重生之赵武天下 - xp1024.com
《重生之赵武天下》


第一章 赵侯之死

夜色静谧,灯光昏暗。

在肃穆的赵国邯郸的宫城里,声音出奇的轻巧。无论是宦人,还是宫人,此刻都小心翼翼的,唯恐发出一点声音,惊醒了寝宫之中的那个少年。

月光如水,将这个满是缟素的宫城洗练的更加清冷。寝宫的门外,一个身穿甲胄将领,在那里走来走去,须臾不敢离开。他一会走到廊下,看看清冷的赵国宫城,让白色装点的愈加阴冷,一会又走到寝宫门口,扒着窗户,希望看到里面的少年是否醒来。

真是多事之秋啊!

他悠悠的叹了一口气,望着如水银般的月光,怔怔的出神。

他没有忘记,今日一早,被宣召入宫的时候,心情就非常的紧张。赵侯这几日风寒加重、已经油尽灯枯的消息在宫中传开,他也打听到了些许风声。这个时候被赵侯宣召,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大事。

果不其然,当他进入赵侯寝宫的时候,一个少年已经坐在他的旁边,双眼通红的抽咽着。他当然知道这个少年是谁,眉头微微一皱,还是施礼到:“君上,肥义叩见主上。”

赵侯这个时候显然缺乏太多的力气,他挣扎着要起身,却被那少年阻止到:“君父”说着,抽咽变成了哭泣。

肥义看见赵侯这个时候还要见自己,遂跪走几步,及至塌前,也是略作安慰的说道:“肥义在此,君上不必如此。”

赵侯想必也是听到了他的劝告,不再坚持,双眼无神的望着两个人,突然用力抓住少年的手,盲目的在两人面前摸索着。肥义脑海中一个闪念,福至心灵的伸出手,抓住少年的稚嫩的双手,对着赵侯说道:“君上,下臣明白,下臣明白了!”

赵侯像似完成了一个心头大事,无精打采的看着肥义,又看了看被肥义牵着手、还在不停哭泣的少年。他耗尽最后一点气力,缓缓说道:“赵赵国大大业,有有赖于赖于君了。”

肥义虎目微红。去年,因为和公子成交恶,他被赵侯赶去了鄗修筑城墙。没想到这次回都,却是因为托孤,“小臣小臣辅助公子,孔力有不逮,有伤君上之明。”

赵侯摇了摇头,挤出来一句话:“赵国与与雍儿,尽皆托付先生,无论如何,维持住赵国的稳定。”说完,感觉到一阵恶心,双眼一黑,旋即晕了过去。

见到赵侯又昏了过去,肥义赶紧让太医诊治。然而这个太医不慌不忙的翻看了一下赵侯的眼皮,又在试了一下他的鼻息,最后双手搭在脉搏之上。稍倾,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对身后聚焦在他身上的众人说道,“侯爷他,薨了。”

闻听此言,整个寝宫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不知道谁率先“嗷”的一声,伺候的宦人和宫人率先哭了起来。有的是因为赵侯的薨逝,有的却是为了自己。因为按照规矩,这些人最后都要跟着他殉葬,是以难免有些宫人顾不得规矩,疯狂的要去摇晃躺在床上的赵侯,期待这个主人能够醒来。

肥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吓得不轻,没想到赵侯就这样薨逝了。但是他很快就理智了起来。他吼叫着喊来黑衣侍卫,将这些宫人圈禁起来,防止他们再破坏赵侯遗体,也防止他们逃跑。同时,他再三询问太医是否确定无误。另外,国君去世,这种事情兹事体大,自己是没有资格干涉过多的,能做的,也就只能是这些了。

不对,还有一件事!

肥义这才想起来少年,却看见少年愣愣的站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的赵侯的尸体。

“公子君上,请节哀啊。”

愣了良久,少年机械的转头,面色惊恐的对肥义说到:“君父薨了?”

肥义一愣,知道少年受到了打击,心中正六神无主,于是赶紧说到:“君上,请立刻下令召集黑衣侍卫,封锁宫城,以备非常。”现在这个时节,保护好赵雍,就不怕其他人作乱。

然而,让肥义大吃一惊的,这个少年双眼无神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赵侯的遗体,突然一口鲜血喷出,双眼一闭,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肥义见状大骇,忙不迭的安排人,将赵雍安排在寝宫的偏殿,让太医赶紧为他诊治。

但是现在他知道,这件事情,不能再瞒下去了,否则,一场泼天大祸就降临在他的头上了。于是,他当机立断,安排赵侯身边的宦人办三件事:第一,召集王宫的军队,赶紧到寝宫护卫,保护赵侯遗体和公子赵雍;第二,将侯爷去世的消息传递给相国大人。

“仅此两条吗?”大宦看了看肥义,刚才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现在这位,可是托孤大臣了,以后的前途可不限量,他可得罪不起。

肥义艰难的皱着眉头,其实应该还有一件事情,但是他还在犹豫。

“大人?”

“仅此两件即可,快去吧。”肥义艰难的下定决心,虽然后果可能非常严重。但是现在已经容不得他再犹豫了。

约莫三四刻钟的时间,肥义听见从长廊的另一端,几个人急匆匆的往这边赶来,他们轻快的脚步,配合着急切的心情,无不让人感觉,这些人肯定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还没等肥义看清来人的面目,就听见对方疾言厉色的吼道:“肥义!你圈禁侯爷,禁锢世子,你到底要干什么!”

听闻此言,肥义明了此人身份,微微皱眉,刚才明明没有去通知他,为何他先到了。但是局势已经容不得他思考,淡淡的回答道,“侯爷驾薨,臣下守在旁边,世子晕厥,我也守护在此,而且我无一丝兵权,何谈圈禁呢。”

“没一丝兵权,如何调动的了这王宫侍卫?没有一丝忤逆,为何此刻不见两位君上?我看你肥义就是想做那弑君篡位之人!”

“我肥义本非赵人,一心只为报先君之恩遇。此刻,先君遗驾尚在寝宫之内,少君也位于寝宫偏殿之中稍歇,肥义单人白衣,没有任何兵器。”肥义冷笑着看着他,“而君等虽然衣冠不整,但是佩剑犹在,这弑君篡位之说,恕我敬谢不敏,原数奉还!”

“你!”那人被肥义挤兑的面色铁青,指着肥义说不出话来。他身后诸人也是面色愤愤,就等他一个指示,拔剑相向了。

气氛顿时被凝固了起来。

“相邦到!”正当双方剑拔弩张之时,一声长长的禀报打破了这种凝固。肥义见正主到了,也就不再强硬的对着那人,只等那位相邦出现。

“二位,这是在干什么。”相国看了看肥义,又看了看那人,心中顿时明了几分,遂对那人说道:“我听到先候驾薨的消息,紧赶慢赶,还是没有公子您来的快。可见这人的腿脚是否方便,和年龄是非常有关系的。公子虽是先候的兄弟,少君的叔叔,可比我这相邦利索多了。”

相邦一阵夹枪夹棒的话,直接就点到了那人的要害:我一个相邦,得到了消息就来,还不如你快,你这是要干什么?要知道,你的身份,可是非常可疑的。作为先候的兄弟,即将即位的少君的亲叔叔—公子成啊!这个时候夜闯宫城,还带着兵器,让外人怎么说?

公子成脸色不渝。他听到先候驾薨的消息,第一个反应就是要进宫,掌握主动。完全没想这么多,但是肥义和这个相国抓住自己的把柄不放,让他尴尬非常。

就在此时,寝宫偏殿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众人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只见一个宦人站在门口,对着门外众人说道。

“公子已经醒了,宣肥义、相国和公子成,里面说话。”

众人顿时表情丰富起来。肥义显得有些激动,相国长长舒了一口气,而公子成也脸色舒缓了下来,不过看了看旁边的两人,顿时又有些气恼,愤愤的一甩长袖,走了进去。

第二章 一醉千年

头痛,痛的像要裂开一样。

赵庸挣扎着想要起来,但是宿醉带来的后遗症,让他整个人都觉得像来到了地狱一般,无论怎么去挣扎去抗争,周围全都是无边的黑暗。

他明明记得,为了庆祝他高升,同事们在市里最大的kvt狂欢一夜,昨天晚上人事不知的他,被两个kvt公主送回了家,甚至还有些颠鸾倒凤之举,但是为何,现在却成了这个样子?

忽然,些许白色的亮光进入了他的脑海,像是幻灯片一样,一页一页的在他的脑海中反复播出,唯恐他遗忘。脑海中的他恍若没有思想,强制性的将那些幻灯片看了起来。

这是古代吗?考究的漆器,这在现代中国可不多见;这些人的装扮还真不多见啊,尤其是衣服,这就是传说中的深衣吧。

宫殿的营造也非常的得体,真的有些“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勾心斗角”的样子,和自己看的古代宫殿遗址几乎一模一样,摆设器物还原的还都挺像的。看来这个电影还真是下了番功夫。

正当他看的津津有味的时候,这些幻灯片又幻化成亮光,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双眼中,那种刺痛,让他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瞬间,黑暗消失,他的眼前有些朦胧,就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公子?公子?”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略显着急的呼唤着,这是在叫谁?

慢慢的,眼前的朦胧景象化开了,让他的视界变得清晰起来。

没有熟悉的电视,没有熟悉的吊灯,更没有熟悉的沙发。触目所及,都是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些漆器、青铜器,还有勾心斗角的屋檐。

他试着转转头,看见身边正跪着两个人,一个人将手搭在自己的手腕上,双目微闭,似是在诊脉;另外一个人,面净无须,看见自己醒来,兴奋的不能自已,泪水哗哗的流了下来,一边哭,一边说着:“公子醒了,公子醒了!秦大夫,你可真是神医啊。”

赵庸刚要说些什么,就感觉到脑海里巨大的信息量涌了出来,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又挂在了嘴边,让他福至心灵,脱口而出:“喜,我怎么了?”

那个宦人听见公子唤了自己的名字,高兴的说道,“公子刚才悲痛过度,晕了过去,辛亏秦越人秦太医在侧,虽然他是妇科圣手,但是也只能先应付一下了。”说着,他又哭了出来,“好在赵氏先祖保佑,公子又醒了。”

这巨大的信息量,让赵庸又是一阵头疼,他默默的闭上眼,脑海中的信息清晰了起来。

果不其然,自己一夜宿醉,竟然回到了二千多年前的战国时代!这具年轻的身体,属于一个叫赵雍的十五岁少年,而他的父亲,属赢姓,赵氏,名语,是赵国非常有作为的一代明主,然而今天刚刚去世。

也就是说,现在的自己,将成为赵国的国君,只有十五岁。

这样突如其来的震撼,着实让赵庸震惊不已。昨天晚上,他还是一个刚刚升职的副总裁,即使满心欢喜着向死党们表示,在不远的将来,要成为总裁。但是幸福来得太快,老天果然满足了他的要求,但是这种实现的形式,也太意外了。

就在他还在思考的时候,宫殿外面的吵吵声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思路。

“外面都有谁?”

“肥义大人、相邦,还有公子成。”喜小心翼翼的说着,唯恐再次惹得公子昏迷。赵庸将几个人的名字在记忆中过滤了一下,再加上传过来的只言片语,心中已然明了。

“要不,我去把几位大臣劝退吧。”喜说道。

思索一阵,赵庸淡淡说道,“算了,待我收拾一番,宣他们进来吧。”

赵庸,或者说赵雍,心里非常清楚,三个人见不到自己,是不会离开的。即使见到了,都不一定能够自愿离开。是以,他还是准备见见他们,至于以后如何,还是先过了今夜再说吧。

赵雍刚要起身,刚才一言不发的秦越人淡淡说道,“公子虽然暂时没有大碍,但是气血亢进,脉象紊乱,实不宜此时大动肝火。”

赵雍心里奇怪,都说伴君如伴虎,这位太医,倒是不惧怕自己生气。

看着赵雍复杂的表情,喜在一旁说道,“秦太医医术高超,有扁鹊之称,是以公子还是听秦太医的话吧。老奴这就去劝走几位大臣。”说着就要离开。

赵雍听见是名医扁鹊,心里一个咯噔,没想到刚刚醒来,就遇见了一位名人,虽然想再次和他交流一番,但是仍然叫住喜,让他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办。

“有先生在侧,定能保我无虞。但是我若是不见他们,赵国明天就可能会出乱子了。”赵雍看见扁鹊一脸的生气,显然对于自己的违逆很反感,于是就解释了一句。没办法,天大地大,神医最大,战国时期人均寿命本来不长,现在有个神医在侧,万万是不能让他跑掉的。

好在扁鹊立刻想通了缘由,面色稍解,退在一边,做好随时帮助赵雍的准备。

赵雍慢慢坐了起来,看着偏殿门口的声音消失了,殿门打开,有三个人在喜的带领下,鱼贯而入。

赵雍打量着三人,领先之人,面色严肃,此刻还有些生气的表情挂在脸上,即使看见赵雍,那些许的怒气仍然没有消失。

他的身后,一个身材矮小的老者,须发洁白,走路颤颤巍巍,但是眼睛有神,丝毫不显老态。

而最后一个,身材略显魁梧,虽然看年纪也已近中年,但是他依然穿着甲胄,眼神犀利,让人生畏。

三人随着喜走进偏殿,随即站好,齐齐向赵雍行礼道,“参见公子。”

“让三位受惊了,免礼。”赵雍还是有些虚弱,因此说出来的话,似乎没有力气。

“谢公子。”三人起身,看着眼前这个十五岁的少年,虽然尚未成年,未及冠礼,但是作为前代赵侯的唯一的儿子,除非他死掉,否则他就是赵国唯一的合法继承人。因此三人对他,已经算是对待赵侯一般了。

“适才君父新丧,孤情难自已,是以伤怀,扁鹊已为孤诊脉,期无大碍。”

“先君薨逝,举国缟素。世子一身系赵国安危,一定要好好爱惜自己。”公子成见赵雍有了些精神,上前先表达了慰问。

“多谢叔父关心。先君在时,多次提及,叔父乃我赵氏砥柱,值此赵国惊逢大变,叔父率先出来维持局面,可见叔父果然是忠义之人。”赵雍微笑着说道,那温柔的表情,让其他两人心中一凛,看了一眼赵雍,又低下了头。将满腹疑惑放在了心里。

第三章 少君城府

“少君此言,恕我不能领受。”公子成边说,边泪如雨下,连旁边的相国,都被他这突出的演技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转了性了,“先君乃我家兄,生前对我时时耳提面命,还多次委以重任,这种信任,我死尚且不能报答万一,更何况在此危难之时呢?”

公子成说着,轻轻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泪痕,带着哭腔,义正言辞的说道:“况且少君身体不适,作为赵氏骨血,我不出来分担万一,难道还要假手他人吗?”

赵雍听着公子成这番表忠心的说辞,心中不禁暗暗叫好,不但将自己的衷心表达的淋漓尽致,还暗暗敲打了一番相国和肥义,不断向赵雍表示,咱俩是亲戚,你不相信我,还能相信谁。

赵雍谁都不相信,因为这三个人他谁都不熟悉,但是他现在必须为自己的安危做出考虑。

“既然如此,我这里有一件大事,还必须托付叔父。”赵雍故意喊了公子成叔父,表明自己的立场。

“少君有令,莫敢不从。”赵成答道。

“叔父所见,君父新丧,悲痛不已。然而君父已去,凶礼不可轻慢。我虽然有心,但是身体羸弱,身心俱疲。希望叔父能代为主持,希望叔父不要推辞。”

赵雍此言一出,三人表情立刻出现变化。

最惊喜的当属相国。按制,丧礼的主持工作一般都由丧主负责,但是赵雍尚未行冠礼,而且他推脱身体不好,这种事情自然有下面的人去处理。无论是谁,在这一阶段都将被隔绝在权利层之外,正好让其他人上下其手。而相国本来就做好了这样准备,但是没想到,赵雍竟然安排给了公子成。这样就不会担心自己的权利被杯葛了。

最疑惑的当属肥义。虽然丧主不适,由叔父代为主持没有什么不妥。但是刚刚,赵雍冷落自己和相国两个人,专门稳定奉承赵成。是真的想让他代为主持?还是有别的想法?

肥义的疑惑,也是赵成的疑惑。先君丧礼主持,对于自己来说,可以说有非常大的好处。因为这种先君的丧礼主持的好,就能在其他宗室面前长脸,那么自己在宗室亲族里的话语权就会加大,提升自己的分量。

坏处呢?也不是没有。诸侯的丧礼,按制是非常的繁琐的,而且这其中,还要邀请其他的诸侯来吊唁,从复礼到出殡,还有大殓、小殓等事情。除此之外,作为宗室,他还要着大功之丧服九个月,最快也要三个月,这也就意味着,如果出现权利真空,自己的补位就非常的缓慢,只能依靠遥向出招,不能直接过问了。

“叔父可是有什么疑惑?”赵雍轻轻问道。

“当然没有。”一瞬间,赵成就想明白了。无论如何,先稳住自己在赵氏宗族中的地位,再去谋划朝堂内的利益也不晚,毕竟我是少君叔父,以后他不依靠我,还能依靠谁?“先君早去,少君不豫,无论是作为臣子,还是弟弟,我都有责任这样做。”

“既然如此,一切就交给叔父了。”赵雍点头致谢。然后又转向相国,“相国大人身体老迈,但是大丧期间,怕出异变。相国身居朝堂,熟悉政务,是以朝堂之事,就拜托老相国了。”

赵雍一口一个老相国,并以国事拜托,让相国既高兴又失望。高兴在于,赵雍还是非常相信自己的,以国事所托,可见一斑。但是言语之中,也不乏其对身体和年龄的担忧。虽然尚未成冠礼,但是一旦亲政,自己估计就要离开朝堂了。这是在暗暗提醒我,要做好新老交替了吧,别趁着这样的机会,安插自己的人。

“肥义将军此来,就不要再回去了。”赵雍又对着肥义说道,“先君薨逝之前,多次嘱托我以国士待卿。然而丧礼未成,我也尚未冠礼,卿就先留在我身边,辅佐于我吧。待丧礼之后,再做定夺。”

“是。”肥义微微皱眉,应承了命令。

“对了,忘了说了。”赵雍对三人说道,“宫内兵士,就暂归肥义先生指挥吧,也算为了保护于我。”

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着实又让三个人大吃一惊。

从赵雍的安排来看,虽然各负其责,互相掣肘,而且谁都得不到便宜。但是因为肥义有了调动宫中禁卫的权利,就让他比别人多了一些权利。

而且,国家军队调动,需要虎符,而虎符分为两片,一片在带兵大将手中,另外一半在宫中,只要赵雍愿意,他随时可以安排肥义持虎符号令全国兵马。同样,只要赵雍愿意,他也可以随时褫夺肥义的军权。

这个少年公子,成熟的可不像一个孩子啊!三人此刻心中凛然起来,也不敢轻视赵雍,唯唯诺诺的表示遵命,就要退下了。

“叔父和相国暂且退下,肥义将军请留步。”三人应承之后,关上门,偏殿里只留下了赵雍和肥义。

“将军,您受委屈了,多谢您全护之恩。”赵雍说着,走下榻来,深深的向肥义行礼。

肥义从刚才被赵雍留下,就想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此刻见赵雍向自己行礼,自然不敢接受,推脱着说道;“少君能够明白老臣拳拳衷心,老臣铭感五内。何况刚才,公子三下五除二,就让自己处于了不败之地,这种谨慎,可比老夫高明多了。”

“不敢,不敢。还要靠将军周旋。”赵雍经过几经辗转,终于还是想明白了。以自己现在的处境,不可能将所有人都掌握其中,但是肥义是托孤老臣,应该信得过,否则,就是老皇帝给自己挖的坑了,也怪不得自己了。

所以,他将军权握在了自己手中,并交给了肥义,这个赌的是老皇帝的眼光和自己的运气;稳定住朝局依靠老相国,相信他不敢妄动;将根基深厚希望更进一步的赵成排除在权力中心之外。

而且,赵雍还非常油滑的先搞搞捧起赵成,最后才安排军队归属,确保了自己的安全。总而言之,赵雍需要的是一个相对稳定的局面,平稳的渡过肃候葬礼这一段动荡期,再做计较。

但是,很遗憾,事情的发展总会出人意料,才会变得非常有意思。

第四章 肃候之后

《周礼》云:以凶礼哀邦国之忧,以丧礼哀死亡。在春秋战国时期,丧礼的流程和规模,都是有严格限制的。特别是到了诸侯这一个级别,丧礼的规制更是繁琐,甚至包含了饮食、居处、哭泣、容体、言语、衣服、丧期等各个方面。

赵庸—还是称之为赵雍吧。非常郁闷的跪在灵棚之前,居东而跪,穿着他听都没听说过的丧服—斩衰,面色冰冷,殊无颜色。

说起来也是够郁闷的,别人穿越,总是金樽相伴,美女当前。轮到了自己,就变成了先给他人当孝子贤孙。虽然大家都是同姓,但是生活在两千年前的赵侯赵语,是否和自己同宗同族,还真得不好说。

不过,既然大家都是一个姓,当个孝子贤孙,也无不可。

但是最让他郁闷的不是如此,而是到了这个世界,他简直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他搜刮了一晚上,就只有两个词让他幸福了一阵:战国四大将,和诸子百家。

但是战国四大将,且不说白起、王翦,一个是秦国王族后裔,一个是战国后期人,就说他们现在是否出生都不好说,更不用说招揽了。

廉颇和李牧到是赵国人,后者还是战国后期唯一可以与秦相抗衡的军事将领,但是很显然,估计李牧他父亲都尚未婚娶呢!

至于诸子百家,虽然不能说全无用处,但是赵雍来自两千多年之后,那个时代对于这些老夫子的思想解读汗牛充栋,而且越来越趋于客观化,赵雍觉得,如果自己不当这个赵国世子,去忽悠他们,估计都能青史留名。

然而,天不遂人愿,让他来到这个秦国方兴未艾,其余五国也是变法图强的时期,虽然自己满肚子超前思维,但是是否符合这个国家,根本无从知晓,他多么想知道,历史上的赵国,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现在,就知道自己的“先君”叫赵语,连谥号都不清楚,根本无法定位时间。

当然,给他印象深刻的,还有《寻秦记》中的赵雅和赵倩,但是,貌似时代差距特别大啊。对了,还有赵括和赵奢,以及长平之战和纸上谈兵。不过这些,都和现在无关。

所以,他一早醒来,在对前途的未知,和对现实的不满,以及对“贼老天”的虐待中,跟着赵成,完成了丧礼的迁尸和招魂,甚至在帮着赵语脱去衣服,用敛袅将他盖上的时候,他都板着脸。小殓时分,本该“痛不欲生”的孝子贤孙,只有他默不作声,帮着赵语的尸体沐浴穿衣的时候,都没有显得一丝波动。

这也让很多观礼的官员,和他身后的家族兄弟们感觉到,这个世子还真是沉得住气啊,显然是个狠角色,连自己的父亲去世,都不哭,可见将来也定是一个寡恩之君。

而见识过赵雍手段的赵成和相国赵豹,更是对赵雍高看一眼,觉得他小小年纪,城府就如此了得,将来未必不是一代明主。

“公子可是身体不舒服?”趁着一个空隙,肥义走到赵雍的旁边,小声的在赵雍耳边问道。他也感觉到赵雍的冷静,但是觉得他冷静的有些过分。

赵雍摇摇头,什么都没有说。稍倾,他突然问道,“明天就要大殓了,不知道先君谥号,众臣工可曾议定?”

“正要禀报,我等群臣商议,先君戎马一生,与诸侯几乎连年征战保全赵国的基业,而且在魏国衰弱之际,领袖三晋,果敢勇武,可见非常,是以拟定谥号曰‘肃’,称肃候。”肥义缓缓的将商议的结果告诉他。

“肃候,赵肃侯,胡服骑射,胡服,赵武灵王!”赵雍喃喃的嘀咕道,突然眼前一亮,这个赵武灵王,不会是自己吧!

赵武灵王是谁?梁启超曾说:自商、周以来四千余年,北方贱种世世为中国患,而我与彼遇,劣败者九而优胜者不及一。其稍足为历史之光者,一曰赵武灵,二曰秦始,三曰汉武,四曰宋武(刘裕),如斯而已!如斯而已!而四役之中其最足为吾侪子孙矜式者,惟赵武灵。

这也就难怪赵雍会听说过他了,但是,对于赵武灵的事迹,他还真不是知之甚祥。现在知道自己竟然附身在了这位雄才大略之主的身上,心中的惊讶之情,都表现在了脸上。

“少君?少君?”看见赵雍刚开始一脸凝重,听见自己说完赵肃侯的谥号,又嘟嘟囔囔,现在又有些吃惊的样子,让他有点惊慌失措,心想,少君不会是得了失心疯了吧。果如此,真就是天不佑赵国了。

“少君?少君?”正当肥义和赵雍惊慌失措的时候,相国赵豹又慌里慌张的小跑过来。

“公子何事?”也顾不得赵雍,肥义先一步对赵豹说道。

“刚刚得到的消息,中山那边有异动!”

“什么!”肥义大惊失色。“相国此消息,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我已经反复确认。”说着掏出一张帛书“这是边境传来的消息。”

肥义赶紧接过帛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大骇不已。

他转身就要去找赵雍,却发现赵雍已经站起身,从肥义的手中,不慌不忙的接过帛书。辛亏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不是文盲,赵雍能够凭借他的认知,勉强看懂帛书所记内容。

赵雍看了个大概,内容约为赵军于鄗地,发现中山国长城驻军异常,而且多次有探马出没于中山与赵的边境,估计有异变发生。

赵雍看完,面无表情的递给肥义,对两人说道,“相国觉得该如何应对。”

赵豹看着赵雍一脸平静,丝毫没有慌张,即使面对这种军情,也丝毫没有慌张的样子,就这份胆识,也足以令他赞赏了。

“虽详情不察,但是有必要做好准备。但是,一旦中山发起进攻,该如何应对,还需要少君示下。”赵豹小心翼翼的说道。很显然,在肃候丧礼这一段时间,任何一点小的变故,都有可能造成大的动荡,一旦赵国和中山打了起来,难免不被其他国家渔翁得利。

“肥卿以为如何?”

“中山国的来意不明,暂时不可轻动王师。但是,如若对方胆敢犯我边境,不妨堂堂正正痛击之,以警告其他人。”肥义可算得上一个老愤青了,而且出身胡人,显然对于所谓的任恕之道,没什么概念。

赵雍看了看肥义,又看了看赵豹,知道这个时候,是自己做出决定的时候。而且这个邻居看着先君尸骨未寒,就敢来打秋风,真是不给面子。

既然你不给我面子,我何必给你面子。

“先君新丧,中山欺我年少,视赵无人。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和他们讲什么面子。我尚未亲政,正在丧期,请相国代为拟令”赵雍淡淡说道,将帛书递给赵豹,“彼若来,痛击之!”

第五章 中山之狼

灵寿,中山王宫。

肃穆威严的议事大殿上,老迈的成公须发花白,玄色的衣袍裹在身上。因为老迈已经花掉的双眼微眯着,盯着眼前的竹简,怔怔的出神。

他的旁边跪坐一人,两撇胡须挂在嘴边。面色白净,身材略显羸弱。许是跪的太久,是以时不时的变换一下姿势。不过显然对于老人非常的害怕,每次改变姿势之前,都低下头瞅一瞅他,见老人没注意他,就偷偷的挪动一下。

台阶之下,还有一人。他正襟而坐,面色偏冷,看不出是喜是悲。身上还穿着铠甲,腰上挂着剑。很显然,三人关系匪浅,否则,也不会同意让他佩剑上殿,因为那老者非是他人,而是中山国的国君成公。

中山国其先祖,乃是北方狄族鲜虞部落,传为姬姓白狄,为大周后代。周威烈王午二十年,为了与当时的晋国争雄,鲜虞人在有险可守的中人城建国。因中人城城中有山,故曰“中山”。

周威烈王十九年,魏国大将乐羊、吴起统帅军队占领了中山国,魏文侯派太子击为中山君,而太子击即为魏武侯。

周安王二十二年,中山桓公经过二十年励精图治,终于成功富国,定都灵寿。从此,中山国就在赵国和燕国之间生存下来,而且一度将赵国的领土从中间分成两段。赵国多次出击中山,多次失败,并且于周烈王七年,赵成侯六年建造长城,抵御赵国的进攻。

于是,中山成为了赵国的心腹之患,而且他多次听从齐国的挑唆,挑衅赵国。这也是赵国不能安心南下,逐鹿中原的原因之一。

如今,中山成公在位已经十年有余,而且日趋老迈。而世子厝暂时不熟悉政务,是以所有的政务,几乎都压在了台下之人的身上。

“看来,赵国是不会轻易的撤退了。虽然肥义离开了鄗,但是他们在鄗的防守并没有降低。”成公放下竹简,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年龄大了,他的眼睛越来越看不清眼前的事物,而且竹简字体狭长略小,他看起来非常费劲。

“虽然如此,倒也不是没有任何收获。”台下那人缓缓说道。

“我明白相邦的意思。”成公说道,“至少试探的出,肥义这次回到了邯郸,必定为新候所用,以他对我中山的态度,想来以后两国之间,会兵戈不断了。”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他有些吃力。

“君上明鉴。”台下那人恭敬的说道。

“虽如此,但是我觉得,该给的教训还是给一下,省的这个小娃娃不知轻重。”成公顿了顿说道。

台下之人听闻成公的话,没有微微一皱,面色淡然的说道,“君上此言有理。既然如此,我有一计,或许可行。”

“什么计策?”

“君上可还记得,周显王三十七年,齐魏联军攻赵,赵国决黄河堤坝,水灌联军的故事吗?”

“你是说,引齐魏进赵地,趁机吞并赵国?”成公想了一会,慢慢说道。

“赵魏同属晋地,本是同源。但是赵语成为赵侯以来,多次出击魏国,逼得魏国不得不连连退却;而齐国的高唐之地,也被赵语夺走,至今尚未归还。君上和齐国本有相互守望之盟约,不妨书信齐魏,挑动三家同谋赵地。”

“与此同时,我大军在房子集结,坐等联军杀来。一旦赵地烽烟四起,我军从房子南下鄗城,一战而取邯郸,定能拔得头筹。我中山便能走出大山,攫取邯郸的耕作之地。到时,未必不可南下,问鼎中原。”

“好!”成公猛地一拍几案,哪有刚才那种老太龙钟的样子?兴奋的就像是捡到宝贝的孩子一样。“相邦此计,决然非常,如此,此事还需请相邦多为费心。”

“不敢,谨受命。”他知道,这是成公同意了自己的计划,于是站起身,告辞离开了。

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成公沉吟一阵,对身旁厝说道,“司马喜乃我中山擎天之柱,日后必能相助于你。你要好好待之。”

“儿臣岂敢不尊敬相父。”厝点头称诺到,“但是,相父正是壮年,而我比他稍显稚嫩。即使亲政,恐怕也要多听相父所言。”

成公怎么听不明白,世子这是在告诉成公,我比司马睭要小很多,而且他把持朝政,即使我亲政之后,也未必不会成为他的傀儡。

成公默不作声,稍倾,他微微说道,“听说相邦的儿子聪敏有才华,我希望将他邀请进王宫,让他与你共同跟随太傅学习,怎么样?”

厝微微一愣,立刻知道,这是成公的反制之策,让司马赒的下一代和厝先搞好关系,这样就不怕他被孤立了。于是拱手对成公说道,“可以。”

司马赒根据对成公的建议,安排手下人立刻出发,前往大梁、临淄,后来想了想,又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件,发往秦国,面禀刚刚继位的秦惠文王。主要内容,是告诉三国,赵国国主新丧,新主尚在冲龄,举国缟素。此刻正是谋夺赵国的绝佳时机。

另外,他亲自安排整备兵马,特别是房子一下的兵马进行收缩,同时大量派出探马,刺探赵国军备状况,以备非常。

安排完这些,他满脸疲惫的回到相府的时候,整个相府被装点的甚是喜庆。不但挂满了红绸,还有下人点亮了院子的所有油灯,让人进去之后,仿佛重新见到了太阳一样。

司马赒虎目微皱。虽然贵为中山相国,但是他对于家人的管束特别严格。不但让自己的妻妾不准穿金戴银,就是自己的儿子,都要勤俭克己。因为他本非中山之人,所以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所以他深谙进退之道,从来不敢逾越规矩。

然而今天,自己刚进门就发现,本来略显破旧的相府,竟然灯火辉煌,自然非常惊讶。

“夫君回来了。”正当他疑惑的时候,他的妻子春风满面,带着侍女走了出来。像他行了一礼,“今日回来为什么这么晚?饭菜都凉透了。”

“我且问你,我日日教导,须谨受勤俭之道。但为何今日,院内灯火通明,红绸漫天,难道有什么喜事吗?”

“当然有喜事,夫君竟然不知道?”他的妻子捂嘴轻笑,继续说道,“今天晌午,夫君尚在衙中办差。大王召近宦传来王令,准许咱们的儿子入宫陪世子读书,朝昔相伴。”

“原来如此。”司马赒微微点了点头,虽然不清楚为什么成公会有这道命令,但是儿子能够进宫陪读,显然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何况世子就是下一任国君,能够和下一任国君打好关系,绝对是非常值得的事情。

“人家都说,这是国君的赏赐,我们如果表现的冷淡,就会让别人觉得咱家虚伪,对于国君的赏赐不感激。所以,咱就点起灯火,挂上红绸,也算是庆贺了。既低调,又不驳了君上的面子。”

“唔。”司马赒点点头,“是不是喜儿说的。”

“自然是他。他这个法子啊,可真是好。”

“哼!好大喜功的家伙,些许小聪明,也不用再正途之上。”司马赒冷冷说道。他当然清楚,自己这个儿子,虽然有些本事,但是好大喜功,而且有些贪婪,并不让自己所喜。刚才夫人虽然没说,但是他一猜就猜到。

“夫君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夫人显然比较疼爱儿子,看不得自己的儿子受委屈,“喜儿这是在为您化解灾祸哩!”

“即使去拜谢,也是我去面谢君上。搞这些东西,不怕给我招灾引祸吗?我告诉你,你这个儿子,不出来做官就好,一旦走上仕途,必和那山上的狼一样,不信就走着瞧。”说着,狠狠的瞪了一下后面的奴才,“赶紧给我撤了。”说完,气赳赳的往院里走去。将夫人和那些奴才,晾在了那里。

第六章 各怀鬼胎

魏国都城,大梁。

魏惠王跪坐在大殿之上,前面的几案上,一份帛书摊开,上面的内容他已经看了很多遍了,所以即使不去看,他也知道里面的内容。

“相邦,你觉得中山这次邀请我们会师邯郸,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无非是想从中渔利而已。”魏国的相国惠施端坐在魏王面前,替他分解到,“五国会于邯郸,路程相较于中山,都比较远。而中山的重镇房子,距离邯郸最近。一旦我们到达邯郸,中山国就能借地利之便南下,出击赵境。”

“唔,孤也觉得,他是有此想法。”魏惠王说道,“那我们去还是不去呢?”

惠施叹了一口气,虽然魏惠王明着是问计于他,实际上,他心里已经拿定主意要派兵了。因为能够瓜分赵国,明着说,可以减轻魏国来自北方的威胁,但是从魏惠王的心里,无非是想要报当年被赵肃侯“灌城淹军”的耻辱。

“取与不取,都在两可之间。魏国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强大自己,而不是依赖于别人。”惠施最后还是决定劝一劝魏惠王。

魏惠王想了想,叹了一口气:“孤何曾不想强大自身,然后再兵临天下。但是我魏国身处四战之地,东齐西秦,咄咄逼人。先祖文候时建立的魏武卒,纵横天下,无往不利。然而传至孤时,虽然祖宗福泽深厚,但是齐国秦国,相继富强,魏国已经难以称雄了。”

“孟轲曾经对大王说过,强大之要,在施仁政,省刑罚,薄税敛,攘外必先安内。”

“孟轲之言,连先生也觉得不可轻信,这次为何又要替他说教了?”魏惠王有些疑惑的说道。

惠子顿时觉得羞愧不已,他和孟子没有私怨,主要是思想观点的不同而已。“虽然如此,臣还是觉得,不如摆个架子就好,能不打,还是不要打。”

“唔。”魏惠王微微一沉吟,点点头,“就如相邦所言,派出万人军队,且去相机而动。”

与此同时,齐国的都城临淄,齐威王和相国邹忌,也在对中山寄来的帛书探讨着。

“看来中山国这次是准备假借我们的手,谋取自己的利益了。”五十多岁的齐威王,手指敲击着帛书,眼神凛冽的说着。

“虽然如此,这一行,也并非不可取。”邹忌想了想说道,“赵地占据我高唐之地,已经数年。此次几国联军,会师邯郸。一旦战争开始,我军趁机东北挥师,直取高唐,或可以一战而定。”

“既然如此,我们就派出一支万余人的队伍,前去会葬,送送这位赵侯。”齐威王定定的说道。

“遵命。”

像这样的对话,也在燕国和秦国发生着。而南方的楚国,听闻此事以后,也开始蠢蠢欲动,希望从中分一杯羹。一时间,秦、楚、燕、齐、魏五国各派精兵一万人前来赵国参加赵肃侯的葬礼。一场瓜分赵国的图谋,正在酝酿着。

赵国,邯郸。

按照礼制,天子七日而殡,诸侯五日而殡。大殓之后,赵雍这个孝子贤孙被摆弄的快要散了架,虽然前世他也参加过几次,但是绝对没有像现在这样复杂。

而且根据礼制,诸侯要五月而葬,也就是说,死了五个月之后才能下葬,把赵雍吓得不轻,合着还要等到五个月之后下葬。

“那么我现在还要做什么?”赵雍一脸无奈的问道。

“少君需要为先君守孝三年,三年之内,不能亲政。只能静待三年之期一过,方能行使国君的职责。这一段时间,少君可以选择设立博文师三人,左右司过三人,共同管理国政。”

“博文师?”想赵雍这样的历史小白,显然对于这个官名不是很熟悉。

“博文者,学识广博,通晓古今的人。博文师,就是教导少君古今历史、风采文物、以及当今天下形势的人。此三人,非当今大儒博学之才不可担任。”肥义说道。

“那左右司过又是?”

“过者,罪也。司过,就是纠正过错的官吏。少君设立左右司过,主要负责亲政之前,对于少君亲政之后索要遵守的利益和典章制度,进行纠错补遗。左司过负责纠察,右司过负责补遗及记录。”

“这就是我亲政之前的所有可以动用的人了?”赵雍拍拍额头,看来好日子还早得很。至少谁想过的舒服一点,也不会随身带两个专门挑刺的人。

“当然不是。”肥义恭敬的对赵雍说道。他本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但是每次想到先君临死之前的寄托,他就觉得自己应该对赵雍负起巨大的责任。所以他也渐渐习惯这种礼节性的东西。“作为少君,虽然尚未亲政,但是明年就是您改元元年,您当然有资格任免官员。”

“那就好。”

“不过,佞臣忠臣,小人君子,少君要分的清楚,处的明白,方能无往而不胜。”肥义严肃的对赵雍说道。

通过这几天的观察,赵雍给肥义的印象非常好。自从上次将自己的权利分配出去之后,就少见的没有漏出任何锋芒。这恰恰说明,他的城府非常好,轻易不表明态度。非要他表态的时候,他总是试着给自己留一个余地。

这些行为,让肥义觉得,赵雍是个可塑之才,只要自己在旁点拨,就能成就一番不小的霸业。这也让肥义对待赵雍的教育,特别上心。

赵雍通过这几天的沉寂,也认命似得不再纠结于穿越的悲催命运。但是仍在处在对这个世界陌生的恐惧里。不过好在,肥义在一旁点拨,还有三位老师,再加上他前世的为人处世之道,满心觉得,至少在战国时代,活下去不成问题。

直到现在,他都认为,赵国肯定会被秦国覆灭,但是私心想着,千万不要是因为自己造成的。

“少君,相国大人有紧急军情求见。”正当肥义和赵雍相谈甚欢的时候,喜悄悄走进偏殿,恭恭敬敬的禀报道。

自从赵雍知道喜虽然是宦人,但是并不像以后的太监一样阉割了自己的子孙根的时候,他看喜的神情就非常的怪异,这也让喜非常的小心,还以为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一样。

作为赵雍的近侍,他已经代替了之前肃候的宦中者,成为了新的宦中者,也就是王城内宦人的头头。不过,他明显感觉到,赵雍自从晕厥醒来之后,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和之前总有那么些不同,好些变得少言寡语,而且轻易不再和自己说心里话。

他是个聪明人,自然把这些小心思都放在心里,不会吐露出来。因为从赵雍昏厥到醒来,自己一直伺候在身边,绝对不会被人掉包。也许,赵雍正在为新的身份养足自己的气势。

听到有紧急军情,赵雍和肥义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前几日,关于中山的军事调动,难道,中山国真的决定和赵国拼命了?想着就赶紧宣赵豹觐见。

“参见少君。”

“相邦免礼,可是中山国那边有什么异动。”对于这位自己刚上台,就给自己捣乱的邻居,他可是一点都不喜欢。

“不仅如此。刚刚收到的消息,秦、楚、燕、齐、魏边境都调动异常,据说他们已经商议,各率精兵,会师邯郸!”

“什么!”赵雍和肥义不可思议的看着赵豹,唯恐自己听错了。

第七章 战国之魂

邯郸,赵王城。

通过几天的了解,赵雍对于邯郸的格局算是有了些认识。总体来说,赵国邯郸的格局是非常特别的,他的王城和外郭大北城分成了互相依属的两个部分。大北城在王城的东北,是王城的郭城。

近侍喜和赵雍分说过,王城有三个部分:东城、西城、北城,三城呈“品”字形分布。形制上按照《周礼》要求,追求“五门三朝”。

北城是赵王城的外围区,从那里,可以眺望一水之隔的大北城。也是所谓的外朝,这里是公卿大夫的办公之地,负责商议国事、处理狱讼、公布法令、举行大典。

东城是所谓的治朝,是君王日常朝会治事、处理诸臣奏章、接受万民上书的地方。当然,这里还有两个点将台,一般的将士出征,都会在这里点将。这是最令赵雍感到激动的地方。

西城是王城的生活区,也就是所谓的“燕朝”。这里是君王接晤臣下、与群臣议事及举行册命、宴饮活动的地方,也是妃嫔王子的居住之所。整个西城最精致的建筑是“龙台”。不但楼与楼之间靠飞拱相连,而且建筑之间的衔接之处也多用了斗拱设计。龙台与地面之间以大约百多级台阶,一度让赵雍望而生畏。不过喜告诉他,平时赵王都在西城会见大臣们,除非遇到了国家大事,需要举行大朝会,才会到东城。

就像现在,正殿旁边的偏殿之上,赵雍穿着孝服,坐在那里。刚刚来到战国,他还是习惯坐着,好在肥义说这并非是朝会,可以随意,他也就大大方方的坐了。

在他的下首两边,分别是肥义、赵豹、公子成,还有一人,是新任命的博文师吴广。如果不出意外,这就是赵雍成为赵侯到亲政这三年时间里的执政核心了。其中肥义是主要负责人,负责教导赵雍的为君之道,赵豹处理国政,公子成负责王室工作,吴广负责军事建议。当然,具体分配并没有这详细,只不过有所侧重而已。

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当然不是为了聊天,而是因为赵国现在的处境非常的危险。

“各位想必都已经知道,秦、楚、燕、齐、魏几国,边境异动,探马活动频繁,主要是针对我国而来。而东北方向上的中山之国,也是蠢蠢欲动,已经探的有兵马集结于房子这一地区。诸位臣工觉得,我国该如何应对?”赵雍说道。没想到自己刚刚来到战国,就面临这样危险的境地。搞不好,来个战国一日游,回去之后,可能就会在ktv醒来吧。

“君上,为今之计可有两条路选择。”肥义身为这套班底的总负责人,自然首先发言。“一则是割地求和,待肃侯葬礼一过,陛下亲政,再整军经武,讨回失地。”

“我不同意!”公子成作为王室的代言人,也是赵雍的叔叔,第一个就坐不住了。“自赵氏祖先开疆拓土以来,流传数代,即使只留下了赵文公赵武一脉,也未曾有过割地求和之辱。如果我等赵氏子孙,连祖宗打下来的土地都守不住,我等也就没有脸面去面对祖先了!”一个老愤青的心情溢于言表。

“我也不同意割地求和的办法。”吴广虽然是递补成为的核心成员,但是他本身是赵国的司马,但主要是做做后勤工作,不会上马打仗。不过在军事上也算稍有见地。“五国伐赵,我赵国有多少土地可以割让?总不能放弃邯郸,重回西北?先君定都邯郸,虽四战之地,未必没有死守国门的意图。因为一旦割让邯郸之地,重回西北,赵国将成为被人宰割的肉,也就不足为惧了。与其如此,倒不如拼死一搏,捍卫赵国荣耀。”又是一个愤青。

“虽然如此,但是邯郸并无守城之器,大将也都奉命驻守在外。一旦五国联军真的攻来,恐怕我等防御起来,会非常的吃力。”赵豹是相国,自然比他们两个空有一腔热血的人更加理智。他先把困难说出来,也不说割地还是不割地,让其他人去考虑好了。

“没关系,大不了与邯郸城共存亡!”吴广说道。

“对,祖先宗庙在此,不能守国土,就是死也要死在国土上!”公子成咬牙切齿的说道,他双目通红,眼神狰狞,如果不是再开会,谁都不会怀疑,这个老大爷下一刻可能就操刀子上战场了。

这些大臣们表现出来的气节,大大出乎赵雍的意料。在他看来,自己是赵国的国君,最应该负责是自己,而这些大臣,在这个时代里,充其量就是赵氏家奴,根本没必要为了自己的前途,将命搭进去。

赵雍前世,勉强算个齐人,而非赵人。他在前世纵横商界,醉心仕途的时候,常常告诫自己的一句话,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想不明白,这些人,却告诉他什么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让他一颗麻木的心,渐渐有了一些血气。

赵雍不会明白,这绝对是中国历史上大变革大发展的时代。上承春秋乱世,礼崩乐坏,中续百家争鸣,科技勃兴,接下来,就是看谁能统一六国,结束战乱。所以这个时代的人,普遍的都是一种血气方刚的样子。那种与生俱来的野性和血性,正是中华名族内心深处最重要的精神内核。

如果他要活下去,就必须找回属于自己的战国之魂。

“少君?”肥义看着赵雍有些发愣,唤了他一声。

“恩,师傅。”虽然肥义说赵雍可以叫他卿,但是赵雍还是坚持要叫他师傅,他看的出来,肥义对赵肃侯是忠心耿耿的,否则,也不会成为托孤重臣。

“少君以为如何?”

赵雍看着下面的大臣,公子成和吴广,一个个气鼓鼓的样子,显然是支持针锋相对;赵豹也纯粹是担心后果,也并非完全反对对抗。至于肥义,神神在在的样子,面无表情,让人觉得神秘莫测。将赵雍心里那一股丝丝的怯弱,击溃的无影无踪。

死就死了,就当做一日游,人死那啥朝天,搞不好就是一场梦呢,打了!

“先君刚刚逝世,孤尚未亲政,对于政事本不该过问。但是现在,赵国倾覆在即,孤也不得不做出决定。”赵雍终于说服了自己内心的懦弱,侃侃而谈,“各位臣工既然要针锋相对,那么我们接下来就好好商量一下,这一仗该怎么打。割地之议,可以搁置了。”他说完,朝着肥义点点头。

肥义的脸上挂上了一丝笑容,他刚刚其实是在试探赵雍,即使赵雍反对和五国抗衡,他也有把握让在他回心转意,但是那样的话,赵雍在他心中的评价就会低很多。

而现在,赵雍终于下定决心要开战了,他终于可以放心的为他出谋划策了。

说白了,他也是一个老愤青啊。

第八章 肥义归心

“其实此次五国来攻伐赵国,并非铁板一块,只要我们应对得当,倒也可以避免兵燹,至少能够保住邯郸。”肥义想了想,还是先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请师傅赐教。”赵雍知道肥义定然是胸有成竹,才能如此有恃无恐,所以对于他,也是保持了足够的尊敬。

“遵命。”肥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深衣,整理了一下思路,他缓缓的说道。“先从地理位置来讲,五国之中,燕国和中山,是我国的大患。先君在时,就多次和两国发生战斗,而且,其位置在我背后,邯郸和中山之境,一路坦途,无险可守,所以来自东北的这两路人马,必须提前做好安排。”

经肥义这么一说,赵雍暂且是明白了,原来自己的东北的邻居,除了一个中山,原来还有一个燕国,那个“风萧萧兮易水寒”的燕国。不过现在,想必无论是荆轲还是太子丹,都还没有影子呢。

“那么怎么对付这两国呢?”赵雍恭敬的问道。

“此亦不难。”肥义想了想,继续说道,“无论是中山,还是燕国,哪怕是我们赵国,在北方边境之上,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楼烦。此乃北方胡人聚集的部落。多以骑射之士出名。只要我们贿以重金,未必不能挑动楼烦大军南下出击中山和燕国。”

“既如此,只要派遣一得力之人,带上重金宝物,就可以了吗?”赵雍皱着眉头说道,这么说来还是很容易的。

“但是这里有一个问题。”赵豹说道,“楼烦王那里,恐怕不是轻易能打动的?”

“为何?”

“楼烦王自命不凡,常言草原雄鹰,非俗物可以匹配。因此平常宝物他是看不上眼的。唯独对先君爱不释手的金错刀非常喜爱,但是此物万万不能交于他,否则必惹得他人嘲笑。”赵豹唯唯诺诺的说道。

“这是为何?”在赵雍看来,既然有退敌的办法,还这样爱惜钱财,简直就是取死之道。

“因为那是先君遗物,按例,是要陪葬的。”公子成替赵豹回答道。

“原来如此。”赵雍想了想,轻声言道,“按例,先祖之赐,必然是不敢随便处置的。但是,为今之计,赵氏基业危若累卵,我等若丢失了基地,宝物也守不住。此次予他,权当赏赐暂存。若干年后,亲自去取便可!”

“既然如此,那便让楼缓走上这一圈吧。”肥义见赵雍如此深明大义,微微颔首。他生性变通,或许不是中原之人的缘故,对于所谓的礼制,敬畏并非敬重,是以对于赵雍的做法非常认同。

“中山和燕国有了处置,那么秦国、楚国、齐国、魏国,又该如何退敌呢?”吴广问道。

“秦国和魏国,虽然未必能够劝退他们,但是或可以给他们点威胁。”肥义捻着胡须,幽幽说道。

“计从何处?”

“秦、魏之间,非我赵国,还有韩国,只要韩国能够和我等结盟,同心戮力,秦魏投鼠忌器,或许未必敢言战。”

“韩国为什么会和我们赵国结盟?”赵雍问道。

“哈哈,韩国自然会和少君结盟的。因为先君在时,已经和韩候议定,将一韩室之女许配少君,两国从此唇齿相依,互为友邦。只不过先君早去,此事就要先放一放了。”公子成说道,作为赵国王室比较有分量的前辈,肃候既然去世,赵雍的婚事就要整个王室来操持了,搞不好还是自己来负责,所以他非常清楚。

赵雍胸中翻江倒海,没想到自己穿越过来,连未婚妻都有了。不过为什么印象中,没有任何这位女子的形象呢?难道赵雍根本就没见过女方长什么样子?万一是个丑八怪,能不能退货啊?不过韩国的话,不会是人工的吧。

赵雍怎么会知道,在这个时代,且不说诸侯之间的婚事,多以政治性为主,根本由不得自己。就算是普通人家娶亲,也是媒人说合,没有先见见的说法,顶多是双方互相派人先去把把关,最后再议定。是以,即使这个身体的原主人,也未曾见过韩国的那位女子。

而且很有可能,连韩候自己,都不知道要将哪位女子嫁给赵雍。

“如此一来,也就只剩下楚国和齐国两家了。”吴广想了想,说道,“齐国那边,可以联合宋国,形成韩、赵、宋的三国联盟,进可攻,退可守。上次宋国新君偃遣使慰问,就他逐兄篡位之举请求先君予以支持,但是先君并未明言。”

“戴偃本非国君,篡立而起,一旦支持,定被其他诸侯国厌恶。”赵豹唯恐赵雍不知道其中的厉害,随口补充了一句。

赵雍沉吟一阵,淡淡说道,“今日不同往日,如果平时,我们拒绝就拒绝了,今日有求于他,放低姿态也是应该的。”这就是赵雍信奉的实用主义信条。在他看来,只要能够瓦解对方的攻击,被别人看不起就看不起吧,总比被杀了强。

“若是如此,也到可以利用一下越国。”肥义见赵雍并不排斥被鄙视,是以提出更加大胆的方案。

“越国?越王无疆死后,恐怕难以和各国相抗衡。”

“实力还是有的,至少能威胁一下。特别是越国和楚国,乃是世仇。特别是无疆死后,两国之间的矛盾越来越严重。所以他的出兵理由最为充分。”肥义向众人解释道。“只不过,众人皆以为越人之地,不类比中原,是以多有嫌弃。殊不知越国兵力强大,财力颇丰,如若北上争雄,未必不可成为一霸。勾践灭吴之故事,不可轻视”肥义说道。

“我觉得不需要争论了。对于赵国来说,只要能够缓解此刻危局的办法,都可一用。”赵雍甩了甩宽大的深衣袖子,对几人说道。“此事,仰赖众卿家从中周旋。赵国先祖传下偌大的基业,如若在我等手上败坏,实在是不当人子。国破家亡之际,愿与君等勠力同心,共图大业!”

前世作为老谋深算的经理人,他对于说话的艺术拿捏的非常成熟,知道这个时候,降低自己的身价,把自己放在和这些人同样的身份上,自然能够获得认同感。

果不其然,先不说公子成老泪众横,边哭边说自己不孝,还要亲自披挂上阵,就是吴广、赵豹,也是虎目通红,对着赵雍稽首,匍匐在地,表示要以死报国,辅佐少主。

赵雍让其他几位先行离开,独独留下了肥义。

赵雍走到肥义的下首,跪下并拱手至地,头也至地,行了一个标准的稽首礼。肥义开始尚未知觉,等他反应过来想要去扶赵雍的时候,后者已经行完了大礼。

“少君这是干什么?”肥义扶起赵雍,声音颤抖的说道。

“赵国此时危在旦夕,师傅多次相助于我,此乃赵雍的幸运。请师傅无论如何,帮助赵国,帮助孤,在这乱世之中,博得一片天地。”如果说之前的赵雍还在犹犹豫豫的话,那么刚刚的赵雍,就真的准备在这个战国立足了。

他非常清楚,自己选择的这条路,将要面临很多重要的敌人,先不说将来一统天下的秦国,也不说周边的中山、三胡,就是赵国王室内部,通过他这几天的了解,都是暗涌不已。

他现在唯一可以依仗的就只有肥义了。

而肥义,通过这几天的观察,也对赵雍建立了非常良好的印象。赵雍不惧流言,不惧毁谤,灵活务实,志向高远。正是可以辅佐的对象,而自己身为外人,能够让他如此礼遇,也算是得逢明主了。

既然如此,也就不再多行试探,从此死心塌地的跟随赵雍,为他出谋划策。

第九章 英雄美人

五国伐赵的消息在邯郸城里传播开来之后,整个邯郸都沸腾了起来。

燕赵之人本就多豪强,为人豪爽,好勇斗狠正是他们的性格。这固然是身处这个时代的人,要活下去的必要条件之一。更重要的是,和赵国身处中原北边,经常需要和胡人打交道。

相对于燕国,赵国和胡人打交道的次数更是频繁,因为他们面临的胡人有东胡、楼烦和林胡三部分。所以中华民族血液里的好战因子更是很好的保存在了他们的基因里,所以赵国后期成为能够唯一西抗强秦的唯一大国,并非是侥幸。

当赵豹用赵雍的名义发布征兵令时,整个邯郸城都加入了这股热潮。邯郸的大北城,更是拖家带口的前去报名,有的兄弟三人,有的父子二人,有的整个宗族一起去报名。特别是面对五国联军,尚未冠礼的少君都敢开打,自己更不能丢人认怂。

再说了,联军在即,邯郸又是出了名的没有什么重大的防御工事,后退,就以为着国破家亡,即使后退,又能够退到哪里去,难道回到西北,回到晋阳继续和胡人争地盘吗?

“永远不要小瞧穷人的力量,那是一种没有后路的疯狂”赵雍站在王城的城墙上,眺望着大北城喧嚣的声音,不由自主的想起后世听说过的一句话。

“少君此话很有道理,和孙武子‘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颇有相通之处。”肥义站在赵雍的后面,看着大北城沸反盈天的样子,没想到赵雍这信口说出的一句,还颇有些道理。

“虽然如此,这些百姓还是守城还是可以,若是真的打起来,恐怕未必会有一战之力。”赵雍有些担心的说道。民心可用,但是邯郸最大的缺点就是缺少防御工事。一旦对方强攻,恐怕难有太大的作用。

“少君放心,老臣已经以少君的名义,向各地守军下令,坚守城池,准备驰援,一旦邯郸有警,则迅速予以支援。更何况,邯郸城内尚有精兵两万,并非不可一战。”

“城内精兵,由何人统领?”赵雍想起来,自己的小命还不知道攥在谁的手里。

“都尉赵庄,是比较知兵事的赵氏子弟,另有庞葱予以辅佐,想来无事。”

“庞葱?这个名字比较特别。”赵雍随口说道。

“此人本是魏国之人,曾被命陪同燕世子质于我国,然而他害怕有人背后挑唆他和魏王的关系,于是就向魏王讲了一个故事。”肥义娓娓道来。

“什么故事?”赵雍被吸引了过来。

“他对魏王说,如果有一个人告诉您,市上出现一只老虎,正在四处咬人,您相信吗?魏王说不信。如果又有第二个人也说市上出现了一只老虎,您相信吗?魏王说,那我要有点怀疑了。那么如果再过一会,又有第三个人跑来,还是这样说,这时,您相信不相信?魏王说,那我当然会相信了。”

“三人市虎吗?”赵雍第一次知道,这个庞葱,还是三人市虎的原作者。“后来呢?”

“后来,庞葱说道,市面上没有老虎,只不过说的人多了,您就相信有虎。我此去赵国,路途可比去市远多了,万一有几个人中伤于我,您是相信呢,还是不相信呢?”

“哈哈哈哈,果然是个妙人!”肥义这诙谐的说法,还真让赵雍阴霾的心情,好了许多。

“但是他为何后来又到了我赵国。”

“三人市虎,古今之故事,历历在目。庞葱虽然开解于魏王,然而也就不再受重用。更何况他本是魏国显族子弟,只不过后来家道中落,自认一身所学不比他人差,岂能在魏国碌碌无为?是以投奔了先君。先君敬他先祖,是以收留至今,在邯郸领兵。”

“他的先祖非常有名吗?”赵雍有些疑惑,来到战国,他知道的名人一个没见到,是以对于庞葱的先祖非常的好奇。

“当然,其先祖与赵国也颇有渊源,甚至数次与我国交手,被魏国呼之为‘战神’,只不过马陵一败,成全了他人的名声。”

“马陵战败?原来是庞涓的后人。”赵雍点点头,他就是历史懂得再少,也知道庞涓孙膑斗智的故事。

“是啊,庞涓战死,成全了孙膑和田忌的名声,但是两人也因为与相国邹忌的矛盾,再也不敢再回齐国,而是逃奔楚国而去。可见英雄名将,都是这乱世的一叶惊鸿,得不到善终。”肥义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乱世就像着奔涌的大河,所有的名将英雄,都倾覆在这历史之中了。”说到这里,他也有些感慨。自己被投身到了这历史的大河之后,本来也有可能成为历史的浪花,但是现在,不但做不成浪花,估计连水分子都没形成,就要完蛋了。

“少君想多了。拼了老臣这一身,也要为赵氏留下少君的姓名。”肥义说道激动处,须发皆张,可见这位老臣,对于赵肃侯是非常忠诚的。

正当赵雍想要说些勉励的话的时候,城墙的楼梯处传来“蹬蹬蹬”的声音。赵雍随着声音看去,是自己的近侍赵广。这也是赵氏家族里的子弟,和自己同辈,但是比较远的亲戚。小时候就和自己混迹王宫,现在算是自己的私人保镖。

“少君,有警报。”赵广将手中的帛书飞快的交到赵雍手中,赵雍急忙接过,打开看了起来。

“如何?”肥义问道。

“五国联军已经到了赵国边境,即将进入赵国。边境守卫向邯郸问策,是否予以放行。”赵雍说着,将手中的帛书递给肥义。

肥义接过来,也仔细看了一遍,合上之后慢慢说道,“我看不能放。帛书上写的很清楚,他们每人都带了将近一万士兵。名义虽然是给先君会葬,但是一旦放了他们进来,就会大肆进攻了。这种把戏,千万要小心。”

“师傅和我想的一样。我也觉得,不能放他们进来。只不过这帛书,应该怎么回复呢?”说的再满,赵雍此刻的心情也是忐忑的,毕竟对方是五万大军,而邯郸只有两万大军,其他的百姓虽多,但是也只能守城,无法进攻,无论是谁,都会非常紧张吧。

“我看就这么回复:若来会葬,请使者下马,我军拥戴而入,若有其他图谋,自有王师相待。”肥义考虑了一会说道。

“只好如此。”赵雍点点头,现在他只能相信肥义和赵肃侯的眼光了,于是示意赵庄如此去办理。

“且慢,少君,我还有一计,或许可以稍微给对方增加一些压力。”肥义说道。

“师傅请将。”

“且派遣一个无足轻重之人去宣口谕,一定要在五国联军面前宣布。对方见我国派出的是无端小吏,虽然生气,但是心理上恐怕也有些疑惑。借此,打击一下对方的嚣张气焰,或可行。”肥义缓缓说道。

“恩,我看可以。”赵雍点点头,“不过这宣口谕之人,师傅认为谁去合适。”

“哈哈,我觉得,拍一个黄口小儿去即可,只不过这个小孩,一定要能镇得住场面才行,别被对方吓哭了。”肥义促狭的说道。

“看来师傅已经有了所属之人。”赵雍见肥义表情如此轻松,知道他一定已经想到了安排何人。

“的确如此。”肥义说着,对疑惑不已的赵广说道,“去,对庞葱将军说,请他带着他的儿子庞暖,到大北城南门城楼处相见,就说有要事相托。”

“是!”赵广看了看赵雍,见他没有意见,随即转身,去找庞葱去了。

第十章 鹖冠之人

当赵广将命令带给庞葱的时候,着实让庞葱疑惑了好一阵。

话说庞氏在魏国的地位,毫不夸张的说,自魏王以下,只有他们庞家才算的是显赫之家。特别是庞涓在魏国当大将军的时候,奉承自己的人更是不计其数。那个时候的自己,可真是意气风发的紧。

然而,一俟庞涓在身死马陵之后,整个庞氏在魏国的地位一落千丈,当初的那些狐朋狗友,都远远的离开自己,再也不和自己打交道。特别是庞涓之后,虽然整个庞氏都一心向武,但是像庞涓这种不世出的将才,如果能够量产,也就不叫天才了。是以庞家再也不受到魏王的青睐。

果然,魏王因为“三人市虎”,对自己多有厌恶。为了自己,也为了家族的荣耀,他不得不毅然离开带给他无限风光的魏国,来到了赵国邯郸。

赵肃侯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庞葱不好评价。因为在自己落难的时候,是赵肃侯接纳了他,并且将邯郸的防御交给了自己。按说,庞葱对赵肃侯应该是感恩戴德的。特别是赵肃侯驾薨的这几天,他在家里也是立起了牌位,早晚供奉,香火不绝。

只不过,凭借着庞氏家族的军事才华,他深深的意识到,赵肃侯争霸中原的军事策略,完全是错误的。

赵国国内财富盈满,兵员众多,是因为身处四战之地,工商业发达,而且赵地民风尚武,相较其他几国,兵员的素质要好。但是赵国最大的隐患,不在中原,而在内部。中山在赵国腹心,赵国多次企图吞灭中山,都以失败告终,赵肃侯决断先打中原,回头再处置中山,就犯了一个兵家大忌:后患不除,就算是南下,也不放心。再加上有齐国在旁,通过中山牵制赵国。这样就导致了本末倒置,所以赵肃侯一生兵戈不断,但是建树有限,就在于此。

这也让庞葱意识到,赵肃侯算是个宽仁的诸侯,却不一定是个可以称霸的雄主。跟着他,未必能够复兴庞家。

但是现在,尚未亲政的少君,在面对五国联军的时候,毅然决定要针锋相对,这就让庞葱刮目相看了。难道这个少君,比他爹要强的多?如果真的如此,或许赵国还可以盘桓几日,再做计较。不过他虽然如此想法,但是该做的他也在努力的完成,特别是为了这次的防御,着实让他费了很大的力气。他有把握,除非敌军用计,否则面对五万联军,他还是有把握抵抗的。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少君派人传讯召见自己,竟然还让他带上儿子。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带着疑惑,庞葱急急忙忙的骑着自己的战马回到家中。赵国人普遍经商,是以整个国家都非常的富裕,连带着想他这样的公务员,工资也能够得到保证。有了钱,置办起房屋家产也颇为利索,只不过一座院落,除了自己和妻子、仆人之外,还有一个儿子,以及儿子的老师。

当他下了马,走进自己的小院里时,恰好看见儿子的师傅,正站在院子里望着天空,念念有词。那个穿着白色深衣,却带着一副插着鹖鸡羽毛的头冠,当然,这也是他的名字鹖冠子的由来。

每次庞葱细问鹖冠子的真名,他都以其他理由搪塞,只知道他本是楚人,一身才华却不愿意出仕,只愿意幽幽山林。而他之所以愿意成为庞暖的老师,乃是来邯郸出游,恰遇庞暖,立即表示希望成为庞暖的师傅,并且分文不取,只需要旦夕餐饭一顿。

庞葱见他古怪,自然多加留心,最后发现鹖冠子不但才华横溢,而且道理深入浅出,具有非凡智慧。他滞留在家里三个月,果真是分文未取,而且出自一颗真心教导小庞暖。庞葱见此,也就不再过问他的动机,左右只是多了一双筷子,倒也吃不穷他。

“先生这是在干什么?”庞葱看见鹖冠子今天有些不对劲,是以走过去问道。

“演算天时。”鹖冠子淡淡说道。

“先生说笑了。”庞葱笑道,“演算天时,当以星辰斗数为准。而大白天的,怎么会有星星让您验算呢?”

“我之验算之法,与他人不同,是以必须白天验算。”鹖冠子回道。

“呃,先生果然大才。”庞葱对于这些所谓的星相占卜,实际上是没有什么感觉的,在他看来,如果星辰能够主国家衰亡的话,岂不是说一切都是天定?那自己现在的这些命运舛途,都是上天给的吗?

“不信吗?”鹖冠子狡黠一笑,“我能知道你到底为何现在回来?”

“哦?先生不妨一测。”庞葱有些半信半疑。

“我已经测算过了。将军此来,定是为了暖儿而来。”鹖冠子微笑着说道,眼睛里透露出少有的精明。

庞葱心中大骇,刚才赵广宣读口令的时候,只有一人在场,甚至连自己的随身家将都不得与闻。鹖冠子到底是如何知道呢?难道他真的有测天算地之能?

“那先生可知,暖儿此次到底是因何事而被召见呢?”庞葱半信半疑的问道。

“将军所忙之事,就是暖儿所要去做之事。”鹖冠子这次笑的更加神秘莫测了。

“啊?少君难道要暖儿去带兵打仗吗?他才是个八岁的孩子啊!”庞葱这下慌了神,一边是担心自己的儿子,一边也心想这少君如此不靠谱,竟然让一个孩子去打仗。不由得对赵国前途忧愁起来。

“哈哈哈,且不说就算是孔夫子,也曾拜七岁的项橐为师。”鹖冠子笑着说道,“就说少君虽然尚未亲政,其近臣肥义、赵豹,都是颇有才具之士,也断然不会允许少君如此荒唐的。”

“呃,那就好,那就好。”庞葱唯唯诺诺说道,心里也怪自己有些过分担忧了。“那这次召见暖儿,是为了?”

“将军尽可放心,断然不会有任何问题的,且带着暖儿前去即可。”鹖冠子安慰了一下庞葱。

“那就好,那我就带着暖儿去了。”说着,他就匆匆的往里屋走去。

“将军且慢,我还有一言要告知将军知晓。”鹖冠子喊住了庞葱。

“先生可是还有其他事情要交待?”

“这几天测算天时,发现赵国星辰闪动,本来肃候薨逝,星辰晦暗应该为至理。但是主星反而晦明不定,辅星大放其明,且不蔽主星之光。”

“这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赵国少君前途晦明不清,但是因为表现反常,应当是除旧布新之像。辅星大亮,主英雄辈出,至少未来数年,赵国的辅佐能臣将层出不穷。而辅星不蔽主星之光,当是主君驾驭群臣之征兆。”鹖冠子将自己测算结果缓缓说了出来。

“那赵地是该留,还是该走呢?”庞葱说道。

“所谓‘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观,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则各从其类也。’这也就是所谓的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了。将军如果觉得自己能够和少君合拍,不妨就留下,如果无法适应少君的想法,那么不妨远遁他国,或许可以保己一身。”鹖冠子缓缓说道。

庞葱沉吟不语,点点头,“受教了”。

鹖冠子望着离开的庞葱,喃喃自语道:“飞龙在天,利见大人。我到底是该留下看看这位新君,还是离开这里呢?”说着,他摇摇头,离开了院子。

第十一章 庞暖为使

庞葱带着庞暖登上城头的时候,赵雍第一次感觉到,肥义这个计划有些托大了。因为庞暖明明才八岁模样,让这样一个小孩前去,能济事吗?

“师傅,此事是不是要从长计议。”看见庞暖的样子,赵雍开始打退堂鼓了。

“少君放心,我担保无虞。”肥义自信满满的说道。

许是觉得赵雍看不起自己,庞暖学着庞葱的样子,向赵雍行礼道:“少君是在看不起我吗?有志不在年高,年龄只不过表象,我虽不如项橐,但是也不愿意让其专美于前。”

赵雍一听,口气不小,不过不清楚为何前世没有听说过这个小家伙。心中一乐,心中的紧张之心稍解,存心逗他一下,“既然如此,那赵国和孤的命运,就交给阁下了。”

“那我如果真的让对方退却,少君可有何赏赐于我?”小小庞暖突然想到,自己的老师鹖冠子,在刚才离开家时,悄悄在自己耳边说的话,遂出口问道。

谁知道他此言一出,庞葱那个尴尬啊,大吼一声:“无知小儿,尚未有尺寸之功,就想要赏赐,看我不打死你这个逆子!”说着就要上去拳打脚踢。

“慢。”赵雍立刻制止道。他心思一转,对庞葱说道:“有功不赏,非人君所为。”他转头看着庞暖说道:“我在这里且先答应着你。如果你真的能够立功的话,我定然重重赏赐于你,如何?”

“真的?”

“当然,君无戏言。”

“那好,一言为定。”庞暖显然胆色不小,也不知道敬畏,拍拍手就要离开。

“稍待。”赵雍喊住了庞暖,对赵广吩咐道:“驾我车舆,一路护送于他,一定要好好护他周全。”

这一下,可让庞葱坐不住了。这个时候的车辆规格是有规定的,并不是随便就可以乘坐的。所谓天子六驾,诸侯四驾,这都是不可以破坏的。而现在,赵雍让庞暖坐自己的车子,显然不合规矩,而且恐怕会招致闲言碎语。

“少君不可,犬子怎么坐诸侯之车舆?”庞葱赶紧说道。

“没关系,只要能够让这些人敌人老老实实的,逾越就逾越了吧。”说着,催促着赵广带着庞暖前往边境之地而去了。

庞葱嘴上不说,心里却感动莫名。没想到自己发迹于魏国,却得到赵国前后两代国君的信赖,天恩如此,自己怎么还有什么资格说离开赵国,另谋高就呢?

肥义一言不发的看着赵雍,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心里却是翻腾不已。他想到,一旦赵雍今天的举动传播开来,很多怀才不遇之人看到赵雍连八岁的小孩都礼遇有加,有本领的人更加趋之若鹜,纷至沓来。这种王者心术,若非天生,难道还有其他的解释吗?

他怎么会知道,这种笼络人心的办法,赵雍前世就运用的非常纯熟,现在使用,当然无往而不利。

且说赵广带着庞暖,一路疾驰,约莫半天功夫,终于抵达了赵国的南部长城。可见说是边境,其实敌人狂奔之下,两三个时辰就可到邯郸之下。这也算是“君主守国门,大臣死社稷”的第一例了。

长城依托漳滏河水,环绕堤坝而建,长约400里,上边不但要能走人、驻扎,下边要能阻挡敌人的士兵、车马,巨石垒砌,依山势而建,城墙、掩体、战壕样样俱全。当年肃候围攻魏国黄邑,久攻不克,遂在这里依托天险,筑起这一道南长城,以抵御魏国的进攻。而且这里距离邯郸太近,一旦攻克,邯郸朝夕不保。是以多年以来,这里都是勤修战备,以备不测。

当守城的都尉看见来人车架是,还以为是少君亲至,遂匆匆下的城墙,欢迎来人。结果却见车架停下,从中走下一名武将,一个小孩。武将只和自己差相仿佛的年纪,但是穿的甲胄齐全,但是腰中宝剑挂着剑穗,七分红色,三分蓝色,正是王室的专用武器。

再看他那小孩,明明只有八九岁的模样,难道就是少君吗?听说少君年幼,但是这也太小了吧。踌躇之间正要行礼,却见那武官率先上前,拿出一卷帛书说道:“可是廉武都尉。”

“正是在下。”廉武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这是君上的帛书上谕。”

帛书上谕,那就是说明那个小孩不是少君了,否则也不会用帛书传信了。好奇的打开帛书,匆匆一览,遂对赵广说道。

“既然如此,大使庞暖先生何在?”

赵广尴尬的笑了笑,看向身后的庞暖。而庞暖显然没有那种觉悟,大模大样的走到廉武面前,对他说道,“我就是庞暖,都尉可让我上楼一观?”

廉武大吃一惊,心想难道邯郸城里的大人们都疯了吗?派一个小孩来这里当说客退敌?他疑惑的看向赵广,赵广摸摸下巴,苦笑着对廉武说道:“不错,这就是庞暖先生。”

“这这也太荒唐了。还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好了,都尉,别在这里耗着了,咱们上去吧。”说着,庞暖竟然率先往楼梯走去,那模样,似乎并不害怕。

“走吧,都尉。好在这里是长城,只要对方要打,我们还能抗住不是?”说着,赵广也跟着他上楼了。他的命令是保护庞暖,自然不能让他出了岔子。

“这他娘的算什么事啊。”廉武说着,爆了一个粗口,也跟着上楼去了。

这是庞暖第一次看到,乌压压的全是人头的样子。

根据服饰颜色,他大约看到身穿黑色甲胄的,那是秦国;土黄色甲胄,那是楚国;紫色服饰的,应该是齐国;蓝色服饰的,应该是燕国;那红色服饰的他想都不用想,就是魏国。

五国士兵人头攒动,前有战车,后有步兵,还有少量的骑兵护在两翼。虽然说是五国联军,但是都各自保持独立,没有混一,这样庞暖能够看清楚,果然是各有约万人左右,五万之数,或为不虚。

仔细看去,各国小车车阵大约都符合了七十五人的配置。三名甲士,七十二名徒兵。甲士身披甲胄,驭手在中,左边是弓手,右边是长矛手。战车在前,徒兵在后。

徒兵七十二人后面一排,然后左右纵列向前。形成一个凹字,将战车护在中间,这也就形成了一个小车阵。当然,庞暖跟着鹖冠子也了解过,如果非是攻城,而是遭遇战的话,一般步兵前据一排,左右纵列向后,以保护战车。

虽然各国的车阵不同,但是总体前排都是三到五个小车阵,然后后面排列其余战车。当然,出了冲锋进攻的驰车之外,后面作为承担辎重服务的革车也算不少。只不过革车相对来说人数较少,没有战车的徒兵多。总共看去,却也算是遮天蔽日了。

其外,车阵的中间,还有若干弩兵,充斥期间,主要负责战略威慑,打击远程目标所用。这其中弩手最多的,就是黑色战阵中的秦国人了。

当然,还有骑兵,只不过他们的目标还是作为保护来用,护住战车两翼,以保证对方对我方战车的冲击。

面对着下面这么多的士兵,小庞暖说不紧张,那是假话。除非是久经沙场的战将,否则即使第一次指挥作战的将军,心里也会紧张不已。他没有吓尿裤子,已经很难得了。

随后上来的赵广和廉武两人,见他未着甲胄,便扶着垛口,从瞭望口望向外面,立刻大呼一声,上去就把他拽了下来。万一对方一个冷箭,这个小家伙,就真的是报效国家了。

“小子,你可真是不要命,万一对方放了冷箭,你怎么办?”赵广气的跳脚大骂,心想自己从少君侍卫,怎么沦落成小孩保姆了。

“是啊,那些人可都是士兵,杀人不眨眼的。你还是个孩子,可要小心一点。”廉武儿子刚刚一岁,看到庞暖,那身为人父的关爱之情,又泛滥了。

庞暖经过刚刚的紧张之后,现在又恢复了平静。或许真的如鹖冠子所言,他好像天生对于战争有些喜欢,也或许是先祖庞涓有灵,让他在如此多的敌人面前,尚能说得出话。

“没事,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庞暖稳稳心神,慢慢说道。

赵广和廉武一看,这个小孩不但没有尿裤子,甚至还能完整的说话,可见他却也并非普通的小子,至少这份胆识,是连自己小时候都不曾具备的。

正当两人还欲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小兵跑了过来。

“都尉,下边有魏国使者,请求回话。”

廉武想也没想,就要去和那使者对话。却觉得身后一紧,庞暖已经拽住了他的甲胄。

“都尉稍安,我们一起去。”说着,也不待廉武回话,径直走向城楼去了。

赵广和廉武一看,得,就跟着去吧。说着,两个自认为是保姆的哥俩,也跟着庞暖走向了城楼,心中惴惴不安,希望那个小庞暖,不会发生意外。

第十二章 三驳魏将

三人登上城楼,就发现城楼之下,六七人骑马在列,甲胄颜色各一,形制不同,应该是五国都派人来了。他们都是只身而来,也没有带着属兵,应该是觉得后面有数万人马,赵军不敢轻易动武。

看见城头上影影绰绰,随即两个身穿红蓝配饰甲胄的人出现在城头。其中一个已经见过,是长城的守军,另外一个到是第一次见面,应该就是廉武所说的邯郸来使。于是几个人立刻不再交谈,一个穿着红色配饰的将军出了队列,对城头的廉武喊道:“廉武都尉,不知道您所说的邯郸来使,可否到来?”

廉武看了一下赵广,又低头看了一眼八岁的庞暖,无奈的说道:“将军不用担心,邯郸特使已经到来。”

听闻邯郸已经来人了,那将军神色了然的样子,遂对廉武旁边的赵广喊道:“使者既然来了,就可以放我等过关,会葬赵侯了吧。”

谁知他刚说完,赵广和廉武面面相觑,都不说话,反而看向下面。

那将领心里一阵嘀咕,不回我话也就算了,你往下看什么意思。

“赵使为何不回本将军的问话?如果赵使开的城门,我等便客客气气的进去;如若不开城门,我等自会有开门之法。”显然那将军是对赵广和廉武的不满了,口出威胁。但是奇怪的是,两人还是看着脚下,不发一言。

“赵人!勿要如此看不起人!我多次客气相问,汝等不发一言,低头相顾,到底是为何?可是看不起我数万大军否?”

“将军且息怒。”正当那人生气之时,一个童稚的声音传来。魏将心想,这剑拔弩张之势,谁把自己小孩放出来了,而且还让自己闭嘴,明显是对方的人,于是抬头一看。在赵广和廉武的身前,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个小孩,他七八岁的模样,穿着普通士人的衣冠,未着甲胄,笑嘻嘻的看着自己,丝毫没有一点面对这杀气逼人的战阵的紧张之情。

“你是谁家小孩?”魏将疑惑的问道。

“我就是你口中的‘赵使’啊”庞暖一副你真笨的表情,心想如果自己不是赵使,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和你喊话呢?

“胡闹!”魏将的心情已经被刚才激怒到了顶点,等看见庞暖的时候,心中的愤怒更是抑制不住,“赵国没人了吗?让你一个小孩当使者。”

他此话一出,后面的赵广和廉武待不住了。该死的,是在对两个人视而不见吗?要不是自己这次的任务是当保姆,早就下去和你大战几百个回合,看谁不是人了。

“将军此言差矣。”庞暖依然笑嘻嘻的说道,“非我赵国无人,而是听说五国大军前来,定然是车马劳顿了。是以一边调集邯郸城中老幼,为各位将军筹备酒食,一边调集各镇兵马,为各国大军保驾护航。是以各忙各的,只有我这黄口小儿,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做,只能来这里欢迎诸位了。还请诸位不要见怪。”

魏将一听,心中一个咯噔,他看了看身后的其他国家的将军。只见他们眼中也出现了游疑的样子。心想这个小孩说的半真半假,如果真的对方已经集结武备,以逸待劳的话,那么这番进攻,恐怕不会势如破竹了。

“既然是为了欢迎我们,刚才为何我问了三遍,你都不予回答。一直激怒于我,是何居心?是不是没有看见我等军备之齐整,车架之精良,以至于瞧不起我等?”魏将见他对答如流,是以威胁一下他。

“这就是错怪小子了。”庞暖委屈的说道,“小子只有七八岁的样子,想要见识将军尊荣,奈何身高不够,是以刚才去办了两块石头,所以耽搁了一段时间,还希望将军恕罪。”

魏将顿时气的不轻。且不说你身为使者,需不需要你搬石头尚且两说,就算是,你让后面两个人提醒我一声又如何,至于我问了三句话,你一句不回吗?

“小儿辈听着!”他大吼一声,“我乃魏国使者,即来赵国,自然是想我两国本为一邦。先赵侯乃赵国前辈,威名震于中原。是以魏国深感悲痛,特命我等前来吊唁。奈何你等巧舌辩论,拒不开门迎客,这就是赵国的待客之道吗?”

软的不行,来硬的了。庞暖一改笑嘻嘻的样子,冷笑说道,“将军真的认为我年龄小,就欺负我没有见识吗?自古宾客迎门,有带钱财的,有带食物的,还真没见过哪个宾客前来会葬,带着数万兵马,还要威胁破门而入的!如此恶客,恕我赵国拒不欢迎,请原路返回!”

魏将一听,脸色立刻红了。没想到这个小子软硬不吃,而且连讥带讽,将自己褒贬的一无是处。其实几人都知道,这次出兵,实乃无礼,道义上也说不过去。但是这个时候被人点破,就有点遮不住了。

其余四国的将领也是一般心思,千算万算,没想到赵国派出了一个黄口小儿来当使者。别说毛没长齐,估计乳牙还没掉呢。所以口无遮拦,点破了众人的窘境。

“我等远来,路上山林密布,河岗众多,自然也有些为非作歹之人。他们啸聚山林,打家劫舍,为了能够安全到达赵地,我们自然需要带些兵马,否则路上山贼众多,难以招架。赵使可能未曾见过,自然是不了解路上境况的。”魏将想了想,只得这样说道。

“既然如此,我可以担保的是,从这里到邯郸,一路坦途,中间没有任何盗贼出没,也没有任何啸聚山林之匪类。所以各位尽可放心安排使者进入。至于你们的卫队之类的,可以让他们在这里驻扎了。如果真的有匪类山贼攻击他们,我们赵人也不会坐视不理的。”庞暖一番连说带打,将魏将驳斥的半点面子都不给,最后还说如果这些卫兵遇见匪类,赵人愿意帮助他们共同抗敌。这番讥讽之言,让魏将脸色极是难看,而赵广和廉武却是非常高兴,简直乐开了花。这个庞暖,说起刻薄的话语来,还真得不饶人啊。

“黄口小儿,不怕告诉你等,如若不放我等进去,恐怕今日今时,就是你的忌日!”魏将恼羞成怒。他第一次被这样一个小孩子驳斥的无话可说。

“哼!不怕告诉你们。真的以为赵人是任人宰割之辈吗?就在汝等来的路上,我赵国和韩国、宋国已经结成联盟,同气连枝。”

听闻此言,下面的秦国、魏国、齐国大吃一惊,没想到自己刚刚出来,后院就起火了,心下紧张了起来。

“另外,越国也深感和我国交往的重要性,已经派遣使者,两国约定,在合适的时间共同抗击外敌。”

此言一出,连楚国使者都感觉到了紧张,难道越国会从自己身后攻击自己?

“至于东北方向,我国特使已经会晤楼烦王,对方愿意和我国共同出兵,在赵国边境陈兵以待敌军。”

终于,燕国使者也坐不住了。所谓陈兵以待,就是要准备攻击了。

“所以各位,我国少君说了。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自有长枪以待诸公!”说着,头也不回,转身下了楼来。赵广和廉武看着庞暖转身下楼,再也不敢小看这个小孩子,也就跟着下楼去了。

第十三章 五使进城

看着鱼贯而入的五国使者,赵广和廉武长长舒了一口气,不由自主的更加敬佩,已在车舆中等候多时的小庞暖。

话说刚刚看着庞暖怒气冲冲的走下城门,他们两人虽然跟着他一起下的楼来,但是依然有些担心,这样的举动会激动五国使者,如果他们非但不离开,反而强攻长城的话,就得不偿失了。

但是庞暖说了一句“且静心等待片刻即可”的话,就自顾自的上车了。

好在五国使者没有让他们两个难兄难弟失望,约莫一炷香的时候,城下传来消息,五国特使愿意轻车简从,去邯郸为赵肃侯会葬。两兄弟见一场干戈化为了玉帛,喜不自胜。

“回去之后,我也要我的儿子好好读书,像庞暖一样,舌辩退敌,这就是所谓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吧。”廉武对旁边准备离开的赵广说道。

“所以说,你我兄弟,这趟差事没白当。从中可是学了不少东西。不过恐怕明日之后,庞暖之名,就会响彻中原了,哈哈哈哈。”赵广一边飞身上马,一边哈哈大笑。

“谁让咱没本事呢?不过,我要回去好好督促颇儿,让他好好用功,好好练好武艺,将来文武全才,才能保卫赵国,不受这几个国家的鸟气。”廉武说着,狠狠的抽了一下马屁股,好像那就是他儿子的屁股。

“对喽。让你家廉颇好好学习武艺,多读书,才是正事。好了,就此告辞了,再会。”赵广看着五国使者的队伍已经远远离开了,也向廉武告辞,,赶紧去追大部队去了。

廉武看着远去的影子,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让自己的儿子有出息。从此之后,那个叫做廉颇的少年,就吃足了他老爹的棍棒,不过后来他对赵国的功绩,就不是廉武所能预想到的了。当然,如果赵雍知道,这个小小的都尉的儿子,就是廉颇的老爹的话,估计也成就不了廉颇后来的威名了。

所以说,历史总是伴随着各种巧合和不幸,才变得非常有意思。

当赵雍站在城墙上,双手撑着城墙的垛口,看到不远处马车琳琳,而旁边没有任何士兵跟随的时候,他长长舒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和肥义的这场赌博,算是胜利了。

“师傅,对方就要来了,你看我们该如何应对?”赵雍满身轻松的对身后的肥义说道。

“少君以为呢?”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对方陈兵恐吓,我们也不妨摆他们一道,让他们清楚,我赵国确实已经做好了完全之备,也防止对方会葬之后,见我内外空虚,又起豺狼之念。”赵雍缓缓说道。凭借他之前在生意场上的经验,知道这种谈判,都是以实力说话的,而承诺就像是一文不值的笑话,可以丢弃。所以,他在生意场上,每次赢得他人,都会穷追猛打,让对方没有翻盘的机会,以防止其报复之心,死灰复燃。

“甚善,我这就去安排了。那么迎接之时,少君是否还会去?”按礼,五国使者皆是五个国家的国君代表,且都是赵雍的长辈,这个时候应该出迎的。

“师傅是在考较我吗?”赵雍摇头苦笑道,“我去迎接他们,示强乎?示弱乎?示强,恐怕五国会葬刚刚结束,对方就会被逼的掉过头来强攻赵国,到时候,我们就弄巧成拙了;示弱,反而让他们有恃无恐,更加瞧不起赵国。”

“那少君如何做?”

“顺其自然吧。我就在棺椁停放的正殿,等着他们吧。”赵雍沉吟一会说道。

“虽如此,如若不单独相见,恐怕会失了礼数。”

“那就吊唁之后,偏殿相见,还请师傅、赵相同往。”

“遵命。”肥义说着,就先行离开了城门。

当五国使者即将来到邯郸城下的时候,看见城门之上,旌旗蔽日,不但有不少赵国士兵,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在城楼之上,眼带不善的看着自己这一行人,甚至很多穿着短打的普通百姓,也站在城楼之上,眼神中带着杀气,对于自己这些人,眼光里充满着敌意。

而城门之外,庞葱遵照肥义的吩咐,将邯郸所有的战车拿了出来,摆出进攻的架势,而且弩兵骑兵,也纷纷上场,只留下一条通往城门的小路供人行走。这种破釜沉舟的架势,让五国特使深深的感觉到,或许一旦开启战事,将是不死不休的结局。这风格,和赵肃侯一模一样,都是那种你敢动我,我就和你拼命的架势。所以秦国和赵国,不亏为一个祖先,都是那种不要命的人!

庞葱站在肥义的身后,扶着腰间的宝剑,一会看看身后的士兵,一会看看即将驶来的车马,当看见赵广坐着的那辆赵雍的车舆驶入自己的视野的时候,他紧张的心终于放下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人哉。虽然在赵雍面前,他表现的非常淡定,但是直到看着庞暖上了车舆,才发现一颗心悬在了半空,毕竟那是自己的唯一骨血啊,也是庞家未来的希望。他只能祷告庞家列祖列宗开眼,保佑自己的唯一子嗣得以安全归来,凯旋不凯旋就算了,大不了和五国联军拼个你死我活,也算对得起赵氏厚恩了。

“父亲大人。”看见庞葱在侯在那里,小庞暖高高兴兴的跳下车舆,完全没有刚才,站在城墙之上的那种自信和从容。可见孩子就是孩子,无论他多么的早熟,在熟悉的人面前终归暴露原形。

“唔,回来就回来了,蹦蹦跳跳的成何体统。还不赶紧向两位大人行礼!”即使心中万分高兴,庞葱依然倨傲的站在那里,训斥着这个让他现在倍感光荣的儿子。

“是,父亲。”庞暖立刻变得约束起来,恭恭敬敬朝肥义和赵豹行礼,并将自己处理事情的经过,说给三人听。

“小庞大人初出茅庐,就能‘三驳魏将’,立下此等功劳,庞家复兴,指日可待了。”肥义微笑着说道。

“犬子胡闹,多蒙大人举荐,也幸赖少君信任。尺寸之功,算不得什么。”虽然说得很谦虚,但是庞葱心里可是乐开了花,要知道,小庞暖不费一兵一卒,就说得五国特使轻车简从,进入邯郸,而且还缓解了五国的围攻,这种功劳,可算是天大的了。

“我看,我们还是安排一下五国特使,让他们今日吊唁,好早早打发他们离开为好。否则日久生变,而且让各地驻军枕戈待旦,也容易出现非常之事。”赵豹适时的说道,提醒众人还是先打发了五国特使再说吧。

众人一听也对,遂由赵豹带头,肥义随后,迎接五国使者进入邯郸王城。

之前说过,赵王城严格的按照《周礼》营造,虽然是呈品字形,但是三朝五门都非常齐备。所谓外朝、治朝和燕朝,都各有功能,不能乱用。赵肃侯的灵柩,就停在了燕朝内的“龙台”之内。

而在灵柩的旁边,赵雍一脸古井不波,看着赵豹引领之下的五国使者,知道接下来,就该自己上场了。

第十四章 舌战诸使

龙台,是赵王城内最大的建筑。而且从龙台,可以俯瞰整个赵都邯郸的景象。可以说,这里就是邯郸的最高点。

龙台作为王城的寝宫,不但是国君的住所,而且整个赵氏家族的直系亲属,都住在其中。平时,国君也是在这个地方会见大臣,只有在大朝会的时候,才会前往前面的大殿,召开大朝会。

而现在,赵国的前任诸侯,赵肃侯赵语,就停灵在龙台的主殿。根据周制:天子棺椁七重、诸侯五重、大夫三重、士再重。像赵肃候这样得到周朝中央政府认可的诸侯,可以四棺一椁,也可以三棺两椁,一般都用后者。而且棺椁的木材也是有严格要求的。像赵肃侯,用的就是诸侯才能使用的金丝楠木。而且这个楠木,是赵肃侯登基开始就准备好,每年刷一遍清漆。

赵雍心想,原来这个时候的人们,都是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他哪里清楚,出了天子和诸侯之外,其他人是不得在生前准备自己的寿陵的。而且普通人也用不起金丝楠木,像一般人,顶多用的松柏做自己的棺木。

当然这些,赵雍是不清楚的,只不过五个月来,除了关注周边国家的动向,赵豹和公子成,三天两头的找自己商议这种事情,他也就慢慢了解了。

当然,大部分时间,他是带领孝子贤孙们,在肃候的棺椁之前跪拜,拜别前来吊唁的人群,和静等五个月葬期到来。在此之前,他是不能做任何事情的。

然而今天,他要会见的,是一群特殊的吊唁之人。

龙台的偏殿。

室外是呜呜的长号声,还有咚咚的鼓声,说明还有吊唁之人不断的前来。而偏殿之内,赵雍端坐几案之后,一言不发的看着肥义,肥义轻轻的点了点头,对坐在下首的几位使者说道:“先候身体不豫,壮年崩殂,实乃我赵国第一大憾事。今日会葬,能邀的五国同来,可见先候功绩之盛,也算是获得各国赞扬了。”

肥义一言,让坐在下首的五国使者,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赵雍却高兴的心中一乐:这肥义啊,还是个冷幽默的高手啊。

话说赵肃侯一生,最大的战略就是带领赵国积极向南开脱领地,带领赵国人逐鹿中原,从赵肃侯元年开始,征伐几乎伴随了他的一生。

肃候六年,赵国攻齐,夺取齐国高唐地区,增加了自己对齐国的战略纵深,也将齐国压迫在黄河南岸,不得北顾。

肃候十年到十七年,主要的目标是南边的魏国。甚至一度包围了魏国的黄邑,只不过没有攻下。而在邯郸南部筑起了赵国南长城。

肃候十八年,齐魏联军攻打赵国,赵肃侯决了黄河大堤水淹齐魏联军。

肃候二十二年,秦国攻打蔺地、离石,赵国惨败。

肃候二十三年,也就是赵肃侯死之前,齐魏两国攻打赵国,赵国惨败。

虽然赵肃侯一生,有胜利,也有失败,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为赵国开拓出了一片天地。在他的带领下,魏国几乎被赵国全方位压制,连齐国也没有沾的便宜。

所以肥义说,赵肃侯的功绩得到其他国家的赞同,可是实实在在的打脸了。

“先赵侯的功烈,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先候已逝,未来可期。五国此次会葬先候,一是追思赵侯的功烈,二是希望修复五国与赵国和好如一的愿望。”坐在下首的魏国使者说道,魏国其实是这次会葬的总导演,但是戏演砸了,而且我为刀俎,只能先低声下气了。

这个问题,就不能由肥义代为回答了,因为对方明显是问赵雍的态度。肥义看着赵雍,只见他略一沉吟,谨慎说道,“先候在世,深为北方胡人侵扰犯边所困扰,而且胡人之凶狠残暴,响彻中原。是以为赵人生存计,只得南下拓地,以全赵人生存之空间。”

赵雍的意思是说,我们南下并不是针对各位,而是因为北方有胡人袭扰,而且他们战力强悍,我们不能抗衡,只能南下拓地。不过他的这种叫苦不迭,其他国家可不买账。

“少君此言差矣。”一个身材矮小、其貌不伟的人回应道,他眼神略显犀利,但是头顶光滑没有头发,显然不是个好惹的人,“少君之言,不可相信。我从齐来,深知大河北岸,大齐之高唐,尚在赵人之手。高唐,原是齐国之别庙所在,齐之陪都。少君言赵人拓地,乃是深受北地胡人袭扰所致。但是高唐乃我齐国的土地,那么,先候占据高唐,和胡人有什么不同呢?”

此人言辞果然犀利,赵雍不由得问道,“请教大夫名讳?”

“不敢,齐国淳于髡。”那人答道。

赵雍想了半天,都想不起来此人。谁让他对于历史所知甚少呢?否则他一定知道,此人绝对是齐国外交界的明星人物,而且还是战国最大的官办大学—稷下学宫的老教授。不但精于辩论,而且本人善用“隐语”,是不可多得的外交人才。

“先生此言,恕我不敢苟同。赵占有高唐不假,但是齐国与魏国伐我也是事实。先生大才,知我所占高唐,却不问我为何占领高唐,岂不是本末倒置?”

“依少君所言,因为魏齐联军伐赵,赵就占我高唐。那么赵军占我高唐,我大齐是否可以占领贵国晋阳呢?”晋阳是赵国故都,也是赵国刚刚立国时期的总后方。赵简子时期,曾两次经营这里,使之成为北伐三胡的重要基地。而且,这也是赵国的家庙所在。

“嘿嘿,先生此言,我也深以为是。”谈判桌上打不起来,这是赵雍前世的经验。谈判桌上说的再激烈,也不是轻易两个人就能决定的。所以说白了,谈判,就是你吓我,我吓你,看谁吓得过谁。不过,这种欺诈之术,还是要以强大的实力为基础的,否则,就是找死了。“晋阳就在我赵境,也是我赵家家庙所在。齐国若来取之,我赵人自然如今日这般,严阵以待!”

“少君此言偏激了。”淳于髡的身后,已经不安久坐的燕国特使也加入了论战,“且不说我五国五万之众,就在邯郸城外,朝发而夕可至。但就是我燕国边境,陈兵数万,一旦邯郸有变,燕国长驱直入,深入代地,到时候南北双线作战,恐怕赵国也未必能够抵抗。”

“哼!”赵雍一甩长袖,倏然起身,“既然如此,燕国使者大可回禀燕王。我赵国虽非好战之国,但是也并非可欺凌之国。燕赵本是邻邦,有唇齿相依之情。既然燕王愿意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赵国就奉陪到底!”真是老虎不发威,当我是hellokitty。有本事你就来打,老子反正是穿越者,大不了一日游再回去。

短短几句话,整个偏殿都充满了硝烟味。无论是淳于髡的句句紧逼,还是燕使的语出威胁,或是赵雍的针锋相对,都让大殿之上安坐之人,感受到战争的味道。也让在做诸人认识到,这个少君,恐怕和他的父亲一样,都是一个好战分子。

看到魏齐燕三国使者吃瘪,秦楚两国的使者也就装作漠然不知的样子。反正这次是出来陪玩的,如果开战,这两国愿意跟着喝点汤,如果不开战,自己再回去就是,左右就是浪费点粮食。而且还可以顺便摸一下赵国新君的性格特点,为了方便以后的对赵策略。而现在,这个目的显然已经达到了。

“少君且息怒。”肥义知道,这个时候该是自己出来圆场了。因为真的撕破了脸,就真的不好收拾了。赵雍尚未亲政,而且还有三年才能行使权利,这三年里,赵雍是脆弱的。万一这五国真的要找赵国的麻烦,恐怕赵雍今日之言论,就成了他日承担承担责任的理由了。“五国同属王室诸侯,应该勠力同心共保周王室。虽然之间有不少冲突,但是都非常克制,不至于伤了感情。”

众使者一听,知道这是肥义给大家找台阶下了。遂也畅叙了一下友情,回忆了一下国与国之间的美好的过去,讨论了一下值得期待的未来。然后共同保佑去世的赵侯在天上过的快乐,也祝愿周天子幸福万年长。

一时间,宾主尽欢。

看着诸多使者在正殿,恭恭敬敬的对着去世的赵肃侯行大礼,然后宣读自己赶工出来的祭文,赵雍对这个乱世又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

这是一个以实力说话的世界,假如赵国没有这样的实力,哪怕赵雍再硬气,恐怕也不会换的五国的尊敬,反而顷刻之间,就会覆灭赵国。哪里还能等到,这些人毕恭毕敬的向赵肃侯行礼祭奠?

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要想活下去,就让自己成长吧,赵雍!

第十五章 蒸祭烽火

五国会葬之后,赵雍的名气在中原大地响亮了起来。这个少年,用莫大的勇气,和雄辩的言辞,不但将五国大军隔离在长城之外,更是让五国使者灰溜溜的从邯郸离开。让人意识到,赵国的这一代国君,是一个不好欺负的角色。

而在这一次较量中,赵国的庞暖的名声也传播开了。特别是他以八岁冲龄,驳斥的魏将无地自容,更是名声大噪,小小年纪就让别人惊呼天才。

然而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赵雍特赐乘舆,并且赏赐百镒黄金,并封他为少卿。只不过年级尚小,不能独自处理政务,是以这个少卿,只是一分荣耀。

即使如此,赵雍重视人才的名声,也经过庞暖的故事,传到了其他国家。各国有志之士,看到少君求贤若渴,都慕名来到邯郸,希望能够伸展胸中所学,一展才华。他们中的很多,为赵国的发展强大,做出了极其重要的贡献。

转眼之间,时间转到冬日,按照习俗,赵雍必须带领大臣们,在吉日举行蒸祭,这是赵国人民生活中的大事,也是赵国王室中的大事。

这一日,赵雍虽然尚未亲政,但是依然需要由他带领,率领着赵国诸位大臣们亲自到大北城外,迎接冬日到来。

由于这是他的第一次亮相,很多赵人都纷纷走出家门,亲自瞧一瞧,那个带领着赵人,对抗五国联军的少年君主到底长什么样子。

当赵雍在肥义的帮助下,完成了迎接太阳的礼仪之后,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穿越大北城,回到王城内的家庙之中举行祭祀。与此同时,一群穿着兽皮麻衣,头戴古怪宽大面具的演员,奏着清庙之歌,一人倡而三人叹,其余众人也没有跟着和的。

简直上,摆着玄尊玄酒,生鱼酒醴,先陈黍稷,再敬稻粱,最后还要献上大羹,也就是肉粥,以表示对祭祀之神的尊敬。

家庙外的广场之上,百人的傩戏表演已经开始了,由大巫带领的傩戏队伍,带领着演员们,表演着从上古就流传下来的传统舞蹈,一边跳,一边演唱着表达美好祝愿的祝歌:丰年多黍多稌,亦有高廪,万亿及秭。为酒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礼,降福孔皆。

来自两千年之后的赵雍,显然对于这种群体性活动表示了非常大的兴趣。也或许是赵人都比较喜欢乐,所以在今天王城开放的日子里,很多赵人都跟随着跳傩舞的人群,跳了起来。

无论是去年如何,但是今天,是四时祭的最后一祭,所有人都祈祷,今天之后,风调雨顺。

整个祭祀活动,说是很短,其实来来回回的走下来,一天的时间也很紧凑。特别是表演傩戏的演员们,几乎是从祭祀礼仪开始之后,一直要到子时方能结束。而百姓们自然也乐得随着一起活动。所以到了晚上,整个傩戏表演移师到了大北城,在那里,人们继续欢快的跳着,闹着。

忽然,整个人群被一阵嘈杂的马蹄声打乱了节奏。

只见一个穿着红蓝相间甲胄的骑士,脸上留着汗水。胯下的马匹喘着粗气,肯定是已经跑了很久了。

然而即使这些,都无法让人们惊讶,让人惊讶的是,骑士的头盔上,插着三根长长的红色翎羽,而且骑士面对表演的人群,显然也没有停止的意思,而是穿过人群,急急的驶向南门,看样子,像是朝王城疾驰而去。随着他远去的,是那匹马的脖子上,系着的一个悠扬的铜铃,发出的急切的铜铃声。

红色的三根翎羽,马不停蹄的骑士,还有马匹身上的铜铃,就算是最不关心的政治的赵国百姓也清楚,这就是所谓的“红翎雁使”了。像这种红翎雁使,都是有紧急军情才会动用,而且一路之上,换马不换人,每到一处驿站,连饭都顾不上吃,直接在马上解决。

这个时候,前往了赵王城,肯定是军情紧急了。就是不知道,哪个地方又发生了战争,但是无论如何,都可以证明一件事情,那就是战争又开始了。

目送着百姓的游行队伍离开赵王城,赵雍又去龙台后宫拜见了自己的母亲。这位王后自从肃候离世以来,日渐清瘦,可见伉俪情深。然而肃候一生,唯独此一妻子,而且唯独赵雍一个儿子。是以赵雍在认命之后,也常常来到后宫,开解于她。

“母亲今日可安好?”行了大礼,赵雍在赵后的下首坐定,看着这位慈祥的女人。

“还好,只不过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想必随着你君父离去的日子,也不远了。”赵后叹了一声,萧索的说道。

“母亲想多了。只要母亲大人多多安养身体,不要总是想着君父的事情,再有名医从旁调养,定能长寿万年。”扁鹊曾向赵雍辞行,说自己精擅妇科,对于国君毫无裨益,想离开赵国。赵雍怎么会同意,好说歹说,终于将这位后世的神医,现在的妇科圣手扁鹊大人留了下来,专门照顾赵后。

“扁鹊大人的医术,是毋庸置疑的。不过他一心想要行医天下,总是留在宫中,恐怕也是徒留其人,未留其心。”赵后无不担忧的说道,她非常清楚,这个时候的人才,都是有着极高心气的,如果他执意要走,你是留也留不住的。

“母后但且放心,一切都交给儿臣来做即可。”赵雍信誓旦旦的说道,其实他能劝扁鹊留下,自然是有自己的原因的。只不过不足为外人说而已。

看着赵雍自信满满的样子,赵后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其实她已经感觉到,赵雍自从自己的夫君死后,变的越来越沉稳,越来越谨慎,好像有很多秘密一样。

虽然之前,他就表现出了自己过于常人的智慧和早熟,然而这五个月来,他的变幻,让她这个做母亲的都感觉到,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毕竟,赵雍是她唯一的儿子。知子莫若父,同样也莫若母,但是从赵肃侯驾崩之后,赵雍一直寸步未离王宫,因此不可能被人掉包。而且他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如果是掉包了,自己不可能看不出来。

归结起来,还是赵肃侯对于赵雍的打击太大,而赵国的国事也让这个年轻的王子,如此快速的成长起来了吧。她自我安慰道。

不过,按照赵雍的年龄,也该到了婚配的时节了,她看着赵雍的样子,缓缓说道,“少君虽然尚未亲政,但是婚礼之事,还是要早早定下来。先君和韩侯曾议定将韩氏之女许配于汝,这件事也不要守孝之后再去办理,还是要早早商议才好。”

“啊?”这是赵雍第二次听见别人说,自己是有婚约在身的消息了。虽然他不排斥早婚,但是他排斥政治联姻啊。

“我儿可是有什么异议?”赵后一脸茫然,不知道赵雍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我只是觉得吧,是不是太过早了点。何况,我还没有见过对方长什么样子呢?”

“哈哈哈,傻孩子,这种事情都是事先订下来的,但是具体女方是谁,双方要再做商定的。别说是你,就算是你父亲,在我嫁过来之前,双方都是未曾见过面的。”赵后被赵雍的这一阵理由说的有点好笑,在赵雍眼里非常必要的事情,在她的眼中,成为了笑话。

知道世风如此,赵雍也就不再辩驳,“那就还是让成叔父来办理吧,现在宗室的事情,他还是能说得上话的。”

赵成通过这次筹办赵肃侯的丧礼,在赵氏宗族中的威望立刻攀升,成为了宗室里的重要人物。而且他办事井井有条,让赵雍和其他大臣非常满意,因此操办自己的婚礼,他又想到了这个赵成。

“如此,甚善。”赵后点了点头,认可了赵雍的决定。

正当母子两人详谈甚欢的时候,一个宫人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向赵后和赵雍分别致礼。

“怎么了?”这个时候,一般人是不会未经通报就闯进来,所以赵雍才有此一问。

“禀报少君,”宫人脸色紧张的对赵雍说道:“刚才正殿那边传来消息,平邑有警,需要您赶紧回大殿议事!”

“什么?真的假的?”这才清静了几天啊,又要打仗?

“您的宦中者喜手捧帛书,在殿外等候。”

“好的,通知喜,让他通传赵相、肥义师傅,还有吴广师傅,庞葱将军,到偏殿议事。”

“遵命。”那宫人匆匆退去,赵雍也转身对赵后请罪告退。刚才宫人所说,自己也已然知晓,也就没再挽留,让赵雍前去了。

“可要记得,多听师傅们的意见,万不可轻易做主。国家大事,还是要仰赖这些大臣们,这也是保证我儿在亲政之前,有一个良好的形象,一旦出了错,就有大人们背着就可以了。”

“知道了,母亲,我去了。”说着,他转身离开了大殿,前往前面的正殿而去。

第十六章 庞葱出征

“具体情况,还是由赵相代为宣读一下吧。”

灯火通明的龙台偏殿上,赵国的最高五人组齐聚其中。庞葱是新晋成员,自从五国会葬之后,开始成为赵雍的亲信。赵雍主要是觉得,四人决策容易形成僵局,引进第五个人,无论任何时候,都会形成三比二的结果。

虽然夜色已晚,但是今天必须根据帛书的内容作出反应,是以五人也没有拖拉,赶紧趁着夜色进了王城。

“是。”赵豹打开帛书,读了起来。“臣高唐邑守将韩举传讯,今日,我高唐下属之平邑,被齐军围攻。平邑传警,示意齐军战车百乘,兵力万余,已经围攻平邑一天时间。臣特传警讯,伏听命令。”赵豹念完,缓缓说道,“看来,是齐国发兵攻打我高唐邑下属的平邑之地了。守将赵获这是问我们是不是要发兵反制。”

“我觉得这一点暂时就不需要多言了,反制是必须反制的。”肥义首先定下了开会的基调,开玩笑别人都打你脸上了,难道还退步吗?赵人就没这个习惯。“问题是如何调兵遣将?”

“韩举原是韩国人,后来投奔赵国,先君在世时比较依仗的一位大将,常年带兵,也算是一员猛将,但是兵力稍显不足,应该调遣一位将军,为他副将,稍稍弥补他的不足。”这就是吴广的长处,虽然他并不善于带兵,但是熟知本朝掌故,善于谋划,组织后勤,所以肥义举荐他入最高五人组,并非心血来潮。

“既然如此,吴师傅认为,应该从何处调遣将军?”赵雍虽然紧张,但是依然保持着淡定的态度,这是肥义多次告诉他的,身为少君,你要是乱了,大家都会跟着乱,无论何时,都要保持自己的风度。

“高唐邑有兵五千,战车数十,本来守城无虞,然而此次既然是追击,那么战车就显得少了。”他指着地图,对赵雍说道,“少君请看,由于中山横亘在我大赵腹地,导致我南北不可兼顾。因此此次排遣大军,最近的地方,自然是邯郸了。”

赵雍看了看地图,心惊胆战。他一直以来都知道中山乃赵国腹心之患,但是没想到,从地图上来看,中山像是一枚楔子一样,狠狠的楔入了赵国境内,将邯郸于赵国北部的代郡割裂开来。因此,如果想要从代郡到邯郸,必须沿两国边境,从西南迂回到邯郸,非常不便。

而且,代郡还与楼烦和燕国接壤,所以这里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也是抗击两国的主要基地。所以从代郡不可能调兵出来。

“中山乃我腹心之患,此国一日不除,我赵国永远不要谈南下争雄。”肥义看着地图,喃喃说道。

其实在座之人都非常清楚这个道理。所以赵肃侯才会南下括地,占领邯郸这样的粮食产区,形成南北两面包围中山的策略。

“此乃一必死之国,暂且放在一边,还是先谈谈齐国之事吧。”赵雍淡淡说道,他当然清楚,中山不除,什么事情都是事倍功半的道理,但是现在,还是先度过眼前的危机为好。

众人心中一凛,继续听吴广发言。

“是以,此去高唐,非邯郸出兵不可。”吴广说道。

“从邯郸出兵,最大的威胁就是,来自中山。如果他们从房子南下,邯郸守军走掉一半,恐怕不可久守。”赵豹略显担心的说道。

“虽然如此,但是平邑觉得也绝对丢不得。”吴广指着地图说道。“据有平邑,就扩大了我国和齐国之间的空间,致使齐国想要冲击我邯郸,必须跨过河水,而平邑在河水东岸,没有此地,齐国就不敢大兵入侵赵境。”然后他手指往北方一指,“而且,据有此地,上可以联合高唐守军,形成对齐国的压制,下可以接连韩国,南下魏国,可谓战略要地,实在丢不得。”

赵雍看着地图,虽然他知道,现在的地图绝对不会特别精确,不过确实如吴广所说,一旦丢失了平邑,齐国就相当于在黄河东岸有了战略基地,可以以此为点,进攻赵境,决然是丢不得的。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必犹豫了,邯郸城池高深,尚可抵御一段时间,而且还可以由代郡南下,直入中山之灵寿,重演‘围魏救赵’之故事。”赵雍的思维也活跃了起来,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自然有着超乎这个世界的思维和知识,是以很快做出决断。

“但是唯一可虑的就是,代郡前往灵寿,也并非一路坦途。非得要从代县出兵,沿河进兵不可。”肥义说到。

“我觉得这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一直没有说话的庞葱说道,“代县乃我赵国据点,一直以来都是我北方的重要战略要地。而且代人素善养马,此地也是以骑兵为主,战车反而很少,可令守军以骑兵出击。”

“代县的守军将领是谁?”赵雍看着吴广说道。

“姓李名衍,虽然年轻,但是胜在胆识过人。而且他本是赵人,祖上是代地的土人,后来因为楼烦和林胡滋扰,遂带领族人养马对抗胡人。后来成为代地守将,传到李衍这一代,也已经三代了。”吴广回答道。

“既然如此,可传令此将。谨慎城池,一旦中山有变,直接就攻打灵寿,逼迫中山军回军。”赵雍说道。

“善。”赵豹答应道,“那么,派谁前去平邑之地?带多少兵马呢?”

“少君,我愿前往。”庞葱见赵豹话落,立刻跟上到。

“你?”赵雍疑惑的看了看庞葱,虽然他并不怀疑他的军事素养,毕竟龙生龙,凤生凤,庞涓的后人,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但是,他现在正在笼络庞葱,扶植他成为自己打入军方内部的一枚棋子,如果这个时候放他出去,万一不测,自己的计划就打乱了。

“少君允禀。”庞葱赶紧行礼,“此次从邯郸选将,自然将领来自邯郸最好。我在邯郸多年,亲自带出了一批士兵,指挥起来,自然如臂使指。”

“而且,此去平邑,多为山陵之地,车兵并非最好选择,而是以骑兵为最佳。我先祖虽然精于步卒,但是对于骑兵也颇有研究,我又于骑兵一道多有研究,是以乃最佳人选。”

“最后,”庞葱虎目微红,语气沉重说道,“我庞家于齐国,乃是世仇。虽然此次带兵,既不是田忌,也不是孙膑,但是既然是齐军,我辈就责无旁贷,率兵出击乃是应有之义。即使少君不许,葱也愿意以一介步卒身份,加入援军,只为酬先祖一个心愿。”说着,他重重的跪拜了下去。

赵雍看着他此意坚决,心想,算了,既然如此,或许他福大命大,死不了呢。于是在征求了吴广、肥义的意见后,令庞葱带领邯郸所有骑兵三千人,驰援平邑。

第十七章 韩举雄心

且说庞葱接到命令,率领三千骑兵匆匆往平邑赶去的时候,高唐的守军韩举,也正带领三千人马,往平邑赶去。

韩举本是韩国人,因为在韩国不受重用,于是逃亡赵国,跟随赵肃侯东征西讨,立下汗马功勋。特别是如今的高唐之境,当年也是韩举带兵攻克的,所以赵肃侯让他戍守此地,以稳稳的控制住高唐这个地方,将赵国势力,楔入到了齐国边境之上。

高唐落入赵国之手,就让齐国人有的忙了。一是因为这个地方正好在临淄通过德州的大道之上,这个地方沦入赵国,就限制了齐国向北发展的速度,从而间接帮助赵国,斩断了齐国和中山国的联系。

二是这个地方位于大河岸边,容易成为赵国攻入齐国的根据地,当然,如果齐国拥有了高唐,这里就是齐国,俯瞰赵国、魏国的桥头堡了。战略位置非常重要。

韩举骑在马上,看着从他眼前过去的一辆辆战车,淡淡一笑。他已经得到消息,这次带领齐军攻打平邑的,是田氏的宗室将领天朌。他深知,此人曾经常年驻守高唐,一度使得黄河西岸的赵人不敢下黄河捕鱼。

即使如此,他也在赵肃侯六年的时候,被赵国人打败,占领了高唐郡。此刻,齐军依然由他统领,可见这一次,对方莫不有复仇的一味。

不过,韩举对此是不在乎的。他曾经打败过天朌,对他有天生的心理优势,算是老对手了。而且此人年龄已近知天命之年,像打仗这样费脑子的事情,对方可能就不如自己灵活了。是以当他听说,天朌率军攻打平邑的时候,他就率先带着大军,浩浩荡荡的往平邑杀去。

“将军,我军现在距离平邑,还有半天行程,估计天黑之间,就能到达平邑。”不一会,一个小将来到韩举面前,向他禀明了行程。

“恩,知道了。”韩举点点头,“赵获将军,你觉得我军此去,胜算能有多少?”韩举捻着胡须,慢悠悠的问道。

“呃”赵获低下头,想了想说道,“我军此次全部都是车兵,虽然人数上有些劣势,但是拒城而守,而非主动进攻,虽然大胜不好说,但是守住平邑还是没有问题的。”

“仅仅守住平邑吗?”韩举微笑着说道,“那可不行,田朌老儿生性狡猾,而且是齐国在高唐的重要将领,这次如果有可能,我军必然要俘获与他。”

“是不是太过危险了。”赵获有些谨慎的说道,“对方实力还是有的,贸然追击,恐怕并非上策。而且田朌老将,并非初出茅庐之辈,此番驰援平邑,还是以守城为上的好。”

“此言差矣。”韩举摇了摇头,指着从自己眼前走过的战车说道,“我手下战车林立,车骑如云,如果仅仅是守住了一个平邑县城,也未能绝了后患。要想一劳永逸,必然是要将齐军赶出高唐地界,否则难保对方不会有其他阴谋。”

“但是我军兵力有限,如何对抗田朌?”赵获疑惑的看着这位沙场老将。

“放心吧,我料邯郸闻我示警,定然增援于我。邯郸有战车百余,增援于我,必然无虞。”韩举哈哈一笑,“说不定,你我此去,还能马踏临淄,一览齐国之盛景呢!”

赵获闻言,精神大振。马踏临淄,可是每一个赵人梦寐以求的啊,如果真的如韩举所言,那么自己就成了赵氏宗族里面第一人了。“愿帮助将军,成其伟业。”

但是当韩举辛辛苦苦赶到平邑城下的时候,发现除了田朌已经在平邑城十里之外扎营。而平邑县城也在一天的战斗中,伤痕累累了。

不过这些都是让韩举着急上火的,最让他生气的是,邯郸来的援军,竟然是庞葱所带的三千骑兵。

“庞江军,你也是名门之后,善治戎事,你且告诉我,这三千骑兵,能济得了什么事!”

“韩将军,且听我一言。”庞葱连夜行军,本来已经疲惫不堪,早上刚到,就发现对方已经开始攻城,时不我待,他也只能带着三千骑兵,匆匆加入战场。

田朌看着来了援军,以为乃是对方奇兵,遂鸣金收兵,撤离战场,以观情势。而庞葱乐得让对方退兵,是以单薄的平邑县城,才没有在上午的战斗中被攻陷。

“邯郸距离平邑,多是关隘丘陵,军情如火,已经来不及调配其他士兵。何况邯郸本身四战之地,中山虎视眈眈,魏国也窥测其间,是以我只得带着骑兵,先行赶来。”庞葱说道,“再者,我军此来,定然是为了驰援平邑,非为进攻,自保即可,骑兵小路关隘,如履平地,比车兵,可是灵活多了。”

“哼!”韩举冷笑一声,“将乃兵胆。你一个统帅军队的,连打败敌人的胆量都没有,还谈什么带兵!”

这一骂可把庞葱骂懵了。什么叫连带兵的胆量都没有,《孙武子》开篇就说:“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他自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为将不可意气用事。而韩举一上来就说自己没胆子,这就让庞葱接受不了了。

“将军此言,恕庞某不能接受。”庞葱也是有些生气,“我军此来,君上有言,以‘图全平邑’为要,而非着眼进攻。否则,赵国大可兴兵而起,何用庞某带三千之人,千里驰援?”

“庞江军也是带兵之人,且闻听君命有所不受?”韩举眼睛一眯,带着不屑的语气说道。

“然而我亦知道,‘涂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所谓君命有所不受,乃是就实际情况而言。如今,两军实力相当,战备相匹,能够据有平邑已成大功,难道将军还欲冒进吗?”

“好一伶牙俐齿。我看,庞江军是让齐军吓破了胆子。也难怪,贵先祖庞涓就是败给了齐人,这次再逢齐人,也就难怪会被吓坏了。”韩举轻蔑的说道。

“你!”庞葱愤恨的指着韩举。庞涓死后,他在魏国已经受尽了凌辱,所以才投身赵国,以图复兴家族光荣。蒙赵肃侯不弃,委任他警备邯郸,引以为心腹。而赵雍对他和他的儿子庞暖,也是信知任知,这也是庞葱此次带兵前来的主要原因,那就是报恩。

他的确对齐人有恨,但是他不是那种任由仇恨冲昏头脑的人。带兵打仗如果意气用事,那就是误国误民。所以他才会带领骑兵,力图保卫平邑。

结果没想到,身为这次战役的总指挥,韩举竟然和自己的想法南辕北辙。而且还侮辱他和庞涓,这让庞葱急火难耐。

“既然如此,葱和将军就各执己见好了。我守好我的平邑城,将军自去歼敌即可。某在平邑城下,预祝将军凯旋!”说完,一甩长袖,走出了帐门。

邯郸,王城之内。

赵雍看着眼前的战国地图沉默着。旁边伺候的站在一旁,一会看看年轻的少君,一会看看外面的时辰,心里盘算着该准备什么。

赵雍每天的生活很简单,除了拜祭家庙,剩下的就是跟着肥义、赵豹和吴广学习知识。当然,这个知识更多的是为君之道,还有各国形势,当然,更多的还有军事教育。

战国人人善武,即使是赵豹这样的文臣,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据说他年少之时,也曾面对三人而不败。所以赵雍的这具身体,也算得上精壮,上马骑射,也并非特别困难。唯一无聊的就是,娱乐生活太少了。

“少君,肥义师傅在外面等候。”一个宦人匆匆走上了偏殿。

“快请。”赵雍说着,从几案后坐好。肥义的工作是来教导赵雍为君之道,也是和赵雍最贴心的人。赵雍已经赐予肥义随意出入龙台的权利,只不过肥义还是谨守为臣之道,从不逾矩,每次觐见,都让宦人禀报。

“叩见少君。”肥义颤颤悠悠的走到几案之前向赵雍行礼。

“师傅快请起。喜,去给师傅上一个暖炉。”

“是。”说着就去准备暖炉了。

“少君,今日可想学些什么?”肥义问道。其实所谓师傅,肥义所担任的职务很清闲,更何况为君之道这个东西,也不是有什么教材的,全凭师傅本人的本事。所以两人常常就是一个问,一个答。

“今日只有一事请教师傅。”赵雍端坐起来,很认真的看着肥义。

“少君请言,某知无不尽。”

赵雍抓起手中的战国地图,对着肥义,一字一句的说道,“今日,孤想请教先生,一统中原之道。”

第十八章 田朌攻城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整个平邑城外,已经被冲天的杀气笼罩了起来。

田朌站在自己的战车上,看着城墙已经伤痕累累的平邑城,微眯着双眼,那份犀利,却藏不住的穿过前方的军阵,直达城墙的城楼上。在那里,一副“韩”字大旗烈烈展开,炫耀着它代表的荣耀。

他知道,那里是自己的老朋友,韩举。

而韩举,也站在城楼之上,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齐国军队,心中盘算着对方的数量,也打量着对方的阵型。他的目光也越过方阵,看向了中间,那辆戎车之上,肯定是田朌。

“果然不愧是田朌,治军之齐整,深合兵家之要旨。三军齐备,四角浑厚,中部扁长,看来齐国深受孙膑的指导,在战阵一途上,还是颇有见地的。”庞葱站在韩举的旁边,看着齐军车阵,赞不绝口。

“哼,雕虫小技。战车厮杀,虽然车阵重要,也无非方阵圆阵,雁行鱼丽而已,关键还是要看双方士兵的素质和勇气。”韩举淡然说道。

庞葱被他一阵褒贬,再也不说话了。昨日已经和韩举闹翻,这次再也挽回也没什么意义。反正自己这次是来守城,是以乖乖守好城池不失就好。

韩举见庞葱被他褒贬之后,不再言语,心中冷哼一下,也就不再继续说什么,只是背着双手,冷冷看着对方如何出招。

田朌看了看太阳,心里盘算一阵,然后冷静的对戎车旁的传令兵说道,“起鼓,弓弩手准备。”

传令兵得到田朌将领,挥舞着手中的传令旗。不一会,藏在整个车阵后面的弓弩手乌压压的压到了小车阵之间,将所有的空间填满。弓弩手穿着简单的轻甲,纷纷举着手中的弓弩,从背后掏出弩箭,用脚吃力的拉开弩弓,将弩箭顺着光滑的矢道放入其中,然后挂在弩机前部的“牙”上,手放在扳机“悬刀”之上,然后一手持弩,一手扣住悬刀,眼睛通过望山,瞄准平邑的城楼。

“对方要开始攻击了,让所有人准备。”韩举对身后的传令兵说道,传令兵令旗一挥,城墙上的赵国士兵赶紧竖起大盾,然后低伏在瞭望口出,一边做出防御的样子,一边观察敌人的动向。

“发射!”

田朌一声令下,如蝗虫一般的弩箭,带着死神的恐怖的尖叫,朝着平邑城呼啸而去。霎时间,整个平邑城都陷入了箭雨之中。

弩箭经过机械的发出的劲力,脱离弓弦就噗噗的穿透他所经过的物体,有的钉在了城墙上,有的钉在城门的门窗处,有的被盾牌抵挡,要么透体而入,有的则掉落在地上。

当然,也有更多的弩箭,越过城墙,打在城内百姓的茅草屋上,并穿过屋顶射入屋内。好在城内的百姓早就见怪不怪,都统一躲在了屋内的地窖里,以躲避敌方的箭雨。

城墙之上,躲在瞭望口的赵军士兵,也感受到齐军弓弩的威力,特别是盾牌和城墙上的噗噗声,一阵接着一阵,放佛是急促的雨点敲打似得。然而这雨并非雨滴,而是带着必死的讯号。

一个赵国士兵偷偷挪开盾牌,想要看看齐军的动向,结果还未来得及露出半边脸,就被六棱弩箭划过他脸颊,整个人都被弓弩的巨大威力击退几步,狠狠的摔在了地方上,血流如注,立刻毙命!。

不一会,又有几个士兵被弓弩击中,由于齐军的弓弩是六棱血槽,只要击中,立刻血液就会流了出来,不但难以愈合,即使是非要害部分,也容易因为失血过多而毙命。一时间,整个平邑城墙上,血流一地。其他赵军看着她同伴接二连三的倒地不起,出现了一些慌乱。

田朌看着第一波弩箭发射完毕,立刻传令第二波弩阵做好准备,同时传令身后的步卒,做好攻城的准备。待第二波弩阵开始发射的时候,步卒们趁着赵军在垛口后面观察的空隙,驾着云梯就冲向了平邑城墙。

韩举刚才在盾牌的掩护下,倒也没有停止了对齐军的观察。此刻看见了齐军发起了冲锋,迅速命令赵国的弓弩手开始予以还击,试图压制敌军的进攻。

齐军的鼓声越来越急促,步卒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们驾着云梯,用最大的力气跑向城墙。这是一场速度的比拼,更是一场将军之间的较量,因为这个时候,士兵之间的配合默契就显得尤为重要,比如驾着云梯十五人小队,必定是平常配合最熟练的十五人,否则他们行进的速度和步幅一旦出错,在这种急行军中就容易掉队,而掉队的后果,就有可能是死亡!

虽然齐军的弩雨已经倾泻而出,但是从瞭望口,赵军依然从容的向奔跑中的齐军步卒射击。说起弩来,最著名的弩还是来自韩国,韩国著名的弩弓,有溪子、少府、时力、距来,都能轻易发射到六百步外,著名与中原各国。赵国与韩国同盟,自然也从韩国获得了不少好的弩弓,虽然不能和上面所说的几种弩弓相媲美,但是比之于齐国,还是非常出色的。

只见赵军竖起盾牌,通过瞭望口,看着下面的步卒,顺着望山,瞄准城下的齐军扣动悬刀。瞬时,弩箭堪堪穿透一个驾着云梯的步卒,那步卒中箭到底,整个云梯小队也变得七晕八晃,立刻变得不平衡了。

这个时候的云梯还谈不上带有轮子,纯粹就是桐木削制而成,浇以桐油,如果需要加以高度,需要用麻绳再拼接而成。所以整个云梯虽然只是一个梯子,但是实际上非常沉重。一旦失去了平衡,就会乱了整个队伍的步伐和速度。

城墙上的赵军都看见了这支队伍,都纷纷将弩箭射向这支队伍,不一会,十五个人很快成为了箭下亡魂,将尸体留在了平邑城下。与此同时,很多云梯的队伍也中箭覆灭,一时间,整个攻城队伍陷入了混乱之中,整体的攻城速度慢了下来。

随后,齐军又通过弩箭的压制和步卒的冲锋,加强了对平邑城的攻势,甚至一度有云梯小队登上了城门,但是由于寡不敌众,很快又被压制了下去。整个城墙附近,到处都是倒下的尸体,齐军的云梯也被毁坏的七七八八。

田朌皱着眉头,看着齐军步卒的伤亡越来越大,开始思量起来对策。作为攻城一方,本来就缺少优势,特别是这种重要的据点,对方一般都会安排大量的弓弩手,以压制攻城方的攻城队伍。所以这种短暂的压制,倒也不至于让他乱了阵脚。但是他必须要考虑如何快速转变这种劣势。

不过今天也只不过是为了试探,因为他根本没有建造攻城塔,只不过是用云梯进攻。在他看来,一个平邑城还用不上攻城塔。不过,看来自己失算了,通过高唐和邯郸的补给,整个平邑变成了难啃的骨头。

同样的事情,韩举也在思索破敌的所在。现在看来,赵军是处于完全的优势的。他此次从高唐驰援平邑,就带了大量的弩箭,是以根本不担心对方的弩箭攻势。恰恰相反,他特别希望田朌能够和自己拼斗下去,因为一旦齐军军械耗尽,除非有从齐国源源不断送来的后勤队伍,否则根本撑不了太久。那个时候,就是自己进攻的时机了。

“看来田朌老儿对于平邑,没有什么好办法。”看着城楼下的尸体越来越多,韩举略显得意的说道。

“自古攻城就是你死我亡的境地,田朌没有攻城塔,凭借着云梯就想登上我平邑的城门,太过异想天开了。”赵获也在一般说道。

“也不能这么说,至少对方车兵还未行动,对方完全可以求去,以图后战。”庞葱显然没有韩举这么乐观。

“我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韩举哂然一笑,对身后的亲兵说道,“传令下去,一旦对方撤退,所有车兵跟我出征,我要一举打的对方冲不起来。”

庞葱默默的看着韩举下令,没有去劝阻他。他知道,现在自己再去劝阻,只会增加对方追击的信心,对于整个战局并没有什么坏处。而且,平邑附近多是平原,车兵有着极大的优势,而且地方溃败,信心一散,未必不能一举成擒,甚至乘胜追击,荡平高唐境内的齐军。

不过,既然和韩举闹翻,也就没有必要捧他臭脚。对方既然看不起骑兵,自己就待在这里,静等他凯旋之后,自己回邯郸,他回高唐,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也就是了。

庞葱这样想,韩举也这样想,但是他们忘了,这个战场上,并非只有他们两个人。

田朌看着即将崩溃的战势,知道现在再拼下去,根本没有胜算。特别是步卒通过刚才的冲锋,有的被弩箭贯穿,有的被守城的士兵扔下的石头砸伤,有的登上了城楼,却依然寡不敌众。与其如此,倒不如下去修整,明日再战。

田朌毕竟是沙场老将,对于这种惨烈程度的战斗,还不至于慌了阵脚。他淡淡的传令鸣金收兵,全军后队变前对,前队变后卫,徐徐撤退。

“哈哈,田朌要撤了,这是我军出击的最好时机。来人,速速整备车马,随我出征。”韩举看着田朌鸣金撤退,大喜过望,急不可耐的就要出城追击。

“且慢,将军请听我一言。”庞葱赶紧说道,“我观田朌军阵,虽然甫遭大败,阵型却丝毫不显慌乱,可见田朌治军,绝非一般。清将军三思而行。”

“庞将军此言不对。齐军刚刚遭遇大败,此刻军心涣散,正是追击敌军的最好时机。虽然军阵齐整,那是因为战车没有参加战斗,但是步卒弩军,甚是憔悴,此时不追,更待何时。”说着就要下楼。

“将军勿要冲动。”庞葱拉住韩举的衣袖,不让他离开。

“此事切勿再提。”韩举赶集从庞葱手中扯过衣袖,“既然庞将军担心本将有事,不如就老老实实待在着平邑城中,等我凯旋吧。”说着,领着赵获,急匆匆的走下楼去。

庞葱看着匆匆下楼的韩举,长长叹了一口气,转身去部署防御去了。

第十九章 韩举出兵

且说田朌后军变了前军,有条不紊的向后退去。忽然探马来报,说平邑城内,突然涌出一批战车,高扬的旗帜上,大大的就是一个“韩”字。

田朌大吃一惊,他倒不是没想过韩举会出兵追击,但是在他感觉,顶多是以轻骑追缴,打个秋风,不过看这个架势,是要对自己追击歼灭啊。时不我待,他立刻下令,骑兵转身,驰援后军。前军中军保持不变,快速前进,寻找开阔地形,摆开车阵迎敌。

车兵之所以是陆战之王,是因为在冲击力上,他远胜于其他兵种。而且战车三人一辆,有驭手,有弓箭手,还有长戈或者长戟兵,有远程压制,有近战力敌,奔跑起来,又能在移动中给对方造成冲击,所以战车在战国诸雄中,占有非常高的地位,而战车兵也是各兵种之中俸禄最高的。

韩举站着戎车之上,远远望着前方的齐军车阵混乱不堪,冷笑一声,传令所有战车上的弓箭手朝对方射击。这个时候,就要考较己方弓箭手的射击技术了。

一般情况下,静止情况下射击精度是非常高的,但是在战车上,射击精度想要保持就需要持久的锻炼和高度的默契配合了,特别是和驭手之间的配合尤为重要。

一辆好的战车,驭手发挥如何,直接决定了战车在这场战斗中的胜败。一个好的驭手,不但要能够控制住战车的速度,更要学会如何在保持整体阵型的情况下,躲避前方的障碍物。特别是在这样的战车对冲过程中,控制好自己的战车与对方战车的距离,也要保证自己的战车不被对方战车冲击毁坏。

而七雄之中,犹以秦国和赵国的驭手更加出色,究其原因,是以为秦国和赵国的祖先都是一个人,而且都是以驾车起家的,这也是两国互相抵抗而谁都奈何不了谁的原因吧。

长途的奔袭中,本来就慌乱的齐军看到赵军对自己发动攻击,只能匆匆忙忙的举起战车上的盾牌去应对,然而即便如此,面对箭如蝗虫一般的赵军攻击,盾牌的威力就稍显薄弱了。究其原因,恰是弓箭的飞行轨迹是一个抛物线,而弩是直线,面对盾牌,抛物线可以越过,而弩却只能正面对抗。

是以两国军阵尚未解除,赵军的弓箭手就已经对齐军发动了致命的进攻。让原本混乱的齐军,更加混乱了。特别是每个车兵方阵,都跟着很多的徒兵,战车的混乱,导致的踩踏和错乱,让中军的将领措手不及。

韩举率领着战车,看着前面的齐国后军匆匆忙忙列阵的样子,也不等待对方列阵完毕,令旗挥动,战鼓急催,前军的左右两翼士兵,有意识的开始逐渐控制战车速度,依次后撤,形成一个锐利的箭头,由方阵变成锥形阵。

“锥行之阵,卑之若剑,末不锐则不入,刃不薄则不剸,本不厚则不可以列阵”,赵军的锥形阵,就像是这样一柄利剑,狠狠地插入了齐军的战阵之中。霎时间,战车和战车之间的交错之声响彻起来。

只见两国战车即将相交的瞬间,两国的驭手紧紧的抓着缰绳,让战车的四匹马急急朝对方相反的一侧冲去,两车相错,蓄势待发的弓箭手松手,箭矢脱离了弓弦,朝着对方驭手射去。

对方驭手见弓矢射来,拽住缰绳急急一拉,整个车都偏向一边,紧贴着对方战车的轮子几乎悬空,他也凭借着这个急转弯,摆脱了对方箭矢的轨道。然而还没站稳,只见一个长戈正兜头袭来,眼看躲避就要来不及了,只听“嘟”的一声,己方的长戟兵长挥一击,正好架住对方戈兵的攻击。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连串的攻击,就在两车“错毂”的一瞬间,完成了你来我往的第一次进攻。大部分战车在第一次的进攻中都很难博得头彩,当然,也有极少数的车兵,能够在第一次的“错毂”中,完成对敌人的收割。

车马飞扬,你来我往,在大河岸边的这块小平原上,两国士兵进行着最原始的搏杀。战旗漫卷,厮杀声起,尘土飞扬中,一具具血肉之躯倒在对方的武器之下,一匹匹健硕骏马嘶鸣着冲向自己的同类。

不过韩举对于这些,丝毫都不会有感觉。如果一个将领,连这样的场面都控制不住,那更不用谈带兵了。所谓慈不掌兵,大意于此。

他冷静看着局势的变幻,准确的把握到,通过刚才的猝不及防,他已经将齐军的这一支部队吃掉了,相信再通过几个来回的冲击,这支负责殿后的战车部队,就会消失在赵国的车流之中。

就在他认为局势已经一边倒的时候,齐军的阵营后方,想起了震天的声响,尘土飞扬之中,一匹匹骏马出现在他的眼前。他们挥舞着长袖,拽着缰绳,因为没有其他可以依靠的东西,他们只能靠双腿的力量,紧紧夹着马腹保持平衡。

凭借着马匹的快速冲击力,他们挥舞着短剑,迅速的朝着已经深陷战场的两军冲去。齐军骑兵的将领显然不是盲目之辈,他清楚的了解自己的优势和劣势,理智的让骑兵队伍分成两队,沿着焦灼的战场边缘,来回交叉跑动,绝不主动进入战场,否则以自己的这点人马,绝对无法抵挡对方战车攻势,只会成为战争的尸体。

“将军,是对方的骑兵进场了。”赵获从战车的后面急急赶来,对韩举说道。

“慌什么,区区几个骑兵,翻不了盘。”韩举淡然的说道。在他眼里,这群只要一硬拼,就会在马上东倒西歪的步卒,说白了就是炮灰,战斗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过蚁多咬死象,让这些蚂蚁在周围捣乱,万一一会田朌率军回击,就麻烦了。

他思量一番,对身后说道,“传令下去,后军圆阵,固守营盘,中军变钩玄阵,两边拉开距离,对冲过去,将对方的骑兵给我拉进车阵里,让他有来无回。”

韩举说了很多,但是变成旗语倒是很快。传令兵举旗挥舞一番,后面的鼓声变得更加急促,这是在告诉敌我两军,进攻方加强了攻势,身处局中的进攻方,听见鼓声就会振奋起来。而敌方,就会变得更加慌乱。鼓声变化之间,战局双方的心理态势,就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随着鼓点的催促,赵国中军开始变阵,刚才的方阵发生了变化,中军方阵两翼的战车开始向后移动,然后自然的变幻成个向前的钩形,中间的步卒和长戈开始集结在一起,步卒在前,长戈兵在后。很快就形成了一套完整的战争队形。从这一点可以看出,韩举的治兵能力,也不是盖的。

“进攻!”随着令旗挥下,中军的部队快速的向前部战场跟进,两翼车兵控制着速度,咬合着中间的步兵方阵。像一座沉稳的大石,向已经混在一起的双方部队压缩。

与此同时,押后的弓兵也没有闲着,在整个队伍的后面,不断的朝着面前的战场射出夺命的箭矢,这种无差别的攻击,虽然容易造成己方士兵的伤亡,然而现在根本顾不得太多。

终于,在中军将战场压缩到顶点的时候,齐军的骑兵终于不得不面对赵国中军车兵的冲击,特别是强力催促起来的车兵方阵,完全将骑兵的活动范围压缩了起来。

而骑兵一旦遭遇车兵的冲击,本来就容易失去平衡的他们,不得不逃离战场,试图绕到车兵身后,然而赵国骑兵的钩形的两翼车兵,却像是一块倒悬的鱼钩,将骑兵稳稳的压缩在自己的范围之内。

齐国的骑兵们既然冲不破车兵的防御,就不得不面对赵国步卒和长戈兵的压缩空间,然而空间的不但缩小,导致了骑兵的冲击力完全无法发挥。他们甚至还没有从长戈兵的攻击中稳定身形,下一秒就葬身在步卒锐利的短剑之下。

整个战场,被韩举牢牢的控制在了手中。

“将军,看来这股后军,是逃不了了。”赵获站在韩举身后,对韩举说道。

“如果不是担心田朌对我的围剿,我是不会上中军的。不过中军伤亡应该不大,休整一下,还能用。”韩举微笑着说道。

“怎么,将军真的打算继续追击田朌?万一对方有了埋伏,我们此去,岂不是自投罗网。所谓穷寇莫追,我们还是收拾了这一股后军,回到平邑吧。”赵获说道。

“放心吧。田朌此人,我自知之。他一心要平定我高唐,此次进攻受挫,后军又被我等吃掉,必然不会甘心。我料定,对方肯定在前面列阵以待。”韩举一股老谋深算的样子。

“对方以逸待劳,我军此去,凶多吉少啊。”

“不然,说是以逸待劳,但是也多少有些急躁,我自然是不急的。既然如此,我将再此地扎营,多派探马,且让它等我们一阵,等到他急不可耐了,我军再出击即可。”韩举说道。

“呃,虽然如此。将军以为,明日之战,应该在何处开始。”赵获有些相信了他,毕竟韩举老将,自己初出茅庐,怎么都比不上他,自然是学习为主。

“呵呵,我早就料定了。”说着,韩举从身后的侍从身上取过地图,在地图上筹划一会,微笑着指着一个地名说道。“必定在此处!”

赵获俯身看去,上面清晰着写着两个字:新城。

第二十章 平邑战败

天色微明,空气清新,赵军营地里,探马就将最新的情报,放在了韩举的几案上。

“难道,田朌那老小子,就真的决定在新城和我决一死战了?”韩举捻着胡须,骄傲的说道。

“根据探马消息,田朌已经将自己的兵力都撤到了新城,之间的所有齐国城池,都已经无人驻守,我军前去,轻取可得。”赵获看着探马的消息,总结给韩举听。

当日连挫齐军之后,他看地图,也发现自平邑之后,除了新城,没有其他城池适合决战,是以他一路追赶,跟着田朌的部队,一路从平邑往东北而来。

“看来齐军已经被逼退到无地可守的境地了,否则,也不会直接退到新城以待援,我觉得,明天毕竟会是一场大仗啊。”韩举听着最新的战报,得意的说道。

“看来确实如此,齐人从平邑城下,一路退守,每次都是短兵相接,然后溃败,可见他们关键时刻就稀松的老毛病又犯了。”赵获也高兴的说道。如果按照现在的情况,说不定,真的能够实现韩举当初描绘的,马踏临淄的想法。

“诶,此事不能轻易下结论。田朌此人,老奸巨猾,可别中了他的计策。传我命令,所有探马,立刻出发,将周围的环境给我摸索清楚,别中了齐军的埋伏。”

“尊令。”赵获领命到,“不过明天,我们该何时出发?”

韩举想了想,缓缓说道,“明日定是一场恶战,让所有人都给我养足精神,明天一早,早早启程,咱们先一步到新城之下,挫挫齐军的锐气再说。”

“是。”

齐国的新城之上,田朌也眉头紧锁,擎着一盏油灯,看着眼前的地图,重重的敲在地图上。他身旁的副将看见自家大人行为怪异,遂出口问道“大人已经选好了决战的位置?”

“当然,我料定,赵军必然于此地败亡。”田朌指着地图上一个地面,对身旁的人说道。

“望县?”

“是的。”田朌说着,露出神秘莫测的样子。

“难道将军不是准备将赵军引入到新城之下,然后聚而歼之吗?”

“哈哈哈哈,非也非也。新城依靠此地地势而建,围城尚短,城墙低矮,尚未来得及加固,所以易攻难守,非用兵之地。然而如若弃置,则通往临淄之路,一马平川。你我罪过就大了。”

“既然如此,将军为何还要引蛇出洞,将韩举往此城引来,这岂不是造成齐国首都临淄直接面临赵国的部队吗?不妥不妥。”他连连摇头,觉得田朌一定是疯了。

“你有所不知。韩举此人,最是多疑,我若不是一路上和他短兵相接,他定然以为早有准备。”田朌幽幽说道,“但是我一路大败于他,然后囤积重兵于新城,就是要让他产生错觉,以为我定于此地决战。但是实际上,我会在望县大摆迷魂阵,引他入瓮。”

“原来如此!”

第二天,赵军天尚未亮,就早早的起灶做饭,战士们养足了精神,韩举做了简短的发言之后,赵军战车在前,步卒当中,形成两列纵列,沿着大路往新城。然而走着走着,韩举发现自己的队伍行进速度越来越慢。他催促了几下马匹,走到一个相对较高的位置,放眼看去。只见前方不远处,是一座小土丘,期间山路纵横,小路繁琐,虽然不是很高,但是还有些许的树木,有的地方,甚至两辆战车都无法成排,只得一辆一辆迤逦而行。心中涌起淡淡的不详的感觉。“此非用兵之地啊。”他在心里默默说道。

“将军,怎么了?”赵获从队伍后面赶来,看着韩举眉头紧锁,是以过来询问一番。

“此地是通往新城的毕竟之地吗?”韩举没头没脑的问道。

“此地属于桑丘之望县,通往新城,必经此地。”赵获说道。“虽然看似山路险峻,但是这样的路段非常少,我们快速通过,还是没有问题的。”

“但愿如此。”韩举有些担忧的说道。

谁知尚未说完,就听得前方喊杀声震天。韩举心中一紧,莫非前有敌军?正在踌躇,前方来报:“前方有齐军步卒千余人,独当我军去路,厮杀一番,对方已经率领残兵败将,逃奔新城而去了。”

韩举听闻,哈哈大笑,“此必定是田朌的疑兵之计。他这是虚张声势了,我料定此次新城定然没有援兵。”遂喊过传令兵,催起战鼓,让赵军加速前进。韩举自己也催马急行,不一会就到了刚才两军交战的地方。

这是一处典型的隘口,像是从坚硬的山体中,硬硬的凿出来的一条通路。小路不宽,只可通行两车,其余一点空间都没有。

韩举走到尚未打扫的战场处,四处转了转,心中涌起一个好大的疑惑,整个人站在那里,思索片刻,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全身都颤抖起来。不知从哪里来的涌起,大吼一声“撤退!快点撤退!”

然而现在,整个道路都已经塞得满满的,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步卒还好说,但是排在前面的车兵,可是只能前行,撤退必须转向。要想转向,谈何容易!

但是韩举却像是疯了一样,叫嚣着抽打着身边的士兵,让他们赶紧掉头离开这里。士兵们都傻愣愣的看着自己的主帅,为什么看过刚才战斗的痕迹,就像发了疯一样,难道,被齐军的亡魂上身了?

正在众人疑惑的瞬间,整个山体好像发生了变化,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像是打雷一样。赵军士兵被这奇怪的异响吓了一跳,纷纷抬起头,却看见自己最不愿意看见的一幕:一块块巨大的石头从天而降!

异变陡生,整个赵军队伍都慌了神,丝毫想不起来躲避,纷纷被从天而降的“石头雨”砸个正着。等其他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围的同袍都已经被石头砸的面目全非,鲜血淋漓了。

“快快靠着岩壁!快点!”韩举好像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一样,朝着整个小道上的士兵大声嘶喊着。其他人闻言,这次可不敢怠慢了,站起来,紧紧将自己的身体靠在岩壁上。

由于石头是从山坡上滚落下来,两侧岩体越往下,坡度就越陡,石头还没到底部,就被岩体突出的部分改变了方向,直直的落向中间。终于,“石雨”带来的恐慌,可以暂时消停一会了。

小路上遭遇了石雨,尚未进入的部队也没有消停。赵获在后阵听到前军被埋伏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掉头转身。因为赵军的队列是前车后步,所以自己这支队伍大部分是步卒,而且整体的转向空间还要大的多,转圜很快。

然而他尚未离开,就发现身后莫名其妙的出现了已经严阵以待的齐军战车。而站在战车身后的,就是他们认为尚在新城的齐国将领田朌。

田朌输给了韩举几个城,而韩举却输给了田朌整个战役。可见孙子说:“兵者,诡道也。”此言不虚也。

当韩举大败的消息传到平邑城的时候,据城而守的庞葱知道大势已去,此刻再去死守平邑,带给赵国的,将是失去整个高唐,这意味着整个赵国的东进政策的失败。遂弃了平邑,带着所有赵兵,一边向邯郸报信,一边向北部的高唐去了。

第二十一章 连韩为盟

韩举兵败,尽失平邑之地的消息,像是一道闪电,震惊了赵国,同样也震惊了赵雍。

他没有想到,自己刚刚成为赵侯,不但死了老爸,还丧失了对赵国来说,至关重要的一座城池。这种无力感和挫败感,深深的刺激了他。所有春风得意,都在这一刻荡然无存。他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深知这个时候的所有愤怒,都没有任何意义,关键是,要做好所有的善后工作。

“韩举兵败,本人身死,我平邑之地也沦落敌手,从此齐军只要稳守平邑,就可大模大样的西渡大河,侵犯赵境,各位,我们该如何应对?”赵雍看着坐在下首的众位属臣,第一位的当然是肥义,和他昭穆而坐的是自己的叔叔赵成,肥义之下是相国赵豹,他的对面是自己的第三位博文师吴广,而赵豹的下首还跪坐一人,正是前几日奉命去贿赂楼烦王的楼缓。此人素来机警,而且文韬武略,都很有谋略,也是肥义向赵雍推荐的几名可用之人。

“庞葱已经带领残兵去了高唐,以他的才干和武略,守住高唐不难。只要高唐能够守住,整个河东之地,还可算是高枕无忧。一旦齐国西渡大河,庞葱定然可以从高唐出兵南下平邑堵截其后路,是以齐国也决然不敢有什么大的动作。”吴广率先说道。

“虽然如此,也应该下令黄城、博陵之兵,修缮城池,以备不善,特别是黄城之地,亦不容有失。”赵豹也跟着补充道。邯郸的地理位置实在并非上上之选,唯一所求,唯其独居中原,是赵国图谋中原的第一基地,否则以此地为国都,着实要冒很大的风险。

“两位说的都很对,但是顶多算是防御之策,还有没有反制之策?”

“少君,平邑一败,我军士气大伤,应以稳定人心为主。何况,北燕和中山,都与齐国相善。此刻难别不会被落井下石。是以,臣下认为,当以稳守为主,不宜轻启兵戈。”肥义向他解释了众人心中之所想,也间接告诉赵雍,这个时候,并非是使用反制措施的好时候。

但是赵雍却不这么想。如果不能有效的反制齐国,反倒让齐国觉得自己好欺负。特别是现在这个阶段,赵国暗弱,一旦因为平邑战事,引得其他国家落井下石,倒不如虚张声势,好好震一震威风比较好。

他看了看几人,好像都赞同肥义的观点,只有楼缓恭敬的跪坐席上,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他想了想,对楼缓说道,“楼缓,你说我们还如何处理此事?”

楼缓见赵雍点了他的名字,想必是刚才自己稍稍露出来的不屑被他看到了,也就没法躲闪,措了措辞,对赵雍说道,“回禀少君。以我看来,此次平邑新败,如若一味示弱,恐并非上策,中山蓄谋已久,屯兵房子,南下之心昭然若揭。此刻平邑新败,他有可能放下自己的狼子野心吗?不能!”他自问自答,侃侃而谈。

“的确,孤也认为,此次新败,如若示弱,必定会再来一次五国会葬,到时候,就算是是个庞暖的伶牙俐齿,都不可能解了邯郸之危了。”赵雍说道,看来这个楼缓,还真的和自己想一块去了。

“不错,是以我赵国必须采取一些措施,增加我国的筹码,令各诸侯国不敢窥测邯郸。待熬过这两年,少君一旦亲政,就可大有作为了。”

“那么,该如何施行呢?”

“第一,必须进行调动,特别是我国和中山边境的鄗城一线,肥义师傅已经在那里开始筑城,无论如何,必须坚持下去,否则,邯郸恐怕将直接面对中山国的军队攻击了。”楼缓说道。

赵雍听闻肥义在主持这个工作,微笑着对坐在下首,一言未发的肥义说道,“既然如此,一事不烦二主,还需要师傅多多关注此事。”

肥义颔首表示同意。

“其二,确实一桩喜事。”楼缓略显神秘的说道,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

“喜事?”他一说完,众人互相看了一眼,心中了然,都笑着看向赵雍。

赵雍自然是明白什么意思,但是对于这个韩女,他现在真的是敬谢不敏啊。“卿之言,我已知之。但是韩女入赵,还需要时间。”而且听赵后的意思,韩国甚至连送过来哪个女孩都不清楚,万一长得太丑怎么办?

“少君,此事对于韩赵两国,是一件大事,绝对不可轻率。”肥义这个时候发话,表现出了作为第一托孤重臣的分量,“赵韩结盟,一是可以加强赵国对抗魏国的资本,二是可以加强赵国西拒秦国的实力。而且有韩国作为赵国的盟友,也是先君定下的国策,万万不可违背。”

赵雍看着肥义一脸严肃的样子,知道这个韩女,自己是娶定了,即使是长得像如花,他也必须娶回来,否则,赵国和韩国的关系,就必然会产生隔阂,赵国就会面临更大的危机。

“既然如此,众卿认为,应该以何时前往韩国,商量婚娶之事呢?”

“事不宜迟,必须从速。”赵豹也表示了自己的态度,“明年少君改元,如若不趁着这个机会定下来婚娶之事,恐怕事情就会产生变化了。”

“这么快?”赵雍大吃一惊,现在距离过年已经越来越近了,按照赵豹的计划,明年就要自己结婚,这一年,能相处出来什么默契?

“已经很慢了。”赵豹有些委屈的说道,“婚娶乃是大事,特别是此乃两国结盟,如果办的太过草率,恐怕韩国人会耿耿于怀的。是以这些事情,必须及早处理,宜快不宜慢。”

古人对于婚礼的要求,和赵雍印象中的有些出入,一个完整的战国婚礼,不但有婚前礼,包括正婚礼和婚后礼,而婚前礼,又包括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个步骤,叫“六礼”,这其中,还要带着“三书”,即聘书、礼书和迎亲书。

与此同时,各阶段需要准备的不同的东西,也是考验男方诚意的方式,一点马虎不得。

是以赵雍一听赵豹准备“摆龙门”,坚决的予以投降,并将赵后的意思公布了出来,责成公子成,全权负责自己的婚礼事宜。

“叔父打算什么时候去韩国?”定下了人员,赵雍还是准备先问问赵成的准备。

“我觉得,最好是在少君改元之前,也就是新年之前一月之期,我将带领赵国的队伍,绸缪少君婚礼事宜。。”

“既然如此,各位就分头去准备吧。”赵雍说道,然而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大事,于是喊住了赵豹“相邦,关于韩举家人的处分,就不要太过严重了。韩举功是有的,兵败非其所愿,能宽免一分,就宽免一分吧。”

赵豹心里微微一愣,但是依然点头承诺,退了下去。

看着刚才还算是满满的屋子里,瞬间就空荡了许多,赵雍突然有点不适应。虽然来到战国这么久,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但是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并非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比方说,出游。

“喜,我们乔装一番,出城一趟。”赵雍对身后侍候的宦中者喜说道。

“啊?还要出城啊。少君,你可饶了小的吧。”喜哭丧着脸,就差抱着赵雍的大腿了,“上次您出城,肥义师傅说教了半天,而且还秉明王后,让我等又是罚俸禄,又是挂彩的,可是折腾了一番。”喜絮絮叨叨的说道,“今个儿可好,您这又想出去,万一让王后知道,小的们就要去当奴隶啦。”

第二十二章 鸡从鸟也

大北城的建造,实际上要早于赵王城的。因为这里,是赵国邯郸的外城,在这里生活的人,多部分是王公大臣和平民百姓,是以先有了大北城,才有了紧紧和大北城西南角五丈远的的赵王城。

让赵雍想象不到的是,大北城虽然距离自己之前生活的时代有两千多年,但是其完善的城区规划和先进的排水系统,让这座城市显得非常具有亲切感。如果他知道,两千多年已降,战国时期的各个都城都消失在历史的烽烟里,唯有这赵国邯郸,依旧用古老的夯土城墙,坚持着燕赵人的风骨,恐怕对于邯郸的敬畏,会更加浓厚吧。

大北城整体南北向,长方形。北部是王公贵族的居所,像肥义、赵豹和公子成这样的王公大臣门,都在这里建有自己的居所。南部是市井百姓的寻常巷弄,赵人雅爱乐,而且并非所谓靡靡之音,多是引吭高歌,是以茶肆酒馆,参差期间,返货走卒,货殖南北。赵国地处和匈奴交接之地,很多赵人都不辞辛苦,从三胡之地,引进胡人的皮革制品用来贩卖,大货其利。

走在这井水乡音之间,赵雍觉得战国人对于国家的苛求,已经降低到仅仅是“能保其身”的地步了。他不曾忘记,前几日自己向肥义问及一统中原之道,肥义思索良久,仍然无法言之,如果不是赵雍来自后世,知道经过商鞅变法之后的秦国,已经率先走上了统一六国的快车道,他也不会对肥义的话置若罔闻。

如今,商鞅已经逝去将十多年了,但是赵国今后的道路到底该怎么走,赵雍依然一筹莫展。平邑大败,又让他感受到赵国并不像看上去的那样强大,甚至连中山国,赵国都对他无可奈克,所以,他现在迫切需要找一个自己的商鞅,告诉自己应该怎么做。

“少君,您这是要去哪里啊?”喜跟着赵雍,看着他漫步目的的走着,心里一边担心着回去之后会不会被赵后责骂,一边揣摩着年轻人的心思。

“唔,随便走走。对了,喜,听说庞将军的家就在这附近,你可知道地方?”赵雍走到一处市集,想起来庞葱的家就在这附近,记得刚才说庞葱要在高唐驻守一段时间,虽然自有命令传达,但是他觉得,还是亲自去一趟看看也好。

“这个小的还真不清楚。”喜摇摇头,“不过,庞大人居住在这种地方,想必周围的人自然是非常熟悉他的,我们找个人随便问问就好了。”说着,他就看了看四周,看见一个中年男子,带着一个帽子,环缨无蕤,青系为绲,两羽鹖尾,竖在左右,分明一个鹖冠。他见此人装扮如此特别,就指着他问道,“你你你,你过来,我问你,你可知道庞葱庞大人家在哪里吗?”

那人转过头,看看喜,又看看赵雍,忽然觉得,赵雍的面相特别奇怪,心中一动,微笑着对喜说道,“这位大人,可是找我有事?”

“自然是有事,我且问你,你可知都尉庞将军的住所在何处?”见惯了大场面的喜,对着眼前的中年人,习惯性的高傲不已,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呃,小人来到这里时日尚短,连路都没有记住,更别说什么胖将军廋将军。”那人一脸的委屈的看着喜。

“既然这样,你走吧,我再找别人问路就是。”说着摆着手,好像非常嫌弃他。

“不过,小人虽然没有见过这位胖将军,不过小人可以为您算一下,无论他有多胖。”

“咦?你还有这本事?”喜兀自不信,疑惑的说道,“只听说当年先文王在世,精通周易,测算吉凶无一不准。后世大巫虽然会起课,但是对于测算人之方位,还未曾有一,难道你的本事比这些大巫还要强吗?”

“哈哈,自文王已降,世间各祝巫之人,厕身其间。殊不知天道茫茫,深不可测,水道坤坤,其势非一。易之深邃,博大精深,就算是纵论古今,通晓阴阳也只是其中皮毛。更何况测字寻人,更是微不足道之事了。小人虽然学业不精,这测字寻人,还是略有所知的。”

“口气不小,那我说一字,你可知我身份?”喜明显不相信他的话。

“请。”他笑着对喜说道。

喜看着他头上的两根鹖羽,存心想着捉弄予他,遂脱口说道,“那你给我测一个‘鸡’字,如何?”

那人怎不知喜心中的想法,他看着喜一脸的自得,冷笑着说道,“此字正好暴露了你的身份,就是一个侍从之人!”

喜心中大惊,他自问以现在自己的身份,即使面对赵豹,也不用卑躬屈膝,恐怕只有赵雍和赵后才有资格让他下跪。没想到,自己无论怎么装,都逃不脱有心人的法眼。他颤巍巍的问道,“何解?”

“鸡者,‘又’从‘鸟’也。鸟是高傲的天上精灵,而鸡,虽然比鸟多了一双手,却也不是鸟,只能从鸟。从者,随也。你这只鸡注定是一只跟随者鸟儿的东西,装的再像,也不是鸟,也成不了鸟。”

这一番连消带打,让赵雍听得大呼痛快。他来到战国日久,早就清楚,这个“又”字,在象形文字里,代表的手,是右手。此人不但将喜褒贬一顿,还将这个字解释的活灵活现,果然是个妙人,遂将已经出丑的喜挡在身后,向他拱手行了一礼,问道,“刚才奴仆多有得罪,还请赎罪。不知先生尊姓大名?”

“山野之人,未曾取名,公子称呼我为鹖冠者即可。”

“还是要叫一声鹖冠子先生的。”这两个字,可是有非常本质的区别的,赵雍说道。“先生刚才测字一说,非常精彩。可见先生所学,必然博杂。”

“万物一理,天地一道。所学再博杂,也无非是同一道理。只不过世人愚昧,以为万物万理,这就失了天道了。”鹖冠子其实早就知晓,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自己推算天时星数而惊讶的赵国少君赵雍。他今日出来游玩,没想到就碰上了他。是以话语之中,多有乾款。

赵雍又岂不知?他听出了鹖冠子的言外之意,心中也起了交流的心思,“既然如此,还请先生为我分说分说,天道之理。”

“公子既然说了,我亦不推辞。我的住所就在近前,公子若是不嫌弃,不妨到寒舍一叙,盘旋盘旋。”

“固所愿,不敢辞耳,请。”说着,请鹖冠子头前带路,自己和喜在后面紧紧跟随。鹖冠子也不推辞,也不问他姓名,带着两人径直来到了庞葱的家。

当赵雍看着头顶上的“庞府”牌匾时,心中掠过一丝记忆,脱口而出到,“你就是庞葱说的,庞暖的师傅?”

“鹖冠子,拜见少君。”鹖冠子此刻,一语道破了赵雍的身份。

第二十三章 天下为棋

庞葱治军严谨,其家中校园,到显得错落有致,小院子弄得非常干净整洁,有活水,有水井,花草各异,四时不同,倒也别有一番情趣。

庞葱不在,庞暖作为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主人,虽然年龄小,但也不得不出来招待赵雍。好在两人并非第一次见面,庞暖也是生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再加上鹖冠子从旁,时不时的说上两句,倒也不负这韶华好景。

说着说着,话题就转移到了刚刚结束的平邑之战上来了。

“本来平邑之战,庞将军请命出征,此刻战役结束,应该回来和家人团聚。然而,平邑已失,高唐就不得有误。情非得已,只能由庞将军暂时驻守高唐,以防止齐军的偷袭了。”赵雍说道。

“庞氏一门能够得到先君和少君两代君侯礼遇,已经是邀天之幸了。何况为将之人,马革裹尸,青山忠骨,自然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将命令放在首位的,少君倒也不必挂怀。”鹖冠子应对到。

“唉,虽然如此。然而平邑一败,赵国之于齐国,还是处在了下风,先君尸骨未寒,我辈就丧其土地,实非孝子所为。”赵雍看着鹖冠子,语气略显沮丧的说道。

鹖冠子聪明至极,如何听不出来,这是赵雍在拿话试探自己。于是打理起心思,认真的说道,“平邑之于赵国,虽然重要,并非非有不可。只不过,为了对抗齐国的进攻,需要牵扯赵国更多的精力罢了。少君所忧,非为这一城一池之得失,而是要纵览全局,心中有数。”

“全局如何?”赵雍有心讨教,自然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自周平王元年,王室东迁开始,整个天下就陷入了混乱之中,当年郑庄公一箭射中周天子,绝对会想不到,开启了一个诸侯争霸的年代。与其同时,齐桓公、晋文公、宋襄公、秦穆公、楚庄王,相继成为当世霸主,更有南方的吴越争雄,一时蜂出并作,战乱频仍。”

“而到了三家分晋之后,韩赵魏三国也参与到了这种乱世之中。让本来就混乱的局势更加动荡。要想在这其中独善其身,已经是万万不能,想要在这乱世中活下去,就要学会看清天下大势和顺应天道。”

“如先生所言,天下大势如何?”

“以我观之,虽然七雄并立,但毕竟已经****了三百多年,天下民心思定,谁能在这个乱世中,求取了治世之道,谁就将取代周天子,成为这天下共主。”鹖冠子笃定的说道。

赵雍听后,可是真的吓了一跳,看来这个人绝非一般之人,在其他国家,还在为土地的多寡兴兵作战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到了天下一统的趋势,这种战略高度,就绝非普通人可以看得到的了,甚至很多国君都不会意识到。如若不是来自未来,想必自己都不会有这种意识吧。

“那么,先生以为,如今天下,谁能顺应这股潮流,同一天下呢?”赵雍知道这次是碰上高人了,是以低头求教。

这一次,鹖冠子没有轻易的回答他,而是低头思量了起来。

他并非想对赵雍有所保留,而是因为,一旦他回答了赵雍,他就将默认接受了一个赌局,和另一个人的赌局。

“你真的决定,要和我赌这一局吗?”中年人眼光深邃的看着眼前,那个年轻的鹖冠子抬起头,看着他。

“师兄,你我研习多年,深解三易,推测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出世入世,测算天时,得出天下必然终结于暴秦。”鹖冠子对着眼前人,郑重的说道,“然而你我深知,秦之****,虽然勉强终结这乱世,但是二世而亡,可见天之道,非严刑峻法,而是刚柔相济之道。难道至此,您仍然还要笃定秦国胜利吗?”

“师弟,你我虽然知道大势所趋,就该顺应其时,而非一味的悖逆。秦国虽然力行严刑峻法,但是历代已降,英主名将层出不穷,此乃天授其时于秦,不是你我能够阻挡的。”中年人捻着胡须,微微叹道,“即使如此,百姓得以喘息,也是好的。”

“非也非也。师兄,大势所趋,却并非强秦不可。依我看来,山东六国,并非没有希望。而今天下,正在兴起变法图存的热潮。各国变法如火如荼,谁敢说数年之后,没有敢于秦国抗衡之辈?”鹖冠子激动的说着。

“虽然如此,但是我依然笃定,天下必统一于秦。你还记得我曾经说过,如今之形势,怎样才能统一中原吗?”

“当然记得,师兄曾说,‘纵观中原各国,非军纪严明者必败,非仁义暴民者必败,非正义以伐无道者必败’”鹖冠子复述到,“然而师兄也说,‘古之善用天下者,必量天下之权,而揣诸侯之情。量权不审,不少强弱轻重之称;揣情不审,不知隐匿变化之动静’如今天下大势,尚未明晰,师兄就揣测‘天下归秦’,可不是自我矛盾吗?”

中年人突然无言以对,他知道,鹖冠子虽然生性潇洒,但是其心火热,一身本事,虽然不及自己,但主要因为他的战略高度不及自己,只能看到毫厘之差,而不分大局之势。

“那你觉得,除了秦国,谁还能统一这混沌之中原呢?”中年人捻须问道。

鹖冠子盯着自己的师兄,慢慢的,低下了头。不错,自己所说的,只不过是一个希望,一个概率。他游历天下,对于中原各国的国情略有熟悉。总体来说,一句话:上暗不治,下乱不窹,楗而反之。也就是说,上层昏庸不理国家政务,下层纷乱不明为臣事理,各执己见,事事抵触。今日国君振作,尚能革除时弊,他日臣下龃龉,互相逼走对方。是以各国或可治一世,亦可乱一世。

“虽然天道茫茫,我愿出世历练,证我打道。我就不信,世间就没有融汇刚柔并济天道的大国存在!”

师兄看着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如此,你我师兄弟不妨以这天下围棋盘,对弈一局。”

“天下为棋?”

“不错,以这天下为棋,世间就以五十年为限。五十年后,无论如何,你再回鬼谷,你我是兄弟再论输赢。”

“好!”鹖冠子也是没来由的充满了好奇,“就以五十年为期,五十年后,我再回鬼谷,再来和师兄论个高下!”从此之后,鹖冠子就离开了鬼谷,下山游历中原,希望山东六国能够求天道以治国,然而十几年过去,依然无所事事。只不过在中原大地之上,一个名叫鬼谷子的人的名号,在中原流传开来。

他知道,这就是他的那位师兄。

“先生?先生?”赵雍看着鹖冠子陷入了思索,久久不回应自己,忍不住轻声唤了起来。

“少君赎罪,我一时失神了。”鹖冠子被唤醒,然后看着赵雍,“少君所问,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如果少君想听,改日可以到此相聚,我一一予以分说。”

“既然如此,就要叨扰先生了。不过,我有一难,想要请问先生。请先生,先要赐教于我。”

“少君但问。”

“我想知道,商君之法,是否可以施行与赵国。”赵雍毫无顾忌,面对面的看着鹖冠子,他想听听,这位隐居的贤士,到底如何看待这个问题的。

第二十四章 商君非圣

听闻赵雍问起了商鞅,鹖冠子眉头一皱,然后快速恢复了神情,淡淡问道:“少君以为,商君之法,如何?”

赵雍是来自两千年之后的人,所听所闻,资料非常的庞杂,是以对于商鞅,他的见解更充满了客观性。“可成霸业,但唯其过于刚烈,恐非天下大治之道。”秦二世而亡,就是明证。

“为何?”这次轮到鹖冠子惊讶了,他没有想到的是,赵雍只不过尚未行冠礼,严格意义上来说,还只是一个孩子,但是他对于商鞅的观点,竟然和自己不谋而合,这简直太神奇了。

“对于商君之法,我听从师傅说过,总结来看,说商鞅变法让秦国强大其实有失偏颇。我倒是觉得,商鞅只不过让催化了秦国的发展,而非加强了秦国的实力?”赵雍斟酌着说道。

“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还是有的。商鞅之前,秦国已然是春秋五霸,实力是非常强大的。而且他的地理位置比较特殊,长期隔绝中原,这样的弊端自然是被视为蛮夷之国,然而其优点就是可以有序的发展,而非过早的参与到征战之中来。”

“而后,商鞅入秦,得到秦孝公的认可,主持变法。然而纵观其变法内容,我做了一个小小的总结,发现所有的条目,都是为了加强秦国的军事实力而服务的。”

“何以见得?”这次,鹖冠子开始认真的对待赵雍了,没想到这个少年,对于商鞅的变法,体会至深,并不亚于自己。

“且举一例试言之。”赵雍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说道:“商君之法,鼓励废除井田,而以军功获土地。是以战争不休,则军功不止,然军功如何可止,土地尽焉。由是可知,商鞅正是通过这种附带有军事目的的条目在秦国施行,才使得秦国人人尚武,人人崇尚军功,也是秦国不断攫取胜利的原因。”

“少君分析的很有道理,然而事实证明,这样的条目反而是最符合当今形势的。”鹖冠子毫不留情的回绝到。

赵雍点点头,默然了一阵,然后说道,“虽然如此,但是一旦天下承平,战无可战,秦国就将陷入内外的矛盾之中,到时候就悔之晚矣。”

“那么,少君以为,当以何种态度治国呢?”鹖冠子说道这里,已经有点语气发颤了,因为他放佛看到,当年鬼谷之中,自己和师兄辩论的时候,语气和言辞,和这个少年一模一样。

“孤认为,治国无非两条,富国和强兵。而这两点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困难。每个国家的形势不一样,做起来也就不一样。商鞅看到了秦人的武勇和野蛮,采用严刑峻法,订下了规矩并踏踏实实执行了十年,而如果赵人重走这条道路,无非就是东施效颦,贻笑大方,甚至适得其反。”

“那么少君觉得,该如何去做呢?”

“像商鞅一样,订下符合赵国国情的各种规矩,踏踏实实的执行十年,十年之后,再看再说。”赵雍说完,长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了。

这是自己半年以来,第一次这么尽兴。因为特殊原因,他有着超越了现代人的见识和眼光。但是他很清楚,并不是将他知道的所有知识都搬过来用,就能成功的。所有的文明都必须植根于其现实的土壤,而他要做的,就是试着引导赵国,避免走上秦国的那种暴虐的统一之路,而又能和这个未来的对手相抗衡。

不过,让赵雍吃惊的是,刚才还对自己视之如常的鹖冠子,竟然站起身,退后一步,然后左手按右手,拱手于地,头也缓缓至于地。手在膝前,头在手后。

这样的礼节意味着什么,无论是在身旁的喜,还是小庞暖,都是非常清楚的。

稽首,九拜中最隆重的拜礼,常为臣子拜见君王时所用。后来,子拜父,拜天拜神,新婚夫妇拜天地父母,拜祖拜庙,拜师,拜墓等,也都用此大礼。

然而像鹖冠子这样无意于仕途的闲散多贤之人,即使见了君主,也顶多作揖,而非稽首,一是因为国君对这种人的尊敬,第二,也是他们表示自己高傲,国君必须听从自己的标志。

但是此刻,鹖冠子向赵雍的行了一个稽首礼,其意义之深远,也就不言自明了。

鹖冠子对赵雍说的很清楚,在他尚未亲政之前,现在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跟随三个师傅,多听多问多看多想,彻底了解中原形势,还有赵国自己的情况,这样才能为将来做好准备。

从这天开始,鹖冠子就在赵都邯郸生活了下来。赵雍常常出城,问计于他。为了方便,他决定,每个月探望邯郸城中的八十岁以上的老人,并且成为定制。

此令一出,百姓额手相庆,都认为赵雍虽然小小年纪,但是已经有了圣人之像。很多人甚至见了赵雍出来拜访城中老者,争相追随,亦步亦趋,有的还不断的往赵雍的怀中塞特产,大有当年,老百姓送别解放军的意思,弄得赵雍哭笑不得。

既然如此,赵雍的日子过得也规律起来。有肥义、赵豹和吴广的督促,还有鹖冠子不断的和赵雍交流辩论,赵雍很快的融入到了这个世界之中,也更加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宏图伟略,面临的是多大的困难和挫折。

转眼之间,就到了腊祭之日,而腊祭之后,就意味着赵肃侯二十四年结束了,明年,就是改元之年了。

为了配合更始之意,赵王城也难得的挂上红绸,整个王宫,经过赵肃侯的葬礼的压抑之后,也开始变得有些生气。新任的侯君并不是像先君一样比较严肃,而且非常喜欢笑,丝毫没有一国之君的样子,宫人们都比较喜欢和他亲近。

只不过赵雍比较喜欢独处,经常一个人在王城的走廊上,一会眺望邯郸城的景象,一会喃喃自语。就连他的近侍喜,都不清楚,这位国君整天想的什么。

但越是这样,越是让宫内的一些小宫女们有些幻想。一国之君,年轻有为,和蔼可亲,这样的良人,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啊,最重要的是,他还没有结婚。虽然最后顶多算个女御,但也比待在宫外,整天忍饥挨饿强多了。

按照周礼,天子立一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女御。如果真的按照这个来实行的话,天子成婚,大约有一百多人的后宫团。

而像赵雍这样的诸侯,也是有特权的。

根据赵成的解释,赵雍大概了解到,娶了韩女之后,韩女的一个侄女,还有一个妹妹要跟着过来。然而这还不算完,还要有同姓两个诸侯国的女儿陪嫁,比方说燕国、魏国这两个国家,都要派自己的女儿出嫁。如果你以为这样就好了,那就太天真了。这两个同姓国的女儿,也要派一个妹妹和一个侄女跟着过来。这就是所谓的“一娶九女,二国媵之”的媵制。

赵雍一听,合着自己去了一个,还要附加八个,难怪春秋战国时期,几乎每个国家都有血缘关系,原来归根结底在这里。不过,赵雍来自后世,对于周朝这种姑侄同娶根本无法接受,是以多次希望,最好不要来什么大妈级的人物。

然而这种事情,不是他能做主的,这就是礼制。赵成见自己说了没用,赶紧跑去找赵后求救。赵后在多番劝说之下,终于各退一步。赵雍同意韩女两媵,但是其他诸侯国的就敬谢不敏了。

赵后见赵雍退步,心知也无法强求,何况春秋时期,“同姓媵之,异姓则否”,但是随着各个小国越来越少,异姓之间的媵制也逐渐多了起来。所以赵雍能做到这一步,也算是可以了。

于是,赵成带着对赵雍不解风情的遗憾和叹息,踏上了去韩国求亲的道路。

第二十五章 李三水庐

元年者何,君之始年也。是以新君登基,必须改元,以表示新的时代到来。

从腊祭开始,整个邯郸最忙碌的事情,恐怕就是赵雍的改元之礼了。虽然君主改元,没有什么大的活动,但是至少要召开一次大朝会,召集四方守臣集会于都,膜拜新君。

根据大巫占卜,改元之后的第一次赵国大朝会,定于元月初九,地点是赵王城。时间一出来,很多事情就可以举办了。

第一件事,就是宣布新君的领导机构。赵豹为相国,乃是文官之首,下面还有內史,负责国家的财政制度;司寇,负责刑罚之事,另外还有左右校等官员,赵雍为了力求稳定,听从了肥义的意见,除了老疾和恶名昭著的人清退之外,大部分官员得以留任。比方说肃候时期的內史徐越,在肃候时就以善理财政出名,也就得以留任了。

第二件事,就是朝见新君。元月三日,赵豹通过赵雍的口气,下令赵国各方守将,非有战事,必须亲自到邯郸拜见新君,以表明心志。这件事其实不用单独下令,很多将领都非常清楚,这是例行的公事,所以很多人从腊祭开始,就安排工作,搜罗贺礼,准备在新君的第一次大朝会上,露露脸。

这两件事情一经宣布,整个赵国都热闹了起来,无论是城市还是乡村,都开始忙着为庆祝新君即位开展准备活动。各驻守在各个城池要塞的将军都尉们,也将自己的工作交给了副职,自己带着少量的兵马前往邯郸。一时间,整个赵国通往邯郸的大道上,车马辚辚,尘土飞扬。

作为驻守南长城的都尉,廉武也在此次的召见之列。他家祖上就是赵人,他父亲去世之前做到了都尉,后来跟随赵肃侯攻打魏国,因功殉职,他也就袭了父亲的都尉之职。

赵肃侯十七年,肃候下令修筑南长城,自武安西南起,向东南延伸至磁县西南,折而东北行。长城极力使用地利之能事,如西段,沿山梁丘岭而筑;东段平原地区,则尽量使用漳水、滏河的堤防为主体,互相连接扩建,使整个南长城修建的兼具经济性和实用性。

而廉武就被任命在了磁县这一个相对的突出部位,成为了整个长城的核心防御点。

廉武骑着马,慢悠悠的出现在邯郸城外,望着巍峨的城墙,和缓慢的进城大军,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脸上挂着微笑。半年了,自己终于能够回家一趟了。

邯郸距离磁县,约莫有半天的路程,但是作为主要的负责人,他几乎是常年不回邯郸的。除非遇到非要他来处理的公务,否则他只能整日里青灯为伴,北望赵都,日夜思念自己的妻儿。而现在,近乡情怯,他反而开始担心,自己的儿子,那个叫廉颇的小家伙,是不是还认识自己。

正是进城的高峰期,他看着入城的队伍还很长,他左右旋摸一下,看看哪里可以休息一会,等等人流过去再进城。忽然,道边的一个小木屋,屋前停着几匹马,马儿健硕雄壮,一看就不是凡品。

行伍之人,第一爱武器,第二爱好马。这次看到有这么几匹雄驹,廉武心痒难耐,想到此马或许乃是商人所有,到邯郸贩卖,于是他和家将打了个招呼,带着几个人骑马走向那间小屋。

尚未近前,就听得一阵阵的叫好声从屋内传来。他心里有些疑惑,虽然邯郸人喜欢热闹,但是那都是喝酒之后,趁兴而起。而这叫好之声,分明不是有人引吭高歌,倒像是聚众闹市一样。他带着疑惑,走下马来,站到木屋之前,抬头一看,四个大字:李三水庐。心中疑惑更甚。

这李三应该是一个人的名字,在家中排行第三。但是这水庐又是何物?按下疑惑,他带头走了进去。

场面顿时敞开,在这不大不小的一间木屋里,当门左手就是一个大长柜,长柜上一溜摆着四个陶制的提梁壶,下面还生者火,火势很旺,壶的盖都被鼓吹的呜呜作响。一个老头蹲在后面,一边取暖,一边看向屋子中间的看台之上,丝毫没有在意廉武几人进来。

屋子中间是一个略微有些高的看台,上面一个人站在那里,手舞足蹈的说着话,听内容,倒像是武王伐纣的故事。

然而最然廉武吃惊的是,这个房间的坐具不是席子,而是长长的木板下面,架着两条腿,看似简单,却稳若泰山。

每四个这样的坐具围在一起,中间又有一个大大的方形几案,下面不似两足,而是四足拼在一起。像是一个几案,却要比几案高得多,而且也并非长条形,而是方形。

这让廉武打呼奇怪,窃以为自己打开了一扇通往其他世界的大门,为何这里的器具,自己都有些不认识。

“哎呦,这位将军,可是对不起了。小老儿听得过瘾,倒忘了招呼几位。”这个时候,坐在炉边的老头回过神来,向廉武打着招呼。

“叨扰了。”

“无妨无妨,将军来的可不是时候,可是没有凳子和桌子了,要想听这张子说史,可是要站着了。不过,这水可尽喝,不过要是要些茶叶什么的,这里可是没有的。”老头笑着对廉武说道。

老头嘚啵嘚啵一顿话,让廉武觉得自己肯定落后了很多,没想到半年没回邯郸,蹦出了这么多自己没听说的东西。不过听老头这话,凳子和桌子,就是刚才自己看的长条形和方形的坐具,这张子,定是那中间手舞足蹈之人了。而这茶叶,自己倒也听说过。是蜀国的一些商人来邯郸经商,随身携带的一种叶子,听说可以冲泡,但是需要特殊的技艺,难道这种东西,已经在邯郸普及了吗?

廉武不问,自然有人代劳。他旁边的家将们跟着廉武守长城,南来北往的客商们也是见的多了,但是今天这些东西,连自诩见多识广的他们都不知道,说出去岂不是丢人。于是纷纷向老头请教。

老头一听,得,果然不是邯郸的常客,不过他在此地经营水庐多年,显摆了也不是一次两次,遂也不再听那张子说史,和廉武几人聊了起来。

“说起来,这也要和咱当今的君上有关。”老头先给几人倒了热水,放在几人面前。

“少君?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一个家将问道。

“嘿嘿,咱们这位少君,可不是一个普通人。五国会葬,少君亲自登上城楼,督兵领战,他可才十五岁,而且先君刚薨逝,他就敢带领咱们赵人和五国拼命,这份胆气,就是咱赵人的骨头。当时小老儿听说了少君敢战,想也没想,带着自己的儿子就上了城楼,守在城墙之上,准备和五国拼命。”老头说着,洋洋自得起来。

廉武心中一凛,自己身在长城,没想到邯郸已经做好了拼命的准备,当时还以为是军队力战,没想到连老百姓和少君都登上了城门,对于这位年轻的少君,又多了几分敬佩。

“后来,小庞大人巧舌如簧,吓退了五国联军,老老实实进了城来。从此少君在咱们百姓心中的地位就高了许多。当然,那位小庞大人,也是这里的常客,不过今天他没有来,想必是在家里用功呢。”

“我说老头,让你说说这些东西,你扯这么远干什么?”一个家将终于忍不住说道。

“慢来慢来,这都是有原因的。”老头不慌不忙,继续说道,“为什么说这些东西和少君有关系呢?这要从少君的习惯说起了。”

“咱们这位少君,可是难得的好人。最喜欢干的事呢,就是出来玩。”老头笑着说道。

“出来玩?老头你瞎吹吧,哪有国君自己出来玩的?”一个家将显然不信。

“嘿,这话可不敢乱说。”老头显然有些生气,对那家将说道,“咱这位少君定下过规矩,每月都到城里的一些老头家里做做,送点东西。这可是整个邯郸城都知道的事情。”

“呃,给百姓们送东西?”一个家将显然不信。

“那是自然。”老头说道,“少君经常去我家,否则,这些东西从何而来,这间水庐也就无从谈起了。”

“对了对了,你还没说,这些东西怎么来的呢?”

“这可要说了。”老头慢悠悠的说道,“少君出行的时候吧,有一次到我家。我家里乱啊,只能让少君在席子上坐。少君就说啦,大家为什么不弄几把凳子啊?当时小老儿就懵了,这都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叫凳子啊?但是咱不敢问啊,只能唯唯诺诺的应承着,心想,难道是王城里的什么坐具?”

“这应该不会,王城里都是坐具,没有什么凳子的。”廉武摇摇头说道。

“这位将军说的是,但是小老儿不知道啊。接着,少君又说啦,没有桌子,大家怎么吃饭啊。这下,小老儿彻底傻了。这凳子不知道,也就算了,但是这桌子又是什么东西?真的不清楚啊。心想也就别装傻了,小心翼翼的说道‘少君,购置王室所用之物,实数僭越啊’。”

“嘿,少君怎么讲?”一个家将被彻底吸引了,不由自主的问道。

“这些轮到少君纳闷了,他就问身边的宦人,‘老百姓不能用凳子和桌子吗?这是什么规矩?’”

“这次,可就彻底好玩了。少君身边的宦人哭丧着脸说道‘少君所言凳子和桌子,是为何物?奴婢不知啊?’”老头学着宦人委屈的样子说道。

廉武几人一看老头这俏皮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十六章 南廉北李

“原来如此,没想到,这样技巧的物件,还是出自咱的君上之手。”廉武忍俊不禁的说道。

“是啊,连小老儿这种活了半辈子的人都没想到过,将平时的几案弄得长一点,高一点,就能坐人。将几案弄成四方形,就能放东西。可见咱们这位君上,可是能人所不能的。”老头忍不住说道。

廉武心想,你这老头也真会说话,会做个凳子就能人说不能了,不过这也看得出,邯郸的百姓,对于这我颇具亲民气息的君上抱有绝对的好感。

“那张子是干什么的?什么叫说史啊?”另外一个家将问道。看来这次,是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这个嘛,还要从这个水庐说起。”老头给自己倒了一碗水,喝了一口,抿了抿嘴唇,继续说道,“说是少君这隔三差五的来一回,小老儿也过意不去了,又一次趁着君上来了,就说道,‘君上啊,你这老是给小老儿送东西,又不接小老儿的东西,不合适啊?要不,我就送您点粮食吧。’”

“‘君上说了,不可不可,孤受百姓供奉,岂可再夺百姓之食。’说什么都不愿意。”老头说着,又摇摇头说,“君上虽然刚刚成为新君,但是这份为百姓着想的心思,还是让小老儿们难忘的。此乃赵国之福,可见天不亡赵。”

廉武等人听闻赵雍的那句“受百姓供奉,岂可再夺百姓之食”,心中惴惴,对于赵雍的敬佩,不知不觉中又高了一层。

“最后啊,君上就说,如果小老儿真觉得过意不去,可以在城外支一个小摊,卖些茶水,技能贴补家用,又能打发时间,更能让外来人觉得邯郸人的好客,如何?”

“小老儿心想,这倒是一个好主意,不过这一碗白水,挣不挣钱无所谓,关键是,能够让外国人觉得咱好客不是。也就和儿子支了这么一个棚子,为来往的人提供歇脚的地方。白水一碗,不收钱,但是像是茶叶这样的东西,还是要收点费用的。”

“原来如此,没想到,店家还是一个热心之人,真是眼拙了。恕罪恕罪。”廉武这才知道,老头自己出钱支了这么一个水庐,就算是报恩了,对这个老头的赞赏之情,有多了一些。

“那么这个说史之人是干什么的?”

“此人自称张浩谦,具体哪国之人倒也不清楚,但是其对历史典故,熟谂异常,而且为人风趣至极,来到水庐,专讲一些历史故事,别人心情好了打赏他些钱,他心情好了,也会施舍别人一些。过的甚是潇洒。不过我们都叫他张子。”

“原来如此,真狂士也。”廉武说道。

其实这个时代,正是各种思想交流迸发的时代,也是中国历史上思想最为活跃的时代,后世学者冠之以“百家争鸣”,恰好说明了这个时代的思想之繁盛。像张浩谦这样的说史之人,在别的朝代顶多算是说书谋生的艺人,而在这个时期,就会被人称之为博闻强记的士了。可见历史之钩沉下,多少俊杰沉没于大浪之中,让人唏嘘。

正当家将们还要多多打听一些的时候,只见靠里面的一张桌子上,一个中年人和一个年轻人站了起来,分开人群,向大门这边走过来,随即跟着几个人,也和他们一起站了起来,离开了桌子。

廉武眯着眼,打量起这带头的两个人来。

从年龄判断,中年人比自己大了不少,身前的一缕胡须颇为英武,眼神犀利,剑眉入鬓,后面的头发用发带扎了起来,走起路来铿锵有力,虽然穿着普通的衣装,但是廉武依然可以笃定,此人必是行伍之人。

再看后面,那个年轻人和自己差相仿佛年纪,但是明显不如自己魁梧,不过举止之间,气息均匀,步伐稳健,也像是个练家子。

这一老一少慢慢的挪着步子,慢慢的说着,“这牧野之战虽然和今日战役相比不是宏大,但意义非常,纣王无道,军卒倒戈,可见民心向背,非常重要。”

“世事大抵如此,以有道伐无道而不胜者,非内部龃龉不可也。所以咱们赵人一直以来强调精诚团结,这才是取胜之道。”

“孩儿受教了。不过刚才,孩儿获得灵感启发,想起了即将出世的孩儿,为他起了一个名字,父亲帮着出出主意。”

“哦?不妨说来听听。”老者听闻一顿,对身后的年轻人说道。

“莫不如单取一个‘权’字”他说道。

“牧?”老者回头看了一下年轻人。“‘于时冰泮发蛰,百草权舆’的权吗?”

“父亲为何不说,是‘为之权衡以称之,则并与权衡而窃之’的权。”男子狡猾的笑道。

“哈哈哈哈,你这小子。”老者哈哈一笑,然后说道,“权,李权,好吧,就叫李权吧。”说着,老者已经走到廉武的面前,从荷包中掏出几块赵币放于长柜之上。也不让老头推辞,径直走了出去。

廉武看着几人走向门口的那几匹好马,心想这就是正主了,于是也跟着走了出去,对着正准备离开的两人说道。“两位请留步。不知这好马是否愿意出售?”

几人闻言一愣,纷纷看向那个中年人,廉武心想你果然是头头,于是又向此人做了一礼,问道:“这位先生,不知这几匹良驹,可愿意出售?”

中年人打量了一下廉武,又看了看廉武身后几人,“阁下是行伍之人?”

“不敢,小小都尉,还是袭了父职,人至中年,却仍无尺寸之功,惭愧惭愧。”

“生逢乱世,时局动荡,大丈夫何患无功?兄台何必自怜其身呢?”

“阁下此言有理。不知阁下是?”他瞅了瞅对方的样子,也带着家将,可见职位和自己差不多才对。

“蔚县都尉李山”然后他指了指身后的年轻人到,“此乃我儿代县都尉李衍。身后诸人乃我家将,就不一一介绍了。”

“原来是李都尉,久仰久仰。都尉在北地的威名,在赵国非常响亮,特别是匈奴之人,对于都尉畏惧如虎,今日一见,果然非凡。”廉武一听是李山,心想原来是北地著名的李家。这可是真正的声名赫赫的家族,先不说一老一少两个都尉,就说他们在三胡人心中的地位,就可知这位都尉的功绩可不是吹出来的。

“哪里哪里,还没请教阁下是?”李山打量着廉武,心想此人也必是行伍之人。

“在下都尉廉武,奉命驻守南长城。”廉武说道。

“廉武?”李山咂咂嘴,问道,“敢问廉毅和您的关系是?”

“正是家父!”廉武黯然的说道。

“竟然是如此?”李山惊讶的说道,“当初我和你父亲同时在先君殿前效力,彼此引为知己。后来我因为北地胡人作乱,调任代地,从此和他南北相隔。后来听闻他战死魏地,还唏嘘不已,没想到今日得见世兄子弟,真是喜不自胜。”

廉武更是懵懵懂懂,没想到李山还和自己有这样的渊源,其实这也不能怪他,廉毅是战死沙场,根本来不及交待后事。而且当兵期间经常在外,自然也少与家人沟通,廉武不知道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既然有了这层关系,李山也就大方了许多,亲自挑选了两匹最健硕的马匹送给了廉武,并且约定趁着这几日相会邯郸,一定要多走动走动。

“对了,尚不知兄长家里还有何人?住在何处?”刚刚序了齿,才知道李衍要比廉武小三岁,是以两人兄弟相称,倒也合理。

“兄弟家资微薄,只在甜水巷购置了一座私宅,家族都在老家耕作,唯有一妻一子留在邯郸。其余家将,也都比邻而居。”廉武如是说道。

“原来大哥都已经有了孩子,真是可喜可贺,侄儿现在几岁?叫什么名字”李衍好奇的说道。

“名叫廉颇,三岁时节,屁都不懂,已经开始惹是生非了。”廉武苦笑说道。

“哈哈,男孩子就是调皮了些,倒也没有什么不好。”李衍笑到。

“不知贤弟子嗣,这次可跟了过来?”

“让兄长见笑了,小弟尚无子嗣,但是内子已有数月身孕,大巫请了神,认定是小子,是以刚才爱还和父亲聊起这个小子的名字。”

“名字若何?”

“李权!”

几个人都是武人,骑在马上边走边聊,倒也悠闲。然而他们都不会想到,这两个家族的故事,即将因为他们的下一辈,在历史上留下最精彩的笔触。

第二十七章 使者远来

宽阔的大道上,几辆车马迤逦而行,正朝着北方行去。

车马之上,魏惠王坐在马车上,神思不属的看着两边的风景,好像是阴翳的天空一样,浑身没有什么精神。放下车帘,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想当年,自己即位之初,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迁都中原,建筑大梁坚城,兴修水利,开拓水上交通,将鸿沟水系经营的富庶非常。

那时候的魏国,就像是一头巨兽一样,震慑着周围的国家,甚至是赵、韩,都不得不仰自己的鼻息,同意自己的换置土地策略,他将整个魏国经营成了铁板一块,而且,重振了赫赫有名的魏武卒。

终于,他遇到了庞涓,那个豪气冲天的将军。他始终忘不了,自己第一天见他的时候,那种意气风发的样子,他昂扬着头颅,那种睥睨天下的桀骜,让他觉得,那就是自己心目中的大将军人选,而这个人,能带给自己更高的荣耀和更多的土地。

不出其然,庞涓果然没有让它失望,在他的率领下,魏武卒成为当时中原最强的战斗力,北拔邯郸,西围定阳。打的赵国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而桂陵之后,又重新收回河西失地,南却强楚一时间魏国成为中原霸主,令人侧目。

然而,马陵之战,庞涓身死,虽然很多人都说,是他过于骄纵,其实,也和自己多次催促他回兵救援有关,现在想来,大量城池坚固,易守难攻,即使齐军真的兵围大梁,凭借着坚固的工事和雄厚的储备,怎么会不能坚守一段时间呢?果真如此,庞涓未必会身死树下,成就孙膑令名。

魏惠王摇摇头,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再去想,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难道后悔,就能挽回他失去过商鞅、失去过庞涓的后果吗?现在要做的,就是为魏国,争取一段时间的喘息机会。他相信,魏武卒终将还会成为中原利器,但是他需要时间。

而现在,他必须为了自己的鲁莽,付出一部分代价。

他扣了扣门板,不一会,车门的车帘掀开,自己的近侍匍匐着进来,“大王有何吩咐?”

“到哪里了这是。”

“回禀大王,我们已经抵达赵境,这里距离赵国的南长城,约莫还有一个时辰的距离。”近侍小心翼翼的说道。

“派去通知的探马回来了吗?”

“探马昨日前去通知,刚刚回来,但是刚才大王在休息,就没敢打扰大王。”

“说吧,赵人准备如何迎接寡人?”既然决定了来邯郸拜贺赵雍,也就做好了被羞辱的准备。

“是,根据探马回报。赵候之师肥义于吴广,已经在长城等候大王。”

“肥义?吴广?这些都是赵候的亲信之人吧。”魏王思量一会说道,“赵候同时派这两人来迎接寡人,未必会存有羞辱旨意吧。”他手指敲击着身前的几案,皱着眉头自语道。

“赵魏两国虽然多有争端,但是彼此你来我往,总归是互有胜负的。不过两家毕竟同为一国,相比较其他诸侯,还是要亲近些的。”

“唔,或许吧。”魏王为不可觉的点点头,“传令下去,加快行进的速度,别让人家等候太久。还有,告诫所有人,见到赵国使者,不要骄矜自傲,谦恭一点,总是好的。”

“是,大王。”近侍说着,退出了车厢,传令去了。

“这个小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魏王喃喃的说着,看着几案上的一碗浊酒,仿佛越发看不懂这局势了。

就在魏王奔赴邯郸的时候,赵雍还在龙台的偏殿里,跟着屦人,学着大朝会时的规矩。而现在最让他觉得不舒服的,就是即将体验到的周朝的诸侯朝服鷩冕。

“屦人掌王及王后之服屦,为赤舄黑舄”,这里的屦人,就是负责给天子即王后裁定服屦的人。就像是现代人的造型师一样,为你量身打造属于自己的招牌服装和鞋子。

然而赵国的这位造型师,显然觉得赵雍不是一个好伺候的主。一会觉得自己穿的衣服太单调,要求换个色彩鲜艳点的,一会说鞋底太硬太重,走路都不方便,要求换双。

但是大朝会时国家大事,所有的定制都是有规定的,这种规定也是穿了几百年的,岂能任由他挑三检四的。

“君上,国朝有定制,诸侯朝会,须着六冕之服。而像赵国这样的诸侯国,大朝会必须穿这种鷩冕之服,中单玄衣,饰以华虫,火、宗彝三章纹样,下着纁裳赤舄,饰以藻、粉米、黼、黻四章纹样,上戴七旒七玉之冠冕,这些规矩,都是不能乱的。”屦人终于忍不住说道。

“孤当然清楚。”赵雍也一脸苦笑着说道,其实自从成为少君以来,他就一直诟病周朝的服饰,好在当时只不过是在偏殿,不是很正式,很多时候,虽然穿着宽袍长袖,趁着无人,也脱下来,仅仅穿着中衣。但是面对即将到来的大朝会,这样的穿着肯定就不行了,是以非常不习惯。“算了,卿且说下去吧,我尽量适应好了。”

然而未等他说完,喜和赵豹,就慌慌张张的走了进来,连通报都没有,这让赵雍眉间一跳,难道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君上,有消息,中山国有使者北来,欲参加明日的典礼仪式”没等到赵雍问起,赵豹就率先说出了来访的目的。

“来者何人?”

“自称中山相国的使者。”

“有什么要求吗?”

“没有,只求参加仪式。”

赵豹和赵雍一问一答,显然两人都觉得,中山国这个时候来参加仪式,虽然并非有什么目的,但是也并非全是好心。

“既然来了,就不好拒绝。让接待之人好好接待他们,不要怠慢。嘱咐肆师,千万要注意其行踪,毋要出了什么乱子。”肥义和吴广都被自己派出去迎接魏王了,赵豹要全盘考虑大朝会之事,这种时候,只能麻烦负责接待外国使节的肆师了。“将此事告诉小宗伯,令其出面接待吧。毕竟是中山相邦的使者,不能太过失礼。”

“也只能如此了。明天怎么办?”赵豹有些担心的问道,本来所有的礼仪都筹划齐备了,但是中山国这一特殊存在,将打乱他的全盘布置。

赵雍沉吟一会,微微笑道,“相国大人,你觉得,如果我们吧中山使者,和魏国使者同样对待,魏国人会怎么想?”

“这这不合规矩吧。”赵豹想了想说道,“魏国和中山有灭国之恨,如果两国再次坐到一起,恐怕并非好事。”

“那就对了。所以,我们不但要好好的招待中山国使者,还要表现的非常之热情,一来表达咱们希望同中山修好之意,二来,就是让魏国和中山国产生嫌隙,我们好从中牟利。”

“可是万一,双方没有闹腾起来,反而修好同谋,我们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赵豹疑惑的问道,能当成相国的,自然不是省油的灯泡。

“那,我们不妨给他们制造点嫌隙。”赵雍自信的笑了笑。

借着自己的改元之礼,给周围的国家们各自送上一份大礼,何乐而不为呢?赵雍心里的小心思,又活泛了起来。

第二十八章 富丁之惑

富丁离开了驿馆,看了一眼身后掩蔽的大门,摇摇头登上了马车。

作为小宗伯,在赵国大礼的这个时候,他的工作是非常忙碌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王城里面传来一道命令,让自己先来迎接中山使者。富丁不知所以,只得应承了下来。

从城门口到驿馆,本来没有多少距离的路上,富丁就将这个使者的傲慢领略了个遍。不过,这也难怪,谁让赵国与中山国之间的战争,多年不胜呢?甚至曾经兵败与鄗城,差点连邯郸的北部防御重镇都被中山国攻破,这也让中山人引以为傲的事情。

谁都知道,中山之于赵国,两国必然有一战,因为都将彼此视之位死敌,谁都看不过对方,所以面对中山市者,富丁难说有什么好感。

但是,少君这隆重迎接之意,到底是为了什么?

皱着眉头到家,富丁刚要抬脚进去,就看见一人正从外面归来,他心思一动,遂喊住那人道:“司马先生,这是从何处而来?”

那人穿着深衣,正低头前行,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富丁,遂抱手一礼,说道:“司马浅拜见大人。明日是少君大礼,今日城中就开始热闹了。我在大人府中有些憋闷,去街上走了走,没想到回来就碰见了大人。”

“先生雅致非常,想必也见到了许多事情。”

“最特殊的事情,无非是魏王入城,和中山使者入城了。”司马浅说道。

“有何特殊?”富丁有些疑惑。

“特殊就在于邯郸人对两者的态度。”司马浅微笑着说道,“魏王入城,邯郸人虽然愤恨魏国曾经攻占邯郸,但是两国毕竟曾共事一主,彼此有些关联,是以魏王入城,邯郸人保持着好感,好像看到了赵魏两国的和平可期。”

“那中山使者入城呢?”

“中山使者入城,邯郸人视之为仇虏,恨不得人人得之而食其肉。其原因,无非是非我族类,而是中原与胡人之间的恩怨在作祟罢了。毕竟,中山国的先祖,是狄戎而非我中原人。一小贩甚至说道,如若赵人攻破灵寿,必定捉住此人,好好就走路的姿势,教他一教。”

“哈哈哈哈。”富丁听司马浅说话幽默风趣,忍不住笑了出来。两人互相寒暄着两句,往府内走去。

司马浅看着富丁虽然喜笑颜开,但是神情之间,略有些落寞,心知他心中有事,便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心事?”

富丁摇摇头,然后叹了口气,对他说道,“今日你见中山使者入城,其趾高气扬,非百姓怨怼,就是我这个小宗伯,也是气愤非常。”

“小人看得出来。”司马浅应声道。

“然而,你可知我接到的谕令是,要对他百依百顺,无所不从。这种礼数,岂不是叫人更加愤慨?”

司马浅听后一愣,然后低头沉吟片刻,继而问道:“可是少君的直接谕令?”

“差不多吧。”富丁想了想说道,“当时肥义和吴广两位师傅具不在邯郸城内,都去迎接魏王了。而相邦赵豹找到了我,要求我这样做的。”

微一沉吟,司马浅说道,“我想这里面必有蹊跷。”司马浅说道。

“你是说赵相?”富丁疑惑的问道,“不可能的,赵相年老德昭,不会这样糊涂的。”

“非也,我的意思是,少君这个命令下的蹊跷。”

“何以见得?”

“按道理,大人当然是负责迎接外使,然而朝内还有肆师,同样可以做这样一份工作,然而如今正是大礼繁忙之时,为何少君偏偏要让大人前去迎接呢?”

“为了让中山使者高兴?”

“大人不觉得,这样的礼节,过重了吗?”

“自然是过重了。”

“我听说,当日先君大丧,中山欲出兵南下。少君亲自下达必杀之令。为何今日见了中山之人,反而前倨后恭了?”

“你的意思是?”

“大人可别忘了,中山除了于我赵国有世仇之外,与魏国,也有灭国之恨啊!”

“原来如此,少君打的主意,莫不是让我们将中山国高高捧起,然后让其和魏国互相一争短长?那样我赵国,就可以安然和魏国罢兵,然后和中山国一决高下了?”

“虽不中,亦不远矣。小人观少君做事,一向以小处着手,从容布局。大人可知,少君虽然尚未亲政,但是先君逝去以来,很多事情都在深深的影响着邯郸百姓。我就举一个例子,大人就可知晓。”

两人边走边聊,来到了富丁家的凉亭上。富丁家境殷实,虽然并非赵人,但是依靠着家产,在邯郸也算是小富之家,是以庭院整洁,别有机巧,还豢养着许多门客。而司马浅,就是这之中比较突出的一位。

“先生请讲。”

“少君之志,意在变法,但是苦于没有亲政,很多事情无法做主,而甫一改元,实力太差,完全无法和几位重臣相抗衡。是以少君先以百姓处着手,积攒民望,待其羽翼已丰,定然要行那商鞅李悝之事。”

“先生如此笃定?”

“大人可知凳子为何物?”

“尚未听闻。”富丁摇摇头说道。

“据说,乃是一个坐具。而且是少君发明了。他曾对人说,百姓乃是国本,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不察。又说,凳子虽然并非正规坐具,但是百姓一旦喜欢,自然有会普及,若是百姓不喜,自然也就谈不上对传统的颠覆了。”司马浅说道,“由上可知,少君对于先祖的制度,是不以为然的,他更加注重实际效果。商鞅曾说‘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李悝也曾说‘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这两位可都是办法的重要人物啊。”

经过司马浅抽丝剥茧的分析,富丁这才意识到,原来默默地,赵雍做了很多的小事,然而这些小事的最终目的,恐怕还是为了变法。既然如此,自己如果想要成为赵雍面前的红人,就必须学会改变自己,深谙他的心思,否则就会想今天一样,陷入无知的境地。

就当富丁和司马浅还在交谈的时候,赵王城内,偏殿之上,赵国的股肱之臣肥义等人,也刚刚听完赵雍的分析,对这个略显大胆的计划保持缄默,但是都保证完成安排。

“然而这样的话,岂不是就要放弃进攻中原,改为北上了?”吴广问道。

“中原战局胶着,此刻南下,除了和各国争雄之外,实在没什么好处。中山乃我腹心之痛,若是不除,南下也是空谈。”赵雍说道,“孤以决定,改变赵国战略计划,结好魏国,北上解决中山。”说完,他大袖一会,将自己标注的赵国形势地图扔在几案上,发出了重重的响声。

第二十九章 螳臂当车

“中山之于赵,心腹之患。不图中山,赵国就不可能强大。邯郸四战之地,西有强秦,据有河西,俯瞰中原,赵国首当其冲,不可不防;东面齐国,虎视高唐,重兵盘踞,必须有人驻守,方能守住此地。”吴广沉吟一阵说道。

“另外,兵马粮草,无一不是积累之物。如今战乱频仍,百姓兵役严重,实在不宜轻启兵衅。于我所见,即使真的要攻伐中山,也应缓不应急。”身为相国,赵豹最关心的自然是后勤事务。

“所以,赵国此时要做的,交接外务,特别是周边诸国,如秦、魏、燕、齐,虽不至于结盟,但是一求不开战足矣。”肥义总结道。

“还有,之于楼烦三胡之地,也要做好防御准备。胡人性野,如果任其发展,就像义渠之于秦国,早晚成其巨患。”楼缓因为成功出使楼烦,和在之前的对答中,深受赵雍信任,在咨询了肥义的意见后,擢升为上卿,成为了新的核心成员。

赵雍听着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发表意见,福至心灵,说道:“总而言之,六个字,‘高筑墙,广积粮’”后面三个字,暂时是用不上的。

“君上英明!”

翌日,赵雍的即位大礼在赵王城的大殿内举行。赵国的重要官员、守将,都奉命觐见朝拜新君。

文官以赵豹为首,下面依次是傅肥义、内史、司寇、左右校、行人、中尉、左右司过等人,这也是赵国以相国为首的文官体系。

武官应以大将军为首,但是赵雍考虑再三,暂时不设大将军,以吴广为国尉,暂时摄理赵国军事,其下有将军赵庄、赵渴和赵获,还有廉武、李山、李衍等都尉在列,本来庞葱虽然平邑之战没有尺寸之功,但是为了让他驻守高唐师出有名,也擢升为了将,但是他没有回城,自然也就没有在列。

值得注意的是,在高级将领里面,多数都是赵国的宗室子弟,庞葱作为唯一一个外来将领,显得特别突出。但是在中下级军官里面,多是外姓或非赵之人。

赵雍曾经就这个问题请教过鹖冠子,鹖冠子曾说,本来七国争雄,很多国家的大将军、将军一职,大都属意宗室之人,因为这些人不会发生叛乱;然而商鞅变法之后,整个秦国在军事上虽然也以宗室为主,但是很多非秦之人也加入了高级将领的行列,最突出的例子就是司马错。不可否认,秦国的强大,在很大程度上和他们的用人制度有关。

但是现在的赵雍尚未亲政,几乎无力改变现在的局势,只能先听任这种情况继续下去。

文臣武将之前,是前来观礼的魏王和魏太子嗣、韩宣惠王和太子仓,以及中山国使者。由于对方是来观礼,而非觐见,是以早早就上了殿来,位居赵雍几案之下。不过,是谁都看得出来,魏王的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大殿之上,魏王与韩王昭穆而坐,这是必须的。同样的,他们的下手,太子嗣和太子仓也昭穆而坐,这也没什么问题。然而太子嗣之后,赫然坐着中山使者,虽然并非不合理,然而两者之间的恩怨,绝非一句话两句话可以说清楚的。

当年,魏伐中山,魏将乐羊率兵包围中山国的国都顾,中山桓公为了表达自己至死抵抗的决心,将乐羊在中山国的儿子乐舒杀掉做成了肉汤送给乐羊。乐羊显然也非善类,当着中山使者的面,将肉汤喝下,表达了自己对中山国的愤恨。

后来中山被乐羊灭国,不得不逃入太行山中,以求复国。也算是天不灭其国本,竟然让中山国复国成功,并成为了赵国的心腹大患。但是和赵国想比,与魏国的灭国之仇,更是不共戴天。是以安排座次的这位兄台,决然是喜欢看热闹的主。否则,魏太子嗣和中山使者,也不会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即将打起来了。

就当魏国和中山国正看的不顺眼的时候,殿外鼓乐齐鸣,门外响起了阵阵歌声:我将我享,维羊维牛,维天其右之。仪式刑文王之典,日靖四方。伊嘏文王,既右飨之。我其夙夜,畏天之威,于时保之。

此时,赵雍身着七章纹样的鷩冕之服,下着赤舄,上戴象征诸侯的七旒七玉冠,出现在大殿的门口,后面的跟着宦中者喜,也就是王宫的宦人总管,还有新任命的黑衣侍卫总管赵广,两人一左一右,躬身跟在赵雍身后。

众人见赵雍出现,纷纷行礼。赵豹和吴广带头,赵国文武纷纷稽首行礼,这是表示向最高国君的致意;而魏王和韩王等人,则坐等赵雍来到他们面前,行礼之后再予以还礼。然后赵雍就在喜的带领下,跪坐几案之后的坐席之上。

这一套流程下来,赵雍走的战战兢兢,唯恐出了什么岔子。后面的喜也跟着他,走起路来也是颤颤巍巍,唯恐赵雍行差踏错,失了礼仪。这大殿之上,可还有外国使者呢!

接下来,赵豹代表赵雍宣读任免令,其实和赵肃侯在位时没有很大的区别,除了楼缓成为上卿、肥义担任傅之外,几乎就是各安其位。

繁琐的礼仪过后,就开始准备酒席宴饮了。先不说这个时候的菜谱是怎样的单调和乏味,就说是美酒在前,美女在后,也抵挡不住他现在想看看魏太子嗣和中山使者难看的脸色。他觉得富丁真是个妙人,果然将他们两家放在了一起。

魏王倒是没有什么,甚至还和对面的韩王对饮微笑。而坐在他旁边的太子嗣就不同了。他一面和对面的韩国太子推杯换盏,更多的放在身边的中山国使者身上。忽然,他看见中山使者正要饮酒,灵机一动,说道;“使者且稍待,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

那中山使者已经将酒举至嘴前,正要喝下,待他一制止,手一晃,酒水正好洒在衣袖之上。他没有一皱,正好呵斥。但是心想对方是魏国,还是太子,被自己这样训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于是压制住怒气,客客气气说道:“指教不敢,权当和太子讨论一二吧。”

太子嗣显然不会理会他这种态度,说道:“孤曾听说,齐庄公有一次坐着车子出去打猎,忽见路旁有一只小小的虫子,伸出两条臂膀似的前腿,要想来阻挡前进中的车轮。庄公问驾车的人:‘此何虫也?’驾车的人答道:‘此所谓螳螂者也。其为虫也,进而不知却,不量力而轻敌’”说完,太子嗣微微一笑,奸计得逞似得说道,“使者觉得,此螳螂如何。”

周围人听闻太子嗣说完,都面带笑容,都知道,这是太子嗣暗讽中山国是螳螂,自不量力,虽然赵国如此安排,却也坦然自若,受之无愧。

中山使者也不是傻瓜,当然听得出来太子嗣的意思,他脸色愤愤的说道,“太子可知,后来齐庄公怎么说的吗?”

“怎么说?”太子嗣微微一愣,难道这个故事,还有后半段?

“哼,”使者一挥大袖,坦然说道,“庄公曰:‘此为人而,必为天下勇武矣。’回车而避之。可见如庄公,对于这个螳螂,也是非常赞赏的。不知道在下说的有无道理。”

“呃,”太子嗣没想到这个故事竟然还没说完,自己竟然只听过前半段,一时间恼羞成怒,愤然说道:“虽然有理,但是螳螂就是螳螂,想以一己之力,抵抗马车之力,纯属找死。”说到这里,就语带威胁了。

“螳螂虽小,但是勇武非常。不惧车,不怕死,试想螳螂虽小,然如有千百万只螳螂,安能撼不动车乎?”

“螳螂就是螳螂,虽然千万只,未必能抵挡住马车驶过。大使难道忘了,当年魏国兵围中山,中山公称以死相战,结果败北进入太行山中。可不就是螳臂当车,可笑不自量吗?”

“你!”中山使者愤然的指着太子嗣,看着他嚣张大笑的样子,两家是世仇,中山使者不是省油的灯,太子嗣也是个愣头青,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焉能不斗起法来?

赵雍和肥义互相看了一眼,微微一笑,却并不打算阻止。一时间,整个欢宴都被这一阵吵闹吸引了过来。

第三十章 改元之宴

“两位息怒,两位息怒。”富丁坐在中山使者身后,赶紧说道,“今日我新君改元,两国使者亲临,敝国欢迎之至,怎可因为些许小事伤了这大好气氛呢?”他说完,却没停下,转身对身旁的中山国使者说道,“特使来自中山,蔚然大国,千万不要因为这些小事,动了肝火啊。”

富丁说完前半段,太子嗣心想也对,在人家的地盘上找事确实不厚道,刚要坐下,结果富丁一句“蔚然大国”,让这个愣头青又嗷的一生撩起了心火:丫的如果也算是大国,这大国也太廉价了,于是口不择言的说道:“哼,小小中山,地不过百里,车不过千乘,还敢自称大国,真是可笑至极。”

中山使者听富丁一顿恭维,本来也想息事宁人了,但是太子嗣这一通褒贬,彻底火了。“砂砾虽小,然无之不足以聚成山,溪流虽短,然百川终以成大海。中山虽地不过五百,车不足万乘,却也不敢妄自菲薄。今日之赐,改日再行奉送!”说完,朝着坐在大堂之上的赵雍行了一礼,气愤的离开了大殿。

当日回到驿馆,中山使者二话不说带着队伍就离开了邯郸城,匆匆赶来的富丁都没有见到。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看着中山使者离开时的神情,魏王站起身来,对着赵雍说道:“犬子无方,打扰了君上的宴会,请君上见谅。”他脸上古井无波,丝毫没有因为太子嗣的无礼,表现出一丁点的愧疚,好像是理所当然一样。

“大王言重了。都怪我方安排不周,导致太子和中山使者的矛盾。还要请大王宽宥才是。”赵雍赶紧站起身答话,魏惠王怎么说也是个“王”,而自己只是一个“候”,虽然这个王算是自封的,没有得到周王室的承认,但是魏国还是实力雄厚的,他还真不敢对他无礼。

“言重了。此次北来,一是庆贺少君改元,赵国兴盛有望,魏赵本乃一国同胞,同室操戈,实在是为他人所笑。”他悠悠说道,“二来,魏赵两国之前多有龃龉,很多都是误会而起。今天赵国改元,万象更新。魏国也愿意与赵国永结同好,共对外侮。”

赵雍低头思索一阵,略微颔首说道:“赵魏两国世代交好,先君多次明言,赵魏两国唇亡齿寒,应休戚与共,息兵止戈,为两国百姓谋福祉。”这也是赵国高层早就达成的共识,这个时候魏王率先提出来,当然正中下怀。

这下轮到魏王惊讶了。心想,难道赵国这次真的转了性,不和自己对抗了?再一想自己一路上受到的礼遇,看看赵雍旁边肥义的淡然,立刻心中一凛然,然后叹了口气,看来这次,赵国是有意停止兵戈了,自己还以为趁着与齐国外站新败,然后雪中送炭呢。

“君上能以两国百姓为念,赵国定然能人丁兴旺。”既然落了下乘,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魏王有说了几句话,以身体不适为由,先行告辞离开了。

出了龙台,魏王回头看了一下尚在歌舞中妖娆的大殿,背着双手,慢慢走下阶梯,长长叹了一口气。

“父王,没想到这个赵雍如此识趣,我等竟然一说,他就同意了,真是年轻识短,我看大赵早晚败在他手上。”跟着魏王出来的公子嗣一步三摇的走着路,带着轻蔑的笑容说道。

魏王转过身,冷冷的看了一眼公子嗣,“你刚才还真是得意的很,你可知道,你中了人家的圈套?”

“儿臣儿臣不知。”公子嗣一看老爹发火,心中惴惴不已,心想怎么就中了人家的圈套了。

“哼!竖子不足成事!你自以为和中山国斗的欢快,就洋洋自得了。殊不知,赵国这样安排,可不就盼着魏国和中山国吵得你死我活,最好两家结怨,他才能够安然的对付中山吗?你还自以为聪明,实则别人挖了个坑,你就自己往里面跳了!”魏王既然能够在七国之中一时称雄,当然不是软柿子,这种小计俩在他眼里,也太过简单。只不过对中山殊无好感,而且这次来就是要和赵国议和的,自然也就不在乎帮这点忙了。

公子嗣被他说的脸色一变,心想自己还真得被人当枪使了,心中气氛,这赵国人还真坑啊。

“还有,永远别以为自己多聪明,事实上,你能想到的,别人怎么会想不到呢?我们是来议和的,估计现在,对方还以为是来求和呢。”说完,他仰天一叹,“赵肃侯啊赵肃侯,你死就死了,还留下了一个比你还内敛的儿子,真是走都不让人省心啊!”

公子嗣等人听他声音沧桑,略带忧郁,纷纷沉思不语,不敢接言。

魏王离开,宴席也就无从开下去了,赵雍邀请韩候和韩太子移驾偏殿,重新开席。

韩王是一个非常稳重的男人,特别是对在国与国之间的争端上,始终都非常谨慎。特别是韩国的位置特别敏感,也算直接面对秦国的威胁,和赵国的联盟,比魏国还要急切。所以当赵成带着赵雍的命令来到韩国,重提当年和赵国的联姻之事时,他对赵国的这位少年君上,就上了心。

“肃候英年早丧,让人扼腕。当世英雄,无出其右,寡人平时常言其乃雄才大略之人,可惜,可惜。”韩王率先说道,作为准岳父,他还真得要考量一下这个小子。

面对韩王,自己未来的岳父,赵雍感觉非常怪异,理论上来说吧,他必须要讨好与他,然而现在两家联盟,势在必行,而且自己身为一国之君,做出些低三下四的行为,反而自降身份,是以每每说话,都要权衡一二。

“先君早逝,留下赵国万千重担,孤自以为非乃天授之才,见识浅薄,唯恐伤及先君之明。是以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辛亏有肥师傅、赵相、吴司马还有叔父鼎力相助,方能稳住朝局。然而平邑一战,韩举兵败,齐国占我平邑,从此可以西窥赵境。人言,三年无改于父道,先君新丧,赵国就遭遇大败,实在愧对先君。”

“齐国素有西窥三晋的企图,兼之兵强马壮,马陵之战后,风头一时无两,齐威王更是当世英雄。然而齐国此刻也是内有掣肘,恐怕不会再图西进。”韩王略略一顿,继续说道,“为今之所虑者,唯秦国势大,人性蛮横,不类中原。而且西河为其所有,秦军据守函谷,就可争雄天下,对于韩赵来说,更是威胁巨大。”韩王缓缓说道,他需要知道,赵雍下一步是如何打算的,特别是面对秦国。

赵雍如何不知韩候心思?但是他已经打定主意,暂时不插手中原事务,一意韬光养晦,北伐中山,因为他知道,统一六国的绝对不是现在的秦惠文君,而是那个伟大的秦始皇,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出现,但是他要在秦始皇出现之前,有足够的资本和这个伟大的祖龙对抗。

他沉吟一会,慢慢说道:“秦国之强,众所周知。商君之后,更是当时无匹。兼之坐拥西河之利,非我等可力敌。但是韩候钧鉴,中山于我赵国,更是心腹之患,此獠不除,我赵国永无宁日。”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是以赵国准备谨守藩篱自固,绸缪一二,北伐中山。当然,赵韩联姻之事,必不会因此受到牵连,一旦韩国受到威胁,赵国愿意出兵襄助。”

赵雍这句话说得可是非常明白了,非是赵国不愿意力敌秦国,而是秦国势大,一个国家根本玩不转,而且我有腹心之患,不能玩的太开。但是我们依然愿意与韩国结盟,唇齿相依。

话说到这里,韩王也知道,赵国上下,已经改变了赵肃侯的南下战略了。现在赵雍尚未亲政,这个策略肯定不会是他一意孤行的,肯定得到了几个大臣的同意,再劝也暂时不会济事,反而落了下乘,让这个少君看不起,于是转而说道了联姻的事情上。

“想必少君已经知晓,孤与贵叔父就两国联姻之事商议,欲以韩倩婚配少君,具体事宜,可稍后再立时间商议。”韩王大笑着说道。

赵雍赧然一笑,说道:“此事多谢韩王成全。”是的,赵雍初来战国,就要被拉郎配了,而且还不知道这位韩倩小姐长得如何,有心问问赵成吧,他也没见过。真是封建婚姻害死人啊。

两人交谈一会,时候不早,韩王就告辞了。走在回驿馆的路上,他的心事又重了几分。特别是赵国的战略改变,他必须为韩国考虑一个新的策略了。

刚刚走到驿馆,看见魏王的马车尚在,心中不由得感叹,当年韩赵魏三家分晋,魏国独领风骚,特别是吴起在时,魏武卒横行天下而无忌。但是两代之后,魏国就成了明日黄花,不得不在各国之间寻求时间,绸缪复兴。然而吴起只有一个,上天眷顾了魏国一次,难道会再一次庇护与他吗?

韩王摇摇头,正准备走进自己的驿馆。突然,心中打了一个突,看着魏王的车马,一个人的名字突然浮现了出现:对啊,那个人,未必没有复兴魏国,西拒强秦的实力,何况,那个人还曾经是秦国的大良造!既然如此,魏国或许是可以争取的盟友。

此人是谁?魏之阴晋、现在的秦之宁秦之人,犀首公孙衍也!

第三十一章 三年易逝

肥义、吴广和赵豹,在赵雍的教育上非常具有层次性。赵豹以礼制教化磨其棱角,教授周礼政务之学,吴广以兵书韬略为其定基础,教授武艺兵书战册,而肥义,作为大师傅,则是以列国形势为本,教授赵雍历史掌故及权谋之术。

大多数时间,他都是在跟着肥义、吴广和赵豹学习。偶尔也去驻扎在邯郸的营地里,实地考察赵国的军事力量。虽然他对打仗暂时还一窍不通,但是他相信,勤能补拙,何况自己的见识和知识储备,是超越这个时代的人的,是以慢慢的,他完全融入到了自己的新身份里。不过,他所透露出来的那种精明和睿智,已经深深的让三位老师自叹弗如,连连口称圣明之君。到了后来,赵雍就几乎不需要三位老师教授,开始独立的学习一些感兴趣的东西了。

寒暑易节,如是者三,倏忽间三年过去了。

一日,春上枝头,赵雍坐在偏殿里,眼睛盯着面前几案上的帛书,津津有味的品读着。

这个时候,还是竹简大行其道时候,像这种轻便的帛书,还是达官贵人们的专利。赵雍所看的书籍,却非什么四书五经,却是赵国王室史官的一些历史档案,甚至还有从鲁国传过来的《左氏春秋》,这可让赵雍如获至宝,终于见到了后世听说过的一本名著了,是以读的津津有味。读到高兴处,还哈哈大笑,完全不顾及形象。

好在身处偏殿,旁边只有一个近侍喜伺候着他,倒也不怕有司过来责备于他。不过这位君上可真是够折腾的,让两位司过觉得太过奸猾。例如赵雍觉得几案太矮,自己跪坐太累,于是私自将偏殿的几案,按照现代的桌子样式打造了一个,连椅子都让他搞了出来。

两名司过听说了这件事,赶紧前来觐见,认为赵雍这样做不合规矩。然而赵雍说道:“卿虽然言之有理,奈何大错已成,徒呼奈何?”

左司过说道:“君上可令人重新打造一份。”

赵雍摇摇头道:“虽如此,此几案亦浪费了。莫不如等我用坏了,再行置办原来的几案吧。”

“虽然浪费,但是改过之心,必能宽宥陛下。”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身为国君,岂能做出如此表率。”赵雍不由自主的将后世的名言带了出来,摆明了不想改变。

“那君上以为如何?”

“莫不如我先用着此物,待此物损坏,我再行添置原来的几案好了。”赵雍狡猾的笑了。

左右司过闻言一愣,合着这是逗我们兄弟俩玩呢?还想再谏言,不过仔细一想,赵雍说的也非常有理,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得,以后还要在新君手下混饭吃呢,反正不是什么大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反正是在偏殿,不是正殿。

就这样,赵雍得以像现代人一样,有了自己的书桌。不过这也让他意识到,这个时代的人,想要改变他的生活方式,只能潜移默化,用政令,反而会导致更强的反弹。比方说他提倡的桌子和凳子,已经在邯郸城大行其道,就连肥义这样的大臣家里,都添置了一些。不过在正式的场合,还是以几案坐席为主。

不过也有例外,自己的叔叔赵成,就极力反对这种改变,甚至多次因为家里添置凳子的问题,和家里人吵得不亦乐乎。不过后来,因为年纪越来越大,感受到了凳子的好处后,也慢慢接受了,只不过在人前,还是坚持使用几案。这样的事情,赵雍是无能为力的。

喜小心翼翼的将一碗茶放在他的几案上,这也是赵雍的一个发明。其实茶叶在巴蜀等地早已种植,巴蜀向秦国进贡的贡品里面,就已经有了茶叶。但是这个时候,还没有所谓的炒茶技艺。赵雍凭借着自己无聊学过的两天炒茶工艺,亲自下手翻炒一番,并且送给了几位大臣。

虽然技术很烂,但是也勉勉强强的能够喝得下去。不过这就苦了几个大臣了,心想这是少君搞得什么东西,这么苦还怎么喝?但是少君所赐,又不能扔掉,值得放起来,依然还是喝自己的白水。这让赵雍听闻之后哭笑不得。

“嘿,这个楚庄王,还真是一位英雄人物!”赵雍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高兴的说道。

“楚庄王何事英勇了?”喜看着赵雍,疑惑的问道。

“当然是问鼎之事了。你看这里写着,‘鲁宣公三年,楚子伐陆浑之戎,遂至于雒,观兵于周疆。定王使王孙满劳楚子,楚子问鼎之大小轻重焉,对曰:在德不在鼎。昔夏之方有德也,远方图物,贡金九牧。铸鼎象物,百物而为之备,使民知神奸。故民入川泽山林,不逢不若,螭魅罔两,莫能逢之。用能协于上下,以承天休。桀有昬德,鼎迁于商,载祀六百。商纣暴虐,鼎迁于周,德之休明,虽小,重也。其奸回昬乱,虽大,轻也。天祚明德,有所厎止。成王定鼎于郏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周德虽衰,天命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问也。’”

“闹了半天,还是没有问出个结果来啊。”喜说道。

“你懂什么?当时天下争霸,诸侯风起,我赵国先祖赵宣子赵盾以一己之力,力撑晋国,南却楚国,使其不敢北上中原。”赵雍摇摇头说道,“即便如此,宣公一生都未称王称霸,更没有问鼎之轻重,唯独庄王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这种敢为天下先的精神,就值得后人敬仰。”

喜当然听不懂这些,是以唯唯诺诺的应承下来。赵雍心想对牛弹琴,这种政治话题,和他讲也讲不清楚,正要再去看书,却听殿外一名宦人走了进来,俯身行礼道:“禀君上,肥义师傅、赵相邦、吴国尉并奉阳君赵成,持牌觐见。”

赵雍一听,三大师傅和一大外戚同时觐见,肯定不是小事,是以赶紧宣见,自己也整理了一下衣冠,等待四人觐见。

少顷,肥义带头,赵豹、吴广和赵成鱼贯而入,几人一字摆开,向赵雍行礼。赵雍见礼赐坐,几人才起身走向两边的椅子。肥义和吴广倒还没什么,但是赵成和赵豹,见了椅子微微一叹,有心想再劝谏一番,奈何心里一想,今天来还有大事,就熄了这样的念头,勉强坐在了椅子上,但是心里好一阵别扭。

“众卿觐见,可有大事要禀?”赵雍问着四个人,但是眼神却停留在肥义的身上,在他亲政之前,肥义就是他的政府首脑,虽然他只不过是个师傅。

“是有大事要禀,希望没有打扰君上。”肥义依然还是那种和蔼的样子,他对赵雍的细心和影响,整个赵国都非常清楚,甚至很多人都觉得,肥义对待赵雍,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师傅言重了,我只不过闲暇时间,读读书,恰好读到楚庄王问鼎之事,是以喜不自禁。”赵雍说道。

肥义等都是熟谂历史之人,自然知道这楚庄王为何人。不过他们心里一转,心想,这个由头正好!肥义想了想措辞,说道,“楚庄王之英勇,非此一事,臣下还曾听说他另外一件旧事,或可佐证其英雄。”

“师傅快说。”赵雍饶有兴趣的说道。

“是。”肥义行了一个礼,说道:“话说楚庄王莅政三年,无令发,无政为也。右司马御座,而与王隐曰‘有鸟止南方之阜,三年不翅,不飞不鸣,嘿然无声,此为何名?’王曰:‘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

赵雍心思一转,原来是一鸣惊人的故事,这个自己还真得没听说过,正要说点什么,却看见四人神情严肃,眼神中满是期待,微微一愣,想了半天,继而微笑说道:“师傅所言,孤受教了。卿等四人同来,是为了亲政之事吧。”

四人见赵雍领会了肥义的意思,于是纷纷起身离坐,对赵雍说道:“臣等受命摄政国事,已历三年。然国不可一日无君上,事不可出自于多门。况且三年之丧已过,正是君上临朝治事的时候,臣等冒昧,恳请君上亲政!”说着,四人同时跪下,朝坐在桌子后面的赵雍行稽首礼。

赵雍看着四人,心中默默感叹一声,三年啊,三年已过,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年了。时间过得还真是快啊。现在,他就要亲政,真正成为这个国家的统治者了,心里又不由得有一丝的紧张。

“君上可是有些担心?”看着赵雍脸上的表情一顿忐忑,肥义问道。

“不瞒师傅,天下大势,我具以知之,然而赵国重担千钧,孤感到有些手足无措。”赵雍苦笑着说道。

“楚庄即位,尚能言‘飞必冲天’‘鸣必惊人’,何况少年英豪,多任性侠气,岂能前狼后虎,惧怕不已?”肥义苦心说道。

这一顿话犹如当头棒喝,将赵雍打回了原形。说白了,还是心理那股子懦弱的心理在作祟,如今肥义点醒,心想乱世战国,活下去尚且困难,自己空有了千年的知识,竟然还不敢称霸诸侯,真是丢了穿越人士的脸了。

“师傅所言,醍醐灌顶。”赵雍赧然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众卿选定良辰吉日,孤亲政临朝!”说完,他感觉一股豪气,从体内窜出,窜入历史的天空中。

第三十二章 龙驹凤雏

早春三月,天气晴好,邯郸城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随着城门吏的一声吆喝,大北城的城门缓缓开启,城外等待进城的百姓,开始有秩序的进入城内。他们或者担着柴火,有的挑着时令蔬菜,还有一两个胡人,被守城的士兵摸索了七八遍,终于在即将暴起的瞬间,放他们进城,不过那堆放着动物皮毛的盒子,算是彻底被他们翻乱了。

其实赵国和北方的游牧部落,打打和和,也算是老冤家了。赵国人早就习惯了和他们相处,而且赵国的朝堂上,像重臣肥义,其先祖也算是北方狄族,是以整个赵国,虽然不能说完全没有民族隔阂,但是正常的往来,在民间还是非常通行的。

两个胡人心中一阵憋气,但是心想是来做生意的,这种事情也是司空常见,也就恨恨的暗自唾骂两声,收拾起东西,开始向城里的市走去。

就在两人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住了两人,两人回头一看,一个身体健硕的中年人,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坐在马上看着两人。他的身后,同样跟着几个人,也骑在马上,看起来,像是一个有权势的人。

两人眼前一亮,却不是因为此人,而是他坐下的马匹。根据他们的经验,此马身躯粗壮,四肢有力,这种马一看就是军马的好苗子,而且马匹毛色纯正,毫无杂色,绝不类赵国地区马匹,到神似北地狄族的马匹。无论如何,都是一匹上等神骏。

那人见两个胡人盯着自己的马看,却浑然不在意自己,微微一皱眉头,说道:“两位这一担毛皮可是要出售吗?”

两人互相看了一看,然后其中一人对他点点头,“咱们当然是要出售了这些毛皮了,不知道你要买多少?”

此人微微一笑,说道:“就买几张送人而已。”说着他跳下马来,走到皮子之前,翻检了一下,确实是上好的皮子,绝对值得购买。他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对两人说道,“东西是好东西,就是不知道价格如何?”

“咱们的规矩是,一张上等皮子十斗上等粟,一张下等皮子十斗下等粟(这里采用的是林甘泉教授主编的《中国经济通史_秦汉经济史(上)》的数据,即秦汉时期1斗禾重27斤)。”

“如此,且给我包上两条上等皮子,两条下等皮子,然后跟着我去取即可。”那人大大咧咧的说道。

“好,我帮您挑选几张。”说着,倒也真的非常热情帮助他挑选起来。看着胡人满脸的微笑,他心中倒也泛起了嘀咕:都说胡人凶狠残暴,为何这两胡人,到也似普通百姓一般呢?正欲打听一下两人身世,却听前面有人唤他:“可是廉武世兄。”

廉武眉头一皱,心想如此耳熟,却是何人?抬头一看,正瞧见一武将穿着深衣,身旁跟着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正朝自己微笑招手,不是李衍,又是何人?

“上次匆匆一晤,三年已过,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世兄,真是喜不自胜!”李衍热情的走上前来,上来就给了廉武一个熊抱。

“谁都没想到,上次一别,竟要三年再见。如果不是这次奉命回都,想必都遇不见兄弟你。”廉武也非常高兴。上次两人见面,还是接着赵国改元的时候,然后他和李衍天各一方,一个北上,一个南下。从此不再耳闻。没想到这次,又在邯郸城碰上了。

“世兄也是奉命回都吗?”李衍惊讶的一问。

“难道你也是?”廉武也有些惊讶,没想到李衍和自己都是奉命回都,而不是凑巧碰上。莫非?他正要详询,却见家将过来,说东西已经包好,可以回家了。于是邀上李衍,和两个胡人一起,朝自己家里走去。

廉武的家在甜水巷弄,平时出入的都是些寻常百姓,廉武为官在外,平时只有妻子和儿子,和一些奴仆在这里常住,是以房间不多,主要是图个热闹。

还没进门,众人就听闻一阵棍棒舞动之声,夹杂着几声稚童的叫喊声,踏上台阶,才看见紧仄的小院里,一个五六岁光景的小孩,穿着单衣,正挥舞着一根棍子,面对着比他高了许多的草人挥击。

奈何草人要比他高了不少,而且棍子也比他长,是以他即使用尽了力气,也完全无法把握住棍子轨迹,反而总是被棍子给带的左支右绌,浑像一位喝醉的童子,在演一场令人好笑的滑稽戏。然而那小孩却完全不放在心上,虽然身形已经完全被带乱了,依然吃力的在那边完成着各种动作,那倔强的眼神,带着一种征服的欲望。

小孩的不远处,一位妇人站在屋门口,她面带微笑的看着小孩,完全没有觉得小孩是在自讨苦吃,反而满是宠溺的看着他。好像是站到位置视角开阔,她首先就看见了廉武和廉武身后的人。匆匆忙忙收拾了一下仪容,朝着几人款款而来,面带微笑的对廉武说道:“郎君归来,莫不先着人通禀一声,正好可以准备一番?”

“时间匆忙,尚未得空,夫人莫怪。”廉武说着,让出空来,向妻子周氏介绍给李衍,李衍和周氏互相行礼后,看见李衍身后跟着一个少年,举至儒雅,非是寻常,遂微笑着问道:“不知如何称呼这位小公子?”

廉武刚才光想着回家,倒也忘了请教这个少年的名字,是以尴尬非常,正要询问,却见少年双手一抬,身体一拱,俯首向周氏行了一礼,面色儒雅的说道,“在下荀况,北地之人,和李都尉素有交往。此次听闻他来邯郸,是以心痒难耐,跟着都尉来了邯郸。冒昧打扰,望请见谅。”

廉武和周氏赶紧摆手,示意没关系。廉武将自己购买的皮子交于周氏,然后让身后的家将带着两个胡人去取粟,自己则带着两人,前往正厅。

“父亲大人!”正当三人准备悄悄前往正厅的时候,刚才还认真舞棍的小孩看见了几人,遂扔下了棍子,就往廉武这边跑,边跑还口呼“父亲”。廉武面带慈祥,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儿子朝自己身上扑来,赶紧一把搂过来,抱在自己的胸前。

“好久不见,不知道颇儿是否想念为父?”原来这就是廉武的儿子,廉颇。

“孩儿自然是想念父亲,恨不得早点长大,去帮助父亲守卫邯郸。”说着,他还挺挺胸膛,唯恐廉武看不出自己日夜习武的成果,把廉武闹得老怀大慰,抱着廉颇就走向了正厅。

几人分别落座之后,廉武对李衍和荀况说道,“弟等从北边而来,可知如今邯郸最流行的饮品是何物?”

李衍和荀况互相看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廉武哈哈一笑,对身后的仆人说道,“给两位客人上茶。”仆人听了吩咐,点头应诺,不一会,李衍和荀况的几案之前,各自放了一个陶瓷的杯盏,上面盖着一个盖子,两人揭开盖子,却是一碗棕色的液体,下面漂浮着几片叶子。两个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心想,这难道就是邯郸流行的饮品?可是长得可不漂亮啊,只有一阵阵的清香,闻之入心,难以忘怀。这个东西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做“茶”?

“世兄,这就是你说的邯郸最流行的饮品,茶?我怎么听着如此耳熟。”李衍耐不住性子说道。

“哈哈,当然耳熟,还记得当年在李三水庐里见你,那老头李三不是提过此物吗?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此物价值百金,若不是将军厚爱,我这一点可是都拿不出来的。平时来人,都不舍得用。你这次可有福气了。”

看见廉武如此珍视,李衍和荀况好奇的抿了一口,继而叫苦不迭,心想廉武这是闹得哪一出?

“哈哈,兄弟莫怪,非是我捉弄兄弟,而是这确实乃是邯郸风靡之物。只不过颇为苦涩,甚少人喜,不过听闻少君颇为喜欢,常常亲自炒作,遂有那好事之人,为了迎合君上,常常饮用,不过味道如何,恐怕只有自己知道了。”

李衍和荀况苦笑一番,荀况说到:“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当年楚灵王偏好细腰,楚国大臣们纷纷三餐仅食一饭,然后收腹以束腰,最后整个楚国大臣都饿得黑瘦黑瘦的。楚国本来尚能与晋国平分秋色,然而楚灵王穷奢极欲,又穷兵赎武,最后落得王位旁落,自缢而死的下场。可见自古暴君亡国,与臣下投其所好,未必没有关系。”

廉武微微一愣,心想我不过想给你献个宝,结果你还扯到了亡国之像,真是不当人子,败兴至极。何况赵雍所作所为,虽然尚未所见,但是邯郸城中,百姓无不称赞,至少说明,赵雍不是一个暴君昏君吧。是以他说道:“此言我不敢苟同。君有所好,臣子投之,非以全为巧言令色之徒。以赵国观之,君上以百姓为念,也是一派明君之像。”

“兄之言,吾不敢同也。”荀况虽然只有十多岁年纪,说话言辞却颇为犀利:“自平王东迁以来,诸侯奋起,礼崩乐坏。百姓以薄纱之命,苟延残喘。是以假若明君以百姓为念,而行仁道者,可也。然处之于乱世之中,求安于兵戈之间,非仁政可护百姓,当持王道之内心,操戈而霸天下,混于一统中原,结束纷争,才当为明君所为。”

廉颇听后心中大振,他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孔子已降,诸子峰起,莫不已求仁政,奉周礼为圭臬。然而荀况小小年纪,却以王道出发,以霸道结言,行兼并征伐之能事,实在是匪夷所思。是以有些惊讶,放佛看一个外星人一样,当然,如果廉武知道,什么是外星人的话。

“何况君上同为人,凡人有所一同。饥而欲食,寒而欲暖,劳而欲息,好利而恶害,是禹桀之所同也。久而久之,好人为了一己私心,变为了坏人。其为民,则为小人,其为臣,则为佞臣。君上自然也有好恶所在,忠言逆耳,君上怎么的免。于是者,遂非投其所好者皆巧言令色之辈,但人性本恶,不得不防也。”荀况说完,面带严肃的看着廉武。

第三十三章 诸将在朝

廉武跪坐在那里,嘴唇糯糯的想说话,却不知道该如何辩驳荀况,一时间脸色涨红,表情失态。李衍一看,荀况果然老毛病犯了,见了谁都要将一番“性恶之论”还有“王霸之辩”,虽然早有神童之名,但是也常常让人下不来台。是以赶紧说道:“刚才师兄讲,自己奉令而来,可知道所为何事?”

廉武被李衍岔开话题,终于化解了尴尬,心中感激,思索一阵,颔首说道:“早前曾听闻,君上就南下攻打魏国的事情,多次召集大臣商谈,结果如何,尚未知晓。但是据我所知,众多大臣,如肥义师傅、吴广国尉,都是支持北上的。想必这次召集诸位都尉将军,恐怕也和此事有关。毕竟,之前君山尚未亲亲政,很多事情都做不得数的。”

“原来如此!”李衍被他说得,心中一顿惊喜。他来自北地,深知中山之患,是赵国最大的问题。多少次都梦想着带领赵国的军队,直逼中山。然而赵肃侯先图中原,后谋中山的策略,让他的梦想一再搁浅,没想到这次,年轻的君上竟然有希望让自己达成毕生夙愿。

果不其然,第二天,大朝会结束之后,赵庄、赵渴等将军,廉武、李衍等都尉都被请到了龙台偏殿。这里在赵雍尚未即位之前,是他处理政事的地方,亲政之后,作为他的办公室,负责单独接见一些重要人物。而现在,这里又被赵雍做了一些改变。

当赵庄带着一干将领走进偏殿的时候,立刻被偏殿的布置震住了。

整个偏殿的大厅,原本是根据接待的需求,布置了几案和各种装饰品,周围挂满了豪华的帷帐,正殿上燃着香料。而且这里的宫人和宦人也非常的多,一般一个大厅大约有十个人在伺候。

而现在,整个偏殿的大厅,豪华的帷帐撤掉了,挂上了左右交叉的刀剑,一共八对,左右各四对,将整个房间的肃杀之气,表现的淋漓尽致。

正对着大门的那扇墙,原本是君上的主坐之位。而现在,一副黑色的帷帐挂在那里,但是从风吹起舞动的一角,可以看出后面别有玄机。

中间的所有几案都已经撤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蒙着黑色帷帐的长方形物体,但是从帷帐的起伏来看,下面所覆盖的东西,应该并非一个平面,而是另有千秋。

长方形的物体两边,以前的几案换成了凳子和桌子。两张有靠背的椅子之间,夹着一张长方体的桌子。看样子,是两个人用一张桌子的意思。他们距离中间被覆盖的长方体有些距离,不过坐在椅子上,应该能够看得清楚长方体的任何一个地方。

整个正厅显得非常严肃,去掉了过多华而不实的东西,甚至连一个宫人都没有,显得非常的空旷。

正当几人目瞪口呆的时候,赵雍从偏殿的大门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吴广、肥义、赵豹三人。很多时候,只要涉及到国家大事,赵国的核心权利机构就是这三个人了,赵成和楼缓也偶尔参与。

将军都尉们虽然开始有些发愣,但是见到赵雍,还是回过神来,赶紧前来跪拜行礼。赵雍让他们免礼之后,对众人说道:“今日大朝会,召集各位将军、都尉来自会见,乃有要事相商。”他说着,对跟在队伍后面的赵广点了点头,赵广心领神会,走到赵雍身后,黑色帷幕之前,猛地一扯帷幕,漏出里面的真容。众人看后,齐齐吸了一口冷气。只见上面,山河宛然,地名清晰,在特别重要的地方,还用朱笔做了标注。

这竟然是一副赵国与中山国的疆域全图!

“如各位所见,此乃赵国与中山的疆域全图。今日之后,我赵国将重点攻略中山,暂缓南下的战略意图。”赵雍说着,走到地图之前,指着赵国西北方向的蔺地、离石、中阳一带,缓缓说道:“秦据河西之地,虎视我国。先君二十二年,由河西伐我,攻取此地。先君举全国之力,又夺了回来。是以此地之重要,不容赘言。”

赵雍顿了顿,指向东北方向的蔚县道:“此地与代县一起,构筑起抵抗燕国和中山的防线,是我国抵御三胡、燕国和中山的主要方向。”说着他比划了一下地图,“此外,此地山川形胜,远胜中原,牧场草地,丰沛蔚然。非常适合养马,是重要的战略资源基地,绝对不容有失。”

李衍点点头,他本是狄族,后来归化赵国,担任都尉。由于深知狄人习性,他和他的父亲李山,逐渐成为赵国在北方主要的抗击力量。在他看来,赵国宁可不南下,也不能丢掉北方领土,否则,将会陷入和魏国一样疲于奔命的结局。

赵雍再台上说,下面的将领们都是独挡一面的人,当然对于赵雍说的内容不陌生。不过站在上面的赵雍可就辛苦多了,他现在纯粹是纸上谈兵,根本没有一点实际的意义,内容也是和肥义等人学习的过程中,慢慢了解到的。

他站在上面侃侃而谈,尽量表现出没有胆怯的样子,毕竟弄了这么大的阵势,如果就这样让这些人走了,恐怕自己就会成为笑柄,而且自己也丢了自己面子。是以他定了定神,慢慢的找回了当初在客户面前侃侃而谈的架势,继续说道。

“是以,孤在和肥师傅、吴国尉、赵相邦商量之后,决定放弃南下,改为北上。以代县为中心,成立代郡,选派一人任代郡郡守,实际负责代郡事务并领兵马大权。主要负责防范燕国、三胡的进犯,并囤养马匹,筹备南下中山。”

这个时候,吴广适时插话到:“因有戎政,故与君上相谈只有,决定任命一人为此地将军,负责代郡戎政。”

他刚刚说完,整个大厅里就热闹开了。一郡之戎政啊,这可是天大的权利啊。虽然在座的很多都是将军级别了,但是既然北伐中山成为了国策,那么作为大前方的代郡,必然是有相当大的权利。一旦北伐形成,也将是北路军的统帅,是以各位跃跃欲试,纷纷请战。

赵雍微微一笑,看来军心可用,对身旁的吴广点点头。吴广会意,示意众人安静之后,环视了一圈众将之后,微笑说道:“赵希将军,并牛翦、李衍两都尉,听令。”

李衍听闻成立代郡,也跃跃欲试,想争取一下这个代郡职务,他倒不是醉心于权利,而是世代驻守北地,深知中山与三胡,乃是赵国不得不除的隐患。而且他早早立下志向,一生惟愿马踏中山,驱逐三胡。

然而他自知自己资历较浅,前面不但有好几个将军,就是资历深厚的都尉也非常多,看来这一次,自己是陪人看戏了。所以当吴广点他名字的时候,他微微一愣,下意识的抱拳行礼,却听见吴广说道:“令赵希任代郡将军,负责代郡一应戎政,协助郡守做好代郡的防御事宜。”

“尊令!”赵希是赵国宗室老将,沙场经验丰富,是不可多得的帅才,在训练士兵方面非常有心得。代郡作为防守重镇,就需要他这种老成持重之人管理。

“牛翦任裨将,转任代县,负责代郡车兵训练”“是。”牛翦也是赵人,但是非宗室,但是他在车兵的指挥上独树一帜,是以只要攻伐中山,只要用车兵,他注定要参加。

“李衍任俾将,转任蔚县,负责代郡骑兵训练。”吴广说完,却迟迟没有听见李衍应命,他疑惑的一看,发现他双手举着,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他微微一愣,说道:“李将军,可是有什么问题?”

廉颇站在李衍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才醒过神来,连连应道,“末将遵令!”一朝心愿终于实现,虽然只是裨将,但是一旦拿下中山,未必不会升上将军。更何况,这一次可以直接面对中山,他如何不喜?

“此外,另有三位将领改任别处。”众人见好东西都被分完了,一阵眼红嫉妒,不过,谁让自己命不好呢。正当垂头丧气之时,却听还有任免,那份求功之心有熊熊燃起,看着吴广,恨不得从他嘴里说出自己的名字。

“赵渴将军,调任中阳将军,负责蔺地、离石和中阳练兵事宜。”

“赵庄将军卸任邯郸守将,调任磁县,驻守南长城。”

终于,吴广看着廉武说道:“原磁县都尉廉武,调任鄗城裨将,负责鄗城的士兵训练之务”

“末将遵令。”

赵雍看着满屋子的将军在接到命令后,或喜或悲,一种天下在手的感觉油然而生,因为这一系列调令,很多都是出自他的手笔,而肥义和吴广,只负责参赞,毫不客气的说,他正是通过这种调动,间接的在军中扶植自己的实力,树立自己的权威。

将军们的心态他也能略知一二,赵渴和赵庄是赵氏宗亲,职封将军,奉命驻守南北两个要地,这也能说得过去。但是既然赵国接下来是图谋中山,这种防御的工作就难以出成绩了。

相比较于西线,东线反而聚集了一大批外姓将领,特别是李衍和廉武,都是年富力强且毫无势力的都尉,这次受到自己提拔,定然对赵国更加忠心,这种小把戏,赵雍前世就会用了。

如果不出意外,只要这些年轻的将领争气,将来定然会位列赵国高级将领的行里,从而改变赵国这种任人唯亲的人才策略,平衡国内的派系问题。而这样的局面,才是自己能够掌握的。

第三十四章 鄗城守令

看着李衍远远的消失在视线里,昏黄的日光下,好像天涯非常的遥远,哪怕相谈甚欢,都会被他割裂成遥远的部分。

廉武微微舒了一口气,对身后的家将说道,“走吧。”他拽了拽了缰绳,身下的坐骑“黑鹰”顺从的别过头,让廉武看了一眼邯郸城,带着他,走上了前往鄗城的大道。

赵雍亲政之后的第一次军事会议,就让诸位将领领会到这位年轻君主的务实,并通过一次大范围的军事会议,就给诸位将军留下了深刻的映像:务实和颠覆。

在那个被命名为“白虎节堂”的大厅里,赵雍不但宣布成立“代郡”,负责协调北方防务,还着重向各位统兵大将们反复强调:赵国在几年之内不会参加大的会战,全力谋划剿灭中山的计划。

而这个时候,廉武却带着赵雍的厚望,奔赴了邯郸城的北大门。他将承担起守卫邯郸的重要任务。而且谁都没有想到,他竟然成为了赵雍计划的第一个执行者。

当廉武进入到鄗城的时候,鄗城令正在修筑大半的城门口,迎接着这位年轻的裨将军。

廉武看着出迎的队伍,心知新官上任,不能过于骄纵,是以远远就下得马来,将“黑鹰”交给自己的家将,自己疾走几步,对朝自己施礼的诸位还礼说道:“有劳大人迎接了,武不胜惶恐。请问哪位鄗城令郑权郑大人?”

“正是下官。”众人前头,一个四十许年级的人,脚踏黑舄,身穿深衣,微笑着看着他,“下官郑权,乃是鄗城令。将军来此的消息,整个鄗城极为振奋,为了表示热情,吾才率领鄗城大小官吏,在此恭迎将军。”

“大人言重了。武虽为将,但是这治理方城之术、军队供给所需,还是要仰赖大人周全的。应该是武向大人行礼才是。”说着,廉武就准备再次向郑权行礼。

郑权哪敢接受?两人推辞了起来,最后决定双双进城详谈。

“将军南来,想必是有新的命令了。”因为鄗城一直以来是赵国对抗中山的重要基地,是以即使郑权是个文官,依然能够上马杀敌,只不过主要的工作还是负责政务。所以他骑上马时,着实让廉武吃了一惊。

“确实。君上已经决定,取全国之力,一意攻伐中山,暂停向中原攻略。未来几年,鄗城将在筑成完成之后,成为北伐中山的重要支点。你我二人,重担在肩啊。”

“鄗城地理特殊,又处在邯郸通往灵寿的桥头堡,镇守邯郸的北大门。一旦失守,邯郸危矣。如今城池修筑,已成大半,万一此刻中山来犯,恐怕城内两千士卒,三千百姓,顿时将遭受灭顶之灾。”说着,郑权微微叹了一口气。

“将士们的士气如何?”廉武皱眉问道。

“枕戈待旦,夙夜难寝。辛亏中山没有南下的迹象,否则房子的大军一旦出动,鄗城危在旦夕,这花费了无数钱财的鄗城,估计将毁于一旦。”

“鄗城如此重要,邯郸就没有更大的支持吗?”廉武有些不可思议,不知道为什么,郑权对现在的鄗城处境如此悲观。他一直觉得,作为邯郸的北大门,鄗城的资源应该是非常充足的。

“杯水车薪。”郑权摇摇头,“先君在位,一意南下,导致鄗城之前还只是小小的县城,没有众多的防御工事,更不用提驻兵和粮草了。”

“后来,肥师傅被赶出了邯郸,成为了鄗城令。在他的积极游说下,先君终于决定修筑鄗城新城。将原来年久失修的城墙加固,并扩建了外郭,将城外百姓悉数纳入城中。”

“郭城要修筑防御工事,数量众多的箭楼也是重要的修建项目。此外,为了满足守城的需要,还必须有足够的仓库以储备粮食。一旦这里成为攻伐中山的前锋,那么这个地方的粮储也必须能够支持大军所用。”

“于此,估计再有个两三年的光景,整个工程就可以完工了。到那个时候,这里就将和房子相望,成为一大坚城。”

“中山国没有什么动静吗?”廉武见郑权说的如此重要,他开始担心鄗城的防御问题了,毕竟自己来,就是为了守城的。

“没有,这非常奇怪。”郑权捻着胡须,皱眉说道:“为了做好防御,我已经安排了很多快马密探,加紧对边境的监视。然而回报都是非常安静,没有一丝动向。”

“反常即妖,探马有到房子城中去过吗?”

“那倒没有,不过,一旦中山有大的调动,探马肯定会得知的。这一点倒不必担心。”

廉武为不可觉的摇摇头。这种例行公事的探马根本无法得到想要的情报,中山的大规模调动,也未必会放在明处,完全可以在暗处施为。

看来,有机会,还是要去房子城中一探究竟啊。廉武心里想到,又和郑权聊了两句,就到了驿馆,这也是他的临时住所。按照规制,他的住所也在修建中,需要等待一段时间了。

第二天,当廉武见到自己的二千人马时,心中的那份担忧又飘了起来,因为这些士兵,完全就没有兵的样子,老的老,小的小。说起来战斗力,简直可以说没有多少。

他压下愤怒,对军队的都尉说道:“按规定,兵卒年龄必须在十八岁始,三十八岁止。”他指了指站在眼前的队伍说道:“这些人里,有多少不符合年龄的士兵?”

都尉见廉武发火,心知这位将军虽然是个外来户,但是也不是省油的灯,是以只能据实相陈:“将军息怒,请容我禀告。”

“说。”

“虽然大赵有制,军士的年龄以青壮为主。但是如今鄗城的青壮已经所剩无几,百姓还要靠着青壮操持农务,是以父替子,子替父,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胡闹!”廉武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如今敌人就在房子,万一进攻,朝夕可至。如果没有一支强悍战斗力的部队,如何抵抗中山的进攻?”

“我们只不过守成而已,百姓都可以做的事情,这些人也未必不能把。”都尉倔强的说道。

“汝以为守为何也?要知防守也好,进攻也好,其目的无非达成守城任务。守非固守也,而应以疲敌之计,固守待援,或反守为攻。此乃守城知道,退敌第一,待援次之,固守最次也。”

第三十五章 城门争夺

不过很显然,面前的都尉的军事素养,和廉武差距不是一星半点,对他说的多么重要,都无济于事。廉武试了半天,终于决定放弃了对牛弹琴的举动,转而布置任务。

第一就是让都尉将两千守军重新编排,按照规定,留下年龄合适的士卒,其他的士兵重新召集,按照实际编制征兵。

第二件事,廉武带着两个千夫长,和郑权一起登上了城郭,仔细看了一下城墙上的防御工事,其实主要是一些滚石擂木,还有些箭矢投矛。确实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郑大人已经准备完全了,只要士兵粮草到位,估计守住鄗城不成问题。”廉武终于觉得有一件事让自己顺心了,不免有些高兴。

“在下的分内之事。”郑权微笑说道。看来,廉武不是一个难以相处的人。他相信两个人的相处会非常愉快的。

不知不觉,月上中天,城门上也燃起了篝火。廉武和郑权相谈甚欢,正欲离开城楼。忽然“嗖”的一声,一个东西破空而来,廉武身手灵敏,眼睛毒辣,看到月光穿过那物体的光影,立刻推开了身边的郑权,自己也往后面连退几步,大声喊道:“戒备!戒备!”只听嘟的一声,那物体直直插入了两人刚才站立地方身后的窗棱,发出颤巍巍的声音。

竟然是一支羽箭!

廉武赶紧俯下身子,趴到射击口那里往外看去,黑乎乎的什么都没有。但是他知道,一旦自己露出头,估计就会有诸多弓箭朝自己招呼,所以这个时候,要考量的是双方的耐心。

“下去看看,城门关好了没有。”廉武俯下身子,对旁边的一个士兵说道。

那个士兵唯唯诺诺,像是个半大的孩子,听见廉武吩咐,慌慌张张的转身就走。但是他明显忘了,现在是什么情况,站起来就跑。廉武赶紧喊道“快趴下。”,却话未说完,一直雕翎箭,就划破夜空,正中他的背心,他一丝喊叫尚未发出,就带着青涩的恐惧,离开了这个乱世。

廉武心里连连自责,多年的守城生涯,让他习惯了安逸的生活,没想到,因为少了自己的叮嘱,就葬送了一条年轻的生命。

“将军稍带,末将前去看看。”原本跟在他身后的都尉,走到他的身旁,对廉武说道。看着一个年轻的生命消失在自己的眼前,他也不再为自己的观点辩解了。他俯下身子,沿着城墙一路摸到城门处,却见城门打开,所有的士兵都躲在城墙后面,没有一个人去关门。

“怎么回事?怎么都不去关门,不怕敌袭吗?”

“贾都尉容禀。”其中的一个中年人提着长枪,对他说道:“非是我等不愿意关城门,而是一旦露出身子,对面的黑暗中,有无数个弓箭手,朝着兄弟们射箭。就在刚才,已经有四个兄弟死在那里了。”他说着,指向大门方向。

贾都尉一听,眉头紧锁,看来对方早就已经潜伏在那里了,该死,自己怎么忘了,将对面的那些树木先砍伐掉呢。

然而此刻,自责也是于事无补的,他只能硬着头皮,朝外面看去,只见空荡的城门口,躺着几具赵国士兵的尸体,尸体上都还插着箭矢。

穿过城门,外面的景象一点都看不见,连月光都藏了起来。只有微风吹起,对面的树林里,响起了沙沙的树叶声,听起来非常悦耳,但是谁又能想到,这里面隐藏着死神的弓弦呢?

贾都尉看了看四周,这些士卒显然都是新兵,一听见敌袭,提着长枪就出来了,然后被上官催促着关城门,丝毫想不到要保护自己,都穿着简单的出来。他低低的说道,“去七个人,身强体壮的,把盾牌拿出来,跟着我扛着盾牌过去,对方的箭穿不过盾牌,咱们站的密一点,问题不大。”

众人听他发号施令,总算是心里有了谱,赶紧去拿盾牌。不一会,就见几人拿着几个圆形的盾牌出现在贾都尉面前。

“奈何没有大盾?”贾都尉疑惑的问道,这种情况下,这种圆形的手盾完全无济于事,必须是那种防御大盾,才能管用。、

“您忘胃,军需官向您汇报过,这次从邯郸运来的都是这种圆盾,大盾费时费力,而且都被发往了北地,咱这边还没到呢。”一个士兵说道。

“晦气。”贾都尉说道,没想到屋漏偏遇连夜雨,这次真是栽了。他瞅了一会,看到了旁边的门板,扛起门板对旁边的人说道,“来几个人跟我一起过去,其他人一会帮忙。”

不一会,六七个士兵跟着贾都尉,扛着门板就往外冲去。门板要比刚才的盾牌宽的多,完全能够挡住几个人的上半身,只不过露出膝盖以下。但是贾都尉相信,在这样的夜色中,敌人即使能够知道有人,也是胡乱射箭,不可能瞄准自己的脚设计,那样的目力,该有多好了。

不出所料,当贾都尉扛着木板出现在城门下的时候,对方的弓箭又如期而至,敲打着门板嘟嘟作响,有的力度大的箭矢,穿破了门板,划破了几人的面庞。

不过眼看着即将到达城门口,几个人也顾不得伤口,急急朝着城门跑去。

然而这个时候,一片火光亮起。贾都尉心中一愣,难道对方开始用火箭了?稍一失神,只能嘟嘟声又叫了起来,不过这一次,贾都尉闻到了物体烧焦的味道,还有手掌灼热的感觉。

“该死,快点。就还两步了。”贾都尉说着,忍着灼热就往前冲。他非常清楚,既然对方不惜暴露自己,也要用火箭,肯定城门那里有古怪,否则不会动用了这样一个大阵仗,就为了杀几个守城门的兵丁。所以,他必须在出现状况之前关好城门。

终于,他摸到了虚掩的城门,大叫一声:“有几个人去那边,给我一起用力,关上!”他说着,就开始使劲,将城门往中央推去,只要城门关上,主动权就在自己手上了。

忽然,刚才还在往前走的城门,突然就不动了。贾都尉一惊,抬头一看,吓了一跳。

只见一个穿着中山国甲胄的年轻人,双脚卡在地上,双手死死的抵着城门。无论贾都尉几人如何使劲,城门就是纹丝不动。

贾都尉心中着急,没想到对方力气如此巨大,说着,掏出腰间的刀,对着那人就砍去。

那人显然早有防备,贾都尉拔刀的瞬间,他依然在使劲做着努力,恨不得将城门卸掉,对中山国士兵大开一样。看着贾都尉的刀已经朝着连自己的左手劈来,赶紧一松手,刚才还在使劲的赵国士兵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结果那人一撤去力道,他们都被诳了一下,三个人同时摔倒在地,城门也前行了一会之后,慢慢停止了。

说时迟那时快。贾都尉一招未成,赶紧变招,刷刷刷三刀赶到对方的面前。那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一边后退,一边如法炮制,将另外一边的士兵也诳到在地。

贾都尉见对方没有佩戴武器,心知这厮空有一身力气,恐怕武器沉重,不能随身携带。这正是自己的机会,也就不管对方新的一波箭雨袭来,就在城门的尺寸之间,和对方打了起来。

一边是刀法娴熟,一边是行云流水。贾都尉和那人就在尺寸之间翻转腾挪。旁边的士兵见状,赶紧上去帮忙。没想到对方力气特别大,随手拽过一个赵国士兵,就当盾牌似得和贾都尉打了起来。

要么就成了他的武器,随后就投掷到另外一个人身上。众人没有想到,他的力气竟然这么大。竟然寻常五六个人近不得身。贾都尉躺在地上,看着他拍拍手,露出的蔑视笑容,说道:“你是谁?”

那人没想到,竟然还有一个人清醒着,不过,中山没有攻打下鄗城的意思,何况后面的城门已经关掉,现在只不过是打下了一个城郭,意义不大,是以对贾都尉说道:“记住,吾乃中山吾丘鸠!

第三十六章 中山战神

廉武站在城墙观测口上,仔细看了一下下面的人影,由于看到对方使用了火箭,火光顿时将整个森林都笼罩了起来。他看到树林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多了众多的弓箭手,影影绰绰间,好像整个森林都笼罩在弓箭方阵里。

他定了定神,好像没法发现有其他的队伍,如果只是弓箭手,那么对方想要攻城的可能性不大,不过,也不排除有隐藏在其他地方的队伍。“上火箭!”他低声说道。刚才的士卒门纷纷退后,听见戒备命令在阶梯下等候的弓箭手纷纷上前补位。

看着这群年龄差异如此大的军队,廉武微微叹了一口气,幸亏敌人只是袭扰,万一真的攻城,凭借着这群人根本不够看,估计最基本的防御阵型都组织不起来。

“听我口令,第一排,上弦。”廉武低低喝道,弓箭手们虽然技术参差不齐,但是短短几天的训练,已经能够适应这种命令了。他们张满弓,弓箭低垂,另有一个小校持着火把,从头到尾依次点着他们的弓箭,然后弓箭手整齐的转身,依靠在城墙上,随时准备伸出射箭口,发射弓箭,只不过手里里流出的汗水,出卖了他们的心情。

“目标,前方森林,发射!”廉武吼道。只见弓箭手们纷纷将弓箭伸出发射口,朝着对面的森林,进行无差别的攻击。这些弓箭手,虽然经验不足,射击的准头有问题,但是好在这次的目标是森林而非人,只要凭感觉射过去,就绝对没问题。

一时间,火雨纷纷而下,面对着他们经常打量的树林,弓箭手们毫不迟疑的倾泻着弓箭。这个时节的树木,非常的干燥,遇见肆虐的火雨,更是一点就着。顷刻间,整个树林化作了一座巨大的篝火,燃烧着愤怒和阴谋。

与此同时,树林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有些弓箭误打误撞的就射到了敌军,有些弓箭虽然没有射中人,但是火苗却燎烧着对方的易燃物,有的甚至就点燃了对方的衣服。一时间,藏在树林里的敌军阵型大乱,纷纷扑着身上的火苗。

廉武在城上看的热闹,终于站起身来,明目张胆的观察对方了。虽然他不知道落井下石,但是乱而取之他还是明白的。

“第二排,目标树林,射击。”“嗖嗖嗖”第二轮箭雨再次倾泻而下,这次弓箭手比第一排有了信心,反正就算是射不中,也不担心丢人。

“他们暴露了,直接命人进攻吧。”郑权刚才在不远处看着廉武指挥,心思惶惶,现在终于能够站起来,就来到廉武身旁,和他一起观战。

廉武摇摇头,说道:“火发兵静者,待而勿攻。现在形势不明,黑暗之中是否有其他伏兵尚未可知。最重要的是,我军整备不休,士兵新进操练,技能不熟,贸然出击,胜负未知。”

“而且,我军城门大开,敌军依然不来进攻,要么是兵力不足,要么今夜只是试探,如此,出击绝非好事。最重要的,我们能守住就好,其余的暂且不必理会。”

郑权只不过粗通军事,听见廉武说的头头是道,也就不再追问,反正他是军事主官,自己倒也不必负责。

随着火势越来越大,树林中的敌人慢慢的开始往后退,整个小树林都笼罩在火海中,几乎没有人能立足,他现在相信,对方这次应该没有伏兵了,至少树林里没有伏兵。他转身看了看,对身后的亲兵说道:“贾都尉呢?”

“城门口来了个大力士,七八个人近不得身,贾都尉正带着兄弟们和他打着呢!”

廉武一听心中骇然,这个人到底是谁,怎么能这么能打,心中兀自不信,说了一声,“弓箭手跟我来。”然后蹬蹬蹬走到城门处,抬头一看,吓了一跳。

只见空间有限的城门口,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人,穿着中山国的军服,一手拎着一个赵国士兵,一边用他们当盾牌,抵挡其他赵兵的进攻,一边左扔一个,右捡一个,简直将众多士兵当玩具耍了起来。不但如此,他身体非常灵活,寻常士兵即使偷袭也占不到便宜,反而被他打的四处哭爹喊娘,好不狼狈。

廉武一看,这家伙一个人,都快赶上自己一个小队了。心想力敌不行,吩咐弓箭手搭弓,瞄准吾丘鸩射了过去。

吾丘鸩正打的兴起,如战神再临,痛快至极。没想到嗖嗖飞矢流过,他躲闪不及,一支羽箭扫过他的脸颊,他顿时感觉到火辣辣的疼痛,心想肯定受伤了,怒火中烧,捡起刚才贾都尉扛过来的门板,舞者宽大的门板就杀了过来,众人拿起砍刀,纷纷砍向他。吾丘鸩也不是傻瓜,立刻拽着门板的一边,横扫众人,众人砍刀挥出,姿势用老,无法改变身形,值得一个个撞在门板上,惨叫声连连,被扫在地上。

廉武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家伙如此灵活,完全不像个莽夫,赶紧再次安排弓箭射击,否则有此一人,城门就此不保。

然而吾丘鸩却越打越上瘾,越打越来劲。他将一块门板舞的虎虎生风,毫无费力,简直让人不可招架。心想如果带着自己的铁棍出来,早就横扫一大片了,还用得着如此费劲。如果不是大帅小心,这小小的鄗城我一人足矣。还用的着在三里外安排伏兵?

正当他志得意满之际,远处传来“铎铎铎”的响声,这是中山国鸣金撤兵了。吾丘鸩懊恼一阵,连声骂娘。但是将军的命令,他还不敢不听,只得怏怏的边退边打。不断向城门外挪步而去。

“留下他!”廉武一声令下,自己也拔刀而起,揉身上前抢攻。如果放走了这厮,赵国的面子可就丢大了,自己这刚上任,还没来得及抖威风,就被人家狠狠打了脸,这口气,他是决计忍不下的。是以他舞动起砍刀,刀刀朝着吾丘鸩的致命之处打去。

吾丘鸩本无心恋战,听到廉武一声大吼,心想来的正好,将门板舞将起来,也是毫不逊色。门板本就厚实,虽然上面插满了箭支,却依然是一个不错的盾牌。廉武见他上身守得紧密,只能攻其下路,对着他的膝盖就是一阵追击。吾丘鸩一边守着上面,一边又不得不接连躲闪。心想果然这个家伙,和那些小兵不一样。

话说立地生根,下盘不稳,上路就容易失算。贾都尉被打的牙都断了两颗,但是他却不敢退却,看到廉武将吾丘鸩逼得左支右绌,觉得会有机会,便带着几个小兵,拿着长枪就往城门跑去,想着先关了城门在说,到时候就瓮中捉鳖了。

他能想得多,吾丘鸩也不傻,加快了往后退步的进度,拽着门板的一边,扇向对面廉武,然后往后一拉,抓住门板的中间,左一挥,右一挡,连连击退了跟上的贾都尉众人。然后把门板猛地扔向他们,转身就跑。

见吾丘鸩将门板扔向众人,廉武等赶紧闪避,唯恐伤到。等他们回过神来,吾丘鸩已经跑到了城门之为。廉武刚想下追击的命令,就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刚才还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小树林外,影影绰绰的站着整齐的队伍。他们擎着火把,前排蹲坐着弓箭手,已经张弓以待,毫不怀疑随时会成为致命的死神。

队伍的中间,一人披着黑色的披风,身边簇拥这许多中山将领,廉武隐约看见,他后面的大旗烈烈而响,上书两个大字:司马!

廉武一看这阵势,知道自己是留不住吾丘鸩了,只能悻悻的命令关好城门,准备防御。

吾丘鸩一路疾奔,没想到力战之后,还有如此好的体力。但是中途依然解下了自己的甲胄,看见骑马之人,脸色惊变,唯唯诺诺的慢慢走向那人,好像从一个战神,变成了女神一样。

骑马之人脸色不渝,看着面前的吾丘鸩,淡淡说道:“跪下!”

吾丘鸩想也不想,立马下跪在那里,小心翼翼的看了一下那人。

没想到那人更是干脆,二话不说,扯起自己的马鞭,“啪”的一声打在他露出的脊背上。吾丘鸩更不敢乱动了,梗着脖子,承受着鞭打。然而这还不算完,马上之人打的更是带劲,“啪啪啪”的声响接二连三的响起。吾丘鸩的后背更是被打的变了颜色,有的地方都露出了血痕,让人不忍细看。即便如此,吾丘鸩依然一动不动,也毫无生气的样子,承受着那人的鞭打。

过了好久,也不知是不是他打累了,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鞭子,淡淡问道:“听见我鸣金之声了?”

“听见了。”

“为何不撤?”

“贱人已经进入城门之内,退不出来。”在这个人面前,吾丘鸩都自称贱人。

“我让你进去了吗?”他声音低沉的说道。

“没没有。”吾丘鸩低下头说道。

“没脑子的东西,再不听话,我再把你扔回‘角场’,继续当你的奴隶去。”这一次,就非常生气了。

“记记住了,相国大人。”原来此人,就是中山国的相国司马赒。

“哼!”他看了一眼吾丘鸩,又看向鄗城的城楼,那里又燃起了火把,那里有个人,想必会让他永远记住今晚。“走吧。”他抖了一抖缰绳,率先转身而去。

第三十七章 计略中山

廉武的战报送到的时候,整个赵王城还笼罩在凌晨的朦胧中,昏黄的灯光还闪耀在正殿上。

喜站在赵雍的身后,已经困得不行了。他一会睁开眼看看赵雍,一会闭上眼瞌睡一会,不住的在那里点头。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劝阻赵雍了,但是很明显,这样没什么效果。他看了一眼外面,天快亮了,已经露出了鱼肚白。他看了一眼赵雍,慢慢的踱到大殿门口。敲了一下两个已经靠着门框睡着的宦人,小声的说道:“快去通知膳夫,赶紧起火做饭,君上一会定然是会饿的。再去通知司寝御侍,让她们赶紧收拾好寝殿,君上在吃饭之后,就回去就寝。”

“是。”两个宦人赶紧点头,急匆匆的向各自的目的地跑去。

喜看着赵雍依然忙碌的身影,微微叹了一口气,心想年轻人的精力真是了不得。这都一整晚了,还是非常有精神。他那里知道,赵雍现在,连睡觉都睁着眼,唯恐哪一天,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君上,天亮了,该休息了。”喜走到赵雍的身边,有些担心的说道。

赵雍看了看天,那微微露出的白色,预示着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前世经常熬夜,让他的精力锻炼的非常好,遇到大项目经常连轴转,是以对于熬夜,非常习惯。

不过身为君上,他今天就是睡一天,恐怕都没有人敢叫醒他,当然,军国大事除外。

“天都亮了,我还没注意呢。这一晚,又让你劳累了。”赵雍对于喜,非常客气,可能因为,现在宦官,和以后的太监,完全不同的原因吧。

“君上折煞奴才了。”喜惶恐的说道:“奴才已经命人准备饭食和床铺,君上可以用膳之后,稍息片刻。”

“有劳了。”

“这没什么。这是奴才的分内之事。等君上大婚之后,这种琐事,就有夫人来管理了,老奴就可以将养将养了。”

“是啊,还有两年。呵呵,咱们就都等着吧。走,吃饭去。”说着,他站起来,就要往膳房走去。现在,还没有所谓的御膳房,只不过简单的称之为膳房。是专门负责王城内人们的饮食问题的,王室用的叫内膳房,在龙台之内,其他宫人宦人用的,叫外膳房,就在龙台之外的偏房中了。

然而,赵雍两人刚走出正殿,就看见几个穿着赤色深衣的大臣,急匆匆的正在往正殿走来,前面,还跟着一个小宦人。赵雍想也没想,也知道这个时候还能进城的,只有三个人:肥义、赵豹和吴广。而他们三个人联袂而至,绝对不是小事。

三人刚到正殿,恰好看见赵雍正等着他们,是以疾走几步,赶紧施礼到:“让君上久等,臣等有罪。”

“无事,三位师傅此时进城,必有要事,我们还是先谈正事吧。”赵雍对于三人还是比较感谢的,至少是他们三个人,让赵雍对这个世界,有了最基本的认识。

“陛下,昨夜鄗城遭遇中山国进攻,守城将领廉武不辱使命,赶走了敌军,现在中山军队,在鄗城北部三里处扎营,时刻准备包围鄗城!”吴广一边说,一边将廉武的战报帛书递给赵雍。

赵雍闻言一愣,结果帛书,仔细看了一眼。上面详尽描述了这次战役的情况,特别提到了吾丘鸩以一敌十的神勇,还有司马睭的伏兵战法。最后,还报了一下伤亡情况,以及自己在鄗城的所见所闻。并领取处罚。

赵雍看完,默然不语的和上帛书,稍倾,淡淡说道:“廉武走马上任,凭借新练之兵,审时度势,果断决策,虽然损兵折将,但是非其责任,是以,不但不能惩罚,反而要赏赐其功,三位大人以为如何?”

肥义三人来的路上其实已经合计过,这次事出突然,廉武能够凭借新练之兵,击退来犯之敌,已属大功,实在不宜苛责太多。是以三人早就决定,如果赵雍决计要惩罚廉武,他们也要为廉武争取宽大处理。没想到赵雍的提议正中三人下怀,是以同时点头称是。

“至于其他人等的处分,念起初犯,也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相邦酌情予以平允,交予我看过之后,就公布吧。”说道这里,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让熬了一夜的赵雍顿时有些疲惫,冷风一吹,他深深吸了一口冷风,顿时咳嗽了起来。

赵雍着突如其来的咳嗽,到让旁边几人紧张了起来。如果赵雍此刻疾病缠身,那么赵国的前途可就堪忧了,赵雍现在可还没有子嗣啊。

“君上,身体要紧,还是传太医吧。”吴广说道。

“是啊君上,您身系赵国社稷,可要保重身体啊。千万不要因为这样的事情,动了肝火。”赵豹也相继劝道。

“无妨,无妨,只不过吸了一口凉气,缓上来就好了。”赵雍摆摆手,“几位师傅来的早,想必也没有用膳。膳房已经做了早饭,不如我们一起去吧。”肥义几人倒也不敢推辞,是以跟着赵雍,向着膳房走去。

到了膳房,膳夫已经将赵雍的饭菜做好,但是没想到来了这么一群人,是以又着急忙慌的为肥义几人做了起来。

等待期间,赵雍也没有动筷子,看着肥义几人,说道:“孤曾听闻,当年越过大王勾践,被吴王夫差所擒,被迫在会稽养马为奴,引以为终生之耻。后来返回越国,卧薪尝胆,后来终于灭了吴国,北上会盟,成为霸主。”

“君上所言,乃是晋定公三十七年的旧事了,如此已过了越有二百余年了。当时诸侯争霸,越国靠孙武、伍子胥称雄,却又因西施伯嚭而亡,可见世间反复,无有定数。”肥义缓缓说道。

“师傅所言,孤深以为然。天道苍茫,非人力可以知之。乃如中山之于赵国,虽然赵国南却强魏,西据秦韩,却无奈于一小小中山。孤心中愤愤,实难平复。”

“中山国之坚韧,非中原各国可比。”赵豹说道,“当年魏国北上,乐羊肆伐中山,中山举全国之力相敌。虽然功败垂成,但也是因为魏武卒当世无匹,乐羊又深知中山地形,是以灭了中山。然而二十年之后,中山国又复国成功,可见其人之坚韧,绝非一般。”

“如今,我赵国一无乐羊之辈,二无魏武精兵,想要踏平中山,殊非易事。君上亲政之初,曾言‘高筑墙,广积粮’,臣深以为是,是以君上需要忍耐,权且韬光养晦一番,再图北伐为好。”吴广也劝道。

赵雍听闻,没想到三个大臣都觉得中山过于强大,不能一战而平。心中难免有些失落,忽然想起,赵武灵王最大的功绩,不就是“胡服骑射”吗?自己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自己来了这里三年,还没正式的见过赵国的军队如何呢?看来想要踏平中山,还是要从这“胡服骑射”开始!

“不过,虽然如此,对于中山,却并非没有好的计策。”肥义见赵雍有些失落,是以想了想说道。

“哦,不知师傅有何妙计?”赵雍看着这位视自己比亲生儿子还亲的师傅,希望从他嘴里听到锦囊妙计。

“君上熟读《左传》,可记得隐公元年发生的一件大事?”肥义捋着胡须,微笑说道。

赵雍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说道:“师傅是说,郑伯克段的故事。”

“然也。”肥义笑着说道。

据说当年,郑庄公的弟弟共叔段,在其母武姜的纵容下,欲与郑庄公争位,郑庄公设计并故意纵容其弟与其母,最终待其欲夺国君之位时,庄公便以此讨伐共叔段。庄公怨其母偏心,将母亲迁于颖地。后来自己也后悔了,又有颖考叔规劝,母子又重归于好。

赵雍对于这件事非常熟悉,而且之前也经常使用,此刻经肥义提起,倒也很快就能想到。

“然而此事乃要长久施为,非一两日可以建功。”赵雍说道。

赵豹等人看了看对方,确实,这确实是长远谋划,并非立竿见影之计。“中山仗着有齐国和燕国撑腰,对我威胁甚大。只要三国之盟约不解除,我对中山一动,就要承受来自燕国和齐国的压力。”

赵雍思量一会,确实如此,看来,必须在两国之间,制造点争端才是。

不一会,他想到了一件事情,遂对三人说道:“我听闻,前年,魏国将军公孙衍出使韩国,欲以举关东诸国之力,合纵以抗秦,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赵豹回答道:“公孙衍原为秦国大良造,奈何张仪入秦,取而代之。公孙衍心系魏国,只得出走魏国以为将军。听说这两年,正在奔走各国,图谋抗秦。他提出的口号即使‘相王西进’”

“何为‘相王西进’?”赵雍问道。

“即互相称王,图谋秦国。”赵豹答道。

“既如此,我倒有一计,或许可用?”赵雍想了想说道。

“何计?”三人看着他,不知道赵雍在卖什么关子。

“一桃杀三士!”赵雍神秘的笑了笑,看着三人,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

第三十八章 犀首公孙

通往邯郸的大道上,永远挤着匆匆赶路的人,他们的目的或许不是那座城,但是必将因为那座城感受到不一样的风景。

公孙衍骑着马,百无聊赖的走在这条大道上,看着身边匆匆而过的商人,心思却跑到了尚未到达的目的地—邯郸城。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这次去邯郸,会有一种朝圣的感觉。

朝圣?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吗?他摇摇头,那算得了什么圣人?自混沌初开,天地肇始,所谓圣人,也无过商汤尧舜,再往上溯,却就只有传说中的女娲圣母了,还没有听过一个小孩,算得上圣人的。

然而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呢?

或许是因为,就在前几天,自己收到了来自赵国的邀请函,说赵国的新任赵侯,对于公孙衍的名气非常钦佩,但是苦于身份和政事,不能亲自欢迎,是以希望“犀首”能够拨冗前来,以瞻仰尊容。

刚开始接到这封邀请函,公孙衍有些惊讶。他不曾低估自己的影响力,却也觉得自己竟然无形中影响到了一个国家的新任君主。而且这个君主明显是个脑残粉,亲自给自己写邀请函,明目张胆的表达自己的钦佩,这简直不像是一个成熟的君主所为啊。

然而,从邯郸流传过来的种种传闻,特别是五国会葬的镇定,还有对中山国的强硬等等,却又表现的非常的谨慎和稳重,完全看不出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那么,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赵侯呢?

或许答案就在邯郸城中吧,他摇摇头,对身后的家将说道:“距离邯郸还有多远?”

“刚过了长城,也就有一个时辰左右,就能进城了,咱们紧赶一会,天黑之前就能进城。”身后的家将说道。

“那就紧赶一会,抓紧时间进城吧。”公孙衍说着,就催促起马匹加快行进的速度,朝着邯郸进发。终于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入了邯郸城。

“将军,我们先去哪里?”

“先去驿馆,再去找个地方吃饭,好好看一看这邯郸城。”公孙衍说道。和别的地方不同,邯郸的驿馆不是设在城外,而是城内的,与他比邻而居的,还有行人馆,也就是各路诸侯的留宿的地方,一般驿馆是有驿丞负责,而行人馆则是由大、小行人负责。按照规制,像公孙衍这样的人,一般也是住在驿馆,只不过可以住的舒服一点罢了。

于是一行人先去了驿馆,交待了自己的身份,出示了证明,驿馆的驿丞一看来人是公孙衍,抱歉地说道:“没想到犀首大人来的如此之晚,早些时候,行人大人已经安排好,将大人安排进行人馆,但是等了好久您没有来,是以嘱托我好生照料,明早再搬去行人馆居住。是以小吏早早安排了上房几间,以备大人前来,没想到,您果然是来了。”

闻听此言,公孙衍微微一愣,没想到自己受到的待遇,已经是堪比诸侯了。要知道,大小行人可都是伺候诸侯的官,一般的别国使节进城,可是不用他们的。而赵雍,为了自己,尽然不怕违反规矩,就这份礼遇,就足以看出赵雍的诚意了。

然而公孙衍何人,岂能被这点小计俩所镇住?他淡淡一笑,对驿丞说道:“有劳了,既然如此,明日见过行人大人,再行定夺吧,今日就权且在此盘桓一晚。”

驿丞一听,赶紧着人开始安排住宿饮食,公孙衍推却了饭食,让驿丞准备点热水,自己出去吃完回来,要沐浴一下。公孙衍是赵侯要欢迎的重要宾客,驿丞是知道的,是以对公孙衍的要求不敢懈怠,转身就要去安排,却听公孙衍说道:“大人,我有一事不明,还请指教一番。”

“犀首过谦了,有事吩咐即可。”

公孙衍微微一笑,指着房间内的凳子和桌子问道:“今日进城,见邯郸处处有此物存在,看似非中原之物,不知道此为何物?”

“您说的这个啊,矮的叫凳子,是坐具,高的那个,四方形的,是桌子,也就是几案。这是邯郸城特有的,可并非别的地方能够买的到的。”驿丞显然非常自豪。

“为什么别的地方买不到?”公孙衍饶有兴趣的问道。

“因为此乃我君上所制之物,早已通行邯郸。此物比几案和坐席要舒服的多的,以至于家家皆有此物,风靡邯郸。别的地方,可是没有的。”驿丞越说越骄傲,看得出来,他现在已经成为了君上的脑残粉了。

“君上?哪个君上?”公孙衍皱着眉头问道。

“当然是如今君上,现在的赵侯啦。”

“原来如此。”公孙衍听完点点头,陷入了沉思。

华灯初上,月挂高楼。夜色中的邯郸城,笼罩在一片宁静祥和之中,邯郸城的布局其实是非常工整的,既有高级住宅区,也就是大北城的北门一带,也有百姓的住宅区,分布在东门一带。就连打铁的买布的,都有专门的市场。

公孙衍一行人沿着驿馆门口的道路,朝着驿丞告诉的夜市走去。一路上来来回回的百姓,倒是让整个邯郸城显得非常热闹。赵人好乐,两边的酒肆传来的歌声,倒也显得气魄豪迈。其实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无论是秦国还是赵国,都处边塞而好斗狠,崇尚豪杰,仰慕英雄。是以战国七雄,虽然秦楚齐相继称雄,但是唯有赵人可以与秦人一敌,却也非为虚言也。

公孙衍当过秦国的大良造,现在是魏国的将军,对于两国的都城,都略有些熟悉。秦人法令完备,但是夜色已降,则百业歇息,城内寂静,全没有这繁盛之景;魏国大梁虽然颇有气象,但是新城初建,气象未成。

几人走到一家酒肆,走了进去,发现这家酒肆的置备也全然有些不和格局,和其他国家的酒肆完全不同。几案换成了方桌,坐席换成了凳子,长条柜台摆置在门口,小二帮厨穿插其间。酒水摆在柜台上,老板站在柜台后,关心的不是流水价消失的酒瓮,却是大厅中间微微高出的一个台子上,一个身穿深衣,手舞足蹈,在那里侃侃而谈“昔商纣在位”的上古史事的中年之人,时不时地引来叫好之声,真是好不热闹。

公孙衍这一路走来,见过太多新奇之事,是以早已有些麻木,反正这个赵国邯郸,处处透着一股不同,至于这不同是好是坏,他也没有准。但是有一点他可以肯定,那就是某人,在用自己的方式,改变着这一个国家,这种细枝末节的改变,不像商君那样大张旗鼓,直指靶心,倒像是细雨入夜,润物无声,反倒没有些阻碍。可见此人,见识未必不如商君。

正当他思索之际,小二已经将他们领到一张桌子处,打扫了干净,点了几处小菜,正要动筷,公孙衍却抬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坐在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和一个半大孩子坐在一起,津津有味的听着台上之人的故事。他心思一动,交待几句,便走到那人桌前,行了一礼,慨然说道:“鹖冠兄,久违了!”

鹖冠子正和庞暖在台下听得起劲,却见有人给自己行礼,仔细一看,是公孙衍,连忙微笑的还礼道:“犀首兄,久违了。早就听闻兄近日莅临,没想到今日在此相见,可见造化一物,非我等常人可预知。”

“造化于兄你,乃是天上之日月,明灭可见。而于我等追名逐利之人,乃是雾中之花,想得却苦于无门。是以于兄,则观天地如以一叶而知秋风至,于我,则如入迷雾而不知其所往。”公孙衍对鹖冠子说道,心中无不悲凉之感。

鹖冠子如何不知,公孙衍对于时势的洞见,并不在自己之下,否则,也不会在早年间,就出仕秦国,并最终成为既商君之后的秦国大良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风光无限。只不过后来,他和张仪因为魏国之事产生龃龉,导致失了秦惠文君的信任,才不得不流亡魏国。但是,其人之才,却是非常难得的。

“早年与君秦国相识,把酒言欢,素知君心如何。但是天下风云变幻,君未尝不能再立不世之功。”

“然则天下大势,虽未明朗,但是才智之人,早已心中有数,天下必然一统,只不过谁能成其大事,殊未可知。但是秦国势大,据山河之险,关中之丰腴,加上主明臣强。据车马而虎视巴蜀,一旦为其所有,恐怕一问九鼎之国,非其莫属。”

“虽如此,但是统一之势,尚未发轫,其他诸侯,未必没有机会。”鹖冠子说完一顿,轻声言道:“君来邯郸,可知赵国也是藏龙卧虎,蓄势待发之像?”

“龙虎之人,我已见到,正是君也。难道,君以决定,隐居于此了?”

“哈哈哈哈,犀首兄这次可是遮了眼了,这龙虎之人,非是某,而是另有其人。某不才,愿与君相赌,十年之后,此人定能称雄天下,二十年后,纵横中原,至于以后,与秦国相争者,必为此人!”

“噢?君如此笃定,不知所为何人?”公孙衍心中一惊,他甚至鹖冠子高洁之士,从来不喜欢虚言相对,是以能够被他推崇备至的,定然有不世之材,是以非常好奇,还有何人有如此能耐。

“君明日上殿,拜见君上,定然知之。”鹖冠子神秘一笑,默然不说了。

第三十九章 相约合纵

翌日一早,行人司的小行人一早就来到了驿馆,等候公孙衍。公孙衍见对方果然是用了行人司,是以也不敢过于骄狂,跟着他,坐上马车,从驿馆出发向王城去了。

马车走到王城门口,公孙衍刚要下车,就被来传令的宦人叫住,并通知他,赵雍同意让他坐车进城。这一命令一经宣布,顿时迎来了守城士兵的羡慕,要知道,整个赵国,也只有三位师傅有这种殊荣。可见赵雍对公孙衍的看重了。

公孙衍拜谢了那位宦人,坐着马车来到龙台之下,从马车出来,抬头望去,台阶两侧,赵国的黑衣侍卫营站的整整齐齐,训练有素,台阶之上,隐约有一人立在前方。远远望去,身穿胄甲,腰挂宝剑,身后披风黑色,烈烈在舞。剑眉入鬓,星美朗目少年郎;英姿飒爽,器宇轩昂小将军。正是那黑衣侍卫的总管赵广。

“不知阁下可是公孙将军。”赵广奉命侍立在此,专为等候公孙衍而来。

“魏国将军公孙衍,幸的君上相邀,不敢懈怠。是以自大梁驱车来赵,以赴君上之约。还请这位将军通禀。”公孙衍不知道赵广的身份,还以为只是一个殿前将军,是以要赵广代为通传。

“某乃君上黑衣侍卫总管赵广,奉君上之命,在此等候将军多时。还请将军随我而来,君上正翘首以盼将军亲至。”

一听是侍卫总管,公孙衍心里一个咯噔,这一路上的礼遇已经贵极,这次赵雍又让自己的侍卫总管前来迎接,这已经是非常重的安排了。心里对赵雍的好奇又多了一分,难道真是自己的脑残粉?

跟着赵广直接上殿,公孙衍瞟了一眼,恰见有四人坐于大殿之上。

其中一少年之人,身穿赤色深衣,面带微笑,眼睛炯炯有神。他上座于殿堂正中,看着公孙衍走了进来,尚未等他行礼,便开口说道:“犀首能够拔冗前来,孤甚是欣慰。舟车劳顿,人困马乏,将军就不要多礼了,请安坐。”

“君上厚爱,铭感五内。”说着,也不再推辞,反正这一路来的礼遇已经非常高了,再多这么一项,似乎也没什么不可。

公孙衍坐定,赵雍向他介绍了肥义、赵豹和吴广三人之后,开始打量着一下这个名动天下之人。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穿着深衣,而是穿着弁服,脚上踏着黑舄,玄色丝衣,纁色下裳,束着白色的蔽膝,整个人显得非常恭敬。

然而任谁都知道,这个魏人,先是帮助秦国取得了魏国的阴晋,扫平了秦国东进的最后一颗棋子,又帮助秦国击败魏国守将龙贾,彻底取得了河西之地,将秦国的势力触角,伸到了中原大地。可以说,公孙衍的大良造之职,取得并不是轻而易举,而是以战功实实在在打下来的。

如今,他因为和张仪的矛盾重回魏国,意在挑动关东六国和秦国的矛盾,就这份魄力和心智,也在当今天下中独当一份了。

“孤对将军仰慕已久,特别是将军以魏人侍秦,而秦国先取宁秦,后定河西,成就不世功业。这一切,都仰赖与将军绸缪,方能有此盛景。是以不揣冒昧,修书一份,邀请将军北上邯郸,向将军讨教天下大势。”赵雍说到。

“君上过谦了。吾一介莽夫,空有一身皮囊,略有几分才智,虽然帮助秦国东定河西,然而不过是适逢其会。秦国没有公孙衍,换个张衍、夏侯衍,一样可以取河西之地,此如雪中之木炭,帛上之墨迹,明明白白而已。”公孙衍果然名不虚传,心思一转,就将话题引导到了秦国之上,浑然天成,竟没有一丝斧凿的痕迹。

“孤驽钝,愿将军教之于我。”赵雍显然被他的话题吸引住了,忍不住追问道。

公孙衍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遂整理了下思路,侃侃谈道:“秦国之强盛,虽闻名于孝公,然其却发轫于襄公。时年,周天子许其西戎之地为秦国之国土,遂有襄公、文公,以区区二十年,横扫西戎十二国,辟地千里,至秦德公迁都雍地时,已据有关中,成为西方霸主。”

“后来,晋国势大,晋文公借秦国的力量成功即位,并且成了秦国的首要敌人,以致于秦国自穆公之后,行至景公,终不能东进一步,甚至泱泱大秦,不及于晋一魏氏之族!”

“及至三晋分立,魏文侯以李悝为相,重用吴起,改革布新,以至于阴晋一战,五万魏武卒,大破秦国五十万士卒,从此秦国一蹶而不振。而魏文侯当时意图一举而扫平秦国,却因为结怨诸侯,使得西进之举受累于各方掣肘,秦国得以喘息之机。”

“至此,商君入秦,以王道而教孝公,孝公不取,遂以霸道而教之,孝公甚喜。以至于商君之法大行其道,秦国以此立足西陲。至惠文君,亦沿用商君之法,强大己身。今又囊括河西之地,虎视中原。是以秦国之势已成,以秦国之势,取天下易也。”

赵雍一边聆听公孙衍讲述秦国的历史,一边思量,他到底是怎么考虑的,见他停了下来,遂说道:“秦国之强盛,实非一世之功,乃是数位君主励精图治之举。是以其势大,绝非侥幸。”

谁知公孙衍口风一转,继而说道:“虽如此,然秦国之术,在于兵力强盛,非是秦国的强大。他有关中之利,崤函之固,秦军之坚韧,称雄诸侯。此等国家,非一国可取,而是应几国合力而为之方可。”

他此话一出口,赵雍就心中拉起了警报,心想这家伙转来转去,又转到了自己的政治主张上了。遂小心翼翼回应道:“如何合几国之力合而为之?”

“君上甚至,三晋于秦国,是绝对的敌人。正是由于三国屏蔽山东,才让秦国不得出函谷以踏足中原。而今,崤函之固以不可凭借,韩赵魏三国直面强秦,若仍然以一国之力敌虎狼之秦,不可也。是以当举三晋之力,合同抗秦。”说道这里,他微微一顿,继续说道:“当年,令狐文子以晋军为师,大败秦将杜回于辅氏,而今三晋犹在,未必不可挫秦军于函谷!君上贤达,邯郸以为传颂,当今三晋势弱,君上欲成大事,当以三晋之统帅自居,狙击秦国。吾愿为君上合纵其他国家,以避免出现魏文之旧事。”

最后几句说的热血沸腾,赵雍心里拍案叫好。经他一鼓动,恨不得立刻答应公孙衍的要求,和他一起狙击秦国。

然而盏茶之后,他就冷静了下来。心想自己瞎起什么哄,国策既然已经定了,就不能轻易更改。如今中山尚自顾不暇,如何还要参与中原战事?何况,这次邀请公孙衍前来,不是为了离间齐国、燕国和中山国的关系吗?

于是,他喝了一口茶,冷静片刻,淡淡说道:“君之所言,孤已明知。奈何赵国虽雄踞北方,但是先君在时,与周边国家多有龃龉,常年兵戈相向,关系已经无法挽回,于此,如何向西攻打秦国呢?”

“君上所言极是。”公孙衍说到,“于我刚才所言。吾虽为魏将,但是心之切切,在天下不沦落与强秦之手,救关东六国于水火之中。是以,吾愿以浅薄之资,游说其他国家,合众人之力,西进强秦,同举王道。以报答君上今日是隆重礼遇。”说完,他重重的以头磕地,长时间不愿意抬头。

赵雍心中乐开了花,前期工作做的果然没错,给了公孙衍一个报答知遇之恩的借口,还答应愿意游说其他国家。这样,就还差一步,就会达到自己的目的了。是以,他虽然高兴,却仍然沉吟片刻,装作非常为难的说道:“既然如此,孤也愿意成全将军之宏愿,图谋秦国。”

“君上圣明。”

“如此,也请将军游说韩国、燕国、齐国、楚国以及中山国,加上魏国,几国同盟,共同商议伐秦之议。”赵雍面带微笑说道。

“中山国?”公孙衍微微一愣,地不过千里,战车不足万乘,为什么还要游说于他们呢?

“是啊。中山国虽然于我赵国有不世之仇,但是值此共同击秦之际,孤愿与其放下兵戈,皆为同盟,互相称王,以谋取强秦。是以这千钧之担,希望借先生舌灿莲花,化两国干戈为玉帛。”终于,赵雍露出了自己的狐狸尾巴。

公孙衍左右思考一阵,心想,或许这是赵国为了自己的后路不被人掣肘,想出的退路。是以也没有多想,答应了下来。

公孙衍和肥义等人又交谈一阵,终于起身要离开。赵雍依然安排了赵广前去送行,并且以车马送至驿馆。公孙衍出了龙台,久久不愿说话,回望了一眼龙台,跟着赵广离开了。

而大殿之上,赵雍看着三位师傅说道:“公孙衍如若成功说动中山国称王,我们离间中山、齐国和燕国的计划,就完成了大半了,接下来,就看齐国的反映了。”

“如果齐国不像我们预料的那样,因为讨厌中山国称王而攻击中山国,我们该如何?”吴广说道。

“那亦无妨,孤已着人前去齐国,贿赂齐国重臣田婴,想必这位先生,不会让我们失望的。”赵雍自信满满的说道。

“君上这一招一桃杀三士,可谓是非常聪明。抛出去一个有名无实的‘王’的称号,引得中山国和燕国、齐国的反目,这种买卖,怎么看都不会亏。”肥义笑道。

“但是,若公孙衍真的能够让几个国王‘相王’成功,我们赵国是去还是不去?”赵豹不无担忧的说道。

“即使给我上了王的尊号,我也会找理由推辞掉的。”赵雍斩钉截铁的说道:“众卿谨记,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此乃我赵国之国策。”

三人互相看了看,行礼应道“是!”

第四十章 齐之临淄

一辆马车,速度飞快的奔驰在大道上,驾车的马夫驾驶技术非常了得,即使大道上行人很多,依然非常从容的保持速度,丝毫没有减速。

与此同时,马车内的三人却依然感觉不到颠簸。特别是其中最年轻的那个,他坐在马车的正中,下面铺着软垫,前面放着几案。他的身后,手中捧着一卷竹简,正看的津津有味,他的身后,还安放着一个格子书架,每个格子里都放着几册书简,有的还放着帛书,看来主人的身份,非常尊贵。

少年的面前,一个中年人正端坐在前,一脸的愁眉苦脸,一会想对读书人说话,却又欲言又止,一会又看看窗外,或者看看马车车帘处,那里一个和读书少年相仿年纪的年轻人,他穿着短打,束着头发,露出里面块垒分明的肌肉,很明显,这是一个打手。

赵爵看着窗外风景变幻越来越快,心思越来越惆怅,终于鼓足勇气,对读书少年说道:“君上,临淄即在眼前,您还是回去吧,贿赂田婴之事,吾一力承担,定然不负君上所托。”

赵雍头也没抬,回答道:“你以为孤是来游玩的吗?齐之于赵,亦是大敌,此番来临淄,孤就是要看看齐国的风土人文,山川形胜。何况,孙武子曾言‘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是以孤此次前来,就是要‘知彼’的。是以,卿勿复多言了。”

“君上雄心壮志,虽古之圣人上不可比。”赵爵一顶高帽先送了出去,“然而,齐,虎狼之国也。百姓乃东夷遗族,不通华夏。遂经吕太公、齐桓公抵力推行教化,然而教民煮盐垦田,行商致富,其性偏利,不以礼之为尊。故臣以为,君上踏足齐地,恐落入险境。如此,赵爵身死尚不足论,然赵国之社稷,怕就亡于臣等手上。如此,则臣虽百死则莫能赎罪也。”赵爵越说越委屈,心想自己怎么摊上了这么一个事呢?当初说好了就我一个人来,结果君上非要跟着来。

最后赵爵没办法,这种私带君上离开都城的事情,他可承担不起,只能去找了赵雍的三个师傅。但是不知道赵雍说了什么,本来坚决反对赵雍离开邯郸的三人,都齐齐表示支持。是以,他只能带着赵雍来到临淄。不过这一路上依然希望他能改过自新,重回邯郸。虽然自己是赵国宗室,不至于因罪灭族,但是就算让他自己死,他也不高兴啊。

“卿之所言,已然是历史矣。”赵雍抬起头,仔细的将书简收好,放到后面的格子里,端起壶冲泡了茶水,注入到两人面前的漆器杯中,淡然笑道:“如今齐国之强盛,非只以武力相争,而兼具教化之功。只一事就可得知,即所谓临淄之稷下学宫。其各种思想汇流如海,圣哲名士各逞风流,是以天地肇始之后之第一盛世。如此之盛景,谁敢言齐之蛮横?”

赵爵虽是赵国宗室,但是见识才具,都只能说是中人之资,比起肥义、赵豹这些人,还是有差距的。但是他善于言辞辩论,为人也有些圆滑,是以这次使齐贿赂田婴,赵雍就想到了这位先生。

“虽如此,陷君上与死地,死罪矣!”赵爵无奈的摇头苦笑道。

“无妨。已到齐地,相信此地民风淳朴,不似域外。况且,我此刻独自回去,卿就保证无奸邪小人于路上作梗吗?”赵雍狡猾的说道。

于此,赵爵也就无话可说了。只得面色严肃的看着扮作帮佣的赵广,寄希望于此肌肉男能够保全两人平安。

赵广看着赵爵严肃的样子,得意的抖抖自己的肌肉,那样子好像是说,“交给我,放心吧。”

于是一行人在车内聊了半晌,却没有感觉到车子正在慢慢减速。不一会,坐在车内的三人就听见外面马夫的说道:“君上,先生,临淄到了。”几人时才惊觉,这车子已经到了目的地。可见这马夫的驾驭之技,非常了得。

赵广为赵雍撑开车帘,后者踏着黑舄钻出了车门,站在马车上,眺望着近在咫尺的临淄城门。

临淄的建筑,和邯郸是不同的。一大一小两个城池,就将齐国的风度表现的蔚为大观。城墙约有十丈宽(西周时期,一丈约为2米),高有四丈左右。

城墙以土块堆砌而成,表面光滑入镜,不易攀爬,高大的城墙顶部,有连续凹凸的齿形雉堞,通过垛口,可射箭和瞭望,下部有通风孔,用来保护墙体,也可以照应环绕着城池的三尺深的护城河。

城墙之上,一座三层高的城楼俾睨众生,是整个城门的重要建筑物。一般情况下,第一层是指挥部,一般是城门守将办公的地方,第二层是藏兵楼,也就是兵士休息的处所,到了第三层,就是所谓的箭楼了,也就是城楼的主要防御工事,一般情况下,这里驻扎着弓箭手,平时根据守将的命令,选择驻扎在楼内或是在城墙上。

从城楼左右延伸各四十丈(约为八十米)左右,就会有凸出一部分的城墙。这部分城墙约有十丈宽,凸出城外六丈左右,呈斜面建造,以阁楼耸立其上。这就是所谓的敌墙了。这种墙的好处就是负责进攻城墙的死角,再加上弓箭手的驻扎,完全可以做到“箭雨倾盆”了。

赵雍下了马车,跟着赵爵往里面走去。城门口的兵丁,显得精神抖擞,面色红润,一看就知道,他们的生活条件不错。这也让赵雍留了心,从此可以看出,齐国的军队战斗力保持的不错,至少没有出现守城士兵闹饥荒的情况。

这样的军队风貌,配上这样的坚固城池,想要攻打下来,确实需要点时间。至少不是易于攻取的地方。而且不像邯郸那样,几乎没有任何防御工事。

赵雍他们进了东城门,过了检查口,就进入了临淄的内城,整个眼界就豁然开朗了起来。

只见面前就是一条宽约六尺的大道,而且一眼望去,直通西部,想来如果没有什么特殊建筑阻挡,这条大路当非常比值,东西相同。于此同时,前方不远处,还有一条南北向的大道,和这条大道交叉成十字,赵雍不禁想到,如果临淄整体都是这样的话,那么整个临淄的格局就会显得非常齐整。

走进内城,赵雍渐渐发现,临淄之内的商业区非常多,而且冶铁、手工业也分部比较广,可见整个临淄城,其商业是多么的发达。最让赵雍惊奇的,就是整个城池,竟然还有排水系统。这个时候的城池,还没有所谓的柏油马路,所以整个地面都是夯土夯制而成,天一下雨,整个地面就泥泞不堪。而临淄城发达的排水系统,则保证了整个临淄城在雨季来临时,加快地面排水,同时,也为了防止敌国水灌临淄的进攻策略。

“君上,天色已晚,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赵爵在赵雍耳边悄声说道。

“言之有理。对了,你不可再叫我君上,否则万一被有心人听到,定将惹起滔天灾祸。”赵雍小心翼翼的说道。

“那该如何称呼您。”

赵雍想想也是,总不能没有称呼吧。他摸着脑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自己,总不能胡乱叫个名字吧,万一流传出去,可就太丢人了。

正在他苦恼的时候,身后却响起了一阵车轱辘的声音,他转身望去,却见一个老汉,推着一辆车,上面摆满了酒瓮,飞奔着朝着自己推来。看见赵雍看他,再一打量他身上的服饰,心想是遇到了贵人。他赶紧双手拉着车,慢慢的给车减速,然而速度太快,车子依靠惯性还是直冲冲的朝着赵雍飞去,眼看就要撞到赵雍身上了。

这道把赵雍吓了一跳,心想难道有人认出了自己,要杀人灭口了吗?沉思之际,身后的赵广挺身而出,一个大步越过赵雍面前,伸手就去擎住那车板。然而车上的东西太多,惯性太大,就算是他和车夫一起使劲,依然无法立刻停下车子,终于赵广退了三四步之后,车子停了下了。

老汉惊魂未定,赵广就非常生气了。如果不是自己眼疾手快,赵雍这次就因为交通事故被迫在临淄住下来了,这对于一位国君来说,是非常危险的。于是他停下了车子,二话不说,撑着车板跃了过去,一把抓住老汉的衣领子,凛然喝到:“你这厮,车子推这么快,是要杀人吗?“

老汉被赵广一拎衣襟,整个人悬空了起来,心想此人定然是力量非常大,也必定是刚才穿着华服年轻人的打手,自己还真倒霉。一边告饶不已,一边还想着挣脱赵广的束缚。

赵雍倒是没什么,只不过惊魂一下,让自己有些担心是遭遇了绑架或者暗杀。不过看来这一切都是误会,正要去劝阻,却听得一旁,一个仙乐似的女声说道:“这位壮士,这位老丈也是无心之举,烦请勿要再过为难与他,如果需要赔偿些金银,我替他付了就是。”

周围一圈人,刚刚还在为老丈紧张的要死,心想这次得罪了贵人,定然是要花钱打点的了。没想到情势急转直下,硬是出现一人要接下这个梁子,而且这个人还是一位女子,如何让众位看热闹之人不更加燃起内心深处的八卦之火呢,于是纷纷看去,然后齐齐吸了一口气,惊讶的想到:竟然是她!

第四十一章 临淄文姬

齐国出美女!

自齐姜以降,宣姜文姜姐妹,挑动了齐国和鲁国卫国的恩怨情仇,而后哀姜棠姜,先后带着美女的光环,继续引领春秋战国时期的美女排行榜。先且不说这些美人们的德行如何,就因为这一个个美丽名字,而让人浮想联翩的女子,就不算是什么坏事。毕竟,这个战乱时代有着太多的铁血,这戈矛血腥之间,有了一点的阴柔,挺好。

赵雍尚未转身,通过身影就判断,至少这个女子不是一个丑女,否则,周围看热闹的人早就四散逃离了,毕竟,喜欢重口味的人群,还是少数的。所以他转过身,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他才相信,美女这个物种,在任何时代都不会少的。

来着明显是一个明眸皓齿的美丽女子。面如桃花,似微雨走过桃林,绽放娇羞;眼若流波,如一泓秋水乍现,含情脉脉。她穿着紫青相杂的曲裾深衣,通身紧窄的深衣将她诱人的身材勾勒的纤毫毕现。长裙曳地,下摆如同一座盛开的紫罗兰,然后向上收束到盈盈一握的纤腰,继而在上半身绽放出别样的风采。

她面带微笑,恰似一朵盛开的鲜花,莹莹而立,莲步轻移,身姿摇曳,对赵广行了一个礼说道:“壮士以为,我刚才的提议如何。”

赵广自幼和赵雍混迹王城,见识的美女宫人也算是不知凡几了。其中容貌俏丽为国色者,也十有一二。然而他现在,却深深的被眼前的女子震撼住了,心想世间竟有如此美丽之女子,让人魂牵梦萦,想必齐国之前的齐姜宣姜,也不过如此吧。是以只出神似得望着她,却忘了回话。

女子显然对于这种事已经司空见惯,俏丽的笑靥微微低垂,害羞的躲闪着赵广贪婪的目光。却不曾想,周围的已经围满了人,无论怎样躲闪,都已经避之不及了,是以尴尬非常,想要轻声唤一下赵广,只听人群之中有人唤道:“可是文姬吗?”

文姬一听有人召唤,遂抬头望去,见来人仪表不凡,穿着得体,定然是身份不凡之人,仔细一看,果然如此,“原来是田易公子。”

“今日学宫演讲,慎到先生亲自坐席,我向来仰慕慎到田骈两位先生,是以这才和同学一起,前往学宫,没想到却在这里,遇到了你。”田易对于文姬的追求,几乎整个临淄城都晓得,如果不是因为有人横插一脚,估计现在已经是文姬的入幕之宾了,谁让他是相邦田婴的儿子呢!

“原来是慎到先生开讲,果然是不容错过的盛况。”文姬也是慎到的脑残粉,听见是慎到开讲,脸上的笑容更加足了,就连不经意跑到眼前的一缕发丝,也显得妩媚动人。

“慎到先生是学宫的大贤,由于年事已高,即将古稀,是以很长时间不开讲了。这次一旦错过,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了。如果文姬愿意,可和我一同前去。”田易的撩妹技巧果然老道,三言两语就要把文姬邀走,而且看着文姬好像非常愿意。真如此的话,自己今天可就是撞大运了。

“这”文姬眉间一蹙,满是笑容的脸上挂满了疑虑。田易看到文姬眉头轻蹙,都如此动人,心中恨不得赶紧将她从“女闾”中带走,根本不管她只是个卖艺不卖身的“美人”。

文姬思虑之间,又一个说道:“既然文姬为这位老人家说清,我们就就此结束吧。赵广,放人。”赵雍看了一阵子戏,被晾了半天,一会出来一个美女,一会出来一个帅哥,完全不把他这位主角当回事。见文姬思虑之间,显然是不喜欢这位公子,是以故意高声安排赵广放人。

文姬被这声音惊起,想起来还有一事未完,遂先撇下了田易这边,顺着声音看到了赵雍。

气质这种东西,有时候是与生俱来的,有时候是慢慢积累的。而赵雍这种先天的贵族气质,加上穿越而来的身为上位者的威压,恰恰让他很快的适应了赵国君上的身份。所以,即使在肥义等人看来,也觉得赵雍能够如此快速的适应身份,本身就是上天垂怜大赵。

而文姬看到的,恰恰就是这种气质。他年龄在十七八岁上下,穿着也是普通的深衣,说明他本身就不是一个普通人。衣着得体,黑色的深衣交领与前,黑舄着地,头发一束,加上他本就不俗的外貌,翩翩然一个贵族公子。但是最让文姬感到别扭的就是,她却从这贵族公子身上,看到了一个上位者的威严,这种感觉,他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那个人就是现在的齐国太子,下一任齐王的最佳候选人,田辟彊!

“公子有礼了,多谢公子!”不管是谁,总归客气是没有错的。文姬盈盈一拜,说道:“孟子曾与人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公子能够放过着车夫一次,定然是个良善之人。”显然是要探探赵雍的身份了。一般像他这种年龄的人,又是贵族子弟,在美女面前肯定要吹嘘一番。

“文姬言重了。”赵雍淡然一笑,这种伎俩对付自己,显然是用错人了,遂赶紧转移话题到,“刚才听闻文姬和这位公子讨论学宫之事。孤我向来推崇学富五车之人,是以可否由二位指点道路,让我也能一闻圣训,方不罔来临淄一遭。”

“先生不是临淄人?”文姬的眉头有点放松了,难怪不知道自己。

“我们乃是魏国人,此次随着叔父来临淄做生意。”赵雍指着身后的赵爵说道。其实赵爵是赵国王族,按辈分,倒也当得这一声叔父。只不过赵雍是君,他是臣,平时,可是不敢这么称呼的。

“魏国?乃是先败桂陵,再败马陵的魏武之国吗?”田易一心想要取得文姬的开心,没想到让这个商人抢了风头。虽然齐国言商非但不是低贱,反而骄傲,但是相对于自己这种贵族公子,还是差了不是一星半点,竟然在我面前撩我看中的妹子,不是找难堪吗?

赵雍挂着淡淡的微笑,一点也不生气,也不看田易,只是看着文姬。文姬没想到,这个年轻人不但不因为田易的话生气,反而还面带微笑,这种城府,果不一般。

“学问之道,在于教化万方。既然先生有意,倒也不妨和我们一起。不敢请教先生名讳。”文姬微笑着说道。

“如此,叨扰了。”赵雍说道,“叫我赵维即可”,这个名字,可是赵雍灵机一动,想到了《诗经》里“无将大车,维尘雍兮。无思百忧,祇自重兮”的句子,不正和现在的场景仿佛吗?

正要和赵爵交代一番,却听田易说道:“且慢。虽然说学问知道,在于教化万方,但是学宫地方有限,虽尺寸之地,对于求学上进之人,亦是价值百金。岂能轻授市井无赖之辈?”

稷下学宫是临淄非常著名的场所,经常有当世大学问者来此宣讲,是以临淄人人引以为傲。即使贩夫走卒,也在空暇之间,去学宫听课宣讲。

然而田易一句话,就将自己划在了这些人的对立面,特别是身处市井之中,这句话到也极易激起民愤。不过,他田易混迹于临淄,也不是一两年了,人人都知道,这是相邦的儿子,是以知道内情的,纷纷侧目而视,敢怒而不敢言,心里却为赵雍捏了一般汗。

“君兄大才,可知孔夫子曾言‘有教无类’,又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可见,夫子眼中,对于市井无赖还是贩夫走卒,哪怕是清贵公子,都是一视同仁的。市井无赖无可取之处耶?君可知,市井之徒,虽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然而其人或打铁为兵戈,或种稻粟以为粮,手工百业,精擅一道者,可谓之师。于此,虽市井之人不若清贵,然而其对国家之贡献,丝毫不弱于将军。君若何鄙视市井之人呢?”赵雍心想,你一个富二代还敢对自己出言不逊,不好好教训你,还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此言一出,叫好声迭起。众人没想到,自己虽然打铁种地,原来对于国家的贡献,丝毫不弱于那些领兵打仗的将军。一个个对于赵维心存感谢,终于让他们的心里有了些平衡。

田易一时嘴快,没想到犯了众怒,脸色愤恨之色更深,心想自己闯荡临淄这么多年,除了遇上太子没办法,谁不把自己供奉的高高的,没成想,这次反而让一个商人给褒贬了,何况还是在自己心仪之人面前。他说着就要威胁赵雍。

“既然如此,我们还是早些前去吧,否则待会就没有地方了。”文姬见田易爆发在即,赶紧出来打圆场。不过心中,对于赵雍的评价反而高了几分。

田易见文姬都如此说了,倒也不敢折了她的面子,愤恨的看了一眼赵雍,先行离去了。

“看来,田易公子有些不忿。”赵雍说道。

“他家世清贵,自幼师从名士,此刻被你挖苦,定然是不忿的。”文姬微笑着说道。

“家世清贵?他是”赵雍疑惑的说道。

“他是相邦田婴的儿子啊。”

“啊!”赵雍绝望的喊道,本来就是要找田婴帮忙的,这次得罪了他的儿子,看来这次齐国之旅,是要艰难多了。这就是所谓的冲动的惩罚吗?

第四十二章 稷下学宫

公元前387年,因为受到苏格拉底牵连而被迫流亡雅典的柏拉图。在朋友的帮助下,在雅典西北郊外约两公里的地方购置了一片土地,办起了一所学校,这就是著名的柏拉图学园。

从此之后,西方文明终于找到了自己适宜的土壤,从而让其璀璨不朽,特别是他为人类贡献了两位非常著名的人物:亚里士多德和欧几里得,其影响持续到现在。

而几乎与这个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在东方,同样有一所学园,正在散发着自己最璀璨的光芒,其思想性、传承性已经影响力,完全不输于柏拉图学园,甚至还犹有过之。

这就是稷下学宫。

如果说百家争鸣是整个春秋战国时期的特色的话,那么稷下学宫绝对是这一现象最大的缩影。

在这里,你几乎能够找到当世所有的思想流派,儒道法,名兵农,甚至是阴阳家,都能在这里找到其学生,甚至是当世的宗师级人物,他们留下的思想宝库,对于中华的影响,绝对是空前的。

可以说,欲求中华思想之根本,必寻于先秦诸子之学说,而要穷究其精髓,则必寻于稷下学宫。

但是,当这些全部展现在赵雍面前的时候,他却完全感受不到这种思想的重量。他只不过觉得,这个学宫,绝对不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存在。

稷下学宫在临淄的稷门之内,方正严格的一溜平房建筑,间或一两个高堂大屋,楼阁大殿,也是一个大大的讲堂,而非是哪个人的住所。

学宫特别讲究了机巧设计,并非一板一眼,中间穿插园林,巧植绿树,规规矩矩一个楼阁,几案在上,整整齐齐的摆着几个坐具,间或一溜空地,摆上一个几案,三四一群,五六一片的散放着几个坐具,又别是一番精致。

现如今,赵雍就是处在这样园林之间的地方,两侧的走廊上行人不断,慢慢的都汇集到这个颇为宽阔的空地上。而空地之上,也散乱的摆放着坐具,很显然,即将到来的名士,应该是一个比较严肃的人。

赵雍他们虽然来得晚,但是由于田易是富二代,自然有些手段,搞到了三张坐席,虽然他极不喜欢赵雍,但是很显然,他身旁的文姬倒是对赵雍非常感兴趣,为了在文姬面前表现的大度一点,也就听之任之,只不过用眼神伤害赵雍。

然而赵雍却对此选择了无视,在他看来,既然得罪了对方,再去讨好,反而让对方看不起,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更不需要这么做。是以和文姬讨论的更加热烈。

“没想到,慎到先生的学徒如此之多,想必整个学院都为之着迷吧。”赵雍看着来的人越来越多,忍不住说道。

“看来公子果然是第一次来学宫呢,竟然不知道这其中,并非全是慎到学生的学徒,更多的,还是其他先生的子弟呢!”文姬微笑说道。

“还有其他先生的学徒?他们来此,是为了什么?”赵雍疑惑的说道。

“当然是为了辩论啦!要知道,如今学宫之内,先生很多,如接舆先生、邹爽先生、环渊先生等早已故去,如今在世的各位大贤,如慎到先生、田骈先生等都是当世一等一的大宗师,其他如淳于髡先生、田巴先生等,都已经在国家位居要职,也是经常要来的。听说,孟轲先生的学说也颇受大王喜欢,只不过他尚游学在外,尚未来得及来临淄讲学而已。”

“这些先生各自有一批学徒,他们最热衷的,就是辩论,或有王霸之辩,或有义利之辨,或有人性善恶之辩等等,不一而足。一家之言不服另外一家,自然也就激变起来,其中,淳于髡先生和田巴先生,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听说最近有一个叫鲁仲连的,也是位辩论的高手,只不过未曾见识过,不过听说他将田巴先生都辩倒过,也应该是非常厉害的。”

赵雍听着这一个个梦幻般的名字,却只听说过孟轲和淳于髡。一个是自己前世的老乡,一个是自己曾经见识过的齐国使者。不过心想,这个时候,连孟子都尚未成为稷下学宫的先生,可见文姬提到的几位,自然是当世大贤了。

他怎么会知道,上面的几位,随便拎出一位来,都能够让人自叹弗如呢?

“没想到,文姬对学宫的先生如此熟谂,想来也是经常来此听讲的吧。”赵雍说道。

文姬脸色一暗,苦笑说道:“闾中日月甚长,但是文姬平日也只不过是习习乐舞,晚上再出来表演。是以早间出来,倒也没什么碍事。”

赵雍这才知道,原来所谓的女闾,竟然就是所谓的风月场所。而如果他知道,这个风月场所,还是中国历史上第一贤相管仲创办的话,想必要更加惊讶了。不过听文姬的口气,他只不过是一个艺伎,而非做皮肉生意的人,这倒有点像后世的“秦淮八艳”了,也就难怪有田易这样的公子哥对其苦苦追求不已了。毕竟,在一个自诩文化昌明的时代,所有的野蛮都会被人鄙视。

他还要再问,却听右侧的走廊身上,虽然也已经站满了人,刚才还嘈杂的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纷纷低身行礼,看着前方,同声喝到:“恭迎先生!”

与此同时,坐在坐具之上的众人,也礼貌的站了起来,行礼致意到:“供应先生。”

赵雍不得不跟着一起行礼,眼睛却撇到那走廊里,看着树枝掩映之中,慢慢显出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他走路颤颤巍巍,却努力的保持着自己的仪态,身后跟着两名学生,每次看见老者要摔倒,忍不住要去扶,却被老人任性的甩开。

他穿着青黑色深衣,脚踏黑舄,靠着手中的木杖,慢慢的挪着步子。虽然年近古稀,却依然保持着一种昂然骄傲的姿态,眼神中发散着自信的光芒。他终于挪到了属于先生的几案之后,吃力的蹲下身子,靠着木杖,慢慢坐下,然后长吁一口气,将木杖放好,看着行礼众人,依然吐字清晰的说道:“坐。”

随着他说完,听课的众人才敢安坐坐席之上,脸上散发着看到偶像的兴奋,丝毫不亚于任何一个脑残粉。在那个精神生活缺乏的年代,慎到能够做到聚拢如此一批脑残粉,可见其人其行其学问,都是非常好的。

“夫因也者,因人之情也。人莫不自为也,化而使之为我,则莫可得而用矣。”慎到看众人已经坐定,遂打起精神,开始讲课。下面坐立之人,都兴奋的看着慎到,恨不得上去亲这个老头两口。

然而,所谓有黑就有白,有喜欢,就有不喜欢的。这边慎到刚刚说到:“故立天子以为天下。非立天下以为天子也。立国君以为国。非立国以为君也。立官长以为官。非立官以为长也。”时,就有人站了起来,说到,“先生此言,学生不敢苟同。”

慎到倒也不加理会,只是看着此人,听其话语,之间那人说道:“先生所言,虽起于黄老之学,却化归于刑名,未免过于肤浅。如今,诸侯并起,天下大乱已久,各地称王者层出不穷,是以欲于周天子为尊,亦应由可奋起之人,了却纷乱,归于一统。先生所言,天子应重势,然而如今之世,天子之势何在?”

“那么君觉得,应该如何?”慎到尚未说话,他的一个信徒就替他问道。

“天子重势,非不取也,但唯其所成,应借重于‘术’。即驾驭群臣之术。君之所以尊者,令也,令之不行,是无君也,故明君慎之。”此子说完,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此人,乃是申子先生的学生。没想到申子去世这么久,还有人在钻研他的学说,不过也很正常,谁让人家曾经是韩国的相国,而慎到如今只不过稷下学宫的“大夫”而已呢?

“非也非也。”慎到的学生坐不住了,站起来反驳道:“申子说‘藏于无事,示天下无为’,要求人君要以权谋之术驾驭臣下,此不是教导君王不要相信自己的大臣,而要以权谋之术对待之吗?申子还说,‘昔者尧之治天下也,以名。其名正,则天下治。桀之治天下也,亦以名’,可见,连他自己都说了,假设明君在上,权术之道自然是可以的,然而至此礼崩乐坏,诸侯争霸之时,有齐桓晋文之明主,亦有陈灵晋灵之昏君,若以君之观点,岂非世世非名君不可?”

刚才那人没想到被人反诘之快,是以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是以站着踌躇起来。

“虽如此,但是先生之言,同样可以商榷。以先生所言,‘海与山争水,海必得之’,那么借助其势,却并非能够的其利。刚才君言尧和桀,试问,假若此两位都注重势,为何一个天下大治,一个却毁于成汤呢?”

“这个”刚才为慎到辩论之人,突然显得非常尴尬,没想到自己多说一句话,却搬起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是以,国家之兴盛,非一取于势,亦非一取于术,而是应以法本,辅以‘势’‘术’,方能一统与天下。”他得意地说道。

此时,慎到坐不住了,他看着眉飞色舞的人,用略微洪亮的声调说道,“君乃商君之徒?”

“非也,读书甚多,不知是从。然而秦国大兴,不得不说,商君之法,乃是其中关键所在。”

“君之言,尚不足论。秦兴商君之法,虽强大无匹,然而其内部则是混乱不堪。而且秦国虎狼之国,野蛮小国,怎能和中原相匹。”慎到说道。

接下来,又有几位学徒站了起来,就慎到的学说讨论了起来。

其实在赵雍看来,慎到的观点虽然出自到家的清静无为,但是其归结,却有了法家的倾向,特别是“因民之能为资,尽包而畜之,无所去取”,更是强调了法的执行,这样下去,迟早还是将到家的自然无为的论点,回到了依靠明君的人治之上,是一个非常矛盾的所在。

而申不害的所谓“术”,倒是让赵雍眼前一亮,毕竟这种权谋之术,在中国统一之后,多次成为君主和大臣博弈的工具。但是他的观点,同样陷入了和慎到一样无法实践的窠臼,即“明君”。

反而是刚才说商鞅的人,其所言所行,倒是让赵雍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赵君以为,慎到先生所言如何?”正在思索之间,文姬的一声相问,打断了赵雍的思路。

“慎到先生的学问,自然是好的。然而其有太多需要揣测的地方,并非完全可用之学。反而是刚才那位的商君之言,颇有些门道。”赵雍说道。

“敢问为何?”文姬有些惊讶的说道。

“既然说法,且以法观之。你看,‘法’之一字,从水也,法则是‘从水而去’之说。故所有事物,应从水而去。老子说‘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又云‘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于江海’,可见即使从老子的言论中,也能看出,所谓‘势’也好,‘术’也罢,都是为了‘道’服务的,都必须遵守于‘法’,是以商鞅之法,才能使秦国强盛,而慎到先生和申不害先生之学说,恐怕没有混天下于一统的本事。”

文姬本来见赵雍深思,还以为其对慎到的讲学非常赞同,是以出言询问,结果没想到,赵雍压根就不太感冒慎到的学问。反而对其大加驳斥,而且所引所据,具是经典,也是老子的名言,这种才识气度,风采卓绝,根本不是一般的青年才俊可比,恐怕就刚才那一番表述,就有资格登台和慎到辩论一番了。就是不知道,他的这番观点,能否辩倒这整个稷下学宫的慎到门徒了。心中不由的对赵雍刮目相看起来。

然而,还未等文姬对赵雍路转粉,就听旁边一熟悉声音道:“商君之法虽好,然而秦国之暴虐,亦是归咎于商君,可见随意曲解圣人之意,也是要招致杀身之祸的?”

不用想,能说出此话的,只有文姬身后的田易田公子了。此刻,他正对赵雍冷嘲热讽,顺便发出恨意的请柬呢!

第四十三章 舌战群儒

关于商鞅,赵雍多次和鹖冠子、肥义以及赵豹等人讨论过,这让他对商鞅的认识和看法,更加的立体和全面,所以面对田易的诘问,显得非常从容。

“商君献策于孝公之前,分别以帝王之道,王者之道回答,孝公不喜,唯商君以王霸之术回答时,孝公方才喜之。商君遂以王霸之术佐孝公。是以商君之法无害,唯用之之人有异而已。商君非圣,只能以秦国之地实情而施法之条目。秦地民风彪悍,好勇斗狠,以严刑峻法约束之,正当其时。”赵雍这一观点,正是在之前和鹖冠子辩论之时逐渐完善的,特别是穿越而来的赵雍,更加清楚什么是“因地制宜”“结合国情”。

田易没想到,这个“赵维”口舌如此厉害,自己刚刚说完,他就想到了辩解之词,然而听其所言,亦非全无道理。是以一时间竟无从招架。

“君兄所言,吾不敢苟同。”此时,田易旁边的一个人也加入到两人的辩论之中,“孟轲先生曾说,‘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秦国虽然一意霸道天下,然天下炽烈,如鼎中沸水,虽百人扬起,水仍沸腾不止。秦国之法,犹如以扬止沸之法,虽可行于一时,却难以行于一世。终归要回于仁政。”

“然而同为儒家,孔夫子却说,‘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坐衽矣’,孔夫子对于王霸之说,是没有特别的意见的,其所念所想,唯有民心而已。可见所谓王道霸道,实在是‘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的事情。”赵雍答道。

“‘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以百姓奉将士,虽保家卫国吾亦勇为也。以百姓供一人,虽开疆拓土君子亦当远离也。”又有一个看热闹的人说道,还引用了《孙子兵法》的句子。

“‘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墨子以‘兼爱’天下行事。以我观之,若墨子先生能够以天下一统为根本,佐助德才兼备之国,行天下一统之事,此‘兼爱’之行事,远超四处救火,扶弱济困之举。君言开疆拓土,君子远离,若人人如君一般,恐怕再有三五百年,乱世仍旧继续。设人人若墨家一般,恐怕乱世之行,更加长远。中原乱战已久,天下渴慕太平,如此,何时可待?”赵雍越说越兴奋,完全忘了自己的敏感身份,好像已经沉浸在这种思想的碰撞中。

“不然,杨朱曾言,‘古之人,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人人不损一一毛不拔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若为利天下而取一毛,虽有大义,吾亦不为。难道先生敢说,此言大谬乎?”见他提到墨子,很快就有人想到了杨朱,这个和墨子天生就是两个极端的先秦宗师的思想,此刻在众人的疑惑中被提及。但是同时,对于赵雍本人的学识之渊博,学问之深厚,也深表佩服,是以不自觉的,使用了“先生”这个词。

“杨朱先生所学,吾拍马而不及。”这句话太熟悉了,就算赵雍前世再不通历史,对于这句话,也是非常熟悉的。如果是之前,他可能不知道如何回到他,而此刻,已经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的赵雍,已经踩着数千年先进知识这位巨人的肩膀,侃侃而谈了。

“杨朱先生说,虽一毫而不予,此诚可贵也!然而,如斯言,若人人不取一毫,人人不利天下,诚可治矣。然而人之所以生,天所养也,为喜怒哀乐所控,及至后成君子小人。是以人与人方能千差万别,性格不同。先生欲人人不利天下,岂不是雾中看花,水中揽月乎?”假若十五岁的荀况现在在稷下,就在这场辩论中的话,一定深有同感,找赵雍秉烛夜谈的。

众人一听,此人不但引经据典,而后面那句,却说人的好与坏,是由后天决定的,而非是先天就是好人,这种观点可是闻所未闻!此人竟然直接反驳了孟轲先生的“人之初,性本善”,他到底是谁?

“那以先生大才,以为天下之治若何?”终于,大家不敢再与他辩驳了,这个问题,就是虚心求教了。

但是赵雍心里哪有什么观点,他现在刚刚对于这些知识啊有了批判性的认识,现在让他成一家之言,简直是不可能的,那他就真成了先知和圣人了。

他思索一阵,小心翼翼说道:“管子言‘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是以治国也好,治天下也好,无非内以安民,外以抵虏。但天下大势,非一成不变,而是不断变化,人君也好,名士也罢,需洞悉天时地利,改弦更张,以顺应天时。”

赵雍毕竟不是思想家,只能说些空话套话,而且在治理国家上面,他更加不敢言语,毕竟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新嫩,刚刚亲政,一点经验没有,你让他怎么说呢?

不过,他能舌辩群儒,旁征博引,已经是难得之才了。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他不但对儒墨道法四家的精义予以引用,更加难得是,对当世大儒,慎到和孟子的观点都加以质疑,这种勇气,就足够让人佩服了。是以众人虽然对其回答不甚满意,然而心中敬仰之情,已经溢于言表,纷纷对他行礼致意。

“没想到,今日宣讲,竟能听到如此一番激变之词,让人痴矣醉矣。”声音略微有些沙哑,但是其欢喜之情,反而扑面而来。众人一个激灵,赶紧转身,才发现刚才还在台上讲座之人,却在众人身后,持着木杖,微笑着看着他们。

众人纷纷向慎到告罪,连连抱歉。然而慎到显然没有那份追究众人的意思,而是看着赵雍说道:“没想到,今日老夫开讲,还引来了一只雏凤!”

《尚书·益稷》中云:箫韶九成,凤凰来仪。击石拊石,百兽率舞。赵雍见慎到将自己比作雏凤,无论自己对这位老先生的感官如何,至少这份和蔼可亲的仪态,就足以让赵雍对老先生高看两眼了。是以,他赶紧起身,对着慎到行礼言道:“小子不揣冒昧,打扰先生讲学,实在是罪过罪过。”

“无妨无妨,世间大道,本无先后,其出类拔萃者为师。刚才见你侃侃而谈,发千古之覆,其言行之间,还有可堪考虑之处,然而其所学所思,已经达他人之万倍。”慎到捋着胡须,面带微笑的说道。

刚开始,他在台上演讲,看着台下众人激辩,倒也无意干扰,而且所谓陈词滥调,实不足一驳。然而当他收拾心情,想要继续演讲的时候,却见赵雍这里,人头攒动。心想到底出了何事?

是以颤颤悠悠的下了台,示意别人不要说话,慢慢的踱到众人身后。却没想到,听到了赵雍的千古之覆。

赵雍看了看周围人越来越多,心想再不走,恐怕事情难以平复,遂说道:“先生谬赞了,小子还是唐突了,搅了先生的雅兴,失礼过甚。今日已经多多叨扰,小子还有些事情,就先离开了。稍后定然相携厚礼,前往拜会先生。”说着,就要告罪。因为他知道,万一再闹大一点,自己说不定就名扬临淄城了。虽然在齐国自己熟人,但是事情就怕万一,谁敢说不走漏风声呢?

慎到见赵雍要离开,心中有些不舍,毕竟看他年纪轻轻,却于学问一道有些基础,加以雕琢,并非不能成为一代大家。于是心生爱才之心,遂道:“既然如此,改日离开之前,定要来我处一叙,你我坐而论道,可好?”

众人见慎到竟然起了爱才之心,一心要把这个“赵维”收入囊中,心中顿时泛起了嫉妒的心思。慎到是谁?当世的大儒,稷下学宫的祭酒,齐王眼前的红人啊。就凭他一句话,一个平民就能登堂入室,成为王室的眼前之人。于是纷纷侧目,刚才的敬佩之情,瞬间化为了眼红。

“长辈之赐,断不敢辞。赵维改日定当提携厚礼,上门求教先生。”说着,就躬身慢慢后退,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见赵雍离开,文姬也回过神来,赶紧向慎到行了个礼,“先生留步,婢子也先行离开了。”原来她和慎到非常熟络。

“适才见文姬在此,还想一闻仙乐,为何如此着急要走呢?”慎到疑惑的说道,之前每次文姬来听自己讲课,可是都要留下来歌舞一曲再走的,这次却为何?

“婢子,是陪朋友来的,朋友既然离开了,我岂有留下来的道理?”文姬支支吾吾说了半天,然后看了一眼慎到,脸色娇红,心思却已经早已离开了。

慎到开始尚未明白何事,眼见文姬神思不属,眼神却飘向外面,心中一激灵,捋须笑道:“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

这是《诗经》中最著名的一首诗《草虫》,慎到提到这首诗,其调笑之意,怎能不让众人心中得知。文姬也是好乐之人,自然知道慎到的意思,娇羞一笑,告了一礼,盈盈出去了。

就此一叙,却听到更多男儿的心都碎了,心想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小子,不但得到了著名的大师慎到的垂青,还让临淄的绝世美女文姬倒追而去,这让齐国男儿的面子往哪里搁?顿时一片心碎之声,摔在稷下学宫的空地上,其悲伤之情,不再表也。

且说赵雍退出了稷下学宫,四处张望一番,神态平静,心中却惴惴不已,心想自己为了图一时痛快,竟然来了场这么大的曝光,可千万别暴漏了行迹,让有心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正要离开,却听闻后面有人叫自己,回头一看,不是文姬,又是何人?

“赵公子为何不等文姬一起离开,自己却要先走呢?”文姬整理了一下仪态,似怨似嗔的说道。

文姬的姿色,在赵雍来看,前世与今生加起来,也是难得的一见的。这样的美人,放在身边,绝对是非常养眼的。

然而但是他身份特殊,而文姬又是风月之人,如果自己真的和她有什么瓜葛,出入风月场所,肯定是个大麻烦,是以收起了自己的亵玩之心,躬身行礼道:“文姬千万莫怪,只不过想起叔叔念叨,恐离开太晚,被他呵斥,是以急急离开,倒是忘了你。既然如此,我们就此别过,下次再会,如何?”

“你一人来到临淄,人生地不熟,如何知道该去哪里寻你叔叔?”文姬心思通透,如何不知赵雍心思,只不过不待点破,顺着他说而已。

“这”赵雍一想还真是,刚才光着急来学宫,倒忘了问赵爵如何去驿馆。“多方打听,还是能找到的,这一点,倒是不用劳烦文姬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行离开了。驿馆在东城之外,你可要仔细寻找,实在不行,来西城的女闾寻我,直接报我名字即可。”文姬也不是那死缠烂打之人,说完就要离开。刚迈出一步,却回过身来。凤眼含笑,嘴角翘起,慢慢靠近着赵雍,在他耳边说道:“记得,下次一定要用真实的身份来哦,我等你,否则我可认识不少达官贵人呢?”说完,诘儿一笑,离开了视线。

赵雍开始还以为美人要投怀送抱,看着那张妖魅恒生的脸庞慢慢靠近自己,正在做着心理斗争,要用什么姿势献出自己的初吻,没想到下一秒钟,就被文姬的话,吓得魂不附体,乖乖,难道自己露出了什么马脚?正要反问,对方却已经离开了。

看来,这次离开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去弄明白啊。

赵雍摇摇头,拍了拍已经被文姬迷得神魂颠倒的赵广,说道:“走吧,改天还有机会再见的。”说着,背着手,就先走了。赵广无处可想,也只得跟着赵雍,离开去了。

忽然,走在前面的猛地一停,赵广差点撞在他身上,刚要告罪,却见赵雍眼神犀利,不停的打量着自己的身后。赵广不知道出了事情,但是一定有问题,遂赶紧站在赵雍身前,和他一起搜索着周围。

然而周围只有些许的生意人,卖的也是笔墨纸砚等物品,没有什么形迹可疑之人。

“君上,怎么了?”赵广小声问道,眼睛却不断的搜索着周围的东西。

赵雍思索一阵,然后淡淡说道:“我感觉有人在跟踪我们,但是我刚刚猛地回头,却没有看见任何人。”

赵广一听有人跟踪,也打起了十二分的准备,却发现周围之人,行迹非常正常,没有什么特殊的。赵雍也搜索一阵,摇摇头说道:“走吧,或许是我太累了。”说着,转身离开了。赵广思索一阵,看了看周围,紧跟着赵雍,也打起了十二分心思。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刚才赵雍和文姬谈话的地方,一个人影悄然的出现在那里,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沉吟一会,也离开了。

第四十四章 拜见田婴

赵雍和赵广带着疑惑,一路回到驿馆,然后和赵爵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情。赵爵没想到,自己和赵雍离开才半日,就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

“齐国文风盛行,百姓开放,竟至于斯,看来我真是孤陋寡闻了。”赵爵摇头说道。

“是以,此次出行,最大的收获,或许不是一路上对齐国的山川形胜画图成册,也不是贿赂田婴帮我们和中山反目,而是了解到,至少现在来看,齐国国富明强,田氏已经彻底掌控了齐国的民心向背。这样的国家,是不能图谋的。因此,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将和齐国处好关系。”赵雍将书简翻开,一边找着在车上尚未看完的部分。

“君上言之有理,吴王夫差好战而亡,徐偃王无武亦灭,此成为鉴。”赵爵点头说道。

“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赵雍忍不住说道。

“主上此言,当为警世之言。”赵爵不忘拍马屁到。

“此话非我所言,而是齐国司马穰苴说的。罢了,说正事吧。”赵雍捏捏额头,好在他本就无意于齐国为敌,至少在现在,他还是非常强大的国家。他绝对不会像赵肃侯一样,四面树敌的。“去田婴府上的事情如何了?”

“今日下午,我已将谒帖拜上,盏茶之后,其小儿子出来传来,约定明日相见。”赵爵所说的谒帖,实际上就是战国时期的名片,和后来的拜帖,名刺是一个东西。用一个小竹片,上面写着姓谁名谁有何贵干,然后交于门房,如果是重要机密的事情,还要郑重的奉上刀币若干,告诉门房重之甚之。一般情况下,这种机密事情,都有主人的贴身之人前来相告,不会转托门房办理。

“小儿子?看来这位先生的儿子还真多啊。”赵雍无意间调侃道。

“田婴有四十多个儿子,有的儿子,估计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不过这个小儿子,听说还真不一般。据说当年,差点就让田婴扔掉了。”赵爵诙谐的说道。

“哦?这倒是稀奇,到底是怎么回事?”赵雍来了兴趣,放下书简,看着赵爵。赵爵见赵雍非常喜欢听这个故事,便将听到的故事说了出来。

原来,这个叫田文的儿子刚出世,田婴就要小妾扔掉这个儿子,因为这个儿子是五月初五生的,不吉利。然而田文的母亲并没有听从田婴的话,后来这个小儿长大一点,终于见到了田婴,田婴见还是那个孩子,勃然大怒,训斥道:“我让你将他扔掉,为什么不去做?”

“后来呢?”赵雍略有兴趣的说道。

“后来,田文替他母亲回答道‘君为何要因我生辰弃我?’答曰:‘五月初五诞,身长于门户,不详,有害于父母。’。文曰:‘人之命,天受耶?门受耶?’。婴不答,文曰‘天之受,何忧之有?门之受,增其所长可也,胡能与其齐高耶?’婴怒而斥之。”赵爵将两人的对话俏皮的说出来,倒也真是颇有意思。

赵雍听后哈哈大笑,没想到,这个孩子,还真是个机智之人,不过从这里,也能看得出来,田婴的气量,估计也不大,否则,也不会最后怒斥田文了。

闲话休提,第二日天方亮,赵爵就带着赵雍赵广三人,坐上马车,放好礼物,驾车来到了田婴家门口。赵爵递上谒帖,静候片刻,见门房回来,打开侧门,引了三人往后院走去。

不得不说,作为齐国的相邦,田婴的府邸之豪华,就连赵雍这个赵国国君都觉得过于奢侈了。且不说曲折的回廊,点缀的花草,以及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就只看那一幢幢高大屋舍,一个个身着华衣美服婢女,还有婢女身上价格不菲的装饰品,就足以说明,这家主人的生活条件就非常的不错。昨天,他还以为田婴有四十多个妾肯定有所谣传,今日一看,恐怕只多不少,心想这位老大人的身子,可真能扛得住啊!

正当他还在为田婴的身体担忧的时候,门房已经带着赵爵和他,走进了一间正室。正室之内,一匹紫黑色的毛毡铺在地上,正好将两侧的几案隔开供人行走的空间。两侧各一排漆器几案,古朴方拙,擦拭干净,显然主人非常爱洁。

正室之上,跪坐一人,身穿赤黑相交的深衣,脸色严肃,眼神淡淡的看了看三人,默然不语。

心知对方在端架子,自己就只能伏低做小,赵爵打头,赵雍赵广两人依次对其行礼到:“赵国使者赵爵携赵维赵广,向相邦行礼。”赵维,自然就是赵雍的化名了。

“使者原来,舟车劳顿,还请就坐。”言语淡淡,殊无诚意。赵爵转身向赵雍使了一个眼色,三人依次在下首坐下。赵爵是第一使者,自然要先说话了,“承蒙相邦相见,赵爵深感荣幸。今日前来,第一,自然是新君上任,代我转达对您与齐王殿下的敬意。”

其实赵齐两国,自周元王四年开始,就一直素有间隙,当时的晋国掌权的智氏家族,携同魏氏、韩式和赵氏共同进攻齐国,并且败齐国于犁丘。自此,齐国于三晋的恩怨揭开了序幕。

周威烈王二十二年,三晋联军攻入齐国长城,刚刚成立不久的魏国,在魏文侯的领导下声威大震,携着当时的齐康公共同拜会周天子,周天子不得不分封三家为诸侯,而这一次,更是导致了吕氏齐国的覆灭,从而影响了整个春秋的局势。而田氏也走上了历史的舞台,代替吕氏,执掌齐国,史称“田氏代齐”。

周安王二十一年,中山桓公率领被魏国逼入山中的中山部落,驱逐魏人,成功复国,并得到了齐国的支持。从此,齐国在三晋,尤其是赵国的腹地,安插了最成功的一枚棋子,并成为牵制赵国最重要的帮手。

当然,两国也并不是没有和好的时候,但是,也只不过因为局部的利益,而形成的战时同盟,一俟危机解除,两国又对立了起来。说白了。齐国要向西发展,最直接的对手就是赵魏两国。魏国以魏武卒称雄中原,齐国不敢招惹,只能找赵国的晦气。是以赵齐之间,真的很难说有什么很深的友谊。

“先赵侯去世,君上深感悲痛,遂派人参加先候葬礼,没想到,贵国以为我之护卫之队,当做作战之兵,拒绝让我护卫人员入境。好在我国以和为贵,也念着先赵侯的旧情,是以忍了下来。可是君上自己,确为了此事,好是生气了一阵呢。”田婴甚至谈判之道,一上来就以五国会葬的事情开头,将一个战争行为,轻巧巧的说成是误会,果然政客都从来不知脸为何物。

“此事吾亦知之,愿为相邦分解一二。”赵爵既然来了,当然知道对方会拿五国会葬说事,是以早有准备:“当适时,赵国正为先君之葬礼筹备,后得来可靠消息,曰中山屯兵房子,意图南下攻赵。于是君上下令,全国兵马调动,加强防御,准备抗击中山。”

“而后,五国会葬,正逢我加强防御之时,是以对于军队调动,非常敏感。于此,才闹出了这般问题。如果齐王因此而对赵心生嫌隙的话,那就恰恰遂了中山国的心愿了。”赵爵这话半硬不软,将五国会葬的事情,全部推给了中山国的责任,这招祸水东引,不但解了赵国的尴尬,还给了齐国台阶下,可见他确实有些本事。

田婴何尝不知,这是中山和五国合谋策划的,既然赵国都将责任推给中山了,他再追究也没有什么意思了。继而说道,“既如此,赵使今日来此,所为何事?难不成,是要归还我高唐故地?”田婴冷笑说道。

周显王二十五年,也就是赵肃侯六年、齐威王十三年,赵肃侯攻占齐国的高唐,并占领至今。从此,高唐成为了赵国东进的桥头堡,在这里,赵国可以通过高唐南下临淄,攻打齐国,北上东北攻打燕国,更可以通过这里,围堵中山的后路,是以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而齐国,则因为高唐尽失,不敢放开手脚入侵赵境。这才有了前文所说的“平邑之战”,韩举兵败桑丘,庞葱宁愿舍了平邑,也要回援高唐。说白了,有了高唐,平邑就成了摆设,而一旦没了高唐,赵国的东进策略将彻底宣告失败。

是以高唐对于齐国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更不用说,那里还是田氏齐国的家庙所在!

“这个”赵爵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后的赵雍,心想这个问题,回答起来的难度可就太大了,因为这已经涉及到了军国大事,不是自己一个小小的宗室所能决定的。

“既然,赵国没有诚意,又有何相谈?就此别过吧。”说着,竟然要赶他们走,而且他自己也已经起身,准备离开了。

“高唐之地又如何?若是齐国想要,即使以观泽、平邑至高唐一线,即大河以东赵之国土统统给予齐国,亦无妨!”这时,一个声音在田婴身后响起,他听见内容,惊讶的转身看去,之间坐在赵爵身后,一个年轻的使者,正站起身,对自己行礼,刚刚那句话,就是他说的了。

他到底是何人?

第四十五章 挑拨离间

田婴转过身来,看到正向自己行礼的赵雍,虎目一聚,脸色冷了下来,语气不善的说道:“你是何人?”

赵雍毕竟成为赵侯已久,对于田婴的这种气势,倒也不虚,遂慨然说道:“小人赵维,乃是赵国宗室,随赵爵大人同来,忝为副使。”

“小小副使,安敢口出狂言?”这一次,田婴的语气更加不善了,你一个小小的副使,怎么能当正使的家呢?何况,你只不过是一个赵氏宗亲,并非什么达官显贵,怎么能说出这样的大话。

“唯觉齐赵两国唇齿相依,共同抵御外侮,方为乱世存活之道,如若继续对抗下去,恐怕让人后来居上,毁了两国的前途!”赵雍慨然说道。

“齐国自有虎狼之师,车有万乘,带甲之士数以万计,自保尚且无虞。即使有想要来犯者,定然使其有来无回。说句不客气的,即使强秦来犯,也定能让其狼狈逃窜!”田婴这话说颇有底气。确实,以现如今齐国的实力,确实有想让谁灰灰就让谁灰灰的能力。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昔年楚国助公子重耳复国,成为晋文公,曾言若复国成功,再遇楚军,必当退避三舍,以谢今日之款待。后来城濮大战,晋楚军队果然相遇,晋文公以酬谢当日款待之情为由,退避三舍,诱敌深入,大败楚军。”

“若彼时楚国扣留重耳,而非贪其三舍之功,恐怕楚国早已吞并宋国,北拒晋国,饮马黄河。何至于至此尚不能北向一顾呢?同如是,赵国与齐国唇齿相依,若能结盟一体,自此大河流域,当尽为齐赵两国所有,像中山、北燕,宋莒鲁陈等蕞尔小国,当不敢阻我等之兵锋!”

赵雍瞅准了田婴的软肋,说白了,也是齐国的软肋。齐国最大的问题,就是求安。就是这样的政策,导致齐国在对赵魏燕这样的二流国家的时候,理直气壮,但是对于楚国秦国这样的大国,却缺乏担当的勇气。如果楚国崛起之时,齐国敢南下拒楚,也就没有后来的楚国强大了。

站在赵国的立场上,赵雍当然希望齐国这样一直下去,只有这样,才不会影响赵国的北伐。所以他现在,就要和齐国拉关系,让齐国成为赵国的南边屏障,自己可以安心的北伐。怎么做呢?很简单,抛出去一块肉,让他尝尝鲜,这块肉,就是宋国。

田婴这个时候也开始泛起了嘀咕。确实,晋文之旧事,殷鉴不远。齐国虽然兵强马壮,但是在周围,也有几个不听话的小弟,最可气的就是宋国。虽然宋国地方不大,兵马也不是很强悍,但是多年来,由于赵国和魏国的掣肘,导致齐国每每想攻打宋国,都不能一战功成。

而现在,赵国决定舍弃宋国,这就相当于减少了自己一方面的压力,如果诚如刚才所说,赵国大河以东的土地再归还齐国,那么齐国将减少来自后方的压力,安安稳稳的攻打宋国,北拒北燕,西拒魏国,到时候,齐国的实力,绝对会提高不止一个等级。

但是,他说的这句话,就真的可信吗?

“宋国之于齐国,其重要性自然不用明言。然而若此,赵国恐非愿意为他人筹划之辈。如我所料不差,赵国所谋,定然是中山耳!”田婴神神在在的冷笑道。

“当然,宋国之于齐国,自然如中山之于赵国。赵与中山之间,世仇也。先侯在时,每每以不能观兵于中山为憾事。当年,先侯去世,中山竟然绸缪入侵赵国,得益于诸国想让,使其狼子野心,不得成功。自此,我君上虽然年少,然而其雄心亦非常也。是以同意与诸国重修旧好,一力北进,肆伐中山,以报此羞辱之仇怨。”

赵雍说的慷慨激昂,同样拿五国会葬说事,将所有的罪过都归咎于中山,彻底摘除了其他国家的嫌疑。并将赵国的处境和齐国进行对比,博取同情。这种利益交换,赵雍早就玩弄的非常纯熟了,自然信手拈来,不疾不徐。

田婴听在心里,乐在心头。既然赵国愿意装糊涂,那这背锅侠的身份,看来中山市跑不了了。但是,真的要舍弃中山的利益,而成全赵国吗?

“宋国之于齐国,乃屏障也。”赵雍见田婴慢慢回到自己的位置,但是神情依然存在疑虑,于是继续说道:“齐国之患,不在赵,而在楚。赵国偏居西北,周围有秦国魏国之虎视,亦有楼烦燕国之掣肘。国内民生凋敝,军心涣散,如何对齐国之一合?中山乃赵国世仇,不伐不足以平民愤,而且其乃外域之邦,乃是胡人之后,我中原之土地,岂可让外族插手?岂不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乎?若此地为赵国所有,则齐近可与赵取燕国膏腴之地,远则可借赵国之道,伐魏攻秦,此诚双赢之局也。”

“然而楚国不然,楚国偏安南方,国土浑厚,其民风野蛮,不类中原。此蛮夷之国,而非我中原一心。早有问鼎之无礼,亦有窥测中原之企图。然而,齐国与楚国之间,不但有宋国掣肘,其他如鲁国、莒国等小邦,也多多听其号令,惹怒于齐国,如此,则一旦楚国北上伐齐,宋国定然为先锋之选。”

“是以,小人请相邦斟酌,是以助中山以抗赵为好?亦是助赵以抗中山为好?相邦英明果敢,美名达于中原,自然不用我为君再分解之。”说完,赵雍行了一礼,安然坐下了。

赵爵如痴如醉的听完赵雍的分析,心中早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了。刚才的赵雍的那番话,实在是太过精彩,恐怕于公孙衍、张仪之辈,也不遑多让。

赵雍先是抛出赵国愿意将齐国土地归还这块肥肉,减轻田婴对赵雍接下来发言的疑虑,在他看来,赵国都愿意将齐国土地归还了,还有什么不能谈呢?

接下来,赵雍着重向田婴分析了,齐国现在局势,认为齐国应该考虑长远,那么长远是什么呢?就是楚国!他认为齐国现在要做的,就是要联合赵国,抑制楚国北上,而并非是联合中山,压制赵国。

然后,赵雍为田婴分析为什么要联合赵国,因为齐国并非是赵国的首要敌人,他的周围还有秦国、魏国、楼烦和燕国这样的敌人,是以多齐国一个不多,少一个齐国也无所谓。但是齐国为什么要为了赵国那一点点利益,而放弃南下呢?南边的宋国,多年来和齐国龃龉不断,如果攻下宋国,不但彻底将大河下游掌控其中,根式增加了对抗楚国的战略纵深。如此,齐国之地位,自然是稳固的。

最后,赵雍又向田婴抛出一块肥肉,那就是,赵国愿意与齐国一起,攻略燕国,或者魏国,甚至愿意借到给齐国攻打秦国。依次,换取和齐国的永世修好之意。而齐国所要牺牲的,仅仅是一个中山而已,这样的买卖,难道还用的着再说吗?

不得不说,赵雍这招画饼充饥的本事,也确实是难得一见了。至少现在,田婴就被赵雍画的饼迷得神魂颠倒,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辅佐圣主贤君,成就一代王霸之业的盛景了。不得不说,在田婴的眼里,重来没有想过要统一中原,只要能够灭了周边的国家,统一黄河下游,他就心满意足了。

所以说,心态决定成败。一个以跑车美女为目标的**丝,和一个以世界首富为目标的**丝,其结果和境遇,绝对是不一样的。这一点,齐国从起跑线上,就输给了秦国,也难怪后来齐国无法统一中原了。

“既然如此,赵国使者此次前来,就是为了结盟一事?”田婴谨慎的问道。

赵雍和赵爵相视一看,知道对方已经上钩了,现在说出目的的条件已经成熟了。是以赵雍点点头,示意赵爵回复即可。

赵爵遂说道:“此其二也,然重要之事在于。原魏国将军公孙衍,胁迫我国君参与其会盟之事。称其愿意说服中原大国,并立西向,共同对秦。”

“此乃好事,赵国不愿意参加否?”田婴奇怪的问道,如果中原联军能够攻破函谷关,消灭秦国,那当然是好事了?为什么赵国反而不愿意呢?

“非不愿,赵国愿同各国休好,共同对秦。然而,公孙衍所列诸国,均无问题,唯有中山国在列,让我君上苦痛难捱。”

“中山国?唔”田婴沉吟一会,说道:“公孙衍之谋若何?”

“其所谋也,愿诸国互相称王,结成同盟,共同抗秦。”赵爵心痛的说道:“赵虽不才,民生凋敝,军事涣散,然若让吾与中山国互相称王,绝不取也。中山,外族之国也,其人不足百万,车不过千盛,如何可与我齐赵等国赫然并列?”

田婴刚开始听着还以为什么大事,结果越听越惊讶,没想到公孙衍竟然要和中山互相称王。这就让田婴心里不是滋味了。你中山国再牛,不也是靠着我齐国长大的吗?要是没了我齐国的帮助,赵国岂能容你到今天。而今,要是和中山国互相称王,恐怕中山和齐国的关系就要变味了,齐国就不能理所当然的指使中山当炮灰了。而且要是对方摆起架子来,也就大大伤了齐国的尊严了。这绝对是齐国不能容忍的。

这一刻,田婴心中,中山和赵国之间的天平倾斜了,通过刚才赵雍的分析,加上刚才赵爵的消息,田婴已经对中山国起了疑惑,心中的天平,也开始慢慢的向赵国倾斜了。

赵雍看到田婴紧皱眉头的样子,心知,这一刻,赵国在齐国心中的地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第四十六章 黑衣巨子

当赵雍一行人上了马车,渐渐远离田婴府邸的时候,一个少年穿着黑舄,仪态端庄的出现在府邸的门口。他眉眼清秀,举止有度,显然是一个贵介公子。只见他站在府邸的台阶上,望着刚刚远去的马车,陷入了沉思。

“呦,公子,您回来了,为何不通禀一声,小的好为您开门。”刚刚送完赵雍,正准备回府的老管家,看见清介少年,赶紧朝他打招呼。

少年温软的一笑,像是他腰间挂着的玉环一样,温润可亲,缓缓说道:“刚刚遵照父亲的命令,去寻我七哥,刚刚要进去,就看见您在送客人。是以也没有打扰,是我的原因,不怪你们。”说话间,更是让人生不出厌恶的感觉,反而非常的亲近。

“公子宽恕了。”老管家高兴的说道。话说自己虽然是个老管家,但是在田婴府上,也只不过是一个高级一点的奴才,一般的客人,都对自己没有好脸色。就算是府上的公子们,也对自己没有好脾气。

然而,唯独眼前这位,无论什么时候碰到,总是一副温软的样子,像极了人们口中的谦谦君子,即使对于这些下人们,他也总是一副谦和的样子,和其他工资卓然不同。

或许,也和他的身世有关吧。毕竟,他也是老爷最不喜欢的公子。

“管家,刚才那是什么人来摆放父亲?”少年装作随意的说道。

管家听到少年问话,却顿时踌躇起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少年心思缜密,怎不知道,这是管家有难言之隐了,是以微笑着说道:“我随口一问,如果是困难的话,就不用回答了。”说着,他依然温柔的转身,往府内走去。

“这个,本来老爷交代,是不能外传的。”管家终于像是想通了一样,想起公子平日里对待自己的态度,是以一狠心说道:“不过公子相询,又不是外人,想必老爷知道,也不会责罚于我的。”他说了这么多,倒不像是说给少年在听,而是在给自己宽心一样,“来人,是赵国的使者,携带重礼,拜会老爷,老爷嘱咐老奴我细心送他们回驿馆的。”

“原来如此,有劳了,管家。放心吧,我不会乱说的。”说着,他又向老者行了一礼,转身走进了府邸。

“文公子,一定不要说是我传出去的啊。”管家压低声音,继续嘱托道。他口中的文公子朝他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不一会就离开了管家的视野。

“现在的公子,懂得尊老之人,越来越少了。”他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想到,就在刚才,自己见过的那个赵国的年轻使者,不也这么对自己非常客气吗?

进了庭院,走进正殿。还在为赵雍所说的话沉思的田婴,看着少年走了进来i,又恢复到那种严肃的样子,严肃的问道:“回来了,可见了你七哥。”

少年袖袍一摆,恭恭敬敬的对田英说:“七哥昨日宿在了女闾之中,我去找他的时候,尚未醒来。我已经嘱咐了女史,待七哥醒来,再行回府复命。”

“哼!纨绔子弟,难成大器。”田婴愤愤的说道,心想自己生了四十多个儿子,没想到关键时候,能用的,确是眼前这个,自己最不喜欢的。

“好了,你也多有劳累了,下去休息吧。”说着,他率先站了起来,转身朝门外走去。

少年嘴唇动了动,刚要再说些什么,却终于忍住了,不再言语。“田文恭送父亲。”待他站起身来,却见整个大殿空空如也。他悠悠叹了一口气,也转身,走出了大殿。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赵雍坐在马车之上,对赵爵认真的说道:“今日一见,田婴的态度悉以知之,我想这两日,就要离开临淄,转回邯郸了。”

“君上觉得,田婴会帮助赵国吗?”赵爵坐在赵雍对过,小心翼翼的说道:“而且,您真的要将赵国占领的齐国国土,全部送给齐国吗?”

赵雍看着赵爵谨慎的样子,哈哈一笑,慨然说道:“大人放心,我刚才那些话,并非全部出自真言,至少在齐国没有攻打中山之前,我是不会兑现的。”

赵爵长吁一口气,心中的疑惑揭开,微笑着说道:“刚才见君上说的笃定,还以为君上已经决定,要将赵国占领的齐国之土地,全部归还齐国呢?”

“让大人担心了。”赵雍慨然一笑:“想必连田婴自己都觉得,这高唐之地,并非易于攻取。他急于在齐王面前表现自己,巩固自己的地位,必然会极力劝齐王与中山断交的。而且现在,老迈的齐威王,已经不复当年的乾坤独断了。”

“是我多虑了。君上思虑周祥,当为我学习的对象。”

赵爵刚要拍拍赵雍的马屁,只听“吁”的一声,整个车子都顿时停了下来。赵爵始料未及,整个身子都被带的东倒西歪的摔在那里。赵雍第一个想法就是,难道自己要被仇家追杀了?否则刚才,为什么马车突然停下,要知道,给赵雍驾车之人,绝对是赵国数一数二的驭手,除非遇上特护情况。

他赶紧朝着旁边扶着自己赵广使了一个眼色,让他出去看看,赵广心领意会,掀了车帘就蹦了出来。刚要询问驭手,却见马车前方,一人身穿粗布麻衣,脚上踏着黑舄,身后背着一把黝黑的东西,像是一个长剑。他头上戴着一个斗笠,一副严肃的样子,看着马车。

赵广心中一愣,慨然问道:“敢问先生有何贵干?”

“无事,但愿见一人。”那人说道。

“不敢请教先生名讳,我好通禀。”

“你可说道,墨家巨子叨扰赵国使者赵维先生了。”说着,他抬起头,赵广看到,一个神色严肃的人,正看着自己和马车,口中还叼着一根草茎。

第四十七章 兼爱非攻

临淄城的格局是非常特殊的。

大城的西北部,是临淄的手工业功能区,这里是手工业聚集的地方,很多手工业者在这里从事制造经营活动,为这个城市提供活跃的商业行为。

`大城的东南部,多是居住区。和邯郸的大北城不同,这是里官吏、百姓聚集的地方,而非是有专门的富人区和贫困区,几乎是混杂其中的。只不过在相对交通便利的地方,更多是富人和官吏居住而已。

然而,即使是以手工业分布为主的功能区,也分为冶铜、冶铁、铸钱、制骨等几个部分,而且是相同产业进行聚集,不同的功能绝不混杂。正是这种多种产业的聚集,才为临淄注入了更多的商业基因。

所以整个临淄城的特点就是散而不乱,有秩有序。

从这一点也能够看到,作为带给齐国最具影响力的相国,管仲无论是在过去,还是现在,都深深的影响着这个东方大国,而且,从历史深度上来说,管仲提出的“大城不可以不完,郭周不可以外通,里域不可以横通,闾闬不可以毋阖,宫垣关闭不可以不修”的观点,正是体现了城市规划建设的“中国式思维”。

身处这样的一个城市,你确实能够感受到中国古人的智慧。而赵雍一行人,在被这座东方大都会折服的同时,也正在被一个让他们头疼的人折服着。

这是一处小巷的草亭,四周都是来来往往的百姓。这是赵雍第一次,真正的深入到百姓之间,感受鸡犬相闻,市井民风,特别是到了这个时间,正是百业消弭,夜市初上的时候,周围的百姓都在亭子旁边的水井处,汲水洗衣,而亭子里这奇怪的一幕,也让他们指指点点,好不奇怪。

赵雍无奈的看看周围,又看看眼前穿着普通的中年人,觉得生活最操蛋的地方就在于,当你春风得意的时候,总有一双黑手给你两巴掌,并且冷冷的说道:“你以为你是谁!”

是的,虽然赵雍不想说,但是刚刚,在赵广这个最佳打手被眼前的中年人一只手解决掉后,他就彻底放弃了抵抗,然后跟着他,来到这个地方,被迫欣赏着四处的市井民风,被迫被人参观来参观去。而他只能和对方相视而坐,自怨自怜。

“早前在稷下学宫,先生是否曾言‘若墨子先生能够以天下一统为根本,佐助德才兼备之国,行天下一统之事,此‘兼爱’之行事,远超四处救火,扶弱济困之举’?”终于,中年人不在考验赵雍的耐心,神情淡淡的说道。

赵雍迟疑了一会,点点头,说道,“当然,是在下所言。”其实根本没有必要隐瞒,既然对方已经知道了你的所作所为,再去反悔,反而让人觉得没有担当,就既输阵,又输人了。何况,对方是名闻天下的墨家巨子腹!

“那么请问先生,墨子曾言‘今至大为攻国,则弗知非,从而誉之,谓之义。此可谓知义与不义之别乎?’此意如何解也?”没有一丝丝的防备,也没有一丝丝的顾虑,巨子直接就将问题摆在了赵雍的面前。

如果这个问题放在刚来战国之前,赵雍根本不从所知,然而,经过这这些年三位师傅的教导,还有著名隐士鹖冠子的教诲,这样的问题,对于赵雍来说,都已经不算问题了。因为他的眼光,是超前的。

“此墨子《非攻》之言,然其谬误甚大,吾可为君一言。”

“洗耳恭听。”腹淡淡说道,根本没有因为赵雍对墨子的不敬,变得恼羞成怒。

虽然对方是巨子,是战国时期最大的帮派组织的老大,但是赵雍显然并不是很害怕,“墨子前言,以杀一人为不义,杀百人,百重不义,必有百死罪矣,推而广之,战争之所害,岂非百人,是以乃最大之不义也。然而,墨子所言之误在于,战有道,有无道。以有道而伐无道,乃天之所顺其为,而以无道伐有道,自然非天之所许。故汤武因之而成大业,桀纣因之以失社稷。是以孟子曰‘邦无道。天下共伐之’。”

“不然。”腹摇摇头,“无道也好,有道也好,皆是夺民之用,废民之利之举。君不见,虽汤武成其大业,然而百姓未得其利,反而十室九空,童子失其父,姬妾失其夫,白发老妪失其子,百姓失其田地之所利。以天下之衰亡,成就竖子之英名,虽有征伐之由,怎能免其战乱之罪孽?”

说道这里,赵雍就听出来了。墨家思想虽然起源于儒家,但是由于更加具有地气,反而更多的是站在平民的角度去看待问题。所以在墨家人的眼里,百姓的利益只要受到了损害,就难以说,这样做是正确的,反而应该是错误的。所以,即使商汤周武是胜利者,也不过是以百姓的利益,成就了他们自己的名声!

赵雍沉吟一会,遂说道:“君之言,缪也。且以水喻之。水之形也,有溪有川,有河有海。水以溪川之所流,以灌溉田亩,人畜所饮。然以河海所流,则泛滥而无常。以此,君敢言不再用水乎?事有利,亦有弊。以千百人之流离,成就千万人之和睦,轻重所及,君可为我言否?”赵雍用水来比喻,说水有小溪,也有大河大海,不能因为他泛滥之危害,就不去饮用他。

腹沉吟一会,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种矛盾的境地。就像是赵雍说道,之前他看待战争,看到的都是它不对的一面,然而从另外一个角度去看,赵雍说的也是对的。毕竟,虽然商汤周武牺牲了数百数千的生命,换来的,却是整个天下的太平,这种观点,是自己之前所没有看到的。

“然天下之所乱,诸侯之所战,皆起于不兼爱。盗爱其室,不爱其异室,故窃异室以利其室。贼爱其身,不爱人,故贼人以利其身。同理,诸侯若爱其异国,则天下大同,何至于有道无道之所分?”腹虽然刚才被赵雍驳斥的有些不自然,不过很快就想到反驳他的理由,那就是墨子的“兼爱”的观点,他认为,如果盗贼和诸侯,都爱护对方的房子和国家,天下就会太平了。

“君之所言,诚如是。然而,天下之盗贼,如何爱他人之异室?人之所生,有天生富贵者,如诸侯官吏,有生而贫贱者,如贩夫走卒。盖始天之所养,非可择也。然人之所境遇,全然于自己所掌控。故有盗之始也,非其所愿,盖因其所据有之资财,有不均也。”赵雍反驳道。

“是以君子所为,当以富者资助贫者,以求天下之均一,当可消除盗贼之所生。”说道这里,腹就相当自豪了。因为在墨家中,就有富裕的人接济穷人的规定,是以在他看来,这种行为,实际上是消除贫富差距的根本所在。

“不然。君之所言,实乃盗贼之论。富者之所有,但凡其劳动所得,皆是合乎情理之道,何罪之有。为何要以一人之富,均其所有为贫者?如此理,则与盗窃他人之财物有何异也?无非,他人盗富人之财物为利,而君盗富人之资财为名而已。一盗于财,一盗于明。为利者,百姓痛骂也,为名者,百姓称赞也。然而盗名之辈,恶于盗财者甚矣!”

听到赵雍说自己是欺世盗名之辈,腹坐不住了。自己只不过是想让均富人之财务,用之于贫者之生活,怎么就成为了欺世盗名之辈了?

其实在这里,腹最大的错误就在于,没有看到保护私人财产的重要性。武断的将墨子中的富者资助贫者的事情扩大化。简单的套用的所有的事物中,这也说明,至少在腹的心里,世上的富贵,都应该散播于世界,这样天下就没有****的了。

但是在赵雍看来,保护私人财产,是一个最基本的事情。不能因为我是有钱人,你们就打我的土豪,分我的天地。这本身就是对我私人努力的不肯定。那样的话,一些通过自己努力获得财富的人,要去为那些天天等待着补助的人活着,这又有什么公平性呢?

不过在这里,赵雍其实犯了错误,因为在墨家的思想里,确实没有“均一”的思想,只不过墨家刚开始,由于多出身平民,是以其中有富贵者,皆行慈善之事。久而久之,形成了惯例,甚至作为巨子,只要稍有资财,都要捐出来做善事。长此以往,流传了下来。但是在墨子的思想里,其实是没有这个观点的。

腹愁眉紧锁,他突然想不到,该怎么去驳斥赵雍的话了,好像他说的很多道理,都是非常正确的。难道,自己所坚持的,都是错误的?难道墨子他老人家的思想,都是错误的?或者说,为什么赵雍所说的,都是正确的呢?

“赵使所言,发人省醒。然而墨家子弟,恪守成规,均以守御天下为己任,虽然今日所辩论,吾不及也。然而天下大道,未必就在君之一边,是以今日之后,改日定当再次求教于君。”说着,就要起身离开。看来今日,对于他的打击,确实很大,比当日在书院,听到赵雍所说的话,打击更大。

“巨子且慢。”赵雍赶紧说道,谁不知道,墨家最厉害的就是机关术,还有私人武装,如果和墨家搞好关系的话,将来未必不会和墨家成为好朋友。

“赵使还有何事?”腹疑惑的回过头。他当然不相信赵雍几人敢对付他,且不说如果他们有没有这个能力,即使真的有,恐怕也要面对来自墨家的打击报复了。

赵雍不发一言,从腰间解下一枚玉璧,对腹说道,“改日君若来邯郸,当持此玉璧扣门,此乃信物也。”

赵雍当然知道,主人公王八之气一起,对方交出所谓矩子令,根本就是小说中的yy之想,是不可能的。因为墨家之所以能够成为当世显学,恰恰是因为其思想观点,更加符合主流的民意,所以墨家中的思想巨人,如腹之辈,肯定都是头脑冷静之人,断不会将一个伟大的组织,随便交给一个巧舌如簧之人的。

腹看了看赵雍,又看了看他的玉璧,微微一笑,说道:“既如此,吾当入何地扣门。”

“邯郸王城,赵雍是也。”赵雍将自己的真实身份说了出来。

腹微微一愣,心中了然,摇头说道:“都言赵国少君,年少勇武,学识博然。吾以此为戏言也,今日一见,方知天下之英雄,当无论其年龄几何。且君以孤身入齐,其人其勇,皆可言称道。赵国幸焉!告辞。”说着,他抬手一礼,转身扬长而去也。

看着腹远去的背影,赵爵不无担心的说道:“君上以真实身份告知,恐怕容易走路风声,险君上于险地。”

“放心吧,此人乃正人君子,断不可行那小人之行径,我们走吧。”他刚刚想到,可能昨天,自己觉得有人跟踪自己,并非自己的错觉,现在想来,恐怕就是腹其人了。按着他的本事,即使跟踪赵雍,赵雍也会找不到的。

心中又懊恼起来,看来自己的王八之气,果然还是太少了,不能让腹俯首交出矩子令。否则,还担心什么秦始皇啊。

三人刚要离开两三步,却听身后,有一女子言道:“没想到,与公子竟然于此相遇,可见这世间之小。”

赵雍闻听此言,心中一阵苦笑,看来今天,真是流年不利,不但见识了田婴,又见识了墨家巨子,而现在,又要有一个麻烦,来找自己了。

“文姬所言,正是所想。都云临淄乃齐国大城,没想到,两天之内,连连相遇文姬,可见临淄其地域,不过如此。他人所言,不可信也。”

亦喜亦嗔的笑脸,凹凸有致的身材,加上优雅的举止,不是临淄的第一美女文姬,又是何人?

第四十八章 滥竽充数

一日,齐桓公对管仲说:“身为国君,我已经功成名就了,但是身为男人,我还缺少很多快乐,怎么办。”

管仲说:“国君也是人,也应该有七情六欲,这是正常的,不过您到底想获得什么样的快乐?”

齐桓公说:“我也喜欢女人。”

管仲说:“没问题,可以给您建个女闾,这样您就能遍识天下美娇娘了。”

齐桓公眉飞色舞:“太好了。”

管仲说:“不但如此,我们还可以在国内建很多这样的女闾,一边收税,一边收集人才,还能收集情报。所谓英雄美人,只有那温柔之乡,才能帮助你招揽更多的人才。”

于是乎,管仲成为女闾行业的祖师爷,这样的地方在几百年后,有个更加响亮的名字,叫青楼。

赵雍心里一边yy着齐桓公和管仲当初做这种决定的场面,一边打量着这个所谓的女闾,到底是怎么样的所在。

所谓闾,《周礼》云:“五家为比,五比为闾。”一闾也就是二十五家。不过,说白了,也不过是聚集在一起的几个寻常巷弄而已。但是这里的客流量,绝对是让非常大的,特别是现在,华灯初上,每个巷弄口,总有一两个美丽的女子,搔首弄姿,衣不蔽体。若是寻常老夫子走过,定然摇头叹息世风日下,然而俊俏小生,却是恨不得将这些莺莺燕燕揽着怀里,好好蹂躏一番。

来到战国这么久,这是最让赵雍怀念的地方。

虽然前世,他也算是个正经的商人,但是和别人谈生意的时候,总不免逢场作戏,当然,他也曾有一两个风尘中的好情人,是以对于这种地方,当然不会太过陌生。

然而,今日不同往日。既然这种地方,是男人的天下,但是今天,他却是被一个女子邀请来的,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透漏着些许的别扭。

“文姬,今日我着实有些事情,可否改日再来拜见?”赵雍苦笑着说道。想不到办法,只好找个托词了。

“公子莫不是以为人家出身风尘之地,就要对人家敬而远之呢?”文姬在前面引路,时不时的有人和她打招呼,她是临淄第一美女,在女闾中自然也是头牌了,是以来来往往的也都受宠若惊的和她打招呼。

“文姬说笑了。能够的文姬垂青,不吝相邀,赵维欢喜之情溢于言表,怎敢敬而远之呢。不过今日着实有些事情,是以不敢多多打扰。”赵雍再次表达着拒绝。

文姬突然转身,脸上带着些许狡猾的笑容,慢慢的走进赵雍,赵雍看着她又一次玩这招,赶紧要后退,却听见文姬说道:“那么,我要是向大家公布,您就是赵国少君,怎么样?”

赵雍闻听此言,警铃大作,看来刚才,自己还是大意了,没有想到,还有一个有心之人,在自己附近。不但听去了自己和巨子的对话,还听见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如果真的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赵雍不再躲避,抓住文姬的纤纤玉手,另一只手抓着她白皙的玉璧,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疾言厉色的说道:“今日之言,若要传的出去,赵齐两国之祸乱,当不止也!”

“既如此,公子更应该随文姬来了。”文姬虽然被他抓的生疼,但是眼神之中,却带着一抹自然的妩媚,“定然要君不虚此行。”

赵雍眉头一皱,难道这文姬,还有其他身份不同,心中那份好奇,渐渐盖过了紧张,对文姬产生了兴趣。遂向跟在身后的赵广使了一个眼色,继续跟着她往前走。

不一会,三人就走到一间女闾门前。与其他地方不同,这件女闾的门口没有什么搔首弄姿的女子,也没有什么招揽生意了之人,反而非常安静。赵雍疑惑的看着文姬,难道,这里被人查封了?

“此乃‘艺寮’,自然与其他地方不同,这里的女子,大多以乐舞之道愉悦他人,而非以皮肉获得报酬。是以这里非常安静,不允许动手动脚之人乱来的。”文姬好像知道赵雍的疑惑,是以轻笑说道。

赵雍点点头,正要进去,却听见屋内一阵喧哗。文姬秀眉轻蹙,心想到底出了何事,正要带着赵雍进去,却见门口突然就滚出来一个东西。

赵雍见状,赶紧拉着还在发呆的文姬躲开,赵广也是眼疾手快,迅速站到赵雍的面前,以防止那个东西伤人。

紧接着,就看见几个穿着黑色短打之人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木棍,气势汹汹的看着滚出来的东西说道:“再来骗吃骗喝,就打死你!”

不一会,就见那东西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赵雍接着昏黄的灯光,才看见这是一个人,而且他穿着深衣,踏着黑舄,显然不是普通的市井之人,倒像是读书之人。

那人看着几个打手,倒也算得上硬气,一言不发,就看了一眼艺寮,眼神中有些坚定,悻悻然的转身离开了。

“怎么回事?”文姬有些生气的说道。

几人见是文姬,竟然都表现出了别样的尊敬,丝毫不如之前那些人的轻佻。赵雍更加疑惑了,这文姬到底是何人?即使她是这里的头牌明星,也不会得到这些打手如此的尊敬啊?仔细一看,反而是畏惧多一点!、

“是一个骗吃骗喝之人,说自己擅长吹竽,而且技艺精湛,想从这里混口饭吃。然而我们发现,此人不但不是那种技艺不佳之人,反而就是一个骗子。他根本就不会吹竽!”

“哦?竟然有此事?”文姬疑惑的说道,艺寮既然是以乐舞闻名,当然需要豢养一些自己的乐师。而吹竽之人,是必不可少的。而且齐国人雅好听竽,是以艺寮对于吹竽之人的选择,一直非常谨慎。

“你们是如何发现他是骗吃骗喝之人的?”文姬饶有兴致的问道。

“本来是发现不了的。”另外一个人说道,“他来的时候,正好缺少吹竽之人,是以他参与其中,倒也不易被发现。然而今日,有人前来听吹竽,却不喜欢群体演奏,而是喜欢单独演奏,轮到他,却推三阻四,说什么也不单独吹,最后被逼的没法,终于答应单独吹了。然而声音非常刺耳难听,这时我们才知道,此人乃是一个骗子。”

赵雍听完,突然觉得这个故事如此熟悉,可不就是所谓的“滥竽充数”吗,正觉得历史如此可爱,突然却灵光一闪,看了一眼赵广,示意他赶紧追上那个人。赵广虽然不知道赵雍什么意思,但是习惯性的服从命令,悄然消失在人群中,跟上了那人。

骚乱一过,艺寮又恢复了安静。文姬带着赵雍,穿过装扮鲜艳的大厅,见没有几个人咋这里停留,都是选好了喜欢了艺妓,带回到各自的房间里。所以整个大厅显得空空荡荡,反而是各自的房间里,灯光摇曳,莺莺燕燕之声不绝于耳。

不一会,赵雍就跟着文姬走到了一个装扮华丽的房间。甫一坐下,还没等赵雍回过神来,文姬就走到自己的床具之前,开始慢慢的脱下自己的深衣。

赵雍这一下可就囧大了,心想,得,看来对方是准备要对自己用美人计了?

那么这个文姬,到底是什么人呢?

第四十九章 田氏代齐

“文姬姑娘,你百般相邀,让我来此,想必定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吧。”赵雍坐在几案之后,看着文姬慢慢的牵扯着深衣的衣带,姿势曼妙,灯光摇曳中,一位清水佳人,徐徐脱下自己的深衣,曲线毕露,凹凸有致,如果不是赵雍此刻心中还有一点精明,恐怕已经化身狼人了。

“呵呵”文姬捂嘴一笑,调皮说道:“都说新任赵君,胆识过人,智慧如海,如今一见,这智慧如海,倒是让人见到了几分,然而这份胆识,却让人看不起。”

赵雍心想,如果不是你多般撩拨,几次欲说还休,我岂能如此狼狈。不过他心知,对方既然敢让自己随她相见,自然是要有一番计较了。不过到底所为何事,就要费些思量了。

赵雍正要再言,却见她依然换了一身纤罗外装,眉如柳,发似云,纤腰袅袅,不堪盈盈之一握,面若桃花,仿佛二月之初胎。款步而来,行止似燕懒莺慵,玉貌雪肤,白皙若姑射女神。俏丽花解语,妖娆媚恒生。似天界织女,恰洛神入尘寰。

不得不说,这临淄第一美女之称谓,果然不是虚言也。

文姬见赵雍看着自己,似乎有些迷醉,浅然一笑,昏黄的灯光下,更是添了些许的娇媚,是以说道:“小女子文姬,拜见君上。”

赵雍此时才醒过身来,想到刚才的失礼,暗骂自己没出息,果然对于美女没有抵抗力,是以也不顾文姬的调笑,尽量让自己装着淡淡的样子说道:“文姬切勿再开玩笑,如果没事,就此告辞。”说着,就要起身离开。他不敢确定,自己会不会被她撩拨的失去理智,难道自己这个身体的第一次,要交待在这里吗?

“君上暂且留步,请听文姬一言。”文姬见他果然要离开,是以端正了些态度,慢慢说道:“我邀君上来此,自然是有事情,而且,希望能够送君上一桩天大的宝贝,不知道君上有无兴趣?”

“天大的宝贝?”赵雍疑惑的重复道,在他眼里,文姬一介女流,除了这幅红粉皮囊,又有什么好让他迷恋的呢?

“当然,这桩富贵,想必君上必定喜欢。”文姬微微一笑,眼中的娇媚更加诱人了。

“文姬不妨说说看。”赵雍又重新坐下,看着眼前的佳人。

“这宝贝,就是整个齐国!”她微笑说着,但是赵雍却感觉到,她的眼中掩藏着的乖戾和杀气。心中一阵警醒,踌躇一会,淡然说道:“此话,不知从何说起?”

文姬见赵雍表现的非但不是欣喜若狂,反而非常淡定,心中对他的评价,陡然有多了几分。她轻移莲步,擎起几案上的一个陶壶,往赵雍面前的漆杯中,缓缓的注入一杯水,微笑说道:“长夜漫漫,今日既不和君上聊风花月夜,也不谈儒墨道法。君上不妨但饮白水一杯,听我言之一二。”

赵雍知道,这是她要和自己摊牌了,是以淡淡点点头,对于文姬的好奇,又多了几分。

“此事说来,无非两个人,一个国而已,但是其中的恩怨,恐怕却远远不止了。”文姬定了定神,开口说道:“齐康公八年,月落之夜,齐王城里的竽声箫管,还在响彻着整个王城,正殿之上的临淄佳丽,还在媚眼横生,纤罗成衣,舞动着迷人的身材,上演着醉人的舞蹈。正殿之上,这座王城主人,轻捋着胡须,一边畅饮的美酒,一边挑选着一会侍寝的美姬。他的人生,其实一直是这样无聊单调循环的。”

赵雍见文姬一个引子,就将目光拉到了六十年前,而且是在齐王城中,或者说,是吕氏齐国的王城中,那些个歌舞升平的夜晚,似乎她已经经历过一样。带给他的震撼,绝对是惊人的。

文姬丝毫没有领会赵雍的惊讶,继续说道:“然而,就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宁静的湖面,整齐的脚步声,穿越半个王城,打破了这般的寂寥。一队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簇拥着中间一个略有些胖的中年人,往正殿走去。中年人腰悬宝剑,神情决然,好像不可一世。他踩着黑舄,穿过王城的每一条通往正殿的走廊,似乎是走向属于自己的未来,沿途所过的每一个宫人宦人,都平静的和他打着招呼。然而他似乎毫不理会,径直朝着自己的目标走去。”

“待正殿之人发现不对劲的时候,那队士兵,已经上了正殿。中年人也径直的走上正殿,看着几案之后,那个刚开始有些惊慌,现在却一脸平静的人。只见他悠悠的给自己倾注了一杯美酒,自顾自的饮着,丝毫不将众人放在眼里。”

“中年人见他脸色如常,眉头微微一皱,继而说道:‘君上,微臣田和,恭请您巡狩齐地,以教万民。’”

赵雍听文姬侃侃而谈,语音悠长,不疾不徐,像是讲述一件尘封在心底的就是一般,而所谈所言,几乎如历历在目,心中狐疑更甚。如今听她说到了“田和”“君上”等词,瞬间就明白了,文姬所说,原是“田氏代齐”的旧事。正要询问,却见文姬微微停顿,继续说道。

“君上喝完美酒,眼神冰冷,冷然说道:‘我早知君有此心,殊未想到,尽然是今日。相邦,你田家累受我信任,然而狼子野心,今日方才显露,看来,君心已经急不可耐了。’”

“田和被他抢白一顿,心中略有些烦乱,遂说道:‘君上说笑了,田家累受齐国厚待,怎敢有什么狼子野心。实在是群臣商议,希望陛下出城巡狩,以图强国。’”

“‘巡狩巡狩,多少君上,死于巡狩。我齐国新败三晋,虽然有些狼狈,但是齐国元气仍在,今日相邦邀我巡狩,恐怕其居心未必纯良。’”

“田和被齐康公一阵抢白,脸色不悦,正声说道:‘君上理政以来,声色犬马,好不快活。然而齐国新败三晋,君上不思己过,反而变本加厉,让齐国百姓,惶惶不可终日。是以,为齐国大业计,微臣特请君上巡狩,待齐国大治,再回来柄政。’”

“‘哈哈哈哈,相邦所言以孤为儿童耳。今我于王城之内,尚不得免,他日若巡狩城外,有何道理可免。’”

“被他一阵嬉笑,田和再也无话可说。只得赶紧让人架起齐康公,匆匆往殿外走去。然而齐康公一路之欢笑,不绝于耳。”文姬说完,寒星般的双眸之中,竟然有点点的星辉洒落。

“田氏代齐之故事,在文姬口中,竟然是如此般光景,可见历史之事,一言以美,一言以丑,非其所记也。”赵雍慨然说道。“然而这和文姬,有何关系?”

“君上不妨继续听下去。”文姬拿起手帕,拭了一下双眸,继续幽幽说道。“后来,田和宣布齐康公巡狩,实则困于海边之邑,温饱虽足,然曾经的声色犬马,如今已经都付于了这般萧瑟的光景,长吁短叹,日日所从。”

“恰有一日,一宫人于齐公相见,齐国顿时起了怜惜之情,遂与宫人有了关系,诞下一子。然而由于康公隐瞒,竟不被外界所知。康公十九年,康公崩,田和遂取得诸侯之名。大肆屠杀吕氏子弟。城中之子在忠于吕氏的家臣带领下,冒着生命之危险,带着该子逃离,远遁天涯。”

“此子若是生长于大富大贵之家,定然终身无虞。然而他的周围,大多是吕家旧臣,一直以来隐姓埋名,却灌输少年复仇之举。久而久之,少年也有了复仇之心,随时准备重新掌国。”

“然而田氏笼络人心之术,非常厉害。当年田和尚在相位,就已经遍地施舍,是以齐国更换新主,却没有引起什么骚乱。加之田氏田和和田婴齐,自然有一番功绩,是以吕氏旧臣,走的走,散的散,唯有其中几个人,非要坚持下去。是以多次逼迫少年,搅扰齐国内乱。少年不堪其忧,本身又身子单薄,终于在其四十岁年纪,阖然长逝。”说道这里,她眼中的星辉更加散落,忽然之间,就倾泻了下来,止也止不住。赵雍听到这里,就大约知道后来的故事了。

“此人子息单薄,全无后世。本遗有一子一女尚在人间。然而那些人为了推翻田齐,不惜以他三岁之冲龄,继续控制他,成为他们手中的傀儡,并自命曰‘飞熊’,从此隐姓埋名,积蓄力量,准备一举夺回属于自己的荣耀。是以他们经商购置产业,贿赂官员以暗中谋求发展。”

“直到一日,女闾之中来了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她自称文姬,无父无母,欲在女闾中求生。女史见她我见犹怜,技艺娴熟,也就应允了她的要求。慢慢的,此女通过自己的能力,慢慢的掌控了这间女闾,亦让‘飞熊’这个组织在临淄可以光明正大的收集情报,众人纷纷称赞女子本领高强,女子遂在此间流了下来,成为了远近闻名的临淄美人。可是谁能想到,在她美丽的外表下,竟然是一颗复仇的心呢?”

文姬说着,眼中倾泻的光辉霎时间崩塌,抑制不住的泪水,混合着对命运的控诉,在她白皙的脸庞上,滑落而下。

第五十章 解语之花

“没有想到,文姬竟然是齐康公之后,真是失敬失敬。”赵雍听完文姬像是讲述一件久远的传说一样,将这段齐国的历史娓娓道来之后,对于眼前的女子,有了别样的敬佩。平心而论,他一直觉得,那种为国死生的故事,应该就存在于传奇里,而现在,却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眼前。

或许,正是因为齐国王室的高贵血统,她才能有仙子谪尘般的美貌,毕竟,她的基因里,还流淌着庄姜等人的血液,那回溯在《诗经》中,必将传诵千年的的基因: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让君上见笑了。”文姬擦拭了一下白皙的脸庞,眼睛微红的看着赵雍,结果杀伤力不但没有降低,反而因为这楚楚可怜的表情,搅得赵雍一阵心猿意马,难怪西施就算是心口疼,都让人以为美丽。“君上既然知道我的身份,想必也就知道我屡次邀请君上的目的了。”

不知道就是傻瓜了。赵雍心中一阵嘀咕,但是对于这件事情的盘算,却一直就没有停歇过。

现在的齐国,显然不是那种任人宰割的小诸侯国,而是东方大国,其国家实力,和秦国是比肩而在。前世身为齐人,赵雍对于齐国的历史也算是清晰,至少在齐威王之后,齐国还是非常强盛的,甚至一度和秦国并称东西二帝,是以,如果说凭着文姬这等前朝余孽,想要与齐国对抗,赵雍还是没有底气的。

但是,齐国毕竟是赵国一块心头之痛,如果能够通过这种方式,在齐国的心腹之中,插上一个针的话,虽然不能让齐国立刻死去,但是让他在内讧中慢慢消耗,也值得考虑。

“君上是否担心我们的诚意?”文姬淡然笑道,“我们虽然有心报仇雪恨,重铸国柄,然而田氏代齐亦有五十多年,此亦非一年半载之功。君上只要答应,一旦齐国内乱将起,赵国束手即可。如此,他日齐国重回吕氏之后,定将以齐属高唐之地,送交赵国,以昭两国友好之谊。”

“文姬说笑了。”赵雍恢复了自己精明的样子,淡然说道,“且不说齐国尚未占领高唐,许下如此宏愿为时过早,但就说假若齐国内乱,赵国一旦发兵,恐非一个高唐为我所有,临淄恐怕都在我铁蹄之下,倒时,文姬又以何种筹码,与我赵国交换呢?”

“那么,君上以为,当如何是好?”文姬皱了皱眉,确实,诚如赵雍所言,如今的高唐还在赵国手中,即便是齐国以后夺了高唐,一旦齐国内乱将起,赵国大可发兵入齐,趁着人心浮动,或灭齐国,尤未可知。还用什么来和赵国交换呢?

赵雍沉思一会,郑重说道:“孤希望,能够得到你们的力量,在未来一段时间内,获取齐国之秘辛,以换的齐赵两国之和平。以此,孤可以保证,即使齐国内乱,赵国将束手以待,绝不发一兵一卒。”

“果真?”文姬心中惴惴,她虽然平日里喜欢和一些当世大儒交流,但是在政治一道上,却远没有什么特别的建树。是以,当赵雍提出这个不算是报酬的报酬的时候,她开始犯嘀咕了:难道,自己帮着赵国在齐国面前说好话,赵国就答应不插手齐国内政?这也太简单了吧。

殊不知,现在对赵雍最大的帮助,就是时间,就是让赵国喘息的时间。一旦能够和齐国联盟,那么无论是在北伐中山,还是韬光养晦上,赵国都是稳赚不赔的。

“当然。”赵雍自信的笑了笑,看着这个人间尤物,心中不得不感叹,世间自然是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他给了你美貌,自然就要拿走你一部分才华。吕氏的余孽们竟然让一个女子来和自己谈判,简直是难度太低了。由此可见,他们恐怕难成气候。

稍倾,深思熟虑之后的文姬终于点点头,淡淡说道:“如此,我定将此事报于我兄长,相信以他的真知灼见,定然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不不不。”赵雍摇摇头,继续说道:“我留齐国太久,危险巨大,是以已经决定,将在翌日或后日,离开临淄回赵。”

“如此焦急?”文姬有些惊讶。

“刻不容缓。”

文姬见他申请不似作伪,沉吟一阵,表情严肃的说道:“既如此,我当在君上离开之前,回复于您。“

“如此,当然最好。”说着,赵雍就起身,对文姬施了一礼,悠然说道:“既然如此,孤就在驿馆之中,等待文姬佳音了。”说着,他抬腿就向门外走去。

“且慢”文姬说了一声,款款走到赵雍面前。看着这个英气不凡的男子,心思不由得一荡。风尘多年,她看惯了逢场作戏的谄媚,对于世间男子,竟然更多是一种淡然。

唯独对他,这个只不过见了不过两天之人,无论是他的学识还是胆略,都是她生平仅见,如此良人,如若不是身有牵挂,定然早早自荐枕席,当那解语之花。然而,所谓命运,就是你无法控制的事情吧。

“文姬还有何事赐教?”赵雍一阵疑惑。

“君上就此离开?”巧笑倩然,文姬又恢复了调皮的样子。

“呃。”赵雍心想,不这样离开,难道还要留下来过夜不成。刚刚压下的那团邪火,突然又升腾了起来。

“我送君上,以免君上让人嗤笑。”说着,她打开屋门,先一步等在门外,看着赵雍。赵雍此时心中一激灵,确实,倘若自己单独离开,恐怕第二天,就会有人风闻自己被文姬赶了出来,从此不得宁日。而若文姬相送,自然就会让人觉得自己是她的坐上之宾,不会被人稍假词色,反而受人尊敬,甚至以此让某些人投鼠忌器,亦未可知。

这种差别,也就是文姬心细如发,方能了解。

解语之花,此言不虚。

果然,当文姬和赵雍款款走下楼来,一路上吸引的目光,绝非少数。谁人不知,文姬向来喜欢饱学之士,这次能够送这位仁兄下楼,想来其学识自然是折服了临淄第一美人,否则绝对不会让文姬亲自相送的。

然而,当文姬送赵雍到门口时,两人相别,各自转身时,文姬却被赵雍拉了回来,尚未搞清什么状况,就觉得嘴唇被一个柔软侵犯了,那种霸道和决然,让文姬略显慌张。

待看清是谁后,赵雍那张充满了坏意的笑容,却深深的烙进了文姬的眼神里,那是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也是一种不容拒绝的强迫。她慌乱的要挣扎离开,却被对方箍的死死地,容不得半点反抗。

良久,唇分。赵雍意犹未尽的看着有些懵懂的文姬,深深施了一礼:“多谢文姬相送,再见。”说着,扬起宽袖,转身消失在人群之中。

“混蛋!”文姬轻跺秀足,娇羞万分,这美好的初吻,就这样没了。

当赵雍回到驿馆的时候,脸上那种奸计得逞的表情依然还挂在脸上。作为穿越回来之后,成功了撩到的第一个妹纸,他又恢复了前世那种玩世不恭的样子。积压了如此之久的浪荡基因,被禁锢在“君上”这个称谓下的嬉笑性格,终于释放了一次。

“君上,您回来了?”黑暗之中,赵雍听见有人一声君上,差点将他五魂叫走三个,就剩下两个勉强维持了。心想难道自己的身份,已经烂大街了,会不会田婴暴漏了自己的身份?胡思乱想之际,就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竟然是赵爵。

“君上您总算回来了,吓得臣等一阵冷汗,如若不是里面还有一个人,此刻我和赵广,恐怕就要去找您了。”赵爵心有余悸的说道,虽然说逛女闾,传出去倒也没什么,但是赵雍绝对不能在那里过夜,传出去,恐怕自己就要以死来捍卫赵雍的名声了。

“赵广回来了?”赵雍一阵兴奋,将刚才赵爵的担心抛在了脑后,“可是押了一个人回来?”

“当然,此人已被关了好久了,若是他人,早就告地求饶了。但是他一脸平静,丝毫没有惊讶,看来其胆识,也是非常高的。”赵爵说道,自从赵广将他仍在了自己的客厅,赵爵就观察着此人,发现他丝毫没有慌乱,反而非常好奇的打量着四周,然后又看看赵爵,又看看赵广,心中好奇,却知道两人并非正主,是以沉默以待。

“哈哈,既如此,让我们来会一会这位仁兄。”赵雍说着,起步就进了屋子,放在那人被仍在坐席之上,赵广用绳子将他捆绑了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见到赵雍进来,赵广赶紧起身行礼,并向赵雍简单说了说此人的状况,随即,赵雍就来到那人面前,打量着他许久之后,淡然说道:“我有一桩富贵,愿意和先生共同携手,可否?”

那人眼神微微一愣,富贵和我来谈什么?这个人也太幽默了。是以他淡然说道:“先生如果如何处置于我,悉听尊便。”

赵雍微笑着看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将让您进入王城,成为著名的吹竽的先生。”

第五十一章 公子辟彊

站在城门下,看着周围如织的人流,已近而立之年的田辟彊,突然觉得,自己能够掌握这个国家,并且超越自己的父亲,让中原各国俯首称臣,甚至是秦国。

他骑在马上,趾高气扬的看着人群不断的进出城门,而他的左右,自有跟随的侍卫为他驱散挡道的行人,让他可以用更加自大的姿势,俯瞰自己即将统治的这片土地。

是的,他可以非常自豪的说,在即将结束的王位争夺战中,他即将取得胜利,那个被称为田婴的人,那个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正在被自己打败。如今,他的父王,齐威王,已经老态龙钟。这个东方大国,风气昂然,财富盈满,军力强盛。这就是自己的父王留给自己的遗产。而他,新任齐王,必将带领这个国家,走向新的未来。

无论是南方的宋国,还是西方的赵国,甚至是北方的燕国,都要成为仰赖自己的鼻息,到时候,就算是秦国,也要来朝拜自己。齐国,将真正的成为超级大国,彻底恢复齐国的荣耀。

到那个时候,自己的名字,将成为和姜太公、齐桓公等人齐名的所在!到时候,谁还在乎成为王,而是要成为黄帝那般的存在,也成为“帝”!

“公子,前面就到稷门了。”正当他yy自己成为宇宙之王的时候,他的贴身侍卫将他唤醒,他微微一皱眉头,正是该死,自己差点就要成为宇宙之王了,都是这个不看脸色的东西。他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弄得那个侍卫既害怕又疑惑,真不知道到底如何惹这位了。

他哪里知道,这个世界上最不地道的事情,就是打扰人家做白日梦。

田辟彊略显郁闷的催促着马匹前行,刚刚进入稷门,就看见稷下学宫古朴的门楣,稷下学宫四个大字下面,自己的父亲的题字还镌刻其上。不少文士出入其中,互相打个招呼,又脚步匆匆的离开了。这样的场景其实很普遍,特别是在稷下学宫,这里的学术氛围非常的轻松,而且没有所谓的学分学制,全凭自己做主,完全是开了一派学术自由之风。

但是在田辟彊眼里,这个学宫对于齐国王室更是有深远的意义。如今很多齐国的大臣都是来自这个学宫,像多次代表齐国出使他国的淳于髡,更是这个学宫的当世大儒。

这些大儒们,平日里都是“王霸之道”,但是田辟彊知道,这里很多大儒崇尚的,其实是“黄老之术”,而这种氛围,更是田氏代齐之后,田家的统治者们有意为之的结果。

田氏出自陈国公族,原为姬姓,而姬姓,恰恰是黄帝的姓氏,而吕氏齐国,其祖先出自炎帝姜姓。因此,为了附和自己篡位姜姓是合法的,他们就鼓吹黄帝之学,特别是将黄帝打败炎帝多加渲染,并且在青铜铭文中加以记载,从而确立自己的政治合法性。

这也是为什么,齐国王室对于稷下学宫大力支持的绝佳理由。

不过,田辟彊对于这些,到不甚感冒,对于他来说,一力降十会,只有你有实力,所有的问题都会解决。何必要苦苦的和这些人打交道呢。

说好听点,这些人是国家栋梁,说的不客气一点。自己喜不喜欢他们,完全是取决于自己的态度。

是以,当田辟彊走过稷下学宫的时候,心中倒是没有一丝的波澜。

突然,他刚刚扫过学宫的眼神又回了过去,因为在稷下学宫门口,一道靓丽的景色,让他忍不住驻足观望。

来到邯郸的第四天,在接到文姬来自前朝余孽的肯定答复后,赵雍就准备动身了。在动身之前,他将南郭先生—就是那个从女闾中被发现的滥竽充数之人,交给了文姬,希望能够在她能力所及范围之内,将他送入王城。

“此人不学无术,专以蒙骗他人为生,将他送入王城,不怕他泄露我们的计划吗?”文姬看着南郭先生一脸猥琐,却在看到自己盯着他后,装作正经的样子,心里忍不住一阵厌恶。

“放心吧。天生其人,自有大用。当年百里奚沦落市井,秦穆公用五张黑羊皮将起赎回,从而成就了秦国的霸业。试想如若秦穆公同样将起看作市井无赖之徒,怎能成就昔日春秋五霸之盛景呢?”

文姬听后哭笑不得,心想一个市井无赖之徒,怎么能和闻名天下的百里奚相提并论呢?不过她也不想追究,凭借她和飞熊的实力,完全有机会在南郭先生叛变之前,解决掉他。是以也就不甚担心。

然后,文姬听说赵雍还要去稷下学宫拜会慎到先生,是以也跟着他一同前来,谢绝了慎到的挽留,赵雍对慎到说:“吾从魏地而来,路过赵境,听闻赵国君上励精图治,以千金之礼重伤了一个叫庞暖的孩子。是以天下皆言当今赵候尚贤,纷纷前往游学。赵候甚至也有意建立起一座学宫,仿效稷下学宫之例,开学术自由之风。听闻先生赵人,如果有暇,不妨去邯郸一探究竟。”

慎到苦笑说道:“赵候渴慕人才,世人皆知,吾非化外之人,自然也是一清二楚的。然而,吾老朽之人,腿脚行走难以成行,此去邯郸,一路上山路平原,非常之多。吾又怎能不盼归故里呢?”确实,这个时候的人,虽然对于为哪个国家建功立业,倒也没什么特别的讲究,但是一颗流浪的心,还是想着荣归故里。

“此亦无妨。”赵雍慨然说道:“听闻赵候对于老人心存善念,一旦听闻先生有回去的打算,恐怕就算是出动乘舆,也是非常乐意的。”废话,我说出的,自然是真的。

慎到沉思一阵,还是摇摇头说道:“此事暂时搁置吧。”

赵雍一脸失望的看着慎到,心想差一点,自己就能将慎到请回赵国了。但是,很明显,慎到在这里,还有事情要做,是以一口回绝了。

所以他和文姬站在稷下学宫门口,诉说自己的遗憾,被正在路过的田辟彊看了个正着。而且很显然,他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泡。何况他对于文姬,更是垂涎已久。是以骑着马,慢慢的走过去,然后翻下马来,走到文姬面前,微笑着说道:“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文姬姑娘,真是好巧。”眼神丝毫没有看一眼身旁的赵雍。

文姬见是田辟彊,心中飘过一丝紧张,不过很快,她就静下心来,因为他也看到,赵雍有些不解的看着田辟彊,是以向田辟彊行了一礼,浅然一笑,“没想到在此地遇见公子,真是好巧。”

田辟彊见文姬露出美丽的笑容,小小的虚荣心又升腾了起来,他走到文姬面前,以一个暧昧的眼神看着她说道:“自从上次与文姬相遇,孤夜不成寐,辗转反侧,多想再次一亲芳泽。然而我如今事务繁杂,也就淡忘了此事,希望文姬不要介意。”

文姬粲然一笑,心想这个家伙是不是有花痴病啊,我和你很熟吗?“没关系,公子一身系齐国昌盛,自然是没空出来休息的。”

然而这句话听到田辟彊耳里,却还以为文姬在生他的气,是以忍不住上前一步,抓住文姬的手,急急说道:“文姬可是生气了,真是该死。这样吧,今日我尚且有些时间,不如文姬为我舞乐一曲,如何?”

文姬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心想这还赖上她了。正在哭笑不得之际。却听一人说道:“文姬今日当由我来陪,就不麻烦公子了。”

文姬仔细一看,原来是田婴的儿子—田易!只见他走到文姬面前,恭敬行了一礼说道:“文姬既然无事,下午不妨和我探讨一下这乐舞之事。”

文姬这次彻底傻了,只不过想送一送赵雍,没想到竟然惹出如此众多的是非来。正要回复两人,却见赵雍摇了摇头,继续饶有兴趣的看着站在文姬前面的两人,心想,这也算和齐宣王第一次亲密接触了。

“哼!”田辟彊冷哼一声,眼神暴戾的说到:“见了本公子,竟然不曾下跪,你好大的胆子!”

“哎呦,没成想,在这里碰上了您,失敬失敬。”田易装作刚拿看见田辟彊的样子,眼神中充满了不屑。虽然他非常清楚,田辟彊很有可能打败自己的父亲成为新一代齐王。

“既然此刻知晓,也不算晚。文姬和我神交已久,是以暂时,文姬没时间了和您打交道。”

“公子此言不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公子身为王室正朔,当以振兴国家为重任,岂能因此耽误公务呢?”田易冷嘲热疯说道、

“如此,还是由文姬先生决定吧”田辟彊眼神怯怯的看着文姬,那种眼神,竟然像是一个撒娇的孩子。

文姬心头一阵恶寒,看了一眼赵雍,淡然说道:“对不起两位。今日吾有正事,不妨改日再行赴约。”

“何事之有?”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今日吾挚友离开,是以要去相送,耽搁之事,还请原谅。”

两人听闻文姬今天没空,又突然异口同声问道:“此人是谁?”

文姬指着站在她身旁,一脸好整以暇的样子的赵雍说道:“是此人,赵维。”

这一刻,赵雍觉得,今天真是个美丽的日子。

第五十二章 一山二虎

田易最近很烦。

作为齐国相邦田婴的儿子,平日里在临淄城,都是横着走。即使他今天打架斗殴,杀人放火,也没人有敢吱声,只能息事宁人。之所以如此猖狂,是因为他爹是齐国的李刚—田婴。

曾经,齐威王也是为了国家政事日夜操劳,废寝忘食,几乎事必躬亲,无一不亲自过问,可以说齐国能有今天,和齐威王的勤奋是分不开的。

然而随着年龄的增加,他的精力越来越不好,在这个时候,他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儿子,将政事交给自己的儿子处理,所以他选择了田婴。

而田婴果然不负众望,将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齐威王见田婴果然是可用之才,就将齐国最重要的事情—上计教给他办理。

所谓上计,就是各级重要官吏,将自己一年来的政绩做成书面报告,然后上交国君进行审核。通过这种制度,国君可以掌握各级官吏政绩考评,以评断对于该官员的奖惩。而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五都大夫的上计了。

什么是五都大夫?齐桓公年间,管仲为了加强中央的管理,将齐国分成五个区域,每个区域设置一个都城,分别是临淄、即墨、莒、高唐和平陆,每个地区派驻齐国最精锐的部队—技击,并且派一名大夫负责管理这个地区的军政事务。

所以,五都大夫的上计,就是整个齐国最重要的事情了。

田婴为了揽权,也算是为了结好下臣,他揣度和自己关系好的大夫,故意将上计的内容和时间延长,大到财政税收,小到鸡飞狗跳,事无巨细,统统向齐威王汇报

齐威王本就精力不足,此刻一听如此繁杂的事务,心中更是烦闷,是以在接见了一个大夫之后,就让田婴去处理了。而田婴也就彻底把持了齐威王晚年的政坛。

所以,这也就无怪田易即使面对田辟彊,也毫无压力,甚至对其冷嘲热讽。说白了,即使田辟彊和自己闹翻,也无非是不了了之的。

但是这两天,临淄城里盛传的,竟然是临淄第一美女,还来自魏国的天才美少年赵维,而且传的两人天作之合,大有成就一段婚姻的可能。听到这里,田易就坐不住了。自己辛辛苦苦的追逐文姬这么久,为了她,自己都小半年没在外面鬼混了,没想到还不如一个外国来的小子受人待见,如果真的让赵维拔了头筹,自己算是丢脸丢大了。

是以今日,带了随从,气势汹汹的去女闾找文姬,没想到,竟然在稷下学宫门口就碰到了。而且,对方竟然不是一个人,还有自己的叔叔,现在的齐王嫡子田辟彊。

田辟彊也很郁闷。他的郁闷在于,自己不但没有入的了文姬的美目之中,又输给了一个没听说过的少年,最后还见到了自己最不想见的人。

想他田辟彊,终归也是齐王嫡子,下一任齐王的最有力争夺者。刚才还在yy着将全世界踩在脚下,然而现在,先是被田易折了面子,又败给了一个自己刚刚听说的名字。

“赵维?赵国人吗?”田辟彊看着赵雍,一脸疑惑。

“在下赵维,魏国人,初来临淄经商,请多多关照。”赵雍将自己的假身份说了出来。他当然知道,眼前这个叫田辟彊的人,可不就是以后的齐宣王吗?面对这样一位口味极重,野心不小的齐国君主,赵雍保持了绝对的礼仪,毕竟,对方为了一个国家,敢娶一位丑女为妻,这种人生气起来,恐怕现在这个身份的自己,无力招架。

“原来是魏国人。”田辟彊挺起了胸膛,齐国人对魏国人的优越感,在他的身上非常明显。“魏国和齐国虽然偶有战争,但是两国之后互相交好。我齐国地大物博,物产丰饶,经商之利较之魏国百倍。你既来齐国,当然要好好采购一番,想必回到魏国,定然能够获利颇丰。”

虽然满嘴都是齐魏交好,但是那语言中带出的优越感,让赵雍这个外人都觉得特别难受。不过,他还是表现的欣喜若狂的样子:“借您吉言,愿此行顺利。”

田辟彊和他本无交集,今天只不过想请文姬一叙,是以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我朋友的想法,他才对赵雍多加勉励,却不曾想,他越是这样,越让赵雍不屑,毕竟他只不过是个预备役的君主,而自己已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国君了。

“虽然此言冒昧,然而今日府上新来了一批乐人,吹竽的技术非常好,是以想起文姬共同欣赏。”田辟彊觉得自己必须出大招了,遂想起自己最近搜罗了一批吹竽小能手,便想着邀请喜欢乐舞的文姬前去,定然非常合适。

闻听此言,文姬和赵雍为不可觉的相视一眼,互相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机会,赵雍悄悄向她使了一个眼色,文姬淡淡点头,装作为难的样子说道:“虽然非常愿意赴宴,然而友人在旁,恐时间不便。”

田辟彊一听,心中如百花齐放,心想自己终于做对了一件让文姬欢喜之事,那还觉得时间不便,反而希望时间不变,最好能留宿才对。欣喜说道:“无妨,吾愿意与文姬同送赵公子,然后再去赴宴,如何?”一激动,连带着赵雍的身份都被高看了。

“怎么劳动公子大驾?”文姬假装推脱,其实却殊无半分为难的样子。

“无妨,文姬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由我相送,赵公子离开临淄,反而更加快捷。”在他的心里,巴不得赵雍赶紧离开,好成全他和文姬呢。

“不敢不敢,我和叔父一起离开即可,文姬可就此留步。”赵雍说着,就要离开,心想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文姬就好了。

然而站在一旁的田易,心中却烦躁起来。本来自己是撩妹拆台的,结果反而妹子没人撩了,面子都没给自己留下,三个人反而亲密无间。这让田易心火上涌,出手阻止到:“且慢,文姬今日必须随我离开。”他说着,就要去抢文姬。

然而田辟彊是谁,齐王嫡子,虽然现在不如田婴得宠,但是怎么说也是齐王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而且还是田易的叔叔。自己身为长辈,竟然还被晚辈阻扰,要是说出去,这面子就丢大了。是以想也不想,上手就一个大嘴巴打过去,“啪!”的一声,就打在了田易的脸上。

“哼,我齐国王室,以礼仪为重。今光天化日,外国人前,不但敢抢夺女子,还要对我无礼,这就是你的礼吗?”田辟彊这次是真怒了。不过,也不怪他生气,身为叔叔和侄子抢女人,本身就不好听,结果还被抢,他心中顿时有千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你敢打我!”田易愤怒的吼道。该死,这个家伙竟然为了一个女人打我,要是不报复他,我跟你姓!然而田易却忽略了,对方毕竟是自己的叔叔,还是第一顺位继承人,你这次当街如果修理了他,恐怕你爹就不安于朝了。

是以田易的随从见田易被打,生怕这位小祖宗做了坑爹的事情,赶紧来拉着田易离开。但是田易却挣扎着非要收拾田辟彊,奈何他的随从们毕竟是打手出身,将这位坑爹的官二代拉离了现场。

然而这件事情,也为田辟彊和田婴的矛盾埋下了伏笔。

昏黄的古道上,临淄城在赵雍的眼中已经渐渐消失了。虽然在临淄呆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却让他看到了一个开放的齐国,已经他发达的工商业和日益勃兴的文化实力,但是他的统治者内部,也像赵国一样,存在着很多的矛盾。无论是来自外部的,还是内部的。虽然如此,齐国依然是赵国无法挑衅的。

几天的时间,他成功在齐国埋下了一枚棋子,虽然风险很大,但是他相信,通过赵国在临淄的间谍势力,相信自己不会受到文姬的蒙骗。相反,如果利用的好,未必不会成为一个好棋。

想到这里,赵雍又想到了那个墨家巨子。如果自己能够收服墨家,那么对于赵国的统一大业,绝对是一个大大的助力,光想想墨家的机关之术,就足以成为赵国攻城拔寨的利器了。

想到这里,赵雍幽幽一叹。

“君上可是想念文姬了?”赵爵一副“我懂得”表情,脸色促狭的看着赵雍。通过这几天的相处,他发现赵雍这个君上非常容易相处,并非是一个严苛之人。是以和他开起了玩笑。

“说笑了。我是想到了齐国之事,心思有些飘忽了。”他放下车帘,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做好,“此次从齐国回来,一是敲定了齐国在五国相王事情上,对于中山国的态度,另外,就是在齐国和赵国关系上,算是释放了善意。并且在齐国的腹心之地,埋下了一个钉子,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全仰赖君上英明,方有如此结果。可见天怜大赵,赐我英主。”赵爵又是一阵马屁拍出,竟然看不出是不是真心的。

“非也,也算是天将其时吧。除了魏国、韩国和齐国之外,孤将再次派出其他使者,出使其他国家,接下来,赵国将一一韬光养晦,待将来雄鹰飞起之时!”

古道上,车辚辚,马萧萧,吱呀吱呀的车轴响着悠扬的曲调,驾驭的驭手靠在车厢外,听着车辆流露出的只言片语,突然觉得整个车厢非常的沉重,好像他所保护的,就是赵国的未来。

是以他扬起了马鞭,双手拉起的缰绳,又沉重了许多。只不过在他耳边却响起了久远的一首,赞美商朝的诗: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古帝命武汤,正域彼四方。

方命厥后,奄有九有。商之先后,受命不殆,在武丁孙子。

武丁孙子,武王靡不胜。

龙旂十乘,大糦是承。邦畿千里,维民所止,肇域彼四海。

四海来假,来假祁祁。景员维河。殷受命咸宜,百禄是何。

第一章 塞上狼烟

天苍苍,野茫茫。

丰茂的草原上,散落着三三两两的羊群,犹如朵朵白云,飘荡在绿色的地摊上。远处的山峦的,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将首尾埋于草原之上,露出瘦骨嶙峋的脊背,虽然海拔不高,却依然让人产生敬畏之情。

静静的桑干河旁,是游荡的牛羊栖息的地方,他们散落在河的两岸,追逐着,嬉戏着。出生的牛犊和刚落地的羊羔,都小心翼翼的跟着自己的母亲,唯恐一不小心,走失在成群的同伴之中。但是仍有那些调皮的分子,早早的跑进河中,将静静的喝水扑打出水花。而他们的母亲,则拱着他们尚未健硕的身体,催促他们享受丰美的水草。

一溜的清风吹过,连带着卷起地上的青草飘荡起来,卷起的尘土打着卷,试图吹乱这支正在享受美食的队伍。不过很显然,他的计谋没有的得逞,反而很快,消失在桑干河边。

这是桑干河最安逸美丽的时刻。

牛羊的不远处,一个中年人捋着胡须,骑在马上,观察着自己的牛羊休闲自得的样子,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赵国是鼓励经商的,特别是像他这样的牧人,只要手里有些牛羊,就不愁找不到买家。当然,像牛羊这样的东西,你在这里是找不到买家的,想要卖出好成绩,可以去蔚县,那里有专门的市场,便于来自燕国和中山的商人选购。当然,如果还要买的更好,可以选择去代县,那里每年都有来自邯郸、大梁等地的商人,等待着上好的牛羊,被他们卖入中原各地。

其实像牛这样的劳动力,已经成为了主要的耕作工具,特别是代县至邯郸,赵国主要的粮食产区,都需要牛羊来帮助生产。而牛羊对于北方的赵人来说,更多的时候,还是一种美食上的享受。

中年人一边清点这自己的投资,一边盘算着今年的计划,要留下多少牛羊,要卖掉多少,要挣多少钱,要置办多少东西。他一边盘算着,一边观察着周围,防止出现什么意外。

正当他盘算之际,一阵急切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踏破了安静的画面。牛羊们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群不速之客,纷纷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疾驰而来的几匹骏马,上面还载着人。就连最调皮的牛犊都不再声张,乖乖的回到自己的母亲身边,眼睛却瞅着这些人。

这些变化自然瞒不过中年人。他听见马蹄声的第一刻起,就兜马转身,用手遮住阳光,眺望着原来之人。

这是一支仅有二十人的行军小队,从他们甲胄装饰上来看,很明显是赵国的军队。他们坐下的军马也不是凡品,个头明显比自己的坐骑大,四肢有力,奔跑飞快,这是军马最基本的要求。

看完了马,他将目光放在骑马之人身上。特别是领队之人,装备明显要好过其他人。他腰间挂着宝剑,头上戴着皮弁,穿着宽袍大袖的衣服,虽然策马飞奔,但是长袖裹着的风却拼命往袖子里灌去。中年人对此不屑一笑,心想就看这身衣服,就知道对方是自己人,而不是北边的楼烦、林胡之人,因为这样打扮穿着骑马的,在桑干河这里,只有赵国人。

正当他打量着这些人的时候,那为首之人已经策马到了中年人的近前。他二十七八年岁,蓄着两撇胡须,皮弁因为骑马已经东倒西歪,他不得不将他摘下来,瞬间,皮弁蓄在帽子里的汗水,就整个流了下来,将他坚毅的脸庞整个都打湿了。

他走到中年人面前,马上遥施一礼,带着些许笑容说道:“老人家,今日可曾见到了三胡之兵?”

“今日天气晴好,正适宜放牧。胡人祖传的畜牧手艺,当然知道这是一个放牧的好天气,没有人会来打仗的。”中年人啰啰嗦嗦一大堆,最后,那蓄胡子之人哭笑不得的点点头,感谢老人给予了这么大的支持。

“不过,还是不要掉以轻心。胡人凶残蛮横无礼,不通中原。难免会作出出人意料之事。”

“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我在这里放牧这么多年了,什么东胡林胡,还是楼烦中山,见过的胡人也算是不少,还真没见过这个时候掠夺的胡人。”说着他拍着胸脯,向那人说道。

“如此最好。”中年人点点头,掏出水壶,将水倾泻着即将冒烟着火的喉咙,然后走出随从们聚集的地方,眺望着北方的山峦,心思不由得沉重了起来。心思飘向了刚刚收到的一份情报。

根据可靠消息,北部的楼烦和林胡,最近将有大的动作。特别是去年冬日以来,天气骤变,塞上风雪甚大,牛马冻死无数,是以开春之后,粮食储备本就不足的三胡之人,迫切需要供给。由此,代县发来警训,推测今年胡人掠夺的时间要早于同年,要求北方守将多多巡边,防范三胡的突然进攻。

为此,他每天都带着自己的家将,从蔚县出发,往西寻找三胡的踪迹。然而十多天过去,三胡一直没有什么动静,甚至连个对方的牛羊群都没有看到。

但是和这些人胡人打交道多年,他深知,暴风雨之前,总伴有宁静。

“将军,我们可以走了。”正当他沉思之际,他的家将首领驱马上前,小心翼翼的提醒着他。

“恩,走吧。”说着他一抖马缰,准备让马匹改变方向。

忽然,他脚下的战马突然变得有些躁动,不停的跳动着四蹄,就是不走。他皱着眉头,刚要去安抚一下它,却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不自觉的看了一眼北方的山峦。却见刚才还什么都没有的草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排排的黑影!

“胡人!是楼烦来了!”刚才还在悠闲吹牛的牧羊人,变得惊慌失措起来,他一会跑到中年将军身边,一会又去催促自己的牛羊,防止他们跑乱了阵型,和刚才骄傲自得的模样完全不同。

不过至少有一点他没有吹牛,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准确的判断出那是楼烦人,就这一点,也够他骄傲的了。

中年人这才意识到什么,兜马一转,立刻对放羊之人,大声吼道:“快,赶紧离开!赶紧离开!”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决,仿佛看到死神,从自己的面前掠过!

“我我的牛我的羊”那人还在担心着自己的牛羊,好像那些跳动的牛犊,就是他的命一样。

“他娘的,你赶紧给我滚,再不滚你连命都没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皮弁扔在地上,将深衣挽起袖子,省的一会挥舞起刀剑不方便,拔出宝剑就召集自己带来的二十多人。

“可可是这些都是我的命啊。”中年人哭丧着脸,其实他现在就算是想驱赶这些牛羊,都来不及了。这些灵动的生物,对于生存的渴望,远远大于这位视财如命的大叔,早就四散跑开,往来的方向跑去,只有几个昏头昏脑的,朝着楼烦人赶来的方向逃窜。

中年人收拾好战具,对身后的一个家将说道:“持我令牌,赶紧回城,令守将加强防御。”说着,他将自己的一个令牌扔了过去。

这些家将哪一个不是随着他出生入死之人,是以面对这样的工作,明显非常气愤,“将军怎能将此工作交予我?我岂是贪生怕死之人?”

中年人二话不说,狠狠的将皮鞭抽在他的马匹股上,马匹股吃痛,还没等主人反应过来,猛地就窜了出去,使得他想拽都拽不住。

“你给我回城报信,对方也就百十来人,恐怕是探马骑兵,我去去就来,给你断后,你带着这个人赶紧回去!让庙儿梁守军做好准备,你再去蔚县求援。放心吧楼烦人还杀不死我李衍!”说着,也不管那人的挣扎,带着其他的家将,二十多人迎着尚未清楚数量的楼烦人,冲了过去。

草原,天生就是马匹的天堂,所以无论是楼烦还是东胡,都有一支强大的骑兵部队。他们不但精于骑马,更兼射术一流,普通的胡人,从刚会走路跑步开始,就锻炼他们的骑射能力。是以楼烦人对于骑兵的运用,是远远超过中原人的。

李衍出身北地,深知对付胡人,传统的车兵和步卒作用是有限的,反而是优良的骑兵,才是对付胡人最有效的手段。而正是这一点,他无论在代县,还是转任蔚县,都对于骑兵情有独钟。何况他是委任的蔚县都尉,专司骑兵训练,所以在对付胡人上,也是有一定心得的。

“听我命令,方阵行进,我要近距离看看!”言语之间,二十多人丝毫没有停顿,分别操纵者自己的马匹,有的加速行进,有的微微减速,很快就将形成了一个特殊的阵型。

只见二十多人,前面三人一队,两队横向并列,皆穿着厚实的甲胄,深衣被系在腰间,提着长戟,虎目含威。后边亦是三人一队,装备和武器,和前军完全一样。

中间三人纵向成列,分别持着砍刀,背上悬挂着长弓,也是分列两边,形成了左右两军。

其余五人将李衍护在中间,却是取出了长弓,从箭壶里掏出了弓箭,随时准备向对方发动远程进攻。

这种小型阵法,是李衍根据自己多年经验总结而来,将之间的五阵分成了六阵,每个阵有内外两层,外层是进攻部队,内层是支援部队,共计二十五人,如果不是李衍支出一人去报信,这个阵法将更加完整。

指挥官根据不同的需要,可以将阵型分成圆阵、方阵和锐阵,运转起来,根据指挥官的需要,可以内外两阵交替进攻,也可以由内阵支援外阵,运转自如,妙用无穷,这也算是李衍这位骑兵将领的一大创造吧。

胡人的百人队也看到了这支二十人的小队,兴奋的像是看到了肉的恶狼,纷纷催促着坐下的战马,朝着这二十多人扑来。

一场看似以卵击石的遭遇战,就在这苍茫的天地之间展开了。

第二章 六花奇阵

凡骑战,有十胜九败之说,即骑兵的战法有十种必胜之术,也有九中必败之法。其核心的所在,就是要善于发挥骑兵自身的机动性,善于调动敌军为我所用,化不利为有利。

李衍当然不会傻乎乎的带着自己这二十多个人,正面冲向对面的百人队,这不是打仗,是打架,而且是最愚蠢的打架方式。虽然对面也是骑兵,但是百人队和二十人队,调动起来肯定是后者更加轻松,而且楼烦人作战,根本谈不上什么阵法,几乎就是一窝蜂的一拥而上,这就给了李衍主动进攻的信心。

只见两军相距百步左右,外围的十八的长戟骑兵横戟在前,做足了防御的势头,而中间的五人纷纷张开弓箭,瞄准着对面兴奋的楼烦士兵,冷静的计算着步伐,刚进入射程范围之内,己方的箭支就发射而去。一轮完毕,竟有两三人摔下马去。

楼烦人自然也不是傻子,骑射本就是他们强项,面对这支二十人的小队,箭雨相对更加密集,只不过不成阵型,零零散散,显得没有纪律性。最关键的是,外围的十八人穿着厚重的甲胄,对于这种零星的弓箭攻击,是非常有效的。

百步距离,眨眼可见,李衍没有像对方预想的那样朝着本阵冲去,而是在两军三十步左右的时候,灵活的指挥本阵冲向了楼烦人的左翼外围骑兵部队。而自己的左翼几人,横扫着长戟对着楼烦人的砍刀,拦腰扫了过去。

楼烦人作战,常以弓箭搭配砍刀为主,长期的草原生活,让他们的手工业本就不是很发达,是以向长戈、长戟和长矛这样的武器,几乎是零的存在。是以在这样近距离的作战中,手持长戟的赵国二十人小队,往往更胜一筹。

楼烦人见李衍等人冲击了自己的左翼,纷纷掉头,准备迂回合围这支小队。于是领头之人一声唿哨,整支队伍顺势左转,头尾正反相合,几乎就要形成一个闭合的圆环,像一只张大的黑色漩涡,将李衍等人掩盖起来。

李衍也不是省油的灯,作为全阵的指挥员,他在杀敌的同时,始终保持着对变化的掌控,一俟对方队伍整体左转,他也打了个有别于楼烦人的唿哨,外围的十八人立刻起了变化。

原有的三人小队,纷纷突出一人,一人在外,两人在内,形成一个锐角的三角形。其余五个小方阵也纷纷如此变阵,围绕着中间的李衍五人,形成了一朵六角奇花。李衍轻喝一声:“左翼闭合处,快!”整个阵型快速朝着即将收尾闭合的楼烦军冲杀而去。

这个时候,楼烦军发现自己似乎合围的不是一队士兵,反而是一个刺猬,因为你根本无从下口去咬着二十个人。对方外围六人长戟士兵,就是这个小队的箭头,负责攻城拔寨,朝着一个方向冲杀而去。他身后的第二层十二个人,一会负责防御,防止敌人冲击阵容的核心,一会突前,将处于外围的突前之人拖后,形成一个倒三角的形式,让突前之人得以喘息之后,再变幻成新的三角形。

最让他们觉得无奈的是,中间五人完全被包裹其中,不停的用弓箭招呼敢前来骚扰的楼烦士兵,而且五人的箭法不弱,最重要的是,身处敌军之中,他们对外射箭,即使不用瞄准,楼烦人也频频中箭,而楼烦的弓箭手已经在外围,不但要寻找攻击的机会,更要防止伤到自己人。即使这样,也有不少人,纷纷中了自己人的爱心之箭,希望他们能够在投胎之前喝下孟婆汤,否则他们一定会带着对自己人的怨念转世为人的。

而且,李衍指挥小阵的人频频奔走,绝不停歇,因为他深知,身处敌军之中,一旦歇下来,就是死路一条。是以二十人小队,像是滚动的铁蒺藜,翻滚着朝向楼烦的两翼结合之处奔去。

楼烦人见自己结合处遇险,赶紧打马前进,势必要在李衍等人之前,做好两翼结合的机动。这个时候,楼烦人的缺点就暴漏了出来。

当年吴起创立魏武卒时,就曾言:“所谓治者,居则有礼,动则有威,进不可挡,退不可追,前却有节,左右应麾,虽绝成陈,虽散成行”正是这种观点,一语道破了为什么要经常训练士兵。说白了,就是通过训练,将所有的士兵,根据不同的特点进行整合,分出高低左右,优势劣势,通过阵型将缺点加以弥补,通过调整将优点加以扩大,更重要的是,让士兵熟悉自己的行动轨迹,防止士兵在作战时产生混乱。

这一点,和孙子“治乱,数也;勇怯,势也;强弱,形也”的思想,有异曲同工之妙。

所以是不是有严密的训练,往往是中原士兵与胡人的区别所在。在胡人看来,弓马骑射是本能,是不需要锻炼的,他们的生活环境,造就了他们在实战中提升战斗技能的本领。然而这种本领,当遇到训练纯熟的部队的时候,立刻就成了散兵游勇,往往缺乏灵活性和秩序性。

是以,当一部分骑兵看到李衍等人想要冲击自己的两翼结合处时,催马前行,而后面还在行进之中的士兵,往往无法得到指示,顿时,新的结合部尚未闭环,对方的队伍反而出现了空隙!

李衍第一时间感觉到了这种变化,想也不想,打马就朝着对方的空隙疾驰而去。他作为整个阵法的针眼,一俟他一变动,整个阵法也跟着变动起来。相对于楼烦人的散漫,李衍这几个家将,跟着李衍南征北战多年,又是几乎和李衍同吃同住的发小之人,是以这种默契的配合,是楼烦人比不了的。他们不用知道李衍为什么要往那边疾驰,只需要跟着他走就好了。

而楼烦人见李衍等人的攻击方向发生变化,目标是自己脱节的部分,后军赶紧催马迎上前军,而前军竟然又转弯要迎上后军,一时间,刚才几乎就要行成的闭环,顿时出现了两处脱节的地方。楼烦人顿时乱成了一团。

李衍见状,右手左右一挥,“六花阵”的六个花瓣纷纷脱离护卫的中间五人,三队结成一个三角阵型,朝着对方脱节的地方驶去。楼烦人见对方又变阵,想要吞掉其中一个,然而这种九人三角形的小队,最不怕的就是合围,纷纷以一个角为箭头,朝着对方的士兵就冲杀而去。

砍刀当头而下,前突之人赶紧招架,尚未等对方反应过来,后面两个防御的士兵就用长戟削掉了对方胳膊。还没等他恢复过来,旁边的一个楼烦士兵又朝着他的肩头看了下来,却行到一般,被后面的赵人骑兵用长戟架住了双臂,被偷袭的赵人微微一愣,立刻反应过来,倒抽长戟,用尾部狠狠的捣向楼烦人的肚子,而架住他双臂的赵人也猛地一抽长戟,然后直直送出,给了对方战马脖子狠狠来了一下。战马吃痛,直立起来,将捂着肚子的士兵摔落马下,奔跑起来。顿时,整个楼烦阵型更加混乱了。

趁着这个间隙,两个九人小队从地方阵型中突围而出,而中间的五人组,也呼啸着窜了出来。李衍唿哨一响,整体转向右后,两个九人队又护卫着五人组,朝着楼烦军的后军冲过去。

就在这样的反复冲击之中,楼烦的百人队左支右绌,被李衍的二十人调动毫无阵型,战斗力慢慢削减,不但损兵折将,还让李衍等人打成了筛子,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士气一落千丈。

然而即使如此,李衍也不是铁打之人,他堪堪躲过飞来的箭支,见自己的马匹和周围的家将已经有些喘息,知道再对峙下去,肯定会被对方俘虏。而且这个时候,刚才报信之人想必也跑出很久了,自己断后的目的已经达到,是以招呼一声,锐阵变圆阵,呼啸着脱离战局。

楼烦人这次火了,你想打就打,想走就走,也太不把俺们当回事了,俺们毕竟是胡人,不是寻常的跑龙套的,岂能说领盒饭就领盒饭。是以见李衍等人败退,想起来自己还有箭支,赶紧用箭支招呼李衍等人。

李衍等人也不是吃素之人,他们一边策马前行,一边回头射箭招呼。这个时候没有马鞍,更不用说所谓的高桥马鞍,骑兵仅靠抓住缰绳或马鬃并用腿夹紧马腹使自己在马匹飞驰的时候不致摔落,如果再要完成这种动作,难度是非常大的,不但对于骑者的腰力、腿力有要求,对于和马匹的配合度也是非常高的。

是以即使是李衍麾下,有这种本领的骑者,也是十无一二,可谓是精英中的精英了。

“将军,敌人追击且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个家将策马几步,对李衍说道。

“无妨,虽然我们马匹很累,对方刚才一阵乱打,也是疲惫不堪。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且战且退。如果敌人不追击也就罢了,一旦追击,我们就绕一个小弯,走庙儿梁。我想等我们到达的时候,援军已经在那里埋伏了。”

“原来如此。”那人听后,喜笑颜开,果然将军不是轻易撤退之人。

李衍微微一笑,眼神却望向东边,心中却默默念叨:“希望自己人已经做好了准备。”

第三章 少年将军

代地一带多山,且互相勾连,层层相叠,自夏屋山以东至燕地,都以山地为主。而蔚县正好处在众山环抱之中,形成一个独有的盆地。是以在崇山峻岭之中,有了这么一块风水宝地,使得长期驻扎在此的军队,有了良好的后勤支援。

最重要的是,北部通往塞上,其余皆有山岭阻挡,南部的飞狐峪更是号称中原咽喉,一旦为草原人所得,则可北控草原,南扼中原,实在是兵家必争之地。是以赵雍君臣将蔚县单独拿出来,作为一个要塞经营,不是没有道理的。

蔚县西北部有一山岭,名曰庙儿梁,是一处险峻之所在,本无其他重要意义。然而庙儿梁下,有一羊肠小道,宽不过百尺,其最窄处,也不过一马可行,双马弗过。原本李衍等人,倒也不知道此处,只不过一次行猎,在山中迷路,幸好遇到一位本地樵夫,赖伊指引,方走出峡谷。李衍意识到,这或许是一条奇兵之路,是以申明代郡相国赵固,驻防要塞重兵,以防止敌军从此偷袭蔚县。

而此刻,就在小道的峪口处,李衍的家将还有那位放牧的牧人刚刚到达,就被守卫在这里的士兵拦住了。

“快,通知县城来人救援,楼烦一个骑兵百人队,就要通过这里了!”他气喘吁吁,刚才的一路狂奔,着实让他受了不少的颠簸,说话都有些费劲。

士兵们面面相觑,心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搞不清楚,假传了军令,可就是杀头之罪了。

家将可五人招呼自己,心头一急,急吼吼说道:“还傻愣着干什么,我是将军的家将,这里又将军的令牌,还怕我假传命令吗?”

众人摇摇头,又点点头,这个时候,没见到将军本人,可是谁都不敢答应的。

这就看得出李衍在安排上的问题了。他在日常训练中非常注重军纪,是以这些士兵对于军纪有种天然的敬畏。这次他出巡匆忙,又没带虎符,将令牌交给家将,本就希望能够当做虎符使用。然而这些士兵早就畏惧他的训练手段,这个时候没见到虎符,肯定不会为他通报的。

于此一来二去,家将急得团团转,李衍将如此重大的事情托付给他,如果待他们将对方引来,自己还没求得援兵,肯定会让李衍非常失望。是以对守军疾言厉色,两厢争吵起来。

“怎么回事?”正待双方吵得不可开交之时,一个身穿深衣长袍的少年出现在众人面前,腰悬宝剑,头带皮弁,星眉朗目,意气风发,身姿挺拔,如恒山之松,气势如虹,恰旭阳出生。活脱脱一个英姿飒爽的少年郎。

“三将军!”看见少年,家将顿时喜笑颜开,千算万算,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李衍的三弟李拙。

李山有三个儿子,大儿子李衍,现在是蔚县将军,负责训练骑兵事宜;二儿子李祭追随父亲,原在蔚县任职,后来李衍调任蔚县,李祭也就随着父亲去了蔺县。临别之际,李山将自己刚刚弱冠的小儿子李拙留在了李衍身边。

李拙天资聪颖,喜马术棍棒,平日里读书,也是喜欢兵书战策,对于其他的书柬,也是一看不看。这一点倒是和李衍非常相似,是以李衍非常喜欢这个小弟。平日里,也经常和他谈论治兵之术。

这日,李衍带兵出巡,李拙在蔚县甚是烦闷,是以到了庙儿梁处打猎散心,中午在这里歇息,没想到恰好碰见了李衍的家将前来报信。

李拙听完家将汇报,眉头微微一皱,小心说道:“如此,你且去蔚县,这里由我来负责。放心,我定在此做好接应我兄长的工作。”

“如此,这里就拜托少将军了。”说着,他骑上马,又奔向了蔚县。

李拙看着他远去的影子,心头一阵激动之情从然而生,这可是自己第一次带兵啊!他紧张的手心都有些汗水,心跳不断的加速,好像就要飞出嗓子眼一样。

但是他知道,时间已然是不多了。说不定下一秒,敌人就会赶了上来,所以他必须打好这一仗,说不定兄长一高兴,就让自己自带一兵呢。

不过,到底要怎么打好这一仗呢?

兵法有云:行山林、险阻、沮泽,凡难行之道者,为圮地,又说,圮地则行。是以想要在这样的地方打仗,就要反其道而用之,让敌人无法快速行进,才能聚而歼之。

庙儿梁这条小路,非常适合阻击敌军通过,但是问题在于,如果之前有所准备,李拙绝对不发愁,只要准备好礌石滚木,只要等着敌人前来就好了。

但是现在,敌人说道就到,你就是想准备,时间也完全不够用,何况还要选择合适的地点,既不能让对方感觉到深入太过容易有诈,也不能让对方浅尝辄止不利于围歼,是以虽然看似简单,但是细细思量起来,却着实有一些为难。

到底该怎么办呢?太阳正在逐步西斜,时间依然不紧不慢的跑着,李拙这才感觉到,身上的担子太重了,根本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轻松,开始的那些兴奋之情,反而淡了许多。

“恩?”正当李拙凝眉苦想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脚下有什么东西在碰自己,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只小羊羔!

李拙低下头,小羊显然对于这个家伙不是很害怕,虽然李拙很有诚意的看着他,他依然自顾自的咬着他脚下的青草,完全不顾李拙的表情。直到那根青草被李拙完全踩在脚下,他才抬起头,很是生气的对着李拙说道:“咩!”

“抱歉,抱歉。”好像是看到李拙的眼神不善,唯恐这位少年将军将自己带出去当兵,是以赶紧将小羊羔抱走,因为他已经从少年将军的眼里,看到了一丝贪婪的气息。

“等等!”李拙赶紧喊住牧人,打量了一会羊羔,又看了一眼愁眉苦脸的牧人,微微一笑,在他耳边说道:“本将军,和你做笔生意可好?”

牧人听后眼神一紧,突然感觉后背凉风阵阵。

李衍看着近在咫尺的庙儿梁,心中的疲惫终于有了一丝丝的喘息,能够逃到这里,他也就彻底心安。在他看来,只要这里的守军能够做好防守的准备,自己就心满意足了。

然而,当几人走进小路的时候,却丝毫没有发现两边有任何防御的痕迹。在他看来,如果守军是个古板的人,至少应该在小路的两侧悬崖上安置弓箭手,如果再机灵一点,完全可以在相对宽阔的地方设置路障,待己方人员通过后,再予以围歼。

但是现在,已经走了四五十丈,却不见任何踪迹,难道,家将他忘了嘱咐了?

“将军,此处乃是设伏绝佳之处,但是仍然没有伏兵,恐怕有些问题。”一个家将策马跟上李衍,将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

“恩,不错,告诉兄弟们,抓紧时间行军,莫要被对方追上了。”李衍说完,狠狠抽了一下马匹股。难道自己人准备在驻扎的地方设伏吗?

与此同死,身后的楼烦人也已经追着李衍等人进了山口。在他们看来,对方能够进入山口,恐怕也是第一次,否则也不会速度有些放缓。是以追逐甚急。不一会,就能看到李衍等人的身影,纷纷张弓射箭,誓要将这几个家伙,消灭在这狭小的山道上。

他们却浑然不知,或许被消灭的,可能是他们。因为死神,正在他们的头顶上,看着他们张牙舞爪的样子,冷静的等待着给他们最致命的一击!

第四章 火攻之计

“少将军,楼烦人已经进入我们的埋伏范围了,下一步怎么办。”趴在悬崖上,一个校尉看了一眼李拙。

李拙略一沉吟,点点头道:“按照刚才的计划去实施。”校尉领命,慢慢脱离了埋伏的队伍,悄然离开了众人,向入口走去。李拙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猛一挥手,周围的弓箭手齐齐从箭壶中掏出弓箭,张弓拉弦,眼睛盯着山下不断移动的目标,等待着李拙打手挥下的瞬间。

李衍等人一路奔驰,恰好看见前方有一个弯道,此刻为了逃命,倒也管不着什么减速加速了,狠狠的抽了一下马匹股,呼啸着就朝着弯道奔去。然而心中一阵福至心灵,好像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果不其然,当他转弯之后,发现转弯之后的山路上,正好有两块突出的巨石,一般人在拐进弯道之前,是发现不了的。只有拐过弯道,才能发现。然而当他们怪过弯道的一瞬间,李衍等人才发现,苦苦等待不至的守军,竟然已经藏在两块巨石的后面,待他们一过,一道绊马索堪堪扯了起来。

像是一道洪流撞上了堤坝,奔驰中的楼烦军队戛然而止,当马匹和绊马索相碰撞的一瞬间,冲锋在前的楼烦军队整个被绊马索绊倒在地,马匹失去平衡,马上的兵士被狠狠的摔在地上,然而不止如此,后面疾驰而来的马匹看见前面摔倒了一批,却已然来不及停下,纷纷摔落下马,一时间,山谷里哀鸿遍野。

看见敌人终于上钩,隐藏在巨石后面的守军手持铜铍,呼啸上前,将锋利的铍刃狠狠的刺入尚未死去的楼烦人体内,鲜血霎时染红了身上的衣袍,脸上带着狰狞的表情,让人不寒而栗。一时间,马匹的嘶鸣声,楼烦人的惨叫声,在整个山谷里回荡,久久不得停歇。

楼烦人都是以宗族为团队进行活动的,看到自己的兄弟手足此刻被残杀,草原男儿的血气被激上了心头,双眼被血色所覆盖,丝毫不在意现在已经落入了圈套,而是将已经剩下不多的弓箭,纷纷射向突然出现的赵国士兵,那带着仇恨的羽箭,冰冷冷的射入,灌注着楼烦人的血性和仇恨的暴戾,收割着一个个赵国士兵的生命,这么近的距离,简直都不需要瞄准。

铜铍,是一个和矛有着差不多颜值,却又和矛有很大区别的武器。说他和矛差不多,是因为两者都是穿刺类兵器,都是适合步战和骑战的武器,说他和矛有很大区别,在于铜铍的首是尖锋,两边是开刃的,约有一尺五寸左右,形似短剑,却绑在长柄之上。平脊开刃,便于砍削,而不像矛一样大多数招式是依靠刺。用的时候,矛是将长柄插入矛的矛筒里,而铜铍是中间有一个小孔,便于固定在长柄之上,再用绳子等物捆绑固定。

这种铜铍,在北方各国比较普遍,像是赵国、燕国甚至秦国,都非常普遍,特别是列装步兵。而南方几乎是没有的,因为这种武器,在面对北方游牧民族的马匹时,非常实用。

只见持铜铍的赵军,遇上马上的楼烦骑兵,毫不留情的就朝着他的脖子刺去,有的楼烦士兵还能反应过来,堪堪躲过这致命的一击,然后持着短剑试图格挡。赵国士兵想也不想,铜铍往后一抽,顺着楼烦士兵的皮甲就扫了过去,铜铍头上的尖锋,带着一溜儿血花,就给了楼烦人挂了彩。

而更多的赵国士兵,也不去招呼马上的骑兵,直接对着马匹招呼,马的灵活性远远不如人,是以往往这样的攻击方式最为有效,而且,借助铜铍的两刃,它轻轻松松的就能刺入马匹的肉里,而它造成的伤害之高,绝对不是普通的矛能造成的。

然而,楼烦人的血性也着实惊人。在这样的对抗中,他们有的凭借自己高超的马术,做只有当,丝毫不惧赵军的进攻,反而狠狠的杀了几个赵军。有的干脆下马不战,楼烦人高达威猛,四肢有力,肉体上的优势,让他们在这种对抗中显得非常明显,至少肉搏起来,一个楼烦人空手对付两个赵国士兵是不成问题的。

李衍惊魂未定,看着赵军和楼烦人陷入了搏杀,刚刚放下的心又扑腾扑腾跳了起来,心想虽然赵军也是一个百人队,但是身体上的劣势,让他们在这种对抗中显得有些吃力。特别是这种小空间战斗,长武器的优势反而不如短柄武器。是以看似势均力敌的双方,赵军竟然有了些颓势。

“不行,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李衍骑在马上摇摇头,对身后的家将说道,“将此地的守将喊来。”

“大哥,小弟来也。”家将领命刚要回头,却听见身后一阵清脆的声音应和着李衍,众人回头一看,李拙穿着深衣,手提一长的类似于长矛之物,然而与长矛不同,此兵器略微轻巧,李拙手提此物,其长柄倒也显得非常有弹性。

李衍见来人是李拙,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拍着他稚嫩的肩膀,眼里满是欣慰的目光。“没想到你竟在此地!”

“小弟适逢其会,不过,这才刚刚开始,兄长可在一旁稍待,看小弟扫平这一干楼烦胡人。”话语之间,雄姿英发,倒也是个英雄人物。

“看来你还有后招?”李拙能够安排到这一步,已经很让李衍高兴了,毕竟这算是这个小弟第一次带兵。然而没想到,看着他如此笃定和自信,李衍反而有些好奇,这个小弟还有什么奇招,能够将这波楼烦人收拾了?

“将军稍待。”李拙向李衍打了个官腔,行了一礼,也不等李衍回礼,在马上站定,对身后的传令兵说道:“鸣号!”

“呜呜”传令兵号声响起,众人都微微一楞,特别是楼烦士兵,这号声如同末日的丧钟,在他们心中敲醒,响起自己现在身陷重围,竟然还在此纠缠,万一一会对方总攻,恐怕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最重要的是,自己是先头部队,一旦覆没,不但打击士气,更是让后续部队重蹈自己的后尘。

想到这里,还未下马的楼烦人第一个打马转身,拼命向山谷外面跑去,这个时候,谁能够先离开山谷,谁就基本告别了死神的环绕。是以也不顾身后赵军的追赶,赶紧丢下辎重,往山谷跑去。

“这才想起来跑,晚了点吧。”李拙冷笑一声,带着轻蔑和不屑,似乎在他眼里,这些楼烦人已经灰飞烟灭了一样。

诚如李拙所想,楼烦人疯了似的往回跑,等到他们跑到山谷口时,却发现刚才还空无一人的山口处,竟然来了一批不速之客!

牧人看着自己的羊和牛不断的涌入山谷,心像被扎了一个口子一样,不停的在流血,放佛看见自己多年的积蓄,被人付之一炬,一口老血含在心头,差点吐出来晕过去。

他刚才见李拙对自己的宝贝起了贪婪之心,心想送他一只也就过去了,没想到李拙狮子大开口,不但要了自己所有的羊,还要了所有的牛。

“将军,开恩啊!”牧人抱着李拙的大腿,鼻涕和泪水都擦在了他的大腿上,“这可是我全部的家当了。刚才被楼烦人冲散了几只,我已经损失惨重了。将军这次要了全部了牛羊,我可怎么活啊!”丝毫不敢松开李拙的腿,唯恐他一不小心跑掉。“英雄啊!你就饶了我吧!”

“你松开我!我不白要你的东西!我用军粮和你换啊。”李拙无奈的说道,心想自己这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赶紧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牧人一听李拙打算用军粮换,微微一愣,疑惑的说道:“可是当真?”

“当然。”李拙赶紧抽出自己的腿,看着他说道。“放心,我用你的牛羊,自然是为了打仗,不是我私人所用。此役一结束,我就用等价的军粮和你交换,如何?”

就这样,李拙才换来了自己想到了最佳驻守—牛羊,堵塞在楼烦人回去的路上,让想跑出去的楼烦人,不得不减速下来。

虽然李衍对于李拙这个权宜之计有些担心,毕竟私自动用军粮是大忌,但是此时此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总比强征牧人的牛羊要好很多,是以拍拍李拙的肩膀,略有些低沉的说道:“接下来怎么办。”

“不如我们追上楼烦人,看看我如何全歼这股敌人。”说着,他拍马先前,看见楼烦人已经被山谷口出的牛羊堵塞了去路,正在驱赶着牛羊,心想终于到了最好时机,于是传下命令:所有人都紧贴石壁,前面立好盾牌。

众人虽然心生疑惑,但是依然照做,就连李衍也听从了他的意见,虽然他也非常的疑惑。

接着,李拙让传令兵吹起了急促的号角,不一会,两侧的山壁上突然多了两排弓箭手,而且,弓箭手的弓箭显然不是普通的羽箭,而是前部燃着熊熊的大火,就像是狰狞的死神,带着催命的笑容。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明白李拙的安排。原来他不但要用牛羊阻塞住楼烦人,还准备去火箭去攻击山下的牛羊,牛羊被大火撩拨,肯定暴走,这个时候,身处其中的楼烦人就要倒霉了,因为失去理智的牛和马,都不是他们能控制的。是以楼烦士兵催促身边的牛羊更急,逃生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然而,死神已经掀开了最后的底牌,这个底牌牌面很大,以至于虽然前半部分牌面很小,也足以通过这一张牌完成逆转!

“放箭!”李拙终于亲自下了最后一道命令,一时间,就像是天火下凡一样,所有的火箭都射到了牛羊的身上。牛还好一些,然而羊身上的毛皮一点就着,绝对是最佳易燃物。都说兔子急了还咬人,羊急了同样让人害怕,只见所有的羊被点燃的一瞬间,理智被生生扼断,取而代之的是一场火红的宴会!

与此同时,被火撩拨的牛和马匹同样变得狂躁起来,特别是牛,已经开始狂奔起来。他们一起发力,撞击着马匹和楼烦人,身上的火种,将楼烦人也点燃了起来,惨叫声,焦糊味和震颤的大地,带给赵军的震撼是空前的。特别是牛群在他们眼前狂奔而过的时候,他们开始感激起李拙事先让他们靠近墙壁,立好盾牌了。毕竟这种气势,绝对不是普通军队能够阻挡的。

而所有的这些,都是那个年轻人的杰作。

此役结束之后,李拙之名必将响彻楼烦!

第五章 代王之城

代郡,代王城。

作为代郡的郡府所在地,代王城是整个代郡的核心所在。这里不但背靠恒山余脉,南望飞狐峪口,更是北去草原的边塞大镇。战略位置非常重要。

起初,代地的所有者为代王,是周天子分封的一个诸侯。代王非常清楚,虽然自己和胡人、燕国和赵国相接壤,但是对自己视为仇敌的,恐怕也只有赵国了。

当时,赵国尚未成立,其实际领导人,乃是晋国的大夫赵毋恤。其实,晋国已经处在分裂的边缘,而赵赵毋恤凭借这父亲赵鞅的余荫,将整个晋国赵氏宗族经营成世家大族,使赵氏成为后来三家分晋的重要力量。

赵毋恤对于代地的认识非常准确,他不但看到此地乃是南北战略要道,是北上草原,南通中原的重要通道,更加注意到,这里有着其他各地都不具备的重要战略资源—马匹。在战车轰鸣的时代,马匹作为唯一的动力工具,其重要性可见一斑。

赵毋恤正是看到这一点,才对代地垂涎已久。但是代国君臣一心,主明臣贤,本身经济实力和军事实力也非同一般,凭借赵氏一族之力,着实难以吞并代国。但是如果借用其他人的力量,恐怕最后赵氏得到的利益就会受损。

赵毋恤审时度势,很快就想到了解决办法。

他先是劝说自己的姐姐,嫁给了当时的代国君主。代国君主一看赵毋恤的姐姐,惊为天人,日夜宠爱,加强了赵氏和代国的关系,使得赵氏和代国形成一种实际上的联盟关系,通过这种姻亲关系,赵氏从代国获得了马匹,加强了自己的实力。迅速发展成为晋国内著名的世家大族。

然后,赵毋恤以会盟的名义,邀请代国君主到夏屋山会盟。期间,他突然发动,将参加会盟的代国君主及一干大臣一举成擒,并杀死。从而摧毁了代国的权利核心。

最后,他带领赵氏军队,从晋国边境开始攻打赵国,直到打下代王城,从而实际上控制了整个代国。

值得一提的是,赵氏军队攻打下赵王城的时候,本来是希望将赵毋恤的姐姐带回赵国的。然而赵氏的姐姐是个血性女子,本身对于代王也是一往情深,是以不但斥责了自己弟弟的这种无耻的行为,而且还拔下自己的簪子,自杀而死,为夫殉葬。

所以说,赵氏之血性,是贯穿始终的,无论是他的祖先,还是他的子女,都深深镌刻着不屈的基因。这一点,只因为后来的赵国国君更多的专注于享乐,才将赵氏基因中的血性磨灭的干干净净。

后来,汉朝刘向在《列女传》中曾言:“贪叨无足,隳废后适,执诈不悫,****春平,穷意所欲,受赂亡赵,身死灭国。”将赵国的灭亡归咎于赵悼襄王对赵悼倡后的放纵,实在是有失偏颇的。至少在那个时候,赵氏基因中的血性,已经被磨灭的七七八八了,赵国身死,让一个娼妓负责,的确不合适。

言归正传,正是因为代王城如此重要,所以自从赵氏夺得此地之后,才累世经营,不但加固了代王城,而且重新布局和分配,将整个城池打造成一座东西约有两千多丈,南北为一千多丈的椭圆形城池。

城池夯土版筑而成,高约三丈左右,不但建有马面和角台,更兼具城门九座,金波泉和密河穿城而过,大大加强了自身的防御性,可以算得上是塞上的一座钢铁堡垒。

此时,代郡的首任相邦赵固,一边听着他的下首跪着的李衍家将汇报军情,一边凝神思索。但是赵固本人谨小慎微,做事不慌张,很淡定,是以从他的表情中,你很难看出他的喜怒而乐。

“如此李将军让你前来,一是前往蔚县搬救兵,第二,就是要告诫代王城要加强防御,是也不是?”

“相邦言之有理。”

“如此你可持我虎符,带领城中骑兵和蔚县骑兵一道,前去接应一二。我自然会安排防御之事。”赵固说道。

“尊令。”他一边说,一边退出殿去。“且慢。”赵固喊住他,继续吩咐到。“告诉李将军,胡人虽来,大举进犯,却非为土地,而是劫掠一番。是以我赵国军队,应以消灭胡人大军为主,尽量要护的土地周全。”

家将听闻此言,战战兢兢的说道:“胡人虽然不掠夺我土地,但是对于百姓之害,绝非平常军队。若要消灭胡人军队,当以野战为主。然而我军马上战术,略显迟钝,在面对胡人骑射之术时,着实有些为难。”

赵固见家将一针见血的指出赵国方面的不足,可见这些观点,已经在李衍心中形成了共识,虽然面前之人只不过是一个家将,但是其见识,绝非一个普通家将可以具备的。

“此事,吾身为代国相邦,自然知晓。”赵固应声说道:“然而此非你我可轻易所能左右之事,当从长计议。你且随同李将军前去,他自然知晓我之意图。”

家将只得唯唯诺诺的点头应是,倒退着出了大殿,前去传令了。

赵固看着空荡荡的大殿,轻轻叹了一口气,心中的疑虑,更是严重了。他始终无法忘却,当日自己前来代地之前,赵雍对自己的要求:为代地士兵,特别是李衍所属的骑兵,提供无条件的帮助。只要李氏没有谋逆之心,一切皆尊其所要。

是以赵固就任代郡相邦以来,对于李衍的要求也是言听计从。唯独有一次,两人在骑兵的建设上出现了分歧。

李衍通过自己家多年的马上作战经验,提出骑兵的挑选原则,应当有所侧重,不能单纯的以身体强壮为主,更多的是骑在马背上要有感觉,精通射箭,会用长戟铜铍等武器,更要穿着简单轻松,最好像胡人那样,只穿着简单的皮甲。

而赵固对于李衍的观点非常同意,唯独在骑兵的服饰上,赵固坚决反对。因为在他眼里,只穿皮甲,不穿深衣,完全是不符合中原之习俗的,反而像是胡人。对于这种情况,赵固深受中原文化浸润,自然是非常排斥的。

不过,两人的这种矛盾,倒也没有影响代郡的正常工作。骑兵招募和修筑城池的工作都在稳步进行中。

但是这次,连一个家将都提出了问题,让赵固不得不开始重新考虑,是否让代郡的士兵的服饰进行改革,学习一些胡人的日常穿着打扮,提升自己的战斗力。

但是,深衣是中原衣冠之标准配备,也是区别于胡人的重要特征。如果自己一力推行这项改革,那么恐怕会招致更多的非议。即使他是赵国宗室之后,恐怕也难以承担这样的后果。

到底该怎么办呢?

赵固来回踱着步,眉头皱在一起,终于像是得到了回答,赶紧回到几案之前,拿起一副新的帛书,匆匆写下几个字:《代地骑兵胡服骑射书》,书曰:“彼胡人之勇武,大抵以三物胜之于我。以马匹胜于赵人,以骑射胜于赵人,以胡服之简陋胜于赵人。然其最大之不同耳,乃是以胡服骑射者为著。盖以其之简陋,对吾深衣之繁琐,虽不同礼仪,然于作战一节,甚有裨益。窃以为,赵之骑兵或可习而用之,以彼之所长,助我之所短也”

夕阳洒落在大殿之上,安静的没有去打扰赵固的思路。想必他也知道,赵固现在所写的东西,其重要性和影响性,都是无可比拟的,甚至说,差点改变了整个中国历史的走向。所以说,历史的引人入胜,恰恰就在于他偶尔迸发出的一点星火。

第六章 李拙论兵

就在赵固忙着写就一片锦绣华章的时候,家将已经带着从蔚县和代王城集结的五千骑兵,浩浩荡荡的向庙儿梁赶去,只不过当他们到达庙儿梁的时候,李衍和李拙,已经开始打扫战场了。

通过李拙的巧妙安排,整个庙儿梁的楼烦骑兵,除了两三骑逃出生天之外,其余的全部交代在这里,不但出乎李衍的预料,甚至连其他守军都觉得是个奇迹。并非赵军打不过楼烦军队,而是在这种遭遇战中,伤亡比在一比九的情况,实在是太罕见了。而且,赵军的伤亡,多是因为牛羊踩踏造成,并非直接战斗受伤导致。

当李拙兴高采烈的将战报,还有援军到来的消息告诉李衍的时候,李衍正在地图之前,凝神思索着。虽然也抓了几个俘虏,但是楼烦人的血性,让他们宁死都不说出楼烦此来的目的。这就让李衍着实费了一些心神。如果知道楼烦人此来是袭城还是掠夺的话,就不必这么费劲了。

“大哥,可是在为楼烦人此来的目的犯愁?”李拙看着李衍一脸严肃的样子,忍不住猜测到。

“不错。”李衍点点头,指着地图对李拙说道。“你看,庙儿梁以东,都是山岭,崎岖难行,唯独到了三马坊一带,视野开阔,土地平坦,易于队伍展开组织战斗。而且自三马坊南下,很快就会直逼代王城,是以如若狙击敌军,必须在南岭一带进行防御。”

“不错。”李拙点点头。

“但是我们刚刚将楼烦人锁死在了庙儿梁,虽然此地易守难攻,但是也不排除对方明着东进三马坊,暗地里却来偷袭庙儿梁,是以如何取舍,是个大问题。”李衍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判断说了出来。

“所以您在担心,对方到底是会如何进军?”李拙若有所思的问道。

“不错。”李衍点点头,继续说道:“如果此役,只不过是楼烦人临时起意,劫掠一番就会撤走,我到不担心他们会南下,顶多在三马坊一带盘桓,伺机南下。代王城城池高大,一般中原军队进攻,没有充分的准备,都不会轻易发动。何况代王城距离蔚县很近,一旦代王城有事,蔚县完全可以增援。是以我判断,此次对方南下,应该是以劫掠为主,而非攻城。”

“那么兄长的意思,是要放弃南岭防御,改为主动出击吗?”李拙打量着地图,有些疑惑的说道。

“不错。南岭一带还是有些沙丘,不适合马匹行走。我准备快马加鞭,带领军队经南岭北上三马坊,寻找歼灭楼烦的机会。毕竟那些地方,也有一些村庄,楼烦人所劫所掠,都是我赵国土地。如果不抵抗,必然会为敌军所趁。”李衍眼神犀利的说道。

“那我呢?”李拙知道,大哥对自己说这些,肯定是要安排给自己工作的。否则,早让自己滚蛋了。

李衍看着李拙兴冲冲的样子,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严肃的说道:“你此战已经多多出力,我就拨给你五百骑兵,和这里剩下的守军一起,死守庙儿梁,务必守住这里。一旦这里失守,不止是蔚县,就连附近的代王城都将朝不保夕。万一这个时候,中山国北出飞狐峪,代地就全线失守了,你我将成为赵国的罪人!”虽然他知道,将这么一个重大的防守战略交给李拙有些儿戏,但是现在看来,他能相信的,能委以重任的,也就只能是李拙了。

李拙看着李衍殷切的眼神,觉得自己肩上的重量,重了不少。然而谁都想不到,历史给两人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塞上的风尘,带着肃杀的气息,让人总是觉得有些冷清。李拙站在山巅之上,看着李衍带着四千多骑兵渐渐远去的身影,突然觉得有些孤独。其实在战争这门艺术上,是最容易有孤单感的,因为你所选择的,可能就是一条不归之路。

“少将军,接下来,我们该如何防御?”想必看着李拙有些伤感的表情,唯恐完不成李衍交待的任务,他身后的副将赶紧将这位刚刚担任一路兵马统帅的少将军,从伤感的气氛中拉了回来,唯恐他忘了自己的职责所在。

李拙不好意思的对他点点头,沉吟一会,对他说道:“我带三百骑兵,北出峪口巡防,剩下的士兵,都委托给你,务必准备好防御工事。雷石滚木,多多益善,绊马火箭,必不可少。如若缺少物资,一定要抓紧时间去蔚县寻找,务必在今日午夜之前,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

副将一听,突然一愣,疑惑的说道:“将军不是吩咐少将军,在此地守候吗?奈何要北出峪口巡防?”

李拙微微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刚才我思虑一阵,心想或许兄长安排有些失误了。”

“为何?”副将面上闪过一丝慌乱,忍不住问道。

“楼烦军虽然多鲁莽之辈,然而其人非蠢笨之徒。假若其要攻城,则必然有先头部队,否则既然是劫掠,为何前军和后军相隔如此之远,以至于追赶兄长至此,仍不见其后军所在。这完全不像是一个志在掠夺的军队的行进状态。”李拙慢慢说道。“但凡劫掠,必然是求快速作战,而死缠敌军,是最愚蠢的做法。你在北地多年,楼烦人是否蠢笨,还需要我多言吗?”

“这个”副将被他说得,有些慌乱,说话都吞吞吐吐的。

“是以,我觉得,敌人一旦知道了有个庙儿梁,只要他们能够在人数上碾压我们,就必然会进攻这里,因为这里实在是易守难攻,但是相对起来,比攻城容易多了。而且,这里距离蔚县和代王城都比较近,是理想的据点。”说完,他脸色一黯,“大哥考虑到了这些,却全然忘了这些因素不但有利于自己,同样也可以有利于敌人。”

“但是将军,险形者,我先居之,必居高阳以待敌。此刻我军占据有利地势,等待对方给进攻就好,为何还要主动出击?”副将还是不大了解李拙心中所想。在他看来,如果死守此地,对方就是相攻恐怕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所从入者隘,所从出者远,彼弱可以击我强,彼寡可以击我众,此骑之没地也。此地狭长,非但敌人不能展开,于我而言,同样不利。”李拙慢慢的说道,“形人而我无形,让楼烦人看到我前突巡逻,让他们以为我军作好了完全的准备,隐藏自己的实力,最好能够拖到我军回援,才是最聪明的战法。最不济,我等也能逃回庙儿梁,固守此地,争取时间。”

不得不说,虽然李拙年少,但是似乎是因为出自世家的原因,天生对于战争有一股敏锐的知觉。他不但预判楼烦人可能不走三马坊而南下庙儿梁,更是分析清楚了敌我双方的情况,不死守险地,而是先出奇兵大摆迷魂阵,不但大胆,而且心细,就这种思维方式,就远远超出了副将不止一个层次。就算比他的大哥李衍,也不匡多让。

所以,古代很多将领,有的能统领千人,有的能统领万人,有的能统领数十万人。在古代这种交通闭塞,通讯不畅的时代,却成就了千古的名声,着实不易,可见将领这种职业,有的时候,真的和天赋有很大的关系。

李衍沿着山梁,就要下山而去,副将回过神来,赶紧问道,“为何刚才将军在时,少将军不将自己的意见说出来呢?”

李拙闻言停下脚步,微微一愣,然后抬头,眼神里有些狡猾的说道:“如果说了,此刻,还会有机会带兵吗?”说完,他哈哈大笑一声,转身下山去了。只留下副将一人在山梁上,愣愣的呆在那里。

等他回过神来,只听见马蹄阵阵,踏着密集的声音,消失在山谷的弯道处,只有繁杂的马蹄声,在山谷中久久回荡。

与此同时,就在桑干河旁,刚刚渡河的楼烦大军聚集在一起,围绕着中间那支最特殊的部队,众星拱月一般的将其团团围住,好像这就是他们的主宰一样。

在临时的帐篷里,一个中年人上首而坐,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几个衣衫褴褛的士兵,他们身上满是伤痕,双手被缚在身后,满脸死灰色,好像已经只剩下驱壳一样。

中年人脸色铁青,手中不断变幻的马鞭出卖了他冷静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正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他的下首,几个楼烦将领站在那里,一会看看士兵,一会看看上首之人,一会互相交流一下眼神,谁都不敢多说什么。一时间,整个帐篷里充满了奇怪的宁静。

“来人。”终于,中年人将马鞭放下,闭上眼,淡淡说道。“将他们拖下去,枭首示众!”他语气清冷,让人不敢违逆,仿佛他说的话,就是传说中的阎王判词一般,无法被抹杀。众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几个人不停的哭喊,不停的请求饶命,却没有一个人敢去为他们求情。因为谁都知道,上面那人是个说一不二的主,一旦下了决定,绝不更改。

帐篷里充满了奇怪的吵闹和意外的安静。

第七章 楼烦分兵

“各位。”看着大帐内鸦雀无声,中年人终于开口说话了。“寒冬时节,水草凋敝,牛羊死伤无数。故为了部族生存,本王调兵遣将,欲以我楼烦甲骑,扫荡赵地,最好能够拿下代王城,以作为我南下之阶。”他淡淡说道,但是其中的威胁意味,确实非常浓重。“然而今日有人不听我调遣,擅自行动,大家觉得,该如何处置?”

他刚刚说完,众人脸色顿时一紧,然后纷纷看向左首一白发老者。只见他脸色铁青,胡须乱颤,显然已在爆发的边缘,却始终不曾抬头,不过不停变换的手掌,正在出卖他心情。

“鼓忠?”楼烦王淡淡说道。

白发老者终于知道自己躲不过,微微一叹,出列向楼烦王行礼道:“大王。”

“鼓车是你的侄子,我且问你,他私自渡河南下一事,你可知情?”说着,他看着楼忠的眼睛。

“不知。今日我遵从大王的命令,约束我部将士整顿辎重,等待南渡。然而清点之时,却发现少了鼓车及一百多甲士。本以为其只不过是去围猎,没想到他竟然南下渡河,打乱了大王的谋划。”鼓忠一字一句的说着自己早就想好的答案,手心里却沁出了汗水。

“为何不禀报于孤?”楼烦王有些激动的说道。

“事发突然,决然不是我等可以知晓,是以我在确定之后,才向您禀报,只不过时间太晚,想召回他们,恐怕是来不及了。”

楼烦王眼神微微闭合,焦点聚集在他的眼睛上,似乎想明白,他说的是真是假。少顷,他淡淡说道:“既然如此,那这约束不当之罪,暂且给你记下,改日再进行惩罚。”

“谢大王。”

“不过,这首战先锋之职务,还是要你先领着。”楼烦王说着,将手中的短剑拔出,在身后的地图上寻找一阵,然后在一个地方画了一个圈,转身对鼓忠说道:“刚才你也听到了,在庙儿梁这个地方,有条小路。如今我们已经暴露,再想南下,必须独辟蹊径,而此处,就是我的蹊径。”

“大王可是要改变策略?”

“不错,本次我军分兵行进,大部队前往庙儿梁,全力攻取此道。然后,可以藉此南下蔚县,甚至是代王城,都比绕路三马坊至南陵要方便许多。即使此次南下无法夺得蔚县,拿下此地,亦是大胜!”说着,楼烦王又重重的点了点地图上的庙儿梁。

“那三马坊那边?”一个大臣忍不住说道。

“三马坊那边,还是要去人的。”楼烦王思索片刻说道,“毕竟一旦对方从左翼包抄过来,我军就断无退路了。”他想了想,对刚刚褪下的鼓忠说道,“如此,左翼的安全,就由鼓忠将军负责了。”

听闻此言,刚刚还松了一口气的鼓忠,心里顿时又激动起来。明摆着,庙儿梁虽然易守难攻,但是楼烦此刻有两千大军在手,即使再苦难,也未必攻不下来。是以此地定然是建功立业之地。

然而三马坊既然是左翼护卫,面对的很有可能是赵军主力,而且一旦失守,搞不好就会影响正面的攻势。是以纯粹是一个炮灰角色,说不定自己都会交待在这里。

鼓忠心中似乎有一股邪火,非常想拔出短剑,将楼烦王戳杀死。然而,他的家族本就是楼烦小姓,帐篷里几乎全是楼氏家族的成员,他这个时候发疯,结果只能是死路一条。是以他只能憋着气,唯唯诺诺的应声称是。

第二日,楼烦大军兵分两路,一路以楼烦王带领一千二百人,直接南下庙儿梁,另一路八百人左翼,负责护卫和应对可能从代王城出发的赵军。

鼓忠看着远去的楼烦军队,狠狠的朝着他们的背影唾了一口。他的儿子鼓具也愤愤的说道:“没想到我父子为他出生入死,就因为想要先掠夺点东西,就被他当炮灰一般嫌弃,真是白眼狼。”

“哼,他楼原要是好人,也就当不了这个楼烦王了。当初,他亲手杀了自己的亲哥哥,软禁了自己的父亲,才坐稳了这个位子。这样的人,还指望他对你好心?”鼓忠冷笑说道。

“既然如此,我们何必追随与他,且反了而去!”鼓具说道。

鼓忠闻言,心中一动。继而摇摇头,对他儿子说道:“算了,毕竟乃我同胞,叛逃非上上之举,切勿再议。”

其实,在赵国,很多人都和楼烦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最明显的就是楼缓,和现在的楼烦王楼氏,出自一个家族。而现在深受赵雍重用的肥义,其祖上肥氏,也是狄人的一支重要成员,只不过在晋国时期,就已经被消灭,归化中原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鼓忠等人前往了三马坊,单说楼烦王楼原,亲自带领一千五百楼烦士兵,南下庙儿梁。然而尚未到达,却听前军来报,有一队赵人骑兵小队已然列阵,像是等候很久了。

李拙看着和自己相隔不远的楼烦士兵,拿着酋矛的手,不由自主的沁出了汗水。他甚至能够感觉到,酋矛已经变得有些湿润,甚至连他自己的手,都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对方很明显是有备而来。不但有人数众多骑兵,更有一些穿着皮甲,手持铜锤棍棒和鹤嘴武器的步兵。从这一点上,李拙大致可以想象,对方确实有攻城的想法,否则这些步兵完全可以不用跟来,守好大帐就好了。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为自己的猜测得到证实高兴,又为自己面临的局面担心。他缓缓的举起自己的酋矛,在空中虚花了一个圆圈。顿时,身后的三百士兵相机而动,不一会,一个以李拙为中心,以百十人为中心园,其余人结成方阵的骑兵大六花阵就摆布而成了。

正在此时,从楼烦军队那里传出一阵鼓声,鼓声急促,鼓点节奏很快,悠扬的号角在楼烦军的阵后响了起来。

与此同时,刚才还处于防御状态的前阵步兵,迈着整齐的步伐,叫嚣着,慢慢朝着李拙他们走来。他们一边拔出短剑,一边支好盾牌,丝毫不将前面的赵国军队放在眼里。

李拙顷刻间打起了精神,看着即将攻打自己的楼烦人,心中燃起了熊熊的大火。

一场战斗,即将打响。

第八章 赵军出击

据说,当年黄帝大战蚩尤,力不能支,几欲战败。此时,九天玄女下凡相助,向黄帝授予天一遁甲之阵。黄帝得此之助,日夜操练,终于大破蚩尤,取得中原的统治权。

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出现所谓“阵”的概念。

此后,直至武王伐纣,“周师三百五十乘,陈于牧野”,这里所谓“陈”,即是“阵”,“陈牧野”就是在牧野列阵,以待商朝大军。可见,在商朝末年,“阵法”的概念就已经街知巷闻了。

出现阵法,也是古代社会从奴隶制军事战争向封建制军事战争过渡的一个标志。特别是春秋时期,尚未礼崩乐坏,各国攻伐,还讲究列阵而战,最著名的,莫过于“宋襄公列阵败泓水”的故事。虽然非要列阵等待强大的楚军渡河之后再进攻的宋襄公,被称为“蠢猪式的仁义之师”,但是这也间接反应了,在春秋时期,各国都还谨守着周礼,也说明在当时,阵法的概念已经初具规模了。

其实,所谓兵阵,即是通过一系列的排列和组合,将手中的兵员进行排列和组合,从而使其发挥最大的作用,减小我方损失。是以阵法的组合并非是单一兵种的,更多是多兵种之间的相互配合。

当然,单一兵种的阵法并非没有,比如云阵,就是以弓箭手为主,摆成一路曲折蜿蜒的纵队,予以对敌人实施层次性的箭雨袭击,使得所有弓箭手的进攻不会停歇,最大化箭雨的杀伤力效果,可见战阵在古代军事战争,特别是热兵器出现以前,是具有普遍性的。

是以,当面对楼烦人进攻的时候,李拙毫不犹豫的摆起了六花阵。

前文讲道,六花阵是李衍根据胡人特点推演的阵法,其实际作用,还是要求由多兵种配合进攻,才能发挥阵法的最大优势。但是,即使以单一兵种骑兵出现,威力也非常的惊人。

李拙令旗一挥,六花阵变阵锐阵,顿时,周围骑兵以李拙所领中军为正阵,分列六花其一,不仅如此,其他六花之花瓣,也分别以六花阵为阵型排列。不同在于,每个花瓣的小阵是不同的。

六花阵以中军为“辛阵”,负责指挥全阵的运转,以“庚”阵为游骑之阵,负责灵活机动的策应其他小阵,随时予以帮助;其余六阵,以甲乙丙丁戊己命名,分别负责六个方向的敌军。

具体到不同的任务,其排兵布阵又有不同。例如此刻,李拙虽然摆出的是锐阵,然而根据战鼓鼓点的不同,正前方的甲阵六队,以锥形排列,他左边的己阵与右边的乙阵,也同样锥形排列。

而正后方的六队,却摆出了方形之阵,以防止对方从后方迂回进攻。而中军阵的两侧花瓣,则是以纵列阵型排列,加强自己左右两翼的防守工作。

是以全阵运转起来,以前面三军将近一百八十人为箭头,狠狠的楔入了敌军的步兵方阵中。就像是飞箭遇上了缟素,天生以冲击力见长的骑兵,碰上了从战争诞生之日起,就同时诞生的步兵方阵。

只见,以一百八十人为箭头的赵国骑兵,手持长戟,面对彪悍的楼烦勇士,丝毫不见害怕,兜头就是一戟刺去,由于是居高临下,快速冲击的马匹对于步兵方阵的威慑力,让这些步兵下意识的先去举起盾牌,准备防守,而骑兵则正是觑准这一时机,将长戟送出,刺入步兵防守薄弱的头顶处。

恰恰是在这心理上一点优势,让这两个兵种的相克发生了变幻,骑兵借助马匹的冲击力,和长戟锋利的尖端,准确的将死神的镰刀送到了楼烦步兵的面前。特别是作为进攻箭头的前面三个阵,很快就将对方的阵型凿了一个对穿,将楼烦步兵的方阵撕裂了开来。

就在此时,李拙令旗挥动,军鼓鼓声更加急促,刚刚从楼烦步兵方阵中脱离的六花军阵又发生了变化,刚才防御左右两翼的丙阵和戌阵各自变阵锥形,只有丁阵毫无变化。这一次,李拙指挥甲阵贴着步兵阵的边缘环绕进攻,借助两翼骑兵的冲击力,狠狠的碾压着楼烦步兵阵型,让楼烦人溃不成军。

此时此刻,军阵的威力就彻底展现了出来,特别是对付向胡人这样不喜欢用军阵,只有方阵和圆阵的部队,效果特别明显。如果说,赵国的军阵已经发展到了成熟阶段的话,那么楼烦人,顶多还是刚入门的。

在李拙的带领下,赵军凭借着六花阵的机动性和多变性,很快就将楼烦军的阵型冲击的七零八落,毫无还手之力。不过,同样的,赵军亦有十几人的伤亡,但是相比楼烦步兵方阵的溃败,这种伤亡也是比较小的了。

“大王,我前军溃败几成定势,要不要让骑兵上前策应?”前面浴血杀敌,后面也坐不住,虽然这些步兵有很多都是奴隶组成的奴隶兵,但是这年头,没有个把奴隶伺候,他们还真不适应。是以为了自己的美好生活,一些将领开始建议增援了。

“恩,命令左右两翼骑兵,对赵军发起冲击,狠狠的教训一下这股赵军小队。”楼原看着自己的努力不断的被李拙灭掉,心中也有些生气,自家心思自家知,看着自己的奴隶一个个死掉,他也像是被李拙抢钱一样,恨不得立刻将李拙这些人捉来当奴隶。是以让左右两翼约有六百的骑兵方阵,呼啸着向李拙方阵冲击而来。

李拙刚开始战斗时候,尚有些紧张,临阵指挥和带军冲杀,都显得有些稚嫩,如果这些骑兵,不是李衍亲自训练,平时就对六花阵精熟无比的话,恐怕李拙早就自乱阵脚,更不用提将楼烦士兵冲击溃散了。

或许是天生就有好战的因子,现在的李拙开始渐进到了那种玄妙的境界里,将六花阵指挥的如鱼得水,除了少许的生涩之外,竟然让众人感觉到他指挥艺术的高超。

六花阵有五种基础阵型,根据地形和作战要求不同,每种基础阵型又有五种变化,或方或圆,或曲或直,二十五种变化相机实行,妙用无穷。李拙正是凭借着士兵的娴熟配合,弥补了自己指挥的生涩,试想如果由他哥哥来安排,其优势更加明显。由此可见,现在的李拙,也就是一个百夫长,他下一个目标,应该是朝着指挥一个千人队。

闲话休提,楼烦士兵的两翼骑兵,如覆天之云,快速的朝着刚刚脱离步兵方阵的李拙等人袭来,李拙仓促应战,面对突如其来的楼烦骑兵猝不及防,结果对方一边进攻,一边射箭,丝毫不影响冲击,前锋狠狠的撞上了想要脱离楼烦进攻的丁阵。赵军骑士和楼烦骑兵终于进行了第一次接触,结果赵军由于是防守薄弱的侧翼受到攻击,一次就有三四十人被击落马下,侥幸未死而落马的,却被奔来的马阵蹂躏的踩在脚下,顿时脸若金纸,进气少,出气多,眼看就活不成了。

李拙带领骑兵方阵加速脱离,以防止敌军对自己的穿插碾压。其实他真的是多虑了,在面对数倍于己的骑兵方阵时,以堂堂正正之师进攻或者防守,是最失败的。因为人数上的劣势,你完全无法承受这样的碾压,是以只能避其锋芒,寻找对方的薄弱点,然后发挥自己的机动性,灵活多变的进行战斗。

然而李拙不是李衍,现在也不是昨天。昨天李衍用小队进攻的方法,灵活穿插对方骑兵大队,面对一比五的敌人数量,李衍指挥若定,以小快灵的方式实现了以少胜多。

而李拙初出茅庐,指挥三百人着实有些费劲,何况面对九百人的骑兵队,三百人的骑兵对也并非什么小鱼,想要实现穿插切割的意图,肯定不会很轻松。是以自从楼烦骑兵加入战场,整个战场的形势发生了变化,原本人数上就有些劣势的赵国军队,面对彪悍勇猛,骑术精湛的楼烦骑兵,开始有些力不从心了。特别是这些楼烦士兵,人数也比自己多。

楼烦士兵的进攻多数以弓箭为主,辅以短剑和铜头锤。所谓短剑,其长不过两尺(周朝一尺约20公分),两边开刃,面对赵军的长戟,反而能够更加灵活的予以快速进攻,快速变招。铜头锤,实为包裹了圆形铜器的短柄武器,使用时,借助臂力,直击敌军的要害部位,特别是头部及关节处,造成敌人直接毙命,或落下残疾。是以这种武器非常的凶残,而且楼烦人高大威猛,经常和狮虎相搏,是以使用这种杀伤力极大的暴力武器,反而得心应手。

楼烦骑兵的顺利,对于赵军是一种灾难。特别是缺少合适的进站武器,刚才的长戟反而在这种进战斗中失去了优势。楼烦人挥剑相击,赵人只能匆匆阻挡,楼烦人赶紧收剑再次,赵军一旦反应过慢,就会被敌人的第二次进攻伤害。

就这盏茶功夫,刚刚还器宇轩昂、俾睨众生的赵军骑兵,顷刻间就被楼烦骑兵打的左支右绌、狼狈不堪,险些连阵脚都压不住了。匆匆摆成的圆形阵,也因为同袍的死亡,出现了巨大的缺口,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御,何况楼烦人机动灵敏,骑术精湛,其转弯速度明显快于赵军,是以整个赵军都被冲散成了小方块,逐渐被敌人蚕食起来。

李拙冷汗直流,环顾四周,他突然意识到孙子那句话的真正含义:“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他现在必须找到办法脱离楼烦人的包围分割,否则,他的人生和青春,就将葬送在这里。

到底该怎么办呢?李拙脸上,汗水混着血水,瞬间淹没了他的眼睛。

第九章 视死如归

多年以后,当李拙教育自己的小儿子儿子李牧的时候,总是说起那场让他难忘的场景。

李拙回头望了望自己身后,刚刚那场冲击,赵军三百骑兵损失很大,几近有一百人受伤,很多人都是掉落马之后,被过来的马匹踩踏而死。以至于当李拙等人脱离战局的时候,整个六花阵已经残破不全,特别是身为防御的丁阵,整个队伍几乎没有人,全部折在了刚才的那场反击中。

汗水划过脸颊,从李拙的伤口划过,有些疼痛,但是相比较已经死去的弟兄,这点疼痛算得了什么?这个时候,初出茅庐的李拙第一次有了惧意,他第一次感觉得,战争不是一场游戏,永远没有tryagain的机会,选择当兵,本身就选择了马革裹尸,本身就选择了死无葬身之地。

李拙懵懵的看看身后,然后再看看对面。身后的将士们,不断的擦着汗,手上的虎口都因为用力太猛,被武器啄了一个口子。而他们心爱的坐骑,也不停的喘着粗气,刚才的接连进攻,这些骑兵的伙伴已然是累得不轻,不停的打着响鼻,四肢刨地,显然也是筋疲力尽了。

在看看对方,刚刚冲击上来的骑兵,正在做着调整,他们大笑着,狂妄者,仿佛看着一群注定失败的人。而他们,必将成为送走这批败军之将的最后一把宝剑。他们是胜利者,所以有资格狂妄,而我们是失败者,注定只能垂头丧气。

这样的状态,别说是迎击三倍于自己的敌军,就算是逃跑,恐怕都跑不到庙儿梁,更不用说回去防御了。好在,昨天他已经命令副将做好了防御的准备,只要他认真遵守,就能等到迂回而来的李衍的大军。只不过那个时候,自己就成了这百十个尸骨中的一员了,真不知道自己的长兄还能不能认出自己来。

李拙缓缓的低下头,紧握着的宝剑渐渐有些松缓,让一个毫无斗志的李拙消失在众人面前,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身后的所有人,用很小的声音说道:“我们,输了。”说完,泪水从他的眼角一侧流了下来,其中所包含的,绝对不仅仅是失望,更多的,或许是不舍。

然而不知道是谁,突然说道:“将军,接下来怎么办。”

仿佛是病毒一样,身后的士兵们纷纷问道:“将军,接下来怎么办?”他们一个个充满了斗志,眼神炯炯,似乎不是很在意对方的轻蔑。虽然这支队伍,可能还不足对方的三分之一。

李拙觉得可能自己说的太轻,他们没有听见,于是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没想到他刚刚说完,赵军二百多人立刻像是被点穴一样,一言不发,愣愣的看着他,好像是听到了一个好听的笑话。

就在此时,楼烦骑兵终于调整好了姿势,他们嬉笑着,欢乐着,催促的马匹赶紧前行,因为在他们眼中,这二百骑兵,已经成了肥肉,可以随意屠杀了,屠杀之后,还能去获得更多的奖赏。

看着奔跑而来的楼烦士兵,李拙双眼无神。他是赵国的将领,而且是李家的后代,无论是血统还是身份,他都断没有投降的道理。他的父亲李山就说:“宁做赵国鬼,不过他国人。”是以,在李拙眼里,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拔出短剑,狠狠的结束自己的生命。

所以,他拿出了自己的短剑,轻蔑的看着即将奔到眼前的楼烦士兵,他甚至听到了对方戏谑的笑声。他冷冷一笑,想要我李拙的人头,拿去吧!他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滑落,短剑亲吻着脖颈,他只要稍微一用力,就会割破皮肤,成全了自己的仁义。

然而,正当此时,不知道是谁先行发动,刚刚被李拙打击了士气的赵国士兵,吆喝着催赶着马匹,朝着楼烦士兵来的方向,毫不犹豫的冲了过去。他们战意正酣,杀意正浓,丝毫不计较自己所面对的,可能是二打一的结局。

一个,两个,五六个,七八对,李拙望着身边接二连三消失的人,突然觉得有些看不懂,为什么这些人,在这个时候,还要去反抗。

李拙不知道,这些士兵,本身就是代地本地人,他们生于斯,长于斯,从出生就在这片土地上活跃,是以对这片土地的感情,远远不是李拙等人能够了解的。他们对于楼烦人的憎恨,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性格,所以,死对于他们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有等死,他们才觉得没有什么意义。

是以,一个骑兵,两个骑兵,像是受到了刺激一样,狠狠的撞击在对方的队伍之上,就像是躁动的飞蛾,扑向了火苗,终于完成了生命最后的华章。接下来,所有的骑兵都发动起来,冲着楼烦人的队伍,发起了最后的冲刺。

这一刻,李拙放佛明白了,什么是视死如归,也就在这一刻,他心中的骄傲腾然而起。让他扯起缰绳,对着楼烦人狠狠的骑过去!眼中泛起了决绝的眼神。

终于,他左支右绌,将楼烦骑兵方阵打了一个对穿,刚刚一起冲击的兄弟,还剩下二分之一,也就是说,这次冲击之后,一个三百多人的队伍,竟然只有一百五十多人。

李拙喘着粗气,看了看身边越来越少的赵军,这一个刻,他微微一笑,看了看周围的士兵,说道:“今日死于此地,不负大王不负父母。”周围士兵一听,如何不知李拙所想,纷纷像他一样,口中念叨着那句话,一边调整自己的位置。

这一刻,没有人发号施令,一百五十多人组成的一个六花阵又组合了起来,又组合成了一队进攻的阵容,脸上同样带着轻蔑,看着得意忘形的楼烦人。杀意开始凝聚,就在这样一个局面下,赵军依然没有放弃,他们对着楼烦人,发动了又一次的进攻!

马蹄的呼啸而过,像是天边的云彩,没有防备的冲击进了你的视野。李拙的六花阵,又一次狠狠的撞在了楼烦骑兵阵上,像是桀骜不驯的黑马,将不屈的意志,带给敌人最大的震撼!

与此同时,三马坊下,已经明白自己上当的李衍,正在全力朝着这个地方杀过来!

第十章 螳螂捕蝉

望着不远处望风而逃的楼烦人,李衍突然觉得,自己可能犯下了一个非常大的错误,甚至有可能葬送整个代地!

当他沿着夏屋山一路北上的时候,刚过南陵,行进至三马坊南部,看到这里仅仅有少数人马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太过相信自己的判断了。眼前这些人马,明显不是主力,至少楼烦人的主力,不会一击即溃,瞬间逃离了三马坊北去。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对方这支部队,纯粹是一个骚扰的部队,而且和楼烦王有些嫌隙,否则不会如此轻易就放弃三马坊。

一想到可能中计,李衍立刻想象到,庙儿梁可能会不保,赶紧催促士兵向庙儿梁前进,希望自己李拙没有辜负自己所托,守得住庙儿梁。

然而此时此刻,高强度的强行军,导致所有的骑兵部队都体力不支,特别是刚刚,还打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战斗,如果不是对方配合默契,恐怕现在双方的胜负尚在两可之间。何谈驰援庙儿梁?

“将军,我们好像中计了!”李衍的身后,自己的副将喘着粗气,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他也是沙场老将,看到楼烦人一触即溃,本来还是挺兴奋地,毕竟这个时候,能够打败楼烦骑兵,可是非常值得夸耀的。

然而,当他看着楼烦士兵远远逃遁之后,他仔细一琢磨,突然觉得今天楼烦人行事非常古怪,难道其中有诈?

“不错,我们中计了!”李衍狠狠的用短剑砍了一下旁边的小树,小树应声而断,可见宝剑之锋利。“楼烦人肯定是去进攻庙儿梁了,他们知道庙儿梁的重要性,是以果断要去拿下这个地方,只要拿下了庙儿梁,就相当于打通了南下蔚县的通路,从此代地将没有屏障,楼烦人进出代地将毫无阻拦。”

“啊?果真如此,庙儿梁的守军就危险了。那里不是只有几百人吗?即使依靠地势,恐怕也够呛能够守住敌人的进攻吧!”他是李衍身边的老人,知道越是冷漠,李衍越是愤怒,他往往通过这种方式压抑自己的感情。

“是啊,真是一着秒棋啊,也怪我太过自负,竟然忘了考虑到此。一旦庙儿梁失守,蔚县、代王城危机,你我就算打多大的胜仗都无济于事了!”李衍说着,将刚刚砍下的树枝折成了好几段,愣愣的出神,眼神中充满了愤恨。

“那我们还休息什么?赶紧去回援啊!”副将心急火燎的说道,他是在搞不明白,事情已经如此紧急了,李衍还在犹豫什么?

李衍慎重的摇摇头,咬着牙,将对李拙的担忧放在心里,淡淡的说道:“我军长途奔袭,此时已经疲惫不堪,即使去了,若是遇两军厮杀,恐怕不但帮不上忙,反而让对方狠狠的教训我们一顿,这样做太危险了。”他紧缩的双手,指甲好像生生的切割着他的皮肤,那种痛楚,痛彻心扉。

“但是相比较起来,这点劳累算什么!”很显然,副将这次是真的着急了。

“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都给我原地休息,快!”李衍对着副将吼道,他眼神充血,面目狰狞,似乎就像是一个择人而噬的恶魔,面对一切的反对者都毫不留情的怒斥。

副将见他发火,也不敢多问,是以传令所有人原地休息,等候重新前进的命令。李衍默然不语,久久的看着庙儿梁的方向,不知道想着什么。

两个多时辰之后,李衍的安排副将带领一千骑兵在桑干河岸边设伏,待楼烦人向北方逃窜时,合围楼烦人。与此同时,李衍带着剩下的骑兵,快马加鞭的朝着庙儿梁奔去。

等李衍和一干骑兵路过两军交战的地方时,马匹和尸骨已经变得干瘪,整个战场像是一道修罗地狱,处处都流淌着血水,几乎让人无法立足。李衍心中一突,难道赵军有援军前来,双方在这个地方交战了?

来不及细想,至少无论如何,双方都发现了对方的图谋,那么庙儿梁的争夺就成了关键。他也不待分辨尸骨,多派探马,催促士兵赶紧前行。李拙第一次带兵,他还真的很担心他能不能够胜任。终于在快到庙儿梁的时候,听到探马来报,前方发现楼烦人的大营。由于楼烦人的警戒,根本无法靠前,只能近距离观察,约有千人之众。

如果楼原知道,自己的一通计划,败给了自己的****,一定会后悔不已的。然而现在,他并没有考虑这些,而是站在大帐之前,靠着星星点点的火把,观察着前面的山谷。先前的试探已经告诉了他结果,至少现在,这个只不过有五六丈高的山谷已经武装到了牙齿,轻易进入,肯定会碰的头破血流。

但是,左翼的信使很久没有发来消息了,很难说是不是有什么变化,但是隔着如此远,想要联系简直不可能。他只能选择相信鼓忠,然后催促这边抓紧攻下庙儿梁。

不过,庙儿梁如果容易攻下,倒也好了。偏偏这个地方,山行多变,地势陡峭,不但山间有羊肠小路,而且山谷多峭壁,不好攀爬,唯有谷口一处,有较多坑洼之处,强攻并非不可用。是以刚刚认定此处可攻,楼原就命令弓箭手进行掩护,趁着夜色,步卒强行攀爬进攻。

顿时,整个山岭之上,楼原步卒开始不断的向上攀登。这些步卒说是楼烦士兵,其实更多的还是奴隶,都是楼烦人在征伐其他部落,掠夺燕赵边境的时候抢夺而来的。所以这些人就成为了楼烦人进攻时的炮灰。

这些奴隶步卒不是没想过逃跑,但是一来亲人尚在楼烦,一旦自己落跑,自己的家属,特别是女性家属,就成了别人的奴隶,不但会遭受打骂,就算被玩弄蹂躏,都算是特别的优待了。在楼烦人眼中,这些人就算是被吃掉,他们都不会眨眼,也就难怪他们不把这些步卒当人看了。

二来,这些步卒一旦立了大功,在楼烦人的眼中的待遇就提高了,就不是一般的奴隶了,就会进入楼烦军队中,地位比普通人要高出很多,甚至成为将领。比方说现在的步卒将领,就是以前的奴隶。

所以,这些奴隶之中,也有不少的能人。何况他们体型健硕,身体四肢灵活,攀爬起来虽然不能说如履平地,倒也算得上轻而易举,很多人甚至都已经攀爬到了半山腰。

楼烦人的举动,刚开始倒也没有引起防守在山上的。他们一边去向后方汇报,一边将早就准备好的滚木雷石朝山崖下扔去。但是由于山崖并不是平整的,所以扔下去的滚木,有的能够砸到人,有的却因为被乱石阻拦,反而改变轨迹,飞了出去。所以整体效率太低了。不过,也算减缓了楼烦人登山的效率。

与此同时,山下的楼烦弓箭手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他们方阵成列,对着悬崖上的赵军士兵开始还击。由于是晚上,楼烦人特地点起了火箭,只见星空之下,无数的火光如华美的星火,从凡间划下美丽的曲线,在不远的山丘之上,点燃起罪恶的业火,焚烧着哀嚎和惨叫,让这丝美丽,带着些许的罪恶。

就在楼烦人进攻的不亦乐乎的时候,山谷中闪出一队橘黄色的影子,像是一条火龙,从墨色的山谷中奔腾而出,向着弓箭手方阵冲来。楼烦人肯定不会让他们轻易得逞,楼原早就意识到对方可能会偷袭,是以早早在外面布防了一支步兵方阵,等候对方进攻。此刻见对方果然进攻,步兵方阵立刻竖起大盾,将对方挡在了外面!

李拙骑在马上,胳膊上还包裹着,在之前的遭遇战中,他带领三百骑兵狠狠的冲击了一番楼烦骑兵,然后狼狈的逃回了庙儿梁,不但自己受伤,而且三百骑兵也所剩无几,逃回来的只有一百骑不到。

回来之后,他立刻召集人手组织防御,幸好经过这么久的拖延,山谷内的防御工事已经准备的差不多,只要他愿意,守住这里完全不成问题。然而由于年少识浅,只将山谷内部经营的固若金汤,忘却了谷口的防御,是以给了楼烦人可趁之机。当他听说楼烦人开始爬山的时候,他不顾伤势,亲自带领剩下的二百骑兵冲了出来,准备冲击楼烦人的战阵。只不过没想到楼烦人早就做好了准备,自己这次突然的袭击瞬间被化为乌有,整个战阵被外围的步兵防守的死死的,还有一队楼烦游骑兵出来策应,死死将李拙等人捆在了原地,进不得,退不的。李拙急的四处乱窜,却完全得不到章法。

楼原看着战阵外围的赵军游骑被困住,忍不住哈哈大笑,困住了这些剩余的骑兵,赵军的士气必然大落,只要自己再攻下了庙儿梁,这个代地都将为我所有,到时候,自己也可能南下中原,说不定也能争霸呢!

正当楼原做着称霸美梦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大地开始震颤起来!他微微一愣,瞬间觉察到了不对,赶紧往自己的背后看去。

只见星空璀璨,皎月白洁,墨色的天际之间,一条黑色的墨龙突然出现在那里。楼原仿佛看到了那条墨龙的杀气,犹如他震颤着大地的脚步,带着凶狠和暴戾,狠狠的向着自己而来。

直到这一刻,楼原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被抄了口路了。

庄子曾经讲过一个故事:睹一蝉,方得美荫而忘其身;螳螂执翳而搏之,见得而忘其形;异鹊从而利之,见利而忘其真。

可惜,楼原没有听说过这个故事,也没有见过庄周,否则,他可能就会谨慎的选择自己的队友了,而不是选择鼓忠这样的人。

第十一章 革新之始

邯郸,龙台。

大殿之上,肥义、楼缓跪坐两边,一会看看跪坐在大堂之上的赵雍,一会看看正在念着一份帛书的人。前者眉眼之间平平淡淡,似乎对于后者所念的内容殊无兴趣,但是基于礼貌,还是保持着贵族的矜持。

而后者,反倒是眉飞色舞,念到动情之处,甚至忍不住拉起了调门,将一篇书信念得抑扬顿挫,有声有色,特别是念到:“斯乃自天地肇始以来,燕国之大事。伏维先祖黄帝之殊荣,感念万盛之基业”等等吹嘘自己身份的句子,更是让人听得心潮澎湃,高傲的神情,就连站在赵雍身后的喜,都忍不住鄙夷起来。

也不怪喜漏出这种神情,实在是燕国这样的国家,和赵国比起来,也就是血统高贵,其实力,绝对让人不值一哂。

燕国是周朝分封的姬姓诸侯国之一,其开国君主召公奭,乃是周武王的兄弟,周公旦的同辈,要是追溯起来,也算是周国的宗室贵族。当年牧野大战之后,周公旦手持大钺,召公奭手持小钺,立在周武王左右,伴随他完成了祭社大礼,向上天和百姓,宣布纣王的罪孽。其身份自然是贵不可言,不是赵国这样的非宗室之人可比的。后来,周武王感念其功,将召公奭分封在的燕山附近,成立燕国。

这一下,有人就不爽了,那就是燕国的邻居蓟国。

蓟国据传是尧帝的后裔,来到北地建立的国家,世代居住于此,这时来了一个外来户,当然是不爽的。本着一山不容二虎的生存法则,刚刚成立的燕国,和当地的地头蛇蓟国进行了长期的友好交流,包括但不限于动用武力等非正常外交手段,终于在春秋时期,存在了一千年左右的蓟国,被燕国吞并,从此燕国占据了北地,并将都城建立在了蓟国以前的首都,蓟城。

历史是残酷的,当他给你打开一扇窗的时候,记得要去看看,他是不是给窗户加了铁栅栏。燕国就遭遇了这样坑爹的事情。当他们向北吞并了蓟国之后,又招来了一个比蓟国更难缠的邻居—山戎。

所谓山戎,其实是生活在燕山一带的以游牧为主的游牧民族,他们独自成群,虽然都唤作山戎,其实各有名称。而燕国的山戎,就是山戎中的孤竹、令支两部。燕国绝对想不到,蓟国如果算是燕山的地头蛇的话,山戎就是这里的山大王了。

终于,在燕桓侯时,燕国北部的山戎南下,中原士兵和北方游牧民族的第一次战争就此打响,其结果,就是燕桓侯被赶到了南部的临易,以躲避山戎的袭扰。

然而山戎既然得到了好处,自然不会就此放过,于是在燕庄公在位时,组织了更大范围的袭扰,燕庄公不敌,于是向齐国求救。当时,正值齐桓公提出“尊王攘夷”的口号,称霸中原的时候,欣然出兵,帮助燕国灭了令支和孤竹两支山戎部落,并将庄公送自己而越过的边境都划给了燕国,成就了自己的美名。

是以燕国一直以来,都在大国的争雄中勉力支撑。由于其地苦寒,不通中原,是以很多国家都对燕国不屑一顾,不是不想攻打你,而是实在是多此一举。

这也就是为什么,就算是作为宦人的喜,知道燕国也大言不惭的要称王的时候,心中对其甚是鄙夷的原因了。

当燕国使者洋洋自得的念完燕易王的信之后,看着众人的表情都是颐指气使的样子,毕竟从此以后,自己的国君也算是王了,和现在的赵国比起来,那可不是一个档次的,是以言语之间,多了些傲慢。

“敢问燕使,这次燕国称王,可通知了哪些诸侯?”赵雍小心翼翼的问道。

“好叫君上知道。”燕使态度倨傲,面对赵雍,也是丝毫没有收敛,“此次称王之事,乃是魏国犀首所倡,反复劝说我王,才有此大事。是以凡中原各国,如秦、齐、楚、赵、魏、韩等国,都予以了通禀,另有中山及宋两国,亦分别派人通知。想必如此大事,各路诸侯都已经知之甚详了。”

“原来是犀首大人之功劳,真是可喜可贺之事啊。不知其他几国,都有如何反应?”楼缓结果话头,询问燕使到。他现在是个闲职,参赞国事,倒也并非需要时时在朝。但是涉及到三胡和燕国的事情,他总是一个不落。其原因,也是其出身北方游牧,对于北事算是比较有发言权的。

“其他几国自然是喜不自胜,纷纷言说此乃我燕国兴盛万世之吉兆!”燕国使者说着,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

楼缓听言,与肥义交换了一个眼神,冷不丁的说道:“然而,我听闻中山国亦有称王之心,是以恐怕乃是借此与燕国修好,以为称王做准备。”

“这个嘛”燕国使者神情有些闪烁,思索一阵,谨慎的说道:“中国之国,虽非我中原血统,但是其国事强力,非是一般小国可阻挡。若是其有称王之心,我燕国倒也愿意成人之美。”

赵雍听闻此言,心想言下之意,恐怕燕国于中山国已经达成了一些默契,至少在相王这件事情上,两国是要互相扶持了。其实这也在意料之中,毕竟双方虽然国势一般,但是也都算得上一世之雄,在大国之间生存,互相扶持也是应有之义。何况,这也是赵国希望看到的。

想通了此节,赵雍也就不再盘问,遂对燕使说道:“燕使自北地远来,路途劳远,舟车有乏,且先到驿站休息,稍后待我写就一封帛书之后,再劳烦燕使带回,可好?”

“敢不遵命?”燕使向赵雍行礼之后,缓步离开大殿,朝宫外走去。只留下肥义三人,留在了大殿之上。

“由此可见,一旦中山称王,我们就怂恿齐国和中山国之间的矛盾,继而趁机,谋取中山国。”楼缓说道。

“恐怕齐国也非易与之辈,万一我军真的攻取中山,齐国到头来反戈一击,或者怂恿燕国从北地出兵,就得不偿失了。”肥义说道。

“说到底,还是我赵国兵不精,粮不足,不能同时应对两场大战所致。是以应快快启动酝酿已久的革新之策,图谋富强之坦途。”赵雍说道。

从齐国回来之后,赵雍就开始频繁的召见肥义、楼缓、吴广等人,也多次前往鹖冠子那里,其目的,无非是就自己心中所思所想,与他们交换意见。他不是一个傻瓜,如果照搬自己前世的先进方法,运用到赵国,恐非上策。历史上,被誉为最可疑的穿越人士的王莽,不就因为自己超前的创新思维,反而葬送了自己的前途和性命吗?是以,若要是革新赵国,其根本,还是要立足现在的实际,不能照搬后世。

肥义与楼缓互相看了一眼,前者缓缓说道:“君上欲兴赵国之基业,图谋万世之宏图,当然应以社稷为念。不过,如今国内并非人人希望革新,据臣等所知,安平君恐怕就非愿意此事。”

安平君,是自己的叔叔公子成的封号。因为操持赵肃侯的葬礼,和负责赵雍的婚礼,现在是宗室的第一负责人,在宗室内的影响力无出其右。是以他的态度,几乎就能代表所有宗室的态度。

而宗室之人,之所以反对革新,其目的,无非是担心这样的改革,会触及自己的利益。从李悝变法,吴起变法,再到商鞅变法,宗室的地位始终没有提高,反而有下降的趋势,既然如此,谁能保证赵国的变法,自己的地位不受触及呢?

“事有轻重缓急,革新之策乃是我赵国之根本,不是谁说阻挡就阻挡了的。”赵雍慨然说道,看来,齐国的强大,带给赵雍的影响是空前的,他已经决定,提早实行赵国的改革,以在有生之年,给赵国打下偌大的基业。只不过现在,他需要一个借口而已。

楼缓看了看赵雍的眼神,知道再劝没用,自己反正也是支持改革的,遂转了转心思,对赵雍说道:“如此,臣下到有一策,或可减少些阻力。”

“说来听听。”赵雍好奇心有些膨胀,对楼缓说道。

“或许,我们且从宗室不怎么关心的地方入手,再图后策,未必不成!”楼缓说道。

“什么意思?”赵雍还有疑惑,肥义倒像是明白了些许事情,眼神有些了闪烁。

“君上且听我说来。”楼缓道:“秦国之强大,在于军事,而我军并非比秦国弱小,未必不能成百战之兵。而军队,宗室虽然有些将领,但是非常有限,构不成威胁。如此,我们不妨先以军队的革新为起点,先行改革,或许阻力会小一些。”

赵雍听了之后,闭眼静思半晌,然后睁眼对两人说道:“或许可行。然而军队不可乱,若是一步就迈出太多,恐怕并非革新之策,反倒是乱行之策了。”

“不若找个地方试验一下。”肥义突然说道。两人听后眼前一亮,对呀,完全可以试验一下,即使出事,也翻不了天。但是,到底让哪个地方先开始呢?

“报!代郡紧急军情!”正当三人研究之际,一声汇报,打破了三人的思路,然而就是这一声,却让三人眼前一亮:试点找到了!

第十二章 大朝信宫

赵国,信都。

赵雍之前,赵国已经有了两个都城。

第一个是晋阳。这里自从晋国时期就是赵氏家族的家庙所在,一直以来,都是赵国努力经营的地方。正是因为据有此地,赵国才能北望代地,等夏屋山而得代郡,北望三胡,可以说,晋阳成为赵国的都城,是和当时赵国谋取代地的战略相关的。

第二个是中牟。其实中牟作为赵国都城的历史并不长,前后也不过是四五十年,以此地为都城,体现的正式赵国的统治者准备南下中原争霸的战略意图。自赵献侯开始,赵国开始慢慢转变自己的北上战略,开始转为南下。中牟地处平原,交通发达,和邯郸一起,成为赵国南部的重要城市,赵国甚至一度设立中牟令,来管理此地,而且这个职位,非重臣不可担任。和晋阳一起,成为赵国南北两个重要的战略要地。

第三个,就是邯郸。赵敬侯迁都邯郸,可以说是赵国成功的一个战略转型。虽然中牟邯郸相距并不太远,但是中牟缺少天险阻隔,地势平坦,且处于中原腹心,四战之地,难得安宁,不适合作为都城存在。而邯郸北有太行之险峻,南有彰水之屏障,虽然也是四站之地,但是适宜建造都城,所以邯郸成为赵国都城之后,中牟的地位就有所降低。但是中牟作为重要粮食和货币产区的地位,还是没有改变的。

后来,赵国的统治者深感邯郸被围之教训,与邯郸之左近的信城,建立了一个陪都,这就是信都。而信都并不是实际意义上的都城,只不过作为一种战略的需要存在。

只不过赵雍觉得此地风景秀丽,民风淳朴,不同于邯郸那样让人感到充满了浓浓的政治味道,是以常常在这里召开大朝会,也顺便在这里小住几日。

而现在,信都的信宫大殿上,正在酝酿着一场新的风暴。

“盖以其之简陋,对吾深衣之繁琐,虽不同礼仪,然于作战一节,甚有裨益。窃以为,赵之骑兵或可习而用之,以彼之所长,助我之所短也。倘以日日习以弓箭之术,天天练其操马之能,一二年后,未必不能远遁三胡,南下中山,一举荡平我腹心之患。”

“然臣之所虑,唯朝中之士,以固所言之非礼,乃是以中原之优越,断送我赵家之宗庙祭祀,实乃大谬也!代地之丰饶,因牛马之所盛,据有其地,方能以马匹供我战车驱使。若此地不安,则家庙不靖,家庙不靖,则国事不顺,国事不顺,则兵民束手。”

“又代地乃我祖先据而有之,先祖因之以成基业,岂能因我辈之软弱,而葬送先祖之遗产?”

“先祖之地不可弃也!若苍天之所赐,万物之所长,先祖之赐,乃受命于天,享之于万世也。岂能因一人之软弱,失我家庙之厚予?今以胡人之习俗,学而习之,若能据此地而有,即失我中原之礼法,断我家族之头颅,奈何耶?”

大殿之上,喜抑扬顿挫的,将赵固随着军情送来的奏章读了出来。宣读之后,整个大殿陷入了安静之中。

“诸位,可曾听清赵相所言之事?”赵雍跪坐大殿之上,看着下面的大臣们,略显深沉的说道。他能够感受到,这个大殿上的气氛有一丝的怪异。

“君上,臣有一言。”赵雍刚刚说完,就有一人站了出来,赵雍一看,是大臣周昭。这位老先生在赵国的地位可算是非常特殊的,你说他是宗室吧,他只不过是和很多宗室都有亲戚关系,不但自己的夫人是赵氏宗族的一个远亲,自己的儿子,也通过和宗室姊妹联姻,将自己的家族和赵氏紧紧联系在了一起。就算是赵雍,从辈分上也要喊这位老大人一声“姑丈”。是以看到这位老大人率先出来,赵雍也只得打起精神应付起来。

“老大人请讲。”

“先祖之所赐,非土地一物,自身体发肤,乃至服饰刀剑,都是先祖之所得,赐之于我等子孙,是以若土地不可轻废,则身体发肤乃至服饰刀剑皆不可轻废。赵固以祖宗之土地不可废,老夫则认为服饰刀剑亦不可轻废。胡人者,野蛮也,不类中原,若以胡人之服饰加诸吾身,吾宁可赤身裸体者也!”周昭虽然年龄很大,但是这耍起无赖来,却应了那句老话:姜还是老的辣。

周昭这边刚说完,就有另外一人应声接到,“周老先生此言,吾不敢苟同。”却是楼缓出列。“身体发肤虽受之父母,然其蓄之长久,必将梳理一番,否则蓬头垢面,野人也。而土地之所有,乃是国之存续也,自古有非发肤不理而存其国,而没有土地让之于人而存其国也。盖因土地之所在,人之安身立命之所,先有地,后能有家,后能有族,后能有国。胡人乃我赵氏大患,一旦不为我所重视,必将失去我先祖之地,此乃子孙之不孝也!”

楼缓自然深知,虽然这件事情被赵雍拿到了信宫之上来谈,但是赵雍已经下定决心,准备革新赵国之政策,作为赵雍的心腹,这个时候,自然是要为他摇旗呐喊了。

“此言别人说的,你却说不得。”周老大人显然对于楼缓不屑一顾,两个人虽然都是重臣,但是一个算得上半个外戚,一个是赵雍眼前的红人,争执起来,倒也地位相当,不过周昭显然对于楼缓没什么好感。“我赵氏之土地,份属先祖,而楼大人乃是外来之人,和楼烦乃是一姓所出,这期间是不是有什么诡计,谁能知道呢?”

这就是赵雍最头痛的矛盾之一:赵国人与外国人之间的矛盾了。

在赵国国内,很多人才其实并非赵国之人。第一就是肥义,肥义出自肥氏,肥氏乃是胡人之后,戎狄一族,盘踞在赵国的肥这个地方,是以后代都以肥为姓。所以,一直以来,赵氏的一些人,都看不起肥义,虽然他现在是赵雍面前的红人,但是依然让他们看不上眼,这也就是为什么,赵肃侯驾崩的当晚,赵成急匆匆的从宫外赶来,看见肥义在场时的激动了。

第二就是楼缓。和肥义想比,楼缓成为赵人的时间更短,肥义出生的时候,肥地已经属于了赵国,而楼缓是举族迁来的邯郸,其身份比肥义还要敏感,所以很多人对于他成为赵雍的红人,更是嫉妒的非常厉害。

而偏偏,却正是这样的人,为赵国的发展做出了贡献,所以在一直以来,赵国国内的这种矛盾,始终无法调和。

“君上,臣有一言。”短暂的冷场之后,肥义果断出列,他对楼缓点点头,示意他勿要急躁,然后他说道:“自我赵国开国以来,南征北战,历经大大小小战役数不胜数,于中原各国,互有胜负,唯独对三胡之人颇多败绩。究其原因,非我勇士不多,兵马不齐,而是我之战法,与三胡之人有很多不同。”

“师傅请坐下言说。”赵雍对肥义说道。

“多谢君上。”肥义点点头,跪坐说道:“三胡之兵士,多以骑兵为主。骑兵,我大赵固然有之,当初赵襄公北征代地,所取正是战马。一面当然是为了补充我车兵方阵,另一面,则是以骑兵之疾驰,应对三胡之骑射。有次而看,赵固所提之胡服骑射,正是顺应先祖之遗愿也。”

肥义果然不愧是赵雍的“铁胆”,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秒杀众人,不但将胡服骑射的升级到国家安全的角度,更是将祖宗遗愿扯了进来。这下就好玩了,既然你口口声声维护祖宗法度,我要胡服骑射也是为了祖宗遗愿,这样就把胡服骑射说的更加重要。

赵雍正要发言,却听一人出声喊道,“此言大谬也。”

众人心想,连肥义的话都敢反对,这位老先生也真够大胆了,纷纷转过脸去,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一看才发现,乖乖,这老先生果然有资格。却是那赵氏宗亲里最年老的赵告。

这位老人家为何如此厉害?因为他是赵成侯的宗族兄弟,连赵肃侯都要叫一声叔叔,更是赵雍的爷爷辈。就连赵成在这位老人家面前,都要唯唯诺诺,更何况是赵雍了。

这位本家爷爷倒也不客气,也不等赵雍说话,直接就指着肥义说道:“三胡之凶狠,举世皆知,而汝等皆欲以我大赵之全力,北据胡人,是何居心?当年先候在世,尚知道应南下争霸,而非北上称雄,而你们一个个狼子野心之辈,本是胡人贱种,只不过族内倾轧,才来我大赵为官,今日却欲借我大赵之精锐,为你等报仇雪恨,其心之可诛也!”

老大人越说越激动,越说越难听,恨不得将肥义、楼缓说的一文不值,甚至公然指责肥义等人有不臣之心,说的两人战战兢兢,后背发凉,唯恐赵雍听信了此公言论,将自己全家族灭。

“代地之于我大赵,本非祖宗基业,居其所有,则可图谋中原,护我赵国国祚。然若因此地,耗费钱财,征讨三胡,只要中原各国闻风而动,燕国中山趁机发兵,我大赵毕竟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得不偿失。到时,你等就是我大赵之罪人!”

“够了!”赵雍终于坐不住,砰的一声站了起来,眼神中充满着杀气,狠狠的扫过这位刚刚还意气风发,现在却有些惊慌失措的老大人,又扫过唯唯诺诺,想要替老大人鼓掌喝彩的宗室之人,一股股寒意从心底迸发出来。他感觉到这个位置,就是一个随时会爆发的火山口,如果自己再不做些什么,恐怕以后自己的变法之举,终将会被断送。

“史官何在?”看着因为自己生气,已经匍匐在地的各位大臣,赵雍定了定神,淡然的问道。

“臣在此。”一旁的角落里,一个小官战战兢兢的回答道,他不知道赵雍为什么要叫他,但是这个被点出名字,未必就是好事。

“你且给我记下这几句。”赵雍言语淡淡,但是众人都听得出来,其中包裹着无限的杀气。

“是。”说着,他掏出自己的纸笔,跪坐好,等待赵雍说的话。

赵雍站在信宫的高台之上,不知道为何,眼神穿过湛蓝的天空,看着风云变幻,一种历史的厚重感,也被清风裹挟着,穿过历史的尘埃,从遥远的未来流淌到了现在,像是一记重锤,敲打着每个人的心。

“自我大赵立命以来,东有中山吕齐之虎视,北有匈奴胡人屡屡叩边,西有秦韩之兵为我所患。是以赵乃四战之地,百战余生之所在。为今赵国,南不曾问鼎中原,东未能扫平中山,西又屡败于强秦,此为我大赵之盛景乎?”

“赵不创胡,则胡必弱赵,此乃我赵国之忧患也。代地之所在,乃是我先祖暴霜露,斩荆棘,岂有子孙视之不甚惜,举以予人,如弃草芥之举?故孤欲以代地为中心,计胡狄之利,继简、襄之意,顺先祖之志,驱逐三胡。后世子孙当悉以知之:赵之土地,份属赵人,赵氏宗亲,无论何时何地,不投降,不割地,不朝贡,不称臣。君上自缢于家庙,亦不能纳土称臣于外族。侵我赵境,虽远必诛。此当为我赵氏祖训,但有违背,可逐出我赵氏门庭,永世不得供奉我等香火,永世不得入我家庙。谨记!谨记!”

赵雍说完,留下一片错愕的众人,转身走了出去。

众位大臣心里慌乱,纷纷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心想这也算是赵雍即位以来,发的最大一次火了。而且刚刚那句话,也就算是给所有人提了醒,别忘了谁才是这国家的主人。赵氏子弟更是心中战战兢兢,脚步虚浮,不知道该如何行走。

此时,当众人将要离开的时候,却依然看见赵告跪在那里,不曾起身。众人心知,这是老大人被赵雍吓得不轻,不过毕竟资历摆在那里,如此下去当然不行,是以有人好心去扶这位老大爷。

却不曾想,众人刚要去扶他,却微微一碰,这位老大人就摔倒在地,仰面在上,面成金纸,只有进气,却没有出气。众人一看不对,赶紧去看抢救,却摸了一下他的鼻息,赶紧缩手。众人错愕看了一眼,之间一人结结巴巴的说道:“赵赵老殁殁殁了!”

第十三章 赵成举丧

“死了?“赵雍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看着前来报丧的赵成等人,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虽然当时,他确实非常气愤,没想到在赵氏宗族内部,还有赵告这样的人。是以当时一时气血上涌,回想到自己见过的中华民族的外侮岁月,才说出了那番话。

没想到赵老大人战战兢兢,认为自己要将他逐出赵氏门庭,顿时慌了神,自己先去见赵氏先祖请罪去了。实在是出乎赵雍的意料之外。

“如此,赵老大人的丧礼之事,还是要麻烦叔父操持了。一应礼节,按照常例执行即可。”赵雍说完,沉吟一下,继续说道:“让相邦带领百官吊唁,到时候,我也是要去的。”

赵成唯唯诺诺的听着赵雍说完,本来他觉得,对于赵告的丧事,赵雍会处置的非常冷淡,但是听到他不但要求按照常例对赵告进行丧葬,还特地要求相邦以及官吏前去吊唁,甚至表示,自己也会前去。这就让赵成感到意外了,毕竟,赵告是反对赵雍的政策的。

“如此安排,可是非常荣幸了,也希望赵老先生在天之灵能够安息了。”赵成一边说,一边看着赵雍。

赵雍如何不知赵成心里所想,他淡淡笑着,对赵成说道:“叔父当日不在,今日还希望能够听叔父一言,说说这胡服骑射之事,叔父觉得如何?”

赵成微微一顿,对赵雍说道:“吾与赵老大人心中想法一致。”说完,赵成低下头,不敢看赵雍。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赵成觉得赵雍好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和之前温良恭谦让的那个赵雍完全不同。他曾经记得,赵肃侯病重的时候,有一次让自己和赵雍一同会见群臣,结果所有的臣工都对自己俯首帖耳,丝毫不敢违背,却对赵雍这个公子一点热情欠奉。以至于会见尚未结束,赵雍就愤然离席,找肃候评理去了。

那个时候的赵雍,完全不知道如何隐藏自己的表情,但是为何现在,他大权在握,却变得难以捉摸了呢?你说他对自己不恭敬吧,但是经常有赏赐给他,你说他对自己恭敬吧,自从当上这个赵氏族长,赵雍一点军政事务都不和自己商量,很多事情,自己还不如肥义、楼缓这样的人有发言权和知悉权。使得赵成这才缓过劲来,原来从赵肃侯的葬礼开始,赵雍就把自己排除在了权利中心之外,如果真的是如此,这份隐忍和心机,也是太厉害了。

所以自从了解到赵雍的这份心思之后,赵成就一直小心翼翼的收敛起自己的锋芒,开始一心一意的当自己的赵氏族长,意图东山再起。但是,在胡服骑射这个事情上,他必须和宗族势力保持一致,否则自己这个族长,可就不好当了。

赵雍到时觉得意料之中一样,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反而谦逊的说道:“叔父直言即可,此事还需要仰赖叔父绸缪。”

赵成一听,看了看赵雍,又看了看在他旁边坐定的肥义,前者表情谦逊,后者则是古井无波的样子,知道赵雍不是诓骗自己,遂行了一礼,说道:“臣闻中原之国者,四夷之所慕也。何也?因中原乃是才智之所居住也,万物财用之所聚也,诗书礼仪之所用也,等等此类,皆是四夷之所仰慕中华之所在。”赵成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今,君上欲以胡人之服饰习俗,变我中原之传统所在,易我古人之所教,此臣所不解矣。”

赵成一番话,说的赵雍有些感慨。倒不是感慨赵成的思想之陈旧,而是没想到,赵氏宗族里,仅仅就一项胡服骑射就受到了如此大的阻力,那么以后的所有改革,恐怕都不会过于轻松了。

他绝对想不到,真实的历史上,赵武灵王为了推行“胡服骑射”所受到的压力比他还要大很多,因为当时的赵国,是从上到下,全国都推行这种制度。而现在,赵雍只不过希望是在军事领域推行胡服骑射,在这种制度受到效果之后,再推行到全国,他所受到的压力,已经非常小了。

“叔父可能有所误会。”赵雍想了想,对赵成说道,“孤虽年少,却非糊涂之人。中原文化之优势,孤如何不知?然昔者简主不塞晋阳以及上党,而襄主并戎取代以攘诸胡,此愚智所明也。如今中山与齐国虎视,侵我疆土;秦国与韩国虚与委蛇,蔺石等地危若累卵,当此之际,我赵国之兵卒,累败于中山齐国,亦未曾大胜于秦国。此乃社稷覆灭之举也!果如是,则赵氏之家庙,且为他人之废墟矣!”

赵成听赵雍如此一说,冷汗涔涔而下,始终不敢抬起头来,心想,看来这次,赵雍也要拿自己立威了。然而赵雍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叔父乃我赵国梁柱,先君多次提及之股肱,今日吾欲以强兵之策兴大赵,奈何叔父反要责问于孤?孤之心痛,不可言说矣!”

赵成一听,赶紧对赵雍行礼,一边行礼,一边大呼罪过。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赵雍只不过想在军队里搞胡服骑射,并不向整个赵国推广,是以吃下了定心丸,也就答应帮助赵雍安抚赵氏宗亲,全力承办好赵告的丧事事宜。

看着赵成离开的背影,赵雍有意无意的说道:“没想到,革新之事,竟然如此困难。”

坐在旁边的肥义,看着赵雍三言两语说的赵成痛哭流涕,心中对这位自己倾心教授的少年君主多了一层敬畏,至少今天,他看到的是一个大权在握又富有心机的君主,而不是那种鲁莽之人。这样的君主,才是霸主之姿。

“臣闻疑事无功,疑行无名。君上既定负遗俗之虑,殆无顾天下之议矣。如今君上之所行所为,远超简襄,其功业成就,定当在两位雄主之上。”

“惟其如此,方不负我背之骂名。”赵雍嘿嘿一笑,对肥义说道:“且谈别的事情。师傅说,若行胡服骑射之举,当有试验之兵。孤欲以代郡李衍所练之骑兵为范本,训练新式骑兵。然其虑者,无股肱之臣,前往传达指导其事,师傅觉得,何人可以担当此任?”以李衍的骑兵为本训练新式骑兵,是赵雍早就决定的事情,但是他需要一位大臣前往代地,主要负责这件事情。毕竟赵固只是个相邦,军事上的建树没有多少。而李衍虽然训练骑兵有些成效,但是此次改革非同小可,必须有一位分量重的大臣前往坐镇,才不至于被人猜忌,这才是赵雍所愁的事情。

肥义思索一阵,缓缓说道:“此人当熟悉胡服之样式,熟悉胡人之习俗,其份量必须很重,否则容易被人攻歼。”他顿了顿,对赵雍说道:“如此,臣推荐楼缓前往代地,负责督促李衍练兵事宜。”

肥义的这个建议,到时深合赵雍的想法,其实在这个人选上,他也觉得楼缓比较合适。出身胡人,熟悉胡人的习俗,常年和胡人打交道,本身职位也非常高,完全适合这个位置。

“如此,孤思虑一番之后,再和楼大人商议此事。”赵雍对肥义说道。

“诺。”

赵雍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走下了主坐,他现在已经习惯了跪坐,但是在自己的偏殿之时,还是习惯坐在那里,而不是跪坐,只不过在正式的场合,才跪坐那里。

肥义看赵雍起身,自己也慌忙起身。谁成想赵雍看见了他准备起来,赶紧走几步,上来扶起了肥义。“师傅身体逐渐老迈,当多注意休息才是。孤以国事累师傅了。”

肥义知道赵雍从改元之后,就坚持去邯郸城中八十以上的老者家中看望,未曾断绝,是以对于他这种孝心,倒也是非常坦然。“君上莫不以为老朽已经不中用了?且放心,即使明日中山攻到邯郸城下,老夫亦能披甲上阵,纵马杀敌!”

赵雍哈哈大笑,遂说道:“既然如此,师傅若是无事,可随我到插箭岭一游,如何?”

肥义听见赵雍说道插箭岭,遂起了好奇心,对赵雍说道:“此地不是我大军驻扎之所在吗?君上为何有意前往此地一窥呢?”

“说起来可笑,孤虽当政几年,却与军队少有见面,此孤之疏忽也。今日说起军改之事,才想起与军队太过疏远,是以想去插箭岭一观,或许有所斩获,尤未可知。”赵雍说的倒也不是假话,自从当政以来,虽然最早定下来的革新之事是军事改革,但是他也只不过听说过胡服骑射,是以倒也没有多多注意军队,如今军改之事既然启动,当然不能糊里糊涂的了,遂想起了邯郸大军驻扎的插箭岭,想要前往此地一观,看看赵国的军队,到底战斗力如何。

肥义听了此言,倒也不再推辞,遂应和了赵雍,同往插箭岭一观。

赵雍刚刚走出大殿,想起来一件事,遂对肥义说道:“孤刚刚想起,李衍送来的战报,提及其小弟之英勇,欲以请封。孤倒不是怀疑此事,只不过,心想此少年英雄,孤到是想见上一面,是以欲下令李衍之弟李拙来邯郸一见,师傅觉得如何?”

“君上是要为国储材了。”肥义说道,“既如此,君上可曾想好了如何安排这位少年英雄?”

“孤觉得,或许插箭岭,能给孤一个答案。”赵雍神秘一笑,领先走出了大殿,留下一脸苦笑的肥义待在原地。赵雍一向喜欢保持神秘,这也常常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就连肥义也只能哭笑不得。

那么插箭岭,到底能够给赵雍什么样的答案呢?

第十四章 军营观兵

出了王城,既然是准确去军营,自然也就选择了骑马。肥义还好说,本身就是将领出身,带过兵打过仗,别说骑马了,就算是让他做个马术表演也易如反掌。而赵雍则是到了赵国来之后,才开始学着骑马,忽忽五年光景,倒也似模似样,普通的马术动作,倒也难不住他。

插箭岭在大北城的西侧,因地形多变,又拱卫邯郸,故在此地设置高台,驻守部队。这里是邯郸城守军军营所在,包括车兵、步卒和骑兵,都在这里进行训练。现在的守军将领,正是赵雍之前侍卫,从齐国回来之后升任为都尉的赵广。

赵雍路过大北城,想起了多日未见的鹖冠子,也就顺路去了一趟庞暖家,没想到刚到庞家,就看到庞暖正和一个比他还要小上几岁的小孩练习武艺,鹖冠子则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两人对攻。赵雍忍不住好奇上前询问,没想到反让鹖冠子的回答吓了一大跳。

“这位公子,就是廉武将军的儿子,名唤廉颇。小小年纪,武艺不错,而且喜欢兵法战策,吾正好悠闲,便将他一块邀来,和庞暖一块学习。据我所观,此子若是多多锻炼,定当时独当一面的将帅之才。”鹖冠子得意洋洋的说道,好像为自己发现了这样一块璞玉而高兴。

赵雍吃了一惊,没想到眼前这个被庞暖打的满地找牙,却不哭一声的倔强小孩,就是举世闻名的战国四大将之一的廉颇!这可算得上是自己进入战国时空以来,认识的第一个名将了。

然而廉颇此时不过五六岁的模样,除了眼神倔强,不会认输,即使被庞暖追着打,也依然不讨饶之外,根本看不出一点名将的风范,或许是年纪太小吧。鹖冠子既然对他有信心,自己也就不要再去拔苗助长了。

是以,赵雍和三人说了准备去插箭岭一观之后,带上几人,浩浩荡荡的出了西门,行不多久,就到了大军的营门之前,而已经接到命令的赵广,早就等候多时了。

几人在大营门口寒暄几句,就纵马朝着军营内走去了。

赵国是实行郡县制的诸侯国之一,每个郡的长官是郡守,负责一郡的政务,除了个别驻守重要军队的郡需要将领亲自领兵之外,其他郡守的职责也包括了军务。平时的工作除了负责治理好本郡政务,还要担负一部分征兵和组织训练的任务。

赵国的征兵制正是建立在这种郡守负责制的郡县制之下,通过各郡的户籍制度,将整个赵国的青壮劳力控制了起来。

每个赵国男子,每到十六岁,就要去登记户籍,这种户籍叫做傅籍,也称作为附籍。不过在征兵的时候,并不是都是全国动员的,一般情况下,都是动用交战附近的士兵,这样一来可以加快征兵的速度,第二是便于组织士兵抵抗,激发百姓的乡土之情,最重要的是,粮草筹措起来也非常方便。不过,一遇到大的战事,需要全国动员的时候,赵国还是会动员整个国家十六岁以上的傅籍士兵的。

另外,赵国还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募兵制。所谓募兵制,其实就是以国家的名义招募一批战力卓越的士兵作为常备兵,这些常备兵和傅籍士兵不同。一般情况下,都是由国家负责饮食起居,就算是这些常备兵的家里,赋税也是比较低的,一些战绩卓越的常备兵,更是会被特命免税。

很多诸侯国,为了自己的战争需要,往往会花费巨大的时间和经历,去打磨自己的这样一支部队,比方说商鞅变法之后,秦国着力打磨的秦之锐士,就是秦国得以东拒六国的根本。

而魏之武卒,更是让魏国在战国初期,第一个称霸了中原,如果不是魏文侯的薨逝,而担任魏国相国的公叔痤又比较狭隘,着力排挤吴起,否则魏武卒未尝不能将秦国灭掉。即使如此,魏武卒至今仍然具有杀伤力,也是现在的魏国依然为各国所忌惮的所在。

另外,像齐国的技击之士,吴起逃遁楚国之后建立起的楚国王卒,都是各国骁勇善战的部队之一,都在这个时空里,谱写着自己的传奇。

而赵国,作为三晋之一,却未尝有一支属于自己的精锐部队。甚至连韩国都在申不害变法之后,组建一支名叫“材士”的精锐。所以,建立一支属于自己的精锐之师,是赵雍梦寐以求的。

而这,也是赵雍将赵广安排在这里的目的之一,虽然这里名义上是车兵骑兵和步兵的营地,但是赵雍已经示意,让赵广多多注意骑兵的训练,哪怕花费重金,也要打造一支属于赵国的精锐之师。

几人进入骑兵营地之后,赵雍下了马来,阻止了赵广试图去集合士兵的意图,而是带着众人,看着这些选拔出来的骑兵,在马上做着各种花哨的马术动作,或者长途奔袭,或者在首领的指挥下,统一的进行着马上的砍杀动作。赵雍等人一边看,一边想,等走到营地尽头的时候。赵雍已经从刚开始的兴奋,转淡了很多。他看了一眼众人,对赵广说道,“走,去营房。”

赵广的营房其实也是帐篷形制的,不是什么茅舍。平日里训练起来,赵广肯定也是没有时间回城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和士兵们同甘共苦。倒也不是他是一个好将军,而是赵雍把他下放到这里,早就知会与他,让他好好训练骑兵,如果训练不出成绩,就让他提头来见。也是基于此,他才兢兢业业,不敢偷懒。不过,看到赵雍的表情从兴奋转向淡然,他的心已然是紧张了起来,看来自己果然没有让赵雍满意。

营帐里悄无声音,就连刚刚看到骑兵训练,表现的异常兴奋的两个孩子,此刻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压抑,庞暖虽然平时对赵雍表现的非常自然,但是他不是傻子,知道什么叫君臣有别,是以在这种场合,也慢慢压抑着自己的高兴,并提醒小廉颇,让他不要发出什么声响。

须臾,赵雍叹了一口气,对鹖冠子说道:“先生今日观看了骑兵训练,不知有何感想?”

鹖冠子精明过人,如何不知现在赵雍的心情,但是他和赵雍,并非是那种谋臣和主公的关系,如果非要说的话,赵雍是鹖冠子精神的一种载体,他留在赵国,和赵雍交流,更多是看到了自己的思想在赵雍的身上找到了归属,是以他对赵雍倒是直言不讳。

“回答君上此问之前,吾想知道,君上心目中的骑兵该是如何作战?”

“当然是像胡人那样,过山渡岭如履平地,射箭挥刀手到擒来。能够快速实现战略迂回、游击等任务,甚至可以通过骑兵集群对敌方步卒的突袭进攻,和步兵进行协同作战。简单一点就是,能打能撤,能阴能攻的快速反应部队。”赵雍将自己心目中的骑兵说了出来。

其实,赵雍的要求果断是超前了,在战国时期,骑兵现在只不过是一个辅助部队,执行的都是一些侦测袭扰的任务,完全不能作为常备军使用,更多是要和其他兵种进行协同作战。

甚至到了楚汉相争时期,楚霸王项羽才运用了步骑协同作战的方式,将汉王刘邦打的痛定思痛,建立起属于自己的骑兵部队对抗项羽。即使如此,这支骑兵部队的将领灌婴,启用的两个校尉李必、骆甲是秦国的骑兵校尉,战术,则几乎完全照搬项羽的步骑协同作战,因为项羽的这种战法,在没有马镫的时代里,的确是独步天下的。

所以,当赵雍说出自己的要求之后,不但赵广肥义等一干将领为之侧目,就连鹖冠子这样见识广博的人都为之一愣,更不用说已经开始yy赵雍所说的那种骑兵战法的庞暖和小廉颇了。

鹖冠子定了定神,心想没看出来,赵雍对于骑兵的见解,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己对这个兵种的理解,甚至可能超越了这个时代对骑兵的运用。特别是他提到的协同作战,这种提法几乎是第一次提到,但是以他的思维,很快就能意识到,这种作战方法的威力应该是空前的,因为他打破了当前军事理论中单兵作战能力的考较,而是倾向于运用军队的整体性左右战局,虽然这种战法,在《孙子兵法》中有些提及,但是凤毛麟角,很多将领都在运用,却没有系统的提法,而赵雍用一个“协同作战”,将这种多兵种配合的体系战法做了定义。

“依我之见,君上这种战法过于理想化,缺乏实际意义。”鹖冠子沉吟一下说道,“至少在吾看来,有三点问题,如果此三点问题无法得到解决,君上的这种兵种要求无异于水中捞月,根本不可能达成。”鹖冠子看着赵雍,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一个顶级的智囊,不但要有顶级的智慧,卓越的眼光,更重要的是,学会推销自己。

而鹖冠子,恰恰就是这种人。

第十五章 三言骑兵

邯郸,插箭岭。

简单的营帐里,庞暖带着小廉颇跪坐在门口,一会瞅瞅陷入沉思的赵雍,一会再看看满脸愧色的赵广,或者再去瞅瞅一脸肃容的肥义,最后终于把目光定格在自己的师傅身上。

他们可能不会想到,今日能够有机会待在这个简陋的地方,对于他们一生来说,都是非常的难得,甚至因此,影响了他们一生,这种影响力,等他们成年之后,才会感觉到。

“其一者,乃是物的原因,也就是这个所谓的马。”鹖冠子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鹖冠子到底什么意思,只有肥义和赵雍似有一丝明悟,却又有些不得其解,只能听鹖冠子继续说下去。

“君上当知,我军现在所用之马匹,皆来自代地。无论是骑兵还是车兵,代地成为赵国主要的战马供应区。为何?中原之马匹不能也。”鹖冠子伸出一个手指,说出了第一个原因。

众人皆有醍醐灌顶之感,但是却不明为何,是以赵广问道:“为何中原之马不行呢?”

“中原马匹相较于草原马匹,多有不同。据我观之,耕地之马和草原之马有很大的区别,最重要的在于,双方在速度、冲击力和灵活上有很大差别。虽然相较起来,耕地马比耕牛要快很多,但是和草原战马比起来,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是以中原各国,没有稳定的战马来源,皆以耕马作为战马使用,殊不知,两者虽然同为马匹,但是在战场的表现上,千差万别。”

鹖冠子说道这里,赵雍心中升起一团明悟,不由得点点头。其实这个原因,只要是骑兵将领都会明白,因为他们常和战马打交道,对于马匹,心中自然有一杆秤。

鹖冠子见众人心领神会,于是接着说道,“其二,就是人的原因。”

“人的原因?这是什么意思?”这下,轮到廉颇奇怪了,在他眼里,人和人有什么区别,鹖冠子还用专门摘出来讲。

“我想,师傅所说的人,指的是骑兵的训练吧。”庞暖若有所思的解释道。

“不错,就是指骑兵的训练。”鹖冠子欣慰的看着庞暖,庞暖的才具是非常高的,这也是他不愿意离开他离开赵国的原因之一,在他看来,如果能够将庞暖调教成一代名将,也是非常自豪的事情。是以庞暖能够看透自己的意思,他感到非常的自豪。

“骑兵训练的困难有两点,一则是马匹比较娇贵,需要花费更大的金额去饲养,特别是天然的草场和大范围的圈养之地不好寻找。与中原来说,更多的土地用来耕作,积存粮食,没有大片的草场供养马匹;”

“二则是骑兵的训练周期比较长,并不是任何一个人上了马匹就能操纵自如,完成各种攻击指令的。因为骑在战马上,马不停的颠簸,人裸坐在马背上非常难受。马匹野性难驯,上马更是一门技术活,最重要的是,要学会控制马匹,当你拽他的鬃毛时,要让你的指令准确的传达给马匹才行。”

鹖冠子说道这里,赵雍心里打了一个突,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刚才在他的脑中一闪而过,只不过刚刚有些失望,竟没有仔细思考,现在想来,他才发现,如今的人骑马,竟然和后世不同,最直观的就是,没有那种高桥的马鞍和马镫。这和赵雍印象中的骑兵完全不同,因为他曾经去内蒙古旅游,在当地骑马的时候,还听导游讲过正是马镫和高桥鞍,让蒙古骑兵成为了冷兵器时代的空军,不但具备了快速移动能力,还让骑兵的攻击能力得到提高,完成各种马术动作。

但是如今看来,赵国的骑兵还没有这样的配备,那么,其他国家的骑兵,是不是具备了上述两件装备呢?

赵雍心里想着,倒也没有点破,决定一会找肥义和鹖冠子好好询问一番。如果真的没有国家使用这两件东西,恐怕自己穿越而来的见识,就有了用武之地了。

他完全想不到,高桥鞍和马镫这两个在后世才有的东西,在各诸侯国中根本没人知道,更不用提使用了。毕竟,这两件物品不但可以加强骑兵来的战斗力,也可以更快的完成骑兵的训练,至少比现在要快很多。

“第三,就是武器因素。”鹖冠子说道。

“武器?”肥义有些疑惑的说道,“现在各国均流行铁器,而我赵国冶铁也是独步天下,连邯郸城里,都有不少冶铁大家。赵国的士兵也多配备铁器。难道这样不好吗?”他是朝中的名将,对于这种问题,他更加具有发言权。

“非也,我的意思并非单指铁器,马上的武器选择更加重要。”鹖冠子继续说道。

“愿闻其详。”肥义拱手说道。

“武器之不同,表现在两个方面,第一个,就是马上的作战兵器。”鹖冠子顿了顿,继续说道,“赵国骑兵之武器,多以铜铍和大戟为主,恕我直言,这样的武器看似比较强大,然而和胡人比起来,还是非常不如的。特别是一旦胡人不再纠缠赵军,还是采用骑射游击的办法,即使我军的大戟和铜铍再长,也要在游动中失败,因为对方采用的是弓箭,从距离上来说,要比大戟和铜铍要长。”

这一点,赵雍和肥义是深有感触的,两人一个是来自未来,一个深通战阵,后者对于胡人也并非陌生,他对于胡人的作战方式非常熟悉。就像是鹖冠子所言,很多时候,胡人不会正面与赵国人相对抗,更多的是通过骑射进行进攻,所以说李衍李拙在代郡的胜利,除了占了地形了便宜,敌人的轻敌冒进也是一大原因。

“其次,铁制武器与青铜武器想必,并非上上之选。我曾多次路过秦地,曾听说秦国虽然能工巧匠甚多,却依然是青铜武器为主。”鹖冠子说道这里,看着赵雍问道:“君尚可知这是为何?”

赵雍略微一沉吟,谨慎说道:“莫非是铁制武器不如青铜武器耐用?”

鹖冠子点点头,说道:“这只不过是一个原因罢了,青铜武器的制造已经流传了很久,很多国家锻造青铜的技艺都非常了得,但是铁质武器使用非常短,究其原因,除了造价高昂,份量较重和不易冶炼之外,冶炼的技术也是关键。虽然邯郸号称铁器大国,但是铁制武器的耐用性,确实是不如青铜武器的。”

听鹖冠子说完,众人纷纷点头,无论是赵雍赵广,还是廉颇庞暖,都开了眼界。没想到骑兵虽然有着赵雍所说的众多浪漫化的战斗方式,但是他本身的缺点确实不容置疑的。而且很多缺点都是非常重要的。

比方说,骑兵训练花费过大,就是非常重要的问题。一个骑兵的花费,不是按照一个步兵花费去算的,除了本身骑士的培养,战马的花费更是庞大,特别是马匹容易生病,一旦形成疫情,就容易造成战斗力的减损。是以一个国家一旦储备了大量的骑兵,就要做好花钱如流水的准备。

其次,骑兵的训练和形成战斗力的周期,的确要比步兵长。至少除了赵雍之外,其他几人都认为,一个骑兵要通过缰绳和马鬃,去灵活的操纵马匹,是非常消耗时间的,但是战争一触即发,说打就打,完全没有给你长时间训练的机会,所以骑兵的战斗力,也就无从谈起了。

“正是基于以上三点,吾才认为,建立君上所计划中的骑兵,是非常困难的,至少,金钱问题,训练问题不解决,骑兵必然无法成为主力战阵,只能成为策应部队,我军重点的发展方向,还是车兵。”鹖冠子最后将自己的观点做了总结,然后向赵雍施了一礼,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肥义看着赵雍露出“失望”的表情,想了想还是安慰道:“虽然君上心中所想未必成真,但是若能建立起一套能够对抗胡人的骑兵,也并非难事。臣愿辅助君上,成就此功。”

赵广一看肥义都发誓了,也忙不迭的跪地求饶道:“都是臣下无能,让君上的宏图伟业受到了阻碍。臣愿意以一死报答君上!”说着,他不停的磕头,很快,头上都流出了鲜血,却浑然不知。

赵雍刚刚在想些事情,没想到下面的几人反应如此之大,直到听见了赵广的磕头声,才回过神来,赶紧说道:“且慢,此事与你无关,是孤想到了一个办法,或许可以缩短骑兵训练的时间。”

此言一出,整个帐篷立刻变得鸦雀无声起来。鹖冠子更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心想这个君上今天不会是赵国烈祖附体吧,一会一个大霹雳,一会一个大喘气,将鹖冠子和众人劈的外焦里嫩软软呼呼热气腾腾,就像是烤地瓜一样。因为一旦赵雍说的办法果真可行的话,那么赵国骑兵成为一支独立作战部队,就为期不远了。

但是,他真的有这种办法吗?众人看着已经露出自信笑容的赵雍,恨不得将他的嘴掰开,赶紧让他将想说话说出来。

第十六章 百金之士

当燕国的使者,带着赵雍回复燕王的信件高高兴兴回去的时候,插箭岭大营的士兵们,正在进行着一场改变他们生命轨迹的训话。

“所有人都听好。”虽然骑兵的训练方向失误,和赵广本身没有太大的关系,但是由于是军事主官,赵雍仍在让他降一级,以副职身份暂时负责插箭岭骑兵营的训练,待有合适人选的时候,再行安排。是以现在心情着实不佳,也就将所有的怒火,发泄到这些士兵的身上了。

“家中独子者,出列!”

众人面面相觑,对于这道命令有些疑惑,不过,身为军人,天生对命令的服从,让他们很快按照赵广的要求进行调整。顿时,刚才还整整齐齐的队伍,出来了将近四分之一。这些人出列之后,在队列的前方混乱的拥挤着,迷惑的看着台上的赵广。

赵广不顾这些人奇怪的眼神,继续说道,“兄弟同列者,小弟出列!”

这一令下,又出来一部分人。

赵广继续说道,“家有妻儿者,出列!”

随着命令发出,又出来一拨人。这个时候大家都开始疑惑了,这到底是想干什么?

“凡出列者,跟随都尉列阵离开演武场。”最后一道命令发出,赵广对自己身后的一个都尉点点头,都尉依言下台,带领着出列的士兵,快速的离开演武场。当最后一个士兵离开的时候,刚刚还颇具规模的部队,现在也就剩下一两千人的样子。

赵广看了看台下的士兵,将披风解开扔在台上,自己从高台上跳了下来,看着剩下的士兵,大声说道“如今,大营的其他士兵,都移师到了其他地方,整个大营,就咱这兄弟啦。你们的任务,就是训练!训练!再训练!直到有你们用武之地的时候。”赵广说的没错,赵雍离开插箭岭大营之后,插箭岭的其他兵种都移师去了他处,外围只剩下一队赵国步卒,名曰“带甲”的部队,将这个大营团团围住,对外,还是以步卒兵营示人。由此显示出,以赵雍为核心的赵国高层首脑们,已经敲定了建设骑兵的方略,只不过这支部队,很明显只不过是战略所用。

“从今天开始,所有人的名字都已经划入另册之中,你们的家人都会在邯郸周围得到妥善安置,并且免除劳役。对外,你们已经被安置到了边关守边。对内,你们就是消失的部队。不准探亲,不准回乡,在真正让你们袒露身份之前,你们要么死在战场上,要么就死在训练场上。”

像是一道惊鸿,整个操场上一时间鸦雀无声。他们没有想到,今天的训话,怎么都带有着如此特别的意味,好像自己的人生,要被人死死掐断了一样。

赵广浑然没有将这些人的心情放在眼里,他继续对所有人吼道:“从现在开始,所有人要给我把嘴巴闭紧,你看到什么,知道什么,不是我问,谁都不能告诉!如果我发现,你们随便向什么亲戚兄弟,说一些军事秘密”赵广说着,“铮”的一声拔出腰间的宝剑,向虚空做了一个劈砍的动作,杀气腾腾的说,“杀无赦!”

顿时,军列见的窃窃私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安静,是肃立,是一支军纪严明的队伍。战国时期的赵国和秦国,都以士卒骁勇著称,所以说战国末期,能据秦的只有赵国,不但是国力,还有士卒的素质,都是长平之战,赵国敢于和秦国叫板的原因。虽然战争的结果,秦国赢了赵国,却付出了和赵国差不多的代价,也让中原诸国得以再喘息几年。

赵广看到这些士兵都恢复了一贯的态度,心中稍稍安定,长长舒了一口气,大手一挥喊道:“去马场!”

不远处的帐篷里,赵雍透过露出的一角,看着赵广和这一两千人离开操场,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对站在身后的鹖冠子微微一笑,说道:“先生觉得,此策略是否可行?”

鹖冠子看着赵雍喜笑颜开的表情,如何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微一沉吟,对他说道,“君上此策略非常高明。此策不但可以推广骑兵训练之法,还能给赵国锤炼一支王牌铁骑,最重要的是,此策所耗费金银,完全在可控范围之内。果断是非常高明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话说当初赵雍回到王城之内,将鹖冠子、肥义、吴广和赵豹四人招来,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其一,赵雍认为骑兵的推行是必须要进行的。特别是信宫朝见,赵雍又通过赵成将自己准备把胡服骑射的改革锁死在军队之中的想法向赵氏宗亲们说清楚,反对的力量已经非常小了。可以说,赵固的奏章基本上获得了通过,现在要做的,就是一个熟悉胡人习性的督军和熟悉骑兵战法的将领,如何将这个模式推广大骑兵的训练中去。

这一点,几个人都赞同肥义的意见,让楼缓去代郡负责骑兵胡服骑射的督军工作,其目的,就是要把胡人打仗时候的习俗,和赵国传统进行改造,制作合适作战使用的胡服,选拔符合胡人骑兵作战习惯的武器和战法,特别是骑射之术,要在代地推广开来。

“那么骑兵之建设,是否要在全军推广开来呢?”吴广作为国尉,主要的工作就是协调各将军之间的矛盾,做好自己的后勤保障问题,所以是不是要推广骑兵建设,他必须早作准备,因为骑兵所耗费的钱粮之数,要比普通步卒要多得多,甚至和车兵差相仿佛。但是车兵却有着骑兵所不具备的冲击力,正面对抗中,要比骑兵有用。这也是吴广对骑兵能力进行怀疑的根本原因。

“当然不是,这一点,国尉和诸位大人须谨记。”赵雍将地图摊开,指着代郡一线说道,“骑兵胡服骑射之建设,只在代郡一线进行。着赵固楼缓主理此事,李衍及赵固协同处理。”

“那么关于李衍兄弟的赏赐事宜?”赵豹身为相邦,赏罚之事都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李衍李拙两兄弟大败入侵的楼烦大军,整个赵国都已经知道,老百姓更是额手称庆,邯郸的乡老甚至组织了祭祀,是以这件事情,多半是要赏赐的了。但是到底如何赏赐,还是要看赵雍的意思。

“吾认为,李衍李拙虽然功劳甚大,但是李衍刚刚提升为裨将,再次优渥赏赐,不合规矩,应该以金银赏赐为主。”吴广身为国尉,对于军人的任免,还是有一定的话语权的,“至于李拙,年少轻浮,此次作战能够胜利,也是我赵国边军战力强悍所致,是以功过相抵吧。”

吴广刚一说完,肥义就看到了赵雍眉头微皱的样子,微一沉吟,就知道赵雍心中所想。

其实只要是有心之人,自然明白赵雍心中所想。现在的赵国官僚里面,以赵成、赵豹和吴广为首的三人,都是自己父辈,说好听点,叫功勋卓著,说难听点,有点倚老卖老。虽然赵雍对这三人恭敬有加,但是并不表明就要言听计从。从赵雍亲政之后,他就有意无意的开始为赵国储备起来人才。而且他并非是像其他人那样从文官系统开始,而是别出蹊径的从军队下手。

亲政之后的第一次朝会,赵雍将宗室将领明升暗降,调离出邯郸,明着是让这些宗室在赵国的重镇熬资历,挣军功,但是暗地里,将邯郸的军队控制权,通过庞葱、廉武的外部拱卫,和赵广下放插箭岭,将整个邯郸控制在了手中。毫不夸张的说,一旦邯郸有变,赵雍最大限度的可以通过插箭岭的部队,拖到鄗城廉武的援军。而且随着整个赵国的战略中心转移到了北方,守卫南长城的赵庄,得到的资源必将会不如廉武。这也是赵雍暗地里的安排。

与此同时,一批富有功勋的宗室将领也间接得到了实权,比如说赵希老将军,荣升将军之后,也算是宗室将领们的第一人了。但是这位老大爷和其他宗室将领有比较大的年龄差距,已经步入了自己生命的暮年,对于权位看的比较淡,是以赵雍放心将代郡交给他,也同时任命了两个非宗室的将领辅佐与他。

是以,如果不出意外,待赵国军事改革结束以后,将会形成以赵希为首的宗室将领,负责坐镇大局,以巩固赵家江山稳固;以庞葱、李衍、廉武为首的中青年将领成为第二梯队,负责具体的军事行动,他们将是赵国扫清中山、燕国、魏国甚至韩国的主力将领;同时,赵雍开始筹备一些少年英雄,为对抗秦国、齐国和楚国三个一流国家进行人才储备。这种具有层次感的将领体系,是赵雍继位到亲政三年时间里,多次谋划的,所有的军事调动,几乎都是为这个体系服务。

所以,当赵雍看到李拙的军事天赋时,肯定想要为国储才。吴广这个时候提出反对意见,绝对是和赵雍唱反调,这也注定了这位国尉,已经开始跟不上赵雍的节奏了。

“吾以为,李拙虽然轻浮冒进,但是他带领剩余军队,顽强的抵抗了楼烦人对庙儿梁的进攻,拖到了李衍大军的到来,这种功劳,还是巨大的,当予以赏赐。不可埋没了人才。”他悠悠说完,突然瞥了一眼鹖冠子,后者却有意无意的笑了笑,对他点点头。肥义微微一愣,也对他笑了笑,心照不宣。

“师傅所言,似可琢磨。”赵雍对肥义点点头,心想终于有人知道自己的心意了,不愧是自己的师傅,遂说道,“孤以想好,召李拙入邯郸,我要见见他,如果此人可用,插箭岭大营总军官一职,就是他的奖励。”赵雍大手一挥,乾纲独断。

吴广眉头一皱,倒也不是因为肥义的反对,而是因为赵雍。他现在越来越觉得,这个小年轻似乎正在慢慢的架空自己,很多将领的任免虽然都和自己商量,但是其结果,往往是赵雍独自决断。这种独揽大权的感觉,总让吴广感受到不舒服。

然而不舒服归不舒服,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他没有想太多,又对赵雍说道:“如此,插箭岭那边该如何处置?”

“赵广虽然是宗室,但是练兵无功,反而有责。但是念起年轻,没有经验,且降职一级,暂代插箭岭军营总兵官一职。”赵雍将打好的腹稿说了出来,他心里何尝没有担心,万一李拙到任之后受不了诱惑被人鼓动造反,自己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赵广多少是自己儿时的侍卫,和自己情同手足,由他看着,应该是无虞的。

“如此,插箭岭那边当如何训练,还请君上示下。”这次是鹖冠子接过了话柄,他非常想知道,赵雍到底如何安排插箭岭军营的训练工作。

“插箭岭大营除骑兵外,全部撤离,外面以‘带甲’步卒一队,隔离外界。孤将请能工巧匠秘密打造一批新式装备,以提高骑兵的训练速度,提供新的训练方法。快速行程战斗力。”赵雍将路上所想的思路说了出来。

“此后,插箭岭大营之骑兵,将为孤直属之部队。该营将以两千至三千人为主,孤将不惜重金,将此部队打造成赵国的王牌部队!”

赵雍说完,众人微微一愣,没想到赵雍通过这种方式,间接攫取了邯郸的军权。如此以来,整个邯郸只要有个风吹草动,插箭岭的精锐部队即可就能到达,完全不必担心有宫廷政变的发生。这个赵雍,手段之老辣,简直像是天生的。

“如此,此部骑兵当有一特殊之称谓,以昭示其不凡。”赵豹习惯性的开启了吹捧模式。

“相邦所言甚是。”赵雍眉开眼笑,能够看着事情朝着自己希望的计划发展着,他如何不高兴的,是以兴之所至,说道:“既然是我王室之骑兵,孤以为可称之为‘御林军’”

看着自得其乐的赵雍,众人冷汗直流,心想这是什么鬼名字,这名字拉出去作战,不用打,光笑就能让对方笑的大败而归。很显然,依着肥义等人的审美观,御林军这个在后世响当当的名号,是非常可笑的,一点都不文雅。

“刚才君上曾言,不惜重金要打造此骑兵部队,是以,吾认为,此部队可称之为‘百金之士’”终于,鹖冠子看不下去了,赶紧提出自己的意见。肥义等人一听,大才就是大才,这名字,既不太俗,又不太雅,非常符合军队使用,是以纷纷称赞。

赵雍一看众人和自己审美出现冲突,哭笑不得,是以也就定下了部队的名字。

从此,赵国纵横天下的王牌铁骑“百金之士”就此诞生!

第十七章 政事之堂

周显王四十六年,赵候三年,以魏国犀首公孙衍游说诸国,互相称王,燕国、韩国纷纷响应,互相称王,韩国为韩宣惠王,燕国为燕易王。

赵雍虽然对外称赵武王,然而对内,依然以“君上”相称,并不称自己为王。这一决定也让很多赵国官员感到不解。但是不解归不解,几乎没有人对于这个决定提出异议。因为赵雍的亲信没有反对,自己自然也没有那个义务,何况现在,赵雍在庙堂上的话语权愈加重要,之前名为辅政的赵豹逐渐沦为了记录员,就连身为国尉的吴广,也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国尉,几乎没有兵权。

这主要得益于赵雍建立“议事堂”。

议事堂,顾名思义就是商议事情的地方。之前说过,整个王城的格局有三朝五门之说,三朝即外朝、治朝和燕朝。外朝即是官员署理公务的地方,很多官僚结构都在这里建立,很多命令也都是从这里发出,是以外朝可以视为国家之枢纽。

治朝,就是大朝会召开的地方,也是诸侯召见群臣的地方。但是大朝会不常见,只不过定期举行而已。

燕朝,就是赵氏王族休息的地方,包括诸侯的妻子儿女妃嫔,都在燕朝居住。这里也是平日里,诸侯处理政事、召见近臣的所在。

赵国的燕朝是龙台,龙台的正殿有三间,其最大的一间就是他的大厅,这里是赵雍日常接见近臣的地方,像赵豹、肥义、楼缓和吴广等人,都是这里的常客,这几个人也构成了当今赵国的权利核心。

一次,赵雍对赵豹肥义等人说道:“孤年轻识短,对于政务尚不熟悉,唯有依靠诸位,方能处理赵国事务。”众人当然不会坦然受礼,开始狂拍赵雍马屁,一个说他年轻有为,智慧卓绝,一个说他文武双全,有勇有谋,反正拍马屁又不用上税,难得有机会,也就搜肠刮肚的开始吹嘘了。

赵雍微微一笑,做了一个让众人停止的手势,继续说道:“虽然如此,但是在其位不谋其政者,尸位素餐之辈也,此非我本意。故有一事,欲于诸君商量。”

众人一听,心中一个咯噔,乖乖,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心思可不正啊。这三年来,众人可是没少见识过赵雍的手段,无论是暗使齐国,还是绸缪军制改革,每一条几乎都恰到好处,每一步都稳扎稳打,虽然赵雍平时话不多,但是每一次出手,都足以让这些人惊讶不已。是以每次都打起足够的精神,小心应付。

“不知君上有何事要询问?”赵豹战战兢兢的问道,他一边行礼,一边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赵雍。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赵雍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显得非常轻松,微笑着说道:“孤一直以来,对于政事了解太浅,是以处理起大臣们的上书,有些吃力。故希望在龙台之内,设一偏殿。有重要文移事项,国家大事,皆由诸君在此处理,一来可以迅速得到孤的意见,二来,也让孤跟着诸位大臣学习,何如?”

赵雍此言一出,众人心思立刻电转起来。

实事求是的讲,赵雍虽然亲政,但是很多事情,还是交予相邦赵豹处理的,所以赵豹几乎把持着这个国家的大小政务。虽然没有证据证明,赵豹在这几年间有不臣之心,但是来自后世的赵雍,对于君主****有着独特的钟爱,对于分权制衡也有着很深的理解,是以他绸缪很久,特别是自己要干的,是改革。

从吴起到商鞅,几乎每一个变法者,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而且都因此免不了人亡政息的结局。当然,仰赖于秦国近几个国君都是非常之人,是以商鞅虽死,但是商法未灭。不过,相对于对人的信任,赵雍更加相信制度的力量。这才希望通过设立政事堂,建立起自己权威,实现自己****的目的。

在座众人未尝不是人精,对于这种君上的心里揣摩,更是自己的必修课。这边赵雍刚提出来问题,几人都猜到了赵雍的心思,心惊之余,对于赵雍更多的敬畏。

但是赵豹就不好受了,他几乎是第一时间猜到了赵雍的心思,心惊之余,更多是一种酸涩,但是自己是个文官,还是赵氏宗亲,这种特殊的身份,放在其他国家没有问题,为何偏偏在赵国,就要被君上惦记呢?难道是因为赵氏自古就有宗亲之间反目的老毛病,赵雍才开始削弱自己的权威吗?

即使这样想,也不能这样说,赵豹猜到了赵雍的意思,赶紧五体投地,冷汗不自觉的就流了下来,一边行礼,一边的说道:“君上此言甚的吾心之所系,君上为下臣着想想之情情,也令我等惭愧。故臣坚决同意君上的建议。如此,臣也过于老迈,早已不能进些绵薄之力,是以老臣请求罢免老臣,另选贤能。老臣自当感激不已。”

赵雍闻言,倒也不在意赵豹的请辞,何况这本就是一件心照不宣的事情。但是整个朝廷,想要找一位资历和性格都非常适合的官员,就非常少了。是以赵雍权衡再三,还是驳回了赵豹的辞呈,令他依然为相邦。赵豹又多次提及,依然被赵雍驳回。是以在龙台偏殿成立政事堂的事情,就这样成立了。

于是,赵雍通过政事堂控制国内事务,通过亲政时建立的“白虎堂”控制官员升迁和战役指挥,彻底将这个国家掌控在了自己手中。奠定了赵国君主独裁专制的基础。

政事堂实行轮岗制,除了赵豹是每天都必须在之外,肥义、楼缓、吴广、赵成四人轮流当值,两人一组,再加上赵雍,形成了名义上的五人权力核心,负责国事的处理工作,将赵豹的相权一分为二,正常事务依然由他处理,事后报备,其他重大事项,必须在议事堂讨论。

今日当值的是吴广和肥义,两人刚刚上殿,吴广就先施了一礼,对赵雍说道,“君上,吾有重大事项向君上禀报。”

“国尉但讲无妨。”赵雍调整了一下姿势,表情严肃的看着吴广。

“鄗城守将廉武发来消息,驻守在鄗城附近的中山士兵业已撤退,廉武认为我军当趁此时机,权利建设鄗城城防,以防止中山国的下次入侵。”吴广说着,向赵雍递上廉武的上书。

自廉武初到鄗城之后,中山国就在相邦司马睭的带领下,小小的打了一下鄗城,虽然被廉武击退,但是依然在鄗城附近驻扎,随时都有攻打鄗城的准备。是以赵国各位大臣们,一直认为当停止鄗城的修复建设工作,防止被敌人突袭。

此事赵雍自然非常清楚,是以对于重新开工一事当然非常赞成,但是他更关心另外一个话题:“可探听清楚,中山为什么撤兵?”

“具体尚不可知,但是有些风声。”吴广说道。

“什么风声?”

“臣听闻齐国已在中山边境囤积了大量军队,随时准备进攻中山!”吴广说着,眼神中放射着浓浓的快意,好像是赵国陈兵中山边境一样。

第十八章 雨中凉亭

细雨如丝,散落在荷塘里,敲打着含苞待放的花朵,肆无忌惮的展现着自己的威力。就连荷塘之上的茅草,也险些被他们吹散开去。可见天之强大,非人力之可及也。

司马赒一边感慨着天地的威力,一边的心绪却如散乱的雨丝一般,捉摸不住。

“蹬蹬蹬”身后绵密的大雨声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打破了司马赒思路,他尚未回首,就听来人兀自说道:“客卿张登,拜见相邦。”

司马赒转过身,看见张登一身宽袍大袖,加上踩着木屐,由于雨水太过急迫,已经打湿了他的头发,显得毫无形象可言。他显然是一个人来的,雨水还浮在伞面上,不舍得离开。此时被张登握在手中,却因为没听见自己回话,而不敢抬头。

“免礼了,应该知道召你前来,所为何事吧?”司马赒一向说话直来直去,特别是面对下属的时候,更是不会伪装,往往直入主题。

“是,想必是为了齐国陈兵边境之事。”张登对于这种事情,倒是消息灵通,毕竟身为一个外交人员,如果连国家之间的关系都搞不清楚,恐怕也不会做到这个位置上。

“不错,我已经向君上言明,由你前往齐国一趟,务必让两国免于刀戈相向,以给燕赵入侵我国之良机。”司马赒在从鄗城回到都城之后,连夜进入王城,和成公相商。一致认为,若因为称王之事交恶与齐国,殊为不智,是以若能免于战火,必能造福两国百姓。

司马赒至今都还记得,说话已经有些费劲的成公,勉强支撑着身体,拉着司马赒的双手,眼中积蓄着星光,用它最大的力气说道:“先祖虽灭于魏国之手,然仰赖上天厚赐,得以复国。我中山虽为鲜卑之后裔,然而若能称王中原,方不负祖宗之辛苦。孤将中山托付相邦,若事可为,则相邦必为我中山之擎天之柱,若事不可为”成公脸色一暗,又决然道:“则相邦可带领我中山之国民,藏匿深山,未必不能再图复国之壮举。”

“相邦相邦”张登看着司马赒眼神发愣,不知道刚才自己说的话,哪句让他陷入了沉思,只得多次轻唤于他。

“恩你刚才说了什么?”司马赒回过神来,眼神疑惑的看着张登。

张登颇为尴尬,心想合着自己刚才说了这么多,这位大爷一句没听见去,只得再次说道:“吾说,齐国陈兵我境,无非是为我国称王之事而来。恕臣下直言,此事颇为可商榷。若称王者为赵、燕、韩三国,自然也无从可说,然而我中山无非千乘之国,对于其他三国着实太小,称王之事,还望相邦和君上,再做思量。”

张登看来,对于中山国来说,体量太小,想要争霸中原,资格还是太小了。毕竟,没有足够的土地,就没有足够的资本,同样没有足够的兵员,凭借着中山这样的体积,一旦称王,肯定会让其他国家所不屑的。

另外,中山毕竟是外族之人,非中原之辈,这样的身份,若是称王,更是有了炫耀之意,也让其他诸侯国眼红,必定会引起新一轮对中山国的压制。

是以站在张登的角度,中山最好的决断,就是宣布永不称王,并向周天子效忠,赢得其他国家的尊敬,再说称王之事。

“我中山虽然千乘之国,然而多年以来,北拒燕国,西抵赵国,就连曾经灭我祭祀的魏国,如今对我也是侧目而视。武功之业何其强大,如此,则为何没有资格称王?”司马赒淡淡的说道。

其实司马赒也非中山之人,也是随着他人来到了中山,得到了成公的赏识,升为相邦,几年来,他将所有的才智和抱负都献给了这个小国,以至于在他的总理下,中山有了如此的强大,所以,他是最有资格谈这些功劳的人。

“然而称王一事,必定成为众矢之的。而且齐国反对中山称王,才有今日之危机。若是我国撤去称王之心,必定重新获得齐国支持,以确保我国东南之安慰。”张登不是一个疯狂的人,到了现在,他依然不支持中山称王。

“中山先被灭国,后又励精图治,重新立国。如今之强大,又不是表面文章,如何就称王不得?另外,若是齐国真的是一意孤行,甚至邀请了燕国和赵国一共攻打中山,无非也就是逃入深山,再图复国之计罢了。”说道这里,司马赒的眼神立刻有些狂躁,吓得张登连退几步,差点就摔在地上。

“有些事情,你且去按照我说所得去准备即可,有什么问题,我来负责!”

张登见他发火,知道了高层的精神,是以也就不再费些口舌,谈了些司马赒的要求,连连称是。司马赒倒也不吝啬,许了很多的金银财宝,让张登务必见到齐国想过田婴,缓解两国关系。

“如此,你可下去了。”司马赒看了张登一眼,缓缓说道,张登倒是习以为常,行礼,消失在大雨之中。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司马赒暗自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心里想着什么。

雨声越来越大,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洪荒上古,天空破裂的时代,大雨越下越大,根本没有停歇的样子。司马赒好像有些入神,竟然浑然不觉雨水已经扫到了他的脚下,将他的鞋子打湿了。

忽然,天空好像被遮蔽了一样,雨水在眼前形成了一道珠帘。司马赒眼前一亮,眉头皱了一下,回过头,看见一个少年擎着伞,站在自己的身后。看见司马赒转过身,他有些忸怩,立即将伞一收,束手对司马赒行礼道:“父亲!“

“恩,为何还未歇息?”司马赒板起脸,对着这个自己最喜欢的儿子,有些严肃的说道。

“本来是要歇息了,看见父亲尚在亭中避雨,想必是没有伞,故而取了纸伞,为父亲擎着一会。”他毕恭毕敬的说道。

“恩,既然如此,你且先回吧,让下人送伞来即可。”司马赒说着,又转过身,回望着荷塘。

少年面色涨红,白皙的脸庞上印出血一般的羞涩,手指紧握,放佛要把指甲按进肉里一样。他重重的呼吸了几下,随即松开了手掌,小声问道:”父亲可是为齐国之事叹息?”

“恩?”司马赒转过身,看着这个一直在自己眼前唯唯诺诺的孩子,没想到为什么,他会突然对自己提问。

“孩儿听闻齐国陈兵在中山与齐国的边境,是以擅自揣测。”看见司马赒面色不愉的看着自己,他赶紧低下头,唯唯诺诺的说道。

短暂的沉默,司马赒打量着这个一直表现懦弱的儿子,好久没有仔细看过他了,好像变得强壮了一点。但是,却依然没有改变那个文文弱弱的样子,一看就不是长寿之相啊。但是,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他心中那份柔软蓦然升起,慢慢点点头,望着他,淡淡地说:“是啊。家国不宁,身为相邦,为父的确有些困难,不足与外人言矣。”

“孩儿大胆猜测,怕是君上欲称王中原,又欲劝齐国退兵吧。”少年放佛是受到了鼓励,继续问道。

“不错。君上起自异族,今朝以千乘之国雄霸北方,既然公孙衍希望与中山相王,君上虽然年老,但是那份雄心,还是勃然被勾起了。”司马赒为不可觉的叹了一口气。其实,无论是张登还是自己,对于称王这件事情都是非常谨慎的,如果不是成公极力要求,他是绝对反对的。不为其他,因为中山身份特殊。与中原不类,一旦其称王,自然其他国家会不舒服的。这就无形中树立了很多的敌人。

“君上称王之心,早已有之,遇到此等机会,肯定不会放过的,是以父亲倒也不必惊讶。如今之计,在于如何劝齐国罢兵,并且,要防止燕赵两国趁机谋夺我土地。”少年说道。

司马赒眼前一亮,没想到这个儿子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在对局势的把握上,倒也有些眼光,好像是为了考量他,他顿了顿说道:“如何防止燕赵之谋夺呢?”

“孩儿以为,对于燕赵两国当分而划之。”他好像是受到了鼓励,神色轻松了许多,继而说道:“燕国与中原交往较少,于我所言,也很少联系,是以其人性格高傲,以血统高贵自居。此种人,当以捧为主,关键时刻,狠狠的敲打他一下,让他知道疼,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唔。”司马赒点点头,“继续。”

“是。”少年大喜过望,继续说着心中所想,“对于赵国,倒要好好交往。赵人多勇武之辈,与我中山相争多年,大小战役无数,却从不言败。而且孩儿听闻,赵国新君有勇有谋,不拘小节,注重大势,如此,到可以陈以厉害,与赵国暂时言和。”

“言和吗?”司马赒沉吟道,在它看来,现在的赵国并非是个强国,之前也屡次败给中山,若是言和,倒也有些失了身份。

“暂时而已。”少年说道,唯恐刚才的话惹怒了司马赒,“何况,我们和赵国言和,倒也不必让他消停。儿子还有一个计策,或许可以让赵国忙碌起来。”

“计将安出?”

“孩儿听闻,如今燕国刚刚称王,燕易王本人也是好大喜功之人。若是能够说服他向赵国开战,并许诺派兵帮助,不但能将祸水东引,而且还破坏了燕赵之间的联盟,何乐而不为呢?”

司马赒眉头一动,仔细的想着少年的话,觉得倒是大有可为,但是却想到一个问题,遂说道:“恐怕公孙衍会劝说两国不要动武吧,毕竟公孙衍之心已经很清楚了,就是要借六国之力,西拒强秦,同时团结齐楚以帮忙。若是尚未联军,就先内讧,公孙衍绝对会轻而易举化解的。此计不妥。”他摇摇头说道。

“父亲高看公孙衍了。他只不过是魏国实现自我震慑的一枚棋子罢了,本身也不过是如此,毕竟不是当年在秦国时的样子了。孩儿以为,这五国相王,除了会多几个王,结果必然失败。”少年笃定的说道。

司马赒不再言语,其实思路却一直转动。只不过成为相邦,这种城府还是要有的。

“既然如此,看来还是我要亲自去一趟邯郸才行。”司马赒说道。

“父亲英明。”少年说道。

“嗯。”司马赒说着,从少年手中接过伞,打开就要进入雨中,忽然,他转身,看着亭中的少年,隔着嘈杂的雨声说道:“中山可侍乎?”

少年本要拜别司马赒了,却听司马赒问了这样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心中一震,立刻恢复到先前的专注申请,略一犹豫,他说道:“儿臣读《左传》,有一篇记忆犹新,或可说与父亲。”

“哦?”司马赒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听他继续说。

“说是当年孔文子曾为了攻打太叔一事询问孔子,被孔子反驳。孔文子离开后,孔子立刻让学生们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徒弟们不解,遂问孔子,孔子答曰。”少年看着司马赒,一字一句的说道:“鸟则择木,木岂能择鸟”

司马赒微微一愣,点点头,转身离开了。他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看着自己父亲离开的样子,少年背负双手,悠然的看着眼前的大雨,好像万千放肆,在他眼里,只不过是过眼烟云。一个属于他的时代,即将登上中山国的历史舞台。那是一个名叫司马喜的时代。

历史,从不寂寞。

第十九章 李拙入城

大北城的城门开启的时候,总是车水马龙,络绎不绝。因为赵国并不是传统的农业国家,对于商人也有更多优待,是以邯郸南来北往的商人要多于其他国家,更何况邯郸交通条件便利,是以商贾云集,往来如市

这就和秦国有根本的区别,商鞅变法之后,秦国推行重农抑商政策,大力推行农业,对于商业则多有压制,是以商人们对于赵国的热爱,还是要强于秦国的。特别是这里还有中原难得一见的草原特产,更是中原各族的最爱。

李拙和家将们随着队伍,慢慢的往城里挪去。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来邯郸,但是前几次要么是跟着兄长,要么是跟着父亲,这样独自一个人的行程,还真是第一次。他本性就十分的跳脱,又算是半个大孩子,对于新奇的东西总是充满了兴趣,是以虽然尚未进城,但是一颗心却早就进入了邯郸。

“少将军,我们还是赶紧找地方歇息吧,明日还要进王城拜见君上呢。”为了能够制服这匹小马驹,李衍专门安排自己的老管家陪同李拙南下,因为算起来,这位老管家可是李拙的父亲李山的部下,也就是李拙的父辈了,又是看着李氏兄弟长大的,是以对于李拙来说,也算是一把降魔杵。

“郭叔,切莫催我。”李拙一脸兴奋,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小商小贩,身边玲琅满目的摊货商品,嘴都合不拢了,这些东西在邯郸或许是平常,但是在代郡,可是非常稀有的,是以他左挑右捡,忙的不亦乐乎,“兄长交代,来邯郸,当去鄗城将军廉武的府上拜见,此时,也正好挑拣一些礼品。”

“少将军准备今天就去廉将军府上?”老管家将马匹交给身后的家将,自己也走到李拙身旁,看着他挑选东西。

“恩,今天去吧,今日若是不去,改日拜见了君上,恐怕就没有时间了。”李拙说着,将自己挑选的东西递给已经满脸乐开花的老板,微笑说道:“就这些了。”老板接过东西,忙不迭的给他过称交钱。本以为东西不多,价格不贵的李拙,着实被老板的报价吓了一跳,刚要争辩,还是老管家眼明心亮,赶紧交割了钱物,拉着李拙离开了摊位。

“郭叔,你拦着我干嘛,那个小贩绝对是奸商!”李拙说着,就要挣脱郭叔的拉扯,要和奸商理论一番。

“少将军息怒,这邯郸和代王城想比,所费不知几何,若以代王城的物价,考究邯郸的物价,就非常笨了。”郭叔说着,将李拙推上了马,细心的解释道。

“这倒是为何?”李拙显然不明白。

“将军您想。代王城所产,无非鸟兽野味,虎狼之皮,山形险恶,土地荒芜,耕种者甚少,是以其价格,若以当地来说,是不贵的。”

“邯郸呢?”

“邯郸则不同,这里是赵国都城,天下百货集聚于此,并由此行商于中原各国。然其中间的转运之苦,所费钱财,自然要折算在价格里。是以若一张狼皮在代王城出售价格为二十钱,到了邯郸,四十前都未必能够买到。”郭叔牵着他的马,对他慢慢解释道。

“原来如此。”李拙点点头,想了想说道:“难怪大兄常说,以粮食转运之所费,若十斗粟从都城起运,到了代王城,能有七升到了那里,就算是谢天谢地了。”李拙点头说道,继而蹙眉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在各地搭设粮仓,自我补充军粮储备,非要千辛万苦从都城调运粮食呢?”

郭叔听完,赶紧示意李拙噤声,看了看周围都是普通百姓,眼神仔细打量着周围的人群,然后转身小声对他说道“少将军此言可休要再提!这里是邯郸,可不能乱说话的。”

“为何?”李拙不知为何,提到粮食,郭叔反而有些害怕,这有什么忌讳不成?

他还是少年心性,完全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其实,每个郡县都有自己的粮仓,只不过仓储量是非常少的,勉强应急而已,其根本还是从都城往其他地区进行押运护送。这其中的龌蹉,倒不是因为赵雍的黑暗,而是很多国家都在实行的办法,一来,是防止将领有不轨之心,二来,就是这样做,至少能够保证都城死守到援军到来,便于反攻。

是以虽有转运之苦,却必须执行下去。李拙此次来邯郸,李衍多次说他可能留在邯郸任职,必须学会和他人打交道不落下口实。是以郭叔才让李拙小声点,防止隔墙有耳。

李拙似懂非懂,倒也不是那个人不知轻重之人,见郭叔言辞严肃,也就放下了心中的疑问。这种政治上的龌蹉心思,对于他来说还算是一个难题,是以他也不再想太多,又去一个商铺挑选了东西,向廉武家走去。没成想刚进巷子口,就看见一个年轻人,被四五个年轻人围着拳打脚踢起来。

年轻人显然不大,也就和李拙年级仿佛,但是衣衫褴褛,本人也是面黄肌瘦,再加上年岁尚轻,是以被几个人推搡来去,拳打脚踢,完全无法承受,只得护住自己要害,不让自己受到更严重的伤害,手掌却紧紧握住,不肯松开。几个人一边打,一边还骂骂咧咧,简直不堪入耳。

李拙少年心性,又好强任侠,见年轻人被人欺负,想也不想就纵马而去。他虽然年纪轻,但是马上功夫还算是非常了得的,面对胡人尚且不惧,何况是面对这几个混混。只见他纵马奔到几人面前,对着目瞪口呆看着自己的几个人,一个纵身从马上跳下,直接踢向离他最近的一人,那人本就惊讶的看着李拙,是以李拙发飙,他也没有注意,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下,被李拙踢到了一边。

众混混见兄弟被打,回过神来,嚎叫着就要教训李拙。但是李拙何许人也,怎么能任由这些小喽啰伤害自己,是以一会一个直拳,一会一个肘击,顷刻间就将几人打的满地找牙,哭喊饶命。

李拙冷笑的看了几人一眼,赶紧将那个被打的年轻人扶起。年轻人显然伤的不轻,身上脸上都是瘀伤,青一块紫一块的。他脸色非常难看,嘴唇因为好久没有喝水,都有些裂口,他扶着李拙的手臂,虚弱的说道:“感谢壮士救命之恩。”

“你且勿要激动了。”李拙看着年轻人,确切的说,还不如自己大的孩子,关心的问道,“你可还能行走?若是不能,我可以帮你回去。”

“不敢劳烦壮士了。”他说着,将手掌摊开,李拙一看,竟然是半块粟饼,正在惊讶,只听他说道:“其实这样怪我,没有钱物购买,但是饥饿难捱,只得偷他们的食物。被他们追打,也是活该的。”

两人说话间,郭叔带领家将已经感到,听到年轻人的话,心中已经了然,他对年轻人说道:“既然如此,我看还是将财务给他们吧。”他看了一眼李拙,示意他不要犯浑。

李拙听年轻人说完,知道这次还真是冤枉这些人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人家事主都没说什么,自己却先理亏了。但是他天生倔强,依然恨恨得说道:“虽如此,然而欠债不还,就拳打脚踢,为了生计不得已而为贼,就要被人唾弃,一点都不懂宽恕。”

众混混心听,心凉了半截,心想自己这次是遇到混世魔王了,讲理都讲不通,但是对方实力强大,还带着家将,自己明显处于下风,为了保命,不住的求李拙像放屁一样,将他们放了。李拙虽想拒绝,但是郭叔在旁边劝他息事宁人,不要太过声张,那个年轻人也是不住的劝他,将责任都归于自己头上,李拙没有办法,只得放他们走了。

“那个,粟饼之费用,改日定当送到府上。”年轻人望着几人离开的样子,神色难堪的说道。

他不提也好,一提完,几个人跑到更快了,唯恐李拙以此为借口再收拾自己,很快就消失在巷子口,将所有的尴尬都留给了李拙和年轻人。

“感谢将军救命之恩,他日所有差遣,定当全力以赴。”说着,他深深朝李拙鞠了个躬。

“别别别,我只不过适逢其会而已,莫要放在心上。”李拙不好意思的拒绝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自己的贴身荷包里,掏出几枚钱币,交予年轻人到,“这里有几枚钱币,你可以先用着,若是不够,可去城中驿馆找我,我定当帮助与你。”

年轻人按着李拙的钱币,久久不言,然后猛地攥住手掌,将钱币牢牢握在手中,对李拙说道,“大恩大德,永世不忘。改日若能踏足赵国,定当十倍报答今日之恩。”

“这就没必要了。”李拙说着,纵身上了战马,对马下的年轻人说道,“相逢即是有缘,若再相见,定当会宴相邀。我有事,先走一步。”说着,对他拱拱手,催马前行。

年轻人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突然想起了一个重要的事情,他朝着李拙离开的背影,大声喊道:“吾乃苏秦,将军且记住了。”

然而,回答他的,只不过是哒哒的马蹄声,和漫天的烟尘。

第二十章 患难之交

邯郸西依太行山,东南临滏阳河,沁河由西向东穿城而过。所以这里能够发展成为大城,其便利的水陆交通是一方面,其优越的平原地势也是居民能够聚居的一大原因。

甜水巷,就在沁河的岸边,因为巷口的一口水井而得名。虽然邯郸城很多巷弄都有水井,但是唯独这口水井的井水,喝起来有些甘甜,是以很多巷弄的居民,即使路途遥远,也要来这里打水。加之这里有沁河传流,是以很多百姓都选择定居在此。

李拙一行人顺着李衍的交代,来到了甜水巷口,四下打探廉武的府邸。其实这里虽然平头百姓很多,但是像廉武和庞葱这样的中级将领,还是选择了在此定居,哪怕庞葱也已经升任将军,都没有从这里搬走,可见市井之间,总是藏龙卧虎的。

廉武毕竟是有官身的人,所以他家的地址很好打听,在一个大婶的指引下,李拙几人沿着曲折的巷弄,向廉武家走去。

“少将军还是太过冲动,刚才那人虽然不是不该去救,然而邯郸城到处都是达官贵人,一不小心就容易栽了跟头,还是小心为好。”郭叔还在唠唠叨叨刚才的事情,虽然李拙显得不耐烦。

“郭叔,父亲从小就教育我等,大丈夫行事有所为有所不为,若事有所谓,当披肝沥胆以行,若事无所为,也应隔岸而观。”李拙显然还是颇有些棱角,对于郭叔的言行不以为然,“刚才若不是我等出手相救,那人搞不好就会死在那里了。”

“少将军,若是你不去救,他也就是被人打死,若是你去救了,他也未必活得下去。”郭叔有些生气的说道,他没想到,自己一片好心,这个小子倒是不领情了。

“此言何解?”李拙疑惑的问道,没想到自己救人还救错了。

“生逢乱世,或死在战场,或死在械斗,其中安然晚年者,十不得其一。”郭叔言道,“此人若是死于械斗,也算时在这乱世之中寿终正寝了,而您救他一命,并非延长他的寿命,而是拖延他死亡的时间。您可曾想过,万一他始终没有活计,早晚要饿死,而饿死之人,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李拙一愣,心想这到底是什么逻辑!自己这一救,反而救出一个祸害来。“按照郭叔所言,就要见死不救吗?”

“唉!”郭叔摇摇头,显然,对于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其实这位老先生的话,到的确需要商榷一番。”正当两人垂头丧气,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去的时候,一个人出现在他们身边,他的旁边,跟着两个半大的孩子,一个十来岁年级,虽然年龄不大,但是已经稍许有些英气了,另外一个则还略显稚嫩,但是身体颇为结实,在同类孩子中,也算是比较强壮的了。这么奇怪的组合,不是鹖冠子师徒,还能是何人?

却说鹖冠子教导庞暖和小廉颇,授徒之法到和别人不同。他从不强制两人学习什么,倒是两个小孩想学什么,他才交给他们什么。比如说庞暖喜欢纵横之术,军师之谋,廉颇喜欢战场技击,兵书韬略。鹖冠子倒也不挑拣一二,但凡所知,无一不交。他本是才智之士,又是鬼谷子的师弟,一身所学也是非常庞杂,是以交起两个孩子倒也是非常轻松。常常带领他们出外游玩,增长阅历。这正是外出回来,恰好碰见李拙等人。

“刚才先生所言,也算是着乱世生存之术。思上古以来,治世之道无外有二,一乃统一,二乃分乱。分乱之世,古已有之,先有炎黄二帝,大战蚩尤魔神,后有炎黄争霸之所图。夏桀无道,玄鸟降商,商纣残虐,凤鸣岐山。其间王朝更替,治乱循环。天下一统,则万民得福,天下分乱,则万物刍狗。”鹖冠子略微一顿,说道:“故而,就这人之根本,不在救几次,而在如何救。”

李拙出身军人世家,对于这等高谈阔论,还是第一次听闻,是以听鹖冠子之言,大受启发,顿感世间至理,莫过于此,忍不住就请教鹖冠子姓名。鹖冠子向李拙介绍身边之人之后,双方一愣,哈哈大笑,没想到世间之巧,无过于此。是以互相谦让一番,结队走向廉颇家中。

且一放李拙之事,说一说还剩半条命的苏秦。

苏秦被李拙救了之后,握着半块粟饼,一瘸一拐的走在邯郸城中,不断回望着身边匆匆而过的行人,一边却要忍着疼痛,七拐八拐,离开了邯郸城,然后又走了很久,才到了一间废弃的茅屋门口。

茅屋已经废弃了很久,周围也没有其他的住户,茅屋外围也长满了杂草,屋顶也坍塌了大半,若是下雨的话,肯定是遮不住的。窗户破破烂烂,风调皮的钻来钻去。透过缝隙,还能看到里面早就荒芜了房间,慢慢的铺就着杂草。

苏秦刚刚开门,却听闻里面有人气若游丝的说道:“可是苏兄回来了?”

苏秦听到声音,忍着疼痛疾跑两步,翻开杂乱的荒草从,看见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青年,面色比自己还要差很多,嘴唇已经干裂,他的腿上还裹着粗布,但是隐约泛出的血迹,说明他受了很重的伤。他的眼睛已经没有了神采,经常处在昏迷之中,要不是苏秦开门,破旧的木门发出巨大的声响,他到现在也未必清醒,他用尽力气,对苏秦说道:“没想到你果然还是回来了。”

苏秦双眼微红,将他腿上裹着的布打开,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还在留着血。那个伤口不大,像是被什么咬了一样,两个牙齿印已经扩散开来,整个小腿都肿胀的像是馒头一样。

苏秦眼睛又红了起来,他轻轻的将腿裹好,看着他说道:“李兄,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的疏忽,你也不至于让蛇咬成这样。”

那位李兄淡淡一笑,对他说道:“放心吧,不是什么大问题。好在,那不是条毒蛇,将养些时日,我就找点草药,自己敷用一番,就好了。”

苏秦点点头,想起自己揣着的半块粟饼,赶紧翻找出来,递到他的嘴边。李兄正在闭眼休息,感觉到苏秦递过来一个东西,下意识的一舔,然后睁开眼,看见苏秦微笑的看着自己。“这是我找的半块粟饼,你且先尝着,我再去找些野菜。”说着,他就要离开。

李兄赶紧抓住苏秦的衣袖,苏秦猛地被一带,坐在了地上,回头看着李兄,见他正仔细打量着自己,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赶紧用袖子遮住自己,又要离开。但是苦于被李兄捉住,挣脱不得。

“你被人打了?”李兄用略微颤抖的声音问道。

苏秦知道瞒不过去,点点头,将衣袖放下,对李兄说道:“去偷了半块粟饼,没想到被人捉住,拳打脚踢半晌。若不是一位公子路过,想必就见不到李兄了。”

苏秦一边说,李兄眼睛有些湿润。没想到,苏秦竟然为了自己,去偷粟饼。要知道,这些事情以前都是自己去做的,苏秦多次说自己就算饿死,也不去偷东西,没想到为了自己,他竟然打破了自己的承诺。这就是所谓的生死之交吧!

“李兄你且稍待,我去找些野菜,否则你我兄弟,肯定会死在这里吧。”苏秦说着,一瘸一拐的往屋外走去。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李兄心中默默说道:“今日之情,我李兑定然要报答与你。”阳光穿过茅草,洒下一片金黄。

苏秦离开了茅屋,习惯性的向山里走去。他已经摸索清楚,这篇山林周围,有些蘑菇,可以充饥。昨日他就采摘了一些,但是太晚了没有摘太多。现在趁着日光尚可,赶紧再去采摘一些。

忽然,一旁的草丛里窜出一只白色的精灵。苏秦一看,竟然是一只兔子!他顿时眉眼笑开了花,没想到在这里住了这么久,竟然还能看到兔子。如果把这家伙捉回去,定然是一顿美味的大餐。

他想也没想,慢慢的走向那只兔子。兔子显然也有些呆木,看着苏秦慢慢靠近,竟然不知道躲藏,就直愣愣的看着苏秦。苏秦一想,果然是一直傻兔子,他慢慢靠近,从旁边捡起一块石头,藏在身后。待到合适的距离,拿出石头就朝着兔子砸去。

所以说,人类离开了树,从猿猴进化成人类,虽然成为了地球的主宰,却也失去了原有的敏捷。兔子见有异物砸来,也察觉到此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赶紧躲开。飞快的朝前跑去。

苏秦见一击不中,赶紧捡起石头,一瘸一拐的跟在兔子的身后,发誓要吃一顿全兔大餐。兔子在前面跑,苏秦在后面追,不一会,就跑出了很远的距离,苏秦毕竟腿脚不灵活,兔子也累了,在那里呆了一会。苏秦见机会来了,赶紧往前一纵,扔出石头,朝着兔子砸去。兔子这次有些放松了警惕,被砸了一个正着。

苏秦见兔子宴有了着落,忘情的往前跑去。突然脚下一松,整个人往下落去,只见砂石齐飞,苏秦好像掉进了一个坑洞一样,很久都没有到底。突然,他屁股一疼,头砰的一声撞在了一块石头上,晕了过去。

第二十一章 白虎大堂

隐约中,李兑感觉有人似乎在摇晃着自己。失血过多造成的昏迷,和饥饿交相袭来,也让他整个人都不想睁开眼。但是,对方明显不打算放弃,摇晃的越来越厉害,他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道:“老爷,他腿上的伤太严重了。”

“人怎么样?还活着?”一个冷酷的声音说道。

接着,有人好像把什么东西放在了自己的鼻子上,稍倾说道:“气若游丝,想必时日无多了。”

“唔。”那个冷酷的生意说道,“将他带回去吧,救的活就救一救,救不活就算了。”

“好嘞。”

紧接着,李兑感觉到有人搬弄着自己的身体。但是他却非常明白,如果自己这样离开,苏秦回来就找不到自己了。无论如何,都要给他留个消息才行。他努力挣扎着,试图让自己醒来,哪怕留下只言片语也好。

但是,他还是太累了,无论他如何努力,都醒不过来。只能依靠身体的感觉,知道被人救起,放在了一辆马车上,车轮吱吱扭扭的响声,掩盖不住两旁嘈杂鼎沸的人声,现在,我到底在哪里?

第二天,天刚放亮,李拙就起了大早,收拾妥当,从驿馆出发,骑上马往王城走去,穿过外朝殿阁,走过治朝广场,在龙台下面,递上自己的玉圭,站在台阶之下,和其他等着被接见的人一样,等待赵雍的传唤。

然而今天似乎赵雍很忙,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一个个又回来,还有几个人刚刚来到,接着递上自己的白圭,让宦人通禀,都一个多时辰了,却唯独不见自己。李拙刚开始还有点期待,慢慢的,又变的有些烦躁。在广场上徘徊一阵,回想着昨天在廉武家,和鹖冠子的交谈,可是大涨见识。

如果说,凭借着自己当初的见识的话,可能顶多成为一个将军,因为眼光太低。然而昨日,鹖冠子则告诉李拙,什么叫全局性的眼光,如何成为一个统帅。简单来说,将军顶多是个冲锋陷阵的领袖,他们的眼光和格局,决定了他们只能在某些方面比较出众。而统帅则是有更强的目的性,他们进攻也好,撤退也好,埋伏也好,偷袭也好,都是为了实现总体目标的达成而做出的,所谓“不计较一城一地之得失,着眼于双方势力整体平衡的改变”,就是一个统帅最简单的形象写照。

接下来,鹖冠子还帮着李拙分析了自己之前在代郡的行动。虽然说,从局部来看,李拙通过兵力的组合,相机而动,先是前出防御,制造进攻的纵深,为后方争取更大的进攻准备时间,但是如果不是由于楼烦人过于轻敌,又自恃兵力过重,加上选择一个不称职的左翼部队,以至于才出现了李衍即使战前研判出现差距,也能迂回驰援了庙儿梁,否则,若是在同等条件下,李拙可能早就失守庙儿梁,即使最后能守住,肯定也是弹尽粮绝了。

所以鹖冠子才说,以李拙现在的本事,统帅一个千人队,或许可以,但是真的要独当一面,还有很多路要走。

李拙听闻之后,真是又惊又怕,心想原来自己最得意的战绩,在高人看来,根本不值一哂。是以心中发誓,如果能够留在邯郸,定要好好的向鹖冠子请教一番。

“传李拙!”正当他想的入神时,悠扬的声音从龙台上方传来。李拙微微一怔,知道这次轮到自己了,整理了一下衣冠,跟着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宦人,向龙台正殿走去。

然而几人走到正殿之后,宦人却继续带着他向偏殿走去,这就让李拙非常奇怪了,不是说,龙台正殿,才是赵雍接待大臣的地方吗?当然,这些都是他听说而已,现在有些疑惑,也不敢多问,遂低着头,跟着宦人向偏殿走去。

刚进偏殿,李拙就感觉到了不同,相比于其他地方,这里倒满是肃杀的气氛,无论是两侧挂着的武器,还是中间一个大型的不知名的东西,上面不但有很多沟壑,还有许多隆起的部分,还有几个竹片围起来的空间,上面标着“邯郸”的名字。李拙眼前一动,再往北看去,果然找到了“代王城”的名字。仔细看看,还有楼烦,还有灵寿,甚至赵国周边的一些重镇,都清晰的标明着。

这竟然是一副微缩版赵国地势图!站在这里,李拙甚至能够看得清赵国的全貌。

李拙忘我的看着这个名叫沙盘的东西,浑然没有听见,大殿之上,还有几个人,也站在沙盘的旁边讨论着。

“这么说,中山这次撤出了鄗城,应该没有什么阴谋喽?”赵雍看着身旁的吴广,作为国尉,很多军事情报都是由他进行传递的,所以很多分析,也是由他进行的。

“就像吾之前所言,由于齐国陈兵中山边境,很显然,是因为齐国恼怒中山欲称王之事。所以关闭重要关隘,不让中山人与此通行,同时调来了齐将匡章,坐镇边境。无论如何,都不像开玩笑。”吴广分析到。

“那么,你们觉得,齐国邀请我国,出兵中山之事,是否可靠?”赵雍看了一眼旁边的肥义和赵豹,由于今天这个事情比较重要,所以政事堂的三位都被喊了过来。赵雍在这些事情上,还是要仰仗这些老家伙的经验的。

“根据刚才国尉大人的分析,吾以为,齐国这次是铁了心要发兵中山了。是以这次邀请我国与燕国共同出兵,讨伐中山,肯定是真心实意的。”赵豹率先说道,“何况,相比较燕国和齐国,中山对我的威胁更大,若能这次一战而定中山,当然要出兵的。”

“唔。”赵雍点点头,看了看沙盘上的鄗城,又看了看平邑、高唐和观津之地,有些犹豫。虽然他本来的计划中,是齐国对中山心生怨怼就好,结果齐国人还真是场面,直接就给他来了个讨伐中山,还要请自己前去。明明知道中山对于赵国来说,是心腹大患,还用这块肥肉勾引自己,齐国这个算盘还真是打的响亮。不出兵吧,机会难得,出兵吧,齐国一向政治主张不是很坚定,虽然声势很足,但是也暂时仅限于关闭关隘,陈兵边境,打不打得起来,两说。万一自己这边开打了,齐国撤兵了,这就坑爹了。

齐国,一直都不是很好的战友。

“虽然如此,我们也要考虑齐国的选择。”肥义缓缓说道,“虽然齐国声势浩大,但是以我观之,并没有实质性的东西,也就是说,齐国不发兵,我们也静观其变为好。”

“但是如此一来,我们前期做了如此多的准备,一方面派人挑唆齐国和中山的关系,一方面又让公孙衍怂恿中山称王,岂不都打了水漂?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嘛?”吴广摇头说道,他对肥义的想法提出了质疑。

“虽然如此,也是无法可想的。齐国不出兵,你我都没有办法。其实我们之前都只是想挑唆齐国和中山的关系,做到让中山孤立无援的窘境,现在看来,目的已经达到,至于能不能开疆拓土,就只是附加条件了。”看样子,肥义还是反对出兵。

“我们好像都过度关注了齐国的态度,忘却了中山的意见。”赵雍对三位心腹说道:“中山公也不是省油的等,司马赒也不是易与之辈。看见齐国准备对付自己,难免不会有些动作,只不过我国在中山的情报收集太过贫乏,否则,想必已经多少探听到中山的消息了。”来自于现在,赵雍对现代战争中的情报收集非常向往,但是这是先秦,没有卫星,也没有电话,情报收集手段也比较少,想要打现代战争的大纵深作战,几乎是不可能的。是以,他必须用先秦人条件去处理问题,但是,来自现代的科学思维方式,也不影响他考虑事情的角度更加独特。

“君上觉得,在这个时候,中山国还会称王?”肥义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

“不错,以我所料,中山绝对不会放弃这次称王的机会的。他们必定有自救之法,但是我们无从知晓罢了。”赵雍眉头紧皱的说道。如果有间谍卫星多好,有预警机也好啊。也就不用这么揣度对方心思了。

“为何君上如此笃定?”吴广有些意外,难道,君上已经秘密建立了一条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报收集渠道?如果是的话,那么自己可就要小心了。虽然他不会叛变,但是不代表君上没有针对自己的意思啊!

“第一,中山国其百姓之坚韧,你我之所见,已然不是非常之辈了。其国能在我赵国、齐国和燕国之间纵横捭阖,自然也有其原因。是以,这一点是我们不能忽略的。”

“其二,若能攻下中山,受益最大者,非是齐国,也不是燕国,而是我赵国。”说着,他拿起指挥棒,指着中山的国土继续说道,“若是攻下中山,我赵国将依托太行山脉为依托,扼守太行八径,则可东拒强齐,北防燕国。齐国肯定不会大动干戈之后,将这样好的事情让给我们。”赵雍顿了顿,叹了口气,“齐威王本就是一代英主,虽然年老,却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的。”

齐国那边发来了消息,南郭先生已经混入了田辟彊的府邸,成为了他声势浩大的吹竽队伍中的一员,所以了解了很多不为人知的消息。比方说,这次派匡章出兵,却按兵不动的事情,就是他率先透露出来的,而文姬和她身后的势力,也进行了印证,确保了消息的正确性,所以,这位年老的英主,依然保持着自己对齐国的绝对控制力。

众人一听赵雍的解释,心里也不由得点点头,是以无论如何,这次肯定是搅动不起来风雨了。

“这么说,我们只能静观其变了?”吴广心有不甘的说道。眼看着削弱中山的机会从自己眼前溜走,他真的是心有不甘啊。毕竟,这次机会可真是千载难逢啊。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倒也未必!”

就在众人都已经绝望的时候,一声清亮的回答让几个人眼前一亮,纷纷看向声音的来处。

在那里,李拙屈膝,跪拜,对沙盘前的赵雍说道:“臣李拙拜见君上。臣有一策,或可让赵国坐享其成,也未可知。”

第二十二章 李拙献策

“李拙?”吴广疑惑的问道。虽然这是白虎堂,但是没有特别传召,是没有资格进来的。他又看了一眼身旁的赵雍,只见他面带微笑,颔首说道:“你就是李衍的三弟,李拙”

李拙见赵雍一口气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心中一喜,遂赶紧行礼到:“正是臣下。”

“不不不,你还算不得臣。”赵雍颇有些恶趣味的说道,指着肥义等人说道“他们才算的上臣,你,顶多算个小吏。我赵国有很多像你这样的小吏,你只不过使他们中的一个。”

李拙一听,顿时冷汗涔涔而下,知道自己上殿第一天,就犯了错误,肯定是刚才因为自己太过狂妄的表现,让这位和自己差不多的君主有些恼怒了,遂赶紧不住的叩头,口中还连连说着“望君上恕罪。”

其实吴广和肥义等人,对于李拙的名字也算是非常清楚了,因为自代郡大捷以来,李拙经常被赵雍提起,其一片惜才爱才之心,简直是让几个老臣都嫉妒。所以,他们知道这是赵雍有心熬一熬这个年轻人,遂也不制止。

“好了,起来吧。”赵雍刚才面色还有些正常,这一刻,就有些冷淡了,他走到李拙面前,看着这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年轻人,头上真的磕出了血印子,可见刚才绝对没有假装,是真心实意的害怕自己,甚至即使自己站在他的面前,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赵雍回过头,对身后的宦人说道:“给他拿份汗巾,擦擦。”

此言一出,李拙刚刚还提起的心,顿时又变得疑惑起来,君上这一会严肃,一会宽容的样子,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简直是恩威难测。

赵雍觉得给这位小将一个小小的下马威,惩戒一下他也就算了,也没打算继续做什么,遂背对着他说道:“刚才你说,有计策可以助我,到底是什么计策?”

李拙看着赵雍的背影,心中惴惴,但是依然将刚才自己所想的问题说了出来,“臣小子认为,可以用河东之地高唐,换取齐国的出兵。”

他刚说完,吴广就率先吼道:“绝对不行!”吴广怒目圆睁,瞪着李拙:“黄口小儿,见识短浅!河东之地乃是我先侯努力夺取所得,更是我赵国东拒齐国的重要城镇,也是扼守燕国和齐国的重要通道,更是从东部围堵中山的绝佳要地。”吴广说着,已经走到了李拙的面前,恨恨的对着李拙,大声吼道:“如此一地,经你之口,到像是随便可以送人物事,你到底居心何在?”然后,吴广立刻转身,对赵雍说道:“臣请将此子推出去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吴广言辞之尖锐,到把李拙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大爷如此气愤,自己只不过是个提议,而且还有后话,老大人就拍不急待要将自己斩首示众。他也心中愤懑,反正不是赵雍,我丫管你是谁,立刻回答道:“小子不是这个意思,这位老大人勿要中伤在下!”

“你若不是此意,那到底意欲何为?”吴广没想到这个李拙敢禀告也不说,直接就驳斥自己,血压立刻升高,多年的上位者让他对于李拙毫不客气,立刻斥责于他。

“小子的意思是,高唐的确是重镇不错,但是于赵国来说,并非非有不可。况且平邑一战,齐国已经据有平邑之地,乃是大河之要冲,高唐孤悬大河以东,早晚为齐国所有。是以,此地有之,无可无不可,没有,则或换取齐国之出兵,牵扯中山国的兵力,为我军北上创造条件,孰轻孰重,小孩子都明白!”

听李拙说自己是小孩子,吴广老大不高兴了,心想,奶奶的,老子出来做官的时候,你老子狗屁都不是,今天还敢来教训我,遂疾言厉色到:“天真!齐国狡猾如狐,君如何可知,若是将高唐交付齐国,齐国就愿意派兵攻打中山国?刚才君上明明已经说的很清楚,中山国覆灭,得利最多者乃是我赵国,齐国绝对不会因为高唐一地,而便宜赵国的。如此荒诞不羁的事情,也就你个黄口小儿说的出口。”

“势者,因利而制权也。行军之事,当因时而利导,不能固于成见而不动。齐国陈兵边境,若能以高唐之地换取齐国之出兵,当然最佳。若是不能,则应快速出兵,突袭中山。”说着,他也毫不客气,径直走到沙盘前,拿起指挥棒,指着鄗城西北方向上的房子说道,“房子,乃是我军北上的重要据点。此地为中山所有,则我补给与粮草运输,必被中山所牵制,而此地若为我所有,则可成为北上的通道之一,为大军提供补给后勤工作,第二,亦可与鄗城、伯人两镇构成防御三角,攻一城,则另外两城可快速救援,其地之重要,非是区区高唐可比。”他一边所,一边在沙盘山指指点点,好在,这个沙盘做的比较细致,很多地方都标明的的非常清晰,是以李拙讲解的倒是非常清楚。

“那么,舍弃高唐有何好处?”赵雍沉默之后,终于发问到。

“高唐于我赵国,相当于宽阔的边境线上,伸出了一个拳头,齐国自然是不安的,最好能够斩断这个拳头。君上曾言,如今之赵国,志不在中原争霸,而是在腹心之中山。我们以高唐为诱饵,表明自己无意东进,要求齐国北上,或继续保持大兵压境的态势,持续给中山造成压力。以帮助我军减轻进攻的阻力,何乐而不为?”

李拙顿了顿,继续说道:“况且,高唐既然今日可以打下,明日亦可以,但是此刻中山与齐国交恶,乃是天赐良机。并非任何时候都有的机会。是以,小子建议君上,舍弃高唐于齐国,换取齐国对中山保持压力之举。”

赵雍听完李拙的话,走到沙盘前,看看高唐,又看看房子,为不可觉得点点头,其实,他刚才在心里,已经决定,无论齐国出不出兵,都要出兵攻打房子。其目的,倒也简单,就是落井下石。最后将进军的罪名,再转移到齐国头上,而且,他也想知道,赵国的军队战斗力到底如何,如此一举三得,自然是非常好的。

“肥师傅觉得如何?”赵雍想了想,对身后的肥义问道。

肥义刚刚已经看见赵雍的脸色,知道这位君上已经下定决心要打这一仗了,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坚定他的决心。实事求是的讲,肥义也是赞同出兵的,一来可以扫清赵国一直以来对中山负多胜少的战绩和颓势,第二也可以确立赵雍的权威,让百姓觉得他是非常伟大的君上。和这两条想比,其他的都也算是附加品了。

“老臣以为,此计可行。然而,并不能保完全,君上应使人暗中与中山国交往,特别是中山重要大臣。甚至可以在中山都城散播齐军进攻的消息,让中山统治者坐立不安,我趁此时机,出兵房子,拿下这块城镇。”

赵雍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吴广,“国尉以为如何?”

吴广其实已经心灰意冷,决定不再劝阻出兵了,是以满脸失望之色,站在那里,等着赵雍发布指令,但是没想到,赵雍竟然还问自己的想法,看来赵雍对自己还存在一点感激的,是以措辞一番,对赵雍说道:“如若此,则当然好,不过君上当要做好防御工作,避免中山狗急跳墙之举。”

“这是肯定的。”赵雍常常舒了一口气,“那么接下来,我们可以考虑一下行军路线和出使中山的人选了。”说着,他走到沙盘前。李拙见他来了,刚才的嚣张立刻消失了,毕恭毕敬的将指挥棒递给赵雍,赵雍看着指挥棒,微微一笑,对李拙说道:“果真是将门之后,无所害怕啊。不过,以后切莫如此鲁莽,否则,有朝一日,必定受其所害。”

“臣小子必当紧记在心,不敢或忘。”

赵雍看着李拙,微笑着对吴广说道:“国尉最近不是在忙着处理军队事务整理吗?你觉得,我们这位小将军,该授予何种职位啊?”

吴广没想到,赵雍还打算给李拙封赏,见他突然问道这个话题,他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遂对赵雍说道:“封赏之事,故有成例。以李拙之功绩,暂且也是不上榜的。”

“那就先欠着吧。”赵雍爽朗一笑,对司机说道:“此事待我攻打房子之后,再行予以赏赐吧。”赵雍大笑说道。

“那么,君上觉得,当以何人攻打中山?”赵豹问道。

赵雍沉吟一会,说道:“庞葱在高唐呆的久了,既然要将高唐还给齐国,就让他回来吧。此外,孤这要一同前往房子,看看我赵军战斗力如何?”

“呃,是。”

“另外,让富丁出使中山国,务必要稳住中山国君臣,为我大军准备,提供时机。”赵雍想了想补充道:“此外,鄗城守将廉武整军备武,准备协助我军,攻打房子!”

“遵命!”

第二十三章 兵围房子

星光寥寥,月光皎洁。

赵雍仰望着头顶上的那轮明月,不知道怎么,突然有些唏嘘。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来到这个时代三年了。

从他醒来的第一刻开始,赵雍就开始熟悉着自己的身份。一个公司高管,到一个国家的国君,这种身份的转变,让他不知所措。而且最遗憾的,他并不是一个历史爱好者,只不过凑巧,来到了这个时代。

凭借着对赵武灵王的一知半解,他懵懵懂懂,开始学习这个时代的一切,因为他知道,如果照搬未来的一切,很有可能,这个国家会第一时间被自己玩死,根本不用等到始皇帝出现。是以,他总是小心翼翼的,用自己的方式,改变着这个国家的风俗。

而现在,他却带领着自己的军队,浩浩荡荡的前往敌国,准备开启自己的征战之路,就像是徐徐铺开的改革一样,都值得他回味不已。

“君上,还有二十里,就到达房子城下了。”李拙这次被赵雍带在身边,一是想看看这个少年的真实本事,二来,也想找个帮手,帮助自己了解古代战争到底是如何进行的,毕竟,这可是自己两世为人的自己,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恩,庞将军怎么说?”这支两万多人的军队,赵雍直接将指挥权交付给了庞葱,虽然自己名义上是最高指挥,但是一样要听庞葱的。事实证明,庞葱在高唐干的非常不错,不但抵挡住了齐国多次的袭扰,还一度打下平邑,收复失地。只不过力量太过微弱,不能成就气候。这也坚定了赵雍将高唐还给齐国的决定,并将庞葱调回邯郸,担任这次进攻中山的总指挥。

“庞将军说,我军再行数里,前面有一个宽正的平地,非常适合我军驻扎,距离房子城也不过十里左右的距离。”李拙回应道。

“那就好,只要庞将军上心,我们就舒服了。”赵雍说道。

“的确。将军对于行军打仗,可比我们几个人厉害多了。”李拙说道。

“呵呵,莫要妄自菲薄,你早晚会像他一样的。我现在有些担心,不知道廉武将军那边进展如何了?”

此次行军,庞葱将赵军分成了两个部分。自己带领主力,从邯郸出发至伯人,然后向西北进发至房子,战车两百乘,骑兵四千人,再加上后勤运输人员,作为进攻房子的主力部队。而廉武从鄗城出兵北上,约有五千人在中山南长城附近驻扎,目的,就是要吸引住中山国的部队。

为了能够做好吸引,赵雍另外拨付给廉武骑兵两千。李拙其实非常希望能够去廉武那里,因为天生和骑兵有缘的他,自然喜欢看骑兵作战。但是赵雍还是让他留在了自己的身边。

“庞葱将军这次的作战的意图非常清晰,全力以赴攻下房子城,还要速度快,否则,廉武将军那边如果吸引了太多的中山部队,很容易陷入被动之中,即使我们多以骑兵为主,也非常危险。”

“相比较而言,驻扎在中山南长城附近,一旦房子被攻下,可以牵制住来自石邑和长城的守军,灵活安排出兵。帮助我们巩固房子的城防,对吧?”赵雍似笑非笑的说道。

“看来君上是下了功夫的,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您已经非常明白了战略意图。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实现这一点了。庞葱将军,不会让我们失望的。”顿了顿,李拙又说道,“廉武将军也不会。”

“但愿吧。”赵雍点点头,像是想起来什么事情一样,回头对李拙说道,“回去之后,记得常来城中,我要和你学习学习战场上的砍杀之术。”

“是,君上。”

第二天,天色未晓,早就已经整装待发的赵国军队,悄悄向房子城下赶去,在拂晓之前,赵国士兵就来到房子城下。

按照庞葱的安排,赵国士兵很快分成了四个部分,分别守住了房子东南西三个城门,唯独将北门空了下来。接着,庞葱就派人擂鼓,准备作战。

等到赵国战鼓想起的时候,中山人才反应过来,看来这次,赵国人是来玩真的了。但是为何,前几天还传来消息,中山欲与赵国联盟,共同对抗齐国的进攻呢?

他们哪里会知道,早就在之前定计要攻打中山国的时候,赵雍已经安排富丁进入中山国,向司马赒和中山国公表明赵国和中山国原永结同好,互相称王。赵雍这种雪中送炭的机会,怎么能不让在齐国压迫下已经承受太大压力的中山相信呢?

而且,富丁还许诺中山,若是中山和赵国结盟,赵国愿意让出鄗城,以增强两国的友谊。是以自富丁离开之后,中山不断的派出探马,查看鄗城的情况,也确实发现,这两日鄗城兵马调动频繁,就连守城的兵丁都参与到了整训中,这让中山人觉得,确实赵国在履行承诺。他们哪里清楚,这正是赵国人的疑兵之计,造出赵国要让出鄗城的假象,以取信与中山,实际上则是在整军备战,听候命令。

富丁回国后,庞葱也已经从高唐回到了邯郸,赵雍遂将自己的方案和盘托出,但是在指挥上,自己是个菜鸟,值得依靠庞葱来掌控了。好在,庞葱对于赵雍的计划已经非常了解,几经权衡,才定下了这个昼伏夜出,奇兵围城的方案。而廉武,也被安排前出中山长城,以游骑牵制敌军的进攻。

所以,中山人看到自己现在竟然被围攻了,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就是坑爹啊!

“为何庞江军不对房子城全部围住,反而留下一角呢?”赵雍看着庞葱安排的进攻阵营,有些疑惑的说道。

“《孙子兵法》有云:围师必阙,穷寇勿迫。这种围城之战,全力进攻当然是下下之选,庞江军素有谋略,自然知道,将敌人三面合围,另外一面远遁而设伏。此时,敌人若是抵抗不住,自然会选择从留下来的地方突围而去。而若是全部围住,敌人见生计已绝,就会死战到底。我军本来就是打突袭,要求速度要快,所以庞将军不得不用此法了。”李拙说着,对庞葱的心细已经非常佩服了。至少从庞葱身上,他看到了一个统帅应该具备的能力,那就是大局观。

这一点,自己还差的很远。

第二十四章 弓弩兵阵

庞葱站在战车上,看着赵军已经部署完毕,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扶在宝剑上的手,竟然不自觉的有些颤动。因为,这也是他第一次,亲自指挥这么多的人。

“将军,我军已在城池外三百步准备。”

庞葱点点头,在这个距离上,他已经可以看到,城墙上的中山国军队已经立起了盾牌。很显然,这是防守的惯有路数,只要撑住了赵军的第一波进攻,赵军就只能近战接敌了。

“令,中军弩箭手,前出一百步准备。”

“是”传令兵匆匆退下,挥动令旗,同时金鼓相交,中军弩箭手得到命令,跟着鼓点,徐徐前进。

战国时期军队的通信工具,并不像现在如此简单,可以通过电话或者无线电进行指挥,而是通过三样工具,进行短距离指挥,他们分别是鼓、金、旗,亦称之为三官。他们各有各的作用。

所谓鼓,一般是战鼓,都是悬挂于鼓架之上,鼓身横置,其后站立一人,双手持鼓桴,左右锤击。鼓的作用,主要体现在作战方面,他是负责发动,负责进攻而用的。

一般情况下,鼓声响起,意味着进攻开始,鼓声越疾,进攻就越快越猛,鼓声有规律,说明要开始调整进攻或行进顺序,鼓声戛然而止,则说明鼓手受伤,顿时,整个部队都会陷入混乱之中,搞不好,就会被对手打一个反击。是以很多兵家耆宿,都对战鼓做了非常高的要求,甚至连敲鼓之人,都要选英勇之人,并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去干的活。

第二是金,金并不是指金子,而是四件青铜乐器,分别是铙铎錞鐲,而且四种乐器并不是为音乐而生,而是为了防守,为了退兵,为了停战而用。

《周礼·鼓人》中说道:以金錞和鼓,以金镯节鼓,以金饶止鼓,以金铎通鼓。也就是说,用金錞调和作乐时的鼓声,用金镯节制行军时的鼓声,用金铙停止行军时的鼓声,这三种,都是有专门的人去负责的,唯独最后一种,所谓金铎,是控制在主帅手中的,他通过控制金铎,来控制军鼓和其他三金的配合,从而控制整个部队。不过,很多主帅并非亲自使用金铎,都是由传令兵来完成的。

那么,什么是旗呢?所谓旗,就是用来控制军队出动的道具了,一般情况下,每个国家的军旗都是不同的,因为根据《周礼》所记载,天子和诸侯以及大夫所用的军旗,都是不同的,不用在上面的纹样和装饰上。

军旗是为了出动军队,为了节制军队,为了抑止军队而用的,每个方阵都有自己的纹样的军旗。当统帅要求某个部队前进时,他开始使用金铎传令,旗手和鼓手分别根据命令行动。当该方阵的指挥官,听到鼓声,看到自己方阵的军旗挥动时,就开始根据鼓声传递的信号,作出各种指定要求。

所以,在古代,训练真的很重要,特别是这种比较麻烦的信号传递方式,如果不多加练习,肯定是无法完成指定动作的。而这个时候,如果在冲锋中,就可能造成很大的问题,甚至输掉一场战役。

当李拙向赵雍解释完三官的使用方式是,赵雍整个人的表情,是懵逼的。他没想到,从电视剧里看到的如此简单的指令,回到现实中,就这么复杂,在容错率如此小的情况下,古人通过这套系统指挥交战,果然这个时代的将军,即使是最不靠谱的,都要比其他人厉害很多,至少在军队统帅上,表现就要非常强大。

“那么,看庞将军这意思,是要中军的弩箭手进行第一波进攻了。”赵雍不自信的说道。

“不错,一般情况下,主帅都会选择用弓弩手进行第一次试探,也是一种压制,最主要的作用,就是让敌人害怕。”这个时候,带兵经验太少的李拙,就无法进行解释了,只有依靠肥义。肥义虽然现在已经很少带兵了,但是早年的经历,让他在军队的统帅方面,还是非常有发言权的。

这一点,其实赵雍很快就能理解,毕竟看多了电视剧,这种情节和桥段是非常经典的。而且,从正常的逻辑考虑,自然也是从远及近的。“孤听说,其他六国之中,以韩国和秦国的弓弩最强,不知道是也不是?”

“此言非虚也。七国之中,论弓弩设计之精巧,当属韩国为最,就连秦国,都未必比韩国要强。无论是弓箭,还是弩箭,韩国都份数第一。据说,韩国最强的弩箭,能够在六百步外进行发射,而其部队,还配备有脚踏上弦的蹶张弩,其距离也是非常恐怖。”肥义继续说道,“韩国的都城宛,甚至配有大型弩机,其攻击力之前,速度之快,也是非常强力的。不是其他国家可以比拟的。”

“那么秦国的弓弩呢?”赵雍隐约记得,战国七雄之中,率先灭亡的就说韩国,如果韩国的弓弩如此之强,为什么还抵挡不住秦国的进攻呢?

“秦弩之强,不再其能力,而在于其数量。”肥义说道。

“数量?什么意思?”

“秦国久居西部,其冶铁不如韩国,其技术不如韩国,但是其军工作坊,另有玄机,据说,秦国的军工作坊,能够快速完成一件弩机的装配工作,平均韩国装备一架,秦国已经装备三到四架,最重要的是,秦人性格坚韧,技艺纯熟,似乎每一架弩机都能随便更换,其维修成本也非常低廉。是以,秦人的弩箭,胜在数量而非是技术上。”

听到这里,赵雍就能够大致了解了。在他看来,当两种产品的质量差不多时,铺货最快的产品,自然就具有更大的份额,而且秦人又特备注意控制产品的维修成本,所以秦国的弓弩自然也就强大了。

不过,说道军工生产,改天他应该去赵国的工坊看看,因为他隐约觉得,要么是秦国人独有机枢,否则,大规模的生产方式,只有后世的流水线作业才能完成。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他就能够运用对流水线生产的简单了解,改造赵国的军工生产方式了。

“第一次进攻结束了。”李拙没有注意到赵雍在沉思,兴冲冲的说道。赵雍这才想起来,自己这是在战场上,正在进行着一次重大的军事行动,赶紧去看第一次攻击的效果。

“似乎,效果很一般啊。”赵雍有些失望的说道,从他的眼光中,他隐约看见,第一波箭雨过后,整个房子城的城墙上残留着一些箭支,正门的城楼上也隐约有向刺猬转变的过程。

“这只不过是第一次攻击而已,主上请看,第二次攻击已经开始准备了。”李拙说道。

看到这里,赵雍感觉到不对,但是至于是什么地方,他就有些疑惑了,直到看见第四波弩手跃出阵营,开始准备放置弩箭时,赵雍才眉头猛地舒展开来,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君上?”肥义和李拙心生疑惑,心想君上到底怎么了?什么事情原来如此呢?

“两位,我观庞将军发兵,要求第一次弩箭完成进攻后,赶紧撤到后面进行准备,第二波次弩兵在越阵而出,进行弓弩准备,然后依次下去,是也不是?”

“当然,每个国家都是如此进行的。君上为何有此一问。”肥义点点头说道。

“哼哼,这样做当然不错,然而却难以形成有效的进攻方式。假如对方依靠坚城防御于我,里面粮草充足,兵卒精力旺盛,我军的弓弩进攻的本意,也就是对敌方造成心理阴影,就难以奏效了,而且,让对方又充足的时间完成受伤人员的救治。”赵雍微笑着说道。

“这是自然。因为每个士兵的熟练程度不一样,上弦的速度不同,无论我们怎么要求,都无法完成整齐划一,所以,这件事情是庞将军无法改变的。”肥义以为赵雍年轻气盛,看到四轮弓弩进攻都没有对守军造成影响,中山守军暴露出来的空位很快就被弥补,所以心浮气躁,想要责怪庞葱。是以赶紧替庞葱说两句好话。

“我非常清楚。是以,假如我们的士兵,能够在攻击之前就完成弩箭的装填工作,这样循环往复,弩箭发射的速率得到提高。敌军看到我军攻击速度加快,定然会产生心里上的动摇,同时,也能扩大对方的伤亡,如何?”赵雍说道。

李拙和肥义一听,顿时升起一股明悟。的确,很多人都将弓弩射击当作压制,却从没想过要对敌军进行伤害。而赵雍虽然第一次上战场,却能独辟蹊径,想到分段分阶的进攻方式,这种敏锐的军事感觉,的确非常适合成为军队统帅。

他们怎么会想到,这个家伙,只不过想到了电视剧中的三段击,继而用到了这个地方。虽然三段击真正的兴盛是在火器盛行之后,但其实,在战国后期,秦国军阵,就已经开始使用这种弩箭的三段击了。

赵雍只不过凑巧,将这种事情提前了几十年而已。

第二十五章 云梯攻城

战国时期,铁器已经开始盛行。特别是齐韩赵魏四国,冶铁业非常的兴盛,而相对来说,秦国和燕国楚国的冶铁业,就不如这四国了。

中山国虽然发端于戎狄,但是随着国家逐渐在中原立足,其同化程度也越来越强,很多中山贵族都痴迷于中原文化,学习中原的礼仪典籍,学习中原的耕作习惯,是以现在的中山国,其生活中已经充满了中原的味道,甚至“不类戎狄”。这种对中原文化的深刻传承,反映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连铁器的运用,他们都不放过。所以在中山国中,军队配备铁制武器是非常普遍的。

吾丘鸩靠在城墙上,不时的通过观察口往外瞧去,看着城下的赵国士兵,依然还不停的射箭,顿时感到非常无奈。虽然中山国的很多武器已经铁质,倒也不怕这种青铜箭矢的攻击,但是长时间举着大盾,对于士兵的体力来说,是非常具有挑战性的,因为为了更好的提升防御性,中山国的盾做了一些改善,除了传统的皮革主体之外,在一些地方做了铁皮包裹处理,增强了寿命的同时,也增加了负重,所以长时间持有,也颇为费劲,一会打起来,可就麻烦了。

“娘的,这群赵人,就知道拿着弓箭在那里瞎比划,有本事上来啊,老子让你们爽个够。”吾丘鸩愤愤的说道。周围的士兵将他说话如此粗鲁,倒也习惯了,但是他们渐渐发现,形势有些不对。

“将军,不对啊,你看赵军。”这时,一个蹲在他旁边的副将,指着城楼下赵军说道。

“看啥啊?”吾丘鸩不耐烦的说道。他放低身子,从观察口望去,刚要探头,就看见一支弓箭从观察****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吾丘鸩猛地一个甩头,那支弓箭就擦着他的脸划了过去,嘟的一声扎在了身后的城楼上。

吾丘鸩冷汗唰唰之下,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他本欲再看,却发现赵军的箭雨越来越快,越来越密集,压根就不让你观察。与此同时,刚刚还举盾防御的士兵,纷纷被密集的箭雨打的节节后退,有的甚至一不小心,退到了城墙的边缘,然后猛地一个踩空,从城墙上摔了下去,尸首分离。这样的举动,吓得所有的士兵,开始战战兢兢,一边看着前面,一边看着后面,阵容越发不可收拾了。

吾丘鸩也是心里又惊又怕,心想为何,赵军的攻势突然就猛烈了起来呢?

庞葱看着城墙上,中山国的军容出现了混乱,心中一阵窃喜。没想到,刚刚从君上传来的命令,立刻就奏效了,而且在同等阵容的情况下,攻击力改变了这么多,着实让他欣喜,又让他佩服。

不过时不我待,现在敌人出现了混乱,就该是自己进攻的时候了。

“上云梯!”

赵国的鼓点开始急促起来,令旗挥动,已经战车旁边等待许久的云梯部队,开始扛着云梯就往城墙那里冲去。

云梯根据行进方式不同,一般分为两种。一种就是两架梯子进行捆绑在一起的样式。这种云梯的特点就是制作简单,不需要浪费太多的时间。两个梯子之间,通过木楔子进行勾连,再通过麻绳进行反复捆绑,这样就让整个云梯非常牢固。使用的时候,需要一队人抗在肩上前进就好了。

第二种,样式就比较复杂,云梯是复式结构,顶端有铁钩,可以挂靠在城墙头上,不容易被敌人推开,下面用轮子固定,移动起来也非常的轻松。但是缺点也比较明显,就是制作费时费力,一般情况下并非是上上之选,只有在进攻高大城池的时候,才会被使用。而房子不过是小城,自然是选第一个。

赵军的登城部队扛着云梯,快速的向墙跑去。自春秋开始,三晋武卒之勇就是有目共睹的,只不过三家分晋之后,只有魏国在吴起和魏武侯的坚持下,将魏武卒发展起来,成为魏国争霸天下的重要武装。

只见一队队的赵国步卒,快速的通过与城墙之间的距离,然后从肩上卸下云梯,将梯子靠在城墙上,然后两个人在下,其余人怀揣利器,快速向上攀爬。云梯一般都能达到城墙的高度,所以如果不出意外,这些步卒很快就会攀爬到城门上。

“嗖嗖嗖”,突然,步卒们头顶上箭支声传来,就听见“啊啊”几声惨叫,刚才那些快要爬到顶端人,纷纷掉落下,直直的向云梯下摔去。下面的人一看,原来是中山士兵开始通过射击口,向云梯上步卒开始发射弓箭了。在这个垂直的角度上,几乎没有什么费劲,就能轻轻松松的射中攀登的赵军。

“这样的攻城效果是不行的。”赵雍在阵型的后面,看着赵军不计伤亡的开始向城墙攀爬,却开始受阻于中山国的弓箭手,他摇摇头,对身边的肥义说道:“这种攻城的效果太低,而且伤亡太大,即使攻下房子成,这样的打法也太过残酷,不是仁君所为。”

“但是战争本就是非常残酷的,这样的士兵虽然非常可惜,但是却不得不如此。君上放心,庞将军应该还有后招。”

“但愿如此。”赵雍点点头,只得选择继续看下去。虽然刚才小露一手,但是他依然不敢说,自己可以指挥战争了。

庞葱看着赵军的登城部队,被中山人不断得到射杀,纷纷像是纸片一样下落起来。他也有点不忍,但是慈不掌兵,面对这样的问题,不是要去想着后悔,而是要想着对策,尽量减少我军的伤亡。

“准备蹶张弩,前出一百步,膝上弦,三段射击。”见识到三段射击的高效率,庞葱也活学活用,将这种新的阵型运用到蹶张弩阵中。所谓蹶张弩,是一种用脚踩踏机括而发箭的弓,其本质是弓。

蹶张弩的射击方式有两种,一种是脚端出弩,用于强弩;一种是膝上上弩,用于弱弩。使用时将身平坐地上,以弩平放面前。左右脚掌俱揣入拇内,紧接弩劈,撬上腰钩,钩住弩弦。两手拉腰钩索,两脚掌往前一蹬。劈体往后一倒,一齐用力,才能来开弩弦,挂上机括,是以威力非常惊人。一般情况下,蹶张弩都在2~3石左右,赵军配备的是3石蹶张弩,已经是非常重的了。

庞葱这次用蹶张弩,其目的很明显,就是想设计口这样的小口,普通的弓弩作用是有限的,只有使用蹶张弩这样的强力弓弩,才能继续向对方施加压力。只见一支支蹶张弩,在赵国士兵的准备下,瞄准着各自的目标,一声令下,弩箭纷纷射向射击口。只见蹶张弩的弩箭呼啸着,有的进入了射击口,巨大的力道顿时将刚才偷偷射击的中山人钉在了后面的墙上,立刻死亡!就算是你想解救都解救不了他!如果是被钉在身体上还好说,最惨的,就是箭矢擦过人的头顶,带起的力道竟然将头颅都击碎了!顿时,鲜血被洒的到处倒是,身旁刚刚还生龙活虎的队友,顷刻间就成为了死人。中山城墙上一片唏嘘,仿佛是人间地狱一般,血流成河。防守得到规模小了起来。

趁着这样的间隙,赵军士兵又开始了登城作业,为了避免中山人缓过劲来,士卒们攀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终于,就要够到城墙口了。

就在此刻,刚刚还被铁盾保护的中山士兵,纷纷将盾牌拿开,露出下面隐藏着的士兵。还没等赵国人看明白,就见前排的中山士兵纷纷举起短枪,向着刚刚登上来的赵军士兵刺去。赵军士兵本身就刚刚登上城楼,尚未立足,就遇到了这样的招呼,措手不及见急忙往后退,但是,这里已经是城墙之上了,根本退无可退,很多老兵遇到这种情况,宁愿冒着被刺死的危险,也要跳到城墙内去。只见他们眼疾手快,躲过短枪的一招之后,就猛地跳了进去,跳进了中山士兵的人堆里。

中山国的这种城墙防御分配相对来说是非常合理的,前排的士兵手持短枪,目标是刚刚登上城墙,立足未稳的部队。第二排和第三排的士兵,就装备起短剑等近距离格斗武器,和已经进入城墙的赵军士兵捉对厮杀。一时间,整个城墙上你来我往,刀来剑去,打的不亦乐乎。与此同时,随着第一批赵军成功登上城楼,越来越多的赵军士兵开始跟着进入了城墙上,与防守的中山士兵打成了一片。

而中山士兵也毫不褪色,两排短枪士兵死死守着下去的通道,前面还有一排盾牌手,坚决制止了多次赵军士兵的冲锋,一时间,整个城墙呈现了焦灼状态。

“都给老子死开,死开!”不一会,就见城墙之上,一个身披铁甲的五尺大汉,挥舞着铁棍,完全不看是敌是友,见人就给一棍,丝毫不留情面。而且他力气很大,几乎每一次击打,都是一条人命。

赵军士兵见来人不是善茬,纷纷退后一番,然后互相看了一眼,开始抢攻。然而吾丘鸩根本不惧,左手铁棒挥起,右手又躲过短剑,直接抓到那人的衣领,高高举起。看着两人恐惧的笑容,他竟然狰狞的笑了起来,然后大吼一声,“给老子去吧!”霎时,只见两个赵军士兵像是脱线的风筝一样,被他摔下了城去,只听“啊啊”两声惨叫,两个生命顿时从人间消失。

受到吾丘鸩的鼓励,中山人的反抗愈发猛烈起来,很快就组织起了有效的防御,将赵军士兵逼到了墙角,吾丘鸩身披铁甲,猛然就冲了上去,也不担心赵军的刀剑,脸上带着嗜血的微笑,三下五除二,就将赵军完全杀死在了那里。

“呸!杂种!”吾丘鸩轻蔑一笑,看了看城下的赵军,又看了看刚刚死去的几人,露出一抹冷笑。

庞葱看赵军势如破竹的登上城楼,本来心情愉悦,如果按照这样发展下去,今天差不多就能拿下房子。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攻城的阵势突然就缓了下来,正当他纳闷之际。之间房子的城墙上,不一会,就扔下一个东西。过了一会,又扔了下来。紧接着,接二连三的有东西被扔了下来。庞葱离得较远,看不清楚,却听周围的士兵骚动起来,他们隐约说着

“是我们的士兵。”

“对啊,是我们的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回事?”

正当庞葱疑惑之际,突然一声怒吼从城墙上传来,庞葱意欲靠前,却听到声音由远及近传来:赵人听着,吾乃吾丘鸩,此地乃吾镇守,是爷们的,老子在这里等着!哈哈哈哈!

顿时,整个战场上,只听见了吾丘鸩,自己的声音。

“撤退吧,明日再战。”赵雍看着城墙上那抹亮光,双眼深深的刺痛了。但是他依然冷静的转过身,离开了这里,就剩下肥义和李拙,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第二十六章 夜袭中山

“据报,我军今日伤亡四千三百五十二人,云梯二十多架,各式弩箭消耗三千余支,总体伤亡不高,但是由于今晚攻城失败,对于士气有所打击。”大帐里,庞葱向所有人汇报着今日的战果。总体来说,今日攻城的伤亡数在他可控制的范围内,出去将近八千人的后勤辎重部队外,整体进攻部队在两万多人左右,伤亡约为五分之一,考虑到今日差点登上城墙,这种伤亡实际上还是可以接受的。

唯独赵雍,还有那种一国之君的气象,听到伤亡已经达到了将近五千人,心中惴惴不已,看来战争果然不是游戏中那样可以随便操控,就这份对于伤亡的接受能力,也是考验将领定力的重要标准。

“庞将军以为,明日是否还要继续再战?”赵雍沉吟一会,对庞葱说到。

“君上,今日之战,我军险些就登上了城门,只不过天不遂人愿,对方将领过于勇猛,我军登城之后,没有扩大战果,导致后续部队无能为力。”庞葱理了理思路,继续说道,“是以作战之要,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虽然我赵国士气略微有些受损,倒是不影响大局。故臣以为,当继续进攻才是,不可停歇。”

“恩,这一点我清楚。”赵雍站起来,走到大帐中的沙盘旁,看着刚刚制作完成的房子附近的模型,慢慢说道,“但是房子一地,虽然不能说易守难攻,但是此地距离石邑和中山长城不远,要是我军像今日这样,屡次攻击不下,就算是廉武将军在长城多么拼命,也拦截不了中山大军南下,是以我军还当速战速决为宜。”

“其实今日我军功败垂成,也是敌军将领勇猛所致。我军登城本就”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军明日该如何攻城?”赵雍打断了李拙的话,“庞将军,你说。”

庞葱见赵雍喊道自己,战战兢兢的说道,“吾以为我军当以车轮战法,轮番攻城。敌军守将即使再过勇猛,然而人力有限,不可能以一当百,我军轮番作战,轮番休息,只要调配得当,吾有把握占领城头。”

所谓车轮战,就是己方分散兵力,轮流与敌人作战,或采取迂回战术,在体力和智力上使别人疲劳,然后消灭敌人。这种战法在攻城战中普遍,因为城池都是易守难攻,敌军坐拥高大城池,只要有足够的粮食储备,完全可以和来犯之敌进行消耗。

这个时候,攻城方要做的,就是将自己的兵力合理调配,分时间分地点的进行进攻,或者对于一个进攻目标,反复进行有规律的攻击。因为攻城一方,都是人员充足,所以完全可以施行这种战术。

其实这一点,对于赵雍来说也不陌生,因为他在现代就经常参加谈判,经常被对方轮流谈判,搞的他精疲力尽,有时候甚至因为脑子一松,有些话脱口而出,就给对方抓住了把柄,让自己陷入被动。

不过,听到这里,赵雍脑海中倒是灵光一现,微笑着说道:“或许,我们有更好的选择。”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吾丘鸩躺在床上,满地的酒壶扔到到处都是,整个卧室都弥漫着酒香。越是如此,别说吾丘鸩的下人们,就是他的夫人,都不敢靠近他。

他嗜酒,倒不是天性如此,而是经历使然。当初,他本是角场的一个奴隶。所谓角场,就是通过摔跤和打斗,供他人取乐的场所,类似于拳击比赛。但是和拳击比赛不同的是,角场的打斗都是生死相搏的,不死不休,但是由于每次胜利之后,都有大把的赏赐和足够的饭食,甚至还有很多酒供给,所以很多奴隶,在没有成为凡人的希望后,开始喜欢上这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

吾丘鸩,就曾是角场的一个奴隶。

他曾经连续打死过五个奴隶,而且个个都是残忍好杀之人,他力气大,也懂得用智,眼看抵挡不住,就用阴招。所以一时间,吾丘鸩的名字传遍了整个灵寿,很多人都去捧场。直到一天,他被人从角场中买了下来,送到了相邦府,见过了司马赒之后,他的生命才改变了轨迹,摇身一变,成为中山国的猛将。

上一次跟着司马赒去鄗城探听虚实,在城门口大开杀戒,让司马赒好是惩戒了一番。但是罚归罚,该用的时候,司马赒还是必须依靠他。所以这次司马赒回灵寿,就安排了吾丘鸩在房子坐镇,因为他清楚,只要这个家伙能够细心,肯定能够守得住,再说了,石邑和长城离这里都非常近,一旦房子有难,只要撑过了两三天的时间,完全可以等到援军。而以吾丘鸩的英勇,守住房子应该不是难事。

早上的战斗,让吾丘鸩身心俱疲,他现在都是坚信,虽然被围困,但是很快,意识到交通不畅的石邑守军,肯定会来救援自己的,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哪里都不去,安安静静的做自己的美男子,呃,猛汉纸。

就当他呼呼大睡的时候,一阵喧哗的声音响了起来。吾丘鸩在角场养成的警觉性,让他即使大醉,在听到嘈杂的声音时,也能快速起身,所以,当外面吵闹声响起来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操起床边的刀,三步并作两步,噔噔就往门外跑,连铠甲都没穿。因为他担心,赵军会趁着夜色攻城。

正当他走到门口,刚刚打开门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的下人们,推搡着一个穿着铠甲的士兵。士兵表情焦急,和下人争执着什么,三个下人却无论如何,不让士兵进去,双方就这么拉拉扯扯,谁都没注意,吾丘鸩已经气势汹汹的站在了他们后面。

“都他娘的干嘛呢?”他扯着嗓子吼道。众人听见是他的声音,赶紧下跪求饶,吾丘鸩想也不想,扯起那个士兵,抓着他的领子,双目通红,好像杀气泠然一样的看着士兵,“说!是不是赵军攻城了?”

“将将将军,赵赵军”士兵被拎着领子,说法非常费劲,却也说出了事情的主体。“他娘的,还不让人睡觉了,走!”说着,他大步流星的就往府外走去,低头看了一眼下人,猛地踢了他一脚“废物!”

就当吾丘鸩穿着单衣,走上城墙的时候,只见整个城楼下面,都已经被火把包围了,不少士兵都举着火把,扛着云梯,向城墙这里冲了过来。火把组成的长龙,在广大的平原上,像是汇聚起来的火龙,呼啸着奔向城门。

与此同时,后面的弓箭阵地上,已经点燃的火箭,纷纷射向黑暗中的城楼,像是一阵火雨,正在燃烧黑暗的侵袭,又像是传说中的业火,向着中山国,倾盆而下。

然而中山人已经顾不得欣赏这样的美景了。他们纷纷举起盾牌,抵挡着火箭的进攻。但是房子城墙很小,上面还放置了城楼,所以很快,发射的火箭被盾牌格挡,却又恰恰引燃了城楼的木质物件。中山人不得不一边灭火,一边抵挡赵国的攻击。

吾丘鸩观察一阵,知道现在,如何拯救都已经没有用了,只能进行肉搏战。是以他传令下去,所有武卒进入城墙,准备接敌战斗。他自己也不穿甲,就拿着刀,准备杀敌。

李拙看着中山的城墙上,已经爬满了赵国士兵,嘴角露出了一笑。

第二十七章 计赚房城

城头上,吾丘鸩疲惫的靠在破败城楼上,眼睛不由自主的要阖上,然后头猛地一点,立刻睁开双眼,炯炯有神的看着城墙下面,还在待命准备进攻的赵国军队。但是好久之后,赵军还是没有进攻,他又忍不住合上眼,接着惯性继续让他猛地点头,他又短暂了恢复了一下精神。

不仅仅是吾丘鸩,整个中山国的军队,现在都处于这种状态之下。从昨天晚上开始,赵军开始轮番进攻城头。要是攻打也就算了,刚开始还好,赵军还架着云梯,冲向城头,甚至一度登上了城门。但是后来,就都懒得进攻了,每次都是喊打喊杀,然后赵军们仅仅擎着火把,冲到城门下面,看见中山国放箭,他们就撤退了。每次都留下一行弓箭的轨迹。

久而久之,吾丘鸩以为赵军也疲乏了,总归要撤退了,就嘱咐好副将,收好城池,他也不会自己的家,就在城门楼子里休息。

但是没成想,赵军消停了有半个时辰,又开始咋咋呼呼的要进攻,等副将摇醒吾丘鸩的时候,吾丘鸩望城下一看,我了个乖乖,漫天的火把,就想要是将天空照亮一般,如果说刚才的军队只不过两三千人的话,那么现在,好像所有的赵军都出动了一样,远处燃起的火把,还有影影绰绰的士兵,似乎都预示着,赵军今晚要总攻一样。

“他娘的,赵军都是铁打的吗?大晚上不睡觉?”吾丘鸩抱怨归抱怨,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小心翼翼的组织起防御。与此同时,整个房子城都被调动了起来。从早上开始就惴惴不安的老百姓,本以为能睡个安稳觉了,没想到到头来,还是没办法入睡,只能继续打起精神,参与到战斗中。

但是,似乎赵军声势浩大,但是依然没有进攻的动力,每次攻打到城下,看见中山国放箭,就立刻呼呼啦啦的撤回去,虽然过不一会,又组织起了一波进攻,但是依然没有什么改善。这倒是让中山人想笑又想哭,要么你痛痛快快的打一场,要么你就老老实实的去睡觉,这半夜玩攀岩,你是有多无聊?赵军的主将,就不怕被骂吗?

然而此时,负责这次进攻的赵军将领李拙,已经躺在地上,快要睡着了,如果不是时不时的鼓声响起,这种以天为被地为床的样子,其实还算是不错的,唯一不好的,就是地太硬,不如床具舒服。

“哎,不知道这样算不算统领一军呢?虽然只有两三千人,但是,那些草人,也算是伏兵吧,至少,中山人可把他们当做真的士兵了。”他一边咬着草茎,一边自言自语到。“不过君上这办法还真灵,轻而易举的就让中山人来了个通宵不眠,枕戈待旦。这又累又饿的滋味,肯定不好受。君上这一招虚实结合,到是深的孙武子‘以正合,以奇胜’的意味。”

不错,虽然赵军这边打的非常热闹,从远处看去,也是人影绰绰,灯火通明,但是这都不能仔细去看,因为那些都只不过是聚在一起的草人,虽然是点着火把,但是离得这么远,天也这么黑,房子守军连忙着杀敌防御的时间都不够,哪里还有时间去仔细辨认?

这就是赵雍的办法。先用两千左右的步卒,佯装攻城一阵,而且要打出风格,打出血性,然后步卒撤走,用两千辎重部队,分成两队,轮番上演攻城的好戏。再扎上许多草人,在他们附近点上火把,注意不要点着草人,这样远远看去,就像是等待攻城的部队一样,在后面掠阵。而实际上,只有两千辎重部队,在鼓点的催促下,猛跑到房子城下,骗点弓箭,立刻撤走,再换上另外一队,再跑到城下。这样轮番演戏。

由于守城的士兵们,看到赵军进攻,就不得不防御,有了刚开始的教训,谁也不敢轻易认为这是赵军的把戏,只能本能性的去防守。不仅如此,刚开始由于打的太过激烈,导致所有守城士兵都十分疲劳,而吾丘鸩又不是那种心细如发的将领,知道让军队轮番休息,所以几乎整个房子城,都被这两千辎重兵,折磨的筋疲力尽。

而同样的主力部队,包括赵雍和庞葱,都在休息,虽然不时的有鼓声,但是劳累了一天,也就顾不上这么多了,何况,他们都还能睡觉,而他们的敌人,不但听了一夜的鼓声,还靠在城门上,不敢入睡呢!

所以,当第二天,赵军士兵精神饱满的整顿起来,准备今天的攻城的时候,他们的对手们才借着太阳的光亮,看清楚,让他们担心了一晚的敌人,实际上,只不过是一群草人!

赵雍其实一夜都没有睡好,倒不是担心对方会识破自己的小聪明,而是第一天亲自见识到血腥的战争场面,只要一躺下,眼前全是鲜血淋漓的场景,让他感觉,每一个战死的赵人、中山人,好像都举着自己的残肢断臂,慢悠悠的向自己走来,一边走,一边还让自己偿命。

这种感觉,绝对不是战争片和恐怖片能够给予的,而是真真实实的让他能够感受到的。他混迹商场多年,对于商场如战场这句话有很深的体会,一个小小的疏漏,一个信息的错误,都有可能让他血本无归,负债累累。

然而今天,他才意识到,无论多么残酷的商场,都远远比不上战场,因为在这里,死去的不是一个人,而可能是一队人,一群人。如果说,他之前对于古代战争中那些几万十几万几十万的战争数据还能无动于衷的话,那么今天,就是赵雍真正蜕变的日子。

醒握杀人剑,醉卧美人膝,无外如是吧。躺在床上,他慢慢的想着。然而,却无论如何睡不着了。于是干脆起床,一边等着外面的战报,一面站在沙盘前,自信的研究着地图。直到庞葱肥义等人进来之后,发现赵雍正在沙盘前愣神,心中连说惭愧,赶紧上前拜见。

“算了,想必各位都休息的不错。那么今日,请务必拿下房子吧。”赵雍向众人摆摆手,转身走向自己的位置,然后说道。“庞将军,你预计,今日之战,能否一战功成?”

庞葱不及庞涓的地方在于,行事过于谨慎和周密,虽然这种习惯并非不好,但是要知道,一个优秀的将领,往往也是一个偏执的赌徒,他们相信于自己的直觉要胜过相信分析的数据,所以古往今来众多名将,无不有着一颗狂热的冒险之心。哪怕输的丢掉了性命,也在所不惜。而这,恰恰是庞葱所不具备的,所以他永远达不到乃祖庞涓的高度。

只见庞葱微一沉吟,慢慢说道“敌军虽然非常疲惫,但是中山人性格坚韧,未必肯弃城投降。不过,相信经过昨日晚上,君上的奇思妙计,敌军的士气还是大大有所折损的,是以,臣将力保今日攻下房子!”

“恩,如此最好。既然如此,这攻城事宜,还是有劳庞将军了。”赵雍点点头,看了看众人,问道:“李拙何在?”

“君上,李拙在此。”正在众人寻找他的时候,李拙满脸轻松的出现在帐篷门口,对赵雍行礼道:“李拙在此,叩见君上。”

“昨夜应该非常劳累吧?”赵雍微笑着说道。

“不,君上。我按照君上的安排,先是做好被偷袭的准备,然后轮番攻击房子。初时,中山人尚且对我进行进攻,过了段时间,攻击就少了,到了最后,哪怕我军登上城池了,对方也回应了了,要不是我人少,想必今天,庞将军就不必费劲了。”

他说话俏皮天真,最后还忍不住小小抱怨了一下,倒是令在场众人莞尔一笑,庞葱也是哭笑不得,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哈哈,既然如此,我还真的有活交给你。如果你干的好,我就给你一个惊喜。”赵雍奸笑着说道。

李拙眼珠子一转,然后问道:“若是干不好呢?”

“干不好的话,你就老老实实听我安排,如何。”

众人心想,赵雍这话可就吃定李拙了,因为无论如何,李拙还能忤逆了赵雍的意思不成,还不是想让他干嘛他就干嘛去。李拙当然也知道如此,心中想着左右没什么风险,干了。

“臣听君上安排。”李拙俯身说道。

“如此,你就带领一队骑兵,前往房子西北十里外的山坡埋伏,务必给我活捉了这房子城的主将!”看来,昨日吾丘鸩放肆的笑声,让赵雍至今还记在心里,以至于要活捉了这厮才能够解气。

“小将遵命。”李拙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欢天喜地的应了下来,如果自己能够活捉了吾丘鸩,那可是大功一件,可见赵雍说的惊喜,肯定非常值钱。这样的提拔对于李拙来说,可是非常意外的。

“君上笃定对方主将会弃城逃跑?”肥义在一旁,注意到赵雍的安排,于是出口问道。

“倒不是我笃定他会逃跑,而是他不得不逃跑。”赵雍说道,“我昨日观察地理形胜,发现自灵寿以南,中山唯有凭借滹沱河于我军相持,假若我军攻占石邑,则可从西北绕过南长城,直接进攻灵寿。所以房子丢了也就丢了。如果再丢了石邑,中山国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对方主将与其死守房子,倒不如回师石邑驻防。这一点,应该是错不了的。何况,他也应该疑惑,为什么石邑的还不来援军进行增援。”

“那么,我军要不要北上石邑呢?”李拙这个时候胆子也大了,将众人的心思说了出来。

“不打了。这三万人的粮草供给全靠鄗城,一旦战线拉长,后路被南下的中山军封锁,就得不偿失了。何况石邑定然是城池坚固,没有绝对的把握,没必要去攻打,暂且就放他一马吧。”赵雍气定神闲的吩咐到。

众人细细一品,道理确然是如此,心中对赵雍的佩服油然而生,要知道,这可是赵雍第一次亲自领兵作战,就能提出如此有见地的见解,也非常了不起了。

房子城头上,看着赵军正如水一般的开始攻城,而自己这方的士兵,已经被折磨的筋疲力尽的样子,吾丘鸩知道,从早上,看到远处赵军阵地上的草人的时候他就知道,房子城,已经守不住了。而这一次,敌人没有赢过他的勇猛,而他也输给了对方的狡猾。

“将军,此地已经没有死守的必要,请将军速速离开,北上石邑。”副将是吾丘鸩身边的老人,对于他的忠心,自然是没有可怀疑的。

“我若是此刻弃城而去,到了石邑,恐怕依然必死无疑。”吾丘鸩摇摇头,他真的很累了,昨日赵军的疲城战术很成功,让他后悔不已。

“不然。将军死守房子,已经没有意义。而石邑扼守我军要路,千万不能沦于敌手。将军到了石邑,一定要组织防御,防止敌军北上,方才能够将功赎罪,以报今日之仇。”副将苦口婆心的说道。

这些道理,放在平日,吾丘鸩未必不清楚,不过他困倦一夜,本身又有些灰心丧气,所以反应倒不如副将。此刻想明白此节,也就不再推辞,赶紧走下城楼,收拾行装,准备离开房子城。

庞葱皱着眉头,看着逐渐登上城楼的赵军士兵,知道这一战,胜局几乎已经锁定了,如果不出意外,在中午之前,就能攻下房子城了。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当主将的压力,果然是非常大的,特别是他现在身份特殊,不知道多少人在盯着自己,一旦落败,肯定会被人落井下石,到时候,无论赵雍多么偏袒自己,迫于压力,给自己一个重大的处分,也是情理之中的。所以,他谨慎又谨慎,小心了又小心,终于可以轻松会了。

“报,将军,有紧急军情!”

“说!”

“刚才有一队中山骑兵,从房子城南门冲了出来,对我军造成伤亡,是以其他路守军对南北进行增援。但是,没成想从北门又跑出来一股骑兵,击溃了我军的进攻阵型,向西北逃去了。”传令兵战战兢兢的说完,一言不发的看着庞葱,等待疾风暴雨。

“恩,知道了,下去吧,命令我军全力攻城,务必在午时打下房子。”

“是!”带着疑惑,传令兵飞也似的逃离了,唯恐庞葱想起来,再训斥一顿。

“哼,还真便宜那个小子了。”庞葱心里想着,“不过,这也不错,毕竟一个人攻下一个城,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也并非是好事啊。就权且分一点功劳出去吧。吃亏是福,吃亏是福啊。”他自言自语着,看着已经被赵军淹没的城楼,神色淡淡。

第二十八章 兵器之王

“将军,我们已经逃出了赵军包围了!”

房子通往石邑的大道上,吾丘鸩带着少量的骑兵,正在拼命的向石邑奔去。从房子尚未被围攻开始,他就通过斥候向石邑和南长城方向分别发出了救援令,所以他才敢在房子防守下去,坚守不出,否则按照他的老毛病,早就出去先打一场再说了,还用得着等着被围?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来人。南长城还好说一点,作为中山南部防御的重点区域,轻易不派兵增援,以防止被敌人调虎离山。

但是你石邑城墙坚固,兵精粮足,距离我房子也是最短,我也是盼着你来救援于我,好与我内外夹击,重创赵军,结果我等了三天,你就是不来。他娘的,老子要是到了石邑城,绝对不轻饶于你们。

吾丘鸩一边心里咒骂着石邑的守军,一边又不断的催促马匹前行。刚才幸亏副将想了一个声东击西之计,让赵军以为自己会在东边突围,结果从北边露出的大口子,让自己顺利的逃出生天,虽然如此,倒也不敢耽搁,马不停蹄的奔向石邑。

房子西北,跑马坡。

这里原本是一处天然的马场,多年以来,这里供给着中山国所用的军马。后来,中山被魏国攻占之后,这里就变得废弃了,因为魏国绝对不希望,自己在赵、燕、齐国之间拥有一块战略储备基地,本来孤军深入,攻打中山已经有些得不偿失了,若是再建立一个马场,肯定是为他人做嫁衣裳。所以魏国捣毁了这里的马场设置,任其荒废。当中山国再次复国归来之后,已经无法恢复当初的样子了,而且处于对抗赵国的最前沿,怎么算都不合适,是以荒废至今。

落马坡还有一个重大的意义,就是这里是房子通往石邑的必经之路,因为其他地方,除非东绕迂回到达,要么就只能通过落马坡。虽然这个山坡比较平缓,但是有赖于两旁的小丘,倒也成为了一处险地。

当吾丘鸩带着骑兵,浩浩荡荡的闯入这里的时候,心中突然有了一丝警悟,赶忙勒住马匹,让后面疾驰而来的中山骑兵暂时停止。其他人接到命令,也赶紧停下来。他们面面相觑的看着他们的首领。

吾丘鸩虽然有时候很莽撞,但是既然能够统领军队,心里多少还有些心思的。他往常经过这里,到没有什么怀疑,但是,当他刚刚闯入的时候,他明明感觉到,有一丝杀气和狞笑,正在某处窥探着自己,好像,自己正在进入一条不归的道路上。

他没有前行,驻马观望。风夹带着飘荡的草叶,从他的眼前飞过,飘在吾丘鸩眼里,这就是敌人即将动手的信号。因为隐隐约约的,他观察到,两边飞起的叶子数量是不同的!这就奇怪了,为什么两边飘起的叶子,要比其他地方要少呢?莫非,有什么人不想让他们飘起来?

风越刮越大,吾丘鸩还是没有前进的意思,他眯着眼,看着两旁的山坡,就是不前进,这让身后的骑兵们疑惑了,主帅这是怎么了?

“将军,为何不走了?”一个家将说出了众人的心思。

“走?哼,再走,恐怕就回不来了!”吾丘鸩冷笑着说道。

众人跟了他多年,知道此言何意,纷纷自觉的向他靠拢起来,不一会,一个围绕着吾丘鸩的圆阵就摆了起来。骑兵们警觉地看着四周的山坡,纷纷拔出自己的武器,一时间,缓缓的山坡上,充荡着杀气,似乎只要出现一点声响,整个杀气就会爆炸一样。

终于,风开始不安起来,裹挟着尘土,飘荡在山谷间。众人脑海中绷紧的弦,却被一阵嘈杂的马蹄声敲击了一下。吾丘鸩顺着小路,看向前方,他知道,那里一会就会出现一个对手,一个来抓自己的对手。

果不其然,山路的转弯处,一个年轻的小将,穿着赵军的甲胄,骑着一匹黑色的军马,手里提着一根似矛非矛的兵器,总体来看,长短和矛差不多,但是和矛的沉重不同的是,这个小将拿的这个兵器,似乎要轻很多,因为他根本没有费什么劲,轻而易举的就提了起来。但是,只要是兵器,从来没有善良之分,所以这一次,定然也是为了杀戮而来。

李拙提着长枪—这是赵雍见识了他的兵器之后,赋予的名字。如果赵大君主知道,长枪这个东西,最流行的实在隋唐时期的话,他肯定连呼自己又创造了一件划时空的武器—他面带微笑,身后的赵国骑兵也是精神不错,看着中山人,特别是看着吾丘鸩,眼睛根式像兔子一样,散发着诡异的红色。

“前面可是房子城的主将,吾丘鸩将军。”李拙坐在马上,看着前面吾丘鸩狼狈的样子,又想起自己戏耍了他们一样,心中一股自豪的感情油然而生。要知道,能够打败中山,比赵国占领高唐都让全国的赵人高兴,因为,赵国期待这场胜利,已经很久了。

“在下正是吾丘鸩,你是何人?”

“在下赵国李拙,奉我赵国君上之命,特在此迎接将军。”

“君上,你是说赵雍那小子也来了?难怪今天的赵军像是看到娘们似地,对着俺们很干,敢情是因为赵雍那小子在。早知如此,我就杀上你们赵军阵地,狠狠的干上一票再逃跑了。”吾丘鸩一听赵雍正在军中,但是一直以来都隐藏期间,心中一阵懊恼。是以口舌上,对于李拙就不客气了。

这话听到李拙耳朵里,就再也忍不住了。“你老小子倒是挺狂的,有本事你来啊,老子不打得你满脸开花,你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通过这几天的接触,李拙对于赵雍可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特别是赵雍像个大哥一样,就算是训斥,也常常私下里进行,从不落自己面子,所以在李拙眼里,谁要侮辱赵雍,和侮辱自己,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嘿,黄毛小子,老子打仗的时候,你还偷看丫头洗澡呢!”吾丘鸩进一步挑衅到。

“老毛子,有什么好炫耀的。有本事手里下见真章,别在这里像只狗一样乱咬人。”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见识一下,你小子有几分胆色。”说着,命令骑兵在原地等着,自己拍马上前,手中一杆铁棍,被他倒提而进。

“谁怕谁啊!”李拙也毫不示弱,同样命令骑兵暂停,自己提着长枪就冲向了吾丘鸩。

就在这小小的山坡上,两个冷兵器时代的新旧王者,展开了划时代的争斗。老王者已经伫立世间多年,遍寻众多冷兵器,几无敌手;而新的王者已经跃跃欲试,虽然他传承的,是老王者的基因,但是在新陈代谢的过程中,只有不断的超越者,或许才能统领冷兵器继续服务着人类。

尺寸之地,拍马即到。只见一个黑衣黑甲,年少英勇,脸上带着不羁的笑容;一个蓝衣蓝裤,沧桑蛮横,眉宇间似乎隐藏着对世界的不满。还有他们的兵器,瞬间就被贯穿进了彼此的力道。终于在奔跑的瞬间,一枪一棍,进行了第一次亲密接触。

对方长杆很软。

这是吾丘鸩第一招拼过之后的唯一感受。他轻易的感觉到,自己的铁棍在碰触到了李拙的武器之后,像是打到了一团棉花一样,毫无力量。而对方的武器,发生了偏转之后,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

吾丘鸩赶紧抽回铁棍,然后又往前一送,直击李拙的命门。眼看着就要被铁棍捅到,李拙也是双手一撑,擎着长枪堪堪挡住吾丘鸩的进攻,然后就见他猛然又抽回了铁棍,又变换了一个地点,再次刺向李拙。李拙别无他途,只能再次收回长枪,再次抵挡,脚下的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意,也时不时的对着自己的同胞,不停的下绊子。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说道枪,不得不提的是矛。枪和矛,虽然系出同门,但是在两者最重要的部件上,有着根本性的区别。

矛是古老的武器,从人类诞生了战争开始,这件兵器就出现在了战场上,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人类在对抗野兽和同伴的过程中,发现在一个粗壮硬实的木杆的顶端,加上一个锋利的头部,就能轻易的刺进敌人的身体中,让人重伤而死,于是,人类发明了矛,其要点在于,坚硬沉重的长杆和锋利灵巧的矛头,将人类所有的力气,共同作用于敌人的身体上。

而长枪的出现,是人们对于力度的再次诠释。经过了近千年的变幻,人们从实践中,发现了老子的至理名言上善若水竟然能够作用于冷兵器。所以,采用有弹性的长枪出现在了兵器谱中。从此以后,枪就和名将联系在了一起。

不得不说是,矛的坚硬挺拔,非常适合大部队行进中的冲击,所以很多国家保留了强大的矛兵方阵。而枪,由于出色的攻防兼备功能,更多的适应单打独斗使用,当然,十二分硬枪也是长枪方阵的武器,从枪的意义上来说,属于长枪的变种。所以,你可以听说很多名将都使用枪出名,而很少有名将是因为使用矛出名的。

就像这次,吾丘鸩觑准一个时机,变捅为扫,狠狠的砸向李拙,李拙也毫不示弱,虽然他力气不如吾丘鸩,但是借助长枪的弹性,当铁棍扫来时,变形的长枪已经卸去了铁棍的力道,但是也让李拙有些狼狈。

但是李拙毕竟已经使用长枪经年,对于长枪已经有所领悟,借着长枪反弹的弹性,他猛然将铁棍弹开,然后长枪后收,左手在前,右手在后,不断的往前刺去。

吾丘鸩被长枪弹开的有些虎口疼,却也顾不得许多,见长枪此来,不停闪躲,不停后退。胯下的马匹也不断的配合着他。

一时间,刚刚还处于被动的李拙,开始掌握其主动来。

第二十九章 石邑城下

春秋时期,国与国之间的战争,通常都是符合礼仪的,因为在那个时代,所谓战争,只不过是解决矛盾的一个方式,充分诠释了“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这句至理名言。相信如果克劳塞维茨生活在春秋时期,他会更早领悟这一观点。

然而到了战国时期,战争又赋予了其他的含义,特别是随着人口的聚集,土地的私有,有限的土地已经无法养活逐渐增加的人员时,禁锢于所谓《周礼》的社会,开始出现了崩塌的现象,其中最先打破这种禁锢的,就是有千古第一贤相之称的管仲。是以,即使孔子对管仲的仁义颇为推崇,也不得不委婉的表示对管仲“不知礼”的批评。

所以,“不知礼”的管仲,带领齐国率先成为五霸之一,其他国家见齐国的强大缘于对《周礼》的调整,于是纷纷效仿,所以春秋时期出现了五霸。

然而到了战国,这种情况就显得非常普遍了,特别是三家分晋,打破了周朝建立以来,非分封不得建国的现象,以强权获得了周天子的承认。这种悖上的行为,让世人看到了周天子的懦弱,也就让所有人都想问一问“鼎之轻重”。所以,战国七雄趁势而起,他们的目的,就是问鼎中原。

也因为此,战国时期的战争,没有了春秋时期,交战双方互相列阵完毕之后再进行打仗的场景,也很少出现将对将捉对厮杀的情况。

而现在,李拙和吾丘鸩,却又复原了历史中的战斗方式—搏斗。就像克劳塞维茨说的,战争的要素就是搏斗,而战争,无非就是扩大化的搏斗。其目的是打垮对方,其最终结果是让对方服从自己的意志。

所以,两个人在马上你来我往,打的好不快乐。一个用的是铁棍,手持七寸之处,却能防御周身所在,力不虚用,以棍之两端处发力,或圆转腾挪,或周身缠上,棍势如长虹吸水,守则不动如山,攻则势如破竹。所以说棍是百兵之祖,其言不虚也。

而长枪在马上的优势,又非常的强大。究其原因,在于长枪的灵活性,更加便于在尺寸的空间内,对敌人展开复杂多变的攻击。再加上拦、拿、滑、扎、撩、挑、绞、砸及劈枪、扫枪等枪法招式,动作之敏捷,劲道之强悍,无出其右。是以,枪乃兵中之王,也是有点说法的。

两人就在尺寸之间,就在马匹腾挪之间,尽情的展开着搏杀。这一场打斗,持续了足足有半个时辰,两人竟然没有分出胜负!

吾丘鸩看着年轻的李拙,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年纪轻轻,不但创造出如此一个造型独特的兵器,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对这种兵器的掌握,已经有些门道了,估计不久之后,他就会在这一点上有更深的造诣。

而李拙,看着眼前这个中年人,没想到自己倾尽全力,已经筋疲力尽了,依然无法将其拿下。所以这个家伙,在房子城头上力敌百军,也并非是虚言了。想到此,李拙竟然升起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想到这个人不久之后,就有可能被赵军捕杀,心中升起一股惋惜,遂说道:“你有如此本领,何必投奔中山?要是你觉得没问题,我可以带你回去见君上,保你不死。”

吾丘鸩也是血性男儿,对于李又何尝没有那种同道中人的感觉呢,他哈哈一笑说道“中山之于我来说,并非重要之事。但是有一个人,是我必须去帮助的。因为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吾丘鸩。”

“这个人是?”

“司马赒。”

话说到这里,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只能继续开打起来。

与此同时,石邑城下,廉武看着高大的石邑城,淡淡的对手下的副将说道:“走吧,此地再待下去也已经没有意义了”

贾副将点点头,微微叹了一口气,沮丧的说到:“这一仗打的太过窝囊,本来让我们鄗城出粮食,支援这次行动,也并非不可,但是到头来,邯郸那帮子家伙,白吃白住还拿了头功,咱们提供着粮食,竟然只不过是出来转了一圈。这也太不公平了。”

“住嘴!”廉武赶紧喝止了他的抱怨,“为将者,当知军令如山。既然军令要求如此,我等只能遵守。哪里来的这么多抱怨。”

“是。”贾良委屈的应承到。自从上次鄗城的城门一战,他被廉武看中,留在了身边,跟着他整军操练,成为鄗城三个都尉中最得廉武看中的一个。所以这次出征,又被廉武带在了身边,忝为副将,本想着出来大干一场,结果没想到,从鄗城向西北,经南长城到石邑,就这样溜了一圈,就放了几支弓箭就回来了,功劳没有,苦劳倒是不少,也怪不得他心生委屈了,早知道,还不如在鄗城享福呢。

“委屈了?”廉武看着贾良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有点。”和廉武相处的久了,贾良倒也不怕他,所以也就由着性子回答他。

“呵呵,你还真是太过浅薄了。”

“呃,什么意思?”

廉武微微一笑,骑着马走在前头,慢悠悠的说到:“你只光看眼前,不看未来啊。我问你,我让你在经过之处,事无巨细,统统标注于地图之上,你可曾照做了?”

“将军安排的事情,末将怎么敢怠慢,出了鄗城,我这一路干的最多的,就是根据之前的地图添加标记,纠正错误,别说是一山一水,就是一棵青草一块山石,我都画得清清楚楚。”贾良夸张的说到。

“所以,这就是你此行的收获。”廉武说到,“从此,自鄗城北去滹沱河,这些山川草木,就是我军下次北去的重要依据。而谁掌握了这些资料,谁就能够获得下次北伐的机会。”

“嘿,贾良,回去好好准备吧。咱们这位君上,可有野心着呢,早晚有一天,这滹沱河两岸中山的土地,就会成为我赵国的土地。不仅如此,燕国、齐国,这些国家,未必不会成为你我建功的地方。”廉武越说越激动,好像已经看到自己,带领赵军攻城略地的场景了。

“就是不知道,这一天,什么时候到来啊?”贾良还是有些遗憾的说到。

“快了,快了。”廉武喃喃的说到,像是安慰贾良,又像是安慰自己。

正当两人沉浸在建功立业的美梦中时,一骑快马飞奔着从大部队的后面赶来,他纵马到了廉武和贾良面前,猛然勒住马匹,急急说到:“报将军,刚才有一小队骑兵,从东南方向而来,奔着石邑城去了。由于我军发现的晚,当对方冲过来时,已经来不及组织进攻,是以我方损失十人后,让对方逃向了石邑城。”

“对方大约多少人?”廉武紧张的问道,没想到自己疏忽大意,竟然不知道有人偷袭自己。东南方向?那不是房子城的所在吗?难道对方是逃兵?

“约有百人左右,但是甲胄褴褛,不像是驰援部队,倒像是从包围之中逃出来的。”

两人一听只有百余人,心想可能就是逃兵之类的。贾良大大咧咧的说到,“我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让其他人做好救助工作,几百人而已,让他去吧。”

“可是可是”传令兵不但没有离开,反而看着两人,好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样,吭吭哧哧的就是说不出来。

“可是什么?”廉武看出不对,心有疑惑的问道。

“可是其中一人,好像,好像上次,在我们城门口,以一敌百的那位中山人!”

“什么!”两人心中一惊,顿时有些遗憾,该死,怎么会是他!

赵国攻下房子城,赵国于中山的边境线往北推进,直逼中山长城之下,与中山于赵国最后的天险滹沱河,也仅一步之遥。不仅如此,房子重新划入赵国境内,形成了房子、鄗城和伯人三城的三角防御体系,从此,鄗城不再是孤军深入中山的棋子,而是和房子一起,直面来自中山长城和石邑的进攻。彼此相互呼应,像是一面墙,阻挡了中山南下的脚步。

消息传回灵寿,整个中山国都沸腾了起来,一时间,请战的消息在民间形成了波澜,很快就刮到了朝堂之上,但是所有人都清楚,这件事情,决定权其实只在两个人手里,一个是君上,一个是相邦司马赒。相对于第一个,还是第二个比较容易见到。

“相邦,这次赵国挑衅我邦,如若不还击,我中山颜面何存?”

“相邦,我中山素有称王之心,他赵国竟然在这个时候攻打我国,这口气,吾决然是咽不下的。”

“赵人对我中山素来没有胜算,这次是觑准我中山陷入齐国的围攻之中,便跳出来找事。这口气,必须挣回来。”

“是啊,相邦。”

“相邦,这件事不能心慈手软啊。”

“相邦”

司马赒看着台下众人求战心切的样子,微不可绝的叹了口气。这些人光知道请战请战,却全然不知齐国那边尚未松口,赵国就啃了自己一下,万一腹背受敌,中山就有灭国的危险了。

他的身后,司马喜淡淡一笑,他知道,他的父亲,果然还是动了那个念头。这样的话,恐怕这邯郸一行,已经不可避免了。

第三十章 司马弄权

“你怎么看?”看着空荡荡大厅,司马赒背手站在那里,神情落寞的说着。虽然他没有说问的是谁,但是司马喜知道,这是父亲在询问自己。

“父亲心中恐怕已经有决断了吧。”司马喜说道。

司马赒默然不语,缓步走到门口,望着满院的荷塘草亭,碧波粼粼,心中竟然提不起一丝的宽慰,稍倾,他有些淡然的说道:“唯一可虑者,不知道君上是何想法?”

“王城内的那位,心中念念不忘的,就是自己能否称王。对于损失点东西,哪怕是土地,在他看来,也未必不能。何况,现在齐兵压境,与我军也在相持之中。张登前往临淄,暂时还没有消息。赵国选择这个时机进攻,实在是太妙了。”

“所以,在王城中的那位看来,只要挺过了这一阵,凭借着中山对赵军的胜绩,未必不能再图南下,对吧?”

“父亲高见。”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坐那碍事之人呢?且遂了各方心愿吧。”司马赒有些失落的说道。在他的心里,他不愿意就此看到,一个自己倾尽心里铸造的“不类戎狄”的中山,就这么快消失。

“父亲何必失落呢?”司马喜说道,“只要中山还存在,未必没有再次复兴的那一日。到时候父亲以救世相邦的身份,成为中山的中流砥柱,恐怕世子都要仰赖你老的鼻息吧。”司马喜越说越兴奋,他眉飞色舞,丝毫没有注意到,司马赒的眼神已经有些泛冷,“如此,父亲就是这中山国说一不二之人了,到时候”

“够了!”司马赒大声喝道,眼神冷冷的看着司马喜,“我司马赒从中原来到这中山国,深受中山国君重用,几年来呕心沥血,所幸中山日渐图强,渐融于中原列国之间,仍唯恐不敢报君上赏识之恩。只有克勤克俭,夙兴夜寐,何敢轻为妄作?”然后,他猛地一指司马喜,冷然说道:“而你,身为我的儿子,却不思忠君之事,却妄图做那架空之谋。就和山上的野狼一样,毫无人性!真是不当人子,不当人子啊!”

“父亲何须动怒?你看着天下之事,已非天子东迁之前的气象了。当今之世,礼崩乐坏何其严重。且不说韩赵魏三家瓜分晋国,周天子只得遂其所愿,就说您最看重的齐国,其祖先还是那个姜太公吗?不是啦!现在的齐国,祖先是那个田完!是那个曾经齐国的大臣田完!而您呢?为何还守护者残缺的周礼,冥顽不灵呢?”

司马喜一阵抢白,司马赒竟然无言以对,是啊,现在的天下大势,已经步入从起那样了,现在讲究的是谁的拳头硬,谁就是天子。为什么自己还保守着当初的成法,不肯随波逐流呢?

“哼,别人我不管,只要我在一世,这中山国的国君永远安在,倘若国君遭遇意外,我第一个砍了你!”说着他双手一背,气鼓鼓的离开了。

司马喜看着他的背影,喃喃的说道:“父亲,就算是您活着,也抵挡不住天下大势啊。”窗外刮起叶子,随风飘荡。

和灵寿的晦暗不明不同,赵都邯郸城内一片张灯结彩,百姓们高兴的跳起了傩戏,在城门口摆起了长龙,欢迎赵军士兵的凯旋。无怪乎邯郸百姓如此热情,因为这可是近年来,赵国对中山国的第一次胜利,上一次胜利,人们甚至都淡忘了很久了。

而且,房子对于赵国来说,至关重要,这是邯郸人都非常明白的。只要房子握在赵国手中,中山人想要南下邯郸,简直是痴人说梦,根本不可能,人们说是在欢庆军队的凯旋,不如说是庆祝自己的生活正在走向一种安宁和稳定吧。这也恰恰说明,当今君上智勇双全,绝对是一个非常称职的君主。

不过,就当邯郸的百姓们摆好了凯旋酒,等着见一见自己的君上时,赵雍却消失在了凯旋的队伍中,只有庞葱和肥义,带着大军缓步入城,接受了全城的欢迎。然而很多人都不禁要问:君上去哪里了

“肥义师傅,庞将军,我军收获经年未有之大胜,更是攻下了房子,从此邯郸的北大门多了樽门神,你我可安坐邯郸而运筹帷幄矣。此番大功,真是可喜可贺啊!二位可是我赵国的功臣。”城门前,赵成和吴广带领着大臣们,站在欢迎队伍的前列,远远看见庞葱和肥义的身影,两个人向前几步,迎接了两人。只不过,他们俩却发现,似乎肥义和庞葱,并不喜欢这样的欢迎。因为两个人的表情,似乎都有些哭笑不得的样子。

庞葱两人连呼不敢,笑话,这次攻城虽然是庞葱亲自操刀的,但是转折点是赵雍使用的疲兵之计,才让赵国如此快速的攻下房子,没有受到来自中山的增援,所以说,要按功劳来算,最大的功劳就是赵雍的,其他人只不过出了出力而已。而且,也没有人敢占赵雍的功劳。

“这”肥义面露难色,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如何启齿。

“难道,君上卧病在床,不宜出现?”赵成看着肥义的表情,心想,一直做事果断的肥义,今天怎么吞吞吐吐的,难道君上出了什么事?行军打仗,恐怕只有生病这种事不宜出面吧。

这个时候,连吴广也发现了不对,他也拉住庞葱,询问赵雍的情况。但是庞葱虽然知道,却也像肥义一样,不敢随便说出来。

“你们两人,吞吞吐吐的,君上到底怎么了?”赵成生气低声喝道,“再不讲明,老夫自己去看!”他说着,抬腿就要往后面赵雍的车子行去。

“且慢,且慢。”肥义赶紧拉住赵成的衣袖,“我这就说了。”然后看了看四周,发现这里有些混乱,变附在他耳边,悄声说道,“此地不宜多言,且回宫中,我自有君上口令,传于两位及先候夫人。”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知道兹事体大,肥义自然是有难言之隐的,既然如此,也就不再询问,四个人手拉着手,结伴向王城走去,让一种官员看的目瞪口呆。虽然知道四个大佬明面上和和气气,但是私底下总也免不了有些龃龉,但是今天这满堂和气,是演给谁看的?

王城,龙台后宫,四个大佬在先侯夫人面前立刻原形毕露,推搡着互不相让。赵成扯着肥义的袖子,怒目圆睁;肥义也毫不示弱,毕竟是带过兵的,年龄也不算大,和赵成推搡起来丝毫不落下风,庞葱看在心里,本想拉扯,没想到吴广上前一记左勾拳,右勾拳,惹毛他的人庞葱似乎有点危险。庞葱这两年也是带兵在外,讲究起了将军礼仪,虽然四个大佬里,就自己最没分量,但是也不是吃气的主,哇呀呀的和吴广干了起来:你是国尉,就能随便打人吗?

于是,先侯夫人看着这全武行,顿时头大起来,自己陪着肃候多年,只见过肃候打大臣,还没见过大臣打大臣,难怪我儿整天喊着累的半死,就这样的大臣,放在哪里都是国君头疼的啊!

“够啦,都给我住手!”夫人猛地将身边的杯子摔在地上,脸上怒气冲冲的看着四个已经挂了彩的大臣,手指乱点着说道:“你看看你们,成什么样子,哪有一点大臣的样子,礼仪规矩,都让你们扔了吗?”

四人见夫人发话,也不敢轻慢,纷纷撤出了拳头,改为怒目而向。夫人舒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所以说,君上从鄗城时就离开了军营,向东北方向去了?那里不是中山国的土地吗?”

“是。”肥义整了整散乱的衣冠,说道,“准确的说,君上此行,乃是前往中山与齐国的边境之地,大约在九门一带,除了考察滹沱河附近的山川地理之外,更是想看看齐国的军容状况。”

“九门?那里可是边境之地,齐国正屯兵于此,万一齐国和中山国打了起来,那里将变成战场,君上此去,定然是十分危险的!”吴广着急的说到。

“国尉放心。”庞葱也站了出来,“君上离开之时,和我的等分析情报,认为中山和齐国必然是打不起立的,至少现在看来,齐国一直做足样子,却按兵不动,肯定是要点好处。此刻我赵军攻打了房子,齐国更会坐视不理了,坐等中山国求助而已。是以,君上才决定去九门看看,探听虚实。”

吴广等人没想到,经过一场战争,赵雍不知不觉已经征服了这位将军。至少听他的话语,赵雍不是莽撞和贪玩,而是真的有所图谋。

“夫人。”肥义猛然跪倒,抬手说道:“君上虽然年轻,但是其大智大勇,直追先候,此乃赵国之大幸也!千万不要因此伤了君上的锐气啊!”说着,眼睛有些湿润,想起了当年,赵肃侯托孤的场景。

“师傅费心了。”夫人看着肥义,有些欣慰,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已经将这位老臣收服了。“吾虽一介女流,当然知道孰轻孰重。雍儿身为一国之主,应当有一往无前的气势。”这句话说出,就当是为肥义和庞葱撑腰了,两人顿觉舒了一口气。

“但是,夫人,韩王已经定于下月商讨两国婚娶之事,这君上不再,如何是好?”

“这也不难。”夫人淡然说道,“且要烦劳您跑一趟韩国,就说君上舟车劳顿,身体不适,如果方便的话。”夫人沉吟一会,“改日,将在区鼠招待韩国使者。”

第三十一章 君上愁思

“君上,我们已经走了太久了,干脆就在前面休息一阵吧。”行进的队伍中,李拙和赵雍一前一后骑在马上,赵雍不时的看着周边的地理环境,一会又在地图上圈一下,做个标记。而李拙,也没有穿甲胄,而是赤膊劲服,依旧吊儿郎当的咬着草茎,一会看看赵雍,一会又看看队伍的兄弟,无聊起来,就看看风景,看看有没有什么野味打发肚子。

虽然非常想帮着赵雍做点什么,但是赵雍却坚持自己亲自来处理,只让他管好队伍、安排休息就好。自己则一会在一处险要的地方沉思良久,一会则围绕的河岸驻足不前,一会跑的飞快,让整个队伍都跟着他飞奔,然后跑出去一段路之后,他开始回头看看来时的道路,有时候甚至再跑回去,再跑回来,如此二三,方才停止。每一次李拙想问,都让赵雍挥挥手,示意别打扰他的思路。李拙也就索性不再问话,只管好队伍就可,绝不插手赵雍的事情。

“嗯,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大家也乏了,今天是到不了九门了。”赵雍头也不抬,依然看着地图,点头对李拙说道。

“君上又不打算快些回去,咱们紧赶慢赶,一天三十多里地,已经算不错了。”

“话虽如此,不过这次出来,这黑锅,算是让两位大人担着了,希望太夫人仁慈,不会降罪于他们。”对于自己这个便宜老妈,赵雍还是从心里表示感激的,虽然这位太夫人不显山不露水,在宫中安安稳稳,平日里对宫人和宦人也是百般体贴,但是赵雍清楚,只要涉及到自己,这位和蔼的太夫人,不介意变身母老虎。这种别样的慈爱,有时候反而让赵雍非常嫉妒,因为他父母早亡,硬是靠着自己成为了一个成功人士,多年的尔虞我诈,习惯了欺骗与背叛,猛然间享受到这种关心,让他有些温暖,却又想到这温暖,只不过因为外面这身皮囊,又让他感受到深深的嫉妒。

这也是他不愿意单独面对太夫人的原因。

“君上?君上?”

“嗯?怎么了?”赵雍回过神来,带着勉强的笑容,看着李拙。

“呃。”看着赵雍脸色有些难看,李拙关心的问道,“君上可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我只不过想起了太夫人和君父,一时有些失神。”赵雍撒了个谎,为了防止李拙再次提及,他赶紧叉开话题道:“对了,你可知我为何一定要来九门吗?”

“您不是说要勘察进攻中山的路线,顺便观察一下齐军的情况吗?”李拙有些疑惑的问道。

“当然,这些都是我们要做的。不过,还有第三个原因。”赵雍神秘的说道。

“什么原因?”李拙的好奇心彻底被勾引了起来。

“我且问你,你觉得,攻取中山,对我赵国有什么好处吗?”

“好处的话?应该是土地多了吧。”李拙虽然读过兵书,或许对于战术的运用,有很多奇思妙想,但是在战略角度上,他还有根本没有建立起来,所以他的回答,虽然切中要点,却往往又没有建设性。

“也可以这么说。”赵雍坐在石头上,将地图放好,从旁边捡了一个小树枝,然后再地上,慢慢了还是勾画起来。李拙一边看,一边研究,还没等赵雍画完,他就看出来,这是一幅简单的地图。

“你看,这里两条路线,就是流经邯郸的漳河和滏阳河。得益于这两条河流,邯郸附近一马平川,土地肥沃,是我赵国的重要军粮来源,也是我国立国之本!赵国历代先君,不断更换都城,为的就是这块土地能够滋养我赵国兵士。”说打这里,赵雍顿了顿,对李拙说到,“你在军中有些时日,可知这军粮转运之困难?”

“这个我倒是知道。”李拙难得正色说到:“一般来说,一人可以负米六斗,兵卒自携五日干粮,一个人供应一个士卒,可以支持十八天。”李拙想了想,又继续说到“但是如果算上回来的路的话,从后方到达前线就要对折了,也就是一人供应一个士兵九天的行军所在。不过,具体的还要看路途的远近和地形的变化,假若是山路行军,粮食消耗极大,就不能按照这个数推算了。”

“是啊,这种方法,短期行军还可以,长途行军,就得不偿失了”这也是赵雍,通过房子一战得到的启示。

他万万没有想到过,战国时期,后勤辎重的负担是如此之重。假如发动一场十万人的战争,即使是短途的,那么这样的负担也太大了,因为赵雍通过吴广等人传授而知道,所有的供给都是通过民夫搬运,如果需要大规模的战斗,才会动用车辆,但是即便如此,后勤辎重依然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长途行军又该如何?”李拙毕竟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所以有些好奇。

“长途行军的话”关于这个问题,他还真的请教过吴广,“一士兵供一步卒,是一种理想化的情况。短途行军尚可,长途行军则有往返之虞,总不能再来回几趟处理吧?”

“那是如何?”

“应该以三人供一人。”

“三人供一人?”这些轮到李拙吃惊了,“为何要这么多人供应?”

“这也好理解。三人供一人,三个民夫共携带一石八斗米,假若每人每天两升米,则一石八斗米,前六天半四个人每天吃八升,派返一个背夫,给他四天口粮;十七天三人每天吃六升,又派返一个民夫,给他九天口粮;后十八天,二个人每天吃四升加干粮。这样的话,大约行军在三十二天左右,计算往返的话只可前行十六天的里程。”赵雍一边说,一遍在地上用树枝将这些数据勾勒出来,解释给李拙听。

“那么,如果是十万大军的话,岂不是需要三十万的民夫处理辎重才对?”李拙轻轻的问道,唯恐自己说错了。

“实际上来说,不止三十万。你想,这里面,不光有粮食,还有炊具、修理工具,遇到没有草场的地方,骑兵部队的马匹需要的草料也要算在里面。若是如此,则四十万都是一个保守的数字了。”赵雍长叹一口气,通过这次战役,他也着实感受到战争的残酷性,根本不是所谓的堆兵游戏,有时候,越多的士兵,往往对后勤的考量就越重,对国家的国力要求就要大。如果是相持战,对国家的要求就更高了。

“我的天,这这简直”李拙这次是目瞪口呆了,没想到自己光知道打仗,没想到这里面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考虑。看来自己,还真是太嫩了,这种统筹的功力,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学会的。

“从邯郸至灵寿,大约四百里路。我听说,一个魏武卒,若是急行军的话,一天能前进一百多里,也就是说大约需要四天,若是有五万部队的话,还要分出去大约三分之一,也就是约一万五千人负责押运这些辎重,实际的作战部队大约三万五千人。还要算上十五万的辎重部队,也就是,赵国需要发动大约二十万人,才能够勉强攻打灵寿。”

“呃”

“当然,这只是为了便于计算取得一个约数,但是,如果真是二十万人的,以每人每天两升米计算,来回共计十八天的话,需要的粮食,约为三万石。”赵雍说着,又涂画给李拙看,“仅凭邯郸附近的粮食,或许支撑这样的小战役,可以,但是我们附近还有齐国、燕国、魏国,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秦国。你觉得,邯郸附近的粮食够用吗?”

“所以说,赵国想要不被其他国家欺负,只能吞并中山,占领中山南部的平原地区喽。”李拙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攻取中山,不仅仅是他已经成为了心腹之患,还有更高的战略层面的考量。

“对。”赵雍微笑着说道,其实,不仅仅如此,如果赵雍的想法,是为了成为与秦齐楚相抗衡的大国,或许拥有中山和赵国两地,就可以了。但是,如果一想到,自己面临的将是千古一帝秦始皇,他还是略显底气不足。说白了,秦国的统一,天时地利人和,三才皆备,而赵国,现在还没有走上正常的轨道。

摆在赵雍面前的,不仅仅是军队的改革,打造铁血军队,只不过是找到了一把宝剑,而更重要的,还有内政方面的改革,粮食的增长,人口的增加,这都需要自己摸着石头过河,毕竟,在这个时代,还没有自己可以学习的榜样。而自己浅薄的历史知识,也不足以撑起一个宏伟而可靠的改革方案。

而在赵国国内,条件也不是很充分,军事上,老将虽多,帅才匮乏,就一个庞葱,当主将绰绰有余,为帅却还欠缺火候;年轻一点的,廉武和李衍也算是初露端倪,还不算能撑起大梁的人;至于庞暖和廉颇这样的小字辈,更是一时指望不上了。

内政上更不用说了,肥义、赵豹等人,做做后勤,当当顾问还行,但是年轻一辈里面,几乎没有什么可用之人。更不用说像李悝、商鞅这样的变法之才了。

所以,赵国现在的人才匮乏,已经到了绝境。

千头万绪,千头万绪啊。赵雍摇摇头,越想越头疼,还是让自己多回忆回忆自己可怜的历史知识,找找有什么好借鉴的吧。

正当赵雍和李拙讨论的时候,一阵喧哗声响了起来,吸引了赵雍和李拙的注意。李拙看出赵雍的不悦,遂过去几步,看着士兵们正围绕着一个人,不让他进前,对着生气的说到“何事喧哗?”

众人一看李拙出来,顿时纷纷散开。李拙这才看到,来人是一个模样清秀,年级和自己差相仿佛的人,他眉头一皱问道:“到底出了何事?”

“此人看到我们在这里休息,遂鲁莽上前,非要找主人,说有事相商。兄弟们自然是要阻拦的。”一个士兵说到。为了掩藏身份,这些人都当做商旅打扮,所以称呼也要改了。

李拙一听,知道了原委,遂对那人说到:“你是何人?为何事见我家主人?”

那人打量了李拙一番,许是看出了他身份与众不同,遂说到:“你可能做得了主吗?”

“那要看什么事?”

“也没什么。”那人看了看李拙,说到:“我看几位像是商旅,遂和你们打个商量,能不能带我去魏国,或者,给我匹马和一点干粮,也行。”

“你要去魏国干什么?”李拙疑惑的说到,“你是魏国人?”

“我是中山灵寿人,我去魏国,当然是一展生平所学。”那人骄傲的说到。

“不对啊。”李拙疑惑的说到,“中山和魏国向来是不对付的,你一个中山人,干嘛非要去魏国啊。”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没有好的君主,就是再有才能,又有什么用?”那人沮丧的说到。

李拙这样一听,有些恼火了,心想中山和魏国隔着一个赵国,你不去赵国而去魏国,就是说,我赵国没有贤主喽?这可触了他的逆鳞了,刚要反驳,却听那人说到:“何况,我和中山亦有世仇,先祖也是魏国人,曾经在魏国出仕,此番前去魏国,分属应当。”

听到他说出这个理由,李拙也就不好反驳了,原来人家曾经还是魏国的大臣,这一点,倒是和庞葱的境遇差不多,想必其先祖也是在魏国志不得伸,才逃奔到了中山吧。

不过,他仔细一想,又觉得部队,如果真是先祖在魏国受辱,为何后人还要回到魏国呢?感到蹊跷,李拙问道:“既然你先祖是魏国人,你为何成了中山之人呢?”

“因为先祖被魏文侯封在了灵寿,虽然中山复国,我辈却未敢忘却本是魏国之人。是以愿将一腔才华,报效故国,他日再复先祖辉煌!”

“看来,贵祖上还是非常有名的,不知道先祖是?”

那人骄傲的抬起头,看着李拙,不卑不亢的说到:“先祖魏国乐羊,曾率领魏国大军,荡平中山,遂封在了灵寿。”

“哦。”其实,李拙对于这段事实是不了解的,但是,能够率领魏武卒消灭一个国家,这种战绩也是让人难以望其项背的,特别是,灭的这个国家是中山,这就足以让李拙高山仰止了。对待他起来,也有些尊敬。

“那不知贵兄如何称呼?”

“某乃乐毅!”这一次,他的骄傲劲更足了。

“乐毅?没听说过。”李拙回味了一番,说道:“如此”

“乐毅?你是乐毅?”

众人回头望去,见刚刚还镇定自若的赵雍,不知道为何,竟然有些失态的看着这个叫乐毅的年轻人。难道,这个人很出名?

是的,李拙和其他人不会想到,这个人名声之大,以至于这之后很多人,都自比有“管乐之才”。这个乐,指的就是这个年轻人。

当然,现在的乐毅,只不过是个一脸懵逼的年轻人,被赵雍吓得想要拔腿就跑。

第三十二章 九门意外

九门,向来都是中山和齐国之间重要的关隘,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由于齐国和中山国的联盟,这里总是来来回回的中山商人和齐国商人。他们从中山,带着皮毛和猎物,通过这里前往齐国,在临淄用特产换成盐和粮食,如果钱财丰富一点的话,在去女闾之中,找上个“姐儿”来暖暖床,或者听著名的文姬文大家唱唱曲,抚抚琴,这种惬意的生活,才叫做享受呢。

然而,最近几天,中山商人有些憋气,因为齐国的军队突然进驻在了九门附近,宣布关闭两国的通道,在齐国和中山国的边境上枕戈待旦,有事没事的拉出来操练一番,倒也真让中山人开了开眼。

不过,中山人也立刻做出了行动,开始执行宵禁,所有士兵都登上城墙,吃住都在上面解决,随时准备攻击。就连打架斗殴的事情见到就会被抓起来。对于本地人,由族长三老出面,清点非本族之人,而外地来人,必须检查谒帖或名札,一一登记。

正因为如此,赵雍等人在九门城转转悠悠,始终不敢乱走,否则他们不会怀疑,万一自己一有不善的举动,就会被来往巡逻的士兵抓回去蹲几天大牢。这样的话,赵雍就会成为第一个被抓住的赵国国君了。

“君上,我看此地不宜久留啊。”李拙小心翼翼的守护在赵雍身边,唯恐被人伤到,特别是他们使用的是假的名札,是从房子出来时,廉武从府库曾经收集的中山百姓的名札中挑选出来的,这种名札非常简单,只有姓名和身份,赵雍挑挑拣拣,从里面找到一个叫“赵维”的,和自己在齐国用的假名一样,就用了这个,其他人也是各自取了一个,带上使用。

“没关系,我们就看看,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明天就要离开了。”赵雍面不改色,当你真正面对过死亡,那么所谓悬在头上的利剑,也就无所畏惧了。

“那那个家伙真的要带回赵国去?”李拙靠近赵雍身旁,指了指他们几人身后,正在路边小摊购买东西的乐毅。

“当然,要不然,我干嘛费劲把他留在身边,此人,我有大用。”

“但是,他可是一心要回魏国啊,恐怕不会轻易留在赵国的。”

“事在人为吧。”赵雍无奈的说到。的确,无论赵雍如何苦口婆心的说教,乐毅始终都不听赵雍的劝阻留在赵国,而是希望能够和他们一道去魏国。这就让赵雍无奈至极了,只能先将他说服和他们一起,然后再说其他。

“散开!快散开!”正当诸人在大路上行走时,听见一阵嘈杂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隐约看到有士兵持着武器,浩浩荡荡的朝着众人跑来。

李拙一看,心想难道出现了意外,忍不住将手放在腰间的短剑上,唯恐出现意外。赵雍的身份太过特殊了,万一被抓住,后果不堪设想,就连他李家,也难以幸免于难。所以,他对身后诸人使了个眼色,众人会意,也悄悄将手放在剑上,随时准备暴起。

“君上,如果出现意外,请赶快离开,万勿耽搁。我就算是拼命,也要将君上送出九门。”看来,他已经做好了为赵雍捐躯的准备了。

“别着急,看准情况,可能不是朝着我们来的。”赵雍对李拙说到,像自己这样的身份,一旦被揭破,对方肯定是不允许走路风声的,必然悄然抓捕,而现在明目张胆的就自市井之中抓人,显然不合情理。

果然,只见那队士兵出现在路上之后,迅速站成两排,将中间留出一条小路来,一个大兵拿着鞭子,不停的抽打尚未离开中间空地的小商小贩,一遍打一遍还骂骂咧咧:“给老子滚快一点,耽误了大人的行程,我废了你。”

众人一听,原来是清场让路,不是来抓自己的,常常吁了一口气,李拙更是看着赵雍,一脸佩服,心想君上果然是君上,要是自己遇上,早就拔刀子伺候了。

“唉唉唉,你们几个,干什么呢,没听见清场吗?”正当众人庆幸之时,刚才那个大兵提着鞭子,走到李拙面前,斜眼看着他,趾高气扬的说到。

想那李拙,也算是出生入死过,在家里,也是众人捧,万人赞,特别是到了邯郸之后,被人夸得都没边了。没想到在这里,被一个大头兵看不起了,忍不住就要上前教训他。

赵雍眼疾手快,伸手一挡李拙,微笑着说到,“对不起了这为军爷,我们这就走,这就走。”说着,赵雍拉着还梗着脖子不服气的李拙往后走去。

“慢着。”那军士傲慢的说到,“你们是哪里人士,军爷我在这九门待了十七八年了,还没见过你们几个。”那人又打量了众人几眼,“你们面生的狠呐。”

众人心里咯噔一下,心想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但是这个时候,也无法可想,只得掏出各自的名札,让对方一验。

那军士看了看赵维的名札,又看了看李拙的名札,指着两人说到。

“你叫赵维?你叫李茂?”李茂就是李拙,他挑选半天,没挑到好名字,只能选择一个本家的名札。

“是。”两人答道。

“都是房子之人?”

“是。”这就是两人名札不方便示人的原因,如果是其他地方也就好了,但是房子之战的消息万一已经传到了这里,他们的身份就会变得多疑了。

“哼!”大头兵正愁找不到理由修理两个人,冷哼一声说到:“今日传来消息,说我军被赵国攻破了房子城,你们却又从房子而来,而且时日恰好,我看,你们八成是赵国的奸细!”

此言一出,大头兵周围的士兵立刻靠拢了过来,端着武器,指着众人,赵雍丝毫不怀疑,万一自己一个妄动,就会有杀身之祸。

“哎哎哎,你们俩,干什么呢!说了别让你们乱跑,你们就是不听。”正当局势剑拔弩张之时,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赵雍听得出来,应该是乐毅的声音。只见他两三步跑到李拙和赵雍的面前,指着李拙大声骂道:“混蛋,我一眼看不见你就给我乱跑,这样好了,被抓住了吧。”

李拙正在疑惑,只见乐毅使了一个眼色,心中了然他必定有所脱身妙计,就装作唯唯诺诺的样子,让乐毅出气。

“你谁啊!”大头兵看又蹦出来一个人,貌似还是个头目的样子,但是看穿着也不像个贵介公子,就依然没有好声气。

“哎呦,这位兵爷,都怪我,都怪我,我没看好下人,就让他们随便乱跑,都是我的错,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过我们吧。”乐毅恭维着这个大头兵,想让众人解围。

“放过你们?你是谁啊?莫不也是赵国奸细吧?”

“不不不,我可是正宗的中山人啊,您看,这是我的名札。”

大头兵接过他的名札,只见上面写着“乐毅,中山灵寿”几个字,原来还真是中山人。

但是,大头兵转念一想,就算自己把他们押回去,也不会有人怪自己,谁让他们是从房子来的呢?嘿嘿,只要没人去追查,我说他们是什么,他们就是什么!

打定了主意,大头兵猛地将名札扔给乐毅,大声说道:“哼,拿一个假牌子糊弄我,我看你也是赵国的奸细。都给我带走!”

乐毅这下傻了,没想到,这个士兵是打定主意要将他们当奸细抓走了。再看看赵雍,一脸镇静,到没有什么紧张,但是李拙他们,已经准备拔剑自卫了。

难道真让这些人说中了,这几个人,就是赵国的奸细。联想起赵雍这一路上不断的安利自己,和一路上这些人的奇怪表现,乐毅有些担心,难道自己真的遇上赵国奸细了。

但是,现在已经容不得他多想,他悄悄将手放到腰间的短剑上,准备随时和这些人突围出去。

“怎么回事?”正当几人推搡之际,一个声音又打乱了局面。几人看去,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两辆马车出现在众人身后,一辆马车装饰简单,只有简单的车帘阻挡,一辆马车装饰却有些豪华,甚至连外面的帘布,用的都是罗纱。偶尔还有些香味传来,想必是一位女子。

大头兵一看,是第一辆马车传来的声音,他旁边还跟着一个骑马的将军,知道这次是正主来了,赶忙说到:“回报大人,抓住一群赵国奸细。”

“赵国奸细?”那人听闻是赵国奸细,拉开窗帘,赵雍隐约看到一个中间人,但是却看不清样子。那人也没有细看,扫了一眼众人,又在赵雍身上打量一番,就放下帘子,“关起来吧。”其实他心里倒不认为是赵国奸细,试想,哪家的奸细能够长得像贵介公子似得?无非是想要冒功罢了。但是他本不是军人,也无意蹚浑水,也就任它而去了。

“遵令。”得到回复,大头兵这次更加趾高气扬了,立刻下令把赵雍等人带走。

“都给我带走。”

“且慢。”就在剑拔弩张之时,一个女子从后面的马车上走了出来。她面带微笑,身姿婀娜,莹莹走到众人面前,对着几人行了一礼,然后对马车上之人说道:“此人并非赵国奸细,还请大人网开一面。”

“哦?为何如此笃定?”马车上的人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他知道,她肯定认识其中一个。

“因为其中一个,正是在下的朋友。”

“不知是哪位?”

“正是这位赵先生。”她说完,又走到已经满脸笑容的赵雍面前,笑的更加灿烂起来。“赵先生,临淄一别,别来无恙。”

“人生何处不相逢,文姬姑娘,别来无恙。”当她下车的时候,赵雍就已经看到这个女子的样子,不是临淄的美女文姬,又是何人?

第三十三章 和氏之璧

“如果中山人知道,现在和我对桌而饮的,就是赵国的君上,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将君上抓起来,然后以此要挟赵国退还房子城呢?”路旁的酒楼上,已经被赵雍等人清场,两人就在一张方桌上,相对而坐。一个面若桃花,妖娆美丽;一个英气照人,气质不凡。两人往那里一坐,就凸显出和整个酒馆不一样的画风。

赵雍看了看楼下,正在等待文姬的中山士兵,微微一笑,悠悠说道:“如果知道我的身份,我想,肯定走不出这栋酒楼,就被他们乱刀砍杀了。”说着,他又对文姬,貌似调笑,又貌似正经的说道:“所以真的很庆幸,遇到的是你。”

虽然不知道赵雍说的话,有没有其他的意思,就这一句“遇到的是你”,就足以让文姬心中甜蜜半天了。哪个女子不怀春呢?所谓看破红尘,也无非是良人无觅之后的绝望而已,就像是庆幸遇到的是你,我又何尝不庆幸,遇到的是你呢?

“君上这话说的,可是让人误会良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君上有什么非分之想呢?”文姬小酌一杯水酒,艳若桃李的脸上,又多了些许的羞涩,当真是我见犹怜。

“我对姑娘,自然是有非分之想的,但是现在,我还是想知道,姑娘为何出现在这里?”再次见到文姬,赵雍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戒备,现在的文姬,以及她身后的“飞熊”组织,已经成为赵国获得齐国情报的重要来源,特别是一个已经打入齐公子田辟彊府上的南郭先生,一个“女闾”中色艺俱佳的当家花魁,两人先后向赵雍提供了非常的情报。这次进攻房子,就是南郭先生探听到了齐国的底线之后,他才敢发动的。

“我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到还和君上有些关系?”文姬微笑着说道。

“和我?”赵雍有些纳闷,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当然,君上统率大军,三日而下房子,这种实力,着实让齐国感到惊讶,齐王虽然老迈,但是在这种事情上依然有着自己的判断,所以他才下令,只要中山国废除王号,齐国愿意出兵,和中山一起,攻打赵国。”

赵雍听言,到没有生气,眉头微微一皱说到:“果真如此吗?”

“我刚开始探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不敢确定的,只有麻烦南郭先生帮忙确认。两日前他明确回复了我,中山使者张登说服了齐国相邦田婴,让他帮忙说项,才让齐王改变了态度。”

“张登,田婴。”赵雍抿了一口酒,淡淡说道:“这两个人之间,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为什么?”文姬纳闷的问道。

“如果我之前不知道,中山想要称王的决心有多大的话,我是不敢下这样的结论的,但是,我现在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说,中山国这次是铁了心要称王的。”赵雍淡淡说道。“这一次,恐怕齐国中了张登的算计了。”

“你似乎很自信,真不知道,你这自信从何而来?”

“呵呵,这个先不提。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还和张登在一起?”这才是赵雍疑惑的地方。

“因为我要去中山国,寻找一件东西。这件东西对于我们来说,非常重要,一旦获得,那么我们颠覆田氏的行动,就会更有把握了。”文姬说着,竟然有些眉飞色舞起来。

“什么东西,这么厉害?”赵雍有些怀疑,他实在想不到,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能够比一国之力还要厉害。要知道,齐国现在的实力,可是非常强悍的,想要从内部进行瓦解,非常不易,只能借助外部势力。

但是外部势力,谁又能够去帮助这样一个组织呢?在赵雍看来,文姬所在的这个组织,因为先天的根基就差,其核心成员又心怀鬼胎,将文姬兄妹放在台前,实现自己的政治目的,这种鬼蜮伎俩,也就文姬兄妹这样毫无政治斗争经验的人才会上当,他们怎么会是那些前朝余孽的对手呢?所以,他丝毫不怀疑,这样的组织肯定不会颠覆齐国的政权,最后当文姬兄妹没有用处的时候,就会被抛弃一遍。

每每想到这里,赵雍就忍不住想劝一劝眼前的美丽女子,让她安安稳稳的找个幸福的归宿,不要在纠缠于这样的斗争中。但是一想到,文姬离开,赵国对于齐国的监控就会缺失,他就又咽下想说的话,对文姬说道:“世间还有如此宝物,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这个”文姬咬着红唇,秀眉轻蹙,俊俏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样子。心想怪着自己,为何见到赵雍就没了以前的矜持,心直口快的就说了出来。

“呃,要是让文姬为难,就算了,毕竟这件事情,算得上机密,不知道也不妨事的。”赵雍大度的挥挥手,他当然不相信,有东西会让一个组织力量增长到可以对抗一个国家,那是玄幻剧,不是历史剧。玄幻剧里,一拳轰爆一个星球都不在话下,何况是一个国家?

除非是洪荒之力!赵雍撇撇嘴想到。

文姬沉吟一会,脸色微红,缓步走到赵雍面前,看着他俊俏的模样,这张面孔,自从上次见过之后,不知为何竟然总是在眼前浮现,以至于他走之后,总是让她莫名的陷入烦闷之中,甚至连她的哥哥,都和她大吵一架,说她着魔一样,却全然忘了,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女子。

赵雍见她走到自己身边,以为她又要施展美人计,只见他眼前一花,透过她轻盈的罗纱,看到胸前一抹粉红之后,竟然隐约有一份白腻的食物,直接冲击着他的眼睛。

正在他准备白天变身人狼的时候,就听见一阵幽幽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和璞。”

“和璞,这是什么东西。”赵雍说着话,却盯着她的胸前。文姬娇嗔的看了他一眼,回到自己的位置,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道:“和璞就是和璞啊,那可是楚国的宝贝,是一个叫卞和的人,当年三献楚王,甚至因此残废,最后确然是块绝世美玉,才流传了下来,您竟然不知道。”她还以为赵雍是故意逗她说话呢。

谁知赵雍一听,一口酒没憋住,差点吐了出来。因为这个故事,好像似曾相识,因为有个东西,似乎和这个“和璞”差不多的经历,而且,这个东西搅起的风云,简直不亚于一部旷世巨著。

“我听说,楚国有个宝贝,叫和氏璧,不知道,和这个和璞是什么关系。”赵雍小心翼翼的说到。

“你真不知道?”文姬有些纳闷的说到,“和璞,就是和氏璧啊。”

赵雍听完,一脸懵逼。

春秋战国时期,几乎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镇国之宝,其中有四块美玉颇为时人所青睐,一是周天子的砥厄之玉,二是宋国的结绿之玉,三是梁国的悬愁之玉,第四就是楚国的和璞之玉。后来,除了和璞之玉之于外,其余的都消失在历史中,而这唯一的和璞之玉,就因为自己的独特,愈加让世人着迷。

相传,当年卞和得此宝玉,三献楚王,方让此宝贝出现在世间,一直以来,都深藏楚王宫中,和另外一件隋侯之珠,称为“春秋双宝”,以至于秦王想要观看此二宝,楚宣王都战战兢兢,不知道该不该给他看。

后来,这个宝贝果然是在中原各国,搅风搅雨,和他沾边的人或者物,没有一个得到了好的下场,张仪因为他挨过打,蔺相如因为他差点玉石俱焚,秦国用它当玉玺,二世而亡,虽然并没有直接的原因说明这个事情和这块玉有关系;还有新朝的王莽,三国的孙坚,等等等等,不一而足。所以,有好东西,还是财不露白的好。

但是,这个和氏璧,怎么会沦落到中山国呢?

“和氏璧,不是在楚国吗?听说当初楚威王将他赐给了相国昭阳,但是在宴饮之时被人偷窃,到了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偷走了此物。”赵雍不由得说出自己的疑惑。

“当然,据说当年昭阳相国举办宴会,遍邀众人,结果和氏璧在游览之时,被人偷窃,结果众人纷纷指责是一个叫张仪的人偷窃了此物,虽然百般拷打,却依然没有此物下落,楚国方才作罢。”

“张仪,这个名字还真的很熟悉。”赵雍喃喃的说道。

“当然啦,这个张仪,可不就是现在的秦国相国嘛。”

“原来如此。”赵雍点点头,其实他已经想起来,这个张仪,不就是传说中鬼谷子的弟子,和苏秦一起合众连横各国的那位辩士吗?为何现在成为了秦国的相国?“既然如此,此物又怎么去了中山呢?”

“因为此物,并非是外贼所为,而是昭阳相国监守自盗。”文姬冷笑说道。

“呃,这是什么意思?”赵雍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答案。

“其实不难猜想,当年在宴会之上,昭阳明知道和氏璧是宝物,还让众宾客传动观赏,这本来就有问题,更不用说,当年楚王将此物赐给昭阳之后,曾经后悔不已,如果楚王想要回此物,你说,昭阳能不给吗?”

“你的意思是,是昭阳演了一出戏,蒙骗楚王和众人,实际上这个东西,还在他的府上。并没有被偷走,他这是贼喊捉贼。”赵雍眼前一亮,似乎还真的有这个可能。

“当然。后来此事一完,昭阳却发现东西又找不到了,与他同时消失的,是一个下人。这个下人是他从奴隶市场买回来的,他做梦都想不到,这个下人,其实是一个奸细,中山国的奸细。”文姬说着,脸上露出些许的神秘。

第三十四章 分别分离

“中山国的奸细?”赵雍这下有些糊涂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周显王三十三年,楚威王挟灭越之余威,北上齐国,将徐州团团围住,主动将挑起了和齐国的战争。当时,负责守卫徐州的将领申缚,因为敌军势大,守城而被楚国所杀。齐国见大势已去,也就任由徐州归了楚国。但是两国的恩怨也就此开始。”

“为了窥测楚国的最终动向,齐国开始出动大量细作,纷纷潜入楚国,冒充齐国战俘,混入其中,从而得以进入楚国官宦家中,窃取情报。当时,中山国和齐国正是结盟的盟友,双方关系紧密,齐王遂希望中山也能帮助自己,中山一方面为了展示对齐国的友好,一方面也为了窥探楚国的实力,答应了齐国的要求。而他们其中的一位,就顺利的进入了昭阳府中。再配合昭阳上演了贼喊捉贼的好戏之后,他将此物偷窃出来。送到了中山,藏在了王城之中。”

“后来,中山本欲以此宝进献齐国,但是由于中间有了反复,未能成行。是以若我们消息不错,此刻,这件宝贝就在中山王城之中。我此行前往中山,就是盗取这件宝贝”

“然后以此宝为筹码,觐见楚国,期待楚国出兵,帮助你们内外夹击齐国。再不济,也能以此邀好楚国,交接一个大的援手,为以后颠覆齐国做准备。”赵雍将文姬没有说完的话一一道来,“这个计策倒也非常不错。”

“然而这点计策,却也逃不出君上的法眼,可见在精明人眼里,是没有一点秘密的。”

赵雍不置可否,没想到自己这一行,不但探知了齐国于中山国的动向,还听到了关于和氏璧的消息。说实话,对于这种宝物,他不是没有非分之想,然而“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种消息不可能不走漏风声,要不然,中山国潜入楚国盗宝这件事,为什么会让“飞熊”的人知道呢?不过现在想来,若是此宝真的在中山之内,那么赵惠文王得到这块宝贝也就不稀奇了,毕竟赵国灭了中山之后,不可能不搜刮其王室城池。估计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和氏璧沦入到了赵国,成为了赵王室的宝贝,才有了后来的完璧归赵的故事。

但是,张登这里,似乎也没有这么简单。因为,他是奉了中山国君的命令去齐国的,若是之前不认识乐毅,他还不敢确定中山国君的态度,但是从乐毅口中,他已经得知,中山国君频繁召见相邦司马赒,但是中山国一直没有松口称王之事,是以在中山眼中,这称王之事,是非同小可的。但是因为一直没和齐国谈妥,导致现在中山国对于此事讳莫如深。以至于整个中山国上下,都分成了两派,激烈争吵不休。中山政局,风云诡谲。除非赵雍忽然眉头一皱,似乎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而且,非常可能。

“君上似乎有什么心事。”文姬见赵雍皱着眉头,似乎陷入了激励的交锋之中,忍不住说到。

“没什么,想到一件事情,我必须立刻回到邯郸去!”赵雍说着,喊过李拙,附耳说了几句,李拙点点头,表示明白,带着几人匆匆离开了酒楼。赵雍回过神对文姬说:“文姬,我有事确要告辞了,若是有事,可来邯郸一叙,就此告辞。”说着,他就要起身离开。

“请君上保重,他日有暇,定当叨扰。”文姬起身福了一礼,眼看着赵雍离开,心中多少有些失落,没想到见了朝思暮想的人,却只有短短一个瞬间,心中的那些想了太多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如何都说不出来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转身下楼。

“对了,有件事情要提醒文姬。”赵雍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题一样,转身对文姬说道。

“君上请说。”

赵雍踌躇一阵,还是对她说道:“还请文姬千万莫要跟着张登了,最好能够分开一段时间,再去灵寿。”

“这是为何?”文姬疑惑的问道,这个要求提的真是莫名其妙。

“别问为何,或许是我想的太多,不过为了自身安全,还是小心为上。”赵雍一板一眼的说到,因为他隐约觉得,张登绝对不会去灵寿,因为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他要去的地方,应该是邯郸!

这也就是为何赵雍要马不停蹄赶回去的原因,万一他到了邯郸见不到自己,事情就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化了,所以他必须赶在张登之前回去。

同样的理由,如果文姬跟着张登的话,张登应该不介意对文姬暗下杀手,以防止走漏自己去了赵国的消息,这恐怕也是张登刚开始说什么都不愿意带着文姬的原因了。

“如此,妾自当小心斟酌。”文姬到没有想到这么多,只不过是以为赵雍在关心自己,是以心中竟然有些些许的甜蜜,不由自主的称自己为妾。

“再见了。”

“妾身送别君上。”说着,她跟着赵雍走到楼下,发现赵雍等一群人已经整理东西,正等着赵雍。赵雍转身上马,看了一眼文姬,神情略一温柔,下马走到她身边,不自觉的,将她散乱的头发藏在发髻之后,幽幽说道:“这乱世,本不是你一个女子出来流浪的地方,如果可以,回去之后,还是另择良人,安心相夫教子吧。”

文姬没想到,赵雍迟疑半天,回到这里竟然对自己说了这些话,不由得泫然欲泣,一双媚眼像是沾染了雾气一般,却倔强的说到:“世间男子本也有胆小如鼠之人,为何君上偏偏看不起女人?”

赵雍被她一阵抢白,知道劝也无用,只得转身上马,又看了一眼文姬,猛地催促一下身下坐骑,朝着城门奔驰而去。

文姬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垂下泪来,一颗心,也醉在了对赵雍的埋怨中。

“姑娘,刚才张登大人的侍卫来催促了,是否要继续前行了。”她身旁的一个侍女,看着她有些伤心,只得岔开话题。

文姬沉思一阵,遂对侍女说到:“我今日有些醉了,身体也有些不适,告诉张大人,今日且不随行了。恐怕还会逗留两日,张大人若是公事在身,可先行离开。”

“姑娘可是身体有碍了?”侍女疑惑的问道。

“让你去就去,哪里来这么多的聒噪。”文姬生气的说到。侍女一看她精神不对,也就不再详询,唯唯诺诺的回话去了。

文姬看看侍女,又看看赵雍的背影,默然一叹,对下人们说到:“回驿馆吧。”说着,当先上了马车。

出了城,在郊外等了一会,就见李拙等人策马从城中转了出来,看见赵雍,赶紧上前行礼。

“干粮和饮水,可都制备妥当了?我们这次可要急行军的。顶多有三日时间,就要到达邯郸。”

“君上放心,都已齐备,不知君上为何如此着急回邯郸?”李拙还是问出了疑惑。

赵雍正待回答,却听旁边的乐毅说到:“你们果然不是普通人。”他看了看赵雍,“您是赵国的国君?”言语之间,没有任何惊讶,好像早就猜到是这个结果一样。

“不像吗?我觉得我长得还可以啊?”赵雍摸摸鼻子,幽默的说到。

“以千金之躯,涉垂危之境,君上这份胆略,就已属独一份了。”

“那么,你是否愿意随孤一同前往邯郸呢?”赵雍震了震王霸之气。

乐毅沉思良久,方才抱拳说到:“还请君上许我暂时离开,惟愿先去故国一游,到时若是君上不弃,毅再去邯郸,辅佐君上。”这意思,是婉言谢绝了。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赵雍本就做好了将乐毅收归旗下的准备,甚至已经为他准备好了位置,但是没想到,乐毅还是要去魏国。

“看来,我赵国,暂时是没有礼聘阁下的机会了。”赵雍强忍着失落,微笑着看着他,多么希望,这个时候,乐毅能够跟着自己回到赵国,至少能够保证,赵国有一个可以为帅之人。

“家族故地犹在,至今未能见之一面,身为后代已属不孝,岂能半途而废?”乐毅说到。

“如此,我增阁下马匹干粮,助你一臂之力,愿有一日,能够得先生襄助。”

“此日之恩,不敢或忘,他日若有机会,必当邯郸一游。”

“请!”

“告辞!”

看着乐毅离开的身影,李拙气愤的说到:“这个乐毅当真不是东西,君上如此待他,他竟然还离您而去。”

赵雍心中也是有些失落,其实他怎么不明白乐毅的心思,赵国现在根本谈不上一个大国,比着秦齐楚三国还有相当大的差距,就算是与魏国想比,也有些落后,只不过于韩国差相仿佛,而那些人才,断然是不会跟着自己的。“罢了,说的直白些,都怪我赵国国力堪忧,不能给这些人施展才华的机会。也怪不得别人。”虽然心里这么说,但是赵雍心中却隐隐约约有根刺,想发泄,却发泄不出来。

“记住,想要别人看的起你,只有自己变得强!上马,咱们回邯郸!”说着,一马当先,率先离开。

李拙看着赵雍略显委屈的身影,狠狠的一咬牙,也骑上了战马,随着赵雍而去。

第三十五章 唇枪舌剑

张登掀开车帘,窗外阳光照射进来,连带着喧闹的市井之声,一同涌入了自己的耳边。举目望去,身边人山人海,行商的小贩和买东西的百姓,交织成的人流汇集一起,让这个城市显得格外忙碌,还有小孩子在追逐打闹的声音,以及寻常百姓打水洗衣的笑声,无不显示着这座大都市的繁华和喧嚣。

或许,这就是千乘之国和万乘之国的区别吧。张登私下想着,他放下车帘,以免外面的繁华打扰了自己的宁静,心思却渐渐的活泛起来。

他没有忘记,不久前的那个雨夜,他从相邦司马赒的府上出来,心中的那份忧愁,就像雨丝一样细密。因为他要做的,是一个难以让双方都没办法满足的决定。也是一场让小国去博弈大国的斗争,而且在这个以实力论输赢的时代,一个千乘之国,如果挑战两个万乘之国呢?

他同样没有忘记,就在十几天前,他前往了齐国,成功说服相邦田婴,只不过这次,他耍了一个小手段,那就是“燕赵威胁论”。他依然还记得,他跪坐在田婴面前,一会向田婴说明,若是齐国逼迫中山去王号,只会让中山更快的倒向燕赵两国,一会又说服齐王,不如暂且让中山称王,中山必将隔绝燕赵而亲齐,以至于和燕赵反目,到时候,中山为了求助于齐国,必当褪去王号。

通过这些说辞,齐国上下终于答应张登:承认中山王号,但是必须与燕赵反目。

正当张登欣喜雀跃,准备去挑拨燕赵和齐国的关系时,没想到赵国攻下了中山的房子,而灵寿那里,竟然还在讨论到底要不要以牙还牙。敏锐的张登第一时间感觉到,肯定是中山国内在称王与报复赵国之间难以抉择,因为一旦报复了赵国,就自绝于燕赵两国,也就得不到两国的承认,就算是彻底倒向了齐国了,恐怕会得到更大的报复。

同样的道理,如果这次不报复赵国,而能够获得赵国的承认,那样即使得罪了齐国也没有关系,因为燕赵中山三国同盟成立之后,不是一个齐国可以对抗的,这样一来,反倒是对中山国有利。其弊端就是,赵国肯定不会归还中山的房子城罢了。

张登也十分的为难,因为似乎哪个决定,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还是要自强,才能不为人所限制啊!张登如是想到。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中山国的信件到了,是司马赒的亲笔信,信中只有寥寥数语,其根本目的就是:想办法密唔赵国使者,表达中山愿意割地而和赵国结盟的诚意,最好能够得到赵国国君的亲自接见。这才有了他从齐国来到之后,直奔赵国的事情。因为是秘密行事,刚开始他还担心自己的事情被跟着他一起来的文姬窥探,准备半路制造她被劫杀的事件,而文姬因为身体原因让自己先行的决定,成功的让张登排除了她对自己的影响,保留了自己的性命。

“先生,已经进城了,我们是先回驿馆,还是先去见人。”车帘外,赶车人的声音问道。

张登略一思索,答道:“先去小宗伯府上。”

“是。”赶车人答应着,轻拽着马匹,往富丁府上赶去。好在富丁的府邸很多人都清楚,稍一打听,就能得知。于是刚到富丁府上,赶车人持了张登的谒帖,就去敲门,要下人们去通报,不一会,偏门打开,张登想也没想,跟着奴仆从偏门走了进去。到达了正厅,就看见两人跪坐大厅之上,一个跪坐在主坐上,面带微笑,显然就是富丁无疑了,第二个人在主坐之下右手边跪坐,看着张登进来,微微起身行礼。张登虽然不知道他是何人,但是能够安排参加这样的见面,也应该是富丁的腹心之人,遂也还了礼,在左手而坐。

双方通告了身份,富丁首先问道:“先生既然是以中山使者身份而来,为何没有经过驿馆通禀于典客司,而是自己来到了吾之草堂?这恐怕不合规矩吧。”

“费不愿,实不能尔。”张登说道:“我虽是中山使者,此次却非是从灵寿而来,而是刚刚离开齐国,从临淄而来。”

富丁和司马浅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富丁说道:“先生为何从临淄而来?”、

“实不相瞒,此次从临淄而来,乃是为了我中山与赵国交好之事所绸缪,若是我一旦从灵寿而来,恐怕赵国就陷入了齐国的兵锋之下了?”张登说道。

“此话怎讲?”

“我既从临淄而来,先生就应该知晓,我为何事去临淄吧。”

“若某所料不错,定然是为了齐国关闭了与中山国的关隘,甚至不惜陈兵边境之事吧。”

“不错,我当然是为了此事所奔波。而且,可以告诉大人的是,齐国已经答应,一旦中山去除王号,齐国便和中山重修旧好,两国又恢复之间的关系,甚至于,齐国愿意出兵,帮助中山夺回房子,甚至是鄗城。”张登严肃的说道。

富丁看了司马浅一眼,后者对他微微颔首,便笑着对张登说道:“既然如此,先生为何还要冒险来邯郸一叙呢?若是齐国真的攻打赵国,赵国倒是不介意和齐国纠缠一番,说不定我黄河北岸之平邑,会唾手可得,亦未可知。”

“先生此言差矣,我既然来到邯郸,自然是表达了中山国的立场。那就是中山国是坚定的希望和燕赵两国重修旧好,共同抵挡来自秦齐楚三国的压迫,毕竟,依附于这三国而存在的,定然只能是附庸。”

司马浅和富丁相视一笑,知道张登所谓的附庸,无非就是说,一旦依附了这三国,都不会有称王的资格。他也通过这句话表达了中山国的态度:称王,而不是要附庸齐国。

司马浅沉吟一阵,微笑说道:“既然如此,我想中山国的态度已大体明了。我家大人自会将先生的话转达君上,相信以我家君上之雄才大略,定能欢迎中山国的加入。”

“且慢,我还有一个要求。”张登伸手制止了司马浅的话,转而说到,“前日,因为两国之前或有些龃龉,以至于赵国发兵,攻打下了我房子城,造成我中山国的损失一事,还请君上归还我国,以作为两国交好相盟的见证。”

张登此言一出,富丁和司马浅都微微一愣,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刚才两个人还在想,没想到谈判如此简单,张登竟然没提房子之战,看来,中山国这次,是准备忍气吞声了,没想到这么快,张登就提出了这个问题。

浑然不顾两人的反应,张登口若悬河的说道:“房子乃是我中山之命脉,也是我先祖血战沙场而据有,怎么可能拱手让人。况且相王之后,三国将互为盟友,岂能因一时之恩怨,阻碍我两家之通谊。相信以君上之远见,当不可见我两家兵戎相见吧。”

“先生此言,甚是无礼。房子于中山乃重要之机枢,然对于我邯郸,同样乃是北部屏障。先生言说此地乃中山先祖决战沙场而得,难道我赵国得此要地,没有死亡一兵一卒吗?”司马浅也是口舌伶俐之辈,在这种辩论上,还真不一定输给张登,“先生说,三国互为盟友,将以友邦相待,共同抵抗秦齐楚三国。果真如此,则房子一地,在我还是在彼,又有何不同呢?”

“至于说兵戎相见,此话更是多此一举。先生既是中山之人,当知中山复国以来,屡次偕同齐国魏国,进攻我赵国,所获所得之土地,岂止一个房子城?是以两国相交以来,从来兵戈不断,如此说来,先生所谓‘当不可见我两家兵戎相见’一语着实可笑。”富丁身为小宗伯,也是负责典客司的实际负责人,在对外关系处理上,到秉承了赵国一项的风骨:你要敢来,我就赶来,你要敢侵犯我,我就敢和你玩命。

张登听着两人言语激烈,知道房子一战,让赵国看到了中山并不强大,并非不可战胜,多年养成的对中山的担忧,反而有所减轻了。如果这个时候,继续让赵国如此下去,恐怕赵国君臣当不再害怕中山,那个年轻的国君,恐怕也不再畏惧中山。到头来,搞不好赵国会调转枪头,开始收拾中山。

当你认为敌人不再可怕的时候,就是敌人死亡的时候。

张登面无表情,根本没把两人激昂的表情放在心上,淡然说道:“虽然我中山只不过区区千乘之国,然而勇武者不知凡几。前几日不过受到齐国大兵的牵制,才让赵国偷袭房子城得手。若是两军摆开阵势,胜负如何,尤未可知。”张登继续说道:“因此我君上派我前来,无非为两国能够平息干戈,铸剑为犁。以还两国百姓以祥和。但若是赵国君臣以为中山如此软弱可欺,则就太过天真了。我想一旦我国和齐国联盟,则两国大军,须臾便至。试想到时候,赵国君臣是欢呼雀跃呢?还是狼狈逃窜呢?”

第三十六章 惟德动天

自从龙台的正殿三厅,被赵雍改造成了办公场所之后,这里几乎成了整个赵国的心脏所在。虽然在外人看来,赵国的决策依然是大朝会,依然是以相邦为首的大臣们,依然是邯郸王城和信都信宫,但是真正了解赵国现如今政治结构的人都明白,如今赵国几乎所有的国策,都在龙台三厅完成,所谓大朝会,只不过是象征意义多了些,很多事情,核心人物们已经在赵王的协调下,在龙台达成了共识,然后第二天才会公布。

赵雍正是通过这样,将权利控制在手中。

如今,虽然是明月高挂,夜色深沉,但是龙台的“惟德殿”上,赵国的核心层们还是跪坐在这里,同时看向中间那个人,听他汇报着自己的消息。

“这么说来,中山国使者已经决定,要对我们报复了?”看着富丁说完,赵豹有些担忧的说道,房子一战虽然对于赵国来说值得庆贺,但是他更看重的是,现在赵国的钱粮收支正在出于动荡之中,而这么一场小规模的战役,又给本就不富裕的财政带来了巨大的压力,这让身为政务负责人的他,茶饭不思。现在听富丁的意思,中山国不会善罢甘休,这让赵豹又开始犯愁了。

富丁虽然知道赵豹是什么心态,但是在这种事情上,他也不敢欺瞒各位大臣,是以说道:“至少在我看来,中山似乎为了房子城,似乎不在乎和我国开战。”

“若果真如此,君上,一定要做好准备啊。特别是粮草方面,本次调拨的军粮已经消耗了储备的五分之一,若是再有战争,恐怕我军消耗会更加扩大,到时候,我怕赵国的国力,会被拖垮啊。”

“唔。”赵雍点点头,却没有表态。

其实,三家分晋以来,赵国虽然从领土上获得了比其他两家要多,但是从整体的地形分布来看,恐怕并非最占便宜的。因为无论是赵国所处太原盆地,还是忻定盆地,哪怕是现在所占据的蔚县盆地,虽然都是适宜耕作的区域,但是其自然水文条件,和魏国是没有办法相比的,土地较为贫瘠,物产也不富饶,但是由于山地众多,比较起来,人口反而显得拥挤。

而魏国则不同,号称“兼有河东、河内、河西、河外”,土壤较为肥沃,物产也相对丰富,更重要的是,由于疆土南北狭而东西长,又多在黄河中游两岸,占据了许多关塞津渡,能够控制主要的交通干道。就这一点来说,赵国的虽然有了土地,但是先天条件的缺失,也是赵国一直以来的心病。这也是为什么赵国一直和魏国苟且的原因,赵肃侯一生致力于南下魏国,看中的正是魏国的河内之地和河东之地。而魏国,也是凭借着这两块经过土地,在建国初期,能够迅速成长为威胁秦国的重要力量,若不是魏文侯没有坚决执行吴起策划的“联合三晋,立足河西,图谋西进”的战略构想,而是一意孤行,北伐中山,以致于国力消耗严重,也就不会出现魏国后来的悲剧了。

由此,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赵肃侯一生都致力于南下了,实在是河内和河东之地一旦为赵国所有,则赵国的整体实力,将提升不止一个层次。相反,现在没有了这两块膏腴之地的相助,赵国的国力一直受限于本地的资源的匮乏,所以让赵雍头疼不已。

“我倒不这么认为。”肥义想了想,还是说道:“中山虽然表现的相当坦然,但是,从他们的心里上来说,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因为根据最近细作传来的消息,中山公的身体可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很多国事都托付给了相邦司马赒,还有他的儿子,只有最近,因为中山称王之事,多次召见相邦,这就耐人寻味了。”肥义说道:“假若中山不愿意称王,大可以听从齐国的要求,去除王号,齐国自然从边境撤军;假若他想称王,那么他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够满足齐国的要求呢?”

“其实话说回来,中山国的立国之根基在于齐国,他要仰赖齐国的鼻息行事,所以在称不称王这件事情上,他是无法做主的。”经过肥义一分析,吴广的心思也活泛起来,“只要我们咬着牙不退还土地,他也是没办法的,除非齐国参战。”

“但是齐国一参战,中山就必须听从齐国的指挥了,也算是彻底断了自己称王的想法了。”赵成也点点头,附和道。

“似乎中山的筹码不是很多啊?”富丁忍不住说道,“那么张登为何还要提出如此苛刻的条件呢?他的信心何在?”

“他没有什么信心,所依靠的,无非就是齐国的保证罢了。若是孤猜测不错,张登这次只不过想让我们承认中山的地位罢了。并以此告诉齐国,中山已经得到燕赵两国的支持,三家结成一体,如果齐国敢攻打中山,其他两家未必不敢出兵对付齐国。”赵雍淡然一笑,“狐假虎威罢了。”

“狐假虎威?这个词有点意思。”肥义浅笑着说道。

“所谓狐假虎威,就是狐狸假借着老虎的权势,在森林里横行。看似很强大,实际上大家畏惧的只不过是狐狸背后的老虎,而不是狐狸自己。”赵雍简单的解释了一下,继续说道:“张登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他一边假借齐国的权势,吓唬我们交出房子,一边又借着我们的权势,吓唬齐国不敢动他。如此,他也就安全了。这个张登,真是个智人啊。”

众人纷纷点头,经过赵雍这么一解释,似乎全部都行的通了,然而富丁权问道:“但是这样的话,齐国也未必不敢进攻中山吧,只要给我们足够的利益,我们何妨静看虚实,再图后动呢?说不定齐国真的会攻打中山,那么我军出击齐国,趁机向东过河占领平邑,岂不更好?”

“看似很好,实则不然。”吴广解释道:“齐国分得清好坏和主次,攻打中山不可取,齐国也不会攻打的。”

“但是,我们可以刺激一下齐国。”赵雍接下去说道。

“君上的意思是?”富丁有些不明白。他发现自己很多时候,都跟不上赵雍的想法。

“我们大大方方的承认中山国的王号,但是不归还房子城。看中山国下一步该如果做,齐国又该如何行动。中山想假借我们的威风,权且借给他罢了。”赵雍大方的笑道。

众人一听,心中盘算一阵,也只能如此了,这件事情,毕竟要走一步看一步,谁都没有过早的预判。

“既然如此,我明日就回复张登,看他如何反应。”富丁说着,就要离开。

“可以,告诉他,如果还是坚决要回房子城的话,孤是不会见他的。见了也没有什么益处。”

“遵命。”富丁朝着赵雍行了一礼,倒退着走了出去。

看着富丁离开的身影,赵雍微微叹道:“没有强大的实力,就没有强大的威慑力,假若我们有足够的能力抗衡齐国,又何必如此畏首畏尾呢?”

众人看到赵雍说出这样一番话,心生惭愧,不由得连连称罪。

“此事非一朝一夕所致,乃是我赵国本就有所劣势,才导致如今这种情况。历代先祖南征北战,打下偌大疆土,我辈子孙竟然连防守都捉襟见肘,实在不当人子。”赵雍说道。

众人一个个都是人精,谁听不出来,赵雍着是话中有话,否则好好的,说什么“不当人子”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最后看向了赵成,示意让他接着赵雍的话,因为他是赵雍的叔叔,赵雍就是有气,也绝对不敢洒在自己的叔叔身上。

赵成见推辞不过,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君上此言,可是有些诛心了。君上年不过弱冠,亲政不过一年,赵国的基业必将在您的手上继续辉煌下去,如何算得上不当人子呢?”赵成不愧是老姜,说话滴水不漏,既拍了赵雍的马屁,又迎合了赵雍话里的意思,一举两得。

“叔父此言过于虚妄了。”赵雍正色说道:“人生不过百年,倘若因此而以为太过年轻,就可以轻歌曼舞,以待他人,早晚被他人所消灭。叔父说,赵国之基业将在孤的身上辉煌。”赵雍摇摇头,“孤以为,若是有几个问题不能解决,恐怕十几十年后,赵国将不存于世,必为他人之鱼肉。”

此言一出,众人的脸上可就精彩了。有人雀跃,有人谨慎,有人沮丧。因为在做的几个人,恰好各自都有自己的阵营,都代表了赵国一部分势力。

赵成所代表的,也是赵国势力比较大的一派,就是赵国宗室。可以说,赵国宗室在赵国立国之初,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而且赵国吸取了晋国灭亡的教训,大力提拔宗室将领,让他们身居要职,统领兵权,可以说,赵雍实际上是在和这些宗室一同治理这个国家。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从赵雍成为赵国国君之后,宗室的地位有些尴尬,虽然很多宗室勋戚依然把持着高位,但是却很少有实权,除了个别的才能卓著的将领,其他在赵肃侯时期成长起来的赵氏将领,都被赵雍明升暗降,放在显赫的位置上,却不掌握实权。

第二个派别,就是元老旧臣。这一派地位相对来说,几乎也是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相对于宗室派来说,他们的地位要好一些,除了年老体弱不能继续干活之外,其他人几乎在赵雍当政这几年没有什么大的作为。他们最大的特点就是,埋头苦干,不问世事。但是对于某些新的事物上,还是持着观望的态度。这一派的代表,就是相邦赵豹。

第三派,比较特殊,因为他们是军人,也就是军队。这是吴广在当上国尉以来,悉心培植的势力。但是这一派的比较混杂,很多人也是有其他派别的影子,但是核心人物上,依然还是以吴广马首是瞻。因为身为国尉,很多事情上,他是可以瞒着赵雍行事的。但是,自从赵雍建立白虎堂之后,军事行动的权利都上交在了这里,国尉府的地位也逐渐沦落到了后勤调配和训练监督,已经完全不能和往日相比了。

这第四派,就是以肥义为代表的外来官员,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也是最革新的一派。这一派的人除了肥义和庞葱之外,很多人都官小职卑,没有太大的权利,但是却握有一些权利,这就让他们在朝堂之上,也不至于被人围攻。

这就是赵雍的精明之处,他赵国的各个势力的代表都放在了龙台里,通过控制这几个人,从而控制整个赵国,这种手腕,就算是肥义他们,也都刚刚发现,可见赵雍的城府之深,果真不是一般啊。

第三十七章 坐而论策

今晚的惟德殿,注定无眠。

肥义看着赵雍坚毅的表情,知道自己的这个学生,已经准备将思考了很久的问题倾吐出来了,虽然很多东西,自己并不是很赞同,但是,这并不妨碍肥义对赵雍的支持,“请问君上,您以为当今赵国,有什么问题。”

赵雍看了一眼肥义,他其实非常清楚,肥义是一定意义上的稳健派,他对于赵雍所谓的改革思想,虽然比较赞同,但是一直强调有序,而不是激进。他不但是赵雍的老师,同样和鹖冠子一样,是赵雍的精神支柱。

“其一罪也,民风侈靡。”赵雍想了想,继续说道,“我赵国乃天下之枢纽,篡四通神衢,当天下之蹊。商贾错于路,诸侯交于道。此乃天之赐也。因此行商之人比肩继踵,商贾之户满目皆是,此乃我赵国兴盛之原因也。”

“不过商业虽乃国富之源头,却并非国强之根本。国强之根本,乃是百姓,乃是农事。”赵雍说道这里,忍不住把自己的见闻说了出来,“孤曾在邯郸郊外游,也曾遍访诸乡村三老,知我赵国百姓,乃是极聪明之人。不但以铁器和牛耕精耕细作,还兼用复种制,以待一岁再获五谷,更不用说掩地表亩,刺草殖谷,多粪肥田之类,更是形成了习惯,如此,才使得赵国的粮食产量得以保持稳定,以至于先君南征北战,无止步于缺粮也。”

“是以,若想保持国力强盛,须善待农事。魏国相邦李悝变法,‘尽地力之教,必杂五种,以备灾害,力耕数耘,收获如寇盗之至,还庐树桑,莱茹有畦,瓜领果荫,殖于疆场’,才有魏武卒纵横天下。商君‘废井田、开阡陌,实行郡县制,奖励耕织和战斗’,方得秦国成虎狼之势。如此种种,皆说明变法之本,在于农。”

“君上,其实我赵国一直以来都致力于农事,每年投入与农务的钱财并不算少,加上虽然赵国地域广阔,但是实则能利用之肥沃土地较少。魏国有河东与河内之地,秦国有汉中之土,此之为膏腴之地也。然赵国土地虽广,却不如上述三地,相较起来,纵有不足,也是可以理解的。”赵豹身为相邦,当然首先要作出答疑。其实他说的也是事情,赵国虽然地域较之于魏国和韩国较多,但是实际上,没有多少肥沃的土地。而河东和河内之地,都是河流冲刷的肥沃土地,比之于赵国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相邦所言,孤也甚是明了。”赵雍说道,“然而因为农商并举,甚至是商业盛行,很多百姓都弃农从商,或者弃农从政,此虽非不提倡之事,然而由于农事的地位之轻,导致百姓离开土地,则非可取也。故孤之意,乃是鼓励百姓耕种,同时对商业课以重税,建立严密的户籍制度,加强对百姓的管理。”稍微一顿,赵雍看着四人说道:“特别是官吏经商者,要加以限制,司寇要将此一条写入国律,以为国家之律法之一。”

此言一出,四人互相看了看,都有些惊讶。不得不说,商业在赵国的繁荣程度,这些人是最有体会的。甚至于很多官员家里,都有经商的。因为赵国本身,虽然不是提倡这么做,但是由于经商带来的巨大暴利,很多人还是趋之若鹜的,比方说在坐的赵豹、赵成这样的赵国公族,都多多少少有些商铺。所以如果真的课以重税,赵豹和赵成也会难以接受。

“君上,经商之道,虽非国之根本,但是官吏经商,皆是靠其本身劳作,不是不劳而获之行为,若是因为官吏经商而加大处罚,似乎有所不公。再者经商纳税,国家得其利,百姓得其利,如何不好?”赵成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叔父所言,甚是有理。然而官吏经商,一是有被人私下贿赂之嫌疑,二是有使民经商之风气,三是有谋取私利之罪行。如此,则其弊远大于利。”

“虽如此,此乃牵一发而动全身之举,若是行差踏错,恐怕非是赵国之幸事啊。”吴广也隐晦的说道,因为无论如何,这件事情,肯定是要砸大家饭碗的,一个不好,再弄出什么幺蛾子,可就不好玩了。

赵雍心中如何不清楚几人心中所想,遂微笑说道:“这一点孤也觉得,应当谨慎。不过,孤这里到有几个办法,诸君不如为我参详参详。”

“不敢,君上请讲。”

跪坐久了,赵雍活动了一下身子,继续说道:“孤欲以半年或九个月之期为限,一边清查全国百姓户籍及土地情况,编辑成册。一边接受官员之商铺,按照一定的比例,进行土地的折算,即该商铺价值几何,可以折合上等土地多少、中等土地多少,下等土地多少。当国家土地清册之后,按照折算比例给予土地。如此,既解了官员之愁苦,也全了国家重农之意图,岂不两全其美?”

众人一听,眼前一亮,果然赵雍这个办法,倒不失为一个良策,因为如此以来,官员的损失有所弥补,对于这项政策的执行阻力可能就会减少,第二,也因为国家的重农政策,首先得到了实惠,如此一来,怨言就会减少许多。

“但是,若是期限一过,再有官吏经商者,当处于重惩,甚至以连坐入法。”此言一出,众人刚刚高兴的心情,又感受到了阵阵凉意。要知道,连坐之法,可是只有大逆不道才会有的极刑,而这一次,赵雍是下定主意要刹住这股官员经商的风潮了。无奈之下,众人只得应声称是。

见四人已经应诺下来,知道这件事情至少在小范围内得到了统一,至于如何通行全国,还是要再行商议的,这要到了大朝会才能知道结果。

“其二也,乃是军粮转运之事。”说着,赵雍看向了吴广。

吴广听说是军粮筹备之事,很快将最近的发生的事情在脑海中捋顺了一边,发现并无什么重大的纰漏,心中纳闷,疑惑的看向赵雍。

赵雍不再卖关子,而是直接说道:“诸君当知,我国之粮储,一般都是由县乡而郡,由郡而邯郸。其中不乏高山丘陵,盗贼横行之地,是以军粮每每由乡而郡,由郡而邯郸,不但花费糜繁,而且这之中又有众多损耗,到了邯郸,十成有八九成可以入库,就已经是万幸了。”

“君上此言不假。”吴广说道,“不但如此,当军粮转运到前线时,其中所耗费又将是一笔巨大的数字,这一进一出之中,十成粮食,大约也就剩下六七层了,这还不算虫吃鼠咬之消耗。”

“虽然如此,这确实没有办法的事情,国家对于粮食的掌控,一来可以在灾荒之年赈灾所用,二来也可以控制军队对于粮食的依赖,防止生变。这都是必要的措施。终不能将所有的粮食,都放在产地之内。否则一旦发生内乱,则烽火很快遍及全国,不可不防啊。”

“是以,孤有意将重农之策与粮食转运结合起来,让两者互相补充,互相保障,以确保边军的战斗力。”

众人今天已经被赵雍接二连三的想法打蒙了,看来赵雍等待这一个难得的日子等的很久了,已经忍不住将自己的改革计划和盘而出了。是以众人都默契的看着他,希望他能够讲完。

“孤之办法乃是,在边军中设立军屯之策,让军队自给自足,自我满足军粮需要。而每年所产生之粮食,以四六为比例,六成转运邯郸,其余四成的留在军中,充作军粮使用。”

“这样做,似乎容易养虎为患。”赵成说道,“边军大将有了粮食,万一被人唆使,举兵谋反,恐怕想要剿灭,就困难许多了。”

“叔父说的没错,孤也想到了这个问题。”赵雍说道,“孤准备在朝中设立屯田吏之职,专司屯田之事,位列內史之下。其工作,乃是负责边军的军屯事宜。然此职非常职,一般任职一年则换人,每年收获时节,监督军粮征收问题,协调转运,还要登记造册,直接上呈于孤,其他人无权观看。”

“这样的话,这员官吏的选拔着实要费些心思,否则一个懦弱之人,是完全无法承担起这样的重任的。”

“这也无妨,此事可由诸位爱卿推举,孤亲自任命。另外,此事当以一地为实验,并非立刻面向所有边境。为此,孤以为,当以河间之地为试用之地。其目的,就是为实验此法是否妥当。”

“这样的话,似乎发生叛乱,也比较好控制,毕竟距离邯郸,只有半天多路程。”

“不错,一是容易管理,二是降低转运之苦,三则是提高国家收入,何乐不为?”

“但是,臣以为,以边军之身,在边境开垦土地,对于军队来说,将降低训练时间,容易将百战之师,军屯成寻常百姓,就得不偿失了。”

“这一点嘛,孤也有所准备。”赵雍得意的看着众人,微微一笑。

第三十八章 卷甲之士

外朝,典客司。

张登看着富丁,还有他的上首,一脸仪态严肃的赵豹,诺诺一阵,忍不住说道:“看来,贵我两国将有一战了?难道贵国就不担心会受到来自我国和齐国的夹击吗?”

富丁看看赵豹,后者微笑说道:“这一点,君上已经有所交代,若是贵国愿意称王,则赵国和燕国将成为中山国的坚定盟友。但是,若是以此为要挟,逼迫我国归还房子,是断然不可的。且不说对赵国子民如何交代,就算是死在房子城下的赵国士兵,同样无法交代。这一点,还请贵使原封不动,转达给中山公。”

张登面色不变,实际上他对此早有所准备,中山国的底线,就是只要愿意承认中山称王,一切条件都可以商谈,就算是将中山割让给赵国,也并无不可。但是谈判就是谈判,不可能一步退到底线,必须有所缓冲。他必须看到赵国开战的决心,来加深自己对局势的研判。当然,割地这种事情,也不能出自自己的口中,他也必须回到中山,得到中山国君的肯定才行。

“既然如此,我将把赵国的态度回国传达给君上。”张登一顿,然后说道:“相信君上会作出两国都能接受的答案。”

富丁和赵豹互相望了一眼,心中了然,这是张登在告诉他们,希望在结果没有出来之间,双方能够保持目前的情况。这也让两人心里多少有些知道了张登的底线。只不过不方便直接说出来罢了。

“如此,就静待使者佳音了。”富丁和赵豹也相继回礼。

张登刚要起身,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转身对两人说道:“吾今日此来,不知道能否面见君上一番,以表达中山对赵国的倾慕之情。”

“这一点,恐怕有些困难。”赵豹说道,“今日起,君上已经进入了插箭岭大营,具体什么时候回来,尚未确定,但是,所有的政务都将在营中处理。”

插箭岭大营。

自从上次赵雍来过之后,这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整个大营从内到外分成了三个部分。外部是步卒营,中间是车兵营,里面是骑兵营,最里面就是营帐。

根据鹖冠子的建议,步卒营和车兵营都在骑兵营左近扎营,与骑兵营互为犄角,中间是将军大帐,负责总体练兵事宜。

插箭岭大营的练兵总兵官依然是赵广,他主要的工作,就是负责三大营的训练,总体督促训练事宜,但是每一个大营,都有一名都尉负责具体的训练事宜,一般情况下,都是由各练兵都尉负责练兵,赵广只不过帮助协调所需条件,保证练兵正常进行。

而他离开之后的骑兵都尉一职,交给了新来的李拙。经过人生中两次战役的磨炼,李拙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来到了这支名叫“百金”的骑兵队伍中,赵雍将自己对骑兵的构想全盘而出,让李拙训练出第一支能够单独完成作战任务的骑兵,兼具机动性和破坏力,成为名副其实的骑兵部队。李拙也因为这个职位,成为赵国国内最年轻的都尉。

经过和吴广赵豹的商议,插箭岭的另外两只部队也完成了修整,步卒以“卷甲”为名,训练之法与所用之装备,皆取自魏武卒。实际上,三晋之中,步卒都是最精锐的存在,这不但是因为三晋之地民风彪悍,士兵体格壮实可靠,最重要的是,三晋的风土环境,造就了这片土地上不一样的士兵素质。而这次,赵雍就是通过魏武卒的选拔之法,挑选步卒五千人,进行赵国武卒的训练工作。

这五千步卒,皆着重甲,手持长戈,背负大盾,腰悬铜剑,还有弩箭等装备。所以挑选的士兵,必须要能完成负重的测试,每天还要进行大强度的负重训练,当然,弩箭的射击也是必不可少的训练项目。赵雍虽然没有练兵的经验,但是一点不妨碍他将未来的练兵之法拿出来使用。赵雍特地为“卷甲”设定了负重训练,要求所有“卷甲”之士,从早晨训练开始,必须负重一钧(秦汉一钧等于30斤),除了吃饭之外,不能解下,完成长跑、弓箭射击、兵阵操练等任务。即使如此,在面对魏武卒六十斤的负重记录面前,依然比较少。

“也就是说,魏武卒一般情况下,都是负重六十斤吗?”赵雍看着赵山—这也是赵氏公族里面的一位老将军,和赵希一样,都已经年过花甲,但是依然矍铄。唯一不同的是,赵希是车兵将领,更多的是经验取胜,而赵山认为自己年龄过于老迈,还是做些训兵练兵的工作比较合适。因为跟随赵肃侯参与过多次和魏军的交战,是以被赵雍找了过来,训练“卷甲之士”。

“不错,魏之武卒以度取之,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不仅如此,所有士兵到达阵地之后,必须能够立即投入战斗。如此,才成就了魏武卒的百战百胜之名。”赵山一边说,一边向赵雍解释着魏武卒称雄中原的原因,至少在这位沙场老将眼里,这样的一支部队的实力,是相当恐怖的。

“日行百里,还要立即投入作战。”赵雍点点头,“的确非常厉害。”两人正在卷甲营的旁边,观看着所有士兵正负重跑步,整个操场都满是尘土,而在这灼热的天气里,任谁跑起来,都是一身汗,而赵雍的选拔标准却是,让一万士卒负重跑,一直跑到结束,能够剩下多少士兵,就用多少士兵。期间,如果跑不动视为自动退出,退出后的士兵会转到后勤部队。然而留下来的士兵,会成为卷甲的一员,不但可以获得三亩上等土地,而且免除全部的徭役和税费。就这样的福利待遇,也就值得所有人拼命了。

“的确,当年吴起以魏武卒为主力,五万步卒大破五十万秦军部队,可见并非虚言。”赵山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飘散,看着正在奔跑的士兵,心中却想着,自己能不能将这些士兵训练成和魏武卒一样的精兵部队呢?

“老将军不用太过悲伤,我们虽然不一定练出魏武卒那样强悍的部队,但是能够训练一支属于我赵国的步卒精兵,也同样可以了。”赵雍看着老将军,不由得安慰道。赵人好斗,遇到强敌更加兴奋,所以这位老将军有想和魏武卒一战的心思,倒也和大多数赵人一样。

“惭愧惭愧。”赵山向这位小辈行礼说道。他是一个纯粹的军人,骨子里对政治不太敏感,只不过存着一份报效家族的心思,是以才不用赵雍三请才出山。但是,这一点也不耽误他对于军队的关心。“君上,老臣有一些话,还请君上明鉴。”

“老将军请讲。”赵雍对于赵氏公族的使用,开始渐入佳境,喜欢用一些纯粹的人出来做事,而不是像赵成那样,在政治上有很多的奢求。当然,这并不是说赵成这样不对,但是,这样的做法,只会让赵雍加强对他的提防。相反,像赵山赵广这样的纯粹的军人,就不用担心出太大的幺蛾子。

“自从君上上次离开插箭岭之后,整个大营都发生了变化,特别是现在的训练,都比以前强度要提高不少。”赵山说道这里,怕赵雍误会,赶紧解释道:“倒不是说吾对于此事有所埋怨,而是觉得君上带兵之法,似乎和之前的历代先君,有所不同。”

“有何不同?”

“应该是整体不同了。”赵山思考了一阵,还是说道,“先君之前,赵国之军队召集,都是以郡县为基础,召集该郡县傅籍之百姓。傅籍之人平日里多是务农为本,每年农闲时节进行训练,战争开始时,方才召集动员起来,短暂训练之后,立刻上战场。”然后他看向赵雍,“然而听君上之意见,应该是想要建立起像‘百金’‘卷甲’这样的长期服兵役的部队,而且对于这样的士兵,还要免除徭役和税赋。老臣驽钝,对于这样的安排,除了给国家带来沉重的负担之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好处。”

赵山不知道,他说提出来的问题,恰恰是这个时代正在发生的一种变革,那就是由于密集军事行动,越来越要求国家需要建立起一种职业军人制度,作为保障国家安全的重要力量,说的简单一点,就是在全民皆兵的基础上,发展常备兵。

虽然常备兵在赵雍看来,是一个国家必要的部分,但是在战国时期,常备兵制只不过是刚刚开始兴起,第一个建立起职业军人化常备兵制度的国家,就是秦国。虽然商鞅不是第一个使用军爵制的改革者,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商鞅的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却是战国时期各个国家最完整最系统最具操作性的爵位制度。通过这样的爵位制度,商鞅建立起了秦国的常备兵制,可以说,秦国士兵能够横扫海内,和这样系统完备的军功爵位制度,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赵雍看到的是,没有军功爵位的赵国,恰恰没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常备兵制度,他现在通过训练“百金”和“卷甲”,建立起基本的常备兵制度,然后,再通过这套制度,制定赵国的军功爵制。

这是赵雍军制改革的重要部分,除了肥义和鹖冠子、庞葱外,连吴广都不知道。

第三十九章 信宫朝会

“老将军,刚才我们说的魏武卒,不就和百金与卷甲一样吗?”赵雍指着还在拼命跑圈的赵国士卒。由于天气炎热,很多士兵已经出现了脱水的情况,有的跑着跑着,就跟不上队伍了,开始走了起来,有的直接摔倒在地,旁边的士兵赶紧上前将他们拖了出来,不至于影响其他人。所以,还在跑圈的士兵,已经没有多少了。“您是沙场老将,当知兵贵精不贵多。从郡县征兵当然是国策,然而百姓需要耕作,也是生存之必然,若是穷兵赎武,那是自取灭亡之道,若是全民皆兵,则未必能够抵挡秦楚虎狼之师。所以,全民皆兵,提升赵国兵员实力,辅助以精兵之政,为抗击外敌的主力,方才是国家正常的兵役所在。”

“但是,如此以来,国家的负担就要重了许多了。魏文侯携三晋之余风,据有河内河东之沃土,方才得魏武卒五万之人,然而到了如今的魏国,人数递减。虽非训练不易,然而其花费之巨大,也是实际存在的。故老臣觉得,君上这种精兵之策,若非国力不盛,则易缓缓图之。”赵山无奈说道。

“将军忧国之心,孤甚慰矣。”赵雍说道,“然而时不我待,秦国齐国皆对我虎视眈眈,魏国中山也在我左近对赵国有非分之想,若是待一切条件都准备成熟,恐怕赵国也等不了这么久。是以,孤只能一方面委曲求全,获得秦楚两国的缓和,和魏国也要虚与委蛇,一方面在绸缪自己的事情了。”

“是老臣天资驽钝了。”

“无妨,将军还是赶紧去把这群士兵训练起来吧,这些人,将是我赵国崛起的希望。”

“老臣,遵命。”

看着赵山离开的身影,赵雍轻轻一叹:“重农抑商推行了,到底怎么样,还是要先看看吧,希望商鞅他老人家不会坑我;以河间之地实行军屯之制,应该也问题不大,那个地方,一时半会是打不起来的,所以就算出了岔子,也能及时纠正;军队的改革也开始了,但是连赵山这样的职业军人都有些疑虑,恐怕这样的办法虽然稳健,依然得不到很多的支持啊。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信宫朝会的时候,又是一番周折反复啊。”赵雍边想,边走向大帐,连身边的人向他行礼,他都置若罔闻。“但是,总感觉有什么地方是我没有想到的。”

走进骑兵营,看着军营里如火如荼训练的场景,赵雍整个人都感觉到热血沸腾,特别是看到李拙在使用了马镫和马鞍的马匹上,做着各种马术动作,赵雍心里有点兴奋。因为是自己,在亲手改变着这个国家,这个军队,以后甚至有可能,改变这个历史的结局!想到这里,他对后日的信宫朝见,又多了些期许。

信宫。

“自秉承先君之命以来,夙夜忧叹,敕天之命,惟时惟几,惟日孜孜,无敢逸豫今万邦兴盛,唯赵式微,寻其根本,则内政不修而军事不振也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赵豹站在众官员的上首,朗声吟读着他和肥义、吴广起草的以赵雍名义发布的所谓“圣旨”,三人将一片宣言说的文文绉绉,虽然赵雍已经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却依然搞不懂说的是什么,但是其核心内容,就是那句“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经过赵雍和三位大臣的不断商讨,针对赵雍提出的几个问题,四个人初步拟定了一份简单的方案,这份方案主要涉及了行政、土地和军事三个方面。说起来非常笼统,但是内容却着实不简单。

其一,重新标定四卿制度,即“官分四卿,职分四寺。司徒、司马、司空、司寇各有所治。”。司徒治民,掌户籍;司马治军,掌军队调度;司空治赋,管理土地、建筑、田赋;司寇治狱,掌管刑狱诉讼。

其实这也不算是什么创新,《周礼》中就有对司徒、司马和司寇的规定,只不过在这个基础上,赵雍特别要求所有事情,分轻重缓急在“议事堂”汇报。每日由一人值守议事堂,负责顾问咨询事宜。

其二,“清丈田亩,编民入册”,利用半年到九个月的时间,将百姓编入名册,发放新的名札,强化对百姓的管控。最重要的是,派遣官吏核实现有之田亩数,分别得上等田、中等田和下等田若干,公田多少,私田多少。分别上报司农进行管理。

其三,“凡五刑之罪,除大辟外,具以废除,改罚没资产,发往边境屯田,终生不得入民籍。所开垦之新田,按官八民二之例上缴。”“边境之兵士,有携带亲眷家属入边者,可给予上等田若干,使用公产者,则按官七民三予以上缴;私产者,按官六民四上缴。”

这一点除了吴广之外,其他人都很赞同。其实吴广的说法也并非反对屯田,而是反对大规模开垦,究其原因,就是这个东西没什么技术含量,赵国做的,齐国也做的,燕国、魏国更能做到。特别是魏国,做的未必就不如赵国。如果大规模推行,势必让其他国家学习,这样做屯田的意义就凸显不出来了。

但是肥义和赵豹却认为,即使如此,其利也大于弊,应该推行。赵雍于是斟酌之后,效仿后世的发配流放制度,同时废除了一些肉刑。他这一举动,竟然得到了百官的赞誉,这就是题外话了。

以上三点,赵雍权衡再三,在征求了其他人的意见后,才予以宣布。但是像“官吏不得从商”“军队编制”“军功爵位制”等构想,都没有表达出来。也是考虑到当前的环境,应该以求稳为主,而非大规模的调整。

然而仅仅如此,就已经让朝中百官具以侧目了。

首先,重新标定了官职之后,看样子是把权利进行了下放,明确职责,废除前晋的制度影响,向周王室效忠。但实际上,所有权利,又通过政事堂进行了收回,四卿从办事员转变成了传达员,很多事情不再自己做主,全部集权在了赵雍手里。

第二,清账田亩,编民入册,这是最让人接受不了的。按理说,新君上任,清账田亩和编民入册,都是常规的动作,但是这一次,赵雍将工作分配给了司空寺,作为全国赋税的管理机构,这里将成为全国的财政部。什么事情,就怕认真,当司空开始成为专门机构的时候,一些细节就会被挖出来。比方说官吏的公产和私产,田亩的多少贫瘠,都会反映出来。

而编民入册更是厉害,编民入册要求所有但凡是民籍的百姓,都要登记到册,这样一来,所有官员下的人口,但凡是有民籍的,都要一一入册,那么所有被多报和瞒报的人口,只要较真的去查,总会清理出来。如此一来,想要靠虚报人口获得更多田产之人,以及之前虚报人口获得了多于田产之人,都将会查出来。虽然赵雍这么做的初衷,只不过是为了更好的限制百姓出行,但是能够收到这样的效果,他也非常高兴。

如果说前面两条还算是有阻力的话,那么第三条就好了许多。毕竟废除了肉刑,不管是对于官员也好,百姓也好,都额手相庆。以至于后面的军屯条陈,却没有太多人去关注了。

简单来说,这份所谓“维新”的命令,处处都透着不同,又处处都符合周礼,至少在一些维护周礼的元老重臣的心里,这份命令是完全合乎他们想法的他的治国纲要。

但是,在有心人看来,这份在细节上有重大变化的命令,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当赵豹宣读完之后,依然没有离开,而是从旁边一个侍立的宦人端着的盘子里,又拿起了一分竹简,他缓缓打开,然后看了一眼,便对下面还叽叽喳喳的官员宣读起来。

这份竹简的主要内容,是对四卿的任命。

司徒一职,毫无意外的落在了赵豹的身上。作为曾经的相邦,这次的工作虽然依然是最重要的部分,但是其权利已经被杯葛了,不复往日的光彩。但是赵豹依然很兴奋,因为他本来已经做好离开政坛的准备,没想到赵雍还是把司徒之位交给了自己。

司马之位也毫无悬念,虽然国尉的职位取消,代之以司马,但是两者无论从权利还是从职责上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区别。然而,吴广心里非常清楚,自从白虎堂建立之后,所有的军队调动都已经收回到了赵雍手里,他已经彻底沦为了一个后勤队长的职务。然而吴广显然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赵雍,让自己从一个实权人物,成为一个虽然排名靠前,却没有什么大权力的虚职。

最让所有人意外的,其实是后面两个职务。司空这一职务,被赵雍出人意料的交给了自己的叔父赵成。这就让人非常奇怪了,很多人都清楚,赵雍亲政以来,赵氏公族出身的官员很多都被排斥在核心权力层中,虽然看似位居高位,风光无限,但是没有实际权力。连赵成,都因为身份特殊,开始不再涉足政务,但是这一次,却被任命成了最具权利的司空一职,这君上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而司寇一职,也已经明朗了。先君的托孤重臣,当今君上的老师肥义,毫无意外的占据了四卿中最后一席,成为了秋官。这也就意味着,以后的赵国法律和审判断狱的工作,就掌握在了这位老师傅手中。

当四卿一宣布,整个朝堂已经鸦雀无声,因为大家都被这滚滚天雷,雷的外焦里嫩软软呼呼热气腾腾。

第四十章 赵成之忧

一辆马车,悠悠的停在了府邸的门口。门口的仆人们看着马车上的人,立刻跑到台阶下,等着马车停下。然后一个人跪在地上,一个人站在马车旁。坐在马车上人习惯性的将手伸出来,被站着的那个下人托住手,一只脚伸出去,踩在跪着那人的背上往下走去。跪着的那个下人忍受着下车之人并不沉重的身体,待到此人走进了府门,才拍拍身上的尘土,站了起来。

“唉唉,今天大人似乎有些不同,这走起路来,可是威风多了。”刚才侍立在旁的下人得意的说道,好像走起路来威风八面的是他一样。

“这你都不知道,大人这次升官了。”

“什么官?”

“叫什么司空来着。”看来他也不确定。

“司空,这个是管什么的?怎么之前没听说过?”

“这个官可厉害了,管的就是赵国的钱袋子,就像是管家似得。”

“那不对啊,管家还能管得了大人的钱袋子,应该说像是大夫人一样才对。”

“还大夫人,你以为咱家大人是女人啊?”

“我可没说啊。你别乱说。”

“我哪里乱说”

“”

赵成当然不知道,自己刚刚升任的官职,成功挑起了门口的两个下人的口舌之争,相信一会可能就会进行全武行。然而,已经成为赵国财政管理者的赵成,现在是没有心思管理自己的两个下人的,而是在自家的院子里散起步来。

事情就是这么突然,当你完全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就从天而降。他还记得,当龙台里,赵雍决定让自己成为第一任司空的时候,赵成整个人都陷入到了错乱之中。如果说,赵雍亲政之初说出这些话,他肯定是相信的,但是现在,总让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是,到底哪里有问题呢?

赵成对于生活是非常讲究的,这也得益于他经营有方,在喜欢经商赵国国内,他也做起了生意。而且因为他身份特殊,很多人都照顾生意,所以他也不用担心吃穿用度,所有都是非常高档的。就连府邸,都是营造的别有特色。

赵成穿行在花园之中,一边想着心事,一边看着风景。忽然看见一个瘦弱的身影,正扶着走廊,慢慢的往前行走。他的旁边,跟着一个侍女,看起来有点担心这个年轻人,不时的想要上前去扶他,但是年轻人却总是示意不让她过来,依然咬着牙坚持自己前行。

赵成背着手,看着他慢慢的站起身,明显有些力不从心,便悄悄走过去,对侍女说到:“莲儿,为何让李先生独自行走?”

李兑听见声音,抬起头,看见赵成站在自己面前,一脸严肃,带着上位者尊贵。不知道怎么的,他竟然有些嫉妒,不过瞬间就变成了敬畏,尽量让自己行了个礼,有气无力的说到:“这倒不是莲儿姑娘的问题,而是小子觉得身体已经日渐痊愈,于是试着独立行动,不再给大人添麻烦。”

“无妨,当日既然能够相遇,也算是一场缘分,况且青年才俊,本就是国家栋梁,老夫也不会见死不救。”

原来,当日赵成野外打猎回来,路过茅草屋,本想休息一番,没想到正好看见奄奄一息的李兑。他见李兑样貌清秀,不像是什么作奸犯科之人,遂起了爱才之心,将其救回,并精心照顾,并请名医为期诊治,很快就脱离了危险。

李兑向赵成诉说完自己的身世后,希望赵成能够帮着自己寻找苏秦。然而赵成再去寻找苏秦的时候,并没有半点线索。李兑因为自己身体尚未完全好转,只得一边在赵成府上借住,一边等待苏秦的下落。

“小子惭愧了,不知道大人此来,是不是有了苏兄弟的下落。”李兑和赵成顺势坐在了走廊上,两个人聊了起来。

“你且放心就是,只要你苏兄弟还活着,只要他还身在赵国,相信一定会有消息的。毕竟在赵国,大家都给老夫几分薄面。”赵成说到。

“对了,还没忘了恭喜老大人执掌机要,从此可以辅佐君上,成就不世功业了。”李兑说着就要行礼。

“慢来慢来,坐下说话吧。”赵成赶紧抓住他,让他安稳做好,苦笑说道:“所谓辅佐君上,这是本分,吾乃赵氏宗亲,君上的叔父,先君的兄弟,就是为了这赵国江山,让吾去开边拓土,也是分内之事。”说完他摇摇头,“但是这不世功业,可是没这么好立的,吾只希望能够守好祖宗基业,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老大人这是谦虚了。”李兑说到,“小子虽然不是什么良才美玉,但是这道理还是懂一点的。当今君上锐意进取,一意革除旧弊。而且听说,君上有意改革军制,北扫中山,乃至三胡。果真如此,那么当今君上之功业,将比肩简、襄,成为一代明主,即使问鼎中原,亦未可知。”李兑一边说,一边眉飞色舞。能够生在这样一个时代,对于他来说,其实恰如其分,因为只有这样的乱世,才能让他展示自己的才华和心中所学。

“比肩简襄吗?或许吧。”赵成有些闷闷的说到。仔细想想,这个侄子虽然没有继位之前,表现的比较单纯,没什么心机,但是继位之后,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城府之深,简直让赵成面对他时,都觉得要提防一些。若不是后来多方探查,没有线索,自己也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的话,他甚至觉得这个赵雍是个西贝货。

李兑是个善于察言观色之人,看着赵成虽然手握重权,却闷闷不乐,心领神会,知道他有难言苦衷,遂小心翼翼的说到:“小子承蒙大人照顾,一直有心报答大人,若是大人有什么差遣,小子但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反正我也是一个文弱之人,总不能让我去干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吧。

赵成看看李兑,心想此人既然是路遇搭救,应该不是什么政敌陷害他搞的阴谋,以后肯定是要自己提携了,如此,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遂斟酌一番之后,缓缓说道:“此事说起来,倒也是我多虑了。但是我始终觉得,君上让我当这个司空,好像又是摆了我一道啊。”

“老大人为何如此认为?”李兑恍然大惊,他一直觉得,赵成是赵雍的叔父,才让赵雍放心将这个财政大权交给赵成,但是从赵成的话语里,好像两个人已经有了嫌隙。否则,为何赵成要说是“又”摆了他一道呢?

“此事说来话长。”接下来,赵成就从赵雍醒来之后,将自己任命为总管葬礼的管事说起,一直说到今天的任命。李兑一边听,一边想,想通过赵成的描述,找出一些蛛丝马迹,他一直颇为自负,对于这种事情,向来是不愿意低头,所以他听得格外仔细。

“听老大人的意思,君上似乎对于大人格外关心,但是这种关心,却处处透着边缘的味道。”李兑敏锐的感觉到,赵雍似乎在用于不用赵成之间,有很多的布局。

“是啊,按照新君继位,如果真的想要重用某人,肯定要将要事托付于他。虽然治丧诚然也是大事,但是与政务想比,还是没有多少作用的,因为丧礼一过,谁还记得你是干什么的?若是说此时君上对我没什么堤防,那也算老夫白活这么大了。”赵成说到,他摇摇头,“若真是如此,恐怕这个司空的位置,我是做不得了,否则,早晚被人陷害。唯一所惧怕的,就是怕我赵国,重蹈晋国之覆辙啊。”

李兑稍微一愣,然后惊醒般的点点头,他知道,赵成所说的这个覆辙,是一个著名的公案。

周平王宜臼二十六年,晋昭侯把曲沃这块土地封给了叔叔成师,成师这一脉就被称为曲沃桓叔。周桓王四年,桓叔的孙子继位,称为曲沃武公。

由于曲沃这块地方水土肥沃,资源丰茂,所以曲沃很快强大起来,到了武公这一辈,已经足以傲视晋国了。于是,武公的野心日益膨胀,终于在周桓王十三年冬天,诱杀了晋小子侯,即当时的晋侯。但是由于周桓王派虢仲率兵讨伐曲沃武公,武公只好退回曲沃,周桓王于是立晋哀侯之弟,也就是小子侯的叔叔公子缗为晋的国君,曲沃未能吞并晋国。

但是,贼心不死的曲沃武公谋划多年之后,终于在周僖王四年又伐晋侯缗,并灭之。这次他非常注意走上层路线,用抢掠来的珍宝器物贿赂周僖王,周僖王一看他这次挺上道,就任命曲沃武公为晋君,列为诸侯。曲沃桓叔姬一系彻底打败姬仇一系,夺得晋国正统地位,从曲沃册封开始算起,前后共有六十七年的时间,由于武公从曲沃入主了晋国的都城翼城,所以史称曲沃代翼。

然而这并不算完,曲沃代翼之后,从战争中成长起来的曲沃桓庄一脉的晋国公族们,开始做梦废掉当时的晋献公,再上演一次曲沃代翼,但是晋献公先发制人,率先灭掉了曲沃晋国公族,无论是晋文侯一脉,还是亲近如桓叔、庄伯一脉,杀的杀,逃的逃,以至于晋国从此再无公族。晋国公族退出了晋国政治舞台,以至于从此以后,“不续群公子“已成国策,到晋文公称霸中原时,设立了三军六卿制,也就是晋国六卿的雏形,一直到三家分晋。

这里赵成所担心的,就是害怕赵国再次上演晋国“不续群公子”带来的六卿乱政。

第四十一章 维新三令

微风吹过,带起湖上的涟漪,驱逐着落在湖上的叶子,向着走廊上的两人游过来。不过,这种怡然自得的风景,没有引起两个人的注意,甚至是在一旁侍立的莲儿,都没有被他吸引,而是出神的看着旁边,紧皱着眉头的李兑。

“依小子看来,老大人的担心虽然不无道理,但是倒也不必时刻挂怀,毕竟当今君上心中是个有主见的人,从他亲政以来的种种破格的行为,就可以得知,君山敏于行而讷于言,或者说,智计百端,但是城府太深,不曾过于表达。”说着,李兑微笑着看着赵成,“如此之情形,不由得让小子想到了一个人。”

“谁?”赵成疑惑的说道。

“韩昭侯。”

“韩昭侯?”

“其实,准确的说,是辅佐韩昭侯变法的相邦申不害。他曾经在韩国,就力推‘因任而授官,循名而责实,操生杀之柄’的所谓术治,一度让各诸侯国莫敢侵韩,因而得了‘劲韩’之名。”

“唔。”赵成沉吟起来。其实申不害距离现在并不太远,韩国的也的确因为申不害的变法变得威风八面过。现在听到李兑为他分解看来赵雍之所以力推“四卿辅政”,到的确有申不害“循名而责实,操生杀之柄”的意味。“若是如此,看来老夫这职位似乎还非做不可了?”其实,这才是他纠结的地方,毕竟司空这个位置,在很长时间之内,都是砸人饭碗的工作,特别是对于赵氏宗族,这让他很为难。仅仅从他离开信都之后,一路上各种官员的明里暗里的各种话语中,他就已经体会到,自己似乎坐在了火山口上。

但是,若真的像李兑所说,赵雍是在推行申不害的术治的话,那么为了自己的政治前途,反驳了赵雍,反而留下了极坏的影响,恐怕再想执掌权柄,就难如登天了。

“大人所郁闷的,无非是因为司空这个位置,因为清册田亩和编民入册两个法令,会影响自己在公族里和众大臣面前的形象而已。恕小子直言,大人其实并不用担心,君上将此位置授予大人,未必没有考虑到公族的利益。”

“你的意思是,君上将此位置交给老夫,既让我照顾公族的利益,但同时也不能枉顾了赵国的利益吗?”赵成之前其实被多虑蒙蔽了双眼,此刻经过李兑的开解,反而看的透彻了一些:是啊,这个位置交给任何人,都是一个火坑,偏偏交给自己,一是依靠自己最近几年再公族中的树立起来的威信,其二,则是让自己着实干点实事。

“君上倒也不害怕您徇私枉法,所以将自己的师傅放在了司寇的位置上。若是您真的有什么徇私枉法,这位肥义师傅可是您的死对头,但是他妙就妙在,该刚直的地方刚直,该圆场的时候圆场,从来不是一个古板的人。”

“如此一来,既能全了自己维新变法的心思,又能有所照顾公族的面子,两全其美。”这一次,赵成对于赵雍的安排不能说不佩服了,至少这样的安排,让任何人都做不出来太出格的事情,所有的工作还要按照他的想法来办。这种心机和城府,简直是太深了,怎么会是一个弱冠少年的心思呢?

“所以说,老大人还是好好的在这个司空位置上发挥作用,将来未必不会更受重用。”

“老夫都已经老迈了,如何还能更进一步,李先生这是取笑老夫了。”说着,他对李兑微微一笑,“或许再提携提携后辈儿郎,也算是为赵国尽孝了。”

如果赵成说道这里,李兑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就白瞎这个人了。他赶紧拜谢赵成。赵成相同此节,老怀大慰,吩咐莲儿好生照顾李兑,自己就先离开了。

“先生,差不多该回去歇息了。”莲儿羞涩的看着李兑,脸色微红的说道。李兑本身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也算得上是良配之人。如果和他发生点关系的话

李兑全然没想到,后面的侍女已经对他虎视眈眈,他还沉浸在赵成离开的背影里。看着他消失在视野里,李兑那已经熄灭的嫉妒之火,又稍稍燃起之后,悄然消失了。

“走吧。”说着,也不再拒绝莲儿的搀扶,慢悠悠的走向自己的房间。

按照“官分四卿,职分四寺”的原则,四卿就位以后,每个寺又根据自己所辖制的功能不同,设立了不同的司,来具体负责各项工作。但是由于这是一次比较大的变动,很多部门不得不进行整合和重新排列,特别是由于司徒寺和司空寺两者的某些只能之前是重叠的,这次也进行了整合。标定了所有负责钱财税赋的只能,统统划归司空寺,而宗伯祭祀典丧等职能,也划到了司徒寺之下。这样,司徒寺兼具了民籍和祭祀之礼,而司空寺则将全面负责国家的财富问题,成为绝对的实权领域。

但是细分起来,又显得特别麻烦。因为赵国的区域制度演至周制,有六乡和六遂的说法,其中六乡为比、闾、族、党、州、乡。六遂是“邻、里、酂、鄙、县、遂“。这是有讲究的,王城附近,才能称之为六乡。

六乡之人,都是依靠血缘关系连接在一起的,也是军队征伐的主要服役人员。六遂之人,则是自发的组织在一起的非王城附近的人,称之为“野人”。相当于普通自由民,而不是奴隶,有自己的土地,实行井田制,有赋役。据此,周礼根据不同的行政区划,设立不同的官员进行田赋与牲畜的管理使用问题。

而在赵国新的官制体系中,赵雍示意司空赵成,在参考晋制和周制的基础上,压缩人员比例,实行垂直化管理。因为赵国毕竟国土面积还没有达到周朝那么大的疆域,

在和赵豹赵成商量之后,赵国的税收机构进行了改革。中央建立以司空寺为总负责的赋税管理机构,下辖田部司,具体负责全国赋税工作,有田部吏一人,载师两人,协助田部吏管理部务,闾师五人,分别负责一到两个郡的赋税工作,其余胥吏使徒若干。

地方上,设立遗人司,在县丞的配合下完成赋税收缴工作。遗人司直接对田部司负责,不受郡守所辖。这一点是赵成坚持要加上的,在他看来,将赋税交给郡守,容易发生“不可预料”的后果,所以坚持要直接管辖遗人司。虽然工作繁重,但是有利于保持国家稳定和减少作奸犯科之辈,赵雍只得同意。

这样,赵国新的赋税征收体系就建立了起来,这套体系有周朝的体系框架,又兼具晋国的官制特点,还带有集权与制衡的结构特征,不但让赵国官吏容易接受,更让赵雍也很快明白了运作流程。

而主持这件事情的赵成老先生,也表现出老当益壮的革命精神,虽然年龄挺大,但是在少司空徐越的帮助下,老人家也是夜以继日的忙着整合司空寺,让少司空徐大人也是钦佩不已,心想这位老大爷可真是比我都有精神。

如果说,赵成的司空寺是在做加法的话,那么赵豹的司徒寺就是在做减法。

根据“维新三令”的精神,司徒寺将是一个囊括了太宰、宗伯和司徒的超级机构,他要做的,就是将这三个职能部门统一建立起来。太宰,掌邦治,统百官,均四海。是君主的超级秘书,相当于之前的相邦;宗伯,使帅其属而掌邦礼,以佐王和邦国。这两个部门,一个相当于人事部长,一个相当于宣传部长,再加上司徒本身的工作,整个司徒寺绝对是最忙碌的地方。

为了细化工作,赵豹在实际工作中有所侧重。司徒寺设立少司徒三人,分别涉及一部分工作,赵豹负责总体部分。每个少司徒下辖司书两到三名,协助少司徒完成该部工作。而司书下面的士、府、吏和使徒等又有若干。削弱了相邦的权利,实现赵雍对四个大臣的直接管理,而相邦以另外一种形式存在,但是权利被杯葛,不再一家独大。这样做的目的,实际上是实现赵雍对于赵国的直接管理,提高了工作的效率。

赵雍之前也希望能够像看的电视剧一样,建立什么吏户礼兵刑工等部门,但是他的专业知识,让他对此望而生畏,还是依据周礼进行所谓“复古”的好。至少这个东西,有据可依。所以,也就只能让赵豹繁忙一阵了。

相对于这两位,同样繁忙的还有肥义。这位老师傅清闲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被赵雍抓住机会给了点实际工作。上任第一天,赵雍安排给肥义老师傅的工作就让他有些惊讶。

“重新厘定律法吗?”肥义看着赵雍,有些奇怪的问道。

“也算不上重新厘定吧。只能说是整理。”赵雍将竹简扔在几案上,摇头叹息到。“师傅,孤还没有勇气修改律法,就像是孤没有勇气,在全国推行胡服骑射一样。”

胡服骑射的效果如何?楼缓和赵固发来的奏报已经足够说明了。代地李衍训练的新式骑兵,在和旧有骑兵的对抗中,由于高度的灵活性,完全占据了上风。虽然赵雍没有告诉楼缓,在插箭岭的百金骑兵中,不但防御和攻击方式发生了变化,而且都已经装备了马鞍和马镫,只不过一直处在保密之中而已。

从对抗的效果来看,新式骑兵花费比旧式骑兵要高,但是单独作战并非不可能,其战斗力是完爆旧式骑兵的,能够灵活的完成迂回救援等战略需要,也能完成战场战术需求,完全可以推广。

但是赵雍看过之后,还是淡淡回了三个字“知道了”,就束之高阁了。

原因就是,他对于历史的畏惧和对自己的不自信。

第四十二章 民力至重

昏黄的烛光中,肥义看着赵雍有些消沉的样子,情不自禁的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君上没必要如此劳累,有些事情,总要循序渐进才行,急功近利反而适得其反。但凡遇到风浪,需谨记‘锲于初心,终有厚赐’即可。”

赵雍闻言,如醍醐灌顶,心中之阴翳一扫而干,恭敬的朝肥义行了个大礼,感激的说道:“师父教诲,铭感五内。”

“此亦无妨,君上莫要过于纠结。但是君上所言律法之事,恕老臣驽钝,尚未领悟君上之深意。”肥义非常善于处理和赵雍的关系,他不会经常摆老师的架子,任何时候,都记得赵雍是君而自己是臣,也记得自己是老师,他是学生,正是这种亦师亦友的关系,让赵雍感受了不一样的温情。

“师傅,您认为,‘维新三令’之中,哪一条是最重要的?”

肥义沉吟一阵,不太确定的说道:“似乎,应该是‘清账田亩,编民入册’,因为这一条如果能够通过的话,君上就能掌握我赵国之现状。而且,诚如君上所言,所谓维新三令,在新而不在令,重要的是让百姓逐渐适应赵国即将进入一个变革时期这样的事实,所以,三条政令几乎都是在做铺垫,没有实际的行动规范。”

“师傅有心了。”赵雍说道,“其实在我看来,维新三令之中,我最注重的其实是最后一条。”

肥义略一沉吟,试着问道“君上所言,可是允许边民携带家眷入边,以获得土地这一条吗?”

“不错。”赵雍微笑着说道。

“为何君上对于这一点非常在意呢?”肥义非常不解。

“师傅,孤多次外出,和鹖冠子交流,认为百姓之希望,在于土地,而国家之兴盛,同样在于土地。”赵雍顿了顿,继续说道:“鹖冠子曾言,商君变法,开阡陌,废井田,使耕者有其地,国家予以保护。从此,百姓所耕作之土地,不再是为了士大夫,更多的是为了自己,而国家只不过因为是土地所有者,而获得了了其中的一部分利益而已。自此,商鞅令书一下,百姓景从,无不欢欣雀跃。”稍微一顿,赵雍继续说道,“我想正是这一法令,才让商鞅得罪了当时的龙贾等人,也是因为此,商鞅才遭到了五马分尸之极性吧。”

肥义见赵雍说到了这段历史,心中一凛,战战兢兢的说道:“商君后来为他人所迫害,大抵也是因为此法了。”

赵雍听出肥义语气有异,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却依然故我的说道:“我知师傅为何如此小心,盖因商君之法,虽施惠于百姓,却得罪了秦国之官吏,以至于作法自毙。然而,无论如何,百姓得其利,国家受其惠,确是不争之事实。”

“君上”肥义想了想,虽然他支持赵雍改革,但如果像商鞅一样的变法,下场未必比商鞅要好。于是他说道,“虽然秦穆公用商鞅变法,秦国大治,百姓感其德。然而秦孝公一死,则商鞅亦不得全身而退。可见商鞅未曾明白,他所保护之人,尚没有能力保护他。所以秦孝公一死,商鞅孤军奋战,自然难免身首异处。”肥义擦擦头上的汗水,继续说道:“君上虽然是赵国之君,然而赵国之公族势力,比之于秦国更加强大。君上忘了,赵国为何迁都中牟了吗?”

所谓迁都中牟,实际上有一段故事。

赵襄子赵毋恤实际上并非是赵简子的嫡出儿子,而是他的小儿子,赵简子的嫡子是伯鲁。但是赵简子多方考察之后,认为赵毋恤比太子要更有能力,于是立了赵毋恤为国君。虽然赵毋恤是得利者,但是他始终觉得亏欠伯鲁一脉,于是在贡献代地之后,将伯鲁一脉分在了代地,称代成君。后来,赵毋恤在临终之前,更是废掉了自己的儿子,而是立了伯鲁的孙子浣为新任赵国国君,是为赵献侯。

然而被废掉的赵毋恤的儿子赵嘉非常不认同自己老子的做法,遂联合了自己的力量,将赵献侯赵浣进行了驱逐,自立为新君,是为赵桓子。

不过一年之后,赵桓子身死,众卿及赵国公族认为,赵桓子本就非赵襄子指定的继承人,其子也就没有资格继承赵国国君的位置,遂杀了赵桓子的儿子,重新迎立了赵献侯赵浣。

但是,通过这一个事件,赵浣也深刻认识到了公族力量的强大,所以他在掌握了权利之后,立刻宣布迁都中牟。虽然从战略上来说,这是为了赵国的中原战略服务,但是其最直接的原因,恰恰是因为赵国公族力量太过强大,连国君都要畏惧三分,所以才离开赵氏高庙所在地晋阳,迁都中牟。

肥义用这个故事,无非是告诉赵雍,赵国的公族力量之强大,恐怕比之秦国还要更大一些。如果贸然处理这些问题,恐怕会引来未可测的麻烦。

“我知道师傅意思,是以才让师傅当这个司寇的职位。”赵雍狡猾的笑道。

“此话怎讲?”肥义有些疑惑。

“师傅,孤之所以一意力推军屯之法,甚至不惜压制司马的意见,乃是以此为契机,试验授田于百姓而已。师傅您看,法令规定,将犯罪之人徙边军屯,鼓励军队亲属移边,授予土地。虽然边关清苦,但是河间之地土地肥沃,出产丰富。推行屯田,可以大大减少此地对于邯郸粮草的依赖,而国家获得其利。”

肥义点点头。

“其次,屯田之法,相当于将土地授予百姓,刚开始,或许并非习惯,但是一旦开了这个头,其他百姓必当景从而至。我们要做的,就是从法律上,将屯田作为国策进行规定,要求各地积极组织屯田。昔日,商君下令,凡六国之百姓归附秦国者,免其三代徭役;秦国四境之内的岭地、土山及沼泽,可以免除十年赋税。于是六国百姓,纷纷前往秦国,一时之间,秦国人口增加百万,田地开垦之数与日俱增。孤所做的,就是避开士大夫们垂涎的上等土地,以开垦荒地和授予田地进行屯田为契机,推动百姓获得土地及私有。而师傅要做的,就是通过提出法令,保障这些开垦荒地的百姓的土地受国家保护。”赵雍越说,心里越激动,“待几年之后,屯田之利愈大,则荒地开垦和得多私田的百姓越多,便可找到时机,全面推行土地私有,允许百姓买卖土地。通过这种种步骤,层层推进,最后在全面放开。如此,则压力日小,法律愈严,百姓愈加拥护,则叛乱的可能性就俞低,而国家之民力反而进一步释放。”

两点之间最捷径的不一定是直线,而可能是一条障碍最小的曲线。事实上,赵雍的办法,就是通过循序渐进的原则,慢慢的让赵国发生变化。这种办法的好处就是,避免了激烈的改革带来的弊端和矛盾,缓和了两者之间的问题,而坏处就是,万一施政者出现意志力松懈或者半途而废,则容易带来全盘的否定。

“所以,君上让赵成去当司空,一是为了借助他身为公族族长的身份,去取得赵氏公族的理解,缓和公族对您的压力,第二,就是以赵成的力量和权势,就是有个别官吏对抗,他也能够弹压,毕竟,他是您的叔父,整个赵国,没人比您和他血缘关系最近了。别人就是想动他,也要看着您的面子不敢在后面拖后腿。”

“君上之聪敏,果然是老夫拍马不及的。”这句话,把肥义的心情表现的淋漓尽致,“为此,臣必辅佐君上,做好这件事情。“

“有劳师傅了?”

“不敢。不过君上的想法,似乎还更有深意?”肥义微笑着说道。

“呃”

“以司寇行断狱职责,是合理的,但是以律法监督和推动国家发展,则是头一次。君上以权术制衡百官,以律法推动发展。这种做法,可是和您对商君的看法,有些背道而驰啊。”

姜果然是老的辣!赵雍看着自己这位深不可测的师傅,苦笑说到,“师傅果然高明。虽然孤对商君的做法不屑一顾,但是为今看来,商君之法并非恶法,赵国若想强大,商君之法还是要学习的,只不过十二个字还要谨记在前而已。”

“哪十二个字?”

“取其精华,扬长避短,因地制宜。”

“妙哉!”

送走了肥义,赵雍疲惫的躺倒在地板上,然而从门外进来的喜担心他这个样子被其他人看到,容易受到诟病,赶紧上前提醒赵雍,然后安排两个宫人上前,替他揉揉肩。虽然这项工作,本来一直是自己的工作才对。但是经过赵雍的反对,喜不得不专门找了两个宫人,传授他们揉捏之术,专门为赵雍服务。

“现在几时了?”

“快到亥时了”

“还有没有什么事情吗?”

“刚才大夫人来过,希望君上能够去她那里一趟。我告诉那宫人,君上正和师傅商谈国事,稍后便去。刚才肥义大人离开的时候,我已经遣人去询问了,想必一会就有消息了。”喜不亏是老宫人,对于这种事情几乎都能做到面面俱到,不需要赵雍多费唇舌。

不一会,一个宦人前来告诉赵雍,大夫人邀请君上后宫一叙。赵雍只得收拾起疲劳,向后宫走去。

其实他知道,这次,定然还是为了和韩国的联姻之事。

第四十三章 土地之罪

“听闻君上和肥义师傅商讨至夜,想必这段时间以来,很是疲惫了。”太夫人慈爱的看着赵雍。天上已经洒满了星光,烛火昂然中,倒也显得她略有些妩媚。她对于赵雍非常的关心,特别是在赵雍离开的日子里,王城中的大小事务都让她打理。

“事情千头万绪,士卿们也奔波劳苦。这才知道,当年君父在时,为何老的如此之快。孩儿最近也觉得略显疲惫,常常夜不能寐,每每入夜,君父音容宛在,依然挂念赵国兴盛,宗庙香火不绝,是以半夜惊醒,坐看天明。”维新三令之后,赵雍的确夜不能寐,总是担心自己这样的胡乱改革,会出什么乱子。这不像他以前一样,只不过是个公司负责人,一些决策只会影响公司,而现在,很有可能他的某些决定,都会影响历史的进程,这样的担子,实在是太重了。

看着赵雍一脸郁闷的样子,太夫人想了想,略显担心的说道:“量力而动,其过鲜矣。凡是不可强求,但求无愧祖宗神明即可,切莫贪天之功,以留后患。”

赵雍眉头一皱,淡笑说道:“阿媪说的是,孩儿记下了。”

太夫人看了一下赵雍的表情,略显尴尬,继而说道:“君上政务繁忙,但是这婚事可是不能再拖了。毕竟这枕边还需要一个说话之人才是,也能抽空照顾一下君上的日常起居。前日韩使前来,定于区鼠会盟,眼看就在左近,还需要君上先做打算才是。”

赵雍岂不知道所为何事?他也知道,这个时候赵国需要一个安定的环境,而和韩国联姻也的确能够确保自己不是孤军奋战。何况这桩婚姻也不是自己能够拒绝的,而是赵肃侯早就敲定的,就是自己想退婚都不行。

但是说实话,赵雍对于这种事情是充满抵触的,他前世虽然见惯了风月,也没少了逢场作戏,但是让他和一个陌生人成婚,就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了。更何况,他连对方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这是典型的包办婚姻。

“最近战事刚歇,国内政务又千头万绪,中山称王之事尚未了结,齐国也在绸缪攻赵。这个时候,孩儿还真没有心思讨论这些事情。”

“不行,此次说什么,你都必须去!而且亲自去!”老虎不发威,你当我hellokitty。“此事断然没有再拖延的道理,否则,韩王还以为我等轻慢了对方。”

赵雍没有办法,只得点头应是。

“如此,你且安排一下行程,和要准备的东西,该带的总要带上,勿要让人家笑话我赵国不懂礼数。”看见赵雍放弃了抵抗缴械投降,太夫人也缓和了语气,语重心长的说道。

“是,此事,还是要麻烦叔父了。只不过最近他太过繁忙,恐怕又要分心了。”也不知道这个老头子,是不是还能撑的起来这么多事情。

太夫人迟疑一阵,像是下了决心似得,忍不住说道:“王城中传言,君上正在改制,似乎对于前朝制度,有些调整,可有此事?”

赵雍听闻此言,眉头又微不可觉的一皱,表情恭敬的说道:“却也没什么,只不过还是例常的清田亩,编民册,同时也给四位师傅分配一下工作,毕竟像肥义师傅和叔父,一直以来为国操劳,但是却不在中枢,有时候有事相询,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此,才让他们帮助相邦分担点工作。没想到这些事情,都传到了阿媪这里。”赵雍轻描淡写的说道,但是他心中,却是已经有些生气了。倒不是和这位太夫人生气,而是和将这些事情告诉她的人。

太夫人当然知道赵雍心中所想,因为她已经察觉,赵雍的表情有些严肃,这平时的那种关心的表情是不同的,她分明已经感觉到赵雍语气中流露出的些许不满。但是思虑之后,她还是谨慎的问道:“果真如此?为何老妇听闻,此次清理,和以前有所不同?”

太夫人此言一出,赵雍心里的疑惑更大了。虽然这些条令已经颁布下去,但是像太夫人这样不问政事的人,一般是传不到她耳朵里的。但是这次,她竟然如此郑重的说出来,看来,肯定是有人在她面前说了什么。但是这种事情,也只能私下询问,是以他轻声说道:“是。”

“如何不同?”

赵雍沉吟一阵,缓缓说道:“以往之清册,注重于记载之数。即,田册记载若何,则清理若何。不分田地优劣,不分多寡,一概而论,以去年所记载之数为准。而今年,将是以土地之性质,如平原、岭地、土山和沼泽等,按上中下三等分之,不按记载之数,而是按耕种之数,即但凡耕种之赵国土地,必然要入册的。”

“如此以来,恐怕所有隐没之田产,都会进行呈报吧?”太夫人微微一叹,说道。

赵雍点点头,不敢看向她,淡然说道:“是!”

“先君将国家大事托付君上,定然是相信君上能够治理好的。而君上亲政以来,兢兢业业,赵国虽然遭遇了一些困难,也能逢凶化吉,此君上之善政也。不过”她沉吟一阵,继续说道,“这田产之隐没之事,先君在时,亦有所察觉,然而彼时对外征战辛苦,战事频繁,是以先君不敢过多去查勘。何况无论公田还是私田,只要耕种之民正常缴纳税役,瞒报一点,就瞒报一点吧。应该也无伤大雅。更何况,这些人里,有些还是公族之人,有的甚至已经是叔父之辈,一大家子人,靠着些许薄田,收缴之税役尚不够使用,再不允许他私自开垦,恐怕生存都是个问题。如此,则公卿士族必将大乱,此不可不防。”

没穿越之前,赵雍对于周朝的土地制度几乎是一无所知的。但是由于现在不是一个属于工业化的社会,农业才是国家的命脉,所以他着重的研究过现在的土地制度。

简单来说,赵国的土地制度受两个条件影响,一个是周朝的井田制,第二个是爰田制。

所谓井田制,就是把耕地划分为多块一定面积的方田,周围有经界,中间有水沟,阡陌纵横,像一个井字。一人耕种大约百亩,每一百亩为一个方块,称为“一田“。一井分为九个方块,周围的八块田由八户耕种,谓之私田,私田收成全部归耕户所有;中间是公田,由八户共耕,收入全归封邑贵族所有。

周天子是天下共主,也是天下土地的主人,他通过宗法制度将土地分封出去,形成了各路诸侯,并且授命各路诸侯,同样按照宗法制将土地分封出去,形成了士卿阶层。士卿阶层根据自己封地内的“国人”和“野人”,也就是平民和奴隶的分部,将土地分成公田和私田进行耕种。并按照一定的比例上缴赋税。私田的所有所得都是平民或者奴隶的,公田的都是士卿贵族的。若是你想种田,就必须公田私田一起种,也就是必须为士卿阶层服务。

同样的道理,诸侯就是再大一点的士卿阶层,然后向周天子缴纳赋税。不过,三代之前的税制是不同的,分为贡助彻三种,若要散漫讲去,又能说上三天三夜。

因此,用今天的话来说,周天子拥有了土地的所有权,全国土地都是他的,然后他把经营权赋予了诸侯,诸侯又赋予了士卿,层层分封,最后的实际工作者,就是奴隶和平民。但是所有的土地所有权都是周天子的。

但是,随着牛耕的推广和铁质工具的使用,以前无法开垦的岭地、土山和沼泽,变得容易开垦。而士卿和诸侯们在开垦了这些土地之后,就变成了隐田。这些土地,是不需要交税的,因为不在田册之内。

这样的做法,实际是基于周天子的影响力已经大不如前的情况,而诸侯趁势而起,由以前对土地只有经营权,变更成为对土地拥有了所有权和经营权。将周天子这个大老板扔在了一边。

然而,不当家挨不知柴米贵,二老板诸侯们逆袭上位之后,过多的隐田成为了影响他们税收的难题,怎么办呢?于是,很多诸侯承认这些土地私有,并且开放一部分公田授予有功之人,但是,你们必须按照亩数纳税,你占有的地方越多,缴纳的税赋越多。这就是晋国爰田制和鲁国的初税亩。

而赵国先祖们,为了鼓励耕作,更是采用了扩大亩制而不加赋的作法,即赵国实行的亩制,是七国之中最大的,但是税率却没有增加,变相刺激了农业的发展,同时收拾了民心。

而现在,赵雍希望通过清查土地和编民入籍两个方法,摸清赵国的土地状况,在爰田制的基础上,开展更广泛的国家授田制,将除军功之外的赏赐之田,扩展到所有“国人”,也就是平民,强化国家对土地的管控和占用,让平民得到土地,国家增加税赋。

商鞅就是借鉴了三晋的爰田制,从而进一步扩大平民对土地的占用,提升国家税赋。所以说,商鞅的变法是战国时期的一次彻底变法,就是因为完成了土地制度的一次变革,他提供了这个时代最宝贵的社会财富—土地,并用军功制度将财富进行分配,最后通过严苛的法律将财富和分配方式予以固定和认可,使得整个国家走上了富强的道路。

“所以,虽然清册田亩和编民入籍着实有些难度,却是一切维新的开始,也是为国家和百姓,寻找财富的过程。阿媪,此赵国非走不可之路也。”向太夫人分析完,赵雍深深一礼,双手竟然有些颤抖。仿佛回到了,和鹖冠子逐一推敲的日日夜夜。而现在,他不希望自己的心血和鹖冠子的筹谋,尚未起步,就流为泡影。

特别是这种阻力,还来自自己的亲人。

第四十四章 王城刺客

“去查探一下,今天都是谁来探望过太夫人。”出了殿门,赵雍悄悄对身边的喜说道。喜眼神一震,低头应诺,退开去了。

赵雍看着喜的背影,负手慢慢走向自己的宫殿。月色微凉,夜晚的王城显得格外的冷清。龙台是整个邯郸城最高的建筑,他从走廊上,就能看到不远处的大北城,还依稀有点灯光,应该是尚未散去的夜市,依然在摆摊经营。邯郸是少有的几个不实行宵禁的城市,这也是仰赖于赵国发达的商业水平。所以城里的人们,夜生活还是非常丰富的。

他看着冷冷的宫殿,感觉到这里对于他来说,有些格格不入。他不喜欢这种冷清的感觉,特别是现在。他一力寻求的未来,就是连自己都不清楚的方向,他所知道的历史上的变法改革,大多都付诸了流水。

而现在,自己只不过刚刚试探了一步,就已经有人要给自己下绊子了。还好太夫人不是那种喜欢干预政事的妇人,否则,难免会让赵雍有所分心。

但是从这一点,也让赵雍清醒的认识到,他所鼓动的这项事业,恐怕会非常艰难,即使最后变成商鞅一样,也未可知。他到现在都没有搞明白,为何自己刚穿越来到这里,只不过希望自己能够不死去,但是为何,这样的愿望,需要背负如此多的东西?

“君上,天凉,该回宫就寝了。”身后的一个宦人催促道。

赵雍点点头,他已经习惯了这种走到哪里都是一大帮人的样子,但是,也开始厌倦这种样子。

走到寝宫,赵雍在宫人的服侍下脱下衣服。两个宫人眉眼含春,一边替他慢慢的脱着衣服,一边对他动手动脚,还不时的蹭他一下,玉手在他的手背上不时的婆娑着。

其实这也是正常的情况,两个宫人都是服侍了赵雍两年的女子了,年龄也不大。虽然每个月都有时间回家,甚至可以嫁作他人之妇,但是外面再好,也不如这王城啊,毕竟这里衣食无忧,家里还能得到一笔财富。而自己再不济,生下个一子半女,也能在这里活下去了。

更何况,赵雍本身也算个英武男子,最重要的是,现在尚未有女子在身边,如果自己能够的他临幸,肯定立刻改变命运。当然,大夫人是没有希望了,但是能够成为一个副妾,也是非常不错的选择,一旦自己率先诞下儿子,那么自己的地位,未必不会超越前面的妾侍和媵人,和夫人平起平坐。

再说,谁相信像赵雍这个年龄的男子,不对女人感兴趣呢?

事实上,过惯了纸醉金迷生活的赵雍,还真的没有那份坐怀不乱的心思。当然,不是因为这两个女子长得不好看,甚至可以说,见惯了未来的浓妆艳抹,看到这样的纯天然女子,说不心动是假的。但是,他现在着实没心情,挥挥手,让两个人退下。

看着两个人失望的表情,赵雍无奈的苦笑一番,躺在了床榻上。慢慢的,准备入睡了。

夜凉如水,门外的宦人们也有些困倦,只有守候在外的黑衣侍卫,依然精神抖擞。他们都是从赵国公族里面选拔出来的忠心耿耿的男儿,负责保护龙台。以前一直是邯郸城的精锐,但是自从插箭岭大营被赵雍整改之后,插箭岭的驻军就成了可以比肩黑衣侍卫的存在。

赵毅穿着铠甲,手扶短剑,带着身后的小弟们在龙城里巡逻。赵广升任插箭岭总兵官之后,赵雍没有再随便挑选侍卫,而是从现有的黑衣侍卫中比武选拔,最后,挑中了赵毅。

他既不是赵豹赵成这样公族中较大分支一脉的子弟,它属于庶族,如果不是因为和赵氏带点关系,他就没有资格当上这黑衣侍卫,就算是这样,也让他的早早寡居的母亲动用了家里所有的资产,才疏通了关系,进入了黑衣侍卫的行列。

正是如此,赵毅才养成了这样坚韧不拔的性格,而且对于赵雍的信任,也是感激,对于手下这帮弟兄也是没少调教。少不了每天一小练,三天一大练。而他出色的武艺,也让这些心高气傲的公族子弟们不得不服气。

其实黑衣侍卫里的子弟,大多属于远亲了,都是一个庶族,没有什么封地,一旦丢了这份差事,就彻底断了活路,所以每个人也都是非常尽心。那些有封地的,都让赵雍找了理由纷纷离开了这支队伍,悄无声息的将这支心腹部队进行了清洗,掌握在了自己手中。他可不喜欢有人随时将自己的行踪暴漏给外人。

“老大,都巡了好几遍了,差不多了吧,今天挺安静的,连个蛐蛐都没有。”身后的小弟抱怨道。

“怎么着,又皮痒了?”赵毅幽默的说道。

“别别,老大,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咱们休息一会,一会再出来。这样的天,能出什么事啊。何况,每个大殿门口都有值守的兄弟,您还不放心啊。”

“放心?放心也不能放松啊。咱们都担着重大的干系,就是这王城里丢了一砖一瓦,都是你我都责任。”赵毅没好气的说道。

“唉,没事,别说丢一砖一瓦了,今天就算是丢了一个石子,你老人家拿我试问。再说,就休息一盏茶的功夫,兄弟们就找个地方歇歇脚就行。”

赵毅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几个弟兄,他们确实也有些疲惫,微一沉吟,说道:“那就”

“嘡嘡嘡嘡”还没说完,一阵急促的锣声从寝宫那边传来,赵毅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想也没想就朝着寝宫跑去,心中一阵害怕,千万可别出什么事情。身后的小弟们也顾不得抱怨,撒丫子就往寝宫跑,万一真的让赵雍出点事情,自己脑袋瓜子就算是提前离开这个世界了。

寝殿上,赵雍挥舞着短剑,眼神严肃的看着眼前的黑衣人,仔细的观察着他的步伐和行动。其实他很不习惯现在瓷枕,想要的枕头一直还没做好,他只能先凑合着,所以睡得不沉。

当他听到外面有人闷哼一声倒地的时候,就发觉有异,然后就听见外面的侍卫的叫喊和武器相接的声音。他立刻起身,从床头上摘下短剑,刚要起身查看,就见殿门大开,一个黑衣人身手矫捷的闯了进来,二话不说冲着赵雍就冲了过来,完全不顾身后还跟着一群侍卫。

赵雍此刻已经无法可想,赶紧挥剑抵挡。他跟着鹖冠子平时也学些剑术,庞葱和李拙平日里也教导他一些防身之术。其实他本身接受的教育也有些基本的剑术练习,再经过三个人的指导,不能说多么高卓,但是在战场上自保是没有问题的。就算是平日里,只要不遇上剑术大师,还能撑个十来分钟左右。

所以他也不是很害怕,看着黑衣人短剑朝自己刺来,一个后退步,挥剑一挡。对方趁他退步,揉身向前,被挡开的短剑顺着剑势转了一圈扫向赵雍的胸前。赵雍只得继续退一步,然后趁他姿势用老,反戈一击,刺向他的胸前。对方反应比赵雍想象的要快,赶紧变幻姿势挥剑击向赵雍的短剑。却又转了一个圈,向赵雍的怀里冲去。

这样轻巧的攻击,赵雍还是第一次见到,特别是对方攻击总是揉身向前,一副以命搏命的姿势,让赵雍充满了顾忌。但是对方似乎也并没有对赵雍下狠手,总是点到即止。

与此同时,身后的黑衣侍卫们持着长戈,丝毫不敢向前,唯恐自己一个不小心,伤到了赵雍。也就只能围成一圈,看着刺客有没有露出破绽,自己就上前扭转战局。

当赵毅闯进寝殿的时候,正是看到赵雍正在力敌刺客。他二话不说,跳入战团,护在了赵雍面前,想也没想,对着刺客的短剑就挥剑击去。

他力气颇大,这一招也是全力施为,断然是躲不开的。刺客受到着猛然一击,虎口吃力,差点短剑脱落,却也连退几步,站立不稳。赵毅瞅准机会,想也没想继续上前,在赵雍“留活口”的声音中,继续全力挥剑,扫向对方的短剑,只听仓啷一声,对方的短剑从他手中脱落。

所谓一力降十会,在非大师级别的打斗中,力气大的人还是非常占便宜的。赵毅见对方短剑脱手,趁机一掌拍到对方肩膀上,只听对方闷哼一声,摔倒在地。黑衣侍卫们赶紧上前,将他团团围住。

赵毅收好短剑,回身看到赵雍,羞愧的跪拜到:“臣死罪,没有保护好君上安危,让君上受惊了。”

赵雍此刻没有心思治他的罪,他快走几步,走到刺客面前。而对方,眼神里似乎没有一丝惊慌,反而看着他有些高兴。赵雍有些疑惑,“你是何人?为什么要刺杀孤。”这可是自己第一次被刺杀。说没有后怕,都是假的。

对方默然不语。

赵雍心中恼怒,喝到:“给我摘下他的面纱。”

赵毅想也没想,上前一步解下他的面纱。没想到,却看见一张绝代倾城的脸庞,那眉眼之间的魅惑,还有含着秋水一样的眼眸,撩拨着赵毅的心神,让他忍不住心里说道:“真美啊。”

“是你?”赵雍看着刺客露出的真容,既惊又喜的说道。

“当然是我,没想到,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文姬踉踉跄跄的站起来,擦了一下嘴边的血迹,娇嗔的说道。

第四十五章 妾自北来

赵雍将汤药放在一旁,看着宫人给文姬敷着药。昏黄中,已经换上宫装的文姬,褪下肩膀的衣服,任由宫人给自己敷药。虽然宫人手法轻盈,但是文姬却依然疼痛,看来赵毅这一掌着实用了点力气,在她雪白的肩膀上,留下了一个深黑色的掌印。而文姬只能忍着疼痛,让赵雍看了,心疼不已。

“不是孤待客之道不对,而是你夜闯王城,放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是极其危险的。难道还和你对饮三杯之后,再动手吗?”赵雍无奈的说道。

文姬白了他一眼,疼痛让她不愿意搭理面前这个人。

赵雍看着她妩媚的样子,刚要说些什么,就听见寝殿之外有人唤他。他打开门,看见喜躬身门外,身后是一脸愧疚的赵毅。淡然说道:“已经通知完了?”

“按照君上吩咐,所有的侍卫和宫人,都被要求禁口。太夫人那里,也已经说明情况,太夫人已然安寝了。”

“恩”,赵雍点点头,看了一眼赵毅,淡淡说道:“赵毅,这次念你救援及时,且免了你的死罪。若是再有下次,你和黑衣侍卫的头目们,都去领死吧。”

“谢君上。”赵毅瞬间感觉得后背冷汗直流。

赵雍也是无奈,刚刚清洗了黑衣侍卫,总不能再清洗一次,左右也没有什么事情,也就放过了他。“不过,要是今晚的事情传了出去,这死罪依然不免,可知晓?”

“是。”赵毅和喜都躬身说道。两人虽然不知道那个女刺客和赵雍什么关系,但是看赵雍敢把她留在自己寝殿的意思,就知道两个人关系不一般,这种事情,自然是不能多言的。

让两人退下,宫人也替文姬敷好了药,正要离开。赵雍抓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说了几句。那个宫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大喜事一样,受宠若惊,赶紧跪下感谢赵雍。欢天喜地的离开了寝殿。

文姬看着这一切,疑惑的说道:“你对她说了什么,她好像很高兴?”

赵雍走到床榻旁边,端起汤药吹了吹,递到她的嘴边说道:“没什么,孤告诉她,明日起,让她来寝殿服侍。来,喝掉。”

“不喝,太苦。”文姬皱眉说道:“她以前在哪里服侍人?只不过换了个地方,就如此高兴?”

“不一样。她以前是在偏殿,几乎见不到几个人。这次能够来到寝殿,不但有了盼头,还有了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希望。”赵雍说道,“良药苦口。”

文姬无奈,接过药碗,喝了一口,又吐了出来。整个脸都皱了起来。赵雍微笑着从旁边取出一个小碗,掀开盖子,拿出一个小调羹,挑取了一点里面到底淡黄色固体,放在盛满水的小碗里,递了过去。

文姬看了一眼他,知道赵雍绝对不会害自己,却也微微抿了一口,眉头一挑,“蜜?”

“蜂蜜,先喝着吧,稍后让膳堂送来蜜饵蜜饼。”赵雍说着,拉过一个板凳,坐在她对面,“没想到,一个英勇非常的女刺客,竟然还害怕苦。”

“此话不可理喻。男子就不怕苦了?对了,你刚才说,宫人为什么因为到了寝殿,就飞上什么变凤凰了?”到这个时候了,文姬的好奇心一点都没变少。

“一个女子,本身在这乱世之中,活得就不是很容易。现在到了寝殿,万一孤哪天高兴,临幸与她,可不就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了?”

赵雍话中有话,文姬也不是傻瓜。她装作不知道赵雍的意思看,小心喝着****。

赵雍知道自己无法左右她的想法,随即问道:“说说吧,为何深夜来刺杀于孤?孤做了什么,就这么让你如此憎恨?”

“这一句话,君上可是说错了。妾身深夜来访,当然是有重要事情向君上汇报,以完成你我两家的情报互通的协议。”文姬说着,将汤药放在桌子上,微笑着看着他,这个男人,别说和其他国君不一样,就是和其他男子,似乎也大有不同。

“那么请问文姬姑娘,到底什么样重要的情报,让您不惜夜闯王城,以娇柳之姿,也要刺杀我这个一国之君呢?”说着的,到现在,赵雍都不相信文姬是真的冲着自己来的。否则,也不会打发了其他人,还让他们保密。

“这个嘛,就要看君上有什么诚意了?”她得意的一笑,嘴角清扬,淡眉微翘,带着俏皮的笑容,得意的看着他。

对于这种事情,赵雍的处置方式一般都很简单,也很直接,最重要的是,很香艳。

赵雍二话不说,抬起文姬的俏脸,对着那么诱惑的红色,狠狠的吻了下去。文姬没想到,刚才还文质彬彬的赵雍,说话间就变成了人狼,毫不客气的就吻起了自己,一时失神,竟然让她得逞。她哪里知道,赵雍刚刚被两个宫人撩拨了好一阵,刚压抑下来,她就送上门来,这样的好事,谁会拒绝呢?

稍倾,唇分。赵雍带着坏笑,看着已经快瘫倒在床上的文姬,调笑道:“这个报酬,文姬姑娘可还满意?”

文姬满脸通红,刚刚脑子有些短路,没想到稀里糊涂就让这个家伙占了便宜。刚回过神来,就让赵雍的话气了个半死。忍不住伸脚去踢他。但是无奈刚要发力,肩膀的伤处又痛了起来,让她忍不住呻吟了一下。

“曾经有个人说过,聪明的女人都知道对付男人有种最好的战略,那就是让男人觉得她软弱。”赵雍无奈的说道,将汤药递过去,“快喝吧,喝完休息一下。等你伤好了,再离开吧。”说着,赵雍就要离开。

“诶。”文姬拉住赵雍的手,眼神中竟然有些不舍,她抿了抿嘴唇,郑重的说道“妾身真的有重要的情报告诉你。”

“好吧,你说吧。”赵雍转过身,他以为文姬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有些害怕,让自己陪她一下。

文姬将汤药喝完,郑重的说道:“燕国有可能入侵赵国。”

“呃”赵雍猛然一愣,然后认真的看着文姬,“真的?”

“千真万确。”文姬说道,“这是妾身亲自听到的消息。”

如果说赵雍现在最担心的问题,就是自己正在忙着搞改革,别人对自己捣乱。如果是齐国,他可以像之前承诺的那样,将高唐之地割让出去,保证齐国不进攻赵国。

如果是中山,他现在手握房子,和鄗城,只要两个城在,他就不怕出什么幺蛾子。这也是他下定决心攻打中山的理由。

如果是魏国和韩国也不会找自己的麻烦,他们一个正在和楚国角力,一个正在和赵国联姻,这个时候都不会出来闹事的。

至于秦国,现在和魏国还不清不楚的,最近似乎又和楚国、齐国搞在了一起,这个时候攻打赵国,不是没可能,但是比较小。

那么燕国,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要进攻赵国呢?

“你从哪里听到的。”赵雍疑惑的问道。

文姬看到他只不过皱着眉头,似乎也不是太心急,略微有些宽心,便对他说道,“在中山国的王城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听我慢慢道来。”

原来,文姬顺利到达灵寿之后,受到了来自中山各界的欢迎,特别是中山国受到赵国和齐国的影响,逐渐向中原文化靠拢,一些狄族的文化,逐渐被他们抛弃。中山国的贵族们,热衷于高谈阔论和一些齐国的风流轶事。以至于整个灵寿城,都丝毫看不出曾经是个狄夷建造的城市。

“看来,灵寿的大人们,真的以为他们心向中原,自己就能向中原靠拢了,实际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绝对不是随便说说的。”赵雍叹道。

“其实,就妾身看来,中山国并不是那么安定,至少随着中山公的病越来越重,相邦司马赒和世子之间矛盾越来越突出,随时会爆发,只等待中山公死去的那一天。”文姬说道。

“恩,这一点,的确不能不防。”赵雍一边说,一边喃喃自语道。看来,中山公死去的时候,未必不能作一篇好文章。“然后呢,你是怎么得到那个消息的。”

“也和今天一样,妾身到灵寿之后,早间和当地的士卿们交流,顺便打听和氏璧的下落,终于,妾身偶然间知道,和氏璧就在灵寿王城之中,但是具体在什么位置,谁都说不准。”文姬说着,眼神坚定的看着赵雍,“于是妾身就像今晚一样,夜探灵寿王城,希望能够发现点线索。”

赵雍听闻,眉头一皱,却又不忍心打断,只能让她继续说着。“妾身夜进王城之后,不但寻找了王城的仓库,而且也翻了王城的正殿,几个大厅,都没有消息。就在妾身要放弃的时候,妾身想到了寝殿尚未去勘察,于是翻身前往寝殿。”

“就在妾身进入寝殿的时候,发现寝殿之内,竟然灯火通明,妾身心想,这次恐怕要无功而返了,就准备离去。却听见里面人说道‘孩儿以为,相邦之言,不可轻信’”

第四十六章 梁上君子

空寂的大殿上,文姬穿着单衣,看着眉头紧皱紧张思索的赵雍,努力回忆着那个晚上,发生在中山国都城灵寿王城中的一幕。

“日前,相邦曾言,若是齐国逼迫越急,则我中山可答应赵国,割让房子一地予赵国,求得燕赵两国的承认。然而今日,张登归来之后,游说相邦,其又来诉说承认割地之事。以此看来,即使称王事了,房子是丢定了。”由于距离太远,文姬看不清说话人的样子,但是隐约应该是个年轻人,说话间丝毫掩饰不住一股鄙视的语气。

“唔。”一个老者,语气孱弱的应了句,然后说道:“那么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君父,虽然我中山欲称王,然而若是以割地之事称之,那么自此以后,我中山断然会成为各国之笑柄,如此称王之举,有何意义?”

“唔。”老者又应道。

“是以,孩儿有一计,或许可以收两全其美之效果。”

“说说看。”

“首先,让张登再次入齐,说以燕赵将支持中山称王。齐国大怒之下,未必不会告诉张登,将举全国之力攻中山。此时,张登可以陈说厉害,说明燕赵可能会趁齐国进攻的时候,偷袭齐国。”

“如此,齐国岂不是更不会认同我等称王之事了?”

少年微微一笑,继续说到:“君父且勿着急,此为第一步也。第二,张登可以表明我国之态度,即如果齐国承认中山称王之事,中山愿意与燕赵绝交,并以后一力听从齐国之言。”

“齐国似乎没有理由听从?毕竟他们重兵压境,随时可以攻打我国。”老人虽然孱弱,但是处处透露着精明。

“不然,君父。齐国虽然是大邦,但是无欲无求,用兵谨慎多疑。否则,也不会高唐沦于赵国手中数年,都不曾派兵谋夺。此次我国称王,齐威王也只不过派出重兵囤积于边境,不敢或动。可见齐国对于攻打之事,也在两可之间,如果有第三个选择,他们不介意走这条路。”少年顿了顿,继续说道,“何况,齐国现在只不过是骑虎难下而已,他们率先挑起了冲突,若是草草收场,岂不是堕了自己的名声?”

老人沉默不语,少顷说到:“继续说。”

少年见老人没有反对,有些高兴,遂继续说到:“若是齐国应允,张登可以转到燕国和赵国,将一切事情都推到齐国身上,就说齐国欲要挟中山会盟,若是燕赵不承认中山称王之事,则中山必定倒向齐国。到了这个时候,恐怕燕赵两国,想不承认中山的地位,都不可能了。”

冷寂,整个大殿都失去了声音,甚至连烛火的声音都听不清了。文姬甚至能够感受到,下边的两位,每一个决定,可能都会给这纷扰的乱世,再续上一杯混乱。

“若是如此,恐怕中山则彻底失去了齐国这个盟友了?”老人洞见秋毫,虽然年龄大,但是思维却丝毫不乱。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君父,要知道,齐国人对于邻居一直以来都是非常敌视的,特别是宋国,一直以来都不断向齐国制造麻烦。不过这样也好,有宋国在后面帮助我们掣肘齐国,我们就算是称王,齐国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齐国再厉害,敢同时面对燕、赵、宋和中山的同时进攻吗?更不用说,南方的楚国也未必是一个有耐心的邻居。”

可能是年龄大的问题,老人的脑子毕竟没有年轻人转的这么快,是以每次听完这么大一段话,总要思索半天。其实不只是他,让谁下决心去和一个大国作对,都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何况是个老人呢?

“虽然如此,房子还在赵国手里,我们依然得到的只是一个空衔而已,其结果,和相邦所言,似乎没什么区别。”

“非也,这只不过是第一步而已。”年轻人说道,“第二步,就是唆使燕国进攻赵国的代郡,而我们趁机南下,效仿赵国进行突然袭击,攻打房子。”年轻人说完,微微一笑,“如果燕国人争气的话,搞不好我们代地会沦入到燕国手里。而中山南部的房子,甚至鄗城、伯人,都会沦入到我们中山手中,到时候,赵国北边没有了军马供给,邯郸没有了屏障,再加上旁边有一个虎视眈眈的秦国,嘿嘿,赵国覆灭之日,就不远了。”

文姬听闻,心脏猛然一停。好一个颠倒黑白,借刀杀人之计。这个年轻人虽然年龄不大,但是心智之深沉,真不是常人能比。能在纷乱的形式中,发现其中的关键点,并加以利用,这种算计,也算是远超众人了。不过如此以来,赵国就危险了。

这个时候,只听老人说道:“谋划不错,唯一可虑者,乃是燕国之军力,是否能够抵抗住赵国的兵锋。”老人轻蔑的说道:“燕国素来远离中原,民风质朴,国力连自保都有些困难,除非燕王心气太高,否则恐怕难以说服他们出兵进攻赵国。”

“这一点,君父就不用担心了。燕国但凡能够拖住赵国的进攻就好,至于他和赵国斗成什么样子,你我无需担心。只要两家能够打起来,中山就能趁机收复房子。君父,这样的好事,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老人略一思索,继续说道:“如此一来,则就得罪了两个大国,恐怕殊为不智啊。”

“君父为何如此灭了自己的志气?我中山之英武,乃是魏国且无法灭我血统,以至灭国之后,山中盘桓,再度兴起。是以我中山之退路,不在这平原之地,而是在太行山中。只要有山地存在,就有我中山之退路。此乃我中山最后之绝地也。”

文姬看着两人,不自觉的点点头。不得不说,年轻人的说法也算是正确的。当年,魏国大军覆灭中山,若不是没能消灭中山的血统,也不至于后来被中山复国成功。其实这样的事情,可一而不可二,当你的底线别别人知晓的时候,你就无路可逃了。

“如此,倒也并非不可。”漫长的等待,老人终于说话了。“如此一来,恐怕还要让张登跑着一趟,不知道他会不会愿意。”

“君父且不用担心。以我看来,这样同样是收复房子,张登未必不会答应。而且。除此之外,中山称王的局势已经敲定,如此双赢之局,岂不妙哉?”

久久之后,老人为不可觉的说了一句,“如此,就照办吧。”

“是”年轻人说着,就要离开。

“切莫要伤了相邦之心,和乐池他们保持点距离。”老人看着年轻人的背影说道。

“君父我?”年轻人赶紧转身,伏地请罪。

老人微微一叹,“乐池等人虽然早就归化中山很久,但是他和相邦不同。相邦来自他国,权利亦是我等所给予,说句不客气的话,只要想解除他的权利,只需要一句话,就能收回权柄。”顿了顿,他继续说道:“然而乐池等人,乃是先魏国之大家,乐羊的后人。乐羊本是一个心狠手辣之辈,为了灭我国统,连儿子都忍心吃掉,其族人,未必不像其一样善于蛰伏,以待来时。你可以借助他的智慧,但是切莫着了他的迷惑。”

文姬一听,敢情刚才那种分析,不是这个年轻人的功劳,而是中山国的上卿乐池的功劳。她来到灵寿之后,也曾听闻,上卿乐池为人友善,从不与人计较。平日里深居简出,很少出门,几乎看不到他的影子。没想到,这还是个深藏不漏之人。

“于是,妾身也没再耽搁,第二天就离开灵寿。怕人多暴漏目标,只带着贴身三个小厮,从灵寿化妆来到邯郸。本想着光明正大的来找你,但是又恐遭有心人窥测,是以半夜潜入,没想到差点死在这里。”

赵雍看着她娇嗔的样子,心里蓦然涌起一阵感动。如果一个女人,愿意为你去做太多事情,哪怕这件事情是为了某种利益,她也愿意搭上性命,这本身就是一种执着。

一个女人若对男人有了情意,根本就不必有什么理由,而且,女人们的理由,男人根本永远也不会明白的,甚至,连她们自己都未必明白。

赵雍忍不住宠溺的用手婆娑着文姬如玉的脸庞,微微一笑,“好了,你的任务完成了,可以休息了。剩下的事情,交给孤吧。”

文姬微微一愣,瞬间整颗心都融化在了赵雍的宠溺中。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人与众不同,或许她不会明白,没有一个女人愿意自己的男人是懦夫,更没有女人愿意自己的男人在面对困难和危险的时候畏惧逃避。赵雍越是表现的无所畏惧,对于她的杀伤力就越大。

赵雍不是那种乘人之危的人,他转身准备离开寝殿。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后面像是有一条美女蛇一样,双手顺着他的后背,缠绕在他的腰间,他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背上有两团柔软的所在,而那条美女蛇,带着甜美的清香,在他耳边说道:“留步。”

“你确定?”

美女蛇没有应答,但是下一秒,赵雍感觉到,一条柔软无骨的滑腻,在他的耳朵上来回游走,不停的亲吻着他的耳垂。“我确定。”

赵雍愣神,低头一看,自己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有些松散,而那个罪魁祸首,是一双芊芊玉手。

团扇闭日,芳帐垂云。弦调凤曲,锦织鸳纹。

第四十七章 美人军人

麻烦通常是跟着女人一起来的,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赵雍喜欢女人,特别是漂亮的女人。但是他不喜欢麻烦,哪怕这个麻烦尚未发生。

日光渐亮,寝殿的烛火依旧未熄。赵雍其实早就已经醒来,只不过贪恋手中的一抹滑腻,始终不肯离开。贾宝玉说女人是水做的,其实是深得其中三昧,到不仅仅是说女人喜欢哭哭啼啼,而且在床榻之间,鸳鸯交颈之时,也往往有些趣味。更不用说所谓温柔乡就是英雄冢了,这种以柔克刚的自然哲学,放在男人与女子之间,也是至理名言。

怀里的玉人泪痕未干,玉瓜新开的初痛,让她癫狂又有些迷醉。可能是昨夜过于劳累,到现在文姬都不曾醒来,甚至于赵雍亲吻着她的玉背,都不见她转醒。这是自己穿越过来之后第一次的放纵,对于文姬来说,又何尝不是呢?赵雍怜惜的抚摸着她,就像抚摸着一件精美的陶瓷。或许是来自齐国公族先天的美丽基因,文姬完美的不像是人间的女子,倒想是天上的仙女一般。

“唔。”仙女慢慢睁开困顿的眼眸,看到的是赵雍谐谑的笑容。她脸色微红,想要起身,却想起全身未着片缕,赶紧拉起锦被遮住羞出,去寻找自己的衣服。谁曾想身后伸出一条臂膀,将她又重重拉了回去。

“国君不都是应该勤勉政事的吗?”被固定在怀里,身后还有一个让她昨晚痛苦又癫狂的事物不时的挑逗着她,让她感觉难受,却又有点小兴奋。

“奈何温柔乡美,美人情重。从此君上不上朝矣。”

文姬见他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调笑自己,不过这种甜言蜜语,到比那些只会说些文绉绉的话的文人强多了,毕竟,有哪个男人肯为了一个女人不上朝理政呢?

“那么,燕国那边,君上有何想法呢?”

“再说吧,这种事情,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赵雍无奈的说到。

“呃?君上的话,不就是天吗?那些大臣们不都应该听你一句话吗?所谓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文姬有些天真的说到。

“妇人之见。如果真的如此,孤也不用整天因为国内这些大事小事,愁眉苦脸了。”赵雍咂咂嘴。

“你这个君上,和其他国君,还真不一样。”文姬天真的说到。其实她虽有王室血统,但是本身流连市井,按说应该对于赵雍这样的国君有所敬畏。不过,“飞熊”组织内将这位公族后裔当成公主一样教育,平时又需要有些胆略武艺,才培养出了这样一个天真和妖媚并存的性子。

“那我和其他男人呢?”赵雍谐谑的说到。

文姬怎么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眨眨眼,百媚横生的说到:“也不一样。”

赵雍闻言,将她狠狠搂在怀里,言出威胁的说到:“信不信我将你锁在深宫,半步都不让你离开?”

“如此,恐怕君上要受到非议了。”文姬忍不住说道。但是刚说出口,心里就后悔不已。

赵雍又何尝不知道,以他的身份,若是文姬依然是齐国公主,还说得过去,但是依照她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就算是收在宫中,当个普通的宫人都非常困难,何况,赵雍也不打算这样委屈了她,毕竟,这是自己来到战国之后,第一个有肌肤之亲的女子。

气氛有些尴尬,似乎陷入了一种无解的悲伤中。

文姬心中蓦然一凉,泫然欲泣。不过很快,她就放开了心扉。喜欢这个男人本就是因为迷恋他的魅力,又何必计较些名利得失呢?

却没成想,赵雍深情的亲吻了一下她诱人的红唇,喃喃的说到:“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文姬闻言,泪水终于冲溃了堤坝,所有的委屈,都化作在泪水,痛快的流了出来。女人就是如此愚蠢,因为一个承诺,就会搭上一辈子。

白虎堂。

庞葱最近成为了这里的常客,在房子一战中,他因为指挥得当,帮助赵军很快占领了房子城,终于得以在赵国军方获得了一方话语权。成为了赵国在列的五个将军之一,其余四个,都是赵国宗室。

不过,从房子归来之后,庞葱被赵雍安排在了白虎堂,成为继四卿之后,另外一个可以出入白虎堂的将领,而且,赵雍交给庞葱和吴广的任务,除了支持插箭岭和代地的骑兵改革外,还有就是策划赵国的军功制度。

赵国有没有军功制度?有,也可以说没有。赵国其实和其他国家一样,大部分还是采用世卿世禄制,即多采用公族中人为主要官吏,但是并不排除自荐或者被推荐上来的有才能之人担任重要岗位,不过主要还是以公族将领为主,这也是在吸取了晋国灭亡的教训上做出的改进。

然而世卿世禄制在制度上弊端特别明显,这种以族权影响公权的制度,虽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巩固国家的统治,但是长期看来,并非完全可靠。

最简单的例子,赵国先祖在晋国六代为上卿,最后成为六国乱政的罪魁祸首之一,赵雍可以说也算既得利益者,如此,怎么能不深知其害呢?还有齐康公被田完废除,也是因为田氏世代在齐国占据高位,才我握有了超过齐国君主的实力。就像是铁打的君主,铁打的世家一样,一山不能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君臣相得没什么,万一有一方有异心,对于国家的破坏就是致命性的。更何况,这种制度对于人才的选拔也非常有影响,因为选拔的视野太少,人才进入管理层的视野太低。说白了,就是现代人所说的家族式管理。

那么,赵国有没有军功制度呢?有,赵烈侯时,相邦公仲连和中尉荀欣主导的改革,向赵烈侯提出过“选练举贤,任官使能”,就等于向世卿世禄制度开了当头一炮。

只不过,荀欣和公仲连的改革还是局限于行政体制内部,无法和切实的利益相关联,虽然推进了赵国的人才选拔工作,但是最终还是流于了形式。

然而这一次,赵雍准备实行军功制度,就考虑了太多因素,最后形成了一套妥协的方案。

其一,彻底实行文武并行的制度,划清文臣和武将的界限。这套制度在赵国立国之初就开始实行,只不过并没有准确的律令,而这次,赵雍就要求用律令固定下来,要求文臣武将各司其职,不得混为一谈。其中,国尉划到了文臣一类,负责军需调度和后勤管理,不再参与到具体的军事行动中。

其二,明确军功爵制,明确大将军制度和宗室推恩令。即以大将军为最高军事主官,但不常设,只有军事行动中予以指定。其余武将,按照将军(将军、左将军、右将军)、都尉(都尉、左都尉、右都尉)、校尉(校尉、左校尉、右校尉)、甲士(上士、中士、下士)和兵目(一兵目、二兵目和三兵目)分成五等,每等三爵,共五等十五爵。

其中,宗室将领都尉以下不得世袭,宗室都尉不得直接指定,需要国家指派,宗室将领中的将军可以直接指派继承人,事后报备即可。其余将领,非宗室不得世袭。

其三,所有军功,都以封邑为主,由国家授田,并且每个爵位的授田的土地资质也不同。但是一旦或封,即可在上缴赋税的基础上,占用该土地。

当然,这个方案还在最终的完善阶段,赵雍密令吴广和庞葱两次不得擅自泄露,否则处以极刑。究其原因,就是因为这套制度不但触及了宗室利益,更是触及到了老旧贵族的利益,一旦抛出来的时机不对,一定会产生不可估量的后果,所以必须慎之又慎。

所以庞葱接到让他火速赶往白虎堂的命令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次改革,难道说,赵雍准备启动这项改革了。

当他进入白虎堂时,发现除赵雍外,其他四卿都已经来到。这也是最高级别的军事会议了,否则也不会动用四卿参会。想到这里,庞葱意识到,或许又有战事了。

当他行礼之后,赵雍对庞葱说道:“这次召卿觐见,实在是有要是相商。乃是为了燕国进攻我国之事所来。”

“燕国?”庞葱一脸雾水,不是中山国吗?或者是齐国?燕国又来凑什么热闹。

“根据孤收到的军情,中山欲联合燕国,向我代地发动攻击,若是如此,则赵国将面临来自燕国和中山国的同时攻击。此次,即召卿相商,如何对抗两国联军的事情。”

庞葱听完一脸惊讶,没想到攻打了一个房子城,就会迎来这么强烈的报复。不过若是如此,则赵国可能即将面临重大军情。“敢问君上,两国的行军策略可曾探到。”

“略有耳闻。”赵雍想了想说道:“中山与燕国,欲以分兵而至。其一由燕国进攻我代地,其二由中山进攻我房子城。当然,此情报的真实性,尚需查勘,不可当真。”说实话,军情事大,赵雍可不敢完全相信文姬偷听来的消息。

“若是如此的话”庞葱看着白虎堂的沙盘,来回走上几圈,遂指着一个地方到:“臣以为,燕国必将首先进攻这个地方。”

众人一看,忍不住念到:“浊鹿?”

第四十八章 老将回山

赵希下的马来,将缰绳甩给过来接应的下人,自己自顾自的走向府邸,顺便抬头看了一眼头上的门匾,长叹一声,抬腿走了进去。

刚进大门,闻讯赶来的夫人在妾室的搀扶下,正迎了出来。行礼之后说到:“夫君从代地赶来,也不通知家里一声,也好让人准备准备。”

“有什么好准备的,回自己的家,那还需要如此铺张?”赵希不以为然的说到。他是一个军人,平日里对自己、对家人也是管束严格,从不允许家人做些铺张浪费之事,以至于自己的孩子,一旦被他知道有什么有辱门风的事情,都是直接动用家法,甚至打的卧床不起,对自己人也是严苛非常。

“倒不是铺张,也是些必要的准备。不过,也罢,夫君这些日子想必长留邯郸,倒也不必急在一时。”夫人唠唠叨叨,微笑着说到。

但是赵希一听,琢磨出些许不对,浓眉一皱,凛然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从哪里得知,为夫长留邯郸?”当初接到回邯郸的命令,明着只说是汇报训练事宜,但是似乎从夫人的口中,竟然另有隐情。这邯郸虽然挺大,但是这再小的事情,到了上层人物口中也是大事。所以赵希不得不察。

“这个这个妾身也不清楚。”夫人跟了赵希这些年,自然知道他的脾气,见赵希马上就要暴起,心中一个咯噔,只得如实说到:“是少尉大人早间派人递了口信,说你要回来,可能待得稍久一些,说你若是有暇,今日将登门拜访。”

“少尉大人?哪个少尉大人?”赵希疑惑问道。

“自然是周昭周少尉了。”

“原来是他。”赵希点点头。少尉是赵国的选拔之官,负责一般官吏的选拔任用工作。所以像赵希这样的回邯郸的举动,自然是逃脱不了他的眼光的。

但是,这个周昭,为何要邀请自己赴宴呢?自己和他关系本就不远不近,这一次,到底所为何事?

想到这里,赵希突然打了一个突,因为他偶然想起,赵雍在信宫朝会上的动怒,赵告这个本家老大爷,甚至因此被吓死在朝堂之上。而在此之前,周昭似乎也在反对赵固在代地对骑兵的改革。

想通这件事,赵希反而谨慎起来。宴无好宴,戏无好戏啊。

周昭坐在马车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眯着眼,心里却不断的想着那个人的话。

是的,他不喜欢这个所谓的维新,虽然别人尚未看明白,但是他却能够隐约觉察到,赵雍和其他的赵国先祖不一样,就算是和他的君父比起来,依然不同。这不同就是,赵雍更会隐忍和伪装自己。他从来没有表面看起来如此温顺,总是在你不自不觉的时候,一锤定音。看起来,总是迫不得已的决定,却每一个安排的背后,隐藏着自己的目的。

比如,他为了掌控邯郸的军权,将赵庄赵渴这样的公族将领都安排在了边境之上,虽然名义上是升职,但是远离邯郸,想要表现都找不到人去欣赏。同时,将公族中一些原本没有地位的分支,或者是表现中立听话的支脉进行提拔和重用,最明显的两个例子,一个是赵豹属于公族中的中立派,所以即使他老迈,依然被赵雍委以重任。第二个就是赵广赵山这样原本不入流的支脉,被他提拔起来加以重用,让这些本就没有权利的分支,获得一席之地,而且因为权利都是来自于赵雍,使得他们不得不听赵雍的话,否则立刻会被其他势力吞噬掉。

关键是,赵雍做的这些事情,都是明目张胆,而且师出有名,根本让人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如果仅仅是这样,倒也无所谓。但是周昭和很多公族中的元老派,已经感觉到,赵雍正在通过一项项政策,吞噬着属于他们的财富—土地。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赵雍不惜迁徙到新的土地上,并直接将土地给予了他们本人。这是周昭索受不了的。

一旦给赵雍开了这样的头,那么赵国公族早晚会被排挤出朝堂。是以,他才和其他元老派的人合计,一定要重新夺回朝堂的话语权。

而突破口,就在赵希身上。所以他这次,才亲自上门。

赵希显然被周昭这种突然袭击打乱了步骤,其实他本不打算去赴宴。然而周昭已经上门,总不能将其赶走,只能令妻妾下人,在客厅摆下草草宴席,两人昭穆而坐,相对而谈。

“听闻将军从代地回来,某日夜相盼,想早早和将军把酒言欢,今日得见,将军身子更胜往昔,真是可喜可贺。”周昭说道。

“让中尉大人担心了,罪过罪过。”赵希应承到,回答中规中矩,给自己留下了退路。

“将军此话差矣。其实这赵国之中,担心将军身体的,并非是我一人,而是万千赵国百姓,都阴祝将军身体康健,这千里赵国土地,还需要将军镇守啊。”

“此话就是谬赞了。”赵希淡然说道:“某已是入土之人,承蒙先君和君上不弃,屡次超擢,才有今日之地位。至于说百姓仰慕,就有些欠妥了。某乃一介武夫,没什么本事,就是练练兵,打打仗而已。其他的,倒也没什么好炫耀了。”

周昭如何听不出赵希话里的意思,但是作为说客,自然要有一番坚持。

“将军乃忠义之士,此当为所有人所传诵。”周昭说道,“然而将军当知,赵国此时乃游走在崩溃之边缘,君上被小人利用,一意维新,却不知赵国之百姓,已经怨声载道矣!不仅如此,小人甚至鼓动君上杯葛军权,插手军中事务。将军此次从代地来邯郸,就是他们所筹划的阴谋!”

赵希闻言眉头一皱,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说道:“中尉大人这话,似乎有些危言耸听了。某只不过是一个没有兵权的将军,来到邯郸自然是不会携带虎符的,如此,有什么阴谋可言?”

“恰恰是因为此,才更要小心才对”周昭说道,“此刻将军在邯郸城内没有援兵,如何才能自保呢?”

“哈哈,中尉大人过虑了。”赵希不亏是一个军人,面对周昭的恫吓之语,依然能够谈笑风生,“某乃赵国公族,虽然领兵在外,但是此次回邯郸述职,家将不过十数,仆役不过百人,若是君上以为我凭借此弱小之力,就颠覆赵家血统,也太过看的起某家了。”

“但是将军不要忘了,您是军中耆宿,也是赵国的将军里面资格最高,功劳最大的一个。当年楚灵王问申无宇,国都筑起高墙,是不是就可以防备在国都之外的小人的威胁了。申无宇说‘末大必折,尾大不掉,君所知也’,是以对于一国之君来说,所忌惮的未必是什么势力,毕竟作为君上,拥有绝对的公理,而是忌惮功劳大的功臣。”说到这里,周昭看着赵希,幽幽说到:“如此,将军觉得自己是不是处在危险之中呢?”

“再者,将军若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两个侄儿着想啊。”周昭看了看四周,悄声说到,“听说君上欲在着胡服的基础上,推行军功制度。到时候,所有子弟均需一体凭借军功获得爵位,您这样的将军之位,是无法传给两个侄儿的了。”

赵希抬起头,看了一眼周昭,默然不语。

月色微凉,赵希看了一眼周昭马车离开的身影,转身走进了府邸。

如果说在进入代地之前,他对于维新尚未表现出热衷的话,那么现在的赵希,对于在军中推行的“胡服骑射”表现出了一定的兴趣。特别是大朝会之后,由楼缓和李衍推行的新式骑兵,战斗力明显要高过老式骑兵,而且已经隐隐有可以单独作战的迹象。这对于赵希来说,是非常乐于见到的。他已经可以隐隐感觉到,一支由车兵为主,骑兵为辅的野战部队已经初现端倪,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学会这种车骑协同作战的战术,很显然,他的雄心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有半分褪色。

但是,如果维新之策伤及到自己呢?赵希摇摇头,听着蛙鸣阵阵,蹂躏着他混乱的神经。

他有两个儿子,按照以前的习俗,若是自己老死在将军任上,可以将自己的官位传下去。是以两个儿子虽然多有倦怠,但是赵希一想到他们再不济,也不至于沦落街头,才没有过多苛责他们。

可是,如果按照周昭所说,所有人的爵位都将按军功分封,不得世袭的话。那么自己这一脉,说不定真的会末落下去。

赵希的确非常矛盾,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回来,是一个错误。而赵雍这个时候让自己回来,可能真的没有简单的述职这么简单。

明天就要面见君上了,自己到底该何去何从呢?真要像周昭说的,反对所谓的维新呢?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的夜晚。

第四十九章 思维盲点

第二天,一晚没睡的赵希不得不起床梳洗一番,打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仪表,出现在王城门口,等候召见。他这一夜反复的进行着天人的交战,最后还是决定,先来拜见赵雍,再说后话。

今天不是大朝会,按例赵雍会在龙台面见他。没有等太久,一名宦人就带着命令,将赵希领了进去。当他进入龙台正殿的时候,一个穿着中山国服饰的人出现在大殿上,手里捧着一份竹简,正在宣读着竹简的内容。赵雍台上跪坐,台下还有四卿相伴,甚至连庞葱都在期间。五人东西跪坐,赵豹领衔,赵成肥义在左,吴广领衔,和庞葱在右。吴广看见他走了进来,示意他直接在庞葱下首跪坐即可。赵希遥遥行了一礼,跪坐下来。

不一会,中山使者宣读完竹简上的文字,昂首对赵雍说道:“我中山王已然承诺。房子等地虽然是我中山之国土,但是既然赵国已经取得此地,为了赵国和中山两国之和平,百姓之安定,且由赵国代为管理,若是他日,赵国觉得房子管理日重,可以再还回我国。以向天下表明中山王之仁厚。”

他刚一说完,其他人还好,赵希确实满脸的轻蔑。说什么代管,不就是打不过,就承认割让了吗?亏了中山还想称王,连这种事情都能忍,这种不要脸的境界,却也足够称王了。

“既然如此,还请贵使转告中山王,赵国承认中山地位,并以王爵称之。但愿贵我两家能够世代友好,铸剑习以为农器,放牛马于原薮,室家无离旷之思,千岁无战斗之患。以此结万世之和平。”赵雍微笑说道。

“若如此,则是两国百姓之万幸。”中山国使者说道。

和使者客套两句,赵雍就是以赵豹将中山使者送至驿馆,一时间,整个大厅安静了下来。赵雍看着赵希,微笑说道:“老将军远道而来,本应多休息几日,但是因为有要事,不得不请教您老,所以也只能麻烦您舟车劳顿了。万望不要见怪。”

赵希见赵雍如此亲切,浑然不是一副君上的架子,反倒把自己放低,就这种态度,就让赵希感觉亲近,甚至有些受宠若惊,当即行礼回到:“有劳君上挂念。老臣年岁渐长,身体越发沉重,但是能够为赵国和赵氏做些贡献,老臣已经知足了。”

“老将军切莫自谦,中山尚未覆灭,宝刀还有用武之地啊。”说着,赵雍站起身,走到赵希身边,拉起老将军说道:“走,咱们去白虎堂。”

走到白虎堂,黑衣侍卫统领赵毅习惯性的打开白虎堂的殿门,待众人鱼贯进入之后,自己最后一个进入,关上门。外面有两个黑衣侍卫看守,里面,赵毅亲自守在门口。里面一个宫人或者宦人都没有,只有放好的茶几和饮具,全部自行料理。

庞葱作为这里最小的官,自觉的担负起下人的职责,揭开沙盘,将赵国山川形胜展现在众人面前。

“老将军,孤收到情报,燕国可能会对我蔚县、代王城一带进攻,具体的时间尚未确定。此次招老将军回来,就是要商量一下防守事宜。”赵雍指着沙盘说道:“前几日,庞葱将军根据情报,已经对战局进行了推演,若是两国一旦开战,燕国将越过燕赵两国边境,从易县往西北方向行军,穿过重山叠嶂,抵达涿鹿并包围。凭借浊鹿,获得北出飞狐峪峡谷,直抵蔚县脚下的战略企图。从而一举荡平代地。”

赵雍边说,边示意将表示敌我双方的小旗在沙盘上进行移动。庞葱现在俨然是赵国的参谋长,负责参谋军机事宜,至少现在没有具体作战任务之前,这就是他的工作。

“恐怕不止于此。”赵希看着沙盘上的两军推演,觉得庞葱不愧是家学渊源的,能够不拘泥于一城一地,很快就找到了切入点。至少在围城掠地方面,很有战略眼光。浊鹿在群山环抱之中,北通蔚县,南抵中山长城鸱上塞附近,西控夏山,北入燕境,的确是咽喉之所。唯独因为此地交通闭塞,山路崎岖,车兵骑兵,多行不便。此地占据雄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从战局来看,多有奇兵之效“但是,若是中山派兵北上,与燕国合围此地,恐怕此处要塞将不为我所有。”

“中山应该不会北上的。”庞葱说到,“其最大的可能性是南下。”

“战争形势瞬息万变,谁也不能说完全正确。”赵希摇摇头说道,“中山人向来不放过任何利益。南下也好,北上也好,其实都是利益决定的。燕国若是攻下了浊鹿,中山人也不好过。所以在恰当的时机介入战场,是非常有可能的。”

赵雍之前没有带兵打过仗,对于这种专业性极强的职业,他之前也没有涉猎过,唯一的战争经历,就是喜欢玩游戏。红警系列、全面战争系列都曾经是他的最爱。但是要把这些东西运用到实际的作战中,简直就是玩笑。不过,世事洞明皆学问,战争既然是一门科学,必然有其内在的特点和逻辑关系。而他要做的,就是找出这种隐藏着背后的逻辑关系。

“不错,赵老将军的分析,点破了孤的思维的盲点。”赵雍率先替庞葱拦过来责任,“事实证明,在浊鹿这样的三国交界地区,什么可能都会发生。如此,我们要考虑的就是此地要不要守?”

赵希和庞葱微微一愣,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赵希不确定的问道:“君上难道准备将此地拱手让人?”不怪他疑惑。一来,他听说赵雍曾经指挥过攻打房子城,那么他多少应该具备些战术素养;二来,他和庞葱已经说了浊鹿的重要性,如果这个时候再放弃浊鹿,那么代地就岌岌可危了。

赵成和肥义和面面相觑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赵雍什么也没说,走到沙盘旁边,指了指浊鹿,顺着东南方向指过去,手指落在了一个城邑上。然后对众人说道:“我们这次的主战场,不在浊鹿,而是在这里。”

众人顺着赵雍指的地方看去,待看清之后,才疑惑的说到:“勺梁?”

“不错,勺梁。”赵雍说到,“我们与其担心中山会不会来夹击浊鹿,不若我们率先出击,攻击他们都不得不去救的地方。”他在沙盘上,指着勺梁周围的地形说到:“勺梁,位于燕国和中山交界之地。地形平坦,多是耕地丘陵,相比较起来,对于骑兵、车兵更容易展开阵型,适合大规模战斗。而浊鹿,我们守住是没有问题,但是若是不能给来犯之敌一次巨大的教训,恐怕他们不会甘心。”

“君上的意思是,他来打我们的浊鹿,浊鹿易守难攻,到能耗得起。而我们绕道他们后面,攻打燕国的勺梁,不但燕国必须求援,就算是中山也不得不出兵相帮。因为这里,实在是从北路攻击中山的绝好前哨。一路南下,决无障碍。”赵希毕竟是沙场老将,在经验方面还是比庞葱要多的多,最快领悟了赵雍的意思。

“世间战法,莫不如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作战肯定非常的被动,敌军所往,亦是我军所往,两军厮杀,即使战胜,也是伤亡惨重,其结果或五五二分。孤以为,战法当如孙子所言,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前面聚集的燕军越多,后方就越空虚。浊鹿吸引的敌人越多,防守的越顽强,吸引的敌人越多,前去攻打勺梁的人就越安全。”

“妙哉妙哉,这种打法,我军以逸待劳,恐怕不但能够全歼来犯之敌,就算是勺梁也能打的下来。”吴广忍不住说到,庞葱和赵希也点点头,这种战法匪夷所思,其效果绝对值得期待。

“不不不,勺梁只不过是佯攻而已。”赵雍摇摇头,走回众人之间,“勺梁此地,地形开阔,易攻不易守。打下来容易,想守住,就比较困难。赵国之内,只有一个浊鹿与其相连接,山路崎岖,补给起来,需要耗费太多的人力物力,得不偿失。何况,我们此战以消灭对方有生力量为主。”赵雍说到,“燕国国力孱弱,却每每有些心高气傲,容易被人挑拨。中山狼子野心,一直对我赵国虎视眈眈,这次联合燕国伐我,一点都不奇怪。”

“不过,他们两个国家,都有一个缺点,就是人口太少,本身国力不强。虽然攻城能够获得土地,但是若是让他们在战役中多牺牲点人口青壮劳力,倒是孤最愿意看到的。毕竟,城邑可以再去攻打,人死却不能复生了。”

“君上圣明。”

“好了,此事若没有意外,就按照此计划办理。不过具体的事宜,还是要麻烦赵老将军谋划。当然,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战场瞬息万变,我们几人毕竟力有不逮,无法谋划全局。战场之变化,还是要仰仗老将军操心了。”

“敢不领命!”赵希一脸严肃,恢复了猛将本色,一头业已花白的头发,散发着坚韧的精神。“若是不能全歼来犯之敌,老臣提头来见!”

第五十章 一唱一和

“赵将军,代地的骑兵训练究竟如何,你是负责代地练兵事务的总兵官,孤想听一听你的意见。”从白虎堂出来,赵雍让肥义和赵希一起陪自己散散心,其他人先行离开。只剩下三个人的时候,赵雍第一个就问到了赵希这个问题。

“臣不敢隐瞒。”赵希行了一礼,跟着赵雍行走在王宫的走廊上,“自从君上任命赵固为代相,楼缓为代地假相,专门负责新式骑兵训练之后,整个代地的骑兵面貌已经有所改观。至少,胡人的服装和进攻方式,李衍他们已经摸透了,现在就差融会贯通。最主要的是,他们需要一场战争锻炼一下。”

“那么将军觉得,李衍所练之骑兵,与之前的骑兵,都有哪些不同?”

“以某之经验来看,李衍所训练的骑兵,较之之前的骑兵,战斗力有了大幅度提升。特别是马上功夫,越来越娴熟,弓箭骑射的本领也有进步。相信再过上一段时间,赵国就能拥有一支抵抗三胡的骑兵部队了。不过,臣依然以为,这支骑兵部队,尚不能独立作战,应该配合车兵进行训练,李衍等人需要做的,就是联系如何进行车骑的协同作战。”

赵雍走在前面,背负双手,悠悠说道:“是啊,此事的确可喜可贺。楼缓赵固全力支持练兵,并且多方筹集粮草,以满足骑兵所需,这些功劳,孤都记在心里。至于你,老将军能够全力予以支持,这份情,孤也是心里有数的。”

赵希满头大汗,谁敢承您的情义啊,他赶紧诚惶诚恐的说道:“君上此言,折煞老臣了。能够在解甲归田之际,亲眼看着一支能够抵抗三胡的骑兵部队成长起来,而且是在老臣的主持下进行的,老臣也是与有荣焉啊!何来承情之意?君上严重了。”

“那么老将军觉得,此骑兵,有没有大规模推广训练的必要?”

“当然。有此骑兵,赵军当横扫天下,无往而不利。”

赵雍微微一笑说到:“此话虽有些浮夸,却也并非不可能。除赵国、秦国、燕国之外,其他四国大部分在平原地区,非常适宜骑兵的使用。而且相比较来说,骑兵要比车兵更加容易培养,所费之钱财,也相对于车兵较少,灵活性却更强,因此,普及型也更广。”

“君上明鉴!”

“不过,这骑兵虽然所费较少,却也是相对于车兵来说,和步卒相比,所花费的费用也是非常多的。臣估算过,一个骑兵所费,可以支持四到五名普通步卒,而要是像精锐步卒,也能在二到三名左右。”肥义插嘴道。

“是啊,骑兵虽好,却有一个最重大的缺点,就是所费粮草钱财,比之其他兵种要贵上太多。对于赵国的要求太高了。”

赵希心里打了一个突,因为他突然嗅到,赵雍明显话里有话,和肥义的一唱一和,肯定是事先排练好的。而且他也敢说,赵雍接下来想说的内容,绝对和维新之事有关。

他心念急转,谨慎的说到:“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可见打仗这些事情,还是要谨慎考虑的。”

果然和老狐狸打交道,还是需要老猎人。赵雍心中苦笑不已,看来要么自己演技不行,要么就是没有和肥义配合好,以致于让赵希一眼看出了问题。

“时不我待矣,老将军。无论是三胡、中山,还是秦齐楚魏,甚至于燕国,都不给我们时间。我们能做的,就是抓紧时间。”赵雍说到:“孤和四卿们商议,用两到三年的时间,打造一支精锐的骑兵部队,总数应该在一万左右,同时,维持现有的车兵规模不变,整训现有的步卒,同时装备一支总数在两万人左右的精锐步卒。以此作为征伐三胡和中山的主力。也就是说,在未来两三年中,赵国的士兵训练将转移至代地。”

“两到三年?是不是有点仓促?”赵希有些疑惑到。

“不仓促,甚至有可能提前。”肥义解释道:“根据我们潜伏在中山和齐国的密探回报,中山王和齐王,都已经陷入了重病之中,身体孱弱,加上国事愈急,可能在两三年之内,这两个国家都将变天。到时候,两国自顾不暇,正是我们可以北上的好时机。”

“原来如此。”赵希点点头。

“所以,这两到三年的时间里,赵国需要一边应付庞大的费用开支,一边还要做好防御他国进攻的准备。这样的做法,无疑带给赵国沉重的负担。”赵雍说着,看向赵希,“因此,孤才不得不希望通过维新,改变这种被动的局面。”

终于,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终于兜回来了。赵希心想,那么赵雍的目的也就呼之欲出了,就是希望自己能够支持他的维新政策,特别是在朝廷内部对此尚有微词的时候,如果赵希能够全力支持的话,将会压倒一部分反对的声音。这才是赵雍令他回邯郸述职的原因所在!

就像是一个公司,赵国的ceo赵雍深刻的觉得,想要自己的人上位,贸然火箭式的提拔是不可取的,这样只会加快公司内部人员的内斗,最后损害的将是整个公司的利益。那么只有在扶植一些人的同时,给之前的元老们点甜头,只要他们不阻扰维新的举措,他都可以视而不见。只要变法的措施得力,国家得到了发展,自己所提拔的势力就会越来越强大,这些人就成为了他的“时势”。就像是温水煮青蛙,若是刚开始,就大刀阔斧的改革,造成旧势力的反扑,其结果就是国家内耗严重。

根据管理的二八法则,一般情况下,影响局势变化的80%,都是其中20%的人在起作用。赵雍要做的,就是抓住这20%的人,分化打击招揽,让他们只听从自己的控制。从而达到自己的改革目的。

可见,赵雍蛰伏三年,并不是一味的死读书,而是筹划了太多事情,也算是一鸣惊人了。

但是对于赵希来说,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昨天周昭的话言犹在耳,若是军事改革的结果对于自己有利,自己也不会反对,但是万一真如周昭所言的话

赵希想了想,说到:“君上的维新之策,的确是改变国力的良方。然而国家要稳,军队更要稳,若是因为军队的维新出现不稳的情况,就悔之晚矣了。”

赵雍得意的看了一眼肥义,后者苦笑不已。原来之前,赵雍就向肥义说过,赵希肯定会主动说起军队改革的事情,现在果不其然。

“军队自然是要稳的,这一点赵老将军不必担心。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军队的改变都会出现在兵种配置上,很多老将军,包括宗室将领,只要能力出众,都会留任。”赵雍先给了他一颗“定心丸”。

“那就好,那就好。”赵希擦擦冷汗。

“不过,老将军,很多将领在其位而不谋其政,甚至于没有过多的才能,只不过依靠父辈荫庇,而留任在重要位置。这种事情,还是必须谨慎对待的。”肥义今天的角色就是唱白脸,当然要把赵雍不方便说出来的问题坦露出来。换成其他人,还真不合适。

“这也是祖制使然。”赵希说到,“我先祖因为前晋六卿执政之旧事,赋予公族子弟因袭之特权,也是为了赵国江山的稳固啊。虽然其中多有些才智平凡之辈,但瑕不掩瑜,总体来说还是好的。”赵希尴尬的辩解道。

“老将军何必讳言呢?事实上,很多公族之辈里面,已经开始操纵家中仆人经商,而其所因袭之职位,却也是为了经商牟利而已。这一点,老将军应该清楚才对。”

赵希不敢接话,看来,这两个人是打听好了才让自己上钩的,否则也不会一唱一和,让自己逐渐陷入这样被动的境地里。

“师傅此言有些过了。我赵氏公族里面,还是有很多才智之士的,只不过一直以来,都没有办法出来为国家效力而已。”说着,他指了指三人身后的赵毅,“这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吗?”

三人哈哈大笑,刚才的尴尬一去无踪,只不过把赵毅弄得哭笑不得,虽然他已经习惯赵雍经常拿自己开涮的作法了。只不过,一旁的黑衣侍卫们有的忍俊不禁,已经笑了出来。

“是以,让公族中有些本事的年轻人出来做事,是必须的。都是为了赵国嘛。”赵雍微笑说到。

“不过,那些上不能匡主,下以权谋私之人”

“这件事还麻烦师傅和叔父商议吧,毕竟都是公族之人,多少还要留些面子。”

“是。”肥义应道。

看着赵希脸色有些难堪,赵雍怎么不会明白他的心思?肥义是秋官,负责断狱决审,让肥义去处理,本身就说明了赵雍对公族之人的态度,也向所有公族子弟提个醒。只不过为了表示自己的宽容,让赵成帮着处理,这也算是多少留个面子。

“另外,对于爵位高一点的子弟们,还需多给点情谊啊。毕竟他们的父辈随着先祖南征北战,最后或死或伤,这些人,都是国之柱石,都是不能寒了人心的。”

就此一句,赵希彻底放下了忐忑的心,心悦诚服的说到:“君上英明!”

第五十一章 佳人远离

打开殿门,烛火映照着双眼,赵雍习惯性的唤了一声文姬的名字,却听不见人回答。他浑不在意,慢慢的走了进去。

这里是他的寝殿,一般情况下是没有人来这里的,即使是太夫人,也从未来过。把文姬安置在这里养伤,再合适不过。最近几天,这里也是戒备森严,除了那个给文姬上药的宫人之外,就只有赵毅安排的八个黑衣侍卫,日夜守护,不让其他人进来一步。而这里,也成了赵雍和文姬的天堂,做那颠鸾倒凤、鱼水之欢的事情。

但是今天,似乎有些不同,大殿里空荡荡的没有人。赵雍眉头一皱,慢慢的走到里面,只见帷帐闭合,烛光微亮。他皱了皱眉,走到帷帐之前,星火之间,一个身影在帷帐中若影若现。身影曲线玲珑,坐在帷帐之中。赵雍正待打开帷帐,却见那里伸出一双白嫩嫩的玉手。玉手伸出,顺着他的胸膛向下,蓦地伸向他的身后。

然而,里面之人似乎喜欢上了这种神秘的感觉,就在赵雍靠近的时候,一双朱唇紧紧的吻住了他。赵雍看这样眼前玉人,嘴唇放肆的在她的芳颊秀颈上亲吻,双手打量着她柔软纤细的腰肢,还有绸缎般丝滑的肌肤。柳眉微蹙,肌肤胜雪,玉手如葱,红唇似樱。粉脸迷离,恰似妲己起舞,妖媚绝伦;声音柔美,犹如褒姒浅笑,倾国倾城。终于,炽烈的岩浆撞上了清冷的江水,散发出氤氲的雾气。帷帐轻轻的闭合了,烛火跳动着不同的舞姿。

芙蓉帐暖,笙歌浅唱。

当赵雍再次醒来的时候,迷离的双眼却看不到任何人。他慢慢起身,见自己全身为着片缕,回味着刚才文姬的痴缠,竟然忍不住微微一笑。他打开帷帐,灯火杳然,却看不见文姬的影子。窗外天光尚未大亮,隐隐然有些发白,他拍拍有些疼痛的脑袋,从床具上走了下来,却发现几案上放着一份摊开的竹简。

他微微一愣,走到竹简之前,打开一看,竟然是文姬所留。

“君上如面,妾身文姬拜言;盘桓邯郸几日,与君恩爱缠绵,妾心已系君心之上,莫不愿日日夜夜相伴于此。然而妾身本是不祥之人,又身负重任,全族希望,寄予一身。不得不辞君远离,还都临淄。知君必然强留,故痴缠一宿,以求君上怜惜。从此铅华尽洗,与君上相望相思,待君上大军将至,为夫君洒扫庭除,望君恣意怜惜。切切。

妾文姬,再拜。”

赵雍看着这短短几句话,不知道为何,心头突然有些失落。男人们常说女人的气量不大,男人又何尝不是呢?就像是他即使有后宫三千,即使这三千人有很多人并非真心爱他,他也希望这些女人只属于他自己。

可以不被喜欢,但是不能被抛弃。

赵雍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暗暗说道:“女人,你死定了。”心中那份担心,却全然融化开了。

文姬走了,身处龙台的赵雍又显得孤独起来,他询问过当班的侍卫,文姬走的时候,其实他们都知道,只不过因为她身份特殊,赵雍又特别交代保密,才没有人敢询问她去哪里。赵雍哭笑不得,只得不了了之,心中打定主意,暗中派人去文姬那里盯着,防止她出现意外。作为野性难驯的女人,早晚要让她知道什么是所谓三从四德,什么是夫为妻纲!

齐国最后还是妥协了,从中山边境退兵了。中山也群情激奋的宣布称王,中山公在病榻上,勉强跪坐起来,接受燕赵魏韩四国的贺帖,就连宋国都遣使相贺。一时间,中山国风头渐盛,中原诸国莫不侧目而视。

公孙衍倡导的“五国相王”局面达成,以赵魏韩三家魏核心,中山国和燕国为附庸的五国相继称王。从此,赵国七雄都已经称王,周天子彻底边缘化了。

然而这其中,还有一个小插曲。

虽然赵雍极力不愿意称王,但是其余四国肯定是不愿意的。没有办法,赵雍只得对外以赵王相称,但是在国内,依然称自己为“君”,极力淡化自己的影响力。

五国相王之后,中原各国的形势更加严峻,特别是这个时候,魏国和南边的楚国又打了起来。这一次,是因为楚王为了让魏国屈服于他,让魏国撤掉太子嗣,并且立在楚国当人质的公子高为太子。

这就有点欺人太甚了。魏王心想我堂堂魏国,怎么说也曾经辉煌过,现在不大不小也算个王,你楚国算什么身份,竟然要求我换太子,欺负老子没人啊。所以,果断不答应,楚王也是个暴脾气,一言不合,怼他!于是乎,楚国柱国昭阳,率兵攻打魏国,破襄陵取八邑,又移师攻打齐国,在最后被齐国使者劝回。

据说,使者对昭阳说到:“楚国有一个贵族,赐给他的门客们一卮酒,为了能够痛快畅饮,门客们商议以画蛇的方法得到美酒。其中一人先画完了,觉得自己画的快,又给蛇添上了脚。另外一个画完的门人一把夺过酒,嘲笑他画蛇添足,做了多余的事情。”

昭阳闻言不知何意,遂请教使者,使者说到:“柱国此次立的大功,已经足以封赏。然而柱国之上,乃是令尹,柱国觉得,楚王会将令尹之位封给您吗?或是分封两个令尹?攻打齐国,若是打下来,则赏无可赏,若是打不下来,那么您回去之后,就要面临楚王的愤怒了,如此画蛇添足之事,您觉得应不应该做呢?”

于是,凭借着画蛇添足的故事,昭阳从齐国撤退,而这个使者,也因此名动天下。

这个齐国使者,就是陈轸。

与此同时,看到楚国和魏国打得不亦乐乎,而魏国和自己的关系,也渐渐疏离,大有脱离秦国掌控的趋势。特别是魏国倡导的“五国相王”,让秦国的“连横”之策受到了打击。不得已,秦国的相国张仪,建议秦齐楚魏四国在挈桑相会,调停魏国和楚国的紧张关系。

赵雍在邯郸,一边关注着国内的各种微信情况,一边又关心着中原诸国的动态,特别是秦齐楚三国的各种谋划,试图通过种种布局,发现他想知道的秘密。因为所谓秘密,只不过一层障眼法而已。发现了本质,所有的秘密都不再神秘。

与此同时,和韩国约定的时间也到了,在太夫人的坚持下,赵雍不得不带着赵成、庞葱和李拙等人,带着一应事物,离开邯郸,前往区鼠,商量自己的婚事。

“君上,区鼠快要到了。约莫还有一个时辰的路程。”喜站在赵雍边上,一边伺候他办公,一边向他随时汇报路程。这已经成为了赵雍的习惯,无论什么时候出行,要么骑马,要么就坐这种封闭的马车,里面还要放着一些古籍。倒

“嗯,知道了。半个时辰后,先派出一支小队前往区鼠,如果韩王已经到达了,就向他先行告罪,若是尚未到达,就恭恭敬敬的准备好东西,”

“是,不知道君上准备拍谁前去?”

“李拙吧,这次让他出来,就是让他跑腿的。”

“是”

“且慢。”赵雍想了想,赶紧叫住喜,“算了,让李拙带人,孤和他们一起,先行区区鼠,你们随着庞将军,在后面行进。”

“这似乎有些不妥吧?”喜为难的说到。赵雍什么方面都好,就是这喜欢冒险的性子,和经常喜欢出游的习惯,让喜非常担心。是以极力劝阻赵雍。

“休得聒噪,快去。”

与此同时,在韩国的车队中,韩王满脸愁容。韩国在三家分晋之时,国力还算过得去。至少三晋能成其一,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了。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特别是秦国的强大,韩国的位置就显得非常尴尬了。按理说,他也算三晋之后,应该倾向于赵国和魏国,然而事实上,这两个国家现在都自身难保,加上一个韩国,也未必能够遏制秦国做大。所以,他选择了和赵国结盟,目的就是希望自己不被人插菊花,同时和秦国眉来眼去。

“猜猜我是谁?”正当韩王愁思满面的时候,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主人声音清脆,像是铜铃一般,让人沉醉。语气天真烂漫,一听就是个可爱的女孩子。

“伯姬,别闹了,快坐下。”韩王说到,“早知道就不带你出来了。”

伯姬浑然不觉,在韩王身后做了个鬼脸,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第五十二章 区鼠会盟

“此次区鼠会盟,本是为了你伯姊的婚事,你非要吵着来,真是胆大妄为。”韩王看着仲姬可爱的样子,想训斥,话到嘴边,却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君父恕罪,仲姬知错便是。”仲姬梨涡浅笑,笑声清脆。

“浑然没有知罪的样子。要是让夫人知道,或是大臣们发现,你可就逃不了责罚了。”韩王威胁道。

“哎呀,君父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大臣们知不知道,孩儿不关心,不过阿媪要是知道,君父一定要拯救于我啊。”说着,牵扯起韩王的大袖撒起娇来。

“那你千万注意,不要贸然生事。对方是一国之君,举止自然有些威严,莫要冲撞了对方才是。”

“知道了。仲姬只不过想知道,君父为阿姊选的,是不是一个良人而已。”

“呵,我看是仲姬也想早日出嫁了吧。要不然为父再为仲姬选一门适当的婚事,如何?”韩王调笑道。

“并非不可。不过仲姬之君子,要么是天下景从的英雄,要么是痴情缠绵的良人,否则,即使是姊夫这样的良配,仲姬也绝对不从!”

“口气不小。这样的男子,世间少有,何况天下公认,非是一般诸侯可以称道的了。如此,你何时才能出嫁?”

“君父此言,仲姬就不高兴了。若是所嫁之人,非所应当,两人在一起,岂不是很别扭?”仲姬据理力争道。

韩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反驳,仲姬性子天真,有时候又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若是男子,定然是韩国继承者的不二之选。这一点,就和她的姐姐伯姬不同,伯姬性子疏淡,恬静宜人,到和仲姬分数两种性格。真不知道以后会有什么样的机遇。

正当两人说话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裹挟着尘土而来。韩王眉头一皱,心想是不是遇到了流寇。却远远望见,对方行动严整,黑衣黑甲,擎着诸侯的旗帜,旂旐央央,绘就交龙龟蛇,还挂着铃铛,和天子的大常不同的是,没有绘制日月。不过现在称王的诸侯已经不再据守这种规定,像是魏国,据说使用的旂旐,就绘制着日月和交龙。不过韩国,也还在秉持着诸侯的礼法,不敢逾越。韩王心中疑惑,难道是赵国的接应队伍?遂命令停下马来,等待对方上前。

果不其然,韩国这边的侍卫很快就传过话来,说赵国君上已经在区鼠城外,搭建起一座平台,已经置办酒席,等待韩王驾临,他们此来为,就是为韩王做引导的。

韩王心里油然而生了一种自豪,虽然七国之中,韩国国力不是很强,其他国家几乎都忽略韩国的感受。但是这个赵雍,却表现出对自己格外的尊敬。就这一点,就能看出他并非一个刻薄之人。

“那就跟着他们走吧。”韩王回应道。

于是,前面的黑衣侍卫引路,后面跟着韩国的队伍,中间是韩王的车架,后面还有一些随行物品,浩浩荡荡的往区鼠方向去了。待到了目的地,赵国人已经摆好了物品,就等着自己到来了。

虽然名义上双方都是王,但是由于此次会盟,目的就是商量韩赵两国联姻之事,从辈分上来说,韩王又是赵雍的父辈。自然是不能站在原地等他前来,于是先一步上前,迎接韩王。

“韩王远来,孤不曾上前亲迎,失礼了。”

“赵王大驾远行,能够来到此地,与寡人会盟,也是寡人之幸也。”

“请。”

“请。”

赵雍选的这个地方,是一片开阔的场地,没有什么山川遮蔽,一马平川,望不到头。韩王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态势,很显然,赵国是绝对不会再这种地形上做手脚的。自古以来,会盟之地大多选取濒临河岸和平原的地区,而远离山地,就是为了避免让对方假借会盟之名,埋伏自己。而区鼠这个地方,实际上距离魏国更近一点,这也决定了两国之间的会盟,双方都不会带大批部队前来,否则魏国定然有所察觉。

酒至半酣,两人也寒暄的差不多,话题终于渐渐进入了轨道。

“今日与大王一唔,其一是为了两国联姻之事。”赵成这次随行而来,自然要先提出来。

“这事想来应该不是问题。”韩国相邦张开地替韩王回道:“此乃两国之幸事,亦是赵韩两家和合为一的证明,从此韩国赵国休戚与共,风雨同舟,当戮力一心,共同抗秦。”

赵雍刚细听张开地的话,还是那么个意思,但是后来,却听到有些和自己所想所念不同,遂插话道:“韩赵之间自然是唇亡齿寒之关系,抗秦也好,连秦也罢,都莫要忘了此层关系,才是孤与大王会盟的目的。”赵雍说道,“不过,与韩国不同,赵国不但有秦国之忧患,同样也有齐国之掣肘,即使是魏国,也未必视我如兄弟。”

“这确实如此。”张开地尴尬的笑了笑,看了一眼韩王。后者为不可觉的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听下去。

“是以,韩赵之间,必然以兄弟相依存,不过在对于秦国和齐国的事情上,应该互相支持。”赵雍在这一点非常坚持。在他看来,如果韩赵的联盟,只不过是一场对抗秦国的大戏,必然是失败的。不能只让韩国得到实惠,而赵国毫无半点益处。

韩王心思电转,如何不知赵雍的意思。“君上所言,非常有理,赵国也好,韩国也罢,都是唇亡齿寒,互相支持。况且三家同出晋国,本就是一体而立,若是韩赵能够秉此公心,则无论是秦国还是楚国,都将不是三国的对手。”

“是以,孤虽年幼,却同样向往三晋一体之旧事,愿韩王以及魏王一道,合纵以抗秦齐楚三国。若是三国没有异心,同心戮力,则秦齐楚未必是我等敌手。一二十年之后,未必不能压制秦齐楚三国,一统中原。”

“若是君上有好的建议,或可以参详一番。”

“其实也没什么。”赵雍说到,“大王知道,中山一直为我心腹之患,对于我腹地之骚扰,已成气候。即使赵国承认中山称王,也只不过是权宜之计,若是有机会,必然还是要北上攻取中山的。这亦不是什么秘密。”

“当然。”

“只不过齐国掣肘,魏国滞后,秦国在侧,所以孤虽有心,其实力不逮。故希望韩王能够有所帮助。”

“赵王的意思是?”

“天下皆知,强弓劲弩皆出自于韩,韩国的弓弩乃是天下闻名的利器。是以,赵国希望能够从韩国购进强弓劲弩,以强大己身。”

“且慢。”张开地插嘴道:“素闻赵国冶炼技术也是出类拔萃,本身也能制作弓弩,为何希望从韩国购进弓弩?”

“非为不愿,实不能尔。”赵雍苦笑说到,“赵国自然是冶炼大国,并且拥有多个冶炼之地,国人也好冶炼器具。然而,弓弩之利害,还是首推韩国才对。是以,赵国希望能够采购韩国弓弩器具,当然,最好是弩具,以做守城之备。”

“唔。”韩王不置可否,看了一眼张开地,张开地捻着胡须,缓缓问道:“若此,不知道赵国欲如何购买?”

“孤希望,韩国能够在两到三年的时间里,提供弓弩器具两万件。”赵雍说到,“为此,赵国愿意在两到三年之内,提供给韩国优质战马一千匹。以此类推,若是以后赵国能够获得韩国更多的弩具,那么会提高战马的供应。”赵雍想了想,继续说到:“甚至可以提供马驹给韩国。”

赵雍说出来的条件,不但韩国人自己惊讶,就连赵成等一干人都感到惊讶。因为战马对于赵国来说,一直是禁运的,是一种战略的储备,从不对外出售。其目的,当然是要保持自己的战略优势。

“一千匹马,完全无法满足韩国的需求,如果可以,希望能够增加到三千匹左右。”张开地说到。

“这种事情,并非不是可以商谈的。”赵雍回应道,“若是可以,双方可以择日再进行商谈,予以实施。总之,以后赵韩当为一体,互为帮衬才对。”

“此为应有之义。”韩王点点头,算是表了态。

仲姬化妆成侍卫,站在韩王的身后,一边打量着这个未来的姐夫,一边听着双方谈话的内容。刚开始还好,他对赵雍还算满意。毕竟赵雍年纪轻轻,长得也不赖,说话之间还有点王者的气势。不过越往后,似乎他们都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难道不是说好了,这次会盟,是为了姐姐的婚事而来的吗?

无论仲姬多么的纳闷,但是当事人却并没有感到什么不对。韩国和赵国联姻,是为了寻求一个外援,而赵雍对于韩国的公主长什么样子,不能说浑不在意,但是他逢场作戏惯了,即使对方长得丑,他也不能拒绝不是?所以,还不如在对外关系上搞点阴谋,也不枉来此一遭。

当然,他这次的算盘,就是坑韩国,然后还让他们感恩戴德。工具就是赵国的马匹和韩国的兵器。至于其他的,只要韩国公主不是男的,他都可以不计较。

于是,宾主尽欢,只有一个人不嗨皮。终于,她忍无可忍,走到韩王面前,故意碰倒了韩王的酒杯,顿时,整个场面,被她破坏了。而仲姬却得意的看着韩王,说到:“大王,您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第五十三章 轻重之术

站在平台上,看着韩国的队伍逐渐消失在视野中,赵雍不自觉的笑了出来。他没有想到,在这个时代,竟然还有如此性情刚烈之女子,让自己碰上,看来古代人,也没有这么无趣嘛。

“君上。”

“嗯,叔父,收拾好了吗?”

“是的君上,我们可以离开了。”赵成恭恭敬敬的说道。虽然这次宴会,打着两家联姻的幌子,不过其目的,还是为了达成赵韩联盟而来,是以双方都还算有诚意。

只不过在宴会最后,偷偷溜出来的韩王的二女儿仲姬,重提了联姻之事,而且言语之间,竟然多有戏弄之语,让几个男人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也就顺便谈了谈联姻之事。

然而,就是这么个小插曲,就让赵成有些担心,虽然赵国联姻的对象,不是这位仲姬,但是她的姐姐,未必不是这么活泼的性子吧

“那么叔父,我们也离开吧。”说着,率先往自己的马车上走去。赵雍的马车和当世的很多马车不同,不是那种“敞篷式”,而是后世那种完全封闭的马车。赵雍还专门制造了夹层车厢,方便在冬天,搁置一些火炉取暖。没想到这样一个创举,在赵国推广开来,现在很多贵族都已经普及了这种封闭式马车,很少再有那种敞篷式的马车了。

赵成看着赵雍即将登上马车,赵成咬咬牙,一跺脚,赶紧拉住赵雍的袖子,说道:“君上且慢,臣有一事不明,还请君上指点。”

赵雍看着他满脸愤慨的表情,突然想明白他的问题,遂微微一笑,说道:“叔父之疑惑,孤已经知之。这样吧,您上我的车,咱们叔侄好久没有单独在一起宴饮过了,叔父又在忙着维新之事,抽不出时间。择日不如撞日,你我叔侄畅叙一番,如何?”

“遵命。”

两人上了马车,自有宫人上来为他们铺陈几案,放置些菜品,两人跪坐几案两侧,酒斟满了酒爵,然后退下,放下车帘。两人能够感觉得车队已经前进,是以谈话,也逐渐展开起来。

“叔父近日忙于维新之事,又操劳孤之婚礼,所思所想,都是为了赵国之生死,没想到叔父如此操劳,大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风,孤在这里,先敬叔父一杯。”赵雍说完,一口气喝完了酒爵中的酒水。

这个时候的酒水,其实以果酒和米酒为主,所谓粮食酿造的酒,是没有的。究其原因,大抵是这个时期,粮食能够满足百姓食用就不错了,哪里还有多余的去酿酒呢?所以这种酒对于酒经沙场的赵雍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赵成没想到,继位以来对自己多有疏远的赵雍,能够放下国君的架子,表扬自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感动之余,想到自己近日来因为维新之事受到的委屈,竟然眼角有些湿润。

自从当上这个司空以来,自己差点走到了公族的对立面,很多公族的元老们都说自己跟着赵雍胡闹,不考虑赵氏子孙的利益。若不是他本身在公族里有些威望,恐怕早就被人拱下台了。这些委屈,还不能向赵雍去说,只能自己一人扛着。所以赵雍一句话,终于让自己有些动容了,他终于知道,自己的辛苦并没有白费。

“这第二杯酒,则是为了与韩国交易之事,与叔父告罪,并同四卿。此事,是孤来的路上辗转想来,或许可以为我赵国得到些利益。”

“君上,恕老臣直言。若是普通的东西,送给他韩国亦是无妨,唯独这战马可是卖不得啊!”

“为何?”

“纵观中原诸国,人人无不为战马所奔走交易。而占据养马之地,恰恰是最大的利益。齐国无养马之地,才会扶持中山与我作对,获得中山之马匹;燕国虽然身处东北方向,但是燕人本身并非好勇斗狠之人,偏安一隅,仅图自保;其余诸国,或购或养,以至于七国之中,唯有秦国与我赵国,方有如此之沃土,生产战马无数。而君上,竟然欲以韩国之弓弩,获得我赵之马匹,老臣不知君上有何妙计。”

赵雍放下酒爵,淡淡说道:“叔父,您以为,我赵国之马匹为何胜于其他诸国?”

“这个嘛。”赵成想了想,说道,“大抵是因为除了秦赵之外,其他国家没有太好的马场所致。毕竟,马匹这种东西,不但饲养起来耗费百金,就是平日里的草料,也是一个巨大的开销。而我代地草场天然,所需费用相对较低,比较适宜养殖。”

“那么叔父,您觉得除了秦赵之外,还有哪个国家拥有这样的牧场呢?”

赵成想了想,肯定的说道:“没有。”

赵雍嘿嘿一笑,又问道:“叔父以为,韩国除了弩箭之外,还有哪种东西是他国梦寐以求的?”

“梦寐以求的吗?”赵成不知道赵雍什么意思,只得顺着他的思路回答,“难道是粮食。”

“韩国所产之物,无非是粮食与弩箭,其余之物产,并非其特色。而因袭三晋之福地,韩国的粮食则是府库充盈。但是其行商虽然蓬勃,然而没人管理。故,孤才想出这样一个计策。”

“什么计策?”

“我且放出去赵国打算以马匹换弓弩的消息,则韩国之内,必然加大弓弩之生产,多招收人手,以促进弓弩的完成。”赵雍说道,“然而,当大量的百姓流离到了弓弩制造之所时,土地就会被撂荒,其粮食产量必然下降。当然,这主要是看订购额度的大小。”

“然后呢?”赵成有些相信,这都是赵雍安排好的事情了,但是他还没有找到赵雍这个计策的妙处。

“叔父,五国相王之后,秦齐楚三国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特别是秦国,啮桑会盟,三国实际并无缓和的迹象,这是秦国所不愿看到的。若孤是秦王,定然要给魏国以颜色。”

“这和韩国有什么关系?”

“魏国之后,定然就是韩国了,若是打到家门口在准备,岂不是太晚了?”

“您的意思是,韩国若是为了弓弩之事,撂荒了土地,恰恰是自寻死路?他就不得不选择依附他人吗?”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都没有,还如何去打仗?”

“但是战马一事?”

“叔父刚才都说了,中原诸国,若是没有草场,则维持马匹的数量必然耗费巨大。韩国越是缺少财富,就越是希望出卖弓弩,以滋养自己的马匹数量。其结果就是,若是我赵国紧他一口气,他就会觉得憋气,若是我松他一分,他就觉得欢天喜地。试问这样的买卖,为何不做呢?”

赵雍洋洋得意的看着赵成,殊不知,在四百年前,齐国的相国管仲,就已经开始运用这套所谓的简单的经济战法了。最有名的,就是那个所谓的衡山之谋。

据说,齐桓公欲谋夺齐鲁之间的衡山,便问计管仲。管仲开始指挥齐国大肆购买衡山制造的武器。由于衡山制造的器械天下闻名,其他国家听说齐国购买武器,以为齐国要全国动员发动战争,遂也跟着去买了衡山武器。

衡山国君见生意大好,便号召国民全民制造武器,于是土地被撂荒在外,衡山好好发了一笔大财。

后来,齐国又开始以高出原价三倍的价格收购赵国的粮食,于是乎,很多国家都开始往齐国输送粮食。一年之后,齐国宣布暂停购买衡山的武器。由于制造这种武器需要一年多的时间,齐国在武器没有建造完成之前果断毁约,其他国家也纷纷毁约,横山国君立刻悲催,不但投入的资源得不到回本,就连过冬的粮食都成了问题,于是乎,齐国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吞并了衡山。

这种经济战思想,管仲运用之纯熟,在先秦时期也是极为少见的。这之后,他先后用各种经济战术,对鲁国、莒国、代国,甚至是楚国发动了经济攻势,掠夺了一大批财富,使齐国富强起来,只不过当时,称之为“轻重之术”,其根本思想,就是哄抬物价,造成生产力过剩,然后控制贸易规则,造成经济产品和粮食产品的失衡,从而打击对方的经济。但是无论如何,最后都是对粮食的控制,因为在这个时代,最重要的硬通货,就是粮食。

赵雍这次对韩国的做法,和管仲的做法异曲同工。只不过四百年前,管仲是忽悠了衡山,而这一次,赵雍是真的想把韩国变成自己的附庸。四百年过去了,不知道韩国人能不能够记得起那段历史,对抗赵雍这种穿越而来的商人。

“君上所思所想,果然非吾等所能猜度。”赵成听完赵雍的解释,心中的紧张陡然消了大半,毕竟现在只不过是个口头商定,倒也无伤大雅。“只是希望赵国能够兴盛起来,以扫多年以来,被其他国家压抑的境况,若是国土不能保全,我辈就无法回到晋阳高庙,面见列祖列宗了。”

“放心吧,叔父。”像是对赵成,也像是对着自己,赵雍喃喃的说到:“现在的赵国,需要的仅仅是时间,时间而已,一年,一年的时间,就能看到改革的成效,能不能开出硕大的果实了。”

“君上?君上?你的意思是?”赵成看着赵雍一脸呆滞的表情,有些担心的轻声唤到。

没想到赵雍对他微微一笑,又说了两句话,他还是没有听明白。

赵雍说的是:“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第五十四章 张仪入魏

通往幸福的大道上,永远都是人挤人。要么你被别人挤掉,要么别人把你挤掉,概莫能外。

进入秦国之前,张仪是被别人挤掉的那个。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在楚国的那个夜晚,他被昭阳当成小偷暴打的那一刻,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打得皮开肉绽,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那一晚,他暗暗发誓,早晚要成为一个能够决定别人生死的人。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才安慰自己的发妻,只要自己的舌头还在,未来就还在。

于是,他到了秦国,见到了秦王,凭借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博得了客卿的位置,在和魏国的战争中,和公子华一起,打下了魏国的蒲阳城。但是,他很快说动了秦王,将秦国公子繇和蒲阳城一起送还给魏国,用来劝说魏王将魏国上郡的十五个县,还有河西重镇少梁一并给秦国。当然,他成功了,秦王高兴之余,将张仪封为相——这是秦国很早之前才使用的官职。

于是张仪再接再厉,将别人,也就是秦国大良造公孙衍挤出了幸福的大道,逼迫他离开秦国去了魏国,而自己彻底成为了秦王的心腹之人,并帮助秦国,推行自己的连横之策,以此来对抗东方六国的合纵。

后来,以韩赵魏为首的“五国相王”事件的兴起,秦国已经感觉到来自东方威胁,特别是楚国大胜魏国之后,以秦齐楚为首的三国集团,实际上正在受到以韩赵魏为首的五国集团的孤立和抵制。这一点,从燕赵两国对齐国进攻中山事件的阳奉阴违就能看出所以然来。至少在这件事情上,燕赵两家并没有将齐国引以为盟友。

张仪的感觉更加敏锐,他第一时间发现,现在的魏国,正是依靠着五国联盟来对抗楚国,而燕赵也是希望通过五国联盟对抗齐国,而韩国,则是希望这个联盟能够帮助自己抵御秦国的进攻。所以,搞明白了这些,你才能够知道,无论是五国相王也好,啮桑会盟也好,只不过自己的老朋友公孙衍和自己的又一场对决,而这次对决的战场,将是整个天下。

就像这一次,他刚到城门口,就看到了公孙衍。而这一次,他依然选择微笑面对。

“多日不见,相邦风采依旧,真是羡煞某家了。”公孙衍穿着黑色的深衣,满是微笑的看着自己的老朋友,还有什么,比见到自己的对手更开心的呢?

“落魄之人,怎么会比得上犀首大人神采飞扬呢?”张仪也是微笑的回礼。

“相邦此话可是毫无道理。某家本来在秦国,被您赶到了魏国。何谈神采飞扬呢?”

“然而现在,鄙人也是沦落到此,又哪里谈得上风采依旧呢?”

短短几句话,火药味渐渐浓重了起来。公孙衍看着张仪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今天选的深衣选择的非常老旧,就像是一个士子一样,头发束好,衣服一尘不染,一如自己和他第一次相见,就冥冥之中觉得,这个天下不再寂寞。

张仪也打量着公孙衍,曾几何时,他也认为此人,将是一个良师益友,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和自己的意见越来越相左。特别是在对待魏国的关系上,两人终于产生了破裂。在张仪看来,现在的魏国要想保全下去,只能依附于秦国,和秦国亦步亦趋。而公孙衍,却多少希望,魏国能够保证自己的独立性。于是,张仪借着公孙衍收受了魏使的好处以转移亲王注意力的时机,一举扳倒了公孙衍,让他灰头土脸来到了魏国。

说到底,这是英雄惜英雄。

公孙衍前探一步,附在张仪耳边,淡淡说道:“我知道你并非被迫辞相,而是来这里,实行你的连横之策的。但是,我不会说,甚至可能帮助你。”说完,退后一会看着他。

张仪面不改色,看着公孙衍一副我懂你的表情,也附耳说道:“让我们再来一局吧,这次,我们玩点大的。输的那个人,身败名裂。”

公孙衍微微一愣,继而微笑的看着张仪,而张仪也微笑着看着他,丝毫没有顾忌路旁行人异样的眼光。

第二天,魏王城的大殿上,张仪依然穿着朴素的走进殿来,行走之间,依然改变不了那种大国上卿的风范,只见他昂首阔步的走上殿来,丝毫没有在意两旁魏国大臣的眼神,从容的深深一鞠,口中称道:“张仪,拜见大王。”

魏王看着下首的张仪,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说道:“秦先生此次能够来魏国,可有什么事情相教于寡人?”想起之前几次和张仪相遇,对方是秦国的使节,而那个时候的魏国还算强大。而现在,自己依然还是自己,对方,却成为了一介平民。

“草民身为魏人,学识浅陋,然而却想为魏国出点自己的绵薄之力,还望大王成全。”

张仪此话一出,魏国的大臣们哗然起来。张仪虽然是魏人不假,但是最近几年,魏国所受到的屈辱,也是拜公孙衍和张仪所赐。结果没想到,这个张仪第一句话,就是要为魏国效力,这人的脸皮之厚,也算是天下第一了!

魏王似乎并没有觉得张仪说的好笑,而是淡然说道:“先生曾经身居高位,现在又委身我尺寸小国,恐怕魏国无法尽展先生大才啊。”

公孙衍眼前一亮,他望向张仪,分明看到这个老对手的眼睛同样闪烁出一阵光芒。不得不说,张仪把握人心的本事太高了,就和自己一样,他也听出了,魏王其实是有心接纳张仪的。

“魏王言重了。吾虽前据高位,那是各位其主。而且张仪如此,非为自己,而是为了魏国。此刻回到魏国,正是一展胸中所学的。”

“哦?还没请教,张相邦所言,到底哪里是为魏国着想了?”终于,站在众臣前面的惠施忍不住站了出来,质问这个多次让魏国沦入险地的小人,并特别点出张仪之前是秦国的相国。

“惠施大人,诸位大人,切勿生气,听吾一言。”张仪不慌不忙的向惠施行了一个礼,侃侃说道:“我魏国所处之地,乃是天下之中枢,中原之交汇,四通八达,一马平川,此既是我魏国之长处,却又同时是我魏国之弊端。以至于纵横千里之地,士卒不过三十万,却要北据赵国,东防齐国,南抗楚国,西和韩国。所以,一旦魏国表明特别倾向于其中一个国家,都会受到其他三个国家的防备。”

“不错,然而此乃是天下之中,失去此地,将使魏国陷入国家崩散的边缘。也是我国屡次被入侵的原因。”惠施说道。

“非也,那是魏国之国策之弊也。”张仪斩钉截铁的说道。

“请指教。”

“不敢。相邦好喻,吾愿用一故事说之。”张仪想了想,说道:“昔年,楚宣王召见群臣,以诸侯畏惧昭奚恤而不解,遂问群臣。唯有江乙说道:’山中老虎遇到狐狸,欲食之。狐言道,吾乃天帝使者,汝非不能食,应臣服于吾。虎不信,狐乃邀虎巡山,狐前而虎后,百兽果然纷纷躲避不前,虎遂不敢食狐也。‘”

“如同此故事,魏国若想在诸侯中重新崛起,只有靠着一头老虎,才能成功。而这个老虎,就是秦国。”

“先生此言不对。”魏国一个大臣说道:“虽然魏国强盛,但是齐国和楚国依然强大,为何魏国只能联盟秦国呢?”

张仪扫了一眼提问之人,不认识,但是不妨碍他回答:“魏国为何必须依赖秦国?此乃应有之义。各位不妨试想,若是秦国出兵攻占大河以南,以卷地、衍地为跳板,进攻魏国,则北方的赵国必然是不敢救的,否则秦国定然会截取赵军后路。”

“韩国呢?”

“韩国更不可取。韩国在我西方,本为魏国之屏障,然而若是秦国联合韩国进攻魏国,魏国定然是招架不得的。”

“楚国呢?”

“哈哈哈哈”张仪仰天大笑起来。

“你什么意思?”惠施看见张仪说的好好地,突然大笑起来,忍不住呵斥道。

“我且问各位一句,谁愿意去趟楚国,向自己刚刚输给的对手,求和呢?”

张仪说完,整个魏国群臣都不再多嘴了,纷纷低下头,偷瞄着张仪,或者瞄着台上的魏王,心中的小心思又转动起来。

“诸位,由此可见,除了秦国,我们还有谁可以依附呢?没有,没有任何人。”张仪又恢复了大秦朝堂上,生杀予夺的相邦,以至于魏王看着他的眼神,都有些敬畏。

公孙衍看着张仪得意的表情,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得不说张仪这次抓住了魏王的心理,放大其他国家对魏国的不满,让众人觉得,除了秦国之外,没有人能够帮助魏国。

魏王看看其他人,又看看张仪,最后对公孙衍说道:“先生以为如何?”

公孙衍冷笑一声,却表面上恭恭敬敬的说道:“此乃发展之正道,也是魏国强盛之根本,吾觉得,大王为何不试试再说呢?

“试试?”魏王看着众人,为不可觉的点了点头。

第五十五章 关税政策

在乐毅看来,魏王当初从安邑迁到大梁来,说不上是明智还是失策。因为魏国定都安邑的时候,成为了七雄之中国力最强盛的国家,但是迁都到了大梁之后,诸事不顺。不过,安邑为都城时候,也有围魏救赵的尴尬,定都大梁之后,也有大败秦军的光荣,所以难说到底好坏。

魏国的国土非常的特殊,囊括了黄河两岸最富饶的土地,整个国土呈现出了两边大中间细的特点,连接东西两部分最重要的地方,就是被韩赵两家分别占据的上党郡。毫不客气的说,若是赵韩哪天不高兴,将上党郡一堵,魏国就彻底和自己的另一半国土说拜拜了。

不过,上党自古就是天险所在,山岭密布,道狭路长,本就不好围堵敌人,是以魏国才有恃无恐,安安心心的占领着黄河附近最富饶的土地。

然而这一战略很快出现了弊端,特别是齐国与魏国交战的时候,秦国出函谷关一路北上,围攻了魏国的都城安邑,迫使魏国向秦国投降。于是魏国人开始意识到,有一个比你强大太多的邻居,总是不安全的。于是,魏王将都城,从秦国门口,搬到了齐国、楚国、韩国和赵国的门口,旁边还有一个野性难驯的宋国,并且吸取教训,建起了高大的城池和充足的防御设施,彻底将自己逼上了衰落的不归路。

“所以,魏国人至今都享受着先祖的荣耀,享受着魏武卒的荣光,却想不到吴起李悝,已经消失了太久了。”公孙衍一边指着略显沧桑的街道,一边对身后的乐毅说道。

大梁也是商业繁华的城市,和邯郸相比,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魏国对于商业的纵容政策和赵国是差不多的,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魏国的商业水平甚至不低于赵国,因为这里是天下通衢,也是重要的粮食产地。也正是因为发达的商业水平,支撑起威武卒的赫赫威名。

“沧海桑田,时移世易,犀首何必感慨于此。你我如此努力,不正是为了重现魏武之强盛吗?”乐毅跟在公孙衍后面,亦步亦趋,像是一个小字辈一样,丝毫不敢逾矩。因为眼前这位犀首大人,不但足智多谋,而且也是自己命中的伯乐,正是他向魏王保举,才让乐毅能够在魏国待下去的。

“呵呵,说句犯忌讳的话,吾之一生所学,在于纵横捭阖,以天下为棋盘,以诸侯为棋子,是以天下能够与吾对弈者了了。魏国也好,秦国也罢,只不过是一展生平所学之处,没有什么特殊的。”公孙衍哈哈大笑,在他看来,世上能够与自己对弈的人,除了没有见面的鬼谷子外,也就只有张仪有资格和自己对弈了。不过以他前世之功勋,却也有说此话的资格。

“恐怕正是如此,才让先生在刚才大殿之上,没有阻止君上任命张仪为上卿吧?”乐毅苦笑说道,“难道先生也觉得,张仪此来,依然是身负秦王密令?”

“不可说,不可说。君等自知便好。”公孙衍没有正面回应乐毅,而是朝他神秘一笑。径直向前面的集市走去。大梁的集市也是聚集一起分布的,有明显的商业区和住宅区的分别,不过来行商的大多是赵国人、齐国人,魏国人和韩国人比较少,更不用说是秦国人了。

两人说说笑笑,走过一个摊位旁边,却听一个魏国人大吵大闹起来,两人有些疑惑,彼此看了一眼,走上前去,却听一人说道:“你这赵人好不讲理,前日和我商议,此种毛皮价格已经敲定,为何今日却要反悔,平白要增加些费用,如此做事,简直闻所未闻。莫不是嫌弃咱们魏国人吗?”

此言一出,刚才已经有些气愤和看热闹的魏国人,纷纷感觉到了羞辱,虽然说毛皮珍贵,且只有赵国商人的毛皮谈得上物美价廉。除了因为两国距离较近之外,更是因为两国原同属晋国,有种天然的亲切。所以赵国的商品在魏国特别的流行。但是不知为何,最近赵国的货物平白无故陡然贵了许多,魏国人还以为就其中几件物品贵了而已,过几天就便宜了,没想到持续了这么久,价格依然没有下降的趋势,反而有所升高,终于忍无可忍,两国商人之间爆发了这样的冲突。

“这个事情,真的是和我等无关啊。”赵国商人显得非常委屈,“实在是赵国如今的政策变化了。”

“骗谁呢?”魏国商人明显不信,在他看来,赵国都鼓励经商的,和魏国大体相同,市税为主,关税几乎忽略不计。这个赵国人明显在说谎。

“骗你干什么?不信你去问问去赵国经商的商人们,是不是赵国的政策变了?”赵国人理直气壮,倒也不怕魏国人聚众打他,说白了,大家都是商人,和气生财才是。

“那你说说,赵国的政策如何更改的?”魏国人显然还是不信。

“那我说说。”赵国人说道,“赵国君上下令,赵国所有市税不变,其余关税都多加一分。其他物品,像青铜器物、金银制品、铁质工具以及各种纺织制品,在此基础上再次增加一分。具体来说,若是魏国之铁器运往赵国,则关税为每百钱交十五钱的关税。若是寻常物品运往赵国,则关税为每百钱交十钱的关税。相比较起来,之前所有关税都是百钱交五钱的税率,可是高了不少!”

周围之人一听,都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要知道,虽然赵国不是魏国商人的唯一经商路径,但是很多东西,确实是赵国独有而其他国家没有的,比方说受贵族们喜欢的毛皮制品和牲畜,都是赵国输出的重点产品。若是赵国增加了进口之税,那么这一笔买卖利润就少了。

很多人立刻想到了一个问题,遂赶紧问道,“若是以赵国毛皮入魏而言呢?”众人也想知道这个问题,都纷纷围过来听着。

“这个还好一点。”赵国商人说道,“所有关税都以百钱交十钱的税制上交。但是战马铁器,一律以盐相同,由官家经营,私人不得与闻。总体来看,还是高了些,不过还能接受。其余物品的税率,还有其他差别,我就记不清了。”

“如此说来,这生意是不好做了?难道非要比我们去和齐国那些人做生意?可以这也太远了,而且齐国的税率,比赵国低,但是也有限的很啊。”魏国商人叹息道。

“唉,想当年轻关易道,很多道路都是让我们商人自由通行的,哪有什么关税啊!现在倒好,你买卖什么东西,还有关税限制,真是晦气。”

“不仅如此,对于山泽开掘的商人,税率更高,而且商人之家都是要服役的,而且无论是商人本人还是家人,甚至其仆役,都一一俱以名册,必须服役,不得逃避。有逃税避税者,根据其情节严重大小与否,处以不同的刑罚!”赵国商人说道。

魏国商人们一听,心中大骇不已,纷纷交头接耳,但是言语之间,对于赵国的变化,还是忧心忡忡,很多商人不得不考虑,是不是要调整自己的经商范围了,有的甚至已经开始考虑,是不是要去别的国家通商了。

公孙衍和乐毅彼此看了一眼,不再去看后续的情况,悄悄离开了凑热闹的人群里。

“没想到,连赵国都开始征收关税了。”公孙衍悠悠说道,“不得不说,赵国的君上,见识之高卓,的确比其他国家的君主高上许多。”

乐毅为不可觉的一愣,然后说道:“这从何说起?”

“呵呵,你有所不知。你看自大周分封以来,很多国家都鼓励经商致富,这是极好的,毕竟商人货殖南北,其上交的税钱哪怕只有一分,积少成多,也是可观的。而有钱人,特别是贵族们有钱,当然喜欢拥有一些与众不同的物品,他们极力希望商税变低,这样买东西花的钱就少。”

“确实如此。”

“然而此事对于国家来说,其利益都被贵族瓜分了,国家有利但不多。而且越来越多的人经商,都不再务农,则粮食产量越来越少,兵员越来越少,万一有敌人来袭,危害也就越大。这就是商君之法,不农之征必多,市利之租必重的原因。其目的,无非是鼓励人们重新去种地而已。说白了,打仗打的是兵员粮草,你再有钱,能够去买其他国家的军队吗?除非对方疯了!”

“原来如此。”乐毅恍然大悟,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原因所在,难怪秦国国力如此强大,因为变法之后,贵族的利益都被商君收到了国家身上,国家自然就强大了。

“呵呵,赵国国君显然是深受商君印象。虽然其法没有商君之严苛,但是明显也对商人有一定的限制。”公孙衍淡笑说道,“不过我还是不清楚,为何他针对不同的东西,征收的税制不同呢?真是匪夷所思。”

乐毅点点头,对于赵雍,他一直保持着莫名的好感,特别是身为国君,能够乔装打扮深入敌国刺探军情,就这份胆识,就足以让他尊敬了。

“以吾观之,若是赵国能够坚持此法,则十数年之后,能够与强秦对抗者,非赵不可!”

第五十六章 练兵大事

“先生所言,倒是真让小子惊讶呢。”乐毅说到,“听大人的意思,似乎对魏国并不看好。”

公孙衍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百姓,他们苦着脸,走路无精打采。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来来往往的马车上,一些衣着华丽的士卿子弟,虽然表情高贵,却也掩饰不住满身的铜臭味。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闭上眼,慢慢说道:“自周天子东迁之后,天下莫不以变法为务,才有了李悝吴起,申子商鞅,一时间诸侯并起,分割天下。但是你瞧瞧这些变法者,哪个是不是总揽一国之权柄,却又有几个最后得以善终呢?”

“呃。”乐毅微一沉吟,又点了点头。

“遍览各国君主,才智卓著者,秦王首当其冲,齐王和中山王都已经到了英雄暮年,继任者晦暗不明,不好研判。不过,赵王绝对也算得上是一个有大才之人。不瞒你说,我亦曾经受其利用,被摆了一道。现在想来,当初的确是太过轻信其人了。呵呵,谁又能想到,其年纪轻轻,城府却如此之深呢?”

“先生说的是?”乐毅显然不知道这件事。公孙衍遂将听信赵雍之言,挑拨齐国和中山关系的事情说了出来。让乐毅也击节不已。

“魏国的空气里,已经开始飘荡起腐朽的味道了。李悝和吴起的光辉已经离开了这片土地。你要是想恢复先祖的荣耀,不如去赵国吧。这里,你是没有机会的。否则,襄陵之战,你我也不会被排除在决策之外,以至于魏国一败涂地了。”公孙衍遗憾的说到。其实襄陵之战,他曾向魏王举荐乐毅,但是魏王和魏国大臣,认为此人久居中山,恐怕阵前倒戈,是以改派了他人。但是结果,和乐毅所料,几乎分毫不差。可见乐毅,是真的有些本事的。

“但是,大人呢?”乐毅说到。

公孙衍微微一笑,“张仪刚刚来到这里,我还未曾同他过招,怎么能够离开呢?”

乐毅看看公孙衍,不知道如何应他。

赵国,代王城。

楼缓和赵固站在城墙之上,看着不远处一脸严肃的赵希,以及赵希身后同样一脸严肃的李衍。他们互相看了看,彼此都没有说什么,同时看着城下,正在进行训练的新式骑兵。

按照赵雍对赵希的交待,李衍和楼缓通过赵固的支持,招募了一批附近的胡人,专门教授所有的骑兵马上动作,特别是操纵马匹做各种规避和射箭,保持平衡性。

不仅如此,他还要求所有骑兵,除了穿胡衣之外,还要住帐篷,高级军官要懂基本的胡语及生活习惯。与此同时,楼缓还就近招募了一批胡人进入赵国的骑兵方队,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胡人对于赵国将领并不服从,甚至会排斥。后来,李衍又将赵人和胡人分别列入队伍,形成一个千人的胡人骑兵队伍,以胡人为将领,其战斗力蹭蹭往上涨,几乎一个胡人队,能够对抗两三千赵人的骑兵。

就像是现在,两组对抗的骑兵队伍分别进行马上射击训练,所有人都绕场一圈,分别命中广场中心的十个靶心。要求所有人必须移动中射击,而且要正中靶心才算合格。不仅如此,还要有时间限制,超过时间依然不算合格。

一个胡人骑兵队呼啸着进入广场,等练兵官的口令一响,一个领头的胡人狠狠的抽打着自己的马匹,马匹吃痛,迅速奔跑起来。其余的胡人士兵也有样学样,跟着他抽打自己的马匹,冲入场中。但是却不曾逾越领头的那个胡人。

领头的胡人一手挽着缰绳,一手观察着箭靶,只见在箭靶正前方时,他两腿加紧了马腹,努力保持着自己的平衡,然后一手弯弓,一手从马腹的箭壶中掏出弓箭,拉弦,射击,一气呵成,丝毫不见停顿。弓箭也驶向箭靶,正中靶心。其他观战的士兵莫不喝彩叫好。要知道,现在的赵人顶多算是能够在马上射箭,但是要说能够完成如此一气呵成的动作,简直不可能。

他身后的胡人小队也纷纷和他一样,夹紧马腹,弯弓射箭,动作也是干净利落,只不过有的人完成的非常完美,也有人脱靶。

很快,人们的目光又被头领吸引过去,眼看着还有两个箭靶的位置,按照他现在的速度完全可以在预定时间内完成。然而他却突然加速,狠狠的抽了几下马屁股。马儿岂是那般好相与的?健硕的四蹄加速跑了起来。

这样一来,在过靶心的时候,胡人头目的难度又增加了。但是他似乎喜欢这种方式,这次路过靶心,他不但赶紧利落的完成了射箭的动作,而且是一击必走,不看结果。但事实却是,弓箭依然能够完美的命中靶心。周围的呼声又高了许多。

他动作干脆的下了马,端起胡人士兵送过来的酒就大口喝了起来,喝完往地上一摔,又引起了周围人的欢呼。

李衍在城楼上,看着这些人率性的一幕,他倒是没什么其他的感觉,只不过悄悄觑了一眼身旁的老帅赵希,唯恐这位老帅暴起,说什么军令之类的。李衍本人对于这些胡人的性格到还能忍受,而且他和胡人有约定,除非他点头,否则绝对不允许喝酒,否则就会扣掉他们的粮食。这才让这群刺头性子有所转变,不过他们对于李衍,还很难说是心服。

“还有赵人骑兵的训练吗?”赵希扭头对李衍说到。

“有,和胡人的训练方式一样。”李衍赶紧回应道。

“效果如何?”

“有差距。”李衍不敢说假话,赵人骑兵的训练结果,和胡人真的是有很大的差距。

“嗯。”赵希不再言语,继续转头,看向操场。

确实如李衍所说,当赵国士兵登场的时候,其表现已经证明,和胡人的水平差距太大。特别是一些从步卒转到骑兵的部队,很多人的马术本事极其低微,甚至出现了从马匹上掉下来,被后面的部队踩踏的事情。若不是双方反应及时,这些士兵就出身未捷身先死了,谈不上上阵杀敌了。

赵希看着操场中赵人的拙劣表演,又看了看在一旁看笑话的胡人,已经笑得前仰后合,合不拢嘴了,不停的摇头,显然对于这种情况表示着不满。

“李都尉,这样的训练不行,若是在战场上,绝对是自乱阵脚,敌人还没解决,我们自己就失败了,这怎么能行?”

“末将知罪。”李衍赶紧请罪。

吴广和庞葱制定的军事改革,终于在遮遮掩掩之后,在代地暂时推行了。按照将军以上直接转职,都尉以下包括都尉重新评定的原则,赵希依然成为了赵国现行军功爵制中职位最高的将军。而李衍在重新评定之后,依然是都尉,不过是三阶都尉衔中中左都尉。距离都尉还有两阶,和赵希这个将军,级别更大。按照新制,将军可以斩都尉以下臣属,若是在战时,只要证据确凿,可以斩左将军以下臣属。所以李衍唯恐这位大爷不开心,将自己斩喽。

“此罪暂且不算,你可要好好打算打算,如何才能将胡人与赵人糅合在一起。”赵希拍着城墙,痛心疾首的说道:“君上已经承诺,未来一两年内,赵国骑兵将对装备进行更换,淘汰落后的武器,比如弓弩、刀剑,而从韩国采购精致的弓弩,并且每个骑兵配备双骑,并雨蓬、干粮袋、卧具等若干,所有的丝织品,全部换成皮革制品,并且每个骑兵配备草料师、养马师甚至是奴隶若干。甚至在我来时,我甚至看到赵国的工房里,正在锻造一些适合骑兵使用的武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君上在以全国之力,支持骑兵的训练工作。”李衍脸上被赵希说的火辣辣的疼,一直以来,他凭借对骑兵的热爱,还有对胡人的憎恨,孜孜以求训练赵国的骑兵。但是一年多来,没想到效果甚微。听说赵雍如此大力推行骑兵组建,心中升起了无限的愧疚。虎目含泪,颤巍巍的说道“将军,您别说了。”

赵希弯腰,扶起这位少年都尉,事实上,他对李衍一直抱有好感,也相信他训练的骑兵能够成为赵国的王牌,这才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骑兵的训练只不过是其中一步,如何将车兵和骑兵合二为一,才是我们的目标。李将军,君上多次来信,强调时间不等人。若是你我将如此成绩回报君上,则罪过大矣。”

“是。”

赵希指着城墙下的胡人和赵人骑兵说道:“胡人也好,赵人也好,依我看来,皆是可用之人。我还是坚持将胡人编入赵人队伍之中,以老带新。特别是胡人总兵官,让他们加强对赵人的训练。”

说道这里,赵希看着李衍,微笑说道:“你上次说的,对胡人军官施行同赵人一般待遇的问题,君上已经同意,不日就有天使从邯郸领命而来,到时候,一定要告诉胡人们,让他们知恩图报,否则,君上这一番苦心,就要白费了。”

乍听此言,李衍脸色一喜,高兴说道:“通过了?太好了。但是上次不是说,朝野反对声特别大,君上纵使有心,也有些举棋不定吗?为何这次如此快速通过了?”

赵希什么都没说,拍拍他的肩膀,微微一叹:“感谢君上吧,这次,他又为我们担了偌大的责任啊。”

第五十七章 赵国党争

李衍默然的看着眼前的老帅,他能够明显看出,这位老帅已经深深的被赵雍的人格魅力所吸引,或许正是因为他的支持,才让赵国的军事改革在代地推行的如此顺利吧。否则,作为代地最高军事长官,如果他加以阻扰,什么政策执行下来,都会走样的。

城墙的另外一边,赵固看着城下的赵军士兵的表演,摇摇头,对身边的楼缓说道:“看来骑兵的训练工作,依然任重道远啊。”

楼缓点点头,对赵固说道:“相邦,咱们四处走走?”

赵固看了一眼不远处赵希和李衍的交流,知道楼缓是有话对自己说,于是点点头,跟着楼缓,慢慢走下了城楼。

“相邦,自去岁开始,君上推行一系列改革以来,代地和河间地区清册田亩和编民入册工作都已经完成,军屯工作也在如火如荼的开展着,其效果是显而易见的。”两人走下城来,沿着城外的道路负手前行。代王城作为赵国北部最大的城邑,一直以来都是受到重点建设。就连周围的小路,也都翻盖一番,保障大军通行。

“是啊,君上一番苦心,也着实受到了不少难为。如今赵国虽然没有什么先君在世时的卓绝战功,但是厚积薄发,未必不能后发先至。至少君上的思路非常明确,先打理内政,再谋求军事变革。这也是去岁年末,君上在代地试行军制改革的原因所在。”赵固回应楼缓说道。

“因此,以吾所见,君上在今年应该会有所动作,以检验效果,同时,也要压一压邯郸那群人的口实啊!”楼缓慢悠悠的说道。

“你是说,去岁大朝会发生的赵俊案?”赵固疑惑说道。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啊。”楼缓摇摇头。

什么是赵俊案呢?

赵俊原是赵国公族里面的一个旁支,因为祖上立了一些功劳,有些祖产,有些平民和奴隶,日子过得倒也相当滋润,至少不愁吃喝。

一日,赵俊的府上来了几个官吏,说是来自司空寺,负责清册田亩,编民入册。对于这一点,赵俊虽然没有机会面见公族里面的元老重臣,但是私下里也知道,当今的司空赵成,是君上的叔叔,也是公族的族长,既然是他老人家的工作,倒也断没有抗拒之理。遂老老实实的按照规定照办了。

当天晚上,赵俊和几个公族子弟饮酒,说起了此事。其中一人偷偷透露到,说是君上之所以推行清册田亩和编民入册,其目的是收缴部分多开拓出来的不在册的土地,然后授予奴隶,让他们进行耕种。所以现在是造册,以后早晚要收缴上交的。

赵俊一听,心中大骇。自己虽然有些祖产,但是人口越来越多,祖产已然是不够用的,于是也学的其他世家大族,偷偷开垦了些田地。因为是赵成主持此事,也就没多想,没想到里面这么多东西。但是登记已然是改不了了,看来这份田是免不了上交了。

一边听其他子弟的絮叨着这些,一边喝着闷酒,赵俊的心情越差,喝完酒,迷迷糊糊的就往家走去。没成想,半路正好遇见去自己家清册田亩的官吏。他正愁找不到正主,于是上前,求着他修改一下田册,帮自己遮掩一番。那官吏自然是不允的,和赵俊当街推搡起来。

赵俊喝了点酒,又见对方不配合,于是脑门一热,拿起路边的菜刀,就将官吏砍死在路上。周围的人群一见有人当街行凶,赶紧去报官,同时也有几个大汉,拿着扁担什么的将他围堵起来,不让他跑掉。于是他当场被捉住,扭送官府。

由于事实清楚,赵俊的判决很快就下来了,当街行凶,罪无可恕。按赵国律法,田产充公,本人待秋决后死刑。

事实上这件事情很简单,就是一个当街杀人案,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人证物证具在,任何人都无话可说。但就是在这件事已经判决之后,有一个人,在大朝会上,认为该案另有隐情,必须重判。

此人,就是赵成。他给出的理由是:赵俊虽然当街行凶,乃是因为听信他人谣传所误,加上醉酒,情由可恕,希望君上看在他先祖有功于国家,免其死罪,或将其祖产退回公族,由公族处理。

此言一出,天下大哗。没想到身为司空,赵成竟然袒护行凶之人,而且希望将祖产退回公族,而不是收归国家。这种事情,可真是第一次见。不过很显然,他的对手对此表达了不满。

“君上,赵司空此言,老臣不敢苟同。”肥义在队列一侧前出一步,昂然不惧的看着赵成,一言一句的说道:“法着,从水也,其意为律法之设,在于水端之一碗,公平公正,无从偏袒也。而如今,赵司空所言赵俊之无罪之理由,其一乃是赵俊是有功于国家之后辈,其二是其醉酒行凶,情有可原。另司空所言,其罪不至死,可以财产抵扣。以在下看来,无一可成其理由。”

“所谓赵俊有功于国家,乃是其先辈所为,和赵俊殊无关系。赵俊只不过恰巧生于此家此辈之中,换成他人,依然是先辈之功,与赵俊有和缘由?若是人人因祖辈之关系,能够免于责罚,则天下之事,行将大乱!”

“其二,赵俊醉酒行凶,乃是事实。然而醉酒一事,非是他人怂恿,亦非他人强迫。赵俊因为自己控制不住,就行凶杀人。如是因为如此则免除责罚,则天下醉酒之人,不管有无动机,则皆可免其刑罚,此于天下无辜之人有何公理可言?”

“至于因其罪过,罚其田产归公,乃是律法所定。不能因为其实公族之人,其良田就归入公族,此乃律法之所无也。”

“臣乃国家司寇,此事于情于理,于国于法,都无半点错判之嫌,反而条条有理有据,乃是一件堂堂正正的铁案。臣不知此案哪里有错?若是君上以为此案有错,请先免去臣司寇之职,再另寻其他判官判定此案!”

赵雍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个人,一时间又头疼不已。本来已经进入正轨的改革,想必又会因为这件事,出现些许波澜。

其实赵雍看的很通透,赵俊案表面上看,是因为一起普通的刑事案件,但是你站在高处看去,这里面的关系之错综复杂,足以让赵雍望而却步了。因为这个案件的背后,实际上是两股势力的再次较量。

话说自赵国拥有代地之后,整个赵国就出现了界限分明的耕作方式,代地及周围,是以游牧为主的经济方式,而南边,是以邯郸、中牟为主的农业经济方式,所以赵国是一个经济关系比较复杂的地区。其表现就是,以公族世家为代表的邯郸系官员,还有以少数民族为代表的代郡系官员,互相拆台内耗,很难融于一体。

赵氏先祖其实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们的解决方案倒也简单,让代郡系官员到邯郸任职,让邯郸系官员到代郡任职。这才有了肥义等官员任职中枢,而赵固等世家成员驻守代郡的情况。

但是,如此一来,其实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因为代郡系官员在邯郸虽然有君主撑腰,但是在人家老巢,也不敢太过造次,否则很容易被针对。如此,邯郸实际上成为了两个派系交锋的主要战场。

随着维新之事渐次铺陈开来,以公族世家为主的邯郸系官员慢慢发现,维新虽然尚未触及自己的利益,但是很多政策已经造就了一批既得利益者,随着维新之策渐次深化,对自己的地位会越来越威胁,于是他们开始绸缪阻扰新法的执行。

他们的对手,就是赵雍有意扶植的代郡系官员,而这些官员,也是这批既得利益团体里,最重要的一部分。

所以,抛开赵俊案本身不谈,这件事情的实质,就是邯郸系官员向代郡系官员进行的一次反攻。只不过他们都找到了自己的代言人,一个是当今君上的叔叔,司空赵成,一个是当今君上的老师,司寇肥义。

出现这样的情况,也是因为赵雍有意在两派之间谋求平衡的维新政策,而不是激进的进行改革所导致的。

如此,才有了大朝会上,如此针锋相对的一幕。

虽然这件事情最后不了了之,在赵雍的干涉下,代郡系官员维护了原判,邯郸系官员暂时受到了挫折。也借着这股风声,赵雍适时的推行了代地的军事改革。但是在其他地方的推行,多少有些不顺利。

“是以,某猜测,君上定然将在最近一段时间,进行一次军事行动,一来检验新式骑兵的战斗力,二来,也是为了堵住那些反对派的口舌。”楼缓说道。

赵固思量一阵,遂说道:“原来如此,难怪赵希赵老将军亲自来代王城督促骑兵建设,恐怕他也听到了些许风声了吧。”

“不仅如此,恐怕你老弟也要多准备准备。若是新式骑兵和军事改革事情推行不利,恐怕这代郡相邦之位,就要换人了。”楼缓打趣说道。

赵固何许人也,对于楼缓言辞中露出的些许信息,敏锐的把握住了,遂眉开眼笑的说道:“如此,恐怕君回邯郸之期,也必将不远了!”很简单,若是赵固被撤掉这代郡相邦之位,那么归属必然是楼缓,反正左右有赵希和李衍盯着,倒也不怕他翻出什么花样来。若是赵固依然是代郡相邦,那么楼缓就要离开代地,前往其他地方督促维新之事了。或者回邯郸,加强代郡系官员的势力。

所以他才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提醒自己要做好这两件事情。因为他真的不希望,留在代地成为相邦,因为那样,自己早晚被邯郸那群人玩死。

有时候,政治就是这样,立场不同的两个人,可能会因为某些利益上的一致性,达成暂时的结盟。

比如楼缓和赵固。

第五十八章 君欲远行

灯火如豆,只照亮了大殿的一角。

喜看了看凝神望着沙盘的赵雍,踱到窗边,打量了一下外面的天色,又踱到赵雍身边说到:“君上,时候不早,该休息了。”

赵雍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聒噪。喜只得退后一步,他清楚,赵雍在凝神沉思的时候,很少理会他人,如果过多的聒噪,反而会受到责罚。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后宫还是少了一个女人啊,希望明年韩国夫人来了之后,这冰冷的王城里,能够多一些欢乐。

赵雍没有时间理会喜的想法,他的眼光在邯郸、灵寿和代王城之间盘旋不定,一个大胆的计划,正在酝酿之中。

不得不说,去年的赵俊案,让他深深的感受到,一年以来的变化,当然,司空寺正在计算这一年来的各种收入,但是从年中报上来的数据来看,今年赵国的赋税可能会低于去年,不过在赵雍看来,这是一个正常的现象,因为赵国正处在经济结构调整的阶段,农业配重逐渐升高,关税收入逐渐递减,不过商税收入反倒有些升高。当然,商税收入增高是因为调整税率所致,倒不是商业发达的原因带来的。这种影响,一年以内是看不出来的。

编民入册和清册田亩的工作业已完成大半,除了一些山岭沼泽尚未核查清楚之外,所有已知耕地具以造册完成。结果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现在已经开垦的土地,足足比最后一次核查多了四分之一!而且绝大部分都是上好的私田,不是所谓的公田。这次核查,距离上次,也不过是只有五六年的时间而已。

赵雍表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内心涌动的心情,却掀起了滔天巨浪。他很清楚自己面对的一群什么样的人,却没有想到,他们的力量如此巨大。

不仅如此,编民入册的结果证明,生活在赵国底层的所谓奴隶,已经成为赵国人口中基数最大的一部分,但是他们由于身份问题,没有自己的土地,只能做些基本工作,所劳所得,不过是勉强活下去的粮食,并没有其他任何收益,而且这部分人,在赵国是没有社会地位的,可以随意买卖,甚至于很多女子,都被买卖进入了女闾,供他人淫乐。

赵雍对于这种现象是无能为力的,毕竟他是和既得利益者统治赵国,而不是和这些奴隶们,若是他真的自诩为所谓“奴隶制度的改革者”,那么也就离自己身败名裂不远了。

不过他依然下令,以后所有奴隶,如战俘和因罪贬为奴隶之人,皆发配边地屯田,由国家发放土地。其实是希望这种形式,缓慢的消除赵国的所谓奴隶,至少让他们从为个人耕作,变成为国家出力。

军屯的效果已经开始显现,至少在代地和河间地区,今年的粮食和赋税产值,已经能够供给边军使用。不过由于迁徙的人口较少,产量尚无法满足整体需求,只能作为补充,大部分军粮还是需要从邯郸配发。相信随着军屯制度更加及,边军将会很快实现自给自足。

在这种情况下,赵雍急切需要寻找一个理由,让国内的反对势力们,发现改革的益处,至少要证明,自己一力推行的改革是正确的。而这个最好的证明,莫过于战争!

天光大亮,睡眼朦胧的庞葱就被家人叫起,说王城派人,命他速速进宫。他也没多想,收拾起衣服,带上家将,骑马就往王城进发,到了门口,等待通传的时候,却见四辆马车缓缓进入自己的视野,可不就是四卿的马车吗?庞聪不敢托大,赶紧下马行礼。四卿一一下了马车,看见庞葱,心中一凛,这天色微亮就让自己来王城觐见,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果不其然,当五人进入大殿行礼之后,赵雍直接说道:“孤已决定,孤准备亲自率领一批骑兵,从邯郸出发,沿中山和赵国边境北上入代地。此事就不要讨论了,直接说如何安排后续相关事宜便可。”

五人面面相觑,没想到赵雍召见自己,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明显有些懵住,不过反应过来之后,赶紧努力劝谏赵雍,不要以身涉险,毕竟沿赵国和中山国境,也是两国兵力囤积的地方,若是赵雍一旦遭遇中山大军,必将难逃被俘的危险。这对赵国的打击将是致命性的。于是赵成赵豹,哭天抢地,肥义吴广苦苦哀求,就连庞葱也直言愿意替赵雍走一遭。

赵雍冷冷的看着台下众人的表情,这些早在他意料之中,所以并没有太过惊讶,看着众人已经表情发挥的差不过了,遂再次说道:“此事已经无可争议,接下来,我们还是讨论一下善后的事宜吧。”说着,他对吴广和庞葱说道:“武将方面,需要作出一些调整。”

吴广和庞葱见赵雍准备快刀斩乱麻,只得无奈应声:“是。”

“简拔插箭岭大营百金之士一千骑,并左校尉李拙带领随行。右校尉赵袑暂代练兵事宜。”

“插箭岭大营卷甲营左都尉赵山入职以来,功勋卓著,累有功绩,现擢升都尉,任插箭岭大营练兵副官。”

“右将军庞葱,自房子之战以来,恪尽职守,筹谋有功,现擢升插箭岭大营练兵总管,全权负责插箭岭兵营事宜。”

“原插箭岭大营练兵总管赵广,因骑兵训练之事,已有教训,然而其代为总管以来,功劳甚微,有负所望,故降职为插箭岭卷甲营总兵官,负责卷甲营训练事宜。如再无悔改,再行处理。”

一连串的命令传达完,五人有喜有忧,都在心中盘算着赵雍这一连串组合牌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毋庸置疑的是,这是赵雍在对邯郸势力之间的一次再平衡,简拔了中间派系的庞葱统领军队,赵氏将领高升却不具有实权。而赵广下放卷甲营,看着是贬斥,实际上却因为他是赵雍嫡系,绝对是忠心不二的所在,而他掌握卷甲营,比赵山更让赵雍放心。

众人还没从赵雍的一连串任命中反应过来,赵雍立刻对赵豹说到:“相邦多年以来,辅弼两朝,功高德昭,自孤继位国君,夙夜操持,又颇知进退,任劳任怨。下令,司徒赵豹晋阳文君,以表彰其德行。”

如果说前面涉及军方的变动,不足以让其他几人感到紧张的话,那么对赵豹的奖赏,就着实让他们吓了一跳。这突如其来的赏赐,瞬间打破了邯郸系官员和代郡系官员的平衡,让赵豹代表的中立派崛起起来,成为了足以左右政局的第三方力量。

赵雍这一手,玩的着实太漂亮了!

赵豹激动地眼泪纵横,哭天抢地。要知道,赵国对于封君这件事情是非常慎重的,在他之前,只有两个人得以封君,一个是赵襄子的侄子,赵献侯的父亲赵周,被封为代成君;第二个,就是向赵烈侯举荐荀欣和徐越的番吾君。这两个人无一不对赵国历史做出了贡献,而现在,赵豹一个垂垂老矣的原相邦,就能得到如此殊荣,让他如何不喜极而泣呢?

“其他官员各安其位,国事交由四卿协商处理。”赵雍最后一锤定音。

“是!”

“司空、司马、司寇留下,庞葱白虎堂稍待,阳文君先退下吧。”

赵成看着他人离开,还是忍不住说到:“君上此次前往代郡,还走中山边境,其路途凶险,若是有事,应该先和四卿商议之后再做决定,为何如此独断?”

赵雍走到三人面前,苦笑说道:“叔父,时不我待。上次燕国之事,让孤明白,若事有不预,总会被动还击。何况,孤继位以来,从未踏足代地,今日算是一边为下一步进攻中山做打算,另一边是为了去代地看看骑兵的训练事宜。让叔父费心了。”

赵雍对于赵成的脾气摸得差不多了。他知道赵成这个人,虽然做事情迂腐固执,但是好面子,爱摆场面。所以赵雍对付他,就是打感情牌,总是以小辈自居,从不摆君上的架子。

“君上如此操劳,臣等着实愧疚的很。”吴广也适时表表忠心。

“不用愧疚,还要君等操劳一些。司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这粮草后勤之事,还是要麻烦您了。”

“君上是否还有特殊要求。”

“每人携带三天口粮即可,不需要后勤辎重。准备好雨蓬、帐篷等物品,其余的就不需要了。”

“是不是太过草率了?”肥义皱眉说到。

“轻车简从,如果这支骑兵没有达到我希望的要求,国家花费的那些钱财就打了水漂了。孤要的就是这种机动性强的部队,最好能够深入中山腹地,给我搅他个底朝天!”

“万万不可。”赵成赶紧说道,“还是以安全为重,莫要深入中山腹地,行那凶险之事。”

赵雍嘿嘿一笑,“放心吧,叔父,孤不会以身涉险的。”但是在他心里,一个疯狂的计划已经成型,就差那临门的一脚了。

第五十九章 疯狂计划

“庞将军,我有一件事情,正需要你给我参详参详。”走进白虎堂,看到已经等待焦急的庞葱,开门见山的说到。

“君上有命,莫敢不从。”庞葱兴奋的说到,他就知道,将他留下来,肯定是有特殊的事情。

赵雍摆摆手,让他走到沙盘旁边,指着邯郸、伯人、鄗城和房子四个地方问道:“你看,伯人、鄗城和房子,是赵国北边防线的前沿地带,也是防御三角的核心区域,只要这三个城在我们手中,中山就是想攻打赵国,也要先啃下这三座城,否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不错,这三个城正是我北部屏障,特别是房子城,更是楔入中山腹地,造成对方的防御线不得不内缩。而我军前出中山的跳板,非此城莫属。”庞葱说道。这些共识已经是两国共识了,所以中山国失去了房子城,就变得非常被动。

“孤此次北上,恰恰要从这里打开出口。”赵雍说着,将一个代表赵**队的旗帜插在了房子城上。“然后北上,出灵寿,过易县,北至蔚县。”赵雍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想法透露出来,供庞葱参考。这种事情,他必须相信专业的人士。

庞葱看着地图,顺着赵雍的规划参详大半,摇摇头说到:“君上此去有些凶险。虽然这样看来,能够深入中山腹地,造成中山国内部的恐慌,但是臣依然认为,君上不宜冒此风险。”

“孤当然知道,这样一来,孤军深入中山,容易陷入绝地,不过此行一路北去,皆是平原,吾欲于此行,考察新式骑兵的作战效果。只有长距离的行军,才能进行检验,否则,此行就没有必要了。”

庞葱当然知道赵雍的意思,但是作为一个大臣,也是一个谋士,要能够考虑到行军中的风险,不能一味迎合君上。何况,若是此行赵雍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的前途就算完了。

“君上,莫不如以房子北上,过井陉,出灵寿,转至代城为最佳。”庞葱说着,指着沙盘上的地形说到,“从地形上看,井陉及井陉关,是代郡至中山灵寿城的最佳捷径,若是以此为基础,东出井陉关是攻打房子的最佳通道。”

“虽然如此,但是井陉关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成列,若是中山军据守此地,我军就是靠车轮战,亦未必能够攻下此地。若是北出房子和代郡之兵夹击此地,又恐战事拖延,敌军直接南下攻打房子以致邯郸,得不偿失。”对于这一条,赵雍其实考虑了很久,这一天一夜没休息,就反复琢磨如何攻打井陉关。他虽然是历史小白,但是关于井陉关,韩信背水一战的典故他还是知道的。不过他深信,自己不是韩信,甚至连庞葱都不如。

“君上所虑不错。但是敌人未必相信如此。”庞葱指着井陉一带的地形说到,“无论如何,井陉之地乃是兵家要冲,任何人想要攻取灵寿,此地必然是最佳捷径。我赵国攻打中山,若是从此而入,就是画蛇添足。然而兵者诡道,若是中山人在此发现我军行踪,谁能说得准,是不是来打探虚实的?”

“唔。”赵雍点点头,的确有这么一种可能,攻敌之所必救,是常识。而逆向思维去考虑,也并非不可能。

“若是能够吸引中山将防御的重点部署于井陉灵寿一带,那么我国大可以从北部浊鹿一代南下鸱上塞、华阳、丹丘。南部从邯郸北上,经伯人分三路,从左中右三路进军中山。以此完成对中山国的攻伐。”

庞葱不愧是名将之后,在家赋闲这么久,也没闲着。而是在谋划北伐中山的战略,而且不得不说,这种谋划是相当正确的,因为赵国引以为豪的骑兵和车兵,只有在这种平原地势上才能发挥出自己的本事,而中山国境之内,恰恰足够赵国发挥自己的优势,让北伐中山的谋略得以实现。

一月之后,赵王城

赵雍在宫人的帮助下,穿着特制的铠甲。其实赵人对于红色较为喜欢,这也是源于赵国出自晋国的缘故。不过为了和晋国加以区分,又在红色的基础上添加绿色,这就形成了赵**旗七分红、三分绿的特点。而赵国公族,对于黑色却有些特殊的喜爱,比方说王宫禁卫,就是一群黑衣。这也和赵国的普通军队以示区别。

赵雍的这件铠甲,就能生动的展现这种区别。里面的是黑色短深衣,主要是考虑到骑兵上下马方便使用;短深衣的外面裹着皮甲,多是犀牛皮和鳄鱼皮,上面绘着赵国公族的图腾鸿鹄绘图,分成甲身、甲袖和甲裙三个部分,甲身一般都是由十八片皮甲组成,一般都是从左至右连缀而成,这也是方便骑兵行动而设。

甲袖不再是宽口袖子,而是窄袖,这样的袖子才能方便挥舞兵器,而不至于行动不便。

胡服骑射之后,赵国骑兵下身是长裤皮靴,腰系皮带,头戴武冠,束金钩,标准的胡服打扮。其实像赵雍这样的君主,一般还有一套玉做的铠甲,不过实用性不大,而且穿在身上,赵雍反而觉得自己更像活靶子。至于另一套铁质铠甲,说实话,赵雍真的想穿上,不过想到穿上这件铁质铠甲,自己行动起来就像个胖子一样,他就果断放弃了这种打扮。

赵毅也装束完备,根据赵雍的指示,取过赵雍的佩剑。这是一柄青铜短剑,赵毅不会知道,在两三年前,赵雍就已经意识到骑兵的武器问题。只不过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战国时期,青铜刀反而不如青铜剑较为普及。

不过后来他咨询过鹖冠子,才大略清楚。青铜剑的工艺制作要比青铜刀更为复杂,所以正常的思路自然是发展青铜刀更为合适,但是青铜质地较脆,而刀是劈砍作用,所以需要经常维护,甚至容易被砍断。

至于铁器,虽然现在比较流行,不过由于炼铁技术还有待提高,所以虽然铁质刀比青铜刀更具有韧性,却依然无法大批量使用。其实赵雍不清楚的是,在汉朝时期人们开始使用百炼钢的时候,刀才真正成为了骑战之王。否则,在刀币盛行的齐国,为何至今没有环首刀成为武器普及呢?赵雍现在能做的,就是研究两个方向,要么是在青铜刀上做文章,要么就是在铁质武器上做文章,如果能够早早的研制出百炼钢,那么骑兵的武器就算是有了质的飞跃了。

当然,让赵雍难得高兴的是,世代以邯郸为家庙的郭家,作为邯郸有名的世家大族,其在赵国无往不利的资本,就是冶铁制造,郭家和另外一个冶铁世家卓家,是赵国有名的铁器供应商。无论是邯郸还是赵国其他冶铁城市,都有两家的铁器铺,而且从祖先郭纵开始,郭家就与赵氏休戚与共,共担荣辱。

而就是从郭家这里,赵雍知道,楚国的兵器之都宛,曾经为楚国打造过一批刃锋,像蜂刺一样厉害,而且不易弯折,是铁器打造。郭家曾经有幸见过一批,不过由于此类武器并非主流,所以几乎没有流传。赵雍赶紧知会郭家,想办法从楚国搞到这种武器的制造工艺,因为他隐隐感觉到,这种武器的材质,应该就是早期的钢。

赵雍绝对想不到,纵观郭家一生,对赵国有影响的其实有两个人,一个就是其先祖郭纵,从赵简子时期就成为赵国公族的重要伙伴,第二个就是其后世子孙郭开,毫不客气的说,他也是赵国灭亡的重要责任人之一。

束甲齐备,佩剑在身。赵雍现在还算满意自己的这身装扮。他知道,这算自己第一次带兵出征,他绝对想不到,以后这副铠甲,将会陪伴自己一生。他深吸一口气,说了一声:“走。”

赵毅领命,率先走到殿门外,而开阔的广场上,除了文武大臣之外,最显眼的,就是和赵雍穿着同样铠甲的一千百金之士,这次由于是出行,他们平时训练所配备的马鞍和马镫都被藏了起来。待到出城之后,再拿出来使用。

赵雍看着这群年轻人,这可是自己这些年来的心血,这次让他们出来溜溜,就是要检验检验成色。赵雍看到,李拙面色得意的牵着自己的宝马,说不出的欢喜。来到邯郸以来,他难得跑出来撒欢,这次能够领命出征,对于他来说,绝对是天大的喜事。

而他的旁边,同样站着一个年轻人,比他还要小很多,也就是十三四岁的年级。但是他穿着和百金之士一样的皮甲,只不过衣服小一号,但是神情却说不出来的严肃。此子不是别人,正是庞葱的儿子庞暖。这是庞葱自己要求,让自己的儿子跟着赵雍同行的,虽然其中有些将儿子当作人质的意思,但是更多的,还是希望庞家和赵雍的关系能够更进一步。

当然,庞暖的参军,也让小廉颇有些心动,但是他比庞暖还小,自然是不够资格,好在庞暖好说歹说,等他回来再让廉颇参军,这才劝住了小廉颇的心思,不过那幽怨的表情,也着实让庞暖有些不舍。

赵雍站在大殿之外,看着满场的赵国骑兵,很多话想说出口,却总也说不出来。司徒赵豹也劝赵雍讲两句话,但是到了嘴边,赵雍却大手一挥,大声说道:“出发!”

第六十章 草原追逐

从邯郸出发,赵雍一行先行到达了房子城。上次房子之战之后,廉武已经奉命调往了这里,继续成为楔入中山腹地桥头堡。而且廉武在鄗城多年,和中山人打过交道,所以这次奉命北调,也算是轻车就熟。何况,还小升一级,由右校尉升为校尉。也算是距离仕途的第一个门槛,又近了一步。而鄗城的防守,则交给了他的副手贾良。

赵雍离开之前交待廉武,造成敌人迷惑,他已经下令鄗城守将贾良和他多多配合,多进行军队调动。特别是房子的骑兵,虽然不能作战,但是可以大规模的在两国边境上出入,制造进攻假象,以减轻自己在中山腹地内活动的压力。

但是他没想到,刚刚行军到石邑不久,就被中山军发现。而宽阔的平原上,一群属于骑兵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帷幕。

赵雍催促着身下的马匹,像是箭矢一样,带领着骑兵往北飞奔而去,而他的身后,中山国的骑兵部队紧紧的咬着这支进入中山国的骚扰部队,丝毫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不过他们也不敢过于靠近,因为靠的太近,赵国骑兵就会发射箭支,而靠的太远,往往又失去目标。就像前几次,很多骑兵发现了这支部队,却又很快被对方逃离了视野。

其实还有一点原因,恐怕是赵国和中山国都没有意识到的。那就是赵国百金之士所用的马匹,是代郡所产的河曲马,虽然和三胡地区的马匹相比,质量上差了些,但是相比较中山国使用的已经在中原列装的马匹来说,无论是爆发力、长途奔袭能力还是耐力,都要好很多。而这种温血马,比之中原地区的凉血马更加容易冷静,不易受到惊吓。所以虽然虽然两地距离不远,但是马匹的特质,还是有区别的。

中山国士兵看着赵军速度有些放慢,赶紧追上两步。刚要追上,却见前面箭矢漫天,想也不想就举起盾牌,抵挡箭雨的袭击。即使是这样,依然有些骑兵中箭,或者马匹受伤,有的直接摔下马来,被后面赶来的骑兵踩踏,有的马匹吃痛,冲击着己方的阵型,造成一片混乱。这一来,就把刚刚撵上的一点优势又失去了,只能看着赵军在自己的前方活蹦乱跳,却无可奈何。

中山国出自狄戎,对于弓马骑射本应是最擅长的,但是一来,司马赒作为中原卫国之人,在中山一力推行中原文化,效仿齐国燕国,讲究诗书礼仪,对于本民族自身的弓马骑射有些懈怠。反而加大了车兵的发展;二来,中山本身的条件,也不容许他们大力发展骑兵,这是自然环境决定的。所以对上这支骑兵,反而有些吃力。

这支一千人的部队,不但骑术精湛,就连马上射箭的功夫都堪称一流。特别是这群人都有着一样绝招,那就是真正的骑射,而不是像其他骑兵一样,必须下马才能射箭。这种方法,胡人会,中山人也会,不过全靠腿部对马腹夹击的力度。而赵国人,则靠的是马镫和高桥鞍的帮助。不但准头高,就是射箭速度也非常快。

几千年后,中国的一位伟人用一句简洁的话对这种现象做了注脚: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赵雍回头看了一眼紧追不舍的中山骑兵,虽然猜不透为何对方明明追不上自己,还要努力驱赶,但是很显然,再这样下去,就不是自己牵着敌人的鼻子跑,而是被敌人牵着鼻子跑了。

“李拙!”

“末将在。”李拙本就落后赵雍不远,现在听到召唤,赶紧催马赶上。

“不能如此被动前行了。说不定前面有什么东西等着我们。我们要主动一点。”

“君上请吩咐。”

“前面有个小土丘,大军拐过去之后,你我各带一部分,我继续北行,你迂回到这股敌军的后面。我在前面继续对他们进行吸引,这一段地形还不是很开阔,不方面我们展开阵型,等到了合适的地方,你冲击对方后军,打他个措手不及。”

“如果他们分别追击怎么办?”

“笨!分别追击就吃掉他们,就这四五百人,你还不敢上?总之一句话,能不近战就不要近战,尽量依靠弓箭对他们消耗。稍晚时候,我们在石邑城北十五里处回合。”

“石邑?那您往北前进,不是越来越远吗?”

赵雍微微一笑,望了望身后的中山军队。“信不信,对方肯定在长城那边守着孤呢?这次,孤就要去长城看看,中山人到底给孤准备了什么礼物。”

“君上,这太冒险了。要不然,还是让末将带着骑兵前往长城一带吧,君上可回军石邑等候末将凯旋。”开什么玩笑,要是赵雍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这一家子算是完了。

“服从命令!”赵雍语气严肃的说到,一点都不容回绝。

李拙只能点了点头,遂看向身旁的庞暖,说道:“一会一定要跟紧吾,切莫离开了队形。”

庞暖第一次参军,刚开始遇到敌军的时候,还有些怯懦,跟着鹖冠子学的这么多棍棒武艺,统统忘了个精光。好在经历了三次以后,慢慢习惯了这种餐风饮露的生活,倒也不同当初那么害怕了。

说起来,这三人之中,只有李拙有些带兵经验,真真切切的打过仗,赵雍是做过指挥,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和敌人动武,那鲜血淋漓的场面,着实让他难受了好久。而庞暖,虽然是将门之后,但是第一次参军。

“我跟着君上。”没有过多的语言,庞暖直接提出了自己想法。

李拙微微一愣,再看看他坚毅的小脸上一点都不像勉强的样子,知道这次,庞暖是真心喜欢上这种生活了,便不再劝阻,开始召集人手去了。

借助速度的优势,赵军率先驶入了土丘。李拙招呼着自己选调的士兵,快速通过土丘,向南部驶去。而赵雍和庞暖,则带着一部分骑兵,继续往北方前去。等中山国的士兵赶到的时候,两支部队已经分开,赵军利用自己的速度优势,逐渐让中山拍马难及了。

“都尉,怎么办?追哪一部分?”

中山都尉看着逐渐远去的两个部分赵军,满脸的汗水混合着尘土,气喘吁吁的说到:“真狡猾!还知道分兵?就不怕前面有埋伏!”

“我们怎么办。”

都尉想了想,大手一挥,指着赵雍的部队说:“追那个!把他们往长城那边赶,那边有车兵布阵,正准备活捉这支部队呢!他娘的,赵国人什么时候学会骑射了,真他娘的怪事。”

于是,这支中山部队,在短暂的停歇之后,继续向北,追赶着赵军而去。

“君上,他们追来了。”小庞暖看着后面尘土漫天,但是李拙离开的方向却没有中山士兵的影子,知道中山士兵还是选择追击自己这股骑兵,言语间竟然有些颤抖。

“这就对了。”同样是鹖冠子的学生,赵雍学的是精神支持,庞暖学的是一身杂学,间或兵法谋略。所以对于自己这个便宜师弟,他还是多有照顾的。“我们这边吸引他们越厉害,李拙他们绕后的空间就越大,攻击敌人后方就越顺利。就越能检测骑兵的战斗力如何。不过,场面还是太小了,骑兵的优势根本不能完全发挥出来,聊胜于无吧。”

“君上,您似乎对骑兵特别在意,难道骑兵真的能够创造胜利吗?”庞暖到现在,还是保持着怀疑。其实这也不怪他,恐怕就连李衍这样的骑兵中坚将领,都抱持着怀疑。也就只有李拙这样的少壮派,对自己深信不疑。

“放心吧,这次,师兄就表演给你看!驾!”说着,赵雍狠狠的抽打着马屁股,让自己的坐骑快点再快点。

中山国南长城。

这里是中山国石邑、栾县、深县的西部防御阵地,也是中上国抵抗赵国的南部第二防线。第一段防线,就是以房子为起点,东到衡水的防御线。但是房子被攻打之后,第一段防线就失去了作用,衡水独立难支。虽然留有少量守军,却将主要兵力放置在了石邑、栾县附近集结。

若是赵国越过这段防线,将直接面对以滹沱河为核心的中山国长城,当然,若是能够攻破这道防线,也就意味着以中山国南部宣告彻底崩溃,中山国将只能困守在灵寿一线,伺机反攻。

由此可见,谁能够拿下这里,谁就掌握着两国的攻防命脉。

一队车兵已经正沿着驰道,前往石邑地区。这是他们接到石邑发来的战报后,按要求进行的调动,让他们务必能够截住前往长城方向行动的赵国骑兵。虽然之前,从栾县出发了很多骑兵,但是却很少有成功截击的战报,所以,石邑守军不得不请求调动车兵,往石邑进发。配合从石邑将赵军赶向北部的骑兵,全歼这股赵国骑兵。

不过,在车兵都尉看来,这都是骑兵对自己抵抗不利的一种推辞,而且他不介意推测,驻守石邑的将军吾丘鸩,这次肯定又栽在了赵国手上。“唉,没想到,曾经自以为是英雄豪杰的吾丘鸩,竟也沦落到了如此地步。罢了罢了,看在是一场同僚的份上,暂且去帮他一帮吧。”

他阴测测的一笑,“不过,老子这忙可不能白帮,这次不给老子的好处,休想让老子给你卖命。”他顿了顿,对身后的副将说道,“派出斥候,多加侦查,发现赵国骑兵行踪,再来汇报。”

“是,不过将军,我们要加速前往石邑,否则,军令难容啊。”

“你哪只狗眼看见我没有加速前进了。”都尉阴测测的说道,“但是赵国骑兵行踪难定,要是想合围他们,哪有这么容易,要谨慎,谨慎啊。”说着,他叫来传令兵,“给我传下命令,所有部队行进速度放慢,一边等待侦查消息,一边前进。”

“是。”

吾丘鸩啊,别说老兄不帮你啊。

第六十一章 正合奇胜

公元前205年,时任汉王的刘邦率领所谓五十六万军队,趁项羽率兵平定齐地战乱的时机,东出洛阳,进抵当时项羽的大本营、此刻已经变得空虚彭城,也就是徐州。并且很快占领此地。一时间,西楚霸王面临绝地,不但要两线作战,而且后勤堪忧,大本营也被人偷袭,几乎可以断定必败无疑。

然而,项羽不但没有屈服,反而制定了一个大胆的战略计划,他命其他楚军继续在齐地作战,自己率领三万精锐骑兵,从山东曲阜南下至胡陵,避开了汉军正面的防御阵线,从胡陵至萧县一带进行迂回,进攻汉军的侧翼部队。并只用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击溃了汉军的左翼部队。刘邦不得不逃离彭城,并在谷水附近,被三万楚军再度歼灭十万左右。然后刘邦只能守荥阳,依靠关中的兵员和粮草补给,和项羽进行周旋。而项羽,也通过这次神来之笔,长途奔袭三百五十多公里,迂回进攻,取得了一场以少胜多的著名战例,写入了史册。

彭城之战,是一场典型的骑兵长途奔袭迂回作战。在华东平原广阔的土地上,进行一次三百多公里的机动,这在当时可谓是非常冒险也极具创新性。也成为骑兵史上不可或缺的著名战例。

事实上,骑兵,或者说轻骑兵,一直都是依靠灵活的机动性能,成为战场上的精灵,创造着一个又一个充满想象力的经典战役。这一次,赵雍就准备让中山人知道,什么是划时代的骑兵战法。

“君上,我们就一直这么跑下去吗?”庞暖有些气喘吁吁了,毕竟太过年轻,运动量完全达不到士兵的要求。

“当然不,我们现在需要等待一个机会,等待一个让我们有余力发劲,而对方疲劳到达顶点的机会。”赵雍看着身后穷追不舍的中山国士兵,也有些气喘。看来,自己的身体素质也不行啊。

“那到底是什么时候?”

“庞暖,我问你,可曾熟记?”赵雍突然问道。

“当然记得。”庞暖不知道赵雍问这话什么意思,只得板板整整的回答道。

“我且问你,还记得兵势篇第二节否?”

“当然记得。”

“且背一遍。”

“是。”庞暖虽然有些疑惑,赵雍为什么让自己这个时候背诵这篇目,但是他还是自觉地背到:“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

“嘿嘿,以正合,以奇胜。”赵雍嘿嘿一笑,“你觉得,现在我们算奇兵,还是正兵?”

“当然算正兵。”庞暖疑惑了一会,还是坚定的说道。

“正兵,就是给敌人造成正面压力的部队。敌人认定我们是这次行动的主要部队。我们就将计就计,当好诱饵,当好自己的正兵,吸引敌人的视线。当敌人觉得自己胜券在握的时候,我们的奇兵就会从敌人的后方发动进攻。不但能够冲击敌人的阵型,更能够彻底击溃敌人的信心。而现在,我们需要等待的,就是这样的机会。”

“哦。”庞暖似懂非懂的说道。赵雍也不再详细解释,反正打仗这件事情,全靠自己的灵光一闪。这一点,是自己无论如何都教不了的。

终于,当赵军即将筋疲力竭之时,赵雍看到自己的前方,隐约出现一只车兵部队。军旗严整,军威正盛,如果说是赵**队,打死赵雍都不相信。所以只能是中山部队。赵雍微微一笑,自己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

很快,他下令,所有部队立刻迂回右转,转身攻击身后追击很久的五百中山骑兵。只见他一声令下,自己率先打马右转,箭支改变了方向,攻击自己的身后。只见七百赵国骑兵,一边催马转弯,一边从马背的箭壶里掏出弓箭,面对出现在自己射程之内的中山骑兵进行箭雨覆盖。

中山国士兵显然没想到,刚才还一路狂奔的赵国士兵,为何突然转向掉头,开始朝自己进攻。以至于前面的部队冲击的太快,很快就进入了赵军的攻击射程之内,而赵军犀利的箭雨纷纷落下,对先头部队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而后面的中军,抓紧时间举起盾牌,准备防御,而尚未进入射程的后军骑兵,也开始学着赵军,掏出箭壶中的箭矢,准备予以还击。此时,赵军的第二波箭雨已经纷纷而下,好在中山骑兵开始防御,此次防御效果非常明显,而中山国的骑兵后军也开始还击,但是没有马镫的帮助,他们的射击不但准心特别差,就连效果也很差,几乎没有对赵国骑兵造成任何伤亡。而赵国骑兵已经迂回到了这队骑兵的身后,在他的周围环绕射击,继续对这只骑兵保持着压力。

与此同时,在远处的车兵方阵开始发力狂奔,百十乘车队摆开了锥形阵,杀气腾腾的朝着这支该死的赵国骑兵冲击而来。

到底如何摆脱身后的尾巴?这是赵雍自从被中山骑兵驱赶之后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很显然,想要摆脱他们的追捕,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丧失战斗力,否则,他们就会像膏药一样贴着你,让你不得行动。与此同时,你还要给他们一个向东北行动的假象,以期对方误以为你的活动目标是中山腹地,从而调动给多的部队来对你围追堵截。而赵军,恰恰通过这种调动,从石邑出西北,过滹沱河而经灵寿,减轻自己正面的压力。

所以,他需要一场胜利,来让敌人相信,自己是要在他的腹地捣乱的。

车兵的冲击速度非常快,在赵军收拾中山骑兵的时候,锋利的车兵方阵就已经开始对赵国骑兵进行冲击了。赵国骑兵,从一般意义上来说,还是一种轻骑兵,最害怕的就是近身的胶着战。这一点,赵雍非常清楚。他在车兵对自己形成正面冲击的时候,果断选择了撤离战场。出现在车兵的冲击阵型之外。

这个时候,车兵的另外一个缺点显现了出来:缺乏灵活性。其实这种弊端是车兵终将被淘汰的根源,不过车兵成为战争工具的缘起,却是春秋时期的礼节所致。

春秋早期,两国交战,必然先进行互相宣战,而偷袭、迂回这种伎俩是被人看不起的。甚至如果对方有丧事,都不能作战。所以宋襄公宁愿等楚人列队完毕才进行进攻,绝对不半渡而击,恰恰是这种对旧礼遵从的表现。

车兵恰恰满足了这种交战方式的需要。当双方布阵完毕,击鼓进军的时候,哪一方的车兵训练精湛,技艺高超,车辆质量完美,兵士武器甲胄齐全,往往就能够获胜。于是各个大国大力发展车兵,而车兵也成为了国力强盛的表现。

但是现在,赵雍通过穿越来的马镫和高桥鞍,组建起的轻骑兵部队,将骑兵这个兵种提前几百年在这个时代发挥威力,这种新式兵种的出现,也将让车兵陷入一种尴尬的境地。

果不其然,车兵一轮冲击宣布失败,赵国骑兵灵活的避开了对方的锋芒,而迂回到了车兵第一队列的后方,不过赵雍并没有高兴太早,中山车兵的中军和后军,从前军的左右两翼包抄而来,发誓要将这股骑兵部队包个饺子。

“君上?”庞暖意识到现在部队处在危险之中,片刻的犹豫都有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对死亡的恐惧,不自觉的让他看向赵雍。

“从两军的结合部冲击过去!”说着,赵雍已经打马朝着两军结合的部位发起了冲击,同时,身后的骑手们,开始运用自己手中的弓箭,对着车兵进行第一波箭雨攻势。试图通过这种方式,为自己的队伍打开一个缺口。

之前说过,车兵的进攻方式,是在两车相交的瞬间,通过车上士兵的武器相交,对敌方造成战斗力的减员。而且,一般情况下,车兵都配备一具盾牌,倒不是为了抵挡弓箭手的箭雨袭击,而是抵挡正面冲锋时的武器伤害。不过,每辆车上一般都只有一具盾牌,而且防御范围有限。

那么,当赵国士兵的箭雨袭来的时候,车兵自然而然竖盾抵挡,但是他们犯了一个决定性的错误就是,习惯性的给自己做足防御,而对于车兵最重要的一个士兵—驭手,几乎暴露在了赵国骑手的箭雨之下。

终于,赵国士兵的第一轮攻击效果明显,失去驭手的战车很快偏离了方向,而原本阵型齐整的车兵方阵,经过这一轮箭雨之后,自己的阵型被打乱,被箭雨袭击的战车由于失去了驭手,很快撞向自己旁边的友军,而紧密的阵型,让一个失去控制的战车,像是多米诺骨牌似的,骚扰者旁边的战车。促使车兵方阵出现了骚乱。

而赵国骑兵,终于在两轮射击之后,从对方散乱的阵型中,冲杀出一条血路。

第六十二章 时空对话

伟大军事天才拿破仑说过,“战场上谁能在最后时刻投入一个营的预备队,谁将取得胜利。”赵雍知道拿破仑,却并不一定知道他这句名言。而比拿破仑早了不知道几百年的李拙,显然也不知道这一句话。但是战争的真理是颠补不破的,不随着时间而改变,所以他非常明白,如果它能够在战争行将结束之际,突然杀入战场,就能够帮助赵雍顺利完成这次狙击。

从土丘带着四百人离开大部队之后,他迅速完成了一次迂回,绕到了中山骑兵的左翼。因为这里相对于右翼来说,更加安全,不至于在腹地被人夹击,还能够防守来自石邑方向的追敌。

所以,他不断的派出斥候,打探与中山追军的距离,尽量保持在一个不让对方发现的范围内。很快,斥候将赵雍部队陷入对方车兵方阵的消息汇报回来。李拙刚开始有些激动,因为这是赵雍再用生命完成对敌人的引诱,只不过一想到赵雍的身份,他就忍不住想出击增援,而好几次,又压抑了下来。

“校尉,赶紧上前吧,再不上去,君上就陷入危险之中了。”他的身旁,一个副将催促道。这是李家的老人,对于李拙多少有些担心,唯恐他胆子过大,做些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等等,再等等。”李拙也很着急,手心沁出了汗水,缰绳被他紧紧握在手中。但是他现在藏在一处山丘之后,绝对不能暴露。否则,一切就前功尽弃了。“再派出一队斥候,接力传递最新消息,务必要快。”

“是。”副将咬咬牙,没办法,对方是主将,这个时候抗命,李拙可不留私情。在大营训练的时候,对于那些士兵,施雷霆手段,行菩萨心肠,着实让这些士兵们对他又喜又惧。

“我军开始迂回追兵身后,进行射击了!”

“对方车兵开始发动了!”

“车兵第一方阵开始向着我军冲锋了!”

“我军骑兵脱离了地方的攻击范围,准备绕后!”

“不好,敌人的中军和后军,从两个方向包抄了我军的后路。”

说到这个的时候,李拙明显心脏漏了一拍,忍不住就要挥手出击了。

“骑兵还是针对双方的缝隙进行攻击,对方车兵有些混乱!”

“校尉,我们的骑兵似乎被对方缠上了!”

听到最后一句,李拙知道再也不能等待,手持马鞭,大吼一声:“随我来。”一马当先的跑了出去。身后早就等待不及的百金之士们,呼啸着冲向了早就望眼欲穿的战场。

庞暖不知道,这已经是身上的第几处伤口了。他将青铜剑格挡在胸前,防御着随时可能会到来的进攻,身下的坐骑已经出现体力不支的情况了,喘着粗气,马蹄也有些散乱。而他自己的手臂,也因为过度的使用弓箭,变得有些麻木,甚至没有了直觉。他还是低估了战场与平时训练的区别,在这种以命搏命的时候,才能体现出训练的可贵。

他眼神有些迷糊,看见一个中山国骑兵冲到了自己面前,赶紧挥剑招架住,只听“铛”的一声,青铜剑互相撞击,发出了催人生死的声音。他的臂膀还是太过稚嫩,对方明显欺负他力气小,眼神狰狞的,看着小庞暖。而庞暖却只能被动的招架,丝毫没有还手的能力。眼看着对方压着自己的青铜剑,就要切入自己的皮甲,庞暖不知哪里来的灵感,踩在马镫上的脚猛地抽出来,狠狠的踢向中山骑兵。

那个中山骑兵由于没有马镫踩踏,很快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脚踹的失去了平衡,庞暖肩膀上的力道一撤,顿时轻松了起来,想也没想就持剑扫向了对方。对方尚未从失衡中反应过来,看到庞暖这一剑,却已经避无可避,只见短剑划入自己的皮甲,他已经感觉到,那个地方出现了一处伤口。

来不及救治,他恼羞成怒,面对庞暖再也不心慈手软,再次挥剑刺向庞暖的左肩。然而,尚未刺中,却听“噗”的一声,一支雕翎羽箭出现在自己的胸口,弓箭带来的力道,将他的身体狠狠的从马上撞了下去。就在他死去的一瞬间,他看到了不远处,一伙赵国骑兵,像发了疯似的冲向中山国的队伍。他们手持弓箭,在进入战场之前,从中间向两侧分兵,将场上的众人团团围住,手中的弓箭像是有眼睛一样,对着中山士兵展开了定点清除。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赵雍微笑着看着姗姗来迟的李拙部队,却牵动着伤口发作,让他的的笑容都显得特别狼狈。

第一次直面这种血淋淋的场面,赵雍很快表现出了适应,就在刚才的近战中,他亲手手刃了四个中山人。当鲜血喷出,尚有些温热的血液洒在自己的脸上,赵雍就彻底和自己的过去告别了,从这一刻起,他才真正成为了一名战国人。

“君上!君上!”慌乱的场面有些失控,面对李拙的出现,中山人开始逃跑。谁知道再坚持一会,会不会有新的援军出现。同样的,李拙用骑兵组织成的包围圈,正在渐次锁紧,却丝毫不敢进入战场核心,唯恐自己受到了裹挟。然而,面对中山国的残兵败将,似乎也没有了进入的必要。而李拙冲进了战场上,苦苦寻找着赵雍,希望自己的故意放纵,没有带了更加严重的后果。

很快,他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于是左右开弓,路上的敌军想也不想,直接杀掉,冲到了已经挂彩的赵雍身边。

“君上,臣来迟了。”

“没有,刚刚好,刚刚好让这些处在亢奋中的中山人,兜头来一盆凉水。”赵雍说道。

李拙感受到赵雍有些虚弱,知道长途的奔袭和持久的战斗,让初涉战场的赵雍有些疲惫,遂赶紧扯着赵雍的马匹就往外跑去。

没成想赵雍却反手抓住李拙,一字一言的说道:“一个都不留!一个都不留!”说着,赵雍双眼一黑,不省人事了。

“赵雍!赵雍!醒醒,醒醒”模糊中,赵雍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直呼自己的名讳了。但是这个声音,虽然来自一个少年,却显得那么亲切。

他睁开眼,黑色的空间中,不断旋转的星辰图案,他看到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的微笑非常温暖,穿着和自己一样的皮甲,就连铜剑都是一样的。就像是通过镜子,看到自己的镜像一样。

“你是?”赵雍说道。

“我就是你!我也是赵雍。”少年微笑着说道。

“你是我?那我们这是?”赵雍有些疑惑,难道自己这次战国之旅要结束了?自己这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终于被时空管理局发现了?要把自己带回去了?

说实话,赵雍已经习惯了吃饭没有油,水果没有西瓜,没有喜欢的番茄炒蛋,顶多是粟米饼子,虽然有肉酱,却没有佐料,总让他难以下咽,没辣椒,也没有米饭馒头。却有许许多多的人,让他舍不得离开这个地方。

“我是来告别的。”少年依然笑的温然如玉,“我要离开你的心里了。”

“你一直住在我的心里?”赵雍大吃一惊。

“当然,我就是你心里的那份恐惧,那份对这个世界的陌生和责任。”

赵雍看着少年,惊讶的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你为什么要离开?我觉得,对于这个世界,我依然存在恐惧。”

“不,你已经不是当初来到这里的那个人了。你在用自己的想法改造赵国。否则现在的你,恐怕会呆在赵国的王城里,醉生梦死,不会有这次孤军出征了,这是一次绝好的证明。”

“哈,还不是挂彩了?”赵雍自嘲的笑道。

“那又如何?哪个将领不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如果一个将领只会打仗,不会冲锋陷阵,他就无法和他的将士们达成默契,受到他们的爱戴。”

“你说的,似乎有那么点道理。”赵雍微微一笑,“就是这里没有电气设备,晚上没有什么娱乐项目啊,挺无聊的。”

“醒握杀人剑,醉卧美人膝。英雄在世,这样的生活才是最值得留念的。”

“唉,好话坏话都让你自己说了。我又能说什么呢?对了,问个问题,要是你来当这个君上,你接下来该怎么做?”

“呵呵,现在,赵国的君上可是你啊。我,只不过是一颗尘埃而已,很快就要消失了。”

“我只不过想听听你的意见而已。我现在,真的不喜欢战国一日游了。”

“现在你是赵王,你才是改变历史的那个人。”

“哈哈,改变历史,希望历史别把我吞掉。”

“再见,我走了。”少年顿了顿,“君上。”说着,少年就转身离开。“希望你比我优秀。”

看着逐渐消失的少年的影子,赵雍淡淡一笑,“希望吧。”

忽然,他感觉脑袋像要裂开一样,无比的疼痛,偶尔,又听到有人喊着“君上”“君上”。赵雍觉得世界就要坍塌了一样,双手像是被什么束缚住了一样,他挣扎着,反抗着。直到一丝火光,照亮他的双眸,他才看见李拙担心的眼神,和漫天的星辰,闪烁着迷人的光辉。

第六十三章 狡猾如狐

“我们现在在哪里?”由于赵雍严禁军队生火,所以他们彼此根本无法看清彼此的表情。

“石邑附近,我已经让斥候打探过了。”李拙有些紧张的看着赵雍,“君上,你受伤了,要不要多待几日?”

说实话,算上前世,赵雍受过的伤都没有今天多。不但胸前有几处擦伤,身后还有一些短剑划破的伤口,给养尊处优多年的赵雍平添了几分狼狈。

“军情紧急,时不我待。”赵雍勉强站了起来。“在敌人的腹地里休息,中山王可就真的认为我放肆了。”说着,他掏出地图,这是上次攻打房子时,廉武他们一路上重新标定的新版,可信度非常高,所以从房子出发之后,他特地让每个百金之士都画影图形一副,随身带着身边。“我们现在在石邑,早上的激战或许能够吸引一部分中山军的注意了。可以想到的是,石邑一带必然封锁严密了,说不定还会遇上中山军的车兵方阵。”

“不错,斥候来报,从井陉关至石邑往栾城一线,遇到了很多中山骑兵,看样子,他们害怕我们再次冲击这一区域。特别是,中山国不知道我们的部队规模。所以派出来的部队肯定更加多。”李拙无不担心的说道。

“呵呵,玩的就是心跳。孤还怕他们不出来呢!”赵雍冷笑说道,然后指着地图,“这一次,我们前往栾城。”

“栾城?”李拙看着地图,皱着眉头说道:“是不是太过冒险了?庞将军再来之前特地交代,如无意外,最好不要冒险深入中山腹地。以防止被敌人南北夹击,陷入绝境。”

“放心吧,廉武不是个不知道轻重的人。他知道我们孤军深入,肯定不敢怠慢,必定是想方设法让对方以为我国即将攻打中山,这个时候,他的南部边境,肯定不敢北上。否则,廉武就算是抗命也会带兵入中山国境的。只要南边不动,我们就不会面临南北夹击的境界。”赵雍咬了一口粟米饼子,喝了一口凉水。虽然每个人带了三天干粮,但是连日的行军,粮食的消耗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

“但是,这样一来,若是从石邑、栾城和深州的士兵一起来针对我们,恐怕也招架不住吧。”李拙无不担心的说道。他虽然喜欢冒险,但是这样的行军,简直是拿自己开玩笑。特别是栾城在中山防御的中段,一旦有难,必然有来自石邑、深州之敌的夹击。到时候跑的了跑不了,还另说呢。

“我考虑过了。”赵雍将粟米饼子扔到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我们连夜出发,估计天亮之前能够到达栾城附近,然后再次休息,补充干粮饮水。广派斥候,重点在栾城的北部和西部方向。”赵雍指着地图上说道,“如果来围堵我们的队伍全是骑兵,我们就仗着战备和他们打一仗,如果有车兵,我们就从他们防御的缝隙里穿过去。”赵雍霸气的说道,“车兵和骑兵的包围圈,必定因为速度问题产生缝隙,只要有一点空,就够我们溜走的。然后绕井陉关,从滹沱河沿岸入山。只要逃入山中,中山国就不能奈我何了。”

李拙被赵雍这一连串的计划打蒙了,他没有想到,赵雍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好好的去代王城,而是在中山国腹地搅个天翻地覆之后,再逃走。这可不是示威了,这是**裸的挑衅啊!特别是滹沱河距离灵寿已经非常近了,一旦滹沱河沿岸示警灵寿,中山国想不震动都不成了。

“我们在这里休息几个时辰了。”赵雍站起来,开始收拾行囊。

“两个时辰。”

“差不过了,出发吧。”赵雍说着,带头跨上战马。正在休息的赵军士兵,看着自己的主帅上了战马,睡眼朦胧着,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赵雍催马走了几步,来到这群跟着他东奔西走浴血奋战的将士中,拔出青铜剑,厉声说道:“听我命令,出发。”说着,一马当先,跑向了黑夜。

李拙和庞暖见赵雍离开,想也不想,也各自跨上战马,跟了上去,很快,士兵们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也快速收拾了一下,跨上自己的战马跟了上去。

将者,智、信、仁、勇、严。智能发谋,信能赏罚,仁能服众,勇能果断,严能立威。一个合格的将领,首先应该是这五德的忠实践行者。赵雍,正在朝着这一个方向发展。因为他让士兵们看到的,是一个身先士卒的将帅。就像赵雍前世常说的:“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我不能让任何一个部门的主管,都是一个软蛋。”

中山国,灵寿城,相邦府。

“一群废物!这么多人,连一群斥候都抓不住,还有何脸目回来见吾!”司马赒须发皆张,怒火燃烧的双眼,似乎要吞噬掉跪在眼前的一群将帅一般。

当他接到吾丘鸩的汇报,说有一支赵国骑兵深入中山境内,不断骚扰各大城邑的时候,司马赒是没有当回事的。毕竟这些年,两国交锋不断,何况现在赵国又占着中山的房子城,多多派出斥候,也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只要能够驱赶出去,也就算了。

但是没想到,这股游骑不但从石邑出发,多次北上试图渡河,射杀了全部围堵他们援兵,还从石邑出发威胁栾县,并在,在权县、东垣、宋子和宁葭的四路部队的围堵之下,完好无损的跳出了包围,并偷偷穿过宁葭,渡过滹沱河,跑入了深山之中。彻底将中山国的士兵玩弄于股掌之间。

在司马赒看来,这个赵国将领胆子简直是太大了。不过这么看来,从边境传来的房子城有大规模士兵调动的消息,也得到证实了,这只不过是赵军为了牵制自己边境士兵不敢北上的假象。赵军压根就没有打算进攻中山国!

司马喜偷偷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知道他正在气头上,怎么劝也没有用,于是也跟着呵斥下面跪着的四个将领到:“你们有车兵有骑兵,为何还追不上对方的骑兵,让对方溜走了呢?”

一个将领唯唯诺诺的看了一眼司马赒,又看了眼司马喜,结结巴巴的说道:“禀相邦、公子。我等奉命从四个方向围堵赵军。但是据我等所知,赵军是连夜到达的栾城附近,而我们接到命令之后,对方已经在那里修整完毕,而我军长途跋涉,对方以逸待劳,我们就”

司马赒和司马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这支骑兵,竟然连夜奔袭栾城,这也太大胆了。

“你的消息是否准确?这支骑兵,果然是连夜赶到的?”

“末将调查了此事,确然是如此到达的。”

“而且他们的弓马射箭,完全不输于我们自己的骑兵?”

“过而无不及。”

“确定是赵国人?不是楼烦人?”

将领迟疑一阵,慢慢说道:“由于这批赵军和其他赵军完全不同,除了对平民加以饶恕外,对于士兵,一概是赶尽杀绝。我们上次派出的车兵和骑兵,就是在溃退后,被追杀而灭的。但是在栾城,他们只不过取了一些粮食和饮水而已。”

司马赒捋着胡须,悠悠说道:“将有五德,智、信、仁、勇、严。这个将领,不一般啊。”

“这支部队,更不一般。”司马喜冷静说道,“一般部队,很少有这种大规模的夜间奔袭,这种战法,的确很不同;第二,刚刚激战之后,稍事休息就能再次投入战斗,这种精神,恐怕也不是一般军队能够拥有的,倒是和多年前的魏武卒差相仿佛,只不过,这是一支骑兵罢了;第三,”司马喜想了想说道,“听说赵国最近在进行所谓维新,如果这支部队恰恰是这是维新组建起来的,那么,我们就要防范起来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一只骑兵,穿过我们的防御,直接来到灵寿城下!”

“唔。”司马赒淡淡应了应,看这还跪在下首的四个将领,大袖一挥说道:“你们先下去吧,此次过错,稍后自有命令传达。”

“是。”四个将领唯唯诺诺应承下来,倒退了出去。

“阿父,不能再犹豫了,这个时候,必须联合燕国,向赵国进行试探了。”司马喜看着已经没有外人,赶紧说道。“上次,王太子将联合燕国制衡赵国之策献上,阿父没有支持,也没有反对,导致事情拖延至今,尚无定论。如此,莫不如赞同王太子之策。若是事情可为,阿父有定鼎之功,若是不可为,反而打击了王太子,何乐不为呢?”

司马赒捻着胡须,脑海中不断翻腾着司马喜的建议。不得不说,的确具有可行性。何况近一段时间以来,王太子对于自己愈加提防。应该是眼看大王已经油尽灯枯,即将薨逝,才开始抢班夺权,以逼迫自己就范吧!若是能以此暂时缓和两家的矛盾,倒也不失为一步秒棋。

“如此,吾还是此刻进宫吧。”司马赒说着,大踏步离开了大殿。

第六十四章 山谷混战

飞狐峪。

也称北口峪,位于蔚县南四十里左右。其间山峰怪异。谷幽奇险。南北走向,神幻复杂,蜿蜒四十里,最窄处不过三四米,最宽处亦不过百米。实在是设立关隘的绝佳地段。此地沟通南北,北上则是塞外大漠,草原高地,南下则是一马平川,平原纵横。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交通咽喉之所。

赵雍和李拙等人,穿行在这条小路上,一边领略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一边绘图编制,画影图形。

其实飞狐峪本身就是太行八径之一,和井陉一样,都是穿越太行山脉的重要通道。非但如此,这里与燕山、恒山三山交汇,据说有七十二道弯,弯弯有洞天,实在是一处天险所在。

赵雍对于此地并不陌生,前世喜欢自驾游的他,曾经来过此地,从北京到张家口,沿京藏高速直行,过鸡鸣驿,然后继续直行到一个服务区,到达蔚县,然后往南就可抵达这里。

不过,那是从北往南到此,且汽车无法通行,当时就引以为憾,没想到自己穿越过来之后,还能够骑马从北往南穿越此地,可见人世间的种种机遇,实在是奇怪的很。

“君上,我们在谷中行走了有两三天了,却还没有走出去,再这么下去,恐怕粮食告罄,就要陷入绝地了。”李拙跟在赵雍身后,突然的插话打乱了赵雍的感慨,让他一下子又回到了现实,也让他明白,自己再也回不去那个文化昌明的时代了。

“放心吧,沿此道北行,定然无虞。”赵雍说到,“据我估算,约莫一个时辰左右,就能到达峪口了。”

“君上为何要从此地北上?若是我们出了山,沿河北上,岂不是要比这里好走太多?”庞暖疑惑的问道。这两天三夜的奔袭,让他有些虚脱。特别是栾城县外,赵雍指挥骑兵广派斥候,寻找中山国包围圈的缝隙,巧妙的利用队伍和队伍之间衔接,从中山国的两路援军中间进行了一次穿插,想必连中山人自己都不知道,这支骑兵什么时候离开了栾城。接着,他们北上滹沱河,沿着南岸往西北前进,如果不是井陉关的巡逻斥候发现了他们,估计赵雍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跳出了包围圈的事情,就不会让人发现了。

“飞狐峪是太行八径之一,也是南下浊鹿的重要小道。对这个地方多了解一点,就有助于我们接下来的行动。”赵雍看着两侧的山峦奇景

“哦。”庞暖不再询问,只是骑马跟在赵雍旁边。他是一个极为冷静的孩子,有些内向,对于军事有些天分,这一路上倒也颇为听话,从不多问,只是听了之后自己分析,让赵雍特别喜欢他。

忽然,就在众人惬意骑行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前方传来,赵雍甚至看到了卷起的烟尘。队伍中诸人也意识到了问题,赶紧组织防御,结成圆阵,将赵雍团团包围在中间,李拙一马当先,在外围防守。

这是一块比较宽阔的道路,说实话,若是骑兵相遇,还真的有点谁先亮剑谁能击败对手的味道。所以赵雍紧紧的盯着前方的弯道,如果来的不是自己人,他会毫不犹豫的下令进攻,杀出一条血路来。

而连日来的作战,也让诸位百金之士了解到,自己这位君主,倒不像是一个国君,反而像是一个赌徒一样,理智这个词甚至对于战场上的赵雍,就是一种侮辱。所以也纷纷拔出武器,准备进攻。

马蹄萧萧,裹挟着尘土而来。赵雍首先看到的,是一队胡人士兵,穿着胡人日常的服饰,口中还打着唿哨,招呼着身后的胡人。他们似乎也发现了赵雍他们,整个队伍稍微一顿,却依然没有停下,呼啸着朝着赵雍他们冲击了过来。

赵雍看到胡人士兵,明显一愣,因为飞狐峪是赵国的重要关隘,胡人就算是本事再大,也不可能绕过建在飞狐峪峪口的蔚县城,还有代王城组成的防御阵线,除非这两个城池一个被占领了。

但是,时间已经不允许他考虑太多,胡人们纷纷张弓搭箭,目标就是自己这些人。而这边也很快做出反应,以防御阵集结的赵国士兵,也纷纷掏出青铜剑,再这样的短距离冲锋上,再使用弓箭,反而不如切入对方阵中来的实惠的多。

很快,两个队伍撞在了一起,但是,刚刚还哈哈大笑的胡人们,很快发现自己碰到的是一个硬茬子,比方说,对方在马上劈砍依然很威力。

赵雍到没有想太多,看见一个胡人兜头朝自己刺来,想也没想就用剑格挡,对方似乎是这队胡人的头头,无论马上技术娴熟,就连弯弓射箭都是非常出色。他一眼看去,就发现被重兵围在中间的赵雍,地位非同一般,应该是这股骑兵的头目,所以他的目标自然就锁定在了赵雍身上。

对于圆形防御阵如何破解?一直以来,都是中原部队最头疼的问题。事实上,以车兵为主,步兵为辅的中原军阵体系,特别强调整体的统一性,要求所有人都必须谨守阵法,不得有违。所以,一个步车协同的中原军阵,想要破解圆形阵,除了硬拼,是没有办法的。而且在车兵横行的时代,车兵与车兵的激烈碰撞,恰恰是春秋时期战争的鲜明特点。

而随着战国时代来临,虽然车兵的霸主地位依然无法撼动,但是以魏武卒为代表的步兵开始成为征战的主要力量。孙膑的围魏救赵,更是让许多将领,深刻领会到孙膑“必攻不守”战术思想精髓,和对孙武“出奇制胜”战术理论的推崇发挥。而这两个战术思想的背后,就是以机动作战为核心的战术思想登上历史舞台的重要标志。

赵雍带领百金之士,刚刚在中山腹地实践过机动作战,特别是自己栾城下,他夜奔数十里,调动中山国朝自己进行包围,然后利用对方确定和自己的速度优势,跳出对方包围圈,让他开始深信,通过机动作战,调动和分割敌军的部队阵型,将是破解中原地区对于圆形防御阵的一个关健所在。

就像是现在,胡人骑兵在头目的带领下,向自己的队伍不断进行弓箭骚扰,而这样的攻击方式,技能杀伤敌军,又能吸引对方来围攻自己,何乐不为?

赵雍看到,自己引以为傲的百金之士们,由于被对方弓箭射击,很快就乱了阵型。虽然他们所处的地方并不是特别宽绰,但是已经足够被对方分兵包围了。

“冲出去,到小路上去!”赵雍赶紧指挥到。由于地形宽敞,敌人能够顺利的进行包围,自己,虽然双方都是弓马骑射,但是自己这个学生,想要向老师挑衅,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的。

由于道路拥堵,赵军想要通过这一段路途,果然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的。但是由于赵军不但有弓箭,还有短剑,当两军相交的时候,自己的马上功夫就凸显了出来。特别是借助马镫保持平衡,和没有马镫帮助的胡人,在两队武器相碰撞的那一刻,就已经分出了胜负。

“君上,此刻不可恋战,而且北面到底出了何事,你我不知,是不是应当速速离开,继续北进!”李拙一边护卫者赵雍,一边看了一下被追击的后军,对赵雍说到。

“地形狭长,对方的确可能不追击我们,就担心飞狐峪已经失守,我们此去,就如同是自投罗网了!”赵雍骑在飞驰的马上,回头看了一下正在追击自己的胡人,气狠狠的说道:“到底飞狐峪出了什么事?要是那里失守,李衍和赵希都少不了责任!”

李拙听到君上说道自己长兄,心里一个咯噔,冷汗唰唰就下来了,心想果然君王之心,深不可测,自己本来觉得赵雍比较亲切,像自己长兄一样。但是现在,他突然有点担心,自己之前是不是太过放肆了?

容不得他多想,狭长的小道上,一场追击战已经展开。赵军快马疾行,一路冲锋在前,希望能够赶快找到反击的机会,而胡人也健马如飞,间或一场箭雨发射,让赵军丝毫不敢懈怠。

胡人头目看着追击的赵军,突然有些疑惑:这些人到底是怎了来到飞狐峪的?如果不是自己接到命令,来这里巡查,恐怕就让这群人潜入山道,然后袭击山口的关口了吧。

“不过现在,你们跑不了了。”胡人头目狰狞的一笑,笑容中似乎带点嗜血的味道。

就在两路人马追击的时候,李衍正带着一队骑兵,在关口巡视。虽然中山人很难说会从飞狐峪攻击代地,因为这样会让赵国从邯郸直驱灵寿,没有丝毫的战略意义。不过,这里依然要做好防备,谁能知道,下一个来攻击飞狐峪的,是中山人,还是燕国人呢?

“都尉,有军情!”跟在李拙旁边,一个比李拙差相仿佛的人,指着峪口内漫天的飞尘说到,“似乎是从南部过来的?”

“南部?难道鼓松那小子回来了?”李衍猜测到。

“不可能。”年轻人摇摇头,“鼓松他们离开才一炷香的功夫,现在回来时间也不对,或许有其他问题。我不然,末将去看看?”

李衍想了想,点点头说到:“去吧,许校尉。”

“是。”

第六十五章 军法如山

代王城,正殿。

在周朝的分封制中,是非常讲究地位的,王是王,诸侯是诸侯。王只有一个,就是周王,其余的都是诸侯,或称公,或称候,如著名的齐桓公,赵烈侯等等。不过历史上,确实有国家敢于僭越这种礼法分封,大张旗鼓的称王,这就是楚国。周桓王十六年,楚国第一个称王,由于本身实力强劲,又兼顾地理条件优越,位于南方,一时间周天子也束手无策,只得听之任之。

但是口子一开,其后果也非常严重,一些南方诸侯见周天子对楚国不管不问,于是也效仿楚国,相继称王,比如著名的吴王和越王。可见,任何时代的崩塌,都不是一个瞬间的事情,而是时代演变的原因。

但是,史料中鲜有记载的是,在楚国称王差不多的时候,一支由北方狄戎建立的国家,也开始称王。当然,由于这个国家国土面积不大,而且是由少数民族建立,是以周天子也没他把他当回事,他也就明目张胆的称起王来。

这个国家,就是代国。

代国是一份身份非常复杂的国家,首先,有史记载的是,商汤时期,将同姓子弟封在了此地,连同唐尧时期的北岳长老羲和氏子和叔的封地一并给予了他,封为代子,代子由此立国。

周朝成立后,代国也一并保存了下来。后来,楚国称王,已经和北方少数名族狄戎充分融合后的代国,也开始称王。由于其特殊的民族背景,周天子也采取了放任自流的态度,默认了代国称王的事实。

从此,代王就在蔚县附近开始筑城,建造了在那个时代,还算宏伟壮丽的代王城。而代国,也凭借优秀的战马,成为了赵国和燕国,乃至中山国都不可小觑的政治力量。甚至是齐国,都要想方设法和他保持友好的关系,以从此刻获取车兵需要的优秀战马。

后来,赵国尚未立国时期,就意识到这位邻居巨大的能量,即使立国之后,也坚持和这个代国君主进行通婚。以至于赵襄子计赚代国之后,他的姐姐,也就是代国国君夫人,不但痛斥了赵襄子的这种行为,还用簪子狠狠的刺入自己的太阳穴殉情,成就了一段千古佳话。而与此同时,这里就成为了赵国的禁脔所在,代王城就成为代郡的治所所在地。

所以,整个代王城的格局,和邯郸是差不多的。毕竟作为一个诸侯的王城,这里的一砖一瓦,都透漏着那个时代的气息。代王城的建造标准,已经达到了赵国同时期的中牟和晋阳的水平,也因此,成为了赵国在北方的重要城市。

代王城的宫殿前,是一溜广场,一般这里都作为官员向相邦述职的等待区,一般的军队调动,倒也曾在这里完成。

然而今天,气氛也明显不同,特别是广场前,一溜的代地士兵,无论是胡人,还是赵人,都泾渭分明的看着前方,看着前方迎风飘扬的赵国鸿鹄彩绘旗下,一个将领跪在那里。

烈日当空,鼓松的肌肉在阳光下散发着别样的光泽,他的上半身完全暴漏在空气中,身上的多处伤口,告诉众人,这是一位战功赫赫的人物。

鼓松抿抿嘴,感觉有点口渴,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站在他旁边,一脸无奈的许钧。许钧当然知道,这位老朋友是想喝水了,但是,最终的处理结果没有出来,谁敢给他喝水,万一君上就喜欢让人渴死呢?要知道,鼓松这个罪过,可大可小,就看君上的心情了。想到这里,许钧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话说当时,许钧以为是鼓松遇到敌人埋伏,遂带领自己的骑兵小队就前往救援。没成想刚过了一个山弯,就看见一队着装和自己不同的骑兵朝自己飞驰而来,心想真是敌人,便要和后面的鼓松一起,前后夹击。

但是没想到,对方见到自己,非但没有进行攻击,反而快马驰来一人,许钧尚待攻击,却看来的不会别人,正是李衍的三弟李拙。李拙见到是他,也猛然一惊,张口说到:“许校尉,君上就在前面,快随我前去,后面有一队胡人骑兵在追击我们!”

许钧一听,就知道两军肯定误会了。鼓松他们穿的是胡服,还没有带军旗,很容易被人认为是入侵的胡人,而赵雍他们为了掩藏行迹,也是将旗帜收了起来。特别是百金骑兵的装束和其他部队不同,也难怪鼓松不认识了。

但是他很快意识到,想要冲击中的马队停下来,谈何容易。于是冷汗直流以后,和李拙简单解释一番,让李拙先行通知赵雍进城,而自己则带着骑兵,赶紧去拦截鼓松。在事情尚可挽回之际,做点弥补。

果如许钧所料,奔驰中的骏马想要拦截根本不可能,而且鼓松他们双眼充血,想让他们听命是不可能的。许钧想也不想,令旗一挥,只见身后的骑兵纷纷向前,从两翼胡人骑兵的中间穿插,渐次将鼓松他们围住,鼓松虽然不认识赵雍,但是许钧还是认识的。询问清楚之后,他也吓了一身冷汗。许钧只得将他暂时抓了起来,顺便让人去刚才两队骑兵交战的地方,救治伤员。这才有了鼓松如此狼狈的被捆在广场示众的一幕。

许钧摇摇头,看着鼓松,让他稍安勿躁。鼓松只得回过头,眼神穿过自己左右并列的百金骑兵,也无暇顾及现在这些人恨不得将自己大卸八块。只是望眼欲穿的,想知道自己的命运如何。

不一会,李拙穿着皮甲,一脸严肃的看着广场上的赵人和胡人,又看看许钧,最后目光落在了上身精赤,眼神桀骜的鼓松身上,大声说道:“传君上口令,骑兵胡军营右校尉鼓松,射杀同袍,理当问斩,由于事出有因,权且免于死刑,鞭笞二十,职降一级听用。”

空荡的广场上,李拙的声音传递的非常清晰。很快,从大殿里走出两个手持皮鞭的行刑官,看装束就知道,这是代郡骑兵营的。众人心里多少有些安慰。其实谁都明白,这是一次误会,无论是百金营,还是胡人营,都没有先展示自己的军旗,以产生了这次误会。只不过,胡人营是疏忽大意,赵雍是无心之失。但是就因为这样的问题,百金营和胡人营死难士兵十七人,伤者六十多人,必须要有人为此负责罢了。

鼓松眼神冷淡的看着李拙,他知道,这肯定是最后的结果了,虽然免了他的死罪,但是他还是不服,毕竟这种事情,又不是他自己的原因,为何要他一个人承担责任?来自狄戎人血脉里的倔强,开始燃烧起来。

“我不服!”鼓松脸色铁青,双目通红,眼神中透出暴戾的因子。“事情罪不再我一人,为何就我一人受罚?我不服!”

他说完,胡人营也有些骚动,平日里和他交好的胡人们,也纷纷躁动起来。没想到,这些中原人压根就不把自己当同袍看,出了问题,就让咱们受罚。真他娘的憋屈。

一时间,整个广场上,胡人们群情激奋,大有要火拼之势。而旁边的赵人们,也变得警觉起来,甚至有的人赶紧去大殿上,向李衍汇报情况。

“谁不服?”眼看就要出现火拼的时候,一声大吼出现在大殿门口。众人看去,却见赵希和李衍相继走出。赵希神情凌然,看着躁动的人群,像是一头即将发怒的老虎一样,让众人害怕。而李衍,神情同样严肃,跟在赵希身后,一言不发,看着广场下的士兵们。

只见他和赵希一前一后,走到鼓松面前,赵希看着这个自己钦点的胡人头目,猛然一脚踹在他的肩上,破口大骂“带兵不出军旗,你他娘的还有理了!”

赵希虽然年纪渐长,但是身手可不弱,这一脚踹下,鼓松整个人都躺倒在地。他虽然不敢对赵希发火,但是心头的那一股桀骜,让他忍不住说到:“责任不仅在我,为何偏要我负责!我不服!”

赵希冷哼道,“谁让你一人负责了?”说罢,他走到鼓松前方,跪下,脱罢皮甲,露出自己尚显健硕的身体,以及满身的伤痕。而李衍也跪在他的后面半个身位,脱下皮甲,同样上身精赤。就在众人的震撼中,赵希吼道:“君上有令,将军赵希,身为代郡军事主官,管束不严,责无旁贷,鞭笞二十五,降两级听用。”

而身后的李衍,同样吼道:“君上有令,左都尉李衍,身为骑兵总营官,训导不严,教导无方,因能事先觉察,降低损失,现以功抵过,鞭笞二十五,降一级听用。”

两人说完,整个广场上的士兵都震惊了!要知道,在现在的军功制度下,想要升一级是非常困难的,两人能够今时今日的地位,全靠前几年的奋斗,沾了就地转换的光,这一下,赵希从最顶级的将军,直接掉到了将军的最后一阶,而李衍,若不是练兵有功,又及时解决,恐怕也掉出都尉一阶,降为校尉了。

这下胡人们算是安定一阵了,毕竟折了一个鼓松,还有一个将军和一个都尉陪着,这样的惩罚,已经很严厉了。总不能,再赔上一个国君吧!毕竟,那可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只不过在心底,对赵雍又多了些怨怼。

然而,就在众人小情绪酝酿的时候,赵雍赤着上身走出了大殿,身后的楼缓和赵固苦着脸,不停地劝说着什么,赵雍置之不理,义无反顾的走到所有的士兵面前,看着众人有些惊讶,亦有些疑惑的眼神,大声说道:“传令,所有死难同袍,家人免除赋税劳役,并赐予良田百亩,黄金百两,以慰忠烈。”“其余受伤士兵,赐金十两,良田十亩,以做慰勉。”

说完,他顿了顿,对所有人说到:“百金营主将赵雍,管束不力,铸此大错,为彰显军法,故鞭笞三十,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整个广场上,鸦雀无声。

第六十六章 苦肉之计

赵雍说完,双腿猛然一曲,跪倒在众多士兵面前。

他这一跪可不得了,赵固楼缓赶紧上前,跪倒在赵雍面前,苦苦劝导让他起来。赵希李衍显然也不知道,赵雍竟然要处罚自己,也是慌了神,赶紧跑到赵雍面前,忙不迭的劝阻。

“君上万金之躯,岂可受此重刑,往陛下三思啊!”赵固说道,事情出在自己地头上,真要让赵雍带着一身伤回去,自己这个代郡相邦,也算是做到头了。

“君上乃是赵国基业所系,虽然师出以律,失律则凶,然兵事有废,罪在所司。君上万不能以赵国社稷开玩笑啊。”楼缓以头抢地,脑袋都快磕出血了,他这辈子幸亏遇上了赵雍,才得以仕途顺利,若是因为此事受到牵连,自己说不定就会被邯郸那帮子人搞死。

“说的没错。”赵希看着赵雍,跪在地上苦苦劝到,“此事因我等疏于训练,才酿成此祸,若是因此怪罪君上,我等还有何面目统兵带兵?君上快快请起,勿要如此啊!”

“君上,一切罪责,皆是李衍所为,君上切莫因此伤了身子。”李衍此刻真的慌了,自己兄弟受赵雍栽培,一个在边关负责骑兵训练,一个在身边管理赵雍最信任的军营,可以说李家在赵国的影响力,慢慢形成了。而现在,若是因为此事让赵雍受伤,那自己恐怕难逃干系,更何况,自己受罚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连累了赵雍,别人会怎么看自己?

最尴尬的就属两名行刑官了,估计自从他们执掌行刑以来,这个场面是最大的。一个校尉,一个都尉,一个将军,外加一个国君,赵国的军事主官都在这里了。但是,你让他们打个校尉都尉,可能还行,若是说将军,恐怕打死他们都不敢了,更何况,还有一个君上。

所以赵雍一跪,两个行刑官彻底麻爪了,赶紧也跪下装傻,唯恐站着碍眼。

然而赵雍却不为所动,只是跪在那里,任凭其他四人跪在自己身边苦劝。等了一会,见没人打自己,再往后看去,两个行刑官已经跪倒在地,想必在让他们行刑,都不敢了。

赵雍也懒得招呼他们,厉声说道:“李拙,行刑!”

李拙跪在远处,听见赵雍喊自己,条件反射似得应道:“是。”然而说完,才发现不对,又赶紧改口道:“不是,臣下不敢!”

“连你也要违背孤的命令吗?”赵雍说道,“插箭岭大营军规第一条是什么?背!”

“闻鼓不进,闻金不退,举旗不起,按旗不伏,此为慢军;犯者斩。”李拙背完,冷汗唰唰而下。

“第四条!”

“多出怨言,毁谤主将,不听约束,梗教难治,此为横军;犯者斩。”

“第八条!”

“奸舌利齿,妄为是非,调拔士卒,互相争斗,致乱行伍,此为刁军;犯者斩。”

“总言,背!”

“凡用赏者贵信,用罚者贵必。赏信罚必于耳目之所闻见,则所不闻见者莫不阴化矣。将以诛大为威,以赏小为明,以罚审为禁止而令行。故杀一人而三军震者,杀之;赏一人而万人说者,赏之。杀贵大,赏贵小。杀及当路贵重之臣,是刑上极也;赏及牛竖,马洗、厩养之徒,是赏下通也。刑上极,赏下通,是将威之所行也。”当李拙背完,后背已经被汗浸透了,他知道,赵雍这么做,恰恰就是告诉所有人,自己这是在践行“刑上极,赏下通”的原则,就算是自己犯了错,该惩罚的还是要惩罚。

“知道怎么做了?”

良久,李拙才回到“是!”说完,他慢慢站了起来,在众人的注视下,低着头,从战战发抖的行刑官面前,捡起皮鞭,然后在赵雍背后站定,准备行刑。

赵固四人一看,李拙这是要犯上啊,赶紧要拦住。李衍率先站起来,走到李拙面前,伸手就是一拳,将自己这个弟弟打倒在地,恨声说道:“我看你敢!”

谁想到,李拙眼神淡漠,擦了一下被李衍打伤的嘴角,又站了起来,来到李衍身前,淡然说道:“请让开,我要执行军法!”

李衍做梦都没有想到,离开自己一年多的弟弟,回来的时候,本应该兄弟高兴才对,但是为了这件事情,没想到还没坐下来好好聊聊,就先反目了。他怒火中烧,又一拳挥去,将李拙打倒在地。

李拙又若无其事的站起来,走到刚才的位置,重复刚才的话。李衍刚要继续揍他,却听赵雍说道:“住手!”赵雍深吸一口气,决然说道,“再有劝谏者,杀!”

此言一出,众人终于闭嘴了。赵希叹息一声,和赵固三人离开赵雍身边。李拙推开自己的大兄,看着赵雍的脊背,犹豫了很久,终于,啪的一声,鞭子挥出,击打在赵雍的身上。

赵雍猛然吃痛,重心往前一倾,整个人都差点摔过去。几日来的奔波,加上伤口尚未复原,让他元气大伤。本来他也不想用这苦肉之计,然而他亲眼看到,代郡因为赵胡问题,两军士兵全然无法融入其中。刚才在正殿之内,他也听李衍说道,两地士兵无法融合的问题,所以才想到用这种办法,拉进两个民族的关系。

鞭子抽到在身上,这是赵雍第一次接受如此重的惩罚,前辈子没有,这一辈子养尊处优,也没有干过,但是现在,却结结实实的挨到了。三十鞭子,是所有人中最多的。赵雍也是估计了自己承受极限之后,才做出的如此选择,在他想来,自己体格还行,应该还能承受住。

然而他没有想到,当真正打到自己身上时,那种痛苦,就太过强烈了。才打了十次,自己就快承受不住了。身子越来越沉,双手撑着地,压着牙坚持着。

李衍看到赵雍的样子,知道他行将崩溃,赶紧再次劝他。赵雍摇摇头,这个时候如果屈服,不但自己想要的结果达不到,恐怕军心会更加流失的。于是他摇摇头,支起身子,继续坚持着。

台上的众人已经非常难受了,而广场上的所有士兵,无不被这一场景震撼着,李拙每一次挥鞭,每一次抽在赵雍身上发出的声音,都像是抽在他们身上一样。因为这是他们第一次,看见一国之君被惩罚。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跪倒在地,紧接着,所有的士兵都渐次跪了下去,有的甚至泪水已经流了下来。很快,整个赵军士兵都跪倒在地,看着赵雍受刑,不停的磕头,苦劝不止。

而胡人士兵那边,渐渐的也被震撼住了。胡人性格豪爽,喜欢勇武之人。但是这一次,他们看到了不一样的勇武,赵雍用自己的身躯,和满身的鞭痕,让他们认识到,这个君上是一条真汉子,是一个值得追随的人。

慢慢的,所有的胡人士兵也跪倒在地,刚开始的那些腹议,都化作了钦佩,随着一条条鞭痕,烙印在他们心上。他们虽然没有哭,但是那种对赵雍的敬佩和劝慰,却是发自内心的。

赵雍已经有些精神涣散了,他能够感受到,后背火辣辣的疼,特别是阳光的灼烧下,伤口在烈日下不停的发酵着疼痛。口中也流出了血,这是他在忍受痛苦时,牙齿紧咬渗出的鲜血。一滴一滴,慢慢的滴落在自己身前的石阶上。

行刑还在继续,广场上回荡着皮鞭的声音。所有人都看着赵雍,看着他身后的李拙,希望他能够快点完成刑罚,然而李拙依然按照着控制的速度,一鞭一鞭的抽打着赵雍。他已经从刚开始的胆战心惊,变得有些镇定了。他知道,这一鞭子一鞭子的抽打,实际上在对自己的家庭招灾引祸。但是,如果自己不去执行,赵雍还会放心自己的长兄吗?

说到底,赵雍希望李拙能够属于他自己,而不是他的家族。他希望通过这件事情,将李拙从李家剥离出来,只听命于自己。否则,他不但不放心李衍的职位,恐怕就是李拙,他也不会放心的。

然而,就在行刑刚刚过半,异变突生。在一旁久跪未起的鼓松,跪着行进到赵雍身后,伸出自己的双臂,挡住了李拙行刑的鞭子。

“鼓松,你干嘛?”李拙冷然问道。

“此事因鼓松而起,却连累如此多的人,鼓松心里不安。”他咬着牙,所有的桀骜不驯都消失了,只留下眼神坚毅的他,抬起头,看着李拙,“吾不会劝谏君上,但是,愿意以自身相替,完成君上剩下的惩罚!”

鼓松说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这人果然是一个汉子,没想到有此魄力,接受惩罚。众人心头一亮,知道事情有了转机,纷纷看向赵雍。

但是此刻,赵雍终于支持不住了,他已经神志全无,眼睛无神,只听到李拙和鼓松的对话,隐约中听到,鼓松愿意替自己受刑。靠着最后一丝理智,他知道,鼓松这次算是臣服了。终于不再愿意支撑,眼睛一闭,倒了下去!

第六十七章 草原之月

代王城的校场上,代郡胡人骑兵和赵人骑兵第一次整合训练正在进行。

按照李衍的建议,胡人骑兵和赵人骑兵混编组合,统称畴骑,以六骑为一队,五队为一营,十营为一旅,十旅为一军。旅为基本参战编制。赵雍刚开始还以为,旅这个职务是现代人发明的,后来才知道,周朝军队每五百人编制一旅,负责人就是旅帅。而现在,李衍将这个编制进行压制,以六花阵编制一队,一旅为三百人,一军为三千人。

每队设队长一名,由兵目担任;每营设营长一名,由左校尉或右校尉担任;每旅有旅帅一人,由左都尉、右都尉或校尉担任;而每军置将一名,最低职位必须是都尉。

另外,按照四六比例组建部队,胡人占四成,赵人占六层,将领升迁不分胡人还是赵人,一体对待,待遇相同。不过,李衍和赵固还是强调,应该有所侧重,这才将胡人将领和找人将领的比例,也控制在四六比例。

“如此一来,整个代郡的骑兵能够组建多少?”

虽然承受了三十鞭,但是李拙也不是那种莽撞的人,他当然会控制自己的力度。不过即便如此,赵雍也因为多日的连续行军,得以好好的休息休息。何况,有了扁鹊这个传说中的神医,赵雍也没有浪费。让这位神医配伍了一些常见的中药,并且所有士兵都携带一份。这样,即使在野外,只要有水的地方,士兵自己也能生火治疗。

当然,这种方法虽然不能降低伤病率,但是一定程度上,让士兵感受到温暖。在医护兵没有盛行的时代,赵雍这一创造也算是划时代的了。唯一遗憾的就是,神医对于丸剂的制造认识还非常有限,没办法将各种药物配成丸剂使用,否则就完美和便于携带了。赵雍怎么会知道,丸剂盛行的时候,已经到了汉代,特别是医圣张仲景,更是丸剂使用的行家里手。

现在,赵雍能够勉强站起来,和所有将领一起观兵,可以说和远在邯郸的扁鹊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三个军吧,大约万人左右。”李衍想了想,说到:“不过,这里面不包括其他辅助士卒,包括养马师、草料师等等,若是算上这些,恐怕人数还要再扩大一倍。”

“两万人啊,开销挺大的。”赵雍看着操场上一匹匹健硕的马匹,幽幽说道,他自己就有两三匹战马,就这样的战马,花费其实非常大,特别是草料,必须要好要精,否则对于马匹来说,他一样任性。

“其实,这已经是极限了。”赵固看到赵雍脸色不豫,当然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代郡位于边境,本身还有守土职责。如今看来,新式骑兵的野战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守城,还是需要步卒和弓弩兵的。更何况,骑兵对于车兵的战斗力如何,没有战例,恐怕,也不好直接裁撤掉。”

赵雍没有回答,顿了顿说道,“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回城吧。”说着,率先离开。走到半路,想起来什么似得,就把李衍招致眼前,嘱咐两句。李衍微微一愣,遂点点头,离开众人,又回到了营中。

代王城不像邯郸,有白虎堂,是军事的决策部门。这里依然和传统一样,将所有军事决策的事情,都放在了赵希的府邸中。赵希本身将军出身,带兵打仗多年,见过白虎堂的沙盘之后,也模仿着制作了一个似模似样的沙盘。从这个沙盘上,代郡和中山国、燕国的军事态势一览无遗。

作为这样的军事重地,赵希一般都不让人进出,就算是自己的妻儿,都被他隔绝在外,家里的下人更是难得亲近。所以一般情况下,这里都被铜锁锁住,外面还有士兵把守,寻常人难得进入。

林月看了一眼两个士兵,感觉有些奇怪,因为来到赵希府上这么久,觉得赵希不是一个爱排场的人。但是今天,赵希却意外的将府中的兵丁都拉了出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越往里走,守卫越密,甚至出现了很多她没有见过的生面孔。出现这种情况,肯定是有大事发生。

但是,究竟是什么大事呢?

林月踩着碎步,低着头,慢慢的走向书房。尚未跨过廊桥,就被两个陌生的士兵拦住。

“干什么的?”士兵口气严肃的说道。

“婢子是府邸的侍女,按例,到书房打扫。”林月低着头,眼睛却在两个士兵的装备上逡巡,看了一下大致明白,这两个人,肯定是来自军营的,并非是府上之人。

“今天不用去了,回去吧!”士兵显然不买账,语气相当恶劣。

“这个不好吧?奴婢要是没有打扫就回去,回头让管家知道了,可是要打死奴婢的!”她一边说着,一边装作害怕的说道。

“去去去!赶紧走!老子说不扫就不扫,哪里这么多废话?”士兵推搡着她,死活不让她靠近一步。

就在两人推搡之际,一个略带些磁性的声音喊道:“出了什么事?”随即,一个年轻的身影出现在两人身后的廊桥上。

来人穿着一身精致的皮甲,腰间挂着一口青铜剑,头上戴着皮弁,束着金钩,脸带微笑,一眼看去,就让人觉得亲近。

士兵看到来人,赶紧行礼道:“许校尉!”

“起来吧,出了什么事?“许袑看了看两个士兵,又看了看低头的林月,面带微笑的说道。

“属下按照军令,在此地放哨。这个婢子,自称是将军府上的婢女,非要跨过廊桥。小卒不让,这才和她争执了起来。”

许袑闻言,看了看低头的林月。发现这个婢子身材不错,削肩细腰,长挑身材,凹凸玲珑,婀娜多姿。增之一分则太肥,减之一分则太瘦。施之以粉则太白,施之以朱则太赤。到还真是个妙人。

“你真是将军府上婢女?抬起头来。”

林月闻言,心头一个突,不过还是慢慢的抬起头来,看着许袑。

许袑本来以为生的如此出众,其相貌定然也是非一般女子可比。哪曾想,此女样貌确然是非常普通,以至于看惯了佳丽的许袑,尽然对此女提不起半分调戏的情趣。遂说道:“难道管家没有告诉你,今日这里不需要打扫吗?”

“之前这里是郭氏姐姐负责的,但是她刚刚有事,让我替她前来,倒也没曾说起这些。”林月说出早就想好的辞令,敷衍说道。她明白,许袑在这里,自己肯定是过不去了。干脆再寻找机会吧。

许袑一听,声音也是非常迷人,却不知为何,生就了这么一张普通的脸庞。看来老天对此女,也有些不公平。遂客客气气的说道:“那你赶紧走吧,这几天,这里不用打扫了。”

“喏。”林月点点头,倒退着准备离开。

许袑看着林月的背影,忍不住摇摇头,替她有些惋惜,毕竟在这个乱世,漂亮,也是活下去的资本啊。

正当林月暗自庆幸,自己逃出生天的时候,前面忽然传来皮靴的声音。林月对于这种声音毫不陌生,心想出了什么事。却听道:“将军回府了!”

林月赶紧和所有的士兵一样,往小路外一闪,身体匍匐在地上,眼睛却悄悄抬起,心想非要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不一会,一队士兵出现在他们面前,紧接着,一个年级不大的军官出现在那里,林月根本不用猜,一看就知道,这个人叫李衍,是代郡负责练兵的总兵官,曾经打败过楼胡王。对于这一点,她一点也不陌生。

难道就为了他?肯定不会!因为李衍也算这里的常客,通常都是禀报后直接进来的。

她接着看,发现李衍身后,一个年轻人穿着盔甲,却被另外一个年轻人搀扶着,自己也扶着腰,慢慢的向前走,他的旁边,赵希也躬身跟随,唯恐让这位受伤。林月打量了半天,都没发现这个人穿的盔甲,是代郡哪路兵马的装备。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的身份肯定不一般,否则,赵希也没有必要为了他,搞这么大一个排场。

林月按下心头疑惑,心想一定要想办法,搞清楚这个人的身份。

终于,赵希等人离开了。林月才站了起来,悄无声息的跟随着其他下人,到了自己的住处,趁着别人不注意,悄悄的将藏在自己袖口的短刃,放在了自己的床铺之下。

轻轻吁了口气,林月坐在床具旁边,小心思又活泛了起来。刚才那个年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让赵希如此敬重呢?听说前一阵子,从邯郸来了个使者,身份贵重,连代郡的相邦都要出城迎接。看来,说的很有可能就是这位了。

林月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到:“唉,真是的,这些赵人,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多好,非要去草原骚扰我们。否则,本居次何必要潜入赵希这个老头的府上,当什么下人啊。赵国的君上,真是个混蛋!”

“阿嚏!”赵希的书房里,赵雍打了一个喷嚏,尴尬的揉揉自己的鼻子,自言自语说到:“这是谁想我呢?还是谁骂我呢?”

赵希和李衍等人面面相觑,看着赵雍,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赵雍也懒得和他们解释,对李衍说道:“让鼓松进来吧。”

第六十八章 有邻三胡

当仇液走进赵希的书房,看到赵雍一脸微笑的看着自己的时候,桀骜的眼神终于变得有些缓和,他深深的朝赵雍行礼道:“君上!”

“起来吧,孤还是要承你的情的。”赵雍说道,“若不是你舍身相当,孤此刻的伤估计更重,从此事来讲,你也算是孤的恩人了。”

“末将不敢。”鼓松一脸郑重,身上的肌肉彰显着自己的本色,拱手说道,“咱虽然是胡人,但是知道,此事乃是因咱所起,若是咱能听从军令,出城便准备军旗,当不会有此事发生。所以,是咱连累了大家,君上不以此罪杀我,咱已经非常领情了。”言语之间,还是有些骄傲。

“呵呵,能有此心,孤已经感觉甚慰。”赵雍摆摆手,知道这种将领,天生就崇拜强者,自己演一出苦肉计,顶多让他们尊敬一下,至于所谓服从和敬畏,还远没有达到。“孤且问你,你是东胡人?楼烦人?还是林胡人?”

“末将来自东胡。”

“东胡?可曾为孤说一说这个东胡?”

“莫敢不出。”仇液说道。

其实,此时所谓东胡,是匈奴的一部分,因位于中原地区的东部和东北部,而称之为东胡。东胡并非是一个统一的政权,至少在这个时代,东胡只不过是一些族属、语言和习俗等相同或相近的各部落的统称,其下又根据各自的选择,成立不同的联盟而已。

比较大的东胡势力有乌桓、鲜卑以及由鲜卑分化出的段部、拓跋、乞伏、秃发,此外还有库莫奚、室韦等部落。这些氏族有的是来自中原,有的却是发源于大鲜卑山附近的鲜卑族分化而出,他们和狄戎、中山,其实份属一类。

东胡由于是部落联盟,所以想要完全击破,是不可能的。而且,东胡人世代居住草原,从天地三才来说,地形这一关中原人是过不了的。所以对于东胡,只能说是驱逐,谈不上所谓消灭。

“那么匈奴和东胡的关系如何呢?”赵雍问道。

“匈奴其实也是比较松散的,并非一个完全的国家。主要靠着几个比较大的氏族支撑着匈奴的发展,才没有像东胡这样比较分散。像韩氏、呼衍氏、丘林氏、须卜氏,都是匈奴里面的比较尊贵的几个氏族,其他的,像是郎氏、当于氏,也算是比较强大的氏族。”

“所以说,匈奴对于东胡并非由吞并之心喽?”赵雍托着下巴,想了想问道。

“虽然偶有战争,不过相处还算可以。”

“唔,好吧。”赵雍点点头,说道,“不过,听说你对于林胡和楼烦的情况也比较了解,不妨一并说出来。”

“喏。”仇液点点头,想了想说道:“吾是在于林胡的争斗中,被抓回去当奴隶的。是以,不妨先说说林胡。”

“可以。”

“现在所言之林胡,其实主要是在九原、原阳附近放牧生活的胡人。这些人主要在大黑水河河谷附近生活。那里地势平坦,水草丰盛,既适合放牧,又适合耕地,外有阴山为其屏障,内有黑水河川流其间。可以说是骑兵的绝佳训练之地。甚至燕国,曾经一度占有此地,只不过后世子孙没有本事,守不住这个地方。”

“哦?还有如此典故?”赵雍像是听到了什么新鲜事情一样,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君上。”赵固说道,“仇液所说,乃是前晋所谓云中所在。”

“云中?”赵雍和其他人都疑惑的看着赵固,都想听听这位相邦有什么高谈阔论。

“对。”赵固指着云中说道,“此地曾是燕国所有,后来晋国攻打燕国,将燕国驱逐出了此地。我赵国得此地后,也曾为了驱逐林胡和楼烦,由武公在此筑云中城,长期据有此地。”

“原来如此。”赵雍点点头,看了看沙盘上,标有的云中和原阳两地,至少从沙盘上看,林胡所在地,的确是水草丰茂的地方。赵雍打死也不会想到,这个原阳和所谓的云中,大致就是后来的********附近,而云中城,又是内蒙古地区,有史料记载的第一座城池。

“那么楼烦又是什么情况呢?”

“楼烦和林胡毗居,代郡的西部地区。然而此地和林胡大为不同?”仇液说到。

“有何不同?说来听听。”赵雍问道。

“其实楼烦先祖并非是狄戎,而是周王室所分封的一个诸侯,只不过年代久了,楼烦也仅仅是个子爵,导致人们把他淡忘了,甚至想不来,他们也曾是大周子民。”仇液,对于这一点,他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那么为何成为了狄戎的一支了?”

“和代国差不多,都是因为身处边陲,长期和狄戎为伍,慢慢了就习惯了狄戎的风俗。以至于后来,被狄戎趁虚而入,成为这个国家的实际君主。说起来,楼烦国也算是中原遗民了。”

“这也就难怪,为什么三胡之中,唯有楼烦建立了诸侯国了。”赵雍点点头说到。

“不错,而且三胡之中,虽然东胡势力最强大,林胡威胁最大,但是只有这个楼烦,实力最强大。因为他不是松散的部落,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国家。”仇液说到。

“是啊,一盘散沙,还好对付,要是聚在一起成为沙漠,就可怕啦。”赵雍苦笑道。“那么楼烦国的势力范围都在什么地方?”

“君上请看。”李衍知道该自己表现了,遂指着沙盘说到,“大约是在原阳以南,包括云中、雁门、朔州等地。虽然有城池所在,但是活动范围比较广。”

赵雍仔细打量着这块地区,从沙盘上看,这一块地区地形起伏,地势高峻,山岭纵横,易守难攻。

赵雍沉思一阵,对赵希说到,“老将军,您觉得,我们对于三胡,该如何处置?”

仇液一听要安排行军计划,作势就要离开。赵雍赶紧喊住他,“你先稍待。”仇液一听,以为自己听错了,看向赵雍,看到他点头,才知道自己没有听错。不过依然有些疑惑,赵雍就不担心自己出卖情报吗?

“三胡之中,东胡可以暂且不理。只需要在这里采取守势即可。”赵希指着一个堡垒状的地方说道,“无穷之门乃是我国边境的最北端,于东胡势力范围交错,还能南下燕境。昔年先祖曾在此修筑城池,以防范东胡和燕国入境。老臣以为,依然按此办理即可。”

“然后呢?”

“林胡和东胡,其实可以一并处理,只要我们运用得当,还是有可能的。”赵希自信的说到,看来,赵老将军在这里果然没有闲着,对于三胡也已经有些想法。

“请老将军赐教。”

“不敢。”赵希说到,“君上请看,这代郡以西的地区,多是高原山地,胡人逐草而居,当然也选择水草丰茂的地方作为自己的栖息地。特别是林胡地区,虽然他们行踪不定,但是有一个地方,肯定能够找到他们的行踪。”

赵雍看着沙盘沉思一阵,遂说到,“大黑河谷。”

“不错。”赵希说到,“大黑河谷可以说是进出林胡地区的唯一通道,而且这里适宜放牧,林胡之人也都在这里栖息,所以大黑河谷必然要为我所有,才能免除被林胡骚扰。正因为林胡占有此地,才让他们来去如风,自由进出。”

“那么说的话,我们必须要占有原阳。”

“原阳这个地方好啊。为什么林胡要在这一带活动?还不就是因为这里是大黑河谷地进出的要道吗?你想平平安安在大黑河放牧,就必须占有这个地方。”赵希说到,“同样的道理,我们占有了此地,更能以此为中心,建立属于我们赵国的骑邑。这样一来,我们的军马供应就有了稳定的地方,何况,这个地方的水土,所饲养的马匹还是要好过代郡。”

“最重要的是,控制了原阳,就控制了楼烦北上的范围。”李衍接过赵希的话,继续说到,“以原阳为北边重城,防止楼烦北上。从代王城出兵,走乱岭关南下朔州。以骑兵为主,步卒为辅,兼具车兵,虽然想要消灭楼烦不易,但是将其赶入深山之中,还是很容易的。”

“看来诸位将军久居代郡,对于周边的邻居们,还是关心挺多的。”赵雍开个玩笑。到让赵希李衍他们有些不好意思。仇液第一次发现,这个君上,还是蛮平易近人的。

“好了,我知道你们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要孤支持你们的一些建议罢了,对否?”赵雍看看赵固楼缓,再看看赵希李衍,他们躲闪的眼神,都告诉赵雍,他们的确心里有鬼。

“君上慧眼如炬,但是这些事情,也着实应该为赵国做的。”赵固良久没有开口,但是这个时候,能打破这种尴尬局面的,也就只有他了。

“什么事情做的?什么时候做的?赵相身居要职,恐怕比我要清楚吧。”赵雍收起刚才的嬉笑,摆出自己的架子。赵固等人一看,赵雍说变脸就变脸。赶紧匍匐在地,口中连连称罪。

一时间,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第六十九章 房上有人

天气,多云。

林月或许不知道,多云这个词在气象学中的意义,但是她知道,这是一个行凶杀人的好天气。当然,她这次出来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刺探消息。

云彩很多,月亮都被遮住了脸庞。林月匍匐在草丛里,左右看了一下,没有人,她悄悄的走到围墙的边上,一阵助跑,攀上了围墙,双手勾住围墙,露出头看了看,发现围墙后面的书房周围,竟然有一圈守卫。以至于虽然书房不大,但是围起来的范围倒是不小,想要过去,还真要费点心思。

不过好在,书房的旁边有些树木,到可以遮掩一番,林月想了想,爬上围墙,沿着围墙一溜潜行到墙根,发现守卫没发现自己,遂跳到最近的一棵树上。

守卫的士兵听到树木唰唰作响,有些奇怪,慢慢移动到树下,想要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却听“喵”得一声,窜出一只野猫,吓了那个士兵一跳。他破口大骂晦气,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林月在树上,一动不敢动,斗大的汗珠忍不住流了下来。多亏了那只猫,才让自己逢凶化吉。心想一会如果能够活着回去,一定要找到那只猫,好好的喂喂它。然而现在,他还需要越过两棵树,才能到达目的地。不过,刚才那只猫,似乎已经给了她提示。她微微一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书房内,已经点起了蜡烛。赵雍看着战战兢兢的臣子们,心里略微有些平衡了。前世他就知道,作为一个上级,我可以被利用,但是,不经过我的允许,那你就要付出代价。否则,总是被人利用来利用去,就没人把他当回事了。

赵固他们为了加大对代郡的投入,从校场开始,先是哭穷,然后是赵希提出一个看似平常,但是实际上花费绝对不小的“扫北”计划。如果说两个人没合计过,打死赵雍也不相信。

“都起来,咱们好好说说。”赵雍说道,“想必你们都清楚,孤此次前来,主要目的是想检验一下骑兵的作战效果。其二,就是自成为国君以来,尚未来过代郡,而代郡对我赵国,又非常重要,方才不顾邯郸官员劝谏,力主亲自来代郡。”赵雍顿了顿,“不过这一趟来的,却也不冤,孤也算是见识了一下,传说中的中山军队,还有代郡的骑兵训练情况。从目前看来,虽然尚存在很多问题,但是总体来看,还是有效果的。”

众人尴尬的笑了笑,知道赵雍这是要先扬后抑了,遂也不敢太过高兴。

“赵相,我且问你,自去年决定,代郡实行军屯以来,是否已经贯彻下去?”

“根据君上的命令,所有徙来之民,皆已给予田地。去岁,军屯始兴,得粮一万余石,解决军需用粮三层,这还是因为军屯推广的比较晚,若是如今年一般,估计将得粮两万余石,还是没问题的。”

“得粮两万余石,要负责整个代郡的军粮所需,依然是绰绰有余了,而且这里面还有近三万辎重兵的屯田功劳。想必如此下去,两三年的功夫,代郡的就不再需要从邯郸转运粮草了。但是,中山肯定不会给我们时间。”赵雍说到,“孤和四卿决定,今年乃是孤大婚之年,不宜北伐。若无意外,明年将是我赵国北伐中山之时!”

众人一听,原来赵雍已经有了攻伐中山的计划,只不过迟迟不肯透露而已,而现在,在这里明说,自然是信任这里的所有人。

林月悄然无息的移动一片瓦当,尽量只打开一条缝隙,能够看到里面的人就行。赵希的书房并不高,能够恰好能够听到说话的声音。林月透过缝隙,看到那个年轻人站在一副模型的前面,好像在说什么北伐之事。林月心中一惊,难道赵国真的打算进攻我们匈奴吗?

“如此,代郡将全力以赴,做好骑兵训练工作,以助君上北伐大计!”李衍说道。

“这个不慌,刚才仇液的话,倒也提醒了我。若是能够攻取原阳,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一来,此地是上好的牧场,据有此地,将有源源不断的战马供应,而且光草料这一笔费用,就省下不少。二来,林胡和楼烦都在我后方,若是赵国和中山打的正酣,他们从后方掣肘,就得不偿失了。”

“那君上的意思是?”

赵雍想了想,遂看着仇液,说道:“孤想深入胡地,一探究竟,你可愿意随同啊?”

仇液一愣,没想到赵雍就这么毫无防备的询问自己,这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相托了。“可是,我是个胡人?”

“胡人怎么了?”赵雍哈哈一笑,“若是因为你是胡人,我就不敢把身家性命托付于你,那么这次,就不会把你找来了。”

仇液微微一愣,旋即跪倒,郑重说道:“愿听君上号令!”

“且慢!”赵固这几天被赵雍折磨的要疯掉了。为什么这个君上,行事做事都如此怪异?不但自己亲自率兵从中山来代郡,瞧这意思,他这旅游的心思还没结束,这又准备着去胡地搞个观光团了,到底让不让人省心啊?“君上千金之体,切莫意气用事啊。胡地深入不毛,环境恶劣,不比中原。君上若是深入之后,恐怕多有危险啊。”

“没事没事。”赵雍大大咧咧的说道,“孤来代郡之前,四卿也言及经中山国,路途凶险,不宜远行。但是孤偏偏就要从这里经过,无非就是因为什么事情,都想亲自看看罢了。此次深入胡地,自然也有目的。就是想看看,所谓的胡人,到底战斗力几何?”

赵希踌躇了一阵,还是说道:“君上准备从什么地方进入胡地。”

“还没有想好,不过,目的倒是有几个。”说着,赵雍笑了笑,对众人说道:“此行,一是想要深入胡地,看一看匈奴的真实情况,是否对我赵国有掣肘的问题;第二嘛,就是准备到大河沿岸看一看”

“君上准备出无穷,而至大河而返吗?”赵希深入了解过代郡情况,自然知道,要是想达到这两个目的,现在来看只有从无穷绕行到大河。

“看来也只能是这样。”赵雍说道,“牛翦都尉尚在无穷之门驻守吧?”

“不错。无穷之门位置重要,必须是一位老将驻守才行。牛都尉带兵多年,深有远虑,而且对于胡人和燕人也多有交往,将他放置在无穷之门,再好不过了。”

“将军有心了。”

“那么君上打算什么时候回来?莫不如让末将带领一批骑兵,和君上一同前往吧。”李衍说道。正好趁着这个时候,在赵雍面前表现一下。

“不用了。若是到了大河,孤肯定不回来了,从那里,沿赵国边境回邯郸了。若是再不回去,想必四卿们又该打架了。”赵雍无奈的说道。上次自己偷跑九门,四卿就在太夫人面前上演了一次全武行,这次虽然说了,但是有赵成和肥义这两个不对付的,还真怕出什么事情。

“君上从边境回邯郸?”李衍想了想,“是不是趁机看看赵国边境呢?”

“是啊,最近秦国和魏国,可是眉来眼去的很呐。特别是张仪入魏之后,据说魏王封他为卿。若是孤所料不假,这是秦国的一个计谋,其目的,无非是劝说魏国放弃五国达成的结盟,重新当秦国的小弟罢了。”

“原来如此。”

“防范于未然吧,虽然我们不打算招惹秦国和魏国,但是,不代表他们不会打我们的主意啊。毕竟”赵雍抬起头,突然看见了月亮漏出一角,他本来倒没什么在意的,但是忽然想起,在屋子里,怎么会看见月亮!

他以为自己看花眼了,遂低下头,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上方“总之,做好准备,才能北伐,这是前提。”这一次,他悄悄瞄了一眼上方,果然,让他看到一双眼睛,竟然在缝隙中闪过!

“若是,燕国和三胡,先侵犯了我们呢?”李衍说道。

赵雍若无其事的走到几案前,拿起笔说道,“那就按我写的这个方法办。”

众人一阵疑惑,赵雍说的好好的,为什么要用写的呢?但他是君上,别人只能听他的,遂纷纷上前观看,却见赵雍写了四个大字:房上有人!

众人心中大骇,却听赵雍说道:“宁可缓攻中山,也要先打服燕国和三胡,让他们怕了,自然就不敢插手我们的事情了。对了,李衍,你且出去一趟,将李拙招来,我有事情要安排他。”赵雍朝李衍示意一番。李拙心领神会,也似模似样的行礼道:“是,君上!”说着,他缓缓走了出去。

赵雍看李衍离开,便继续说道:“朋友来了有好酒,敌人来了有长枪。赵将军且任意施为,一定要守好代郡。他日若有需要,老将军切莫要推三阻四啊。”

“君上放心!”

就在几人假意寒暄的时候,李衍让士兵悄悄去通知许袑,找一队弓箭手来。自己也假模假样的离开,朝内院走去。

林月却浑然不知,自己即将陷入绝境!

第七十章 草原别离

形容草原,永远不缺乏词汇。但是当你骑马缓行在草原之上的时候,你才知道,所有的词汇都不能描摹其万一。

就像是一张绿色的巨毯,从天边倾泻到地角,然后铺满了整个大地,天上的白云就是点缀地毯的雏菊,而流淌纵横的河流,就是编织地毯的银线。虽然赵雍曾经来到过这里,但是现在,他回到了两千年前,再一次踏上了这片土地。现在,他叫无穷之门,而那个时候,他叫张北。

“君上,我们距离牛翦都尉的大营,还有十里左右,要不要通知他先行准备迎接?”李拙骑马赶到赵雍面前知会道。

“不用了,难得有这样的美景,牛翦都尉他们都欣赏惯了,还是让我单独欣赏欣赏吧。”赵雍幽默的说到。

离开代王城大约五日了。在赵雍的坚持下,赵固等人不得不目送他北上,穿过容易被林胡骚扰的地区,前往赵国的最北端,也就是无穷之门。在那里,赵雍将折向西,沿赵魏国边境,回到邯郸。经过这样一圈,赵雍也算是对赵国有个大致的了解了,这种了解,比他在王城中待上一辈子都管用。

“仇液,孤听闻,匈奴好歌好酒,不知道是否如此?”赵雍看到草原上的美丽风光,想起来自己身边就有一个匈奴人,就忍不住询问他一些匈奴的习性。

“匈奴人好酒,特别是烈酒。中原多是一些果酒米酒,虽然不合口味,但是聊胜于无。畅饮之后,便兴致高涨,跳舞助兴。君上所说,确实如此。”仇液终于还是跟着赵雍离开了代王城。赵雍将他编入了自己的百金营,也算是给百金营找到了第一个胡人教官。而仇液更是惊讶,没想到赵国还藏着这样一个骑兵部队。而且如马镫马鞍这样的装备,更是让马术精湛的他如虎添翼。连李拙都难与之相比高下。于是也就顺从的离开代王城,跟着赵雍回邯郸。

“孤曾听闻一所塞上民谣,不知道你是不是听过?”

“君上不妨说说看。”

“民谣有言: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赵雍想起了那首脍炙人口的乐府诗,忍不住说到。

谁知仇液想了半天,还是摇摇头说到:“咱出身匈奴,也曾在林胡待过一段时间,却是未听过此首民谣。但是从词间看来,应该是林胡一带,哪个部落的民谣。可能咱未曾去过吧,毕竟林胡也挺大的。不过,君上是如何知道的?”

赵雍怎么能告诉他,这是自己穿越而来的时候,连五岁小孩都会的东西。遂只说是从乡野民间听闻,具体就不再言语了。唯恐他们听出破绽。恐怕赵雍自己都不知道,这首乐府流传的时候,已经是**百年之后了,仇液知道才有鬼呢。除非他也是穿越来的。

“不过,此民谣虽简单,却一句道破胡人们生活习性,乃是逐草而居,飘忽不定。而且,他们最在意的,其实就是他们的牛羊。想要打败胡人,倒也不是无迹可寻。”李拙插话道。他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基层的军官,整天想着打仗之事,连自己的婚姻之事都没放在心上。这次回到代王城,又被李母唠叨了半宿,才在赵雍的说项下得以幸免。

“生存是万物生长的大事,赵人胡人,概莫能外。”赵雍拉了一下缰绳,让自己的黑马放慢点脚步。“其实胡人掠夺我赵国财物,也是为了自己。就像是我们准备驱逐他们一样,同样是为了自己。如此天道循环,才是赵胡两族恩怨不断的原因所在。”

庞暖听到此处,福至心灵的说到:“君上此言,倒让我想起师傅说的一句话,他说‘圣人捐物,从理与舍,众人域域,迫于嗜欲,小知立趋,好恶自惧,夸者死权,自贵矜容,列士徇名,贪夫徇财,至博不给,知时何羞,不肖系俗,贤争于时,细故袃蒯,奚足以疑,事成欲得,又奚足夸,千言万说,卒赏谓何。’”

“看来师傅果然没白白教导你。”赵雍说到,“所谓天下往来,无不为利。师傅将这一点说的非常透彻,正是因为利益,才有了天下种种问题。就像是胡人和赵人一样。”

“听君上的意思,似乎认为胡人并非恶人?”仇液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一点,孤可不敢说,因为孤可是赵国的君上。”赵雍顿了顿,“不过,孤倒是觉得,若是三胡愿意和赵国合作,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想法。”

众人一听,除了仇液之外,表情都非常奇怪。李拙出身边关,自小就被教育驱逐胡人,保卫赵国;庞暖虽然年龄还小,但是他也知道,赵国经常受到胡人骚扰,两族几乎是生死之敌。但是听赵雍的意思,竟然不准备消灭三胡,怎能不让他们惊讶呢?

而仇液却喜出望外,虽然是他只是个匈奴的奴隶,但是却改变不了他是匈奴人的本色。若是赵国和匈奴能够和平共处,自己当然是最高兴的。只是不知道,赵雍这话,有几层可信度。

“对了,那个丘林月何在?”赵雍说到。

“听从君上安排,在后面好吃好喝伺候着呢。”李拙无奈的说到。

话说那晚,李衍安排众多弓箭手,将整个书房都围了起来,只要林月敢离开房顶,她的死期也就到了。而林月很快敏锐的发现自己被包围了。本想突围,但是怎奈都是弓箭手,她就是长个翅膀都飞不走。情急之下,只得冒险一把,却在从屋顶离开的时候,被弓箭射中,昏迷了好几天。醒来之后,众人才知道,她是一个胡人,真名叫丘林月,是匈奴族丘林氏的居次,也就是公主。

丘林氏在匈奴中是大姓,也是匈奴中少数有决定权的氏族。丘林月是现在氏族族长丘林牧仁的女儿。因为不想嫁给呼衍氏族长的儿子巴楞,才从匈奴逃了出来。本想从赵国窃取情报,回到族里炫耀,以摆脱嫁给巴楞的命运,谁曾想却被赵雍抓了个正着。

赵雍看着站在眼前的林月,说实话,她也算是个美人。只不过这种美夹杂着北方的风霜和豪情,不似中原的那种柔媚和娇弱,却也别有一番味道。

赵雍看着她一脸冰霜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为了逼她说出自己的身份,赵雍命人将林月关在一个全黑的小屋子里,虽然按时供给饭菜,却没人和她说话,没出三天,这个匈奴居次就不得不招供。着实让李拙等人大开眼界。

赵雍走下马来,站在她面前,看着冷若冰霜的林月,微笑说到:“这次让居次受苦,是孤的不是了。孤在这里,向居次致歉了。”说着,他还真的向林月行了个礼。

众人搞不清楚赵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在他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多了去了,李拙和庞暖倒也见怪不怪。只有仇液,看着赵雍肯放下身段,对林月道歉,心中对他的尊敬,又多了一分。

林月也吓了一跳,本以为会被赵雍虐待致死,没想到反而受到了上宾的礼遇,赵雍还亲自向自己道歉,让她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疑惑问道:“哼!要杀要剐,赶紧开始,莫要做假样子!”一张嘴,所有的心虚都暴露无疑了。

赵雍来到战国,见识了文姬妖媚横生,也领略过燕赵儿女的豪迈泼辣,今日见到个匈奴公主,本以为是一头烈马,不过现在看来,却女孩子气多了些。

“居次误会了。孤断然不会对公主无礼的。只不过到了此地,应该和居次告别了。”说着,他牵过自己的马。这是赵雍从邯郸一路骑来的黑色骏马,产自代郡,本身就是一匹神骏。这次,却要打算送给林月。

众人大为惊讶,刚要上前劝阻,却见赵雍挥了挥手,阻止众人向前。林月看了看义愤填膺的李拙等人,又看了看一脸微笑的赵雍,思索半天,依然不敢确定的问道:“你果真是要将这匹马送我吗?你不准备要挟我阿父吗?”

“如果我这么做了,想必他也不会给我太多的好处吧?”赵雍微笑着说到。

“不需要我做你的奴隶?”

“我担心您哪一天生气,刺杀于我,这就得不偿失了。”

“也可以杀了我?”

“哈哈,我可不是这样的人。”赵雍大笑说道。林月也就十五六岁年纪,说话做事,果然还是个孩子样子。

“那我走了。”林月说着,牵过黑马,转身就要离开。草原人对于马匹有种天生的共鸣,这种共鸣让他们对于任何一匹马,都能看做自己的生命。同样的道理,马匹也能感受他们的关心,不自觉的和她们亲近。所以林月摸了摸黑马的鼻子,黑马就很顺从的让她骑上了自己。

“等等。”赵雍突然喊道。

“后悔了?”她又恢复了那种冷冷的语气,似乎早就料到一般。

“那倒不是。”赵雍说着,从李拙马上拿下一个口袋,“这是口粮和饮水,希望居次珍重。”

这一次,林月是真的相信,赵雍要放自己走了。想了半晌,说了句:“你真的不一样。”然后果断转身离开了他们。行至半路,她回望一眼,想说什么,却半天没有张口。继而朝着北方继续前行了。

“君上怜香惜玉,我等是拍马难及喽。”李拙看着林月离开的背影,忍不住说到。

“哈哈,放心吧。走了一个林月,回来的,说不定是一整个部落。”赵雍胸有成竹的说到。“不信就等着吧。”

众人不解赵雍意思,刚想询问,却见他牵过李拙的马匹,先行离开了,只留下李拙、庞暖和仇液三人,在原地疑惑不解。

“君上是什么意思?”李拙捅了捅身旁的庞暖问道。

“不知道。”庞暖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你知道吗?”李拙又戳了戳身旁的仇液。

“不清楚,不过君上,似乎早有计划。”仇液也回答道。

“真是的,每次都说这种藏头露尾的话,让人费解。”李拙气馁的说到。

“别想了,赶紧追上君上,想知道问问就好了。”仇液说着,拍马追赶赵雍去了。

庞暖见状,也和李拙跨上自己的马匹,追赶而去。

草原又恢复到了往日的宁静。

第一章 有将南来

邯郸城的早晨,依然充满了喧闹。特别是城门口,挤满了准备进城的百姓。他们担着货物,挑着东西,等待着城门吏开城门的那一刻。

然而与这截然相反的是,李三水庐里早就挤满了人,你就是现在进去,也找不到位置。李三干脆敞开门房窗户,让张子在院里摆开了桌子,大讲特讲。那些南来的北往的,都愿意花上点钱,在这里喝上一碗水。哪怕是坐在地上,也甘之如饴。

张子摆开架势,抚尺一下,却听他朗声说道:“却说昔年盘古肇始,女娲捏人,方有这十方土地,万千之人。然女娲虽然贵为天神,亦有劳累之时,是以后来所捏之泥人,皆非开始之善性,反而与虎狼为伴,与牲畜为邻,不耕不做,劫掠为生。方才有草原之上,那些犯我边疆之辈”

往来的人一听,好嘛,张子不再说史,改说野闻杂记了,好在这些东西倒也有些群众基础,方才吸引了更多的人关注。张子舌灿莲花,这边厢说道胡人之茹毛饮血,让人感到其野蛮不堪,那边厢又讲他们残暴嗜杀,说的众人是义愤填膺,恨不得拿起刀枪,和胡人们拼个你死我活。

众人之中,倒也并非全是耕作之人,比如说头前一桌,喝的是蜀国转运来的茶叶,明眼人一看,就是豪富之辈。要知道现在这茶叶,因为君上的带领,渐渐在官吏之间盛行,却因为价格奇高,普通人想喝都难。而这两位,不但喝的怡然自得,而且举止之间,大方得体,端的是有些身家。

两人之中,中年人面相和善,美须一髯,虽然这里板凳横行,他却依然跪坐在坐具之上。他的旁边,一个胡衣青年,也是跪坐在旁,一边津津有味的听着张子唾沫飞溅,一会和中年人说笑两句,倒也甚是自得。

却听张子说道,“那胡人手起刀落,将陈氏之手臂砍去,陈氏痛苦之下,昏迷不知,心中痛言‘老天为何这般无眼,却偏生下了这等畜生’”台下众人听到这里,无不愤然欲起,说话间就要将张子当做那胡人,群殴一顿了事。

年轻人看看周围水客,又看看张子,无不苦笑说道:“百姓对胡人的仇恨是天生的,偏偏君上以为,胡人可以为我所用。这事情的纠缠,可就难分结果了。”

“是啊,君上乃是英武之辈,却唯独在这件事情上,和司空他们拧着。长此以往,恐怕非国家之福啊。”中年人也叹息说道。

年轻人茶到嘴边,听见中年人的话,微笑调侃道:“大兄这话说的,可是心虚的很。据说,君上对兄家打造之砍刀非常满意,若是用的顺手,想必在赵国推广,亦未可知。而这砍刀,首先供应的,就应该是代郡之骑兵。如此说来,大兄应该高兴才是啊。胡人没向您收取好处费,您就应该偷笑了?”

“哈哈哈哈,若是如此说来,还真是兄长理亏在先了。罢了罢了,这顿茶水啊,算我请了。”中年人爽快的说道。

“得,原来大兄不想掏钱啊。早知道,吾就不点些茶了,咱们喝点开水,也未必不可啊!不过,这就算是堕了郭家的声势喽。”年轻人无奈的说道。

“行了行了,别装腔作势了。谁不知道你李校尉在君上面前说得上话。别说请你吃茶了,就算是去吃一顿酒席,也是值得的。”

不错,此二人不是别人,就是邯郸郭家的家主郭巨,和校尉李拙。

话说两人本不相识,只不过因为郭家向赵雍献上了以楚国工艺打造的铁质砍刀,而赵雍将试刀的工作又交给了李拙,两人方才熟络。不过,以郭巨的本事,却也只知道李拙是赵雍面前的红人,至于哪个营的校尉,连吴广都说不清楚。是以郭巨只得亲自出马,会一会李拙。而李拙插科打诨,滑不留手,着实让郭巨头疼,于是无时无刻,不在卖好于他。

“这就算了。昨夜没有归营,已然是要承受军规的。庞将军您又不是不知道,军纪严明,若是我再敢拖延,恐怕被逐出大营都有可能。到时候,君上估计也不会偏袒于我,所以这酒席之事,稍后再议吧。”

郭巨见他如此谨慎,倒也没什么意外,也只能另找机会了。不过他突然想到一事,便对李拙附耳说道:“听闻这几日,君上因为代郡之事,没少和司空和司马发火,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李拙眼珠一转,知道对方什么意思,却装作不知的说道:“这个小弟就不得与闻了。我一个小小的校尉,哪里知道这么多东西?”

郭巨何许人也,一听就知道李拙在撒谎,不顾眼前还需要此人鼎力相助,倒也不能太过得罪,遂给李拙找了个台阶说道:“也对,这种机密,肯定是只有上面的人清楚,我们这些人,就算是猜,也猜不透。不过有一件事,吾到是非常肯定。”

“哦,何事?”

“自然是君上大婚之事喽!”

经过区鼠的约定,赵雍将在四月迎娶韩国的伯姬,作为自己的夫人。这件事情,从赵雍去年自区鼠回来之后,就已经开始铺陈开来,司空赵成作为主要负责人,这一年来也算是操碎了心。当然,赵雍的师傅肥义,也是热心的帮忙,在朝中对立的两个老对头,难得在这件事情上,表示了一致的态度:无论花费多少,在所不惜。

韩国的先祖,乃是周武王的后裔,只不过当年,随晋国入封韩原,才以韩为氏。所以韩国对于礼节上的要求,不是一般的高。赵国虽然比韩国略显强大,但是毕竟不是出自王氏公族,所以赵雍娶伯姬,在韩国人看来,反而有些下嫁的意味。这也是赵成头疼的事情。

但是,赵国人显然对于这位夫人充满了期待,很多人甚至奔走相告,认为这是赵韩两国重新休好的绝佳契机,甚至一些地方张灯结彩,祈盼赵雍大婚的日子快些来临。

不过好在,赵雍虽然对伯姬没什么兴趣,但是他对于这些繁文缛节,到是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拒绝。因为在他看来,自己只要娶了一个韩国夫人,哪怕以后供在宫殿里,也要顾全两国的颜面。但是李拙心里清楚,赵雍对于这场婚事,并不重视。而是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刚刚回来的代郡,因为燕国和胡人蠢蠢欲动的消息,一连好几天都送到邯郸来,让被喜气裹挟的邯郸城,略显有些灰色。

李拙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端起茶水就要入口,却看见听书的人群之中,一个人的身影越看越熟悉,似乎哪里见过,仔细打量半天,顿时想起来此乃何人。

遂放下杯子,分开几人,走到此人面前微笑以对:“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能够遇上兄长,真是巧的很。”

那人放下手中的茶碗,苦笑说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吾也未曾想到,如此低调,也能遇上你。”

“不知道兄长此来,探亲还是访友?”

“探亲已毕,此来访友赴约,不知道老友是否还曾记得在下。”

“我想,应该会记得吧。”

“那就好,那就好。”

郭巨看到李拙失态,方才跟随他来到此人面前,见两人说话总是互相试探,话里有话,也就不敢插嘴。此刻两人像是叙旧完毕,忍不住就要插话。却听李拙拱手一礼,微笑说道:“久违了,乐毅兄。”

“久违了。九门一别,忽忽两载已过。没想到还能在邯郸城里相遇,人世间之机遇,端的是奇妙非常啊。”

“所以,君上才放心让君离开。想必是料定,君一定会来邯郸。”

“所以,吾来了。”乐毅说着,淡淡一笑。

司徒寺。

李兑跪坐在几案后面,将面前的一卷卷账目收拢好,放在身后的架子上。然后拍拍手,看着满屋的竹简账册,心头松了一口气。好像完成了一个伟大的壮举一样。

其实他有资格兴奋,因为这里是去年整个赵国的账册。赵国商税、农税、各田地的贫瘠好坏、田地类型等等项目。各地按照各郡账册上缴到遗人司,遗人司遗人完成账册核算后,陪同账册一起来邯郸核算。而经过赵成的保举,李兑进入了司空寺,协助他完成这项工作。而这两天,赵成忙着赵雍大婚的事情,这一块的工作几乎整个都压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好在李兑有赵成撑腰,本身也是善于交际,脑子活,和司空寺里的大小吏目关系都不错,才让他没有累死的前提下,完成了这项工作。

“完成了?”就在李兑沾沾自喜的时候,身后传来赵成的声音。他赶紧上前行礼道:“司空大人。”

“嗯,怎么样?可有疏漏之处?”

“全国郡县账册都已核算完毕。其中虽然尚有些出入,但是吾以为,还在可以忽略的范围之内。就算是君上问起,想必也没有什么问题的。”李兑见赵成跪坐到几案之后,赶紧走上前扶着他,从自己的陶壶中倾入半杯茶水,恭恭敬敬的坐在他的下首,等待他训话。

“一定要谨慎,万不可出太大的纰漏。”赵成抿了一口茶,放下杯子说到:“君上有锐意进取之心,最关心的就只有三件事?”

“请司空指教。”

“第一是钱袋子,第二是大板子,第三就是兵油子。谁要是能在这三处让君上高兴,这个前程,也算是定下来了。”赵成捋着胡须,微笑说到。

李兑听得一头雾水。这“钱袋子”和“兵油子”他知道,但是这个“大板子”又是何物呢?

第二章 乐毅之谋

“所谓钱袋子和兵油子,或许你知道。但是这个大板子,你可能不甚明了。”赵成微笑说道。

“还望司空指点。”李兑诚心说道。

“所谓大板子,就是律法。”赵成咋咋嘴,继续说道:“君上虽然年幼,但是,外有鹖冠子这样的隐士指点,朝野上还有一个肥义做他的师傅。这两位,虽然都不是法家之一流,但是对于各国掌故,颇为熟谂。特别是秦国的强大,更是多有见闻。整日里和君上说叨,也难免君上对于秦国律法所念甚深了。”

李兑如何听不出赵成话中的怨念,不过他对于法律的看法,倒是和赵雍差不多。所以也只是随声附和一下,说道:“君上颇有些主见,就算是肥义师傅,恐怕也难以改变其心性。司空要是劝谏君上,还是要摸清君上的态度啊。”

赵成虽然心里有些怪罪李兑不支持自己,不过不得不承认,李兑说的的确有理,他也感觉到,赵雍对于自己虽然委以重任,但是两个人的观念根本上就是不同的,早晚会出现矛盾。但是,赵雍不想被其他国家嘲笑他六亲不认罢了。

“唉,看来啊,我真是老了,赵国,已经成为君上的赵国喽。”

要是别人说,李兑肯定会笑话他说大话,但是这位,他可不敢这么说,只是谦笑着说道:“司空说笑了,君上将司空之职授予您,本就是希望您能够辅佐于他,您对赵国来说,还是顶天支柱,架海金梁啊!”

“老喽。”赵成微笑说道,“你可知,为何今天我要谈起此事?”

“想必是君上吧。”李兑揣测到,其实他清楚,赵成这是刚刚从王城中回来,定然是赵雍那边有些安排,才让他如此感慨的。

“是啊。咱们这位君上,大婚之期将近,想的不是美人,想的却是的修订之事,还有北伐。你说奇不奇怪?”

“这恰恰说明,君上已然是决定,要于今年进行北伐了。”李兑思索之后,为赵成分解到。“之前,君上与四卿商议北伐之事,四卿以太过仓促予以婉拒。而去岁,君上亲自领兵北到代郡,似乎更加坚定了北伐中山的信心。”

“虽然如此,吾依然认为,君上太过冒险,中山之患已有数十年,岂能仅靠两年之期,就能一战功成呢?”

“君上,臣觉得,未必需要一年而毕其功。”王城内,李拙带着乐毅拜见了赵雍。赵雍听闻是乐毅赶来,赶紧出王城迎接。

见到赵雍之间,乐毅还担心,赵雍会对自己讽刺挖苦,没想到赵雍不但出了大殿迎接,甚至把着自己的臂膀就进了白虎堂。这地方,就连李拙都没有资格进来。而自己刚来,尚未安顿,也没有职务,就被请了进来。心中对赵雍的评价顿时高了许多。或许公孙衍说的对,赵雍的确是一个值得效忠的君上。是以当赵雍将自己准备北伐中山的战略说出来的时候,乐毅沉思良久,向赵雍说道。

“请讲。”

“第一,要结好燕齐两国。以燕国兵力,配合我代郡士兵,从北方给中山国以压力;以齐国之重兵,集结在高唐附近,从东部地区进入中山国境。虽然这样做,我们的利益会相对较小,但是和大部分中山国领土比较起来,已经微不足道了。”

“嗯,接着讲。”

“第二,某估算一下,若是可以,赵国应该分四步逐步蚕食中山,而非全权依靠武力。”

“哦?愿闻其详。”

“首先,滹沱河乃是其重要天险,中山人依靠此地为屏障,修筑长城。然而此地只要陷落,中山将再无天险可守。是以,这攻伐中山的第一步,就是要打开中山的这个屏障。”

赵雍点点头,没有说话。

乐毅见赵雍没有反对,遂继续说道。“其次,第二阶段应该占领宁葭。此地为灵寿之跳板,据有此地,方能有渡河出击灵寿的可能。若是没有此地,无论从石邑还是其他地方渡河,都略显迂回,犹如弓弦发射,到了灵寿,力量已经抵消大半。则得不偿失。是以宁葭之战,必将非常激烈。”

“若是前两部进攻顺利,则第三步就可以进逼灵寿,直捣虎穴了。而灵寿往北,有燕国之围困。灵寿之东,有齐国之阻挡,中山国君必当迁都,而最好的去处,莫过于中山东部的衡水附近。我们的第四步,就是要将中山境内的所有势力,一概扫除,方能完成此业。”

赵雍看着乐毅不断的在地图上指指点点,心中也不断的演算着其中的变化。说实话,整个中山国的地图已经烂在了他的肚子里,所以乐毅说的什么地方,他都能一一对号,绝不遗漏。

“那么你觉得,孤需要用几年的时间,才能彻底扫除中山。”

乐毅想了想,说道:“君上,中山不是弱国,赵国也并非过于强大,因此高低悬殊,实难断定。不过,我有两策,到可以让君上借鉴一番。”

“什么计策?”

“第一策,就是按部就班的整理军需草料,以某刚才所说之四步,分步走进行战略意图达成。此策四平八稳,胜算在八层左右,完全没有问题。”

“第二策呢?”

“第二策,就是以消灭中山**力为目标,不以攻取多少城市为目的,而是尽可能的消灭中山国的士兵。以此来削弱中山国力。此策虽然效果显著,但是由于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是以成功性较低,大约有三层左右的机会。”

“三层吗?这么低?”赵雍皱着眉头说道。他对乐毅说的第二策,非常感兴趣。

“中山国并非是昏聩之国,阴谋诡计虽然有用,但是在实力面前,还是有些欠缺的。”

赵雍点点头在,这句话,他之前经常性所有中山将领传达,而今天,乐毅又将此话拿了出来劝谏赵雍。可见世间真理,全然是相同的。

“如此说来,还要依靠燕国和齐国的帮助了?”齐国好说,赵雍许诺的高唐之地,一只没有给他,齐国这两年来使不断,多多少少有所提及。但是赵雍装聋作哑,没说给,也没说不给,总是吊着齐国。现在既然需要他出点血,这次高唐想不给他,都不合理了。

但是燕国

“实不相瞒,根据孤的可靠情报,中山欲联合燕国,对我代郡进行袭击。以牵制代郡兵力,而中山妄图趁此时南下,攫取房子城。所以,和燕国能够合作成功,孤以为值得商榷。”

乐毅听到之后吃了一惊,不过很快,就开始重新思索,然后像是决定了一样,断然说道:“我们先发制人,将燕国赶出主战场,最好能够软硬兼施,让他不敢西顾。但是首先,还是要打赢,战场上打不赢,怎么谈都谈不拢。”

“要先和燕国开战吗?”赵雍不是一个好战分子,他非常理性。以他这两年攒下的家底,能够支撑起一场和中山国的战争,却未必能够打得了两场。特别是,代郡正处在燕国和胡人的夹击部分,地理位置太过敏感。

“是不是太过冒险了?”赵雍还是冷静的问道。

“吾有一计,可供君上参详。”

三天之后,一骑快马离开邯郸,踏上了奔赴代郡的驰道。很少有人知道这个驿使得任务,但是他所带的文件,绝对是机密中的机密。

然而,在所有百姓眼中,这都是一件小事,和另外一件大事情相比,就过于微不足道了。

大朝会上,赵雍宣布了关于自己冠礼和婚礼的安排。不过大家都清楚,相对于冠礼来说,婚礼才是最重要的。

其实,战国之前,冠礼对于一个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他甚至名列八纲六礼之首,以至于很长时间以来,都是人之一生中最重要的礼节。

然而战国肇始,礼崩乐坏,世卿世禄制度的深入人心,让冠礼的地位相对趋弱,究其原因,大致是因为冠礼之前,任何人是不能有权势的,相对于国君来说,就是不能干涉政务。所以按照周礼,赵雍这几年处理国事,可以说是不合礼的。但是天下诸侯,莫不于此,是以冠礼在战国时期各诸侯国中,已经不算重要的礼了,所以很多史料,对于战国时期各诸侯行冠礼的记载非常少。

不过,历史就是这么讽刺,在周礼盛行的中原大地上,冠礼已经不再重要的时候,被斥为蛮夷之邦的秦国和楚国,却还严格保留着冠礼制度。以至于秦王政的时候,还在严格按照冠礼流程进行。这不得不说,是狠狠的打了中原诸国一个响亮的巴掌。

虽然不甚重要,但是依然还是要进行。特别是要在婚礼之前,将这件事情办妥。于是,赵成和赵豹分别行动,一个负责组织冠礼,一个负责组织婚礼。

只不过,我们的赵成老先生,因为身份特殊,在赵雍的冠礼上,依然要代替赵雍的父亲主持冠礼,而行冠礼的宾,则好巧不巧的落在了肥义的头上。当然这不是赵雍指派的,而是占卜的结果。可见冥冥之中,两人是纠缠不清了。

第三章 烈烈赵风

“古者匹夫五十而士。天子诸侯子十九而冠,冠而听治,其教至也。”虽然很多诸侯国都行冠礼,然而冠礼的年龄并不是相同的,鲁国一般在十二岁行冠礼,周天子一般是十五岁左右,而赵国一般在十九岁左右。这个时候,各国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礼仪体系,在一些细枝末节上,并没有太多的共性,只不过在一些重大的事情上,还是一致的。比方说,行冠礼,必须在祖庙所在。

赵国的祖庙在晋阳。长期以来,这里都是赵国公族盘踞的地方。而且,毫不客气的说,这里也是赵雍的维新三策执行最不彻底的地方。一大批赵雍的叔伯兄弟,都在此养老居住,他们已经形成了自己的小圈子,别人就算是想进来,都进不来。

本来赵雍对于这座城市充满了期待,但是当看到城门口,稀稀拉拉的欢迎人群的时候,心里非常不舒服。他悄悄点了一下,除了官吏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公族中人出来相迎,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这座城市不欢迎他。

“君上?”看着赵雍勒马不前,赵豹有些疑惑。但是他很快就明白了赵雍的意思,遂低声劝道:“君上,此事不宜速决,待到冠礼之后,再做处理才好。”

“嗯,走。”赵雍点点头,也很快过来明白过来他的意思。遂在城门口接见了官吏之后,和大家一起入城。

晋阳也有王城,但是很久没有人居住,很多都已经懒得修缮。赵豹因为主持此事,是以早早就安排了进行宫殿的修缮工作。不过,赵氏祖庙还是洒扫一新,倒不用怎么修缮。毕竟这里是赵氏子弟盘踞的地方,对祖庙还是非常精心的。

有云:人生十年曰幼,学。二十年曰弱,冠。三十曰壮,有室。四十曰强,而仕。行冠礼,代表着一个人的成人,其行为需要负责。而冠礼之中最重要的,就是加冠。

一般情况下,士人冠礼都是三加,即三加其冠,有淄布冠、皮弁和爵弁。每一次加冠,都有祝辞,大意是希望加冠者成人之后,能够生活幸福富足,很快走上建设伟大赵国的小康之路等等,不一而足。而且,一般都是有人亲自给他戴上。

而身为诸侯和天子,一般都是四冠,不过第四冠非常特殊,是衮冕,也就是赵雍大朝会时必须穿的东西。很多人觉得这属于职业装,并非在冠礼之类,所以众说纷纭,并没有统一的说法。

可以肯定的是,诸侯和天子都是自己加冠而非别人授冠的。所以虽然作为授冠人,肥义也只不过礼貌的从赵豹手中接过冠冕,然后俯身交给赵雍,由赵雍亲自带上。这一点就看出诸侯和天子的不同了,要知道,除了这两种身份之后,都是别人亲自给带的。

当肥义接过赵雍代表诸侯的赵雍身着七章纹样鷩冕之服,下着赤舄,上戴象征诸侯的七旒七玉冠的时候,肥义忍不住常舒了一口气。终于,等到了赵雍冠礼这一天。这一天之后,赵雍就是真正意义上的赵国诸侯了,从今天开始,赵雍的每一道命令都代表了赵国的态度,别人也会将他当作真正意义上的国君相待了。肥义等待了这一天等待的太久了。

然而,当赵雍穿戴好之后,依然没有走出祖庙,而是眼睛依然看着自己。肥义看了一下赵豹,赵豹也有些纳闷,心想,难不成我遗忘了什么东西没给准备不成?

但是他仔细找了很久,重新捋了一遍流程,发现什么东西都没缺,什么流程都没错啊。他疑惑的看了一眼肥义,肥义也是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不知道赵雍是什么意思。赵豹于是大着胆子,对赵雍说道:“君上,四加已成,可以去庙外拜谢宾客了。”

“完了?不对,我的剑呢?”赵雍茫然说道。

肥义两人心中大骇,原来这位还念念不忘自己的武器呢。赵豹于是微笑说道:“君上,冠礼,都是没有佩剑的。”

赵雍看着两位,知道这两位肯定不会骗自己。不过他还是说道:“既然没有说,倒也无妨从孤做起。”说着,也不待肥义授予,亲自取过自己的佩剑,径直走向祖庙之外。

祖庙外面,来观礼的数千宾客,见四冠齐备之后,赵雍还没出现,正在纳闷,却见赵雍穿着衮服走了出来,向自己行礼,但是最惹眼的,却是他手中的那把青铜剑。众人忍不住窃窃私语,难道行冠礼,开始流行佩剑了?

向宾客行礼之后,赵雍走到平台之上,看着广场上密密麻麻的士卒,想起了电视中一个经典的桥段。忍不住将剑高高举起,在众人的迷茫中,“铮”的一声拔出佩剑,向天一挥,似乎要刺破苍穹,然后大声对着众士卒吼道:“刀剑所向,战无不胜!”

迎着烈烈长风,代表赵氏公族的鸿鹄图腾旗翻卷飞扬,吞灭着身后的篝火,狰狞着笑着。台阶下的士兵,大部分都是跟着赵雍北去代郡的百金之士。此次作为护卫,来晋阳观礼。当他们看到赵雍的身影,伴随着身后的旗帜和篝火重叠在一起时,和赵雍一起出生入死的景象又出现在面前,终于,眼前这个君上,和当时行军中的统帅叠加了起来,看到了他的佩剑,又仿佛看到了那个在中山军中四处冲杀,带领他们逃出生天的统帅。

突然,前排的士兵第一个跪倒,朝着赵雍行礼,紧接着,所有的士兵都渐次跪倒,匍匐在地,然而不知道是谁,带头吟唱道:“六月栖栖,戎车既饬。四牡骙骙,载是常服。玁狁孔炽,我是用急。王于出征,以匡王国。”

“司徒大人,您是否看到了?”

“我看到了,司寇大人。”赵豹擦了擦脸上的水气,淡然说道:“民心所向,天意啊。”

“民心所向,的确是天意啊。”肥义也擦擦脸上的水气,“不过这样一来,也是向晋阳的老家伙们示威吧。”

“谁说不是呢?咱们这位君上,城府真的很深啊!”

第二天,冠礼结束之后,按制当邀请宾客谢礼。当赵雍来到大殿之后,发现所有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充满了敬畏。这种敬畏,是一种弱者出于本能的警惕性。他知道,昨天的效果,非常好。

来参加宴会的,大部分都是赵雍的叔伯辈们。他们有一些人已经不问政事多年,但是依然在朝中保持着影响力,有些人依然在为官,但是也都在晋阳、中牟这样的地方。很少去邯郸为官,究其原因,就是政治气候不同。只不过为了保持自己的话语权,推举赵成作为这些人的代言人罢了。

“各位叔伯,孤今日始行冠礼。按礼制,本应遍访各位才是,然而邯郸事务繁杂,不能久留,才在此地略备薄酒,遍邀诸位。”赵雍举杯,说出自己的目的,“昔年赵文子行冠礼,遍访栾伯、驹伯,甚至韩献子等晋国大臣,以求成人之道。今日孤在这里,欲求各位将成人知道予以告诫,望各位叔伯予以指教。”

昔年,赵文子行冠礼,按制要遍访诸卿。作为赵家的子弟,赵文子拜访的就是和赵家齐名的其他晋国五卿。包括当时韩氏的先祖韩献子。以此就成为了赵氏冠礼的传统。赵雍在这里说出来,也是经过赵豹提醒,以防止他忘了规矩。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他,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赵雍的右手边,那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身上。

老人穿着深衣,跪坐几案之后,眉发皆白,神情却显得有些怡然。他似乎知道众人在看着他,他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衣衫,对赵雍行了一个礼,淡淡说道:“君上能来晋阳,本身就是晋阳的福气。我等已经早就不问政事了,如何敢再三插嘴呢。不过,老臣倒是有一些想法,想和君上絮叨絮叨,还请君上多多担待啊。”

赵雍看了看他,微笑说道:“但说无妨。”

“老臣侄子最近从邯郸归来,穿了一身短衣短裤的胡服,惹得老臣颇为生气,将他暴打一顿。不过他还委屈的说,此乃邯郸百姓都开始穿着的服饰,像是深衣啦、黑舄啦,已经很少有人光顾啦。都流行穿胡服了。”老大爷说着,竟然还流出了两滴眼泪。

“君上,老臣并非是那种老糊涂,知道君上为了赵国之大兴,殚精竭虑,颇有明君之像。然而,这深衣黑舄,乃我大周衣冠,而胡人粗鄙,累世为我赵国大患。为何君上还要推行这胡服之事啊!”

众人心想,这老大爷果然生猛,一上来就直奔主题,全然忘了昨日,赵雍刚刚给了这些人一个下马威。虽然大家心里都知道,老大爷这明里说是赵雍的胡服之策,但实际上,还是希望赵雍别折腾,罢黜所有的政策,恢复旧制。胡服,只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否则,赵雍就不会一脸黑线的看着他了。

的确,赵雍的确一脸黑线,他没有想到,维新进行了两年了,晋阳的赵氏公族们,还是依然抵制维新。看来,自己对这些赵氏公族们,太过仁慈了。

第四章 军事会议

正当赵雍在晋阳收到老家伙们刁难的时候,从邯郸出发的信使,已经抵达了代王城。很快,十来匹快马从代王城出发,飞奔向四面八方。代郡又忙碌了起来。连过往的商旅都知道,这说明新一轮的战火要开始了。于是商人们开始囤聚货物,物价也是涨了又涨,不过很快就被当地的县令制止了,这种投机倒把的行为,在任何时候都是被打击的对象,从来不分年代。

这两年,赵国的囚徒们有了新的奋斗方向,很多人虽然情节严重,但是罪不至死的,都发配到其他地方屯田了。根据“维新三令”的精神,凡五刑之罪,即墨,劓,剕,宫,大辟,除大辟即死刑之外,其余的都抄没家产,判以边境屯田处理。也就是说,**上的残疾免除了,以劳动代替。

不过,以肥义为代表的一些大臣们,正在力主设置新的刑罚以示惩戒,当然,惩罚力度肯定不会是这样的残忍,大体以仗责等为主。这份议题还在研究中,所以赵国的囚犯们,还可以难得享受一下这样美妙的时光。

这一切,都和赵希无关。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针对赵雍的命令进行安排,所以,他现在非常需要安静,因为赵雍和乐毅,给赵希出了一个难题。

自古以来,兵家有四派,曰:兵权谋、兵阴阳、兵形势、兵技巧。

兵权谋者,以正守国,以奇用兵,先计而后战,兼形势,包阴阳,乃兵家精魂之所在。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就是孙武。他的不但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兵书,更重要的是,他开创了兵家这个流派,更深远来说,让武将这个职位,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论概念。所以,虽然今人看起来非常简单,但是在当时兵家学派尚未成形的时候,绝对是开天辟地的。而他对当今社会的影响,依然存在,至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句名言,直到现在都被各行各业奉为圭臬。

在孙子之前,很多将领都是通过自己的经验和实践,不断的提高自己的指挥水平。而孙武将这种经验进行归纳总结之后,后人们在行军打仗时,就能够更加宏观的看待战争问题。而像乐毅这种没有多少实战经验的将领,更多的是依靠天赋和清晰的逻辑思维,让自己在这个方面技高一筹,所以他才能和赵雍一起,制定出一份大略的行动计划。

而将这份行动计划变成现实的,就是所谓的将军。而将军中的翘楚之辈,就是兵形势家。

兵形势者,雷动风举,后发而先至,离合背向,变化无常,以轻疾制敌者也。说白了,就是一个战术家。能够在战略行动中,根据战场形势,临敌制变,用最小的代价完成最大的战略目的。这种人,才称得上一个兵形势家,比如项羽,就是一个很纯粹的兵形势家。彭城之战的经典,奠定了他在兵家发展史上的地位。

现在,就是乐毅和赵雍,将本次行动的战略目的告诉了赵希,而赵希,就是需要为这个战略目的,制定战术,实现战略目标。以此,剪除赵国进攻中山国的北部隐患。

“将军,李将军来了。”

“请他进来。”

“是。”

赵希看着李衍进来,也不客套,将信使传递的帛书递到他面前说道:“君上有令,让我等吸引燕国对赵国进行挑衅,然后痛击燕军,最好能够建立起从浊鹿到易县的和平通道,以保障即将展开的中山之战,能够让一部分中山主力,被北部战事吸引。从而降低南路军的进攻阻力。”

李衍知道这就是赵希的习惯,开门见上,从不拖泥带水,他也早就习惯,遂接过赵希递过来的帛书,仔细看了起来。

赵雍和乐毅的方案目的很明确,就是利用燕国和中山国对攻赵暂时没有绝对把握的时机,引爆浊鹿对燕国的诱惑,吸引燕国和中山国进攻赵国。而赵军的目的,就是尽可能减小自身伤亡的情况下,将燕军打怕,让他们不敢再赵国北伐中山的时候,跳出来捣乱。

“看出什么来了?”赵希问道。

“嗯。”李衍将帛书放在沙盘旁,说道:“君上要求有三:其一,降低自身损失,因为还要在北伐之时,牵扯中山北边战力;其二,将燕国打怕,最好不敢西顾;其三,就是指出为了达到这个目,前提是吸引燕国要先攻击我们,而不是我们主动挑起战争。这其实才是最难的一点。”

“是啊。”赵希在沙盘上一边来回走动,一边说道:“这三条,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倒是有些费劲。特别是这第三条,着实有些麻烦啊。君上希望能够让燕国主动挑衅我们,而不是我们主动出击。”

“恐怕是存了些心思的。”李衍分析道,“咱们这个君上,说白了就是好面子,今年是他的大婚之年,若是赵国在这个时候进行征伐,说出去难免被人说成好战之人,既然燕国和中山已经有了想要偷袭我们的心思,倒不如让他们自投罗网。”

“不仅如此啊,你还忘了最重要的一点。”赵希说道“让燕国主动挑衅我们,以后要想言和,可以随时和燕国沟通,燕国自知理亏,自然好办。若是我们主动挑起,这讲和就不好办了。君上现在考虑的是有一个完美的北伐环境,而不是时不时跳出来捣蛋的邻居。虽然这个邻居,早晚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李衍仔细一品赵希的话,的确诚如赵希所言,看来姜还是老的辣,“还是将军见识卓著。”

“别说废话了,我已经安排了军驿,持我手令,召集代都尉以上军官来代王城集合,在此之间,你我二人就先拿出一个章程来,到时候讨论起来,也好有个蓝本。”

“谨遵将军命令。”

十日之后,代郡内十几位都尉以上军官齐聚代王城正殿,赵固以代郡相邦的名义主持这次会议,赵希楼缓分坐两边,其余将领自牛翦一下,被沙盘分成两列跪坐。

赵固看了看赵希,赵希对他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遂朗声说道:“君上有令,诸将听令!”

“末将听令!”众人屁股还没坐热乎,就赶紧起身,再次行礼。

“兹寡人继位以来,代郡时时为孤心头所患,无不关心。燕人与虎谋皮,欲联合中山偷袭我浊鹿,是可忍孰不可忍特命代郡总兵官赵希为代郡行营主帅,全权负责代郡军事行动将军牛翦,擢升副帅,负责协助赵希完成代郡军事工作”

一番文绉绉的命令,没什么实质,主要是任免赵希和牛翦两位将军。也让代郡从正常的军事驻地,成为了战区,改称行营。其余人等,自然就听从两位将军号令。其实就算没这道命令,众人也已经知晓这种任免,从代郡来看,实在是没人比这两位更有资格了。这道命令,从其量是让两人名正言顺罢了。

“众位将军,闲话休提,关于此次作战,各位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赵希既然已经被任命为主帅了,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发言了。

“某以为,君上的这次行动过于冒险,而且有些困难。”其中一个都尉说道:“且不说,若是一着不慎,吸引来中山和燕国的大批部队攻击浊鹿,或者祸水东引,被攻击了其他县城,得不偿失,单就说吸引燕国挑衅这一条就非常困难。要知道,燕国易城的守将子期,出了名的乌龟,打死都不会跑出城来,想让他进攻浊鹿,实在太难。”

他是驻守在浊鹿附近的一位都尉,对于燕国的掌故较为熟谂,自然说话具有权威性。是以此言一出,很多人都觉得有理,纷纷赞同。

“某不同意。”另外一人终于站起来说道:“子期虽然是个缩头乌龟,但是也极好面子。若能用激将法激他一下,未必不能让他率兵出征。”

“计将安出?”

“这个嘛?”他挠挠头,“具体我还没有想到,不过集思广益,大家都一起想想便是。”说着,他尴尬的端起茶杯,喝茶遮掩。众人见他如此,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子期这个人,仗着他兄长是燕国大臣,在朝中有人撑腰,本来是目无余子的。只不过做事犹豫,有些拖沓。对于这样的人,没有绝对的把握,他是绝对不敢出手的。”就在众人哄笑声中,坐在赵希下首的牛翦,缓缓说道。

他也是前朝老将,肃候时就能征善战,早年在邯郸附近多有战绩,即使在兵围大梁城的赵魏战役中,表现也可圈可点,特别是对于车兵和骑兵有些研究。这一次本赵雍安排在代郡,也是希望借助这位老将的经验,尽快训练出一批能够车骑协同作战的部队。而赵雍离开代郡之前,也专门去看望了这位老将军。而老将军也不负众望,果然是老当益壮。此刻,更是代郡行营的副帅,地位和资历,仅次于赵希。是以他一说话,众人立刻噤声不语,竖耳恭听。

“看来牛将军已经有些章法了,说来听听。”

“我之妙计,在于一个瞒字。”牛翦说着,眼神中漏出一股神秘的神情。

第五章 分兵合击

狭窄的山道上,一队燕国士兵缓缓的前进着。

子期看着从自己身旁缓缓而过的燕国士兵,心思有些浮躁,总是不自觉的看着西北方向,放佛那里就是一条不归之路。

“将军,第三批探马回来了。”

“说。”

“前面山道非常安全,没有埋伏的队伍,我们可以正常通过。”

“嗯”子期点点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又追问道:“浊鹿城下可是有什么消息?”

“细作还没有发回新的消息,不过根据头几次的消息判断,浊鹿此刻虽然说不上是一座空城,但是防御问题也着实堪忧啊。”副将看着子期满脸谨慎的表情,不自觉的为他宽解到。

“是啊。连续三天,陆陆续续将车兵、步卒、骑兵从浊鹿撤离北上,城里只留下了部分步卒和骑兵。无论从哪里看,都像是一座空城一样,待我和中山大军一至,对方恐怕就只能束手就擒了吧。”

虽然他说的如此轻松,但是副将依然没有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些许的轻松,遂疑惑的问道:“将军,似乎您对于这分兵合击的策略不是很赞赏。”

子期看了一眼副将,无奈的点点头。

一个月前,中山国使者张登出使燕国,在蓟城见到了燕王,和当时的燕国相邦子之。张登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燕王和子之,作出了出兵讨伐赵国的决定。并且决定,由子期带兵出征赵国。

子期依然还记得,当自己接到命令时,非常谨慎的对子之说:“大兄,中山非我族类,若是偏听偏信,恐怕并非上策啊。”不错,子之不但是燕国的相邦,同样也是子期的大兄。

子之将杯子轻轻放置在几案上,看着自己这个颇有些军事见地的兄弟,露出自己颇具有魅力的笑容问道:“此言何意?”

“大兄,那张登说,赵国为了向新任赵王表功,提前开启一岁一次的针对三胡的‘北巡’,是以代郡将军赵希,紧急调动浊鹿、飞狐峪守军西行,配合赵军作战。而另外一个将军牛翦,则北出无穷之门,出击林胡牧区。虽然从表面来看,殊无破绽,然而这实际情况,却有些值得揣摩啊。”子期毫不讳言的对子之说道。

子之微微一愣,他清楚自己这位兄弟从来都是有一说一,绝不夸张,他肯定是觉察到了什么,才说了出来。微一沉吟,他便继续言道:“从无穷之门出来的我边境消息,也能够证实,赵国的确已经收缩了自己的军队,已经退无可退。似乎也能证明张登的消息,并非虚言。”

“非也。”子期为子之分解到,“牛翦此人虽然行兵打仗不拘章法,但是却对细枝末节非常注重。退守无穷之门的城邑,并非就是收缩防线,恰恰相反,战线缩的越往后,反击起来就越厉害。就像是弓弦一样,拉的越厉害,弓箭射的就越远。”

“唔。”子之本身是没有什么军事概念的,现在听到子期为他一番剖析,似乎还真的有些道理,“不过,我们在代王城的细作也传来消息,代王城最近的确进行了新的军事部署,牛翦西行,赵希坐镇代王城,前锋大将率领车兵步卒,从阳原、雁门两个地方出击,分别针对当地的林胡和楼烦进行打击。为了证实这个消息,细作还深入到上述地区,发现确实有大军汇合的迹象。”子之用手指轻轻敲打着几案,淡淡说道:“说的难听一点,浊鹿到飞狐峪这些地方,恐怕只有少量的步卒和车兵防守,大部分都是些骑兵,殊无战力,难道这还有假吗?”

“这个?”子期听完微微一愣,看来子之是经过消息探查之后才做出决定的。并非是只听从了张登的话,只得摇摇头,无奈说道:“虽然如此,但是消息真假难辨,弟不在边关,实在无法判断真假。或许赵国正是准备依靠骑兵守城,亦未可知啊?”

“哈哈哈哈,小弟这是在说笑了。我虽对于戎政不甚清楚,但是骑兵的战力,我还是知道的。”子之大笑说道,“当今天下骑兵最胜者,莫过于三胡与中山。而赵国久困于两者,恰恰是因为骑兵不强而已。若说,赵国骑兵有所强盛,那么何必又会派大量的车兵和步卒参与北巡呢,直接让骑兵打头阵就好了。”

“那不同。骑兵虽然直接交锋不行,但是偷袭迂回,骚扰进击还是有些可圈可点之处的。”子期争辩道。

“好了好了,且听我一言。”子之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争辩了,继而说道:“此次和中山出兵,我既然向大王推举于你,自然是相信你能够获得胜利,否则,若是此役没有必胜的把握,某早就将此机会让给那帮子公族子弟了。”说道公族子弟,子之有些厌恶,似乎看见了一些恶心的东西一样。

“但是小弟依然无法看到此次进军的目的何在?”子期摇头苦笑道,“赵国虽然此次东部空虚,但是实际上却摆出一副引颈就戮的样子,小弟觉得此行未必顺利。恐怕还伤了大兄的识人之明啊。”

“非也非也。”子之说道,“之所以让你去,是因为大兄最近的处境着实不容易啊。”

“您的意思是?”子之想了想说道:“那些公族子弟攻击您擅权之事。”

“不错。大兄一心一意为了燕国发展,可谓是废寝忘食,然而有些公族子弟们,依然见我如仇人,说我架空王上,擅权行事。还说咱们家族子弟多是没有什么真才实学,都靠着某才能登上高位,言语之间多是讥诮之言,实在是不忍多言啊。”子之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让任何人看了,恐怕都觉得此人定然是非常委屈。

不过子期确实非常不以为然。他清楚,外人所说,多半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特别是家族子弟,多有在朝野之间趾高气扬之举,有些事情,连他这个不过问政事的人都非常清楚。

而且,他还听说,子之和苏代、鹿毛寿走的非常近,三人似乎结成了同盟,对抗以太子姬平为首的公族势力。这也让子期对于这位大兄的感官有些不好。试问,姬平就是将来的燕王,此刻开罪与他,不是让整个家族都站在了他的对立面吗?这对于家族有什么好处?除非,子之有能力,唆使燕王改立储君。问题是,燕王会吗?

“此次攻伐赵国,公族们推荐的是将军市,是某力排众议,向大王保举了你,其目的,就是要在军中竖立我家族的威信,让某些跳梁小丑们歇息歇息。不要再作出某些不合时宜的举动。”说到这里,子之又恢复到了那种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威严,眯缝着双眼,看着子期说道:“你可明白了。”

“是。”子期无奈的应道。

“此役,无论如何,只许胜,不许败。”子之说道,“放心,某已和中山商量好,以半月为期,双方分兵合击浊鹿城。最好能够顺势打下飞狐峪,取得对赵国的主动权。”说着,他走到子期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莫要让为兄失望啊。”

看着子之离开的背影,子期还要再劝劝,却话到嘴边,说不出来了。

“将军,若是按照我等现在的行军速度,恐怕到了约定之日,依然无法达到浊鹿城下了。”副将无意识的打断了子期的回忆。

“没事了。连续三天的探报都说明赵国没有在此处设伏,我们可以快速进击了。三天之内,应该能够准时到达浊鹿城下。”

“虽然说是分兵合击,但是将军觉得,中山人会准时到达浊鹿城下吗?他们不会诱骗我们,然后在最后时刻再杀入战局吧。”副将有些担心的说道。

子期挥了挥手中的马鞭,淡淡说道:“放心吧,对于攻打浊鹿城,他们可比我们热心多了。信不信,就算是我们提出全权交由我们管理,他们也不会皱一皱眉头的。”

“这是为何?”

“有一个赵国当邻居,他们睡不好,但是我们燕国给他们当屏障,他们就能安心南下了。”子期冷冷说道,“这群中山狼,着实狠毒。”

果不其然,当燕**队到达浊鹿城下的时候,中山国已经提前一日到达此地,并且建好了营房,封闭了出路,在浊鹿城五里外扎营。

当子期带着燕国大军来到时,中山国的将领同时出迎,却正是那司马赒。

“没想到相邦竟然亲自带兵前来,真是让某家大吃一惊。”两边寒暄一过,子期惊讶的说道。

“兵者大事,我家大王也是不放心他人,只得动用某这垂垂老朽了。不过这攻打浊鹿之事,还是要看将军和燕国大军的表现了。某家此来,只不过是为了替将军掠阵的。”

子期可不傻到以为中山会白来这一趟,知道这是司马赒的谦虚之语,遂转移话题,指着浊鹿城对司马赒说道。

“相邦以为,明日之战若何?”

司马赒捋着胡须,微一沉吟,淡淡说道:“以某家看来,明日之战,定在四六之数,二日应在三七之数,到了第三日,恐怕此城就会为你我所有了。”

“相邦竟然如此自信。”

“哈哈,城中没有半点车兵,仅仅依靠步卒骑兵,某可不信赵国如此强大。”

“听说,赵国最近在训练骑兵。有些新的战术,亦未可知。”

司马赒冷冷一笑,“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第六章 燕国进攻

第二日,刚刚破晓,驻扎在五里之外的两国联军就起火做饭,整装待发了。

既然说好了是以燕国为主,子期也就再不推辞,亲自披挂,站在革车上,看着经过多日的奔袭,尚且有点疲惫的燕**队,虽然有些不忍,但还是挥了挥令旗,全军开拔,准备在浊鹿城下布阵迎敌。

而司马赒也组织起中山部队,尾随着燕国士兵,前往浊鹿城下布阵。不过,他打定主意是要在一旁看戏的,也就不打算抢子期的风头了。待到了浊鹿城下,子期让传令兵鸣金起鼓,开始结阵迎敌。

燕国位于中原的东北方,虽然名为中原之国,但实际上和众多中原国家并没有太多的交集。之所以国力还可以,一是因为其天生和周天子就是同宗,所以很多国家都对其保持相对的尊敬,其二就是因为远离中原,也就甚少参与到各诸侯国之间的争斗,以至于国家相对和平安定。

不过,相对和平的环境,带给燕国的并不是快速的发展,而是遵守了祖先召公秉持的“礼制天下”的理念,和鲁国一起,成为了这个礼崩乐坏时代的牺牲品。所以,燕国的实力,也就和中山差相仿佛,但是中山还犹有过之。

司马赒看着燕军从容不迫的进行军阵排列,和其他国家一样,都是车兵在前,步卒灾后,骑兵两翼,弓弩兵在穿插在车兵阵型中间,随时等待撤场。

不过,子期这个阵容还到有些不同,那就是两边的骑兵阵容,空间相对较大,呈两翼状渐次展开,中间的车兵方阵也不是传统的四方阵型,而是类似于一个椭圆的样子,车兵全部顶在的前部,而弓弩手在埋伏在车兵之中。这就让他有些搞不懂了,他也是用兵的行家,但是燕军这么排列,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似乎无视了城墙上赵军的盾牌阵,子期令旗挥下,插入在燕国车阵之间的弓弩部队渐次进行弓箭射击。目标就是城楼上的盾牌方阵。只听“嗖”的一声,箭雨射出,甩出一个优雅的抛物线,直接钉在了赵国步卒的盾牌上,发出一阵“咄咄”的声音。

还没等赵国士兵反应过来,第二波箭雨就如期而至,虽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但是这种攻击的心理攻势特别明显,几波箭雨过后,心理素质低的士兵自然就会放弃抵抗,而越是这样,恐惧的气氛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席卷着所有士兵,迫使他们放弃地方。这个时候,主将的作用就显得特别重要。

李衍躲在死角,看着赵国的士兵们顽强的抵挡着燕国的箭雨,心中是又急又燥。急的是,为了更好的引诱两国前来攻打,浊鹿城本身就是做了大幅度的士兵削减,只留下了大约两万人的步卒,和五千人的骑兵部队,车兵是半个都没有,全部支援了出去。所以说,若是燕国和中山国联手进攻,他也只能束手防御,反击是不大可能的事情。而他烦躁的事情是,他本以为士兵们可以多抵挡几次箭雨进攻,但是现在却有些松动,这样下去,早晚会崩溃的。

“看来守城这种事情,还真的不属于我啊。术业有专攻,要是廉武兄在此,肯定比我有经验。在这种箭雨攻势下,想要回击,果然是太难了。”李衍自嘲的笑道。

没有办法,李衍只能要求所有人躲到城墙后面,等两国士兵靠近城墙,再进行箭雨压制。否则,自己这些士兵是绝对无法守住浊鹿城的。很快,赵军士兵纷纷躲进了城墙里,从观察口观察两国联军的行动。

而李衍不会知道,越是这种进攻的时候,率先泄气的那一方,就会一直被打压下去,直到你缴械投降为止,而赵军放弃反击,恰恰让子期看到了浊鹿城的空虚,并不是假的,而是一种真实情况。这就给了他很大的信心。

“传我命令,所有弓弩手,按层次分别射击,保持对城门的攻势不止。另外,要求车兵渐次跟进弓弩手前进,一定保证弓弩手安全!”

虽然言语虽多,但是化作旗语,也就几个动作。这个时候,燕国的阵型优势发挥了出来,相较于方形阵型对弓弩手排列较为疏散的情况,圆形的密集防御,不但扩大了防御的角度,间接增强了防御的面积,更是让弓弩手的射击更加趋于密集化,其强度也得到了增强,就像是一个武林高手,将其所有的功力都化作了指尖的一点力量,当然是能够给予敌人致命一击了。

很快,强大的弓箭优势显示出来,赵军这次彻底被压在了城墙下面不敢露头了,而密集而强大的火力攻击,更是让赵军的盾牌阵没有什么防御力量。很多士兵在燕军的弓箭之下丧命。

燕军的鼓声越急,进攻频次就越快。李衍很快就看到,燕国的攻击阵型中让出一条小道,很多士兵扛着云梯,想着浊鹿的城墙冲击过来。

这是燕军的登城部队,正在进行登城攻击。很快,一队队登城士兵扛着云梯就冲了过来。不过很快,在他们接近城池的时候,赵军早就憋屈了好一阵的弓箭手开始进攻了。这漫长的等待,终于让他们的怒火得到了宣泄。

于是,燕军的攻城部队开始被赵军频频照顾,每十队士兵,也就是有三到四队能够抵挡城下,然而即使如此,也很快被赵军从天而降的热水浇的鬼哭狼嚎,哀鸿遍野,很多士兵刚要登上登楼,就见热水兜头浇了下来,所有在城下的士兵都遭了秧,因为这种无差别的攻击,实在是最节省资源,又最有效的防御手段。唯一的缺点就是,需要有很多人供应热水。

子期凝神静气,看着燕军的攻势有些受阻,知道这是正常的现象,如果赵军直接城门大开的话,他才觉得有鬼呢。不过,赵军通过城墙优势,组织起一道有效的防御手段,倒也是正常的。

“传令,所有弓手换火箭进攻。”

弓箭自从人类诞生以来,就陪伴着人类的进步和成长,而人类也通过弓箭这种工具,熬过了诞生之初的危险,成功的建立了属于自己的文明,不得不说,弓箭对于人类的贡献,是非常巨大的。

弓箭的诞生之初,就逃脱不了成为杀人工具宿命。千百年来,人类围绕工具做了太多的改进,不但在传统的箭头上下足了本钱,研发出各种各样的箭头,更是在弓箭的使用上更加趋于多元化,最明显的例子,就是火箭的诞生。

随着子期的一声令下,燕国的火箭带着罪恶的火焰,奔向赵国的城头。由于火箭兼具了弓箭的远程性和烧伤性,很快就让赵国的城头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很多士兵正在准备进行新一轮的发射,就被火箭射中,夹杂了火焰的灼烧,让他发出犀利的喊叫。

周围的赵军士兵,看见自己的同胞被火焰吞噬,赶紧忙不迭的上前,帮助他扑灭火焰,然而,这厢边还没有结束,那边又有越来越多的士兵中了火箭,被火焰吞噬了起来。一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火焰在赵军墙头上窜了起来。很多士兵不忍火焰的灼烧,不自觉的从城头上摔了下去,当场毙命。

终于,没有人打扰自己了。子期隐隐有些高兴,说实话他没有想到,进攻竟然如此顺利,这才一天,就几乎登上城楼了。看来连司马赒都过于保守了。

不过,子期也没有过于兴奋,依然有条不紊的执行着进攻的命令。车兵配合弓箭手进行无差别火焰攻击,而刚才被阻滞的攻城部队们,有开始活跃起来,因为赵国都忙着救火,完全放弃了防御。

“将军,下一步该怎么办?”许袑看着被士兵们簇拥着的李衍一脸铁青,小心翼翼的问道。

“等着吧,再稍微等等,时机还不够?”李衍看着火海一般的城楼,摇摇头说道:“既然是奇兵,就该以出奇为主,何况现在,燕军的攻击正在减缓,我们要利用对方短暂的空隙,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说着,他略显狰狞的笑道。

“但是,恐怕再这样下去,浊鹿城一天就完蛋了。”许袑无不担心的说道。刚才进攻的时候,他就在楼下,是以尚不清楚激烈的程度。但是随着火箭跨国城墙,向城内的居民屋飞去,很多茅草的小屋立刻被点着,而过于紧密的房子很快就烧了起来,而且烧了很多连带的房屋。

一时间,整个浊鹿城陷入了火海之中。

“你看!”李衍突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地,指着一个方向说道,“看,那里!”

许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似乎是燕军打的兴起,士兵们似乎忘了阵型的重要性,只觉得一味的进攻,显得有些失了章法。不过燕军的将领似乎没有觉得什么不妥,继续坐在革车上,看着两国开展着城墙争夺战。

“看出来了吗?”李衍问道。

“看出来了。”他回过头对李衍说道,“进攻太快,阵型出现了问题。”

“嗯,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定然是不辱使命。”

“去吧。”李衍说道,“该我们进行反击了。”

“是。”

第七章 骑兵还击

东西方文化的发轫不同,环境不同,造就的文化也完全不同。比方说,西方文化注重侵略性,强调弱肉强食,落后挨打;而东方文化则注重追求天人合一,自然和谐。

这种文化上的差异,带给双方的影响是多方面的。特别是鸦片战争之后,东西方文化的差异更多的被拿来解读和分析,也是那个时候,掀起了向西方学习的思潮。

两国的文化差异性,从对骑兵的运用上也可窥见一斑。大体来说,东方文化注重和谐,强调自然,更多的是将骑兵作为协同作战的一个部分进行统筹处理,所以即使在骑兵最辉煌的时刻,步卒和弓箭手,都在扮演着各自的角色,而作为军队的统帅,能够协调处理好这种关系,运筹帷幄,显得更为重要。这也是为什么,中国文化中有很多所谓军师的角色存在。

而西方的军队中,骑兵的作用是非常突出的,贵族们所追求的骑士精神,更是突出了骑兵或者说重装骑兵在西方军队中的重要性。而西方骑兵文化的兴起,往往也是步兵文化的衰落。而把防御重甲发挥到极致,更是这种趋势的重要表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坦克出现在西方文化的土壤里是必然的,因为坦克可以看做是骑兵将防御发挥到极致的存在。

因此,想要破解西方战术,往往更多的强调实力的重要性,而在东方,则对谋略更加看重,更加专注于破坏协同作战的氛围。

许袑骑在马上,一脸凝重的样子,看着面前的城门缓缓上升,从身后的箭壶中从容不迫的掏出弓箭。他是少数几个能够三箭连发的将领,正是凭借着这项本事,他才在代郡有些名头。

李衍看重许袑的才能,并非是什么连珠箭,而是他对战场有着近乎敏锐的嗅觉。用赵希赵老将军的话说,他似乎有个狗鼻子一样,能够发现对方排兵布阵的弱点,并予以击溃。

就像是现在,许袑带领三千骑兵,像是出笼的猛虎,在城门开启的瞬间,宣泄般的冲了出去。对于聚集在城门口的燕国步卒丝毫没有兴趣,离弦之箭一样,奔向了燕军的左翼车兵方阵。

车兵在进攻中的优势是非常明显的,作为一个战争机械,车兵的战车,从当初的简单车辆,发展到三人同车,再发展到车辆的独辕、两轮、长毂。最后到具有更大的曲辕,更宽的车厢和更多的青铜装饰物,使得战车的防御力和抗冲击能力逐渐增强。

与此同时,战车也因为其用途不同,分为进攻用的轻车,防御用的广车,遮蔽箭矢用的革车等等。而许袑的目标,就是分布在左翼的广车。

燕军战车的排列,一般的防守车阵,都是以革车顶在前方,广车分布两翼,中间是轻车。不过,子期认为是攻城之战,赵国也没有摆出车兵,遂让左翼的轻车掩护弓箭手前出进攻,在他看来,即使赵国突然有兵马杀至,轻车完全可以应对了。所以,轻车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了军阵的最前面,没有一丝丝的防备。

就是这样的轻敌,给了许袑可乘之机,他率领来的骑兵像是一股逆流,冲击到了燕军左翼。

许袑则没有想太多,战场虽然混乱,他可不乱,眼看即将进入到了自己的攻击范围之内,他令旗一挥,骑兵立刻变成锋矢阵,在达到射程之后,果断的取出弓箭,朝着轻车上的燕国士兵射击而去。

轻车的目的就是为了进攻,所以在设计的时候,多采用四马并驾,而宽大的车厢,主要是为了能够让车内的三个人能够有更加广阔的攻击空间,而没有其他遮掩物的存在,就是为了方便观察敌军动向。

但是现在,许袑带领的骑兵部队,打的就是这种毫无防备的战车。虽然轻车周围的徒兵和弓箭手,第一时间发现了他们,但是骑兵的速度岂是他们能够反应过来的?他们还没有做好防御的准备,就看见骑兵的箭雨散落下来,射进每一个燕军的身体里。

与此同时,已经让周围的徒兵和弓箭手背锅的车兵们,第一时间竖起了自己的盾牌,驭手们开始调整马匹,转向离开,否则,自己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这个时候,车兵不灵活的缺点就暴露无遗。如今赵军的突然楔入,让燕军的左翼陷入了混乱之中,即使车兵想要转身离开,也变的寸步难行。而且,弓箭手还在积极还射赵军,而燕军自己的马匹吃痛,愤怒之下,也就不管是不是自己人,猛地就践踏着燕国同胞,呼啦啦的想要离开。

有一位伟人说过,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一切反对派都是纸老虎。而现在,燕国人更是陷入了自己人民的汪洋大海中,而所有的袍泽们,都成了反动派。他们想要离开,拼命的抽打着马匹,马匹吃痛,踩踏着周围的燕军。而燕军的弓箭手,却被勒令留守负责还击。可见,多年未见战火的燕国,已经彻底成为了一只纸老虎。

而打虎将许袑,却没有半分的怜惜,他率领骑兵在敌军外围游走骑射,绝不和对方死磕和鏖战。时而保持在安全的范围之内,时而又纵马回杀,他们配备的是韩国生产的强弓,无论是射程和威力,都比燕国要好太多。

而燕国所用的,都是一些老旧的武器,许袑游走射击,刚刚走到射程范围之内,燕军搭弓射箭,等他们做好准备的时候,赵军已经逃离了自己的射程范围,而赵国的弓箭却依然没有停歇,很快将这些迟钝的士兵尽数消灭。虽然赵军的马上骑射依然准确率不高,但是应对这种场面,却绰绰有余了。

“怎么回事?”子期站着车上,看着自己已经混乱的左翼。他刚刚也发现了这支骑兵,不过他觉得,这股气在面对自己的车兵之时,肯定是要送死的,遂也没有太过关心。

然而没想到,传令兵传来消息,左翼车兵陷入混乱之中,子期第一个想法就是,这股骑兵肯定不一般。

一般意义上的战国骑兵,由于没有高桥鞍和马镫,是无法作为主力兵种使用的。中原各诸侯国的骑兵,都是采用了一种皮垫放置在马背上,称之为“鞯”,也就是中的所谓“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的那个东西。他的作用,也仅仅是增加了马匹背部与人之间的摩擦力,其他的作用几乎没有。

赵国骑兵,恰恰是根据三胡的骑兵特点训练的新式骑兵,不但摒弃了深衣,穿上皮裤,使士兵的马上动作更加干净利落,而且根据赵雍的意见,采用了两头略微翘起的低角度高桥鞍。

赵雍来到战国之后最惊讶的地方,因为在这个时代,或者说,在马镫和高桥鞍没有发明的时代,根本不会出现所谓骑兵千军万马的状况。而没有马镫的骑兵,连上马的姿势,都像电影中表现的一样偏腿上马,而不是中国的所谓电视剧中三国时期就出现的马镫马鞍。而千军万马冲击敌军步兵阵那种热血桥段,近乎yy,而不是现实。因为没有马镫马鞍,很多事情是无法完成的。

高桥鞍的作用,第一是保证骑兵在马上不至于被马匹颠的前后滑动,无法固定作战,第二就是给了骑兵一个纵向的马上作用力,使得骑兵能够游击中射击。只不过若是没有经过刻苦的训练,这种没有马镫的高桥鞍,在没有支撑下,很容易被弓箭的后劲带的左右摇晃,甚至摔下马来,被马匹践踏而死。

这就是子期最疑惑的地方,传统骑兵的进攻方式,一个是骑在马上,看见敌人进入攻击范围之后,站定射击,无法游击射箭,第二就是下马结阵,然后像弓箭手一样射击。当然,近战骑兵除外。

但是听传令兵的意思,赵国骑兵非但不是下马结阵,而是在马上就完成了射击动作,这种战术,绝对是第一次见到,连塞外的匈奴人,都很少在马上,给予燕军巨大的伤亡。

“轻车和弓箭手,立刻撤出战斗,广车革车两翼前进,掩护两军撤退,骑兵冲击对方骑兵部队。给我将这股骑兵埋在里面!”子期略有些严肃的说道。

很快,许袑发现了不对,自己紧紧锁定的轻车部队和弓箭手,正在逐步退出战场,而自己似乎正在陷入对方广车和革车的包围之中。这两种车辆的作用就是用来防御,若是将自己围在期间,那么就能翁仲捉鳖了。

不能坐以待毙,许袑快速的观察着对方的包围态势,试图从中寻找一丝弱点,然而当兵种相克的时候,你的能力是徒劳的,必须快速发现对方的弱点。

对方的弱点是什么呢?

时间不等人,军情同样不等人,许袑犹豫之际,燕军的骑兵队伍杀将出来,不过他们明智的没有选择弓箭作为自己的武器,更多的则是挥舞着短剑,哇呀呀的冲着自己的骑兵冲击而来,试图用近战解决战斗。

许袑突然福至心灵,带头以锋矢阵冲向对方的骑兵,想也没想就朝着冲击自己而来的燕国骑兵一阵射击,之间他一箭射出,立刻从箭壶中再掏出一箭,继续射出,然后第三箭如法炮制。弓箭如连珠一般,朝着一个方向射去,第一个中箭的骑兵应声倒地后,身后的骑兵尚未反应过来,就被许袑的第二箭支命中,紧接着第三支。

须臾之间,三箭连发,可见许袑的臂力,果然是非常惊人的。

第八章 向死而生

许袑在燕军阵中左右拼杀的时候,李衍也没有闲着。他站在城墙上,一边指挥着赵军对燕**队的防御,一边仔细观察战场的情况。

在赵国骑兵建设之中,渐渐有两种思想流传开来。一个是以李衍为代表的传统骑兵派别,这一派别将领大致都认为,骑兵的作用在战场上,即以速度优势,将战场的正面较量,改变成以速度优势进行骑射攻击,以达到战役成果。这些将领大多都是骑兵出身,对于骑兵的使用也有些心得。

而另外一个派别,就是以百金营将领为主的少壮派,这里面主要是李拙为主,但是其最大的支持者就是赵雍。这一派的观点是,骑兵的作用是战略性的,即强大的机动优势而非速度优势,达到出其不意的进攻效果,速度优势只不过是他天然的本性。所以骑兵要善出奇,当骑兵的战略目的达到的时候,就已经胜利了。

虽然两派并没有形成什么对峙,但是在排兵布阵的时候,多多少少受到了其中的影响。传统的骑兵将领们,还是习惯性的将骑兵当做一个辅助兵种,而像百金营已经明目张胆的展开旗帜,树立自己独立作战部队的名号了。而这次的计划,就是李衍、赵希和牛翦三人,尝试将骑兵当做主力作战部队的开始。所以,在他们安排的那支奇兵尚未出厂之前,李衍只能勉强支撑困局。

许袑被燕军包围之后,看到对方骑兵进入战团,于是决定以冲击阵型攻击对方骑兵。由于有高桥鞍的帮助,赵军在也燕军的骑兵对决中,明显占有优势,当赵军与燕军骑兵相接的一瞬间,都挥动着短剑砍向燕军,而燕军也毫不示弱,顽强的和赵军互相拆招,燕赵男儿的血性在这一刻进行了碰撞,刀剑迷离了双眼,青铜的撞击声铮铮作响,就连身下的马匹也毫不示弱,互相比划着拳脚。一时间,两拨骑兵对撞的洪流,似乎成了大地沉闷的变奏曲,而武器的铮铮之声,是这变奏曲中偶尔迸发的音符。

许袑挥舞着短剑,左砍右劈,同样穿着皮甲的燕军骑兵,对于锋利的短剑也是毫无招架之力的。许袑臂力惊人,一刀下去,对方招架不住,力道传到对方的身上,冲击力让燕军整个人在马上都坐不稳了,只能调整姿势,而几乎没有受到太多影响的许袑,趁机砍向了对方的脖子,鲜血迸发出红色的液体,随着喷溅的血花,燕军摔倒在地,再也醒不过来了。

而其他燕军也遇到了这样的难题,由于赵军处于射箭的要求,挑选的骑兵大多臂力惊人,是以在这种短兵接触中,往往更有优势,燕军骑兵虽然也有袭扰的功能,但是由于并非主力部队,其训练水平肯定是打不过赵军的。所以战场之上,一个赵军即使面对两个燕军的袭击依然能够从容应对,而且最重要的是马鞍的存在,让燕军在调整姿势的间隙,胜利的天平就倒向了赵军。

许袑看了看四周逐渐压缩的包围圈,知道不能再过恋战了,否则自己就要死在此地了。是以两队骑兵刚刚分离,许袑就指挥着赵军冲向外围。而经过刚才的一次交锋,燕军的骑兵伤亡比例非常大,大约死了一层士兵。但即使如此,也在调整之后,疯狂的再次杀向赵军,试图将其挽留在这阵型之中。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这一次也算是死地了。许袑想着,手中马鞭不住的抽打着骏马,让他的速度再快一点。但是无论如何,这点时间已经足够燕军从容包围了。而且,刚刚撤出的弓箭手们,正在包围圈外布阵,再过一会,若是许袑再也无法冲击出来,那么就要直面死亡了。

不能这样下去了!许袑看了看身后的队伍,打了一个呼哨,手臂在空中划着圈。身后的赵军很快就领会了他的意图,很快分散开来,每六个人形成一个小六花阵,每个六花阵成为一个战斗单位。许袑带领着自己的战斗小队来到中间,其余战斗小队按照各自操练的形式,分里中外三层,紧紧围绕着中间的许袑小队旋转前进。待不多时,经过激战剩下的两千五百多骑兵,形成了一个以六花阵为基础,以许袑小队为核心的同心旋转圆。

许袑也没有过多考虑,以核心身份冲向了对方广车和革车包围网的交界处。与此同时,整个骑兵同心圆方阵一并随着前进,丝毫没有迟疑。这也难怪,李衍是个老好人,赵希可是铁面将军,这两位一少一老,配合非常默契,而且以骑兵为训练中心,这种阵法的训练自然是工作的重点。

当外围的骑兵到达了自己射程范围之后,只听鼓声响起,他们毫不犹豫的抽出弓箭,朝着燕军两军交接的地方发射。由于赵军是圆形布阵,所以进攻的形式是一种特有的弧线形进攻,而且进攻的地方始终只有一处,那就是燕军阵型的弱点所在。当外围骑兵射击完成后,迅速内切,中层的骑兵迅速补位,完成第二次进攻,而他们之后,最里面的那一层的骑兵已经变成了最外层,由他们进行第三波次的进攻。

赵军通过这种弧形交替进攻,瞬间将压力传递到了中山方面。因为骑兵的速度毕竟非常快,而同一辆战车,即使是防御力强,也无法抵抗这种多频次的攻击。但是赵军并非是一群人统一进攻,而是通过交替完成进攻,完成了战斗准备工作。而这种阵法的厉害之处在于,高速运动中的骑兵圆,压迫着中山国的防御阵型,若是硬抗的话,必须通过调动完成换防,否则根本抵抗不住,若是不硬抗,随着赵军阵型进攻,那么自己的阵型早晚会被压缩摊薄,到时候一样被赵军攻破。而且赵军进攻的是两军的结合部,这种两个部分完成的配合,始终是不如一个部队更加有凝聚力。

追击的燕国骑兵部队,看到这个阵仗也是稍微一愣。但是很快就发现自己几乎是无处下口,只要到了对方的射程之内,交替进行的骑射部队就会对自己进行攻击,而自己逃离了射程之后吧,对方也不追击,依然专注于对包围圈的冲击。这让燕国骑兵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果不其然,约莫盏茶的功夫,中山的防御阵型中就出现了疏漏,广车和革车交替换防的时候,由于箭雨的倾泻,导致换防的两个部队出现了些延迟。而这短暂的延迟,就让赵军抓住了机会。三层赵军交替进攻频次更加密集,军鼓的声音也越加急切,在这种进攻的频次下,中山的革车不得不停下来进行修整。

许袑在阵型的中心,看到对方两个车队只见露出空隙,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的微笑。只要有这条小道,就挡不住我!他又挥起起自己的手臂,在空中转了几个圈之后,狠狠的向前挥动。示意部队冲击那条缝隙之后,立刻搅乱对方的阵型,扩大逃生的道路。很快,那条缝隙越来越大,试图继续冲击赵军的部队几乎无法进入阵型之中,阶段阵型。只能不断的后退,而早就布阵的弓箭手们,也开始朝着赵军射击。

逃出去!许袑此刻没有犹豫,让原本结阵的骑兵迅速散开,朝着弓箭手阵型冲了过去。而弓箭手们见对方骑兵赶来,终于无法抵抗,鬼哭狼嚎似得呼啸着四散开来,而那些逃离晚的,很快就将自己的性命,葬送在了赵军的铁蹄之下。而赵军也是丝毫没有心软,毫不留情的将他们踩在脚下,冲向城门。这一刻,中山军的包围算是彻底崩溃了。

当子期看到骑兵如龙归大海,肆虐着自己在城门前的士兵时,狠狠的拍了一下扶手。他知道,此刻即使全军进攻,都未必能够留下这支给他带来深深震撼的骑兵。特别是刚才的阵型,绝对是经过长时间磨炼的一套成熟的阵法,否则,这种交替前进的弧形战法,不可能如此轻松使用。而使用这个阵法的将领,也的确是一名经验老道的骑兵。

“将军,看来今日神明不再我们这边,我看,还是暂且休兵吧。”司马赒看到赵军势如破足的样子,知道了自己的属下没有欺骗自己,当日在石邑城下,被神出鬼没的赵军跳出了包围圈,果然是真的。至少这股赵军骑兵,给司马赒的感官是非常震撼的。绝对和自己所见过的赵军不同。他不知道的是,当初在石邑城下的骑兵,其战斗力比之这支骑兵犹豫过之。

“今日之仇,必当还报!”子期愤愤的说到,对着传令兵大吼一声“鸣金,撤兵!”

当回到涿鹿城中的许袑,伴着李衍看到燕军撤退的消息时,满身的伤口和酸痛,顿时就好了大半。他笑着对李衍说到:“终于不辱使命,让燕军咬住我们了。”

李衍看着他身上已经有了大大小小不少的伤口,而且长时间的使用弓箭,双臂一定非常痛,遂点点头:“是啊,接下来,主角就不是我们了,我们可以好好休息了。让我们看着这股燕军,还能支撑多久吧。”说着,他头也不回,慢慢走下了城楼。

就当浊鹿城外,一场大战正打到激烈处时,赵希捋着花白的头发,已经能够看到燕国的易县,就在自己的眼前了。

第九章 围点打援

周显王十六年,魏国围攻赵国都城邯郸。无奈之际,赵国向齐国求救。齐王命令田忌孙膑统兵救援赵国。孙膑审时度势,力主田忌不要北上救援邯郸,而是趁魏国国力空虚之际,进攻魏国国都大梁。

孙膑先让对于军事知之甚少的齐城、高唐二人攻击平陵失败,假意让魏军认为齐国兵力弱小,其次在带领精锐部队,围攻大梁城。当是时,庞涓刚刚围攻邯郸,听到齐军大败平陵的消息,有些大意,待攻下了邯郸,就听到了齐军围攻大梁的消息,不得不来不及修整,就带着部队南下驰援,终于在桂陵中计,损失惨重。史称围魏救赵。

围魏救赵开创了中**事史上运动战歼敌的先例,避开了魏国的主力部队,以精锐部队穿插敌人身后重要战略据点,然后集中优势兵力,诱敌深入,依托地形予以歼灭。这给后世很多名将带来的重要的启迪,也揭开了“运动战”这一全新战术的神秘面纱。

从战术运用上来说,围魏救赵就是利用了“攻敌之必救”的原则,迫使魏军进行回援,同时数计并用,不但解了邯郸之危局,更是让魏国遭受到了巨大的损失。

而牛翦在军事会议上的策划,几乎就是这个计划的翻版,但是众人却不知道,实际上他们是将围魏救赵发挥到了另外一个极致—围点打援。

赵希依然记得,牛翦在军事会议上侃侃而谈的样子,他一边在沙盘上指指点点,一边口若悬河,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

“首先,以代王城和无穷之门为线,将东部之重要士卒,全部集中到西部,只留下少量骑兵和绝大部分步卒,组成防守部队,确保东部城池不容有失即可。而集中之部队,分上中下三路出击三胡,造成我军例行‘北巡’的样子,以空虚之东部城邑为诱饵,吸引燕国和中山国的注意。”

“其次,组织一支车骑混编部队,从飞狐峪经灵丘南下,沿着赵国和中山国之边境,昼伏夜出,以半月为期,出现在易县城下,进行围攻,以掐断敌人之后路。而此刻,浊鹿之守军,应准备一月之粮草,紧紧吸引住来犯之敌,以图敌人久攻不克,而挫伤敌人之锐气。”

“那么这个易县,到底是打还是不打?”一个都尉忍不住问道。

牛翦微微一笑,神秘的说道:“似打而非打。”

“什么意思?”

“易县是燕国大军的粮草重地,若是能够掐断此路,则燕军的军心必然涣散。而我等则在其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静等对方来援,以全歼其所部。”

众人一听,心中立刻明了,这就是当年孙膑用过的围魏救赵嘛!果然是精妙无比,纷纷竖起大拇指,说牛翦老当益壮,果然是赵国之栋梁啊云云。

就在此刻,在一旁沉默良久的李衍,突然轻声说道:“若是对方不来回援易县,我军的处境岂不是太过凶险?”

众人一愣,显然没有想到李衍会这么说道。牛翦也不以为意,问道:“李都尉为何有此一说?”

李衍向牛翦搞了个罪,指着易县说道:“易县,乃是燕国边境重镇,燕国苦心经营多年,既然是粮草重地,自然也是储量惊人的,有如此储量,我军需要多少人才能攻下来此城呢?”

众人心中一凛,果然如李衍所说的话,那么所需要的军队数量,绝对是一个万人之数,何况,易县所屯扎士卒,其人数自然也不会太少,就这一点来说,想要攻下来,也是非常不容易的,更不用说要围住了。

“第三,”李衍指着沙盘上的两军形势说道,“易县位于燕赵边境,同样也是燕国和中山国的边境,有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忧虑,若是轻易攻打此地,必然会惊动周围郡县,那么大军必然将遭遇几倍于自己的敌军包围,若是如此,恐怕我们埋伏不成,反而会被对方包了饺子了。”

李衍丝丝入扣的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在他看来,牛翦的计策决然是不错的,但是问题在于,此刻是在对方境内战斗,而且燕国并非兵力空虚,若是进入燕境攻打易县,不但有覆灭之虞,更有引火烧身之险,说不定连浊鹿都保不住,到时候,空虚的东部将会全然被燕军一战而降,赵军也就无法自由的出入飞狐峪了。

众人都不是傻子,当李衍将这三点说明白之后,众人都发现了牛翦计策的漏洞所在。说的好听一点,牛翦的计策并没有错,但是问题在于,全然让出东部城市,实施大范围的迂回包抄战术,风险系数太大,需要承担的风险也大,除非是有绝对的把握,否则谁都不敢承担责任。

赵希看着众人一言不发的样子,而牛翦这位老将军,也因为刚才自己的方案疏漏,在全力寻找解决的方案。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再不说话,恐怕这些人,还未开战,己方在士气上就输了一半了。但是,到底该如何解决呢?

赵希是沙场老将,知道牛翦的方案绝对是可行的,但是李衍提出的问题也是绝对存在的。若是不能够解决,李衍的话就绝对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真真切切的现实了。

正当他陷入迷茫之际,突然想起,曾经听赵雍谈起,他是如何在中山境内闪转腾挪,和中山骑兵迂回周旋的,遂眼前一亮,疾步走到沙盘前,盯着沙盘凝神思索起来。

众人见老帅有些异样,赶紧看去,才知道赵希此刻正在绸缪妙计,刚要询问,却听赵希猛地一拍沙盘,兴奋的说道:“有了,此策定然可行。”

“将军,计将安出?”众人翘首望着赵希,牛翦和李衍也是打起精神,看着赵希,希望听这位老帅的安排。

“我之计策,乃是师从于君上所得。”赵希得意的一笑,指着沙盘说道:“牛老将军的方案,是没有问题的,某基本同意。某将下令,调动代王城东部,包括浊鹿城的大部分部队,只留下少量骑兵和大部分步卒,完成城池的防守工作,至少要准备一月的粮草。”

“第二,吾将带领一支骑兵主力部队,和少量车兵,从灵丘绕赵国和中山国的边境进入燕国,以车兵部队围攻易县,并且大造声势,以图让敌人以为是主力部队来袭。”

“此时,易县守军定然要燃起烽火,召集部队求援。我车兵部队继续在易县留守,而骑兵则主力四处出击,依托易县平原地形,出击来犯之敌。最大化的歼灭燕**队。如此,则燕军久攻不下浊鹿,定然要回援易县,否则他的将领恐怕有命活着回去,也没有命活下去了。”

赵希的方案,完全就是现代版的围点打援。以主力围攻据点,利用自己的机动性能优势,四处出击,打击援军。从而造成易县岌岌可危的假象。若如此,久攻不下的燕军若是不回来救援,那么就死到临头了。若是其回援了,则又将陷入赵国的圈套之中。

果然,牛翦和李衍眼前一亮,这个方案虽然依然充满了挑战性和风险,但是和牛翦被动打援不同,赵希强调的则是主动出击,利用骑兵的速度,进行大范围的机动作战。将整个战场的形式都倾向于自己这边。和围魏救赵的根本不同就在于,一个是主动出击,一个是被动打援,其计策高明与否,高下立判。

于是,众人不再犹豫,赵希也根据这个方案做出了安排,西部战区以牛翦为主,主要目的是佯攻三胡之地,给燕国和中山演戏。牛翦是代郡除了赵希之外最重要的将领,由他负责,在合适不过,而且也符合其他国家的情报认知。

“记住,若是真的和三胡打起来,也不要心软,不要害怕。君上不日就要大婚,打好这一仗,也算是给君上的贺礼了。”赵希严肃的对牛翦说道。

“得令!”牛翦知道这出戏,自己唱不了主角了,不过能够演一个配角,也算是符合自己的身份吧。

当诱饵的任务,赵希分配给了李衍。他本身性格谨慎,而且留下的些许骑兵,也能作为防守的重要部分。而且,若是此计成行,则李衍可以率领骑兵于赵希前后夹击回援之敌。

不过,李衍知道,这是赵希在为自己减轻负担。虽然这次战役的主角是围点打援,但是其责任也不小,而且还要对车兵进行统筹安排,在这个大殿里,有这种资格的,除了赵希就是牛翦。他李衍是完全不够格的,所以他虽然在骑兵运用上有些水平,但是仍然不能担当大任。

“以次日为始,终将各自准备,守口如瓶。一个月之后,某将带领车兵和骑兵混成部队,抵达易县之下,完成对易县的围攻。若是此战成行,定然回师之日,和各位会饮三百杯!”赵希激动地忍不住说道

“祝将军旗开得胜!”

而进,赵希看着易县的城墙,终于掐断了会议,令旗一挥,吼道:“围城!”

第十章 应变之策

漫天的星光下,冷风吹过的山谷呜呜作响,时不时的带来青草的香味。

李衍站在浊鹿城的城墙上,眺望着城墙下面,依然在强攻的燕军,心中的警惕又多了半分,就连夜里的寒冷都已经觉察不到了。这已经是五日以来,燕军发动的第三次较大规模的强攻了。

第一日的攻城被挫败以后,子期调整之后,对浊鹿发动了更大规模的攻击,虽然依旧是弓箭开道,步卒强攻,但是这次,他们使用了火箭。

当成千上万的火箭飞向了浊鹿城头,在城头上点燃起熊熊大火的时候,整个天空似乎都被笼罩在了火焰之中,久久无法熄灭。但是此刻,若是守卫城头的士兵有些许的混乱,就会给正在顺着云梯登上城楼的燕军以可乘之机。

就在这紧要关头,李衍不得不将自己的宝贝骑兵拿了出来,协助步兵进行守城。而这些在马上威风凛凛的骑兵将士们,在陆上显然也是不甘示弱的,他们中很多人之前就是步卒,这一次只不过重归老本行,依然很习惯。

是以,一群步卒顶在城墙口,死活不让燕军登上城门,另外一些骑兵则帮忙四处救火,防止火势蔓延。

不仅如此,李衍召集了城中的县令和三老族长,要求他们必须提供壮丁,否则按通敌罪论处。在这个时代,还没有所谓的家国的绝对概念。在老百姓眼中,只要能够活下去,就是最大的幸福。所以除了经年占用的城池外,很多地方都难得有百姓帮着守城,这一次李衍以性命相威胁,倒也不怕他们不服从。

果不其然,在三老族长的带领下,很快聚集了一批两三千人的壮丁队伍,都是傅籍之人。这样的数字在浊鹿这个贫瘠的地方来说,已经非常可观了。李衍将他们和骑兵混在一起,分成三个部分,轮番休息防御,最大限度的利用所有士兵精力。

草草算算,五天以来,燕军从四个城门轮番进攻,大大小小也有十数次战斗了,李衍一面安排防御,一面还要做好协调工作。无论燕军耍什么手段,自己都坚守不出,让子期的一切阴谋诡计都没有效果。这才保住了浊鹿城。

“将军,燕军又退下了。”看着如潮水般退却的燕军,已经遍体凌伤的许袑高兴的说道。

李衍用剑拄着地,眺望着燕军离开的情形,靠着身旁的柱子上,用尽力气说道:“这样的进攻已经三四次了,下次再来,恐怕就是动真格的了。”

“是啊,燕军忽快忽慢的进攻,也着实太熬人了。”许袑擦擦脸上的血迹,“兄弟们已经好久没有睡一个囫囵觉了。”

“是啊。”李衍看着城墙上,东倒西歪的赵军士兵,一个个看着燕军退下,立刻躺倒在城墙下,抓紧时间睡一会,连被人踩到都意识不到疼,让他的心也跟着抽搐了一下。“但是也不能不打起精神,我恐怕一会,燕军还会再来进攻的。”

“这个燕军的将领,还真沉得住气。”

“越是这样,我们越要比对方沉得住气啊。”李衍缓缓说道。

“不知道赵老将军那边,战况如何了?”

“是啊,他们那边紧一点,我们这边就能松一点。他们打得越急,我们打得就越轻松。只要能够威胁到易县的安危,我就不怕和对方耗下去。”说着,他恢复了些许神采,对许袑说道“传我命令,第一队士兵原地待命休息,第二队士兵上来防御。为第一队士兵争取休息的时间。”

“唉!”许袑摇摇头,狠狠叹了口气,下去传令去了。

与此同时,子期望着依然在着火的浊鹿城墙,久久说不出话。

这已经是来到浊鹿的第五日了。五日来,子期不断的指挥燕军,进攻浊鹿城。除了正常的手段之外,火攻、强攻、器械和骚扰,无所不用其极。为了增强攻击的突然性,他也对赵军进行白天骚扰,夜晚攻城的战术。但是,到现在为止,浊鹿城依然在赵军的管辖之下,丝毫没有易主的样子。

而且,五日的进攻没有一丝效果,不但军队的士气降低的厉害,就连自己都没有什么信心了,他不禁想知道,对面的浊鹿城里,到底盘踞了多少赵军,为何总也打不完?为何他们有如此强大的精力,能够抵挡自己的轮番攻击?

特别让他头疼的,就是对面的骑兵部队。每一次这边开始冲锋之后,对面的骑兵部队就会从城里冲出来,在自己的军阵周围进进出出,丝毫没有胆怯。是以攻城以来,自己的车兵也是遭到了他的连番折辱。

也难怪,别的国家都把骑兵当成辅助兵种来用,而赵国这位将领,偏偏将骑兵当成主力使用。虽然他们没有车兵,但是以骑兵破车兵这种战法,还真的是第一次遇到。

“将军,紧急军情!”正待子期反思战况的时候,一个士兵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满脸血色,呼吸急促,急喘喘的说道:“将军,易县告急,我们被赵国士兵围攻,已经有两日了。若是再不回援,恐怕易县难以保住啊!”

“什么!”子期揪起他的领子,双目怒睁,恶狠狠的说道:“再说一遍。”

“易县告急,赵军已经围困我们两日,若是再不回援,恐怕易县难以守住啊!”

子期颓然的松开手,将士兵摔在地上,看着眼前的浊鹿城,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攻不破这座城市了,一切的一切,都是一个阴谋。

燕军的大帐里,已经知道前因后果的司马赒走了进来,看着围在行军地图旁的子期,急忙问道:“现在到底如何了?”

“我们上当了。”子期头也不抬的说道。他此刻对于司马赒没有半分的好脸色,若不是中山国力主攻赵,自己现在也不会陷入这样的窘境。“赵国恐怕早就获悉了我们进攻浊鹿的消息,来了个还治其身,从其他地方绕道进攻了易县。已经有两日了,恐怕再稍晚一些,易县就会被攻破了。”

“易县是后勤重地,粮草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要是相守,赵军恐怕就是想打都打不下来。”司马赒替子期分析到。

子期摇摇头,“不是如此,赵国此次进攻的目的,如果某所料不差,是攻我之必救。”说着,他指着行军地图,比划着说道,“从浊鹿到易县,周边没有任何村庄,也就不存在补给的问题。我军现在粮草还算充裕,是因为前日刚刚补充完毕,若是从今日起断粮,则总共不会超过三天,就不得不因为断粮而投降。”

司马赒当然知道,之前之所以进攻浊鹿,一是看到此地算是孤悬赵国境外,即使是赵国想要救援此地,也只有飞狐峪可走,而飞狐峪天险,补给起来自然是非常苦难的;其二,就是虽然浊鹿城依靠关隘,本身却并非是关隘,这样的好处就是,一旦攻下了此地,必然就是下一步进攻的据点,掌握了战争的主动权。但是他也没想到,两家联军,轮番进攻,依然没有攻下这个城邑。这样一来,说好的突袭战,变成了持久战,以至于拖累到了今日,想离开,确是万万不能了。

“将军的意思?”司马赒谨慎的问道。

子期将地图掉了个方向,摊在司马赒面前,说道:“赵国这是希望像当年齐国救赵国一样,围攻易县而迫使我军回援,而若是此刻回援的话,毫不夸张的说,必定有赵国的埋伏在路上等着我们回去。”

“不错,此计划,与当年围魏救赵之旧事,有异曲同工之妙。”司马赒也谨慎的点头附和道。

“所以,无论军情多么紧急,我们都要谨慎前进,万不可轻骑冒进。”

“但是,易县那边”

“易县那边,并非不能破解。”子期说道,“只不过还需要相邦帮忙。”

“责无旁贷,不知道子期将军妙计。”

子期指着地图说道:“此地乃是唐县,是燕国和中山国的边境所在。某希望相邦能够下令,排遣唐县之士卒,驰援易县。与此同时,某也将下令,尽起易县周围城邑之士兵,火速驰援易县。希望能够暂时解除易县之围困。”

“然后呢?”

“我军前队变后对,两翼变前锋,骑兵开道,车兵次之,步卒再次之,分前中后三队开往易县。如此安排,也是希望于骑兵能够快速探明敌情,为我军扫平障碍而设。”

“若是如此,当然能够最好。”司马赒点点头,不得不说,子期这个将军,还真的不是靠走后门当上的,是有点真才实学。否则换成其他人,说不定就轻车回援,重蹈庞涓之旧事了。“不过,某以为,虽然如此,到不妨让我等小施计策,让赵军也吃个亏,如何?”

子期眼前一亮,看着司马赒的眼神立刻就不一样了。在军情面前,能够临危不乱的将领,算是一个合格的将领,而在军情面前,还能谈笑自若的,也就算的上一个名将了。司马赒果然不愧是中山国的相国,在领兵打仗这件事情上,竟然别有天赋。

“计将安出?”

司马赒搜索半天,突然像是看到了宝贝一样,微笑着指着易县以北的一个地方说道:“此地,将是你我破敌之处。”

子期顺着他手指看去,上面清晰的写着两个字“勺梁”

第十一章 疑兵之计

太行上横亘在巨大的平原上,自然的将中原大地和塞外边关分成了两个部分。

塞外被称为蛮荒之地,居住之胡人,一直以来都未被中原人所接受,他们靠着弓马骑射,牛羊牲畜,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而中原大地,由于对土地多了那份难舍的情节,从而早早地开始发扬周礼名教,男耕女织。

两种文化的天然敌对,反映在军事上,就是进攻与防守的对立。而体现在地理形态上,就是关隘的修建与使用,成为抵御弓马骑射的最佳防御利器。而这种防御方式的集大成者,就是长城。

不过,由于胡人弓马娴熟,而易县唐县一带能够守得住,全指望紧紧握住飞狐峪的赵国国力。燕国和中山只能在一些地理形胜的地方构筑关隘,以防御外敌。其中最著名的两个关隘,一个是中山国的鸿上塞,一个是燕国的上谷关。两个关隘一西一东,不但锁住了太行山出入华北平原的咽喉,更是将防御赵国的前线,推到了赵国的门口。因此,两国才想不到,赵国竟然会从灵丘绕行至身后,这样一个战略的迂回,在这个时代,是非常具有挑战性的。

那么,如果是对方回援的话,到底应该走哪条路呢?

赵希骑在马上,看着行军地图不停的思索着。数日来,他指挥赵军在易县和唐县之间的广大平原上左右出击,不断的击破来骚扰的两**队。毫不客气的说,赵希这两天就是在马上度过的,整个部队都难得进行休息。他当然是不敢分兵的,因为他不相信,对方会老老实实的中计。

摆在赵希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赌燕国回援经过上谷关,那么赵军就可以在上谷关进行埋伏,重演当年孙膑擒庞涓的旧事;要么就是燕军也迂回到中山边境,从鸿上塞回援易县。无论哪一种,一旦选错,对于包围易县的赵军就是覆顶之灾。

若是自己回防易县,以逸待劳呢?似乎也不是最好的选择,若是当燕军回援的时候,肯定是经过修整,而且联合中山的军队,构建起层次性的包围圈,自己就是想跑都跑不了了。所以,赵军只能主动出击。

孙膑曾言:“故善战者,见敌之所长,则知其所短;见敌之所不足,则知其所有余。”在他看来,一个能够取胜的将领,最重要的就是出奇,而出奇的关键,就是以己之长,攻彼之短。不过所谓奇兵,也是需要正兵相配合,一味的使用奇兵,往往也是一种求败之路。

所以,赵希终于下定了注意,将地图收了起来,对身后的传令兵说道:“速速传来各路都尉,我有重大军情安排。”

上谷关,又名蒲阴陉,太行八径之一,在后世还有一个非常响亮的名字—紫荆关,位于易县城西北的紫荆岭上,东为万仞山,千岭耸立,峭壁悬崖;西有犀牛山,蜿蜒向西,与盘石口相接;北为拒马河,谷宽坡陡,浪高水急;南是黄土岭,背千山万壑,层峦叠嶂。依坡傍水、两山相夹。正是这样独特的地形,在后世造就了他长城内三关之一的重要地位,号称“南阻盘道之峻,北负拒马之渊,近似浮图为门户,远以宣大为藩篱。一关雄距于中,群险疵于外,规模壮丽,屹然为畿辅保障。”

燕国据有此地,构建成了一座简单的关隘。这主要是希望凭借地形,阻挡赵国的进攻。赵希进入燕国内地时候,没有选择走这条路,也是非常正确的,毕竟,如果想要攻打下来这个关隘,不但浪费时间,而且一旦拖延日久,那么被子期和关内守兵来个前后夹击,就不好玩了。

这一日,城门下疾驰过一队人马,约有两千人左右,刚刚走到门口,就被守关士兵拦住了。

“干什么的?”虽然看着是燕国士兵的衣服,但是现在是非常时期,赵军很有可能在近期内叩关,守关的士兵也是打起十二分精神,不让一个嫌疑人物过关。

“奉子期将军命令,叩关驰援易县,速速开门!”城下的士兵高声叫道。心中那个怨气啊,老子千里迢迢冒着生命危险过来帮忙,还没这些人问东问西的。

“令牌在哪?送上来!”说着,守关的士兵放下一个吊篮,让这些人将令牌放在吊篮里。那士兵知道非常时期,这也是规矩,遂恭恭敬敬的将令牌放在了吊篮里,等待开关进城。

然而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开门,带头的都尉也气愤的紧,子期让他务必两日之内到达易县城外,如果自己现在过关,估计能够按时到达,然后引诱赵国骑兵前往指定地点,以完成对这股赵人的合围。但是,若是再耽搁下去,恐怕自己就要被军法从事了。

忍不住,他又命令手下“哐哐”叩关。结果就听头上士兵喊道:“干什么干什么,这里验牌子呢,慌什么慌!”

那都尉一听,肺都快咋了,这令牌可是子期离开之前,特地在这里留下了另外一半的,只要两半一和,真伪立刻可知。因为每个国家的这种令牌,尺寸和大小,甚至材质铭文都不一样,无法作假。结果他们这一验就是盏茶功夫,怎么能不让都尉生气。“他娘的,令牌是真是假,一看便知,还用的了这么久?”

“对不起,上头有令,最近赵军肆虐,为了防止被蒙混入关,所有兵符令牌,必须再三审核,否则,不予开关。”那守关士兵不屑的看了一眼气急败坏的都尉,冷嘲热讽道:“您这打扮甚是可疑,是以兄弟们要好好验验。”

“我呸!别给老子玩猫腻,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这是想要过路费吧。”所谓过路费,就是一种行贿。一般情况下,正常通关的商旅在缴纳税费之后,还要随手多给出一点费用,这个费用是不入账的,而是进入到了守关士兵的手中,名曰辛苦费,最后当然还是守关的头头拿大头,下边的小的拿小头。

不过就算如此,这一年的收入也是相当可观了。最近由于赵希在燕国境内搅得天翻地覆,上谷关被迫关闭,不得通过。导致这些守关士兵的收入直线下降,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一队通关的,怎么能放过他们呢?

何况,你是将军的部下,不也只是个都尉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您既然知道,刚才吊篮里为什么分文没有啊?”

“老子他娘的是来杀贼的,不是来给你们送钱的!信不信老子进了关,剁了你们这群小崽子。”

“您看您说的,这么凶神恶煞的,您说你是燕国士兵,我看不像,您肯定是赵人,否则怎么要杀我灭口啊?”

都尉还想再骂,身边的侍卫赶紧拦下,提醒他军令要紧,莫要再过计较,军令要紧,若以军令延误,自己就性命不保了,更没办法为自己辩护了。都尉一想,也是正理,遂心不甘情不愿的让副将吊了一些散碎钱物,让守关士兵放自己前行。

“早就如此识趣,还用的着费劲吗?等着!”那士兵看了一眼关下的众人,冷笑说道。

那都尉刚刚觉得顺气,结果听此一言,再也忍不住。待城门开启,还没等那个开关的士兵高兴过来,只听“啪”的一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从脸上传来,伸手一摸,抬眼一看,满是血迹,却见行凶之人,趾高气扬的看着他,持着马鞭,冷冷说道:“这是一个教训,等着吧,老子定要将你告到将军帐前,将你车裂而死。”

说完,头也不回的策马飞奔而去。只留下士兵愣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边厢按下不说,且说都尉带着一干骑兵,策马奔腾在蒲阴径上,心中的那份担心越来越重,恨不得马蹄倒腾再快一点,让自己能够飞到易县。

突然,他的愿望好像实现了。只见马匹突然一顿,然后整个身子往下倾,似乎碰撞到了什么空气墙一样。而都尉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出现在空中。待他明白了何事之后,只听“噗噗噗噗”声音大作,一阵箭雨从天而降,像蚂蟥一样扎到每个士兵的士兵的身上。

变故陡生,燕军显然是没有想到,就在自己眼看就要出了小路的时候,会遇到埋伏。看来守关的士兵很少出来巡山,否则怎么会让这样一股伏兵突然出现,给自己造成这样的损失呢。

不过很快,都尉就反应了过来,越是如此,就越是不能休息。他赶紧让能够行动的士兵起身,在待在这里一刻,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然而,头上的箭雨依然倾盆而作,那些被绊马索绊倒的马匹已然是不能行动了,马匹都残疾了。然而由于小路过于狭窄,导致前面摔倒的马匹将整个小路都堵死了,现在想出去,也要颇费些周折。

悬崖边上,看着下面的燕军已经陷入了这简单的组合陷阱中,负责行动的赵军都尉冷笑不已,淡淡说道:“看来老将军说的没错,你们顶多算是替死鬼,真正的大部队,想必是不会从这里走了。否则,又怎么会只有你们这点小鱼小虾,在这里扑腾呢。”

说着,他对旁边的士兵说道:“差不多了,让他们走吧,正好给易县的那些人带带话,我们赶紧离开,赶上大部队。”

“都尉,为何不将这群人全部歼灭在这里?”

“将他们全杀了,谁给易县之中的守将报信:赵军准备攻打上谷关这个消息呢?而且,那些来往易县的燕国信使,不就白死了吗?”说着,他对那士兵说道:“走吧,只要易县有人相信,赵军在上谷官集结,就可以了。”

第十二章 各有算盘

当被赵军埋伏的残军败将,逃回了易县的时候,想象中的千军万马围城的场面已经不见的。取而代之的,是满城的士兵站在城墙上警戒。被困了许久的百姓们纷纷从城门出来,赶回自己郊外的家里清点损失。而有些财富的人,也开始赶着车辆,焦急的催促着自己的家人上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所以他们现在进城,非常难走。

递上令牌,这次他没有受到阻拦,径直策马奔到了县令府,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告知了易县县令。

话说这易县县令,虽然是燕国之人,但是好巧不巧,他的顶头上司,偏偏就和子期的哥哥子之不对付。因为他的顶头上司,叫市被。

市被,燕国大将军,虽然出身低微,但是凭借练兵有方,颇的燕王赏识,而这种鼓励,让市被对于燕国王室更加忠心。所以在朝堂之上,他也是反对子之势力的主力军。

“你是说,赵国人离开易县之后,出现在了上谷关,随时有可能攻打那里?”

“这个”都尉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说道:“虽然没有具体的证据,但是,赵军似乎有攻打上谷关的企图。”

“但是,子期将军的意思,似乎是将赵军往西南驱赶吧,准备在勺梁包围这股赵军?”

“是的。”都尉从子期军中前来,当然知道子期让他来易县报信,就是为了传达这个意思。

“哎呀,这个可就难办了。”县令略一沉吟,有些为难的说道:“若是按照将军的命令,我等应该配合将军组织士兵将赵军赶往西南。但是既然赵军有企图攻打上谷关,这是准备从北边的上谷关回窜赵地啊。这可真是让人为难啊。”说着,他略显无奈的看着都尉。

“这个我想将军既然让我等将赵军赶往勺梁,应该是有自己考虑的吧。据说他们也从鸿上塞出发,经唐县到勺梁,包围赵军,企图一战毙敌。”

县令微不可觉得皱了一下眉头,显然对于这个“一战毙敌”非常敏感,思虑一会,便对都尉说到:“莫不如此,你可向将军汇报此间事情,不妨您去通知赶来增援的部队,向勺梁赶去,而某则组织士兵,增援上谷关,如何?”

都尉微微一愣,嘴角一笑,果然是天道昭昭,报应不爽,遂对县令说道,“莫不如县令通知其他部队,孤则率领士兵,前往上谷关增援,如何?”

县令眉头一皱,心里去乐开了花,没想到背黑锅的来的这么快,痛痛快快的答应了都尉的要求,嘱咐他一番,便让他离开了。

“谁说我没有配合您的行动了,子期将军,我这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各为其主罢了。”说着,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转身走进了内室。

那都尉领了县令的命令,增援上谷塞,自然是为了报那羞辱之仇,此间种种,暂且不论,单说赵希率领所有赵国骑兵,等待从易县撤回来的攻城部队回合后,修整半天之后,马不停蹄的奔向了唐县。

其实,他压根就没有打算进攻上谷,他打的主意还是原路返回,先攻击勺梁,吸引追兵前来围堵自己,然后北上,原路从灵武返回赵地。而上谷那边虚晃一枪的目的,就是希望给对方造成一种他准备从上谷返回的错觉。

但是,行军打仗就像是一种赌博,有人赌对了,就有人赌错。如果说,在这个时候有间谍卫星的话,赵希宁愿选择从强攻上谷关回赵国,而并非玩什么声东击西的把戏。而司马赒应该为自己的运气庆祝,他的确精准的预见到了赵军的行动,而且也已经以逸待劳,准备好好的为浊鹿城下的失败找回点利息了。

所以,当赵希来到勺梁城下,听说前方出现大量地方骑兵时,他就知道,自己这一次,棋差一招了。

“将军,怎么办?”他尚未开口,身旁的都尉就赶紧问道。现在的情况很明确,生存还是死亡。

“唉,老夫失算了。”赵希捋着胡须,还保持着冷静的样子,只不过言语之中,还是有些落寞,“老夫本以为,当对方听说我军攻打易县的时候,紧急回援必定走上谷关,这样我们回军冲击一下西南,必然是无虞的。然而,对方不但谨慎,而且非常大胆,和我们打起了对攻,全然不顾自己的后勤辎重。呵呵,这可真是一位亡命之人啊。”

都尉一听,赵老将军这会还在夸赞对手,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还有后手。

“那么,我们还南下吗?”都尉问道。

“不用了。”赵希摇摇头说道,“南下的意义是为了吸引对方的判断,此刻若是南下,和自杀无疑,而北上的话,也是钝刀子割肉,被对方步步紧逼,步步蚕食,更是不值。”

“呃,听您的意思,似乎要”

“呵呵。”赵希淡淡一笑,大声说道:“传我命令,全军立刻修整。”

随着传令兵渐次传达,赵军刚刚迟缓的步伐彻底停了下来,只不过这次,他们改变了道路,也改变了计划。赵军进入燕国过境之后,一直是以战养战,赵希下令所有人立刻就地饮食,一顿饭之后,全军向勺梁城进发。

而勺梁城外,已经得到消息的子期和司马赒相视而笑,子期说道:“果然如相邦所言,赵军果然是准备从原路返回,而勺梁就是他们的计策的核心啊。”

“哈哈,将军过誉了。既然如此,不如趁赵军埋锅造饭之际,我军突袭而至,定然能够收获一场大胜啊。”司马赒说道。

“不不不,相邦稍安勿躁。”子期摇摇头,“赵军已经是我笼中之鸟,多一刻,少一刻,也没有什么关系。况且,对方一向善于冒险,此刻竟然埋锅造饭,若说是没有什么阴谋,断然是不可能的。”

司马赒一愣,赶紧问道:“将军的意思是,对方有阴谋?”

“若没有阴谋,断然没有军前埋锅造饭的事情。如今已经不是过去,讲究礼仪之法,若是寻到破绽,断然是进攻的。而对方明知我军顷刻而至,还敢如此,您说,是不是太过蹊跷了?”

司马赒听完,默然不语,继而对子期说道:“既然如此,不妨我先去打探片刻,若是真有阴谋,某也能够为将军顶上一阵。”

子期如何不知他心里作何感想,定然是司马赒不相信自己,摆明了要去先接战一番。其实他倒是真没有私心,只不过一生谨慎,而赵希这一招虚虚实实,到真的让他有些疑惑。毕竟,事出反常即为妖。本来已经布好了天罗地网,赵军是怎么也逃不出了,何必多此一举呢?

“既然如此,不妨繁忙相邦带领中山士兵迂回到赵军的右翼,以防止赵军北窜。”

司马赒一听,这一点到还合理,遂点齐了本部兵马,前往赵军右翼机动,防止赵希北窜。

看着司马赒离开的背影,子期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若是赵军北逃,还就要多多麻烦你了。”子期分的很清楚,中山是中山,燕国是燕国,保留一个强大的赵国对燕国有利,而一个强大的代郡,更是对中山有力的威胁。

“算了,意思意思就好了,只要打疼了赵国,就让他们北去吧。”子期想到。

生活在公元前三百多年的子期肯定不知道,在自己身后一百年左右,一个叫汉的国家,在进攻另外一个赵国的时候,他的统帅韩信违反兵家大忌,摆出了一个背水之阵,引诱赵军进攻,而赵军将领陈余大笑韩信不通兵法,违反了兵家大忌,遂被引诱出关迎敌,而韩信埋伏的轻骑则偷袭对方大本营,打败了赵军。遂有了家喻户晓的成语背水一战。

而赵希虽然也不知道这个故事,但是他清楚,自己带领的是一支怎么样的部队。他之所以敢临阵造饭,倒不是有什么阴谋,而是现在自己已经陷入了绝境,与其想什么多余的出路,倒不如拼死一搏。

他走到士兵之间,看他们狼吞虎咽的场景,知道近几日的连续作战,已经耗尽了他们太多的精力,能够抓住这短暂的时间进行修整,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来人,给我端一杯水来!”赵希对身后都尉说道。

“是。”身旁的副将有些疑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是依然去执行了这个命令。

水端了过来,赵希走到士兵们中间,看着一脸有些懵懂的士兵,双手一托,大声说道:“大伙都听着。”

他一说完,埋头狼吞虎咽的士兵们纷纷抬起头,看着他奇怪的举止,有些发蒙。

“我赵国男儿,从来不缺勇气。就算是被魏国围城之日,也殊死抵抗,从无投降之理。这是因为赵国人骨子里,就没有‘投降’二字。”

“诸位同袍,随我出征赵国,辗转数日,多为疲惫。然而前有敌军严阵以待,后有易水断我去路,更有不知多少追兵顷刻掩杀而至。此乃生死之际!”

他不说还好,刚说完,有些士兵才知道,自己面临了什么样的境地,手都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

“然而,军法上说‘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今时今日,断没有什么绝境一说,只有无惧无畏的气势,才能压垮敌人,冲出包围,回到我们的家园。”

“在此,老夫暂且以这易水之白水一碗,预祝各位杀敌建功,待回到赵国,定将重重有赏!”

听到“回到家园,重重有赏”众人刚刚熄灭的求生**,瞬间被点燃了。他们知道,此时此地,说什么都没有用,只有拼死一搏,才能有所收获,遂吃饭的速度快了许多,抓紧时间修整战备,准备迎战。

“军心可用啊。”赵希说道,然后望着勺梁,淡淡说道“那就拼死一搏吧。”

第十三章 阵前激将

当赵希带着修整完毕的赵军,开拔到了勺梁城下的时候,子期也已经嘱咐燕军整军备战,准备好进行一场厮杀了。

不约而同的,子期和赵希双双脱离自己的队伍,向着两军之间的空隙前进。赵希还是习惯性的骑着马,而子期也没有选择革车,这一仗,他同样选择骑在马上。两人行进到可以看清对方容貌的视线。不由自主的开始打量对方。但是更紧张的,是双方埋伏在车兵间隙的弓箭手,而两人的副手,都紧张的关注着两个人的一举一动,希冀在出现变动的那一刻,能够先发制人。

但是两个人都习惯性的拉着缰绳,看着对方。赵希打量着子期,这是一个中年的男人,正是一个将军最黄金的时候,虽然有胡须,但是看得出时常打理,并不显得错乱。身上的皮甲裹着里面的单衣,显然就只有一层。不像自己,虽然里面裹着深衣,但是外罩皮甲的范围明显要比对方多。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燕国的骑兵,还是更加倾向于塞外胡族,而不像赵国这样,有选择的进行学习。

子期同样打量着这位年老德昭的前辈,虽然是对手,但是依然让他肃然起敬的是,即使在这个年龄,他还创造了在燕国境内连续行军六日,造成燕军近一万人伤亡的战绩。如果说这是出自一个和自己差相仿佛的将领手中,子期也就感慨一番,而面对赵希,他是真正的尊重。

“燕国将军子期,能够在此地遇上老前辈,荣幸之至。行伍之人,不能随身带酒,否则,定然要敬上将军一碗。”他是晚辈,自然要先开口。

“能够在这里和子期将军相见,赵希也是三生有幸。将军不但胆识过人,而且谋划入神,着实让老夫敬佩不已啊。”

“惭愧惭愧。”子期抱拳应道,他虽然没有贪图隐瞒司马赒功劳的意思,但是这个场合,若是说出了司马赒,就相当于暴露了自己的底牌,得不偿失了。

“毋需惭愧。将军谋划入神,能够算到老夫会原路折返,就这种谋略,也算得上当时名将了,不过,在老夫眼中,有一人不但比将军年轻,而且在用兵上的造诣,绝对超过将军。若是此次是此人前来,将军未必能够轻松埋伏到我们。”赵希捋着胡须,淡然笑道。

“哦,不知道此是何人?”子期虽然面带微笑,但是内心中竟然泛起了一阵骄傲的心,一个叫自负的debuff,开始作用于他。

赵希何等样人物,多年的戎马生涯,在这一刻化为了精明的眼光,穿透了子期虚伪的笑容,从他双手调动马匹的慌乱,到马匹不住的碎步调整中,他能够看得出,自己这一心理攻势,已经奏效了。

遂不慌不忙,继续说道:“此人虽年及弱冠,但是在排兵布阵上,就是老夫也难以望其项背,最重要的是,其人眼光之长远,谋略之莫测,用兵之神奇,皆是上上之选。实不相瞒,其人对于骑兵的理解,甚至已经远超诸子,可以独成一派了。”

子期越听,心中越是疑惑。特别是赵希提到的骑兵战法,他已经在浊鹿城下深深领教过了,不得不说,其阵法之严谨,骑兵训练和战术之奇特,特别是独立成军的战术优势,都让子期受到了震撼。他也一直觉得,现在的赵国骑兵有了脱胎换骨的改变,这次从赵希口中,知道赵国的确存在这样一个骑兵天才,他如何不想知道个明白吗?

“看来此人,颇受老将军看重啊,不知道是不是浊鹿城中那个骑兵将领?敢问其姓谁名谁?”

这一次,子期的眼神已经没有了刚才的从容,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疑虑,赵希眯着眼,决定再加一把火。

“哈哈,浊鹿城中之人,与我说之人相比,如星光欲与皓月争辉,若狸猫比之于猛虎,虽然有些形似,但是其章法神遂,却是远远不及的。更何况,浊鹿城中之人,年级虽然比之将军有些稚嫩,但是相比于我说的这位,可是还要大一点的。”

赵希的话,犹如一声平地惊雷,深深的震撼了子期。他在浊鹿城下连连败于赵国骑兵,以为浊鹿城中的骑兵将领,已经是生平仅见,没想到赵希一说,浊鹿城中的那位,才能还远不是最好的,竟然还有比他还要厉害的将领,这怎么不让子期在浊鹿城下渐渐平复的心情,又翻起了波澜呢?

在世界军事史上,东西方都因为各自不同的现实环境,诞生了两位兵圣。一位是东方兵圣孙武,其代表作就是;而几乎晚于孙武将近两千年之后,西方才诞生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兵圣,克劳塞维茨,他的,几乎是世界军事史上,唯一可以媲美的军事著作。而克劳塞维茨在中最大的贡献,就是将“精神因素”列为了影响战争的关键因素之一予以阐述,他甚至说:“在消灭敌人军队时,不能仅仅消灭敌人的物质力量,更重要的是摧毁敌人的精神力量。”“所谓战争,就是双方精神力量和物质力量通过物质力量进行的一种较量。”

赵希就是让总是过于谨慎的子期出现精神因素上的波动,虽然说斗嘴不能决定战争的胜负,但是,每一个微小因素的改变,都有可能造成战争胜负天平的倾斜。

现在,赵希就是拨动了这个天平,而子期,明显已经先失一局了。

“呵呵,若是有幸,还真是希望能够见见这位将军。”

“当然,不过,我觉得将军未必喜欢在战场上见到他。”赵希故作神秘的说道。

“哦?为何?”

“因为当您在战场上见到他的时候,也就说明,燕赵两家必然是在进行一场关乎国运的决战。因为只有他的身份,才能代表赵国完成这样的战役。”

若是说道这里,子期还不知道他说的是谁,那么这一辈子,也算活到狗身上了。心中那种惊讶,已经掩饰不住了。不过很快,他就镇定了下来,因为他渐渐意识到,这可能是赵希的攻心之计,遂稍稍定了心神,缓缓言道:“将军舟车劳作,来我燕境,攻我城池,是否太过无礼了?”

“子期将军这倒打一耙的功夫,可也是令老夫领教了。明明是燕国会同中山国先攻打我浊鹿城,才有了老夫领兵攻打燕境。难道将军以为空口白牙,就能颠倒是非吗?”

“老将军,你我都是带兵之人,定然是有一说一的。我军这边攻打着浊鹿城,那边老将军就率军迂回到了我后方进攻。而且,恕我直言,浊鹿城真的是一坐危城吗?恐怕不尽然吧。为何我大军数倍于赵军,却不能攻克此城,其中的道理,想必赵将军不会名言于我吧。”

“哈哈哈,子期将军年龄不大,但是这斗嘴的本事可是一绝啊。我军北巡之际,燕军就偷袭于我,最后还要赖我等防守严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赵希大笑说道:“我君上曾有一言,不知道子期将军是否听说过?”

“愿意一听。”子期说道。

“昔年五国会葬,受阻于南长城,君上命庞葱之子庞暖带话给各国使节,言犹在耳,不妨说与将军。”赵希顿了顿,面色冷冷的说道:“朋友来了有好酒,财狼来了有长枪。”

话不投机,半句也多。知道两人已经无法再谈,遂各自拍马回归本阵,准备刺刀底下论输赢了。

“咚咚咚”的鼓声渐次响起,一望无际的平原上,一场至关重要的战役即将打响,一边是久未窥测中原,实力却不容小觑的燕国,另外一边,是大破大立之后,实力尚且成谜的赵国。这场战役,注定将青史留名。

燕国的进攻套路还是很固定。车兵头阵,企图依靠冲击力突破赵军防线。两翼骑兵,随时上场,对敌军的增援部队进行骚然,确保主战场的战争平衡性。而步卒则在身后策应。

只见浩浩荡荡的车兵部队,开始呼啸着拍马而来,作为战争的主力,已经经过援军加持的赵国车兵,显得非常弱小。随时都有可能被赵国车兵冲垮。

看着燕军车兵部队的临近,多次谋划的赵希终于下达了赵军的第一个命令:车兵圆阵防御,所有弓箭手包围其中。骑兵从两翼出发,进攻对方两侧车兵。

于是,赵国的车兵迅速的动员起来,将所有的战车按照圆形布阵,马匹朝外,随时准备迎敌,外面是一圈使徒,也就是车兵的后备部队。他们将车兵包裹其中,自己扛起大盾,圆形布列一圈,等待着对方车兵的呼啸而过,心中早已默默开始祈祷自己的能够生存再来。而圆形阵的中间,就是所有的弓箭手,他们将弓箭我在手中,只要对方敢冲进射程,他们就会好不犹豫的发射弓箭。

而赵军的骑兵,则弓弦拉上,看着渐渐进入的对方车兵,以及他们早早竖起的盾牌,毫不犹豫的,将所有的箭矢,都瞄准了对方战车的马匹上。只听“铮”得一声,两翼出击的骑兵箭雨,顷刻间就宣泄在对方车兵的冲击阵容中,一时间,一些包裹不严的马匹纷纷中箭吃痛,开始不安分起来。而他们的混乱,正好给赵军骑兵带来了些许的便宜。

第十四章 两军对垒

“阵法”,作为冷兵器时代的一种作战形式,到了热兵器时代,就逐步淘汰了,究其原因,是因为热兵器时代,在空间和时间上的变化,如对垒双方之间的空间越来越大,而一场战役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导致阵法逐渐不再流行了。

所谓阵法,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说的简单一点,就是根据地形、兵力、兵种,针对军队的进攻、防御和撤退状态,进行的一种合理化的资源配置,从而最大化的使用兵力资源。举个例子来说,古代包括现代人的群殴,绝对是谈不上说要摆什么阵型,都是一窝蜂的拿着武器就上,没有人会傻了吧唧的摆什么长蛇阵,八卦阵等等。

而当群殴上升为一种战争行为,其规模已经不止一两万的时候,阵法的效果就体现出来了。远程与近程火力的部署,突击与防御兵力的安排,前后的结合,左右的交替前进,无不体现着指挥者的指挥水平和指挥艺术。

例如现在,子期的意图很明显:这支赵国部队的车兵和步卒数量较少,缺乏正面防御的宽度和厚度。遇到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凭借车兵的强大冲击力,直接冲击对方的正面部队,一战而下。所以燕军以车兵为前锋,组成锋矢阵,两翼辅以骑兵,防止对方对自己中间的冲击。而车兵也的确如流星一般,向着赵军薄弱的正面军队发起了冲锋。

赵希临危不乱,下令车兵步卒和弓箭手,结成圆阵防守,所有骑兵两翼布防待命。全然不顾燕军对赵军的正面冲击。顿时,冲击的箭头,撞上了防御的圆阵,两军的战车部队终于拉开了战斗的序幕。

燕军的战车首先撞上了由赵国徒兵组成的人墙。每辆战车都有大约七十五人的徒兵,这些徒兵的任务,就是为了战车服务,当战车冲锋时,徒兵就在战车身后,给予敌人战车第二波进攻。而当战车处于防御态势时,这些徒兵就结成人墙,三面临敌防御,将战车包裹其中。

就如此时,当燕军的战车冲击到了赵军战车面前时,强大的冲击力瞬间淹没了他直面的徒兵,燕军驭手甚至能够看到赵军徒兵露出的恐怖和绝望的眼神,以及在他的眼中,逐渐变大甚至恐怖的燕军马匹的影子。即使如此,他依然习惯性的挥舞起手中的长戈,扫向即将踩踏自己的马匹。在他这个角度上,如果真的能够扫中的话,完全可以将对方马匹的脖子划伤,从而让这匹马流血,直至丧失战斗力,这也是步卒对付战车的一般战法。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经过多年的战车战争,人们早就发现马匹的弱点,都会在马匹可能受伤的部位裹上一圈外甲。而且,由于马匹的饲养比较困难,其防御程度甚至要高过战士,所以马匹的外甲,要么裹着青铜,要么裹着正在兴起的铁器。其防御程度,丝毫不亚于人。

所以,士兵用尽全力挥出的一戈,只不过在对方马匹脖子上的外甲留下一道新的划痕,但是他却付出了死亡的代价。马匹肆无忌惮的将健硕的马腿踩踏在他看似雄壮的身体上,他就如一片落叶一样,被踩成了肉泥,支离破碎,鲜血夹杂着肉块,在战场上消失了。面目全非,甚至他的家人都未必认得出他。百十年后,他的骨骼可能会滋润着这片土地,而繁茂的青草,将是他生命的重生。

赵雍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为什么千百年来,人类一边反对着战争,一边又发动着战争。究其原因,无外乎只要战争不损害到我个人的利益,那么我何必关心呢?就像是这些阻挡燕军铁蹄的徒兵们,他们往往来自于之前历次战争的战俘、奴隶,并非是严格意义上的赵国人,甚至连平民都不算。所以战国时期几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的农民起义,因为真正的国人,是拥有土地的,是有一定地位的。但是打仗的士兵,更多的还是奴隶。

历史上著名的大泽乡起义之所以能够成功,除了秦国的严刑峻法让原本顺从的六国百姓无法承受之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六国贵族妄图复国,从而四处煽风点火,让秦朝陷入了四面楚歌之中。而他们之所以可以定性为农民,则是秦始皇下令“黔首自实田”之后,绝大多数人都拥有了自己的土地。

而自汉代以后,为何农民起义此起彼伏?就是因为奴隶制度的瓦解,几乎所有的百姓都拥有了土地,当自己的土地被无限制剥夺,也就是各个王朝土地兼并最厉害的时候,就有了改朝换代,农民起义。

没有地位的人,始终只不过是一个马前卒而已。从古到今,不外如是。

凭借着徒兵们血肉之躯的阻挡,圆阵内的弓箭手终于找到了自己最佳的射击机会。早就已经等待的箭矢,划破长空,准确的覆盖住了进攻受阻的车兵部队。燕军战车上的其他两人,不得不一边撑起盾牌抵挡弓箭,一边挥舞着武器,替战车扫平战车前面的赵军徒兵阵。

只见燕军在战车之上,挥舞着长戈扫荡着战车身边的徒兵。这个时候,速度已经几乎陷于停滞的战车,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徒兵的进攻。虽然强大的冲击力已经踩踏了一波,但是剩下的徒兵依然战车停止了下来。因为谁都知道,如果能够占领一辆战车的话,那么自己和自己后代的地位,就会彻底改变了。

燕军越想控制战车重新发动起来,越是遇上疯狂的徒兵,造成自己进攻的不顺畅,双方的战局进入了胶着状态,一时间难分胜负。

不过很快,燕军的徒兵和步卒赶了上来,奔着赵军的徒兵阵型就发动了攻击。徒兵的装备很简单,几乎没有所谓的皮甲,都是穿着单衣,把持着武器进行攻击。而步卒是不同的,他们算是正规的部队,都身负皮甲,持着盾牌,跑起来也是虎虎生风。

他们冲入赵军的徒兵阵营中,一边持着盾牌抵挡对方的武器,一边挥舞着青铜刀,肆意砍伤着对方的躯体,特别是徒兵是没有皮甲或者只有少量的皮甲的,所以对于步卒来说,这些徒兵的战斗力只能算个渣渣。一个步卒,对付三个徒兵,也绰绰有余。

在燕军步卒进入混战之后,赵军的徒兵已经没有阻挡车兵进攻的资本,崩溃只不过是一个时间问题。赵希骑在马上,对于现在战况看的很清楚。也算是在他的意料之中,没有太多的意外。遂命令所有的步卒缓步上前,准备接战,所有的弓箭手继续进行弓箭覆盖,不分敌我。在他到眼中,徒兵也只不过是一个奴隶,算不上袍泽。

看到赵军的阵型发生了变化,一直专注于防守的步卒正在准备接战,子期也传下令去,命令两翼骑兵向对方正面部队发动进攻,试图一举攻破对方的防御阵型。

“呵呵,对方还是有些急躁了,刚才老夫只不过小小一激,他就按耐不住和我们决战了。经验这个东西,果真是学不来的。”赵希看着子期指挥着骑兵加入战场,知道这场战斗,子期又失了一局了。

“老将军似乎胸有成竹?”他的副将还是看不出来,为什么子期会说燕军又失了一城,在他看来,燕军的进攻非常具有层次性,而且攻击防御都有足够的厚度,至少面对赵军的防御,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攻破。但是赵希为什么会有足够的信心呢?

“不是胸有成竹,而是尽量削弱对方战胜我们的概率罢了。”赵希说着,指着战场形势说道:“燕军的进攻之所以具有层次性,是因为子期认为我军是要立足于防守,才能试图逃离此地,并非抱着决战的信心而来。否则,他也不会一开始就命令燕军全力进攻,不给我们一丝还手的机会了。”

“不错,燕军的意图很明显。”

“但是,谁说老夫是抱着防御的目的来的。”赵希冷笑说道:“既然敢阵前造饭,吃饱了再战,就是要鼓一鼓士气,和燕军来个正面对决。老夫是希望从这里冲出去,而不是逃出去。”说话时,眉宇间的那股骄傲,让他整个人都显得豪气了许多。

“可是将军,我军的车兵和步卒,完全不能执行正面进攻的任务啊。况且在燕军的层次攻击下,连防守都快支撑不起了,更不要谈反击了。您老总不能寄希望于步卒和徒兵对燕军的消耗,然后依靠为数不多的车兵予以反攻吧?这可太冒险了,而且成功的可能性太低了。”

赵希为不可觉的叹了口气。他知道,若是李衍再次,定然不会说出如此可笑的问题。现在的赵国将领们,还在迷信着过去的那一套战车进攻法则。在整个赵国已经进入骑兵时间的时候,这样的将领早晚会被淘汰出现有的队伍,而像李衍、李拙那样具有骑兵思想的将领,将慢慢的走上前台,成为赵国的中流砥柱。车兵虽然不至于被淘汰,但是其地位,将会被骑兵追上,成为仅此于车兵的第二主力。

“放心吧,老夫在等一个机会,这一场战役,车兵还算不上是主力。”赵希冷冷说道。

第十五章 分割骚扰

中国古代兵法,自从孙武将老子所谓“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一句,运用到兵法上,阐述“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之后,除了孙膑进一步在战术上阐述了“发而为正,其未发者为奇”的奇正思想,在“奇正之变”这个领域内,千百年来只有唐朝大将军李靖,对于这个辩题进行了更加详细的理解。

中言:大众所何为正,将所自出为奇,乌有先后旁击之拘哉。这一句话,是李靖针对曹操中“先出合战为正,后出为奇”所提出的评论,在他看来,正奇并非一成不变,而是根据实际情况,由将领决定何为正兵,何为奇兵。

“我军此次攻击易县,所带兵马多为骑兵,如今野战相遇,若是以车兵对车兵,绝对是以卵击石,脆弱不堪。”赵希看着场上不断变幻的趋势,还在寻找最佳的变招时机,并对身旁的将领们说道:“但是我军之优势,在于骑兵之犀利。以我之骑兵之利为正兵,以车兵为奇兵涤荡对敌,才是老夫的本意。”

众人闻言,纷纷了然醒悟,这才知道,为何到了如此战况,赵希还不将车兵派出去,原来是留下来当后手了。

“子期这个人,以我观之,向来谨慎对敌,刚开始给他点压力,本意就是让他全力进攻,若是受到点压力,他就打的不这么放开了。不过现在嘛,是时候让他感受点压力了。”赵希老谋深算的说道,此刻他就像是一个猎人,亲眼看着自己的猎物上了当。

作为赵希的对手,子期的确有点疑惑。

从场面上看,燕军的确占据了优势,车兵的突击很快就会穿过赵军的步兵阵型,步卒和徒兵的进攻,也加快了这种形势的发生。为了加速这种变化,子期将自己的骑兵也派了上去,准备截断对方步卒和后续部队之间的联系。

事实上,除了对方的骑兵和车兵没有加入战场之外,赵军的部队已经有一半在战场上了。他不相信,凭借着剩下的部队,赵希会翻盘。

但是为什么,赵希就是不动用他引以为傲的骑兵部队呢?难道说,他真的自信,凭借着这些骑兵,可以冲垮自己所有的部队?

这种疑惑越重,赵希刚才说的话越是在自己耳边回响,他就越是不甘心。虽然在浊鹿城下看到了赵军的厉害,但是他仍然想通过这种野战,看出赵军骑兵的破绽。

“传令,骑兵合围速度加快,彻底吃掉对方步卒。”子期说道。我倒要看看,赵希到底有多镇定。

随着子期的命令,燕军的军鼓声音越来越急,而前方的士兵们听到来自己方的鼓声,知道这是要加紧合围的信号。遂拼杀起来更加残酷。

燕赵男儿,从来都不缺乏血性。而这一次,恰恰是两个最不缺少血性的国家男儿,进行着生命的较量。一个咬牙坚持,绝不认输,一个持盾抵抗,死不后退。战马嘶鸣,战刀卷刃,鲜血浇灌着绿草,骨骼滋养着大地,人类的所有养分,都落在了这里。

终于,燕国的车兵冲出了赵国的步兵阵,调整之后,开始朝着赵军待命的弓箭手和车兵阵冲杀过来。而两翼骑兵也紧紧的控制住了场上的局势,将赵军参战的步卒和徒兵裹挟在了一起,准备一口气吃掉赵国的步卒。

“差不多了。”赵希看了看,说道,“传令,左翼骑兵上前对抗敌军的车兵部队。右翼骑兵随时待命。”

赵希的命令一下,左翼的骑兵部队呼啸着往前冲锋而去,目标就是燕国的车兵部队。

车兵自所以从诞生之初,成为战争的主角,主要是因为在弓弩尚未大规模批量生产的情况下,强大的速度优势和冲击优势,能够很快的突破敌人的薄弱地区,从而扩大己方的战果。

弓箭手和弩兵单独成列之后,虽然能够对车兵造成有效杀伤,但是由于其本身的机动性问题,无法和车兵相比,又不能直接和车兵对阵,遂车兵在中原各国的战斗中,是非常重要的。

但是这一规模到了草原之上,就出现了问题。草原人人以弓马骑射为主,当弓箭变得机动起来之后,对车兵的伤害几乎是几何数增长。这也是为什么,燕赵两国对于胡人,败多胜少了。

赵国的左翼骑兵面对着来势汹汹的车兵,看到前面的指挥官做了一个分兵的手势后,自然而然的分成了两个部分,从燕国车兵的两左右两翼发动了进攻。他们熟练的摸出身后箭壶中的弓箭,搭在短弓之上,毫不犹豫的发射了出去。

虽然经过将近一年的练习,但是可以看得出,赵国的骑兵们对于这种马上的骑射功夫还是有些欠缺火候,很明显准心还是有问题。好在,这种进攻目的是杀伤敌军,在如此近距离上的远程攻击,即使是缺乏准心,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而燕军车兵刚刚吃了亏,正想撒撒火,对于这种骑兵压根看不上眼,刚想教训教训他们,就见赵国的骑兵没有正面冲击自己,而是分成了左右两个部分攻击自己的两翼部队。不仅如此,他们没有像其他的骑兵一样,和自己正面对决,而是围绕着自己,进行弓箭进攻!

其实在浊鹿城下,他们就已经领教过这种战法,当时还以为,只不过部分赵国骑兵精锐才是这样的战斗方式,没想到今日在这里,又再一次遇到了。而且这次的进攻方式,明显和浊鹿城下不同。

李衍的骑兵战斗方式,更多的是借用阵法的优势,更大强度的发挥骑兵的战斗效果。特别是浊鹿城下,赵国骑兵本来就少,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敌人,只有通过战阵的有效调配,才能最大化自己的战斗力。

然而现在,赵国的骑兵明显占优,若是再用阵法,反而达不到速战速决的目的。遂赵希命令,左翼骑兵的进攻方式是:骚扰分割。

就像刚才,当车兵部队冲击赵军骑兵阵型的时候,赵军果断选择了分兵,不给燕军正面冲击自己的机会,并且在对方两侧迂回的时候,进行箭雨攻击,将所有的车兵当做了活靶子。更何况,让开道路的赵国骑兵,迂回到了燕军车兵没有防备的身后,这样比正面进行射击取得的战果更大。

而几乎没有反抗能力的车兵,这个时候应该果断选择离开赵军骑兵的骚然,直奔赵军的本阵而去。但是明显有气撒不出的燕军,第一次面对这样的进攻方式,有些懵懂。在将领的指挥下,竟然减速转弯,准备再次突击赵国骑兵。

失败是注定的,就像是轻骑兵在面对重骑兵的时候,若是和重骑兵正面决战,绝对是死路一条,而是选择将自己灵活的性能发挥到极致,在对方的阵型中穿插骚扰,达到破坏对方阵型,继而分割包围的效果。

果不其然,几次的冲锋之后,赵国的骑兵像是耍猴一样,将燕军的车兵耍的团团转,但是每次临敌,赵军都像是遇到了阻力的水一样,果断的选择分开,然后从背部攻击自己。几次下来,燕军的士兵虽然伤亡不大,但是马匹因为中箭,有的顷刻毙命,有的则是流血过多,而强大的活动量,又让这些受伤的马匹疲于奔命,很快就摔倒在地。燕军的车兵部队终于出现了阵容上的间隙,不再是铁板一块。

这个时候,赵军的指挥官又发出命令,以六花阵为基础,进行小队分割围攻,通过人数上的优势,近战杀敌,很快就将燕军杀得哭天喊地,逃命而崩。当反应过来的子期,命令所有的部队增援车兵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眼看着自己的车兵要全军覆没,子期这才意识到,赵国骑兵战斗力的恐怖,不仅仅是从战斗形式上,而且是战术思想上。最重要的是,自己若是再不采取手段,煮熟的鸭子,说不定就会飞走的。

“命令,骑兵快速冲锋,救援车兵,快!快!”

看着场上的形势正在朝着自己发展,赵希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这一仗说明,赵雍的骑兵思想是正确的,大力发展骑兵符合赵国的利益。只要这一场战斗的消息传回国内,那么骑兵在赵国的地位,会水涨船高,而赵雍的个人声望,也将随之升高。

“将军,看来燕军要做困兽之斗了。”

“他想做困兽,我却不能满足他。”赵希说道,“命令右翼骑兵冲锋,目标就是正在驰援的燕国骑兵,我要让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袍战死在沙场上。”

随着这一冷血的命令传达,早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右翼骑兵没有停留,快速的向对方骑兵发动了冲击。由于战场距离自己比较近,所以他们很快就越过了正在和燕军进行胶着战的左翼骑兵,也就算是告诉燕国人,要想救援自己的车兵,先过了我们这关吧。

但是右翼骑兵战斗力如何?赵希冷笑着想到,那可不是单单的赵国人啊,右翼骑兵里,更多的可是代郡招募的三胡人啊!

第十六章 君心难测

近日以来,邯郸的百姓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就连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小官吏们,也开始说话和善起来。更不用说那些不知道哪个国家的流浪汉,也被城门吏们暂时收容了起来。而那些邻里之间的纠纷和鸡毛蒜皮的事情,更是绝迹了。邯郸城顿时成为了中原首善之区。

整个邯郸城也装点一新。不但修葺了城墙,粉刷了宫殿,添加了防守器械,而且就连街道,也重新进行了修缮。特别是,为了增加强邯郸城的排水功能,在两侧增添了排水管道。大北城的主要干道街道,还用条石填充,摒弃了之前的泥土路面。虽然刚开始,人们不很适应,但是很快大家都发现,下雨天那种泥泞不堪的情况得到了改善。

与此同时,邯郸城的功能区也进行了重新整理,不但将之前的各个功能区重新划分的界限,明确了各区域的职能,还特地将居住区和商业区单独挑拣出来,设立不同的管理机构进行管理。

不管怎么说,通过一系列的调整和修缮,邯郸城不但粉饰一新,而且成为一座功能齐全、防守坚固的坚城,像当年被魏国围困而投降的事情发生概率,降到了最低。

可以说,最近这一段时间以来,邯郸算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然,人人都知道,这种变化为什么会发生。

“君上,这是您婚礼的礼仪流程,请您务必要牢记在心,万万不可出了岔子。”肥义递上两三卷竹简,恭敬的说道。

“君上,这是您婚礼当天,需要遵守的各种礼法规矩,请务必熟记,以免失了礼仪。”赵成递上两三卷竹简,恭敬的说道。

“君上,这是您大婚当日,需要接见的宾客名单,很多都是各国的重要使节,请您务必熟记,以免闹出什么笑话。”楼缓递上两三卷竹简,恭敬的说道。

“君上”

“够了!”赵雍绝望的说道,“不就是结个婚吗?为什么要如此隆重?就这些东西,孤要看上多久才能记住?”

三人面面相觑,互相看了一眼,还是肥义前探一步,对赵雍说道:“君上,我赵国以中原上邦自居,一举一动,自然要遵守礼法。臣下们呈上的这些东西,都是为了更好的完成这次婚礼,既不失了赵国的气度,也不丢了您的颜面,还请君上多多担待。”

“不是孤不担待。”赵雍愁眉苦脸的说道,“虽然一国之君,婚礼不可轻慢,但是这些东西不但佶屈聱牙,而且繁琐至极。孤每天要处理如此多的政务,代郡的战况还不明朗,众位让孤如何静下心来,应付这些东西呢?”

“这个”肥义也意识到,这么做的确有些为难赵雍,因为赵雍说到底还只是个孩子,尚未定性。何况最近赵国的确是有一场战事在外,若要完全背下这些连自己都望而生畏的东西,他还真的有些不忍心。

“君上,礼不可轻废,否则,我赵国与那秦国有何区别。”赵成见肥义有些松动,赶紧出来帮腔,“君上虽然依胡法治军事,但是还请以礼法行国事。否则,老臣实在没脸在列祖列宗面前祭祀祈祷了。”他说着,一个大礼,匍匐在了赵雍的几案之前。

“好了好了,叔父赶紧请起,孤答应便是。”赵雍无奈的说道。虽然很多事情上他独断专行,这些老臣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和他计较,但是只要触及到了他们的底线,赵成就不依不饶的。赵雍也知道,这是一种君臣之间的默契,若非如此,恐怕赵成早就走到自己的对立面去了。

实行“维新”以来,赵国在今年就尝到了甜头。

先说粮食,根据司空寺的初步统计,维新一年,随着边地实行军屯开荒,边疆自行解决了一部分粮食问题,由邯郸供给的粮食数量减少;一些隐田的暴露和收回,使得在册田亩数较之赵肃侯十五年还要多出百分之二十,而根据多出的土地提供的粮食,使得整个赵国粮食产量恢复到了赵肃侯十八年的水平,邯郸、中牟甚至晋阳的粮仓几近盈满。

再说税收。赵雍前世就是做生意的好手,后世的种种规则,对于他来说非常熟谂,更何况是现在经济思想几乎为零的时代。一方面赵成这位大司空把握经济大局,另一方面他时不时的将自己后世的熟悉的一些经济规则运用到实际政务中,非常平稳的调整着赵国的经济结构。从数据上来看,赵国一年的税收,特别是商税有所降低,主要是赵雍一力推行的土地政策得到了良好了实施,使得农税的比重稳步上升。与此同时,虽然没有明确的下令禁止奢侈品贸易,但是因为赵雍时不时的透露出的信息,官吏们也是伶俐虫,明白赵雍这是在敲边鼓,就看自己明不明白。所以赵国贵族上层的奢侈之风有所禁止。一定程度上,促进了赵国的农业生产水平。

不过赵雍可不是完全希望“重农抑商”,因为商业本身是促进国家生产进步的。所以他在调整经济政策是可谓是万分小心,甚至自己在王城之内,设立了一块邯郸的物价表,每天让大臣和内府派人打探消息,比赵成都上心。

最后赵国的政治格局。通过维新三策的调整,朝中的政治格局初现端倪。以肥义为首的代郡派系,无论是从军事上,还是政治上,获得了赵雍的全面支持。特别是军事上,虽然没有明确的法令,但是只要中山不灭,以代郡为军事基地的核心政策就不会改变。所以代郡的发展势头才如此迅速。更重要的是,身为四卿之一的肥义,掌控着对法律的诠释和提陈的权利,很好的对公族派系的赵成形成了监督和制约。

而另外一个崛起的派系,就是以赵豹为首的邯郸系。这一系和以赵成为首的晋阳系本是同源,但是两个派系因为在对外来人才的使用上的见解不同而分道扬镳。邯郸系是由原邯郸官吏,加上近年来崛起的庞葱,渐渐成为了铁杆的“忠君派”,他们和代郡系不同的是,代郡系是非我族类,像李衍这样的将领,家里也有人和胡人通婚。而邯郸系则是地地道道的中原人。

与其他两派的风光相比,大本营在晋阳的晋阳系则受到了打压,虽然说不是全面性的,但是和赵雍即位前一枝独秀的场面相比,如今的境遇的确有点惨。虽然赵成代表公族势力们苦苦支撑,但是受到邯郸系官员的拉拢,晋阳系已经大不如前了,更何况,他的旁边还有一个代郡系虎视眈眈。

除了这三大派系之外,还有一些小的势力夹杂其中,但是总体来说,所有的官员都可以分为这三个派系。

所以,赵雍即位以来,赵国的政局形成了派系林立、山头众多的局面。但是仔细捋一遍,几乎所有的人都不得不听从赵雍的命令,否则,随时都有可能被其他人阴掉。而赵雍,也通过所谓的维新三策,将自己的地位稳固了起来。

两千年后的一位伟人说过:党内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党争是历朝历代都无法回避的问题,这是符合“没有绝对的统一”这一客观规律的。而明君与庸主的区别,就是在于如何掌控好各个势力,让他们不敢挑衅自己的权威,从而保证君主的利益。

虽然几乎历朝历代的党争,无一不走向了党祸,走向了大清洗,但是至少在这个时候,赵雍需要这样的局面存在,至于以后,还是交给后人来处理吧。

“君上,按照时间盘算,应该派人去韩国迎亲了。若是再不前往,不但误了时间,恐怕还会失了规矩。”赵成看赵雍听从了自己的规劝,遂继续提出自己此行的目的。

“恩,这件事情,还请司徒和司空两位拟出个名单来,孤审议以下就好了。”赵雍头也不抬的说到。

“名单已经拟好,还请君上过目。”说着,赵成将自己拟好的名单竹简递了过去。

赵雍接过竹简仔细一看,除了赵成、富丁、李拙之外,其余的几个人名都比较陌生。

“这个司马浅、李兑和田不礼,是何许人也?”

“司马浅乃是富丁举荐的幕僚,此次富丁大人以副使身份前往韩国,特别将其带上,想必是有些才能,想要提拔此人。”

“哦,是这样。”赵雍点点头。

“李兑乃是司空寺的一名小吏,此次大计,为臣下出力过多,实乃不可多得人才,是以老臣私心想着,此次出使带着他,涨涨阅历,回来也能更好的为君上出力。”李兑为赵成出力甚多,此次带他出使韩国,也是为了他今后的前程铺路,倒也没有什么可遮掩的。

“叔父有心了。”赵雍微笑说到。

“至于这个田不礼,本是宋国人,但是在司徒寺一直打理庶务,做事井井有条,颇有章法,遇事也有些聪明之处。此次老臣不能随行,遂安排了他代老臣前往。”

“原来如此。”赵雍仔细品了一下,好家伙,这趟出使虽然含金量不大,但是对于一些后辈来说,绝对是镀金的好机会,没有什么生命危险。所以四卿大臣不约而同的都将自己人往里面塞。

李兑是赵成的人;富丁的女儿嫁给了吴广的儿子,自然就是吴广一派;田不礼出身司徒寺,自然和赵豹走的近一点。肥义自然不用担心,因为作为此行护卫将军李拙,本身就是代郡系的人。所以,一个小小的名单,也是精心至致啊。

“那么,谁代替孤前往迎亲啊。”

“还请君上定夺。”这件事情,还真的没办法替赵雍做主。

赵雍想了想,言道:“平辈之中,赵广与孤甚善,陪伴多年。虽然因为练兵之事,多有懈怠骄纵,但是念其陪伴有功,这次就让他将功赎罪吧。”

“君上的意思是?”

“赵广擢升左校尉,代孤出使韩国。原职务着左都尉赵山兼理。”赵雍淡然说到。

但是听到几人耳中,全化成了四个字:君心难测。

第十七章 捷报传来

赵广骑在马上,看着逐渐消失的王城,心中不免泛起一股自豪的感觉。

自从赵雍成为君上以来,他一直觉得,自己一定能够青云直上。结果没想到,先是遇到了五国会葬,虽然有惊无险,但是也着实让他吓出了一身冷汗。或许正是因为经历了如此尴尬的事情,赵雍才将自己踢到了插箭岭大营,掌握军权,从而秘密组建一支忠于赵雍的部队。

但是,屁股还没坐热,先是因为练兵的理念和赵雍不对路,被降了一级。心想知道了问题所在,也就好办了,兢兢业业的替赵雍卖命吧。结果还没开始大干一场,又被降职,这次直接发配到了卷甲营,只能管步兵了。

他经过赵雍探营,知道赵雍心中念念不忘的是骑兵,虽然卷甲营也是插箭岭的精锐,战斗力就算是拎出来也比普通的赵国步卒强悍,那可是按照魏国的“魏武卒”训练的。但是不在骑兵干,以后肯定没前途。于是,他哭着喊着跑进了王城,在赵雍前往代郡之前,非要哭诉一番,连带着把太夫人都哭的心软了,这才见到了赵雍。

结果赵雍将他一顿臭骂,才苦口婆心告诉他自己这样安排的目的。并且保证,只要在卷甲营干得好,早晚让他光宗耀祖,这才保住了自己最喜欢的一件衣服。而赵广也是安下心来,专心训练。就当他快要绝望的时候,终于等到了曙光。那就是代表赵雍,以公族子弟的身份,前往韩国迎接韩夫人。

这可是无与伦比的殊荣,这让众人看到,他赵广真的是赵雍的心腹之人,前面的那些磨难都是历练而已。而且,赵雍还为了让自己有资格,凭空给自己擢升两级,调到了左校尉。也就是说,距离都尉,也就是一步之遥了。这对于没有任何战功的自己来说,如何不喜呢?

不过这一次,就在赵广离开之前,王城传下命令,让自己连夜进城。在见到赵雍的时候,赵雍第一句就笑着说道:“如何,孤说话算话吧。”

“算,算。君上一直都是守信的君子,这一点属下一直都相信。”

“一直都信?我看未必吧。”赵雍笑着说道,“孤可记得,当初有人一边哭,一边将自己的鼻涕弄得孤满身都是。恶心的孤三天都吃不下饭啊。”

“呃,这个嘛。”赵广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君上就绕过属下吧。”说着,就要行礼求饶。

“好了,别客气了。”赵雍说着,“连夜找你过来,是有事情安排的。”

赵广就知道,赵雍自从成为国君之后,每每行事,必有深意。其城府之深,思虑之远,两个自己都赶不上。于是也就静静的听赵雍怎么安排。

赵雍走到几案之后,习惯性的靠在身后的靠背上,懒懒的说道:“这次迎亲之事,司空是主使,小宗伯是副使,一切流程安排,你都听他的就好了,万不可随便做主张。你要是闹了乱子,孤可不敢保证能够保住你。”

先给一棒子,这是赵雍的习惯性套路。但是赵广刚刚吃了亏,知道这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主,遂口中喏喏,承诺绝对不惹事,都听两位使者的。

“嗯,另外,有件事情,孤还是觉得你来办比较合适。”赵雍仰头看天,赵广抬起头,却看不到他的表情。

“君上有令,在所不辞。”

“倒不是什么难事。”赵雍面无表情的说道,终于决定不再卖关子。“此次队伍之中,有三个人你要特别注意一下,关于其人的性格禀***好兴趣,最好能够都有所了解。”

赵广心里一动,没想到赵雍交代自己的,竟然是这样一个任务。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赶紧行礼问道:“不知君上所说,是哪三个人?”

“司马浅,李兑,田不礼。”赵雍缓缓说道。

赵广一听,这三个人他倒也在名单中看到过,当时也没有在意。此刻听赵雍说出来,知道其人定然是不凡,是以打起精神,听赵雍说完。

“这三个人,一个是小宗伯的门客,一个是司空寺的小吏,一个是司徒寺的干将。身份嘛,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是这三个人的禀性如何,还需要进一步考察一番。”

“君上是怀疑,他们三人都是钻营之人?”

赵雍看了一眼赵广,见他战战兢兢的样子,忍不住说道:“你跟我这么久,对于我心中所想,还是所知甚少啊。”

这一句话,让赵广脸上火辣辣的疼。他本就不是一个热衷政治的人,否则,也不会被赵雍一再下放了。何况,赵雍的变化太大,自己的思维明显跟不上,只得唯唯诺诺的说道:“属下驽钝了。”

“没关系,这也是孤信任你的原因。”赵雍说道,“孤不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人的德行和才干,并非要完全完美之人孤才敢使用,只要这个人的禀性和性格脱不了孤的算计,并且才干突出,孤不介意用他。”说着他冷笑一声,“司徒也好,司空也罢,哪一个不是善于钻营之人。还不是让孤摆弄的服服帖帖的。”

“是。君上之英武,远超历代先祖。”赵广见赵雍当着自己的面说两位股肱大臣的坏话,知道他是真的将自己看做心腹了,心中的那股感动又涌现了出来。

“这种话就不要说了。孤的意思是,这三个人只要有些才能,孤是不介意用他们的。但是,禀性什么的,还是要有所了解。你此行目的之一,就是好好的考察考察这三个人。若是有些狂悖之人,也好早作防范。”

“是。”

赵广回过神来,看着自己身后不远处的三个年轻人,深衣大袖,有一缕美髯的那个,是司马浅;面如冠玉,俊朗非常的那个,是李兑;而他们旁边,身形有些瘦小,眼神飘忽的那个,是田不礼。

他们三人,到底是怎么样的呢?赵广想了想,还是决定暂时放一放,路还长着呢,等和他们熟络了,再了解也不迟。

就在前往韩国的一行人离开邯郸的时候,一骑快马飞也似的窜入大北城。从他身后的三支翎毛标志,老百姓都知道,这是紧急军情。翎毛越多,军情越紧急,而三根,则是最高的军情了。大家咯噔一声,心想难道君上这边要筹备婚礼,哪个国家看不过去,又要来挑事了?

就当大家以为哪边又来挑衅,赵雍这婚可能结不成的时候,送信之人大声喊道:“捷报!捷报!赵希将军大破燕军,俘虏对方主将!”

这样的消息先是让所有人一愣,继而欢呼声铺天盖地响起来,有的人甚至忍不住哭了出来。这可是一次大捷啊。这几年,就去年赵国攻打下了鄗城,城里好好欢乐了几天。没想到赵雍大婚之前,又传来了一次捷报。这个君上,还真是福星啊!

当红翎信使的军情传到白虎堂的时候,赵雍正和吴广、乐毅、庞葱一起,揣测代郡的军情。所以当宦人说,有紧急军情到来时,三人都忍不住走了出来,赵雍接过宦人递上的帛书。大略一看,哈哈大笑,对三人说道:“赵老将军果真虎将也。”

三人一听,也忍不住接过帛书,看了起来。

话说当日,当赵希的右翼骑兵发动的时候,子期就知道,自己这一次是失败了,而且败的非常彻底。赵军的骑兵战术已经渐渐成熟,虽然现在看来,还有些需要改进的地方,但是自己刚开始的冒进,和稍后的迟疑,都落在了赵希的算计中。也就是说,对方已经做好了拼命的主意,自己却还以为对方是困兽之斗呢!

但是说什么都晚了,他赶紧收束士兵,朝勺梁城奔去。但是赵希是谁,早就提防他这一手,一边安排早就等不及参战的车兵出击,打扫战场,争取全歼这股燕军,一边安排留在自己身边的骑兵卫队,去拦截子期。虽然骑兵卫队的人数不多,但是这些骑兵延续了赵国骑兵分割包围的战术特点,和快就将子期等人分割围攻,最后一网成擒。

能够活捉子期,赵希也是喜出望外,此次没有攻下易县,虽然有些遗憾,但是毕竟打疼燕军才是目的。没想到好巧不巧,竟然活捉了对方主帅,这可比打下易县功劳大多了。遂也放过了其他燕军,裹挟着子期奔回赵地。

虽然来得路上,又受到了司马赒的援军拦截,但是当知道子期已经被赵军活捉之后,司马赒也知道大势已去,虽然在中山境内,也不敢再次围堵他们,象征性的抵抗之后,让赵希率领剩下众人凯旋而还。

统计此次战役。虽然在浊鹿城下,赵国的伤亡过大,整个浊鹿城守军伤亡大约七成,但是顺利完成了身为诱饵的工作,完美的拖住了子期的大军,为赵希迂回进入燕军境内做出了巨大的牺牲。这一点,李衍功不可没。

而赵希,身为沙场老将,将骑兵的纵深攻击性能发挥到了极致,不但在燕国和中山国境内,给对方造成了巨大的伤亡和损失,更重要的是,证明了骑兵战术的可行性,为赵雍在军中赢得了巨大的个人声望。而这个声望,也巩固了赵雍的国君地位。

“看来,这次可以睡个好觉了。”赵雍看着身后三人,忍不住说道。

第十八章 赵使入城

沿太行-吕梁山脉北行,因为河流的冲刷和地壳的运动,形成了大大小小的盆地,如临汾盆地、运城盆地,再往北行进,还有太原盆地、忻定盆地,乃至最北边的大同盆地。而这大大小小的盆地,也就构成了当年三家分晋时期,晋国的大致领土范围,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晋国西有强秦,东有燕齐,南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楚国,却依然成为春秋五霸的原因。

无他耳,水土丰茂是也。

然而在整个晋国的东南部分,也就是临汾盆地和太原盆地的结合处,一块地区突兀的将这两个地区分割开来,这个地区群山环绕,整体地势高于周围。若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能够再眷顾这里一点,那么这个地方肯定会成为超越其他五大盆地的所在。

不过,显然大自然给地球开了个玩笑,这里虽然也有河流冲刷,但是由于作用尚未形成,就被地球自己鼓了起来,遂就形成了一块高地。虽然间或有一两个小型的盆地,但是其作用远远不及其他五个盆地的任意一个。

这个地方,就是所谓“天下之脊”“与天为党”的上党高地。

三家分晋之后,虽然韩景侯也是三家分晋的主力推行者,但是无论在实力上,还是眼光上,都远远不及其他两位。这一点,可以从他对韩国的势力范围控制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三家分晋后,由于韩国实力较弱,在于魏国争夺河东之地之上,明显占据了下风,经过多年的磋商之后,韩国终于退出了河东之地,但是魏国也没有赶尽杀绝,将运城盆地这个河东的边缘之地换给了韩国,也算是聊胜于无吧。

而北边,韩国与赵国的竞争也趋于白热化。不过赵国人很明确的表示,自己的目的地是北方,而不是南方,所以绝对不会和韩国南下抢地盘。但是太原盆地和忻定盆地,还是毫不客气的收入囊中。

到了此刻,除了南部的上党地区和北部的大同盆地外,晋国已经没有什么好瓜分的了。于是,韩国只能勉强留下了上党地区。但是与此同时,他也只能侵吞郑国,就在他雄心勃勃准备南下的时候,却也遇到了楚国的顽强抵抗,所以,若是当时韩国夺取了南阳盆地的话,说不定韩国也不会一直打酱油了。

总体来说,韩国虽然拥有运城盆地、上党地区和沁阳附近,却绝对和土地肥沃靠不上边,不但如此,上党地区还因为地理位置非常重要,是韩赵魏三家的核心交通区,常年被秦国和魏国赵国欺负。

历代韩国祖先,莫不希望能够奋起一把,要么北上夺取河东之地,以奋发图强,要么南下和楚国一较高低,夺取南阳为自己的粮食基地。但是却一直未能成功。

所以,当站在新郑王城的城墙上,眺望着赵国迎亲队伍进城的时候,韩王为不可觉的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自己这一步,走的到底是对是错。

“君上,赵国使者入城了。您应该去准备接见他们了。”韩王扶着栏杆眺望的时候,公仲侈出现在他的身后,看着韩王眺望的方向,知道他心中的那一抹心思,但是依然不得不打断他的思绪。

“相邦,寡人真不清楚,自己这步棋走的对还是不对。不过,将两国的命运系于一个女子身上,还真的有些荒唐吧。”韩王自嘲的说道。

公仲侈看着韩王一脸落寞的样子,有心想要安慰一下他,却又忍不住说道:“大王,某早就说过,韩国之地贫,无良田,亦无天险可恃,反而四战之地,百姓困顿。秦国虽然虎狼之国,然而却愿意与我结盟,若是真的像某所要求,西接秦国为援,恐怕王上也就不用为此费心了。”

“是啊。不过,与秦相连横,无异于与虎谋皮。其所思所想,无非是假我韩国之路,东进中原。最后其余五国图灭,我韩国又岂能独善其身呢?”

“王上,此言臣不敢苟同。假若秦国真的能够假我之道,伐取魏国或者楚国,断然是不好去统治的。反而我韩国可以假秦国之威势,谋取河内之地,或者南阳之土。二者得其一,则韩国之兴,指日可待。”

韩国国内有两个政治派别,一个就是以公仲侈为首的“亲秦派”。这一派主张借助秦国的力量,复兴韩国的基业,也就是所谓的连横。而另外一派就是以张开为首的“合纵派”,他们的主张就是亲六国,合纵而抗秦。实事求是的讲,这两个派别并没有太多的过节。只不过因为政治主张不同,导致了在对待秦国的关系上有所分别。

韩王沉思良久,闭上眼挥挥手,“算了吧,事情到了这种地位,想反悔,也是不成的了。”突然,好像想到了区鼠会盟时,赵雍风采沛然的样子,像是对自己,也像是对公仲侈说:“或许,我们对赵国,应该有所期待。至少那个孩子,还算不错的选择。”

长长的廊桥上,图腾翻卷着木楔,美丽而神秘,却也将所有的忧愁,拉伸的无限悠长。

伯姬站在廊桥上,她也看到了,看到了那支队伍,已经慢慢进入了王城。这也就意味着,自己即将离开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去另外一个王城里,过着另外一种生活。只是不知道,那个城市的王城里,是不是也有这般悠长的廊桥,和神秘的图腾。

她转过身,已经不想去看赵国的队伍了,反正早晚就要跟着他们离开。有这个时间,倒不如在这个王城里再走一遍,看看这里的每一处亭台,每一个楼阁,来的划算。

“走吧,我们随便看看。”伯姬对身后的侍女说道。

侍女们偷偷一笑,遂说道:“公主不再等等,毕竟赵国的迎亲使已经进城了。”

“看与不看,又有何妨。”伯姬淡淡说道,“走吧,去仲姬那里走走,再去看看阿媪。”

没想到几人刚刚转过拐角,就看见仲姬风风火火的朝自己跑来。像是看到了自己,兴奋的朝着自己挥手。等她到了面前的时候,就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阿姊,赵国赵国的队伍队伍来了。”

伯姬和仲姬本就性格相投,虽然不是同母所生,但是因为年龄差不多,也就相处的非常融洽。虽然上次私自跑到区鼠的事情,仲姬被关了一段时间,不允许外出。但是现在已经被放了出来。听说赵国来迎亲了,什么都没说,就来找伯姬禀告了。

“来了就来了,何必如此激动呢?”说着,她抬起皓腕,伸手替仲姬擦了擦汗,她那白皙的手臂,赛雪欺霜,举手投足之间,又颇有些贵族气息,是以仲姬也感叹,虽然同为公主,但是伯姬就是比自己更加具有气质。

“你不激动啊?”仲姬手舞足蹈的说道,“结婚多好,可以走出去这个牢笼了。不像我似得,整天待在这里,好不容易跑出去一趟,还没父王训斥了一顿。”说着她撇撇嘴,显然对韩王的处罚不以为然。

“也无非是从一个牢笼,到另外一个牢笼罢了。还有什么不同吗?”她淡淡的说道,微笑像是绽开的白兰花一样,恬淡温婉,而且还带着浅浅的梨涡,虽然算不上绝色殊丽,但是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

“也不能这么说了,至少那个赵雍,看上去鬼精鬼精的,也是待不住的人,我想只要你和他相处的好,他应该会听你的话。”

听着仲姬说着疯癫似得话语,伯姬淡然笑着说道:“知道你见过那个人,莫非因此到也喜欢上了他。若是如此,不如我向父王说情,让你陪我一同前往赵国,可好?”

“不行不行,我才不去嘞。”似乎是想到赵雍那种认真起来,也的确有些迷人的样子,仲姬赶忙说道,“何况已经安排了别的姐妹随你过去,怎么能轻易改变呢?”

伯姬是谁,虽然年龄并没有比仲姬大过多少,但是其心智之成熟,远远超过仲姬。其实她知道,那个叫赵雍的,自己未曾一面的男人,或许真的对自己曾经抱有过期待,但是她宁愿相信,自己对于赵雍而言,其实也不过是韩国的一份礼物而已。

而所有的礼物,大抵都逃不过喜新厌旧的轨迹。

她混迹于这个被人羡慕的王城里,见识了太多这样的事情。知道自己的命运,早就已经注定。无论是赵国也好,秦国也罢。她的人生标签上,永远不存在爱情这个词。

想到这里,伯姬又挂上了那种假面似的笑容,温柔的将手帕折叠起来,放进自己的深衣长袖里,对仲姬说道:“阿姊是开玩笑的,仲姬一定比阿姊更加幸福。走吧,我们去看看赵国使者。”说着,就要转身离开。却突然心口一疼,她“哎呦”一声,摔倒在地。

“阿姊?阿姊?”仲姬赶紧抓着伯姬的手,身旁的宫人们也手忙脚乱的开始帮忙。“赶紧去找太医,快去!”

闻听仲姬的话,众人才醒悟过来,立刻有人小跑着离开廊桥,朝着前宫跑去了。

而在大殿之上,韩王已经微笑着对赵成说道:“让大司空跑着一趟,着实有些感谢了。”

第十九章 李兑雄辩

赵成微笑着说道:“此乃韩国和赵国共同的喜事,某忝为赵国司空,又是君上的叔父,于情于理,这事情也是该老夫操持才是,至于所谓辛苦,也算是为韩赵两国永结同好出力了。”

韩王点点头,对赵成说道:“是以寡人也是非常感谢于您。若是有暇,稍后让小女前来拜见,也是正理。”

赵成身后的众人一听,不禁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心,心想一直都听说这位夫人容色殊丽,但是估计除了一直忙于此事的赵成之外,其他几位都未曾见过,此刻见韩王意欲叫出伯姬给赵成见礼,遂心中不免有些兴奋,都想看看这位传说中的夫人到底如何惊为天人。

赵成似乎听不到身后哥几个的心声,想了想说道:“此亦不急,某此次前来,还有要事详询。”

公仲侈和张开互望一眼,默契的互相淡淡点头,知道重头戏要来了,默不作声,看着对方表演。

“还请司空明言。”

“也是一桩旧事。”赵成措了措辞,说道:“昔年区鼠会盟,我君上提议以赵国之马匹,换韩国之劲弩,韩王当日并未答应。今日借大喜之事,君上命再下以五百匹骏马为礼物,一是恭祝两国结秦晋之好,第二就是再次详询,韩国关于此事的答复。”

韩国众人一听,没想到赵雍竟然送来了五百匹骏马,而且是免费赠送,就这三百匹骏马,就足以组成一个卫队了,何况是白捡的。但是,关于贸易之事

韩王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明悟的公仲侈和张开。二人自然之道他什么意思,稍稍一顿,张开就回复到:“君上好意,韩国自然是了解的。而且同赵国结盟和贸易,也是韩国的荣幸。只不过嘛”

他没说完,旁边的公仲侈就冷笑一声,接过话来说道:“只不过这贸易之事,恐怕是还要再商谈商谈。”

赵成一看,是韩国相邦,而且言语之间,似乎有些冷淡。遂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缓缓言道:“此事你我两国多有商榷,上次某从韩国而归,韩王以承诺在君上大婚之前敲定。如今为何又有些拖延?”

韩王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知道公仲侈这么说,自然有他的深意,果然尚未回话,公仲侈就说道:“并非有意拖延,而是韩国认为,若是执意将弓弩卖于赵国,恐怕会遭到秦国的威胁。赵国虽然和韩国虽然唇齿相依,但是就怕到时候,会惧怕秦国的恫吓,而弃韩国于不顾啊。”

赵国众人一听,知道这是公仲侈在找借口,但是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奇怪,你明明知道对方的意思,却是不能直接反驳。更何况今天是为了喜事而来,若是此刻做了什么事情闹得不欢而散,恐怕改日两国的关系就江河日下,甚至反目成仇了。

“相邦所言,乃是至理。若是因为我赵国之事,连累了贵国收到秦国的恐吓,恐怕非是我君上之本意。”就在赵国众人束手无策的时候,坐在后边的李兑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回答道。

公仲侈不认识李兑,但是听他意思,似乎赞同自己的意见,遂点点头,微笑说道:“看来贵使和君上,也是明理之人。”

“此乃天理公道也。”李兑微笑着看着公仲侈,继续说道:“以韩赵之关系,若是因为此事受到了影响,必然是得不偿失的。然而某有一事,还请相邦揣摩。”

“不敢,不敢。”

“我等此次来之前,正好赶上代郡传来捷报,就在不久之前,我代郡部队在浊鹿城下击败了来犯的中山和燕国联军,并且对其造成了沉重的伤亡。”李兑一本正经的说道。其实他来的时候,捷报尚未到达,自然不敢揣测战果如何,不过,既然自己都不知道,对方肯定消息也不会太过灵通。等对方搞明白了,自己也离开了。通过这个时间差,希望能够帮助自己达成目的。

“使者所言可是真的?”公仲侈皱着眉头,现在不是很相信。在他看来,赵国一直受到中山压迫,怎么可能说打败了两国联军,就打败了呢?

“千真万确。”李兑镇定说道。“此事,大王尽管去调查,绝对如在下所言,没有半句假话。”

“嗯,若真是如此,那就应该恭喜赵国和诸位了。”韩王半信半疑的说道。“不过这似乎,和我们现在谈的事情没有什么相通的关系吧。”

“如何无关呢,大王。”李兑说道,“此间战事一了,我国和中山的争端已经难以避免。我君上早有北伐之心,只不过一直以来受牵制于燕国和齐国,甚至魏国,是以一直以来,没有什么好的机会。”

“如今,魏国陷入和楚国的争端,尚不能自顾。齐国虽然一直支持中山国,但是上次中山称王之事,已经让齐国对中山陷入了信任危机,恨不得有人出头替他教训一下他们。而燕国经此一役,想必也暂时熄灭了助纣为虐的心思。如此时机,乃是天赐。到时候,我国必然会采购数量众多的韩国劲弩良弓。若是如此,对于韩国来说,岂不是好事?”

“钱财虽多,够用足以。”公仲侈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他摇摇头,对李兑说道:“若是因为堆积了满身的财富,招惹了财狼的窥测,可是得不偿失的事情啊。”

“那就要看如何使用这笔财富了。”李兑看着公仲侈,知道说服了这位,才是关键,“假若财富堆积在那里,死守着不放,自然引得财狼窥测。但是,如果能用这笔财富,先将自己武装起来,那么即使财狼来了,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赵国众人听到这里,都忍不住为李兑叫好喝彩了。尤其是赵成和李广,对于李兑的评价,都提高了一个层次。

张开见公仲侈被李兑辩的没了言语,赶紧说道:“其实此事本以齐备,只不过因为个别细节,尚在商榷之中,是以大王和相邦才有如此言语。”

韩王见张开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也就坡下驴,点头说道:“是极是极,因为有些许地方尚存些疑虑,是以才如此相言。”

“这是自然,小使也觉得,这定然是韩王的谨慎之举。小使唐突了。”遂行了一个礼,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赵成知道,这个时候不是穷追猛打的时候,好在要在新郑盘桓两日,也就没有继续言语,和韩王继续说起了家常。韩王刚要宣伯姬前来,拜见赵成。却见一个宫人,碎步疾行,走到自己的耳边,附耳言语几句。众人见他脸色立刻变得有些铁青,想要询问,却听他说道:“诸位使者千里迢迢而来,旅途劳顿,今日就不再久留。寡人已经替使者一行人安排妥当,今日且休息一宿,迎亲之事,明日再谈。寡人尚有些政务,还要处理,就不留几位了。”

众人心里一惊,心想出了何事?却也不敢再问,只得和韩王众人告辞,离开了王城。

“真是扫兴,本想先见见未来的夫人,却没想韩王自己说的事情,都能忘得一干二净。”众人离开了王城,前往寓所。但是想起刚才的不正常,也不免讨论几句。

“哈哈,李校尉,您如此说话可要小心些,莫要让赵司空听到,否则,又是一顿训斥了。”司马浅伴着富丁,对李广说道。

李广当然知道,这个本家大爷不但面色严肃,而且行事也有些迂腐。虽然自己这话不过是开个玩笑,但是估计到了赵成面前,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你我兄弟开开玩笑,不至于此啊。”李广装作委屈的说道。他本人就是十分诙谐,和李拙等人在一起也没有什么拘束,倒也方便了他考察几人。

“不过,今天这事却也透着古怪,本来大家推杯换盏,正在兴头上,就被送客了。真不知道韩王有什么急事需要处理?”李拙说道。一路舟车劳顿,终于到了王城,想吃点好的,没想到还没过瘾,就被请出来了,当然是有些憋气的。

富丁也点点头,喃喃说道,“的确如此,不过到底出了何事,你我还真的猜不透。”

他的身旁,司马浅捋着胡须,故作神秘的说道:“其实这个事情也不难猜,只不过咱们想的有些多了。”

众人一听,想着难道你司马浅知道,韩王那边出了何事?若真是如此,你也就真是神了。

“司马先生,不妨说说,反正这里没有外人,你觉得出了何事?”

“依着在下看来,此事并不难猜。”司马浅说道:“首先,此事定然不会太大,至少不是宫廷政变什么的,否则韩王就不会脸色铁青,而且说话之间,依然有些礼数的。”

“嗯,这个倒是。”李拙点点头。

“第二,此事也不会是外敌入侵之事。要不然这个时候,定然不是一个宫人来禀报,而是一个宦人了。”

众人一听,也非常合理。没想到司马浅观察如此之细,都对他佩服不已。

“第三,既然是个宫人,而韩王的脸色也只不过有些铁青,还依然能够从容送走我们,至少说明这件事情,是发生在自己的王城之中,和我们还有些许关系的事情。”

“和我们有关系?什么关系?”李广不解的问道。

司马浅淡然一笑,缓缓说道:“恐怕,和我们这个新夫人,有些关系吧。”

第二十章 公主有恙

就当仲姬看着床具上,伯姬额头渗出的汗水时,忍不住抢过宫人的手帕,浸水后替她擦拭起来。众人见她亲力亲为,自然也不能闲着,遂七手八脚的忙碌起来。

一边给伯姬擦汗,一边观察着太医的仲姬此刻可真的是有些难过了。没想到在自己新婚日子里,伯姬会遇到这种事情。也不知道能不能去成赵国。

“伯姬怎么了。”还没等仲姬伤心一阵,韩王就带着公仲侈和张开急急忙忙的赶了进来,发现除了只有仲姬待在旁边,泪眼涟涟,而王城中的太医战战兢兢的站起来,准备向自己行礼。

“礼就不必了,仲姬到底怎么回事?”说着看向了太医。

“这个臣下无能,尚且无法知道公主的病症。但是老臣问过公主身边侍女,言道公主近日多游走于王城之中,凭栏而望。又今日听闻赵使入城,恐怕是多日的风寒,遭遇了今日的欣喜,一时冲动而致昏厥。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的。”

“哦,原来如此,那就好。”韩王脸上担心化开了一些,知道是有些风寒所致,也就不用担心了。只要坚持服药,想必赵使离开之前,还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太医。阿姊晕倒之前,还捧着自己的心口,似乎特别痛苦。若是普通的风寒,怎么会有心口疼痛呢?”

韩王一听,原来另有隐情。不过太医踌躇了半晌,还是说道:“这也无妨。公主性格恬淡,不善与人言语。是以七情六欲阻塞心口,以至于清阳失展,血行滞涩,有些郁节,倒也没什么大碍。主要还是伤寒之事。”

“哦,既然这样,你一定要细心诊治,莫要误了公主的婚事。”韩王刚才确实非常担心,若是伯姬出了事情,耽误了婚期,麻烦可就大了。何况刚才宴会之上,李兑的一番言语的确打动了他的心。只要两国成为利益共同体,相信赵国也不会对自己坐视不理的。

何况,赵雍的主意倒是让韩王开了窍,能和赵国做生意,就不能和秦国做生意吗?就不能和其他国家做生意吗?自己想发展军备,还是要先有钱啊。等到自己发展起来了,什么秦国赵国,魏国楚国,还不都看我的脸色吗?

赵雍没想到,自己偶尔灵感迸发出来的一个点子,竟然给了韩王莫大的启示。如果他知道此刻韩王心中的想法,肯定连连感叹:这他娘的谁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既然这样,你们一定要伺候好公主,让她早些好起来,知道吗?”韩王对一干宫人说道,“仲姬,你若是没事,就在这里先陪着阿姊,待她身体好点再离开。”

“是。”

看着韩王离开的背影,在看看躺在床具上,依然昏迷不醒的伯姬,仲姬突然觉得,这个王城真的好冷,连一丝温暖都消散了。

第二天,韩王正式在王城召见了赵国使者,一是为了感谢对方的到来,第二就是决定,同意两国的贸易协定,赵国将用马匹换取韩国的劲弩良弓,暂定两年,两年之后,双方如果还有继续贸易的想法,将重新进行协定。

一时间,整个正殿上宾主尽欢,好不乐乎。张开作为亲近六国的韩国大臣,和赵成推杯换盏,畅叙友情,并且展望了两国发展的前景。一致认为双方只要合作下去,赵韩两国将会走上发家致富奔小康的快车道,而两国的友谊也将地久天长等等。两人勾肩搭背,大有相逢恨晚的样子。如果他会写词话,搞不好灵魂穿越,随口吟道:当年紫禁烟花,相逢恨不知音早。

而韩国的其他大臣,也和赵国的诸位使者你来我往,喝得不亦乐乎。似乎完成了一件历史性的事情一样。只有公仲侈,虽然昨天晚上韩王说是将自己拉过去商议,但是实际上,却是反复劝说自己,让他支持两国的贸易协议。公仲侈虽然明明感觉到,赵国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慷慨,但是短期内似乎也看不出什么问题,遂也只能勉强答应。今天宾主尽欢,他自然也不敢拂了韩王的美意,只能强装欢笑,和赵国使者碰杯。

“多谢相邦周全,才能全了两国携手合作的没事啊。”正当公仲侈强颜欢笑的时候,一个俊俏优雅的男子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一看,此人不正是那天辩驳自己的赵国使者吗?于是打起精神,勉强笑道:“这是两国百姓之愿,岂是某一人之功。”

“相邦说笑了,能够促成此事,相邦功莫大焉,小子李兑在这里代表赵国,感谢大人成全。”李兑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看着公仲侈,先干为敬。

“原来你叫李兑。”公仲侈说道,“没想到赵国这次派来的使者之中,竟然还有一位高人,真是失敬了。”

“相邦说笑了。”李兑正要客气两句,却见众人觥筹交错的场面之中,一位宦人急匆匆的闯了进来,走到韩王耳边,慢慢说道:“大王,公主快不行了。”

“啪!”韩王听到此言,猛然一愣,手中的酒爵打翻在地,满脸茫然。自己这边刚刚和赵国谈拢,就出现了这种事情,真是倒霉。若是因为这件事,让赵国不再和自己做生意,那就亏大了。

他回过神来,也不和众人说话,径直离开了王城,往伯姬殿上奔去。而正殿之上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得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张开。

且不说张开如何在大殿上应付众人,单说韩王急匆匆的奔向伯姬的宫殿,一边还问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太医一直说是风寒,虽然比较严重,但是王城里医疗条件相对好一点,大家倒也不用担心会出什么问题,顶多时间久一点,只要能够前往赵国,到了那里也一样治疗。

但是今天一早,当仲姬陪同自己的母亲看望伯姬的时候,发现伯姬依然没有醒来,而且额头一直出汗。不但如此,伯姬的脸色更加惨白,嘴唇都已经青紫了。仲姬发现了此事,知道若是人生命垂危,才有这样的征兆,遂赶紧让人喊来太医。

当太医赶来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心想自己明明下了药方,为何却没有达到效果呢?心惊之余,果断更换了方子,多开了一些散瘀开窍的药材,掰开伯姬的嘴灌了下去,众人忙活了一阵,等韩王进来的时候,伯姬的病情才有些好转,脸色慢慢恢复正常。

韩王一把拽过太医,怒气冲冲的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是风寒吗?怎么吃了药,非但不见效,还有性命之危?说!”

众人一看大王发火,赶紧跪倒,不敢吱声,只剩下太医战战兢兢的说道:“回回禀大王,老老臣昨昨日看过,公主病情却是伤寒,只不过只不过没想到没想到公主的淤塞之症如此迅猛,以至于刚刚差点憋气过去。”

“现在呢?”

“刚刚老臣用药,已经缓解了缓解了公主的淤塞之症,想必再服用一阵就能好了。”太医战战兢兢的说完,汗水都浸湿了衣领。特别是韩王那种凛冽的眼神,吓得他瑟瑟发抖,不敢再言。

“若是不能缓解呢?”韩王说道。

“大王,一定要相信老臣啊。”说到这里,已经开始苦苦哀求了。

“哼!”韩王说着,将太医重重的仍在地上。他走近床具旁,看着伯姬紧咬的牙关,脸上还依然挂着些汗水。他从身旁的宫人手上接过毛巾,替她擦拭掉汗水。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对着尚未起身的众人说道:“传下令去,今日之事,若是谁传出去半个字,族灭其家!”

众人一听,顿时后背冷汗直流。实在没想到,不就是生个病吗,何至于大动干戈呢?

他们哪里知道,像赵雍和伯姬这样的,已经交换了生辰之人,实际上已经算是合法的夫妻了。就像是现代人去民政局登记,就是合法的夫妻一样,婚礼只不过是个仪式而已。也就是说,只要伯姬还活着,她就必须去赵国。

然而现在,伯姬竟然在这个节骨眼生病了,而且还不知道病根何处。若是因为这样将她嫁过去,且不说这一路她能够承受的住,就算是真的承受住了,到了赵国,估计也就半条命了。自己这边刚刚和赵国谈好了生意,那边就送个半死不活的新娘,赵国不和自己翻脸才怪。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最重要的是要在伯姬离开韩国之前,治好她的病。但是,即使她真的能够治好,这一路又是高山,又是大河的,她能承受得了吗?

韩王心事重重的放下汗巾,看着众人,站起身,准备离开,好好想想善后事宜。一定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何况自己这次又是冒失的离开,赵国人岂能不怀疑呢

众人看着韩王要离开了,赶紧再次行礼送他。没成想,韩王还没出门口,突然站住,回过身,看着身后的众人,然后将目光留在了一个人身上,眼神突然一亮,说道:“仲姬,跟我来。”

第二十一章 互有计较

越是高高在上的人,命运越不属于自己。平头百姓们总觉得命运坎坷无端,却不知站的越高,背负越重,生命的轨迹越来越不在自己的手中。

看着新郑城逐渐在自己眼前消失,仲姬或许第一次明白,所谓命不由己,大抵如此。

当韩王告诉自己,他决定让她和仲姬一起,陪嫁到赵国的时候,仲姬先是微微一愣,继而用尽了各种办法,想要留下来。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对自己别有偏爱的韩王,却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非要让自己陪嫁到赵国去。

“为什么非要是我?”仲姬泪眼涟涟,看着对自己言听计从的父王,变成了一个冷酷无情的政客,心里那份深沉的爱,此刻变成了无尽的怨恨。

“你阿姊若是没有意外,父王倒也不会下此狠心。”韩王见仲姬有所松动,也软下心来,疼爱的说道:“但是你和阿姊虽非同母,却一向互敬互爱。此次生病,也是你多在身旁护持。”韩王顿了顿,看着仲姬说道:“最重要的是,你阿姊生病的事情,寡人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仲姬心中一惊,心想难道父王准备蒙骗赵国吗?“父王,若是阿姊病重,大可晚些日子成亲,为何非要如此着急?”

“胡闹!”韩王训斥道,“且不说,婚礼之期乃是双方选定,段无更改之理,更何况,若是改了婚期,岂不更是说明,伯姬她另有隐情在身吗?”

“但是,阿姊的病情时好时坏,如何能够经过这路途颠簸?”

“所以,寡人才安排你陪同前往,替你阿姊遮掩一番。”

“其他姊妹如何不行?”

“因为你阿姊的病情,只有你清楚,其他人虽然明白其风寒,却根本无从得知,其病的如此之重。”

“但是父王,阿姊病情几何,到了邯郸,如何遮掩都无法掩盖啊!”

“痴儿,等到了邯郸,这一路路途颠簸,或者你阿姊水土不服,就和我们没有关系了。而赵国,哪还有心思找我们的麻烦呢?”说道这里,不知道为何明明是一种疯狂和冷酷的计划,而韩王却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仲姬吃惊的望着这个陌生的父亲,似乎这位刚才还一脸可亲可敬的父亲,顿时化身成了一个恶魔。包裹在他身外的皮囊,终不过是一款华丽的外衣一样。她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让他一会是一个慈父,一会却变成了一个冷酷之人。

即使到了现在,新郑已经消失在了眼前的时候,她似乎还能看到,自己的那个父王,站在新郑的城楼上,眺望着自己离开的背影。一种说不上是怨恨,还是思念的情绪,在她身上蔓延开来。

“不要再看了,那个地方,已经和我们无关了。”身体依旧虚弱的伯姬,看着仲姬眼神中满满的忧愁,淡淡的说道,“从此以后,你我就是赵国之人了。韩国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我们的外在罢了。”

“阿姊!”仲姬看着伯姬同样冷淡的表情,不知道为何,一向温柔亲近的阿姊,何时变得如此冷酷。

“和你的天真告别吧。”伯姬说着,转过脸去,看着从周围一一走过的山山水水,淡淡说道:“这里是真实的世界。”

田不礼看着周围的营帐一一搭建了起来,习惯性的在营地周围转了转。看到不合适的地方,他赶紧叫过身旁的士兵,立刻去处理。等他巡视完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晚饭,只得让士兵们给他热一热饭菜,凑合着吃点。

“先生,你可真操心啊。”他的书童一边吃着残羹剩饭,一边抱怨道:“虽然巡视军营,管理用度是您的工作,可是像您这么拼命的,还真不多见。您看看其他人,要么喝酒吃肉,要么比武嬉戏,也就您,整天忙东忙西的。真是瞎操心。”

“你懂什么!”田不礼咬着一根已经僵硬的冷兔肉,费劲的吃着,一边嘟嘟囔囔说道:“咱爷俩这次最大的本事,就是低调。懂不?”

“不懂。”书童瞪着眼说道:“为啥像司马先生、李兑先生他们,都一个个神采飞扬,趾高气扬的,连带着他们的下人都狗眼看人低,唯独您,估计是这几位先生里面最没有存在感的了。您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还告诉你。咱们这次要的就是这个低调。”田不礼说道,“司马浅当然得意了,他是富丁的幕僚,恩主就在同行的队伍里,表现的越出色,越容易受到待见,以后当了官,也就不怕其他人眼红。李兑也是同样的情况,你以为他在韩王面前说的那番话,别人都不知道。嘿,其他人我不敢说,至少司马浅和我,对于这里面的弯弯绕,也不比他李兑知道的少。只不过大家都留个面子,让他抢了个头筹罢了。”

“呃,这是什么意思?”书童哧溜喝了一口汤,满目狐疑的问道,在他看来,这样建功立业的机会,为什么反而人人都不喜欢参与呢。

“笨!也不想想,这次的正使是谁?”

“司空大人啊。哦,对了,他正是李兑的恩主啊。”书童明悟似得说道。

“明白了吧。司空是李兑的恩主,自然是希望李兑能够出彩一点,到时候回去,保不齐就要高升了,至少是个实权位置。这个时候谁敢抢了他的头彩,就算是和司空大人结下梁子了。回去别说是高升,不被阴死就算不错了。”田不礼冷笑说道。

“原来如此。”书童点点头,表示明白了,“那您干脆啥都不干不就行了,何必还如此拼命呢?就算您表现的再出色,在司空和小宗伯眼里,也不如自己人亲近啊。”

“嘿嘿,要是都像你这么想,那就彻底完蛋了。”田不礼擦擦嘴,缓缓说道:“你想想,为什么君上派了李拙过来,又派了赵广。若是迎亲使必须是出自公族的话,比赵广有资格的多了去了,却为何偏偏是他?”

“不知道。”书童诚实的说道。

“你要知道,就不用当书童了。”田不礼笑道,“虽然大家都觉得,这是君上有意提拔赵广,但是他是君上,若是真要提拔赵广,何必多此一举?”田不礼将碗重重的放在了几案上,说道:“司徒大人说过,咱们这位君上城府极深,一举一动都颇有深意。以此来说,若是说赵广没有其他使命,打死我也不信。”

“呃,这么说的话,确实有些奇怪啊。不过君上到底怎么想的呢?”

“简单,无非就是监督和考察罢了。”他站起身,走到脸盆前,掬起一捧清水,一边洗脸,一边说着。书童知道他这是要出去,否则不会这个时候梳洗打扮一番,于是也习惯性的上前帮他整理仪容。“一个赵广,一个李拙。两个人掌控着所有人的生死,就算是谁想干出点出格的事情,都不可能。毕竟这个队伍里面,可是囊括了朝堂上几乎所有的派别了。”

“哦,原来如此。这么说的话,您还真得夹起尾巴做人了。”书童认真的说道。

“那倒也不至于,最重要的是,要让该看的人看到,该知道的人知道,也就行了。”他将毛巾扔给书童,整理了一下衣带,对书童说道:“没问题吧。”

“没问题。”书童说道,“您还是去两位夫人的营帐巡查吗?”从开始负责后勤调度开始,田不礼每日吃饭之后,必然要去伯姬他们的营帐附近检查,虽然他没有资格进入帐内,但是总会让门口把守的士兵通禀自己曾经来过。

“多此一问!”说着,他终于整理完了仪容,“走吧。”

当士兵将田不礼的问候带到时,仲姬正看着太医给伯姬治疗。走之前,韩王特地向赵成说明,伯姬身娇体弱,希望能让太医随行,一路好有个照顾。这点小事,赵成自然是不会拒绝的,何况,刚刚和韩王达成了重要的贸易协定,也不能折了对方的面子,自然是满口答应。这才让太医顺利进入了迎亲的队伍。

“这个田不礼,天天都来禀报,倒真是一个细心之人。”仲姬看着伯姬依然有些苍白的脸色,无意的说道。

“不但是细心之人,还是有心之人。不过,谁让他是这个队伍里,最没有势力的人呢?”

“他是故意的?”仲姬从伯姬的话中,似乎听出了她的话外之意。

“算是吧。无非就是讨好吧,希望在赵王面前,替他美言几句而已。”伯姬淡淡说道。

“竟然是这样。”

“差不多吧。虽然我们到了赵国,需要有大臣支持,否则凭借着韩国公主的身份,也未必能够镇得住赵王的后宫。不过现在,有些为时过早。”伯姬思索了一阵,对身后的侍女说道:“去,将几案上的糕点送出去,就说‘有劳田先生关心,这些韩国糕点,不成敬意,希望先生笑纳’云云。”

“是。”说着,侍女就端着糕点准备出去。

“且慢。”仲姬说道,“莫不如我去送吧。”

“你不能去,我更不能去。否则,容易给他带来麻烦。而且就算是这盘糕点,恐怕也会给他带来些许的困扰。”伯姬说着,突然露出神秘的笑容,“不过这样也好,也让我们看看他的本事。”

第二十二章 以退为进

看着这一盘糕点,田不礼苦笑不止。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两位夫人对他的考验,但是这明明白白的恩赐,要是在有心人眼里,可是有些过了。

“先生,我们回去吧。”身旁的侍卫说道。虽然有些羡慕田不礼,但是他倒也知道,这种殊荣,可不是自己这样的小人物可以获得的。

田不礼想了想说道:“走,我们去司空大人那里。”

“去司空那里?是不是太晚了。”侍卫疑惑的说道,继而暧昧的看着他“何况大人手持着夫人赐予的糕点,不是让司空大人吃味嘛?还是您享用完之后再说吧。”

“哪里这么多废话,赶紧带路。”说着,他率先奔着司空的大帐走去。侍卫看这位爷是铁了心要去打扰司空了,也只得叹息一声,心说着这家伙不懂人情世故,跟着他往司空大帐去了。

赵成刚刚梳洗完毕,恰好正要睡觉,听闻田不礼来访,答应了一声,换了身衣服走了出来。而田不礼也将手中的糕点放在几案之上,向赵成行礼。

“田先生,深夜来访,定然是有事禀报吧。”赵成倒也不和他客气,依然语气严肃的说道,不过他正好瞥见了几案上的糕点,疑惑的问道:“这碟糕点是?”

田不礼倒也没有希望看到赵成给自己好脸色看,规规矩矩说道:“回禀司空,下臣遵照大人的安排,每日夜巡营帐,不敢丝毫懈怠。今日看大人尚未休息,遂进来拜见大人一番。万望没有打扰大人的休息。”

赵成挥挥手,神态依然严肃的看着他,“无妨,老夫年纪大了,睡得少。不过,田大人既然是拜见老夫,为何带着这碟糕点呢?大人莫非有事相求?”

“是有些事情禀告。”田不礼点点头,对赵成说道:“刚才夜巡期间,下臣一不小心,脚崴了一下,以至于疼痛难忍,走起路来都颇为费劲,此番前来,是想暂时辞了这夜巡之事,还望大人另选他人暂代。”

赵成微微一惊,但是到没有表现出来,眼睛却眯缝着看向田不礼的双脚。

依他的判断,除非是自己眼瞎了,否则田不礼的双脚绝无任何问题。但是他为何要辞去这份差事呢?难道另有隐情。

“依我看来,田大人的双脚似乎并无大碍,缘何要辞掉差事呢?”

“大人,下臣这是内伤,从外面,是看不出来的。”田不礼也面无表情的回应道。

赵成一听,差点吐血三升。你一个文化人,还整出个内伤,你以为你是神医,还是boss啊。不过,他本人极好面子,对于这种事情,对方不说,他宁愿自己去找到答案,也是不愿意询问的。遂想了想,点头应道:“既然如此,还请田大人安心养病,待身体恢复如初,再次领新差事便好。”

“多谢司空大人。”田不礼匍匐行了一礼,起身,端起几案上的糕点,对赵成说道:“今日巡帐,两位新夫人对于下臣有些关心,赐给了些糕点。既然大人还在处理事情,莫不如就留给大人,全做茶点吧。”

“原来如此!”赵成看着田不礼一脸淡淡的表情,心中冷笑连连:我说你田不礼为何坚决要辞掉差事,原来是觉得新夫人回应的有些过度,在自己这边找平衡了。而且还怕自己知道了之后拒绝,先给自己下了个套,让自己没有办法收回命令。果然是好算计。

“这个,恐怕不合适吧。”赵成尽量挤出一点笑容,淡然的说道:“这可是夫人赐给先生的糕点,老臣要是沾染了,恐怕让新夫人知道了,有些不妥。”

“这算什么,大人直接说是下臣送过来的即可,有什么好隐瞒的?若是真的夫人怪罪,下臣一力承担就是了。”田不礼也一脸正义凛然的样子,义正言辞的说道。

“既然如此,就权且收下了。”

“下臣,告退。”田不礼说着,慢慢退出了赵成的营帐。看着他离开的身影,赵成冷哼一声,看都不看那糕点一眼,也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寝帐。

果然,第二天,赵成重新安排了巡夜之人,出人意料的是,人选竟然是李拙。这个安排不但让富丁、司马浅看不懂,就连田不礼都有些诧异,他一直觉得,依着赵成的心思,人选必然是李兑无疑。这可是和新夫人搞好关系的好差事。

但是不知为何,他竟然选了李拙,这让众人吃惊的同时,也让其他人看到,姜是老的辣,此言非虚也。

“走了个田不礼,来了个李拙。这个事情做得,当真是让人猜不透。”仲姬看着侍女去回复前来禀报的李拙,忍不住说道。

“呵呵,这一点,赵国君上的叔父,还真是出人意外啊。看来咱们这位夫君的日子,过的也不舒坦啊。”谁知刚一出口,就发现自己失言了。

“哈哈,姐姐,你这还没真是拜堂成亲,就先喊上夫君了。看来你早就做好了当赵国国君夫人这个准备吧。”仲姬也听到了伯姬话语中的失言之处,忍不住嘲笑道。

“说什么疯话,快去休息吧。”伯姬俏脸微红,忍不住娇嗔起来。虽然这几天,她还能装的深谙世故,但是却无法遮掩,她还是一个少女的真实身份。王宫里的尔虞我诈,虽然污染了她的感官,却也依然让她保持着一份天真。

“好好好,我去休息,你还是慢慢的想着你的夫君吧。”仲姬说着,嬉笑着就离开了,连行礼都忘了。

“没大没小的丫头。”伯姬嗔道。而她的宫人们,看到她羞涩的样子,也忍不住偷笑起来。伯姬愈发羞涩,却强装淡定的说道:“侍寝。”

“真不知道,赵雍,到底是什么样的家伙呢?”躺在床具上,伯姬忍不住想到。

而不远处的营帐内,仲姬看着月亮,不禁回想起区鼠那天,赵雍那一脸自信的表情,慢慢的睡着了。

与此同时,邯郸城内,赵雍坐在几案之后,正和乐毅、庞葱一起,听着司徒赵豹,和司马吴广呈上来的代郡书信。

“君上,按照书信中的意思,燕国这次派出使者前来观礼,倒真的是存了议和的心思了。”赵豹跪坐几案之后,将手中的竹简放下,对赵雍说道。

“这件事情,他们似乎别无选择。”吴广说道,“按照君上的命令,赵老将军不断派出骑兵,骚扰上谷关,让燕国时刻提心吊胆,想战,却不敢出击。据说因为此事,燕国自己都吵得不可开交了。”

“哦?果有此事?”赵雍顿时来了兴趣。

“自然是真的,现在几乎已经街知巷闻了。”吴广说道,“燕国内部本身就有两个派别,一个是拥护太子的太子派,一个是拥护相邦的子之派。两派经常因为一些政见不和,大吵大闹。几乎每个燕国百姓都知道。”

“那么这次,不知道是谁占据了上峰呢?”赵雍问道。

“自然是子之了,这次被抓的,可是他的兄弟。他岂能坐视不理,眼看着他在我赵国孤苦一生呢?”吴广笑道。

众人一听,也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的确,这次能够抓到子期,的确是大功一件。不但彻底扭转了对燕国的颓势,而且掌握了谈判的主动权,这才有了燕国派人来接洽子期回国的事宜。

“若是如此,孤还真的不愿意强留他。毕竟孤这里也不养闲人啊。只要燕国不给孤捣乱,孤是不介意送他回燕国的。”赵雍也幽默的说道。

“虽然如此,君上也要小心才是。”乐毅这次策划有功,也让赵雍对他的军事见地有些欣赏。不过,像他这种外来人才,若是一下子就骤然富贵,恐怕又是一桩麻烦。所以也只不过成为了上卿,暂时没什么实权。

“的确。如今形式,各国诸侯无不以谋取土地为要,若是因为此事,就相信燕国的一纸协约,那就太过简单了。君上还是要多多注意,堤防燕国背信弃义之举啊。”庞葱的观点也和乐毅类似,在他看来,这次即使打疼了燕国,对方也未必旁观。有好处不占,才是傻瓜。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认为乐毅说的非常有理,燕国这一次肯冒险,未必不会再冒险一次,一定要做好万全的打算才好。

“众卿一说,孤也想起来了。这件事情的确需要仔细参详参详,最好能够让燕国无暇他顾才好。当然,要是燕国能够自己消灭自己,孤是最高兴的。”赵雍双手一摊,开玩笑似得说道。代郡军事行动这几天,他也是寝食难安,这次能够打败燕军,的确让他有了点信心,让他觉得,这个乱世,或许自己还能活下去。

“君上真会开玩笑,燕国毕竟是一个大国,怎么可能自己消灭自己呢?”赵豹见赵雍心情不错,也忍不住调侃道。

“司徒此话有些侥幸,试问古往今来,从上古到如今,无不经历分分合合,即使强大如周朝,也不是成了现在七雄争霸之格局吗?可见世间之事,难以预料。”庞葱说道。

“是啊,强如晋国,不也成韩赵魏为了吗?”赵雍倒也不避讳自家的历史,“所以这分和之事,是说不准的。”

“的确,当年晋国南拒楚国,西抗秦国,可谓是强大无匹,最后也被三家取代。要知道,当年楚国的风头,比之现在,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啊。”乐毅也说道。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的时候,赵雍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曾经看过的旧事,遂猛地拍了一下几案,高兴说道:“孤知道该如何对付燕国了。”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都看着他,不知道又发什么神经。

赵雍扫视众人一眼,得意的说道:“窃金不止!”

第二十三章 桃之夭夭

十多天的行程,好在老天垂怜,一路风和日丽,当队伍已经可以遥遥望见邯郸城的时候,伯姬脸上的笑容,终于被吹散开来,凝结上了浓重的冰霜。

站在马车上,她可以看到邯郸城的城头上,烈烈飘扬的旗帜,那已经不是熟悉的绿色火焰的图腾,而是代表了赵国公族的红底蓝色鸿鹄旗。

实际上,城邑的城墙上飘扬的都是简单的旗帜加上国号,像这种家族图腾似得的旗帜,一般只有王城中悬挂,当然,国君出行的旗帜上也要有代表自己的图腾。只不过这次是国君的婚礼,才会在城墙上悬挂图腾旗。

这也说明,虽然赵雍对于婚礼并不是很上心,但是至少面子功夫做的很足。

“来人。”伯姬看着越来越近的城墙,突然说道。

“公主。”

“转告司空大人,请车队缓行,吾要梳洗更衣。”

“是。”

很快,整个队伍停了下来,没有任何人回头,似乎知道,这是约定俗成的一样。八个宫人扯着厚厚的毡子,分别站在两辆马车的四个角落,每个人一人撑起毡子的一角,将马车团团围住,外面的人根本无法看到里面什么样子。

马车上,伯姬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缓缓地说道:“开始吧。”

“是。”两个宫人行了一礼,起身走到站定在自己面前的伯姬前后,一个将她水绿色的深衣缓缓解开,露出里面素色的单衣,而那抹诱人的滑腻,也肆无忌惮的裸露出来,在明媚的阳光中,显得格外刺眼。

伯姬依然闭着眼,她能够感受到,宫人细若无骨的双手,攀上了她的锁骨,她微微一哆嗦,就感觉的肌肤触碰到了阳光的温暖。紧接着,衣服缓缓下落,她仿佛看到到衵服顺着她的双肩滑落至她的胸前,继而是腰线,然后毫无阻碍的,掉落在脚下,虽然没有睁开眼,但是她知道,现在的自己,毫无遮掩。

“公主,请穿吉服。”宫人说道。

“嗯。”她点点头,依然没有睁眼。不过这次,她感觉到宫人率先给她穿上了一个抹胸,她甚至感觉得到,宫人细腻的双手,在她光滑的玉背上系着带子。

但是,空气中的温暖,被偶尔吹进来的风冲散了一些,以至于还没有穿单衣的她,感受到了寒冷。不过很快,宫人们开始给她穿上新的单衣。一边穿着单衣,一边念到:“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伯姬听着宫人的清唱,不知道为何,竟然有些酸楚,只觉得眼角快要崩溃,兜不住泪水一样。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然而宫人的清唱还在继续。当她唱完这一句的时候,整个单衣也穿完了。紧接着,她从身旁的包袱里取出了红色花边的黑色纯衣。按照次序,依次给她穿上,最后用红色的束带将纤腰一束,整个人都显得光彩夺目起来。宫人们一边给她穿着衣服,一边唱到:“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伯姬身体颤抖的更加厉害,她知道,自己是因为不敢去面对这些,才选择了闭上眼睛。因为她知道,睁开眼之后的伯姬,将不再是伯姬,而是夫人,赵国的君夫人。

宫人们自然不会有这种感觉,她们只知道,这是每个女人都要经历的,因为必须在黄昏之前进城,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自己。所以她们继续进行着既定的程序,将伯姬请到铜镜之前,打散了她的束发,然后重新梳理。

与此同时,刚刚那位站在身后的宫人,从外面取回了一盆散发着热气的开水,显然是刚刚烧开的。两个宫人配合着,将伯姬打散的头发放在水中,轻轻的揉洗起来。生怕自己一用力,就让伯姬疼痛。然后,又重新将她的头发束好,用一缕红丝将她头发距离发梢四分之一处系上。在这个过程中,依然还清唱着那首歌谣: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终于,泪水冲破了堤坝,伯姬再也无法收束住自己的眼泪,两行清泪,从自己的眼角流了下来。她缓缓睁开了双眼,看着铜镜中,已经穿上吉服的自己,那个不是自己的自己,双肩的颤抖愈加明显了。

张开作为韩国送亲的使者,站在马车之外,眺望着不远处赵国的邯郸城,不禁有些失落。这一次,他奉命出使韩国,除了作为副使,辅佐伯姬的一位叔父辈送亲,第二,就是为了洽谈和赵国的贸易事宜。而当他带着送亲的队伍,亲自来到邯郸城下的时候,才知道有时候所谓的联盟,真的只是自欺欺人的笑话。曾几何时,赵国和韩国一样,都是三晋之一,而现在,韩国已经越来越跟不上其他两个国家的步伐了。

即使这样,张开却想起自己送亲前一日晚,公仲侈讥笑自己,“这是在用女子换取美梦的行为”时自己所说的话:若是能够给韩国一个美好的梦想,美丽的女子对这个国家也是有用的。

难道说,自己真的错了吗?

然而时间,已经无法给他太多的机会思考了。伯姬的叔父走到张开身边,提醒他时间差不多了,莫要误了时辰,让赵君等的太久,张开才回过神来,走到伯姬的马车旁,轻声说道:“公主,时辰要抓紧了。赵国人已经通知赵君亲迎,莫要误了时辰。”

没有回应,张开意欲再说,却见马车们打开,走出两位穿着黑白相间外衣的女子。女子下了马车,命令四人撤去毡子,自己伸出手,静等着马车内的主人公走出来。

稍倾,一只玉手搭在了宫人的手腕上,紧接着,一脸肃然的伯姬露出了真容,然后搭着宫人的手腕,慢慢的走出了马车。看到了张开,淡淡说道:“相邦有劳了。”

张开第一次看到,如此一脸庄重的伯姬。在他眼里,伯姬一直都像是一朵兰花,高贵而温婉。但是现在,这朵兰花却洗尽铅华,露出自己高傲的姿态。

“不敢。”

“时间差不多了,烦请相伴催促一下仲姬,等差不多了,我们就可以前行了。”说着,她转过头,露出淡淡的笑容,“相邦说得对,莫要让赵国君上等的太久了。”

邯郸城外,赵雍也穿着纯衣,站在墨车上,眺望着不远处,他知道,不久之后,那里就会出现自己的新娘,可能也是他这辈子,唯一的正室。

虽然事到如今,他依然抗拒这种所谓的政治联姻,而且出于来自后世对自由恋爱观念的向往,对于这位韩国夫人,真的谈不上所谓的喜欢,更不用说什么爱情。若不是赵肃侯做出了安排,和赵国要北伐的政治要求,他不介意推掉这门婚事。

但是,真到了这一天,任由着宫人们伺候着自己穿衣,大臣们让自己机械的执行着流程,而太夫人则是热泪盈眶,好像自己这才叫长大一样的欣喜,都让他突然有种紧张感。前世逢场作戏,流连花丛,让他对于婚姻看的并不太重,而今日竟然恍然发觉,自己第一次的婚姻,竟然是和一个陌生的女子成婚,让他有种被蒙骗的感觉。

“你说,新夫人会不会长得很丑。”赵雍习惯性的,问起了旁边的喜。

喜一听,赵雍竟然在这个时候,还在担心自己的夫人是不是太丑。顿时觉得,自己这个有时候城府很深,有时候还有些呆萌的君上,真的很脱线。

“这个,小的不知。不过司空多次言及君夫人美丽无双,想必是不会太差的。”喜谨慎的回答道,要知道,当这位君夫人来了之后,自己的工作,还要一半的工作重心在她身上,自然提着小心,不敢乱说。

“希望如此吧。”赵雍似在自言自语说道:“希望叔父不会整我。”

喜虽然听不懂赵雍说的什么“整”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能够听出来,这不一定是什么好词,自然也无从接话。

“该死,管她美还是丑,关上灯功能都是一样的。大不了老子一辈子都不去看她。”

听到这句话,喜刚刚平复的心情又紧张起来,突然觉得自己在赵雍身边是个错误,听得越多,越是胆战心惊,果然知道的多的人,命就不长。但是他现在想躲也躲不掉了,只能祈祷送亲的队伍赶紧来,好解脱自己的耳朵。

“对了,听说这次还有上次去区鼠的那个小丫头。”赵雍突然想起了赵成书信中的话,那小小的心思又活泛起来,“那个丫头,似乎长得不错啊。虽然不知道为何,韩国这次会送过来一对姐妹花,但是既然这样,若是三人一起的话,啧啧啧啧”,b,以及其他片段。

就在赵国的君上沉浸在无限的想象中的时候,喜指着前方不远处,渐渐显现出来的车队,对赵雍说道:“君上,他们来了。”

赵雍赶紧收起自己猥琐的想法,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一队车马缓缓而来,而被帷帘遮住的彩车上,似乎有一个身姿婀娜的影子,同样眺望着自己。

第二十四章 疯狂婚礼

云:昏礼不贺,人之序也。时人认为,婚礼所代表的,是儿子即将成为父亲,是一种传宗接代,一种生老病死的循环,所以婚礼的举行说明父亲的老去,自己也在衰老,这是非常悲伤的事情,所以“昏礼不乐不贺”。

但是作为国君的大事,虽然典籍礼制规定不乐不贺,在百姓眼中,却值得高兴,特别是赵雍成为赵王以来看,赵国的面貌立刻焕然一新,如此新君,自然博得大家的拥护。所以在这个礼崩乐坏的时代里,即使没有酒宴,也依然让邯郸的百姓们欢快不已。

按例,新郎亲迎新娘的时候,新郎登上新娘的彩车,要为新娘引车授绥,其实就是在现代,依然很多地方流行的引车绳。不过授绥的对象不是新娘,而是新娘的宫人,她当然是不敢接的,辞曰:未教,不足与为礼也。也就是婉拒的意思,其实就是因为对方的身份太高,自己受不起。

接着,赵雍也就装模作样的带着新娘跑一段路就好,然后回到自己的墨车上,前导至王城即可。

然而赵雍却没有这么做,当彩车车轮前行三圈,驭者示意可以下车的时候。赵雍古怪一笑,对彩车上唯一的乘客,也就是在帷帘之内的伯姬说道:“夫人,今日且由夫君为你驱使一段,你我夫妻以后就要同车共济了!”说着,也不顾伯姬回话,狠狠的抽了一下前面的马匹,马儿这一路也没出什么力气,本来就很憋气,这一次受到了刺激,心想终于能够撒丫跑了,遂四蹄飞奔,呼啸着闯过赵国迎亲的队伍,朝着王城奔去。

这种情况,别说是赵成,就算是韩国的送亲之人都没见过,立刻傻了眼,但是很快,作为副使的肥义就醒了过来。赶紧派人一边去报信,争取在赵雍到达王城之前完成迎接工作,一边又安排迎亲的各位有秩序的继续进行流程,别再乱了套。赵成也反应了过来,帮着肥义安排各位。

看热闹的邯郸百姓们,刚刚还想着一睹新夫人的尊容,没想到国君如此性急,也不让别人看到就带着新夫人逃跑了,真的是太太太刺激了!很多年轻人看到国君如此不按规矩出牌,兴奋的大呼起哄,而老人们一边觉得不妥,却也觉得,这个国君又调皮了。不过,这也是他一贯的作风吧。

然而此刻,刚刚还能端坐在帷帘之中,等待着流程继续的伯姬,着实被赵雍这一疯狂的举动吓得不轻。赵雍驾车如飞,自己想好好的跪坐,却也不能。又苦于无法和赵雍说话,只能默默承受着这种颠簸之苦。或许这就是赵雍刚才所说的“同车共济”吧。

很快,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伯姬勉强撑起身子,透过帷帘,他可以看到两侧的围墙,高大耸立,透着诸侯的威严气场。她从小在王城长大,对于这种建筑其实并不陌生。然而当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场面豁然开朗起来,视野也扩散出来,连阳光都能照在自己的身上。她一直认为,赵国的王城也和韩国一样,是那种宫殿堆叠的气象,然而没想到,这里的王城,似乎更加开放,更加广阔,丝毫没有压抑的感觉。

正当伯姬还在沉迷于这段景象的时候,帷帘被人掀开一角,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男子的面容。

这个男子年龄和自己相差无几,脸上带着有些迷人的微笑,最吸引人的,却是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似乎蕴藏着无尽的秘密一样。男子面容俊朗,神采飞扬,穿着弁服更有英气,而且他并不像其他男子一样,肤色白皙,恰恰相反,似乎他的皮肤上缀着阳光一样,让人觉得温暖。

与此同时,赵雍也打量着伯姬。这个时候的女子还没有红盖头遮面的习惯,所以赵雍能够看到,一个温婉清丽的纯衣女子,跪坐在几案之后。她显然比较在意自己的形象,即使刚刚经历了一场马车的飞奔之旅,却也丝毫不显得慌乱。她不同于文姬的妖媚,也不同于仲姬的天真,她似乎是骄傲的百合,带着天生的贵族气场,是天然的一家大妇。

“没想到,夫人气质出众,果然是一个丽人。”赵雍看着伯姬,这句话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伯姬脸色微红,虽然赵雍不是自己想象中的男神形象,但是却带着不羁和英气。她面色庄重,低声言道:“君上,妾是否可以下车了?”

“当然。”赵雍回过神来,想要请伯姬下车,却想到自己刚刚已经违反了流程,该请夫人下车的宫人们已经被他甩在了身后,这个时候,要么就等着宫人,流程继续,要么就只能请伯姬自己下车了。

显然,伯姬也认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小声说道:“不然,稍待片刻,待宫人们来了,妾再下车不迟。”

赵雍听完,灵机一动,对伯姬说道:“敢问夫人,是否愿意和孤一起,再疯狂一次?”

伯姬黛眉轻蹙,问道:“君上的意思是?”

“夫君亲自请夫人下车。”说着,他再次钻进车里,一手放到伯姬的身后,一手拦着她纤细的腰身,赵雍已经感觉到伯姬胸前的柔软,和因为紧张,导致的呼吸急促。伯姬还没弄清楚赵雍要干什么,就见赵雍抱起自己,从车上跳了下来。她甚至一度感受到了赵雍胸膛的温度,一度有些迷失在这种失礼之中。

两人刚刚着地,已经见识到赵雍失礼行为的下人们赶紧过来,让赵雍将新夫人放下,等待后面众人到来。然而赵雍似乎玩心大起,已经收不住了,看了一眼怀中的伯姬,那鲜艳欲滴的红唇,似乎也在回味着刚才的疯狂,以至于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要求赵雍放下自己。

谁知道赵雍喝退众人,也没有放下仲姬,将她抱在怀中,一步一步的走向龙台的正殿。

他走的很稳,丝毫没有觉得累,两旁的仪仗士兵们,亲眼看着赵雍这大胆的一幕,却不知为何,又得非常的温馨。他们常见身处王城之中,赵雍对待他们,也非常的和蔼。而这样浪漫的场面,又让这些士兵们,觉得赵雍和自己离得那么近。

龙台很高,赵雍刚开始的冲动,顿时有些懊悔了,该死,早知道中途再抱着伯姬了。这下好了,刚走到一半,若是放下了她,岂不是被人笑话死。

正当他懊悔的时候,一袭丝帕出现在自己的额头上,带着些许的香味,在他的脸上擦拭着。赵雍低下头,看见早就脸上布满红霞的伯姬,不好意思的看着自己。

“君上若是累了,可放下妾身,妾身自行前往便是。莫要累坏了身子。”

赵雍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在女人面前认怂过,虽然伯姬不是在激将自己,但是让赵雍就此罢手,他还真的不干。“莫要担心,今日,孤邀请夫人一起,看看这邯郸美景如何?”

“虽然如此,然礼制索然,不敢逾矩。况且妾身尚未过门,如何能够担当起如此重礼?若是让太夫人看见了,恐怕要受到责骂了。”

“如此,夫人就权且在孤身上,先看看这赵国的景色吧!”说着,他转过身,伯姬纯衣的裙摆也画了一个圈,她唯一惊讶,却看见满眼所致,整个邯郸城都在自己眼中了。

“夫人,你且看去,这就是赵国的邯郸了。那里是大北城,是百姓们的居住之所。沁水和漳水环城流过,日夜不息。”

“那里是插箭岭,乃是赵国的军营,地势像是一只鸿鹄一样,是距离邯郸最近的军营。”

“那边是夜市,每到晚上,灯火如簇。邯郸没有宵禁,很多酒楼经营一夜,客流如织。”

“那里是市,是交易的地方,南来北往的客人们都聚集在那个地方,货殖南北,交易东西。不过,不是任何人想来做生意就能来的。”

“可是需要什么凭证吗?”

“自然是的。”赵雍说道,“只要你有通关的凭证,就可以在在这里交易,哪怕你是胡人,也没有问题。”

“那岂不是很多胡人到邯郸来?一定有很多毛皮之物。”蜷缩在赵雍的怀中,虽然有风,但是来自赵雍身体的温暖,让伯姬贪恋的不想离开。这个时候,所有的礼法制度都被她抛弃在了脑后,丝毫不因为对方,只和自己相识了不过一个时辰。

“当然,赵国商业发达,交易四海,只要愿意遵纪守法,邯郸随时向他们敞开大门。”赵雍无不自豪地说道。重农抑商,不是不发展商业,恰恰相反,商业应该作为经济发展的第二推动力,这也是这个时代的要求。

“君上带伯姬看这些,到底想说些什么?”

看着已经来到的众位迎亲之人,特别是肥义和赵成,见赵雍和赵雍怀里的伯姬,神态亲昵的站在台阶之上,一脸幸福,不知道该是劝阻还是该高兴。赵雍微微一笑,对伯姬说道:“孤想说,你是否愿意陪孤,纵览这天下的山川美景呢?”

如果说放到现代,赵雍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伯姬女士,你是否愿意这个男子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伯姬当然不知道这个桥段,但是鬼使神差的,她看着赵雍,眼神迷离的说道:“我愿意!”

赵雍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因为在他听来,伯姬分明说的是:“ido”在这个没有婚纱,没有花童,没有神父,没有戒指的先秦婚礼上,赵雍放下怀中的丽人,深情说道“ido”然后在黄昏的夕阳中,深深的吻住了伯姬的红唇。

而伯姬在惊讶之余,没想到赵雍如此大胆,想要挣扎,却渐渐的,被侵入她口中的舌头搅得迷离起来。然后忘了反抗。

赵成实在看不过去了,刚要大声呵斥,却见肥义猛地一拉自己的大袖,眼神红红的说道:“稍等片刻吧。这个孩子,压抑太久了。”

或许只有他知道,赵雍本就不是个按规矩出牌的人吧。

第二十五章 撩拨子期

赵雍大婚的第二日,整个赵国也开始安静下来,不过随之而来的一些事情,也在悄然解决中。

经过赵雍和张开的亲切交谈,双方再次交换意见之后,确立了双方在未来两年的贸易协定问题,具体内容就是关于赵雍以“马匹换弓弩”的提议。双方希望利用两年的时间,建立起互信的贸易机制,如果可以,将来也将建立起深度贸易关系。

张开既然被命名为全权大使,自然也代表韩王,表明了韩国的立场,不过张开再次要求,希望赵国能够在合适的时机,帮助韩国对抗秦国。虽然赵雍没有明确给予回答,但是依然含蓄表示支持韩国的正当行为。

就这样,双方本着互利互信的原则,签订了应该算是中国历史上,甚至是世界历史上第一份国家间的双边贸易协定,并且以竹简和帛书两种形式固定了下来,交换保存。赵雍当然对于这样的里程碑式的事件没什么概念,他能确定的是,通过这份协议,赵国的南部可以暂时稳定了。魏国肯定不会冒着被两国夹击的危险侵犯赵国,而韩国和魏国,也天然的替自己阻挡住了来自楚国的威胁。

第二件事,就是赵雍带着伯姬正式拜祭了赵氏家庙,并且下令立伯姬为夫人,而陪嫁而来的仲姬为少夫人。由此也算是确立了赵国的后宫主人。赵雍的母亲对于伯姬也相当满意,虽然时日尚短,但是伯姬在处理后宫事务方面,做的井井有条,丝毫不差,就连宫人们对于这位夫人也是交口称赞。自此,赵雍再也不用在为自己的后宫事务操心了,可以全心全力的将精力放在赵国的政务上。

第三件事,这次以参加国君婚礼而召回的代郡诸将,终于得到了赏赐,不但得到了赵雍的亲切接见,而且被下令在邯郸休息几日,将有重要命令下达。虽然大家都很想知道是什么事情这么神秘,不过像赵希肥义这样的身边之人都知道,赵雍这是要迫不及待的作出北伐中山的安排了。当然,他们不会四处去说,而是抓紧这难得的时光,和家人好好团聚,以更加饱满的精神,去面对即将到来的战争。

当然,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处理。

“吱呀”一声,阳光透过门缝,照进了屋子里。

屋子的摆设非常简单,但是却也够奢华,至少这里面的几案桌椅,帷幕绿植,颇有些机巧心思,不是随意摆放的。就连房间中央的那匹地毯,都处处透露着奢华的气息,更不用说侧厅的床具上,还有一块完整的虎皮。

这样的房间,在整个典客司的客房里都不多见,因为这个房间的标准,是诸侯及相邦才有资格入住的,其他人是没有资格的,只能选择阳光不好或者风景很烂的偏房,哪像这间,对面就是池塘,还有尚未枯败的荷花。

子期抬起头,透过阳光,看到进来的是两个人。一个头发有些花白,但是穿着皮甲的身躯依然健硕,特别是隐约露出的肌肉,你甚至无法将老头这个词汇赋予他。至少子期曾经见识过,这个老人的马上功夫,的确是一流的。

而他的旁边,也是一个老者。和前者不同,这位老者的身形有些佝偻,穿着传统的深衣,头发也有大面积的花白,脸上的皱纹更能说明他的年龄很大,他一手背负身后,一手捋着胡须,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似乎在他看来,自己像是一个动物一样。

“燕国降将子期,能够在此地,劳烦老将军前来顾看,真是荣幸之至啊。”子期略显苍凉的语气说道,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提拔,而不是那种悲凉的境地。只不过一说话,那种落寞的语气,又将他的心境暴露无遗了。

“将军有礼了,今日老夫前来,是有一件喜事要告知将军。相信将军听了之后,定然会非常满意的。”赵希站在门口,微笑着说道。

“哦?不知是不是贵国君上开恩,准备让在下回到燕国呢?若真是如此,吾到觉得没有什么必要了,将军可以转告贵国君上,子期以戴罪之身,回到燕国,恐怕也难逃一死,今日能够在贵国安享晚年,倒也不错。”子期说着,言语中满是淡然,似乎真的觉得长留此地了。

赵希见子期说出此言,看了一眼自己旁边的人。此次前来,他不是主角,旁边的这位才是,所以赵希没有插话,而是看着这位,不知道他要如何回答。

“将军此言,虽然是赵国之大幸事,然而贵国使者已经提出愿意赎回将军,本着两国历年来的友谊,我国君上已经答应贵国要求,愿意送将军归国,分文不取。”

“噢?”子期淡淡一笑,“不知贵使是何人?”

“不才肥义,忝为赵国司寇。今日前来,就是为了通知将军,可以于今日,随同前来观礼的燕国使者回国了。为了表达歉意,君上还愿意以百金相赠将军,权做赔偿。”肥义说道。

“原来是肥义师傅,久仰久仰,请坐。”子期早就听闻过肥义的名字,知道他是赵国的元老重臣,也是当今赵国君上的师傅,更是赵肃侯的托孤之臣。既然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自然是不假了。不过这葫芦里,肯定装了药,否则,何须请肥义前来呢?

“不敢,请。”肥义说着,和赵希上前,跪坐在几案前。子期熟练的从几案的茶具上摸出两个茶杯,从壶中倾倒出徐徐茶水。黄色的茶汤带着温度,瞬间将冷冰冰的气氛,温暖了起来。

说起来,茶之一物,对于中国饮料历史来说,还要发展很久的时间才会出现。而受到赵雍穿越的影响,和巴蜀地区商人到邯郸的流通,让茶成为了邯郸的新宠。子期虽然初来乍道,但是也渐渐爱上了此物,每日饮之,倒也别有些钟爱。

彼此寒暄两句,子期终于忍不住发话道:“不瞒司寇大人,子期虽然思乡心切,但是兵败被俘,已然是丢光了脸面,怎么还能回到燕国呢?若是真的回到燕国,岂不是要被人唾骂而死吗?”

“将军何必因此自责呢?”肥义说道,“自古行军打仗,哪有不败之理?将军莫要给自己如此大的负担,早些回国才是正办。”

“如此大败,自然要有人负责,子期领兵不善,身为大将,怎可推卸责任?”

“诶,将军此言差矣。”肥义正襟危坐,坦然说道“当日之情形,赵将军已经和燕国使者进行了交涉,他认为,之所以将军战败被俘,乃是中山国的挑唆,以至于在贵国围堵我军时,过于疲惫,才导致兵败。是以将军是无辜的。”

子期听言,心中冷笑不已。虽然他知道,这次战败自己并不冤枉,反而对他行兵打仗有了更多的教训,但是听见赵国将责任推给中山国,隐约能够明白,这两人来此的意图了。

“若是如此,还真的要感谢赵将军,能够在此时还一如既往的支持于某。”戏还是要演下去的。子期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看着赵希,让赵希顿时有些恶寒。

“老夫只不过实事求是而已,将军莫要激动。此次前来,某是为了两家的共同仇人而来。”

“共同仇人?”子期“一脸茫然”。

“当然,此事皆因中山国挑唆两国关系而起,否则以两国的交往,断然不会出事的。是以,我国君上非常愤怒,欲准备兴义军,讨伐中山,以报经年累月之仇恨!”肥义说道。

“这个”子期放下茶杯,想了想说道:“虽然是能够回国,但是人微言轻,所以出兵中山的事情,还真的不是在下所能决定的。”

“将军误会了。”肥义神秘莫测的说道:“此次,我君上希望燕国莫要参与此事,赵国将新仇旧恨,一举和中山算账。”

“这个?”子期顿时有些疑惑,不知道赵国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国君上曾言,愿与燕国结百年之好。只不过中山国四处挑唆两国关系,若是不予以惩戒,断然是不行的。是以君上准备北伐中山。为两国此次之事报仇。而将军,则可以顺利回到燕国去了,顺便带回,来自赵国的问候。”

“难道贵国君上没有什么要求吗?”子期把玩着茶杯,略有些深意的说道。

“自然是没有的。”肥义义正言辞的说道:“我君上还希望,能够托将军,带去对于令兄的问候。并且表示,只要燕国的相邦是令兄,赵国将永远于燕国缔结友好关系。”

话说到这里,子期就有些疑惑了。不知道肥义这天上掉下来的好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不过听肥义的意思,似乎更加看重家兄,莫非

“先生刚才的意思,似乎是非常看重家兄。”子期小心翼翼的说道。

“自然。我家君上说,令兄乃是燕国的股肱之臣,燕国有此繁荣之景象,还要多多仰赖令兄的绸缪才是。是以君上为了表达自己的敬佩之情,愿意一力承担讨伐中山之事。”说着,肥义低下身子,伏在他的耳边,悄然说道:“若是可以,君上甚至愿意,支持令兄,成为燕国新的大王!”

第二十六章 朝会风波

这边厢,肥义作为说客,撩拨着子期的心思,表达着赵国对于子之相邦的特别尊重。而另一边,在龙台里,一场决定两国命运的会议,正在秘密召开着。

这应该算是赵雍成为君上之后,规模最大的一次会议了。会议的参会人员,不但包括了四卿、其他部寺的主官、插箭岭大营军事主官,甚至还有从代郡前来接受赏赐的赵固、赵希、牛翦、李衍等官员,可以说,如果有恐怖分子在这里安置一个炸弹,那么赵国就算是彻底垮了。

虽然是大朝会,但是这两天赵雍非常忙碌,不但要处理政务,晚上更是缠绵于床榻之间,和伯姬你侬我侬,着实是有些沉迷于温柔之乡之中了,连陪同而来的仲姬,都冷落一旁,尚未临幸。所以这次大朝会,还是在邯郸召开,没有前往传统的信都。

会议一开始,赵毅带领着黑衣侍卫将龙台正殿团团围住,所有在外服侍的宫人宦人全部离开,只保留两三个宦人在外面等待服侍,就连赵雍的贴身宦官喜,都被排除在外,总之一切闲杂人等,都被要求离开了这里。

而龙台的台阶之下,也被赵毅做了安排,所有人等皆不被允许靠近,除非有紧急军情。而外朝,则一切如初,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就在这样外松内紧的形势下,赵毅关上了正殿的大门,但是改变赵国国运的大门,打开了。

“今日召集众卿前来,想必多少都有些清楚是为了何事。”赵雍脸色严肃,看着几案之下的众人,同样一脸郑重,“孤曾说过,在未来几年之内,赵国将通过各种措施,全力北伐中山,一是报仇雪耻,二是彻底扫清盘踞在我国腹心的这股大患。经年已过,不知道众位,是否还记得当年的承诺?”

“君上,扫清中山,北伐讨虏,乃是我辈赵人心中之大愿。”牛翦老当益壮,率先表达了赞同。

赵希作为赵**方第一人,特别是在打败中山和燕国联军之后,声望更加达到一个高峰。甚至在吴广愈加被赵雍冷落的时候,他入住司马寺的呼声更加高涨。其实他本身即将赋闲在家,是赵雍对他多加提拔,以分割和抵消吴广在军中的威望,否则,吴广若是想拖赵雍的后腿,非常容易。

而牛翦,作为赵希之后军方的第二位大佬,江湖地位也逐渐水涨船高。特别是这次抵挡燕国和中山的进攻,自己没有出战,却成功地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其军事实力和指挥才能,也算是让其他两国颇为忌惮的存在。

所以赵希不在,他就是理所当然的军方代表,而吴广,已经无法代表军方说话了。

看着剩下的军官们,特别是年轻的军官们,一个个点头,赞同牛翦的话,赵雍就觉得非常骄傲。他没有特意攫取军权,却利用军人渴求战功的心理,成功俘获了他们的信任。特别是他对骑兵的支持,让李拙李衍为代表的骑兵得到重用,并且在上次战役中取得了重大的胜利,也让他的声望达到了顶峰。

“老将军豪爽之气,不弱当年。孤正是需要仰赖老将军的经验,为扫清中山作出贡献。”

“肝脑涂地,在所不辞!”牛翦声若洪钟,左腿一撤,行礼说道。其他将领见状,也赶紧行礼言道:“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善,军心可用矣。”赵雍高兴说道,“来人,上沙盘。”

不一会,八个宦人抬着一个沙盘从正门走了进来,这是原来白虎厅的沙盘,这次被赵雍安排抬到了正殿。上面不但通过赵希寄来的新的地图,重新将燕国和中山国的一些边境做了规划和标注,更是将廉武在房城多次深入中山内地打探的中山消息绘制在上面,形成了一副现如今最完整的中山沙盘。

沙盘刚一落座,乐毅就越出众人之前,向赵雍行了一礼。赵雍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了。他转身,拿起沙盘旁的指挥棒,看着大殿上的众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鄙人乐毅,受君上委派,向各位将军解说此次讨伐中山的行动计划。”

此时的乐毅,虽然刚刚封为了上卿,但是无论是邯郸派系的官员,还是代郡的官员,对他都不以为意。因为在他们看来,乐毅不知道是什么方面受到了赵雍的喜欢,才能成为上卿。要知道,赵国的上卿虽然是专门为了来自外国的人才设置,但是很多人都是声望到了一定的程度,才能够受封的。例如楼缓,虽然是赵雍上任之后,受封的第一位上卿,但是实际上,他本身已经在赵国摸爬滚打很多年,被肥义和很多代郡官员所认可,所以才有机会。

那么乐毅,到底何德何能,能够刚来赵国,就受封上卿呢?

乐毅定了定神,尽量不去在意众人疑惑的目光,淡定的说道:“由于北伐中山,计划过于弘大,时间较为长远,中间还要考虑到秋收天气等因素,是以整个计划分为三个步骤,从南北两个方向摸索推进。其目的,是占领太行山以东、中山国所控制的重要关隘,打通我国东进和北上的交通孔道。南部军团为主力作战,北部军团为策应作战。”

按照计划,赵国分成两个南北两个集团,北方集团由赵希牛翦率领,其目的是通过骚扰和攻破中山国的北部防线,牵制中山国的北部军队,致使其不得南下增援,作战范围应该在中山国曲阳、丹丘、华阳至鸱上塞一路。这几个地方都是中山与赵国边境相交的重点地区,一旦为赵国掌握,那么中山国的北方防线将不得不向南退却。

而中山国的都城灵寿距离北部防线恰恰是最近的,若是整体防线南移,中山国将缺少应对赵国北部军团南下的战略纵深,丧失主动性,所以,即使这一路不是赵国的进攻主力,却恰恰是中山国必须重点应对的地区。所以,中山国绝对不敢大意。

南部军团是此次战役的主力部队,其目的,就是通过占领石邑、东垣,获得对中山的战争主动权。

石邑位于井陉关以东,当“井陉之口”,而井陉关就是由太行山的东南径道进出中山国的重要隘口,一旦夺取此地,那么赵国就可以从代郡通过井陉关东入中山国,而不是要从南部北上进攻这么大费周章了。

东垣位于石邑东,北邻滹沱河,西靠井陉口。通过此地,可以上溯滹沱河直至中山都城灵寿。从而将中山的南部防线压缩至滹沱河天险。通过这样南北的防线压缩,像是一个口袋一样,压缩中山人的活动空间。

“是以,此次战役的既定目标是封龙、石邑、东垣三个城池,北部地区的鸱上塞、华阳,为次要目标。”乐毅一边说着,一边将这次计划的目标一一讲解出来。而李拙和赵袑两个人,则不断的根据乐毅的指定,放置代表两国士兵的不同颜色的小人。等乐毅说完之后,整个计划也已经在众人面前展现开了。

简单来说,这个计划是非常中规中矩的。有进攻,有策应,有目标,有方案,总体来说,符合一个标准的战役计划。但是其中也有很多地方,让众人有些疑惑。

“敢问大人,如果我军有了充足的准备,为何只攻打到东垣而非渡过滹沱河北上攻取灵寿,若能一战而成,是不是少了很多麻烦?”

“不然。”乐毅摇摇头,指着沙盘从容说道:“虽然从沙盘上看,邯郸、鄗城和房子三个城,距离灵寿都不算太远,而且若是从北部进攻,似乎更加容易。特别是上次,赵希老将军神奇般的绕过中山防线,迂回到了敌军后部。”他顿了顿,抬头望着众人说道:“但是那一役,并不具有代表性。”

此言一出,众多来自代郡的军官都坐不住了,牛翦和李衍还好,两人虽然有些生气,但是考虑到,乐毅是赵雍的身边之人,自己的身份又是一方带兵大将,惹了不快,反而不好。其他少壮派的军官显然不怕这个,纷纷站起来,指责乐毅目中无人,甚至嬉笑讽刺他徒有其位,却没有功勋。这些大老粗们,平日里就骂骂咧咧,好不容易立了功,受了赏,结果却被他一句话否定了,如何忍得下来。一时间,整个朝堂上叽叽喳喳,乱成了一团。

赵豹和赵成彼此望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谨慎,知道这个时候要是出去打断发言,非常不明智,反不如明哲保身好一点。再看赵雍,依然神态自若的跪坐在那里,丝毫没有介意发生的事情,反而好整以暇的看着乐毅,不知道他如何去面对。如此,两人也算是彻底明了赵雍的意图,也彻底打消了出来插话的可能。

就这样,朝堂上吵吵闹闹,文官们也一边看着这群大老祖吵闹,一边又露出鄙夷的眼神。只有乐毅,面色古井无波,没有丝毫的慌乱,他知道,想要赢,靠的不是嗓门,而是智慧。

第二十七章 乐毅之能

如果不是到了这个时代,赵雍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所谓的战争,永远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样子,也不是电视剧中播放的那样的画面。至少在这里,没有所谓的骑兵对决,没有所谓的迂回战略,几乎就是清一色的战车决战,和古代阵法在时人军事家中的运筹帷幄。

而恰恰是这样的简单粗暴,越是能够看出一个将军军事才能

乐毅抬头看着众人鄙夷的眼神,神情淡然,毫不慌乱的说道:“某之所以如此说,自然是有原因的。”

“既然如此,还请上卿大人赐教!”一个将领,带着讽刺的语气说道。

“不敢。”乐毅微微稽首,说道:“有云:故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毁人之国而非久也,必以全争于天下,故兵不顿,而利可全,此谋攻之法也。”乐毅看了一下众人,继续说道:“也就是说,灭亡一个国家,强攻和久战都不是最好的办法,而是需要相应的策略和明确的节奏和步骤进行,才能以最小的伤亡和最快的速度,灭掉这个国家。”

“以中山国为例。从沙盘上来看,从房子到灵寿,和从代郡南下攻取灵寿,都没有问题。然而,这样做的弊端在于,灵寿是大城,防御工事完备,并非一蹴而就,一战可取的。当我军的进攻重心在西部的时候,中山国东部的巨大国土就会反噬我等的退路,掐断从房子出发的辎重队伍。”

“彼时,无论是南部还是北部,都无法首尾相顾,一是后路被断,而是灵寿久攻不下,士气低落,必然会被对方打个反击,到时候,恐怕不但灵寿城下的部队不得保全,就连先前取得的战略优势,都将荡然无存。”

“某不敢苟同。”一位老将站了出来,神情凌然,虎目圆瞪,“若是真的出现这种情况,以代郡骑兵之锋锐,也能完全抵挡对方的增援之兵,就像是赵老将军一样,以对方的城邑为诱饵,吸引对方部队来增援,我军出击打援,收到一石二鸟之事。到时候,灵寿有何德何能可以与我一战”

其他几位连连点头称是,不得不说,赵希在易县的围点打援真的算是一个经典的战例,他告诉了所有人,一个属于骑兵的时代已经到来,也让很多人看到骑兵的无限可能。所以,代郡的将军们对于乐毅的话,根本不感冒。

乐毅神情自若的说道:“不得不说,赵希将军在易县的战役打的非常漂亮,但是正如我所说,此役并非具有代表性。原因就在于,两者的目的不同。”

“赵希将军之所以敢于采取迂回到敌人后路,进行围点打援,主要是因为其目的是解除浊鹿城的危机,而并非是真的想攻打下易县。或者说,是不是要攻下易县,在可与不可之间。只要攻打浊鹿城的军队肯回援,赵希将军就胜利了。而对方为了一个易县,也不会投入太多的兵力。”

“但是反观此次战役,我国倾全国之力,目的是消灭中山国。灵寿无论是从防御上,还是从重要性上,都不是易县可比的。昔年,魏国围攻邯郸,一年而下,待他离去,邯郸又重新回归赵国。此时,我军再度攻打灵寿,即使能够打的下来,就不怕对方其他部队进行围攻吗?”

“再者,骑兵虽然战斗力强悍,但是花费的金钱也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假使真的以灵寿为诱饵,骑兵四处出击,也以一年为期的话,那么骑兵的消耗会更加庞大。”

“君上英明,实行维新三策以来,国家税赋有了提升,府库充盈,粮食丰收,军队整备。然而,毕竟时日尚短,效果并不明显,若是以囊括辎重在内的二十万兵力计算,那么这一仗下来,我们不但有中山卷土重来的危险,更有国力衰微,后劲不足的威胁。”

“到那个时候,恐怕不止中山,秦国、齐国、魏国,甚至和我们是盟友的韩国,都会从背后捅刀子。以灭国之虞,攻一可有可无之城池。某不知,这笔账到底该如何去清算。”

“这个嘛”那个将军脸色一红,的确,如乐毅所言,即使攻下了灵寿,赵国要付出的代价也非常巨大,甚至有被人捅刀子的危险,这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某之所以提出此次战役的目的,在于打通太行山之要津,将灵寿置于我赵国可以承受的作战范围之内,又不至于太过消耗国力。石邑、封龙和东垣,都是灵寿的重要防线,我军占有此地,灵寿就如鲠在喉,不敢太过张扬,退一万步说,即使他真的敢反击,我军凭借滹沱河天险,也可以与其对峙一番。从而为再次攻打灵寿,提供跳板,为以后埋下伏笔。”

“但是万一,对方放弃灵寿,迁都怎么办?”牛翦很久不说话,但是作为赵希之下的军方第二号人物,他不能不发表意见,虽然他觉得,乐毅刚才的话非常有道理。

“这一点,孤看是不会的。”赵雍朝乐毅点点头,后者也向他微微致敬,然后退回到自己的队列。他知道,通过这一次辩论,相信那些对自己有些鄙视的人,应该会稍微减少一点了。而赵雍之所以不让他在说,就是因为怕他再说下去,恐怕就会得罪人了。

赵雍边说,边走下御阶,走到沙盘之前,指着灵寿说道。“灵寿,西有太行之要冲为其屏障,南有滹沱河为其天险,可谓得尽地势之利。”赵雍说着,指着灵寿以东的地方说道,“再看中山其他地方,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若是想要凭借地理之优势,对抗他国的入侵,简直是痴人说梦。我相信,这一点,中山的相邦司马赒,是不会不考虑的。”

“再说,当我军控制住了滹沱河天险之后,对方大规模的迁徙也就变成了泡影,除非,他们要冒着被我军包抄的危险啦。如果真是这样,孤还真的希望他们能够早日迁都,你我也能省省心了。”

到了此刻,众人才对这份进军计划没了异议,其实就算是有异议,也不敢再说了,赵雍都发话了,意味着他已经赞同了这份计划,再持反对意见,恐怕就没有仗打了。

“既然没异议”

“君上,臣还有一言。”乐毅再次出列说道。

“讲来。”

“是。臣还有一事,万望君上和各位大臣、将军注意。所谓灭国之战,本就是一国对另一国的抹除,其中有很多事情,需要大家注意。这里最重要的,就是民心二字。”

众人听完,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何,乐毅在这个时候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只有如赵豹、牛翦这样的人老成精之人,才隐约知道乐毅想表达什么意思。

“自古战争,无不以破坏为主。今日攻取城池,他日毁灭田黍,但凡能够取胜者,概莫能外,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亦有为族灭齐国,乃至屠杀全城之事。”

“然而,以暴制暴易,收拾民心难。若是将军们恶意厮杀百姓,搞得民怨沸腾,那么虽然据有其城,却未必据有其民。是以,万望将军们,一是要珍惜民心民力,二是君上与司徒司空两位,商量出一个安抚之策。这样,一两年之后,民心归附,则百姓拥戴。君上将兵北出灵寿,定能无后顾之忧,并有中山之百姓,箪食壶浆以迎。此方乃‘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兵家要义。”

“先生不说,孤差点忘却了,多谢先生提醒。”赵雍恍然大悟,这才知道自己思维的漏洞所在。而大殿里的将军和大臣们,只顾着如何攻击,却忘了考虑如何善后,就这一点,乐毅的见识就比这些人,高了不止一点点。

“司空大人,您觉得此事该做如何准备?”

“回禀君上。”赵成出列,想了想说道:“准备方面有二,一是粮食问题。刚刚经历战争,城中百姓的粮食是否足够,必须予以考虑,若是城中缺粮,则我国为了安抚人心,必然要派出足够的粮食,缓解粮食供应短缺的问题。”

“唔,说下去。”

“其二,封存府库和账本的问题。这一点,还请陛下晓谕全军,我军进城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占领府库,防止敌军焚烧粮草和钱财,并且保存好账本和田策户籍,以确保最大限度的降低我军损失。”

“嗯,不错。”

“另外,还必须要做好宵禁。”牛翦适时插话道,“虽然城池攻破,但是难免有敌军藏于民间,趁夜袭击我军,或者打开城墙,在城中制造骚乱。未免意外,君上可令所有城池实施宵禁,严格巡查,防止有敌军活动。”

“不错,将军此言是至理。”赵雍赞道。

“此外,还有一事,还请君上拿主意。”赵豹看着两人都出了风头,也不甘示弱,赶紧说出自己考虑的问题。

“司徒请说。”

“那就是,是否收缴中山百姓之钱财,以我赵国货币来兑换之?”

第二十八章 少女心思

“少夫人,快看,那边的灯市好漂亮啊。”

“是啊,真的好漂亮。”仲姬站在廊桥上,看着远方大北城的灯光,犹如一条灯海,在大北城的城廓中荡漾。但是相比起来,她更怀念新郑的夜晚,虽然繁华不及邯郸,但是那种稀疏的灯盏,却是繁华承载不起的思念。

“邯郸还是比新郑好玩多了,改天,我们出去玩好不好。”侍婢巧儿欢天喜地的说道。虽然远离了韩国,但是对于一个孤儿来说,哪里都是家,韩国和赵国对于她来说,也无非是另外一个国家而已。

“那可不行。”仲姬赶紧摇摇头,打住这个丫头的疯狂想法,“这里可是赵国,不是韩国,你以为还是在咱们那里吗?阿姊夫人三令五申,让我莫要闯祸,这两天好好待着,你可别给我添麻烦了。”

“好吧。”巧儿失望了应道,再看一眼那美丽的灯海,依依不舍的随着仲姬望自己的寝殿走去。悄悄看了一眼仲姬,正好撞见她满脸愁容,魂不守舍的样子。

“公主少夫人,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没有。”仲姬慌忙应道。他和巧儿虽然算不上是儿时玩伴,但是打懂事起,巧儿就和自己一起生活,而且是难得在王城里呆了这么些年,还保持天真的宫人,是以一直以来,对于巧儿,她都非常和气,当成自己的姐妹,这才养成了她无忧无虑,没大没小的性格。

“您别骗我了,我可看得出来。”巧儿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一板一眼的说道,“您是不是想君上了。”

“你你没大没小,别乱说。”仲姬慌张的应道。

“婢子可不是乱说。”巧儿回到:“您看,您都嫁过来一个月了,君上一直都宿在夫人寝殿里,就没有去过咱们寝殿。虽然说,您是陪嫁过来的,可也是赵国的夫人不是?真不知道君上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巧儿说着无心,仲姬听在耳中,就别有一番愁苦了。按照,自己比阿姊更先见过赵雍,赵雍应该对自己更加亲切才对。她自诩虽然不是国色天香,宛如仙子,却也算是颇有些姿色。为何赵雍这一个月来,虽然问候和赏赐不断,却就是不来找自己呢?

她倒也并非希望和自己的阿姊挣什么,但是身为女人,却独独得不到法定丈夫的亲近,说出去,也太丢人了。

“夫人?夫人?”

“嗯,怎么了。”仲姬一时失神,回过头来,看见巧儿紧张的眼神,赶紧回应道。

“您快看,好像是君上!”巧儿顺着走廊,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光亮处说道。

仲姬仔细一看,两个宫人提着红色的宫灯正款款行来,她们的身后,赵雍背着手,一身简单的胡服穿在身上,他似乎遇到了烦心事,眉头紧皱,脚步轻缓,前后的宫人们,不敢走的太快,也不敢走的太慢,唯恐打扰了他。

仲姬刚开始发现赵雍喜欢穿胡服,还觉得非常的意外,甚至有些难看。但不知道为何,如今看习惯了,倒也有些英气。她听伯姬抱怨过,赵雍常常因为政务忙到很晚,有时候就直接睡在了前殿,不到后殿休息。而且有时候一忙一晚上,简直像个工作狂人。

不过现在,看这样子,应该是到自己的阿姊那里去吧。她不知为何,有些酸涩。想要躲开,但是在窄窄的走廊上,赵雍已经到了面前,想躲都没有地方,她只能红着脸,硬着头皮行礼道:“妾恭迎君上。”

一个月之前的军事会议上,赵雍做了战前的最后动员,将北伐中山的最终战略向重要将领做了通报,要求全军整备,一个月之后由北部军团率先发动攻击,待双方正式交火之后,北部军团再行进攻。

同时,司空司徒做好后勤保障工作,辎重后勤,和平定中山之后的钱粮供应工作,也都相应展开。受此影响,赵国最近的粮食价格不断攀升,以至于有些人品尝到空气中漂浮的不安定分子,开始囤积粮食,准备投机倒把。

于此,司寇肥义命令邯郸令做好粮价的平抑工作,甚至亲自揭露了两位囤积粮食的赵国公族,并上报赵雍。赵雍也毫不留情,丝毫不给前来苦苦劝阻的赵成面子,下令将两人逐出赵国公族门墙,收回土地封邑,但是他没有直接充公,而是交给了赵成,并且嘱咐他将这些田产交付公族中的优秀贫穷子弟,自己还亲自上门道歉。这打一棒子,给个甜枣手法,让赵成也是一边想着撂挑子,一边又舍不得。只得哭笑不得的接着干活。

但是赵雍雷厉风行的手段倒也让所有人看到了他的阎王手段,邯郸令的工作也顿时好做了许多。他对那些囤积粮食的罪犯说:“君上连自己的族人都敢逐出门户,你们算个啥!”都一一按照被肥义修订并请命颁布的新版,执行了财产充公,贬为奴隶,发往边境屯田的刑罚。

终于,邯郸的粮价得以控制了下来。其实,赵国的府库之中,这一年来也囤积了不少的粮食,而且边境实行屯田一年多来,也多多少少有些粮食,何况,赵雍这一仗也没打算打太长,一旦攻取了既定的目标,或者即将入冬,就宣告结束。所以这一点,赵国还是可以应对,绰绰有余的。

但是赵国的周围,却并不是很安定。

首先,子期被赵雍放回了燕国,没想到还带回来一个消息,那就是燕王身体有痒,已经病入膏肓!这对于赵国来说,绝对是一个好消息。这表明,至少在未来一段时间内,燕国不会拖赵国的后腿了。而赵雍的问候和承诺,也让子期的兄长怦然心动,虽然没有明确表示和赵国合作,但是也隐晦表明,将和赵国休战一段时间。

而赵国的好邻居,齐国,田婴和公子田辟疆的矛盾越来越表面化。随着齐王逐渐的老去,田婴攫取齐国权利的步伐越来越快。前一段日子,田婴甚至有些得意忘形,准备在自己的封地薛城筑城,打造防御工事。若不是门客的劝阻,差点就被人告发。

这件事被田辟疆知道后,好好地做了一番文章。不过由于此事没有成行,对于田婴也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害,双方也只能偃旗息鼓,再找机会。

透过这件事,说明齐国的权利争夺正在激烈进行,暂时没有帮助中山的可能。

但是秦国、韩国和魏国就不一样了,自从张仪入魏之后,一直挑动魏国向秦国看齐,但是魏王不知道为什么,对于秦国不像以前那么感冒了。对于张仪的建议,也是听听就过,丝毫不放在心上。

秦国发现魏国不听话,也时不时的通过张仪进行恐吓,但是收效甚微,这让秦王嬴驷颇为不满。但是,不满归不满,要是想教训魏国,还有一个国家挡在前面,那就是韩国。所以韩国才惴惴不安,一边害怕殃及池鱼,一边也担心秦国“假道伐虢”,吞并韩国。所以,这三国可谓是一点不平静。

所以赵国想要安安静静北伐中山,如何处理这一触即发的矛盾,还真的要好好考虑考虑。

“嗯。”赵雍下意识的点点头,迈步离开,似乎没有注意到仲姬。

仲姬心中的酸味更浓了,刚要离开,却听刚刚走过的赵雍回头说道:“且慢。”然后快步走了过来。

仲姬看着赵雍过来的身影,心跳变得有些快,俏脸上不知道是不是灯光映照,显得红扑扑的。赵雍走到她面前,看着仲姬害羞的样子,忽然想起,自己竟然还有一个少夫人。只不过婚事一过,自己又开始忙着筹备北伐的事情,将她忘却了。

看着这个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赵雍不知道该说什么。按说,她已经是自己名义上的合法妻子,自己也是她的合法丈夫,双方没有理由这么生涩。

但是两人,一个来自于未来那个一夫一妻制,而且世人对于姐妹同嫁一人颇有微词的时代,一个却是青涩少女,刚刚到了碧玉之年,对于所谓婚姻尚没有概念的时候,所以无论是谁,都觉得很别扭。

“天色已晚,为何还不曾回到寝殿,而在此地徘徊?”不知道说什么,赵雍没话找话说道。

“妾身刚刚从阿姊夫人那里回来,正要回去,见大北城灯火入海,甚是好看。遂流连盘桓,尚未归殿。”

“哦。”赵雍转过身,看了一眼大北城方向,微笑说道:“北城百姓安居乐业,夜市繁闹,也算是太平之景。你初来邯郸,可能还是觉得,新郑的夜景比较好吧。”

“是的。妾身的确有些怀念新郑。”对赵雍的怨念,加上对新郑的思念,让仲姬忽然觉得眼角有些酸楚,泪水即将涌了出来。

赵雍经历两世,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心中微微一叹,上前握住她的纤纤玉手,温柔的说道:“邯郸虽然不比新郑,但是景色却别有不同。你若是不喜欢待在城里,和夫人说一声,让黑衣军派人出去走走,也没有关系。”

仲姬的双手被赵雍握住,脸上的红云更加明显。想要抽出来,却被心中的那一丝丝的眷恋抵抗着不愿意行动,只得任由赵雍握着,却再也不敢直面赵雍,怯弱弱的说道:“多谢君上关心。”

“天色不早了,此地风又有些大,莫要待太久。”说着,赵雍解下自己的披风,替她紧紧裹住,看着仲姬说道:“好好照顾自己,待孤回来,再好好陪你转转。”

仲姬刚开始还挺甜蜜,特别是赵雍还和自己第一次亲密接触。但是没想到下一秒,赵雍说的话就吓了自己一跳。

“君上欲远行吗?”

“是啊,孤以决定,这次北伐中山,孤将亲自带兵出征!”

第二十九章 整装出发

亲自为赵雍系上红色披风,将宝剑挂在腰间,伯姬退后两步,看着眼前已经穿戴一新的赵雍,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对赵雍说道:“君上穿上这戎装,倒是英武的紧。”

“或许吧。”赵雍也打量了一下镜中的自己,虽然是第二次亲自带兵,但是上一次也不过是小打小闹,不是一次正规的攻城作战。而这一次不同,他将亲自带领赵国的南部军团,兵分三路,在北部军团的策应下,完成对中山国的进攻。

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还是决定自己带兵亲征中山,倒不是担心将领们不尽心尽力,只不过是从心里喜欢这种戎马生活。或许是因为来自于未来那种高楼大厦,电脑电话的生活,他开始喜欢上这一种刺激冒险的日子了。

国内的事情已经做了安排,在领兵出征的这段日子里,四卿辅政,所有国事政事交由四卿处理,而必须要自己过目的事情,则快马传递,倒也不会太过耽搁。

插箭岭大营都尉赵山、赵袑,领命驻守邯郸。赵山且不说,赵袑是被赵雍提拔起来的年轻俊杰,是赵国宗室的后起之秀,一直负责辅佐李拙,对于赵雍也比较忠心,赵雍也不虞他会背叛自己,让自己后院失火。更何况,赵雍将王城卫队的指挥权交给了赵毅,另一半虎符在肥义手里,即使赵毅顶不住诱惑,倒还有肥义牵制他。

国外,赵雍将富丁、楼缓和司马浅等都派了出去,分别前往周边的几个国家,其目的就是谋求中立。司马浅经过迎亲一事,被调入了典客司,也算是成为了赵国外交部的重要一员,这次他将出使齐国。

就是这样的层层安排,赵雍才敢放下手来解决北伐之事。这样一来二去的时间,终于传来了北部军团在赵希和牛翦的带领下,从曲阳会和的消息,接下来,他们将一路东去,在中山边境挑起战火,而赵雍也终于决定,赵军南部军团今日开拔吗,前往房子城会和。

忽然,他的腰间一紧,一个柔软的娇躯环住了他的腰,靠在他的后背上,却听伯姬在他耳边缓缓说道:“妾身没想到,刚刚来到这里,君上就要离开北伐。虽然妾身不能阻拦君上的想法,但是妾身在邯郸,恭迎君上凯旋。”

赵雍回过身来,将伯姬紧紧的搂在怀里。这个韩国的女子,不知道为何,总和他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好像几千年的时光里,她应该就是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当然,赵雍绝对不会相信这种感觉,他很理智的认为,这是一种叫一见钟情的病毒在作祟,让他对于伯姬有奇怪的痴迷和新鲜感,他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移情他人,但是他可以保证的是,若是天长地久可以实现,那么宿命和自己在一起的女子,应该就是她。

“放心吧,等孤回来,孤还要你为赵国生下一个小公子呢。”赵雍说着,狠狠心将自己从伯姬的温柔乡中剥离出来,最后看了一眼已经眼圈红红的女子,转身走出了寝殿。

赵毅陪着他,走过廊桥,转过弯,就在大殿门口的不远处,看见仲姬站在那里,正瞅着这个方向,见自己出现,她焦急的脸上呈现出不一样的笑容,紧走两步,行了一个大礼,口中称道:“妾身恭迎君上,祝君上凯旋而归。”

“嗯,这两日孤不在身边,你且要自己保重,平日里多去夫人那里走走,陪陪她。”

“是。”

赵雍看着她本来天真的笑容,不知为何已经掩去,取而代之的是愁容和妇人气的装扮。赵雍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婆娑着她俏丽的脸庞,附耳说道:“孤还是喜欢天真的仲姬。”说完转身走向了大殿,只留下仲姬一脸羞涩站在那里。

走进大殿,文武官员两边站立,目送着赵雍走上了大殿,文官以赵豹为首,吴广代表武官站在了前首,由于不是朝会,所以都没有跪坐那里。

看着赵雍站定,赵豹率先走出列队,向赵雍行了一礼,说道:“恭请君上训话。”

赵雍点点头,看着台下,文官们有的眼神忧虑,有的还在疑惑,也有的精神振奋,再看看武官,那些早就知道消息,这次可以立功的将领,一个个欣喜若狂,而那些知道没戏的将军们,也一个个眼神中充满了羡慕的意思,更有甚者希望赵雍再次想起自己,让自己带兵出征。

“庞葱听令。”

“末将听令。”早就等在一旁,知道自己这次将带兵出征的庞葱赶紧出列。其实放眼整个邯郸,能用的将领,也就只有他比较可靠了。何况庞家是赵雍培养的嫡系,他还负责过插箭岭,所以这支精锐部队的统率,非他莫属。

“着将军庞葱,率领百金营一千骑兵,卷甲营两千卷甲,另其余邯郸附近之部队,共一万人,为中路部队,重点进攻东垣、封龙两城,务必三个月内拿下这这个城邑。”赵雍一挥手,早就在旁等候多时的喜,从旁边的桌子上端起一个木盘,上面摆放着一个老虎形的饰品。饰品明显是一半,而不是一个,这就是传说中的虎符。

庞葱接过虎符,大声应道:“末将领命。”

“赵庄听令。”

“末将在。”赵庄之前一直被自己晾在了南长城,这次出征,因为要兵分三路,没有办法,只能重新启用他。不过这位对于赵雍还是颇为感激的,他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就会被赵雍晾在了南边呢。

“着将军赵庄,率领士兵一万人,从鄗城出发,向栾城进发并驻扎,保护中路的庞葱部队被地方包抄。”

“末将遵命。”他也接过喜递上来的虎符,虽然有些失落,但是只不过是策应部队,不过总好过没有仗打吧。

“赵广、李拙、仇液听令。”

“末将在。”三人听到赵雍喊自己的名字,赶紧从队列中走了出来。这四人也算得上战场的新手了,除了李拙仇液上过战场,赵雍自己也是新手,这是一支绝对年轻化的部队。

“以赵广为首,卷甲营、百金营各出兵五千,其余辎重部队若干,由孤亲自带领,出房城北抵石邑,务必攻取此城。”

“唯君上之名是从。”若是真的打好这一仗,三人的仕途绝对是青云直上,凭借这次战功,成为军中的中流砥柱。特别是跟着赵雍,更容易立功。何况,自己是左路部队,几乎不用害怕被敌人迂回包抄,只要不出错,回来绝对出人头地。

“司马吴广,上卿乐毅、楼缓。”赵雍继续点道。

“臣在。”三人应声说道。

“三位随孤行军。”

“是。”

“司徒赵豹、司空赵成、司寇肥义,三位留守邯郸。军需物资,及时调度,大事小情,酌情处理,有重要事宜,可报至军前。”

“是。”

“其余各位,留守邯郸。万望各位大臣,以国家为念,勉力尽职。务必保证国家稳定。待孤凯旋之日,必将论功行赏!”

“恭祝君上凯旋而归。”大臣们知道,这已经是木已成舟,不能再做改变了,苦劝没有用,只能相信老天庇佑,让赵国的耻辱,能够一战而洗。

“开拔!”赵雍说完,率先走了下来,奔着殿外走去。早就已经整装待发的士兵们,看到赵雍一脸严肃的走了出来,纷纷打起精神,看着这位统帅。

除了赵雍的左路之外,其余部队的士兵,都在城外待命,而右路军赵庄的部队,则需要他通知相关各城,务必于某日某月到达某地,逾期不到者,一律以通敌罪论处斩刑。而右路军的相关军械物资,也是由辎重部队负责,送到集合地点之后再予以发放。

但是,像赵雍的左路军和庞葱的右路军,由于主要部队来自插箭岭大营,所以不需要像赵庄那样麻烦。只要带上三天行军干粮,然后在鄗城和房城修整,再带上三天干粮,剩下的就全部交给辎重部队处理了。

虽然整个部队不过三万多人,但是后勤服务的辎重部队就达到了五万人,这主要是以为骑兵过多,导致辎重部队较为庞大。当然,这还不算征发的七万农夫。这些农夫主要的作用就是负责粮草的运送,而辎重部队更多的是负责草料、军械和修理材料,以及押送部队。

特别需要提出的是,这里面还包括了很多工匠和郎中。工匠的目的是打造攻城器械。石邑也好,东垣也好,都是中山国经营很久的城池,这种地方若是以血肉之躯堆积的话,肯定是血流成河,也未必打的下来。这种时候,一些攻城器械就成了首要选择。赵雍通过了解知道,赵国的工匠们善于打造的工程器械一般就是冲车和云梯,对于投石机都不会。而且为了打造这些东西,需要花费的人力物力也颇为庞大,至少需要将近半个月的时间进行打造才能完成。

而郎中则是赵雍提出的要求,这些郎中们的作用,肯定是就是军医了,带些常用的止血药剂,尽量减少提高伤病的存活率。

赵雍骑在马上,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心中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他拔出剑来,指着苍天吼道:“出发!”

第三十章 攻守博弈

月色来袭,人间遍洒银华,水银般倾斜天地之间。将城墙上的人影,照的一清二楚。以至于站的如此之远,赵雍还能看到城墙之上,飘扬着的中山字旗。

从邯郸出发的大军,兵分三路,向中山国腹地插入。赵广的右路军由于是一路补充军力,所以暂定在鄗城修整,待军队完成四分之三的整编之后,才前往东垣东南部的栾城急行军;中路的庞葱部队,则在鄗城整编之后,也没有等待就行军前往封龙山。这里是打开东垣和封龙城的大门,只有据有此地,才能确保自己没有后顾之忧。

赵雍和左路军将房城守将廉武带走之后,也没有停歇,一路上虽然遇上了几股来自中山的抵抗部队,但是规模不大,赵军一路骑兵开道,步卒压阵,车兵在中间,行进的倒也不慢,但是为了照顾整体的队伍,也陆陆续续的行军将近半个月,才到达了石邑城下。乐毅虽然名为上卿,是个参谋人员,但是实际上是这支部队的总指挥,总是代表赵雍下达各种命令,所以安营扎寨这个事情,还是他来负责布置。而赵雍自己,则带着吴广几人,前往附近的山丘之上,眺望不远处的石邑城。

“大司马,兵法说,凡处军相敌:绝山依谷,视生处高,战隆无登,此处山之军也。上卿选的这个地方,不但高处居阳,也远离河流,倒是真的颇有些章法。”

吴广心中一个咯噔,心中有些疑惑,难道赵雍这是在借着褒扬乐毅,来贬低我该下岗了吗?他心中惴惴,却不敢直接询问,想了想说道:“上卿不但善于出谋划策,新军作战,而且日常调度,军需辎重,也无不精通,在军事之上,远胜于老夫。”

赵雍其实只不过是随口一说,因为若是没有乐毅,他虽然也敢发动这场战斗,却心里没底。而乐毅是他前世听说过的唯一一位名人,就连诸葛亮都佩服不已,肯定是错不了的。所以乐毅就像是一颗定心丸,特别是勺梁之战,说到底,还是乐毅的策划有功,赵希也不辱使命,才能取得这样的胜利,将燕国打压在那里。

而吴广将乐毅高高挂起,无非就是赵雍的话让他觉得不安里,这才进行试探。赵雍如何不知这点心思,遂淡然一笑,“要说出谋划策,乐毅是有些本事,但是这辎重调度,军事政务,还是司马更加擅长啊。”

吴广听言一喜,知道赵雍没别的意思,遂连连笑道:“老夫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能为君上效力的时日也没有多少了,也只求多为君上分担一份,也算不枉先君对老臣的一片栽培之情。”

“虽然是知天命之年,却非是听天由命,大司马还需学那伏枥的老马,志向更大一点才对啊。”

“老臣,遵命。”说着,跪倒在地,向赵雍行了一个大礼。这一句话,就说明赵雍对于吴广还是很看重的,至少暂时保住自己的位置了。

“罢了。司马觉得,我军这几日除了打造营垒,等待后续部队的到来,还有什么事情要去处理呢?”

“巡视。”吴广斩钉截铁的说道。

“说下去。”

“此乃中山国境,我军在次驻扎,定然是引得敌军窥测。何况这几次我军高筑营垒,等待军队到来,自然是偷袭的好时机。若我是敌军主将,定然要偷袭营地,顺便窥测我军动向。”他毕竟管理戎政,对于这些基本的道理还是非常理解的。至少比尚未出师的赵雍强得多。

“嗯,司马所言甚是。”赵雍点点头,指着不远处的石邑城说道:“司马以为,石邑此地该如何攻取?”

“这个吗?”吴广想了想说道:“石邑既然是当井陉之要冲,自然是深受中山国经营的。且不说这城墙上的床弩,悬挂着的擂木,还有看不见的枕戈待旦的守军,就说这数丈的城墙,还有这护城河,就足够我们头疼的。若是强攻,恐怕损兵折将,甚至被敌人前后夹击,都会造成巨大的伤亡。”

“是啊。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赵雍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但无论如何,还是要试试啊。”

在石邑城下驻扎了五日之后,左路军终于完成了集结。乐毅在这个时候,向赵雍请示明日是否攻城。

“最近几日,中山国虽然屡次派出小股部队袭扰我军营地,但是由于我军准备齐全,两军没有发生大的冲突,对于敌军,也是以驱赶为主。我军驻扎的第二日,对方的信使也潜逃出我军的包围圈,看方向是奔向了封龙和东垣,若是所料不错,此刻已经到了东垣多日了。”

“中路军的军情如何了?”

“根据最新的消息,庞将军昨日已经在封龙山附近驻扎,他们准备在这两日发动攻击。据他们的斥候通报,封龙山有敌军潜藏,一着不慎,容易被敌军埋伏。所以庞将军准备强行通过封龙山山口,一旦这里被攻破,敌人南下的屏障就消失了。”吴广将庞葱的军情汇报了出来。

赵雍盯着沙盘看了一阵,说道:“通过了封龙山山口,还有中山长城,所以封龙山一战,必然左右全局。若是封龙山战败,那么中山可以回过头来收拾其余两路部队了。”

“所以,即使再难,庞将军也必须重兵囤积封龙山口,给敌人以压力,迫使对方不敢分兵支援石邑和栾城,这样才能让我军的进攻的从容不迫。”乐毅也出来为赵雍分解战局。

“右路军怎么样了?”

“赵庄将军传来消息,他已经按照既定计划前往栾城了。但是由于自己是侧翼,东部又是敌军的地盘,所以遇到的抵抗,要比我们激烈。”

“是啊,否则为什么孤会同意让他们缓步前进啊?还不是让他们吃饱了肚子,再干活吗?给赵庄回复消息,让他们稳扎稳打,两天一报军情,但是,务必于十天之后,到达栾城附近,对栾城造成威胁。”

“赵将军的风险不小啊。君上应该将赵希或者牛翦将军调过来,主持一路大军,这样方能万无一失。”吴广说道。

赵雍冷冷一笑,将这两位调过来其实也没什么,牛翦一个人在北方他也不担心完不成施压的任务,但是赵希现在调过来的话,恐怕邯郸那部分人,就要不配合了。

“两位将军是北部军团的中流砥柱,离开他们,北部军团就完不成既定任务了。让赵庄他们去试试吧,锻炼队伍吧。”赵雍浑不在意的说道,他其实是希望给赵庄重要的任务,让这位被自己疏远多久的宗室将领体会到自己对他的关注。

“所以,从目前看来,左路军是第一个集结完毕的部队,这或许是因为君上您在这里吧。”乐毅笑着说道。

“是啊,恐怕因为我是君上吧。”赵雍也调侃着说道。“你说,我们要不要发动对石邑城的进攻?”很明显,这是在询问乐毅。

“君上的意思是,我们这边强攻石邑,敌军就会加急催促援军到来,而只要我们抢在庞将军发动进攻之前开战,庞将军的正面防御兵力可能就会越低?”

“不错。”赵雍点点头,这一点,也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为了能够快速突破封龙山,赵雍不介意自己这边多牺牲一点。

“君上,吾以为此计不妥。”乐毅见赵雍点头,就开始反驳他的观点。“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自古攻城,皆是以强攻为主,从来不考虑以计攻城。”

乐毅走到沙盘旁边,指着石邑说道:“石邑受两山夹峙,西出井陉之口,东面才是平原。我军在城东扎营,也只能从东门进攻。这样一来,想要进出石邑,难如登天。换句话说,只要石邑不出击,坚守防御,我军就毫无办法,只有强攻一途”

“所以说,敌军统率这个时候也是不会考虑增援石邑的,因为增援的话,容易被消灭,不增援,石邑也攻不破,如此权衡,结果如何一目了然。”

“但是,若是中路军先发动进攻,则中路必然要全力以赴,对峙的时间越长,耗费的粮草越大,对方越高兴,因为中山是防御的一方,有着先天的优势。我军最害怕的就是打消耗!”

“那么我们就以对方的心思准备。他料定我不敢打消耗战,我就和他打消耗战。让中路军在封龙山强攻强打,牵制住敌人不敢分兵。然后我军再发动进攻石邑。中路之敌军,这个时候再想分兵,就有些选择困难了,他要考虑是保中部,还是分兵增援石邑。很明显,此时再做增援,则中路不保,早晚攻下封龙山。”

“退一步讲,假使对方增援石邑城。我将骑兵部队拿出去。”乐毅说着,将代表骑兵的小人放到了石邑的东北部,指着他说道:“这支骑兵定然能够解决来增援之敌的任务。因为增援部队来的着急,刚从封龙山前线调往石邑,来不及修整,定然是一支疲惫之师。我军以逸待劳,完全不惧。”

第三十一章 坚壁清野

相传昔年大禹治水,发现有黑色蛟龙兴风作浪,无恶不作,不但挡住了大水的去路,还让黄河两岸的百姓受到荼毒。为了完成大水疏浚的任务,为民除害,大禹在众人的帮助下,将黑蛟龙骗到了封龙山这里,将他封印在了这里。从此,这里就改名叫了封龙山。

庞葱骑在马上,看着眼前怪石嶙峋,山林翠绿,让人诗兴大发,他却想起赵雍送来的书信,心中又泛起了一阵愁思。

按照道理来说,攻打封龙山的事情,应该是左路军的任务,而赵雍为了快对石邑造成威胁,就绕过了封龙山,将攻打这里和中山长城的任务,都交给了庞葱,防止后路被断。

但是这封龙山想要通过,倒也不是那么容易,且不说山上洞窟相连,极易藏兵,单单是山林茂密,就容易让人中伏。而这股中山之敌,显然也知道自己的优势所在,是以蛰伏山林之间,轻易不出来招惹赵军。

就是因为如此,庞葱才特别纠结。时间不等人,赵雍让他处理完这边的事宜,必须赶快进攻中山长城,以达到牵制对方长城附近兵力的目的。否则时间拖得越长,对于赵国来说越不利。

“将军,我们打探过了,前方没有伏兵。”

“也就是说,对方还是不打算出来啊。”庞葱看着起伏的山峦,头疼不已。这就是最麻烦的地方,每次你想和对方主力决战,对方都躲着你。你挥拳再狠,也不过打在了棉花上,有劲也使不出来。

“看来是这样的。将军,还是烧山吧。”

“烧山?”庞葱将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摇摇头,“不行,这么做,一是容易引起敌人的警觉,二是会失去中山民心,此乃下策也。”

“但是,我们久在此地耽搁,也不是上策啊。万一拖延越久,恐怕中山国反击的就越厉害。到时候,我们的处境就危险了。”

庞葱一言不发,看着行军地图。虽然地图上的一点一滴他都烂熟于胸了,但是无论他怎么看,都还是觉得那么陌生。赵雍送来的命令又一次出现在眼前,挥之不去。

“将军?”

“回去吧,今天的行动结束了。”庞葱说着,率先骑上了马屁,往大营而去。

黑龙洞。

“将军,赵军似乎收兵了。”深邃的山洞内,一名中山国士兵大呼小叫的冲了进来,惹得在几案前来回奔走的一名校尉赶紧回过身来,紧跑几步走到他面前,猛地拽起他的衣领,大声说道:“情况属实?”声音在整个山洞内都回响不停。

“千真万确,探子们已经看到,赵国的将军已经回营了,就连他们的士兵也回去了。”

“那就好,那就好。”校尉松开他的衣领,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自我安慰道:“只要不烧山,怎么都好,怎么都好。”

这两日,赵军的搜山着实让他吓得不轻,虽然封龙山洞窟繁密,树木庞杂,但是如果赵军真的下狠心要烧山逼迫他们出来,倒也非常容易。何况自己也算是一支孤军,到了绝境之后,哪怕去赵国当奴隶,也好过死在这里。至少还有一条命在不是?

但是赵军似乎做好了相持的准备,既想吃掉自己,又不舍得烧山,着实让他进退两难。一来,想体体面面的投降,二来,谁也不愿意当叛徒。

“不过,话说回来。我们这里的存粮可不多了。若是再有三日,恐怕就没有吃的了。”

“不是让你们出去抓些野味吗?”校尉疑惑的问道。

“您糊涂了?这两日赵军搜山,兄弟们都严阵以待,谁敢出去打猎?再说了,赵军搜山都在白天,到了晚上,你就是想去打猎,也没那机会啊。”

“你他娘的,就你事多。”校尉忍不住骂道。其实他心里也知道,这些都是事实,倒也不是这个家伙找借口。“去山口那边看了没?有没有我们的援军或者粮草?”

“天天都去,但是现在,赵军已经将山口堵住了,我们的人要是想来,也要冒着直接攻击赵军的危险。更何况,这方圆几里的村庄,也被赵军接管了,就是想去筹粮,都找不到地方啊。”

校尉听他一说,顿时觉得自己似乎掉入了一个陷阱之中。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对方故意设下的圈套,但是现在看来,自己似乎前途不明。

“再等等吧,过两天,找个机会,我们去袭营投粮!”校尉狠狠的说道。

回到大营之中,庞葱将行军地图放在几案上,赵雍的军令还没有回复,因为他必须有一个切实可行的策略和方案,否则就算是回复,也会让赵雍看不起自己的。

须臾,他的营帐被人掀开一角,他的侍卫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将军,这是今日的饭菜。”

“放在那里就好了,某稍后再享用不迟。”没有想出办法,他还真的没胃口吃饭。

“这个,你还是先享用吧。”侍卫说着,将托盘放在了几案上,一边放在饭菜,一边说道:“除了粟米饼子,稀粥一碗,还要一只烤兔肉,您可以尝尝。”

听到有烤兔肉,庞葱脑海中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他抬起头,看着放在面前的兔肉,怔怔出神。兔肉烤的非常不错,外边已经是金黄色,而且渗出的兔肉油脂,在兔子身体上裹了厚厚一层,到现在还不停的往下滴。虽然庞葱不知道,如果这种美味,再配上一种叫孜然的佐料,会更加让人欲罢不能,但是即使这样,也足以让吃腻了粟米饼子和水煮青菜的士兵们发疯了。

但是,侍卫明显看得出,虽然庞葱貌似对这个东西非常感兴趣,但是却又明显和那些士兵不同。他只不过拿着兔肉,不断的端详,并没有立刻把它吃掉的想法。这让他一阵担心,难道是有什么东西附着在上面?

“将军,这是我早上巡山的时候,专门给您抓的。您要是不喜欢,我去给您倒掉。”说着,就要去抢那个兔子肉。

“别动!”庞葱喊道。突然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和侍卫说道:“这些兔子们,都是白天活动吧。”

侍卫不知道庞葱为什么这么问,傻傻应道:“虽然晚上也有,不过很少,大部分都在白天。”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白天出去,就能抓住他们喽?”

{“应该是吧。”侍卫不知道,为何庞葱会这么问。

“这个山上,还有什么能吃的东西?”

“这个,都是一些野味,蛇啦,鸟啦什么的,都很常见。”

庞葱听了,点点头,咬了一口兔肉,确实肉质鲜美,堪称一绝。似乎被一只兔子打通了思路,他对着侍卫说道:“传下令去,明后两日,全军除了守营的士兵外,都给我上山?”

“还是要搜山吗?”侍卫疑惑的问道。

“不。”庞葱将兔子放下,似笑非笑的说道:“不,是打猎。”

第二日,赵军全军出动,除了常规的守营士兵之外,全部外出,上山挖野菜,抓野味。无论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甚至树上长得,都难逃厄运。整个山林被赵军折腾的鸡飞狗跳,像是蝗虫过境一般,将整个地都快翻了一个遍了。庞葱甚至亲自出马,带着侍卫也奔着野味而去。他箭法不错,对于打猎也比较喜欢,是以一天下来,收获颇丰。整个赵军大营都沉浸在烧烤的乐趣中。

被折腾的不仅是山上的小伙伴们,潜伏在山上的中山士兵们也被折腾的不轻。特别是赵军每次搜山都在早晨,所以,很多中山士兵就算是想出去打猎,都没有办法。与此同时,他们潜藏的粮食,也捉襟见肘,军队已然是没粮了,人心都开始浮动起来。

“校尉,兄弟们都快被对方折腾死了,还不如您带着我们出门和赵军一决雌雄,也总好过这饿死鬼的日子。您说,该如何是好?”

校尉看着他一脸哭丧的表情,忍不住抬起脚,踹在了他的身上。他猝不及防,挨了这一脚,自己连连后退,最后摔倒在地。“你再这样哭丧着脸,以后别出现在我眼前!”

“是,末将知道了,知道了。”他忍着痛站了起来,又回到校尉面前,恭恭敬敬的说道。

校尉看着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知道夜晚就要降临了,忍不住说道:“赵军打了一天的野味,这个时候,应该很累了吧。或者说,他们今天开始庆祝丰收了。”他说着,又摇摇头,“这里面似乎有阴谋了味道啊。为什么我总感觉不妙呢?”

他权衡了半天,说道:“你去通知所有探子,都给我注意赵军的一举一动,顺便找到赵军的粮草都放在什么地方。”

“您是说,我们要去截营。”

“除了这个,我想不到好的办法。但是此次行动之前,一定要多涨几个心眼。若是此役成功,说不定我们就能将赵军拖个三年五载,到时候,我们就不是杂牌部队了。”

“这个兄弟们都不觉得可惜,只要能吃上饭,就行了。”

“放心吧,这次,也该咱们打猎了!”

第三十二章 故布迷阵

夜色降临,整个天地间,似乎都笼罩在一片夜色中。

赵军的大营设置的非常巧妙,设在了伏龙山的一片山坳里,虽然按照兵法来说,这种地方有些危险,因为敌人若是有心,完全可以从山顶朝下发动攻击。

然而庞葱倒是不虞对方会这么做,一来这个地方海拔过高,即使从山崖丢下火把,也没有什么大的作用。二来,他生性谨慎,对于这种事情,自然会做好万全的准备,像是什么巡查的事情,他都会一一做好。

庞葱治军严谨,在赵国是出了名的。在整个赵军之中,有三个人对于军队要求非常一个,一个是赵希,一个是廉武,一个就是庞葱。赵希是沙场老将,笃信严将严兵,只有严酷带兵,才能百战百胜。廉武则是将门虎子,对于治军之道别有机杼,据说他为了严肃军纪,连自己都不放过,以身作则。他在房城驻守三年,从没有一次私自回邯郸,都是回邯郸公干,才回家看看。

庞葱治军严谨,则是体现在刻板上。他是率先在赵军之中设立军法处的将军,之前所有的军法处都在地方一级,即像代郡一样,也只有一个军法处。但是庞葱将军法处首先设置在了军队这一级。刚开始惹了不少的非议,不过很快,庞葱就用一支军容严谨,战斗顽强的新面貌,打的所有人都老脸生疼。

所以,潜伏在草丛中的中山国探子们,发现即使今天赵**人为了打到如此多的猎物而在军中饮酒作乐,依然还有保持清醒的士卒在巡逻和站岗,都肃然保持了敬畏。

“我们走吧?”一个稍微胖点的中山士兵,捅了捅身边快要睡着的瘦点的士兵说道。

那瘦士兵赶紧醒了醒脑子,拿眼看了一眼赵军大营,嘟囔道“这个时候回去,不是找死吗?那位可还等着我们回去汇报呢?”

“真他娘的晦气,这么晚了,咱们饿着肚子,还要盯着这个地方,能盯出个屁来。赵国人也不是铁打的,还能半夜上山围剿我们?”

“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瘦士兵显然也不是很乐意这么做,心中也聚集着一些怨气。

“我说,干脆咱找个地方好生休息休息,明天再过来盯着吧。在这里盯着,睡着了还担心被赵军发现呢!”胖士兵显然已经忍不住了。

瘦士兵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安静的赵军大营,心想这个时候,都快三更天了,赵军也不会有什么意外,像是下了决心一样,狠狠点了点头,说道:“走!”

就在哥俩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见赵军的大营突然燃起一些火把,星星点点的帐篷也人影幢幢,将身影投在了帐篷上。就当两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空旷的操场上,出现了一个个整齐的队列,每个人都已经穿好甲胄,带好了武器,神情严肃的站在那里。

两人的疑惑更深了?赵军这到底想干什么?

没给两人太多思考的时间,赵军就告诉了两位探子答案。只见从军营中间的大帐中,庞葱已经穿着崭新的皮甲胡服,腰间挂着青铜刀,穿着胡靴走了出来。他在众人面前站定,巡视着站在自己眼前的一列列士兵,个个精神饱满,神情庄重。他满意的点点头,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光,轻声却有力的说道:“出发。”

随着他一声令下,排列严整的队伍发生变化,后面的士兵迅速的离开队伍,朝着赵军的马厩跑去,不一会,就见他们牵着一匹匹骏马走了过来。让两个探子惊讶的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大规模的马匹行动,竟然没有什么声音。就在两人疑惑的时候,庞葱挥了挥手,骑兵们纷纷上马,排着整齐的队列走出了营门。两个探子尽力伏低了身子,唯恐被他们发现。不过还好,赵军出于夜间行动的需要,也没有明目张胆的打出火把,甚至刚才的那些火把,都熄灭了。

两个探子接着月光,终于知道了为何赵军的骑兵没有声音,但是这么晚,他们到底干什么去?

伏龙山,黑龙洞。

“你们是说,赵军精锐连夜离开了大营,前往长城方向去了?”校尉站在几案之前,凝眉思索着探子送来的情报,很显然,他也搞不清楚,庞葱这个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不错,我们两人见赵军大营有变化,赶紧跟着他们前进,发现庞葱带着赵军穿过了关口,往长城方向进发了。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目的地在那里,但是毫无疑问,赵军大营里面肯定是没有主帅的。”两人信誓旦旦的说道。

“粮草呢?粮草有什么变化?”校尉突然问道。

“夜色太黑,他们又熄灭了灯火,根本看不到,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的确有粮车从大营出来。因为我们听到了车轱辘的声音,但是从外面判断,似乎也没少多少粮草。”

校尉手指敲打着几案,脑海中却不断的剖析着两人的情报。从两人送来的消息来看,庞葱这是玩了个**记,白天装作饮酒作乐,麻痹自己的注意,然后昼伏夜出,悄无声息的离开大营。但是除了外面依然如常的巡逻士兵外,其实赵军大营,已经外强中干,没什么东西了。这么做的目的,恐怕就是威慑自己不要去袭营吧。

难道说,真的这么简单?

“校尉,这样来看,赵军似乎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溜走了。他们不准备清缴我们了?”

“倒也并非没有可能。”校尉想了想说道“赵军大部分离开,肯定是希望这边做个样子,让我们误以为他们还在这里,主力则悄然潜行到长城那里,来个出其不意。而且这边,还要留下一部分粮草,让我们误以为这里是他的大本营,继续吸引我们的注意力。”

校尉一边分析着,一边觉得可能性极大,“而且这样做,对于庞葱来说最节省时间。反正他们的目的是突破长城防线,封龙山即使能够断掉自己的退路也无妨,毕竟是孤山一座,攻不下来也没有关系。”

“呃,是这样吗?”

“绝对是!”校尉猛地攥紧了拳头,既亢奋,又紧张。亢奋的是,自己似乎猜透了对方主将的心思,而紧张的是,如果庞葱真的这么做了,那么长城那边就危险了,毕竟谁都不知道,赵军主力已经北进的消息。万一再被庞葱使用计策骗开了城门,就得不偿失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

“他们想瞒天过海,可别怪我趁火打劫。”校尉冷冷一笑说道,“那些粮食,我就先借赵军的一用。当然,我也会感谢他们的。我会将他们连夜北上的消息送出去的。到时候,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第二日,校尉加强了探子的人手,一边去打探赵营的虚实,别中了庞葱的计谋,另外一边,也要在赵军的北上的必经之路上安排人手,确定赵军已经前往了长城附近,而并非杀回马枪。

终于,各路消息都指向了校尉的判断,因为去长城送信的探马回报,在长城附近赵军主力部队,虽然烟尘漫天,看不清楚人马,但是从展开的旗帜看来,应该就是赵军的主力部队。探马既然得到了这样的消息,赶紧先一步到达长城关隘,将消息送达之后紧接着赶了回来,这才赶在午夜之前,将这份重要的情报送了过来。

“太好了,既然如此,那么今天午夜,赵军的这批粮食,我就要定了。”校尉说着,脸上的笑容洋溢了开来。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赵军的大营,一如往昔般的安静。这两日,所有的士兵都按照庞葱的指示,早上出去打猎,晚上回来饮酒作乐,一副肆无忌惮的样子。但是每个人都知道,其实整个军营里也不过两三千人的样子,而且还要看守着整个赵军大营的所有粮草器械。

虽然士兵们不断地告诫自己,这就是在演戏,但是美酒当前,谁也忍不住,有时候就多喝两口。但是,他们都知道庞葱的手段,但凡是巡逻站岗的士兵,必须滴酒不沾。何况这些人在庞葱离开之前,都立下了军令状,一定要保证粮草不被抢夺。

就这样,分成了演员组和工作组两部分的赵军,就这么兢兢业业的执行着自己的任务。当然不是想当什么影帝,不过他们也知道,只要对方知道了自己这边的真相,很快就会来袭营的。那才是最考验自己的时候。

三更刚过,赵军就感觉的周围的气氛有些怪异,特别是刚才还是不是鸣叫的昆虫们,似乎都谨慎的藏起了自己的行踪,或者一瞬间就消失了。风,似乎有些冷,比平日要冷了许多。营中支起的篝火,似乎无法照亮周围的环境,就连不远处的土坡,都无法顾及到了。

就在众人感觉到不对的时候,忽然从土坡上燃起点点的星火,士兵们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有的新兵菜鸟还拄着武器,想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却见火光漫天袭来,带着呼啸的尖叫和燃起的火焰,像是一阵火雨,从天而降!

第三十三章 明修栈道

作为中国历史上最重要也是开先河的兵法典籍,其对于后世的影响不可谓不大。然而,囿于当时的文字记载载体是竹简,携带不是很方便,加上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传家宝一类的宝贝,所以流传范围并不是很广。

但是,也不是由孙武子独创的,归根究底,还是孙武子总结了当时各路兵法大家的先进思想,整理编辑而成。所以孙子兵法就像武林界的,将天下用兵至理混于一体,刚柔相济,融会贯通之后,用兵妙法俯拾即是,随手拈来。

孙武在开篇说道: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简单来说,就是谁能抢占战争的先机,谁就能够取胜。庞葱虽然没有那么幸运,能够看到这部兵家圣典,但是一点也不影响指挥战役的时候,充满了对这个道理的诠释。

伏龙山口不远处的一处山坳里,一队赵国骑兵将马匹紧靠着山壁,自己也穿着黑衣的胡服,借着头顶上半山腰的一片绿荫,彻底消失在夜色之中。这是一处非常神奇的地方,半山腰由于多出一块平台,年久日深,长出了一片浓密的植物,恰恰能够遮挡山顶投下来的视线,如果不是仔细打量,肯定是发现不了的。而此地本身外面也是树林茂盛,想要窥探也只能深入其中,实在是一个绝佳的藏身之所。而这些人,也已经在这里,呆了整整一天了。

庞葱透过稀疏的树枝,看着天色逐渐深沉,心情也如这树林一般,紧张的像化不开的夜色,即使表面看上去非常淡定,但是内心深处,也充斥着不安的分子。

是的,他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放弃封龙山,简单来说,他不喜欢有人随时威胁着自己的粮道。虽然从战术上来说,迂回有时候并非是最糟糕的选择,但是迂回就代表着时间的延长,在强调速度的军事战争中,速度慢就意味着挨打。粮草慢,就意味着辎重补充的繁重,在这样一场灭国之战中,将会成为致命伤。

突然,一阵马蹄声传来,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动静的地方,为什么会有人来再看看庞葱,倒是没有什么意外,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吁!”马上的骑士猛地一拉缰绳,马匹受力,不得不停下奔驰的脚步。马上骑士看着庞葱,想也没想就跳下马来,跑到他面前跪下说道:“禀报将军,大营被袭。”

众人一听,心中一惊,大营可是全军粮草重地,在下一批粮食到来之前,全靠这些粮草补给大军了。再看看庞葱,依然神情自若的说道:“嗯,大约多少人?”

“三千人左右。配备弓矢火箭,以步卒为主,没有骑兵。”探子继续回报到。

“已经多久了?”

“从小的离开大营到现在,约有一炷香的功夫了。”

“一炷香的功夫了,也就是半个时辰。”庞葱心里盘算了一阵,还在确定到底是不是应该这个时候出击。“知道了,下去吧。”

“是。”

从心理上讲,庞葱还是应该抓住这个时机,抓紧时间出发的。但是思虑一阵,他觉得再等一等,倒不是说他不担心那些粮食和士兵,而是现在出击的话,对方未必能够全力发动进攻,若是如此,非但牺牲的士兵和损失的粮食有些浪费,就算是想将这股中山士兵一举成擒,都实现不了,与其如此,倒不如大方一点,再给点时间让他们放开手脚全力进攻。

“传我命令,所有士兵开始准备,一盏茶之后,全军出发!”

赵军大营里。

中山军的攻势逐渐加强,虽然人数不多,不过由于突然性和破坏性,整个赵军大营都陷入了慌乱之中。特别是中山军刚开始的火箭攻击,将整个赵军营帐都烧了起来。本来天干物燥的天气,在风的帮助下越烧越旺,似乎将整个天空都烧了起来。

“校尉,大家都上吧,再不进攻,粮食都没了。”不远处,看着赵军一边防御,一边救火,整个大营都乱糟糟的。虽然中山军趁机发动了进攻,但是校尉明显还有些犹豫,进攻并不是特别猛烈,两军竟然形成了对峙的局面。而赵军也得以喘息救火。

校尉看了看他,稍倾说道:“多久了?”

“约莫半个时辰了。”

“半个时辰,还要不要再等等。”校尉看着疲于奔命的赵军,有些疑惑的说道。

“等?等什么?”

“我总觉得这是个陷阱,似乎一切都太过容易了。”校尉苦笑着说道。人就是这样一个动物,容易的时候他会质疑,而困难的时候,又容易打退堂鼓。

“但是您不是也听到和看到了吗?赵军主力已经到了长城了,这个时候估计正在长城脚下露营呢。更何况已经和那边说好了,今日两边同时发动攻势,让赵军不能南顾。若是错过了这个时机,可就再没有机会了。”

“虽然如此,但是”校尉摇摇头说道,“可能是我多虑了。”的确,看似局面很简单,而且所有的情报都说明,赵军主力已经离开,除非赵军能够快速支援这里,否则这批粮草必定会属于自己。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到现在还没有赵军增援部队的迹象,难道真的是我多想了?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赵军大营也发生了变化,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杀出来一批赵国武卒。场面上的势均力敌开始出现了变化,刚才和中山军对峙的赵军赶紧撤离,开始参与救火工作,而这批武卒显然战斗力要更强,他们的加入,彻底将战斗的天平压向了赵国一方。

他们配合非常默契,虽然是中途参与战斗,但是丝毫没有慌乱,而是分成前后两个部分,前阵的武卒手持着大盾,一边往前冲锋,一边抵抗着中山军的武器,他们丝毫没有回击。后阵的武卒则呈三排站立,一排跪倒在地,一手扶着弩机,一手扣着扳机;二排则直立站位,也像一排那样标准站定,第三排的士兵则站在最后,弩机上弩,正在待命。

像是多年的老友一样,第一排的弩兵率先发动射出早就准备好的弩箭,然后快速的向后部移动,而第二排的弩兵也跪下之后,齐声发起了攻击,同样退到了最后,这个时候,早就待命的第三排士兵,也完成了弩箭的攻击准备,一声令下,弩箭齐飞。

这种三段攻击阵型,给予了中山士兵强大的杀伤力,武卒们的攻击手段非常有节奏,虽然人数不多,连续不断的进攻也爆发出巨大的伤害。中山军见状,赶紧上前冲锋,试图冲击赵武卒的阵型。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这几乎是徒劳的,因为手持大盾的赵国武卒,不但力气惊人,竟然连对方的冲击都能挡在外面。面对着赵武卒的铁盾墙,他们竟然毫无办法。

这就是赵国的精锐武卒—卷甲。这批按照魏武卒的训练方式训练的赵国步卒精锐,也算是第一次投入到实战之中。之前的百金营已经表明,赵雍的精兵战略是非常成功的,而现在,卷甲营这种力敌千钧的气势,也丝毫不弱于百金之士。

庞葱给他们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在建造行营的掩饰之下,把庞葱的大帐挖深了很多,然后让这批卷甲营士兵躲藏在里面,一天一夜不准出来,以防止被人发现。在这一天一夜的时间里,这批卷甲之士为了不暴漏行踪,渴了也不敢多喝水,以防止出帐如厕被发现,同样的道理,也不敢多吃,很多人甚至不吃饭,饿着肚子。

就在中山军进攻的时候,他们才开始快速进食,补充体力,在大营即将被攻破的时候,作为奇兵出现在战场上,给以为即将胜利的中山军兜头泼了一盆冷水。而他们强悍的战斗力,也着实让中山军伤亡极大。

看着卷甲之士的出现,校尉终于不再犹豫,机会只有一次,或许庞葱就是以为凭借着这批卷甲之士,可以抵抗自己的部队吧。若是这样的话,可能庞葱真的没有后手,是自己多想了。战机稍纵即逝,校尉不再犹豫,下令所有潜藏着的中山士兵立刻发动反击,彻底控制赵军大营。

于是乎,早就被粮食问题困扰了许久的中山士兵们,这个时候彻底释放了自己的激情,刚才眼看着粮食在燃烧,自己却不能出击,正愤愤不平。此刻得到了命令,毫不犹豫的冲了上来。卷甲营的威力他们刚才也看到了,但是人在绝境爆发出来的战斗力,是无法估量的。所以明知是送死,这些人也义无反顾的持着武器,呼啸着冲向赵军大营。

看着中山军发动了最后的攻势,卷甲营的士兵也丝毫没有恐惧,其实他们从被调教的那一刻起,赵雍就说过:“孤要的是不怕死,打死仗的勇士,而不是害怕和恐惧的懦夫!”也就从那一刻开始,卷甲营的信条就注定了:陷阵之士,向死而生!

所以他们立刻结成了圆形阵,准备迎接血的洗礼。

第三十四章 赌徒谬论

每一个赌徒都有一种心理,虽然在猜黑还是红这种事情上,两者的概率都是50%,但是他们依然执着的相信,自己买的红色,会在黑色连续出现多次之后,增加出现的概率,因为黑色的概率会随着出现的次数增加而降低。在这样一个违反了数学逻辑的心里暗示里,所有的赌徒都忘记了两种颜色出现的概率,始终都是50%。

打仗其实也有点博弈的味道,胜利的一方总是保持冷静,而失败的一方,则是不停的重复赌徒的谬论。

即使战斗力强悍的赵武卒,到底还是无法赢得过人数众多的中山士兵,何况本来为了便于藏匿,就没有藏多少人。所以场面上的局势渐渐有些失控。而看着中山士兵已经慢慢占据了优势,校尉开始相信,自己猜对了庞葱的安排。从刚开始的全军狩猎,到夜色潜行,都让他一一猜中,而现在,自己更是会彻底战胜赵军,拿下赵军粮草大营,到时候,说不定会成为中山国的将军,亦未可知。

“校尉,大事不好了!”正当校尉意气风华,准备指点江山的时候,一个惊慌失措的探子跑到他的面前,大声说道:“校尉,后方不远处,发现大批赵国骑兵,正在朝这里飞奔而来。”

校尉听言,大吃一惊,心脏骤然一停,不知道该说什么,刚刚建立起来的自信,瞬间就消失不见了。他回过神,提起探子的衣领,恶狠狠的说道:“你给老子再说一遍!”

探子吓了一跳,但是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什么好遮掩的了,他一边挣扎,一边说道:“两里开外,发现赵国骑兵部队,人数不详,片刻功夫就将来到这里了!”

探子的话,再一次深深的敲打在了校尉的身上,“该死的!你怎么知道是赵国的骑兵,而不是我们的骑兵部队?你要是敢谎报军情,看我不宰了你!”说着,一手提着探子,一手拔出铜刀,作势欲杀他而后快。

“因为因为我们看到了看到了赵国的庞字帅旗!”

听到这里,校尉颓然的松开了手,探子终于回归了地球表面,但是整个人已经吓得不敢站起来了。因为他分明看到,校尉的双眼绽放出的杀意,就像是一个输红眼的赌徒,看着输得倾家荡产一样。这样的人,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而校尉自己却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状态。周围的亲信们也将刚才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们知道,在这场博弈中自己输了,但是却都存在着一丝侥幸的心里,侥幸的希望,刚才听到的都是玩笑。

就在这个时候,校尉猛地站了起来,就在所有人以为他要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却手起刀落,将刚才的探子的头砍了下来,溅了一身血迹。众人大骇,正要问他想干什么,却听校尉说道:“此人蛊惑人心,罪应当诛。尔等且随我上前杀敌,夺得赵军粮草,方能速速归山!而我援军即可前来,定能保众人无虞!”

众人一听,顿时了悟,此撩是要裹挟众人一同拼命了,虽然心里千百个不愿意,但是二里之地对于骑兵来说,可谓是非常短的,何况探子来报已经耽搁了一段路程,那么赵国骑兵须臾可至。与其等死,莫不如拼死一搏,或有转机。

于是乎,众人也不论是不是心甘情愿,也应和着校尉,呼啸着冲入战团。在他们看来,现在的多一份挣扎,都是多一份的希望。

顿时,赵武卒的压力变得沉重起来,因为对面的中山国士兵已经开始发疯了,他们似乎不再计较伤痛,不再计较死亡,一个个就是要冲过自己建起的防御阵型,目标就是身后的大营。

但是,这些赵武卒们,也将燕赵男儿的血性展现了出来,即使面临着这样的劣势,依然没有丝毫的退步,没有丝毫的软弱。其实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退一步是死,进一步也是死,与其死的懦弱不堪,倒不如死的轰轰烈烈。这就是燕赵男儿的血性标签。

于是,赵军的大营前,激烈的攻防又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双方都是输红了眼的的赌徒,在这场博弈中,筹码都是自己的生命。

就在此刻,不远处的小道上传来了阵阵的马蹄声,对于中山人来说,他们就是催命的鼓点,而对于赵国人来说,这些就是生命的曙光。而马匹同样没有让双方失望,尚未交手,马上的骑士们就手持弓箭,待进入射程范围之后,只听“铮铮”之声不断响起,一阵箭雨就瓢泼而至。

伴随着箭雨而下的,是一阵阵的惨叫。中山国的士兵们刚才还疯狂的表情,立刻急转直下,变得茫然起来,似乎结局并不是他们期待的一样,因为在他们的意识中,自己应该是获胜的一方,而现在,自己似乎是被屠戮的一方。

他们纷纷慌乱的转头,想找那个校尉,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们忘了,这里是战场,在这个赌局上,所有的一切都是以生命为筹码的。校尉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才癫狂了起来,而士兵们不懂得这一点,所以他们茫然了。

而赵军当然是不茫然的,赵武卒们抓住了契机,赶紧发起了反攻,将中山人的阵型冲散的七零八落,战局也终于没有了悬念。

当庞葱看到战场上,已经没有一个中山士兵的时候,他心中的那块大石,也算是放了下来。终于,没有辜负赵雍的期待,算是彻底扫清了对自己粮道具有威胁的伏龙山,也就能够确保这里成为自己粮草大营,和粮道枢纽了。

再看看赵国方面,整个大营虽然烟火缭绕,但是庆幸的是,正是赵武卒的强悍战斗力,让整个大营的粮食,仅仅毁掉了不到一层,这也就能够保证大军的正常用度了。

当然,这支赵武卒部队也付出了惨烈的代价,但是让所有人都惊讶的是,赵武卒的校尉命令所有士兵收拾好同袍的骸骨之后,一脸从容的走向庞葱,淡然的说道:“将军,卷甲营已经完成任务,请允许我们收拾同袍之后,例行修整。”

庞葱点点头,说道:“允许修整一日,明日此时,请在长城行营集合。”

“遵命,将军。”校尉说着,转身率领其他的同袍,开始收拾卷甲营步卒的骸骨,希望能够帮助他们,回到自己的亲人身边。

庞葱看着这些士兵,一个个细心仔细的收集着自己的同袍,就连那些手脚被砍断,连面目都已经看不清的袍泽,都被他们细心的收集起来。接下来的程序,庞葱也非常清楚,这些死去的卷甲营战士,都会被擦拭干净身体,然后一个一个火化,装进盒子里带回去。经过死者家属的同意后,一部分留在卷甲营,一部分则归还死者家属。

庞葱甚至知道,每一个死者身上,都穿着一件属于自己的皮甲,每个皮甲的内衬里,都刻着这个战士的名字。也就是说,每一套装备,都是专属的。目的,就是为了自己的袍泽收敛。

每一个卷甲营的战士,每一个百金营的骑手,从他们进入这两座军营的那一刻开始,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间,隐姓埋名。直到他们马革裹尸的时候,人们才会在他们的装备里,发现这个人的名字。然后他们就会被收敛在骨灰盒里,而每一个收敛骸骨的盒子里,都镌刻着赵氏公族的鸿鹄图腾旗,而每一个图腾的下面,也都铭刻着中的一句话“苟利国家,不求富贵”。

庞葱深刻的知道,虽然他是插箭岭大营的主帅,但是却从未驯服过这支部队,或者说,这支部队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属于赵氏公族,属于赵国的君主,属于赵雍。

所以,即使面对庞葱,校尉也会因为任务,听命于他。只不过,却不是在心上臣服于他。

这或许是主将的悲哀,但却是国家的幸运。

“将军,战场打扫差不多了,没有生还者,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留下一部分士兵,帮着这里的士兵们先防守一阵,等支援部队到来之后,直接到这里报道,加强这里的守卫。”庞葱挥去对卷甲营的感叹,恢复到那个睿智的将军模样,从容的安排下去。

“遵命!”说着,副将准备退下,开始安排任务。

“回来。”庞葱突然说道。副将心头纳闷,却丝毫不敢犹豫,赶紧回头问道:“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之间庞葱没有理会与他,他走到战场中间,看着死去的中山校尉满是愤恨的双眼,即使在他死去的那一刻,他都带着强烈的仇恨。但是见惯了生死场面的庞葱,自然不会被吓到。他俯下身,拿起校尉身旁的铜剑,打量起来。

副将看到庞葱一言不发的走到对手的尸身旁边,举动让人费解,忍不住问道:“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庞葱闭上眼,猛然睁开,将手中的铜剑投掷到地上。铜剑锋利的剑刃,刺破了大地的柔软,稳稳的插在了那里,发出“嗡嗡”的声音。恰在此时,庞葱命令道:“命令,所有士兵,立刻将中山士兵的装备收拾起来,包括武器和皮甲,全部送到长城大营,务必于黎明之前送到。”

说着,全然不顾众人一脸雾水的样子,走到自己的马匹前面,上马扬长而去。

他到底想干什么?

第三十五章 木马奇计

今天是一个大晴天。

赵雍走出营帐,军营里已经开始了晨练,这是乐毅特别要求赵军做到了。在部队等待集结的这一段时间里,每天都会在天亮时分进行集结操练。乐毅说,这不仅能够让部队保持战斗力,更重要的是,让所有人都时刻保持着一股压力。

由于庞葱还没有完成对中山东垣的包围,乐毅和赵雍都认为,莫不如一边等待部队集结,一边等待庞葱的消息。而右路军赵庄的部队,也开始扫清前往栾城的道路,准备将这个城池围住。不过,他的主要的目的,还是保护北伐军的右翼,避免受到来自衡水和中山东部敌军的袭击,所以他攻城只不过是一个表象,最重要的还是牵制长城一线的中山部队。

而石邑城下的这段日子,赵雍则是一边强迫自己适应这种慢节奏的北伐生活,一边考察和思虑赵国的未来。粮草大权交给了吴广,军事指挥权则交给了乐毅,赵雍要是再不做点什么,恐怕真的会疯掉。

越是经历这样的生活,他越是感受到,自己的北伐计划是不是太过急切了。事实上,这也不能怪他,作为一个被游戏熏陶出来的现代人,时间在他的概念里,几乎只不过是一个坐标,根本谈不上游戏性。但是时间在真实的战场上,代表着的却是更加庞大的开支,更加巨大的粮食消耗,还有更加沉重的辎重负担。这都是以前他不会去注意的。

所以他这次虽然是亲自带兵,但实际上,却绝对是抱着来学习的态度参观的。最重要的事情,还是交给最信任的能人去办理。

“君上,您起来了。”赵雍刚走了两步,就听见有人和他打招呼,他转过身来,正好看见一身戎装的乐毅,正要给自己行礼。

“算了,走走吧。”赵雍让他免了礼,让他陪自己走走。乐毅自然是不能推辞,只能陪着赵雍,一前一后在军营里巡查起来。

“庞将军那边有没有最新的消息?”赵雍开始有一搭无一搭的和乐毅聊了起来。虽然是名义上的统帅,但是赵雍也绝不是甩手掌柜,是以对军情的关注度,几乎到了苛刻的地步,他甚至要求所有军情,一旦送达,必定要送到自己那里。

“暂时还没有。”乐毅看了一眼赵雍,但是赵雍还是一脸淡然的表情,轻易没有人看出他到底是喜是悲,所以才让人觉得他城府很深,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深沉和老练。

“你怎么看这种情况?”

乐毅想了想,继续说道“中路军在封龙山一带盘桓,也是正常的。那里不但有我们的粮草大营,还有中山国的据点。若是不能一举成擒,恐怕后方失火,就得不偿失了。但是想要打,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毕竟对方藏在深山,大规模的搜山行动,反而越是容易疏漏,容易被对方戏耍,最靠谱的办法,就是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赵雍喃喃说了句。

“是的,兵法云:不知山林、险阻、沮泽之形者,不能行军;又言之:凡与敌战,或居山林,或在平陆,须居高阜,恃其形势,顺于击刺,便于奔冲,以战则胜。法曰:山陵之战,不仰其高。都说明,在山林这样的地形上,除了避免和敌人接触和占领有利地形之外,似乎是没有好的办法予以解决。是以,恐怕庞葱将军和吾想的一样,先将敌人吸引到山下来,创造适合对敌的地形或者优势,继而获取一场大胜。”乐毅为赵雍分析着庞葱的想法。不过在他看来,庞葱身为名将之后,而且自身也带过兵打过仗,这点战争技巧,恐怕也是熟谂于心的。

“嗯,听卿如此一说,孤倒觉得很有可能。”赵雍点头应和道,他对庞葱的军事技能非常信任,因为庞家现在也算是赵国国内唯一让赵雍放心的家族,只不过第一次指挥这样大规模的战役,他的确不是很适应。

“君上其实大可不必担心,庞将军应该会有办法解决这件事情,尽快突破中山军的骚然,实现围攻东垣的方案的。”乐毅如何看不出赵雍心底的心思,然而打仗这件事情,是急不得的,每一个决策,都决定着一群人的命运。

两人正好走到营帐的大门口,赵雍看着不远处的石邑城。在这个距离上,他已经能够看得到石邑城墙上来回巡逻的中山士兵,还有他们看着赵**营的眼神里,那种警惕的眼神。这一段时间以来,赵**队已经拦截了不少从石邑城出发的驿卒,无一例外,都是试图前往灵寿、东垣求援的信使。对于这样的事情,即使被赵军抓到,也会宽宏大量的放他们通行,甚至送给他们一些粮食压惊。但是,如果是从这两个城前往石邑的信使,抓到之后就扣留下来。

按照乐毅的说法,石邑城不断的求援,灵寿和东垣两个方向的压力就越大,但是由于赵军是多面出击,一直在给灵寿和东垣压力,所以他们也不敢轻易支援石邑。二来,这样没有希望的通信,容易造成石邑城的恐慌,对于瓦解城中的士气,反而有些助益。

“已经有十天了吧。”赵雍叹了口气说道,“没有想到,前期做了这么多准备,真的这样做了,反而需要考虑太多的事情。”

“兵者,凶器也。谨慎点,也是应该的。”乐毅在一旁开导说道。他非常能够理解赵雍现在的想法,其实他身上承担的东西要多的多。且抛开其余诸侯国的各种反应,但就是赵国国内的情况,就是一团乱麻。虽然他所倡导的各项改革都在顺利推进,但是朝廷内部的各种势力之间犬牙交错的乱象也在逐渐生成。所以,赵雍即使知道这时候北伐,并非最好的时机,却也一意孤行,也有点希望通过对外的战争,缓和国内矛盾的想法。

“孤只怕,拖得越久,情况越有变化啊。”这就是赵雍最矛盾的地方,表面上,他是赵雍,但是骨子里,还多少有点赵庸的思想作祟,即使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这么多年,那种对这个时代的疏离感,是久久无法抹去的。

乐毅是无法理解赵雍的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的,他还以为赵雍对于这次北伐的信心产生了动摇,正要劝阻,却听见远处一阵马蹄的声音传来,带着满满的风尘,朝着赵军大营冲了过来。

赵军的士兵看到这种情况,赶紧上前将两人团团围住保护起来,巡逻的士兵也上前列起阵势,阻止对方上前,而大营两侧的箭楼上,六个弓箭手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这个人有任何恶意,他们不介意将其立刻射杀。

来人显然也知道规矩,刚走到弓箭的射程之内,就大声喊道:“中军急件,速速禀报君上!中军急件,速速禀报君上!”

赵雍一听是庞葱送来的军情,不知为何,竟然露出一个笑容,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已经能够感觉到,庞葱那边已经取得了大胜。再看看乐毅,他也一脸微笑,朝着赵雍点点头,似乎看透了赵雍的想法,并表示赞同。

“末将庞葱报君上:仰赖君上英明,我军已突破中山长城关隘,向东垣移师”

在这封情报中,庞葱不但向赵雍说明自己如何诱惑封龙山守军攻击粮草大营,自己则连夜杀了个回马枪,将封龙山的中山军队一网打井,更是详细说明了自己连夜攻破长城关隘的战况。

原来,庞葱当日故意让全军上山打猎,以吸引对方的注意,压缩中山军的生存空间,然后故意让探子们得知,自己那夜实际上是昼伏夜出的行动,从而让中山国的士兵以为自己获得了真实的情报。

实际上,庞葱率领赵军离开封龙山之后,一部分以大部队的姿态,明目张胆的前往长城并建立大营,而且连自己的旗号一块带着。而庞葱自己,则带领一部分百金营的精锐,藏匿于封龙山口,按照事先约定的时间,杀了个回马枪,将被骗下山来中山军一网成擒。

当庞葱看到中山士兵遗骸时,顿时产生了一个妙计,让所有士兵收集了中山士兵的盔甲武器之后,连夜送到长城大营。马不停蹄的要求士兵们冒充中山士兵,进了长城关隘。

当然,刚开始这些人进入之后,也受到了严格的盘查,但是,由于中山校尉已经通知过长城守兵,赵军主力已经离开封龙山移师长城。而且长城的守军也看到了,按照一般人的思维,赵军是不可能打回去的。

庞葱告诉这些士兵,让他们扮演封龙山的中山国“逃兵”,并将赵军连夜杀了个回马枪的事实告诉守军,定然能够博取同情。果然,他们这么一说,中山守军信以为真,连夜将情报送往灵寿,而这些“逃兵”也被妥善安置了起来。

第二夜,“逃兵”们按照事先约定的时间,杀死守关的士兵打开了城门,而庞葱早就带领了赵国步卒,连夜冲进城中,一举攻克了长城关隘,以至于仅用了四天时间,依靠着这个原始版本的“木马计”,彻底摧毁了中山国的南部防御阵地,将整个中山腹地暴露在了赵军的兵锋之下。

第三十六章 攻城序幕

如果说中山国最重要的城池的话,当属灵寿。作为中山人第二次崛起选择的都城,这座城池不但是从地理位置,还是军事防御的角度,都绝对称得上是上佳之选。

但是,中山境内还有一座城市,其重要性和防御性,丝毫不弱于灵寿,甚至可以说,恰恰是这座城池,强化了中山对于南部领土的管控,和对自己左翼的保护,所以在中山人眼中,这座城池的重要性,和灵寿几乎在同一水平上。

这个城池就是石邑。

石邑城当井陉之口,在井陉关的东部,当离开了群山环抱中的井陉关的时候,石邑就是出现在时人眼中的第一个繁华的城市。井陉关保护着石邑城的西部防线,而石邑城则反哺着井陉关的坚挺。两者休戚与共,不可分割。想要拿下井陉关,从正面攻击自然是以卵击石,大费周章,而若是攻下了石邑城,井陉关也就不攻自破了。因此,夺取石邑城就是非常重要的军事谋划了。

然而,石邑城的坚固,却也足以让人望而生畏。

在这个并不算很大的城池上,每座城门都摆放着两到四床床弩,这些床弩很多都是赵军攻取房子之后,中山国紧急制备的,目的就是防御赵军对石邑城发动的可能的攻击,而床弩虽然反应较慢,但是丝毫不影响他巨大的伤害和破坏能力,算得上是当世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每面城墙也都储藏起足够的礌石和滚木。石邑虽然城池不大,却也按照灵寿的模样,临时在每面城墙上修筑了墩台,墩台上面还有简单的敌楼,结合着每个城门的城楼,几乎就将城邑直面的区域内所有角落都囊括在内了,即使被敌人正面进攻城池的时候,两侧的墩台可以囤积弓箭兵予以进行侧翼攻击,让对方损失惨重。

石邑城的城楼不高,也就两层,却也高出了两侧的墩台一部分,算是整个城墙防御体系中的最高点。历来攻城之战,城门都是防御体系中最薄弱的地方,也是能够见证双方输赢的重要部分。所以城门每每都是重要的布防区域。中山人也不例外,这里不但有护城河环绕而过,更设计了悬吊门控制进出,也就是说,敌军想要进入城内,只能通过城门,其他方式都不可能。

除此之外,从石邑城每天从白天到黑夜,都有不停的快马驶出,目的就是加紧向其他地方求援,以减轻赵军攻打带来的压力,虽然他们都清楚,这样做是不可能的,因为赵军必然控制住了石邑通往外界的交通要道,却依然还是有很多信使,带着石邑城的希望和好运,奔赴不同的城池,在他们看来,万一真的让自己成功了呢?

赵雍每次起来,都能够看到表情严肃的石邑城,在自己的眼前飘荡。这几天虽然还是在修整,但是他也不断的和乐毅等人一起,商量攻打城池的方案。

总体来说,像这样坚固的城池,打法无非就是两种,强攻和巧取。

强攻,就是靠堆积士兵和伤员,通过一波一波的攻势,彻底摧毁这个城市的信心,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获得。巧取,就是利用计谋和策略,在保存自我实力的前提下,获得城池的归属权。

不管哪一种,都是一种挑战。

“战争从来都不是好玩的事情,石邑更是一个难啃的骨头,一开始打仗就是这么一个强大的考验,孤表示非常荣幸。”

赵军大帐里,左路军的所有将领齐聚在沙盘之前,乐毅和吴广更是一左一右,围绕在沙盘前,帮助赵雍策划对石邑城的第一次进攻该如何进行。很显然,赵雍还是小看了石邑城强大的防御能力,而且这一路将领,几乎没有很丰富的攻城经验,算上吴广都并非宿将,所以他们的短板就是经验缺乏,但是长处也很明显,就是不容易走入前人的窠臼里,更加具有创造性。

众人听到赵雍自嘲的言语,也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李拙、赵广和赵袑,都是跟了赵雍很久的老人,自然对于赵雍的脾气很熟悉,知道他不是生气,遂也比较符合。只有吴广和乐毅,保持着一份谨慎。

“所以这一仗,必须打出气势来,让中山人见识到我军的兵锋锐气,反而能够降低他们的士气。”吴广说道。

“司马大人说的不错。”乐毅附和道,“第一仗,必须强攻,试试中山国的士气如何。同时,也能够摸清楚各个方面的城墙防御能力如何,方便我们取舍攻击的方向。”攻城这种战役,想要一蹴而就是不可能的,这要充分考虑各个方面的守城将领的能力,从而合理调配资源。

“既然如此,多说无益,开始分配任务吧。”赵雍大手一挥,就表示同意两位大臣的意见,他现在还在学习阶段,攻城又考较的是将领的资源调配能力,说实话,他还真的没有什么底气。

接下来,乐毅就根据自己的印象,做出了具体的部署。石邑城的四个城门,东、西、北三个方面都需要有一定的抗压性,因为这三个方向的城墙,都有可能遭遇对方的支援部队攻击。乐毅和赵雍选择了仇液攻击东部城墙,更多的是考虑到万一有援军从东部杀来,对于骑兵颇有见地的仇液,可以很快进入到反击的阶段;

吴广和赵袑攻击北部城墙,这一老一少的搭配,也是考虑到来自灵寿方向的援军增援,赵袑能够率领骑兵进行反击,为攻城部队的撤离或者联合围剿拖延时间。

赵广联合李拙攻击西部城墙,考虑到的是来自井陉关方向的增援。虽然对方来增援的可能性比较小,但是却不能不做好准备。

南部城墙倒是承压性不强,也就交给了赵雍,副将是乐毅。就这样,围绕着石邑的两国争夺战,正式拉开了序幕。

第二日一早,赵雍就集结自己的部队,出现在石邑城的南城门处。

站在革车之上,赵雍眺望着不远处南部城门的城墙上,隐隐约约露出的人头,应该就是严阵以待的中山士兵了。只见他们阵型排列还算整齐,眼睛都盯着正在布阵的赵国部队,双手却搭在弓箭上,随时准备上弦,对敢于前来冒犯的赵军实施还击。

甚至于赵雍可以猜测到,就在对方城墙的内城里,也早就埋伏好了大盾兵,一旦自己这边攻击力超强的话,这些士兵就会上前抵挡伤害,化解赵军的攻势。这也算是攻城的常规套路。

“君上,约定的时间到了。”乐毅在革车一旁,看着赵雍的双手虽然城在革车之上,但是明显有些发颤,看来是紧张了。自己虽然亲历的战阵不多,但是和赵雍比起来,还是比较丰富的,所以他才提醒赵雍,该开始攻击了。他已经隐约听到,其他方向的军队,已经开始对石邑发动了攻击。

“嗯,好的。”赵雍回过神来,慌张点头应是,却也立刻镇定下来,思考一阵说道:“弓箭手前出五十步射击。”乐毅听到命令,赶紧让传令兵发令。不一会,赵雍身后的战鼓上,传来了略带有节奏的敲击声,而挥舞的令旗,指挥着赵军本来位于中断的弓箭手前进到制定位置,发动进攻。

弓箭攻击的好处虽然很多,但是最重要的,就是希望大规模的箭雨,能够打击敌人的防御决心,至于说能够造成多大的伤害,还真的不会太作计较。毕竟若是藏得好的话,在屋子里几乎遭遇不到攻击伤害。

赵军的弓弩到达指定位置之后,在指挥官的指令下,迅速分成了两个部分,第一部分前出三步之后,纷纷躺倒在地,与此同时,他旁边的同袍纷纷拿出身后的蹶张弩,协助躺倒在地之人,完成弓弩的准备工作。

而第二部分的士兵,则稳稳站定,手中的强弓也拉到位置,随时准备进行攻击。

只听一声令下,已经蓄势待发的弓弩箭矢纷纷脱离了自己的武器,按照自己运行的轨道,带着死亡的气息扑向石邑城。前出五十步的攻击距离,足以让这些来自韩国的强攻劲弩,对城池的杀伤最大化了。既不会因为距离太近而被对方攻击,也不会因为攻击太远造成伤害不足。特别是在这样的攻城战中,强大的弓弩覆盖,也是攻城队伍前进的保证。

与此同时,中山守军也没有闲着,从城墙出来的墩台上,早就进入攻击状态的中山弓箭手,也开始予以还击。在他们那个距离上,也能够针对赵国弓箭手发动反击。只不过,由于墩台毕竟空间有限,所以造成的伤害也是有限的,所以很难压制住赵军的箭雨。而赵军的箭雨,也的的确确对潜藏在城墙上的中山士兵造成了伤害。最终,中山守军选择了以大盾兵进行防御的决定。

中山人很清楚,如果这个时候和赵军进行对射,伤亡很小,毕竟自己的俯冲攻击,对方是仰射,不过命中率同样也高不到哪里去,与其如此,莫不如暂时防御,待对方冲到城墙附近的时候,在发动进攻,命中率往往更高。

于是,赵军见对方已经转入防御的时候,开始绸缪攻城部队的进攻了。

第三十七章 赵军冲击

看着赵军在石邑城墙下留下的密密麻麻的尸体,赵雍的心在滴血。他非常希望,自己前世如果是个军迷的话,虽然导弹飞机这样的东西鼓捣不出来,但是手雷枪炮这样的东西,至少能摸到点门道吧。

但是很遗憾,在这种原始的战役模式下,你除了堆砌尸体之外,似乎很难找出更加有效的攻城手段,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绝对不是虚言。

这已经是赵军第三次的冲锋了。在乐毅的调度下,赵军的进攻非常具有节奏感,不是那种所谓一拥而上,而是根据对方的进攻层次,指挥不同的方阵出击。当对方墩台内的弓箭手发威的时候,手持大盾的步卒就会冲锋;而当箭雨过后,,落后在队伍后面的弓箭手则会予以还击,压制对方城墙上的守军,对攻城士兵的冲击。

赵军这几天的休息依然是没有闲着,制作了一批简易的云梯。这种云梯不是之前那种简单的绑在一起的两个梯子,而是下面有推车,正面有防御的木板,整个云梯固定在推车上,迂回向上,几近城墙的高度。

但是云梯在攻城的时候,受到了护城河的眼中制约,因为护城河连接城门的道路不是很宽绰,步卒并列行进没有问题,若是云梯的话,每次也只不过能通行两辆。

灵活的云梯也由于高度和推车的加盟,变得格外的笨重,原来十人的云梯小队,必须组合成一队,推着云梯车前进。而且,必须有一部分士兵在云梯车的四周防御,防止敌军突然从城里出来,对云梯进行破坏。那样的话,损失会更加严重。

即使如此,赵军的云梯部队,也只不过在城下停留了一个时辰,就被城墙上的守军,用火箭进行了破坏。最后在撤退的时候,城门打开,突如其来的中山士兵,将赵军的撤退部队打的措手不及,也让站在革车内的赵雍,手不停的颤抖。

这就是战争,最原始的战争,也不过是一场规模比较大的斗殴。中山人的抵抗非常顽强,赵军的攻势也非常的强大,但是在这个没有黑科技的时代,想要攻城,也只能是这样了。

战场上飘荡着血腥味,令人作呕,满地的断肢残臂,更是让人感觉毛骨悚然,鲜血交织在一起,混合着土腥味,流进了早就不是碧波荡漾的护城河里,河里还有飘荡着的尸体,睁着没有闭上的双眼,留恋的看着这个世界最后的阳光。

赵雍的手在颤抖,他一直在强忍着呕吐的**,不想被人看到自己懦弱的这一面。虽然之前他也经历过这种场面,不过之前都是远远在后方掠阵,而这一次,是真真切切的阵中,目睹这人间版的阿鼻地狱。

乐毅似乎看到了赵雍的不适,他小心翼翼的走到赵雍身边,低声问道:“君上是不是有些不适?要不要暂且回营等待?”

赵雍一手撑在革车上,眉头皱在一起,显然在努力忍受着。他经历过的所有遭遇战,都是打完就走,这血腥的场面绝对是第一次遇到。这一点,从他不断抓绕着革车扶手的右手,就能看出端倪。但是他还是挥了挥手,眼睛注视着不断变幻的攻防形势,口气严肃的说道:“没关系,我还能撑得住。”然后,他指着前面又退下来的赵军说道:“这样的进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反而容易打击士气。”

乐毅点点头,无不担心的说道:“吾也认为,试探的目的已经达到,今天可以休战了。而且,其他三个方向的进攻也似乎遇到了困难,没有丝毫进展。”虽然是负责南面城墙的攻防任务,但是乐毅还兼任着正常战役的指挥官,所以他丝毫不敢放松对其他三个方向的攻防进度的了解,要求所有进攻方阵,必须每一个盏茶的功夫,都将自己的进度进行汇报。让这个赵军的参谋长,仔细分析现在的处境。

“那就准备撤退吧。部队要修整,最重要的是,想办法提升士气。”他每说一句话,似乎都要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当然,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只不过是反胃而已。

“那就让百金营断后,其余部队缓步撤退吧!吾会通知其他人。”乐毅说道。

赵雍点点头,看着退却的赵军士兵,那种反胃的感觉,越来越猛烈。他甚至想现在就离开,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那么做。否则,士气将受到打击,而且有序的撤退,会变成一场溃败。所以他卓立于革车上,看着军队开始进行调整。

赵军在撤退,虽然之前有过很多次,但是这一次,似乎是真的撤退。石邑城的守军准确的把握到了这个机会,趁着赵军的部队缓缓得到开始后测,他果断的下令予以追击,坚决吃掉这支部队。

顿时,刚刚还严丝合缝的城门,顿时被重重的放了下来,已经在里面呆的太久的中山骑兵,像是出了闸的猛虎一样,呼啸着出现在城门口,当赵军撤退的部队还没有回到本阵的时候,中山的骑兵已经做好了进攻的准备,他们狠狠的抽打着自己坐骑的屁股,带着邪恶的微笑,准备给予赵军一次惨痛的回忆。

赵雍见城门打开,知道中山国的追兵开始出击了。于是传令要一直在掠阵的车兵部队上前,形成对撤退士兵的防御圈,抵抗中山骑兵的追击。与此同时,,百金营也接到命令,从左右两翼发动进攻,左翼负责抄底迂回,尽量拖住前来追击的中山士兵,右翼则冲击对方的骑兵反阵。

说时迟那时快,中山骑兵很快的就冲击到了撤退的赵军面前,他们本就是马背上的民族,身上还流淌着来自草原的血脉,对于骑战自然是非常精通。只见他们挥舞着手中的铜剑,口中还发出“呜呜”的叫声,兴奋的冲入赵军的反阵,开始虐杀着赵军。

赵军士兵一边撤退,一边抵挡着中山骑兵的进攻。但是这些士兵只不过是攻城部队,所以没有戈一类的长兵刃,所以想要结阵对抗中山骑兵,显然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们转身,一手擎着盾牌,一手挥舞着青铜剑,依靠着这两件武器,堪堪承受着中山骑兵的威压和追捕。

中山骑兵面对着赵军,想也不想挥舞着短剑就冲着一个赵军刺了下去,那个赵军显然有所防备,赶紧也不逃跑,将大盾一顶,撑住对方这应该必中的一击,然后对着对方的马匹就来了一下子。

中山骑兵的马匹吃痛,两个前蹄猛然就抬了起来,对着赵军士兵就来了一下,赵军士兵不敢大意,抡起盾牌撑住了马匹这颇有力量的这一攻击,即使在盾牌下,他也能够感受到,来自马匹的愤怒。

马匹吃痛,中山士兵也跟着受到了伤害,但是他反应很快,紧紧抱住了马匹的脖子,避免被摔下马来。当马匹势大力沉的一次前压之后,他也赶紧趁着赵军士兵受到压制,补上一刀,青铜刀划过空气,即将对赵军士兵完成一次死亡的邂逅,然而赵兵猛地借着马蹄的威压向下一蹲,避过了这带着死亡信号的一次进攻,却也被剑刃扫过,划破了他还算清秀的脸庞。

赵兵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右手持盾防御,左手的青铜剑已经出击,这一次,他将青铜剑狠狠的刺入了没有被马匹的皮甲防御的部分,紧接着拔出,再次刺入。居高临下是一种非常好的战斗位置,但是能够仰攻,也未必是什么坏事。

像这样的场面,在中山骑兵追上撤退的赵军之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赵军撤退的速度顿时慢了下来,很快,

然而很快,赵军的骑兵就将冲入了阵中,开始执行着赵雍的战术意图。来自左右两翼的骑兵部队,和久负盛名的中山骑兵冲撞在了一起。赵军没有像之前一样连连后撤,反而像是受到了刺激一样,不要命的进行着攻击,很快就将这股追兵埋没在了包围之中。

与此同时,看到自己的骑兵被包围,城中的守将赶紧派出大批的士兵前来增援他们。不过他们刚刚走出吊桥,就发现自己面前横亘着的,是一批比他们还要出色的赵国士兵。很开人们认了出来,因为他们的名字,叫做卷甲。

最终,凭借着百金营的不断周旋,还有卷甲营的殊死抵抗,赵军终于在扔掉一些尸体后,快速的离开了这里。很多士兵,眼见着和自己亲密的同袍倒下,连想去扶一把都不可能,很快自己就成了别人膜拜的对象。

石邑城的鼓声已经消失了,看来他们也意识到,这样下去的追击,没有丝毫的用处。而且,还很容易造成逼迫太甚,士气受到限制的影响。所以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在城下耀武扬威,自己却在品味失败。

失败,就意味着淘汰,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第三十八章 形势分析

石邑城下,赵军大营。

赵雍缓缓睁开眼,看到的是赵军营帐黑色的圆顶,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身旁。

篝火掩映之中,一身黑色深衣的扁鹊跪坐在自己身旁,正好好的收拾起他的银针,他转过头,正好看见赵雍一脸感谢的神情。但是这位名义上被尊敬,实则被圈进起来的神医,显然对于他这种感谢没有什么感激之情,只不过淡然的转过头去,说道:“君上醒了,且不要说太久。多多休息。”说着,老头站起身,在药童的搀扶下缓缓走向了帐门口。

就在扁鹊离开的时候,赵雍已经看到,乐毅和吴广正跪在那里,身后也跪着赵广几人。虽然不知道跪了多久,但是很显然,至少在赵雍昏迷的这一段时间里,他们就未曾轻松过。

其实,当时在革车之上,赵雍就有些难受,可能是因为第一次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的原因。当他到了营帐的时候,这种不适的感觉愈发明显,以至于他下了革车,还没走到大帐,就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他这一昏不要紧,可把乐毅与吴广吓得不轻。两人知道,赵国现在的改革,都是赵雍一手策划的,若是他真的就这么垮了,赵国的前途就晦暗不明了。吴广刚刚被赵雍架空,本就没什么权利,若是赵雍再一死,他必定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乐毅也好不到哪里去,初来乍到,还没有特别明显的功绩,赵雍又是死在自己的军中,说出去搞不好是阴谋,那就太悲催了。

是以吴广赶紧请来随军的扁鹊,让他无论如何都要赵雍醒过来。而神医果然也不负众望,连方子都不开,直接拿出银针在赵雍的几个穴位上一刺,再捻磨几下,赵雍就醒过来了。

几人大喜过望,赶紧在原地叩头谢罪。赵雍现在已经没有了当初刚来战国时那股新鲜感了,或者说,只从他决定自己要将历史扔进垃圾桶的时候,所有的顾虑和敬畏,都被他当做垃圾处理掉了。

什么是历史?老子干的事情,就是历史。

所以当他看见几人在那里求饶的时候,恢复到当初身为经理人的那种精明的心态,也没让他们停止,张了张嘴说道:“怎么样了?”

几人闻听之后,面面相觑,不知道赵雍这一句没有没脑的话,到底什么意思。吴广想了想,小心翼翼的说道:“老臣清点此次战役,我军折损两千余劲卒,弓弩万余多只,战马五十多匹,伤亡不算太大。”

他说完,偷偷看了一眼赵雍,却发现赵雍表情淡淡,显然对于他说的事情不怎么感兴趣,难道,是自己说错了?但是这样的伤亡,真的不算什么啊?

这边刚说完,乐毅见赵雍殊无表情,立刻心中一凛,接过话头说道:“君上不必担心军营士气,臣等已经通知做好了安抚工作,只说君上稍感风寒,并无大碍,此刻军中,没有谣言传出。”

稍倾,赵雍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是军师了解孤的心思。”

吴广脸色一紧,头低的更深了,心中暗暗咒骂自己,为何不能第一时间搞懂赵雍的心思。其实赵雍若是想知道伤亡情况,何必再第一时间询问呢?肯定是担心受到攻城不利,和自己在士兵面前倒下两件事情加在一起,影响了赵军士气。

“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赵雍顿了顿说道,“这样无休止的攻打,我们显然不占有优势,必须想办法了。”他又顿了一下,说道:“司马,您觉得呢?”

“老臣觉得,君上此言有理。”吴广知道这是赵雍在给自己台阶下,也赶紧顺着赵雍的话说道,“当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打造攻城器械,静待士气恢复之后,再图谋重新攻打石邑城。”

“军师觉得呢?”赵雍没有回应吴广,直接对乐毅说道。

“君上之行,自然可取,但是,吾依然觉得,还应继续保持对石邑城的骚扰。”乐毅直言不讳的说道。

“为何?”他转过身,没有看任何人,而是盯着帐篷的顶部,一边听一边思索着乐毅的话。

“原因有三。其一,加强对石邑城的骚然,目的就是为了疲军。我军人数上要高于对方,可以采用轮换攻城的方式,对敌军施加压力。敌军粮草辎重有限,而大规模的进攻将会大批量的消耗对方的粮草和辎重储备。相比较而言,我军不但有通畅的粮草补给线路,更是有周围的村庄加以征收,以我之不竭换敌之有穷,此其一也。”

“嗯,说下去。”赵雍缓缓说道。

“其二。从整个战场格局来看,此次攻伐中山的开场之战,是在北方,然而决定战役胜利的关键,却是在南方。而南方战役之决定权,却又在石邑。若是我军无法攻下石邑,则攻下封龙、栾城,意义皆不是很大。”

“那又如何?现在正是石邑受阻,才不得不转为防守,以等待时机重新进攻。”吴广显然还没有明白乐毅的意思,忍不住问道,在他眼里,乐毅刚才的话没有一点实际意义。若是石邑不重要,赵雍又何必亲自前来呢?

乐毅微微一笑,丝毫不在意吴广隐含的挖苦,继续说道,“正是因为如此,中山两线作战,若是两线兼顾的话,肯定损失惨重,但是若能够找到关键所在,那么就可以取得事半功倍之效。相信这一点,中山国不会不清楚。”

众人一听,顿时心里升起一丝明悟,好像知道,乐毅的意思了。

“若是我军能够持续对石邑发动进攻,造成石邑危在旦夕的局面,那么中山必定将发动大军前来增援。”乐毅说着,走到沙盘前,指着石邑城附近的地势说道。“石邑以西是关隘丘陵,东部是滹沱河天险,不易于行军作战,只能从东部和东北部发动进攻。而这一地区,是典型的平原地区,特别适宜展开骑兵,进行主力决战。若是能够在此地给予中山军一次重大的打击的话,那么北部战役可以提前结束了,滹沱河以北之封龙、石邑和栾城,将尽为我所有!”乐毅说着,大袖一挥,将整个局势做了一个明确的分析。

“军师的意思是,只要我们持续的攻击石邑城,最低的可能,就是将此城攻下,而再远大一点的功绩,就是能够打击中山的士气,从而让中路和左路军都有可能攻下所围攻的城池”作为少壮派,赵广和李拙在这样的会议上,几乎没有发言的资本,但是李拙出于自己的战争天赋,很快就明了了乐毅的想法。

“不错。”乐毅点头说道。

众人此刻也能够全然了解了乐毅的想法,所以对于攻打石邑城,也就没有半分的疑惑了。纷纷看向赵雍。却见他依然没有回过头,依然看着帐篷顶,然后缓缓的说道“军事所说的第三个原因呢?”

“这第三嘛,其实就是在井陉口。”乐毅见赵雍要穷尽其由,遂也不再遮掩,继续说道。“千里大别山,横亘在平原之上,若不是有八条小道,曲径相通,那么整个中山国将被包围其中,相攻打都非常困难。”

“而井陉口作为滹沱河穿凿太行山的重要孔道,正是因为天然的地理环境,才成了兵家必经之路。对于赵国来说,若是能够攻打下这里,那么从代郡就可以南北一起发兵,北上番吾,南下鸿上塞,造成对灵寿的压迫。如此,他才显得如此重要。”

“我军强攻石邑城,可以顺势吸引井陉口的守军。对方若是不支援,井陉口孤悬于内,定然不保,若是支援了,恰恰中了我军的埋伏。如此,损兵折将的井陉口,即使凭借天线阻隔,定然也无法对我军队构成威胁和阻力,定可以一战而下。此乃一箭双雕之计策也。”

不得不说,乐毅对军情的判断是非常具有前瞻性的,毕竟整个计划都是出自于他的手中,庞葱和赵雍只不过对其中的部分细节进行了改进,所以乐毅才可以计算到整个战场的局势,相应的对战场进行布局。而中山国的每一步计划,也几乎被算计在其中,这种将对手玩弄于鼓掌中的感觉,的确很爽。接下来是要做的,就是到底要如何排兵布阵,达成乐毅的各种战略计划了。

赵雍看了一眼跪着的众人,而众人也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赵雍对乐毅计划的信任,接下来,就是要看安排谁来负责了。这其中,最重要的两个部分,就是北上阻击援军,还有西去埋伏井陉口的两个任务了。

在众人脸上徘徊一阵,赵雍缓缓说道:“仇液,这北上阻击中山援军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末将领命。”仇液说着,高兴的差点蹦高。说实话,以他的地位,根本没有资格带领一路部队,但是赵雍不但让他独自指挥攻城,还将阻击敌军的任务交给他,从来没有因为他是胡人而看低他,这种信任,让他对赵雍更加的臣服。

“李拙,去抱犊山负责埋伏,若是有人东来,只要不是敌军,就要从这里掐死他。”

“是。”

“其与众人扎好营盘,一边强攻石邑城,一边修葺战备,打造工程器械,务必打下石邑城。”

“是!”众人站起身,行礼领命。

第三十九章 铁马骑兵

山雨欲来,风满楼。

虽然司马赒未必知道这句诗,不过从他未曾打开的眉宇中,依稀能够辨别出对情势的担忧。

他慢慢的走出王城,回头看了一眼慢慢闭合的王城门墙,最近十几年来,自己进入这里,如同进入自家的后院,而现在,他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忽然,天边的一声惊雷,敲醒了有些发愣的司马赒,他抬起脸,看到牛毛般的雨丝慢慢滴落下来,准确无误的敲打在自己的脸上,他本能的闭上眼,似乎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将世界隔绝在外面。

就在刚才,他看到了中山王在太子的搀扶下,慢慢的坐了起来。这是自从他告病以来,第一次这么有精神。以至于司马赒有些错愕,怀疑自己看错了人。而当他再一次清晰的喊出自己名字的时候,司马赒才意识到,中山王的身体,真的在好转起来。

在两人时间很短的谈话中,中山王再一次重申了对司马赒的信任,即使现在中山国南北两端均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溃败,但是中山人的意志,足以打败任何冒犯自己的人。

司马赒经过刚才的错愕,也调整了过来,思来想去,还是对中山王说道:“臣已经决定,暂且不理会北部的赵军攻击,任由他们去攻打,我军只要在鸿上塞一路布置重兵,即使赵军真的想深入,也要思量我军北上的后果。”

司马赒和中山国的将军思量半天,都认为若是赵军真的想要从南北两路夹击中山,那么鸿上塞的位置将非常重要,因为这里易守难攻,中山国也经营多年,即使强攻,也要两个月才能攻打下来。相反,若是赵军敢于深入内地的话,顶多掠夺一番,若是强攻,那么从鸿上塞可以北方进击代郡,打乱对方的进攻步骤。所以,司马赒给鸿上塞的命令就是死守,在这场看似平衡的游戏里,谁先动,谁就输了。

那么这场战争的焦点,无疑就是在南方了。赵国选择攻打的三个地方都非常重要,石邑和封龙,扼守了中山国南下的要津,若是此地为赵国所有,那么从灵寿派出来的士兵想要南下,就要直面赵军的阻挡,更不用说,到时候赵军围攻灵寿,就易如反掌了。

“所以在南部,必须进行支援,至少要在石邑城下,给赵军致命一击。只要石邑能够守住,封龙也好,栾城也罢,都只不过是个添头,我们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

中山王虽然年纪老迈,行动不便,但是脑子可不笨。经历了大半辈子,自然知道,司马赒这话里还藏着话呢。他略微一顿,装作不知的说道:“相邦的意思是?”

司马赒微微一愣,看着中山王的眼神,却看不出他到底是真的不清楚,还是在假装,但是话已出口,自然不能收回,“希望请大王下令,出动中山的铁马骑兵。”

一直以来,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王牌部队,比方说魏武卒,比方说秦国的锐士营,都是一个国家的镇山之宝。赵雍成为君上之后,也将军队的职业化带入了如今的赵国,组建了以胡人为班底、杂以赵国骑兵的百金营。而且,他更加超前的将魏武卒的训练模式引申进入了赵国,打造一批以魏武卒为模板,但是在能力上还远不如后者的赵武卒部队卷甲营。即便如此,赵国的职业化部队,也在这次攻伐中山大放异彩,至少在拱卫粮草大营这一仗上,让卷甲营视死如归的形象深入人心。

中山虽然是个二流诸侯国,但是实际上,无论是司马赒还是中山王,对于一流诸侯国的向往丝毫没有动摇过。否则,中山也不会仅仅为了一个称王的举动,就放弃了和齐国的友好关系。这也正应了人性中的弱点,越是急切需要他人承认的人,越容易失去理智。

中山王不理智,不代表司马赒也是疯子,他很清楚,中山国的环境,决定了这个国家的格局注定无法太过强大,中山就像是楔入到燕国、赵国和齐国三者之间的一个缓冲区,之所以一直还能延续下来,除了自身的实力之外,更多的是三国基于谋求平衡的共识。一旦有一方要吞并其他国家的时候,中山国总是首当其冲被对付的国家。所以中山国的命运,更多的是掌握在其他国家手中。

也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司马赒才以中原人的身份,大力推进中山国的同化政策,希望中山这个少数民族政权,能够在他有生之年里,能够融入到周围的国家之中,让他们可以将中山国当作中原人来看待,而不是将之视为野蛮的后代,这也就是司马赒当政之后,一直戮力推行的政策。

但是,示弱的同时,也不能任人宰割,必须有足够的实力进行反抗。所以,司马赒才提议,组建有中山特色的职业化部队,这就是他口中说出来的铁马骑兵。

铁马骑兵在中山不是一个神秘的存在,只不过铁马骑兵的兵营和士兵,都被固定在一个生活区中,很少和其他士兵与百姓接触。但是,其保密性又并非那么强,比方说中山王的直属卫队,就是铁马骑兵的一个分支,除了中山王之外,就算是太子都没有指挥的权利。

而这支部队之所以叫铁马骑兵,是因为这里的骑兵的马匹,在重要的部分都裹着铁质铠甲。这绝对是在其他国家非常少见的,因为在铁器刚刚开始盛行的时代,能够举全国之力打造这么一支铁马部队,可见中山国的隐忍功夫到底如何。

不仅如此,这支骑兵的骑手,身体上的要害部位也都裹着铁质铠甲,这就保证了这支部队的战场存活率,在青铜剑风靡的时代,想要一次性对这些铁质铠甲造成伤害,还是很困难的。这支骑兵的骑手,也别有不同。区别于赵国的胡人和赵国人的杂处,铁马骑兵的人员全部是少数民族血统,都有鲜虞血统,是中山国的统治根基。每个铁马骑兵,至少往上数三代都是中山国的治民。为了笼络这样一批士兵,中山国也开具了非常诱人的条件,至少每家都能获得一块水草丰美的草场,是最基本的待遇。

正是因为这样,这批中山国的死忠分子,才能够做到视死如归,杀人如麻。

但是作为中山国的底牌,到底要不要在赵国面前,暴露出来呢?

中山王一手捋着胡须,一手敲打着桌面,身体整个往后倾倒。而中山王身后的王太子,也感受到了这个老人的行动,不约而同的加了把力气,撑着他不至于仰倒。当然,对于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他该有多重呢?

有规律的敲击声停止了,中山王缓缓说道:“铁马骑兵虽然早就不是秘密了,但是一直以来都没有较好的战场去实践。更何况,打造这样一直铁甲骑兵,耗费了祖先累世的积财富,才成就了这区区万人的阵势,若是就这样抛出去,甚是可惜。”

司马赒一听,没想到中山王根本不想动用这秘密武器,心中立刻纠结起来。在他眼中,铁马骑兵再厉害,也无非是一直战斗力强悍的部队罢了。难道能够和石邑城的重要性相比,假若他日,赵军攻打到了灵寿城下,这区区一万的骑兵部队,能够打退对方的进攻吗?再好的部队,你让他不见天日,也早晚发霉。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拿出来好好晒晒。

“但是,既然石邑城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想必若是不给赵人一次巨大的打击,恐怕对方攻打下石邑后,长驱直入灵寿,亦未可知。”就在司马赒准备再次劝谏的时候,中山王的眼中闪过难得的华彩,一脸严肃的说道。

“不错,再好的部队,不拿出来用,总归是不好的。”司马赒点头应道,看来事情,也未必没有转机。

中山王闭上眼,重重吸了一口,然后眼睛猛地睁开,像是说服了自己一样,断然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上!”

再回想起这些,司马赒心头的那份担忧更加沉重了。他已经能够从中山王的前后变化中,体会到自己地位的尴尬了。特别是中山王病重之后,他的势力极具扩张,已经足以让王太子感受到了威胁。虽然这些都不是他主动谋划的,但是今时今日,到了他这个位置上,想不让怀疑都难。

特别是,还有人在自己的身后,推波助澜。

“父亲,为何还不进入马车?”看着雨丝越来越大,司马赒身后的马车上的布帘挑开一角,露出一个年轻清秀的脸庞。他看着司马赒在雨中发愣,自己也皱了皱眉,随即从车上取了伞,前来给他撑开。

“唉。”司马赒长长叹了一口气,像是对自己,也像是对司马喜,说道:“是啊,该走了,走吧。”

这一句不明就里的话,让司马喜吓了一跳。他逼迫司马赒前来王城请兵,无非就是趁机扩大司马赒的影响力,毕竟中山王老迈了,不可能亲自带兵,而王太子也并非理想的指挥官,所以算来算去,也就只有司马赒符合条件。而司马喜更是希望通过这件事,进一步削弱王族在部队中的影响力。

但是听司马赒的语气,难道中山王有这种魄力,敢于在这个时候,让司马赒交出相邦的位置?

第四十章 阴谋诡计

据说,当年帝喾后妃简狄,在野外洗澡的时候,误吞了一枚玄鸟之卵,结果生下了一个男孩,命名为契。虽然这个漏洞百出的故事流传了下来,并且成为了中“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的美丽传说,但是至少有一点没有说错,那就是这个叫契的孩子,正是后来商朝的开创者商汤的始祖。

据说,契当年帮助大禹治水有功,被分封在了滹沱河流域,成为了这里的部落首领,而这里也成为商朝最先开始的地方。只不过八代之后,商汤迁居他地,还推翻了夏朝的统治,建立了伟大的商朝。但是,若是没有契打下的基础,可能也就没有商汤累世建立起来的强大。

而契建立根基的地方,就是番吾。

番吾,又称播,一直以来,是控制滹沱河流域通往太行山的重要地区,也是中山最重要的粮食产区。滹沱河水量巨大,穿凿在太行山中,冲击而成的平原最适合粮食的种植,而肥沃的土地也保证了中山国在灵寿附近有了非常重要的粮食供给区。

所以,对于中山国来说,如果丢掉了石邑,就像是脖子被人掐住了,而要是再丢掉了番吾,那么中山国也就大势已去了。

赵雍对于番吾非常关注,当然不是因为这里是商朝最早的历史痕迹,而是因为他隐约记得,在后世的秦朝灭赵国的战争中,正是赵国的大将李牧,在番吾击败了由狼孟而来的秦**队,又回师南下,帮助在长城一带抵御秦国的司马尚击溃了秦国的进攻。成功的给赵国带来的短暂的喘息的机会。

不得不说,从地形上看,秦赵两军在番吾交战是偶然中的必然。因为秦军从太原北上狼孟出太行山的话,要么走井陉,要么就走番吾。然后华北平原的一马平川,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证秦国的军队南下夹击邯郸。在井陉一时攻打不易的情况下,出番吾就成了必然。而这一点,作为赵国擎天柱的赵牧同样清楚,是以他才先北后南,率军在番吾击败了劳师远来的秦军,从而粉碎了秦军意图灭亡赵国的计划。

而且,从番吾到灵寿,咫尺之遥,可以说是中山国的重要城邑,防御强度丝毫不弱于灵寿,同样也是囤积了重兵,是以虽然赵雍在攻克石邑,却依然对于番吾丝毫不敢懈怠,派出了一队精锐骑兵,时刻注意着番吾的动向。

当他坐在营帐之中,看着台阶之下的探子,将“番吾附近出现大批骑兵动向”的消息说出来的时候,赵雍赶紧喊来乐毅等人,商量应付之策。

“我们攻打石邑快有一个月了,若是中山国没有动向,才真的叫人奇怪。”乐毅是一个不善于表达的人,但是每每发言,必然切中要害。所以见他没有说话,吴广就先插了一嘴。

从赵军开始在围城开始,一共发起了三次大规模的攻城战斗,但是仰赖于石邑坚固的城墙,和非常立体化的防御手段,致使赵军的斩获非常有限。这让看惯了现代化战争快速推进和立体化进攻的赵雍非常烦躁。但是说到底,在没有长枪大炮的古代,攻城,永远都是通过伤亡的堆积,考较双方的耐心和实力,就连计策,效果都非常有限。

因此,这一个月来,赵军南部进攻集团的三路斩获都颇为有限,反倒是消耗和伤亡数字,在不断的攀升,弄得赵雍脾气也是见长,看谁都不顺眼。吴广和乐毅,也只能时时的给他降温,希望他不要在关键时候作出什么冒失的事情。

而现在,赵雍确实看到了一个非常好的契机,他相信,只要赵军谋划的好,不但能够攻下石邑,甚至将中山彻底打怕,都并非不可能。

“我军在此地围攻了这么久,不就是等待这一天吗?”赵雍心情大好,因为他终于等到中山的援兵了,这意味着之前所谋划的围点打援计划,可以实施了。

“虽然不知道中山国将派谁来,带领多少士兵,但是能够将中山国压出来打,而且从番吾之地出兵,就足以说明,中山已经意识到,石邑才是解决中山危局的钥匙。这至少说明,中山即使在现在这个时候,还保持着相当的清醒,没有盲目的四处派兵支援,仅此一点,吾还是希望君上要注意。一个冷静的敌人,往往也非常可怕。”乐毅喜欢泼冷水是出了名的,即使在朝会上,也按不住他这种习惯,有时候还让赵雍陷入非常尴尬的境地,恐怕也就是因为他这种性格,才让他在魏国呆不住吧。

“孤当然清楚。”赵雍苦笑着摇头说道,“但是这个机会千载难逢,无论如何,总是要去碰一碰。总不能等他们到了石邑城下,联合城中的守军对我们进行反扑吧。”

“非也,君上,吾的意思是,中山此次出兵,定然有备而来。所以吾等需要商量一个完善的应敌之策,方能一劳永逸。”

“这一次,叫卿等前来,就是要说这一件事情。”赵雍微微一笑,让其他人离开大帐,只留下吴广和乐毅两人。他走到沙盘前,对两人说道:“吾之计策,在于一劳永逸。不但要打援,更要攻城!”说道这里,赵雍的眼神里,露出些许狡猾。

第二日,困守在石邑城的中山士兵突然发现,已经在自己门口驻扎了一个月的违章搭建—赵军大营,竟然正在被拆除,而所有的赵军,也在有秩序的收拾着东西,很多辎重车已经装好了帐篷等东西,看起来,似乎要离开。

当然,石邑的守军们肯定不会走到赵军面前,大摇大摆的问:“你们这是要逃跑吗?”,因为在大营的不远处,还有一队骑兵,已经摆开了阵势,只要石邑这边城门打开,敢偷袭赵军,他们就会成为最锋利的弯刀,率先让中山人去见阎王。

到头来,中山人只能看着赵军收拾好行囊,向北部进发,看样子,他们的目标,似乎是番吾。如果是这样,肯定是赵军收到了中山即将增援石邑的消息,提前去做埋伏了。

石邑城中。

看着赵军离开的背影,司马充的眉头皱在了一起,心中的疑惑浓的快化不开了。似乎赵军在计划着什么阴谋诡计,而这种诡计,自己却无从得知。

“都尉,赵军似乎真的离开了。”看着赵军大车小车离开的背影,副将高兴的说道,“看来他们似乎是撑不住了,前往番吾,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司马充没有作答,只不过心中却在不停的计较。他能够从司马家族众多青年才俊中脱颖而出,自然不是凭借着自己是司马赒的侄子这一点血缘关系,事实上,司马赒对于提拔司马家的人并不热衷,而且还极力反对。但是司马充不但武功了得,而且弓马娴熟,兵法战阵也有几分本事,这才让司马赒看在眼中,着重培养提拔,终于年纪轻轻,就成为了一城之主,更是成为了中山国众多都尉中的一名,到了鸿上塞,把守中山的北部要害。

司马充遇事冷静,有几分机智,这是司马赒看中他的地方。当赵国攻打下房子城之后,中山的危机就从北方转移到了南方。虽然中山国内也算是人才济济,但是真正让司马赒看上眼的,也就那几个。于是,司马赒和司马喜绸缪数日,终于决定将他从鸿上塞调到了石邑,把守中山国最重要的城池。

结果证明,司马充也的确有几分才能,他一边加强了石邑的防御体系打造,一边又训练士兵,特别是武卒和弓箭手,挖深了护城河,加高了城墙,又将石邑周围的森林砍伐大半,让敌军没有可以借助的地形。终于在他的指挥下,抵挡住了赵军将近月余的进攻。

但是这一次,司马充显然猜不透,赵军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他摇摇头,“赵军若是支撑不住的话,更不会北上番吾了。赵军如此庞大的队伍,想要在我军必经之路上设伏,难度非常大,因为他们的目标太过显眼了,达不到出其不意的效果。更何况,从番吾到石邑,除了太行山中行走,否则根本没有设伏的条件,赵军凭什么对援军进行袭击呢?”

副将伏在城墙上,看着赵军远去的背影,虽然对司马充的话不以为然,不过经他一点拨,似乎真的如此。“那么赵军如此声势浩大的北上,到底是想干什么?就不怕被我军前后夹击吗?要知道,在广阔的平原上,几乎是无险可守,赵军此去,遇到我军,岂不是自寻死路?”

司马充点点头,心中也泛起了嘀咕,这对赵军,到底是去干什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会不会设伏呢?

这些问题,开始在他的脑海中不断的萦绕,挥之不去,对于赵军的行动,他可以肯定是有目的,但是到底目的是什么,他无从得知。。

似乎是下定了觉醒,司马充在犹豫了一阵之后,狠狠的拍了一下城墙,突然说道:“是有反常即为妖。我这就带人3出城,看一看赵军到底搞什么鬼!”

第四十一章 诱敌出击

赵军在搞什么鬼?

赵雍骑在马上,乐毅和吴广一人一边,一个严肃谨慎,一个神态怡然,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这也和两个人的做事风格有关系,乐毅是那种坚守自己信念的人,只要自己认为是对的事情,都会坚持下去,就像他当年坚持不去赵国,而是先去魏国一样。而吴广则是一派官僚作风,特别是赵雍当政之后,不断的在削弱他的权利,以至于很多人都已经对他不屑一顾了。这次能够陪同赵雍出征,自然希望能够挽回些面子,至少能够体现自己的价值。所以这一次,他不断的和赵雍说着话。

“君上这次计划的确非常人所思。”吴广拽了拽缰绳,控制了一下身下的马匹,微笑着说道:“谁能想到,君上故意让中山军看到我们离开,实际上,还埋伏了后招呢?”

赵雍微微一笑,倒是不甚为意,反而是旁边的乐毅,略微冷静的说道:“其实这也不难猜测,若不是率先探知到了对方从番吾准备出击,我军也不会作出主动出击迎敌的决断。相对的,这个时候中山军若是死守的话,万一支援部队被打败,石邑守将就难逃一个贻误战机的罪名。若是主动进攻,则恰恰中了我们调虎离山的计策。说白了,在这一场战斗中,对方还是被我们牵着鼻子走了。”

乐毅本身就是名将之后,家学渊源,虽然到了他这一辈,很多东西都已经丢失了,但是出自于天生对战争的敏锐感觉,他才有了后来险些灭掉齐国的辉煌战绩。但是,无论如何神奇,乐毅在中**事史上地位,始终无法超越他的前辈孙膑。就是因为孙膑恰恰是开创了一代流派的宗师,而乐毅,顶多算是比较出色的将领而已。但是这丝毫不影响他的军事才能,自然,他有时候优柔寡断的毛病,是他需要克服的方面。

赵雍虽然在军事上没有特殊的研究,但是对年的商场搏杀,让他在对人心的拿捏和对局势的预判上,有着丰富的经验。而他杀伐果断的上位者气势,更是暗暗契合了身为一国之君的身份。

所以赵雍加乐毅,再加上庞葱、赵希等一干将帅从旁参赞,算是一对互相补充,互相进步的团队组合了。

“希望对方能够如我们所愿,前来追击吧。”赵雍微笑说道。

“一定会的。”乐毅坚定的说道。

为了能够最大限度的追上赵军,司马充这次也算是倾尽了石邑城中的机动部队,几乎所有的骑兵都被他带了出来,还有将近一半的车兵也跟着他上了路。他的想法倒也简单,赵军既然要全力向番吾进发,自然不会太多注意自己的后军。而后军,一半情况下都是一些辎重部队。只要自己速度够快,能够撵上这些辎重兵,那么这次出击,就不算吃亏。赵军的战略意图非常明确,就是希望先打援,再回过头来攻打石邑。而自己主动出击,就是要和援军,来个前后夹击,彻底消灭这支赵军。

司马充也不是傻子,他不断的派出探马,了解赵军动向,更是希望了解自己周围的环境。当探马传来消息,前方发现赵军辎重部队的时候,司马充差点高兴的从马上跳下来舞蹈一番,真是老天爷开眼,想要什么就给什么。

“能够确定是对方辎重部队?”面对诱惑,他还是尽量保持了冷静,希望自己的探子能够给自己一个确切的答案。

“虽然隔得太远,无法确定对方是否真的是辎重兵,但是从他们成群结队的板车上看来,应该不是战斗部队。”探子说道。在没有望远镜的时代,想要远距离确认一支部队的身份,的确有些难度,更多的是借助于个人经验。

“不能近距离观察?”司马充显然对于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他眉头微微皱起,显然多了些疑惑。

“这个属下无能。赵军似乎对于这支部队的保护特别重视,很多士兵都是远离车队巡视,想要靠近,非常不容易,而且容易暴露自己。”探子苦笑说道。

“这也可以理解。毕竟赵军既想全力攻击番吾的援军,自然要做好辎重的保护,因为一旦选择了出击,就必定要做好后勤运输被断掉的准备。他们加强防守,也是正常的选择。”司马充依然皱着眉头,在他看来,赵军这么选择,也是可以有合理解释的。

“属下也是这么认为,才判断这支部队是辎重部队的。赵军如果想对番吾援军造成巨大的冲击,必然要将所有的作战部队放在前面,若是过分的注意辎重部队,反而容易拖累部队的进攻。所以属下大胆猜测,这支部队是赵军的辎重部队无疑。”探子也是通过多年的经验,将自己的分析说了出来。

“唔,这么说,倒也合理。”司马充点点头,继续问道:“前面有没有适合发动进攻的地方。”

“回将军的话,前面有一片树林,若是我军能够在对方进入树林之前杀到的话,定然能够收到奇效。”

“树林吗?”司马充想了想,点头说道,“如此,则全军加速出击!”

曾云:行山林、险阻、沮泽,凡难行之道者,为圮地。又说:“圮地,吾将进其涂。”,也就是说,行军打仗,经过山林之时,要快速的通过,不要过于停留,因为这种地方,由于地形的复杂,更多的会遭遇埋伏。所以大多数军队,在进入山林之前,必然要经过一阵修整,目的就是要充分的休整之后,才能急速行军,通过此地。

不过,关于修整地点的选择,则不一而足,一般情况下,将领都会选择在距离林地有一些距离的地方,为的是避免被埋伏在林中的敌人冲出来偷袭,而自己无法做出及时的防备。但是这一点,对于赵军来说,完全不需要多虑。

当司马充率领的中山骑兵,看到赵军的辎重部队的时候,突然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赵军的修整地点,竟然是在林地旁边,围城了一个圆形,中间是几十辆辎重车,零零散散的摆放着,倒也随便,而外围则有众多的士兵看守,手持着长戈,谨慎的将辎重车队围在中间,一边修整,一边看着周围的动静。所以当中山士兵出现的时候,赵军也第一时间发现了敌人,顿时操起了军鼓,开始集结军队,排成阵势,准备接敌迎战。

虽然对赵军的行为感到疑惑,但是形势已然发生了变化,就容不得自己犹豫。司马充传下令去,要求左翼骑兵先对赵军发起了进攻。

中山骑兵的进攻方式,和赵军有些相似,但是说前者模仿后者,则纯粹是扯谎,因为来自于草原的先祖们,从一开始就告诉中山人,在草原上,弓箭和马匹才是最配的组合。所以中山左翼骑兵们,手持着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传统战法,向着赵军发动了箭雨攻击。

赵雍一直认为,在兵种相克的范畴里,骑兵对枪兵是绝对处于下风的,毕竟亚历山大大帝马其顿方阵,让亚历山大大帝成为第一个建立起横跨欧亚非三大洲帝国的伟大君主。而马其顿的方阵,也就被认为枪阵是克制骑兵的重要阵法。

但是现在,他就不会这么认为。因为庞葱曾经说过,若是像魏武卒那样的重甲枪兵的话,对上骑兵胜算可能会大很多,但是普通的枪兵,很难对骑兵造成巨大的伤亡,关键就在于,在面对骑兵冲锋的时候,枪兵需要有强大的心理建设能力,否则看着眼前万马齐奔的场景,很多人都会产生退缩的想法,更不用说他们身上还穿着普通的布甲。人类天生的畏惧心理,就注定了是无法完成对骑兵的阻击的,而是纷纷撤退。

而东方的游牧民族,则是将弓箭发挥到了极致,几乎每一个东方骑兵,都有近程和远程武器,当远距离进攻的时候,就是弓箭的天下,而近距离进攻,则是刀剑的舞台。所以中山骑兵在面对摆成防御阵型的赵国士兵,一番箭雨之后,拔出刀剑,就准备冲击对方已经散乱的队形,他们相信,只要近战一展开,赵军必然四散而逃。

然而,正当中山军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赵军的辎重车突然发生变化,被厚布仅仅裹着这车子突然翻滚起来,不一会,厚布整个被掀开,露出里面一个个的小盒子,像是棺材一样,仅容一人腾挪,每辆车上至少有五人,而三十几辆车上,大约一百五十多人,纷纷跳了出来,从车内翻出自己的武器,很快就集结了起来,摆出了防御阵。

他们手持大盾,一手持着短剑,弩机背负在身后,穿着皮甲,表情坚毅,和一般的士兵大有不同。即使面对中山国须臾便至的骑兵,依然表情厚重的看着前方。而那些普通的赵军很快在他们身后结阵,保护着辎重车。

此情此景,若是司马充再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太傻了:他们中计了!

第四十二章 中山军魂

在这个时候,想要退却,已经是万万不可能的。司马充狠下心来,咬咬牙,恶狠狠的说道:“跟我来!”说着抽打着胯下的坐骑,朝赵军奔赴而来。

面对刺猬般的长枪兵,再次去冲击本阵就是自杀的行为,中山军自动的在赵军阵前分成两支,准备绕到在赵军尚未形成阵型之前,绕到其身后袭击。然而这一点,赵武卒职业化军团的素质就体现出来了,由于有着标准的上下级统属关系,所以在这种小规模的遭遇战中,赵军完全不必因为统属关系混乱贻误战机。当看到中山军变化的时候,众人之中的一个校尉立刻承担起指挥的职能,所有赵武卒的士兵大盾向外,团团合围,结成圆阵,让中山军一时找不到下口的地方。

司马充也非常惊讶,没想到赵军这支部队的应变能力如此之强,简直比之中山精锐都犹有过之,就是不知道这支部队到底是什么来头,不过,肯定不是平常的赵军士卒。只不过这些念头,都是在一闪之间,他必须要找到破解之法。也就在须臾之间,他就作出决定,带领着中山骑兵,杀向了护卫辎重部队的普通赵卒。

面对着面如恶鬼的中山骑兵,这些赵卒的抵抗能力几乎为零,特别是看到马匹飞奔向自己而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慌乱起来,连手中的长枪都拿不好了,两条腿哆哆嗦嗦的,却连逃跑都忘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的武器划破湛蓝的天空,留下一片猩红的味道,却是时空凌乱,看见自己的躯体已经躺倒在地。

面对中山人的袭击,赵武卒也是急急变阵,六人一队,三名盾牌手在前,三名长枪手已经将长枪背负在后,掏出身后的强弩,朝着袭击辎重车的中山军施展无差别攻击。这是真正的无差别攻击,就算是和中山军厮杀在一起的赵军,都在射击的范围之内,但是在赵武卒看来,这些人的牺牲,都是非常有意义的。至少在他们的观念里,可以为同僚去死,也可以为国家去死,哪怕需要自己用一命换一命。

想必也让这些武卒的血腥和疯狂震惊住了,司马充意识到自己这次是碰到了赵军的秘密武器了,若是再拼杀下去,恐怕自己这群人,非要折在这里不可。若是刚才,他还想着凭借着自己的骑兵优势有所斩获的话,那么现在,他就只想全身而退了。

恐惧是个可怕的病毒,它能够瞬间解体一个士兵的意志,更能够崩塌一个国家,所以当这种病毒在军队中蔓延的时候,谁都抵挡不了。当恐惧占有了司马充的灵魂的时候,他慌乱之中就做出了一个令他后悔的举动:鸣金撤退!

所谓兵败如山倒,大抵也是如此。中山军听到鸣金撤退的时候,脑中紧绷着的弦瞬间像是被扯断一般,整个人都茫然在那里。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要继续抵抗,还是要撤退。直到他们看见,司马充的军旗已经开始朝着南方逃窜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要离开这里,然而与此同时,赵武卒们已经举着盾牌,掩杀而至。将他们彻底包围在战团之中。战马的嘶叫,士兵的怒吼,武器的交击,三种声音很快就汇集在了一起,谱写着血腥的乐章,随着中山军的抵抗意志逐渐消失,属于赵武卒的屠杀才刚刚开始。

看着被包围的中山士兵,司马充的心却在滴血,他不得不承认,刚才自己做出的决定,将让他一辈子都蒙受在赵武卒的阴影中,然而即使到现在,他也要说,这是他必须这么做,他唯一失败的地方,就是没有随着他的士兵们,一同被包围在赵军之中。

然而,事实却无比的残酷,就在司马充在不远的地方,看着自己的同袍被包围的时候,一阵轰烈烈的马蹄声,敲打着死神的鼓点正急促奔来,两军刚才交战的林地周围,尘土漫天,似乎越来越靠近自己。司马充已经不想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赶紧催促着中山军撤退。

很快,林地的尽头奔跑出一匹骏马,继而,越来越多的骏马从林立边缘冒了出来,他们显然对于被包围的中山士兵没有什么兴趣,而是朝着远远逃遁的中山骑兵奔去,显然,这群人早就埋伏在这里,就为了这最后致命的一击。

到这个时候,司马充才彻底知道,自己的行动从开始,就被算计了。对方早就意料到,为了避免背上贻误战机的罪名,自己不得不来追击。而对方就在这条必经之路上,打好埋伏,并且将士兵隐藏在辎重车和树林边缘,只要自己敢追来,他们就敢消灭掉自己。

但是这样做,赵军就不怕被番吾的援军消灭吗?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是司马充当下能够考虑的了,因为掩杀而至的赵军,由于在树林中已经养好了体力,而自己是长途奔袭之后又加入了战团,无论是士兵还是自己,体力和精力都已经无法撑起一场苦战了,很快,就被赵军骑兵追上,而精神和意志力已经涣散的中山士兵,被赵军毫不费力围在了一起。双方剑拔弩张,却没有人要提前动手。

正当司马充疑惑的时候,赵军的骑兵列出一条缝隙,露出一条只允许并排两马同行的空间,稍倾,从缝隙处并行两人而来,一个带着轻蔑的笑容,年岁稍大,一个则是满脸的严肃,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丝尊重。两人之后,赵雍也骑在马上,一脸从容的微笑说道:“等候多时了,司马将军。”

司马充打量着赵雍半天,他本以为,能够想出这种战法的将军,应该是个久经战阵的老将才对,但是很明显,赵雍也不过二十出头,也就是刚过弱冠之年,竟然能够想出如此计谋,也足见其本领了。但是,出于败军之将的尊严,他依然骑在马上,双手轻抬,拱手回道:“敢问将军尊姓大名。”

这边厢赵雍尚未回答,赵拙就出列斥道:“此乃我赵国君上,尔等还不下马受缚!”周围的赵军一听,也跟着重复吼道,要求司马充等人下马受缚。

司马充微一愣神,继而冷笑不已,大声说道:“中山有自刎的勇士,还没见过有偷生的将军。”说着,他马鞭一收,指着赵雍说道:“若是凭借这些,就想让我等投降,简直是白日做梦!”

司马充说完,身后的中山士兵似乎又找回了那种视死如归的精神。即使当年被魏国剿灭了国祚,也依然在太行山中夹缝求生,才换来如今的再度兴盛,岂是他人一句话,就能否定和摧毁的?想到这里,整个残军都似乎灌注了一股勇气,看向周围赵军的眼神,也变的更加的凌冽。

没有想到,司马充的一句话,又让中山士兵找回了自信。赵雍苦笑一声,也只能说道:“将军何苦至此,孤之所以要包围将军,就是希望将军能够弃暗投明,帮助赵军攻克石邑而已。孤承诺,若是将军能够帮助赵军攻下石邑,则以将军一职供将军。”

赵雍说道这里,众人眼中透露出些许的艳羡,要知道,现在赵国国内的将军可是非常少见的,如果司马充能够因为一句话就当上将军,这可真是无线的荣耀啊。

司马充看着赵雍,这个国君如此年轻,就像是正在蓬勃向上的赵国,而中山,似乎就和自己的国君一样,迈向了老病的暮年,对比起来,似乎这一仗输的不亏。“若是某所料不差,君上似乎并非真心北上番吾吧?”

“不错,北上是个假象,设伏才是正解。”到了这个份上,赵雍也就不打算隐瞒了。

“那么说,石邑城下,应该还有伏兵喽?”

“其实,从上次失败之后,我军就在打造攻城器械了,由于时间需要太长,只能通过不断的保持攻城,才能让你们不敢打探虚实。”赵雍顿了顿,说道:“此刻,赵军恐怕已经对石邑城发动了进攻了,只要将军肯出面说服中山守军,石邑城下,将不再有士兵枉死。”

“君上似乎笃定我会率兵追击?”司马充说道。

“因为您姓司马。”赵雍微微叹道。

“那又如何?”司马充说道。

“因为您和相邦是一个家族的子弟,若是您不出兵追击,一旦番吾兵败,您肯定会连累相邦的相位的,特别是在中山王已经老迈,太子又无尺寸之功的时候,若是能够将司马赒拉下马来,无疑会让太子非常舒服。恰巧,他的想法和孤,不谋而合。”

“但是,君上似乎不担心,若是番吾骑兵掩杀而至,赵军岂不是要全军覆没?”

“孤已经派出了一股精锐骑兵,在番吾城外等候,若是中山军敢出城,那么赵军将决死一战。当然,更主要的是,孤已经算定,这篇树林将是两军最好的对峙之地,所以,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既然如此,某已经再无疑问了。”司马充苦笑说道,在他看来,对方已经算透了自己的每一步,就连心思都猜测的**不差,他甚至相信,即使自己不来追击,这批人将彻底北上,将番吾援军彻底消灭,从而坐实了自己贻误战机的罪责。到时候,恐怕司马赒也保不了自己。

想到这里,司马充再也没有顾虑,“仓啷”一声拔出铜剑,毫不犹豫的架到脖子上,左手一引,顿时觉得脖子一凉,整个人眼前一黑,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的美丽了。

赵雍虽然看见了司马充拔尖,但是没想到,他这个人竟然如此果决,毫不犹豫的就了断了自己。心中一阵唏嘘,正要说什么,却听拔剑声频次响起,被包围的士兵大吼一声:“将军慢走!”随即一一引颈自刎,纷纷从马上摔了下来。整个场面顿时失去了声音,赵军等人看着这壮烈的场面,竟然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赵雍也是愣了半天,方才缓缓说道:“将中山将士的尸首收好,掩埋,就地安葬。司马将军的尸首”他忍着心头的酸楚,狠心说道“抬走,到石邑城下,送给中山人。”说着,他再也不敢回头看死不瞑目的司马充,率先转过身离开了那里,嘴里还喃喃说道:“真可惜,竟然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第四十三章 强攻石邑

几乎同一个时候,刚刚松了一口气的石邑城,却又被突然出现在赵国部队赶了回。而这次他们看到的部队,显然和前几次颇有些不同。

赵广抬起头,看着前几日让他郁闷坏的石邑城墙,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趾高气扬的神情。他骑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望楼和云梯,还有四座正在搭建的抛石机。不由得对此次攻城信心十足起来。

起来,春秋战国时期的攻城器械乏善可陈,虽然很多器械都颇具有想象力,但是造型非常简单,这也是因为这个时代科学技术较为匮乏的原因,但是相比起来,同时代的西方社会,攻城已经普遍借助于科学技术了。

所谓望楼,就是竖起两根非常粗壮高大的树木,在顶端楔入不易磨损的树干,然后打造一个方形木笼,人进入之后,用八条绳子绳子在顶端绑好,绳子穿过楔入的树干留下的绳道。使用时,先载入一到两名士兵,带好令旗。然后一声令下,左右两边各四个力士一起使劲,将方笼吊在空中,这就形成了一个空中的观察哨。

但是赵雍既然是个穿越者,其所见所闻,自然不是当下人所能了解的。他不但要求工匠将支撑作用的树木加到了四根,而且要求打造的方笼必须外面蒙皮,只留下一面造成可以开闭的门对着敌人的城墙,与此同时,整个方笼的容积进行了扩大,争取能够载入六人以上。就连绳子,也必须经过处理,不轻易被烧断。就这样,一个原本是观察哨的望楼,就被赵雍改造的攻守兼备。

对于云梯,赵雍也要求工匠打造成云梯车的形式。面对敌人的一面要蒙皮,可以保护在云梯车下等候攻城的士兵安全,云梯车每侧家装三个轱辘,可以六人推动,轱辘的后部被赵雍借鉴了后世推车的制动原理,加装了制动块,可以在坡度不大的地方,保证车辆不易滑动。云梯分为三节,最上面一节带有两个铁钩,方便云梯在接近对方城墙后,勾住城墙而不会被轻易推开。

而人力抛石机,则让赵雍刚开始见到后,就差点没笑出声来。这个所谓的人力抛石机,和赵雍刚刚听到名字后,认定的后世那种抛石机差了十万八千里。当然,两者的原理都一样,都是采用的杠杆原理,但是这个人力抛石机非常,也就是比普通人高三十公分左右,使用时,将石头放入一段的皮碗中固定,这边一声令下,那边就有个子的士兵猛地往下一拽系在另一端的绳索,然后皮碗中的石块就画着美丽的抛物线进入城中。

而赵雍则告诉工匠们,他需要四座高大的抛石机,当工匠们纷纷摇头的时候,赵雍亲自画下草图,并将其中所永远的杠杆和滑轮一一明。可能是这种技术太过超前,或者是这些工匠们的资质的确有些低微,所以没能按照赵雍要求制造出所谓的重型投石器,这让赵雍失望无比,突然想起来之前见到了墨家巨子。若是有他在此,凭借墨家神乎其技的技艺,或许能够打造出此等攻城利器。只能一边惦记着再次见到他,一边容许赵军继续打造这种建议的抛石机。

然而仅仅如此,人力抛石机的作用也是非常可观的,至少对于城头的敌人压制,和对城墙的破坏,绝对是非常超值的。更何况,若是大量的石头落入城中,对于百姓的心理威慑也非常强大。

当然,还有像钩撞车、撞锤等攻城器械,就没有什么好的,都是春秋战国时期,各国攻打坚城的重要器械。

被赵雍委以重任,赵广心中既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若是攻下城来,自己这北伐第一功的功劳,可是谁都抢不走的了,看来赵雍果然还是向着自己的。感到紧张,则是因为这也算自己第一次独立带兵作战,现在仇液在番吾附近徘徊,负责监视来支援的敌军,而李拙在抱犊山埋伏起来,也打退了好几次准备从井陉支援石邑的部队。这两个将肯定是未来赵**中的主力将领,自己年龄在他们之上,若是没有些功劳,早晚被这两个辈踩在脚下。

“娘的,大老爷们可以被老娘们骑在身上,可不能被其他老爷们骑在身上,太丢人了。”他狠狠的呸了一声,看到业已搭建完毕,准备就绪的投石机,拔出剑来吼道:“进攻!”

随着他一声令下,原本略显静谧的赵军本阵急速发生着变化:前面的步卒退后三步,露出来后面一排大盾车,这种车每侧各有四个轱辘,正面是一个类似于盾牌的东西,由无根树木扎在一起而成,形成斜面,这样即使敌人投下来的是石头,也能够借助坡度让其滚落。盾牌的后面是距离地面十公分左右的底盘,上面堆积着十数个木板和两个士兵。

只见推车两边,各有五个士兵抓着一个扶手,推动盾车前进,但是由于盾车过于笨拙,速度非常慢,而且他们还要面临着中山守军的弓弩攻击,很快,就有一边的士兵被零星的箭雨射杀,特别是越靠近护城河,越感觉到寸步难行。

然而这边厢少了五个人,后面立刻有五个步卒赶上来替换,这边厢推不动了,立刻以后士兵补充上来。但是仅仅这两百多米的距离,却足足换了好几拨人,这些士兵有的被弩箭射中了头部,直接毙命,有的则是被射中腿部之后,痛苦难当,被后来的弩机射中要害而亡。从出发到护城河边,倒下的赵军士兵,用死亡庄严的铺就了盾车前进的道路。

而到了护城河之后,赵军迅速将车上的木板撤了下来,正当中山军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的时候,却看到这些赵军,正在将木板铺就在护城河上,顿时,护城河对城墙的阻隔作用消失了。

若是看到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赵军想干什么,那么中山军就过于白痴了。有经验的将领纷纷招呼士兵们赶紧射击,阻止赵军的搭建工作,而更多的声音则喊道:“换火箭!换火箭!朝着那些木板射击!朝着那些木板射击!快!快!”于是,中山城楼上,开始了一片忙碌,早前开始攻击的弓弩手们不要命的朝着赵军搭桥部队射击,力图延缓他们的动作,与此同时,后面已经做好火箭的弓弩手们也开始加入战团,朝着木板进行射击,试图在赵军发动总攻之前,先将这些浮桥拆掉。

然而,正当他们还击的时候,一支支火箭也划破苍穹,朝他们射击而来。但是很明显,地面上还没有赵军的弓弩兵阵,那么这些弓箭哪里来的呢?

“看前面!看前面!”有的士兵呼喊道。顿时,吸引的很多人都抬起头,看到前方二百步左右的地方,十来座望楼犹如一座座灯塔,闪动着星星点点的火光。这些自然不是赵军的巫术,而是准备好进行新一轮进攻的赵军弓弩手,正在点燃自己的弓箭,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声命令,灯塔的星光带着死神的魅影,穿越空间的阻隔,将中山士兵带向了死神的怀抱。

其实在二百步这个距离上,一个合格的弓箭手完全可以命中目标,但是那是在地面,现在在半空中,一方面方笼被悬挂在半空,自身的摇晃让射击精度变得更加困难,另一方面,重力和空气阻力对弓箭的力度削弱要比在地面上大,所以导致赵军的空中攻击效率很难令人满意。

但即使如此,依然还是成功的吸引到了中山军的注意,他们对于这种望楼还是第一次见到,由于没有对敌经验,于是慌慌张张的应对,也间接支援了地面铺就浮桥的工作。

这就是为什么,守城还是老将最好的原因,因为守城的将领不但要经验丰富,还要周道细致。相信若是守城的是司马赒,看到望车威胁不大的话,完全可以不理会,全然进攻城下的浮桥部队。也就不会让赵军搭建浮桥完成的七七八八了。

“上檑木!快!快!”

听着这个指令,很多人也反映了过来,辎重部队也迅速的通过绳索将檑木从城下运到了城上,很快就有接应的中山士兵卸下来檑木搬到城墙上,只听一声令下,中山士兵将檑木高高举起,然后狠狠的砸了下。

只听“砰砰砰”的声音未绝,紧接着就是城下人类的哀嚎声。中山士兵搭眼一看,檑木很快顺着城门口和护城河对岸形成的弧度,碾压着正在搭建浮桥的赵军。有的甚至直接砸到了赵军身上,赵军顿时脑浆迸裂,尸首被摆成了很多诡异的造型。有的甚至就淹没在了这阵从天而降的“檑木雨”中。而檑木强大的动能,也将赵军的木盾车冲击的七零八落,刚才及时进入木盾车车中避难的赵军,也在这阵反攻中,被摔出了车外,继而被后继的檑木砸的横尸遍野。景象之惨烈,宛如阿鼻地狱。

赵广远远的看着中山军的反攻,特别是檑木雨的袭击,将赵军即将搭好的浮桥又冲击的七零八落,心中愤怒不已,冷哼一声道:“投石机,发射!”

第四十四章 赵雍悔意

当赵雍等人感到石邑城下的时候,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副人间地狱的景象。quzhaoxiaoshuo

整个石邑城,似乎已经没有了完整的城墙,很多地方,都呈现出新鲜的泥土色,和周围显得格格不入,这很明显是城内的士兵一边抵御赵军的进攻,一边加急堆砌的;城楼也破败不堪,很多地方还有火苗在燃烧,即使如此,近在咫尺的士兵也懒得起身扑灭他,巴不得趁着这个时机,抓紧时间休息休息,对于防御的一方来,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而赵军这边,也并非士气如虹。虽然期待一天的攻击就能将这座中山有名的坚城拔掉,但是很明显,这属于乐观的估计。中山人的意志实在是太顽强了。赵军在出动了抛石机、云梯和各种冲撞车之后,也只不过给这个挺拔的城池增添了些许的伤口,却丝毫无法打倒这个城池。

经过这一天的进攻,赵军攻城部队的士气也受到了打击。经历过战阵的老兵们,依靠在帐篷前,嘴唇干涩,瞪着双眼看着眼前的石邑城,虽然满眼里都是不服,却也夹杂着些许的失落;而那些新兵蛋子们,则彻底没有了刚开始的锐气,反而是充满了恐慌和不安,望着石邑的眼神,也满满的都是恐惧。

一些部队的士兵们,开始收拾着同袍的尸体,他们或者是父子,或者是兄弟,或者是乡党,两人一组,三人一队,游荡在刚刚交战的战场上。虽然还要时刻堤防着来自城门上中山军的冷箭,但是出于对袍泽的同情,还是心翼翼的在战场上寻着。中山人似乎也有些默契的冷冷的看着这些人,虽然弓箭拉满,弩箭在机,却也只不过是监视而已,没有任何人施放冷箭。

都战争是最冷酷的事情,其实恰恰是这样的冷酷,反而能够衬托出人性些许的温暖。

这就是赵雍大军回到赵广搭建的简易大营时,看到的场景。

“军事,那句话怎么来着。”赵雍没有下马,而是看着眼前的景象,像是问询,又像是自言自语的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对吧?”

乐毅不敢应答,他从赵雍的语气中,听得出他有些失望,其他人也能够听得出来。不过在乐毅等人看来,赵雍对于军事的理解,用一个词来,就是急功近利。无论是国内的改革,还是在军事进攻上,虽然总有些灵光一闪的策略,却也时时暴露出急于求成的心态。若是他作为一个将军,或许还算是一名猛将,但是现在他作为军队的统帅,国家的君主,这种毛病若是不改,肯定会酿成大祸的。

赵雍自己何尝不知,隐藏在自己性格中的那股自卑的基因,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丝毫没有改变。即使前世功成名就,也只不过是靠着出色的才能,和缜密的思维,暂时掩盖住了性格中的自卑因子。

而这一世,直接成为赵国君主之后的巨大惊喜和颠覆,对于环境的害怕和担心,让他自卑的基因又开始作祟,才造就了他如今总是急于证明自己的现状。按照著名精神病学家阿德勒理论,一切人都会感受到自卑感,但是在一些人身上他会引起精神病症,而在另一些人身上却产生了对成就的需求。

“赵广呢?”赵雍走到大帐的门口,没有看见赵广,心中那股愤怒已然是压不住了。环视四周,见没有人回答他,都躲得远远地,冷哼一声,抬腿走进大帐。

大帐显然没有怎么收拾,就当中放了一个石邑城的立体模型,非常粗糙,这也是没有办法,毕竟没有飞机,根本谈不上什么立体攻防,全都是根据斥候和细作的一些信息构造出来的。然后就还有一把椅子,摆在台阶之上。

赵雍没有要上座的意思,走到沙盘之前,稍微让自己冷静一下,遂道:“军师,如今士气已然低落如斯,可否强攻?”

“君上,此时攻城,殊为不智。何况对方能够拖延我军一日,正是士气如虹之际,若是再硬碰硬的攻城,伤亡肯定非常惨重。”

“换掉攻城部队!”赵雍道,“今日攻城的部队,在后面压阵休息,不参与进攻,如何?”

“君上,参与埋伏的士兵,也是奔波往返,若是此时进攻,恐怕还是损兵折将,徒劳无功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们给孤出个好主意!只要能够在两日之内攻下石邑,孤愿意给他个将军当当!”所有的冷静都徒劳了,怒火终于喷薄了出来,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随时准备吃掉大帐中的任何人。

吴广和乐毅互相看了一眼,都彼此看出了眼中的无奈。若是真的如赵雍所,能攻打下石邑城,就封为将军,那么赵雍之前辛辛苦苦推动的军事改革,就真的半路夭折了。因为军事改革的目的,就是消除军队中的特权阶级,但是赵雍若是按照自己意志随随便便提拔人,岂不是又造就了新的特权阶级?即使这个特权阶级,还包裹着“法理”的外衣?

就当众人面面相觑的时候,大帐打开一角,露出些许夕阳,然后两个急匆匆的脚步声,打乱了帐中寂静的气氛。赵雍没有回头,只听见“噗通”一声,似乎有人跪倒在地,他还以为是赵广听自己来了,赶来面见自己,却听来人道:“左校尉赵通,拜见君上。”

赵雍眉头一皱,回头一看,见赵通头深深的磕在地上,没有抬起,全身的铠甲挂满了鲜血,有的地方已经破损,露出里面尚未包扎的伤口,看起来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战。赵通其实和赵雍非常熟悉,因为这位算是赵广的家将,时候就负责照顾赵广,这次作为副将陪同赵广出战,这位老当益壮的校尉在之前也算是战功赫赫了。但是为何他挂彩出现在这里,却不见赵广呢?

“赵广呢?”

赵通此刻抬起头,他花白的头发下,整个脸部都沾染着鲜血,伤痕顺着他的脸庞流出鲜血,已经在他磕头的位置流下了一洼了。面对赵雍,他想,却不知为何眼睛先红了,然后慢慢道:“禀告君上,我家将军因为伤势过重,刚刚昏迷在战场上,现在被放置在军医处治疗,尚未苏醒。”

赵雍大吃一惊,赶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原来几次攻城无果之后,赵广也觉得事情太过棘手,若是继续这样下,等赵雍回来,肯定会大发雷霆。于是,他终于按耐不住,亲自带领部队参与攻城,就在他经过浴血拼杀,通过云梯登上中山城墙的时候,遭遇了中山士兵围攻,结果被戈划破了左胸,差点就直接毙命。还好赵通也在当场,抱着他赶紧撤下城楼,才让赵广幸免于难。

虽然赵通的简单,但是于众人听来,却像是实实在在发生在眼前的事情。以至于众人在心惊之余,却也不得不有些兔死狐悲。因为谁都清楚,赵广之所以如此拼命,除了来自于对赵雍的忠诚之外,更多的,还是因为压力太大。这一点还是和赵雍的选将有关。年轻将领的优点就是热血,有更多的创意,但是缺点就是扛不住压力,反观庞葱,围攻封龙几日,无论赵雍几多催促,还是从容布局,丝毫没有崩溃的迹象。

赵雍现在也有些后悔了,他也意识到自己现在的问题所在。看别人打仗,和自己亲自指挥,果然是千差万别的事情,难怪所谓名将,都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英雄,这和本身的天赋虽然有关系,但是经验却也非常重要。恐怕这是此次出征迄今为止,赵雍得到的最大的教训吧。

“让他好好养伤,孤稍后看他。”赵雍挥了挥手,无奈的道。

赵通见他没有要治罪赵广的意思,赶紧拜谢他,急匆匆的离开大帐,前往军医处了。他应该庆幸,若是没有赵雍破天荒的在赵军的队伍中开设军医处,恐怕赵广真的就交待在这里了。

赵雍重新回到沙盘前,仔细的看着石邑城的模型,心思又活泛了起来。乐毅和吴广也默默的走到沙盘前,想通过自己的智慧,帮着赵雍出出主意。因为他们也知道,时间紧迫,万一仇液的部队抵挡不住来自番吾的援军,那么石邑城就不得不放弃了。

但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败,该如何收拾已经一泄如注的军心呢?

赵雍在沙盘前踱步半天,还是一无所获,心中烦闷至极,那种不甘心的感觉又泛起在了脑海中。他摇摇头,走到大帐之前,天色已晚,篝火已经熊熊燃起。他掀开一角,看着石邑城也似乎沉睡在夜色中,城楼前的篝火也被点燃,但是守城的士兵,也精神有些恢复了。若是让他们继续舒服下,恐怕自己这次,就真的无功而返了。

他盯着城墙看了半天,幽幽叹了一口气,转身想要问问乐毅两人。就在他放下大帐的一刻,忽然一个念头从他脑海中划过,似乎不大肯定,他又一次掀开帐篷的一角,这一次,他仔细的打量着夜色中的石邑城,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乐毅和吴广两人正在沙盘前愁眉未展,刚要些什么,却听见赵雍哈哈大笑,转身对两人道:“破城之日,就在明时!”

第四十五章 再次攻城

第二日,太阳尚未露出一角,赵军的主力攻城部队,就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

赵雍和乐毅商定之后,还是决定让昨日攻城的部队进行修整,作为预备队使用。而来往奔波的埋伏军队,主导这次的攻城作战。

赵军此次的攻城阵型有些奇怪,至少在中山军看来,着实有些不解。昨日的进攻,赵军是放弃三面,主攻一面,无论是骑兵、弓箭手还是步卒,都参与了攻城。赵广的攻城方式,也是规规矩矩,和一般的攻城方式没有什么分别。其实,也容不得他做太多的改变,毕竟他能力有限,而攻城之战本来就是极为消耗人力的事情,想要玩出花样来,着实需要主将有一些经验。

但是今天赵军的攻城部队就卓然不同了。

赵军的攻城部队分成了四个部分,还是和刚开始一样,赵军这次定然是准备四面同时进攻了。然而,这四个方面的兵力配置却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是无论如何,已经在城墙上做好防御准备的中山军都知道,今天的战斗,可能比昨天还要惨烈许多。

赵雍站在革车上,四下打量了一下周围的赵军。虽然有些多日征战的疲态,但是相对于昨日的攻城部队,明显还是有些斗志的。何况,他有信心,今日,定然能够在这一场战役中获得主动权。今日之后,石邑将唾手可得。

乐毅看了看天空,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朝霞已经飘在了天空上,距离计划的时间很近了。他骑着马,慢慢走到赵雍旁边,低声说道::“君上,时间差不多了。”

赵雍似乎正想着什么高兴的事情,脸上带着微笑,却未曾注意乐毅的提醒。于是,乐毅只得再次低声提醒赵雍。赵雍这才回过神来,抱歉的对乐毅一笑,说道:“孤有些出神。”

“无妨,君上第一次亲自带兵,遇到这样的阵仗,算是很好了。”虽然赵雍此次带兵,不但受到惊吓而生病,而且攻城也不是很顺利,但是凭借着敏锐的感觉,和出人意料的战争天赋,也让乐毅有些敬畏。是以他对赵雍的感官,也好了不少。

“军师以为,昨日你我所谋划之事,今日能够取得效果呢?”

乐毅沉吟一会,恭敬的说道“臣不敢说有绝对的可能,只能说,君上此法出人意料,或许受到极好的效果,亦未可知。”

赵雍知道他平日沉默寡言,特别是在政治势力复杂的赵国朝堂,往往谨言慎行,很少与人交际。所以,倒也不太失望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既然如此,你我就看看实际效果吧。攻城!”

随着赵雍一声令下,传令兵挥动着军旗,身后的军鼓开始咚咚作响,赵军蓄势待发的攻城作战正式开始了。

听闻鼓声之后,北、东和西三个方面的攻城部队开始发起进攻。

赵军的进攻似乎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弓箭手率先发动攻击,石邑城两侧的马面上,依然还有很多的中山士兵予以还击。不过,由于战争已经进行了将近一个多月,很明显中山军内的弓箭储备开始告罄,中山军也不敢再远距离上和赵军进行对射,因为距离越远,攻击力就越小。反观赵军,不但身后有后勤部队的供给,还有周围的村庄予以补充。所以这样放肆的箭雨攻击,还是如此犀利。

两军对射持续的同时,赵军的钩撞车部队开始进入了攻击序列。钩撞车和撞车颇有些不同,撞车是在简易的车棚之内,撞上撞锤,并用当部队行进到城门下时,撞车内的士兵通过车顶躲避敌人的进攻,同时推动撞锤,利用惯性对城门进行破坏。一般情况下,撞锤都是两端的圆滑,撞城门的那一段,还包裹着青铜的虎首等,所以一般也叫作冲车。

所谓钩撞车,则是类似于现代战争中的轻型装甲车,车辆也是有顶棚,一般分为两层,一层放置长柄武器,一层载入士兵。通过士兵的推动,将钩撞车推到城下,士兵就这样到达了战场,稍后可以通过飞钩,勾住城墙向上攀爬。

当然,这样的攻击方式,对于攻城的伤亡非常大,所以当钩撞车进入战场的时候,必须要加强远程火力的进攻,才能阻止对攀爬部队的狙击。同时,赵军后续的填壕车队,推动着一辆辆装着沙土的车辆移动到护城河外,开始进行填土作业,保证后续部队的进攻。而早就蓄势待发的扬尘车,也移动到了城墙之下,将漫天的蓝色,掩盖在了黄色的尘土之下。这两种小车互相配合,给守城的中山士兵造成了极大的影响,根本看不到那些钩撞车带来的士兵,是不是已经开始攀爬。只是不断的被赵军制造的烟幕呛的不停咳嗽。只是听着城下车轮声阵阵传来,似乎赵军还在不停的往前运输士兵。

与此同时,赵雍所在的南部城门,也奏响了进攻的序曲,然而,南部的赵军所摆出的阵势,到让中山军一时半会看不出端倪。而事实上,也没有时间给他们去想想,赵军的抛石机就开始的狂轰乱炸。这让中山士兵不得不躲入城墙中,静静等待石雨的结束。

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了问题。

若是从城墙上看去,赵军的抛石机似乎始终固定在赵军方阵的左翼,而不是像其他三个方面一样,一字排开,多面打击。这样的布阵,结果就是左翼的抛石机,攻击的轨迹就固定在了左翼。

似乎赵军的抛石机都集中在了南面,南面的赵军也打定了注意,坚决不进行远程攻击,只是坚定的使用抛石机进攻自己的左面城墙。就在其他人还在纳闷的时候,终于有人说道:“不好,左面的城墙,是昨天刚砌的!”

之前就说过,春秋战国时期的城墙,即使所谓的坚城,比方说大梁,也多是采用土坯堆砌而成,还没有出现土坯和砖石相杂使用的先例。这个问题,赵雍还真的询问过身边的大臣,赵成就说,虽然石料使用并非太过困难的事情,但是与土木结构的城墙相比,不但费时费力,而且费用消耗也极其庞大。而且城墙这个东西,说白了也在于抵御得法,中原混战多年,根本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打造这样一座石料筑就的坚城,恐怕没修建好,就被敌人打过来了。所以土坯,就成了筑城的首选材料。

土坯筑城的好处显而易见,就是修复比较容易,只要人力充足,完全可以很快就修复一面城墙。然而缺点同样明显,那就是刚刚筑就的城墙,其坚固程度很低,非常容易被抛石机等攻城器械攻破。而赵雍就是在昨日,发现了石邑城南门的城墙,左边这一部分有很多修缮的痕迹,所以他才知道,这一部分的城墙坚固度一定非常低,只要集中所有的抛石机,集中攻击这一个地方,那么很快就会有突破。

虽然知道了赵军的意图,但是想要阻止,确是非常困难的。一来,赵军的抛石机在二百步之外,在这个距离上,只有弓箭和强弩可以达到。但是赵军在布置进攻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这一点,虽然南门放弃了弓箭的进攻,但是其他三个城墙则继续使用箭雨攻势,这就让中山守军陷入了窘境,要么是任由赵军进行弓箭压制,同时也意味着其他三个城门的防御手段减少,增大了被破城的可能,要么就是不管南部的抛石机进攻,任由赵军打破南部城墙。

但是,哪一条都不是最佳的选择。

二来,即使有足够的弓箭,想要化解这样的进攻也非常不容易。弓箭不同于石头,虽然同样是二百步的距离,但是弓箭在二百步后,其威胁非常的小,但是石头却不同,它足够的分量保证了自己在攻城上的破坏力,的确非常惊人。

虽然如此,中山国的自救还是展开了。

“军师,你看,城墙上似乎出现了一些变化。”赵雍站在革车上,看到城墙上,中山人似乎在移动着什么东西,那东西神似一张巨大的弩,中山士兵在知道自己不会成为攻击的目标后,开始明目张胆的在城墙上运输这种装备,很快,五张巨弩出现在南部的城墙上。赵雍似乎已经看到,有两个士兵开始绞动着弩机,也有士兵开始为巨弩填充弩箭了。

“是弩车。”乐毅打量了半天说道,“看来,他们这次准备将最后的杀手锏搬出来了。”

赵雍听闻,心中隐隐有些担忧,不得不说,自己还是低估了中山军的毅力。在战争已经进行到了这个阶段的时候,中山人还是坚持着防守,丝毫没有见他们士气低落。在这一点上,赵雍非常佩服这些中山人。然而,也仅仅是佩服而已。“注意看中山人的进攻方向,保护抛石机。”一定要坚持住,只要坚持下去,一定能够攻破城墙!一定会!

赵雍在心中默念着,而中山军的弩车也准备就绪,准备对赵军进行还击了。

第四十六章 石邑城破

弩车,一种防御器具。曾言:连弩之车两轴三轮,轮居筐中,重下上筐左右缚弩皆于植,以弦钩弦矢高弩臂三尺,出入六十枚十人主此车。从这一段描述中可以看出,在春秋战国时期,不但已经制造出弩车,甚至已经有了可以发射大箭六十、小箭无数的连弩车。当科技加持在了杀人工具上,他所创造的威慑,绝对是累累的白骨堆砌而成的。

只不过,像这种威力巨大的守城器械,只有极少数的能工巧匠能够掌握,对于这一批人,每个国家都对其有非常严密的保护,其秘密等级不下于核弹专家。即使是赵国,这种制造人才都是凤毛麟角。以至于赵国人没有想到,中山国的防御器械里,竟然有弩车。

石邑城墙上的弩车,虽然不像连弩车那样恐怖,但是其威力也不是闹着玩的。站在革车上,赵雍亲眼看到,一辆正在云梯车正在靠近城墙,却见两支巨箭,呼啸着穿越人群,直接命中到了云梯车前面的盾板上。然而这还没有结束,弩车的箭支身后都有缠绕着麻绳,箭在射出去的时候,麻绳跟着出去,然后转动弩车上的轱辘,将巨箭进行回收。由于赵军的云梯车本来就是仓促打造,比较单薄,弩车的巨箭穿过盾板之后,深深的嵌入到了盾板上,只听咔啦一声,两只巨箭又被身后的绳索扯了回去,连带着盾板都缺失了很大一块。

城楼上的中山军看到此情此景,招呼着弓箭就往露出的窟窿出射击。而且全部都使用了火箭,一时之间,火箭像是流星一样,穿过盾板的窟窿,射入到了下面的士兵群中,点燃了木制的云梯车,火苗很快就在云梯之上泛滥开来,满车的士兵嗷嗷大叫,陷入火海之中,挣扎着从车上跳了下来,在地上打滚,扑灭身上的火苗。即使如此,中山军的火箭依然毫不留情的将他们的生命一一带走,就在云梯车旁,焚烧着的云梯车,夹杂着赵军痛苦的嚎叫,惨烈非常。

弩车继续发挥他的威力,不但朝着进攻的各种战车,就连进攻的士卒都不放过。无论是扬尘车还是钩撞车,无论是弓箭手还是步卒,弩车总是连连得手,赵军进攻,一度陷入了停滞。赵雍站在革车之上,一边着急赵军的进攻,一边也期待着投石车能够快一点将那段新砌的城墙推到,到时候,赵军的进攻就势如破竹了。

“看来,石邑城中有了新的主帅。”乐毅骑在马上,对旁边的赵雍说道,眉宇之间,多少有些担忧。

“哦?”赵雍转过脸来,一脸疑惑。

“我军连日进攻,中山军几近崩溃,但是今日,却依然士气昂然。若是司马充在城中,或许说得过去,然而现在守城之人当是其副将,某不相信,其副将比司马充更加了得。若是没有新的主帅,才是奇之怪哉!”

“或许是副将之中有些能人,亦未可知。”

乐毅摇摇头,“若是中山军有弩车,为何今日才会使用?早拿出来岂不是更好,所谓底牌,不是最后致胜的那张,而是极具威慑力的那张。某要是守城,定然早早拿出弩车,减少自己的防御消耗了,何必留在今日?”乐毅冷笑说道,“某若是所料不错,城中定有墨家高人。”

乐毅说道这里,赵雍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表情严肃的中年人的样子,在临淄的水井旁,对自己不断的责问,甚至有些失态。他看着城楼正在奋力抵抗的中山之人,忍不住喃喃说道:“莫不是他?”

透过城墙的一角,一双冷漠的眼睛,穿越了黑压压的人群,似乎想看到他们身后的革车之上,那个年轻人,现在的神情,是从容淡定,还是恼羞成怒,抑或兼而有之。至少他没有想到,这一次的相逢,双方竟然成为了敌手。

人生,真是一个有意思的游戏。

正当他发出感慨的时候,一个人匆匆的来到他身边,紧紧的靠着城墙,唯恐混乱的攻城让他听不见,遂大声喊道:“巨子,新修的城墙快顶不住了!若是赵国再这样攻击下去,约莫有盏茶的功夫,城墙就会坍塌了。到时候赵军长驱直入,就易如反掌了!”

腹朜点点头,无奈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若是赵军仅仅攻击一面,那么这面城墙还能撑几天,但是这次赵军全力攻击这段城墙,而且通过攻击其他三个方面,牵制我军主力,让我们不能两头兼顾,自己却集中优势攻城器械,全力以赴攻打。这种方法,我们是无计可施的。”

腹朜顿了顿,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挣扎一阵,还是缓缓说道:“恐怕,司马将军,已经遇难了。”

“什么!”那人惊讶的说道,“您是说司马将军他你不是说,司马将军已经到了番吾了吗?”

腹朜赶紧示意他不要声张。这个时候如果传出司马将军的死讯,恐怕现在拼死抵抗的中山士兵,会立刻丧失斗志,到时候,石邑城破,就在旦夕之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死命抵挡赵军的进攻,只要能够撑到番吾的援军赶来,赵军定将撤退!”他悄声说道。

然而,从副将的眼中,腹朜似乎没有得到想知道的回应,他知道,凭借着自己和这些人,想要在城下虎狼一般的赵军手中抢夺会胜利的希望,是非常渺茫的。当日自己尚在城中潜伏,若不是司马将军离开,赵军又开始围攻石邑,他是断然不会出来的。墨家有自己的主张,如果中山人真的守得住,自己就没必要暴露,但是没想到,司马充竟贸然出城追击,完全没看出来这就是赵国的圈套。也幸的有他,中山人才能在昨日的攻城中,坚持了下来。

他摇摇头,回头又看了一眼远处的赵军方阵,他知道,那个人手中有一张牌,一张制胜的底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赵军伤亡这么大了,他还没有使用。难道,他真的和一般的国君不同?

同一个问题,身在后方的乐毅也没有答案。他看到赵军的伤亡正在扩大,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君上,您为何还不”

“军师,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赵雍丝毫不敢去看乐毅,似乎怕看到了乐毅,就输给了他,“但是,孤认为,可能时机还不是最好。”

“但是君上”

“军师,让孤自己做决定吧。”赵雍眼神坚毅的看着乐毅。这种眼神,乐毅看到过很多次,无论是赵雍决定出征中山之前,还是在九门之外,和他的第一次相见的时候,这种眼神,都让乐毅难以忘记。他也知道,每当赵雍露出这种眼神的时候,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被注定了。

赵军的攻击丝毫没有混乱,像是一排排的海浪,一会**似群浪排闼而来,一会低回像蚂蚁四散而开。这种攻击的节奏,往往能够保证军队能够保持充沛的体力和秩序,相较于一味的强攻,更加容易收到效果。然而,这样做的弊端也显而易见,那就是对于士气的把握,非常考较将帅的能力。

虽然战役的总指挥是赵雍和乐毅,但是代替赵雍在前线指挥的,则是赵广。在昨日的作战中,他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好在扁鹊被赵雍带在身边,经过这位神医的救治,才一个晚上,他就恢复的七七八八了。赵雍昨日就下定决心,要在今日攻下石邑,自己听闻之后,自然是不能错过这个建功立业的好时机的。于是,主动请缨作战。

赵雍也知道,他这也是拼了命想在群臣面前露脸,让别人看得起他,遂也没有阻止,将南门攻城的前线指挥权,交给了赵广,明着说是戴罪立功,实际上也是希望自己的老部下能够捞点军功。

赵广骑在马上,紧紧盯着前面的攻城部队在玩了命的进攻,无论是流矢还是飞石,都给赵军带来了巨大的伤亡。但是他浑然没有感觉,只是盯着被抛石机进攻的地方,只要那一段城墙轰然倒塌,这石邑城就完蛋了。这就是赵雍和乐毅,千叮咛万嘱咐的事情。

就在此时,赵广突然发现,城楼上的赵军,正在快速撤离抛石机攻击的那段新修的城墙,福至心灵,疾声对身边的传令兵吼道:“快!快!下令攻城部队暂缓进攻!快!”

传令兵接到命令,立刻转身跑去传令,不一会,赵军的鸣金手敲起了撤退的信号。前面进攻的赵军猛然一愣,心中有些纳罕,为何现在就撤退了。然而军令如山,自然是容不得大家多想的,遂后军变前军,中军掩护前军撤退,有条不紊的开始撤离战场。

然而,赵军想退,中山人可是不答应。这边看着赵军开始撤退,立刻招呼弓箭手,对赵军部队进行覆盖性射击,这个时候,可就顾不得什么箭支匮乏了,完全就是不计损失的进攻。赵军的中军也不得不回应中山的进攻,尽力维持前军的撤退。整个撤退行动,进行的非常缓慢。

正当两军部队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忽然传来一声“轰隆”的声音,响彻云霄。正当两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赵军攻击的城墙上却出现了一个窟窿,点点的阳光照射进来,穿过这血腥的战场。

两军面面相觑,竟然陷入了一种冷静。就连战场外的赵雍、赵广和乐毅等人,都陷入了无边的沉寂之中,连大气都不敢喘。

当此时,城下的赵军第一个回过神来,因为他们看到,那段被攻破的城墙上,竟然簌簌的掉落着黄土,刚开始,还只是一些土屑,然而很快,就变成了大块大块的颗粒,紧接着,整个城墙都接连着往下掉落。若是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就太麻木了。赶紧什么也顾不得,迅速的朝着自己的本阵跑去。

突然,整个城墙垮塌了下来,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就看见漫天的黄土迷离的所有人的双眼,巨大的阳光穿透了城墙,露出狰狞的大口。但是他吞噬的,确实希望,因为所有人都意识到,石邑城破,已经注定了。

第四十七章 城门纳降

城门大开,赵袑赵广走在队伍前面,率先进入了城门。城门的两侧,投降的中山士兵跪倒一地,就像是任人待宰的羔羊一样。所谓成王败寇,即使如此。根据惯例,参加战争的所有士兵都会沦为奴隶,财产充公;城池的敌国官吏,特别守军将领,更是难免逃脱这样的命运。这是对胜利者的奖赏,也是对失败者的惩罚。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赵雍进城的时候,他看到的,是跪在两边的百姓和降兵,头低的更深了,面对胜利者,他们是彻底的输家,等待他们的,都是急转直下的命运。赵雍的心中既有攻破了城池的快慰,也不知不觉多了一分压在心头的郁结,他的眉头皱的厉害。稍稍落后他一点的乐毅,似乎知道他心中的所想,慢赶两步,用只能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君上,此乃彰显军威之举,若要施恩,切莫在此时!”

赵雍回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只得带着这份心情,心思万般的走向城守府。

当赵雍等人离开百姓们视线的时候,两侧的降兵和百姓,忽然看到了在队伍的后面,一个巨大的担架似得东西出现在视野中,八个人穿着赵军服饰,架着这副担架,神情严肃,四人一边,走路轻缓。似乎在进行着某种仪式

担架上明显躺着一个人,但是面对这入城的场面,他显得颇为平静,始终未曾坐起,似乎对于这隆重的场景,没有一丝的感觉。然而,随着这八个人慢慢的走近,跪降的人纷纷抬起头,想要一睹此人真容的时候,却看见躺在这担架之上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的石邑守将——司马充。

只见司马充的遗体,还穿着中山军的盔甲,整个人像是睡着了一样,若不是脖颈中的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恐怕所有人都以为他还活着吧。赵军根据赵雍的指示,不但将他的遗体做了简单的清理,还将他的尸体保存的很好。最醒目的是,上面还覆盖着一幅赵军的鸿鹄图腾旗。

看到这一幕,跪降的百姓尚能自持,但是两边的降军,有的却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甚至哭出了声来。若不是被赵国维护秩序的军队押着,恐怕早就冲出来了。

司马充或许不是一个才能出众的将军,但是能够陪着这中山将士,浴血奋战一个多月,确保石邑不失,就是这份担当和勇气,才铸就了这支钢铁般的队伍。他们或许是投降了,但是并未失败,面对赵军,他们也不是失败者。

若是在平时,赵军对于这样的场面也是司空见惯,反正看谁哭,就一顿鞭子过去,早晚会老老实实的跪着。前来投降的部队,武器都没收缴了,想反抗都没有本事。然而这一次,他们却受到了三令五申,除非中山人反抗,否则绝对不能鞭打,甚至连虐待都不行,这让赵军们无所适从,也不敢造次。这才让这个本来是彰显军威的受降仪式,多少有点悲情的成分。

城守府中,赵雍跪坐首位,乐毅和司马充各自站定两边,其余众人两边依次站好。那边厢,早就准备好的石邑城官吏,开始将石邑的百姓名册、土地籍册、仓库储粮等一一呈报。这是受降的基本步骤,只要名册和田册授予了敌国,就相当于投降了。最让赵军众人惊讶的是,石邑城中的储粮,五天前就已经消耗光了,就连百姓的家中,都没有多少粮食可以食用了。这几天中山军的抵抗,也是忍饥挨饿扛过来的,甚至伤兵营的大多数士兵,都断粮十天有余。诸位将领唏嘘半天,心想若不是中山军断粮,恐怕这石邑城何日能够攻破,都是未知之数,看来今日之胜利,多少有些侥幸。

“请君上示下。”吴广见交接已毕,遂请赵雍安排接下来的工作。

赵雍点点头,看了看左右,皱了皱眉,愠道:“为何不见石邑守军副将,前来见孤?”

众人闻言一听,互相瞅了瞅身边,的确没有发现石邑守将,原来石邑城的官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惴惴不安起来,看着赵雍这神情,恐怕若是这副将不赶紧出现,就会被赵雍杀了立威了。若是因为此事,赵雍开了杀戒,可就得不偿失了。

赵雍见众人只顾着看着左右,却丝毫不见人回答,刚刚对中山守军的一丝怜悯,顿时化作了无边的愤恨,也许乐毅说的没错,对敌人的怜悯,只会让自己委屈,何况这次能够破城,还真的靠了一点点的运气。遂狠下心来,冷冰冰的说道:“若是他不出现,就不必再出现了!”

众人都是成了精的人物,看着赵雍的神情和语气,知道这个“不必再出现”,其实就是让对方死掉,绝对不是简单的不再见面。对于赵雍的认识,又多了几分。

正待赵雍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只听得门外哭声响起,似乎遇到了极为悲伤的事情。但是在赵军众人听来,就像是中山人在哀悼自己成了俘虏一般。再看看赵雍,刚才冷冰冰的表情如果是略显生气的话,那么现在,就变现的愤怒到极点了,游走在暴走的边缘。

“混蛋!”赵雍猛地站起身,一脚踹翻了眼前的几案,“仓啷”一声拔出剑来,指着门外说道:“随孤前来,孤着实要看看,到底这石邑城是不是还如此顽强!”说话间,杀气已经满溢了出来。

赵军众人早就按捺不住,赵袑和赵广赶紧率先出门,心想别让那些还没死心的中山人对赵雍进行刺杀,到时候自己也活不成了。两人刚刚走出大门,正要寻找哭声来源,却发现在门前被缚着手脚的中山降军,很多人都嚎啕大哭了起来,将广场前的台阶围成一团。周围的赵军碍于命令,不得对他们打骂,只得不停地推搡着让他们离开。

赵广两人不解何意,赶紧上前,拨开一条小路望去,却见台阶之下,正是被赵军安放的司马充的尸体。而就在尸体的旁边,一个穿着中山盔甲的将领,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而他的上方,一阶染血的台阶,触目惊心。

两人即使再傻,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要询问详情,正好看见赵雍带着府中众人出来,只得先行禀报。赵雍一听是有人殉难,愤恨的怒火顿时变成了惊讶,再一听是石邑城的副将,心中不知道怎的,泛起一阵恶心。当他慢慢的走到两人尸体之前,看着那守将满是羞愧的眼神的时候,一股天晕地转的感觉涌上了心头,喉头一甜,脚步虚浮,后退几步。辛亏乐毅早就观察了半天,知道赵雍自从随军以来,心智忽高忽低,着实受到了不小了折腾,这次见他神色不对,面如金纸,知道又是冲撞了心气,赶紧拖住了他。随即说道:“君上,还是先回去稍歇一阵吧。”

赵雍点了点头,勉强往回走,手却拖着乐毅,须臾不敢松开。赵广等人也是发现了异常,赶紧上前来扶,赵雍却拨开他们的手,似乎不敢盯着两人的尸体,一字一句的说道:“好好收敛起来。”言罢,随着乐毅众人向屋里走去。

赵广两人看了看对方,都看到了对方的紧张。两人一路追随赵雍,都不知道这是他第几次出现晕厥了,也不知道是身体问题,还是初上战场的压力太大,但是无论哪一种,都让两人觉得不是好事。

不一会,两人收敛好之后,正要复命,却见吴广急匆匆的走了过来,两人赶紧上前行礼。

“司马,君上可是有命?”虽然两人都想问赵雍身体如何,但是太过直接的话,唯恐传到第三人耳中让赵雍不快,遂委婉的问道。

但是吴广如何不知两人心思,淡淡一笑说道:“君上在厅堂稍坐之后,已经无碍。只是给老夫安排了一项事情,比较紧急,只能快马加鞭了。”

两人厅说赵雍无碍,心中的石头已然放下,不过听吴广说有命令,却又有些好奇,“不知道君上有何事要安排?若有力所能及,定然全力相助司马。”

“唉。”吴广苦笑一声说道,“君上竟然决定,明天要亲自主持葬礼,厚葬司马充及刚刚殉难的副将!”

“啊?”赵李二人听后,也是一脸的惊讶。

第二日一早,石邑城的百姓尚在昏睡之中,却听得窗外响起了“呜呜”的器乐声,稍后,沉重的鼓声也骤然响起。众人心想:难道中山援军打过来了?于是纷纷起身,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谁知打开窗户,却见街道两旁挂起了孝带,一队队赵军头上缠在白孝,肃穆的站在街道的两侧。正当疑惑之际,街道上出现了一批披麻戴孝之人,为首有十二个人,其中八个人抬着一口棺材,另外四人抬着另外一口,缓缓的出现在整个队伍的前头。等他们走进一看,发现这些人,竟然是昨天投降的中山士兵。

前面的十二个人,抬着两口棺材,步子沉稳的迈步走向城主府,而不明所以的石邑百姓,也走出家门,跟着送葬的队伍,缓缓聚集到了城主府的广场上。只见广场之上,早就准备好了祭奠的器具,十二个人将两口棺材摆在香案之后,众人才看到,两人的棺材之上,还覆盖着中山军的旗帜。

香案之前,赵雍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第四十八章 彼苍者天

天外的乌云走走停停,留下满地落叶,还有簌簌的秋风,吹皱起香案前的聚集的水洼,揉破了赵雍萧索的落寞的脸庞。

祭奠的仪式已经结束,司马充和副将两人的遗体,被赵雍下令安葬在城守府的后面,本来赵雍还想着建造一见祠堂,让中山人供奉,但是乐毅吴广极力劝阻,才罢了他的念想。用乐毅的话来说,表现自己仁慈的办法有很多,未必要用这种方式。若是传了出去,说不定赵军所到之处,都是像司马充这种死战之人,到时候可就悲催了。即便如此,赵雍对司马充等人的后事,安排的也够隆重的了,一度让赵军有些吃味,甚至不清楚,自己攻破石邑,是有功还是有过?

此时,赵雍屏退了乐毅等人,就留下了赵广在自己身旁,撑着油伞,唯恐将心绪不宁的赵雍淋湿,再引发了风寒,就得不偿失了。但是,面对这凄冷的秋风,赵广还是催促着赵雍赶紧回去,他实在不明白,赵雍面对这两座坟冢,到底有什么好思考的。

“君上,天气转凉,还是早些回去吧。”

赵雍动了动嘴唇,似乎说着什么,但是由于声音太小,他没有听清,遂靠近赵雍身边,却听见赵雍说道:“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赵雍像是入了魔一样,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

赵广少时陪赵雍读书,对于这两句还是非常熟悉的,这是中的名篇,说的是秦国人对秦穆公的怀念之情,甚至愿意用自己去替代他。刚才下葬司马充两人之际,中山人不停地唱着这首诗歌。却没想到,赵雍还对这两句念念不忘,心想难道赵雍被司马充的鬼魂魇着了,竟然要替司马充殉葬。

正待他要劝几句,却听到身后有声脆响。赵雍刚才已经屏退了除自己之外的其他人,除了不远处有两三个巡逻的士兵之外,周围没有赵国人。赵广立刻警觉起来,拔剑转身,就看见咫尺之间,一人背负双手,身穿黑衣,带着一顶黑色的斗笠。阴郁的天空下,竟然看不清对方的样子。

周围的士兵似乎也发现了这边的情况,立刻反应过来,迅速朝着这边靠拢,唯恐赵雍遭遇不测。不一会,就将此人团团围住,但凡此人有点异动,就会立刻成为刀下亡魂。

“阁下是谁?”赵广见赵雍没有丝毫的动作,只得先询问黑衣人。他一边打量着对方,一边聚精会神的观察对方的动作,对方既然能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自己身后,那么这个人可不是自己一个人能赢的。

但是黑衣人似乎没有和他说话的兴趣,只是低着头,声音冰冷的像是这寒冷的天气一样,阴阴的说道:“君上可是在后悔吗?”

这边一开口,不但是赵广,就连赵雍就知道对方是谁了,却依然看着司马充的坟冢应道:“巨子先生,别来无恙,雍,恭候多时了。”

听到赵雍自称名字,而不是称孤道寡,赵广也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再看向黑衣人,只见对方终于抬起头,露出了些许的真容,赵广这才确定,此人正是当年在临淄有过一面之缘的墨家巨子腹朜。

话说城破之际,腹朜本想随着中山人和赵军展开肉搏之战,但是不知道为何,副将坚持要投降。两人推搡之际,副将还是趁着腹朜大意之际,让手下对腹朜狠狠的来了一下。结果当腹朜醒来时,发现自己在石邑城外,而石邑城,已经投降了。他这才知道,副将虽然和自己理念不同,但是还是将腹朜当作战友一样对待,否则以腹朜的名气,如果交给赵军定然会使自己飞黄腾达。但是他没有这么做。

“此次见到君上,没想到君上竟有些气血亏虚之像,想必这第一次带兵,肯定是心力交瘁吧。”

“何止心力交瘁。”赵雍转过身来,挥手让包围着三人的赵军散去,看着腹朜,苦笑说道:“简直是生不如死。”

“呵呵,若不是看到君上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吾还以为,君上正乐在其中呢?”虽然面对的是赵雍,但是腹朜显然并不在意他的身份。

“乐在其中?”赵雍摇摇头,“先生说出此言,犹如再说雍是个杀人魔头一样。”

“君上发动灭中山之战,虽然现在仅仅攻克了一个石邑,但是两军伤亡已经不下万人,所耗费之粮草,可供百姓食用两到三年,至于其他消耗,更是不知凡几。而这,还只不过是打下石邑所靡费。”说到这里,腹朜抬起头,两眼之中透出的冷漠,让赵广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又赶紧靠近赵雍,以免腹朜暴起,伤及于赵雍。

赵雍却面色平静,看着腹朜,听他继续说道:“据某所知,赵军中军和右军已经围城数日,连续进攻不辍。只要石邑大捷的消息一经传开,那么两城的中山守军士气必然大跌,攻破指日可待。到时候,恐怕又是一场尸山血海。”好像是说到了最令他难过的事情,腹朜的面色更加冷酷,“到了那日,两军的伤亡定然还将扩大。这一笔笔血债,就算是你埋葬多少个司马充,都无法洗清罪恶。作为这场战争的发起者,你,赵雍,还能如此坦然的面对司马充吗?”

忽然一声炸雷响起,天空中的乌云终于聚集了起来,狂风卷积着落叶,似乎和腹朜一样,控诉着赵雍的暴行。赵广看着雨越下越大,雨滴越来越重,赶紧将油伞再往赵雍身上倾斜一点。他知道现在,即使自己想离开,对方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只得围着赵雍,时刻保持着防御的状态。

“先生错了,孤没有什么,要对司马充忏悔的。”两人对峙片刻,赵雍缓缓说道。

“果然,想要一国之****认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腹朜冷笑着说道。若不是之前,赵雍曾在临淄将他辩驳的无言以对,让他对赵雍有了一丝丝的好感,他毫不怀疑自己在接下来的一瞬间,了解赵雍的生命。两人之间的距离,是他计算好的,虽然中间隔着一个赵广,但是在腹朜眼中,简直不值一提。

“孤对司马将军,之所以厚葬如斯,乃是敬他是一个汉子,有血性有担当。誓死不降,这是军人的气节。中山有此将军,乃是中山之大幸。”赵雍说道:“至于其副将,看见上官惨死于理想,愧疚之下触阶而亡,也算是全了自己的忠义之心,两人如此气节,不能为赵国所用,实乃赵国之损失。”

“君上不觉得,您口中说出一个轻飘飘的命令,害的百姓流离失所,将士殒命,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因为您吗?”

“先生,孤曾遇到一件旧事,希望先生帮孤开解开解。”

腹朜刚要对赵雍绝望,认为此人已经无可挽回,却听赵雍要向他讨教一番,知道其人必定要为自己辩论,也感觉到自己这样就结果了他,不能让其信服,遂静下心来,缓缓说道:“静听君上之惑。”

“孤曾听司空大人说过这样一个案子,说是邯郸有一村落,一年发了瘟疫,全村几乎可免,唯有村中一老一少两个大夫,对此瘟疫有些心得。一日,一农夫前往治疗,两人虽全力医治,却依然回天乏力。农夫死后,其妇将两人状告,因为医生为何能救他人,全偏偏救不了自己的夫君。”

雨还在下,三人就这样对立者,赵雍缓缓的说着,而腹朜则是静静听着,但是他依然不知道,赵雍想表达什么意思。

“终于,小大夫受不了严刑拷打,遂招认是老大夫用的方剂有问题,其中有一味药材,乃是大夫新采摘所得,虽然不明其药性,但是对于瘟疫,却有些奇效。只不过其药效极为不稳定,有人用之痊愈,有人用之则不幸身亡。虽然小大夫多次劝阻老大夫使用,但是老大夫则向其各位家人说明厉害之后坚持使用。才有了这桩罪孽。”

“有司最后判定,老大夫明知药物有害,却依然枉用,如此穷凶极恶之徒,必须处以极刑方可。而老大夫则觉得不服,此药虽然药效不稳,但是自己事先已经说明,何况,只有不断的去尝试和判断使用的人的区别,才能真正掌握这种药效,自己何罪之有司空拿到此案卷宗之后,正是拿捏不定,遂到了孤这里,请孤裁决。”说道这里,赵雍回头看了一眼腹朜,略显沉闷的说道:“先生觉得,有司所判是否合理?”

腹朜听到这里,心中顿时纠结起来。其实他的观点,和有司是如出一辙的,人命贵千金,老大夫在不能稳定药性的情况下,却坚持以人试药,这和医者父母心的宗旨完全有悖。

但是反过来说,老大夫之所以这么做,其目的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希望能够收集这样的病例,使这种药能够为百姓所用,如此一来,老大夫倒也并不过错。

刚才还显得咄咄逼人的腹朜,立刻陷入了自己的逻辑中无法自拔,似乎两个人都没有什么罪过。特别是老大夫,若是真的处以极刑的话,恐怕今后再也无人敢试验新的药材了。造成的损失,是绝对无法估量的。

过了许久,腹朜苦笑一声,摇头说道:“我输了。”他抬起头,看着赵雍,“君上辩才无碍,某不是对手。”

第四十九章 势如破竹

先生谦虚了。//om雍只不过是想,灭中山之战,就像是两个大夫一样,一个医者父母心,悬壶济世,求的是仁慈之心,渴求非攻而处。但是,老大夫的行为也并非有错。人之贪欲,天生之罪,圣人亦不得免。是故若是想结束这天下大乱的世道,唯有消除这种不同,方能天下太平。”

“君上虽然是如此,然天下诸侯国,并非一味横征暴敛,有些诸侯,反而深的百姓所爱。如此之际,即使以暴制暴,诛灭其国,恐怕其百姓未必能够顺从赵国。”

“先生,孤一直觉得,民意这个东西,存在了太多的可能。正因为存在了太多的可能,反而容易被揉捏和打扮。”赵雍道,“就像是现在,孤亲自主持司马将军的祭奠之礼,除了原中山守军之外,竟然只有零星几个百姓出来送别将军。只因为孤在他们的家门口,安置了士兵而已。难道您能,司马将军,不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吗?”

腹朜觉得,若是赵雍不是一个君主,或许能成为一个不错的学术大家,至少其在某些观点的立场,每每都发人深思。他立身光明,却总是不忌惮思考黑暗,他对于阳谋颇为推崇,但是对于阴谋,亦无多大的反感。似乎只要能够达到目的,手段如何,他都不是很介意。

这与墨子的一些实用学非常契合,但是对于墨子的兼爱非攻思想,又多有不及,这让腹朜对于他的感官,非常难以言明,或许若墨子祖师在此,能够辩倒此子吧。

看着腹朜离开的背影,赵雍微微起伏的心情,终于有些平静了,他想了一想,还是在他背后问道:“今日先生离开,不知道何日还能相见?”

腹朜微微一顿,没有回头,远远的道:“今日腹朜离开,并非是赞成君上之卓识,而是腹朜无才,自认不能服君上。墨家止武息戈的理念依然没有变,今后君上若是征战南北,定然还能遇见墨家人的身影。再次相见,希望某能够服君上。”着,猛然一纵,消失在赵雍的视野中,就不见了踪影。

“当然,孤也希望,能够服墨家。”赵雍看着腹朜离开的身影,喃喃自语到。虽然他极力想获得墨家的帮助,特别是墨家的机关术,简直是攻城拔寨的利器所在,若是能够得到墨家的承认,对于赵国的军事强盛,定然是有所帮助。然而,从心理来,赵雍又不愿意勉强腹朜,或许在他看来,一个心服和一个口服的人,还是前者往往更大发挥巨大的作用。

城主府内,赵袑读着最新的军情奏报,赵广则负责将代表不同势力的木头人偶,在沙盘上进行标识。由于赵雍的推广,沙盘成为了赵军的重要工具,尺寸之间就能获得双方态势,一目了然。

所有人都能够感觉到,石邑城被攻破的消息,已经成为搅动中山国国祚的重要一步。赵军攻破石邑城,在与中山的对抗中占据了上风,通过这个城池,赵国可以北渡滹沱河,逼近中山都城灵寿,向东支援赵军的两支攻城部队,从士气上瓦解对方;向西更是将井陉堵在了代郡和石邑之间,对方就是想出兵,都要时刻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有无回了;而往南,则是和房子城连在了一起,成为了赵国进抵中山的最北方。

也就是在进城当日,乐毅会同吴广,将攻破石邑的消息用快马传达到了其他军中,虽然刚刚下完雨,道路非常泥泞,但是第三日,很多军情就蜂拥而至了。

“庞葱将军已经发来消息,封龙城守军士气已经降至最低,庞将军准备于三日后进行最后的进攻,希望一战而下封龙城。”

“左路军在栾城附近遭遇到来自衡水方向的敌军袭扰,一度和中山联军在栾城东部地区进行对战。双方互有损伤,赵将军发来的最新战报显示,中山军最近已经有了退缩迹象。将军准备派出一部分骑兵进行追踪,主力移师栾城,攻克栾城守敌。”

“会不会是中山军的阴谋。”吴充听着战报,突然插了一句话。

众人听闻也不得不仔细琢磨一阵,但是很快,乐毅就肯定到道:“放心吧,这应该是对方的撤退之举,不像是什么阴谋诡计。某到觉得,赵将军这次是顾此失彼了。以某看来,赵将军与其围城,倒不如与中山军尽力周旋。能消灭一点是一点,能牵制敌军一段时间就牵制一段时间。然后,再回过头来攻打栾城,效果反而更好。”

“但是这样的话,会不会造成中部、攻打封龙城的庞葱将军的压力?何况,我军的目的是栾城,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在一旁听了一阵的赵广问道。

赵军北伐的三路大军中,指挥体系都各有不同。赵庄率领的右路军,无论是指挥作战,还是粮草后勤,全部都有赵庄了算,他就是整个部队的指挥中枢;中路庞葱部队,虽然也是以庞葱为中枢,但是庞葱本人倒也不是事无巨细,很多事情都交给了下边的人办理,只不过在临战指挥和部队调动方面,拥有足够的权利。

唯有赵雍这一路,别有不同。或许是因为赵雍喜欢带兵,但是军事素养几乎为零的原因,他喜欢和前世一样,让下属做好所有的事情,等自己来决断。所以无论是李拙、赵广,还是乐毅吴广,都敢于在讨论军情的时候的发表意见,完全不顾忌赵雍是否在场。这不得不是赵雍纵容的结果。其实,这大多是因为,赵雍看多了电视剧,完全就把自己的指挥中枢按照后世的参谋制度来打造的缘故。但实际上,这根本是不太可能的。参谋部的功能,是希望能够获得更多的指挥权,而通过发达的信息络第一时间对前线进行战术干预;而现在,孙武那一套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才是最好的指挥策略。

无论如何,赵雍的这一套畅所欲言的沟通方式,到让李拙等年轻军官有了展现自己才能机会,也更容易养成独立判断的能力。

“攻打栾城,顶多算是一个目标,而并非目的。”乐毅向众人解释道,“我军的目的,还是要将对中山的防线推进到滹沱河岸边,西部以石邑为重点,东部以栾城为中心,都是为了能够立足于此地,成为楔入中山腹地的重要基地。但是,栾城附近,多是平原,中山再次经营多年,也比我军熟悉地形。若是能够尽可能的对中山的军队进行削弱,那么我军在栾城的行动也就更加的顺利。否则,在攻打栾城时,谁都不敢保证,对方会不会出来骚扰。”

众人一听乐毅这样的分析,纷纷点头,心中对乐毅的评价不自觉高了一层。虽然乐毅个人比较寡淡,不喜欢和人交流。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的大局观和战略洞察力,还是要比众人高的。

这样的话题完,众人也开始提出自己的观点,有的是讨教,有的是建议,不一而足。城主府中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当然,很多人都知道,赵雍最好的特点就是用人不疑。只要对方能够完成任务,没有彻底失完成目标的希望,赵雍就不会下令指挥各路将领的工作。这样的君主,倒是很多将领梦寐以求的。

正当众人讨论的热火朝天时,房间的门被突然打开,一个身影步履坚定的走了进来,他也没有看众人的表情,只是盯着桌子上的沙盘,一边看,一边道:“抱犊山那边有没有消息?井陉关那边还没有动静吗?”

“还没有,某觉得,与其等下,倒不如主动出击。劝降为主,攻击为辅,最好能以较的代价,拿下这座关隘。”乐毅作为第一智囊,肯定是率先发言。

“军师所言,深的孤心。”赵雍想了想,转头对吴广道,“既然如此,此事就交给司马办吧,你在会同李拙之后,带兵出击井陉关!”

“是,君上。”石邑陷落,井陉关也是惊弓之鸟,想要劝降并非特别困难。吴广见赵雍将这个军功送给自己,竟然有些激动。

“番吾那边呢?孤不信,中山军在发现游走在番吾边缘的我军骑兵部队时,没有一丝丝的心动?”

“回禀君上,番吾那边,还没有重大的军情传来,想必”

正当乐毅话未完,就听得外面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脚步急促的赶到门外,然后大声喊道:“启禀君上,有紧急军情!”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圆桶状的东西,心翼翼的交道门外的士兵手中。士兵接过那人递上来的东西,仔细检查了一下物品上的火漆,然后也急匆匆的奔着屋内走来。

众人眼看着,士兵跪在赵雍身边,将东西双手举过头顶,郑重的道:“启禀君上,有重要军情!。”

赵雍看了看眼前之人,又看看门外的士兵,接过东西打开,看了一阵,他将桶中的竹简送到乐毅手中,让大家传递。他则悠悠的了句:“仇液打败了中山国的精锐骑兵,从此中山人将被彻底抛弃。”

第五十章 骑兵交锋

仇液没有想到,等待了多日的中山军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确实这样一幅场面。

虽然隔着很远的距离,但是阳光下反射的光点,即使远远看来也和往日多有不同,中山人的骑兵,就犹如天兵降临一般,闪耀着斑斑光点,却威严四溢,让人未曾交手,就先矮了三分。若是真的动起手来,恐怕连一丝反抗的勇气都没有了吧。

当然,这不代表仇液就害怕了。他是个胡人,但是对于中原人所说的忠义反而更加看重。他非常感激赵雍当年的不杀之恩,也同样感谢赵雍不但将他从代郡提拔到了百金营,成为了赵军骑兵精锐中的精锐,这次北伐更是多有提拔,成为了赵雍的心腹之臣,就这份赏识,也就足够仇液粉身碎骨而不能报答了。这次,赵雍又将精锐的百金营交给自己,不就是希望能够拖住从番吾南下的中山援军,保证赵国顺利拿下石邑吗?说的不夸张一点,石邑能否顺利攻下,全在自己这里。

想到这里,仇液也不再犹豫,拽了拽手中的缰绳,看着不断行来的中山国铁马骑兵,他吐掉口中的草茎说道:“上马,列阵。”

赵军的胡人和中原人,对于骑兵的思想有着很大的区别。比如说,中原人觉得,只有在马匹上保持阵型,才能保证在对敌中获得先机。然而,胡人们却说,和获得的先机相比,最大限度的保证马匹的耐力,才是最好的选择。

你总能发现,像仇液这样的胡人将领,在率领骑兵作战的时候,在敌人距离自己有二十多里的距离,他们就会牵马而行,等到距离对方两箭之地的时候,再上马迎敌。这倒不是过分的自信,而是为了保证马匹充足的体力。长期面对突发情况的胡人,早就养成了瞬间迎敌的习惯,第一时间将速度催生到了极致,完成对敌军的战术机动。而这种战术,则已经成为赵军骑兵的重要作战思想了。

不过这次,仇液明显不想这么干。虽然他不知道,自己面对的对方将领是谁,但是就冲着对方铁甲裹着的战马,就足以让他在作战细节方面考虑的更加细致。

面对着突然出现的赵军骑兵,马阵之中的司马赒,又何尝不是突然一愣呢?不过很快,他就镇定了下来。既然对方敢在这里设下埋伏,就说明已经意识到番吾的援军即将南下了。越是如此,越是说明对方正在对石邑城展开疯狂的进攻,毫不夸张的说,谁能在这地形平坦的平原上,完成对彼此的击杀,谁就将彻底改变这场北伐战役的走向。

或许都知道彼此的心思,两人都没有在阵前寒暄叫阵,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同时出击。两人或许不知道,这或许是中国历史上,非正规重骑兵与轻骑兵的第一次较量。

赵军的轻骑兵部队很快就结成了冲锋阵型,向中山军冲杀过去。这一支赵军骑兵和其他赵军多有不同,简单来说,这里面的胡人和赵人比例,在七比三左右,也就是说,这支部队主要是由胡人来组成的。这也是为什么指挥官会是仇液,而不是李拙的原因。

胡人在草原上搏杀了几辈人,对于弓马骑射的娴熟程度,远远不是中原人,甚至赵人能够比拟的。而且多年的游牧生活,让他们养成了自己独特的作战特点。比如说,整个部落的胡人出去游猎,不会过分的纠结于阵型是否严谨,因为在他们多年配合中,已经养成了虽然各自为战,但是互相默契的关系。无论两翼舒展的多么宽泛,也必定会有一部分人保持着和中军的联系,而不至于脱节。同样的道理,当部队需要扩大自己的战线,让两翼迂回包抄的时候,中军也会自己而然的作出相应的举动,这就是草原人的行动哲学。

仇液虽然没有下令让整支部队稍稍落后的两翼拉开阵型,以防备地方的正面冲击,但是两翼各自的校尉都自觉的向两翼拉开,和中军开始若即若离。但是手上的弓箭也没有闲着,已经开始朝对方射击。

百金营作为精锐中的精锐,很多先进的武器自然要优先配备。比如说他们现在使用的,就是赵国从韩国购买的强弓。赵雍之前听说韩国盛产武器,强攻劲弩皆为天下之冠。然而真正拿到手里才知道,这种所谓强弓劲弩的最远射程,也不过是一百三十米左右,而有效射程,其实在四十到五十米左右,这让对强弓的幻想彻底破灭了。不过这对赵国来说,也非常不错了。赵国自己生产的弓箭,是达不到这个距离的。

所以在达到一百米左右的时候,赵军的弓箭就纷纷开张,向中山军发动了骑射攻击。在这个距离上,中山军根本没有很好的应对方案,只能硬顶着箭雨向赵军继续前进。事实证明,中山人这支铁甲骑兵的防御的确很强悍。如果是同样的皮甲骑兵,在这样密集的箭雨覆盖中,即使不立刻被击毙,也会很容易被射伤,至少军马的进攻会受到阻滞。很显然,若是想要对中山军造成伤亡,这个距离还是太过远了。

赵军的第一波箭雨进攻没有达到预定的效果,司马赒显然是早有预料的,眼看骑兵部队进入到了对方的有效射程之内,再这样悠闲的跑下去,就完蛋了,他随即下令,全军发起冲锋。

铁马骑兵,准确来说并非标准的重骑兵,这是由于,虽然铁器在战国时期已经有了长足发展,但是实际上其质量和性能,远不如青铜技术成熟,所以更多的是在农具上使用。而正是由于农具广泛的使用了铁器,才让整个社会的生产力水平取得了发展。不过这个时候,铁器依然无法成为武器的主要材质,甚至到了三国后期,铁器才逐渐成为了武器的主要材质。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铁甲的防御性能,在远距离上是非常可观的,但是在弓箭的有效射程之内,其效果就不好说了。中山的铁马骑兵,也必须在这个射程之内和赵军交火,才能对赵军进行杀伤。不管怎么说,铁甲在阳光下反射出的光辉,其阵势也非常吓人。

赵军明显也知道自己的特点,胡人对于猎物从古至今的习性,让他们本能的作出反应。刚开始若即若离的两翼部队,终于在进入有效射程之后,脱离中军向中山军两翼进行迂回,宽阔的战线让整个阵型显得非常的稀疏,逐渐向两侧移动,在进入有效射程之后,第二波弓箭开始发射,对中山两翼的阵型进行了攻击。

同一时间,中军的部队也立刻勒住缰绳,将马头向回拨弄,准备向后撤退。但是,这并不带中赵军放弃了进攻,相反,中军的骑兵开始回头攻击中山军,对中山骑兵进行伤害。

不得不说,若不是仰赖于自己的铁质铠甲,恐怕中山军的这一波冲锋,就将损失七七八八。为了便于冲锋造成巨大的攻击力,中山军没有采用一般的冲锋阵型,而是从开始就保持方形阵进退,由于训练有素,即使这支骑兵奔跑起来,阵型都没有太过混乱,严谨整齐。以至于中山人整体的冲击都非常有气势。司马赒也是计算好赵军的回击距离,当看到赵军中军回撤的时候,依然势头不减,很快就奔着赵军的中军冲去。司马赒眼见赵军即在眼前,赶紧下令:投标枪!

标枪,应该是有中国历史可考,甚至是整个人类历史可考以来,最早的武器之一,它诞生于人类狩猎和耕作的开始,到了春秋战国时期,都还是作战工具。不过,随着弓箭和弩箭的发明,人类的对于武器的精度要求达到了新的高度,标枪也就逐渐退出了人类的武器行列。但是在草原上,这种武器依然非常盛行。特别是在靠近猎物的时候,标枪的准确性和便捷性,远远超过了弓箭和弩箭!

眼看赵军距离自己不算太远,中山军的标枪终于投出。标枪闪耀着寒芒,发着低沉的哨音,准确的投入了赵军的军阵之中。赵军的马匹由于缺少甲胄,纷纷中枪,有的受伤不重,但是突然的攻击让马匹吃痛,疯狂的嘶叫起来;有的马匹直接被刺中要害,倒毙在地,连带着马上的骑手都摔出了很远,而被后继的骑手踩踏而死;更多的则是标枪从背后刺穿赵军的要害,寒芒像死神一样,带走了赵军士兵的生命,一时间马匹的嘶鸣声,人的哀嚎声,还有马匹倒地的惨叫声,让整个战场陷入了混乱之中。

经过标枪的进攻之后,中山军终于追上了赵军,重骑兵强大的冲击力,瞬间将赵军淹没在了马蹄中。不仅如此,既然到了近战,中山军也就毫不留情的挥舞起手中的兵器,对赵军展开了无情的攻击。而他们手中的武器,也并非刀剑,而是胡人之中最常用的一种武器—铜头锤。

第五十一章 围猎困兽

重生而来的赵雍,一直都相信一句话,那就是“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这句话至理名言让他一直念念不忘,所以他没有亲政的时间里,一直当自己的好好学生,装作人畜无害的样子,但是实际上,一旦亲政,就用庞葱这个外来户,取代了赵氏宗族,暂时减少了赵氏宗亲和赵成对自己的威胁。说的直白一点,赵成不一定会谋反,但是枪握在自己手里才最安全。

紧接着,他吸收李拙、乐毅、楼缓、仇液等人进入自己的军队管理层,平衡赵氏宗亲对军队的影响力。而当他彻底掌握了军队的领导权力之后,又慢慢运作自己信得过的赵广等人参与军事决策,让赵氏和外来人在军队的之间,保持一个微妙的平衡。

正是通过这样一番费尽心机的布局和谋划,他才将军队抓的稳,也才敢在赵国兴起一系列的变革。这个时候,那些对于这个乖乖小子还保持轻蔑的大臣们,才发现自己悄无声息的就被赵雍的布局包围了,想翻身都困难。可以说,通过军事改革推动政治变革,才是赵雍成为赵国国君这几年来一直干的事情。

无巧不巧的是,赵雍的军事改革方向一直都比较明确:建立一支忠于他自己的职业化军队。这支军队无论是战斗力还是职业化程度,都必须是第一位的。也正是基于这样的目的,李拙、仇液等人,才能够出人头地,成为军中难得的少年将领。

反观中山,司马赒可以说是一个好的统帅,但是一个好的统帅,未必就是一个职业化军人。司马赒的战功也中山也是家喻户晓,甚至于赵国和燕国,都吃过他的亏。然而当他统领一种兵种的时候,他的短板就显现了出来,如果说元帅的特点在于协调多个兵种进行最大化资源利用的话,那么将军的特点就是让自己的士兵发挥最大的潜能。

很显然,在这一点上,仇液也比司马赒高明了许多。

作为一个胡人,他对马匹的熟悉程度要比司马赒敏感的多,虽然是第一次遇见这种覆盖铁甲的部队,但是两个回合的较量,他就已经发现了这支部队的优点和缺点。

铁甲骑兵最大的优点,就是防御高,冲击力也强,任何想和他正面较量的部队,都难堪一战;但是缺点也非常突出,就是马匹的耐力。在他看来,中山的骑兵的马匹和自己的马匹本质无二,都是那种擅于冲锋不善于长途奔袭的马匹,这也是整个草原马匹的特点,而这个时候的中山军,不但没有将这种缺点进行掩盖,反而披上了铁甲,放大了这种缺点,这不是舍本逐末吗?

仇液哪里知道,在东亚地区的马匹中,几乎没有一种是擅于长途奔袭的高耐力马匹,甚至于千年之后的蒙古大军,为了长途奔袭,都是一人双马,以此来弥补这种耐力缺陷。而这也是东方骑兵多是轻骑兵,而西方骑兵多以重骑兵出现的本质原因。

抛开这些题外话,仇液既然知道了问题所在,也就不再给司马赒机会。他这次没有使用传令兵,而是习惯性的啜起了嘴,发出一种胡人们围猎时用的声音。这种声音很快在赵军中传开,而这些赵军将士们也知道了仇液的意思,开始有意识的躲避着中山军的进攻,放弃与他们正面接战的机会,而是多采用迂回袭击两翼的战术。

若是从天上看去,就会发现整个赵军打的毫无章法,几乎没有了当初完整的整形,但是隐约之间,就像是一张网一样,从四面八方将中山军包裹其中,但是这张网明显没有要将中间的猎物捕捉的意思,始终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司马赒一马当先,紧紧尾随着刚才被自己一击即溃的赵军,他很清楚,只要自己追上了赵军,那么就轮到自己发挥了。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那就是赵军的部队,始终和自己保持在有效射程之内,以至于两翼的中山军不得不面对赵军的强弓袭击,而在这样近的范围内,赵军的弓箭准确的找到了中山骑兵的弱点,纷纷对中山马匹没有覆盖甲胄的地方攻击。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司马赒心里想到,随即令旗一挥,中山骑兵整体队伍向左倾斜,左翼部队率先靠向赵军接战,其余骑兵向左机动。而左翼的赵军,由于刚才攻击的要求,这个时候就是想跑,也没能迅速撤离,最接近中山军一侧的骑兵率先遭遇到了中山军的贴面进攻,沉重的铜头锤,带着呼啸的哨音,狠狠的砸在赵军的武器上,随即赵军的双手被强大的冲击力震的双手一麻,武器险些脱手,正欲再次迎敌,抬起头,却看见受到武器冲击较小的中山人,已经将死神的邀请函送达,只感觉到眼前一黑,整个人就摔倒在地,鲜血顺着被锤子在脑袋上敲出来的坑喷薄而出,很多赵军只在两个回合,就成为了尸首,永远的和这个残酷的世界说了再见。

见到变阵起了效果,司马赒果断催促士兵快马加鞭,完成对赵军左翼骑兵的包抄。部队也如白沙一般,席卷进赵军的阵容之中。

中山军的意图,赵军如何不知?仇液刚开始指挥的哨音,意思很明确:围猎!什么是围猎?就是利用机动优势,拉大自己的战线。当中山军和左翼骑兵接战的时候,远离中山军的左翼骑兵也立刻变阵,顺势朝着中山军机动的方向机动,就像是两个同心圆一样,想要脱离中山军的包围阵势,和中山军保持距离。同样的,右翼部队也开始向中山军机动,咬着中山军的尾巴不放。

与此同时,刚才还没中山军撵着跑的赵军中军部队,也开始调整部队,集体转向,向着中山军现在的左翼进发,代替了原来的左翼部队,开始对中山军进行还击。

当中山军变阵之后,司马赒发现,除了刚开始变阵获得了少许的战果之外,形势又回到了刚开始的时候的样子。赵军的阵势太过随意,就像是水一样,没有固定的形态,自己变阵,他也变阵,而且始终不离自己的有效射程,让自己的这次机动,显得毫无效果,自己还是在这草原上,追逐着赵军机动。只不过原来是中军,现在追的是原赵军的左翼骑兵。

慢慢的,司马赒也开始意识到了不妙,这种不妙的感觉,不是来自其他的东西,而是自己胯下的坐骑,开始发喘了。这是一个信号,这说明这匹马的体力正在急速流失,如果不能够得到休息的话,那么很快他的速度就会慢下来。

但是赵军却像是一个猎人一样,始终张着网,就是不和自己正面接触,自己也试着像刚才那样,攻击赵军的右翼骑兵,但是这次,赵军明显比刚才反应的快了许多,很快就采取了离开的机动,始终不让自己得逞。

无论如何,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必须赶快想办法,实在不行,只能分兵!

司马赒这个时候,作为将帅的果断发挥了作用,他传令部队分成三个部分,在赵军的空隙之间穿插,跳出赵军的包围。不得不说,这个命令下的非常的正确,虽然临战分兵,是兵家大忌,但是兵书一道,本就是学其意而非其形的一门学问,很多青史留名的著名将领,都并非照本宣科,而是审时度势安排行军对敌之策,就像是所谓背水一战,不就是违反了兵家大忌反而取得的大胜的例子吗?所以想成为著名的将帅,就要学会不迷信前人。

中山军的分兵之策也是非常合适的。在被敌人围困的时候,突围就成了最后的选择,但是敌人和你进行拉锯战,你就要找到对方软肋进行突围,四面出击是跳脱大网的最好战法。事实也是如此,当四面出击的中山军,遇上赵军的包围圈后,由于赵军不敢力敌,只能顺着中山军机动,否则就会承受来自中山碾压,所以赵军的围猎大网,很快就被中山军撕的四分五裂,让中山军突围了出来。

这个时候,如果再要进行攻击,明显得不偿失了。司马赒也知道这次的出击已然只能这样了,遂下令全军撤退,向番吾城机动,越快越好。

而赵军这边,仇液也看清了中山军的意图,这个时候若是放弃了,他都觉得对不起自己,遂下令全军出击,全速阻拦中山部队回城。这个时候,形势终于彻底倒向了赵军,因为两军都开始面临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体力!

中山的铁马骑兵从番吾城出来,背负甲胄,本身就挺消耗体力,在这里,又被以逸待劳的赵军好一阵戏弄,彻底没有脾气,体力流失非常快,所以即使是撤退,都显得没有力气;反观赵军,本来体力消耗也挺大,但是由于是轻装行进,体力反而流失的慢。

于是,全力奔袭的赵军,追赶着已经体力不支的中山军,接下来的结果,似乎老天已经注定了!

第五十二章 军事部署

月夜露中,说起来,秋日恍恍然就到了。

乐毅端坐在沙盘前,来来回回的走着,一会拨弄拨弄沙盘上的两军形势,一会又停下脚步驻足思考,通过这简单的尺寸之间,赵国与中山之间的战事,已经一览无余了。

先说北部。赵军的北部军队自开战以来,一直在赵国和中山国两国边境活动,频繁出没于两国的边境线,依靠强大的机动能力和中山北部平原丘陵地貌,和中山人玩起了捉迷藏。北部唐县、易县、鸿上塞多次出现烽烟,中山军队每每接到战报想要出击的时候,却又得到赵军挥师到其他地方的情报,不得不再次转移。如此再三,中山不得不发布命令,各个城邑各自为战,紧守城门,不得放一兵一卒出城。同时,从各地征调骑兵部队,来应对赵国的进攻。

于此开始,两国的骑兵在中山土地上你来我往,一个四处点火,一个四处救火。倒也不是中山人不想结束这种战况,而是从整个战场形势来看,北方多是骑兵,攻城能力不足,只要防守的当,赵国还是占不到什么便宜。相对而言,南方则是重兵压境,三路齐发,双方在滹沱河沿岸都是重兵聚集,大有一决死战之势。所以,南方比较重要一点,中山的整体作战策略应该是北守南攻。

不过可惜的是,赵国已经不是当初的赵国,经过赵雍和他的一干心腹的努力,赵**队的改革方向已经初现端倪,这一次恰恰是对这种改革方向的一种检验。所以这一次,北方军团的作战思路绝非是单单的骚扰,作为这场战争的副导演,乐毅也明白,赵雍非常希望北方军团能够有所突破,至少将中山国的北部天险鸿上塞一段,纳入赵国的势力范围之中,这样赵国无异于将一把刀架在了中山的脖子上,随时都能够拿下中山。

而新传来的军情显示,中山对于赵国的动向已经疲于奔命,赵希、牛翦和李拙等人,正谋划鸿上塞一役该如何去打,争取在中山援兵到达之前,夺取这个重要的军事据点。

北方打的风生水起,南方则是寸土必争。虽然赵国夺得了石邑,占据了先机,但是中山人并没有甘心,先不说番吾那边的最新奏报尚未传回,但就是中路军和右路军的战况也是喜忧参半,值得警惕。

作为南方军的实际军事主官,乐毅对于自己的每一次决策,都惴惴不安,倒不是对于自己的能力不信任,而是赵雍贸贸然将自己放在如此重要的位置上,并且信赖有加,已经让很多赵国本地人嫉妒了。如果自己的决策有一分一毫的失误,不但对于赵国造成巨大的损失,对于赵雍的政治威信来讲,也是莫大的打击,而赵雍的政治威信,恰恰是赵国能够继续改革下去的动力!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打乱了乐毅的思绪,他抬起头,看到走廊上人影幢幢,逐渐朝着自己的房子走来,他转过身,正好看见一个红翎信使进入房间,大声喊道:“禀报军师,紧急军情!”

乐毅现在最听不了的就是紧急军情,唯恐出了什么乱子,但是表面上还是气定神闲,淡淡说道:“呈来。”红翎信使不敢怠慢,从身后摸出一个包袱,打开之后,露出一个木匣子。信使将木匣子举过头顶。

乐毅接过木匣子,查看了火漆密封完好,没有疑问,遂打开木匣子,里面露出一块竹简。乐毅将木匣子放下,只看竹简,之间上面写着:“岂敢毁伤,得能莫忘”八个字,乐毅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红翎信使和普通信使不同,一是信件只限于几个人能够拆看,作为南方军队的负责人,乐毅自然是有这个权利的,第二,就是用密语作内容。密语的内容是赵雍指定的,取自《千字文》,这个东西,赵雍可不怕被人破解,毕竟除了赵国,恐怕没人知道这本读物。而且就算被人缴获,对方也未必知道,“云腾致雨”是准备进攻,“器欲难量”是准备围城相持,“率宾归王”是撤退等等。

而这八个字取得是“恭维鞠养,岂敢毁伤”和“知过必改,得能莫忘”两句。本意是说身体发肤,不敢轻易损坏;能做到的事情,就不要放弃。而这里的意思是“和中山军相遇互有损伤,但是敌军溃败,我军已经继续追击。”这枚竹简是仇液的第二份战报,说明司马赒已经躲入番吾城中,并且给了仇液一次阻击,但是总体已经溃败。

“还有没有什么口信?”乐毅想了想问道。

“校尉询问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乐毅思索一阵回道:“你且先下去休息一阵,两个时辰之后再来觐见君上。”两个时辰,赵雍就会醒来,下一步该如何去做,他要好好想想。

“是。”

乐毅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又回到了沙盘前,将代表着番吾部队的标志拿了起来,在手中把玩片刻,举到眼前,似是自言自语的说道:“此战可休矣。”

天刚蒙蒙亮,石邑城的城门悄然打开,飞驰的骏马载着红翎信使,很快就消失在了漫天的雾色中,稍后又悄然关闭,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第二天,赵军中路军的大营中,庞葱披着衣服,挑开了火漆,拿出了竹简,阅读之后,慢慢将竹简放入木匣之中,思索片刻,让副将擂鼓,准备升帐。

“今日一早,某已收到君上王令。”庞葱看着两旁还有些睡眼朦胧的将领,抑扬顿挫的说道。众人听到他要宣读赵雍的命令,赶紧行礼跪拜,等他宣布。

“君上有令,命我军务必加强围攻东垣的围攻,务必于三日之内攻下东垣。”他说的掷地有声,唯恐帐中诸人听不清楚。

然而众人听清之后,却一副惊讶的表情,心中无不想到:“君上一定是疯了。”

东垣处在栾城和石邑之间,如果将石邑和栾城看做一条扁担的话,那么东垣就是这根扁担的重心所在。石邑因为距离灵寿最近,像是灵寿的门牙一样,所以战略位置非常重要。

东垣,则是控制石邑的枢纽所在。石邑被围,封龙可以凭借地理位置因素对其进行支援,同时也能够控制滹沱河防务,作用同样不容小觑。

在连续两日的试探攻城中,赵军的进攻相当惨烈,东垣既然是作为枢纽存在,其防御工作也不比石邑小多少。守城的器械甚至比之石邑也有过之而不无及,至少城头的四部巨大的弩机,可不是开玩笑的。

“怎么了?”庞葱看着众人显然没有接令的意思,语气中带着冷笑说道:“都想不遵君上命令吗?”

众人互相看看对方,又看了看正襟危坐的庞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时间,整个大帐中气氛降到了冰点。

“某知道你们的心思。”庞葱冷笑一声,继续说道:“无非是觉得,君上命令过于托大。我军连续攻打几日,尚不能将这次城池攻打下来,更何况只给了三日的时间,想要攻下,谈何容易。是也不是?”

众将领匍匐在地,不敢抬头。开玩笑,大家又不是小孩子,谁人听不出来,这是庞葱在生气的边缘,随时准备爆发的样子。这个时候接茬,肯定没有好果子吃。干脆任何话都不说,沉默是金嘛!!

“其实你们根本不用担心。”庞葱若无其事的说道,“此命令虽然下达到了中路军,但是最终的责任人则是某家。某深知君上脾性。只要我军不是故意贻误战机,推搪责任,君上自然也就不会过于责罚我们。”

众人一听,庞葱愿意将所有的责任揽道自己身上,心情顿时放松了许多。“既然如此,将军何不回复君上命令,说明原委,想必君上定然会收回命令的。”

庞葱看到这些老油子的变脸,心中对于他们的厌恶简直不可言语,心中发誓,这次回去之后,要好好的翻捡一下花名册,给自己找几个踏实肯干的属下。

“不可能”,赵雍摇了摇头,“君上命令既然已经发出,断然是没有办法立刻收回,这样做,岂不是说君上昏聩,乱出主意吗?”

众人一听,倒也是这个道理,但是接了不做是死,做了做不好,也逃不掉,这还真是为难啊。

“所以嘛,我们先接了命令再说,若是三日之内攻打不下来,再禀明君上,让君上收回命令。这样既不伤了君上的英明,你我也不枉成为这赵国的功臣,如何?”他满脸“疑惑”的说道。

众人心里一合计,也就只能这么做了,遂站起身来,领了命令,然后分别站好两边。算是默认了这个约定。

庞葱一看众人终于又被哄住了,嘴角见不自觉的露出一丝苦笑。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来,看着众人,说道:“既然诸位都已经认可了君上的命令,那么接下来咱们谈谈该怎么应对东垣之事吧。”说完他一顿,继续说道:“某已经有了大致的想法了。”

第五十三章 东垣城下

考古历史证明,早期人类文明的起源,必然伴随着河流文化的发展,古今中外,概莫能外。所以古代文明发达的地方,必然有大河流过。以世界四大文明而言,这种论断更加具有说服力。而早期战争的产生,也多是伴随着对于古代流域文明的控制而言的。一个文明的消亡与崛起,往往是因为占据了巨大的流域优势,扩大自己的生存的空间。

东垣位于滹沱河南岸,太行山东部,东垣的东侧是沃野平原,西侧则是千峰竞秀的太行山,独特的地理位置决定了此地的战略重要性。一直以来,中山也凭借着石邑和东垣两座城邑组成防御阵线,抵挡来自赵国的攻伐。也正是因为这两座城池,赵国北进计划一直迟迟未曾展开。用中山人的话说,赵国即使能够推进到了滹沱河,能够拿下东垣城吗?

庞葱站在山丘上,此处位于东垣城的北部,从这里,还能够眺望到东垣城的城墙上,已经是戒备森严。烈烈展开的旗帜上,似乎燃烧着中山人的意志。然而在庞葱看来,人的意志力自然是战争胜负的关键,但是生理上的折磨,对于人的考验更加艰巨。

“回禀将军,所有部队都已准备完毕,听后差遣。”

今天的风有点大,传令兵的声音有点散,但是以庞葱耳力,听得还是非常清楚的。他抬头看了看天,黄昏的太阳也变得不再刺眼,“几时了?”

“申时三刻。”

庞葱算了算时辰,点点头道:“传令,攻城。”

“咚咚咚咚”,战鼓声像是平地上的惊雷,打破了沉闷的空气。无论是赵军,还是中山军,似乎已经对此习以为常了。双方的攻击套路和防守手段,也已经司空见惯。这也是古代战场没有什么可观赏性的原因,无非就是城防战,消耗战。在高大的城墙上,堆积着白骨,无论是赵国士卒的豪迈,还是中山士兵的勇武,都是各有千秋,不遑多让,谁先妥协,谁就成为阶下囚。

然而现在,庞葱的目的显然不在不远处的城墙上,那里,只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杀招,是在自己的身后。

从庞葱这个地方往北望去,分明可以看到远处的河流旁烟尘漫天,而由于自己脚下山丘的阻隔,在城里是注意不到那里热火朝天的场面的。那里滹沱河的一条支流,从滹沱河伸展而处,绕过自己脚下的山丘,流入不远处的东垣城。正是由于这条河的灌溉,东垣城居民饮水才得以保证。这条河流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庞葱多次深入东垣城附近勘探地形,对于这座山丘,以及这条城中最重要的水源,也非常上心,这才让他决定实施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将军,所有的人马都准备好了。”

“嗯。”庞葱点点头,回头望去,那是滹沱河支流的一段,河岸已经聚集了众多的赵国士兵。只不过这些士兵没有任何武器和盔甲,而是穿着小衣,有的打着赤膊,看着匆匆流过的河水,随时准备下水。他们的身后,马匹后面都装着滚木,正严阵以待。为了不至于让河流改道,两岸都修筑起了高高的堤坝,而两岸的庄稼,眼看就要遭受到覆顶之灾。

“开始。”

随着庞葱一声令下,传令的小校噔噔噔跑下山去,不久之后,就见一匹快马朝着岸边的赵军奔袭而去,不一会,不知谁喊了一句,两岸的士兵终于动了起来。打着赤膊的赵军士兵纷纷脱下小衣,露出黝黑的肌肉,迎着秋日的寒风,跳入水中。秋日的河水已经略显刺骨,但是赵军士卒还是咬着牙向河水的中央划去。

与此同时,两岸的马匹开始向河水里倾倒着滚木。滚木落入水中之后,被赵军士兵拖住,很快两三个人一起,将滚木竖直插入水中,猛地向水里扎去。旁边的士兵抡起木槌,敲击着滚木,让他们固定的更加牢固一些。即便如此,由于水的浮力较大,敲打木桩也显得非常吃力。看着一个个的滚木逐渐有了规模,两岸的士卒赶紧用粗大的麻绳将木桩一个个穿了起来,防止湍急的水流将尚未固定好的木桩冲走。

就在赵军这边热火朝天的准备拦腰截断河水的时候,赵军的前沿攻击部队也没有闲着。

差看着自己身后一个个的同僚相继倒下,也顾不得大腿上汩汩流出的鲜血,慢慢向着赵军的军阵爬去。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多少次从死亡的瞬间清醒过来,然后奔向自己的阵地了。后背上的箭支被盔甲卡住,没有太多的刺入脊背,但是传来的阵痛,还是足够他受的。不过相较于全身都是伤痕的他来说,也算是小菜一碟了。

“这次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去。”差抬头看了一眼军阵,用一种自嘲的口吻说道。他本是燕国人,上次燕赵大战,他被俘虏到了赵国。他本以为赵王会杀了燕国降兵祭天,没想到却当了奴隶。最让他意外的就是,虽然是奴隶,还是分了一部分田地,而且所的粮食自己还是有份的。这让他对于赵国的多了不小的好感,也断了他回燕国的想法。

不过,按照赵国新的法令,像自己这样的奴隶,除非立功,否则必须接受征召,所有的田产也会没收。如果接受征召的话,田产将由国家出面接手,安排人打理,不用担心歉收的问题,还会免除一部分征收数量。一旦到了灾年,国家还会补充一部分粮食给你。

相比较起来,一旦回到了燕国,搞不好还会株连家里人,孰优孰劣,一目了然。就因为没有了这样的后顾之忧,差和其他被俘虏的士兵,才心甘情愿的待在赵国。至于阵前倒戈,说实话,这些人都是被打散了编制到赵军之中,根本成不了气候。

他抬头看了看赵军,似乎准备发起冲锋了。经过刚才那一轮攻击,守城的中山士兵似乎萎靡了下去,偃旗息鼓了。这个时候攻击显然非常合适。但是对于他来说,就必须加快速度了,否则一会冲击起来,他现在的情况可是容不得他躲闪的。

他慢慢的匍匐向赵军的阵地爬去,一边爬,一边回头看看自己大腿的伤口,是不是在快速流血,至少现在的疼痛,已经让他有些神志不清了。正当他迷迷糊糊的时候,眼角的一簇余光让他突然一怔。然后拼命的开始往前爬去,一边爬,一边大声喊道:“不要冲锋!不要冲锋!”但是很明显,大腿上的伤口已经无法大大减少了他的行动能力,过多的流血也让他没有了多少的力气,他的喊叫似乎并没有起到太多的作用。赵军还是义无反顾的发动了对城墙的冲锋。

中山军似乎也放弃了抵抗,有一搭没一塔的应付着赵军的进攻,似乎比赵军自己都希望城墙被攻破一样。于是乎,赵军顺顺利利的开始跨过护城河,架着云梯就要冲上城墙,和中山人进行最后的决战了。

差看着赵军一个个从自己的身旁穿过,极力的想要拦住一两个士兵,告诉他们自己的发现。但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告诉移动中的军阵,谁都不敢耽搁下来听他絮叨。与此同时,差也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他似乎已经看了黑白无常,就在不远处朝自己招手。

就在此时,一双宽厚的手拉起他的胳膊,将他的头抱了起来,翻动着他的眼睛,一边翻一边大声吼道:“醒醒,醒醒!”

差终于回了一口气,他勉强睁开自己的眼睛,看到了一个和自己穿着同样军袍的人,正试图救回自己,他恍恍惚惚的看着他,用极细微的声音说了几句话。

然而,大军正是冲锋的时候,周围全是喊杀声,差用尽力气说的话,全然听不见,只看到他嘴唇动了几下。那人不得不靠近差的耳边,让他说了一遍,又再说一遍,终于,他听到差,用尽所有的力气之后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有烟筒”说完,整个人又昏了过去。

那人听完差的话,整个人都下的半死,赶紧放下差,一边往回跑一边大喊:“快停下!快停下!”很多士兵闻言,进攻的脚步慢了下来,不知道到底发生了,面面相觑。而当他气喘吁吁的被其他士兵带到主帅面前,准备兴师问罪的时候,中山军的城楼上已经架好了机械,随着一声断喝响起,数个火球纷纷从城墙上抛了下来,目标确实赵军加好的桥板。

中山军的火球雨砸了下来,很快就引燃了赵军搭建的过护城河的桥板,掉落在水中的火球,也因为浸泡了火油,让护城河的河水几乎要烧开了一样。以至于桥板一断,赵军连靠近河边都要冒着被灼烧的危险。

就在众人愣神的瞬间,一段段黑色的物事从天而降,像是一波大雨一样,散落在被护城河包围的赵军之中。然而最让人惶恐的是,这黑色的物事竟然散发其浓烟,很快就弥漫了开来。闻到浓烟的士兵不停的咳嗽,挣扎,浓烟却带着刺鼻的味道钻入他们的鼻孔之中。

赵军的攻击部队,陷入了浓重的烟雾里!

第五十四章 帐前点将

作为中山国的战略要地,东垣城的建设施工所耗费的钱财,一点不比石邑要少。石邑还有一个井陉关互为帮衬,东垣却是一马平川,没有什么天险可以凭借,所以中山人在修筑东垣城的时候,不但使用了大量的夯土加固,还建设了马墙等防御设施,着实费了一些心思。

《管子》中曾言:凡立国都,非于大川之下,必于广川之上,高勿近阜而水用足,低勿近水而沟防省。而东垣城的建设,却恰恰在低勿近水上吃了亏。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以东垣城现在的人口情况来说,地下水源往往无法满足人均所需,更何况这里是军事重镇,平日驻扎的士兵也是数以万计,水源的消耗量可想而知。若是想要将其打造成一座坚固的堡垒,必然要采取地上水源穿城而过的方案。这也是大部分城市规划者,都将河流从自己城中穿过的原因之一。

不过,在庞葱看来,东垣城最大的问题,远远不止穿城而过的水源那么简单。

“将军,闸门已经修建完毕,东垣河堤坝两岸都已经加固,随时可以放闸蓄水。”

庞葱看了看天色,又转头看了看东垣城下,正在逐渐退却的赵军,眯上眼盘算一阵,下令道:“蓄水!”

随着他的命令渐次传达下去,已经忙活了一天一夜的赵军,缓缓的放下了那道刚刚打造好的木闸门。一天一夜的时间,的确难以打造一个完美的拦水工程,但是其简陋的设施,足以应付庞葱的需要了。两岸的赵军通过绞盘,慢慢的将木闸门放入奔流的河水之中,将河水拦腰截住,河水瞬间上涨,有的甚至漫过了堤岸。不过,这个闸门做的非常简陋,倒也不至于让河水断流。

庞葱看着河水已经被截断,他相信很快,中山人也会意识到,是赵军动了手脚。到那个时候,是不是鱼死网破,还不好说,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上天给他调整的时间不多,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给东垣城致命的一击。

渐渐地,月亮爬上了中天。庞葱躺在地毯之上,正在养精蓄锐,因为晚上,才是决定这场战争的胜负关键,不容有失。所以他安排好了兵马巡逻之后,就去休息一阵了。当他睡意正浓的时候,只听得有人在他耳边一声一声唤道:“将军,将军,有紧急军情!”

庞葱听言立刻睁开双眼,由于他们是埋伏,自然也就不敢点燃火把蜡烛等照明之物,他只能借着穿过帐篷的月光,看得清是他的副将在唤醒他。

“如何了?”他定了定神,这也是大将的一种风度,无论多么危险的状况,都要保持冷静。

“回禀将军,半个时辰之前,曾有中山士兵一队潜行到了我部队前面,不过很快就被巡逻士兵发现,双方也只不过互相试探了一下,中山人就又跑回去了。”副将得意地说。

庞葱二话没说,站起身将自己的披风披好,丝毫没有因为副将的好消息显得多么兴奋,似乎他早就意料到了一样。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快到亥时了。”副将说道。

庞葱系好最后一个绊扣,洗了一把冷水脸,然后对副将说:击鼓胜仗。

“各位,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庞葱神情严肃的看着台下的诸位将领,一个个都显得非常激动。自从知道了庞葱的计划之后,众人心底都大抵意识到,如不出意外,东垣城破只在旦夕之间。倒不是说这个计划多么的天衣无缝,而是这种极具想象力的破城方式,到是让众人耳目一新。看来名将之后,自有机杼。

“将军,末将愿带领本部兵马,充当先锋。”庞葱语音稍落,就有人跳了出来。现在是个赵国人都知道,君上好武,意图复兴赵国,这中山就是第一场硬仗,表现得好,肯定会受到君上的垂青。何况现在,整个赵国的将领都在进行年轻化的更新换代,如果这个时候不把握时机,以后更没机会了。

其他将领想通此节,也跃跃欲试,本来就是十拿九稳的胜利,断没有轻易送人的道理。庞葱见到军心可用,自然是十分高兴。

“赵英何在?”

“末将在。”

“听我号令,半个时辰之后,开闸放水。”

“是。”名叫赵英的将领心中一喜,这一战不用上阵,光放放水,这功劳就是自己的,没有比这再好的差事了。

“庞句何在?”

“末将在。”言毕,一个将领出列行礼。这是庞葱家族之人,用起来非常顺手。这次名义上是将军,但实际上作为庞葱家人出征,不在军队编制之中,顶多算是庞葱的代表。

“令你带所有抛石机,在东垣城北部五里处集结待命,待大水过后,第一时间加入战场,给我照着被大水冲击的城墙,狠狠的打!”

“末将遵命。”

“记住,多带些木板,否则过水淹区时,恐怕不易通行。但是若因你耽误了军情,定斩不饶!”

“是!”

两个辅助军队说完了,该到了第一正印先锋了。不过这第一先锋的位置,必定要选一个合适的人选,否则,这仗打起来就困难了。

他环视帐内,不一会就注意到了一个年轻人,站在所有人的最后面,低着头。他盘算一阵,喝到:“赵奢何在?”

年轻人一听庞葱喊道自己的名字,明显一愣,错愕般的后退一步,旁人看来,似乎是身板太稚嫩,连盔甲都承受不起。以至于众位将领窃笑不已,也为庞葱选择他感觉到不忿。

“末将在。”

庞葱看着刚才的一幕,心中的想法开始有点动摇了。这个小家伙年龄和自己的儿子庞暖,以及廉武的儿子廉颇差不多,但是或许是出身不同,有着来自平民百姓的那股倔强。当时自己在插箭岭大营时就开始注意到了他,时时督促,时时提拔。发现此子不但在韬略兵法上有些天赋,更重要的是那股军人的韧性,着实让庞葱欣赏。相比较起来,庞暖有些书生气,廉颇又多了些勇武,这个赵奢却似乎兼而有之,又颇不出众。但是,值得培养。

“某命令,半个时辰之后,你率三营兵马在东垣城北部集结待命。待抛石机攻破城池之时,你要第一时间冲入城中,夺取城池。”说完他看着这个还显得稚嫩的年轻人,语气严肃的说道。“做得到吗”

赵奢显然没想到,这么艰巨的任务,庞葱竟然交给了自己,说实话,他并非有绝对的信心。要知道,在攻破城池的第一瞬间进入战场,是要冒着被友军的抛石机误伤,还有敌军强大的狙击危险的。说白了,这第一正印前锋的位置,虽然功劳极大,但是危险也是最高的。他本能的想要拒绝。

但是,当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四周同僚略带嘲讽的眼神,心中那股倔强的精神又迸发了出来。自己其实是赵国王族的远亲,几乎和当今赵王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了,属于旁支中的旁支。是以他才年纪轻轻就参军作战。也正是因为此,他才有着平民子弟少有的韧性。其实赵**中有很多像他这样的赵氏旁支,但是像他这样倔强有韧性的,却不多得。

“末将遵命。”赵奢领命说道,不过过于年轻的他,连说出去的话,都显得奶声奶气,让人颇不放心。这又引得众人一阵嬉笑。

庞葱倒不以为意,安排好其他将领的事宜,命他们各自准备,单独留下了赵奢。

看着这个和自己儿子年龄差相仿佛的少年,虽然剑眉入鬓,神情倔强,却依然掩饰不了眉间的一缕稚气。“有把握吗?”

赵奢知道庞葱将自己留下来,自然是有些计较的。只不过似乎连庞葱,都不信任自己。那股倔强的心气一上来,抱拳应道:“不能破城,提头来见!”

庞葱就喜欢他这种勇武的气势,说白了,一个将军不但应该谋略出众,更应该是军队的胆魄,若是尚未接战就先行退步,这仗即使能打赢,也是惨胜。

“困难不小啊,你要三思。”

“末将愿立下军令状。”二话不说,咬破自己的手指,走到庞葱面前,扯过一片帛书,刷刷写将起来,递给庞葱,一脸坚毅。庞葱接过军令状,最后八个字“若不破城,提头来见”写的气势非凡,就像是他心中的愤懑一样。

“既然如此,某在这里祝你旗开得胜。”庞葱说着,拍了拍赵奢稚嫩的肩膀,还好,或许能够承担得起这份重任。

“定不辱命。”赵奢说着,向庞葱行了一礼,转身就离开了大帐。

看着赵奢离开的背影,庞葱微微一笑,不住感叹:“年轻真好。”随后又想到,或许自己应该放开庞暖,让他自己出来历练历练了。还有那个小廉颇,说到底,能够代表赵国未来的,还是这些年轻人啊。他摇摇头,算了,还是先打下东垣城再说吧。

不过,打下东垣城,接下来这一步该怎么走,不知道君上和上卿是如何盘算的。他走到沙盘前,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五十五章 意料之外

赵奢登场

赵奢骑在马上,看着头上的月亮,心中默默盘算着时辰。后面的士卒按照他的要求,都在休息,迎接即将到来的恶战。

这是东垣城不远处的一片小丘,前面不远处,就是庞句负责的抛石机部队,等大水冲过的时候,他们将第一时间出现在东垣城下,向被大水冲击过的城墙进行覆盖性攻击。待城墙被攻破一角的时候,就是赵奢出击的绝佳时刻。

说的非常容易,但是做起来却相当困难。首先,赵奢要保证庞句部队的安全,让他能够从容的进行弹雨攻击,与此同时,他还要冒着被自己人误伤的危险,率先冲入城中,拿下城主府、粮仓和武器库。这就相当于让自己去堵窟窿,骑兵在巷战中的优势并不明显,甚至有可能被全歼。这样的任务自己接过来,连他都佩服自己当时的勇气。

“不破此城,提头来见。”赵奢想了想自己立下的军令状,那根写血书的手指还隐隐作痛。不过到了他这一步,也就没有什么好畏惧的了。自己虽然是赵氏公族子弟,但是已经是旁支中的旁支,本身就没有什么地位,父亲又过早离世,只有母亲将自己一手带大,两人相依为命,仅靠着几亩薄田续命。但是日子也是过得甚是艰难。于是筹了些资财,找了几个叔伯兄弟,才打通关系,让自己入伍为兵。母亲尚可以操持田亩,自己在军中不但没有什么花费,还攒了些钱财。准备秋上再找个媒人说门亲事照顾母亲,自己也就可以安心投身军伍了。

结果没想到,还没到了秋上,自己就出门在外了。而且到现在,还不知道战争什么时候结束。“或许打到了灵寿城,战争就结束了吧。”他闷闷的想到。

“校尉,时辰差不多了。”正当赵奢闷闷出神的时候,他的副将走过来提醒他到。

“恩。”赵奢看看天,时辰差不多了,不过显然,庞葱那边主导的放水工程还没开始。

“再等等,时辰上有些差池也是再说难免的。”赵奢吩咐到。

“是。只不过属下不明白,大将军为什么要用水攻。说实话,属下觉得,这一办法并非是好主意。干脆直接上抛石机进攻多好。”

“将军的心思,恐怕不是你能猜想到的。”赵奢说道。

“校尉的意思是?”

赵奢看左右还没开始进攻,为了能够让属下安心进攻,倒也不怕说些庞葱的心思。“打仗不能只看一面,要看全局。我军围困东垣城多日,两国士气各有低落,这个时候传来了石邑告破的消息,而中山国的援兵迟迟没有到来,这就让东垣城的守军愈加感到绝望,这也是大将军期待已久的攻城良机。”

“蓄水攻城,并非是为了切断东垣城的水源,说的难听点,即使真正断了东垣城的水源,其地下河也足够全城困守一段时间的了。但是对于我军来说,则是大大的等待不起,必须尽快解决战事。”

“呃,”副将稍一迟疑,“蓄水不是为了切断东垣城的水源?那是为了什么?”

“应该是通过巨大的蓄水量,冲击东垣城的城墙,增强对城墙的破坏力。然后再用抛石机加强攻击效果。”说着,他指着从旁边穿流而过的河水说道,“你看,河水从山丘绕过,进入东垣城中,如果水量突然猛增,以东垣城现有的排水渠道,估计很难有效及时的排解水患。更重要的是,东垣城虽然号称坚城,但是也是以夯土早就,我军围困多日之后,城墙已经遭到了损伤,且没有较大的修复。今日下午,大军又对该城进行攻打,主要就是通过抛石机进行城墙轰击。从而借助大水的力量,冲开东垣城的城墙。”

“原来如此。”

实事求是的讲,同样是领兵作战,左中右三路军中,除了右路军没有明确的攻击目标之外,左路军和中路军的伤亡相比,中路军伤亡远远小于左路军。这固然是因为左路军受到的攻击最多,但是却也和将领带兵的思路有着莫大的关系。

还有一点,赵奢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之所以选择夜晚进攻,也是因为早上经过了战斗之后,中山守军已经疲于应付,但是赵军却是轮番上阵。从这个角度来说,赵军的胜算要大的许多。

正当赵奢还在沉思之中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阵轰隆隆的声音。赵奢和副将对视一眼,心知终于该来的终于来了。

似乎是从天上倾泻而下一样,奔涌的河水咆哮着从山丘间奔腾而来,气势非凡。庞葱站在山丘之上,看着洪流冲击着堤坝,一往无前的冲向东垣城,心中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计划的第一步算是成功了,接下来,无论效果如何,今夜都必将无眠。

“走吧。”他对身后的诸位将领说道,这里已经没有什么用了,他们要绕过水泛区,去另外一个地方,等待最后的结果。

“辎重兵已经到达位置了吗?”庞葱想了想说道。

“已经达到了位置,大水一过,他们就开始铺设桥板,为大军铺路。”

走到一半,庞葱突然回过头,对身后的众人说道:“某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大水过于泛滥,道路泥泞,赵奢应该是从泥泞的地方前进呢,还是选择另外的地点进攻呢?”

“到底该如何进攻呢?”看到声势浩大的洪水从自己身边穿过,赵奢也意识到了这样一个问题。

由于水量的巨大,对于两岸的堤坝造成了巨大的冲击,特别是在某些撞角的地方,造成的毁坏几乎是覆灭性的。而河水到了东垣城,很显然已经难以控制,不但对于城池造成了巨大的损害,甚至直接坍塌了一段城墙,同样对于城外的土地,也进行了覆盖,道路的泥泞程度出乎意料之外。他毫不怀疑,自己这些人马只要一踏上道路,就会陷入淤泥之中。

“不好。”赵奢轻声喊了出来。

“怎么了?”副将不明所以。当他看到东垣城的城墙倒塌的那瞬间,他已经忍不住高呼“天助我也”,然后骑着马绝尘而去,争夺战功去了,只不过赵奢却一直按兵不动。

“你看,这洪水虽然冲溃了堤坝,但是同样也让我们前进的道路变得泥沼不堪,如果我们真的陷入了这泥沼之中,恐怕到时候我们还没有靠近东垣城,就被对方杀一个反攻了。”

副将俯身看去,果真如赵奢所言,道路变得泥泞起来。如今天色大暗,情势不明,这样贸贸然的进攻,鬼知道会发什么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然而,赵奢已经能够听到,东垣城的城墙处已经隐隐约约有火把出现,看来东垣城的守军已经开始出动,准备修补城墙了。可以想象,同样在那个地方,中山人也不会束手待毙,定然是做好了防守的准备。该何去何从,赵奢一时犹豫了起来。

然而赵奢犹豫,庞句却丝毫没有懈怠。看着洪水已经冲溃了东垣城的城墙,他依然按照之前的部署,向城墙垮塌的地方进行攻击。只见他猛一挥手,七八个熊熊燃烧的火球通过抛石机,朝着东垣城抛去。这是既定的战略,因为你要想打东垣城,也要先知道东垣城在哪里吧。

很快,第一轮攻击的效果得到了反馈,虽然有一两个火球没有打到东垣城中,但是依然有其他的火球顺利的降落在城墙附近,给赵军的进攻指明了方向。庞句看第一轮进攻奏效,再也不犹豫,朝着垮塌的城墙继续进攻,两轮火球进攻之后,东垣城的城头已经火海一片。

这个时候,庞句果断下令换礌石,继续冲击东垣城墙。城墙刚刚被水冲击过,现在又浸在水中,一定非常松软,不趁机进攻,简直浪费了这样一个好机会。不过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后面,心想为何,还不见赵奢的部队出现呢?

正在他疑惑的时候,一队队马匹出现在赵军的身后,赵奢穿着铠甲,驾着黑马当头出现在庞句身旁,在马上对庞句说道:“将军,某有一事相求,还望将军配合。”

“暂且言之。”

“请将军全部使用火球进攻城墙其他部分,最好能够远离垮塌的部分。”

“这是为何?”庞句疑惑的问道。

赵奢真的想和他好好解释解释,但是时间不等人,他已经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只能赌这一次。只能说道:“将军暂且听我一言,若是攻城不利,赵奢愿意承担所有罪责。”说着率先打马而去。

庞句看着他远去的身影,竟然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万望将军定要配合我家校尉。”赵奢的副将出现在庞句的身后,向庞句请求到。

“你为何还在这里。”他看了一眼副将,又惊讶的说道,“你的马匹呢?”

“将军,请先配合我家校尉行动吧,稍后属下定向您一一解释清楚。”副将激动的说道,或许只有他知道,赵奢这一次是赌上身家性命的冒险。

第五十六章 马踏东垣

从河水流量减少的那一刻起,中山军也已经意识到,赵军应该是在上游拦坝蓄水,准备水淹东垣城了。但是赵军的狡猾之处就在于,他们的轮番进攻,实在是不给中山军任何准备的时间,下午战斗刚刚结束,本来士气就比较低落的中山人还要勉强打起精神,做好被水淹没的准备。特别是在城墙之上做好防洪堤,修复破损的城墙。连续多日的守城作战,对于人的耐力是一种极大的考验,在这生死存亡的一刻,所有人似乎都成为机器,麻木而坚持。

因为他们也清楚,自己疲惫,赵军就不疲惫吗?

赵军当然也不是铁打的。虽然庞葱通过多方调度,已然最大限度的保存了体力,但是依然无法阻挡人类的自然规律。最近两年专职练兵的他,非常注重对于士兵韧性的考验,他相信这种韧性,会成为克敌制胜的法宝。而他的训练成果,在这一场战斗中显露无疑。

庞葱虽然将行营设置在了大坝附近,但是对于整个战场也是了如指掌。早在行动之初,就制定了奇兵袭城,主力佯攻的策略。所以庞句这边刚刚打响了攻下东垣城的第一枪,其他佯攻的部队就开始针对东垣城发动最猛烈的攻势。

从远处看去,赵军主要以远程打击为主,利用抛石机针对东垣城进行攻击,其他部队则是原地待命,随时准备接入战场。这种打法让中山人恨得咬牙切齿。你说你要么堂堂正正的攻打过来,你我拼个死活,也算是男人的战争。结果你猥琐发育,就是利用自己的远程优势攻打我的城墙,让我打不到你,这不是赖皮是什么?

中山军现在的难题是,如果出击,则赵军定然坚守阵地,不轻易攻城。如果不出击,长期对于城墙的攻击,既影响军心,又降低城墙的坚固度,其结果和等死没有任何区别。

终于,在权衡利弊之后,东垣城的城门缓缓打开,中山国的旗帜高高竖起,带着桀骜和不驯,浩浩荡荡的打了出来。

看到对方依然全体出动,自己这边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了,憋屈了近两个多月的时间,双方仇敌终于有了战场上见真章的机会。都憋着一肚子火,希望让对方知道,自己也不是吃素的。

一时间,喊杀声,惨叫声,马蹄的呜咽声,铺天盖地的响彻起来,让本来喧嚣的夜晚,变得更加恐怖。

然而这一切,都不在赵奢的考虑范围之内。

赵奢一人双马,带领着自己的一千五百骑兵,飞奔向已经坍塌的东垣城墙。不出他所料,脚下的土地因为洪水的冲击非常的泥泞,有的地方甚至能过没过马蹄太多。连马匹跑着跑着也变的非常疲惫。

每到这个时候,他都撑住马背,小心翼翼的闪转腾挪,跳到了另外一匹马上。马蹄已经裹上了烂泥,对于马匹的机动性造成了巨大的影响,但是对于赵奢来说,这些问题都不是他应该考虑的,他最应该担心的,就是怎么攻城。

毫无疑问,庞句的攻击已经吹响了赵军进攻的号角,当火光照亮东垣城墙的时候,其他方向的赵军也会发动攻击,以掩护赵奢的冲锋。所以虽然吹拉弹唱,各有本领,但是最后决定战争胜负的还是自己这支奇兵,压力有多大,可想而知。

当看到泥泞的道路会导致自己进攻不力的时候,犹豫再三的赵奢决定三千人分成两队,一队负责保卫庞句的抛石机部队,防止有漏网的中山部队进行偷袭,或者在攻城不利的情况下,掩护庞句等人撤退。由于是保卫任务,并且是在山丘之上,那么骑兵的优势就显得并不是特别突出。于是,赵奢就安排剩余的一千五百人一人双骑,突破洪泛区。

一人双骑的好处,就是能够让赵军尽量摆脱骑兵受泥泞影响带来的速度降低问题,尽量保持自己的速度优势,最快的通过洪泛区。与此同时,由于突袭人数减少,正面对敌的压力加大,赵奢只能请求庞句将攻击的方向调整到其他方向城墙上,希望受到洪水浸漫其他城墙,在石头雨的攻击下,也能轰然倒塌,或者帮助自己分担正面进攻的压力,都是非常不错的选择。

赵奢已经感受到,庞句还是听从了自己的建议,将主攻方向放在了其他被洪水浸泡过的城墙。他相信这样的变化,定然能够让中山人牺牲一部分兵力,去保护那段城墙不再被赵军的抛石机攻破。

东垣城的城墙就在眼前了,好在庞句刚开始的进攻很短,没有在城墙坍塌的地方造成礌石的堆积,让赵奢勉强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刚刚想要一鼓作气冲进城中,却见只剩下半截的城墙处,突然窜出了一队士兵,穿着中山军的服饰,平举着弩箭,看见奔袭而来的赵国骑兵,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听弓弦声渐次响起,一支支弩箭朝着赵军这边飞了过来。在这个近距离的范围内,密集的弩箭射击,对于骑兵来说几乎是必杀之局。

看到突然出现的弩兵,赵奢暗叫不好,但是想要转身,几无可能。没有办法,只能轻啸一声,示意后面的袍泽注意,自己也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次次惊险的闪过飘忽而过的弩箭。

但是对方既然有安排,定然是不会轻易放过的,只见箭雨飞过,将近五分之一的士兵都应声倒地,而战马受伤的更是多的不知凡几。而且,由于赵军是双马并行,导致他们的灵活性大大降低,想要在尺寸的空间里完成腾挪转换,对于骑手的技巧要求非常的高。

赵奢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伤亡,有看了看前方不远处的弩兵阵地,心知如果再让中山军这么舒服的防守,自己这些人就算攻打到了城下,也必死无疑。

怎么办?

就在这一愣神的瞬间,一直弩箭带着呼啸的杀气,朝他飞来。等赵奢发现的时候,已然是来不及躲避了,只得微侧半个身子,却也让弩箭划破了盔甲,带起一溜血花。

“该死。”他忍不住骂道,马鞭又急急的催促着马匹前行。

突然,他的脑中灵光一现,兴奋的对身后众人喊道:“解开缰绳,让马匹先冲过去!”

身后的骑兵都在全力应对中山人的弩箭,突然听见赵奢的命令,都愣了一下,心想难道让我们把马匹扔下,改步兵冲击吗?

再看看赵奢,原来赵奢并没有解开自己马匹的缰绳,而是将另外一匹马的缰绳解开。放开缰绳的马儿面对着中山军的弩箭,也是非常的畏惧,却不及屁股吃痛,被赵奢狠狠的抽了一下,这下子再也顾不得是不是前面就是死神的坟墓了,急吼吼的朝着中山军阵地冲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赵军都明白了赵奢的意思,纷纷解开备用马匹的缰绳,然后狠狠的给他一下子。

于是,整个场面出现了极度的混乱,解开缰绳的马儿吃痛,四散逃离,让中山军的弩箭很难找到准确的目标,而且很大一部分马匹,都冲着中山军的阵地狂奔而去。等中山人发现这种情况之后,已经来不及逃跑,愤怒的马匹跃过残损的城墙,立刻冲乱了中山人的阵型。

在一旁潜伏的长枪兵,见赵军的马匹跃过了城墙,以为是赵军骑手的冲击,也不再隐藏身形,急吼吼的冲了出来,朝着冲击的马群就是一阵冲杀。

然而将近一千多匹马群的冲锋,威力可不容小视,何况这些马群都在疯狂的边缘,任何敢于阻挡他们的东西,都会被马群冲垮。中山士兵本来守城就已经捉襟见肘,一直在拆东墙补西墙,如果不是因为这一段的城墙已经垮塌,在这个方位防守的士兵会更加稀少。最重要的是,庞句的抛石机部队也在用密集的石头雨摧残着其他方位的城墙,这让中山人变得畏手畏脚,不敢过于集中兵力。终于,当一千多匹骏马呼啸而过的时候,中山人为自己的谨慎付出了代价。

当中山士兵看着马匹飞逝过自己身边的时候,刚想歇一口气,耳边却听得“咄咄”之声响起,想要回头,却觉得心口一凉,低头看去,发现一支羽箭从背后穿胸而过,而他们看到的最后一眼,是近在眼前的赵国士兵,将所有的愤怒附注在每一支羽箭上,然后用尽气力,向中山人发出复仇的怒号。

赵奢一马当先,率领着一千五百的骑手冲破中山士兵的阻挡,刚刚被马匹蹂躏的还未恢复过来的中山人,刚要组织防御,就被赵奢等人冲破方阵,掩杀而至。

赵雍曾经在朝会上说过,中山人欺我赵国数年,乃至先君在世,念兹在兹,仍是北边中山狼子野心,不能全赵国之境,以致有围都之辱,累世之仇。此仇不报,非为君子!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如今,时候刚刚好。

第五十七章 李衍之死

鸿上塞。

看着城门缓缓的关闭,中山军狼狈的逃进了城池,李衍将口中的鲜血狠狠的吐了出来。他猛地往地上一坐,压在了一个中山人的尸体上,丝毫不顾及身后就是尸山血海。已经卷了刃的宝剑被他随手扔在了地上,其实他也已经拿不起武器了,整条手臂又酸又麻,似乎已经失去了和自己身体的联系。脸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希望没有毁掉自己英俊的样子。他艰难的抬起手,自顾自的解开胸前盔甲的绊扣,完全忘了现在还处于战场上。

“都尉,您怎么样?”看到一直非常注重自己言行的李衍,不顾形象的躺在战场的尸体上,周围的人赶紧上前关心关心他。

“没事,就是太他娘的累了。”他费尽的解开最后一个绊扣,掀开被汗水浸透单衣和铠甲,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都尉还是小心的好,要地方冷箭。”

“没事,打了这么久,某都快散架了,那中山人就算是块铁,也该变变形了。”他抱怨了一句,接过他们递过来的水壶,仰头喝了一口,喉结在夕阳下有规律的上下变动,让他这点颓废的样子,略微有点性感。

“仲秋前后,大抵都是如此。天气炎热,我军和中山相持甚久,双方都是伤亡惨重啊。”一个下属开解道。

李衍点点头,他当然清楚,这种相持战对于攻打的一方来说占不了便宜,对于防守的一方也会造成巨大的伤亡,这是两败俱伤的战法。但是鸱上塞对于双方来说,简直是太重要了。说的不客气一点,拥有了鸱上塞,中山北部就成了赵国的后花园,想走走想留留,兼职太随意了。同样的道理,鸱上塞控制在中山手里,对于整个代郡都构成威胁,中山随时可以联合燕国,讨伐代郡。而邯郸到代郡,即使想要增援,也过于漫长,时间上非常紧张。

“赵老将军的命令上说什么来着?要求我们何日撤退?”李衍将水壶拿在手中,又猛灌了一口。说实话,在这种激烈运动之后,人都是极度缺水的。

“八月十一。”副将说道,“君上已然下令,无论战果如何,八月十三日,除已经占领的城池外,其余攻击计划全部取消,大军最晚要在八月十五回到我方城池修整。”

“今天是?”

“八月初八,还有三日时间。”副将瞅了他一眼,小心翼翼的说道。

“该死。”李衍猛地将水壶扔在地上,站了起来,阔步走到城墙下。鸱上塞果然不亏是中山的北部屏障,经营多年,不但将要塞两边的山崖处理的滑不留手,让赵军找不到攀岩进城的机会,就连城墙都处理的干干净净,连一根草都没有。更不用说让人徒手去攀爬了。这样的要塞,除了强攻,似乎没有别的办法。

“如果能够再多给某几日,定然让其成为赵国子藩篱。”他看着城墙,愤恨的说道。

“其实也不怪君上给的时日太短,主要是听说我军攻克中山速度太过坚决,让处于观望中的齐国、燕国颇为震惊,多次派出使臣警告赵国,万不能灭掉中山国。”

这些事情,李衍怎么会不知道?赵希在排他负责夺取鸱上塞之前,就说道,如果不能速战速决,恐怕齐国、燕国都会出面阻扰赵国的进攻,即使是秦国,恐怕也并非是喜欢作壁上观之人。没有派出使臣,恐怕也只不过是在考虑而已。

“这也是形势所迫,没有办法啊。”副将说道。

李衍两眼圆睁,眼看着鸱上塞就在眼前,却拿他没有办法。周围的人看着他的背影,似乎在瑟瑟发抖,也分不清是气愤还是受到了风寒,一边感到羞愧,一边忍不住上前,劝他不要动怒。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就在众人纷纷上前劝导李衍之际,一支羽箭破空而来,众人猝不及防之下,刚要躲避,却见羽箭“噗”的一声,飞进了李衍的胸膛!李衍的表情凝固在惊讶的瞬间,时间和空间都变得清晰起来,以至于他慢慢倒下的时候,似乎还能看到城头上的杀手轻蔑的笑容。那飞溅的鲜血,在夕阳下是那么的妖艳,却又让人感到绝望。

“保护将军!弓箭手!弓箭手!”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一拥上前,将倒下的李衍团团围住。周围刚刚有些放松警惕的赵军,也从四面八方涌到前面,弓箭手也不管什么阵型不阵型,直接就对着城头进行了射击。众将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也赶紧抬起李衍,朝着赵军的行营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喊着军医。后面掩护的部队也来不及按照次序收队,狼狈的逃回了自己的军营。一时间,整个赵军似乎乱作了一团。但是,无论是受到遭遇暗算的赵军,还是偷袭得手的中山军,都有一个问题困在心头:李衍到底有没有活着?

整个晚上,赵军的大营灯火通明,在鸱上塞的城墙上,中山军的守将观察着赵军军营的变化。从整体上看,赵军似乎还是整齐划一,没有什么影响,但是他们觉得,似乎有些不明的情绪,正在赵军军营上空翻腾。

“你们说,赵军的将军是不是已经死了?”鸱上塞的城楼上,一位副将看着不远处的赵军军营,忍不住小声问道。

“这不好说。”另外一位说道,“二百步的距离射中目标,对于哲来说,并不是难事。但是要说射杀的话,就”他口中的哲,就是鸱上塞中最厉害的神射手了,二百步命中目标,就算是放到其他国家,也都是数一数二的战斗英雄了。

众人听到他们的对话,也纷纷发表意见,不过这些人聚在一起,最后的结果也无非是都觉得李衍死亡的可能性比较小。

“将军。”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前方,那个站在最前面的男子。他眼神深邃的看着前方赵军军营处,让人看不出喜怒。

“如果对方统兵大将死了,赵军下一步该如何去做?”

“应该会撤兵吧。”一人猜测道,“大军没有统帅,难道还会强攻不成?”

“也就是说,只要赵军一有撤军的迹象,就说明对方统帅薨逝了?”

众人被这样一个反问句问的一愣,似乎,这样理解也可以。“将军的意思是?”

“偃旗息鼓,静观其变,伺机追击。”他淡淡的说道。

接下来的两天,赵军表现的非常正常,除了加强了戒备之外,高挂免战牌,中山人前出挑战,赵人也不管不顾,丝毫没有迎战的意思。

“赵军到底有什么顾虑?他们的主将还活着?”中山的将军们,这两天被这两个问题困扰的几乎是寝食不安。

“鬼知道。”

的确,也许只有鬼知道,赵军的主将是不是已经阵亡了。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万一这左等右等,赵军的主将已经阵亡,而我们最后等来的却是赵国的援军,这就得不偿失了。”一人抱怨道。

“那你说怎么办?”另外一个胖点的将军嘲讽道。

“我我怎么知道。”他吞吞吐吐的说道,顺便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主将。这种场合,还是明哲保身的好,否则早晚成为背锅侠。

一时间,大厅里又变的格外的安静。

“或许,我们可以试探试探。”不一会,坐在下首第一位的副将说道。

“试探?怎么试探?”他的提议,显然引起了其他人的兴趣。

副将见自己的意见得到了回应,遂鼓起勇气,继续说道:“赵军这两日看似非常平静,但是暗地里到底有什么鬼蜮伎俩,我们谁都不知道。就算是对方主将阵亡了,他们摆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我们也不知道啊。”

“别说废话,直接说重点。”有人不耐烦的催促道。

副将面色不渝,狠狠地瞪了那个拆他台的人一眼,回过头看到主将同样有些不耐烦,赶紧不再卖关子说道:“与其再次猜测,不妨我们夜探赵营。”

“夜探赵营?”众人一听,打了一个激灵,开始揣测起来这样做的后果。

“不错。赵营的警戒工作做得非常好,想要知道他们里面有什么阴谋,就要去赵营走一遭。而且,我们是连夜突袭,只要安排得当,肯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意外收获什么的到无所谓,关键是,要知道对方的主将是不是已经死了。假如对方主将死了,那么赵军这两天就是在等待援军到来,如果主将没死,那么这里面赵军肯定还有别的打算。”

“对,对。”很多人随声附和道,在这个时候,可能只有这个办法可以一探究竟了。

众人附和完,又将目光聚集到了主将的身上。

主将扫了扫其他人,眯上眼低头沉思一阵,缓缓说道:“既然如此,大家要好好谋划谋划,这次夜探赵营,该如何行动。”

鸱上塞的主厅上,灯火辉煌,这一夜,又不知道又有哪些阴谋,要粉墨登场了。

第五十八章 夜探赵营

月黑风高。

赵军的军营这两日的确非常安静,自从主将李衍被中山军暗箭伤害之后,很多士兵也都在议论,李衍到底是不是已经薨逝。不过很快,这种论调就被平息了。

先是某些士兵,亲眼看到李衍的亲兵扶着他下地走动,行动虽然有些不方便,但是还是能拿得起武器耍两下子。这种传闻的出现,让整个赵军都松了一口气,毕竟只要主将在,军营就不会散,就有可能继续获得胜利。

不过很快,整个军营似乎都在禁止谈论主将伤势的问题,军法官还下达了命令,凡讨论主将问题者,杖五十。有些士兵被军法官抓住,直接就地处刑,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就连李衍亲军中的一位校尉,也因为背后议论李衍的情况,被通令杖责,降一级听用。所有赵军顿时噤若寒蝉,很多人都在猜测,难道李衍的病情又反复了?

“唉,听说了吗?”两个巡逻的士兵走在藩篱之外,稍显瘦点的那个忍不住对另外一个问道。

“什么?”另外一个擎着火把,认真的看着鸱上塞的方向,距离对方这么近,会不会有夜袭谁也说不清楚。

“还能有什么事?就是关于李将军的事。我给你说呜呜”瘦子没说完,就没另外一人捂住了嘴。他谨慎的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道:“你疯了,说这个事。不知道最近这件事情,是机密,谁说谁完蛋!”

瘦子挣脱开他的手,轻声说道:“我知道,这不是就咱两个嘛!周围又没人,怕什么!”

那人一听,倒也是这个道理。不过他还是谨慎的将武器抓好,仔细打量又打量四周,才说道:“话是这么说,但是也要注意啊。被人发现咱哥俩就废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主要是吧,我这心里有事,憋不住。”

听他说完,那个士兵疑惑问道:“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这下轮到瘦点的士兵沉默了。他也和刚才那个士兵一样,谨慎的看了看四周,前后看了又看,最终还是觉得不放心,每次想说却欲言又止。

“不是,你到底说不说?”这下,轮到对方烦躁了。

“好好,我说,我说。”瘦点的士兵想了想,像是下定了决心似得,缓缓说道:“是这样,我今天吧路过咱们大将军的帐篷,偶尔看到帐篷里有些奇怪,所以我觉得吧,这事还是说出来参详参详。”

“你看到什么了?”对方显然也被他带起了兴趣。

瘦子沉默了一下,说道:“灵牌!”

“灵牌?什么东西。”显然,他没有明白瘦子的意思。

“灵牌啊,就是灵位!祭奠死人用的牌子!”

“啊!”听到瘦子的话,那士兵显得忍不住叫出声来。吓得瘦子赶紧捂住他的嘴,以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还好两人是在外围巡逻,没有什么人在旁边,才算是没有引起骚乱。

与此同时,两人不远处的一处草丛也传来一声怪响。两人相视一眼,握紧手里的武器,慢慢的走向草丛。擎着的火把火光灿烂,直把两人周围照的如白昼一般。就在他们刚刚靠近的时候,一双绿色的眼睛出现在草丛前面,眼睛瞪了他们一眼,发出“喵”的一声,跑向了黑暗之中。

这一下,可把两个人吓坏了。“该死的野猫,再让老子看见你,非吃了你不可。”瘦子凶到。

“真是吓得够呛。”另外一个人说道,“特别是你说你看到的是灵位,可把我吓坏了。”

“千真万确啊。”瘦子说道,“我的的确确看到的是灵位,虽然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字,但是我看到了一个人躺在大帐中央。周围跪着的,除了李将军之外,其余的将军都到了。”

瘦子说完,旁边的士兵说道:“你确定?没有李将军?”

“当然了,李将军我能不认识吗?我看了又看,最后都没有发现李将军。真后悔自己不认识字,否则就能知道那灵位上写的是什么了。”

“这也太奇怪了。除了李将军,咱们大军里,还有人比他受得起这样的仪式?”

“谁不说呢。要是别的大营里的将军,总也不会到我们这里吧。”瘦子说道。

“也对。”另一个士兵说道,忽然,他回过神来,惊讶的说道:“难道说,李将军已经”

他们,他没有说出口,但是两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瘦子这才忧心忡忡的说道:“所以我才和你说,唉,你可别给我泄露出啊。否则,到时候定我一个扰乱军心之罪,我就被砍头啦。”

“放心吧,我知道了。”他说道,“就是担心啊,李将军不再了,我们这些人还待在这里干什么?”

“谁知道呢。可能是等待新的将军来主持大军吧。”他说道。“算了,你我都别废话了,赶紧巡夜结束后回去吧。”

两人说着,转身朝着军营走去。

然而他们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不远处,一群黑衣人正潜伏在那里,将他们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看来,对方的主将,的确已经死了。”草丛中,一人对旁边一个穿着铠甲的人说道,此人没有穿夜行衣,显然是这次行动的指挥。

“虽然如此,但是没看到结果,就这样贸贸然的离开,回去也没办法交代。”那人说道,“还是按照我们的原计划行动吧。”

“好。”说着,他一马当先,率先跳出了草丛,说了一声“跟我走”,身后又跳出来六人左右,朝着赵军大营,抹黑前进了。指挥之人看着他逐渐接近赵军大营,也对身后说道:“我们也走。”随即转身,朝另外一个地方去了。

阴谋,就这样悄然的展开了。

不一会,赵军大营忽然火光冲天,位于大营东部的草棚突然燃起了大火。“走水啦,走水啦”的声音在大营中此起彼伏,很多刚刚入睡的士兵听到着火,赶紧起床救火。就连巡逻的士兵,也加入到救火的行列之中,顿时,整个赵军大营,陷入了混乱之中。

赵营西北,一顶帐篷烛火明亮,这里是赵军主将李衍的大帐。

大帐的中央,一袭白绫掩盖着一具草席,草席上明显拖着一个人,然而此刻被白绫盖住了身形,没有人知道躺着的是何许人物。

草席的两边,跪坐这八个校尉,除了一个校尉前几日带队离开之外,其余之人都在这里了。毫不夸张的说,如果这个时代有手榴弹的话,那么赵军的指挥系统,就彻底被摧毁了。

几人本来面色凝重的看着草席,跪坐在那里,不知道再想些什么。为首一人,乃是李衍的家将,可以说是李衍最信任的将领。此刻跪在下首的第一位,很显然,在这里主持大局的,就是他。

他看一眼面前的灵位,又看一眼灵位下方的草席,心思百转,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突然,帐篷外“走水”的声音传了进来,他抬起头,很快和其他看着自己的校尉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刚要喊人询问,却见大帐的门帘被掀起一角,带进的冷风让帐中的烛光为之一颤。他正待呵斥来人,却见来人灰头土脸,哆嗦着嘴说到:“报报告校尉,草料棚草料棚走水了!”

“怎么回事?”

“不不知道。”他始终不敢抬头,哆嗦着说道。

“混蛋。”他呵斥道,转身对另外一位校尉说道,“赵校尉,麻烦你出去主持大局,火要救,也要当心敌人的偷袭。”

“是。”说着,那位姓赵的校尉抱了抱拳,转身就离开了大帐。

刚才那名士兵见赵校尉已经离开,也爬起来,准备离开大帐。刚走到门口,却听人喊道,“你且留步。”

士兵闻言,浑身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又转身趴在了地上。这个时候,李校尉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看着这个士兵,他缓缓说道:“抬起头来。”

那士兵闻言,稍一犹豫,还是缓缓的抬起了头,看着眼前这个年岁稍长的校尉,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眼睛里弥漫开了些恐惧。

“你是哪个营的人?”李校尉缓缓问道。

“标下是是”他吞吞吐吐的,却一直说不出来。

“是什么?快说!”

“是是是,标下是新来的。”

“新来的?”李校尉冷笑道,“新来的士兵也要知道自己是哪个校尉底下的人吧。你说一说。”他指着身后的几个校尉说道,“你是哪个校尉的手下?”

士兵面无血色,抬头看着帐内的几名校尉,看了一遍又一遍,却依然没有动作。

“说!”李校尉疾言厉色的说道。

那士兵被他这一下,浑身一哆嗦,突然觉得手臂间一凉,一个物事从自己的袖口掉落了出来,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众人闻声,纷纷看去,只见是一把短刃掉落在地上,所有人大骇不已,只听李校尉大声说道:“你是中山人的奸细。”

那士兵见自己身份暴露,再也不在隐瞒,趁着众人惊呆之际,拾起短刃朝着李校尉就捅了过去。李校尉离得太近,想躲自然是来不及的,只见他一脚踹出,正中对方的手腕。

那士兵手腕吃痛,知道再不逃走,性命不保。赶紧一个转身,朝着帐外跑去。其余人想追,却也追之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第五十九章 狐狸猎手

“千真万确?你的确看到对方的主将的灵位了?”鸱上塞城主府,中山主将略显兴奋的看着跪在地下的士兵,紧走两步到他面前,拽着他的衣领问道。

“标下虽虽然没有看见那人是否是我射中之人,但是标下扫了一眼,帐篷中全是校尉,心想除了主将,还有谁有这种资格?”

“将军,哲说的倒也不无道理。”旁边的一位将领说道,“虽然他没有机会看到躺着的是不是对方的主将,但是从规格上来看,应该是对方主将无疑。”

主将默不作声,背着手在厅内徘徊起来。本来他就安排哲去做这个奸细,因为在场所有人,估计只有他能够估计出中箭之人的体貌特征,至少从身材上来讲,也只有他最有资格做出比较。

但是,赵国人的警惕性真是太高了,也或许是哲的演技太过低劣,很快就让赵国人发现了破绽,以至于功败垂成,没有最终确定死者是不是那天中箭的赵军主将。这样的话,对于中山军来说,无异于要赌一下,到底应不应该去冒险夜袭军营。

“对了,标下还记得,那个灵位上,还有一个‘李’字”哲战战兢兢的说道,他知道,只有尽量把自己看到的见到的都说出来,估计才能将功赎罪。

“‘李’?你确定?你认字?”主将疑惑的说道。

“不认识”他诺诺的说道,忽然看见主将一脸被耍的表情,他赶紧说道,“但是标下在打仗的时候,看见别人指着对方主将的旗帜说,那个字就是‘李’字。”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为了确定,还让哲再写一遍这个字,尽管他写的歪七扭八,但是这个字,的确是个“李”字。这一下,再也没有人怀疑哲说的话了。

“将军,下一步我们要怎么做?”虽然主将没有表态,但是其他副将的心思却活泛了起来,赵军既然主将阵亡,此刻军心定然散乱,如果此刻袭击,定然能够奏效。何况刚才中山人探营,赵军已经成了惊弓之鸟,这个时候如果发起攻击,定然能收到意外的收获。

“你们说,这会不是赵国的阴谋?”主将来回踱着步,眉头紧锁的说出自己的担忧,“连哲自己都不敢确定,在二百步的距离上,是不是杀的了此人。如今只靠着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灵位,就能确定对方已经阵亡了?”

众将闻言,虽然心有不服,但也无话可说,毕竟他才时军方第一负责人。

“我看,我们还是等等吧。或许”就在他将要说完的时候,就听见一阵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响起,愣神之间,一个士兵满身大汗,上前禀报到:“将军,赵军退兵了!”

“什么?退兵了!”

“是。小的们在城楼上巡视,看见赵军军营火龙交织,本以为是赵军加强了巡逻的队伍,但是越看越觉得不对。后来我们的斥候来报,赵军正在撤退,让我们赶紧汇报”

他还没说完,众人已经不再听他絮叨,径直走出城主府,王城墙上赶去。

果不其然,从城墙上看去,整个赵军的军营似乎乱成了一锅粥,各处都有火把,各处都有火焰,有的甚至是赵军故意引燃。火龙交织相错,但是大部分队伍,都朝着西北行进,那里,是赵国的境内。如若不是撤军,还能是什么?

“将军,时不我待啊!赵军想必收到了我探营的影响,知道自己遮掩的真相被我们知道了,会加强攻击,所以提前一步先行撤退。此乃天赐良机啊将军!”

“是啊将军,赵军此时自乱阵脚,我军若是能够及时追击,不怕取不了大捷,我们之前的各种耻辱,尽可一战而洗清。将军可不要再犹豫了”

“是啊将军,快出击吧。”

“将军可在城中安坐,某当前锋,自能一战而下。”

“将军,追击吧。”

“将军”

一时间,中山军的城头上,请战之声不绝于耳,完全忘了刚才,还在犹豫不决的情形。

主将心中此刻更是一团乱麻。追击的话,可能中了埋伏,不追击的话,又被人说是贻误战机。这两难的事情,的确难以抉择。

“下令,钱、孙、李、牧四位校尉各带本部兵马,随我出击。其余人等,留守!”

鸱上塞往西北,需经华阳、丹丘到代县,其中华阳和丹丘,本来是中山国的城池,这次南下中山,已经被赵军攻克,成为赵国的据点,这也是赵国攻打中山的必经之路。

然而实际上,还有一条小路,因为蜿蜒盘旋,山路崎岖而不被常人所走,故遭到了抛弃,但是在当地人眼里,这条小路,实际上才是赵国距离中山的最近的路,只不过实在不宜大军行进。否则赵国进攻中山,早就依赖此条小路行军了。

其实这个道理,中山主将也非常明白,只不过当你追击的时候,理智往往冲昏你的头脑。

话说当中山军掩杀而至的时候,赵军部队已经撤的七七八八,唯有主将的亲兵部队负责殿后。这让中山军豹子见了猎物一般,疯狂的对赵军的亲兵部队进行攻击。

赵军显然意识到,中山军可能会对自己进行追击,但是没有想到如此之快。李校尉看着中山军出现在眼前,一边指挥部队撤退,一边安排骑兵部队进行阻截。

中山主将骑在马上,但是他看的非常真切,刚刚这股赵军明明掩护了一小队士兵离开,而那队士兵的马车上,模模糊糊有一个棺材样的东西,甚至是马车上,还有白色的灵幡。这或许说明,赵军的主将真的阵亡了。

“无论如何,都要将那辆马车拦截下来。”这是他唯一的想法。

“留下两支队伍将这支赵军剿灭,其他人,跟我来。”

很快,中山军的队伍分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负责围剿殿后的中山士兵,一部分负责追击。

负责剿灭的士兵暂且按下不提,单说这中山主将带领手下,追击赵军部队的一路。

按道理来说,中山人骑兵,赵军的部队有骑兵也由步兵,中山人应该很快就能追击的上,得到他梦寐以求的赵军主将的尸体。然而,他忽略的最重要一点是,天时和地利。

太行山路本就崎岖难行,加上所谓关隘要道,也都是马不能并行,车不能同轨的小路,所以骑兵在这种地方,不能说作用不大,但是其机动性还是要收到影响的。

最重要的,此时虽然子时已过,但是秋天夜长,丑时刚到,恰是夜最深沉的时候。这个时候追击敌军,难度也确然不小。

不过,赵军也同样好不了哪里去,同样走的磕磕绊绊,两军时不时的接战一阵,又时不时的分开,追追停停,纵然有火把引路,也让人叫苦不已了。

突然,中山主将发现了一个问题,猛然喝到:“停!都停下!”中山人追击正酣,此刻骤然停下,也是费点时间。不过好在,中山人也是令行禁止的。

“将军,怎么了?”一个校尉骑马赶到主将面前,忍不住问道,“赵军就在前面,在不追击,可是要纵虎归山了。”

“住嘴,你等且看看。”主将呵斥道,言语之间,竟然有些许的颤音。

那校尉这才四周打量了起来,不一会,才慢慢说道:“怎么怎么到了这里来了。难道说”

四周一片寂静,除了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周围鸣虫的叫声之外,似乎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风声呼啸而过,竟然不知道从哪里,隐约传来一阵嘲笑的声音,似乎是在嘲笑这些人的无知。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中山主将刚要回答,只听得四周锣鼓声响起,火龙冲天,刚才还死一般寂静的路上,顿时亮如白昼。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涌出了数千兵马,两边的山梁上,也多了许多弓箭手,那闪着锋芒的箭头,让中山士兵想要谈判的梦想,顿时碎裂了。

中山士兵环顾四周,最终把目光聚焦在一杆写着遒劲的“赵”字大旗上,因为他们知道,能决定自己生死的人,就在那面旗下面。

“敢问哪位是赵军主帅?”中山主将知道这个时候,所有的回避都已经不能解决问题,作为一名将领,不能再这个时候连自己的尊严都放弃。

须臾,“赵”字帅旗下,赵军让开一条道路,一个身披铠甲的老帅,精神矍铄的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眼神中透出些许的轻蔑,仿佛他们根本不存在一样。

“敢问将军名讳?”

“不敢。赵国代郡行营主帅,赵希。”赵希捋着胡须,一字一句的应道。

“不对。”中山人说道,“赵军主将,不是姓李吗?”李衍带兵攻打鸱上塞这么久,要是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自己这个主帅就太废物了。

“呵呵。李将军是我军都尉,奉命攻打鸱上塞。但是前几日受伤,已经连夜送到华阳养伤去了!”

“什么,连夜就走了,那这几天?”

“这几天,只不过是在耍猴而已。”赵希轻蔑的说道。

中山人可能永远想不到,其实李衍虽然伤不至死,但是的确非常严重。连夜在家将的护卫下送往华阳养病。同时,赵希也连夜从后方来到前线,指挥部队撤退。

只不过老人家心机深沉,猜测中山人恐怕也想知道李衍的生死,也就摆了这么一个**阵,真真假假,甚至不惜演一场李衍真死的好戏。当中山人探营之后,便连夜指挥部队做出撤退的样子,实际上主力部队,却在这里埋伏起来,瓮中捉鳖。

果真应了那句话,你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老猎手啊!

第六十章 阴谋味道

石邑城。

街道上已经开始实行宵禁了,来来往往的,只有擎着火把的赵国士兵,穿梭在这座重要的城邑里,维持着这个城池的安宁。

不得不说,乐毅在善后处理方面,给了赵雍很大的帮助。赵军进城之后,赵雍还在关注“收买人心”的时候,乐毅已经开始统计钱粮账簿了,等赵雍想起来实行宵禁的时候,乐毅将拟好的“约法三章”呈到了他的面前。不得不说,就这一点上,乐毅就要比吴广等人强了太多。

乐毅起草的“约法三章”主要是以赵雍的口吻,向石邑的百姓承诺,赵军一不烧杀抢掠,二不横行霸道,三不虐待俘虏。但凡有违逆者,直接处死,无论军官还是士兵。正是通过这样的命令,才稳住了石邑百姓,以至于赵军占领至今,没有发生过一起军民事件。

不过,想要让这些中山移民从心里对赵国归顺,还有很多的工作要做。

城主府。

自从赵雍入住以来,这里实际上成为了赵国攻打中山的前线指挥机构,很多命令都是从这里发出。乐毅吴广领衔的指挥中枢,时时刻刻关注着整个战局的变化。而且,由于这里实际上还处在对抗中山的最前沿,无论是滹沱河沿岸的中山防线,还是蓄谋反攻的番吾,都足以让赵军枕戈待旦,随时准备迎战了。

不过战局其实已经很明朗了:司马晭率领的中山精锐骑兵部队铁马骑兵,被仇液的轻骑部队击溃之后,虽然多次出城,意图还击。但是由于孤掌难鸣,缺乏足够的兵源,一直没有收回石邑的把握;司马晭的离开,中山国都城灵寿的整体运作效率降到了最低,更何况赵军南北夹击,灵寿城中的主战派和主和派闹到了中山公面前,一直没有就是否出兵达成共识。甚至于出兵到底是北上还是南下,都犹豫不决。终于让赵国水淹东垣,计取鸱上塞。一时间,主和派的声音占了上风,只有极少数的将军,仍然想要增员番吾,和赵军决一死战。

赵国这边,赵雍和乐毅已经将八月十三日停止任何军事行动的命令送达到了所有部队。一是为了让全军在连续作战之后进行修整,第二就是巩固已经获得的土地,确保不被中山人就地反扑。

不过,这个时候,中国人还没有所谓的八月十五的概念,仲秋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日子。只有赵雍这么一个穿越人士,对于这个日子念念不忘,才有了赵军这次的修整计划。

烛光悠然,是不是的爆出火花,响起“噼啪”的声音。屋外是赵军巡逻士兵的脚步声,李拙作为赵雍的侍卫,亲自负责赵雍的安全,所以屋外几乎五步一哨,站满了赵军侍卫。

这里本是城主的住处,现在是赵雍的寝殿。前面那个院子,就是赵军的指挥中枢,每夜都有人负责值夜,并及时向相关人员通报军情。整个城主府都被赵军安排的密不通风,绝对的安全。

赵雍打开几案上的盒子,露出一块帛书,挑开之后,赵雍轻轻念叨:“君上入面,妾身嫣儿再拜”赵雍嘴角扬起一阵甜蜜,几天来的烦躁,瞬间消融殆尽。

嫣儿,就是伯姬。嫣儿是他的乳名,只有她的母亲还这么叫她,就连韩王自己,都已经忘却了这个名字。只不过私下里和赵雍说些悄悄话的时候,说漏了嘴,没曾想以后,赵雍就调笑她道:“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就习惯了喊她这个名字。韩嫣也只能接受。不过夫妻两人亲近若斯,也足以看出赵雍对于韩嫣是非常疼爱的。

韩嫣的的信几乎是每月一次,开头大抵是问好,并说一些后宫之事。她毕竟是出自王族,对于后宫的管理,有着近乎天生的直觉,什么事情都打理的井井有条,后宫之人对于这位赏罚分明的王后也非常认可,至少她的到来,让赵国的后宫变得井然有序,而不是一团乱麻。

韩嫣最让赵雍满意的,还是她非常识大体。无论朝中发生了何事,即使韩嫣听说了,只要赵雍不主动谈起,她也装作不知道。她知道赵雍非常有主见,以至于很多时候,赵雍决定的事情,所有人反对都没有用。也正是因为这样,韩嫣才很少询问赵雍政事。

不过这一次,韩嫣除了正常的问候和诉说思念之情外,却提到了一件让赵雍头疼了好几天的事情。

什么事情呢?

司空寺成立之后,赵国也仿照秦国、齐国和魏国,建立起“上计”制度。所谓上计,就是地方官员定期向君主汇报当地“政经刑户”的工作,一般都在年终进行。然而赵国上计则和其他国家颇有不同。

赵国的上计分为两次,一次是在夏至,称为“夏计”,一次在年终,称为“终计”。这是赵成上任后,根据赵雍提议建立的审计制度。终计是每年的开始,赵雍亲自接见郡县负责人,并让他们将自己管辖地方的人口数、田赋数等的预算情况誊写到竹券上,使用时,竹券一分为二,国君持右,官员持左。年终时,国君持左券对官员进行考核,以此来作为官员升迁的重要依据。

而夏计则是赵国的首创,即每年夏至日,由各地的遗人司代表政府对官员在属地的工作情况进行跟踪,填报完成情况,并报司空寺备案。司空寺负责对于上报的审计情况进行检查,完成存档。

进行这样密集的审查,一是因为赵国本身面积不大,审查相对容易;第二则是赵雍野心勃勃的军事计划,需要强大的粮食基础,以及对国内改革的进展情况进行掌握。所以赵雍对于这项提议,是非常赞同的。

然而今年夏计,出了一件丑闻。

据说司寇肥义一直在负责对于赵律的厘定工作,进展非常迅速,按照肥义的计划,如果问题不大,今年年底就能完成赵律的厘定工作,从而让《赵律》通行全国。

一日,肥义按时去王宫当值,没想到还没进入王城,就被人拦住了去路,说是要状告一人贪污索贿。

贪污是赵雍一直深恶痛绝的事情,叮嘱过肥义,对于这样的官员,一定要加重刑罚。赵国对于贪污的处罚,是罚没所有田产,打入奴籍,发配边疆屯田,永不叙用。这无异于将是人生中的另外一个世界。然而即使这样,却依然有人前“腐”后继。

肥义对于这样的事情倒也看的多了,也没有太过在意,左右是一个县的县令,倒也不是什么大案要案,所以肥义将此案放手让下面的人去查,没想到过去月半,查核之人将案卷放到肥义这里的时候,让肥义大吃一惊:事情远没有看上去这么简单。

原来,拦截肥义之人,本事晋阳一个小民,其状告者,是其县县令,私吞其田产。司寇府的士师按例对该县县令进行审讯,结果一审讯不得了,不但牵扯出了晋阳令赵遂,据说还和李兑有些暧昧不清的问题。

士师这才意识到,事情已经不是自己能够决断的了,于是将案卷一封,带到了肥义面前。肥义看了案卷之后,先是一阵愤怒,要求士师立刻抓人,绝不姑息。然而冷静下来之后,才让所有人按兵不动,并暗中大厅虚实,终于算是揭开了冰山一角。

自从赵雍颁布核查隐田的政令之后,晋阳就一直阳奉阴违,晋阳令赵遂更是表面上配合遗人司的工作,暗地里却瞒报少报隐田,甚至帮助他人瞒报田产之数。甚至将他人田产当做自己的田产进行谎报,并诱骗他人说是为了帮助其争取更多的田地,但实际上,当田契下来之后,被他谎报的田地就成为了他自己的合法财产,而被诱骗之人,就变得血本无归,流离失所。终于惹得天怒人怨,以至于告状告到了邯郸。

但是,赵遂如此嚣张,为什么没人举报他呢?何况除了当地的司隶之外,遗人司更是负责田产核查的主要机构,却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为什么?

当肥义再往下查的时候,也算是揭开了谜底。这赵遂到没有什么特殊,但是他有一个本家兄长,在赵国是数一数二的权臣;而他为了让自己的丑闻被掩盖,结交了司空寺中的一位红人。

这两个人可不得了,因为赵遂的兄长,叫赵豹,封平阳君,乃是赵国司徒;而司空寺的这位红人,也不是别人,乃是司空赵成一心提拔的爱将,李兑。

话说李大人自从被赵成搭救,成为大司空的心腹之后,迅速蹿升起为赵国新的政治新星。本身处事圆滑,做人做事都非常成功的李大人,依靠着赵成的加成,很快成为赵国政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很多人都开始巴结于他。来往的人多了,李兑对于官场的一些习气自然也非常受用,所以平日里也没少收人钱财,替人办事。

肥义顿时感到,这里面有一股阴谋的味道,否则无法解释这么多的巧合。甚至说,就连那个举报人身份都可疑:要知道,战国时代的百姓,思想觉悟没有现代社会这么高,如果没有高人指点,这个举报人怎么会来到邯郸,还能一眼认出肥义,最后引爆了这么一场阴谋呢?

第六十一章 风云突变

“司空近日卧病不朝,应与此事有关。司徒大人,也因此事闭门不出,等待司寇裁决。阿媪亦曾多次问起,又言司空司寇,一是至亲,一是师傅,具是一家之人,何至于斯。“

“妾身私想,恐是阿媪有心偏袒一方,不虞明言,故说与妾身,通言君上。然而妾身驽钝,不通政务,故明言君上。唯盼早日归来。妾身嫣再拜。”

烛火又闪了一下,竟然引得一只飞蛾展翅而来。虽然已经到了秋天,但是这支飞蛾显然还充满了对烛焰的追求,猛地一沾火焰,瞬间就被烫的离开,却始终不曾远离。

赵雍放下伯姬的帛书,不自觉的陷入了沉思之中。虽然伯姬说的非常简单,但是实际情况,确万分复杂。这件事情赵雍虽然没有明确的答案,但是可以肯定一点的是,经过同仇敌忾的几个月征战,他稳定的后方开始出现问题了。而这个时候,想要再去进攻中山已经非常危险了,哪怕灵寿近在咫尺。

“各部队如今怎样?是否做好了撤军的准备?”

三日后,石邑的城墙上,赵雍在乐毅和吴广的陪同下,巡视着新修建的城墙。赵军围困石邑多日,城墙被破坏严重,既然这座城池已然是赵国所有,故应该加以修复。这几日刚刚修建完毕,赵雍就以巡视城墙的名义,带着乐毅等人,出来走走。

“根据报上来的军情,各部队已经集结完毕,随时可以撤军。北部攻取鸱上塞之后,赵希老将军亲自坐镇要塞,以抵抗中山军多日的反扑。至于李衍都尉,已经到了代郡悉心治疗,应该没有大碍。”吴广走在赵雍身后,将最新的军情向赵雍进行汇报。

听到这里,跟在众人身后的李拙心里打了个突,虽然从最近的军情奏报里,他已经得知了自己兄长受伤严重,陷入昏迷。心里一直惦念不已,如今听说到了代郡,估计能够得到良好的恢复了。

“攻下一座要塞,损伤一员大将,这仗打的窝囊。不过,李衍这个都尉,打仗练兵都还算好手。李拙啊,改日回到邯郸,你也归家几日,顺便带上扁鹊,好好治疗一番。”

“小子代家兄谢君上。”李拙赶紧叩头感谢。

赵雍摆摆手,继续说道:“中山使者如何了?”中山终于在昨日派来了使者,而且是从灵寿,不是番吾。这也说明,这一次主动求和的人,不是司马赒,而是深居于灵寿城内的中山王。

“中山使者昨日入城,我等自然没有明言君上在城中。臣与吴大人接见其使者后,使者提出要求很明确,赵国撤军,并归还鸱上塞、石邑以及井陉,东垣、华阳、丹阳已经其他被攻城的城邑,愿为结纳之资,以全两国友好之谊。”乐毅慢条斯理的说道。

“没了鸱上塞,赵希他们南来北往绵延数月的进攻,岂不就功亏一篑?华阳和丹阳即使得了,下次攻打鸱上塞就容易了?石邑和井陉,乃是我军本次战役的重要目标,大军耗尽国库之粮黍,穷尽一国之财力,只取得东垣一城,这到底是我赵国赢了,还是他中山赢了?嘿嘿,这算盘打得倒是精明。”赵雍听完中山国的意见,忍不住冷嘲到。

乐毅似乎已经预料到了是这个结果,倒也不甚惊讶;吴广觑了一眼赵雍,低下头说道:“很多将领私下里认为,我军即使攻过滹沱河,似乎也并无不妥。哪怕攻下了番吾,也不是不可能。”

乐毅脸上古井无波,丝毫没有想反驳的意思。毕竟不攻打灵寿是自己提出来的建议,总不能被别人一反对,就气急败坏的跳出来维护。更何况,他已经了解到赵雍,他绝对是一个极有主见,也拥有独立判断的君主。并不是被人轻易就能左右的。

“既然我赵国将军这么神勇,那么孤到希望成全他们。”说着,他走到城墙跟前,手指着滹沱河方向,冷笑说道:“若是谁能立下军令状,于十日内攻下灵寿城,孤愿以大将军之位虚席以待!”

吴广这次不敢造次了。其实他心里也明白,攻下现在的几座城池,赵国也是强弩之末了,想要再进一步,会变得非常困难。而造成这种局面的,远不只是面前的中山国而已。

赵雍发泄完心中的愤懑,缓缓放下胳膊,长出了一口气,颓然的说道:“邯郸转来的齐国使者的信件,你们都看过了,说说吧。”

昨日,齐国使者驾临邯郸,向赵国发来齐王的来信,虽然赵成、赵豹因为“夏计”一案多日不问邯郸政务,但是接待外国使节是个大事,马虎不得。也就勉为其难的接过了这个工作。这也让肥义松了一口气,终于能够有人替他分担政务了,虽然这两个人,至今还在对于“李兑案”耿耿于怀,不过赵雍的命令已经说得很清楚,这件事将放在自己回到邯郸后再行处理。

不过,齐国使者的要求,却让所有人都跌破眼镜:没想到因为中山称王事件对中山已经失望的齐国,竟然要求赵国从中山撤军,否则齐国不排除派兵帮助中山的行为。

齐国这突如其来的横插一脚,让赵成等人也猝不及防。赵成以赵国的利益出发,驳斥了齐国的无理要求,希望齐国使者不要妄自行动,以免影响两国关系;赵豹则以中山之于赵国的危害为理由,详细表述了赵国的利益,希望齐国使者能够收回要求。肥义也对齐国使者说明了赵国绝不可能撤军。

“如果齐王以为挑起兵燹就能吓跑赵国的话,那么就试试吧。”这是三个大臣对于齐国使者的回复。

然而齐国使者显然使命在身,坚决要见到赵雍后再离开,三人没有办法,只能将事情的前后说明清楚,希望得到赵雍的回复。

“君上,虽然如今赵国和齐国两个国家相争,孰胜孰负仍在两可之间,但是对于赵国来说,能够保持一个稳定的后方才是最重要的。无论如何,现今的赵国绝对无法承受两面作战的可能。”乐毅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和齐国交恶。

“齐国不同于燕国,燕国国力孱弱,又受到东胡的骚扰,是以不敢出兵深入赵境,作出趁火打劫的事情。”

“然而齐国乃是东方大国,齐王虽然老迈,朝中大臣也是内讧不断,但是其实力摆在那里,任谁想要和齐国一较高下,都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能力。更何况,中山受此重挫,定然心有不甘,难免不趁我和齐国交战之际,出兵收复失地。”

“更有甚如秦国者,东顾之心不死,如今其相国张仪在魏国更是长袖善舞,一力推行魏国靠向秦国。某自魏来,自然清楚张仪虽身在魏国,然而却是秦国之奸细。若不是公孙衍大人在魏国尽力周旋,难保魏国不是秦国探马东方的马前卒。”

“君上,战争之时势,无非天时地利人和,和齐国挑战,天时不在我,地利亦未必在我,仅仅以全国之力,抵抗四国之兵,臣不知胜算何在?”

“臣不赞同上卿之言。”吴广这个时候站出来说道,“如今之赵国,乃是兵强马壮之时,更何况绸缪数月,攻伐中山数城,连下石邑、井陉、东垣,君乃中山之重镇,我军一战而下,岂不正说明我军容之整备?”

“至于上卿所言之四国虎视之形势,臣以为不足为虑。齐国和秦国并称,若是齐国和赵国冲突,秦国难说会趁火打劫,君上暂且可派一员大臣,贿赂秦国,换来西部边陲之安宁。”

“魏国和齐国交恶已久,定然也不会帮助于他;燕国不谈,中山此次被我攻伐,损失惨重,短时间内难以于我交战。至于反攻,更是难言胜利,若是趁此能够灭灭齐国的锐气,让其在中山问题上作出让步,倒是有一举两得之事。如此,臣以为若是齐国挑衅,我军定然要出击并获得胜利。”

“更何况,宋国在其侧畔,亦能助我拖住齐国的后方,只要双方配合默契,重创齐国并非不可能”

“司马大人,齐国不是燕国、中山之流,宋国亦非秦国、魏国之可比拟,我军与齐国之战,只能速战速决,决不能如此次攻打中山一般拖延日久。再者,齐国于我之恐吓,并非是要真的于我开战,只要双方协议得当,定能免于战火。”乐毅苦口婆心的劝道。

“哼!上卿大人,如果齐国真的让我等退还中山之土地,我国是退抑或不退耶?”吴广冷笑回道。

“退一步并非是失败,若能换得齐国支持,退一步也并非不可取之策。”

“乐毅大人恐怕不会知道,当年先候薨逝,秦楚燕齐魏等国带兵前来,名为吊丧,实为攻伐。君上虽未及冠,却毅然决然带领邯郸诸兵,毫不退让,最终吓退了几路兵马。难道今日赵国强大了,反而不如当年了吗?”

“今日之形势,不如当年。当年是绝地之战,退无可退。今时今日,退一步也并非不可”

赵雍听着两人越来越激烈的争吵,眉头皱的更紧了,他变得更加手足无措了。

第六十二章 两国谈判

“先生,赵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城主府的大殿上,张登和一个年轻人跪坐在那里。年轻人对于城主府的铺张显然并不在意,应该见惯了这种场面,对于面前的美味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流连,只是一直附在张登耳边,问长问短。

“城府极深。”张登言简意赅,将赵雍的形象勾勒了出来。

张登绝对没有想到,这次见到赵雍,会是以这样一种身份。

就像他没有想到过,中山这次输的这么快。

上一次他见到赵雍,乃是为了五国相王之事,赵国攻下了中山,他奉命从齐国转而出使赵国,一是希望凭借在齐国的虚张声势,让赵国归还房子,另外一个,是希望能够见识一下赵国的新君。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赵雍不但给自己一个闭门羹,还以“房子城”的归属为条件,避而不见张登,让他觉得极没面子。以至于看到赵雍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一成不变的微笑,也是那么的令人厌恶,全没有一点一国之君的风度。双方交谈起来,也是唇枪舌剑,表面上谈笑风生,但是言辞之间却是互不相让。张登见识过齐王的威严,也见过燕王的吞吐,唯独赵雍,给张登的见面的影响,就是年轻。

因为年轻,所以无所畏惧,亦是因为年轻,才敢大刀破斧的前行。

“如此简单?”副使进一步问道。

张登喟然一叹,幽幽说道:“越是简单的事情,越是不容易被勘破啊。”

副使眉头一皱,心想张登这是卖什么关子?

正要再问,却见门口人影幢幢,一校尉行在众人之前,星眉朗目,英气不凡,当是一名校尉,其后一人英姿飒爽,尚未进门,就听其言道:“多日不见,先生身体康健如夕,真是可喜可贺。”

张登被赵雍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心中一愣,还是认真的行礼道:“邯郸一别,别来无恙。君上身体康健,可喜可贺。”张登起身,向赵雍行礼,一揖到底。身后的副使看了一眼张登,低下头,也向赵雍行了一礼。

赵雍大踏步走到上座,身后的乐毅、吴广也跟着做到了张登的对面,李拙则是站在了赵雍的身后,大门四开,也宣布着赵国和中山的第一次谈判正式开始了。

“贵使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孤已知之。”赵雍对张登说道,“然而中山之要求,孤不能答应。”

张登和那副使见赵雍直接开门见山,没有拖泥带水,的确有些意外。张登面色不改,淡然说道:“君上,胜败之事,乃是天数。今日赵国既然能够打败中山,自然是天数使然。如同当年,中山力拒赵国,围攻邯郸一样。”

张登果然是谈判好手,不动声色,就点醒赵雍,今天赵国能够打败中山,他日中山未必灭不了赵国,就像当年围攻邯郸一样。

“先生此话,甚是有理。”赵雍说道,“故此,司马大人亦曾言说,多数将领以为,我军应该继续北上,渡过滹沱河,围攻灵寿,以雪当年中山兵围邯郸之耻辱。”他看着张登,一字一眼的说道:“如此,则和先生之言,如出一辙。”

赵雍说完,张登还是气定神闲,但是他的副使,却轻轻“啊”了一声,顿时,堂上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虽然如此,君上此话说的还是言辞过早。且不说赵军进攻我中山,是因为沾了突然袭击的便利,且说着滹沱河北岸,我军以逸待劳,待赵军半渡而击,未必不能一战而收复失地。到时候,赵国所谓兵围灵寿,可就是贻笑大方了。”张登将话题引到了自己这里,淡然的对赵雍说道。

“既然如此,先生又何必出现在这石邑城?出现在这大殿之上?莫不如等我大军一至,与中山决一死战即可。”吴广出面说道。

“某之所以在此,非是因为中山之怯弱,亦非是因为赵国是强大,乃是因为两国比邻而居,一衣带水,兵戎相见,实属不该。另外,我王也感念君上在五国相王之事上与我之方便,故希望双方能够罢兵言和,重修旧好。”张登说道。

“先生此话也是老调重弹,说来说去,还是不敢接战罢了。”吴广冷哼道。

乐毅和赵雍不置一词,前者从进来之后都未曾发过一言一句,只是冷静的看着张登,至于后者,纯粹是希望吴广能够多刺激刺激张登。这个张登,实在是定力深厚。

“司马大人,老调重弹,未必不能让人耳目一新。而新曲高歌,也未必能让人侧目而视。”张登不卑不亢的说道,“某虽然自灵寿而来,但是对于赵军的情况,也知道一点。”

“洗耳恭听。”

“赵军虽然战功卓著,连克我石邑、东垣等城邑,北部的鸱上塞也已经沦入赵军之手。然而赵军恐怕已经是强弩之末,所谓北望之心,实乃自我安慰之心也,不足为虑”

“哼,先生是说我赵军不敢北上喽?那么我北方之兵卒,枕戈待旦,一旦有命,立即南下,恐怕中山未必能够抵挡的了吧!”

“恕某直言,赵军不敢渡河,而代郡之兵,亦未必敢出关。否则,必当有来无回!”张登言色郑重的瞪着吴广。

“你”吴广忍不住站起来,指着张登,却说不出半句话。

其实张登所言,吴广和赵雍乐毅等人都已经分析透彻。这次能够获得如此战功,其一自然如张登所言,乃是突然袭击,打了中山一个措手不及;其二自然是中山国**讧渐起,中山王病入膏肓而不得亲视政事,才有了太子和相国之争。一个太子,断然不希望自己秉政之后,有一个强大的相国,无论这个相国,有没有篡位之心,抑或是不是中山之人。

但是无论如何,若是赵国真的要兵困灵寿,那么中山的军备也不是好惹的。骑兵即使再犀利,攻城也要靠步兵冲锋,这也是代郡之兵无法南下的原因。一旦出了鸱上塞,定然也就如泥牛入海,上次赵希全身而退,下次则未必有这样的好运气。

“先生所言,不无道理。”乐毅淡然说道,“虽如此,亦不能作为我军按兵不动之理由。毕竟,我军握有主动权,战与不战,皆在我手。”

张登看了一眼乐毅,他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个年轻人到底什么来头,竟然成为了赵雍的座上宾。

“不知先生是?”

“乐毅,忝为赵国上卿。”

张登心中一惊,但是面不改色,据他所知,这个职务一般都是赵国为了其他国家投奔而来的人才所设,像是楼缓,就曾为上卿,被赵雍因为股肱。如今这个乐毅也位列上卿,显然也是被赵雍引以为援的,就是不知道对方有什么真本事。

“原来如此。”张登点点头,说道,“是以,才有了此次会面,讨论双方如何终了此事。”

“那么先生,不妨说说中山国的条件。”赵雍说道。

“条件,某昨日已经告知了司马大人。以封龙为界,赵国归还中山之石邑、东垣等城邑,北方归还鸱上塞。如此,则封龙、丹阳、华阳三城可为赵国所有。”

“绝无可能。”赵雍想到不想,直接回绝了张登的话,在他看来,这绝对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那依君上所言呢?”

“赵军所占之城邑,无论华阳、丹阳,抑或石邑、东垣,乃是鸱上要塞,皆划归赵国,这一点,绝对没有谈判的可能。”赵雍说道,“其次,中山应缴付赵国粮草五万石,马匹五千匹作为军资,赔付赵国。如此,方能换的两国之和平。”赵雍也是狮子大开口。

“绝无可能。”张登愣了愣,冷言说道。本来归还中山之城邑,在可与不可之间,是他最后的底线。赵国却要追加赔款,这可是闻所未闻之举,而且一张口就是五万石,军马五千匹。要知道,中山本来就是土地贫乏之地,五万石粮草足够中山半年之粮储,绝对不能说给就给。

“看来先生并没有做好谈判的打算?”赵雍说道。

“非也,而是君上所言,已经超出某国之底线,实在不是谈判之基础。”

“若是如此,先生不妨先去询问贵国相国,抑或大王,再来商谈!”

赵雍说完,作势欲走。

“且慢,君上可否听我一言?”

正当赵雍说完,想要离开的时候,坐在张登身旁,一直低头聆听的年轻副使突然喊住了赵雍。虽然他一直没有发言,但是从刚才的交谈之中,他已经感受到了赵国的自信。而这种自信,恰恰是自己自卑的根源。不过,在他看来,赵国也好,中山也罢,都是一样的,只要符合他的利益,怎么都不为过。

所以,他才喊住了赵雍,希望能够让这位年轻气盛的君王,听自己一言。

“你是何人?孤为何要听你一言?”

“某之所以喊住君上,自然是要有一番言辞的。目的,也无非是为了两国之和平。只是不知道君上是否愿意听我一言?”年轻人说道。

“你是何人?”

“不才,司马喜。”

第六十三章 狼子野心

“不知司马相国”

“家父。”

“原来如此。”吴广点点头,“不知司马相国如何提议?”

司马喜整整衣冠,略微有些兴奋,毕竟这可是他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大场面,接下来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决定中山国的生死。完全忘了,周围还有一个张登的存在,而且,张登才是这次出访赵国的正使,让司马喜担任副使,完全是中山王照顾司马晭的面子而已,不过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只要给他点阳光,他就以为自己能够成为太阳。

事实上,这样的人,最终也的确喜欢搅风搅雨。

“家父身为中山国相,凡立意行事,皆以中山为重。故曾多次明言,中山与赵,乃是唇齿相依之邦,皆有四面出战之困,故相互扶持才是相处之本,对立攻伐反而遭四邻之觊觎,得不偿失。是以,中山对于赵国,实则一直心存向善之念。”

如果赵雍不知道司马喜和司马晭的关系,还能保持正常,但是司马喜明明是司马晭的儿子,但是为何两人的观点,却截然不同呢?

“然而此次,赵国一无战书,二无檄文。数万兵马北伐南攻,已有数月之余,双方将士流血漂橹,几甚于河。伤亡之重,以不可计数。至此,我王仍以两国之修好为念,不肯轻开兵衅,是以石邑、东垣,相继沦入贵国之手。君上此举,定然影响两国之友好。”

“更何况,与赵国相比,中山与齐国和燕国的矛盾更甚。此境与赵国类似。故两国的共同敌人,乃是齐国,甚至是燕国。而不是两国相争,让燕齐两国渔利,君上以为若何?”

司马喜一番话说完,在座的所有人都明显受到了震惊。赵雍、乐毅和吴广也就罢了,毕竟双方是对立面,不可能十分了解司马喜。然而张登却也显得非常惊讶,好像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惊世骇俗的言论一样。

是的,司马喜在说:中山国要和赵国建立统一的联盟,对抗齐国和燕国。

五国相王之际,张登出使赵国,曾经也发表过要联合赵国对抗齐国的言论,不过无论是赵雍还是张登自己,都知道这只不过是一种外交上的辞令,谁都不会当真。

但是这个话,由司马喜说出来,又别有一种意思,因为他的父亲,是中山国的相国,那么司马喜的言论,是否代表了司马晭呢?

要知道,司马晭可是一个彻底的“亲齐派”的相国,身为他的儿子,却在发表着和老子相反的论调,的确让人捉摸不透,司马喜到底是什么用意。

“既然如此,那么中山国是否同意刚才孤的和谈条件呢?”赵雍说道。

“答应君上,并无不可。”司马喜说道,“只是君上需承诺,若是齐国挑衅中山,赵国必须派兵施救。当然,如果齐国攻打赵国,中山也将出兵增援,君上以为如何?”

张登此刻的心情,五味杂陈。的确,他本次被中山王派来议和,中山王的底线也非常的明确:土地可以给,只要赵国停止攻击。也就是说,中山人很清楚,让赵国吐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而取得的果实,千难万难,所以干脆就议和息兵,他日报仇不晚。只不过身为谈判之人,他是绝不能第一时间亮出自己的底牌。

结果没想到,赵雍狮子大开口,不但城池不想还,甚至还想要战争赔款,这可就让张登非常生气了。但是弱国无外交,古今通用,他能做的,也无非是尽量让赵国息兵,取消战争赔款而已。

然而司马喜喧宾夺主,主动和赵国亮出底牌,将自己摆在了最不利的境地,让赵国决定生死。虽然不失为一部好棋,但是却非常冒险,万一赵国继续增加战争赔款呢?

而最主要的是,张登深刻怀疑司马喜的用心,就像是司马晭自己说道,他就是一头中山国内的狼一样!

走出城主府,看着张登和司马喜坐上了马车,远远离开的背影。吴广忍不住问乐毅:“你猜君上该如何选择?”

赵雍面对司马喜的提议,还是犹豫了起来。所以提议张登等人先回驿馆,明日再进行答复。

“不知道。”乐毅摇摇头,“恐怕会答应吧。”

“为什么?司马喜这明明是以退为进啊?”

“司马喜这一次以退为进并不高明,君上并非不清楚。然而君上之所以犹豫,恐怕是对于司马喜的提议有些动心。”乐毅说道,“如果中山国真的和赵国能够结盟的话,那么对于赵国来说,齐国就不是那么危险了。攻打中山,本就是一次小试牛刀,最重要的,还是赵国国内的各种势力需要化解,君上的改革还要继续。对于赵国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时间。”

“可是我觉得,中山不可能真心和赵国结盟。”吴广说道,“何况中山和赵国结盟,对于赵国来说,还是弊端重重,以后想要再次攻打中山,就要背信弃义了。实在得不偿失。”他摇摇头,在他看来,中山和赵国乃是世仇,根本无从化解,何况赵国若是占领了中山,国立肯定有大幅度提升,根本也就不再担心齐国的威胁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大司马。”乐毅说道,“和中山结盟,即使是名义上的结盟,对于赵国来说也非常有用。其一,可以堂而皇之的拒绝齐国使者的要求了,应为中山自己放弃了对赵国的讨伐,齐国还有什么借口?其二,赵国不能攻打中山,同样的中山也不能进攻赵国,至少一段时间之内,两国的边境线都是非常稳定的,不可能有大的战事了;其三,那就是离间了中山和齐国的关系”

“等等等等。”吴广赶紧打住乐毅,“你的前两点,我还清楚,但是离间中山和齐国的关系,这也是司马喜的本意?他不会这么傻吧?”

“是啊,这就是在下想不明白的地方。恐怕君上,也是对此非常疑惑吧!”乐毅悠悠的说道,真不知道,这司马喜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乐毅想到。

看着那辆马车,已经消失不见了,不过乐毅忽然响起了一个问题,立刻让他从担心司马喜的阴谋,变得担心起自己来。

马车安安稳稳的行进在石邑的大路上,朝着驿馆驶去。司马喜掀开车上的窗帘一角,看着来来往往的赵军,有的在巡视城防,维护城中秩序,有的却在帮着城中百姓修葺房屋,这倒让他感到耳目一新。

“赵军和石邑百姓相处如此融洽?”他摇摇头,看了看张登。后者却不置一词,只是看着司马喜,终于,司马喜忍不住苦笑道:“先生,为何如此看着我?”

不错,从两人离开城主府开始,张登就一脸严肃的看着司马喜,任凭司马喜说什么,张登都是视若无睹,也不回一言,久而久之,终于让司马喜坐不住了。

“因为在下实在是看不透公子。”终于,张登应道。

“如果先生是因为刚才小子的无礼,那么小子在这里向先生道歉。”说着,司马喜在车厢内站了起来,深施了一礼。

“公子应该知道,某不是因为这件事情生气。”张登应道。

“那是因为什么?”司马喜佯作不知。

张登看了一眼司马喜,不知道该不该点破,犹豫一阵,还是说道:“公子想以赵国制衡齐国,无异于火中取栗,赵国和齐国,都不是良善之辈,岂能任由我们摆布?”

司马喜眼中精光一闪,他何尝不知,以张登之精明,如何能够瞒得过他。“先生此言,小子不敢苟同。齐国也好,赵国也好,无非都是利益驱使。既然齐国能够为中山屏障,赵国有何不可?”

“不一样。”张登说道,“赵国与齐国相比,物产、土地、粮食与人口,皆不占优势。齐国拥有中山,无非是锦上添花,而赵国若是据有中山,则脱胎换骨,立刻又比肩齐国的优势。是以对齐国来说,中山并非必须占领之国,而对于赵国来说,则是志在必得之地。”

司马喜微微一笑,“先生所言有理。然而对于齐国来说,一旦赵国和中山结盟,那么赵国就成为了心腹大患。更何况赵国与宋国交好,难保不会共同讨伐齐国。您觉得,齐国会束手待毙吗?”

“只恐怕此次与齐国背信弃义之后,齐国以后难得再救援中山。若是赵国真的要攻打中山,我国将失去最大的援军了。”张登说道。

“那就和赵国真的结盟。中山土地肥沃,却不及齐国。如果赵国真的和中山结盟,两国共同讨伐齐国,未必不是一条通天大道。”司马喜似乎胸有成竹。

张登微微一叹,缓缓说道:“无论公子所言如何,其实都只有一个原因。”

司马喜面带微笑,神情自若的看着张登,似乎一点都不惊讶,“敢问先生是什么原因?”

“结赵国以自固,对抗公孙弘等人,对否?”张登看着司马喜,不卑不亢的说道。

第六十四章 罢兵言和

邯郸城,甜水巷。

静谧的小院里,高大的白杨树堪堪越过房子的屋脊,萧瑟的秋风卷的孤零零的叶子缓缓飘落,很快又在它的脚下堆积在了一起。妇人看了一眼刚刚扫过的院子,苦笑一声,又走过去打扫起来。

不一会,房门打开,一个少年伸出头来左看看右瞧瞧,发现只有一个老妇人,赶紧窜出门来,朝大门外跑去。

“哎哎哎,阿颇,哪里去?”老妇人喊道。

“去城门,今天又大军回来了。”少年说道。

“那也要耍完功夫再去啊。”老妇人撑着扫帚,忍不住笑了。

“来不及了。千万别告诉阿媪啊!”话说这,少年已经窜了出去,唯恐一会被人抓住。老妇人还想再说,他却已经不见了影子。

“怎么了?”房门再次打来,走出来一个中年妇女。

“没什么?公子听说大军回来了,去城门看热闹去了。”

“没曾练武吗?”妇人皱了一下眉头。

“未曾练武,说是来不及了。”

“这个孩子,就不怕他回来,被他阿爹调教。”妇人无心一说,眉间却绽放出一朵忧愁。老妇人如何不知,放下扫帚说道:“将军几日还是闷闷不乐?”

妇人敲了一眼屋内,轻轻关上门,低声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当年君上将其从南长城调到了房子,夫君他本以为要被大用。结果没想到,君上南征北战,李家兄弟战功卓著,而庞将军更是身居高位,成为君上股肱。唯独夫君他”说道这里,妇人言辞之间,多少有些遗憾。

老妇人正欲说些什么,却听得大门外笑声朗朗,两人随声望去,不是鹖冠子,又是何人?

话说这几年,鹖冠子寓居庞葱那里,一方面是为了教育小庞暖,一方面为庞葱出些主意,另外一个方面,也是方便赵雍找到自己。事实上,赵雍的改革事宜里,鹖冠子虽然没有出谋划策,却点出了很多赵雍注意不到的地方。说是赵国改革的教父,一点都不为过。

只不过鹖冠子坚持不为官,甚至连赵雍赐予的爵位都拒绝。赵雍没有办法,只能时不时的上门拜访,请教疑难。后来赵雍也想明白了,庞葱身为将军,可以在自己的家里安排士兵,还可以保护鹖冠子的安全,是以赵雍拜访时,顶多是带些礼物,言必称“先生”。鹖冠子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时日日久,整个邯郸城都知道,左右赵国改革风向的人物,就藏身在这条不起眼的小巷子里。

“先生登门,未曾出迎,着实失礼。”然后瞪眼看了一下跟在鹖冠子身后的廉颇,怪他没有提前来报。

“无妨。老夫今日,是打算和校尉大人一起,去城门欢迎大军凯旋的。”

妇人一听,也不再多言,赶紧转身去喊廉武相迎。

廉武最近很郁闷。

其实他并不是那种喜欢追名逐利之人,但是眼看着李氏兄弟一个成为了君上面前的红人,一个成为了代郡的关键人物,而自己这几年,一直在房子城呆着,实在是没有什么建树,如此下去,自己这黄金的年龄,岂不是要白白浪费了。

他端起酒壶,给自己斟满一杯,浅尝一口。他并非那种嗜酒之人平日里对自己的管束也非常严,只不过最近心情着实不佳,也就有些放纵自己。

“夫君,鹖冠子先生前来拜访。”

廉武这边正在自怨自艾,突然听到鹖冠子来访,知道这位先生颇为睿智,并且深的赵雍信任,而且对于廉颇也非常喜爱,自己也经常向他请教一些疑难,遂赶紧起身相迎。

“先生大驾光临,武不曾远迎,实在罪过。”

鹖冠子笑着摆摆手,走过廉武身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也不点破,大踏步走进屋内,正好瞅见桌上的酒食,微笑闻到:“看来校尉有客人要款待?”

廉武知道瞒不过他,干脆将自己的心思说了出来。

“先生,不是廉武贪恋权位,而是看着一个个兄弟都浴血疆场,廉武只得在后方负责粮草输运,着实吃气不过啊?”吐完了苦水,廉武忍不住说道。

鹖冠子全程都不置一词,直到廉武说完,他才微笑应道:“老朽次来,本欲恭喜校尉,没想到,还是早了一步,恐怕这次要白跑一趟了。”

鹖冠子是何人?据说当年仅仅凭借心象,就推断出庞暖为使,舌辩五国联军。这一次他说来恭喜自己,难道说自己时来运转了?

“先生所谓贺喜,是?”

鹖冠子看着廉武一脸期待的样子,忍不住说道:“恐怕将军不日即将离开房子,另有任用了。”

虽然赵雍两次为人,但是第一次以军队统帅的身份参加军队的凯旋仪式,却是第一次。

离开石邑之前,赵雍终于和张登、司马喜谈判出了最后的结果。赵国不再返还已经占领的石邑、东垣以及鸱上塞等城邑,但是放弃索要对中山的战争赔款,同时两国订立攻守同盟,以滹沱河为界,宣布当一国发生战乱时,另一方要发兵增援。

虽然张登据理力争,但是赵雍毫不让步,并郑重告诉张登,如果不接受这些条款,赵国将继续对中山发动战争,即使是双线作战。

终于在相持几天之后,张登终于放弃了争辩,在战场上赢不了,谈判也赢不了,于是将赵国的要求发回了灵寿。终于在三日之后,接到了灵寿的回复:同意。

张登看着灵寿送来的信件,尤其是左下角的名字,还有一个叫司马晭的人,他已然是明白,中山已经放弃了抵抗,在不远的灵寿,主和派再次获得了胜利。只不过所谓的胜利,实际上并非是大臣们的主流意见,而是一个老人,在输给了时间之后做出的一个妥协。

中山王,毕竟是老了,已经不是当年的雄姿英发了。

他摇了摇头,回复了赵雍中山的意见。于是,持续了将近半年的赵与中山之战,以赵国的全面胜利结束了。

此战之后,赵国获得了两国交锋上的主动权,将领土拓展到了滹沱河沿岸,北部代郡骑兵,更是夺得了鸱上塞,得到了进出中山国的咽喉之地。从此,只要赵国愿意,骑兵尽可从鸱上塞出发,一路南下到中山腹地,打破中山北部的严密防御阵线。

用赵广的话说,中山国就像是一个脱光了的娘们,赵国想什么时候蹂躏她,就什么时候蹂躏她。她还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不过对于赵雍来说,此行最大的收获,到并非是什么攻占了几个城邑,而是认识了司马喜。并且他认定,司马喜此人,将是赵国了解中山这个死敌的重要纽带。

是的,死敌,即使订立了攻守同盟,赵雍也认定,中山绝对赵国的死敌。

为什么?

占领石邑、东垣之后,虽然石邑、东垣和衡水一线以北的土地依然是中山的底盘,但是仅仅这几个城邑的土地,就将赵国的土地面积增加了三四百里,而且都是土壤及其肥沃的上佳之地,除了封龙之外,其他土地都是开阔的平原,非常适宜耕作。

这对于正在进行土地改革的赵国来说,绝对是非常重要的收获。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赵雍在选择将领的驻防上,着实费了一番心思。

仇液因为在番禺的战功,升职有望,并被赵雍安排驻守井陉关。赵雍给他的任务很简单,守关和练兵。一旦赵国中山大战再启,井陉关并石邑,将成为第一攻击梯队。

东垣的守将,赵雍选择了赵广。赵广既有在骑兵部队练兵的经验,也有在卷甲营任职的经历,对于东垣这样一个防守坚固的城池来说,一边练兵一边驻守,赵广也算是勉强合适。

仇液、赵广,都是左路军的干将,而且以战功和伤亡比来说,左路军的确非常卓著,但是东垣毕竟是中路军攻下来的,如果分不到一杯羹,难免会伤了士气。于是,经过庞葱推荐,年轻的赵奢成为了赵广的副将,负责东垣防务。

赵雍对于赵奢并没有特别重视,或许他想不到,这位年纪轻轻的将领,日后将是赵国的中流砥柱。不过,对于赵奢在攻破东垣城中的表现,他还是大加赞赏的。是以赵奢虽然稚嫩,赵雍给的到是非常的爽快。

鸱上塞那边,本来最合适的人选就是李衍,无论是职务还是战功,都当的起这个职责。只不过上次在攻城之际,身受重伤,虽然转危为安,但是暂时还需要静养,因此,这守关的重责,暂时交到了老将牛翦的手里。

最后,只有石邑城的守将,让赵雍大费脑筋。

石邑的重要性,不必多言,可以说是整个防线的龙头,赵雍最属意的将领,是庞葱。然而调走了赵广,再调走一个庞葱,白金营就彻底群龙无首了。他本来也希望让卷甲营将领赵山负责石邑防务,但是一则赵山年纪较大,以石邑的防务复杂程度,赵雍真的担心这位本家老大爷吃不消;二则赵山并非他股肱之人,实在难以让赵雍放心。

还是乐毅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让赵雍的难题得到了解决:找一个让他放心的将领担任赵山的副将。

第六十五章 城门春色

邯郸的城门上,张灯结彩,肥义、赵成和赵豹三人为首,邯郸的大小官员都在城门集结,等待赵雍的凯旋。

这是近半月以来,三大臣第一次同时出席一个活动。肥义瞅了一眼不远处的赵豹,很多官员都围绕着他周围,愣是让人看不出一点架子,无论是青年才俊还是砥柱干吏,他都笑脸相迎,让人如沐春风。然而无论是谁,只要谈起政务,他都断然拒绝再谈下去,顾左右而言他。于是众人谈笑风生,好不风流。

肥义收回目光,又看了看左近的赵成。这位赵雍的本家老大爷,还是一派严肃的表情,丝毫看不到一点笑意。“李兑案”发生后,案件的主人公李兑已经去职在家,被司寇府的人严加看管,外人不得相见。而身为赵雍的叔父,赵成也绝口不提此事,只不过听白虎厅的人说,但凡赵成当值,当值佐吏都被他骂了一个遍,人人叫苦不迭。甚至有一两次,都是在影射肥义。

赵成似乎看到有人在盯着他,转过眼去,正好碰到肥义的目光。想起这几日的狼狈,赵成想要发作,却忍着不置一词,冷哼一声,撇过眼去。他本来就非常严肃,平日里也没人敢和他交流,是以只得自己冷冷的站在那里。

肥义苦笑一声,实在是有苦难言。实话来说,他并没有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一是他本来就是嫉恶如仇之辈,赵雍用他当司寇,第一自然是借自己这个师傅的身份威慑群臣,第二就是自己性格使然,否则也不会在肃候在世的时候,多次被放逐在外,始终不得回邯郸,只不过最后还是将赵雍委托给了自己。

不过他本身也是沉浮官场日久,对于官场的这些弊端自然是心知肚明。至于说什么玉宇澄清万里埃,从来都没有想过。更何况一味地依靠严刑峻法,在赵国这种政治环境中,根本不现实。

这次也是如此,本来他也只是认为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官场贪污案件,没什么问题,但是没想到,这个案件最后竟然将朝中势力一网打尽,更是得罪了赵豹和赵成两个人。

赵成和自己不对付,所以肥义也没奢望他能对自己有好的看法,但是赵豹不同,一直以来,赵豹都是赵成和肥义之间的润滑剂,特别是吴广这个大司马已经渐渐失去兵权变得不那么重要之后,他们三人更是成为一等一的重臣,不分先后。

但是这次,肥义无意之间连赵豹都得罪了,形势顿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本来与赵豹结成的心照不宣的结盟,瞬间变得独木难支。特别是这两天,他的很多政令,不能说没有作用,却明显多了很多的掣肘,这让肥义非常的被动。

这个时候,如果他还不明白这是个阴谋的话,那他就白当官多年了。只不过当初的举报人,却已经杳无音讯。以至于他想查出幕后主使之人,都变得非常困难。

或许对于肥义来说,只有等赵雍前来,才能最后解决这件事情吧。他悠悠的想到。

拥挤的人缝中,廉颇等人奋力的向前挤着,想要看看热闹。但是刚才在廉颇家里耽搁一阵,这一次的人就太多了。两人奋力往前挤,一边挤,一边还喊道:“让一让,让一让。“

然而今天这个日子可是绝不一斑,不但是赵雍当政之后的第一次凯旋而归,更是近几年来赵国对中山的对抗中获得的难得的大胜,这场胜利,足以让整个赵国欢庆好几天了。

两人在人群中窜来窜去,将鹖冠子不知道扔在了什么地方。“廉颇,快一点。”庞暖在前边挤着,然后招呼着后面的廉颇。廉颇只是“嗯”了一声。然后也追逐着庞暖。忽然,他没看清前面的情况,猛地撞了上去。

“哎呦!”一声,庞暖忍不住叫道,他赶紧抬起头,发现一个长得格外壮硕之人,正怒目看着自己。“喂,看这点路。”那人威胁到。

“哪里是我看不清路,明明是你挡住了路。”庞暖自小可是天不怕地不怕,遇到这种事情自然反驳。那人见他暗地里讽刺自己,心中有气,刚要准备收拾收拾这个小子,却听得一人说道:“福,且住。”

突然听到这样的声音,吓了庞暖一跳,也让赶过来替庞暖出头的廉颇吓了一跳。因为这个声音的主人,明明是个脆生生的女孩子。

正当两人疑惑的时候,那个叫福的人退后一步,让出一个只有**岁年龄的女孩子。女孩明显家世不错,出门还带着奴仆。虽然想庞暖这样的家世也带的起,只不过两人比较低调而已。女孩不但自己穿着打扮比较高贵,就连那个叫福的奴仆也是穿的比其他奴仆要好很多,由此可见女孩的家世非比寻常。

女孩见两人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粉嫩的脸庞上,飘起两朵红云,羞怯怯的行了一礼,言道:“冲撞之处,请两位公子见谅。”

话说这个时节,男女结婚年龄都比较早,像庞暖这样的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很多已经结婚了。但是庞暖本身天性玩闹,对于男女之事并不是特别热衷,再加上赵雍替他说项,乐毅、李拙等老光棍的榜样在前,是以让庞夫人操碎了心。

但是今日,当他看到这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女孩子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如此美丽之女子。

神态自有一股天真之气,肌肤如雪,却缀着两朵红霞,眉目清秀,宛若一泓秋水剪着双眉。微微一笑,双颊上各画着一个梨涡。朱唇半启,一股恍若幽兰的气息萦绕期间。年龄或在髫年,却难得是自身带一股高贵不凡的气度,真真是只可远观矣。

女孩见庞暖只是傻傻的看着自己,却不说话,脸上的羞意更浓,似要开口,却听得远处欢呼声传来。福本身长得高,看向远处,见赵军军旗烈烈,当是出征的赵军部队,遂俯身对女孩说道:“主上,来了!”

女子一听,脸上瞬间挂满了笑意,也就不再在乎庞暖的失态,俯身一礼,朝着福挤开的通道走上前去。

“你怎么了?”廉颇看着庞暖盯着女孩子远去的身影问道。但是庞暖明显还沉浸在女孩的美貌之中,没有应他。廉颇赶紧又摇了摇他的身子,才算将他从沉迷的幻想中摇醒过来。

“颇,你觉得刚才那个公子如何?”庞暖兴奋的问道。

“还好吧,长得还算漂亮。”说实话,廉颇在这一方面,明显还不到欣赏女孩子的年龄。

“还算?”庞暖忍不住说道,“那个是个美女,绝世美女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古人诚不欺我!”微微一愣,立刻大呼:“糟糕!”

“怎么了?”廉颇问道。

“忘了问是谁家女子了。”庞暖一脸遗憾的硕大。

廉颇无奈的看着这个发春的少年,看来秋天来了,庞暖的春天却到了。

庞暖两人暂且按下不表,单说这女孩在福的陪同下,很快就挤到了大路旁。果然看到赵军已经进入到了视线。于是也不顾着什么仪态,挥着手喊道“阿翁!阿翁!”

“公子,还是距离太远了,主上是听不到的。”福对她说道。

“那怎么办?”女孩子一脸失落。

“莫不如您骑到我的肩上,估计主上就能看到了。”福说道。

“也是。”说着,就让福把自己驮道他的肩上,向着远来的赵军挥手。

赵雍骑在马上,看着邯郸城满城的百姓,心中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这是他拼着性命换来的荣耀,也是他应得的赏赐。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里,自己真的有能力,肩负起这个国家的兴衰。

“君上,看来百姓们都在欢迎您的凯旋。”吴广在他身后,笑着说道。心里想着,这一场大胜,让赵雍的声望到达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高度,让所有对于赵雍能力怀疑的人都闭上了嘴。最重要的是,赵雍通过这一种方式,彻底掌握了军权,成为了将领心目中的唯一主宰,自己这个大司马,也彻底边缘化了。

“这也是多亏了将士用命,谋士用心,方有这一场大胜。”赵雍春风得意,自然也就没有看到吴广笑容中的一丝遗憾。

“君上多日劳苦,回到王城,定然要好好休息一番才是。”

“诸君也是劳苦功高,回去后也要休息一番。也罢,通知司徒大人,后日召开大朝会。”

“是,将士们肯定会”吴广刚要说完,就听见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喊道:“阿翁!阿翁!”他转过头去,正好看见一个美丽的女孩,骑在自家仆人的肩膀上,朝自己挥手,瞬间整个人都笑开了花。

赵雍也听到了女孩的声音,顺着声音望去,恰好看见那个女孩,又回头看到吴广如此高兴,遂来了兴趣:“司马,那个女子是”

“启禀君上,此乃我家大娘,名唤孟姚,乳名吴娃。”

“孟姚?吴娃?”赵雍咀嚼着这两个名字,看着逐渐进入眼帘女子,绝对是一个美人坯子,却和他仿佛很远,却又很近。

第六十七章 大隐于市

邯郸城的夜色非常繁华,无论是小贩的叫卖声,还是茶馆的说书声,总能吸引人停留驻足。让赵雍非常意外的是,自己所引领的喝茶的风潮,能够这么快就在民间蔚然成风。只不过茶叶高昂的价格,总是让人望而却步。李拙曾经开玩笑说,如果赵国人嗜茶如命,得利的还是巴蜀之人,对于赵国,好处不大。

但是,好吧,赵雍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他是管不住自己的,即使现在的茶叶炒制技术很烂,但是聊胜于无吧。更何况,也不是所有人都喝得起。

然而李拙的话倒是给他提了个醒,如果秦国率先吞并了巴蜀,到时候自己想喝茶,真的有资助敌国的嫌疑了。

“唉,不统一的话,连喝茶都是个政治问题。”他无奈的摇摇头。

“什么问题?”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打断了赵雍的思路。赵雍转过头,看着男扮女装的婵儿,摇摇头笑道:“没什么,突然想喝茶了而已。”

“那我们去那边坐坐?”她指着路旁的一处茶庐说道。

话说赵雍回来几日,一直未曾见过自己,本来她还是很失望,以为赵雍彻底忘了自己的存在一样。但是今天傍晚,他突然来到自己的寝殿,问她有没有空,陪他出去走走。

赵雍的邀请让婵儿吓了一跳,要知道所有的王城,只要过了酉时就会关闭,到时候别说是人,就连老鼠都离不开。但是赵雍竟然明目张胆的要出去,简直太太太刺激了。

“喂,去不去,不去我走了,再晚就会要打扰君夫人休息了。”赵雍朝她挤挤眼问道。

“可是可是今晚是否还会回城?”婵儿怯怯的问道。

“当然,否则夫人那里该怎么解释?”赵雍说道,“放心吧,回来的时候,孤自有办法。”

于是乎,婵儿就跟着这个不靠谱的君上,带着赵毅这个保镖偷偷溜了出来。看到赵毅一脸无奈又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婵儿就知道,赵雍之前肯定没少干这种事。

“算了,就快到了,到了再说。”赵雍摇摇头说道。

婵儿本来就在猜想,赵雍这么晚出来想要干什么,但是赵雍一直没说,她也就不好意思再问。但是心中仍然非常疑惑,在这个赵国,还有必须赵雍亲自出面见的人吗?

事实上,的确有。

大北城其实很早就出现了所谓的富人区,很多达官贵人都在那里购置房产。像是赵成、赵豹都有房产寓所,而且非常豪华。就连赵雍的师傅肥义,也在年前搬到了那里,不过是赵雍几次三番想孝敬肥义被推辞后,暗地里购置了一座房产,然后强制给他搬的家,让肥义知道结果后哭笑不得,只能接受。

相对而言,位于南部的甜水巷,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平民区了,一些贩夫走卒在这里购置的房屋,还有一些士卿大人也住在这里。说是平民区,其实也是相对而言的,这里的为官之人也是不少,最有名的的就是庞葱了,这位将军现在是赵雍面前的红人,却依然住在这里,也没想过要搬家。

但是这一次,赵雍明显不是去找庞葱的。几人走走停停,很快就在一间小院前停了下来,赵雍示意了一下,赵毅就上前,轻轻敲响了大门。

“谁?”院里传来一个童子的声音。

“有学生求见。”赵毅说道。

院里没有回答,婵儿以为对方拒绝了他们,却未成想,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稚嫩的童子伸出头来,看清了来人,对赵雍躬身一礼,说道:“拜见师兄。”

“先生可曾睡下”赵雍赶忙问道。

“先生正煮茶,说师兄来了,不必相告,直接进来即可。”说着大门敞开,让赵雍等人进入。

“有劳师弟。”赵雍也不客气,率先走了进去。赵毅安排了两个人守在外面,自己和其他人带着婵儿跟着走进了小院。这让婵儿更疑惑了,赵雍的师傅不是肥义吗?那么这个师傅是谁?

小院里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只有简单的一棵杨树,杨树下一个圆形小石桌,石桌旁还有两把竹椅。只不过两把竹凳都非常考究,椅背都是斜着的,似乎这个椅子不是坐的,而是躺的。而石桌上,还有散开的竹简。

“夫人?”婵儿失神的时候,赵毅的声音响了起来。

“嗯?”

“您可以到这边稍带。”赵毅指着旁边的一所草屋说道。那里灯光如豆,但是还燃着盆火。她看了一眼赵雍,发现赵雍已经进入了正室,透过放下的竹帘,婵儿隐约看到一个老人跪坐在堂上,赵雍进去后,恭敬的向老人行了跪礼。老人倒也没有推辞,接受了赵雍的礼节。

婵儿知道,这才是赵雍相见之人,也没有多说,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向另外一个房间走去了。赵毅看着她离开,亲自守在了门口,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盯在外面。

“说了多次,君上有事,可着人传召即可,没必要深夜来访。万一王城有事,悔之晚矣。”鹖冠子苦笑着说道。

“没事,孤对黑衣军的清理已经完成,即使有漏网之鱼,恐怕也涉及不到这种核心之事。”赵雍说道,起身走到老人面前,替他斟满了面前的茶杯。

“凡是要多多小心,如今赵国国内政局风云诡谲,你在那里待久了,很多事情未必能够达到消息灵通。下面的人想不让你知道,还是非常容易的。”

“这一点,徒儿非常清楚。”赵雍应道,“只不过从中山回来,很多事情迟迟想不明白,只能深夜来叨扰师傅了。失礼之处,望请师傅见谅。”赵雍羞愧的说道。其实以他两世为人的见识,未必会比鹖冠子知道的少,而且就那些前世的种种,鹖冠子肯定是不如自己的。但是鹖冠子之所以每每能够给自己明悟,是因为他的阅历属于这个时代,而超前的见识带给赵雍的,有些时候并非是合适的途径。

“军队之事?”

“不错。”赵雍点点头,“师傅听到了消息?”

“呵呵,这倒也不是。而是你大军凯旋,却至今没有什么祭祀仪式,也没有论功行赏,若不是因为此事耽搁了,决计是不会有其他问题了。”鹖冠子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

“不错,想必孤的这些心思,也瞒不住一些有心人吧。”赵雍苦笑道。

“你这一点非常好,从来不觉的自己比别人聪明。”鹖冠子说道。

“或许正是因为此,孤才如此被动吧。”赵雍苦笑道,接着,便将朝会的情景和鹖冠子说了出来。

当天朝会,赵雍将准备对于士兵给予遣散费的事情说了出来之后,没想到引起了轩然大波,这让赵雍始料未及。堂上之臣,有七成都反对赵雍这么做,剩下的三层,也谈不上绝对的支持,只能说没有反对。赵雍授意四个大臣带头表态,赵成直接无视了赵雍的眼神,赵豹吴广装作没有看见,只有肥义没有办法,站出来说话,却也是从民心的角度提出来表示不反对。一圈下来,没有一个站在赵雍身边的。就连庞葱和乐毅等人都缄口不言。这让大胜中山带给赵雍的自信心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本来出兵中山,大胜之下自己的声望达到了一个高点,没想到自己想办一件这样小的事情,却没有办法达成,真是让人生气。

“孤实在不明白,将军队职业化,国家是从中获利的,即使眼前有一些弊端,为何到了朝堂之上,却又变得如此艰难?难道孤的想法有错吗?”赵雍失望的说道。

鹖冠子听完赵雍的话,沉默一阵,悠悠说道:“君上啊,看来您还是太幼稚了。不过,这件事情和你有关,也和你无关,说到底,政治和国家是两回事,只不过您还不明白而已。”

“呃,还请先生赐教。”赵雍对自己还是非常自信的:相对于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政治上的明枪暗箭反而更是难以揣测,稍不留神,丢失的可能不仅仅是利益,还有可能是性命。

更何况还是这战乱中的一国之君呢?

“君上身负天命,希望扭转赵国颓势,一震中原,是以不惜待立足未稳,就推动军队变革,让自己先掌控住了军队;同时,将权利拆分组合,分而治之,从而让所有的政务都回到了自己的手里,摆脱了几个大臣的掣肘。以老夫的经验来看,在君上这个年龄而手段如此之老辣者,君上算是第一份。这是君上的成功之处。”

赵雍对于鹖冠子的点评丝毫没有惊讶,自己的小手段放在这些老官僚手中,其实根本看不上眼,他自己也非常明白,所以从来不敢小看了其他人。

“但是君上忘了,世间之事,无外乎一个‘道’字。道之所在,无往不利。这公正廉明是道,贪污受贿也是道。道是不存在是与非的,而我们,一个凡人所能做的,不是去改变所谓的‘道’,而是想办法去借势,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如果说,鹖冠子刚才的一番话,赵雍还能听懂的话,那么现在,他彻底糊涂了。

这位老先生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第六十八章 治国烹鲜

“今日读《五千言》,虽早已烂熟于心,却每每读之,感动颇深。”鹖冠子没有理会赵雍的疑惑,自顾自的说道,“恰有一言,深有感触,不妨一起品鉴品鉴。”

“先生请讲。”赵雍压下心头的疑惑,耐着头问道。

“‘治大国,若烹小鲜。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人。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鹖冠子说道,“今日我们就谈谈,这个治大国若烹小鲜,何如?”

赵雍点点头,这句话他不止一次的听说过,其中的道理问题,后世的所谓众多大家们也是费尽心思的去了解先人的微言大义,不知道鹖冠子是如何了解这句话的。

“不知道君上如何理解这句话?”

赵雍思考一阵,其实这句话他之前在某些网站啊、讲坛啊经常有人说,是以对于这句话的意思,倒也能胡诌几句:“孤以为,此话应该是,治理国家应该像烹制河鲜一样,因为河鲜易碎,到了锅里就容易散开,所以在烹制河鲜时,应该不折腾,不要去动,慢慢等候就好。”

“呵呵,还有吗?”鹖冠子笑着问道。

“还有?难道还有别的意思?”

鹖冠子点点头,慢慢说道:“其实此句到底何意,某也不是很理解,然而今日重读,似乎抓到了点思路,不妨和君上讨论一下。”

“不敢,先生请讲。”赵雍知道,这是说道重点了。

“刚才君上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关键在于不折腾。如此来说,君上如今所做的,不就是所谓的折腾吗?难道君上觉得,这句话有问题?”

“这?”赵雍觉得非常尴尬,他当然不会说这句话有问题,或者说是没有勇气这么说。但是按照这个逻辑,似乎鹖冠子说的不无道理。

“在某看来,这句话或许简单,但是在每一个眼里,理解都不相同。”他顿了顿,说道:“如君上所言,所谓不折腾,就是这一层意思。”

“如今乱世横行,群雄并起,然而最辛苦者,民也。是以烹制的这小鲜,就是民。烹小鲜不能折腾,对待民同样也不能折腾。宽养民力,吸引人口为国家效力,就是要不折腾他们,反而去通过各种手段去维护他们。君上之前的维新之法,对于民力的宽养可谓是正中了下怀。只有创造了这种宽养民力的环境,才能换来国家的国力提升,这是一种前因后果的关系。”

赵雍点点头,的确如鹖冠子所说,这也是赵雍所理解的层面,正是基于这个认识,赵雍才在维新三策中提出关于土地的政令。

“这一层其实不难理解,也是治国者的第一个基本认识。但是第二层,确实一个为政者所要理解的层面。”

赵雍一听果然还有后话,遂打起精神听鹖冠子继续说教。

婵儿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偏房里有炉火,但是夜深露重,她还是有些不适应。刚才开门的小童给她端上了一杯茶,然后恭敬的坐在炉火旁,拿起一册书简看了起来。

婵儿觉得百无聊赖,也随手捡起一册书简,摊开一看,还是篆字,她顿时来了兴趣。其实韩国有自己独特的文字,和篆字大抵相似却又有不同。不过身为韩国公族子弟,她对于各国文字都有些涉猎,是以看起来并不费劲。

主厅的对话还在继续,赵雍起身向鹖冠子又斟了一杯茶,听他继续说教。

“所谓为政者要知道的,并非是小鲜,而是在于一个‘烹’字。”

“烹?”

“不错。”鹖冠子点点头。“为政者就是这个掌勺者,就是烹制者。是以为国家如何,关键在于烹制者如何去调理。河鲜有腥味,是以高明的烹制者就会通过各种调料予以调理,从而得到一种美味。同样的道理,为政者就是要通过各种调理各种关系,从而达到烹制各种美味的目的。”

“但是无论如何,还是要折腾啊?”赵雍疑惑的说道,鹖冠子说的话,似乎有些自相矛盾。

“非也非也。烹制是一种技术要求,比方说你要烤鱼,那么无论如何都是要用火去烤,才能得到这条烤鱼。但是,一般的烹调者会加入不同的调料,变得不那么乏味;但是高明的烹制者,会让鱼不但有滋有味,更会变得看上去非常诱人。”

“为政者的目的,就是要调和各种矛盾,让确立的国家方针能够执行下去,而不是针锋相对,阳奉阴违。这样只会让你烹制的鱼不但味道不鲜美,反而容易变味。简单来说,鱼还是要烤的,只不过烤的人要知道如何让他更加美味。”

“从本质上来说,这两种解释很多人都能看得到,只不过是站的角度不同,身份不同,导致的结果不同罢了。比如说,如今的赵国,肥义等人希望赵国能够发展骑兵势力,从而扩张自己的势力,赵成等人则希望您能够信任赵国本地人,少相信外族人,而赵豹本应该做好这个调和者,但是很显然,他在这个方面有所不逮,或者说,是因为您的强势,导致了这种调和者的身份,从大臣们之间的问题,变成了您和大臣们之间的问题。”

“当然这并不是不好,至少在如今赵国混乱的势力下,君主的强势是一个好事,能够让整个国家的效率更高。通过分权去达到一种平衡,也是一种政治智慧。”

鹖冠子分析到了这里,赵雍顿时感觉到自己的眼光上了一个层次。其实自己之前的眼界还是太低了,要么是因为自己穿越而来的眼光和现实的矛盾,要么是因为自己的畏首畏尾,等等,都是制约自己的局限。

“除了以上两种之外,还有一种境界,才是最符合您的。”鹖冠子继续说道。

“请先生明示。”这一次,赵雍非常认真。

“你可知是谁先说出此句话的吗?”鹖冠子问道。

赵雍摇摇头,他一直以为是老子说的呢,不过看鹖冠子这意思,并非如此。

“是商汤名相伊尹。”

“据说当年商王汤以伊尹为相,准备进攻夏王桀。伊尹劝商王,不如先试探一番再决定,于是汤决定不向夏朝贡。桀知道后勃然大怒,召集九夷之师讨伐汤;伊尹见夏桀还能召集诸侯勤王,知道夏朝气数未尽,故劝汤入朝请罪,重新纳贡;随后几年,夏桀无罪而诛杀大臣,众叛亲离,遂再次劝汤不再朝贡,夏桀再次召集兵马,却没有人听他的,甚至有人公开反对。伊尹终于看到时机成熟,遂劝汤起兵讨伐夏,从而建立了商汤基业。”

“由此看见,伊尹之治大国如烹小鲜,其实是在告诉后事的君主,世间万物皆有其规律,不是说你要如何就要如何,而是要根据变化随时进行应变。治国者可以有自己的思想,也可以有自己的目的,却不能忘却现实如何。而一个出色的治国者,应该能够将个人的目的和国家的变化相趋同,从而让国家变得强大。”

如果说,鹖冠子之前的两种解释让赵雍豁然开朗的话,那么这最后一种解释,则让赵雍整个人的思想认识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这种思想认识中,鹖冠子更多的是强调人治与天道循环要相和谐,放到当下,就是说君王在决策的时候,一定要符合当下的条件,而不是以自己的目的为国家的目的。

“以此事观之,为何朝中无人敢于支持君上?君上常言,与民安天下,非与民治天下。君上为伤残之人发放遣散费用,肯定会收到民心臣服,然而也间接抬升了他们的地位,试想这种事情,赵成等人如何不会反对?多了一个肥义和庞葱,朝中已经斗得不亦乐乎,若是再抬高了这些平民的地位,赵成等人怎么会坐视不理?”

“原来如此。”赵雍这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看来这件事情,一是因为自己小看了赵成等人的逆反情绪,第二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威望声誉,才让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变得如此复杂。

就像鹖冠子开始所说的,清正廉明是道,贪污**也是道,朝中的保守势力强大也是道,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天道如此,而改变的时机未成。自己以为凭借着小小的威望就试图改变这种局面,绝对是不自量力,是有违天道的。

至于说杀了赵成,也无法改变这种局面,因为这是一股势力,而不是一个人,赵成好杀,保守势力却消灭不了,只会让这些人蛰伏起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自己一个绝杀之局。

“再者来说,所谓军队的职业化问题,宜缓不宜急。职业化军队的好处显而易见,但是国家面临的负担也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以赵国之国力,却要建立一支完全职业化的军队是不可能的。否则,赵国也就不用多年被中山欺辱了。以某看来,君上以现在规模的百金营配置,至少与中山的较量中不会落了下风,及至剿灭中山,可以再扩张一部分兵力,以此来称霸诸雄;至于所谓统一寰宇,就不是某所能预料的了。”

赵雍点点头,这和鹖冠子之前的说法是一致的。职业化军队的方向是没有错的,错的只是自己太过高估自己的实力。以赵国现有的水平,能够维持百金营的发展是没有问题的。

其实这一点赵雍的想法确实很不合理,从整个世界的历史来看,东西方的战争双方都是基于少量职业化部队加临时征召士兵组成,一分部脱离了耕作的士兵成为职业化部队,当面临较大战事时,临时征召士兵。

之所以说职业化部队是军事趋势,大抵是因为在王朝建立之初和乱世之中,想要建立职业化部队需要很好的外部环境,但是连年征战,让职业化部队补充困难,而且开支较大,相对来说,全面征兵制则没有这样的顾虑,依靠人海战术在古代社会完全吃得开,双方拼的就是人数,而且新兵成了老兵,其职业化水平未必不高。

但是在王朝中期之后,征兵制的战斗力就不敢恭维了,毕竟承平已久,想要作战全是新兵,根本形成不了战斗力。就需要部队完全脱产,形成职业化部队,不断训练的士兵成为战争的主力。

但是职业化部队的问题也很突出,那就是容易形成军阀割据的局面,对于国家构成威胁。

所以说,一味征兵制,国家容易积弱,一味募兵制,国家容易生乱。

第六十九章 李兑被贬

秋天的夜晚,风一时比一时要冷,特别是到了深夜,更深露重,即使披着披风,烧着篝火,也依然感觉不到温暖。

韩婵儿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揉了揉自己的双眼,将手中的竹简放在一边。她端起杯子放在嘴边,刚想抿一口茶水润润干涸的嘴唇,抬眼却看见不远处的小童还在聚精会神的看着书简。只不过这个夜里还是太过冰凉,他有些瑟瑟发抖。

看到这里,韩婵儿心里有些柔软,慢慢起身走到童子的身边,尽量不挡着光,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了童子的身上。

童子正看得聚精会神,虽然挺冷,但是鹖冠子没有睡,他自然也不能睡,只能看着书简打发时间。却没想到,一阵馨香传来,紧接着浑身一暖,一件衣服披到了自己身上。他抬眼望去,看见韩婵儿正微笑着看着自己,一瞬间让他觉得,全天下的美丽都集中在了这个女子身上。起身想要推辞,却被韩婵儿压着,说道:“披着吧,挺凉的。”

童子不知为何,眼眶突然湿润了起来,鼻翼翕动,一种叫眼泪的东西流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韩婵儿问道。

“虞信”童子眨眨眼,忍住眼泪说道。

正厅内。

“先生一番宏论,着实点醒了学生。”赵雍看着一脸微笑的鹖冠子,羞愧的说道。鹖冠子虽然说得含蓄,但是赵雍心里明白,这其实是一个人的正常心理在作祟,从刚来到战国时的懦弱和自卑,有了点威望就希望翻身,显示自己也可以那么伟大,但是还是被现实打了脸。

现实不是,你不可能从默默无闻到天下无敌都一帆风顺,就像是yy看久了,终觉得还是虚幻的世界美丽,应该早日从那肮脏的现实中解脱一样。然而那些都是不可能的罢了。

“君上是有慧根的,只不过被一些东西障了眼,看不清而已。”鹖冠子幽幽说道。

“先生谬赞了。如此,恐怕孤还是要蛰伏一阵了。”赵雍苦笑着说道。

“非也非也。”鹖冠子摇着头说道,“如此之局,君上也断没有轻言放弃之举,反而应该好好回应一番,否则,恐怕邯郸城的那些势力们,又要搅风搅雨了。”

赵雍一愣,瞬间醒悟过来,是啊,如果自己退缩了,反倒让那些人觉得自己胜利了,到时候,不说肥义等人能不能保住,恐怕就连自己这几年来的绸缪之举都会被一次性推翻。

在改革这条船上,不进则退,退了,就彻底完蛋,甚至搭上身家性命,即使你是万人之上那个人。

“君上此刻刚刚大胜中山而归,威望还是有的,之前做了许多制衡各个势力之间的事情,如今,还有一个契机等着君上,为何不好好利用呢?”

鹖冠子看着赵雍,后者思虑一阵,眼前一亮,似乎明白了他的意图,微笑着回应前者。

李兑靠着土墙,抬起头,透过屋顶的茅草,看到外面的天空非常的清澈,就像是一泓秋水。秋风如期而至,他不但没有觉得爽朗,似乎还有些清凉。

他捡起地上的瓦砾,随手在墙壁上画了一横,喃喃自语到:“二十七日了。”散乱的头发已经遮盖了他英朗的面孔,却和这牢房里龌蹉的环境相得益彰。特别是**的味道,还有时不时的传来远处被行刑之人的惨叫声。

如果刚进来之前,李兑还显得慌里慌张,有种从仙境坠落地府的感觉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适应了地府的生活了。更何况,还有赵成命人时不时的送些东西来,这些差吏倒也不会对他怎么样。

在司寇府牢房的这些日子,他仔细想了很多,似乎明白了自己这次命运转折的缘由,而且跳开了这件事情的漩涡,他看的更加清楚了。

是的,这是一场阴谋,这件事情从开始就透露着蹊跷。

一个平民,竟然知道拦着堂堂赵国司寇的座驾喊冤,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他是怎么从这么多官员中一眼就认出了肥义?而且是谁给他勇气让他去找到司寇告状?而且又如何从人间消失不见的?

李兑翻了个身,将这些问题再度从脑海中过滤一遍,此时此刻的他非常清醒并确信,这个告状之人,绝对不是普通的平民,身后定然有高人指点。

那么到底是谁要煞费苦心的针对自己呢?

肥义?

李兑摇摇头,不是说没可能,而是依照肥义的性格,绝对不会做这件事情。说到底肥义为人圆滑,处事也较为果断,但是极具大局观。赵雍将权利下放给了四个人,并且依靠肥义监督其他三人,这是一个心照不宣的默契,他之前也不断的向赵成分析过赵国的局势,依他看来,赵雍是希望建立一个制衡的权力机构的,而肥义是绝对不敢忤逆赵雍的想法,因为赵雍的支持,就是肥义最大的政治筹码,赵雍求稳,肥义就不敢求险。更何况,这件事情也让肥义惹了一身骚,如果为了自己就牺牲自己在赵雍面前的政治得分,那么肥义也就太过幼稚,完全不像一个资深政客的表现了。

赵豹?

李兑闭上眼,慢慢想着。似乎很有可能。不过赵豹最大的问题在于,他到底因为什么事情结怨于李兑,以至于不惜伤害自己的政治形象,也要将自己铲除?李兑自问自己做事已经非常小心了,司徒署和司空府也是交集甚广,很多事情他都亲自拜访赵豹,见了这位大司徒也是毕恭毕敬,他交代的事情也不敢拖延。真想不透为什么,赵豹会铲除自己。

而且是牺牲自己手下的得力干将,这种仇恨简直是太大了,李兑自问绝对不会和赵豹有这么深的瓜葛,于是,赵豹的嫌疑也基本排除了。

那么,就剩下两个人了,一个是赵成,一个是吴广。

吴广跟着赵雍征战在外,难道他会遥控指挥自己的势力,报复自己从而挑起其他三人的内斗?这种可能性非常大,但是有一点李兑想不明白,如果真的是吴广干的,那么他在这时候做出这样的举动,目的是为了什么?借着北伐中山的胜利来抬高自己已经跌落千丈的政治地位?还是挑起三人内讧,从而引起赵雍的不满?哪一条都看似合情合理,哪一条又都牵强的紧。

难道真的是一个意外?李兑想着,紧接着他又摇头告诉自己,事出反常即为妖,特别是政治上,越是正常的事情,背后更是隐藏着更大阴谋。

可是能够玩得起这种游戏的,无非就是这四个人,难道还有谁唯恐天下不乱?

不过等等,李兑猛然坐起身来,突然灵光一现,那喃喃自语到:“四个人,四个人。”脑海不断翻腾着之前被掩盖的太多信息,那个人的名字,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虽然他没有证据证明这件事情是他干的,但是他拥有绝对的理由相信,必然是此人无虞!

“李兑何在?”正当李兑将要勘破真相的时候,牢头急不可耐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看着李兑,忍不住骂道:“听见了不吭声,死了?”说着狠狠一鞭子准备抽李兑。

就在他要动手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且慢”的声音,李兑抬头一看,发现此人有些熟悉,黑色的铠甲黑色的披风,在赵国只有一个地方能看到这样的装束,那就是黑衣军,赵王的嫡系守卫部队。

李兑眼前一亮,黑衣军找自己,难道是

正当他想要问些东西的时候,那名身材魁梧的已经钻进了牢房,看着落魄的李兑,缓缓说道:“有君上令。”

李兑听说有赵雍的命令,刚才的一切郁闷都扫光了,忙不迭的跪在那里,抬起头看着赵毅,高兴的说道:“听命!”

赵毅摊开拿在手中的赵雍亲自下达的命令,看了一眼李兑,缓缓念道:“钱粮乃是国家大事,岂敢因一人所贪墨,毁赵国百世之基业李兑身为夏计主审官员,却贪墨钱财,包庇赵遂,实属罪恶不赦之辈然因其曾出使韩国,舌战群儒,大张赵国之风范特此令李兑左迁至晋阳遗人司听用”

赵毅叽里呱啦的念完,再看李兑,已经双目空洞,真个人都愣在那里了。

赵毅知道他最近打击太大,又被赵雍安排到了晋阳这老大难的地区,心里肯定不爽。却也只能叹了一口气,安慰了他两句,转身就离开了。只留下李兑一个人在大牢里,孤苦伶仃。

当李兑收拾好东西,从司寇府出来的时候,远远就能看见一辆马车停在路面,看到了他出来,马夫赶紧扔下马鞭,替他拿起东西。这个人李兑非常熟悉,负责整个司空府的马匹豢养工作,而且每次赵成用车,都点名喊他,所以李兑和他倒也不是那么陌生。

“先生,您出来了?”

“嗯,没想到这么快。”李兑看着马夫,一字一句的问道“主人在家中?”

“司空大人正在等您。”马夫如实答道。、

李兑点点头,走到马夫的车前,回头望了一眼司寇府的招牌,心里一颗倔强的种子种了下来。

我发誓,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来这个鬼地方了!我保证!

李兑收回自己的目光,一步登上马车,消失在马车的车型中。

第七十章 朝会封赏

王城的门口,聚集起来朝见君王的大臣。各自的利益,决定了他们总是团团伙伙的围在一起,绝不单独行动。

后世的北洋大臣李鸿章就曾说:世上最容易干的事情就是做官了,倘若一个人连官都做不了,那就十分的无用了。其实这么说倒也没有错,一旦入了官场,只要找对了自己的小圈子,找到了组织,那么无论你怎么去做,都不会死的太难看。当然,那些在权利斗争的顶端站错了队的人,还有想找点刺激要逆天而行的人,结局就另当别论了。

不过身在圈子的中心,这种滋味并不好受,因为这些人围绕到你的身边,为着一个升官发财的共同目的,从五湖四海走到了一起。既然是五湖四海,自然也就有不同的心思。身为这个圈子的中心,你就必须维护这个圈子利益,倘若有一天你不能维护这个圈子的利益了,那么你自己也就身败名裂了。这不难理解,历史上所谓的权臣真的是因为地位让君王忌惮吗?当然不是,而是围绕在他身边的利益团体的力量是非常可怕的。

不过,这些核心利益之人也并非是那么好当的,一位著名的文学家曾说过:无论何样人,一成为猛人,则不问其“猛”之大小,我觉得他的身边总有几个包围的人们,围得水泄不透。那结果,在内,是使该猛人逐渐变得昏庸,有近乎傀儡的趋势。

赵成不知道这句话,但是此时此刻,却有着这样的感慨。

当昨日梳洗一番的李兑,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赵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牢狱之中这些日子,着实受到了些惊吓吧。”正堂之上只有他们两个人,连一个仆人都没有。

“还好。”李兑没有看向赵成,自顾自的说道。

赵成眉间微微一皱,继续言道:“此案已经清晰明了,老夫知你是被人陷害,多次在君上面前求情,才有了今日的差事,虽然离开了邯郸,但是到其他地方历练一番,倒也是一番经历,他日再回邯郸,也算是有了一番功绩。”

赵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和蔼,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思不由自主的回到了那个第一次见到他的场面。而李兑也果然有些见识,一段时间以来也甚为赵成所用。

“主上厚爱,兑感激莫名。此刻能够得脱大狱,收到重用,也是主上恩德照拂,才有此局面。”李兑说着,起身朝赵成深深一拜。

赵成看着李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之前那个德意轻挑的年轻人,经过这一番的洗礼,竟然变得更加具有城府了,明明言语之间感恩戴德,但是表面上却是古井不波,平静非常,好像说一件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的事情一样。

“如此,最好。”赵成尴尬的说道,紧接着安排人下去准备饭食,为李兑送行。当看着这个寄予厚望的年轻人离开自己府邸的时候,赵成松了一口气,却依然高兴不起来。

他知道,李兑已经察觉到了真相了。但是因为身份问题,他不得不蛰伏起来,不敢和自己对抗。

赵成抬起头,又看了看周围,在自己面前盘桓的这些官吏们,和昨日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李兑重合起来,慢慢变得异常清晰,不一会,又消失了。

“谁不是一枚棋子啊?”他喃喃的说道。

今天的大朝会,群臣们都已经得知了消息,拖延多日的北伐军奖赏也已经拟定完毕,今日就将公布,是以在等待的百官中,多了很多将军的身影。

庞葱、乐毅自然不必说,这都是此次北伐的功臣。庞葱率领的中路军连克封龙、长城和东垣三地,而且伤亡极小,治军严谨,功劳不可谓不大。

乐毅更不用说了,虽然左路军名义上是赵雍亲自统帅,但是实际上出谋划策的却是这位上卿大人,而且在整个战役的过程中,乐毅以他极强的大局观,把控着战役的走向,几乎没有任何纰漏,可以说得上是第一功臣。

其他的诸如赵广等人也因为战功受到了提拔,已经到任就职,这次朝会,也只不过是为了提拔品级,是以没有到来。

至于说楼缓和吴广,一直保证这军需调度和士兵后勤供应,其重要性自然也不必多言,此次赏罚,也定然有其一份,是以两人也是满脸春风,得意的紧。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人也出现在武官的队伍中。

廉武看着三三两两的官员交头接耳,自己想凑进去,却发现自己有点格格不入。对于官场的这些规矩,他多少还是懂的,不过或是出于武将的身份,抑或是本身对于这种事情天生迟钝,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好在不光我自己这么尴尬。”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赵山,这位老将也是不经常参加大朝会,是以也没有人围着他。

那日大军进城之后,鹖冠子为他开解半天,让他心中的积压已久的郁闷彻底释然,而且鹖冠子还说,这一两日,定然有新的命令下来,让他到时候一定要抓住。

鹖冠子的本领,廉武是清楚的,特别是庞葱就曾说过,此老有些占卜之术,非常厉害,当年他就算到赵雍召见庞暖一事,一语成谶,让庞葱惊讶不已。如今此老成为了赵雍的老师,被赵雍安置到了其他地方闲住,很少参与俗世,就连庞暖和廉颇都很少去见他了,这次能够登门拜访,廉武也信了七八分了。不过,鹖冠子始终没告诉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命令,也让廉武头疼不已。

看着廉武没人搭理,赵成心中一动,正要离开众人的包围去和廉武打个招呼,却见另外一人微笑着走到廉武身旁。赵成顿时止住了脚步,有些后悔迟了一步。

再说廉武正在发愣的时候被人唤了一声,赶紧转过身,却看见赵豹正微笑着看着自己。这位可是赵雍颇为倚重之人,他自然不敢托大,赶紧行礼道:“司徒大人。”

“少礼少礼。”赵豹微笑着说道,“今日大朝会,校尉既然是第一次,不妨跟在我等身后,方不至于乱了规矩。”

“多谢司徒大人提醒。”廉武惶恐的说道,心头却莫名多了一些疑惑。

就在此刻,王城的大门大开,众人立刻按照之前的习惯站好,鱼贯而入。

赵雍看着台下众人,一时间五味杂陈。和鹖冠子深聊的那一晚,让他明白了很多道理,穿越之前看过那么多电视剧,只觉得身为帝王千般好,奈何这是一份彻彻底底的苦差事,在这个道路上,永远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任何人可以和他并行。如果知道穿越的话,他肯定多读史书,增加自己的历史见地。

这次朝会之前,赵雍已经让司徒府下令,严格按照文武并行的制度站位。赵豹赵成领衔了文臣,吴广和庞葱领衔了武将,至于司寇肥义,和乐毅楼缓等人单独成列,和武将站在了一起,这也从形式上代表了如今的政治格局。

喜站在堂上,看着众人站好,请示赵雍之后,拿出一册书简宣读了起来。

结果和众人意料中的没有多大差别,其实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赵庄身为右路军实际负责人,虽然没有什么大的战功,但是自从赵雍成为赵王后,一直饱受冷落,这次能够很好的完成右路军的既定目标,小升一级,进阶都尉。

赵庄暗地里自然非常高兴,他之前按照军功转授了左都尉,虽然称呼上都是都尉,但是实际官阶上还是要小一级的,这次能够跳到都尉,简直是邀天之幸,因为这意味着自己的这个都尉,是可以世袭的,只不过是从自己这一个家族中选一个人世袭,自己无权指定,不过无论如何,都已经非常好了。

还有一个升官的就是李衍,本来是都尉,但是上次因为仇液的事降两级听用,直接降到了右都尉,之前有了浊鹿之战,这次又顶在了南下的第一线,并且受到了重伤,升级到了左都尉,也算是合情合理。

其余像赵广、李拙、仇液等后辈,也都各有升职,不过还是在校尉一直徘徊,短期内也没办法引起他人的注意。而像赵希、牛翦和庞葱这样已经位列将军之位的人,多是以赏赐居多,升官暂时是不会了。

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两个人的升官则除了所有人的意外。

“左都尉赵山,练笔卓著,素有忠心,晓畅军事,故擢升都尉,为石邑城守将;”

“校尉廉武,自担任房子城守以来,勤恳奋进,修葺城墙,练兵备战,多有建树。故擢升右都尉,迁石邑城副将。”

喜宣读完这两个命令,赵山和廉武纷纷出列,拜倒谢恩。赵山果然是一派老将作风,不悲不喜,一脸淡然。而廉武则是一脸的惊喜,既因为鹖冠子的精准猜测,更是因为自己守卫有功,赵雍还没有忘了自己,这一次从校尉跨过了都尉,也算是成为了赵国的中坚将领了。

而且他深信,如果按照鹖冠子给他的建议,自己的未来肯定更加光明。

(本章完)

第七十一章 齐使刁难

秋日的阳光虽然清冷,但是相比沉寂的秋夜,还是多了很多的温暖。

巡逻的士兵们开始交接工作了,邯郸的宵禁是比较晚的,所以他们的工作时长倒也不多,就是太过熬人。交接完工作的士兵要去县衙应卯,之后就会有一天的休息时间了。

“许历,一起去吃酒啊。”一个汉子从后面赶了上来,拍了一下低头前行的少年。

少年一看就只有十三四的年岁,明显还是个孩子,不过在这个年代,已经是足以上阵杀敌了。不过少年是家里的独苗,虽然不是富裕,但是托个人某个差事还是能办到的。

“不了,家里事情太多,还是要早点回去的。”许历腼腆一笑,婉拒了他的提议。

“哦。”汉子有些失落,不过还是勉强一笑,“没关系,再找机会吧。”

许历其实心中是有些别的事情,只不过怕说出来,气氛会更加尴尬,是以也不能直说,只能抱歉的对他笑了笑。

就当两人相携离开的时候,一队马车出现在街角的劲头,两人习惯性的后退一步。在邯郸这个地方,随时都会出现一个大人物,让自己这样的蝼蚁丧命,要想活得长久,低调才是王道。

马车施施然从街道走过,前面引路的是赵国的士兵,中间夹着两架马车,后面跟着一队穿着齐国铠甲的士兵。两人虽然不敢多言,但是眼神里都看得出来,这是齐国使者的队伍。

“这个齐国使者,不是听说君上拒绝归还中山土地,已经离开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汉子看着许历说道。

“不知道。”许历摇摇头说道,显然在他们这个级别,对于这种国家大事,是了解不到的。

“前几天总嚷嚷着要和齐国打仗,看这样子,这仗是打不起来了。”汉子乐观的说道。

沉默一会,许历说道:“却也未必。”

龙台大殿里,乐毅跪坐在下首,眼神时不时的瞟一眼不远处的赵成,再看看赵豹,前者神情严肃,依然是一个黑脸大爷的形象,后者笑意盈盈,和前者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和蔼的老翁,让人猜不透心思。

乐毅眼神扫过身边的肥义,这位司寇大人最近过的可谓是难受的紧,特别是前不久的“李兑案”,让他吃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哑巴亏,本来让赵雍冷处理掉了,但是这两天又有人时常在朝堂上谈起,让这位司寇大人颜面尽扫,如果不是他身份特殊,恐怕早就被赵成的人骂的体无完肤了。

朝会封赏之后,赵雍召开了一个“常委扩大会议”,包括乐毅、庞葱在内具列在席,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处理“李兑案”的善后问题,顺便将石邑城的防守情况也做一下安排。

根据司寇查实情况,晋阳令赵遂瞒报土地账册,巧取豪夺他人田产,据为己有,根据《赵律》,对于赵遂以大辟之刑,枭首示众。

所谓大辟之刑,就是指死刑,是肥义重新校勘《赵律》中的新五刑中的最高等处罚,其余四刑分别是笞、杖、徒、流,又根据其情节不同,笞、杖、徒各有五等之分,而流就是终身之罚。而枭首,就是大辟中的其中一种死法。

而作为另外一个重要犯人,李兑则被贬斥到了晋阳,负责晋阳遗人司工作。

可以说,赵遂的死,是在众人的意料之中,而李兑的被贬,则是意料之外了。

在这件事情上,乐毅明智的选择了沉默,事实上,来赵国这么久,除非赵雍询问,否则他很少针对某件事发表自己的意见,对于自己职责之外的事情,更是很少发声。不过在他看来,赵雍这样的处理也算是和稀泥的一种了,既表达了对肥义工作的支持,又卖给了赵成面子。不过,最妙的还是让李兑去晋阳。晋阳是赵国公族的聚集地,让李兑这个赵成的铁杆分子去晋阳主持税收工作,既能考验李兑的能力,也能让晋阳这帮子人少给自己惹点事情。

不过从乐毅的推断来看,这件事情并没有看上去这么简单,很显然背后的推手绝不是一个,否则这件事情的受益者就太明显了,也绝对不会被赵雍冷处理之后,再度被人提起。

想到这里,乐毅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吴广,吴广似乎感觉到有人看他,回头正好瞄见乐毅,遂礼貌的朝他微笑点头,乐毅也回敬了他,再也不敢随便乱看了。正巧这个时候,外面的宦人来报,说是齐国使者觐见,乐毅也就收回了自己的猜测,准备看看齐国使者的目的。

赵雍自然是知道齐国使者的目的的,富丁昨天晚上就连夜向他进行了奏报,倒也不甚担心。只不过看到齐国使者的样子,微微有些恼怒。

“齐国使者士尉,拜见赵王。”士尉跟着富丁走进了大殿,神态倨傲,眼神瞅都没瞅两旁的赵国大臣,只看着赵雍,站定之后,屈膝跪地,左手覆盖右手,拱手于地,至膝前,手不分散,头急遽伸下,引头至地,稍顿即起,看着坐与上首的赵雍。

众人先觉诧异,后顿时气愤不已,纷纷起身准备呵斥士尉。虽然赵雍在赵国内自称为“君”,但是其他各国都已经承认赵雍的赵王身份。士尉作为齐国使者,不用君臣之礼中的稽首,却只用顿首之礼,这可是对赵国的不敬。

看到众人如此生气,赵雍表现的倒也淡然,他也经历过各种谈判,这种在谈判之前先激怒对方的方法,他也曾用过。他摆摆手,淡笑说道:“齐国使者远来,不知所谓何事?”

士尉其实是存了激怒赵雍的心思的,根据他的情报,如今的赵王年轻气盛,不但对中山虎视眈眈,登基不久就大兴改革,惹怒了不少赵国公族,前几日还让自己的叔叔赵成落得个灰头土脸,这样不懂得遮掩的人,肯定会被自己激怒的。

但是很显然,他失望了。

“某奉齐王之命,远来邯郸,特为两国结好,以图谋中山而来。”

众人听闻,除了肥义等人之外,无不大惊。天下人都知道,赵国与中山刚刚修好,而齐国也向来将中山看做自己的小弟。如今竟然大义灭亲,准备和中山大打出手,这可真算得上是天下奇闻了。

“中山,虎狼之国,车骑百乘,方圆千里,兵甲不可谓不利,城池不可谓不固。且中山并非无义之国,贸然兴兵攻伐,不甚妥当。”赵雍回应道。

士尉听闻心中冷笑不已,赵雍这些理由太过可笑,赵国刚刚和中山打过一仗,到底情况如何绝对是知根知底的。

“中山虽强,却并非虎狼之国,比之燕赵还差强许多。更何况,齐王知道赵国经中山一役,已然是兵困粮乏。是以齐王认为,此役由齐国为主,攻伐中山,赵国从旁策应即可。”士尉顿了顿,继续说道,“自此,所得中山之土地,从两国各自所得而有,大王以为如何?”

赵雍沉思半晌言道:“虽如此,赵国刚与中山订立协议,互不攻伐,此刻就要翻脸,恐遭天下人耻笑。”

“大王多虑了。”士尉说道,“中原大地本就战火纷乱,魏国楚国尚自顾不暇,秦国韩国暂无东顾之心,燕王无心征战,偏安一隅,如此天之所以成大事,不取反受其咎。更何况,赵国与中山,世仇也,岂能半途而废?”

“哈哈,齐使有心了。赵国和中山虽然是世仇,两国纷争也是由来已久,但是两国百姓都是希望能够稳定的生活下去,穷兵赎武者,不可取也。两国刚逢大战,百姓想要安居乐业,此刻轻开战端,实不为智者所取。至于说踏平中山,饮马滹沱,则非一日可以克竟其功,总要有轻重缓急之分的。”赵豹看出士尉有些咄咄逼人,径直出列,接过士尉的话头应道。

士尉对于赵豹并不陌生,之前来到齐国,就是这位大司徒接待的他。士尉私心想着,这位原本的相邦,被赵雍将权利拆解到了其他人身上,肯定会多多少少有些愤懑,几次试探,这个老狐狸表现的非常狡猾,从来不肯多说一言,总是笑脸相迎,就像是每次出拳,都打到棉花上一样。

“既然如此,那么齐国倒也不愿意强人所难。”士尉思虑一阵,淡然说道。就待众人面色稍缓的时候,他又说道,“不过,某自临淄而来,靖郭君曾言,赵国与齐国本世代交好,虽然有所争执,但依然能够互相敬重。此时齐国攻打中山,若是能够争取赵国之助臂,则是邀天之幸,若是不能的话”他顿了顿,看到了满殿上赵国君臣一脸愤懑的表情,冷笑说道:“则以齐国和中山百战之士,席卷赵国之土地,使赵国侵占中山之土地,悉数归还,寸土必争!”

赵雍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厌恶。若不是滹沱天险,乐毅等人反对,赵雍恐怕上次就兵围灵寿了。你齐国如此看人不起,田婴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他缓缓站起来,神情淡然的对士尉说道:“如此,则请先生回复靖郭君,若是如此,则赵国即使拼尽一兵一卒,亦当在城阙之上恭迎齐国大军,同样,寸土必争!”说着转身,不再多言,朝着后殿走去。

(本章完)

第七十二章 品物咸章

“今日感觉如何?”灯火通明的大殿里,赵雍支退了其他宫人,搂着韩嫣,温柔的说道,“我的公子今日可曾调皮了。”

没错,韩嫣有喜了。这或许是中山之战之后,最让赵雍高兴的事情了。前尘之事,自己游戏花丛,虽然说是为了事业,也辜负过几个女子,今世再生,见惯了流血和死亡,愈加觉得生命延续之可贵。更何况自己一言一行都必须合乎礼仪,即使有文姬那朵带刺的玫瑰,自然不如韩嫣这样常在身边,获得的滋润较多。两人小别胜新婚,自然是缠绵日久,终于在前几日,韩嫣感觉身体不适,经过扁鹊诊断,宣告了她已经怀有身孕的消息。

这个消息可把赵雍高兴坏了,也让整个龙台上下都洋溢着快乐的氛围,可以说自从赵肃侯之后,赵国国事一直坎坷,赵雍也是一个城府极深的君主,不苟言笑,君夫人也是丧夫之后,多是心痛,常常怀念先君,故此整个王城,都难见欢声笑语。

即使是大婚之时,赵雍也未曾如此高兴。他让一群宦人围绕着整个王城跑了十圈,一边跑一边喊“夫人有喜了!”,惹得王城所有人都跟着高兴起来。因为这代表着,这个国家后继有人了。

“还算老实,只是不知道,是男是女呢?”韩嫣带着初为人母的温柔,娇嗔着靠在赵雍身边。她出生在另外一个国家的王城之中,对于这里的绳营狗苟,更是早就看惯了,所以在赵国的王城里,处理起事情来井井有条,让人挑不出问题。恐怕连她自己都忘了,其实自己也无非是个破瓜之年的少女罢了。

“那倒不打紧。”赵雍将她用在怀中,轻嗅着她的长发,将所有的问题都抛在了脑后,什么七国争霸,什么勾心斗角,都滚一边去吧。“是男是女都是孤的子女,孤都一样高兴。”

韩嫣听完,心中自然而然的泛起一阵甜蜜。当然,在她心中,自然是能够有个男孩最好,这样自己的赵王夫人之位就巩固了。“还是男孩要好一些,还能帮助君上分担政事。”

“肥义师傅也是如此说道。”赵雍高兴的说道,“那日孤和师傅提起此事,还请师傅帮忙起个名字,师傅和孤商议半天,觉得不如取个‘章’字为佳。”

“赵章?”韩嫣皱着眉头。

“彖曰:姤,遇也,柔遇刚也。勿用取女,不可与长也。天地相遇,品物咸章也。刚遇中正,天下大行也。姤之时义大矣哉。”赵雍说道,说实话来到这个时代,他可是读了不少先秦古籍,像是《易》更是读了好几遍,“所谓天地相遇,品物咸章,说的就是男女相遇,乃是万物成长茂盛之至理。虽然垢卦言一阴爻与五阳爻相遇,乃是不可与长。但是又云刚遇中正,如君臣能分居其位,行贞正之道,则前途自然平坦。”说着他轻轻托着韩嫣的俏脸,温柔的说道:“咱们这位公子,是你我相遇之赐,孤希望他能够茁壮长大,行贞正之道,将赵国之基业继承下去。”

韩嫣眼神一亮,自然听明白了赵雍的意思,也就是说,这个孩子,注定将是赵国未来的大王!

“若是如此,妾先在这里谢过大王。”说着,韩嫣就要站起来准备行礼,却被赵雍拦在怀里,狠狠的吻了起来。等赵雍准备有下一步行动的时候,韩嫣赶紧制止住了他。

“听说昨日,婵儿新学会了一种乐器,君上不妨去她那里坐坐。”韩嫣万分抱歉似得说道。

听其所言,赵雍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出征之日,在宫门外送别自己的小姑娘。虽然前几日,他带着婵儿夜晚出城,回来之后也曾宿在她的殿中,不过一想到婵儿还是个及笄之年的女孩,他总觉得太过罪恶。或许他双手沾过了鲜血,对于罪恶早就抛却脑后,但是心中残存的一丝所谓的旧思想,还是让他不会变身月夜人狼。

“算了,夜深露重,想必婵儿已经睡却了,还是不去打扰她了。孤就在你这里,和你说说话。”

“嗯。”韩嫣点点头,心头的甜蜜更甚了。无论怎样伟大的女子,都不会希望自己心爱的男人是个花心之人,哪怕是和自己的姐妹去分享。虽然这种事情,早晚都会发生。

“君上最近似乎很时忧愁,不知道嫣儿能不能帮您开解一下。”她乖巧的说道。其实这种事情在宫廷中是瞒不住的,更不用说她现在处于这样一个敏感的事情。

“嗯,确实有点事情。不过”赵雍搂着韩嫣的臂膀渐渐松开,踌躇了一阵,说道,“孤想去趟临淄。”

“君上,此行万万不可。”白虎厅的大殿上,赵成看着赵雍,怒目而视,连他自己都担心会不会忍不住走过去暴打赵雍一顿,让这个小子还记得有自己这个叔叔。

“老夫也觉得,齐国现在与我国,态度不明,两国随时都有爆发战争的可能。君上此刻去临淄,无异于送羊入虎口,若是被对方知道您的身份,恐怕”赵豹看了一眼在座的众人,缓缓说道。

赵雍当然知道他的意思。上次去临淄,还是个乖乖仔,很多人对他都不在意,所以没有人做出对他暗害的事情,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不但中山国欲除之而后快,齐国对于这位君主也颇为重视。更重要的是,赵雍在国内的一系列改革触及了太多的利益,难免不会有人做出危害他生命的事情。更何况,与中山国的战争刚刚结束,很多事情都还在处理中,赵雍如果这个时候离开,很多事情处理起来,恐怕都会比较麻烦。

这也是赵雍比较纠结的地方。个人的安危,他到不担心。赵雍和文姬书信往来很频繁,越来越多的齐国信息进入到了赵国的情报机构中,让赵国对齐国的情报收集工作效率越来越高。好不夸张的说,进入到了临淄,赵雍的安危大部分会仰赖于“飞熊”这个地头蛇。

当然,对于他自己来说,李拙肯定会跟着他去,赵毅还是要留在这里,领导黑衣军保护王城,只有他和肥义让赵雍比较放心。

“君上,中山国刚刚战罢,恐有往复之嫌。更何况大战过后,国家元气尚未恢复,一切事情还待君上圣断,如若失了联系,后果恐怕不是我等能够承受。更要防备有那奸邪之人,趁机对君上不利啊!”肥义权衡之后,也出列反对起来。

四个大臣,三个反对,虽然吴广没有明说,但是从他的眼神里,也看不出任何对他的支持,赵雍知道,自己想私访齐国的事情,也只能暂时作罢了。那么到底该让谁去合适呢?

“如此,该派谁去合适呢?”

“赵爵上次作为访齐正使,此次如能再次出访,应该是轻车就熟,这正使人选,非其莫属。”

“准。”

“为了保护正使的安全,需安排一队人马进行保护。校尉赵袑性格练达,沉稳机敏,足可当这护卫之人。”

赵雍想了想,也没有反对。对于赵袑,也该给他点重任历练历练了。不过这两个人,都比较沉稳,赵爵大局观也不错,但是能不能让齐国罢兵,还是缺少了点霸气和机变。

“君上,在下愿意前往齐国,劝齐国退兵。”乐毅似乎读懂了赵雍的意思,见众人没有合适的人选,遂出列应道。

赵雍眼前一亮,乐毅的确是个合适的人选。“如此,则麻烦先生了。”

看着赵雍和乐毅离去的背影,四个人舒了一口气,彼此看了一眼,赵成在前,赵豹并列,肥义和吴广随后,缓缓从龙台的台阶上往下走。赵豹苦笑着说道:“还好我等竭力反对,否则君上这次,恐怕又要离开邯郸,潜往临淄了。真是个闲不下的大王啊。”

“君上小时候尚且文静,不知道为何,越长大,言语失了分寸,反而越多喜欢行动了。”能说出这种话的,也就只有赵成了。他一边说,一边瞅了身后的肥义一眼,潜台词就是,赵雍现在这个样子,全是拜他这个师傅所赐。四人都是政坛老妖,如何不知?

“老夫到觉得,如此也并非不好。讷言而敏行,君子之道也。只要君上言必虑其所终,行必稽其所敝。加上我等之佐辅,当无可后患。”

赵成知道辩不过肥义,自然也就懒得回话,板着脸继续走。

“无论如何,乐毅算是暂时摆脱邯郸这里焦头烂额的一堆破事了,军队的善后问题老夫又要一人挑着了。”吴广找了个档口,苦笑着说道。乐毅其实没有具体的职务,上卿也只是一个虚职,备赵雍顾问而已。这次回来,乐毅被安排协助吴广处理战后事宜,主要负责部队整顿和遣散费用发放。

不错,趁着李兑案的发酵,在赵成和赵豹不得不避讳的情况下,算是勉强获得了通过。只不过和赵雍事先想到了所有人员进行遣散费用发放不同,只针对丧失劳动能力的人员进行发放遣散费用,失明或伤残依然能够进行劳动的,依然没有遣散费用发放。与此同时,所有参战的奴隶,没有重大军功的,即使丧失劳动能力,依然不能享受遣散费用。

虽然这个“遣散费20”和赵雍心中的版本有很大差距,却也足以让他因此受到赵国上下称赞了,特别是那些所谓的奴隶,没想到还能接到国家的抚恤,对赵雍更是感恩戴德。以至于这项善举传到了其他国家,很多地方的流民和奴隶纷纷来到赵国,兴起了一波移民赵国的小高潮,这就是赵国诸位大臣所料不及的了。

(本章完)

第七十三章 乐毅使齐

“先生此去临淄,虽然并非副使,然而责任之重大,比之正使亦未遑多让。一切临机制变,全靠先生绸缪了。”龙台的后花园里,赵雍和乐毅一前一后,小声攀谈。赵毅和喜远远跟着两人,坠在后面。

“重任在肩,定不负君上使命。”乐毅淡然说道。

“倒也不必太过为难。孤都明白,想说服齐国罢兵,难比登天。孤本想亲自前往,审时度势,实在不行就兵行险着,挟持田婴”赵雍一边说,一边讲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事实上,这也是他最近深思熟虑的结果,相信通过齐国境内的“飞熊”组织,想要达到这个目的并不是难事。

乐毅思虑一阵,慢慢说道:“君上此举,万不可行,还请三思。”

赵雍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乐毅,显然是想让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田婴此人,素有豢养门客的习惯,据说其门客三千,其中能人异士更是不知凡几,若是不明情况,随意潜入刺杀,恐怕不但我等身份暴露,就连想安然回到邯郸,都几乎是奢望了。”

“此外,田婴虽是齐国相,但是这军队之权柄却并非他能假手,而是在将军田朌手中。田朌与田婴不和,举世皆知。即使您挟持了田婴,恐怕对于齐国伐赵的决心亦无所动摇,反而会刺激齐国立刻起兵伐赵,风险太大。”

齐国和赵国一样,都是文武并行制度,相是文官之首,将军是武官之首,文武并行,同时听命于齐王。这样的做法,的确让齐国的官僚工作效率得到了提升,也让齐王能够更好的把握政局,但是同样的,文武之间的互相倾轧,也成为了齐国政治生态中非常灰暗的一环。从邹忌为相,陷害身为将军的田忌及军师孙膑,使其两人不得不逃奔楚国,到田婴为相,和田朌反目,齐国将相失和几乎人所共知了。

即使能够控制住田婴,与齐国的军事问题,几乎没有任何改变。田朌对于赵国,可是从来没有什么好的观感。

“如此说来,此事莫非没有和平解决的可能?”赵雍心底倒不是惧怕战争,主要是害怕中山反复,自己和齐国打的火热,这边中山在背后偷袭,那么赵国将陷入腹背受敌之困境。

两人默然不语,缓缓走着,乐毅思索一阵,缓缓说道:“某以为,君上不妨将眼光放得高一点,田婴也好,田朌也罢,其实都害怕一个人,只要这个人不准备攻打赵国,那么赵国定然是无虞的。”

“你说的是齐王吧。”

“正是。这位齐王可不是一个任人蒙蔽的君主,以田婴和田朌的手段,都不会瞒过这位大王的耳目,是以只要齐王能够放弃攻打赵国,赵国就算是安全了。”

“孤如何不知道呢?但是根据情报,这位雄主已经油尽灯枯,恐将不久于人世,这也是田婴敢独断专行的原因啊。”赵雍苦笑说道。

乐毅自然清楚,赵雍有一条秘密渠道探听其他国家的消息。

赵国的情报机构有两条。一条是通过边境和驿站勾连起来的情报传递渠道,通过司马府上报君主。但是赵雍登基之后,力主白虎厅成为赵国中枢,所以这条渠道的终点,也就从司马府成为白虎厅,所有边境奏报,凡属加急情报,可以避过司马府直接到王城白虎厅,由当日职守官员负责传达君主和召集其余白虎厅人员知晓。如今的白虎厅,除了赵豹等四人外,乐毅也成为第五人,庞葱、楼缓虽不当值,但是只要在邯郸,也就以备顾问。

即使如此,关于赵国的另外一条情报系统,乐毅也只是听闻,这条情报系统直属于赵雍负责,至于是什么渠道,什么人执行,他一概不知,不过据说其可信度非常高。所以赵雍说齐王将不久于人世,那么肯定是获得了这方面的可靠情报了。

“但是君上莫要忘了,即使是一头病虎,也足以威震狐狸了。若是想要达到劝齐国罢兵的目的,就要让这位齐王出面震慑一番。但是具体要如何,某还要到了齐国,再完善一二。”

“嗯。”赵雍点了点头,现在也只能如此了。想了想,他将手探入怀中,摸出一枚绿意盎然的佩饰,一看就知不是凡品,珍而重之的交给乐毅,郑重说道:“先生到了临淄,可找一位名叫文姬的女子,一切先生想要知道的信息,皆可通过她了解。必要时,亦可获得她的协助。不过,先生也不要和她全盘托出,有所提防即可。”

乐毅小心的将绿玉收好,问道:“君上可有什么话要带给这位文姬?”

“君就言,‘抗罗袂以掩涕兮,泪流襟之浪浪。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她就会将先生引为自己人。”

乐毅默记这两句,点头表示知道了。

“先生打算几时动身?”

“今日乃是初六,如若齐国使者近几日行将离开的话,某当于十六动身,出使齐国。”

翌日朝会,赵雍宣命齐使觐见,说明赵国刚刚经历大战,元气大伤,无再战之力。故不会协同齐国攻打中山。

士尉见赵国已经坚定决定,知道已经无法改变,遂说了几句狠话,第二日就离开了邯郸,奔回齐国去了。

十三日,赵雍下令,调将军庞葱率领部队前往高唐驻守,负责高唐防务,校尉李拙并行。

十五日,赵雍下令,着赵爵为正使,赵袑为副使,并乐毅共同出使齐国。另典客司典客司马浅出使中山,就三国关系进行商谈。

一时间,似乎战争的阴云又漫上了赵国的天空。

与此同时,在北方的灵寿,战争带给中山的影响,丝毫不弱于赵国。

相府的走廊上,一个女婢托着木盘,缓步轻挪,眼睛盯着托盘上的肉粥,唯恐洒出来一星半点,回头挨了责骂。她非常清楚,为什么其他姐妹以前都抢着争着要做的伙计,这次都推给了自己这个小丫头,那是因为最近,老爷的心情甚是不好,就连他最宠爱的小妾,都无故被打了一顿。是以所有人都躲避不及,只有自己这个小丫头,没法退却了,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过来,私下里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在想什么?”小丫头低着头走着,忽然听见一声戏谑的招呼,手一抖,满满的肉粥顿时洒出来不少。顿时小脸一烫,眼中开始蓄洪,忍不住哭了出来,恨不得将喊她的人碎尸万段。

“公子。”她委委屈屈的喊道。

司马喜看着她的样子,自然清楚是怎么回事。作为罪魁祸首,他接过托盘,微笑着说道:“行了,这东西,由我去送吧,你可以回去了。”

“诶?”她疑惑地看了一眼司马喜,虽然知道他平素比较体恤这些奴婢们,但是这还是自己第一次感受到。

“怎么?若不然,你继续去给老爷送过去吧。”说着,他就要将托盘还回来。

“奴婢告退。”她赶紧往远处跑去,才走两步,又回过头来,朝微笑的看着自己的司马喜说道:“公子,听说听说”

“听说什么?”司马喜疑惑道。

小丫头鼓足了勇气,说道:“听说老爷生气,和公子有关,公子此去,岂不是岂不是”

司马喜眼中精光一闪,继而“惊讶”的说道:“哎呀,是啊,如此怎么是好?不如,还是你去送吧。”

“噢。”小丫头突然埋怨自己,多什么嘴啊。

“好啦,你走吧。”

小丫头看到他促狭的笑容,白皙的脸庞泛起了红霞,低着头,说了声:“是,公子。”扭头就跑开了。

司马喜笑着摇摇头,朝着司马赒的房间走去。他敲了敲房门,没有人回应,他又敲了敲,还是没人回应他。他微微一愣,推开门,刚迈步走了进去,只听“啪”的一声,像是什么物品摔到了地上,接着一人喝到:“滚!”

司马喜似乎知道早就会有这样的待遇,倒也不着急,慢悠悠的走了进来,关上房门,将肉粥放到了已经须发皆张的司马赒的面前几案上,匍匐在地,也不多言。

“我说过了,我司马赒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立刻给我滚出去!”

“父亲,请听我一言”

“有什么好说的!你就是个叛徒,为了自己的利益,出卖了中山!我如何不知道你的想法,你不就是希望将赵国因为外援,对抗公孙弘那些人吗?哼,我告诉你,但凡我在一天,你这个想法都是断然不会成功的。”

司马喜看着眼前的父亲,虽然内里波涛汹涌,但是表面上确实古井无波,任凭司马赒大发雷霆。

“老夫知道,公孙弘等人虽然名义上和我一路,但是心里却早已跑到了太子那一边,只要君上薨逝,太子继位,那么老夫只能束手就擒。老夫心里明白的很!”

接着,他指着司马喜说:“但是你的这个想法,无异于与虎谋皮。别怪老夫没提醒你!”

(本章完)

第七十四章 赵国伏棋

司马喜看着眼前这个愤怒的老人,不知道为什么,耳边又响起十年前,那个夜晚,也是在这个大殿里,那个口口声声喊着自己的阿媪为主上的贱婢,穿着喜服,拜了祖宗牌位,带着胜利者的笑容,对曾经的主子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就是在这个大殿里,那个女人的矫揉造作,让阿媪领受了父亲第一次的责打,那个让他敬佩了十多年的父亲,那个雄心勃勃、满腔豪情的父亲,所有伟光正的形象都崩塌在那个夜晚,那个本应该是欢天喜地的夜晚。

透过斑驳的阳光,他看到司马赒眼神中的愤恨,他突然想笑,又突然想哭,因为他看到了那个夜晚的父亲,也看到那个夜晚,阿媪悲戚的眼神,以及抚摸着自己,哭诉的悲凉。

从来新人换旧人,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所有的同甘共苦都被抛弃在了脑后。他本来还以为,这只是父亲的一时冲动,却不曾想自那之后,阿媪无论怎样忍气吞声,曲意逢迎,换来的是父亲的不着一语,和那贱婢的冷嘲热讽。以至于阿媪差点暴毙的时候,父亲还在为了这个中山出征在外,为了那个女人购买珠宝。全然忘了自己的结发之妻,还在病床上徘徊于生死线上。

司马喜自然之道,司马赒说他是白眼狼,无论谁对他好,他都冷言冷语。每当此时,他都想问问:您对阿媪的感情,和白眼狼有什么区别!

“您息怒,请听我一言。”他压住自己身上逐渐散发的阴冷,冷然说道:“中山若是想要称霸中原,必然要脱离齐国之控制,而游说于燕赵之间,让三个国家引为知己,火中取栗,方能慢慢图存变强。”

“说的轻巧。齐王乃盖世英主,赵君亦是少年俊杰,除了燕国君臣暗弱之外,恐怕你的主意不会蒙蔽两人耳目。”司马晭冷笑道。

“齐王盖世英主,世所罕有,然天不假年,当在一两年之内崩殂,而太子和靖郭君争锋,只要两人内耗,齐国衰败已成必然。”

“赵国少君虽年少有成,不过厉行改革,境内势力错综复杂,朝中大臣互相掣肘。纵使他有通天之能,想把赵国经营成铁板一块,也难如登天。更何况,当初肃候在世,也不能把我中山如何,如今他一个赵雍,又能有什么能耐?”

“呵呵,黄口小儿,你有何等样能耐,敢藐视天下英雄?”司马晭反唇相讥,“别忘了,你口中的少年之军,已经占了中山半壁江山了。”

“舍得之道,先舍后得。父亲大人,不闻骄兵必败吗?”

司马晭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司马喜的这一番分析还是有些道理的。只不过这些分析主观味道太强,参考价值不高。

“除此之外呢?”

司马喜看了一眼他,低头继续说道:“除此之外,对于公孙弘等人来说,也是一次绝好的打击机会。您非常清楚,在太子眼中,您的威胁最大。”

作为一个资深政客,如果连这一点觉悟都没有,他也就太过迟钝了。但是没有办法,公孙弘是太子近臣,无论他如何去维护,在太子那里都抵不过公孙弘能够得到青睐。更重要的是,这种摇尾乞怜的样子,他司马晭做不出来,当年从宋国来到中山,本就是为了一展所学,而不是卷入这种无休止的政治之中。

“从来小人谋逆都不需要理由,只有君子,才有各种借口。这一点,您比我清楚。”司马喜淡淡说道,似乎是在说一件毫不关己的事情。

他当然知道,所谓小人谋逆,都是罪有应得,而所谓君子谋逆,大致是因为被逼造反,或者被罗织罪名而已。前者不足惧,后者最可怜。

“若是如此,某自当携全家老少,归隐回乡即可,相比太子顾念我曾为中山立下汗马功劳,不会难为于我。”

“您决定可能吗?”司马喜抬起头,对着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看着自己一步步击溃他的心理防线,眼中竟然不自觉的闪过一丝的快慰。

司马赒看着他,将他眼中的锐气一览无遗。他也不知道,这个儿子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冷言冷语,但是他相信,或许这辈子,两人在政治见解上,可能都不会有交集了。

司马喜看出了他眼中的无奈,慢慢站起身,将肉粥放到他的几案前,低下头,恭敬的说道:“您还是吃点东西吧。赵国的使者就在大厅,等待您的接见。”说着他微微一礼,转身离开了。

他相信,司马赒一定会出来的。

司马浅觉得,面前的这两个人有些奇怪。

司马赒表情严肃,锐气尤甚,似乎对自己有着偏见。再看旁边的司马喜,一脸淡淡的微笑,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这种极不协调的搭配,让他有些不太适应。这虽然是他第一次见到两个人,但是怎么看,都觉得他们表情非常怪异,不像是父子,反而像是仇人一样。

“司马相国”司马浅咂咂嘴,有些怪异的感觉,说起来,自己也姓司马来着,不过肯定和司马赒不是一族。“小吏奉赵王之命,拜见中山王,以巩固两家结盟之意,还望相国能够引荐一二。”

司马赒闭上眼,不着一语,到是旁边的司马喜欠了欠身,说道:“赵使原来,不曾远迎,本已失礼。引荐之事,自然是责无旁贷。只是不知使者此次北上,是否还有其他要事。”

“自然是有要事相商。”司马浅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司马赒,继续对司马喜说道:“数日之前,齐国使者士尉自临淄而入邯郸,所为之事,乃是欲联合我赵国,对中山予以攻伐。”

闻听此言,司马父子眼神中带着惊讶,互相望了一眼,司马赒厉声喝道:“先生可莫要诳我?齐国为何要对中山发难?”

“其中道理,倒也是简单。”司马浅整了整衣衫,好整以暇的说道:“中山处于燕赵齐三国交界地带,土地肥沃,适宜耕种,更兼得一马平川,毫无阻滞。此乃天赐之土,成王之基。”

“然中山虽据有此地,却不能占有此土。究其原因,则是地处三国环伺,中山以一异族之姿,囊其所有,此乃最大之罪过也。虽然说,齐桓公提出‘尊王攘夷’乃已是旧事,不足一提。然如今齐国之君主,对于外族之鄙夷,丝毫不弱于前,如此,中山如何自处,不必多言。”

“与赵国相比,恐怕还是要好很多的。”

“那是之前,而非现在。”司马浅回到,“我君上曾言,赵与中山,虽乃世仇。然如今之际,乃是齐国独大,无论是赵国还是中山,都不能以一己之力,挑战齐国。相反,齐国若是想要挑衅你我两国,乃是易如反掌。如此,则中山与赵国乃是唇亡齿寒之联盟,相国以为如何?”

“中山与齐国,累世所积之好,断不会因此而生怨。”

“相国此言差矣。当年晋国称霸,秦齐皆避其锋芒。然而赵魏韩三家奋起,始有当世之七雄。然而时移世易,三家瓜分晋国,互相攻伐乃有多年,更有当年魏国围困邯郸之羞耻。相国以为,还有比当年赵魏韩三家分晋更深刻的友好吗?”

司马赒默然无语。的确,在这个乱世纷争之中,唯独利益,才是各国立足的根本。

“那么先生以为,我中山该如何自处呢?”司马喜问道。

“我君上对于相国之政绩,颇为推崇。认为相国将中原之习俗传之中山,乃是上善之举。以中原之诗书,教中山之游牧,乃是中山立国之道。因此,君上希望和相国一起,同盟相守,以对抗强齐。君上甚至愿意发动赵国之文教塾师迁徙灵寿,帮助中山传播教化。”

“还有吗?”

“自然,为了抵御齐国之追责,希望中山能够在适当的时候,增兵九门,以策应我国之反击。”

“没有了?”

“没有了。”司马浅微笑着摇摇头。

赵国开出来的条件,让司马父子二人着实费了一番脑筋,因为在他们看来,这里面几乎全部都是赵国的诚意,一点阴谋诡计都没有,比之于齐国的索取,赵国的奉献的确很诱人。

特别是塾师,是中山非常紧缺的人才。司马赒为相几年,的确在推广中原教化上颇费工夫,力图改变中原各国将中山斥为蛮夷的态度。但是囿于中山人的习俗,这种改变非常缓慢。如今赵国愿意为中山送来塾师,简直是雪中送炭啊!

看着他们二人还在思索的样子,司马浅端起眼前的白水,抿了一口。脑海中又回想起来之前,赵雍说过的话。

“两国之间,任何许诺都是空中楼阁,是靠不住的,唯有利益才是交往之根本所在。你此去灵寿,一是摆出一个姿态,让中山人看到我们的坦荡无间。其二嘛,就是要去送些大礼给司马相国。”

“大礼?”

“当然是大礼。兵书上说,屈人之兵而非战也,用兵攻城乃是下下之策,最坚固的堡垒,往往从内部最容易攻破。而你此去,就是替孤在中山国内,埋下这笔伏棋。”

(本章完)

第七十五章 齐国丑女

“先生,我们为何不从高唐入齐境,反而南下呢?这岂不是偏离方向了?”

狭窄的山道上,赵国几人轻车简从,缓缓行进着。这其实已经进入了齐国境内,齐国士兵的盘查也来了好几番了,赵爵让一个使者带着东西,跟着齐军先行去了临淄复命,自己和赵袑陪同乐毅在后面。

“道理也不难,齐赵之间必有一战,无论是齐国胜还是赵国胜,如若只控制在高唐境内,也无非是对黄河进行控制,难以决出胜负。何况君上曾说,只要齐国袖手旁观,赵国愿意将高唐双手奉送齐国,如此一来,则攻打齐国更加困难。”乐毅一边说,一边手不停笔,用赵雍赐给他的一支所谓的“铅笔”在帛上写画着。

“所以先生是想另辟蹊径?”

“嗯,不错。”乐毅点点头。“虽然韩举失了平邑,但是平邑此地易攻难守,未必不能为我所有。只要有了平邑,过了黄河,大军只要沿济水北上,则可攻入齐国腹地。假若有燕国或中山从北方南下,那么齐国未必不能一战而下。”

赵袑点点头,乐毅说的不错,齐国虽然有渔盐之利,富甲天下,但是由于其北部多是平原,地势较低,敌人若从北方南下,齐国只能凭借济水天险一守,否则齐国则被一战而下。

“如此看来,齐国也不过如此嘛!”赵袑笑着说道,他年级尚轻,在百金营呆的又长,但是还没接触过战阵,说起话来,自然是赵国天下第一的样子。

“你万不可有此想法。”乐毅将帛收了起来,严肃说道:“齐国之所以能成为举足轻重之大国,本身的底蕴非常厉害,何况近些年虽然中原互相攻伐,但是齐国养兵蓄锐,着实没有什么大的损伤。是以一个准备充足的齐国,对别国来说就是噩梦。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哦。”赵袑点点头,不过他心里可不是这样想的。

“先生,过了前面的山丘,我们找个地方就歇歇吧。”赵爵说道。他非常清楚,这次自己只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正使是乐毅,是以他对乐毅总是毕恭毕敬的。事实上,自从攻伐中山之后,乐毅就受到了赵国上下的敬重,这是他的实力决定的。

“嗯,也好。”他看了看日头,对赵爵说道,“这是到了哪里了?”本来他们进入齐国境内之后,被勒令按照他们的路线行进,不过赵爵等人使了点手段,让齐国使者松了松手,约定好了时间地点,再行会合。这才有了这趟济水之行。

“按照齐国向导的说法,应该是到了无盐邑了。”

“无盐?嗯,翻过山头,我们就找个地方歇脚,明日再行前进吧。”

众人不再多言,纷纷点头,日落之前,终于翻过了山头,看到了一处村落。正要敢去,正好撞见一个老头,使了些财物,老头踌躇一阵,说道:“非是小老儿不愿意招待诸位,实在是因为家中只有一女,尚未婚配,怕被人说叨,故才力辞而已。”

众人一听,心想看着老头年岁,应该有五十多岁了,那么他女儿,恐怕也在四十岁左右,如此年岁尚未婚配,到实在是个奇葩了。

“如此,到真有不便了。不知可否请老汉引荐一户,我等只是暂住一晚,明日天亮就离开,当然,钱财还是会给的。”赵爵说道。

老汉又犹豫一阵,说道:“也罢,我先带你们回村里去,看看是否有人愿意接纳你们,如若不成,老汉便委屈一下自己,容你们凑合一晚。”

众人大喜,遂跟着老汉往村落走去。其实齐国的户籍制度虽然处罚比较重,倒也没有像秦国一样严苛,可能是齐国境内商业繁盛的原因,以致于很多百姓和官吏对于金钱的意识特别重,这也就给了外人有机可乘的机会。

到了村庄之后,老头向族长做了说明,族长倒也大方,将所有人都安排在了自己家里。老头也向众人告辞,先行回家了。

“今日多亏了那位老汉,否则我等恐怕要露宿野外了。”皎洁的月亮下,众人在族长家的院子里喝着粥,燃起了篝火,和族长攀谈了起来。

“你说他啊,他可是我们这里的一个好人啊。可惜啊,好人福薄,妾子早逝,唯独留下一个女子,却未曾出嫁,端的是可怜非常。”

“说起来惭愧,我等和他一路走来,去未曾询问姓名,着实可怨。明日离开之前,一定要前去拜访一番。”

“无妨无妨,老头复姓钟离,至于名字嘛,不提也罢,他可算得上是我们这里年龄最大的了。”族长唏嘘道。

“对了,您说老汉和独女一起生活,那这个女子,岂非是四十多岁了?”赵袑想起刚才族长的话,忍不住问道。

“唉,说起来也是,这个女子,和我同辈,但是至今尚未婚娶。”

“为什么?难道是眼光太高,长得天仙一般?”赵袑又问道。其他人也被他的话吸引了过来,毕竟美女的魅力,都是无敌的。

“眼光自然是高,至于外貌嘛”族长苦笑说道,“倒也并非美丽,恐怕要低上一些。”

“呃,眼光高到什么地步?又美到什么地步呢?”赵袑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这眼光之高,连着普通男子都看不上,而说到这容色之美嘛”

“叩叩”就在族长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时候,竹篱笆的木门处传来两声叩门声,却听得一女子声音道:“族长可在?父亲叫阿春来送些饼子给客人。”

众人一听,心知是钟离老汉顾念这银两的情分,送来些吃食,遂对此人又多了一些尊敬。更让他们惊讶的是,来人是个女子,莫非就是钟离老汉的独女?

正说着,木门被族长的内子打开,一个身影缓缓走了进来,当众人怀着好奇心思看向女子的时候,顿时觉得失望不已。

女子虽然声音如黄莺出谷,蓦然清脆,然而人长得却非常一般,甚至说有些丑陋。只见其青丝两边,额头略显得较为凸出,皮肤黝黑,四肢也较为粗大,显然是经过农活的磨砺,锻炼出这一副皮囊。说其美,则与美不占一丝,说其丑,却与一般农女无二。

钟离春走进院来,看到众人都注视自己,心中早已知道是何事,也不点破,将笸箩放在石桌上,躬身一礼,说道:“父亲说受了几位钱财,有些愧疚,好在族长担待,才没做了这坏人。故送些饼子来,希望各位见谅。山野小村,没什么珍馐之物,万望笑纳。”

乐毅一听,这女子说话真是舒服,两三句话不但夸奖了族长,还将自己的身份摆的很低,抬高了众人。若是放在一般农女身上,断然是没有这些计较的,这让乐毅对她有些刮目相看了。

“让老汉烦心了,没想到他是如此好客之人。如此,明日离开之前,定然要再去府上拜望一番的。”赵爵回道。赵袑也点点头,看到如此平凡的女子,赵袑也失了兴趣。男人对于女子绝色,自然是有些非分之想的,但是此女容貌一般,绝非自己心头所好。

“可是要北上临淄?”钟离春问道。

“自然是要去临淄的,不过我们想先过了济水,南下游玩一番再北上。毕竟来一次齐国,还是要多转转的。”赵爵微笑着说道。

“若是游玩,济水风光甚是美丽,而南下虽然亦有奇景秀色,不过还是暂时不要过济水了,若是想去临淄的话,沿济水北上即可,万不可再往南去了。”钟离春浅笑说道。

“这是为何?”乐毅忍不住问道。

钟离春疑惑的皱了皱眉头,心想这些人说是做些生意,但是为何却不着急北上,反而要游玩一番呢?而且从他们的语气听来,似乎对于生意并非特别热衷,对于游玩倒甚是上心。

乐毅眼中精光一闪,看到钟离春疑惑的表情,心知这个女子心思极快,转眼间就想到了自己这行人的不正常,遂赶紧说道:“我等本想去平陆收些鲜货,如若不能去,则损失大矣。”

虽然乐毅说法可信,钟离春还是有些疑惑,不过她还是说道:“如若是购些河鲜,在无盐邑亦是同样的,没必要过济水到平陆去。非是小女子故意阻扰,而是平陆现在,恐怕不是很太平。几位去了,恐怕多生事端。”

众人一听,眼中都闪了一丝光亮,真是好事来了,想挡都挡不住,如果齐国内部出了问题,那么对赵国的战争,就可以推迟了,如果乘机再搅些风雨的话,恐怕造成齐国元气大伤,亦未可知。遂乐毅问道:“还请姑娘说清楚一些。平陆乃是齐国五都之一,空手而归,殊为不妥,还请指点一二。”

钟离春思索片刻,对众人说道:“倒也没什么不妥。此事之缘由,还要从靖郭君说起。”

灯光杳然,在这个小小的乡村里燃气一丝温暖。乐毅恐怕该非常庆幸,没有这个丑女子,没有这个小村庄,自己这一趟齐国之行,恐怕不会变的如此轻松。

(本章完)

第七十六章 会见文姬

“赵国使者到哪里了?”田婴将手中的杯子放在几案上,看着面前的人,淡淡的问道。

“无盐,听说已经往新城方向去了。”

“没有过济水?”

“没有,只在无盐住了一晚而已。几个人就北上了。”

“那就好。”田婴舒了一口气,忽然又恶狠狠的说道:“筑城的工作要加紧了,拖得太久,总不是好事。”

那人抿了抿嘴,欲言又止。却被田婴看在了眼里。

“你是我的老人,不用藏着掖着,想说就说吧。”

“是。”那人略微思索,恭敬说道:“如今几日,听闻大王身体颇为不适,公子田辟疆日夜近前,照顾起居。大将军田朌也是拱卫王城,已经几日没有回家了。看来大王身体不妙啊。”

“嗯。”田婴不置可否。其实这些情况他都已经知道了,自从齐王不能视政开始,他就在王城中安排下了自己的人,王城里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脱他的耳目。倒不是说他有非分之想,实际上整个齐国上下都清楚,一旦齐王崩逝,田辟彊就是合法的继承人,这一点,田婴也不敢有出格之举。

但是如今在他这个地位上,根本就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而是很多人都需要自己的庇护。他一走了之,到了封地想必田辟彊也不会太过为难自己。但是跟着他的这些人,可就要被政敌攻讦陷害了。这对于田婴来说,将是末日。大树之所以不怕风吹雨打,就是因为根茎深深的抓入土地之中。自己的那些政治朋友,就是他这颗大树的根茎,一旦被人连根拔起,自己也就活不长了。

所以最大限度的,他要保证自己的安全,才能做到绝地反击。

“在这个时候,主上还要大规模的筑城,恐怕到时候被有心之人在大王面前抹黑一二,就得不偿失了。”

“抹黑?”田婴冷笑两声,淡淡说道:“抹黑什么?筑城乃是大王下的命令,吾只不过遵命而行,有什么好怕的。”

“正常的筑城倒也没什么,但是属下怕那件事情,也被人知晓一二,到时候恐怕就”

说道这里,田婴面色一变,“筑城而修缮守城之器械,没什么好说的。”

“主上,恐怕到时候三人市虎,百口莫辩啊。”

田婴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但是那人却分明看的清楚,那个杯子在田婴的手中,正在剧烈的抖动,只怕一不小心,就会碎裂。

“希望他们不要欺人太甚,否则,即使玉石俱焚,某也要拼他一次。”说着他猛然将杯子敲在几案上,喝道:“传令下去,再有胆敢劝谏筑城者,乱棍打出去!”

十几日之后,乐毅等人终于到达了临淄,刚入驻驿站,就受到了齐国典客司的迎接,并安排五日后觐见齐王。

“五日时间,有些紧张啊。”典客司官员一走,赵爵众人围在一起,商议接下来的行动。“五日时间内,我们想要让齐国上下拒绝对赵国出兵,有些难度。”

“的确,听说齐王身体不适,本以为会见会在五日之后,足够我们从容布置,看来我们要调整一下了。”乐毅深思一阵,对众人说道:“这样,我们分为两个部分行动,争取在觐见齐王之前,敲定这件事情。”

“请先生明示。”赵爵等人说道。

“那就烦请正使和副使两人,正大光明的去拜会田婴。上次出使齐国,您轻车就熟,这次理所应当由您去拜访。呵呵,我猜此人也在府中恭候您的驾临吧。”

赵爵等人心中了然,进了齐国,依田婴的本事,如果不知道自己这行人人的行踪,怕是不可能的,而到了临淄,更是让他闭着眼也知道赵爵等人的吃喝拉撒睡。如此,若是不去拜访与他,则必定会引来不少麻烦。

“不过,齐王如果病入膏肓,无药可医,齐国还会在此时攻打我国吗?就不怕齐王薨逝,士气大跌吗?”事实上,这个问题困扰了赵袑很久了,在他看来,齐国如果此时出兵,实在是有兵败之危。

乐毅和赵爵相视一笑,前者悠悠说道:“战争这个东西的确非常有趣,胜利和失败对于将军来说是功成名就或者饮恨丢命,但是对于朝堂之上,却可能是另外一种风云变幻。你希望出兵,就有人反对出兵,双方的目的也绝非单纯。而我们所做的,不过是降低战争带来的风险罢了。”

对于这种政治上的阴谋阳谋,赵袑是不懂得,他在军营呆惯了,也就只知道带兵打仗而已。而像赵爵和乐毅这种政客思维,他是理解不了的。索性也就不去深究了。

临淄的繁华是众所周知的,河上往来的小船如织,两岸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就连通行的天街上,也是比肩继踵,真的有张袂成阴,挥汗成雨的样子。

文姬推开窗,看着外面的河流上往来的小船,呼吸着河面上吹来的青草香味,陶醉的闭上了双眼。女寮的空气,弥漫着脂粉的味道,就连倾倒出来的美酒中,都漂浮着令人厌恶的铜臭。如果说以前,她还能够对这种事情泰然处之的话,那么现在的自己,则是洗尽铅华,平日里只是待在屋里,即使是王宫贵胄,都请不动他。她才名在外,又和稷下学宫的先生们引为知己,是以平常人倒也不会为难与她。

她知道这么做,或许那个人并不知道,但是她希望,等再次见到那个他的时候,自己可以证明所谓的清白,即使这种清白,殊为可笑。女寮是个特殊的场所,从她诞生之日起,就没有秘密,无论多么机密的事情,这里也会知道些蛛丝马迹,这也是她藏身女寮的原因。所以,即使不在他身边,文姬也知道赵国和中山刚刚经过一场大战,赵国几乎将侵吞了半个中山的领土,赵雍不但在中山建立了赫赫功勋,还迎娶了韩国的公主。

那个女人,一定很美吧?否则为何,他不曾派人找过我呢?即使他那么忙,也不舍得留给文姬只言片语吗?韩国的公主,那又如何,自己何尝不是齐国的公主呢?如果不是如果不是想着想着,文姬的一片芳心融化在了一片嫉妒中,酸酸的,让眼泪跑了出来。

“叩叩叩。”

“怎么了?”听见敲门声,文姬立刻擦去两颊的清泪,瞬间又恢复了杀伐果断的样子,喝道:“谁?”

“姑娘,有一个自称乐毅的赵国人求见。”屋外是自己的贴身女婢。

“赵国人?”难道是他?她小跑到门前,打开木门,四处张望一番,知道对方并未跟来,遂说道:“这位先生有何事?”

“这位先生说,有赵国故人托付相见,并言‘抗罗袂以掩涕兮,泪流襟之浪浪。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说着,女婢从袖中掏出一块绿意昂让的玉佩。

文姬小心的接过玉佩,刚刚收回的泪水终于不争气的流了下来,终于,他没有忘记我。世间男子千千万万,他又处在那样一个位置上,难道真的让他为了自己独善其身吗?够了,这就够了,至少在他心里,还有我。

“请这位先生,到房里一叙。”文姬虽然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个人自己非见不可。

当乐毅看见文姬的时候,这才能够明白,为什么自己一路上会被这么多人的目光进行注视。相信如果他知道,这是一年以来,第一次有男人进入文姬的闺房,恐怕他会更加释然的。

眼前的这个女子和君上什么关系?她和她身后的势力有多大的能量帮助自己?她值不值得自己性命相托?乐毅看到文姬的时候,不由得想起这些问题。

“叨扰了。”乐毅说道,他看得出,这个女子刚刚哭过。

文姬含笑点点头,请乐毅坐下,值得赵雍将自己身份暴露的人,也一定值得自己信任。“先生自赵国来,定是君上相托,如若妾猜测不错,想必和齐国攻赵有关。”

齐国果然是多出奇女子。乐毅心中赞道,之前有个丑女钟离春,这个文姬,恐怕也不遑多让啊。

“不错。前日齐国使者士尉前往邯郸,威胁相国田婴意图伐赵。而我刚刚与中山进行完殊死大战,元气有损,若是受到齐国攻打,恐怕无法拒敌。是以君上希望能够说服齐王,打消齐国攻打我国的念头。”

“这几日王城中传来的消息,恐怕齐王不会见先生的。”文姬蹙了蹙眉头,缓缓说道。

“但是典客司说,齐王五日后召见我等。”

文姬微微一笑,“齐王不会见您的,这一点小女子非常确认。至于召见一说,无非是由公子田辟疆代为召见罢了。”

“原来如此,看来齐王他时日无多啊。不过,这可如何是好?”乐毅摇头叹道。

文姬见他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处惊不乱,非常冷静,知道此人定然不是一般使者,点点头说道:“据妾知道的消息,齐王已经油尽灯枯,的确时日无多了。”

“会不会齐王的障眼法,毕竟中山王也算是时日无长,最近却又活泼了许多。”

“不会的”她想了想,说道,“虽然我不敢说,我的消息一定精准,但是从这几日城中几个大人物的动向来看,是八九不离十的。”

乐毅点点头,说道:“还是要确切一点才好。若是不能见到齐王,阐述赵国立场,那么想要改变攻赵的谋划,恐怕要费些力气了。”

“这个是自然的。”文姬说道,“不过先生与其想要说服齐王,倒不如另寻他途。至少,有三个人的话,齐王还能够听得进去。”

“三个人?某以为,或许只有两个人。不知在另外一个人是?”乐毅诧异的说道。

“这另外一个人,其实也只算半个。先生不知道这个人,倒也不稀奇,毕竟于齐国的事情,先生不能洞悉清明。而且这个人,也不会为我所用。相比于其他两个人的能耐,这个人实力不大,权利也不高,唯独一点,就是左右逢源,如若能够说服他,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乐毅点点头,“只是,不知如何才能见到此人。”

文姬微微一笑,“先生这几日若是有暇,不妨多来探访探访文姬。”

乐毅苦笑,别说你身份不俗,就算是才艺双绝,我时间有限,哪能来得及呢?他正要拒绝,却忽然灵光一闪,豁然开朗到:“如此,则要多叨扰了。”

(本章完)

第七十七章 小将匡章

“少将军,今日我们去哪里?”小厮给自己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谄媚的笑着。

“难得休息,咱们出去走走。”匡章微笑着说道。这几日王城内气氛一日紧过一日,整个王城之内,随着齐王的病情而起伏,着实让人透不过气来。

作为齐王提拔的年轻将领,大将军田朌的得意门生,他也随着军队驻扎在王城之内,丝毫不得休息。特别是病情特别危重那几日,整个齐国都忧心忡忡,自己更是连轴转,甚至田朌都写好了让他封锁王城的命令,只待齐王驾崩,就下令锁城。一时间风声鹤唳,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

幸好这几日,老天可能觉得齐王一世英名,不应该就此离去,病情得以控制。他才向田朌告了个假,回自己家中换洗衣物,顺便休息一日。

“如果要出去走走,不妨去女寮看看。”小厮嬉笑着说道。

“女寮吗?”匡章说着,想起那个妖艳的脸孔,每一次去看,仿佛都和她隔着一片天空一样的女子,“可惜,文姬她”

“听说这两日,有个人经常出入文姬的闺房,看来文姬这两日”

“你说文姬的香闺这两日,有人经常出入?”匡章的心思又活泛了起来,心却巴不得立刻飞到女寮那里。

匡章进到女寮的时候,看到乌压压的人***头接耳,似乎都在谈论着文姬的事情。不由得苦笑,看来自己还是来晚了,想见到这位美人,估计要排队到天明了,这也可见文姬的魅力之大。可以说,自从那个神秘男子能够自由出入文姬的闺房之后,顿时成为了临淄城一大谈资,来往之人莫不奔走相告,似乎遇到了天翻地覆之事一般。不知道齐王知道了此事时候,会不会气的将这群没良心的臣民斩首示众。

“将军,多日不见,近来可好?”正当匡章四处相顾时,却听得有人唤他,转身一瞧,此人身材不高,一脸儒雅,身旁跟着一个清癯老者,郑重异常,匡章见此,赶紧俯身应道:“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公子。”

田文微笑让他起身,言道:“小子听说文姬之事,一时好奇,就带了齐貌辩先生,来此一玩,如果能得文姬召见,自然是不胜之喜了。”

匡章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觉得有些尴尬。事实上,他对于田文没有什么成见,而且他素来觉得,田婴子嗣众多,唯独田文颇有些让人,让人生不起烦心。但是如今,他在田朌手下做事,田朌和田婴素来有些旧怨,如果这个时候让他知道自己和田文相谈甚欢,恐怕自己在田朌心头升起的好感,就荡然无存了。

“公子年少英俊,顿然能做的文姬的入幕之宾。”

“美人于我,犹如衣服,华美与否,无关重要。然而像将军一样的英雄之士,方是吾渴慕之人。桑丘一战,将秦军击溃,天下闻名。如此天纵之才,吾却不能亲近,实在是遗憾非常。”

如果不是匡章知道,田文的趋向是非常正常的话,肯定会远离这个眼中冒着桃心的男子。田婴和田朌的斗争已经白热化,再加上田辟彊荣登齐王之位几乎也毫无悬念,匡章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向这位求贤若渴的公子投诚的。

正当他不知道如何回答田文的时候,身边的众人一阵喧嚣,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匡章暗自庆幸终于躲过了如此尴尬的回答,也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去。

只见二楼的香闺之处,轻轻打开一扇木门,一个青衫男子缓缓退了出来,施了一礼,紧接着一女子走进众人视野之中,那妖媚的身形,不是千里渴盼而不得见的文姬,又会是谁?

文姬送别了乐毅,看都没有看楼下翘首以盼的众人,径直退回了房去。直让众人失落之余,也愤恨起来。

“这小子是谁?竟然能够得到文姬的垂青若斯?”

“不知道,不过看着打扮,显然是个读书人。”

齐国文教盛行,稷下学宫又深的齐王看重,因此读书人在齐国人眼中,自然算得上高人一等了。

“那又如何?老子洒下千金,那女子还不乖乖来舔”

身边众人一听此人说话粗鄙,肯定不是齐国人,加上众人本就愤恨而不得解,见他侮辱文姬,实在气愤不过。“如你这般不通文墨之人,真是朽木不可雕也,文姬也是你可侮辱的?”

此言一出,周围齐国之人也是乱转一团,纷纷讨伐此人的言行,让他对自己心目中的女神道歉。一时间纷纷攘攘,乱了起来。

匡章看着众人,哭笑不得,虽然美女我所好焉,但是这些学子自诩斯文,没想到动起手来也不含糊。全然忘了引起这场骚乱之人,也是一个外地人。

乐毅也想不到,这些书生也是说动手就动手,自己本来是个主角,现在彻底沦为配角了,看来文姬的杀伤力果然强大。走到楼来,恰好看见田文和匡章站在一起,刚刚文姬还指点过他二人的相貌并言之一二,这次真是天助我也,遂装作无意,从二人身边缓缓走过。

田文的视线,其实一直都未曾从乐毅的身上离开过,在他眼中,女人是可有可无的,这一点从他的父亲田婴身上,他就已经知道了。但是,对于人才,必须越多越好。所以当乐毅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他叫住乐毅道:“这位先生,冒昧了。”

乐毅停下脚步,看着这个容貌俊美的青年。不得不说,出身在高贵世家的子弟,和自己这种没落的贵族之间,从气质上就有一二之别,更遑论现在,可算是田婴最风光得意的时候了,虽然田文是他老子最不待见的儿子,却也没有辱没了自身的家风。

“某乃田文,已然听说了先生大名,今日得见,风采夺人,让人心生亲近之感。如若有暇,文不揣冒昧,略置薄酒,不知先生能够移步他处,你我细聊片刻,何如?”

“原来是相国公子,久仰久仰。”乐毅装作惊讶的样子,“小人粗鄙,学无所长,恕不敢叨扰。”

“无妨,孔丘夫子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还请先生暂且移步。”说着,躬身让开一条路。

乐毅看了看田文满脸渴求的样子,知道自己已经引起了这位的注意。事实上,他还是小觑了文姬的魅力。他是断然不会想到,能够被这位妖娆美女引为入幕之宾的人,哪一个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就连稷下学宫的各位大才们,在辩论时也莫不以能够入得这位美人青睐而骄傲,是以田文虽然未曾见识过乐毅的才华,但是能够得到文姬欣赏的,断然不会是个庸才的。

“虽如此,小人身份较为特殊,连累公子,实非乐事,莫不如就此别过为好。”说着,作势就要离开。

乐毅清楚,自己的身份在进入齐境之日起,已经在齐国高层人物的注视下,特别是田文他爹田婴,恐怕早就掌握了自己这一行人的行踪,瞒是瞒不住的,倒不如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不过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是要隐藏一下。

“还未请教先生名讳?”

“乐仁,赵国人,乃是赵爵大使面前随从,前来参见齐王殿下的。”

田文和匡章心头一跳,田文身后的齐貌辩眼神一眯,开始打量着乐毅。

“原来如此。”田文点点头,“没想到赵国人才繁盛若斯,一介随从也有如此才学,着实让某吃惊不已。”是再也不敢延请他了,言语之间,却多了些高傲和轻蔑。

化名为乐仁的乐毅微笑说道:“中原之地,本就人才济济,断不会因为赵国居于北地,就无才能之士。况赵本大周诸侯,沟通南北,便利交通,稻黍丰盈,君贤臣明,自然能汇中原之灵气,集天下之英才。仁虽非大才,但是得遇贤主,自然是要牵马执鞭,追随左右的。”

田文尴尬的笑了笑,知道刚才那些话,说的有些高傲了。不过这乐仁谈吐之间有些气象,倒也是个人才。可惜他身份敏感,否则定然要把酒言欢一番的。这样看来,也只能日后相见了。

“如此,等先生上门拜访之后,我等再把酒言欢,何如?”

“固所愿,不敢请耳。况且,某自邯郸而来,乃是为了解决两国日渐兴起的兵戈之事,纵观齐国上下,也唯有相国能决定此事,不去拜访,自然是不对的。”

乐毅这句话刚刚说出口,本身就特别敏感的田文眉头一皱,看了一眼身旁的匡章,见对方神情自若,遂缓缓说道:“家严不过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而已。”

“这是自然。否则,齐王也不会为相国筑薛城。某从济水之旁路过,听闻济水之南,虽距薛城百里,却被齐王下令发起劳役,修筑守战之器,以拒敌前日为要,其耗费之巨大,可见齐王之倚重了。”

田文的谨慎倒是没有意外,匡章却一脸正常,乐毅将两人神情收在眼底,若非文姬称赞过此人素来冷静,有过人只能,他恐怕都要怀疑此人是不是没心没肺了。

“大王素有贤名,对臣子忠厚,赏赐自然无所不应,此乃齐国强盛之根本。可惜这一点,赵王恐怕是学不会的。”

众人心知,齐貌辩这是在说赵国国内的公族势力对于赵雍变法政策的抵触之事。言下之意,齐王以厚待王室公族而兴,赵国却因怠慢公族而乱,高下立判。

“我大王曾说,尝与夫人病,头痛不止,遂遣太医问诊。太医分别写下药方两剂,吩咐用药之时辰火候和区别。”乐毅说道,“大王问道,为何同为头痛,药方则不同。太医答,君上之病,病在肠胃,乃是伤食所致,需以通肠胃;而夫人之病,病在体表,乃是外感风寒所致,故需发汗可也。虽病症相似,然内因不同,故药方亦不同。”

“这位先生说,齐赵两国对待公族不同,究其原因,乃是两国情势不同所致。齐因善待宗室而兴,赵亦未因苛待宗室而败于中山。看见是否强盛,并非在于如何对待宗室公族上。”

乐毅这一番比喻,让众人眼前一亮,就连齐貌辩都不得不承认,乐毅这一番说辞可谓有理有据。最重要的是,在这个问题上,乐毅并没有否定齐国的做法,也没有贬低赵国的方式,这让所有人都不会感觉到尴尬,可谓急智。

“先生高才,我等佩服。”久立在旁的匡章出来圆场,话说到这份上,再进行下去,恐怕就不好看了。

“齐国也是人才辈出,某唐突了。”

“齐国人才物力,亦不输于赵国。且不说我齐公子辟疆,乃是天纵之才,就是大将军田盼也是豪杰之辈。更何况,这位匡章将军,乃是我齐国后起之秀,亦非普通之辈。”

乐毅装作“恍然大悟”,惊讶的说道:“原来您就是匡章将军,久仰久仰。我家大人常常言说,我君上每每说起齐国众将,定然要提及两人,一个是田盼将军,一个是匡章将军。今日一见,神采昂然,卓尔不群,果真是卓然不同。”

田文和齐貌辩眉头微微一皱,互相看了一眼对方,默不作声。

(本章完)

第七十八章 将信将疑

齐国王宫,偏殿。

宫人们掀开灯盏,挑拨了一下略显黯淡的灯光,放上一点熏香,收拾停当,朝着上位之人行了一礼,缓缓退了下去。那人猛的吸了一口气,闭着眼,湿漉漉的头发显然是刚洗过不久,只听得他说道:“这几日,某身在王城之中,想必对于君父的之病情猜度,临淄城内已经蜩螗沸羹了吧。”

田盼恭敬而坐,看着田辟疆一脸享受,知道这几日齐王病情反复,他服侍在前,好不容易趁着今日病情稍缓,能够沐浴一番,自然心情舒畅甚多。“倒也没有什么大的动作,毕竟大王余威犹在,公子又是天命所归之人,一些跳梁小丑,实不足论。”

田辟疆这几年稳健很多,见惯了大臣们的尔虞我诈,自身也多了些沉淀和冷静。“虽如此,但是那个人,某还是放心不下啊。”

匡章坐在最后,低着头,听着两个大佬对话,这种时候是断然不敢插嘴的。

“公子如今深受大王信任,那人又素来谨慎小心,沽名钓誉,不会做些出格的事情的。”

“希望如此吧。听说近日里,他的府邸来往异常,恐不是安于其位的征兆啊。”

“公子姑且放心,别的地方某不敢言,但是整个临淄,都在公子的控制之中,断然不会出了差错。”

“将军知道,成大事则不拘小节,名誉固然重要,但是野心也同样让人堕落啊。”田辟疆意味深长的说道。

“公子所言极是。只不过此时此刻,断不能惹出什么事端,否则,国祚不稳。”田盼语重心长的说道。

“将军,您说这世间之事,最难的是什么?”

田盼看了一眼田辟疆,知道他已经决定暂时不去追究。田婴树大根深,经营齐国政务多年,如果真的要骤然发难,他田盼可以保证王城无事,却不敢说整个齐国都很安定。

“小不忍,则乱大谋。”田盼俯首说道。

匡章看着两人了然的样子,想起昨日那个“乐仁”的话,思量着不知道该讲不该讲。他是一个明哲保身的人,不喜欢在这些事情上搬弄是非。然而深受齐王器重,田辟疆将他引为心腹,也不得不卷入这政局之中。在政治上站错队,往往就是身家性命的问题。

“不过,末将听闻,相国在薛郡筑城,凡守御之器,莫不以五都之水准打造,攻击之备,亦不在五都之下。虽方圆不大,但是甲兵之利,或在五都甲兵之上。”匡章小心翼翼的说道。

室内的空气明显一窒,似乎瞬间被冰冻了一样,就连烛火都飘摇了起来。田辟疆转头看向匡章,神色如常的问道“此话当真?”

透过灯光,匡章能够看到,田辟疆隐藏在宽袖中的双手,不停的在变换着,一会紧握,一会松开,似乎在进行着复杂的斗争。不过这王位之事,从来就是你死我亡的争夺,不到最后一刻,谁都难说胜负已定,甚至是王位在手,被人篡夺之事,亦不绝书,所以对于田辟疆现在的心态,他是非常了解的。匡章此刻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背上冷汗涔涔而下,额头上似乎都发起了白毛汗,“某也是道听途说而已。”

“道听途说?从哪里道听途说的?”话语之间,已经多了些戏谑。

“这个,是赵国使者处听说的。”匡章说着,就把昨日见到“乐仁”的过程诉说了一番。

“赵国使者在临淄吗?某如何不知道?”田辟疆压下心头泛起的文姬美丽身影,好奇的问道。

“据某打听,赵国使者此来,是要拜访大王,关于齐国意欲伐赵之事的。只不过刚来临淄,时日尚浅,也就很少有人知道罢了。公子这几日连日服侍大王,外事都在田婴那里,王城之内,自然也是不清楚的。”匡章回答道,忽然眉头一挑,感觉刚才自己话里有些词用的不是很恰当。

“我欲攻打赵国?”田辟疆看了一眼田盼。田盼作为齐国大将军,齐国全境兵马除了齐王之外,无人可以调动,这件事自然是要问他的。

“公子或许忘了,前几日相国大人曾言,赵国与中山大战之后,已有联盟之意。齐国不能坐视其强大,必须挑拨两国内斗。是以派出使者警告赵国,若是不能联合齐国反制中山,则将受到齐国的震怒。”

田辟疆闭眼冷静片刻,点点头说道:“的确曾有此事。不过当日大王身体还算康健,是以对于此议并无反对。但是如今,大王身体如此”

田盼想了想说道:“此议,似乎不宜现在进行。”

田辟疆双眼中的精光一亮,脸上挂起了笑容:“大将军也觉得此时不宜出兵吗?看来君父说将军颇有大局观,所言不虚。是了,待君父稍有缓醒,某便亲自呈禀君父,请他定夺。嗯,后天吧,请赵国使者觐见。”说着,他振衣而起,走下台阶,准备离开,丝毫不给两人回应的机会。

走到一半,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缓缓转身,田辟疆看着田盼说道:“大将军”

“老臣明白。”田盼打断了田辟疆想说的话,后者微微一愣,然后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匡章看着两人打哑谜似的对话,不知卖的什么药,“走吧。”田盼推了推发愣的匡章。

匡章看了一眼田盼,忍不住说道:“将军,某觉得,这可能是赵国的离间之计。”。

田盼面无表情的回应道:“若果是如此,还要烦请将军监视于他们,莫要在临淄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说着,也转身离开。

“老将军似乎不担心赵国使者?”匡章脱口而出,喊住即将离开的田盼。

“比起赵国使者,还有一件事情,你要格外上心,立刻去办。”田盼丝毫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的说到。

“请将军吩咐。”

“安排心腹之人,立刻赶往平陆,第一时间将薛城的筑城设计图搞到手。”他说着,双手一背,离开了大殿。只留下匡章一人,傻傻的站在那里。

田盼和田辟疆的心思,他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道理很简单,如若出兵的话,必然是需要人带领的,那么无论是田盼的人,还是田婴的人,都不是合适的人选,都会被对方忌惮,甚至有可能出现被对方兵变绞杀的可能。

齐王随时都有可能暴毙,但出兵攻打赵国不可能一蹴而就,这个时候用兵,万一齐王薨逝的消息传到前线,军心不稳之下,难免兵败如山倒,那个时候,别说赵国紧追不放,更要提防宋国和南方的楚国落井下石。

最重要的一点。田婴的计划非常成熟,可行性非常高,一旦出兵,无论是中山还是赵国,都未必占得了便宜。在王位更迭这个敏感的时期,即使田辟疆坐上了那个位置,恐怕也会受到裹挟着大胜余威的田婴的挑战,让自己束手束脚。这种境况,不是田辟疆想看到的。

更何况,赵国攻打与否,不是田辟疆所关注的,他相信两天之后,田辟疆肯定会告诉赵国,齐国没有攻打赵国的打算,并且愿与赵国互为友好之邦。

“唉,果然政治如此复杂,不是如此简单之理。”他苦笑着说道,回头对身后的小厮说道,“走,回家。这两天,咱们可是有大把的时间休息了。”

与此同时,临淄城内依然暗流涌动。

乐毅和赵爵坐在桌子的两边,赵袑给两人斟满酒,也坐在一旁。只听赵爵说道:“不知道文姬姑娘约我等到此,所为何事?为何到现在都不见她出现?”

赵袑也抱怨道:“不错,何况明明可以去女寮,为何要在这种鬼地方,找都找半天。”说着他打量了半天这个房间,继续说道:“这可比女寮的装潢差远了。”

“不过这文姬姑娘也的确是了得,竟然能够算到田婴和田盼的人都出现在女寮里,让先生施行那挑拨离间的计策,而自己又不着痕迹,也算是智谋百出了。”

“关键是美丽不可方物,辛亏是我们的盟友,不然的话”赵袑越说越觉得不对劲,自己点评的这个女子,好像是赵雍的红颜知己,而且看两人的关系,绝非盟友那么简单,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看着其他两个人略显蔫坏的笑容,后背冷汗簌簌而下。

“对了,先生是否知道,文姬姑娘今日让我等在此相会,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乐毅一口饮尽杯中酒水,却比不得赵地的辛辣,摇摇头,“某亦不知文姬姑娘要我等在此等候,”他说道,“不过我想,大约有三件事,某能确定。”

“哪三件?”两人疑惑的问道。

“其一,明日太阳依然照常升起,其二,明日临淄定然还将存在,其三,则是明日我等依然能够照常喝酒吃肉。”

赵爵两人听完,不觉莞尔,心想这三件事情还用你确定,肯定是真的啊。

就在三人谈笑之间,只听一个略显轻佻的声音,透过窗棂传进房来,“太阳自然会照常升起,临淄也必然安然无恙,但是三位能否照常喝酒吃肉,却说不定呢。”

赵袑听闻赶紧起身,拔出随身的刀剑,与此同时,木门吱呀开启,一个男子穿着锦衣玉服,饰着文佩,面带微笑的看着三人。文姬亦站在男子身后,似乎颇为恭敬,又略显亲昵。而两人身后,还跟着两位老者,须发皆白,不怒自威,颇有些气势,倒并非一般人物。

乐毅示意赵袑收起刀剑,站起身看着几人,默然不语。

(本章完)

第七十九章 宴无好宴

“君上,该休息了。夫人已经遣人来催了三次了。”

“回复他们,孤还有点事情要处理,让夫人先睡下吧。”

赵雍头也不抬,聚精会神的看着地图,喜知道,这个时候是劝不动的,“如此,老身让他们给您熬上一锅细粥,填补一下身子。”

赵雍这才抬起头,看看天色,却也过了亥时了,他有吃夜宵的习惯,这是改不了的,喜在他身边伺候久了,也早就明白了这一点。“也好。”

喜应了一声,缓缓退下。

“对了,今日是谁当值?”

“是司寇大人。”

“原来是师傅。喜,让他们好好杂治一锅细粥,将师傅邀到此处同时享用。”

“是。”喜转身离开了大殿。

等肥义进的殿来,发现赵雍已经命人将殿下的几张几案并在了一起,几案上放着两三个小菜,旁边的青铜鬲里还散发着香味,一个宫人正在盛着细粥。

“知道先生断然不会和孤坐在大殿之上,孤特命人在这殿下拼了几案,你我师徒就在这里将就一下吧。”

肥义眼睛略有些湿润,也不拒绝,坐在几案对过,“如此,老夫僭越了。”

“师傅言重了。”说着也入席就坐。

“老夫听说,君上近日里每每入寝,都比较晚。虽然年轻力壮,但是如此这般,却绝非长久之计,还是要保重身体,休养生息才是。”言语之间,多是关怀之意。

“孤当然清楚。只不过看到公文堆积,琐事繁杂,实在是难以入睡。”

“君上有何疑难,不妨说出来,你我商讨一番。”肥义看着赵雍,小时候督导他读书识字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他知道,私下里赵雍对王城中的人再三吩咐,只要自己到来,多晚都要去禀报;上台阶必须有人搀扶;逢重要节日也是派人数次问候,赏赐之物不计其数。他知道,赵雍完全把对赵肃侯的爱,放在了自己身上。

“师傅。孤近日勘察中原之形势,读先辈之遗书,始觉赵国能够今日之景象,乃是先辈设计之功。”

“此言从何说起?”

“地图得知。”赵雍说道,“初,三家分晋,魏得河东河内之膏腴之地,几乎得到了晋国最富饶的地方,水草丰茂,物产丰饶,且扼守重要津度,商贸往来如织,自然是得地利之益。这才有魏国武卒,驰骋天下,无往而不利。只可惜当年魏武侯听信传言,导致吴起南走楚国。否则以吴起之和三晋灭秦之构想,秦国断不会如此势大不掉。但是魏国先灭中山,后和韩赵争雄,又先后败于齐国和秦国,硬生生将一局好棋走到了如此的境地。”

“不错。”肥义点头言道。其实韩赵两国不愿意赞同吴起之策的原因,实在是不愿意附和魏国的领导,三家分晋,平起平坐,谁都不愿意自降身份,不得不说,当时的目光的确短浅了。

“韩国虽然封地不多,但是有郑国的根基作为基础,而南阳(今沁阳)之地,北枕太行,南看大河,也是重要的粮食产地。而以上党高峻,控入魏之要道,锁秦国之要冲,地理位置也不可谓不优越。”

“然此两者之土地,皆乃四战之地,天赐之土,自然需要强有力的武力去保证,否则根本守不住基业。这也是韩魏两国衰败至此的原因,说白了,据有此地而无力守护,是导致今时今日没落光景之原因。”

“唔。”肥义没有多言,而是陷入了沉思。

“而我赵国之先祖,初封地在河东之地的耿,但是却没有在此地和韩魏争雄,而是避其锋芒,选择开拓北部高原,终于在晋阳筑城。晋阳此地既有交通之便利,又有山川之相护,控着东出平原的要道,非常利于休养生息之用。”

“然而此地,并非尽善尽美。魏国和我多次交战,齐国数度陈兵于境外,都说明于此。”

“正因为如此,君上才提出放弃和魏国齐国争雄,而是向北部发展,图谋中山,将晋阳、邯郸和灵寿的相连,和燕国相交。最重要的是,在获取耕地的同时,北方的草场更加适宜我赵国训练骑兵。同时也能摆脱魏国和齐国的骚扰,专心发展。”

“不错,孤正是这么想的。”赵雍拿起一旁的地图说道,“当今中原大势明了,秦齐楚因地理之利,气势极盛。秦自孝公以来,任用商鞅,重法兴军,及至当今秦王,兵出河东,大有吞并三晋之心;齐国有盐铁之利,邹忌相之而行新法,又有孙膑田忌,围魏救赵,建立齐国之盛名;楚国称霸大江以南,兵力极盛,六十年来,休养生息,径山之耻,一朝得雪。此三者,隐隐然虎狼也,已有吞并八荒之力,乃不可力敌之人。”

“燕国偏居东北,有狄戎之患,又有齐国之掣肘,土地贫瘠,非称王之地。然其东北,沃野千里,狄戎所有,若能东向而行,则可为王霸之基。然燕国内乱隐现,政局不稳,除非有明君当朝,否则亡国只在旦夕之间。”

肥义点点头,继续说道,“君上一番言论,道尽了天下形势。不知君上有何计划?”

赵雍得到肥义肯定,高兴的说道:“自然是有的。”赵雍说着,再次将地图放在两人面前,侃侃说道:“孤以为,赵以三年之粮草,厉兵秣马,当能从涞源之地南下而并吞中山;继而北上,扫清北方戎狄;之后挑拨燕齐之争,谋夺燕国以北之土地,并立东向,拓地千里;远交秦楚,联盟韩宋,族灭魏国。东拒齐国于易水之滨,西抗强秦抵大河之岸;他日有变,则结盟强秦,以北方之控马之士,南下临淄,饮马大江,与秦国争雄。”

“非为此,则赵国可逞一世之雄,却未必能永世享受太平。”

“君上准备如何去做呢?”

“改革。”

“改革之事千头万绪,自商鞅变法起,吴起李悝莫不以变法兴,又因变法亡。君上又有何能言赵国能强大起来。”

“以几岁以来自变化得知。”

“愿闻其详。”

“孤继承先君遗命,统领赵国以来,所作所为,无非是两件事,一个是练兵,一个是变法。而这两件事,也只不过是一件事罢了。练兵是变法的目的,变法是练兵的保障。”

“孤之变法,不学秦国之严苛刑罚,也不学韩国之权谋之术。而是以土地为根本,以赵律为准绳,将土地集中在孤的手中,以作奖励军功之用,打破宗族对国家官吏的垄断,造就一批新的贵族,奖励耕作,让更多的人站到孤这条船上。只有这样,才能有更多的税源和兵源。”

“维新三策以来,赵国变化可观,中山一战虽然有突袭之功,但是维新之功,同样不可低估。通过大范围的复查,查出了更多的隐田;让更多的奴隶和平民得到土地,吸引了周围国家的流民进入我国;厘定刑罚,并通过《赵律》固定了下来,然后一体执行。这都说明,君上的方法是正确的。”肥义说道,“然而,君上也知道,这其中风波不断,前一段时间的李兑案,看似是一场倾轧,但是其目的,实有考较君上的意思。”

“孤如何不知?”赵雍苦笑说道,“自维新以来,叔父层层阻扰,司马阳奉阴违,司徒貌似恭谨,实则也多有抵触。孤能用者,无非如师傅、庞葱、乐毅等人,其余诸子,实非可共事之辈。”

“师傅可知,为何前一阵,叔父以宗族祭祀为由,要求孤增加宗室土地之事,被孤驳回吗?”

“知道。”

“想必师傅也猜到,孤下一步准备怎么做了?”

“君上是要在占领的中山土地上,先期推行郡县制。”肥义苦笑着说道。其实这并不难猜。对于政治缺乏敏锐性的人,是不会立足在朝堂的。

“不错。虽然之前,赵国实行过郡县制,但是却没有推行下去。这一次,孤打算继续重新厘定郡县。先期在被占领的土地上施行郡县制,不再分封。接着是边境,继而到内陆,最后再是邯郸、中牟和晋阳,直到分无可分为止。”

“君上准备用多久推行下去?”

“八年,顶多十年。”

“似乎另有深意?”

“十年之后,叔父也该老迈了,也该放放朝堂上的事情,颐养天年了。”

肥义点点头。真是宴无好宴,到此刻,肥义算是明白赵雍为何要和他说这么多话了。

一是,中山之战之后,他想要做的事情几乎没有一个按照赵雍的意思完成的,这让很多人看到,赵雍的权威性并不高,是可以反对的。

二是,诸如自己这一类人,虽然支持赵雍,但是对于赵雍急功近利的表现非常担心。因为这些人都是依靠着赵雍的信任和提拔得以占据高位,一旦赵雍因为阻力太大改弦易辙,那么自己的命运就不好说了。

而赵雍这一顿饭,向肥义回答了这两个问题。

第一,虽然阻力很大,但是赵国的变法只会前进,不会后退。这是永世太平的唯一出路。

第二,赵雍不是急功近利之人,他会按部就班的推行变法政策,既不能造成国内尖锐的矛盾,也不能始终毫无寸进。对于顽固的分子,能够拉拢的,定然要拉拢过来,对于顽固不化者,也不会吝啬屠刀。行仁慈手段,做雷霆之事。

“如此,则臣愿陪君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赵雍知道,肥义这一刻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不久之后,略显浮躁的政局,或许会平静一阵了吧。

“师傅言重了。说了这么多,其实都不如眼前的事情重要,希望乐毅他们,不辱使命。”

肥义笑道:“臣以为,不日就会有好消息传来,我等耐心等待即可。”

赵雍看着窗外静谧的夜,略有所思的喃喃道:“但愿吧。”

(本章完)

第八十章 酒无好酒

果真是宴无好宴,酒无好酒。

乐毅看着进来的众人,一边自嘲一边苦笑摇头。虽然这几人没有表明身份,但是乐毅还是能够隐约猜出几分。

男子走到桌前,端起乐毅的酒杯,放在嘴边轻轻一嗅,微笑着说道:“此酒是虽产自齐国,齐国人自己却并不常饮,盖因此酒淡而无味,而齐人却喜欢烈性之酒,故而此等柔雅之酒,往往是招待客商之用。诸位来自北方,想必也是喝不惯的。因此,某带来烈酒一尊,和三位细品一番”说着,他朝身后的老者使了一个颜色,只见后者怀抱一个方形酒尊,几只铜爵,放在了酒桌之上。文姬走到尊前,舀起酒水,轻轻的倾入准备好的铜觚之中,然后再分别倒入五个铜爵里,姿势优雅,媚态横生,真是赏心悦目,即使不饮酒,只欣赏这浑然媚态,也足可醉人。

也难怪临淄之人,为其神魂颠倒了。

顷毕,男子端起铜爵,言道:“某先满饮此杯。”说着,一饮而尽。文姬也托起一爵,朝着三人点头示意一番,饮了下去。霎时间,如玉般的双颊上,绽放出两朵娇羞的红花,整个房间都散开了春色。

赵爵和赵袑看了一眼乐毅,看后者如何应对。乐毅倒也不客气,端起铜爵,同样是一饮而尽,将酒送入口中。其他两人见此,也不再犹豫,同样满饮爵中之酒。不得不说,男子带来的酒,的确比之刚才略显辛辣,赵袑觉得,这才是男人应该喝的酒才对。

平民饮酒,多用杯具,造型简单,没什么特点。而用铜觚者,乃是有些身份之人,一般卿士家中,虽然也有觚,却不常用,只有地位还要高一点的大族,才在宴饮之时用铜觚分酒。而男子带来的铜觚,造型古朴稳重,敞口束颈,饰以夔纹,一看就不是凡品,那么此人的身份,定然也非凡人。

“人说燕赵每多豪爽之辈,今日一见,着实不虚。”

“齐国也以谦谦君子号称,想必先生之名讳,断然不会隐瞒于我等。”

男子笑了笑,优雅的跪坐下来,说道:“在下姜皓,乃是文姬的兄长。”

乐毅皱皱眉头,看向文姬。文姬微微一笑,点头算是默认了他所言不假。

“亦是齐康公之后。”

这一身份,连赵爵都是一惊。没想到眼前这兄妹二人,竟然是姜齐之后人。那么用着方尊铜觚,倒也符合其身份了。

“也是赵国的盟友,‘飞熊’的首领,贵国大多数关于齐国的情报,都是出自某的手中。”

言至于此,连赵袑都倒吸一口凉气。乖乖,没想到此人的身份竟然如此特殊。

“原来是齐国公子,失敬失敬。”乐毅口称失敬,对着姜皓摆了摆手。

之前文姬已然是告诉过姜皓,名义上这次出使齐国的正使赵爵,但是决定整个团队决策的,应该是这位名叫乐毅的人。此人,乃是赵雍的心腹之人。

只不过略显失望的是,本以为表明身份,乐毅等人会对自己礼让有加。然而从乐毅的反应来看,却似乎对自己并不在乎。他装作毫不在意,淡淡说道:“刚才某曾言,诸位可能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他冷然笑道:“虽略有些狂妄,却也并非虚言。”

“我等没有冲撞公子,公子何必要威胁我等?”乐毅丝毫不介意对方的语气。

文姬坐在一旁,嗅到了丝丝火药味,有些惴惴不安。深知自己这个兄长,从小被“飞熊”的老臣们管束着,训导着,实际上却希望他什么都不做,只是当成一个木偶,这就让他养成了一股戾气。说的透彻点,这些人的目的是为了有一天能够重新站在那高高在上的位置,而不是为了姜家流血牺牲。

“不不不,在下并不是要威胁而是,而是希望能够借三位项上人头一用,待我大业一成,将厚葬三位。”姜皓说着,就从身后的老人身上拔出剑来。文姬早在一旁,见情势不对,赶紧挡在乐毅面前。赵袑和赵爵也纷纷站了起来,挡在乐毅面前。整个房间,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乐毅端起酒壶慢悠悠的给自己斟满酒,似乎并没有特别担心,淡淡的说道:“公子,毅之家族虽然亦是公卿之后,但是和您相比,还是差了许多。是以某之性命,并非那么高贵,即使死在齐国,并无大碍,但是,若公子因为我等之死,失去了赵国的合作,恐怕于你等复国之大业,损失更为惨重吧。”

“阿兄,此事的确要商榷一番,不可鲁莽行事啊。”文姬也急的劝说道,她没有想到,双方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相向,若早知姜皓存了这等心思,他是断然不会按照他的吩咐邀请三人过来的。

“放心吧,诸位身死之后,我的好妹妹会告诉赵王,说是齐相田婴暗杀于你等,我等阻拦不及。想必到时候,你家大王也不过怪我等护卫不利之罪,倒也不至于为了此事背信弃约吧。”姜皓说着,将青铜剑从乐毅身前移开,在文姬的脸上婆娑一阵。“解语之花,谪尘仙子,于那你家赵王的魅力,恐怕是三位所不及的。到时候,赵王愤而出兵,齐国迎战,我等坐收其利。先生高才,觉得是否可行呢?”

“你休想!”赵爵和文姬三人异口同声道。文姬一愣,继续说道:“阿兄既然由此之策,为何要拖小妹做此龌蹉之事,妹即使身死于此,也断然不会答应的。”

赵爵赵袑没想到此人,竟存了如此恶毒之计策。如若此,恐怕齐赵两国定然会大战一场,到时候飞熊号召姜氏遗民,奋起反抗,或许真能成事,亦未可知。当然,他们同样没有想到,文姬竟然会如此维护赵国。

“不会的。”乐毅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家君上之筹划,你是不知道的,但是某敢确定,即使我等死在此地,齐赵两国也会安然无事,断不会发生战争。若我家大王因我等身死,就起兵和齐国决一雌雄,毅即使活着,也定当另谋他图,不会苟活在赵国之地。”

“一个连臣子生命都不在意的君主,为何还要追随至死?岂不是太过冷血?”姜皓冷笑道。

“有仇必报,此乃勇士也。然而乐毅之死,若能够加强赵国和齐国之间的联盟,铸剑习以为农器,放牛马于原薮,室家无离旷之思,千岁无战斗之患。然后卧薪尝胆,再图报仇,那乐毅等人也算是死得其所;如若因为我等身死,却举全国之兵力对抗强齐,实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越王勾践之殷鉴不远,君子有仇当报,十年不晚,何必一时之气,逞那匹夫之勇?”

“先生不是赵王,如何知道赵王不是那目光短浅之辈?”

“哈哈”乐毅冷笑两声,“我国君要是那目光短浅之辈,何苦力压群臣,推行变法?亦不会马踏中山,收复故地。恕我直言,我国君之胸襟气概,可匹敌者,秦王齐王之外,余子碌碌,皆不足论。”

姜皓看着乐毅等人丝毫没有畏惧的眼神,知道他们的确不是在硬撑。他缓缓收起了青铜剑,跪坐下来。众人见他不再威胁乐毅,知道事情暂且过去,也松了一口气,纷纷落座。

“先生勇气可嘉,某万分佩服。以先生之大才,恐怕也猜到某此次前来,所为何事了?”

“先生之想法,我以得知一二。”

“哦?”姜皓眉头微微一挑,“那先生不妨言之一二,试看是不是和我所想一样。”

乐毅将酒饮尽,说道,“公子此来,当是为了自己而来。”

“此话怎讲?”

乐毅笑而不言,眼睛却在姜皓身后两位老者身上逡巡。

姜皓如何不知乐毅何意,“此乃我家仆,待我如子,先生不用避讳。”

“那某就直言不讳了。公子此来,无非是齐王如今病重,即将薨逝,到时候齐国内部定然混乱。借此时机,公子设法挑起齐国内讧,自己就可以浑水摸鱼了。”

“当然,到时候,公子会邀我赵国出兵,以调停内讧为由攻打齐国。如若可能,当还有宋国、楚国等公子盟友,一起出兵攻打齐国。如是,则公子霸业可成,大位可期,不知某说的对也不对?”

“先生所料,十之八九。”姜皓点点头,心中之波澜,却是因乐毅的高才所起。

“而公子今日邀请我等,是希望我等将计划知会我家大王,到时候里应外合,消灭田氏,从而推举公子登上这齐王的位置。如若我等不答应,就会杀了我等,然后嫁祸齐国,挑拨离间,继续施行自己的计划。当然,这计划恐怕并非您背后的‘飞熊’所谋划,而是出自公子自己吧。”

“先生所言从何而来?‘飞熊’即是在下,在下即是‘飞熊’?”姜皓冷着脸问道。

“公子和公主从小相依为命,共同生死,此份感情定然是不容易分离的。倘若公子尚能管控您所谓的‘飞熊’,又怎么会让公主寄居在女闾那种地方,供他人”

“够了!”姜皓愤怒拍着桌子。而旁边的文姬已然是泪流满面,至于两位老仆,不住的唉声叹气,唏嘘不止。至于赵爵两人,已经视乐毅为天人了。

乐毅看着众人的变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震住了姜皓。说实话,他并非敢笃定姜皓不会杀他,事实上他也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然而,如果不能将姜皓的嚣张气焰压下去,任由这位公子牵着众人的鼻子走的话,且不说两者的结盟会不会被打破,恐怕以后即使合作,也会心生怨怼吧。

至于说文姬和姜皓的感情,这就纯属瞎蒙了,只不过看到两人坐的如此之近,说话间还彼此亲昵,再想想两人共同长大的经历,如若感情不深,恐怕就是,相坐不相闻了吧。

姜皓稍稍控制了一下情绪,今天被乐毅连续抢白,生生把自己逼进了绝路,让他所有的骄傲和荣耀都曝光在所有人面前,让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彻底消失了。

“既然先生已经知道了某此来的意思,那么不知道先生准备安安全全回到赵国?还是选择死于异国他乡呢?”

乐毅冷笑一声,说道:“某不同意公子的建议,同样也不会让我家大王同意的。恕难从命!”

(本章完)

第八十一章 人君之心

“齐无人乎?田婴老谋深算,田辟疆谨小慎微,田盼老成持重,更有匡章等人,皆非等闲之辈。田婴野心虽大,却始终没有篡位之举,其心思若何,无人知晓。即使君能挑拨离间,怎知双方到时候不会同仇敌忾,抵御外侮?”乐毅冷笑说道。

“那又如何,到时候大军一至,齐国还是会分崩离析!”

“分崩离析?痴人说梦!”乐毅反驳道,丝毫不留情面。

“你”姜皓指着乐毅,气的说不出话来。

“行军打仗不是行棋布局,一子落定,胜负可分。齐国南有长城泰山,楚国即使兵力强盛,也难以一时攻克;即使攻克,此地距离楚国太过漫长,派兵驻守,后勤供给怎么办?不派兵驻守,打下来何用?退一万步说,即使楚国想要派兵帮助公子,那么消息传到楚国并同意出兵需要到何时?召集军队需要多久?筹措粮草需要几天?军队到达齐国边境要几日?恐怕等您这边已经举事了,楚国还没准备出兵吧!”

“再有,我赵国若想进攻齐国,必然要过大河走高唐,但是平邑就在我高唐之西南,我军想要高枕无忧,必然先下平邑,再越过齐国济水防线,方能打到齐国的临淄城下。那么公子,您知道齐国在济水设置的防线,有多少齐兵吗?”

“仅此而已吗?当然不是。我赵国刚刚占领中山土地,双方在滹沱河两岸陈兵列阵,枕戈待旦,虽然签订停战之议,但是若内部空虚,谁敢说对方不会趁虚而入,收复故土?那个时候,赵国大军在外,撤军要渡过两处天险,匆匆召集军队应对,损失何以万计!”

“而公子您,即使真的分裂的齐国,又能否继承齐王之位,恐怕亦未可知。且不说公子能否彻底剿灭田氏余孽,即使可以,那么您的好邻居宋国,恐怕也会趁虚而入,彻底吞并齐国领土。那个时候,您靠什么和宋国对决呢?”

“更何况,即使您成为齐王,也要得到周天子的承认,否则,其他诸侯也不会认同您的身份,您到时候该如何自处呢?”

“以不可估量的损失,去取得难以揣测的战果,孰轻孰重,公子以为该如何取舍?”

乐毅一阵酣畅淋漓的分析,彻底打懵了姜皓,他没有想到,自己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其实在乐毅眼中,有这么多的漏洞。这让他这颗骄狂的心,终于在被乐毅三番四次的打击后,彻底若死灰一般,没了半分信心。

这倒不是和天赋有关,实在是姜皓没有参与过战争,根本体会不到战争的复杂。战争说到底,也是一门科学,不是拍脑袋就决定的事情。在打仗这种事情上,估计他还不如庞暖这样的小辈吧。

“酒无好酒啊。”赵袑摇摇头,看着渐行渐远的酒舍,随着马车逐渐的加速,越来越模糊在自己的视线中,略显遗憾的说道。

“你小子,似乎尚未过瘾啊。若是被对方杀掉,我看你还觉不觉的遗憾。”赵爵调侃道。

乐毅的质问,让姜皓无言以对,气冲冲的离开了房间,跟在他身后的文姬泪眼涟涟,却依旧礼貌的向众人告辞,追姜皓而去。赵爵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恐怕姜皓怒气冲天,再回来威胁三人,遂也决定离开酒舍。

“正使大人此言差矣,身为军人,所爱着无非酒和兵器。来临淄这几日,一直喝不到够些滋味的美酒,如今摆在我面前一壶,竟然也无福享用,自然是遗憾至极了。”

赵袑说完,三人哈哈大笑,刚刚紧张的气氛,瞬时冲淡了许多。

“不过刚才的确凶险万分,万一我等真的身首异处,这性命是小,但是若因此挑动了两国战争,就百死莫赎了。”赵爵现在都觉得后怕不已。

乐毅摇摇头“君上心中之沟壑,某虽然不甚知之,但是这揣摩一二,还是能做到的。刚才我所言,绝无半点虚言。君上或许能为我等报仇,但也绝不会立刻和齐国翻脸。”

“这”赵爵和赵袑面面相觑,虽然知道,可能事情大抵是如此的,如果可能,随时都会被当作弃子。但是想到命运若斯,心中不免一股失落。

乐毅看着两人闪烁变幻的脸色,知道刚才那句话,过于残酷。只不过,这一点倒也并非他危言耸听。

“其实诸君倒也不用在意。需知身为人君者,最忌讳的反而是妇人之仁。军中常说,慈不掌兵,若因对一人之仁慈,就破坏军中纪律,所害的往往是更多的人。”

“人君亦如此。人君掌控的是尺寸之国,方圆之地,臣民百万,而君主只有一人。若是过于仁慈,其后果,除了国家软弱,受人欺侮之外,自己也可能身首异处。”

“是以,于某看来,君主为了所谓仁慈,即使做出些有悖于常理,有悖于人情,甚至有时候,为了国家而背信弃义,亦无不可。”

如果乐毅这番话被有心之人记录下来,能够流传后世的话,那么在一千年后的意大利,定当被某位大哲奉为圭臬,然后在他的《君主论》中对此赞不绝口,就像这位大哲曾经说的:“一位君主,尤其是一位新的君主,不能够实践那些被认为是好人应作的所有事情,因为他要保持国家,常常不得不背信弃义,不讲仁慈,悖乎人遂,违反神道。”可见这世间至理,是可以穿越时空的。

乐毅其实早就有这种觉悟,他之前来到赵国,一是公孙衍对赵雍的推崇,第二则是在魏国受到排挤,不得已才来到这里。但是和赵雍相处日久,他越是能够感受到,这个君主身上的无限可能,让乐毅觉得,赵国可能才是他毕生希望所在。

有些人死于物质,有些人死于理想,乐毅属于后者。

田文站在窗外,看着书房里,正在看公文的田婴,踌躇了一阵,想要上前推开房门,走到门口,作势推开门,却双手停在半空,停下了脚步。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每当他想推开田婴的房门的时候,却总因为心头那一丝丝的隔阂,做不出接下来的动作。

他是田婴最小的儿子,也是田婴最不受待见的儿子,连带着除了一些老人之外,就连府里的一些下人对他也是爱答不理,甚至多有不敬。田文当然清楚,这一切的根源是因为田婴对自己的厌恶所导致的。

然而对于田婴,田文是丝毫不敢有所违逆的,甚至于看见他本尊,都畏畏缩缩,说话都掂量好久。他越是如此,田婴反而越发讨厌他,这才使得田文在家中的地位,是如此的尴尬。

不过,这倒也让田文无意中显得更为亲和,他喜欢交游,不分贵贱,三教九流,贩夫走卒,都能与他攀谈相交,他也舍得些钱财,有时甚至自己身无分文,也要自助他人,倒也让他在临淄城小有名气,即使如匡章这样与其政见不和的人,对他也没有什么恶意。

“怎么是你?”

正当田文犹豫不决的时候,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田婴披着衣服正看着他。其实他刚才正看公文入神,听到有人的脚步声,却不见有人敲门,遂才起身查看,没想到是田文。

“是是”看到田婴,本来一肚子说辞的田文,又没有底气了。

田婴看着他,越看越有气。本来他交友涉猎,这一点到和自己很像,对他也有些改观,却没想到,每次见到自己,每次都是言语迟钝,丝毫没有和他人交谈时的风采,这让田婴哭笑不得。

“进来说吧。”田婴说着,走了进去,田文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跟着走了进去,关上了房门。

“说吧,有何事?”田婴语气分不出高兴与否,这反倒让田文更加紧张。

“是是有件有件事情,孩儿思思来想去,还是告诉父亲为好。”一句简简单单的话,田文吞吞吐吐,说了好一阵子。

“说吧。”田婴按下火气,想听田文说完,再教训他。

“是是”

“是什么!”

“是孩儿在在女闾里,见到了见到了赵国使者的一个随从。”被田婴这一激怒,田文反而说的有些顺溜了。

“只不过一个随从,那又如何?还至于大惊小怪?”

“那倒不是。只不过这个随从说了一件事情,孩儿觉得觉得”

“嗯?”田婴看着他吞吞吐吐的样子,恨不得一棍子打死他。

“孩儿觉得,可能会对父亲不利。”

“什么意思?”

“赵国使者说,他在济水之畔,听闻父亲筑薛城,极为奢侈,守城之器,锐利无比,士兵兵甲,亦是军中极品。这倒也无妨,问题是当时,匡章将军也在场。”

“什么?你说匡章和你也在一起?他反应如何?”

“他从头到尾一直很是平静,丝毫没有异常。孩儿还私下里大量过他,似乎浑然不当回事。”

田婴起身,在书房里焦急的徘徊两步,眉头紧锁,满脸焦急,这让田文这个看客大气都不敢喘,只等着田婴发话。

“你赶紧去将闻喜喊来,就说某有重要事情安排,快去!”

“是!”田文答应着,赶紧跑去喊闻喜。闻喜是田婴极为信赖的一个侍卫,也是田婴的心腹,此刻喊他,自然是田婴有所计较了。

看着田文离开未关的木门,田婴喃喃说道:“赵国人,难道要我和田辟彊,自相残杀吗?”

他点点头,有摇摇头,只看着溶溶的月色发呆,却再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本章完)

第八十二章 大殿辩论

临淄城古称齐邑,后改为营丘。周厉王二十四年,齐胡公将国都从营丘迁到薄姑,结果其弟吕山不满胡公此举,率领其心腹袭杀了胡公,驱逐了胡公的儿子诸人,自立为齐王,称为齐献公。

齐献公将都城又迁回了营丘并筑城,因为新城靠近淄水,遂新城称为临淄。此后经过多位齐王的努力,方有如此之规模。

临淄城分为大小两座城池,大城为官吏百姓之居所,小城则是王族宫城。和邯郸不同的是,临淄大小两城是连接在一起的,所谓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筑城以卫君,造郭以为民。大城南北九里,东西七里,城门八处,干道七条;小城南北四里,东西三里,城门五处,干道三条;其余手工商贩又有若干,排水道竟然有序,联通淄水,居民约有七万户,无论是规模还是繁荣程度,都要比邯郸强出百倍。

乐毅三人随着典客官员进入王城,边走边看,一边欣赏临淄的繁华,一边感叹邯郸的落后,心中隐隐有些羡慕。待其走入偏殿,见坐在大殿之上的,一青年坐在上首。大殿两边,田婴和田盼坐在首位,匡章士尉分别坐在两人下首。果然是没有齐王。

赵雍对齐王的推崇,乐毅非常清楚。

赵雍曾说,若无当今齐王之远见卓识,恐怕齐国绝无如此之气象。齐王曾为其父亲立下的铭文,曾言:扬皇考昭统,高祖黄帝,敉嗣桓文。他任用邹忌为相,改革齐国弊政,以法纪清吏治,选贤任能,师法《管子》,富国强兵,终成为东方第一大国强国。算是他对“扬皇考昭统,高祖黄帝,敉嗣桓文”的誓言的践行。

赵雍之所以推崇齐王,是希望能以齐王为榜样,推动赵国的变革。齐国当时有邹忌、孙膑、田忌等大才,支持齐王的改革,而赵国只能依靠赵雍一人之力推动。而肥义等人,虽然亦是得力臂助,但是比之邹忌等有革新思想的大臣,还是差了一些的。

不过,齐王的改革也不是非常成功,至少在对宗室的权利限制问题,齐王就做的非常不好。这一点,看田婴就知道,若是齐王对宗室权利予以限制的话,断不会出现现在这种田婴结党,甚至令田辟彊这个太子都坐卧不安的时局。

这一点上,赵雍算是要比齐王高明一点。

乐毅越想越入迷,竟忘了这是在大殿之上,以至于行礼之时,竟有些迟缓,幸亏及时跟上,才没有失误。

即使如此,也让坐在上首的田辟彊看到了。

“这位使者,可是到我齐国水土不服?”

乐毅一看田辟彊看的是自己,知道刚才一时失神,让他看出了端倪,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请公子钧鉴,仁见临淄之繁华,比之邯郸,富有无比,故有些失态,还望公子海涵。”

“既然如此,倒也无妨。”田辟彊虽然代替齐王秉政有一段时间了,但是见一国使节,还是首次,心中颇有些兴奋。乐毅这一阵马屁,正中下怀,也让他对赵国三人感官好了很多。

“赵国使者欲见我家大王,然君父身体不适,略有风寒,实在不宜出门见客,只得由本公子出面,还望三位不要见怪。”

齐王病重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齐国的高层们却讳莫如深,不愿多说。是以田辟彊也避重就轻。

“如此,望公子转达我家大王的慰问之情。”赵爵作为正使,自然是要出面应答的。

寒暄过后,就开始进入正题了,双方都打起了精神,准备唇枪舌剑交战一番。

“赵使远道而来,必是有要事相商,但说无妨。”

“某自邯郸而来,乃是为一件大事。”

“不知赵使为何事而来?”

“乃是为齐赵两国共同破中山之事。”赵爵顿了顿,“前日齐国曾派出使者,邀我共同出兵攻打中山,不知公子是否知晓。”赵爵说着,向坐在一旁的士尉看去。士尉起身,对田辟彊说道:“正是,此乃某根据大王的命令出使的,此事公子应该知道。”

“唔。”田辟彊点点头,对赵爵说道:“此事,某当然清楚。此乃君父尚未病重之时定下的策略,希望扫清中山胡虏,以定我北方。君父知道赵国与中山乃是世仇,故邀请赵国商量出兵之事。只不过,贵国似乎并无意配合我国行动。”

“好叫公子知道。自我先候去世始,始终将其视为心腹之患,且当年亦有邯郸被围之耻辱。我大王登基以来,每每说起,亦是感慨万千,莫不以兵围灵寿,屠灭其国为荣。故而筹备三年之粮草,出兵北上,剿灭中山士兵万余,收复数城,将中山人赶到了滹沱河以北,并签定城下之盟,使其不敢南下放马,不敢北上牧羊。”

“既然如此,该当两国合兵,踏平中山,彻底族灭其国。为何贵国却万般推辞,不肯出兵呢?莫不是别有用心吧!”田辟彊说道,言语里已经有些不满了。

“齐国乃东方之大国,亦是我大周之诸侯,和赵国以大河相隔,虽多有误会,亦曾兵戎相见,但两国依然一水之隔的友好邻邦。而中山之人,乃是鲜卑胡族,非我中原之士,亦非我大周之诸侯,只不过仰赖地势之利,盘踞滹沱河两岸。数度袭扰赵齐之地。乃是两国共同之敌。”赵爵继续分析到,“然而不久之前,赵国举全国之力,突袭中山,虽然战果颇丰,然而损失亦极为惨重,急需休养。此时此地,我邯郸已无半点饷兵之粮,亦无一营齐备之士。此番若是出兵,定然大败而归。公子,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公子以为,某该如何自处?”

这是乐毅和赵爵刚开始就定下的谈判策略,就是示弱。先示之以弱,将自己摆在一个弱小的地位上,说明并非赵国不愿出兵,而是实在无法出兵。然后再看齐人的反应加以应对。

“这个”田辟彊一听,赵爵的话倒也说的过去,大战之后,再辛苦劳师远征,的确不合情理。

“使者此言差矣。”田盼见田辟彊无从回答,便接过话头说道,“此次出兵,我齐国充当先锋,赵军只做后援即可,不用劳师远行。具体来说,只要赵国在滹沱河两岸做出准备渡河的样子,牵制东去的中山部队,我军就可以势如破竹,直取灵寿。如此,想必赵军所费之钱财,所用之军队,应当不会太多。不知赵使以为然否?”

“即便如此,以我残兵败卒,防中山之溃军,犹如困兽之斗,所谓哀兵必胜,倒时恐怕我军不但守不住滹沱河防线,连累齐军遭受重创,只怕中山人一鼓作气,收复失地,亦未可知。如此得不偿失之举,赵国实在承受不起。”

“若是如此,我军亦可以替赵军掩护,两军从两侧夹攻中山,以我齐军之战力,定能披荆斩棘,所向披靡,此亦可解赵军之危,赵王大可放心。”

“但是”

“赵使一味搪塞,莫不是不愿意和我齐军结盟,图谋中山腹地?若是如此,那齐国当另谋他国,只不过到时候,若是对赵国之国土有所损害,还请赵王多加担待了。”

田盼是行伍出身,对于军务自然要熟悉很多,是以对于赵爵的话犀利反击,丝毫不留情面。加之此老脾气有些暴躁,言语之间,已经有些威胁的意味了。

乐毅看了一眼赵爵,知道此君于行军打仗之事,实在不是行家,自然无从反驳田盼之于,想了想,他接过话头说道:“将军不愧是行伍之人,晓畅军事,于行军打仗一事,颇有见地,乐仁在赵国虽名不见经传,却对先生仰慕已久。今日一见,盛名之下,果无虚士也。”

“承让了。”田盼瞥了一眼乐毅,知道此子虽不是赵国正使,但是匡章对其推崇有加。故小看不得,小心应对起来。

“特别是将军曾带兵,在桑丘之地,诱敌深入,将我韩举将军兵马拖入死地之中,一战而胜,某更是钦佩不已。”

田盼不知道乐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就不再答应,只是看着乐毅,任其继续说下去。

“其实平邑此城,位于两河之间,其土地偏软,本不是筑城之地,若非其土壤肥沃,又兼具天险要道,否则不会成为兵家必争之地的。将军于此,审时度势,不去强攻城池,而是拉长我军战线,将我军拖入死地方才反击,可见将军对于局势,是看的非常透彻的。”

“不知这位使者,到底想说什么?”田婴忍不住呵斥道。他听了这一圈,好像乐毅一直在夸奖田盼,虽然此刻两人站在统一战线上,他也不愿意听到有人夸奖自己的对手。

“那么依将军之远见,以为中山之城,是强攻否?抑或是计取否?”

“这个战场情势瞬息万变,岂有预见之理?”田盼小心翼翼的说道。

“不妨听小子分析一二,将军可予以点评。”乐毅说着,走到大殿中央,大声说道:“欲灭中山之国,定然要灭中山之城,要灭中山之城,则定然要过滹沱河西去。然而此地,虽一马平川,但是前有大山环抱,后有大河阻拦。乃是大河蜿蜒之处,山脉栖伏之所。而中山人筑城,又多以山地相依托,盖因当年被魏国族灭之后,逃回山中方得复国。是以后世诸君筑城,皆托付山势,以求后路。中山之城池,皆是坚城,易守难攻。比之普通城池,更加难以攻灭。此其一也。”

“其二。中山所在之平原,北去乃是易水之畔,往南是我赵国城,而大河和济水中间,乃是齐国之土地,也是齐国兵发中山必经之地。如此,若燕国趁齐国西去中山之际,只需派出精锐一队,即可侵入齐国领土,断了西去征讨的军队后路。当此时,中山甚至不用一兵一卒,在城下即可击溃远来的齐国军队,如此,则不可攻打中山之二也。”

殿上众人静听乐毅之言,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须臾不敢插话。乐毅见此,刚要继续说下去,却听得有人说道:

“且慢,先生所言,某不敢苟同。”

(本章完)

第八十三章 潜龙腾渊

众人一听,遂循着声音看去,见是匡章所言,纷纷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刚才先生说,以燕国之精锐一队,就能断我征伐大军之后路,恕在下难以赞同。”匡章说道,“燕国地处北方,气候寒冷,其民且尚不能温饱自持,其兵又有何实力,敢对抗我齐国之兵士?先生之言,有些危言耸听了。”

匡章说完,田辟疆等人纷纷点头,深以为是。如果说赵国和中山出兵阻扰齐国,那么齐国人可能会有些担心,但是对于燕国,却完全没有放在心上。所谓七国并立,并不说七国旗鼓相当,总要有个一二之分,而七国之中最可以忽略不计的,大约就是燕国了。

燕国,本是周朝初年召公的封地,本也不在蓟城,而是在蓟城西南。后来,燕国人将蓟城的胡人赶走,灭了蓟国,这才定都蓟城。燕地由于地处偏北,与中原各国虽然相接,实力却不同,盖因此地气候比之中原略显寒冷,在如今的耕种模式下,并不能获得足够多的粮食用于军队。加之燕地以北,屡有胡人犯边,是以国家也是连年征战。

后来,经过几代燕王努力,和当年齐桓公的馈赠,燕国在易水流域找到了自己成长的根基,并沿着易水构筑起水上长城,设立下都。与此同时,滹沱河由于黄河改道,自己独立从河间地区拐向了东北以致入海,这让燕国人找到了自己在华北平原的另外一条天险,将其改造为另一条水上长城,自此,燕国人占据的易水、滹沱河以北至蓟城,中间有涞水等其他河流穿行而过的地区,成为了燕国赖以生存的根本,这里不但土壤肥沃,而且适宜耕种,更兼具天险之利,燕国在这个地区建造了多处军事工事以巩固防御,防止他国进犯。这个地区,名曰督亢。

对于齐国来说,如果想要突破易水和滹沱河天险,在燕国军容整齐的情况下的确不太容易,但是,若说在河间地区以南的济北平原上,还打不过燕国人,就太不可思议了,甚至于齐国看来,燕国之所以还能立足,完全是两条天险的阻碍,否则,燕国也早就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了。

乐毅本是中山之人,对于燕国的研究也不是一日两日。是以在燕国问题上,他倒有其他见解。

“燕国虽偏居北地,不通中原,其实力的确不如齐国之强盛。然其兵力,比之齐国并也没有差太多。督亢之地水草丰茂,适宜耕种,燕国虽然北有胡人的侵犯,然而几年以来,鲜有耳闻,大抵是因为燕山山麓,即使得之,亦会受到中原掣肘,而胡人放马北疆,除非有大的灾害,否则亦不愿南下对抗燕国。是以对燕国来说,南部的齐国才是最主要的敌人。”

“而济北平原之广袤土地,齐国兼而有之,往北即是燕国土地,对于齐国来说,据有此地,无非是拓地千里,拱卫济水而已,然而对于燕国来说,据有此地,则一是有良田数万顷,二则是能够加深自己的国土防御空间,有足够的时间加固自己的易水滹沱河防线,相比之下,重要性昭然若揭。”

“燕国为了驱逐胡人,自有一套骑兵战法,在平原上,骑兵之威力,不用某再三言之。只要齐国敢派兵潜入中山国境,燕国人就敢南下断了齐军之后路,无他,盖因此地之于燕国,实乃必争之地,除非燕国砥砺往东北拓地,否则只有南下一途。更何况,若是齐国占领了中山旧地,那么齐国对于燕国就成了包围之势,燕国的西南防御将面临严重挑战,这是燕国不愿意看到的,是以到时,甚至燕国会派兵走北易水谷地,出唐县援助中山。”乐毅看着匡章,一字一句的说道:“如此,将军该如何应对?”

乐毅的一番分析,事实上点破了华北地区各诸侯保持平衡的一个潜规则,即中山的存在,是平衡了燕赵齐三国的势力,让各国都有险可守,却又被其他两国掣肘,无法一家霸占整个华北地区。

然而赵国要发展,南下受阻于魏国,一时却也攻占不下,只能北上扫清中山。这就让齐国看不下去了,因为齐国南下是楚国,实力比之自己要强,轻易不能为敌,而赵国占领了中山之后,将压缩齐国的发展空间,从而丧失向北发展的主动权,所以这一块地区决不能便宜赵国。

但是齐国北向,对于燕国又造成了巨大的威胁,这也是燕国不允许的,虽然他自己弱小,却不妨碍他联盟赵国一同压制齐国的并进,以至于他甚至可以放弃中山。原因无他,赵国占领中山,若是向东发展,则会受到燕国和齐国的共同压制,是以他只能向北发展,而只要蒲阴径在自己手中,燕国就不怕赵国的入侵。

乐毅的一番说辞,让殿上诸人惊叹不已。像田辟疆、田盼、匡章和赵爵之流,惊叹于乐毅分析的鞭辟入里,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的确有些道理。当然,燕国会不会出兵,兵力如何,战力如何,实际上都值得商榷,但是行军打仗就是要做好计划,防备不测。要知道,果如乐毅所言的话,那么燕国甚至可能大军南下,直捣济水之畔,到时候对于齐国来说,可算是危急关头了。

田婴看乐毅的眼神,愈加的阴冷了。原因无他,实在是这个叫“乐仁”的家伙,表现的太过耀眼。

他现在基本可以猜测,此人出现在女闾之中,用才学博得了文姬的赏识,引起了多方的注意之后,将自己在薛郡筑城的消息散播开去,甚至多有夸大之词,无非是让处在敏感位置的田辟疆,感受到来自田婴的威胁。

如此,则无论如何,田辟疆都不会站在田婴这一边了,反而是要多加防备,那么出兵赵国之事,自然也会让田辟疆添油加醋,说服齐王反对出兵赵国。反正赵国也跑不了,多一天晚一天的事情,还是自己的王位和性命重要。这样一来,如果田婴反对田辟疆,继续要求出兵的话,那么其所谋为何,很多人都要开始怀疑了,如果田婴赞成,也就中了乐毅之下怀,成全了赵国之提议。

至于说遇到田文,虽然意外,但是整体上来说并不影响计策的实施,因为田辟疆的位置处于高位,对于田婴有天然的优势,是以消息的重点目标是田辟疆,而非田婴。

精彩啊!绝妙啊!田婴心里不停的赞美站在大殿中央,享受众人夸耀的乐毅,一边用毒蛇一般的目光看着这位貌似低调,温文尔雅的副使。此人才学了得,兼具对人心把握之深,对局势也洞若观火,如若是齐国人,则是将帅之才,国之栋梁,然而他却是一个赵国人。那么对于齐国来说,就并非好事了。

事实上,在此次朝见之前,田辟疆和田婴已经达成了共识,就是暂不出兵赵国。没办法,田辟疆搬出了齐王,田婴也只能照办,自己只不过想攫取权利,保障自己的利益,也是很多自己培养的大臣极力要求,对于当大王并不是很热衷,只不过这种事情,不方便于他人说罢了。而安排此次朝会,只不过这种事情,如果不难为一下,彰显不了齐国的风范而已。

如此富有才具的一个人,在赵国仅仅是一个副使?那么赵王对于人才也太不爱惜了。上次有个赵维,这次又蹦出来一个乐仁,看来,对于赵国,齐国关注的太少了,是时候加强一下对赵国的情报收集工作了。

“先生所言,虽然振聋发聩,但是毕竟都是猜测,做不得数,说不定燕国根本不敢出兵,若是如此,我等岂不是坐失良机?”田辟疆继续说道。

“这就是我想说的第三个原因。公子以为攻占中山土地,就可高枕无忧了?非也,只不过便宜了燕国人而已。燕国人控制北易水河谷地,可以自由出入。而齐国即使占领,也只不过是多了些城邑,多了些土地。不过,如胡人一样,燕国大可出易水河谷地,骚扰和掠夺。齐国是追究还是不追究呢?追究的话,易水河谷地车不能并行,马不可同往,乃是天险一条,易守难攻,损兵折将,无所其用;不追究,此地就成为了燕国的粮仓,于齐国何益之有?”

“真若如此,齐国断不会坐视不理,发动部队,直接攻击燕国腹地,一举荡平燕国!”田盼说道,其实就算他,也不相信,齐国会有这样的实力。答案很简单,如果齐国真的能一举荡平燕国,那么宋国为何还隔三差五的给齐国捣乱?而且,燕国也不是弱国,齐国再强,也没有强行吞并燕国实力,至少现在没有。

“先生辩才无碍,分析也是鞭辟入里,几句才略,章对先生之大才,佩服不已。”

会见到了后来,实际上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是以田辟疆让乐毅等人先行离开,在驿馆小住几日,稍后会将齐国的意见告诉他们。匡章领命送乐毅等人回去。

“小有才识,不敢谈才华。”乐毅顿了顿,“小将军年少有为,将来前途定不可限量。齐国虽是大国,但是桎梏颇多,宗室大臣也是互相倾轧,非潜龙腾空之地。如果将军不弃,愿意随我等奔赴赵国,某愿意举荐将军,建功立业。”

(本章完)

第八十四章 喓喓草虫

清冽的酒水缓缓斟入酒杯,加上红袖添香,氛围出奇的暧昧。

但是这些暧昧于乐毅所言,实在是消受不起,无他,此人不是别人,而是文姬。

“公子辟疆召见已毕,愿与赵结百世之好。如此一来,在下的使命也已结束,今日来此,就是向文姬辞行的。”

文姬一边倾倒这酒,一边状若无意,只不过略显颤抖的双手,出卖了她冷淡的面容。

“兄长那边,文姬已经安排妥帖,赵国齐国开战,于我等来说,并无益处。兄长也表示,愿与赵国同舟共济,共谋大事。”文姬说着话,但是眉目之间,多了一丝凄凉。

姜皓自那日离去之后,闭门三日,不饮不食,文姬再次相见,似乎已经沧桑数年。不过如此,也让姜皓想通了很多事情,却也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

“公子能够想明白,善莫大焉。君上既然与公子有盟约在身,自然不会看着公子郁郁不得志。时机一到,自然水到渠成”

“先生觉得,我们还有机会吗?”文姬不等乐毅说完,打住了乐毅的话头,眼神凄凄,我见犹怜。

乐毅看着她的样子,想了想,还是说道:“这,凡是力之所及,必有所成,时机一到,自然有所得。”

乐毅看来,飞熊所谋,虽然并非全无可能,但是希望非常之渺茫。且不说田氏本身的宗族势力之强大,足以应对零星的反对之人,就是飞熊本身,也没有什么才智之士,为其出谋划策;更何况这个组织的所有人,无非是贪恋前齐国的权位,才集中在兄妹二人周围,他们本身虽然没有了前朝的荣华富贵,现在也至少丰衣足食,也就缺乏了动力。

“先生虽然宽慰之语,但是言辞之意,文姬已经清楚了。”文姬缓缓说道,“无论如何,与君上之约,飞熊是不会辜负的。”

“如此,甚好。”乐毅尴尬的点点头,说道。他早知文姬聪明通透,却还搪塞与她,实在不该。

小酌一番,乐毅起身,准备告辞。刚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一事,遂对失魂落魄的文姬说道:“忽然想起一事,忘了请教文姬了。”

“先生但说无妨。”

“某临来之时,君上叮嘱,若是文姬愿意离开临淄,可”

“先生不用说了。”苦苦支撑了太久的文姬,泪水终于如溃堤之河,第二次打断了乐毅的话,“君上的意思,文姬已经知道。只不过,文姬离不开齐国,君上欲成大事,还需要和飞熊合作。如此关键之时,文姬是不能离开的。”

乐毅看着文姬已经泣不成声的样子,轻轻叹了一口气,深深施了一礼,转身离开了。只留下文姬一人,在弥漫着胭脂味的闺房里,独自哭泣。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

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惙惙。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

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见君子,我心伤悲。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

相恋的两个人大抵就是如此了,隔着千山万水,隔着万千众人,心里念着盼着的,还是对方那个人。每一次日起日落,每一次梳洗着装,看着河水悠然而过,看着庭前树木花开花落,时间奔流的放肆而冷酷,而两个人,依然是摸不到对方的样子,看不到对方的影子。也许你不清楚,你不在,即使莺歌燕舞,即使倾国倾城,也无非是孤独罢了。

可是,即使这样吧,也只能这样,在我有限的时光里,有一段时光属于你,温暖我,已经足够了。生不能常相随,只愿死能常相陪,足够了。

乐毅走下楼来,叹了一口气,回首看了一眼文姬的房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先生,时候不早了。”赵袑出现在乐毅身旁,轻声提醒道。

“走吧。”乐毅点点头,刚要走向前面的马车,却突然被人拽住了衣服,他乃习武之人,身形敏捷,但是对方这一下太过突然,又是从背后,自然让他猝不及防,刚要呵斥,却见对方满脸鲜血,脸上也是清淤遍布,手里拿着半个饼子,眼神惊恐,摇着乐毅的青衫说道:“救我,救我。”说罢,就不省人事了。

乐毅正当纳闷,低头正要走开,却见男子衣衫破旧,定是穷苦人家,而身材瘦小,弱不禁风,也是常年饥不果腹所致。他游历几国,对于这种场景,也是见多识广,只不过战国无情,连年征战,苦的都是如此百姓。即使自己救了他这次,也难免他死于这萧瑟世间,打定主意就此离去。

就在此时,他一转身,却发现男子怀中有一简书册,他眉头一皱,刚要俯身拾来,却见六七个精壮男子,手持棍棒,呼啸而来,赵袑见此,立刻挡在乐毅之前,大喝一声“竖子敢尔!”

众人见有人拦着,而那个青年又近在眼前,一人出列言道:“先生有礼了。此人并非什么读书之人,而是盗贼,不但在我店中吃喝,还偷窃了一些饼子,还请先生将其交给我们处置。”

乐毅本想交给他们,但是他俯身看去,见他面黄肌瘦,又想起他怀中的书简,还是动了恻隐之心,说道:“无妨,此人用了你多少饭食,某替他如数付清欠款就是了。”

那人一听,自然喜出望外,遂报了损失,领了钱物,高兴的离开了。

“将此人拖到车上,敷些药草,好生照料吧。”

“是。”赵袑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乐毅到底哪根筋搭错了,还是按照乐毅的意思办,让两个士兵将年轻人拖到了车上,却听“啪嗒”一声,从年轻人身上掉出一个物事,正是那本书简。

乐毅走过去,捡起那本书简,打量半天,只见上面用大篆写了四个大字“太公阴符”。想了想,又看了看昏迷的年轻人,还是按下疑惑,待他醒来再问吧。

看着临淄的城门越来越远,乐毅将车帘慢慢放下,忍不住说道:“虽波折不断,好在不辱使命。”

匡章没有同意乐毅的建议,还是选择留在了齐国。乐毅对此也只不过表示遗憾,实在不能多言了。不过,匡章的实力已经在齐国暂露头角,他日建功立业,不在话下。他日相逢,恐怕就是在战场之上了。

赵爵和赵袑也是唏嘘不已,赵爵说道:“某突然想起来,当年也是在这条直道上,某和君上会见田婴后离开,君上和了一曲《玄鸟》,至今言犹在耳。如今再次出使齐国,又一次全身而退,可见我大赵复兴在即,天命所归了。只是不知下次议和,是否还是某出使临淄了。”

乐毅看着远去的城门,喃喃说道:“不会了,不会再有议和了。

“对,不会再有议和了,再次来到临淄,必是我赵袑领兵伐齐之时!”赵袑激动的说道。

这一日,车队刚刚过了济水,乐毅等人下车歇息片刻,也为了那个青年买些药材。虽然这几日,青年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终是不见好转,乐毅提议过了济水,找家好的药店给他救治一番。

“先生,你看,那不是,那个无盐的丑女吗?”

乐毅正要在一处街边歇息,却听赵爵说话,顺着其手势看去,果真是钟离春。正要打招呼,可巧对方似乎也看见了他们,钟离春摆着手,就向几人走来。

“竟然如此之巧,我等刚准备离开齐国回赵国,竟然在此又碰到了姑娘。”

“不错,实在是太巧了。”说罢,她看着乐毅,欲言又止。

“若是有事,但说无妨。我等承蒙照顾,方的一夜安寝,此等恩德,不是钱财可以抵消的。”

“先生过誉了。倒也没什么,只是,只是”钟离春看了乐毅半晌,说道:“只是不知先生这一去,大约几时再过无盐。”说话间,竟然多了一丝羞涩。

其实乐毅等人在无盐只不过待了一晚,但是乐毅和钟离春相谈甚欢,乐毅惊讶于无盐荒野之地,竟然有此奇女子,虽然其貌不扬,甚至不如文姬身旁的一个小丫头,但是其谈吐之间,却也颇有气度,不像寻常农家女子。是以对其,颇有些好感。

而钟离春的心思,他又如何不知呢?只不过

“实不相瞒,在下这次只不过陪同叔父一同前来游历,并无从事商业之心,至此,恐怕日后再来齐国,就不知何日了。”

钟离春闻此,脸上顿时弥漫上一股遗憾的表情,她多么希望,能够再次见到乐毅,或许就是见到,也就满意了。在她眼中,乐毅才学出众,家世也好,虽然是个商人,她也愿意和他在一起。但是没想到,终归还是缘分不到。

“如此,先生若再次有暇,春定当在无盐相待。”说罢,将手中的菜筐顺手递到他的手中,也不等乐毅等人挽留,跑进了人群之中。

乐毅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捡起筐中的叶子打量一番,说不出任何话来。

赵袑挠着头,看着乐毅,又看看钟离春离开的方向,见乐毅出神,忍不住说道:“这个女子好生奇怪,出来卖菜,为何又将自己的菜送给我们呢?咦,好像是薇菜啊。”

乐毅闭上眼,没有理会赵袑的疑惑,默默的在心里念道:“愿与君再见之日,当不是两国交战之时。”

这一章是本卷最后一章,拖更日久,实乃资料繁杂,不好辨别,更新到此,所幸大家不弃,还在追更,实在不好意思。其中涉及地缘、人物史料等观点,一些来源于资料,一些来源于自我揣摩,可能贻笑大方,也请各位见谅。明日或会断更一日,无他,为下一卷做个准备而已。

(本章完)

第一章 魏王薨逝

如果说,人生就是一只蜡烛,那么现在的自己,恐怕就如那支蜡烛一样吧。虽然同样能够发光,能够发热,但是也只不过用所有的精力,昭示自己最后的辉煌。

魏王努力睁开双眼,想要转头,用尽力气却办不到,想要抬起手,依然动不了,至于脚,就更不用想了。他现在能做的,也只不过是尽量让自己不那么快的沉睡,眷恋着这世间的光明。

大殿之下,已经有嘤嘤的哭泣声,他甚至不用去看,也知道那里跪着的,有他的大臣,有他的姬妾,还有他的子女们。他们有的是在心痛,有的是在怀念,还有的,也许会高兴吧。

心痛的,未必是真的心痛,而高兴的,却一定是真的高兴。

他们高兴什么?高兴自己这个庸人,终于要闭眼了吗?

公叔痤,想必会怨恨寡人吧。恨我当年不听你的劝告,放走了卫鞅吧。但是寡人不能用他啊,他的那一套东西,虽然对魏国有利,奈何其他宗亲反对,若是强力推行,本就四战之地的魏国,要何人去保卫寡人?更何况当时,韩赵两国对寡人虎视眈眈,若不能让宗亲兄弟团结起来,寡人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不信你看,卫鞅到了秦国,按着他的那一套处理,最后不也落得个五马分尸的下场吗?

孙膑,你也怨寡人吧。是,当年将你下狱的是寡人,将你砍去双足的也是寡人。但是没办法,庞涓提供的证据确凿,寡人不得不治你的罪。因为寡人还要靠庞涓征战四方,谁让他雪了寡人的耻辱,兵克邯郸呢?谁让他带领魏国士兵,百战百胜呢?那就只能苦了你吧。

还有公孙衍、惠施。虽然你们一个是为了自己的私仇,一个是为了自己的政治见地,却对于寡人,也是怒其不争吧。怪我将张仪引为相国,排斥你们。但是秦国陈兵边境,我就算明知他是双面间人,也不得不那么做啊。

当年甫登大位,年轻气盛,秉承先祖遗志,却被赵韩两国欺侮,后来发愤图强,任用庞涓,迁都大梁。有人说魏国不在安邑努力奋进,却跑到中原安享太平,致使四战之地,无天险可守,又将河西之土,暴露在秦国之下。他们哪里知道,安邑固然地势险要,土地肥沃,却有强大的防御压力,若是不迁都大梁,恐怕赵国也就渡过了漳水,河内之地也就沦入敌手,赵国何苦秣马厉兵,举兵北上呢?丢失了一个河西之地,换来的是河内河东之稳固,寡人错在哪里了?

好吧,你们都怪寡人吧,反正寡人已经油尽灯枯了,一段历史需要一个标签,一个注脚,那么这个标签,这个注脚,就让寡人来担当吧。八十多岁,寡人还能希望什么?

“来来人”

“君父,君父,孩儿在此,孩儿在此”太子跪行到塌前,看着眼前的老人,早已泣不成声。

魏王看着他,既高兴,又惋惜。如今魏国的局势,自己已经是无力解决了,太子虽然成年许久,但是他能否承担这副重任,自己也不确定。

“令,公孙衍为相,惠惠施为卿”魏王抻着脖子,努力将全身的力量都用在说话上,虽然他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重。

“是是”

公孙衍在众人的最后,虽然魏王声音不大,但是大殿此刻,落针可闻,是以也听到魏王的任命,急急出列,走到魏王榻下,跪拜道:“遵命。”

魏王没有看他,因为他清楚,这是没有选择的选择,虽然公孙衍的目的并不单纯,但是除却他之外,魏王想不到还有何人有能力帮助太子担下这重任。惠施虽然也可以,但是他的施政措施,实在不是这乱世生存下去的法门,或许只有公孙衍了,他不担心公孙衍会背叛魏国,因为只有在魏国,公孙衍才会最大可能的施展自己的才华,对抗秦国,也只有公孙衍,能够对抗张仪。而惠施,忠心可嘉,可保太子无虞。

“寡寡人虚度八十岁月,三十岁余始登大位,虽有先祖之遗志,奈奈何既无文文侯之经略,亦无武武侯之武功,东败于齐,西丧秦地七七百余里,南辱于楚,此寡人之失也”

塌下众人听闻此刻,魏王开始检讨自己一生,心知他大限已到,哭泣不已。太子更是已经嚎啕大哭,不成人形。唯有公孙衍,虽然心中也有些悲痛,却不至于没了仪态。

在公孙衍看来,虽然魏王一生,见证了魏国霸权的衰落,但是这的确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问题,魏国攫取的三晋中最富饶的土地,本该休养生息,练兵蛰伏。然而先是魏文侯不听吴起的建议,不去趁机消灭秦国,而是隔着赵国灭掉了中山,以致于魏人刚刚离开中山,鲜卑人就东山再起,复立中山。而如今,赵国能够戮力北进,魏国将中山灭国的功绩,是不能不提的。

而后,武侯继位,一改文候“选贤任能,政通人和”的气象,不但选用贵族担任要职,还排挤吴起等人,迫使其离开魏国。与此同时,四面树敌,北面与赵国联盟破裂,南压楚国,东拒秦国退出河内,风光一时无两。

但是这两位都忘了,自己虽然承继了大部分晋国的国土,却毕竟不是晋国。自己所占据的河内河东之地,皆是水土丰饶之地,本就无天险可侍,依然四处征战,妄图通过征战来提升自己的实力,从而拉低和其他国家的地理差距,殊不知这样做只可获得一时之利,却不能长久,无异饮鸩止渴。终于在当今魏王在世,酿成了不可挽回的局势。

“你等当以守土为要,勿轻启兵燹”说完,魏王脸色转红,想要说话,却再也说不出来,终于一口气提不上来,驾鹤西去了。

太子见魏王不再言语,双目通红,颤颤巍巍的举起右手,搭在魏王的鼻息处,却没有反应,终于大哭一声“君父啊!”,俯身在地,痛哭不止。殿内众人知道,魏王业已咽气,再无声息,也真真假假,痛哭起来。

巍峨的大梁王城中,敲响了庄严的钟声,在落日的映照下,天空似乎撕裂了一道伤口,血色漫天。

赵国,邯郸。

熙熙攘攘的城门口,远远走来一群素布衣服的人,人群之中,一辆牛车显得特别突兀,而最让人突兀的,其实是牛车之上,还坐着一位清癯老者。老者约莫五十许年岁,神情庄重,但是衣衫却非齐整,显然是舟车劳顿了。

一行人通过城门,继续向城内走去,老者站在车内,一边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百姓,一边看着正在翻修的街道,修葺的城墙,正在修筑的排水管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夫子,今日不早了,我们还是找个地方住一晚吧。”牛车旁边,一个中年人说道。

“嗯,我们还有些许钱财,或者可以到驿馆盘桓一两日,再择机面见赵王。”

“是。”

“夫子,人人都言,赵国多胡人习性,喜穿胡服,胡风甚重。今日一看,似乎并非如此。”另外一个中年人说道,“好像很多人,颇有些气质,谈吐而不俗。”

那夫子一言不发,慢慢的,却看出这些人虽然三三两两,但是目的地,似乎都是一致的,那就是长街头上的一处精致的院落,风格不类其他房屋。

木制的大门,两侧的柱子竟然是石料的,往东西两个方向用夯土延展的两人高的高墙,上面还用了陶瓦。大门形似牌楼,两侧各有四个篆字,一书“高冠博带”,一云“和而不同”。大门玄黑,铜钉兽环,说不出的庄重。大门之上,又是四个篆字:“弃智学宫”。就在众人观看的同时,也有不少人往里面走去。

“没想到邯郸竟然还有一处学宫,真是稀奇之事。只不过这学宫的名字倒也奇怪,既然是学宫,为何名唤弃智学宫?既然弃智,为何又要来学宫呢?真是奇哉怪也。”其中一个人轻笑道。

“弃智之意,恐非充虞所言之意。”另外一个学生面露思索的神情,忍不住道。

“哦?”那叫充虞的人挠挠头,忍不住再去打量那三块匾额,忍不住问道,“那到底是何解?还请公孙兄开解一番。”

“这十二个字都大有来历,立在此处,似有深意。比如,这‘高冠博带’四个字,乃是昔年墨翟所言,即‘昔者齐桓公,高冠博带,金剑木盾,以治其国’,本是说礼服而已,但是在这里,似乎指的是进入此门之人,当为贤达之士,否则,断不会用高冠博带。”

“这另外四个字‘和而不同’,乃是孔夫子语录,所谓‘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之意,意即可以发表不同意见。”

“不错,这弃智也有典来,当为‘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这绝圣弃智嘛,用在这里,当是不能单单相信一个人话,而是要有自我思考的意思。”说罢,看到身旁的夫子已经眼神放光,遂俯身问道:“夫子,我等所言对否。”

“公孙丑、乐正子和万章所言,当为这十二个字在此地的用意。”说罢,他微笑着点点头,“原本离开魏国,我等当去齐国盘桓,结果在魏国边境,听闻赵王多行仁政,他国流民,闻风而来。方才转回赵国,一探究竟。没想到这尚未见到赵王,就见此颇有些机巧的学宫,简简单单十二个字,却化用墨翟孔老三家之言,道尽了此学宫的人才、规矩和目的,字字珠玑,当真是大开眼界,如此,我等先入学宫,再行寻找住所吧。”

众人一副早有所料的表情,赶紧正了正衣冠,准备随着其他人进入。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众人赶紧躲避,只见一匹快马从城门疾驰而过,掀起了阵阵泥土,惹得路人纷纷掩鼻掸袖,眼看着马匹驶向王城而去。万章一众人等一边轻斥,一边再次整理衣衫,朝学宫之内走去。

万章等人暂且不表,却说这快马一匹,疾驶到王城门下,并不下马,大声吼道:“飞鸿特使,速速开门”。城门值守不敢耽搁,赶紧上前验了身份,打开城门。并不下马,直接奔着龙台而来,才弃了马匹,验明了身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交到了白虎厅偏殿的值房,亲眼看着密信进了大厅,交到了一个穿着得体的官员手中,还有四个人围了上去,才双腿一软,几欲跌倒。幸亏两旁值守的侍卫早就见怪不怪,托住了他,将他安置在一旁稍歇片刻。

稍倾,殿门再次开启,依次走出五个人来,神情紧急的从他的身旁走过,丝毫没有在意自己,进入主殿,他才知道,自己带来的这个消息,分量不小。

“魏王薨逝了。”大殿之上,赵雍接过赵豹递过来的帛书,十分平静,缓缓说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开卷第一章,没收住。

(本章完)

第二章 天下大势

“去岁,齐王薨逝,天下已然是一惊,如今又过一岁,魏王也薨了。不知这天下大势,又要走向何方了?”赵豹看赵雍面色如水,并不惊讶,想出言试探一番,没想到他并无所动。

“魏王薨逝,虽不像去岁齐王一般,早已得知。但是这两年以来,魏国都是坚守城池,和楚国即使小有龃龉,也退避一番,由此倒也看出些端倪。”吴广说道。现在他虽然身在决策层,不过完全和军方的自己人割除了联系,非是他自愿,而是这两年来,赵雍加快了军队的变革,很多军功卓著的将军和年轻军官走上了重要的位置,一些年龄较大,也疏于战阵的将领纷纷离开了自己的位置,安排在司马府,大多是一些闲散职务,官升一级,有的甚至可以让子孙袭了自己的位置。这些人也无欲无求。自己这个司马,也就真的成了后勤官了。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魏王薨逝了,我们该如何处理,而是这天下,该如何变化。”乐毅见赵成没有发言的意思,遂径直说道。

“不错,魏国新丧,未必会大动兵戈,但是要堤防秦国出兵函谷,攻打魏国。”肥义也忍不住说道。

赵雍听着五个大臣你一言我一语的发言,倒不急于表态。诚如吴广所言,魏王薨逝,早有端倪,他也早就做好了安排,虽然这一天终归是来了,不过他倒也不甚担心,心中早有机杼。

五人见赵雍面如静水,不言不语,终于也按下了话头,不再多言。这一年多以来,赵雍越来越惜字如金,做出的安排,往往出人意料,却每每中的,让这五位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依孤看来,秦国虽不会出兵函谷,但是魏国未必不会新丧举兵。”

众人不解,只有乐毅思虑一阵言道“君上是说,犀首他”

赵雍自然知道,乐毅和公孙衍有段知己之情,不过乐毅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在赵国政事上,从不参杂个人感情。

去岁,司马赒竟然因病暴毙,死在任上。中山王让大将军乐池做了相国。乐池乃是乐毅的族兄,早有耳闻乐毅在赵国深受赵王信赖,遂奉了中山王之命书信一份,除了回顾兄弟之情,乃是进一步希望乐毅请求赵王,让赵国同意降低关税,以方便两国商人往来贸易。

乐毅不但将书信呈给了赵雍,并分析认为,乐池之举,绝非讨好之意,乃是试探赵国对中山的态度是否稳定。以乐毅对乐池的了解,此人绝非同司马赒一般,念念不忘在中山宣扬中原礼教,而是别有用心。为此,赵雍才定下将计就计之策,同意乐池的请求,主动降低了通往中山国道路的关税。如此一来,在赵国生意越来越惨淡的商人,终于看到了生的希望,纷纷前往中山国行商。一时间,中山国内遍布赵商踪影,虽然让中山国很赚了一笔税钱,却也让赵国的间谍们,成为了中山国大臣们的座上宾。

与此同时,司马赒的儿子司马喜,愈发和赵国紧密起来,这倒让赵雍无比高兴。

“公孙衍受辱于秦国,一心和张仪斗智,此刻成为了魏国相国,当起兵对抗秦国。五国相王久矣,齐楚却每多异心,如若犀首大人再不发动一番,恐怕他又会沦为笑柄。”赵雍冷静的说道。事实上,魏王用张仪为相,未必没有借秦国的势力,威逼齐国和楚国的嫌疑。奈何狐狸狡猾,老虎也不傻,秦国始终没有被魏惠王利用,如此自己身死,让公孙衍接替张仪,也并非什么怪事。

“若如此,当于我国不利。”赵豹说道。

邻国的君主名将纷纷辞世,赵国也处在更新换代的阵痛期。老将赵希戎马一生,于赵国多有功勋,然而自去岁开始,缠绵病榻,代郡之事已经完全托付牛翦和李衍两人。两人一个老当益壮,一个当打之年,加上赵固和楼缓在旁应对,代郡不但将军屯之事做的有声有色,就连防御也做的固若金汤,胡人两岁来犯,所得皆非常有限。虽如此,两人却皆非帅才,李拙更是练兵起家,行军打仗上还是有些欠缺的。

再说邯郸附近,廉武和赵山配合日渐默契,也打退过中山的几次偷袭,廉武成长的非常快,而且将廉颇带到了军中历练。百金营中,李拙、庞暖日渐成为军中才俊,庞葱被赵雍调了回来主持邯郸军务,改派赵广驻守高唐,临走之前,赵雍将兴奋至极的赵广暴打一顿,又叮嘱一番,告诉他齐国暂无攻打赵国之心,让他无论如何不能做什么挑衅之举,见机行事。这才让赵广带着一脸清淤奔赴高唐去了。

是以虽然赵国人才储备很足,但是短时间,还是不能指望再出一个可堪当一方大任的将帅。

即便如此,赵雍还是说服了赵豹赵成两人,准备今年夏末秋初,河流进入枯水期的时候,出无穷之门,往西北横扫楼烦和林胡草场,最好能够控制大黑河谷,断绝林胡东进的要道,并在这里建立骑邑,减轻赵国日益沉重的军费开支。是以,如果跟随公孙衍对秦国发起战争的话,那么赵国的西北攻略就要放一放了。

是跟随公孙衍?还是继续执行西北攻略?这是摆在赵雍面前的头号难题。

“魏王薨逝,按例,周天子当有赏赐吊唁,各路诸侯也应该前去吊唁吧。”赵雍停下脚步,看着众人说道。

“这恐怕要看魏国要邀请谁了。”

“我国和韩国定然是要去的,齐威王去世,魏国遣人吊唁,齐国当然也会去,中山人不去,宋国卫国燕国恐怕也会派遣使者,秦国嘛,倒也难说。”

“秦国人恐怕不会去。”乐毅说道。

众人先是一愣,随后就都点头承认,若是秦国去的话,恐怕公孙衍会关门放狗吧。

“孤其实比较关注的是,楚国会不会派人出席。”赵雍说道。

楚国和魏国斗争多年,两国互有耻辱之战,可是随着楚怀王逐渐沉湎歌舞,魏惠王也有意缓和两国关系,是以近年来可谓相处和睦,只不过一直来往并不密切。

但是,如若公孙衍真的要和秦国对抗,靠着三晋简直是痴人说梦,齐国、燕国相隔千山万水,恐怕也是出工不出力,如果能够拉来楚国这个强援,那么将收事半功倍之效。

“君上的意思,魏惠王的葬礼,我们要去,除了吊唁,还要探听虚实,再决定是否跟随公孙衍的策略?”乐毅皱眉问道,这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要挑选个机灵点的人去。而且,也不要从漳水南下。”赵雍说道,“走上党吧,从滏口陉穿行而过,经长子,转太行道过沁阳南下,沿途风光,应该非常不错。”

“这样,会走韩国的东阳关吧。韩国人会不会不同意我们经过?毕竟放着坦途平原不走,却穿山越岭,走到我国和韩国多有争议的上党地区,怎么看,似乎都充满了挑衅的意味。”吴广问道。

“不会的。”乐毅说道,“恐怕如果我们提前通报的话,对方夹道欢迎,都说不定。”

“这是为何?”

“因为最近秦国似乎虎视眈眈,准备攻打韩国。而韩国和我国签订的盟约,即将到期,而韩国虽然得到了不少马匹,但是训练极差,恐怕难以抵挡秦国的进攻。故若我是韩王,恐怕也顾不得上党之地被他人不告而过,反而会怂恿我国参与公孙衍的计划,最好能够将秦人重新击退到函谷关以西的地区,到时候,韩王又可高枕无忧了。”

“原来如此!”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数落韩国的不求上进,只会夹在秦楚之间当******,却没发现,赵雍的脸色,已经铁青了。众人这才恍然,韩国的大王,可不就是咱家大王的岳父吗?遂赶紧停下话语,静听赵雍接下来的安排。

“所以,这吊唁之人,当派谁前往?”

“正使人选,富丁稳重内敛,且乃典客司典客,当堪其用。”

赵雍点点头。

“副使人选,司马浅或可胜任。他和富丁相交多年,早有默契,如有意外,当可全身而退。”

赵雍思虑半天,忽然对赵豹说道:“苏秦现在为何职?”

众人一愣,这才想起来,这个苏秦,不就是一年前乐毅从齐国带回来的那个人吗?当初觐见赵雍,刚报名字,就被赵雍准备委以重任,幸亏几人拦着,才没有出现这种荒唐的事情,怎么这个时候,赵雍又把他提出来了?

赵豹虽然年龄愈长,但是记忆力还算不错,苏秦虽然名声不显,但是身为管理百官的司徒,他稍稍一想,也能得出答案。“回禀大王,苏秦在典客司,乃是一名听差。”听差,也就是茶水小弟,有工作就安排他跑腿,没工作就在一旁等候差遣。

“让他也跟着去吧,富丁、司马浅为正副使,苏秦跟随前往,让李拙从百金营选调一批骑兵护卫,记住,万不可泄露我骑兵机密。”

“遵命。”

“好了,都散了吧。”赵雍说着,率先站了起来,背着手,走出大殿,看方向,应该是朝着后宫去了。

“君上慌慌张张的,似乎后宫那边有什么大事?”吴广八卦心顿起,忍不住说道。

其余四人像看白痴一样的看着他,纷纷离开大殿,吴广兀自不解,赶紧拉住乐毅,“难道你们就不好奇,君上为何匆匆离开?”

“不是不好奇?”乐毅苦笑到,“而是我等已然猜到,君上是为何离开?”

“为何?”吴广一脸纳闷的问到。

“刚刚算计完韩王,君上还能去哪里?”乐毅说完,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啊,对了,是去哄夫人去了!”

(本章完)

第三章 晋阳有客

赵成满怀心事的离开龙台,刚才赵雍的安排,他丝毫没有听进去。他理解赵雍的野心,却不赞同赵雍的方法。他并不是全然反对变法,他只不过希望赵雍能够顾忌宗室的尊严。你是大王,但是你首先是这个家族的一份子,作为家族的一份子,不为家族谋利,难道为那些奴隶着想?

赵成想不通,但是他愿意配合赵雍,回护赵家的利益,这就足够了。

但是随着赵雍变法的深入,他觉得已经越来越难以支撑下去了。

“主人,晋阳有贵客到。”马车停在府邸门口,一个老仆上前拉开车帘,对坐在里面的赵成说道。

他身体一僵,复又平静的点点头。

“司空大人。”赵成甫一进门,远远就有两个人看到他,起身相迎。

赵成对两人摆摆手,示意不用多利,自己走上首座,自有仆人端上香茗一杯。虽然他对赵雍的诸多政策不满,却对这香茗钟爱非常,甚至还亲自禀明赵雍,降低对蜀中茶叶商人的税金,一时间让蜀中商人大为欢喜,甚至有人还亲自送上最好的茶叶到他府上。

“近年来蜀地道路崎岖难行,楚国、韩国关税苛杂,导致这茶叶价格也是贵了不少。晋阳不比邯郸,想必茶叶更是稀少,尔等远来,定然要多品尝一番的。”面带微笑,赵成说道,只让人如沐春风。

“晋阳物产本就不丰,物价更是腾贵。之前有些家业店铺,倒也说得过去,如今君上严令官员不得经商,又将地产分发给那些贱种。别说茶叶了,就算是鹿肉,也早已不食用了。”下首一个年轻人忍不住说道。

赵成微微一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是一个宗室子弟,和自己关系并不太远。何况赵成早就知道他们所为何来,也就置若罔闻了。

但是那人却不死心,继续说道,“大王将李兑调任遗人司,私以为此人乃是司空搭救,定然要存些报恩之心,不成想他不但对大家没有丝毫的宽宥,反而比之前任更加严苛。土地清算,一亩一分都不允许瞒报,粮食上缴,一斗一两都不能少交。”那人越说越是生气,忍不住将杯具摔在几案上,大声说道:“他的眼里,恐怕根本没有司空大人您!”

赵成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清茶,烹水的师傅乃是跟着王城中赵雍的烹茶师傅学艺的,其水平倒也不次。而这水乃是山泉之水,烹起这清茶来,自然也是清冽无比。

“李兑乃是我举荐给君上,此人做事颇有担当,虽然有赵遂案的牵扯,也是因为一时糊涂,方才铸成大错。君上惜才,让其到晋阳重立功勋,于情于理,都是合法。至于所谓老夫的人情嘛。”赵成笑着说道,“都是赵家之人,他有功于国家,自然也就有功于老夫了。”

虽然现在还没有太极这门功夫,但是赵成这太极功夫已经臻入化境。

年长的那人眼神一转,言道:“司空,您是赵国的司空,更是赵氏的族长啊。前些时日,由于家族日益庞大,老人们都希望您向君上诉苦,多划些土地给族中,以让家族子弟能够繁衍生息。毕竟家族长久,赵国才能兴盛啊。”

此人名曰赵署,乃是赵成和赵肃侯的本家兄弟,按辈分喊赵成一声叔父,也算是赵雍的远堂兄长,由于他父亲年事已高,是以每有人来找赵成,都拉着他。

“此事某已经和君上商议过,也已经知会了族中长老。”赵成严肃的说道,“中山新占之地,虽然土地肥沃,乃是上等土地,但是由于我和中山只是短暂停战,尚未彻底结束对战,如果此时将土地分给族中长老,万一中山打过河来,那么族中子弟分到的土地,岂不是落入了他人之手,自己依然寸土也无?”

“那那占领中山之后,再分给我等,还有土地可分吗?”

“眼界狭窄!中山土地虽好,却并非长久所在,齐燕两国同样觊觎,即使真的分的了那里的土地,我反倒想劝劝族中之人,莫要贪入囊中。”

两人一听,赵成似乎没有打算将中山土地划入族中的意思,忍不住站起身来,赵署慌忙说道:“叔父,族中子弟日益繁茂,如今大多断了生意,如果再让我们连土地都没有,恐怕族中将大乱矣!且要三思啊!”

“是啊司空,老人们都已经垂垂老矣,当年为国拼杀,也是丝毫没有皱过眉头。如今手脚迟钝,再没了土地,岂不是要断了他们的活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好不热闹。赵成冷眼旁观,其实对于他们的心思,早就摸了个透彻。什么老人们没了活路,那些族中老人,还能有什么盼头?无非是为了这些不肖子孙有条出路罢了;什么家族子弟枝繁叶茂,其实赵成早就打听清楚,那些远房子弟的土地,虽然名义上归个人所以,但是实际上都是统一耕种,名曰公产,不过是为了自己多捞点,给那些子弟少一点罢了。有苛刻的,甚至只给口粮,不给多余的钱财。如果连这点猫腻都不知道,他这个族长才是白当了。

“竖子,朽木也!”赵成忍不住骂道,“君上何曾说过不给族中土地了?只不过战事连绵,根本没有时间罢了。君上已然答应老夫,将会划一大片土地给族中当做公产,只不过暂时没有好的选择罢了,怎么到了你等嘴中,就成了天翻地覆之事了!我告诉你们,谁敢再造谣此事,小心老夫请了家法,将他们逐出家族!”

两人听完赶紧噤声跪坐好,拿着眼睛瞟着赵成,却是不敢再放肆了。

赵成长舒了一口气,“别以为某在邯郸,不知晋阳动向。虽然君上三令五申,为官者必须将自己的商铺变卖,不得经商,违者重罚。但是你等到却将商铺变卖给自己内子家人,实则还在干着营生。为此,肥义那老匹夫多次在君上面前和老夫呛声,说老夫袒护族人,着实让老夫颜面扫地。即使如此,老夫依然是能护几个就护几个,即使和君上争吵也在所不辞!”

“而你等呢!为了报复肥义,竟然派人举报赵遂和李兑在夏计中营私舞弊,以至于李兑折在了里面,就连老夫都差点搭进去。”赵成越说越气,厉声呵斥道:“如此狼心狗肺之行径,对得起老夫吗?”

当年夏计,赵勇出征在外,一晋阳农夫向司寇肥义拦路举报赵遂,牵扯出了身在司空寺的李兑,最后赵遂身死,李兑被贬往晋阳。这一切看似正常,实际上乃是晋阳的赵氏族人为了让肥义和司徒赵豹争斗而使得一个计策。只不过赵遂李兑身上也不干净,双方心照不宣罢了。但是拿到了台面上,就不得不说个一清二白了。

赵氏子弟本以为此事赵雍不在,会引起赵豹和肥义的斗争,到时候他们再推波助澜,让肥义彻底下台,加上赵成帮忙,想必赵雍也不会保住肥义。

却没成想,这件事情发生之后,赵豹保持了沉默,亲眼看着肥义将赵遂绳之于法却无动于衷,在赵雍面前也没有丝毫的抱怨,而且似乎还有人在背后妄图查出幕后黑手,这就大出众人所料了。结果李兑白白做了牺牲,得罪了赵成,还差点引火自焚,不得不亲自上门赔罪请赵成搭救。

他们哪里知道,赵豹之所以无动于衷,乃是吴广派人上门劝说,说此事定有幕后黑手,让他稍安勿躁,应该以静制动;而赵豹也清楚此事赵遂是死定了,断无可救之理,何况赵雍对肥义的信任超过自己,只不过非常生气,竟然有人算计自己,是以静观其变;而肥义虽猜不出其中蹊跷,但是他知道赵雍对于这件事是绝不会手软的,于是毫无顾忌。只有赵成,什么事情都看的明白,什么事情都清清楚楚,却是什么都不能做。

所以明着说,当年的夏计大案,只不过是普通的贪腐案,但是内里不但有赵氏宗族的反抗,更有四个大臣在里面明争暗斗,稍有不慎,恐怕就是一场泼天大事了。

“君上早有谕令,凡宗族子弟,学识优良,德才兼备者,可委以重任;贫家子弟,也可到军中锻炼,出类拔萃者,可选入军中,或入职黑衣侍卫,拱卫王城。你等也算是颇有才学,为何不出来做事,反而愿意做那富家翁、土地公呢?万一君上将军中的世袭之法推入宗族之内,你们将如何自处?哼,恐怕你们到时候,莫说三代富足,恐怕二代就要守不住祖业了!”

事实上,赵雍早有将推恩世袭之法带入赵氏宗族之中,只不过时机尚未成熟,但是这种事情,早晚是要做的,赵成只不过替他们提个醒罢了。

“如若真是如此,还要叔父周全!”两人赶紧起身,向赵成施礼。

“不敢不敢,某可不愿意再被人陷害了。”赵成冷嘲热讽道。

两人顿时尴尬不已,不知道如何自处。

“你们且先回去吧,李兑那里,我会想办法的。”赵成淡淡说道。

两人就等赵成这一句话,他们和李兑算是结下梁子了,但是赵成算是李兑的恩主,他说的话,肯定是管用的。于是千恩万谢,拜别而去。

看着两人离开,赵成算是放下了身子,老仆赶紧给他换上茶,俯身说道:“两位公子来的时候,还带了不少黄金器具,说是给主人把玩”

“老规矩,挑两件,改日我去君夫人那里,送给她老人家把玩吧。君上就是对臣下再严苛,也是不会对君夫人要求高的,毕竟,那是他的母亲。”赵成说道,“哼,鹿肉都吃不上,还有钱财买黄金器具,真是可笑!”

老仆诺诺不敢应声。

“李兑的信件到了吗?”

“早就到了。”

“嗯。”赵成说着,起身,看了一眼刚才两人的茶具,冷哼一声“辱没这等好茶。”转身往书房去了。

(本章完)

第四章 太行难行

天冷日不光,太行风苍茫。尝闻此中险,今我方独往。马蹄冻且滑,羊肠不可上。若比世路难,犹自平于掌。

这首初入太行路,是唐朝诗人白居易第一次进太行山时写下的。在他看来,虽然太行山峰不如世路艰难,但是此中之险,也是让人颇为心寒的。

但是这些对于李拙来说,是没有太多的浪漫情怀的,至少在他的眼中,太行山除了地势险要之外,更是极佳的战略要地。而自己即将进入的上党地区,更是重中之重。

上党上党,与天为党。太行山表里山河,道路险要,更有太行八陉,乃是东出平原的重要通道,其中有三条,就在上党地区。而这三条之中,轵关陉控河东之地东出平原的要道;太行陉西出南阳(今沁阳);孟关陉进可威逼新郑大梁,退可拒守高平长平,地理位置非常重要。而北部的滏口陉,更是威胁赵国中牟和邯郸的重要的孔道。若是能够过长平,经长子北上滏口陉,便可绕过漳水,从侧翼进攻邯郸。如此,则守护邯郸正面的漳水水上长城将成为摆设,亦可兵分两路,继续北上,从井陉关南下过番吾,凭借地势南下,与滏口陉东进的军队夹击邯郸,则大事可期。

是以多年以来,赵国和韩国在上党地区龃龉不断,上党十七邑,成为双方争夺的焦点。韩国希望凭借上党边缘的两块盆地作为立足之本,而赵国则希望通过控制上党将邯郸的侧翼短板进行弥补,魏国虽然也想控制上党,只不过是希望成为魏国往西攻打秦国的基地。这就是上党为什么会成为兵家必争之地的原因。

“上党此地如此重要,堪称天下枢纽,秦国得之,可东去六国,三晋得之,可力抗强秦,奈何沦入了韩国人之手。”李拙骑在马上,一边看两侧的风景,一边摇头谈道。

“韩国据有上党,如孩童握有黄金,除非才不外漏,否则定然引得他人注目。事实上,韩国可算成也上党,败也上党。”另一匹马上,一个布衣青年微笑着说道。

“何解?还请苏秦先生赐教。”李拙恭敬的说道。

苏秦自那日被乐毅救回赵国之后,细细调养,被乐毅举荐到赵雍面前。没想到赵雍见到自己,竟然如获至宝,喜不自胜,口称天助我也。这着实让苏秦受宠若惊。心中感念赵雍的知遇之恩,遂在赵国出仕。正好打听到,好友李兑也在赵国任职,更是对赵国死心塌地了。

话说当年,苏秦为李兑护住了半块饼子,让李兑在濒死之际遇到了外出打猎的赵成,救回了邯郸医治并为官。而自己为了猎下一只兔子,掉入深坑之中,三日后方才爬出,却再也见不到李兑了。多方查找杳无音讯之后,他才断了念头,准备去齐国碰碰运气。

结果某日大雨,他在山中救得一个乞丐,在乞丐的指引下来到了山中一处破庙之中。破庙虽然破旧,但是雕梁画栋,当年的盛景依稀就在眼前,苏秦在找些木材生活的过程中,竟然在一堆杂乱的书简之中,发现了名叫《太公阴符》的书籍,如获至宝,待他通读之后,乞丐也不辞而别了。

苏秦就此抱负更胜,自觉有王佐之才,便准备向齐王自荐。然而齐王病重,轻易不见外人。而其余如田婴等人,虽然也招揽门客,但是苏秦自觉非是一世豪杰,故流落临淄街头,忍不住吃了顿霸王餐,被人打了个半死,幸亏遇到了乐毅,否则定然已经死掉了。

“韩国据有上党,乃是当年三家分晋所致。昔年三家分晋,但是由于城邑所在,实际三国所拥有之城邑犬牙交错,互相掣肘,以至于韩国和魏国南端之土地甚至相交在一起。如魏国初都安邑,若想勾连河东和河内之国土,无非是有两条道路,一是靠着河东之地东端的两座城邑和国土相连,不过容易被韩国和我国控制;二是走轵关陉,经南阳到达其国土。”

“如此说来,走轵关陉还是比较近的。”

“但是南阳当时在韩国手中,要想走轵关陉,必然要过南阳。”

“那也比走东北,穿行在山河之间要好很多,而且路途更近。”

“所以魏韩两国当时协议,魏国将上党的高都和获泽两个城邑送给韩国,与此同时,韩国则将南阳地区的土地给了魏国,完成了这次交易。如此,魏国可以从安邑过轵关陉到达南阳盆地,将河东之地和中原之地连接了起来。而韩国也获得了大半个上党地区,并且连成了一片。”

其实魏韩两国易土,乃是大事,而且非但这两个国家,当时赵国也和魏国进行了土地的交易,其目的,无非是让三方犬牙交错的地理形势进行勾连,最大可能的保证自己的利益罢了。

只不过李拙比较年轻,而且热衷军事,对于这等典故是不知道的,而苏秦立志当一个名垂千古的王佐之才,这些东西,自然也要熟悉的多。

“慢!”李拙刚刚缓过来,突然说道,“若果真如此,韩国岂不是就被魏国围在了上党之中,一旦魏国想要隔断韩国于上党的联系,简直轻而易举。而韩国亦非可以哄骗之国家,怎么能做如此荒唐之事?”

“自然是不能的。韩国当然已经有了打算。”苏秦卖了个关子,忍住不说。李拙疑惑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今年风雪甚大,太行山本就地势略高,加之山谷纵横,呼啸的狂风在这里变得更加凌冽。是以富丁等人到达东阳关,对韩国士兵通禀的理由都是漳水浮冰隐现,不宜渡河,不得已才从上党穿行。韩国士兵让富丁等人等了两日,才告知可以放他们通过。

司马浅见苏秦故意吊着李拙的胃口,不禁莞尔。两人年岁相差不大,一个能言善辩,一个军中翘楚,前途当时不可限量,不过李拙失之于谨慎,苏秦略显浮躁,都还需要打磨一番。想到这里,他紧紧披风,迎着风对苏秦说道:“看你二人如此清闲,莫不如我出一题,考校你们一番,何如?”

苏秦本是觉得路途风大无聊,戏弄一番李拙。没想到司马浅竟然要考较他们,对于这个前辈,他是非常佩服的,赵雍也曾多次派他出使中山,不辱使命。是以打起精神,略有些不服气,却依然恭恭敬敬的说道:“先生请问。”

“我且问你等,君上让我等走上党之地,所为何来?”

苏秦还以为司马浅问的问题有多深奥,原来这么简单,遂说道:“无非是让我等从此经过,打探韩国上党十七城邑的深浅,未雨绸缪吧。”

“上党十七城邑,若是君上想要知道深浅,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只需让人乔装打扮,混入商旅之中,就可以洞悉一二。更何况韩国与我等虽有不和,但是近几年相交甚好,断无轻启边衅之理。如今我等人数众多,行动更是不便,更不用说沿途城邑,恐怕早就被韩王下了命令,沿途监视。你何曾见过如此笨拙的刺探行动?”司马浅忍不住说道。

这一点也不错,韩军除了在赵国众人离开东阳关后护送了一段时间时候,就再也未曾经过,任由赵人行动,可见一点都不担心赵国人刺探。

“那就是为了我等的安全着想?”李拙想了半天,也想出一个连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

司马浅白了他一眼,李拙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低下头继续想理由了。

“你们继续想吧,如果能想明白,尔等此次定然也算是涨了阅历了。”说着不理会两个人,催了一下马匹,去追赶前面的富丁去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李拙低声喃喃道,他看了一眼旁边的苏秦,全然没有了刚才的狂放,而是眉头紧锁,显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我们非要从上党去大梁呢?”苏秦望着苍茫的山峰,突然一片雪花飘落到他的鼻尖,瞬间融化,让他的鼻子僵住了。

“赵军为什么非要从我上党而行,而不是走漳水呢?”

野王城头,从新郑赶来的张开站在城头上,看着雪花片片,丝毫没有打算躲避的意思。身后的张和缩着身子,毕竟年纪轻轻,还是想要避避风雪的,只不过看到张开如一座石雕一般,岿然不动,他也不敢说什么。

“唉。”张开轻叹一声,看了看越来越密的雪花,转身,见张和已经冻得不轻,遂拍拍他,“走吧。”

“主人,为何您不惜得罪公仲侈,也要离开新郑,到这里迎接赵使呢?”

张开闻言停下脚步,张和以为自己要挨骂了,赶紧缩回了脖子,等着张和的雷霆之怒。却见张开转过身,看了他一眼,稍顷,说道:“你要是能悟透其中关键,定然也能卓立朝堂,成为某的得力臂助了。”说着,继续走向了房间,只留下张和在那里,和大雪混成了一片。

(本章完)

驱虎吞狼

野王城的城门缓缓打开,张开看着赵国队伍中,骑在马上的领头之人似曾相识,遂远远呼到:“富丁先生,久违了。”

富丁对着旁边的司马浅微微一笑,后者点了点头,示意众人下马。富丁驱赶几步,走到张开面前,行礼道:“大人远来相迎,某惶恐不已,区区在下,何德何能劳动您在此等候?”

“韩赵两国不但系出同源,更是联姻之邦。大王听说君等至此而过,料定要直奔大梁。正好某也受大王委派,前往大梁吊唁,故特来此地,等候诸位。”

两人寒暄一阵,再不想让,联袂走进城来。

李拙和苏秦跟在队伍的后面,打量着城墙上林立的旌旗,还有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的马墙,以及城池上几乎六七十步就会出现的床弩,心中升起了巨大的疑惑。

待他进入城内,仔细观察,才看见城墙之内,另有乾坤。

“咦,此城竟然还有方城?”

所谓方城,即在城池的正门之外建设的突出于城墙的一小段城墙,突出部位城墙和主体城墙相接,却没有阶梯伸展到地面,同样也有女墙,士兵直接从主体城墙登入。正面是一座宽大的城门,一条直道沟通主城门。一旦有敌军攻入,守军就放下城门的千斤闸,形成一个封闭的区间,而由于四处不可攀爬,被困于其中的敌军几乎没有反抗的机会,只能束手待毙。李拙曾作为迎亲使出使新郑,在那里就见识过这种设计,当时惊为天人,因为那种设计,在别的国家是见不到的。

如果赵雍也能看到的话,恐怕就会说出方城另外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瓮城。

“野王城在韩国人心中,地位之重,恐怕也就仅次于新郑了吧。”苏秦见他比较惊讶,遂替他解惑到,“之前你曾问我,为何上党被魏国重重围住,却丝毫不在意。无他,只因野王城易守难攻,本身又是坚城要塞,是以韩国才如此放心。”

李拙想了想,遂点点头。

事实上,一路走来,李拙是越走越惊,之前实是不知,上党之地地势险峻,太行山挺拔险要,的确兵家必争之地,苏秦说韩国成也上党,当是控制此地,相当于扼守了三晋的咽喉,令赵国和魏国南扩和侵占都非常困难,而自己则顺便获取了两个重要的盆地用于耕种;而败也上党,恐怕就是如此咽喉之地,必然是人人见之而欲啖的肥肉,韩国如果没有一定的实力,是守不住这份家业的。

而上党高地延伸出来的河流和陉口,就成了控制上党高地的必要因素。韩国在野王筑城,恰恰就控制了丹水和通往上党腹地的太行陉,从而确保了自己在上党的城邑不会被人包饺子。甚至不惜为此打造方城加强防守,可见,谁要是敢动野王城,韩国人肯定会拼命的。

“哎呀!”苏秦突然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想通了。”

“想通什么了?”李拙疑惑的问道。

“当然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苏秦自信满满的说道。

乐毅将代表骑兵的棋子放在沙盘上,庞葱站在他不远的地方,看着他从容的布局,而刚刚被赵雍从代地召回的牛翦也站在沙盘的一旁,看着乐毅在摆放着棋子。

自从上次乐毅布置北伐事宜之后,牛翦对于乐毅已经放下了很多成见,虽然他名义上没有指挥过任何军队,但是乐毅对于战场形势的把握,还是很有见地的。至少在从赵国现有的军队将领里面,他还算得上出类拔萃。若是推及到其他国家的将领身上,也算是个中翘楚。

“好了。”乐毅站起身,又打量了一遍自己放置的棋子,然后对跪坐在大殿之上的赵雍启禀道:“君上,我们和楼烦、林胡的形势,大抵如此了,请君上过目。”

赵雍点点头,走下殿来,打量了半天,看着牛翦问道:“牛老将军来自北地,您觉得双方形势,是否已经体现在这沙盘之上了?”

牛翦自赵希卧床以来,和李衍分别代理代郡军务。只不过牛翦主要负责作战,而李衍负责练兵和庶务处理。刚开始,他还有点倚老卖老,李衍也是对于这位老将军颇为尊敬,但是后来他觉得李衍也的确有些本事,是以渐渐对他客气起来。

“刚才上卿调配棋子的时候,老夫已经看过。胡人本就逐草而居,居无定所,只能说在某些范围之内活动。”牛翦说着,走到沙盘旁。指着沙盘上,表示着黄河的“河道”说道,“楼烦和林胡的活动范围,大抵在无穷之门西北,大河两岸。北岸在大青山南麓、大黑河谷地附近,这里多是楼烦所在;大河南岸,高原附近,南抵秦国边境,这里森林密布,林胡就盘踞此地,这也是‘林胡’这一称谓的由来。”

虽然燕赵中山三国大战的时候,牛翦奉命在西北佯装扫灭胡人,但是本身也没闲着,派出多路骑兵,沿着大河北上,勘察地形,绘制地图,有的甚至南下到义渠领地,大致摸清义渠二十五城的所在才还。眼前的沙盘,就是根据牛翦呈上的地图所制,成为了白虎厅的第二组沙盘。

“大河过贺兰山被高原所阻北上,又遇到阴山东行,在吕梁山中又凿路而南下,以至于此地被河水灌溉,西北部更是多条水路并行,西南是山林高地,期间平原草场广布,真是天赐之土,不取反受其咎啊。”庞葱一边看一边赞叹道,他久居中原,实在不知,在他印象中的西北苦寒之地,竟然还有这么一出绝佳之地所在。

“九曲黄河,唯富一套,此地乃是我赵国的关中之地,天府之国。赵国当以此兴。”赵雍看着沙盘上标识着楼烦和林胡的活动范围,两眼放光。这里不是别的地方,就是在自己那个时代,被称为“塞上江南”的河套平原啊!只不过自己那个时候,生态环境已然恶化,黄河南岸的林地几乎已经不存在了,而如今却是林木茂盛。如果真的能够据有此地,赵国获得的绝不仅仅是一块草场那么简单,而是一个大粮仓!

“套?”

“不错,你们看。”赵雍指着沙盘说道:“大河如绳套一般在此盘桓,第一个弯处,当为西套,第二个弯处和第三个弯处,当为东套。而这后两个,亦可分为后套和前套。”

众人随着赵雍的指向看去,果真如他所言一般。

“此地,虽然没有关中秦川一般,易守难攻,但是东南部有蜿蜒河道直通关中,更有广袤森林形成了防线,而西南部地势高俊,虽不知其乾坤,但是定然也不宜深入。”牛翦说道。

“更何况,这里还有一个秦国的老对手盘踞,秦国即使想要北上,也要担心后院起火。最重要的是,此地多是胡人,秦国恐怕未必愿意北上,倒也可以值得占据。”庞葱也分析一番。

“问题是,我大军到底要准备兵马粮草几何?兵分几路?何种成效?”乐毅每次都是切中肯綮,直接要害,从不肯多说一句废话。

“兵马粮草,代郡累计两三万石,可够一万大军支撑两三个月。”牛翦说道。理论上来说花费比这还要多,不过骑兵进入了草原,干草是不需要准备的,遍地都是草原,打到哪里,就可以在哪里修整,只不过人的用度,还是要计算的。

“邯郸虽然存粮数万,但是若从代郡出兵,定然要费些转运之苦。消耗也大,似乎有些得不偿失。”

“所以,战争的前期目的,应该是试图寻找一两个城邑要塞,作为大军的中转之地,一是可以联系国内,不至于消息无法传达;二是解决粮食周转问题,不至于粮草运输太过繁杂。”乐毅说道。

众人点点头,“如此,是分兵出击,各个击破,还是汇集一处,重点进攻呢?”庞葱问道。

“这就要看君上,是要达到什么目的了。”乐毅看着赵雍。

这个问题,赵雍早就想过了好几遍了,他伸出手,在大河两岸画了一个圈,然后顺着大河的流向上溯,直到在赵雍所说的西套才停下,看着众人说道:“驱虎,吞狼。”

几人具是军事素质极高之人,须臾之间便明白了赵雍的意思:将楼烦和林胡之人从东套平原,驱赶到西套平原,让他们和西套平原以南的义渠人一争高下。既能巩固河套地区的安全,又能阻碍义渠人北上,果真是妙计。

“虽如此,恐怕楼烦和林胡之人未必肯答应啊。”牛翦忧心忡忡的说道,他久居北地,多和胡人相处,知道他们随性自由惯了,最受不了约束掣肘,想让他们臣服,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自古未有先服而后胜的道理,对于胡人,孤有两点始终坚持。”

“请君上示下。”三人应道。

“第一,先打服,后臣服。对于胡人,只有先将其打倒,才能让他们归顺。”

“第二,对于臣服之胡人,一要震慑,二要慈柔,以武力镇压宵小,以文化教化人心,或者互通有无,亦无不可。刚柔相济,当是无敌之道。”

三人心领神会,口称遵命。

“君上之道,倒和学宫新来的一位夫子,观点相同。”庞葱微笑着说道。

“哦?孤近来琐事缠身,倒也少去听讲,没想到学宫竟然来了一位新的夫子,不知道是哪位大贤。”赵雍微笑着说道,他之前无事,除了去鹖冠子那里拜谒,就是顺路去趟学宫听讲,和其他学子一般无二,就连学宫门口的字,都是他所题就,无非是希望这里兼容并包,顺便取得千金市骨的效果。

“此夫子自称姬姓,孟氏,名轲,字子舆,据犬子所说,乃是孔夫子一般学派的夫子。”

赵雍听完,差点摔一个趔趄,乖乖不得了,别人不知道,这位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可是传说中的“亚圣”啊!改天一定要去瞻仰一下。

“且慢,”牛翦突然说道:“君上召老夫前来,不是为了商议边境防务问题?为何这一阵所言,皆是出兵胡人?而且老臣听说,君上有意联系东方六国伐秦,这个时候再出兵讨伐胡人,恐怕赵国国力不济啊。”

赵雍和乐毅相视一笑,后者略显恶作剧的笑着说道:“君上何曾有言合纵伐秦之意?”

“什么?君上不准备合纵伐秦?那为何还要我等参加魏王葬礼,并且揣掇韩国魏国伐秦?岂不是多此一举。”苏秦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惊讶的看着富丁和司马浅,相信如果不是此刻身在魏国的都城大梁,他一定会跑到邯郸向赵雍问个明白。

看到今天大家的反馈,吓了一大跳,忍不住手痒再发一章。另:瓮城具体运用的年代已不可考,但是2017年2月专家在对郑韩故城的考古发掘中发掘出了城门和瓮城遗址。早前的历史研究认为,中国最早的使用瓮城的雏形是在西汉,但是这个考古发现可能会纠正这一个观点。

(本章完)

第六章 人心险恶

“莫急莫急,身为使者,一定要稳住。山崩于前,亦不变色,否则他国威胁两句,就要口称投降,岂不是笑话!”司马浅摆摆手,让苏秦跪坐好。

从野王城离开,韩赵使者两对车马合并成了一队,在韩国士兵的护送下到达韩国边境,又走了几日,才到了天下坚城大梁。

大梁城城池方正,城墙高大,各种防御器械无一不全。加上魏国魏武卒本身就是防御极强的战士,是以若大梁城真正武装起来,的确也不易被攻破。

《管子》曾云:凡立国都,非于大山之下,比于广川之上。大梁城的建设条件也符合了这一点。大梁四周坦荡,几无天险,河流纵横,湖泊众多,易攻难守。后来,魏惠王更是开通鸿沟,联通诸水,使得魏国船只,可以通过密布的河网,驶入韩、楚、卫、齐、鲁、宋等国,贸易往来,又使得周围的土地得到了丰富的水源,得以耕作。

这样一个高大方正的城池,周围又有丰富的耕作区域,兼之本身水网纵横交错,不宜展开军阵,任哪个国家想打,都不得不考虑再三,头疼不已。所以大梁城的坚固,不仅仅是因为其城池高峻,防御力强,更重要的是地形复杂,而且城内储备丰富,兵源充足,在缺乏重型攻城装备密集攻城的条件下,靠常规手段想要攻打,的确不是那么容易的。

两国使者在城外分手后先后入城,接待赵国使者的典客将他们安排好,吩咐两声就离开了。而早就忍不住的苏秦赶紧拉住准备休息的富丁和司马浅,将自己的分析告诉了两人,没想到司马浅竟然给出了一个令他吃惊的答案。

“如你所言,君上让我等走上党,表明了一个态度,即赵国对于韩国,乃是友好邦国,若是受到他国之入侵,断没有坐视之理。对否?”司马浅问道。

“不错。”。

“那你认为,君上这个表态,当是对谁而言?”

“秦国!”苏秦说道。

司马浅摇摇头,说道,“秦国虎狼之国,秦王亦是果决之辈,如若秦王真的决定对韩国用兵,自然是深思熟虑,至于他国相帮,定然也在其算计之中,怎么会因此罢兵以授予他人笑柄呢?”

“呃”苏秦听到司马浅的解释,似乎有些道理。“那君上的意思是?”

“君上的意思,当然是表态给韩国看的。一则是给韩王压惊,告诉韩国人,赵国人愿与韩国人一起御敌,共抗秦国;第二,则是震慑。”富丁接过司马浅的话,继续说道。

“震慑什么?”

“这一点你不清楚,倒也说的过去。”富丁说道,“韩国虽与我赵国有姻亲在身,然而其国内并非都站在赵国这边,特别是相国公仲侈,其对秦国暧昧难明,有时赞同讨伐秦国,有时又致力于依附秦国,左右摇摆。实在不可不防。”

“而张开其人,则希望依靠六国的力量,对抗秦国,带领韩国走上强盛。两个人一直暗中较劲。公仲侈是韩国贵族,张开也是韩国的世家大族,两人争持不下,也是当今韩国政局不明的原因所在。”

“所以说,张开到野王城亲自迎接我们,实则是对赵国表示的感谢,同样也是迫不得已之举喽。”说道这里,苏秦算是彻底明白,为什么东阳关这边通报赵国使者入境,那边张开就在这里等待同行了。原来他也是迫不得已,如果不能亲自相迎的话,恐怕赵国这边就不高兴了。

“不错。”富丁点点头,苏秦虽然阅历不深,但是对于人心的洞悉倒是非常敏感。

“然而,小子还是不明白,君上为何不准备参与合纵之事?”

“孤为何不参加合纵?”赵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给自己的茶杯续满水。白虎厅虽然不是赵雍的办公室,但是这里也算是赵雍的“小发明”的集中地,不但有赵雍推广桌子椅子凳子,更有茶杯茶具等东西,虽然仅仅是生活用品,但是赵雍还是怡然自得。

但是这就苦了诸位大臣了,他们本来对于这种事情谈不上反对,但是在这里刚刚习惯了办公环境,回到家就要面对家里的几案杯具,别提有多难受了。自己想要打造一套吧,家里人也是有苦自知。最后终于在赵成和肥义的“建议”下,赵雍只保留了自己使用的东西,其他的都打扫到一旁了。

这也是难得的赵成和肥义统一战线的时候。

“合纵合纵,有‘合’才有用。如今东方六国,如何能够‘合’的起来?合就是要合为一体,合为一体即需统一指挥,统一行动,更需一个德高望重之人,主持‘合纵’,其他参与者必须谨守合纵之章程,不能肆意凌驾于合纵之上,亦不能挑战纵约长的权威,方能有利可图。直言就是,所谓合纵,实乃同盟而已。”

“然关东六国,各个妄自尊大,各自计较私利,实在不像合纵之人。何也?利益所致也。从中原来看,若是合纵可成,东方六国中,韩赵魏三国获利最大,实乃秦国所占之土地,多为这三国所有,一旦秦国败走,获利者,三国也,于齐燕楚来说,意义不大。”

“既如此,则三国出兵出力,所求只不过一个虚名,更甚至有加强韩赵魏三国之实力,万一哪天盟约破裂,韩赵魏调转枪头,威胁燕齐楚,三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所为何来。是以与其如此,莫不如加入其中,当做看客罢了。”

赵雍一番话,道破了合纵的本质,也反映了一种政治上的平衡术。从更广泛的区域来看,公孙衍推行五国相王的初衷,是将大家的身份放到同一个层次上,促使六国能够地位平等的交流,共同对付秦国。

然而他错就错在过于天真,因为即使六国都互相称王,实力上的差距却不是一个称呼能够改变的。譬如齐国战车两万余乘,韩国约有一万五千余,双方虽然都是大王,但是实力的差距就决定韩国不敢轻易挑战齐国的权威。自然是希望将齐国拉倒和自己同等水平再比较。

而齐国则认为,如果自己出兵帮助韩国或者魏国赢得了土地,但是于我来说,只不过被称为大王,土地没有增加,兵员兵费却不少花,邻居强大了还会威胁自己,何苦如此呢?

“而所谓‘连横’,则不同于此。”赵雍清清喉咙,继续说道:“连横对于所在的国家并无要求,只是希望在涉及双方利益时,能够协商解决。若说合纵是一种盟约的话,那么连横其实算是一种协定。协定的本质,是强大的国家对弱小国家的蚕食。协定国家不但不需要付出,反而划定了各自的势力范围,让你去获取。”

“一则需要无条件付出,一则需要量力索取,若是各位,当如何取舍?”

三人听完赵雍之言,深深陷入了沉思。不得不说,赵雍这番用人心之说去评价合纵连横之事,虽然新颖,但是却别有一番道理,让人细思恐极。

“更何况,从地理上望去,若是六国并立西向,秦国断然是不会力敌的,肯定要后撤至函谷关。”

“函谷关北塞大河,南接大山,东临绝涧,西拒高原,乃是易守难攻之地,正是凭借此地,秦国方能偏居西方而远避战祸。秦国就地防御,我等劳师远征,后勤辎重如何调度?部队出征如何安排?若是秦军反扑,我该如何处置?若是我军一国离开,后续该如何进行?都是需要协调的事情,各位以为,谁能当此大任?”

“若是众人推举犀首为纵约长的话,说不定”庞葱犹豫半晌说道。

“不会的。”赵雍摇摇头,略显遗憾的说道,“公孙衍不会当这个纵约长的。”说罢,他缓缓叹了一口气,实际上在他眼中,公孙衍绝对是纵约长的最佳人选,虽然未必说可以一战定输赢,但是能够和秦国打个不相伯仲,应该还是可以的。但是很可惜,在赵雍看来,公孙衍出来当这个纵约长的可能性非常低。

“这是为何?公孙衍其人无论从任何方面去看,都非常适合纵约长这个位置。”苏秦又忍不住问道,在他看来,公孙衍论名气,早就成名已久,名满天下,五国相王之事,就是他首倡提出,众人自然不会不服气;论能力,曾经是秦国大良造,乃是商鞅之后第一人,更是曾亲自领兵,自然能力不弱;论地位,魏国相,魏国虽然实力大不如前,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影响力还是有的,自然能够压得住反对意见。是以在苏秦看来,公孙衍当时纵约长的不二人选。但是富丁和司马浅都说,公孙衍当这个纵约长的可能性不大,自然是苏秦不服气的。

“就因为他实在过于完美,这才让他不会成为纵约长。”司马浅说道,心中也是为之可惜。

(本章完)

第七章 陈轸相见

“主人?”

“嗯。”

“外面有一人,自称曰主人之故友,今日幸在大梁,遂上门拜见,问您见还是不见。”

“有没有通报名讳?”

“没有,只说是秦国故人,还望先生相见。”

那人顿了顿,说道:“请他到台阁一叙,某稍后便到。”

“是”。

相国府外,来人轻车简从,站在门外,卓立等候。他不慌不忙的打量着这块府邸,欣赏他的雍容奢华,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被拒绝一样。虽然这两天,想要进这里的人很多,却吃了闭门羹。

稍倾,府邸的大门打开,刚才去通禀的走了出来,给他行了一礼,说道:“请先生跟我前来,我家主人有请。”

那人微笑着点点头,跟着那仆人在府邸中穿行。府邸虽然不大,但是却胜在精致,每每这边一处山石,那边一处水池,独不成景,连在一起,却颇具韵味。他深知此间主人,乃是世间第一心思至巧之人,就这小小庭院,就可见一斑。

两人行走几时,听得不远处传来渺渺琴声,来人驻足,闭眼细听,却听得琴声时而婉转,时而急促,时而如流水潺潺,流入心头,时而又仿佛白云苍狗,空旷而邈远。

庭院的台阁之上,一张四方几案,一卮酒,两支铜爵,还隐隐冒着热气。来人毫不客气,自顾自的跪坐在几案的一边,没有征求正在弹琴的此间主人的意见,端起铜爵一饮而尽。饮罢似乎并不尽兴,手拍几案,合着琴曲,大声唱道: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觏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摽。

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唱罢一遍,仍不想停,又唱一遍。琴声再也不如之前华丽,反而如哭如诉,幽幽咽咽。弹琴之人琴声越缓,唱歌之人声音越轻。唱歌之人终于长叹一声,说道:“公孙子,何其蠢也?”

琴声骤然一停,公孙衍双手伏在琴上,怔怔不语。

“小人也好,时命也好,非要操天下权柄于一身,殊不知如今,天子尚且无法自顾其身,大周历史几百年,英明如文王、周王,大智如太公、召公,如今也无非是一抔之土,君之谋略虽天下少有,却无百岁千年之能,更遑论操戈天下之事,此乃神力,非人能也。”

公孙衍缓缓站起身,走到几案之前,给对方添了一爵酒,自己端起铜爵,饮罢,言之:“公孙衍行走中原,可与某把酒言欢者,寥寥而已,而能得我亲自斟酒者,更是凤毛麟角。君可谓其中之一。”

“当初咸阳相逢,君为大良造,某为小吏,张子尚且是狼狈之人,而如今倏倏经年,君仍为一国之执政,某依然为小吏,张子却几乎与君当年相若,人生之机遇,实不可预料。天下之大,君可做第一人想。”

“天下第一吗?”公孙衍苦笑说道:“当年,咸阳一遇,若非你一路相持,公孙恐怕就会折在秦国;后来又是你出谋划策,我方能在这魏国逗留至今;如今我身陷险地,又是你先来探望。天下第一,某何德何能可称天下第一?”

“经年间,张子在秦国深受信赖,秦国大势已成,非一国可力敌;而楚国有君,虽非大进,却一雪前耻,楚王大喜。而某只不过高谈阔论,陈子啊陈子,君虽小吏,却是我等之中最逍遥之人。这天下第一,非君莫属!”

陈轸见公孙衍已经虎目含泪,知道他确实已经伤心至极,实在不宜再言,只得端起铜爵,再满饮此杯。清酒入喉,绵柔无比,他却放佛看到,咸阳酒舍,黄昏日下,他和公孙衍、张仪两人把酒言欢,又放佛看到朝堂之上,三人慷慨激昂,指点江山,而如今,却是各为其主,如何不让人满心介怀呢?

两人闷声不语,只顾自的喝酒,或者为对方满上,或者自己斟满,只是不说话,也互不搭理,互不相看。

稍倾,陈轸先说到:“君如今之处境,虽为一国执政,然而境况之微妙,尤胜当年,不知道君该如何自处?”

公孙衍将酒杯重重放在几案上,又斟满一杯酒,看着酒水,略显沧桑的说道:“当今之势,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何况行走世间,若无法信守承诺,如何还能自处。当日离开咸阳,某曾经发誓,若有一日,当领兵至咸阳城下,一报当日之辱。如今,正是天成其事之机。”

“君何必自我安慰呢?”陈轸叹了一口气说道,“君虽然是魏国之相,却和当今魏王并不亲睦,而惠施虽非相国,却乃大王近臣。先生觉得,可否一展心中所学?”

公孙衍默然不语。

“而如今,秦国有伐韩之心,诸国有西向秦国之意,若推纵约长,君定然众望所归,到那时,魏王与君,当如何相处?”

“某不会当这个纵约长的。”

“那君以为,何人可当此重任?齐王魏王皆刚刚继位,资历不足;燕国韩国暗弱,实力不足;楚国虽然实力强大,但是不容于中原诸国,勉强上任,定然不足以服众。便览诸国,唯君可以。”

公孙衍眼前一亮,说道:“赵国!赵王年龄虽小,但是收复被中山侵占之国土,实力尚可,年纪虽轻,却已执政经年,资历亦可;至于威望嘛,某自当全力支持于他。”

陈轸眯着眼,其实赵国这几年变法图强,勤修内政,外抗中山,君臣一心,他也多有关注,对于这个赵王,他了解不多,不过听公孙衍所言,似乎颇为推崇。他到不担心公孙衍的识人之明,只不过对方显然无意于此。

“先生何必自欺欺人呢?”陈轸说道,“赵王如有意,何必安排一典客前来吊唁魏王?赵成、肥义、赵豹,乃至吴广,都可前来,但是偏偏来一典客。如此之事岂是一名典客可以决定的?”

“更何况,赵国使者放着漳水不过,偏偏绕道韩国。君智谋无算,请问为何赵国和韩国一起前来?无非是像众人示意,自己是支持合纵之事,也支持先生的事业,只不过到底能支持几分,就没有人知道罢了!”

公孙衍这一刻再也无话可说,事实上,在看到赵国使者的名单上时,他就已经知道赵国大概的立场了。只不过他不想承认,只觉得赵国是无意所为,但是当所有的无意都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就要说是别有用心了。

房舍里,苏秦和李拙木然的坐在那里,想说话,却说不出来。他们两个人清楚,富丁和司马浅的话,并非全是两人的猜测,定然是出使之前,赵雍对其阐明的立场,否则两人断不会说如此不负责任的话。只不过,无论是苏秦还是李拙,都不相信罢了。

如果说,苏秦对于此事所受的打击,是自己心高气傲,自以为料定了前因后果,却实际上天壤之别之后失落。那李拙就是对于这些人的思维之复杂的慨叹了。他从来没有想到,一场看似平静的吊唁,实际上却有如此多的安排。这其中的利益交换,隐喻之意,这些人的思路之繁杂,揣度之深远,自己除了望尘莫及,恐怕也就只能蔚然兴叹了。

“既然如此,我等来此,到底所为何来?”李拙小心翼翼的说道,唯恐被别人当了傻子。

“当然是促成合纵之事。”司马浅微笑着说道。

李拙立刻又头大了,赶紧问道:“慢来慢来,司马先生,您刚才不是说,君上无意参加合纵吗?如今却说为了促成合纵之事而来,这”

富丁和司马浅相视一笑,看向苏秦。

苏秦见众人望向他,遂想了想,恍然说道:“对,这合纵之事,我等必然要促成,否则定然坏了君上大事。”

李拙看着苏秦一脸兴奋的样子,知道这次,自己又成为唯一一个不知道原因的人了,然后又感叹,这些当文官的,脑子真是异于常人啊!

(本章完)

第八章 塞上烟尘

藉由魏王的薨逝,中原又陷入了一片暗战之中,似乎所有的平静,都在潜藏着一切的未知。

与此同时,在北方的草原上,一场生存的较量,已经徐徐展开。

大青山横亘在草原上,大河从他的南麓流过,冲击成的平原水草丰茂,渠道纵横,不但非常适合耕作,更适合放牧。大青山下,千里草场,是草原人最温情的故乡。

女孩跑出帐篷,端着一个铜盆,飞快轻盈的跑到河边,正要打水,看见河水倒影中自己的影子,脸上还带着些许的淤青,她捧起一汪清水,朝着脸上一泼。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让她觉得麻木了许多。于是,她又捧起一汪清水,正要往脸上泼去,却听得背后有人骂道:“卓卡,干嘛呢?”

小女孩身上一哆嗦,回头看了一眼凶神恶煞的老女人,又想起脸上的淤青,是以再也不敢迟缓,端起铜盆就跑向不远处的帐篷。

卓卡小心翼翼的捧起水盆,跪在那里,举过头顶,老女人狠狠的盯了他一眼,把手巾放在盆里涮洗两次,捞出来,拧干,递给铜镜旁的美丽女子,女子慵懒的接过毛巾,刚擦了两下,秀丽的眉毛一凝,拿下来一看,竟然有两粒河沙。

“哼!”女子转过身,一脚揣在卓卡的身上,破口大骂:“知不知道,我是大王最喜欢的阏氏,若是划破了我的脸庞,杀了你都不足惜!”

卓卡躺在那里,任凭冰冷的河水浇在自己单薄的衣服上,裸露出来的娇嫩的皮肤,有些已经龟裂了口子,此刻被冷水一浇,又疼痛了起来。

她本不是楼烦人,只不过楼烦南下,将她从代地掳了回来,哪个时候她才十一岁,她的父母均死在了楼凡人的营地里,弟弟也饿死了,因为楼烦人无论天寒地冻,都让他们这些奴隶睡在牛羊棚外,几天都吃不上饭。男子还好一点,有的被带去喂马放牧,总归是要给点东西的,但是女子就不行了,年龄小的被拉去伺候阏氏和居次,年龄大的去伺候牲畜,那些生病的,就会拉走,再也见不到人。卓卡就亲眼见过,另外一个来自赵国的老阿嬷,生病了,被一群人拉走,就没见她回来,只不过卓卡去河边打水的时候,看到了老阿嬷随身带的一支竹簪子,上面带着血。

后来,她被这个阏氏看中,要了过去伺候她的起居,中原来的奴隶们都很羡慕她,因为这意味着她可以不住牛羊棚了,可以待在阏氏的大帐里,虽然晚上难得睡好,但是总比待在风雪连天的外面好的多。

这个阏氏是楼烦王最爱的女人。楼烦王有十几个阏氏,分布在不同的地方,在这片领地上,只要他喜欢的女人,都会成为阏氏。有一次,楼烦王看到了卓卡,笑容可怖的朝她扑了过去,卓卡大惊失色,力气又不大,楼烦王已经撕开了她单薄的衣服,浓密的胡渣不停的在她身上亲吻,她挣扎,又挣扎不开,心急之下,手好像摸索到了什么东西,她已经不能再考虑,抄起那东西朝着楼烦王就砸了过去。

楼烦王吃痛,嘶吼着松开手,卓卡赶紧逃出帐篷,营地里的人看见,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止,周围的楼烦男人还不住的起哄、拦截,卓卡一边扯着衣服挡住自己裸露的身子,一边跑,她要离开这里,这里不是她的家。

就在这个时候,她撞到了阏氏的怀里,阏氏看着她,一巴掌打过来,将她打倒在地上,嘴里还骂着叽里咕噜的楼烦话。楼烦王追了出来,看到了阏氏,又看看卓卡,知道今天是无法得逞了,悻悻离开了。

卓卡本以为就此可以逃过一劫,没想到从此以后,阏氏对于她更是百般刁难,稍有不顺就拳打脚踢。她们叫她“卓卡”,意思和“贱人”差不多。久而久之,她也想不起来自己叫什么了。

“还在那里干什么,滚起来重新打过。”老女人吼道。

她只能用带着泥水的手背擦擦眼泪,端起铜盆一路小跑出去。她实在不敢耽搁了,楼烦王出去狩猎了,带走了大部分士兵,阏氏必须在他回来之前打扮好。而这个时候,卓卡一般都会躲到牛羊棚里,不让楼烦王看到自己。

就在她打起水,仔细看过没有一粒河沙的时候,突然河面剧烈都动起来,她惊恐的看着这奇怪的一幕,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向远处,那片山丘之上,出现了一道灰色的线条。

线条移动越来越快,越来越放大在眼前,卓尔刚以为是狩猎回来的楼烦王,刚要跑回去躲起来,但是随着大军越来越近,她才看清楚,这些人绝对不是楼烦人。

虽然草原各族生活习性大略相同,但是由于自身一些特点,还是有区别的,特别是草原上部落和部落之间,时不时的就爆发战争,除了图腾之外,装束是辨别族别的因素之一。比方说,匈奴人好穿兽皮,因为他们居住的地方比较靠北,而兽皮的御寒效果要好很多;楼烦人和东胡人虽然也好兽皮,但是因为靠近中原,也喜欢穿织物,只有天冷了才在外面裹上兽皮,也不是像匈奴一样裹得严严实实,而是只在帽子和靴子上装饰上毛皮;而林胡人则多是薄底快靴,很少装饰毛皮,是因为他们生活在山林之间,兽皮虽有不过多拿去和中原人做交易了,很少自己使用。

所以当卓卡看到来着穿着兽皮袄,靴子和帽子也是兽皮的时候,就知道来的肯定是匈奴人,她赶忙扔下盆子就往部落跑去。

匈奴人的到来,也引起了部落里其他人的注意。男人们纷纷拿起武器,托庇着大营的栅栏准备迎击;女人和老人们开始收拾东西,都是一些贵重物品;小孩子都被围在了中间,一个个目瞪口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卓卡飞快的跑回帐篷,她必须先躲起来,才有活下去的机会。她经历过几次敌人的袭营,但是因为楼烦人本身战斗力也很强大,自然不虞有事,但是现在不同。不要想夺马而走,因为对方也是骑兵,你能不能跑的掉不好说,即使能跑的掉,千里草原,你也找不到下一个可以提供食物的地方。说不定还会遇上野狼群。即使这些人被抓住,也无非是沦为他人的奴隶罢了,就像自己对待别人一样,自己也会被另外一个主人同样对待。生活在草原,你必须相信强者为王,这是长生天订下的规矩。

匈奴人的马匹速度也不慢,何况从山丘到达营地的距离也不是特别远,只见他们一边喊着号子,一边抽出弓箭,搭弓射箭,一支支羽箭带着呼啸的声音,形成箭雨,向着营地笼罩过来。

营地的边上,男人们举起盾牌,将自己掩护了起来,箭雨簌簌而下,敲打着盾牌发出“笃笃笃”的声音。但是在这个距离上,他们不能有任何动作,试图用弓箭还击是不明智的,只会被射成刺猬。

第二波箭雨到了,楼烦人看到匈奴人就在眼前了,立刻掏出投枪,朝着匈奴人投掷而去。这是算好的距离,几乎也就是近在咫尺,投枪很准的命中目标,将先锋的匈奴人投中,立刻抛弃了盾牌,掏出铜头锤、砍刀,朝着他们杀了过去。

在这个距离上,弓箭已经失去了作用,匈奴人也毫不犹豫的换上了砍刀和铜头锤,骑在马上朝着为数不多的楼烦人驶去。金铁相交,原始的搏杀出现在静宁的草原上,很快就泛起了一股血腥的味道。

楼烦人固然勇气可嘉,但是依然抵不过匈奴人数量上的优势。楼烦王狩猎带走了大多数的人马,留下的只不过是老弱病残,和一些妇孺,这些楼烦士兵只不过是靠着本能在战斗,很快就被数量众多的匈奴人全部歼灭了。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歼灭战,如果有悬念的话,唯一的就是匈奴人能够获得多少奴隶。

楼烦人丝毫没有反抗,甚至没有想夺路而逃,因为他们跑不了,说不定还会被对方乱箭射死。所以他们依然守在营地的中央,看着男人们力拼敌人,而他们的任务就是等待着被接管。

匈奴人团团围住这一批人,很多人都已经开始淫笑了,因为他们看到了阏氏,也看到了其他女奴隶。当然,那个阏氏是不会属于他们的,但是其他女奴隶,还是有份的。至少今天晚上,可以好好舒服一晚了。

卓卡躲在瑟瑟发抖的阏氏后面,看着一群匈奴兵对着这群老弱妇孺,那目光,像极了那天的楼烦王,而那天的恐怖影像,又仿佛在她面前回放。一个匈奴兵,看到了躲在阏氏身后的她,从马上跳了下来,手里擎着刀,走到她面前,还没等卓卡反应过来,那匈奴兵一把把她从人堆里拉了出来,环抱在怀中,露出奸邪的目光,伸出舌头,舔着她的脸庞,从下到上,又从上到下。卓卡恶心的想要吐出来,费力的挣扎,却丝毫挣扎不开。

卓卡不停的哭喊,身上那件破旧的衣服又被她挣扎开了,露出里面白皙的皮肤,像一朵蓓蕾一样,在风雨中摇曳。她更加疯狂的挣扎,更加疯狂的喊叫,似乎在控诉为何这一切噩梦都降临在了自己的身上。然而,结果是徒劳的,被俘虏的楼烦人冷眼旁观,似乎和自己毫无相关;而周围的匈奴兵,则一个个露出饿狼一样的眼神,欢快的笑啊,起哄啊,甚至说着下流的话;阏氏虽然眼中含着愤怒,瑟瑟发抖,但是其想的,恐怕也无非担心自己是否会面对这样的结局吧,若是还有半丝丝的怜悯,也无非是想说:“谁让你是女人呢?”

就在卓卡绝望的时候,突然一声呵斥如天籁般传来:“住手!”

匈奴人显然害怕那个声音,连那个猥亵卓卡的士兵都住了手,卓卡顿时仿佛解脱了一般,脱力一样摔倒在地上。

匈奴兵自觉的分开一条小道,两匹马联辔而来,一匹上坐着一个男子,神情倨傲,另一匹,竟然坐着一个女子。

两人跳下马来,男子走到卓卡面前,看到她柔柔怯怯的样子,加上偶尔露出的春光,眼睛也变得像刚才那群匈奴兵一样。刚要去摸索一番,却听得那女子说道:“二哥!”

那人住手,回头看了一下那个女子,回过头来,又看了一眼卓卡,走过她的身边,抱起阏氏,放在马上朝着不远处的山丘驶去。

受到他的鼓励,其他匈奴兵也开始抢人的抢人,抢东西的抢东西,不一会就瓜分干净了,只留下那些老弱病残,匈奴兵搜刮干净他们身上,一刀结束了他们的生命。

看着这么多人就在自己眼前消失,卓卡也开始哆嗦起来,唯恐下一刻,自己也横尸在这里。忽然,她身子一紧,好像被人抱住,刚才猥亵她的匈奴兵,又将她抱了起来,扛在肩上就往他的马走去。

“啪!”就在他得意洋洋的时候,后背忽然一疼,他愤怒的转过身,看看是谁袭击了自己,就看见刚才那个女子走到他面前,啪的一声抽在他的脸上。

那士兵断然是不敢回手的,只得放下卓卡,扬长而去。

“你是中原人?”那女子问道。

惊恐的卓卡点点头,脸上写满了恐惧。

“燕国人?赵国人?”

卓卡点点头。

“你是燕国人?还是赵国人?”

“赵赵国。”卓卡说道。

女子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一样,伸出手,“起来,跟我走。”

卓卡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不知道女子想干什么?

“你叫什么?”

“卓卓卡。”

女子眉头一皱,知道这不是卓卡的本名,不过也不想细究,遂说道:“丘林卓尔居次。”她说道,“也可以称我丘林月。”

丘林月:蛰伏了几个月,终于又和大家见面了,老娘的登场,自然要字数多一点啦!

(本章完)

第九章 楼烦内讧

对于丘林月来说,比草原广大的,是大地,比大地广大的,是天空。大地承载万物,似乎是没有尽头,即使如此,却依然不如长生天的胸襟更为博大。长生天规定了草原人要逐草而居,要敬畏自然,所以无论遇到多大的瘟疫,多大的困难,草原人都能坚持下来,长生天不会抛弃任何一个坚持的人。

然而今年,罕见的雪灾席卷了草原,本就生存困难的匈奴人,不得不南下迁徙,寻找适宜的草场渡过这个难捱的冬日。

和其他部落一样,丘林部也在南下,一边走,一边寻找合适的地方落脚。表明上大家和和气气,但是实际上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否则也不会争斗多年,也没有一个人成为匈奴的王者了。比如说和丘林部互相看不顺眼的呼延部,两家常常为了一处草场,打的昏天黑地。最后,丘林部不得不继续南下,终于在大青山北麓居住了下来。

实际上对于匈奴人来说,并不是越往南越好,原因很简单,越往南,越要面对楼烦、林胡、东胡甚至中原人的攻击。匈奴人比之楼烦林胡,更加崇尚强者,也正是这样,才一直以来没有一个人能够统一匈奴各部,所以相对于有统一指挥的楼烦和林胡来说,单枪匹马的匈奴人很容易被打败,更不用说组织严密的赵国和燕国了。不过,为了生存下去,他们不得不选择一条更加危险的道路,当看到匈奴兵在楼烦营地烧杀抢掠的时候,她并非没有难过,但是弱肉强食,这是草原的真理,自己改变不了。

更何况,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也实在和自己又些关系。当年他不愿意嫁给呼延巴楞,逃婚出来,以至于双方联姻未成,反而势成水火。如今呼延部将丘林部驱赶到南下,未必没有此层原因所在。

“唉。”她叹了一口气,如今部落驻扎在大青山北麓,为了获得更多的粮食,丘林牧仁不得不做出决定,派出士兵南下入侵楼烦人的营地。虽然出征的都是男子,但是她自觉有愧,也跟着随兵而来。

远处的营地篝火冉冉,夹杂着匈奴人的欢笑声,还有一两个女人凄惨的叫声,她从心底并不排斥这种行为,或者说,早就司空见惯了,这也是所有人都反对她随军的原因。

“居居次。”正当丘林月感慨的时候,卓卡出现在她身后,给她披上了一件披风。

“你”她刚想说什么,却住嘴了,因为她知道,之所以卓卡出现在这里,和自己一样,受不了营地混乱的状况。更何况那里,还有她曾经熟悉的人。

卓卡很害怕,特别是她不断的听到女人的呻吟,男人的喊叫,还有起哄和淫笑,这些都让她感到害怕。但是她知道,至少现在,不用担心,特别是跟着丘林月。

“你是赵国人?”

“嗯。”

“那你见过赵国的大王吗?”

卓卡摇摇头,怎么可能,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平民罢了。

“我见过。”像是一种骄傲,丘林月高兴的说道,“真的见过。”

卓卡惊讶的看着她,似乎觉得,丘林月一个匈奴人,竟然见过赵国的大王,这太过荒诞了。

“不信就算了。”丘林月撇撇嘴,不错,任谁说起这些,都觉得是天方夜谭。

“我信。”卓卡重重的点点头。

丘林月看着她真挚的眼神,说道:“改天若是见到他,我定然介绍给你。”

卓卡点点头,怯怯的说道:“居次,能不能让我回到赵国去。”

丘林月望着她,“你回到赵国还有亲人吗?”

卓卡黯然的摇摇头,其实她想回去,无非是归根结底,还是受不了草原的这种风俗罢了,弱肉强食对于一个女孩子,特别是来自中原的女孩子来说,终究不是长久的居所。

“唉,等我们打败了楼烦人,我就带你回去。”丘林月终究敌不过卓卡可怜兮兮的神情。

“真的?”

“草原人从不说假话。”

卓卡看着她,欲言又止,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我知道楼烦王在哪里?”

“鼓忠,你等屡次违反大王号令,不思税贡,还袭掠其他部落。已然是犯了众怒,再不制你等之罪,如何彰显大王之圣明。”

鼓忠和鼓具被缚了双手,跪在大帐之外,虽然身上还有多处伤口仍然在流血,鼓具双腿上还有一支箭头,鼓忠神情高傲,鼓具满脸愤怒,两人看着高高在上的楼原众人,丝毫没有求饶的意思。

“问你话呢!”其中一个将领见鼓忠不肯服软,拿起软鞭,一鞭子就抽到了鼓忠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道鞭痕。

鼓忠尚且无言,鼓具呲着牙,一边挣脱着束缚,一边大声吼道:“住手!住手!”两边的士兵赶紧上前压住他。但是鼓具本身力气甚大,在楼烦人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力士,两个士兵显然压不住,旁边的人赶紧上前帮忙,才将他压在那里。

然而对方并不听鼓具的话,似乎更乐意看到他这幅无能为力的样子。“啪”的一声,另外一道鞭痕又出现在鼓忠的脸上。

鼓忠冷眼看着那人,不卑不亢的说道:“遂喜,老夫今日落得如此下场,也算是英雄末路,死得其所。而你等跳梁小丑,当日还曾在我膝下歌功颂德,如今老夫沦为阶下之囚,你等却在这里摇尾乞怜,真是可笑!哈,可笑!”

遂喜看着鼓忠满脸伤痕,还得以的狂笑,甚至不惜揭自己的短,顿时气血上涌,这次是再也不留情面了,鞭子如雪花般落下,一下下的抽打在鼓忠的身上,让他裸露的皮肤再也没有一完好的地方,顿时像一个血人一样。

而身后的鼓具,早就不是两三个人能够按住的,四五个人精壮的士兵都差点压不住,最后鼓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鼓忠,承受着遂喜的鞭笞。

楼原坐在上首,看着鼓忠逐渐要支撑不住,虽然毫无表情,但是内心深处,早就暗喜不已。自从上次在代地吃了赵国的亏之后,他就暗暗地愤恨了鼓忠很久,但是鼓氏家族本就是楼烦的大族,想要一棍子打死他殊为不易,所以楼原这几年来暗暗的挖了鼓忠不少墙角,很多原本听从鼓忠的头领都转到了楼原手下,让楼原实力增长了不少。

这一次,鼓忠由于袭击了赵国边境,掳掠了一个小镇,获得了不少的粮草,但是在路过一个小部落时,抢了部落头领的女人被告到了楼原这里,楼原本就找不到机会收拾鼓忠,这次让他有了借口,立刻发兵袭击了鼓忠的营地。只不过为了保密,对外只说是去狩猎而已。

鼓忠由于准备不足,又刚刚长途跋涉回来,被楼原打了个措手不及,数千族人被族灭殆尽,两人还被活捉活捉,对于楼原来说,一个心腹大患彻底铲除了。

“好了。”楼原淡淡的说道。

遂喜赶紧停止,再看鼓忠,虽然还是耿耿的跪在那里,但是开始打起了摆子,只不过在咬牙坚持罢了。

“鼓忠,你本是我楼烦老臣,对于你等,本王多是优容。但是近年来,你等却不知收敛,屡次犯上,如此这般,本王岂能容你?”

“哼!”鼓忠晃了一下,“楼原小儿,你的心思,老夫就算是闭上眼,也能猜度一二。若不是我鼓氏家族占得了水草丰美的草场,你岂能眼红于我,以至于灭我家族!”

“哼,我堂堂楼烦大王,何至于眼红你的草场!”

“为何眼红我的草场?因为这款草场,乃是你兄长在位时赐予老夫的,你弑兄篡位,老夫虽然一直不服,但你总归是楼氏一脉,老夫也只能听命于你。但是你屡次三番苛责老夫,无非是觉得老夫仰赖于此处草场肥沃,兵强马壮,才不敢硬逼老夫。何况,老夫对于你向来低三下四,无从僭越,若是没有老夫的顺应,你岂能稳坐这楼烦大王的位置?”

说着,鼓忠冷眼扫过几个他非常熟悉的面孔,一边说到“如今,有两三只小猫小狗在你面前壮壮声势了,就要对我下手。哼,这等落井下石,你也配当大王!”

楼原看着鼓忠义正言辞的样子,知道不能再让他说下去了,遂冷冷说道:“如此这般,你还是留着给我的父兄说罢。”说着,他对遂喜使了个眼色。

遂喜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不待鼓忠破口大骂,拔出砍刀一把削去了鼓忠的脑袋。鼓具看到自己的父亲被杀,怒火再也遏制不住,猛然从人群中脱手,就要和遂喜拼命。

遂喜怎能如他所愿,早就准备好,尚未等鼓具近身,一刀就砍在了他的身上,紧接着又是一刀,将他毙在当场。

“唉,鼓忠本是我楼烦老臣,如此下场,本非我愿,实乃他咎由自取。尔等定要诫勉!”楼原假惺惺的说道。

看到如此一幕,众人均心有戚戚,诺诺答应,不敢多言。

恰在此时,帐篷打开一角,一个士兵满脸献血的跑进来。

“大王,不好了,匈奴人打过来了!”

(本章完)

第十章 风雪大梁

边关的烽火,暂时还没有吹到邯郸,更是没有吹到魏国的土地上,即使如此,大梁的冬天,也显得寒冷无比。

魏惠王的葬礼终于在一个冬日举行,漫天的风雪,似乎也代表了魏国人内心对这位大王的哀思。当日,魏王嗣问惠施、公孙衍等大臣,先王去世,当议谥号。众臣莫衷一是。因为先王继位之初,也是一身宏图壮志,确实也开疆拓土,让处于四战之地的魏国,延续了霸主的辉煌,也是魏国僭越称王的第一人。

然而,不争的事实是,魏惠王后期却因为自己的眼界狭隘和战略失当,让魏国陷入了比较尴尬的境地,以至于魏国霸主姿态尽褪,先后受辱于秦国和楚国,为世人所诟病。更不用说,他先后放走了多为人才,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这就是群臣不敢随便定谥号的原因,因为这个谥号,就相当于盖棺定论了先王雄主暮年的一生,往往是最难定的。

就在这个时候,公孙衍出列,大声建议到:“先王乃宽厚之人,不但迁都大梁,让河内百姓耕者有其地,更是兴修水利,引大河,挖鸿沟,以致大梁水网密集,民有肥沃之土地耕种,商有发达之交通行商。多行仁政,宽待下臣,乃有君王失位,万民恸哭,而天降大雪,皆是悲我大魏失去了一位爱民如子的大王啊!”

魏嗣听着公孙衍发表的感慨,泪水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平日里的嫌隙,也让他忽略了。在他看来,公孙衍说的的确不错。

“那么公孙先生以为,当谥以何种谥号?”说道这里,都口称先生了。

公孙衍口称不敢,心中也略微有些高兴,终于找到了缓和两人紧张关系的机会,“臣私以为,当给先王定谥曰‘惠’?”

“惠?”众大臣在心中盘桓一番,所谓“惠”,柔质慈民曰惠,爱民好与曰惠。该谥号定的可是无比讨巧,既避免了对魏王军政国事失算的评价,也对魏王兴修内政之举的赞扬,特别是爱民如子这一点上。遂纷纷赞同这个谥号,于是魏王嗣下令,先王曰惠,称其为魏惠王。

今日葬礼行将结束,魏嗣,或者说魏王,看着前来吊唁的诸国使者,略显悲伧的说道:“君等来自四周诸国,今为先王之事,不辞辛苦,孤寡人深感欣慰。”魏王还没习惯改口。

“先魏王一代雄主,才德服人,奈何天不假年,实乃憾事。某自新郑而来,大王托某转告魏王殿下。三晋源出一系,虽早有龃龉,但是守望相助,乃是唇亡齿寒之理。是以,韩国之于魏国,自然是有难相助的。”

苏秦撇撇嘴,虽然他坐在下首,按理是没有资格上殿的,但是魏国大殿本身就比较宽敞,与之相比,邯郸龙台就略显磕惨了。是以他也有资格上殿旁听。

魏王坐在上首,也假笑两声。且不说三国分立之后,互相攻伐多年,魏国强盛时,攻破过邯郸,也差点攻破过新郑,而更早的时间,赵国和韩国也曾经插手魏国内政,而张开用一句早有龃龉就给这些事情下了定论,实在是太避重就轻了。

更何况,你张开顶多代表了韩国的立场,赵国什么立场,怎么就让你代表了?

他刚想回复,却看见公孙衍朝自己使眼色,虽然对他不喜,但是才能是不用多说的,既然他想说话,自然是有想法的。

“刚才先生所言,魏王也是心知肚明。三晋实乃一体所系,自然要共同进退。”公孙衍说道,“如今秦国坐大,虎视中原,大有出函谷而吞并六国之心,如此之势,我等不能坐视不理,否则,任他来去自如,定然会荼毒六国之民。”

在座之人都是熟谂典故,看公孙衍如此义正言辞,顿时觉得颇为滑稽。因为事实上,秦国势大,除了秦穆公和当今秦王雄才大略之外,商鞅和他公孙衍的推波助澜更是其中的关键,若是没有商鞅的变法,秦国就不会强大,没有公孙衍的报仇心切,也就不会有河西之战。所以公孙衍还能如此正义感爆棚,的确略有些让人不齿。

不过话说回来,秦国的张仪和魏国的公孙衍,甚至商鞅,都是魏国人,魏国人不能在魏国得到重用,却在别的国家出将入相,反过头来对付自己,不得不说是多么的讽刺。

见公孙衍看向自己,富丁知道该自己表明态度了,他整理整理衣衫,说道:“赵国乃三晋之一,自然没有落后之理。某自邯郸而来,君上早已经言明,若是韩国被秦国威胁,当鼎力相助。且三晋一体,乃是我家君上多年夙愿,若能三晋一体,定然能够击败强秦。”

富丁的话,让坐在一旁的陈轸眉头一挑,升起些许的疑惑。连公孙衍都有些喜出望外,没想到自己还是小瞧了赵雍的胸襟气度。

“如此可见,赵王胸襟气度,当非凡人。”他高兴的说道。

“不过,君上也曾言及。”富丁继续说着,“既然是相约,定然要有统一协调之人,所谓蛇无头不行,鸟无头不飞。几国合纵,若无统一之人,断无可成事之理。”

在座诸人一听,顿时明白富丁是什么意思,但是这事由赵国提出来,颇多匪夷所思,难道他赵王想当着合纵之事的纵约长?于是,齐国使者坐不住了,正要质问富丁,却见他说道:“我家大王的意思,是推举犀首先生为纵约长。”

陈轸的眉头又是一跳。

鹿毛寿其实想法不大,燕国一直被其他几国排挤在外,定然是没有资本抢这个纵约长的,甚至燕王对于合纵之事,也不甚热衷。只不过,若是齐国出兵的话他转身看了一眼旁边的齐国使者,后者显然并不打算出头。

无论别人怎么想,魏王嗣觉得自己有些尴尬。假如说赵国提议赵王、或者楚王当这个纵约长,他是没意见的,毕竟大家都是大王,只不过我魏嗣刚刚成为魏王,资历不够,也不敢奢望。但是你提议一个我手下的大臣,把我这个大王往哪里搁?

公孙衍也是一般的想法,本来他和魏王嗣之间就有些隔阂,特别是惠施和自己不对付导致魏王对自己不待见。如果真的如赵国所说,自己当了纵约长,那魏王的身份就过于尴尬了。他瞟了一眼富丁,心里却想着:这个赵王,这次又想搞什么?

“公孙衍虽有薄名,但是威望不够,资历不足,况且这秦国如出笼之猛虎,公孙也颇有些责任,多年以来,每每思之,不免有些自责。平生所愿,唯有以半老之躯,绵薄之力,力拒秦国。若能圆此心愿,此生足矣。如何还敢奢谈指挥六国呢?”

富丁还要再言,公孙衍立刻接到:“如此,某推荐楚王当纵约长一位。其他合纵之国,当听从楚王之号令,合纵抗秦。”

众人听此一言,纷纷看向一直不言不语的陈轸,之间他气定神闲,缓缓说道:“秦国之强势,之于楚国来说,亦是危险。是以楚国对于秦国之患,楚国亦能感同身受。楚国虽然愿意同诸位一起,力拒西秦,但是这纵约长之事,非某能够自专,还要同大王商议之后再定。”

“不过,对于拒秦之事,但凡楚国力所能及之事,自然是不会推辞。”

众人品味一番,觉得陈轸这话虽然说得有理,但是总觉得透着不靠谱。不过,陈轸的确并非楚国核心之人,想要他立刻答应,的确非常为难,只能说恭维一番,各自散了。

“赵王之心,某大约能够猜测一二了。”

大梁的城门下,赵国使者的马车已经远远离开了,渐渐消失在风雪之中,公孙衍和陈轸站在那里,看着影子越来越模糊,陈轸忍不住说道。

“嗯。”公孙衍点点头,“可能对于赵国来说,他们既希望看到一个对抗秦国的合纵能够形成,降低来自秦国的威胁,又希望魏国不要强大,像当年的魏王一样吧。”

当年魏武侯死,魏惠王和公仲绶争位,韩赵两国因此对魏国用兵,将魏惠王围困在浊泽,眼看就要歼灭魏惠王。但是这个时候,韩赵两国在处置魏惠王的方式上出现了分歧。韩国主张将魏国一分为二,分而治之;而赵国希望立公仲绶为魏王。实则,两国各有各的算盘:韩国将魏国一分为二,可以谋夺魏国的土地为己用,而且两个魏国内斗,对于赵国也能形成牵制。而赵国之所以立公仲绶,无非是希望能够让其感念恩德,从而牵制韩国,自己能够安享河内之地。

两国的分歧,直接导致韩国的撤兵,浊泽之围被解,魏惠王安然无恙,终于励精图治,在马陵和怀边先后击败了韩军和赵军。也算是雪了一段耻辱。

如今,赵国提出由公孙衍担任纵约长,绝口不提魏王嗣,无非是继续挑起魏国的内斗,让魏王和公孙衍本来就不和睦的关系之间再填上一些嫌隙。保证魏国短时间无法凝神聚力罢了。只不过,其在合纵事情上的态度,倒也出乎他二人的预料。

“虽然不知赵国到底意图何如,但是如果赵国真的肯出兵合纵的话,那么到失一大臂助。只是,你和魏王的关系,恐怕要修复一阵子了。”

公孙衍点点头,事实上就在刚才,魏王和公孙衍之间就爆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矛盾。原因是漫天风雪大臣们劝说延迟魏惠王下葬的时间,待风雪过后,再行下葬。然而魏王嗣坚决要求此刻下葬,不得延迟。双方僵持,大臣们看向公孙衍,公孙衍进退之间,还是选择站在大臣们一边,让魏王恼怒不已。

后来,不知谁先说起,公孙衍迟迟不让魏王下葬,无非是希望魏王嗣不能早日亲政,要树立自己的权威等等,惹得魏王嗣更加愤怒,坚持之心益重。公孙衍不得已,亲自出面请求惠施劝说魏王嗣,终于让魏王嗣同一延迟下葬。

这虽然是件小事,却让公孙衍在魏王嗣愈加小心起来,丝毫不敢造次。

“与此相比,君回到楚国,劝说楚王参与合纵,成为纵约长,也绝非易事。”

楚王虽然雄才大略之辈,但是楚国的家族势力却比其他国家都要重,几个世家大族互相牵制联姻,将楚国大权掌控在自己手中,让楚王即使有心,也常常被迫改变政策。是以,陈轸以一外国之人,劝说楚王当这个纵约长,绝对不是简单的事情。

“事有为,有不可为。可为则力所能及,不可为则从善如流。可为者,某也,不可为者,君也。”陈轸说着,抬起手,向公孙衍行了一礼,“仅以此语,你我共勉,告辞。”说着,也踏上了车马,率领楚国使者,相继离开了。

公孙衍驻足在漫天的风雪中,不知道想些什么。

“苏子的计策真是妙也,没想到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让魏王和公孙衍起了纷争。”李拙和众人挤在马车上,高兴的说道。

不错,挑拨魏王和公孙衍的那句话,就是苏秦在魏王葬礼之时,看似无心的在人群中说起的。只不过说那句话时,周围都是魏国的仆人,是以传播之快,倒也让众人小吃一惊。不过,这也说明,苏秦对于人心的把握之能,的确长于众人。

“如此,这次出使魏国,基本达到君上要求了,我等亦可安然复命了。”

“不过,小子还是不知道,为何君上不热衷于合纵之事,却要力促合纵之事成功呢?”

“蠢!”苏秦说道,“只有六国合纵进攻秦国,秦国才不能在北边分心,君上才能够安然的进攻胡人啊!”

李拙这才恍然,原来是这样啊,君上之心,果然深不可测。

然而,赵雍的心里想的,只有这些吗?

(本章完)

第十一章 赵国新貌

邯郸城,龙台,乾元殿。

这个和后世隋唐时期的那座乾元殿千差万别的大殿,是去年龙台翻修的时候,赵雍起的名字。他当然不知道,在几千年后的长安城,也有这么一座同一名字的大殿,而且规模之巨,足以载入中国古建筑史册。纯粹是从“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一句化来所用。大有万物兴盛,自此而始的意味。

其他翻修的,还有坤德殿,也就是伯姬作为王后的寝殿;慈明殿,君夫人的寝殿。作为赵国新的政务核心,白虎厅正式改名叫白虎殿,并且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了扩建,主要对在此当值的大臣的生活起居进行了改善,增加了休息的房间。毕竟在值的几个大臣,哪一个年龄都不小了。

虽然如此,几个大臣也越发觉得,自己的作用已经发生了变化。赵雍成立白虎厅最初的原因,是因为他要进行新政,而被他分权设立的几个大臣各自各派,都有一部分势力,赵雍想要推行新政,需要获得这几位最大的支持,否则断然难以施行下去。而赵雍和几位大臣,自然就是互相商量着来,妥协推进新政。

白虎厅虽然改成了白虎殿,但是其功能,已经成了上传下达的秘书处。很多军政大事到了白虎殿,当值大臣除了对些许事情做出安排之外,更多的派人召集其他成员,并向赵雍汇报情况,对于自己不甚了解的事情,他们是不敢专断的。当年晋国“六卿乱政”导致三家分晋,是自己很多人都担心会再次出现的局面,然而至今,除了四个人互相掣肘之外,倒也没出现什么问题,究其原因,大抵是因为如今的赵国,并不像当年晋国一样,文武并处一门,而且每个家族都拥有私兵,有封地。而现在,虽然四卿都有封地,但是已经不允许蓄兵,何况四卿的封地并不大,只要继续实行郡县,不再进行封地,那么即使这些大臣想养兵,也养不起。更何况,赵雍坚决推行文武并行,不再将出一门,也就避免了军权政权皆出自一门的弊端。

按照当初赵雍的设想,赵国的边境地区已经完全推行了郡县制,所有宗室的封地都已经收回,并在晋阳附近重新选择了土地进行了划分,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喜的是边境之地多有战乱,封地多不固定,收成也不稳定,到了内地就好多了,愁的是,家族都划到一块,想多占多拿,是行不通了。对于这些人,赵雍也没有特别好的办法,毕竟是一奶同胞,虽然和自己关系不大,但对方来头不小,几个长老还是自己爷爷辈的人,实在得罪不起,也只能靠肥义多加监管,和赵成多加督促了。

邯郸城在原来的基础上,也进行了扩建和加固。主要干道加固了巨石,加修了排水系统,城郭的城墙扩建到将将王城也包裹在内。此外,城墙的防御设施也进行了重新布局和增加,不但添置了床弩重弩等防御设备,还修筑了瓮城,设置了马墙,至于其他一应防御设施,自不赘言。让邯郸也成为了一座坚城。

即使是这样的大拆大建,耗费不少,但是无论赵豹还是赵成,到都没有太大的意见,无他,有钱罢了。

赵国的财政机构分为两个,一个内史,一个少府。内史归司徒负责,总管全国粮食征收情况;少府归遗人司负责,总管全国税赋征收使用情况。

从去年开始,赵雍将“大亩制”和“分壤定籍”同时推行,大亩制其实对于赵国是老调重弹,早在公仲连变法时,赵国已经开始推行大亩制,这一次只不过是进一步强调而已;而“分壤定籍”就是根据土地之良莠进行分别征税,而不是一刀切,虽然比之“舍地而税人”收租较少,但是在当前情况下,足以应付赵国现有的开支收入。而这些赋税,皆入内史,负责全国钱粮支配和官吏俸禄管理。

同时,少府在之前商税、手工税的基础上,收回“山泽之税”“盐铁之利”,均需向国家交税。赵雍的冶铁业其实比较发达,境内的盐池铁矿之利,也蔚为壮观,之前并非没有收税,而是划归到了商税之中,其利非常小。去年,赵雍下令盐铁之利要重新厘定划分税额,赵国的税收收入立刻翻了一番。并且,为了不至于让商业活动完全断绝,赵雍要求遗人司将田赋交接给内史之后,全部转入商税、手工税、盐铁山泽税收的管理之中,同土地一样,划定层级,定层收税,而不再税额均一。

这一条政令的推行,对于商人来说简直是苦不堪言,事实上征收商税对于他们来说,不能说完全不能接受,很多人是愿意缴税的,但是如果定层收税,那么对于富人来说,就有些难受了。他们通过自己结交的各级官吏,纷纷上书,希望赵雍更改政令。虽然结果是,税率的略有缓和,但是略胜于无。更何况,赵国官吏除非后台非常硬,还在经商,只不过也挂的是亲戚的招牌,不敢自营,是以很多官员对于这件事情,也不甚热衷。再说了,国家有钱了,他们的俸禄也跟着涨,何乐不为呢?

就是这样一步步的推进,赵雍无意中将赵国的官僚制度建立了起来,只不过他意识不到罢了。不过同样的问题也出现了,就是赵国的大小官吏数量,也几乎比之之前增长了不少,这就是赵雍始料未及的。

赵雍翻开一份竹简,这是赵豹今天送来的一份奏章,目的只有一个:考功升迁。这件事,本来也是赵雍之前接触不到了,只不过后来,赵雍将四卿以下三级官吏的任免收回之后,这件事情赵豹就呈送赵雍圈定了。

在这份名单中,赵雍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第一个就是李兑。自从上次栽了一个大跟头之后,李兑变得城府极深。到了晋阳之后,一扫前任的糊涂账,也将遗人司中的腐败气息清扫一空,对于与赵家宗室眉来眼去的官吏,也一概按庸吏进行清除,晋阳官场几乎人人侧目,以为李兑就是来拆台的。很多赵氏宗族找他麻烦,甚至都越过赵成这个族长,直接呈报给了赵雍。赵雍也一个头两个大,生怕这些爷爷叔叔们给他来个死谏,只能一边交给肥义核查案情是否属实,一边让赵成对李兑进行劝勉。即使如此,李兑也依然我行我素,没想到竟然在百姓之中口碑甚好,晋阳的税赋也一年比一年高。是以赵豹将此子放在了第一位。

第二位的,也是一位熟人,司马浅,多次出使外国,特别是在稳定中山的外交行动中,做的非常完美,也因此得以考功为优。

再往下,赵雍还看到了一个人,田不礼。这个名字,他思虑良久才想起来,曾经听韩嫣说过这个名字,对其颇有赞誉。田不礼虽然得到了赵豹的提携,在官场上如鱼得水,而且能力的确出众,确实是一员能臣干吏。但是,由于私德有亏,风评不好,是以一被提拔,就被人举报,虽然都不是大事,不过对于升迁的确多有不便,于是直到今日,赵雍才能够看到他的名字。

赵豹举荐他的官职是东垣城守。虽然只是一个城守,但是东垣是赵国刚刚收复的土地,也是边境重镇,所以同样是城守,东垣的城守也要经过赵雍任命。举荐理由也很简单:新开化之地,需要能臣干吏守边开疆。

赵雍看着这份名单,知道这份名单,自己绝不会是第一个看到的,至少四位大臣之间肯定有一定的默契,否则赵豹是不会交给自己的。这就是赵豹的为官之道:一团和气。

“老司徒也上了年岁了,找个机会,也该休息休息了。”赵雍喃喃的说道。

“大王,您说什么?”身后的宦人福小心翼翼的问道。

之前的宦中令喜,因为年事已高,已经让赵雍安排在王城中颐养天年了,自己又从众多宦人中提拔了一个年轻的福,虽然年轻人能够陪赵雍熬夜,但是这份成熟稳重,还是急需锻炼的。

“没什么。”赵雍说道,“多少时辰了。”

“启禀大王,亥时刚过。”

“今天应该是司马大人当值,去请他过来,孤有要事相商。”

福赶紧行了一礼,擦了擦脸上的冷汗,跑出去了,赵雍遂提笔,在竹简后面写道:“兑本因罪降职,虽考功优异,实属戴罪立功,奖赏即可,暂不升迁。田氏不礼迁蔺城城守。其余如奏。”

赵雍一笔一划的写完,封好,放在了几案旁边的盒子里。

恰在此时,吴广也走了进来,赵雍让他免礼后,问道,“关于粮草准备情况,司马是否已经做了摸底?情况如何?”

“启禀大王,根据安排,老臣已经基本盘查完毕。”吴广清了清嗓子说道:“根据大王要求,已经筹措粮草四万五千余石,其中邯郸两万石,代郡一万五千石,蔺城一万石。查实可用军马九千五百匹,其中代郡七千匹,邯郸两千五百匹;查实可征用民夫,约有五万人。”

赵雍盘算一阵,问道:“九千五百匹军马,可算车兵马匹?”

“未曾计算。”

“约有多少?”

“约有四千匹。”

赵雍敲了敲几案,继续问道:“如果再等五个月,军粮能够筹措到六万石?”

“这个?”吴广思虑一阵,说道:“恐怕很难。”

“为何?”

“本次筹措之军粮,除了一部分来自边境军屯之外,还有一部分来自遗人司征收的粮草。这一部分粮草,按例是要交到司徒府中用作存粮使用的,但是前日君上召集朝会,议定将今年征收的粮草用作军粮,这才凑够此数。否则,恐怕比这还要少。君上笨欲夏季用兵,到时粮食未曾上缴,定然是没有其他办法的。”

“邯郸存粮约有六七万石,只不过属于国库存粮,为了应对灾年、平准物价、发放俸禄和一部分军粮储备所用,轻易不能动,否则有动摇国本之嫌。”赵雍也叹道。

“主要是骑兵所耗费粮草巨大,战时就比较破费,更何况平日里训练,耗费也不少,如此庞大的马匹数量,对于我们来说的确有些困难。”

“所以这一战,非打不可,只有将胡人赶出去,我们就相当于有了一个关中平原了。骑兵的耗费,也就会降低了。”

“所以这一仗,即使倾尽家底,也值得一打。”白虎殿内,赵雍召集了四卿及乐毅、庞葱、牛翦等人,规划行军路线。乐毅作为赵雍手下的第一军师,当仁不让的对赵雍和自己筹划多日的行军计划,和诸位大臣沟通。

(本章完)

第十二章 两种方案

“老臣觉得,君上或许应该改变策略,先灭中山,再灭三胡。”

赵成说道,赵豹和肥义也默默点点头,在他们看来,中山比之三胡更是赵国心腹大患。

“中山虽被我赶到了滹沱河北岸,但是其实力,还是有的。”赵雍说着,走到几案上,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滹沱河北岸之中山城邑,皆是靠山修建,地势陡峭,易守难攻。更兼具中山盘踞多年,想要一战而下,殊为不易,更有可能,中山之王逃回山中,改日再图复国。前车之鉴,不可不戒啊。”

“然而,凭借滹沱河北岸的土地,想要和我一较高下,显然中山还需要再有几年光景方能实现。而现在,司马赒已死,司马喜和我国眉来眼去,乐池虽然成为相国,但是并不安稳。中山国内斗已经隐现。此时出兵,恐怕并不能收到效果。”

“君上准备挑拨中山内斗?”

赵雍摇摇头,微笑道“不用我等挑拨,他们自己会乱起来的。”

当初司马赒同意赵国将一批匠人、先生引进到中山的时候,其实已经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一心希望中山能够学习中原习气,被中原各国所接纳认可,而不再呼之为戎狄之国,是以对于赵国的援助,诚心接纳。在他看来,如果中山真的能够如他所愿,那么他也算是名垂青史了。

但是他却没有在意,中山之所以和其他大国一较长短,凭借的恰恰是自己戎狄之国的身份和习俗,才能锻炼出不俗的战斗力和很强的凝聚力,在战国中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司马赒没有去保留这种优势,反而不切实际的去学习中原各国,不但在国内得不到支持,更容易造成********。而现在,他死了,中山人依然没有发现这其中的问题,因为他们已经开始享受赵国给予的好处了。特别是持续走低的关税,让赵国人越来越热衷于到中山国经商。

“秦国有关中平原,方能凭借地利之便,成长为西方大国;楚国更不用多言,大江淮水两岸,多是优质的土地可以开垦;强齐雄踞东方平原,又坐势北望,大有吞而并之之意。魏国之所以强大,河东、河内之地,是其成事之根本。”

“而我国,虽有零星土地,却产量较低,更兼具多与其他国家交界,是以没有足够的土地进行开垦种植,百姓自然流入他国,导致我自身兵员出现短缺。”

“此地在秦国以北,我国西北,大军北出无穷之门,到此地不过三四日路程,而秦国则要击败义渠戎、林胡,跨国大河,方可拥有。如此天赐之土,我不取之,岂不是自废双臂?”

另外,赵雍没有给所有人说的就是,从这个位置,若是能越过大河,岂不是就到了秦国的背部?若是能够实行这样的战略行军,那么如果可以前后夹击秦军,或许可以攻破秦国的地利优势,另行开辟一条进攻秦国的方略。当然,现在提这些,是不现实的。

“因此,相对于中山来说,三胡其实已经成为赵国最大的隐患,若是不除,那么赵国也就奢谈中原争霸了。”

征战征战,打的实际上是兵马钱粮,也就是资源和后勤。赵国的这几位大臣,自以为能够灭了中山,称霸一时,就足以了,殊不知如果眼光仅限于此,那么赵雍自此就能逍遥快活了。只不过因为他来自未来,知道战乱的时局必将统一,是以眼光见识,才能超过众人一些。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之后,赵豹和赵成勉强同意,从内史中拿出一万五千余石粮食转做军粮,加上之前的四万多石,算是凑够了六万石粮草。也算是达成了赵雍早前的目的。

“如此,诸位对出兵,想必没有什么意见了?那么,此仗该如何去打?”赵雍说罢,看向乐毅。

乐毅清了清嗓子,言道:“据君上所定驱虎吞狼之策,某以为此次进攻者,乃是楼烦、林胡两家胡人,至于东胡,远在北部,和我交接不大,暂时可以不去考虑。”

“臣以为,大军首先要做的,需是率军自无穷之门北出西去,在大黑河地区建立一处城邑,用于储备军粮,休整军队,作为一个钉子,楔入胡人的心脏处。”

众人随着乐毅的讲述,在沙盘上寻觅,终于找到了大黑河。大黑河位于前套平原上,这里有大黑河自东北发源,入流大河,和黄河的流向相反,但是这里的土壤偏黑色,遂称之为大黑河。

乐毅所说的地方,大抵在大黑河和大河相交的地区,这一地区地势开阔,大黑河和大河的冲刷,导致此地水资源充足,土壤肥沃,极为适宜开垦和放牧,这里也是胡人聚集的地方。

“其次,以此地为中心,向西、南两个方向分兵进军。西部方向部队应在大河弯处、阴山南麓而停,将胡人赶入南部的平原地区,并在此建城;而南部方向,至少要在榆中地区为止。”

“且慢。”赵成说道,“此地,似乎在秦国边境附近。”

“不错,此地的南部,就是秦国的上郡。”乐毅肯定的说道。

“若是如此,恐怕会引起秦国的不满吧。”赵豹忧心忡忡的说道,这个时候如果惹怒了秦国,恐怕会遭到报复。

众人看向赵雍,赵雍却不以为意的说道,“无妨,此地森林茂盛,胡人在此处聚集,多次入我赵国边境,不能扫清,太过危险。何况,我们只不过是将胡人赶入森林之中,也断然不会完全歼灭之。驱虎吞狼,只要这匹狼不骚扰我们,让他们进入秦国,我是没有意见的。至少不是我们让他们去的。”

众人会心一笑,的确,赵国只不过是在驱赶胡人,至于他们进入了秦国,就不是赵国能控制的了。

“其实到不用太过担心秦国的报复。”乐毅继续说道,“据君上估计,公孙衍如果想要报复秦国,必须在这一两年之内,趁着魏王嗣没有对他彻底厌恶之前合纵抗秦,若是能够取得胜利,那么他的相国地位也就保住了,如果不能胜利,也只不过是让魏王更加反感他罢了。从这个意义上来看,自然是越早进行合纵越好。”

“若是如此,那么有五国联军在函谷关方向上替我们吸引秦军注意力,我们趁机将势力扩展到秦国的上郡北部,正面和秦军冲突的可能性会很小,或者如果函谷关之战焦灼的话,我们潜入上郡,亦并非不可以尝试。”

这是乐毅盘算了很久的事情,只要五国联军能够在函谷关和秦国打的火热,那么就不妨派兵从河套平原南下,过榆中进入秦国上郡,到时候如果能够再联系义渠人一起进攻秦国的话,那么秦国断然无法抵抗来自三个方向的进攻。如是,则或许可以一试。

换句话说,即使偷袭不成,赵军败退,秦军也不太可能深入赵国腹地追赶赵军,因为义渠和五国联军在后方掣肘,秦王除非疯了,才会下达这样的命令。

“如此,不知道诸位还有什么意见?”

在座诸人,赵成、赵豹、肥义,对于军事所知寥寥,见乐毅安排如此周密,似乎也没有什么好质疑的地方,自然摇头表示没有。军方这边,吴广算半个,也已经开始转向后勤工作,乐毅是主要设计者,庞葱对于此地不甚了解,也无话可说。

正当赵雍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看见牛翦还盘桓在沙盘前,迟迟不肯,眉头紧锁,似乎有些疑问。他慢步踱到他的身边,“牛将军,似乎别有新意?”

牛翦很纠结。一方面,他知道乐毅设计的这个方案,是赵雍授意完成的,每一步需要完成什么目标,几乎和乐毅商量着来。乐毅也在攻打中山的时候,展现出了极强的战场阅读能力和出色的大局意识,是以和赵雍的想法综合出来这样一套方案,应该说没有问题。

然而,恰恰是如此,牛翦才非常犹豫,因为在他的心目中,另外有和此行军路线截然不同的方案。而且多年的战场生涯告诉他,自己的方案,可能略优于赵乐二人的方案。

一边是大王的尊严,一边是理智的指引,这就是牛翦矛盾的地方。

“牛将军?是否有难言之隐?若是不方便”

“君上,”牛翦说着,跪倒,俯身在地,口中言道:“乐先生的计划,老臣深以为妙,然,老臣另有一进军妙策,不吐不快。”

赵雍突然一愣,忽然就明白了,牛翦这是知道,这个方案是自己和乐毅共同制定的,所以若是反对,会让自己难堪,这才由于不敢说。赵雍走到近前,俯身扶着牛翦站起来,看着这位老将略有些惶恐的眼神,说道:“将军何惧于此?国家大事,在祀在戎,本来就要庙算胜负,方能推行。将军既然有好的计策,不妨说出来大家参详一二,若是良策,自然可以施行。在此事上,断无含糊之理。”

“的确。牛翦将军常年在外,对于北部情况比我等要熟悉的紧,我等在此不过纸上决策,自然是不如将军身临其境,更有见地。”乐毅也微笑着说道。

牛翦见两人都这么说,知道自己想多了,也就不再惶恐,“君上,请跟我来。老夫这一策,虽然略显凶险,但是所用粮草倒不至于太过周章,若是能够收的奇功,倒也是我稳定北方的绝妙之地。”

说着,他带领众人走到沙盘上,指着一个城邑说道:“这里,是代城,”众人点点头,牛翦有指向代城西北的一处关隘说道,“这里是雁门关,乃是君上自上次楼烦叩边之后,下令修筑的关隘。”赵雍点点头,这是他前世去过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地方之一,上次巡视代地,他仿佛回到前生,看山脉起伏,才想起这就是雁门关,遂下令在此修筑关隘,防范楼烦叩边。

牛翦接着将手指顺着雁门关的西南走向的山脉顺行,在沙盘上没有标注的地方,牛翦摆弄一阵,出现了一块三山之间的盆地,“此地乃是宁武。他的西北和西南分别有两座高山,恰恰在两山之间,有一条西去的道路。”众人顺着牛翦的指向望去,跨过大河,岂不正是林胡的腹地、秦国的上郡边境吗?

“君上,请继续看。”牛翦说着,将众人带回宁武所指示的地区,继续北上,在一片山前,画了一条小路,连接到河套平原,“此地,称之为右玉,本来地处偏僻,到没有稀奇,然而在此地北部,恰好有一条小路。”

牛翦说道,“当年,此地曾经有楼凡人出没,右玉城守带领士兵在此激战数天,老臣才带兵来援,全歼了这股楼烦骑兵,为了纪念此役,老夫将此地命名为‘杀胡口’。”

“杀虎口?”赵雍惊讶的问道。

文中所说的榆中,并非甘肃省榆中,而是陕西省的榆林地区,此古今地名之异也。另,赵武灵王驱逐三胡的具体行军路线已不可考,我掰着史籍、谷歌地图、诸侯形势图对照看了很久也只能找到蛛丝马迹,何况古今地表植被变化,其中道路更是纷繁复杂,只能琢磨一二,不科学之处,敬请担待。

(本章完)

第十三章 鄢陵城头

赵王雍六年,韩王康十四年,秦伐韩,攻鄢陵。

暴鸢站在城头上,看着秦国的战车浩浩荡荡的一字排开,前军的弩手们依然在不停半跪,上弦,动作行云流水,紧密的就像是一台机器一样,紧接着就是箭雨纷纷而下,毫不留情的穿破云端,划破长空,狠狠的钉在韩军的身上,胸前绽放出一朵鲜艳的血花。

不远处的床弩,也已经损坏了,连续不断的攻击,机械一刻不停的运转,但是他们毕竟太大了,即使韩国的工匠做的再好,也抵不过他磨损的寿命,更何况一两个人不易操作,每上一次弦,都需要一段时间。为此,暴鸢专门让六门床弩分成两队交替完成防守工作,即使如此,面对悍不畏死的秦国士卒,韩军的士气终于一落千丈。

“将军,秦国又攻上来了!”身边的副将站在他的身后,脸上挂着彩,指着乌压压的秦国士兵吼道。秦军成群结队的,扛着云梯,推着攻城车,迅速的向城门靠拢。鄢陵虽然有护城河,但是连续几日的进攻,并不宽绰的护城河也被抵消了大半,里面浸泡着秦国的士卒,韩国的兵士,礌石,滚木,不一而足,更不用说逐渐洒落的泥土。

暴鸢呸了一口,撕开胸甲,露出里面精壮的肌肉,还有上面狰狞的疤痕。“准备礌石,往死里砸!”

“礌石快用尽了!”

“那也得去,快!”

副将“唉”的叹了口气,转身执行命令去了。

暴鸢站在城头,由于他目标明显,也不知道躲闪,一时间所有的弓箭手都看到了这个醒目的目标,纷纷朝着他招呼。暴鸢也不躲避,也不愿意躲避,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站出来,鼓励士兵坚持住。韩国人其实并不畏死,但是在悍勇的大秦士兵面前,的确少了点血性。

就在他恍惚的一瞬间,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直奔暴鸢的面门而来,暴鸢下意识的想要格挡,才想起自己没有带盾,只能靠手中的青铜剑,但是在这个距离上,只能靠运气了,却忘了及时躲开。

忽然,他感觉自己身子一歪,一个重物将自己撞了出去,然后“笃”的一声,箭头似乎打在了墙上。

暴鸢回过头一看,说道:“赵校尉,多谢救命之恩。”

赵奢摇摇头,俯身靠在女墙上,略显着急的说道:“将军,秦军攻势愈急,而我军士气愈低,若是无法提升士气,恐怕只有弃城了。”

“某也清楚。”暴鸢从旁边捡起一个韩军尸体的盾牌,竖了起来,“弃城是死,战死也是死,既然无甚区别,某自然选择战死在这里。”

“将军莫要意气用事。”赵奢也捡起一个盾牌,“城中粮草告罄,士兵毫无战意,此时牺牲,岂不是白白成全竖子之名?若是粮草充足,某也断不会希望将军弃城而去的。”

世人都知道韩国劲弩强弓,殊不知秦国的弓弩和韩国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和韩国不同的是,韩国强弓劲弩,胜在距离远,射程足,比之其他国家要强劲许多;而秦国的弓弩,强在杀伤力上,秦国喜欢在弓弩羽箭上设计血槽倒钩,增强杀伤力,同样的,其射程上,比之韩国则稍显不足了。

“虽说如此,死罪就是死罪,岂能辩驳。”暴鸢一边举着盾牌抵挡箭雨,一边探出身子,看看秦国人的攻势。韩国士兵已经开始往下投放礌石了,不过鄢陵多是平原,礌石本就不是充足,是以秦国人在攻城车内抵挡一阵,伤亡倒也不大,一旦礌石用尽,鄢陵就真的不保了。

“赵校尉。”暴鸢说道,“赵国能来此相助,某和韩国定然不忘其恩,然而城破在即,若是连累盟友,则是暴鸢的不对了。你等速速撤离鄢陵,其他的事情,交给在下即可。”

赵奢一听,眉头一横:“将军不肯舍弃盟友,赵国男儿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只不过城邑一破,将军既不能为韩国再立新功,而顽强的抵抗,又可能会引起秦国的暴虐之心,若是如此,倒不如图谋后算。”

暴鸢看了看赵奢,有看了看城外,思虑一阵,“虽然如此,但是城破在即,即使我军想要离开,恐怕也会被秦国生擒,如此,何必多此一举?”

赵奢也在城头,自然知道形势急切,不容多言,遂说道:“将军若是相信在下,某或可一试,将军立刻组织人员撤离,在二十里外接应我等,某率赵国的千人队出西门突击秦军后阵,将军率部队将所有礌石堆积在城门处,拖延秦军攻势,然后从南门撤离。”

暴鸢看着赵奢一脸认真的表情,忍不住说道:“此事太过凶险,你和赵军不过来相助我等,运送粮草,若是在此死去,鸢无法向韩王及赵王交代!是以,你去组织撤离,由某来安排突击秦军!”

赵奢又看了一眼秦军的攻势,着急的说道:“将军切莫误会,骑兵于我来说,如臂使指,而将军之于骑兵,恐怕并非全然了解。是以此事,非在下不可。还请将军组织施行!。”

说吧也不等暴鸢回复,撑着箭雨就走下城墙了。暴鸢刚想拉住他,就被箭雨挡住,不敢或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赵奢离去,组织人员将礌石聚集在城门口,准备撤离了。

赵奢边走下城墙,脑中的思绪也不断的翻飞。他甚至想起了当日离开邯郸之前,庞葱给他送行时的场景。

邯郸,茶棚。

由于邯郸城的扩建,原先的李三水庐被拆掉,搬到了城内。李三的生意也交给了儿子,自己讨了清闲,在李三水庐旧址不远处的地方,支个棚子,烧上些茶水,供来往人员聊天。只不过天气太冷,李三在家中取暖,棚子亦无人管理,到也让人躲风避雪。

“日前,君上欲派人前往韩国,运送粮草。因为道远路险,可能还会陷入死地,故问某何人可用。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庞葱站在棚内,看着已经列好方阵的赵国运粮队,继续说道:“因为你常说,勇猛者必胜,越是面临绝地,越要有求生之精神,是以某向君上推荐了你。君上思虑一阵,方才同意你去。”

“多谢将军!”对于能够在赵雍面前表现自己,赵奢觉得非常高兴,至少说明,自己的才能的到了赵雍的认可。

“感谢?是否言之过早?”庞葱轻笑道,“韩国这次和秦国作战,虽然是以逸待劳,但是韩国未必能够获胜。不过由于之前君上答应对韩国进行援助,方才派遣部队参与此战。其实君上还是有些私心的。”

“私心?”赵奢疑惑的问道,他是那种纯粹的军人,对于这些事情的揣测,是不如其他人的。

“对,私心。”庞葱看着不远处,被雪花压断的枝丫,喃喃的说道:“君上虽年岁不长,但是志向不低,一直想做那统一中原之人。”

赵奢听到这里心潮澎湃,儿郎心中那股热血再也压不住,激动说道:“如此,奢愿追随君上,成就不世之功。”

“当然,这亦是我等夙愿。只不过以我之年龄,恐怕无望见到了。”庞葱呵呵说道,“在这条道路上,不但有中山掣肘,齐魏阻拦,更有气势嚣张的秦国。是以,君上深思熟虑良久,才派遣一队精锐,近距离观察秦国战力,好早作打算。”

赵奢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赵雍思虑之后才决定派遣自己,并非是对能力的怀疑,而是需要这个将领要有战场的指挥能力,百金营中虽然精英不少,但是能担当此任的,着实寥寥无几。

“此行之凶险,我已告知于你。我深知你家中只有寡母一人,你也尚未婚配,若是你现在提出异议,某也不会怪你,自然会另找他人代替。”

赵奢在战场上,遇事冷静,处置果决,但是唯有一点,就是年轻气盛,容不得激将。遂抱拳说道:“自古领兵打仗,断没有全身而退之理,若是将军怕死,士兵惜命,莫不如缩在家中,安心做富家翁罢了,何至于战场厮杀,刀剑搏命?奢虽非名将,才能亦是有限,但是若能为君上赴汤蹈火,和秦军殊死一战,即使战死沙场,亦无怨无悔!”

“不,”庞葱拍着他的肩膀,严肃的说,“只有生,没有死。月余之后,仍然在这里,某等你得胜而归。记住,两军相遇,勇猛者必胜。”

“勇猛者必胜。”赵奢咀嚼着这句话,抬起头,看到不远处早就蓄势待发的赵国士兵,虽然鄢陵城内一片混乱,韩国士兵也开始准备逃跑,但是这三千骑兵,多数出自百金营,还有一部分是从其他部队调拨而来,和自己共事数年,多有默契。虽然这次,他们被勒令不准将马鞍等装备带出赵国,但是对于自己麾下的马匹早就心意相通,自然也不是太过担心。

赵奢看着众人,厉声喝到:“如今,城破在即,某需要帮助韩军撤离此城,故各位要随同在下,突击秦国军阵。”

“愿虽将军前往!”

整齐划一,丝毫没有怯弱,赵奢点点头,“许历何在?”

许历抬起头,看着赵奢,赶紧回到:“末将在!”

“命你率五百人马,在此等候暴鸢将军调配,协助出城。”赵奢说着,走到许历面前,看着他,微笑说道:“此行离开匆忙,未曾告诉寡母之凶险。若是不能全身而退,还要靠兄弟你赵拂一二。”

许历当初之所以选择参军,是因为目睹了齐国使者的目中无人,心中多了一股热血而已。没想到阴差阳错,遇到了赵奢,遂和赵奢引为知己。赵奢知道许历其实资质不高,但是对于军阵颇为研究,遂经常把酒言欢,加上两人住的不远,是以较为亲近。

许历知道这个时候,不是该畅叙友情,也没有丝毫的拖延,立即去执行任务去了。

赵奢见心头大事已了,整肃兵马,直奔西门而去。没想到刚走到半路,就听见身后马蹄阵阵,只见一队韩国骑兵奔着他而来。虽然此刻,为了避免秦国秋后算账,赵奢等人也是穿着韩国的士兵铠甲,但是赵奢对于自己人,还是非常熟悉的。

“赵校尉且慢。”领头一人喝道:“赵校尉,某乃暴鸢将军手下骑兵,将军命我等协助校尉作战。”

“你们大约有多少人?”

“共有三千人,除了一千人被留作撤退之用,其他人都在这里了。”

四千五百人,赵奢盘算一阵,说道:“汝等还是再次接应将军吧,突击秦军之事,还是交给我们吧。”

“校尉此言何意?韩国就是兵败如山倒,也是有血性男儿的。将军此议,岂不是看不起我们吗?”

赵奢见这一群人义愤填膺,知道刚才那句话,有些歧视他们了。也就诚恳道歉,不再拒绝,带着四千五百骑兵部队,浩浩荡荡的朝着西门奔去。

(本章完)

第十四章 骑兵交战

从鄢陵城的西门出发,赵奢根据习惯带领组成锋矢阵的骑兵部队,向着秦军本阵疾驰而去。秦军是正面进攻鄢陵城,赵奢出西门而行,正是冲击着秦军的左翼骑兵部队。

秦军部队一字型排开,前队是步卒和弩手,中间是战车部队,押后的步卒和骑兵作为奇兵进行准备,两翼的安全也交给了骑兵部队。这是一个标准的防御阵型。秦军使用的是蹶张弩,实际进攻距离大约三百步到四百步左右。若是超过这个距离,杀伤力就非常有限了。而这段距离对于骑兵来说,不过须臾之间而已。

公子华站在战车上,看着鄢陵城门西侧,突然出现一大批骑兵部队,虽然说是有些意外,倒也没有太过惊讶,根据秦国的情报,韩国已经和赵国交易多年,以强弓劲弩换赵国优良骏马,所以秦国早有准备。只不过,他本来估计,鄢陵城中骑兵也就只有一两千骑,但是现在,好像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计。不过,问题不大。

公子华挥动令旗,左翼骑兵瞬时发动,秦国骑兵举起自己手中的弓箭,呼啸着的向一朵黑云,接受来自对方的挑衅。两股骑兵的对决,像是两条河流,在大地上流淌开来。

这一刻,无论是公子华还是赵奢,都不会意识到,这一刻的历史性,足以铭记在史册之中。赵奢无意间的一次突袭计划,却开创了一个值得铭记的历史瞬间,而公子华也想不到,自己令旗挥动的时候,也将见识到两种理念的碰撞,即使这个瞬间并不是那么经典,但是其意义,是绝对不容低估的。

黄帝的五世孙、颛顼的曾孙伯益,因辅佐大禹治水有功,被赐姓赢。直到商纣王时期,伯益的后裔飞廉辅佐纣王,显赫一时。

飞廉有两个儿子,一子名曰恶来,一子名曰季胜。恶来力大无比,是纣王的得力干将,后来周武王伐纣,恶来被捕,被武王处死。恶来有子女防,女防的四世孙非子,因善于养马,深的周孝王欢心,便赐予秦地五十里作为附庸,让他延续赢姓的祭祀,称秦赢。这就是秦国的祖先。秦襄公时,周幽王被西戎所杀,秦襄公率兵来救,并护送周平王东迁,周平王感念其功,赐以岐山以西之地,从此秦国位列诸侯。

而飞廉另一子季胜,儿子叫孟增,孟增的孙子造父,因善于驾驭,受周穆王欢心,并且帮助周穆王驱车从西王母处赶到镐京,平定了徐偃王之乱,因此被封在了赵城,并以赵为氏。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秦国和赵国是同宗同祖的关系,一个善于养马,一个善于驾驭,而秦国先祖秦非子因为继承了赢姓的祭祀成为大宗。

秦国人对于养马一道实在是颇为内行,这是祖先传下来的技艺。岐山以西之地,多为不毛,与戎族经常交战,传统的战车步卒实在不能抵抗对方的进攻,也让秦国人较早的成立了骑兵部队。

秦国的骑兵部队,更多的保留了戎族的特点,衣服像戎族一样更加轻便灵活,而且外罩铠甲,防御力也强,同样的,和戎族一样,披头散发,以弓箭为武器和戎族周旋,方才生存下来,并辟地千里,奠定了秦国强大的基础。

后来,随着中原文化的流入,秦国人也开始针对自己的骑兵进行修整,不但装备了辔头、缰绳,更是让骑兵以布包头,长裤布履,加入到战斗序列中,成为一个特殊的兵种。应该说,秦国不但有骑兵部队,而且其战斗力亦不弱。

之所以说是两种理念的碰撞,是因为,赵国将骑兵发展成了正规编制的军队,制定了战法,使其成为一种独立的军种作战;而秦国的胡服骑兵虽然战斗力也不弱,但是并没有作为独立的兵种去研究战法,而是作为车兵、弩兵等兵种的辅助军种参加战斗,多是一些截击粮道、侦查、骚扰等任务。实战意义不同,在各所在国的地位不同,自然理念也就不同了。

但是若是因此就低估了秦国的骑兵,就太轻敌了。

好在,赵奢不是一个轻敌的人。

赵奢见对方骑兵部队穿着,看来对方在单兵的作战上,要比穿着韩国铠甲的自己灵活,主要还是以弓箭为主,个别士兵手持短剑,竟然还有持着大戟的,这支部队的武器似乎并不统一,不知道这些士兵的指挥官,要如何调配使用。

赵奢刚刚已经将韩国骑兵打散分入了赵国的骑兵之中,这样尽量保证韩国人能够跟随赵国骑兵的步伐机动。他骑在马上,举起手左右一挥,又画了一个圈。身后的骑兵心领神会,自动按照他的要求机动,只见高速移动中的“韩国”骑兵,在尚未接触的瞬间,自动分为了两个部分,分别又向自己的身后机动,在机动的瞬间,第一波箭雨射击已经准备就绪,对着秦国骑兵开始射击。射完就走,绝不拖延。赵国骑兵本来的标配包括弓弩砍刀,但那是因为有马镫和高桥鞍的关系,如今这些秘密都被雪藏起来,赵奢等人也只是装备了低桥鞍,没有马镫,所以他明智的放弃了弩箭,转用弓箭,在二百步左右,进行覆盖射击。

既然是覆盖射击,赵军对于战果是没有要求的,其目的是形成有效的震慑,这一点在对付中山的作用中非常明显,特别是车兵和步兵,很多士兵见到赵军射箭,下意识的就开始进行格挡或者乱了阵脚,步兵乱了阵脚,就容易延缓进攻的冲击,车兵乱了阵脚,很容易出现大规模的混乱,因为车兵操纵比较笨拙,稍有不慎便容易造成倾覆,而高速行驶中的车兵一旦有一辆倾覆,其他的就要及时改道。

赵奢的第一次射击的目的也是这样,但是秦国骑兵显然对于这种攻击方式并不陌生,在他们为伍的西戎人同样也会这样进攻,所以秦国胡骑似乎只是受到了一些影响,却并没有迟缓进攻的脚步,在他们看来,自己必须缩短和韩军的距离,射杀对方的进攻。

第一次的冲击没有达到预想的目的,赵奢倒也不在意,从两侧重新集结的赵军依然和秦军保持着距离的优势,赵奢又回到了阵型的首端,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秦军,眼神凝重,到不急于下出指令,就这样,一个追,一个跑,秦军和韩军进行着赛跑比赛。秦军在后面持续的呼啸着,在他们看来,这支骑兵似乎一触即溃。

就在两支部队堪堪追回到鄢陵城附近的时候,赵奢急令骑兵转向,对着秦军冲击过去。这个时候,秦军骑兵又开始兴奋起来,似乎有意无意的,那些持着大戟的骑兵隐隐跑到了阵型的前端,雪亮的大戟在太阳的照耀下,闪发着寒气,配上秦军兴奋的眼神,一切都像死神一样,他们已经做好了收割的准备。

赵奢冲锋在首端,眼看着秦军越来越逼近自己,他似乎已经感受到对方的杀气了,立刻高高举起手,伸出中指和食指,做了三遍向下的手势。和他不远的两对骑兵将领立刻心领神会,在自己的射程上驱使马匹向左向右奔驰,同时搭弓,对着秦军的马匹进行射击。与此同时,赵军骑兵像是遇到了石头的水流一样,给秦军让出中间,从两边逆行而上。为了躲避秦军的弓箭,赵国士兵纷纷夹紧马腹,环抱马颈,压低了身形,然而夹杂在这其中的韩军却没有学过这样的马上本领,有的中箭跌下马去,有的立刻毙命。

秦军的弓箭多为重箭,箭头重近距离杀伤力强,赵军弓箭多是轻箭,箭头轻杀伤力有限,所以这一轮交锋之后,虽然秦军吃了阵型变化的亏,但是赵军对秦军的马匹伤害也有限的很,除了个别马匹受伤倒地外,其余的马匹受伤也能坚持作战,而韩军这边,已经有不少士兵跌落马下或毙命当场了。

正待秦军整备,准备杀过去和赵军再行拼杀的时候,却发现刚刚和在一起的赵军却没有回头,直奔着秦军本阵冲了过去!

赵奢的想法很实际:面对一只和你装备差不多,只不过战法有所区别的骑兵部队,过多的纠缠往往失去了自己的优势,而且此行的目的本不是歼灭秦军,那是送死,而是打乱秦军的进攻节奏,延缓进攻时间,所以他观测到秦军的弩兵做好朝鄢陵城发射弩箭姿势的时候,掉头对秦国骑兵进行袭击,可以让秦国人认为自己只不过是在和对方骑兵对决,放心的进行射击,但是当韩军和秦军一触即走的时候,秦军刚开始发射弩箭,已经来不及调整,他就率领骑兵部队,冲向了已经近在咫尺的秦军本阵。

赵奢的机动让公子华也吓了一跳,他不是没有注意赵奢,但是他也是觉得,韩军似乎过于恋战,不过很快这种顾虑就打消了,韩军嘛,战斗力一直如此。然而这次,的确让他有些意外,赶紧挥动令旗,金鼓敲响,秦军整齐划一的转向赵奢来的方向。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赵奢的骑兵尚未等到秦军变阵,已经冲击进了秦军的弩兵阵地,放肆的马蹄脚踏着秦军的尸体,在秦军的阵地中左支右绌,虽然没有马镫,但是在人群之中,持着缰绳已经习惯了马背生活的赵奢等人,凭借着砍刀硬生生的打通了秦军的弩兵阵地。

秦军的反映也非常快,车兵和弩兵纷纷后撤,右翼骑兵封在了前面,左翼骑兵封住了退路,想回头已然是不可能的。赵奢沉着的指挥这骑兵,向着前方的秦军骑兵冲去。

这是两支骑兵的第一次正面进攻,已经杀红眼的“韩国”骑兵,碰上了正在调集的秦军部队,刚一动手,赵奢手心就为之一振。这至少说明两个问题,秦军的武器质量很好,秦军士兵素质也高。

即使如此,夹杂在其中的赵军也差不多,平日里虽然习惯了马镫高桥鞍,但是平日里训练也经常无蹬无鞍,还要骑马砍杀,在颠簸路面行动。百金营的训练量非常大,消耗也快,因为卷甲营是按照魏武卒的标准去打造,百金营自然也不会输于他们,可以说,百金营骑兵面对的,往往都是模拟的魏武卒。

所以在面对强悍的秦军,赵军表现出了极高的战斗力,双方几乎棋逢对手。相反,由于韩国的骑兵平日里训练就不是很足,面对秦军,立刻落了下风。但是面对围困,突围才是最重要的,一众人金铁相交,等赵军突围出去,双方互有生死。

公子华认识到,这只骑兵已经打乱了自己的进攻节奏,绝对不能轻饶,于是举起令旗,命令一队车兵参与到围剿中来。

赵奢也没有恋战,突围之后,也不细想,改变策略,向着秦军的攻城部队冲击而来。这一刻,秦军的骑兵、车兵以至于弩兵,开始疯狂的朝着他们奔来,目的只有一个,报复这支骑兵部队。

攻城的秦军看到对方朝向自己袭来,下意识的转身就地防御,这些人大多是步卒,竖起盾就能建立起防御阵势,然而他们忘了,他们正在攻城,赵奢的骑兵固然危险,头顶的守军也非易于之辈。暴鸢在城头观察很久,看见赵奢冲着攻城部队而来,立刻下令准备好礌石滚木,等对方转向防御之后,最后一波礌石滚木纷纷砸了下去。

赵奢似乎看到了城头上暴鸢的笑容,知道对方已经猜度到了自己的意图,也不再拖延,回首望了一眼,大声吼道:“回射!”赵军习惯性张弓搭箭,两腿紧紧夹住马腹,扭身,看也不看就朝着身后的秦军射去。

已经急眼的秦军哪还顾得上许多,即使前面有同袍倒地,也抵挡不住自己前进的脚步。但是公子华却冷静了下来,韩军竟然能够准备好礌石进行配合,谁敢说前面有没有其他陷阱?赶紧鸣金收兵,止住攻势。然而即使秦军纪律很好,此刻也已经无法停止脚步,眼看就到了鄢陵城下。暴鸢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嘴角轻扬,漏出邪魅的微笑,将手重重挥下:

“放箭!”

箭雨倾盆。

(本章完)

第十五章 帝王心术

邯郸,含婵殿。

这虽然不是赵雍第一次度过战国时代的冬天,但是不得不说,战国时代的冬天,除了没有棉袄棉裤羽绒服之外,温暖的火墙还是较为普及的。特别是新翻修的大殿,火墙冰室都做了调整。特别是火墙,和自己那个时候自然是不同的,而是以花椒捣碎,混入泥中,涂在墙上作为保温层,墙壁是空心的,通过走廊外的加入炭火,炭火温暖墙壁,也不用担心墙壁会烧着。再铺上动物的毛皮,更加温暖了。

赵雍觉得这个方法比之空调虽然不是很方便,但是胜在聊胜于无。后来,他又命人,仿照着看过的电视剧里的暖手炉、足暖进行了设计制作,很快风靡了赵国宫廷,几乎成为了人手必备的东西。当然,几个亲信大臣也人手一只,赵成和肥义终于感受到赵雍的胡闹并非完全一无是处,于是乎,整个邯郸城都开始有了制作暖手炉的商铺,甚至有的商人将其卖到了中山国,狠狠攥了一笔。连赵雍都喟叹:科技就是生产力啊。

含婵殿是赵雍为仲姬韩婵儿修建的大殿,虽然格局不大,但是所用物事人员一应俱全,更何况王后就是自己的亲姐姐,很多东西都往这里搬运,是以含婵殿的装潢装饰倒也非常精致。特别是韩婵儿被诊断有喜之后,无论是太后的赏赐,还是王后的馈赠,甚至是外臣的贡品,络绎不绝,让韩婵儿难以招架。

是的,赵雍还是在去年,采撷了这朵娇嫩的小花。那个时候伯姬待产,不能行房,夜夜在赵雍身边吹耳旁风,而韩婵儿幽怨的眼神,也让他看的天天心痒难赖。终于在一个酒醉之夜,听到韩婵儿哭泣之声,忍不住兽性爆发,终于取了这朵花蕊。

事实上,赵雍一直对韩婵儿颇有好感,只不过一直过不去心中那个堪儿罢了。因为在他那个年代,韩婵儿也顶多是一名初三的女学生,而在这里,竟然已经成为他人之妇,每次想起,都觉得荒诞不经。及至后来赵章出生,看到韩嫣儿满脸的喜悦,他才终于解开了心结:魂淡,人家都嫁给你了,如果你不要,谁还敢再娶呢?更何况,韩婵儿并不丑。

于是乎,在今年春暖花开之时,韩婵儿呕吐不止,被诊为有喜,恰好赵章一岁生日,可谓双喜临门。

韩婵儿大腹便便,看着近在咫尺的赵章一次次的想站起来,又一次次的摔倒,心疼的想要去扶他,但是又瞥了一眼在不远几案出看奏章的赵雍,狠狠心又缩回了手。按照赵雍的逻辑,小孩子摔摔没关系,何况是个男孩子。

终于在赵章又一次站起来,又摔倒在地,嚎啕大哭之后,韩婵儿赶紧起身去扶他,一边哄着他,一边对赵雍说道:“大王好是狠心,对自己的孩儿摔倒,也是这般无动于衷。”

赵雍抬起头,看了一眼韩婵儿幽怨的眼神,微笑说道:“男儿郎,若是连这点痛都受不住,如何做成了大事?”

“章儿才不做大事,章儿要老老实实平平安安的成为赵国的公子,为君父分忧,对不对?”韩婵儿摇着赵章的小手,逗着这个还在牙牙学语的孩子。韩嫣儿生下赵章之后,身体大不如前,一直没有太好。好在扁鹊被赵雍供奉在王城之中,悉心照料,身体好转,仍需静养,但是小赵章不能没人抚养,于是就由韩婵儿代为照料。

韩婵儿和韩嫣儿最大的不同就是,从来都是一副小女生模样,保持着一贯的天真和烂漫。韩嫣儿整天想的,是赵章能够快快长大,成为出类拔萃的青年公子,而韩婵儿,似乎喜欢女孩多一点。

赵章练习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太累,昏昏沉沉的就睡了过去,韩婵儿让宫人拿来了件毯子,给他盖好,抬起头,恰好看见赵雍已经让福开始收拾书简,知道他办公已毕,遂走过去,行了一礼问道:“君上办公日久,让妾身给君上揉揉肩膀如何?”

赵雍微笑着牵过她的手,“你照顾章儿已经够劳累了,为何不也休息一阵。这么多宫人,谁都可以。”

韩婵儿没有说话,径直来到赵雍身后,揉捏着他的肩膀,细细说道:“君上喜欢来婵儿这里办公,若是不能照顾好君上,回头又要让阿姊骂了。”

赵雍苦笑一番,闭上眼,享受着美人的照顾。不一会,赵雍说道:“有心事?”

“嗯?”韩婵儿装作不知。

赵雍握住她娇嫩的玉手,让她坐在自己的身上,打量着这朵可爱的少女,搂着她丰腴的身形说道:“若是没有心事,为何手法一会轻,一会重呢?”

韩婵儿看着赵雍,欲言又止,却还是没有敌过他温润的眼神,忍不住说道:“妾身听说,君上欲明年五六月份,亲自出征三胡,不免有些担心”

赵雍的确已经决定,除非出现意外,否则明年的出征之事,定然由他带兵。这件事赵成、肥义劝了多日,始终无法劝动,赵雍执意出征的坚持,让两人不解。但是这件事情,本来也就仅限于他和几个大臣知道,韩婵儿久居龙台,是如何知晓的?

“虽不中,亦不远矣。”赵雍暂时压下心头的不快,微笑着说道:“此次远征,不比他时,要协调两个方面军队。无论派谁领兵,孤都不甚放心,思来想去,还是亲自带兵比较合适。”说着他看着韩婵儿,“如此,恐怕不能亲眼看到你安然生下孩儿了。”

“那亦无妨,妾身只不过希望君上身体康健,方才如意。”

说道这里,赵雍才明白,刚才韩婵儿貌似说的是赵章,实际上确实说给自己听得。

除了含婵殿的大门,赵雍的脸上像空中的飞雪一般,挂满了寒霜,“福!”

“大王。”福战战兢兢的应道。

“你可知最近有谁见过婵夫人吗?”

“没有。”福斩钉截铁的说道。

“夫人呢?”

“也没有。”

赵雍点点头,

“只不过,司空大人前日好像来过,见过太后。”

他眯着眼,突然说道,“让赵毅来见我。”

赵毅诚惶诚恐的走进了乾元殿的偏殿,这里相对暖和,也相对封闭。只见赵雍正在写着什么,看到自己到来,直接问道:“晋阳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去岁,赵雍重新整合了两个机构,一个是赵国的间谍机构。赵国设有侦查机构,官名侯正,这是赵雍穿越之后才知道,他一直认为,间谍这种东西虽然古代多有出现,但是并不设专门官吏负责,但是吴广告诉他,晋国早就设置了侯正一职作为军中的谍报侦察官员。赵国源出三晋,也就因袭了这个官职。只不过设在军中,用于行军打仗罢了。

赵雍因此作出调整:将隶属于司马府的士师寺,上调至白虎殿,名义上负责军中刑罚,实际上处理邦谍事务,乐毅以上卿处理士师寺事务。原侯正改名中军候,负责各国情报刺探工作,按照各国名称成立七院,分别搜集齐、楚、燕、韩、魏、秦和中山七国情报,情报不仅限于军事活动,还要搜集经济情报、风土人情、官员喜好,更要负责收集山川脉络,绘制地图等工作,实际上是对情报机构进行了扩充。赵雍对乐毅的希望,是在五六年之内建立起通达各国的情报网络。虽然前期在赵雍的干涉下,赵国对中山和齐国的谍报网络进行了梳理,已经颇具规模,但是其他国家的网络建设,更是繁重。

除此之外,赵雍将黑衣侍卫进行了改组。不同于士师寺的明目张胆,黑衣侍卫的改组是悄然进行的,黑衣侍卫被划分为内卫和外卫两个部分,赵毅这个黑衣侍卫统领任主官,内卫统领是赵雍提拔的一个名叫赵讷的人负责,外卫负责人名曰赵行。内卫名义上负责赵雍等王族人员安全,外卫负责王城安全事宜。但是实际上,内卫属于特务机构,根据赵雍安排负责国内情报的处理工作。虽然这件事情几位大臣都知道,但是关于内卫的真正职责,只有赵毅和赵雍清楚,其他人都不清楚。而赵雍交给赵讷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时刻关注晋阳方面的情况。

“前几日,有人来到邯郸,拜见了司空大人。但是具体的消息,在下还在调查中。但是从晋阳那边传来的消息,近日里,风向似乎不对。”

赵雍眯着眼,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你是说,他们要搞事情?”

“属下不敢断言,但是有这种可能。”

赵雍手指敲打着桌面,赵毅跟随赵雍多年,知道这是他在思考问题,须臾不能打扰。也就跪在那里,不敢多言。

“下去吧,继续看好那些人,不要捅娄子就好。”赵雍说道。

“是。”赵毅说着转身就准备离开。

“还有,婵夫人那里,又有人开始嚼舌根了,过了这段日了,找个理由,给他个警告,不要让人起疑心。”赵雍漫不经心的说道。

赵毅心头一凛,应道:“是”,倒退了出去。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赵雍慨叹道。其实这一年多以来,连他自己都感觉到,自己越来越厚黑,越来越阴暗。特别是国内不太平,国外又战火连绵,他不得不尽自己可能的凭借自己前世的一些见识,避免某些事情的发生。

所以帝王心事,南面之术,是任何一个帝王都避免不了的。

(本章完)

第十六章 防患未然

“君上请老臣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乾元殿暖房,赵豹勉强自己打起精神,对赵雍说道,今日是他值守,赵雍刚刚传他进的殿来,说有要事相询,他赶紧起身来到这里。看到赵雍正在奋笔疾书,现在已经到了亥时,但是赵雍依然显得很有精神,烛光中的他和当年那个小公子纷纷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两人身形相似,却已经千差万别。

“老相国稍待,孤这就结束了。”赵雍说着,写完最后一个字,将笔放在一旁,吹了一下墨迹,抬头微笑着看着赵豹:“如此时辰还将老相国邀来,实在不当人子,想必打搅了老相国的好梦了。”

“年龄大了,精力不济,不过睡眠较少,躺在榻上,短暂休息一下。君上深夜相召,必定有要事相商,老夫岂敢怠慢?”赵豹微笑着应道。

“老相国虽然年龄略长,但是于赵国却是镇国之宝。赵国和孤,是一刻离不开老相国啊。”

赵豹眉头一皱,继续笑着说道:“蒙君上如此看重,老臣铭感五内。以至于时常自省,恐力有不逮,有负君上所托啊!”

“无妨无妨,老相国总揽大局,其他的,让下面人多走走就好了。”

赵豹看着赵雍似若无意的表情,也装作没有听懂,说道:“君上说的是。”

“之所以深夜相召,是因为考功之事。”赵雍端出盒子,让福把那卷自己修改过的书简递给赵豹。其实他本来昨天就可以交还给赵豹,只不过含婵殿的事情,让他多了个心眼。

“老相国所定之人,孤没有什么意见,老相国回去校对一番,没有问题,就可颁布了。”

“是。”赵豹行了一礼,缓缓倒退着出了殿门。

赵雍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赵豹放下看了两遍的名单,长吁了一口气,一旁的老仆人看他终于放下了书简,忍不住提醒道:“主人,该歇息了。”

赵豹摇摇头,从暖房出来之后,他一点困意也没有了。而看过这篇书简之后,他已经惊除了一身冷汗。

“你去膳堂一趟,温一下粥,老夫饿了。”

老仆从答应着,走到自己带的食盒旁边,取出一个陶瓮,看了一眼赵豹,往膳房走去了。赵豹走到桌旁,上好的桌面嵌着一面铜镜,还有一个陶盆,方便值夜的大臣清洗梳妆。赵豹取下搭着的生绡,泡在水中,全然没有在意到水已经冰凉刺骨,拧干了,擦了两把脸。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怔怔出神。

赵雍的批语,他猜对了一部分,当初把李兑放在第一位,是在深思熟虑之后,又询问了赵成的结果。赵成没有反对,也没有表示赞同,原因是李兑即使考绩第一,也是升无可升的,一则放别人去哪里,赵成不放心,二则别人去了那里,可能还不如李兑,是以纵观整个朝野,只有李兑合适,谁也不行。那么无论他考绩是不是第一,都无所谓了,放在第一,算是对他肯定吧。

而为了田不礼,赵豹专门将田不礼放在了第十二位,这个位置既不出众,也不是特别的落后,为了铺垫而不显得突兀,前面放了一个司马浅。他本以为赵雍不会在意,但是没想到,赵雍大笔一挥,将他从东垣放到了蔺城。虽然都是边境城邑,但是一个在眼皮子底下,一个在边境处所,其结果可想而知。估计就算田不礼干出花来,除非他能灭了秦国一个城邑,否则赵雍恐怕不会让他升迁的太快。

更特别的是,蔺城、离石,距离秦国边境最近,两国时不时的就会发生冲突,让他去那里当城守,压力非常大。赵豹欣赏田不礼,是他为人圆滑,会办事。虽然人品不高,但是能力很强,处理起问题来也别有机杼,更何况是他赵豹提拔起来的,不用担心忠诚问题。他也有意让田不礼历练一段时间之后,进入内史,接替徐越。但是赵雍这一安排,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徐越这个人,说好听,叫坚贞不屈,说难听点,就是死脑筋。赵肃侯让他当内史,就是看中他这一点。赵雍继位以后,观察很久也没有动他,恰是因为徐越推崇的“节俭”风尚和赵雍理念一样,而且赵雍对于这些老臣多有优待,以至于此老倚老卖老,经常和赵雍对着干,不过赵雍总是莞尔一笑,不当回事,继续重用于他。

但是赵豹作为他的老上司兼朋友,也经常在他那里碰壁。内史寺是司徒府第一大机构,掌管赵国所有的田赋粮食,是个实权机构,很多人甚至称之为“小司徒”,在这个位置上,赵豹当然想用自己人。是以对于田不礼,赵豹是重点栽培的。

如果说李兑和田不礼的任用,让赵豹有些惊讶的话,那么对于以下三个城守的选择,就让他心惊不已了。

李衍,狼孟邑城守;

廉武,梗阳邑城守;

赵山,榆次邑城守;

狼孟邑在晋阳之北,东、西、北三面环山,南部平坦。北部通往代县、雁门关,南扼晋阳北上之口,可谓战略要冲,若是想进入代地,必须要通过狼孟,同样,控制狼孟,就可以兵锋直指晋阳!

梗阳,在晋阳之南,当年晋国讨伐狄族,需要一个后勤城邑,身为上卿的赵衰即在此地检阅部队,成为了进攻狄族的重要基地。

榆次,晋阳之东,和晋阳隔汾河相望。一直以来,作为晋阳的附邑存在,两地虽相距不大,但是作为屯兵之所,拱卫晋阳的安全。

再看这三个将领,李衍是出自代郡骑兵;廉武是赵雍一手提拔起来的;赵山虽然是赵氏宗族,但是他的发迹之地,却是在卷甲营。

如果从沙盘上看去,三个城正好在晋阳的三端,而且三者相距不过半日里程!距离晋阳,除了榆次之外,也不过两三个时辰!

当然,赵雍的理由很简单,李衍调狼孟邑,负责修筑宁武关;廉武调任梗阳邑负责整军经武,协助北伐事宜;赵山的理由北伐乃是杀伐之举,恐宗庙不宁,要拱卫宗庙祭祀!

看似所有的理由都合理,但是所有的理由都很不靠谱。不过无所谓,目的达到就好了。

赵雍费尽心机调集他信任的人聚集在晋阳周围,所为何事?不言自明了。现在唯一的疑问是,赵雍有没有魄力,做成这件事情。

赵雍自认为有些魄力,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其实他没有下定决心。晋阳靠近三胡,又是宗庙所在,历史上赵国也曾有争夺大位的先例,所以他想舒舒服服的北伐,晋阳必须要稳定。他将三人调往这三个地方,目的就是要防止发生意外,或者出现意外之后,能够控制住局势。

赵希年老,只能到无穷之门驻守,防止出现意外;牛翦调往代县,负责加固雁门关,修缮道路;李拙、赵袑被他选中带在身边,本来也想把仇液从井陉关调出来,但是没有合适的人员,只好作罢;庞葱被他安排在了邯郸,坐镇防御,万一其他国家扯后腿,由庞葱接管指挥权同一调配。这样一来,赵国的北部边境,从无穷之门到宁武关,都进入了战备状态,道路修缮、粮草筹备、关隘建设、战马调配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政务上,还是以赵豹为主,肥义、赵成和吴广为辅,一般政务四人相机解决,紧急公务派遣快马送达宁武,由宁武转达前线。赵固负责代郡的政务工作,楼缓跟随出征负责粮草调度问题。

一切都按部就班。

“等等。”赵雍站起身,看着身后的地图,喃喃自语道:“还有一件事情,也要先想好对策啊。”

晋阳,遗人司。

李兑将最后一片竹简看完,小心翼翼的收好,抿了一口有些冰凉的茶水。事实上,他并不喜欢喝这个东西,很苦涩。但是在邯郸,不管是为了拍赵雍的马屁,还是出于真心喜欢,很多人都在追逐茶叶,以至于蜀商的要价越来越高,不是富贵人家,是真的喝不起。

李兑在邯郸的时候,就有人送茶叶,到了晋阳之后,经常有人给自己送,他养成了这种习惯,有时候为了避嫌自己也买一点。只不过每次想到,最反对赵雍变法的赵成,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东西,就觉得非常讽刺。

他当时身在囹圄,猛然察觉到自己入狱,赵成即使不是主谋,也应该算是知情人,是以当时进入司空府,对赵成有些怨恨,也不愿意多说。

但是,赵雍把自己发配到这里,他才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发现实际上是晋阳的赵氏宗族,为了搞倒肥义才牺牲了自己和赵遂,这让李兑怒火中烧。也正是这个时候,他想通了赵雍为什么让他来到晋阳,一是将功折罪,二是用赵成的人牵制赵氏这些大老爷们。所以轻易的,赵雍不会让自己受到伤害,就像赵成说的,谁都是一枚棋子,而他李兑,就是赵雍对付赵氏宗族的棋子。

明白了自己的使命,李兑开始了对赵氏宗亲们的“照顾”,他一改之前圆滑世故的样子,赋税征收时一本一眼,田亩造册时不能私瞒一分。无论是赵氏宗亲谁来找他,一概不见,实在抵不过,也就是充充样子,绝不听其所言。新任城守也是赵氏宗族的近亲,经常教导李兑,让他别忘了赵成的提拔之恩,他每次都喏喏答应,回头就扔到一边。由于遗人司是直接受上级遗人寺负责,城守也拿他没办法,只能找找他晦气。只不过现在的李兑,气度好了很多,轻易不会动怒罢了。

“大人,有邯郸公文。”仆人站在门外,看着李兑说道。这是李兑的规矩,没有他的同意,绝对不能进来。相比起来,赵成府邸的老人都是进入店内再报信。

李兑招了招手,接过一个盒子,上面押着遗人寺的花押,火漆封好。的确是公文,他打开盒子,却见里面,只有一片竹简。上面写道:

劓刖,困于赤紱,乃徐有说,利用祭祀。

今日迟了,快过节了,各种串门走亲戚,抱歉了抱歉了

(本章完)

第十七章 公孙拜见

赵王雍八年,仲春。

无论是在穿越前还是穿越后,赵雍多次参与祭祀祖先,而自己的老家,也就是所谓的齐鲁大地,其礼仪之繁琐,即使到了现代社会,依然让人摸不清门路。

但是到了战国之后,赵雍才知道,现代的礼节和战国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别的不说,春夏秋冬,每个季节都要有一次祭祀。几乎都在仲月进行。以前大多是国家带头举行,但是随着现在战争越来越频繁,国君根本没有时间,但是平民已经养成了这种习惯,于是每二十五户结一里,以里为单位进行里社。国家举行的社祭就沦入了常例,不太隆重,也就是国君象征性的去王城的国社祭祀一下而已,至于什么民间活动是不参与的。甚至有时候,都是相国代替。

但是今年的春社,赵雍选择了亲自参与,一切按照诸侯之礼,让前来观礼的“弃智学宫”的诸位先生们纷纷称赞。弃智学宫的先生们,虽然没有在稷下学宫那么优渥的条件,但是这里的辩论氛围十分之浓厚,再加上赵雍和诸位大臣也经常前来聆听,赵雍有时候也多有妙语,以致于很多人都愿意来此,弃智学宫虽然不过几年光景,却已然是数家流派并存,各种主张并举了。

但是先生们辩论归辩论,有时候着急起来也是动手的。比方说孟老夫子,以赵雍的眼光看,就是一个标准的愤青,说话严肃,从来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就算是当着赵雍的面,都毫不介意指桑骂槐,让赵雍抬不起头来。但是赵雍最喜欢看的,恰恰是孟老夫子的辩论,端的是慷慨激昂,大有后世听诗歌朗诵感觉。

赵雍之所以愿意花钱在学宫身上,甚至被骂也甘之如饴,当然有他的考虑。第一,是想收到千金市骨的效果,赵国现在最缺少的是人才,就像秦国有了商鞅、公孙衍和张仪,气象就顿时不同了,赵国的乐毅、庞葱,也是其他国家的人,自己国家的人才囿于地位和环境影响可能暂时不容易被发现,但是外国的人才可是很容易被发现的。

第二,就是民意。赵雍之前和鹖冠子讨论过,变法就是瓜分一部分人的利益给另外一部人,无论自己多强大,都无法抗衡一群人的攻击,所以他要将更多的人拉到自己这一边。他之所以坚持去弃智学宫聆听,就是想让一部分人明白自己的想法,然后进行宣传,当更多的人明白自己变法的用意后,虽然不敢说完全会倒向自己,但是让他们保持中立,也是可以的。

春社之后,孟夫子深觉赵雍是可造之材,天天在王城门口等待被传见,比上朝的官吏们都准时。老夫子战斗力还颇高,怼起人来是得理不饶人的。赵雍是怕的不行,但是如果不见的话,下次去弃智学宫被他抓住更是不让走,真是无奈的很。

这一日,孟老夫子又按照惯例到了王城门外,让侍卫替他通传,他已经准备好,今天要好好告诉赵雍,什么叫“仁者无敌”了。然而侍卫看着这位老夫子,毫不客气说道,“今日君上有国事,概不见客!”

“君上有何国事?”

侍卫看了一眼这位老夫子,其实也是熟人了,深知这位不受待见,说道:“自然是重要的国事。”

“何为重要国事?”

侍卫有些厌烦,说道:“今早传下消息,今日有外国使者朝见。”

“奇怪,外国使者是客,某也是客,既然君上见外国使者,为何不见老夫?”

侍卫见说不过他,摆摆手说道:“赶紧走,否则冲撞了外国使者,我们可救不了你。”

想他孟老夫子行走江湖这么久,怼过多少名家耆宿,没想到今日被一个小兵怼了回来,心中的战斗之火燃烧起来,刚要和他辩论一番,却听得身后有人呼道:“前面可是孟夫子?”

孟夫子闻声望去,却见一辆精致的车架旁,一队魏国士兵随扈两边,车架前面,一个人高冠博带,笑着看向自己,见自己转头,郑重的向自己行了一礼:“久违了,孟夫子。大梁一别,没想到在这里相遇。”

孟夫子看着他,整了整衣冠:“久违了,犀首大人。轲也没想到,在这里遇见您,想必赵王等待的贵客,就是您了。”

公孙衍走前两步,“某今日前来,乃是有要事和赵王相商,这是两国于之前就商定之事。更何况,某和赵王也是相交已久,今日拜访,也算是旧友重逢了。”

“如此,某便先退下了,改日再和犀首畅谈辩论。”说着也不等公孙衍回答,带着一干弟子扬长而去了。

公孙衍苦笑的摇摇头,他和孟夫子实际上没有什么私人恩怨,只不过理念不同罢了,当初在魏惠王面前,公孙衍、惠施和孟轲之间没少争执,无非是治国理念之争。公孙衍觉得,孟轲其实并不迂腐,只不过是因为执着于对“仁政”的理念罢了,真的以为他本人也相信“仁者无敌”?恐怕并不是,孟夫子只是觉得,如果不能将仁政的观点刻入诸侯国国君的心坎上,那么即使最后真的结束了战乱,也终将会再出现一个乱世,否则,他为何不去游说周天子?为何要在其他诸侯国之间游走呢?因为他也看到了,与其寄希望于周天子,反不如寄希望于各路诸侯,如果他们接受了自己的理念,至少以后不会对百姓太过残暴。

如果说公孙衍是一个实用主义者,那么孟夫子,其实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理想主义者。他活在未来,而不是现在这样的乱世。

乾元殿。

“公孙先生远道而来,未能远迎,实在罪过。”

“大王忙于政务,还能接见在下,已经铭感五内。更何况,昨日已经有司徒接待,公孙衍已经甚为惶恐了。”

赵雍微笑着点点头,“上次和先生一别,先生为五国相王之事奔走,如今再见先生,身体康硕,实在可喜可贺。”

“多谢君上惦念。某自昨日今邯郸,所见所闻,比之昔年,繁荣更甚。赵国兴盛若斯,不能不说君上之能,乃是天选之子。”

“犀首过誉了,不知先生今日所来为何?”

“某此次所来,自然是为了合纵之事而来。”

乾元殿上,赵豹、赵成坐在上首,吴广、肥义、乐毅、庞葱分列而下,这几个人,就算是赵国的核心成员了,公孙衍知道,只要自己能够说服他们,这件事,就差不多了。

“昔日我先王葬礼,富丁大人曾言及,赵国支持五国合纵之事,只不过希望某来主持。”公孙衍说道这里,略显遗憾的摇摇头,“只不过某才能有限,威望不足,这才推辞了此事。并推荐楚王为纵约长。月前,楚国回信,楚王愿意成为合纵之事的纵约长。并打算在不久之后,合其他国家之兵力,攻打函谷关。某此次前来,正是为了此事。”

赵豹等人自然是知道公孙衍所谓何来的,于是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向了坐在上首的赵雍。

赵雍慢条斯理的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清茶,缓缓说道:“公孙先生千里迢迢自大梁而来,所求又是孤亲口答应之事,原不应推辞。只不过”

从赵雍一开口,公孙衍就觉得他态度不对,果不其然,赵雍似乎有推脱之意,难道当初,自己高估了赵雍的意图?那么他为何当初要着力推荐自己当这个纵约长呢?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挑拨我和魏王的关系?

“还请君上示下。”

赵雍没有回答,看了一眼乐毅,乐毅心领神会,看着自己这个老朋友,说道:“只不过去岁冬日,匈奴人丘林部和呼延部南下,不但侵夺了楼烦人的草场,将他们赶到了赵国边境,而且他们自己也多次入侵代郡重镇,西掠而去。我边境多日告危,已经不堪其扰。故我家君上决定,尽起精兵强将,扫灭三胡,还边境以安定。”

公孙衍看着乐毅,乐毅也看着他,两人眼神相会,似乎读的懂对方的心思。公孙衍知道,乐毅是个信人,虽当初在魏国不受重用,如今来到赵国,深受赵雍倚重,引为股肱,但是断然不会这样而欺骗自己。

沉默一阵,公孙衍俯身说道,“既然如此,公孙衍也不能强人所难。若是有暇,定当再次拜望、”说着,就准备起身离开。他是公孙衍,名闻天下的犀首。他可以被人侮辱,但是必将报复;所以,他不能让别人看到自己软弱,否则,那就失去了自己的尊严。

“且慢,先生还请留步。”赵雍说道。

“君上还有什么赐教?”转过身,语气已经变冷。

“先生为何要离开?恐怕误会了孤的意思了。”

“哦?”

“孤并非不愿意出兵,只不过因为要扫灭三胡,兵员紧张,无法从先生所愿罢了。不过,孤还是愿意出兵五千,粮草万石,供先生驱策,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果真?”

“果真!”

公孙衍看着赵雍,苦笑说道:“君上所想,某竟然猜不透,真是老了。”

赵雍看着他,微笑着说道:“本虽欲出兵三万余人,但是怎奈胡人叩边,我大军需北上,否则,定然要助先生的。”

五千兵马对于公孙衍来说,的确是杯水车薪,但是时不我待,他必须在当今魏王对自己厌恶之前发动对秦国的战争,是胜是败,在此一举,胜了就能一扫前耻,而且稳固自己的相位,败了,也无非是另寻他途罢了。但是这一次,是他距离成功最近的时候。他必须把握住。

“虽杯水车薪,但是聊城于无吧。如此,还请君上等我消息,择日出兵会和。”

“这是自然。”

公孙衍和其他几人寒暄了两句,就离开了大殿。他站在大殿门口,看着翻修一新的乾元殿,看了半晌,默默离开了。

“若是公孙衍提出改日再出兵的话,孤会答应出兵三万,但是,唉,可惜了。”赵雍说道。

“让苏子等人一闹,魏王对他更不放心了,只不过苦于尚未亲政,更何况公孙衍魏王甚隆,魏王也希望借此一战,回复魏国昔日威名,是以才默许他如此合纵五国,共同抗秦罢了。万一他日魏王找到合适的人,他公孙衍就没机会了。这的确是他最后的机会。”庞葱说道。他在魏国待过,自然之道魏国的情况。刚才公孙衍和他寒暄了几句,也意在拉近关系,无非是担心赵雍反悔罢了。

赵雍微微一笑,说道:“如此,将军就按照安排,和上卿一起,去助其一臂之力吧。”

“遵命。”

不错,赵雍最后思虑多日,最后决定让庞葱和乐毅一起去帮助公孙衍参与合纵攻秦,再加上一个赵庄,三人的阵势够足,地位也不低,足以表明赵国的诚心了。

赵雍回过头来,见乐毅怔怔的看着几案上的茶杯出神,似乎没有听到自己的命令,遂轻声问道:“月先生?”

喊了几声,乐毅没有答应,庞葱忍不住捅了捅他,他才醒悟过来,看赵雍的表情,想了想,忍不住问道:“君上,似乎有意将犀首招致麾下吗?”

对于孟子的评价,仅是个人愚见。

(本章完)

第十八章 晋阳赵氏

赵简子把持晋国权柄时,为了扩大赵氏的影响力,命家臣董安在晋水以北修筑城邑,称之为晋阳。后来,赵襄子因为拒绝执行智伯提出的向晋公贡献一个万邑城的要求,被智伯联合韩康子、魏桓子共同进攻晋阳,三月不克,遂掘汾河以围城三年,后来赵襄子说服韩魏两家反水,掘汾河淹智伯军队。智伯被杀,三家瓜分了智伯的城邑,天下震动。

是以赵国人对于晋阳的感情是深厚的,代表了赵氏的抗争精神,只不过赵襄子将智伯的头颅漆之并雕刻为酒爵,屠灭智伯全族,让这种抗争精神,多少显得残暴。

每当读到这段历史的时候,赵雍都会心有戚戚,对于人类之血腥和野蛮,心中多少批判一番,然而今时今日,他对于此,恐怕也就只有成王败寇的淡然了吧。毕竟,如果当日失败的赵氏,恐怕智伯也不会放过他们吧。

这就是世界的规则,弱肉强食!

离开邯郸约有十天,虽然一路上,还会回想起韩嫣殷殷的叮嘱,还有韩婵儿温软的身体,甚至在王城城门关闭的那一刻,一时的恍惚,但是当看着逐渐清晰的晋阳城,似乎已经看到城外等候的队伍的时候,所有的这些都已经抛诸脑后了,这里是赵氏的宗庙,我将在这里告别过去,也将在这里证明自己。

李兑看了看四周的官员,面色不变,心中却升起一股轻慢。

赵雍的变法虽然没有触及到地方行政,但是在有心人眼中,已经能够看出了端倪。

首先,必然是文武分治,兵权不能抓在一个人手中,否则容易出问题。但是战国时代的区域划分并不像现代甚至不像统一之后的中国,根据局域进行管理,更多的是各城邑各自为政,这就让赵雍费了很多心思,最后决定,将地方改革的范围划定在万人城邑,也就是人口在一万以上的城邑。就整个赵国来说,也无非是邯郸、晋阳和代王城,中牟虽然曾是赵国故都,但是人口不到万数,也在此次改革之列。

大体的改革内容是,将城守的最高职权进行分解,主将获得了战时的最高职权,遗人寺遗人获得了城守的财政大权,司隶寺司隶获得了城守的刑狱职权,四个职位互相牵制,互不统属,各司其职。城守府、主将府、遗人寺、司隶寺各自分属司徒府、司马府、司空府、司寇府直属管理。

当然,即使是万人邑,这样的配置也显得比较清闲,赵雍将三个城邑附近城邑和县进行了整合并入三个城邑之中,统一划并成县,设立县令等职务进行管理。比如邯郸周围的五座小城就划入了邯郸城的负责范围之中,统一管理,加强了小城对主城的拱卫作用,也提高了三个城邑的粮食储备和防御能力。

而晋阳,虽然也是万人邑,但是赵雍出于考虑,暂时并未同意将周围的梗阳、狼孟和榆次并入晋阳的统一规划中,而是让其他的小县划入其中,这样,晋阳也建立起了四个机构。

赵雍的改革虽然是推行了,但是褒贬不一。最大的反对声,就是由于这样的划分,实际上弱化了城守的能力,在实际工作中,可能会出现推诿扯皮的现象。不过由于变化只不过在这三个城池之中进行,倒也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这让赵雍有时间慢慢的发现其中的问题,慢慢改正。

李兑之所以轻慢这些人,无非是这里面除了自己之外,城守、主将都是赵氏族人。司隶寺掌管刑罚,但是存在感较弱,因为这里是赵氏宗亲的聚集地,司隶管管其他人还好,如果是赵氏族人犯了法,赵氏的长老们都会上门要人,说用家法管理,但是实际上都是不了了之。肥义多次针对这种事情禀报赵雍,多次也因为赵成的阻拦实施不了,终于让司隶府成为了摆设。

很多人不会忘记,赵雍也不会忘记,当初自己刚刚继位,在晋阳进行即位大典,但是这些长老们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言语之中的轻慢,举止之中的骄傲,都让赵雍记在心里,刻骨铭心。

而现在,故地重游,看到赵氏宗亲们一个个诚惶诚恐的样子,心中升起的快慰无法用言语表达。虽然他清楚,这些人站在这里,是有求于自己,而非是心悦诚服。

“君上,该下马了。”赵袑提醒道。

赵雍装作没有听见,赵袑又提醒了一边,赵雍还是装作听不见,看着匍匐在马下的一群人,那里,有赵国官吏,更多的是赵氏宗亲,他们口中称着恭迎,本以为赵雍会立刻让他们起来,却没想到赵雍装作不知,始终没有说话,他们也自然不敢起身。双方就这么僵持着。

“起来吧。”赵雍说道,他淡淡的说道,然后径直朝着众人让开的一条道路,骑着马进城去了。赵袑李拙等人见赵雍有些异样,却不敢多说,也跟着进城了。只留下了一脸奇怪和不爽的官吏们,面面相觑。只有几个人,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李兑看着他们,想笑却笑不出来,站起身,掸了掸土,在众人的注视下,大摇大摆的进城了。看的赵氏族人,恨不得吃了他。

看着王宫里老旧宫殿,赵雍有一种恍若昨日的感觉,不由得回想起当日受到的重重屈辱,如今当着那些人的面,挽回了面子,竟然多少有些激动。

“君上,晋阳城守赵然、主将赵燕、遗人李兑、司隶贾差求见。”

“大厅稍待,孤这就前去。”

赵然和赵燕坐在上首,看了一眼身后的李兑和贾差,互相使了个眼色。赵燕看了一眼李兑,又看了一眼赵然。赵然闭上眼,摇摇头,默不作声。贾差在最后,用眼角瞥见了两人的表情,也不做声,其实心里乐开了花。君上对这些赵氏宗族们没有好的辞色,对自己,可就是一个天大的喜讯啊。

赵雍上的殿来,四人打起精神,见赵雍坐定,纷纷起身欢迎。

“君上一路自邯郸来,本来一路风尘,我等不宜打扰。但是君上适才在城门处似乎面色不好,出于臣子之心,某等四人特地受乡党长老之托,前来慰问,还请君上恕罪。”

“无妨。”赵雍勉强笑道,“邯郸距离晋阳如此之远,某这几日风餐露宿,精神多有不振,以至于城门之下,未能下马感谢诸位,实在是不当人子,诸位回去,当带我向诸位长老请罪啊。”

“若是如此,我等就不再耽搁君上休息,现行退下了。”赵然说着,就要起身离开。外面,还有很多人在等自己的消息。

“李兑、贾差留下,赵然、赵燕可以先行退下了。”

李兑似乎早就预料一般,神情自然。而赵然和赵燕错愕一阵,只得喏喏称是,倒退着离开,走之前,还瞪了一眼李兑和贾差,其意思,不言自明。

晋阳本就不大,六里之城,但是繁华的地方就那么几所,住着的都是赵氏宗族的长老们,很多事情,还没出城主府,这里就已经能够洞悉一二了。

二三里是晋阳的一条闻名遐迩的巷弄,主要是这里不但距离王城最近,而且住着的都是当今赵氏家族最高贵的三个长老。三个老人年岁都已经不小,按辈分都是赵成的叔叔辈,也就是赵雍的爷爷辈。只要这三个老人发句话,连赵成这个族长都要掂量半天,其声望之隆,无出其右。

此刻,在赵咸的大厅里,赵然、赵燕等人分列其下,最后一人,赫然是曾经拜访过赵成的赵署。

“这么说,君上没有单独召见你等,反而召见了李兑两个小子,并且畅谈许久。两人退下来之后,有没有什么变化?”赵咸太老了,无法跪坐太久,只能让人从后面加个靠垫,和众人说话。

“这个倒不曾发现。”赵然想了想,说道,“李兑那人奸猾似狐,本就城府极深,出来之后,无论谁去相问,都不告知道。而那贾差平日里畏畏缩缩,我前去详询,他到也有些惧怕我,说君上只问了一下个人政务,没有其他内容。”

“真的?”赵咸眯着眼,问道。

赵然想了想,不确定的说道:“自然无法确定,毕竟当时大殿之上并无他人,内容如何,他们不说,我们也无法探知。”

赵咸点点头,知道赵然说的有理,断没有埋怨的道理,“君上远离晋阳太久,在邯郸时日太久,从小又接受肥义那匹夫的教育,和我等有些生疏,也在所难免。老夫本以为我等放下身段,君上能够捐弃前嫌,毕竟我们同是一家人,没想到,似乎君上有意和我等疏远一般。”

赵然等人心有戚戚,事实上他们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赵雍继位之初就大搞改革,让这些赵氏宗亲们的舒服日子一去不复返,他们也不会在赵雍的继位仪式上给他冷脸色看,没想到赵雍年龄不大,手段却非常老道,让赵成这个人充当宗族和王室之间的缓冲人,避免了直接撕破脸皮,而赵成也的确维护了一部分宗族利益,只不过再想和以前一样,是不可能了。等他们醒悟过来,赵雍已经掌握了赵国大部分的势力,其地位和声望,和之前完全不同了,这就让这些人感觉到了害怕。说白了,城门相迎是一种求和的表态,大家心照不宣,互相各退一步,就好了。但是赵雍先在城门怠慢诸位,又单独召见李兑,释放的信息,绝非是友好的,这就让这些人生气了:怎么说都是你的长辈,自己不但被打了脸,还是自愿伸出去的,这就惹了众怒了。

“以孩儿看来,恐怕君上是真的身体不适,据说两人退出之后不久,君上就卧床休息了,再也不见客,所有事宜等明日再商。恐怕是我等大惊小怪了。”赵署说道。

“但愿如此,那就好了。”赵咸冷笑道。

赵然看了一眼赵咸的表情,忍不住说道:“小子也觉得,君上可能是旅途劳顿所致,对我赵氏族亲,还是多有亲切的。临走之时,还让我等代问诸位长老好。”

赵咸冷笑一声,也不反驳。

赵然继续说道:“是以,孩儿觉得,我等明日前去拜会之际,再洞察君上心思,或许才准确。”

赵咸是何等样人,听赵然的语气就知道,这小子也在犹豫之中,自然知道所为何事,遂说道:“放心吧。晋阳是赵氏宗亲所在地,特别是君上再次,自然是见不得血光的。”言罢,又看向赵署,“和赵成要加强联系,摸透君上的态度。哼,这个小子也是不当人子,越来越把自己当回事了。想让我等完全听命于他,也不想想,没有我们三个老家伙坐镇晋阳,他这个族长还能当得安稳吗?”

众人心下惴惴,不敢再多说一字。

(本章完)

第十九章 双方摊牌

晋阳城,王城祠堂。

赵雍恭恭敬敬的跪在祠堂中,按照旁边仪官的要求,依次向祠堂中的赵氏先祖行礼。而那些赵氏先祖们的牌位,被恭敬的放在大案上,等待着赵雍的跪拜。

鬼神之说,赵雍本是不信的,但是如今自己穿越到战国,冥冥之中似乎与神鬼之能相通。这就让他在拜祭的时候,总是非常虔诚,一是希望诸位神灵不要怪罪自己俯身他们子孙的罪孽,也希望自己能够心想事成。

但是这一圈走下来,也是十分辛苦的,以至于他甚至有些腿软。只能让赵袑搀扶着站起身,走出大殿的时候,帢好看见赵咸带着另外两个长老在等候,见赵雍出来,俯身准备行礼,赵雍赶紧快走几步,拖住赵咸:“小子驾临晋阳,本为征讨胡虏之事奔波,本应上门拜访文候,却劳烦诸位亲来,实在不当人子。”

“君上王驾来此,我等翘首以盼多时。如今远来,若是不能亲自相迎,那才是我等怠慢之罪了。”

赵雍伸出手,架住赵咸的胳膊,搀扶着他往前走,外人看来,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两人寒暄前行,谁也不提昨日城门之事,就像没发生过一样。一队人缓缓前行到王城大殿,赵雍和赵咸推辞一番,最终也只是和赵咸东西昭穆而坐。

“欣闻君上来晋,阖城欢庆。盖因晋城多临胡地,时有胡人叩边寻衅,不胜其扰。某等多闻君上善治军队,讨伐不臣,素有简襄之志。今日出兵讨胡,定然也能先祖保佑,一战功成。”

赵雍皱皱眉,赵咸所言似另有深意:“雍虽有简襄之志,却实无简襄之能。出兵北上,既是维护家庙香火不致断绝,亦是保护我国境之安全。若能克尽其功,自然善莫大焉。”

“君上所言,老夫深感赞同。昔年若不是赵襄公团结族内,力拒韩魏智三家围困,晋城早就被攻克,也自然不会有我赵氏一族今日之辉煌。君上言说维护家庙香火不绝,确是深的老夫之心了。”

话说道这里,赵雍要是再听不出来其中的意思,就太傻了。“赵国是赵雍之赵国,亦是赵氏之赵国。晋阳常在,而晋祠香火不绝,自赵襄公之后,历代赵侯无不日夜供奉,此乃对家族之归属也。”

“然而鸟无头不飞,赵国能够到此时光景,不仅是赵氏之功,亦是历代赵侯前赴后继之结果。若赵氏不能支持赵侯,则必然兄弟相残,刀剑相向;若赵侯不能信赵氏,则必然国之不国,臣之不臣。二者相辅相成,不可轻言一端。”

“小子自继位以来,每每思及先君去世,五国会葬,赵国危若累卵,总是夜不能寐。是以多次下令,编民入册,查没隐田,加收税赋,重农抑商。依次北方练兵,南方防御,才能克复中山,一雪前耻。”

“叔父多次曾说,宗族多有人才,应酌情提拔,孤自然没有问题。但更多的是,宗族之内,子弟纨绔,不务正业,暴打官吏,不服法制。有司提及,孤最为难过,心痛之情无语言表。”

“先生作为家老,还望多多规劝族中子弟,愿意建功立业者,某欣然相待,若是有那些为了蝇头私利破坏国家法纪者,孤也不会手软。律法面前,无亲切可言!”

这一段话,是赵雍最近一两年说过的最多的一次。他曾经说过,再也不向任何人说明自己变法的决心,无他,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但是面对来自赵氏宗族的压力,他还是屈服了。说到底,他还是对这些人心存幻想。

他显示警告赵咸,赵国说到底,还是赵雍这个大王说了算,赵氏宗族只不过是大王的氏族罢了,也只不过是我的子民。变法的目的,不是说为了哪个人,而是为了整个赵国。我对家族子弟也非常看重,如果有些才能的,也会破格提拔。但是不要将我的忍耐,当成一种变相的放纵。

赵雍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将赵氏宗族怎么样,在他看来,反对变法的人,并非是坏人,完全是既得利益受损之后的本能反应。只不过,这些人有的,曾经为了这个国家也做过许多改革和创新,只不过现在轮到了他们自己身上,自己也成为了既得利益者,也开始反对对自己的改变罢了。

是以赵雍对于赵氏宗族的要求就是,别折腾,听话。但是赵氏某些人,完全将这种同情当成了放纵的理由,更加肆无忌惮。当他们从保守派变成了暴徒之后,自然也就成了赵雍清理的对象。

赵雍相信,拥有不同的理念和思路,并不是问题,关键在于其目的是不是为了国家的利益。

赵咸跪坐在那里,听着赵雍的发言,心中的惴惴不安之感,更加浓厚了,只不过养成了的气场,让他依然微笑的看着赵雍:“君上所言有理,老叟深以为然。”。

当赵咸走出大殿的时候,看着太阳如此灿烂,身上的冷汗,才下去了大半。那不仅仅是一种威仪,更多的是一种震慑。他相信在赵雍的心里,也和自己想的一样,这是一次摊牌,也是一次警告:从此以后,不再多言。

接下来的两日,随着军队的渐次集合,这次北伐的军队算是集结完毕了。

本次北伐,赵雍集结了一万五千骑兵部队,一万车兵部队,其余步卒弓箭等部队,约有五千余人。发动民夫三万人,筹措粮草六万石。稍后,将渐次押运一部分到新修建的宁武关,供部队后勤使用。

赵雍最终决定了使用牛翦的方案,一部分正兵北出宁武至杀虎口,穿过蜿蜒的道路,出现在大黑河谷附近。驱赶或者清扫再次盘踞的胡人,并在三个月之内,修筑一个城邑,以完善大军下一步的进军意图。

而另外一批人,大约六千骑兵,将从宁武往西,度过黄河,清缴在那里盘踞的林胡部落。

正面部队,赵雍选择了牛翦、赵袑三个人跟随自己。他们的目的,是最大可能的清缴胡人,将他们赶到大河以南的地区。

侧面部队,赵雍选择了李拙、许袑两个人。李拙并不陌生,许袑是牛翦多次提拔重用的年轻将领,和牛翦东征西讨多年他也跟着学了不少东西,而且他为人虽然严肃,但是依然挡不住那俊美的样子,徒惹他人垂涎。

李衍作为重要将领,驻守宁武关,也掌控了两支部队的未来和身家性命。

这一次出征,赵雍也顺带将赵国的车兵又拽了出来,倒不是说他尊重车兵,是因为他想尝试一下,赵国军队在面对三胡骑兵的时候,如何排兵布阵,车兵有没有提升的空间还是应该彻底放弃,逐鹿中原,靠着骑兵,是不现实的。

十八日,白虎星隐现西北,主攻伐。

赵雍看着高台之上,密密麻麻的人群,那种自豪感悠然而升。他甚至想起当年自己继位之后的仪式。他向已经效忠自己的士兵们喊话。此情此景,和当年之情,有何区别?

这一章篇幅较短,是因为我深思熟虑之后,觉得应该和后面作战的内容进行隔开,而且还发晚了。明日有事,走亲戚串门,可能会断更一日,先请假一天,若是有暇,定然更新。

(本章完)

第二十章 宁武关隘

历史是一个宏大的命题,创造者,有时候会青史留名,有时候却名不见经传。无论如何,创造历史的人,都值得纪念。

但是李衍对于这种虚名,看的到不重,在他眼中,如何能够顺利将这座关隘建好,是他当前最大的心思。自去岁十一月份以来,到现在大约半年的光景,他和工匠们按照自己亲自勘探设计并经过邯郸同意的关隘图纸进行修筑,如今一个周长约有二里、高约三丈、基宽三丈、顶宽两丈的关隘已经略有雏形,粮仓、兵营、房舍正在紧张的施工中,李衍的督促,工匠们正在进行加固工作。

当赵雍带着兵马,浩浩荡荡的来到这座正在修筑的关隘之下时,也只是看到在修葺城墙的民夫,还有李衍在城门前等待的影子。

“发动了约有多少民夫?”

“尊君上命令。赵相发动代郡民夫三千,晋阳、狼孟、榆次附近民夫越有两千人,五千人合力,如今完成了墙体的基础工作。冬日里修筑不便,入春以来天气转暖,已经快于之前了。”

“粮食供给如何?”

“代郡调拨了三千五百石,每日两次,天寒加一次,半年光景,消耗大半,赵相决定今岁夏收之军屯粮食,全部支付给臣下。如此或可支撑到明年夏收。”

赵国是复种制,即夏收冬小麦,仲秋之后种秋庄稼。所以赵雍突袭中山的之时,在秋天即返回。按照赵固的意思,应该是冬小麦收成之后,就拨付李衍做筑城之用。

“看来赵相这次,是要掏光家底喽。”赵雍忍不住打趣道,身后跟着的牛翦等人也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也是赵雍在代郡等地推广军屯的效应显现。

赵国多盆地丘陵,平原面积狭小,而且大约有一半的地区还是畜牧养殖区,粮食本就供应困难。根据《禹贡》的划分,赵国所属的冀州,土壤是白壤,也就是所谓的盐渍土,在土壤中属于中中之土,这也是制约赵国农业发展的自然条件之一。赵雍恨不得想出几条改善土壤环境后世良方,但是他本身对这个没有研究,也就只能作罢。

由于赵国为了保证战马的供应,维持一个良好的畜牧业发展水平非常重要,而本身就实力强劲的冶铁业,也让赵国的商业气息浓厚。是以赵肃侯和赵雍之前,都是农商并重的模式,后来赵肃侯改革,强调农业的重要性,而赵雍又在此基础上,强令推广重农抑商政策,对于商人苛以重税,才让赵国的农业有了较为好的发展环境。不得不说,赵雍这种我改变不了自然环境,只能政策引导的办法,也算是一种改革吧。

“赵相也是没有办法。驱赶三胡,既是对赵国有益,对代郡来说,也更为重要。代郡承担了赵国的养马重任,这是立国之本,不能轻怠;三胡叩边,代郡囤积重兵,牵扯赵国南下的步伐。而此等问题,在驱赶胡人之后皆能解决大半,至少赵国北部边境可以高枕无忧矣。所以此一役,即使掏光家底,也要打。”楼缓说道。这几年在代郡,他和赵固两个人通力合作,一个处理政务,一个处理民族关系,倒也相得益彰。他当然知道,自己没能回到邯郸,固然有邯郸的官吏们对他这个外族人的反感,同样也是赵雍有意为之,故意将他放在这里的原因。无他,只要自己能够处理好三胡之事,不回到邯郸,在赵雍心中依然地位超然。

众人一路说笑,走到了已经事先修建好的守将府,将领们分次做好,看着赵雍,等他做战前安排。

这是赵雍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指挥作战,而且面对的是胡人,胡人的战斗力虽然不如中山人,因为他们逐草而居,本身的生活都是问题,而且生产生活资料也比较短缺,没有车兵、步卒等精细化的部队,几乎都是骑兵,所以他能亲自带兵出征的阻力比较小。但是同样对他的指挥能力,也是一种考验。

“李衍,最近草原动静如何?”赵雍没有急于下命令,而是先让李衍汇报一下最近的情况。

李衍出列,行礼言道:“回禀君上。据臣的探马来报。如今草原形势非常混乱,到是极适合我军出征。”

话说当日匈奴的丘林部南下,根据卓卡的消息,丘林部探知楼原去火并了鼓忠的部落,是以精兵尽出,才让丘林部偷袭得手。丘林月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自己的二哥丘林朵阿。丘林朵阿虽然好女人,但是此次出来的目的就是要为丘林部占领丰饶的草场做准备,实际上,也是为自己打算,别总是让自己的大哥抢了风头,所以听说打探到了楼原的消息,立刻带领手下的匈奴兵前往鼓忠的营地埋伏,待双方战罢,猛然杀出,打了楼原一个措手不及。

即使如此,楼原毕竟是百战之兵,丘林朵阿的匈奴兵虽然戾气重,但是兵力还是略有些不足,只不过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楼原见对方来势汹汹,也只不过安排撤兵,双方刚打了一个照面,就旋即离开了。

此后,楼原在大黑河的云中城召集楼原诸部,准备讨伐丘林部的入侵。同时召集的,还有林胡的令狐氏部落。与此同时,丘林朵阿见楼原一时难以攻破,也退回到了大青山的北麓,原楼原的草场,一边防御楼烦和林胡的进攻,一边向丘林部报信增援。

“由于楼原在大黑河附近云中城盘踞,楼烦人和林胡人的活动范围开始扩展到了大青山东至无穷之门处所。这一段地区,丘陵纵横交错,地势复杂,我无穷之门正好在丘陵地形的末尾。”

李衍指着地图上,无穷之门往西到大青山的范围说道,“此地本来是我和胡人的交战区,即双方都无法占领视为己有,但是如今随着楼烦的东迁和林胡的北上,这一地区开始频繁的有胡人的行动,这对我无穷之门的防御来说,未必是好事。更何况胡人神出鬼没,我军防不胜防,自去岁冬日以来,多有城镇被掳掠,就是因为此种原因。”

赵雍看着地图上,赵雍所指的地方,慢慢的踱着步,应该说,在这之前,李衍所指的地方是双方的军事缓冲区,但是由于匈奴的南下,造成楼原为了积蓄力量,不得不东迁,通过骚扰赵国增强实力,夺回被匈奴人占区的草场。

也就是说,现在的草原有三股势力:匈奴人的丘林部,楼烦人和林胡人,还有赵国人。

三方势力中,楼烦人和林胡人势力最大,匈奴人势力其次,最弱小的,恐怕就是赵国人了。

“牛翦将军,此仗该如何打?”赵雍看着牛翦,他可以算是这里资历最大的军事将领了,赵雍让他先发言,未必没有尊重的意思。

牛翦穿着铠甲,站起来,几步走到地图前,研判一阵,遂说道:“和胡人打仗,老臣的意思是,绝对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而应该是发挥我军兵力强大集中的优势,不分兵袭扰,而是寻找对方主力进行决战,一战定胜负。”

胡人的兵种只有骑兵,只有在运动中战斗才有胜算和优势,而赵军的优势就是多兵种配合,既有步兵的防御和车兵的冲击,更有骑兵的奔袭和突击,最适合打的就是决战。若是让对方发挥机动性,赵军反而就落了下乘,不但无法打败胡人,反而会被对方的袭扰战术打的疲于奔命。

楼烦人毕竟曾是中原人士,只不过生活习性决定了他们必须在草原奔波,但是中原的那种封建形式还是无法改变的,最突出的就是,他们不但有楼烦王这个部落之主,更建设了坚固的城邑以自固。即使自己常年在草原奔波,但是城邑始终在楼烦人的生活中是一个重要的处所。这也是为什么匈奴人不能完全吞并楼烦人的原因,因为这个时候的匈奴,还是松散的部落联盟,还没出现那种雄才大略统一草原的雄主。

“将军的意思,是全力围攻楼烦人的云中城,迫使对方主力在云中城交战,对否?”赵雍说道。

“然也。”

赵雍手指在地图上婆娑一阵,说道:“若是如此,则必走杀胡口。”

自从上次牛翦说道杀胡口时,他才想起来,曾经看过一部电视剧叫《走西口》,正是苗圃大红大紫的时候,是以对于杀虎口这个地方记忆非常深刻,而当他知道,牛翦说的是“杀胡口”而非“杀虎口”的时候,才知道这个地方的来历。

“杀虎口的参合陉,夹在两山之间,苍头河谷地沿着陉口北上。虽然不利于大军行进,但是在那边,楼烦人未曾修筑关隘以驻守,只不过在出口不远处,修筑了一座原阳城。”

赵雍看着牛翦在地图上指的位置,又看到了西部的云中城,再往西北看去,是九原城,三者相距似乎并不远。

“从原阳到云中城,大约多长时日?”

“约为两个时辰左右时间。”

“云中到九原呢?”

“三个时辰。”

赵雍想了想,说道:“如此,我军的行动首要目标就是这个原阳城了!”

(本章完)

第二十一章 楼烦林胡

云中。

楼烦人称呼为云中城,但是这里实际上并没有像中原一样高大的城池和坚固的堡垒,只不过是发动奴隶修筑了城郭的外形,实际作战中,楼烦人也不会像中原那样依靠城池固守,而是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对于草原人来说,草原才是资源,而不是城池。但是作为楼烦最富饶的草场之一,这里几乎盘踞着楼烦大多数的部落,人们生活和议事依然习惯了帐篷,而不会去城池中那些房舍里面。

帐篷里已经聚集了楼烦大部分的部落首领,他们自然清楚,楼原不但刚刚吞并了鼓氏家族的草场,还很快就让匈奴人偷袭得手,自己狼狈的逃了回来,在云中城已经休息了三天,概不见客了。如果不是是不是的有巫医从帐篷中进出声称看到了楼原本人,这些部落首领恐怕早就火并起来,争当这个楼烦王了。

不一会,帐篷的帘门打开,阳光照射进来的同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也闯进了众人的视野,帘幕放下,那人已经到了上首坐下,眼睛扫视着众人,带着威严,用不可质疑的语气说道:“都到齐了吗?”

众人环视一圈,左右看看,似乎所有的部落首领都到了。

“令狐野何在?”楼原问道。

众人这才知道,楼原到底想找谁。不过他们对此习以为常,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因为令狐野并非楼烦人,而是林胡人。

林胡人多盘踞在大河南岸至秦国上郡的森林周围,故被称之为林胡。林胡人也是逐草而居,但是他们以森林狩猎为生,和秦国人、楼烦人做交易而生存下去,因此林胡人不得不依附于楼烦人而生存。

林胡人也有自己的大王,大多是部落里最强大的姓氏成为大王,而令狐野就是如今林胡人的大王。只不过在楼原的眼里,令狐野只不过是自己麾下的一个小首领罢了,还不至于向自己叫板,是以从来都是直呼其名。所以对于令狐野至今未到,他们已经能够感觉到楼原的生气,那么接下来的狂风暴雨是免不了的了。

正当此时,帘门再次被人掀开,一个体格威武的中年人闯了进来,他穿着皮甲,脚步稳重的走向了楼原,跪倒,俯身在地,说道:“林胡王令狐野,向楼烦王行礼。”

楼原没有说话,脸上的刀疤更加狰狞,这是在和匈奴人的战斗中,被一支羽箭擦过留下的伤痕,令狐野也没敢起来。

“本王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三天,林胡部也距离云中不远,为何你此时此刻才到此地?”

“大王明鉴。虽然林胡距离大王路程不远,但是今日,义渠人兵马调动频繁,多次在我境内探查;南边的秦人似乎也在调动兵马。如今大河进入了枯水期,若是不能做好防范,恐怕为时已晚。”

楼原摸着胡子,看着令狐野,猜度着他话里的真假,“起来吧。”

令狐野如蒙大赦,赶紧起来感谢。楼原也不再看他,对众人说道:“想必诸位都知道了,数日前本王为了收服鼓氏,出兵主持公道,结果没有想到,鼓氏那老匹夫,竟然暗中勾结匈奴人,不但不服本王的管束,还准备反叛,此等行径,乃是禽兽之举!”

众人听他说话音调越来越高,知道此时轻易不能惹怒与他。

“虽然,本王率领兵马,打败了来侵犯的匈奴人,也杀死了鼓氏一族,但是,匈奴人依然盘踞在大青山下,侵占我草场。若是不能将他们驱赶出去,那么我们失去的不仅仅是大青山一个地方,大河上下,将再无我楼烦人立足之地!”

帐篷内的楼烦人将领纷纷欢呼起来。说实话,楼烦人对匈奴人并不害怕,在双方的多次交战中,匈奴人也未曾占过上风,所以很多人,都将对付匈奴,当作一次打猎,仅此而已。

令狐野看着楼烦人的欢呼声,心中不住的叹气。对于林胡来说,匈奴人和自己的关系并不大,反而是西边的义渠人,才是自己最大的敌人。如今到了夏日,义渠人正在将草场往大河南岸移动,休养生息,正是对林胡造成威胁,如果此时不做好准备,恐怕林胡会逐渐被义渠蚕食殆尽,到时候,自己辛辛苦苦维持起来的林胡部落,就真的没有了。

说起来,无论是匈奴人、楼烦人、林胡人还是义渠人,和周朝的关系都是在不断变化的,刚开始,周朝的祖先被纣王分封到了此地,屡次受到戎族的袭扰威逼,在周太王古公亶父的率领下从豳迁到了岐山之下,这才让周朝开始了复兴之路,也算是奠定了周朝的基础。

而周人遗留下的土地,成为了各个戎族争夺的对象,特别是陇东的高原地区,虽然对于周人来说不如岐山耕作条件好,但是对于常年逐草而居的戎族来说也算是宝地,于是,义渠人和当时另外一个戎族鬼方开始了常年的征战。

义渠人生性刚强勇猛,以战死为荣,以病终为不详,作战勇猛,宁死不屈,再加上全民皆兵,所以战斗力极其强悍。以至于鬼方多次失败,不得向北逃到大河两岸,不敢南顾。而义渠人在周朝先祖遗留下来的土地上,繁衍生息,放牧耕作,逐渐强大起来。

而当秦国人被周平王分封到了这个地方后,就开始面临义渠人的骚扰了,刚开始也是屡屡被打,商鞅变法之后,秦国开始强大,对于义渠人也开始进行报复,多次让对方称臣纳贡。因此,义渠人也逐渐开始将活动范围移动到了大河两岸,和楼烦、林胡争夺草场和地盘。

所以对于林胡来说,如果臣服义渠,只有合并一条出路,即所有林胡人被吞并,成为义渠的一员;而如果臣服于楼烦的话,楼烦实力还不足以吃下整个林胡部落,只能让其臣服,是以令狐野别无选择。

同样的道理,攻打匈奴对于林胡来说,可有可无,没什么关系,但是如果义渠有异动,就大大的不妙了。

楼原看到军心可用,心怀大慰,虽然刚才他撒了谎,将自己去侵占鼓氏的部落,说成了调停,将鼓氏一族的死归结到了咎由自取,但是这些对于一个部落首领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他曾经还杀了自己的父兄,占了他的嫂子,这种事情对于楼原来说,很平常。

“令狐首领,似乎有心事?”楼原回头,看到令狐野没有欢呼,神情立刻一变,慢慢踱到他的面前,突然问道。

“还请大王恕罪。只不过老臣来的时候,探明了一件事情,以至于晚了大王的召见。对于这件事情的真假,某也不敢说是真是假,这才恍惚了一些。”

“哦?”楼原看着令狐野,见他眼神坚定,不像说谎,转身几步走上了首座,面带微笑的看着他,问道:“本王倒想知道,是何事让先生恍惚若斯,魂不守舍呢?”

“不敢欺瞒大王。”令狐野说道,“乃是某尚未进云中之前,看到一队使者正在打听义渠人的消息,遂停下来盘问了一番。”令狐野说道,“虽然对方说,只不过是去做生意,不过来人不但有军队的护佑,还有不少的中原器物。似乎都不是凡品。某本想掠夺一番进献大王,但是一来对方身份不明,某恐怕引发争端,耽误了大王的召见,二来,对方既然是打听义渠人的消息,想必是和其有所关联。万一打了他们的注意,被义渠人知道,恐怕又是一场恶战,得不偿失,故才思虑良久,不得其所。”

帐篷中众人听得令狐野说,有一中原人的队伍在云中附近,还有不少宝贝,早就心痒难耐,恨不得早点去抢了回来。但是回过头来,又听说和义渠有关,顿时有断了心思。义渠那些人,个个都是疯子。虽然大家都是戎人,都让中原人看不起,但是楼烦自认来自周朝册封,和其他戎族不同,自然不会和其他人一样野蛮。

楼原听令狐野一说,本来也动了心思,他倒不是担心义渠人报复,事实上双方半斤八两,谁也不比谁强哪里去,只不过,如果这个时候,惹了义渠人,到时候匈奴人再从北边打过来自己就腹背受敌了。对付匈奴人,自己还不怕,但是如果义渠人

楼原摇摇头,还是决定不去想那个商队的事情了,反正现在自己构成威胁的,就是匈奴人,只要将胸部人赶跑,自己回过头来去掠夺赵国也是一样的。说不定这些人,真的仅仅是商队而已呢?

“那些人暂且不去管了。林胡王的好意,本王是心领了。”楼原说道,“如今之事,还是全力对付匈奴才是。”说着,他眼神冷冷的看着其他人,说道:“谁要是惹了义渠的不快,本王绝对会将他交出去,绝不袒护。”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神情凛然,不再多置一词,令狐野也是舒了一口气,至于那支商队,就随他去吧。

这些人可能永远不会猜到,就是这支商队,差点颠覆了威名赫赫的秦国,历史就是这样出人意料。

就在楼烦人谋划攻打丘林部的时候,丘林部也在谋划着如何防御来自楼烦人的报复。

丘林月收拾着好衣服,将风干肉放在包袱里背好,拿起自己的短刀,走到帐篷外,牵过阿永嘎,亲昵了一番,走向中间的帐篷。阿永嘎就是赵雍送给他的那匹马,阿永嘎的意思是闪电。它也实至名归,即使在养马的匈奴人那里,阿永嘎的速度也非常快,而且极有耐力。这也是丘林月喜欢他的地方,甚至每次看到阿永嘎,都能想起赵雍。

“准备好了?”丘林朵阿看到丘林月一身劲装,装备妥当,走到她的面前,打扮半晌。

“嗯。”丘林月点点头,“我带着一队士兵回到大营,让丘林部举族都迁到这里,只不过这一段时间,二哥可要当心了。上次让楼烦人跑掉了,他肯定会报复的。”

“无妨,若是抵挡不住,某便退回大营,不做纠缠便是。”丘林朵阿说道。这就是两人商议的对策,由丘林月出面回到大营,将丘林部整个部落的士兵带到这里定居,防止楼烦人前来。虽然丘林朵阿觉得这非常冒险,但是丘林月坚持这么做,他也没有办法,她知道,这是她在请求族人的宽恕。

“路上小心。”

丘林月点点头,走出帐外,看到已经有二十多人等候在外。本来丘林朵阿要让她多带些人马的,但是现在他也是用人之际,丘林月也觉得不宜带太多人,是以只有二十个人。

正当丘林月上马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听得身后有人喊道:“居次,居次!”

丘林月转过身,看到气喘吁吁的卓卡,疑惑的问道,“不是让你待着这里,等我回来吗?”

卓卡低着头,双手揉着衣服,糯糯的说道:“我我想跟着居次走。”

卓卡自从上次将楼原的行踪告诉了丘林朵阿之后,处境已经好多了。但是这次丘林月离开,卓卡又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被这些人威胁。毕竟自己一介女流之辈,是不能自保的。与其如此,不如跟着丘林月,还安全一点。

丘林月看着她,特别是她身后背着的行囊,知道她心里在担心什么,再三征得她同意后,只能带着她上路了。

冬去春来,草原上也变幻了色彩。只不过对于匈奴人来说,即便是到了夏日,依然是要冷上一些。不过丘林月等人还是比较习惯这种生活的,遂也不甚在意,只有卓卡,越往北去,越觉得呼吸困难。事实上楼烦人所在的地区也是高原,只不过越往北去,海拔越高罢了。

丘林月看着卓卡越来越难受,只得停下来,让众人休息一阵。卓卡见丘林月又一次因为自己停下了脚步,感激之余,赶紧拿出水袋让她饮用。其余众人也抓紧时间,补充起食物来。

就在此时,突然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好射中了卓卡手中水袋,水袋中的清水顷刻间流了下来,但是已经来不及惊呼,丘林月回头望去,之间不远处的草丘之上,一队匈奴骑兵出现在那里!

(本章完)

第二十二章 两个情报

古代人打仗,和现代人打仗最重要的区别是什么?每个人或许心里的观点都不同,但是对于此刻的赵雍来说,无法进行即时的通讯,或许是他最大的困扰。由于之前代郡的间人已经通过去云中城经商,发现了楼烦人在此地聚集,是以赵雍不能轻举妄动,如果是楼烦人新一阶段的南下掠夺,那么自己就可以做好充足的准备以逸待劳,但是如果是对方只不过在云中集会,那么自己攻打原阳,就会被对方包了饺子,所以部队在恢河的河谷之间穿梭,没有急行军,目的就是探听楼烦人的动向,以有助于赵军下一步的行动。

而另一方面,楼烦人在云中的消息,对于穿过宁武关往西去榆中的李拙许袑两部队来说,也并非是好消息。因为从云中渡河到林胡势力范围之近,与云中和原阳的距离差不多,甚至更短,所以如果这个时候突袭林胡人,难免不会引的楼烦人南下,那么李拙等人纵是有回天之能,估计也会埋骨他乡。更何况那个地方,距离秦国的上郡,也是咫尺之间。

鉴于此,赵雍和李拙商定了以一个月的时间为期。一个月内,赵雍率部攻克原阳,牵扯楼烦人的兵力北上,离开云中城;而李拙等人则率部队袭击林胡人,将其赶到大河南岸或者西部。若是赵雍不能按时攻下原阳,那么李拙等人必须在大河东岸附近停留,修筑码头准备渡河,同时,还要防备秦国人的发现。

赵雍这个时机选得非常之巧,第一,五、六月份是大河的枯水期,最狭窄之处不过三四米距离,在这个距离上渡河,只要潜藏得当,成功率非常之大。这也就是为什么秦国和魏国,为了河西之地打了五六十年,几乎耗尽了双方精锐的原因。实在是只有控制了河西之地,秦国才算是完成了自己的防御梯队,可以高枕无忧的发展自己,进攻东方六国。第二,就是这个时候,恐怕秦国尚未知晓东方六国准备攻打函谷关的消息,如此,则秦国在大河上的渡河定然不严,这就给了李拙等人钻空子的机会。而当公孙衍等人在函谷关开战的时候,赵国人也能够从容度过大河从云中附近撤退了,秦国人万万是不会去追的。

攻克秦国,一直是东方六国最头疼的事情。虽然很多人都说,走崤函古道是最快捷最便利的方式,但是也同时不能忽略,这是最复杂难度也最高的方式;要么就是走楚国的南阳、商于之地,过武关进入秦国腹地;要么就是如赵雍曾经看的三国演义里一样,诸葛亮矢志不渝的从六出祁山,进攻曹魏的方式;而最后一种,就是通过占领河西,进攻秦国,这也是魏文侯千方百计要夺取的河西之地的原因。

只要河西之地在六国手中,秦国丧失了大河天险,那么六国军队就可以通过河西之地进攻秦国腹地了;同样的道理,秦国占领了河西之地,只要守住了黄河上的渡口,那么六国部队就很难从河西之地的正面进攻秦国。因为如此大范围的正面防御,分散的兵力渡河,对于秦国来说,简直就是砍瓜切菜了。

而李拙他们,就是在找一个合适的渡河地点,如果找到了,那么以后不失为进攻秦国上郡的一条秘道,如果找不到,也就只能老老实实的想办法从其他方面攻打秦国了。

“唉,如果有电话的话,就能时时刻刻监视李拙他们的动向了。”

牛翦虽然不知道什么是电话,但是他清楚赵雍所担心的事情,遂替他宽心到:“君上倒是不必担忧李拙等人,虽然李拙如何,老臣心里不清楚,但是许袑跟老夫十多年,心思之缜密,遇事之果断,都是一等一的人才,老成相信他能协助李拙处理好偷袭之事。”

赵雍说道:“希望如我等所愿吧。”赵雍说着,对牛翦说道:“将军觉得,我军此去,能否在一个月内攻克原阳?”

牛翦拧着眉头沉思一阵,缓缓说道:“君上,攻克原阳,不难。难就难在,如何吸引楼烦人进行主力的决战。老臣在草原待了将近二十年,之前跟随先候也是征战中原,深知两者之间最大的不同,就是目的。中原各国,攻克城邑才是最终目的,是因为拥有了城邑,才能控制住土地,有了土地,兵员、粮草、赋税才会为国家所有,即使一次战役失败,只要非为举国之战,则元气不会损耗,他日卷土重来,亦未可知。”

“而草原之战,由于草原人逐草而居,居无定所,所谓城邑,亦不过土城一座,毫无防御能力,以我军之战备条件,攻克易如反掌。但是胡人的城邑之中,既无兵粮贮存,亦无大量兵丁驻守,是以可有可无。而如果伤亡过大的话,那么对于胡人来说就是得不偿失的,他们宁可不要此城。无他,兵丁稀少罢了。是以臣才多次说过,攻打胡人,最重要的是杀伤胡人,而非是攻克城邑。”

赵雍点点头,“那么将军以为,楼烦人在云中聚集,是准备向北讨伐匈奴人呢?还是固守云中,等待匈奴人打过来呢?”

“当然是准备北上讨伐匈奴人,而且越快越好?”牛翦胸有成竹的说道。

“兵贵神速?”

“匈奴人毕竟是外来人,对于大青山的情况定然是不熟悉的,如果能够趁其立足未稳,就给予他们致命一击,那么定然能够收到奇效;最重要的是,楼原此人心狠果断,从不拖延,此番吃了匈奴人的亏,依老臣所想,定然是不会就此罢休的,越早打败匈奴人,越早挽回面子。”

“如果匈奴人数众多呢?”

“楼烦人的战斗力,也未曾惧怕过匈奴人,何况,楼烦联合林胡,人数也是非常可观的。”

“若是楼烦人去攻打匈奴,我们吸引对方主力决战的战略,不是就失效了吗?”

“君上。若是楼烦人前去攻打匈奴人,我军攻打原阳的阻力就小了很多,并可以以此为基地,在草原上站稳脚跟,进而云中、九原亦可一一如法炮制,君上觉得,楼烦人会眼看着这些城池被我们吞并吗?”

“原来如此,孤受教了。”

“不敢,不敢。”

两人一边谈话,一边切磋作战技巧。事实上,大多是赵雍请教,牛翦回答。赵雍在中山之战中,刚刚对平原作战有了些心得,在这次和牛翦的交谈中,又对和草原人作战有了不少的体会,但是实际效果如何,还要到现实中去检验。正当两人讨论的热火朝天是,却闻听有信使送来重要情报,赵雍遂接过竹简,端详一二,递给了旁边了牛翦。

牛翦看了一遍,小心翼翼的说道:“难道说,匈奴人和楼烦人和解了?”

赵雍皱着眉头。竹简上内容不多,第一件事,就是说见一匈奴人来到了云中城,目的不明,但是看到他们在云中滞留,也不见楼烦人对其抓捕。

这件事就透着古怪了,按说匈奴人抢了楼原的草场,按照楼原的脾性,定然是不会饶了这帮人的,何况对方还是自投罗网,更没有先礼后兵之理。但是情报却显示,对方不但毫发无伤,似乎和楼原还颇有相见恨晚之意,这就值得玩味了。

到底是双方的和解?还是另有隐情?这就不得而知了。如果真是双方和解,自己这次去原阳,就会面对楼烦、林胡和匈奴三家的围攻,实在是凶多吉少;但是如果就此退兵,对于士气来说,肯定会受到极大的损害的。何况,今年公孙衍出兵攻打秦国,可以牵扯秦国对于北部边境的关注情况,若是错过这个时机,就很难说再有机会了?

特别是竹简送来的第二个情报,更是让赵雍觉得机不可失。

第二个情报内容很简短:有魏使商队过云中而入义渠。

这里面的意思不难猜,魏国的使者假扮成商队从云中路过,目的地却是义渠。公孙衍不是那种鲁莽之人,而魏国去义渠经商不但要经过赵国的关卡,三胡的袭扰,在义渠那里做生意,也未必会满载而归,这一来一去,不赔本就不错了,有哪个脑残的商人肯做如此赔本的买卖?

那么这队魏国使者的目的就简单了,结合公孙衍准备攻打秦国之事,而义渠恰好在秦国之背,若是双方能够合作,一个正面进攻牵扯秦国主力,一个在后面南下直抵咸阳,那么这函谷关定然不再成为困难所在,六国联军说不定真的会攻破函谷关。

如此说来,即使赵国真的从秦国的上郡度过大河挺近榆中地区,秦国也不会对赵国怎么样,甚至说,如果赵雍再激进一点,让李拙等人从上郡南下,直抵咸阳,未必不能成事!三路攻秦,两路直抵腹地,秦国纵有通天之能,估计也会大伤元气吧。

到底该如何选择呢?赵雍看着行进中的人马,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云中。

一个简陋的客舍里,几个匈奴人守住了门口,里面,一个头领模样的人大大咧咧的坐好,想着今日会见楼原的场面,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件客舍住的大多是中原来此经商的人,三胡人也有居住,所以非常之简陋,很多东西还保留了楼烦人的习惯,让匈奴人感觉不伦不类,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对门外喝道:“将她带上来。”

不一会,门被推开,两个匈奴兵押解这一个女人走了进来,女人眼神愤怒,嘴里呜呜呜的想说话,但是被塞住了嘴。

那人挥手让两个匈奴兵退下,慢慢走到女人面前,手在女人的脸庞、胸前婆娑着,带着淫笑,慢慢的说道:“即便你再不愿意,不还是落在我的手上。”

女人也不是好惹的主,见对方走进,猛然就踢向了对方,没想到对方不但不躲避,反而捞住她的腿,猥琐的说道:“何必呢?早晚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伸出腿的。”

女人听他说话越来越下流,越来越生气,脸色涨红起来,男子显然有了些怜香惜玉,将塞住她嘴的物事取下,女人顿时大声说道:“呼延八愣,你若是不放了本居次,本居次和你势不两立!”

(本章完)

第二十三章 云中夜奔

呼延巴楞看着丘林月气急败坏的样子,心头多了一丝快意。眼前这个女人,让他在同族面前抬不起头来,这次近在眼前,让他心中的浴火腾地一声就燃烧了起来。

“势不两立?呵呵,居次大概是忘了,在你选择退婚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势不两立了。”呼延巴楞冷笑着说道。

丘林月知道,那次的确是自己不对。和中原人对于退婚的概念不同,在草原上被退婚,会被认为是无能的表现,会被人耻笑一辈子。即使他是呼延部的王子,即使这些人当面不说,背地里也不知道会怎么议论。而匈奴人对于名誉的看重,甚至可以用生命去换取。

丘林月知道的确是自己不对,但是她的确不喜欢巴楞,也不喜欢被强迫,于是软玉哀求道:“是我不对,能不能放了我,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巴楞摸着下巴,表情猥琐的说道:“那么,做我的女人也可以喽?”

“不行!”丘林月急忙应道。

这一来,呼延巴楞算是真的死心了,在他看来,对于一个女人,如果你征服不了,那么就毁灭她吧。

“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呼延巴楞说道,“至少现在不会。”他说着,走到榻前,得意的说道:“我会先把你的族人杀光,只留下你的父王兄弟,然后当着他们的面,让呼延部的勇士们好好伺候你。”巴楞说着,看着在篝火上翻烤的羊腿,摸出一把刀,削出一块羊肉,蘸了蘸盐水,表情享受的说道:“然后,再让你全身赤裸,在我的部落里游走。那个时候,你练给我当奴隶的份,都没有。”

巴楞每说一句,丘林月就越冷一分,她实在没想到,自己的任性之举,竟然让巴楞如此愤恨。特别是巴楞说的时候,全无一丝感情和怜悯。

“呼延部和丘林部彼此不相上下,想要吞并我们,你们也太瞧不起我丘林部的勇士了。”丘林月尽量让自己语气平缓,给自己打点气。

巴楞听他语气都已经发颤,越发享受这种操控他人生命的感觉,更何况这个女人,曾经还是他的最爱。“以我呼延部的能力,虽无法一气而成,但若强力为之,不过两败俱伤,自然不能如此。”巴楞说着,看向丘林月,脸色狰狞的看着她,戏谑般说道:“不过,你以为为何我们会待在这里?”

丘林月想了想,惊讶的说道:“你们要联合楼烦人,攻打我们丘林部!”

“哈哈,当然如此。”

“巴楞,我们匈奴人崇尚的是武力,但不是那些中原人的阴谋诡计!你这样联合外人对付我们自己人,就算是吞并了我们丘林部,你以为其他匈奴部落就会看得起你们呼延部吗!”

丘林月不说也罢,说了反而更加激怒了巴楞,“你以为被你退婚之后,他们就看得起我巴楞了吗!说啊,女人!”巴楞说着,捏着丘林月的下巴,丘林月挣扎着,但是双手被绑着,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巴楞又是草原上少有的力士,丘林月面色潮红,眼前一黑,呼吸开始困难,眼看就要昏死过去,突然觉得整个身体为之一松,呼吸顿时通畅起来,努力的想睁开双眼,却怎么都睁不开,头一歪,昏了过去。

巴楞看着昏倒的丘林月,心情有些复杂。这个女人曾经是他梦寐以求的另一半,但是如今,他只想将她毁掉。

“来人。”

外面等候的匈奴兵破门而入,刚才他们在门外听到丘林月的哭喊,早就等不及进来了,本以为能看上一场好戏,结果没想到仅仅是如此场面。

“将这个女人和那个女人关在一起,好好看管。”巴楞说罢,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若是有任何差池,小心你们的狗命。”

卓卡觉得自己的命运之悲惨,就像是草原上的羊羔一样,说不定哪天就成为了篝火上的美食,想到这里,她就会想起自己的爹娘,一时间有些恍惚。

“嘭!”卓卡一激灵,看到房门打开,两个匈奴兵搀着丘林月走了进来,将她扔向了床榻,丘林月发出一声闷哼。卓卡见她还活着,心中忐忑放下大半,再看向两个匈奴兵,看着自己的眼神都色眯眯的,她赶紧往角落里缩了缩身子,不敢看向两人。两个匈奴兵早前收到过巴楞的指示,自然不敢乱来,只能过过眼瘾,看看卓卡凹凸有致的身材,说着咒骂的话走出了房间。卓卡能够听到两人没有走远,临走之前还锁上了门。

过了一会,匈奴兵送来了吃食,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而丘林月显然还在昏迷之中,没有醒来。待匈奴兵离开,卓卡慢慢移动到床榻处,用肩膀顶了顶丘林月,没反应,她又尽力站了起来,靠在丘林月的耳边说道:“居次!居次!”还是没有醒来。

卓卡看了看附近的东西,灵机一动,被捆着的双手从桌上拿起一个陶盆,走到水盆里,还好有清水,她舀起一盆清水,回到床榻旁,泼向了昏迷不醒的丘林月。

“咳,咳,咳”丘林月慢慢转醒过来,看到卓卡惊喜的眼神,和自己火辣辣疼痛的脖颈,尽力坐了起来。

“居次,你终于醒了。”

“我刚才”

“你刚才昏迷了。”卓卡说道,“正好有些吃食,你赶紧过来尝尝。”

丘林月看了一眼桌上的饭食,略显悲伤的摇摇头,“卓卡,我要离开,离开这里,巴楞要联合楼烦人,攻打我们部落,我要赶紧回去报信。”

卓卡忍不住说到:“可是可是我们连走都走不了,如何去报信?”

丘林月努力去试着挣扎一番,挣扎不开。不说她已经多日不曾进食,就说匈奴兵为了让她老老实实的待着,就捆绑的特别结实,不容易解开。她又费力挣脱了一番,终于放弃了。

看着她绝望的表情,卓卡忍不住想要安慰她一番。突然,她眼神一亮,对丘林月说道:“有了,我们用那个试试!”

丘林月顺着指向一看,原来是匈奴兵端进来的装饭食的陶盆!

巴楞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会是丘林月美丽的样子,一会是他被退婚时其他人的指指点点,两种心情,就像是还在燃烧着的篝火,久久不能平静。

他翻过身,终于决定不再去多想什么,正要闭目养神之际,却闻听得一两声马儿的嘶叫声,起初不以为意,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起身,三两步冲出门去,俯身一看马圈,竟然一匹马也无,又听得大门外旅店老板的叫喊,到大厅一看,只见一匹黑马冲破了老板的阻扰,正转身而去。

巴楞想也不想,从大厅里找来不知道是谁的弓箭,瞄准远去的黑影,一箭射了出去,只听一个女子痛苦的叫声之后,伴随着马蹄声,身影也远远的消失了。

两个匈奴兵见状赶紧去追赶,却听巴楞喝到:“别追了。”自己却望着消失的背影,发愣了久久。

应该感谢楼烦人,不但没有中原那种宵禁的规矩,也没有巡逻的士兵,保持了良好的游牧性格的楼烦人,正是两三人在城中豪饮比斗的时候,所以两个人顺利的逃出了云中城。

卓卡刚才听到丘林月的惨叫,知道她应该受伤了,这让她更加愧疚。一开始,如果不是自己不能长途骑行,那么丘林月可能就不会遇到呼延部的人;刚才若不是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丘林月要亲自去驱赶阻扰他们的匈奴人和旅馆老板,也不会坐在自己身后,挡住了这一箭。所以她对丘林月的愧疚之情,已经无以复加。

两人奔波了一阵,卓卡赶紧叫住了阿永嘎,而这个时候的丘林月已经汗流浃背,显然是疼痛难忍。她查看了一下丘林月的伤势,羽箭已经深深的嵌入了她的肉体里,还好不是那种军用的弓箭,没有倒钩,只是寻常打猎之用,想必巴楞焦急之间,也没有办法找合适的武器了。

即便如此,丘林月的伤势也不容乐观,如果三天之内不拔出羽箭,那么伤口扩大,难免不会一命呜呼。但是如果这个时候拔出羽箭,那么血流不止,丘林月会立刻危在旦夕。

“卓卡,快咳咳回去通知咳咳通知二哥。”丘林月已经虚弱不堪,已经语无伦次了。不过,真的要去找丘林部的人吗?估计还没有找到,丘林月就已经死掉了吧。

卓卡看着即将昏迷的丘林月,心一横,将她放在马上,她知道,向东北方向去,有一个叫原阳的地方,她要到那里先救治丘林月。现在天色太晚,没有火把,只能等稍微亮一点,再去找点草药了。

就这样,两个女人一匹马,在黑夜中朝着原阳城奔驰而去。这期间,卓卡还给丘林月敷了草药,喂了清水,尽量保证丘林月的生命。但是丘林月越来越意识不清,甚至怎么叫都不醒过来。卓卡一边希望丘林月没事,一边希望自己走对了方向。

忽然,黎明的太阳尚未升起,卓卡突然听到有马蹄声传来,正当她惊讶之际,却听得嗖嗖两声,两支弓箭破空而来,她惊讶的喊了一声,却见两匹快马将她包围了起来。卓卡大惊之余细看,来人竟然不似草原之人。

(本章完)

第二十四章 月色空明

简陋的帐篷里,灯光昏黄,外面的风带着草原的冷,丝毫没有夏天的味道。一列列的士兵在外面进行着巡逻,时而有风吹过,吹动他们的衣衫依然作响。

明月无法照进来,但是丘林月的美貌,是不需要月光的增色的,即使再如此晦暗不明的环境里,即使在她是不是疼痛的表情中,依然掩盖不了她英气的样貌,更不用说衣服之下,曲线玲珑的身材。

没想到,几年不见,再见之时,你依然如此美丽,而我也已经内敛深沉。只不过你还是你的居次,而我还是我的君上。

赵雍叹了一口气,替她掩好被子。走到门口,回首看了一眼昏睡的佳人,掀开帘子,迎面就看到卓卡焦急的面孔,还有牛翦赵袑等在帐篷外。

“进去吧,好好照顾她。”

卓卡见赵雍说话如此温润,面色一红,行了一礼,矮身走进了帐篷。他看了一眼两个人,使了一个眼色,两人随即跟着他走了出来。

赵军盘踞的地方,是灰河谷地的一处山坳,距离参合陉的出口还有一段距离,之所以选择这里,一是不希望赵军被草原人发现,而是即使对方大军出动,在这里也能打个埋伏,最重要的是,让赵军有足够的时间去等待楼烦人出发,自己好攻打原阳城。是以他才根据牛翦的建议广派斥候,搜集云中、原阳附近的情报,为下一步军事行动做好充足的准备。

没想到今日他还没醒来,就听赵袑说抓了一个匈奴的居次,还有一个中原女子,带上来一看,竟然是丘林月,这大大出乎了赵雍的预料,他本以为,再次相见,应该是何匈奴兵戎相见之时,没想到,竟然再次遇到了她。赶紧招来了军医,连忙诊治。也幸亏没有伤到要害,箭头无毒,卓卡这一路也给她敷了草药,这才勉强保住了性命,吃了付药,涂了药膏,已经稳定,开始慢慢沉睡,这才走了出来。

“有什么话,说吧。”三人停在一处僻静之所,牛翦两人尚未开口,就听得赵雍先说到。

“君上,您会不会派兵帮助丘林部的人?”牛翦脾气本就暴躁,也是藏不住话,自然也不客气,直接就提出了疑惑。

赵雍看着天上皎洁的明月,像是给自己,又像是给自己说道:“牛将军多虑了,我赵国士兵,吃的是赵国的兵粮,用的是赵国的赋税,断没有白白帮助他人的道理,更何况,对手也未必和我等是一路人。”

牛翦二人顿时舒了一口气,他们看赵雍对丘林月的事情如此上心,又听到卓卡说了最近的经历,一度以为赵雍会为了丘林月出兵帮忙,倒不是说没有胜算,而是打乱了军事部署,又无法和李拙等人沟通,实在是风险太大,得不偿失。

丘林月悠悠转醒,忽然觉得背后疼痛不已,才想起自己逃命之时,被巴楞射中了背部,一路上颠簸,几乎不省人事。她看了看四周,是一座帐篷,但是器物摆设,反而类似中原,就在她疑惑之际,帐篷掀开一角,卓卡端着水走了进来。

“居次醒了,真是谢天谢地,若是居次就此殁了,卓卡就真的该死了。”

丘林月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虚弱的笑了笑,想要起身,却还是没有力气。卓卡赶紧过来扶住她。

“这是哪儿?”

“这里,是赵军大营。”卓卡说道,她非常高兴救她们的是赵军,她本就是赵国人,这次能够被赵军所救,真是极大地幸运了。更何况,赵雍等人对丘林月关心有加,可能丘林月说过的,她认识赵国的大王一点不虚。

“赵军大营?我们怎么会来到这里?”

卓卡知道她神志不清,遂将两人遭遇一一道来。

“也就是说,赵军是埋伏在这里,准备对楼烦人动手了?”

“这个,不知道,我也不敢乱跑,乱打听。”卓卡小心翼翼的说道。

丘林月知道,卓卡说到底还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不似自己一般在草原习惯了这种日子,能够带自己到这种地步,已然是非常不错了,怎能还苛求于她呢?

“若是如此,真希望他们能够帮我们。”丘林月喃喃的说道。卓卡不敢接过话头,只能给她擦拭着脸庞。

帐篷之外,赵雍停在门口,稍顷,转身就离开了。

第二日,丘林月就挣扎着起身要离开,只因为她这里多等待一日,丘林部那里就多一分危险。更何况,赵国人到底意欲如何?自己的身份还能瞒过几日?对方是否对自己别有用心?都值得商榷,是以她不愿意多等一分。唯一可虑的,就是卓卡还跟不跟自己走。

丘林月能够看得出来,能够回到赵地,她明显开心了很多,若是不带走她,自己行动定然是不便的,若是带她走,自己之前许她的承诺就要作废,实在进退两难。

她看了看空荡荡的帐篷,背后的伤口还在疼痛,她扶着帐篷,慢慢的踱到门口,她还要小心翼翼去找到阿永嘎,想办法弄一把武器,悄无声息的离开这里,否则恐怕还没走到丘林部大营,也会死在路上吧。但愿这些赵人,放过可怜的卓卡。

她掀起帐篷,美丽的夕阳照射进来,刺痛了她的双眼,她抬起手准备遮挡片刻。但是,她分明看到一个人正惊讶的看着自己。那个人,先是惊讶,又挂起笑容,站在那里说道:“居次,多年不见,没想到在此地相遇。”那笑容,一如当年一样温暖。

许是这番动作牵扯了背后的伤口,亦许是见到了日光满心溢出的欢喜,又许是多日的委曲求全终于找到了发泄口,总归,绝不是见到眼前之人那种欣喜,丘林月的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流了下来。她往前走了两步,不知道为何,伸出了双手,抱住了赵雍。

这一刻,赵雍是无比尴尬的,说实话,他和丘林月也只不过见了两面而已,但是为何她见到自己,如此激动?赵雍真的想自夸一番,臭美一番,但是感觉到丘林月温软的身体,和自己身后有些湿润的衣襟,他终于提不起这种兴趣了。悄悄的环住她的娇躯,让她继续软弱下去。

“能不能”丘林月和赵雍并肩站在山丘上,看着夕阳渐渐落下。丘林月身上披着赵雍的衣服,任凭草原上的风吹打着自己羸弱的身体。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对赵雍做出那种举动,只不过刚才,本能的想让自己软弱一下,而赵雍,恰好出现在那个时间上。对,一定是恰好。

“不行。”赵雍说道,不敢看她。

“你知道我问什么?”

“不用问,我清楚。”赵雍称孤道寡这么久,第一次忘了自己的身份。

“放心,若是你帮我们这次,草原人是不会忘记报恩的。”既然是赵雍,她就敢提出自己的建议了。在赵国,只有他说了算。

“我相信你。”言下之意,你的族人就未必了。

丘林月也不是傻子,从赵雍字里行间的冷漠,她就清楚,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对,赵雍是放过自己,无论是出于什么考虑。但是两人的交情,也仅限于此,既然是泛泛之交,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请求他出兵帮忙了。

“如此,则就此别过。救命之恩,改日再报!”说着,丘林月转身,刚走两步,身后的箭伤又疼痛起来,她哎呀一声,手中的短剑掉了下来。

赵雍就这么看着她,背着手,丝毫没有上去帮忙的意思。丘林月见他如此冷漠,泪水又一次不争气的流了下来,费力的想要捡起短剑。

“何必呢?”赵雍走过去,替她捡起来,“现在的你,连武器都拿不动,更不用说深入草原,帮助你的族人了。”

“多些君上关心,这是小女子之事,与他人无干。”丘林月接过短剑,突然灵光一闪,铮的一声拔出短剑,指着赵雍。

此地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再无他人,丘林月想要挟持赵雍,易如反掌。这就是她的想法,以此要挟牛翦等人出兵。

“你明知道,这样做徒劳无益。”

“那是我的族人,我别无他法,你你别怪我。”

“不会。不过,你挟持我也无用,他们已经被我下令,一旦我身首异处,即可撤兵回归赵境。”

丘林月看着赵雍平淡的眼神,知道他说话决不食言,就像那次放过自己一样。她本以为赵雍是欲擒故纵,还兜兜转转了好久,结果发现身后果然无人。这才信了赵雍。

如今,同样是这样。

“为何?”

“这些士兵,也是我的族人。让他们流血去白白牺牲,也是我不愿意的。”

言尽于此。

看着阿永嘎消失的背影,还有几匹赵国的快马也跟在她的后面,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卓卡最终还是选择了跟着丘林月离开,赵雍又安排了二十人的百金营骑兵,足以保护她们两人的安全了。这已经是赵雍最好的安排了。

“君上此举,已经仁至义尽了。”牛翦看着赵雍失落的表情,淡淡的说道。

赵雍没有转身,语气落寞的说道:“将军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了吧。”

“老臣这就去安排。”

赵袑看着两人在打哑谜,也赶紧退下追上牛翦,忍不住问道两人刚才什么意思。

“君上的意思是,我等该准备开拔了。”

“开拔?去哪?”

“原阳。”

“但是,不是要等云中的消息吗?”

牛翦回头,看了一眼赵雍落寞的背影,淡淡说道:“有的时候,消息不需要等别人给你送来,你也可以亲自散播出去。”

君上,这就是你让丘林月离开的原因吧。牛翦想到。

赵雍一脸淡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祝大家中秋快乐,唉,没想到好好的日子奉上了有些伤感的一章,抱歉了抱歉了。

(本章完)

第二十五章 夜渡大河

望着远处的点点星火,许袑的骏马有些躁动,或许是出自于动物对火光本能的害怕,但是许袑觉得,更多的是战马得知自己的心意,准备跨过大河,和秦军一绝雄雌。

五月的天气,还透着些许的凉意,大河奔腾的身影似乎蛰伏了起来,准备等待即将到来的下一个逍遥放肆的时间。平水期的大河,河面大约十丈左右宽,水深大约一丈左右。据向导所言,若要过河,此时最佳,到了下个月,河水暴涨,河面能到二十丈左右,水深三丈左右。只不过,此处滩涂淤深,即使一匹马也容易在泥淖中踟蹰不前。

从宁武出发至西,许袑和李拙两人带领赵国的六千骑兵,一路上穿山路,过谷底,刚开始的时候,还能看到平原,第四天开始,就进入了大山深处。为了防止迷路,许袑还找了一个当地的向导,带领他们往西走。这个时候的人靠山吃山,虽然山岭里树林密布,山路蜿蜒,但是也有些兽类可以狩猎卖钱,是以这里的人对于如何前往大河,还是很有研究的。终于,在向导的带领下,他们终于在第十二天,走出了大山,到达了大河两岸,许袑立刻安排防御营房等工事,联系后勤辎重部队,同时和李拙一起勘察地形。这个时候,秦国的上郡,已经展现在他们的眼前了。

赵雍曾评判战国诸位王侯,以为魏国魏文侯当为战国第一位雄主。在他当政的五十年里,魏国从三晋时期的国家,接连东战齐国,西攻秦国,北灭中山,成就无上之威名。特别是魏国乃是战国中第一个开启变法之路的国家,内有李悝治其民,外有吴起治其军,内外兼修,方成就霸业,这和赵雍的变法思路是非常相似的,是以他才如此推崇魏文侯。

魏文侯三十八年,魏国不但在河西之地站稳脚跟,而且占领了盘踞在此的戎族的土地,更重要的是,把秦国压制在了洛水西岸,并在西岸筑起防御工事,东岸建立起长城,秦国在渭水之地的粮仓也悉数暴露在魏国的铁蹄之下,自次被魏国压在洛水以西长达八十年,而这八十年里,秦国始终无法安然东顾。魏文侯将河西的这块土地命名为上郡。

但是许袑和李拙在意的并不是这段历史,而是赵雍后来对两人说道:“望你等二人,成为我赵国的吴起!”,实在具有诱惑性,吴起是谁,吴起之威名响彻中原大地,甚至在其死后,其威名依然常被人提起,无他,魏国之崛起,其作用不可不提,离开魏国到楚国后,帮助楚国进行的吴起变法,也依然是楚国强大的重要原因。赵雍给予两人如此高的希望,自然是希望他们能够在这里有所作为。

而要成为赵国之吴起,第一步,就是要跨过大河,在秦国的上郡的边境地区,杀出一条封锁的道路,从而进入河套地区。

“许大哥,”李拙骑马出现在许袑面前,为了不让秦国的巡逻兵发现,赵国人一路都没有点火把。“已经探测完毕,这队巡逻兵,大约每两个时辰出现在附近一次。”

许袑看着李拙稍显稚嫩的面孔,不由得生出一股嫉妒的感情。因为在李拙这个年龄的时候,也是鲜衣怒马少年郎,但是那个时候,也未曾取得李拙这样的位置,更不用说参与一次如此具有开创新的战役了。

“如此,则大概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我们才有机会开始渡河,同时要完成铺设桥板、渡河、应对秦军攻击的众人。”他说道:“时间有点紧迫啊。”

“根据之前推算,我军若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渡过大河,还要在对方巡逻发现之时,进行反击,至少要三个时辰才行,否则,渡河就会失败。”

许袑点点头,这一点,李拙的分析是对的。在没有渡河之前,对面是什么情况,许袑等人是一无所知的,只是知道,那里是秦国上郡的肤施城辖地,也是上郡的治所所在。而自己要渡河的这一段渡口,在秦国常用渡口的上游,一处小湾的地方,据两人勘测,已经是两岸距离最近的地方,当然这是由于枯水期造成的,平日里若是如此,恐怕秦国人早在对面设防了。但是有一点许袑也非常确定,渡河之后不久,就到了秦国的北部长城,而该长城之前的缺口处,就是一出河谷,由于地势差距较大,是以没有修筑城墙,只有两处烽火台,而这里,也是赵军北上的必经之路。

从战略构想上来说,纸上谈兵可以为军队的行进提供天才级的战略预设,让军队进退有据;然而在实战中,将战略落实到行动的问题就要谨慎再谨慎了。至少在许袑看来,牛翦提出的渡河北上的方案,风险要比他之前预想的难度要大。

李拙看着许袑思考的样子,小心翼翼的说道:“许大哥,小弟有个建议,不如你我参详参详?”

许袑正思考到紧要关头,被李拙插了一句嘴,心头有些恼他,也没有回头,冷冷的说道:“哦,不知计将安出?”这句话,就略显得有些嘲讽了。

李拙倒也不以为意,说道:“分兵。”

“分兵?”许袑眉头一挑,咀嚼一阵,转身看着李拙,这个年轻人也看着他,“详细谈谈。”

“是。”

李拙站在大河岸边,缓缓说道:“以我六千人马的数量,想要在两个时辰之内完成一次性渡河,危险极大,亦容易被秦人发现。最快而可靠的方式莫过于分批渡河。”

“分批渡河的缺点亦存在,即在不清楚对岸秦人军队部署分布的情况下,不易躲藏,容易暴露行踪。一旦出现此种情况,不但会引起秦人的警觉,也会对渡河作战造成无功而返的境地。”

“某建议,你我二人分批带领部队渡河。由某做先锋部队,某将带兵出现在秦军驻所附近,装成胡人的样子;而许大哥带领后续渡河部队,争取在秦人关闭河谷谷地的时候,先一步窜出秦国关隘,并在那里接应我等汇合后再北上。”

许袑神情复杂的看着李拙,他知道,这个方案的实施,远比李拙说的要危险许多。其一,分兵的目的是为了吸引秦军的注意,实际上也是吸引秦军的火力,只要秦军发现有人非法越境,定然是围追堵截,全歼这股越境之地;其二,为了防止敌人逃窜,秦长城的重点关隘也必将关闭,想要逃离,只能闯关。

秦军是不中山人,也不是燕国人,何况在秦军的地盘,一旦被发现,几乎就是绝境。

他的确嫉妒李拙,因为他许袑自诩战争经验不比李衍少,才华能力也比李拙相仿佛。但是一直生活在牛翦的羽翼下,始终无法展现自己的能力。他当然清楚牛翦对自己是爱护心切,但是这对渴望建功立业的许袑来说,相当于变相的扼杀。

而如今,赵雍破天荒的将这一路奇兵的重任交到了自己的肩上,虽然说过事不可为,亦可退守大河,但是这对自尊心极强的许袑来说,是不可能的。

但是,这都不能让许袑下定决心,让李拙去冒这个险。

“此计虽好,但是风险太大,当另谋他途。”

“君上许我等一月之期,已过大半,若是再多怠慢两日,恐怕不能完成君上之命。”

“某不能拿尔等性命开玩笑,即使非要行此险计,亦当由某一马当先,而不是由你执行。”

李拙不再言语,他不怀疑许袑的用心,只不过担心许袑的犹豫,会贻误了战机罢了。如是过了两日,许袑还是没有想出其他办法,只得下令由李拙带领一千骑兵先行渡河,并在河对岸寻找合适地点驻扎,保护剩余部队渡河成功。不过,他严令李拙,绝对不能擅自行动,否则军法从事。李拙也只能答应。

《诗经·大雅·大明》记载:“亲迎于渭,造舟为梁”,当年周文王娶妻,曾在渭水搭建浮桥;秦景公的弟弟后子针曾在从秦国逃到晋国时,在大河上架起了第一座黄河浮桥。其时车重千乘,全是后子针的财富。

虽然如今是平水期,但是为了避免被秦军发现,许袑等人采取了保守简单的办法。赵军用三天时间砍伐了桥面板,在第四天夜晚,先是由二三十会水性的士兵渡河,在对面固定木桩,牵引从宁武带来的粗大的麻绳,然后让所有会水性的士兵下水,将桥面板和绳索进行捆绑固定,由于是平水期,水面流速不大,倒也不虞桥会被吹得太过偏离轴线,不过个别地方,还是需要士兵在桥面附近进行托举,防止桥面偏离。

所有的马匹为了防止落水后嘶鸣,全部带上笼头,桥板较窄,所有的马匹都是一人牵引过桥,没有串联起来,主要是担心一匹落水,其他马匹乱动会掀翻桥面板。就这样,在距离秦军巡视之后的一个时辰,李拙的一千骑兵才算是安稳渡桥。此刻已经是酉时三刻了。

渡过河来,李拙立刻安排手下斥候在方圆十里左右侦查,发现秦军巡逻士兵就地格杀后立刻回报,不得延误。剩余部队为后续渡河部队做好保障工作,以加快渡河。

但是,无论是许袑还是李拙都非常清楚,在秦军下一支巡逻队出现之前,这些人是绝对无法全部渡河完毕的。

昨日喝酒过度,没有更新,抱歉抱歉了诸位。

(本章完)

第二十六章 百金骑兵

赵国骑兵的训练是和其他国家有所不同的。

自从赵雍改革赵国骑兵训练之后,赵国的骑兵大抵可以分为两种:代地骑兵和百金骑兵。

百金骑兵,顾名思义就是邯郸百金营训练的骑兵,其特点是整齐划一,即所有百金营的骑兵选拔标准都是一致的,是经过筛选进行重点培养的骑兵部队,不但有一套马匹的饲养、管理和培养流程,士兵还需要就单兵作战能力进行训练,就连骑兵的个人生活都是在管理之中的,几乎与世隔绝,是标准的职业部队。

而代地骑兵和百金骑兵的区别,就是代地骑兵的兵员是由原赵国骑兵、步卒转为骑兵,更是有雇佣和招募的胡人作为的兵员,从兵员选择上,虽然也强调纪律性,但是人才培养的标准不同,马匹的管理和饲养也不同,作战目的和作用也不尽相同。特别是像赵国最机密的关于马匹的高桥鞍、马镫两种装备,各种用途的箭支和雨披等特殊工具,在代地骑兵身上是不会配备的,甚至于单兵作战用的匕首、绘图工具也没有,只有刀和弓弩。

可以说,代地骑兵代表的是赵国的现在,而百金营代表的才是赵国的未来。

赵国骑兵,无论是代地骑兵,还是百金骑兵,都要求培养和马匹的默契程度,训练的时候,吸收了很多楼烦人的生活习惯,比方说骑兵对于战马的清洁工作要独立完成,训练和马匹的默契性,经常和马匹独立生活,甚至李衍经过赵雍建议,搞了团队野外作战训练等等,其目的是为何让骑兵最大限度的熟悉和了解自己马匹的习性,以能够在战场上达到最大限度的配合。这也是地喜最拿手的部分。

地喜是百金营的老人,和自己的马匹相识了三年之久,几乎到了心灵相通的地步。他并不是家中的独子,这也是他能成为百金营士兵的原因之一:百金营招兵,独子不招。虽然现在也不过是一个什长,距离最低等的三兵目还差着点,但是也算是有点俸禄了。

他从岸边出发,沿着一条小路行了大约四里左右的模样,下的马来,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没有发现异常,拍拍自己的马匹,指了指身后,马匹转身朝地喜指定的地方慢悠悠的走了过去,寻找着嫩草大快朵颐起来。地喜笑了笑,在不远处找到一棵大树,他后退两步,奔跑起来,攀缘着枝丫就登上了树杈,试了试还算稳定,靠在树杈上,拿出自己刚刚从鞍鞯里取出的图册和炭笔,开始将自己一路走来的地形进行描绘。

赵雍来战国之前,一直以为毛笔这种高科技的东西,是秦国的猛将蒙恬所创制,然而到了赵国他才知道,其实毛笔这个东西从春秋时期就已经存在了,这让这位穿越而来的人士大为吃惊。不仅如此,就连木炭笔都已经存在,这让赵雍大大叹服。不过这个时候的木炭笔真的是木炭煅烧而成,不像后世如此耐用,即便如此,百金营也是人手一个,加上画册,目的就是方便走到哪里,地图就绘制到哪里,在休息时会有什长或者兵目收集绘制的地图,回到赵国,自然有专业人员将绘制的地图进行连缀。所以赵雍他们在邯郸,也能就各地地形了如指掌,邯郸的重要地区沙盘,也能时时更新补充。

地喜看了看图册,绘制的差不多了,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估摸了一下大约有戌时一刻左右,按照李拙的安排,自己这些人至少要待到亥时才能离开。如今还有三刻时间才到,他想了想,决定再往前走一段路。正当他准备翻身下树的时候,突然前方升起一处火光。他赶忙低下身子,查看究竟,不过他心里明白,那里,绝对不是友军。

慢慢的,随着火光的临近,地喜已经看得清楚,对方是一队秦国士兵,约有十个人,骑着战马,穿着秦国的衣服,明火执仗,排着队形谨慎的观察着四周的情况,地喜这个位置,由于特地选择了偏离小路有些距离的大树,以火光的能见度,估计也就是能看个大概,只要地喜不动,应该不会被发现。但是还有马匹没有隐藏起来。

他看着对方尚未接近,从背着对方的一侧跳下树来,将雨披披在身上,将身形与黑色融入了一体,匍匐在地面上,头对着巡逻的秦兵,慢慢的向着自己的马匹退去。他必须小心翼翼的退后,不能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否则异响引起的骚动,可能会让秦兵将注意力移动到自己这边,而马匹的轮廓也就暴露了出来。

待他退到距离马匹最近的一棵树的时候,背靠着大树,他“咋咋”嘴,马匹抬头看着他,地喜紧接着伸出两个指头,先是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不远处的火光,最后指着马匹,做了三遍向下的手势。马匹对于这种手势,早就通透非常,按照指示也不动,径直俯身倒地,看着地喜。

地喜见马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又目测了一下自己和秦人的距离,瞅了瞅附近的环境,发现自己左后方有一株比较粗壮的大树,大约十步左右的距离,他伏低身子,倒退着向那棵树移动过去,依然是一边移动,一边观察秦军的动向,不过此时,秦军距离自己有百多步的距离,相对是安全的。

地喜移动到大树的后面,靠着树干,侧身观察着秦人,双手捂住嘴,发出一阵“咕咕喵”的声音。紧接着,在自己的前后不远处,也有三处“咕咕喵”的声音发出,地喜观察了一眼秦人的位置,发现对方停了下来,知道对方开始疑惑,但是他没有停下来,发出一阵“咕咕~喵”的声音,很快,三人也给出了回应。

这个时候,巡逻的秦人也意识到了问题,开始大吼大叫起来。其中五人下马,围成一个圆形,朝着地喜的方向走来,地喜知道对方已经开始惊惧,甚至已经开始举起了盾牌,唯恐有冷箭射出,谨慎的前行着。地喜知道不能再犹豫,从身后掏出弩箭,装好,侧身对着秦人射出一支弩箭,也不装填,拿着就低身往后跑去,唯恐秦人发现了自己的马匹,只听“啊”的一声,地喜潜藏好身形,发现秦人五人队形中少了一人。

“在那边!”一个停在原地警戒的秦人,指着地喜藏身的地方喊道。五人队虽然少了一人,但是依然叫嚣着对着地喜冲了过来。在这个距离上,想要装弩已然是来不及了,地喜只能快速的向后奔跑,将对方四人队带离本阵。他一边跑,一边甩下雨披,全力向后方跑去,后面四个秦人也顾不得准确性,掏出背着的弩箭向着地喜奔跑发出声音的地方射去。就在他们全力追捕地喜的时候,在原地警戒的秦人忽然倒地三人,其余两人这才意识到,赶紧熄灭火把,防止成为对方的靶子,并且将所有的马匹围成一个圈,自己在中间,组成了一个临时的防御圈。

追踪地喜的秦人终于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落入到了对方的伏击圈中,虽然听刚才联络的信号,应该是只有四个人,但是敌暗我明,如果强力追击,定然会全军覆没,而且对方在这里设伏,那么大河那边肯定是出事了,这个时候也没有纠缠的必要,回去报信才是最重要的,遂不再追击地喜,组成圆阵,举着盾牌,小心的倒退着想要离开这片树林,回到视野开阔的林地去。

然而刚刚进行了马拉松般的地喜,岂能如此放过他们,装好弩箭,努起嘴发出一声尖锐的哨音,秦人尚未反应过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战马的嘶鸣声,紧接着马蹄声踏月而来,几人凭借着火光,看到一匹黑马朝着自己四人奔来,赶紧举起弩箭想要射击,而瞅准时机的地喜也从躲藏处站起身来,朝着对方四人中似乎是队长的那个人发射了出去。秦人此刻正在专心对付突如其来的马匹,哪里还记得身后有一个地喜,很快噗的一声,倒在地上,其余三人见队长身死,再也顾不得进退有据,纷纷夺路而逃,连火把都扔在了地上。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好隐藏的,地喜骑上马来,朝着秦人疾驰而去。秦人见地喜现身,却再无斗志,纷纷四散开来,两人顺着小路继续向前,三人却沿着来的方向后奔去。

地喜当然不会让这些人逃跑,否则赵军渡河的举动就会被识破了。如果他们死在这里,秦军虽然也会派出大部队进行搜索,但是能拖一点,就拖一点。他拉了一下战马,对着后面三人疾驰而去。秦军自然已经听到了他声音,甚至借着月光,能够依稀辨别出地喜的身形。这个时候,其中两人自动脱离了队形,朝着地喜本来,看来对方是准备舍弃两人性命也要拦住地喜了,最不济也能够阻拦地喜追击袍泽,让他们顺利将消息送达。地喜也不再犹豫,收起弩箭背在身后,掏出砍刀就催促着战马朝两人疾驶而去。两个秦人一左一右,空出适当的距离试图夹击地喜也已无法躲避,砍刀一边应付着右边的秦军,一边只能尽力向右侧倾斜,躲避左边秦军的砍伤。但是很显然,对方也不是吃素的,左侧秦军的青铜剑划过地喜的肋下,地喜通过大脑带来的疼痛指令,感觉到了秦军锋利的青铜武器,是那么的冰冷。

但是没有时间感慨和查看伤势,地喜赶紧猛拉马头,回首再战,这一次,他再次从两人夹击之下穿过,尽力伏低身子,秦军见他低身,惯性的朝下砍来,却突然坐下战马吃痛,摇摆起来,就这样,青铜剑一偏,原本对着地喜腰部的青铜剑,只是在地喜的腿部带起一溜血花,再看自己的战马,身上也留下了地喜武器划过的伤口。正要再次冲锋,却听得不远处战马一阵嘶鸣,紧接着一阵噗通的倒地声,然后还伴随着一声惨叫。这两人才知道,可能是对方在后面也安排了伏击,并且设置了绊马索,在自己进入小道之后,绊马索就设置好,只等着对方逃跑之用。

这是明显的死地,对方并不希望自己能够逃脱,连一丝的机会都不给他们。两个秦人看着受伤的地喜,丝毫不见退缩,秦人那股血性也冲上了心头。

既然你们不让我们活,那就拼个你死我活吧!催动起战马,对着地喜再一次的奔来。

(本章完)

第二十七章 疑兵之计

大河之上,一场悄无声息的渡河行动正在上演。

为了防止被人发现,所有人都被禁止使用火把,桥面板不过七八尺宽,骑兵只能一人在前,马匹在后。马匹本身虽然并不怕水,但是五月的河水依然刺骨冰凉,而浮桥是非常简陋的,纯粹靠着两根粗壮的麻绳牵引连缀而成,即使两边的木桩打的够深,也无法同时承受太多的重量,每次通过的人数都必须严格限制,否则桥面绳索就要担心崩坏。许袑粗略估算了一下,自己这五千人马全部渡河,至少要四个时辰。

四个时辰,他抬头看了一下天空,大约到戌时了,想必等他们渡河完毕,都已经到了丑时了吧。不行,他摇摇头,对身边的人说道:“快去通知渡河部队,加快渡河速度,务必在亥时全部渡河完毕。”传令兵一愣,他像看疯子一样看着许袑,如今这个速度虽然慢很多,但是能够保证安全,如果再加快速度,搞不好会跌落下河吧,那可就得不偿失了。但是看许袑一脸坚决的样子,也不敢怀疑,赶紧去传令去了。

许袑在焦急渡河,李拙也在焦急等待,等待出去探路的斥候的消息。他让一千人在一隐蔽休息警戒,等待前方的消息。与他而言,自然平安无事最好,若是出现意外,说不得就要兵行险着了。只不过许袑的态度,让他踟蹰不定。万一到时候,许袑不同意

哒哒的马蹄声敲碎了黑夜的静谧,一眼望去,略显狰狞可怖。李拙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他和其他人定下了规矩,戌时必须回营,目的是换岗和呈报结果,眼看天时已到,不知道为何却只出现了一路斥候,莫非其他人,都遭遇了不测?

正当他疑惑之际,四周陆陆续续想起了马蹄声,全部人员立刻俯身倒地,看着来人,这已经成为百金士兵的标准防御动作。只见所有人纷纷下马,朝营地这边跑来,李拙才放松了警备。众人纷纷将自己的消息向李拙报告。此次李拙一共派出了十只小队,每队十人,据所有人汇报,共消灭秦军巡逻队五支,对方无一生还,我方两人重伤,一人轻伤,无人死亡。这倒不是说秦国人战斗力差或者百金士兵战斗力强,主要是赵国这边主要是偷袭,又经常小队行动作战,能够取得这样的战果倒也正常。

这边厢消灭了秦国的巡逻队,秦国人肯定会出动兵力巡查,这里距离秦国长城太近,万一惊动了守军,就过不了关隘了。而且李拙可以肯定,一旦秦军发现自己的巡逻队没有回来,出了连续派出斥候寻找之外,肯定会传警长城,做好警戒工作,那个时候,再想过去就困难重重了。

边关的冷,有时候透着一股心寒,无论如何,都让人感觉到不一样。魏章走出房舍的屋门,看着满天星斗,苍穹辽阔,只不过一阵冷风出来,他赶紧搓搓手取暖。

他本来在治所肤施领兵,长城边塞,自有副将打理。但是如今大河到了平水期,他虽然知道隔壁的赵国和塞上的胡人们不敢打秦国的主意,但是谨慎一些还是好的。所以每每到了这个时候,也就是四、五月份,他都会巡视长城,提醒各地守将做好防御工作,而石茆也算是秦国最东北的城邑了。守将们也知道他这个习惯,自然就迁就着他,其实在很多人心里和魏章一样,都觉得,即使赵国人再大胆,也只会从仅有的几个渡口渡河,因为那些渡口会直接威胁到最近的城邑。而像长城这里,既没有合适的渡口,也没有重要的城邑,赵军若是从这里有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光是渡河就是一个大问题,试想赵国需要多少人马,才有深入秦国腹地进行攻城拔寨的勇气?

魏章心里也是清楚的,但是,他本是魏国人,若不是张仪举荐了自己,他是得不到秦王的认可的,而他和张仪可视作一体同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之前张仪在秦国风生水起,他也在咸阳城被人礼敬有加,万人景从,就是秦王也对自己嘘寒问暖,很多人无不是希望通过魏章得到张仪的举荐。

然而张仪从魏国回来之后,情势急转直下,张仪逐渐不受秦王待见,埋怨他没有处理好魏国的事情,而受到牵连的魏章,也被秦王放逐到了肤施,负责边关防务。实施上这样一个工作,在其他国家恐怕就是大有作为的位置,但是在秦国,北边的长城只要防守好胡人的进犯就可以了,至于防范大河天险和渡口,对不起,自然有其他武将去管理,肤施这一段又没有渡口,谁会来进攻呢?所以在秦国将领眼中,放逐在肤施,就基本和战功无缘了。魏章多想和司马错、樗里疾等人一样,纵横疆场,并且告诉他们,某魏章也不是平庸之辈。

想到这里,他苦笑两声,都已经形似发配了,竟然还想着这等好事,像司马错等人,恐怕该说自己痴心妄想了吧。“来人。”

“将军。”

“巡逻的士兵可曾回来了?”

“尚无一人回来?”

“未曾有一人回来。”

魏章心头打了一个突,心想难道出了什么事?“他们出去有多久了?”

“约有两个时辰了。按道理,应该在半刻之前就该回来的。”

“那为何早不禀报!”魏章疾言厉色的训斥道,“加派人手,开始寻找巡逻士兵。”他想了想,说道,“主要是大河方向,沿河寻找,发现异常,立刻示警!”

“是。”

“另外,派出多路斥候,传警长城,守好关隘,务必放走任何一个来犯之敌!”

随着魏章的命令一级级传达下去,军纪森严的秦人立刻行动了起来。一队队骑兵斥候奔驰上马,朝着大河驶去,另有一部分斥候出城之后则驶向了北部的长城关隘。所有的士兵都被叫醒,做好防御准备。魏章非常清楚,这个时候出城去和敌人决战,定然是死路一条。他在城门上来回奔走,时不时的眺望东北,希望能够看到秦军回来的身影,然而都不过石沉大海,杳无音讯,这让魏章的心情开始沉重起来,以至于开始考虑,是不是要向咸阳报讯的事情了。他心里也清楚,这个时候,无论是赵国还是胡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秦国的边境,他这个主将是难逃罪责的,想要将功折罪,只能将来犯之敌全数歼灭,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就在他踟蹰不安的时候,忽然远处一处亮光燃起,他正要细瞧,却发现火光越来越大,这才发现原来是火箭,赶紧低身多少,却听“笃”的一声,火箭射在了他身后的匾额上,“石茆”两个大字燃起了熊熊的火光。

他起身望去,见不知道何时,石茆城外,竟然多了上千人的队伍!那燃烧的火光,全然看不清到底是士兵,还是疑兵之计。不过,魏章毕竟是见识过阵仗的老将,对于这点小伎俩,他早就烂熟于胸。“弓箭手,瞄准火把,射!”

早就已经等待多时的弓箭手们透过瞭望口,根据魏章的命令,对着火把就开始射击。

李拙此刻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心已经到了嗓子眼了。他在清点完赵军斥候的战果之后,一方面安排第二批人进行侦查,一方面又抓紧时间向许袑汇报情况。他已经下定决心,即使是抗命,也要出兵阻截秦军的增援部队。不过很快,许袑的命令传来,告诉他,赵军的行动目标发生变法,命他带兵出击,务必拖住秦军一个时辰,为赵军渡河部队争取时间。

李拙看到许袑传来的命令,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想要拖住装备精良的秦军一个时辰,绝非易事,特别是秦军素以作战顽强,军纪严整著称,想要打掉秦军的意志,也非常困难。

不过李拙毕竟是李拙,当年在庙儿梁面对楼烦人,还能奇计频出,火攻胜敌,其心思之缜密,用心之大胆,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已然是胜过当年不少,更何况这几年跟着赵雍,身旁的将军都是庞葱乐毅这种级别的将领,其见识早就远超其他将领。

此刻在站在石茆城下,眼睛盯着城墙,等待秦军的反应,如果秦军守将是个懦弱之人,定然只敢放箭不敢出城,那么自己大可以在此完成许袑交代的任务,而若是对方是个素有谋略的人的话正在此时,却见城上秦军果然放箭,李拙等人赶紧闪避。却发现,秦军的箭矢,招呼的都是自己的身后,那一簇簇的火把!

“哼,火把都熄灭了,却没有人的呻吟声,若是真的有这么多军队,恐怕也不会被我射中了吧。”魏章微微一笑,对于这种把戏实在觉得幼稚。“传我命令,弓箭手三轮齐射,骑兵步卒随我出城迎敌!”

顷刻间,石茆城开始下起了箭雨,这一次射击已经没有差别,连带着李拙队伍之前的真正的赵国军队都在射击范围之内。李拙当然不敢拿自己这些士兵开玩笑,何况他们还没有盾牌,对于弓箭几乎是无法防御的,于是呼啸一声,转身就要朝着城池的东南方向遁去。恰在此刻,石茆的城门的大开,魏章率领秦军杀将出来,李拙也不敢耽搁,带着赵军加速撤离了城池。

魏章奔到李拙刚才的阵地一看,原来那些擎着火把的不是别人,就是自己不断派出的秦军斥候部队,虽然只有一部分,但是人数也有百人左右,如此以来,刚才的那股赵军,也就千人不到!看着秦军斥候的尸体,很多身体都有不同程度的跌伤,有的脚跟处还帮着绳子,魏章也猜到了,定然是赵军将这些尸体绑在了马上拖拽到了城下,然后伪装成赵军士兵,被李拙放在了队伍的最后面,手机擎着火把,即使在城头上,也无法确定是否是真的士兵,如果不是魏章试探一番,恐怕还被李拙的疑兵之计吓住呢。

“追!”魏章从一具秦军尸体上拔下箭矢,猛地折断,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来!他已经无路可走了,要么全歼李拙,要么被秦王诛杀,他选择前者!

不过,魏章绝对想不到,自己的一世英名,会毁在两个毛头小子手里,历史是残酷的,他不会同情任何一个人,即使他曾经风光无限。而李拙和许袑,注定会因为他们接下来的行动,名震赵国!

至于两个毛头小子有什么阴谋,请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

第二十八章 声东击西

上郡多山。

大河从托克托转弯,一路南下,汹涌的大河终于在这里再次回头,虽然是那么的不情愿,从群山峻岭之间,硬生生的凿出了一条大路。裹挟着泥沙奔涌南去。正是这些让大河都低头的岩石,造就了上郡丘陵密布的地貌特征。说实话,这样的地形对于骑兵来说,是非常困难的。

然而李拙是没有别的办法的,因为许袑的想法非常之大胆,可以说出乎李拙之外。因为许袑的目的地,名字只有两个字:榆中。

榆中,位于石茆西南,是秦国最北边的大城,也是距离秦国北长城最大的城邑,其规模当然要比石茆要大。许袑的意思,自然不是去攻打榆中,否则那就是疯子了,而是要带领部队前行至榆中地区,而从那里寻找合适的关隘逃出上郡,放弃就近北上的计划。

李拙可以分析许袑的想法,依据赵军渡河的速度,恐怕尚未渡河完毕,就会被秦国人发现,从而全歼自己这股半渡之敌。既然已经暴露,何不干脆就爽爽快快的出现在敌军面前,吸引对方的注意,而为主力部队争取更多的渡河时间呢?但是此刻,若是再率兵北上,和自投罗网没有什么区别,是以跳出对方的包围圈,奔向榆中方向倒是不错的选择。何况那里虽然也是秦国重地,但是此刻防备定然不严,六千骑兵突然出现在对方腹地,着急之中打乱对方部署,说不定会有一线生机。

而好巧不巧的是,想要奔向榆中,中间最大的城邑就是石茆,只有绕过石茆,才能继续南下。自己全部士兵都是骑兵,若是强攻石茆,恐怕不但会被对方牵扯住,一时半刻不会攻克石茆,而不攻打的话,石茆的秦军定然对自己进行跟踪。而丘陵地貌又拉低了骑兵引以为傲的速度,是以必然要将石茆守军调走,才能付诸行动,这才有了李拙在石茆城下的耀武扬威,已经现在的狼狈逃窜。

“将军,后面的秦军跟上来了。”

李拙回头看了一眼,的确能够依稀看到火光,那是秦军的先头部队,一样是骑兵。“让他们追一会,传下令去,任何人不得回击秦军。”

“若是他们追上我们如何?”

李拙回头看了看,笑着说道:“放心吧,不等他们追上我们,秦军就会主动撤退的。”

“将军说笑呢?秦军追的我们如此欢实,怎么会轻易撤退呢?”这些士兵和李拙在百金营就非常熟络,如今说起话来,自然也显得非常随意。在百金营的军人眼里,无论换过多少将领,最高职务都是百金营副兵官,因为百金营的最高将领只是赵王一人而已。

魏章看着前方不远处的赵军,越追,心里越有些担心。山路崎岖,对方又是骑兵,冒然往山路里跑,若说没有阴谋,的确非常奇怪。可是,两边都是悬崖,平坦光滑不宜藏兵,最重要的是,对方对上郡并不熟悉,一时间也难以组织起有效的埋伏,那么对方将领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似得,猛地勒住马匹,大声喊道:“赶紧回头!快!”

传令兵见主帅如此惊慌,一时间竟然忘了传下命令,魏章一马鞭子抽过来,他立刻回过神来传令。但是告诉行进中的部队,断然是不可能一下子就停止前进的队列的,等他们完全停止下来,已经能够看到赵军的旗帜了。

“终于撤兵了吗?哪有这么容易!”李拙笑道,赶紧下令所有部队也停止前进,后军变前军,向撤退的秦军追击。一时间,刚才追逐的双方发生了变化,赵军从猎物变成了猎人,对于魏章,他似乎志在必得。只不过这一切,似乎都显得有些过于天真。

“混蛋,秦军的战斗力,果然不一般,他们追不上我等,我们想追上他们,也不是易事啊。”李拙恨恨的自语道。

事实上,从两者的作战能力和作战素养来看,对于这种行军变换都能够很快适应,这仰赖于两军严明的纪律性,如果非要说一点不同的话,那就是百金营毕竟是赵雍打造的职业化部队,在这种军队行进的转换时,能够保证更高的战斗力。但是毕竟丘陵阻隔,道路狭窄,所有的战斗力,马匹的耐力和速度都要占去大半部分,士兵的单兵作战能力倒也有所降低,是以李拙想要吃掉魏章,也不是如计划般的那么美好。

两军你追我赶,在狭窄逼仄的山道上开启了追逐战,魏章在前面开启了疯狂模式,试图早一步到达石茆城下,刚才被李拙用秦军斥候的尸体冲昏了头脑,现在想来,对方不和自己交战就跑,一路上也没有什么伏击,更没有什么阴谋,就连士兵,似乎也只有骑兵。这样的部队说是攻城简直是痴人说梦,那么他的目的显然就是要吸引自己注意,最好能把自己引开石茆,然后,逃出秦军围追堵截的包围,南下榆中城!

魏章此刻已经不能懊恼自己的无能了,只能尽全力的去弥补后果,当他看到石茆城遥遥在望的时候,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只要回到石茆,即使对方真的已经逃出了这里,也还有回旋的余地。

正当秦军到达石茆城下的时候,一阵箭雨从小路两旁的树林倾盆而下,前面奔袭的秦军突然遭此偷袭,来不及防备,纷纷中箭落马,移动中的秦军像是被人勒住缰绳的马匹,猛地就停滞了下来,整个队伍都来不及准备,立刻进入了防御状态。魏章心头一凉:完了,对方部队已经渡河完毕了!

许袑骑在马上,看着秦军略微有些狼狈的样子,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不过,还没等许袑高兴太早,石茆守军见自家部队被偷袭,立刻从城墙上点燃火箭,也不管有没有看到对方,也是祭起了箭雨战术,朝着埋伏着赵军的树林射去,试图点燃城外的树林,一是要逼迫对方现身,另外自然要掩护自己的军队进城。一时间,石茆城门外上演了大混战。

春夏之交的树木,即使碰上了大风,在这个季节也并不是很容易就燃烧起来。但是逐渐燃烧的树木却也给魏章逃离的时间,此刻他已经不能多想,只觉得要赶快逃离这里,只要进了城,其他就好说了。于是赶紧下令秦军不得恋战,速速进城。与此同时,城头的秦军也开始着力掩护自己的部队进城,第一时间打开了城门。

当李拙终于赶到的时候,秦军的部队已经进城大半,他刚要策马追击,却听得撤军的信号响起,转身刚要质问为何要撤退,正好撞见许袑骑马而来。

“莫要再追了。”许袑说道,似乎怕李拙误会自己阻碍他杀敌建功,他又多说了一句:“我们志不在此,赶紧离开才是正办。”

李拙正自懊恼不已,许袑的话如冷水般泼下,让他冷静了下来。“是。”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说罢策马而去,奔着榆林方向的小路驶去。他知道,经此一役,石茆守军的骑兵斥候已经折损大半,想要追击赵军断然是力不从心了。此刻再前往榆中,危险就小了很多,是以应尽快撤离,防止对方前来接战,拖延赵军前进的速度。

李拙也想到了这一层,只能看了一眼石茆城头,转身追随许袑去了。

魏章死里逃生,身上也挂了彩,这让他备受打击,他勉强站起身来,看着赵军离去的方向,心中愧疚之情难以言说,打了一晚上,连对方的身份都不清楚,不过对方渡河而来,定然和赵国脱不开关系的。此刻,魏章也想起兵追击对方,但是看看自己,再看看身后疲惫不堪的秦军起兵,还是断了这个念头。

“传令,广派斥候,追踪赵军部队行踪,烽烟传警长城各关隘,严守城门,不得放任何人进出!”

“是。”

“加派人手,务必早于赵军传令榆中守将,严守城池,等待援军。”

“是。”

“最后,”魏章忍着疼痛,缓缓说道:“向大王传警,上郡遭遇赵军渡河袭击,伤亡惨痛”他苦涩的说道,谁都清楚,在张仪失宠的情况下,这封紧急军情,基本就判定了魏章的军事生涯,基本到头了。

“老夫一生戎马,没想到这个光景,竟然使竖子成名。”他喃喃的说道。

昨日停电,今日这一章却怎么写都没感觉,改了三遍,也勉强如此,抱歉了各位。

(本章完)

第二十九章 骑兵时代

牛翦的令旗挥下,等待已久的赵国攻城部队开始了向原阳城门的冲刺,这是两天来第四次冲锋了,而且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定然是最具有决定性的一次。

赵军自丘林月离开之后,开始整理营盘,终于在第二日,等到了楼烦部队朝着大青山方向移动的消息。这是在赵雍和牛翦的意料之中的事情。当丘林月逃跑之后,楼烦人和呼延部如果还有所斩获,必须快马加鞭争取拖住丘林部的先锋部队,否则就功亏一篑了事实上,在得知丘林月逃跑之后,楼原心中盘算着,丘林部在知道他和呼延部联合之后,会自己逃之夭夭吧,是以多少有些不情愿,言语之间多少有些反悔。呼延巴愣气愤之余,一边威胁楼原如果不能消灭丘林部,那么呼延部将视楼烦为仇人,时时南下大青山,和楼烦一争高下;一边向楼原承诺,若是能够消灭丘林部,匈奴人将永远远离大青山,绝不南下一寸土地。

即使知道,巴愣的保证没有一点效力可信,但是巴愣就此从云中离开,说不定会是个大麻烦,如果消灭他吧,据他所言自己来云中,呼延部所有人都是知道的,万一有什么不测,也说不清楚,只能勉勉强强的答应巴愣的话,组织兵马第二日下午就离开了云中城。楼原的目的,无论是赶跑丘林部,还是借刀杀人清理了呼延巴愣,似乎都可以。

与此同时,从赵军大营苏醒的丘林月,带着赵雍为她挑选的几个侍卫,也朝着大青山方向赶去,她当然也清楚,巴愣其实才是停止这场战争的关键,如果能够刺杀掉巴愣,那么楼烦人说不定会主动退出这场战争,二哥他们就能安然无恙的在大青山麓,等待全部部落族人的到来,在大青山站稳脚跟。是以丘林月率先奔向了云中城,等她到达之后,收到的确是楼烦大军已经出发的消息。看来,他们不会等呼延部的人前来汇合了,而是隐藏在大青山附近,等楼烦人到了之后再汇合进攻丘林部。

心急如焚的丘林月只能一边顶着伤痛,一边向大青山奔去,希望能够赶上这场战争。但是她显然低估了自己的伤情,即使有了赵军军医的治疗,她后背的箭伤一时三刻也恢复不了。长时间的骑马颠簸,那些没有愈合好的伤口又开始撕裂的疼痛起来。如果不是卓卡在旁细心照料,恐怕丘林月会死在前行的路上。

无论如何,对于赵军来说,攻打原阳的最好时机已经到来了。在围困了原阳三天后,赵军对原阳开始了征伐。

原阳城作为楼烦的大城,其规模却没有特别出众,远处看去,仅仅是一个简陋的方城:礌石滚木这样的防御设置几乎没有,恐怕是他们自己也觉得,只听说过胡人攻打中原人的城池,还没听说中原人反过来攻打胡人的家园的事情呢,所以准备不足;人员和守军战斗力不足。之前说过,胡人对于城池的概念很肤浅,资深的楼烦人都喜欢住帐篷,跟着楼烦王的脚步四处流浪,这也就造成了原阳城兵员不足的问题。

攻打这么一座城,赵军几乎没有任何压力。这从牛翦看着攻城部队进攻的眼神略显自傲的表情中,可以得知,赵军对于这里,是志在必得的。

“将军。”一个斥候冲到了牛翦面前,俯身行礼。

“怎么样?附近可曾发现楼原骑兵的影子。”牛翦一边观察着战况,一边心不在焉的问道。

“没有任何楼原骑兵的身影,君上已经安排了新一批的斥候,扩大巡查范围,争取第一时间获得楼烦人的小心。”

牛翦点点头,说道:“如此,甚好。”

看着斥候离开的背影,牛翦看了一眼身后的赵军大营,在那里,默默转过头,继续专注攻城事宜去了。

赵雍站在战车上,默默看着前方攻城部队的战况,似乎没有打算发表任何命令的意思,在他身旁,是赵军精锐的骑兵和战车部队,这一次攻城,赵雍将指挥权全部交给了牛翦,自己在后面等待结果。既是学习,也是一种信任。

“楼烦人既然对于城池并不热衷,却为何还要构建城池呢?真是令人费解。”他喃喃的说道。

赵袑待在他的身旁,听见赵雍问话,左右一看也就自己有足够的资格回答赵雍的问题,但是他本不是什么智将,只知道冲锋陷阵,憋了半天,脸都红了,才支支吾吾的说道:“想必是效仿中原吧。”

赵雍听他回话,微微一愣。实际上刚才他只不过是自语一番,到无所谓什么答案,见赵袑样子窘迫的回答自己的问题,苦笑摇头道:“孤的意思是,楼烦人既然构建了城池,断然没有白手让于他人的事情,更何况这里还建有粮仓,若是白白予人,岂不是自讨苦吃?没有这么愚蠢的做法的。”

赵袑自知自己刚才回答就是蒙的,也不期收到鼓励,没想到落了一个“愚蠢”的评价,只能恭维说道“君上英明。”

赵雍摇摇头,赵国年轻一辈的将领里,赵袑的资质算是不错的,但是他勇猛有余,少有谋略,和赵广差不多的性格。这种人为将尚可,为帅就差强人意了。和他差不多的青年将领中,或许只有李拙、李衍、廉武可以拿的出手,勉强领军作战。廉武被他压在百金营之外,本就是想给这些将领们压力,让他们不至于太过自傲,对于廉武的能力,无论是庞葱还是赵山,都是非常称道的,只不过缺少时间去检验罢了。而其余诸子,尚无展露头角;他们之后,庞媛和廉颇足堪大任,只不过都在成长期,“庞葱说过的赵奢和剧辛,赵奢孤已经见识过了,剧辛如何,却是不知了,但愿也是个沧海遗珠吧。”

忽然,不远处喊杀声四起,原阳城方向突然就热闹起来,不一会,就看到黄土漫天,似乎突然就有一大批部队,降临到了战场上。赵雍到没有觉得意外,只不过想到:果然有后手。

“这就是后手吗?原来如此。”牛翦看着原阳城门处洞开的大门,忽然就杀出了一队楼烦骑兵,约有五六百人左右,眉头也就是一跳,才淡淡自语到。他不紧不慢的喊过传令兵,言道:“令,左翼骑兵两队冲击对方骑兵部队,右翼骑兵两队迂回对方身后包抄后路。”

赵军骑兵闻令而动,也叫嚣着向战场中间冲杀过去。应该说,这是赵国新式骑兵,和胡人骑兵的第一次对决,也是检验赵国的新式骑兵,到底是不是胡人骑兵对手的一次小试牛刀。无论之前有多少的心理建设和自我安慰,都会面对这一次验证。

胡人骑手在马背上颠簸,很快就习惯性驻足,引弓射箭,双腿夹紧马腹,对着远处列阵的赵军就是一场箭雨,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见赵军的左翼骑兵已经发动,对自己展开了弓箭还击。胡人部队的将领打了个唿哨,所有的胡人骑兵立刻拨弄缰绳转向,准备逃离对方骑兵的射程范围,再进行还击。

然而,赵军的右翼骑兵也很快切入了战场,只不过他们没有直接进入交战范围,而是迂回到了胡人骑兵的后军处,切断胡人逃回城的可能性,也进一步压缩对方骑兵的机动空间。胡人骑兵见后路被封,前面也有追兵,在这样的空间下想要再进行机动迂回已经没有可能,只有白刃战一条路可以选了。是以也不犹豫,拔出武器开始作战。

赵军的新式骑兵,除了在铠甲上改用了胡服、开始强调弓箭和弩箭的使用之外,最大的秘密,恐怕就是高桥鞍和马镫了。这一次出兵北上,赵雍就没打算藏着,对于代地骑兵,也少量的配备了高桥鞍和马镫,正是希望通过对三胡的征伐,在胡人面前检验一下这两个发明的可靠性,而这一场小型的骑兵对决,正是赵雍等人希望看到的。

然而胜负的天平,已经早早就下了定论,或者说,由于赵雍这个穿越者的出现,这场战争的胜利,是早就注定的。胡人骑兵的弓马水平自然是不容小觑的,因为他们整天和马匹在一起,一天十二个时辰,一多半的时间都在马上,可以说马就像是他们的双腿一样。然而即使如此,也不能否认的是,在一个还是马腹上套着皮革作为马鞍的时代,冲击或者疾行或许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在射箭时,必须要停下进行射箭,才能完成这个动作,否则,弓箭强大的后作力可能会将骑手从马上带下来,只有靠夹紧马腹才能完成射箭这个动作。同样的道理,在面对劈砍时,想要保持稳定,也必须有强大的力量夹住马腹,才能稳定在马上。所以胡人纵横草原,靠的是精湛的弓马技艺,而不是近战能力。

但是装备了高桥鞍和马镫之后,赵国骑兵既可以靠着高桥鞍将自己固定在马背上,不至于滑落下来,更可以靠着马镫,将劈砍动作的作用力抵消掉,从而能够更灵活的进行近战攻击,而且弓箭的射击,也不需要停下来进行,在马匹行驶中就可以完成这个动作。可以说,在完成了对胡人骑兵的机动空间进行压缩之后,近战对敌,赵军是完胜胡人的。

高桥鞍和马镫,就是赵雍穿越带来的最大的外挂,他让骑兵独立建制成为了可能,比历史早了何止百年。只不过,他不知道罢了。

看到胡人骑兵在人数差不多的赵军骑兵冲击下,已经兵败如山倒,牛翦意识到,骑兵独立建制成军已经成为可能和必然,他可以理解,赵雍为了保密将这两样装备掩藏的严严实实,甚至外界不得与闻,连百金营出战都很少使用,只不过这两样装备暂时还不会广为推广,这是赵国最大的机密,当然是作为杀手锏使用才行,在这之前,骑兵对射的历史还要进行下去。但是,却让这位老将,对赵雍力排众议,建立独立骑兵建制的命令的最后一丝疑惑,从容解开了。

“骑兵的时代到来了。”牛翦说道。

(本章完)

第三十章 雪耻之时

赵军攻克原阳城,如同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草原上,这个消息很快就在草原上传播开来。胡人们震惊的是,中原人什么时候,敢于兵出塞外,在草原上和胡人们一争高下了。要知道,在这之前,胡人和中原人的交战记录中,顶多是伤亡多少,却从没有被攻占城邑的先例,而赵国人创造了这个记录。

游荡在原阳城附近的牧民们纷纷开始扯起了牛车,向云中城迁徙,即使现在这个时候,原阳附近的水草之丰美,几乎是一年最好的时节。他们心里很明白,自己对于中原人城邑的烧杀抢掠,从来没有被原谅过,这次被赵国人占领了城邑,他们怎么敢相信赵国会如同良民一样善待自己呢?与其被驱赶和追杀,莫不如先自己先行离去,在云中,那里还有自己的族人,等到他们聚集在一起,聚集在王旗之下的时候,早晚还会有回来的一天!

赵军占领原阳之后,赵雍在原阳建立起了指挥系统,游骑四出,搜集草原的各种消息,对于草原上胡人的动向,自然也是了如指掌,面对这样的情况,牛翦的建议全数驱赶,不能让他们在此流连,否则一旦楼烦人回过头来攻打他们,这些牧民就有可能成为炮灰和间谍。赵雍于是下令,以原阳和杀虎口为界,界限以东的所有胡人五天以内全数驱离,不得留有一人,否则当即格杀,不用上报。

与此同时,大军在晋阳囤积的粮草也开始悉数发往原阳城,以缓解出发多日的大军粮草供应紧张的问题。还好原阳城破时,城中原有的六千石粮食,也算是缓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可以说,原阳攻破之后的五六日内,赵军一直在加固城池,修缮防守器械,力图让这座城池不再易手。不过草上上毕竟资源匮乏,原阳城规模也不大,赵军此次北上,也没带什么工程器械和能工巧匠,所以能做的也十分有限。赵雍能做的,也是和牛翦在等待楼烦人下一步的动作。

“不知道,丘林月是不是已经把我们来到草原的消息散播出去了?”牛翦和赵雍一起站在地图旁说道。

赵雍心突然漏了一拍,继而又装作淡漠的说道:“若是早就让楼烦王知晓了,对方在我攻城当天就该出现了。可见,我们这一次引蛇出洞,有些失算了。”

攻城当日,其实赵军已经做好楼烦王前来骚扰的准备,只不过牛翦和赵雍都没有想到,丘林月的出逃反而加快了楼烦王联合呼延部的步伐,是以攻城多日,也没有楼烦骑兵的踪影。

“如今我们在原阳扎好了营盘,楼烦人就是再蠢,恐怕都不会来攻打原阳了。太可惜了。”牛翦略有些遗憾的说道,悄悄瞥了一眼赵雍。

赵雍心中如何不知,牛翦这是怀疑丘林月和楼烦王串通在一起了,才没让楼烦人跳进这个陷阱,只不过丘林月和赵雍关系暧昧,有些话不能直言罢了。

“无妨,对方若是想靠着云中城和我们一决雌雄,我们就遂了他们的心愿罢了。”

经过原阳城外的牛刀小试,赵雍对于新式骑兵的信心越来越足,哪怕楼烦骑兵战力之强,他也想硬碰硬一会,若是在楼烦人这里碰了壁,也就不要说什么一统中原了。

“也好,云中是楼烦人的大城,也是联通林胡的枢纽,到了这个地方,就是那楼烦王想退,他的族人们也不会同意的。”牛翦说道,这也是为什么赵雍将所有的胡人赶往西边的原因,越来越多的胡人聚集到云中城,楼原就越来越没有余地,为了楼烦王的尊严,他也必须和赵军决一生死,否则他就会被族人们看轻。

“是啊。”赵雍离开了地图,走向大殿门口,“当年先君薨逝,已有八年了吧。”

“正是。”

赵雍推开殿门,看到大殿之外,赵军士兵忙忙碌碌的身影,还有天空之上,那缥缈的白云,“八年之前,五国兵压赵境,孤环顾身边,既无可用之兵,又无可用之将,只得听从建议,将先君最喜爱的金错刀赠予楼烦王,以希求他们出兵燕国边境,从而迫使燕人撤兵。当初孤就曾说,今日只不过让其暂且保管,他日想要,定然会亲自去取。”

赵雍顿了顿,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八年已过,也该物归原主了。”

牛翦看着赵雍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帐篷的篝火燃烧的过于耀眼,连带着架在上面的羊腿,都显得有些妖娆。从羊腿里渗出的油脂,带着香味,似乎掩盖住了外面的血流成河。一声声的惨叫在帐篷外面响起,此起彼伏,隔着帐篷,能看到一个个身影的头颅飞起,也能看到一个个尸体倒地,不一会,鲜血在帐篷之外汇集,聚成了一小洼血水。

楼原坐在上首,拿着一块羊皮,一遍遍的擦拭着自己的金错刀,甚至五六遍过去,都未曾放下。即使帐篷之外是一处修罗场,但是和他没有关系。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抢回了属于自己的地盘,虽然丘林朵阿逃跑了,但是这和楼原关系不大,那是匈奴人自己的问题,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享受这一刻,掌握他人生死的片刻荣光。

帐篷们被人掀开,遂喜踩着血水,脸上还有些许的碎肉,对楼原说道:“大王,那些匈奴人没有一个知道阏氏的下落。”

“嗯”楼原淡淡的点了点头。

“按照大王的命令,末将已经将他们所有人都杀了。六十七人,一个不留。”

“可惜啊,本王对于他们,其实还是很看重的,今年丢了一些奴隶,正好用他们充数,只不过,他们显然不服气的紧啊。”楼原用一副悲天悯人的语气说道。

“匈奴人自命清高,让他们出卖族人,他们是不会的。更何况告诉我们阏氏的下落?”

楼原冷哼一声,其实对于女人,他并不是很在意,少了也没有什么大碍,族中女子甚多,再不济可以到中原去掠夺嘛,他只是喜欢杀人而已,其他的,都是借口罢了。

“呼延部的那些人呢?走了?”

“正在收拾东西,看样子是要走了。”

这一次两部联合出兵,呼延部实际上只有两千人而已,这让楼原鄙视不已,本想找机会在战斗中放一下冷箭,让这位呼延部的未来族长毙在此地,借此挑起匈奴两个部落的纷争,但是呼延八愣也不是傻子,自己在一旁谨守营盘,楼原硬是没有找到机会,只能作罢。不过战斗之前,呼延八愣亲口告诉丘林朵阿,丘林月死在了自己身上,这就撇清了楼原的关系,相信经此一役,两个部落回到北边,自会挑起一场龙争虎斗,但是这和他楼原就没有关系了。只要送走了这个匈奴人,自己就可以在这里,继续称王称霸了。

战斗其实很简单,人数上的多寡决定了成败,即使丘林部的士兵极其顽强,也难以抵抗两个部落的联军,更何况,还有一个熟悉丘林部的呼延八愣在旁,根本没有一点翻盘的机会,丘林朵阿中箭被族人救走,生死未卜,其余匈奴人都战死沙场,即使受伤被俘,也无人生还。对于这一点,不能说不让人佩服。

“走吧,送走了他们,本王又可以舒服一阵了,过些日子,再去赵国边境抢点东西,再找个阏氏回来,亦无不可。”

遂喜听到此处,忍不住陪着笑脸说道:“大王不但平定了鼓氏的叛乱,还消灭了匈奴人的丘林部,战果之大,让人莫不仰视。”他故意将丘林朵阿的先锋部队说成整个丘林部,着实让楼原高兴一番。楼原看了他一眼,如何不知其心中所想,“此次能够立此大功,你也是颇有些功劳的。放心,鼓氏的草场,会有你一部分的。”

“多谢大王。”遂喜高兴的说道,鼓氏的草场水草丰盛,他自然不会奢望楼原都赐给他,能够赐给他一点,他都心满意足了。

正当两人盘算着论功行赏的时候,一匹快马飞驰进入了楼烦人的营地,很快,来人闯进了楼原的帐篷。

“什么,赵国人已经攻打原阳,而且已经据为己有了!”楼原疾言厉色的看着信使说道。

“是。”信使早就知道楼原的性格暴虐,看到外面如修罗场一般,本就战战兢兢的心,此刻更是说话有些迟钝了,“大王发兵的第四日,云中城收到消息,赵国人突然出现在原阳城下,只有一队骑兵逃了出来,向云中城求援,但是此刻已经无兵可派,只能来向大王汇报。”

“为什么早没发现赵国人的影子!等他们到了原阳城才发现!”楼原怒吼道。

“这个这个时候中原人一般都在夏种,谁都没想到赵军会突然发兵原阳。”

“就算是不知道赵军会出兵,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到原阳!从无穷之门到原阳,怎么也有将近两天的路程,赵军长途跋涉就进攻原阳,岂不是死路一条!”

“据说,赵军可能不是从东边来的。否则咱们的族人们早就发现并示警原阳了。”

楼原此刻顿时醒悟,原来赵国人,是从杀虎口来的,如此说来,定然是早有准备,而不是突然之举了。

“大意了,赵国那个黄口小儿,竟然敢作对!看来流年不利啊!”

遂喜知道此刻楼原心中定然大为光火,是以一直未曾出言,如今见他不再言语,遂小心翼翼的说道:“大王,那我等”

“先回云中城,再做定夺。”

“是!”遂喜说着,和来人倒退着走出帐篷,开始准备离开事宜去了。

“那个赵王”楼原举起擦拭百遍的金错刀,愣愣出神,忽然一刀朝着几案挥去,几案应声而断,果然锋利无比。只不过这次,恐怕又要让他擦拭一段时间了。

卓卡看着昏迷不醒的丘林月,赶紧拿出赵雍准备好的药物,给她敷上。周围的赵国骑兵在不远处巡视,在第一时间发现敌人的踪迹离开。卓卡替她擦了擦汗,看着丘林月虚弱的样子,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几次三番劝阻都未果,丘林月执意要北上找丘林朵阿。只不过身体越来越差,行动越来越慢。

她掏出水壶,摇了摇,似乎还有一点水,但是明显不够。她看了看四周,不远处有条小河,她放好丘林月,跑到河水边。掬起一捧清水泼在脸上,顿时觉得清爽了许多,又泼了一下,然后拿起水壶,刚要灌点水喝,却发现河水突然就变成了红色,正当她疑惑之际,一个东西突然出现在河面上,她仔细一看,竟然是一颗人头!她猛地瘫倒在地,再看那颗人头,怒目圆睁,满是不忿,她越看越熟悉,竟然不是别人,就是那日攻破楼烦大营,准备**自己的匈奴兵!

(本章完)

第三十一章 一触即发

云中城外,楼原坐在上首,各部落首领齐聚在他的帐篷里,纷纷向他诉苦。

“大王,那赵人自从占领了原阳之后,不但驱赶我们的族人,而且严令五日之内不离开者,格杀勿论!”他越说越悲愤,“他赵王黄口小儿一个,竟然敢夸下如此海口,岂不是欺我楼烦无人?大王一定要为我们族人考虑啊!”

“当年赵国五国压境,若不是大王看我等互为邻邦,才出动兵马对付燕国,帮助赵国度过了危机,没想到这才几年光景,竟然就变了天,恩将仇报了!”

“是啊大王,原阳那边虽然水草不如大黑河,但是临近赵境和燕境,中间又是多丘陵草原,既适宜咱们牧马放羊,又适合南下掳掠之用,若是被赵国扼守住了,恐怕我们再想去两国抢点东西,就要大费周章了。”

“最要紧的是,没了原阳,丢了大片的草场,赵人距离九原、云中,也不过咫尺的距离,在这个距离上,赵人想要攻打云中,易如反掌,我们想要攻打原阳可就困难了。毕竟,我们不善于攻城。”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整个大帐都快吵翻天的样子。

林胡名义上算是个大部落,令狐野的座次自然是非常靠前的,他坐在楼原的下首,一会看看这些将领们诉苦的样子,一会又看看楼原。前者是或慷慨激昂,或痛哭流涕,或壮志悲歌,不过这些人最大的身份,是草场都在原阳以东的地区,这次跟着楼原北去讨伐丘林部,本来就多有不情愿,回来之后又听闻赵国大军攻占了原阳,如何还能安枕?这些将领因为草场在东部,既有丰富的水草资源,更兼具靠近燕赵两国,时有南下之举,本身的底子不弱,这次却被赵国端了老窝,自然是要鼓动楼原出兵攻打赵国的。

而楼原的神情就有意思了。他靠着身后的狼皮椅子,全程闭眼,只是听着,却不发表任何言论,这让令狐野也打心里疑惑,不知道楼原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想着想着又庆幸不已,还好林胡靠着大河天险,南部又是秦国上郡,赵国人是万万不会凌空飞到自己地盘的,不过,万一云中城被攻占的话,就不好说了。是以这一细想,他也开始打算,是否继续跟着楼原依附下去了。

帐篷里的讨论声越来越小,最后归于了寂静,争的口干舌燥的人,要歇下来等等楼原的意思,而那些平日里草场稀少的首领,心里还在偷着乐,心想平日里你们大摇大摆的浑不把我们当首领,这次你们吃了亏,倒是真的不敢摆谱了。

“讨论毕了?就可以说事了。”楼原缓缓睁开眼,也不打算调整坐姿,看着众人说道:“赵人背信弃义,恩将仇报,对我楼烦不但不敬畏感恩,反而心怀怨怼,占我城邑,夺我草场,赶我族人,本王以为,此事决不能善罢甘休。是以,定然要出兵讨伐,将赵人赶出草原!”

楼原的一番表态,让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本王下令,所有部落,凡能上马作战者,悉数上阵,不留一兵一卒,所有人弓马装备就绪,三天之后,从云中出发,兵发原阳,将赵人赶尽杀绝!”

“将赵人赶尽杀绝!”“将赵人赶尽杀绝!”众多部落首领纷纷高呼这最后一句,似乎胜利已经唾手可得一样。

“大王似乎还有心事。”

空寂的帐篷里,欢乐的人群早已离开,只有楼原和令狐野两个人。这让令狐野颇有些意外,事实上,楼原很少单独和自己相见,对待自己,也和其他族长没有区别,却不知今日为何要作出此事。不过,楼原此人心狠手辣,单独留下自己,未必会有好事。

“此番留下林胡王,自然是有要事相商。”楼原换上了一副笑脸,站起身,走到令狐野面前,“林胡王当知道,我等部落,和那中山虽然同为北狄之后,但是和他们,还是多有不同的。”

前文说道,中山国乃是北狄之后。狄,那是周朝之时,华夏族对北方少数民族的称谓。所谓华夏,即: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上古时代,“华”和“夏”两字同音,本是通用。《左传》言:裔不谋夏,夷不乱华。这里华即为夏。华夏族指的是以黄帝部落、炎帝部落和九黎族的蚩尤部落,以及部分东夷部落组成的部落联盟,这些部落多在黄河流域。周朝时,将尊周礼之族人部落称之为夏人,统称诸夏。而作为区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的非华夏之人,称之为东夷、南蛮、西戎和北狄。

周朝之后,诸侯分封各地,为了能够生存下去,纷纷强大自己,特别是齐、楚、秦、晋四诸侯,由于封地多在四夷周边,是以在扩张土地的过程中,和四夷产生了长久的战争。而这个时候,所谓四夷实际上并不是所谓游牧部落,还多是以步兵为主,落后的生产力和生活环境,导致他们在和占据优势地理环境、能够安心发展耕作鼓励生养的诸侯作战中,处于弱势一方,开始了和中原各部落的融合之路。实际上,在春秋时期,与四夷通婚并不是可耻的事情,著名的晋文公重耳,其母就是狄人,而他的妻子季隗更是狄人的一支廧咎如的公主,而季隗的姐姐叔隗则是晋文公的好友、赵国先祖赵衰的夫人。

后来,晋悼公的大臣魏绛提出和戎之策,取信于狄族,狄族开始渡过黄河而东迁,在滹沱河流域定居下来,建立了中山国。而由于和戎之策,越来越多的狄族开始内附,和中原之人融合,狄族这个称呼开始消失在人们口中,代之以部落名,而中山国就是狄族中鲜虞部落内迁而来。

狄族实际上并不能称之为一个国家,顶多算是一个部落联盟的政权,有部落内附,自然就有不内附的部落,这些部落在大河两岸、大青山南北地区生活,开始驯化牲畜,适应游牧生活,习惯了弓马骑射,这些部落才开始被称之为“胡人”。和其他部落一样,胡人和胡人之间为了作出区别,也有各自的称呼,比如楼烦、林胡都是胡人,只不过部落不同而已,而所谓匈奴,实际上也是北狄的一支,只不过这个部落比较强大,对其他北狄部族进行征伐和融合,才有了匈奴。大家都是匈奴,为了表示区分,你叫匈奴丘林部,我叫匈奴呼延部罢了。

所以楼原说楼烦、林胡和中山都是北狄之后,是没有错的。

“中山人内迁之后,逐渐少了我等习气,受那晋侯的引诱,进入了中原,先是被魏国所灭,如今复国之后,又被赵国打的苟延残喘,早已不复昔年光景。”

“匈奴虽然是我北狄同胞,但是残忍嗜杀,对于其他部落更是兼并征伐,实非善类。只有你我二族,相亲相近,方能在匈奴与义渠戎之间,夹缝生存,此共患难之情,绝非一朝一夕可成。”

林胡王开始觉得头皮发麻,没想到楼原这个人抒发起感慨来,也是像模像样的,甚至有种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的冲动,如果不是见识过他的残忍暴虐,绝对会被他蛊惑的。

“我族人人丁稀少,每每遭受秦国和义渠人的骚扰,多承大王不弃,接纳我等族人,方才有我族繁盛若斯。此情此恩,断然是难以回报的。唯有区区贱命,报大王恩德于万一。”

楼原见令狐野挺上道,知道对方大致猜度到了自己的心思,遂说道:“大王言重了,你我同族之情,定然要守望相助。特别是如今赵国步步紧逼,草场损失大半,若是不能夺回,则冬日来临,定然会遭受灭顶之灾。”

令狐野心中冷笑,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也装作同仇敌忾的样子说道:“不错,赵人背信弃义,欺人太甚,若是不能将其赶出草原,你我族人皆要遭受灭顶之灾。”说着,他俯身跪拜到:“我族深受大王恩惠,如今大事当前,愿供大王去驱策,当那先锋之人,将赵人赶尽杀绝。”

看着令狐野离开的背影,楼原冷笑着坐回自己的位置。他当然清楚,自己刚才的虚情假意,就算是三岁小孩子,也能看的出来,是在拿林胡当枪使,作为先锋试探赵国的实力。除此之外,他还会安排其他部落和林胡一起作为这第一波攻击的执行者。那些所谓其他部落,自然就是刚才哭哭啼啼、义正言辞的原阳城附近的部落。楼原就是希望,即便真的打下了原阳城附近的草场,也让这些部落元气大伤,再也没有资格和自己分庭抗礼,对自己阳奉阴违。只不过这些都需要一个华丽的理由罢了,就像是他剿灭鼓氏一族一样。

英雄和枭雄的区别在于,英雄有道,有自己的原则、理想和信念,而枭雄无道,或者说是非为常道。作为楼原来说,他希望自己是一个英雄,被后人认可,是以每每多以理由充塞,殊不知其人所为,实乃枭雄也。

令狐野刚出了帐篷,快走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些许精光闪过,他如何不知楼原的心思,无非是保存自己的实力,削弱林胡的实力罢了。只不过自己弱小,不得不屈从而已。正好,令狐野早就有了离开楼原部落之心,不知道该如何逃离楼烦和赵国的纷争,借着这一次作战,自己尽量保存实力,然后求去便可,到那时,自己带着部落再寻他法。楼烦,亦非长久之地啊。

楼烦这边磨刀霍霍,赵国那边也是士气冲天,双方到了如此境地,实在没有其他可言,只有求战一条路。三日后,楼烦部落兵发原阳,赵雍在探知到消息之后,也放弃了依托城池进行防御,主动率领赵军骑兵、车兵、步卒方阵出击,双方在原阳城外集结,一场决定草原霸主地位的战役,已经一触即发了!

(本章完)

第三十二章 两军冲锋

赵雍在战车上,牛翦在他的一旁站定,两人同乘一辆战车,押在阵后。牛翦看着赵雍气定神闲,似乎并没有因为即将面对一场大战而显得慌乱。他当然知道,赵雍之前也经历过一些战役,也曾经小规模的指挥过一些战斗。但是这次的阵仗,不是之前可以比拟的。

赵军此次北伐三胡,共动用了两万余人,其中骑兵九千五百余人,战车百乘,约七千五百人,后勤辎重约六千人。分给了李拙等人六千骑兵之后,又从代郡紧急调动了骑兵两千五百人,总兵力达到了两万四千余人,这还不包括征发的民夫数量。

最新的赵国人口统计显示,赵国人口约为二百三十万人,据吴广所言,若是紧急调动的话,赵国最多可以发动兵力为七万左右,后勤部队三万人,如果再算上一个士兵身后由二到三人供应的话,总体动用民夫将近三十万,总参战人数包括民夫在内也达到四十万了。不过真到了那一步,赵国估计也要拖垮了。所以说上次攻打中山,赵国真的算得上是举国之力了。而这两三年,随着赵国的国力逐渐增加,中山之战的影响逐渐减小。若不是赵雍承诺动用兵力控制在三万以内的话,估计四个老大臣也是不会同意的。即使对于赵国来说,占领了河套地区,几乎是有利无弊。

而举目望去,楼烦人数也蔚为壮观,保守估计在七八千左右,除了主力是骑兵之外,还有约两三千人的步兵。双方的总体参战人数,达到了三万人左右。

三万人,这个数量级,可是赵雍第一次见识的,他到底紧不紧张。

“君上”

“击鼓。”赵雍说道,牛翦点点头,让传令兵传令击鼓,随着鼓声的响起,安静的气氛终于被打破,楼烦听到赵军这边击鼓,也催动起了鼓点。双方的战马已经开始嘶鸣,大战的气氛慢慢的发酵中。赵雍站在战车上,心脏的跳动随着鼓点越来越快,就要跳出了心脏。但是他仍然沉着冷静的下令:“骑兵,前进。”

两军在宽阔的草原上摆开了阵势,已经无所谓阵势了,赵军骑兵在前,车兵居中,辎重兵在后压阵;楼烦人更是不讲阵型,一溜摆开,林胡和其他三个部落大约三千人摆在了前面,步卒在两翼策应。双方摆开的架势,就是一上场就骑兵对决。

这里没有任何的阴谋诡计可言,双方的头阵骑兵开始前进,随着鼓点越来越急促,双方都开始加速,慢跑,继而全力冲锋。赵军这边叫嚣起来,楼烦那边也是呼啸而来,双方的骑兵像是两支离弦之箭,快速的穿过中间的缓冲地带,大地都开始颤抖起来。

赵袑领了先锋,冲在了最前面。一边抓紧了缰绳,一边看着前面的楼烦人出现在视野中,越来越近,估摸着差不多的距离,大声吼道:“上箭!”说着踩实了马镫,紧紧的夹着马腹,从马背上取出劲弓,拈出一支羽箭,搭弓,瞄准前方准备勒住缰绳,也准备搭弓射箭的楼烦人,嗖了一声,发射了出去。身后的赵国骑兵即使在高速奔袭中,也学着赵袑的动作,搭弓射箭,对着尚未准备好的楼烦人,一阵箭雨就倾盆而下。冲在前方的楼烦人尚未准备好,纷纷中箭,十有六七,落下马来。

后面的楼烦人看到此惊奇的一幕,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这根本不可能,赵军怎么可能不用勒住高速移动中的马匹,就从容的搭弓射箭呢?虽然楼烦部落中,个别高手也会这种本领,但是并不普及,基本上有五分之二三可以在高速中射箭的高手就不错了。但是赵军,好像所有骑兵都能如此,这怎么能够不让众人惊叹呢?就连楼原自己都差点从马上掉下来,直呼不可能。

骑兵在高速移动中的射箭能力,实际上对于战士的个人技战术要求非常之高,即使在未来的蒙古帝国中,轻骑兵的马上射箭技术已经达到了一个非常高的高度,命中率也不是说百分之百,一般一个神准的弓箭手,在马匹高速移动中能够命中敌人的概率在百分之六七十,就已经非常厉害了。这都是赵国的马镫和高桥鞍的贡献。而像楼烦人不具备这种装备,只能停下来提高命中率,而高速奔袭中射箭,几乎是不现实和浪费弓箭的表现。命中率能在百分之十,就可以大呼幸运了。

冲锋中的楼烦人见赵军的弓箭击发如此迅速,赵军已经第一波箭雨发射完毕,后面没有被赵军第一次攻击照顾到的人才开始发射羽箭,其规模已经远不如刚开始威力那么大,而楼烦的箭雨袭来的时候,只见赵骑兵纷纷抱紧马头,身子几乎完全侧到马匹的一边,楼烦的箭雨除了射中了几个倒霉鬼之外,其余的士兵均安然无恙。这的确又让楼烦人大吃一惊,没想到赵军的骑兵如此厉害,这样的马上动作可是非常危险的,一不小心就会掉下马来,被踩在脚下。

赵军当然不会像他们解释,这都是马镫的功能,因为第二波箭雨已经准备就绪,赵军的弓箭如死神降临,笼罩在了楼烦人的身上,还有心上。

牛翦站在战车上,这种结局既可以说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意料之中是因为,在几日前的原阳攻防战中,赵军的骑兵表现已经让牛翦大开眼界了。而意料之外的是马镫、高桥鞍之前他也是没见过的小东西,以他的眼光是看不上的,但是他们对于骑兵战斗力的提升,真不是一点两点可以计算的,应该是成倍的提升。

不过可惜的是,赵国可以凭借他驰骋草原,剿灭三胡,但是因为本身没什么技术难点,极易仿制,是以在中原作战时,这种装备还属于禁用之列。

“牛将军。”赵雍突然说道。

牛翦猛然一愣,回过神应道:“末将在。”言语之中,多了些许的恭敬。

“应该不用担心,本王这次带的战车较少了吧。”

“不敢。大王有如此雄兵,自然以一敌百。”

“以一敌百?过了。”赵雍说着,指着已经开始和楼烦人近战的赵国骑兵说道,“百金营对于马镫和高桥鞍是比较熟悉的,他们能够在马上做出各种动作进行规避,并且非常熟练。代地骑兵则是最近才开始使用,自然不如他们娴熟。所以在刚才的箭雨之中,百金营可以很快的做出躲避,而代地骑兵还是略微差了一些,很多人都中箭下马。”

牛翦点头称是。

“孤当然知道,这和士兵们关系不大,但是如果代地骑兵在面对楼烦骑兵时,伤亡依然非常大的话,那么代地骑兵存在的价值就不大了。”

赵雍言外之意,代地骑兵的表现虽然可圈可点,但是在和楼烦人的交战中,依然是仅仅保持了平手,不能压制他们。这样的表现,赵军即使挥师中原,其战斗力也不会太高,未必能够成为赵国争霸天下的利器。

能够看透这一点,可以说,赵雍的军事见识增长了不少。其实在真实的历史中,由于没有马镫和高桥鞍,赵国名震天下的胡服骑射,其作用也只是在对抗胡人的作战中威力可观,在和中原诸国的争霸中,建树不多。而即使在扫灭三胡的历史中,赵军依然是采用的战车和骑兵的协同作战战术,而不是像如今这样,纯粹采用的骑兵进行作战,而那一百多战车,真的是快成了摆设了。

“末将领兵训练不力,还请君上惩罚!”

“将军言重了。孤的意思非为责罚,而是勉励。”赵雍微笑着说道,“此后则草原骑兵,还要仰仗将军操持了。”

两人说话之间,两军的骑兵作战也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如果是刚才的远射还不能说明差距的话,那么现在的近战,则更能看出端倪。赵军的作战武器是青铜刀,而楼烦人的近战武器就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了。不过更多的是铜头锤,这种武器在使用是,需要更大的臂力,借助铜头锤的质量加强伤害,被敲上一次,真的一命呜呼。

赵军挥舞着青铜刀,在两军骑兵交战中左右挥砍,楼烦人铜头锤挥来,赶忙提刀一支,马镫立刻受力撑住,不至于滑下马来。楼烦人今天的惊讶可谓是太多了,赵军的作战几乎违背了他们对骑兵的认知,甚至都有点怀疑人生了。

楼烦人惊讶,赵国人到是非常淡定,猛地用力撑起铜头锤,挥刀砍向楼烦人的胸膛。楼烦人作战也几乎是不着甲的,偶尔有人穿着皮甲,也是部落首领什么的,普通族人是不穿的。所以赵军这一刀,对于楼烦人也造成极大的伤害。

就这样你来我往,五六千人骑兵焦灼一战,虽然双方忽悠伤亡,但是总体来看,楼烦对赵军大约是二比一,这还是因为赵军使用不熟练的原因造成的。

即使如此,也已经让楼烦人大开眼界了,在他们看来,这股赵军比之自己,已经高明太多了。

楼原看着两军交战的伤亡在不断攀升,想要撤离,是万万不可的,因为赵军依然还有骑兵没有行动,一旦自己逃离战场,赵军剩余的骑兵部队定然会追击自己,到时候就是一场溃败。

但是今天的赵军,给了他太多的惊喜,以至于士气都有所降低,这个时候开战,合不合适?

无论他怎么想,赵雍是不打算给他机会的。他看双方骑兵交战即将明朗,也不迟疑,传下命令:其余骑兵快速穿过交战区,直接攻击对方本阵!顷刻之间,赵军的骑兵如洪水一般,呼啸着朝楼烦人奔袭过去。

(本章完)

第三十三章 天降之喜

令狐野躲过赵军骑兵的攻击,一锤敲在了对方的手臂上,对方手臂吃痛,青铜剑“仓啷”一声掉在地上,那人见武器掉落,摸出弓箭就要还击令狐野,令狐野岂能再给他机会,即使右臂也深受重伤,依然再此抡起铜头锤,敲向了对方手臂。而那支早就蓄势待发的羽箭,也好巧不巧的射中了令狐野的马肚子。

赵军骑兵手臂这次算彻底报废了,只能用另一只手拽起马缰,就要逃跑。令狐野也不再犹豫,一边控制着身下躁动的马匹,一边掏出弓箭,对着逃跑的骑兵就是一箭,那人背心中箭,顷刻毙命,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而令狐野也虚脱了一般,大口喘着粗气。

他一边试图恢复一下体力,一边看向四周,基本上,周围的赵军比楼烦人还要多。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两军旗鼓相当的话,那么现在,楼烦人已经陷入了赵军的包围之中,楼烦人要一边夹着马腹一边作战,注意力自然抵不过赵军,赵军不但青铜刀适宜砍伤,更兼具轻便灵活,这让楼烦人的缺点愈发暴露出来,基本上一个赵军,能够对两个楼烦人造成伤害,并且部落下风。

不能在这样下去了,令狐野心里说道,他看了一眼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流血,砍刀造成的伤势伤口比较大,包扎比较困难,他只能忍痛不去看他,心里却想着,如此下去,林胡人早晚会被消耗光的。必须想办法脱离战场。

但是,从哪里脱离呢?

令狐野在心痛,楼原又何尝不是呢?眼看着自己带来的八千多人,一点点的和赵军拼命,本来还以为胜券在握的想法,到这个时候也只剩下赶紧逃离的意思了。

“撤退!撤退!”他大胜怒吼着,身边的士兵见他下令撤退,早就有这种心思的人赶紧撒丫子就想跑出包围,然而这种事情怎么会如此轻易呢?他们只能不断的朝着身后驰骋而去。根本不去考虑是不是自己人。其他楼烦人见到这边的情况,终于所有的心里建设都不再有用,开始挣扎着撤退。瞬时间,整个战场更加混乱了起来。求生的欲望,让楼烦人开始疯狂,也让赵军顿时感觉到压力陡增。

这一点,倒是赵雍想象不到的,或者说,作为第一次主指挥官,这种场面他是第一次见到,瞬间有点懵,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君上,鸣金收兵吧。”牛翦提议道,其实刚才看到赵雍没有留下一支骑兵预备队的时候,他就想提醒一下他,只不过看到周围有战车,也就没有在意,心想最不济也能防止对方偷袭吧。

“撤退吗?”看着楼烦人溃败的场面,赵雍有些不舍,“让车兵前去围堵如何?”

“不可。”牛翦指着逐渐脱离队伍的楼烦人说道,“楼烦人已经作势离开,骑兵前去围堵收效甚微。最重要的是,等我车兵赶到战场之后,我军本阵将无可用之兵,对方若有人趁此时机掉头袭击我军本阵,以对方骑兵的速度,我方想会追都来不及。特别是君上的安危,更是如此。”

如果在此指挥的不是赵雍,而是牛翦自己的话,他是绝对敢拼着最后一点人马去围堵楼烦人的,但是现在,为了赵雍的安全,他也是不能这么做的。

赵雍到最后,也没有下达车兵追击的命令,而是看着赵国骑兵在追击楼烦残兵一阵之后,才鸣金作罢。这一仗对于他来说,有经验,也有教训。好在,胜利的天平没有倒向敌人,而是稳稳的在自己这一边。

打扫战场,赵军死亡两千余人,基本是在近战阶段被敌人致死的,而遗留楼烦骑兵大约四千余,损失基本过半,而两军受伤的比例,又各有多寡。总体而言,算是一场小胜,赵军稳稳的控制住了战场的局面。此战结束,赵雍立刻下令所有士兵转回原阳,就地休整,斥候向云中和九原方向增派,摸清楼烦人逃跑的动向。这都是后话了。

就在草原上的争斗开展的如火如荼的时候,身在大后方的晋阳,同样不是那么平静。

“主人,外面有贵客想要见您。”

遗人司书房,李兑正在抓紧时间整理和校对北伐军的粮草发运情况。赵雍来到晋阳之后,为了保证粮草的安全,将大军的粮草供应基地放在了晋阳,而不是正在修缮中的宁武关,虽然从地理上看,宁武关的确比之晋阳要近的多。而粮草的调配重任,也落在了晋阳城守赵然和遗人寺负责人李兑的身上。赵然诚惶诚恐,涉及此事定然多次嘱咐李兑,一是注意粮草的安全问题,二是注意粮草发运时的凭证核实保管问题,这都让李兑忙的不亦乐乎。好在北伐军负责粮草调运的负责人楼缓也不是一个刁钻之人,配合起来倒也没什么摩擦。

即便如此,也让李兑忙了一个底朝天。

在邯郸时,少年得意,他也没少做了寻花问柳之事,邯郸之女寮,也常常令他流连忘返。而如今经逢大难,到让他性子沉稳了些,他没有拒绝赵成将一个侍女委身于他做夫人的建议,这就是他给赵成最大的定心丸,也是表明他依然站在赵成这边的决心,另一方面,他也潜心修身,再无那风花雪月之想法。特别是在晋阳,更是如履薄冰,平日交友很少,实在不知是何人在此时上门拜见。

“何人?若无正是,打发了便可,勿要扰我清净。”

仆人早已对他知心良久,怎能随便骚扰与他,但是依然站在门外,恭敬的说道:“是城守大人亲自拜见。”末了,还添了一句,“是常服。”

李兑心头打了个突,赵然和自己相来不是很合拍,若不是粮草之事,二人平日交流也就仅限于日常的办公奏请罢了,这次对方上门拜见,还是常服,就定然不是公事了,但是除了公事,他们还有何事可谈呢?

“将城守大人请到大堂,某稍作整理,就出门相见。”

“不知城守深夜来访,卑职还在奉命整理粮草押运之凭证,以至于多有怠慢,还请大人恕罪。”赶紧行礼,防止被对方抓了把柄。

“无妨无妨,只不过与朋友交游,路过此地,见时辰尚早,就来贵府盘桓一二。不请自来,还望李大人见谅啊。”

“不敢,不敢。”李兑说着,赶紧指挥这仆人上茶。现在这种饮料,已经算是最贵的饮品了,蜀中商人来晋阳经商,李兑也买了些作为待客之礼。

借着茶水,两人寒暄一二,终于,进入了正题。

“前日君上在晋阳小憩,某看得出来,君上对先生甚为器重,否则也不会在这晋阳之中位居要职。”赵然说着,突然话锋一转,继续说道:“然则先生考功之优绩,乃是有目共睹,竟然不得升迁,实在让人费解。”

李兑心头一漏,装作惊慌的样子,回道:“君上之心,深不可测。某当年身在司空府,多曾提及君上别有机杼,我等职守,只不过听命而为罢了。”

赵然见他有些惶恐,嘴里还表示认命,遂说道:“虽如此,但以君之才能,以一遗人委之,大材小用耳。”

“先生说笑了。”

“非也非也。前日某和族公论及晋阳少府一事,品来品去,独以为此事非先生莫属。”

李兑闻言突然愣住了,没想明白赵然到底什么意思,突然就给自己这一个大蛋糕。

所谓少府,就是和内史相对的一个官职。内史负责的是国家的钱粮赋税问题,少府则是管的国家山林鱼泽之税,并用于君主的开销,相当于君主的小金库一样。少府这个职务,在邯郸有少府寺,属于司徒府管辖,而为了方便收缴税赋,在各郡设立少府以收缴税赋,用于王室的开销之事。

这个职务虽然名义上和李兑的遗人是平级,但是妙就妙在,这个职务是服务于大王的,其工作效果更能够被王室知晓,是以虽然职务不高,但是的确是份美差。

但是晋阳的少府,又和别处不同,晋阳的少府人选一直以来都是来自于赵氏宗族内部,极少被外人占用,只不过赵肃侯时,曾有人获得此职位,并从此让赵肃侯引为肱骨,他就是当今的内史徐越。而在徐氏之后,由赵氏宗族内部担任的惯例一直保持下来,从无外人任职。

按例,各郡之少府人选,当自郡守设立,也就是说,只要赵然点头,赵成和赵豹不反对,这个任命就可以通过,因为只是平级调动,不涉及升迁问题,自然也不用上报赵雍知晓,况且只要二人同意,事后再汇报,也无不可。

是以,当赵然提出赵咸等人愿意为李兑做出担保,让他平调到少府时,连他也觉得,这是极有可能成功的事情,因为无论是赵豹,还是赵成,只要是赵氏宗族之人,都必须给赵咸这个赵氏宗族的老人一个面子,不敢忤逆。而即使时候赵雍问起,也不会把赵咸怎么样。

摆在李兑眼前的,绝对是一条康庄大道,接下来他甚至看到,自己可以进入司徒府,接替徐越,接替赵豹,成为赵国司徒的样子。估计无论是谁,遇到这种事情,都会毫不犹豫吧。

他李兑也是人,面对着天降之喜,他兴奋之后,突然有些犹豫了。无他,因为他突然想起不久之前,从邯郸发来的一个书简,书简上写着几个大字:劓刖,困于赤紱,乃徐有说,利用祭祀。

(本章完)

第三十四章 困卦九五

《周易》困卦,九五有言:劓刖,困于赤绂,乃徐有说,利用祭祀。

劓刖,指的是两种刑罚,一个是割去鼻子,一个是砍掉腿。赤绂,就是赤色的蔽膝。蔽膝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穿的,而是有等级要求的,赤色的蔽膝,一般是官员所穿戴使用。这句话的意思,大抵是:官员遭受了刑罚,抑或被贬斥、流放等,应该慢慢的走出困境,像祭祀那样虔诚卑下,内心持正。

李兑拿到那个竹简的那一刻就知道,这是赵成寄给他的。联想到这枚竹简距离考功奖罚之事没有多久,李兑可以想到,是赵成事先得到了消息,替自己占卜所得。那么这到底是竹简的应卦之言,还是赵成的劝慰之心呢?若是应挂之言,当是说上天告诉李兑要隐忍低调,保持虔诚卑下之心;但若是赵成的劝慰之心,那也就无非是想告诉他,这次考功他升迁无望,要在晋阳踏实谦逊,保持低调,以后未必不会平步青云。

到底是哪一种呢?

李兑持着那枚竹简,皱着眉头在大厅里来回踱步。茶具中的茶水尚还有些温度,饮用之人还未曾离去多久,茶汤的颜色还甚是不错,来人定然是未曾饮用几次。清冽的茶香,还氤氲在大厅之中。

刚刚赵然的表态,让他一度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推辞,但是这是一次升迁的好机会,答应,对方岂能轻易许下自己这美好的差事?定然还是要有所报答的,至于报答什么,就不好说了。好在,赵然也只不过诉说一番,看样子是来试探一下李兑的态度,他到也不需要李兑立刻应承下来,只说五日之后,赵咸做寿,李兑若是有些心动,不如同去一观,若是李兑没有什么想法,也只当去了讨杯酒吃,敬老爱老罢了。

李兑心中冷然一笑:什么做寿,无非是让他表明态度罢了。若是他从了赵咸等人,自然就相安无事,甚至从此之后,平步青云;若是不从,自然就壁垒分明,乃至互为仇敌了。但是无论如何,赵咸做寿,他还是必须要去的。于是和赵然商定,当日必定会前往拜见。

看着赵然离开的背影,李兑的心情愈发沉重了,他甚至觉得,当初赵雍驾临晋阳,单独召见自己和贾差,不是宠信,而是将自己架在火上烤了。本来他和赵氏宗亲们就势如水火,那次之后,也是变本加厉,比以前更甚了。以至于赵雍将粮草大任交给自己和赵然,似乎都透着那么多的不寻常。难道,仅仅是因为晋阳比宁武更加安全?难道不是害怕晋阳有人打这些粮草的注意,才交给他们两人来承担这个责任吗?

一个个谜题,答案似乎是显而易见的,但是却又像手中的这份竹简一样,扑朔迷离,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如此过了三日,李兑打定了注意,方才想起要置办些东西,方能去参加赵咸大寿。于是带上李钟,也不带其他仆从,两人换了常服,到集市上挑选一番,准备寿礼。

晋阳作为赵国的第二大城市,本身也并非什么边陲重镇,也不像邯郸那样需要屯兵日盛,又兼具处在交通要道上,是以商业往来较为频繁。即使赵雍的政策对商人们不如以前友好,但是总归是有利可图的,并不是完全的抑制商业活动,是以整个晋阳的商业还算是发达的。南来北往的商人,也多喜欢在此驻足。两人走走停停,挑拣再三,也没有选的什么好东西。李钟说前面不远有一处水寮,不妨歇息一二,再去挑选。

两人走进水庐,恰好迎来一片叫好声,确是那水庐当中的台子上,一人正说到高潮之处。李兑在邯郸,也曾见过这种阵仗,当年李三水庐的张浩谦,在邯郸城也算是家喻户晓,更难得此君能够对各种典故野史熟谂非常,说起来也是颇有些味道,就连赵雍也常常私下偷听,更何况这些大臣了。如今来到晋阳,少有出来游玩,没想到晋阳也有如此盛景,真是让他略有惊奇。

两人寻摸了一处偏僻所在跪坐好,这里没有邯郸的板凳,只有坐具,这让李兑有些不适应。要了一壶泉水,没有茶叶,点了份桃脯,权当消遣食用,就这么听着那说史之人唾沫横飞,纵论古今。其实这些人有的是真的有些才学,又因为不受人举荐,只能流连水庐女寮,说些稗官野史,糊口度日。

说史之人乃三十余岁,面显青色,显然常常食不果腹,但是其言语之间,颇有些气度,无不引人侧目。其所讲者,乃是盗跖之事,也就是所谓的柳下跖,乃是鲁国公子展的后裔,其兄柳下惠乃是鲁国的大夫,但是柳下跖却不走寻常路,而是率领从卒九千,横行天下,侵暴诸侯,掠人牛马,夺人妻女,甚至不祭祀祖先。这让时人对其殊无好感,孔子曾因和柳下惠是好友,自我推荐去劝说柳下跖弃恶从善,结果被柳下跖狠狠的斥责羞辱了一番。恐怕是这种态度,深受普罗大众欢迎,是以柳下跖的故事,倒是深受水庐之人喜欢。

且听台上之人言道:“天下何故不谓子为盗丘,而乃谓我为盗跖?”时,又是响起了一阵喝彩,李兑苦笑摇摇头,正要起身离去,却听得旁边一张几案之上,三人谈笑间,一人对一青年说道:“你聂弛常说,自己祖上乃是任侠之人,曾经犯了一场大事。却不知所犯之事,与这柳下跖相比,谁更大耶?”言语之间,,谐谑之意非常明显。

那叫聂驰的少年,听罢脸色大变,脸红不已,但是眉宇之间却多了些英气,颇不服气。“祖上之事,乃是侠者之事,单枪匹马,毙敌首酋,虽千万人,吾亦往之。从卒九千,横扫诸侯,乃是枭雄之事。此二者不同。”

那人闻听聂驰所言,哈哈大笑,“虽如此,令祖上之荣光,到了君等,也只剩下薄田几分,糊口度日;而想那柳下跖之后,定然还有财宝无数,如此这般,高下立判。”

聂驰远远没有想到,此人说话不但无凭无据,而且多有臆测。盗跖结局如何,谁人亦不得与闻,如何能以此做比较,更何况家道中落,本非是个人所愿,岂能以此照比自己?遂激动的说:“谁会依靠那几亩薄田度日?只不过没有机会罢了。”说着,他冷笑一声道:“君等在晋阳之中醉生梦死,殊不知身边所发之事。说出来,若不是某机动灵活,想必也和诸君一样浑浑噩噩罢了。”

众人听罢哈哈大笑,只当他说个自我安慰之语。聂驰其余两人不相信与他,遂说道:“不信否?不信可以登上城门一观,此刻城门之内,全是守将府的士兵,而非是城主府的衙役。此等事,乃是某昨夜宵禁之后,藏于一处观测所知,绝非诳语。”

“既然如此,你如何可知对方非是城守府的衙役,而是守将府的精兵呢?定然是你胡编的。”

“当然不是。”聂驰激动的说道:“若非亲眼所见,某绝不会诓骗你等。”遂说道:原来昨日晚间,聂弛在他人处多饮了些酒,昏昏沉沉。友人劝他在那里休息,但是他记挂家中,坚持要离开。友人见他如此强硬,倒也不好坚持,只得任他而去,聂弛悄无声息的引入了月色中。

他一路多多观察,不敢大声,唯恐惊动了巡逻的士兵,却不知为何,今日大街之上,竟然少有巡逻士兵,他于是大起胆子,在街上大摇大摆起来。正当他肆无忌惮的时候,却听得不远处传来脚步声,虽不重,但是行进规矩,应该是颇有纪律的队伍。

聂弛见无法躲闪,赶紧从旁边找到一个竹篓,罩住自己,藏在路边的角落里。于是,他看到一支部队,整齐划一的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中,当是一群精兵。聂弛心中纳闷,为何这些精兵,会半夜三更出现在路上,他们所谓何往?于是趁着酒劲,大起了胆子,从后面跟着这支部队,只见他们在城门口处办了交接,立刻变成了守城的士兵。不一会,原有的宵禁巡逻士兵,才出现在街市之上。

“慢来慢来。”和聂弛喝酒之人说道,“如君所言,颇匪夷所思。又没有敌寇入侵,亦没有叛乱之事,守将府为何精兵尽出,接管城门防务?岂不是大材小用?”

聂弛见对方笑话自己,脸色更加红了,说话竟然有些磕巴,“君等若是不信,大可自己去询问一番,就知道我说是否真事了。”

说道此处,却听“哐当”一声,一个茶具应声掉在地上,众人回头望去,却见一个男子猛地扑了上来,抓住聂弛的右手,将他提到自己那座,也不管聂弛的朋友多么的惊讶,他按住惊慌失措的聂弛,一字一句的说道:“此事果真是你亲眼看到的?”

聂弛看着对方焦灼的眼神,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本章完)

第三十五章 父子窘境

晋阳的形势像是一锅将欲烧开的热水,就等待水花迸溅的那一刻。而晋阳不远处的梗阳,却宁静的像是一处田园。

廉武走进校场的时候,正看到廉颇骑在马上,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擎着青铜刀,任凭着身下的黑马疾驰。而廉颇脸色涨红,双腿努力夹着马腹,等马匹疾驰到草人旁边的时候,一刀狠狠的挥了过去,草人立刻“粉身碎骨”。

然而这不算完,廉颇控制着马匹又开始绕着校场跑了一圈,掏出弓箭,捻了一支羽箭,在马匹高速行驶的颠簸下,瞄准着远处的箭靶,感觉刚刚好,手指一松,羽箭在空中画着美丽的曲线,正中红色的靶心。周围训练的士兵见小廉颇人虽然不大,但是这马上功夫却已经日臻成熟,真是不愧将门虎子,而且大有青出于蓝之势。

小廉颇勒住马匹,看了看那处靶心,突然别过马头,朝着相反的方向驶去,就当众人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的时候,只见小廉颇猛地拽住缰绳,马匹吃痛猛然停住,而廉颇则是立刻拉弓引箭,电光火石之间完成了这些动作,然后还未等马匹静住,箭支已经脱离了弓弦,奔着靶心而去。众人的心也跟着这离弦之箭疾驶而去,不知道这神乎其技的一箭,能否命中目标。

不过,很快,结果证明这一箭还是草率了,箭支颤颤悠悠的射偏了目标,没有奇迹发生。众人遗憾之余,也颇有些敬佩了,要知道现在最好的骑手,就是这种回头箭命中率都不高,何况廉颇挑战的更高难度的技艺,射不中也属于正常,更何况,他还属于孩子。

小廉颇自己也颇为遗憾,静静的骑在马上,看着靶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不过从他倔强的眼神中,看得出他略有些失落。

“都尉。”负责训练的军官率先看见了廉武,赶紧过来行礼。廉武点点头,背着手走向廉颇,一路上的士兵也纷纷向他行礼,终于引起了廉颇的注意。他赶紧跳下马来,对廉武行礼:“父亲。”

廉武点点头,托起他的手臂。廉颇从小习武,身体素质自然是过硬的,如今天气尚未转暖,廉颇打着赤膊,也浑身带着汗水,廉武打量了他一番,翻过他刚才紧紧拽着缰绳的手,虎口虽然起满了老茧,但是依然被刚才那猛然的力道划了一个口子,如今正在旧旧流血。廉颇不以为意,赶紧收回那只手,藏在身后。

廉武没想到,小廉颇如此好强,也不戳破,从廉颇手中拿过弓箭,原地对着刚才廉颇所用的箭靶射去,只见弓箭力道满满,射在了靶心的正中央,和廉颇第一支羽箭,差相仿佛。

“想起庞煖了?”廉武看着远处的靶心,又捻起一支羽箭,拉满,瞄准,射出,状若无意的问道。

廉颇没有立刻回答,看着廉武的羽箭射出,才慢慢说道:“孩儿离开邯郸之时,他已经能够马上引箭,十有九中了。”言语之间,多有落寞。

廉武知道,廉颇当年被鹖冠子看中收他为徒的时候,早就已经寄居庞葱家多年,是以对庞葱的教诲,要比廉颇要多很多。而廉颇又是一个讷于言语之人,表面清冷,但是内心火热,对于庞煖既佩服,又存了比较之心。两个孩子之间有这些心思,自然是好的,但是廉颇优秀,庞煖也是少年才俊,特别是当年五国压境,廉武是亲眼看到小庞煖镇定自若,用言语戏弄魏国使者的,这种心智,自然是同类中的佼佼者。即使廉颇有些不如,也是可以理解的。

“其实,为父大可将你留在邯郸,追随师傅多学艺几年。但是,你已成人,终不能流连市井,还是要为大王尽忠的。是以为父才将你带出邯郸,多多历练。邯郸城里,是锻炼不了人的。”廉武说着,第三支羽箭已经射出,依然正中靶心。

“孩儿自然不敢怪罪父亲,只不过,有些不服气罢了。”

廉武放下弓箭,看了看自己的成绩,还好,每支箭都在靶心上,总算没有丢人。他将弓箭递给廉颇,常舒了一口气,说道:“不服气的人,何止你啊。”

廉颇听廉武所言,颇有些不解,再细看去,发现廉武的眼神之中,多了些落寞,顿时觉得,的确,不服气的何止是自己啊。

廉武的确有资本不服气。赵肃侯时,他守卫的邯郸的南长城,可谓是重中之重的地方,一旦邯郸右边,南长城就是赵国的第一道防线。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赵肃侯对自己也算是颇为看重的。紧接着,赵雍继位,他被派往北边守鄗城,然后就是被调到了防御中山的前线。这几年,虽然职务在上升,但是实际上功勋并不多,多是一些守城之任。

而和他颇有些渊源的李氏一家,不但李衍在代郡颇受重用,屡次承担了攻伐重任,还兼任代郡骑兵的训练之责,就连他的弟弟李拙,也是深受赵雍信任,不但进入了百金营,而且成为了赵雍的心腹,这次更是听说,已经成为一路部队的副将。虽然职务不如自己,但是其未来前途,定然是不可限量的。

而自己,还是一事无成。

他很纳闷,若说赵雍器重自己,但是为何不能屡屡授其重任,若是不器重于他,又如何多有拔擢呢?关于这件事,他也曾请教过鹖冠子。鹖冠子知道他并非贪恋权位之人,只不过一心火热,想要有所建树罢了。于是也特地为他起了一卦。鹖冠子已经很久没有为他人起卦了,这一次为了廉武破例,到让他非常感激。

鹖冠子给他起的是一个渐卦,廉武本就对此一窍不通,而鹖冠子思虑良久,还是决定不对其名言,只告诉他,不要着急,慢慢等待就好。于是,这一等,四年过去了。他也从邯郸,来到了梗阳,只不过距离着北部的生死相争,还有一段距离。这一次,他依旧是个看客。

“都尉!都尉!”

正当父子二人自怨自艾的时候,校场外驶来一匹快马,马上之人到了校场外,赶紧跳下马来,一边寻找廉武,一边四处寻找,看见廉武父子二人具在,赶紧快跑两步,对廉武匆匆行了一礼,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都尉,有贵客请见。”

廉武眉头一皱,“贾顺,你可慢慢言来,是哪里的贵客请见?邯郸?还是宁武?”若是邯郸,定然是有公事要处理,但若是宁武的话,定然是北伐军的事务,说不定

这贾顺也不是旁人,乃是廉武自鄗城开始,就一直待在身边的贾校尉。那次之后,贾顺跟着廉武也是四处奔波,好在廉武待他不错,他也跟着廉武学到了不少本事,自然就跟在了廉武身边,未曾远离,如今依然是校尉一名。

“都不是。”贾顺喘着粗气说道,“是晋阳,晋阳方面的人,说有要事,必须拜见大人本尊,其他人一概不见。”

“来人有没有说,是何事相询?”

“没有,只说等待都尉。”

廉武这些疑惑更甚。自己虽然名义上是晋阳之兵,但是军令必然是要出自邯郸或者赵雍命令的,连晋阳守将赵燕对自己都没有调动职权,此次会有什么要事找自己呢?

当廉武等人走进大厅之事,那晋阳来使两人,正在大厅之上来回踱步,听闻脚步声起,其中一人赶紧转过身来,他打量起廉武三人,廉武三人也打量着他。廉武看着此人身形,竟然越发熟悉起来,突然想到此人来自晋阳,惊讶的说道:“李先生,何故如此打扮,来我梗阳?”

来人正是李兑。那日听闻聂弛之言后,再结合那日赵然的登门拜访,李兑越发觉得,一场破天大事,即将发生在自己的眼前。而赵然的许诺,就颇有意味了,显然是为了拉拢李兑而放出的诱饵,让他和赵氏宗亲们站在一条线上,以后等他们得势,自然平步青云了。

然而李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赵然等人若是真的敢行不义之事,未必就会成功,道理很简单,赵然等所依靠的无非是宗族大义,还有赵国数千宗室子弟,而赵雍所拥有的,乃是赵国的民望和朝中绝大部分大臣的支持。就此一点,,这些人就没有胜算。难道真以为凭借着赵氏宗族的名义,就可以将赵雍置之死地吗?不可能的,手上没有兵,怎么折腾,都是徒劳无功,除非他们炮制出其他更加对赵雍不利的证据。

既然如此,李兑也就开始思考,如何将自己得到的消息放出风去。他知道,晋阳三端,北部的李衍是赵雍心腹之人,对于赵雍最是敬佩,也是最值得托付。但是宁武关现在正在修筑,此地虽然也有驻兵,但是多为农夫,战斗力不强,万一发生叛乱,靠这些人实在靠不住。

东部的榆次,李兑也思虑过。但是最终还是放弃了,无他,赵雍虽然将赵山放在了榆次,并不代表是对他彻底放心。更何况,此次叛乱的群体乃是赵氏宗族,他赵山也是这其中的一份子,万一让他来帮忙,恐怕不但会帮了倒忙,还会让自己陷入死地,因此也不可用。

那么,就只有梗阳的廉武了。

选中了目标,该怎么样让消息传出去也是重点,最重要的是,这个消息太过惊人,任谁来,廉武都不一定会相信,恐怕只有自己亲自前往,才有可能说动他。好在他之前和廉武有过照面,在邯郸也曾见过,自然也没有什么障碍,相信廉武也会相信他。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廉武的谨慎程度。

廉武听完李兑的话,盘算一阵,还是说道:“李大人,恕在下不能成全此事。”

李兑对廉武的表态颇感惊讶,“这是为何?”

“在下虽然是梗阳守将,但是若无邯郸和大王命令,定然是不能带兵出城的。”

李兑顿时哑口无言,的确,他只想着带兵平叛,却忘了廉武虽然有兵,但是却囿于军令,不能随便出城,否则会有叛乱之嫌。真是千算万算,还是失了一算。自己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从晋阳城出来搬救兵,却忘了有这一茬了。

“那可如何是好?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晋阳城,被那些人占领不可吗?”李兑焦急的说道:“都尉,若是晋阳有失,城中的北伐军粮草可就被控制住了,如此,则君上的北伐大计中途夭折不说,连带着性命都会有危险。果如此,则你我该如何交代?”

廉武也是束手无策,若是依了李兑,那么晋阳果真叛乱的话,顶多将功折罪,若李兑推断错误,自己也会受到牵连。若是不依李兑,后果

“说不得,只能等叛乱之后,再做定夺了。”

“恐怕到那个时候,晋阳就久攻不下了,要知道,当年智伯率领韩魏两国攻打晋阳,可是两年未克啊!”

廉武顿时无语。

“父亲,孩儿有一计,或可一试。”廉颇看着两人,忍不住说道。

(本章完)

第三十六章 各有心机

赵氏宗族的族长,自从赵肃侯去世之后,就自然而然的过度到了赵成身上。他既是赵国的司空,也是赵雍的叔叔,还是赵氏宗族的族长,可以说这么多显赫的身份,在赵国也算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了。

但是事实上,赵国的宗族势力并不是那么团结,若是简单的划分的话,可以分为晋阳宗族和邯郸宗族两个部分,当然这只不过是很粗暴的划分,赵氏族人自己都不承认。

所谓晋阳宗族,大抵就是赵氏的老贵族们,他们自从晋阳成为了赵国的家庙之后,就守在这片土地上。当时赵简子选择在晋阳筑城,战略意图十分明显,那就是依托南部的晋国作为基础,向北方胡人的领地发展,可以最大限度的降低来自晋国国内的阻力,而且北方的土地更加广袤,更加有作为,而不是像晋国内部一样,向南是楚国,向西是秦国,向东是齐国,想要获得发展和土地,不得不进行更加残酷的斗争。

而后来的继任者们,献候、敬候、烈侯等,由于受到周天子册封诸侯的刺激,开始违背赵简子和赵襄子的意图,从向北发展,转变成向南发展,逐鹿中原,参与列国争霸。这就要求他们不得不需要一个来自中原的城邑作为逐鹿的桥头堡,于是,位于太行山麓的中牟和彰水以北的邯郸,成为赵国都城的选择。随之而来,就是一批批跟随着历代赵国先祖争霸奋战的赵氏宗族们,在中牟和邯郸定居下来,成为了赵氏的另一批贵族。

从赵雍的角度来看,赵简子和赵襄子之所以成为赵氏宗族中的伟大的人物,绝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两人奠定了赵国建立的基础,这和他们的战略远见也是分不开。试想,若是赵国的继任者们能够坚定的执行这两位先祖的战略谋划,在夺取代地之后,继续向北夺取东胡、楼烦和林胡的土地,然后再南下争霸,可能赵国比之今日要强大许多。不过,历史是容不得假设的,即使真的按照简襄二人的设想去发展,说不定会成为另外一个燕国,就彻底输掉了争霸中原的机会,亦未可知。

在赵国不断迁都的过程中,赵氏宗族也因此产生了不同,留守晋阳的老人们,享受着宗族带来的荣光,他们以为,这是上天给他们的,他们有资格享受;而邯郸的宗族们则觉得,自己的土地是靠着军功挣来的,他们才有资格享受,而晋阳的宗族势力,只不过是一群老鼠罢了。两者之间虽然表面和气,但是暗地里,却多有龃龉。晋阳可以承认邯郸宗族的权威性,但是邯郸宗族也要维护晋阳宗族的体面,这是二者心照不宣的妥协。所以无论是谁,想要一家独大,万万是不能的。打开门,咱们是一家人,关上门,咱们亲兄弟明算账,大抵如此。赵成之流可以容忍赵雍,因为他是邯郸赵氏的代表,但是晋阳这些人,就没这么多的顾虑了。所谓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赵氏在这上面,也没少了内耗。

晋阳赵氏的代表人物,还在世的有三位,赵庶、赵绩和赵咸,其他兄弟都早已过世。活着的这三位,实际上能活动的,也就只有赵咸这么一位了,其余的两位,虽然被看做晋阳赵氏的表率,但是早就缠绵病榻了。所以赵咸做寿,晋阳城大大小小的赵氏宗亲们都纷纷登门拜寿,向这位晋阳赵氏的旗帜表达祝贺,更希望他能继续带领晋阳赵氏继续奋斗下去。而其余非赵氏官员,在这个节骨眼上也不会开罪这位晋阳背后的真正控制者,也是携了大小礼物,登门祝贺,一时间,整个二三里巷弄,比过节都欢乐,更不用说什么精致的吃***巧的礼物和如云的随从了,难怪廉颇说:“这些人还是有钱啊。”

李兑和他在人群中穿过大门,往内廷走去,边走边冷声说道:“奇怪吗?这可是晋阳,这里盘踞着的赵氏宗亲,比邯郸多了不知道多少。君上新政让彻查隐田,编民入册,只晋阳一地,查出隐田之数,甚至可以比之三个上县所报的隐没之数,至于其中的上等田地,更是不知凡几。除此之外,其编民入册之数,也是整个赵国之冠。这还是在遗人司掌握在晋阳赵氏自己手中的时候查没的数目,若是当时其他人来查,恐怕会更加庞大。”

廉颇哑然无声。

“哼,你以为就此结束了吗?非也,某到任之后继续推行清查,发现上面的数据,根本没有涉及到主要人物,像是赵咸等人,儿孙众多,田产更是不在少数,这些人如何养活如此多的儿女?一则是经商置业,靠着赵氏在本地的权威横行不法,以至于物价腾贵,更对外族多加排斥,一家独霸;二则是将赵氏旁支土地收归己有,美名其曰同气连枝,然后每年象征性的给予一些钱粮资才,往往不及所出。有的人有苦难言,只能离开晋阳,有的人即使告到了赵咸那里,也只不过被‘一家和睦’之言敷衍塞责,再无下文。之前提到的查出的田地,多是这些人的田产,对于赵咸这些人本身,几乎毫发无伤。”

“这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就不怕君上治罪吗?”廉颇一脸懵懂小年轻的说道。他在军中待久了,说话难免幼稚可笑。

“当然,他们根本不担心。”李兑说道。

“为何?”这下廉颇彻底傻眼了,难道在赵国,还有比赵雍更有权利的人吗?

“因为这里是晋阳,就算是君上亲自前来,也要先来家庙拜祭。在这些人看来,那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尊重。”

“这”廉颇觉得颇为荒唐。李兑则耸耸肩,其实还有一点,那就是即使是赵雍,也不能逾越家法处理这些人,这才是他们肆无忌惮的原因。

正当两人进入中庭之时,一个人也看到了他们,一边向他们走来,一边打着招呼。“李大人,贾某恭候多时了。”

廉颇后退一步,扮作仆人恭敬起来,李兑向前一步,应和道:“某来迟了,还望先生不要见怪。”

两人寒暄一阵,并肩而行。贾差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悄声对李兑耳语道:“不知先生最近,是否听到什么风声?”

李兑自然知道他所言之事,却佯装不知:“某这几日忙于粮草供应之事,对于晋阳之风流韵事,尚未明了,若是先生有知,不妨言语一二,也好让某乐呵乐呵。”

贾差看着李兑微笑的样子,心里实在猜不透,他是真不知情,还是在假装不知道。按说这晋阳之事,他李兑即使不清楚,自然还有旁人提点与他,不像自己,孤魂野鬼一个,谁都能指点自己二三。“先生真不知?”

“到底是何事?”

贾差也不再赘言,停下脚步,看了看四周,耳语道:“这晋阳城,怕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李兑心念电转,不知道贾差所言,是他自己别有渠道,还是早已和赵然走在了一起,然后在试探自己。这个敏感的时候,真的是谁都不能相信。

“先生到底何意”

贾差到了这个份上,自然也不是小白,李兑即使城府再深,毕竟阅历尚浅,还到不了那种老谋深算的地步,一个“到底”就暴漏了他的底牌。而且很明显,李兑也在堤防自己。

“先生不用担心,某自然不会和那些人走在一起。”贾差冷声到,“何况,即使我上赶着去应承人家,他们恐怕还瞧不起我吧。”的确,贾差毕竟是司隶寺的人,顶头上司肥义,对于这些宗族们早就看不惯了,更不会容许手下人对他们示好。

李兑也不知道自己那句话漏了破绽,不过再去辩解,就落了下乘,索性问道:“小子资历尚且,遇到这种事情,还是要请教老先生的。”

贾差见他终于承认,也不做矜持,何况两人如今是同一阵线,自然也不该隐瞒。正要对他说些话,却听得有人喊道:“李大人果真是信人也。”两人寻声望去,竟然是赵然。

两人无奈的看了一眼彼此,李兑只能迎上前去,和赵然寒暄起来。

“不知道今日,李大人为老先生,准备了什么礼物?”赵然看着李兑。

“都是些普通物事,上不得台面,不知道合不合老先生口味。”

“这要看是什么普通物事了。”赵然一脸热切的看着李兑,言语之间,多有暗示。

李兑眼珠一转,一边点头,一边说道:“一颗真心,不知道当否?”

赵然“心领神会”,微笑说道,“若是如此,还要请大人当面呈交了。”

“固所愿,不敢请耳。”

两人这边打着机锋,到让身后的廉颇一脸茫然,不知道两人到底什么意思。想要近前一步,却引起了赵然的注意。

“这是?”赵然打量了廉颇半晌,始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事实上廉颇的确不经常参加这种事情,无论是邯郸还是梗阳,赵然只匆匆见过廉武一面,是以对廉颇,是不认识的。

李兑面色沉静,心中也是担心赵然见过廉颇,遂说道:“一个本家子弟,千里迢迢投奔我来,求我收留。山乡野人,不知礼数,还请大人勿怪。”说着,让廉颇给赵然行礼。

廉颇不情不愿的礼毕之后,赵然也不以为意,说道:“无妨,若是李大人那里安排不了,跟在某身边,也能有个照应。”李兑和廉颇听此一言,自然又是一番不情不愿的千恩万谢。

突然,只听得人声鼎沸,房门洞开。一群人从侧厅中迤逦而来。赵咸在前,子弟妻儿在后,满脸红光的和诸位宾客打招呼。众人见他精神矍铄,自然也是恭维一番,其中赵氏族人更是自豪非常,希望赵咸能够领导晋阳赵氏,再创辉煌。

赵咸入座,其他人自然也就跟着入席了。一时间,庭院中美食流水价儿的上来,仆人们开始忙碌起来。大家也是推杯换盏,开始吃喝,一时间好不热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正当众人吃喝差不多时,赵然见赵咸向自己使了个眼色,他心领神会,站起身,大声说道:“诸位,且听我一言。”

(本章完)

第三十七章 剑拔弩张

廉颇不喜欢这种场合,因为这种场合的人,充斥着虚伪。

赵然在那里声情并茂的发表着感言,无非就是追忆着赵咸老前辈的光辉足迹,诉说他多年来在宗族心目中的地位,廉颇甚至看到某些人已经激动的热泪盈眶,顿时觉得一种荒谬感。不知道这位老人到底何德何能,能够享受众人这样的推崇。

他哪里知道,这些人与其说是推崇赵咸,倒不如说是对于最近几年晋阳赵氏的处境的血泪控诉,要不是赵咸带领这些人暗地里和赵雍较着劲,恐怕他们的日子比这还要艰难。对赵咸的感恩,恰恰就是发泄对赵雍的不满。

“诸位,”千呼万唤,正主终于闪亮登场。赵咸见赵然将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了,终于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起身,面带微笑的说道:“老夫实没想到,区区贱寿,依然有众人捧场,老夫在这里,先谢过诸位了。”,众人谁敢受礼,纷纷起身还礼。

“自先祖赵简公筑晋阳城以来,约有二百岁光景。二百岁,这里的城墙,有赵氏宗亲的鲜血,亦有赵氏宗亲的灵魂,他们保佑着我们这些不肖子孙们,安安然然的渡过了二百年的风浪,还能依然在这里谈笑欢娱,这都是祖宗之功绩也!老夫虚长几年,在这里接受各位的祝贺,此乃祖宗庇佑啊!”说着,老泪纵横,朝着晋阳王城的方向,匍匐在地,不停地抽噎着,哭声幽咽。

众人实在没想到,好好的一场祝寿,刚才还满面春风的赵咸,怎么这一会就化作了不肖子孙,向祖宗感恩了?但是人家正主都这样做了,自己好歹也是赵氏子孙,自然也不吃亏,于是纷纷效仿赵咸,口称着:“感谢祖宗庇佑”这样的话,朝着王城方向匍匐在地。

赵咸觉得差不多了,身旁的人赶紧扶起这位老先生,老先生整理了一下仪容,继续说道:“老夫失态了。不过老夫以为,此种场合,追忆先祖之荣光,乃是我辈之本分。若无祖宗之披肝沥胆,何来我等之荣华富贵?又何来赵国位列诸侯?更遑论威慑中原,虎视三胡了!”

众人的情绪终于被这位舌灿莲花的老先生调动了起来,一个个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挥舞着手臂,满腔的热血几欲喷薄而出,想必任何人看了都忍不住拍手叫好,甚至一些上了年纪的宗室亲朋,都热泪盈眶了起来。

“这些功绩,这些荣耀,非为天赐的,亦非偶得,乃是我辈赵氏一个个尸骨堆积起来,一个个灵魂填充起来,巍峨的屹立着,孤傲的耸立着,是别人摧不毁,打不倒,折不断的赵氏宗亲们血脉相连而成的,这是晋阳的荣耀,更是我等的荣耀!”

所有人的情绪被调动到了顶峰,所有人的神情都像是发疯了一样,很多前来拜寿的非赵氏族人,看到这一幕,甚至都感觉到了害怕,他们不清楚为何赵咸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更不清楚他的话为何有这般魔力,他们只是下意识的觉得,今天这场寿宴,非同一般。

李兑和贾差冷眼旁观,对于赵咸的心思,两人都能猜度一二。至于众人的反应,他们也能估摸出来。无他,在晋阳赵氏的眼中,赵雍是一种刻薄寡恩的形象流传的,无论是编民入册,还是土地彻查,赵雍都没有表现出偏袒赵氏的一面,甚至在一些案件中,赵氏的地位也并非超然,往往罪责同担,殊无优待。这种例子并非是先例,赵献侯,赵烈侯,甚至赵肃侯在位时,宗族们也受到过如此苛责,只不过没过多久,基于边境安定的考虑,赵候们多有妥协。而赵雍继位之后,特别是新政之后,对于晋阳的赵氏们一次都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友好态度,甚至更加苛求,这让习惯了享受安逸生活的他们,如何能够接受呢?正是这个原因,让赵咸一番追忆先祖的说辞,引起了众人的共鸣,让他们想起了自己如今的荣华富贵是他们应该享受的,而不是某些人赐予的,这种极具煽动性的语言,正中下怀,让饱受苦难的他们,心灵上得到了慰藉,甚至鼓舞。

“族公所言,某所知之。然而如今之赵氏,哪还有半点荣耀可言?”就当众人沉浸在赵咸编织的荣耀梦里的时候,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打破了这种宁静。众人对发出此惊世之语的人纷纷投去目光,之间一个坐榻之上,一个清癯老者,面色严肃,见众人看向他,丝毫不畏惧,颤颤巍巍的要站起身来,拄着一个拐棍,慢慢的走向众人之间。众人见是此老,知道他平日里对赵雍所作所为多有微词,说出此话,当然毫不意外。然而如今大庭广众,不但有赵氏宗亲,还有其他外人在场,说出这种话,可是要冒着极大风险的。众人看向他的眼神,也透漏出敬佩。

台上赵咸看着此老,又回头看了一下赵然,赵然朝他点点头,赵咸就此了然。

“族公所言,那是过去了!那是赵简公、赵襄公的时候,我等族人风光无限。但是,现在变啦,赵氏就是罪孽之徒!赵氏就是偷窃之人!我们的君上就是看我们不顺眼!我们君上,他向着外人啊!”此老越说越激动,忍不住丢掉拐杖,又朝着王城方向大声嚎哭起来:“先祖啊!明明我祖,万邦之君。有典有则,贻厥子孙。关石和钧,王府则有。荒坠厥绪,覆宗绝祀!”

众人见老先生如此激动,又被他说到了最痛处,也纷纷效仿着他的样子,朝着王城嚎啕大哭,嘴中念念着:“明明我祖,万邦之君。有典有则,贻厥子孙。关石和钧,王府则有。荒坠厥绪,覆宗绝祀!”

《尚书·夏书·五子之歌》有云:夏朝的君主启的儿子太康,喜好安乐,丧失君德,游乐打猎数日不归,以致于让有穷国的君主羿攻占了都城,并将太康的弟弟五人并母亲赶离了都城,到了洛水之畔,五人因此埋怨太康,并叙述了夏朝的开国君主大禹的教导,除了“民为邦本,本固邦宁”之外,还说道“荒坠厥绪,覆宗绝祀”,成为了最早的亡国叹息。

是以闻听此言,众人无不心头一跳,这一句,可是于赵雍的新政思想,相违背的啊!于是看向老人的眼神,顿时不寻常起来,再看看现在的情势,这哪是寿宴啊,这是赤裸裸的示威啊!这是在向当今君上挑战啊!这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贾差早已安奈不住,赶紧跳出来应声道:“老先生此言,恐怕危言耸听了!”他冷笑道,继而看向众人,“今日是赵老先生寿宴,我等聚集在此,除了追忆赵国先祖之丰功伟绩,更应该看到如今赵国兵强马壮,君上率领的骑兵赵卒,收回了被中山霸占的土地,如今更是在北方,和赵国累世的仇人作战。前几日原阳大捷,歼灭楼烦守军,实乃近几年之最大胜利,如此之喜事,岂不更是值得庆幸,我大赵有此勇武之君吗?何来‘荒坠厥绪,覆宗绝祀’之患呢?”

台下众人听后,也纷纷交头接耳,不敢接话。赵雍继位之后,虽然与赵肃侯乐于征伐不同,但是一旦发兵,大都能够取得胜绩,特别是攻占中山国土大半,比之其父,多有过之。如今北方和三胡作战,也未闻败绩,就这一点,声望就直追简襄二人了。

看到贾差一番话,就把自己好不容易点燃的气氛又拉回了现实,那老人显然气愤不过,他用拐杖敲打着地面,气愤的说道:“竖子!不过吾赵氏一家奴耳,此乃我族之事,于你何干!”

贾差傲然踏前一步,双手背在身后,正义凛然的说道:“吾乃赵国之干吏,非为赵氏之家奴!”

此言一出,周围的赵氏宗亲纷纷破口大骂,指着贾差让他道歉。在这些人眼中,赵国是赵氏的赵国,而不是哪个人的赵国,其他的非赵氏之人,都是在为赵国服务而已,用你,是因为看得起你,而并非是非用不可。这一点,正是所有赵氏心中的所想,也是赵雍和赵氏宗亲的根本矛盾所在。

赵雍的后世眼光看来,既然身为赵国的国君,那么这个国家就是赵雍一个人说了算的,其他人都是自己的臣子,帮助自己治理这个国家。但是赵氏宗亲们认为,赵国是属于赵氏全体的,赵雍只不过生在君主之家,才有这个资格管理赵国。所以理当对自己有优待。这一点,其实当日赵雍和赵咸已经交流过,两者的理念和想法不同,正是赵氏宗族对赵雍反感的原因所在。

就在群情激昂,众人准备对贾差拳脚相加的时候,在一旁冷眼观战的赵咸终于发话了:“诸位请听老夫一言。”众人于是停歇下来,想听听这位老夫子想说什么。“赵国既是赵氏之赵国,亦是君上之赵国,此乃上天统命,先祖所选。我等即使再过于大胆,亦不能对先祖不敬,对先君蔑视,此乃逆臣贼子之举,我等弗取也。”

赵咸着一下发言,倒是把所有人都打蒙了,刚才这老先生又是追忆先祖,又是调动大家情绪,是何等急切,其心思也是昭然若揭,才有那清癯老者,挺身直言,和贾差对簿而言。但是赵咸却说出和众人想法不同的意见,要么是自己理解错了,要么就是赵咸另有隐情,无论如何,都足以给人一种失落感了。

然而李兑却藏在众人之中,看着赵咸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他自然是不相信,赵咸是没有怨言的,恰恰相反,作为晋阳赵氏的旗帜,若是没有他的点头,赵然、赵燕也不会控制城门,若是没有他的挑拨,这些赵氏宗亲也不会如此狂热,等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完成的差不多了,他却要说自己是都大家玩的,大家还是洗洗睡吧。就是打死李兑,他都不相信,定然是另有后招。

赵咸看着众人对自己行着注目礼,非常满意,他整理了一下衣冠,大声说道:“某作为赵氏族人,自然有责为君上分忧。然而君上之畔,始终有乱臣贼子,怂恿君上如此行事。是以我等族人,才和君上离心离德,不能和气相容。此非君上之罪也,乃是他人之罪。”

“故,某打算以族人身份,向君上进谏,同城利弊,往君上改邪归正,重归正途。若是君上置若罔闻,某将以族公身份,代表晋阳赵氏宗族,和君上决裂,直到君上悔过为止!”

(本章完)

第三十八章 贾差之死

李兑刚走出赵府的大门口,就贾差脸色铁青的站在那里,对于周围人的指指点点,毫不在意。当然,周围的人也不敢和他说话,因为今天的事发生的太突然,而贾差明显已经成为了众矢之的。贾差自然知道自己的处境,他也早就做好了决定。

李兑看着贾差,贾差也盯着他,两人就这样彼此看着,廉颇跟在李兑的身后,但是脸色不渝的他,也暴漏了自己的心情。是的,他没有想到,李兑竟然会在那里,附和赵咸等人,这和他对自己、对廉武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如不是刚才人多口杂,他定然也要当场翻脸。但是他当日既然决定以身涉险,冒充李兑的族人入城伺机行动,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在他眼里,若是能够帮助赵雍平定了这次所谓的叛乱,那么自己至少再见到庞媛的时候,也有可以吹嘘的资本。但是这一切,都让李兑刚才的表现打破了,他瞬间觉得,自己被李兑坑了,连带着廉武也是如此。既然这样,索性一会质问与他,若是他果真是要同流合污,他廉颇就是舍出去性命,也要出城传讯。真是少年心性,初生牛犊不怕虎。

就这样两人一个心事重重,一个满腔愤怒,一前一后走出了赵府。抬头就碰见了贾差。

赵咸刚才的意思很明确,定然是先礼后兵了,先向赵雍摊牌,再逼迫赵雍就范,废除新政。就像他对赵然说的那样:我等若是直接叛乱,定然是会被人污蔑为乱臣贼子的,这样不妥。我等之目的,只不过是想要争取君上之宽恩,这叛乱之名是万万要不得的。所以,要将晋阳赵氏的声音传达出去,让君上知晓。借助其他宗族的力量,给君上施加压力。不用担心君上会对我们动了杀心,他不敢,否则,那就是对所有赵氏为敌了。

赵咸为了表明自己的正义之举,要求所有人都在一分表章上签字具名。除了贾差之外,所有人都签了字。贾差将笔扔到了赵然的脸上,对赵咸大加嘲讽。但是此老谈笑风生,不以为意,甚至光明正大的放贾差回去,以表明自己的行为绝无私心。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包括贾差自己。

这也是贾差在这里等待李兑的原因。

“贾先生,某”两人离开了赵府,都没有选择骑马,而是一前一后走在街上,身边只有廉颇跟随。李兑刚想说些什么,便被贾差打断道:“你刚才之所以签字,是为了麻痹他们,对否?”

李兑看着贾差的眼神,那是一种没来由的信任。连他都不知道,他和贾差来往并不密切,今晚之前,他也不知道贾差是这样一个热血直言的人,但是他相信,就这一晚,就已经弥补了之前所有的形同陌路。

“你可以骗某,某却依然相信你。”贾差不等李兑回答,继续抢答到:“此事已经如此,定不能再做拖延。先生既然已经有了绸缪,某便不再多言。”

的确,李兑已经做好了安排,就在刚刚,酒宴散去的时候,李兑的亲信李钟已经带着他的亲笔帛书,加盖了私章发往狼孟、梗阳和榆次三个城邑,将此地详情一一告知李衍、廉武和赵山。他的想法很简单,当明日赵咸的章程送往邯郸和北伐前线的时候,看到他的帛书的三人好早做准备,一旦有歼灭叛乱的命令传来,能够第一时间到达晋阳投入作战之中。与此同时,他的特使一人驶向了邯郸传警,另外一人则跟随昨日运粮到北伐军的粮队出城,争取第一时间告知赵雍晋阳情况,并告诉自己的猜测,让赵雍及早防范。可以说,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就等着最后的爆发。

只不过他千算万算,算漏了贾差,即使贾差对于他整个计划来说,影响微不足道。

“事情紧急,还望勿怪。”李兑真诚的向贾差行了一礼。

他摇摇头,想了想,还是说道:“只不过还有一事,万望先生能够相助在下。”

“兑若力所能及,绝不推卸。”李兑真诚的说道。

“贾某此次得罪众人,不知对方是否有后招招呼。其余无他,唯有一子,年龄尚小。贾某世代单传,定然不能让犬子冒此危险,若能借李兄托付,助我儿逃出生天,来世定当报先生大恩。”贾差说着,深深的向这个比自己年龄小,却有着极深城府的男人行了大礼。只不过,他没有下跪请求李兑,对于贾差来说,既是贾家灭门,也不能受此屈辱。男人的尊严,既是面对同僚亦是如此。

李兑突然觉得眼睛有些湿润。他万没有想到,贾差此时,竟然有了决绝之意,似乎在他眼里,前景并不看好。“贾兄万勿如此悲观,且不说赵咸等人尚无反叛之意,即使有此而行,待大军一到,定然灰飞烟灭。你我只要在城中安坐,翘首以盼王师即可,何苦生此绝念?”

“呵呵,李兄真不知耶?”贾差竟然笑出声来,“如今赵国之形势如此光明,皆乃君上之功绩也。然而赵国之内,宗族和非赵国大臣之间的争斗之激烈,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之事了。你我身在晋阳,更是感同身受。”他冷笑说道,“那些宗族们,没有什么功绩,却靠着祖上之功,靠着赵氏之名,在晋阳城中横行不法,欺行霸市,甚至勾结大臣,私吞土地,瞒报人口。前任城主赵遂,虽然也有不法之事,却也是这些人在后面怂恿所致。目的不就是靠着拉拢其他人一起堕落,从而换上自己的人当这晋阳之主吗?”

说道这件事,李兑也有些愤怒起来。的确,自己本来在邯郸呆的好好的,受了一场无妄之灾,不就是这些人在背后捅刀子吗?他们的目的,就是希望成为赵国的化外之地,让赵雍妥协让步罢了。

“差本是邯郸小吏,幸的君上提拔,将晋阳之刑狱交付在下。然而多年以来,苦于他们强大,一直碌碌无为。没想到上次君上驾临晋阳,不但没有训斥,反而多加褒奖。如此之厚恩,某岂能如此做那小人之举!如今诸侯割据,实力强大者七国,无不变法以图强。而我赵国偏居北方,毫无优势可言,幸得君上,方有如此振作,若是就此半途而废,岂不和吴起在楚国一样,一旦楚悼王去世,变法就随即夭折。否则楚国崛起,何必于今日?”

当年魏武侯继位,吴起受人挑拨被迫离开魏国,前往楚国,和楚悼王一见如故,主持楚国变法。只不过他削弱贵族的权利,强调军权必须掌握于大王之手的法令,侵犯了楚国贵族的利益,遭到了反对。所以楚悼王一死,吴起也死于了旧贵族的叛乱之中。虽然楚国变法只有一年,但是楚国向北收复了陈蔡故地,让楚国的势力发展到了大河流域,向南平服百越,据有洞庭苍梧,楚国威名大盛。若是能够坚持下去,未必不会成为当世第一强国。

“我赵国虽然也有贵族宗亲,但是比之楚国,还是不多的,大约和秦国差相放佛。秦人依靠商鞅变法能够强盛若斯,即使商君身死,依然照章执行;我君上亦有强盛之念,如今只不过少了一个商君罢了!某虽不敢说才比商君,但是这一腔热血,还是不遑多让的!”

李兑被贾差这席话,说的心潮澎湃,恨不能早早相识。他对变法之事,其实并不热衷,他很实际,追求的只是权利和地位。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对贾差这种人的敬佩之情,因为和这种人想比,自己是是渺小的,也是注定毁誉参半的。

“先生,贾大人他”廉颇在他身后,早就泣不成声。他小小年纪,对于政治权谋并没有什么见地,敬佩的只是真英雄,猛将领。他崇拜了那种沙场杀敌的快感,一直看不起在朝堂上勾心斗角的官吏。但是刚才贾差的那番话,还是深深触动了他,不是因为他的理想,而是因为他的精神,也是一个英雄的所为。“某可以保护贾大人”

“不用了。”李兑摇摇头,看着贾差远去的背影喃喃的说道,“这是他最好的结局,我们所能做的,就是给他最后的尊严。”

第二日,贾差的家人早早就将他的儿子送来了李府。而半个时辰之后,贾府就传来了贾差的死讯,贾府遣散的仆从,全家七口,除了李兑面前的孩子外,全都自缢而亡。此消息一处,顿时在晋阳城掀起了滔天巨浪。

而贾差的死因,也颇扑朔迷离。据说当日赵燕带着一队士兵前往贾府,不多久,贾府全家自缢的消息就散播了出来。半个时辰之后,晋阳所有人都被勒令回到家中,不得随意走动。所有城门被守将接管,城门紧闭,不得出入。于是人们相信,定然是赵燕等人,逼迫贾差自缢身亡。但是真相,恐怕只有赵燕和李兑两个人知道。

李兑看着眼前这个叫贾偃的孩子,眼前浮现出昨日他的慷慨陈词,又放佛看到贾府七口的尸体,悬挂在大堂之上,那种拒绝,让他眼睛红了起来。

廉颇听着消息,又看着懵懂的贾偃,忍不住拔出青铜剑,就要冲出去,为贾差报仇。

“廉颇,回来!”李兑喊道。

廉颇停在那里,从他的背影可以看出,他还在抽噎着。

“贾先生的事情完成了,我们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李兑说着,将贾偃搂在怀里,眼睛穿越了云层,看向了不知名的天空。

这一章我写的相当快,一个小时就完成了三千字,之所以这么快,也是想一舒胸中块垒。很多人看了之后说太阴暗,看的沉闷,也有人说没爽点,不yy,没什么意思,看书就图一乐,何必呢?而我当初之所以要这样写,实在是想说,历史这种东西,即使是不明真相的,也定然是血流成河的。每一个历史的背后,都绝不是轻松诙谐,也不是一路幸运,都是一个个小人物的付出得到的。晋阳之乱历史上有没有,我不知道,但是贾差这种人,定然是不少的。不屈的精神和对理想的追求,这是中华民族能够传承下去的原因之一。一个赵雍的身后,绝不仅仅是乐毅、廉颇、赵希、赵奢这些在史书上留下姓名的猛将智士,还有更多的贾差,不为人所知罢了。

(本章完)

第三十九章 百口莫辩

贾差的死,像是一点星火,彻底燃起了晋阳这堆茅草。城郭内外,百姓官吏,无不是将此事作为谈资来评判,但是无论是谁,都觉得,定然是赵咸等人的报复,导致了贾差一家的自缢。自古最受人同情的,莫不是背负着冤屈之人,无论赵咸等人如何去解释,悠悠众口,是堵不住的。其实就算是赵氏内部,也都怀疑真的是赵燕所为。否则怎么解释,贾差一家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赵燕到他家之后,全家就自缢而亡呢?

阴谋和悲剧,在普罗大众眼中从来都是非常有市场的,他们从来不去考虑背后的真相如何?

当然,真相到底是如何,又有什么用呢?

赵咸气沉丹田,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而赵然坐在一旁,却是坐卧不安,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跪在两人面前的赵燕,还有气定神闲的赵咸。不知道赵咸此刻作何感想。

事实上,当初赵咸提议要实行这个计划的时候,赵然并不支持,最主要的原因是,虽然赵国对于宗亲贵族们有极大的放任,但是对于他们的管束,也从来没有停止过,盖因赵国历史上,多次发生过宗亲贵族的叛乱。

当年赵简子赵鞅的五个儿子中,以赵无恤最贤,为了保证赵氏的荣耀,赵简子放弃了“立长不立幼”的传统,废除了长子赵伯鲁的继承权,改立赵无恤继承他的地位,是为赵襄子。赵襄子继位后,深感内疚,于是在攻灭代地之后,将赵伯鲁分为代成君,待赵襄子去世后,也没有立自己的儿子,而是立了赵伯鲁的孙子赵浣为继承人,是为赵献子。对于这件事情,赵襄子的儿子非常不忿,于是其子赵嘉将赵浣进行驱逐,自立为赵候,称赵桓子,定都中牟。

但是天不假年,赵桓子在位仅一年,就崩逝了。赵国宗亲联合其他势力,杀掉了赵桓子的儿子,推举赵浣再次继承赵候的位置。

这样悲剧并没有因此结束,当年赵烈侯身死,群臣因为世子年幼,改立了赵烈侯的弟弟继位,是为赵武公;赵武公崩逝后,群臣复立赵烈侯的世子赵章为新任赵候,是为赵敬侯。

历史总是那么相似,赵敬侯继位之后,赵武公的儿子赵朝因为不满继承权被褫夺,也发动了叛乱,失败后逃到了魏国,魏武侯派兵相助,同样失败,自此赵国将都城从中牟迁往了邯郸。

这两次叛乱中,虽然都暴露了赵国国君在继承权问题上的失败,却也同时反映出赵国自身的问题。赵桓子迁都中牟,赵敬侯又从中牟迁往邯郸,既有整个国家战略决策的改变,同时也有对宗族势力的规避和忌惮。

而恰恰是在这些叛乱中时隐时现的宗族势力们,由于当时的执政者缺少对于他们的打压,才让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危及赵国的存亡。只不过宗族势力问题,不仅仅是赵国的问题,更是所有诸侯国的问题,甚至放眼整个历史,宗族势力一直都是执政者的最头疼的问题之一。

所以当赵咸说要逼迫赵雍让步的时候,赵然坚决反对,只不过后来赵咸的意思是对赵雍施加压力,而非是反叛。再说,他虽然年龄大了,但是脑子还算好使,晋阳周围有三股部队,李衍和廉武两人都是赵雍的亲信,赵山虽然是赵氏宗亲,不过说到底是邯郸的赵氏分支,对于晋阳甚少走动。

而且,晋阳的士兵本就只有三千左右,而李衍三人共有将近一万兵马,想要突围简直难如登天,而如果固守晋阳的话,以晋阳之粮草,虽然能够撑上年余,但是当赵雍大军北伐结束南归的时候,就是众人覆灭之际。

叛乱不同于反抗。如果仅仅是对赵雍施加压力的话,那么顶多被训斥,剥夺财产。但是自古叛乱,不被族灭的,很少。即使是本家叛乱,也至少会灭此一个分支。这才是赵然最害怕的地方。

“赵燕,老夫再问你,你的确没有对贾差等人用刑吗?”思虑良久,赵咸缓缓问道。

“族公,小子就是再无知,也定然不是那失了分寸的人。”赵燕此刻已经六神无主了,他当然知道贾差一死,意味着什么。“小子进入贾府大门的时候,贾府四散无人,小子也是纳闷,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没成想进入了大厅,推开门,正好看见贾大人已经自缢多时,早就不可救回。正当小子想找人询问的时候,才被告知贾家上下,除了仆人和一个小孩无所踪影之外,其他人全部自缢,就连贾老夫人都在自己房中自缢而亡。”

“小子知道兹事体大,不敢妄言,匆匆忙忙就让人锁了贾府,赶紧找二兄商议了,结果从二兄那里出来,才知道此事在晋阳城中已经沸沸扬扬了。这才知道捅了篓子。”二兄就是指赵然。

“那你从贾府出来,为何要锁了贾府?直接派人通知所有人去勘察即可,你这一锁门,不就是做贼心虚吗?”赵咸猛然站起身来,一手指着赵燕,一手的拐杖不停的点着地面,疾言厉色的说到。他实在没想到,赵燕平日里还有些小智慧,到了这件事,就暴露出性格的软弱了。

“这”赵燕惊慌失措的看着两人,略带哭腔的说到:“这这”他“这”了半天,也没有下文,赶紧不停的对着赵咸磕头,边磕头变说到:“族公救我!族公救我啊!”他也知道,如果坐实了这件事情,他这一支赵氏,就彻底完了,现在能救他的,只有赵咸了。

安抚了赵燕的情绪,让他在家中先做好准备,不要随意走动。赵然答应着,再次恳求赵咸等人救他一命,然后就准备离开。

“且慢。”赵咸突然喊住他,状若无意的说到:“安全起见,为了做好晋阳的防守事宜,你还是先把虎符交出来吧。”

赵然眉头一挑,赵燕则是眉头一皱,继而说到:“虎符还在孩儿家中,稍后便送来交给族公。”

赵咸点点头,说到:“一会儿让你二兄去你府上取吧。”赵咸看了一眼赵然,喃喃的说道。

赵燕恭顺的说到:“是。”,然后就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大殿,只留下赵咸和赵然两人。

“族公,你看这”赵然看着一脸淡然的赵咸,忍不住问道。他清楚,赵咸心里,恐怕已经打定了主意。

“老夫失算了。”赵咸长出了一口气,缓缓的说到,“没想到贾差这个人,竟然如此刚烈,竟敢舍命和老夫作对。老夫本打算和其好好谈谈,没想到他就此自缢了,难道老夫昨日,有些咄咄逼人了?”

“族公,贾差之死,难道真的另有其人?”

赵咸看了一眼赵然,心中升起一股无力的感觉,晋阳是个安乐窝,晋阳的赵氏们都习惯了那种安享荣华的日子,早就对于这种政治斗争失去了敏感和天性。再看看邯郸的赵氏,即使对赵雍同样不满,但是在赵成的曲意奉承和据理力争之下,虽然有些损失,但是整体还是非常具有战斗力的。

“现在需要考虑的,不是贾差的死因!而是他死了之后,我们改如何去处理?无论是自缢还是我们逼迫,只要有人想对付你,总会拿这件事情做文章的!”

赵然缩缩头,不敢再说话了。

“把赵燕的虎符要来,然后劝劝他吧。”赵咸说着,就起身,准备往后厅去了。

“嗯。”赵然魂不守舍的点点头,然后反应过来,对着赵咸的背影问道:“劝什么?”

赵咸闭上眼,也不转身,背对着他说到:“一个大臣死了,还死的不明不白,无论是邯郸那边,还是君上那里,都会要个说法的。”他顿了顿,继续说到,“邯郸那边,死的是肥义的人,他不会善罢甘休的。这几年我们和他作对太多次了,这一次被他抓住了把柄,定然是不死不休。”

“君上那里,终归是要敷衍一下的。只要有人愿意背这口锅,我们就能相安无事了。”

赵然越听,越发心凉。赵燕虽然不是赵咸的本宗子弟,但是多少喊他一声族公,天天对赵咸也是曲意逢迎,没想到赵咸对于他,也是说抛弃就抛弃,丝毫不见手软。

“还有,让那两个人立刻去邯郸送信,告诉赵成,只要他能保住我们,一切都可以谈。”说罢,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身形又佝偻了一分,晃晃悠悠的离开了。赵然站起身,看着空荡荡的大厅,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背着手,晃晃悠悠的走向了大厅之外。

大厅之内,看着赵然离开,赵咸彻底松了一口气。他对身后的小儿子说到:“拿份帛书来。”

赵咸自有三子,三子却都不为官,只是在晋阳做着富家翁。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自己的孩子参与到政治中来,以他活了这么久的经历,自然知道这个乱世,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小儿子恭恭敬敬的将一份帛书放在他面前的几案上,赵咸将拐杖放好,接过小儿子递过来的笔,均匀摊开,提了一口气,徐徐写下几个字。小儿子刚开始还非常疑惑,待看到赵咸写的几个字时,顿时大惊失色,跪倒痛苦道:“父亲,不可啊!”

赵咸老泪纵横,看着他,勉强微笑着说道:“痴儿,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你们的性命啊!”

“您不是已经打算,让赵燕当替死鬼了吗?”

“咱们君上,是个寡恩之人,之前我们几次三番的挑衅于他,他都隐忍未发。此刻他大军在握,我等闯下如此祸事,他岂能容下我等?一个赵燕,是不够的,即使加上一个赵然,也未必让他满意啊。”

“父亲!”小儿子跪在那里,泣不成声。赵咸将他搂在怀里,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当赵然领着自己的一干人马赶到赵燕府上的时候,这位晋阳守将正在大厅中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手中擦拭着自己的青铜剑。等赵然进去的时候,他正好看到赵燕面前的几案上,摆放着那枚代表着他身份的虎符。看到赵然进来,那个畏畏缩缩的赵燕,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本章完)

第四十章 晋阳传警

从晋阳到邯郸的快马,一前一后进入邯郸城,一个进入了司空府,一个进入了王城白虎殿,只不过这个时候,贾差的死讯还没有传来。

赵成拿着手里的这份竹简,陷入了沉思之中。关于晋阳的消息,他并非一无所知,就像是赵咸他们对自己知根知底一样,自己对他们也不得不防备有加。只不过,自己的人毕竟级别太低,对于这种核心的事情,还是了解不到的。还好有李兑。

“你家大人何意?”

大堂之下,那报信使者还匍匐在地。“大人尚在晋阳城中,言道已经传警君上,待其定夺。”

“唔。”赵成点点头。

“并修书三封,若是晋阳有变,会传警狼孟、梗阳和榆次三城守军,率军平叛。”

话到此处,赵成眉头一皱,摇摇头道:“毕竟是太过稚嫩,此举实在欠妥。”李兑说到底也不是一介遗人,焉能调动部队?恐怕即使有功,在赵雍那里,也会变成有过吧。

“知道了,你先退下吧。”赵成吩咐道。那人缓缓退下,赵成却站起身,在大厅里来回踱步,思考着下一步改如何走,他必须要在王城那里传来消息的时候,先做好决定。

赵成的处境非常微妙。一方面他是赵氏族长,晋阳出了这种事情,他是责无旁贷的。好在只是施压,赵咸也不是老糊涂,敢真的举兵谋反。今时不同往日,赵雍继位之后,将军权牢牢的控制在了自己的手中,吴广都被他架空,成为了毫无实权的司马。为了抗衡赵氏将领,启用庞葱、李衍、乐毅这样的人掌兵,而那些赵氏老将们,则被他高高挂起,以闲职相待。这让赵雍说话非常有底气,倒也不害怕这些人会叛乱。

往近了说,晋阳三端都是赵雍提拔起来的将领,靠着晋阳那点兵,顶天就是守城,想攻打别的地方,痴人说梦。这也是赵成不着急的原因。

他所思考的,是如何从这里面攫取自己的利益。最重要的是,让晋阳那些人听命于自己,别总是阳奉阴违,眼里没有自己这个族长,只有那些族公们。所以这一次,一定要让赵咸这三个老头子都放弃权利,安安心心的在家养老。

“三个老人家年龄都大了,也该安心养老了。”赵成喃喃的说到。

等他到了王城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赵豹和肥义两人,于是相携入城,刚进白虎殿的大门,就听见吴广急吼吼的说到:“三位,晋阳传来消息,有人意欲谋反!”

除了赵成之外,其余两人具是大惊,没想到赵雍出征在外,晋阳就发生了叛乱。众人都清楚,晋阳是北伐大军的大后方,出了此事,恐怕大军的粮草供应会出现问题。于是一个个接过传讯,看了起来,落款后面是李兑。

赵成接过肥义传来的讯息,大致看了一遍,与给自己的信息基本无二,只不过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的不详细罢了。装模作样的说到:“这李兑虽然言语不详,但是晋阳乃是大军的粮草所在,宁可小心对待,不能轻易否决。某以为,当派合适之人去晋阳坐镇,以防不测。同时,让李兑掌控全局,必要之时,当采取必要之举。”

“这是老成谋国之言。”肥义点点头,即使政见不和,也不影响他对赵成的提议的赞同。“如今晋阳只不过初现端倪,若是要不判是非就专断执行,又是在晋阳那种地方,恐怕伤了君上的英明。”在维护赵雍这一点上,肥义一直竭尽全力。“除了李兑,司隶司贾差,也可委以重任,以他二人为核心,处理晋阳事务,务必保证晋阳稳定。”如果肥义知道贾差已经身死,不知道又该作何感想了。

“晋阳的兵权在主将赵燕手中,李兑两人即使努力,苦无兵权,恐怕也是枉然啊。的确应该传警梗阳、狼孟和榆次三城,相机而动。同时驰报君上,讲明原因。”赵豹也说到。

“不过,同时也该要求代相赵固,做好准备,万一晋阳负隅顽抗,北伐大军的粮草供应还要从代郡发出,虽然路途不短,但是也别无他法了。”吴广也将想到的问题讲了出来。

“代郡虽然厉行军屯,卓有成效。但是数年来,一要负责骑兵训练所用,二要供给宁武关修筑关隘,恐怕自身也是捉襟见肘啊。说不得,还是要从邯郸拨出粮草的。”肥义说完,看向了赵豹和赵成。

“老夫这就安排下去,做好准备,万一代郡告急,从邯郸调拨粮草发往代郡,不过这农夫的征调和军队,还要请司马大人提前安排。”

“定然如此。若是诸位没有意见,某便以白虎殿的名义下达命令发往梗阳、狼孟、榆次和晋阳了。只不过这派往晋阳坐镇之人,当选谁去比较稳妥”

吴广这一问,到真的把几人问住了,这个坐镇之人的资历必须要足够镇得住赵然、赵燕这两个小辈和赵氏宗族的子弟,所以必须是赵家的人;这个人要行事果断,否则遇到突发之事,几乎没有可以商量的人;最后,这个人要对邯郸绝对衷心,更能知兵,否则到了晋阳,恐怕会助纣为虐,反而让事情闹大。

这几个条件一摆,有这个资格的人其实就屈指可数了。四人看了彼此一眼,其实心里都已经有了人选,却说出来都不合适,最后都看向了赵成。不错,只有赵成有资格将这个人的名字说出来。赵成冷笑一声,说出了四人心中共同的答案:“着令赵山入晋阳暂领晋阳兵权吧,榆次那里,赵山的副将暂代其职吧。”

众人点点头,都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遂让吴广写了命令,签了四人的名字,发往四地。这就是白虎殿的工作方式,赵雍在邯郸的时候,他是秘书处,分门别类的向赵雍进行报告,提供参考,询问意见;赵雍出征在外,白虎殿负责制定临时处置方案,同时报赵雍。这种设计让赵雍十分舒服,盖因前世习惯了这种工作方式,于是任性的组建了一个高级秘书处。在他那浅薄的历史知识中,真的对所谓分权制衡没什么概念。或许在他看来,老子反正是春秋战国一日游,只要不胡闹,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与此同时,在刚刚攻克的云中城里,晋阳的消息也第一时间摆在了赵雍的案头上,冲淡了他在云中攻克之后的欢乐。

其实赵军攻克云中的过程,并不是那么困难。自从上次战败之后,楼原就带着主力往西方的九原赶去了,直接就放弃了云中城。赵雍在接到这个消息后,也不敢耽搁,和牛翦商议之后,决定在大战三日之后攻打云中。云中城虽然有当年赵国兴建时留下的底子,但是诚如之前所言,物资匮乏的草原人能够生存下来,都是十分奢侈的事情,更不用说去用这些物资修缮城墙了,所以年老失修的云中城,在赵军两天两夜的不断攻击中,阔别多年,回到了赵国人的手中。从此,赵国将自己和草原人的防线,前移到了大河流域,大大拓宽了自己的缓冲区和防御纵深,即使匈奴来犯,也能够有效的在赵国本土组织起有效的防御。这也是楼原在轻敌之后所付出的沉痛代价,从此他们想要南下掠夺赵境,就要穿过赵军的草原防区,难度大大增加。

这本来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若不是案头上的那枚竹简,就会非常完美。然而,完美的事情从来不会轻易的实现。

“如今,晋阳形势如何?”赵雍板着脸,看着跪倒在地的使者,冷峻的说道。

“回禀君上,某出来之时,晋阳一切安好,尚无任何异常。”

“那就是说,李兑有谎报军情之嫌喽。”声音提高了几分。

“这个虽无实据,但是有迹象表明这些人有谋反之意,恐怕”

“以此为凭,太过草率,李兑就是这样为孤分忧的吗?太让孤失望了!”

台下之人已经是冷汗直流,手臂都发起抖来。在他看来,自己前来报信,即使无功,也不应该受到如此刁难,果然伴君如伴虎,真不知道大王到底是打了什么心思。

“来人。”赵雍喝到,紧接着大殿之外,两位黑衣侍卫走了进来,“此人乱我军心,谎报军情,按军法,当斩于军前。速速押下,行刑。”

两个黑衣侍卫二话不说,就将报信的使者摁在地上,然后一人一边,拖着他就往外走去。那人一边挣扎,一边喊冤,恐怕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而赵雍一脸严峻,未有丝毫放过他的样子。只听得不远处一声惨叫,不一会,刚才的两个侍卫,将装好对方头颅的匣子呈到了赵雍面前,赵雍看了一眼,摆摆手,让他们退下了。

牛翦和楼缓等候在外面,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见信使被推出去行刑了,但是两人为官多年,对于这种事情还是有些推测的,信使来自晋阳,定然是晋阳那边出了事。而晋阳那些赵氏宗族们,若不是闯下了弥天大祸,赵雍这么平易近人的一个人,断不会将信使推出去斩首。这可是赵雍亲自下令处决的第一个人。

牛翦等人相视一眼,示意让牛翦和楼缓代表众人先行进去试探一下君上的心情。两人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就要进去,却听得大殿之内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心知这是赵雍再摔东西了,这刚迈出去的双脚又收了回来,决定等等再看。

虽然昏昏沉沉,但是还坚持把这章更完。喝酒这种事情对我来说,每次都是突如其来,又要假装非常高兴,有时候觉得自己都太虚伪了。

(本章完)

第四十一章 逃出生天

周围是摔在地上的东西,赵雍双眼无神的看着大殿之外,毫无形象的坐在台阶上。曾经他最喜欢的,在自己的别墅顶上,躺在玻璃屋顶之下,看着天空中的星星入睡。朋友说,这是他童心未泯,真怀疑他是如何在激烈的商场搏杀中活下来了。然而事情往往事与愿违,你越讨厌什么事情,可能就会越专注于他。

晋阳的事对于他来说,并不是最痛苦的,他已经考虑到会发生这种事情,所以将李衍三人放在晋阳周围了。他难过的是,即使到达这个世界八年,即使做了即使赵肃侯想做都没有做成的事情,现在的赵雍,却依然无法随心所欲,这种无力感,才是他最痛苦的。

这种问题之所以会出现,其实是有两个方面的原因。

其一,就是赵雍本身对自己苛求过高,。他没有什么政治斗争经验,也没有什么丰富的历史知识积淀,在这种沧海横流的时代大潮中,只能是想当然的去恣意妄为。虽然歪打正着的做成了几件事情,但是基础上面的薄弱会随着时间的增长而逐渐暴露出来。何况虽然商场如战场,但是政治斗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比之商场更加残酷,总是借用商场的斗争经验放在政治上,始终是不行的。

其二,就是历史本身造成的。历史上赵武灵王是经历了许多波折之后,才推动了改革,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不断的获得了耻辱,才让赵国人有了奋发向上、戮力革新的勇气。即便如此,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改革都并非一帆风顺。而如今这个赵雍,仅凭着着自己曾经的认知,提前推动了改革的进行,固然有先发的优势,确也让很多人都没有意识到改革的必要,反而看到的是自己利益的受损,自然会赢来反对势力的反扑。这一次是自己过于侥幸,那么下一次呢?谁都不会幸运一辈子。

赵雍又想那个秋夜,鹖冠子的谆谆教导:“所谓法令,实则乃有双层之意也。其一,法令当为束缚万民之恶而利于国家之统治;其二,法令施之于民,也定当侍奉于民。故法令之正确与否,当以上述两条为准。”简而言之,一条法令的施行是双重性的,不能只是为了束缚某些人的自由让他舍弃某些权力,同样,因为法令的目的应该是用之于民的,所以要让他们感觉到法令的好处。

回到这件事情上来说,晋阳赵氏之所以那么做,无非是自己之前的法令过于严苛,导致他们对自己产生了抱怨。不能因为赵氏宗亲是阻碍自己改革的事物就一棍子打到底,且不说自己的力量还没有达到那种程度彻底消灭他们的程度,即使真的达到了,也是会物极必反的。再联想到,为什么秦国依靠严刑峻法能够建立起强大的国家机器,而秦始皇一薨,国家就四分五裂了?这里面固然有六国余孽的作祟,但是秦国本身的问题也不容忽视。

牛翦和楼缓一前一后走了进来,看到赵雍神情专注,放佛没看到他们,两人立刻行礼。

“唔,刚才孤有些失神了。”赵雍回过神来,看了一地的狼藉,对一直在身后不敢大声说话的宦人说道:“去,着人收拾了。”

那人看到刚才赵雍失色,早就恨不得早早离开,此刻听令,如闻仙乐,忙不迭的跑出去,喊人收拾去了。

“刚才是孤失态了。当了这么多年的君上,还是这点定力没有。”

“君上较之一般人,已经非常沉着了。”楼缓小心翼翼的回应道。

是人就喜欢听马屁,赵雍也不例外。“其他不多说了。刚才是晋阳传警,族公赵咸,城守赵然和守将赵燕,有谋反之嫌。某怕此事传到军中,引起军队恐慌,故将那人拖出去斩首,以绝谣言之患,此时军中,恐怕只有我们三人知晓此事。”

两人一听,赶紧跪倒在地,指天起誓,决不将此事传播出去。赵雍让两人起来,轻笑说道:“此事虽然有些意外,好在孤早有计划。李衍、廉武和赵山三人,富有谋略,素来忠心,三人兵力约有万人,晋阳不过千人左右。即便晋阳叛乱,依三人之兵力,足以平叛。再不济,对方固守晋阳,相信一年半载,也就是极限了。这一点时间,孤还等得起。”

楼缓两人本以为赵雍因为晋阳之事发火,恐怕会影响北伐之事,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会这样。两人也大大松了一口气。两人在外谋划良久,也准备了一套劝慰的说辞,却是用不上了。遂开始夸耀其赵雍的圣明烛照等等,让赵雍苦笑起来,果然拍马屁这件事情,是人之天性,只不过看是什么时候使用罢了。

“对了,入城之时,某吩咐联系李拙等人的事宜,不知道探听得如何了?”赵雍看着牛翦说道,李拙和许袑之事本就危险异常,此事他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同意执行的,但是约定的时间已过,却未曾见两人踪影,的确让赵雍好是担心。

牛翦和楼缓相视一笑,前者说道:“老臣正要回禀君上。李拙和许袑两人已经传来消息,他们已经按计划渡过大河,此刻正在云中城外三十里处,正在往这边赶来。”

赵雍一听,晋阳那点事情的阴霾又被冲淡了。站起身走到牛翦面前,高兴的说道:“这么说,两人的确两过大河,从秦国上郡北出,和林胡人交战了?战况如何”

“此事二人到没有提及,只说稍后到达云中之后,另有大礼送于君上。”

当许袑看到云中城上,飘扬着鸿鹄的图腾的时候,飘荡了一个多月的心终于落定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李拙,和早就落魄成了乞丐,战马也伤痕累累的骑兵们,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因为他带领了一只铁血的队伍,冲破了秦军的封锁和林胡人的勇猛,在到达了这里,只有经历了,才深有感触。

话说当日,许袑和李拙两人带领这支骑兵向榆中进发,而魏章知道对方必然是不敢久留秦地,要么南下,要么北上。只不过这种事情是万万不能猜测的,即使自己有一万分的把握对方会北上出秦国长城,也必然要在他们南下的道路上放置重兵,防止他们从上郡一路攻打到咸阳,那个时候自己就彻底玩完了。是以他几乎没有怎么考虑,就把防御的重点调集到了榆林南下的要道上,北边则要求各关隘固守,不得放任何人通过,同时调集骑兵,将敌人向榆次驱赶。自己虽然带着伤,也本着将功折罪的精神,围追堵截。

相对于秦军的担忧,许袑是不着急的。他的目的是非常明确的,就是北上,从缴获的地图上可以看到,从榆次出发,想要北上只有挺关一个关隘是最近的。也因为其西部地势险要,所以秦军的防守反而薄弱,赵军想要最大限度的逃出秦境,挺关是最合适的地方。

制定了作战目的,就该决定如何行动了。前有大城阻碍,关隘重重,后有骑兵追击,插翅难飞。许袑被希望能够甩开魏章,直接北上挺关,在秦军防守未稳的时候强行出关。但是现在看来,一旦强行出关,定然会受到追赶而来的秦军增援部队的合围,风险较大。于是二人商议,故技重施。李拙带领骑兵大部佯攻榆次城,引起榆次城的警觉和传讯,而许袑则在附近策应。万一援军和守军合围李拙部队的时候,李拙部再次向石茆方向移动,吸引对方援军跟随,然后由许袑进行狙击,李拙再回援进行合围,吃掉这支增援部队,就能让赵军轻松许多。

这种在运动中作战的思想,说白了,就是对围魏救赵的一种复刻。赵军对于这种打法非常熟悉,更何况此刻用的都是骑兵,其机动性之强,是不用担心的。而秦军则要担心自己城池被攻击,反而会丧失警觉性,给赵军造成机会。

不过,魏章也不是一般将领,他能够待在这个位置上,心中还是非常有谋略的。他分析局势之后,认为赵军南下,因为是骑兵,所以攻城成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除非对方是陷阵营那样的死士,出来混就是要恶心死你的。但是这不符合这支骑兵的特点,赵军也没这么大的手笔,所以他们还是要逃离上郡的。是以他也开始放慢速度,多派斥候,沿途侦查,即使有信使来报,对方准备攻打榆次城,他也不紧不慢。

魏章的冷静拯救了自己,斥候在发现埋伏的许袑部一千骑兵之后,魏章率先对许袑发动攻击,许袑见计划败落,自然就无法再掩藏下去,靠着赵国骑兵的个人素质,硬是顶住了三倍于己的秦军骑兵的进攻,并等到了李拙的到来,合力杀出了重围,期间不但将秦军的边境骑兵消耗大半,已经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拦截,而且还李拙还顺手牵羊,将昏迷的魏章也俘虏了过来。这可真是天大的战功了。紧接着利用挺关守将的疏忽,和魏章的令牌,赵军强行出挺关,彻底跳出了秦军的势力范围,进入到了林胡的活动区域。而经此一役,赵军六千骑兵,有两千人将生命丢在了秦国大地上,另有一千多伤员,勉强可以作战。其惨烈程度,可见非常。

在秦国长城附近盘桓三日,确认没有秦军出长城追击他们之后。赵军开始在林胡腹地作乱。不过其惨烈程度,到真的不如在秦国如此激烈。起初两人还以为中了林胡人的奸计,准备对自己聚而歼之。没想到多方打听才知道,林胡王带着族中士兵,北上云中驰援楼烦去了。在确认了这个消息之后,两人放下心来,一边应付林胡为数不多骑兵,一边穿着林胡人的服装四处劫掠。林胡人本来就是游牧生活,林胡王在这里,大家还能阻止对抗,但是林胡王正在外随军,如何能够组织起有效的进攻?赵军像是进入羊群的恶狼一般,让林胡人惶惶不可终日。终于,在原阳城大败而归的林胡王带着林胡骑兵赶来,赵军这才算是和林胡人进行了一场真正的战斗。结果自然是毫无悬念的,在原阳被打了打败的林胡骑兵,劳师动众的从原阳赶来,来不及休整就进入了作战状态,自然被早就吃饱喝足的赵军打的七零八落,损失惨重。林胡王眼见于此,立刻投降,并希望拜见赵雍,愿意归附赵国,以供驱策。

这才有了许袑和李拙二人,出现在云中城外的情形。

(本章完)

第四十二章 林胡献马

云中城。

两个赵兵跟在令狐野的身后,这位林胡王神情萎靡,走路也没有什么精神。他低着头,一会看看前面带路的赵国士兵,一会打量着这座他早就非常熟悉的大殿。

云中城格局不大,但是作为楼烦人盘踞的城邑,自然也建立起了一套具有楼烦特色的建筑。比方说这个大殿,位于云中城的中央,可以说是整个云中城最正规的建筑。其他的地方,不但区域混杂,而且功能也不清楚,甚至整个云中城都只有一处客栈,还是按照楼烦人的习惯建造的。只有这个大殿,几乎处处透露着中原的风格,这也算得上是草原上的一处独特景致了。每当令狐野来拜见楼原的时候,都会来到这里,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令狐野才会恍惚起来,不知道拜见的是一位中原君主,还是一名草原部落的首领。

只不过他现在是没有心情想这些的,他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将是赵国的一位君主,一位地地道道的中原君主,而且他的身份,也是一名降将。他甚至在想,如果一会被赵国君臣嘲弄的话,自己该如何忍耐。否则,以赵军现在的实力,是完全会将自己灭族的。为了全族的利益,他也必须忍辱负重。

而令狐野的身后,另有四个赵兵,押着一位穿着秦军铠甲的男人。魏章虽然精神也不好,但是当得知自己将要面对的,是赵王的时候,便勉强打起精神。作为一个失败者,他无权去挑选生存的道路,但是,他可以保持自己的尊严。这是一个将军最基本的权利,他并不打算放弃。只不过,死在这里,有些对不起和自己推心置腹的张仪罢了。

两个人各怀心事,跟随着赵国士兵,终于到了大殿之外。

殿门打开,大殿内灯火辉煌,李拙率先走了出来,看了看两人,对林胡王说道:“将军,我家大王有请,请跟某进殿。”

令狐野见赵雍先召见自己,赶紧整了整衣冠,弓起腰,跟着李拙走上殿去。却见大殿之上,两个年龄稍大点的官吏站在首位,他们下面是许袑和李拙。而端坐在大殿之上,一个青年人正对自己颔首微笑。自然就是赵国的大王了,赶紧行了大礼,口中称道:“令狐野,拜见君上。”

“大王请起。”赵雍说道:“当日你我原阳城外以命搏命,互为仇虏,如今却在这大殿之上,秉烛夜谈,世间之机遇巧合若斯,真是奇妙。”

令狐野见赵雍似乎并无为难之意,还称自己为大王,有些受宠若惊,遂惭愧赧然说道:“当日冲撞君上,实在是罪过,今日小王来此,还是请君上放过在下以及族中子弟老幼。林胡部愿意为君上冲锋陷阵,以报大恩。”说着起身,再次拜倒在地。

“林胡王多虑了,孤并没有消灭林胡之意。”赵雍说着,起身走到令狐野面前,将他扶起,还为了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这些收买人心的举动,他向来得心应手。“林胡虽和我赵国最对,但是一直以来,都在大河南岸游牧,并非同楼烦一起,入侵我赵国领土,掳掠我赵国百姓,这些事情,孤还是清楚的。只不过受到了楼烦的胁迫,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令狐野眉头一皱,抬头看向赵雍,却发现赵雍脸色无异。事实上,林胡也多次跟随楼烦南下,也曾对赵国掳掠过,甚至自己出兵袭击过一些赵国的城邑。这些情报,难道赵雍不知道?还是他故作不知,在替自己遮掩?

“今日林胡王肯归附,自然是我赵国之幸事。孤愿与大王平等相待,此前之仇怨,一笔勾销。若是大王同意,孤也可以在这云中城中开放军市,林胡和我赵国以物易物,互通有无,以安两国百姓之心。”

赵雍这句话虽然不多,但是信息量却非常的大,让令狐野不得不捋一捋思路。

按照赵雍的意思,赵雍不打算废除自己的王号,这是他始料未及的。在他的印象中,中原各国的君主对于称呼是十分在意的,一个国家只能有一个人称王,否则就无法分清楚这个国家的主体是谁,所以令狐野也已经做好了废除王号的准备。但是赵雍的意思,无意让自己废除王号,这说明,林胡部落会保证自己的独立性,而不是被打散融入中原。

第二,对于之前两者的恩怨,无论对错与否,都不再追究。既然不再追究,那么对于自己,赵雍是打算放过一马了。这比之前那一条更加宽容,这不但表明赵雍会保证林胡部的独立性,而且会继续支持自己当这个林胡王。刚才如果算是对林胡部落的承诺的话,那这个承诺,就是给自己的。

最令他惊讶的是第三条,就是开放军市。所谓军市,实际上就是交易的场所,之所以叫军市,自然是因为这个市场的管理权是属于军队的,收取的租金自然也是属于军队。这个军队,当然是赵国的驻军。也就是说,赵国愿意与林胡部落进行交易,但是前提是,必须要在这里驻军才可以。

草原部落和中原各国最大的区别就在于,由于草原部落的生存特点,决定了他们必须逐草而居,经常性的颠沛流离,才能让自己饲养的牲畜得以存活下来。这样的生活虽然自由,但是长期下来,很多生活用品的缺乏是肯定的,特别是遇上了大灾天气,无论是人还是牲畜,都是毁灭性的打击。这才使得草原人不得不南下掳掠中原人的城邑,以获得足够的生活用品来度日。

无论是草原人还是中原人,对于生存下去的渴望是客观存在的,是本能,是草原人不得不作出的选择。这件事情若是追究下去,是追究不完的。赵雍虽然对这件事情的认知模棱两可,但是他身边既有肥义这样的鲜卑人的后裔,也有楼缓这样的原楼烦人的官员,通过和他们交流,也能多少摸清楚这些草原人的要求,那就是满足他们的生活需求。而开放市场,则是一招秒棋。

林胡王现在看到,可以不用通过掳掠就获得赵国的物资,自然是非常愿意的。虽然自己的身旁,会卧着一头老虎,但是这头老虎是非常有原则的,只要自己能够听话,老虎也不介意自己安居乐意,既然如此,何乐不为呢。

令狐野第三次匍匐在地,“君上大恩,林胡部世代不忘。某愿意在此立誓,终生供奉赵国,直至我族绝灭之日!”

并且愿意每年向赵国无偿交付四千良马,表达忠心。

令狐野说完,在坐诸位无不兴奋。因为这说明,赵国每年可以从林胡这里得到良马四千匹,这就大大减轻了代地对于马匹饲养的压力,对于赵国的财政来说,也是减少了很大一部分开销。而且,虽然林胡和楼烦都是草原人,但是和楼烦人以弓马骑射称强不同,林胡最独特的地方就是善于养马,比之楼烦和匈奴都要好。若有这些战马相助,赵国的军事实力,可是要提升一个档次了。

和令狐野又攀谈一会儿,赵雍让楼缓送别他先下去休息,改日再就军市开放事宜和接下来的行动与他商谈。众将见令狐野离开,纷纷向赵雍道喜,恭喜赵国获得了如此巨大马匹资源,这也将成为赵国争霸天下的丰厚资本。

“能够得到林胡如此投效,我辈之前受到的各种风险,都可以一一抵过了。”赵雍笑着说道。

“君上能够开放军市,换的林胡归心,就这份开明,也足够他令狐野日日膜拜了。”牛翦也开起玩笑到。

众人哈哈一笑,“孤虽然有心对林胡归化,但是奈何此地毕竟偏居西北,若是劳师远征,后勤压力着实过大。莫不如以胡治胡,让他们自己管好自己,我们在这里驻兵,通过开放军市以降低常年驻军的耗费。同时也能拉拢部落中对中原多有钦慕的首领。”

“更何况,这里连接着秦国上郡,我们贸然驻兵,恐怕会引起秦国的恐慌,引来报复,倒不如就此让林胡人成为两国的缓冲,让秦国不至于这么担惊受怕。是以,刚才孤绝口不谈林胡曾入侵我赵国的旧事,旧事希望能化解他心中的隔阂,心甘情愿的为我们守住边境。”

众人听赵雍分析,纷纷点头。

“好了,关于驻军之事,稍后牛翦将军和孤再议,这军市之事嘛,就要交给楼缓去办了。孤还要给楼缓找个帮手,省的他腾不出时间来。”众人听罢,又哈哈大笑起来。话说赵雍此番北伐,楼缓见到赵雍之后,多次向他大吐苦水,说为了练兵事宜,日夜操劳等等,听得众人一个个找机会就拿此事说笑。

魏章在殿外,心平气和的等待着自己被传见,是以并不是那么担心。在他看来,自己其实已经死了,只不过还没有最终宣判罢了。是以看到林胡王兴高采烈离开的时候,他就做好了准备,面临自己的命运。

赵雍看着魏章,魏章也看着赵雍。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年轻的君主,最重要的是,见到自己,似乎并没有端着架子。

“魏章将军,今日能够得见,幸何如之。”赵雍看着魏章还带着镣铐,赶紧命人将之除去。李拙许袑二人见此,纷纷上前,担心魏章要挟赵雍。赵雍却浑然不惧,大大方方的站在他的面前。

镣铐一除,魏章顿觉轻松,他看着赵雍,眼带蔑视,口中称道:“多谢赵王恩赐。不过,某受秦王恩惠更胜,此番兵败,心服口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许袑等人见魏章如此,纷纷怒斥于他,只有赵雍,丝毫未见生气,反而饶有兴致的问道:“将军说秦王于将军有恩,然而某若是放了将军,也是有恩于将军了。不知道若是如此,将军用什么报答孤呢?”

魏章大吃一惊,没想到有此一问,思虑一阵,摇摇头说道:“某既然为秦国将军,自然是以秦国为重。此番兵败,即使大王释放某,某也会回去秦国领死,若是君上相信某,某来生再报君上恩德。”

赵雍知道,这绝对不是魏章敷衍自己,而是真的想报恩罢了。

“将军自然知道回去必有一死,又何必回到秦国呢?更何况,将军本就非秦人,而是魏人,此番若是不回秦国,回到魏国或者滞留赵国,未必不是将军上上之选,何必选择一条不归之路呢?”

魏章见赵雍不以为杵,反而劝谏自己,也就放下了心思,缓缓说道:“非为他人,乃是为了全和张仪先生的相知之情罢了。”

(本章完)

第四十三章 咸阳秦宫

周显王十九年,秦孝公十二年,秦公下令:作为咸阳,筑冀阙,徙都之。

所谓冀阙,是指宫廷外的门阙。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在咸阳的王城之外建立门阙,并迁都到此。也就是从这一年开始,秦国将自己的都城从原来的雍城迁到了咸阳,并且将变法的条令做成巨大的布副,悬挂在咸阳王城之外的冀阙之上,昭示天下秦国的变法决心。也是从这一年开始,咸阳,成为了秦国新的都城。

秦人的封地刚开始在秦,故号称秦国。后来由于犬戎部落的强大,导致秦人不得不东迁到西周故地,在此繁衍生息,因祸得福,获得了渭河冲击而成的一片平原,也就是渭河平原。由于秦人在此居住,故又称秦川,号称八百里秦川。

秦孝公启用商鞅,以之为左庶长,后改革军功爵制,升为大良造,全面负责秦国的改革事宜。然而,此举遭到了秦国本土贵族的反对。秦孝公故选择另择新地建都,希冀摆脱贵族势力的影响。于是,命商鞅在九嵕山之南、渭河之北建造新的都城,因为山南水北即为阳,故新城名之为咸阳。

咸阳对于秦国来说,有着极其特殊的意义。首先,咸阳的设计风格不同于以往秦国的城邑建筑,而是采用了高台基的建筑方式,整体建筑高耸,层峦叠嶂,极具气势。站在城阙之上,远眺南方,八百里秦川尽在眼底。而各种功能区间或期间,区域分明;其次,主持建造者商鞅,是秦国强大的头号功臣,而且,他还是力促变法的首要人物,因此这座新城从诞生之初,就和变法联系的非常紧密。

虽然后来,秦王驷继位以后,将商鞅车裂,但是商鞅之法却被保留了下来,秦国继续坚定不移的执行了下去,保持了生机和活力。正式这种生机和活力,促使了秦国不断吸引着其他国家的人才到来。张仪就是其中一位。

“主人,王城到了。”

“唔。”牛车的帘幕拉开,露出张仪疲惫的神情。他缓缓的步出牛车,抬头看了一眼巍峨的王城,那种初来咸阳时的征服感,已经渐渐消磨掉了。或许是年龄大了,他最近常常又想回到魏国故土,这种落叶归根的情节,不知道为何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主人,且慢行。”

张仪点点头,通过传禀得到了许可,在王城中慢慢前行。看到周围林立的秦国士兵,一种别样的自豪感油然而生。自己摇唇鼓舌,费尽心机替秦国谋取利益,才能坐到这个位置。何况,公孙衍还在和自己争斗,自己怎么能率先退却呢?那就等于变相承认自己不如他了。别做梦了!

秦王驷将手中的帛书翻看了三四遍,始终眉头紧皱,不置一词。只不过心中的澎湃之情,是不显于表面的。

赵国入侵秦国上郡,守将魏章兵败被俘的消息,终于到达了自己的手中。对于魏章,秦王驷还是比较看重的。虽然魏章的才能,并不是那么突出,但是相对于其他秦国宗室将领,才具还是有的,领兵打仗也没有问题。这次兵败被俘,虽然不知道其是生是死,究其原因,也并非全在魏章。是以在他的心里,对于魏章在杀于不杀之间。

关键的是赵国。

上郡关系到咸阳的安全,赵国竟然敢在此时夜渡大河,潜入上郡。虽不知其目标本来就是秦国本土,还是借道上郡出挺关攻打林胡人,都是对秦国的一种羞辱,这种羞辱,秦国和他,都已经多年未曾尝到了。而那个给自己羞辱的人,也只不过是个年轻人罢了。这才是最让他痛心的。

“赵王。”驷喃喃的说到。

“大王,您说什么?”司马错、嬴华和樗里疾看着他神情微妙,也是不敢多言,只能在那里,等着秦王发话。樗里疾此刻见他喃喃自语,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话没有说清楚,赶紧问道。

秦王驷摇摇头,刚要说话,就听得宫外宦人宣得张仪觐见,于是立刻让他进来。

“先生来的正好,这里有一份军情,还请先生过目。”说着,便将那份军情递给了张仪。张仪展开细看,边看边惊,但是他极好城府,读罢之后,心情也平复了下来。

事实上,魏章兵败被俘之事,张仪多少能够猜透一点。之前上郡传来消息,有赵军夜渡大河,侵入上郡,魏章就已经发来了警讯,只不过消息一直未到。此刻殿内群臣神情忧郁,定然也是为了此事,那么上郡的战局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

“何如?”秦王驷问道。

张仪收起帛书,俯身说到:“臣请君上赦免魏章之罪。”

张仪此言一出,樗里疾等人纷纷怒目而视,指责张仪无视秦律。魏章战败被俘,本就有罪,不追究其家人罪行,连坐定罪,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此刻张仪竟然还想让秦王赦免他的罪过,真是糊涂。张仪平日里高傲自负,善逞口舌之利,对于这些人难免有些恶语相向,今日让他们抓住把柄,怎么会不落井下石一番。

“魏章该死,毋庸置疑。”张仪突然提高声调,也不看这些人,“但是死了一魏章,会有多少魏章再也不敢来到秦国?又会有多少人畏惧秦国,称之为虎狼之国?”

张仪不待他们反驳,继续说到:“大王,魏章有罪,按律当处罚,臣对此绝无异议。然而魏章所代表的,乃是投奔秦国而来的万千才智之士。虽然说没有他们,秦国依然会强大若斯,然而若是得到他们,也必将削弱其他国家的实力。战争之事,互有胜负。况且魏章并非逃窜渎职,而是力战而没。其生死尚未知晓,怎么能定他的罪过呢?”

“臣以为不妥。”樗里疾在一旁,早就跃跃欲试,他也算是秦国宗室名将,自然有胆气对张仪反驳。“若论对大秦有功者,商鞅也算是第一人,其成为秦国大良造,对于秦国之功绩比之魏章大了不知道多少。然而一超车裂,身死族灭,也未曾断了诸位贤才投奔秦国。张先生不就是在此之后来到秦国的吗?您当时就不感到害怕吗?”

“商鞅之车裂,罪在其谋反,乃是其咎由自取。而魏章之罪,罪在力战被擒。岂可同日而语?”张仪反驳道,“更何况,魏章如今是生是死,尚不清楚,若是其已经投奔赵国,则该当行刑,若是其只不过力战被擒,尚未死亡。我等这边一旦族灭其家,定然是堵了魏章的后路,彻底背叛秦国。以魏章之才能,和对秦国是熟悉,到底是逼迫其投敌,还是让他安然西返,诸位以为若何?”

张仪不愧是辩论的高手,很快就发现了樗里疾论据的毛病。事实上,商鞅到底是不是主动谋反,尚在两可之间,很多人都觉得,他也是被逼而造反的,其罪过和魏章都不是一个层级的。所以商鞅可死,魏章大可不必。

樗里疾等人目瞪口呆,刚要反驳,却听秦王驷轻咳两声:“寡人的意思是,对于赵国入侵我国之事,该当如何处置。”

秦王驷此言一出,几人表情大大不同。张仪顿觉意外,事实上他也知道,这个时候拯救魏章,绝非是尚佳的选择。但是他不得不努力一番,其一是为了顾念和魏章的情谊,其二,也算是试探秦王对自己忍耐程度。

不错,自己这些年对秦国和秦王贡献良多,秦王对自己也推心置腹。然而自从自己从魏国辞去相位逃回来之后,秦王对自己就多有冷淡了,这让张仪心中多有愤懑。更何况这一段时间,樗里疾等人对自己也是冷嘲热讽,极尽嘲笑之能事,也让自己的声誉多有影响。他张仪虽然说不上什么小肚鸡肠,但是这种自负还是有的。是以对于秦王的冷漠,也多有不满。

而这一次,秦王还是选择了相信自己,虽然没说治罪于魏章,但是也算是高高挂起,暂不追究,这就已经很让张仪满意了。只要魏章自己别投敌,那么他以及他一家的罪行,就可以从头再提了。

是以张仪赶紧接过秦王的话头,不让樗里疾等人回过神来:“臣以为,赵国之事,宜缓不宜急。大王可派使者责问赵王此事之详略,暗中备战,突袭赵国边境之蔺城,以为震慑。”

樗里疾等人转过心思来,却已经所有的言辞都让张仪说完了,只不过众人都存了一般心思,此时再说已经毫无作用,只能一边愤恨着张仪,一边赞同此事。

“仅是小惩小戒吗?”秦王驷犹豫道,“若是从河东之地入赵,是否可以取赵国之晋阳,以切断赵国西北之土地,为我所用呢?”

“臣之前已经为大王分解过。我秦国之目的,当是亲善楚魏,取韩国之三川,攻打新城和宜阳两地,直取二周之郊,诛周王之罪,据九鼎,索图籍,挟天子以令天下,天下莫敢不从,此乃王业所成。何苦纠结于一赵国呢?”

秦王驷点点头,的确,若是能够挟持天子号令诸侯,不但霸业可成,而且定然是风光无匹。对于此事,多了些心思。

“臣以为不妥。”司马错等张仪说完,没想到秦王隐隐有同意的心思,遂赶紧出列说到:“臣以为,此时攻打三川,实为不妥。”

“这是为何?”

“敢问大王,我大秦比之于韩国,孰强孰弱?”

秦驷想了想,说道:“自然是我大秦要强盛许多。”

“大秦比之义渠戎,孰强孰弱?”

“差相仿佛,但是义渠似乎比之我大秦,更加勇猛。”

“义渠比之东方六国,孰强孰弱?”

“自然是东方六国,毫无疑问。”

“既然大王连义渠戎都没有必胜的信心,又何来的信心对抗东方六国呢?”司马错说道,“东方六国者,六国也,唇齿相依,唇亡齿寒。我大秦偏居关中,有天险所凭恃,固六国来犯,方能拒敌于关外,却不能尽灭其国。若是发兵攻打韩国,定然会有其他诸侯相助,以秦国之力,能抗衡诸国否?”

“是以秦国之弱,非在兵不多,将不广,百姓不尽力,而是地利所限,户数所约。一旦引起六国反目,只能退守关中,作为有限。只有扩大国土,奖励耕战,再凭借天险,兵出函谷,到时再剿灭韩国,亦不为迟。”

秦王驷皱着眉头,对于司马错的观点,实际上是并不赞同的,只不过他所言似乎并没有错。

正当殿上众人各自陷入沉思的时候,大殿之外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众人望去,见大殿之下,跪下一人,双手举着一个匣子,大声喝道:

“禀告大王,函谷紧急军情!”

(本章完)

第四十四章 成周洛邑

周天子姬定双手伏在宫殿的拱桥上,不用踮脚,就能看到成周之外,密密麻麻的五国联军,这在当时,可谓是一大盛景,已经好多年没有出现过了。

成周洛邑的修建,最早可以追溯到大周建国之初。大周建立后两年,武王病殁,周公摄政。后三监作乱,周公平叛,深感周王室偏居西北,缺乏对东方和中原的有效管控,故开始筹建另一个都城,就是成周洛邑。

成周洛邑位于洛水之、瀍水之间,分为王城和成周城两座城邑。王城是周王室居住之地,太庙、宗庙(文王庙)、考宫(武王庙)、路寝、明堂五宫齐备,是周朝的重要都城。周幽王时,由于宠爱美女褒姒,烽火戏诸侯,废除了太子宜臼,改立伯服为太子。太子宜臼的母亲申后被废后,改立褒姒为王后。申后的父亲出于愤怒,勾结犬戎攻破镐京,重新拥戴太子宜臼为新任周天子,由于镐京破坏严重,只能迁都到王城,史称“平王东迁”。

周景王死,公子猛和王子朝争位,公子猛乃是长子,但是生性懦弱,王子朝是庶子,有王者之像。朝中大臣坚持立长不立贤,让姬猛继承王位,但是景王临死之前,立了王子朝继承王位。悼王立,王子朝不服,发动叛乱,劫持了姬猛,辛亏晋文公派兵夺了回来,并将他护送到了王城。然而经此一事,周悼王惊惧不已,仅在位一年就病死了。

周悼王病死后,周悼王的弟弟周敬王立,王子朝卷土重来,将敬王赶出了王城,敬王不得不再次向晋国借兵,和王子朝进行了数年的对抗,终于王子朝抵不过强大的晋国,携带者周王室内的典籍逃奔楚国,周敬王这才得以回到王城。后来,王子朝的余党儋翩又叛乱,敬王不得不再次出逃,并意识到王城中王子朝的势力强大,遂迁到了成周,晋人率领诸侯为敬王进行了修缮,从此世代周天子就居住在成周。

周哀王继位后三个月,其弟姬叔袭杀哀王继位,是为思王。思王继位后五个月,被其弟嵬袭杀,是为周考王。这一段兄弟相残的悲剧,让周考王担惊受怕,于是,将王畿周围的土地,以承祀周公的名义分封给了自己的弟弟姬揭,称之为西周国,姬揭就是西周桓公,住所就在成周洛邑的王城。从此,周天子的王畿之内,又多了一个诸侯国西周公国。

周显王二年,西周威公薨,西周公立,因为与自己的弟弟姬根不和,又遭到韩赵两国的逼迫,遂将自己的弟弟姬根分封到巩国的旧地,称之为东周国,姬根就是东周惠公。自此,周天子本就不富裕的王畿上,又多了西周国和东周国两个诸侯国,自己就只剩下一座宫殿,几户人家和为数不多的士兵。而周天子居住的成周城,就属于东周国。正是因为这样,自平王东迁后一落千丈的周王室声誉再次跌落。

不过这些对于姬定来说,总有一股说不出的悲伤。因为这些应该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军队,现在就算是路过成周,都想不到来拜见一下自己。当然,即使他们来,恐怕他也惶恐不已,还担心明堂内的九鼎,被这些虎狼之师掳掠走呢。

“大王,您是否沐浴一番?”身后的宦人看着姬定落寞的眼神,忍不住问道,在他看来,这些大王和将军们驻军在此,定然会前来拜见的。

“放心吧,他们不会来拜见寡人的。”姬定摇摇头说到,“即使前来拜见,寡人也不会见他们的。”突然他又狠狠的说到,“秦国不是好东西,东方六国也不是什么好人,就让他们狗咬狗去吧。”紧接着,又落寞的说到:“可惜,寡人既无一可用之将,更无一可用之兵,如之奈何?”说着,再也不看城外密密麻麻的军队,转身进入大殿去了。

就在五国联军的大营处,同样也有人眺望着成周城。

“犀首大人,真的不去觐见天子吗?”

营帐之前,乐毅和公孙衍并肩而立,看着不远处的成周城,忍不住说道。这是乐毅离开大梁之后,第一次和公孙衍距离这么近。哪怕上次公孙衍亲自到赵国,乐毅也未曾和他单独见面,的确是有了避嫌的考虑。不过,这次乐毅和庞葱奉命前来参加五国联军,本身也说明了,赵雍对乐毅的放心,所以,他也不到担心被庞葱看到,自己和公孙衍站在一起。何况,庞葱和公孙衍,也是相识的。

“去了,未必会被召见,徒惹人嫌,不去,反而落得清静。”公孙衍说道,“何况我们出现在这里,本就是天子所期待的罢了。”

乐毅点点头,的确,对于七国混战,天子乐见其成,又颇感无奈。只不过实力所限,管不了这么多罢了。所以去还是不去,都无所谓了。

“离着约定的时日无多了,但是楚国作为纵约长,似乎尚未派兵前来。”乐毅决定结束那个话题,谈起了五国联军之事。

赵国接到消息后,乐毅和庞葱立刻向北伐的赵雍询问,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乐毅和庞葱率领五千骑兵,三千步卒赶到了联军的集结地成周洛邑。等两人到来之后,韩国六万士兵已经严阵以待,魏国的三万士卒也早就营垒森严,燕国一万士兵也已经在这里集结,唯独楚国的士兵尚未到来。在约定的日期还有三天的情况下,楚国到来的可能性越来越渺小。

对于此,公孙衍的确有些措手不及。东方六国之中,韩国和魏国出兵最多,是因为两家受到的威胁最大;燕国一万士兵,大有敷衍的意思,来的将领,连听说都没有听说过;赵国八千人,虽然人数有限,但是无论乐毅还是庞葱,都算是和公孙衍有过交情,指挥起来定然是比较方便的,而且也能看得出,赵雍对公孙衍算是推心置腹了;但是唯有楚国,他以为此次不但会出兵,而且一定是人数最多的一支,竟然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这无疑给六国的联合之事,蒙上了一层阴影。

“乐子,你以为此次伐秦,成败几何?”

乐毅看向公孙衍,知道此刻,公孙衍既然问出了这个问题,就代表他也觉得胜算渺茫。

“此刻考虑此事,毫无意义,关键是联军士气,断不能因此而泄,否则大战尚未开始,我军就已经输了大半,徒惹人笑。”

公孙衍点点头,“此事我自清楚,稍后我会休书一封,发往大梁,希望大王能够派得力之人,说服楚王派兵。”

“除此之外,这指挥之事,犀首还要慎重啊。”

“某知道。”

赵雍之所以认为此次联军之事不可期,大抵是因为统一指挥权的问题值得商榷。虽然各诸侯国信任公孙衍,但是此次带兵出征的,却是各国的将领们,想要让他们心服口服,即使是公孙衍,定然也要费些周章。更何况,打仗这种事情,说不好是谁吃亏谁占便宜。譬如攻城,定然是兵力多且强悍者攻城,其余诸人掠阵或围城以分散敌人注意。而像函谷关这样的关隘,只能硬攻,没有什么战术战法好使用,凭借的就是硬碰硬,那么损失几何,实在不可预料。

如果攻城之时,有一家率先撤退,对于联军,将是覆顶之灾。

“我纵观各国,恐怕只有君能指挥此事,某欲将这指挥之事托付于君,不知君可否接下此番重任?”公孙衍突然对乐毅说道。

乐毅听闻此言,自然是心潮澎湃。这可是十万之众的部队,而且是五国联军,能够指挥这样一支联军,对于乐毅来说,既是挑战,又是承认。至少在公孙衍眼里,乐毅的才能,已经超过了韩国的暴鸢,魏国的公孙喜,还有燕国的将军,足以成为这支部队的总指挥。这种殊荣,乐毅当然想获得。

“恐怕不妥。”乐毅摇摇头,升起一种无奈的感觉,“第一,楚国为纵约长,这总指挥之名,定然是犀首和楚国的将军负责,怎么说也轮不到赵国的;第二,我赵军不足万人,上阵杀敌都捉襟见肘,更奢谈指挥其余联军了,恐怕就连燕国,都不会服气的。”

公孙衍点点头,乐毅说的的确非常有道理,只不过在指挥这件事情上,他的才能是不如乐毅的,如果让自己指挥,恐怕有个三层胜算,而换做乐毅的话,他相信,至少有六层。

“无妨,若是楚国不来,再请君坐镇指挥吧。”

乐毅看着公孙衍,也略微泛起一阵苦涩,只不过实力摆在这里,他的确也没有办法。刚要说些话安慰公孙衍,却听得一人轻笑道:“以某观之,此番进攻秦国,可算是你公孙衍最大的败笔了。”

公孙衍听罢,倒也无所表示,倒是乐毅很是好奇,到底何人有此资格,竟然敢在这里直言公孙衍的不是。以公孙衍今时今日的地位,整个联军中恐怕无人敢对他如此说话。乐毅转过头,却见不远处走来一人,此人身穿常服,并无盔甲在身,当不是一个武将,但不是武将,却跟着部队来到此地,的确奇怪。

等那人走到近前,乐毅仔细打量,却听那人说道:“你乐毅在魏国毫不得志,没想到去了赵国,得到重用。果然魏国之人,魏国用不得,只有他国能用的,真是好个魏国,嘿嘿,好个魏国!”

乐毅见此人竟然认得自己,自己却毫无印象,正要请教,却听公孙衍说道:“某此次来此,本就没有找你,只不过你非要跟来,跟来却在这里大放厥词,实在不当人子。早知如此,该好好放你在大梁,坐那隐居之人便好。”

“我尉缭本就是山野之人,不通庶务。只不过近年来闲的久了,才跟你公孙衍出来转转,看看这魏国是否气数已尽而已,即使你不带某,某便不会自己来吗?”

这一章较水,主要因为成周洛邑之事,是绕不过去的,必须说一下。

关于成周洛邑,史学界尚无定论,主流观点认为,周公营建洛邑,是两个城池,一个是王城,一个是成周城,就像是西周的都城丰镐一样,一个是丰京,一个是镐京。当然也有观点认为,洛邑就是成周。此其一也。

其二,关于西周公国和东周公国的这段历史,因为和成周洛邑有关,也绕不过去。驻兵在洛邑,就要和这两个国家有关系。

其三,关于尉缭,并非我个人杜撰。史学界关于魏国的尉缭子和秦始皇时期的尉缭子是否是一个人,至今存疑。因为两人的背景太像,但是年代上有一百年左右的差距,在那个时代,能活到一百岁,也算是奇迹了。但是《尉缭子》开篇天官第一就是:梁惠王问尉缭子曰,在已经证明《尉缭子》此书不是后人托名而写的伪作之后,尉缭子的身份就成了谜。

(本章完)

第四十五章 帐中筹谋

“无论从什么角度去看,洛邑都是关键。”赵军的营帐里,乐毅围绕着地图看了许久,终于做出了论断。

营帐之中,乐毅算得上是赵国的顶级军师,庞葱也是领兵多年,冷静谨慎,赵奢也算是小将一枚,对于战争没有很宏大的概念,只有实战经验,唯独赵渴,是和赵雍比较要好的兄弟,年轻气盛,此次出征,央求赵雍准他随行。赵雍觉得这个兄弟不错,属于可造之材,也就同意了要求,当然,也免不了是出于拉拢宗亲们好感而决定的。

庞葱看了看地图,说到:“准确的说,应该在成皋。”他喃喃的说到,“成皋北濒大河,南连嵩岳,山岭交错,汜水与大河在此相交,据山而守,实乃要地。最重要的是,秦军自西而来,地形所限,不宜军阵展开,人数再多,到了此地定然也是无用的。而若是再要追逐联军,就要南下洛邑走轘辕关,同样不利于大军通行。而且自轘辕关出来就要面对韩国腹地,已经南辕北辙,实不可取。所以联军想要全然退却,成皋之地的虎牢关,必然要掌握在手中。”

“此地相传是穆王圈养老虎的地方,故因此称之为虎牢。看来想要困住秦国这虎狼之国,非要靠着虎牢关了。”赵雍告诉赵渴,此次前来,重在学习,少参与谋划和决断,若是因此贻误战机,也是定斩不饶的。是以他只在一旁听乐毅和庞葱分析,冷不丁的说了笑话,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

“公子既然说秦国是虎狼之国,就要知道,即使是这虎牢关,也不是能轻易困住秦国这头猛虎的。”乐毅微笑着说道。

“这是为何。我军只要据有虎牢关,岂不是一劳永逸?”赵渴疑惑的问道。他倒是不敢质疑乐毅,毕竟现在乐毅在赵国的地位,可是非常高的。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问题都将不是问题。”庞葱说道“虎牢关并非坚城,只可抵挡一时,若是秦军久攻之下,我军同样没有办法守住。”庞葱说到。

“呃,此话怎讲?”

乐毅微笑着看着庞葱,示意他向赵渴解释。庞葱倒是当仁不让:“身为将军,对于地势的敏感,绝对不能仅仅依靠地图。譬如说要守虎牢关,那么其关隘的山川形势自然是要考虑的,对于关城的修缮情况,同样也要注意。”

“此地的山川形势,刚才某已经说过了,这是双方的态势。其次再看。虎牢关洛邑一侧,并非是高耸入云的崇山峻岭,其高不过百丈,且多是缓坡,并不陡峭,完全可以攻山而上。”

“虎牢关南侧山丘同样不高,而且由于濒临汜水河,反而容易绕过,形成内外夹击虎牢之形势。若是如此,则虎牢关就成为了摆设,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这一点并非不可能,一两万秦军,或许无用;三四万秦军,亦可能比较困难,但是此地不远就是函谷关,秦军从大河即可运送粮草到此,而我五国联军,粮草各自不同,孰能持久作战,显而易见。”

“所以将领作战,按图索骥是不行的,即使君上在军中大规模推行沙盘,也只能描摹大概的山河形势,至于其细节,就要靠将领自己去摸索了。不能完全以地图和沙盘为准的。”

赵渴这次算是大开眼界了,没想到,自己还是太想当然了,打仗这种事情,真的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干的事情。而在一旁观望很久的赵奢更是如梦初醒,这才清楚为何庞葱刚入虎牢关的时候,要带着自己查看周边形势,原来是另有深意,这就是老将的智慧啊。

“若是如此,似乎这守关之人,也并不简单啊。”赵渴不好意思的笑道,刚才的确自己过于轻率了,好在此次前来的是乐毅和庞葱,一个有很好的战局观,一个有丰富的作战经验,这样的组合,至少保证了赵军的安全。

“只是不知,犀首会安排谁来做着守关之人了。”赵奢看向乐毅,忍不住问道。似乎觉得,乐毅应该心里能够猜测到公孙衍的想法。

乐毅皱着眉头,来回踱着步,缓缓的说到:“这倒也不难猜。韩军魏军兵多将广,定然是攻城的主力部队,断然是不会抽来守关的;燕军一万人,加上守关的韩军,本来是最好的搭配组合;然而楚军未到,我军不到一万人,相对起来,还是燕军的战斗力较强,最好是用来攻城。那么我军的任务,就是守好这虎牢关了。”

“何况,我军此来,并未有车兵相随,多是骑兵和步卒。与其去攻城,反倒不如在这里和韩国守军一起守城了。”乐毅说道,不过在他心中,一直觉得,燕国人似乎并不喜欢这样的安排。

众人点点头,不过赵奢还是有点迷糊,问道:“为何这守城之人,是要选取兵少的部队?越多不越好吗?”

“人多的要去攻城嘛。毕竟谁都不想让自己的部队听从别人的指挥,所以就让他独立成军,便于指挥啊。”赵渴一脸得意的说到,心想这一点赵奢都不明白,多明显的事情。

其余三人均白眼相视,若是赵奢连这一点都不明白,怎么会受到庞葱喜爱呢,定然不是说的此种情形。

庞葱看着爱将,继续教诲到:“所谓作战,并非是人越多越好。譬如三万军和十万军相对,若是双方全力对战,十万士兵未必会打得过三万。”

“这是为何?”赵渴简直像听天书一样听到了一个奇谈怪论,在他看来,军队自然是越多越好,多多益善。怎么庞葱所说,和自己的感觉相反呢?

庞葱不言,微笑着看向赵奢。后者拧着眉头,努力的思考着,突然看到眼前的地形图,豁然开朗:“是地形所限。”

“对,正是地形所限。”庞葱非常高兴,“方寸之间的决战,大抵是地形复杂,空间有限,犹如一所房子里,里面有十个敌人,你塞进去五十人,并不是五十个人都能打到对方,若是将自己的人塞满,更是有一半的人都在闲置中,根本发挥不出威力来。”

“何况,人越多,越容易乱,上情下达并非那么如臂使指。你在骑兵,见到我们的骑兵多是小型兵阵进攻,就是因为小型兵阵更加灵活机动。而灵活机动,正是骑兵的精髓所在。”

“举凡攻城,自然是兵力越多,成功越大,敌人越容易被歼灭,但是这种关隘,若非围关,对方只要有精兵镇守,就可以阻碍地方数万大军而不败,这也是关隘的重要性所在。”

庞葱一番话,说的赵奢和赵渴入醍醐灌顶,振聋发聩。赵奢可以联系自己的作战经验,和庞葱、乐毅的对话一一印证,提升自己,而赵渴完全就是个“官二代”,没上过战场没带过兵,谋划部署全靠着一张地图。若是让他负责此次联军之事,恐怕赵军就万劫不复了。

然而事实上,在真实的历史中,赵渴负责的此事,的确让赵国损失重大,这可能和他这种纸上谈兵的军事素养有关吧。

“不过,即使是守关,也谈何容易。”乐毅苦笑到,“联军一旦真的需要退守虎牢关,那么定然是全线溃败。若是秦军没有追击尚可,若是秦军追击在后,那么五国联军各不统属,到时候,关下定然是一场大混战。搞不好,连这个关隘都守不住。”

“最乐观的,就是希望能够在关城之下摆出阵势,若是秦军的追击部队是骑兵或者步卒的话,恐怕还可一战。”庞葱也忧心忡忡的说到。

赵渴看着乐毅,又看看庞葱,小心翼翼的说到:“难道联军,真的没有获胜的可能吗?”

乐毅点点头,又摇摇头,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的联军的第一次会议上,很多人都觉得,让燕国守关似乎更好一点。理由虽然乱七八糟,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燕军的战斗力,即使来两万人又能如何?中原各国征战多年,燕国一直不温不火,很少参与中原事务,那么打起仗来,燕军的战斗力的确堪忧。

市被看着周围还在向公孙衍提意见的申差,又瞅瞅了一脸古井无波的乐毅和庞葱,心中苦笑不已。事实上这个事情,自己还真的不愿意掺和,只不过燕相子之命自己前来,他现在如日中天,燕王对其又信任有加,即使自己和太子交好,也无法避免这种差事,而且在他看来,这是子之在将自己支开,至于有什么阴谋,就不得知了。恐怕是为了灭一灭最近和他总是对着干的太子平吧。

这也说明了子之和燕王的态度:若不是有五国相王之事,燕国这次恐怕是未必会参加的。你看人家齐国,资历大,本领强,无人敢惹,所以说不来就不来,谁都没办法;再看看楚国,吃相就好多了,也没说不来,就是正在筹备中,稍安勿躁。果然这个世界还是靠实力说话的。

他正在胡思乱想着,看见乐毅看向自己,露出一个微笑,这让市被猝不及防,也只能礼貌性的对他点点头。市被对于赵国人还是非常敬重的,不但打垮了燕国和中山国的联军,还将中山国逼到了滹沱河北岸,本身实力就已经说明了。只不过这次被胡人骚扰边境,大军都去了北边,只能派出这些士兵前来了,众人知道,也无可奈何。刚才乐毅的一个微笑,到让市被觉得,对面的赵军将领,还是挺随和的。

营帐之外,赵奢百无聊赖的靠着自己的战马,眼睛盯着中军帐。庞葱在赵营坐镇,他就只能跟着乐毅来中军帐议事。作为副将,他是没有资格进入里面旁听的,只能在外面等着。好在他生性随和,并不喜欢说话,倒也并没有觉得如何。

“赵校尉,没想到鄢陵一别,今日能在这里再次相会。”

赵奢闻听有人唤他,转身看去,不是别人,乃是鄢陵城头,和他有生死之交的韩国将领暴鸢。

“奢也没有想到,能够再次遇见将军。鄢陵一别,不知箭伤可好?”

话说那日秦军攻打鄢陵,赵奢和暴鸢在鄢陵城头互相扶持,终于打退秦军的进攻之后,安然趁夜色退走。等秦军发现异样之后,鄢陵已经人去城空,只是空城一座。公子华想要追击,却也是望之兴叹了。

因为此事,虽然总体来说和暴鸢已经赵奢无关,而是缺兵少粮所致,韩王还是除去了暴鸢的将军一职。所以这次出征,虽然也代表韩国来了,但只是一个副将,主将是申差。所以这种会议,他也是没资格参加的,只有和赵奢一样,在外等候了。

“若是不好,定然不会出现在此处,来和秦国拼命的。”暴鸢笑道,“只不过,你们换成你们赵国守城,我们韩国在前面搏杀了。上次某帮了你,这次,你该帮助某了。”

赵奢见暴鸢遇见被贬谪之事,尚能如此谈笑风生,心中多了一些敬佩。至于他所说之事,就算是暴鸢不谈,他也会这么做的。只不过他这才发觉到,原来所有有识之士都知道了虎牢关才是这次联军的关键所在,而自己和他们,还差着许多路要走。

“上次你带领的那些韩国骑兵小子,总是拿你们赵国骑兵说事,对你们敬佩不已,可惜他们没在这里,否则还要向你讨教一番呢。”暴鸢说道,其实是他对于上次的赵军骑兵颇有印象,对于赵军的战法非常向往。是以希望赵奢能够多多谈及,只不过赵奢比他小了太多,说请教的话,他是抹不开这个面子的。

两人聊着天,不多时就看见中军帐大开,各国将领们从中鱼贯而出。定然是已经定下了计策,赵奢赶紧辞别了暴鸢,迎上了乐毅,显然对于公孙衍的安排比较在意。乐毅苦笑说道:“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本章完)

第四十六章 诛罚必申

南方的烽火即将点燃,北疆的硝烟还在酝酿,只有晋阳的烟火,尚未点燃,却依然隐隐冒着火光。

赵山抬起头,看着高大巍峨的晋阳城头,已经城头下面,紧闭这的晋阳城门,踌躇良久,还是对身后的家将说道:“叫门吧。”家将会意,前去叫门,不一会,城头上就露出一个士兵,大声问道:“城守大人有令,没他号令,任何人不准开门,不知道你们是何人?”

家将刚要呵斥,却听身后赵山喊道:“榆次主将赵山,奉命赴任晋阳主将,请通禀城守及主将大人开门。”

城上之人听说是新到任的主将,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哪能怠慢,赶紧告罪一声,回城禀报去了。赵山看着城墙上虽然也有守军,但是并没有出现一种临战状态,心也放下了大半,这至少说明,晋阳暂时还没有造反的倾向,事态还在控制之中。

但是这就非常奇怪了,对方既然做好了叛乱的准备,为何却迟迟不见发动呢?之前他也接到了李兑的传警,只不过这种事情他身份敏感,是不能乱做主的,于是一边暗地抓紧时间整军,派出斥候打听消息,一边将李兑的传警发往邯郸。没想到自己消息还没到,邯郸那边已经下了命令,令他权调任晋阳主将,上面有白虎殿四位大臣的签名,还有赵雍的亲自批阅。再问信使来自何处,答曰云中城。也就是说,这是经过四位大臣推荐并经过赵雍认可的命令,合法性是不用怀疑的。

随信件而来的,还有赵成的亲笔帛书和赵雍的帛书,两份帛书意见大体一致:尽量让叛乱夭折在未发之际。赵山深感责任重大,谨慎起见,他选择只带家将若干,孤身赴任,无他,唯恐引得晋阳城内敌视。而自己轻车简从,最坏的结果就是被对方劫持,却能够保证榆次有足够兵力进行平叛,可以说,赵山无论是气魄还是胆识,都可谓出众了。既然晋阳尚未反叛,那么至少自己还有时间说服众人,希望幸不辱命吧。

就在赵山思虑之际,晋阳城头上,赵然探出身形,发现是赵山无疑,身边也没有其他士兵,只有十几个家将。这位老将军虽然和自己交集无多,但是按辈分还是要称呼一声叔父的,于是恭恭敬敬的对赵山喊道:“原来真是叔父,小侄再次恭候多时了。”

赵山见赵然一脸春风,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接赵然的热情招呼,凛声喝道:“城守大人,既然已经确定在下身份,还是先让在下入城吧。”

赵然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敢多言,赶紧下令打开城门,迎接赵山入城。赵山也不客气,板着脸等着城门打开,看着赵然嬉皮笑脸的样子,下的马来,按规制先向赵然行礼。赵然岂敢受这位大爷行礼,立刻避开,引领着他向城中走去。

“先去二三里。”赵山断然说道。

赵然心头一跳,嬉笑着说道:“叔父旅途劳顿,还是先去府上休息一阵,再去二三里拜见吧。”

赵山冷然一笑,看着赵然说道:“某此来什么目的,你定然已经知道,你们什么事情,某也甚为了解。如此,还是就别打哑谜了吧。”

赵然尴尬一笑,恭敬说道:“非是侄儿推脱,而是此事已经尘埃落定,如今早去一步,晚去一步,已经无碍大局。如此,叔父何不待我细细说来,再做定夺?”

赵山心间闪过一丝疑惑,不过想起城墙上那份安静,想必对方也耍不出什么花样,冷哼一声:“谅你也耍不出什么花样,走吧。”

赵然赶紧头前带路,向城主府走去。赵山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二三里,转身跟着赵然走去,刚到城主府门口不远,发现遗人司也是大门紧闭,门外还有士兵把守,他不知道李兑如今情况如何,只能跟着赵然,看看究竟。

殿内坐罢,赵然奉上茶来,见赵山丝毫不动,双眼微闭,一言不发,知道对方在等待自己说明情况,于是再也不隐瞒,将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话说那日赵然奉了赵咸之命,准备前去接管赵燕的兵权,没想到进的府内,却见到赵燕穿戴整齐,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赵然略一惊讶,却笑着说道:“还是兄弟为兄长想的周道,已经准备好了。你且在家休息两日,等这一阵风过去,再出来掌兵岂不更好。”赵然说着,就要去拿桌上的虎符。

“二兄慌甚?还怕兄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不成?”赵燕说着,却没有去组织赵然。赵然见他气定神闲,本就疑惑,见他如此言语,不知道卖什么关子,遂微笑着说道:“你我自家兄弟,怎么会如此生分。只不过如今局势微妙,为兄要回到府中,早做安排。让叔公带领我等,共度时艰罢了。”

“族公愿意度你,却未必愿意度我。恐怕今日之后,你我兄弟再要想见,恐怕就难上加难了。”

“兄弟说笑了。”赵然说道,“此事并非尚不可为,有我和族公保你,君上顶多为了此事将你责罚两句,又不会圈进与你。如何谈得上难上加难呢?到时候一股脑全推给贾差那个家伙就行,你且安心休息吧。”说着拿起虎符,就要离开。

“二兄,你又何必装傻呢?如今这形势,又岂是一个贾差能够掩盖的过去的?你为官多年,如今情势如何,怎能比我这个武夫还看不清呢?”

赵然慢慢收起那副亲切的笑容,转身看着一脸淡漠的赵燕,缓缓说道:“兄弟所言,为兄有些不懂啊。”

“赵咸那老匹夫褫夺我的兵权,无非让我成为无牙的老虎,作不得风雨,然后乖乖替你们背这个罪名罢了。”赵燕说道这里,冷笑道:“无妨,谁让我赵燕倒霉,遇上了贾差这个不要命的家伙,临走之前,泼我一身脏水,让我避无可避呢?”

“不过二兄,你觉得此事已经闹到这个地步,只有我一个赵燕,还能息事宁人吗?”

“贾差不大不小是个司隶,是肥义那老匹夫安插在晋阳的眼线,目的就是压着我们宗族们不做些违法乱纪之事。如今身死,某就是做任何辩解,都无济于事了,但是死了一个贾差,绝对够肥义做足文章的。我这个赵燕跑不了,你这个城守就跑得了吗?”

“北有李衍,南有廉武,东边还有一个赵山。晋阳城本就没有多少士兵,凭借着这点实力,想要和大王谈条件,简直就是笑话。恐怕赵咸这边刚要谋反,那边的大军已经朝发夕至,将晋阳团团围住了吧。那个时候,你我阖族,也只不过是砧板之肉了。”

“兄弟此话何意?某和族公并未想要起兵谋反,只不过是要代表咱们赵氏,向大王提出自己的意见罢了。这谋反之说,源于何处呢?”赵然赶紧反驳道。

“晚了,全晚了。”赵燕幸灾乐祸的说道,“贾差一死,无论你我举出何种例子,都躲不过这叛乱的嫌疑了。君上继位以来,我等在晋阳做了哪些事情,他如何不知?只不过一直隐忍不发罢了,如今有了这个由头,岂能让我等安心就此避过?”

“兄弟危险耸听了吧。”赵然冷笑道:“且不说事态如今是何种模样,你我并无把握。就算到了最坏的地步,君上就敢顶着全部赵氏宗族的唾骂,对我等血洗不成?别忘了,即使当年桓子赶走了献子,也无非自己身死,其族人全安然活了下来。况且如今之事,还没到那个程度,某自然不信君上寡恩若此。”

赵燕被赵然一顿抢白,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一时间竟然有些失语,看着赵然一脸淡然,不知道如何反驳。正在他焦急之时,却听屏风后面,一个声音说道:“桓子非是君等,君等亦非是桓子,而当今君上,亦不是献子。如何可以类比。”话音落地,李兑带着廉武,走了出来。

“某早就知道,若是没有高人指点,我这兄弟断然不会有这套说辞的。如今见到是李大人,这也算是解开了某的疑惑。”赵然冷声说道:“不知道李大人所言,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君上真的敢对我等动手。”

“诚如某刚才所言,当年献子之所以继位之后,没有对桓子族灭,是因为桓子毕竟曾继位一年,势力极大,献子虽然有各宗族拥戴之功,却也对这些人忌惮万分,是以出于平衡考虑,没有对桓子及其势力进行报复。”

“而如今君上继位已经八年,不但各路将领对君上极其忠心,而且赵国百姓也对君上极为拥戴。军心民心,皆在君上,汝等虽然号称赵氏之心,如何能够和这煌煌民心所比?”

“更何况,如今君上之手段,绝非当年桓子献子所能比拟,对于首恶之徒,定然是不会饶恕的,只不过对于从犯之人,也未必不会网开一面。如今君等不过空有一城,却妄图要挟上意。所谓螳臂当车,不外如是。叛旗一举,则天下唾之,若附逆而为,执迷不返,大兵及至,诛罚必申,则欲悔而无及也!”

李兑这番话,说的是慷慨激昂,不但反驳了赵然侥幸的心里,而且从时局民心,无不言及。最后更是斥责他们是不自量力,劝他们及时回头,端的是酣畅淋漓,让人拍案叫绝,也让赵然和赵燕两人感受到身后冷风阵阵,彻底击垮了他们最后一道心理防线。晋阳局势就在这一番话语之间,瞬间改变了方向。

所谓人物,就是会抓住历史机遇的人,李兑算一个。

(本章完)

第四十七章 族灭之罪

赵山走到明堂门口,看着已经非常凋敝的王城。二百多年的风霜雨雪,不但鞭挞着晋阳的城墙,同样也在洗刷着这座代表赵氏荣耀的宫殿。当年的赵简子和赵襄子,就沉睡在这座宫殿里,是以你的每一步,都有可能打扰他们的美梦。

即使赵山龙行虎步,到了这里,也自觉的开始放下步伐来。明堂的门口,赵燕和廉颇各自守着一边,一个是略微有些猥琐的中年人,一个是脾气焦躁的青年,两人站在那里,其实正好印证了如今赵国的形势:赵氏贵族的没落和新兴贵族的兴起。

“赵叔赵将军,小子廉颇拜见将军。”廉武当初跟着赵山的时候,经常在兵营中见到赵山,对于这位老将,廉颇是非常钦佩的,私下里总是以叔父相称,只不过在人多的地方,赵山要求他一定要按照规矩来。是以刚才一时高兴,差点坏了规矩。

“叔父。”赵燕见是赵山,反而不懂得这些道理,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刚才看到赵然陪着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很放心了。知道这事,已经完成七七八八了,自己这条命,也算是保住了。

赵山对二人点点头,朝着明堂疾走两步,忽然站住,转过身来,对两人说道:“族公的家人都”

“回禀叔父,罪臣赵咸的家人已经被在下收监,如何处置,还好请叔父定夺,毕竟赵咸他”

“既然没处置,如何称得上罪臣?至于其罪若何,自有君上和有司裁定,任何人都无权处理。另外,”赵山看着赵燕,用厌恶的语气说道:“他乃赵氏家族的长老,族长和君上都尚未定夺其罪,其就依然是赵氏长辈,用名字直呼其名,这就是你的孝道吗?”

赵山说完,留下一脸惊愕的众人,敲了敲明堂的大门,走进去,关好殿门,将众人晾在了外面。赵燕莫名被骂了一顿,心中还嘀咕起来:罪臣就是罪臣,若非有罪,你赵山来干什么?不过此话,断然是不敢再说出来的。

明堂,是天子对祭祀场所的称谓,诸侯之祭祀场所,称之为泮宫。所谓“万物本于天,人本乎祖”,敬天法祖,是中国人传承千年的习惯,自夏朝开始,中国人就开始祭祀天地和祖先。这种情况在赵国更加风靡,究其原因,大抵是赵国人更加相信祖先的保佑。这也是有先例的事情,例如赵盾当初梦到叔带抱着自己的腰哭,然后又开心的笑,等人解梦后告诉他,这是大凶之兆,然而大凶之后,必当大吉。

果不其然,赵盾之子赵朔时候,其妻妾赵庄姬,也就是晋成公的女儿孟姬和赵朔的叔叔赵婴齐私通被人告发,赵氏为了维护自己的声誉,将赵婴齐逐出了赵氏和晋国,此事让赵庄姬甚微恼火。

晋景公继位后,赵庄姬诬陷赵氏兄弟赵同和赵括的作乱,由于她是晋景公的姐姐,所以晋景公相信了她,并族灭了赵氏全族,只有赵庄姬和他的儿子赵武还活了下来。史称“下宫之难”。后来,受到赵盾养育之恩的韩厥向晋景公进言,请求恢复赵氏的祭祀,晋景公感念赵氏的功绩,复立赵武恢复期爵位和封邑,赵氏一族从此大兴。赵武就是传说中的赵氏孤儿。

既然有了这样一个例子,赵国上下对于托梦之说更加信以为真,是以对于晋阳城中的泮宫,自然是特别的照顾。而且赵国的泮宫和其他诸侯略有不同,因为赵国不但将自己的祖先供奉在泮宫中,就连对赵国做出过突出贡献的人,也被安放在泮宫之中,其中最著名的,莫过于建造晋阳城、为了保全赵氏全族而自杀的董安于了。

赵山进入泮宫之后,借着昏黄的烛光,看到赵氏诸位先祖的画像之下,一个老人佝偻着身形,跪在那里。赵山慢慢踱到赵咸身后,先对着赵氏先祖行了大礼,跪在那里,张口说道:“族公,小子奉君上之命,前来向您问安。”

过了片刻,赵咸缓缓说道:“赵咸罪孽深重,能够收到君上慰问,荣耀之至啊。”

赵山听出其中的落寞之情,继续说道:“他们没有对族公您”

“几个黄口小儿,不知轻重,没想到老夫一生谨慎,却败给了几个小子,看来,某是真的老了。”

“君上令某向您请安,问您是否身体康健。”赵山缓缓的问道。

赵咸略显嘲讽的说到:“咱们这位君上,比之当年的简子和襄子含蓄多了,总想落个好名声,还不愿意挨骂,哪怕背后骂骂他,都不愿意。”

赵山默然不语,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直接说吧,君上是要将老夫圈进在家?还是逐出赵氏?或者说,让老夫全家都送上断头台?”说到最后一句,赵咸突然提高了声调,整个泮宫都似乎都跟着颤抖起来。好像所有的祖先们,都醒了过来一样。

“君上的命令是,”赵山定了定心神,说到:“此事因族公所起,又死了一个大臣,即使他有心偏袒,但是国法如此,徒呼奈何。”

“但是族公年龄大了,做事有些糊涂,也是难免的。晋阳的泮宫不能没人照看,族公就天天洒扫照看吧。找个仆人伺候着,就不要离开泮宫了。”

赵山缓缓说着,语调越来越低沉。赵雍的办法,其实就是变相的圈进,泮宫虽然环境不错,但是毕竟是灵堂之属,赵咸年龄大了,经常和这些阴沉的东西在一起,身体肯定越来越差。那个仆人,也算是监视之人吧。

赵咸面无表情,继续听赵山说着。

“但是法外无情,族公有此罪过,家人不能劝谏,实非人子所为。故族公阖族,十岁以下,全部族灭。余子皆入罪有司,不得入祀宗堂。”

赵咸有三个儿子,阖族共有十七人,除了小儿子的孩子之外,其他的人几乎无从幸免。“且慢。”赵咸说到,“小儿子赵且因为不孝之罪,已被老夫逐出家门,按照赵氏家法,老夫有权利将不肖子孙开除门墙,此乃文书,还请将军转达君上。”

赵咸从怀里掏出一份帛书,颤巍巍的擎在手中,强烈的酸涩感冲击着眼眶。他又看到了那日,赵且跪在自己脚下,和自己抱头痛哭的情形。无论赵且多么的劝阻,都阻挡不了赵咸的决心,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为自己留下一丝香火,才能让自己的家族还能传承下去。于是,才想到了这样一个断尾自救的办法。只不过从此之后,赵且这一支,就成了孤魂野鬼,再也无法称自己是赵家宗族了。

赵山从赵咸颤抖的手中结果帛书,展开细看,发现落款的日期,竟然是贾差死去的当天,也就是说,在贾差死去之后,赵咸就已经做好准备了。但是也同样说明,赵咸真的,并没有任何叛乱的想法。

但是成王败寇,赵雍如果不借着赵咸这个由头,狠狠打击一下晋阳的宗族势力们,那么接下来,说不定会有另外一个赵咸蹦出来。这是赵雍不愿意看到的。

就在此时,泮宫之外涌起了一阵骚乱声,赵山皱起了眉头,心想难道赵咸等人还有后招,这是在给自己下套?他看向赵咸,赵咸也看向他,正当两人不解的时候,赵然闯了进来,慌慌张张的说到:“叔父,廉武大军正在城外,要我们开城投降,否则就要攻城了。”

赵然一句话,说的赵山和赵咸两人,脸色大变。

云中城。

诸位北伐军将领围绕着沙盘,用各种标志标识着敌我双方的态势,林胡王令狐野站在沙盘前,对其他将领说明楼烦的动向。说起来,当赵雍让令狐野这样做的时候,令狐野还有些惊讶,因为自己是作为降将,在云中城作客。但是没想到赵雍对自己礼敬有加,甚至一应待遇,仅比赵雍差一点,是以对赵雍更加感激,恨不得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完完全全的吐露出来。

“云中城往西,楼烦聚集的地方还有两个,一个在大河之北,一个在狼山脚下,楼烦人习惯称之为九原和五原。而狼山的北麓,之前也有楼烦人活动,但是最近这一段时间,匈奴人南下,似乎在狼山附近停留驻足起来。上次,匈奴的丘林部偷袭了楼烦在五原的牧场,导致楼烦损失惨重,但是匈奴人的呼延部找到了楼原,希望和他一起攻击丘林人。最后丘林人寡不敌众,其头目逃窜。如今这个地方,虽然名义上还是楼烦的牧场,但是呼延部的匈奴人,开始在附近活动,而且他们和楼原,关系很深。”

“这两个地方和云中、原阳不同,几乎算不得城邑,只不过是楼烦人游牧在此罢了。所以原阳一败,对于楼原来说很疼,但是并非元气大伤。九原和五原是楼烦人最丰饶的牧场,楼原在这里,依然可以聚集起二万人左右的队伍,若是想要和我们周旋,还是有机会的。”

牛翦、许袑、李拙和楼缓等人听他说完,各自陷入了沉思。这是一场他们之前很少涉及到的战争形势。纯以骑兵对抗骑兵的较量,从前即使遇到过,也没有遇到过如此多的骑兵战斗。在这个骑兵并不是战争主体的时代,能够遇到一场万人级的骑兵战斗,这让任何人想想都会非常的兴奋。

但是同样的问题也摆在眼前,骑兵这样的新式兵种,在万人级别的作战中,应该如何去完成,是众人苦恼所在。

“不知林胡王有什么想法,能够帮助我军一举克敌呢?”赵雍思虑良久问道。

令狐野吃了一惊,不过很快镇定下来,想想说道:“以小王所见,我军现在所遇到的问题,并非是如何歼灭楼烦人的问题,而是如何寻找到楼烦人的问题。”

令狐野说完,众人神情一亮,突然好像抓住了什么灵感一样。赵雍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令狐野受到鼓励,继续说道:“君上刚才所说,尚未进入此地之前,赵军的作战计划就很简单,尽可能的消灭楼烦士兵,逼迫其主力进行决战。此乃正道。”

“然而草原之广袤,远非众人之想象,而且我军为了能够在草原上保证后勤供应,不得不先攻打原阳,再下云中,切断楼烦人南下和东去的交通枢纽,逼迫其要么西去,要么北上。但是如今,匈奴人开始在北边盘踞,其用心若何,无人知晓,所以楼烦人的活动空间是在不断缩小的。但是尚未达到那个最后的底线罢了。只有彻底断掉他们逃跑的后路,才能逼迫对方主力部队和我们交战,否则就会养虎为患,草原永远得不到安宁。”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点头。的确,他们来到草原,很多以前的作战方式反而忘却了,倒不如令狐野这个旁观者看的明白,说到底,就是对于草原作战还是不熟悉,才导致在赵军下一步的行动部署中出现了分歧。现在,众人都已经知道,令狐野的意思了。

“那么,林胡王的意思,就是让我们先打这个地方吧。”赵雍伸出手,指着最远处的五原,对令狐野说道。

(本章完)

第四十八章 河南之地

黄河,中国第二大河,世界第五大河,全长五千多公里,流域面积近七十五万平方公里。中华文明主要发源地,被称之为“母亲河”。

这些数据对于赵雍来说,有些熟悉,有些从未听闻过。但是北伐至今,他和这条河已经多次交手,而且仰赖于他处于平水期,赵军虽然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但是依然能够顺利进行渡河作战。一渡大河进上郡,二渡大河聚云中,而现在,他即将决定赵军是否要继续挑战这条母亲河。

“若是绕过九原,迂回行军到五原的话,又要渡河。但是这一段大河流量如何?是否需要搭建浮桥或者木舟?这都需要考虑。”赵雍说出自己的担忧。

令狐野有些疑惑,但是唯恐让赵雍感到不快,斟酌了一阵说到:“虽然说南河河道较浅,但是毕竟从大河分支而出,大王的忧虑,也是正常的。”

这些轮到赵雍疑虑了,孤说的明明是大河,何来南河之说呢?

牛翦看到两人互相打着哑谜,才知道也许赵雍不知道这个南河在哪里,遂指着大河南边的一处小河流说道:“如今是平水期,南河是从大河分流而来,定然不如大河一般水势较大。而且,五原在大河南岸,过了南河,就可以直趋五原。”

随着牛翦在沙盘上将令狐野的提议解释之后,赵雍才豁然开朗,原来他把众人口中的南河当成了大河,而把大河当成了普通河流,这才造成了两人在方案上的分歧。

话说黄河进入此地之后,沿阳山,即狼山北上,行至磴口遇狼山台地,干流折向东行,行至狼山东台地又折向南流,成乌梁素海,继续南下,至西山咀而东向,这一河段称之为“北河”;黄河从磴口出开出一条支流继续向北,至窳浑县后溢出而成屠申泽,此支流称之为“西河”;而磴口以南,西河的下游,又有一条支流沿临戎、临河和广牧三城一直向东,至西山咀与“北河”交汇,此支流称之为“南河”。不过由于北河才是干流,是以无论是西河还是南河,水量相较于北河都比较小,让骑兵渡河成为了可能。

“从地图观之,五原位于北河和南河夹持地带,东临乌梁素海,西到阳山。此地之特点,在于四面环山,三河绕内。而西北的屠申泽和东北的乌梁素海,恰好又形成了天然防御屏障。可以阻隔来自阳山北麓的匈奴人的入侵。而五原这个地方,建在了乌梁素海边上。东边的阴山北麓由于缺少相对应的防御工事,经常受到匈奴人南下的骚扰。楼原以五原为牧场,一是可以控制阴山北麓的牧场不被匈奴人占领,二也可以退守此地,防止匈奴人从东边进入五原此地。乃是进可攻,退可守之地也。”令狐野根据赵雍的意思,将五原附近的形势慢慢说了出来。

“也就是说,匈奴人就在阳山和阴山两个地区活动非常频繁。楼缓占据此地,就是为了抵御匈奴人南下?嗯,的确是个好地方。”赵雍说着,点点头,突然将目光移向了五原的西部,狼山下的屠申泽方向。忍不住问道:“五原以西至狼山之间,适宜耕作吗?”

令狐野看了看地形图,继续解释道:“君上所说,乃是北河于南河之间的地区,此地亦被称之为‘河南地’。”

“河南地?要是一不注意,还真的容易被混淆呢?”赵雍笑道,众人除令狐野之外,都纷纷笑了起来。的确,对于他们来说,河南地这个名字,指的是中原地区,而对于赵雍来说,指的是后世的一个省,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令狐野口中的河南地,对于战国之后的秦汉来说,是充满了刀剑和硝烟的地方。

“河南地,指的就是北河之南的地区。此地由于西北较之于东南地势略高,经过北河到南河之间的冲刷,河道众多,且呈条带状。河道和河道之间间隙较小,大河水量又足,是以此地多沼泽地区。加之大河水量不稳,若是水量过大,极易冲刷现有河道迫使改道,是以此地种植多有不宜,但是牛羊牲畜,多喜此处,盖因水草丰茂,盛产马匹。这也是楼烦人最赖以生存的地方,也是楼原最后的立命之地。”

赵雍看着这个被他称之为后套的地区,久久舍不得挪开。无他,如果按照令狐野所说,此地水草丰茂,适宜畜牧的话,那么赵国完全可以将战马在此地养殖,不但省钱,而且极具经济价值,畜牧生产完全可以成为赵国的经济增长点啊!

“不过,诚如我刚才所言,匈奴人对此地也是垂涎已久,多次从阳山东西两端入侵此地,和楼烦人争夺牧场。没办法之下,楼原在北河以北、阳山南麓的一处山隘处建立了一座城邑,驻兵防止匈奴东进,命之为高阙。而高阙和大河以南的沼泽地带,形成了天然的防御屏障,可以阻挡匈奴人南下的步伐。”

“同样,对于我们来说,若是能够拿下高阙,并在此驻兵的话,那么也就阻隔了楼原部队主力,经高阙逃亡阳山北麓而进入匈奴领地的可能,从而可以压缩他的活动范围。”

令狐野将自己所说一一在地图上指出,众人根据他所言,大体能够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就是说,为了防止这条狗窜入匈奴领地,死而不僵,带领匈奴人东进,必须堵住这个口子,逼迫楼烦人的主力和赵军主力交战。不得不说,虽然赵雍他们在地图上和朝堂上做了无数次的计划,但那都是纸上论战,到了现实作战,没有令狐野这样的本地民族讲解,他们就是像逼楼烦人交战,对方恐怕都未必会如其所愿,特别是已经见识到赵军骑兵威力的时候,能不决战,楼原往往最是喜欢。

“但是,在乌梁素海以东,阳山和阴山之间的地带,依然可以通往匈奴领地。此地山林密布,恐怕不易防守。即使我们断掉了楼烦人西窜的退路,他依然可以沿着两山之间的山麓北上如匈奴,若是如此,岂不是前功尽弃?”许袑看着地形图,对令狐野说道。

“许将军所言不错。若是赵军没有占据原阳,那么今日小王所说,一切都是空谈。然而由于我们占有了原阳,堵住楼原人东逃入匈奴的线路,也会被我军所掐灭。而且,也可以绕过来自九原的楼烦人的正面防御,从侧翼进入九原,出其不意的对楼原人带来重创。”

“您的意思是,此地别有小道?但是此地乃是树林密布,即使有小道,恐怕对于大军行进也非常困难。更奢谈从此进入九原地了。”李拙也忍不住说道。

在赵雍的印象中,阴山在自己那个时代,已经几乎看不到像样的森林了,几乎就是光秃秃的草地,土地沙化,水土流失,林地稀少,完全不如当前这种草木茂盛,飞禽走兽遍地的样子。不得不说,人对自然的破坏力之大。而他不知道的是,正是历史上赵国和秦国对此地的开发和使用,才使得这个地方的生态环境被打破,这种问题,实在是不能展开说道的。

“阴山草木繁茂,飞禽走兽,随处可见。但是其北麓地区,多以丘陵存在,山体并不高峻,马匹可行。而为了在山麓放牧,楼烦人在此地也有几处小路可以穿梭南北。最重要的一个地方,就在这里。”令狐野指着九原,然后跨过阴山,在不远处的一个地方放下一个标志,说道:“此地谓之固阳。”

“固阳?”牛翦想了想说道,“此地好像是原来魏国修筑的一个城邑吧。”

“将军好记性,此城正是魏国所修筑。”令狐野说道,“其实此城如今同样也没有荒废,只不过时间长了,风化厉害,防御作用并不强大。但是,作为九原的北大门,和观察匈奴人动向的前沿城邑,此地的作用不可谓不大。”

“此城竟然是魏国所修筑?真是不可思议。”赵雍忍不住说道,在他看来,这个地方和魏国差着十万八千里,怎么能够是魏国的城池呢?

“其实也没有什么奇怪。所谓河西之地,此时所说,大抵是秦国上郡,大河和洛河之间的土地,然而在晋秦争霸时,则是指大河以西的土地,也就是我们这里所说的北河以西的土地,在当时都可以称之为河西之地。只不过后来慢慢演变成了专指大河和洛河之间的地区,也就是代郡了。所以,若是某所料不差,固阳建立的目的,就是在这里和秦国进行对峙,因为魏国迁都大梁之后,已经失去了对河西和河东地区的控制,而秦国对于五原和九原并不是特别重视,只在上郡修筑了长城,而秦国长城以北的地区,也就成为了匈奴人、楼烦人和林胡人的游牧区。”牛翦将这段历史缓缓说来。

ps:1古今异名害死人,查《水经注》都费劲,所以这一章更新慢了。

2关于固阳,我查过《固阳县志》,对于是魏国建造的,我保留意见,但是依然按照县志进行推理,非史实,勿当真。

(本章完)

第四十九章 命运抉择

“固阳者,固守阳山之意也。此处作为阴山北麓和阳山之间最大的城邑,本来就是对阳山的管控要道,更何况,此处也是阴山南北麓最短的小路,控制了固阳,也就控制了整个九原。”令狐野对众人说道。

“不过从地图上看,一个固阳似乎挑不起守卫东边防线的重任。”牛翦说道,“两地距离太长,优势并不明显。”

“将军细看。”令狐野指着固阳以西、乌梁素海以东的这条黄河故道说道:“阳山和阴山山麓相夹持之处的中段,有两个突出部,形如门阙,故也称之为高阙,为了进行区别,称之为阴山高阙。”

“一东一西两个高阙,紧紧锁住了匈奴南下的通道,就像是两个门户一样,拒敌于外,断的巧妙。”赵雍喃喃说道。

“君上刚才问,五原是否适宜,自然是不适宜的。然而相对于五原,九原是极适宜耕作的地区。特别是阴山西端到原阳之地,由于河流交错,又不像五原那样水量极盛,是以此地乃是非常适宜耕作的地区。山川之兴盛,物产之丰饶,比之秦国关中虽有不及,但是却也是一等一的耕作之地。相比于赵境之土地,犹有过之。”

恐怕赵雍自己都不知道,令狐野对他说的这块土地,就是他曾经谈起的敕勒川。

这里,是北魏拓跋氏的龙兴之地,拓跋跬在此重建代国,自称代王。如果说的远一点的话,北魏将柔然驱赶到阴山以北之后,建立了沃野、怀朔、武川、抚冥、柔玄、怀荒六个军事重镇,形成了拱卫这块土地的坚实屏障。而沃野镇,就在五原附近,怀朔镇也固阳附近。

如果说的再远一点,来自怀朔镇的高欢和来自武川镇的宇文泰,将北魏这个政权分裂成了东魏和西魏,然后他们的儿子废掉了东魏和西魏的皇帝,建立了北齐和北周,中国进入了南北朝时期。

而肇始于沃野镇的破六韩拔陵起义,让宇文泰等武川镇将领成功崛起,以至于成为了西魏的八柱国十二大将军,而这几位不但影响了西魏,随后的北周、隋、唐等都受到他们的影响,这就是中国历史上,被陈寅恪先生称之为“融治胡汉民族之有武力才智者”“入则为相,出则为将,自无文武分途之事”的关陇军事贵族集团。

也正是这块现在看来不怎么起眼的地方,其对中国历史的影响之深远,不可谓不深。

“而且,从老臣的角度来看,五原虽好,但是沼泽丛生,不利于屯田耕作。而九原在其一侧,反而弥补了这种缺憾。那么若是我军想要获得五原之便利的话,九原的粮食就是最基本的支持。总不可能像此时一样,从代郡运粮到此。”

“君上,末将从上郡而来,深知上郡多山,其道路之复杂,战车不可并行,沿途更是高墙坚城,若要攻下,着实费力。若是攻不下,反而被数倍于己的秦军驱赶的话,只有原路返回。而这样的后果,就是困死在大河岸边。除非我军有足够的实力,保证渡口在自己手中。否则被敌人半渡而击,易如反掌。”许袑也忧心忡忡的说道。

赵雍的想法是好的,如果不能占有河东之地或者攻破函谷关,从大河上游狭窄处度过大河出兵上郡,然后一举南下攻到咸阳城。这种设想极具天才性。但是经过许袑和李拙的验证,发现最大问题就是上郡的自然环境决定了这种设想似乎并不是那么完美。粮草辎重安排在何处?大河渡口怎么选择?平水期还是枯水期进攻?若是作战不利,如何在短时间内将部队从河对岸撤回来等等,都是摆在这个设想面前的实际问题。

“而若是我军能够占领五原,那么沿五原南下过南河,则可以直趋义渠戎人的腹地,压迫义渠人南下和秦人征战。必要的时候,也可以联合义渠人一同从秦国背部南下进入关中平原,同样可以到达咸阳城下。何况有九原的粮食做保证,而义渠人西部的贺赖山下,也是一片沃土。对于大军来说,可为得益匪浅。”贺赖山,即是贺兰山,因为盘踞在贺兰山下的贺赖部落得名。令狐野之所以参与到了其中,是因为在他看来,如果在赵国的支持下,林胡人南下和义渠人争霸,那么自己也可以为林胡的壮大作出贡献了。

但是赵雍却不这么认为,他所考虑是占据了五原和九原,固然就拥有了良好的马场和肥沃的土地,但是云中城以东的地区,已经足够赵国养马和开垦所用。他当初也希望能够扫平盘踞河套的所有游牧民族,一劳永逸,不过那个时候,匈奴的势力,尚未到达阴山地区。而随着丘林部和呼延部的内迁,匈奴已经成为威胁这一地区的重要因素。赵国要是继续攻打下去,那么下一个敌人,就必然是匈奴。

匈奴,匈奴。雄秦强汉,莫不因为此劳师动众。赵雍或许不知道蒙恬北击匈奴的壮举,但是“大汉天子”和“汉武大帝”这两部电视剧家喻户晓,他自然是看过的。雄才大略的汉武帝为了北击匈奴,导致其后期的民怨沸腾。或许他的功绩是那么的伟大,但是对于当时的汉朝人来说,也只不过是一个个死在塞外的青年,和一个个倒在长城脚下的游子罢了。而这样做的结果,也只不过是将匈奴进行了驱逐,而以赵国如今的实力,真的能够守住这片土地吗?需要付出的代价又是几何呢?

作为一个现代人的赵雍,有这种想法其实并不奇怪。汉武帝的伟大,在于让一个民族挺起了脊梁,而那些累累白骨,也是不得不作出的牺牲。这种矛盾是不可调和的。何况汉武帝后期的民怨沸腾,也不仅仅是汉匈战争,汉武帝的穷兵赎武才是本质原因。汉朝时匈奴人之所以实力强大,正是因为从秦朝的手中夺取了五原和九原,奠定了自己强大的基础。而如果现在不能取得这方土地,那么以后想要夺取,就万不会像今天这么容易了。

蝴蝶闪动一下翅膀,引起的风暴对历史搅动,赵雍就站在这个历史的十字路口而不自知,历史总是无形间就将重任压在你的肩头。是否开启中原王朝和游牧民族在阴山下历经千年而不休的腥风血雨,决定权就在赵雍的手中。

“君上。”牛翦看着赵雍来回踱步,虽然不知道赵雍在犹豫什么,但是他能够深刻的体会到赵雍心中的纠结。不错,获得了五原和九原,既要面临北部的匈奴,也要考虑义渠和秦国人的想法,这是关于国策的事情,让这样一个年轻人承担,的确是有些困难。“君上,老臣愿意为前锋,替陛下扫荡九原、五原,并以此残躯,镇守云中。纵然老臣粉身碎骨,埋骨此地,也断然不让一个匈奴人进入我赵国境内。还请君上成全!”

牛翦的一生,虽然征战无数,但是最让他扬眉吐气的,却是在这片草原上。他可以料定,经过北伐之后,赵国又要进入下一个修养期,而自己逐渐老去,定然不会成为赵雍争霸中原的选择。他的使命已经结束,与其默默无闻老死在邯郸城中,倒不如死在这片土地上让人铭记万代。

“君上,我等也愿意为君上驱策,刀山火海,万死不辞!”许袑和李拙也匍匐在地,久久不起。对于他们来说,这次北伐没有其他将领插手,正是自己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既然有牛翦带头,自己就要抓紧时间表态了。

“小王虽然刚刚受到重创,但是实力犹在。若是君上不弃,小王愿意以林胡骑兵,帮助君上荡平此地,澄清玉宇”

空寂的大殿上,只有赵雍一个人还站着,他看着请命的众人,往日的果断化作了眉间的愁云,同意的话,面对的就是匈奴人的袭扰和秦国人、义渠人的防备,甚至会动摇赵国的国本;不同意的话,军心尽丧,功亏一篑,自己也颜面扫地。何去何从,实在是难以抉择。

当看到云中城,已经云中城上飘扬的赵国旗帜的时候,卓卡已经皱了多日的眉头,终于得以舒展。她放下牛车的布帘,摇了摇早已经昏迷不醒的丘林月,再去摸摸她的额头,已经非常滚烫。这已经是她昏迷的第三日了。原阳城的大夫告诉她,若是第四日还是高热不醒的话,那么丘林月的生命就会有危险。而以原阳城的条件,根本没有办法救治她,只有去云中找到赵雍,才有机会拯救丘林月,因为大军出征,已经把最好的大夫都带走了。于是卓卡等人又快马加鞭,赶紧从原阳星夜赶到云中城。

丘林月是死是活,决定权就在赵雍手里,而赵国是兴盛还是衰败,决定权也在赵雍手里。

抉择,永远不是抛硬币能决定的,只有傻瓜才会这么做。

(本章完)

第五十章 舍身为饵

将生绡在水里漂洗两把,捞起,拧干,重新敷在丘林月的头上。赵雍在榻边坐下,看着丘林月的脸色依然苍白,额头的温度还是居高不下,替她掖好被角,让冷风不至于乘虚而入。

她的身上只穿着单衣,疡医想替她查看伤口的时候,伤口已经结痂和衣服黏连在了一起,即使在昏迷的时候,触碰一下都会让她眉头紧皱。她挣扎起来,显然不是桌卡能控制住的,只能是赵雍将她搂在怀里,让疡医用生绡浸透衣服,一点一点的往下揭开黏连的伤口,然后清理创口,敷药。清理创口的时候,丘林月疼的不停的挣脱赵雍,赵雍只好将她紧紧箍住,曼妙的身材和胸前的沟壑,一度让赵雍心猿意马,而丘林月痛苦的喘息打到他的肩头,却像是在挑逗他一样。就这样两天过去了,她依旧没有醒来,不过疡医说再换两次药,应该就好了。

所谓疡医,用赵雍的理解就是外科大夫。这个时代的医生分为“食医“,“疾医”,“疡医”和“兽医”四种,食医就是负责天子的饮食,相当于营养师;疾医负责因气不调和导致的疾病,相当于内科大夫;疡医负责肿疡、溃疡、金疡和折疡患者敷药,相当于外科大夫;而兽医,顾名思义就是治疗动物疾病的医生。扁鹊现在在赵国,是名副其实的首席医师,坐下的弟子也是高手无数。虽然赵雍经常觉得将中医祖师留在邯郸太过自私,但是出于自己怕死的考虑,他也不得不这么做。比如这次,如果不是扁鹊的医术通神,恐怕依靠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丘林月已经可以宣告死亡了。

他轻轻的将丘林月额前的秀发捋到一旁,和病魔作斗争的匈奴居次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眉头一直紧紧皱着,牙关紧咬,服用汤剂的时候都是赵雍慢慢灌进嘴中。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这个女子,或许仅仅是因为,在意她这种倔强吧。

他伸出带有温暖的手指,放在她的眉间,轻轻的捋开她的眉头,刚开始,她的眉毛像她一样倔强,慢慢的,等他们接受了赵雍指尖的温暖,终于化开了。却不知道为何,两行泪水从她的眼里流了出来。赵雍还以为她醒了过来,轻唤了两声,还没反应,才觉得可能是自然反应。

赵雍如何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呢?只不过有些事情面临选择,总是非常难以决断的。

昨日夜,赵军帐中。

赵雍在沙盘前踱着步,牛翦几人站在他不远处,眼中既充满了希冀,又有些担心。令狐野作壁上观,看着君臣双反的眼神变化,表现县的非常冷静。这个时候,的确不适宜自己说话。

“孤命令。”赵雍终于像下定了决心一样,走到沙盘前,看着诸将说道。

“末将领命。”众人齐声应到。

赵雍走到沙盘前,所有他想要的信息都在沙盘上了,他闭上眼,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接下来的命令,将是他前世和今生第一个战役安排,这个完全由他策划并由牛翦参详的计划,将让他和过去的自己彻底区别开来。

欢迎来到地狱。

“令狐野将军。孤令你率领林胡骑兵五千,从云中过大河,直抵阳山高阙,十五日内占领此地驻留此地两千人,并在第二十日,率领其余三千人在西山咀驻扎,堵住楼原西窜的可能。”说到这里,赵雍顿了顿,“若是有五原城援军驰援九原,务要歼灭之。”

如今,楼原在九原城聚集了楼烦的主力,一是为了近距离观察赵军的动向,第二就是九原属于楼烦重要的耕作区,楼烦是个半农半牧的部落,九原云中聚集了大部分耕地,粮食储存丰富,何况九原城相比云中、五原,城墙防御更加稳固,还有魏国建造的城墙做底子,虽然比不得中原的城池,但是勉强算得上草原第一城了。

之所以选择令狐野,除了用人不疑,另外一个原因,就是阳山高阙远在耕作区之外,即使令狐野阳奉阴违,也不影响赵军对九原的作战计划,于是干脆大胆的示之以诚。他拒绝了牛翦提议李拙和令狐野共同袭击阳山高阙的决定。而在令狐野看来,赵雍的这种信任,足以他用一生去效忠了。“完不成君上命令,小王及五千林胡勇士,提头来见。”

“孤不要你的人头,完成了任务,五原这地方孤就交给你和你的部落,只要不让匈奴人进入阴山,孤和你约定世代之盟。”这就是赵雍深思熟虑的结果,与其自己花钱派兵驻守,反而不如让林胡人住在那里,何况那里粮食产量极低,最后还是会依靠赵国人。让他们去和匈奴人对着干,也是赵国如今捉襟见肘的财政所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小王领命。”

“许袑,你率领五千骑兵,从原阳出发,三日之后,绕过大青山直趋固阳、阴山高阙。并在第十日控制固阳到九原之间的孔道。”赵雍说着,指着沙盘说道,“进入固阳附近并在孔道并设伏,一旦大军攻打九原,立刻兵围固阳。并夺取阴山高阙驻防。孤的意思是,务必将楼原北奔之师堵死在这条孔道上。”

“末将领命。”许袑一脸期待的应道。

“汝虽然有五千人,但是既要占领阴山高阙,又要兵围固阳,更要在孔道设伏,难度不小,但是为了完成正面吸引楼烦决战的目的,不得不牺牲你们了。孤不希望看到楼原逃向匈奴!”

“谨遵君上军令。”

“李拙听令。”

“末将在。”李拙应声出列。

“两千骑兵于汝,游曳在原阳和云中之间,堵在楼烦人东去的道路上,保证原阳城的安全。”

“是。”

“牛翦将军。”

“老臣在。”

“除云中留下的两千部队之外,其余部队由您率领,沿南河一线移动,佯攻九原外围大小城邑,并在九原城南部游曳,若是楼烦人与您决战便罢,若是对方不和您决战,而是直趋云中而来,您务必先占领九原城,再回防云中。”

这就是赵雍的安排,虽然并不高明,但是目的目标却也非常明确。

如今,赵军盘踞云中,楼原盘踞九原。见识过赵军厉害的楼烦人,未必愿意和赵军骑兵对决,说不定会死守九原。诚如刚才所分析的,九原是此地防御最好,粮食储存最多的城池,一旦楼烦人打定主意固守,赵军想要强攻,颇费功夫。主要原因是此地毕竟不是中原,攻城器械比较完备,赵军想要打造攻城器械,一是容易被对方骑兵骚扰,第二就是所费时间较长,效率低下,实非上策。

既然如此,赵雍干脆就将所有部队都四散出去,造成云中空虚的现实,吸引楼原出兵攻打云中。若是楼原前来攻打云中,牛翦就可以北上占领九原;若是楼原固守九原城,等牛翦清理完九原附近城邑的时候,赵军就可以老老实实的打造攻城器械攻城了,那个时候,就是殊死一搏了。而面对空虚的云中城,楼原说不定会来赌一把。

从整个局面上来看,最危险其实就是云中城,若是牛翦以及游曳在原阳和云中之间的李拙回援不及,赵雍这个诱饵就要面临至少三倍于己的敌人,依靠小小的云中城,定然是守不住的。这也是牛翦、楼缓最反对的地方,以赵雍的性命为诱饵,还是太轻率了。但是便观诸君,都是担当一面的人物,赵雍跟着谁,恐怕都不安全,反而这云中城,倒是暂时的栖息之地。

“诸位非常清楚,孤此役的目的,就是吸引楼原率领主力部队攻击云中城。孤相信,只要赵家宗室的鸿鹄旗还飘在云中的城头上,就会成为楼原惦念的肥肉。只有诸君努力,方能不复孤舍身之举。月余之后,孤在此等候诸位凯旋!”

烛火噼啪,将赵雍的心思打断,他稍稍一回神,再去摸摸丘林月的额头,还是很烫,于是起身,再去洗了洗生绡巾,给她敷上。卓卡这一路颠簸劳累,也受伤了,行走不便。赵雍又担心他人照顾丘林月不合适,只能自己亲自前来。无他,就是因为两次相遇,两次纵她,这种缘分,也算是一种巧合了吧。

缘分的巧合从来都是难以捉摸的,就像是他和赵咸,也未曾不是一种巧合。

晋阳那边的消息传了过来,这场波澜随着赵山入城,廉武大军围攻晋阳,已经消失在萌芽中了。

赵咸作为首犯,全家族灭,自己身陷囹圄,他已经时日无多,如此处置,再好不过。赵山说赵咸的小儿子已经被赵咸自己逐出了家门,是否要一并治罪,这道让赵雍始料未及。另外,关于赵然和赵燕以及其他同犯的处理,也摆在了议事日程上。

尚未等赵雍作出决定,邯郸那边就飞驰而来两个意见。一个是司空赵成,一个是司寇肥义。

肥义的意思很明确,赵咸小儿子一并族灭,赵然赵燕并为同犯,一同族灭,以威慑群小,以正纲纪;赵成的意思正好相反,赵咸小儿子已经非赵氏族人,按一般罪行治罪即可,赵然赵燕虽然并为同犯,但是两人毕竟及时收手,还协同赵山完成了对赵咸的抓捕,晋阳城也保持了稳定,功过相抵,可降职处理,无族灭必要。

这是肥义所不能同意的,在他看来,若是赵雍此时不能整顿赵氏,将遗患无穷,而赵成则觉得,宗族毕竟心向赵雍,赵咸已经伏法,为何要牵连他人呢?两人在邯郸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以至于肥义被赵氏之人见面都会唾骂不已,好在畏惧肥义身为司寇,有刑狱之权,才没敢过于放肆。即使如此,也让肥义以此为要挟,称病不问政事,撂挑子不干了。

这样的形势,也让赵雍头痛不已,事实上,自从知道晋阳事发之后,他就一直在思考如何处理此事。若是赵咸等人直接叛乱,他就没这么多担心的,直接治罪就好了。然而此事难就难在,对方并没有随他所愿,自己的团队率先就内讧了,这反而让赵雍没有了借口。而且这次事情也给自己提了个醒,他大军在外,若是处置不好,说不定今天是晋阳叛乱,改天会变成邯郸,若果真如此,赵雍就悔之晚矣了。

他摇摇头,站起身,走到书桌旁,摊开一个帛书,一一写到:“着令赵山为晋阳城守,负责晋阳一应事物;赵然赵燕遂非首恶,但是其罪已成,几无可免。故念起功绩,先收入司空府严加看管,待孤回邯郸之后,再行处理”

(本章完)

五十一章 有死无还

楼原站在城头上,看着远处大河的方向,眯着眼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遂喜三步并做两步噔噔噔跑上城头,看到楼原赶紧跑过来,急急说道:“大王”

楼原摆摆手,示意他先别说话。遂喜一愣,只见楼原依然保持那个样子,好像是在听美妙的乐曲一样,然而无论遂喜怎么去听,似乎都没有感觉到什么。

“闻到了吗?”楼原突然没头没脑的问道。

遂喜努力闻了闻,却什么都没有闻到,“大王,末将我什么都没有闻到。”他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没闻到,说明你还没有资格当将军,以后,记得收敛点,别招摇。”楼原闭着眼说道。

遂喜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才让楼原没头没脑的教训了一顿,只能不停的告罪,说自己以后再也不敢了。

遂喜不算楼原的嫡系,只不过嘴巴甜,比较会揣摩楼原的心思,才被楼原捧得很高,但是他太过招摇,和楼原的嫡系们多有龃龉,也就没少了被楼原训斥。

“走吧,回去说。”

楼原说着,带头下了城头,骑上马朝城主府走去。九原是魏国的建筑,多少有些魏国的风格,就连城主府都有,只不过这里很少住人,只有楼原回来的时候,才会时不时的住一两日,平时也就废弃着。如今他将楼烦军的主力全部收缩在九原附近,和云中城呈现出对峙的状态,在他看来,赵军下一个目标就是九原,只要守好了九原,赵军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会半途而废。

他的确是害怕了赵军的骑兵,那种伤亡比例,不是楼烦人能够承受的。赵国拥有庞大的国土,完全不必担心补充的问题,但是楼原不行,这几年几乎都靠着掠夺才能生存下去,北方还有逐渐强大的匈奴人,他必须保存实力,否则下一个殒命的,就会是自己。

“说吧,云中有什么新的情况。”楼原大大咧咧的坐下问道。

“根据我们在云中城的探子回报,此刻云中城里只有两千兵马,其余的兵马,都离开了。”

楼原端起一个铜爵,给自己徐徐倒了杯酒,放在嘴边,想了想说道,“也就是说,此刻的云中城相当于空城一座,若是我军集中全力,必然会攻克下来喽。”

遂喜嬉笑着说道,“不仅如此,云中城此刻没有一名大将驻守,只有赵王一人,若是大王发兵,不但此城唾手可得,而且还能俘虏赵国的大王。如此,若是在我等的威胁之下,赵军就是想不退兵都不行。不但如此,末将以为,还可以趁机让赵国给我等一些物资来交换,到时候我们就可以狠狠劫掠赵国一番了。”

遂喜说的眉飞色舞,却没成想楼原还是一脸淡然,一边慢慢的抿了一口酒,一边看着眼前的几案,久久不发一言。“也就是说,赵王身在云中,而且身边几乎没有任何一支部队可以帮助他,对吗?”

“亦非完全如此。”遂喜说道,“据情报,赵军的主力部队在九原南部一带活动,却不和我军接触,而是奔着西山咀奔去,似乎在堵住我军西去的道路;而另外有一支部队在原阳附近驻扎,却并不固定,似乎介于云中和原阳之间。依末将看来,若是我军想要攻打云中城,必然要先缠住这支部队,否则恐怕会前功尽弃。”

楼原放下铜爵,站起身,走到地图旁,看着地图上遂喜说的几个城池,一边看,一边思索起来。

的确,看着地图上遂喜的分析,若是真的如情报所言,那么赵军在云中的周围几乎就没有任何防御,就像是两个拳头伸了出去,却丝毫没有一个拳头可以回防自己,这样的结果就是,若是有一支大军从九原出发,直趋云中的话,那么云中就只能听天由命。的确,必须有人缠着驻扎在原阳的这支部队才行,否则这直取命门的一战,很容易半途而废。

那么问题来了,赵军为什么敢门户大开呢?

如果说赵军经过原阳一战太过骄傲了,敢于无视楼烦人的攻击力,那还算说得过去。不过赵军这次有牛翦这样的老将,难道他会同意执行这样的战略吗?还是说赵王一意孤行,连牛翦都不能违背呢?似乎有可能。但是同样还有一种概率是,赵军是在云中城摆了一个迷魂阵,等着楼烦人自投罗网之后,再一举成擒。

到底是哪个呢?

“云中城里,有骑兵吗?”

“没有,只有步卒。看来赵军这次是想死守这个云中城了。”遂喜说道,在他看来,赵军仅靠两千步卒,恐怕根本守不住云中。

“倒也未必。”楼原摇摇头说道,“云中城虽然比九原差,但是若是要硬守,也并非守不住。云中城城池较小,两千人虽然捉襟见肘,但是我们不善于攻城,也没有攻城的器械,一时半会也不好攻打,若是拖延一时三刻,恐怕赵军的援兵就会纷至沓来,到时候就危险了。”

楼原最头疼的事情在于,无论是原阳,还是西山咀,距离九原近,距离云中也不远,换句话说,赵军若是全力回援,恐怕自己尚未打下云中城,就会在城下被包了饺子。从西山咀到云中,和从九原到云中,几乎就在一个时辰左右的差距,也就是说,两到三个时辰之内,赵军的援兵就可以增援云中城。

若是死守九原呢?

楼原也想过了很久,死守九原未必不可。九原城城墙较为高大,粮食储备充足,即使自己这边一万多人马,也能支撑个两三个月。两三个月之后,草原就会更加寒冷,赵军不习惯如此气候,肯定会早早就退出草原。到时候云中、原阳,还是会回到自己的手中。

问题是,楼烦人不善于守城,善于野战。在赵军强力进攻之下,未必能够守得住。原阳城就是一个例子。如今楼烦人是守不住城,也打不过赵国骑兵,处境非常尴尬,是以选择起来,才如此的棘手。

“大王,您看这”遂喜不明白,明明很明显的结果,楼原还要犹豫不决,难道这样一个好机会,楼原准备放弃吗?

楼原将手指放在地图上,没有回答他。

手指从地图上拿开,赵雍的心思却还在上面。

“七天了,许袑估计也快拿下固阳孔道了。”他喃喃的说道。

赵雍要求十天内拿下固阳孔道,目的就是在楼原出兵云中之后,切断他逃跑的路线,若是楼原死守九原,那么许袑这一步棋的意义就不大了,但是七天了,楼原竟然还没有作出决定。根据他的推测,楼原这个人,心思缜密,但是略显狂妄。赵雍将自己摆在这里,兵力又四处分散,摆出一副引颈就戮的样子,就是希望楼原能够放下所有的顾虑,全力进攻自己。而赵军则可以心无旁骛的将九原地区全部收到自己怀里,那么战争的时间就会大大缩短,毕竟五国联军到底和秦军打的如何还不知道,万一五国联军输了,回过头来会报复赵军,所以赵雍才如此冒险。

当然,他赶如此托大,还有其他的原因。

“君上,甲士喜要求觐见。”

“让他进来。”

喜弓着身子,走进大殿,对赵雍纳头便拜:“拜见君上。”他抬起头,脸上的伤疤宛若一条虬龙,在烛光下略显狰狞。

“今日士气如何?”赵雍离开地图,看着眼前的喜说道。按照赵军的规定,甲士是比兵目高一级的基层指挥官。一等兵目可以指挥五百人,上等甲士可以指挥二千五百人,而一个右校尉可以指挥三个上等甲士。喜是上等甲士,这两千步卒正好归他指挥。

“回禀君上。卷甲是赵国精锐,是君上的直属部队,士气当然也是最高的。”

“孤对卷甲营是有信心的。只不过我们面对的,很有可能是一万楼烦部队,到时候攻起城来,恐怕我军连守城都是问题,孤实在担心将士们心情不安啊。”

“卷甲营只有迎敌,没有后退。这是君上对卷甲营的训诫,无论是战死的诸位袍泽,还是临危受命的诸位兄弟,都未曾违背君上训诫。是以请君上放心,卷甲营即使战到一兵一卒,也将安然保障君上周全。”

喜口中不说,但是对于赵雍的质疑,多少有些不服。同样是赵国精锐,骑兵百金已经在大大小小各种战役中表现出了自己卓越的战斗力,更何况赵国现在是主要建设骑兵的,虽然同属赵军精锐部队,但是卷甲营看到百金营战功赫赫,心里当然不舒服。

而对于喜来说,自己曾经在中山一战中,险死还生,被招募进卷甲营之后,本以为这一辈子都衣食无忧了。没想到,卷甲营的生活更加残酷,因为所有人都憋着一股劲,想要获得更大的战功,让百金营那帮人看得起自己。就像无数卷甲营的老兵说的:“在卷甲营,只能战死沙场,绝无回头之路。”

“你知道‘卷甲’是何意?”赵雍突然问道。

喜忽然一愣,老老实实回答道,“属下不知。”

“卷甲者,收起盔甲也。也就是说,只有战败了,休战了,撤退了,才被称之为卷甲。”

这个解释到让喜迷糊起来,谁不希望自己的部队取个吓死人的名号,让别人一听就屁滚尿流,恨不得拔腿就跑。但是赵雍却给他们起了这个名字,真的是出乎意料。

“孤的意思,今日告诉你了,你且去告诉所有人,让他们都记在心里,烂在肚子里,刻在骨子里。”赵雍说道,“自古卷甲束手,从无卷甲藏锋。孤就是要你们隐藏好自己的锋芒,让别人看不起你们。但是一旦要用你们的时候,就是性命相托,江山相付,有死无还。”

抱歉了抱歉了,这两天家中有事,实在是没有时间更新。不过说好了今天开始,断然是不会食言的。草原上的战争快结束了,函谷关之战又要开始了,提纲已然是列好的,大家不用担心。

(本章完)

第五十二章 城头争夺

十五日,秋分,雷收声,虫坯户,水始涸。

《礼记》载:“天子春朝日,秋夕月。朝日之朝,夕月之夕。”赵国对于这些习俗名自然也是免不了的,更何况赵人对祭祀尤为看重,赵雍之前的数代赵王都有“应梦”之举,是以每到此时,赵雍都不得不亲自前往拜祭。只不过他这几年出征在外,很多事情都交给了大臣们去处理,特别是赵豹,作为司徒,这拜祭之事本就属于他管理,是以在这个时候,代表赵雍出席的任务就落在了他的身上。邯郸城里的百姓们对于此事也是非常看重的,只不过现在社祭比较频繁,也就不跟着官吏们转了。

这些事情,赵雍都是顾及不到的,因为他现在面对的,是他苦等了多日的楼烦军队。

从城门上往下看去,楼烦人的部队虽然也有步卒和骑兵的分属,但是很明显的是,步卒比骑兵要多出许多。倒不是这种情况不合理,而是比较意外。这至少说明,楼烦人将骑兵放在了其他的地方,而非云中城,那么楼原的心思,似乎并没有全部放在云中这里。

“本以为他楼原算的上一个枭雄,能够一鼓作气,将所有的赌注都押在孤的身上,没想到也是贪生怕死,不过尔尔。”赵雍看着士气高涨的楼烦人,忍不住冷笑说道。说到底,楼原还是害怕云中城是个陷阱,没有一个国家或者君主敢把自己放在一个绝境之中。或者说林胡人已经叛变了自己,等着自己到了城下之后,和其他赵军合围楼烦。所以他不敢动用自己在九原的主力。

但是送到嘴边的肥肉,真的想要舍弃,又多有不舍,遂他安排了几个其他部落的将领,让他们带着自己的部落士兵来到云中城。但是云中城,真的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绝境,赵雍只不过看似镇定自若罢了,相当于唱了一场空城计!

“君上,您看”

赵雍想了想,说道:“且令十数人站在城墙之上,持我鸿鹄旗帜,盔甲弓箭,不得离身。其余人等,皆伏在城墙之下,没有孤的命令,即使敌人已经登上了城墙,任何人都不得起身迎敌。给孤关好城门,除了守卫之外,任何人都不得出入。”

听到赵雍命令,喜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执行命令去了,但是并不代表他能了解赵雍的想法,在他看来,偃旗息鼓就是示敌以弱,反而让对方士气大胜,趁势攻打,说不得到时候会出现什么差错。“无论如何,一定要保障君上安全。”于是很快,楼烦人就看到很奇怪的一幕,赵军城墙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到来紧张起来,反而非常平静,这让他们有点抓不住头脑。

遂喜看着城墙上赵军的奇怪举动,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作为此次出征的主将,其他部落的将领不得不围在他身边,听后他的安排。有的说“赵人这是在搞什么?莫非有诈?”,有人说“管他有没有问题,先进攻再说,不是说里面只有两千人吗?”“还是谨慎为好啊?”几个人围着遂喜吵吵杂杂的,让遂喜好不烦闷。

“无论如何,先进攻一番再说。自己这边五千多人,还能打不过对方两千步卒?”遂喜打定主意,传下命令:准备进攻。嘈杂的楼烦军中,掀起了一阵欢呼,弓箭手开始准备,等候遂喜下令。楼烦人是不用弩箭的,他们最擅长的还是弓箭,弩箭的后坐力太强,在马上也不容易弩箭上弦,是以还是弓箭比较合适。

遂喜此次带来了三千五百步卒,一千五百骑兵,打定了注意就是要攻城。楼原说的很清楚,将大部分步卒交给遂喜去攻城,自己仅留着少量的步卒来守卫九原城。并且语重心长的告诉遂喜:取之予汝!就冲着楼原的这句话,这些人才聚集在了这里,对这块肥肉打起了心思。

“放箭!”遂喜令道,只见楼烦人的箭支脱离了本阵,像一朵黑云一般,压向了云中城头,纷纷落在了城墙之上。匍匐在城墙之内的赵军卷甲士兵撑起了盾牌,防止自己中箭。卷甲营的盾牌,都是按照魏武卒的标准打造的大盾,入手沉重,覆盖范围也比较广,和骑兵用的小型盾牌有很大的区别。遇到箭雨的时候,撑起来也算是遮天蔽日了。庞葱曾经是卷甲营的主将,来自魏国的经验告诉他该如何训练这支部队,再加上多次和魏国交过手的赵山在旁拾遗补缺,让这支军队虽然比之吴起的魏武卒还有相当大的差距,但是在视死如归这种精神上,还真的是不遑多让。

喜恭敬的站在赵雍身旁,持剑擎盾,唯恐有流矢朝着赵雍身上招呼。赵雍倒是神情自若,站在城楼的屋檐下,看着箭雨簌簌而下,丝毫没有担心。这种进攻在攻城时相当于火力压制,目的是为了攻城部队进攻做掩护。真想说是为了杀伤敌军,就微乎其微了。

与此同时,楼烦人的攻城部队也开始发动了,几列士兵扛着云梯,朝着云中城奔去。在己方弓箭手的掩护下,很顺利的进入到云中城下,匆匆将云梯挂在云中城墙上,然后招呼着身后的步卒往城墙上爬去。自此为止,赵军似乎一点还击的意图都没有,楼烦人的进攻非常顺利。

几位将领欢欣雀跃,这是他们多久以来没有遇到过的顺利之事,没想到赵军竟然是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等待着被自己攻上城墙,之前的所有的安静,都只不过是为了束手待毙罢了。在他们看来,云中城很快就会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到时候成了事实,无论是楼原答不答应,都无法改变自己成为云中城主的事实。

然而遂喜却高兴不起来,在他看来,赵军既然是大王待在城中,怎么会束手就擒呢?定然有阴谋在此,只不过自己还没有猜测到罢了。不过战争就是如此,你在策略上慢了一步,往往就跟不上对方的思路,被人以快打慢,后发先至,最终被彻底击溃。

“君上”眼看着对方就要攻上了城墙,喜略有些着急的看向赵雍。如果此时再不进攻,就直接成了城头的争夺战了,到时候,战争的节奏就会被对方掌控了。

“持戈,攻击。”

魏武卒的武器一般包括戈,弩及弩箭五十,青铜剑,三重甲衣。戈这种兵器春秋时期就已经出现了,只不过现在的戈和春秋多有不同。春秋时期的戈也叫中胡戈,援呈尖叶形,戈体较为还原粗大;而战国时期的戈已经做出了改良,不但将援变成了弧形,更容易造成勾杀效能,戈内也开始上翘,进攻的效果也更加明显。不过戈从长度上划分,大约可以分为三种:步战戈,约有一米左右,主要是步卒使用;两米左右的两用戈;还有车兵使用三米左右的车兵戈。

赵武卒所使用的,就是步战戈,这种戈因为距离较短,在近距离杀敌方面比较突出。只见赵军纷纷起身,擎着盾牌阻挡箭雨,然后持着戈,对着还没有登上城墙的楼烦人就狠狠的捅了下去。这种用法非常奇葩,事实上戈的用法还是以“扫”为主,但是之前说过,现在的戈的戈内已经作出了改进,这种使用方法,就是利用戈内的锐利边缘对楼烦人进行攻击,让他们抓不住云梯的边缘。而作为配合,另外会有一个人对楼烦人的另外一个胳膊招呼,倒真的不是杀死楼烦人,而是纯粹的致残,不让他们继续攀爬。

虽然楼烦人箭雨弥漫,但是赵国武卒的盾牌也是异常坚固,承受了大部分箭雨,赵军的城头上也快被射成了刺猬。然而攻城这种事情,在这种冷兵器时代,真的是靠着士兵的死亡堆积出来的,计谋什么的能收到奇效的微乎其微。所以五千楼烦人,还有一千五的骑兵,即使他们全力进攻云中,以云中的城防来说,防御起来几乎没有太大的压力。楼原这五千人,多有些敢死队的意味在里面。

第一波攻击无效,让楼烦人心中的美梦幻灭了,这一轮进攻楼烦人损失惨重,大多是致残,然后从城墙上摔了下来。反观赵军,一直藏得很好,颇有些缩头乌龟的架势,就是不做出头鸟。楼烦人无论多么好的箭术,面对赵军的大盾,也失去了杀伤效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士兵攻上城墙,成为了赵军的活靶子。

“加强进攻,多多架设云梯,让赵军守不过来。”遂喜咬咬牙,狠狠的说道。

几个部落首领一合计,到了这个地步,也就只能如此了,赶紧安排下去,让人再多多打造云梯,增加攻城部队的数量。第二波攻城一开始,楼烦人就几乎把能派的所有士兵都填了上去,务必要攻上云中的城头。面对楼烦人的全力以赴,赵军也打起了精神。无论是魏武卒还是赵武卒,其核心都是战争老兵,只有战争老兵,才能经过实战的浴血,发挥临危不乱战斗精神。武卒们三人一组,进入了协同作战模式,分别在楼烦云梯的架设处等待对方。其中两个人擎着盾牌,阻挡箭雨的攻击,中间一人则手持弓箭,对着越来越多的楼烦人进行射击。武卒常用的是弩,但是经过前面几次的箭雨弓箭,楼烦人的弓箭很快成为了赵国人对付他们的武器,刚才的犀利箭雨,此刻成为了楼烦人的催命符,让楼烦人的进攻遇上了大麻烦。

但是,人数上的劣势,还是客观存在的,楼烦人虽然没有攻城器械,只有简单的云梯,赵国人同样也没有滚木礌石,可以延缓对方的进攻节奏,随着楼烦人越来越多,终于有些漏网之鱼攻上了城墙。然而面对赵武卒的三人小组,似乎并没有什么优势。

赵武卒的三人小组编排,是将戈、弩和剑盾四种武器进行搭配使用,一人持戈和持盾,一人持盾和持剑,作为前面的防守,而后面一人则是弩箭,呈现一种倒三角形站位的进攻阵型。这种阵型到并非是赵雍所创,而是庞葱将车兵上的三人配合移植到了武卒身上。三人小组的进攻方式在这种混战中的作用是明显的,长短配合,远近相依。小组和小组之间也进行互动防御,很好的将对方的攻城部队分割成了一个个小的区域,有效的控制了对方的进攻节奏。

不过,城头上的楼烦人越来越多,一两个小组的配合已经明显无法满足将对方分割攻击的目的。正当赵武卒们勉强迎敌的时候,只听身后军令传来:结阵!他们立刻将阵型围绕着城楼收缩了起来,原来挡在前面的剑盾武卒纷纷换上了戈,在前面集结成了防御阵线,抵挡着楼烦人疯狂的进攻。后面的弓弩手们则纷纷上弦,尚未等楼烦人明白过来,赵军的第一波弓弩就招呼到他们身上。然而这还不算玩,射击结束的赵武卒纷纷涌上前来,和楼烦人对峙,而刚才的武卒则退后,弓弩上弦,等待上场。

云中城的城墙虽然不甚宽敞,但是仰赖于赵武卒的训练有素和临危不乱,分批次的防御和射击,将散兵游勇一般的楼烦人打的连连后退,硬是堪堪抵挡住了对方的进攻。楼烦人想要进前,有战戈和盾牌挡道,自己的铜头锤虽然威力大,但是长度太短,根本够不着赵军的时候,就被对方隔离在了攻击范围之外,他们又不喜欢穿着重甲,也没有盾牌,只能像是庄稼一样,被赵武卒一一收割。一时间,云中城的城墙上血流成河,血腥味弥漫开来。

楼烦人输给的不是赵武卒,而是军阵、军纪和军心,这些东西,对于习惯了打群架的楼烦人来说,想要学习还是太过困难了。落后就要挨打,文明的消失,往往就是输给了自己的落后和不思进取,而不是输给别人。

(本章完)

第五十三章 狡猾如狐

云中城硝烟弥漫的时候,牛翦已经率领着赵军,将九原团团围住,用他的话来说,一只飞鸟都逃不掉。

当然牛翦最担心的,并不是已经成为困兽的楼原,在他看来,楼原已经是死人了,他最担心的,是云中城中固守的赵雍。这个作战计划,就牛翦自身来说,是反对的。兵家大事,素来求稳求正,赵雍用兵,却偏好用险用奇。这不是什么兵家大忌,却也谈不上足智多谋。以牛翦的想法,打仗就要稳稳当当的,一步步将九原、五原收到麾下来,这才是“以正合以奇胜”,偏爱用奇,反而容易陷入死地。

还好这次面对的是楼原,一个多疑的人,否则按照赵雍的计划,牛翦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他气定神闲的扶在战车上,看着城头上还在飘扬着的楼烦人的气质,轻蔑的笑了笑,说道:“传令,攻城。”

霎时间,如水般的赵军冲向了九原的城头,占据了绝对优势的赵军虽然也是攻城云梯,质量绝非楼烦人的可比,而一排排云梯靠在了城墙上,楼烦人除了用弓箭招呼,似乎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不过,楼烦人不喜盔甲,盾牌也不如赵军的宽大,能够防御的面积非常有限。赵军的弓箭多是通过和韩国交易获得的上好弓弩,其质量和杀伤力都非常可观,远非楼烦人的弓箭可比。

而楼烦人这边,的确在守城上比不上中原各国,特别是已经习惯了马上征战的他们,如果不是楼原要求他们站在城墙上迎敌的话,恐怕他们恨不得打开城门,直接出兵去和赵军来场骑兵大战了。现在却只能站在城墙上,用弓箭招呼着赵军的进攻。没有床弩,也没有礌石滚木,这种守城的代价就是血肉之躯。赵军的伤亡在发疯似的增加,楼烦人的伤亡也在慢慢增长。赵军的弓箭的确犀利,几乎将楼烦人压制在城墙之内,不敢露头。

牛翦看着城墙下不断积累的赵军尸体,丝毫不为所动,他是老将了,在他眼中这个级别的伤亡根本不值得重视。他关注的是九原的城头上,两军的争夺情况。表面上看,赵军是占据优势的,依靠着弓箭的压制和对方的混乱,赵军即使被压在云梯上,也距离登上城墙不远了,只是时间问题。但是,楼烦人却好象没有主心骨一样,任凭着赵军的箭雨一个个穿透他们的胸膛。这是一种极不正常的现象,要么是防守的指挥官指挥失当,控制不了局势,要么就是楼原别有阴谋。

“传令,弓箭手加快攻击速度,务必将敌军压制在城头上。”

“左翼骑兵准备,随时出击。”

九原城说大不大,但是想要团团围住,对于赵军如今的军力来说,的确还是非常吃力的。何况根据时间安排,如今固阳方向上有许袑的埋伏,牛翦也就围三缺一,将朝向固阳方向的北门让了出去,只布置了少量兵力,目的就是希望楼原从这里突围。

“大王,牛翦此人如此狡猾,固阳方向虽然兵力极少,却未必不是存了埋伏的心思。”城守府内,楼原在城防图上慢慢的婆娑着,想要找出赵军的破绽,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北门。

“这是中原人惯用的伎俩。”楼原缓缓说道,“虽然三天之前,固阳还有信使来往,但是这一两日却已经没了踪影。要么是赵军已经攻下了固阳,要么就是已经控制了孔道,在此埋伏我等。”

楼原现在有些后悔了。因为在他的心里,始终觉得云中那里是个陷阱,赵军就是有包天之胆,也不敢将自己的大王仍在一座孤城里,那么在云中附近,除了游曳在原阳和云中之间的部队之外,定然还有一支伏兵作为策应,一明一暗,策应云中城的行动,一旦楼烦人真的孤军深入,那么这一明一暗的两只部队,就会将楼烦人剿灭在云中城下。

但是,从如今牛翦的布置来看,固阳方向定然是出了问题了,这说明对于赵军是从南北两路堵住了自己逃窜的路径,本来他以为是死门的云中,偏偏就成了生门,若是自己全力去攻打云中,说不定此刻云中城已经到了自己手中,而且赵王也成了自己的俘虏。

失算了啊,楼原喃喃的说道,制定这个计划的人真的是太过大胆了,他本以为自己像个赌鬼一样,如此看来,对方似乎比自己还要疯狂。而且,这个人恐怕不是别人,就是赵王赵雍,否则,谁敢将大王当成诱饵呢?

“无论如何,为今之计,只有北门可逃出生天。其他诸门,都陷入了和赵军的焦灼征战中,肯定是逃不出去的,更不用说,赵军的骑兵部队还在城外严阵以待,我们从其他城门逃走,都有被俘虏的可能。”

“本王知道,但是从北门逃走,不一样还是会陷入赵军的埋伏吗?”楼原咬牙切齿的说道,在这个草原上,还没有人算计过自己,这一次,让他见识到了中原人的狡猾。

“大王,这”其他将领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正在此时,就听一溜急促的脚步声,门外一士兵应道:“大王,赵军已经攻上了南门城头,我军快守不住了!”

“命令其他各部加强进攻速度,务必要趁机夺取城门。让北门守卫部队让开一条口子,给楼原留条活路。”

随着南门的告破,整个防御体系瞬间垮塌,赵军攻入城池,其他城门的防守必将陷入重压,只要赵军攻下了城门,若是楼原还不逃跑,就只剩下束手就擒一条路了。这个时候,牛翦反而精神更加集中,越是到了这时节,越要注意出现意外。

果不其然,正当赵军攻城甚急的时候,九原四个城门突然大开,一列列骑兵急急奔出,北门的楼烦人直奔孔道而去,其余三个门的楼烦人则朝着赵军本阵冲了过来,这一千多人的骑兵方阵,呼啸着冲向了赵军本阵,以一种悍不畏死的精神,发挥着最后的余热。

牛翦见此,也立刻下令,右翼骑兵追击北门逃走的部队,防止许袑尚未控制孔道而使得对方遁逃,其余骑兵迎敌接战,将这股楼烦骑兵歼灭。于是,赵军的骑兵部队开始发动马匹,对着楼烦骑兵冲了过去,这是两只骑兵的第二次对决,上一次,赵军是以少胜多,而这一次,赵军则是反客为主,以优势兵力迎击楼烦人的冲锋。

这股楼烦骑兵倒也勇悍,应该是楼原的亲兵卫队,无论是战斗力,还是装备,都要好过之前赵军迎击的那支骑兵部队。这倒让赵军有些轻敌,很快就被对方打了一个对穿。赵军的主将见对方攻击力强悍,再也不敢小觑他们,集结成战斗阵型,又要和对方硬拼起来。对方显然也毫不示弱,迎着赵军就冲了上去,两只骑兵在即将攻破的九原城下殊死鏖战,竟然不相上下。牛翦在战车之上,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不过这种事情犹如困兽之斗,倒也不用在意,命令其余士兵向对方压去,务必全歼这股楼原骑兵。一时间,城外的赵军除了已经接到了攻城命令意外的部队,全部向对方围绕了过去,务必让这只困兽装上笼头。

就在这个时候,对方的攻势猛烈了起来,在和赵军接战之后,猛然发起冲锋,朝着赵军骑兵身后冲了过去。赵军将领还以为对方会和自己白刃接战至死,没想到对方突然打破了惯性,直接发起了冲锋,这倒让他始料未及。而楼烦人则趁着这个机会,在赵军围歼部队尚未成形的时候,从他们的缝隙之间穿了过去,向西窜去!

“不好,中计!”牛翦忽然醒悟过来,赶紧下令道:“全速追击!务必要活捉对方将领!”

然而这个时候,赵军的围歼阵型已经形成,赵军的骑兵部队被包裹在了其中,由于阵型整齐,想要快速突围竟然并不容易。而牛翦所率领的车兵方阵,也要转向才行,等他们开始追击对方的时候,那对楼烦人早就逃之夭夭,不知所踪了。牛翦无奈,只得下令,骑兵继续追击,其余部队,鸣金进城。

楼原看着远处渐行渐远的九原城池,脸上的表情变得愈发的狰狞。他确实没有想赵军希望的那样,向固阳方向逃离,同样的,他也没有束手就擒。而是将自己隐藏着一众骑兵之中,装作溃兵,目的就是吸引赵军的注意之后,趁机逃离。今时今日,他可以做的事情已然是不多了,只有这条命,爱惜非常,断然不会交给赵军处置。在他看来,赵军即使会善待林胡,也未必会善待自己,这是两回事。

“大王,我们今后该如何自处呢?”一个将领看着楼原感慨万千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楼原勒住马,看着一种残兵败将,约还有五六百人的样子,这些都是他的铁杆部队了,也算是他最忠心的班底,这些人眼中,还是只有他楼原才是最伟大的大王。

“走,我们去贺赖山,那里距离此处不远,和义渠人也隔着大河,轻易不会被攻击。相信本王,将来有一天,本王还将带着你们,杀回这宽阔的草原,夺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就在草原上进行着激烈厮杀的时候,邯郸城的含婵殿内,来来往往宫人宦人也非常紧张。韩倩在殿内坐着,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其实内心,还是非常的紧张和担心的。虽然自己已经是孩子的母亲,分娩的痛苦她也未曾忘记过,但是听到殿内韩婵而痛苦的叫声,她也如坐针毡。赵雍一心在赵国军政大事上,除了自己姐妹,还真的没有临幸过其他宫人,这让韩倩既甜蜜,也担心。说白了,就是怕外官说自己魅惑主上罢了,这种言论,在韩国她就见识过,赵国嘛,也不会例外的。

“看来,是该找些姐妹了。”她忍不住想到,忽然又埋怨自己,自己的亲妹妹生死未卜,自己还在这里想三想四,真是该死。

就在此时,却听殿内传来一声啼哭,韩倩的心又被提到了嗓子眼,不一会,一个老宫人跑了出来,举着一个婴孩,对韩倩说道:“王后,夫人诞下一个公主!”

(本章完)

第五十四章 函谷关下

出咸阳到三门峡,大河在这里又打了一个弯,被秦岭所阻转向东流,开启了一段新的旅程。然而拜这条大河所赐,世人再想西去,要么就从河东之地渡黄河而过,要么就要从楚国过“险阻天成,山环水绕”的武关,或者再绕一点远,从巴蜀翻越“难于上青天”的蜀道,经大散关进入关中之地。但是无论哪一条,都不如从洛邑过崤山,经函谷关进入关中。究其原因,要么是其他的地方路途太远,要么就是需要险阻太多,很多还是临山绝涧,只有函谷关,还算是比较开阔一点的地方。

然而即使如此,函谷关也不是可以轻易能够通过的。

“鸣金,收兵。”公孙衍一脸黯然的下令,高大巍峨的函谷关城之下,五国联军的尸体堆积了起来,甚至已经找不到下脚的地方,被摧毁的攻城器械也瘫痪在了城门之前,泛着黄色泥沙的大河水一片赤红,尸体漂浮在护城河上,如果你速度够快,完全可以踏着尸体过去,丝毫不用担心掉下去!

这些尸体有的是五国联军的,有的是秦国人的,他们的身上伤口宛然,有的还冒着鲜血。汹涌的大河水灌了进来,将他们卷走,带进了大河的干流中,有的沉到了河底,有的挂在了岸边然后枯萎,他们鲜血夹杂着河水,流经到了关东诸地。用另外一种令人唏嘘的方式,回到了自己的故国。然而那副皮囊,还是在这片土地上留下来了。

这是五国联军驻扎在这里十五天之内的第二次攻城作战,很显然,又失败了。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函谷关北临大河,南靠群山,是没有其他道路可以通过的,而关城之前,又是汹涌的大河冲刷而成的绝涧,可供军队摆开阵型的平地并不多。于是,就成了庞葱所说的样子,即使五国联军每次出动五万人攻城,也只不过是在有限的空间内对关城进行攻击,正面的作战半径实际上压缩了五万人的集聚效应。而秦国人也不用四面防御,只要做好了一面的防守,就完全可以将五国联军挡在关城之下。五国联军只能充分发挥自己的人数优势,通过多批次分时进行进攻,拉扯秦军的疲劳度,从而造成对方在防守上的疏忽,才有可能登上关城,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但是,秦国之所以称之为强秦,除了自商鞅变法以来,秦国人励精图治,苦心经营关中平原而逐渐富庶之外,秦孝公以及当今的秦王的用人方略,也是非常重要的原因。两位雄主用人不拘一格,量才是举,休养生息,东方六国则是宗室把控大局,互相征伐不断,此消彼长之下,焉能不逐渐强大?

这样的国家,这样的军队,再加上一个通晓军事的将领,五国想要打下函谷关,绝对是非常困难的。

“让各军统计损失,稍后回中军帐议事。”公孙衍吩咐到。说完,他双手一背,慢悠悠的朝着中军帐走去。诸君见他脸上蒙着寒霜,知道战事不利,他心情不好,是以纷纷躲着他走开。

魏国传来了消息,魏王派惠施前往楚国游说,楚国令尹昭阳正在集结大军,不日就将率军而来,按照惠施的说法,楚国已经筹措十万大军,一旦集结完成,很快就会来到函谷关前线。言下之意,还需要其他五国等待一下。公孙衍知道楚国虽然是楚王最大,但是在出兵这件事情上,楚王的话有时候还是需要商议的,毕竟宗室贵族在楚国的势力之强大,远非其他国家可以相比,对于这一点,他也只能无可奈何了。只希望楚国不要食言。

而魏王为了表达对公孙衍的支持,又派了六万兵马前来增援,这样一来,只韩魏两国的兵马数量就已经达到了十五万之巨,而韩国看到魏国增兵,也追加了五万兵马,如此韩魏两国的兵马数量就达到了二十万,一个个营帐铺设在函谷关前,到真的是铺天盖地,气势非凡。

但是吵起架来,气势也是非凡的。申差和公孙喜两个人互相指责对方,要么是韩国人战斗力差,看到秦军在城墙上进行阻击就吓得撤退,根本不敢和秦军交战;要么就是说魏国人高傲自大,光顾着自己冲锋,全然想不到后面的部队的接应问题。公孙喜更是抓着暴鸢的一个失误不放,不住的冷嘲热讽,让暴鸢脸红不已,只得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离开。而市被也好不到哪里去,被申差喋喋不休的骂的狗血领头,差点让市被暴起手刃此獠,最后也是不了了之,以身体不适为由率先离开了。申差和公孙喜见情况已然是如此,也不再争辩,各自气冲冲的离开了营帐。只剩下公孙衍冷着脸,一言不发的看着空荡荡的中军帐,忽然将自己面前的几案掀翻在地。他走到中军帐外,看着漫山遍野的营帐,偶尔传出的一两声曲子,胸中的气闷更胜了。虽然他早就严明军纪,三令五申不准有人演奏任何曲子,防止引起军队的思乡之情而泄了士气,但是他这个名义上的统帅,实在是管不了太多人,每当他要实行军法,就会被各国的将领们领回去,说是自己处罚,最后也不了了之。

他想起了离开成皋之前,乐毅为自己出谋划策,言明三事:其一,军令如山,必须整肃军纪,一视同仁,不得偏颇;其二,令出一门,不能让各国将领擅专军事,必须统一指挥;其三就是保证士气,须知攻打函谷关绝非一朝一夕之功,时间之久恐怕无法预测,故如何保证士气,是公孙衍必须考虑的问题。

然而如今十五日过去了,两次进攻均无功而返,联军甚至还出现了互相攻讦的问题,乐毅所说的三事,公孙衍一件都没有做成。这实非是他一人之错,公孙衍的威望是来自于各国君主的尊敬,而非个人军功,在军队这种看资历的地方,连公孙喜对公孙衍也只能说是尊敬有加,远远谈不上服从命令。是以公孙衍如何指挥得动这些骄兵悍将?如何能够做到马踏咸阳呢?

为今之计,要么是等待楚国的昭阳领兵前来,他有资历有能力,定然能够服众;要么就只能孤注一掷,将乐毅调到前线来,帮助公孙衍出谋划策。然而无论哪一种,五国联军所要付出的代价都是非常巨大的。公孙衍看着远处的函谷关,心里头想的,是守关的秦将,到底在想些什么。

樗里疾将身上的披风紧了紧,看着对面铺天盖地的五国联军,紧缩的眉头依然没有松开。

“将军竟然还未入睡?”正当樗里疾巡查之时,身后传来了公子华的声音。两人虽然是亲戚关系,但是军中无父子,战场无兄弟,强调亲戚关系是带兵大忌,容易造成军纪涣散。是以对于军纪严明的秦国人,樗里疾见了公子华还是要行礼的。

“虽然我们有函谷天险,但是对方兵力强大,久攻不下,定然会有阴谋诡计。末将身负固守之责,断然是不敢放松的。此战之后,末将就是想睡上三天三夜,想必大王也是会允许的。”说完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

公子华知道他生性风趣,也不禁莞尔,笑道:“若是将军和某能够击退五国联军,将军别说是睡上三天三夜,就是五天无夜又有何妨?而某就无耻一会,将大王的赏赐之物,统统带回自己家中了。”

两人说罢都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樗里疾指着函谷关外的五国联军说道:“公子说击退五国联军,虽无不可,但是眼下来看,还是有些困难的。毕竟是五国联军,人数也有二十万左右,洛邑虎牢之粮草络绎不绝,更有一个楚国尚未前来,万一到时候楚国也参加进来,恐怕这函谷关就要微弱累卵了。”言语之中,多有些担心。

“是啊,虽然有函谷天险,但是对方毕竟是五国联军,人多势众,来势汹汹。说句夸张的话,若是关东六国齐心协力,这函谷关前的绝涧,也未必不会为之断流。是以君父为了张仪袒护魏章,也是情有可原了。毕竟只有张仪在六国之间摇唇鼓舌,才能保证我秦国之利益。”

樗里疾点点头,想起那日庭辩之事,也只能无奈了。

“不过,要是将军能够在这函谷关下击破六国联军,在君父的心中地位定然会再上一个层次,到时候和张仪也能并驾齐驱了,是以无论如何,这五国联军,当是将军铸就威名之战了。”

樗里疾苦笑起来,问题又回到了原点,那就是这一仗,该如何打?

“难道将军,就没有半点思路吗?”公子华疑惑的问道,在他看来,樗里疾一向通晓军事,只不过一直被埋没了起来,何况他本人多有智谋,不可能对五国联军束手无策的。

“倒也并非如此。”樗里疾想了想,说道:“五国联军想要攻破函谷关,定然是要靠着人数优势驻扎下去,是以此战远非数日可决,时间多久,不是末将能够猜测到的。对方必然要用一个拖字诀。”

“然而拖字诀对于我国来说,也同样是非常重要的。只不过,要看谁先拖不过去罢了。”

“不错。事情到了这个阶段,速战速决是不可能的,唯有熬过这一段时间,方可看出端倪。只不过我秦国以一敌五,恐怕时日越久,越于我不利。对方人多势众啊。”公子华无不担心的说道。

“公子此言不虚,然而此事反过来看倒也并非是坏事。”

“为何?”公子华疑惑的说道。

“今日一战就可以看出,所谓五国联军,毕竟不是一国之兵,实力虽强,却无法统一指挥,几国之间的配合很容易出现断档,若非如此,恐怕今日之时,城头就已经岌岌可危了。”

“所以越是拖下去,他们之间的嫌隙只会越来越大,只有这样,我们才会更有机会。”

“话虽如此,久则生变,公孙衍你我也是非常了解,此人对于人性之间的洞悉也是非常犀利。若是给他时间,未必不会找到改变的办法,到时候我们就会非常被动了。”公子华说道。

“楚国。”樗里疾说道:“关键在于楚国。只要楚国不来,五国联军就成不了大事!”

(本章完)

第五十五章 楚国回师

“将军,我军离开阳城已经一日了,距离韩国的叶邑也只有半天路程。末将已经安排人继续去探路了。”

昭阳骑在马上,对他点点头。“命令探马向鲁阳方向搜索,遇见问题,提前来报。若是韩国人,告诉他们我军是北上函谷前线的,请他们务必放行,万万不可鲁莽行事,否则军法处置。”

“是。”来人恭敬行礼,根据昭阳的安排去执行了。昭阳则在马上眯着眼,心里想着心事。

楚国的体制和其他国家相比,还是有所区别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楚国的县制。楚国应该说是在众多诸侯国中最早实行县治的国家。但是楚国的县不同于其他诸侯国的郡县。譬如对于其他国家实行的郡县制,县是由县丞负责县内具体事务的,而且每个官吏负责一个方面的工作。实行这样的制度,是为了替代分封制对中央的威胁,就像如今的周天子一样。当初实行分封,想要做的是护卫周天子,结果随着礼崩乐坏,各路诸侯群雄并起,造成了如今的乱世局面。

从某种意义上说,楚国的县也颇有些分封的味道在里面。楚国大多是灭国制县,就是吞并这个国家后,不但重设宗庙,而且还任用当地的贵族或者从楚国宗室中选择贤能者一二人充任县公。县公在基本保留了被灭国时的区域前提下,拥有了军政大权,俨然一方诸侯。虽然这样做的目的,是出于缓解楚国国内复杂的民族矛盾和换取对楚国的认同,但是也正是这样的制度,让公族势力迅速崛起。楚国幅员辽阔的国土之下,恰恰孕育的是公族宗室日益膨胀的恶果。

面对这样的境况,楚国的大王们也并非无动于衷,楚庄王也曾为此做出努力,然而这种势力一旦形成,是无法予以快速撼动的,特别是楚国的县公又多有战功,随便处置,反而会引起内乱,是以楚王们能做的也是尽量通过换血,对这种势力进行打击。

昭阳的是楚昭王的后裔,属于熊姓的旁支,和屈氏、景氏一样,是属于宗室贵族。昭氏家族大约在楚惠王时期成为县公,后来就发展成为楚国重要的贵族,虽然说对于楚王不能完全摆布,但是说他的家族能够影响整个楚国的政策,是毫不夸张的。

但是从昭阳的心思来看,他是反对出兵函谷关的。原因倒也简单,除了楚王获得了其他国家的赞赏之外,这些贵族们实质上能够获得的利益很小,甚至可以忽略不计。占领了函谷关,对于楚国来说,获得了声誉,却不会获得土地和钱粮的周转。昭阳已经是令尹,军功再大也已经没有升迁的可能。与其如此周折,何必要图这么一个虚名呢?

怪只怪那个陈轸,还有唐昧,两个人一个鼓吹楚王的伟大和函谷之战的意义,一个希望楚王能够对自己这样的贵族予以排斥,就像当年楚悼王任用吴起变法一样。陈轸的意思很简单,如今五国联军共同攻打秦国,楚国国力最胜,又是纵约长,一旦能够率领诸国踏平函谷关,定然会取得其他国家的认可,声望之隆,无以复加。即使能和秦国相持下去,也能够赢得在诸国国君心中的感激之情。这对希望开创楚国大业,成为一代雄主的楚王熊槐充满了诱惑力。

而唐昧对于自己这些公族宗室,宗室充满了戒心,以为正是他们让楚悼王的改革夭折,也是他们阻挡了楚国强大的去路,只有扫除自己这些人的影响,方能让楚国顺利实现变法革新。正好这个时候函谷关之战开打,楚王熊槐又十分热衷,就将自己这个朝中数一数二的令尹派了出来,好让他们的变法少了一大障碍。昭阳没有办法,只能带兵出征。

再加上前不久魏国的惠施又来督促,楚王终于下令,征调大军,由令尹昭阳为将,率军北上函谷关,带领五国联军攻打秦国。

“希望到达函谷关的时候,公孙衍能够带领其他联军,已经拿下了那里。某到了之后也就转转回来吧。难道还真以为秦国是泥捏的,能够一举摧毁不成?笑话。”昭阳冷笑着说道。

从楚国到达函谷关,最近的路线,自然是从宛城出发,东北行到阳城之后,出长城到韩国的叶邑,然后西北向鲁山进入东周国境内,再转向崤函道进入函谷关。就在昭阳的前锋部队刚刚出了楚国长城,快要到达韩国叶邑的时候。突然一份十万火急的命令送达到了昭阳的面前。

昭阳不疾不徐的鉴定火漆,确认无误后拆开,只见上面写着:“秦出武关,穰邑告危!”他脸上微微一惊,继而有些高兴,却看到传令兵还在眼前,遂问道:“如今穰邑情况如何了?”

“回禀将军,如今秦军兵锋已经逼近穰邑,宛城也在旦夕之间。大王令您先行回兵增援宛城,确保城池不失。北上之事,暂且搁置。”

“知道了,你火速回到郢都,告知大王某已经知之,必将力保宛城不失。”昭阳说道。传令兵听完,赶紧上马折回郢都,向已经着急跳脚的楚王报信去了。昭阳也立刻下令,所有士兵由副将指挥,向宛城进发。自己则率领骑兵部队先行赶去。

穰邑位于楚长城西南,紧靠着湍河而建。若是想要进攻楚国,绕过楚国长城的话,必然是要经过此地。是以每次秦军出武关,都要先攻打此城,而楚国想要守住宛城不失,也必须守住穰邑。两国在此地大大小小战役无数。最重要的是,若是秦人攻打了穰邑、宛城,就断了昭阳大军北上的粮道,就无法再函谷关前持续作战。是以楚王才命令昭阳先行前往穰邑救火。

昭阳看了一眼正在修整的队伍,又眺望了一眼西北的天空,眼神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召集。猛的拍了一下身下的坐骑,带着楚国骑兵先行前往穰邑去了。

秦军攻击武关,昭阳不得不回师南下的消息率先传达到了虎牢关,当此时,乐毅正和尉缭两人畅谈,就见庞葱和赵渴急急忙忙的打开房门,将昭阳回师的消息递给了乐毅。

“秦人果真是狡猾的很,趁着楚军北上的间隙出兵攻打楚国,迫使楚国不得北上,让五国联军陷入了被动之地,真是该死。”赵渴气狠狠的说道,好像秦人如果站在自己面前,就要生吞了他们一般。

“唉,说到底,还是楚国人自己的问题。”庞葱也忍不住叹道,“若是楚国人早早出兵,先行一步到达函谷关,兵甲云集,众将一心,恐怕函谷关此刻已经尽入我等手中,怎么会出现粮道被断,大军不得北上之事呢?”

乐毅看着情报,久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于楚国的重要性,他是非常清楚的,前几日的战况传来,他并不意外,因为函谷关若是可以轻易占领,秦国也不会如此强大,所以他才告诉公孙衍,这一战定然是旷日持久的,希望他和前面奋战的诸位将领能够做好这种准备。

而这场战役,也暴露了公孙衍在战役指挥上的不足,这当然不是公孙衍的问题,而是军中陋习,非一个公孙衍可以解决。然而公孙衍始终无法将联军捏合在一起,就无法发挥联军的战斗力,如此拖延下去,士气早晚会受到影响,到那个时候,恐怕就算楚军来了,都无力回天了。楚国其实是联军的最佳领袖,奈何关键时刻,出了这种事情。

“此事虽然看起来是楚国的问题,实际上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战略问题。”尉缭冷笑道。

“公孙衍组织五国联军,却让五国联军各自为战,犹如一把竹筷,一根根掰断轻而易举,五根一起就要费些力气。五国联军格格都是骄兵悍将,各怀异心。韩国虽然出兵最多,那是因为近年来多次被秦国打败,若是此举不能打败秦国,日后定然会被报复;魏国自然是魏王年轻气盛,希望能够打败秦军,为自己刚刚继位博一个好彩头;而燕国、楚国在两可之间,是以并不是那么热衷,而赵国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如此五国联军,五条异心,即使兵多将广,如何能够齐心破敌?”

“凡兵,制必先定。制先定则士不乱,士不乱则形乃明。五国联军,五国悍将,如果不能齐心协力,定然也就不能形成统一的军令,统一的纪律,那么也就无法形成统一的战斗力,这样的部队,如何能够成事呢?”

“其三,善用兵者,能夺人而不夺于人。孙武子也曾言说,致人而不致于人。其理一也。既然是作战,定然要有先手之权,要能料敌先机,也要掌控全局。善御敌者,正兵先合,而后扼之,此必胜之术也。公孙子却将兵力集中于函谷关一处,只有正兵,而没有奇兵,正兵被阻,战事就此告破。若是令楚国先期在武关一线活动,迫使秦军分兵而治,虽然不敢言胜,但是秦国战事紧张,定然不敢于我做持久之争,稍有懈怠,便是我等的可乘之机。”

“如今将不和,兵不严,先手已失,若是想要获胜,恐怕难上加难了。”

尉缭子的分析的确是切中肯綮,将五国联军的弱点暴露了出来,这其实也是乐毅和庞葱都曾探讨过多次的问题。但是他们没有想到,尉缭提出的楚国不北上而是在秦国武关活动的方案,似乎有很大的可行性,这是之前两人都未曾考虑到的,可见此人的大局观是非常强的。

乐毅等人更不会想到的是,大约一百多年后,也有一支部队,趁着另外一支友军猛攻函谷关的时候,从武关率先进入了关中,占领咸阳。虽然其经历颇多幸运成分,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方案的正确。这个人就是建立汉朝的汉高祖刘邦!

就在众人围绕着尉缭的话讨论的时候,乐毅突然猛拍了一下脑子,喝道:“不好,秦军有诈,某要速速提醒犀首大人。”

(本章完)

第五十六章 秦军夜袭

公孙衍将披风披在身上,掀开军帐的帘子,将手放在嘴边哈了一口气,搓了搓,走向了前面的营帐。

月余之前,楚国传来消息,秦国从武关出兵攻打穰邑,楚国暂时无法出兵函谷关的时候,饶是他见过多少大风大浪的人,也惊的将手中的竹简掉在了地上,楚国是自己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如今被秦国的兵锋冻结在了楚国边境,这让其他四国虽然心有戚戚,却也多有埋怨。也让四国联军的攻秦之战,蒙上了一层阴影。

消息传来,四国将领紧急召开会议,商议随后的策略。除了燕国市被觉得需要撤军之外,韩魏两国均反对撤军,而代表赵国出席会议的乐毅则说,虽然目前可以不撤兵,但是最迟不能到了下雪之日,一旦下雪,大军也不得不撤退到洛邑附近,和秦军拉开距离,防止被秦军偷袭。众将虽然觉得言之有理,但是心中却不以为然,无他,资历不够,在座诸人哪一个都是军功赫赫,让一个乐毅来指挥,岂不是笑话!

乐毅见此,也是无可奈何。想起赵雍曾经对自己说过的六国六条心,想要糅合在一起谈何容易,才略微有些释然。而众将领们的反应,也打消了公孙衍想让乐毅来担任总指挥的想法,继续勉力支撑着危局。公孙衍也是不想撤退的,因为一旦撤退,自己的声望就会被彻底打击到底,再想有这样一个机会对付秦国,就不容易了。

不过公孙衍也留了个心思,将每次的战报都于当日送往虎牢关,让乐毅时刻保持着对前线的关注。

这一个月以来,四国联军还在保持着对函谷关的攻势,已经四次对这个高大的关隘发动了攻击,每次都是铩羽而归。秦军本就战斗力强,想要突破他们的防御非常困难,樗里疾又是一个颇有机智的人,面对五国联军也没有畏惧,防守起来有模有样,排兵布阵也多有见地,倒真的是秦国宗室难得的将才。再加上函谷关的地利之险,倒真的是让联军望之兴叹。面对这样的情况,公孙衍接受了乐毅的建议,多多注意士气问题,莫要轻言放弃。于是公孙衍就像是如今这样,每天晚上无论多晚,都会在军营中四处走走,鼓舞士气。

“相邦大人。”走到营地门口,守门的士兵赶紧向这位犀首大人问好。

“嗯,秦军有没有什么动静?”

“回禀大人,自从您强调要严加防御秦军偷袭之后,兄弟们已经加强了夜晚的防守,断不会让秦人得逞。”

“嗯,一定要注意。”公孙衍点点头,站在营地门口,眺望着不远处的函谷关城门,那座城门之后,曾经是自己最辉煌的一段记忆,如今却已经成了昨日黄花,只留下自己孤单一人,流浪各国。他要马踏咸阳,无论多难,他都认为并非不可能。而如今真的想要实现这个梦想,却非常的遥远和漫长。众人皆以为他是和张仪怄气,事实上那是小看他公孙衍了,以他的自负,怎么会将张仪放在眼中,他所要打败了,其实是过去的自己罢了。

三国部队驻扎地方空间还是很大的,三国按照三角形分布,韩国和魏国占据两端,燕国在后面。各国的营寨都差不多的样子,内外两层高度不同的营墙,三个寨门,韩国是四个,寨门都架设着拒马,前面完了壕沟,防止敌人从正面进攻。站在魏国的营墙之上,公孙衍甚至已经看到了韩军的粮草大营和中军帐了。营地里没有任何人走动,只有巡逻的士兵,这是防止奸细混入的手段。

公孙衍看看韩军营地,示意士兵小心防守,自己则转身回到自己的营帐去了。

乐毅曾在会议上说秦军可能会偷袭营地,然而月余过去,秦军连函谷关的大门都没有打开过,申差等人口中不说,心里也暗笑乐毅大惊小怪。四国联军二十多万人,秦军至少也要十几万才能够相抗衡,而一个函谷关关隘,顶多有五万人驻扎,完全不是一个数量上的对手。更何况,秦军在武关方向还安排了重兵,势必在函谷关方向采取守势。

然而申差他们错了,有时候城门不打开,不代表就没有人可以出来。

月亮被乌云遮住,光线被收敛了起来,就在这晃忽的瞬间,一条条粗大的绳索被从城头抛了下来,约有十来条的样子,就在此时,城头上出现了一个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他们头发束在脑后,身后背着铜剑,手上还缠着布,只见他们第一个人攀住绳子,看了一眼身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双脚缠住绳子,双手控制着下降的速度。不一会就到了城墙之下,迅速找到低矮的植物,趴在地上,等待其他人。他们之后的黑衣人也如法炮制,身形矫捷,很快就在城门下聚集起来一支约有百人的队伍。领头之人清点一番之后,分别朝着韩国和魏国军营的方向打了一个手势,所有人点点头,心领神会,低矮着身子朝着两座军营行进。

暴鸢将书册收好,放在几案上,正欲吹灭灯烛休息。作为韩军的副官,他也是有资格单人一个帐篷的,只不过比那些五十士兵一个的帐篷小一点而已。军营的粮草一般都是在中军帐旁边,由主将亲自负责。这次主将是申差,暴鸢也算是跟着捞点功劳罢了,是以自荐负责粮草安全。

正当暴鸢吹熄了灯火,和衣而睡的时候,却听得耳边传来一阵闷哼。暴鸢立刻警觉起来,他没有点燃烛火,披上衣服,从床头取下了宝剑,悄悄的向帐外走去。正要走到门口,又听的一声:“你们是啊!”一声争吵,暴鸢立刻意识到,可能是对方夜探军营了,也不再缓行,拔出宝剑就向外冲了出去。正好撞见一个黑衣死士从帐外经过,暴鸢赶紧大喝起来:“来人啊,有人袭营!来人啊,有人袭营!”而自己揉身而上,将黑衣人格杀在地。

韩国士兵尚未过来,却引来了其他黑衣人的注意,除了有十个人在粮草附近之外,其他人都纷纷朝着暴鸢冲了过来。他们本就是秦国的死士,训练的就是一击即中的技能。暴鸢虽然是沙场老将,应付起来却颇有些吃力,何况对方的人数并不少。众位死士和暴鸢缠斗起来,暴鸢被打的左支右绌,想还手非常困难,他只能一边应付着秦国的死士,一边呼喊着巡逻的韩国士兵。

终于有韩国士兵听到了他的呼声,赶紧拿起武器朝这边赶来,一个死士见陷入了死地,大声下令:烧粮!那十个黑衣士兵毫不犹豫的引燃了一个火把,朝着韩军的粮仓扔了出去。这几日天气,干燥的很,火把遇到了干燥的粮仓,瞬间就形成了大火。韩国人一方面帮助暴鸢围剿那群死士,一方面又呼叫更多的人前来灭火。不一会,腾空的火焰烧红了韩国的营帐,就像是一副血淋淋画卷。

秦国的死士终于履行了诺言,看着越来越多的韩国士兵,自知难逃一死,纷纷用青铜剑抹了脖子,竟然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而一边救火一边歼敌,也没有人在意这些人的死活,就让这群死士死在了韩国的营地里。暴鸢叹了一口气,踢了踢脚下的尸体,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然后赶紧派人去清点粮草,查看损失。

韩国这边忙的热火朝天,魏国那边也没有闲着,暴鸢幸亏早早有警,率先发现了对方的死士,而公孙衍这边,等到秦国死士已经点燃了粮仓的时候,他才发觉到了问题,赶紧命人一边救火,一边将这股士兵全数歼灭。公孙喜也在一旁,看着大家都忙不迭的救火,突然福至心灵,拉过自己的副将喝道:“速速点齐五千骑兵,到营门列阵。”

公孙衍也突然想到,如果此时秦军进攻,那么魏国大军就彻底完了。于是和公孙喜分别负责这两件事情。

函谷关的城楼上,樗里疾看着火光四起的联军大营,脱下头盔,久久不语。其实公孙衍并不用这么担心,樗里疾虽然刚开始准备好了袭营之后就大军出击,但是三军营地,壁垒分明,想要通过火烧粮草就获得一场胜利,是不可能的。他也就因此放弃了这个计划,转而通过火烧粮草,降低对方的士气。公子华说,可以通过谋杀对方主将获得胜利,樗里疾倒觉得不太现实。这次出击的死士都是临时招募,个人能力并不强,即便是公孙衍,恐怕也能应付一两个。所以还是选择保险一点,以瓦解对方士气为主。

“本以为你樗里疾会乘胜追击,没想到你还给他们机会。”公子华看着五国联军营地里鸡飞狗走,忍不住说道。

“机会这个东西很难说的,有些机会你有命要,有些机会你是没命用的。”樗里疾说道,“我已经给公孙衍准备了一个大礼,希望他会笑纳。”

(本章完)

第五十七章 退兵之议

第二日,还没等奋战了一晚的韩魏联军睡醒,秦军就已经在营寨之外擂鼓呐喊了。好在无论是申差还是公孙衍,对于这种伎俩还算是熟络,早早就安排好了守军,和秦军在营寨之前对峙起来。秦军敲打了一阵,开始朝着韩魏箭雨攻击,两国的守军也不敢怠慢,竖起了盾牌进行防御。等秦军射击累了,两国联军也开始对秦军进行攻击。双方就这样隔着营寨你来我往,互相试探,每每到了吃饭时间,各自回营修整,下午天气好再出来相持一番,晚上再各自回营。

这样的日子,直到有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了联军大营为止。

太子奂凝神皱眉,看着眼前的酒爵,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申差和暴鸢看了一下对方,看出了彼此的疑问。其实两人的想法不同,暴鸢在意的是,为什么太子奂没有和粮草一同到来,而申差在意的,是站在太子奂身后的老将鲠。

“粮草之事,两位不必担心。由于天气寒冷,道路又崎岖,是以粮草尚未到来。君父已经将两万石粮草发往此地,不日就将运抵前线。可暂时缓解我军的粮草危机。”太子奂微笑的对两位宽心到。

“多谢大王。”暴鸢和申差应道。

“但是大王还有一事,让某询问两位将军。”太子奂换了一个口气,身子前倾,神情郑重的看着两人,“这函谷关的战事,还要拖延多久,才能胜利?”

“什么!长则一两年,短则三两月!”惠施看着公孙衍一脸郑重的表情,惊讶的喊出声来,“竟然还要拖这么久?”他看向公孙喜,希望公孙喜能够给出不同的答案。但是公孙喜将脸偏向一旁,也没有表示反对。

“犀首大人,若是此战真的要拖延一两年之久,那么魏国恐怕支撑不了这么长时间吧!何况函谷关就摆在眼前,你们为什么要闭门不战,任凭秦人在那里辱没我军声誉?”

“上卿大人,秦军的挑衅恰恰是为了激怒我军出击,若是我军真的出击了,恐怕就会上当,谁知道樗里疾到底安排了什么陷阱等着我们?”公孙喜对惠施解释道。

“函谷关就在眼前,二十万大军就在这里耗费粮草无算,竟然始终无法前进一步,两位将军,请问该如何向大王交代?”

“函谷关虽然就在眼前,但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军纵有二十万大军,却依然不能绕过大河,飞过山峦,自然也就不会轻轻松松跳过函谷关高大的城墙。”公孙衍冷嘲到,“上卿大人,我们带领的是一群士兵,而非神仙方士,岂能如您所说的一般轻易?”

“犀首大人,您要知道,如果您和犀武不能在此和秦军决一生死,那么就算是神仙方士亲至,也挽救不了魏军和您身后的魏国了!”

“若是在此地不能阻挡秦军前来,那么魏军和魏国就更挽救不了!”

“犀首大人就敢保证,在此地打败了秦军,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公孙喜看两人越说硝烟味越浓,赶紧出来劝架。两人在魏惠王时就不和,如今新王继位,两人受命辅政,刚开始还能相安无事,各有妥协,如今到了这个时节,却又把以往的矛盾暴露出来了。

“上卿大人,此刻虽然进攻不得,就算是撤退,也不是最佳出路啊。”公孙喜叹道。

“秦军日日在我军前叫阵,明着是激怒我军出站,实际上也有监视我军动向,防止我军撤退的意味在里面。”暴鸢郑重言道:“某猜测,万一我军有开拔的动向,那么秦军定然会追击我军。联军此地有二十多万人,崤山道又崎岖难行,车马不可并通,五人不可并行,对方只需派出轻骑就能拖延我军撤退的速度,到时候恐怕伤亡之数,不可胜计。”

“进退两难吗?”太子奂皱着眉,喃喃说道。

“怪就怪在崤山道,若是通天大道,我军只要安排好后军,其他部队渐次撤退,秦军除非大军来攻,否则撤退时无虞的。”申差补充道。

出洛邑至韩国的宜阳,沿洛河北岸西南而行,至洛河的支流永昌河西北而上,跨涧水而过西崤山,有夏后皋墓,乃是夏朝的帝王之墓,其孙就是大名鼎鼎的夏桀。这条路因是沿着河谷而行,自然就是靠着河水对山体的切割而成路,是以盘旋曲折,崎岖难行,又兼爬山涉涧,地形复杂,两则又多是绝壁峻岭,高不可攀。正是靠着这条道路,秦国才和其他六国没有隔绝,也正是靠着这条道路,才有了崤函之固,令六国攻秦也是困难重重。以至于后来虽然有曹操命许诸在此道的北部开通了崤山北道,以征讨盘踞于陇西和关中的马超韩遂,这条被称之为崤山南道的道路依然未曾放弃使用。当然,崤山道一端连着的函谷关,另一端的韩国宜阳对于秦国来说便是重要的城池,只要控制了宜阳,秦国就彻底控制了进出函谷关的钥匙,是以秦韩两军在宜阳大大小小数十战,始终没有让秦军获得此城。

现在对于五国联军来说,崤山道攻打秦国是通天大道,但是对于撤退就变成了绝命之路,只要被秦国反击,只有溃败,没有胜利。至于说乐毅为什么说宜阳不可守,非要在虎牢驻守,当然是因为秦军追击溃军,定然没有时间去攻陷城池,而被追击的联军若是进入宜阳,就会让这座城池落入秦军手中,而虎牢关就像是一把锁头,就能够锁住秦军进攻的势头。这也是为什么众人觉得,虎牢必守而宜阳可弃了。说句难听的,宜阳坚城要塞,要是想守,凭借着追兵是攻克不了的。

“难道只能这么坚守下去吗?”太子奂终于意识到现在情况的复杂性,在营帐中来回踱步。来到前线之前,韩王康对他千叮万嘱,无论如何,都要在函谷关前顶住秦军的进攻,否则秦国报复的时候,韩国会首当其冲,到时候,恐怕韩国要付出的,比损失要多百倍以上。太子奂当然清楚这一点,作为韩国的主战派,他深知当初支持张开,同意和魏国一起出兵秦国,所冒的风险之大。是以在这件事情上,他是非常谨慎的。

“大王的意思,你们是知道的,力战!至少让秦军元气大伤,十年之内不敢窥伺宜阳。”太子奂郑重的说道,“某此来,就是和两位一起,死守这里。两位放心,大王已经向楚国、齐国和赵国分别派出使者,请求三国予以派兵。齐楚两国不敢确定,赵国由于忙于北疆战事,暂时不明态度。”太子奂突然笑道,“不过,某的妹妹,哦,也就是仲姬,刚刚为赵王诞下一名女婴。据说赵王大喜,赐名芃芃,并且将林胡王献给自己的一块玉佩一同送至邯郸。可见赵王对之喜爱之情了。”

“芃芃?可是‘芃芃黍苗,阴雨膏之’?”严肃的气氛被这一喜讯冲击,竟然有些轻缓,申差忍不住调侃起这个名字。

“依着赵王的性子,说不定还是‘我行其野,芃芃其麦’呢!”太子奂忍不住笑道,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卫懿公的妹妹自小长得貌美多姿,自幼聪敏,及至成年,许国和齐国同时来提亲。许穆夫人觉得齐国强大而且距离卫国近,是以想嫁到齐国,然而卫懿公认为许国礼重,将她嫁给了许穆公,她也就被称之为许穆夫人。后来卫国受到狄人攻击,贪图享受的卫懿公被杀,许穆夫人闻之希望许穆公派兵帮助卫国,然而许穆公胆小不敢起兵,许穆夫人就带领自己从卫国陪嫁的女子跑到卫国王室停留的漕邑,散尽所带财务资助百姓,并和自己另一个哥哥向齐国求救,终于重建了卫国。而这首载驰就是许穆夫人回许国的途中所作。

因此太子奂才说,赵雍对于这位赵国长公主,抱有很大的希望。

“既然如此,我军倒是可以在此坚守下去,不过,唯恐魏国那边”申差没有说完,而是看向了魏国的大营,公子奂点点头,也同样看向了魏国大营。

“犀首大人,某对于攻伐秦国,自然是支持的。”惠施冷静了下来,看着也一样生气公孙衍,“但是国家大事,不能儿戏,若是犀首没有必胜的把握,某将建议大王,从函谷关撤退!”

惠施说完,公孙衍和公孙喜具是一惊。魏国一旦撤退,那么韩军定然是承受不住秦军的压力的,而且到时候,秦国人见魏国人跑了,定然是要对韩国人发动强烈的攻击,那个时候,韩军将面临灭顶之灾。不仅如此,恐怕韩魏联盟将就此破裂,魏国也将不容于其他合纵国家了。

“上卿大人说话请自重!”公孙衍终于生气了,“若是魏国就此逃离,必当受到其他国家的唾弃,恐怕到时候,即使秦国不追究魏国的责任,楚国也必将对魏国进行报复吧。”

“这一点,犀首大人就不必担心了。”惠施冷冷的说道,“上次某去楚国,已然和楚国令尹昭阳商谈过,一旦函谷关不可恃,那么魏国将离开五国联盟。这一点,楚国是知道的。”说着,惠施站起身,掀开帐篷就要离开。

“且慢!”公孙衍冷喝到。

“不知道犀首大人,还有何见教?”惠施冷声说道。

“两个月。”公孙衍咬着牙说道,“两个月之内,若是不能取胜,公孙衍愿意辞去魏国相邦之位,到时候魏国撤军与否,某再也不会干涉。”他抬起头,看向惠施,“还请上卿大人,向魏王说明此意。”

惠施站在帐篷之外,看着公孙衍,眼里满是复杂的意味。他不知道,为什么公孙衍在这个时候还在坚持,而且不惜赌上现在的地位和自己的未来。若是为了和张仪置气,大可不必如此,重头再来也未必不可,但是显然,公孙衍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有一种人,他的一生其实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也不是为了个人荣耀,纯粹就是为了一种理想。这种人是非常孤独的,曾经的商鞅,死于这种理想,以商鞅为榜样的公孙衍,也是这样的人。这种人,是惠施理解不了的。

“如此,某在大梁,恭候犀首大人凯旋而归!”惠施说着,消失在门外。

公孙喜眼神复杂的看着公孙衍,而公孙衍则将目光投向了西北方向,在那里,还有一支奇兵,“义渠啊,别让某失望了!”

这两日写的真是垃圾的很,真的有些抱歉。

(本章完)

第五十八章 后院之火

义渠人不是不愿意出兵,而是在自己的北方,一个新的势力已经在旁虎视眈眈,令他不得不犹豫万分。

义渠,庆阳。

义渠属于西戎的一支,生活在固原附近,本身并非是游牧部落,而是农耕部落,上古时期的游牧部落统称为“胡”,例如“东胡”“林胡”之谓。后来,随着西戎各部落的南下,周人的先祖古公亶父深受西戎人的骚扰,于是带领族人从北豳迁到了周原。而义渠人也随之将领地迁徙到了庆阳附近,并在此建国,和周国战战和和,多有不驯。后来秦人分封到此之后,秦国人和义渠人长达数百年的较量又开始了,及至到了秦王驷的时候,依然是对秦国最大的威胁。

张仪打量着这座古朴的宫殿,虽然质地精巧,颇有机杼,但是毕竟修建多年,有些地方急需修缮。不过义渠人游牧惯了,这样的宫殿住与不住,都无大碍。最关键的是,修缮所需要的物资并不齐备,恐怕也是没有修缮的原因。

张仪奉秦王的命令来到庆阳,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稳固自己的后方。前面樗里疾和公子华在函谷关对抗五国联军,若是此刻后院起火,秦国就要步入危险之境了。

他这边思绪万千,走廊上脚步声响起,略显杂乱。张仪望殿门看去,恰见一男子出现在眼帘之中,身材孔武有力,身上还穿着铠甲,整个人英气非凡。他的眼睛打量了一下整个大殿,发现只有张仪一个人,遂走到他眼前,声若洪钟,:“你就是秦国来使?”

“正是。”张仪起身行礼,不疾不徐的应到。

没成想义渠王二话不说,拔出腰间宝剑就架在张仪的脖子上。张仪先是一惊,但是很快就恢复了神情,言语淡淡的说到:“大王这是何意?”

“何意?哈哈哈哈!”他大笑起来,似乎听到了最好听的笑话一样,他身后的众人也跟着大笑不止。

“告诉你也无妨。”义渠王笑着说道:“本王已经和魏国的犀首公孙衍商定,和五国一起攻打你们秦国,今日就将发兵咸阳。如今你不但将自己送上门来,还是送来了数百财物,正是自寻死路。稍后本王就将你枭首示众,以尔等头颅祭旗!”

张仪不亏是张仪,毕竟纵横天下多年,义渠王这种恐吓的伎俩他也并非没有见识过。此刻看着义渠王带着戏谑的笑容,他却无动于衷,悠悠叹了一口气说到:“既然大王以为以某之头颅祭旗,便可以占领秦国之土地,某也无言以对,束手就擒而已。以小吏之头颅,换的大王之凯旋,某亦无可憾也。”说着两眼一闭,摆出一副等死的模样。

义渠王见张仪并不吃自己这套,心中倒也有些敬佩其人,“按你所言,似乎本王的数万雄兵,和关外的五国联军,也奈何秦国不得,你这口气,大得很啊。”

张仪心中一跳,微笑说到:“大王理解错了。某的意思,五国联军于我秦国而言,乃是大敌,他们占领我们秦国土地,是毫无疑问的。至于大王您吗”张仪摇摇头说到,“就算您空有数万雄兵,于我秦国而言也无非疥癣之疾,取之易如反掌,不取亦秋毫无损。取与不取,两可之间而已。”

众人一听,皆怒目而向,有些人已经按捺不住,叫嚣着让义渠王杀了张仪祭旗,然后兵发咸阳,一举踏平秦国。义渠王却眯着眼,看向张仪,不知道此人是真的不怕死,还是在故意激怒自己,手却久久没有砍下去。稍倾,他收回宝剑,瞪了一眼张仪,说到:“算你伶牙俐齿,既然如此,你不妨说说,为何我空有数万雄兵却拿秦国无可奈何,而五国联军才是秦国大敌呢?”

张仪定了定神,刚才他是兵行险着了,唯恐这义渠王野蛮的性情一上来,自己就真的身首异处了。好在他早有耳闻,义渠王颇为自负,是以才起了激怒之心。

“义渠和周天子早有龃龉,昔年古公亶父因义渠人之袭扰不得不西迁岐山,虽然后来归附周天子,然而幽王死于戎狄之手后,义渠亦叛周附逆,开始与周天子作对。秦公分封于此,自然负有讨伐之责。若是秦国被义渠消灭,大王以为,关东六国会容大王栖身于大周兴盛之地乎?无非是再封一个新的诸侯到秦地罢了。”

“大王兴兵讨伐秦国,此时五国联军亦在函谷关外,大王这边进入了咸阳,五国联军那边就具有了函谷关。秦所依靠着,崤函之固也。没有崤函为大王所依靠,咸阳就是飞地一块,五国联军旦夕可至,大王又如何抵得过五国雄兵呢?”

“义渠人善牧,秦国人善耕。大王据咸阳而不耕,取之何用?”

“秦人与五国,周人。虽互相攻伐,不过是疆土之问题,其所尊崇着,周天子也。是以无论如何攻伐,断然不会毁其国祚,不绝其宗庙,坏其祭祀。此乃天子之权柄,非诸侯之权柄。大王这边大军一至,秦王大不了与五国讲和,掉过头来全力对付义渠,不知大王该如何自处?”

“如某所言,大王今日兴兵不难,攻取咸阳亦不难,难的是据有此地。是以大王之举,乃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罢了。取与不取,又有何异?”

张仪一番言辞,端得是机巧无算,虽然暗地里说秦国和义渠的关系,但是言语之间,和秦国殊无半点关系,反而处处为义渠着想,到真的让义渠王身后的一些人颇为动容,似乎也觉得,若是兴兵攻打秦国,好处真的有限。

“巧舌如簧。”义渠王轻蔑到:“既然义渠于秦国是疥癣之疾,那么先生在咸阳等待即可,何必又劳师动众,跑这一趟呢?岂不是多此一举?”

张仪心想此人果然不是莽夫,到没有因为自己三言两语就相信自己。“那是秦与义渠,乃是比邻之国,唇齿相依,唇亡齿寒。秦国断然不希望义渠与秦国为敌,亦不希望秦国与义渠开战。无论孰胜孰败,得其利者都非两国,而是别国而已。”

“哈哈哈哈,这句话说的好没道理。”义渠王大笑起来。“秦国又崤函之固,东接六国,自然有人窥伺,亦有人攻伐。我义渠身在大河之内,沟壑纵横,绝壁深涧,车马不可并行,行伍不可同道。与六国亦不相接壤,恐怕六国无法与我义渠为敌吧。”

张仪等他笑完,缓缓说道:“此事若是在一年之前,尚可称之为笑话。然而时至今日”他故意停了停,然后说道:“大王难道忘了,赵国人刚刚将楼烦人赶出了云中吗?”

义渠王的笑容戛然而止。

张仪趁机继续说到:“赵国如今出兵云中,兵锋直达狼山要塞,甚至整个阴山地区,都在其势力之下,大河上下,也颇为活跃。楼烦人被赶出了阴山,林胡人为其牧马,秦国上郡都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兵燹之祸,而大王之城邑也在赵国的兵锋之下。不知安全与否?”

“秦与义渠,如今是合则两利,分则两害。大王以为某刚才所言,是否危言耸听呢?”

赵雍恐怕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本希望借助五国联军攻打函谷关的机会转移秦国的视线,为自己顺利北伐楼烦做好准备。结果是他如愿以偿,如此大的一番动静,自然是扫清了北方的胡人,却也让秦国和义渠感受到了压力。

之前,秦国因为有大河天险,崤函之固,自然是高枕无忧,以待六国来攻。而如今,赵雍以绝对的优势扫清了楼烦,盘踞在秦国的北方,这就给攻打秦国提供了另外一种可能,只要赵国足够强大,那么早晚会对秦国造成掣肘,让秦国在东出函谷关的时候多有顾虑。

这也是秦王要对义渠进行拉拢的原因。赵国控制林胡南下,对于秦国来说只能找林胡的麻烦,和赵国一点关系没有,反而可以坐山观虎斗;既然如此,秦国就拉拢义渠作为自己北方的屏障,和赵国的林胡相抗衡。双方都通过自己的代言人进行争斗,两国作壁上观,至少可以保持双方表面上的稳定。

“说这么多,你们秦人也无非是想要利用我们义渠人罢了。你们和赵国,一丘之貉,都没有安什么好心。与其与秦国结盟,某大可与赵国人妥协,共同对付秦国,何必要与秦国结盟呢?”

张仪微微叹道:“林胡乃是赵国之附庸,遂乃为其牧马放羊,而大王之于赵国,是附庸耶?亦是联盟耶?若是为附庸,当徒有大王之名,实为赵国之君候;若是为联盟,大王,以赵王之野心,会将咸阳之地,交给大王占有吗?此举于赵国有益乎?”

义渠王终于无话可说了,张仪的一言一语,都说到了义渠最核心的问题,那就是既不愿意俯首称臣,也不愿意轻启战端。这样一组矛盾的综合,让义渠王希望无论是六国还是秦国都供奉与他,然而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免费的好事?在这样一个战国时代,谁想活下去,都要靠自己去争取。

“此事暂且讨论此处,本王这一两日,会给使者一个答复。”义渠王看着张仪,缓缓说道。语气明显比刚才好了很多。

张仪知道,此事到了这个地步,定然是差不多结束了。义渠王说出此话,无非是想要给自己的尴尬找一个托词罢了,相信明天就可以得到回复了,应了一声转身要走,却又听得那义渠王说到:“且慢。”

张仪心中打了一个突,却依然气定神闲的说到:“不知道大王还有何事?”

“听说使者此番前来,带来文绣千匹,好女百人,可对?”

张仪不知道这些礼物有什么不对,于是小心翼翼的说到:“不知有何不妥?若是大王另有所好,但凡所求,秦国力所能及,必当赠送于大王。”张仪也留了一个心眼,唯恐这义渠王狮子大开口。

“其他无所谓。”义渠王戏谑的说到:“就是不知这数百好女,是否是秦国最好的女子呢?”

张仪神情一凛,冷言说到:“大王这是何意?”

“本王的意思是,既然秦王是秦国的大王,自然所有美女宝物,无不悉数收于王宫之中。想必这美女定然也是秦王宫中的最好,那秦王之姬妾,也定然是举世无双了。若是秦王不在意的话,不妨将自己的侍妾赠予本王,本王是不在意的。”

“你”张仪愤恨的指着狂笑的义渠王,整个人气的一言都发不出来。

(本章完)

第五十九章 秦王难题

咸阳,秦宫。

咸阳城是时任秦国大良造的商鞅主持修建的,整个王城为了凸显气势,都采用了高台基的建筑风格,多层高台层峦叠嶂,气势恢宏。作为整个关中的最高的建筑,从咸阳王宫甚至可以眺望整个咸阳原。

秦王驷站在宫殿的廊桥上,依然看向自己最喜欢的东方。喜欢一个地方并不需要理由,但是征服一个地方,理由可以有千万种。就像自己的君父崩逝之后,即使知道除掉商鞅会让那些保守的大臣们得意洋洋,他也会义无反顾的举起屠刀,因为商鞅是他登上最高权力的第一个需要征服的人,越过了商鞅,他的目标就是那些保守的官吏们。等把他们摆布清楚之后,他终于将目光放在了东方,他要告诉东方六国,秦国这个他们鄙弃的国度,终将站在他们仰望不到的高度上。

五国联军攻打函谷关,他夜不能寐,每天都在等待着最新的战报。樗里疾和公子华,都是他最放心的将领,将函谷关托付给两个人,他非常放心。樗里疾建议秦军出武关威胁楚国边境,迫使楚国不敢安然北上,他也让司马错领命而去,成功的将楚国大军牵制在了楚国边境,于是五国联军只有韩魏在死撑下去,燕赵两国实力不济,只算做添头。樗里疾告诉秦王驷,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可以一击致命的机会。秦王驷思虑再三,决定疑人不用,答应他的要求,让他安心排兵布阵。

但是,最让秦王驷寝食难安的,对秦国最大的威胁,是来自北方。在那里,赵国占有了大河北岸的广大土地作为牧场和耕地,国力骤然提升,而且依靠林胡在秦国长城附近游曳,随时都有可能向南侵犯。而越过了长城,突破了上郡,赵军就可以直抵咸阳了!赵王找到了另外一条进攻秦国的方案。这让一直以崤函之固为傲的秦国人如何能够安然就寝呢?

魏章被俘虏了,长城防线由谁来守他一直没有好的人选。司马错才具非常,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是一直作为自己的军事主将,很多事情都希望能和这位老将商议,他要是离开咸阳,自己在军事决策上有些疑难不知道该请教谁;樗里疾推荐了甘茂,这个人自己见过,也非常喜欢,虽然也是带兵之人,但是资历不够,恐怕不能服众;而其他如向寿、公孙奭等人要么能力不足,要么资历不够,都不是最好的人选。

便览朝中诸将,竟然无一人合适。

“大王,张仪先生拜见。”

“请先生进来。”秦王驷说道,不多时,就见张仪跪拜面前。

“先生从义渠回来,途中可曾安然吗?”

“回禀大王,臣从咸阳出发至庆阳,劝说义渠和我等缓和之事,已完成此事,幸不辱命,特来回禀。”

秦王驷面露喜色,忍不住将他扶起,看着他说道:“此事全凭先生,方能如此成效,此乃第一大功也。从此北方边境,可以不用如此紧张了。”

“虽然如此,臣还是要提醒大王。”张仪说道:“义渠毕竟是戎族,与我秦国交战百年,想要完全化解此事,并非一朝一夕之功,此次臣去,无非是缓兵之计,最终如何,还是要大王早作定夺。”

“不用先生提醒,寡人也在筹划此事。此事和北边将领选择之事乃是同一个件事情。解决了北边的将领任命问题,义渠的事情也就迎刃而解了。”秦王驷对于此事看的非常真切。依靠义渠终归不是最终的办法,何况此子狼子野心,想要喂饱这只狼谈何容易,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不受制于人。这一点上,秦王驷一直非常坚持。

张仪踌躇了一阵,跪地回道:“大王,魏章至今生死未卜,据说是被赵国掳掠而去。臣请大王放魏章一条生路,善待其家人,臣保证,魏章定当不负大王所托。”

秦王驷眯着眼,也不说扶起张仪,悠悠说道:“魏章之事,寡人已经说过了。魏章如今生死不明,赵国也没有遣使来询,暂且就当他还活着吧。只要他不负寡人,寡人也会善待于其族人。若是魏章他有一丝对寡人和秦国不利的消息的话”秦王驷眼神突然犀利起来,“那么就休怪寡人无情了。”

“臣代魏章,谢过大王。”

“先生,且起来吧。”秦王驷说道,“如今还有一事,寡人还需要先生帮孤思量一番。”

“请大王明示。”

“长城空悬上郡,实乃我秦国大门,八百里秦川之安危,系于一线,此诚危及存亡之事,不可不察。如今赵国北犯大河,驱赶楼烦,驭使林胡,对我边境之威慑,却如累卵。”

“寡人之前询问先生,魏章之后,谁可担此重任,先生尚未回复。不知道此时,先生可有合适的人选?”

张仪听闻此言,眼神微微犀利,随后淡淡说道:“此时本非人臣可以决定之事,臣还是不说也罢。”

“先生此言差矣,寡人只不过希望先生给寡人一个建议,最后决定在寡人,先生可大胆推荐。”

张仪立刻应道:“臣推荐司马错将军。”

秦王驷想了想说道:“司马将军年龄大了,长城之地苦寒,不类咸阳。他毕竟于寡人多有助益,实在非合适人选。”

“甘茂年轻俊杰,晓通军事,又颇有才学,定能担当此任。”

“甘茂年轻俊杰,但是军中资历不足,恐不能服众,轻易委以重任,非为好事。”秦王驷继续否认到。

“王龁乃军中宿将,年近中年,多有资历,又兼武略经年,练兵防务,庶务具通,当为最合适的人选。”张仪继续说道。

秦王驷心头微微一凛,遂又摇头说道:“王龁虽然宿将,但是脾气暴躁,勇则勇矣,但是智不能及,恐怕容易中人奸计,亦非合适的人选。”

张仪微微一笑,终于说道:“如此,此重任非樗里子可担当!”

秦王驷眉间皱起,终于明白了,这是张仪想将樗里疾驱逐出咸阳,让自己能够更加得心应手想出的计策啊!他先是以司马错试探自己的底线,又推荐甘茂和王龁来迷惑自己,当自己把所有的人选都否决之后,他才推出最后的杀招:符合大王您要求的,恐怕只有樗里疾一个人了。

秦王驷的确很生气,他不喜欢张仪这种风格,这种咄咄逼人的气势,让他非常不舒服,甚至是厌恶。即便如此,他似乎也没有办法对张仪作出惩罚,就像自己刚才说的,张仪只不过是建议,最终决定的是秦王驷本人。自己有言在先,怎么能反悔呢?

但是诚如张仪所言,除了樗里疾,似乎真的没有合适的人选了。秦王驷有些苦恼,赵雍啊赵雍,你的确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啊。

赵雍抓起面前几案上的铜爵扔在廉武面前,愤怒的说道:“孤自以为对你父子多有提携,视之如瑰宝,然而你等父子就此报答孤吗?”

廉武和廉颇赶紧跪在那里,不发一言。但是廉颇的神情中,颇有些倔强。

“廉颇,你可是不服气吗?”赵雍言语低沉的看着他,露出一股狠厉的样子。

廉武看了一眼廉颇,知道这小子心气高,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是以颇为不服。于是他扯了扯廉颇的袖子,想让他赶紧认罪。“廉颇,不许胡闹,赶紧向君上认错。”

廉颇不动声色,还是一副倔强的样子,任凭廉武对他规劝,就是不听一言。廉武看到他的样子,赶紧对赵雍说道:“犬子无礼,还请君上赎罪。末将回家之后,定然对其严加管束。末将也愿意辞去一切职务,听凭君上发落。”

赵雍似乎没有听到廉武的求情,径直走到廉颇面前,看着这个他最熟悉的未来名将,心中五味杂陈。赵雍对廉氏父子多有提携,但是外人却看不出来。是希望让他们能够避开赵国的党争,安安心的成长起来。等他们真的能够为赵雍所用的时候,就不会被党争所左右了。是以对于廉武,一直是按部就班的提拔,从来未曾有过偏颇。

但是,廉武竟然不经白虎殿和自己的请示,主动带兵准备围攻晋阳,以至于刚刚以为赵雍不会秋后算账的赵然赵燕两人又起了自卫之心,差点就起兵反叛。还好当时廉颇、赵山在场,廉武有行动迅速,占领了城门,才让这场闹剧草草收场。否则晋阳城此刻迎接赵雍的,就是严阵以待的叛军了。自己那边刚刚驱赶了胡人,正是需要稳定防线,防止秦国报复的时候,廉武父子就差点给他惹了泼天大祸,这也难怪赵雍如此生气了。

“好嘛,你廉颇年龄不大,脾气倒是不小。孤现在就站在你的面前,你要是有什么委屈,有什么埋怨就一股脑的说出来。若是有半分理亏,孤亲自给你赔礼道歉!”

“好!”廉颇听赵雍如此说话,心气顿时又提高了不少,也就不管廉武的劝阻,硬气的说道:“末将就是不明白,我父子接到晋阳传警,遂想出里应外合,先擒首恶的计策,虽然赵然和赵燕两贼先行归顺,但是若是按我等计策,晋阳定然无虞。”

“但是君上却只见我父带兵入城,引起了晋阳骚动,浑然不觉我等先前之功劳,如何能让末将心服?如何能让在下明白您的用心?恐怕您本就对”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响起,廉武气的浑身发抖,怔怔的看着廉颇,廉颇也看着廉武,又看看赵雍,心想自己刚才到底是怎么了,竟然对赵雍用这样的口气说话。赶紧俯下身子,也不言语,只看见两滴鲜血滴落在大殿之上,从心底升起了一股寒意。不知道赵雍会如何处置自己,如何处置自己的父亲,又如何处置自己的族人。一时间,竟然连腿都开始发抖。

整个大殿,安静极了。

(本章完)

第六十章 赵北五郡

“廉武,”赵雍看着廉颇,却对廉武问道,“何为严将严兵?”

廉武微微一愣,被赵雍问的有些不知所措。

“凡将者,军之首也。诸人论将,皆言其勇,然勇者必轻合,轻合而不知利。故将之所重者,一曰果,临敌而果决,二曰戒,虽克如始战,三曰约,法令省而不烦。其四方为勇。是故将领之成事,先有果决之能,后有戒慎之心,再有守纪之行,后方有勇敢之为。此乃将之四备,缺一不可。”

“先有将,后有兵。将以率下安众,怖敌决疑,故当以身作则,方能施令而下不犯,所在寇不敢敌。”

廉武越说,心就越凉。这些东西,都是赵山和鹖冠子和他说过多次的,他也是以此为目标去带兵训练的。然而如今廉颇的所作所为,恰恰将自己所尊崇的东西打破了。他没有进入过卷甲营,赵山告诉他,那里是赵国军纪最严的部队。赵雍以两千卷甲就敢用计行险,可见赵雍对于这支部队的放心,也正说明了,一支军队的战斗力,其军纪的重要性。

“廉颇,孤告诉你。首先,你称不上‘末将’,你还不是孤的将军,你也没有资格成为我赵国的将军。那些死在胡人铁蹄下的士卒可以称之为将军,那些死在赵国奠基石上的校尉可以称之为将军,而你,你有什么资格用这个称呼!”

赵雍吼出这句话的时候,廉颇吓的猛一哆嗦,冷汗顺着稚嫩的脸颊就流了下来。外面呼啸而过的大风呜呜作响,而廉颇的心,也似乎被冰冻了一样。

“其次。军令不行,则军队必乱,军队大乱,则国不成国。秦国之所以强大,那是靠着严格的军纪在约束着秦人,而赵国民风之剽悍,与秦国相类,聚众斗殴,同样严重。若是人人都行事随意,不遵军令。改日某令旗所指,恐怕你廉颇就敢回兵攻打孤的本阵了吧!”

赵雍这句话说得就诛心了,甚至怀疑廉颇有不臣之心,吓得廉武赶紧告饶,痛哭流涕,而廉颇则是完全吓傻了,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赵雍。

赵山和李兑在大殿外面等了许久,始终没有听见赵雍传见的消息。赵山虽然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但是心里还是有些焦虑的。对于廉武父子,他是非常痛惜的。本来若不是廉武擅自带兵前来,就靠着廉颇潜入城中协助李兑这一个功劳,也能算些功劳,让他早早步入军中历练。但是好巧不巧,廉武擅自带兵围攻晋阳,虽然是情有可原,但是在没有军令的情况下擅自动用军队,可谓是领兵大忌,无论是什么理由,完全可以扣上一个形同谋反的罪名,这对父子就死的太冤枉了。

赵山和廉武相处久了,自然相信其为人如何。但是,唉,无论如何,一会还是要去替他辩驳两句。而赵山看向李兑,这个人倒是一脸淡然,这让赵山心里有些不舒服,毕竟这件事情还是因李兑而起,李兑难道就要眼睁睁的看着廉武父子折在里面吗?

赵山刚想和他攀谈两句,却看到两个身影恍恍惚惚的走了出来,廉颇搀扶着廉武,神情落寞的出现在两人面前。显然受到了一番严厉的斥责,看到两人能够走出来,说明赵雍对他们还是网开一面了。“廉武将军你”

“赵将军。”廉武低着头,羞愧的说道,“廉某愧对将军教诲,如今已然是右校尉了。君上令我不日迁往蔺城,代为主将。”

赵山微微一愣。按照赵国新的军功制度,非校尉不能担任城邑守将,重要城池的守将一般都是都尉,两国边境之间的城邑至少要是校尉。廉武在石邑的时候,以右校尉担任副将,第二年提拔为左校尉,今年升迁为梗阳守将,也就升迁到了校尉这一级别。因为这件事情,赵雍直接将他连贬两级,以右校尉任职蔺城守将。这里面就值得玩味了,要知道,蔺城可是赵国和秦国边境上数一数二的重要城邑,几乎每年都会受到秦国的骚扰,赵雍将他迁往蔺城,到底是重要还是贬谪,就让赵山挠头了。

“那么颇儿他”赵山看着同样失魂落魄的廉颇,问道。

说道廉颇,廉武更是失落的说道:“君上已经安排颇儿到云中城牛翦将军麾下历练,从普通士卒做起。”

赵山点点头。

由于北伐战事基本结束,函谷关之战又陷入胶着之中,赵雍不得不安排好后续事宜之后,匆匆离开北地,赶回邯郸。离开之前,他对赵国北部疆域进行了安排。

赵雍下令,从东到西依次建立雁门郡、云中郡、九原郡和五原郡四个新郡,加上之前的代郡,基本划定了赵国的北部疆域。以牛翦为大将军,统领五郡军务、马政,一应大小,悉归统管;以赵固为假相,负责五郡政务,凡开垦、迁徙、征税之事务,悉归管理;以楼缓为副相,协助赵固完成五郡内民事问题。可以说,赵国的一半的国土都在这三个人手中,三个人互相牵制,构成了赵国北边防线的铁三角。

根据赵雍的意思,五郡的北部基本沿着阴山一线构建,直达燕国的边境;南部则是云中郡的云中城,雁门郡的蔺城、离石,晋阳就是雁门郡的治所;东部和中山国交接;西部到达了狼山高台和大河拐弯之处。也就是说,赵国的西部、北部是匈奴的活动区域,东部是燕国、中山国的国境,南部和秦国上郡相交接。所以五郡的防务,第一是北部的匈奴,第二就是南部的秦国了。

作为五郡之一的雁门郡,不但包括了雁门关和宁武关两个关隘,也包括了晋阳这样的大城,更有蔺城和离石这两个被赵国和秦国反复争夺的城邑,从北部防务的角度来说,是作为防御匈奴人南下的第二防御线,从南部来看,又是防御秦国进攻的第一防线,其重要性不言自明。赵雍也不得不为这个郡选择一个合适的主将。

他选择是赵山。

“君上将此重任交予末将,末将深感责任重大。只怕年老体衰,不堪重任啊。”赵山看着赵雍,忍不住说道。

“老将军刚过知命之年,万不可有此想法。”赵雍笑着将他扶了起来,“如今我赵国驱赶了楼烦,收复了林胡,疆域嘛大了不少,但是咱们的邻居,恐怕就不舒服喽。”

赵山微微一愣,突然明白了,赵雍指的是秦国,“如今秦军在函谷关被五国联军牵制着,轻易不敢兵出长城一线,这是一个好时机,我军正好借此机会在北疆扎下根基来。等到秦军再想出兵北上的时候,我军也好有应对之策。孤现在最担心,就是秦军对云中、九原两郡的袭扰,以及对蔺城和离石的进攻。”

“所以君上虽然贬谪了廉武,却不得不启用他驻守蔺城,就是为了防范秦国进攻做准备吧。”

“知我者,将军耳。”赵雍笑道,“另外,孤和牛翦将军商讨过,雁门、云中和九原要形成互动之势。若是秦军进攻雁门,则云中和九原要采取进攻,给秦国的上郡造成威压;同理,若是秦国出兵云中、九原,则雁门要做好厉兵秣马之势,让秦军分心。如此,可保我北部边境安全。”稍倾,赵雍继续说道,“何况,还有一个魏国在旁,虎视眈眈呢?”

赵山也离开了,赵雍终于舒了一口气,从云中至晋阳一路上的所思所想,让他用尽了心机。他觉得治理一个国家真的不是人干的事情,比如在选将这件事情上,牛翦成为大将军是当之无愧的,但是若是说把五郡的军务都交给他,赵雍也是无法安寝的。于是,赵雍安排了赵山这样的宗室将领,还从邯郸调回了赵庄,这名身经百战的宗室老将,他和赵山一个控制雁门郡,一个控制云中郡,相信这样的安排,即使把大权交给牛翦,赵雍也能高枕无忧。在赵希这名宗室名将缠绵病榻之后,赵山和赵庄勉强能够撑起宗室将领的面子。

李拙也被他安排在了云中熬资历,云中的将是赵国重要的战马来源和骑兵基地,李拙是他的心腹,安排在这里,未必没有提拔的意思。李衍也即将被调防,赵雍准备让他再回到代郡。当初安排他来宁武,一是修建关隘,一是防守晋阳,此刻晋阳事情已经解决,李衍的作用也就没有了。

另外,赵雍对于李拙也特别照顾,给他找了一个好妻子。却不是别人,正是从楼烦部落逃出来的卓卡。

首先,赵国实际上只建立了云中、九原、、雁门和代郡,因为赵国未曾攻打到五原,是以没有五原郡,这里是和史料有出入的,莫要对号入座。其次,这一章写的太过匆忙,主要是电脑故障了,唯恐赶不上,真是罪过罪过。

(本章完)

第六十一章 君上手段

赵雍站在榻前,看着病榻上这位老人,老人盖着薄被,眼神有些涣散,说话也是半天一句,有时候还神志不清,赵雍行了一礼,转身走向了大殿之外,其它人也跟着他走了出去。

“叔公年近古稀,早年随着成候东奔西走,如今却满身伤病,孤深感心痛。”

“老父早年刀伤剑创,大大小小三十余处,如今年老体衰,也只能勉励支撑。父亲清醒时,听闻君上让赵国大治,恨不能持剑上马,为君上分忧,往往痛哭流涕。”

赵雍心中微微冷笑,语气也充满关心。“孤也深以为憾。晋阳苦寒,不比邯郸,若是叔父身体康健,反倒不如去邯郸修养。养在王城之中,孤也好以尽孝心。”

赵署小心翼翼的说到:“年龄大了,行动不便。晋阳虽然苦寒,但是毕竟桑梓之地,父亲一心叶落归根,若是卒于半路,恐怕不美,只能如此拖延了。”

“毕竟不是常事。”赵雍说到,“稍倾,让军中医官诊治一番吧,也算是全了孤的孝心。”

“臣代家父,谢过君上。”赵署赶紧行礼致谢。

“罢了,你我兄弟,具是本家,此又乃我本分,行礼就见外了。”赵雍扶起了赵署,“如今赵氏一族,年老者尚存有四位。叔公庶神志已然不清了,如今也是听天命了,叔公成如今位列司空,帮助孤打理政务;你父叔公绩如今也是缠绵病榻。”赵雍说着,略有些遗憾的说到:“最让孤痛心的,就是叔公赵咸,竟然对孤有叛逆之情!”

“孤听此消息,不能自已。心想北伐之前,还在叔公面前相谈甚欢,没想到会发生此事。以至于三日不食,深查自疚,一度自觉不堪大任,曾有退位让贤之心。”

赵署及众人听闻,赶紧匍匐在地,连呼不可。赵署大声说道:“君上自任赵候以来,不但称王自立,荣耀赵氏,如今更是开疆拓土,攘除外患,此乃简襄之志,呈报于君上也。遍寻六国,亦未有出其右者,君上何以自责?”

“赵咸之事,乃是些许贰心之人,自不量力,谋逆所为。君上以雷霆之势,雨露之恩,平息此事,既全了君臣之义,又保了宗族之名,更震慑了宵小之人。用心之良苦,我等只有钦佩之心。”

“万望君上以赵氏基业为重,断不可轻言去位。我等自当全力辅佐君上,保全赵氏威名!”

赵署这一番痛彻心扉,引得赵山李兑等人也忍不住劝说赵雍放弃此意,他本意也无非是摆个样子,但是众人说的赵雍自己都快不好意思了,只能一边感叹自己演技又有所提高,一边让诸位大臣赶紧起身,表明从长计议此事。众人这才起身。

众人又在赵绩家中盘桓一阵,赵雍就准别离开了,临走之前,赵雍突然问道:“族兄如今担任何职?”

“小臣如今靠着父荫和田地过活,尚无一官半职。”赵署一愣,没想到赵雍突然问道这个问题,唯恐被赵雍盘了家底,小心翼翼的应付着。

“嗯,以族兄之能,竟然未能出仕,颇为可惜。”赵雍说到,思虑一阵,说到:“叔公此事一出,孤也觉得和宗室们疏远了些,奈何晋阳邯郸,路途较远,想要亲近却无他途。叔父身为司空,平日里也是忙的一塌糊涂,于宗室之亲族,可能也稍有懈怠。孤觉得,还是专门安排一个人,负责孤和宗室们之间的事情为好。”

赵署又是一惊,唯唯称诺。

“本来此事想要摆脱叔公的,但是如今缠绵病榻,实在行动不得。倒不如由族兄出面,担当这个宗正之位。”

“臣惶恐。”赵署应道,“臣何德何能,能够担此重任,还请君上缓议此事。”

“你先考虑着,此事孤也要和其他大臣们商议一阵,若是成形,到时候再议不迟。”

赵署背着手,在自家的院中徘徊着,慢慢的向赵绩的房中走去。刚到门口,就看见刚才还病恹恹的赵绩跪坐在厅堂之上,红光满面的看着他。赵署赶紧上前行礼,称道:“父亲。”

赵绩点点头,“君上离开了?”

“离开了,说改日派军中医官前来诊治。”

“来就来吧。老夫这病时好时坏,也不怕他查问。”赵绩声音略显沙哑的说到,“他可曾说了些什么?”

赵署于是将刚才两人的对话与其诉说了一番,“孩儿定然是力辞不允的,怕只怕到时候不得不遵命行事,正愁如何推辞才好。”

赵绩咀嚼着两人刚才的对话,蓦然冷萧说着:“力辞?恐怕不会有这种好事的。这个宗正,依老夫看来是跑不了了。”

“但若是做了宗正,要么会得罪君上,要么就会得罪赵成叔父,想要左右逢源,恐怕是不行的。更何况,按着君上的意思,这个职务,恐怕还是要去邯郸的。离开了晋阳,孩儿觉得会被赵成他们当成敌人对待。”

赵绩摇摇头说到:“你既然能够想到此处,就要知道这就是赵雍使用的一计,目的就是看着咱们和赵成斗来斗去,他好坐享其成。”冷哼一声,“果然是好手段。当今君上这种权术手段,当真是用的妙极。”

“要是如此,孩儿更不能去了。”赵署赶紧说到,“在邯郸和赵成斗,岂不是自寻死路?”

“呵呵,刚刚说你有些聪明,你就犯了糊涂。”赵绩捋着胡须,眯眼说到:“咱们这位君上继位以来,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平衡再平衡,只要你还有利用的价值,他就不会轻易放弃你。是以你去了邯郸,对赵成毕恭毕敬,对其他人,就不用这么客气了,该如何处理看君上的态度就行了。”

“这个,”赵署踌躇了一阵,“还请父亲给予开解一二。”

赵绩活了七十岁,赵雍什么想法他猜一猜也能差不多了解。

“君上继位之初,对肥义和赵豹是非常倚重的,说其为股肱亦不为过;但是亲政之后呢,把赵成、吴广和肥义抬到了和赵豹同样的位置上,将他的权利也分割成了四部分,更是把军权通过赵希掌握在手中。这就有意思了,四个大臣,谁说了算,自然是要通过他赵雍来决定。他就是分了赵豹的权给其他人,让其他人得到好处,也就不会去反对他,他这个君上才坐的稳。”

赵署这才恍然大悟,赵雍继位以来的一系列布局,为什么赵国看似势力错综复杂但是却安然无事,竟然是这个原因。

“同样的道理,君上为什么想让老夫出面,担任这个宗正?还不是因为这次将晋阳的我们打击的太过,容易让邯郸那群人欺负嘛。干脆就给老夫一个职务,负责全体宗室之事,将赵成这个族长架空罢了。赵成一旦被架空,邯郸那群人就不得不服从老夫,而老夫又要听命于他这个君上。嘿嘿,好手段,果然是好手段。”

赵绩一边分析,一边猜测,却让旁边的赵署听得满头大汗。他实在是想不到,看似平平淡淡普普通通的小事,竟然还藏着如此玄机。

“若是如此,赵成怎么会束手待毙?他不会看着我等接手此事吧。”

“这一点老夫也看不透,或许他和赵成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还是他自认为能够摆平赵成及他背后的邯郸宗室?不过,他军权在握,如今赵国的实权将军都是他提拔起来的,庞葱更是替他掌管着最精锐的插箭岭大营,喊单那群人就是想对付他,恐怕都不容易吧。”

“庞葱会不会背叛赵雍?”赵署小小心翼翼的问道。

赵绩想了想,摇摇头说道:“庞葱以一个外来之人,掌管精锐部队,若是一朝背叛君上,无人支持他是翻不出什么浪花的,这就是君上的高明之处。”

“那万一真的任命下来的话,孩儿是去,还是不去?”赵署现在是真的不希望去邯郸了,那里何止是龙潭虎穴,更是森罗地狱啊。

“当然要去,即使是真的为人刀刃,也要去那里。”赵绩说道,“这是君上的手段,你若是不去,定然还会有他人去,而作为不去之人,其惩罚定然也小不了。不信的话,你且看这两日,自然有雷霆手段,让你来不及招架。”

“那父亲,孩儿如今该做些什么?”赵署已经彻底放弃抵抗了。

“做些什么?”赵绩眼珠子一转,说道:“你即刻书信一封,发往邯郸司空府,表明自己对于此事非常拒绝,看赵成如何招架?”

“这个”赵署惊慌失措的说道,“此事尚未成形,就这样告诉赵成,若是他在君上面前说出是孩儿透露了此事,岂不是会被问罪?”

赵绩看着这个儿子,悠悠说道:“你怎么知道,君上没有想通过你,提前转达给赵成的意思呢?”

赵署目瞪口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咱们这位君上的手段,你还猜不透啊。”

众人的确猜不透赵雍的心思,就像是现在,他通过泮宫的大门,望着里面清冷的院子,还有大殿之内,那个枯瘦的身影,久久不说进去。赵山和李兑互相看了看,不知道赵雍此举到底是为了什么。

“孤说过,叔公年纪大了,还需要人照顾,不知道这样的人找到了没有?”

“回禀君上。”李兑如今是晋阳的城守,自然要全程陪着赵雍,“推荐了几个,似乎都不太合适。”

赵雍点点头,继续看着里面的赵咸,慢慢说道:“听说赵咸还有一个小儿子,叫赵且。”

李兑刚想说话,却见赵山立刻上前抢话到:“君上,赵且已经被赵咸逐出家门了,此人已经不是赵咸的儿子了。”

赵雍看着赵山一脸果决,丝毫没有顶撞自己的愧疚之心,缓缓说道:“孤当然知道。”说着,他最后看了一眼里面的赵咸,还是没有下定决心走进去,转身离开了那里。“让这个赵且来照看赵咸吧,并将赵咸原来的府邸赐给赵且,让他方便照看。”

“君上,这似乎不妥吧。”李兑想了想,还是说道。丝毫不顾赵山的眼神。

“有觉得不合适的,让他们来找孤吧。”赵雍说着,径直离开了,只剩下李兑众人一脸讶然。

(本章完)

第六十二章 晋阳变天

赵雍从北伐前线到晋阳前三天,闭口不提赵咸的事情,只不过是在探望赵氏在世的两位长老赵庶和赵绩,通过他们的口中,表达了希望赵氏能够团结一心的希望。让一直以来觉得赵雍刻薄寡恩的晋阳赵氏们觉得这个君上还是颇有人情味道的。关键时候,还是顾忌宗族名誉的。让人心惶惶的晋阳人心,开始平静下来。

然而从第四天开始,一队队士兵又开始大索全城,很多官员小吏尚在睡梦中,就被士兵带走,羁押了起来,很多宗室子弟也尚未明白过来,就被抓了起来。百姓们莫名其妙,还以为又有人来攻城了,正要准备上城门参与防守,却发现抓人的全是赵国士兵。

抓人的行动从天刚蒙蒙亮,到宵禁开始才结束。巡城的士兵偶尔穿过一两个官吏的家门口,还能听见孩子和女人的哭声,而敞开的大门里,狼藉的院子像是刚刚遭了土匪一样。偶尔一两个胆大的闯进去,看看四处没人,还能顺便偷摸一两个值钱的玩意,这在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只不过若是被巡城的官吏发现了,可就罪不可恕了。

而那些没有没抓捕的官吏,也是睡不踏实,唯恐尚未睡醒,就天降厄运,被带走关押,有些人甚至早早写好了遗嘱,就连自己的私房钱都交代了位置。整个晋阳都似乎笼罩在紧张的气氛中,唯有一两声狗叫,能够打破这种沉寂。

第二天,官吏们战战兢兢的出门,四处打听着到底发生了何事?还有谁被抓走了,有一两个消息灵通的指点到:“这些人,都是和赵然、赵燕和赵咸三人,过从甚密的官吏。”于是恍然大悟,清白的自无可惧,不清白的又开始自怨自艾起来。就连横行霸道惯了的赵氏宗室们,都躲在家里,唯恐被牵涉其中。赵咸三人都是宗室,哪个赵氏敢说和他们没有过交往?若是真的被盘咬出来,就太冤了,于是一些人赶紧疏通关系,有的去找了赵庶,有的去找了赵绩,然而两人闭门不出,根本不让进。有些人想到了赵山,心想这位本家可是咱赵氏一家,虽然有邯郸晋阳之别,但是论辈分还是论的上关系的。然而赵山一直跟着赵雍住在晋阳王城,轻易见不到。这些人开始恐慌了,似乎美好的过去,要和自己告别的。

果不其然,赵雍到晋阳的第五天,就派李兑公布了赵咸等三人的罪状。

其一,赵咸和赵然和赵燕互相勾结,意图谋反,虽然没有直接举兵,但是杀害了晋阳司隶贾差,已经构成了事实。遂族灭赵咸一家,将赵咸圈进于赵氏泮宫,日日反省己过,终身不得开释。

其二,赵然和赵燕虽为同党,然不思反省,反而多有僭越。任职以来,多蓄同党,任人唯亲,排挤同僚,导致晋阳政务不通,军务混乱。遂赵然、赵燕两人处死,其家族各自,降为奴隶,迁往云中城。

其三,赵然及赵燕两人之所属官吏同党,皆为虎作伥之辈。贬黜官职,迁至五原、云中两郡。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是赵雍开始肃清赵咸及其同党了,而且趁此机会,还要将晋阳的官场进行洗牌,将之前那个不停号令的晋阳彻底改造。实事求是的讲,之前的晋阳如同一面反对新政的大旗,也是赵国反对派们的大本营和精神圣地,始终站在反对新政的第一线。

而这一次,赵雍通过“赵咸案”,将晋阳的官场清扫一空,同时,根据赵固的推荐,将代郡人周绍调到晋阳,任雁门郡郡守,构建起周绍、赵山和李兑为核心的晋阳官场。在之前官吏的基础上重新选拔任用,并遴选新的官员任职,整个晋阳风气为之一振。这种大换血似得清洗,必须是赵雍在晋阳时才能完成。否则任何人恐怕都无法顶住赵氏宗族的压力。

在这种清洗下,晋阳赵氏宗族们惶惶不可终日,唯恐哪一天就会清算到自己的头上,于是更多的人开始涌向赵庶和赵绩两人的家中,希望通过他们向赵雍表达自己的愤怒。然而赵庶分别派自己的儿子赵文和赵署向所有宗室表示了自己的态度,那就是支持赵雍的这种行为,希望所有的赵氏宗亲能够团结一心,谨守法令,不再做那些违法之事。

这样一来,那些宗室们彻底懵了,没想到旗帜人物也转变了立场,自己这些人还能说什么?但是对于这些人来说,造反是不可能的,他们之所以反对新政,是因为新政中对于宗室利益的损害是非常大的,仅仅为官者不能经商一条,就会让很多宗室损失巨大,更不用说连年来吞并的土地会被有司清查,户下的人口数也会被清点了,这些都会导致他们的利益受到损害。

就在宗室们求告无门的时候,赵雍将他们召集在晋阳的宫殿之内,提出了解决的办法,即和新政政令一样,由李兑出面,负责对官吏的商业行动进行清点和接受,统一标准进行裁定规模,然后折换成相对等的土地给予补偿,只不过这些土地都在云中、九原两郡,想要获得报酬,必须派人去打理。

对于宗室也是如此,除了将他们的隐田清查出来造册收归朝廷之外,将那些没有土地的宗室也给予了新的土地,同样也是在云中、九原两个郡县。与此同时,鼓励宗室旁支到云中、九原充任官吏,开垦土地,对于在乡学中学识优异的宗室子弟,推荐到邯郸的泮宫学习。

赵国和其他诸侯国一样,都在泮宫之旁设立学宫,负责教导宗室子弟,学习的内容一般为“君子六艺”,特别是“礼乐射御”最为突出,目的就是教导一批文武兼备的人才;同时,在乡党之间建立庠序,主要是一些宗室旁支、贵族的子弟入学,这也是其他诸侯国基本的教育设施。晋阳虽然也有泮宫,但是并没有这种功能,赵雍正是希望通过这种选拔模式,让晋阳的赵氏子弟到邯郸进行同化,彻底打破两地之间的隔阂。

而对于选择去云中、九原两郡开垦的人,举凡宗室、官吏,甚至百姓和流民,都免其三年税赋,而山泽荒山的开垦之物,出铜、铁、盐之外,三年之内归其所有,三年之后征收税赋。这些政策引起了这些人的兴趣,很多宗室的旁支甚至主动找李兑申请此事,极大地削弱了强大的宗族力量。

一边强权打击,一边利益诱惑,同时还开发了新占领土地,菩萨心肠,修罗手段,赵雍的一系列政令让赵庶和赵绩两个老人彻底服气了,赵庶年老不能亲至,让自己的儿子赵文亲自向赵雍表示了服从;赵绩则带领赵署拜见赵雍,赵署也不再推辞之前赵雍的提议,表示一旦获得任命,即可上任。至此,赵雍算是将晋阳的赵氏一脉彻底征服了,而且这种征服并没有给邯郸的那些保守派们趁势做大的机会,反而掌握了一支可以制衡他们的力量。制约赵雍权利的宗族势力,也开始无法对赵雍造成威胁了。

在晋阳呆了将近一个月,赵雍的队伍开始向邯郸进发了,这一个月对于晋阳来说是恐怖的,也是焕然一新的。最明显的区别就是,赵雍离开之时,那满城跪拜的场景,让他略微有些迷醉,这才是一个当权者的感觉,那种睥睨天下的场景,让他久久未曾遗忘。

他没有忘记是什么带给他这种感觉,他也知道想要让感觉持续下去,他必须要继续做出改变。赵国自新政伊始眼看就要九年了,就像当初他和鹖冠子说的那样,十年之期就要到了。在这十年里,他以军事改革为主,一边将权利收到自己的手中,一边和赵国的宗室们妥协让步。而且步步为营,收回了被中山侵占的赵国国土,将楼烦和林胡驱赶出了大河流域,赵国的国土扩张了何止一倍。也是时候想一想,下一步该如何做了?

“你很喜欢这种感觉吗?”一个女子的声音打断了赵雍的思索,他看着窝在坐榻内的丘林月,面色依然苍白,手里捧着一个暖炉,还盖着被子。见赵雍看向自己,又咳嗽了两声。赵雍赶紧给她再掖好被子,微笑道:“这种感觉,才能保证你能够痊愈。”

丘林月的伤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昏迷了半个多月,转醒后依然身体不好。医官说是流血太多,身体虚弱,加上之前创伤并未完好,是以才如此严重。但是丘林月死活都要回去。赵雍终于还是不忍心,答应让李拙派人深入阴山南麓,打探丘林部的消息,并第一时间和丘林月联系。丘林月也因为自己身体虚弱,连上马都非常困难,更不用说回到丘林部落了。医官告诉赵雍和丘林月,若是想要彻底痊愈,必须静养,辅以药材才行,然而即使在晋阳,也没有足够的药材,必须回到邯郸,让扁鹊诊治调养才可。

丘林月对于这个建议,既欢喜,又畏惧。欢喜是因为,她对赵雍有种莫名的情愫。赵雍抓了他两次,又两次放她回去;自己自从认知赵雍之后,遭遇两次不测,醒来都能看到赵雍的笑容;而跟着赵雍这一段日子,无论多忙,都会来看望自己;在云中城被楼烦大军包围的时候,她总是看着城门方向,似乎距离这么远也能看到赵雍坚毅的表情和温润的笑容,她甚至想能和这样一个男子死在一个城池里,也是幸福的;而在晋阳城中,别人看到的是赵雍谈笑之间的翻云覆雨,而丘林月看到的是他夜夜难眠的叹息。这样一个男子,试问谁家女子不会中意呢?

然而,她也必须畏惧,赵雍到底会不会接受她?他的大臣们会不会接受她?他的那些妾侍们会不会接待她?这些都是丘林月所畏惧的。也正是这种畏惧,让她对赵雍的好小心翼翼,而赵雍也未曾越过雷池一步。

“可是这样的感觉,不能够随意的唱歌跳舞,不能够随意的放牧游猎,怎么会让人开心呢?”

赵雍微微一愣,这种田园牧歌的生活他也非常向往,只不过现在只能摇摇头,苦笑道:“若是人和人之间都能够如此化解矛盾,真的就是天下大同了,只不过这是不可能的。比如我们赵国,如今就在南方对抗秦国,若是我们不对抗他,就会成为他们俘虏,甘心被他们奴役。你觉得这样就好吗?”

丘林月对于政治的确不甚明了,对于赵雍的比喻也就将无从谈起,只能老老实实的窝在那里,看着赵雍处理公务。蓦然问道:“若是若是赵国真的被秦国打败了,你可以跟着我回匈奴。”

赵雍心想,跟着会匈奴去当丘林月的男妾吗?想想就非常的诡异,于是苦笑道:“放心吧,赵国不会轻易输的。”

“不会吗?”她有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会。”赵雍非常郑重的回答她。

(本章完)

第六十三章 联军攻城

上日,又称献岁,若是以一个现代人的眼光去看的话,就**节了。随着上日的到来,除了洋洋洒洒的漫天飞雪,就是家家户户都要开始祭祀庆祝了。然而对于战争来说,这种懈怠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的。

公子华将手中的竹简递给樗里疾,在火盆旁搓搓手,盯着燃烧的篝火沉思。樗里疾看了竹简良久,方才放下,“赵国从北方撤军了,赵王甚至连消化占领的土地都来不及,就从那里撤军。其意图是非常明显。”

公子华挑了挑篝火,又扔进去两块木炭,紧了紧身上的皮裘,“赵国真的想和我们秦国打赢这场战争吗?未必吧。否则大可派遣更多的士兵来到函谷关。”

“也许吧。”樗里疾喝了口酒驱驱寒,“赵王的眼光的确很独到,既趁着五国联军攻打函谷关的时候驱赶胡人,现在又想回师和我们秦军在函谷关决战。虽然知道赵王也在变法,但是赵国的实力真的强大到何种地步,你我未曾亲见,总是不敢猜度的。”他将酒一饮而尽,又慢慢的斟满,继续说到:“不过赵军能够如此迅速的解决胡人,应该也不是浪得虚名。”

“说到这里,某还真的想起来一件事。”公子华说到,“你可还记得,当初某奉大王之命攻打韩国的鄢陵,虽然顺利占领了鄢陵,但是却未曾攻破城池。”

樗里疾想了想,点点头道:“似乎听你说过,你还说当时被对方的骑兵冲击到了本阵,若不是我方防御得当,恐怕就被对方得手了。”

“不错。”公子华也不掩饰自己当时的惊慌失措,“你亦带兵多时,自然清楚所谓骑兵不过车兵之翼,所谓拦截对方骚然之用罢了。然而对方的骑兵,似乎并非如此。”公子华凝眉回忆道,“对方的骑兵似乎训练有素,进退之间颇有些讲究,行动也整齐划一,最重要的是,他们的装备也大致相同,无论是青铜剑还是弓弩,几乎人手一副。”

“反观我军之骑兵,不但装备配置不同,长短武器庞杂,就连行动也几乎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有当车兵受到冲击后,骑兵才会出击拦截,也仅仅是拦截而已。”

樗里疾点点头,作为一个带兵之人,对于自己军队的情况自然要非常清楚,否则如何进行指挥调度呢?秦军的骑兵是在和戎人的交战中磨炼成长的,也招募了许多戎人部落作为骑兵。戎人打仗就不分什么阵型,一股脑的就往上冲。这也就算了,但是公子华所说的骑兵,竟然配有弩箭,这就不正常了。任何一个了将领都清楚,坐在颠簸的马匹上,你连坐都坐不稳,更不用说弓弩射击了,强大的冲击力甚至会让人从马上掉下来。是以许多国家的骑兵都是长短武器配置,全靠骑兵交战时的力量进行击杀,像公子华所说的那种马上弩箭,根本不可能实现。若此言不是出自公子华之口,樗里疾早就当笑话听了。

“后来某清点奴隶之时,还听一两个奴隶说过,城中有赵国骑兵部队相助,但是那些奴隶中一个赵国人都没有。当时某也没有在意。如今,赵国仅仅用了一年的时间就将胡人打散了,除了骑兵之外,某是想不出来还有什么部队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击败胡人。”说完,他又重重的说道,“就连秦国,都不可能。”

樗里疾点点头,却又皱眉说道,“只不过有些蹊跷的是,赵国人什么时候拥有了一支可以和胡人相媲美的部队了?这简直不可能。”

公子华沉吟一会,说道:“这个某倒是曾听说过,说是邯郸近郊的插箭岭大营,甚是神秘。我军细作即使在邯郸探听到不少秘辛,但是对于插箭岭的消息,却非常少。说不定,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樗里疾点点头,也觉得插箭岭大营,似乎藏着什么秘密。

“哎呀,真是糊涂。”公子华忽然说道,“说了这么多,竟然忘了正事。大王的竹简催促你我抓紧时间消灭眼前的敌人,若是赵王回去之后增兵函谷关,想要取胜就困难了。更何况,如果赵国增兵,说不定楚国人也会见风使舵,不在武关和我们扯皮了。”

樗里疾站起身,走到大殿门口,看着窗外飘扬的雪花,说道:“放心吧,破敌只在旦夕之间,不会太久了。”

大雪洋洋洒洒下了两天,刚刚一放晴,五国联军再一次对函谷关展开了攻势。几个月的闭门不战,让五国联军不但养足了身形,也得到了充分的修整,特别是闭战期间,秦军是不是的骚扰,让士兵们也是憋着一肚子气,正好趁此机会彻底释放出来。于是,战斗刚一开始,五国联军的攻势就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各式攻城器械纷纷出现在战场上,一场场火箭雨倾倒在关城之上,竟然压迫的秦国人毫无还手之力,韩魏两国士兵在火箭的掩护下,涌向函谷关,云梯,攻城锤也开始在关城之下架设起来。即使天气放晴,空气中的温暖却冷得要命,韩魏两国的士兵正是在这种寒冷的温度中,冲击到了城关之下。有的士兵甚至已经登上了城楼,只不过很快就消失在了秦国人的刀口上。但是越来越多的士兵冒着严寒爬上了城楼。

樗里疾站在城楼之下,周围的士兵簇拥着他,唯恐这位主帅遭遇不测。然而樗里疾一点都不担心,他观察着城下的战况,沉着的指挥秦军投下礌石滚木,延缓联军攻击的步伐。同时命令部队在联军弓箭攻击的间隙,对城下的联军进行还击。

前面打的如火如荼,但是后方的中军帐中,公孙衍却并不开心。

“联军势如破竹,破关只在翻手之间,犀首为何却眉头紧锁?似乎别有心事?”太子奂走到公孙衍身后,悠悠说道。

“太子,并非末将别有心思。”公孙衍行了一礼,想了想说道,“而是末将觉得,今日的攻城,似乎太过顺利了。”

“哈哈,犀首果然是妙人。”太子奂哈哈大笑,掀开营帐,看着前方不断呈现白热化的战斗,笑着说道:“一切顺利岂不是更好?难道犀首不是希望能够马踏咸阳,一雪前耻吗?只要打下这函谷关,咸阳就如囊中之物。我军休养生息两个月了,有如此攻势,岂不是正常?”

“正常的确是正常,然而秦军就不正常了。”公孙衍分析道,“我军休养两个月,秦军同样也在休养,虽然偶有骚扰,却并没有大规模的攻势对我联军进行发动。,是以消耗并不大。而我军粮草直到上月才齐备,之前都是饥肠辘辘,若说状态,恐怕秦军还要优于我们。”

“但是今日的秦军,似乎并不在状态。太子您看,我军从一开始就攻势如潮,早就在函谷关下激战甚久,却依然无法登上城楼,和秦军进行对战。而秦军似乎也有意让我军进攻,除非登上了城楼,否则,并不用全力去应对联军。只是依靠着礌石滚木,对城下的部队进行伤害。这似乎和之前权利防守的秦军并不一样。”

太子奂微一沉吟,觉得好像公孙衍说的似乎有些道理。秦军今日的表现,似乎和之前那群虎狼之师不同,显得力不从心一样。

“末将到是觉得,犀首有些危言耸听了。”站在太子奂身后,老将鲠出言轻蔑的说道:“犀首之言,末将并不赞同。秦人再强大,毕竟也是人。既然是人,定然也是血肉之躯,定然也会怕死。如今我军攻势如潮,明显是将秦军压制了下去,打的对方只能被动防御,并不能组织有效的反击。若是这样也会被说成有些阴谋,恐怕就要好好斟酌斟酌了。”

鲠是太子奂专门带到前线来的,根据韩王康的意思,若是申差组织不力,用鲠代替之。但是太子奂来了两月,申差各项工作都做的不错,也就没有执行这条命令。太子奂不在意,并不代表鲠不在意,他从新郑来到这里,不就希望多捞点军功吗?毕竟年龄大了,逐渐不再从事具体的指挥作战,是以当韩王康让他陪太子奂来到前线的时候看,这位老将就做好了东山再起的打算。然而太子奂却没有这个意思。这让鲠闷闷不乐的好久,如今联军攻势如潮,正是立功的时候,若是能在这个时候指挥作战,那么这功劳定然少不了这一份。

于是,鲠继续说道:“以末将作战经验来看,如今秦军经历了多日的修整,定然想不到我军尚未等天色晴好就发动了攻击,实在是储户对方意料。再加上联军休整多日,整体士气非常高,又受了秦军的诋毁,早就有一肚子的怨气没出发泄。我军此刻的攻城,恰好给了他们机会。”说完他跪倒在地,对太子奂说道:“请太子赐我虎符一枚,老将愿率领韩军,率先攻入函谷关。”

公孙衍见鲠说自己危言耸听,本就非常生气,又见他想要加强进攻,赶紧阻拦道:“万万不可。太子,末将在秦国待了多年,深知秦国士兵骁勇善战,士气极高,轻易不会服输。何况军法所限,他们也不敢如此懈怠。定然是有些阴谋诡计,还请太子慎重决定!”

“犀首,恐怕正因为您久居秦国,才对秦国人甚是推崇吧!我等韩魏士兵,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之辈,面对如此顺利的局势,不加强进攻反而畏首畏尾,岂不是白白便宜了秦国人?末将看,犀首还是不善军务,否则怎么会连如此道理都不懂呢?”

“末将虽然不通军务,但是这是否阴谋诡计还是能够看得出来的。作为此次联军的联络人,某必须对所有国家负责。”

“我看犀首还是先负责好魏国再说吧。我韩国还不需要外人来指指点点。”

公孙衍还要在反驳,却被在一旁早就无奈的太子奂打断了。“不要多说了。”太子奂下令道,“老将军你且上前,和申差将军一起指挥攻城之事。务必尽快拿下函谷关。”

“是!”鲠说着,应声而去了。营帐中只剩下了太子奂和公孙衍,太子奂走到公孙衍面前,悠悠说道:“此事对不住犀首了。”

公孙衍满脸遗憾,忍不住说道:“某之所以建议此事,绝非为了某自己,而是为了所有联军。”

“但是你我也不得不考虑,我们身后的国家还能够坚持多久?”

太子奂一言点醒了公孙衍,后者无奈的摇摇头,因为他想到了两个月前和惠施的约定,如今两个月已经过了大半,如今却尚未有所进展,若是再不拿下函关谷,恐怕自己这个犀首的位置岌岌可危了。

“若是如此,你我只能静观其变了。”公孙衍无奈地说道,“希望一切都是在下的猜测。”

(本章完)

第六十四章 兵败如水

并不是所有人都希望战斗能够这样相持下去,至少樗里疾就是如此,只不过他藏得更深罢了。

鲠的加入,让联军的攻势得到了加强,如果说刚开始,联军的攻击还有层次性的话,那么随着战斗进行到了最紧要的关头,所有的人都已经忘却了节奏,已经沦入了纯粹的争斗中。一具具尸体被随意抛弃在关城下,而且还在增加;一架架云梯被礌石和滚木砸坏,残骸也遗留在了那里,他的牺牲都被人忘却了。所有人眼中都只有一个念头,进攻,再进攻,城头就在眼前了,就还差一步了。而当他们踏上城楼的那一刻,并不是胜利的旗帜,而是血淋淋的刀刃。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如果以一个当事人的角度去看,秦国正在勉强支撑着联军的进攻,而联军距离胜利也只差最后一小步了;若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去看的话,就会发现一个奇怪的问题,那就是秦国人似乎每次都压制着自己的攻击,只是高过对方一点点,随时都会被超越,却总是又能被控制住。

申差、暴鸢、公孙喜,甚至于鲠,每个人都是身经百战,即使是燕军的市被,也是通晓军务的。这些人刚开始尚未察觉到秦军的这个特点,随着伤亡比例越来越大,而那看似摇摇欲坠的城头,却依然牢牢控制在秦军手中,他们就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将军,情形似乎不对。”暴鸢对申差说道。

“恩。”他点点头,“秦军似乎并不像看上去那么脆弱,我们数万人连续进攻了两三个时辰,对方都未曾出现溃败,的确非同寻常。”申差也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莫非,这是秦国人的疲军之计?”

申差为不可觉的点点头,“某以为,当禀告太子和犀首,悄然撤退。”

暴鸢也点点头,同意了申差的说法。申差立刻让人去密报太子奂和公孙衍,组织部队有序撤退,防止出现溃败的局面。太子奂听到消息,惊讶的看着公孙衍,公孙衍再也不犹豫,也不询问太子奂,下令市被迅速组织燕军开始撤出战斗,魏军和韩军各安排一队步卒和骑兵充当后军,负责掩护其他部队撤退。命令下达不久,刚才还气势如虹的联军开始放缓了进攻的节奏,燕军率先得以整肃,向后阵撤退回大营。鲠由于参战较晚,战斗力比较强,负责和魏国的一队士兵负责断后,暴鸢等人也开始整肃部队,同时命令所有弓箭手阵前集中,向函谷关发射弓箭进行压制。

樗里疾第一时间感受到联军攻势放缓,他趴在瞭望台上,看着联军开始有序的变幻着阵型,知道对方开始组织撤退。猛然拍在城墙上,“天助我也,来人,随我出征!”说着,他第一个走下城楼,看着早就正装待发的秦国士兵,他跨上战马,定了定神,大吼一声:“开城,迎敌,杀!”

“杀!”樗里疾的身后,已经憋屈了半天的秦国骑兵和车兵大声吼出震天的“杀”字,呼啸着冲出逼仄的城门,视线瞬间豁然开朗,然后就看到一阵阵的箭雨从天而降。很多士兵刚刚冲出城门,还没到达护城河边,就立刻毙命,横死当场,有些战马也被命中要害,摔倒在地。而悍不畏死的老秦人,面对着这血腥的箭雨丝毫不见畏惧,他们的皮甲非常简单,几乎没有防御力,脚下的战马踏着尸体,也不分是秦国人,还是联军,只知道挡在面前的所有人,要么死在自己的刀下,要么就被对方杀死。圣人穷尽一生无法勘破的生死命题,在他们眼中只不过是一段距离罢了。

秦军的突然反击,的确打了联军一个措手不及。所有人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撤退,尚未组织好,就遭遇了秦军,只能就地展开防御。鲠作为最后参战的部队,战斗力是最好的。鲠显然对于秦国的反击有些惊讶,多年的作战经验让他很快就安定了下来,命令麾下步卒进行结阵拦截,弩兵和弓箭兵交替射击。

前文说到,恐怕除却如今的赵国之外,像秦国、楚国这种数万骑兵的国家,虽然配有弩箭,但是都是停下来射击之后再进行追击,而不是在马匹行进中射击,是以都配备了不同的长短兵器。这一次因为全部是追击,樗里疾从公子华鄢陵之战中获得了一丝灵感,要求所有追击骑兵皆配备弓箭和短兵器,抛弃之前所使用的长兵器。不过,弩是万万不可能的,毕竟既费时间,冲击力又大。

在这么短的距离上,骑兵的冲击力显露无疑,韩军一轮射击刚刚结束,秦军就已经杀到了眼前。面对惊恐不已的韩军,秦军的恐怖展现的淋漓精致,冲锋中的秦国骑兵靠着冲击力冲散了弓箭手的阵型,让他们来不及射击,而身后的弩兵虽然对骑兵非常致命,但是尚未装上弩箭,就被冲散了阵型,根本阻止不了对方骑兵的冲锋。而秦国骑兵冲击到韩军阵型之中的时候,拽着缰绳挥舞着青铜剑,韩军死伤无数。

鲠见弓弩射击对秦军丝毫没有效果,赶紧一边安排步卒结阵,一边让骑兵从两翼对秦军进行骚扰,试图尽量控制这股反击之敌。樗里疾自然清楚此刻最重要的是冲击敌军,而非是陷入战斗,于是下令骑兵对韩军骑兵冲击过去,避开对方的步兵方阵。双方骑兵已经没有时间再采取对射攻击了,直接短兵相接,开始了白刃战。然而韩国骑兵,如何与经过戎族千锤百炼的秦国骑兵呢?樗里疾又一心求脱困而非缠斗,和韩国人绞杀起来,丝毫忍让都没有,这一支骑兵让老秦人的热血挥洒的淋漓精致,眼看就要挣脱韩军的包围了。

鲠对秦军的战斗力非常吃惊,没想到秦国人真的是悍不畏死,也没别的办法,只能不断的安排骑兵进行骚扰,步卒跟进合围这支骑兵。正当此时,却见秦军的战车部队已经冲出了城门,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冲向了交战的双方。秦军的战车也是司马一乘,三人一车,此刻也是没有机会射箭了,直接就加入了战团,朝着韩国步卒冲击了进去。

秦国战车就像是压垮韩军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击溃了断后韩军的最后一丝坚韧,韩军开始出现了溃败,将那些军令惩罚抛在了脑后,现在只想着如何保命。不知道从哪个士兵开始扔下了武器往营寨跑去,所有人也开始扔下武器,对生命最后的眷恋击溃了他们的意志,也带给了秦军最大的支持,秦国车兵和骑兵部队终于突破了牢笼,被溃散的韩军裹挟着冲向了营寨。

暴鸢本来指挥部队快速的往营寨冲去,准备就地组织防守,却没想身后喊杀声传来,他回头一看,大吃一惊,刚才还在阻击秦军的韩国士兵已经开始玩命的朝着自己的营寨冲了过来,紧随其后的,是秦国咆哮着的车兵部队,秦国的骑兵也跟着这股溃兵对营寨重来。暴鸢下意识的下令组织防御,却见自己的士兵已经被吓得目瞪口呆,不知道该干什么了。暴鸢狠狠的抽打了自己的战马,战马吃痛发出的嘶鸣声惊醒了这些士兵,众人于是望向暴鸢,暴鸢却嘶吼着:“结阵!快!结阵!防守、防守!”韩军这才想起来自己要干什么,匆匆开始结阵自守。

但是这个时候,暴鸢所部面对的何止是秦军的部队,更有溃散的韩军士兵,仅凭着自己这些人,如何能够拦得住溃散的大军呢?而本就心理有所畏惧的韩军士兵,看着逃到自己眼前的同袍,看着凶恶的秦国士兵,拿在手中的武器也开始哆嗦起来,如果说秦军和溃散的韩军是潮水的话,那么自己就是拦住这潮水的大坝了。大坝的后面,是在匆匆组织士兵准备赶过来增援的申差,是已经命令魏武卒结阵自守的公孙喜,还有远处的中军帐内如丧考妣的太子奂,和一脸肃穆的公孙衍。暴鸢是看不到这些人的表情的,他也没有时间去想象这些事情,他的神情只专注在眼前,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能够拦住数倍于己的敌人,他只是一个将军,并非一个神仙。

距离此时约有一百多年的先贤老子曾经著述《道德经》,其中对于水,他甚为钟情,五千道德言中有一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对于水来说,虽然是柔弱的,却依然可以涤荡天下最坚硬的东西,而且无所畏惧。就如同此刻的秦军和韩国溃兵一样,虽然本身是溃兵,但是一滴一滴的聚集在一起的时候,那种能量足以冲击任何敢于拦住自己的任何事物。暴鸢有没有读过这句话,我们不得而知,然而他选择用血肉之躯作出这种行为的时候,本身就足以让我们敬佩。

不过,暴鸢再强,也无非是一个人,一个人或许可以感染一部分人,却无法让所有人都站在自己身边。面对潮水般袭来的溃兵,他组织起的防线不但没有经受住考验,在潮水拍打在大坝的那一刻起,大坝自己也出现了漏洞,如此的声势,也压垮了防守的韩国人,就像鲠的溃败一样,暴鸢的部队也开始出现了溃败,暴鸢看着冲击自己的大潮,知道这一仗不但输了,而且注定将一败涂地。

潮水的声势越来越大,就像是一路走来,不断的有支流注入,终于气势已经足以毁天灭地,秦军出城士兵只有五万余人,而此刻算上溃败的韩国士兵,已经有了将近十万之众。面对这样的形式,申差的车兵方阵阻挡不了,公孙喜的魏武卒同样也无能为力,所有人都成为了这潮水的一滴水珠,谁都阻拦不了,只能顺势而为。

公孙衍在暴鸢被冲击的开始,就已经开始安排撤退,等到溃败已经成定局的时候,燕军已经开始撤退,向崤山道进发。而魏国和韩国的部队也在向那里聚集的过程中,当秦军已经追击到中军帐的时候,公孙衍和太子奂已经进入了崤山道,向宜阳进发,在他们看来,秦国人只要求胜,未必会赶尽杀绝。

然而他们忘了一点,为什么樗里疾要一直拖延到此刻才开始对联军进行攻击?之前他有那么多的机会,却一一放过,唯独此刻,才是他想要的。秦国人虽然也被裹挟在溃兵之中,但是一向纪律严明的他们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编制,几个校尉围绕着樗里疾,看着身边还在溃散的韩魏联军,询问樗里疾下一步的行动,是追,还是回。

樗里疾看着又开始飘雪的天空,前两日的大雪覆盖了山间,一片银装素裹。他冷冷的说了声:“追!”

(本章完)

第六十五章 宜阳军议

雪天难行,何况还是狭长古道。

樗里疾率领秦军追赶着溃散的联军,进入了崤山道。但是大雪不会因为你是秦军,就会对你客气。五国联军行军困难,秦军追击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是以樗里疾率领秦军追击一段距离之后,就选择了撤退。五国联军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但是崤山道崎岖难行,队伍又难以整肃清点损失,于是公孙衍只能传令,所有人在宜阳附近驻军修整,清点伤亡。

看着狼狈不堪的联军部队,公孙衍心情非常沉重。此战之败,除了秦军作战勇悍,又天逢大雪之外,自己这个总指挥处处受到掣肘,也是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自己虽然在作战中指挥才能一般,但是如韩军那样希望毕其功于一役的做法,也乐毅之前叮嘱公孙衍的耐心寻找战机完全相反,这也只能怪自己在临阵指挥上的无能,顶不住太子奂等人越权。

但是战事进行到现在,并不能说联军已经失败了。崤山道既能成为阻碍联军进攻的天险,也同样能够延缓秦军对联军的追击。只要重新整备,未必不能再次攻打函谷关,只要他能够说服韩国和魏国继续对自己支持,那么他将再度带兵,攻击秦国。

但是在这个之前,他必须解决指挥权的问题。

宜阳,联军驻地。

中间的长桌上,放着地图。公孙衍和太子奂坐在一段,左右依次是申差和公孙喜,市被和乐毅,就连暴鸢、公子赵渴和庞葱,都坐在这里。这个规模,算得上联军主要将领的第一次聚会了。本来公孙衍还通知了尉缭,然而尉缭声称在虎牢关吃得好睡得好,不愿意来回颠簸,因此也就没有来到宜阳。

气氛一开始,就陷入了沉默之中,没有一个人愿意先说话。函谷关下,数万韩魏士兵命丧那里,韩国老将鲠也在那一战中被俘虏,至今生死未卜。尸体,血河,关城,夕阳,一幅幅本来壮丽的山河美景,现在留给亲历之人的,只是一个个无法魂归故里的三晋子弟的尸首,还有漫天的红色的雪花。在做的诸位,即使是身经百战,也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摆脱这些死亡的阴影。

公孙衍环视一周,见无人说话,于是站起身,缓缓说道:“现在,某来安排一下,下一阶段的作战问题”

“犀首,我们还要继续攻打函谷关吗?”一个不和谐的音符。

公孙衍抬起头,看看身旁的太子奂,对方却面无表情,又看向申差,“将军何意?”

“函关谷下,我二十万大军死亡两万,伤亡五万,而秦军之折损,恐怕未及一万,如此大的战损比重,难道还有继续攻打下去的必要吗?”

公孙衍又看了一眼太子奂,他知道,如果没有太子奂的默许,申差断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是太子奂却丝毫没有表示,“作为五国合纵的发起者,若非五国大王亲自下令,以将军的身份,恐怕不宜提出这个要求。”

“犀首,非是末将鲁莽怯弱,而是必须要有所陈述。”申差继续说道,“韩魏两国发动大军二十万,在函谷关下攻城约有十三次,而换回的结果确是损兵折将。如此打下去,岂不是要自寻死路!”

“老将军,请注意您的身份。”公孙衍咬牙切齿的说道,“作为军中主帅,若是有动摇军心者,某可亲自下令斩首。难道老将军觉得自己能够幸免吗?”

“哼!公孙衍,别以为你是主帅,就可以胆大妄为。你指挥失当,以致于被秦军偷袭得手,才导致战役的失败,如此重大的责任,你一句话都未曾说过,现在还威胁老夫。告诉你,就是韩王都不敢威胁老夫,你焉有此胆?”

太子奂一听,身子往后缩了缩。他非常清楚,如果不是自己听信了鲠的话,让他带领韩国最后一支部队也冲了上去参与战斗,恐怕秦军未必能够想出这么一次绝地反击的险着,而与此同时,公孙衍实在是劝着自己。若是真的算起来,这最该承担责任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某如何自处,毋需将军担心。既然没有任何一个大王宣布撤出此次作战,那么作为主帅,某当必须履行此责。若是韩国方面想要退出此次合纵之战,大可一走了之。不过随后什么后果,请韩国自己承担。”

“你”申差指着公孙衍,被他气的说不出话来。事实上,申差不是想要撤退,他也知道,太子奂作为主战派,是极力希望此次能够取得巨大战功的,仅此一项,他就不可能反对攻打秦国。他想要的,只不过是希望公孙衍因为自责离开主帅之位,而自己能够取而代之,而后他准备在宜阳做好防御,等待秦军来攻打,自己也指挥联军反击秦国部队,同时也能够尽量避免韩军的损失。但是很显然,论嘴上功夫,他比不过公孙衍。

又是一阵沉默,市被斜眼看了一眼申差和,有看了看公孙衍,赶紧低下头,决定不参与此次争斗。燕军的损失可以说是最小的,因为无论是攻城还是布阵,燕军都是作为辅兵出现的,溃败还没开始,燕军就已经进入了崤山南道,是以躲过一劫。

“某觉得,即使诸位现在撤军,恐怕也未必躲得过秦国的报复。”就像是沉寂中的一丝灯光,乐毅清淡的声音响了起来。众人立刻把目光聚集到他的身上。公孙衍见乐毅主动开始分析战局,非常高兴。就像他之前希望的,这些人里,无论是经验还是资历,在乐毅之上的有太多,但是若论战役指挥和谋划布局,恐怕乐毅的才能要高出诸位很多。“不知道乐将军所言何意?”

乐毅也不多言,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说道:“此乃茅津渡。”紧接着,他又指向虎牢关,“此乃虎牢关。”他用手指在两个点上顺着标识着大河字样的地方连了一条线,“此乃绝佳的袭击路线。”

乐毅曾经和庞葱推演过,若是联军真的函谷兵败,那么狭窄的崤山道绝对会成为联军的噩梦。事实也的确证明了这样的推断,联军因为崤山道的狭窄,几乎断送了整支部队。接下来,按照乐毅的猜想,秦军当然会乘胜追击,联军只有退守虎牢关,才算是站稳脚跟。因为一来宜阳坚城,不宜攻打,南下又多费周章,洛邑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只有虎牢关作为最后的屏障。是以他力主拒守虎牢关。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秦军没有追击联军至宜阳,而是尚未进入崤山道就撤退了。

这就有意思了。联军在宜阳驻守,无非就是暂时性的修整,只要休整之后,完全可以再度威胁函谷关,秦军难道想不到这一点吗?似乎不可能,从武关出骑兵牵制楚国北上,到雪天趁溃败反击联军,都可以看出秦军将领是个心思缜密之人,万不会出现如此纰漏,那么出现了漏洞却不弥补,这不是非常奇怪吗?乐毅是不会相信,是崤山道的艰难险阻阻挡了秦军的步伐这种话,因为秦军若是追击,其战果绝对扩大数倍,而且对联军士气的伤害,要超过现在。

“乐将军的意思是,对方会渡河北上?这似乎太大胆了吧。”公孙喜有些不相信,暴鸢和市被言眼前一亮,两人刚才尚未想通乐毅的意思,经过公孙喜一说,似乎大有可能。

“此战打到了此处,无论如何,除非一方投降,另外一方,是断然不会认输的。而若是相持下去,秦国就是再强大,也没有能力和五国联军相比拟。是以战役指出某就说过,此战当是持久之役,绝非一朝一夕之功。而且,我赵王业已扫清北胡,兵压大河北岸,和秦国上郡隔河相望,秦军是没有办法两面作战的。是以此时此刻想要决战的,定然是秦国人。”

众人点点头,深以为意。的确,此时的秦国只不过占据关中,巴蜀之地尚未在其囊中,自然相抗衡五国,非常不易。

“但是宜阳坚城,未必能够朝夕可下;南下又是韩国腹地,何况我军若是移师虎牢,定然会断了他们的粮道,殊为不智;强攻虎牢关,战线太长,会面临和南下同样的问题。我军只要坚守不变,秦军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河洛大地乱奔乱跑,最后被我军合围在此。诸位觉得,秦军将领会如此吗?某以为不会。”

“所以,只能从北方进入韩国腹地,这样,就可以绕过宜阳、虎牢和伊阙,从而进入韩国腹地,逼迫韩国撤出合纵。”乐毅说着,指着茅津渡说道:“当年晋国从此渡河,假道伐虢,成就霸业;其后,又有秦穆公派大将孟明视在此北上,济河焚舟,大败晋国。前事犹在,未必不会应于今日。”随后,他又从茅津渡出发一路沿河南下,至洛邑北部,在大河岸边一个地方指了指说道:“若是某未记错的话,此地当有一个古渡口,乃是当年王子朝叛乱,逼迫敬王奔向狄泉时,晋国大夫籍谈率兵南下使用的一个渡口,只不过由于虎牢建关,玉门渡口盛行,此地逐渐荒废,但是应该尚可一用。”

“冶坂渡。”暴鸢说道。

“对。”乐毅指着此地说道,“若是秦军从茅津渡出兵,至冶坂渡登俺,由于我军在此一线毫无驻守,而韩魏两国亦无在此防守,定能瞒天过海,势如破竹,于是,温邑、怀州、修鱼,皆当成为秦军之目标。当此时,虎牢也不过空关一座,秦军已经绕过了虎牢,深入韩魏腹地了。”

乐毅越是往下分析,众人越是心惊。虽然知道这只不过是乐毅的猜测,但是未必不会成为秦国进军路线之一。

“秦军若是深入北线,恐怕也会腹背受敌吧。”公孙喜说道,“联军要是从玉门渡口北上,岂不就是断了秦军的后路?”

“将军莫要忘了,大河阻挡在前,我军如何获得秦军攻城拔寨的消息?退一步讲,即使我军获得了秦军的消息,以我军之人数,想要渡河必须是大型渡口,玉门渡口算一个,对岸的冶坂渡已经被秦军控制,想要夺回,殊非易事;而距离我们最近下一个渡口是在修鱼的延津渡。在此之前,我们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秦军朝修鱼进发。”

“将军的意思是什么?驻守冶坂渡?”

乐毅直起身,环视众人,既看到了公孙衍鼓励的笑容,又看到了太子奂期盼的眼神,更有市被和暴鸢崇拜的样子,他缓缓说道:“某觉得,要把秦军打怕,不妨让他们上岸之后,再狼狈逃回。”他顿了顿说道,“某建议,在温邑驻守重兵,阻击秦军北上!”

翻地图翻的我眼睛疼,纸上谈兵也是一件费脑子的事情啊。

(本章完)

第六十六章 韩国使者

生命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

赵雍看着怀里的小公主,显然对于这个陌生人,小公主也丝毫没有害怕,反而见了赵雍笑了出来。赵雍见她笑的如此灿烂,非常高兴。用手指逗了逗小公主的脸颊,小公主挣扎着想要用手去勾住赵雍的手指,赵雍却迅速收了回来。小公主显然气不过,直愣愣的看着赵雍,张着小嘴咿呀呀的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似乎非常生气。赵雍见到此幕哈哈大笑起来。他前世没有当过父亲,这真的是他亲生的骨血。无论是赵章,还是这个乳名芃芃的女婴,这是他生命的延续。

韩婵儿看着赵雍开心的样子,心里也略微安下心来。身为一个女子,她到觉得是男孩女孩都没有什么区别,不过作为一国大王的妻妾,若是能够生个男孩,日子肯定会好过很多。只不过她喜欢女孩,却不知道赵雍是不是也喜欢。现在看到赵雍的样子,那颗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你阿姊诞下章儿的时候,孤未曾在身边,心里已是愧疚不已;如今你诞下芃芃,孤依然不再你的身边。细想起来,真的对你姊妹二人,亏欠良多。”赵雍握着韩婵儿的手,宜喜宜嗔的脸上多了母性的光辉,和当初那个小女孩已经有了很大的区别。

“君上为政务操劳,还能够考虑婵儿,婵儿高兴还来不及,怎敢苛责君上。何况妾诞下女婴,君上多次赏赐,妾已承受不起。”

像赵雍这种上辈子没当过父亲,如今已经是一双儿女的心情,恐怕韩婵儿是不会明白的。虽然自己会有更多的儿女,但是现在这一双,定然是最珍贵的。

赵雍正欲和韩婵儿多聊一阵,却听得门外有人来报,说是韩国使者正在龙台之后恭候多时,欲见赵雍。

赵雍心思之活络,很快就洞见的来,他看了一眼韩婵儿,见她表情虽然如常,但是眼神飘忽,知道自己被“出卖”了,想必是韩国使者早就见过韩氏姊妹,言明厉害。韩氏姊妹才定下,趁赵雍高兴的时候密告韩国使者求见的计划。想必赵雍一进入含婵殿,那边韩国使者就做好准备求见啊。

“你啊!”赵雍摇摇头,苦笑道。“让韩国使者在含元殿稍待,召司徒、司空、司马、司寇四老含元殿觐见。”

“喏。”宦人缓缓退出殿外,赵雍又看了一眼韩婵儿,韩婵儿见赵雍识破了自己的小花招,唯恐被赵雍责骂。赵雍宠溺的俯下身子,捏了捏韩婵儿的脸颊,又抱起已经熟睡的芃芃亲了一口,说了声:“早点休息,晚些时候孤再来看你。”然后就离开了大殿。只留下醒过神来的韩婵儿噗嗤一笑,摸着自己的脸颊,甜蜜的看着熟睡的女儿,心醉了一样。

尚靳站在含元殿内,心思却全然不在这里。他已经来到邯郸约有半月之久了,而赵雍回到邯郸也有了五日之长。赵雍没到邯郸之前,尚靳已经拜会了包括吴广在内的赵豹等人,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向自己保证赵国会增兵函谷关。因为现在赵国的大权在赵雍手中,而赵国是没有相邦这个职务的,或者说,相邦这个职务分为了四个具体的职务,甚至没有一个人可以替他出谋划策。赵豹和吴广都不敢答应,肥义说此事不归他管,不方便置喙。尚靳曾在新郑,和赵成有过一面之缘,本欲拜访,却被赵成以身体不适为理由推掉,连门都不让进。没有办法,他只能以朝贺使者的名义进王城直接拜见身为王后的韩倩。韩倩心思玲珑,告诉他静等赵雍去看望韩婵的时候再来拜见,定然有效。于是他在驿站苦苦等了数日,终于见到了韩倩派来的使者传来消息,让他立刻拜见,果然奏效。

然而拜见归拜见,最重要的是,如何说动赵国增兵函谷关才是正事。他未来之时,韩王康要求他务必说服赵国增兵函谷,又派了太子奂和老将鲠前往前线督战。韩王告诉他,希望赵雍能够发兵增援,否则韩国危矣!

然而就连尚靳自己都清楚,赵国如今北伐顺利,大军也是疲惫不堪,若是贸然出兵,恐怕战斗力也值得商榷了;其次,如今赵国的事情,决定权全在赵雍一人手中,其他四位大臣地位高人一等,实则权力有限,想要独断专行是不可能的。那么该如何劝说赵雍同意出兵,是自己必须要考虑的问题。

就在他神游天外的时候,殿外传来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尚靳收起心思,看向殿外,见赵豹四位大臣簇拥一个青年人走了进来,当是赵雍无疑了。他微微一愣,没想到这个刚刚驱赶了胡人的大王,竟然如此年轻,和太子奂差相仿佛。赶紧行礼致敬。

赵雍和他寒暄两句,遂说到:“使者自新郑来,恭贺公主新诞,孤不胜感激。还请使者回到新郑,代孤并公主向韩王表示感谢。稍后,孤将亲自挑选一些谢礼,烦请使者带回。”

尚靳正愁找不到话题,听到赵雍此言,定了定神,说到:“大王有心了,臣下觉得,恐怕只有一件宝物能够让韩王喜笑颜开。”

众人眉间一皱,心想这个使者好不懂事,礼物哪有自己挑的,说句不客气的,就算是赵雍将自己用过的东西送给韩王,韩王也不能觉得生气,只不过会失了礼数罢了。

“不知是何宝物值得韩王垂涎呢?”赵雍亦未着恼,淡笑着看向尚靳。

“乃是大王的虎符!”

“韩王借我赵国虎符何用?”

“韩王自然是希望大王您增兵函谷关,与其他国家一起,对抗强秦。”

“函谷关前有韩魏两国二十万众,赵国即使派兵也无非是锦上添花。然而北伐刚刚结束,齐国、中山已经对我虎视眈眈,孤必须早早防范,以防不测。”

“但是对于赵国来说,秦国的威胁同样很大。”

“秦国未必是威胁,同样也可以成为邻居。”

赵雍此言一出,真的是语惊四座。不仅是尚靳惊得无语,就连赵豹四人也是感到意外。他们一直觉得,赵雍冒着被其他国家合围的危险,北伐胡人,为的是打通南下攻秦的要道,同时巩固自己的边境,拓展自己的国土,是以在这件事情上,都表示极大的支持。

然而赵雍此刻此言,似乎并无和秦国为敌的意思。这极有可能意味着赵国的对外政策将发生根本性变化。甚至有可能脱离合纵的国家,转而和秦国连横。如果真的是如此,那么尚靳无论说什么,赵雍都不会增兵继续和秦国对抗了,甚至还有可能撤兵。在楚国无法抽身,齐国无意参与的情况下,失去了一个强大的赵国,韩魏两国如何自处?

“大王的意思是,要退兵自保吗?”尚靳严肃的问道,他必须确认赵雍的态度,因为这代表着韩国也要调整自己的政策,而且,很多人恐怕要靠边站了,比如如今的主张和秦国开战的相邦张开。

“孤的意思是,”赵雍微笑着,“秦国可以成为好邻居,赵国也愿意和这样的秦国做邻居,相信两国会友好的相处下去。”

“恐怕大王要失望了。”尚靳毫不客气的说到,“秦国,虎狼也。贪戾而无信,无礼而失德,此乃天下所共识也。如今韩国将国家命运发在了函谷关,而君上却欲与秦国媾和,则与同禽兽为伍何异?”

这样一说,到真的让在座诸人坐不住了,虽然他们心里也不是很赞同赵雍,但是说他们与禽兽为伍就太过了,纷纷指责尚靳出言无礼,让他向赵雍赔罪。但是尚靳真的是气愤难当,自然端坐那里,丝毫不为所动。

“恐怕使者误会孤的意思了。”赵雍耐心的说到:“孤何曾言说要从函谷关退兵呢?”

尚靳一愣,的确,赵雍确实没有说过退兵的话,是自己根据赵雍的意思延伸出来的,“而君上是否准备与秦国罢兵休战呢?”

“自古交战,多有罢兵言和之举,此亦非怪事。”

这就让一干人等纳闷了,赵雍一会说要议和,一会又不说退兵,这里面有什么玄机?

“不知君上到底何意?”

“两者本就不冲突,孤不明白,使者为何总是将其混为一谈。”赵雍说到,“大兵常驻在外,自然不妥,是以为议和;而议和之事,又不一定要以退兵为条件。孤的意思是,半月之后,赵国会有一万兵卒增兵函谷。以和四国联手对抗强秦。”

尚靳得到了赵雍的肯定回答,终于舒了一口气。

“但是同样,赵国也不愿与秦国为敌,希望两国修好。自然,此意当在战退秦军之后方可实行。在此之前,赵国是不会和秦国单独议和的,还请使者转达韩王。”

尚靳听到此处,大概是明白赵雍的意思了。赵国经过了北伐之战,还是有些力不从心的,希望在秦国大战之后休息,也是理所应当之事。何况韩国也知道,中山国在赵国背后,也是赵雍不愿意出动大军的原因,也只能暂且同意此议,准备回禀韩王了。

“还有一事,使者亦可转告韩王。”

“大王请讲。”

“赵国与韩国,唇齿相依,赵国不会避开韩国单独行事,韩国亦不可避开赵国做些违反盟约之事。孤在此可许诺使者,若是秦国攻打韩国,除非赵国力不能及,否则定然举全国之力相助韩国。”他说到,“哪怕驻兵亦非不可。”

尚靳得到了满意的答复,高高兴兴的离开了,大殿上只剩下满是疑问的四位大臣,和心情甚好的赵雍。

“诸位若是有心事,不妨说出来,看孤是否能够替诸位开解一二。”赵雍的表情,怎么看都像是憋着坏心思。

嗯,可能这一章之后,要和历史出现大大的不同了。虽然之前我已经提前了时间线,也重构了一些人物的关系,但是那个时候的赵雍毕竟影响不大。然而如今坐拥如此广袤的国土,赵国的一举一动已经足以改变历史走势了。今后的历史,将彻底走上和之前不同的道路。

(本章完)

第六十七章 天子顺民

乐毅跨上战马,朝着站在马前的公孙衍行了一礼,“犀首请留步,就此别过了。”

“某真的想把乐子留在身边参赞军事,但是,唉!”公孙衍叹了一口气。

乐毅在军事会议上的一番发言,的确算得上语惊四座,诸位将领对于乐毅有了重新的认识。即便如此,在这个以实力和资历论资排辈的地方,让乐毅成为这支联军的主帅,的确困难重重。公孙衍有些开始怀念在秦国的时候,真的是唯才是举,虽然偶有论资排辈的现象,但是只要将领表现出足够的才能,总会受到秦王的赏识和委任。

如今的秦国如是,赵国亦如是,而其他国家,就另当别论了。

“毅毕竟资历尚浅,赵国此次派驻的军队亦是有限,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过,犀首若是按照不才定下的策略,虽然不敢说打得赢秦军,但是保持一个不胜不败的和局,还是没有问题的。”乐毅顿了顿,慎重的说道:“只要不会出现大溃败。”

乐毅给公孙衍定下的策略是,派出精锐部队率先在温邑、野王一线驻防,防止秦军北渡大河攻入韩魏腹地,同时派一支部队在伊阙驻防,以防止秦军切断联军的粮道;同时联军主力部队在宜阳固守;驻守虎牢关的联军部队不变。乐毅对联军定下的原则就是防守相持。只要秦军攻不下温邑、野王一线,那么韩魏内陆就会无虞,联军就能够继续在宜阳一线和秦军对峙。相反,若是秦军真的攻下温邑并一路向东进军,联军则北渡大河断其后路,同时集结韩魏主力和秦军决战。

“关键就是,不能害怕秦军主力的凶悍。须知,秦军北渡必然是一步险棋,宜速战速决,而我军就是要拖住其部队东进的脚步,不给秦国寻找我军主力决战的机会。更不能看到秦军主力北渡就贸然北上,如此则是给了对方迅速扩大和打击我方士气的机会。到时候,恐怕犀首会面对韩魏两国同时施加的压力,这份重任,恐怕只有犀首您能承担的起了。”

公孙衍点点头,知道乐毅的意思是,如果秦军深入了韩魏内陆,韩魏两国说不定会组织部队进行阻击,而这恰恰就中了秦军调虎离山的毒计。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去管秦军如何进攻,固守城池,秦军无法扩大战果,自然就会退去。这种做法,对于联军同样也是一步险棋,甚至出现一点纰漏,都会造成极大的溃败和更大的损失,到时候,就彻底无法挽回了。联军现在需要的时候修整,而非进攻。

“如此,毅就替犀首守好虎牢,助犀首一臂之力。”乐毅说着,扯了扯缰绳,就要和庞葱等人离开。公孙衍走上前,拽住缰绳,好像不愿意乐毅离开一样,乐毅微微一愣,俯身对公孙衍说道:“犀首可还是有事?”说着就准备下马倾听。

公孙衍走到乐毅马匹身旁,拖住他准备下马的身形,眼神复杂,看了他好久,低声问道:“乐子是不是有破敌之策,而非是如此固守待援之计呢?”

乐毅看着公孙衍,知道公孙衍若是还有一个活下去的理由的话,恐怕就只有攻破函谷,马踏咸阳这一个了。他在魏国的时候,公孙衍就不止一次的提到过他的这个目标,都因为实力不济,或者时机不好未能如愿,如今距离咸阳就差一个函谷关,如何能让他甘心呢?

“恕毅无能。若是大战之前,联军或有五层胜算,而如今形势,秦军至少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主动权已经不在我军手中,胜算当只有两层,只能寄希望于对方将领失算罢了。”乐毅说道,“然而从函谷之战来看,对方将领深谋远虑,冷静沉着,乃是一代智将,恐怕轻易不会露出破绽。”

“退一步讲,即使对方被我打败,也可以固守函谷,自保无虞,又回到了联军刚到函谷之时的状态,到时候战争持续时间之久,恐怕韩魏两国君主信心动摇,前功尽弃。”

公孙衍听到乐毅话尽于此,想必也是无法挽回了,眼神顿时没落许多,忽然,他又拽紧了缰绳,用一种渴求的眼神看着乐毅,说道:“上次在洛邑,某曾询问乐子,此番攻秦胜算几何。乐子未曾正面回答。而如今某还有一事,想询问乐子,请君务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乐子似乎猜到了公孙衍向问些什么,但是两人交情深厚,公孙衍也一直待他不错,甚至让乐毅离开魏国投奔赵国,也是出自公孙衍的授意,这种感情都让乐毅不忍心蒙骗于他。

“犀首请讲。”

“乐子以为,某有生之年,还能否了却心愿?”

乐毅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叹了口气,“犀首切不可过于担心。如今秦国势强,但是齐楚两国亦未遑多让,只要两国能够支持反秦大业,那么犀首之目标,实现亦不困难。”

公孙衍听罢,心一如死灰。乐毅说的道理都明白,但是想要实现谈何容易。齐国如今的目标是宋国和燕国,而楚国虽然野心勃勃,但是主要的仇敌是魏国和齐国,两个大国都不将自己的头号敌人看做秦国。更何况,如今五国联军,已经如此掣肘,到时候六国联军的话,恐怕更加互相拆台,不能同舟共济吧。

乐毅拽回了缰绳,看着公孙衍,说道:“君上曾言,若是此役之后,犀首无可安身,邯郸随时准备欢迎先生而来。我家君上倒履相迎。”

公孙衍摇摇头,不再说话,也不和诸人送别,转身朝着自己的营房走去了。乐毅一脸愧疚的看着公孙衍,对身后一脸惋惜的庞葱点了点头,两人朝着虎牢关出发了。庞葱对于公孙衍也是非常同情,就像是赵雍说道,公孙衍必然死于自己的理想,他的辉煌源自于这种理想,也必将因此而牺牲。

“先生,你是否真有破秦之策?”

赵奢也非常好奇,他对乐毅非常佩服,经常让乐毅指点学习,如今有这样一个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呵呵,你也算我赵国未来的大将,怎么在这种事情上还犯糊涂?”庞葱对于这个爱将,可是宝贝的很,真的算倾囊相授了,是以对于赵奢,他非常注意点拨。“凡庙算之事,多有绸缪,然月满盈亏,故而即使再聪明的人,都无法预测战局走势。有可能将领的某一个小小的灵光乍现,都会改变战局。”

赵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觉得这个问题太傻了。

“其实破敌之策很多,函谷关看似天险,不能轻易攻破,那是因为人心不齐,不能互相牺牲所致,假使六国一心,函谷关未必不能跨过,前秦未必不能族灭。”乐毅无不遗憾的说到。

“世间万事,莫不以万众一心最难。昔年晋国实力最强,却无意于诛灭强秦;魏国亦曾举全国之力,和强秦一争高下,甚至处于不败;而如今想要对付秦国,绝非是一个国家可以对抗的了。”庞葱说到,“所以,当年吴广在魏国,力图以三晋之力对抗秦国是非常明智的,即使到现在,亦有足以为我所鉴。”

从这里就能看出一个问题,那就是无论庞葱还是乐毅,其战略眼光还是太低了。或者说,就像是乐毅还在惦念着路过洛邑,要不要去拜见周天子一样,他们考虑的是如何抗秦,然而真正具有战略眼光的人,都已经看到了另外四个字:兼并天下。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话题,无论是秦王驷,还是魏王嗣,甚至其他的几个国家的大王,除了赵雍之外,他们进行战争的目的,无非是扩大自己的地盘,从而满足自己国家发展的需要。然而这个需要面对的是土地就是这么多,却有七个国家这种现实存在,你想扩张就要占领我的地盘,我地盘小了肯定不能满足我的国家发展要求,这就必须靠战争来解决。从这个现实意义来说的话,战国时期的战争事实上是各国内部发展需要和外部土地紧张之间的矛盾产物。试想如果这个时候可以横渡大洋,恐怕齐国、吴国这样的国家真的会远渡重洋,不在中原地区这一亩三分地和别人打仗了。

正是基于这样一个现实,战国时期的战争是以吞并他国土地为目的的兼并战争,至于所谓历代秦王皆有统一天下这种荒谬的话着实带有英雄主义的色彩,历史注定是人民的历史,而非某个人的历史。

就像赵雍在见到鹖冠子的时候就说过了,商鞅变法的目的是催化秦国的发展,让秦国不得不走上兼并战争的道路,因为你为了赏赐自己的将士以土地,就必须不断去兼并其他国家的土地才有的分。春秋时期,因为周天子的权威,大家都不敢互相兼并,偶有一两场战斗,交战双方也是讲足了规矩,也有种种制约。而战国时期,自从郑军一箭射中周天子的时候,周天子的权威一落千丈,及至三家分晋,三家以士大夫上位为诸侯,也让其他诸侯国也萌生了上位的野心。所以战国时期影响极大的改革都鼓励耕战,只有一个国家带有蚕食他国土地的属性,才有可能生存下去。秦国做到了这一点,如今的赵国也在走上这一条道路。秦国是因为有商鞅变法,赵国因为由赵雍这个穿越者,是他将赵国慢慢推上了这条道路。毫不夸张的说,赵雍对赵国制定的方案,是一个以统一为目的的方案,这个战略高度就要超出这个时代了。

但是偏偏,无论是乐毅,还是庞葱,这种战略问题上实非所长。乐毅在战役战术方面出类拔萃,庞葱在临战指挥上颇有心得,两个人的组合谋划定局的本事在赵军之中是顶尖的,但是在国家战略上面,恐怕能力有限。这种人才,不仅赵国缺少,其他国家也难有其一。

也许真的算是天降好运吧,有一位战略意识较为突出的人才,此刻就在赵国军中做客。

“所以说,你就出了这么一个缩头乌龟的计策,让公孙衍等人守在哪里?嘿嘿,真有趣,恐怕公孙衍此刻定然是如丧考妣了。”

众人看着尉缭幸灾乐祸的表情,多少有些不是滋味。虽然相处了这么久,也都知道尉缭一直说话口无遮拦,是以也就没放在心上。

尉缭自然知道他们的心思,冷笑说道:“别觉得不服气。若是说天下之间谁能看得懂公孙衍是什么人,恐怕只有我一个人,其余诸子,皆不足论。”

这话说的口气就太大了,赵奢忍不住复议到,别说庞葱和乐毅了,就连他都知道公孙衍所念所想是什么,但是尉缭竟然口出狂言,说全天下只有自己知道,真是狂的没边了。

“先生不妨说说,犀首心里到底如何打算的?”乐毅眼神郑重的看着尉缭,通过这几日的接触,他是真心觉得,这个人的眼光真的非常毒辣,特别是在一些布局落子上,高明之处远超自己。

“公孙衍何等样人,呵呵,一个敢鼓动六国合纵对抗一个国家的人,一个敢于挑战一个强国的人,如此的嫉恶如仇,若是再看不透这风云变幻,就太小瞧了他了。”尉缭说道,“他的眼光已经是放眼了整个天下,只不过他心胸狭隘,又有些懦弱,不敢承担那样的大任,才把秦国当成了第一仇敌罢了。至于你们,也无非是周天子的顺民罢了!”

(本章完)

第六十八章 蹊跷之处

“剧子,你看那边那个人。”庞煖骑在马上,指着行军队伍的右边的小山包上,一个穿着破旧衣服人说道。此人带着斗笠,整个脸庞都藏在斗笠里,看不清楚样子,他躺在山坡上,瞧着腿,举止颇为奇怪。

“应该只是个农夫吧。”剧辛想了想说道。

“似乎有些不对。”庞煖说道,“农夫见了我们,为什么不躲避?似乎并不害怕我们。”

剧辛哈哈大笑,忍不住说道,“你可真是少见多怪。打仗而已,见多了就不奇怪了,如今战争连年,行军打仗亦不新鲜,农夫们自然不会当成奇观欣赏你的。”

“哦。”庞煖挠挠头,略微有些尴尬。

剧辛拉着缰绳,对这位小弟继续说道“虽然这次是你第一次上战场,但是咱们百金营是君上的嫡系部队,可是精锐来着,你可不要再出岔子啦。”

说起庞煖百金营的生活,可真是啼笑皆非。这位庞大将军的儿子不但隐藏了自己的身份,而且为了和军营里的老兵油子们打成一片,也严格遵守着军营里的规矩,轻易不会回家,惹得到了结婚的年龄,庞夫人忍痛拒绝了一波又一波的求婚者,一边又希望庞葱能够让庞煖早日完婚,再立功业。

对于这件事情,庞葱也颇为无奈,一方面让庞媛去百金营是赵雍的意思,君命难违,一方面庞媛自己也喜欢军营生活不希望早日完婚,这就颇为无奈了,于是也就任它而去。

庞煖初到百金营,就受到了老兵们的欺负,什么脏活累活都承包了,没办法,百金营是个靠实力说话的地方,这里面的士兵都是有爵位在身的,而他们的爵位,也是拼死拼活在战场上挣下来的。而庞煖初来乍到,虽然也顶着自己小时候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挣得的爵位,但是放在这里就被看不上了。只能和另外一个小弟剧辛一起老老实实的成为了受气包。

跟着鹖冠子这几年,庞煖对于战场上的生存技能也是没断了学习,但是理论和实战的差距是非常明显的,很多老兵看着他稚嫩的样子,若不是百金营纪律森严,他们都开始怀疑他是走后门进来的了。庞葱在军营里,看着自己的儿子从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逐渐成长起来,心里也非常开心,开始有些祈盼,希望他能够早日上阵杀敌,建功立业。不过这些话,面对庞煖时他从来不说,永远一副严肃的表情,不苟言笑,两个人在军营相见也是依足了礼节。

三日之前,百金营接到了命令,由校尉燕周率领五千骑兵、五千步卒驰援函谷关,庞煖和剧辛有幸被选中,加入了这支远征军。临来之前,庞媛和剧辛两人激动的彻夜未眠,心里盼着念着的,就是如何上阵杀敌,也让那帮子兵油子们见识见识自己的本事。

大军刚刚抵达修鱼,准备渡河的时候,就受到了函谷关的命令,大军不再渡河,而是西进至温邑驻守。校尉燕周确认命令无误后,命令军队在修鱼修整一日,开始向温邑进发。

“你说,为何庞将军命令我等不再渡河,而是在这里修渡口呢?”到了温邑驻地刚刚安顿好,剧辛和庞煖还没休息,就被吩咐紧急行军到冶坂抢修渡口。

剧辛一边将木板铺好,一边说道:“还能有什么事情?定然是防备秦军北上,防止他们从这里登陆吧。”

庞煖点点头,继续敲打着木桩,不久又说道:“为何要防止秦军北上呢?”

“你这话说的不对。”剧辛反驳道,“难道让秦军北上,进入韩魏国境内吗?韩国和魏国岂能罢休。某想将军的意思,就是不让秦军东进一步,堵死他们北上的道路。”

“若是如此,就太蹊跷了?”庞煖放下工具,走到剧辛身边,说道:“无论如何,秦军若是北上,定然是一步险棋。既然洞悉了秦军可能北上的意图,将军为什么不将计就计,引诱秦军北上,继而以主力部队逼迫秦军进行决战呢?这样做岂不是更能够消灭秦军?”

庞煖的话引起了剧辛的注意,的确,若是按照庞煖所说,从温邑驻扎是一种防御的心态,就是堵死秦军北上的可能性;然而若是引诱秦军部队东进,在地势开阔的修鱼一带展开会战,然后截断秦军的退路,北上的秦军必然是失败无疑。如此高明的一步,为什么将军会不清楚呢?

“可能,有我们不知道的问题吧。”剧辛回答道。

“也许吧。”庞煖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工作,但是看着烟波浩渺的大河水,已经泛起了疑心的心海,久久未曾平静下来。对于乐毅和庞葱,他是非常清楚的,断然不会出现自己已经发现的问题,他们二人却未曾察觉的事情,一定有什么理由让他们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部署。

那,到底是什么理由呢?

樗里疾将地图放在几案上,旁边的竹简上,“温邑有变,修葺渡口”八个字如一道闪电,在他的面前划过,他将竹简翻过来又翻过去,心思却全然不在这里。

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公子华站在门外,高兴的说道:“王上已经同意我们率军北上,进击温邑、怀州和修鱼等地,给在宜阳修整的联军增加压力,缓解函谷关的战势。看来,我们这几日的准备没有白费。”

樗里疾点点头,将手中的竹简递给了公子华,“情况有变。”

公子华将信将疑的接过竹简,大吃一惊,看向樗里疾的时候,后者又拿起了地图研究起来,“联军这是什么意思?向我们表示要固守到底吗?”

“似乎不仅如此。”樗里疾缓缓说道,“修葺冶坂,对于我军来说并无大碍,我们最初的登陆地点是风陵渡,而非冶坂。若是在冶坂登陆,军队必须速战速决,快速占领温邑,虽然这样的突袭效果更好,但是风险也更大,是以当初制定这计划时,某并没有选择在冶坂。”

公子华点点头。

“这件事情的疑点在于,对方洞悉我军会北上之后,并没有选择将计就计,引诱我军深入决战,而是明目张胆的修葺城池渡口,逼迫我军必须老老实实的从风陵渡渡河过曲沃而入温邑。摆明了一副死守的样子,难道对方指挥将军觉得把我们的计划摆出来,秦军就不敢北上了吗?或者说,他敢赌这一局吗?”

“你的意思是,对方这样做不是为了迎接我军的攻击,而是让我军知难而退?”公子华试着提炼樗里疾说话的核心思想。

“不错。”樗里疾点点头,“他的意思就是恐吓我们,让我们不敢妄动。而对方这样做,也没有可能是针对函谷关进行攻击,就是死守,和我军相持下去,看看是谁先被拖垮。嘿嘿,真的是好计划。”

公子华无不忧虑的说道:“对方是五国联军,我军毕竟势单力薄,恐怕相持下去,于我无益。”

樗里疾有些忧虑的说道,“这正是我感到疑惑的地方。”他说道,“固守对于秦国来说并非是好事,但是对于六国联军就一定好吗?公孙衍在函谷关前和我们对峙了半年多,继续对峙下去,对于他来说也绝非好事。此前听说,魏王下令,若是公孙衍两个月内无法攻下函谷关,就撤去他的相邦职务。如今两个月眼看就要到了,联军却摆出了这样一个阵势,真的是匪夷所思了。”

“难道说,公孙衍又重新获得魏王的青睐了?”公子华知道樗里疾号称智囊,他说的话定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是以对于樗里疾的想法,倒也没有驳斥。

樗里疾想了想,说道:“恐怕这件事情的军事部署,不像是公孙衍牵头调遣的。以他的性格,这种犹豫不决的安排是不会出现的,一定是另有他人,代为指挥。”

“他人指挥?联军里会有谁比他威望更高,更有资格进行指挥呢?即使有,其他人也未必会听啊?”

樗里疾说道:“某不知道是谁,但是这个人的意图就是警告我们不要北上。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就是这个人明明有破敌之策却不用,说明他本身是反对和我秦国进行决战的,而是希望保持这种防御状态,最好双方相持下去。高人啊!一举两得,既隐藏了自己的意图,无论是联军还是我们秦国都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也实现了各国联军力图保持不败的要求。就这一点,此人绝非池中之物,他日定然成为秦国的心腹大患。”

公子华想了想,还是问道:“那我们,还要不要渡河北上呢?”

樗里疾在屋里徘徊再三,咬咬牙说道:“继续北上,我倒要看看这位将军到底有什么阴谋诡计。”

(本章完)

第六十九章 初战温城

“能和赵校尉再次并肩作战,某深感荣幸啊。”暴鸢拍打着赵奢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

“能再次和将军联手,末将也深感荣幸。”赵奢苦笑道。

“这次咱们还是同上次一样,某负责守城,你负责攻击,虽然温邑不大,但是也要告诉秦国人,咱们可不是好惹的。”

赵奢点点头,前几日,他被乐毅安排带领两千骑兵渡河到达温邑,和前来支援的赵国部队会和之后,协助驻防温邑。而温邑的驻防将军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在鄢陵和他有过命交情的暴鸢。

“既然是将军是主帅,下一步如何行动,还请将军示下。”

“你曾救我一命,咱们之间就别这么多虚招了。”暴鸢站在城头上,指着西南方向说道:“先期被派去修葺冶坂渡的部队已经被某撤回来了,那个地方,就是修好了也守不住,此城的县令让你们赵军去修葺一番,着实是多此一举,已经被某训斥一顿了。”

“将军不打算守冶坂渡?”

“守不住的。秦军若是进攻那里,防守人数少了没有用,人数多了也未必能够守得住。更何况乐将军也说过,秦军从那里登陆的可能性也不大,只不过是有这种可能罢了。”

赵奢点点头,“不错,临来之时,乐将军也说过那只是一种可能,还让我提醒将军。”

暴鸢哈哈大笑,继续说道:“若是不拿出点本事,真的会被他看不起了。”

赵奢尴尬的笑了笑。

“冶坂渡不能固守,一旦发现秦军,某将撤回部队,全力防守温邑。只要秦军过不去我温邑,再往东区,他就有所顾忌了。”暴鸢言之凿凿的说道。

第五日,暴鸢和赵奢收到消息,秦军已经距离温邑不到五十里了。两人急急登上城楼,开始安排防守事宜。约莫半日功夫,就看到不远处黄土漫天,飘扬着黑色“秦”字的旗帜迎风飘扬。两人对望一眼,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

“回禀将军,我军占领冶坂渡的军队回话,冶坂渡已经失修多年,若是还要使用,需要另外修葺。不过他们发现了那里似乎有修葺的痕迹,当是韩国军队所为。”

樗里疾点点头,“没有遇到韩国士兵驻守吗?”

“没有。”

看来,对方是将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在温邑了。樗里疾点点头,并分出五百人去驻守冶坂渡,让他们发现五国联军部队渡河时紧急向自己报告。与此同时,三万秦军开始将温邑团团围住,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似乎随时都会吞并这个小小的城邑。而城墙之上,早就闻讯登上城头韩国和赵国联军,也躲在城墙之下,有的偷偷透过瞭望口,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秦军,还有秦军阵前令人闻风丧胆的弓弩部队,忍不住缩了缩身子。老兵们则将盾牌准备好,礌石滚木也堆在一旁,随时取用。攻守双方的气势,都到了顶点。周围安静极了,除了冷风吹过的呼啸声,在紧张的气氛压抑下,也变的不敢放肆起来。

樗里疾看着缓缓落下的夕阳,虽然是红色,却那么的冷寂,他不知道,温邑的城墙之上,暴鸢和赵奢也在看着这轮夕阳缓缓落下的样子。他们没想到,樗里疾一路赶来,竟然顾不上部队的疲惫,就开始组织攻城。但是,他们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就等着对方说出那两个字。

“攻城!”樗里疾淡淡的说道。

霎时间,肃静的气氛被打破,秦军的弓弩从四面八方朝着温邑城墙袭来。像是死神的羽翼,扫过城池,就要带走一两个人的性命一样。赵韩联军谁都不敢抬起头,在这种密集的箭雨下,哪怕你只是露出一点,恐怕就会被羽箭贯穿。所有人都躲在城墙的后面,听着羽箭不停的射在城墙上的叮叮当当的声音,宛若一首曲子,虽然婉转,却很致命。

箭雨的压制下,秦军的攻城部队开始大显身手,一架架云梯越过护城河,架设在城墙上,在己方箭雨的掩护下,一队队秦军开始向着温邑并不太高的城池攀登而上。秦国的军功爵制和严厉的军法制度,保证着这支黑色部队极强的战斗力,让他们即使在己方箭雨的攻击下,也悍不畏死。秦军以敌方首级记功,同样,对于自己小队之内的成员被杀,同样也会被罚。正是在这样严厉苛刻的军法之下,秦军的战斗力比之六国才如此强大。

眼看秦军就要登上城楼,躲避是不可能了,城墙之上的赵韩军队开始向秦军进行反击,礌石滚木成为他们的主要武器,有的士兵将戈、戟等武器抓了过来,对云梯之上的秦军进行狙击。当然,秦军的弓弩士兵们对于这些出头的赵军也没有闲着,箭雨的攻势比之前更加强烈了。

“赵校尉,你觉得秦军马不停蹄的就开始对温邑进行进攻,试探乎?示威乎?”

赵奢沉吟了一阵,这可能是他第一次从将军的角度去思考战局,多少还有些紧张,唯恐自己说错了,反而贻笑大方。“秦军登陆不久,尚未扎营就围攻温邑,看似急功近利,但是稳扎稳打,并不慌乱,若是说秦军本就军纪森严,战斗力强,某倒是相信。但是对方将领这种孤注一掷的行为,似乎颇有些豪赌的意味。”他点了点头,“当为试探我军实力。”

暴鸢点点头,显然对于赵奢的分析并不意外,“对方既然是试探我军的实力,某倒觉得,如期如此坐以待毙,到不妨给他一些压力,反客为主?”

“将军是想派出一队精兵,袭扰对方攻城部队吗?”

“确有此意。”

赵奢擎着盾牌,仔细看了一下秦军的阵容。秦军的车兵并不多,约有百余辆战车在阵型的最后面;前面是秦国的步卒,包括了弓弩兵,其余士兵都是步卒,这也是秦国的主力兵种了;两侧是骑兵,依然还是如自己在鄢陵时见到的那个样子,武器没有统一,装备也是参差不齐。赵奢又看了看正在攻城的部队,想了想对暴鸢说道:“将军,某以为可行。唯恐对方本阵士兵对我等进行冲击。”

“无妨,你们在弓箭防守区域之内移动,某安排弓弩队随时予以帮助。”

“是。某将带领六千骑兵,骚扰秦军的攻城部队。”赵奢说完,转身就朝城墙下走去。

樗里疾站在战车上,目光在攻城部队中徘徊,看着各个方向上的攻城情况,如今两国部队已经交上手了,他能做的也只不过临阵调配,看着攻城的秦军不断的爬上云梯,又不断的掉落在城池之下,惨叫声不绝于耳,他丝毫未曾动摇,慈不掌兵,何况他的目的并不在此。

正在他目光游移的时候,突然发现北边的攻城似乎受到了攻击,他定睛一看,发现马蹄声阵阵,嘶鸣声此起彼伏,与之相配的,则是秦军的惨叫声。正当他疑惑之际,一队骑兵从北部出现在眼前,对方穿着红色的胡装,飘扬的旗帜上一个大大的“赵”字。只见这支骑兵骁勇非常,目的也很纯粹,就是袭击秦国的攻城部队。秦国的步卒明显对守军的这波攻击有些意外,何况正在攻城之中,也无人组织防御,连忙慌慌张张的准备抵抗,结果却被骑兵的巨大的惯性冲击的人仰马翻,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防御。赵国骑兵手持短剑,在秦军阵中左冲右撞,打乱了对方的攻城节奏。

樗里疾看到赵军的这支骑兵,越发肯定这就是公子华在鄢陵遇到的那支骑兵部队,只不过公子华说是韩国人,而现在是赵国人罢了。赵国骑兵的战法也令他耳目一新,骑手的马上动作非常娴熟,而且攻击时阵型丝毫不乱,和秦国骑兵的战斗方式完全不同。而且,每一个骑兵的身上都背着弓箭,也就是说明这支骑兵还是保留了骑射功能的,那么对方的骑射是否真的如公子华所说,可以在马上施展呢?

“下令,鸣金,退兵。弓弩手布阵,准备迎敌。目标,赵国骑兵。”

虽然这支赵国骑兵表现非常惊艳,而且对秦国的进攻造成了影响,但是在樗里疾眼中,还是有很多缺陷的。比如,赵国骑兵的短剑虽然利于交战,但是如果碰上长武器部队,短剑的攻击范围是最大的命门,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就是这个道理;其二,对方骑兵虽然靠着有素的训练提高了马上的动作,但是灵活度有限,白刃战时未必能够是秦军的对手;其三,这支骑兵必然不善于长途奔袭,原因很简单,马匹的蹄部长时间奔袭和强大的冲击很容易受伤,这也是马匹耗费巨大的原因。

不得不说,樗里疾不愧是号称秦国的智囊,眼神也非常毒辣,阅读战场的能力非常突出,很快就能洞悉赵军骑兵的弱点。接下来只要针对赵军骑兵的弱点进行扩大,就足以对付这支部队了。只不过,樗里疾千算万算,恐怕都算不到,有赵雍这个bug存在,他说的这些问题,其实已经不是问题了,只不过赵雍并不想如此大肆宣扬罢了。

黑色的潮水退去了,暴鸢站在城楼上,看到秦军的弓弩部队已经严阵以待,也就下令让赵奢退兵,不要追击。骑兵也不是无敌的,虽然赵国骑兵的战斗力已经让他非常惊讶了,但是面对弓弩,骑兵也要地下高昂的头颅。如果赵军损失过大,定然不好向乐毅交代,更不用说暴鸢也不是这种人。

“这一次,秦军到底想试探什么呢?”看着已经完全没下的夕阳,和夕阳下正在退兵的秦国人,暴鸢喃喃自语道。而喘着粗气的赵奢,轻抚着自己战马的长鬃,看着退去的秦军,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感冒了,头疼脑热,感觉整个人都不再身体里,灵魂已经脱去了皮囊满世界飞了。另外说句题外话,因为某些颜色,祝所有小朋友都能够健康成长。你们懂得。

(本章完)

第七十章 君子之约

“将军,有温邑军报。“

“速速呈上。”

庞葱翻过竹简,速速浏览了一遍,“如今温邑情况如何?”

“回禀将军,秦军如今在冶坂渡扎营,已有三日。除了第一日到达之后试探攻城之外,其他一切正常,尚无攻城迹象。”

“嗯,知道了。你且在堂下休息,随时听候差遣。”

“是。”

庞葱将竹简擎在手中,站起身在身后的地图上看了许久,披上披风,走了出去。左拐右拐了一阵,走到一个房间门外,刚要敲门,却突然看到不远处的凉亭里,乐毅和尉缭两人穿着厚厚的大氅,温着酒,竟然兴致勃勃的聊着什么。今日虽然算是冬日以来比较暖和的一天,但是两个人似乎以此为乐,丝毫不在意这寒冷的天气。

庞葱徐徐的走进凉亭,两人不知道聊到了什么同时哈哈大笑起来,刚要再谈,就看到了庞葱。

“庞将军来的正好,我们两人喝酒正自无聊,正愁没人一起尽兴,恰好你就来了。”尉缭大大咧咧的说道。话说此人说话直尖酸刻薄,可谓是非常了得,经常是把众人驳斥的体无完肤。偏偏却颇有些道理。他和乐毅一个豪爽快意,一个温润如玉,这样两个人能够成为知己,也算是奇葩了。尉缭虽然是魏国的客卿,但是诚如公孙衍所言,几乎就是个白领俸禄不干活的人,即使是魏惠王亲自召见,都任性不去,到了如今的魏王嗣,自然也就想不起来他了。这次它能够跟着公孙衍来到函谷前线,连公孙衍都觉得非常奇怪。不过,能够和乐毅相谈甚欢,倒也不虚此行吧。

“末将是没有这个闲暇了,打扰二位雅兴,纯属于迫不得已啊。”庞葱笑着说道,顺手就将记载着军情的竹简递给乐毅,“温邑军情,刚刚送到,秦军三万围攻温邑。”

乐毅神色如常的接过竹简,浏览一遍,递给了尉缭。尉缭看完之后笑着说道:“看来秦人并不理解你乐子之心意啊。”

乐毅苦笑摇头道:“此亦是在意料之中,倒也说不上什么心意不心意的。”

“乐先生本希望摆出一副防御的架势,让秦人知难而退,这样既让公孙衍的战败有了台阶,又能让诸国看到伐秦的希望,是以才出此下策。”庞葱说道,“然而秦人的确是太过肆无忌惮了。”

尉缭戏谑的说道:“恐怕将军所谓诸国伐秦之希望,乃是贵国大王静观其变,推波助澜之心吧。”

庞葱被他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好像被人说中了痛点一样。其实这件事情说白了对于赵国的利益就是,五国能够拖住秦国久一点,赵国就能有足够的时间消化占领的北方土地,将秦国的目光始终牵扯在函谷关这里。在这一点上,赵国是乐得战争继续的,甚至不得不亲自增兵,维持这种平衡。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赵国也是不希望韩魏两国攻打秦国成功的。赵国还希望韩魏能够制衡秦国,让三国彼此内耗,赵国可以安安静静的处理自己的事情,不必为了秦国两面分心。这也是为什么,赵雍会答应韩国增援函谷;同样的,赵国希望和秦国能够保持友好的关系,也是一个道理。所谓左右逢源是也。

乐毅对于赵雍的这种态度是非常了解的,这也是他在制定固守防御这个决策的时候所考虑的。秦国能够知难而退,和五国继续在函谷进行拉扯最好,若是不能,秦国出兵和五国继续征战,那么赵国就要稳定这种平衡,不能让五国大踏步前进,也不能让秦国舒舒服服的解除函谷之围。

所以尉缭的谐谑,的确不无道理。庞葱被说中了心事,自然无法反驳。

“无论如何,温邑能够固守成功,将决定了此次和秦国的较量是否胜败,末将现在到有点担心暴鸢和赵奢两人,能否守得住温邑了。”庞葱无不担心的说道。

乐毅站起身,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看着枯枝败叶的庭院,徘徊起来。庞葱看着乐毅的样子,知道他肯定在猜测秦军的下一步动向,说实话,他刚才已经揣摩了一阵,正是因为有所疑惑,才来乐毅这里来商议的。尉缭则是自顾自的饮其就来,这种临阵决断的事情本非他所长,他现在又身在赵营,很多事情,是不方便置喙的。于是也就乐得清闲。

乐毅突然停住了脚步,看着庞葱,缓缓说道:“恐怕,温邑那边,绝非如此简单。”

“这正是末将所担心的。”庞葱说道,“若是秦军以堂堂正正之师击之,或许战况会有所惨烈,倒也不至于溃败。怕只怕秦军智计频出,另寻他途。”

“某曾听公孙衍说过,秦国有一人,号称智囊,乃是秦国数一数二的智将。虽然系出宗室,但是文韬武略,皆有所长。秦王倚之为肱骨之臣,凡民政军略,多要其参详,所言所行,无有不中,甚至有人称其有预知未来之术。”尉缭放下铜爵,微笑着说道:“希望如今北上的这支秦军,不是此人所统领。否则,恐怕赵暴二人,非其敌手。”

“秦国宗室之中,竟然还有如此神人?”庞葱忍不住问道,对于尉缭口中之人非常好奇,似乎有些杜撰的成分。

“此人亦非什么神人。”尉缭摇摇头说道,“乃是秦孝公之子,如今秦王驷之异母弟,名曰疾,固称之为赢疾。又因其居住于樗里这个地方,时人称之为樗里疾。”

“若真是此人,恐怕这不是暴鸢两人能够对付的了的。要让他们加固防御,防止被对方偷袭得手了。”

“恐怕想要守住此人,绝非易事。”乐毅突然说道,“请将军速速回复暴鸢和赵奢两位,务必坚守城池,轻易不要出城。”

庞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赶紧去将乐毅的命令安排下去了。

“虽然如此,只怕为时已晚。樗里疾既然希望速战速决,此情报又是两天之前的情报,如今是如何,这里还是离得太远了,并不知情。如何把握好这个度,的确是个头疼之事,你觉得暴鸢能够做到吗?”

“即使做不到,某也只能决断如此了。毕竟不能亲临,有些事情,是没办法代替他们做出决定的。”

“可是一旦温邑守不住,接下来的大溃败就在所难免了吧。这恐怕不是你们大王想看到的。”尉缭说道。

“天意如此,如之奈何?”乐毅神色淡然的说道。

尉缭看着他的表情,思虑一阵,突然笑道,“某大约猜到了一两分你的意思了。不过,你确定那个人会如你所愿吗?”

乐毅不置可否,“若是成行,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彼若成行,某就同意你的意见,到邯郸走一遭,见见赵王亦无不可。”

“一言既出。”

“金玉不移。”

“你是说,秦国人昨夜有异常行动?”温邑城内,暴鸢看着斥候,神色惊讶的说道。

“是的。将军命我等昼夜打探,断不可轻易放松。昨日夜中,有人探知秦军趁着夜色似乎在起火造饭,行动异常。继续打探,发现约在三更时分,部分秦军趁夜离开营地,往东北方向驶去。我军斥候连忙跟上追击,但是夜色太浓,始终不敢太过靠近。具体人数,尚不得而知。根据目测马匹数量,约在一万人左右。”

暴鸢铺开地图,在地图上打量一阵,手指在野王和修鱼两个地方徘徊不定。

“将军,您以为秦军此番动向如何?”赵奢在旁问道。

“难道对方真的会舍弃攻打温邑,而进攻修鱼吗?似乎太过大胆了吧。”暴鸢忍不住嘀咕道。

“冶坂渡有秦军两万人,就是作为牵制温邑中我军所用,若是我军前去追击的话,恐怕就会温邑就会陷入危机之中。”

温邑如今韩赵联军约四万人,修鱼、野王部队约有四万之众,秦军这一万人,能去哪里呢?

(本章完)

第七十一章 再战温城

樗里疾走出营帐,立刻又小厮送来清洗完的生绡,他取过来擦了擦脸,冰凉刺骨,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冷。

“可是附近河道里的河水?”

“回禀将军,正是河道的河水。”

“未曾结冰吗?”

“冰面甚薄,水已经没过马蹄。”

樗里疾点点头,将生绡扔在盆中,“修鱼情况如何?”

“闭战不出。”

他看着不远处的修鱼城,淡淡说道:“生火造饭,准备攻城。”

“遵命。”

修鱼是个小城,甚至没有滚木礌石之类的防御设施,人丁也不兴旺,只有守军约一万人左右,盖因此地是温邑、野王东去的必经之路,控制了这里,则野王和温邑东去之路就将被切断,地理位置非常重要。看到秦军到来,当地守军一边组织守城,一边向四周的原阳、野王、温邑求援。特别是温邑,暴鸢已经负责全权处理秦军北伐事宜,军队能够调动,自然要通过他的许可。

然而面对秦军的围攻,暴鸢似乎为难起来。

“赵校尉,你觉得秦军此刻围攻修鱼,放弃攻打温邑,所为何来?”

赵奢第一次独立参与这种战役谋划,兴奋程度可想而知。不过庞葱向来治军严谨,不允许自己的下属有任何轻浮之举,是以他依然向暴鸢行了一礼,说出自己的意见。

“秦军一部三万人,有两万人在冶坂渡修整,一万人则绕过我温邑袭击修鱼。从地图上看,修鱼距离温邑百里之遥远,两三个时辰就可到达,而冶坂渡到达温邑,也不过五十里左右。设若我军攻击修鱼之敌,则必须出动两万人左右,而前日攻城情况看,秦军两万人,恐怕攻下温邑的可能性极大;而若是我军先袭击冶坂渡之敌,再回头去围歼修鱼之敌,将是上上之选。而若是同时出兵的话,恐怕将是一步险棋了。”

暴鸢听完赵奢的分析,沉吟一阵:“修鱼约有万余守军,野王亦有三万之众,加在一起约有四万。秦军这一万人,若是不能在我大军到达之前攻下修鱼城,必然就会死于我军的围攻之中,对方要么是走了一步险棋,要么就是别有他意。”

“但是无论如何,还要将军速速下达命令,我等收到命令之时,秦军正在攻城,而我军若是再迟些时间,恐怕修鱼将落入敌手。修鱼失守,则我东去退路被堵,并非好事。”

暴鸢点点头,依靠着秦军的战斗力,和修鱼城简陋的防御条件,恐怕支撑不了太久,如今消息到达温邑已经约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再耽搁下去,恐怕修鱼真的保不住了。而野王距离修鱼也有百里之间,行动上要比自己还晚,增援修鱼,恐怕更加紧张。

“如此,为了防止秦军攻打温邑,我们必须守住温邑。”他说着,指着地图上的冶坂渡说道,“你我二人各带一队,某带领韩军两万人,并着野王两万人向修鱼移动,目的自然是力求歼灭这股秦军。若是不能,则退守温邑。而赵校尉则要固守温邑,防止秦军趁我温邑空虚之际,攻打温邑城。”

赵奢想了想,说道:“行军打仗,必然有帅。将军作为此次抗秦联军的统帅,实在不宜轻易进入战场,否则多有不测。领兵增援修鱼之事,还是末将前去吧。”

暴鸢苦笑道:“赵校尉此言差矣。某亲自前去增援,不过是因为野王、修鱼之兵,具是韩军。彼若前去,指挥温邑的军队尚可,但是野王、修鱼之将士,恐怕难以服从你之命令,只有某亲自前去,方可如臂指使。某此去修鱼,城中多是赵国部队,校尉指挥起来,当更加顺畅便是。何况此城守御职责亦是繁重,交予他人,某也放不下心神,只能委托校尉了。”

先不言暴鸢带走了两万韩军驰援修鱼,且说冶坂渡前,一个青年将领正整装待发,准备朝着不远处的温邑进发。他将青铜剑别在腰间,剑眉星目,卓然不凡,他拍了拍自己的马匹,刚要替自己的坐骑修理一番,却听得身后有人呼道:“起,准备如何了?”

那青年转过身,看来人乃是副将甘茂,大大方方的行了一礼,朗声言道:“一切就绪,只待破敌。”

“将军果然没有说错,你白起但凡是有点把握,从来都是说大不说小。”甘茂忍不住笑道。

“打仗之事,人命关天。将领为百军之胆,若是连破敌的信心也无,倒不如不做这将军也罢。”

“但是将军所委托你的任务,不甚简单呐。”甘茂略有些担心的说道,“其危险程度,自然不必某再赘言,当日帐前,已经言明一切了。”

“起自然敢领取将令,自然就敢承担此责,还请将军毋需担心。”斩钉截铁。

“好,如此,则某先去一步,战况若何,静待佳音了。”甘茂说着,跨上战马,带领部队向温邑城进发而去。白起看着他远去的身影,目光里充满了艳羡,又看向自己的身后正在修整的部队,兴奋的想到:“指挥千军,横扫诸侯之功业,当从今日开始!”

赵奢看着城下的秦军,眉头皱的更加厉害了。倒不是说秦军进攻感到意外,事实上这正是秦军的计划之一,通过迫使温邑分兵救援修鱼而达到攻克温邑的目的。令他感到奇怪的是,今日的秦军,似乎并不打算按部就班一样。不但弓弩手少了很多,甚至连攻城器械都少的可怜。

“有些奇怪啊。”第一次作为主将守城,赵奢在指挥起来还是慌乱了许多,这也没有办法,跟着庞葱多是攻城之战,这种守城的确不是他的特长,只能所勉强应付。但是秦军却没有因为是赵奢做守将就对你客气,即使在守军的拼死抵抗下,秦军也曾一度攻上了城头。还好赵军这次带了不少卷甲营士兵,被安排在了城头之上,这些按照魏武卒训练的步卒,面对凶悍的秦军时,同样毫不畏惧,几度将秦军赶下城头,即使对方复又攻上,也被赵军赶了下来。城墙的战况颇为惨烈,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开刃的武器,还有不知道是哪国士兵的头颅。

甘茂骑在马上,看着战况如此焦灼,虽然心里有些着急,脸上却殊无半点异色,“守城的士兵,似乎多是赵国人。”

他对副将说道。

“看旗帜和盔甲的样式,应该是赵国人无疑了。没想到赵国士卒之勇武,竟然不下于我秦军。”

“呵呵,燕赵之地多勇士,男儿郎们血气方刚,尚武斗恨,比之老秦人,亦不遑多让。”甘茂笑道。

“只是战事如此焦灼,恐怕非我所愿。温邑不克,将军那边会不会比较危险?”

甘茂眯着眼,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捋着胡须言道:“虽然如此,以我军现在之实力,想要攻克温邑这样的城池,恐怕只有借助于将军的奇谋了。否则,一时半会是攻克无果的。”

“不过将军将决胜之局交给了一乳臭未干的小子,是不是太过儿戏了?”

“乳臭未干?哈哈,你太小瞧他了。”甘茂想起刚才那一幕,忍不住说道,“恐怕白起不是乳臭未干之辈,而是一飞冲天之人吧。”

副将目瞪口呆。

秦军一万人轮番进攻,赵奢这边两万人倒也应付的不错,毕竟坐拥地利。但是此番混战从早上打到下午,秦军之耐力和军纪之严谨,着实让赵奢开了眼,赵奢没有看到一个秦军因此哗变和逃跑,反而是顶着饥饿,和赵军苦战周旋。

但是越是这样,赵奢心中的疑惑就越大。

“许历,你觉得今日秦军,和往日有何不同?”赵奢站在城墙上,看着又开始进攻的秦军,忍不住对身边的许历问道。

“似乎有一种穷途末路的感觉。”许历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他自从军开始,就编在赵奢麾下,赵奢见他虽然言语不多,但是谈起军略倒是侃侃而谈,是以虽然作战能力有限,但是出谋划策,多有建树。两人又年龄相仿,自然无话不谈。

“你的意思,恐怕是说秦军已经进了全力施为了,对吧?”

“对。”许历点点头。

“但是,既然对方已经有一万人去攻打修鱼了,此地应该还有两万人才对。然而今日攻城到了此时,秦军始终是这一支部队,未曾见其他增援。若是真有援军,真的要急切的攻打下温邑,为何不将自己的后援部队一起出动,却只用这一支部队呢?”赵奢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许历抿抿嘴,缓缓说道:“其实某有种感觉,一直挥之不去,只不过牵涉军务,不敢多言罢了。今日只你我二人,某暂且言之,你亦听之。至于如何决断,就要靠你自己了。”

“难道你以为此中有诈?”

“斥候说,看数量秦军有一万人出动。毕竟天色太晚,又是远观而非近看,等他们再想去查看的时候,秦军却已经远遁了。”许历说道,“这条情报看似很详细,但是存在两个疑点,第一,秦军连夜行动,这一万人的数量是斥候远观盘算,并无确切详略。不能说少了一万士兵的帐篷,就少了一万士兵,此乃谬误也。”

赵奢心头一震。

“其二,之前我们说,攻打修鱼的秦军乃是奇兵,目的是锁住我军东去的退路,而用冶坂渡之正兵攻打温邑,如此一前一后,包围我野王和温邑之部队,然否?”

“不错。”

“但是校尉,恐怕这是秦军布下的一个迷魂阵。”许历无不担忧的说道,“暴鸢将军听闻秦军只有一万,就发动数倍于秦军之兵力增援修鱼,一是时间太过紧迫,秦军恐怕已经占领了修鱼,说不得到时候韩军必须和秦军争夺一番。二是秦军若没有攻下,数量优势反而能够早早取胜,歼灭这支奇兵。但是这一切,都建立在秦军只有一万部队进攻修鱼的基础上。”

“设若秦军用一支正兵攻打修鱼,不是能够更快的将修鱼攻下吗?到时候凭借着修鱼城墙和秦军对抗,成功地可能性更高一点。而一万秦军即使攻下了修鱼,就能够守得住吗?我们之前的战略安排,似乎都被第一条情报蒙住了。”

“你的意思是其实攻打修鱼的才是秦军的主力,而城下这支,只不过是为了拖住我们而派出的奇兵?”赵奢惊讶的说道,若是真的如许历所说的话,那么恐怕秦军在修鱼那里,安排了更大的阴谋。

“恐怕,是这样的。”许历看着城下又一次进攻的秦军,无不担心的说道。

(本章完)

第七十二章 逢林莫入

“赵军的反扑,似乎越来越厉害了。”

甘茂看着城头上不断变幻交错的攻守双方形势,对身边的副将说道。

“的确,似乎这一阵赵军要比刚才反击的要激烈许多。似乎有些压制不住。”

“我军一万人轮番攻击,未曾停歇。赵军守军也不得不和我们持续下去。不过,赵军之坚韧,要胜过韩军许多。城头上的当是赵国精锐了。”

“既然如此,我军是不是要”

甘茂摆摆手,继续说道:“莫要急,莫要慌。对方越慌,我方反而要静,不要让对方有片刻歇息。如今,我军伤亡有多少了?”

副将看了一阵,“约有四千人。”

“四千人,嗯,还不够啊。”甘茂说道,“加强进攻。”

副将目瞪口呆的看着甘茂,似乎看着一个疯子一样。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来,下令继续加强进攻。

温邑的城头上,赵奢来回踱着步,看着已经疲于奔命的秦军,像是杀红了眼一样依然拼命的冲击这赵军的城头,似乎他们人生的终极目标就是拿下这座城邑一样。他知道,这是秦军的军法所致,若是他们不这么做,等待他们的就是严苛的军法,甚至一家人都会沦为他人的奴隶。不仅如此,即使一个小队的人里面出现问题,其余人也会跟着受到连坐之罪。这种军法制度比之六国更加残酷,也正是这样的军法,鞭策除了这样一支铁血部队。

但是对于赵奢来说,现在不是对秦国大唱赞歌的时候,刚才许历的分析,让他感觉到暴鸢可能会陷入秦军的阴谋之中,而自己这边却被缠住不能脱身,就连信使都无法出城。若是继续任由秦军这样不要命的攻打下去,恐怕温邑城即使守住了,暴鸢的溃败也会导致整个战局都大势已去。

“校尉?”燕周看着赵奢烦躁的样子,忍不住轻声唤道,他其实已经想到了一条破敌之计,他相信赵奢也想到了,只不过他拿不定主意罢了。

赵奢第一次觉得一军主帅的责任之重大,全然没有之前的那股锐气和果断,就连庞葱教导他的那些东西,也都抛在了脑后,他现在心中只有一个打算:如何快速的击退秦军。

“校尉?”燕周又喊了一次。赵奢是他在百金营的上官,曾经也跟着他出生入死多次,这次能够来到前线,他也非常兴奋,和剧辛、庞煖一样,他也是第一次面临号称强大的秦国部队,那种不让他人专美在前的感觉,来自于赵国男儿心中的热血。

“燕周。”赵奢终于下定了决心,对燕周下令道,“给你三千骑兵,务必迫使秦军退兵!”

“是。末将不但迫使秦军退兵,还会彻底消灭这股秦国部队。”

“万万不可。”许历赶紧在一旁说道,“只要迫使秦军退却,我军能够有机会向暴鸢将军报信即可,不要轻敌冒进。秦军虽然早就疲倦不已,但是轻敌冒进,乃是兵家大忌。”

“秦军不过一万人左右,此刻军马疲乏,正是破敌的大好时机。”燕周朝着许历吼道,立刻又转向赵奢,“还请校尉给我五千骑兵,不能破敌,末将愿意接受任何处置!”

一边是燕周的恳求,一边是许历的劝谏,身为主帅的赵奢左右两难。

“五千骑兵,切勿冒进!”

秦赵两军无论是谁,都已经陷入了最痛苦的战斗,武器开了刃,盔甲也残破不堪,弓箭手已经没有箭支可用,就是连奔跑都显得是那么的吃力。这是最考验人时刻,两国士兵却谁都不愿意认输。秦军进攻的鼓点依然在急促的敲打着,而赵国的鼓点也未曾减弱,双方比拼着最后的韧性,等待着最后一根稻草落下来。

稻草来的很快,像是一阵风,就加入到了战场之中,高兴的是赵军,而绝望的,则是秦军。燕周率领着赵国骑兵,如果一匹野马一样,在战场上横冲直撞,所到之处,疲惫已极的秦军根本无法防抗,几乎就是尚未有什么知觉,头颅就已经被收割了,赵国骑兵强大的战斗力在秦国士兵的疲倦之下,表现的更加凶悍。

就在此刻,秦军终于开始鸣金收兵,秦国士兵的神经终于又再度兴奋起来,对于生存的渴望让他们向自己的本阵冲过去,丝毫不再顾忌章法,之想快点逃离这个噩梦一般的地方。燕周见秦军大乱,早就把赵奢切勿冒进的嘱托扔在了脑后,指挥赵国骑兵继续追击秦国溃兵。

庞煖和剧辛跟着部队一路杀了过去,战场的残酷让这两个新嫩第一次见识到了军人的冷血,他们虽然在军营中早就杀过了无数的草人,但是这一次刺刀滑入对方身体的时候,喷射出来的是鲜艳的红色,庞煖甚至因为第一个死在他面前的秦国士兵,发愣了好久。不远处的一个秦军,见他愣在原地,觉得是个好机会,抽出青铜剑就朝着庞媛砍来,眼看这位庞大将军的爱子就要命毙当场,已然是来不及提醒,剧辛回首就将自己手中的短剑掷出,正中秦军的胸口。

“这是战场上,万万不可分心啊。”剧辛纵马到庞煖面前,拔出自己的短剑,叮嘱着他。剧辛和庞煖不同,出身本就贫寒,很快就适应了现在的状况,何况这并非他第一次上战场,他可是正正经经依靠军功才被选入百金营的。但是庞煖不同,虽然庞煖一直没有提起过自己家境如何,但是善于察言观色的剧辛早就看出他不是一般人家子弟。而今天的惊魂未定,也恰恰证明这是庞煖第一次上战场。

“嗯。”庞煖点点头,心里还有一丝的惊惧。

“赶紧跟上部队,燕校尉似乎要追击秦军了。”剧辛催促道。

庞煖抬起头,看着赵军紧迫着溃散的秦军朝西方追去,丝毫不给秦军反击的机会。他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过燕周作为主官,他一个小兵是不能违反军令的,只能跟着部队前进。但是当赵军追击到一处灌木林时,庞煖的疑惑更重了。

“剧子,似乎有些奇怪啊。”他纵马上前,喊住策马狂奔的剧辛。

“怎么了?秦军大营就在眼前了。”

“此地有些蹊跷。秦军竟然把营寨扎在丛林环抱之间,只有一条小路可以通过,若是被人合围,岂不是自寻死路?”

剧辛看了看前面,的确如庞煖所言,秦军将自己的营地扎在了一片灌木丛中,只有一条路与外界联通。若是被敌人合围的话,里面的秦军根本无处可逃。

“但是植物稀少,何况过了前面就眼界开阔,应该没有问题吧。”

“逢林莫入,怕只怕”

还未等庞煖话落,就听得四处响起秦军的呐喊声。紧接着狂奔中的赵国骑兵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一阵箭雨包围了起来,马匹疾驰中的巨大惯性,迎着箭雨而来,赵军立刻暴毙在地。燕周立刻吓出了一身冷汗,不远处的秦军营寨,不再是自己的功劳和升迁,而是成了自己的催命符。他赶紧勒住缰绳,下达撤退的命令,然而现在已经为时已晚,秦军负责埋伏的将领似乎算计的非常精确,待赵军已经进入了小道的深处不能回头,而后面的部队也在林外聚集的时候,发动了这次埋伏,导致赵军即使想撤退,大部分赵军也陷入了包围之中,撤退不及了。

白起站在林中,看着赵军骑兵已经慌作一团,得意的露出冷笑,下令秦军立刻对赵国骑兵进行围剿。而不远处观望的甘茂,本以为白起忘了埋伏一事,没想到白起却发动的恰到好处,包围了大半的赵军骑兵。于是再次命令擂鼓,回头围剿赵国骑兵。

这就是樗里疾离开之前安排下的计划,如果秦军的伤亡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激发赵军前来追击的欲望,那么便在此处设下埋伏,围歼追击的部队,给予温邑城守军最大的士气打击。他由于了再三,最后选择了白起作为这次埋伏的主要负责人,而白起也用事实证明了樗里疾的眼光没有问题,至少赵军此刻即使撤退,也必将是一次溃败。

然而樗里疾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项,那就是对于温邑的强攻,本来是希望对方按耐不住之下贸然兴兵,然后合白起与甘茂之力合围之。不过秦军在温邑的进攻行动持续的时间太久了,赵军又不像韩国士兵那样士气低落,战斗力差,导致甘茂虽然按照樗里疾的计划进行了部署,却因为体力问题,加上追击秦军的全是骑兵,甘茂根本无法在赵军逃脱之前完成这种合围行动。

即使这样,秦军在白起的指挥下,依然靠着三千步卒,硬是留下了赵军骑兵两千尸体,看着赵军骑兵逃跑的身影,白起那一股兴奋立刻就消失了。对于别人来说,这份战绩足以自傲,然而对于白起而言,在他的心中,这算不上一次大胜,威名北疆的赵国骑兵,没有被他踩在脚下。

下一次,下一次一定会,白起忍不住想到。

看着燕周悔恨的泪水,赵奢反而冷静了。燕周的失利,不只是因为他自己,赵奢给了他五千骑兵,恐怕也有一种想要看到大破秦军的殊荣的心理作祟。即使他后来也叮嘱燕周,切勿冒进。这就是主帅的责任,不仅仅将领。

他有点后悔没有听许历的话了,也后悔将这五千骑兵让燕周带了出去。百金营的每一个士兵,都是颇有战争经验的老兵,都是赵国用金钱砸出来的精英,就因为自己的一点私心,却葬送在这里。两千人并不多,但是却都是赵国最珍贵的财富。

赵奢没有多少什么,拍了拍燕周的肩膀,缓缓的走下城头。稍倾,又对许历说道:“安排士兵修缮兵器甲胄,以及城墙等事物,防止秦军偷袭。”

“是。”

(本章完)

第七十三章 人算天算

然而最让人心痛的事情,往往来的都非常突然,以至于你不一定能够承受的了。

赵奢想过暴鸢此去之后,可能会遭遇到什么样的敌人,也想过可能凭借暴鸢的经验,所有的危机都可能会被化解。现在,他的一切愿望都被打破了,暴鸢的身上插着倒勾的弩箭,一支、两支、三支,每一支都像是死神的召唤,随时都可能带走奄奄一息的将军。两三个医官忙不迭的开始帮助暴鸢清理创口,许历也吩咐赵国的医官将扁鹊配置的治疗伤口药剂抓紧时间给暴鸢使用。所有人都忙碌着,只有还呆呆站立着赵奢,像是与这个世界隔绝了一样。

许历终于注意到了他的异样,赵奢尚未及弱冠,这样一副重担压下来,对于他来说,的确是太大了。他走上前,低声说道:“校尉,如今暴鸢将军昏迷不醒,您是现在是温邑最高的将领,秦军尚在不远处驻扎,随时都有可能再次攻打温邑,下一步该如何施为,还请校尉决策。”

赵奢下意识的点点头,“你安排一下吧,我我”赵奢我了半天,却说不出来一句话,许历看着他失神的样子,用一种和本身并不相符的沧桑说到:“遵命。”然后去找燕周,开始安排防守事宜了。

赵奢失魂落魄的在城头上走着,距离他不远的城墙之下,还有着昨日秦赵两国交战的痕迹。有些尸体堆积在一起,以至于晚上还能听到附近野兽的声音,甚至有的士兵还看到有野兽将士兵的尸体拖走。然而这些都似乎和赵奢没有关系,他走到一处台阶上坐下。虽然他早就见惯了士兵的生死,不过那是在战场上,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然而今天,则是自己一言一行,就决定着他们的生死。自己决定命运,和决定他人的命运,对于一个不足二十岁的乳臭未干的小子来说,都是非常沉重的话题。

寒风略冷,赵奢的脑中却飞速回放着暴鸢副将的话。

话说那日,暴鸢带领将近两万韩军从温邑出发,直驱修鱼。由于修鱼对于温邑和野王来说非常重要,秦军此举几乎就算是断了联军的后路,所以暴鸢必须催促部队急速前进,哪怕到时候以疲惫之师,和修鱼城一万守军夹击这支秦军,也是非常有胜算的。是以他命令在修鱼城外三十里和来自野王的部队集合,一起发往修鱼城。

当两支部队会和之后,五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开拔向修鱼城进发时,前锋部队来报,发现秦军骑兵斥候,暴鸢下令务必全歼这支斥候部队,防止他们通风报信。自己也命令部队加速前进,但是越往前方进发,暴鸢越发觉得不对劲,但是修鱼城已经近在咫尺,再想调整已然是来不及了。

修鱼城的位置非常独特,城池南北两边是两条河流,正好将修鱼城夹在中间,两条河乃是大河的支流,从大河岸边蜿蜒至修鱼城附近,并在修鱼城西南十里处并流,两条支流之间相距不足二百步。而南部这条支流的源头,还有一座小山包,虽然不高,但是苍翠葱郁,支流两岸也是树木参天,想要通达修鱼,只能从这二百步的空间通过。

待暴鸢看到小山包的时候,突然眉间一跳,就听得前方喊杀声震天,他想要喝令部队停止前进,却已然是来不及了,高速行动中的部队裹挟着所有人都涌向了小山包。然而当他们跑到小山包后面之后才会发现,那里将是死神的葬礼。

“放箭!”不知道谁下令道。

数千万只弩箭像是蝗虫一样,铺天盖地的朝着韩军飞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弩箭像是蝗虫一样,还没有等到自己防御,就穿过了自己的身体。

暴鸢看到的,是自己面前的韩军,一排排的到了下去,如潮水一样,席卷而过。他没有看到这群死神的后面,一个男人露出了狰狞的微笑。只不过放肆的让秦军的弓弩呼啸而过。紧接着就是韩军在自己的面前一排排的倒下。两边的河水已经被鲜血灌满溢出,成堆的韩军尸体慢慢的堆积成新的小山包。这已经不是一场战争的打法,而只是单方面的屠杀,秦国人对韩国人的屠杀。

暴鸢不会想到,那天晚上从秦军营地离开的,根本就不是一万人,而是两万人,他也不会想到,为了这一次屠杀,樗里疾几乎集中了秦军所有的弓弩手。也正是这个原因,樗里疾让留下的一万秦军几乎是在用生命去引起赵奢的贪恋。

两万秦军,将近一万多弓弩手,面对高速驶来的韩军部队,只是在机械的执行屠杀的命令。很多人的弩机都坏了,也有人的弓弦断裂了,却依然未曾放松。樗里疾想用这一场屠杀,换来东方六国永远不能磨灭的梦魇。

他的的确确成功了。

此一战,两万秦军完成了对增援的五万韩军的屠杀,自身损伤忽略不计,五万韩军只剩下不足一万人逃回了温邑。秦军放弃了攻打修鱼,而是追击韩军到温邑城下。此刻,北伐秦军终于在数量上逆转了劣势,占据了上风。而且温邑、修鱼两个城池的安危也在旦夕之间。

乐毅将战报放在一旁,看着地图默然无语。本来以为,凭借着他的安排,五国联军能够和秦军继续保持着这种平衡,至少让赵军有时间完成对北疆的布防。但是太快了,秦军又快又狠的完成对五国的复仇,而且是以一种惨痛的教训。如果仅仅是战败,六国尚能坚持下去,但是这样的惨败

“韩国自函谷关到修鱼两次战斗,一共伤亡在六万人,加上魏国的两万伤亡,一共损失约八万人。”庞葱也感觉的非常的气馁。八万人,这个伤亡恐怕是近年来两国伤亡最大的一次。而秦军的伤亡也不过两万人左右。这种对比,恐怕不是容易接受的。

虽然尉缭一直嬉笑怒骂,说话刻薄,但是在这样一场惨状面前,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秦军里面果然人才济济啊。暴鸢和赵奢都中了对方的计谋了,对方压根就没想攻占哪怕一城一池,只不过想让五国付出最惨痛的代价。就像你要警告两人的一样,攻占城池对于秦军来说并不是最好的,可是,还是晚了一步。这种战斗,哪怕晚一步,都是几万人的伤亡。”

“是某太过大意了。”乐毅喟叹到,“一心只希望赵国从中获取利益,却忘了对方也不是泛泛之辈。面对秦军,某太轻率了。”

气氛愈加浓重起来。

“恐怕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尉缭说道,“此战过后,韩魏两国主张对秦国用兵的将领,恐怕都会被贬斥,不再被任用。而其他国家看到秦军的勇悍,恐怕也会非常畏惧,以至于纷纷倒戈,不再相信公孙衍的那套说辞,转而向秦国依附了。”

“秦国经此一战,成功的恐吓了东方六国,接下来,秦国要么就韩国和魏国进行报复,要么就南下攻取蜀地。无论哪一条,东方六国都阻止不了了。不仅如此,恐怕公孙衍他”说着,他又看向乐毅,“恭喜你,你的计谋就快达到了。”

乐毅默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从心理上来说,这样的惨败足以让他愧疚,因为他意料到了五国会失败,但是这样的失败对赵国来说是有利的,既能削弱对手的实力,又能让秦国来不及北顾。为了这样的目标,他即使愧疚一点也无妨。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低估了对手的实力,让韩魏两国损失惨重,他毫不怀疑两国会立刻向秦国称臣割地,这让视三晋为禁脔的赵国如何能够接受呢?至于说公孙衍,也会因此不得不辞去魏国相位,如果秦国继续派张仪担任魏国相邦的话,那么赵国必将是秦国下一个目标。

公孙衍将铠甲摘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放在架子上,他回到自己的几案前,刚刚坐定,营帐就被掀开了一角,阳光跑了进来。当然,还有一个不出意料的人。

“大王有令,着辞去公孙衍相邦之位。”惠施眼神复杂的说道,“你,遵命吧。”

公孙衍不疾不徐的站起身,接过惠施递过来的帛书,上面写的内容很多,但是总结起来就是惠施的那句话。他向惠施行了一礼,“遵命。不知大王欲任命谁为新任相邦。”

“这一点,你就不用操心了。”惠施说道,“大王觉得你最近太过操劳,让你回大梁好好休息一段时日,他日再做定夺。”

“难道是惠施先生您吗?”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

“恕我直言,先生觉得,此时此刻,您真的适合当这个相邦吗?”

“难道犀首依然觉得,这天下少了您就不行了吗?”惠施冷冷的回应道。

“非也非也。”公孙衍说道,“只不过你我都清楚,下一步大王的选择恐怕不是他能做的了主的。因为秦国将会干涉魏国的相邦人选,无论是谁,对于魏国来说,都不是好消息。”

不管惠施承不承认,公孙衍此刻的分析是非常正确的,既然之前有过张仪入魏的先例,秦国也未必不会再次派遣一个相邦到魏国来。而魏国对于这件事情是无法拒绝的,因为在秦国的实力面前,任何抵抗都是徒劳的,甚至还会遭到更大的报复。而这一站之后,秦国也必将进入一个修整的时期,如何能够保证在自己修整的时候,东方六国不给自己添麻烦,是秦国必须考虑的事情。那么,选一个好的代理人,绝对是既省钱有省力的办法。

“难为犀首了。”惠施冷嘲到,“此时此刻还在为我魏国出谋划策,只是不知道您的所作所为,是为自己,还是为了魏国。”

公孙衍自嘲的笑了笑,“公孙衍如今身败名裂,还有何事可以挽回呢?自此之后,悠游山林,登高望远,做那山野农夫之事就已经满足了,其他的,已经不再奢望了。”

听说公孙衍有归隐之意,惠施心中既羡慕又有些难过。就像他和庄周一样,两人既可以为了学术上的问题互相诘难,却也可以因为这种诘难互相敬重。同样的道理,公孙衍和自己也是这种关系。

“若是如此,那犀首不妨说出这个人的名字。不知道全天下还有谁有这个能耐,值得犀首推荐,做的了我魏国的相邦。”

公孙衍转过身,看着惠施,郑重的说道:“齐国相邦,田婴。”

昨日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打针一日,逐渐好转,晚了勿怪。

(本章完)

第七十四章 探望肥义

韩军被秦国大败于修鱼,韩魏两国损失约八万余人。

战报一出,诸国震惊不已,这不但让所有人都意识到了秦国的强大,也让各国纷纷心有戚戚,转而开始怀疑公孙衍的合纵之策。与此同时,各国主张和秦国作战的大臣们也遭遇了信任危机,风向又开始转向利于秦国的那一边了。

不过很多人也意识到一个问题,作为本次合纵活动的积极参与者,赵国竟然悄悄的就吞并了北疆三胡的土地,一跃而成为一个强大的国家,其国土面积扩张了何止十倍!更重要的是,赵国开始招募胡人的部落为自己作战,立刻将自己的骑兵部队扩编了不少,已经隐隐然成为和秦国、齐国甚至楚国相媲美的第四个强国。

而仔细回顾去年和今年两年的形势,除了齐国、宋国没有参战之外,秦国陷入了和五国联军的鏖战之中,虽然取得了暂时性的胜利,但是也付出了较大的代价。与此同时,赵国更是趁机夺取了大河以北的土地,直接就威胁到了秦国上郡的安全,让秦国的左翼暴露在赵国的锋芒之下。而赵国参与的五国联军,自己却损失并不大,更多的是在作壁上观。这样一来,最大的获利者竟然不是秦国,而是闷声发大财的赵国。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种局面的形成,又让那些对秦国深恶痛绝的人看到了抗秦的希望。

不过赵雍却深深的知道,赵国现如今的问题,却远远不比秦国少。

赵国,邯郸。

肥义的府邸外,一辆轻便的小车停了下来。马车旁边一骑马男子翻身下马,身手矫健,不似普通人。他蹬蹬蹬几步走到府前,拍了拍大门。不一会,大门一旁的小门打开,一个老仆走了出来,问道:“先生所来何事?”

男子行了一礼,言道:“仆乃访友,敢问司寇大人是否在府上?”

老仆神情一凛,回道:“鄙主上身体不适,已经多日不曾出门,亦未曾访友待客,还请改日再来。”说罢也不多言,转身就关上了大门。男子想要拽住他问个明白,却不敢造次,只能悻悻的回道便车前,对车内之人说道:“末将办事不利,还请君上责罚。”

“怎么说?”

“据仆人说,司寇大人已经多日未曾访友待客了。末将不敢造次,只得回来禀告君上。”

车内一阵静寂,稍倾,说道:“我写下一字,你让仆人送入府内,见与不见,到时再说。”

“喏。”

不一会,车内递出一支竹简,“记住,只说学生访师,望赐见一面。”

男子点点头,也不敢过目,双手举着走到门前,再次敲门。仆人开门见还是他,正要打发了他,男子说道:“请持此物交于贵主人,直言学生访师,望请赐见。到时见与不见,我等自由计较。”仆人见他有些玄虚,也不敢拖沓,赶紧持着竹简就向内堂跑去。

内堂之上,自从赵雍归来之后,就一直称病拒而不见赵雍的肥义正看着这几日司寇府送来的罪策。罪策是对每一个案件审理处决的记录,按《赵律》,因为人之生死皆出于上,是以绞刑必须由赵王审定勾画才能执行;除绞刑之外的刑罚,司寇就可以决断,记录在案保存十五年。虽然这一段时间肥义称病未曾上朝,但是老爷子生性执拗,对于这份事关他人生死的事情也不敢怠慢,总是让下属幕僚将罪策交由他审阅才行。

“主人,大门外有客来访。”

“不见。”肥义头也不抬的说道。

“但是这个客人他似乎似乎别有不同。”老仆吞吞吐吐的说道。

“有何不同啊?”

“他说他是主人的学生,请您赐见。”

肥义抬起头,疑惑的说道:“某的学生?可曾有名氏。”

“未曾细问。只有一支竹简送抵。”说着将竹简双手呈给肥义,肥义接过来一看,上面只有一个“雍”之,猛然一惊,站起身来。却又坐下,挥手到:“不见!”

仆人心中了然,刚刚走出门,却听身后肥义说道:“且慢。”他说道,“来人是何等仪仗?”

“未曾见仪仗,不过一车一骑而已。”

肥义喃喃的重复了两声,手中的竹简攥在手中,不断变化的手掌似乎能够读得出他的矛盾,“罢了。开中门,迎客。”

当赵雍进入府内,到了内堂,却发现肥义依然坐在上首,丝毫没有因为是看见自己而有所惶恐。他也心中了然,恭恭敬敬的走入堂内,说道:“学生雍,拜见先生。”

“嗯。”肥义浑然不觉失礼,言道:“坐。”

赵雍谢了礼,也不觉奇怪,坐在了下首。“听闻先生今日身体不适,未能理事。学生深感愧疚,特地来府上拜见先生。一来问候先生,二来想试试能否开解先生心中郁结。”

“呵呵。老夫年迈体衰,已经不堪大任了。若不是先王厚赐,焉能到此高位。如今君上圣明独断,颇有机杼,我乃闲散之人,不能有功于君上。正乃退去之时,否则将来定然不得好死。”

赵雍见肥义指着和尚骂秃子,对自己一顿讽刺,也不着恼。温言笑道:“先生正乃春秋鼎盛之时,何来病体衰弱之忧。何况如今赵国正处在危机边缘,先生若是此刻离去,岂不正是辜负了先王之恩吗?”

“奈何君上昏聩,老臣苦劝不回,只能如此了。”说道这里,有些怅然若失。

“不知君上有何昏聩之行,令先生如此绝望?”

“如何昏聩?哼!”肥义将几案上的罪策拿起来,重重摔到赵雍的面前:“此乃今年三个月之罪策统计,其中宗室违法者占据三四,而最后立案执行者,不足一二。”

“当年信誓旦旦,告诉老夫所谓变法,要先立法。老夫便览前律,苦心孤诣,拟做《赵律》一部,乃是希望能够凭借此法助君上行改革弊政之事。然而几年已过,虽然大部分律法多有执行,但是每每逢及宗室,总有无法执行之事。如此,《赵律》哪是赵国之法,恐怕是宗室之法吧?而这变法之举,又有何用?”

赵雍拂过一册册罪策,随手打开一个,都是涉及到宗室的案卷,其中很多还是自己亲自过问的案件。很多绞刑被勾绝成了流放,又有流放被处罚的。赵雍平心静气的看完,叹道:“先生所言,暮鼓晨钟,振聋发聩。学生无话可说。”

肥义看赵雍的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心中又升起一股爱惜之心,忍不住说道:“君上,难道您真的希望见到赵国的基业,毁于一干鼠目宗室之手吗?”

空气静的可怕,只有一脸激动的肥义,和平静温润的赵雍。

“先生,当年学生自九门而还,深觉赵国处境堪忧,内部党争不断,外部诸侯窥视,内外交困,忧心忡忡。是以决定改革赵国内政,才使得赵国外拒中山,内平三胡,如今倏然有七年了。”

“七年之内,孤推动编民入册,查没隐田,实行军屯,奖励耕战,约束商人,种种举措,以致国内人口户数不断增长,粮食产量逐年攀升,方有如此气象。学生又高兴,又是忧愁。”

“高兴者,乃是赵国如今地位之重要,堪与秦齐相比拟;尔忧愁着,乃是如同先生所言,宗室之痼疾,沉疴已久,不能速去,是以对于宗室,多有偏袒。此次晋阳之事,先生恼我不能一并赐死所有参与者,只是找了一个替罪之人。才闭门谢客,不问朝政。”

“然而此事,亦非学生所愿。赵国宗室之症,不弱于楚,亦不低于齐。小子浑无秦王之果决。就如先生所言,赵国宗室最大的庇护者,不是叔父赵成,而是我这个君上!”

“君上!”肥义看着赵雍自责的样子,终于释然了。他的确因为晋阳之事对赵雍心生怨怼,不仅仅是因为贾差之死,更多是因为一件形同谋反的事情,赵雍处理的轻描淡写,让肥义不满。他都已经做好了赐死赵然等三人家眷之事,只是赵雍大笔一挥,放过了他们。这让肥义感到了愤怒,才有了称病之举。

“学生此次前来,一是存了探望之意,希望先生能够原谅学生;其二,”赵雍说道,“正如当初和您说的那样,如今改革之事已有七年,然诸侯争雄变化却更加快了。赵国之前羸弱无人顾及,而如今之壮大定然会遭到他人觊觎。况且中山、燕国具有异动,恐逢巨变,不得不早做打算。学生曾说赵国之策,十年不变。如今还剩下三年的时间,孤希望好好打算一下下一步的变法之事。而这一点,学生需要先生的大力支持。”

“君上,法律若不能执行,改革焉有成效?”

“放心吧,先生。这一次虽然可能无法让您心满意足,但是让他们收敛起来,孤还是非常具有信心的。”

从肥义府邸出来,赵雍阴沉的脸上更加泛起了青色。不是因为肥义,而是他北伐归来之后,发现四位大臣以及他们为首的党派之争大有愈演愈烈之势,虽然如今赵雍大权在握,晋阳之乱又让其他宗室不敢逾越半步,但是之前那种山头林立的政治态势,已经危及到赵国在即将到来的战国诸侯大洗牌中的利益获得。在他刚刚继位不久的时候,他需要这种山头林立的情况互相制衡,然而现在,他深信自己已经有足够的能力掌控这个赵国了,对于这些山头,就要开始修正修整了。修整的结果,就是让所有人只听命于自己。让那些所有的派系们都要无条件的服从自己,这样才能让赵国的效率更高,执行力更强。所以他要让肥义等人,知道自己的想法,才不至于在接下来的改革中,行差踏错。

函谷关之战到了这个时候,双方恐怕都已经没有继续打下去的想法了,秦国希望通过这一战获得更大的利益,而面对秦国的咄咄逼人,韩魏只能步步后腿,赵国又改如何坚定盟国的信心呢?

中山、燕国具有异动,几年前自己埋在燕国人那里的种子,终于要结出一朵贪念的花朵,赵国应该如何自处?

还有赵成那里,他的计划,定然会损害赵成的利益,这位叔父,会答应自己的要求吗?他会不会成为下一个赵咸?

车辆吱呀吱呀的在青石铺就的路上行驶,似乎在回答着赵雍的问题。

(本章完)

第七十五章 燕国使者

孟子曰:公孙衍张仪,岂不诚大丈夫哉!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孟老夫子说的话,还是非常有水平的,至少在这个时代而言,一场由两个人挑起的战争,让战火重新燃烧了起来。

赵王雍九年,刚刚经历了函谷关梦魇的魏国在张仪的游说下,惠施入楚,表示退出楚国为纵约长的此次合纵,率先从宜阳撤军。韩国大为惊恐,加上此次合纵,韩国已经损失超过了八万人,再打下去,恐怕会被秦国占领更多的土地,也开始转向秦国谋求休兵,甚至接替主战派张开任用为相邦的公仲侈甚至直言韩国愿意帮助秦国攻打楚国,而主战的太子奂地位也岌岌可危,大有被改立的风险。

而楚国和秦国在邓城的交战还在持续着,秦国此刻在函谷关腾出了手脚,和刚开始与楚国心照不宣的演双簧不同,这一次秦国将主力放在了楚国这个方向。开始全力教训教训楚国这个纵约长。而楚国在听闻韩国准备和秦国结盟攻打楚国的时候,大为惊恐,楚王采用陈轸的计策,一边向韩王重金表示联盟抗秦,一边组织部队,摆出一副准备向韩国救援的样子。韩王见到楚国果有联盟之意,就暂缓了向秦国低头的意思。

赵雍默默的将收集到的情报放在几案上,起身走到殿外。一场函谷关之战,就让整个局势出现了反转,他清楚,韩魏的倒戈是迫不得已的事情,在那种形势下,无论是谁都会选择自保。只不过这种倒戈,不但对于合纵之事无力,对于赵国同样也并非好事。

赵固今日发来一份简报,统计赵雍开列的各项在北疆的开发事宜,所用钱粮之数,包括修缮城池,招募胡人骑兵和修建抵御匈奴的城池,大抵是赵国一年到两年的收入,这还没有算三年之内,此地可能并无所收入这一项,如果也加入进来,恐怕就是赵国三年的收入总数了。

这个开发计划,白虎殿诸人不敢擅专,直接交付给了赵雍。赵雍询问几人之后,也是各有各的道理,但是总体上都持反对意见,特别是函谷新败之后,秦国随时可能对赵国用兵,投入这么大一笔钱去开发北疆,殊为不智,宜缓缓图之。比方说招募胡骑之事,或可暂缓。赵雍没有答复,束之高阁,准备等乐毅回来再图商议,但是城池的修缮还是必须要先行推进的。因为秦国已经开始咄咄逼人了,赵国要不要从宜阳撤军?若是不撤,是不是继续和秦国为战?这都是赵雍需要考虑的问题。

就在这样一个时候,有三位使者风尘仆仆的来到邯郸。

张平一脸艳羡的看着邯郸城的繁华,比之新郑实在富庶的多。何况邯郸近几年几经修整,城郭扩大了几倍,就连道路都换成了条石铺就,两边也加修了排水设施,人口增加了不少,加上来往课上,车水马龙,来往如织,端的比新郑要繁华好多。

想到新郑,张平又是一脸阴郁。自己的父亲张开地已经被撤掉了相邦一职,太子奂的地位又岌岌可危,公仲侈素来和张开地不和,此次函谷关之战韩国损失惨重,公仲侈直言是张开地的责任。张开地和太子奂商量多日,作为太子奂的私人代表前来寻找赵王雍的支持。

就在张平神思不属的时候,一辆马车从他身旁疾驰而过。他躲闪不及,刚要追上去斥责其人,却见马车三转两转,已经找不到人了。他只得无奈的忍气吞声,找个住所去了。

马车转了转,在一处巷子口停了下来,走下来一个年轻人,他看了看四周,走进巷子,停在一户小门处,他敲了敲门。不一会,木门打开,走出一人,看见来人先是一愣,继而大笑道:“哈哈,竟然是二弟。”

“代拜见兄长。”苏代笑嘻嘻的就要给苏秦行礼。

“你我兄弟,何须多礼?”说着就将苏代让进了屋内。一番交谈,苏秦才知道,原来这个族弟,如今正在燕国出仕。

“那你此番前来,可有要事?”苏秦问道。

“实不相瞒,今至邯郸,的确是为了一件要事,前来觐见赵王殿下。”

“哦?可否告诉为兄?”

苏代思虑一阵说到:“亦无不可。说来也并非坏事,乃是一件好事。”

“愿闻其详。”

“乃是当今燕王殿下,欲将燕王之位禅让于相国子之。某陪同子期大将军前来,拜见赵王,希望赵王能够支持此事。”

“再见大王,身体康健若夕,真是可喜可贺。”

“邯郸一别,将军也是平步青云,贵为燕国大将军,也是可喜可贺之事了。”

今日一早,赵豹和富丁联袂而来,言明燕国使者子期、苏代求见赵雍。赵雍这才想起之前俘虏子期之事,遂起身迎接。没想到如今的子期,已经是燕国的大将军了。加上他的兄长子之贵为燕国相邦,他们两人可算是权倾燕国了,真不知道燕王晚上还能不能睡得着。

“如今赵国扫平北疆,扩地何止百里。兄长每次提及,都言赵王武功卓著,甚为敬仰,只不过诸事繁杂,求一面而不得。只能委托某前来,拜见大王,还请大王恕罪。”

“相邦大人客气了。不知将军千里迢迢来到邯郸,所为何事?”

子期沉吟一阵,缓缓说道:“说来也是一件好事。乃是我大王自觉才得浅薄,不堪大任,以至于燕国国事衰败于斯,愧对先祖。故欲将燕国王位禅让于家兄。”

子期说完,在座的几位大吃一惊。话说自从夏王启之后,再无听闻这王位有禅让一事,要么是父子相继,要么是兄终弟及,而将王位主动禅让给大臣的,的确是千年一遇了。

“家兄自觉才能不胜,多次力辞,然而我家大王心意已决,不容退却。家兄怕此事太过匪夷所思,又有宵小之人在外散播谣言。故令在下拜见赵王,一来表达仰慕之心,二来通报诸国,陈清事实。还望大王予以理解。”

恐怕不仅仅是理解吧,赵雍心里想到,更多的是希望赵雍能够予以支持。

话说当时放子期回到燕国,说明是挑拨燕国内乱。没想到子之这个人能力竟然这么大,尽然说动燕王行了那禅让之举。这其中的过程,的确匪夷所思。

“不知燕王之意,是不是代表燕国百姓之意呢?”赵豹问道。

“这个嘛燕王之意,就是燕国百姓之意,其实质,是一样的。”子期吞吞吐吐的说到。

众人彼此看了一眼,心中疑惑更甚。

“久闻贵国太子平仁厚谦和,素有人望,不知为何燕王要将王位禅让于相邦大人呢?当然,相邦大人为人也是有目共睹,才能自然也是非常出众的。”

“相邦所言,有失偏颇了。”子期说到,“太子平表面仁厚谦和,但是为人却素有野心。一直以来,暗中勾结将军市被,威胁大王安危。大王素来不喜其人,只不过囿于为太子,轻易立废,内外咸疑,恐生变乱,一直犹豫不决。故才有将王位让于家兄之事。”

理由看似合理,不过所有人都清楚,于情于理都不对劲。难道说废立太子恐生变乱,那么禅让于子之就不容易生变乱吗?只不过子期在前,有些问题现在询问,的确是不合时宜的。

“君上,子期所言,多有蹊跷,恐怕燕王让位之事,别有隐情。”肥义说到,这是老先生离开之后,第一次回归朝堂。

赵雍点点头,“孤也觉得,此事甚为荒唐。哪有不将自家王位传于子孙,而是另选大臣的?难道燕王真的礼贤下士效仿上古尧舜那种境界?”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重点是,听子期的意思,此事几乎已经成为定局,即使我们反对,似乎也无关大局。”吴广分析道。

赵雍心里可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燕国、赵国、中山和齐国四个国家,任何一个出现变动,都足以产生深远的影响。特别是现在赵国在西面和秦国出现了龃龉,若是东面再出现问题,那么赵国将陷入非常被动的局面。

“到也不尽然,只不过有一个问题。齐国会怎么办?”赵成说到,“若是燕王易位,齐国会做出何种反应。这才是我们赵国应该注意的问题才是。”

众人分析来分析去,才发现原来问题看似简单,里面的相关方关系错综复杂,处理不好,就可能引火上身,这种事情可做不得。何况相对于燕国,赵国还隔着一个中山,赵国就是想干涉,恐怕也力有不及。最后所有人都看向了赵雍。

赵雍思虑了半天,对众人说道:“令上卿乐毅即刻启程,回邯郸复命。”

从虎牢的城墙上,眺望夕阳坠落在大河之上,那种雄浑壮阔的美丽,是任何见过他的人,都无法忘记的。此时的虎牢,大河还在城墙之下拍打,还没有之后淤塞的泥沙,景色更添壮丽。

“人生若水,要么如这大河一般,浩浩汤汤,奔腾出个壮阔雄浑,要么如汜水一样,安安静静,图一个悠悠林下,平平淡淡。”公孙衍转头对身后的乐毅说到,“乐子,你愿意做那大河,还是做这汜水呢?”

乐毅看着公孙衍强作欢笑的样子,心里多少有一些同情。以公孙衍之能,在任何一个诸侯国中,都是上宾之选,如同赵雍,都还在舍命追逐于他。但是这样一个人,并不希望活成一个傀儡,只希望成为天下的主角。他和秦国也好,和张仪也好,斗的天昏地暗,都是在抗争一种宿命罢了。

“毅才不及犀首,恐怕也就是这平平淡淡的汜水罢了。”

公孙衍摇摇头,“汜水混入了大河,是汜水变成了大河,还是大河容纳了汜水?一样罢了。君又如何得知,自己成不了大河呢?”

乐毅苦笑到,在辩论这一点上,他是说不过公孙衍的。“先生此去,意欲何为?”

“回到大梁吧。看看还有没有挽回的机会。”

果然如此,乐毅想到,他知道,公孙衍并没有死心,他还想做最后一搏。

“我家君上渴慕先生已久,若能到邯郸一行,即使先生在邯郸闲居,君上也是会答应的。”

“恐怕到时候,就身不由己了。”犀首说到,“转告赵王吧,有生之年,公孙衍愿意再到邯郸一行。”

乐毅最不擅长的事情,就是强人所难,所以对于公孙衍,他也没有强留。

“听说尉僚已经同意,和你一起回邯郸了?”

“早前有言,若是先生去邯郸,他便跟去。”乐毅苦笑道,“但是先生不去,恐怕他也难成行了吧。”

公孙衍摇摇头,“无论如何,都要将他带到赵国。公孙衍和他相比,还是比不过啊。”说着,他转身,朝着城下走去。那落寞的背影,好像一个时代的结束。

两个问题:第一,历史上太子奂已经在函谷关之战中被杀,才有了后来的太子仓;第二,这里有个错误,即韩国相邦张开地,前文误写成了张开,在此予以纠正;其三,关于苏秦的兄弟排序,学界尚无定论,此处中和一番,将苏代设定为苏秦的族弟,而非亲兄弟。

(本章完)

第七十六章 张平觐见

张平在驿馆中待了好几日。

这几日他倒也没有闲着,一边从典客司这边正常呈报;一边又根据张开地的指示,求见司空赵成。赵成获悉他的来意之后,安慰他稍安勿躁,他会尽量安排此事。这一点张平都也不担心赵成骗他,事实上韩国人对于赵成这条线是非常熟络的,而赵成和韩倩的关系也通过这一次次的联系熟谂起来。当然,这也是赵雍默许的。

张平还表示,希望通过赵成进宫先拜见王后韩倩,再通过韩倩达到目的。然而赵成立刻拒绝道:“王城之中,只有大王说的算,他若是不想见,即使王后说话,同样没有用。君上暂不接待于你,定然是有原因的。”

这让张平惊讶不已,这可和尚靳、张开地说的截然不同啊。赵成则是有苦自知,自从韩婵儿身边两个宫人因为通风报信被重责之后,整个王城宫人和宦人都老实了许多,再也没有人敢替这些大臣们通风报信了。

但是几日过去了,他还是没有收到要接见他的消息,张平有点发毛了。对于韩国越发严峻的形势来说,赵国的表态非常关键,甚至有可能改变太子奂和张开地的不利境遇。

就在他坐不住的时候,司空府的一个小吏过来转告于他,说这几日就会收到消息,让他不要随便走动。结果第三天,典客司就派人通知他,让他今日觐见。

走过龙台的百级台阶,张平甫一进殿,就看到上首坐着一个青年,笑意盈盈的看着他,而下首左右各坐一人,右首一人乃是司空赵成,左首乃是和赵雍差不多的一个年轻人。

“韩国使者张平,拜见赵王殿下。”

“使者远道而来,想必是有要务详询。”

张平毕竟出身于相门世家,行事是落落大方,倒也不惧这些排场,“平自新郑而来,为太子奂特使,特为大王发兵支援函谷关之事,拜谢大王。”

赵雍看了一眼乐毅,继续说到:“太子言重了。此事乃五国联军,赵国因为忙于北疆之事,不能全力施为,如今函谷前线颓势已显,魏国已经退兵,燕国在在整装撤退,徒留韩赵两国勉励支撑。”

“然而如今形势严峻,赵国也在考虑前线退兵之事,不知此事,韩国如何自处?”

张平听闻赵国也欲撤军,更是急切起来。如今韩国正在考虑是不是要向秦国请降之事,若是此刻赵国撤兵,那么韩国就会迅速倒向秦国,而太子奂被废黜,也在情理之中的了。

“万万不可。”张平说到,“大王此刻撤军,无疑会助长秦国之气焰,以秦国的虎狼行径,恐怕会继续进攻韩国。”

“韩国与赵国,乃是同出一晋,又是联姻之邦,唇亡齿寒。若是秦国攻灭韩国,下一个目标定然会是赵国。大王当以韩赵两国为念,勿要助长秦国的士气。否则悔之晚矣。”

其实赵雍心里明白,以秦国如今的实力,不能说灭不了韩国,只能说即使灭了韩国,自身也必将承受极大的反噬。更何况如今各国实力相当,韩国真若是求援的话,其他国家也不会袖手旁观。张平的话,的确危言耸听了。

“并非孤不愿意驻军,然而大军在外,所费巨大。以赵国之国力,实难长期驻守在外;何况北疆战事虽然平定,但是修缮城池,防备秦军偷袭,皆需要大量军力;再者,这两日消息传来,中山国又别有异动,以赵国之处境,比之韩国,同样困难。特使亦要体谅才是。”

张平无言以对,的确,从赵国的角度去考虑的话,撤军也的确是最好的办法,毕竟如今秦国已然是生气了,若是再陪着韩国,肯定也是死路一条,莫不如先保住自身最好。这也是人之常情。

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张平沮丧的想到。

“特使应该知道,大军驻扎在外,驻守时日又不能确定,以两万人计算,每月所需粮草之庞杂,加上长途转运之耗费,实在过高,赵国如今也是捉襟见肘,自然无力长期支撑这一花费的。”

张平似乎嗅到了赵雍话里的关键,他想了想,试探着说道:“若是贵国大军驻扎所用之粮草,皆由我韩国负责呢?”

赵雍“面现难色”:“这似乎颇有不妥吧。”

张平察言观色,觉得赵雍似乎有些动心,别继续问道:“虽有不妥,但是亦可商议一二。”

赵雍这次没有回应他,却听得那个年轻人说道:“特使所言,毕竟太过重要。既没有先例,贵国恐怕也不会答应我军再贵国土地上驻扎的。”

张平见年轻人说话,越发对他的身份好奇起来,“不才,敢问先生是”

乐毅起身,对张平行了一礼,“赵国上卿,乐毅。”

“竟然是乐先生。”张平惊喜的说道:“先生之名,太子多有提及,多次盛赞先生大才,即使是申差将军,也对将军赞不绝口。”

张平和乐毅彼此恭维一番,乐毅说道:“如特使所言,韩国希望赵国增兵援助韩国防御秦国的进攻,亦无不可。但是赵国同样有自己的难处。某的建议是,韩国提供粮草,赵国提供军队予以驻扎,与此同时,赵国也可以帮助韩国训练士兵;甚至再进一步,如果韩国真的对赵国放心的话,可以将一两个城池交予赵国驻守,其余官吏皆由韩国委派,赵国绝不插手,其赋税粮草,亦属于韩国,赵国觉不过问;赵军粮草可以由我方自己提供,也不假手韩军。这两个方案,可由使者自行考虑。”

张平仔细权衡了乐毅提出的两个方案,第一个方案其实最合适,赵国两万大军驻扎,虽然耗费巨大,但是这两年,韩国着实挣了不少钱,都是通过贩卖弓弩获得的利润。虽然本身粮草也有些缺口,但若是从巴蜀之地买粮的话,亦非不可,何况赵军还答应帮着训练士兵呢?

第二个方案,就过于激进了。当然,即使答应了,似乎也没有什么,将两个城池交给赵军驻扎,一旦赵军和自己翻脸,只要切断了交通要道,这两个城池的军队就成了孤军了,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何况这两个城池都是韩国自己人,赵军明确表示不干涉自己的管理任免和收入问题。

“回禀大王,刚才上卿的方法,虽然巧妙,但是独缺一环。若是能够补充此环,本使虽不敢说有绝对的把握说服我王,但是成功性,还是会大大提高的。”

“哦?不知贵使所言关键的那一环是什么呢?”赵雍饶有兴趣的问道。

“那就是太子奂。”

无论是赵雍还是张平,都没有就乐毅的问题再进行讨论,赵雍让赵成将张平送回驿馆,等待回复,独独留下了乐毅。

“事情紧急,也就顾不得先生旅途劳累了。”

“大王言重了。此事既然涉及韩国,某自韩国而来,自然更加了解。”

两人走出大殿,在走廊上边走边谈。

“先生觉得,韩国能答应这两条吗?”

“并非易事。”乐毅摇摇头,显得信心不足,“如今张开地离开相位,太子奂也位置不保。公仲侈又非合纵之人,多是左右摇摆。如今秦国占了上风,自然希望能够成为秦国的盟友。这样的韩国对赵国来说,恐怕不是好事。”

赵雍点点头,“若是太子奂被废黜,哪位公子最有机会成为太子呢?”

“当是公子仓。此人颇有雄心,为人圆滑,对于我赵国来说,也算是礼敬有加,只不过不如太子奂那般热衷抗秦罢了。若是此人成为韩王,虽然说不上对赵国有害,但是同样谈不上有利,较为持平吧。”

“也就是说,若是太子奂被废黜,那么对于赵国来说,韩国就有可能出卖赵国的利益。”赵雍缓缓说道。

“的确如此。”

“先生的意思,是韩国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要插手一番吗?”

“若然能够韩王变心,自然是最好的。”

“只是这样一来,就怕秦国得罪了。于我下一步讨伐中山,极为不利。”赵雍忧心忡忡的说道。这位北方的邻居,这两年似乎有了缓和的迹象,随着司马喜逐渐排斥在权利的中心之外,以齐国为靠山的乐池等人越发走向赵国的对立面,也在整军备战,似有不轨。若是再任由其放纵下去,恐怕于赵国不利,必须尽快解决。

但是攻打中山,就会涉及到齐国的利益,齐国这次断然没有坐视之理。前面一个齐国,后面一个秦国,还有一个不太稳定的韩国,再加上一个处在混乱边缘的燕国,以及不知道有什么想法的魏国,这一出戏该如何唱,赵国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这对赵国君臣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头疼啊!”赵雍苦笑道,“实力不济,也就只能忍气吞声了,如之奈何?若是犀首在此,或可为孤开解一番。”

乐毅看着赵雍无奈的样子,多少有些愧疚。他是那种值得托付一生的信人,只要有人愿意相信他,他决定不会轻易背叛他人。他能理解赵雍的痛处,却苦于自己在这种战略问题上并非所长,实在没有好的方案可以提供给赵雍。但是,他解决不了难题,不代表他找不到解决难题的钥匙。

“某向君上推荐一人。此人虽然未必如犀首一般素有大才,但是其眼光见识,也绝非普通人可比。君上不妨见上一见”乐毅说道。

“哦?不知先生所说是何人?”

“这个嘛,还要君上亲自前往见上一面,方才合适。”乐毅略显尴尬的说道。

第七十七章 邯郸对策

“兄长如果还要怪罪在下,他日定当赔罪。”乐毅陪着笑脸,看着闭眼不语的尉缭说道,“但是君上就在门外,切莫让君上难堪啊。”

尉缭还是不言不语,连眼皮都不睁开一下。其实这也不怪尉缭,假如你被他人打昏了绑架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不立刻报警已经很宽宏大量了,对方还让你配合着表现出一副享受的样子,那就太过犯贱了。尉缭自认为嘴贱,但是人却不贱,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难道真要看到小弟为刀下冤魂,兄长才可原谅这冒失之举吗?”

“若是那赵王真的因为此事杀了你,恰好说明其目光短浅,绝非可为之主,某辅佐与否,有什么用?”尉缭说到。

乐毅松了一口气。

“不过若是他不杀你了解气,某更加不会替他出主意。”

当赵雍看到一脸严肃的尉缭,和一脸苦笑的乐毅的时候,他绝不会想到,乐毅已经答应了尉缭一个承诺。而这个相当于卖身契的承诺,恐怕只有两个人知道了。

赵雍听乐毅推荐之时,以为尉缭定然是一个诸葛亮似的人物,心中倒也升起那刘皇叔三顾茅庐之念。若自己甫一进殿,就恍若有一仙风道骨之人,面如冠玉,头戴纶巾,身披鹤氅,轻摇羽扇,飘飘然若神仙之概,定然是让他再三拜见,亦无不可。

然而进的殿来,却见和乐毅仿佛年岁之人,衣衫不整,头发散乱,甚至脸上还有一些灰渍,若非知道乐毅已经婚配,赵雍定然会生出些许误会的画面。

“呃,先生远来,未能亲迎,舟车劳顿,尚未休憩就来拜见,还请恕罪。”

“无妨,君上请。”尉缭到不客气,也不在乎此刻自己形象如何,大大方方的让赵雍坐下。

这么多年,赵雍还第一次被人这样对待,好在之前乐毅已经说了此人脾气古怪,倒也浑不在意,也就坐在了尉缭的对面。

“大王到此寒舍,想必有所要事。只不过某山野之人,不知能否帮到大王。”

“上卿推荐先生,以为先生大才,必能于孤有所助益。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恐怕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亦或盛名之下,无虚士也。”

尉缭微微一笑,看着赵雍,“尽力而为。”

赵雍知道,这是得到尉缭的肯定了,看来自己还算是对的上尉缭的口味。也就不再客套,将自己的苦衷一一道来。尉缭一边听,一边不住地点头,倒不是说对于赵雍之言有何见地,而是觉得赵雍能够在第一次见面之时,就能坦诚相待,就这份胸襟气度,已经超出他人一筹。这里面固然因为乐毅之推崇备至,但是赵雍这种礼贤下士之心,还是要肯定的。

“不知先生何以教我?”赵雍说完,目光真诚的看着尉缭,希望得到满意的答案。

尉缭不紧不慢的为自己倒满水,慢条斯理的喝着,丝毫不理会赵雍殷切的目光。只见他徐徐将水倾入口中,又徐徐放到几案之上,行云流水,不带一丝烟火气,倒也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

“不知君上所求若何?”

“兼并如一。”赵雍丝毫没有隐瞒自己的野心。

“周天子当如何处置?”

“周当天下共主已有七百余年,如今天下已然不是当初分封时局,天子亦当顺势而为。”

这两句尉缭颇为满意,以他的眼光,当今之时势,正是商鞅变法之后,推动秦国耕战带来的后果。商鞅将秦国变成了战争机器,推动秦国不得不通过战争维持自己的统治和利益,才使得东方六国人人自危。秦国是以一种内在的动力驱使他在进行兼并战争,东方六国却以为秦国是以一颗贪鄙之心在进行战争,才让他们即使战胜秦国,也不置之死地,意图维持周天子天下共主而诸侯平等的大局。殊不知正是这样的行为,才养虎为患。赵雍说周天子顺势而为,其实就已经抛弃了周天子天下共主的思想。若是赵雍只不过想要称霸一方,那么谈话就没有必要了。

“君上以为,治国之本何在?”尉缭突然话锋一转。

赵雍思索一阵,有些犹豫的说道:“选贤任能。”

“君上所言,乃是强国之本,非治国之本也。所谓治国之本,如王国富民,霸国富士,仅存之国富大夫,亡国富仓府。上满下漏,患无所救。是以治国之本在民,而民之根本,不过夫在芸耨,妻在机杼,民无二事,则邦有储蓄焉。是故治国之初,须有其地,有地则有民,有民则有兵。此乃秦国强盛之道,亦应为大王学习之处。”

赵雍点点头,这个尉缭还是有点本事的,至少他能够透过商鞅变法的条目,看透其本质在于耕战二字。这种眼光,还算是高出常人一等的。

“那依先生之见,如何攻伐诸国呢?”

“伐国必因其变乱而伐之。因何变乱而伐之?乃视其财以观其穷,视其弊以观其病,上位者乖张而下位者离心,若此之类,是伐之因也。今诸国相攻,大伐有德,此不宜取也。有德之国,则百姓顺其官吏,官吏顺其诸侯,上下一心,非可取之也。”

“如以先生观之,则赵国若要兼并他国,当如何取舍?”

这应该是最后一个问题了。尉缭想到,这一个问题,将是赵雍对自己最终评价的问题。

“此问题之所在,非某可以臆断,然则君上询问,某试回答一番。”尉缭又抿了一口温水,沉思一阵,说道:“赵国源出晋国,昔年秦晋争霸,晋国多年未曾处于下风,此乃晋国之地理形胜也。依此兴胜之地,晋国威压齐国,交好楚国,力据秦国,鄢陵之战,楚国臣服,自此晋国方称霸中原。”

“以赵国而论,则应和三晋为一,联楚而拒秦,入燕而制齐,此乃霸王之道也。后效仿景公之故事,挑唆秦楚之乱,而兵出淮济灭齐,以秦赵之兵,东西两路入楚境若无人,自此大王挟六国之土地,北则渡河,重演麻隧之战事,西则假途伐虢,锁死秦国东进之途;而南过武关入咸阳,此三路进发而不胜者,未尝有也。”

尉缭对于赵雍提出的兼并天下的方略,说得上有理有据。

在尉缭看来,函谷关既是秦国强大防御的所在,却也是锁死秦国的关键。当年秦晋争霸,秦国欲霸中原,而晋国假途伐虢,先取得了虢国之地,并以太阳渡、茅津渡为据点,封死了秦国北上之路,也锁住了秦国东出函谷关的道路。此后秦晋结好,又因崤之战被晋国挫败之后决裂。虽然也有王官之战,击败晋军的胜利,却受限于国力不得不将战略方向转移到了西方诸戎,“并国二十,遂霸西戎”。而又因为桃林之塞,秦军出不得关中。晋国大胜齐国于鞍之战之后,和楚国结盟,带领中原诸国约十二万之众,过风陵渡,在泾河和秦军大战,秦军五万大败,被联军追至侯丽而还。此战之后,秦国数世不振,也不再成为晋国的威胁。而臣服了秦、齐、狄三强之后,鄢陵之战,楚国败于晋国,无力争霸,晋国遂霸中原,中原诸国,成为了晋国的藩属之国。

得此地利之后,尉缭则建议赵雍挥师东向,占据燕齐之肥沃土地,南向楚国,与秦国结盟而东西两路夹击楚国。当此时,赵国则兵分三路,一路过大河,效仿麻隧之战,攻入秦国关中,中路锁死函谷关,南路则入武关而进逼关中。则秦国北有上郡之危,南有武关之险,则地利之势具破,秦国必然被灭。

这绝对是赵雍甚至乐毅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战略眼光!赵雍和乐毅之前所谋划的南下上郡伐秦的计划,充其量只能算是一种战术方案,想要灭亡秦国这样一个盘踞关中多年的大国,仅靠一支奇兵根本难以奏效,而且还要联合东方六国的力量,在函谷关牵制秦军。万一其中还有其他国家的掣肘,赵国甚至还会有倾覆之危。若是赵国和秦国是争霸的话,此策未必不可,然而若是赵国的志向是兼并天下,则必须一步步的增强自己的实力。先据有广阔而土地肥沃的平原之地,再扫灭南方的霸主楚国,最后再对付秦国。

尉缭提出的这个方案,虽然还有问题要解决,很多细节还需要完善。但是尉缭至少告诉赵雍该如何布局,若是到了这个时候,赵雍再怀疑尉缭的能力,就真的是瞎眼了。尉缭不是乐毅、庞葱这种在战场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将帅之才,而是那种“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的战略奇才。有乐毅、庞葱,赵国或可以争霸七雄之中,而有了尉缭,赵国才算是知道了如何才能走上兼并天下之路。

赵雍再也不加怀疑,俯身跪拜,“下一步该如何定策,还请先生教我!”

这一章昨天就该完成,但是实际上到现在才处理完。以我一个军事和历史小白的底蕴,顶着发烧感冒完成这篇“邯郸对”已经尽力了,甚至不自量力了。其中很多观点源出《尉缭子》,有兴趣的书友可以翻翻。

(本章完)

第七十八章 苏子入齐

苏秦犹豫了半晌,终于踏上台阶,敲了敲房门。

“进来。”屋内传出一阵应允。他也不迟疑,整了整衣冠,推开门,看到乐毅正在几案上看着竹简。见是苏秦到来,他展颜一笑,起身迎到:“竟然是季子,今日为何有暇来看我?也不托人禀报。”

苏秦被乐毅救回来的时候,曾在乐毅府上住过一段时间,和府上下人颇为熟络,乐毅也叮嘱过众人,苏秦前来,可不必通禀,是以对于乐毅,苏秦是颇为感激的,至少这份救命之恩,就足以让他铭记在心了。

“今日无事可做,想来自先生从魏国而来,尚未登门拜访,故而不揣冒昧,若是打扰了先生,还请恕罪。”

“季子言重了。”乐毅熟练的将他让到几案旁,宾主东西而坐,互相寒暄起来。乐毅虽然年龄上也就算了苏秦的兄长一辈,但是在关系上还要高出苏秦好多,自然也就大大方方,没有那么多俗套。

“欣闻季子在典客司颇受赏识,又自魏国来后,多有建树。你乃君上心中之人,他日定当为国之砥柱,只不过尚需磨砺,勿要急功近利。”

苏秦本来伶牙俐齿,谈吐不俗,但是面对乐毅,却变得吞吞吐吐,有话却说不出来。乐毅也是察言观色之人,知道苏秦似乎别有隐衷,他轻轻抿了一口水,试着询问道:“季子似乎有难言之隐?”

苏秦将自己的心理建设抛在脑后,终于鼓足勇气,看着乐毅探询的眼神,郑重的说道:“某想离开赵国。”

“什么?果真如此?”赵雍抬起头,看着前来拜见的乐毅,放佛刚才所说,具是戏言。然而看到乐毅一脸郑重的样子,才知道并非如此。

“的确,君上。”乐毅措辞一番,试图让赵雍容易接受,“季子说,来赵国日久,却无尺寸之功,实乃腐朽无用之人,既对不起君上之厚爱,亦对不起某之救命之恩,思来想去,终于决定远走他地,愿为赵国立尺寸之功,既全了救命之义,也完了君上厚爱之情。”

赵雍神色不渝,缓缓起身,走到乐毅身旁,眼色凝重的看着乐毅,说道:“你以为如何?”

乐毅知道,赵雍是在担心,苏秦是他国的间人,此次来到赵国,乃是探听赵国虚实而来。若是如此,那么苏秦此去,乃是避祸之策,自然不能轻易纵他离去,若非如此,则此行定然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不但容易挑起战火,就连他自己也是性命不保。是以若是赵雍相信苏秦,简直就是举国相托了。

乐毅定了定神,他知道自己所说的话分量会有多重,但是他还是说道:“某愿意以性命担保,季子绝非他国间人。”

赵雍是相信乐毅的,这种相信大多是来自后世对名人一种盲目崇拜和迷信,他相信乐毅既然能够名垂青史,必然在人品方面没有什么值得诟病的,至少在信誉上不会太过低下,否则亦不会有偌大的名声。当然,也不排除史籍有误,而且这个时代出仕他国亦不会受人诟病,只不过这几年相处下来,对于乐毅他是非常放心的。

但是苏秦不同,苏秦虽然也有“锥刺股”“六国相印”等等典故流传,但是对于其为人,自己认识还是太短,无法估计,谁能相信此人即使此刻忠于赵国,到了他国,又叛变成为对方的间人呢?

“君上,季子言自己少时游学,屡遭大难,曾在邯郸和李兑相识,互为莫逆。李兑垂危之际,苏秦为了救回李兑性命,外出觅食,不慎跌入洞中昏迷,醒来之时,李兑已经被司空接回了府中。而苏秦则在邯郸寻觅无果,流落齐国,幸的高人指点,获得《太公阴符》,日夜攻读不辍,却投效无门,终于沦落市井,为某所救。每次思及,唏嘘不已。而君上之重用,甚至差点就一步登天,成为赵国重臣,此种恩情,已经无以为报。”

赵雍听着乐毅慢慢说道,心思也在电转之间。

“他自然清楚,此去之后,凶险非常,也知道君上对他这一提议,恐怕不会答应。是以才央求某代他求情,放他离去。他甚至指天发誓,若有违背,让上天雷击而死,绝嗣宗庙。某以为,季子可信。”

以商人的身份而言,过分相信一个人是一种弱点。赵雍前世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学会了虚与委蛇,学会了假面示人,就是忘了如何相信一个人。倒不是他不愿意,而是他不止一次的被他人背叛过,即使自己的亲兄弟,也曾在他背后捅刀,不但截胡了他的客户,还曾毁掉他白手起家的事业,不得不沦入他人公司打工,一步步重新爬到了那个位置上。那个世界的法则告诉他,所有的真诚都是笑话。

而如今,苏秦这个自己只是听说过,相处没有多久,就希望自己举国相托,他开始犹豫了。

李兑走出府门,看到苏秦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顿时喜不自胜。他在晋阳忙于政务,也就几乎很少回邯郸了,而苏秦正在谋求前程,以李兑对他的了解,定然也是足不出户,努力奋斗的。两人定然要长久不会相见了,没想到今日正在忙碌的时候,就听人传报苏秦前来拜访,赶紧抛下公务,出门亲自迎接来了。

“哈哈,季子,真是想煞某也。”李兑说着,拖住苏秦的胳膊,大笑说道。

“不远万里,来找兄长,这地主之谊,还是要当仁不让的。”苏秦也忍不住调笑道。

“当然,当然!”说着拽着苏秦就往府中请去。

如今李兑算得上赵国冉冉升起的一颗政治新星,凭借着赵成作为自己的后盾,加上晋阳之乱时的卓著功绩,声名一是无两,没有人会怀疑其前途,至少在他的同辈之中,尚无可以比拟之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兄弟二人躺在廊檐之下,对着天上明月,各自抒发着感慨。

“当年你我兄弟二人,尚且为了一顿餐点奔波数日,哪能想到此时此刻,纵情吃喝,还有雅兴,赏月饮酒呢?”

“当年若不是兄长一饼之恩,救某于垂死之际,也就不会有如今的苏秦了。”

“那些日子都过去了,你我在赵国虽然谈不上功成名就,但是假以时日,必当荣登庙堂之上,到时还要互相提携啊。”李兑开怀大笑。自从来到这晋阳之后,无论何时都是计较再三,唯恐行差踏错,被人抓住把柄,再次锒铛入狱。如今见到苏秦,终于可以将那些尔虞我诈抛在脑后了。

苏秦看着他,犹豫一阵,附和道:“真到了那时,小弟定当恭贺兄长。”

李兑哈哈大笑,也没有听出苏秦话中的其他意思。苏秦非常清楚,李兑是那种对于权力过分执着的人,这也不能怪他,全是因为他出身本部高贵,又多受他人欺凌,这才有了这种偏执。只要这种偏执不被阴冷所操控,反而会成为能臣干吏。

犹豫再三,苏秦还是没有将自己准备离开的决定告诉李兑。两人酩酊大醉,天明之后,各奔东西。虽然李兑也很疑惑苏秦到底为什么回来晋阳找他,但是既然苏秦不说,他也不准备询问。不过心中已然在盘算,是不是应该给他谈一门亲事,却又因为其他事务,耽搁了下来。

当苏秦见到赵雍的时候,整个大殿就剩下了赵雍一个人。

“孤初次见到先生,已经能够感觉到,先生定将是我赵国之柱石。是以不惜以重金留住先生。”赵雍说道,“事实证明,孤没有看错先生。”

苏秦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赵雍已经同意了他的离开,“谢君上。”

“应该是孤感谢先生才对。”赵雍说着,亲自扶起苏秦,“先生不以性命之忧,为赵国甘愿舍弃这等前程,此乃雍有愧于先生也。”

“君上有识人之才,上卿有救命之恩,唯有以此方能报恩。”

两人絮叨一阵,赵雍问道“先生此去,当以何国为目标?”

“齐国。”苏秦果断的说道。

“为何?”

“有三。其一,齐国乃是威胁赵国东方最大的威胁,且是撬动中山、燕国、宋国和楚国的枢纽,更是和赵国息息相关。若是能够在齐国位居高位,甚至影响齐王决策,那么对于赵国来说,中山和燕国之事,至少成功了一半。”

“其二,齐王刚刚继位,事实上齐国国内政局错综复杂,正是人心浮动之际。齐威王之死,只不过让田婴和当今齐王的矛盾得到了掩盖,而并非解决。事实上,田婴在当今齐王继位之后,自去薛地闲住,不理政务,而齐王并未挽留,恰恰是这种矛盾的体现。某此去,自然会从中作梗,挑唆两人内讧。”

“其三,齐国如今之实力,即使比之当今赵国,亦伯仲之间,不相上下。如此之际,若是要吞并中山,定然受到齐国掣肘。北部燕国暗弱,宋国又和齐国有争雄之心,若是能挑拨齐国和两国争斗,于赵国来说,当是绝顶之策。”

苏秦果然名不虚传,至少在齐国这件事情上,他研究的非常透彻,早有准备。而且对于赵国来说,如何处理和齐国的关系,的确应该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了。可以说苏秦的目标,和赵国的目标是一致的。

邯郸城外,乐毅穿着便装,看着苏秦骑到马上,抬手和自己行礼。乐毅挥挥手,和他告别。两人都知道,此刻一别,可能就是永远了。

“此去齐邦,当葬身异地耳,恐怕难与君再见,不知先生,可还有什么叮嘱。”

乐毅想了想,看向苏秦。“以季子之能,毅已无话可说。唯有一事,还请苏子代为操劳。”

“先生请讲。”

“他日若入齐地,途径无盐,望寻一名唤钟离春的女子。若是她尚未婚嫁,可言之曰,赠君以薇菜,还之以茹籚。”

苏秦没想到,以乐毅这等身份,竟然在齐国还又牵挂的女子,到了齐地,必然要去看上一番是如何的风姿绰约,让乐毅魂牵梦萦。

“告辞!”

乐毅摆摆手,看着苏秦回头看了一眼邯郸城巍峨的城头,此去之后,当无再见之日。

就此别过,邯郸!

(本章完)

第七十九章 客自南来

司马喜将手中的铜爵扔到盘子里,看着满院的残荷败柳,心中一阵戚戚。

想当年,这里是整个中山国的中心,来往之人,无不是中山大臣,甚至齐燕赵三国的时节,也频频来此。那个时候,他的父亲是中山王最信任的臣子,也是所有中山官吏最敬佩的相邦;那个时候,他是天之骄子,早晚有一天,他会成为中山国第二个司马相邦。

然而这一切,都随着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消失了。司马赒竟然因为一场风寒,失去了生命,而他作为儿子,不得不在家守孝。司马喜非常清楚,司马赒的病绝不是突然发生的,而是亲眼看着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中山国,又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失去了繁荣的景象。当年中山人披肝沥胆从赵国、齐国谋求的土地,如今又回到了当初的样子。最重要的是,那年赵国和中山之战,让一直引以为傲的司马赒放佛从梦中惊醒一样。

当然,还有一条,就是他的儿子,竟然在政治上和自己存在严重的分歧。司马喜有时候都觉得,自己的父亲太过任意,在这个连周天子都被当成摆设的年代,自己的父亲还以为自己只要忠于中山王,中山王就会举国相托。简直迂腐可笑。一个人在世,若是不能活的轰轰烈烈,如何算得上大丈夫呢?

而现在,随着司马赒的病逝,司马家族的荣光,终于宣告消失了,只留下这满院凄惨光景,和一个恍若游魂之人。

“主上,有客求见。”就在司马喜顾影自怜的时候,仆人匆匆而来,回禀他道。

“呵呵,真没想到。自从先父去逝,竟然还有人来看某家。”司马喜自嘲道,“不知是哪家客人,竟然如此不长眼?”

仆人冷汗涔涔,“来人称是来自邯郸的商人,说先君在世时,曾和他多有来往,如今听说先君去世,特来吊唁。”

司马喜眉头一皱,自己的父亲何时竟然和一个商人过从甚密了,不对,等等,对方说他来自邯郸。

“那商人可曾报上自己名讳?”

“那人说和某乃是本家,自称司马博。”

司马喜想了半天,也未曾想起自己父亲提过一个叫司马博的人,而自己也没有见过这个所谓的本家,终于决定,还是见上一翻为好,以自己如今的情况,还会更糟吗?“既然如此,那就见上一见。”

司马浅跟着仆人,在偌大的司马府中东转西转,他之前来过这个地方,那个时候,正是司马赒春风得意的时候,也是他如日中天的时候,而如今,仆人不过两三个,已经上了年纪,恐怕伺候起人来也比较费劲。院子里的杂草也荒芜了很久,应该是也没人打扫的缘故吧。想想之前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这里是何等的风光,而如今残破若斯,真的是天壤之别。

就在他尚自感慨的时候,就听前面仆人一声“到了”,就见前方的小凉亭中,一落魄中年人正自斟自饮,听见仆人来报,他懒懒散散的转过头去,看见司马浅微润的笑容,豁然开朗,站起身哈哈大笑道:“原来竟真的是司马先生,真的是想煞某也!”

“多年未见,公子也是清减了。只是当初令尊尚在,你我还能推杯换盏,如今却只有你我二人,面对着满院荷塘,互诉离愁了。”说着也不客气,径直跪坐在几案一边。

司马喜见司马浅有意和自己同饮,也不推辞,令仆人添了一副铜爵,真的和司马浅同饮了起来。

酒过三巡,司马浅喟然谈曰:“闻令尊去世,某不胜唏嘘。即使我家君上,也以此为憾。令尊当年风采卓然,乃是当今一等一的大才,只不过不能为我所用。然而既为相邦,与我赵国也是通商互信,实乃两国之幸。”说着,语气一沉,“然而如今,燕国相邦乐池,则对令尊种种国策嗤之以鼻,不但驱赶我赵国之商人,还累加重税。某此次前来,深感灵寿之繁华,已步不如往昔,而乐池之辈反而津津乐道。真是奇哉怪也。”

司马喜何等样人,司马浅突然出现,他就意识到这可能是赵国对于乐池的不满,而谋求同伴来了,是以对于司马浅的每一句话都琢磨半天,终于让他等到了这句话。“乐池之辈,不过是太子一党,目光短浅,只知道谋求齐国庇护,殊不知齐国越是庇护于他,对于他们要求的就更多。而如今太子亦是需要齐国在背后支持,以换的大王欢心,否则,断不会卓立于朝堂之上。”

司马浅知道,司马喜从来不是一个简单的对手,这种有野心的同伴,用的时候要小心,但是真要是用起来,还是非常顺手的。

“我赵王虽然无意于对中山国之事指手画脚,但是若中山国真的与我赵国为敌,赵国也不能坐视不管。大王清楚,公子素来与赵国颇为友好,是以派某前来,希望公子在中山王面前多多进言,为我两家通好之事多多费心。”

司马喜冷笑一声,“先生真是久不关心中山了,如今某虽然依然是宦门中人,但是已经就不问政事了,如何能够替先生费心呢?”

“咦?竟然有此事?”司马浅装作不知,“惊讶”的说道:“公子竟然已经不问政事了?怎么会这样?”

司马喜看着司马浅,他如何不知道,司马浅这是在演戏,若是赵国不知道他司马喜已经被罢黜了,为何还费尽心机找自己,直接去找其他人不就得了。

“这可如何是好?”

“先生可听某一言?”司马喜决定让这个演技派暂时收了神通,自行说道:“若是赵国相信某家,只要给某一段时日,赵王所担心的这些事情,自然会迎刃而解。”

司马浅也不再作伪,想了想说道:“不知公子欲以何为?”

这次轮到司马喜开始表演了,他得意的笑了笑,说道:“山人自有妙计。先生只管在这庭院中暂且住下,他日还需要多多繁忙先生。”说完,看着这满院的破败,突然觉得,破败也未必不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阴简最近很郁闷。

郁闷的原因是,自己的女儿从王城中传出话来,说是自己和江妃正在争宠,希望能够助她一臂之力。

说起来中山王去岁大病之后,竟然慢慢痊愈,实乃奇事。不过众人都觉得,医术通神那是吹嘘了,应该说是从一个小诸侯变成了中山王,这种滋味让中山王瞬间痊愈了,看来有时候,虚名还是有用的。

中山王痊愈了,他的夫人就没这么好的命了,一场风寒就早早离去,中山王只能在各种妃子之中,再择良配为后。其时得宠者有两人,一曰江妃,一曰阴妃,而阴妃,就是阴简的女儿。他自然知道,阴妃争宠,固然有私心作祟,然而若是真的能够成功的话,对于真个家族也是非常有用的。是以也希望女儿上位为王后。

但是这种事情,由自己出面是不合适的,只能找他人代替。他先是找了相邦乐池。没想到乐池一把回绝,对这等事竟然漠不关心,特别是这件事由自己这个相邦说出来,有失身份,何况身为臣子,去关心国君家事,传出去也太丢人了。

没有办法,阴简只好去找公孙弘帮忙。公孙弘乃是中山的卿士,比之乐池当然是比不上的,但是地位也是非常高的,既然相邦说出来不合适,卿士说出来应该没问题吧。但是公孙弘乃是非常注意自己言行之人,把自己的私德看的比生命都重。他得知阴简的来意后,不但不准备帮助他,甚至还警告他若是继续如此下去,他将劝说中山王将阴妃废黜掉。

阴简又碰了一鼻子灰,灰头土脸的从公孙弘家里出来了,正准备再去拜访其他大臣的时候,却听得身后有人唤他,他转身过去,看见不是别人,乃是司马喜。

“没想到真的是先生。”司马喜欢喜的说道,“多日不见,先生为何如此愁苦?”

阴简见识司马喜,心里说不上欢喜,也谈不上厌恶,毕竟司马喜也算得上是官宦之家,不是自己惹得起的,当然,自己的女儿成为王后之后另说。但是如今司马喜已经远离了朝堂,难道自己还能找他帮忙吗?

“没想到在此处碰到了公子。”

“某也没有想到。”司马喜说着,对阴简笑了笑言道:“今日有暇,原本无事,但是王城中传下令来,命某速去王城,大王有要事相召,没有办法,只得前往。路上得遇先生,真是有幸。”

阴简心思被掀起了一丝波浪。

“公子去王城拜见大王,所为何事?”

“这个,某也不知。”司马喜不好意思的说道,“恐怕是君上想念先父,找某来追忆一下先父吧。”

“原来如此。”阴简点点头,但是心里的那份心思又重了。

“既然如此,某先告辞了。”司马喜说着,就跨上马准备离开。就在此时,阴简突然抓住司马喜的的衣袖,说道:“公子且慢,某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司马喜露出灿烂的笑容,他知道,鱼,已经上钩了。

(本章完)

第八十章 棋子落定

“司马喜给孤出了一个难题。”赵雍苦笑着将竹简放在几案上,抬头看着众人。

四卿及乐毅、尉缭面面相觑,不知道司马浅说了什么。赵雍让福将竹简传于众人,自顾自的说道:“说实话,孤实在不知道,这司马喜的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众人传看完毕,脸上表情各不相同,唯有尉缭看完之后,哈哈大笑:“看来是君上红鸾星动了。咱们这边刚还商量着如何和楚国联姻之事,那边厢司马喜就准备把中山王的妃子送给君上,果然是个妙人。”

众人听尉缭说的如此戏谑,也忍不住笑出声来。的确,关于和楚国联姻之事,已经让众人讨论了许久了,虽然需要顾及如今的王后,但是众人对于此事还是持非常赞同的意见的。原因很简单,以如今赵国的身份,和楚国也算得上门当户对了,若是能够和楚国联姻的话,一是在很多问题上可以探知楚国的态度,第二,也可以顺便破解韩国和楚国的危机,最重要的是,为接下来赵国的行动提供后援。虽然这种联姻关系未必会获得很实际的利益,但是无论如何,表面工作还是要做做的。是以对于联姻,实在没什么好纠结的。

唯一可虑的,到时赵雍的态度。赵雍的清心寡欲是出乎众人意料的,除了王后和韩倩,他和宫里的宫人们没有半点牵扯,这简直让大臣们惊呼不可思议,有些人甚至怀疑赵雍身体有问题,或者是两位韩国公主善妒,虽然如今没有“七出”之事,但是传出去的确不怎么好听,是以韩倩也多次让赵雍另择媵妾。只有赵雍知道,他并非什么正人君子,只不过让他随便选两个人视作禁脔,也做不到。

于是,借着这个时机,尉缭等人向赵雍建议,向楚国求亲,两家联姻。即使厌恶政治婚姻,但是有了韩倩在前,他也没有办法了,只得答应此事。遂决定以肥义为使者,向楚国求亲。

没想到刚刚敲定此事,就收到了司马浅发来的消息。

“司马喜之意,无非是借助君上之名,威胁中山王立阴姬为后,以此换来中山王和阴姬的信任。”乐毅说道,“此事若是能够成功,似乎对我赵国颇为有利,君上似乎应该答应此事。”

“不错。君上派司马浅前去帮助司马喜,目的无非就是通过他继续和中山保持良好的关系,扶他上位才是目的。至于这个过程嘛?哈哈,虽然香艳,倒也算得上一段佳话。”尉缭继续戏谑的说道。

众人不禁莞尔,对尉缭这种荒诞不羁的性格,的确毫无办法,好在他说的,倒也不无道理。

“香艳嘛,孤不担心。”赵雍也微笑着说道,“何况孤不过发一份信笺,让中山王相信孤喜欢这个阴姬,欲求中山王给予孤。只可以孤牺牲了色相,却未曾见过其本人,的确是非常遗憾啊。”

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不过,若是君上真的想要,只要出兵围攻灵寿,即使打不下来,想必中山王为了自己,也会献出阴姬。到时候,君上不就可以一见真容了吗?”

赵雍苦笑着连连摆手,逢场作戏可以,真要让他接受别人的妻妾,他真的受不了,这种开放的风气虽然在这个时代没什么,但是之于他,是不行的。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吧。子期两人是不是已经离开了邯郸,赶回燕国去了?”

这件事情是赵豹在负责,他上前两步,应道:“自那日见过君上,得到君上的应允之后,子期已经在第二日返回燕国了。想必得到君上的首允,子之等人定然会更加坚定此事。”

燕国之事的确让人颇感哭笑不得。谁曾想到,在如今乱世,各国诸侯无不变法以图强,其措施,无非是奖励耕战,加强权力之类罢了。但是燕国的这位大王就有意思了,竟然觉得自己能力不够,于是决定把自己的王位禅让给自己的大臣。自从三代已降,夏启成为部落联盟的首领,开始家天下之后,燕王算是第一家实行禅让制的国家,倒也算得上一股清流了。

“燕王到底所谓何事,欲将王位让位给子之?”赵雍看向乐毅。

乐毅掌握着赵国的军事情报网络,中军侯升格为白虎殿直接负责之后,一直是由乐毅来分管的,这件事情,恐怕只有他有发言权。

“由于之前燕国一直较为安静,对于我赵国也无太大的威胁,是以一直以来,对于燕国之事,了解的甚少。某综合了一下,大约是以下几点原因。”

“其一,燕王哙本人对于上古之风俗颇为看重,本人又较好名,不重实务,是以多有虚浮之举,并无处理政事之能。是以多年以来,都是靠着子之这个相邦处理政务。子之本人对于燕王好大喜功之事又颇为研究,多次为讨燕王之欢心,为其大肆操办各种仪式,以此愈加让燕王放心将政事交于他处理;”

“其二,燕王的确多次表明无意于庶务,但是到未曾有禅让之心。真正让燕王坚定此禅让之心,乃是两个人。一是上卿鹿毛寿,第二,就是苏秦的族弟苏代。”

“苏代嘛,倒好理解。”赵雍和众人走出大殿,沿着台阶而下。龙台面前宽阔的场地上,是一方拜将台。一般大军出发,历代赵王都是在此将虎符和金鼓这些指挥作战的东西,在群臣和将士的面前授予领命大将,以示郑重。赵雍登基之后,又多加修缮、扩建,如今规模又不同往日了。

“新到燕地,想要获得任用,只能讨好当权的子之等人,否则才华不能尽显。”赵雍说道,“只是不知这鹿毛寿,既然贵为上卿,为何会如此推崇子之呢?难不成此人真的颇有那种王者之气?”

乐毅忍俊不禁到:“某不知君上所谓王者之气若何,但是据某所知,子之此人身长八尺,腰大十围,肌肥肉重,面阔口方,十足十一个肥硕之人,若是这就是君上所言王者之气,那么,也便是吧。”

众人一听子之竟然是个大胖子,也是忍俊不禁起来,也心头泛起了纳闷,这样一个面相不佳的人,如何获得了燕王的信赖,以至于敢起了篡夺燕王大位的想法。

“但是子之此人颇有些能力,做事干脆利索,颇为勤勉,也好俭朴,为人和蔼,即使是身为他的政敌,也颇为其所惑。是以多年来在燕国颇有些威望。说的不客气一点,燕国人或许对于燕王没什么好感,但是对于这位相邦,到时感恩戴德的紧。”

“至于鹿毛寿为何推崇子之,倒也不难猜测。这鹿毛寿有一女,据说国色天香,颇为美丽。本欲和太子姬平结亲,奈何被姬平推辞。于是心生怨恨,将女子嫁给子之的儿子,两人结为了亲家。子之曾言,若有光耀门楣之事,定然不忘鹿氏之女。虽然真真假假,只有两人知道,但是两人的关系甚是友好,乃是路人皆知之事。”

“燕王哙曾问鹿毛寿,为何上古之时君主甚多,却都较为推崇尧舜二人。鹿毛寿则答曰:‘此乃二人皆以天下相让于他人而称圣。’由是鼓励燕王将王位禅让给子之,以成就燕王当代尧舜之圣名。”

“燕王哙虽然有些不通政务,但是在推崇仁义之名上,到颇有些宋襄公的味道。”尉缭忍不住说道。众人微微一愣,旋即明白了尉缭的意思。的确,这和当年在泓水之战,坚持不对楚军半渡而击的宋襄公,有些异曲同工之妙。众人不禁又发出一阵笑声。赵雍更是常出了一口气,如今各个棋子已经布下了,至于下一步该如何走,就要看天命了。今天,倒也算得上最令他开心的一日了。

不对,还有一个人。

魏章刚要进入大殿,就听得赵雍喝道:“且慢。”

侍卫一愣,刚要退下,只听赵雍已经走下殿来,走到魏章面前,看着这位已经在赵国呆了半年多的秦国将领,从侍卫手中取过钥匙,亲自给魏章解下了镣铐,然后对着魏章,深深的施了一礼。

魏章被赵雍这一串的行为吓了一跳,话说在赵国这半年,好吃好喝伺候着,除了活动不自由之外,其他一切用度,皆是予取予求,甚至在街上闲逛也无不可,这种囚徒的生活虽然自由,但是魏章还是希望早点结束。但是赵雍却一直不曾接见于他,即使自己闹得再狠,也无非是派赵豹来打发自己,无论是求生还是求死,赵豹都模棱两可,未置可否。直到今日,他才能再次见到赵雍。结果一见面,赵雍就先给自己行了一个大礼。

“委屈将军在邯郸盘桓多日,招待不周,望请恕罪。”赵雍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

“大王宽待,已然隆重。然而邯郸虽好,毕竟不是故土,赵国虽强,不是羁旅之地。还请大王高抬贵手,放我离开。或者赐我一死,以全魏章名节。”说着,也是跪倒在地,久久不起。

“将军真是误会寡人了。”赵雍赶紧去扶起魏章,微笑说道:“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何况将军只不过在我邯郸养伤而已,何谈求死之心呢?秦赵本是一衣带水之邻邦,两国交好,乃是孤之所愿,是以将军若能重回秦国,表达孤愿意与秦国修好之意,何乐不为呢?”

魏章今天算是彻底懵了,心中不住地嘀咕,这赵雍到底在打着什么主意。遂小心翼翼的问道:“那赵王的意思是?”

“孤欲与秦王互为盟友,若是秦王有意,可择时择地进行两国会盟之事。还希望将军能够代为引荐啊。”

回来了,抱歉诸位久等了。

(本章完)

第八十一章 薛城田婴

函谷关之战,随着韩军在修鱼大败,韩赵两军在温邑对峙而结束了。秦军在函谷关的压力得到了缓解,而驻守在温邑的赵军也在赵奢和暴鸢的主持下,再也没有向前前进半分。秦王为了报复东方六国,特别是韩魏两国,要求韩国废黜太子奂,另立太子,否则将举重兵进攻韩国。

与此同时,齐国趁魏国大败与秦国的同时,出兵魏国,在关津打败了魏军。魏王嗣刚刚成为魏王才两年,却接连吃了两次败仗,心里更不是滋味,于是他一腔怒火,都对准了犀首公孙衍。不但撤掉了他的相邦之位,还将大权交给了公孙衍的政敌田需。田需本就对公孙衍不满,此刻受到魏王嗣的支持,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对于公孙衍更是处处打击,毫不留情。以至于惠施都看不下去,多次替公孙衍求情。然而惠施如今年龄已经太大了,本身对于政务已经无能为力,如何又能对魏王嗣指手画脚?终于在一次大病之后,阖然辞世。

公孙衍终于在被排挤之后,出走韩国。韩王虽然知道公孙衍身负大才,但是如今韩国也在秦国的威胁之下,不敢和秦国作对。最终,韩王在公孙衍的说服下,到岸门为城主,再次站在了抵抗秦军的第一线。而魏王嗣见公孙衍离开了魏国,也就不需要田需在那里指手画脚了,听从了惠施临终遗愿,向齐国求和,请求派田婴的儿子田文到魏国为相。这一要求得到了田婴的赞同,并经过和齐王的沟通,让田文到魏国担任相邦。其实众人都知道,田文这个相邦,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平日里政务也几乎不需要他过问。

而楚国和秦国在方城一带的战役,也进入了相持阶段,从函谷和温城腾出手来的秦军,遇到了昭阳的顽强抵抗,双方互不相让,互有胜负。而宋王偃在宋国的整军备战,不但夺得了齐国五座城池,魏国两座城池,就连楚国也被他夺走了五百里土地。成为这个地区最大的变数。于是趁着齐魏两国结盟之际,楚国和齐国也订立了盟约,自此虽有宋国掣肘,但是楚国的东方也算是去了一个隐忧。

而这一时间,齐国的新王田辟彊则还沉浸在成为齐国大王的甜蜜之中,整日里莺歌燕舞,好不快活。田盼无法正常处理政务,已经将重要军务交给匡章处理,而田婴这个自从田辟彊上位之后,就远远离开临淄,回到自己封地薛城的老狐狸,也收敛了起来,但是他的心里,无时无刻不再希望着回到临淄那个位置上。

直到这一天,一个少年人的到来,让他看到了希望。

苏秦再次敲开了田婴家的大门,之所以说是再次,是因为上次在临淄,他被人赶了出来,这一次,他依然来到了这里。从邯郸到薛城,从赵国到齐国。这几年来,他潜心学习,又在赵国接触过了司马浅、乐毅等人,他相信这一次,他不会被再次赶出来。

起点,就是这个大门。

田婴将书简放在几案上,看着老仆人,一脸惊愕的说道:“你说什么?”

老仆人规规矩矩的说道:“老仆是说,门外有一人,说有一千年难遇之重宝,要献给主人。”

田婴呲之以鼻,“某虽不是一国诸侯,却也是见多识广,齐国富有千里,各种珍宝数之不尽。某当年身为相邦,自然也是见识过的,竟然还有人说千年难遇之重宝,真是胡吹大气。”说罢,摆摆手,“随便给他塞点钱财,打发了吧。”说着,就继续看书了。

老仆人领了命,刚要转身,却又听田婴说道:“且慢。你刚才说这人穿着华贵?”

老仆人想了想,“不错,看衣料,不像是普通之人。”

田婴想了想,放下书简,“且让他进来吧。”

等苏秦进来之后,只见他缓步行到自己面前,举止大方,颇有大家之礼,心中不免对其高看了几分。苏秦本就是一代俊俏之人,此刻打扮又温润如玉,眉宇之年英气逼人,自有一副少年的倜傥之姿。苏秦行了一礼,朗声言道:“洛邑之人苏季子,拜见靖郭君。”

田婴对其不再轻视,遂言道:“免礼。先生来此,不知所谓何事?”

苏秦不慌不忙的说道:“吾有两样宝物,愿意呈献给靖郭君。”

田婴轻笑道:“七国之中,既有天子诸侯,又有隐士猛将,先生为何要将宝物献给在下?”

“天子诸侯虽然高高在山,但是眼界却未必宽广;隐士猛将固然卓然不群,却未必是某真心诚服之人。所谓明珠蒙尘,贤者居之,无非是宝物不能得遇明主,而无法绽放其光辉罢了。某这两样至宝,想必只有靖郭君这样的贤达之人,才配拥有。”

苏秦这番话里有话,田婴如何听不出来,无非是说自己不但有宝物,而且自己也是一个宝物,只不过一直不能得遇明主,明珠蒙尘罢了。今日拜见他田婴,一是要献宝,二是希望能够为田婴效力。

“宝物虽好,然当有明君守护。某虽名为靖郭君,却也无非一般士卿,恐怕先生这两样至宝,某无福消受,先生不妨携着宝物,另投他处吧。某不才,有些积蓄,愿意资助先生。”

田婴的反应,倒在苏秦的意料之中,像田婴这种久负盛名之人,断不会因为一两个宝物就坠了面子,所谓名门望族,即使家道中落,也会保持着自己的高傲,更何况田婴如今只不过受到齐国冷落罢了,自身还是有一定实力的。

“想要靖郭君知道,某虽不才,但是这两样宝贝,绝对是靖郭君非常想要得到的,而且这天下之大,想必只有某一人有此宝物,其他人绝不会有。”

“呵呵,老了,对于这些华丽的东西断然是喜欢不起来了,反而喜欢写清淡朴实之物。”

苏秦眼前一亮,说道:“鄙人这宝物,绝对是最清淡朴实之物。”

“哦?”

“的确,不知君上曾经见识过人,是否听说过‘海大鱼’呢?”

“海大鱼?”田婴听着名字果然惊讶,忍不住重复道,“这是什么鱼?”

苏秦见对方已经上钩,却不再多言,只是直愣愣的站在那里,不言不语。田婴见对方这个架势,突然想到,谈话这么久,还没有让苏秦坐下,知道是让对方生气了,于是赶紧起身让座。苏秦再也不客气,跪坐在旁,侃侃而谈。

“所谓海大鱼,并非是一种鱼。而是说海里的大鱼,渔网套不住他,鱼钩也拉不住他,于是他非常的得意,自以为的可以纵横驰骋天下了。然而,大浪将他打到了岸上,任凭他如何折腾,都回不到海里,就连蚂蚁都敢在他身上撕咬他,不就,就成为了一堆枯骨罢了。”

田婴听苏秦说完,陷入了沉思之中,不久,脸色深沉的说道:“先生何意?”

“靖郭君虽然驰名天下,久负盛名,然而说出去,也不过是齐国的靖郭君罢了,到了魏国,未必会是这般待遇,到了楚国,也未必会有如此地位。为何?因为您是齐国人,齐威王的子嗣,这才是众人最敬重您的地方,其他的,比如您的才能也好,您的心性也罢,都不是最重要的东西。”

“诚如某刚才所言,您现在为何被当今齐王排挤,无非是在薛地筑城,让当今齐王厌恶罢了。而齐国就如同庇护您的水,您就像是这条鱼。一旦离开了水,离开了齐国的庇护,您即使有再大的本领,也无法再这种乱世之下活下去。恐怕就算是宋国,都能将您一口吞掉,到时候,您空留一个薛城,又有何用呢?”

苏秦的话,刺中了田婴最大的痛处。事实上,齐威王时他为了和当今齐王田辟彊争权,一方面在齐威王那里欺上瞒下,一边在薛城大肆修筑城邑,各种防御工事一应俱全,各种武器礼乐置备周全,俨然自立一国,浑然不把齐王田辟彊放在眼中,即使齐王继位,也只不过去职以求全,对于门客的劝谏,也一律驳回。倒不是说他田婴有多大胆,而是在和齐王田辟彊赌气罢了。

但是苏秦却通过另外一种方式告诉自己,这样做的后果是非常危险的,虽然齐王不会把他怎么样,但是谁也不敢保证,别的国家会不会动那个心思。与其如此,何不向齐王服软呢?

“先生所言,某自然清楚。”田婴苦笑道,“但是先生知道,某和齐王之间,龃龉过深,若是能够早日和解,恐怕也不必耽于今日。是以并非某图谋自立,而是朝不保夕罢了。”

苏秦依然一脸微笑的说道:“只要靖郭君有服软之意,余下之事,就交给再下便可。”

田婴看着这个年轻人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多多少少有些狐疑,“那先生意欲何为?”

苏秦站起身,缓缓说道:“此乃某献给君上的第二件宝物。”说着,他非常郑重的行了一礼,“齐国相邦之位!”

(本章完)

第八十二章 一石三鸟

苏秦看着女闾中人来人往的男男女女,心里对那位乐毅口中的传奇女子更加好奇了,特别是在这样一个形势复杂的场所中,她又如何能够保持一份超然的地位呢?

正在他疑惑不解的时候,刚刚前去通报的女婢微笑的走到他面前,回道:“先生还请见谅,文姬说今日身体不适,不宜相见。”

苏秦倒也不奇怪,而是再次对侍女说道:“还请再次通禀一声,就说某乃邯郸商人,受他人所托,前来拜见文姬先生。”

侍女眉头一皱,“不知道先生受何人所托?”

“邯郸乐仁。”

“不知道赵王派贵使前来,所为何事?”

苏秦见到文姬的时候,和乐毅一样,惊为天人。虽然知道齐国出美女,但是文姬之美,却不仅仅是美,而是多了一股风尘之中的媚态。然而若是仅仅如此,尚且不足以让她名满临淄,而是这媚态之中,反而多了一股淡然。这两种矛盾的性格竟然能够综合在一个女子身上,倒也甚为称奇。

乐毅虽然没有明言文姬的身份,但是言语之间,多有尊敬之意,是以苏秦倒也不敢轻佻,恭恭敬敬的说道:“暂无具体目标,当前所求,乃是希望见到齐王,帮助田婴重登相邦之位。”

文姬点点头,想了想说道:“你的想法倒也奇特,明明知道齐王对于田婴多有防备,还要助他重登相邦之位,难道赵国觉得,田婴在那个位置上,就能和齐国结盟吗?恕我直言,恐怕并非如此简单。”

苏秦对于文姬的敏锐感觉,已经不奇怪了,否则这样一个女子,也无法主持赵国在齐国的情报工作,也不再隐瞒:“帮助赵国,未必要和齐国结盟,也可以通过其他办法,而且一劳永逸。”

“哦?不知有何高见?”

苏秦想了想,应道:“田婴昏聩,虽然依然实力强大,却依然无法达到目的。某第一步,自然是想获得齐王的垂青。”

“咦?”文姬有些疑惑,“获得齐王垂青,为何却去帮助田婴,岂不是南辕北辙,缘木求鱼吗?”

“非也。”苏秦正色道,“以当今齐王之地位,若是某以布衣的身份求见,虽然可以获得接见,却未必成为心腹股肱之臣。只有引起他的注意,方能尽早的获得他的赏识。”

“当今齐王虽然耽于玩乐,但是非常喜欢去稷下学宫,和那些清谈之士辩论。若是你对自己的才情自信,大可去那里一试。其中学问高深之人,也做的了齐国的大夫,已经算是捷径了。”

“稷下学宫之途虽好,但是于我而言,想要立于朝堂之上,殊为不易。若是某不过一个清谈之士,尚无不可,但是若要在齐国立足,恐怕并非正途。”

“若是你帮助了田婴,自然也会得罪田盼,恐怕在朝堂之上,会被其多次阻扰。”文姬深恐苏秦不知道齐国如今的政局,走错了方向,到时候功亏一篑。

“田盼行将就木,虽然当今齐王多仰赖其帮助,毕竟也是风烛残年之人。所虑者,不过是匡章此人。”

看来苏秦也并不是一个愣头青,对于齐国的情况,还是了解的。“若是就匡章而言,大可不必担心。”文姬又露出一个仙子般的笑容,“此人虽然兵书战策,甚为通详,但是于这结党营私上,却并非行家里手。当年与秦国作战,与秦军相持数月而不进,众官吏纷纷称其为通敌不进,若非齐王坚持,恐怕也就没有如今的匡章了。虽然他多受田盼提拔,但是其人多有主见,也算是翩翩君子,只要何其相处融洽,断然不会出现其他意外的。”

“既然如此,某就放心了。只是不知,如今齐王心情若何,何时觐见才是合适的时机?”

“这一点嘛,恐怕不是文姬所能告知了。不过,今日巧了,若要觐见齐王,只要找到这个人,多少容易一点。”

“哦,不知文姬所说是何人?竟然有此通天的本领?”

“南郭先生。”

这个南郭先生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赵雍初来临淄,救下的那个骗子,在文姬的运作之下,进入了当时还是太子的田辟疆的麾下。田辟疆喜欢听吹竽,而且是那种合奏,南郭先生就号称自己精于此道,加上文姬的推荐,倒也混入其中。后来田辟疆成为了齐王,他的身份也水涨船高。当然,文姬也没少督促他多多学习,如今的南郭先生,和之前是天壤之别,再也不是滥竽充数之辈,而是齐王面前的红人,真的是谁见了都要给三分面子。他也知道,如今的地位是文姬给的,而且到了现在,齐王依然对文姬念念不忘,总是想要召文姬入宫起舞赏乐,不过总是被文姬推掉罢了。就算是这样,也乐此不彼,是以对于文姬安排他向齐王推荐苏秦之事,也是不遗余力,终于在费了一番功夫之后,苏秦接到了齐王觐见的命令。

田辟疆本来对于苏秦是非常厌恶的,无他,因为他是田婴的使者。他不喜欢田婴,自然对于苏秦也没有什么好感。不过耐不住南郭先生的推荐,说是文姬青睐之人,身怀大才,他才想见识见识,到底文姬青睐的人,是什么才俊之士。

“贵使自薛城来,不知道靖郭君有何事所为?”言语之言,带着冷笑

“大王错了。”苏秦说道:“某虽为靖郭君使者,但是说起来,还是大王的臣子才对。某所为之事,当然是为了大王,而不是为了靖郭君。”

“呵呵,先生巧舌如簧,也依然无法脱离是靖郭君使者的身份,何必强自辩解呢?”

“非也非也。吾虽和靖郭君是主仆关系,但是何其多有不同。”

“哦?有何不同,先生不妨说说。”齐王好整以暇的说道。

“譬如说,世人皆称齐王您高大英伟,乃是当今少有的明君圣主。而在某看来,大王不但刻薄寡恩,状若豕豚,绝非什么英武之人。若是侍奉此君,莫不如篡位而立。”

“你!大胆。”齐王盛怒道,“竟然敢毁谤于孤,蓄谋篡位,是认为孤不敢斩杀于你吗?”

苏秦凛然不惧,朗声言道:“若是大王斩杀了在下,岂不是正好应了这刻薄寡恩之语吗?既然如此,何来毁谤之说呢?”

齐王一愣,似乎真的如此,冷哼一声,气冲冲的坐了下来,冷眼看着苏秦。“说下去!”

“而靖郭君却说,大王绝非刻薄寡恩之人,而是较为低调,不甚表达罢了。何况某与大王,乃是一奶同胞,如何能够骨肉相残呢?”

齐王一听,心中的火气降了半分,觉得田婴竟然能够说出如此言语,看来心中对自己,虽有有些怨怼,却还并无叛逆之心。

“后来,楚相昭阳曾派人送来书信一封,希望靖郭君夺城自立,或并入楚国,昭阳保证将以国君之礼相待。某知之之后,觉得机会难得,遂多次苦劝靖郭君同意。”

齐王这一次没有那么激动了,只不过看苏秦的眼神,更加犀利了。

“而靖郭君却说,薛城乃是先王所赐,不忍心宗庙立于他国之社稷,何况他本是齐人,和楚国乃是世仇,如何能坐割地求荣之事。遂将在下用棍棒赶了出来,是以才流落临淄,希望大王召见。”

“打得好。”齐王高兴的说道:“你这番撞见了寡人,岂能再次饶你,来人,将此人斩首示众。”

守卫的士兵刚刚架起苏秦,要往殿外走去,却听苏秦冷喝一声:“且慢!某有话要说。”

“你毁谤寡人,还有何话可说。”

“某只不过转述了田婴其人些许话语,以大王之聪睿还会信以为真,若是他人,如何能够不相信,他田婴就是如此忠君之臣呢?”

田辟疆被苏秦这句话说的有些懵,“此言何意?”

“大王刚才只不过听我说道,田婴有如此忠君爱国之举,就要维护田婴,那么其他人听到的话,又该作何感想。恐怕都觉得,田婴此刻被闲置在家,乃是大王排挤所致,而不是田婴有罪。是以利于婴,而不利于大王耶。大王何罪?只不过处置权臣罢了,而却要背负排挤忠臣之名。那田婴正是通过这种手段,达到自己沽名钓誉的目的,而让大王背负这等骂名罢了。”

苏秦这样一说,田辟疆算是彻底明白了。只要田婴这种言语传出去,所有的黑锅和责任都是他田辟疆的了。而田婴就是那个委屈之人,世人只会同情弱者,而谴责自己这个昏庸之人。

“田婴他为何要这样做?”田辟疆冷静下来,他仔细想了想,问苏秦,“真的以为凭借着小小的薛城,就能和孤抗衡吗?”

“大王如此正直,如何得知田婴之险恶用心?田婴正是要将自己置于如此弱小的地位,让世人同情于他,而谴责大王之冷酷。其真正目的,无非是想要自立于薛地,而和楚、宋相交。在世人看来,无非是田婴被迫自立,而非是自愿罢了。他日若是楚国、宋国北上,则他田婴就可以大义凛然的指责大王是无道之人。到时候,所有的骂名和责任,就都是大王您的。大王就是想解释,也说不清楚了!”

苏秦说到这里,田辟疆突然觉得的确如此。田婴真的就是阴险小人,就是要把自己架在火上烤,把自己放在一个委屈求全的地方。若不是如此,就不能解释他为何和自己处处作对,也不能解释为何自己一旦成为齐王,他还安然自若在薛地享受俸禄。他一定是别有用心,他也一定是这般的奸邪小人。

若说这战国之中,论辩之士数不胜数,其中张仪公孙衍,是其中最顶尖的辩士,其他若司马浅、陈轸,也算的其中翘楚。而若论对人心之猜度,人性之诱导,苏秦若论第二,恐怕没人敢说第一了。他注定会成为这个乱世最蛊惑人心的辩士,也注定会成为那个最成功的间谍。今时今日,只不过是第一步罢了。

“那以先生所见,寡人该如何自处?”田辟疆说道。

“某有一计,不但可令世人对大王另眼相待,更能让田婴收敛起反叛之心,更会收拾朝中大臣之心,可谓一石三鸟。”

“说来听听?”田辟疆说道。

“将田婴请回临淄,委以相邦之职。”

田辟疆陷入了沉思。

把齐貌变的故事做了一个嫁接,大家不要在意。

(本章完)

第八十三章 一举两得

当田婴收到齐王命令的时候,不是惊讶于言辞之间齐王对自己的赞赏,而是苏秦。他竟然办到了,办到了当初对自己的承诺。仅此一点,就足以让田婴对他提高警惕了。要么此人真的是张仪公孙衍那样的奇才,要么就是别有用心,他个人倾向于后者。

去还是不去呢?

这似乎不是个问题,他不是忠臣,也不是

《重生之赵武天下》第八十三章 一举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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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燕国公子

“上卿且在此处暂住,他日拜见我王之后,再寻他处居住。只不过此地尚且简陋,只能委屈上卿了。”

乐毅微笑的说道:“无妨,先生不必在意,他日见到太子和韩王之后,再行定夺也无妨。”

张平知道乐毅算得上一个谦谦君子,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和韩国计较,遂和乐毅寒暄一番之后,先行告辞了。临行之前,张平告诉乐毅,太子奂将在这一两日前来拜见。

送走了张平,乐毅也没有闲着,和随从们说了两句,准备到新郑游玩一番。他此次以赵国使者的身份前来拜见韩王,目的嘛,一是加强韩赵同盟,商议在温县、野王驻兵之事。第二,就是为了太子奂的地位而来。

选择温县和野王,事实上是赵国君臣思虑良久才定下的地方。从地图上看,如今秦韩对峙的地点就是温县,而野王就在温县东北,两城可以互为犄角,互相支援,距离赵国本土也不算太远,完全复合赵国的要求。而野王这座城,对于赵国和韩国来说,都非常重要。野王位于丹水的下游,是控制韩国在上党地区利益的关键所在,说的不客气一点,控制住了野王,即使韩国丢失了上党十八城邑,早晚也会夺回来。而若是丢失了野王,那么韩国在上党的所有城邑就相当于陷入了赵国的包围之中,早晚成为赵国的土地。

赵国君臣的意思是,在温县和野王驻守的赵国士兵,所有粮食均由韩国提供,但是赵国绝对不获得此地的一点赋税,全部由韩国获得,韩国也可以在此驻兵,双方可以共同抵御秦国的进攻。说的时髦一点,这些驻守的赵军相当于志愿军,一旦韩国切断了供给,这些士兵就会成为韩国俘虏。

表面上看,赵军是在做赔本的买卖,但是从长远来看,温县和野王绝非那种易于攻击的城邑,想要攻占这两座城池,即使秦国人都要费点心思。而赵军在次驻守,可以先行研究透这里的城防结构,万一韩国要背叛赵国,完全可以行险先行占领野王城以固守,而赵国大军就可以从上党长驱直入,占领整个上党地区。

更重要的是,从温县、野王而西,就是闻名天下的轵关陉,而控制了轵关陉,也就控制了秦国试图在大河以北进入中原的孔道,如此秦国想要进入中原,只能走崤山道,那个时候,即使重演殽之战的历史,也必不会困难。

唯一可虑的就是,野王城市韩国的禁脔,想要获得在次驻军的权利,殊为不易。这也是为什么赵雍派乐毅前来的原因,以他在五国伐秦之战时树立起来的威望,想要说服韩王,把握还算是大一点。

新郑比之邯郸,特别是如今的邯郸成,还是差了许多,至少像赵雍那样,舍得花费巨额钱财用条形石铺就道路的手笔,韩国还是没有的。但是若说韩国是穷国,可就是孤陋寡闻了。以如今韩国对赵国每年出口的劲弩来说,除了大部分利用的是赵国的马匹交换,还有一部分,是钱财换的。特别是如今赵国为了巩固北疆,急需大量弓弩来拱卫城池,而战马也跟不上要求,只能花费钱财来购买。仅此一项,也足以让韩国人大赚特赚了。只不过这种弓弩武器,都是韩国政府出面贩卖,韩国商人是碰不得的。

但是,乐毅也发现了一点,那就是韩国的粮食价格,是在上升的。

这一点倒不是乐毅胡说,而是赵雍曾经让他格外关注的。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点,像乐毅这样的人,自然知道粮食意味着什么,可以说粮食才是国家强大的根本。韩国粮价上升的原因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当初韩赵两国区鼠会盟的时候,赵雍就已经给韩国挖下了坑。用赵雍的话说,只有鼓励韩国大力发展手工业,才能让韩国更加依附赵国,因为周围这些诸侯里,恐怕只有赵国不希望韩国这么快灭亡,也就只有赵国,能够帮助现在的韩国。

赵雍这个坑挖了十年了,也该到了收获的时候了。乐毅忍不住想到。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一个年轻人说道:“唉,新郑之繁华,何时能够重现于蓟都?”

年轻人这一生叹息,到引起了乐毅的注意,他转过身,看到一个身形端庄的年轻人,一边惊叹着新郑的人来人往,一边叹息着,眼神中颇有些艳羡。这到引起了乐毅的注意。

“这位先生请了。”乐毅走到年轻人行了一礼,“在下赵国乐毅,敢问先生名讳?”

年轻人微微一愣,但是举止倒也大方,似乎不是普通人家子弟,只见他整了一下衣衫,端正回礼到:“在下燕国姬职。”

这可能是历史上最有意思的一幕,乐毅和姬职的名字,一般都会同时出现,但是这一次的出现,却出乎了历史的意料。即使蝴蝶如何煽动翅膀,都无法避免两个本该一起的人在韩国相遇。

“姬职?不知公子和如今燕王”

“正是父王”说道这里,公子职一脸自豪。

“原来是燕国公子,乐毅失礼了。”

来来往往的新郑街头,两个人看着彼此,历史的车轮似乎又偏离了一些轨道。

第二天,乐毅等人接到韩王命令,入王城觐见。乐毅放下见到燕国公子职的一点激动,因为一个大胆的计划让他禁不住开始酝酿起来。然后整理一番,觐见韩王。

韩王康最近深感自己力有不逮了,韩国当初和赵魏两国也算是旗鼓相当,而如今,魏国因为曾经的魏文侯改革,成为国力最强的诸侯之一,虽然如今已经大不如前,但是比之韩国,还是强大不少的;赵国更不用说了,如今赵王不到三十,赵国却如今国力强大,拓地千里,在可以预见的将来,肯定是何秦国叫板的强国。

再看看韩国,虽然也有曾经的强大,却因为毗邻秦国和楚国,夹在两个大国之间,无论想要去哪里拓展土地都非常困难,而如今,就是想要守住当年分封的土地,都日渐困难。这次,五国伐秦,虽然韩国是最积极的推动者,但是谁也不曾想到,依然无法撼动秦国半分。这让本来信心满满的韩王康瞬间老了许多。

秦国要求废黜太子奂,交由秦国处置,韩王康既气愤又无奈。对于太子奂,他一直以来认为是最理想的继位之人,也让他甚为器重,如今让他废黜太子奂,如何让他心甘呢?

但是不听秦国的话,自己又无力对抗秦国,就如公仲侈所言,以太子奂一人之命,换韩国之安全,也算是成全了太子令名。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传来了赵国来使的消息,瞬间让他感觉到了希望。

“先生大名如雷贯耳,寡人能够见到先生,何幸如之。”

“得见大王,毅也是不胜荣幸。某奉赵王之命,特为两国之事前来,想必大王已经知晓。”

韩王还未回答,公仲侈率先出列道:“赵国本是韩国盟友,本该与韩国同舟共济,为何却趁火打劫,欲夺韩国城邑呢?”

乐毅知道,公仲侈是韩国的铁杆连横派的代表,也是张开地和太子奂的主要敌手,若是不能击败此人,赵国的想法断然难以施行。

“相邦此言,恐怕危言耸听了。”乐毅说道,“我赵王对于韩国之事,甚是上心。如今毅虽然身在韩国,然而我相邦赵豹,已经在前往秦国的路上,无他,而是劝和秦韩之战事罢了。赵王提议和秦王在渑池会盟,届时将劝秦王罢兵。不知相邦说我趁火打劫,意从何来?”

韩王众人听说赵国派出使者,准备和秦国会盟,顿时喜不自胜。无论两国会盟所为何事,至少说明赵国愿意替韩国出面,说不定秦王看着赵国的实力上,会退一步,不再为难韩国。

“使者所言,尚无定论,岂能相信?而赵王欲占领我野王、温县两座城邑,倒是事实。”

众位大臣一听,的确有理。太子奂和张开地在一旁,不禁为乐毅捏了一把汗。不错,在他们看来,赵国的要求的确有点苛刻,特别是野王,乃是韩国的命脉,也是扼守上党的重要城邑,赵国却要驻兵在此,如何让韩国人心服呢?

但是,除了赵国,谁又能帮助韩国呢?

“好叫大王知道,我家赵王之所以希望在温邑和野王驻兵,所为不过是希望和韩国一起,对抗秦国罢了。何况我家大王有令,只不过驻兵在此,其余事务,皆由韩国自理。何来占领之说?”

“况且韩王也知道,温邑、野王两城,身居韩国境内,赵国若是真的占有此地,也是孤城一座,韩国大兵既至,赵军插翅难飞,何况断掉粮草,赵军也是无能为力,请问大王,赵军威胁何在?”

“再说,赵国此刻还欲和秦国会盟,为韩国劝和。大王觉得,赵国如此所为,怎么算得上趁火打劫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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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燕王禅位

周天子定五年,燕王哙五年,蓟城。

燕王哙看了一眼面前的子之,他的笑容还是那样的谦逊和温润,配合着他那摇晃着的肥硕的身体,微微躬身的样子说不出的慈祥。他又往下看去,鹿毛寿一脸正气,苏代的眼神中也是布满着希冀,似乎看到了圣贤复生一样,不过回头想想,自己这样做,岂不就是圣贤吗?自此之后,尧舜之下,还有自己姬哙。

“寡人今日召集诸臣,乃是有大事要宣布。”燕王哙定了定神,继续说道:“先祖召公奭曾追随周武王讨伐商纣,与周公持钺护驾,得封蓟地,始有我燕国。召公辅佐天子左右,未曾就封燕地,却有《甘棠》一诗,流传后世,以至于百姓勿忘其德。传至哙,已经倏忽八百多年了。”

“八百年来,燕国虽然屡有北方胡人入侵,亦曾被毁灭国都,却未曾断其根本,始终替天子护翼北方,抵抗外胡。燕国诸烈烈男儿,当是你我君臣效仿之楷模。”

“然而,自平王东迁,三家分晋,天下礼崩乐坏,天子之位不正,诸侯群雄并起,为了翼护天子,燕国亦不得不称王以替天子讨伐不臣,助大周之国土。”

“不过,如今各国称雄,唯独我燕国偏居一隅,不得伸展土地。幸得上天眷护,方有相邦子之辅助寡人,如今燕国太平兴盛,百姓和睦,相邦之功劳大焉!”

燕王哙说道这里,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子之,倒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毕竟子之的确在政务上才能出众,燕王对他的评价,丝毫不过分。但是在另外一些人看来,这句话就特别刺耳。

比如太子姬平。

“如今天下形势,秦、齐、楚、赵四国最为强大,韩、魏、中山、宋国和我燕国实力不济。而于我最近者,齐、赵两个大国均非等闲之辈,而齐国又对我燕国虎视眈眈,每每想起,寡人夜不能寐,日思夜想,深感时运不济,唯恐绝我燕国之祭祀。于是寡人决定”

说道这里,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唯恐下一秒错听了一个字,虽然大殿里的很多人都早就已经知道,燕王将要宣布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但是事到临头,任何人都想从当事人口中亲自确认这件事情。

太子姬平阴沉着脸,看着燕王哙,他也知道,接下来将发生什么,但是不到最后一刻,他似乎也颇不甘心。站在他身后的,是刚刚从韩国回来的将军市被,他看到姬平的样子,好像下一秒就要择人而噬一样。他手心里也捏了一把汗,他也清楚,这个消息代表着什么。

燕王哙似乎被大殿里凝重的气氛吓了一跳,但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将要犯什么错误,他看了看姬平,又看了看子之,后者给他一个像是鼓励的笑容,终于他鼓足勇气,用平缓的语调言道:“寡人决定,将燕王之位,禅让于相邦子之。”

“父王,儿臣反对!”姬平终于按耐不住,出列应道:“父王刚刚也说,大燕之社稷,传至今日已经八百多年,先祖召公虽然未曾亲临封地,然而其德行受世人推崇,此亦是我燕国立邦之本。”

“父王今日,却欲禅让于相邦。恕儿臣直言,相邦之功劳,于燕国乃是无可比之,但是君臣有别,上下有序,此乃《周礼》之根本。父王若是觉得相邦功劳太大,大可开辟封邑,断不可行禅让之举。何况一国之邦本,岂容他人染指?”

众人听得暗暗点头,都觉得燕王哙这一举动太过滑稽,的确从夏启夺伯益之位成为夏王之后,似乎再也没有听说过,燕王这是到底受到了谁的蛊惑,竟然还想施行禅让制?

众人窃窃私语,子之虽然不言不语,但是心里的确有些着急。虽然他权倾燕国,想要代替燕王只不过一句话的事情,甚至此刻即使匆忙接过大位,估计除了太子之外,其他人也不敢反对。

但是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奇怪,你越是心虚,越是希望自己能够名正言顺。子之希望获得的,不是一个空洞的燕王的头衔,而是一整个国家的臣服,周天子的册封,和各个诸侯的承认。所以这个头衔取得的越是顺利,就越显得他的行为是合法的,是符合燕国人民心情的。也只有这样,才能更有可能让其他诸侯承认。

但是现实很残酷,你越是不希望获得什么,越是来什么。

苏代看诸位大臣越讨论越觉得太子的话说得有道理,也越来越不安,说实话在他看来这是燕王和子之你情我愿的事情,当事人都没反对,其他人为什么要有意见?当然,这件事的确很让人难以接受,但是难以接受,不代表不合理啊。

“太子之言,恕在下不敢苟同。”苏代出列,看着太子,微笑应道:“太子所谓一邦之本,不准他人染指,乃是狭隘之语。思及上古之时,尧舜皆以禅让称贤,岂非以一邦托庇大臣乎?而千百年来,世人皆称赞其事,反而夏王启征伐伯益取得王位,无人称颂,敢问太子,难道世人皆不分黑白贤愚吗?”

苏代果然不愧是苏秦的族弟,这以势压人的本领倒也不赖,到把太子姬平反驳的哑口无言。市被见此,也忍不住出列道:“大王,禅让一事,乃是邦国重事,不可轻言。大王乃是燕国大王,太子也是燕国继承之人,此事应当让众位大臣共同商议,断不可私下决定。”

燕王哙刚想回答,就听苏代抢先说到:“大王是燕国的大王,而太子却非燕国的继承人。说句冒犯太子的话,如今之太子,未必是他日之大王。而大王才是当今燕国唯一的统治者。”

“大王刚才曾说,其欲禅位之事,不过是为了燕国之社稷延续,护翼周天子之周全,而自己深感实力不济所致,而非一时高兴,才行了禅位之举。况且大王仍是壮年,所思所想,定然不会被他人蛊惑。将军何意认为,此乃私下之举?”

“若非私下之举,岂有某不知之事。可见此乃子之和你苏代撺掇之事。某这就斩下你之头颅,省的摇唇鼓舌,再生事端。”姬平说着,就拔出腰间宝剑,就砍向苏代。

苏代见姬平竟然当着燕王的面就要杀了自己,赶紧躲闪,心想自己尚未位居高位,就要血溅当场,实在不妥。赶紧躲到子期的身后,子期倒也不躲闪,躲过姬平的宝剑,擎着他持着宝剑的手,劝道:“太子且收了怒火,为何不听大王一言?”

姬平见是子期,更加气愤,心想自己正对子之充满了怨恨,结果他的弟弟又上来阻扰自己,也不客气,收回宝剑就朝着苏代戳去,心想这一剑要是能够伤到子期,或者干脆杀死子之,正好了却此事,岂不正好。

“胡闹!”燕王终于忍不住喝道,这一刻,他终于找到了自己身为燕王的威仪,“太子莫要再言,此事乃是寡人深思熟虑之决定,断然不会更改。”

燕王说道这里,群臣就是再有想法,也难以再言其他。

“父王,难道您就眼看着泮宫之中,燕国列为先祖之英灵被移到他处吗?”

到了这里,子之这位主角终于缓缓出列,他摆了摆衣袖,整肃了一下妆容,坦然向燕王哙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对面对众人,动情言道:“大王欲将燕国之事托付在下,在下闻之,亦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恐诸位大臣不解,二乃担心力不能及。是以推辞数次,而大王不许,方有今日之事。”

“今日大王再度提起此事,当是深思熟虑已极。某如再次回绝大王,当非人臣所为。”

子之这一句话,说的颇为滑稽,回绝燕王的好意,不是人臣所为,难道应了这禅让之位,就是人臣之举了。但是燕国的大臣们,也都当做了哑巴,不敢说话。只有姬平和市被,看着子之,眼中满是愤恨。

“不过,某今日所为,乃是为了全大王之意,他日燕国复兴之日,当时子之归还王位之时。况且某可在此言及,若是在位之时,有半分对大王过分之举,或者辱及燕国列为先祖之事,大王可立刻夺回王位,子之绝不敢半分推却!”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一切努力都无功而返了。姬平看着大殿之上,燕王哙跪坐那里,双手捧过代表着燕王身份的印信,交给跪在自己面前的子之。子之珍而重之的接过印信,从那一刻起,他就成为了燕国的大王。而燕王哙,看着印信交到了子之的身上,顿时感觉身上一轻,好像感觉少了什么似得。到底少了什么呢?他看了看自己身后,好像没有什么啊?

“大王?大王?”苏代站在燕王旁边,悄声唤到。

“嗯?”燕王一脸茫然的看着苏代。

“请您离开王位,拜见新王。”苏代无奈的说道,这位,不会忘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哦。”燕王哙点点头,懵懵懂懂的站了起来,一步两步的走下来,没有宫人的搀扶,也没有宦人的帮助,他慢慢的走下殿来,似乎有些失魂落魄。他看都没看姬平,略显笨拙的跪在那里。这一个动作,可能除了朝见天子和拜祭先人之外,这是他第三个拜见的人吧。

子之倒是轻车就熟,似乎这一套动作,已经演练了好久。他走到那个他拜了很多年的位置上,坐下,也没有更换衣服,再次将代表着燕王的印信放在了几案头上,看着众人,看着那个自己朝拜了多年的人,常常舒了一口气。竟然真的,成功了。

既然各就各位,接下来的流程也就很顺畅了。苏代招呼众人拜见新任燕王,自己的脸上也显露出别样的兴奋感。他有理由兴奋,因为他比他的族兄苏秦更早获得了认可,可以说,子之的成功,更是他苏代的成功。

鹿毛寿、子期等人也看着殿上的子之,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在他们胸中激荡着,这是他们开创的时代,从此之后,他们也将名留史册。

能不能名留史册,太子姬平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若是真的就此束手就擒,自己名留史册的时候,也将是以乱臣贼子的身份。他决不允许自己以这种身份活在历史上。

他必须做点什么。

(本章完)

第八十六章 赵国新政

十年对于一个人来说,可能是百岁生命的十分之一,而对于一个邦国来说,无非是其社稷绵延的一个瞬间罢了。倘若这个邦国能够千秋万载的统治下去,那十年更是沧海一粟,毫无可以纪念的意义。

不过,赵王雍十年,是赵国人不得不纪念的一个日子。在前一个十年里,由赵雍推动的变法,彻底改变了赵国的面貌。

首先,赵国的领土拓展了千里,囊括了仇敌中山的大半部土地,和燕国相交,向西则吞并了林胡、楼烦的土地,直达阴山山麓,和匈奴做起了邻居。国土面积越过了秦国和齐国,成为仅次于楚国的存在。不过,去年的渑池之会之后,秦王和赵王会盟,秦王保证暂时不攻打韩国,转而南下攻击巴蜀之地,如今战局非常顺利,吞灭巴蜀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一旦巴蜀为秦国所有,那么国土面积将和赵国在伯仲之间。

其次,赵国的户数翻了何止一番。在赵国鼓励耕种,抑制商业,和不断开放荒地为流民所有的支持下,赵国的人口数一举超过之前历任赵侯所拥有的人数,将近三百万,在中原各国中,可谓鼎盛一时。

其三,人口的增长随之而来的就是粮食产量的增收。特别是赵雍在新设立的北方五郡,赵国与齐国、中山国之间的河间郡、邯郸郡都设立的军屯制度,而且将罪大恶极的囚犯迁徙到这些边境地区开放荒地,导致赵国的粮食产量也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

赵雍曾和鹖冠子商议过,赵国新政将以十年之期为节点,渐次推进。如今十年之期已过,赵国的进一步改革也在如火如荼的开展着。

首先,赵雍下令,将之前较为粗糙的军功爵制再一次进行改革。重新厘定爵制等级制度,建立“君(候)、卿、大夫、士”四级制度,其中君、侯并列,不同在于君属于赐爵,候属于赏爵,用以赏赐归附之功者。卿分上卿(客卿)、亚卿、少卿三等,上卿和客卿并列,但是上卿属于赐爵,客卿属于赏爵,用于赏赐别国来赵国的优秀人才;大夫和士各有等级之属。

第二,军功爵制的改革也推动了赵国官职体系的重新建立。建立以白虎殿为中心的五卿制度,以“司徒、司空、司马、司寇、御史”为核心,负责国家具体政策的审议和制定,爵位在君候一级可担任,御史以大夫爵充任。

设立太常、中尉、少府、宗正、廷尉、国尉六职六寺,由上卿(客卿)、亚卿担任主官,亚卿、少卿充任副职或职属。其中:

太常掌邦国礼仪之事,凡属内外礼制之属,皆为太常所负责;



第八十七章 君臣双簧

“燕王乃是周天子宗室,承袭于召公奭,此乃燕国之发轫。虽然曾经都城被灭,却未曾断了血统。如今,虽然是燕王自愿将王位禅让于相邦子之,却也不过是子之之言,未曾见燕王哙和太子平的书信于我赵国。虽然燕国特使诚意满满,但是我国却依然不能如此干脆的承认子之地位,反而应该见到燕王哙和太子平之后,再做定夺。否则,他日有逆贼犯上,皆称禅让,则天下大乱,我赵国也自食其果。”

赵雍看看燕国特使,又看看一脸严肃的尉缭,“郑重”说道:“大夫虽然言之有理,但是寡人曾答应子期将军,一旦燕王真的自愿将王位禅让给相邦子之,寡人是绝对要支持的,是以此事,还是不要多言啦。”

尉缭显然非常“不快”,“大王误会臣下的意思了,臣下的意思并非是不承认此事。”

赵雍“疑惑”问道:“那你到底是何意?”

尉缭坦然说道:“臣下的意思是,若是能够见到燕王哙,或者太子姬平,得知燕国使者所说之事无疑,我赵国定然会承认子之大王的合法性,而且应该向周天子推荐并予以册封。否则,若只是我赵国承认此事,一来有违天子之圣明,二来若是他国诘难,我赵国也拿不出承认的理由,岂不是授人口实?恐怕会被人误会啊。”

燕国特使一听,心头打了一个突,他奉命到赵国知会赵王燕王禅让之事,子之说非常容易,不过跑腿之事,何况之前已经有了子期先前的铺垫,若是没有得到赵国的应允,子之也不会如此笃定。怎么现在蹦出来一个叫尉缭的人,不按照套路出牌呢?他偷偷瞄了一眼坐在大殿之上的赵雍,似乎这位赵王,也非常为难。

“燕国使者,你也听到了刚才尉缭先生所言之事。寡人想了想,觉得此事似乎多有不妥,不知道贵使以为如何?”

“大王,此事到也非难事,何况姬哙禅让之礼,本应该邀请诸位大王亲至观礼,方显隆重。只不过此事颇为仓促,而若是大操大办,一是颇为资财,二也让前燕王颇为尴尬,是以我王不虞举办典礼,而是只在燕国之中宣布一下,就此了事。至于前王之一应礼仪典章之事,皆守旧制,未曾怠慢,是以大王可以完全放心此事。”

“不过,若是未曾见到燕王哙,我赵国承认此事,那么万一有燕国旧臣反叛,反对相邦称王,那么我赵国岂不是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这个”燕国使者有些无言以对,的确,若不是眼见为实,谁能相信这么匪夷所思之事?但是这事难就难在,子之说是善待燕王哙等人,实际上是将燕王哙一干人等都软禁了起来,一般人不得于见。更何况还是见别国使者呢?这事根本不用问,也知道此事不可行。

赵雍看着燕国使者为难的样子,心中偷笑不已,其实这种情形,早在众人的意料之中,是以才有了尉缭这次发难,和赵雍在这里配合着演戏。

“燕国使者,可有为难之处?莫非你等相邦并非是禅让,而是谋逆?哼,若是如此,寡人不但要治你等蒙骗之罪,更要派出大军讨伐叛逆,以为燕王讨回公道,富立燕国之正统!”赵雍说着,语气已经非常严肃了。

“大王何必苦苦相逼?”燕国使者苦笑道“我大王之安排,无非是为了顾及姬哙之体面,若非如此,定当昭告天下。何况我大王已经说明,不过勉强接过大位,一旦时机合适,将重新将王位还给姬哙。既然如此,又何必要如此麻烦呢?”

“寡人已经说了!”赵雍站起来,指着燕王使者破口大骂:“名不正则言不顺,若是因为估计燕王颜面,寡人愿意替你家大王说项。寡人只不过想搞清楚,你家大王到底是篡位还是禅让,若是搞不清楚,恕寡人无法承认此事!”

大殿上的局势,忽然见就变得剑拔弩张起来,燕国使者进退两难,赵雍咄咄逼人,赵国大臣们也纷纷将目光看向燕国特使,似乎对方的确是篡位所得。而若是燕国使者继续坚持下去,赵雍说不定会立刻将他逐出大殿。

赵章偷偷的看向大殿之内,似乎也感觉到了里面的气氛有些不对。他扒着门框,又将自己的身影往后缩了缩。忽然,他感觉身后似乎有脚步声,转过头去,就看见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他赶紧挣扎起来,来人却示意他小声,又指了指大殿,赵章待看清了来人之后,才安静下来,扒开来人的手,说道:“婵夫人”。

自今岁开始,赵雍在国内也不再称君,而是称王。赵雍对于这件事情是不在乎的,但是众人觉得,以赵国如今之气象,赵国当有称王的资格。之前赵国对外称王,对内则是称君,而如今则必须称之为赵王。随之而来的,赵国的后宫称呼也进行了调整,除了太后、王后称呼不变外,其他称呼改之为夫人、妃、嫔、妾。赵国后宫标准定为一后,三夫人,五妃,九嫔,十二妾侍。本来众人希望赵雍比之周天子例,设立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女御,统统被赵雍拒绝了。即便如此,赵雍的后宫也只有韩倩韩婵一后一夫人,加上即将迎娶的楚国夫人,还有六个妾侍,赵雍还需要多多努力才行。

“公子为何到了此地?要是被大王知道了,可是重罪!”韩婵忍不住笑骂道。

“夫人莫要告状。”赵章奶声奶气的说道,“章儿只不过多日不见父王,想要见见他,才跑到这里来的。”

韩婵摸着他的头,说实话,她因为再次怀孕,赵雍也多日未曾去看望她,心里也是想得很。而韩倩因为身体原因,虽然经过扁鹊调教,好了不少,还是不宜多行房事。赵雍对她也是呵护的很,不愿意她再受生产之苦。是以这几日都未曾亲临后宫。以至于整个后宫冷冷清清了许多,她也知道,这后宫,断不会如此冷清下去的,早晚新人换旧人,每每想到此地,心中不免多了些伤感。不过,她也知道,这种趋势,是她避免不了的,用韩倩的话说,与其等楚国夫人来了,夺了宠爱,反倒不如亲自给赵雍推荐一位,结为同盟才好。对于这些,韩倩是不懂的,但是她觉的,听韩倩的话,应该错不了。

“走吧,稍晚一些,某会知会福大人的。”韩婵儿微笑着说道。

赵章无奈的点点头,不舍的看了一眼殿上的诸人,悻悻的牵着韩婵儿的手,就要走了。

韩婵儿看着赵章,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也看了一眼大殿,转身准备离开。突然,她似乎看到一人,脑海中立刻涌出了一条消息,“听说,司马吴广之女吴娃,可称得上赵国第一美人呢,小小年纪,就长得如仙子下凡”

“大王,既然燕国使臣如此为难,某到有一计,或可有用。”乐毅对已经演不下去赵雍使了一个眼色,出列说道。

“有何计策?”赵雍看向乐毅。

“既然燕国不欲大作排场,举行典礼昭告天下,而大王又想知道燕王哙到底是不是真的禅位。某以为,或可以派出一队使者,跟随燕国使者入燕,当面问清原委,然后手持燕王哙的手书,到时候真的有诸侯诘难,大王只需拿出手书,就可撇清关系了。”说着他转向燕国使者,恭敬问道:“不知道这样可否?”

燕国使者知道,这虽然不是最好的办法,但可能是赵国能够接受的唯一办法了。若是此事再如此僵持下去,恐怕依然无法继续,而且赵国到时候不承认子之之事,也会在其他诸侯国中传开,事情就闹大了。干脆就先答应下来,再回禀子之,若是不允,再做计较。

“燕国使者?不知我上卿之计策,可行否?”赵雍适时问道。

燕国使者踌躇一阵,恭敬回到“此事绝非某可轻易允诺之事,不过,既然大王有此要求,当也非无礼之事。某可以先书信一封,知会我家大王,还请赵王多宽限我几日方可。”

“准。”

回到白虎殿,赵雍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此事,已经成了八分了。”

众人回想起刚才大殿上的一幕,都忍不住笑出声了,“看来燕国使者也是颇有些为难啊。”

“说什么为了燕王哙的尊严,呵呵,只不过是子之自己心虚罢了。怕别人见了燕王,而燕王反悔。如今我们退而求其次,要燕王哙的手书即可。只不过,我们需要亲自去取,而非燕国送过来,子之应该不会拒绝的。”

赵雍笑道:“只要他同意,事情便有可为了。”说着他转向乐毅,“又要麻烦先生了。”

“义不容辞。”乐毅抬起头,看着赵雍,“臣定当见机行事,帮助太子姬平,点燃燕国内乱的第一把火。”

(本章完)

第八十八章 美人心计

“主人。”

“嗯。”吴广点点头,看到门厅内放着一些绢布。眉头一皱,“这是怎么回事?”

仆人赶紧上前,战战兢兢的解释道:“这是客人送来的。”

“什么客人?”吴广有些语气不善。

“是是来求亲的客人。”

“胡闹!人在哪?”

“已经被夫人送走了,说是等您回来再做决断。”

“嗯。”吴广点点头,还好这种事情夫人不敢擅自做主,否则就不好收场了,总比不能答应了别人,再退婚吧。吴广说着,就往内院走去。

“主人,这礼物”

“扔掉!”

吴广对于孟姚的婚事,非常上心,在他眼中,虽然自己还有其他的子女,但是能够带给自己晚年幸福的,只有孟姚一个,所以他必须让孟姚嫁给一个最有前途的男子,这样才能够保证自己后半生的荣耀。要说这邯郸城中,有前途的、而又和孟姚年级相仿的,无非就是庞葱家的孩子庞煖,廉武家的孩子廉颇,赵成的孙子也不错,乐毅的儿子乐间太小,赵豹和肥义又对自己颇有微词,定然不愿意和自己结亲,这样算来算去,似乎候选者也寥寥无几。

不过,庞煖这个孩子虽然好,他父亲也是赵雍眼前的红人,但是他毕竟不算是正宗的赵国人,这一任赵王信任他,未必下一任赵王也信任他,以吴广的经验,像这种外来之人,很少能够在赵国生根。当然,廉颇也有这个顾虑,是以排除他们两人,似乎只有赵成的孙子可以选择。

说道赵成,吴广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不由得想起去岁在讨论新政之时,赵成对赵雍爆发出的不满。

是的,赵雍的新政看似加强了和他在内的四卿的权利,甚至说也不过是将他们之前的工作进行重新的定位,但是从根本上,是剥夺了四人的权利。新政之前,四人每人分管一部分政务,互不统属,又能参与重大事务的决策,甚至说紧急情况下,还有调动兵马的权利。

但是新政之后,打破了四人对部务的统属,也就让他们不能直接干涉每个部门的工作了。当然,也不是说四人就是负责一切政务,还是有负责的方向的,比方说自己分管的还是国尉的工作,但是在赵雍未经授权的情况下,不能影响国尉对于本寺工作的管理,也就是不能越权。而国尉对赵雍上奏的事务,吴广可以提出意见,并呈报赵雍。这和之前是有天壤之别的。

四人之中,赵豹和肥义算得上最无欲无求的,一个是老态龙钟,不想再做折腾,一个是赵雍的老师,自然不会为难自己的学生,何况肥义还鼎力支持。自己嘛,赵雍继位后就对兵权看的非常重,自己这个司马可有可无,地位一直不高,最失意的,恐怕就是赵成了。赵成的失意,不仅仅是因为赵雍将他对财政大权的管理剥夺一空,而是因为设置的宗正一职,触及到了赵成的命脉。谁人都能够看得出来,赵成在赵雍心中,就是调和与宗室关系的调和剂,而赵成也是依仗着这一点,在赵雍面前举足轻重,更是深受宗室推崇。

而赵雍则使了一招釜底抽薪,直接将宗室问题单独成立了一个部寺来负责,而且第一任宗正,还不是自己的人,这如何让赵成咽的下这口气。明里暗里的和赵雍争辩了好几次,那些邯郸的宗室们也闹了好几次。让赵署颇为头疼,甚至多次跑到龙台朝赵雍哭诉。赵雍将其大骂了好几次,斥其无能,让他好好反省。就在这个时候,赵署的援军,也就是自己的父亲赵绩,不顾体弱多病从晋阳驱车来到了邯郸,为赵署指点迷津。

赵绩不愧是人老成精,事情看得是透透的,他让赵署向赵雍以“廓清宗室正气”的名义,要了查核之权,对于邯郸宗室之中打压旁支,强取豪夺之辈上报到了赵雍那里,赵雍也非常配合,将这些宗室按《赵律》处罚之后,悉数发往北疆屯田,其财产被收了回来。赵署的名气立刻涨了起来,宗室里打压旁支、强取豪夺简直太过普遍,赵绩这个老狐狸借着赵雍的威风,杀鸡儆猴,果然让这些宗室认清了现实,立刻老实了许多。

而这些事情,本来应该是赵成来负责,但是赵成因为恼恨赵雍架空了自己,称病在家,是以想去帮助这些人,已经无能为力。只能任由赵署钻了空子。不过很快,赵雍就再一次来看望了自己,说什么“离不开叔父的教导”,“赵署还是年轻,有些鲁莽”之类的话,这“族长”一职,还是要叔父担待的。但是这具体的事情,还是让赵署这个年轻人前去折腾吧。

赵成因为赵署这次杀鸡儆猴的行为,没能显示出能耐,早就让自己威信扫地,赵雍这一次上门看望自己,也算是挣够了面子,最主要的,虽然族长不再负责具体的事务,但是如果赵署真的做了太过分的事情,自己好歹也能说得上话,是以半推半就的,正常工作了。而赵署也开始夹起尾巴来,老老实实的处理宗族之事。

吴广对于赵雍这种权谋手段,看的是一清二楚,也非常佩服,这个年轻人玩起平衡术来,也是颇有些功力,和未亲政之时,完全是两种表现。也正是如此,他知道,赵雍是绝对不会同意自己和赵成结亲的,而赵成也想必是知道这一点,也从未表露过这种意思。

这样一来,孟姚的婚事就成了吴广心头的大事。眼看自己也逐渐要退出权利核心,下面一大帮子人等着坐上自己的位置,吴广就越加着急。

“夫君。”吴夫人看见吴广进了屋内,满脸愁容,也大概知道吴广为何事所苦恼,也就不敢作声,老老实实的看着吴广回到位置上跪坐好。

“今日是谁家郎君前来?”

“是将军赵庄家的公子。”夫人小心翼翼的说道。

吴广冷笑,“他赵庄也就是一介武夫,果然是看不透这政局啊。”

夫人小心翼翼的问道:“夫君的意思是?”

“咱们家孟姚的婚事,绝对不能和宗室那些人靠边,否则,别说大王不允许,就算是同意了,恐怕也是会惹来杀身之祸的。”

吴夫人一听,一件婚事竟然会惹来杀身之祸,身体如筛糠般抖了起来,“这这孟姚如今若是再不婚嫁,岂不成了人老珠黄的女子,还有谁家郎君愿意迎娶。这夫君不会是说笑吧?”

“说笑?恐怕我说的还不严重呢?”吴广叹了一口气,“若非老夫走眼,大王是断然不会让老夫和一位武将结为亲家的,更何况还是一位宗室。嘿嘿,晋阳之事殷鉴不远,大王又极为看重兵权,在某看来,想必咱们孟姚,只能行下嫁之事了。”

吴夫人一听,心里多少有些酸楚。谁家有个孩子,不希望能够衣食无忧呢?至于说荫及自己,也只不过是后话罢了。孟姚被外人成为赵国第一美人,两人自然也希望她能够有个好的归宿,但是如今吴广一句“下嫁”,就算是注定了孟姚后半生定然是坎坷的命运了。

就在两人唏嘘不已的时候,就听得门外脚步声急切传来,两人抬头一看,见是自己仆人。

“何事如此惊慌?”吴广本来就有些生气。

“回主人,门外有一个宫人,说是王后有令,要见大娘。”

“什么?王后?”

孟姚随着吴夫人走进大殿,只见大殿之内,珠玉玲珑,宫人如织,熏香四溢,甚是撩人。她不自觉间,竟然有些醉了,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端的是非常奇妙。然而回头一想,想起来之前,吴广对自己的谆谆教诲,又收敛起了表情,不敢多看,跟着吴夫人走了进去。

若不是亲眼所见,恐怕韩倩也想不到,赵国竟然还有这样一位美人。且不说其皮肤之细嫩,宛若初生之婴孩,也不言身形之绰约,如天降之仙子,淡淡就其精致的五官,充满了魅色的眼眸,就足以让自己这个女人心醉了。

“果然是赵国第一美人。”她心中暗暗到,心里又不免升起了一丝嫉妒,嫉妒对方还在芳华之年,而自己,也算得上残花败柳了。何况这几年,因为身体问题,除了有一个赵章之外,和赵雍再无所出,就连自己的妹妹韩婵,都怀上了第二个孩子。不过,即便如此,赵雍依然对自己敬爱有加,算得上相敬如宾,还经常为自己排遣寂寞。但是这一切,都不能够带给韩倩一种安全感。她必须为了自己,为了那个即将到来的楚国公主,先找一个帮手。

刚才韩婵儿说了孟姚之事,让她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想法,或许孟姚,就是自己最好的帮手,那个足以打败楚国公主的帮手。只要孟姚能够获得赵雍的心,自己这个王后,就有了和楚国公主分庭抗礼的底牌。而孟姚为了在后宫生活下去,也不得不依附自己。

女人啊,你的心计总是用来为难另外一个女人,而目的,却是为了一个自己心爱的男人。

出差回来就感冒了,无奈

(本章完)

第八十九章 燕国市被

市被行走在蓟都的闹市中,跌跌撞撞,没有方向。虽然他平日里豪饮千杯,尚能上马杀敌,但是人最怕的,就是喝闷酒,闷酒浇愁,越喝越醉。不过对于他来说,也的确是够郁闷的了。

“前面可是市被将军?”

市被听见有人唤他,转过身,看见有一中年人一脸笑容的看着他。然而他此刻尚有些醉醺醺的,看不清此人的样子。“先生可是唤我?”

“除了您之外,这大街之上,还有谁当得了这将军二字?”

“哈哈哈哈”市被一边狂笑,一边摆着手,“不是啦,再也不是啦,哪里有什么市被将军,只不过一个落拓之狗罢了。”一边说着,刚才的一股悲愤油然而生,他愤恨的将手中的酒壶摔在地上,指着那人说道:“你是何人?唤我何事?”

“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那人不以市被的失态为意,淡淡笑道:“宜阳一别,将军竟然落拓如斯,真是遗憾。鄙人乐毅,久违了。”

“乐毅。”

这个时代的餐馆,至少在赵雍看来,是没什么好吃的,甚至连粗茶淡饭都算不上。而且各国战争不断,商人经商实在非容易之事,是以即便是燕国的蓟都,也未必有几家上好的地方供人些吃食。不过,若是吃饭的人,本意就不在吃饭上,自然就不会在意这些东西。比如乐毅和市被。

“宜阳一别,将军回到蓟都,毅本以为将军会受到大用,没想到却沦落到此,期间辛酸,着实让人可惜啊。”

市被苦笑一声,“时也命也,如之奈何?倒是听说将军在赵国已经位列上卿,着实应该可喜可贺。”说着,举杯向乐毅庆祝。又想到别人飞黄腾达,而自己却命贱如土,人生之际遇,端的是奇妙非常。

“将军何必如此悲观。想来若不是燕王将大位禅让给了相邦,将军定然也会平步青云的。如今,将军只不过还差个时机罢了。时机一到,未必不能权倾天下。”

市被惨然一笑,全当做乐毅的宽慰之语,“那就借您吉言了。”再次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

乐毅不再作声,而是默默的替他斟满了酒。

“时机?将军说的没错。市被这一生就是时机最差。”市被继续说道,“被出身世家,从小通晓军务,叔父一辈也是燕国大臣,按说应该早就声名在外,位列朝臣。”

“怎奈何,先是父辈在攻打东胡的时候,被敌人杀死,而叔父们又互相排挤,将本该属于被的赏赐瓜分干净,就不管我孤儿寡母之事,只能守着半分爵位过活,凄惨异常。”

“后来好不容易,成为了太子的侍卫,因为太子对于军务非常感兴趣,才对某刮目相看,太子日渐有了些势力之后,某也跟着在军中争得了些军功。本以为这辈子只要跟着太子,定然无虞,早晚重振家业,却没成想,遇到了燕王禅位之事,之前一切辛苦尽付流水。先生觉得,某是不是的确差了那些时机呢?”

市被一边说话,一边也没忘了饮酒。这次有了乐毅陪着,一吐胸中郁闷,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是以也不再担心,尽情的敞开了心扉。

“其实燕王早有禅位之心,只不过一直拿不定主意。太子也是时时规劝,尽量帮助燕王分担一些政务。然而不知道为何,燕王对于先贤尧舜之事,甚是崇拜,恨不能回到上古时时聆听圣训,以慰心结。当然,太子之所以不希望燕王沉迷于此,多少有自己的私心。也曾听从僚属的建议,提议让燕王将政事交给太子处理,让燕王可以颐养天年。但是太子因为此事被燕王训斥一顿之后,再无提起。”

“燕王到底为何要坚持将王位禅让给子之呢?莫非真的对尧舜之事特别推崇?”乐毅问道。

“呵呵,或许有之吧,但是这里面,可能还有其他的原因”

“其他原因?”

“先生深通远略,当知燕国成立至今,历史比之晋国犹有过之,却自封疆之后,几乎毫无南下中原之事,当是为何?”

乐毅沉思一阵,缓缓说出两个字:“东胡。”

“对。当初燕国封地在蓟,绝非是周天子的刻薄质疑,反而是为了以藩屏周,可以说,当初燕国设立之初,就是为了对付胡人。是以燕国的封地,才在诸位邦国的最偏之地。按说大小邦国数百,很多都和胡人做邻居,但是一个个都逐渐强大起来,唯独燕国,却始终不温不愠,又是为何呢?”

乐毅又说了两个字:“土地。”

“不错,正是土地。”市被被乐毅彻底折服了,没想到他看事情的眼光的确很准,一语道破了燕国最大的问题,那就是土地。

“无论是秦国,还是当初的晋国,如今的韩赵魏,能够发展到了如此规模,既有圣明之大王频出,更有胡人的多加磨砺,更有其土地之规模和肥沃程度,远超燕国。燕国不但土地稀少,而且冬天太冷,产量极低,是以燕国才没有南下的资本,更无心夺得中原土地。”

“也不能这么说。”乐毅说道:“不是还有督亢之地吗?”

“督亢之地之安全,全靠天险守护,万一天险被破,敌军就可以长驱直入,势如破竹。而督亢之地,又日日受到了齐国的惦念。不久前,苏代等人出使齐国回来,大王询问齐国情况,苏代等人添油加醋,将齐国描绘的何其壮丽,以至于大王听后,三日未曾进食,每每想起齐国之事,唯恐哪一日齐国精锐齐出,直捣蓟都,自己身首异处。是以终日惶惶,试图让燕国强大,却心力交瘁。没有办法,才想到了如此一招金蝉脱壳,将本该属于自己的担心,转嫁给了他人,方有了这禅位一事。”

乐毅听完,觉得甚是荒唐,没想到燕王这个人如此毫无担当,竟然为了自己的安全,想出了这么一招。不过乐毅也清楚,身为上位者的这份责任,的确不是普通人可以想象的。这样想来,燕王这次以退为进,倒也说不上什么了。

“若是所托之人勤恳政务,倒也算得上燕国之福气了。”

“先生真以为,子之是那种可以安邦定国之人吗?”市被冷笑道,“错了,说到底,他子之也不过是一个篡权的小人罢了。若是燕王真的是禅让于他,是经过了百官推荐,市被如何敢还有怨言。而恰恰是,此子能够有今日,乃是装出来的。”

“众人都知道,子之此人说是富有韬略,其实做事颇有些随便。善于笼络人心,对于服从他的人,自然能够飞黄腾达,但是对于得罪他的,或者入不得他眼界的,可就没这么好相与了,甚至曾经因为一个官吏,因为纠正了子之说的一处错误,就被他杖毙而死,如此行径,真的就是贤明君主之像吗?”

这一点,乐毅倒是觉得有些商榷之处,但是也不能一棒子打死。君主在树立自己权威之时,行事总有些狂悖,无非是要衡量自己的影响力。

“还有一事,恐怕先生刚到了蓟都,还未曾听闻吧?”

“哦?不知道将军所指何事?”

“当然是子之下令,收缴燕国所有大小官吏的印信,待子之一一审核之后,再行发还。”

“这个,的确未曾有耳闻。不过如此劳师动众,就不怕惹来什么祸事吗?”

“如何没有?比比皆是。”市被郁闷的说道:“子之之意,无非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权威,看看是不是所有人能够听从他的话。是以才收缴印信,并通过再一次的下发,体现自己的威仪。却不知,若是少了这些印信,但就普通事务就已经够麻烦的了,何况一个国家呢?”

“确实儿戏。”乐毅苦笑道。

“正是如此,这子之如此处事,燕国安能太平。”说着,他转向乐毅,“若是先生有意,不妨将某引荐给赵国殿下。反正市被孤老一人,无牵无挂,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哈哈哈哈,难道将军真的就甘心吗?”

“先生此言真有意思,难道市被还有其他方法可以选择吗?”

“当然,只不过此事甚是危险,将军走了这条路,就再也不能回头了。只不过若是成功了,将军之名将超过之前所有燕国名将,响彻中原,败了,就是身败名裂,尸首异处。如何选择,都是在将军手中。”

市被一肚子酒气,立刻被乐毅的话吓出了冷汗,甚至他都已经猜测到乐毅背后的意思了。只不过真让他说出来,他是真的说不出出来这样的话。他看看周围,悄声靠近乐毅,“先生所言,某不知何意?”

乐毅也不点破,用手指蘸了蘸酒杯中清酒,在几案上比划一阵,写出两个字,又抬头,庄而重之的看向了市被。

市被看了一眼乐毅,将目光放在了几案上,借着烛光,两个酒水比划的显得熠熠生辉,却有些带着寒冷。

几案之上,写着连个字:谋逆。

(本章完)

第九十章 绝户之计

权力是什么?

子之跪坐在大殿上,看着曾经自己站立的位置,如今毕恭毕敬的,再也不是那个肥胖的身影,而是略显猥琐的鹿毛寿,他再往后看,是一脸兴奋的苏代。视线再往后看去,穿过大殿,看着天空下那远处的地平线,他才明白。权利,不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而是你能看到的时候,别人永远看不到。

他喜欢这种感觉。

“大王,赵国使者昨日已经离开蓟都,回邯郸去了。”

“嗯,赵国使者可曾说了什么?”

“昨日某将姬哙的手书交予赵国使者,赵国使者连称‘妥矣’,本来还要拜谢大王,只不过某按照大王所言,推辞了一番,赵国使者才略显遗憾的离开了。”

“嗯。”子之点点头,“赵国使者这几日可曾忙了什么?”

“没有。”典客司说道,“只是在蓟都随便游玩一番。”

“未曾见过其他僚属?”

“未曾。”

子之点点头,满意的说道,“如此,你可先退下了。”

“喏。”他点点头,感觉到袖中的那份钱财有些沉重,他擦了擦冷汗,幸亏没有再问下去,否则定然要穿帮了。

“你们觉得,赵王此举,意在何为?”

整个大殿之上,都已经是子之最亲密的战友了,也是他此次篡权的最有力支持者,也只有这些人,还值得他信赖。

“以某观之,赵国行事素来谨慎,缓行而步稳,从来未曾做过行险之事。其在赵国大刀阔斧的改革,看似天翻地覆,实则如履薄冰。稍有不慎,赵国就会万劫不复。是以某以为,赵国此举,无非是怕失了道义,到时候内外交困,恐怕会失了王位罢了。”

子之默然不语,又看向了鹿毛寿。

“某到以为,赵国行径颇为怪异,虽然有自保之意,却又多有煽风点火之嫌疑。虽然赵国使者一行人规规矩矩,但是也不能保证没有什么后招留做他用。是以,某觉得,此事定然不可就此了结。”

“哦,你有何意见?”

鹿毛寿面露凶光,脸色狰狞的做了一个杀人灭口的动作,众人突然觉得脖颈一凉,似乎刚才真的有一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这恐怕”子之捻着胡须,心里开始盘算起来。

事实上,他对于燕王哙并非没有忠心,恰恰相反,他觉得自己能够有今日,正是因为燕王哙的提拔和重用,否则断然不会出现今日之情况。他也深深的感知到,燕王哙并非是一个圣贤的君主,眼看着齐国如日中天,而赵国又增增日上,唯独燕国停滞不前,说不定哪天就会沦为中山那样的角色,成为赵国和齐国角力的傀儡,这对于子之来说,是不能忍受的。

燕王哙每次和他说起此事,也是忧心忡忡,总是问他如何处理。子之对于燕国之事心知肚明,知道这个古老的邦国最大的问题恰恰是在北面。所谓外敌不靖,内忧不除,内忧外患,交替影响。子之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先综合燕国所有的力量,戮力扫清北部的胡人,在这过程中,整合燕国的实力,树立自己的权威,再通过获得的权威,推进燕国的改革。在这乱世之中,没有一支强大的部队,即使你想改革,也同样保护不了自己。

但是燕王哙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后,觉得成功率极高,但是过程太为麻烦,既然要获得权威,何必这么麻烦,让你成为大王,既不用担心军队不会听你的,也能快速的付诸实施,岂不是更好。

子之被燕王哙的这个提议吓得不轻,因为从本质上来讲,两人的出发点都是相同的,但是方式不同,一个是较为平缓,一个是较为激进。最让子之意想不到的是,燕王哙竟然愿意王位禅让给自己。这可真是天下奇闻,通过一再确认了燕王哙不是在说笑之后,大王这个宝座,又开始充满了诱惑性。

是啊,成为那个万人之上的宝座,就能成为世人敬仰的诸侯,同样也能实现自己的报复。赵国用了十几年,才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秦国也用了很久的时间,但是我坚信,用我的办法,一边整合军队,一边推动改革,定然能够大大加快燕国强盛的步伐,而不用像其他诸侯一样,用这么长的时间!

但是这一条路,也非常的凶险。首先,燕国既然是最古老的诸侯国,其宗室势力自然也是非常强大,燕王家族在这片土地上的威望很高,贸然替代他,定然会引起这群人的反对。再者燕国的大小官吏,虽然大部分已经成为了自己的追随者,但是那都不过是利益的结合,因为自己是相邦,他们想捞点好处,但是让他们和自己一起谋逆,恐怕很多人就要思量许久了。最重要的是,自己虽然兄弟身在军中,但是支持太子的人也不再少数,太子定然不会坐以待毙,若是闹得燕国内乱,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子之也知道自己的优势,那就是人望。这些年来,自己在燕国积攒下不少的人望,在朝堂上结党,并不代表在民间口碑不佳,恰恰相反,燕王在燕人眼中,倒不是什么圣主明君,反而是子之乃是良辅良弼。他相信,凭借着自己手中的僚属,和多年积攒的人望,一旦燕王真心禅位,其他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是以在对待燕王这件事情上,子之真的不是想做那种小人。

“大王位置尚未稳妥,就要弑杀禅让之君,传扬出去,恐怕多生事端。”苏代有些忧虑的说道。

“非也非也。此乃绝户之计。”鹿毛寿说道,“大王最大的担心,无非是太子姬平会谋反。若是弑杀了燕王一脉,大王再整顿一番,谁还敢说您得位不正呢?当年三家分晋,如今之人韩赵魏三国相立,谁还记得曾经有个晋国呢?”

所以说,韩赵魏三家分晋之事,对于后来者之恶劣影响,是非常大的,正是因为三家以士卿的身份窃据诸侯宝座,而周天子却无能为力,才让众人看到只要有实力,人人都可以成为诸侯,是以各国征战不休,这才是战国最残酷的地方。

“无论此事进行的如何精巧,都会将大王陷入非常危险之境地。”苏代还在坚持。

“事有轻重缓急,哪能事事稳妥,该行险时,必当引刀一快。”

苏代不再多言,看向了子之。鹿毛寿也知道,现在最大的障碍,就是子之。只要他能够同意,所有的事情都好处理了,他甚至可以立刻悄无声息的将燕王哙及太子平杀掉,只不过这些,都必须建立在子之同意的前提下。

姬平敏锐的感觉到,今天似乎有些不对劲。

这是出于一种久居宫中的直觉,只有经历过那种是不安寝的日子,才能感觉得到。他缓缓的离开床褥,抽出头枕下面的短剑。整个人都身子都贴在墙上,默不作声。他甚至感觉到,外面那个人,脚步声就在自己的隔壁,两人只不过隔着一道墙,他瞥了一眼屋外,那个人应该是蹲在身子,门上没有他的身影,显然此人行动非常老练,不是一般的鲁莽刺客。

想到此刻,姬平心若死灰,终于,那个老匹夫要动手了,杀了自己,再杀了他的父王,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成为燕国新的大王了。哈哈,真是好笑。自己为何早没有看出来,子之这个人包藏着这样的祸心,以至于让他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吏,成为权势熏天的相邦,再到如今谋逆了燕王之位。而自己,还曾经以为他是个忠臣良士呢!

怪只怪,这个人城府太深,太会蛊惑人心,所有人都被他蒙蔽了。而那个父王,一直以来将燕国看做比任何都重要的燕王,为何这次会将燕王之位让给此人呢?若是他真的不愿意承受着繁重的政务,完全可以交给自己!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今日今夜,此时此刻,他和那个糊涂的父王都将从此死去。他其实已经暗中计划了好多次逃跑的计划,但是都被巡逻的卫兵看守的死死的,几乎没有施展的余地,他也已经想好,一旦逃出生天,若是能够刺王杀驾最好,若是不能,都逃到燕国的下都易县,在那里借赵国或者齐国的部队,攻击子之,助他重新登位。而如今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明晃晃的刀刃撬开了门栓,接着两扇门都闪开了一条缝。来人非常谨慎,并不是那种莽撞之人,他看了一眼已经被压好的床被,举着刀,缓缓的走向塌边,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唯恐惊扰到他人。正当他逐渐走到榻边的时候,借着刀刃反射的月光,看到榻上根本没有任何人,他微微一愣,就感觉到身后杀气袭来,他赶紧转身,正好看到一把犀利的短刃已经到了面前,再不躲闪,必将命丧当场。他赶紧顺势抬头,身形后撤。刚要说话,姬平的短剑又跟到了面前,这一次的目标是自己的面门,也是毫不留情的杀招。姬平虽然没有打过仗,但是这些保命的杀招还是会一些的,也是为了以后面对刺客,没想到现在就用上了。那人见姬平丝毫不手软,赶紧举起武器格挡住短剑,低声喝到:“太子,是某家!”

太子姬平闻声一愣,“竟然是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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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齐王试探

第二天,太子姬平已经逃走的消息传到子之耳中的时候,他知道,即使自己不愿意看着燕国内乱,事情也已经由不得他做主了。与此同时,燕王姬哙也不能杀死了,反而要好好的保护起来,作为自己的底牌。

逃跑的姬平,在市被及其亲兵的保护下,一路逃到了燕下都易,在那里向燕国所有国民发布消息,子之谋逆篡位,软禁燕王姬哙,号召燕国人到下都聚集,共同对抗子之的叛乱。一时间,各地支持姬平的部队开始向下都聚集,匆匆间就聚集了大约三万部队,和蓟都的子之部队形成了相持之势,双方互相指责对方为叛逆,子之利用自己手中的燕王姬哙的手书,证明自己的正统性,而姬平则斥责对方软禁姬哙,威胁逼迫禅让,要求释放姬哙。但是很显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谁都不会听对方的话,那也就无话可说,相持近一年之后,双方在易县附近进行了一场大战,子期率领的部队近五万人,击溃了姬平的部队,迫使姬平不得不在下都据守,以待援兵。

燕国的内乱,犹如翻滚的油锅中滴入了一滴清水,瞬间炸开了一朵水花。身处燕国周边的各诸侯,纷纷厉马秣兵,枕戈待旦,应对可能出现的情况。不过,无论是赵国,还是齐国,都在按兵不动,只不过看着燕国内乱愈演愈烈,却丝毫没有派兵的兴趣。这两个区域大国不动声色,其他诸侯也只能先按下马蹄,静待事件的发展。

“苏秦拜见大王。”

齐国王城之内,三百人的吹竽队伍依然演奏着宏大的乐曲,这是田辟彊每日都要举行的活动,他喜欢听吹竽,而且必须是百人以上的队伍,兴致高了,甚至出动五百人一起吹。似乎在他看来,动听的不是竽本身发出的声音,而是这数百人的场面,代表的齐国之强盛,才是他喜欢的。

苏秦对此也见怪不怪,何况这支吹竽大军的负责人,还是曾经引荐他见到田辟彊的南郭先生。是以他对于此事,并不排斥。

齐王挥了挥手,众人知道,这是让所有人退场。三百人的队伍有条不紊的依次退出大殿,整个大殿上只留下田辟彊和苏秦两人。

“先生近日有暇,是否注意到北边之事?”田辟彊也不废话,直接开场就问苏秦。

“大王所言,当是燕国之子之乱吧。”

“不错。”田辟彊走下殿来,“寡人以为,此乃天赐良机,不取恐怕反受其咎。卿以为如何?”

之前说过,战国之世,谋士猛将无算,而纵横家们也是如过江之鲫,其中优秀者,不乏公孙衍、张仪这种“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息”的猛人,也不乏陈轸这种小计安天下的奇才,但是若论对人心之洞悉,人情之练达者,恐怕无人能比得过苏秦。

苏秦深知,田辟彊这个人好大喜功,又颇为自负,若是他决定的事情,即使你苦口婆心去劝,也不会动摇半分,而若是他犹疑不决的问题,也绝对不会询问他人,是以他刚刚这番问话,看似是询问苏秦要不要出兵,但是实际上是希望苏秦告诉他,如何能够获得成功罢了。

“这要看大王要想达到何种结果了?”

“卿不妨直言。”

“大王欲出征燕国,其结果无非有两种,一是帮助燕太子赶走子之,重新确立燕国的王位;其二,就是灭掉燕国。”

田辟彊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以某看来,第一条行之较易,第二条为之则难。”

“这是为何?”

“大王。子之之乱之所以兴起,或可言乃是燕王昏庸,让那子之趁乱而起。是以以燕国视之,无非是乱臣贼子之为。我等出兵,本就无名,而非当年齐桓燕庄之旧事,乃是帮助燕国平复叛乱,是以阻力定然很大。当此时,能够帮助平叛就已经非常好了。”

春秋之时,山戎进攻燕国,燕国国力弱小,几近灭国,无法之下,燕庄公向齐桓公求救,齐桓公不但出兵攻打山戎直至孤竹国乃还,还将燕庄公送行时到达的齐国土地,悉数送给了燕国。苏秦所说的,就是此事。

“而若是大王欲绝灭燕国之社稷,毁其宗庙,则义举不再,而抱怨丛生,当适时,则燕王如何处置?太子姬平如何处置?就连燕国的那些百姓,都无法安然效命于大王,大王觉得,该如何自处?”

所以说苏秦对人心的琢磨是很准的。他已经料定对于田辟彊来说,若是仅仅出兵帮助平叛,定然是心有不甘的,若是能够全图燕境,方是名垂千古之事。对于这样的诱惑,田辟彊是抵挡不了的。但是苏秦不能这么做,他之所以澄清厉害,恰恰是为了获得田辟彊的信任,否则万一攻燕不利,自己就会成为替罪羊。苏秦从来都不觉得,一个燕国会让齐国国力衰微,何况只是区区平叛之事,以如今齐国之国力,断然不会因为此事亡了国,只能徐图慢进。

田辟彊开始有些犹疑了。他自然是打算仅此一役,就将这个北方的邻居消灭掉,从此齐国成为东方的老大,到时候就连赵国都不能和自己抗衡。何况,这一次是燕国自己生乱,自己只不过是落井下石而已,事半功倍,有何不可?但是苏秦说的,也并非毫无道理,至少他考虑问题的出发点,还是站在齐国的角度上。

“那以卿之见地,若是燕王不在,太子已殁,则能否兼并燕国呢?”田辟彊说到这里,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苏秦默默垂首:“当有五六分把握。”

“那么上卿以为,出兵燕国,何事最可虑?”

“可虑者,唯宋国也。”苏秦回到。

“赵国不可虑吗?寡人以为,最可虑者,唯有赵国。”

“大王,赵国谋取燕国虽好,但是中间尚且隔着一个中山。若是中山不动,则赵国攻之无益。当年魏国国力强大,不图西进秦国,反而隔着赵国攻打中山国。最后虽然绝灭中山之社稷,但是未过几年,中山依然复国成功。同理,赵国若是想出兵燕国,一则无非重蹈魏国旧事,二则被中山断其后路,无论如何,都是无利可图的。”

“宋国”田辟彊看着大殿之外空旷的广场,那场继位之处的羞辱,他还铭记在心。刚刚登上大位的第二年,宋王偃趁着田辟彊刚刚继位,尚未亲政,而田婴也离开临淄,修筑薛城之际,出兵攻打齐国,东败齐国五座城池,向南打败楚国,占领楚地三百余里,向西打败了魏国。成就了“五千劲宋”之赫赫威名。等田辟彊亲政之后,又陷入了和田婴的内讧之中,轻易不敢攻打宋国,而是和楚国结盟,压制宋国。多年以来,这都是田辟彊心头抹不去的耻辱,早晚要洗刷掉。

“既然如此,寡人知道先生的意思了。”田辟彊缓缓道。

苏秦知道,这是让自己退下。也不多做纠缠,行了一礼,倒退着走出了大殿。整个大殿之上,就剩下了田辟彊一人。

“出来吧。”田辟彊走向主坐,朝着主坐说了一声。不一会,匡章穿戴整齐,出现在屏风后面。

“苏子的意思,你都明白了。”

匡章点点头,悄声说道:“大王,似乎对于苏子,并不信任?”

田辟彊跪坐好,看着下首恭恭敬敬的匡章。他到不虞匡章是在顶撞他,这个人是齐威王留给他的最大的臂助,对于匡章,他非常放心。

“并非不相信,而是考验而已。”田辟彊显然在这件事情上不愿意多说。

“是。”匡章很疑惑,如果田辟彊不信任苏秦,为何要将他留在身边并委以重任呢?但是要说信任的话,何必还要试探他呢?果然人君之心,不可揣测。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很简单,田辟彊对于苏秦委以重任,是因为苏秦的确帮助他兵不血刃而且一劳永逸的解决了田婴的问题,说明他的确是个人才,上卿之职,就是对他的奖赏;但是欣赏并不代表认同,想要认识一个人,必须从他的各方面表现来判定,而这一次,苏秦的表现算得上非常完美。

“寡人的意思,此事宜快不宜慢,否则太子姬平一死,师出无名,就比较麻烦了。寡人给你一个月的时间,筹备二十万兵马粮草,下月初一,务必出兵燕国!”

“诺!”匡章知道,这一次齐王将这三十万部队调集给自己,算得上举国相托了,若是不能取得佳绩,恐怕自己也无颜回到齐国了。“臣定当带领齐国精锐,荡平叛乱,早日归国!”

“不!”田辟彊坚定的说到,“寡人的意思是,将燕国吞并,成为我齐国的一部分!”

匡章这才知道,为何田辟彊要举国相托,原来野心在这里,合着刚才苏秦的话,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那燕王和太子姬平”

“刀光箭雨的,难免会有些失误,这一点,想必所有人都不会说三道四的。”

匡章沉吟良久,终于应道:“是!”

就在苏秦刚刚离开齐王大殿的时候,远在邯郸的含元殿上,也有一场对话在徐徐展开。相比于齐国这里剑拔弩张的情形,赵国这一场对话,就显得轻松多了。

(本章完)

第九十二章 策划北伐

“夫子今日觐见,可有要事?”

孟老夫子一脸严肃的看着赵雍温润如玉的样子,和自己火急火燎的性格截然不同。对于这样的人,你很难发火。

“老夫听说,大王欲承认燕国子之得位之正,不知确否?”

“这个”

孟子看着赵雍闪烁的眼神,知道事实和自己猜测的差不多,想了想说道:“大王可曾听过这么一件事。说是有力有百钧,却举不起一根羽毛;眼睛能够明察秋毫,却说自己看不见一车柴草。”

赵雍苦笑不已,他知道,这位老夫子最擅长用这些不知道哪里听来的小故事进行说教,而且往往一发而不可收拾,若是不让他尽兴说完,其后必定气愤不已,甚至当着赵雍的面指斥其为“竖子”。是以只能说道:“还请夫子赐教。”

“不敢。”孟子说道,“力举千钧而不举一羽,不用力焉;视其毫末而不能视柴禾,不用明焉。非不能也,实不为也。赵乃万乘之国,带甲之事数万,车骑何止万乘。此乃力举千钧,明察秋毫之人也,而燕虽然革车万乘,然内乱未息,仁政不施,百姓望仁义之师,若饥苗求春雨之渴。大王不但不举兵平叛,反而视叛逆为正统。实非人君所为。此乃不为也?抑或不能也?”

当你曾经崇拜的名人,站在你面前骂你的时候,你恐怕除了俯首帖耳,还会自鸣得意吧。但是对于赵雍来说,他实在没有这样的“迷弟”潜质。

“夫子所言,寡人当然清楚。然而燕国之事,非赵不为也,实不能也。”赵雍回应道,“赵与燕,中间尚有中山在侧,赵国不可能越中山而救燕。何况,以齐国之野心,恐怕亦不可能坐视赵国之插手;以寡人而言,燕国一无求援,二有燕王在上,赵国贸然插手,恐怕世人之蜚语,非寡人可以承担。”

孟子到不清楚,赵雍竟然还有这么多的理由回绝自己。但是他本身就是辩论的大师,断然不会因为赵雍这几句话就停止了诘问。

“若是如此,大王为何却要使者入燕,取得燕王手书,从而认可子之这个逆贼呢?此不是助纣为虐吗?”

“夫子误会了。”赵雍应道,“诚如寡人刚才所言,燕国之内乱,乃是燕国之政事,赵国不过一区区诸侯,如何敢持天子之权柄,讨伐逆贼呢?先生是孔门弟子,也知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若是燕王哙派人求援,则赵国定当鼎力相助,否则此事,赵国实无插手之理。”

“大王之事,某可以开解之。如今之事,非燕国之事,而是燕国百姓之事。今燕虐其民,王往而征之。民以为将拯己于水火之中也,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书曰:‘徯我后,后来其苏。正是此理。”

不得不说,你和一个善于辩论的人去辩论,是自讨苦吃的。赵雍本来还自诩算得上辩才无碍,但是到了孟夫子眼中,就变成了小孩子,一点用处都没有,每每被孟夫子教训的体无完肤,只能不住的苦笑。孟夫子建议他出兵燕国,平定叛乱,而赵雍则坚持等不到周天子授权,燕国求救,绝不出兵。一来一往,两人闹得不可开交。最后终于让赵雍找了个理由,骗老夫子先回去歇着,让自己好好考虑之后,再做决定。孟老夫子即使战力再高,也是年龄大了,受不了这么强大的折腾,只能先按下此局,他日再战。

赵雍灰头土脸的看着孟夫子消失在自己的眼前,苦笑着往白虎殿走去。说实话,孟夫子此人就像他自己说的,一身的浩然正气,不像是自己,满肚子阴谋诡计,自然是压不住的。但是若要按照老夫子的言论治国,恐怕赵国在这乱世之中就活不下去了。人毕竟要先生存下去,才能谈美酒佳肴,最后才能声色犬马。但是老夫子这种靠着浩然正气活着的人,不是赵雍可以比拟的,这也许就是为什么,孔孟能够流传千载,而无数帝王,除了千古一帝之外,往往都不能流传长久的原因吧。

赵雍刚刚进入白虎殿,乐毅庞葱等人赶紧上前拜见。赵雍让众人起身,走到沙盘前,对乐毅说道:“不知攻打中山之事,筹划的如何了?”

“回禀大王,大致已经完成了。”乐毅走到沙盘旁,作为赵国的军师,首任御史大夫,赵国第二次北伐中山的主要策划者,这讲解的重任,自然就要交到了他的手里。

没错,赵国不会干涉燕国的事情,但是并不妨碍赵国计划攻打中山。而且这一次,赵雍的算盘打得很精明,他之所以费力让司马喜成为中山相邦,目的就是要让中山再折腾一次,最好能够元气大伤之后,方便自己吞并中山。尉缭给他提出了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计策。

“依君上所定,此次北伐将在中山攻打燕国之后开始准备,用两年时间,彻底吞并中山国。”

“本次北伐依然采用南北两路作战的方式,北部以骑兵为主,目的是从鸿上塞南下,进攻唐县、中人、顾城三处之后,南下至真定,包围灵寿;”

“南部则以军队出高邑、九门,先取扶柳,再下深州,北上至宁葭,彻底占领中山南部之国土。而石邑、封龙之精锐,据滹沱河而守,不让中山人南下渡河,番吾骑兵巡逻滹沱河两岸,机动作战。”

乐毅的这个方案只不过是一个初稿,也就是赵军大致的进攻方向。乐毅的想法是扼守住滹沱河防线,抵挡中山的正面反击,左翼部队负责掩护和遏制中山进攻的路线,因为从左翼可以很轻松的出井陉至番吾,最后围攻灵寿,而以右翼部队为主力,渐次占领中山的南部土地。而由于左翼的牵制,中山人又不敢把主力全部投入到自己的南线部队中来,从而减少了右翼部队进攻的压力。

“石邑、封龙两城,控太行之险,绝河北之要。表带山河,技压雄远。其位置之要,无需多言。赵国若要北上或东进,必然要握有中山之地,而握有中山之地的根本,就是在这石邑、封龙两城。”尉缭忍不住赞道。

“非但如此,还有井陉之地。”乐毅笑盈盈的接到:“太行乃是控扼之要地,而井陉又当太行出入之要冲,此乃天险要地,兵家必争。据有此地,晋阳之兵大可出井陉而入河北之地,而河北之兵,亦可从此地入晋阳。是以若无井陉在手,则我军北上必要防备中山窜入晋阳之地。是以井陉、石邑、封龙在手,中山人除非实力大增,否则断然就失了先手,已经毫无胜算了。这次北伐,无非是进一步蚕食其土地罢了。”

赵雍得意的看着两人在那里分析形势,这一切的起点,都是自己那个破釜沉舟的改变,如今瓜熟蒂落,眼看就要成功了,他如何能不高兴呢?想必赵雍也不会知道,正是凭借着他那点先知先觉,才有了赵国如今强大的实力,否则中山这个隐患还将继续影响着赵国的强大。

“既然两位先生已经做好了打算,我们不妨仔细谈一谈。”赵雍说着,就走向了属于自己的地方跪坐好,说道:“中山那边,我们的计划是驱虎吞狼,让司马喜说动中山王派兵攻打内乱中的燕国,而我能借此机会占领中山南部土地。”

“不错。这一步棋子的关键就在于司马喜能否占领燕国的土地,只要他带兵出征,我们就可以速战速决,一方面围攻灵寿,一方面进攻扶柳而北上,迫使中山承认从此滹沱河南岸中山土地,全部归赵国所有,此乃第一步;”

“第二,再次出兵围攻灵寿,此时,进攻燕国的中山部队应该已经回到了中山,趁其立足未稳,继续沿滹沱河北上,进攻被中山攻占的燕国土地,彻底堵死中山东进的可能。”乐毅说道。

“最重要的,就是这个时机。”尉缭接着说道,“我军第一次攻打中山时机,当在中山进攻燕国之时。如今,秦国刚刚占领巴蜀之地,正在进行整合之时,无暇东顾;齐国蠢蠢欲动,据情报来说,齐王田辟彊已经准备命大将匡章向北进攻燕国了,看来这位好讲排场的大王,准备在政绩上超越其父王了;而宋王偃醉生梦死,尚无进攻齐国之心,楚国又因为秦国占领了巴蜀,不得不担心自己的都城郢都能不能够抵挡住顺着大江自巴蜀而来的秦国军队了;在这个时候,魏国想必也劝不动齐国攻打燕国的决心,是以此刻,正是我们进攻中山的最好时机。”

“是以,某建议,大王不妨派出使臣,出使齐、韩、卫、宋诸国,结其心,迎其意,派出他国掣肘的可能,全力投入到兼并中山的战争中去。”

乐毅和尉缭,一个从军事角度提供进攻方案,一个从外交政治领域建议创造战争环境,一个御史大夫,一个国尉,两人合作的珠联璧合,天衣无缝,算得上赵国的左辅右弼,也是赵雍最强的军事助手。白虎殿的其他四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人的组合将是赵国兼并天下的最强利器。

赵雍将两人的方案思虑再三,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先按这个方案进行筹划吧。在中山派兵攻打燕国之前,尚有可以雕琢的细节。庞葱将军,吴司马。”

“大王。”庞葱和吴广出列应道。

“本次人员整备和粮草绸缪之事,还是要仰仗二位。切勿放松。”

“喏!”

吴广看着乐毅、尉缭这些人,和赵庸谈笑风生的样子,心里那一丝丝的冰凉又泛了起来。他突然想起了那天孟姚从宫中带过来的话,心里又坚定了几分。此事若是再不为自己着想,等着后浪之人赶到,自己这个司马也就当到头了。他必须先下手。

但是,该如何开始,才能不让赵雍疑心呢?

他思量好一阵,突然眼前一亮,让他想到了一个绝佳的让孟姚觐见的时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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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游园惊梦

赵雍推开眼前的门,一股浓重的烟火的味道扑鼻而来。漂浮起的的精灵,在眼前跳动着,透过光线的折射,带着迷离的味道。他缓缓的睁开眼,只看到黑黢黢的大殿,却看不到任何东西。

他叫了两声近侍的名字,又叫了声赵毅,这两个整天和自己寸步不离的人,此刻却没有了身影。再看看外面,无论是参天的古树,还是随处可见的野花,哪里都透露着一丝丝熟悉的味道,却总是想不起来。他后退一步,想要看一下宫殿的名字,那字迹甚是模糊,却也透露着一些熟悉感。

他摸了摸腰间,那把经常伴他左右的宝剑也不在身边。这把宝剑是卓氏进贡给他的宝贝,据说卓氏新招揽的一位名叫徐夫人的铸剑大师,善于铸造匕首,他铸造的武器,不但削铁如泥,而且样式精美,简直每一个都是精品。堪称当世欧冶子。赵雍听说有这样一位奇女子,说什么也要见一面。结果见了真人才知道,此人乃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身份,到真的让赵雍哭笑不得。

卓氏听说赵雍喜欢剑,边让徐夫人铸造了一把上好的宝剑,在赵雍接见他的时候呈上。此剑长约三尺有余,身有鸿鹄之纹,柄有九华之珠玉,剑身霜刃如霜花一般。赵雍喜爱不已,日夜携带,只有睡觉才取下,名曰赤霄。但是这一刻,这把剑似乎消失了一样。

赵雍又唤了两声名字,见没人答应,只得硬起头皮,走进了大殿。

刚进入殿来,赵雍小心翼翼,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抬起头,却看见一人坐在大殿正中。其身材极其高大,不怒自威,带着上位者的气势。他坐在那里,身上的衣衫竟然挂着灰尘,前面还有一个立着的牌位,赵雍心里咯噔一跳,走上进去,仔细一看,竟然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祖先,赵衰。

这赵衰自然不是别人,此人乃是赵国之先祖,尊称为赵成子。其人当年服侍晋文公流亡十九年,不但帮助晋文公多次脱离险境,而且也在重耳继位之后,成为晋国重要的大臣,而且他和晋文公,也算得上连襟,两人娶得是羌族的一对姐妹花,这也成为赵氏在晋国立足的根本。

赵雍心中疑惑起来,赵国的泮宫他去过很多次,立在第一位的,断然不是这位赵成子,而是造父,其后别是其他祖先,为何这个祠堂,第一个要拜祭的,是这位赵成子呢?

带着疑惑,赵雍又接着看下去,发现第二个雕塑他也非常熟悉,正是赵文子赵武,也就是那位历史上著名的赵氏孤儿。据说当年是赵衰托梦,才让赵武化险为夷,成为了赵氏在晋国唯一的血脉,也成为了赵国复兴的重要人物。

赵雍看了看赵衰,又看了看赵武,不知道是何人将他们两人摆在了这里,但是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绝非偶然。

就在他疑惑之际,忽然从大殿之外,花园之中,传来一阵优美的琴声,伴随着这琴声,还有一阵阵天籁之言似乎传了过来。赵雍停下思索,随着这声音就走向了殿外。

走出大殿,赵雍跟着这琴声刚走两步,就看见原来空寂的庭院之内,突然多出一座亭子,亭子周围,开满了紫薇花,而亭子之内有一条石桌,石桌之上放着一架古琴,而古琴之后,似乎坐着一个妙龄女子,赵雍心惊,心想此女子到底是何人,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刚要开口询问,却听得那女子又鼓起了琴弦,一边鼓琴,一边还唱到:“美人荧荧兮,颜若苕之荣!命乎命乎,曾无我赢!”苕花,就是紫薇花,此歌词的大意,大抵是我长得如此美丽,如同紫薇花一样,就等着我的意中人来采摘我。

此言一出,赵雍有些疑惑,心想谁家女子,竟然如此大胆。但是他已经顾不着说话,直接走入亭子,扯开帷幔,却看见一个美丽的女子,端庄的坐在古琴之后,微笑的看着他,浑似紫薇花开的样子。

正当他想要靠近之时,却听得有一个浑厚的声音喝道:“赵雍!”

赵雍猛然坐了起来,再看过去,帷幕低垂,烛台还摇曳着烛光,那把赤霄还安然的躺在架子上。大殿里灯火通明,大殿门口还站着两个侍女,一个还有些打瞌睡,身子还有些摇晃。回过头来,看到身旁的韩倩曲线玲珑的白玉肌肤,散发着诱人的气息。似乎感受到了不同,她缓缓的睁开眼,看到赵雍坐在那里一脸茫然的看着她,她也缓缓做起来,迷迷糊糊的问道;“大王这是”

赵雍摇摇头,替她披上衣服。韩倩身体很弱,非常容易生病,也一直离不开扁鹊的照顾。韩倩享受这赵雍的爱护,整个身子贴在他的身上,双手从背后环抱着赵雍,喃喃的说到:“大王这是做噩梦了?能否和小童说说?”

“不知道。”赵雍整理了一下心情,“如果不算后面的那声呼唤,恐怕是一场春梦吧。”

“春梦?”韩倩嬉笑一声,将赵雍贴的更近一些,“可是梦到其他美人吗?”

“嗯。”赵雍点点头,“隔着东西,看的不是很清楚,只记得声音婉转,甚是动听。唉,实在不知道此梦何解?可能是前几日游大陵,又有些梦到了吧。”

韩倩眼神一转,将脑袋靠在赵雍光滑的背上,“君上想必是想那尚未来到的楚国公主了吧。”

赵雍微微一笑,抓起韩倩的玉手,在嘴边吻了吻。轻轻的拦过韩倩,将她搂在怀中,又躺在了床榻上。韩倩知道,赵雍对于这位楚国公主,事实上是没有什么期盼的,似乎对于信奉绝对力量的赵雍来说,这种靠着女人维系的关系根本无足轻重。这也是韩倩从来不过问政事的原因。即使韩国使者来访,也很少有直接找韩倩的,而是通过外臣联系,而韩倩也是直接找赵雍提出此事,至于如何处理,也从不敢问。这也许是赵雍对她一直相敬如宾的原因。

只不过,女人的危机感,是与生俱来的。无论是时间,还是感情,都是她们的大敌,是以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将孟姚接进来,至于什么游大陵,去泮宫,还有看舞蹈,都是她安排下的戏目,就是希望赵雍能够梦到这一幕幕,而达到她最后的目的。

“大王,还是去找巫祝,解一下梦吧。”她喃喃的说到。

过了很久,韩倩才听到那一声低沉的“嗯”的声音。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女孩一边念叨着,一边收拾着自己的东西,铜镜,玉饰,一一装好,明日里自有人给她放到行李之中。但是这些是她用老的东西,哪怕即将达到的目的地,是多么的富有,带着这些东西,总归有个念想。

她缓缓的坐在铜镜前,**着自己娇嫩的肌肤,里面这个美丽的玉人,浑然不似之前那个欢脱的女子,谁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要成亲。但是最让他不能接受的,是即将成亲的那个人,不是近在眼前,而是远在天边。可能她永远忘不了那日,父亲告诉她,你,芈姒,要代表楚国,远嫁邯郸。

“为什么是姒儿?”芈姒哭红的双眼,看着自己最疼爱的父亲,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要忍心将自己嫁到这么远的地方去。北方,那里没有郢都密集的水网,也没有这里摆渡的游船,更没有慵懒的雨丝,有的,可能只是昏黄的烈日,焦灼的土地,还有不曾见过的笑脸。

昭武**着她缎子一般的长发,看着眼前这个最疼爱的女儿,他本以为,自己不过是贵族而已,和亲都是公主们的事情,只要芈姒能够早些完婚,就会在楚国找一个合适的男子结婚,陪在自己身边。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赵国前来求婚了。若是按照之前的礼节,当是赵国的公主嫁给楚王,但是赵国唯一的公主还在襁褓之中,自然是不能的,楚王因为和秦国日趋紧张的关系,也想着和赵国一起,抗衡秦国,毕竟比之齐国,赵国胜在距离秦国近,可以互相帮衬,是以也同意这门亲事。既然同意,那就楚国下嫁楚女一条办法可行了,选来选去,就挑到了芈姒。一则昭武是楚国贵族,和楚王同姓,和公主算得上姐妹,此来也不辱没赵王身份;二则,芈姒年龄也相当,长得也是较为淑丽,自然就成了唯一人选。

“父亲也不愿意姒儿远走他途,奈何国事日急,父亲身为楚国大臣,若是不能全国事,如何敢说自己是楚王后人?只不过,委屈你了。”

芈姒才不管秦国占领了巴蜀,对于楚国已经成为了俯冲之势,顺江而下,攻打楚国并非难事;芈姒也不管昭阳一边在前线驻守方城,一边写信劝自己这个弟弟答应此事,勿要忤逆了楚王之意;她也不管,昭武为了此事,被楚王好一阵怒骂,甚至还踹了他一脚。她只知道,那个姓宋的小子,再也不是自己的另一半了。今生今世,只能如未曾见到山鬼的女巫一般,在雨夜里“君思我兮然疑作”。

“啪嗒”她抬起头,看着镜中,已经泪痕横飞的美丽女子,猛地将铜镜翻到在地,伏在上面痛哭起来。

哭吧,明日就是天涯了,故乡声远,思念路长。

突然发现一个重大的问题,之前都没有注意到,韩国是姬姓,所以韩倩、韩婵等人,应该称呼为姬倩,姬婵,罪过罪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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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田忌归齐

田忌看着道路两旁的树木和花草,似乎和当年自己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十几年了,未曾变过分毫。然而十几年前,那个夹着大胜魏国气势的中年人,已经有些迟暮了,早就没有了当年的意气风发的样子。十几年楚地生活,他的腿脚也有些风寒之症,行动也颇不灵便,但是能够在有生之年回到齐国,他还是毅然决然的离开楚地,回到阔别已久的临淄。

物是人非。

齐威王十六年,魏国攻打韩国,韩国向齐国救援。齐威王为了能够促使韩国压制魏国的发展势头,毅然决定派兵帮助韩国,遂派田忌为大将,田婴、田盼为副将,孙膑为军师,攻打魏国。孙膑建议齐军直接攻打大梁,让魏军回师救援,并在马陵大败魏军,杀死魏国大将庞涓,从此魏国国力日衰,齐国也越发强大。

从马陵回来的路上,孙膑早早的感知到,由于田忌三番五次的和当时的相邦邹忌作对,已经引起了邹忌的不满,此时又获得如此大的功劳,难免功高盖主,齐王也会受到邹忌的挑拨,遂建议田忌拥兵自重,逼走邹忌,然而田忌自恃是齐国贵族,邹忌不过一布衣大臣,没有放在眼中,结果尚未到达临淄,就听说齐威王欲抓捕自己的事情,于是和孙膑一路南逃,奔到了楚地。时楚宣王甚感其才能,将他们留在了楚国,这一留,人生中最该建功立业的时光都溜掉了,直到如今新王继位,才将他们迎了回来。

即便如此,又能怎样。田忌已经患有腿疾,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别说披挂上阵,就连上马都非常费劲。而孙膑也感觉时日无多,也无心高官厚禄,遂向齐王田辟彊建议辞官归家,效仿先祖孙武,著书立说。刚入了齐境,就和田忌分道扬镳,奔回老家去了。

孙膑的选择,也让田忌不由得思考起来,自己是不是也要辞官归故呢?可是我的故地,不就是临淄吗?

“将军,齐王和众位大臣已经在城门等候多时了。”

“嗯。”田忌点点头,尽量让自己显得英武起来。这是他本该享受到了荣耀,这一切对于他来说,来的都太迟了。

临淄的大门处,可能出了齐王之外,其他人都多少有些高兴不起来吧。苏秦暗自想到。道理不难猜,这些大臣之前大多受到了邹忌的提拔,才有此官位,邹忌死后,田婴上位,也一直重用他们,毕竟在齐威王眼中,这些大臣都是有才能的,田婴也不敢轻易动他们,只不过选一两个对自己特别信服的人加以重用。而这些人当年,也没少了和田忌作对,是以田忌回国,他们也谈不上兴奋。

只有匡章,这位小将军虽然一直代理将军的职务,但那是因为田盼缠绵病榻,无法视事,而大臣们对于这位小年轻,根本看不上眼。匡章有心有些作为,可惜分量不够,举步维艰。但是天机不一样,本来就是先王坐下的大将,也是齐国宗室,他只要出任大将军一职,自己就不用这么看人脸色了。

苏秦冷艳旁观这些人的脸色,对于田忌和孙膑回国一事,他心知肚明。他本以为田忌等人不会回来受辱,没想到还是低估了田忌等人的忠心。这样一来,自己以后的行事,就要更加小心了。

盛大的欢迎仪式,让田忌的归来成为了临淄城最大的谈资,很多人都相信,当年那个即位之初,喜欢声色犬马的齐王,已经一去不复返了,齐国即将迎来最伟大的日子,因为田忌曾经是将齐王带向辉煌的将军,如今他的归来,将会给齐国带来新的辉煌。

他们全然忘了,带给齐国辉煌的人,还有一个叫孙膑。

“大将军能够回来,乃是齐国之福。寡人已经让人重新修建了大将军的府邸,也重新配备了仆从,只要大将军愿意,随时都可以入住新的府邸。”

酒宴之上,田忌被安排在了田辟彊的下首,但是田辟彊却将田忌请了上来,和自己同坐。对于他的恩宠,可为一时无两。众大臣也知趣的拍拍马屁,难得没有说出败兴的话。

“忌年龄老迈,家人离散,久离故园,如今能够叶落归根,已经无他所求。大王即使赐给三尺薄田,忌早出晚归,躬耕农亩,亦会感念大王之恩德。岂敢窃据大室,独占良田呢?还请大王收回赏赐。”

“将军之事,寡人还是太子之时,就已经目睹。”田辟彊说道:“当年邹忌把持朝政,先王又受到其蒙蔽,以至于诬陷了将军,致使将军流落楚地,一去至今。寡人是非常清楚的。”

“如今邹忌已经作古,其对齐国之功劳又非比寻常。还请将军念在同为齐国宗室的份上,留在寡人身边,参赞军务。孙膑先生因为身体原因,不愿意到临淄来。寡人念在其功劳甚大,已经给其封地,赐予奴仆养老,安心著书立说。若是将军再推辞了寡人,寡人该如何处理齐国之军务?还请将军三思啊。”

苏秦见无人替田辟彊说话,知道这个时候发言,定然是好事,遂站起身,出列道:“将军此刻能够回到故里,虽然大王可以忍痛让将军躬耕农亩,悠游山林之中。奈何如今齐国正处在重要关头,此事若能成行,则齐国之国力必然一举盖过其他诸侯,而若是不能成行,恐怕齐国之社稷又要微弱累卵。恐怕当敌军兵破临淄之时,将军想求尺寸之地都不可得,何况三尺薄田乎?”

苏秦一说,到让田忌刮目相看,这个人他不认得,应该是后来提拔起来的人才。看他如此巧舌如簧,能够戳中自己最大的软肋,那就是忠心,也看得出此人心思之缜密。

匡章见田忌表情有些松动,也站起来说道:“不错。如今齐国正在路口之中,是统领群伦,成就无上霸业,还是泯然众人,偏居东方之地。都在将军一念之间,还请将军出山,秉持虎符。”

田忌见两人言辞切切,不似作伪,心头那一股失望,又焕发了青春。是啊,年龄不小了,若是能够再帮助齐国成就大业,即使邹忌影响再大,想必也没有人再对他田忌说三道四了。他田忌还是有才能的,没有邹忌,他将是齐国最重要的人物。

齐王田辟彊看着田忌虽然不再言语,但是也不再说出推辞的话,知道田忌有些松动了。赶紧说道:“不错。如今燕国内乱,周边各国虎视眈眈,若是被他人占了先机,齐国定然也会深受其害。反不如先下手占领燕国,到时候齐国幅员辽阔,北方再无掣肘,方能西向中原,问鼎天下!还请老将军助寡人。”

田忌静静想了一阵,悠悠说道:“忌自楚国来时,曾和军师谈及此事。言之燕国内乱,周边各国虎视眈眈,其中最需要忌讳者,赵国和宋国。赵国实力强劲,亦非当年羸弱之国可比,赵王又励精图治,任贤用能,变法十年,国富民强,大有中原强秦之势。然而赵国于燕国之事,恐怕也不敢轻易置喙,一是有秦国在侧,二是有中山在前,除非两国表示中立,否则赵国决然不会插手燕国之事。”

“而宋国则不同。宋国虽然处在魏国、楚国包围之中,然则其君主偃绝非善类,本来就是武夫当国,行事乖张,为人狠厉,不似人君。此人之野心,远远非宋国尺寸之地可行,而是任性妄为,甚少考虑后果。当年大王继位之处,就兴兵占领我齐国五城,当是明证。是以比较说来,宋国之危害,远远大于赵国。”

“不错,寡人也是如此以为。是以一方面准备发兵燕国,一方面加强军备,防止宋国入侵。”田辟彊说道。

田忌摇摇头,“自古以来,防不如疏,何况宋王偃绝非善类,若是逼迫过甚,恐怕亦非好事。”

“无妨,到时候若宋国发难,大可联系魏国、楚国,相继派兵进攻宋国,定然能够击败宋国军队。”

田忌摇摇头,“大王太过天真了。齐国攻打燕国,本就是齐国的好事,两国不出兵为难齐国就已经非常好了,怎么会眼看着齐国受到了宋国进攻,而插手此事呢?难道齐国强大,对于魏国和楚国,不也是一件坏事吗?忌不相信,两国大王会派兵驰援齐国,或者陈兵宋国边境,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这”田辟彊想了想,看向匡章。后者挠了挠头,的确,自己当初没想这么多,经过田忌一点拨,似乎真的有这样的可能。若是真的如此,齐国就腹背受敌了,宋国号称五千劲宋,也不是浪得虚名之辈,恐怕齐国又将丢失土地了。

“那不知将军有何高见?”

“堵不如疏,老将建议,派出使臣出使宋国,联合宋国一同发兵燕国。大王可以想想,即使宋国胜利了又如何,隔着齐国,他能获得燕国的土地吗?恐怕是不行的。索性答应宋国,若是宋国和齐国发兵攻打燕国,燕国的财富分其一半,宋国所占领的齐国五城,齐国也不再索取。待占领了燕地之后,强大的齐国想要灭掉宋国,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何必在意这一点损失呢?”

(本章完)

第九十五章 吴广解梦

“田忌回到临淄了?”赵雍放下手中的书简,看着前来汇报的吴广和乐毅两人。

“不错。刚刚送来的情报,田忌和孙膑都已经回到了齐国。不过,孙膑已经辞官不做,回到封地潜心著书去了,只有田忌回到了临淄。”乐毅说道,“而且,据说田忌也支持齐国攻打燕国,而且还要联合宋国一起。”

“联合宋国一起?”赵雍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放下书简,冷笑一声,“看来齐国多了一个田忌,气象就完全不同了,不再单打独斗了。”

“到也未必是田忌的想法。”乐毅说道,“恐怕和那位军师有些渊源。”

“是啊,孙武子之后嘛,用兵如神,在他眼中,匡章那些小将,还是不够看的。可惜啊,不能为我赵国所用。”

赵雍曾经听说过孙膑之事,知道这位乃是战国的大神,若是能有此人相助,军事这一块断然是不用再担心了,于是派出人前去寻找,好不容易找到了,却也说什么不愿意来赵国,赵雍也知道强求不得,遂也不再多想。没想到现在,又回到了齐国。

“倒也无妨。总之我们的目的暂时也不是齐国,田忌和孙膑毕竟年事已高,护不了齐国太久的。只不过就此一来,我们打算鼓动宋国出兵之事,就做不得数了。”

“嗯,只能如此了。让富丁暂且不要去宋国了,静观其变就好了。”赵雍说道,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转头问道:“中山那边,情况如何了?前几日不是说,中山王拒绝出兵燕国吗?”

“不错,司马浅的确是这么说的,不过这两日,好像有些变化”

“什么变化?说来听听。”赵雍将手中的书放在几案上,走到两人中间。

“司马喜的确是个精通权术之人,他知道以他的身份,想要说服中山王不太可能,但是一点也不影响他想出别的法子。”乐毅冷笑道。

“此人狼子野心,听说他父亲生前曾说,他是中山之狼,呵呵,看来知子莫若父啊。”

“不错。司马喜见自己建议不成,便找到了阴姬帮忙。同时,他贿赂了中山王太子的宠臣,说他的坏话。”

“咦?这是何意?”

“因为太子讨厌司马喜,司马喜便让这宠臣在太子面前说自己的坏话,鼓动太子让司马喜带兵出征燕国。若是出征失败,则司马喜就必死无疑,而征讨成功,也是太子举荐之力,他司马喜不过是尽了应尽之事罢了。”

赵雍仔细一想,不错,这司马喜玩弄人心这一手,还真的很厉害啊。竟然能让他想到了这一招。“呵呵,这太子若是信了此话,定然也是昏庸之辈,不足为虑。”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吴广在一旁说道,“中山王老迈久了,曾经一病不起,没想到最后却恢复如初,太子见自己继位无望,早就想要做些出格之事。可惜苦无兵权,大臣们又不支持,是以若能将司马喜扶上了相邦之为,他也就有了股肱之人,那些不愉快,可以暂时放下了。”

赵雍摇头苦笑,没想到,这权利一事,竟然能够添上些父子相残之事。

“既然如此,就权且等中山的好消息吧。你们听着,若是中山不参与燕国之事,计划依然不变,中山的事情,拖不得了。”

“是。”

“对了。你们说,我们如此光明正大的利用司马喜,司马喜会觉察不到吗?”

“以他的精明,如何觉察不到?”乐毅说道,“只不过此时此刻,若是他不依靠我们赵国,还能依靠谁?齐国吗?恐怕不会的。只要大王许诺他后半生的荣华富贵,想必他愿意为大王做些颠覆之事。”

“荣华富贵嘛,寡人是不会吝啬的,只不过如何给,寡人还要好好想想。”赵雍说着,就带领二人往白虎殿走去。白虎殿的五位大臣日常都在此地办公,赵雍每日也会到这个地方看看,如果有些紧急的事情,可以事先处理,不必等到一起汇报。而赵国现在正准备用兵中山,这里处理的事情又多了一些,赵雍走动的也就频繁了些。

“说起来,那位公子职,此刻在燕国,过得怎么样?”

“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人质嘛,哪能如此轻松。”

“找个机会,将他接到赵国来吧。一来先接触一下,方便以后行事,二来,寡人也真的想会会这个胸有大志的公子。”

“此人虽然为燕国人质,但是举止气度,不是凡人。某以为,若是此人成为了燕王,未必是我赵国盟友。”

“所以,寡人也不准备将燕王之位交给他。这个位置对于赵国来说,太重要了。”赵雍说道,忽然一阵凉风吹过,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吴广和乐毅两人赶紧替他穿上披风,吴广忍不住说道:“大王,这内外之事虽大,但是不可操之过急。还请大王多多注意身体,赵国如今之事,不可无大王啊!”

“没事没事,只不过最近啊辗转发侧,睡不着。”

“大王可是因为北伐之事?”乐毅忍不住问道。

“那倒不是。”赵雍紧了紧披风,“乃是因为一个梦。”

“一个梦?”吴广和乐毅两人惊讶的说道。赵国的君主们,大多对于梦境甚是在意,因为赵国曾经因为托梦之事,才绵延不绝至今,是以历代赵王大多迷信巫祝之事。这件事在这个时代,倒也算不上什么稀奇,乐毅等人也是非常迷信,只不过在其他诸侯之中,赵国的君主们格外相信罢了。

到了赵雍,自然更是深信不疑。不但因为他本人就是梦中来到了这个时代,就连赵雍的灵魂,也曾经托梦于他,这让他这个唯物主义者,也不得不相信这些事情了。是以上一次的游园惊梦,真的让赵雍魂不守舍了好几日,一直没有机会招人解梦,正好吴广和乐毅也不是外人,就把自己的梦说了出来。

“寡人实在不解这梦中之事为何,是以今日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若是如此,大王还是尽早命人解梦为好。”乐毅建议到。

“是啊,一会就让人为寡人解梦。”说着,就继续往白虎殿走去,刚走两步,才觉得身后有些异样,回头看去,见吴广呆在原地,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其他人也发现了吴广的异样,福赶紧回去,喊了两声吴广的名字。吴广却不曾理会,只在那里喃喃自语。赵雍见状,也退了回去,喊了两声,也不见他回话,只是嘟囔着“不可能”“不可能”的话。赵雍让福摇了摇吴广,吴广才醒了过来,看到众人都看着他,赶紧俯身请罪。

“司马究竟是想到了何事?竟然如此入神?”

“老夫老夫不敢说。”

“有什么不敢说的?”

“因为因为大王刚才说的梦境,老夫可能能够替大王开解一二。”

“哦?没想到司马还懂得这巫祝之事,哈哈,难怪你说不可能了。”赵雍玩笑般的说道,“也罢,司马不妨开解一二,寡人不治罪罢了。”

“这个老夫”

“若是你不说出来,这罪,可就免不了了。”赵雍严肃的说道,其实他哪里真的会为难吴广,只不过寻他开心吧了。

“是是是。”吴广擦了擦汗,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定了定神,缓缓说道:“老夫之所以不敢多言,乃是君上所说之梦,老夫曾经听她人提起过,只不过有些不同,有些相同罢了。”

“竟然还有此事?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妨说来听听。”

“是。此人说,她曾经做梦,梦见在一座大园子中,梦见一个奇伟男子,英武不凡。她所言梦中之场景,竟然和大王所说一般无二,而听她描述之语,竟然也和大王的样子甚是巧合。是以刚才,老夫才如此失态。”

“哦?那人是谁?”赵雍来了兴趣。

“小女孟姚。”

“孟姚?”赵雍思索了一阵,“想起来了,就是当年寡人从中山归来之时,到城门处迎接你的小女孩吧。呵呵,想来这几年,也到了成婚的年岁了。不知道哪家少年郎有如此福气。”

“唉,小女虽然年纪不小,但是尚未有人家许配。”

“竟然还有人看不上司马家的千金,真是不长眼啊,无妨,他日若是有合适儿郎,寡人定当替你定了此事。”

“非也非也。”吴广继续说道,“小女自从及笄以来,上门提亲者无数,统统被小女拒绝。老夫为了此事,也是操碎了心了。”

“看来她的心中,已经有意中人了。”赵雍心中的八卦之火突然燃烧了起来。看来八卦这种事情,是不分年龄的。

“的确如此。”吴广也不遮掩,“老夫多次询问,她才总算说起,曾在梦中梦见一英伟男子,遂念念不忘,觉得世间儿郎,再无此人英雄,是以才拒绝了所有人。”

吴广说到了这里,赵雍要是再不知道是何意,就真的是傻瓜了。不过一想到,这事太过扯淡,就觉得吴广没有安好心,不过,若是吴广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事,就太神奇了。

“老夫起初也不信。不过刚才大王所说之事,竟然和小女梦中之事,差相仿佛,而小女未曾见过大王,对大王之形容,又多有相似,若说不是神灵托梦,老夫是断然不会相信此事的。更何况,”吴广看赵雍的眼神,继续说道,“大王对梦中女子之形容,与小女之体态容貌,分毫不差!”

第二章,破天荒

(本章完)

第九十六章 心生间隙

前文说到,燕国和齐国之间算的上天然的死敌。以齐国之处境,若是想要强大,必须先向北扩张,至少获得燕国和齐国之间的河间之地,将疆域拓展到燕国的南部长城以下,才能将自己的防御纵深进行扩大。接下来,齐国要是想要再度发展,只能将赵国赶出现在中山国的领土,将自己的防线推到黄河沿线,接着再灭掉宋国,将触角深入到淮河流域。

这样看来,齐国的扩张之路也是非常困难的,无论是北方的燕国,还是西方的赵魏,南方的楚国,都将齐国圈定在了一隅,动弹不得。况且处于平原,天险有限,只能依靠大河、淮河作为自己的地理边境。

相比较起来,燕国的扩张似乎是可能性比较大的。无论是北方广袤的草原,还是东方尚无人占领的肥沃土地,都比较有优势,而不用仅仅在河间地区和其他国家争雄。只不过北方的寒冷环境,在当下的生产条件下,比之中原实在是差了太多,所以燕国至少要先在河间地区站住脚跟,才能说往北方发展。而为了让燕国在河间地区能够站住脚跟,燕国不但依靠易水和大河建立了两条水上长城,抵御齐国的进攻,更是为了防御中山人入侵蓟都,在两国的交界地区建立了长城,并在长城内建立了下都,作为统领整个南部防线的核心城市。而长城之外,则有曲逆、阳城、桑丘等地作为缓冲区,和中山国相持。

燕下都作为整个南部防线的核心城市,既能依靠长城抵挡来自赵国和中山的部队,也能让兵员和各种储备,顺着易水河南下到达燕国的水上长城,从而防止齐国的进攻,是以燕下都的确是一个纯粹的军事堡垒,不但不宜攻破,而且本身有极其丰富的资源储备,子期即使大破了太子姬平的军队,兵围易都,却也很难再短期内攻下这座要塞城市。想来即使是孙膑、乐毅这样的用兵大家,想要攻破这座堡垒,也不是一两天可以解决的。

子之继位以后,却一反之前的贤明形象,先是对于拥立自己的大臣们进行封赏,不但赐予了官职和封底,对于他们的家人也极尽赏赐之能事,最令人瞩目的就是鹿毛寿,不但获得了巨大的封地,而且权倾朝野,风头一时无两。但是随着平叛战争的持续,大军所需要的粮草和资源越来越多,本来寄希望于月余之内就能消灭的叛乱,拖拖拉拉的持续了四个月,却也无法攻下下都,士气大为低落。而为了平叛,子之又下令增加赋税,支援前线,导致怨声载道,之前积累起来的民望,正在一点点的消失。而在下都之内,太子平也有些坐不住了。

“将军,如今军情已经到了决战之时,若是再无寸进,恐怕这下都也抵挡不住如此多的大军围攻。”姬平站在下都的城头上,看着脚下密密麻麻的子期大军的营帐,一个个的像是盛开的蘑菇,美丽却有危险。

“太子,末将觉得,还是应该向齐国或者赵国求援,否则以我等如今之形势,恐怕城破之日不远。”市被现在手下大约只有一万左右的兵马,想要对付对面的人,防守是够了,但是突围的确捉襟见肘,最重要的是,即使突围,突围之后去什么地方也是一个问题。

姬平抿嘴踌躇了一阵,手拍在斑驳的城墙上,“是向赵国求援,还是向齐国呢?”

市被见他被说动,心中一喜,“最好的选择,莫如赵国。”

“赵国?”姬平

“环伺燕国四境,唯有赵国可以勉力与齐国一战。特别是如今赵国北疆稳定,急于与秦国争霸,若是能够得到燕国的帮助,定然能够稳定后方,和秦国决一雌雄。”

“唔。”姬平沉默无语。

“最重要的是,赵国况且赵国距离燕国,中间还隔着一个中山国,有此缓冲,赵国断然没有借此机会侵占燕国的道理。若是如此,岂不是如同当年魏国攻占中山一样,白白便宜了中山了吗?”

“正如将军所言,赵国隔着中山,会不会远远派兵来帮助我国呢?何况若是需要赵国的救援,恐怕也绝非白白帮忙的道理,无论是易水河谷,还是东胡边境,燕国都不会轻易交给赵国的。”

易水河谷的重要性,对于燕国可以说至关重要,因为通过易水河谷,可以绕过燕国长城,直接攻入燕国的腹地,如果将易水河谷交给了赵国,就相当于将燕国的大门交到了赵国手中,以后赵国想要进入燕国境地,就犹如无人之境。而且为了避免赵国以后的进攻,燕国必须数倍于赵国的兵力陈列边境。南要防备虎视眈眈的齐国,西要防备重兵囤积的赵国,那么燕国就彻底沦为两国的附庸了。

“君上,此时此刻,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未必吧。”姬平略有些忐忑的说到,“难道齐国,不行吗?”

市被这才知道,这位太子心中,恐怕早就将齐国列为首个求援的国家了。这也不难揣测。齐国在燕国的南部,若是齐国发兵的话,定然是要渡过大河天险而入燕地的,只要姬平据有下都,即使齐国不退兵,只要燕军同样占有大河天险,齐军就不能放任肆虐,乖乖的回到齐国去。总不能,齐国还敢占着燕国土地不走吗?

所以说有时候,幼稚病很可怕,他会让你有恃无恐,会让你觉得优势明显,也会让你觉得对手会对你心慈手软。太子和君王之间的差距,不仅仅是在年龄上,政务能力上,更重要的是,站在不同的高度,经历不同的历练,其眼界和阅历是不一样的,温室里的花朵,永远比不过经风沐雨的花朵鲜艳,就是这个道理。

“赵国和齐国,不过一丘之貉。若是君上以为齐国没有灭燕之心,那就错了。估计齐王的心思,比之赵王更加恶毒。大王为何偏偏笃信齐国?”

“齐王田辟彊,那个整日里昏昏沉沉的人,声色犬马,不似人君。此人能有和建树?继位至今,也没见他有什么卓绝的政绩。而赵王不同。”姬平说到,“赵王的野心,已经路人皆知了。看到如今赵国的国力,就知道此人绝不仅仅喜欢偏居一隅,燕国早晚成为他的阻碍。和一个野心家当邻居,孤会寝食难安的。”

话说田辟彊继位之初,声色犬马,美酒美人,无一不好。无数大臣也是劝谏不已,其声明达于外国。就连赵国的大臣们也觉得,此人断然不会是什么圣主明君。但是赵雍却不这么觉得,他亲自见过田辟彊本人,乐毅也和田辟彊接触过,都知道他断然不会如此昏庸,何况齐威王是什么人?一代霸主,若是田辟彊真的如此不堪,为何不选择能力出众的田婴呢?

显然,其他人都看不起田辟彊,包括姬平。所以田辟彊将通过一场华丽的演出,证明自己的能力。

“既然如此,末将下去准备就是了。”

“嗯。”

姬平看着市被离开的背影,心中跃起了一股不安的感觉。市被的确有些才能,也曾是自己的肱骨心腹,这次能够把自己救出来,也算得上大功一件。可是,连自己的父亲都靠不住,这位大臣如何靠得住呢?兵权都在他市被的手中,如果哪一天,他也投靠了子之等人,自己不就只能束手待毙了吗?而且市被,明显对齐国人没有什么好感,说不定

“市被啊市被,别怪我多心,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你是永远学不会信任的。”

三日后。

“什么?你再说一遍!”市被看着眼前的宦人,怒目圆睁,准备择人而噬。

“这个仆也是刚刚收到太子的命令,希望将军能够趁着今夜夜色正浓,领兵偷袭子期大营。若能得手,则此战之后,我军就可以势如破竹,直捣蓟都了。”宦人双腿战战兢兢,似乎抬不动步子。

“哼!太子真是高看我市被了。”市被冷哼一声,“对方兵马层层叠叠,想要趁夜色偷袭谈何容易。更何况子期虽然粗通军务,但是这防止偷袭的路数还是懂的,某带领部队趁夜色偷袭,岂不是正中下怀。估计我这点人数,还不够他子期看的吧。”

“君命难违,仆也是没有办法。”

市被觉得被姬平戏耍了。当初他听从乐毅的建议,左思右想,觉得若是能够救出姬平或者燕王哙,凭借着二人的名声,拉起一部分部队,和子之对抗断然无虞。到时候,自己就是领兵大将,谁都要给三分面子。

却未曾想,姬平此人看似英明果断,但是实际却太过幼稚,而且做事疑心甚重,跟随此人,早晚也不得善终。罢了,既然不能求全,就求去吧。否则今日之事,他日定然还会重演。

“既然如此,这将军不做也罢。”市被说着,拿起几案前的虎符,再次看了一眼这个小小东西,虽然不大,但是却敌得过千军万马。“此乃虎符,你且将此信物交给太子,就说市被这就打点行装,立刻下都。这偷袭之事,恕某不能执行。”说着,小小的虎符从他手中飞了出来,拖着一个美丽的抛物线,进入了宦人的怀中。

宦人见市被说走就要走,赶紧拉住市被说道:“将军若是有何建议,大可见过太子,何必闹得如此严重呢?”

“严重?呵呵,恐怕这正是太子想要的结果吧。”

“无论如何,将军何不见过太子再言其他呢?”

市被看着他急切的样子,知道市被若是就此离开,此人定然也难辞其咎,罢了,且再去见那人一面吧。

“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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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雪夜喋血

“听说你准备离开下都?”姬平看着市被,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确没有想到,他想出来的一个剥夺市被的计划,却被市被打乱了。的确,市被是一个难得的将才,只不过阅历和经验较少,加以磨练,未必不成沙场骁将。但是这样的人,为何不能为我所用呢?

“回禀太子,此乃不得已而为之。”

“将军此言何意?若是将军真的以为某的命令不过是儿戏之言,直接告诉孤就好了,何必挂冠而去呢?”太子平语气中肯的说道。

“太子之言,自然是没错的。只不过,市被才能低下,恐怕辜负太子的栽培了。”

“将军之意,恐怕不仅于此吧。”

市被再也不言,也不看着姬平,只不过跪在那里,久久不起。

“也罢,既然将军去意已决,孤是不能阻拦的。还望将军此去,他日重逢,手下留情的好。”

“谢太子。”

看着市被离开的背影,太子姬平心中的愤怒已经不能遏制。如果说,市被只不过抗命不执行的话,姬平顶多就是剥夺了他的军权。何况他刚开始,也是做了这种打算。但是谁能想到,他竟然直接说要离开下都。这就触犯了姬平的底线了,说好听点,这是顶撞冒犯,说难听点,就是忤逆了。

“既然如此,就休怪我无情了。”姬平冷冷的说道。

市被收拾好东西,放好了铠甲,走出府邸的大门。大门之外,跟随他多年的侍卫亲军排列一排,看着这位主将落魄的样子,虽然手中紧握着武器,却知道再也不可能跟随这位将军沙场杀敌了。市被也看着这些人,双方就这么对立着。

今天出奇的冷,走出门外,似乎就能冻住一样。阴沉沉的夜晚没有月亮,只有乌云漫天而过。市被走出大门,对着等待他的众人,抬起手,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他此刻穿着便服,铠甲放在了屋内,只是带着一把佩剑。他将左手放在剑柄上,右手虚抬。这些人知道,这是市被即将要训话的样子,赶紧站好,全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在这些人眼中,没有穿铠甲,没有虎符,眼前的市被,依然是那个统帅。

“散了吧。”市被摆摆手。所有的动作到了此刻,就变成了这三个字。他走到自己的坐骑面前,上马,往前奔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下众人,又说了一句,“散了吧”,然后慢慢的走向城门。此刻,再见即是诀别。

就当众人泪眼涟涟,看着市被即将离开的时候,却不知何处飞来一只羽箭,破空朝着市被而来。市被正沉浸在这诀别之中,竟然一时没有注意,只见羽箭划破黑暗,带着冬日的凌冽,结结实实的正中市被的左胸。一朵血花,绽放在黑夜中,鲜艳夺目。

紧接着,四面八方都传来了羽箭的破空之声,密集的箭雨如黑暗中的毒蛇,似乎就要将市被整个人都吞噬起来。送行的诸人好像看傻了一样,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直到有人看到市被下马躲避箭雨,才想起来冲上去将市被包围起来。

空旷的街道上,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叫,似乎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市被虽然中了一箭,但是好在并没有伤及要害,在他的军事生涯里,可能这一箭的伤害是最轻的,但是对市被来说,确实最痛的。

“将军,你没事吧。”副将急切的问道。

市被没有说话,摇摇头。

“到底是何人,竟然敢暗害将军,有本事出来见面!”

副将的呐喊没有回复,他们似乎想知道答案,但是这个答案,并不难猜,市被知道,有些人也知道,只不过这个答案说出来,太过诛心了。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你等若是附逆乱上,一并格杀!”

终于,空旷的大街上传来了回响,那是一种嗜血的冷酷,冰彻入骨。

“是谁!快出来!”没有人站出来,只有破空的羽箭传来的声音,呼啸而过,寒风冷夜,带来的不仅是痛苦,更是绝望。三百人组成的亲卫队,是跟随市被出生入死多年的亲兵,其忠心程度自不必言。只见所有人在面对箭雨的时候,都没有躲闪,而是迎着箭雨就冲了出去,他们只不过是来送别市被,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即便都穿着铠甲,面对着箭雨,依然力不从心。即便如此,也没有一个人逃跑。

箭雨一阵胜似一阵,外围的五十人倒下了,下一层还有五十人,下一层的五十人死的差不多了,还有下一层。随着血花飘零的,竟然还有不知道何时飘扬下来的白雪。这个精灵来的太不是时候了,竟然企图掩盖这种令人作呕的罪恶,市被忍不住想,为什么,姬平,你竟然如此恶毒!

“下雪了。”姬平看着大殿外,纷纷扬扬的雪花铺满了一地,很快就变得雪白一片。这个时节下雪,对于城外的子期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对于城内的姬平来说,则可以高枕无忧的度过今晚了。今晚过后,所有的罪恶都会被掩盖。

别怪我,市被,最简单的上位者哲学,就是冷酷无情。下都的城防和士卒,大部分都是你亲手安排的,你要是离开了下都,无论是投奔子期,还是赵国,对于孤来说,都不是好消息。我不可能让你安然离开这里,哪怕是走出城门都不行。所以,只有让你消失在你的那些手下面前。杀鸡儆猴,虽然你的作用远远大于一只鸡,但是我的目标是天下,你在我的眼中也不过如此罢了。

“孤休息了。有事再来打扰孤。”姬平对身边的内侍说道。

“喏。”

下都是有宫殿的,作为一个都城,这里的宫殿虽然不及蓟都,但是一般的配备还是有的,比之其他府邸更加恢弘壮丽,守卫也更加森严。士卒们跺着脚取暖,看着雪花飘落,完全没有一丝的开心,这种守夜的工作,一般是没人喜欢的,特别是再这样一个夜里,轮到谁负责,只能自认倒霉。宫门外,两个士卒正说着话,却听得前方马蹄阵阵,似乎有千军万马奔袭而来。两人微微一愣,心想到底出了何事,竟然有马蹄声。要知道,除非城门被攻破,否则只有自己人才有本事调动兵马,但是两人谁也没有听说,今夜有调动兵马的命令啊。

正当两人疑惑之际,几乎是没有任何预告,弓箭的破空声就将两人送上了西天,其他士兵见有人攻击城门,再也不敢想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赶紧关门落锁,以防不测,同时向城内的姬平汇报去了。然而对方毕竟是骑兵,速度非常快,还未等他们落下门栓,攻城用的攻城锤就已经敲向了城门,冲破了他们的阻扰,紧接着,后面陆陆续续有五六百人的骑兵部队冲进了王城。

这些骑兵头戴白纱,脸色整肃,杀气腾腾,盔甲上裹着血液,手里还提着一包包黑色的物事。冲进王城之后,对于敢上前攻击的诸人,毫不留情,一击毙命,将其他守卫士兵都吓了一跳,纷纷将他们包裹起来。正要问清楚他们的身份,就见中间簇拥的一人,伤口还在汩汩流血,却脸色决然的看向围着的他们的守卫,大声喝道:“某乃市被,谁敢拦我!”

众人细看,果然是市被不假,一个守卫将领大声呵斥道:“大胆市被,竟然领兵攻入王城,你这是反叛!”

“哈哈哈哈。”市被满眼血丝,冷笑着看着众人说道:“反叛?呵呵,这可是太子殿下早就为我准备好的罪名,否则,也不会安排了五百弓箭手,将我半路截杀吧!”

“你信口雌黄!”

“我信口雌黄?”他冷笑一声,将手里的黑色东西扔向了广场中央,黑纱打开,一颗人头滚了出来,在地上翻了几圈,看向了众人。众人大骇之下细看,有人低声喝到:“是李将军!”随即,市被身后的众人也将自己手上的东西扔向了广场,一颗颗人头滚了出来。将铺满雪花的广场,染就了一片血红。

“此人,你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岂不正是太子身旁的副将吗?此人带领五百弓箭手埋伏起来,某身中三箭,身旁亲卫死伤大半。若不是某的副将赶来,恐怕众人面前的这颗人头,定然是市被的吧!”

“我市被不说对太子忠心不二,单单就说某和亲卫数人,深入王城救出太子,这份功劳也算是大功一件吧。难道就因为某想离开下都,太子就不顾念旧情,反而斩尽杀绝,不留后患吗?”

“某想知道,这样一个太子,还值得大家为之卖命吗?”

“你们各位,又有谁不是我市被一手提拔起来的,今日我就要进入这王城之内,问一问太子,到底为何留不得我市被。谁要是敢阻拦我,休怪我勿念同袍之情!”

市被的话,传入了所有人的耳朵之中,他们有的可怜,有的同情,却没有一个人放下手中的武器。市被见没人放下武器,倒也不惧,骑着马,一步步的走向王城最高的那处大殿。他要问问,姬平,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当众人相持不下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大喊一声:“不好了,寝殿走水了!”顿时,众人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了过去,刚才还僵持中的场面,目光都汇集在了寝殿那里。只看见不知道何时冒出了一条火龙,窜入了漫天的雪花之中,无比妖娆。

“快,随我来!”市被大喝一声,众人也顾不得他会做些什么,赶紧冲向寝殿之中,唯恐尚在寝殿中的姬平生死未卜,到时候可就麻烦了。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众人,开始齐心合力的救火,然而这几日干冷的天气,加上呼啸的大风,让寝殿燃烧的非常迅速,很快就吞灭了整个建筑。所有人都想知道,姬平是否还活着。

混乱的场面里,一抹狠厉的眼光看向寝殿前的高大身影,他转过头,对身边的众人说道:“走!”

(本章完)

第九十八章 公子姬职

大火整整燃烧了一夜,终于还是没有找到太子姬平的消息,市被本来寄希望于姬平已经被烧死了,可惜的是,寝宫内竟然没有一具尸体。不久,守城的士兵就告诉他,有一队士兵趁着众人救火之际,手持太子姬平的令牌离开了下都。市被这才知道,姬平已经逃之夭夭了。权衡利弊之后,他一方面放出风去,说是齐国人焚烧了下都寝殿,掳走了太子姬平,一方面向赵国派出快马,希望赵国能够派兵来救。

子期的大军见姬平不知所踪,硬是顶着风雪对下都再次展开进攻,无奈自己水平的确不怎么样,市被又指挥得当,堪堪守住了最后的防线,再一次让子期无功而返。子期的再次失败,也使得深陷泥潭的子之绝望了,无奈之下,只得听取诸位大臣建议,撤换了子期的大将军一职,另外派遣一名名叫秦开的将军接替大军职务,再次组织平叛。

秦开刚刚到达前线不久,就被前线低迷的士气震惊不已,虽然他之前不过是一名小小的副将,第一次指挥这样的阵仗,但是最基本的带兵哲学告诉他,这样的士气打仗必败无疑,于是他立刻向子之汇报,大军必须就地修整,一方面继续围城,一方面修整士气,至少要开春才能进行决战。

子期虽然不懂军事,如今只能相信秦开的汇报,下令大军就地修整,并进一步要求各地加紧筹措粮草。秦开趁机整军经武,操练士兵,准备在开春之后,给陷入绝境中的市被军最后一击。

但是,天不遂人愿。还没等两军做最后决战的时候,齐国和宋国的联军已经在临淄厉兵秣马,在大将匡章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跨过大河,朝着燕国南长城进发。最令人惊讶的是,早就已经销声匿迹好几个月的太子姬平也出现在了燕国的边境,希望能够在齐军的帮助下,剿灭叛乱。

愈演愈烈的燕国形势,成为了各国诸侯争相关注的焦点,无论是赵魏还是秦楚,都将目光投向了这个最不起眼的诸侯国,谁都知道,无论如何,燕国之事一了,都将产生不可避免的影响。

邯郸,龙台。

“大王,燕国公子职求见大王。”

“快快有请。”赵雍站起身,走下台阶,正好看到大殿门口,一个仪态大方的青年人走了进来,青年人衣着并不精美,但是胜在气度非凡,面带愁容,却不失落。天生一副最贵相。

“燕国公子职,拜见大王。”

“公子免礼。”赵雍说这话,人已经到了他的面前,亲自将他扶了起来,“寡人知道公子前来,喜不自胜。早就听闻公子气度不凡,今日一见,诚不欺我。”

公子职见赵雍如此热情,颇为惊讶,自己和这位赵王素昧平生,但是之前在韩国都城新郑,和乐毅交情匪浅,听闻赵雍颇有英才,多方打听,知道这位赵王亲政数年,就已经将从前那个羸弱不堪的赵国,经营成雄霸一方的霸主,几乎可以堪比秦国,是以对于赵雍,的确是神交已久。见其样子,和自己也不相上下,心里更添了些许佩服。公子职生平第一次收到如此礼遇,颇有知己之感,那股陌生的感觉荡然无存,也不再客套起来。

“他国质子,流浪之人,何以让大王如此看重?惭愧惭愧。”

“虎落平阳,龙遇浅滩,凡真英杰,大抵都会遭此变故。他日未必不会一飞冲天。”

燕国的形势发展,大大超出了赵国君臣所料。赵雍和尉僚的意思,大抵是希望市被、姬平的大军能够抵挡得住子之的进攻,最好两家能够拖延到赵国彻底灭掉中山之后,赵国再将公子职抛出来,以姬平忤逆之罪,推荐公子职为新燕王,如此,则赵国和燕国就成为了盟友,赵国可以凭借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利益。

然而事情的发展太过诡异,姬平和市被竟然先内讧了起来,接着姬平消失,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成为了齐国的盟友,站在了齐国的那一边。而代表赵国利益的市被,已经被逼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这个时候齐国插了一脚,虽然早在意料之中,不过这个时机选的,也是颇有些算计。

既然情况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赵雍等人不得不调整计划。按照尉僚的意思,当初的计划虽然风险最小,但是从长远来看,公子职也未必完全听从赵国的意见,顶多维持一个中立的地位。既然情况已经恶化,干脆此刻就扶持公子职继位,支持市被和公子职对抗姬平和齐国部队。当然,这一切都必须静待姬平等人,扫清最后一道障碍。

“燕国自子之谋逆以来,内乱不断。当初,寡人以燕国之内政,赵国不应多加干预为由,没有制止此事发生,以至于燕国陷入如此境地,如此想来,寡人深感愧疚。”赵雍面色凝重的说到,“当初孟夫子还劝寡人要以仁道为先,替燕国百姓着想,现在想来,真的是悔不当初了。寡人在这里,还是要向公子请罪的。”

“大王多礼了。”公子职赶紧回礼。孟子劝赵雍这事,公子职也有耳闻,而且他还因为此事,拜会过孟夫子,虽然最后到了赵雍这里没了下文,公子职知道赵雍的立场,那就是燕国的内政不准备参与。是以对赵雍有些抱怨,不过此事细细想来,赵雍做的也没有什么问题,要怪只能怪自己的父王了。“赵国不肯援手,乃是因为不想干涉燕国事务,并非真心不愿意帮助燕国。若是人人都像那齐国一般,恐怕燕国此时已经分崩离析了,说到底,职还是要感谢大王的。”

“燕赵乃是友好邦邻,些许帮助,无关打紧。此时邀请公子前来,乃是想要询问公子下一步的打算。”

公子职在韩国为人质这几年,尝尽了别人的冷言冷语,虽然生活的并不是那么如意,但是人质生活,也让他见惯了争权夺利和尔虞我诈,增加了不少的阅历。此刻赵雍虽然问的是自己的打算,显然另有所指。

公子职抿了抿嘴,低头思索一阵,略显谨慎的回到:“若不是大王召见,职尚且在新郑,受人百般嘲讽。燕国受此磨难,职却无能为力,实在愧对先祖。是以,职希望赵国能够出兵帮助燕国,平复叛乱。职愿意当作马前小卒,为大王牵马执鞭,以图职报国之志。”

“公子言重了。”赵雍赶紧让乐毅将姬职扶起,“寡人今日召见公子,就是商议此事。”

“难道大王决定,派兵救援燕国了?”

赵雍看了一眼乐毅,后者心领神会,走到姬职面前,缓缓说道:“恕在下直言,公子,赵国对于燕国之政事,绝无半分兴趣,何况燕赵两家虽然多有龃龉,但是世代交好,素无仇怨,赵国亦无吞并燕国之野心,而燕国也从不轻启边衅。是以对于此事,赵国的立场依然没有改变,燕国的事情,自然是应该由燕国人做主。”

公子职眉头一皱,心想若是如此简单,赵王今日之举,岂不是多余吗?

“但是,如今燕国内乱,已经不仅仅是燕国自己的事情。齐国人干预燕国之事,其中的变数,对于赵国来说,自然是需要警惕的。若是齐国吞并了燕国,赵国唇亡齿寒。是以,决不能坐视不理。”

“是以在下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若是公子觉得可行,不妨一试,若是公子觉得不可行,赵国依然欢迎公子在邯郸居住,不必回到新郑。”

“先生请讲。”

乐毅清了清嗓子,走到姬职面前,说道:“我家大王的意思,就是赵国可以派遣一支军队,进入燕国境内,帮助平叛,甚至可以帮助燕国,将齐国人赶出燕境。”

“这支部队的将领,当然是赵国人,但是这支部队的指挥权,可以交给公子您。也就是说,您决定这支部队如何作战赵国将领负责只负责给您提供建议。”

“但是请您注意,作为赵国的部队,若是您有意将这支部队置于死地,那么赵国将领可以拒绝执行您的命令。”

公子职一边听,一边在心里衡量利弊,表面上看去毫无表情,但是内心里再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若是燕国复国成功,这支部队也将离开燕国,不会在燕国长久驻扎下去,甚至燕国也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乐毅说道这个地方,公子职内心越发激动起来,这可算是天大的便宜啊,他本就做好了打算,如果赵国可以帮助自己复国成功,只要付出的代价不大,他可以尽数答应。反正是一张空头许诺,没有成为燕王之前,一切都是未知的。

“大王如此慷慨,姬职受宠若惊。燕国若是能够复国,赵国当然居功至伟。”他顿了一阵,“既然如此,姬职可以在此承诺大王,若是燕国复国,只要姬职能够尽的上力,定然将河间之地或曲逆、阳城和桑丘三个城池送于赵国,以答谢大王今日之助。”

“听公子的意思,似乎无心继承燕王之位。”一直旁听的尉缭似乎觉得姬职话中有话。

姬职失笑道:“当然。如今燕国尚且有我父王在位,而太子也在世,只不过一个被子之那个逆臣软禁,一个被齐国掳为了人质,不得已才联合齐军进攻燕国。职即使复国成功,也不过一介公子,这燕王之位,是万万不敢想的。”

“那公子刚才的话,恐怕也做不得真吧?”尉缭冷笑道。

姬职本来对这个态度傲慢的人颇不感冒,冷言冷语,自己怎么说也算是一个公子,只不过沦落成了人质,就连赵王都对我毕恭毕敬,你是何人,竟然敢对我如此不敬。不过,看他的身份,跪坐的位置仅次于乐毅,竟然能够和司马吴广昭穆而坐,定然来头不小,而自己不认识罢了,也就忍下了怒气。如果姬职知道,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青年人,就是赵国新任的国尉,而且这一系列针对燕国的策划,大多出自此人筹划,恐怕就不敢这么想了。

“某刚才所言,自然算数。想来回到燕国之后,某亲自向父王禀明,这些承诺,还是可以实现的。若是大王不信,某可以立下字据。”说吧,冷眼看了一下尉缭,眼神中颇多挑衅。

“那倒不必。国尉所言,不过玩笑而已,公子不必当真。”赵雍笑着说道,“既然如此,寡人着即下令,筹措军队万名,粮草若干,帮助公子,复兴燕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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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深谋远虑

“这个公子职,不是简单之人,寡人有些后悔,让其回到燕国了。”

大殿之上,公子职已经离开了,只留下白虎殿众人和乐毅、尉缭、庞葱在侧。

公子职这个人,赵雍是第一次见面。虽然之前吴广和乐毅都分别和他接触过,都曾说此人言辞敏捷,大方得体,端的有英武之像,绝非池中之物,今日一见,果然不是常人。

“燕王哙虽然蠢笨如猪,但是他的两个公子,绝对都是人中豪杰,谁都不是好相与之辈。”

不用说,众人一听这刻薄的话,就知道是尉缭无疑。此人说话之难听刻薄,绝对是赵国大臣中数一数二的。无论是白虎殿诸位,还是宗室贵戚,都曾被他数落过,就连赵雍也不例外。至于好朋友乐毅,更是被他数落成了家常便饭。好在乐毅脾气好,不以为意。而众人知道他虽然言语难听,但是的确有真才实学,只要远离此人也就算了。

倒也不是说赵国无人治得了他,据说此子曾经拜访鹖冠子,交谈之后,无论何时谈及鹖冠子,都毕恭毕敬,不敢冒犯,看来有些人不是生来无法无天,而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这一点的确令人无奈。太子姬平平日里仁义厚德,深受爱戴。谁曾想经此变乱,性格变得乖张多疑,真是可惜;而这位成为人质多年的公子职,性情看似沉稳,但是城府很深,性格内敛坚韧,他日其成就,绝不在姬平之下。”乐毅有些遗憾的说道。事实上,他非常欣赏姬平,但是自从见到了姬职之后,他才改变了想法。

“姬职看似慷慨大方,许诺事成之后,将河间之地或者曲逆三城交予赵国。呵呵,且不说曲逆三城于我赵国而言,是否可以直接接受,即使接受了,又能如何隔着中山占领他们。但就说河间之地,在燕国南长城以南,齐国大河防线以北。这一块地区,一直被齐国视作禁脔,即使燕国曾经占有此地,也未曾施行有效的管理。如今这位公子职尽然大方的将其许诺交予我国,无非是希望挑拨赵国和齐国的关系,而自己坐收其利罢了。”赵豹冷笑说道。

“不仅如此。”庞葱插嘴道,“此人点破此地,无非是希望赵国出兵的同时,能够帮助燕国收复这块飞地。说起来,此地地形开阔平坦,非常适宜骑兵作战,我骑兵若是在此地驰骋,收复是无虞的。他藏着掖着,不愿意直言,城府的确很深。”

河间之地虽然一直名义上在燕国的管辖之内,但是由于齐国的强大,燕国很少实行有效的管控,只要齐国攻打燕国,燕军就撤退到南长城之内,将河间之地不管不问,但是一旦齐国离开,燕军就派兵收复,是以庞葱说这是一个飞地,倒也贴切。

“另外,某说的很清楚,我国派兵,绝非想要获得燕国之报酬。目的,自然是希望不要因为此事,让其他诸侯眼红赵国。但是这位公子职,却巴不得赵国得到利益,甚至不要,还硬要送给我们。”乐毅说完,众人哈哈大笑,公子职刚才的行为,的确如乐毅所言。“不就是想把我们拉下水,即使以后受到其他诸侯的质问,也能委委屈屈的说一声,赵国是有目的才帮助燕国出兵的罢了。”

“他们怎么会想到,我们同意出兵,看似没有索取任何报酬,但是督亢之地的军事部署和地形要塞,甚至燕国国内的城邑、道路情报,这份大礼,可比送任何土地都重要。”尉缭冷笑道。

是的,这就是赵国愿意出兵的目的。督亢地区的军事部署情况,燕国国内的城邑分部,道路通行情况,兵力部署事宜,这些情报,虽然赵国自己慢慢收集,总是可以得到,但是这一次趁着出兵帮助姬职,可以明目张胆的帮助赵国快速的收集到这些情报,为以后攻打燕国做好准备。特别是督亢地区,作为燕国最重要的耕作区,河网交错分部,通达四方,军营城邑也是星罗棋布,若是没有一分详细的兵力部署,想要攻克这个地区,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情。而借着此事,赵国可以明目张胆的绘制这一地区的地图了,何乐而不为呢?

“最然寡人心寒的是,此人即使在诸多诱惑面前,依然不说自己有继承燕王之位的企图,但是依然将其野心说了出来。这种含蓄的做法,若说其虚伪,此人说的也不无道理,若说其真诚,他又何必多此一言呢?”赵雍悠悠的说道。

“大王的意思是,姬职刚才所说,自己不愿意继承燕王之位,是因为上面还有燕王哙,和太子姬平的事情吗?”

赵雍点点头。

“这句话初听没什么,但是你要是细细品味,绝对是话中有话。”尉缭冷哼道,姬职这个人,的确不简单。

众人思虑一阵,赵成一字一句的说道:“借刀杀人!”

“不错。”赵雍说道,“他先是抛出一堆好处,加重自己的筹码,又说自己无意燕王之位。呵呵,一个敢带兵复国平叛的人,若是说没有承继大位的雄心,孤绝对不信。更何况,真到了那个时候,他的声望必定超越其父兄,即使他不愿意继承燕王之位,其他人也必然不会答应,否则,如何安抚的了帮助他复国的将士呢?而哪一个燕王,敢小看这位手握重兵,声望正隆的公子呢?”

“是以他的意思,无非是希望赵国承诺,一旦他复国成功,就要全力支持他成为燕王。无论挡在他前面,是他的父王燕王哙,还是他的兄长太子平,都要帮他除掉。而他自己,则坐享其成。”赵雍说道,“好计谋。”

政治这种事情,讲究的就是心知肚明,心照不宣,很多事情,是不能摆到台面上来说的。你若是明白了这个规则,按照规矩办事,大家自然就接受你,和你玩,若是你破坏规矩,大家就会反对你,共同对付你。而这之中,如何利用这种规矩,将其他人玩死,脱颖而出,就会成为最后的赢家。当然,如果你利用规则的漏洞,将其他人全部玩死,也会被人尊为大佬。但结果就是,别人若是也用这一招对付你,你也要承担后果。

姬职在这之前,绝对不是这个游戏的玩家之一,但是他现在即将从一个看客,成为一个新的选手。看客看久了,对于里面的规则,也算是熟谂了许多,自然知道这个游戏怎么玩,接下来就是要看看,谁能成为最后的赢家了。

“算了,燕国事情就这么定了。接下来,白虎殿和上卿、国尉、庞将军商议一下兵马钱粮之事,以及人选之事。”赵雍安排到,“记着,安排跟随姬职之人,最好是从年轻一辈里面挑选,多历练一番总是好的。其他诸侯国名将辈出,而我赵国这几年凋零的太快。自从赵老将军去世以后,庞将军、牛将军虽然具是帅才,但是小将还是缺少历练,趁着此次进攻中山和帮助燕国之际,让他们都出来试炼一番,方为正道。”

赵希是去岁去世的,老将军的遗体从代郡回到邯郸,一路具以诸侯之礼相待,赵雍亲自到邯郸门口迎接,扶灵至邯郸泮宫。赵希生前战功赫赫,多次消灭前来侵犯的匈奴和胡人,击破燕国和中山联军,是赵国新式骑兵的训练主官,更是赵雍军事改革的主要支持者和推进者,这些功劳加在一起,居功至伟。赵雍破天荒的决定,赵希灵位不再入赵氏宗祠,而是入泮宫,陪伴赵肃侯左右,永世享受赵国香火,受后世赵国国君参拜。

赵雍的决定,不亚于一声惊雷,将这个本就礼崩乐坏的世界,敲打的支离破碎。文臣们竭力反对,而武将们则出奇的一致表示赞同。在他们看来,这绝对是武将的最高荣誉,生前战功赫赫,死后能够受到后世君王参拜,这种荣耀,绝对是空前的,自己的职业生涯终于又重新有了盼头。而赵雍为了平息文臣们反对的声音,不得不宣布同时将赵肃侯时的大臣太成武同样入泮宫,享受供奉,这才平息了这次风波。

“定当如大王所言。”赵豹带领众人领命到。

“既然如此,我们到白虎殿去吧。想必李衍那小子,已经恭候多时了。”赵雍笑道。

白虎殿内,李衍的确焦躁不安,他已经在这里徘徊了很久了,就连平日里最喜欢的茶水,都被他喝的美了滋味。说实话,自从赵雍从巴蜀引进了这种饮料,很多大臣跟风饮茶。而这两年来,随着秦国占据了巴蜀,茶叶的供应越来越困难,价格越来越高,像普通大臣已经是喝不起了。就连白虎殿诸人,也是在家里舍不得饮用,到了王城之中才放开了架子喝。以至于王城之中的茶叶消耗与日俱增,福身为宦者令,多次向赵雍哭诉此事,赵雍又不能因此事治罪众人,只能没了下文。像李衍这种普通军官,在家里更是不敢饮用,到了这里,却因为心中之事,喝茶也没了滋味。

“寡人就知道,你是坐不住的。”

正当李衍陷入深思的时候,不知道何时,赵雍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本章完)

第一百章 中山阴后

匡章挥动令旗,齐国的大军登上了城头,将燕国人围在了一起。燕人见大势已去,不得不扔下武器,等待他们的将是囚徒的命运。

周定王七年,齐将匡章率领齐宋两国联军,浩浩荡荡的越过大河,深入河间之地,抵达燕国南长城。燕国太子姬平号召各地打开城门,欢迎齐军,平定叛乱,除了个别城池坚守之外,大部分城邑守将,因为太子姬平,和子之的倒行逆施,打开城门,欢迎齐军入城,齐军一路势如破竹,仅仅用了三十多天的时间,就攻到了蓟城之下。

齐国的行动,吹皱了一池春水。中山以司马喜为主帅,领兵三万,进攻燕国,四十天内,接连攻破曲逆、阳城,兵临桑丘之下。所过之处,燕军望风披靡,一触即溃,导致中山很快就取得了优势,拓地百里。中山王大喜,祷告上天,庆祝有此战功,拜司马喜为中山相邦。相邦乐池,大夫公孙弘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借司马喜带兵在外之计,告发他通敌赵国,此次出兵,定然有不臣之心。然而司马喜不但不推脱自己的罪名,反而承认有罪,愿意卸下主帅一职,回灵寿领罪。

就在这个敏感时期,赵国使者来到了灵寿。

中山王宫的摆设,一如既往的奢华。中山人喜欢金银器,特别是上次北伐之后,赵国和中山国通商越来越频繁。赵国的商人喜欢中山的狐裘猎物,中山喜欢赵国的精美器物。虽然赵国如今富有北疆,各种草原猎物不胜枚举,但是中山国胜在距离较近,交通方便,是以没有特殊的意外,商人们还是喜欢来到这里。而精美的赵国工艺品,成为了中山国贵族的最爱。

李疵缓缓步入大殿,尚未见到中山王,就看到大殿上各种装饰,无论是错金银的神兽,还是雕刻着游猎图的屏风,都说明这个王宫的主人对于金银器的热爱,如果再注意到最上面的四龙四凤的青铜几案,那种排场和气势,你是断然想象不到是来自于一个游牧民族的。当然,几案两旁的十五连盏铜灯,就连赵雍都没有。

李疵一言不发,却都记在了心里。他走到中山王面前,慢慢行礼:“赵国使臣李疵,拜见大王。”

“使者远道而来,寡人惶恐,赐坐。”

李疵拜谢,起身跪坐在中山王的下首,这才抬起头,看到眼前这个老人。说他是老人,是因为须发皆白,声音沙哑,精神虽然矍铄,却依然难掩其说话间隙的喘息。时间曾给这位老人无尽的野心和巨大的荣耀,但是时间同样在这个时候,给了他该有的衰老。

“使者此来,据说乃是奉赵王之命而来。”

“疵此刻前来,乃是为了祝贺中山拓地百里,连战连捷。赵王特命臣下携美女百名,书籍百种,送于大王。另外,为了祝贺中山取的如此战绩,赵王另外送铜百斤,恭祝大王铸金以纪念此战。”

中山王对于赵雍的心情,很难捉摸。一方面,这个后生晚辈的治国水平,远远强过赵肃侯,虽然赵肃侯在位时,东征西讨,但是取得的战绩非常有限,甚至于经常被中山国围攻,而且正是在这位赵王的带领下,赵国占领了中山的半壁江山;另一方面,这个赵王对于中山颇有些暧昧难明。上次北伐之后,虽然占据了中山领土,却继续和中山通商,并且迁入了很多手工艺人,书籍,一时间,灵寿学风大炽,手工艺品琳琅满目,其形其状,颇似中原,让虚荣心极强的中山王恍惚觉得,中山已经和其他中原国家无异了。这些,都是拜赵雍所赐。

“使者言重了。”中山王尽量做出一个友善的表情,“中山和赵国,本就是一衣带水的邻邦,只不过多年以来,战争不断,百姓不得安定。上次两国交战之后,两国一直交往甚密,互通有无,此乃两国之福。今日又幸的赵王赠予青铜百金,寡人定当铸造大鼎,纪念此事。”

“如此则好。”李疵低头附和道,“某此次前来之时,还曾说,大王有司马相邦此等人才,方有这拓地千里之功。而赵国却人才凋敝,实乃憾事。因此,提议大王将相邦攻伐燕国之事,铭刻于大鼎之上,传之后世,以彰其功。”

中山王听李疵话到此处,心中一个咯噔,轻描淡写的说道:“有此大功,某岂能不铭刻其上,彰显其能呢?何况他是中山国的相邦。”中山国三个字,咬的非常重。

李疵会心一笑,心中了然,这是中山王隐晦的告诫李疵,这是中山国的事情,不需要赵国指手画脚。

“理当如此。”李疵说道,“另外,赵王还说,此鼎铸成之日,还请大王传出消息到邯郸。赵王欲和大王一起,亲眼见识一下这个大鼎。”

“既然赵王又如此雅兴,寡人自当不会推辞。”中山王有些疑惑,依然答应了下来。

“既然使者来到灵寿,寡人正好有一事相询。”

“大王有事请讲,使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寡人听说,最近赵国和中山边境,军队调动频繁,似乎有比较大动作,不知道赵国所谓,目标是否是我中山呢?”

李疵微笑着应道:“此乃某要拜见大王的第二件事情。”他整了整衣袖,“疵此次前来,乃是希望知会中山王。因为燕国受到齐国荼毒,百姓流离,眼中威胁赵国安全。燕国公子姬职特地拜见我家大王,希望赵国派兵帮助燕国复国,击退齐国,杀掉逆臣子之。我家大王深思熟虑之后,已经答应了此事。”

“竟然有这种事情。”中山王点点头,但是心里的疑惑依然没有散去,“赵国竟然欲干涉燕国之事。”

“谈不上干涉。我家大王准备排遣一众粮草士兵,在燕公子姬职的带领下,入燕国作战。因为需要经过中山之曲逆、阳城等地,赵王觉得还是要告知大王,方才不失了礼数。”

“原来如此。”中山王眉头皱起,他虽然老迈,脑子却依然灵活,立刻想到了一个叫假途伐虢的故事,“赵王有此要求,断无拒绝之礼,但是不知这大约多少兵力,需要多长时日?”

“两万左右,自邯郸出发,只需要三日光景。赵军可能会经过扶柳、宁葭、曲逆、阳城等城邑进入燕国境内。大王不必忧虑,赵国士兵绝不进入任何一座城邑之中。”

“两万人,嗯”中山王沉思了一阵,“此事还请使者在灵寿待些时日,寡人要和大臣们商议一番,再做处置,如何?”

“无妨,静待大王消息。”

看着李疵离开的背影,中山王收起了刚才虚伪的笑容。他站起身,朝着殿外走去。

同龙台一样,王城的正中央,是一个大规模的校场,一般是军队出征时,君主在校场上,当着众位将士的面,占卜吉凶,祭祀田地,赐给出征大军的统帅虎符金鼓,而主帅则在这里代表将士们誓师出征。就在不久前,这里刚刚为出征燕国的士兵举行完这个仪式,而这个仪式的另外一个主人,还在阳城大军中,等待自己的命令。

他经过一座座大殿,走到了王后的寝宫,阴后正把玩着刚刚得来的玉簪。这是赵国使者此次送来的礼品之一,按例是要先交给中山王过目之后,再行分配。但是阴后专宠后宫,之前的江妃已经不敢再顶撞于他,她做些出格的事情,中山王也就顺着她了。

“大王不是在大殿会见赵国使者吗?如何到了小童这里?小童真是受宠若惊呢?”阴后象征性的行了一礼,然后安排身边的宫人,去取些吃食来。自己则将中山王迎到了内殿。

“有些心事,不知不觉就到了夫人这里。”中山王笑着说道,正好看到了阴后手中的玉簪,随手取了过来,把玩一番,不由得赞道:“果然巧夺天工,不知是哪家的工匠,竟然有如此技艺。”然后抬头问道:“夫人何时有如此精美器物,寡人竟然不知?”

“大王当然不知。”阴后娇怯怯的伏在中山王的怀中,“此乃赵国使者此次送来的礼物,宦者令送到了后宫来。小童看着喜欢,就顺手取了过来。天幸大王竟然也喜欢这个。”

听到是赵国送来的礼物,刚才还满脸惊喜的中山王脸色一滞,继而尴尬的笑了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将玉簪还给了阴后。

阴后何等样人,在这后宫混迹,自然知道中山王心中之事,定然和这赵国有关。遂有意无意的说道,“大王既然不喜,小童收起了就是。只不过,大王心中若是有些苦恼,不妨和小童说叨一二,小童也好和大王开解一番。”

中山王本来不想说,但是看到阴后的眼神,也是藏不住话,将公孙弘、乐池等人告发司马喜通赵,和李疵建议自己铸鼎,同时还要歌颂司马喜之功这两件事情说了出来。

“寡人将公孙弘告发之事发到前线,司马喜立刻告罪,并希望辞掉一切职务,并无争辩,表现的非常冷静。若是他人遇到此事,恐怕早就大喊冤枉,马不停蹄的来灵寿请罪了吧。”

“而赵国使者来此,竟然替他请功。若是此人真的通敌赵国,应该低调才是正理,否则寡人绝对可以先杀了他司马喜,再向赵国赔罪。赵国在这个时间出来替司马喜请功,岂不是害了他?”

若说乐池和公孙弘等人,都是一等一的政客,但是却不了解,这君王之事,多发于后宫。若是他们之前能够帮助还是姬妾的阴后成为了中山王后,今日可能就已经得逞了,但是很可惜,他们在才能上或许不输给司马喜,甚至犹有过之,但是在钻营机巧上,却远远不是对手。

“大王所言,小童也觉得非常有理。”阴后怯怯的说道,“说来也巧,公孙大人刚刚告发了司马相邦,赵国就来保他。看起来,似乎是早就知道,司马相邦要倒霉一样。若是相邦近在咫尺,倒也好说了,但是相邦此刻领兵在外,为中山开疆拓土,成就不世功勋。即使被告发,还是坚守前线,稳住军心,将一应军务交给副将,也不辩解。小童虽然无知,但是也觉得这里面,有些蹊跷呢?”

这里不得不说,阴后说话真是颇有些技巧。她先是点破时间上的玄机,继而也点醒中山王,司马喜此刻领兵在外,若是被告发通敌,早就带兵杀回来了,何苦在前线束手待毙呢?

“是啊,好凑巧啊。”中山王脑海中回旋着阴后的话,为什么公孙弘一告发司马喜,赵国就来保他。若说这里面没有蹊跷,是不可能的。那么这里面,有什么蹊跷呢?

“小童听说,公孙大人和乐池大人,最近走的很近呢。”阴后又说了一句话。这一句话,就宣告了这件事情的结果。

公孙弘和乐池,你们最大的错误,不是在错误的时间,做了一件错误的事情,而是得罪了一个女人。所以,永远不要得罪女人,永远不要。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一章 兵发扶柳

李疵离开灵寿的时候,中山王已经下令,利用赵国送来的青铜,铸造一个青铜大鼎,以记载司马喜开疆拓土之功,并下令赐司马喜一族“死罪三十五不赦”的特权,只要司马喜一族不是谋反之罪,皆可赦免一次。向所有人都昭示了对于司马喜的巨大恩宠。同时恢复了司马喜的军权,希望他再接再厉,攻克桑丘而返。

中山王永远想不到,司马喜正是借着中山王这种疑心,让司马浅联系赵王,反其道而行之,利用公孙弘和乐池急功近利的特点,加重中山王的疑心。此举本来是非常惊险的一步,但是无心插柳,当初司马喜帮助的阴后无心之下,完成了最后的助攻,帮助司马喜逃脱大难。其实司马喜早就做好了决定,一旦中山王下令让他回灵寿,他就带领大军杀掉中山王,投奔赵国。

无论如何,惊险过关的司马喜重获军权,带领中山士兵,一鼓作气,攻下了桑丘,自此,燕国长城以西的十几座城邑成为了中山的领土,中山国也拓地百里,成就了被赵国攻打以后的最大战绩。大军不日即将凯旋。

回到邯郸之后,李疵马不停蹄的将中山的所见所闻,一一禀告赵雍。

“臣在灵寿这几日,观察中山王多喜和读书人在一起,反而疏远了那些文臣武将。中山王宫,极尽奢华之能事,金银器物,比比皆是,玉器青铜,琳琅满目。中山王自己也是身披锦绣,后宫姬妾更是如此。与之相比,大王这含元殿,倒显得寒酸了。”

赵雍和白虎殿诸人听闻,哄堂大笑,“寡人当初建造者含元殿,徐少府还天天劝着寡人节省再节省,心疼不已。若是他听闻,中山人将那些金银器物穿戴在身上,恐怕就该吐血了吧。”

诸人听赵雍调侃,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的确,和赵雍这样低调的富翁想比,中山王有点土财主的风格了。众人当然知道,如今赵国的实力如何,像中山那般安排,也是小菜一碟,甚至会犹有过之。但是赵雍却将钱财花在了军队上,在自己身上,到不舍得花钱。自从那道极为严厉的节俭令下达之后,赵国上下的奢靡之风就慢慢断绝了。没想到这股风潮,在中山流行了起来。

“中山王是否已经同意了我们借道之事?”乐毅问道。

“已然是同意了。并且下令扶柳、宁葭、顾县等城邑,见到我军通过,只要不进城,大可放行。”

“如此干脆?这可不像中山王行事的习惯啊?”肥义说道。

“说是奇怪,倒也无他。”李疵回禀道,“臣离开灵寿之时,司马喜的大军已经在回来的路上,正是有了这样一股大军的归来,中山王才有底气答应我们的要求吧。”

“更何况,因为司马喜得势,公孙弘和乐池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地位,中山王认定两人和我赵国相通,早就不让二人担任要职。既然‘通敌’之人已经除掉,中山王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赵雍冷笑一声,“还是国尉大人说的对,若是此事以司马喜被杀告终,则中山国祚,可能还会延长几年,既然中山王自己帮我们清除掉了障碍,也就怪不得寡人承他人情了。寡人既然说要和他中山王一起观看新铸造的大鼎,就一定不会食言的!”

众人纷纷点头。尉缭在李疵去之前就预言,中山国祚之兴衰,就看中山王之疑心,一个对大臣都没有信心的君主,已经输掉了这场对决。

“对了。上卿大人。”赵雍看向乐毅。

“大王。”

“书信一封给乐池、公孙弘二人,寡人愿意邀请二人到邯郸定居。”赵雍坏笑道,“既然中山王怀疑此二人和我赵国有通敌之嫌,那么寡人就让这事变成真的吧!”

“是。”乐毅应道,他相信,已经在中山待不下去的两人,一定会接受这份邀请的。无论是公孙弘,还是乐池,对于赵国来说,都将是非常重要的助臂。而且通过这件事情,那些对赵国心存感念的大臣,定然会在赵国攻打中山之时,做些力所能及之事的。

十五天后,赵雍下令,以将军庞葱为大将军,统率三万赵军,由邯郸出发,兵分两路,进攻中山的扶柳、宁葭两城;以李衍为将军,统率三万北路大军,出鸿上塞,沿夷水南下,攻打中山的唐县、中人、顾城三个城邑。同时,石邑、封龙两城坚守不出,死守滹沱河防线,仇液出井陉关,带领骑兵游曳在滹沱河南岸,寻机歼灭中山部队。三路大军,算上粮草后勤辎重部队,大约二十万人,以碾压之气势,对中山开始了第二次战争。这一次,赵雍希望的结果是,灭国。

扶柳,位于鄗城东部,槐水自元氏县发源后,经扶柳北上,到达齐国境内和滹沱河相交。此地是中山和齐国的边境,也是通往齐国的要道。更是发达的水路枢纽。赵国之所以要先占有此地,可以斩断齐国进出中山的道路,彻底将中山和赵国的战争封闭在内,将齐国隔绝在外。

扶柳的守军见到赵国军队的时候,虽然有些诧异赵国军队的规模,为何和中山王下令时说的不同,但是既然灵寿有令,只要赵军不进入扶柳,大可不必担心,是以即使赵军在城外驻扎,扶柳守将也是例行公事一般询问了一下对方的行踪,当被告知,这是北去支援燕国的部队后,就匆匆回城了。丝毫没有发现这支部队的异样,以至于第二日拂晓,赵军已经列阵准备进攻的时候,扶柳的中山士兵,还在睡梦之中。

庞葱不是一个喜欢打扰人家清梦的人,但是有些时候,也不一定。他看了一下时辰,太阳还未跳出地平线,但是赵军部队已经做好了准备,于是令旗一挥,赵军的军鼓打破了大地的宁静,激烈的喊杀声,代替铜钟,敲响了对中山战争的第一声丧钟。

由于赵国的攻击是突然性质的,守城的军队发现赵国营帐发生异变的时候,天色尚未大亮,训练有素的赵国士兵趁着夜色完成了部队的集结布阵工作,等太阳即将升起的时候,呈现在中山士兵面前的,已经是开始攻城的赵国部队了。只见一队队赵国士兵架着云梯,拖着攻城锤,浩浩荡荡的朝着扶柳的城墙和城门进发。守城的将领匆忙之间,一边安排着做好防御工作,一边向主将汇报情况。

被人吵醒好梦的中山士兵,虽然很想抱怨一下那些打扰他们清梦的人,但是一簇簇箭支已经划破天空,越过城墙,有些也已经穿过了帐篷,将他们的某些同僚,从睡梦中带走。而赵军也毫不吝啬自己的箭支,涂满火油的火箭也开始在城中四处点火。

赵国士兵如今配备的弓弩,由两部分构成。一部分是采购韩国的弓弩,这些弓弩是配备边境郡县所用,还有小部分轻弩是配备在赵国的骑兵身上。韩国弓弩的质量自然不用多说,赵国的持续采购,也让韩国大赚了一笔。还有一部分弓弩,来自于赵国自己的兵工厂。但是这些来自兵工厂的弓弩,也非之前的赵国弓弩,而是赵雍花了大钱聘请的韩国弓弩工师所制。为此,赵雍特定命人在邯郸郊外开设了一家专门打造弓弩的兵造,这些韩国的工师们就在这里为赵国提供弓弩,除此之外,楚越两国的工师也先后加入这个兵造。为了保密,赵雍不得不下令在兵造外围修建兵营,将插箭岭大营的卷甲营迁到了此地,保护这批大师级工匠。而工师打造的兵器,也成为了装备邯郸附近部队的重要武器来源。庞葱的这支部队,多半来自邯郸,使用的就是他们打造的武器。虽然比之韩国采购的武器略有些不足,但是比之中山,还是绰绰有余的。

即使在蠢笨的将领,也知道自己被赵国人骗了,此刻除了抵御之外,再无其他办法可想。然而当扶柳主将刚刚进登上城墙,看到的是赵国的攻城部队,已经顺着云梯攀岩而上,和中山士兵进行白刃战。扶柳作为坚城,不可能没有防御设施,但是由于赵军是突然进攻,城墙上的守军远远不足以发动所有的防御措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赵军顺着云梯登上城墙。数丈高的城墙也没有拦住赵军的步伐,如蝗虫一般的飞箭将中山守军一直压制在城墙之下。

首先登上城墙的,就是赵军的卷甲营,这支部队在对楼烦和林胡的战争中,靠着远少于敌人的数量,守住了云中城,完成了赵雍置之死地的计划,回来之后,赵雍再次对卷甲营进行扩编,使之成为赵军的主力部队。之间卷甲营的士兵登上城楼之后,挥舞着长戈就和中山人进行白刃战。长戈挥舞,盾牌傍身,寻常两三个中山士兵也近身不得,偶尔一两下伤到他们,也被变态的防御抵挡住。卷甲营是按照魏武卒的标准打造,不但耐力超出普通士卒,防御工作也远超其他士卒,武器自不必说。庞葱一上来就让他们打头阵,就是希望利用这支部队的近战优势,快速解决战斗。

事实也是如此,卷甲营的士兵很快就在城头站住了脚跟,将源源不断登上城头的中山士兵,压制在城头的楼梯处,中山人不得不选择其他地方登上城楼。他们身后的弓箭手,对着这群“刀枪不入”的士兵拼命的射箭,偶尔一两个技术很好的弓箭手,命中头颅,赵军命丧当场,其他的都只是挂个彩,没有什么大碍。偶尔一两个卷甲营士兵从城头摔了下去,有的顷刻毙命,有的则重伤残疾,立刻被蜂拥而至的中山士兵围了起来,两三个人打不过,七八个人围在一起,就将这些勇猛的士卒置于死地了,场面极其血腥。

卷甲营的浴血奋战,换来了宝贵的登城时机,赵军的后续部队得以快速的登上城墙,占领城楼,与此同时,扶柳城门也随着攻城锤的反复敲打,成功被赵军攻破,两军在小小的门洞内展开了最激烈的争夺,在只有十数人通行的空间里,乌压压的全是人头,前面的袍泽刚刚死去,后面的人就踩着同袍的是尸体前行。这是最原始最野蛮的一幕,成王败寇,就此一举。

庞葱知道,这一局,自己胜了。

二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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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君臣相疑

一天攻克扶柳!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向了邯郸,也同样飞向了灵寿,更是飞向了四面八方。虽然赵国的取胜有偷袭的嫌疑,这种速度也过于惊世骇俗。何况扶柳之战第三天,赵军又包围了宁葭,威胁深县。速度之快,超乎想象。

中山王此刻正在和司马喜一起,看着用赵国送来的青铜铸造的大鼎出炉。而司马喜,手持着一副用青铜和金银打造的错金银铜版兆域图,为中山王讲解正在施工中的中山王陵寝。这是中山国工匠在原版兆域图的基础上用金银重新打造的。与其说是一副平面设计图,反而不如说是一个精美的工艺品。司马喜之所以献上这个宝贝,更多的是为了讨好中山王。

就在这个时候,扶柳被攻克的消息传来了。

“扶柳陷落了!”中山王面色大变,将手中的兆域图摔在几案上,站起来看着前来报信的兵卒喝道。

“回禀大王。赵国大军三万,趁着拂晓之际突然攻打我扶柳城。扶柳城守将战死,一万士兵或战死,或被俘。如今,赵军尚未修整,除了留下一部分兵力驻守扶柳之外,主力部队在宁葭呈包围之势,若是援军不至,恐怕深县坚持不了五天。”

“五天!”中山王走下玉阶,一改平日里步履蹒跚的样子,来到那人面前,破口大骂:“赵军不过区区三万人,深县兵力一万两千人,厉石竟然告诉寡人,只能坚持五天!”中山王越说越气愤,“如此不堪,要他何用!”他刚一说完,就觉得眼前有些发黑,还好他立刻稳住了身形,没有摔倒,但是这一切,没有逃过司马喜的眼睛。厉石是中山的一名宗室将领,曾经也是东征西讨,战功赫赫。连他都没有守住深县的信心,也难怪中山王暴跳如雷了。

那士卒没想到,中山王竟然如此生气,跪在那里,两条腿却不停的打哆嗦,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否则下一秒都可能送命。阴凉的大殿里,他的冷汗顺着脸庞滴落在了面前的地板上。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大王还请息怒。”司马喜等中山王冷静一阵,才出列回应:“赵军此时假道我邦,扶柳、宁葭等地,皆不以为意,大开方便之门,才有扶柳一日被攻克之事。而后赵国动作极快,毫无喘息就兵临深县,换做是谁,都会有些信心不足。大王勿要挂念才是。”

中山王平复了一下心情,他背对着司马喜等人,冷哼一声:“你先退下吧。”显然是对报信的士卒说的。那士卒赶紧起身,匆匆就往外排,连礼数都忘记了。只留下司马喜在大殿之上。

“寡人生气就是因此,此时此刻,厉石不思竭忠尽智抵抗赵军,却动摇军心,实在该杀。”中山王还是没有回头,却咳嗽了两声。由于是背对着司马喜,司马喜是看不到中山王此刻的样子的。

“即使该杀,也不当是此时。”司马喜劝到,“大敌当前,最忌换将,大王要谨慎啊。何况,乐池、公孙弘等人,此刻就在赵国,以他二人对我中山之了解,若是换做其他将领,恐怕有被劝降之嫌。厉石怎么说也算是宗室,还是要比其他将领好的多。”

“哼!”中山王依然没有转身,恨恨的拍了一下几案,“如此,相邦以为,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其一,当然是要派出大军救援的,但是救援深县、宁葭两城,臣下觉得已经没有必要了。大军出发渡河,即使没有赵军骚扰,到达宁葭也已经成为了疲惫之师,而赵军定然做好准备,以逸待劳,胜算无多。莫不如放弃滹沱河以南,肥县、下曲阳等地,屯兵昔阳,若是赵军渡河,正好半渡而击i,再谈收复南部国土之事;另外,顾城也必须有大军驻扎,确保了顾城和昔阳不失,和灵寿互为犄角,当能守住滹沱河北岸国土。”

昔阳,位于灵寿东南,滹沱河北岸,是滹沱河在中山境内最后一个大城,也是中山滹沱河防线中最重要的一环,一直以来都是中山重点经营的城池,比之石邑也毫不逊色。

顾城位于灵寿东北,昔阳北部,夷水西岸。司马喜之所以提议在此驻兵,关键在于此地是原来中山国和燕国的边界,凭借天险和燕国对峙。司马喜新取得的燕国等地,也是通过此城相连接,而沿着夷水北溯,分布着中人城、左人城直至鸿上塞。自从鸿上塞被赵军占领之后,左人、中人两城俨然成为了前线,但是其作用,都不如顾城重要,这也是中山重点经营的城池。

三座城池相距不过半日,一城有警,其他两城可以驰援,这就是司马喜的目的。

“其二,就是向其他诸侯求援。”

“比如?”

“秦国,还有”司马喜偷偷看了一眼中山王,继续说道,“魏国。”

中山王没有转身,司马喜却觉得,似乎他的肩膀微微一动,“出使秦国之人,当派谁合适?”

不出所料。司马喜心里说道,他顿了顿,“张登当不负所托。”

过了好久,中山王才应允。

“至于这带兵之事,臣下愿意亲自前往顾城或者昔阳。某愿意立下军令状,如若不能破敌,当无颜回灵寿!”

又是久久的停顿。中山王今日似乎有些反常,停顿了很多次,司马喜猜度到,而且这么久,中山王始终没有转身,一直在背对着司马喜。

“相邦刚刚东征而归,车马劳顿,立此大功,应当奖赏。寡人怎么会再次劳烦相邦呢?”中山王终于转过身来,司马喜抬起头,看着他,不知道为何,总觉得似乎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无论是神态,还是动作。

中山王一手背负身后,一手撑住几案,“何况此事甚是严重,寡人还需要相邦待在身边,出谋划策,若是身处险地,当是寡人之过了。”说着,他沉吟一阵,“顾城那边,就让钟离都去吧;昔阳那里,吾丘鸩可以。相邦就在灵寿城中,坐镇指挥吧。”

“是。”司马喜应道。

看着司马喜离开的背影,中山王再也忍不住,掏出身后的生绡,放在嘴边,一口鲜血吐在了上面,如同绽放的花朵,鲜艳夺目。他擦了擦嘴角,看着眼前白色的生绡,已经被鲜血染红。自从大病之后,他一直觉得身体还可以,应该能够多享受一些岁月,不过,就在刚才,那一顿火气让他觉得热血翻涌,眼前一黑,只能慢慢的踱到几案旁,背对着他们。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如果能看到他的脸色,定然苍白的让人害怕。他偷偷的擦拭自己的汗珠,尽量不让其他人看到。在这个时候,如果自己再次病倒,对于中山来说,将是覆顶之灾,所以他必须忍住。

驱逐乐池,让司马喜上位,是平衡两者的关系,为太子的继位做好铺垫。乐池等人注定不是太子的帮手,只会成为太子亲政的绊脚石。司马喜才是太子最得力的助臂,只不过野心太大,和他的父亲相比,少了那些忠心,多了一点狡猾。司马赒自己都说,司马喜是狼。他自以为,可以驾驭这匹狼,只要给他点时间,但是现在,似乎来不及了。

“无论如何,这一关都必须先挺过去。唉,悔不该让乐池离开灵寿啊!”

司马喜将手中的竹简放在几案上,看着满院景色。自从他再次重回政坛之后,他就再次修葺了这个院子,他要求工匠雕刻了栩栩如生的荷花,涂上鲜艳的颜色,还有一座假山,上面栽植的植物,几乎尚未凋零,就会被换掉。很多人觉得他这样不可理喻,恐怕只有他知道,这样做的目的,不是为了这个院子的美丽,而是不想看到冬天凋敝凄惨的景色,从而想起那段落魄的日子。

他手中把玩着一件带钩,通体银质,装饰着绿松石,形状曲折,雕刻着螭纹。几案的竹简上,密密麻麻的写着几行篆字:唯十四年,中山王错命相邦周,择燕吉金,铸为彝壶,节于禋櫅,可法可尚遂定君臣之位,上下之体,休有成功,创辟封疆,天子不忘其有勋,使其老策赏仲父,诸侯皆贺。唯德附民,唯义可长,子之子,孙之孙,其永保用无疆。正是中山王准备铭刻于方壶上的铭文。通篇溢美之词,对于司马喜更是褒奖有加。中山王之所以让他带回来,说是审视,字里行间,司马喜却看出了些许隐语。

“仲父啊。”他冷冷的说道,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激动,“这么大的评语,真是让某受之有愧啊。”带钩在他手间婆娑,“这样的称赞,是为了防止我通赵?还是真的在感谢我呢?”他喃喃自语道,“或者兼而有之?有意思。可惜啊,如果你早些如此,想必我也不会做出这等事情吧。中山国已经存在三百多年了,也该换换主人了。”司马喜说道,“既然已经疑心于我,也就不要怪我绝情了。”他说着,眼神中露出些许怨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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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全新战法

钟离都带着集结起来的两万大军,浩浩荡荡向顾城进发,他万万不会想到,李衍率领的北路赵军,已经和顾城近在咫尺了。这也不能怪钟离都太慢,只能说,李衍的这支部队,行动太过迅速了。这一切的原因,就在于李衍的作战方式,完全颠覆了中山人的认知。

根据计划,北路军在南部出发至扶柳时开始出发。李衍军三万人,约有两万骑兵部队,其余的都是步卒、弓箭手等部队。北路大军最大特点就是完全放弃了战车部队,所有辎重,七层分配给了步卒,剩下的三层给了骑兵。

赵军刚刚进入中山边境,发现赵军行踪的中山左人城守军,即刻点燃烽火,向临近城邑传警,守将命令部队则坚守待援,等待赵军进攻。这当然是一贯的战争套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赵军没有强攻的左人城的意思,只留下五千步卒,五千骑兵在城下驻扎,其余部队直接南下。这让左人守将非常奇怪,难道赵军不打算攻下左人?可是攻不下左人,赵军的后勤通道如何保证?后路被封,孤军深入的赵国部队,会面临被包围的风险,到时候进退维谷,只能束手待毙,赵军这个将领,不会是个新手吧。

李衍算不上新手,但是第一次指挥这样大规模的作战,却是第一次,也是赵国同级别将领中的第一次。在赵希亡故,牛翦负责整个北疆军务之后,只有李衍有资格指挥这种级别的战斗了。赵雍对他也毫不怀疑,告诉他,北路军此次的任务,依然还是策应南部军队的行动,只要他能够确保鸿上塞不失,就可以了。

赵雍这么说,李衍却不服气了。他一边收集中山边境情报,一边亲自策划战斗方案,终于苦思揣摩之后,制定了一个颠覆常规作战思维的战役方案。这个方案至少在这个时代,是超前的,这才有了他上次亲临邯郸,取得赵雍支持的一幕。

“李将军的意思,是放弃防御坚固的左人城,而是深入内陆,在中人和顾城之间,寻找战机?”

龙台的白虎殿内,众人看向李衍的眼神,多有些不解,因为这个想法,太大胆了。

“不错,末将就是这个意思。”李衍走到沙盘前,“根据我方探马来报,自上次北伐之后,中山将所有兵力,沿着夷水进行分布,分别是左人、中人和顾城。其中,左人和顾城的防御最为坚固,虽然同为平原,但是城池高大,想要攻破,颇不容易。”

“这个是可以理解的。”乐毅说道,“夷水既是燕国和中山国的界限,自然要屯集重兵,而左人和鸿上塞遥遥相对,失去了鸿上塞,中山人只能加固左人。但是从疆域上分析,与其将兵力分散到下面的各个小县城之中,反不如沿着夷水屯集重兵,一来,广袤的土地可以放纵敌军入境,却也容易断了后路,即使你大军深入攻打灵寿,我也可以派兵从后面堵截,甚至直接攻打鸿上塞,让你首尾不能相顾;”

“二来,夷水作为沟通三座城邑的重要工具,即使路上交通断开,依然可以从水上进行转移。倘若兵围左人,顾城就可以通过夷水将物资转运到左人加以运用,同样的道理,围困了顾城,左人和中人的兵员,也可以源源不断汇集到顾城。”

“所以这三座城池,想要快速攻下,难比登天。”

“不错。这正是末将所担心的。”李衍继续说道,“代郡的部队,多是骑兵,攻城步卒较少。于是,末将思虑再三,应当发挥我之长处,以骑兵部队为核心,先消灭对方的士卒,在数量上予以挫败,再组织部队攻城。难度上就小了很多,而且对于辎重的要求也不会太高。因为中山境内最不缺的,就是草场。”

李衍的方案是,先以部队围攻左人,造成部队攻城的假象,待对方释放烽火之后,以少量部队继续围城,骑兵主力南下,在顾城和中人之间游荡。左人既然是第一道防线,一旦示警,其他城池在做好防御的同时,必定要对其进行增援。这个时候,骑兵就可以发挥自己的优势,在野外将对方援军一一吃掉。当对方的部队逐渐减少的时候,再攻打城池,显然就要比一开始就进攻城池要轻松的多,因为这个时候,双方兵力发生了变化,守城士兵的减少,攻城就容易的多。

在白虎殿诸人心目中,所谓作战,都是要一个城池一个城池攻打下来的,即使不善于带兵的肥义和赵豹也知道,有了城池,才有了部队集结的场所,才有了辎重和粮食储备的中转站,也有了情报的传递通道,以上这些都得到了保证,前线的士气才能稳住,部队作战才能勇猛。

春秋战国时期,一个最基本的作战常识就是,若是两支部队相遇,双方第一件事绝非是直接开战,谁先拔得头筹谁就会取得胜利,而是双方各退数里安营扎寨,待一切准备停当之后,再决定何时作战。这样做绝非什么仁义之举,也并非贻误战机,而是战斗的性质决定的。

可以想象,一直数万人的军队,不可能是齐头并进的,而是有先有后。当双方的先头部队相遇,若是直接开打,即使一方侥幸获胜,肯定也逃脱不了对方后续部队的支援,同样的道理,对方后续部队获胜,尚未收拾战场,就会遇到我方的后续部队来攻打你,这样此起彼伏的打法,双方都会伤亡惨重,这是不可取的。只能原地等待双方主力都集结之后,再行作战。这也是为什么,在这个时期,行军布阵是检验一个将领是否优秀的根本,指挥这样大规模作战的将领,必须具备优秀的协调指挥能力,而非什么阴谋诡计和咒语巫术。既然如此,

但是,如果你有一支装备精良的成建制的骑兵部队,这些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双方部队在遭遇的那一刻起,骑兵部队就可以投入战斗,和对方先头部队接战,而不用再做集结;粮草辎重问题,对于骑兵也不是难事,只要携带足够的士卒用粮,部队的马匹完全可以通过啃食草场自给自足。这样就避免了一个城池一个城池去占领的问题,至于说后路被堵,只要地域足够广阔,机动中的骑兵就像流水一样,根本不易被围堵。

正是基于以上特点,李衍才提出这样的作战方案。

在这个时代,这绝对算得上一种全新的战法,要达成这样的战法,有两个条件不可缺少。第一,就是作战地形必须开阔且平坦,适宜骑兵大范围的机动,而不用担心地形对兵种的阻滞;其二,就是拥有一支装备精良且战斗力强大的骑兵部队。纵观这个时代,除了赵国,恐怕没有任何一个诸侯国敢说自己有独立且成建制的骑兵部队。即使是强大如秦国,也依然没有独立且成建制的骑兵部队。甚至说的再狂妄一点,即使历史上的赵雍,虽然将骑兵独立建制,却也是处于辅助地位。只有这支经过赵雍赋予穿越而来的马镫和高桥鞍的骑兵,才算是基本达成了这个条件。

历史上的李衍,或许才华横溢但籍籍无名,或许不过是赵军众多士兵中一个普通的将领,甚至没有史册留名。但是当他提出这种作战方案的,他就足以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了。

“这种战法非常危险,但是,可以一试。”庞葱首先赞同了李衍的提议。对自己有风险的方式,往往也是敌人的盲点,所谓出其不意,既是对自己而言,也是对对方而言。

“以正合,以奇胜,堂堂正正方是用兵之道,但是剑走偏锋,未必不能取胜。”乐毅说道,“某也赞成。”

既然乐毅和庞葱两个军事主官都赞成了,其他人除非有十足的把握,否则也不会班门弄斧了。赵雍更是对这种战法非常赞成,这也将是展示他所主导的赵国军事改革的一场战役。

左人城的守将非常疑惑,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援军为何迟迟不来,虽然大致能够猜到,和那支南下的赵军有关,但是也不至于一支部队都来不到左人城支援吧。或者说,路上行不通,不能从夷水渡河北上吗?

他怎么会知道,受到左人传警,所有城池第一时间就会安排部队从路上通行,因为中山毕竟是北方部队,夷水也不是大江大河,所能承载的兵员资源都非常有限,反而不如路上通行更快。而这正中了李衍的下怀,赵军骑兵四散出击,凭借着来自楼烦和林胡的战马,已经日趋精良的武器装备及过硬的骑术,在广阔的平原上,上演着一场场追逐歼灭战,从中人和顾城出发的中山援军,虽然也有少量的骑兵,多数却都是步卒。如何能够逃脱的了赵国骑兵的追逐呢?在这样的遭遇战中,能够活着逃回去就不错了,谁还敢支援左人呢?

而左人城的守将,见援军迟迟未到,也试探性的进攻过驻扎在城下的赵军。自驻扎以来,赵军一直闭门不出,但是一旦左人城门大开,出门试探,留守的五千骑兵就毫不吝啬的照单全收,如是几次,本来有将近两万人的左人城,陡然失去了将近七千士卒,守城开始捉襟见肘起来。轻易也不敢出城接战。只能从水路派人到中人和顾城求援,当得知两城也是兵员,也已经损失了两层左右的时候,三城达成了一致:闭门不战,有本事你来攻城。而李衍则指挥部队,一边诈败诱敌,一边寻找敌人的踪迹。

就在这样僵持的局面下,李衍看到了来自灵寿的钟离都的部队,自此,决定北路军胜利的最关键的时刻,来临了。

(本章完)

第一百零四章 蛇蝎美人

深县失守!

顾城援军大败!

如果这些消息都是捷报的话,那么中山王肯定要再次铸造一口大鼎,或者一套编钟,歌功颂德。但是很可惜,捷报是捷报,接收人却不是中山。可能中山王吐血昏厥的那一刻,他也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短短一个月之内,赵军接连攻破中山城邑,大败中山部队,这种战斗力,是什么时候开始蜕变的?

然而现在,躺在床榻上的中山王,可能暂时没有思考能力了。

妾雌低着头,眼神却瞟了一眼床榻旁的阴后。她虽然披着裘装,却依然掩盖不住她曼妙的身姿,这个女人算不得尤物,但是妙就妙在,她知道何时展现自己妩媚的一面,何时又显得自己端庄典雅。就如现在,她端着金碗,用木匙盛起里面的汤药,放在她樱桃班的小口边,小心翼翼的吹了两下,用红唇抿了两下,觉得还可以。身子伏在中山王身上,又怕压着他,欠了欠身,将汤药从中山王紧闭的嘴角灌了进去。可是,中山王似乎还是没有知觉,汤药大多数都洒在了外面,不得不用生绡擦拭一番。

妾雌看着这个美人动作行云流水,脸上布满愁容,举手投足之间却风韵无双,若是能够抱在怀中亵玩一番的话她年纪尚轻,等父王一死,就是我的后宫之物了,到时候对了,还有那个江姬。

妾雌的想法虽然大胆,却并无不妥。要知道,中山人本来就是鲜虞部落的后人,这种母亲嫁给儿子的习俗非常常见,就连中原各国,有的也是如此,最有名的,恐怕就是齐姜和他的兄长齐禧公了。

“大王病重,国事如蜩如螗,小君女流之辈,于政事多无建树,还盼相邦辅助太子妾雌,处理国家政务。”

阴后娇怯怯的样子,到是真的撩拨了众人一把,恨不得跪在石榴裙下,宣誓效忠。司马喜冷言看着这一切,却恭敬的应道:“王后叮嘱,臣等不敢或忘。只不过如今赵国大军肆虐,以我中山之力,恐怕难以抗衡。”

“大王不是已经应允,让张登去向秦国求援吗?”妾雌转头问道。

“太子,秦国距离太远,鞭长莫及,何况,秦国即使出兵,亦未必能够来得及救援。以如今赵国攻城拔寨的速度,恐怕兵围灵寿之时,秦国也尚未出兵。”司马喜说到。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妾雌问道,中山王昏迷,现在只有他做得了主了。

“有。”司马喜应道,“向魏国求援。”

“不可能。”妾雌的反应和中山王一样,“魏国乃是我中山世仇,即使走投无路,也绝不能向魏国求援!”

所有人都寂静无声了。如今之势,恐怕只有这两个国家能够发兵救援中山了,但是一个鞭长莫及,一个是中山仇敌。还能有什么办法。

“其实,尚且有一计,能退赵兵。”司马喜过了很久,打破了这种沉闷的局势。

“计将安出?”阴后问道。

“割地求和!”

“你说什么?”妾雌心头火气,看着司马喜,似乎要将全身的怒火,都撒在司马喜身上。

司马喜却不悲不喜,言辞冷静的拱起双手,俯身拜倒,用更加洪亮的声音回答道:“以滹沱河以南之土地,换取赵国退兵”他尚未说完,就看到一个拳巴掌打在自己的脸上,让他踉跄两步,摔倒在地,脸上火辣辣的疼,甚至还有些晕眩。

那“啪”的一声脆响,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再看司马喜,已经收拾好站了起来,即使脸上有一个红彤彤的手掌印,也没有求饶的意思。

“太子住手!”阴后见事情突然出现这样的情况,赶紧出声制止,“相邦大人虽然言语欠妥,但是此事毕竟尚无定论,太子何必动怒?”她站起身,走到众人面前,“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准再行议论。再无定论之前,诸位要勠力同心,先行抵抗赵军。至于其他,且先等张登从秦国回来之后,再行定夺。”

众人诺诺称是,知道这是要让众人先行退下了,遂倒退着离开大殿。司马喜看了都不看一眼妾雌,恭恭敬敬的行礼,也退了出来。

“太子若是无事,也请暂且休息去吧。”阴后说到。她虽然有心劝解,但是一来本非太子生母,二来年纪也略有悬殊,无论如何都不合适,也只能让他先行离开了。妾雌看了一眼中山王,又满是深情的看了一眼阴后,后者甚至感觉到,妾雌的眼神中有些许的“情意”。她略微有些恶心,后退一步。妾雌也知道有些不妥,恭恭敬敬的离开了大殿。

阴后看着他离开的背景,又恢复了那光彩照人的样子。想了一阵,她唤过贴身之人,在耳旁说了两句,那宫人急匆匆的离开了。阴后让所有人都离开大殿,她自己缓缓走都榻前,替昏迷的中山王掖好了被角,玉手在他沧桑的脸庞上滑落,只听得她缓缓说道:“大王,别怪小童无情。小童还未好好欣赏这美丽的天下,不愿意跟随您去地下同住呢!您如此疼爱小童,中山若是亡了,定然也不愿意看着小童殉葬吧。”她停了一会,“听说,赵王可是一个非常英武的青年呢!”嘴角轻扬,妩媚撩人。

“太子刚才行事鲁莽,让相邦出丑了,还请相邦多多担待。”自己的宫殿内,阴后走到司马喜面前,看着司马喜脸上红彤彤的掌印,竟然忍不住,伸出手去想抚摸一下。

司马喜尚未走出王城,就见有人唤他,说是王后召见。他带着疑惑,跟随者宫人来到阴后的宫殿,刚刚走进去,就发现大殿上只有阴后一人,那个带路的宫人也退了出去,关上了门。他这才意识到,阴后召见自己,定然有要事。看见她伸出手似乎要抚摸自己的脸颊,赶紧后退一步,“不知王后召见,有何事相商?”

“小童召见相邦,自然是为了赵国之事。”阴后转过身,回到自己的几案后面,“虽然大王昏迷,太子当政,身后王后,不该多此一言。但是说到底,小童不过一个妇人而已,大事不用计较,这关乎个人生死安危的事情,小童还是要考虑的。”

司马喜眼皮一跳,装作不知的问道:“王后的意思是?”

“说起来,这王后的位置,还是相邦帮着小童争取来的。小童一直以来尚未感谢过相邦呢?”

“王后容颜俏丽,端庄大方,深的大王宠爱,立为王后,正当其时,和仆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那也是相邦推荐有功。”阴后微微一笑,“只不过有一件事情,还请相邦赐教。”

“王后请问,仆知无不言。”他不敢再看阴后了,这个女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诱人的氛围,简直是男人的毒药。

“小童想知道的是。赵王,真的曾经向中山王,索取过小童吗?”

司马喜脑海中嗡的一声,像要炸开一样。

顾城援军的失败,让中山以北的三座城邑不得不关门闭战。赵军骑兵的强大,让中山这个游牧民族的后裔也甘拜下风,他们现在能做的,只能是一边向灵寿求援,一边加强防守。李衍也不再和他们客套,将在左人驻扎的部队全部调往中人城,三万部队日夜强攻三天三夜,终于攻破了这座坚固的城池。自此,顾城和左人之间,失去了联系。

李衍在攻下中人城之后,故技重施,以少量部队驻守中人,引诱左人和顾城部队前来攻城,分出一万多人围攻顾城以东的曲逆城,自己则率领一万五千骑兵部队在顾城附近埋伏。顾城和左人的守军见中人防守空虚,赵军的主力在围攻曲逆,一时半会不会结束,遂派兵攻打中人城。

谁都没想到的是,在战斗激战之时,中山军却看到明明还在三十里之外攻打曲逆的赵国士兵从天而降,在中人城下,被赵军歼灭大半。只剩下不到三层士卒,狼狈逃回各自的城邑。而李衍也不客气,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攻下了顾城。中山北部三大城池,只剩下左人还在苟延残喘,半壁疆土,成为赵国腹地。

自赵军进攻到攻下顾城、深县,赵国在三十天内占领中山城池五座,滹沱河南岸几乎全部沦陷,北部边境也已经形同虚设。只剩下新占领的燕国三城,和灵寿以及滹沱河北岸一些城池。很多人都相信,只要赵国愿意,明年春天,中山将不复存在。

就在这个时候,已经占领了巴蜀之地的秦王驷,终于可以将自己的目光移向函谷关外。两年的时间里,秦国已经彻底控制住了巴蜀等地,巴蜀也开始源源不断的向秦国输送粮食,成为秦国重要的粮食来源。当秦王驷看向中原的时候,赵国的实力和两年前也已经大大不同,对中山的战争进行的如此之快,也大大出乎秦国群臣的意料。楚国的公主也正行走在和赵国联姻的路上,现在秦国能说得上话,可能只有燕国之事了吧。

能不能借由燕国,制衡赵国呢?或者借由中山,削弱赵国?他不禁陷入了沉思。所以,当张登出现在咸阳,希望秦国能支援中山的时候,他没有立刻答应,但是心里已经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先试试赵国的实力。

他将目光,放在了一个熟悉的地方:蔺城。

再也不敢写露骨的文字了,上次写都被禁了,虽然我觉得写得并不露骨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五章 蔺城蔺氏

四十不惑。

但是廉武依然很疑惑,赵雍为什么会器重他。

李衍已经成为赵国攻打中山的北路军统帅,不到四十,统帅近十万大军,这种信任,是李衍一次次拼命,一次次军事改革换来的。无论战功还是能力,他都比不过李衍。

他廉武凭什么呢?

可能,就凭现在他能做到的吧。

晋阳之形胜,乃是天下之肩背,控带山河,河东之根本。而则晋阳之安危,又在蔺城之稳固。秦晋争霸,蔺城乃是晋西门户;赵国拥有之后,秦国数次进攻蔺城,蔺城也数次易手,此后一直为赵国所有。蔺城之南,就是古渡口,当年魏国大军和秦军交战,守将吴广率领魏武卒从这里顺流而下,渡河击败秦国,取得河西之地,魏武卒一战天下知;当年,此地也是晋国国君拜祭黄河的地方;当年,孔夫子过蔺城,见一道人戏水,以为此人要寻短见,舍身相救,差点葬身大河之中。而蔺城最著名的,当属大禹治水之时,黄河到蔺城而遇巨石拦路,众人呼之为蛟龙壁。禹王持耒驻足,带领众人凿通石壁,浩浩荡荡的黄河才有了宣泄之地,而蛟龙壁因此被黄河切割成了两段,一段在东岸,一段在西岸,因为此地乃是大禹治水时遇到的第一个挡道石门,故称之为孟门。孟者,第一也,所谓孟仲叔季是也。

而今之所谓蔺城,乃是后来赵简子所改,因为这里来了一位蔺候。

当初,赵氏遭逢下宫之难,赵氏阖族被晋景公杀害,只留下赵武一个孤儿。时任下军将的韩厥向晋景公诉说赵氏的功绩,才让赵武活了下来。韩厥何人也?其祖乃韩国的祖先韩万。韩万是曲沃桓叔姬成师的儿子,曲沃代翼之后,封地在曲沃的晋国宗室篡逆成为晋国大宗,韩万也被封在了韩原这个地方,遂以韩为氏,称姬姓韩氏。

韩厥本是韩万的子孙,韩简的儿子。后来,晋文公继位,拥立晋惠公的韩氏一族衰落,韩厥年幼,被迫入赵氏家族为奴,成为赵衰的家臣。但是赵衰对于韩厥非常欣赏,很快就将韩厥提拔起来,而后,赵衰的儿子赵盾也是非常重用韩厥,正是这份抚养提拔之恩,才眷顾了赵氏在家族蒙难之后,受到了韩厥的报答,留下了一丝骨血赵武,并受到了韩厥的抚养。

再后来,韩厥的儿子韩起让贤,将上军将的位置让给了赵武,赵武执政之后,和韩起一起执掌晋国。从此,韩赵两家交替成为晋国执政达五十多年,后来,韩赵魏三家攻灭智氏,再后来,就是三家分晋。所以韩赵两家的渊源非常深厚,这也是为什么三家分晋之后,韩赵两家联盟多过敌对的原因,从本质上来说,韩赵两家从赵衰开始就已经是一家人了。这也是为什么,赵肃侯为赵雍选择的亲事,是韩国公主了。即使赵雍如今再娶新夫人,除非韩倩病亡,否则王后一职,非她莫属。

韩起死后,由于儿子去世较早,孙子韩不信继承了爵位,而他的兄弟韩康则到了赵氏手下为官,韩康因功被分封在了孟门,改之为蔺邑。后世子孙遂以蔺为氏,在蔺邑生根发芽,韩康也称之为蔺康。

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关系,蔺氏子孙在蔺城的地位非常超然,只不过赵雍新政以来,先是田不礼任命为蔺邑城守,改邑为城,修筑城墙,田不礼本身能力出众,不多时便将蔺城经营成为赵国数一数二的大城;紧接着廉武成为蔺城守将,两人一文一武,平时相处倒也融洽。而蔺城蔺氏的地位则有些没落,家族底蕴还是在的,很多蔺氏的子弟都在官府中为官。其中一个叫蔺相如的十六岁少年,颇为耀眼。

蔺相如匆匆将自己的公务处理完,就赶紧登上城头。城头之上,城守田不礼和守将廉武正扶着城墙,遥望城外驻扎的秦国军队。根据新的赵国政令,蔺城属于县制规划,但是蔺城又比其他的县要大很多,就是比之郡城晋阳,也只不过差了一点而已,是以虽然赵国的官僚体系中没有城守这一职务,大家私下里还是喜欢以旧称称呼对方。

“将军,这股秦军的气势端的是非比寻常,越有一万之数吧。”田不礼看着城下乌压压的秦军部队,心里有点发怵。虽然早知道这种情况早晚会遇到,但是真的来了,的确心里没底。

“差不多吧。秦军在城外五里扎营,面前的应该就是攻击部队了。后面大约还有三万左右的辎重部队。”廉武点头应道,“秦军这阵型紧密,军纪果然严明。”

“将军此刻还有此等雅兴。”田不礼苦着脸说到,“如今我城中不过一万多人,如何守得住这虎狼秦国四万大军?”

“先生多虑了。仆在邯郸,曾听闻孟老夫子说过一言,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深以为然。如今秦军而来,劳师远征,既无地利之便,亦无天时相助,我军坐守坚城而兵力相当,以逸待劳,此乃当立功之时。为何还要愁眉苦脸呢?”

田不礼见廉武一身轻松,心中稍安。对于廉武的本事,他还是相信的。

“既然如此,这里就交给将军了。某在城中调度粮草,协助将军守城。告辞。”说着,就准备离开城头。

“且慢。”廉武赶紧喊住他,“末将还有一事拜托城守。”

“将军请讲。”

“某已经在四门安排好守卫,想要守住并不困难。然而还需一人作为后备之兵,随时驰援其他城门,以备不测。是以这将军之人,还请先生暂时为之。”

田不礼一听让他带兵打仗,心里就慌了。这政务之事他了如指掌,但是这带兵作战可是一窍不通啊,廉武这么做,不是乱弹琴吗?

“城守不用担心,这将军之人不过是带兵而已,作战的自然是由将领负责。只不过如今我手下没有合适的人选,只能麻烦城守了。”

“但是将军,某亦是不懂带兵之人,如何能指挥的了那些骄兵悍将?要不然,您另外选择一个。”开玩笑,带兵就要打仗,刀剑无眼,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射中了他呢。

“这个”廉武也很为难。不是他不愿意这么做,而是合适的人都已经安排好了。让田不礼暂为代管,乃是因为田不礼是城主,他的话士兵们多少还是听些的。若是让其他人,恐怕效果不大。

就在两人危难之际,早就在一旁静待多时的蔺相如上前一步,“将军,小子愿意替城主管理这支部队。”

“在下蔺相如,乃是蔺氏的”蔺相如还没说完,就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三千士兵,大部分都还能看着他,有一部分人已经吵吵起来了。

“这是谁家的小子,敢来指挥我等?”

“好像是蔺老的孙子。”

“乳臭未干,能有何为?”

“这个小子能指挥我等做什么?上阵杀敌,怕是会尿裤子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对于蔺相如丝毫没有放在眼中,在这群骄兵悍将眼中,蔺相如连给自己运送物资的资格都没有,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有什么资格指挥我们?

廉武的确是没有办法,他必须分出一部分人用来做后备力量。但是田不礼明显不愿意接下这个工作,最后选了半天,只能同意让蔺相如负责,不过他是顶着田不礼的名义来的,廉武也的确担心出问题,选了三千兵士,多半是蔺城本地人士。蔺相如在蔺城非常有名,本身又是蔺氏族长的孙子,也就不用担心有人不服管教。

然而,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买他的帐。蔺相如面对着一干骄兵悍将对他口出恶语,丝毫没有生气,反而双手背在身后,面带微笑的看着众人。士兵们看着蔺相如并无心惩罚自己,于是更加放肆起来。说话越来越难听,若是战在面前的是其他人,想必早就坐不住了。然而蔺相如却浑若说的不是自己一样,好整以暇的看着众人,甚至退后几步,找了一块石头坐下,继续看着所有人。

蔺相如的举动,让众人更加放肆,终于,一个中年士卒大声喝道:“那小子,若是没有本事,就赶紧回家待着,别在这里耽误咱们建功立业!”

蔺相如一听这话,竟然站起身,缓步走到那位士卒面前,打量了他半晌。那士卒倒也是条汉子,也不怕蔺相如报复他,瞪起眼睛就直视他。

“你不是赵国人?”

“某是齐国人。”那人一说出自己的身份,他知道自己的口音出卖了自己。其他人窃窃私语起来,看来这个外乡人,还不知道蔺相如的身份,或者说,他不知道蔺氏在当地的地位。

“为何来到蔺邑?”蔺相如到不以为意。

“本来不过是想去秦国,只不过途径蔺邑,内子诞下孩儿,不得不在此停留数日。他日秦军退去,孩儿长大,当再次赴秦。”

其他人听闻此人一心向秦,立刻调转矛头,开始谩骂。此时此刻,秦国人就在城外排兵布阵,随时准备攻打蔺城,而这里还有一个人也准备着随时投靠秦国。这样一个袍泽,谁敢和他并肩作战。然而那人却浑不在意,只是盯着蔺相如,毫不客气的说道:“要不是为了城内的孩儿,某是绝对不会在这里集合的。你要是富家子弟出来混一份功劳,就且在旁边看着,交给我来指挥这群人。战斗结束之后,功劳是你的,我离开赵国。放心,我虽然是个齐人,但是我们齐人说话也是算数的。”

若是蔺相如真的只不过是想混个战功,自然就接受此人的提议了,但是可惜的是,他是认真的。

“你的名字。”

“蒙良。”

蔺相如点点头,背着手回到众人面前,看有些人在谩骂蒙良,有些人在嘲笑蔺相如,他淡然一笑。

“想必各位都和蒙良一样,之所以来到这里,不仅仅是为了赵国效力,也不仅仅是为了蔺氏,更多的是为了自己吧。”

此话说完,其他人都奇怪的看着这个年轻人,不知道他说出这番话,用意为何。

“说到底,这蔺邑对于我赵国而言,无非是一座城池,此前数十年,多次在秦国和赵国之间易手。而我之先辈,也和诸位的先辈一样,都曾经历过秦国的严刑峻法。即使丢了此城,也只不过是再次为秦国卖命罢了。赵国既不会因此被秦国兼并,亦不会因此城向秦国服软。多半还是要再打回来的。”

众人越听越觉得,蔺相如的话似乎另有深意。

“然而诸位可别忘了。”蔺相如突然拔高了语调,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样子,表情严肃的指着不远处的城墙:“一旦秦国攻破了城池,无论你以后如何在秦国战功赫赫,绕不开的,是秦国人进城后的烧杀抢掠!是自己的妻儿老小,家财物事遭到羞辱和破坏!你们保卫的不是赵国的蔺邑,而是像蒙良一样,在蔺邑最破烂的墙角里,那个还在害怕秦人攻城之后,自己生死未卜的家人。”

“尔等觉得我乳臭未干也好,未经过战阵也好。但是某知道,此刻若是拿不起这青铜剑,死的不是我蔺相如一个人,而是我尚在家中耕作的老父,和含辛茹苦的阿媪!哪怕我坚守一刻,他们就多一份活下去的希望,若是我妥协半分,他们就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而你等所谓壮士,此刻念念不忘的,不是即将攻上城墙的秦国人,而是自己被一个臭小子统领,受到了侮辱。就为了这一点点的羞辱,代价却是你的家族!你们多在此消磨一刻,你和你的孩儿,就离秦国的刀剑近了一分,你们继续在这里消磨,亡掉的,就是整个家族了!”

“进则生,退则亡。亡的不是赵国,而是我们自己!”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六章 首次攻防

蔺城易守难攻,诚非虚言。

樗里疾抬起手遮住一下日头,看着城头上影影幢幢,赵军部队已经严阵以待,阳光经过铠甲的反射,颇为刺眼。即便如此,也能发现,这支赵军并无慌乱,好像早就在意料之中,只不过赶上了一场迟到的宴会。若非守将治军严谨,那就是赵军早就收到秦军来犯的消息。

“魏将军,你可知这蔺城守将廉武是何许人也?”

魏章这次是戴罪立功,跟随着樗里疾出来攻打蔺城。他从赵国回去之后,很是消沉了一番。好在张仪对他还是非常支持,数次向秦王提议魏章戴罪立功之事,结果司马错攻打巴蜀之事,他没有赶上,这次攻打赵国,他倒是赶上了。他觉得,秦王未必没有想通过这次战役,考验一下他的心是否还在秦国。

“听说过,不过那次听说,他已经是戴罪之身。”

“戴罪之身?”樗里疾来了兴趣。魏章遂把上次自己被赵雍俘虏,在晋阳停留数日所打听到的消息,一一向樗里疾说明。

“不停调遣,擅自行动吗?”樗里疾自语道,“此罪在我秦国,应该已经被处以车裂了吧。赵王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了?”

“此人才能如何,末将并不清楚。但是据末将所知,他是赵王一路提拔上来的亲信,所以没有处以极刑,怕是爱惜其才华吧。”

“恐怕不仅如此吧。”樗里疾说道,“听你所言,此人在当时只不过将兵在晋阳附近徘徊,只不过后来发现情况突变,才做出破城之事。何况,在之前,已经安排其子进入晋阳城内,探听虚实。种种举动,说明此人行事谨慎,若非有绝对的把握,断然不会贸然行动。一旦有变,决断也非常迅速。这种人用来守城,是再好不过的。”

魏章现在开始有点佩服樗里疾了,仅仅通过自己说的一些小道消息,就能分析将领的性格。这比之自己这样的将领,靠间人提供情报作战,更加高明。

“不过,这样的将领也有一个缺点。”

“缺点?”

“嗯。”樗里疾点点头。

秦国的部队开始进攻了。虽然是初次进攻,樗里疾还是选择了四面同时攻城,而自己坐镇主攻,其他三面辅助进攻。秦国的弩兵开始倾泻自己的威力,蹶张弩和床弩组成了进攻主力,对着赵国士兵及城墙发出死亡的邀请,压制赵军试图进行的反击。在这样的距离上,除了弩之外,弓箭的作用相对较低,只有再靠近一点,才能发挥作用。

“上壕车!”

所谓壕车,不是什么名贵的马车,而是一种运载的车辆,也叫填壕车,目的就是为了越过壕沟和护城河。填壕车的前面是一面巨大的木板,或者是折叠的木梯,下面用木制铆钉固定在另外一块木板做成的底盘之上,底盘下面是轮子。另有木栏阻隔,防止木板直接倾斜在底盘上,木板或者木梯的另外一端,是麻绳,用来绑在车体尾部。使用时,士兵推动填壕车向护城河或者壕沟移动,前面作为防御的木板可以抵挡来自城门敌军的攻击,填壕车里装的是砂石等物,用于倾斜在护城河里进行填平。当然,若是觉得敌军攻势并不猛烈,也可以到了河边之后,放下木板,成为简易的浮桥攻士兵通过。不过,通过的人数是非常有限的。

二十余辆填壕车载着砂石,在秦军士兵的推动下向赵军的护城河奔去,刚开始的距离,是不用担心的,但是越靠近城池,赵军角楼和敌楼就开始发挥作用了。角楼就是建立在城墙四角的楼阁,一般是用于观望和储存兵器,一旦敌人来袭,也可以作为攻击据点对敌人进行攻击。而且角楼的攻击面是非常广的,基本上可以覆盖到所以可以瞭望到的角度。而敌楼则不同,敌楼是建立在突出于城墙表面的马面之上,也是屯兵和瞭望,储存兵器,而像蔺城这样的重要城池,敌楼之上还会配备床弩。

果不其然,秦军的壕车尚未靠近护城河,蔺城正面的攻击就开始还击。虽然秦军的弩箭非常系列,压制住了赵军城头的进攻,但是丝毫不会影响到在敌楼和角楼中的赵军。在秦军的填壕车到达射程范围之后,弓箭手就开始予以阻止。填壕车的缺点就是正面防御很强,但是缺少两边的防御措施,也给了角楼和敌楼可乘之机。一队队秦军在弓箭的还击之下,还没走几步,就变成了刺猬,倒在了填壕车之下。这个时候,后面的秦军就开始冲上前去予以填补空缺,继续推动填壕车前进。只不过,填壕车每前进一步,秦军所付出的代价,都是惨痛的,几乎有将近三分之一的士卒倒下。而秦军的策略就是一个:继续冲!无论如何,填壕车的速度还是被迟滞下来了。

“投石机!”樗里疾轻声说道。魏章赶紧将命令传达下去,后面早就准备好的投石机,瞬间齐发,将一块块巨石朝着赵军的城墙投去。要知道,此时的城墙都是夯土所制,既害怕雨淋和洪水,也害怕巨石的攻击。若是长时间受到这样的进攻,早晚会被攻破城门。

若是廉武没有意识到秦军的攻城器械中有投石机的话,那就太过弱智了。他立刻下令士兵登上敌楼,使用床弩。蔺城的每面城墙上,都配有四面床弩。这四面床弩都是采购自韩国。倒也并非赵国自己生产不出来,而是韩国的床弩的确有其精妙之处,就连秦国攻打韩国缴获的韩国床弩,都视作宝贝,轻易不会使用。在其他一些城池,配备的可能就是赵国自己生产的床弩了。

而且,这个床弩一次只能发射一只弩枪,但是距离远,威力强。正好是破坏秦军投石机最佳装备,也在床弩的射击范围之内。敌楼内的赵军纷纷登上敌台,五人一组,开始操纵起床弩来。床弩之所以威力大,其操作自然也比较复杂,即使最熟悉的士卒,也要摆弄好一会。而四面床弩同时发射,目标就是秦军的投石机,一支支弩枪在绞机的发射下,呼啸着投向秦军阵地。命中率非常感人,有的只是在投石机前面就停下了,可能会误伤一两名秦军,有的则远远的超过投石机,射向了更远的秦军,或许两轮齐射,只能命中一次投石机,使其瘫痪。即便如此,也已经算是很有用了。

秦军也很快发现了赵军的床弩,樗里疾立刻下令,弓箭手前进数十步,对赵军床弩进行还击。的确,弩箭的进攻是直线的,所以威力大,速度快,杀伤力强,虽然也可以仰射,不过命中率同样低下,反而不如弓箭。弓箭可以进行仰射,对床弩进行还击。缺点同样存在,那就是射程近,想要达到对床弩进行伤害的范围,几乎也就到了赵军弓箭发威的距离上。而且,抛射弓箭对床弩的伤害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只有对操作床弩的人进行射击,才能迟滞床弩的威力。

就这样,秦赵两军在高大宽广的蔺城前,你来我往,进行着第一次攻防战役。这一次攻防的作用只不过是探探究竟和对方防御部署情况。真正说一股而下,是不现实了。特别是面对蔺城这样的重要城市,想要一鼓作气的攻下来,简直天方夜谭。樗里疾不是傻子,他自然不会把赌注押在这一次进攻上。所以,即使秦军的伤亡在不断的攀升,他依然毫不在意。没有一个将领的成功是建立在仁慈的基础上,一将功成万骨枯,历来如此。

廉武在敌楼之内,一面观察着自己这边的攻城情况,另一边还在听取其他方位防御的情况。他从刚开始面对未知的恐惧,开始渐渐的进入到了角色之中,尽管手心里全是汗,他下达的每一个决定,都是非常果断,丝毫忘了,对面是强大的秦国军队。

“将军,秦军这样拼命的进攻,看来是准备一战而下了。”蔺相如第一次见到这样规模壮观的攻城,的确有点腿软了。刚开始动员那些骄兵悍将的时候,说的慷慨陈词,壮怀激烈,但是见到这样的血腥场面,还是非常不舒服。他眼睁睁的看着,秦国士卒好不畏惧,只知道向前冲锋,似乎前面的箭雨,对他们来说并无特别。一个个袍泽就这样倒在了自己的面前,也未曾见他们退却。就连自己这个旁观者,看见弩枪贯穿了两个秦国士卒的身体,弩枪的巨大威力,狠狠的插入了地面,而两个士兵就这样站在那里,支撑他们身体的,就是那支带给他们死亡的弩枪。这就是秦国士卒恐怖的原因:悍不畏死。

“不会的。”廉武眯着眼,仔细观察着秦军的攻势。“以当前秦军攻击的规模,连护城河都没有踏过,加强攻击毫无意义,只不过是徒增伤亡罢了。一个经验丰富的将领是不会这么做的。最好的方式,就是加强其他三面的攻击力度,掩护主攻方向缓缓撤退。”

蔺相如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似乎的确是这个样子。

然而樗里疾真的会如廉武所想的那样吗?

“将军?”魏章看着樗里疾,等待他下达部队撤退的命令。今日的攻击已经足够试探赵军的能力了,再打下去,徒劳无益,正是鸣金撤退的好时候。

“击鼓,进攻!”樗里疾说道,魏章满脸愕然。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七章 墨家机关

“嗯?似乎有些不对。”樗里疾骑在马上,突然发现蔺城城头上出现的一些形式奇特的守御器械,顿时有些不解。

话说当日秦军猛攻一日之后,可以用一句话形容廉武的心情,可能就是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中结局。

不按常理出牌的樗里疾,一而再,再而三的向蔺城发动了三次冲锋,而且是在同一天中。这和两军交战,先行试探的作战战略截然不同。蔺城守军没有做好这种高强度作战的准备,险些第一天就被秦军攻破城池。硬是靠着自己这几年对蔺城守军的严苛训练,勉强守住了城池。战后点验,十六张床弩损坏六张,各种士卒损失将近三千人,这才仅仅过去一天而已。

廉武对秦军不顾伤亡的进攻非常不解,不过很快,答案就揭晓了:第二日,约有一万人左右的秦军前来增援,如此秦军总体规模达到了五万人!廉武也不得不向晋阳和邯郸求援。不过,无论是晋阳还是邯郸,都暂时无法安排大规模部队前来增援,因为北路军被李衍用去攻打中山,庞葱的南路也是从邯郸出兵,带走了大量的士卒。赵雍只得下令牛翦,安排云中、五原两郡士兵越过大河,进攻秦国上郡,以减缓蔺城的压力。

这也就意味着,在只有少许援军的情况下,廉武要守住蔺城。蔺城的重要性在于,若是失去了此地,赵国想要西渡黄河就会缺少一个有效的渡口,而秦军则可以自由出入秦国腹地。是以无论如何,蔺城都不得有失。这样的重任压在肩上,也难怪廉武寝食难安了。

就在攻城结束之后两日,一个神秘人出现在廉武的面前。

来人打量着廉武,廉武也打量着他。两人看着彼此,似乎都想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

“还未请教先生名讳。”廉武率先问道。

“腹朜?”

“腹朜?”廉武咀嚼着这个奇怪的名字,似乎从哪里听说过,“不知道先生因何事要见在下。”

“当然是为了守城之事。”腹朜回答依然很简洁。

廉武一听,顿时觉得有些蹊跷。若是单纯为了守城之事,万万不必来求见自己,直接从乡党那里报名即可,但是此人竟然要求见自己,显然来头不小。

“不知先生有何才能,可以帮助在下守城。”

“无他,唯有奇技淫巧之术,可以帮助将军,抵抗强秦。”

“奇技淫巧之术?”廉武顿时清醒过来,难怪他觉得此人的名字那么熟悉,原来此人是墨家巨子。

话说腹朜当年自从在齐国和赵雍一番辩论,对于赵雍的话,是绝不赞同的。他是一个坚定的墨家子弟,相信只有墨子先师的“兼爱非攻”之说,才能拯救天下苍生。只不过赵雍辩才无双,他才落了下风。自那以后,他带着对赵雍的怀疑,行走天下,继续践行墨子的理想,同时也观察着赵国的变化。这几年,墨家子弟依然四处救火,每次完成这样的使命,战争又不期而至。也每每在这个时候,腹朜总能想起赵雍那一番话。

后来,在石邑城下,赵雍埋葬中山守将,腹朜又悄无声息的出现,而赵雍这一次,更是以一个例子,说明了自己的初心。不得不说,正是这两次谈话,让腹朜对墨家的理论开始产生了疑惑,到底墨家这样做,是不是对的。

“竟然是墨家巨子,失敬失敬!”廉武赶紧将此人让到上首。要知道,墨家的机关术可谓是纵横天下,每每靠着这些所谓“奇技淫巧”,很多即将被攻破的城市,都会反败为胜。不得不说,腹朜这个时候来到蔺城,就像是甘霖一样,给焦躁不安的廉武带来了胜利的希望。

“不知道先生,有没有信物可以证明?”廉武小心翼翼的说道,这可开不得玩笑,谁知道眼前这个墨家巨子是不是真的,万一是秦国派来的奸细呢?

腹朜也不在意,从袖中掏出一个黑黝黝的物事,递给廉武。廉武双手接过,端详起来。只见此物非金非石,黝黑却不像是漆上去的,本体就是如此,而这物事中间,又写着一个墨字。

“此乃我墨家巨子令,只有墨家巨子才有资格使用此物。此令乃墨翟祖师得一墨玉所制,世所罕见,是做不得假的。另外,”腹朜从袖中掏出另外一件物事。这件物事倒是非常普通,乃是一块黄玉制作而成的玉璧,端的是非常精美。“此乃赵王赠予之物,据说凭此玉璧,可以通行邯郸王城。若是将军不信,大可将此信物送达邯郸,一验真伪。”

“大可不必。”廉武恭恭敬敬的将巨子令还给腹朜,又将赵雍的玉璧递了过去。虽然对于腹朜的身份依然很怀疑,但是只要严加监视,想必也出不了乱子。更何况,只要看看此人能不能打造守御之器,就能知道真假。“不知道此次先生前来,如何帮助末将。”

“墨家子弟精通机关之术,自然是以机关术帮助将军。”腹朜不冷不热的回答道,“比如蔺城城头上的床弩,以我墨家机关之术,不但可以修复,也可以改造成三箭并发之器,威力比之现在,自然是高了许多。”

廉武听闻更加喜出望外,蔺城的床弩损坏,至今找不到工匠修复,守城威力大大减小。如今腹朜前来,不但答应帮助修复,而且还可以改造成三箭床弩,守城的把握便又多了一分。

“另外,墨家弟子还会打造一些守御之器,不过还需要将军拨付数千兵士,予以帮助才可。”

“这是自然。”廉武说道,“只是不知,先生打造这些器械,需要多长时间?”

“若是人数足够,三日即可完毕。”

“如此,则蔺城之安危,就交给先生了。”

就这样,廉武让蔺相如带领着三千士兵,加入到腹朜的墨家子弟之中,开始为蔺城打造守御之器。这才有了今日,樗里疾看到的奇怪一幕。

“这些器械样式古怪,非比寻常,倒不似一般能工巧匠能够打造的出来的。莫非”

“是墨家。”樗里疾说道,“恐怕只有墨家,才有此等技艺高超的机关术。否则,赵国怎么能如此快速的修复好床弩。而且其威力,不可同日而语。”

魏章点点头,的确,他刚才也是想说,有这般能力的,恐怕只有墨家了。“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墨家子弟。看来此战不易获胜了。”

樗里疾没有回应魏章,但是从他紧皱的眉头处,可以看出,他对这一战的胜利,也处在怀疑之中。

果不其然,战争一开始,面对秦军的进攻,赵军的守御器械就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秦军的攻城习惯,自然是以弓弩为先锋,对敌人进行压制,然而赵军这一次根据墨家弟子的建议,在城墙之外,用挑杆支起了布幔。所谓布幔,就是将生绡对折之后,用挑杆将生绡支起在城墙之外两三尺左右。通过这一层生绡的阻隔,秦军的弩箭只能对着城墙进行射击,而无法越过布幔,攻击到布幔之后的赵军。除此之外,弓弩和投石经过布幔的缓冲,其冲势得到了缓冲,对于城墙的伤害就变得小了很多。更何况,赵军在布幔之后,城墙之上,还铺就了一层木幔,让所有对城头的弩箭,都射在了木幔之上,不但可以有效减少攻击伤害,还能将秦军的弩箭进行回收,端的是无比巧妙。

面对这种情况,樗里疾只能下令,所有弩箭更换成火箭,试图将布幔和木幔焚烧掉。然而这种布幔既然作为了守御之器,自然也就具备了些许的防火功能,以弩箭之火势,根本不足以将布幔焚烧起来。这就不得不说墨家机关术的神奇之处了,既能想出如此造型奇特的防御之物,也能注重实践,将各种环境都考虑进去,实在是巧夺天工。

樗里疾见火箭效果甚微,原本的气定神闲,也略微焦躁起来。他挥了挥令旗,秦军后方的云梯车和前方的攻城车同时发动,呼啸着就往蔺城城池前进。而赵军也没有怯弱,早就准备好的滚石檑木毫不留情的兜头就砸了下来。但是这一次,腹朜让赵军在檑木之上楔入了一些尖锐的凸起,还让人在后面用麻绳帮着檑木垂下。这样不但节省了木材,还能够有效的杀伤敌军,简直是物美价廉。

“若是没有先生,这蔺城恐怕是守不住了。”

敌楼之内,廉武看着秦军的伤亡在不断攀升,而赵军的损失则非常有限,高兴的眉飞色舞。

“墨家子弟,本分而已。”腹朜也不居功,“不过,若是仅仅依靠这些,就让秦军退却,恐怕是痴人说梦了。”

廉武收敛起笑容,“不错。恐怕秦军的将领,此刻也在想着破城之法吧。若是继续如此强攻下去,秦军不但会投入巨大的兵力,而且伤亡也会不断增加的。”廉武说着,看向不远处的秦国军阵,在那里,自己这次的对手,到底在思考着什么呢?

“将军。”蔺城之外,魏章也在思考着和廉武一样的问题,他也想知道,樗里疾此刻到底在绸缪什么破城之法。

“鸣金,收兵。”樗里疾淡淡的说道。

今日喝朋友喜面,回来大醉,喝了两杯浓茶才有些精神,更新太晚,恕罪恕罪。

第一百零八章 暂且休兵

墨家机关术的加持,使得原本相对劣势的蔺城,越来越稳固。这对千里而来的秦国可不是什么好消息。特别是与此同时,赵国在秦国的长城之下逐渐增兵,虽然说攻破长城防线不是容易的事情,但是带给秦国巨大的压力是真的。这也让樗里疾在攻打蔺城这件事情上,越来越急切。

强攻蔺城二十天后,秦军从蔺城退兵。既有秦王对上郡愈来愈严重形势的担心,更重要的是,中山和赵国达成了暂时的休兵协议。这样一来,赵国东方的压力减轻,就能向蔺城增派士卒,秦国这四万部队就会陷入危险之地。

当樗里疾收回投向蔺城的最后一道目光的时候,心中倒也未曾遗憾。他这次损失将近一万多秦国士卒,却未曾攻下蔺城,不仅仅是输给了廉武,而且还有墨家子弟。若是只有廉武一人在的话,恐怕现如今蔺城已经是秦国的城池了。

无论如何,作为胜利者的廉武和蔺相如们,还是有足够的理由庆祝这一胜利,即便这种胜利来得太过侥幸,但是所谓的侥幸,不也是一点点实力在支撑吗?腹朜看着蔺城百姓欢腾的样子,心里也是很满足。墨家这些年南奔北走,不辞辛劳,每每看到在自己的帮助下,城池能够守住,也是非常高兴。可以说,蔺城的欢乐只不过是他见过的诸多欢乐的场面之一。

不过腹朜马上想到了赵雍,想到了赵雍在齐国临淄的那次“溪水大川”的比喻,再回顾这次守城之战。蔺城守护成功,高兴的是自然是赵国的百姓,但是那些因为自己的守御武器,而无法攻破蔺城的秦国士兵,岂不就是白白死去了吗?但是换过来,眼看着蔺城被攻破,自己也无法阻止秦军入城之后的清洗,那赵国的百姓,死的也很悲惨啊。推而广之,若是这些都是战争的错,那么两国彼此不交战,似乎也不可能。他游历各国,特别是秦国和赵国这两年走的最多。他发现这两个诸侯国,通过各种法令吸引流民和百姓去耕种土地,很多流民因此过上了稳定的日子,至少有地可耕种,也能换些钱财,这说明这两个国家的政策是非常对路的,不过历数这几年对其他诸侯发动战争最多的诸侯,也是这两个国家。秦国就不用说了,一直就是在不停的兼并其他诸侯,而赵国随着这两年国力的发展,先是在西北打败了楼烦和林胡,又占领了中山的半壁江山,如今中山灭国在即。如果真的要统计的话,秦赵两国这两年平均每年都会发动一次对外战争。可是众多诸侯国中,又偏偏是这两个国家国力最强。

这个问题不难解释,人过地广自然国力强盛,国力强盛之后,百姓生活自然之其他诸侯国的百姓要富足。可是这不对啊!不是说了穷兵赎武,百姓水深火热吗?当然,赵国和秦国又有不同,秦国靠的是严刑峻法,赵国虽然也是靠着《赵律》,但是论法度之严苛,却是不及秦国的。这也是腹朜一直在赵国流连不去的原因。他真的想知道,当年的少年君主,是如何将赵国从一个羸弱之邦,发展到了现在可以和秦国抗衡的地步的。若是靠着他的那些理论,和墨家观点不同的理论,真的能够天下太平,百姓富足吗?

三日之后,廉武确认了秦军已经离开赵国回到了秦国,遂将此次战事整理一番,命人发往邯郸。便骑上坐骑,到城门处送别腹朜。

“先生此去,不知何时再能相逢。无论如何,蔺城百姓和末将,对墨家及先生的帮助,铭记于心。”

廉武看着腹朜和墨家诸人,依然穿着草鞋,拄着木杖,带着斗笠。腹朜其实谢绝了廉武对他们的一些好意,说这才是墨家本色。对于这些人,廉武是从心里佩服的。

“墨家弟子云游天下,自然不可能在一个地方呆太久。不过有战争的地方,自然也就有我们的身影罢了。相信以后,我们会有更多机会见面的。赵王,其志不小。说不定下次,你我当是敌人了。”

廉武心中喟叹,的确,以墨家的行径,下次若是秦赵再次决战,恐怕墨家又该站在对方那一面了,到时候,自己又该如何面对腹朜呢?

两人寒暄两句,腹朜就要和墨家诸人一起离开了。尚未转身,就听见背后有一阵马蹄声,甚是急切。腹朜和廉武都站住了脚,心想,莫非是有新的军情。走近一看不是别人,竟然是蔺相如和蒙良两人结伴而来。

话说蔺相如在这次守城作战中,当真觉得慷慨陈词是一回事,英勇杀敌是另外一回事。以他如今的身子骨,真的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还好蒙良这个齐国人一直在他左右护卫,多次相助于他,他才能够活到今日。即便如此,他也是多处受伤。蒙良更是差点命丧蔺城。自此之后,蔺相如就邀请蒙良跟随自己左右,蔺氏在蔺城是一等一的大氏族,和赵国宗室关系又不一般,蒙良一个齐国人得到蔺相如的庇护,自然也是乐得其所。

“将军,先生。”蔺相如和蒙良下的马来,赶紧走到腹朜面前,“相如来迟了,差点就不能送别先生。”蔺相如说道,他对墨家特别是腹朜的好感,一点不比廉武少。“不过,这迟来也有迟来的好处,若不是来的迟,想必先生又要多奔波一阵了。”他笑着说道。

廉武和腹朜不解蔺相如何意,后者直接从袖中掏出一封帛书,递给了廉武,廉武看完之后,眉开眼笑,又递给了腹朜,“看来先生这次,要到邯郸一游了。”

腹朜结果帛书,仔细一读,原来是赵雍命人快马从邯郸送来的书信,大体内容是秦军退却,中山和赵国又暂时休战,楚国公主也已经到了邯郸,故借此机会,邀请腹朜,及蔺城和中山之战时的将领同到邯郸庆祝。一方面宽慰将士,一方面也是希望再次见到腹朜。希望腹朜无论如何,也要到邯郸一聚。

“既然如此,先生就别推辞了。”廉武说道,“正好和蔺相如一起,到邯郸参加大王的婚礼,岂不正好?”

“我?”蔺相如吃了一惊,“将军是说?”

“当然是你。”廉武说道,“本将军上报的有功人员名单中,你蔺相如可是其中一位啊!”

“听说,那位楚国公主,长得楚楚可人,纤腰素颈,丰肉微骨,甚至撩人呢。只不过性子恬淡,似乎不喜和她人说话呢。”傅姆一边替孟姚梳理这头发,一边谈着新听来的八卦。

孟姚看似无意理会,但是那流转的眼眸,却出卖了她。特别是听到侍女说,楚国公主长得如此纤弱,又忍不住打量了一下镜中的自己,看看自己是不是太过肥胖,是不是哪里不够完美。不过说实话,就在赵雍见自己之前,她还未曾想过,会有一天嫁给这个男子。甚至到现在,他对于赵雍的印象,还只是停留在,他是赵国大王这个概念中。对于婚姻,她非常陌生。

“孟姬是不用担心的。”傅姆将她最后一丝秀发挽好,看着这个自己亲手带大的女孩,即刻就要嫁人,这种感觉,恐怕比自己亲生女儿嫁人都要心疼。“孟姬可是赵国第一美人呢!”

“第一吗?”孟姚抚摸着自己清秀的脸庞,铜镜似乎在告诉她,她就是那么漂亮。不知道和那个傅姆口中的楚国公主相比,谁更美丽一些。

“傅姆,若是我比那个楚国公主丑,大王不喜欢,怎么办?”

“孟姬一定要记住。”傅姆郑重的说道,“男人什么都会给女子,唯独这颗心,是最难以钟情一人的。孟姬到了王城之中,没了照应,但是只要有了大王的心,自然是无往而不利的。”

过了许久,孟姬才重重的点了点头,“嗯。”

“过几日就是大王的喜事了,这几日就权且放一放政务,好好休息一番,如何?”

韩倩将竹简从赵雍的手中夺了过去,放在一旁,语带娇嗔的说道。

“什么喜事?”赵雍苦笑道。他这个穿越而来的人,对于这种家庭关系非常看重,很少将那种宫中礼仪放在眼中。他是觉得,若是家中没有一些家庭的味道,端的是无趣很多。这种颇具人情味的性格,到让韩倩和韩婵这两个对宫中生活延误了将近二十多年人,感到无比的亲切。“无非是一个夫人而已。若不是其中一位是楚国公主,寡人断然不会如此重视的。”

赵雍这句无意的话,到让韩倩觉得亲切许多。“毕竟是楚国公主,礼仪是不可轻废的,大王这两日还是要好好准备,万一让楚国挑了毛病,可就糟糕了。”

赵雍点点头,将韩倩的手握在手心,轻轻揽到怀里。韩倩虽然觉得这样不妥,但是一想到,再过几日,又会有另外两个女人和自己分享这份感情,就倔强的不想离开了。即使其中一个女人,还是自己亲手送给赵雍的。

“楚国公主也好,赵国美人也罢。倩儿还是寡人心中第一位,谁都动摇不了。”

韩倩此刻再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她只能紧紧依偎在赵雍怀中,将心中的贪婪无限放大。身为王后,她必须宽容,但是身为女人,她又是那样的自私。就像是她和吴广合谋一样。她先是陪赵雍到大陵游玩,然后日夜念叨此事,才让赵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然后将赵雍的梦境告诉吴广,让吴广找机会和赵雍说起此事,加深赵雍对孟姚的印象,引起赵雍的注意。最后,再以宴请的名义,让孟姚进入王城,让赵雍觉得,孟姚和自己梦中女子一般无二。同时,自己也不断在赵雍耳边时时提起,并且建议让孟姚入后宫服侍。就这样,亲手将自己最心爱的男人,推到另外一个女人身边。只不过她也想不到的是,赵雍因为穿越而来,对于托梦这种事情非常在意,所以同意的也非常干脆。他相信,既然有这样一个奇怪的梦,自然有神秘的原因。

难怪说,让女人黑化的,往往是爱情。

就在此刻,芈姒也站在窗前,看着不同地方的同一轮明月,不知道自己的前途,又该如何了。

(本章完)

第一百零九章 楚国左徒

楚国和赵国结盟意味着什么?

对于秦国来说,就是从南北遏制住了前进的道路,秦国只要出了秦川,就会受到赵国和楚国来自南北的夹击,进退不得;对于齐国来说,赵国不但国力日强,一旦齐国和赵国开战,楚国就有可能出兵占领莒县等地,将自己的国土扩展到淮河地区,缩小和齐国的战略缓冲区。而对于韩魏来说呢,韩国有赵国的担保,可以不用担心楚国的咄咄逼人了,而魏国就要担心,自己面临来自两面的威胁了。

所以这一场婚礼,在外人看来,是赵国谋定后动的结果。但是屈原清楚,这里未必没有楚王迎好符合的想法。楚国看似强大的下面,既有秦国的威胁,也有自身贵族阻碍变法的内因。否则以楚人之骄傲,断然不会向赵国这样曾经的诸侯结盟的。说到底,两国结盟,各取所需罢了。

本来王女出嫁这种事情,是不该自己出面的。这一次,他是以楚国左徒的身份前来,商量两国结盟之事。他甫一到了邯郸,就带给他不小的震撼。

条形巨石铺就的道路,完善的排水系统,功能不同的工商分区,日趋稠密的人口数量。他曾经去过齐国临淄,临淄的氛围在诸多诸侯中是最宽容的,这大致是得益于稷下学宫的影响,和齐威王对于学宫的关心,一些学宫的夫子,甚至在朝为官,可以直面齐王,这在其他诸侯中是不多见了。

但是邯郸的弃智学宫又和别处不同,不但因为这里的氛围更加开放,因为不止一次能够看到赵雍被孟老夫子指桑骂槐,更是因为这里才学优秀之人,甚至可以在赵国为官。和稷下学宫不同,这里的优秀人才,不只是那些夫子们,还有优秀的学生,只要夫子们联名向赵雍推荐,就可能获得在赵国为官的机会。虽然机会很渺小,官职也不大,大多是充任郡县之内的僚属,却也给了这些人希望。邯郸的这种氛围,才是一个正在发展中的诸侯国该有的风气,绝不是其他诸侯国可以媲美的。这也从侧面反映了赵国如今的强大,绝不是徒有虚名。

按仪制,婚礼是不允许有奏乐的,也不允许庆贺,但是该有的步骤还是要执行的。赵雍这次结婚,论排场,是比不过韩倩那次的,但是为了体现对楚国的尊重,赵国这次的安排也并不小。一切仪式,都照比王后规格降一等,而吴广的女儿孟姚,虽然也是同一日迎娶,却也只不过是一个嫔,规格也就不能比之芈姒了,只不过由王城中派出一队女官,驾车迎了送往王城之中。

按规矩,王后自然是一人享受一处宫苑的,其余的三位夫人,和其他人享受同一座宫苑,只不过在不同的殿落罢了。孟姚就被安排和韩婵儿在一处宫苑居住,而新来的芈姒,则分在了新修建的凤鸾殿。

一众仪式走罢,芈姒就被请到了她在赵国的新家。令她惊讶的是,这座宫殿的装潢布置,竟然完全类比楚国,不但多出采用了朱漆,饰以朱红,很多家具,也带着楚风,倒还真有些家的味道。

“这座凤鸾殿,是大王聘请楚国工匠打造的,很多器物,也是楚国所产。大王说,夫人离家北上,本就水土不服,若是再有了隔阂感,定然是不妥的。”早就在一旁等候多时的宫人介绍到,“就连奴婢们,也有些是楚人呢!”

“大王有心了。”芈姒抿嘴笑道。凤鸾殿,从这个带有楚风的名字里,就能看出赵雍是费了些心思的。楚国人尊崇凤凰,因为他们自认是火神祝融的后代,而祝融又是凤凰的化身。这凤鸾殿的意思,就是取自这个地方了。

且不说后宫里的芈姒是如何暂时放下了离家的愁绪,只说这大殿之内,就另有一番风云变幻。

赵国新的吏治改革之后,典客司设置在了太常寺之下,富丁升为了太常寺卿,司马浅接替了富丁的位置,成为了典客司典客。地位不可同日而语,即便如此,富丁还是亲自迎接了这位楚国贵客。并向他一一介绍了赵国的几位大员。当介绍到乐毅和尉僚时,屈原眼前又是一亮。乐毅如今是名满天下,无人不知,年轻有为,其在赵国位列四卿之下,自然是没有人说什么的。但是这个国尉尉僚,之前名不见经传,年纪和乐毅差相仿佛,却位列国尉,这个职务可是举足轻重的,赵雍是要有多大的魄力,才敢将这样的职位交给他?

屈原在惊讶之余,心情却是复杂难明的。楚王熊槐也是一个雄才大略之主,也曾希望改革楚国弊政,进一步发展强大。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选中了屈原作为左徒,和令尹昭阳一起,成为楚国的文武股肱。

屈原是楚武王熊通之子屈瑕的后代,也是芈姓。当年吴起变法,因为受到了旧贵族的叛乱,吴起身死。但是吴起死的时候,自己扑在了病死的楚悼王尸体上,旧贵族们为了射杀他,不顾楚悼王的尸体射杀了吴起。但是随后继位的楚肃王根据律令,对参与叛乱的旧贵族一并诛灭,约有七十多个旧贵族世家。就得贵族消灭了,但是渐渐形成了昭、景、屈三个世家贵族,他们都是楚王的芈姓宗亲,只不过氏不同。屈原,就是来自屈家。

屈原才华横溢,恨得当今楚王熊槐赏识,故甚为器重。但是屈原此人,乃是一腔热血,都扑在楚国之上,其对楚国日渐衰落的形式颇为不满,也意识到当年若是吴起变法成功,如今的楚国,当是另外一种景象,是以多次劝说楚王熊槐下决心变法。熊槐思虑再三,终于决定,任命屈原为左徒,负责楚国变法一事。

不得不说,屈原此人的能力是有的,他对吴起变法也是甚为推崇,是以很多变法政令,都带有了吴起的特色,甚至更加深化,比如他希望楚国旧贵们能够移风易俗,希望楚王能够广开言路,多和百姓交流。至于奖励耕战,严禁朋党,明确赏罚等等,就不用多言了。

新法刚刚开始推行的时候,都会顺利,这仰赖于楚肃王雷厉风行的诛灭贵族的行动,和屈原作为贵族的人望和号召力,很多政令也得以推行,让楚国很是强大了一番。

然而随着政令越深入,改革越来越举步维艰。很多旧贵族对开始对屈原进行反对,他之前的一些政令,也被阳奉阴违的执行,以至于屈原号召举贤任能,严禁朋党的时候,很多贵族都提出反对意见。

这也就是为什么,屈原看到赵国一派君臣祥和的景象后,那种复杂难明的感情了。如果楚国的改革,能够像赵国一样,楚国恐怕也不用担心秦国占领巴蜀之后威胁郢都了,也不用因此利用芈姒作为两国联盟的工具了。因为他知道,芈姒和宋氏的一个年轻子弟即将谈婚论嫁,就被嫁到了赵国,嫁给了比自己大十几岁的赵雍为夫人。

“无论如何,都要在拜见这位赵王时,好好讨教一番治国之道。”屈原暗暗想到。

“相邦似乎有些心事?”

司马浅走到司马喜旁边,替他斟满酒,在他身旁坐下。中山国的一切事物,都是他和司马喜在互为沟通,所以两人交往甚密。司马浅招呼过楚国其他使者之后,就看见司马喜等人在独自斟酌,也就过来和他沟通一番。

按说赵雍娶的是夫人,不是王后,不会邀请其他国家的使节来访,但是偏偏,中山司马喜等人,在邯郸商议停战之事,也就顺便参加了这场婚礼,

“先生自然是春风得意的紧,可怜我中山如今已经山河破碎,身如浮萍,不知何年何月,就会被赵国所占。让某如何高兴起来呢?”

根据赵国提供给中山的停战协议,中山承认滹沱河以南被占领的扶柳、宁葭和深县三城,北岸的左人、中人两城,共计五城属于赵国。自此,滹沱河南岸,再无中山之领土;赵国将占领的顾城还给中山;中山国必须开放关税,不得收取过往中山的赵国商人的税收,允许赵国商人在中山经商,并且只需缴纳应缴税款的十分之一;赵国人在中山违法,应该交由赵国人处理,中山人不得与闻。

中山收到这样的停战协议后,甚是不忿,从太子妾雌到各级官吏,都明言发对这种协议。正好秦国攻打赵国蔺城,让中山看到了希望,于是拖延了很久。最后,守卫井陉关的仇液率领骑兵,在灵寿城下大败中山铁马骑兵。中山彻底没有了谈判的筹码,才不得不派出司马喜,再次来邯郸议和。

“相邦担心太过多余。”司马浅举起铜爵,对他悄声说道,“赵国不希望看到中山国,却未必不希望看到中山郡。只要这中山国的君主不是如今的中山王,其他的,赵国是不会在意的。”司马浅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司马喜一眼,将自己铜爵中的酒一饮而尽。

司马喜如何不知司马浅的意思,但是此人心窍玲珑,对于中山国谈不上其父亲那样充满敬畏,更何况其父亲死后,中山国诸人对其并不尊重,也就造成了他如今的偏激。

司马浅的暗示也非常明显。这次停战只是暂时的,希望司马喜再接再厉。

“既然如此,更应该宽宏一些,让中山过上下感念赵国的恩惠。就如这钓鱼一般。鱼线过于紧绷,反而会引起鱼儿的惊慌,只有让他放松了警备,才能上的勾来。先生以为然否?”

司马浅看着司马喜,极想从起眼中看出端倪。然而司马喜这厮眼神平淡,似乎并无狡黠,很是真诚。

“相邦之意,在下会转告大王的。”司马浅说道。

“既然转告,臣下倒还有一件事情,算是给赵王大婚的贺礼。”

“哦?不知这贺礼是?”

“中山国的两件镇国之宝!”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章 楚国美人

按照周天子的仪制,天子一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女御。每月夕时入寝殿侍寝,先女御,后世妇,再后是嫔,夫人和后。天子有一个寝殿专门居住,还有四个燕殿。侍寝时,先请侍寝之人到寝殿之外的围房居住,等侍寝之时入内,天子入眠后离开。

后来各国诸侯称王,这种规格自然是不敢取用的,但是一般性的礼仪要求也是符合的。然而这些礼仪要求,对于赵雍来说太过繁琐,甚至不通情理。是以他总是直接到喜欢之人的寝殿去留宿,而不是在寝殿之内。好在到了此刻,他也不过是一后两夫人和一个嫔,也不会认错。

他缓步走入凤鸾殿,早就等候多时的宫人们马上迎了出来。为他除去了一些装饰器物。说实话,这个凤鸾殿他还是第一次来,虽然这里布局和建筑风格,都是他确定的,目的也是对于这桩政治婚姻的另外一个当事人芈姒的愧欠之心。用赵雍的话说:这只不过是一场交易。

如今,到了需要验货的那一刻了。

这个时候,是没有所谓的红盖头的,所谓喜服,也不是大红色,而是玄端。所以赵雍甫一入殿,就能看到端坐在榻上的芈姒。借着昏黄的烛光,赵雍打量起这个楚国女子。

虽然玄端端庄,但是却掩不住芈姒的高挑身材,乌黑色的长发束在一起,一根五彩的丝带轻轻挽住,披向背心。芈姒的容貌像是雕刻一样精致,秀气挺直瑶鼻之下,香唇鲜艷欲滴,双腮桃红,美目低垂,似乎知道赵雍在打量着她,她也颇有些紧张,娇嫩的酥胸上下起伏。楚人好细腰,这一点从芈姒身上可见一斑,只见她玲珑的曲线划过小腹,更显得柳腰诱人,双腿修长匀称,到让赵雍一阵痴迷。刚刚只顾着行礼,未曾细看,没想到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赵雍不由自主的走到芈姒身边坐下,自有宫人前来替他们进行接下来的仪式。

赵雍根据宫人的指示,轻轻起身,替芈姒解下束发的五彩丝带。这个丝带,叫做缨,女子定亲之后,用五彩麻绳束发,以表示已有归属。婚礼当夜,新郎亲自替女子解下丝带,表示两人成亲。

芈姒看着赵雍挺拔的身形罩住自己,替自己结着束发的丝带,曾经,这根丝带表示着自己和宋郎的结束,如今,另外一个替她解下,却代表着和这个男人一生的开始。一根丝带,系之解之,皆由人定。只不过,一个代表过去,一个代表未来。

赵雍一边结着丝带,一边嗅着芈姒的发香,刚才的身不由己,似乎变成了情不自己,他只希望,快点结束这冗长的仪式,亲自将这个尤物拦在怀中把玩。

宫人接过赵雍解下的丝带,又端着一个托盘过来,上面盛放着两只铜爵,里面还有明晃晃的酒水。赵雍取了一支铜爵,看着芈姒,芈姒之前也知道,这是交杯酒,也取了一支铜爵,看着赵雍。

赵雍见玉人面色悲戚,还以为是思家太深,也未曾计较,双手端着铜爵,将酒水饮了一半。芈姒看着赵雍,衣袖掩面,也饮了一半。接着,两人将手中的铜爵交换,将剩下的一半饮尽。

然而还未结束,侍候在旁的另一个宫人走到两人面前,跪下,呈上一把小剪。赵雍取过,在自己的左边剪下一小撮头发,递给了芈姒。芈姒犹豫了一阵,颤颤巍巍的接过小剪,在自己的右边,轻轻剪下一小撮头发。双眼却晕红起来,似乎有些酸涩。宫人们将两人的剪下的头发放在一起,用丝带束好。然后知趣的退了出来,将这个良辰美景,交给这对新人。

其实这些流程,是真的用不着的,虽然名为夫人,但是实际上只有王后才能用这些流程。只不过赵雍为了尊敬芈姒,才替她准备了这些流程。当他满心欢喜的看向芈姒,希望得到芈姒的欢喜时,却看见她却哭了出来。

“夫人这是难道是思念楚国了?”赵雍赶紧扶住芈姒的后辈,轻声安慰道。在他看来,芈姒定然是思乡心切。也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离家上千里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即使家具摆设一应是楚国风貌,但是毕竟不是家乡。

然而芈姒心中想的,不仅仅是楚国,还有那个至今挥散不去的身影。喝了交杯酒,解了缨丝,又结发束起。自此,楚国和宋郎,都是相逢路人罢了。这让她如何不泣呢?

赵雍又劝慰了一番,芈姒才算是停止了哭泣。只不过,梨花带雨,娇怯之情更是醉人。赵雍知道,此时此刻,他不能再坐怀不乱了,应该主动出击。

“夫人,今日太过劳累,还是早些歇息吧。”

芈姒听言,表情又是一滞,还未等她呼应,就见赵雍轻轻勾起她的下巴,重重的吻了下去。芈姒脸颊神似醉酒一般,呈现出绯红色,而这突如其来的一吻,瞬间让她的心跳加快,想要反抗,却被赵雍搂的更加紧密,完全无法挣脱。慢慢的,她的心随着这迷乱的重吻,慢慢沉陷了下去。而心中的那个身影,也是越来越模糊了。

霸道和弱小,就像是两人的舌头一般,互相交裹,已经沉醉其中的芈姒,已经不知所措。她紧紧的抓住赵雍的衣服,用以抵御那种霸道和炽烈的交互。

明月照,烛光昏暗,双手轻解玉人衫,雪肌玉肤,椒丘森谷;晶莹剔透,玉体横陈;天足娇巧,柔滑娇嫩。君若有意,只待肆意怜。

寂静的深宫中,一声喘息,一对璧人。

第二日尚早,赵雍就安排人照顾芈姒。昨日他在这里睡了一宿,倒也忘了孟姚之事。只不过芈姒的确风情万种,就是那股高傲和清冷,就足以勾起男人征服的欲望。而破瓜之痛,也让芈姒未敢起身,只能听从赵雍安排,先行休息一阵。

赵雍却不敢耽搁,今日,他还有事情要处理。

当屈原向自己行礼时,赵雍站起身赶紧让他免礼。虽然他已经见过很多名人,但是如今这位,他却如雷贯耳,非常熟悉,且不说每年的龙舟赛事和各种粽子,就是那几天假期,也应该感谢这位伟大的爱国诗人。

但是对明星的崇拜也就只有那么一阵,他就转而进入到自己的身份中来。眼前这个人虽然伟大,却不是赵国的三闾大夫,而是楚国的左徒,从更长远的关系来说,两人还是潜在的对手。

“左徒来到邯郸,一路风尘,寡人未曾亲迎,实在罪过。早就听闻左徒博学多才,深的楚王赏识,希望赵楚两国能够亲如一家,共同对抗强秦。”

赵雍的风采气度,倒也让屈原赞赏。事实上,他是一个坚定的联齐抗秦的大臣,他也一手促成了齐国和楚国的结盟。但是赵国的壮大让他意识到,这也是一个很好的盟友,何况暂时看来,两国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完全可以互惠互利,何况这两日对邯郸的考察,让他看到了赵国未来的实力,也更加坚定了屈原的信心。

“此次婚礼,大王不但对夫人尊重有加,对我等也是极尽待客之道。可见大王对我楚国,还是极为看重的。此番回去,定当将此见闻禀报我王,希望两国能够唇齿相依。”

“这是自然的。不知道左徒这两日在邯郸居住,可否习惯?”

“非常习惯。还劳累典客司聘请了两个楚国厨夫,实在有愧。而且,在下游览邯郸,发现邯郸人文鼎盛,气象更新,贤达之人立于朝堂,奸佞小人弃置荒野。百姓比肩继踵,好不热闹。如是可见,赵国之治大善矣。

赵雍听到这里,突然眼皮一跳,接着看向了乐毅和尉缭,乐毅尚在思虑,却听尉缭看都没看赵雍,接着屈原的话就说到:“其实这邯郸气象,比之临淄还是差了许多。然而邯郸的学宫,这两年的确向赵国提供了很多才智之事,很多学子来到学宫求学,他们中优秀之人,大部分都充任了各级官吏。我家大王深知野有遗才,国之失也。是以在这件事情上,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赵雍看向尉缭,尉缭又看向赵雍,两人都满意的笑出了声音。而乐毅在两人眼神交流中瞟了一眼,顿时也明白了。不由得叹息一声:唉,这两个人,又开始向被人挖坑了。不知道屈原这个老实人,会不会被坑到。

“此乃邦国长久之道,也是楚国需要效仿之事,也多谢国尉赐教。此外,平观赵国之宗正,统管所有宗室事务,真乃天才之想。改日若是有暇,定然要讨教一番。”

“左徒不用客气,大可以在邯郸多住几日。若是有什么问题,可以向国尉或者上卿请教。寡人之意,但凡是有利于两国之事,赵国绝对支持楚国,此乃寡人承诺,还请左徒转达楚王。”

“如此,平就却之不恭了。”

“无妨,无妨。”赵雍回道,眼神中,多了一丝狡黠。

先挖坑,对不起了三闾大夫。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一章 民意何为

“据说大王在左徒离开之时,曾经赠送了八个字?”

赵豹看着屈原逐渐远去的车马,忍不住问起身旁的乐毅。乐毅这个御史大夫除了监督百官行为礼仪,还有整理文件档案的工作,所以整天和赵雍待在一起,比之其他白虎殿的大臣,还要更加亲近。

“好像是‘惟楚有才,于斯为盛’”

赵豹咀嚼半晌,还是不明白,赵雍这次是想干什么。这两句并不难理解,一个出自《左传》,一个出自《论语》。看表面意思,赵雍是鼓励屈原大力选贤任能,改革楚国了。

但是,赵雍有这么好心?

“老了老了,跟不上大王的思路了。”赵豹笑着说道,他明白,除非他问赵雍本人,否则,乐毅是不会解答自己的疑惑的。

“司徒说笑了。”乐毅赶紧奉承他两句,“大王前日还曾提起,希望选拔几位大臣教导公子章和公主。大王特别中意您和司寇大人来做师傅。”

这个消息倒也不算新奇,赵雍也不止一次的提过此事。不过赵雍的意思,不仅仅是公子章,还有小公主的教育问题,也在考虑之列,只不过为时尚早。很多人都清楚,所谓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也就是说继承爵位之人必定是自己的长子,而并非是那个最贤能的人;所立的继承人身份必须是妻子所生,而不是妾。公子章既是长子,也是王后所出的嫡子,不出意外,也就是下一任赵王。谁能成为他的师傅,自然也就确保了自己身后的荣华。

赵雍选择师傅的条件只有一条,就是从白虎殿众人中选择两到三位担任。最属意的,当是肥义。还有两到三位正在考虑中,其中赵豹和赵成的呼声最高。吴广是孟姚的父亲,身份不合适,乐毅又太过年轻。不出意外,赵豹和赵成必定当选其一。

“那也是老朽能够为赵国做出的最后一点贡献啦。”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内城走去,找赵雍复命。

“奔赴燕国的大军,还未准备启程吗?”赵豹想起一事,突然问道,“这一步实在太过危险,稍有不慎,就会惹祸上身。”

“这也是为何大王拖到现在都不出兵的原因。”乐毅说到,“若是一开始就出兵帮助公子职,恐怕也会招惹其他诸侯抱怨,说我们落井下石。如今,齐国一路攻打,仅用五十天就围困蓟都,燕国覆灭在即。但是姬平尚在,他是燕国太子,有他在,实在不是我等出兵的最好时机。”

“这么说来,若是太子姬平直接继承了燕王之位,公子职岂不是毫无用武之地,而大王却承诺帮他复国,这里面似乎有些矛盾啊。”

乐毅嘴角泛起,冷笑一声:“司徒所说,本来是没有错的。可是您忘了,燕王还被子之软禁之中,他不承认太子姬平的地位,恐怕姬平继位也就不那么合法了。”

“这燕王就是再糊涂,也知道大势已去,恐怕将王位禅让给姬平,也无不可吧。毕竟他是燕国太子,又有复国之功,谁能比他更有资格?”赵豹听到这里,觉得赵雍和乐毅等人的计划似乎漏洞百出,无论怎么看,一直置身事外的太子职都毫无继承燕王之位的可能,反而是借助齐国大军平叛的太子姬平功勋卓著,就算现在把公子职送到燕国去,一样也是徒劳无获。如此一番,岂不是所有的计划都泡汤了?

“司徒言之有理,这的确是最可能的事情。”乐毅说到,“不过,谁知道呢?万一齐国赖着燕国不走呢?或者燕王不喜欢太子平呢?又或者”乐毅压下身子,靠在赵豹的耳边,轻声说到:“燕王被齐军杀害呢?”

赵豹面色一紧,看向乐毅,而后者却若无其事的一摆手,对他说到:“我们还是走快一点到大王那里复命吧。莫要让大王等得太久了。”

“好,好,走,走。”

仅仅用了五十多天,齐国大军就进入燕国腹地,占领蓟都。速度之快,和最近赵国对中山国的闪击一样令人咋舌。着实让诸多诸侯们傻了眼,还以为齐国有什么秘密武器。若是细究起来,才会发现其中的端倪:燕国百姓,似乎站到了齐国人那一边。这不得不说,子之篡位而爆发的这场乱局,已经彻底让他站在了燕国的对立面上,以至于还不如齐国这些敌人受到欢迎。这不能不说是极大的讽刺。

匡章格挡开对方的青铜剑,一脚将那士卒踹倒,紧接着将对方杀掉,喷薄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铠甲。他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大踏步走到宫殿门前,推开紧闭着的大门。

就像是打开了另一个空间,殿门之外的浴血冲杀,和这个大殿毫无关系,哪怕刚才血流成河,进到这个大殿里,却依然飘散着悠悠的古韵。大殿两边本来是群臣站立的地方,如今也空空如也,没有一个人,大殿正中的阶梯之上,还有一个人跪坐在几案之后。或许是身材过于肥胖,他穿着的诸侯冠冕服饰有些走形,即便是如此,他的眼神依然高贵,目空一切,似乎听不到大殿之外的喊杀声,也没有在意依次打开的殿门外,一队队齐军拿着明晃晃的武器,看着他,就像是看到了无限明亮的前途一样,只要匡章一声令下,所有人都会冲上前去,将那人杀掉。

“子之,吾乃齐国将军匡章,奉命帮助燕国平息叛乱,你赶紧束手就擒吧!”

子之听到匡章说话,冷笑一声,“将军可曾看到,寡人连武器都没有,还不算束手就擒吗?”

匡章一愣,子之说的并没有错,他的确一个匕首都没有带在身边,刚才是自己说错了。但是子之这嘲弄的眼神,又让匡章暗暗怨恨起来。

“你一个谋逆之臣,还大言不惭的称孤道寡,岂不知燕国百姓早就恨你日久,无不欲啖你血肉以泄愤。以至于我大军所致,百姓军队无不开门欢迎,而你的大臣也早就离你而去,你这个寡人之名,倒也不虚啊。”

子之淡淡的看了趾高气扬的匡章一眼,优雅的捋着胡须,缓缓说道:“将军称寡人是逆臣,那么敢问将军,寡人这燕王之位,乃是燕王姬哙所禅让,燕国群臣和百姓所共见,这叛乱一说,从何说起呢?”

“这”匡章一时语塞,假如说的是军事,他能聊个三天三夜,但是谈到政治上的问题,他就变成哑巴了。何况子之的王位,的确是禅让所得,这是毫无疑问的。

“至于百姓开门欢迎,呵呵,将军,恕我直言,若是太子和市被没有发动叛乱,寡人何苦多次加税,用于平叛呢?而若是没有叛乱,燕国百姓如何会怨恨我呢?而若是没有这叛乱,将军见了寡人,是不是应该叫一声,燕王殿下呢?”

“那些怨恨寡人的,欲将寡人杀之而后快的,不是燕国的百姓,也不是燕国的军队,而是太子姬平!”他本就不是庸才,也自负自己才学见识能力,足以担任燕国大王之位,更何况,燕王哙畏畏缩缩,本就不是什么有才干的君主,他虽然保住了燕国的领土,但是燕国整体的国力甚至连宋国都比不了。只知道郁郁寡欢,长吁短叹,没有一点气度。全靠子之这个相邦的努力,才能勉强维持下去。既然如此,由我来做这燕王之位,有何不可?

“百姓、军队和民意,寡人太了解他们了。”子之突然笑了出来,笑的悲伤,笑的凄惨,“所谓百姓、军队和民意,不在大殿之外,也不在王城之外,甚至不在蓟都之外,而在这大殿之内!”他猛地站起身,双手张开,看着这个寂静的大殿,似乎在向匡章控诉,在向这个大殿哭诉,“大殿里的官吏是什么心思,大殿之外的百姓就是什么心思。你给他一口粮食,他就会趴在你的脚下,像只小狗一样摇尾乞怜,巴结你!奉承你!他们甚至可以将自己妻儿送给你!也可以将自己的肉割下来给你吃!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因为,你给了他一口粮食!他就说你的好。”

“但是,如果你断了他的粮食,或者有第二个人给了他更多的粮食,他也会这么做。他会忘了,自己曾经将妻儿送给另外一个人,也会忘了自己曾经将自己的肉割下来送给那个人。他们只不过再娶一房妻妾,再生一个孩子,将伤口裹好。等那里长出了新的肉,再割下来,给他新的主人。如果你再大方一点,告诉他,我再给你一块骨头,去,咬你之前的主人。”子之说道这里,已经泪眼纵横,满脸悲戚的看着匡章,“他们也会这么做的!他们也会这么做的!”他大笑起来,笑的那么悲凉,脚步踉跄,却看透了很多。

“寡人,为什么叫寡人!所有人都抛弃了你!所有的忠臣都背弃了你!所有的所谓百姓都抛弃了你,你怎么能不算寡人呢?那些自诩为忠义之士的人,他们自我感觉是正确的,是正义的,是看到了你要倒台了,赶紧上前去踹上一脚,然后告诉他们的新主人,看,我始终是站在您那边的。正义必胜,谋逆之人不得好死!这就是民意!”

“为何姬平不敢出来见寡人?为何来的是你们齐国人?为何那些燕国人,没有一个人敢面对寡人。因为他们怕了,他们怕寡人这个手无寸铁之人,也害怕面对这个束手就擒的燕王。他们更怕的是自己的心!是带着伪善和虚荣,怕别人拆穿之后的羞辱!更是怕这个寂静的大殿,忽然倒塌一角,将他们砸死在这里!因为他们还要活着,还要享受荣华富贵,享受子孙满门,所以他们不敢,不敢来到这里!”

匡章几次想打断他的话,却似乎被子之癫狂的样子吓住了!这个人,不像是自己之前遇到的所有俘虏,他们会跪地求饶,自己哈哈一笑,享受完这样的风光之后,一剑将他们斩首。匡章享受这种掌握他人生死的感觉。

而这个俘虏,他没有求饶,反而义正言辞,让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对的,他说的就是真理,他理应被同情。自己是多么的可恶,为什么要杀了他?不仅仅是他,所有在大殿之内的齐国人都吓了一跳,他们有的人明白子之的话,躲在角落里一言不发,有的人似懂非懂,却被气势吓了一跳。整个大殿里,只有子之狂妄的笑声,在不停的回响着。

这一刻,他单枪匹马,胜过了数万大军。他赢了这一次,却输了所有的筹码。他应该不甘心。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个答案

就在同一时刻,姬平也站在一个宫殿之外。

这个大殿,装饰精美,雕梁画栋。殿阁之外,是一个非常宏伟的假山,而假山之下,是一汪清澈的池塘。上面还盛开着些许荷花。池塘没有护栏,全部用石头垒成,而在假山之旁,池塘边上,还有一个高出些许的石台,石台的下面,还有一支垂钓用的鱼竿。池塘里,很多鱼在嬉戏追逐,丝毫没有感觉到,池塘之外,已经杀气重重。

这里不像是匡章那边,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反而另有一番自然恬淡的情趣充斥期间。就是这些恬淡,才让姬平站在殿门口,双手放在殿门之上,呼吸陡然急促,双手颤抖,只要他愿意,稍稍一用力,就能打开这扇大门,就能见到那个想见的人,询问那个他早就想知道的答案。

这一下,他却犹豫了。

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原本俊俏出尘的脸庞,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深深的伤疤。就是这道伤疤,使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狰狞可怖,当年那个风度翩翩、宅心仁厚的太子,如今却满心怨怼和仇恨。

他忘不了那日的朝会。本来可以在百年之后,将属于他的王位传给自己,而那个人却禅让给了子之;他忘不了自己乔装打扮逃出下都,却不慎跌入易水河中,顺流而下,被河水冲走了三四里路,才被自己的亲信救了上来,脸上,却被河中的石子划下了伤痕,若不是自己命硬,恐怕也无法站在这里了。

再后来,他刚到燕国的长城之下,就遇到了匡章,姬平告诉了他自己的身份,匡章立刻将他待若上宾,并且答应姬平,帮助其平叛复国。姬平当然高兴,他知道,有了齐国的帮助,蓟都早晚是囊中之物。他以太子的身份传令各城邑开门欢迎齐国大军通过,除了个别人之外,几乎大部分城池都在夹道欢迎齐军。这让姬平相信,正义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他也有资格坐上燕王之位。

现在,他就要向那个人,讨要自己应得的报酬了。

殿门缓缓打开,还带着吱吱呀呀的声音。姬平踏入大殿,借着阳光,他看到正中的几案上,那个被自己称呼了二十多年的父王,端正的跪坐在那里。他毕竟曾是一国之君,那种君主的气度似乎是与生俱来的。面对这姬哙,他似乎有些畏惧。

“平拜见父王。”

姬哙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曾经,这个人是自己最理想的接班人,也是他最喜欢的孩子。但是现在,他对姬平很失望。

“你还是来了。”姬哙没有让他起来的意思,“还是以这种方式。带着齐国人,闯进了王城,来夺回自己失去的东西。”

姬平依然低着身子,却没有回答姬哙的话。

“你觉得,我是错了,是老糊涂了,是受子之迷了心窍,才同意将王位禅让给他。相比起来,你这个太子,却成了一个普通之人。眼看着到手的王位失去了,你才愤怒。你要反抗,你要争取。所以,你所有的动机,都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寡人,更不是为了燕国。”姬哙顿了顿,他没有称自己是寡人,好像哪个称呼,已经不属于他了,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没那么高尚。”

“父王,难道争取我应得的东西,是错的吗?您器重子之,却恨自己无能为力,您想谋求燕国振兴,却毫无办法。但是我能啊!您为什么不将王位传给我呢!我才是您的儿子啊!”说道这里,姬平站了起来,对着姬哙咆哮起来。父王,我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不全是拜你所赐吗?

“错的不是你,也不是寡人。错的是如今的天下,和这个从无断续的燕王之位。”

“若是天下祥和,没有战争,则燕国继续守护好周天子的疆土,成为天子的顺民,该有多好。可惜啊,自三家分晋,以士卿身份成为了诸侯,天下人终于知道,那些对天子的敬畏,对诸侯的敬畏,都是虚假的,可以抛弃的,就再也不管不顾了。战争开始频繁起来,谁能率先强大起来,谁就占得了先机。就像当年的吴起和魏文侯一样,将秦国打的落花流水,不敢东顾;后来商鞅变法,秦国富强,函谷关下,硬是扛住了五国的联军,还把对方打的狼狈逃窜。这种实力下,东方诸侯根本无能为力,只有变法,才是强大的根本途径。”

“这也正是孩儿要做的。”姬平说道:“澄清吏治,奖励军功,选拔人才。这些都是孩儿的理想,也是最终的目的。可惜,您却相信那个子之!不相信自己的孩儿。”

“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太了解你了。”姬哙丝毫没有因为姬平的暴怒而生气,反而显得非常平静,“你宅心仁厚,素有贤名,乃是众望所归之人。但是,这个众望所归的,只不过是朝堂上的那些官吏们。他们希望你成为燕王,希望你继续帮助他们,享受如今的荣华富贵。如果哪一天,你登上了燕王之位,却掉过头来,将他们的富贵荣华取消掉,你觉得,他们还会对你感恩戴德吗?还会欣喜若狂吗?这个时候,那些澄清吏治,奖励军功的把戏,反而会成为你和他们之间的隔阂,对你的话,他们也阳奉阴违。你又能怎么办呢?”

这些问题,姬平其实没有想到过。在他的思维中,我是国君,你们都要听我的,我说的话就必须去执行。他可能不知道,当年的楚悼王也是国君,却也免不了被那些贵族们投毒杀害,周天子更是国君,如今却又有几个诸侯国真心参拜过他呢?

“燕国太久了,久到周天子立国之后,就没有变过。在这么久远的时间里,漂浮着的,不是新鲜的泥土味道,也不是百姓的欢声笑语,而是腐朽的阿谀奉承和虚伪的尊敬。正是这些东西,阻碍了燕国的强大。若是不将他们一并扫除,燕国还是那个燕国,暮鼓晨钟,垂垂老矣。看着周围的赵国,已经扫清了林胡和楼烦,即将吞并中山;看着西边的秦国,南下巴蜀,并吞四海;而韩国、魏国和楚国,却江河日下,燕国却比他们都不堪!”

“父王,难道在您的心中,只有子之是合适的人选吗?只有子之才有这样的能力吗?”

“子之最大的优点,就是他不是宗室之人,而宗室们,又都是他的敌人。他继位之后,可以将这些腐朽的宗室们都扫到一边,而不用像你我这样,畏畏缩缩,瞻前顾后。只有这样,才能谈得上澄清吏治,谈得上奖励耕作。不破不立,大破大立,也就是这样了。”

从姬哙禅让的那一刻起,姬平就想知道一个答案,想知道为何姬哙要执意将王位禅让给子之。而现在,知道了姬哙心里所想的,他又迷茫起来,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是对还是错的。

“但是父王,万一子之霸占着王位不再禅让给孩儿,或者子之并不是那样的治国之君,您这一番计划,不就成全了别人,而自己落得了一生骂名和嘲笑吗?千百年后,史书上只会记载,燕王姬哙,听信教唆,禅让王位于子之,其人蠢笨若是,怯弱不已。”姬平一字一句的说完,看向姬哙,“难道您真的愿意,承担这样的嘲笑和骂名吗?”

姬哙听到这里,身躯陡然一颤,的确,他确实没有考虑到,后世的讥讽、嘲笑和谩骂,他只顾着考虑身前的事情,却忘了留给后人的,还有史书。

“子之若是死后,霸占王位不放,太子大可以自己名望,诏令燕国共同反叛之,甚至去向他国求援,天下共同驱逐他;若是他才能不够,太子也可以这么做。那个时候,燕国的旧贵们都被子之扫清的差不多了,太子一呼百应,原因跟随的人,都将是最忠于燕国的人。如此,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至于说史书上的骂名。”说到这里,背对着姬平的姬哙,语气陡然沉闷了起来,“这一辈子,只能管这一生的事情,身后的事情,就让身后去解决吧。”

姬平无法认同姬哙的想法,他也尝到过权利的味道,这种滋味的甜美,让人心醉不已。姬哙却将希望寄托于子之死前再次将王位禅让给太子平,这种事情虽然不是没有,但是风险也非常高昂。与其将这种希望寄托于他人的修养,为什么不掌握在自己手中呢?赵王也是弱冠之年继位,赵国如今却是君臣和睦,燕国为什么不行呢?

“父王,您想的太多了。”姬平站起身,“您的想法,恕儿臣无法苟同。若是能够掌握的住权利,孩儿会拼尽全力去争取,哪怕抛弃一切尊严、钱财,只有权利,才是活下去的唯一保障。”

他转过身去,看着殿外美丽的景色,“您年龄大了,此地风景甚好,您闲情之下,垂钓娱情,反而符合您的想法。”

“但是孩儿必须走,去夺回我失去的东西。希望您能关注着孩儿,终有一天,孩儿将让您看到,燕国的强大,不需要大破大立这种激进的手段,燕国缺少的,只是一个圣明的国君罢了。”

说着,姬平再也不犹豫,转身离开了大殿,离开了这个院落。他发誓,他要用自己的能力,让燕国强大起来,让所有人都看看,没有子之,燕国一样可以问鼎中原!

姬哙没有多言,只是紧紧的闭上眼,面露苦笑。他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姬平都不会相信的,经历了那么多,他也早就不是那个温良恭谦让的太子姬平了,而是一个为了权利不择手段的太子。

“但是,姬平啊,你以为齐国人,真的会白白的帮助你吗?”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三章 燕国宝鼎

姬平的确低估了齐国的心思,也错误的以为,如今的燕国,还是曾经的诸侯。他不止一次的找到匡章,希望他能够纠集部队,进攻盘踞在下都的市被等人,都被匡章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他也试图暗地里表明自己应该先继承燕王之位,否则名不正言不顺,燕国就处无人管理的状态,也被匡章以需要先请示齐王之理由,拖延下来。在蓟都被攻占后的两三个月里,姬平不仅没有得到齐军的同意,也没有得到群臣的拥戴,整件事情,似乎都在朝着他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着。

所以,他必须向匡章摊牌。让他无论如何,都要给自己一个确切的答案!

“咦?”

就在他的马车刚到匡章的府邸不远,发现一队队士兵正在向王城走去。起初,他倒也没有在意,刚刚前行两步,忽然看向齐国士兵前进的方向,好像意识到他们要干什么,赶紧让车夫调转车头,去追赶他们。

因为他们的目标,好像是燕国明堂。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自周公作《礼》以来,祭祀对于一个普通人家,也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事情,更不用说是诸侯和天子了。而祭祀先祖的地点,就是再明堂。

所谓明堂,“所以承天行化也,天称明,故命曰明堂”,明堂的作用,“通神灵,感天地,正四时,出教化,崇有德,重有道,显有能,褒有行者也”。明堂早期还是周天子朝见各路诸侯的地方,这里供奉着历代祖先,专人负责,香火不绝,也是一个政权的象征,自然非常重要。

除此之外,周天子的明堂里,还有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宝物,那就是九鼎。

当年大禹治水,得舜禅让成为部落首领,召开涂山之会,以山川大河为界限划分天下为九州,感黄帝铸鼎而飞升之说,让九州进献铜,铸造了九个大鼎,刻绘九州山川形胜,奇珍异兽,分别以九州之名命之,放置于阳城之世室,也就是夏朝的明堂。

后来商汤驱逐了夏桀,又将九鼎迁了亳,盘庚迁殷后,被迁到了殷之重屋。周武王伐纣之后,曾向群臣展示九鼎,将其置于洛邑之明堂,安放至今。九鼎,也就成了国家权力的最高象征。

按规制,天子九鼎,诸侯七鼎,大夫五鼎,元士三鼎或一鼎。所以像燕国这样的诸侯的明堂之中,都有七鼎。每到祭祀之日,先祭七鼎,再祭祖先。鼎对于诸侯或者天子来说,代表的都是这个政权的存在性和合法性,对于一个诸侯是非常重要的。

齐军明火执仗,气势汹汹的奔向明堂,姬平就是再傻也知道齐军想干什么:他们要将燕国的九鼎掳走送到齐国去!如果真的这样,那自己继承这个燕王还有什么意义?

燕国的明堂和其他诸侯的明堂,除了建筑风格不同之外,其布置也没有差别。花了没多久,士卒就找对了地方。带队的士卒也不客气,“砰”的一声踹开了大殿之门,就看见多日未曾有人打理的明堂,好像断了好久的香火,供奉的东西不知所踪,礼器东倒西歪,灰尘布满了几案。被风吹起的时候,整个大殿的灰尘都飞扬了起来。照亮了最里面供奉着的燕国历代先祖灵位,还有灵位旁边,多日未曾有人擦拭的七鼎。

诸侯七鼎仿造九鼎所制,上面雕刻着燕国的地理山川,和奇珍异兽。这些奇珍异兽大都是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到了现在都未曾亲见。每一个鼎内都刻有铭文,而鼎的外壁上,夔纹环绕着一个大大的燕字。

齐军立刻判断出这就是燕国的七鼎,也不想着先对在这个大殿里已经呆了将近八百年的燕国祖先行礼,带头的士卒对身后挥了挥手,急切的喊着:“快搬!快搬!”身后的齐国士兵七八个人一组,就要去搬那些大鼎。说起来,这些大鼎虽然比不上周王室的九鼎,但是一个个的重量也不轻。七八个人竟然只挪动了分毫,没办法,只能十几个人一起往外搬。

“住手!放下!”姬平看着正欲搬动这些大鼎的齐国士兵,怒发冲冠。这些齐国人果然打的这个主意,若是没有自己发现,恐怕这些鼎就会被搬到齐国去了。“这里是燕国明堂,谁敢动燕国大鼎,孤让他血溅五步!”

带队的队长看着姬平,心里的确有些心虚,毕竟这闯进人家明堂搬人家的礼器,和挖人家祖坟差不多,说出去恐怕不但不好听,也抬不起头来啊。

“谁让你们过来搬这些宝鼎的,说!”

士兵们面面相觑,又看向了那个队长。队长摸摸鼻子,讪笑着说道:“公子息怒,公子息怒,这不是咱们想找点值钱的东西回去吗?没想到摸到了这里,恕罪恕罪。”

“摸到了这里?”姬平忍着怒火,将宝剑握在手中,但是颤抖的宝剑却出卖了他的心情,“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我大燕的明堂,是我燕国先祖的祭祀之地!你们若是不认得这明堂二字也就罢了,这明晃晃的礼器和灵位,却也不认得吗?”他越说越生气,就像是下一秒,就要将这些人斩杀一样,“说!到底是谁让你们来的!说!否则,让你们死在此地,替我燕国先祖赔罪!”

士兵们如何不知道是谁让他们来的?只不过这个人的名字若是说出来的,恐怕也是活不久的。干脆装聋作哑,不去理会他。他不过一个燕国公子,如今燕国都亡了,所有的土地都是齐国的。还怕他做什么,就算是真动起武来,他一人也未必是自己这些人的对手。

“说啊!”姬平猛地喊道,到把这些士卒吓了一跳,那队长刚要劝阻一番,只听得殿外有一个冷漠的声音应道:“是本将的军令!”

姬平怎么会不知道是谁下的命令。

齐军占领燕国蓟都的这些天,虽然军纪严整,但是这种战争,从来谈不上什么仁慈,也谈不上什么善良。刚开始还能够保持理性的齐国士兵,终于忍不住爆发出兵痞的属性。先是闯进民宅,随便拿取东西,再后来,发展到调戏女子,最可恶的是,有些齐国士兵还杀人放火。之前那些以为齐国人是来帮助他们平叛子之之乱的燕国人,突然发现这些人,比之子之更加可恶。姬平刚开始尚未在意,以为齐国人毕竟是来帮助复国的,这些事情也无伤大雅,只要自己继承燕王之位,自然会离开。但是现在,他有些后悔了,他终于发现,寻求帮助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而这些代价,有些你未必能够轻易满足。

姬平闭上眼,这个声音他是那么熟悉,熟悉到他即使只听见脚步声,也知道是谁在那里。“将军,为何要让士兵,闯进我王城明堂,搬动我燕国宝鼎?”

匡章慢悠悠的走进明堂,打量着这座已经有几百年的建筑。这个建筑并不是那么宏伟,却胜在古朴典雅,置身其中,那种庄严是在齐国比不了的。“这也没什么原因,末将只不过奉了我大王的命令,将燕国的宝鼎送至临淄而已。若是公子想要知道原因的话,可以亲自前往临淄,询问我王。”

姬平听着匡章的话,咬着嘴唇,眼睛竟然有些酸涩。“将军可知,此乃我燕国的明堂,也是我燕国九鼎所在。燕国九鼎,自武王起,赐予我燕国先祖。虽然早年历经战乱,甚至国祚颓废,历代燕国君主,都未曾将宝鼎遗失一座。此宝鼎,虽然并非天子九鼎那般贵重,却也是我燕国的传国宝器,即使子之那厮,也丝毫不敢亵渎。”姬平越说,心情越不能平复,泪水终于缓缓的流了下来。“如今,将军却要将我燕国宝鼎,运送至临淄。将军,您这样做,和毁坏我燕国历代国君神位,有何区别!”

这是一种控诉,更是一种自暴自弃的妥协。男儿有泪不轻掸,只因未到伤心时。被父亲夺取王位的时候,姬平没有流泪过;市被背叛他的时候,他也没有流泪过;甚至于掉进了冰冷刺骨的易水河中,又被人救起时的那种重生时,他也没有流泪过,但是现在,他已经无法控制了。是自己将这些恶魔带进了蓟都,毁掉了燕国的国祚,如今,他想后悔,却已经为时已晚。

匡章虽然经年带兵,早就见惯了生死,但是说到底,他还是那种心肠柔软之人,看着姬平失态的样子,他知道今日之举,定然会被史书唾骂千载。但是,王命已经不可违逆。他是齐国的将领,只能这样做。

匡章将手搭在姬平的肩膀上,语带诚恳的说道:“我是齐国的将军,大王的命令必须遵守。公子,还是先行离开吧。”说罢,他转身对那些齐国士卒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继续。

姬平正好看见匡章的手势,他赶紧上前一步,拦着众人面前,拔出宝剑指着所有士卒,大声吼道:“若是想要搬走这些宝鼎,就从孤的”,他尚未说完,就感到后颈一疼,眼前一黑,昏了过去。昏过去之间,他还看见了匡章停在半空的手,和他冷漠的眼神。

“搬!”他决绝的说道。

在燕国的明堂之内,燕国的历代君主,亲眼看着齐国的士卒将代表着燕国国祚的宝鼎,一个个的抬起,放在门外的大车之上。而自己的子孙,却连阻止都做不到。匡章将姬平放在了一旁,解下自己的披风给他盖好,喃喃的说道:“公子,得罪了。”这不是你的错,而是燕国的错,弱小的是燕国,而强大的是齐国。若是他日,你有能力兵临临淄的话,也许就能将这些宝鼎,物归原主了。

匡章想到。他走到殿外,看着这些宝鼎一个个都放置在车上,已经绑好,他们即将离开这里,开始一段新的旅程。匡章已经安排好了士卒,今晚就将宝鼎,携着子之一同送到临淄去。姬平之前一直想要在他继位的那天,杀子之以祭天。但是这不符合齐国的利益,齐王已经下令,必须将子之送到临淄行刑。因为子之的身份,是姬哙亲自禅让的燕王,是合法的统治者。将宝鼎带到临淄,将子之送到临淄行刑,这才代表着齐国摧毁了燕国的国祚,成为燕国的合法占有者。

匡章不知道,子之的意义竟然还如此之大,在他的眼中,子之只不过是一个囚犯罢了。他命人关上大殿,自己转头,看了一眼还在昏迷中的姬平,轻轻叹了一口气,自己的视线,就被大殿的门阻隔了。今天自己的行为,恐怕要被后人唾骂了,可是我能怎么做呢?

“安排人手,看好大殿,不需再放其他人进来,一个人都不行!”

“那,里面的公子他”

“暂且,让他待在里面吧。”说着,他挥了挥手,“启程!”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四章 姬哙之死

即使齐国做了完全的准备,却依然挡不住有心人的眼睛。

不知道是谁放出了风声,说齐国欲将燕国的宝鼎送往临淄,就连子之那个人,也要送到齐国去。这样的消息就像是坠入湖心的水滴,掀起了巨大的涟漪。很多燕国人听说了此事,纷纷一探究竟,于是蓟都之内,齐人趁着夜色将燕国宝鼎送往了临淄之事,就这样败露了。就连齐军什么时候搬运的,什么时候搬走的,用了什么样的工具,什么样的车子,事无巨细,说的有鼻子有眼。

还有人说,甚至看到了太子姬平也闯进了明堂,应该是由他带领齐国人进去的,否则齐国人怎么会如此迅速的找到了明堂,又如此迅速的将他们搬走呢?再说了,齐国这些士兵,不就是他带来的吗?

这样的消息越传越多,各种离谱的事情也传的越来越玄,但是非常确定的是:公子姬平带着齐国人闯进了燕国的明堂,搬走了象征燕国国运的七座宝鼎,为的就是讨好齐国人,让他当这个燕国的大王!

那些燕国的旧臣们听说此事,也纷纷去找太子姬平询问此事是否是真的,但是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他本人,很多大臣建议去明堂看看传说是否属实,但是尚未靠近明堂,就被齐国士兵拦在了外面,连靠近都不行。

这一连串的变故,让所有大臣都相信了此事,相信燕国的宝鼎已经被齐国人运到了临淄,而姬平就是帮凶!他们找不到姬平,就直趋匡章的大营,执意要讨个说法。而匡章根本不见他们,让士卒告诉他自己出城备战去了,若是再不离开,直接以扰乱军心之罪处死。

这些燕国的大臣们,虽然也有些忠贞之士,但是大部分人不过随波逐流,他们能够接受子之做燕王,自然也能够接受其他人做燕王,成为其他人的臣子。人活一世不容易,何必如此认真呢?不一会,除了一两个燕国老臣还在那里坚持之外,其余人都做了鸟兽散,又过了一段时间,连那些坚持的人,都无奈的摇摇头,离开了那里。燕国的宗室们,都在子之的手里被剥夺了身份,成为了奴隶,这一刻,竟然没有一个人出现,为燕国助阵。当初燕王哙的想法实现了,却迎来了一个尴尬的胜利,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都走了?”匡章头也不抬,看着眼前行军地图。蓟都的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只要再驻扎几日,留下足够的兵力,就足以应付了。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盘踞在下都的市被了。之前,子期攻打了此地将近一年,却未能成功,自己去攻,要更加谨慎些,莫要重蹈了子期的覆辙。而此刻的下都城内,不仅仅有之前的市被军队,更有见救援蓟都无望,而投靠市被的秦开。如此,下都的燕军将达到四万人,加上下都坚固的城防,想要攻破,着实不容易。

不过,兵贵精不贵多,下都就算是囤积了巨大的粮草,经过市被军的人吃马嚼,已然消耗了不少,如今又多了秦开的三万人,恐怕更加支撑不了多久。自己这个时候去攻打下都,虽然不易,但是先围困几日,让他们自行断粮,反而更加容易取胜。

“都离开了,将军所料不错,这些大臣们,没有一个敢冲入大营的,都在外面骂骂咧咧几句,就离开了。”

“哼,大臣!”匡章冷笑着摇摇头,“都说燕赵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无论是市井游侠,还是平民百姓,皆是豪气干云。某还以为,真有那么一两个人敢于冲进军营,质问于我,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某高看他们了!”说道这里,忽然又想到了太子姬平,那个在自己下令搬动宝鼎的时候,想要和自己拼命的男子,无论如何,他也可算的上一个。

就在他准备将这些烦心的事情抛开,专心研究对敌之策的时候,却听得门外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传来,他修长的双眉一皱,一股英气勃然荡开,抬起头看向门外,难道又出事了?

姬哙将门关好,又检查一遍门栓,确定没有问题了。他转过身,走到大殿中央,那里,有一张高大的几案摆放着。而几案之上,一席白绫孤零零的挂在那里,等待着一个最终的归宿。而在几案不远的地方,一个妇女伏在案上,哭的泪眼涟涟。

姬哙缓步走到那妇女身边,抚摸着她的后背,恋恋不舍的说道:“如是,则要为难王后了。”

“大王既然知道小童如此为难,又何必让小童独自苟活?你我一起上路,岂不更好?”说道这里,眼泪更是止不住了。

齐军攻入蓟都之后,齐国士兵就将这个院子看押了起来,也不说将燕王哙杀掉,也不说让其复位,只是将他软禁起来。姬哙早就知道,在燕国没有平定之前,齐国人绝不会让自己死掉,否则齐国就是**裸的攻占燕国了,一定会引起燕国百姓的反抗,之前打的帮助燕国平叛的口号,就成了一纸空文了。是以自己还是有存在价值的。

姬平离开之后,姬哙一反往日悠闲自得的生活,而是整日忧心忡忡,魂不守舍。似乎将要有一件大事发生一样。齐国人将他看管的非常紧,除了一日三餐之外,他根本见不到任何人,就连软禁他的士兵,都不和他说话。

就在中午时分,姬哙毫无兴致的看着眼前的美食。齐国人在这一方面的确没有亏待他,不仅仅有平日里非常昂贵的牛肉剁成的肉酱,称之为醢;还有稻子煮成的饭。可能知道姬哙最近心情不好,希望它能够早点睡觉,还准备了一些酒。说起来,这些饭食就算是放在之前,姬哙也未必天天都享用,而齐国人则心情大好,唯恐他活不长久,是以准备的甚是妥帖。王后见姬哙依然不准备食用,苦劝不已,好说歹说,他准备决定食用一点。

他洗净了双手,用手端起一些稻饭,另一只手放在下面接着。赵雍初来赵国,最不习惯的就是吃手抓饭,而且除了洗手之外,连一双手套都没有。人人甘之如饴,唯有他食不下咽,反而恶心了好几天。最让他惊讶的是,这时候其实已经有了筷子,但是筷子却只能夹菜,饭也不能放入器皿中食用,必须用手,也不能攒成一个饭团,那是不合规矩了。不管赵雍习不习惯,姬哙用这种方式吃饭已经一辈子了,自然不会考虑什么卫生问题,所以当他将饭放入口中,咀嚼两下之后,却来不及品味,就被什么东西咯牙了。

他眉头一皱,将那个东西吐在了几案上,竟然是一个小小的圆筒。姬哙甚是疑惑,拿起端详一阵,发现这个小圆筒是中空的,里面还有东西。他将筷子插入其中,倒出来的是一小块帛书。他继续打开帛书,只见上面写着:宝鼎已入齐都。

看到这里,他立刻明白了意思,慌里慌张的打开大门,就冲向了门口,他要去看看,看看帛书上说的是不是真的。然而守门的齐军怎么可能让他离开这里呢,也不管他曾经是燕国的大王,死拦着他不让他跑,姬哙无力的喊着,吼着,却被齐国士卒拖回了屋里。

喊累了,嗓子也哑了。他终于知道,自己做了多大的错事,若是没有自己的愚蠢,恐怕也没有这一连串的变故,而燕国的宝鼎也不会就这样落入齐国的手中。姬哙啊姬哙,是该死啊,你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个世上。赶紧死吧,只有死亡,才能解脱!

“王后莫要悲戚,寡人铸成大错,有何面目苟活下去,只能一死了之。然而王后却要活下去,我燕国自先祖分封以来,也曾有此横祸,却也延绵了下来。此亦不过一时之阻遏也。寡人还等着你,将寡人安葬好呢。”

王后悲戚的点点头,此刻的她,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姬哙,颤巍巍的走到几案之上,将头颅伸入已经打好的白绫之中。此时此刻,只要他将脚下的几案踢开,他就可以安详的离开这个世界了。

“王后,且记住了。待寡人死后,莫要抬入明堂之中,就暴尸在广场之上,我要让燕国人都记着,是齐国人,将寡人逼死的!此仇此恨,不共戴天!若是燕国还有热血儿郎,他日复兴之后,率领群伦,马踏临淄,方能泄我心头之恨!姬哙,生不能安邦国,死,也要让齐国受到鬼神之咒!寡人,去了!”说着,他双脚一用力,那高大的几案瞬间倒向了身后,只留下一个悬挂的身影,在白绫之内苦苦挣扎,王后赶紧上前,想要帮他挣脱,奈何身材瘦弱,怎么能帮得上忙呢?就见姬哙的尸体在白绫上挣扎了一阵,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王后此刻再也承受不住,大声哭喊着姬哙的名字。殿外的齐国士兵本来到没有怎么在意,但是见王后哭的撕心裂肺,想来呵斥几句。却看到大殿之上,那白绫之中,自缢而死的,不正是姬哙吗?

当匡章慌里慌张的跑到大殿,看见悬挂着的姬哙的身影时,那可怖的面孔,面对着自己,似乎在诅咒他,也似乎在诅咒齐国。无论如何,这个人现在已然是死了,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将军,发现了这个。”士卒在屋内搜索了一番,终于在姬哙的尸体旁,发现了那个小小的帛书,匡章打开一看,终于知道了姬哙的死因,就是有人通风报信。他之所以软禁姬哙和姬平,就是要让那些燕国人找不到他们,等事实已成了,让他们不得不接受。但是现在,不但宝鼎的消息瞒不住了,恐怕就连姬哙的死也瞒不住多久。

“怎么回事?”

“应该是夹在了稻饭之中了。我们在那些饭食旁边,发现了一个小竹筒。”

“送饭之人呢?速速擒来!”

“已经去抓了,但是据回报。”那个副将看了一眼匡章,低下头继续说道,“那人已经离开,没有任何人再见到他。”

匡章将手中的帛书越抓越紧,他慢慢的踱到那些饭食旁边,那牛肉酱还散发着香味,非常诱人。匡章看着看着,忽然将那些饭食都扫到了地上,“关闭城门,大锁全城!敢有造谣生事者,斩!”

匡章没有估计错,就在姬哙死去的第二天,一则姬哙已经被齐国人杀害的消息又在蓟都流传开来。燕国人刚开始还不以为然,认为就算齐国人如此狂妄,也不敢这个时候处死燕王,毕竟那是燕国的前任大王。但是和快,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传播这个消息。而齐国巡逻的士兵,只要听到有人谈论此事,毫不留情,就地格杀,终于让燕国人意识到,流言,可能是真的。

燕国的大臣们又纷纷前往软禁姬哙的偏殿,想要证实此事,而齐国的士兵定然是不敢让他们闯入的,百姓们被这样的消息震惊之后,也开始对齐国人升起了恨意。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

“姬哙死了。”

灯火通明的含元殿内,只有赵雍和乐毅两个人。后者将一份竹简递到了赵雍面前。赵雍接过竹简,扫了一番,叹了一口气,“看来,时机已经到了。”

“请大王下令吧。”

赵雍将竹简又看了一遍,说了一句话:“前车之覆,后车之鉴啊。”

乐毅应道:“言之有理。”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五章 说客虞信

无论齐国如何隐瞒,姬哙的死亡带来的,除了日渐兴起的反对齐国的骂声,还有就是各国诸侯们的斥责。其中,以秦国、魏国最为卖力。反而是一水之隔的赵国毫无声息。

攻燕之战,齐国从大义凛然到过街老鼠,用了仅仅几个月的时间。他们到来,燕国人曾经箪食壶浆以迎,而现在,人人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而匡章这位将军承受的骂名更多。

田辟彊见局势已经失控,已经来不及去处理匡章的处置失当,决定采用强力措施,以势压人。子之等人经过长途跋涉,到达临淄之后,田辟彊也没有让他好活几天,便宣布他和鹿毛寿等几个同党死刑,子之更是被判处了醢刑。

所谓醢,就是肉酱,古人的饭食之中,特别是贵族的饭食之中,都有醢,一般都是兔肉做成。醢刑,就是将犯人剁成肉酱。田辟彊不但在齐国的明堂之前,展示了从燕国搬来的七座大鼎,也当着所有大臣的面,将子之剁成了肉酱。以此展示自己的功勋卓著,和对燕国的威慑。

但是,他还是小瞧了燕国人,小瞧了燕国的豪杰之士。子之被杀之后,燕国人齐国人的愤怒更是到达了一个顶点,甚至很多地方已经公开和齐国人作对,齐国在燕国驻军的压力越来越大。与此同时,驻扎在下都的市被等人,反而越来越壮大,很多燕国人因为痛恨齐国人而加入了市被的队伍,而市被一边为队伍越来越壮大而高兴,一边也在为粮食的捉襟见肘而发愁。他知道,肯定会有人帮他,但具体是什么时候,他还没有等到答复。

终于,冰河刚刚开始解冻的时候,下都来了一个人。

当市被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吓了一跳。因为这个人太过年轻了,也就是弱冠之年,虽然其人面相方正,举止有礼,似乎有些见识。但是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付给这个人,恐怕太过儿戏了吧!市被脸色一暗,心想,难道事有变故?

那人见市被进的大殿,赶紧上前行礼,本以为市被会高兴万分,没想到他只是冷冷的应了一声,就走向了上座,也未曾给他让座。年轻人心里一咯噔,心里起了嘀咕。

市被坐在上首,也不正眼瞧他,也不让座。年轻人见此架势,知道想要对方先开口,是不可能了,只能压下架子,先行说道:“小臣虞信,奉我家大王之命,前来和将军商议出兵燕国之事。”说完,他抬起头,看向市被。

市被却不慌不忙的喝了一口酒,也不说话,也不看着他。虞信没有办法,只能继续说道:“我家大王的意思,自然是希望将军能够撑上五六日,我赵国大军即将从邯郸出发,护送公子职到燕国来。”

“你叫什么?”市被突然问道。

虞信一愣,只得再行礼应道:“小臣虞信。”

“你一个弱冠之子,也配称臣吗?”

“你!”虞信生气的看向市被,后者则怡然不惧的瞪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戏谑。虞信这才想起来,自己说来何事。也就压住了怒火:“小子是赵国大王的使者,特地为了联络公子入燕之事。若是将军不信,大可行文邯郸,一验真假。”

市被摇摇头,“是不是真的,某不在乎。公子何时入城?赵国准备派多少士兵护送;带来多少粮草,才是本将在意的东西。”

“公子将在两日之后从邯郸出发,带来十五万石粮草,约有一万五千余名赵国士兵,以护送公子回国的名义,加入将军的阵营。到时候,还请将军”

虞信还未说完,早就怒不可遏的市被猛地将几案推到,指着虞信破口大骂:“某在此地坚守将近两年,等来的却只是赵国一万五千多人的帮助,和十几万石粮草。现在我大军人数在四万左右,你这十几万石粮草够我这么多将士吃几日的!”

虞信吓了一跳,他来之前,也通过乐毅侧面了解过市被此人,据说温文尔雅,颇有风度。但是今日一见,竟然如此蛮不讲理,对自己指手画脚。难道,这些都是乐毅骗他的?

他咬咬牙,抿着嘴应道:“近日秦国又有新的动向,赵国为了自己的安全,自然不能全力出击。何况,以燕国和赵国之间的距离,还有中山在侧,想要一次性运送这么多的粮草过来,无论是谁,恐怕都谁动心的。是以大王答应,一旦此事一了,赵国还将有另外的援助送来。”

“另外的援助,呵呵。”市被冷笑道,“这另外的援助,恐怕会到了燕国复国之时,才能拿到手吧。如此说来,若是末将早日战场罹难,恐怕这另外的援助,会彻底消失吧。”

“将军说笑了,赵国不是那种言而无信之邦。”

“既然不是言而无信,还请先生速速回到邯郸,再次请求赵国加派人手和粮草,以解下都之围。如若不然,”市被眼中一紧,看着虞信,郑重的说道:“末将将考虑向中山或者其他诸侯求援。”

“这是威胁。”虞信冷着眼,看着市被咄咄逼人的样子,说道。

“不,这只不过是事实。”是市被说道:“此乃应变之策,而非威胁。你可能有所不知,齐国大军此刻即将开拔到此,他有十万之巨,而我这四五万人,想要守住下都,谈何容易。更何况,粮草愈来愈少,有些将士已经吃了上顿没下顿,接济不过来了。当齐国围困下都之后,这些人如何守得住城?。”

“事有轻重缓急,亦有主次之别。将军以为,此刻对于您来说,什么最重要?”

“自然是粮草。粮草没有,就谈不上士气,更谈不上作战。”市被毫无顾忌的说道。

“粮草固然影响军心士气,然以下都之坚固,将军率领一万人都已经驻守了两年,此刻却人满为患。这些人是否都有能力,且不多言,但是其心并不为一。将军此刻面对的,是一群没有统一指挥的散兵游勇。这些人的军心士气靠的是训练和服从,其次才谈得上粮草。若是这些人意志不坚定,何必在需要他们呢?赶出城去,还节省粮食呢!”虞信摇摇头。

“那就是军队。”

虞信又摇了摇头。“将军这支部队,多数跟随将军在此驻守两年,彼此知根知底。加上最近归附的百姓,人数也非常可观了。士气问题,多半可以通过训练解决。即使没有这些人,守起下都也并不困难,加上这些人,守御也完全没有问题了。是以我赵国这一千五百人,来与不来,都不影响将军的指挥。”

市被见虞信年纪轻轻,却思路清晰,于这城中守御情况,倒也知道的一清二楚。看来之前的确小瞧了此人了。

“那你认为,本将军最需要的是什么?”

“将军,现在对于您来说,最重要的,其实是公子职啊!”

“这个本将军自然清楚,否则也不会同意赵王将公子职送归燕国的提议。但是公子职来了,也无非是稳定军心民心,为攻打齐军找个借口罢了。其人却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高高在上即可,有何重要?”

通过这一番谈话,虞信可以确认,此刻的市被,心态已经变了。他已经不是乐毅口中那个温文尔雅的将军,而是有了实力之后,想要和子之一般把持兵权的权臣了。他可以为公子职效力,也可以让公子职成为燕王,但是这之后的一切,都必须由我说了算,他只能是个傀儡。

“这个人太狂妄了!”虞信看了一眼市被得意的表情,在心中默默评价道。

“将军说的虽然不错。但是在某看来,一个公子职,带来的绝非是什么民心军心,而是数万的军队,不计其数的粮草,还有就是不可估量的后备兵员。”

“此话怎讲?”

“燕国之形势,已经非常明了。齐国势大,占据绝大部分土地,而且开始以平叛为名,自然是无往而不利。但是其先是攫取了燕国的七鼎,又逼死了姬哙,后再齐国处死了子之。无论上述三件事中的哪一件,都足以让燕国百姓不平。恨不得欲啖其肉而食之。”

“太子姬平本来借兵灭了子之,乃是大快人心之事,只要顺势让齐国人离开,自己继位名正言顺。但是他不但帮助齐国人攫取了宝鼎,至今对姬哙之死也是未曾发表一言一语。这样的太子,如何肯让燕国百姓臣服呢?”

“公子姬职,本就是王后之子,为人低调。此刻若是能够入燕,只要谨守法度,以除奸佞,驱齐人为口号,则不但百姓景从,就连之前燕国的官员们也会投奔而来。到时候,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将军手握生杀大权,所指之处,无不跟随者众。”

“所有,公子职的作用,绝非仅仅是安定民心军心,而是为将军筹措粮草来了。有了公子职,一切都会有的。”

“但是将军却一直在询问在下粮草如何?兵马如何?呵呵,将军,我赵国本就无出兵之意,只不过见燕国已经混乱若斯,若是继续下去,早晚会影响我赵国,这才答应了公子职。若非如此,我赵国何必进入燕国这趟浑水呢?”

今日有事,只能发一篇以飨各位了。明日两更继续,抱歉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六章 出兵韩国

邯郸。

自从成为赵国新贵之后,庞葱本来是准备将家搬出甜水巷的,赶巧附近的几家住户相应国家政策,去了北疆开垦荒地,也就将这里的土地卖给了他家。他本身也不愿意离开甜水巷,庞葱也就都收了过来,将原来逼仄的庭院扩大,做了些庭院,开出一片校场。

其实这几年,随着邯郸城的逐渐扩建,所谓富人区和穷人区的界限反而模糊了。庞葱、廉武这样的非邯郸人士来定居,一般也选择像甜水巷这样小地方。与此同时,周围的商业活动也逐渐热闹起来。

庞葱如今在赵国的地位,算得上军方第一人了,不过和改制之前,还是有所区别的。之前庞葱是和四卿平起平坐的地位,也参与白虎殿的运作。改制之后,军方这边除了由吴广代表之外,都不再白虎殿参与政务运作。不过也有风声传出来,军方这边的改革正在筹划之中,只不过如今军事频仍,动起来比较麻烦罢了。

庞葱家的后院,庞煖纵马在一个个草人之间穿过,战刀飞舞,草人的头颅应声而飞。飞驰到最后一个草人处,从战马上快速取下弓箭,对着最远的箭靶射了出去。但是很遗憾,弓箭射偏了。庞煖气喘吁吁的看着结果,一咬牙,又再次重复了一遍。就这样,一遍又一遍。

庞葱站在远处,看着庞煖的拼命的样子,他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夫君。”

“嗯?”庞葱转过身,“夫人来了”

对方点点头,和庞葱站在一起,看了一会庞煖,忍不住说到:“煖儿似乎有些心事。连大王的婚礼,都未曾前往。莫非”她抬起头,看向庞葱,似在询问,又似肯定。

“像他这个年纪,也该寻一门亲事了。不能总由着他的性子。不是所有的女子,都适合他的。”庞葱有意无意的说到。

夫人点点头,只能在心中叹息,一边对庞煖感到可惜,一边又开始发愁他的婚事。作为生母,他自然知道庞煖的心事放在了谁的身上,但是如今两人已经再也不可能了在一起了。庞煖前途无量,想寻找一个好婚事并不难,难的是,对方未必是他心中良配啊。

“也只能如此了。”夫人低头叹道。

“过几日,煖儿就要去燕国了,暂且就不要让他因为这些事烦心了。等他从燕国回来,再做商议才好。”

夫人嗯了一声,又低声说道,“可以不让煖儿去吗?”

庞葱摇了摇头,“大王这次有意锻炼些少年儿郎,一是为国储才,二是面孔生疏,有些事情需要他们去做。乐子家长子乐间,族弟乐乘,司寇的小儿子,司空家的次子,也是都要去的。你看,连老先生的关门弟子虞信听说此事,都请命出使去了。何况煖儿呢。再说,这次是煖儿自己向大王请的命令,自然是推脱不掉的。”

“也只能如此了。”夫人低声到。

看了一会,庞葱似乎没有打算去询问,“再过几日,某也要离开邯郸了。最迟,要在明年这个时候才能回来吧。家中之事,只能麻烦夫人了。”

“夫君又要出征了?”

“唉,中山,始终是横亘在大王心头的一根刺啊。”庞葱说到。

诚如庞葱所言,这支赵国帮助公子职复国的一万余部队里面,的确有不少权贵子弟,不仅仅有宗室将领的次子,还有在职的其他官吏的子弟。根据赵国之前颁布的制度,都尉以下的将领是不得世袭的,将领的儿子们虽然能够继承遗产,但是没有了爵位,他们自然也就不如以前了,很多将领们都只能鼓励自己的子弟当兵自己挣爵位。宗室将领们虽然都尉就可以世袭,不过那是嫡子和长子,其他人还是得不到太多。赵雍之前下令开拓北疆,很多庶子都脱离本宗迁往北疆,也加速了北疆地区的开发,但是也有一些宗室子弟,选择了从戎。

至于文臣们,虽然尚未有爵位不得世袭的规定,但是白虎殿是什么地方?那是赵国的行政中枢,可以说有什么风吹草动,必然是第一个就知道。这一次,肥义的小儿子,赵成的二儿子也都参与了这次出征,而且都是从兵士做起,至少释放了一个信号:未曾到来的,未必以后不会有。

庞葱骑在马上,他是有爵位的,也是出自百金营,所以这一次出征,他以三兵目的身份负责管理士卒,算是他踏上仕途的第一步。但是这一步对于他来说,并不是那么开行。

“怎么了?不高兴?”旁边的剧辛碰了碰他的肩膀。他之前在温城一战立了战功,这次正好也在出征之列。和庞煖一样,都是三兵目。

“没什么。”庞煖赶紧握住手心,摇摇头。

“可惜这次不是跟随庞将军,否则这次说不定还能挣些功劳。”剧辛撇撇嘴,看来对身为右校尉的乐池没什么信心。

“乐校尉是乐先生的族人,也是熟读兵法,虽然不敢说比之乐先生要好,但是和我父亲当在伯仲之间。这是我父亲说的。”

“希望如此吧。”剧辛撇撇嘴,看来还是不信。不过赵雍指派乐池这个前中山相国担任这次的领兵大将,到是大出众人意外,很多人都觉得,乐池归附赵国不长,此行还路经中山,似乎颇有不妥。赵雍力排众议,依然坚持了这个决定。

庞煖见剧辛忙着其他,又摊开手掌,一枚小小的玉璧赫然出现在手上。他还没有忘记,当初那个在城门处迎接她父亲的小娘子,走的匆忙以至于随身的玉佩都丢失了,等他捡起来却再也找不到其人了;而当他确定了那就是孟姚的时候,也曾见过几面,思慕之情自然是难以言表,也曾暗暗在心里许过,待建功立业,再来提亲的想法;直到那一天,出自王城的马车,让她和自己天人永隔了。

庞煖不知道应该去怪谁,怪赵雍吗?那是自己的大王,若是没有他,庞葱一家还在过着被人耻笑颠沛流离的生活,更何况,一直未曾提亲的是自己,赵雍这样做,也算不得横刀夺爱;怪她吗?似乎也怪不着,孟姚虽然和自己见过几面,但是心思却未必在自己身上,也未曾说过什么情话,也谈不上移情别恋。这么说,似乎就是自己的错。若是早早提亲,恐怕就不会出现这种事情了。

罢了,就这样吧。既然此生已经与你无缘,那就让这块玉佩伴我一生吧。从此,天涯再见吧。

公子姬职骑在马上,看着身边这个年岁甚长的将军。他知道,乐池之前是中山人,后来来到了赵国。如今不过一年时间,就被委任为这支部队的将领,虽然有一个赵国公子赵渴跟队,但是这支部队的指挥权,还是在乐池手中。自己的复国之梦,也在他的手中。

姬职很清楚,赵国在利用自己对付齐国,他也很明白,这一招很危险。但是权力游戏就是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对于姬哙和姬平,他谈不上尊敬和思念,毕竟在一个国家为质,本身就是漂泊在外,若是姬哙不这么狠心,为什么会选择他呢可能是因为他是嫡子的原因,他是燕王后的儿子吧。姬平是长子,而自己是嫡子。当初姬哙在选择自己成为人质的时候,就已经说明他抛弃了姬职,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怀念呢?

如今燕国大乱,姬职宁愿被利用,也要冒这一次险,说不定就能成功呢?

“公子,可以开拔了。”乐池走到他面前提醒道。

“嗯,有劳将军了。”公子职毕恭毕敬的说道。这个公子非常尊敬自己,不仅如此,对于这次出行的赵国将士都是如此。让众人觉得他非常贤明。

“公子言重了。”乐池说着,开始指挥部队渐次离开校场,向着燕国前进。走到城门口的时候,他回首望了一眼赵国高大的城门,心中暗暗说道:“下次再来邯郸,定然是以燕王的身份!”而庞煖和剧辛,一个下意识的拍了拍胸口,那里有一个硬物;另一个高兴异常,对于他来说,明天将是他剧辛名垂青史的一刻。

含元殿。

“回禀大王,燕国公子职,在我将军乐池的率领下,带着一万三千余名赵国士兵,向下都进发了。”

“嗯。”赵雍点点头,“希望他们此行顺利。”

“按照之前和公子职的约定,我大军前月余的粮草,可以由我国负责,大约二十万石,如今已经交付大半,待剩下的大半交付之后,就要由他们自己负责了。”赵豹说道,“可能公子觉得,这复国之战肯定会非常顺利吧。”

“顺利应该是会有的。”尉缭说道,“只不过这个顺利是齐国陷入民怨之中,只要公子职不出昏招,定然能够收复燕地。恐怕一年时间就足够了。”

“所以寡人才不能让他这么快就结束此事。”赵雍放下笔,抬起头来对众人道,“这一场战争,寡人希望能打两年,最好是三年。”

“这个”吴广迟疑道,“不可能吧。”

“呵呵,吴司马,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虽然齐国陷入民怨之中,但是实力摆在那里,若是乐池和市被能够同心协力定然是好的,但是两人性格本就截然相反,恐怕此去,公子职就是为了这协调两人之事,也要折腾些时日。更不用说安下心来筹措复国之事了。”

“乐池用兵谨慎,喜欢步步为营。市被行事极端,容易冒险。寡人曾经嘱咐乐池,务必要将燕国拖入两国相交的泥潭中去。”赵雍笑着说道:“说起来,寡人还真不在意是谁当这个燕王呢?只要燕国能够继续乱下去,将齐国和燕国都拖入战争的泥淖之中,一时半会脱不开身,寡人就有时间一边灭中山,一边筹备敲打敲打魏国这个老邻居。毕竟,一个魏国,不是一个中山可以比拟的。诸位也要适当的,将重心转移一下啦。”

“喏!”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七章 攻楚之议

秦王驷更元十一年。

在韩国公子姬职率领从赵国借来的一万军队,浩浩荡荡的前往燕下都的时候,西方的秦国也没有现在,在前年攻打赵国的蔺城失败之后,秦国先后出兵,占领了魏国的曲沃和焦。

同时,趁着赵国攻打中山,无力顾忌韩国的时候,秦国威胁攻打韩国。韩国自知无力抵抗,便欲割地称臣,相邦公仲朋建议联合秦国攻打楚国。楚国闻讯后大惊,楚王熊槐听从了陈轸的建议,摆出欲出兵帮助韩国攻打秦国的样子。韩王见楚国欲出兵,就拒绝了和秦国议和之事,秦王驷大怒,发兵攻打韩国。而楚国只不过摆摆样子,等秦国出兵之后,就偃旗息鼓,决口不提救援韩国之事。韩军不得不在岸门和秦军对峙长达一年,并最终失去了这座城邑。身为这场战役的韩军总指挥公孙衍,再次败给了樗里疾,不得不再次离开韩国,奔回了魏国。而韩国也不得不将公子仓送到秦国为人质。

经历过此事之后,韩国彻彻底底的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而和韩国截然相反的赵国不但获得了对中山的战争的胜利,还成功的守住了蔺城,打破了秦军欲北上的计划。这也坚定了韩国要紧跟赵国步伐的打算。事实上,岸门之战和蔺城之战截然不同,虽然两个城池对于两国来说都非常重要,但是蔺城之战秦国只不过是要试探一下赵国的实力,为下一步进攻探探路。而岸门之战则不同。岸门处于韩国和魏国的交界地带,距离韩国新郑和魏国大梁都不,远占领此城,相当于在韩魏之间楔入了一个钉子,而又将两国都城都放在了秦军的威慑范围之内,太过致命,是以秦国必须倾尽全力攻占岸门。

攻占岸门之后,秦军也没有闲着,义渠戎连年的进犯,终于让秦王驷忍无可忍,决定派兵攻打义渠戎。在秦军的连番攻打下,义渠戎败退,并损失了二十五座城池。秦国夺得这二十五座城池,多数具有广袤的草场,非常适宜养马。见识过赵军骑兵厉害的秦国人,开始广泛的饲养马匹。不过,距离建立一支成建制的骑兵部队,秦国还有很多的路要走。而赵国,的确已经走在了所有诸侯的前面。

咸阳。

秦王驷咳嗽了两声,勉强从榻上站起身,身形还有些踉跄,他倔强的不让宦人去扶他,而是自己站着,朗声对所有人道:“关于楚国之事,诸位还有什么建议?”

殿中诸人互相看了看彼此,将目光纷纷投向了樗里疾和张仪,两人应该算得上这个大殿之中可以直接和秦王对话的两个人了。

“大王,恕末将直言。”樗里疾刚刚从攻打义渠戎的前线回来,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被拉到了殿上参加此次朝会。这几年他一直奔波在外,自从函谷关之战以后,都是秦军攻城拔寨的主要将领。“大王的计划有些凶险,何况行军千里,横跨三国,这样的作战计划,太过冒险了。”

秦王驷看了看他,又看向了张仪,但是后者似乎并没有要阻拦的意思。这其实很正常,张仪自从魏国回来之后,就开始奉行少言多行的信条,除非秦王直接发问,否则绝不多言。

“相邦以为呢?”

张仪欠了欠身,“大王,臣下以为,樗里子所言不错,如此一个计划,即使骁勇善战的秦军,执行起来也有些困难,何况中间经过韩魏,赵国会不会从中作梗,实在难以言说,是以,臣下也觉得,大王应该慎重。”

“慎重!”秦王驷怒喝到,“如今燕国内乱,齐国趁机占领,我秦国鞭长莫及也就罢了,偏偏赵国也想从中分一杯羹。若是寡人再坐视不理,无论是齐国还是赵国,瓜分了燕国之后,都将实力大增,再想从中谋取些利益,就更加困难了。寡人如何坐得住?”说着他又咳嗽了两声。秦国接连征战,秦王驷也是日日难眠。生怕哪一日醒过来,接到了秦国战败的消息。事实上,在秦王驷的眼中,秦国是最没有后路的国家,绝佳的地理位置,既是优势,也是缺点。一旦被人封闭了出路,秦国就难以为继了。也正是这样,他的身体才开始出现问题。

众人见秦王发怒,都纷纷低下头。不过在他们眼中,秦王驷的计划,的确太过疯狂了。

秦王驷的计划是:秦国大军兵出三路,一路大军出函谷关,借道韩国,进攻楚国的北部;中路大军出武关,进攻楚国的方城;另有一路大军,从南郑出发,向东会和中路军,进攻楚国的汉中等地。与此同时,北路军在完成牵制楚国北部兵力的作用后,过韩魏两国,北上过河,攻打齐国。

这个计划是非常大胆的,也是非常具有气魄的。计划的目的非常明确,那就是攻占楚国的汉中,将秦国的巴蜀和汉中之地连接起来,这样从巴蜀之地的船只可以顺着汉水南下进攻楚国,大大缩短秦国对楚国的攻击距离。同时,还兼具了对齐国的落井下石。齐国在燕国搞的民怨沸腾,齐王田辟彊一方面通过残酷的统治压榨燕国,另一方面则为了自己的后方安全,在魏国边境陈兵列队,防止魏国入齐捣乱。秦王驷的意思,就是借此机会,对齐国痛打落水狗。

这其中最大的风险,就是赵国。最新的情报显示,赵国有意在今年彻底扫平中山,也正是基于此事,秦王才谋划了这样一个计划,若是赵国对魏国虎视眈眈的时候,他是断然不会提出这样大胆的计划的。

过了一会,张仪出列道:“大王还请息怒,臣下之意,并非拒绝这个计划。相反,臣下以为,这个方案非常可行,只不过其中有些问题,还需商榷,这才劝大王慎重行事。”

众臣一听,得,这位相邦真会说话,明明就是很反对这件事情,却不直言,反而拍秦王马屁,也难怪秦王对他依仗如此之深了。不过,这也是樗里疾等人对他厌恶的一个理由之一。

“哦?那不知相邦到底何意啊?”秦王驷听张仪不是反对自己的计划,便平静了下来。想听听他这个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大王,群臣之所以反对此事,无非是两个问题。其一,齐楚乃是联盟,攻楚则齐国未必素手,若是齐国趁机攻打魏国,施压魏国偷袭我北路军,则此次作战必定凶多吉少,所以,如何破解齐楚联盟,是第一个问题。”

“其二,我军攻楚,虽然有出其不意之效,但是如今接连作战,韩魏两国对我国多有微词,若是此刻借道两国,未必不会被对方延误战机。若是那时,则整个计划都将付之一炬。恐怕我北路大军,也覆灭在即。”

秦王驷一边听,一边在盘算张仪的话,似乎有些道理。他之前只想着如何攻打楚国,却忘了韩魏两国自然是畏惧自己,但是在延误战机这种事情动些手脚,也未必不行,自己也没办法追究。若是真的如张仪所言的话。那么这次行动,必将失败。

“那相邦觉得,此事就断无可行吗?”

张仪淡淡笑道:“非也。只要能够破坏齐楚联盟,保证我们在进攻楚国的时候,不会受到齐国的掣肘,就可以了。同时,也必须挑起韩魏和楚国的矛盾,让双方产生龃龉,这样我军再以施以援手,同时可以许诺,两国攻占楚国之土地,皆属于两国,则方案或许可行。”

众人听张仪一说,似乎真的如此。

三路大军之中,北路军的作用是策应中路和西路两军的运动,先吸引楚军主力到北部,然后趁其内部空虚,出武关和南郑攻占楚国的汉中。若是没有北路军的策应,汉中之地乃是楚国根本,过了汉中,则郢都就暴露在秦国的铁蹄之下,楚军必然誓死争夺,定然又是一场大战。拖得久了,赵国回过头来再反手进攻秦国,就得不偿失了。是以速战速决最为妥当。

秦王驷沉思一阵,又开口对樗里疾说道:“樗里子,你意如何。”

樗里疾即使非常讨厌张仪,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张仪的提议的确不错。只要能够破坏齐楚联盟,则此战的胜率就达到了五层,若是此刻再能挑拨韩魏和楚国的矛盾,则胜算就到了八层左右。八层左右胜算,出动数万军队,换回汉中之地,是非常值的一件事情。是以,他也不得不说:“臣以为,或可一试。”

“嗯。”秦王驷点了点头,又想了好久,终于拿定了注意,“既然各位不再有任何意见,那么此事就暂且如此定下了,只不过,不知道如何破坏这齐楚联盟之事呢?”

众人这次毫不犹豫将目光聚焦在了张仪身上,这个人巧舌如簧,定然已经有了谋划,何况这件事情是你提出来的,还是由你来解决吧。

张仪倒也好不退让,欣然出列道:“若是大王信我,臣下愿出使楚国,绸缪此事。”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八章 北征计划

自去岁和中山签订休战协议以来,赵国上下其实在憋着气。倒不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秦国的干涉,而是一直以为,以秦国来势汹汹的架势,应该攻占蔺城,直入晋阳。没成想,秦国人只不过在蔺城苦战七天就离开了,试探的成分较大。

不过在秦国进攻之后,赵雍就下令攻打中山的部队原地休整,再做绸缪。正好司马喜来议和,赵雍自己也要结婚,这件事情也就这么达成了。赵雍原本计划用两年的时间灭亡中山,如今一年已过,他不得不加快推进攻打中山的步伐。于是,乐毅和庞葱两位负责人,今日正要将他们筹划的方案交给赵雍。

“关于此次中山之战,我和庞将军制定了两个方略,还请大王定夺。”乐毅站在沙盘之前,开始将中山的城邑一个个点了出来。

“其一。依然采取两路齐头并进的战术,北路军兵围顾城,南路军兵围昔阳,这样就掐断了中山人向东逃窜道路,控制住滹沱河的两个大城,也将中山新占领的燕国城池隔绝开来,防止中山军向西驰援灵寿。部队从顾城北上,先剿灭中山新占燕国的三个城池,再回过头来围困灵寿城。”

“此方略重在步步为营,无后顾之忧。如今燕国大乱,正是我军谋夺中山所占领的燕国城池的最好时机,倘若可行,则我与燕国将隔易水河相望;先剪除了灵寿的羽翼,保证围困灵寿时也不虞有后顾之忧;同时,即使中山王室逃出灵寿,亦无路可去,避免死灰复燃。此乃稳妥之方案。”

“逐步蚕食,关门打狗。”赵雍点点头,“第二种方略呢?”

乐毅看了看庞葱,示意由他来阐述,庞葱也不退让,“这第二种方案,到是比较契合先祖的一些韬略。”说到这里,他多少有些黯然。庞涓本人在魏国威望颇高,虽然最终死于孙膑之手,但是其能力还是不容置疑的。而自己这些后世子孙却未能施展其万一,真是愧对祖先。

“哦?”

“先祖带兵,喜欢集中重兵攻击一点,然后再剪除其他周边势力。譬如攻打中山,若是我赵国集中所有优势兵力,集中全力围攻灵寿,则灵寿即使再坚固,也未必能够守得住太久。而其他部队则在灵寿周围驻扎,派出骑兵,在顾城和昔阳之间游曳,封锁两城之间的交通要道,防止敌军向灵寿集中,或者集中后统一歼灭。”

“一旦灵寿陷落,则中山王室就彻底覆灭,灵寿以东大城说不定会望风披靡;或者大军分兵扫清各个城邑,敌人士气低落,须臾之间,城池唾手可得。”

“此方案风险相较于第一种,的确是高了很多,但是之前李衍将军率部在中人附近的行动,这让某觉得,这种战法对于赵国来说非常合适。”

“我军的部队行动迅速,是以更应该依靠骑兵,完成对顾城和昔阳之间缺口的防守工作,阻止对方大部队的救援,即使打不过,也可以从容遁走。对方不追击,也就罢了,若是敌军追击,就可以利用速度优势,将敌军阵型拖垮,拖乱,最后进行反击。骑兵是跑不死的军队,中山东北广袤的平原恰恰能够发挥足够的优势。”

“同时,集中所有步卒、弓弩手、卷甲营和打造足够的攻城器械,层层围困灵寿城。灵寿城城池高大,中山在此经营数年,可谓布局精心,其中各种防御手段亦是多如牛毛。在此情形下,我军要想占领这座城,还要速战速决,必须数倍于敌军才行。否则,前功尽弃。”

又是一道选择题。

赵雍这一辈子遇到过无数的选择题,之前在生意场上也是不断的选择,当了赵国大王之后,更是不断的选择,如今,又是一个新的选择。从一定意义上来说,这个选择的意义也是非常重要的:赢了,则赵国就算是将中山已经收入了囊中,完成了多为赵国君主未曾完成的宏愿;败了,之前的一起就可能前功尽弃,中山军趁机夺回被赵国攻占的所有土地,甚至再一次兵围邯郸,亦未可知。成王败寇,一战而定。

白虎殿内的气氛安静到了极点,乐毅和庞葱彼此看了一眼,他们心中也在嘀咕赵雍会作出怎样的选择。他们俩其实都很清楚,赵雍喜欢冒险,前提是有足够的把握,但是第二种方案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有把握的样子,所以两个人也比较倾向于第一种那种稳扎稳打的方案。无论如何,稳妥才是最大的胜利。

赵雍来回踱着步,眼睛却始终离不开沙盘,他在权衡得失。然而上天从来不会给你太多的时间,张仪入楚和楚王准备和齐国断交的消息就传到了白虎殿。乐毅在检查消息封印无误后,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犹豫不决的赵雍。

“打开地图。”

庞葱和乐毅两人赶紧找出楚国的地图,所有人的目光在地图上转了一圈,最终停在了武关这个地方。

“武关这个地方太过险要,地势狭长不说,还易守难攻,车马不可并行,想要攻打此地,从商到於这六百里土地上十几座城邑的确是非走不可之路。若是能够据有此地,则楚国大军就可以直接开拔到秦军的武关之下。过了武关,距离咸阳也就不远了。”乐毅指着这幅粗糙的地图说道。

中军候此官自从成为了白虎殿的直属部门之后,成为了赵军搜集情报的重要部门,是乐毅直接负责并筹建的。以前的中军候,是负责军队中的情报收集工作,提升到白虎殿之后,自然要负责收集其他国家情报,同时赵雍还下令中军候,无论如何,要快速完成其他诸侯的地图绘制工作,这才有了三人看到了这幅楚国地图。

“所以,张仪提出,以商於之地六百里,换楚国和齐国断交,这种话的可信度有多高?”赵雍想不明白,这明显秦国很吃亏啊。

“楚国和齐国的同盟,其实很脆弱。”乐毅分析到,“楚国和齐国都想争夺在淮河附近的土地,齐国有了淮河,则可将楚国压制在淮河南岸,自己独霸北土,可以有一个稳定的后方向北发展;而楚国占有了淮河,就能兵压宋齐边境,所以如果秦国给楚六百里商於之地,楚王应该会答应此事。反正早晚都要崩盘,齐国在燕国也不得安宁,此刻闹翻,趁机出兵淮上,未必不可。”

“问题的关键是,秦国会不会这么大方?”庞葱说道。

“这个嘛?可能就要尉缭那个小子来分析一番了,这种事情非我所长。”乐毅苦笑道。

三人大笑一番,赵雍赶紧摆摆手说道:“若不是此刻他正代替小师弟照顾老先生,寡人一定要将他拽回来问个明白。”赵雍说道,“无论秦国到底打了何种打算,寡人都觉得,这次未必是那么好心。秦国人何时吃过亏呢?”

“大王的意思是,秦国人是准备攻打楚国吗?嗯,有这种可能。”庞葱点点头说,“从整个地图上来看,秦军想要进抵楚国的都城郢都,最近的肯定是巴蜀和武关。如果是过巴蜀,则有汉水地区楚国的土地阻拦;而过武关,邓和方城都是秦军不可不逾越的阻碍。秦军除非顺水而下,才能攻破郢都。这样的话,只能占领丹阳这一片地区,才能控制汉水,而让秦军顺水而下郢都。”

地图虽然简陋,倒也不影响三人在这里分析局势,而且越分析下去,似乎距离真相也越近了。

“如此,则秦楚之间,必有一战。”赵雍说道,他回到沙盘前,再三思索之后,对庞葱和乐毅说道:“寡人已经决定,采取第二种方案。明日起,诸卿开始筹备灭亡中山之事。这一次,寡人要亲自领兵出征!”第二天,赵雍将白虎殿众人,及尉缭、庞葱都留了下来,开始布置灭亡中山之事。

按照乐毅等人的计划,围攻灵寿至少要有六万人,加上后勤辎重,整体兵力将接近十七万。而北部的骑兵也要有两万人在灵寿左近掩护和游曳,这样整体参与这支部队的人数将达到二十万之众,算得上举国之兵了。赵雍也再次重申,这一次自己将亲自北征,赵国从今天开始,要全力筹措北征之事。

这边厢赵国在轰轰烈烈的厉兵秣马,灭亡中山。而燕国那边,刚刚到达的乐池和市被,也开始彼此试探着对方的情况。一个是身经百战的老将,成名已久,一个是带兵不久的沙场新丁,战场新贵,两个人甫一见面,就开始觉得对方不那么顺眼。就连坐在他们中间的姬职都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好像很微妙。难不成,两人之前还有些龃龉?

“乐老将军,既然已经到了下都,您以为下一步,我军该如何自处?”姬职恭敬的问道。

“公子,以末将看来,此时此刻当在下都修整一番,然后固守下都,等齐军来犯,才是上策。”

市被一听,眉头一挑:这个老家伙,心里头再打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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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苏秦献策

一个漂亮的陶钵在空中划过一个美丽的曲线,优雅的降落在大殿的地砖之上,如同之前的数个陶器一样,粉身碎骨,怕是再也找不回自己身体的每一部分了。谁也数不清,这是田辟彊摔碎的第几个物件了,恐怕下一个也很快就遭遇同样的命运。

但是,似乎是累了,他毫无形象的坐在大殿之上,看着敞开的大门,望着大门之外一方天空,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

一个宦人走到大殿门口,往里面伸了伸头,看见田辟彊毫无形象的坐在那里,进也不是,走也不是。正在犹豫的时候,被田辟彊叫了进来。那宦人只能硬着头皮进的殿去,找到一块可以下脚的地方,拜见田辟彊。“大王,苏秦求见。”

“他怎么来了?”田辟彊问道。事实上,他对苏秦虽然印象深刻,但是苏秦能够劝走田婴离开那一幕,也让他甚为恐惧。可以想象,整个齐国朝野都没有办法的庞然大物,苏秦只不过说了几句话,就让他乖乖离开了。这纵然说明他能力出众,也让人不寒而栗。这也是田辟彊为什么一直都不敢太过用他的原因。

“上卿大人,想必是赵国之事而来。”宦人小心翼翼的说道。

“呵呵,又是一个来劝寡人的吧。”田辟彊笑道,显然,最近他已经听够了一些话,比如劝他从燕国撤兵,比如劝他和燕国讲和,等等。这些人看似忠心耿耿,可是骨子里对他田辟彊,却未免有些抱怨。若不是他一意孤行,齐国到也不会陷入这样的泥潭之中而不能拔。

“罢了,让他上来吧。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寡人接着就是了。”

“喏。”宦人边退便流冷汗,心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趁着田辟彊还未累及无辜。

当苏秦进来的时候,也被眼前的满地狼藉惊讶,没想到赵国出兵一事,给田辟彊带来了这么大的刺激。他恭敬的行礼,看向毫无形象的田辟彊,忍不住说道:“大王身为一国之君,竟然如此毫无形象的坐在地板之上,若是传出去,定然以为我齐国已经沦入斯地,对于军心士气,可是大大不好。”

“军心士气?呵呵。”田辟彊摇摇头,冷笑两声,“上卿拜见,可是有事?”

苏秦将袖中的竹简抽了出来,见没有宦人,只能自己递到田辟彊手中,“匡章将军来报,赵军暂时在下都驻守,根据细作传来的消息,恐怕暂时无进攻的意思。”

田辟彊结果竹简,仔细看了一遍,将竹简随便扔到几案上,背着手,背对苏秦,淡淡问道:“上卿大人以为,赵国人这是在打什么主意?”

“臣下以为,赵军和燕军之间,定然有些嫌隙。”苏秦恭敬的答道。

“哦?比如说?”

“市被和乐池。”

田辟彊背着手,走下台阶,慢慢踱到苏秦旁边,说道:“上卿大人,不妨直言。”

“喏。”苏秦整理一下思路,继续说道:“公子职此次复国,据说是赵王亲自允诺的。赵国为何如此热衷此事?臣下看来,无非是两件事情,其一,就是公子职复立,那么燕国以后定然要和赵国结盟,赵国就对自己的北部边境高枕无忧了。甚至可以联合燕国,对我齐国施压。如今,楚国和我国断交,齐国的生存环境着实堪忧,加上燕赵结盟,共谋齐国未必不行。”

“嗯。”田辟彊点点头,“着实可虑。”

“其二,赵国正在厉兵秣马,意图非常明显,就是中山。中山当然也不是傻瓜,此时此刻,群臣估计已经在谋划找援兵了。秦国是不可能了,韩国巴不得追随赵国,魏国战战兢兢,这几年接连战败,土地日趋缩小,轻易也不敢招惹赵国;楚国和赵国刚刚结盟,不可能翻脸。选来选去,中山只能找到我们齐国了。”

“大王觉得,我们应不应该插手此事呢?”

田辟彊刚想回答,却又陷入了沉思。他知道,若是这个问题这么轻易就能得到答案,苏秦就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他将所有这件事情的当事人都捋了一遍,慎重的考虑很久,才叹了一口气,“似乎,应该放手让赵国去做。”

“不错,大王言之有理。”苏秦说道。

“如果我们干涉了赵国灭中山,就相当于告诉所有人,齐国灭燕国,也是不合法的事情。何况,中山是外族,燕国则是周天子的宗室邦国,孰轻孰重,一目了然。赵国为什么迟迟没有率兵和我齐军作战呢?应该是看我齐国的态度吧。如果齐国反对赵国攻打中山,那么赵国就可以打着帮着燕国复国的名义,名正言顺的攻打匡章他们;若是我们默不作声,让赵国顺利攻打中山,赵国就会继续在燕国装腔作势,任由我们在燕地驻守。各取所需,心照不宣,上卿,您是这个意思吧。”

“的确如此。大王英明。”

“呵呵,寡人要是英明,也不会被赵国牵着鼻子,到现在才想清楚,赵国这看似简单的一步棋,还有如此的深意了。”田辟彊心情终于好了点,就像是下棋,最怕的就是你不知道对手到底想要干什么,知己不知彼,也是兵家大忌。现在能够猜透几分,接下来就可以好好考虑该如何应对了。他走回自己的几案,跪坐好。

“那么依上卿之见,我齐国该如何应对呢?”

“坐山观虎斗。”

“坐山观虎斗?”田辟彊有些疑惑。

“据说有人去刺虎,见两只老虎在捕猎一头牛,他正要下去刺杀老虎,却被另外一个人拽住。那人说,你现在下去,无异于自寻死路。且静观其变,两只老虎吃完这头牛,定然还要再厮杀一番,到时候剩下一只老虎,岂不是更容易猎杀吗?”

“大王,此刻燕国那边,看似是燕国和齐国的事情,但是这里面,还有一个赵国。燕赵看似联盟,牢不可破,实际上确实各为其主。赵国不会,也不可能独吞燕国,他只能控制燕国成为赵国的傀儡;而燕国自然奔着复国的目标去做,也不会甘心成为赵国的木偶。既然对方不是一心,我们就权且给他们点时间,顺便挑拨一下两者的关系。无论最后是燕王胜利,还是赵国胜利,两国都会心生嫌隙,到了那个时候,也是我齐国出兵的最佳时机。”

“嗯。”田辟彊不住的点头,的确,按照苏秦的意思,似乎可操作性非常的大。“那,中山之事”

“大王,中山虽然可以牵制燕国和赵国,但是如今形势,燕国元气大伤,短时间内恐怕无法和齐国与赵国抗衡,至于能否复国成功,也在两可之间。赵国独大,已经成为了定居,至少在三晋里面,只有赵国说话有底气。中山虽然可以平衡三国关系,只不过自从称王以来,对我齐国阳奉阴违,少有恭敬。何况此时,中山只不过靠着半壁江山在苟延残喘,想要再度兴起,实非易事。中山涉及赵国核心利益,赵军三次兴兵北征,可见其意志之坚定。既然如此,大王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在一旁观战就好了。”

“赵国攻打中山,既能帮助我们分散其他诸侯的怨气,也能卖给赵国一个人情。而一个强大而对河济平原毫无野心的赵国,也能帮我们监视燕国,这对我们来说,谈不上好事,却也并不坏。”

“嗯,此事,寡人还要在考虑一番。”田辟彊说道,说白了,对于苏秦,他还是无法完全放心。“只不过,这挑拨燕国和赵国之事,还是要多多费些心思。”

苏秦这一次没有回答。之前那些问题,都是田辟彊询问,他才回答。此刻既然田辟彊没有询问,他也就不插嘴。就像是他在睡觉的时候一样,时刻都穿好衣服,随时准备离开。虽然飞熊的势力和王城中的赵国细作,都能保他周全,他依然无法安然入睡。当他选择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就选择了这种寝食难安的生活。

田辟彊很满意苏秦的态度,这让他对苏秦有满意了一点,至少到现在为止,苏秦的所作所为,虽然可疑,却并没有损害齐国的利益,处处都是以齐国的利益为重,这样让他慢慢的在洗刷自己的嫌疑。

“上卿以为如何?”

“大王,挑破燕赵关系,不用大费周章,只需要在下都为赵国和燕国之间埋下一个棋子,就能成功挑拨两者的关系。”

“乐池和市被。”田辟彊说道。

“不错。两人就是两国关系的最直接代表,只要能够挑拨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那么公子职这个调解员也必然难以做出抉择。当矛盾不可缓和之时,必然会牺牲一个人,去满足另外一个人。大王不妨预言一番,公子职会选择牺牲谁呢?”

“呵呵,上卿这是在考较寡人吗?”田辟彊笑道,“若是这公子职复国的愿望非常强烈的话,那么定然要牺牲市被,站在乐池那边,若是公子职纯粹是希望打败齐军,则会站在市被那边。唔,这么看来,寡人倒是希望它能选择第二步了。最好能够和赵国彻底闹翻,虽然这不可能。”

“是的,公子职只要想成为燕国新的大王,他就必须听乐池的话,而市被这个人,最近狂妄的紧,大王要做的,只不过是再添上一把柴火罢了。”

“上卿心中可有人选?”

苏秦听闻立刻俯首到底,对田辟彊行了一个大礼。田辟彊见苏秦突然来这么一出,心想该不是此人要亲自去办这件事情吧。不过很快,就听苏秦说道:“臣下推荐一人,只不过此人身患重罪,罪不可恕。还请大王怜其才华,让他戴罪立功。若是此人成功,那么在公子职的身旁,也可安下一枚棋子。燕国的秘密对于齐国,将不再是秘密。”

田辟彊刚想询问是谁,却转念一想,忽然哈哈大笑:“原来上卿今日前来,献计献策是假,营救您的族弟才是真啊!”

苏秦再次叩首:“臣下愧矣。”

田辟彊摆摆手。不错,这次从燕国押解而来的子之的亲信之中,也有苏代。只不过他一直处在边缘,田辟彊觉得他不是核心之人,也就放了他一条生路,押在了大牢之中。他是后来才清楚,此人是苏秦的族弟。但是苏秦却一直未曾向他求情,也未曾说过此事,他也就没有再去询问。

没想到今日苏秦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目的,还是希望解救苏代。看来,他也不是全然没有感情之人。

“若是苏代真的能够办成此事,寡人不但不会治罪,还会奖赏他,但是”田辟彊犹豫一阵,“他真的能够担任此事吗?这可不是小事?何况,他还曾是子之的僚属。”

“臣下,愿意以性命担保此事!”

田辟彊看着苏秦一脸决绝的表情,也终于下定了决定。

“准!”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章 苏代入燕

“若是没有族兄相救,代,恐怕此刻已经命丧黄泉了。”

从大牢中刚释放出来,苏代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远没有了以前的跳脱和开朗,似乎更多是苦闷。本以为跟在子之身边,荣华富贵也就罢了,名垂青史才是最重要的。却没成想,竟然沦入到了这步田地。他到现如今都没有觉得,子之有错,毕竟这件事情是燕王亲自许诺之事,子之算不上谋逆,只不过胜利不属于失败者,也不属于他们这些平民罢了。

苏秦让仆人将药膏放下,亲自取过来,沾染一些,在他的伤口中涂抹均匀。进入大牢那种地方,不死也要脱成皮,苏代本就年少,身子骨也谈不上硬朗,在大牢里也吃了不少苦。听到子之被判了醢刑,剁成了肉酱,也是好一阵食不下咽,不知道自己命运如何,生了一场大病。要不是苏秦早晚关照,想必早就离开人世了。

“身为一个说客,这脸面可是最要紧的事情,万不能留下些疤痕。你一个人代表一个国家的言行。若是举止无度,形容跳脱,会给对方一种不稳妥的印象,此乃大忌。这药是大王亲自赐下来的,早晚使用,月余时间就能见效。”

苏代一听是田辟彊赐下来的,五味杂陈,不知道对田辟彊是该感激还是痛恨,表情瞬间就失落了不少。苏秦看着他的表情,知道他此刻正在想着些什么,也不点破。替他涂抹完伤药,便令奴仆上饭。

“难怪兄长离开赵国,来到齐国。且不说齐王此人子之,于是就摆的远远的,敬谢不敏。

“呵呵。”苏秦看着他的样子,微笑说道:“当今齐如何,就这份对兄长的伯乐之情,也比赵王要好过百倍。”苏代看着几案上满满的肉干,饭食和肉醢,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夸奖了几句,也不客气就开动起来。他之前去邯郸的时候,苏秦只不过住在一间小屋子里,也没有奴仆,如今不仅奴仆如云,而且华服美屋,美食如水。不过,他现在看都不敢看一眼不远处的肉醢,闻这味道应该是牛肉的。要知道,这个时代的牛肉是珍贵无比的紧,就连诸侯们都未必顿顿都食用,而能在苏秦这里一饱口福,应该是非常珍贵了。只可惜他现在一看见肉醢,就想起了子之,心中泛起一顿恶心。

“大王励精图治,大有拓地千里,囊括寰宇之雄心。赵王虽然雄心万丈,但是宠信旧贵,如季子一般的年轻人,是得不到召见的。能够幸遇大王,乃是季子三生之幸。”

听苏秦说道这里,苏代放满了食用的速度,他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只可惜,小弟刚刚就要光耀门楣,衣锦还乡,就遭遇此等横祸,若不是族兄搭救,此刻还在受苦。这救命之恩,小弟即使粉身碎骨,纵然也不敢报万一。”

“你我兄弟,此言就客气了。”苏秦说着,又让人上了一些酒、浆。所谓浆,就是汤,多是一些稻米的浆水。“不知代下一步欲往何处?”

“实不相瞒,代本以为此次在燕国得遇明主,将来必能衣锦还乡,也已经打算回洛邑一趟,荣耀门楣。”苏代说道,心情顿时黯然许多,“只不过此时此刻,沦落成如此模样,恐怕是再也无法回家了。说不得,只能去其他诸侯那里,碰碰运气了。”

苏秦看着他,稍倾,低声说道:“季子这里,到有一份好事。若是代觉得可行,某到可以为你举荐一番。”

“何事?”

苏秦也不隐瞒,将他和田辟彊打算派人成为公子职的智囊,从而挑拨燕赵两国之间的关系一事,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了苏代。苏代听完,陷入了长久的思索之中,稍后才缓缓说道:“按照族兄的意思,是要将这市被置于死地了。但是他当初起兵反对子之,也是最为卖力,后来更是他,带领一干士卒在下都抵抗子之大军。若非有他,公子职也没有复国的机会。这么说起来,似乎要离间他和公子职的关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这才要仰仗你的智谋了。市被固然是威望颇高,却也印证了月满盈亏之理。他此刻手握重兵,功高震主。之前未能打到蓟都去,是因为兵力不足,粮草不够。如今公子姬职来了,所有问题都解决了,连名分之事都会迎刃而解。你觉得,他还会仅仅在乎一个将军吗?在他的眼中,姬平是太子,是燕国的正统,而姬职,只不过是一个庶子,他会尊敬姬平,未必会尊敬姬职。”

“似乎有些道理。”苏代点点头。

“不仅如此,市被这个人,先是叛变了子之,后又叛变了姬平。如此恶劣之人,姬职即使礼贤下士,恐怕也要时刻提防起来,不敢让他掌握太多的兵卒。否则,谁敢说他不会背叛姬职呢?”

“呵呵,要是如此,市被就真的成为人人唾弃之人了。只不过,不知道他会不会这么做。”

“他会不会,不要紧。要紧的是,姬职相不相信,他会这么做。”

苏代点了点头。

从城门上往远处看去,苏代的影子越来越模糊。苏秦不知道,自己当初离开邯郸的时候,乐毅送别自己,看到的是不是这样一个场景。割舍不去的,不是感情,而是对未知的恐惧。他自始至终,都未曾告诉苏代,自己是赵国的间谍,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在为赵国。而现在,他又亲手将苏代送上了另外一条间谍之路,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罪恶。

“主人,王城的使者已经等候多时了,大王派人来请您速速入城,有重要使臣会见。”

“嗯,走吧。”苏秦说道。这件事情他很清楚,这位使臣不是别人,正是中山国使者张登。他来的目的也很清楚,就是希望齐国出兵赵国,帮助中山抵抗赵国军队。田辟彊已经和苏秦达成了共识,为了保全齐国的利益,中山必须做出牺牲。在大国博弈的事情上,小国从来都是牺牲者。中山最大的失败,就是没有认清自己的定位。

“啊!”

“吁~”

车内,苏秦还在思考怎么应对张登,就听得车外一阵喧哗,紧接着车子赶紧停了下来,将他旷了一下,外面离开想起了喧闹声,什么“赶紧救人”,“好像是个女的”,“长得好丑啊”,等等话语,传来进来。苏秦回过神来,心想似乎撞到了人,也就赶紧下车,查看怎么回事。

原来,苏秦的车夫为了赶着入城,驱赶的比较快,却忘了这一段是临淄的闹市区,一着急,没有控制住方向,刚要减速,就看见旁边窜出来一个人的影子。车夫再想补救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人撞向了自己的车架。车是停下来了,人也晕了过去。

苏秦也顾不得训斥自己的车夫,只能先观察那女子伤情。

只见那女子年龄似乎挺大的,人长得不但不漂亮,也却如周围人的话一样,比较丑陋。额头凸出,皮肤黑涩,四肢粗大,明显就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农家女子。苏秦是齐国新贵,上门提亲的人也络绎不绝,这几年也着实见了不少妙龄女子,说是个个美若天仙,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至少也是中等姿色,像此女子一般的,也未曾见过。

“敢问,这是谁家女子?是否有亲人在此?”

苏秦和仆人问了好久,都没有人站出来,只有一众看热闹的人在旁边指指点点,但是女子却已经昏迷很久,鲜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很快就流到了苏秦的衣服上。既没有人上前认领,也没有人关心,自己还要赶紧拜见田辟彊。没有办法,苏秦只能安排车夫带着女子先行回到自己府上诊治,自己则赶紧往王城赶去。好在此地,距离王城也没有太远。

而那个昏迷的女子,没有想到会遇上苏秦,就像是苏秦也未曾想过,会和她在这种情况下相遇一样,人世间的境遇就是这样的玄妙。这玄妙却并非是男女之间,就是国与国之间,也是如此。所谓战国,就是你打我,我打你,今天我们在一起喝酒唱歌吃烧烤,改日可能就是动刀动枪抢女人了,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朋友,也没有爱和正义,只有永恒的利益。

张登当然想的到,齐王会干脆利落的拒绝了出兵赵国的提议,甚至他早就知道自己此次,只不过是白跑一趟,没有实力,就注定被消灭,以前的中山王知道,现在太子却未必清楚。中山国祚即将灰飞烟灭,这是任何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也不会为了中山国改变,就算是贿赂他国,你的筹码又在哪里呢?

现在回过头去再看中山,当年自己一手促成了中山称王,如今,中山国再次将奇迹压在了自己的身上,可是,奇迹没有发生。奇迹就是奇迹,若是次次都能出现,怎么算得上奇迹呢?就像是司马赒曾经带给了中山辉煌,如今他的儿子,却即将结束这个邦国一样,一切都是天意。

“先生,我们走吗?”副使看着张登,很明显,张登有些魂不守舍。

“走吧。”张登缓缓说道。

“今天就回灵寿吗?”

“今天就回,此地,已经毫无意义了。”

副使点点头,开始招呼马车去了。张登回望齐王宫,似乎密布着阴云一样,捉摸不定。而他可能不会想到,灵寿的王城之中,一样是凄风惨雨,风景也不是那么美好。

二更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中山王薨

外面下着雨,屋内也是愁云惨淡。

妾雌跪在中山王的床榻之前,哭的非常伤心,但是这伤心里面有几分真,几分假,就难以让人琢磨了。毕竟,他在太子这个位置上,待了太久了,而中山王把持王位,也太久了。大王那个位置,注定是和所有人为敌的,无论是群臣,还是身边的亲人。

司马喜跪在群臣之前,妾雌之后。他的表情看不出悲喜,甚至连眼神都欠奉,只不过看着眼前的地板入神,不知道再想些什么。很多人都说他本身不祥,成为相邦之后,中山接连战败,若是他父亲在朝,断然不会如此。听到这样的话,司马喜总是冷冷一笑,懒得反对。即使没有他司马喜,中山也长久不了。世人总是把这些因素归咎于个人身上,实在是可笑至极。

而司马喜之后的大臣们,表情就丰富了。有的表情凝重,肃然不语,有的哭丧着脸,眼睛却滴溜溜的注视别人,有的则嘤嘤自泣,哭的非常伤心,好像即将离开的,是自己的至亲一样。

阴后是唯一坐在榻上的人,她替中山王掖好了被角,又打量了一下这个老人。到现在,他还是自己的男人,只不过过不多久,他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若是阴后爱他,定然要跟着赴死的,但是死对于一个妙龄女子来说,实在是太过可怕的事情,何况,她到现在都尚无子嗣,算不得一个完整的女人。

大殿里所有的人,可能就只有中山王自己无法发表意见吧。他现在看不清楚任何人,也听不清楚他们此刻的心声,就算是一个人再伟大,也躲不开生老病死。他试图抬起手,却发现动都动不了,他想说两句话,却发现也说不出来。

终于,沉寂了很久的司马喜站起身,走到阴后和妾雌身边,司马喜瞟了一眼阴后,略有深意,这个漂亮的女人若无其事的回了他一个眼神,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王后,太子。如今大王气息奄奄,危在旦夕,医官也觉得大王恐怕命在今日。按制,大王生前必须指定王位继承之人,如今到了这个时候,恐怕必须先行准备了,否则,名不正,言不顺,百官不服啊。”

这里倒不是司马喜挑拨离间,也不是想生出事端。而是君王在离世之前,必须指定王位继承之人,虽然大家都知道,除非哪位大王脑子有问题,才会另立继承人,否则太子就必然是下一位君主。只不过这是一个流程,必须昭告百官以显示其合法性和延续性。这也就是为什么,大家来到这里的原因,当然,也不排除某些大王临死之前再变想法的,那就真的是祸国殃民了。

“相邦言之有理,此事,还请相邦代为主持。”阴后说道。

“喏。”

接下来,司马喜就面向群臣,宣布太子妾雌为王位继承人,各位大臣在做好新王王位继承工作的同时,要谨守本分,防止出现叛乱。除阴后之外,其余后宫妃子陪葬王陵。中山王的葬礼,将有司马喜亲自安排。

“同时,由于赵国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可能进犯中山,各地驻军将领,将不再召回参加葬礼,谨守城池,防止赵军进攻。赐吾丘鸩灵寿虎符、权杖,调动灵寿全城兵马,做好防务和城池秩序维护,有胆敢阴谋作乱和违逆簒上者,当场格杀,不必请命!”

这一个杀气腾腾的命令,让所有人都感觉背后一凉。这实际上只是例行之事,在这样一个时间,又赶上赵国可能大举进攻中山,兵权自然不能交给任何一个王室,目的就是防止犯上作乱。司马喜身为相邦也不能这么做,智能机交给吾丘鸩。

不过这个决定,到引起了有些人的窃窃私语。吾丘鸩是谁?那是司马喜的父亲从一堆奴隶里面选出来的将军,可以说,司马赒就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要砍死他,他也不会反抗。即使后来,吾丘鸩成为了中山数一数二的将领,在司马赒的面前,也是一个奴隶的样子,从不敢大声说话。司马喜将这个职位交给他,这不是和握在他自己手里,是一样吗?

恐怕只有中山王、妾雌和司马喜明白,吾丘鸩对于司马赒,那是真的如父亲一般,他身为一个将领,司马赒去世后,一样为他守孝三年。可是对于司马喜,却没有那份兄弟般的感情,充其量,是看在司马赒的面子上给点面子罢了。这也是妾雌没有反对这项任命的原因。

司马喜宣布完,又转身对妾雌说道:“请太子训话。”从这一刻起,除非中山王再苏醒过来,中山国的最高统治者,就是这位太子了。妾雌看了一眼躺在那里的中山王,又看了一眼阴后,刚想说话,却听得阴后却抢先到:“太子,相邦,妾身有个请求,不知可否”

妾雌见阴后一脸悲戚,魅人的身段更加诱惑无比,想到不久之后,就能占有这个尤物,一时间竟然有些心猿意马,忍不住应道:“王后请言。”

阴后有些厌恶这个人,但是还是忍着恶心,哭哭啼啼的说道:“小童妇人,不该过问政事。但是和大王情深已久,多日未曾独处,希望太子和相邦先行离开一阵,小童有些私语,不知能不能和大王独处一阵?”

这个要求倒是不过分,群臣也能够理解,只不过没想到,这个新寡之君,竟然真的这么在乎这个老头子,难道还准备殉葬不成。唉,可惜了。多漂亮的妙人啊。

这个问题,自然不能由司马喜回答,他看了一眼妾雌,后者还注视着阴后,恐怕不是群臣在此,早就将这个妙人拦在怀中蹂躏一番了吧。“王后之请,情有可原。既然如此,我等在大殿之外等候。”说着,恋恋不舍的看着阴后,又向外走去。整个大殿,就只剩下了阴后和躺在榻上的中山王。

“大王,小童在这里,又能和您单独相处了。”阴后说着,从旁边的水盆里泡了一下生绡,给中山王擦了擦脸,“只不过过了今日之后,恐怕再也不能这么相处了。”

中山王被这冷水一激,竟然有了些精神,缓缓的睁开眼,他开始实际上还算清醒,阴后刚才说的话,他都听在耳边。只不过现在,他只能动动手臂,想要牵着这个女人的手。阴后见他醒了过来,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她就镇定了下来,知道这是所谓的回光返照了。也就将他的手握住,继续说着:“有些话,小童早就想告诉大王,只不过这些时日,一直都没有说,如今说了,怕您也不会生气了。”

中山王浑浊的眼睛明显一滞,不知道阴后什么意思。

“这段时日,中山不但将半壁江山送给了赵国,就连北边的左人等城,也送给了赵国。只不过您一直没有好转,都未曾告诉您罢了。”

中山王听到这里,明显气血有些上涌。割地求和,这些事情自己并不是没有做过,但是如今连半壁江山都送出去了,如何能让他不激动呢?

“小童知道,您一直对小童很好,不忍心让小童陪你一起走。不过,您不用担心,小童会照顾好自己的。何况,您刚才没注意到吧,太子妾雌,恨不得立刻就吃了小童呢?”说道这里,虽然阴后牵着中山王的手,但是言语之间,竟然说不出的娇媚。

“不过,小童可不喜欢做个亡国的王后。”说着,她靠近中山王的耳边,悄悄说道:“相邦已经答应小童,国破之日,将小童介绍给赵王,您觉得,小童的姿色,还过得去吗?”

还是那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娇媚,但是这些原本非常让中山王着迷的东西,为什么此刻,却像刀子一样扎在他的心上呢?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蛇蝎心肠呢?

“不过啊,这些,您是见不到了。”阴后说着,又坐起身,替他又擦了擦手,“还有,您最喜欢的和璞,恐怕也带不走了。别怪小童无情,那种东西,还是留给活着的人好了,你既然死了,就不要带走这么好东西了。”

中山王好像第一次看清阴后的面孔,第一次觉得,这个女人的心肠如此歹毒。如果他还有力气,真的想要掐死这个女人。可是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了。

她又在水盆中摆了摆生绡,却没有把生绡拧干。“所以,您安心的走吧,剩下的事情,妾身会给您安排好的。”说着,她将那张生绡悄无声息的就覆盖在了他的脸上,等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阴后紧紧的将生绡捂住他的口鼻,让他无法呼吸,只想奋力的挣扎,但是很显然,他现在已经做不到这些了,加上刚才,阴后说的那些话,让他早就气血上涌,这一番折腾,本来已经只剩出气的中山王,彻底没了声息,挣扎一阵,一代枭雄中山王,就此离开了。

“只有这样,赵王才能更加喜欢妾身啊,对吧,大王。”她甜蜜的笑着,笑得那样诱惑。

当门外众人听到阴后的哭声闯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已经是一具冰冷的身体。所有人都开始大哭起来,也没有人怀疑过阴后捣的鬼,说到底,能在临死前还无微不至照顾他的女人,怎么会亲手杀人呢?何况她也没有工具。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中山王阳寿已尽了。

只有司马喜。

司马喜看了一眼哭的比谁都痛苦的阴后,心中对她的堤防又多了起来。虽然是他亲自授意阴后这件事情,但是当这个女人做出来这种事情的时候,他又感到害怕了。好在,他们的利益,现在是一致的。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三更,我尽力了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二章 墨家之道

这可能算得上腹朜吃过的最奢侈的一顿饭了,只不过于他而言,可能并没有意识到。

几案之上,一个美丽的白色陶碗中,盛放着一盆面浆似得东西,而清澈的面浆之中,还有用面粉做成的条状物。陶碗旁边放着一小碟肉醢,肉醢之中,还有些红色的茱萸,这是在提醒食用者,这盘肉醢是辣的。

坐在下首的蔺相如则彻底懵圈了。在他的印象中,就连廉武吃饭,都少不了肉干,在这里却没有。几案上的所有餐具都是陶器,就连酒就被盛放在一种被赵雍称之为壶的器皿中,看着小气,却也有别样的雅致。他不仅感叹,赵雍真的是带头在厉行节俭啊。

不过我们的当事人却不是这么认为。先秦时期的各种饮食让他充满了怨念,作为一个北方人却吃不到馒头。这个时代,特别是赵国,最重要的粮食作物,是粟,除了产量高和耐储存之外,这种植物更能适应当前情况下的土壤要求和气候条件,这也是底层百姓的主食。

吃腻歪了王室们整天吃的稻和粱做的“手抓饭”之后,赵雍一边强制下令所有人吃饭都要用筷子和碗,不能再用手抓,一边寻找自己可口的美食,比如小麦。

小麦其实早就有了种植,只不过一直以来并不广泛,只作为应急口粮。赵雍还本想寻思着大规模推广,不过都被农户们褒贬一顿。其实,小麦在先秦时期无法推广种植,既是因为其产量和储藏性比不过粟,在对灌溉水源的要求上也要比粟更严苛,只有借助冬天的雨雪之水才能灌溉,而黄河流域,恰恰是冬天少雨雪的天气。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使得小麦不能推广种植,那就是这个时代的人,还没有点亮如何用面粉制作食物这项技能。或者说,从小麦到面粉的加工方式,还没有普及。

但是,对于吃货来说,没有什么是可以阻挡的。有了小麦,就找到了石磨,有了石磨,也就有了面粉,有了面粉,这面条也就横空出世了。并且风靡了整个赵国后宫。

赵雍将肉醢倒进面条里面,大快朵颐。看的腹朜也是有样学样,这种在后世只能算小吃的食物,在三个人眼里,绝对算得上第一等的美食。一顿狼吞虎咽之后,三人小饮半酌,宾主尽欢,开始了今天的谈话。

腹朜和蔺相如两人来到邯郸停留了快一个月了,这一个月来,“国际局势”风云突变,他实在没有时间召见两人。蔺相如还好,腹朜也算的上日理万机了,耽搁不多,正要告辞,就被赵雍召见了。

“先生停留邯郸多日,本该早早邀请。不过最近军情紧急,实在抽不出时间。只能邀请先生此时小酌半刻,怠慢之处,还请恕罪。”

“大王有礼了。”腹朜说到,“山野之人,本就云游四方,何处皆可为家。何况,邯郸学宫如今影响力甚大,这几日在学宫听闻诸家夫子,谈经论道,倒也对我墨家学说,思之更甚了,倒也不枉此行。”

“不知先生又有哪些新的想法?可否分享一番?”

“此皆为后话,某只有一事,想询问大王,不知道是否可为在下解惑?”

赵雍迟疑了一阵,似乎早就清楚他要问什么,却还是笑脸相迎:“先生请讲,寡人尽力而为。”

“某只想知道,赵军是否真的要举兵讨伐中山国?”

果不其然。赵雍想到,他犹豫了起来。而腹朜和蔺相如却看着他,“的确如此。”

尘埃落定,赵雍却接着说道:“寡人希望,无论如何,墨家不要插手此。当然,如墨家能够助寡人获胜,寡人还是非常欢迎的。”

腹朜默然无语,没有表明态度,这让赵雍有些奇怪,话说身为墨家巨子,这个时候,腹朜不是应该站出来反对此事吗?

“在下记得,当初和大王在临淄相遇,曾说了一番溪水大川的比喻,在下记忆犹新。那么大王觉得,若是真的诸侯合一,真的能够避免兵燹吗?就能求得万世太平吗?”

赵雍见腹朜问的如此真切,明白这位墨家巨子,是真心在为百姓发问。这也恰恰说明,墨家这支特殊的学派,是在为百姓发声。

“寡人只能说,在寡人的认知中,诸侯和一,宇内一统,是最大可能减少兵燹的行为。寰宇之内,都只有一个人说了算,只有一个诸侯存在,他无处可以寻衅滋事,百姓就能万世太平。”

“但是,这种万世太平也是暂时的。当这片土地无法应付这个国家消耗的时候,统治者自然会想到再去开拓新的土地,以巩固统治。等到他占领天下所有土地之后,已经无法再去寻找对手,可能就会自己国家内部争斗,紧接着再分裂,再统一。分分合合,尽在其中。”

“这一切都是因为人有私心,若是人无私心,则邦国安定,断然不会有此纷争。所以墨子先师的兼爱非攻学说,可弥合人心。”

“先生何其谬也。”赵雍叹道,“当年周天子分封天下,八百诸侯各有其土,而天下百姓,不过五六百万,以当时之户数,小国纷列,断然是没有问题的。而如此相安无事多年,到了如今,只赵国之百姓,就不下三百万,敢问先生,若是还以当初之国土,如何养活如此多的百姓?”

“先生只看到人有私心,却未曾发觉,此私心纵然是天性所为,却也并非天性使然,而是生于斯,长于斯,必然要服从其所为。即使如今给一户百姓一亩薄田,男女二人定然足够花销,若是添加一丁,就会有些负担,而再添加两丁,则捉襟见肘。为了生存,必须再获得新的土地,才能支撑下去。随着人丁越来越兴旺,若是土地不增,则天下要么互相残杀,要么易子而食。先生以为,哪种方式最好呢?”

“墨子先师纵然是世间大才,墨学也是天下显学。其于民也,胜其他学说百倍。然天下之事,若是皆由民定,这天下就要大乱了。是以寡人觉得,这兼爱之道,可用于民,却不能用于君;而非攻之理,可用于国,而不可用于诸侯。”

赵雍这一番话,算是给墨学下了一个定义,墨学可以教导百姓,但是不能是为君之道,可以用于国与国之间的交往,却不能在这乱世之中舒展其报复。墨家要清楚,则战乱并非是哪个人可以开始或者停止的,反而恰恰是他们推崇的百姓们,逼迫着当权者做出这样的决定。人口的增加,必然带来土地的紧张,想要缓解这种矛盾,只能不断的开拓新的土地。同样的道理,开拓出来的土地,为了人口的增加,从而增强国力。这也是秦国和赵国正在做的事情。

停顿了好久,腹朜才问道:“那大王认为,墨学该如何前去做,才能发展下去呢?”

“这个”

“请大王知无不言。”腹朜向赵雍深深行了一礼。

“先生不必如此。”赵雍赶紧扶起他,“墨学之道,非是寡人不说,而是寡人也不清楚。当年墨子先师,才具天下,依然让我等后世之人学无止境,寡人有何胆量,敢说自己可以比肩墨子先师呢?”

“只不过,寡人觉得,既然墨家以百姓所望为己任,倒不如先搞清楚,百姓需要什么才好?”

“需要什么?”腹朜被早用说的有些懵,“他们所需要的,不就是天下太平吗?”

“不错,他们需要的是天下太平,而如今墨家所贯彻的做法,似乎与此背道而驰。先生可以想象,若是天下不统,则世间战乱必然不休,而战乱不休,则天下无法太平。寡人之前在临淄就说过,墨家之作为,若抱薪救火,薪不尽,则火不灭。这场战乱早晚会有个尽头,先生现在所做的,都是徒劳无功罢了。倒不如全力帮助一个诸侯国,先行兼并天下之事,再考虑如何发展墨子先师兼爱非攻之学。”

“大王,莫非想要吞并我墨家?”腹朜脸上杀气陡现,他听得出来,赵雍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要让墨家帮助赵国。的确,墨家除了兼爱非攻之学,其机关之术更是独步天下,若能有这么一支超级工匠部队,对于任何一个诸侯国来说,都将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先生错了。雍只不过希望和墨家合作罢了。”赵雍说着,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墨家自然还是独自一派,赵国绝不干涉其内部运作。但是,寡人希望墨家能够在机关之术,武器冶炼上帮助赵国。譬如若是墨家能够帮助赵国建立起发达的灌溉水渠,则赵国便可以广泛种植这种小麦,而不用靠冬天的雨雪。当然也不能阻碍赵国对其他国家的战争。”

“然后呢?”腹朜没有回答。

“寡人可以向先生保证,赵国既不会行那屠城之举,亦不会对战败之百姓施以严刑峻法。绝对同赵国人一样对待。若是有违此事,墨家可以随时中断合作。”

这已经是赵雍能够想出来的最低限度的合作方案了。面对墨家这样一个有着众多追随着的学派,想要通过剿灭是不现实的,想要收编也比较麻烦,只能采取这种双方合作的模式。何况,墨家如今分成了三派,名义上都听从巨子号令,但是实际上内部也是意见不同,收编难度更大。倒不如就此将统一到巨子之下,与其合作,让腹朜做这个中间人,达到自己的目的。

“你很好!”这是赵雍在腹朜和蔺相如走之前,对蔺相如说的唯一一句话。仅仅是这三个字,也已经足够让他今晚睡不好觉了。特别是听到赵雍和腹朜的一番对话,让他的眼界也开拓了不少。他怎么会想到,这是赵雍专门让他听到的呢。

教育啊,必须从娃娃抓起。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亲征灵寿

“上官大夫,您觉得,秦国会将商於之地六百里,送给寡人吗?”

楚王熊槐将手上的一块玉佩不断把握,看似神色轻松,但是心里,恐怕比谁都焦灼。

“这个呃大王,秦国是个守信之国,既然答应了此事,断然不会轻易食言的,还请大王放心。”

楚王这边刚想点头,就听得一人冷哼一声,对上官大夫说道:“上官大夫此言,未免有些可笑。”

熊槐不用猜,也知道说出此话的是谁,他无奈的看了一眼屈原,后者到是凌然不惧的看着他,似乎对这种破坏心情的行为,并没有感到不好意思。

“左徒以为秦国敢诓骗寡人吗?”

“大王。商於之地约六百里,过了此地,就是秦国武关。据有此地,则我楚攻秦将易如反掌,秦国据有,则可以直接攻打方城。如此重大之地,您觉得秦王会这么轻易答应此事吗?”

屈原和熊槐,两人实际上都是楚国宗室,关系也是非比寻常,是以熊槐对于屈原,一直心存好感。特别是当屈原提出要改革楚国的时候,熊槐也是非常支持。不过这屈原才能政务都非常不错,唯独这说话不留情面的毛病,着实让人讨厌,即使是面对自己,也未曾留下半分面子。

“秦国想要的,自然是齐国。如今齐国在燕国那里深陷不出,秦国即使隔着这么远,也希望能够占点便宜。为了防止我楚国在背后偷袭,舍弃商於之地六百里,并无不可。”上官大夫回到。

“那以大夫之智慧,秦国千里迢迢跑到齐国,即使打败了齐国又能怎么样?难道还会灭掉齐国吗?恕我直言,即使秦国真的灭掉了齐国,他秦国又能得到这么好处?这么一块飞地,恐怕早就成了他人眼中的肉糜了吧!”

楚王熊槐知道,要是再不出来制止两人,这场争吵将永无休止。当初他相信张仪的时候,一是因为张仪是秦国相邦,自然不会言而无信,二是因为他自己也希望秦国能够攻打齐国,自己趁机北上,占领沂水谷地,将楚国和齐国的前线往前方推进。否则,他是断然不会同意这么做的。

不过,张仪离开之后,他似乎才想起来,未曾见过张仪出具任何文书之类的凭证,这才慌了神。心想莫不是被骗了,否则为何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张仪再次出现呢?

他派了一波使臣索取土地时,张仪正在家中静养,说是从车上摔了下来。使者回来将此事告诉熊槐之后,熊槐更加后悔了。否则,为何张仪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这个时候出事了。他刚要举兵对秦国开战,上官大夫就告诉他,可能秦国觉得,楚国和齐国这个断交太过草率,不太相信,应该向天下宣布此事。熊槐也不知道是真的觉得他的话说的有理,还是对着商於之地太过执着,于是不顾屈原和陈轸的反对,派人拜见田辟彊,并将田辟彊大骂一顿,大摇大摆的回来了。这也是当初苏秦前去拜见田辟彊时,所见到的那一幕。

这一下,齐国彻底和楚国决裂了关系,若不是燕国战事有了赵国的掺和,说不定田辟彊就派兵攻打楚国了。这也是熊槐的如意算盘,他暂时不担心齐国会南下进攻自己,因为赵国的军事行动,有意无意的为楚国解了围,让齐国动惮不得。

于是,熊槐又派了第二波人前去秦国求地。算算日子,今天就应该到了。

就在众人翘首以盼的时候,却见楚国的王城之外,一溜快马飞奔驰而来。那马上之人也不停留,一边出示自己的令牌,一边向城中打马而去。众人见到,亦纷纷避让,可见此事,定然是十万火急。使者到了大殿之前,纵身下马,远远的就听他吼道:“十万火急!十万火急!”

大殿之中诸人立刻惊起,除了边关烽火,这十万火急轻易是不会用的,莫非秦国翻脸了。待使者进殿之后,三步两步跨到胸怀面前。干涸的嘴唇还哆哆嗦嗦的说着:“十万火急,秦国使者消息。”

一听是秦国那边的消息,众人打起了精神,上官大夫和对勘验之后,亲自打开,递给了熊槐。熊槐打量了盒子半晌,接了过来放在几案上,也不着急打开。看了一眼众人,问道:“诸位,你们说秦国,答应了,还是没有答应。”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改如何作答。连熊槐自己都不自信的事情,他们如何敢妄加评测呢,何况答案就在里面,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呢?

只不过答案揭晓之后,要么是皆大欢喜,要么是血流成河罢了。

韩婵儿将赵雍的披风给他批好,在前面打了一个结。摸着胸前的甲胄,她忍不住靠在了赵雍的身上。

“大王此去,不知几日得归?”

本来送行这种事情,应该是王后来负责,但是昨日赵雍宿在了婵儿的房中,韩倩也就一早让人送来了衣服。

“短则四、五月,长则八、九月,必然归来。”韩婵儿点点头,他离开赵雍,将公主芃芃推到赵雍面前,赵雍高兴的将她抱在怀中亲昵一番,对于这个四岁的小公主来说,可能不知道最疼爱自己的父王要去干什么,却挡不住她在潜意识里理解,可能要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他了。

赵雍最后吻了一下韩蝉儿,打开殿门,芈姒和孟姚也都站在那里,一个个各有千秋,姿色不同。赵雍走过去,一一将她们揽入怀中,道别一番。两人新婚燕尔,没想到夫君就要出征打仗,心里自然也是五味杂陈。他最后走到韩倩面前说到:“后宫之事,王后要多费心事了。太子学业,更要抓紧。”

“妾身记得。恭祝大王大胜而归。”赵雍点点头,刚要离开,才发现还在那里跪着的小赵章。

“章儿,走,和父王一起去拜将台。”

赵章虽然不过垂髫童子,但是对于拜将台是什么,还是非常清楚的。他没事在拜将台上跑上跑下,一群宫人和宦人跟在后面唯恐摔着赵国唯一的子嗣,那罪过就大了。这一次,赵雍主动带着他去拜将台,他怎么能不高兴呢。小手立刻勾住赵雍的大手,一大一小父子两人,向着校场走去。

校场上,早就有赵国士卒列阵以待,等着赵雍下达出发的命令。巫祝们跳着祈求胜利的舞蹈,六部寺主副官员在白虎殿诸人的后面,此次出征的大小将领也跟在庞葱的身后。这一次出征,乐毅和尉僚都将跟随,两人现在是赵雍的左膀右臂,须臾离不开两人,庞葱作为主将,也是跟随前行。赵国国事,日常事务交给了白虎殿来负责,重要函件,发往灵寿前线。

人群之中,还有一个他非常熟悉的将军。“大王。”赵广赶紧拜见赵雍,他昨日接到命令之后,连夜从高唐赶了回来。虽然这几年两人也时常能够见到面,但是很少能够畅谈一番。这一次赵广回来负责邯郸守卫工作,赵雍却也要不得不去前线了。

和之前几次不同,这一次罕见的没有人阻止赵雍领兵出征,很多人都清楚,中山和赵两国对峙多年的情况,终于要随着这次战争彻底结束了,自此,赵国的疆域将再次拓展千里,成为中原大国。谁都不会怀疑,赵国的最辉煌的时候就要来了,而带领这个国家的君主,年仅不到三十岁!

“拜见大王!”赵雍刚在拜将台上站定,身后的士卒们山呼海啸一般纷纷拜倒在地。拜将台和校场,都是王城扩建之后再次建造的,拜将台是一块黝黑色的石台,上面镌刻着赵氏的族徽鸿鹄,石台之上,摆放着象征将军权利的虎符和金鼓。本来这种拜将仪式,都是赵雍亲自将这两样东西授予主将,这一次他自认主将,自然也就省了这一流程。

赵雍指着匍匐在地的赵国士卒说到:“章儿,你看清楚。这些士卒都是赵国的勇士,他们给赵国带来过荣耀,这一次,更会给赵国带来荣耀。你要清楚的记得他们每一个人。无论是骁勇的骑兵,还是威武的步卒,神准弓弩手,还是远处那些医官,工匠和辎重兵,都是构成赵国的基石。他们每一个人,都值得你记在心里。”

赵章虽然不知道赵雍说的什么意思,但是以他这个年岁,看着几万人拜倒在地,黑压压的人头如同黑云一般,这种场景对于他来说,也足够铭记一辈子了。

“他们都是父王的兵吗?”他奶声奶气的问道。

“当然是。”

“他们都听您的吗?”他接着问道。

“你觉得呢?”

小赵章想了很久,终于回答道,“应该是听您的。”

赵雍哈哈大笑。

“他们会听我的吗?”

赵章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不仅让赵雍感到惊讶,就连拜将台下的近臣宿将都脸色惊愕不已。这句话看似无意,但是听到这些人耳中,可就不一般了。何况,这句话还没有人教导他。

寂静的气氛,很快就被打破。“只要你听父王的,早晚,他们都会听你的。”赵雍意味深长的说到。他这句话,在那些人精似的臣子们眼中,无疑是宣告了赵章太子地位的合法性,也就是说,若无意外,这个孩子就将是未来的赵王。

赵章如何听得懂这里面的玄机,他晃晃悠悠的走到赵雍面前,似乎是为了展示自己很听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似模似样的说到:“恭祝父王大胜而归。”

“恭祝大王,大胜而归!”

“恭祝大王,大胜而归!”

以拜将台为中心,像是一个同心圆一样像四周扩散开去,从文臣武将,到普通士卒,再到最边缘的工匠医官,每一波人跪倒,就有一声“大胜而归”的吼声。当所有人都再次跪倒在地时,那声怒吼还在四处回档着。

这就是权利的迷人之处吧。赵雍看着台下诸人,心里想到。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四章 石邑定计

石邑城外,赵军大营。

赵雍手里拿着一把银质小刀,小刀非常精致,刀刃也非常锋利。在月光下反射着清冷,他将刀鞘轻轻带上,同样银质的刀鞘上,还镶嵌着绿松石。赵雍将他握在手中,看着城外不远处滚滚而去的滹沱河,心思早就跑到了九霄之外去了。

丘林月走了,她骑着马,跟随着赵雍的大军一起离开了邯郸城。北伐的将士们都知道丘林月的身份,也知道赵雍带着她回邯郸,不过是为了治病。四年过去了,丘林月被赵雍安排在了一处私人的府邸中,请了奴仆来照看,还让赵毅安排人进行看管,防止其他人来打扰她。这四年之中,丘林月未曾走出过这间小院,而赵雍也经常来看她。两个人的关系,似乎更像是一对朋友,四年之间,谁都未曾踏出过雷池一步。这也是为什么,韩倩等人知道丘林月的存在,却也没有埋怨过赵雍的原因,韩倩偶尔派人去那里送点东西,还都是以赵雍的名义,赵雍知道后,也没有和她们任何人解释过。双方保持着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在韩倩眼中,赵雍不可能将丘林月纳入后宫,而后宫之中,也未必是丘林月最合适的地方。

而如今,她终于又离开了,她告诉赵雍,邯郸很好,却不如草原宽广,而赵雍也只能说,希望她有个好的归宿。尉缭知道丘林月的事情时,不止一次的撺掇赵雍骗取丘林月的芳心,这样赵国就不用费时费力的修建长城,抵御匈奴的进攻了,甚至可以出兵资助丘林部,让他成为赵国安插在匈奴各部落之间的一枚重要棋子,都被赵雍拒绝了。恐怕也是等看不到她的身影之后,赵雍才知道自己已经用情太深。

“大王。”

“什么事?”赵雍赶紧收起小刀,但是那刀还是太过精美,将月光反射到了乐毅的脸上,乐毅对于丘林月的事情了如指掌,觉得赵雍在这件事情上,对得起丘林月,却未必对得起赵国。

“仇液来了,正在偏厅等候。”

赵雍点点头,“我们走。”

仇液这两年有些憋屈。

自从当年被赵雍从代郡发掘出来之后,仇液就是胡人中鼎鼎大名的存在,也是第一个被授予赵国校尉一职的胡人将领,上次北伐之后,奉命镇守井陉关。井陉关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赵雍将他放在此地,看得出对其多么重视。

但是这两年,赵雍好像将他忘了一样,始终将他放在井陉,很多战事都没有启用他。刚开始,他还以为是赵雍为了防止中山谋夺井陉,但是时间久了,看到当初一起征战的将领们大多数都立了战功,青云直上,只有自己,反而成了落后分子,的确是憋屈的很。

所以这一次听到了赵雍的调遣,连夜就赶了过来,希望能够谋取一两次战役,也好上调一下官职。

不过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当赵雍和乐毅刚刚进入房间的时候,自己还没说话,就听赵雍劈头盖脸的说道:“寡人听说,这两年,你可是抱怨的紧呢!”

仇液当年违反军令,被赵雍的百金营狠狠收拾了一顿,赵雍不但赦免了他,还当众处罚了自己,上演了苦肉计,这才换回了代郡胡人和赵国人和睦融洽的关系。从此,仇液总觉得自己欠赵雍一条命。胡人只对英雄充满敬佩,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就是敬畏了。

“末将不敢。”仇液说道,还用眼睛,偷偷瞟了一眼赵雍,想知道对方是不是真的生气。

“不敢就好,过来吧。”赵雍说道,他到是真的不希望把仇液的这种傲气敲打掉,只要给他点警示就好了。

“喏。”仇液战战兢兢的跟在乐毅和赵雍后面,这用这一招先发制人,让他收起了所有的抱怨。

“这一次,寡人率领所有部队,围攻灵寿,务必在六个月之内攻下此城。”

“六个月?”仇液心想,若不是说这句话的是赵雍和乐毅,他肯定认为这是一个疯子。灵寿的坚固程度,绝非一般人可以想象,这里不但有前后两代中山国的建造修葺,更是依靠山势,易守难攻,更兼具此城存有大量钱粮。想要通过围困破城,难度极大。而且灵寿城虽然在滹沱河岸边,但是地势较高,并不存在引水围城的可能,想要在六个月的时间内破城,难如登天。

“不错,六个月。时间太久,我怕楚国拖不起,我们就没办法浑水摸鱼了。”赵雍无意间说了一句,“无论如何,六个月破城,顶多八个月,不能再长了。”

“是,末将遵命。”

“寡人召你前来,就是邯郸附近的骑兵将领,以你为最,用别人,寡人不放心。”

赵雍这一下大棒,一下胡萝卜的方式,让仇液这个胡人感激涕零,特别是那句用别人不放心,更是收到了收买人心的效果。

“末将定当为大王效死命!”

“呵呵,死命不用,寡人接下来还有战事需要你呢。”说着,他指着沙盘说道:“待我大军度过滹沱河之后,寡人将给你一万骑兵,重点是在灵寿以东的滹沱河附近,昔阳、顾城之间可能出现的对方增援部队,若是有敌军在这一地方出现,无论如何,都要拖住他们出现在灵寿的时间。最好能够让他们到不了灵寿。”

顾城、昔阳和灵寿呈三角分布,如今赵军围攻灵寿,其他两城未必不会对灵寿进行增援,若是给他们机会,很容易就和灵寿城内部队一起,夹击围攻的赵军。必须有人在通往灵寿的毕竟道路上进行阻击。但是这个地方地形开阔,都是平原,其他部队很难在这样开阔的地形上展开并完成这种任务。只有骑兵才能实现。

“但是,如此一来,井陉至番吾一线将无人看守,如今此地尚有一万守军,若是我大军渡河之后,番吾守军必定反攻井陉、石邑、甚至直接偷袭我粮草大营封龙,如此,则我军防不胜防。以末将之见,大军可以强攻番吾,然后从番吾渡河,出击灵寿,定能成功。”

“将军所言,固然有理。”乐毅走到沙盘前说道,“但是番吾好攻,却不容易渡河。番吾在滹沱河中游,由于刚刚过了太行山,河水流速过大,我军想要渡河,不仅要面对对面中山军的轮番阻击,还会面对滹沱河流速过快的河水。想要搭建浮桥并不容易。”

“那不知我军选择的渡河地方是?”

“东垣。”

“东垣?虽然东垣处在昔阳和灵寿之间,但是因为此地最容易建设浮桥,却恰恰是最容易被对方阻击的地区,在这一地区进攻,并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渡河同样危险。更何况,相对于流速来说,虽然东垣的流速比不过番吾,却也是相差无几的,所以此地并非是上佳之所。”

乐毅和赵雍相视一笑,似乎知道仇液会如此说,后者笑了一声,说道:“谁说寡人将所有的部队都聚集在东垣了?寡人可是准备了好几个渡河地点呢!”

仇液忽然眼前一亮,“声东击西?”

“应该说,明修栈道,暗度东垣吧,哈哈。”赵雍笑道,“另外,李衍将率领代郡部队猛攻顾城,一旦城破,就长驱直入中山攻占的燕国曲逆三城,则善后工作,也需要你来负责了。”

仇液一听,这次虽然看似很风光,但是主要是在收拾残局。他自己也看的出来,一旦灵寿被围,自己能做的非常有限,北边有李衍的部队压制,谁还敢轻易出兵支援呢?新占领的燕国地区,看似强大,但是兵力有限,自身都怕难保,更不用说支援了,所以不出意外,自己也就是击溃一下散兵游勇,至于正规部队,是不可能遇见的。

但是,事情总有意外,仇液,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命里有时终须有的。

“那番吾的中山守军和粮草大营怎么办?”仇液还是在担心这个问题。

“吃掉它!”

“番吾城墙高大,恐怕不用十几天的时间,拿不下此城。”

“十几天?”赵雍再次笑道,“庞将军可以告诉寡人,他可用七天时间,就拿下此城。”

“七天?”仇液略显错愕的说道。

庞葱站在滹沱河岸边,从这里,已经隐约能够看见对面有中山部队的影子。但是由于中山人觉得滹沱河天险已经非常可靠了,竟然不在此地再次搭建一道水上防线。其实滹沱河比之彰水、易北河,还是太过浅显了,若不是水流大,速度快,也不会被中山人所倚重。不过,地理的优势并不是绝对的,当人员数量压过对方的时候,这种地理上的优势很快就会被抹平,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提出在滹沱河上多处渡河,但是主攻东垣的原因。只不过现在,番吾这边,还有些麻烦。

很多人都清楚,若是在番吾耽搁的时间越久,就越有利于中山人在河对岸建立起防线,渡河就越加不容易。赵雍本希望能够用十五天的时候攻下番吾。但是庞葱在多次带兵了解番吾的地形后提出,只需要七天时间拿下番吾城,而且顺利的话,可能在渡河当夜,番吾就能成为赵国的囊中之物。甚至为此还立下了军令状。

如今,时间已经过去四天了,明日晚,就是赵军约定的渡河之期,庞葱的计策可不可行呢?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夜渡滹沱

中山人也知道,想要阻挡赵军的进攻,就要阻挡他们度过滹沱河。但是很可惜,他们没有在滹沱河上建立长城,否则也不会如此寝食难安了。也有很多中山人觉得不用太过在意,滹沱河大小也是一条河,想要度过并不是那么容易,只要知道赵军在何处渡河,那么想要阻挡赵军,并不是难事。

然而这种话听到专业的将领耳中,就要大骂白痴了。渡河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何处是对方的主要进攻点,特别是滹沱河不像是黄河那样,虽然都有渡口,但是河水不深,处处皆可渡河,这种宽大的正面防御,必须知道赵军的进攻方向,没有足够的兵力想要防守住是不可能的。

大臣们给出了妾雌三四个建议,觉得赵军最大可能渡河的地点就是东垣。这里既是灵寿和昔阳的中间,处于两城守军防御最薄弱的地方,同时,东垣也有渡口,更有浮桥的残骸,赵军甚至只需要派遣水性好手渡河,依靠浮桥的残骸就能帮助赵军突破防线。当然,也有可能选择其他渡河地点。在石邑到东垣这一段河道上,可以选择的渡河地点有很多,浮桥残骸也有两三座,想要渡河,没必要将目标放在东垣身上,甚至番吾都有可能。

“难道,就不能把兵力集中在滹沱河沿线,全力阻止赵军渡河吗?”妾雌疑惑的问到。

“大王。如今赵军在我国境内四面出击,令我们完全抓不住其主攻方向。北部的李衍部队围在顾城,随时都可以攻打那里。但是赵军强大的骑兵,则已经深入到了滹沱河附近,灵寿也曾经发现了赵军骑兵的踪影。灵寿虽然兵马甚多,但若是放到滹沱河那里,恐怕不但守不住防线,更容易被赵军骑兵击退。反倒不如将守军撤到灵寿城,据城而守。只要能够拖到冬天,灵寿城就有救了。”

“那骑兵呢?我们的骑兵吗?铁马骑兵就抵挡不了赵军骑兵吗?”

“这铁马骑兵并非无法抵挡赵军骑兵,只不过赵军南北骑兵大约有两万之众,但是我铁马骑兵大约只有不到五千之数。特别是在这种奔袭之中,根本追不上赵军骑兵,一旦筋疲力尽,会被赵军打一个反击,反而得不偿失。上次铁马骑兵在昔阳附近,就是这样被仇液的骑兵打败的。”

“相邦,你意下如何?”

“大王,臣下也以为,此时若是调动部队去滹沱河防守,必然会加重灵寿的防御压力,灵寿城高大坚固,一时半会恐怕难以攻下,而滹沱河防线较为宽广,并不容易守御。何况,北面的赵军部队若是趁我内部空虚,直接围城,则灵寿也将危在旦夕。诚如刚才所言,若是能够拖到冬日,赵军必然会撤退的。”

妾雌听见司马喜也是如此回答,知道此事已经不再可为,便也只能作罢。

“不过,寡人觉得,应该将防御的重点放在番吾。”妾雌突然说道,“不是番吾守军来报,发现赵军准备在番吾渡河吗?寡人觉得,此消息非常可靠。”

众臣面面相觑,没想到妾雌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司马喜想了想,还是出列道:“大王,赵军若是想从番吾过河,何必让我守军得知消息呢?恐怕其中有诈啊。”

妾雌摇摇头,“相邦此言差矣,赵军在番吾渡河,看似危险,实则成功性很大。从东垣进攻,很容易受到我军的狙击,在距离灵寿这一段距离上,赵军想要进攻,恐怕会被我再次赶下滹沱河。这么大的风险,岂不是比冒险从番吾进攻更为妥当?”

妾雌一说,似乎是这样一个道理,但是众人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问题。不过在这个时候,谁也没有反对妾雌,毕竟,若是赵军真的从番吾进攻了,那么直接就会威胁到灵寿,谁也承担不起这样的罪过。反正是防守,哪里不一样?不知道守卫在滹沱河的守军会作何感想,但是他们的对手那里,已经做好了全面的工作,就等着约定的时间到来。

“不知道庞将军那边,准备的如何了?”

月近夏日,虽然天气烦闷,但是河水却并未清凉,反而有些刺骨。赵雍和乐毅检查完所有登陆地点后,站在滹沱河岸边,准备等到约定的时刻到来。

“庞将军那边应该没有问题,虽然计划有些危险,但是成功性也非常高。而且据观察,这两日对岸中山士兵似乎并没有增加,这说明中山王还是准备在灵寿做最后的挣扎。不会增兵滹沱河。这反而给了我们巨大的机会。”

“他倒是想增加,问题是李衍的大军就在他边上转悠,一旦他那边有所动静,李衍就会先行一步围攻灵寿。这一点他破解不了,永远谈不上增兵。”

“大王觉得,中山会把阻止我们渡河的兵力放在什么地方呢?”

“东垣。”赵雍非常肯定的说道。

“我倒觉得,说不定会将重点放在番吾?”

“这是为什么?”

“不如让臣下先在这里卖个关子。”

赵雍有些无语,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对这些大臣们太过宽容了,让他们一直觉得自己慈眉善目。就当赵雍还想摆出一副大王的样子,训斥一下乐毅的无礼时,乐毅看了看天色,对赵雍说道:“时辰差不多了。”

“时辰差不多了,开始。”庞葱对手下的将领说道。手下的将领立刻按照他的吩咐,开始全力向河滩冲了过去,按照之前的安排,开始架设浮桥。只见所有的士兵除了在临时营地驻扎的之外,都在河滩上集结,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他们没有打着火把,好像是唯恐会被对方发现一样。但是这样一来,整个架设的难度不但增加了,就连速度也变的非常缓慢。

赵军的一切行动,都没有逃过中山斥候的眼睛,当庞葱部队开始在沙滩集结的时候,中山守将府中已经收到了所有的消息。

“将军,我们”

守将摇摇头,他知道手下想说,他们应该抓紧时间去阻止赵军渡河,但是很明显,这不是主将的意思。

“即使这不是一个圈套,却也未必是一个好的时机。”

“将军的意思?”

“再等等吧,等他们真的渡河之后,才来个半渡而击。”

“原来如此。”

滹沱河岸边,赵军正在紧张的架设浮桥,为了防止被中山人偷袭,庞葱安排了一队巡逻士兵。此处没有什么高山丘陵,空旷无际,倒也不担心有什么埋伏,主要是为了应对突然来侵犯的中山士兵。海岸之上,赵军干的是热火朝天,若是远远望去,到似乎所有人都在忙碌的很。

就在这个时候,守卫番吾的守将受到斥候情报,赵军大营灯火熄灭,只有守卫军队,看不清楚状况,赵军已经在岸边集结,开始渡河,已经有很多士卒下水,其他人在列队等待过河。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即使中间遇到赵军的埋伏,也要先抢个战功再说,何况这一路上根本没有可以埋伏的地方,自己完全有可能直面赵军部队。计议已定,守将赶紧安排部队约一万人,全部出动,明火执仗,向着滹沱河挺进。

似乎是看到了中山军前来,巡逻的赵军士兵赶紧呼叫着朝河岸疾驰而来。看到对方巡逻士兵也不抵抗就奔着河岸而来,他更加断定,赵军此刻已经在渡河了,越想越觉得可能,赶紧加速朝着河岸赶来。而河岸边上,当所有赵军听到中山人前来的时候,却出奇的都跳入河中,也是毫无抵抗,所以当中山守将到了岸边之后,刚才还热火朝天的赵军营地,此刻却毫无一人,只有一些士兵站在那里,看见中山人,也不回话,也不逃跑,当将军靠近之时,才发现这些人竟然都是草人,顶着赵军的盔甲。

“中计!”他心头猛然一凉,但是,如果赵军不再这里,还能去哪里呢?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将军,城中的中山守军已经被我等安置在了不同地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嗯。”庞葱点点头。是的,他又一次骗了中山人,只不过上一次,他骗开的是封龙,这一次是番吾,而两次效果一样,中山人都中计了。庞葱知道,自己在河边会有人监视,所以他让所有人都不准备火把,摸黑架设浮桥,同时,扎了草人立在岸上,给他们穿上赵军的盔甲,看上去的确像是赵军在工作,但是实际上,那边只有一千左右的熟悉水性的好手,其他的都是草人罢了。那些好手的任务,就是在收到中山人进攻的消息是,跳到河中,潜入下游渡河队伍之中,为其他渡河部队服务。庞葱自己则率领大部队,以被赵军击溃的散军为由,骗开城门,然后带领大部队入城。

“恐怕中山人到现在都没有想到,我赵国部队没有架设浮桥,而是直接用木筏渡河的吧。”庞葱的副将笑着说道。

“大王没有下令先头部队采用木筏的方式渡河之前,连我都不清楚,何况是中山人呢。”庞葱苦笑道。

是的,赵军压根就没想好要用浮桥渡河。赵雍在仇液说其烤羊腿的时候,想起了曾经见过的羊皮筏子。虽然赵军大营没有这么多的羊,但是从附近州县征收了一批一两千头羊,扎成了简易的羊皮筏子。先头部队就靠着这些羊皮筏子,水性好的在筏子周围,水性差的就坐在筏子上。滹沱河虽然流速快,但是还不至于让筏子跑丢太远,就这样,趁着夜色,五千赵军从石邑到东垣的五个地方潜入到了滹沱河北岸,中山在滹沱河设立的大营,已经近在眼前了。

这注定是一个血腥的夜晚。

这两日没在状态,更新慢了,各位勿怪。尽力保证两更。



第一百二十六章 围攻灵寿

赵军夜渡滹沱,并击破中山滹沱防线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灵寿。妾雌连夜下令在番吾对岸等待赵军渡河的中山军驰援前线,紧急时刻,司马喜断然建议妾雌改变命令,所有中山士兵回城固守,不要自投罗网。司马喜提醒妾雌,此刻即使派兵去攻打赵军,连夜赶路,疲于奔命,已经丧失了作战的先机,而且赵军此次以骑兵为先导,中山防守防线的部队多是步卒,根本来不及阻止,半路就有可能被截杀,与其如此,不如进入灵寿城固守方为上策。

妾雌此刻已经慌了神色,一方面按照司马喜的建议更改命令,下令中山各地守军驰援灵寿,一方面又派张登前往赵军大营乞和,愿意将赵军所占的中山土地如数割让给赵国,换取赵国退兵。

张登虽然对于这等丧权辱国的事情不愿意沾手,但是他为人忠诚,妾雌下令,他也不得不执行,在赵军驻扎滹沱河的第四天登门,拜见赵雍,表明了妾雌的意愿。

赵雍也不客气,直接提出,想让赵军退兵可以,中山必须废除王号,称侯;赵军接收中山除灵寿以外的其他领土;中山王室向赵王纳贡;中山国不能拥有军队等几条要求。张登当场就回应赵国的要求无礼,赵雍也不向这位老人多言,径直将他赶出了大营。

张登气急败坏,竟然在营帐口大骂赵雍欺人太甚,而且越骂越带劲。周围将领都看不过,想要出去将此老斩首示众,没想到赵雍却微微一笑,下令所有人都不能去驱赶他,而且提供伙食和水,别让他饿着。就这样,奇怪的一幕发生了,中山国使臣们在外面大骂自己的主将,而赵雍却无动于衷还乐此不疲。不过,张登毕竟是个文人,骂人的话也不涉及到先人一类的触犯忌讳的言辞,倒也无他。而赵军这边也是吃饭和饮水都少不了对方的。就这样两三日之后,终于筋疲力竭的张登回到灵寿,将赵雍的条件向妾雌说完,称病在家,再也不问政事了。

赵雍条件之苛刻,以至于妾雌一条都无法接受。但是张登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其他人又没有办法,最后还是司马喜站出来说到,愿意走一趟赵国大营。虽然对他充满了戒备,但是中山无人可用,只能安排司马喜前往。

这一次,赵雍的条件到是少了,就一条:两日之内,中山王向赵国称臣纳贡,自掘宗庙,否则大军第三日将围攻灵寿!

司马喜知道,妾雌是断然不会答应此事的,于是回到灵寿之后,劝说妾雌固守灵寿,图谋后计。妾雌也只能答应如此了。

第三日,已经在滹沱河彻底站稳脚跟的赵军开始分兵进剿中山领土,仇液率领骑兵在滹沱河游曳,伺机歼敌并固守赵军滹沱河大营,防止对方断掉赵军南渡的退路。而其余人等,由已经北上的庞葱带领,前往灵寿。

当赵军在灵寿城下安营扎寨,营帐慢慢增多,接天连日的时候,在城头上翘首相看的妾雌已经彻底傻了眼。如果说几百几千的部队他见识过的话,这种将近二十万的部队同时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就有些腿软了。

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初将守军主要集中在番吾对岸了,若是都集中在东垣,可能就是另外一种场景了。

“相邦,你觉得,灵寿城能够固守几日?”

司马喜看着妾雌有些瑟瑟发抖的身形,突然有些快意,却依然神色正常的说到:“大王不必介怀,灵寿城固若金汤,赵军即使坐拥二十万大军,也未必能够旬日之间就能攻克灵寿。”

“将军以为呢?”

吾丘鸩凛然说到:“末将在,灵寿就在。末将绝不让赵军从末将身上跨过去!”

妾雌听到这些,心里才稍微有些安慰。“赵军势大,锐气正盛。我军不能缨其锋芒,且先观察一番。寡人就把灵寿和中山国的安危,交给两位了!”

“诺!”

与此同时,赵雍在庞葱、乐毅的陪伴下,围绕灵寿城转了三圈。深感此城不亏是两代中山王室苦心孤诣的都城,其防御之完善,城墙之坚固,都非常完美,让抱有一丝侥幸心理,想要投机取巧的赵雍大失所望。乐毅和庞葱都一直觉得,无论如何,攻占灵寿,只能缓缓图之,不能全力以赴。赵雍也只能决定暂且先围起来,缓图攻之。

就在赵国和中山的战争进入到相持阶段的时候,燕赵大地的另一端,围绕着另外两个大国的问题,火药味也逐渐浓厚起来。

姬职站在下都的城墙上,望着城墙下面浩浩荡荡的易水河,心里的确如同这翻涌的河水一般无法平静。

他曾经不止一次的想到,自己可以带领着大军,浩浩荡荡的杀回蓟都,成为新的燕王,重振燕国,将齐国踩在脚下,让燕国从此立于东方。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自己在韩国为质这么多年,不但对于这里的官员缺少了熟悉,就是对于如何治理国家也都是茫然无措,至于指挥作战打仗,更是没有经验了。所以他对市被和乐池充满了希望,希望两人可以帮助自己建立无上的荣光。

然而,他还是太天真了,他没有想到,当两人度过了那段互相熟悉的时期之后,两人的矛盾也越来与明显。最直接的矛盾就是在如何攻打齐国上。

乐池的建议是,燕赵军队在下都驻守的同时,应该排遣部队直接进攻下都,率先将齐国赶出蓟都,当部队在蓟都取得胜利后,蓟都和下都的士兵一起从北到南收拾齐国,从而将齐国赶出燕国的土地。乐池说,之所以这么安排,是因为从地形上看,虽然都是平原,但是由于蓟都背靠山地,地势较高,南下较为顺坦。何况下都距离蓟都并不算远,行军并不需要太大的距离。对于两国联军来说,没有后顾之忧,也没有长途转运之苦。

但是市被反对这种做法,他的方案是,燕赵联军应该乘机先占领燕国与齐国之间的长城,断掉齐国南下的退路,这样,借助易都和南长城两个方向,由南向北围攻齐国。市被之所以希望这样做,是因为齐国若是先行退守南长城,则必然会获得齐国源源不断的补给。到时候,燕国盘踞北部,而齐国盘踞南部,两国在中间宽阔的地方形成了拉锯之战,损耗的将是燕国的国力,燕国统一之期也会无望。

乐池也无所畏惧,提出市被之方案固然有用,但是有两个问题无法解决。

其一是如何绕过齐国部队,若是走陆路,则避无可避,若是走水运,暂时没有足够的物质造船运兵,至于先绕行易水再从正面进攻长城更是痴心妄想,当年齐国若不是燕国人打开城门,也不会短时间内进入燕国,更何况如今物资匮乏的燕赵联军了。

其二,即使攻下了长城,齐国人就能束手旁观吗?长城横亘燕赵之间,如今长城内外,皆是齐兵,长城可以防止外部的齐兵,而内部的齐兵,又有谁来防守呢?到时候,匡章见燕国战斗力分散,大可以先败长城之燕军,再占领下都,到时候以微弱的兵力,如何抵挡得住骁勇善战的齐国士兵呢?

两个人你也说服不了我,我也说服不了你,姬职夹在中间,着实为难的紧。他只不过恨自己,为何之前没有苦读兵书,以致于在这样重大的军事决策问题上犹豫不决。他之前还以为,赵雍那些在战场上运筹帷幄的事情是非常简单呢,如今看来,赵雍取得如此成就,绝非浪得虚名。

回过头来审视这两个方案,其实就是分兵,还是集中兵力的区别。两者自然各有优劣,乐池的方法固然是稳妥的,也非常符合当前的实际情况,而且,从政治意义上来说,首先攻克蓟都,既能提升士气,也能获得燕国民望,顺理成章的继任燕王之位,从而号召燕国人起来反抗齐国统治。

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这个方案也未必是稳妥的,最大的问题就是,以如今燕赵联军的实力,能不能一次就攻下蓟都呢?恐怕未必。虽然这个方案,乐池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却未必没有从实际出发的考虑。

然而市被的方案就是太过激进,甚至一直在豪赌,将燕赵两国都摆在了谈判桌上,一旦成功,自然回报丰厚,但是同样的,一旦失败,就是万劫不复。

到底如何取舍,考验着姬职的勇气和智慧。但是很显然,他还没有这样的勇气。“唉。”姬职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城墙,在困难的决定,也是要去做的。

“公子。”

两个赵军士兵见是姬职,赶紧行礼。姬职对于他们倒也十分客气,收起一脸的庄重,微笑的回到“免礼。”然后快步离开了。

“我觉得,公子职对我们赵国人也挺好的,这样的公子若是成为燕王,恐怕也是一个很好的大王吧。”剧辛对庞煖说道。

“怎么?你想留在燕国?”庞煖逗趣的问到。

“怎么可能?”剧辛打了他一下,两人打打闹闹,就走向了城墙。剧辛回头看了一眼离去的公子职,很快就追庞煖去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唇枪舌剑

当姬职在市被和乐池之间犹豫不决的时候,苏代却悄然来到了下都,他径直向守城士兵禀报,希望参见姬职。

“苏代,这个名字,孤好像从哪里听说过?”姬职望向市被。

“公子,此子不是他人,正是子之那贼子的智囊之一,此人摇唇鼓舌,说服大臣服从子之等人,威胁大王,逼迫太子出走,其罪过比之鹿毛寿等人不遑多让。”

“原来如此。”姬职点了点头,“孤好像听说,此人被齐军抓走,已经判刑了。为何今日会出现在此地?”

“无论如何,此人都是谋逆,此时此刻出现,正好能够明正典刑,为先王报仇。”市被杀气腾腾的说道,若是苏代此刻站在他的面前,恐怕会立刻腰斩了此獠。

“这个还是先让他进来之后再说吧。”姬职说道。

当苏代被士卒们押解进来的时候,已经被五花大绑,像是一个犯人一样。姬职细细打量了一番,发现苏代虽然面容俊朗,但是神色憔悴,衣衫也有些脏乱,有的地方还略有些被树枝挂破的样子,非常狼狈。不过,苏代此人倒是气度非凡,哪怕如此不堪,如此羞辱,却也能保持着那份气度,环视了一圈之后,将目光锁定在姬职身上,恭敬的跪下行礼道:“臣下苏代,拜见公子。”

姬职刚要说话,却见市被猛然起身,一脚踹在苏代身上,连姬职都没有来得及阻止。苏代更是猝不及防,整个人摔倒在地,在抬起头,市被已经将剑搭在了苏代的脖子上,只要苏代一动,肯定就性命不保了。

“苏贼,你当日在朝堂之上趾高气扬,助纣为虐,可曾想到今日,还能落入某的手中?今日没有子之,也没有鹿毛寿,但是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受死吧!”说着,市被将青铜剑高高举起,眼看就要当场杀了苏代。

“且慢!将军且慢!”姬职赶紧上前拦住市被,“将军且慢,孤有话要问他。”

“公子,此人乃是我燕国的罪人之一,也是间接害死先王的帮凶,若是不能手刃此獠,如何对得起先王的在天之灵?还请公子暂且让开,某要亲手活剐了此人,为先王报仇!”

“将军,无论如何,此人乃是孤的仇人之一,但是其为何来此?如何来此?总要先问个明白,否则此人死了,岂不是白死一场!”

市被见姬职打定主意要护着苏代,也唯恐伤了姬职,只能暂时收回宝剑,瞪了一眼苏代。悻悻然回到自己的位置跪好,但是眼睛还是盯着他,说不定下一秒,就将他斩首在地。

姬职见市被已经离开,也走到了苏代面前,看着这个年轻人。苏代却恍若没事一样,自己站了起来,只不过刚才被市被踹了一脚,肩膀有些疼痛,但是表情依然自傲的看了一眼市被,又转而看向姬职。

“说吧,孤知道你被齐国抓走了,又如何离开的齐国。”

苏代本想整理整理自己的衣衫,显得体面一点,但是却发现没办法整理,只能说道:“实不相瞒,臣下的族兄,就是齐国上卿,苏秦。”苏代知道,自己和苏秦的关系是瞒不住的,既然瞒不住,倒也不必去隐瞒,否则他日被调查出来,处境更加危险,反倒不如大大方方承认,看一下姬职的反应。

“苏秦?”姬职听到这个名字,也非常熟悉。这时,在一旁列位的乐池说道:“公子,苏秦曾经在赵国典客司任职,只是不知何事,被逐出了赵国。听苏代所言,应该是到了齐国,成为了上卿。”

“原来如此,难怪如此熟悉。”姬职曾在邯郸待过几日,似乎是听过此人名字的。“如此说来,你此番的目的倒也好猜了,应该是劝我等归降齐国的吧。”

“当然不是,公子。此次从齐国离开,臣先去了一下魏国,又去了一下洛邑,最后才来到了这里。听闻公子带领燕赵大军准备复国,故自荐来此,无非是希望帮助公子,复立燕国。”苏代说的一本正经。

“哼哼,真是笑话。”市被冷笑着,“当初若不是你等附逆子之那个逆贼,燕国岂能沦落到如此地步,说到底,你和子之那些人是一丘之貉。这次说是投奔公子,我看,无非是齐国派来的奸细,想要探听我军的虚实吧!”

苏代听到市被冷嘲热讽,看了一眼姬职。见姬职没有反应,猜测他也在怀疑自己的身份,也冷笑两声,大大方方的走到市被面前,“敢问将军,当初子之谋逆,您可在场?”

“当然在场。而且还当面斥责了你,莫非苏先生忘了此事?”市被冷言到。

“这件事情,某怎么会忘记呢?那请将军告诉公子,当初先王禅让之事,是不是当着所有大臣的面宣布的?”

“这个当时情势紧急,若是大王不答应,难道还让所有人看笑话吗?”

“那么请问将军,当时情势有多紧急?是子之已经下令武力封锁王城?还是当着群臣的面,拿着武器威胁先王呢?”

“这个”市被被他问的有些懵,的确,燕王禅让之事,虽然多有滑稽,却的确是燕王姬哙自己当着所有大臣的面宣布禅让给子之的,子之也的确没有逼迫燕王的行动。所以从这个方面来说,子之虽然以臣的身份成为大王不妥,却是受到燕王禅让的合法诸侯。

“即使没有明面上的胁迫,想必私下里也对先王多有不恭吧。”

“私下里?”苏代冷哼道,“据我所知,先王薨逝之前,曾经在一处偏殿闲住,不但一应伙食照应皆循大王之旧例,就连行动都是自由的。先王在偏殿中荷锄带月,垂钓游玩,逍遥自在。何来不恭之言呢?”

市被刚想反驳,却听苏代继续说道:“何况,若是没有将军带领太子姬平逃出蓟都,如何会有后来的平叛之事,也没有姬平叛国帮助齐国人,更不会导致齐国搬走燕国宝鼎,以至于社稷倾覆之事。如此说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就是将军您吗?”

“你胡说!”市被站起来看着苏代,疾言厉色到。

“某是不是胡说,公子自可查证。但是有一件事,还请将军示下,为何当初您和姬平太子逃到易都之后,您又将太子赶了出去,独霸易都呢?是他对不起您?还是您对不起他呢?”

“我杀了你!”市被剑已经拔出了剑鞘。

“齐军进攻燕国如此之久,而将军虽然坐拥兵马,未曾见去蓟都攻打齐军,反而屯兵于此,独霸一方。那将军当初,为何救了太子,却不去救大王呢?若是当初您救的是大王的话,恐怕先王也不会就此薨逝了,您觉得,您的罪过轻吗?”

“啊!!”市被狂性大发,拔出剑就看向了苏代,苏代刚要躲避,却已经被吓傻了。乐池见状,也拔出自己的宝剑,一把将市被的武器隔开。

“将军,公子三番五次的要和苏代谈话,您却三番五次的要致其余死地,不知道将军有什么事情不敢让公子知道,还要隐瞒公子呢?”

“乐池老儿,你且将此人给我,否则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你敢在公子面前动武?”

“你”

“够了!”

市被被姬职这一声呵斥吓了一跳,目瞪口呆的看向他。后者走到市被面前,表情冷冷的说道:“将军,此人尚未完全招供,何必如此着急呢?”

市被看着姬职冷冷的眼神,刚要说话,就见他已经转身,看向苏代。“你真的是来帮助孤复立燕国的?”

“自然是如此。”苏代看向姬职,毫不犹豫。

“既然你族兄是齐国上卿,按说你在齐国谋个一官半职当也无妨,何苦要来燕地帮助孤呢?”

“公子,某既然是齐国的特赦之人,岂能再为齐国做事?何况,齐国于我族兄而言,可能是上善之地,但是于我而言,却未必如此。当年族兄离开赵国,是因为仕途不顺,屡遭赵国群臣排挤,方离开赵国,另谋出路。没成想到了齐国之后,齐王对其依为肱骨。族兄深感才智得以施展,如何不去报答齐王呢?”

“而我就不一样了,本就是齐国俘虏,只不过凭借着族兄的求情才免去一死。受此大辱,如何能够对齐国再有感谢之意呢?但是满身才学,不能尽展,实乃平生憾事。但是游历三晋成周,发现皆非可辅弼之君。没想到公子此时复国,臣才千里迢迢,从成周赶了过来。希望一展平生所学,于愿足矣。”说着,重重的向着姬职叩了个头。

姬职见他一句话,连赵雍都褒贬了,再看向乐池,果然脸色有些难看,遂说道:“赵王也是当时英豪,也是可以辅弼之主,你应该去赵国。若是像乐池将军一样受到重用,岂不是更能扬眉吐气?”隐晦的告诉苏代,这里还有一个赵国的将军。

苏代早就猜到了乐池的身份,只不过他装糊涂罢了。“赵王虽然是英主,但是族兄一事,已经让某断了念想,还是希望能够回到公子身边,帮助公子复立燕国。”

“绝对不行!”市被反对到,“公子,绝对不能相信此人所言。还是让末将将他斩杀之后,告祭先王为上。”

“将军为何屡次欲致某于死地,莫非有什么担心不成。”苏代反唇相讥。

“你”

“够了。”姬职再次呵斥道。“让孤想一想。”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夜探齐营

乐池一手擎着灯烛,一手则在眼前的地图上移动。说实话,中山对于燕国了解很多,一点也不比对赵国少,所以乐池对燕国用兵,的确有一些心得。不过,毕竟不是自家地方,还是需要一个熟悉的过程。何况,赵军如今前来,沙盘这些东西他虽然已经清楚如何使用,军队中也不乏勾勒沙盘的高手,但是这属于赵国的机密,暂时是不得与闻的。也就没有使用,一切还需要从地图上寻找灵感。

令他烦闷的事情不多,头一件,就是如何攻打蓟都。

是的,他口口声声说要先攻打蓟都,但是如何攻打,他也只是有个计划,这个计划若是要实施,还必须要一步步的细化。这个细化,恰恰是最难的。

首先,下都距离蓟都并不远,中间也只有一个涿县可以争夺。以赵燕联军如今的状况,想要攻打蓟都,必须先占领涿县作为据点,进一步提高自己的后勤保障路线和退路,才能在蓟都攻防中取得胜利。

其二,蓟都既然是燕国最重要的都城,其防御设置肯定非常完善,想要短期内攻下并不可能,而长期下去,又容易受到齐国其他军队的夹击危险,这个时间的把控和军队的布防就显得非常重要。好在如今,赵燕联军算上燕国这几日投奔姬职而来的士兵,加起来也在十二万左右,也算是可以一战了。

其三,下都的防御问题,说句难听的,即使此战战败,也不能丢了下都。下都如今既是赵国联系燕国的唯一通道,也是燕赵联军重要的物资储备基地,哪怕占领了涿县,丢了下都,燕赵联军也会希望尽灭,只能被齐国逐步蚕食。

事情到了现在,似乎一目了然。要么联军攻下蓟都驱赶齐军,要么齐军攻下易县,联军覆灭。无论哪种结果,这一战都将决定燕赵齐三国的接下来的命运,这也由不得乐池不谨慎了。

他揉了揉眼睛,放下灯烛,打开房门走到殿外,巡逻的士兵见到他,无不行礼致敬,而他只是点点头,在院中散起步来。燕国的寒风吹起来,即使到了晚上,都透着凉。这一点,和中山的灵寿又有些相似,不过灵寿地势偏高,比较起来,到是比下都这里还是要凉一些的。

想起灵寿,他又有些伤感。说实话,他对中山的感情非常复杂,他和他的家族在那里繁衍生息,乐羊的后代,说起来哪一个诸侯都要礼敬三分,但是偏偏在中山,因为曾经造成了中山国的覆灭,虽然人才辈出,却始终在中山难得受到礼遇。即使自己成为了相邦之后,也未曾让那些宗室贵族们看的起过,反而冷嘲热讽。这次出走中山,情非得已,却又心如死灰罢了。

到了赵国,虽然赵王一直礼遇有加,这一次又让自己领兵出征,授予重任,但是在乐池心中,他始终过不去的槛,就是乐毅。他承认他没有乐毅那种惊世绝艳的才华,但是那种在中山的卑躬屈膝,到了赵国依然被自己的族兄弟所压抑的卑屈,又让他非常不满。他不是嫉妒乐毅,只是想证明,赵国除了有乐毅,还有一个叫乐池的人。

现在,机会来了,一战成名,或者一战而死,都在他的手中,他只能选择前者。

“庞子,你说此刻大军都在整装待发,准备攻打涿县,而将军却命你我带领手下的部队在这军都山附近打探消息。这不是让我们看着他人立功吗?这也太不公平了。”

庞煖其实不喜欢别人叫他“庞子”,听起来总像是一个胖人的“外号”。不过剧辛和他久了,也就不计较这些了。

“父帅在家的时候,经常念叨。士兵在外,悉听将帅之言,紧守将军之令,绝不能违逆。”庞煖苦笑道,“你说,这里有何公平可言?”

“唉,真命苦,没想到到了此地,还只能看着他人立功,着实不爽。倒不如当初跟着庞将军攻打中山,想必都能升到二兵目了。”剧辛幽怨的说道。

庞煖看到他这个样子,知道他这位兄弟自幼家境卑微,好不容易进入了百金营,他作战勇猛,还有些小聪明,自然想继续青云直上,彻底成为人上之人,是以他对剧辛这种追名逐利的性格并不讨厌。

“兄长到不用挂怀涿县之事,涿县只不过是一个棋子,可有可无,最重要的是蓟都。老将军久经沙场,这种大局观还是有的,他若是仅仅将目光放在涿县上,那么蓟都一战,不战而败已成定局。我倒是觉得,老将军派我们出来,是在打蓟都的主意。”

“蓟都?”他惊讶的说道,却见庞煖赶紧摆摆手,示意他别大呼小叫。他这才想起,这一次出来不只是他和庞煖两个,后面还有百多个骑兵呢。他赶紧下令,所有人就地休整,一会再出发。这才和庞煖坐下来,好好分析一下乐池的思路。

“你看,这里是下都,这里是蓟都,中间是涿县。”庞煖从旁边的树上找了一截树枝,两人席地而坐,目光都停留在庞煖刚刚在地面上画出的简易地图。这也算是庞煖第一次向别人进行军事推演,还真有些紧张。

“蓟都下都之间相距不过百里。任谁来策划这个攻城之战,必然先涿县,再蓟都,这是不可更改的。别说对位的是齐国大将匡章,就是一个普通的将领,也知道如何应对。区别只在于,在实际指挥中的效果罢了。”

“是以,若要取得蓟都之战的胜利,将军凭借手上的兵力,想要打败匡章胜算不大,必须要别出机杼,让匡章措手不及才行。这也就是为什么,将军会派我们到这个地方勘察地形,将军大约是想走军都陉,从这里入蓟都了。”

军都陉,太行八陉之一,是太行山和燕山的分界线,也是蓟都北出至草原的重要通道。而且是燕国和胡人交战的重要战场,但是最著名的,就是传说当年黄帝和炎帝之间的阪泉之战,就是在此地附近进行的。

军都陉两山夹峙,下临巨涧,悬崖峭壁,号称绝险。其下絶谷垒石,崇墉峻壁,山蚰层深,林障邃险,道路只容单车而过,重岗复岭,实在是一条山势形胜之地。

由于军都陉如此险峻的地理形势,一直以来,都是燕国的重要驻扎之地,号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燕国本就对胡人有军事优势,是以竟然在此地,一直没有修筑关城,只有驻扎的营寨。既然如此,也就难得让乐池上了心思了。此地山重岭复,地形复杂,到底可不可行,乐池只能派人先行探查一番,若是可行,此地到不虞成为一条进攻蓟都的妙地。这才有了庞煖哥俩的这般差事。

“我看这军都陉,虽然号称绝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是要说真的没有缺点,倒也未必。”站在山梁之上,庞煖眺望着军都陉的形势,对身旁的剧辛说到。

剧辛俯瞰脚下深谷绝涧,有些头晕,稍微踢下去一块石子,很久才听到水声,可见此处之高峻。“弊端何在?”

“在于他纵横太短。”

剧辛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军都陉的确纵深浅,一旦突破,大军就能垄断此处,而守方则无力阻拦。他往前走了两步,踮起脚,正好看见一处齐国的营寨,建在涧水之旁,里面营垒分明,外面士卒景从。

“那里应该就是齐军的营寨了。”剧辛说道。

“不错,我们暂且下山,等天黑之后,靠近一点再仔细观察,之后再悄然离开。”

“好。”

下山之后,庞煖下令所有人立刻休息,安排好巡逻哨兵,轮流巡逻,等亥时再靠近营寨观察。他和剧辛也分成两拨,分别巡逻和休息,为了晚上即将进行的探营准备着。

亥时未到,所有人都开始吃饭。然后顺着河堤,悄悄摸向齐军营寨。随时描摹地图,是每一个赵国士兵最基本的军事技能,也是每一个斥候都必须要掌握的本领,庞煖他们自然也不例外。

“涧水深约一尺,宽有一丈,两壁最窄处约三丈左右,单车可行。”

“涧水两岸密布卵石,行之有声,然水声沛然,或可掩藏。”

“亥时一过,暂无见巡逻哨兵。”

两人一边说,后面就有人记录,很快就将这个地方描摹了一个大概。

“营寨居涧水北岸,大门处有拒马,没有发现陷阱,齐军自由出入。有哨塔两座,弓箭手各一。营中无马匹,主账位于中心,营帐四周分布,拱卫其中。”

一条条信息很快就记录了下来,这种信息将是此计是否可以使用的重要依据,也是此次庞煖等人的主要任务。

“庞子,要不要再靠近一点?”

“不用了”庞煖又仔细观察了一阵,对身后的剧辛说道,“咱们走。”

回去的路上,剧辛看着庞煖似乎在为什么事情苦闷,便忍不住问道。“庞子,你似乎有些心事?”

“倒也没什么。”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对剧辛说道:“刚才我在观察之时,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是故有些疑惑。”

“何事?不妨说出来一起讨论。”

庞煖迟疑片刻,“你觉得将军和匡章相比,才能几何?”

“这个”剧辛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注意他们俩,遂小声附耳说道:“这还用说,自然是匡章比将军要厉害多了。”剧辛对于乐池的身份,始终有些芥蒂,认为乐池是在中山混不下去了,才跑到赵国来,其实草包一个,没什么本事。

“厉害自然是厉害,说厉害很多,到也未必。”庞煖说道,这都是庞葱日下里曾经说过的话,庞葱对乐池的评价是:“此君稳健有余,机变不足。”可谓中肯的很。“不过,既然匡章比将军还要略胜一筹,那么军都陉之事,匡章会注意不到吗?为何驻扎的人马,不过万余人?他真的以为,凭借着军都天险,可以抵挡我们联军的进攻吗?不会的,我觉得匡章没怎么骄傲。”

“说起来也是,齐军连骑兵都没有安排,可见是对地形摸索之后,知道马匹不宜在卵石上行走,故全部安排了步卒和更多的弓弩手。这明显是针对我骑兵部队来的。连这样的细节都能考虑到,会犯下那种轻敌的错误吗?的确有问题。”

“莫非”庞暖看向剧辛,两人都想到了一种极大的可能。

“哼,这是卖一个破绽给老夫,想让老夫去钻那个空子。”乐池将庞煖送来的情报狠狠的掷在几案上,冷笑道。

昨日朋友喜事,多贪了两杯,实在没有精神起来再更新了,各位勿怪。



第一百二十九章 勇气测试

姬职见乐池在那里冷笑,知道他此刻已经清楚了齐军的动向,接下来就是要如何应对的问题了。

“那老将军以为,我军该如何安排作战?”

乐池在营帐中走了几步,一会看看地图,一会又思考一阵。营帐之中,姬职和苏代只能是干着急,这不是两人的强项,想帮忙是帮不上的。市被本来是不赞成此事的,现在既然姬职觉得了先攻下蓟都,他也不得不先放下成见,准备给乐池帮帮忙,只不过,他希望是乐池求他,他才出面,否则,绝对不第一个张口,他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看乐池苦思。

“既然如此。”他转身走到地图前,对众人说道:“我们将计就计,将骑兵一分为二,一路在南侧策应联军攻打涿县,一路深入军都陉,从那里攻入蓟都之背,南下围城!”

“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苏代忍不住说道,“北部既然对方有了计策,自然也有应对之法,一时间恐怕难以突破。相应的,南路攻打涿县的部队必然减少,而齐军则增多,对方占据人数优势,对我碾压而来,我军只有溃退一条路可以选,这样的话,恐怕大军会一败涂地,直捣下都!”他说着,他吞了吞口水,显然吓得不轻,连他都有些害怕了。“将军万万不可行此险计!”

乐池刚想说话,就听得市被说道:“若是不分兵而行,恐怕结果更惨。”他说着,走到姬职面前,看了一眼乐池,自顾自的说道:“齐军在军都山没有放置重兵,目的自然是希望我军能够猛攻军都山。而从军都山到蓟都之间,崇岭叠嶂,只要在路上多设路障,便可以阻挡我军前进。即使攻打到了蓟都,以齐军在蓟都的兵力,从军都山出发的部队是不可能攻下的,反而会吸引其他齐军回来包围这支孤军深入的部队。”

“另一方面,分兵军都山,则攻打涿县的部队就会少很多,齐军以兵力优势先消灭攻打涿县的部队,再回过头去攻打孤军深入的联军,就可以消灭我联军主力,这样,下都即使在我军手中,因为主力部队被消灭,也就守不了多久了。换句话说,匡章要的,不是涿县,也不是下都,而是消灭我军主力。”

乐池点点头,的确,这也是他刚才所分析的事情。看来这个市被,也不是一个草包。

“原来是这样。”姬职点点头,他手上只有三个人可用,一个是乐池,一个是市被,还有一个是秦开,但是秦开如今带兵在外,和下都互为犄角,是以不在城中,也就无法商议了。

“末将的意思是,既然匡章不要涿县,我们也就不要了。”乐池走到地图前,“以骑兵机动性好的优势,在涿县附近游击作战,歼灭来犯的小股敌军,将齐军主力拖向涿县东南。这一地区平原开阔,极适宜骑兵运动,只要将骑兵主力吸引在涿县附近,一旦他不追击骑兵,骑兵就去上前攻击,一旦对方还击,骑兵就吸引他们离开。务必保障我军攻下涿县。若是攻不下,也无妨,直接撤退就可以了。”

“没有了这股齐军主力的干扰,军都山那边就有更多的时间攻打齐军营寨,在此地站稳脚跟。进可攻,退可守,想要攻占蓟都,胜算就大了,对于士气,也是一个很好的提升。”

其实还有一个好处,是乐池不能说出来的。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赵国帮助姬职,是一种短暂的合作,两国早晚还是会产生嫌隙,大战不可避免。如果赵军仅仅满足占领唐河河谷,而没有野心占领燕国的话,那么占领中山之后,就可以鸣金收兵,和燕国隔易水河相望。然而这是不可能的。且不说蒲阴陉尚在燕国手中,燕军只要出蒲阴陉,就能掐断赵国从鸿上塞与代郡的联系,隔断赵国的南北的交通通道;即使燕国不出兵攻打赵国,蒲阴陉掌控在燕国手中,对于赵国也是一种威胁。

从长远来看,赵国必须掌控蒲阴陉和军都陉,两者一个威胁燕下都,一个威胁蓟都,都是重要的交通孔道。既然蒲阴陉暂时无法从燕国手里获得,那么这个军都陉先握在手中,赵军在通过涞源锁死蒲阴陉的后路,倒也无不可。

“据有下都,攻占蓟都胜算只在五五之数,而占领了军都陉,则有了八分把握。”乐池总结道。

蓟都。

“将军,前线来报,根据斥候消息,燕军正在厉兵秣马,随时都有可能出兵。”

“嗯,知道了,下去吧。”匡章说道,也不点头,正在伏案写着东西,“且慢。”他突然想起一事,对那人说道:“姬平如今尚在何处?”

那人微微一愣,然后想起来,匡章说的姬平,不就是燕国太子吗?

“回禀将军,自从燕王薨后,太子整日在明堂内饮酒,大醉之后就在里面沉睡。日日如此,从无改变。”士卒心里满是嘲讽,认为姬平简直是个窝囊废,不但守不住自己的国,也守不住自己的明堂,要是自己,早就自缢了,他竟然还借酒浇愁,苟且活着,真不配称之为太子。

“他一人吗?没有人拜访过他?”

“属下们盯得紧,没人敢去找他。自然,也没有人愿意拜访他。”嘲讽之意更甚。

匡章心中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毛笔放下,站起身说道:“做些吃食,随我一起送到明堂。”

那士卒傻眼了,没想到匡章要去拜见姬平。不过他也不敢质疑,赶紧去准备去了。

明堂之内,狼藉一片。原本整齐干净的燕国先祖牌位,此刻却东倒西歪,而且满是灰尘,显然是很久无人打扫了。香炉内没有香,就连蜡烛都长短不一,这可是极大的忌讳。而之前祭祀用的祭礼,也落满了灰尘,有的甚至变质了,长满了奇怪的东西。

明堂旁边,原本是拜访宝鼎的地方,如今铺着一层干草,似乎是谁在那里睡觉的地方,不但有东倒西歪的酒具,还有一些破烂衣服堆积在那里,狼藉不堪。如果你稍微驻足,可能还会遇见老鼠。

而在明堂中间,一张几案,一尊酒罍,还有一个满脸胡须,说着醉话的人。他一边一碗接一碗的饮着酒,一边嘴里絮絮叨叨不知道说着什么。他时而笑,时而哭,衣服已经被刮成了条状,露出里面的内衣,有的地方还是污泥遍布。任谁可能都想不出,这个如此颓废之人,就是燕国太子姬平。

当匡章踏入明堂,看到如此落寞的姬平的时候,他心中略微有些不忍。说到底,姬平除了野心大之外,没什么问题。自己对于这个太子,还是挺欣赏的。奈何国与国之间,只有利益,没有合作。齐国想成为天下至尊,燕国自己弱小被趁虚而入,也不能说齐国的错,只能怪燕国自己。齐国,只不过是利用了这件事罢了。

“太子既然有如此雅兴,不如某来陪太子一番,如何?”说着,他让人将几案收拾一空,重新将自己准备的东西摆好,也不经过姬平同意,就自顾自的坐在他的对面,自满一杯,也不客气,一口气饮尽此杯。

姬平冷眼看着匡章,虽然不知道他的意思,但是直觉告诉他,匡章此来,绝非如此简单。

“将军手握生杀大权,今日这么肯屈尊与我等落魄之人同案共饮?岂不是失了身份?”

“失了身份?这是从何说起。太子乃是燕国王位的继承人,其身份高贵若斯,匡章有幸和太子共饮,何来失了身份?”

姬平听完一阵狂笑,但是这狂笑之中,明显带着些悲怆。“太子?好一个燕国太子?好一个燕国王位继承人。那么敢问将军,燕国在哪里?王位在哪里?燕国的太子,连这个小小的明堂都出去!连自己的先祖都祭祀不起!这样的太子有何用处!说啊!”

匡章神色如常,似乎并不在意姬平的嘲讽,自顾自的饮了一杯,淡淡说道:“燕国就在你我的脚下,燕国的王位也在大殿之上,太子何必明知故问呢?”

“明知故问?”姬平指着自己,对匡章咆哮道:“如今的燕国,土地上纵横的是齐国的士卒,奔跑的是齐国的战马,就连这王城之中飘扬的旗帜,都不是我燕国的蓝色旗帜,而是你大齐紫色的图腾!请问将军,这里还是燕国吗?这里还有燕王吗?”

“太子何必如此动怒呢?何况当时我齐军北上,也是受到太子之邀,才能成行,否则,为何你我会在此地饮酒呢?”

“将军真是会说笑。先是齐军出现在我燕国长城之下,孤才愿意与齐国结盟,讨伐子之。如今子之已经死,齐国却不愿意撤走,反而掳走我诸侯宝鼎,是何道理?早知今日,当初孤就该自断于天下人面前,也不至于到了今时今日,成为了天下人的笑话,还打扰了先祖牌位,丢失了诸侯宝鼎。”说着,他猛然扑倒那些灵位前面,以头抢地:“列为先祖在上,姬平不孝啊!”越哭越伤心。

一把宝剑仍在了姬平的面前,姬平转过头,看着匡章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后者点点头,指了指宝剑,然后转身回到几案前,又给自己斟酒,似乎并不担心姬平。

姬平心里一紧,看着那把宝剑,肯定锋利无比。他拿起宝剑,苍啷一声宝剑出鞘,他脸色一寒,将宝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那种触感,凉透骨血。他的手略微有些颤抖,他知道,只要自己狠心一点,不一会,他就会追上自己的父王,同赴黄泉。

而匡章在他身后大快朵颐,丝毫不在意这边的情况。姬平看到此处,终于不再犹豫,大喊一声“孩儿来了!”却听不久之后,苍啷一声宝剑落地,姬平伏倒在地。而身后的匡章,竟然露出了邪魅的笑容。

姬平,我高看你了,你就是一个没有勇气自杀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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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两军相遇

“何必为难自己呢?好好的做你的燕国太子,和齐国联盟,岂不更好?”

匡章走过去,捡起自己的宝剑,看着伏地痛哭的姬平,悠悠的说到,“何况,太子应该知道,造成如此境况的,不是我齐国人,更不是太子您,而是公子职。若是没有他带领赵国部队作乱,也就不会有现在的状况。”

太子平只是在那里大哭,却没有起身回应。

“太子要清楚,如今我齐军离开燕国,你也同样得不到燕国王位,而公子职,则会因为对抗齐国,消灭了你这个逆贼,成为燕国百姓心目中的大王,燕国王位的继承人。”

“而你,则是燕国的败类,即使最后死了,也同样进不了这燕国明堂,没办法进入燕国的陵寝,同样也注定被燕国人所记恨!这些事情,是你一辈子都洗刷不了的!你就算老死在这明堂之中,灵位,也进不得这明堂!”

“够了!”姬平猛然站起来,发疯似的摇着他的双肩,好像要把匡章吃掉一样。“如果不是你们!不是你!孤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孤怎么会成为乱臣贼子?怎么会进不了我燕国的明堂!”匡章一脸淡漠的神情看着他,他现在觉得姬平很可怜,可怜到卑微。

“这不是齐国的错,即使没有齐国,赵国、魏国甚至秦国,也会攻打燕国。要不然,为什么燕王刚刚去世,赵国就借兵给公子职,让他带兵攻打蓟都呢?难道您真不明白,公子职是来干什么的?他是他夺取属于您的王位的。”

“王位?呵呵,孤还有什么王位可言?”姬平放开匡章,一边苦笑,一边后退,看着寂静的大殿,似乎所有的东西都在嘲笑自己。

“只要您的配合在下,燕国的王位,还是您的。”

“将军不是在说笑吧。”姬平冷笑道,“齐王难道会将吞并的燕国土地还给燕国吗?若是将军能够保证这些,孤和齐国自然和好如初。”

“太子说笑了。”匡章走到姬平面前,缓缓说道,“虽然燕国不可复立,但是国土未必不能分给太子。”

姬平看这匡章,似乎读出了他的意思。

“燕国是不存在了,但是,燕侯还是可以有的。”匡章走了两步,转身对姬平说道,“如果齐国这次能够将公子职和赵队赶出燕国,那么齐王不介意将故燕国土地的一半封给太子。到时候,虽然您不是燕国的大王,但是依然可以拥有燕国的土地,岂不更好?”

匡章的话一点点的渗入到了姬平的心中,像是甜蜜的毒药,蛊惑着姬平的内心。他知道这样很危险,也知道结局可能并不完美,但是现在,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将军真的能够保证此事?”

“太子是信不过在下吗?”

“呵呵,孤不是信不过将军,而是信不过齐王罢了。”姬平冷笑道。

“如何才能让太子相信呢?”

“这个嘛”他想了想,“自然还是要齐王一封竹书的。”

“这个好办,末将可以去办理此事。”

姬平没想到,匡章答应的如此爽快,看来这几天,燕国各地的反抗和公子职的燕赵联军,给了匡章很大的压力,而齐国那边,也在承受着来自其他诸侯的压力。否则,断然是不会如此干脆的。

“那将军以为,孤该怎么做?”

“去临乐吧。”匡章说道。

“临乐?长城?”姬平有些奇怪,据他所知,如今的燕赵联军正在涿县集结,下一步自然是要攻打蓟都的,但是为何,匡章让他去燕赵两国之间的燕长城呢?难道是不放心自己吗?

“蓟都这边,实在是没有什么好争夺的,即使打败了燕赵联军,恐怕轻易也攻不破下都。既然如此,我们要至少保证不能断了来了齐国的支援。长城是切断齐国和燕国的根本,只要将长城握在我们手中,就不至于被燕赵两国孤立起来。何况,若是此战燕赵联军失败,太子也大可从临乐发兵北上,和末将也其夹击下都,到时候,公子继承燕王之位,也就顺理成章了。”

“将军似乎对打败燕赵联军,没有什么信心?”

“太子殿下多虑了。匡章行事,自有道理。蓟都虽好,奈何北有东胡,冬季快要到了,若是不能一战而克下都,就有可能面对来自东胡的威胁,这对齐国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太子微微一愣,才恍然大悟,原来匡章,是想要假借东胡人的手,除掉公子职的燕赵联军,这样的话,齐国所承担的损失就要小很多了。而齐国再北上攻打东胡人,就再不会有人说三道四了。这种算计,也是绝了!

无论心里做什么计划,匡章还是要先面对燕赵联军的进攻。五日之后,涿县传来消息,燕赵联军约一万人,围攻涿县,涿县告急。

“一万人?”匡章看着情报,喃喃的说道,“确定吗?”

“确定,这是涿县守将发来的情报,定然是无误的。”

“嗯。”他点点头,走到地图旁,思索一阵说道,“看来燕军将重点放在了军都山了。呵呵,这是对自己有多大的信心,才敢如此行险?嗯,是了,这是对赵国的骑兵有足够的信心啊。好吧,那就让本将军会一会闻名天下的赵国百金骑士吧。”匡章说着,对众位将领说道:“点选三万士卒,今日修整,明日出发,驰援涿县。”

众将领刚要领命,却互相看了看彼此,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疑惑,一个将领大着胆子走上前,对匡章说道:“将军,那军都山那边的五千士卒,会不会太过单薄了。万一敌军偷袭军都山”

“若是他们真的想取得军都山,就暂且给他们吧。”匡章说道,“现在拥有的,不代表以后不会失去。”

“诺。”

庞煖骑在马上,跟随着大部队在平原上缓步慢性。他看了一眼前面带队的燕周,这位百金营出身的校尉,算得上庞煖的老上官了,从百金营开始,到温城,再到此地,他一直在燕周手下。对于这位上官的心思,他是非常熟悉的:军纪第一。说起来,燕周还是庞葱发掘出来的赵国新一代的骑兵将领,据庞葱自己说,燕周是个可造之材。

“兵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不是说要攻打涿县吗?看校尉这意思,我们似乎在向涿县东南移动。”

乐乘虽然是第一次跟着大军出征,但是他同样有在百金营锻炼的经历。作为乐毅的族弟,跟着乐毅在赵国扎下根来之后,很快就融入了赵国的生活里,赵雍还特批他加入了百金营,这一份殊荣算得上难能可贵。要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赵国如今一般以上的兵目、校尉,大都有百金营从戎的经历,按照这个模式下去,百金营将成为赵国的将领培训中心。

赵国将领们,莫不希望让自己的子嗣加入其中,为将来立功打下基础。即便如此,百金营那苛刻的招募条件,极为稀少的招募人数,还有地狱般的训练模式,着实让很多娇贵的子弟们望而祛步,很多人甚至被踢出了百金营。毫不客气的说,在这里,即使是庞煖这样的主将之子,都没有被照顾的可能,一切都是从零开始,这是赵雍下的命令,已经写入了百金营军纪第一条目。

“不知道。”庞煖也摇摇头,“我也觉得,应该是在涿县附近。看来,这一次攻城,我们是赶不上了。”

“嗯,这也难怪,骑兵攻城虽然不乏成功之事,但是将军似乎无意举全军之力攻城,这着实有些奇怪。”

庞煖刚想说什么,就听得前方马蹄声狂奔而来,他愣神之间,就听得前方有人喝到:“列阵,是齐国骑兵。”众人一边列阵,一边朝着那支齐国部队冲杀过去。尚未到达眼前,就看得出这一次齐国骑兵甚是不同,人人都是穿着轻甲,并无其他包裹,他们的主要武器是一支大戟,其他还有一把短刀,最重要的是,这些士兵个个身材魁梧,表情狰狞,见到赵国骑兵,并无慌张,反而越加兴奋。他们冲锋时,也是毫无阵型,一窝蜂的朝着赵国骑兵直奔而来,口中呼喊着赵军听不懂的话。很明显,这不是一支普通的骑兵部队。

“是齐国的技击之士!”燕周立刻想起了之前听说过的关于这支精锐部队的流言,很快就对应了起来。若是如此,这次还真是碰上了硬茬子。

“全体注意,弓箭准备,放!”

随着燕周一声令下,赵国骑兵率先对技击之士发动了进攻,进攻之后,赵国骑兵也自然而然的分开了阵型,向自己身份奔去。尽量和齐国人拉开距离。齐国的技击之士号称精锐,但是也是第一次发现,竟然有骑兵可以从马上直接射箭,虽然命中率有限,但是赵国这支骑兵明显要优于普通骑兵,弓马娴熟,应该就是赵国的百金之士了。

谁也没有想到,赵国精锐的百金骑兵,和齐国精锐的持戟骑兵技击之士,就这样戏剧性的相遇了。

家里停电,只能先更新这一章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一章 围追堵截

作为两国的骑兵精锐,赵军骑兵经过多番战场历练,对于发挥自己的优势颇有心得。像赵国这种轻骑兵,和敌人拼近战是不可能的,只有通过不断的调整自己的阵型,在骑射中歼灭敌军才是正道。

齐国技击之士更像是武林高手,强调的个人作战时的勇猛和技艺,所以才称之为技击之士。每个技击之士都是手持大戟,这让他们在马上能够做出的动作有限,在马匹奔跑之时,只能被动的加紧马腹,不能随便移动,否则很容易从马上掉下来。相比较起来,这支赵国骑兵使用的低桥鞍,虽然不如高桥鞍更稳妥,但是对于习惯了和马同吃同住的骑兵来说,已经非常不错了。

就这样,技击之士在后面追赶,赵国骑兵就在前面利用阵型变换自己的阵型,调整攻击方向,每一次都是齐国人刚刚碰到赵军的阵型,就被赵军利用速度优势甩开了。说起来,齐国虽然富庶,倒也并非养马大国,能够组建这样一支骑兵,多半是依靠中山国的提供。赵国骑兵的马匹,已经从代郡转向了阳原,在这种奔跑作战中,草原马,要比齐国、中山的中原马匹,更加耐久。这让齐国人打的非常气闷,这种逃跑游戏似的打法,真是第一次见到!

匡章收到赵军骑兵在距离涿县不远地方出现的消息,知道这是对方前来阻敌之用,即令除技击之士外,其余部队皆直接进攻涿县,勿要追敌。

赵国的骑兵和齐国的技击之士战斗正酣,涿县之中,战事也非常激烈。赵国和齐国守将更是寸土不让,你来我往,双方在涿县小小的城头上你争我夺。

齐国毕竟是军事强国,士卒的战斗力高出燕赵联军很多,很多次联军冲上了城头,都被齐军打了回来。联军毕竟是以燕国人为主,而这些燕国人大部分都是临时投奔的百姓,比之齐国的士卒,一是训练不够,二是武器不足。打起来自然也就非常吃力了。

姬职站在战车上,看着联军的进攻一次次冲上城墙,又一次次被击退下来。他的心也跟着上下起伏。这算是他第一次参与指挥这样的战斗,当然,他只是个看客,军队的指挥核心,是乐池和市被。

“将军,齐军的防御非常顽固,我军已经是第三次被打下来了。”看着城墙下逐渐堆积起来的尸体,姬职感觉非常不舒服。这种血肉模糊的场面,可比他听说过的战场残酷多了。

“嗯,倒不是齐军防御顽固,而是在尽量拖延时间。如果他一开始就强势防御,那么我军会以为这是一个硬骨头,肯定要改日进攻。而对方主将一方面吸引我们进攻,一方面几次三番作出力不能支的假象,吸引我们继续对他进行进攻。肯定是希望拖住我们,等齐军大部队前来。”

“这,何以看出?真的不是齐军体力不支吗?”

“公子请看。”乐池指着城墙上又一次被击退的联军说道,“每一次我联军被击退,齐军总是能够很快的夺取他们刚刚失去的地方,特别是城楼,一次也没有发生过易手。城楼之上的弓箭手,在平时是不会射击的,只有在我军登上城墙之后,才会协助守军反击。岂不是大有蹊跷?”

“也可能是主帅出于保留实力的考虑。”姬职反驳道。

“要是这样,那就更不能让我军攻上城墙了。城墙没易手一次,对于士气的打击就是巨大的。一个将领,兵行险着是应该的,但是依然还是有一个度,超过了这个度,对军队的控制力不足,往往会玩火,徒呼奈何。”

姬职点点头,这是真正的经验之谈。

“将军,孤看着这场战斗如此焦灼,您觉得我们”

“公子,所谓一蹴而就,适用于野战,攻城本就是双方对峙而战,各凭本事,没有远超对方的实力,是不可能一气呵成的。”

“只是,这伤亡越来越大,孤觉得在这样下去,恐怕涿县尚未攻打下来,我军就已经损失惨重,被对方反击。”

“公子放心,”乐池说着,指向城头处的齐军说道,“公子看到的,是齐军接二连三的将我军赶下城头,却看不到即使齐军自己,也疲惫不堪。正因为如此,我军方不能懈怠,否则士气就受到影响。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住气,否则,之前的伤亡就白白错过了。”

“但是,此地距离蓟都如此之近,万一齐军从蓟都赶过来,我们岂不是来不及撤退。”

“公子放心吧,赵国的骑兵,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击溃的。”乐池意味深长的说道。

广阔的平原上,追击游戏还在继续,赵国骑兵还在前面领跑,后面跟着的是齐国的骑兵和技击之士。两支骑兵部队虽然速度都在降低,也不得不拼死挣扎。这个时候,谁先认输,谁就死无葬身之地。

燕周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紧跟着的齐国骑兵,啐了一口飘入嘴上的尘土,心理开始怪这些齐国人真是坚韧,竟然还能追到这个时候,果然还是不能小瞧了天下人。不过即便这样,也没让他对齐人高看一眼。

“校尉,校尉。”庞煖拍马赶上了在前面领队的燕周,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似乎有些不对。”

“什么意思?”燕周有些错愕。

“校尉,若是齐军真的有心围剿我等,又为什么让我军径直往东南跑呢?直接派大军四散围堵起来便可。可能您没有注意到,每次我军想要去其他方向时,后面的齐国部队就会追的紧急一点,而当我们向东南跑时,他们就会放松下来。”

“如此这般,根本是不是我们在伺机歼灭齐国人,而是齐国人在驱赶我们。他们就是希望我们按照他们设计的路线逃跑。”

这种感觉,燕周刚刚也发现了,只不过他认为这是一种巧合,没有往心里去。此刻经过庞煖提醒,他才想起来,似乎真的别有心意。

“你的意思是,齐军可能在东南方向安排埋伏?”

“十有。”庞煖小心翼翼的说道,“何况,校尉,我等不能继续再前往奔袭了。齐军只安排了骑兵来追击我等,看阵势,其主力部队已经朝着雀儿梁奔去了。雀儿梁虽然有我军伏击部队,但是面对如此数量的齐军,恐怕力有不逮。”

燕周点点头,庞煖分析的不无道理,“既然如此,你先率领小队人马前往雀儿梁支援,等齐军到达雀儿梁时,再阻击敌军。”

庞煖犹豫了一阵,对燕周说道:“校尉,我有一计,不知道可不可行。”

“哦?计将安出?”燕周眼前一亮。

就在齐国技击之士追的赵军不亦乐乎的时候,发现赵军转了一个弯,不再向东南方向逃跑,反而朝西北跑去。这就出乎齐军意料了,因为按照匡章的估计,赵军骑兵在遇到技击之士追击的时候,要么退守,要么东南方向奔袭,在奔袭中牵制齐军进攻的速度,所以他在这个方向上,安排了一支齐国骑兵,专门用来围堵赵国骑兵,希望藉由两支骑兵,一正一奇,对赵国骑兵夹击并歼灭之。

现在计划落空了,赵军反客为主,主动打破这种计划,到令追击的齐军有些无所适从。只见赵军在转弯之后,开始对齐军部队发动冲锋,两支部队在交战的一刹那,就陷入了激烈的战斗之中。

赵军骑兵在接战之前,依然按照习惯对齐军进行了两次齐射,然后趁机杀入齐军骑兵阵型之中。刚刚躲过箭雨的齐军还没回过神来,就看到赵军的砍刀已经到了眼前。

刀这种武器,不是赵国首创,而是胡人们率先使用的。楼烦和林胡人虽然对于青铜钝器非常热衷,但是也有个别族裔使用了刀。当赵雍发现了刀这个武器的时候,如获至宝,因为他一直没有注意过,赵国的骑兵是使用的青铜剑,但是在马上作战,要是依靠马匹的速度和冲击力来说,显然刀更能够具有杀伤力。

但是造型好制作,其实用效果还是大打折扣的,这是因为青铜本身太脆,而刀为了造成极强的砍杀效果,必须保证硬度。这也是为什么,各国都会制作刀具,但是却不见实用的原因。

也算是赵雍幸运,赵国的卓氏和郭氏两家冶铁世家因为生存越来越艰难,以前依附大臣足以存活,现在却只能向赵雍求饶。赵雍对于冶铁这种事情是非常上心的,一方面筹建赵国自己的国家性质的冶炼部门,一方面对于卓氏和郭氏也是敲打拉拢。而铁器在实战中极其低下的实用性,也让卓氏和郭氏逐渐将这一项工作剥离出来,交给了赵雍,专心研制民用和少量军用产品。

获得了两大冶铁世家的支持,加上从燕国、楚国和韩国或是威逼,或是利诱请来的能工巧匠,终于让赵国琢磨出一套最低下的钢铁冶炼技术。为什么说低下?因为这种方法打造的刀具,即使一年才生产了不过两千把,可见有多么珍贵了。而这两千把钢刀,终于在这一场战斗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根据这两年的出土文物,特别是燕国下都遗址发掘出的钢剑,可以初步判定,战国时期已经出现钢铁冶炼技术。但是不但费时费力,而且造价高昂,可能这也是为什么钢制武器不能普及的原因吧。这两天思路出现了问题,更新较慢,还请大家多多担待。



第一百三十二章 军都山下

军都山。

剧辛安抚了一下身后的马匹,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中军大营,他不止一次的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有资格进入大营商议军务,只不过现在是不可能的。

赵军大营,赵刻在地图前站定许久,身后的各级校尉都执礼看着他,就连平日里和赵雍关系最好的赵渴,在这位公子面前都大气不敢出。无他,这位公子刻成名极早。只不过他自从首垣之战后,一直身体不好,否则以他的年龄和战功、资历,赵庄等人还要排在他的后面。

这一次协助燕国,赵雍之所以派这位老将出马,一是这些年他虽然身体不适,但是却极力请战,大有老当益壮之心,二则很多人对乐池为主将颇有些不满,赵雍只得让他担任副将。这位老将做事只论对错,不论亲疏,和乐池配合倒也默契。这次出兵军都山,乐池就安排他率领赵军攻占此地。

“众将觉得,该如何分兵作战呢?”

营帐中的诸位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说起来这些人很多都是赵国贵族公子,战场经验极少,带领这一群娃娃兵作战,本就非常吃力,赵刻还想询问他们的作战计划,的确是为难他们了。

“大王让你们这些人来燕,本就是历练你们,结果一个个却默不作声,如此作为,将来如何统兵作战?哼!”

赵刻说完,众人羞愧的低下头来。赵渴见这位叔伯长辈发火,也赶紧往后退了退,唯恐被他点名。心想早知此人带兵,打死也不向赵雍请命来此了。

他这一动,到让赵刻注意到了他。“赵渴,你以为如何?”

“我末将以为,当以骑兵为先锋,直冲敌阵,迅速击溃齐军。”赵渴说到。

“公子想来是对骑兵太过自信了。”赵刻冷笑道,“也无怪乎如此,大王对骑兵颇为推崇,诸位也以身在骑兵为荣,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嘛。”

众人听赵刻说话语带嘲弄,即使心中不满,也不敢顶撞,说起来这些年赵国频频作战胜利,不都是骑兵建功吗?

“赵梁,你说呢?”

“回禀将军,私以为河谷之地,且不说骑兵是否难行,以其泥泞而言,恐怕冲锋不易。我军只能以步卒精锐为先锋,先行进攻,冲击齐军本阵,随后以弓弩手为辅,杀伤敌军,方能奏效。”

“嗯。”赵刻其实对骑兵没有什么成见,只不过军中子弟们对于骑兵太过热衷,完全不顾现实情况比较不满。说到底,这群公子们眼高手低惯了,早晚出事,趁着现在给他们点教训,正好。

“既然如此,赵梁,明日由你来领兵作战”赵刻说到,“明日在齐军营帐之前迎敌列队,弓弩手在后,骑兵在谷外候命。”

“诺。”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赵梁就率领赵国步卒弓弩手进入军都陉,而早就知道赵军到来的齐军也在营寨外列阵对敌。双方壁垒分明,大战一触即发。

“看来齐军,也不是全无防备。”赵刻自语道,根据庞煖和剧辛的汇报,这里不过一万人左右,但是看这个架势,应该超过一万七千人了。此地号称以一当十,想要突破此地,定然要废些周折。若是落入赵国手中,说什么都要建设一座关城,可就真是蓟都屏障了。

正在赵刻思索之时,两军交战正式开始。

军都陉由北向南,绵延四十里,虽然说已经很长了,但是相对其他太行七陉,还是属于小弟。即便如此,其陡峭险峻程度,却不遑多让,很多地方甚至和地面几乎垂直,更兼有山下有河流通过,关口狭窄,车不能并行,马不能过四,虽然此地没有关城,但是营寨还是防御完善,箭楼、拒马一应俱全,且地势相对较高,对于前面的赵军,呈居高临下之势。这里虽然有兵马,却并不是此地驻军的全部,而是在此地往南二十里左右的一处开阔地区,那里才合适驻兵。

即便如此,赵梁也清楚必须快速通过此地,否则后续部队到达之后,攻打此地将更加危险。于是两军刚刚成列,赵军就率先发动了进攻。赵军步卒持着长戟,呼啸着向着齐军营寨奔去。齐军也不含糊,前面步卒成列,组成方阵,擎着大盾立好,后面的弓箭手开始对步卒进行进攻。小小的关城争夺就此拉开。伤亡很快出现一面倒的情况,行进中的赵军步卒既受到了地势的影响,又受到齐军的阻击,尚未奔到齐军阵前,伤亡就不断激增。这也是没有办法,敌人居高临下,对于攻击自己易如反掌,何况还是弓弩这样的远程兵器。即使这样,也是不能退缩的,否则士气就会一泄如注。因此赵军的军鼓催的更加急切,悍不畏死的赵军也冲杀的更加勇猛。

眼见赵军就要冲到阵前,对方将领再不迟疑,下令步卒出击狙击敌人近前,双方的步卒终于开始交手了,与此同时,两旁的箭楼也开始向双方交战的阵营发射弓箭。赵梁见对方开始冲锋,下令让早就准备好的第二部分步卒发起冲锋。这也难怪,像这样易守难攻的营寨,想要一战而下,根本不可能,只能用人头去堆积胜利,要么胜利,要么死亡,慈不掌兵,大抵如此。

赵刻在后面的战车中伫立观战,虽然他看不清楚前线的战况,但是时不时自有传令兵飞驰而来向他汇报激烈的战况。

“禀报将军,我军第一批步卒伤亡大半,第二批步卒已经冲到两军交战的阵中。”

“禀报将军,对方又发动一次冲锋,力图冲击我军步卒方阵,我军正在吃力抵抗。”

“禀报将军,对方弓箭手阵型前移,覆盖住了整个战场,不但我军步卒开始出现伤亡,对方步卒也在被攻击之列。”

赵刻一边听着汇报的战况,一边分析着战场的局势。赵梁的能力,太还是了解的,他是赵氏子弟,却已经是旁支中的旁支了,先是从军,后来跟着赵庄,赵庄去了西北之后,将他介绍给了赵刻,更多的是希望赵刻能够帮衬一把,不至于他家道落寞。不过赵梁对于军事非常上心,和赵刻在一起经常排兵布阵,自娱自乐。这次被赵雍委任,也就自然将他带了出来。

赵梁最大的特点就是稳重,从不行险。这也是赵刻欣赏他的原因,虽然说兵有奇正,但是奇兵毕竟是剑走偏锋,正兵不能胜,则出奇兵以克敌,所以堂堂正正之师,才是正途。现在很明显,两军交战进入胶着状态,谁能坚持的住,谁就能获得最后的胜利。

“传令,骑兵营准备,随时进入战场。”

“诺。”赵刻也在等,如果赵梁没有好的办法打破平衡,他就会下令骑兵进入,即使骑兵在这个地形上并不合适。“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赵梁看着战场上你来我往的两军,互不相让。心下到不着急,不过他知道,幸亏这些士兵都是赵国士兵,战斗力才可圈可点,若是换了燕赵联军,就不好说了。兵员的素质始终是第一位的,他不止一次的想着,若是自己能够指挥的,是邯郸卷甲营的赵国武卒,那么胜负恐怕早就分出来了。那可是赵雍比照魏武卒的形式打造了精英部队,真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统率这支部队啊!

“令弓箭手出左翼,前行五十步射击。”赵梁说道。

“将军,若是如此,我军弓箭手岂不是就在对方步卒威胁之下,恐怕全军覆没啊。”

“我就是要让对方步卒看到他们。”赵梁说道,“下令吧。”

当赵军弓箭手前行五十步射击的时候,齐国步卒很快就嗅到了这块肥肉,不过也算不上,当赵军弓箭手前行之后,齐军阵地就会出现在对方的射程之内,对于齐军来说非常危险,若是不打掉这支弓箭部队,那么就要承受来自赵军的箭雨,要么承受攻击,要么就打掉他,齐军选择了后者。

“来的正好。”赵梁有些兴奋,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命令除中卫部队之外其余步卒从右侧包抄对方后路,锁死对方撤退的后路,左侧步卒进入战场后,拖住对方骑兵部队!务必全歼这支骑兵部队。”

赵军听到号令之后,很快行动起来,赵梁身后的各个部队,除了自己身边的中卫部队之外,快速进入战场。赵梁没有选择骑兵是正确的,再这样一个小规模的战场上,骑兵的作用真的非常有限,冲一冲阵型还是可以的,真要打起来,反而效果有限。这和双方不选择车兵是一个道理,在这起地形复杂的地区,车兵限制反而更多,更容易被攻击。

齐军将领见赵军精锐尽处,也就不再藏着掖着,将自己的部队也悉数派了上去,身边也是留下了中卫。不过在兵种的选择上,他明显不是那么纯粹,或者说更多的是专注于防守而来,赵梁却把双方拖入到了决战的境地,这也是赵梁的高明之处,避开对营寨的直接进攻,而是专注于消耗对方兵力。

“令,骑兵对战场进行支援,直接冲击对方营寨!”赵刻在听说双方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知道战机已经出现了,下令骑兵对对方营寨发动进攻,务必先拿下这第一个关口,防止对方进行增援。

不过战机这个东西,的确是转瞬即逝的。当赵国骑兵到达战场之后,齐国人的援军也从峡谷中赶了过来。赵梁在发现这个情况后,知道此战也就只能到此了,也不再勉强,令所有部队鸣金撤退。而经过刚刚一番大战,齐军刚要去追击逃跑的赵军,就看到对方的骑兵已经出现在面前,也就放弃了追击,留下尸体匆匆回营闭战了。

这一仗一打就是一天,军都山下,血流成河,染红了山谷中清澈的涧水。



第一百三十三章 楚王点将

燕赵大地上,围绕着子之之乱产生的后续战争在进行着最激烈的角逐,燕、赵、齐三方,公子职和太子平两人,各自通过身后的代理人,在燕国大地上进行着你争我夺的斗争。燕赵两军和齐军齐聚涿县,并在此大战一场。

本来战争的主动权一直在齐国手中,匡章凭借着过人的战争敏锐性和对局势的控制能力,先后突破了联军的埋伏圈,并在燕赵两军即将攻破涿县之前赶到,加入了战场,并且扭转了涿县齐军守兵的颓势,很快占据了上风。

乐池见大势已去,本来也做好了撤退的准备,而市被率领的后军也准备介入战场,保障联军撤回大营,改日再战。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就在此刻风云突变,刚刚还在涿县城头临危不惧,进退有度的齐军,却突然被一群燕国百姓撞开了大门,致使燕赵联军看到了反败为胜的希望。

这件事情并不是偶然的。齐国刚开始来到燕国,是以一种援助者的悲天悯人之心来到这里,燕国百姓深受子之之乱的痛苦,是以对于齐国人说箪食壶浆亦不为过。而正是由于燕国人的配合,齐军才可以五十天就攻下了蓟都,创造了一段神话。

然而当知道齐国人不但毁了齐国的明堂,逼死了燕王姬哙,醢刑了子之,还将燕国的诸侯七鼎强行掠走之后,燕国人才发现,齐国人根本不是救助燕国的,反而是借机入侵燕国,于是开始反抗齐国人。对于这种情况,无论是田辟彊还是匡章,都将高压政策作为了首选项,对于敢反抗的燕国人处于极刑,愤怒的火焰越来越强烈,终于在燕赵联军攻打涿县时,爆发了出来。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市被和乐池竟然颇有默契的主动分工,一个负责拖住匡章的大军,一个负责再次进攻涿县县城。市被率领燕军疯狂的朝着涿县城门奔去,希望刚刚被燕国百姓闯开的城门,在自己到达之前能够在百姓手中,直接就可以破城闯关。而守城的齐军也知道城门的重要性,刚要升起吊桥,就被登上城楼的百姓夺了过来。若是七八十人也就算了,但是很明显,这些经过乡老组织起的反抗部队,几乎包括了所有涿县人。他们挥舞着农具,对齐军进行着反抗和报复,恨不得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出来。

匡章自然也发现了这边的情况,赶紧命令后军突击涿县,务必在市被之前抢先进城。但是好巧不巧,突破了齐军包围圈的赵国骑兵,终于在关键时刻出现在了战场上。

匡章不愧是匡章,既算准了燕周等人向东南移动埋伏下了骑兵,也没有忘了截断他们的后路,即使经过庞煖的提醒,燕周等人快速回头,依然陷入了匡章安排下的包围之中。若不是仗着自己弓马娴熟,砍刀犀利,估计这支部队就全部交待到这个地方了。即便如此,五千骑兵伤亡过半,只有不到两千五百人还有战斗力,也是赵国新式骑兵筹建以来,伤亡比最大的一次了。

燕周和庞煖突破了包围圈之后,又接连闯过了匡章一路安排的三波阻击部队,终于在关键时刻进入了战局。两人不但挂了彩,燕周的左臂因为伤口太重,依然流血不止,只是草草处理了一下;庞煖的脸上也挂了伤,右臂因为不断的砍杀,快要不听使唤了。眼看就要功亏一篑,燕周立即下令所有骑兵直冲匡章中卫,冲击齐军的指挥中枢。

不得不说这个决定的大胆和聪明,匡章将自己的后卫全部调去支援涿县,却忘了自己身后还有一支赵国骑兵,更多的原因是,他本以为经过这么多到包围之后,这支骑兵就算是能够杀回来,也多半非死即伤,却没想到竟然坚韧如斯。如今自己中卫仅仅剩下步卒,而对方骑兵须臾而至,前面还有乐池率领的残兵在苦苦的牵制住自己的主力部队,即使此刻救援涿县成功,恐怕自己也没有命活下去了。

“鸣金!收兵,快!快!”

紧密的撤退号令传来,齐国士卒也知道此战已经结束,赶紧收拢部队,向着匡章靠拢过去,匡章的中卫也在冲破了燕周等人的队伍之后,向着蓟都方向撤退了。而来不及收拢的齐国士卒,就这样被市被、乐池和燕周的部队合围在了涿县城下,一千齐国士兵尽数成了俘虏,涿县也在这种情况下,陷落了。

至此,燕赵联军通向蓟都的大道已经畅通了。此战之后,燕赵联军损失惨重,特别是联军的精锐赵国骑兵伤亡过高,恐怕很长时间都无法参战,好在接下来的攻城之战,骑兵相对要轻松许多,乐池才放下心来。

与此同时,经过五天激战,军都山赵军通过夜袭营寨,吸引对方追击的计策,大破齐国守军,占据了军都陉北口,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养精蓄锐,等待一鼓作气,打通这四十里军都陉,将兵锋直指蓟都城下。

面对可能来自燕赵联军夹击的危险,匡章非但没有组织军力进行防御,反而谨守城池,不跑不走,似乎在等待决战一样。乐池和市被分析之后认为,匡章应该是准备在联军攻打蓟都时,在蓟都展开拉锯战,趁机从临乐和方城两个地方调兵北上攻打下都、涿县,断掉联军的后路,前后夹击联军主力,一网成擒。既然如此,就不能贸然行动了。于是偃旗息鼓,准备休整一段时间再做打算。

似乎在差不多的时候,在遥远的南方,一场大战也在酝酿之中。

郢都。

楚王熊槐站在点将台上,郑重的将虎符端起来,看了一眼跪在地下的景翠,长长舒了一口气,好像是下定了决心,将虎符放在了景翠的手中。

景翠接过虎符,看了一样熊槐,又将眼光放在了眼前的虎符上,丝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急切。他拜谢了熊槐,擎着虎符向点将台四周的将士们,似乎是在炫耀,又似乎是在表明自己的身份,脸上的笑容,却没有办法掩藏。

昭阳是如今楚国的第一战将,但是这几年出征在外,特别是方城和秦国对峙多年,疾病缠身,这次出征,只能让他暂时负责郢都的守卫职责,而将重任,交给了景翠。作为楚国年轻将领中的翘楚,景翠自然也对于这份差事没有推卸,毕竟,能够统领十万大军,对于一个年轻将领来说,机会是不多的。何况,楚王还晋封他为柱国,放眼整个大楚,只有昭阳有此殊荣。

“屈匄上前!”

屈匄整理了一下铠甲,看了一眼旁边的屈原,也登上了点将台,先向熊槐行礼,又向金鼓行礼之后,跪倒在地。

熊槐端起另外一枚虎符,同样小心翼翼的放在屈匄手中。这一次,他没有犹豫。有进攻,就要有防守,景翠那边是主攻,屈匄这边是主守。不过,丹阳在汉水附近,后面又是楚国方城,相对来说屈匄的压力要小一点,实在不济,还可以退入方城自保嘛。

屈匄将虎符收好,又向熊槐行了一礼,他到没有夸耀什么,径直走下了点将台,站在了屈原身边。屈原虽然反对使用楚国贵族,大力提倡任贤用能。但是屈匄是屈氏一门里面少有的知兵事的人选,如今昭阳病痛缠身,将领实在捉襟见肘,屈匄能不能借着此次大战鹤立鸡群,就要看他的本事和造化了。

陈轸站在点将台下,看着熊槐失落却又自负的笑容,看着景翠得意的样子,又看看屈匄的沉稳与屈原的担心,心里着实有些冷,他不由自主的想到当初,他和熊槐的对话。

“先生为什么以为此时不宜攻秦?难道寡人就是好欺侮的吗?”熊槐怒气冲冲的将信使的竹简摔在陈轸面前,看着这个极力阻止自己出兵的大臣。的确,在张仪劝自己和齐国断交的时候,陈轸就反对此事,认为应该先拿到土地再断交,否则恐怕出事。自己当初没有听信其言,此刻多少有些后悔。

但是现在,陈轸竟然还要阻止自己攻打秦国,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从秦国那里失去的,必然要从秦国那里夺回来。

“大王息怒,请听我一言。”陈轸说道,“若是之前和齐国断交之事,是由齐国提出来的,则此事和我楚没有关系,定然高枕无忧,此时出兵也是名正言顺。然而大王不要忘了,若非张仪许了将商於之地六百里赠予大王,大王也断然不会和齐国断交,此乃我楚国理亏在先,此刻又要进攻秦国,岂不是名不正,言不顺,其他诸侯,岂能没有私语?”

“是以,臣以为,既然已经和齐国断交,莫不如我楚国先割让一个城邑送给秦国,然后假借秦国的力量,一起攻打齐国。如今齐国在燕国民怨沸腾,其他诸侯也是对其多有不满,早就希望能够教训一下齐国。既然如此,大王提出联合其他诸侯,攻打齐国,从而获得齐国之淮上土地。是以即使从这边丢失了国土,依然从淮上能够得到补偿,岂不是正好化解此事?”

“臣亦赞同先生所言。”屈原赶紧站出来说道,其实他对楚王攻秦之事,也是颇有微词,只不过一直没有好的思路。如今既然陈轸有这样一个好的建议,他当然表示支持了。

“不行!秦国辱我在先,张仪之罪,非死不可。不让寡人出兵也行,要么将商於之地送给寡人,要么就将张仪的人头送到寡人面前,别无选择!”熊槐杀气腾腾的说道。



第一百三十四章 楚国之谋

“先生觉得,此战对于我楚国来说,胜率几何?”屈原和陈轸并肩站在城门口,看着景翠率领大军出城。他颐指气使,受到全城膜拜的样子,的确让人觉得荣耀无比。

“左徒,此战无论胜败,对于楚国来说,都是败了。”陈轸苦笑着看向屈原。

“哦?为何这么说。”

“先说胜利吧。”

收到楚国进攻雍氏的消息时,赵雍和乐毅正在大营中谋划三日后对灵寿城的再次进攻。之前的两个月中,赵国已经对灵寿发起了三次进攻,每次都被中山人坚强的顶住了,即使赵雍现在有倍于灵寿的士兵,也有墨家机关术在背后提供支持,依然难以快速的踏平灵寿城。这两个月来,灵寿的城墙多次被赵军的进攻冲击成了断壁残垣,而中山人宁愿用血肉之躯填补缺口,也不让赵国攻过去。战事刚刚平稳,又被中山人快速的修复好。如此二三,整个城墙,多半都已经被修补过了。这场灭国之战,其残酷远超赵雍想象。

“说起来这次韩国被楚国进攻,实在是受到了秦国的牵连。”乐毅将竹简放下,对赵雍说道,“楚国在商於之地的争夺上,一直都是失败的,当年五国攻秦,相持于函谷关,秦军为了不让楚国出兵,派军队出武关攻打穰城,在方城和楚国相持。以昭阳之本领,面对商於之崎岖,也只能力保穰城不失,却无法打退秦军,可知商於之地对于秦军有多么重要。所以这一次,楚国选择北攻南守,进攻秦国在韩国的城邑岸门、鄢陵两地,换取从三川进攻秦国的通道。”

“这么说起来,韩国真的是委屈了,从楚国进攻岸门、鄢陵,要么从魏国借道,直接攻击鄢陵之背,要么就只能从正面进攻韩国的汾陉塞。魏国是秦国的盟国,若是放楚军进攻鄢陵,那么事后定然会被秦国问罪。楚国也会担心,借道魏国会不会被对方断了后路。”

“而直接正面进攻汾陉塞,则是耗尽军力,未必成功。且不说颍水浩浩荡荡不宜通过,就说汾陉此地重峦叠嶂,车不可并轨,就知即使楚军兵多将广,轻易也攻取不得。是以相比较起来,虽然阳翟也要面对颍水阻隔,但是相对于汾陉塞的山势险峻,反而更容易战车通行,军阵布列。何况阳翟在楚国手中。只不过这一次想要攻打岸门、鄢陵,就必须占领雍氏,一来阻挡来自秦国的援军,二来可以让保证自己进攻岸门、鄢陵之时的退路。可以说,楚国选择攻打雍氏,就没有考虑韩国的感受。”

“雍氏之重要性,不下于岸门。”陈轸和屈原徒步而行,慢慢向城内走去,两人都没有上车,而是像散步一样在郢都内穿行。说起来,自从见识过赵国邯郸的整齐严整之后,陈轸对于郢都的浮华和壮丽,反而看不上眼了。一个都城,首先应该注重的是其实用性,然后再考虑其装饰性,但是郢都,似乎有些本末倒置了。

“自从秦国占领了鄢陵和岸门之后,雍氏就成了韩国控制南方的重要城池,一方面可以将岸门、鄢陵两个城池包围其中,不使其作大;另一方面,也可以通过雍氏,控制我楚国北上。的确,除了汾陉塞,只有这个雍氏,是楚国北上的最好通道。”

“是以,我军攻打雍氏,看似是为了秦国,但是不可避免的,却触怒了韩国人的利益。如今韩国弱小,不敢出兵解雍氏之围,就必须向秦国求助,而秦国为了岸门、鄢陵不失,就必然会出兵援助韩国解决此事。”

屈原点点头。当初在商议出兵事宜时,昭阳和景翠实际上意见是相左的。昭阳的意思是,全力进攻雍氏之地,将阳翟、雍氏、岸门、鄢陵连城一线,将楚国的兵锋入侵至韩国境内,增加自己的防御范围。而景翠意思是主攻丹阳之地,佯攻雍氏,牵制秦军保护岸门,而分心丹阳,则大军出方城,占领商於之地,如果可能,甚至突破武关而入咸阳。楚王权衡利弊之后,反而中和了两人的方案,两路大军都是主力,一路进攻雍氏,一路进攻丹阳,妄图将两块地方全部划入楚国的国境之内,让秦国人摸不清哪里是主力,试图取得奇效。

“假若大王真的从两个地方都取胜的话,却也只不过占得一时之先机,未必能够在两地立住脚跟。秦国视韩国为禁脔,不容许他人染指;赵国亦将韩国视之为最重要的盟友,多次出兵出粮,帮助韩国抵御秦国的进攻;而韩国则在两国之间摇摆,只不过最近,则将赵国看的更重一点。但是赵国如今缠绵于燕国和中山之事,定然是不会出兵帮助韩国的,是以秦国成为了韩国人唯一可以拉拢的援军。而以秦国人的战斗力,和韩国一起解决雍氏之围,绝对不是什么难事。丹阳这边,只要武关在秦国手中,即使丹阳全部沦入楚国,秦国也可以想什么时候夺回来,就什么时候夺回来,完全不用在意。所以我说,即使我们楚国即使取得胜利了,也只不过是一时的胜利,根本站不住脚,就会被秦国打回原形。”

陈轸的分析,虽然流于表面,却并不是空谈。楚国实力强大,韩国是对抗不了的,若是再加上一个秦国,结局就不好说了。楚军是劳师远征,怎么能比得上韩国在自家土地上作战更有优势呢?

“至于说失败的话,楚国恐怕不仅仅是会失去雍氏,就连汉中之地、丹阳之地外,恐怕淅川之地,也保不住。”乐毅给赵雍到了一杯酒,自己也倒了一杯。

“寡人觉得,楚国进攻雍氏,反倒不如进攻商於之地,或者说在汉中之地和秦国死战。而如今这样安排,不但连雍氏都打不下,还给了秦国占领汉中、丹阳、淅川的借口,这三个地方一旦失去,则巴、蜀和汉中就连成了一片,整个汉水就在秦国的控制之中,方城也就成了摆设,秦人通过汉水就能直趋楚境,将方城抛之脑后。”

“大王觉得,楚王如此处心积虑要和秦国打仗,是一时兴起?还是执着于张仪之辱?”乐毅突然问道。

“这个嘛。”赵雍思考了一阵,“寡人觉得,似乎两者都不是。”

“何以见得?”乐毅顿时来了兴趣。

“原因倒也简单。楚王熊槐雄才伟略,绝不是那种任性妄为之人,也不是没有度量之君。若说他是为了张仪之辱才发动了攻秦之战,就高看张仪了,当然,也是小看熊槐了。”赵雍说道,他素来不会小看任何人,所以他觉得,熊槐不会作出这种事情。

“大王说的不错,楚王之所以发动秦楚大战,绝非是什么张仪侮辱了自己,而是一种战略选择。这场战争,早也要打,晚也要打。若是晚一点再打,反而更不容易。倒不如借此时机先行攻秦。不过以臣下看来,即使是现在攻打秦国,想要获胜,亦非易事,终究还是晚了。”

“当初秦国攻占巴蜀之时,你我就曾向大王进言,务必趁机出兵巩固汉中,并帮助巴国,占领其土地。昭阳等人却以汉水汹涌,船行困难,巴庸盐道不能行车,栈道不可行军为由,一直迟迟不肯进攻,只是守住汉中之地。这才错失了对巴蜀之地的控制。”陈轸缓缓说道,不由得叹息一声,当初巴国的确向楚国求救过,当时昭阳当政,屈原也没有在权利中心,两人说话并不管用,这才错失了这次良机,给秦国占了上风。

“得蜀即得楚,巴蜀之地断然难行,盆地交错,地形崎岖,但是依靠汉水,就能绕过方城攻入楚境。实在是楚国的重要血脉。丢失了巴蜀,就丢失了重要的屏障。大王如今有些后悔当初听了昭阳之言,放弃了巴蜀之地,这才启用了屈匄、景翠,而放弃了昭阳。既有昭阳的作战理念和自己不同、疾病缠身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大王想起此事,对昭阳有些怨恨,才放弃了他。”

“是啊,大王的确是有些后悔了,如今汉中之地危险,若是再没有了商於之地,那么楚国在西北方向上就失去了对秦国的防御,只能固守方城,枕戈待旦,将秦国视为威胁了。最重要的是,郢都也将暴露在秦国的兵锋威胁范围之内,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件好事。”

陈轸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楚国人,他从秦国来到楚国多年,已经习惯了这里潮湿的空气,和开放的风气,特别是民族众多,倒也和中原多了不同的味道。他对这里,反而多了些眷恋。“所以无论如何,此战之后,秦楚之间必然有一个失败者。从大王制定的方案中,我没有看到一丝胜利的可能。楚国的确幅员辽阔,物产丰饶,然而你我都知道,这只不过是表象而已,楚国最大的问题,就是贵族盛行,而且贵族们都有各自的封地,其兵力和实力,都不可小觑。别人看到楚国强盛,是看的整体,只有身在其中,才知道这里面有多么的复杂。”

“这也是我不得不建议大王改革除弊的原因。”屈原也站在陈轸旁边,俯瞰郢都繁荣的样子,殊不知这繁荣是多么的脆弱。“秦国有商鞅变法,君臣一心,强大如斯,当今秦王更是雄才百倍,当世英主;赵国改革,先改军制,再改吏治,通过更换人臣,达到改革强军的目的,如今先有西北,再战中山,还插手燕国、韩国之事,和齐国不遑多让。我楚国若是再不改革,恐怕以后更加难以追上这两个大国了。”

陈轸点了点头,这两个国家恰恰是他都去过的,而且映象非常深刻。“不过我以为,左徒如今做法,似乎太过激进了些。”陈轸想了想,还是说道,“须知虽然秦国、赵国都是通过引进人才来变法革新,但是并不代表楚国也可以这么做,国情不同,方法似乎也要斟酌。据我所知,很多贵族,似乎都在对左徒大力引用他国之人多为不满。这一点,左徒还是要小心啊。”

“我也想要如此,但是时不我待啊。楚国的贵族问题远远大于其他国家,若不能雷厉风行,恐怕拖的越久,越会夜长梦多。趁着如今大王年轻气盛,正好推行此事。”

陈轸想了想,还是说道:“还是要慢一点,吴起之事,不可不鉴。”

“受教了。”屈原向陈轸行了一礼。

陈轸还了一礼,准备离开,回家去了。走之前,他又一次回头,对屈原说道:“有一事,还请左徒先记着。”

“先生请讲。”

“若是他日轸不辞而别,还请左徒多多担待。左徒心中热血,恐怕多遭小人记恨,无论如何,还请忍耐下去。楚国可以没有陈轸,却不能没有左徒。”说着,又行了一礼,和自己的马车,消失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徒留下屈原一人,站在原地不知道想着什么。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夜色獠牙

“眼前的灵寿城,你我尚且无法快速平定,竟然还在考虑秦楚之事,若是让别人听去,该说你我不自量力了。”赵雍将篝火又挑了挑,让它烧的旺一些,将悬挂着的鹿肉翻了一翻,尽量烤出金黄色来。营帐之中就他们两人,倒也不虞有人说三道四,挑拨两人关系,更何况,赵雍反而喜欢这种关系,只不过,对方只能是乐毅几人罢了。

“灵寿城四处修补,看似坚固,实则已在强弩之末,踏平只在顷刻之间,臣下反而觉得,大王应该考虑一下,如何在秦楚大战之际,分一杯羹了。”

“知我者,唯卿而已。”赵雍坏笑道,的确,他早就有了这种心思。

“大王谬赞了。”乐毅稍礼,对于赵雍,他一直很客气,从来不敢僭越。

“今夜已然如此深了,你我君臣也很久没有秉烛夜谈了。如此,不妨你猜测一番,寡人的计划是什么,何如?”

“臣遵命。”

仇液在营帐中,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虽然灵寿城围困了两个月,依然没有攻下,但是战争形势是一边倒的,赵国早晚会完成对中山的占领,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此时此刻,战国各诸侯,有能力影响赵国兼并中山的屈指可数,而这些诸侯却又囿于自家的战火之中,根本无心搭理赵国和中山之事,不出意外,这可能就是赵国这几年最大的一场战役了。而这之后,赵国何去何从,就不可获知了。

对于一个军事将领来说,最大的悲哀,就是守着最黄金的年龄,却浪费在朝堂,刀入府库,马放南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各路小将立功立业,自己徒呼奈何。这几年他守在井陉,吃够了这种清闲日子的苦,早就按耐不住躁动的神经,只能憋着一股火气撒在女人身上,搞大了好几个女人的肚子,孩子也生了一堆,结果发现,自己是胡人,胡人就该战场喋血,享受清闲不是自己的活法。

这一次好不容易赵雍召见,却给他安排了一个善后的工作,着实让他难受的紧,好像眼看着一个美女脱得清洁溜溜,却只能远观,不能亵玩,这种憋屈的感受,让他把火撒在了中山俘虏身上。虽然赵雍多次下令,任何人不能虐待俘虏,但是如今战事频繁,想必也没有人管得了他。

“唉,真是晦气。”仇液从行军榻上坐起身,端起旁边的酒碗喝了一口,喝到嘴里才想起来,这是清水,不是酒,赵军军中是严禁酒水的,这和其他诸侯又有不同,即使胡人军中也绝对禁酒。仇液喝了一半,就吐了出来,看着熊熊燃烧的篝火,愣了一会神。然后站起来,穿上铠甲,走出营帐。

“来人啊!”

“校尉。”

“集合五旅部队,随某巡猎!”

“遵命。”

“大晚上的,睡不着觉,还不如出去走走。”他自我安慰道,“说不定能够打些猎物回来,进献大王,再给某分配点差事做。”他喃喃自语道。说着,回帐中拿出自己的宝剑,去寻找自己的坐骑去了。

“诚如大王所预料,如今秦楚大战,已经拉开了帷幕,楚国却兵出韩国,围攻雍氏,这一招棋可是太臭了,平白无故招惹了韩国。所以秦楚大战,韩国也不得不参与。”乐毅凝着眉毛,根据自己所得的情报分析道:“既然韩国都参与了,作为秦国的盟友,魏国自然也不会闲着,出兵楚国,也应当是应有之义。”

“先生分析的有理。”赵雍应道。

“韩国和魏国对付楚国,楚国就要腹背受敌了,这个时候,对于赵国来说,自然是从秦国那里分一杯羹就好了。”乐毅继续说道,“不过这里面,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赵雍有些愕然,乐毅这之前的所有分析,都和自己差不多,但是乐毅却说,这里面有个问题,这就让赵雍摸不着头脑了。

“最大的问题就是,秦国既然要帮助韩国解雍氏之围,也就要兵出函谷。对于赵国来说,秦国兵出函谷,是最大的问题。毕竟我们要让秦国吃亏的话,只能趁秦国无兵可用的时候行动。”营帐打开,尉缭笑嘻嘻的走了进来。看见帐篷中央还烤着一头鹿,也不顾形象,用小刀片了一块肉,大快朵颐起来。

“唔,的确如此。”赵雍将尉缭的话想了又想,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以雍氏的位置和秦国的实力,想要解除雍氏之围并不困难。一旦秦军屯兵雍氏,赵国要是想从秦国那里占便宜就危险了。说不定秦军直接北上,兵临邯郸亦未可知。

“所以,要想让秦国吃这个闷亏,一则我军必须有足够兵力拱卫邯郸,防止对方偷袭;二则就是秦军远征劳苦,到了邯郸也是强弩之末,不能持久;三则,就是秦楚之间大战能够持续的更长一点。”

“听天由命啊,这种感觉,寡人可着实不喜欢。”赵雍摇摇头,语气里多有不甘。

乐毅和尉缭相视一眼,后者点点头,乐毅心领神会,踌躇一阵说道:“大王伟略之心,纵然可贵,然而事实如此,赵国吞并中山之后,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修整,而非大动干戈。秦国此时势大,既然敢挑起两国战争,自然是有所准备的。想要和秦国决一雌雄,暂时是不可能的。赵国即使变法革新十数年,也还是比不过秦国如今之国力,只能请大王暂且忍耐,韬光养晦,再行兼并之事。”

“的确,赵国如今的确很强大,却也并非强大到可以和秦国倾国一战。赵国的战线很长,有利有弊,秦国则是占据地理优势,可进可退。相比之下,还是相形见绌的。”尉缭说道,“所以,大王若是想要趁着秦楚大战而浑水摸鱼一番,自然无不可。比如,蒲阳、北屈、汾城之原魏国河东之地,今秦国新占之汾河以北广大土地,大可据为己有!”尉缭兴奋的说道。

“该死,这破地方,大晚上竟然连只野兔都没有,跑了这么久,什么都没猎到。”仇液愤愤的说道。

“校尉,据说此地狼群出没频繁,可能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晚上野味什么的就不敢活动了。”

“哼,按你所说,要是有一群野狼也就好了,总好过什么都没有!”

那士卒唯唯诺诺,只能怪自己点子背,撞上仇液最烦心的时候了。

“算了,四处散开,再找一找,若是没有,就回营吧。”

“诺!”身后的士兵领了命令,各自按照规矩四散分开。当然这个四散是指很短的范围之内,毕竟周围太黑,部队大规模行动,谁也不会跑的太远。

仇液心情着实不好,他晃晃悠悠的骑在马上,也四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心想无论如何,都要猎点东西回去。可能他运气不错,刚走了没两步,就看见不远处的草丛中,两者两盏亮光,仇液仔细一看,似乎是个兔子。他赶紧在马上摆好了架势,弓箭搭在弓弦之上,看着不远处的兔子,心里早就把他当做自己的战利品了。

正当此时,那兔子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蹦蹦跳跳两步,不一会就消失在草丛中,仇液骂了一声晦气,紧赶两步,想要捉回那兔子,终于在不远处的草丛中又发现了目标,赶紧再次搭弓射箭。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进入凝神状态准备打猎的仇液,却听到不远处,隐约有马蹄声。

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因为方圆百里之内,绝对不会出现除自己部队之外的其他士卒,而李衍的骑兵也在东北方向,决然不会出现在这里。仇液心思电转,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一次,可能碰上大猎物了!

“国尉之策,可真是胃口大得很呐。”赵雍苦笑道,即使没有地图,赵雍也知道,尉缭所说的汾水之北的秦国土地,乃是秦国刚刚从魏国手里夺来的,而汾水之南,就是汾阴、曲沃、安邑、蒲坂和阴晋,其中汾阴和阴晋,都是秦国控制下的重要渡口,也是秦军能够从河西之地进攻河东之地的跳板,同样也是当年魏国进攻河西之地的重要渡口,算得上秦晋之肘腋,两国之命脉了。当年吴起进攻河西,就是从这里出兵,而秦国控制河西,也是从这里打退了魏国,其重要性不言而喻。若是真的占领了汾河以北的地区,那么秦国必然将赵国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举国之力发动战争,亦未可知。

“兵行险着,才能出其不意嘛。”尉缭却丝毫没有压力,觉得一切都很正常。“此时秦楚大战,若是我军能够趁机占领汾水以北的土地,就在对秦国的战斗中取得了上风。以后秦国绝不会轻易渡过大河进攻韩国腹地、上党地区,同样的道理,占有此地,也可以拱卫离蔺地区,扩展秦赵两国的缓冲,更好的拱卫晋阳,联系北方三郡,何乐不为?”

“若是按你所说,秦国恐怕更不会轻易让赵国得逞了。我们这边刚刚打下了蒲阳,秦军就敢从雍氏北上直抵邯郸,到时候,邯郸之危该如何化解?”乐毅虽然觉得尉缭说的靠谱,但是其中的细节,还是值得商榷。赵雍则是一脸严肃,也想从尉缭话里,掏出了干货。

尉缭不慌不忙的将鹿肉放在乐毅面前的酱里蘸了蘸,放在嘴中品了品,然后吞了下去,似乎没看到两人热切的眼神一样。他又抿了一口酒,悠悠说道,“不是还有齐国嘛?齐国那边,也该有点动静了。”

“齐国?”赵雍和乐毅面面相觑,不知道尉缭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一百三十六章 司马之心

灵寿的城墙之上,吾丘鸩扶剑站定,看着不远处赵军的营帐星星点点,宛如天上星光,却散发着戾气,想去夸赞,却又忍下了心头。

灵寿已经被围困两个月了,两个月的时间,着实让这位奴隶出身的将领变得成熟很多。之前他从没想过,灵寿甚至中山的命运,会交到自己手中,他只是希望能够为司马赒鞍前马后,至于中山怎么样,和他没有关系。

但是在妾雌任命他为灵寿主将的那一刻,他犹豫过,却毅然同意了这个任命。无他,只因为灵寿,是司马赒的心血所在,他一生都在为司马赒活着,即使他已经仙逝好多年,在吾丘鸩心里,却一直还活着。

“你在担心今晚的行动吗?”

吾丘鸩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公子不也是在等待这个结果吗?”

司马喜淡淡一笑,也不怪吾丘鸩没有转身迎接自己,而是径直走到他的旁边,和他***着城外赵军的营帐,“今夜的行动,将军以为胜算能有几何?”

“只要全力施为,应该在八层左右。”

司马喜听后却摇摇头,“八层?某以为胜算恐怕只有两层。”

“相邦,似乎对中山没有什么信心?不知您在处理中山政务时,是否也抱着这个想法?或者说,中山相邦这个职务对于您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将军似乎话中有话?”司马喜看了一眼吾丘鸩。

“相邦自然清楚,某是何意。”说着,吾丘鸩看也不看司马喜。

司马喜脸色一暗,两人之间的空气似乎冰冻了好久,司马喜才喃喃的说道:“大兄对我的成见,竟然如此之深了。”

两人离得很近,周围又没有其他人,司马喜这一声大兄,着实让吾丘鸩有些恍惚,因为这个称呼,是司马赒生前常常让司马喜喊的,两人年龄相仿,只不过吾丘鸩生于奴隶,被司马赒买回了府,和司马喜成了童年好友。

自从司马赒去世以后,吾丘鸩和司马喜就越来越陌生。吾丘鸩因为身份问题,一直不受诸位大臣待见,如今司马赒去世,自然也就更没有人会瞧得起他,就连手下副将都不听他的。而司马喜则是在家丁忧,不得从政,中山王也有意不启用他,致使司马家繁荣不再。说起来两人的境遇,颇有些难兄难弟的意味,却不知为何,两人却不再交流。

但是司马喜这一声“大兄”,又勾起了吾丘鸩心底那一片柔软,让他想起了不少小时候,和司马喜一起长大的时光。

“是否是成见,你心里自然清楚。”

“可是我不知道,大兄究竟为何对我成见若此。”

“为何若此?哼!赵国典客司马浅曾经在你府中常住很久,你以为我会不知?而你和赵国的关系一直不清不楚。虽然其他大臣拿不出证据,但是司马浅我可是见过的。你蒙骗的了别人,蒙骗不了我!若是我将此事禀明大王,你以为此刻站在我面的,还是中山相邦司马喜吗?恐怕是囚犯司马喜吧!”吾丘鸩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不让别人听见两人的对话,但是激动的心情,却总也压不住。

司马喜点点头,“若是如此,大兄当然可以禀告大王,治罪于我,我毫无怨言。”

“你!”吾丘鸩一把抓着司马喜的衣领,瞪着他,似乎下一秒,就让他成为自己的盘中餐。而司马喜则神色如常,似乎毫不担心一样。

吾丘鸩终究还是甩开了司马喜的衣领,“赵军就在城外,此刻杀你,恐怕失了军心。此战获胜之后,某定然请示大王,将你枭首示众!”

“若是,不胜呢?”

“怎会不胜!”吾丘鸩又一次激动的说道,这一次,着实惊动了周围的士兵,他们纷纷看向两人这里,不知道为何,守城大将,竟然和相邦吵了起来。这太出乎意料了,难道说,两人有什么矛盾?

司马喜看了看周围,示意吾丘鸩,吾丘鸩赶紧恢复了正常,快步走进了城楼,司马喜也跟着他走了进来,屏退了左右,吾丘鸩转过身,狠狠的看着司马喜:“你是不是又将今夜偷袭赵营之事,告诉了赵国?”

“大兄如此说,想必是对自己不自信了?”司马喜苦笑道,“如今出入城池,全部都需要您的许可,即使是我这个相邦,也在您的管辖之下,除此之外,您觉得我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和赵国联系呢?”

吾丘鸩想了想,也的确如此,除非司马喜有偷天换日之能,否则这两个月,连一只苍蝇都没有飞出去灵寿,自然也就不存在通敌一说。“那你为何说,胜算只有两层?”

“大兄,如今之形势,岂不是显而易见?灵寿虽然挨过了两个月,但是城池已然是翻新了一边,很多地方根本经受不住赵军的连番进攻。而城内之粮草虽然富裕,但是灵寿人口也不再少数,总不能放弃灵寿百姓,而单单成全官吏士卒之用吧?”

“最重要的是,大兄之策虽然出其不意,然而以赵军之警醒,恐怕并不宜偷袭成功。”司马喜说道,“而且赵军人数之众,岂能被区区五千骑兵搅乱了阵型?除非能够直趋中帐,斩获赵王头颅。”

“你怎知未必不可?小人之心,鼠目寸光罢了。”

司马喜黯然到:“大兄何必自欺欺人?若是真的有八层胜算,大兄也不必散尽家财,只留下老奴和妻儿吧。”

吾丘鸩虎躯一震,缓缓说道:“你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的确,这些事情他的确做了,他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被司马喜发觉了。

“何止是你?这灵寿城上上下下,大小官吏,无不争相安排着后事。有的人心怀鬼胎,想着如何巴结赵王;有的人决定和大王同生共死,早早散尽家财,安排好妻儿。呵呵,果然大难临头,各有选择啊。”

吾丘鸩转过头来,看着司马喜,“你是来劝降的吧。”

“也算吧。”司马喜大大方方的承认道,“当然,纯粹一种规劝,而非劝降。”

“你觉得某会答应吗?”

“自然是不会,否则,你也不是吾丘鸩了。”

“哪又何必来此一遭呢?”

“尽人事,听天命。你我毕竟兄弟一场,有些事情,总归是要做的。”

“我的心意你既然已经知晓,还是请回吧。”

“告辞。”

两个人既然摊开了牌面,也就无所隐瞒,非常痛快的结束了这次见面。

“且慢。”吾丘鸩突然喊住了司马喜。

“大兄。”司马喜转身,看着吾丘鸩。

“我一直不明白,为何相邦一心辅佐大王建功立业,而你,却要毁了中山未来呢?中山亦未曾亏待过你?”

司马喜沉默了一阵,淡淡的回到:“可能,因为我是司马喜吧。”说着,再次向他行了一礼,离开了城楼。

“对啊,因为你是司马喜,所以,你觉得中山太小,不适合你施展抱负。相邦说你是中山狼,也许,连他也看走眼了吧。”

吾丘鸩说着,又看向了东方,当太阳升起来之后,就能宣告自己和中山的未来了。现在,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些人,似乎是中山骑兵。”副将小声说道。

“自然是的。还能有谁?”仇液喜笑颜开,看着对方谨慎行进的样子,既没有点燃火把,也没有穿着铁衣。就这样摸索着前进。不过他们还是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马蹄的声音,是藏不住的。仇液就是通过马蹄声,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校尉,该如何处置?”

仇液借着月光,清点了一下人数,竟然有五六千人。这五六千人若是偷袭自家大营,可就呜呼哀哉了。又庆幸了自己这一番误打误撞后,下令道:“所有人,跟上这支骑兵部队,看他打了什么主意。莫要惊动了他们,只管跟着就好。何时攻击,听我号令!”

“诺!”

随着仇液的命令传下去,这支中山骑兵身后,又多了一条尾巴,不过很明显,他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是依然故我的照例前行。仇液的部队跟在后面,跟着走了好久,仇液越走心中疑惑越甚,“奇怪,这支队伍难道不是朝着自己去的?为何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子前进呢?”

“校尉明察,这些人的目标,似乎不是我们的沿河大营。否则刚刚从这里直接插入,就能直捣我军大营所在了。再往前去,就是灵寿了。”

“灵寿?”仇液眼前一亮,“该死,某明白了,这些人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就是准备趁夜攻击我军围攻灵寿的大营的!想必是和城中守军联合好了,当他们趁夜偷袭之后,城中也是城门打开,合围灵寿大营。”

仇液越想心越惊,赶紧下令追上这股偷袭部队,务必在他们攻打赵军大营之前拿下,否则赵军灭中山失败事小,赵雍身患不测就糟糕了。

“火速前进,消灭敌军,杀啊!”

这一章晚了,抱歉抱歉。



第一百三十七章 偷袭赵营

“燕国之事已经让齐国焦头烂额了,恐怕秦楚大战,齐国未必愿意出头啊。”赵雍看着尉缭,是不是这位仁兄酒喝多了说胡话呢。

“大王不要小看齐王。当今齐王田辟疆,自诩英主,手下大将匡章,也是一时英雄。这样一对君臣治下,野心自然也是非常大的。而且田辟疆此人灵活通变,非常务实。能够接纳逃走的田忌和孙膑,大度和解田婴,自然不是一个昏庸之主。”乐毅说道。

赵雍不由得想起来,自己第一次去临淄,偶然和田辟疆相遇时的场景。那个时候,他还是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一样年轻气盛。只不过赵雍是穿越过来之后,把之前的城府和沉稳一同附身在了年轻的赵雍体内,否则,想必和田辟疆一样容易冲动吧。

“年轻气盛嘛,谁都会有的。”尉缭语带轻松的说道,“可能除了大王,是先天城府极深之人吧。”

三人哈哈大笑,尉缭这俏皮的一句话,打破了较为沉闷的气氛。

“若是如此,该怎样引起秦王注意呢若是做的不好,恐怕容易引起怀疑啊。”赵雍说道。

“国尉的意思,似乎是料定齐国会自己参与其中的,对否”乐毅看向尉缭。

“明知故问。”尉缭白了乐毅一眼,“若是韩魏真的加入秦楚大战,那么齐国决不可能作壁上观。燕国之事虽然不甚明朗,但是齐军与其固守蓟都,和燕赵联军相持,反倒不如放弃蓟都,在临乐和联军对峙。否则大军的后勤供给将是最大的问题。所以某觉得,燕国很快进入双方相持阶段,围绕着易水的争夺将成为双方下一阶段的焦点。”

“既然燕国暂时算是稳定了,那么趁着魏国南顾的时候,将自己的触手深入济水流域,就成了齐国最好的选择,最好能够将濮水控制在自己的手中,威胁大梁,也算是间接帮助楚国一把。。。。。。”

“等等,寡人有些糊涂。”赵雍打断了尉缭的发言,有时候和这些聪明人说话,你就像是傻子一样,完全听不懂对方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只能不耻下问。“楚国不是主动和齐国断交的吗楚王还专门派人又去羞辱了一番田辟疆,田辟疆又为何要帮楚国一把难不成,他已经原谅楚王熊槐了”

尉缭呵呵一笑,“这怎么可能。即使是一个普通青年,受到此等奇耻大辱,都会报复对方,齐王还是齐国大王,年轻气盛,怎么会忍气吞声,任人羞辱呢”

“但是刚才国尉所言,明明是齐王要帮助楚国,这里您又说齐王不会忘了楚国之羞辱,这。。。岂不是自相矛盾吗”

“因为刚才某也说过,齐王是一个非常务实的人。这一次,的确确是要出来帮助楚国,而且他还非帮不可。”尉缭笃定的说道!

眼看就要杀到赵军大营的中山士兵,正在做着最后的准备,根据事先安排好的计划,等他们杀入赵军大营之后,自会有军队从灵寿城杀出,从正面和侧面攻击赵国大营。而进入大营之后,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赵王的营帐!

不得不说,这个计划是非常的具有见地的,和赵军的骑兵奔袭战术非常相似,都是从百里之外奔袭到目的地进行作战。而中山士兵也已经竭尽全力,做好了所有的隐藏工作。就为了达到最后一击即中的目的,彻底瓦解赵军围攻之势,若是成功,那么中山也可以从此翻身,甚至夺回被赵国攻占的领土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们始终没有料到,就在他的身后,竟然跟着一个小尾巴,而这个小尾巴的出现是那么的突然。仇液应该庆幸,若非自己一时兴起,想要外出打猎,绝对不会发现有这样一直偷袭部队;而中山人也应该惋惜,惋惜碰到了这样一个不按常理出牌,晚上还出来打猎的胡人。就是这样的巧合,让他们功亏一篑。中山本以为只要绕过赵军大营的防区,就可以顺利完成这次偷袭了,结果,还是棋差一招。

就在中山人高度紧张的时刻,仇液率领的二千多骑兵如下山猛虎一般,冲入了他们的阵营,丝毫不畏惧对方比自己还多一倍的兵力。五千对两千,按说这人数上的差距,虽然不至于让中山人大胜,但是取得优势还是很容易的。结果却是,赵军反客为主,仇液带领的胡人为主的骑兵部队,根本没有把中山国人放在眼中,面对惊慌失措的中山人,见人就杀,见马就砍,将胡人的血腥,发挥到了极致,没有一丝怯弱。

而中山人这边,本来就是在高度的紧张之中,没有意识到身后的敌人,才出现被人堵了后路的情况,这也就罢了,这堵住自己后路的敌人,还是一群野蛮的胡人,这让已经多年没有和胡人交过战的中山人多多少少有些不太适应。看来他们也晚了,自己,也不过是鲜卑人的后裔,他们的祖先,也曾经是胡人。

这不是中山人实力不行,而是胡人打仗,本来就很少讲什么兵法,这种小型的遭遇战,若是再排兵布阵一番,恐怕胜负难明了。仇液是一员猛将,猛将的战斗风格就是不怕死。他身先士卒,在中山人的阵型中奋力拼杀,身陷重围,反而有股兴奋感。周围的胡人也和他一样,似乎这些淋在身上的鲜血,是一种荣耀,他们一个个浑似血人,却毫不畏惧,反而欢快的叫了起来。这让本就畏惧的中山人,更加胆寒了。

这一边的战斗,很快就被赵军大营发现,当斥候发现是自己人和中山骑兵大战的时候,赶紧向赵雍汇报此事。正在交谈中的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战事吓了一跳。

“大王,中山人贸然偷袭,绝对有后手。请大王下令,除了派出少部分人帮助仇液之外,其余人等立刻进入警戒状态,防止对方趁机攻击我大营。”乐毅匆忙建议到。

“嗯,就请先生通知庞将军安排吧。”赵雍神情淡定的说道。

“诺。”乐毅赶紧下去安排此事。

很快,赵军大营鼓声响起,整个大营立刻灯火通明,各个营帐的士兵相继起床,进入到戒备状态。庞葱安排了一队骑兵,前往相助仇液,务必将这股偷袭之敌全部歼灭。与此同时,在赵军大营面向灵寿城门的一侧,加派人手,点燃灯火,防止再度被对方偷袭。

站在城墙上,吾丘鸩看着赵军大营渐次亮起,原本空旷的营地,很快就布满了赵军,他知道,这一次的偷袭计划,还是失败了。

他紧紧握着拄地的宝剑,似乎想要捏碎它一样。他无法判断,是不是司马喜告诉了赵军这次计划,即使如此,吾丘鸩也狠不下心,向妾雌状告司马喜通敌之事。因为自始至终,无论他言辞多么冷酷,都改变不了内心的那点柔软。

“将军,你看这。。。。。。”副将见赵军此刻已经开始戒备,之前的计划显然已经失效,而城楼之下,还有将近一万余中山死士正在等待他的命令,随时将自己的性命交给吾丘鸩。

“退了吧,养足精神,明日再说。”吾丘鸩神情落寞的说道。

“将军,其实我们还可以。。。。。。”副将急着说道,在他看来,一万死士已经足够对赵军造成冲击了,完全可以试试。

“退下!”吾丘鸩疾言厉色的喝道。

“诺!”副将犹豫了一阵,不甘心的应了一声,退了下去。只留下吾丘鸩一人,站在城楼上,看着赵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他可能不会知道,就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司马喜也看着已经灯火通明的赵军大营,默默注视,任由冷风吹拂着他略显迷茫的脸庞。这一次司马喜可以问心无愧了,他其实有办法将此次的事情传递给赵军,但是他没有这么做,至于他心里如何想的,就不是他人能够了解的了。

“没想到,中山人这灭亡之前的反扑,竟然如此巧妙。若非有仇液在外护卫,恐怕此时,就让中山人得逞,我军不得不退兵,改日再战了。”赵雍心有余悸的说道。

“无论如何,制定这个偷袭计划之人,的确有些本事。这奔袭百里偷袭之策,若非亲眼所见,到让人觉得,像我赵军所为。”

“呵呵,果然是不能小瞧了天下英雄。”赵雍说道,“待城破之时,定要询问一番,是谁策划了此次计划,最好能够为我赵国所用。”

尉缭点点头,“只怕忠贞之士,未必肯阿附新贵啊。”

迄今为止,敢在赵雍面前说出真话的,屈指可数,除了肥义之外,估计也就是这位尉缭了,即使乐毅,对赵雍说起话来了,也是非常委婉。

“没事,寡人有的是时间等着他们臣服。”赵雍自信的说道。

这一句话听到尉缭耳中,赞许多过赞同。他在赵国出仕,自然是希望一展所学,大抵是因为能够和秦国抗衡的诸侯国中,赵国是非常重要的一个,若是能够帮助赵国对抗秦国,肯定不负平生所学。但是对于赵雍,他始终没有太过服气,他做事固然老辣,却少了君王的那种阴冷,他将权衡之术运用自如,却遮盖不了他在处理政务中的优柔寡断。这种君主,或许可以称霸一时,却未必能够统一天下。但是这一次,赵雍这种气度,到让尉缭对他刮目相看。

“既然那边战事尚未结束,不妨先生再向寡人讲解一番,到底为何齐国不得不出手帮助楚国”

“并非是齐国必须帮助楚国,而是齐国必须自救。”尉缭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道,“就如同我军出兵帮助燕国一样,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两位燕国公子打起来,以牵扯齐军在燕国的精力。我军在攻打中山的时候,才不会遇到齐军的掣肘。”

“同样的道理,若是齐军出击,帮助楚国牵扯住魏国的兵力,那么楚国在对抗秦、韩和魏的三国联军时,压力就会有所缓解。反而能够让楚国和三国陷入到持久的战役之中不可自拔。而齐国只需要在齐魏边境集结重兵,让魏国不敢全力出兵就好。”

“当然,若是齐国能够出兵,占领煮枣、济阳和黄池等地,抢占濮水上游地区,则济水平原的下游地区将在齐国的掌握之中,而不虞担心被魏国威胁,同时,兵锋在大梁一侧,也可以牵制魏国兵力南下。”

“如此,则大王觉得,秦国会如何应对”

“出兵魏国,帮助对抗齐国。”

“不错。如此一来,秦国先是要解雍氏之围,接着行军千里,在濮水附近对抗齐国。那个时候,我军已然从中山撤兵。即使秦国想要阻止我军南下濮阳,占领汾水北岸之秦国土地,也已经无法攻击邯郸。甚至若是我军愿意,完全可以在秦军返回秦国的必经之路上进行埋伏,重新来一次崤之战,亦未可知!”



第一百三十八章 巨石攻城

两日之后,赵军的攻击不但疯狂,而且野蛮。

在灵寿的城池四周,赵军架设了将近一百二十多座小型投石机。这些投石机和之前使用的相比,不但结构更加简单,威力也更加突出。好在灵寿城周围就是不缺树木和石头,赵军围城两个多月,在墨门弟子和赵国工匠的通力合作下,才完成了这项损耗巨大的工程。

一百二十多架投石机,每个投石机需要三十五人,再加他其他辅助人员,约有五千人参与到这场疯狂的投石盛宴中。投石有的越过了城墙,直接坠入城中,将城中百姓的房屋破坏的也是七七八八,死伤惨重;有的则坠落在了城墙之上,将处于防御中的士兵砸死砸伤者无数,更多的则是砸在城墙的表面。

中山城墙经过之前赵军多次的攻击,很多墙体都是新进修葺,有的地方,甚至尚未干透。夯土制作的城墙在石块的攻击下,显得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就会被巨石摧毁一样。

而在投石车后面,是一列列冲车严阵以待,每个冲车配备二十名左右的士兵,中间的攻城锤是最好的攻城利器。除此之外,还有云梯车,填壕车。赵军用两个月的时间打造了这一个个攻城器械,就为了在今天发挥作用。

中山这边,吾丘鸩看着一座座床弩要么毁于巨石的袭击,要么因为使用而损坏,心里的不详预感越来越严重。所有的士兵都躲在城楼之内,眼看着巨石锤击着城墙,和摧毁城内的房屋,一草一木,都是砸在他们心头。没有一个人愿意看着自己的家园被蹂躏,中山人也是如此。他们宁愿希望赵国人能够真刀真枪的和他们殊死搏杀一番。

“虽然用火攻耗费巨大,但是省时省力,大王却下令不准。”庞葱摇头说到,“慈不掌兵啊!”

“大王要考虑灵寿百姓的心情,自然也就不舍得用火油了。”乐毅说到,“若是早用火攻,也就不用费劲了。”

“先生似乎话里有话”庞葱听得乐毅所言,似乎也有些不甘。

“墨家合作的条件,就是万勿殃及百姓。否则就继续和赵国为敌。”乐毅苦笑道,“大王权衡利弊,觉得若是继续任由墨家这样下去,恐怕将成为巨大的阻碍,只能同意。”

“以末将看来,用石头和用火油,差别不大,百姓都会受到伤害,与其如此,反而不如用火油,省时省力。”

“此话还是就此打住吧。”乐毅说道,“既然大王有令,你我只需遵守即可。”说着,他看向灵寿,“以将军所见,这样的进攻还需要持续多久”

庞葱只能无奈的停止了这个话题,顺着乐毅的话说道“依靠巨石轰击城墙,以求快速将城墙击破,突破对手的防御。虽然这种方法比较蠢笨,但是战士伤亡就得到了控制。加之之前,我军对灵寿的多番进攻,已经让灵寿这座坚城的城墙进行修补,已经不如之前坚固了。如今,我们对其进行了两个时辰的轰击,想必过不了多久,城墙就会出现坍塌,到时候,我就就能顺着缺口,长驱直入了。”

“灵寿城不同于之前进攻的其他城池,本身就是一座大城,攻进去之后,恐怕会在街巷之中会遇到中山人的阻击。将军务必要安排好兵力部署,入城之后,先行保护粮仓,兵围王城,维持秩序。待大军将王城锁死之后,再进入王城之中,最好能够活捉中山王及中山群臣,保护大王入城。”

“诺。”

“赵军这样的进攻,已经持久多久了”吾丘鸩问道。

“回禀将军,约莫有三个时辰了。”

“三个时辰了。”吾丘鸩叹了一口气,“看来赵军是坚持等城墙坍塌之后再进攻了。”

众将领不由自主的低下头,的确,赵军这样的作战方法挺罕见的。假设这群操纵投石机的士兵是五千人,那么持续三个小时的工作,一批人肯定是不行的,至少要两批人,也就是一万人。这样巨大的投入,只能说明赵军将主要兵力放在了破城之上。

“将军,你看我们。。。要不要冒险出城一番,攻入赵军投石机阵中,摧毁那些投石机”

“恐怕赵军早有准备,此去不过是送死罢了。”

“那就要等着赵军摧毁城墙吗”另外一个将领问道。

吾丘鸩没有回答,在他看来,似乎这个答案显而易见。

无论是进攻的赵国,还是防守的中山国,双方都没有进行下一步的试探,只有飞行而过的巨石,在空中划过一个美丽的抛物线,落入灵寿城中。战争的胜负也变得简单的:谁能在城破之时率先将另一方打倒,谁就将取得这次战争的胜利。

“轰隆!”

就在双方的精神都凝聚到最高点时,灵寿城的南端城墙终于不堪巨石的碾压,率先坍塌了,发出的巨响和飘荡起来的烟尘,让双方都愣在了那里,紧接着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意味着什么。

“下令,歩卒在前,冲车在后,骑兵准备,向坍塌城墙冲击,弓弩手前出百步进行掩护!”

庞葱快速下达了一系列命令,其他士卒休息了这么久,终于到了他们发挥的时候,也毫不含糊的开始向着灵寿城池冲去,冲进去,这场战争就能结束了。

“下令,歩卒在缺口处严防死守,调集弓弩手在城墙上组成防御阵型,对于冲击的赵军进行攻击,一定要阻止对方攻入城池!”吾丘鸩也快速下达了狙击的命令。

双方军队在坍塌的城墙处,开始进行残酷的攻防争夺。赵军歩卒擎着盾,持着戟,向着城墙口冲去,尚未到达,就遇到了中山弓弩手的猛烈还击,有些士卒刚要举起盾牌,就被弓弩射中头颅,顷刻毙命。

后面的冲车带着攻城锤,载着一些士卒,对方的弓弩甚至不能对这辆车造成一点损害,依然嚣张的冲向灵寿城墙。然而冲车最大缺点就是行动缓慢,即使有士兵在身后推动,依然还是很难前行,何况刚才攻击城墙的巨石,也给行进中的冲车造成了一点影响。

赵军的弓弩手见到自家的士兵受到了攻击,也不示弱,对着灵寿城头的中山士兵就是一阵箭雨齐射。而且这次,赵军还得到了墨家支持修造的几辆巨弩车。根据墨家工匠所言,这些巨弩车是墨家少数用于攻城的器械,很少建造,腹朜这一次,算是把墨家压箱底的宝贝拿出来了。

巨弩车两轴三轮,以车为架,以辘轳引弦;箭矢长十尺,亦可在矢端连系绳索,如同戈射,可用辘轳卷收。这样的巨弩车,最远可以达到三百步,是箭矢的两倍。何况这样的巨矢,对夯土城墙的破坏力极强,赵军用这样的箭矢攻击城墙,意图将坍塌的城墙再度扩大。

就在双方在这一处城墙出你争我夺的时候,忽然从城池的东边又传来一声巨响,东边的城墙也出现了坍塌。东边的赵军也得到了命令,开始向这段城墙发动冲锋,而这一段的中山士卒也奋起了反抗。

两国士兵在两端城墙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无论是攻击的赵军,还是守御的中山士兵,都顽强的执行着统帅的命令,丝毫没有退让。

中山人的顽强抵抗,出乎了庞葱了意料,不过也仅仅表达了一些敬佩罢了,如今赵军占据了上风,只要再有一个城墙坍塌,中山人即使再勇猛,也无济于事。同样担心也牵挂着吾丘鸩,他在城楼上,看着两段残破城墙奋勇抵抗的中山士卒,只能希望出现奇迹,让赵军退却了。

“将军,两端坍塌的城墙,赵军已经快攻进来了,恐怕我军抵挡不住了。”

“将军,末将要求带兵出城,攻入赵军军阵,打乱赵军进攻。”

“将军,末将觉得应该退入城中,阻止士兵守卫好王城和粮仓,防止赵军攻城后奔袭这两处要点。”

“将军,末将觉得。。。。。。”

吾丘鸩听着手下将领要么请战,要么请守得意见,非常欣慰到了此刻,都没有一个人请降,这说明即使到了这一刻,中山人还没有放弃抵抗,这样的士卒,不应该获得奇迹吗

然而奇迹之所以称之为奇迹,就是很难出现的转机。对于中山人来说,在面对实力悬殊的赵军面前,期盼奇迹本身就是不现实的。还没有等吾丘鸩做出安排,赵军的在南面城墙的进攻取得了重要突破,冲车虽然很缓慢,但是终究还是到了灵寿城下,组成了冲击城墙的坚韧利器,一下一下的对城墙进行着锤击,试图扩大这一段城池的坍塌面积。中山士兵见状,自然要去阻止,但是找过士卒也不是吃素的,两军在城墙处展开厮杀,毫不相让。而在冲车的冲击下,这一段的城墙再一点点的被摧毁,很快就支撑不住,大面积坍塌下来。

就在此时,只听西部又传来一声巨响,这一声巨响虽然和之前两声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对于赵军来说,无疑是一种疯狂进攻的号角,而对于中山人来说,却是希望失去的丧钟。庞葱见此,一方面下令剩余的赵军向这段城墙集中,另一方面,命令骑兵做好准备,随时杀入城中。

“结束了。”吾丘鸩说道,他慢慢的闭上眼,耳边只环绕着喊杀声和惨叫声。到了这一刻,所有的安排都已经无效了,只剩下最后一条路。

“来人,随我上阵,杀敌!”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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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今日之后,再无中山!

“回禀大王,我军已经攻破灵寿城墙。庞将军下令,所有骑兵向城中移动。”

“知道了。”赵雍应了一声,转头对尉缭说道,“看来,这两个月的时间,没有白白等待。墨家虽然号称以守御闻名天下,这攻城机械,看来也是不遑多让啊。”

“机械是死的,是没有正义和邪恶的,只不过用在不同的人手中,才会立下不同的功业。若是此刻掌握墨家机关之术的是秦国,想必六国之人,就该对墨家保持不了好感了。”尉缭笑道。

“国尉似乎别有它意”赵雍看着尉缭,不知道他刚才这句话什么意思。

“就像是之前,巨子同意和赵国合作,却提出希望赵军在攻城中,尽量避免伤及百姓。这种条件实在荒谬。所谓乱世之中求安定,本身就不合常理,想要换取世间的大治,必然要经过大乱。这一治一乱,乃是天道循环之数。可惜墨子大才,仅仅以个人之私利为要,忽略了根本。而其后世学徒,更是墨守成规,丝毫不懂变通。某估计,百年之后,恐怕墨家就会人才凋零,泯然众多学派之中。”

赵雍暗自点点头,尉缭的话非常有道理,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不排除某些人是真的喜欢这种杀伐果断的日子,却依然有很多人,是为了追求一种大治才会这么做。绝对的和平是不存在,就像是谈判中,没有实力,只能被动挨打。

“无所谓了,既然灵寿城破,过一会,先生就和寡人一道入城吧。”

“诺。”

中山王城之中。

妾雌端坐在大殿正中,而下面,则跪着中山的文武百官。司马喜作为相邦,自然是第一位。其他大臣都在他的后面,等待着最后的命运到来。

“诸位刚才也听到了。”妾雌缓缓说道,“赵军已经攻入到了灵寿城中,正在包围王城,诸位以为,寡人该如何应对”

众大臣默默无语。这可能就是文臣和武将的区别,对于文臣来说,生命是高于一切的所在,而对于武将来说,恐怕荣耀才是最极致的追求。

“相邦,你以为如何”

司马喜缓缓出列,行礼言到:“臣以为,大王可以下令所有守军集中在王城城门,务必抵挡赵军进攻。或者在王城门口,和赵王谈判。”

“如何谈判”

“只需留的王室血脉,一切,皆可谈。”司马喜说道。

妾雌瞪着眼睛,看着司马喜,大声吼道:“即使丢失这中山王位,也可谈吗即使让中山成为赵国领土,也可谈吗即使让寡人成为奴隶,也可谈吗”

妾雌字字诛心,似乎如果司马喜的回答不让他满意,他就会立刻诛杀司马喜。

“大王,若是您不愿意放弃这些,可以令在下带兵前往城门处,或可一表忠心。”司马喜回答的不卑不亢。

“呵呵。”妾雌冷笑一声,看着其他大臣,“难道,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吗”

大臣们听到妾雌质问,虽然不久之后,他们很可能成为新的国家的臣子,但是这一刻还是中山的大臣。所以面对这个问题,实在很难回答。于是他们选择了同一个姿势,伏地不言。

妾雌看到所有人都伏在地上,默不言语,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中包裹着不甘和辛酸,如果不是亡国之君这个身份,都不会体会到这个感受。

“既然你们是这样的回答,寡人也可以告诉你们。”妾雌俯视着诸位大臣,义正言辞的说道:“寡人绝不和赵国媾和谈判,寡人要战斗至一兵一卒,直到战死为止!”

这已经不知道,是自己杀死的第几个赵国士兵了。吾丘鸩将铁棍拄在地上,看着眼前的赵军士兵刚刚倒下,另外一头又出现了数十个赵国士兵,骑着战马呼啸而至,眼看就要到自己眼前。他也不休息,躲过骑兵砍来的一剑,舞起铁棒就朝着马匹的腿部打去,马上的赵军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身体飞在半空中,整个人甩向了城门。而后的骑兵也纷纷朝着吾丘鸩招呼过来,吾丘鸩虽然已经疲劳已经到了极点,却依然努力抵挡着赵军的进攻,不一会,这几个赵军反而有些对他产生了畏惧,这个中山主将,似乎不是那么容易被杀死的。

但是诱人的军功,还是让一些士兵冲了上来,吾丘鸩淡然一笑,将铁棍又擎了起来,那士兵以为这次又要被打了马腿,刚要躲避,就见吾丘鸩的铁棒已经挥了过来,结结实实的敲在了马头上。令所有人都感到惊讶的是,马头竟然应声而碎,只剩下整个身子摔倒在地。马血让本就浑身浴血的吾丘鸩更加恐怖,而那个赵国士兵摔倒在地,还没清醒,就被吾丘鸩抓了起来,举在半空,任由那士兵挣扎,吾丘鸩却将他抛向了正在赶来的赵军小队。

赵军小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这还不算,只见吾丘鸩抓起刚才那头被他敲碎的马屁,也举过了半空,扔向了赵军。这支赵军小队尚且沉浸在吾丘鸩犹如杀神一般的表现中,就被这匹马砸到了身上,很多人久久站立不起。

接连下来的赵军士兵,都被吾丘鸩一人堵在了王城之前。他的亲卫都已经战死了,其他地方抵抗的中山士兵也已经消灭殆尽,正在向王城这里汇集,而所有人都被吾丘鸩拦了下来。

当庞葱赶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吾丘鸩发疯似的将马匹砸向赵军,赵军一个个不敢靠近,虽然军功很诱人,但是生命更可贵。而这吾丘鸩果然力大无比,不但将马匹举起来好不费劲,就连两轮战车也能举过头顶,着实让人害怕。

“弓弩手准备。”庞葱轻描淡写的说道,“放箭!”

吾丘鸩正举着另外一匹战马砸向赵军,却看见箭雨倾盆而至,他立刻举起马匹抵挡,弓箭纷纷插在了马匹身上,为他挡去了伤害。还没等他回过神来,第二批箭雨已经到了面门,这一次他避无可避,箭雨毫不留情的插在他的身上。

“准备,放箭!”庞葱第三次下达了命令,这一次,箭雨依然将他包裹了起来,他全身上下插满了箭矢,每一个伤口都在汩汩流血。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摔倒在地死掉的时候,他却又挣扎着,拄着铁棍,站了起来!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吓呆了,很多人还以为他是借尸还魂,死而后生,甚至开始后退。而吾丘鸩却吃力的站起来,他看着眼前的赵军,看着冷眼瞧着自己的庞葱,缓缓后退了两步,靠在了王城的城门上。他努力的用铁棍撑起身体,将最后的余光看向司马喜的府邸,但是在他的心底,想到的却是二十年前,司马晭将自己救了回来,从此,报答司马晭的救命之恩,就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如今,不知道这样的报答,他会不会满意。

“即使你不满意,我也只能这样了,老主人,我尽力了。”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放箭!”

赵雍看着赵军士兵将吾丘鸩的尸体抬到他的面前,他下了马,看着这个中山最后的将军,浑身插满了箭矢,就连头颅都中了数箭。他缓缓阖上他的眼睛,给他最后的尊严。

“来人,替他收拾箭矢,好好厚葬。”赵雍下令道,自己则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向中山王城大殿。吾丘鸩固然伟大,固然可敬,但是在这条道路上,只有你死我亡,没有可怜和悲悯。他敬佩吾丘鸩,不代表,可以不让中山灭亡。

大殿之内,中山的大臣们被赵军隔离开了,只有中山王妾雌,手持着一把铜剑,卓然站立,俾睨众人。等看到所有士兵,簇拥着一个青年进来的时候,他意识到,这就是自己等的正主。

赵雍也打量着妾雌,这个人比自己还要年轻,但是这股不服输的劲头,却和自己差不多。

“你就是妾雌吧。”赵雍说道,“寡人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但是中山必须并入我赵国国土,其他王室子弟,必须处死。你可愿意”

。妾雌冷笑着看向赵雍:“今日既然是赵国亡了我中山,寡人自然无话可说。只不过寡人既然身为中山大王,绝对不能就此认输。”

赵雍看了看他,“你的意思,是想要和寡人比武吗”

“正是如此。”妾雌骄傲到。

赵雍摇了摇头,“寡人不会和败军之将比武,何况,我一个命令,你就可以死在这大殿之上,寡人何必要听你摆布,与你比武取胜呢”

“哼!”妾雌讥讽道,“恐怕,你是怕输给我这个败军之将吧。”

众人听到这里,心中一愣。赵雍的水平如何,周围的大臣们心里都有数的很,虽然不知道妾雌水平如何,但是估计打不过赵雍。毕竟这用这几年可是没闲着,拜访了很多大师,学了不少武艺。但是比武太讲究运气,谁都不敢说自己有绝对的把握,他们也害怕赵雍被激怒比武,丢了面子。

“怕与不怕,与你而言,结果都是一样的。”赵雍说道,“哪怕你胜了,依然逃脱不了族灭的结局,何必如此呢自己了结吧,寡人会让你进入王陵的。寡人说到做到。”

“你这是在怜悯我”妾雌一脸傲气,“寡人也是王,不需要对手的怜悯。”

“既然如此,寡人也别无选择。”赵雍说道,“将他拿下!”

周围的士兵见赵雍下令,也就毫不客气,五六个人一起上,还没等妾雌反应过来,就被赵国士卒抓了起来,拖下殿去,一边拖,一边还骂着赵雍懦夫等词。

“若是你早有和寡人决战的信心,就应该出现在战场上,而不是在这大殿上。”赵雍冷声说道。也算是对妾雌不甘心的回应吧。

赵雍缓缓走在大殿上,看着大殿四处摆设的金银玉器,每一处都透露着一股奢华的气氛。他走上中山的王座,缓缓做了下去。

众臣见赵雍做了下去,乐毅第一个拜倒在地,其他人也跟着拜倒在地,那些随之而来的士兵也纷纷拜倒下去,就连那些中山大臣,也看着他。

赵雍做好之后,打量起来这个王座,造型古朴,但是每一处,都有镶嵌的金银错饰物,而王座之后的屏风,虽然是绢丝所制,其下的屏风座,却是一头金银错的猛虎。他看了看面前的几案,忽然发现一个盒子。打开之后,是一个四方端正的玉玺。就连玉玺的上部造型处,也镶嵌着金银错器物,可见中山之富,并非虚言。

他端详玉玺半天,突然举到眼前,对着跪倒在地的所有人,郑重说道:“诸位将领,今日之后,再无中山!”

“大王万寿!大王万寿!”赵军的欢呼声响彻云霄,冲天而上。

赵王雍十四年,中山国灭!

今日之后,再无中山!终于完成了历史上赵王灵王的功绩,很多夸大和不实,时间提前了很久。希望他老人家在天之灵,不要怪我。



第一百四十章 两难之选

一个人即使在伟大,死后,也不过是一抔黄土。就像是这雄伟的中山王陵寝,恍如王城,却也不过是一个死人的居所,千百年之后,还不是埋入风尘之中

赵雍站在中山王为自己生前修建的陵寝前,不知道为何,突然有了这些感慨。

中山王厝的陵寝布局非常宏大,分为了中宫垣和内宫垣,内宫垣里为一“凸”形土台,台上设五座享堂,其中最大的就是中间的“王堂”,两侧为同样大的“后堂”,再两侧为方百五十尺的“夫人堂”等。内宫垣的後部,开四门通向“召宗宫”、“正奎宫”、“执旦宫”及“大将宫”。其中除了王堂之外,其他的享堂都还没有使用,因为中山王厝刚刚去世,赵国就已经攻打中山了,中山人尚未来得及安葬这位大王,就不得不开始应付战事,所以需要陪葬的一应礼器、物品,殉葬的人员,都尚未进行。

司马喜陪在赵雍身后,旁边跟着乐毅、庞葱和尉缭,他捧着曾经敬献给中山王厝的陵寝铜版,一一指给赵雍看各个明堂的功能。

灵寿被攻破的第二天,司马喜也和其他中山大臣一样,被圈禁在了自己家中,一连好几天都未曾见到赵雍。其实这也可以理解。灵寿被攻陷,不代表中山国的所有国土都已经成为赵国的土地,顾城、中人、昔阳,以及新占领的燕国土地,都还在抵抗之中,还需要赵国前去攻占。这些事情,都要赵雍来决定。

其次,灵寿之人口、存粮和俘虏之数,也在赵国的点检之中,必须一一造册,派兵驻守,防止被人烧了粮仓。还有灵寿百姓的安抚,大战之后的城池修葺,尸体处理等问题,很多事情都要安排。所以司马喜倒也不担心是赵雍遗忘了自己。

没成想今日他刚刚起身,就接到命令,说赵王要见他,他才收拾一番,前往拜见。司马喜已经做好了很多准备,包括赵雍的挖苦等等,结果没想到,赵雍见他第一个要求,就是来看中山王陵。

“也就是说,所有的陪葬之器具已准备妥当,只不过因为战事耽搁,才没有下葬”赵雍对引路的司马喜说道。

“是。”他恭恭敬敬的回答道,“所有器物已经齐备,只等妾雌下令,就可以陪葬其中,殉葬也是那个时候开始的。”

“嗯。”赵雍看着王厝的享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司马喜低着头不敢说话,脑海里还在想着,赵雍这一脸思索的样子,莫不是准备就这样将中山王厝安葬还是将其曝之荒野,任由其被野狼分食

“择一良程吉日,将陪葬之器物安放其中,然后封闭下葬吧。”久久之后,赵雍说道。

“大王的意思,是全部陪葬物品都要安葬吗”

“自然是全部,只要是之前准备好的,都要安葬。按照王族之礼节施行,择中山王族后裔办理。到时,寡人亲临拜祭。”赵雍肯定到。

“诺。”司马喜战战兢兢的应道。

“另外。”赵雍又说道,“在这附近择一上佳之地,为妾雌之陵寝,规格嘛,也按照诸侯之礼吧,只不过这陪葬器物上,就要少一点了。”

司马喜听了这个安排,又是一惊。不过他这几年早就养成了处变不惊习惯,是以外人看来,他规规矩矩,没有任何表情。

“大王这么做,是想收复中山人心吗”尉缭背着手,笑呵呵的说道。

“寡人没想这么多。只是觉得,无论如何,中山王族能够衰败之后再度兴起,这份坚韧,就足够称得上枭雄二字了。如今战事已休,两国之恩怨,也可付之流水,就此作罢,何苦再为难已死之人呢”

众人点点头,的确,无论如何,中山王族既已凋零,再去为难死人,反而落得骂名,得不偿失,倒不如就此,收拾中山人心。

“对了,还有那个吾丘鸩。”赵雍想起来这个悲壮的中山将领,赶紧说道,“其人勇冠三军,忠诚可嘉,也择一佳处,安葬了吧。到时,寡人也会亲临拜祭。”

“诺。”

“其妻女子嗣,不再贬为奴隶,迁居邯郸,发放食凛。”赵雍这边刚说完,就听那边尉缭说道:“大王,此举不妥。”

“为何”

“胜者为王败者寇,本就是天道至理。若是败者还能有此优渥之事,恐怕以后赵国兵锋所到之处,具是顽强抵抗之人。恐怕与我不利。”

“唔。”赵雍想了想,“那就不再贬为奴隶,任由其自生自灭吧。”

司马喜看了看赵雍,终于忍不住说道,“大王,吾丘鸩之妻女子嗣,已经在破城之时,自缢身亡了。”

赵雍听罢,虎躯一震,摇摇头说道,“可惜了。”可能,这就是属于吾丘鸩的光荣吧,他对中山的忠诚,远超他人的想象,即使他的妻女子嗣,亦不愿意苟活下去。

“走吧。”赵雍说道,他不想在待在这里了,唯恐有人背后说他,来一个死人面前耀武扬威。

“相邦乃是中山旧臣,于我赵国攻中山一事,多有建树,寡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赏赐相邦才好。”

走在回王城的路上,赵雍也没有骑马,而是和众人一起步行。说实话这很危险,毕竟刚刚平定灵寿,谁也说不好有没有人跑出来行刺赵雍,是以庞葱命士兵严加防范,做足了准备。

“此乃天令大王成事,某不过区区一亡国之臣,岂敢有所苛求”

“若是寡人一定要给呢”赵雍颇有些玩味的看着他。

“那臣下,也只能领受了。”司马喜朝着赵雍深深行了一礼。

赵雍看着他,忽然哈哈大笑,然后扬长而去,乐毅和尉缭也是相视一笑,只有庞葱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赵雍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司马喜回到家中,把自己关在书房内,并吩咐了下人,没事不要打扰自己。下人们一脸莫名其妙,不是听说老爷深的赵王欢心吗为何回来却一脸颓然呢。

司马喜静静的坐在几案之后,脑海里回旋着的,就是今日的接见。他本以为赵雍是要破坏中山王陵寝,还曾暗示中山王的侈靡和对赵王的不敬,是希望赵雍能够捣毁中山王陵寝的。但是赵雍却浑若无事,依然下令一切照旧,安葬中山王父子。这让司马喜感觉到,自己之前的行为,恐怕已经给赵雍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今日之事,明着看是冲着中山王后事来的,但是实际上,也在考察如何使用中山大臣之事。赵雍最后一句话,和那意味深长的笑容,恰恰是让司马喜给自己挖坑:既然你已经说了,什么赏赐都却之不恭,那寡人即使让你司马喜去死,你也应该毫无怨言吧。

想到这里,他背上发了一身冷汗,似乎连魂都丢了。

正在此时,书房的们被人敲打起来,他先是一震,心想难道诛杀自己的命令,这么快就下来了仔细一听,却听外面,自己的仆人轻声道:“主人,门外有老友相见,希望主人能够赐见。”

“老友谁”司马喜兴奋的问道,心想,难道是司马浅来传来赵王的命令了让他来,定然是有救的。

“这。。。是王后的仆人。”仆人犹豫了好久,才缓缓的回答道。其实这个人在府外转悠了很久,因为由赵国士兵,才没敢进来,好在遇上了他,两人也曾经多次见面,这才乔装打扮,说是府上的仆人,这才混了进来。

司马喜一听不是司马浅,心又掉进了冰窖,连带着也没有好脾气,呵斥道:“让他滚,某没有时间见她。”

门外的仆人几次,只得无奈的摇摇头,准备去复命了。刚走两步,就见身后的大门打开,司马喜站在那里,波澜不惊的说道:“让他进来吧。”

“诶”仆人有些惊讶,想知道司马喜为何下大了两道前后矛盾的命令,再去询问,人已经走进了书房。仆人一想,算了,还是按第二条命令执行吧,于是他晃晃悠悠,前去复命了。

第二日,赵雍正在和乐毅等人商量如何处置中山臣子之事,只听门外传来奏报,说是司马喜求见。

“这个司马喜,莫不是知道了寡人要如何处置他,就早早前来拜谢了”

赵雍这一句话看似玩笑,听在其他人耳中,却别有用意,连忙口称不曾泄露一字一句。赵雍这才意识到这个玩笑多么不合时宜,也不解释,让司马喜上的大殿。

“罪臣司马喜,拜见大王。”

“不知相邦今日来见,所为何事”赵雍好整以暇的问道。

“大王昨日下令,要将中山王陪葬之器物一应封存陪葬,罪臣一一办理在案,只不过有些东西,还是要请大王示下,是不是要一同封存。”

“这个事情就无需多言了,只要之前定下的陪葬之器物,一同封存,不用请示。”

“这个自然。”司马喜应道,“只不过尚有三件器物,是否要陪葬,罪臣难以定夺,只能请大王示下了。”

赵雍一听,哈哈大笑,“寡人素来知道,这中山国富庶非常,就连这王殿之内,也是金银镶嵌,珠玉雕琢,异常华丽。结果相邦告诉寡人,竟然还有三件宝贝,寡人未曾见过。”赵雍说道,“也罢,不如就请相邦说出来是哪三件宝贝,寡人帮你定夺一番。”众人也是好奇,不知道这中山国,到底有什么宝贝,值得司马喜亲自跑这一趟。

“这。。。”他抬头看了一眼赵雍,“非是罪臣戏弄大王,而是这三件宝贝,必须由大王亲自观看方可,实在不宜移动。”

“哦竟然有此事。”赵雍这下好奇心大起,“既然如此,寡人就前去观瞻一番。”说着,就要和众人一起前往。

“大王,这三件宝贝,只能大王一人欣赏。”司马喜的嘴角,扬起了微笑。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司马献宝

“大王这边请。”

司马喜在前面引路,赵雍则跟在他的身后。由于乐毅等人说什么都不允许司马喜和赵雍独处,司马喜只能让众人远远跟在后面,这才打消了众人的疑虑。

“相邦这是要让寡人去什么地方似乎颇为神秘。”赵雍看司马喜这一番装神弄鬼,好奇心的确被吸引了起来。跟着司马喜在王宫内游走。

“自然是有三件宝贝需要大王欣赏,从而决定,是否陪葬陵寝。”司马喜说道。

“呵呵,三件宝贝。好吧,这第一件宝贝,不知道是何物”

司马喜快走两步,在一个门口停了下来。他推开门,向赵雍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赵雍眉头一皱,握了一下左手扶着的剑柄,毅然走到门口,往里面看去。

只见殿内烛火通明,祭品齐备,大殿正中,乃是一排排的灵位,灵位之上,是一个山字形的利器,乃是青铜打造,灵位之下,各种祭祀宛然,几案也一尘不染。赵雍知道,这是中山的明堂。赵军进入王城之后,赵雍就下令赵军保护好中山明堂,不得进入,一切人员照旧,不许轻慢。这两天事情太多,竟然忘了此事。不过还好,赵军纪律严明,这里保存的也就非常完好。

“这里是中山明堂,相邦带寡人来此,想必不是来拜祭中山列为先祖的吧。”

“大王说笑了。”司马喜说道,“某带大王到此,自然是希望向大王献上这第一件宝贝。”说着,他走向了一旁。赵雍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心中了然,原来司马喜说的第一件宝贝,是中山国的宝鼎。

“其他诸侯国,宝鼎都是七座,唯独中山,宝鼎有九座。”司马喜说道,“这第一件宝贝,自然就是象征中山国的九鼎。”

赵雍移步走到九鼎之间,发现这中山九鼎,并非如同周天子的九鼎,大小都是一样,而是从大到小,共有九座。这倒是赵雍第一次见。

“没想到中山王还有这种嗜好,不但偷偷铸造了九鼎,还大小不一。看来鲜虞之人,虽然号称姬姓,这礼仪,倒是不类华夏。”

姬姓,本是华夏族的大姓,特别是周朝成立之初,就建立了十六个姬姓诸侯国,这些都是周朝王室的支子母弟之类所建立。其他的,就是异姓诸侯了。而鲜虞族中自然也有姬姓存在,此类姓氏并非是鲜虞等北狄之人所有,而是之前因为各种原因逃亡到了北狄或者荆蛮之中的华夏贵族,譬如周文王的两位伯祖父,就逃到了荆蛮,自此“断发文身,自号句吴”,但是姓氏保留了下来。所以赵雍这里倒是有些挖苦之意了。

“这九鼎自然是奇异,但是有一个鼎还是比较特殊的。”司马喜说着,走到最大的鼎旁,“这个大鼎,说起来还和大王有些渊源。”

“此话怎讲”

“大王难道忘了当日曾言,大鼎铸成之日,要来灵寿观看。此鼎,就是当日大王所言之宝鼎。”

赵雍这才想起来,当时李疵来中山借道,的确曾送中山青铜百斤铸造大鼎,还曾一语双关,说要到灵寿观看。没想到,竟然此事竟然真的成了。

鼎为铜身铁足,圆腹附耳,顶有三环钮,自鼎盖环钮以下至鼎腹足部以上刻有铭文,记载的是燕国子之之乱和司马喜伐燕之事。不得不说,中山国的工艺水平,的确鬼斧神工。

“宝器是宝器,不过也仅仅是一个鼎罢了。”赵雍观看了一周,淡淡说道,“若是据有了宝鼎,就能收拾起中山人心,倒也无妨。不过,恐怕其功能有限。”赵雍说道。

司马喜没敢接话,他本以为赵雍见了九鼎,会非常高兴,不过现在看来,有些言之过早了

“罢了,既然是中山王喜爱之物,供奉在这明堂之中也不雅致,不如就随着中山王一起入土吧。”赵雍说道。

“诺。”

“这第二件宝物,想必大王或许听说过。”司马喜站在另外一座大殿之前,故作神秘的说道。宝鼎虽然没有让赵雍动心,但是这一个,他有十足的把握。

“哦”

司马喜也不解释,打开殿门,赵雍走了进去,之间空旷的大殿之上,只有一个几案。而几案之上,还有一个架子,只不过这个架子,被一块白绢覆盖着,显得非常神秘。

赵雍似有所悟,看了一眼司马喜,司马喜点点头,示意赵雍可以亲自打开。赵雍缓步向前,手放在白绢之上,猛地揭开。只见霎时间,满屋华彩,为之所夺,赵雍惊叹一声,“和氏璧!”

不错,这就是司马喜准备的第二件宝物和氏璧。当年从楚国遗失之后,的确被中山所得,乃是中山王厝的爱物,千叮万嘱,一定要陪葬其内。但是可惜的紧,赵国这个时候发动了战争,这一宝物,也就保存了下来。

和氏璧虽然呈圆璧状,但是其厚度竟然有半尺之厚。无色透明状,纯净至极,除此之外,竟然有淡淡的蓝色晕色。赵雍这才想起来,之前文姬潜入中山,说是要盗取这和氏璧,没想到果然在这个地方。

“未曾想到,这和氏璧竟然真的在中山。”赵雍摇摇头,手持着宝物,惊讶之情已经不足以言表了,这很正常,作为一个穿越人士,和氏璧一直是那个时代人人所向往的宝物,没想到穿越之后,自己竟然能够亲眼见到这个宝贝。

“此乃中山王心爱之物,生前曾要陪葬。罪臣觉得,此等宝物若是沦入土中,当真是暴殄天物,莫不如献于大王为好。”

“相邦有心了。”的确,这个宝物若是真的和中山王一起入土,当真是浪费了,要知道后世秦国,曾愿意以十五城换取此宝物,而其传国玉玺,也是用此宝贝雕琢而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在此时此刻只不过是一件稀世珍宝,在后世,就是国祚的象征。

如果说之前的九鼎,让身后的诸位大臣感觉一般的话,这个和氏璧就着实让所有人都开了眼。很多人之前也只不过听说过此宝物,未尝见过,此时一见,也算是开了眼界。看来这一次,司马喜是真的要下足血本,讨好赵雍了。

“大王,这里就是即将见到的第三件宝物。”司马喜站在另外一间大殿前,恭敬的说道。

见过了中山九鼎,又见识了和氏璧,这第三件宝物,就更让赵雍越发好奇了,据他所知,前两件宝物,任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因为其本身的意义,就非同小可,那么第三件,肯定比前两件更加珍贵,否则司马喜也不会放在最后。

但是,还有比和氏璧更加珍贵的宝物吗

这一次,司马喜没有帮助赵雍推开门,赵雍好奇心胜,觉得司马喜这样安排,定有深意,于是推开门,自己走了进去。当他进去之后,司马喜却没有跟着进来,而是立刻关上了门。

庞葱见此,立刻觉得赵雍有危险,就要上前杀了司马喜,司马喜却临危不惧,对庞葱说道,“将军稍安勿躁,若是真的对大王不利,罪臣何必等到现在呢”

尉缭听司马喜如此淡定,仔细打量了一阵大殿,嗅了嗅,脸上浮现一丝暧昧的笑容。

“既然如此,我看我等就在殿外等候吧。”他说着,就径直先走到远处。乐毅也发现了其中端倪,附在庞葱耳边说了几句之后,庞葱脸色大囧,瞪了一眼司马喜,也走到尉缭那里去了。司马喜看着他们,微微一笑,也远离了一点。

赵雍见司马喜关上了殿门,惊觉有异,拔出青铜剑,慢慢的走了进去。可是越往里面走,越发现里面几乎没有什么光亮,唯一可以做照明的,不过是不远处的两支蜡烛。他谨慎的往那里走去,一边打量着周围。但是,当他走到蜡烛那里时,却惊呆了。只见那灯烛恍惚之间,帷帐垂暮之际,一个夫人侧卧其上,身形体格竟然是年华少妇之类。

长发娟秀,一支金簪斜斜插入其间;穿一领白色贴身薄衫,领脖处却是雪白色风毛狐领。看其妆容,高洁若仙子一般,然而眉目之中,偏偏又有几分狐媚之色。动静之间,一会恍若仙子下凡,一会却又如妖媚入世。

赵雍走近几步,见她面若削玉不可增减一分,眉若春柳之摇曳,眼若卧蚕之洞明,眸若霖星之璀璨,鼻若冰柊之挺拔,唇若樱桃之红润。肌肤赛雪,更是俏皮中多了一处白狐衣领,纽扣半解,露出一段修长细脖,锁骨细巧,颇为诱人。风韵婀娜,撩人心魄。

“赵王,不知这件宝物,可曾喜欢”

那人说着,伸手解开纽扣

第一个,衣领低垂;

第二个,锁骨露出,还有胸前的白腻之色;

第三个,衣领便已经不能遮住胸前的一抹春光,露出一双诱人的双峰。她的玉手到了腰间,腰带的活结轻轻一拉,腰带落地,整个人已经裸身在空气中。

赵雍似乎已经感觉到,自己呼吸加重了。

倒霉,卡了一下就没赶上。。。



第一百四十二章 姬职继位

绣帘动,锦帘张,蜂绕蝶飞忙;银烛炬,檀香氲,朱衾抱鸳鸯;病娇娇,声颤若杨妃梦起;急徐徐,清吼如霸王升帐。此生虽未到三峡,神女云雨,裹梦入君王。

阴后安睡着,却不影响赵雍欣赏她绝色的脸颊。她的睫毛浓密且细长,轻轻的颤抖着,赵雍伸出手,轻轻的游移在她脸庞上,高挺的鼻翼,蝉翼般的唇边,晶莹的脸庞上还残留着余韵后的潮红。颈部泛着丝丝柔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跳出寝被的束缚,雪白高耸的山岭袒露在空气中,整个房间里飘荡神秘的气息,似乎混合了女子的体香,和男子的浑厚,让人迷醉。

一夜癫狂,让外出行军将近一年的赵雍体会到难得的舒爽,而阴后也是极尽能事,刚开始的婉转呻吟,中途的苦苦求饶,歇息时的娇嗔缱绻,不是一般小女子可以匹敌。

果然自古倾国与倾城,最是娥眉把人误啊。赵雍心中苦笑道,他当然知道,阴后所求的,并不是什么一夕缱绻,而是未来的安稳。她期许的,或许是自己的年轻气盛,却最关心的,是衣食无忧。

甚至于司马喜,不都是这个目的吗

第二日。

乐毅代表赵雍,在大殿之上,将对中山的安排一一公布出来。

原中山国一分为二。滹沱河北岸的所有中山土地,包括之前占领的易水西岸之燕国土地,东至燕国接壤,北到易水河谷,南到滹沱河,东至太行山,划为赵国中山郡,其南岸至国土,划入赵国邯郸郡管辖。此举无疑是在邯郸和燕国之间设立了一个缓冲地区,可以最大限度的减少来自燕国的压力。

而郡守,赵雍自然选择了司马喜,这个任命大有心照不宣之意,隐约也坐实了司马喜和赵国早有勾连。不过司马喜能力也的确出众,若是说出于安定中山郡的考虑来说,未必不可。

对于中山王室后裔的处置,也颇值得推敲。妾雌是必死的,这没有什么异议;赵雍在中山王室之中寻找了另外一个公子尚,立为中山侯,勒令在邯郸闲住,其余王室成员,直系予以陪葬,旁支则成为奴隶,在边境屯田,不得赦免。

这里面有一个人颇为特殊,那就是阴后,也得以陪同中山侯在邯郸闲住,而不陪葬王陵,这让很多人颇为费解。而江妃则以王后的身份,和另外一个妃子陪葬王陵。

处理完王室之事,中山的官吏安排,就非常简单了。比照赵国对地方行政的安排,设立郡守、郡监和郡尉。郡守自然就是司马喜了,郡尉是庞葱手下大将赵袑,至于郡监人选,赵雍下令在中山诸官吏之中选择一番,再做定夺。其余官吏,经过其能力审查之后,才能卓著者留用,其余人等,不再任用。

经过这一系列的安排,赵雍率领大军在灵寿又盘桓了一个多月之后,终于启程回邯郸去了。

赵国吞并中山,声震天下,至此赵国终于摆脱的二流诸侯的行列,成为了和秦、齐、楚三国可以匹敌的一流诸侯国。虽然这一过程,持续了近十几年,但是谁都不可否认,赵国在这一过程中绝非是兼并了中山这么简单,而是通过兼并中山,整军经武,富国强民,这才是赵国获得的最大利益。

特别是,执掌这个国家的君主,才不过三十岁!

赵雍骑在马上,回望了一眼灵寿城,翻新的城墙似乎预示着新的未来,就像是城下的囚车里,已经如行尸走肉的妾雌一样,等待他的,是在邯郸祭祀典礼上,最终落下来的一刀。而等待中山的,可能是更加强大的未来。

中山覆灭了,下一个对手是谁呢

赵雍对中山的回首,就像是此刻的匡章一样,他也在回首望去,那是令他声望达到顶点的蓟都,如今也不得不说再见了。

“将军,我军大部已经在城外集结,随时可以离开。”

“嗯。”匡章骑在马上,看着不远处的蓟都依然硝烟弥漫,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虽然丢失了一座城池,但是保留了大部分军队,也算是互有胜负吧。只不过,公子职等人,得到蓟都,怕是要耀武扬威一番了。”

“将军,若是我军能够坚持在蓟都留守,说不定这一次,还会大破燕赵联军。为何,您坚持要离开蓟都,送给公子职呢”副将对于匡章的这个做法一支抱有成见,他觉得以如今齐国的兵力,想要大破燕赵联军非常容易,这样拱手让人,非勇士所为。

“某也不愿意如此啊。”匡章安抚了一下身下的坐骑,“宋国人听说魏国和韩国准备出兵,帮助秦国攻打楚国,宋王偃就动了出兵魏国的心思,并且率先将自己的军队撤出了燕国。”

“大王那边,虽然对刚开始占领燕国心之切切,但是现在,燕国百姓暴乱将生,宋国也撤出了燕国,齐国若是一力坚持,恐怕早晚将这十几万人的性命交待在这里。加上秦楚大战,与其在燕国这边苦苦支撑,倒不如占领濮水,威胁大梁反而胜算大的多。”匡章叹息道。“说到底,大王对出兵燕国,开始后悔了。苦苦折腾了三年,最终还是要便宜赵国。”

“唉!”副将也叹气道,的确,想起当年五十天灭燕的辉煌履历,齐国如今离开蓟都,却要靠着计谋才能全身而退,不得不说是天壤之别。

“不过,大王最终还是同意了某的计策,坚守临乐和方城,依靠水上长城和燕国对峙,只要燕国不能恢复之前的国土,齐国就能压燕国一头。想要重新夺回蓟都,易如反掌。”

“大王能够想通此节,也是让人欣喜了。”

匡章心里清楚,其实田辟彊心里是不愿意的,只不过以前支持他坚持占领燕国和燕赵抗衡田忌,于不久前去世了,而苏秦则是和自己一个心思,通过苏秦的劝说,田辟彊这才勉为其难的同意此节,这些细节,就不足为外人到了。

公子职看着巍峨的城墙上,“蓟都”两个篆字醒目的悬挂在那里,一股豪情真的是忍不住要喷薄出来。自从当年离开自后,他就一直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再次回到这里,从新郑到邯郸,从邯郸又到易都,每一次的停留都距离这里很近,而又隔着无限的距离,如今,是真的回来了。

“公子,该进城了。”苏代看着公子职对蓟都两个字发呆,知道他此刻的心情,还是忍不住提醒他。

“嗯,入城。”公子职点了点头,走入城去,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此番大战刚刚结束,蓟都的百姓竟然在城门两侧跪倒,欢迎自己入城。而且不是一个两个,放眼望去,竟然从城门直接到了王城门口。

“公子众望所归,此番百姓夹道欢迎,可见燕国经此一役,复兴在望。”苏代在他耳边说道。

公子职点点头,突然下的马来,对着周边的百姓,一边行礼,一边往王城走去。这一变故着实意外,苏代等人见此也赶紧下马,既要防止有人趁此袭击他,又要扶持着他往王城赶去。

蓟都的百姓见公子职有此举动,群情澎湃。从子之之乱到齐国入侵,蓟都甚至燕国已经乱了三年,始终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公子职如此体恤民情,以后的生活,就可以期待了。

当公子职率领众人进入王城之后,澎湃的心情还是没有缓解,特别是走进王城大殿之后,看着熟悉的景物,一草一木,皆如梦中所见,如何让他能够平复呢

“拜见公子。”市被见公子职已经到来,赶来行礼。乐池是这场战役的总指挥,市被则是先锋,第一个进入了王城。

“将军请起。”公子职心情大好,看谁都难得高兴,“不知这王城之中,是否还有齐国余孽”

“这个。。。。。。”市被踌躇了一阵,低着头说道:“公子尽管放心,城中此刻没有齐军所在。”

“那就好,看来我军战力,还是要强于齐国人的。”公子职说道。

“这个。。。”市被舔了舔嘴唇,看了看公子职四周,“此战详情,容某向大王仔细分说,此时,还是请公子先行入城吧。”

公子职这两年的历练,也看得出市被有话不能明说,也就不再推辞,应了一声,进入了大殿之中。

大殿之上,除了燕赵联军之外,竟然是燕国的主要官吏,还有燕王后。公子职见是自己的生母,紧跑两步,拜倒言到:“孩儿不孝,累父王、母后受尽羞辱。本以为此生不能的窥蓟都,以尽孝道,不成想天可怜见,竟然还能见生母于此。”

燕王后见到公子职也是一脸悲戚,无论是燕王禅位之后的圈禁,还是姬哙死之后的孤独,都让这个女人饱尝了冷漠辛酸,如今见了自己的儿子,自然要有一番辛酸溢于言表了。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是谁率先喊道:“请公子继承燕王之位,领袖群伦,铲除逆臣!”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予以附和。公子职刚开始还有些推却,但是市被已经走到他面前,极力陈情,就连燕王后也开始努力劝说他。

“既然如此,职就勉为其难,继承王位。希望与诸位,同仇敌忾,勠力同心,扫除叛逆,驱赶齐军!”

“臣等遵命!”



第一百四十三章 殿前争执

“也就是说,齐军是主动撤出蓟都的”

已经成为燕王的姬职,看着台下的市被和乐池,缓缓的问道。

“是的。”市被说道,“当日乐池将军指挥作战,见城头齐军已经败退,遂下令臣等率军攻城。臣身为先锋,身先士卒攻破城门,却不见齐军身影,本以为齐军已经溃不成军,正准备扫清余孽,没想到齐军却从北门突破了我军的包围,直接冲了出去!”

乐池站在那里,一边捋着胡须,一边眯着眼,似乎在听着市被的话。

“大王,臣以为齐军能够逃出生天,虽然是因为匡章诡计多端,早有弃城之意,但是乐将军在指挥上的失误,亦不能免除。”

“若是乐将军能够在指挥之时,就预料到齐军有突围之意,则齐军自然不可能如此顺利的逃出蓟都,而是被我军一网成擒。或者,大将军在布置军队时,在齐军逃跑的路上做好埋伏,也自然不会有此举发生。”

“是以,无论如何,乐将军都有不可逃避之责任。”

“这。。。”姬职看了看市被,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乐池,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乐池毕竟是赵国派来帮助自己对付齐国的援军,也是自己最为倚重的大将,此刻若是罪责于他,于赵国肯定不好看。如今赵国刚刚灭了中山,声势正旺,若是见自己人被责备,恐怕会和齐国一样,也来个出兵燕国,到时候自己可就后悔都没有地方哭去了。

“大王,臣等觉得,乐池将军在指挥时毕竟要考虑很多事情,有些失误,是在所难免的。”苏代见姬职一时间难以决断,赶紧出来打圆场。“以当时的情形看,若是我军将齐军围堵甚严,恐怕齐军做拼死一搏,这蓟都之战的胜败,就在两说之间了。”

“何况,以我军的兵力,乐将军能够照顾的地方定然不足,若是和齐军一样兵力,就不会有这样的疏漏了。”

姬职一听,也确有几分道理。以如今燕赵联军的兵力,能够做到围城就已经很不错了,这还是趁着蓟都兵少,其他援军尚未到达的缘故。若是再拖个几月,恐怕到时候蓟都就攻不下来了。

“至于市被将军的怀疑,也有些合理之处,只不过身在军中,不能统揽全军,不知道乐将军的难处。此番争执,倒也在情理之中。”

姬职看了看市被,又看了看乐池,似乎的确是这个道理。

“大王。”乐池见苏代说的姬职有些动心,这才出列,“当时情形,大王在我军中,当知除了中军之外,所有部队都已经悉数出击。若是再如市被将军所言,贸然去围堵齐军,恐怕齐军会反过来袭击我军,大王的处境就危险了。”

说着,他站起身,看着市被说道,“至于刚才将军所说,在齐军撤退的必经之路上,安排伏兵之举,某以为甚不可取。齐军在蓟都城内之兵力,和我不相伯仲,若是将部分兵力分出一部分去狙击齐军,少了是白白葬送士卒性命,多了,则攻城较为不利。与其如此,何不将兵力全部用来攻城,反而去希望扩大战果呢”

“恐怕在老将军的眼中,是想放齐军一条生路,才如此说的吧。”市被忍不住冷嘲热讽到。“若是安排伏兵于外,齐军至少能够折损大半,而不是如此全身而退。”

“将军所言,则是落了下乘。我军之志,当在攻城,而非消灭齐军,这是两回事。”乐池越说越激动。

“若不能消灭齐军,即使攻下了蓟都城,又有何用改日齐军卷土重来,蓟都依然岌岌可危,难道到那个时候,老将军才意识到此举的错误吗”市被也是毫不退让。

“此一时,彼一时。若是某手握十万大军,自然也可以从容绸缪,将齐军一网成擒,不费吹灰之力。而今我军兵力不足,武器盔甲也并不齐整,将士训练也极度欠缺,以此兵力侈谈消灭齐军,岂不是笑话!”

“大王请将军前来,自然是为了做这极不可能之事。若是事事可为,还要将军如何”

“既然如此,某自会禀明我家大王之后,率领赵军,离开燕国。市被将军英武神纵,自然有办法驱逐齐军。”说罢,也不向姬职行礼,转身就离开了大殿,无论姬职如何唤他,都不予理睬。

姬职刚想转过身去训斥市被,市被却先一步向姬职请罪,说自己言语之间多有冒犯,其心实在是为了姬职着想。如此云云,市被毕竟是燕国自己的大将,姬职见此,也只能下令让市被去向乐池道歉,务必要留住他,不要得罪了赵国。

“唉!”姬职重重的坐了下来,苦笑着对苏代说道,“没想到两位将军竟然为了此事,闹得如此地步。”

苏代欠了欠身,“市被将军也是为了大王着想。乐池再好,也不过是赵国人的将军,统帅的兵马,虽然兵强马壮,始终不能为我所用,还是需要依靠市被将军这些燕国自己人。”

“寡人何尝不清楚此事”姬职说道,“市被与乐池较劲,名义上来说是两人的权力之争,实则是燕国是否该为主导的问题。寡人也想依靠市被统帅军队,奈何如今我燕国兵力有限,万一赵国撤军,齐国顷刻之间就会重新杀将回来。”

“说到底,是大王身边的选择,还是太少了。”苏代应道。

姬职转身看向苏代,“听卿之言,似乎别有意思。”

“不敢。”苏代说道,“大王,臣只不过觉得,如今大王虽然身居高位,这军队调动之权,却不在大王这里,而是在两位将军之间。若是能够将军权掌握在自己手中,这些问题都将引刃而解。”

“谈何容易。”姬职苦笑道,“且不说寡人于军事一道,所知有限,就连武艺也是稀松的紧,单说这联军主力,是赵国部队。以赵国人的想法,如何肯将军权付之于寡人呢”

苏代微笑说道,“既然对方不愿意,大王为什么不径直去取呢”

姬职面色一紧,不知道苏代所言何意

“大王刚刚入城时,受到蓟都百姓所欢迎,这恰恰说明,大王的人望和气度,深受众人欢迎。即使在赵国军中,对于大王的评价也非常高,觉得大王惜才爱才,定然是一代贤君。”

“还是有些谬赞了。”姬职不好意思到。

苏代却摇摇头,“并非如此。大王一定要记得,如今战国乱世,最宝贵者人才也。若是大王身边能够聚集起一些世间大才,这复兴燕国自然指日可待,您能够依靠之人,也不再仅仅局限于市被和乐池两人。如赵国,文有乐毅,武有庞葱,这是赵王最倚重的两个人,但是其他人,譬如肥义、尉缭,牛翦、赵庄,都是一时英才,几人互为牵制,方能在赵王面前勠力同心,互相表现。而赵王更是深通平衡之道的君主,这一点,倒是值得大王学习。”

“嗯,卿所言有理。”姬职点头应道。

“如刚才所言,若是大王大张旗鼓的招揽人才,则有识之士自然纷纷来燕,大王只需独坐高台,调兵遣将即可,就不会有今日之难了。甚至,即使赵国之人,恐怕也会来到燕国,辅佐大王,成就不世之功。”

“呵呵,若是能够吸引乐毅那样的人才到来,寡人定然会倒履相迎。只不过,估计以赵王之厚遇,乐毅是不会来到燕国的,实乃憾事啊。”

“乐毅虽然是大才,却并非非有不可。茫茫人海,比乐毅要高明的人还有许多,大王倒不必因此妄自菲薄。”

“卿之言,容寡人再思虑几分。”

“诺。”

“对了,还有一事,寡人还在犹豫,不知道卿能否为寡人分忧一二。”

“大王请讲。”

姬职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说道:“刚才市被所说,并非全无道理。若是乐池能够在大战中尽可能的消灭齐军主力,我军就有足够的时间,囤积粮草,一鼓作气,南下将齐军赶出燕国国土,重新复立燕国之盛景。”

“而如今,齐军全身而退,则我军即使整军经武,也要耗费些日子,才能南下。且不说这一段时间有多大的变数,就是能否支撑我军防御齐军反击,都是一个问题。所以,寡人再考虑,是否要征收重税。”

站在苏代的立场上,其实很好回答,那就是怂恿姬职征收重税,最好能够名不聊生,到时候齐军卷土重来,也事半功倍了。

但是他此刻,必须以一个燕国大臣的身份回答这个问题,才能获得姬职的赏识,否则这个问题就是终结自己间谍身份的开始。从此姬职将对自己不再信任。

苏代假意思考了一番,才慢慢回应道:“某以为不妥。若是以如今大王所占之土地来说,课以重税,反而会令百姓刚刚升起的对大王的好感付之一炬,我们之前所做的所有努力都将白费,这也是子之等人失败的原因。所以无论如何,这个税都不能太重。”

“可是,若不能可以重税,寡人不但没钱修葺城池,恐怕连养活军队都是个问题。如此,该如何处理”

“这个。。。或许大王,可以修书一封,向赵国借些粮草,约定到时归还即可。毕竟,若是大王站到了齐国那一边,赵国这些士兵,可就危险了。赵王应该能够意识到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姬职想了想,叹了一口气,“唉,过几日再言吧。”

“诺。”



第一百四十四章 匡章返齐

受到苏代招揽贤才的建议影响,新任燕王姬职遍访蓟都,寻求贤人隐士,终于受到了郭隗青睐。郭隗向姬职讲述了“千金市骨”的典故,姬职深受启发,在蓟都西南建立起一座招贤台。招贤台高约十数丈,四十余亩,上面亭台殿阁,约有二十多座,花草奇珍,纷繁众多。

姬职特地选了良辰吉日,在招贤台上拜郭隗为师,不但自己亲自行礼,就连百官也要纡尊降贵向郭隗行礼,声势之浩大,引人侧目。

姬职这一求贤若渴之名,很快在各诸侯国中传播开来,很多渴望建功立业的贤才良将,纷纷来到蓟都,向姬职报效。姬职虽然高兴,但是也遗憾这之中没有乐毅这样的人才而惋惜,只能叹息时也命也,若是早上几年,恐怕此人未必不是其囊中之物。

姬职这边有声有色,君臣一心,太子平这边则比较沉闷。自从他来了临乐之后,齐军对其毫无尊敬,燕国自己的士兵对他也是阳奉阴违,若不是匡章一直对他甚是有礼,估计他现在也早就准备向姬职投降了。两人维持着最基本的关系。

但是这一切,很快就被一个变故打乱了。

静谧的夜晚,风更加阴冷。临乐的城头上,一队队齐军来回在城头巡逻。匡章治军是非常严苛的,稍有不慎,就由可能触犯军法。而在匡章的治下,无论是谁,只要触犯的军法,等待他的都是一顿皮鞭。更何况现在巡城的,是匡章本人,只不过今天晚上,将军似乎心事重重。

匡章的确有些心事,只不过这个心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没有想到,这么晚还能遇到将军。”

匡章抬头一看,也微微应到:“没想到太子也有此雅兴,半夜出来,巡视城防。”

姬平微微一笑,走到匡章面前,施了一礼,“非是孤有此雅兴,而是因为心中琐事,让人无法入眠呢”

“太子说的,应该是公子职在蓟都继承燕王之位,号令燕地百姓到蓟都勤王,整军备战,招揽贤才,以图我齐军和太子之事把。”

姬平脸色黯然,冷笑言道:“将军自然清楚孤心中所想。”说着,他脸色一变,“当初,孤若是狠下心来,自缢而死,而不是听从将军所言,沦落到临乐,无论是齐国人,还是燕国人,都对孤阳奉阴违。孤飘零自此,慌慌若丧家之犬。哼,想必,这就是大将军希望的吧。”

“公子多心了。”匡章走到城墙旁,看着易水河在城墙之下缓缓流过,似乎是对姬平,又似乎是对河水,淡淡说道:“公子多心了,无论是齐国,还是在下,都没有要要挟公子的意思,也没有对燕国做出什么不利的举动,齐国所作所为,的确是为了燕国。”

姬平气急败坏的走到匡章面前,恨恨的说道:“难道入侵燕国,也是为了孤吗大将军说这话,可是真的无耻至极了!”

匡章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顾自地说道:“齐国对于燕国之图谋,无非是希望自己的北疆有个好一点的邻邦,既非赵国、魏国那样的虎视眈眈之辈,也非中山、宋、卫这样的疥癣之患,而是真正能够和齐国共同进退的兄弟之邦。”

匡章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是燕国人似乎对于齐国多有误解,以至于公开对抗齐国,是以齐王才希望借此平息燕国人的怨恨,只不过没有想到,形势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将军所言,真是强词夺理。”姬平大声吼道:“若仅仅是这个原因,齐国的做法未必太无耻了吧。当年天子分封,燕国和齐国各据其土,如今齐国却想将燕国据为己有,难道就不怕周天子责罚吗”

匡章看着失态的姬平,依然沉稳如昔。“难道太子心里,还有周天子吗”

姬平闻言,自觉失态。的确,若是燕国真的还将周天子放在眼里,又怎么会在五国相王中,听取了公孙衍的建议,僭越称王呢说到底,周天子只不过是大家眼里的遮羞布,谁也不会将其放在眼中,但是谁用的到,都会拿出来用一下。

“公子要明白,如今齐燕之事,只不过是弱肉强食罢了。若是齐国不能趁着燕国先发制人,燕国强大了,就会放过齐国吗”匡章摇摇头,“恐怕也不会吧。齐国只不过是先拔了头筹,何来无耻之说。”

“即便真的是无耻吧,以如今燕国之情形,又能奈齐国如何”

“你!”姬平愤怒的指着匡章。他实在没有想到,匡章竟然说出这种话,他哪里明白,当初在蓟都,匡章就已经意识到,姬平不过是懦弱之人,而这正是齐国所需要的。他们可以许诺姬平的燕王之位,却未必将他当作齐国的臣子来对待,说白了,他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公子何须动怒”匡章劝到:“即使在临乐,太子只要安心听从齐国的话,齐王自然不会对公子有不满,说不定,还会答应公子承继燕王之位。”

“呵呵,大将军真是说笑了。”姬平冷笑到,“燕国只有一个明堂,也就只能有一个大王。如今那个大王正在蓟都,准备驱赶我等,而将军却在这里和孤说要立燕王之事。呵呵,难道这世上还能有两个燕国不成”

“为何不能有两个燕国”匡章说道,“难道公子忘了当年的南燕国了”

轩辕黄帝之后吉光的后裔姞伯鯈,在商朝时建立了燕国,其地在浚水附近,后来周朝分封天下,召公奭被周天子分封建立了郾国,后改为燕国,其地在蓟都附近。后人为了区分这两个国家,分别称之为南燕国和北燕国。北燕国姬姓,南燕国姞姓。与北燕国不同,南燕国虽然建立在商朝晚期,但是在鲁定公时期,也就是春秋时期就灭亡了。是以这之后,燕国就仅仅指代北燕国。

“原来这就是齐王的打算。”姬平恍然大悟到,“原来齐国就是要看着燕国分裂成两个诸侯国,从而可以防止姬职他们南下,而齐国无法立刻组织抵抗之事。”

“无论如何,齐国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燕国的利益,自从子之之乱开始,就已经荡然无存了。”匡章不置可否。

匡章没有听到姬平的应答,转过身去,见对方还处于惊讶的状态,只能踱到他的身边,“所以,公子还是继续和齐国合作吧,只有这样,才能实现您的愿望,不是吗”

说罢,匡章也不理他,径直朝着楼梯走去。

“对了,尚且有一事,忘了通知公子。”匡章站在楼梯口,“刚刚收到大王命令,令在下暂时回到齐国,不日在下就要启程了。到时,还请太子多多帮忙。”说罢,缓缓走了下去,消失在月色中。

秦楚之间的大战,一开场,就显得与众不同,这种与众不同,不是来自于双方的实力,而是双方的气势。

楚国景翠率先围攻韩国的雍氏城,韩国国内大为恐慌,一方面向整军经武向雍氏城集结,准备对抗楚国大军,一方面向秦国和魏国求救,向赵国也派出使者求援,赵国则以忙于中山战事为由,委婉的拒绝了韩国。

事实上,赵国当时虽然已经结束了灵寿战事,也将其划成了赵国的中山郡,但是滹沱河北岸还有众多中山土地尚未掌握在赵国手中,赵国大军还在做着清缴工作。

楚国在雍氏城的行动,正中秦国下怀,秦王驷下令樗里疾出函谷关,过三川驰援雍氏城,魏国也陈兵南下,在楚国边境厉兵秣马,随时都有可能进入楚国边境。一时间,除了赵国和燕国之外,似乎都在与楚国为敌。

田辟彊身在临淄,虽然距离秦楚的主战场很远,但是隐约间却嗅出了其中的不同。事实上,他非常希望通过秦楚之间的争霸,转移所有人对齐国的注目,也好缓和一下齐国受到的压力。

只不过有两个人却提出了反对意见。

田辟彊看着跪坐的三个人,一时间难以决断。只能先对匡章说到:“将军自燕地来,试问燕地之事,如今如何了。”

“燕地如今看似是姬职和我齐国双方在拉锯作战,但实际上却是姬职占了上风。别地不言,仅仅是临乐等为我齐国所占领之地,就已经是遍地乱象,燕国之民众反抗之声势,已经超出在下的预料。”

田辟彊也甚是挠头,他也没有想到,只不过杀了一个子之,就生出了如此多的变乱。之前燕国百姓箪食壶浆,他还以为燕地之众,已经思慕齐军多年。没想到却是一个假象。

“事情本身不至于如此败坏,只不过是燕王姬哙一死,情势才急转直下。加上赵国扶持的公子姬职领兵入燕,这才让我们如此被动。”苏秦说完,看了一眼匡章,略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件事情是匡章的痛点。不过匡章到是非常豁达,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老臣有异议。”

连续两天都喝断片了,今明两天还有两场,我今天先补上一篇,抱歉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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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女闾通幽

若说临淄最出名的女子,每个人心中都能列出七八个来,个个也都是名副其实,令人见之一面,终生难以忘记。

然而几年之前,才色最佳者,却只有一个人。

沿着河走上一段,路过几家水摊,走过几处酒家,就到了全临淄最大的女闾。这里每天迎来送往的,无不是齐国的达官显贵,也无不是腰缠万贯的南北客商,就仅以此地的女子容貌才学而言,的确是配得上这些人的。甚至只要你舍得花费,这里最有名的才女,都会自荐枕席。

然而有一个人,她不想见你,即使你是齐王,她都不会赐见一面;若是他想见你,你身无分文也会受到她的亲睐。

苏秦左脚刚刚迈进门槛,那些迎客的仆人们,还有穿的花枝招展的女子们,见是他来纷纷行礼,也不问他来此何事。苏秦也不客气,走过喧嚣的大厅,向内堂走去。穿过一条回廊,一座假山,豁然开朗,错落有致的分布着四个独门独户的小院。这些小院就是女闾中最红的四位女子住所,轻易是不会有人来打扰的。

而苏秦的目的却并不在此,他又沿着小路向里面走去,终于看到一片池塘,而池塘的中央,独独有一处院落。院落之外,还有两三个劲装汉子把守着唯一通向院落的小桥,显然除非你可以横渡之外,没有别的道路可以到达院子。但是,如果你知道院落之中,还有数名神射手的话,可能你会选择光明正大的进来,而不是用其他旁门左道之术。

苏秦对于这些并不在意,他走到院落大门处,守卫显然和他非常熟悉,也没有去阻止他。他轻轻敲了敲门环,一个侍女乖巧的开门,将他迎了进来。

“主人在琴亭。”侍女小声说道,似乎怕打扰了这宽宏空灵之音。

苏秦自过的院来,就已经听闻到琴声,也知道这院落之中,唯有文姬能够有此殊荣,也有此抚琴技艺。只不过此琴声少有婉转,竟然略显高亢,显然非雅致之声。苏秦循着琴声,走到院中的琴亭不远。

琴亭三面环水,一面连接院落,外面并非雕梁画栋,而是普通茅草铺盖,外面却盖着素纱,隐隐约约之间,看的亭中丽人背影,黑发挽成一束,一条丝带浅浅扎好,纤腰毕露,惹人遐思。

苏秦在亭前驻足一阵,也不准备打扰文姬这一曲终了,没想到他刚停下不久,琴声就戛然而止,惹得苏秦一阵心惊,莫不是自己打扰了文姬的心境

“哎,琴是好琴,可惜身是女子,想弹出这男儿之音,却也是不得。”言语之间,多有些可惜。

“抚琴终究要讲究心境,心境不到,徒有好琴技艺,也是惘然。”

“苏子此话,言之有理。”文姬说吧,转过身,朝着自己这边走来。苏秦一看,竟然是齐王珍藏甚久的名琴“号钟”。

“看来齐王这番美意,妾身是无福消受了。一会,就烦请先生送还给给齐王吧。”

“大王肯将‘号钟’这千古名琴送给先生,在下估计,齐王是断然不会要回的。”

文姬轻轻皱眉,品了一番苏秦这话里的意思,释然一笑:“罢了,那就先放在这里吧。”说着,请苏秦他处叙话,苏秦望了一眼号钟这把名琴,摇摇头,心想齐王对文姬的心思,即使是成为了大王,也依然没有放下啊。可惜,他又不想用强,好像即使后宫佳丽无数,他却沉迷于这种追求文姬却求之不得的游戏中,乐此不疲。而如今的王后,对于齐王这种耽于玩乐的性格,是管束不了的。

“先生此来,可是因为匡章回到临淄一事”

此处没有外人,也不会存在间人,是以两人说话,倒也可以开诚布公,没有什么隐瞒。

“也并非仅此一事,还有对于出兵魏国,齐王的态度如何,不知先生是否有些消息。”不错,苏秦能在齐国事事都点在齐王的痒处,除了他自身机变灵活之外,更重要的,就是来自文姬这里的情报了。毕竟王城里的事情,只有大王身边的人清楚,其他人想要知道,还需要费些力气。而探听齐王身边之人的消息,恰恰就是“飞熊”最擅长的。

文姬细细一想,“信息不多,先生可自行斟酌。”

“请讲。”

“匡章尚未归来之前,田盼的儿子曾进攻拜见大王,说了什么,不得而知。然而有一条,或许他人都不知道,那就是宋国的使者,曾经拜会过田盼。”

“这么巧”苏秦有些惊讶。

“不仅如此,其子走后,田辟彊还让人吹竽整整一个下午,一直未曾停止。”

“嗯。”苏秦点点头,“看来就是在那个时候,齐王在驻兵燕国,和发兵魏国两件事情上发了愁,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最后,显然是出兵魏国的想法,占了上风。”

“否则,也不会让人吹了一下午,这件事情必定非常棘手,才会让他如此难以选择。”

苏秦点点头,继而苦笑道:“失策了,早知齐王有此决定,早上就不该对其百般劝谏,还白白得罪了田盼。”

“那田辟彊如何决定的”

“虽没决定出兵,但是言辞之间,似乎有些后悔了。特别是此次燕国之战,不但要血本无归,恐怕能保住所占之土地就已经不错了。”

文姬闻言,略微沉吟一阵,方才说道:“倒也不需担心,妾身到觉得,田盼强势惯了,只要他想和宋国一起出兵魏国,还是会坚持下去的。田辟彊能够登上齐王大位,和田婴抗衡,田盼居功至伟,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希望如文姬所言吧。”苏秦叹了口气,“只是不知赵国那里,大王是如何心思总体来说,齐国出兵魏国,对赵国还是有利的。只不过若是某表现的太过明显,反而容易受到怀疑。我觉得,到现在为止,齐王都未必真的对我放心。”

“呵呵,你还算是有自知之明。看来那个人派你前来,到也没有看走眼。”她笑颜如花,突然想起嘴中的那个人,一直可想而不可望,心中又难免升起一股酸涩。听说他又多了两个夫人,一个是楚国的公主,一个是赵国的美人,或许,已经记不得文姬什么样子了。

“有自知之明好啊。”苏秦说道,“看来也不能全让将精力放在田辟彊身上了,是时候在太子那里下点功夫了。”

“理当如此。”文姬说着,站起身来,慢慢踱到大厅之外,看着满院的美丽景色,缓缓说道,“过几日,妾身将去邯郸一游,不知道苏子是否有话要帮着带回呢”

“先生要去赵国”

“非我一人。”文姬说道,“乃是鲁仲连,要去邯郸拜访孟子。妾身素闻孟夫子大名,也就应了鲁仲连的邀请,和他一起前往了。”

“原来如此。想来对田巴先生都不服气的鲁仲连,是去挑战以好战闻名的孟夫子了。可惜啊,这场好戏,某是看不到了。”

“初生牛犊不怕虎,豪气一些,也是应该的。”文姬说着,又看向窗外,心中想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韩国,雍氏城。

楚国大军已经到此五日有余,将这里围的是里三层外三层,从城墙上向外看去,楚国的军帐连绵不绝,遮天蔽日,异常恐怖,恐怕真的是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了。

景翠站在山丘之上,身后的副将正在向他介绍探听的消息,无论从何处来说,雍氏城都足以称得上是韩国的南部屏障。

“此城位置极佳,的确有些易守难攻。”景翠看着不远处的城池,喃喃的说道。

“主要是一马平川,没有办法使用计谋;城池坚固,单纯的堆砌兵力只能是徒增伤亡;虽然无险可守,但是韩国人经营多年,无论是粮食储备,还是防御程度,都是我军需要注意的。”

“嗯。”景翠点点头,他现在有些开始意识到,雍氏城,恐怕并非自己想象中那么容易攻克了。“魏国那边,有没有什么动向”

“启禀将军,根据最新的消息,魏国最近动作频频,似乎有意插手此事。”

“这么说来,秦国也自然会调动起来了。”

“正是,只不过秦国要是来到雍氏城,只能从函谷关派兵,其他地方无论如何都太过紧张了。这一路即使紧赶慢赶,也要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也足够我军攻城所用了。”

“虽然如此,若是有魏国骚扰,恐怕亦非易事。”

身后的副将们开始吵吵起来,景翠越听心中越是烦闷,他是第一次带领这样规模的部队出征,仅麾下的将领就达到二十人左右。不过当年昭阳带领他们出征之时,也是如此各抒己见。不过显然,景翠并不喜欢这种模式。

“多说无益,无论如何,这雍氏城还是要攻打下来的。”景翠喝断了诸人的争吵,“某命令,所有人今夜修整,明日攻城,二十日之内,拿下雍氏城!”

正常更新了,先酝酿一番,最近酒喝多了,打打腹稿,明日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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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剑拔弩张

樗里疾刚出函谷关,景翠攻打雍氏城的消息就传了过来,就在众人都以为他会命令部队急速前进的时候,没想到樗里疾的命令,竟然是暂缓进攻的脚步。

白起将马鞭轻轻扬起,又重重放下,百无聊赖的看了一眼前面长长的队伍,眼中的不屑显而易见。对于樗里疾的战略,他颇为不满。私下里多次找过樗里疾,希望能够先带领一支军队,千里奔袭景翠的大营,若是不能手刃景翠,以死谢罪。

樗里疾非常干脆的拒绝了白起的建议,并且警告他,若是再提起此事,军法从事。这让白起非常憋气,虽然说自己的计划非常危险,但是只要能够取胜,什么方法不行呢

显然白起的稚嫩,比之樗里疾的老谋深算,还是棋差一招。

“魏国的大军如今在何处”樗里疾对身边的副将问道。

“据说在榆关集结,随时可以出发,从马陵至雍氏,并不太远。”

樗里疾沉吟一阵,对副将说道:“韩**队呢”

“阳城。”

“转告魏国,大军在马陵集结之后驻扎,不要深入韩国境内;韩军在阳城附近移动,轻易不要在雍氏城附近露面,防止被对方军队包围。”

“两国将领在我军到达之前,不要和楚军交战。”

“将军,以我军现在的速度,恐怕到达雍氏城,也要半个月之后,到时候,恐怕楚军早就攻下雍氏了吧。”

樗里疾轻蔑的一笑,“这正是某让韩、魏两国相机而动的原因。有这两路大军在楚军左近牵扯,想来景翠要么全力攻城,要么就畏首畏脚。”

“若是全力攻城,以雍氏之坚固,加上韩魏两国的牵制,雍氏防守月余完全可能,等我军到达时,想必正处于强弩之末,我军正好全歼楚军。”

“若是畏首畏脚,岂不是正中下怀,我军就更不用担心再生变化了。”

“看来,将军想在雍氏城下,完全吞掉这支楚军。”

樗里疾将马鞭在手中拍了拍:“若非如此,我军为何要如此谨慎行军呢可惜白起那小子,永远不懂,砍头的那一刀只有悬在人的头上,才最可怕,而非是刀落下时,才可怕。”

众将领这才醒悟,樗里疾,这是在熬鹰呢。只不过这只鹰,非常难驯服罢了。

和樗里疾差不多同时出兵的魏章,却和樗里疾的做法不同,显然收到张仪竭尽全力保全自己的影响,魏章这一次能够成为一军统帅,不能说是天大的恩赐,就这种殊荣而言,即使粉身碎骨,也是值得的。是以战争甫一开始,魏章大军就出武关,气势轩昂的奔赴楚国边境,只不过在选择目标上,魏章开始踌躇起来。

“末将以为,我军应该直接攻击楚军的大军所在的析邑,然后顺着析水南下,攻克丹阳,再入楚境。”

“末将以为不妥。”另外一个将领说道,“我军此行的目的,应该是夺下楚国的丹阳。既然如此,大军完全可以不用理睬析邑附近的楚军,直接进攻丹阳。”

“直接进攻丹阳,对于我军来说太过危险。楚军在析邑集中,若是我军进攻了丹阳,楚军就会发兵前后夹击我攻击丹阳的部队。”

手下们吵得不亦乐乎,魏章自己也在犹疑不决。从稳健的角度来说,从析邑再进攻丹阳,是一步求稳的棋路。攻下析邑,顺着析水顺流而下丹阳,可以说是占尽了地理优势。

然而楚国人也不是傻子,析邑更是在秦楚边境上的重要城邑,历来都是重兵把守,想要轻易攻下此城,殊为不易。若是在析邑耽搁太久,不但无法攻下丹阳,恐怕也无法给予楚国人太多的牵扯。

难道,真的要冒险攻打丹阳吗

秦楚两国之间的大战一触即发,身在漩涡之中的秦楚两国自然是枕戈待旦,须臾不敢放松,而被波及的韩魏两国,又何尝轻松的起来呢

韩宣惠王躺在病榻之上,说一句话,似乎都能要了这位大王的性命,他知道,就像是曾经叱咤风云的魏惠王一样,他的生命也到了尽头,在这个时候,他最关心,却不是正在被楚国围困的雍氏城,而是眼前跪着的一群大臣,和两个公子。

太子奂和公子仓,两个人似乎也知道接下来将面临什么命运,比起自己的父王奄奄一息,他们似乎更在意自己接下来将何去何从。与他们一样,张开地抬起头,看着病榻上的韩王康,眉头整个皱在了一起。韩王病重的消息,在韩国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很多人都知道,但是楚国围攻雍氏城,还是让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吃了一惊,以致于一病不起。这个时候,若是真的撒手人寰,那么这王位的继承人。。。。。。他转头看了一眼公仲侈,后者面无表情,似乎对于这种事情不太在意。仔细一想,张开地才心中了然:是啊,无论是太子奂还是公子仓,公仲侈是他们俩的师傅,总归是安全的。

哪像自己一样,只能凭借着韩王康的宠信,但是接下来,自己该如何自处呢

韩王康努力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两个儿子,这两个人都非常优秀,也足以成为下一任的韩国大王。太子奂临事果断,处事公正,当太子这几年,也颇有些建树,在朝野上下也算是威望甚高。在他的身后,是张开地等一群支持的合纵抗秦的大臣,特别是张开地父子,就是其中的翘楚之辈。这也是太子奂所支持的外交策略。

相比较起来,公子仓稍显稚嫩,但是胜在为人处世圆滑,讷于言行,但是心思缜密,轻易不言,但是所言又每每必中。

除此之外,公子仓在合纵抗秦,还是连横秦国这件事情上,态度是非常暧昧的,即使是自己询问,韩仓也未曾表达过自己的立场,这是这种城府,让韩王在这个时候,出现了犹豫。

若是选择太子奂继承王位,那么雍氏城之战,以秦国对太子奂的态度,恐怕秦军会调转枪头,进占韩国其他城池,而太子奂,也将不再与秦国虚与委蛇,而是结盟赵国共同对抗秦国。

而若是公子仓继位,以他的处事态度,就不会这么顺从的站在的赵国等六国一边,而是继续和自己一样,在秦国和六国之间寻求合作和妥协。既不是六国的挡箭牌,也不是秦国的跳板,这样韩国才能继续生存下去。

到底,该如何选择呢

“令张开地任上党郡守,太子奂。。。。。。”

“张开地去了上党郡当郡守,太子奂废黜太子位,降为公子;太子仓成为新一任韩国大王。”赵雍将手中的竹简放在几案上,苦笑着说道:“韩王真是用心良苦啊。”

“这也是表明一个态度,也就是韩国接下来,还会走韩王康的老路,继续和秦国虚与委蛇,和我国也是互相利用。这个盟友虽然不想背叛我们,但是也和我们不是同路啊。”赵豹说道。

这是赵雍凯旋归来的第一次大朝会,主要是处理赵雍不在这一段时间内的赵国政务,朝会结束之后,赵雍下令白虎殿诸人并尉僚、庞葱到白虎殿议事,没成想还没开始正题,就收到了韩王崩逝的消息,也足够众人措手不及的了。

“此乃题中应有之意。赵国若是欲和其他诸侯争霸天下,必然是要依靠自己的实力,若是依仗着其他诸侯来成全,恐怕就贻笑大方了。”尉僚说话,永远这么尖酸刻薄。

赵雍见赵豹脸色难看,赶紧打了个圆场:“寡人巴不得其他诸侯国君一一早亡,寡人就能够率兵趁机攻打其他国家。有省心省力的办法,谁还想困难的。最好就是秦王也崩逝,秦国陷入内乱,寡人就高枕无忧了。”

赵雍要是知道自己自带乌鸦嘴属性,不知道该作何感想了。无论如何,经过赵雍这一圆场,尴尬的气氛顿时消散了许多。

“韩国的担心不无道理。”乐毅分析道:“我赵国虽然实力增强,但是一直以来,都在韬光养晦,未曾领袖群伦,以致于东方六国,虽然能够看到赵国的强大,却依然无法将自己和赵国的利益捆绑在一起。”

“今日既然韩国能够和我们赵国虚与委蛇,他日的燕国也定然能够如此。有实力而不显露,虽然可以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但是在维护盟友关系上,却并非长久之计。”

“先生的意思,是让赵国在其他诸侯中获取足够的威望,来巩固赵国的同盟”

“正是。”乐毅说道:“以秦国如今的实力,合纵抗秦还是最好的办法,而合纵之事之所以常常失败,正是因为六国不一心,而要六国一心,何其难也”

“是以,想要聚拢人心,就要展现自己的实力,让盟友们安心,自然也就不会出现韩国今日之事了。”

“先生所言虽然甚是,但是执行起来,何其难也”

“难吗”乐毅看着赵雍,笑着说道:“若是大王不想去找秦国的晦气,又何必将仇液,从中山,调到晋阳呢”

抱歉,年前家中出了点变故,如今算是处理的差不多了,在这里向大家拜个晚年了。不多说,更新会继续的,大家放心。



第一百四十七章 秦楚交战

当樗里疾的大军到达雍氏城的时候,景翠已经做好了准备,秦楚两个大国的第一次大战,就在雍氏城附近展开了。

似乎是作为补偿,白起被樗里疾安排在了前锋的位置上,负责对楚军发起冲锋,这可算是遂了白起的心意。白起也是不辱使命,樗里疾刚刚下达进攻的命令,他就一马当先,率领秦国车兵冲向了楚军的本阵。他领兵作战,向来一马当先,从来不落人后,这种拼命的精神,倒也鼓舞着秦军将士。

秦军的来势汹汹,倒也在景翠的意料之中,他不慌不忙一边组织士兵进行防御,一边调集部队,准备待机出动。双方在韩国大地上展开了激烈的搏杀,双方的将领也是毫不退让。

一直以来,世人都说秦军勇武,乃是诸侯之冠,能和秦国比肩者,只有楚国雄兵。这一点是没有错的,无论是秦国锐士,还是楚国雄兵,在面对刀锋的时候,都是悍不畏死之辈。黑色的秦国军团,和红色的楚国雄兵碰撞,厮杀起来,真的是如狼群一般。

白起在战阵之中左劈右砍,身上已经浴血满身,就连武器都有些卷刃了,却依然如疯了一般毫不退缩。周围的秦军见将领如此悍不畏死,加上秦军严苛的逃兵处罚的律法,也是不敢退缩,面对楚国人也是气势汹汹。即便如此,白起也在心里不由得对楚国人敬佩起来。在他看来,韩国人的作战风格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就怕勇武的敌人;魏国的作战风格是轻敌冒进,对于硬骨头是啃的下,但是对于一些小目标往往就会栽跟头;赵国的风格和秦国类似,两国都是民风彪悍,但是秦国的纪律性要高于赵国,若说谁能够打得起持久战,那肯定是秦国。

但是白起没有想到的是,对面的楚国人,也不是好惹的。

“这个秦国将领,真是一位悍将。”景翠骑在马上,看着秦军和楚军混战中,白起的表现,不由得惊讶道,“某要是有此人,此刻失败的,定然是秦军!”

话说景翠作为楚国贵族,一般出征,自然是有些家将跟随左右的,这几乎是惯例,只要是主人出征,家将一边负责主人的安全,一边也试图建功立业。而这些贵族们,也正是通过这样的渠道,让自己的势力触摸到楚国的每一个角落,搭建起属于自己的政治网络。景翠出身于贵族,自然也深谙其中之理。

且说这景翠身旁,倒也有一员小将,这次跟随景翠出征,自然也是希望能够摆脱自己的奴隶身份,成就一番功业。他听到景翠对白起赞叹不已,心中渐渐起了些比较之心。

“此人虽然勇武,但是却也并非能够扭转乾坤之人,若是将军给我些兵马,承敢立下军令,击溃秦军,断然不让将军失望。”

景翠倒是没想到,自己随口的感叹,竟然引起了他的争胜之心。

“承自然也是少年英武,比之秦国的这位少年将军,也是不遑多让。即使不立军令状,某也相信你能击溃秦军。”

“但是某的安排,是希望能够看清楚秦军的布置,再去应对,而非我主动挑衅,试探一番,就会离去,完全不必将此战看的过于严重。你还是再等等吧。”

承听罢,只能悻悻的回到阵中,白起每每在战场上掀起一阵波澜,承手中的缰绳就紧似一分。他数次忍不住看向景翠,请命之心无比炽烈,景翠都视若无睹,只是紧紧的盯着瞬息万变的战场。

“是时候了。”景翠说到,“令左翼车兵冲击对方本阵,弓箭手对秦军前锋还击。”

樗里疾见楚军在第一次交战中已经落了下风,正觉得对方景翠反应有些迟缓,就见对方车兵朝着自己本阵冲来,这倒是出乎意外,看来景翠也不是浪得虚名之辈,立刻安排自己的骑兵前去迎敌。秦军骑兵虽然不如如今的赵国骑兵专业,却也是一直和戎人交战中锻炼出来的部队,战斗力是毋庸置疑的。一时间,双方打得难分难解,樗里疾也不得不小心起来,应对景翠的反击。

不过景翠似乎又陷入了反击的迟缓之中,久久不进行应对。与此同时,楚军弓箭手的无差别进攻,虽然让楚军伤亡不小,但是更多的,还是在冲击进攻的秦国军队。樗里疾不得不安排士兵增援,阻止对方的绞杀。

就在此刻,楚军突然从后军之中窜出一支小股骑兵部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秦军本阵再次冲击而来。这让樗里疾有些措手不及了。据他所知,楚军向来是以车兵、步卒还有舟师为傲,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批骑兵部队了

这也难怪樗里疾会惊讶,说起来这支骑兵,倒是和赵国有些渊源。

自从赵国发展骑兵之后,连灭楼烦、林胡和中山,北却匈奴,攻无不克,所向披靡,其他诸侯大为震动,纷纷效仿赵国建立骑兵部队。只不过其他诸侯虽然有心,却无建立骑兵最重要的物资—战马。如今大规模饲养战马的诸侯,只有赵国。秦国和燕国虽然有马场,一个却没有专业的骑兵部队,一个却限于战乱,是以都无法获得马匹,这就让赵国战马成为了紧俏的物资,就连赵国都不轻易授予。而借着和赵国联姻,楚国也从赵国引进了一批马匹,组建自己的骑兵部队。同样是按照韩国的惯例,卖给楚国,并且愿意为此培养一些骑兵部队。

如今赵国有两个马场,一个是阳原马场,由林胡人负责管理驯养,供应的都是赵国精锐的骑兵部队;一个是代郡的马场,是由归附的楼烦人、匈奴奴隶驯养管理,除了少量列装军队之外,大部分是交易给了韩国。如今,楚国的马匹,也多半是取自这个地方。但是楚国财大气粗,数量远远超过韩国,致使韩国人的马匹供应得不到满足,甚至两国使者还因此闹到了赵雍面前。最后还是赵雍出面,降低了韩国的交易费用,才息事宁人。

其实中山境内也有一些马场,只不过如今被赵国占领之后,不再经营,统统改成了粮食产区,用赵雍的话说:物以稀为贵,稀以精为重。

不过,这支楚国雄兵虽然源出赵国,如今却具备了楚军的特色。楚国尚红,楚国骑兵尽着皮甲,红线穿凿,手持大戟,就连胯下骏马,重要位置都披着皮甲。这也可以看出,楚国是多么的财大气粗。骑兵一登场,就像是红色风暴对秦军本阵冲击而去,而已经深陷战阵的秦军猝不及防,秦军骑兵也无法组织起足够的防御,刚才樗里疾为了加强白起的进攻,又把剩下的步卒派了出去,身边只留下了少量的车兵。这样的兵力,根本无法抵挡楚军骑兵的肆虐,只见楚骑兵挥舞着大戟,当真是修罗一般浴血而来,眼睛里都冒着杀意,让秦军不寒而栗,樗里疾知道,现在留给他的只剩下两条路。要么逃跑,运气好的话就能跑的掉,运气不好会被活捉;第二条路就是硬拼下去,而相持下去的唯一胜利的希望,就是白起能够冲入楚国的军阵之中,迫使楚军回防。

“白起,不要让本将军失望啊。”樗里疾默念道。

白起身在前锋,当然看到了楚军骑兵的攻势,也知道自己此刻被楚军困扰其中,完全动弹不得,若是在没有脱身之计,恐怕自己就交待在了这里。但是四面都是楚军,想要脱身,何其难也

或许是天生就是为了杀戮而生,白起果断的抛弃了一切想法,脑海中只有一个字:杀。周围的楚军越聚越多,很多人都知道眼前这只肥羊若是到了自己手中,定然是飞黄腾达,然而很多人却近不了他的身前,一个不注意,反而被他毙命当场,楚国士兵是越战越惊,越惊越怕,白起却越战越勇,越勇越凶,两相之下,竟然无一个楚军敢近身在前,反而是白起追赶起这些楚军起来。终于,不知道是谁首先崩溃,扔下武器,大喊着往自家本阵跑去,紧接着其他人也开始慌不择路,向着楚军本阵冲去,白起见此,立刻高喊着口号,率领也已经精疲力尽的秦军,呼啸着冲向楚军。

变故陡生,景翠却傻了眼,眼看着战局已经朝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前进了,没想到最后竟然被白起翻了盘。他急令弓箭手朝着撤退的楚军射击,借以此震慑逃兵,没想到局势已经无法挽回,前方奋战的士兵见中军被攻击,纷纷回援,只留下参战不久,却已经取得丰硕战国的楚国骑兵,眼看就要生擒了樗里疾,谁成想出了这种状况。将领见此,也不再恋战,只能放弃攻击,防止被秦军前后夹击,将这些骑兵葬送在这里。

景翠见大势已去,知道强行反击,定然不测,何况白起还如同疯狗一般冲击着自己的本阵,只能下令所有部队合围白起部队,自己先退出战局。而白起也知道事已至此,已经天命难违,也趁着楚军混乱,脱离了楚军的围困,逃出了生天。

此战虽然不是楚军孤注一掷的会战,但是没能对秦军造成决定性的伤亡,这让景翠遗憾万分,若是能在此处击破秦军,那么雍氏城一战就算是胜利一半了。但是半路杀出一个白起,硬是改变了命数,他也只能扼腕而叹,遗憾楚军无此悍将。

自此,秦国白起,一战成名!



第一把四十八章 大战之后

未能一战击溃秦军,成为景翠最大的遗憾,雍氏城周围一马平川,无险可守,想要再找机会和秦国决战,断然是不可能了。樗里疾既然是秦国名将,第一次可能被楚国骑兵打个措手不及,第二次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加之探马来报,来自韩国和魏国的援军突然又有了动向,正全力向雍氏城赶来,景翠若是手上有六层是骑兵,就敢搏杀一会,然而现实很残酷,于是楚军只能暂时继续在颍水两岸驻扎,既不撤退,也不进攻,似乎在做最后的挣扎。

樗里疾通过景翠这患得患失的布局,看出此人心情之矛盾,既然如此,也就不再犹豫,亲自带兵袭击了楚军大营,楚军死伤无数,景翠匆忙之间,只能选择撤退,在颖水南岸驻扎,防止秦军入境。

景翠的失败,让犹豫不决的魏章看到了机会。因为来自樗里疾的压力,他断定屈匄轻易不会离开析邑南下,于是他率领大军,绕过了重兵把守的析水,直接攻击丹阳。这让已经在析邑做好准备的屈匄大惊失色,急急忙忙调兵遣将,对丹阳发起了进攻,另外一方面,也不得不分兵做好析水的防御工作。

此时,北路的樗里疾发来消息,愿意和魏章一起,同时击溃景翠和屈匄两路大军,魏章欣然同意。

樗里疾的计划是,大军撤退到雍氏城后,将秦军兵分两路,一路佯装从景翠驻军大营处渡河,造成大军南下支援魏章的假象,吸引景翠大军将注意力放在这支部队上。接连战败的景翠大军果然中计,企图消灭这支偷偷渡河的秦军,没成想樗里疾主力却从颖水下游渡河,等景翠大军自以为得手之后,秦军的真正主力已经攻打到了景翠大营门口,楚军溃败,景翠死里逃生,带着少数部队逃走了。

另一方面,收到景翠方面消息,“秦军”主力已经被景翠“消灭”的消息,屈匄没有了后顾之忧,开始率领大军进攻丹阳,已经做好准备的魏章也不再心慈手软,在丹水和析水之间的“丹析之会”设下埋伏,迎接匆匆而来的楚**队,趁着楚军半渡之时发起冲锋。

秦军的出现,让楚军惊惧不已,但是大部队正在渡河,想要撤退谈何容易。屈匄和副将逢迎丑等人不得不立刻组织部队进行反击。本来军容整齐,战斗力勇悍的楚军和秦军作战,胜负乃是五五之数。只不过魏章的秦军已经率先对地理兴胜做好了调查,又在敌军半渡之时发动攻击,天时地利人和,楚军焉能不败最后,不但八万楚军在此战中丢失了性命,大将屈匄、逢迎丑也被秦军俘虏。而尚未渡河的楚军,也趁机撤回了析邑,继续屯兵在此,对占领丹阳的秦军构成直接威胁,并震慑了在颖水驻扎,时刻可能南下的樗里疾。

丹阳之战,秦楚第一次交锋,楚国付出了八万人士卒,七十多位将领的损失,这不仅仅让天下为之侧目,也让所有人对秦国的实力有了更直观的感觉。至于楚国,不但没有收到挫败,反而对于秦国的厌恶更甚。因为魏章占领丹阳不久,汉中方面就传来了消息,西城失守了。

西城,就是楚国的汉中郡。巴蜀之于秦楚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但是楚国人位于巴蜀的下游,此地又多是崇山峻岭,车马不能并行,只有零星盆地位于其间,地势太过险恶,不易行军,而楚军内部对于占领巴蜀,兴致缺缺,致使最终秦军先一步占领了巴蜀,直接面临的,就是楚国的汉中郡。

这个时候,汉中至于秦楚两国,就是最好的缓冲地带。楚国占有此地,便可以凭借地势,和秦军周旋;而秦军占领此地,则进一步巩固了刚刚占领的巴蜀之地,免遭楚军威胁。

秦王驷见双方激战正酣,而楚军在丹阳大败,立刻下令甘茂率领秦军从巴蜀出发,沿着汉水南下进攻楚国汉中郡,楚军大败,经营多年的西城沦入秦国人之手,彻底失去了汉水上游的控制权。而秦国,完成了对巴蜀占领的最后一块拼图,为巴蜀打造了一块坚实的屏障。

秦国胜利了,这对楚王实在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当初他一意孤行,非要进攻秦国,最终换来了失败的结果。然而这样的结局,非但没有令他后悔,反而让他怒火中烧,失去了理智,再次下令,征召楚国士卒约二十万,不日亲自率兵,进攻秦国。

与此同时,从燕国回来的大将匡章,带领齐军从齐卫两国的边境城邑甄邑出发,接连攻占魏国的葭密、襄丘两城,向枣煮进发。宋国也派出部队,从陶邑出发,进攻枣煮。齐宋联军的目的倒也一致:趁着魏军南下解决韩国的雍氏城之围,占领濮水上游,控制济阳,从而达到威胁魏国都城大梁的目的。

魏军见此,赶忙向秦军求助。樗里疾虽然觉得如此长途行军,大为不妥,甚至有可能遭到楚国的反扑,却也不得不亲自带兵,经过韩国、魏国,向枣煮进发,驱赶齐宋联军。一时间,除了赵国和燕国之外,其他诸侯都陷入了这场声势浩大的战争之中,无论鹿死谁手,结果,都必将惨痛无比。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支从齐国出发的车队,来到了邯郸城脚下,正在城门之处,等待进城。

文姬掀开车帘,看着邯郸高大的城墙,已经不似自己上一次来过的那个样子,不但高度提高了不少,就连城防设施,也增加了许多。改扩建之后的邯郸城门,比之之前人流更加密集,听着口音,不但有赵国人,还有齐国人、燕国人、楚国人。再去细看服装,虽然赵国人也开始渐渐的喜欢上穿胡服,但是和胡人还是有很多区别,让人一眼就看的出来。

“没想到啊,这邯郸繁盛,丝毫不亚于临淄。”鲁仲连忍不住赞叹道。他虽然不过是十三岁,但是去年刚刚将稷下学宫最优秀的辩士田巴驳的体无完肤。这一次来到邯郸,除了游玩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去弃智学宫,拜访一下名满天下的孟子。没想到事有凑巧,文姬听闻他要来到邯郸,也就和他同路。文姬本就经常和稷下学宫的先生们来往甚密,和鲁仲连交流起来毫无压力,这一路行来,两人互相提问辩论,倒也自得其乐。

“如今赵国国力之强盛,丝毫不亚于秦、齐、楚三国,加上其大王隐忍低调,做事颇有些章法,虽然这几年赵国也接连用兵,但是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似乎赵国几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真是有趣。”文姬微笑着,将车帘彻底掀开。霎时间,来往行人纷纷向其驻足,没想到车帘之内,竟然是如此一位丽人。

“文姬绝色,即使在这临淄城中,恐怕也是风韵非常,艳冠群芳啊。”

文姬掩嘴一笑,有些生气的嗔到:“先生可是在取笑女子人老珠黄吗”

“岂敢岂敢。”鲁仲连赶紧笑着摆手,“既然如今能够进城,我们就先找个地方谢谢脚吧。”

车队此刻刚刚入城,文姬刚要答应,却听见不远之处,一阵马蹄声急促而来,两声循声望去,只见不远之处,一人正骑马而来,身后跟着家将数人,阵势不小。只见他看见文姬两人,竟然径直而来,鲁仲连赶紧上前,心想若是什么恶霸之流,要强行掳走文姬,他是断然不会应允的。何况他虽然年龄不大,但是身怀剑术,寻常之人,倒也难得打得过他。

那骑马之人到了两人面前,忽然停了下来,一会在鲁仲连身上打量一番,一会又在文姬身上打量一番。文姬看着来人,始终觉得此人好生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来人是谁,正要询问,那人率先说道。

“敢问这位是不是文姬先生”

“不敢,正是妾身。不知先生是。。。。。。”

“当年在下随着主人,曾经去临淄经商,路遇先生。先生可能忘却了。”

文姬先是一愣,紧接着似乎想到了什么,那个名字到了嘴边,刚要脱口而出,就听得来人说道:“在下赵广,正是奉了我家赵维赵公子的命令,前来迎接先生的。”

文姬赶紧回过神来,是啊,当年的赵维,不就是如今的赵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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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定有玄机

“这就是和氏璧?”

躺在赵雍的怀里,文姬束胸半露,端详着手中这块传说中的宝贝。“果然名不虚传,也难怪中山王临死之前,也要将其带入墓中了。可惜”文姬说着,眼神一暗。

赵雍正专心于玉人胸前的两点嫣红,听得佳人迟疑,轻声问道:“可惜什么?”

“自然是可惜玉乃至宝,即使拥有,人之寿数却无法与之匹敌。”

赵雍心中一疼,将文姬搂的更紧了一些,“其实只要你愿意,你可以留下来。这句话,寡人已经承诺过多次了。”

文姬面带苦笑,细软的发丝蹭着赵雍的脸颊,“有君此话,文姬足矣。只不过远在临淄,一想到和君上远隔千里,心中多有不舍罢了。”

和赵雍后宫的几位相比,文姬可以说是赵雍的诸多红颜之中,牺牲最大的一位了。这位女子既承担着齐国旧王室的责任,也在为了心爱的人劳苦奔波,在龙蛇混杂之地,苦求一份安然闲适,却从未要求过回报,仅此一点,就足以让赵雍感激不已了。

“说起来,妾身来赵国何事,想必大王也早就有所预料了吧。”

赵雍将头靠在文姬的肩膀上,“虽不中,亦不远矣。”

“那大王觉得”

“寡人不会以赵国作为赌注的。”赵雍语气坚定的说道。

文姬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其实兄长的计划,并非全然不可施为。如今匡章领兵在外,齐国国内虽然还有可用之兵,但是优秀的领兵大将确是凤毛麟角。若是赵国倾尽国力,攻打临淄,恐怕齐国也未必有招架之力。”

“以齐国如今的根基,如今的民望,如今的实力,想要依靠赵国占领齐国是不可能的。”

“半分可能也无吗?”

“半分也无。”

文姬转过头,看着赵雍不似作为的表情,想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一丝的狡黠。但是很可惜,她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你这个人,真是无趣。妾身千里迢迢从临淄来到这里,虽然说有些私心,但是大部分心思,还不是在大王的身上。”文姬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可怜的紧,忍不住泫然欲泣,“难道你就连个谎话,都不会说吗?”

说实话,赵雍自从穿越而来,让他上赶着追求的女子,可能还就是文姬这一个,所以文姬在他眼里,自然是和别的女子不同。而文姬似乎对于赵雍,也是别有对待,也从没有将他当做一个大王,而是一个真正的恋人。

这可能就是两人互相吸引的原因吧。

将玉人拥在怀中,文姬还有些小脾气,装作挣扎一番,却又贪恋起身后男子的温暖怀抱,深陷其中。

“不要走了,若是你真的不愿意住在王城里,大可在邯郸置上一处宅院,寡人若是想见你,旦夕可见,如何?”

文姬露出苦笑,旦夕可见,她何曾不想。

“大王愿意迎娶文姬吗?即使,她出身女闾?”

“我”赵雍有些犹豫,以他的身份,迎娶一个女闾中的女子作为夫人,是不可能的。因为婚礼只是为了王后准备的,其余的,就算是吴广的女儿,也只是直接送到了王城,未曾婚礼相迎。何况是文姬呢?

“王城的城墙太高大,也太僻静了。这种日子,文姬恐怕会不习惯呢?”文姬没有听到想听的答案,强装欢笑到,“临淄虽然危险,但是亭台院落,古琴荷风,也算是一种别样的享受。恐怕邯郸,是没有这样的景致的。”

“只要你想要,寡人还是可以做到的。”赵雍说道,虽然他也知道,这句话说得是那么的苍白。

“邯郸虽好,却不如家乡之明月。”文姬继续说道,突然微笑道:“文姬希望有一日,大王率领赵国胡骑能够兵临临淄。若是大王还不怪文姬人老珠黄,就用胡骑开道,战车列队,步卒押后。大王骑马,喝令齐国群臣亲自打开城门。文姬会穿着盛装,站在城门那里,等待着大王的旗帜,插遍整个齐国!”

文姬为何而来,苏秦先到一步的书信已经说了些缘由。大抵是文姬兄妹的“飞熊”内部,又有一些人开始唆使这对兄妹,希望他们再次借助赵国的力量,帮助他们复兴旧齐。

而这一切的缘由,皆是因为田辟彊。

苏秦来信说,田辟彊不止一次的表示,希望齐国能够“辟土地,朝秦、楚,莅中华而抚四夷”,为此,他多次莅临稷下学宫,和各位父子们坐而论道,而且还组织这些人,编辑了一部所谓的《王度记》。王度,就是大王的气度,书中不但规定了天子、诸侯、大夫、士、庶人的享用、婚娶、祭祀等制度,还规定了公、侯、伯、子、男的五等爵制度,以及大夫在致仕和放逐时的待遇等。这样一篇形似周礼的著述编辑出来,若说齐王没有称霸天下之野心,恐怕连孩子都不相信了。

“不日之前,孙膑辞世,向齐王奉上兵法一部,齐王深感大悦,叮嘱要厚葬孙膑。书中不但有膑一生用兵之心血,更在书中劝谏齐王,‘战胜而强立’,齐王对此深以为然。是以虽然出师燕国不利,却对出兵魏国之事期望甚深。”

“然稷下之人,多以‘贫民伤财,莫大于兵;危国忧主,莫速于兵’之语相劝,齐王不以为然。以某之见,齐王进取之心愈重,则于赵国愈利。赵国只需坐视齐国强大而无需自危,骄其心,则乘其利”

赵雍将竹简放下,看着眼前的烛火愣愣出神。

整个大殿里虽然灯火通明,但是所有人都被他支到了外面,就连近侍也一个没有。苏秦的身份除了几个人之外,外人是不得知晓的,这种机密事情,赵雍也一直防范的很好。苏秦能够在齐国安安稳稳的活下去,这和赵雍这种小心谨慎是分不开的。否则,也就不会有了苏秦这封意义重大的来信。

为什么说苏秦的来信意义重大呢?因为今日一早,燕国的使者就来到了邯郸,商量出兵攻打齐国之事。

“我家大王深知如今齐国和宋国出兵伐魏,齐国国内定然空虚,匡章在外,田盼垂垂老矣,恐怕上不的马,拉不开弓,内无善战之将,而外有累卵之患。正是你我两家出兵攻打齐国,荡平敌寇之时。”

“何况此时秦楚大战,秦国无暇东顾,楚国亦不会出兵帮助齐国,韩魏更是自顾不暇,若是燕赵能够勠力东向,则大事可成。”

苏代大袖飘飘,乍看起来,和几年前相比,还真是多了些名士风采。不过显然,尉缭和乐毅这种真名士,显然不会被苏代这初出茅庐的新丁唬住。

“齐国,虎狼也。虽前有田氏代齐,后有折戟燕国,却未必说是实力大损。即便以燕赵之强,齐国也未必会一败涂地,更不用说被两国瓜分了。”乐毅言语谨慎的应道。

“燕国之于齐国,乃是生门所在,而齐国之于燕国,又何尝不是呢?然而于我赵国,却未必是头等大患。使者此番言辞,极力陈词齐国之弱下,殊不知即使真的攻克齐国,恐怕燕国所谋之利益,远在赵国之上。彼时,则齐国和燕国哪个是我赵国的心头之患,恐怕要另有说辞了。”尉缭倒是毫不客气。

即便两人如今是赵雍眼前的红人,却依然有人反对他们。赵成自从不再过问具体政事之后,很少在某些事情上发表言论,如今却站出来,对赵雍说道:“燕齐之战事,我赵国已然参与了太多,燕王初立,对赵国援助之将领大加褒奖,天下诸侯无不清楚。此事若是再说和赵国无关,恐怕就是三岁小孩子都不相信。”

“既然已经天下大白,何必再遮遮掩掩,倒不如索性继续出兵齐国,不但要将齐国人赶出燕国,还要占领临淄,消灭齐国。”

不仅仅是赵成,就连赵豹也忍不住站出来,说燕国和赵国此时已经是唇亡齿寒之盟友,若是此刻不能同气连枝,恐怕日后齐国报复只会更甚。既然如此,自然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了。

随即,朝堂之上,两拨人互相辩驳,谁也不服气,苏代更是在其中添油加醋,让整个朝会变得混乱不堪,赵雍不得不宣布改日再定。

其实,真正让赵雍头疼的,不是是否出兵齐国之事,而是赵成和赵豹的反常。还有就是,为什么文姬和燕国特使,几乎在同一时间,向赵雍提出了这个要求,若是说这里面没有什么猫腻,赵雍是打死都不相信的。或许在治国理政、行军布阵上他是个菜鸟,但是天生的敏锐感让他意识到,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而这个问题的中心,可能就是在燕国身上。

“启禀大王。”

赵雍愣愣的出这神,听见门外等待的近侍走进殿来说道:“赵毅求见。”

“让他进来。”

“诺。”

赵毅侯在门外已经很久了,只是低着头跪在那里等待被召见。自从他成为赵雍手中的所谓的特务头子之后,整个王城在他眼中其实和自己家没什么区别,即使是邯郸什么地方有一个长得如何的乞丐,他都了如指掌。是以他也清楚,这个时候拜见赵雍,他定然是还没有入睡的。

“拜见大王。”

“寡人让你探查之事,可由眉目了?”

“如大王所料,燕国人这几日的确出入过司寇和司徒的府邸,并且很久才出来。”

“唔。”赵雍点点头,继续问道:“还有吗?”

“还有就是,其他一些大臣,似乎也收到了燕国人的贿赂。”

“仅仅是这些吗?”赵雍看着赵雍,眼神锐利。

“这还请大王明示。”赵毅有些糊涂了,他派人盯梢了这么久,除了燕国人,也没有什么异常啊。

“若是寡人没猜错,这几日司空府上,可是曾大拜过宴席?”

“这个”赵毅想了想说道,“司空寿诞,也曾向大王禀报过,大王也曾亲自去府上贺寿,自然是摆过寿宴的。”赵毅非常奇怪,此事,赵雍不是非常清楚吗?

“寡人当然清楚此事,不过恐怕有一件事,你未曾注意到吧。”

“大王是说”

赵雍从几案上翻找了一番,翻出一份帛书,扔到了赵毅面前。赵毅赶紧捡起来一看,是那日赵成宴请的众人名单,不过他更加一头雾水了,赵雍到底是什么意思?

“寡人想要知道的,就在这份名单里。”他一脸严肃的说道。

防止被骂,先说一声,明日更新(羞愧ing)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章 攻克武关

楚国,丹阳。

上次秦楚大战,秦国先机占领丹阳,然后在这里以逸待劳,伏击了从析邑前来进攻的楚国大军,俘虏楚国大将七十余人,可谓是声震寰宇。只不过此战之后不久,秦军就从这座城市中撤离,退守武关。带走了这座城池的大部分粮食武器等物资,等楚国大军到来时,此地已经空空如也,只不过是一座空城了。

楚王熊槐站在城墙上,看着流民一边打扫房舍,一边在城外的荒地上捡拾着野菜,铁青色的脸上,更加凝重了。以致于景翠等人出现在他的身后,都未曾发觉。

“大王。”众人低声道,任凭谁都看得出来,熊槐正强压着怒火。

熊槐似乎是没有听到,也不回应诸人。诸人彼此望了望,不知该如何自处。只能保持着恭敬的姿势,待在那里。

“去岁下计,寡人曾听官吏汇报,丹阳百姓万户之数,三餐食满,五谷丰盈。丹阳坐拥水路两处要塞,商贾云集,人才遍地,乃是楚国上等城池。去岁上缴之赋税,数一数二,当是众多城池中的翘楚。”

众人听着楚王渐渐哽咽的语气,头低的更加深了。虽然众人心中都清楚,当初坚持和秦国作战的,就是楚王自己,如今搞成这副样子,难道还不是因为他吗?

不过,丹阳之战,楚国一败涂地,几乎被秦国完败。这种结果,是所有楚国人都接受不了的。他们相信,这只不过是意外,是景翠的问题,也是屈匄的问题。正是这种想法,才促成了楚国尚未等元气恢复,就由大王亲自率领,再次攻打秦国,报仇雪恨。

“秦国强大吗?”楚王问着众人,众人却不敢回答他。

“景翠!”楚国喝到。

景翠打了一个激灵,没想到楚王竟然让自己回答。但是这个问题对于景翠来说是那么的尴尬,说秦国强大吧,明显不符合楚王的心意,说楚国强大吧,那自己的战败之事,是怎么造成的?

“回禀大王,秦国强强大。”景翠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如此回答道。

“秦国强大?”楚王大袖一抛,转过头来看着景翠,语气中压抑着怒火,表情像是要择人而噬一样,“难道我楚国的儿郎们,还比不过秦国那群不同风俗教化的蛮人!”

景翠冷汗直流,却不敢去擦,小心翼翼的说道,“这自然是比得过。”

“既然是比得过,那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楚王说着,转身离开众人,走到城墙的最高处,伸出双臂,语气自豪的大声说道:“我楚国自先祖熊译成为大周子爵开始,曾经问鼎中原,亦是率先称王之诸侯,跌跌宕宕,传到寡人这里,也有七百年之久了。七百年来,无数诸侯国灰飞烟灭,无数诸侯也被人掘断家庙。唯有我大楚,七百年来砥砺奋进,未曾被任何人占领过,也未曾被任何诸侯兼并过!如此繁盛之景,皆赖我楚国儿郎浴血疆场,从未曾胆怯过!”

似乎是为了配合楚王的这种自傲,突然而起的冷风将他的大袖吹得飘飘而起,似乎楚王就是在掌控这种自然的力量,让人看了不禁感叹风彩卓然,听在耳中,也的确热血沸腾。

“如今,楚国败了,城池被洗劫,百姓被荼毒,众多英勇之士血洒疆场。但是寡人不怪你们任何人。”他继续说道,“但是,从此刻开始,若是再有胆敢劝说寡人撤兵者,就地正法,绝不姑息!”

这一道血淋淋的命令,让众人心头一寒。早就商议好要一起来劝谏楚王退兵的众人,再也没有一个人敢提出反对之言了。当然,若是屈原在这里,可能还是会说上一两句,但是此刻众人,确没有一个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反对他的。

“景翠!”

“末将在!”景翠这一刻也是热血沸腾,听见楚王唤他,赶紧应道。

“明日,寡人还是会给你五万大军。以你为先锋,直抵秦国武关之外。切记,寡人要的是秦国的武关,而非是什么伤亡之数。无论死多少人,就算是你景翠冲上前去,也要把武关给寡人拿下来。否则,你就别活着回来了!”楚王语气一顿,低头看着景翠,“你敢接此命令吗?”

“末将遵命!”景翠重重的行了一礼,“不破武关,景翠就死在那里!”

无论楚王这一番战前的动员是多么的煽情,至少景翠和诸位大臣的确是受到了鼓舞。景翠更是觉得责任重大,第二日一早便点齐了五万大军,浩浩荡荡的杀向了武关。

武关,又名少习关,因为依靠少习山而得名。关城建立在峡谷间一座较为平坦的高地上,北依高峻的少习山,南濒险要。城墙土筑,形成方形。东西各开一门。关西地势较为平坦,唯出关东行,延山腰盘曲而过,崖高谷深,狭窄难行。扼秦楚之交,据山川之险,关城北靠山势,东、南、西三面环水,只可一门通过。而关东之外,还有四道山岭,其中一领高峻陡峭,上山一道,不容并骑,乃是武关之屏障,是以有百二秦关之说。不得不说,如此险峻之地,对于秦国来说,自然是坦途一条,但是对于楚国,则是绝命之路。

即便如此,景翠带领的楚军依然是冒着极大的生命危险,对武关发起了猛烈的进攻。守将魏章见楚国人来势汹汹,知道不可力敌,一方面布置城防,一方面则向关中求救。已经被楚国历代先王灵魂附体的景翠,则没有给魏章机会。楚军虽然行军困难,但是仗着人多不怕减员,也不怕辛苦,立刻投入到对武关的进攻之中。

之前说到,武关地处险峻,除了一块平底高台之外,几乎是无立锥之地。这样狭窄的进攻范围,着实让楚国人摆不开阵势,而对于秦军则是游刃有余,不用担心背后有人偷袭,可以全力投入到对楚军的阻击之中。

然而如今楚军历经千难万险,好不容易到了这里,若是说就这样轻易被打发,也不是易事。景翠已经意识到,虽然武关不利于大部队展开,但是狭窄的进攻范围也容易集中兵力进行突破。所以他也不再玩什么韬略兵法。将所有参战将士分成三拨,一天十二时辰一刻不停的对武关发动进攻。

刚开始,秦军尚能应付楚军的进攻,毕竟面对狭窄的环境,楚军的人数优势是发挥不出来的。但是随着楚军后续部队的到来并投入到战斗之中,楚军可以轮换进攻的人数和后备队伍越来越多,秦军就逐渐抵挡不住了。这种疲兵战术对于秦国人来说,可以说是非常致命的,随着持续的时间越来越久,伤亡越来越大,秦军的防御漏洞就越来越大。这也在情理之中,人毕竟需要休息,楚军可以轮换,秦军可轮换不了,自从楚军来了之后,就没有一丝消停,整个城墙之上,最短的,也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就连武器都快端不起来了。出现这种情况,魏章除了自己坚持之外,只能希冀秦国能够快点派援兵来帮助自己,否则武关很快就会成为楚国人的关隘。

但是左等右等,就是没有援军的消息,难道这次,秦王要让用自己的人头,平息楚国的怒火吗?

那么秦国为何迟迟没有援兵呢?一句话,无兵可用。

这一次秦国的声势浩大,非一般可比。三路大军,一路就是魏章这里,阻击楚军;一路是樗里疾率领北上,和魏国盟友一起攻打齐国;第三,就是甘茂率领的军队,刚刚占领汉中,正需要收复和平定,防止死灰复燃,一时也动弹不得。如此三路大军齐头并进,自然是所向披靡,但是谁也没有想到,楚国的报复竟然来的如此之外,秦国尚没有召回一只部队,武关就快守不住了。终于在楚军的接连进攻之下,魏章守卫武关八天之后,武关陷落。

魏章失望的看着不远处的武关城头,秦军的旗帜已经被拽了下来,换上了楚军的旗帜,从现在这个位置,可以隐约看到城墙之上,楚军欢乐庆祝的样子。这对于秦国来说,则是一场悲剧。魏章不得不离开这里,逃回咸阳。不过这一次,想必秦王不会怪罪与他吧,毕竟这次想要守住武关,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能坚持八天已经是邀天之幸了,怎么会再奢求更多呢?

楚王看着通向咸阳的道路已经铺开在了楚军面前,自此到达咸阳,只要出了武关道,就再无天险可守,以我如此军威,攻克蓝田,占领咸阳,就在顷刻之间。以楚国如今的实力,恐怕攻下咸阳,也未必不行。

秦军,我大楚来了!

以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魏国枣煮,一场遭遇战即将展开。踌躇满志的楚军想不到,决定他们命运的权杖并不在他们自己手中,而是握在了齐国人手里。匡章率领的齐军,终于被拼命追击的秦军撵上了。樗里疾虽然不知道此刻武关已经被攻占,但是楚国孤注一掷的消息他已经有所耳闻。在他看来,秦国国内已然是空虚的,能不能挽救秦国于万一,就在此刻了。即便是以疲惫之师,也要和齐国人正面冲突了。

一场决定数个诸侯国命运的战役,悄然打响了。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一章 濮水之战

“将军,秦国人好像快追不上我们了。”

“别高兴的太早,他们处心积虑在黄河岸边设好了圈套,岂有如此轻易认输之理。”

铠甲上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明显是刀刃划伤的痕迹。这对一项推崇指挥作战而非亲自上阵的匡章来说,绝对是一件大事,若非已经到了绝境,他恐怕不会亲自上阵杀敌。

“声子将军去了哪里?”

“回禀将军,声子将军已然率领部队,先行离开,前往枣煮方向去了。”

“竖子!”匡章狠狠骂道,“首战就畏首畏尾,进攻迟缓,这溜须跑路,到是快的很。若非是宗室贵族,某非要依照军法处决了他!”

也无怪乎匡章如此生气,实在是声子此人的确该杀的紧。

话说齐宋联军攻占枣煮之后,开始向济阳进军,在黄河北岸摆开阵势,威胁大梁。此时的魏军主力尚在雍氏城附近,无法立刻回援,魏王赶紧临时征召军队,一方面拱卫大梁,一方面在黄河南岸布下防线,阻止齐宋联军渡河。

就在这个时候,两国联军在是否渡河问题上发生了分歧。宋国人以为,既然已经到了济阳,应该趁着魏军主力不在,紧急渡河攻打大梁,以联军的实力,完全有可能攻打下大梁。

宋军有这种想法,匡章到是不意外。之前齐宋两国攻打燕国,燕国尚无法一战,以至于五十天之内,燕国就被灭掉了。如今魏国的形势,比之当年的燕国也差相仿佛,主力不在,周围都是散兵游勇,不值一战。何况如今联军已经到了济阳,只要渡过黄河,大梁就在眼前了。如今联军兵锋正盛,攻下大梁,易如反掌。

匡章对宋国人的想法是嗤之以鼻的。且不说两国联军能否在魏军主力回援之前占领大梁,也不说疲兵在久战大梁不下时,会有被援军包围歼灭的危险,单只说联军占领大梁之后,宋国还会像上次攻打燕国一样,好心将蓟都交给齐国人管理吗?宋王偃可不是什么大善人!他的野心可是昭然若揭的。

若是从齐国的角度来说,最好就是在济阳这个濮水和黄河交界之地防守,一是控制濮水的上游,像一枚楔子楔入魏国、赵国和卫国三国交界,对三方造成威胁;另一面也可以将自己的势力深入到黄河北岸,和宋国的势力范围进行分割,既能防止魏国突入,也能防止宋国反攻。

这种想法当然引起了宋国的不满,若是如此宋国此番岂不是又要白忙活了?宋国主将一再对匡章施加压力,甚至扬言,若是齐国不敢渡河,宋国将自己渡河攻打大梁,到时候齐国必须退出已经占领的魏国国土,否则两国联盟将就此破裂。

这也就算了,偏偏这个声子,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竟然也支持宋军的意见。这让匡章大为光火,自己一心为了自己人着想,最后却被自己人反对,真是可笑的紧。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匡章只能向临淄汇报了。当年桑丘之战,匡章顶住压力,力拒众人的要求,利用秦军欲退不能、欲进不得的心理,沉下心来和秦军互相拆招,终于大破秦军,一战成名。如今之形势,和当年差相仿佛,只不过齐威王已经不在,当今齐王,会如何选择呢?

答案很快随着一封来自临淄的信笺而揭晓,来信者不是别人,正是已经和匡章生出惺惺相惜之情的苏秦。当时匡章怕自己的想法得不到支持,不得不同时向苏秦求助,希望苏秦能够支持自己,在齐王面前加以帮助。

苏秦的信言简意赅,说齐王本已经同意匡章的想法,奈何最后时刻,田盼进宫拜见齐王之后,齐王就改变了主意。虽然不知道田盼是做了何种说辞,不过从齐王事后流露出的意思来看,是担心齐宋联盟破裂之后,一旦燕国和赵国联手进攻齐国,宋国会趁火打劫,为了保全大局,只能妥协。

匡章顿时一股无力之感涌上心头,田盼的想法自然是对的,若是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和宋国结盟?宋王虎狼之心,路人皆知,与此人相谋,岂不是与虎谋皮?

事已至此,匡章也不再坚持,只能小心翼翼的谋划起来。为了保证安全,匡章将联军兵分三路,中路联军主力负责渡河事宜,正面冲击守卫黄河的魏军部队;右路大军由自己率领,防止来自黄河上游的魏军对渡河行动进行干扰,同时辅助中路渡河的主力,吸引对方注意力;左路大军由声子率领,防止对方从下游偷袭渡河部队。

虽然知道匡章的这种安排,完全是让宋国人去当炮灰,宋国人也不再计较,欣然接受了这种安排,准备趁着夜色渡河,最大可能的减少伤亡。

是夜子时,匡章正指挥齐宋联军渡河南下,却从阵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鼓声,匡章闻声大惊,知道当是敌人来袭,也就不再犹豫,一方面亲自率领后军上前阻击,掩护大军撤退,一方面通知其它两军赶紧撤退,不再渡河。

两军接战,匡章才知道来袭部队竟然是秦国人,这让匡章大惊失色,没想到秦军为了帮助魏国,竟然千里迢迢来到了这里,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魏国主力可能也已经回来了,齐宋联军将面临秦魏两国的联合绞杀。若是继续在进行下去,胜负难以预料。

樗里疾虽然也是满脸疲惫之色,但是胜负在此一举,他也顾不得连续行军,立即对齐军进行攻击。先锋大将白起,更是如疯子一般,率军进入敌阵,冲杀起来。齐军仓促应战,竟然还不如连续行军的秦军更有威力,可见“兵乃将胆,将乃兵威”,不是虚言。

以樗里疾的见识,自然知道疲军作战,一个不慎,就容易兵败如山。不过秦军疲惫已经到了极限,若是先修整再作战,既容易被对方一鼓作气歼灭的可能,也有气势一泄,恢复较长的隐忧。情势所致,只能兵行险着。也亏了先锋白起是个狠人,才致使此战有惊无险,将齐军逼得节节败退,主将匡章也负伤在身。

樗里疾见齐军败退,赶紧召回白起。

“将军,请将军下令,令某率主力部队,追击齐军。”白起还是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显然这种酣畅淋漓的战斗,才是他所追求的,以至于对于疲惫,似乎从无所觉。

“追是要追的,不过某要问你,你追击的目的是什么?”樗里疾一副神神在在的样子。

“目的?自然是歼灭齐军了。”

“不!”樗里疾眼神凛冽的说到,“你只在后面追着,千万不可进攻!”

“这是为何?”白起的倔劲又上来了,对于樗里疾的安排,直白的表现出了不满。

“你觉得呢?”

“我?”白起指着自己,看向樗里疾,后者点点头,很显然,是想考较一下这位未来的将才。白起也了然了樗里疾的心思,略为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玄机,不过眼神也随之一暗:“这样,也就白白便宜了齐国人。”

“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与之。这一舍一得之间的三昧,你可要细细斟酌,必然深的其利。”

“遵命。”

就这样,匡章领着齐军往东边逃跑,白起领着秦军在后面追赶。两国都不是骑兵部队,所以行军起来,速度都不快。好就好在秦军是疲惫之师,只不过靠着一口气在硬逼着自己追赶,精神可嘉,但是身体却已经不听话了。齐军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是大败之师,士气正处在低处,此时若是回兵攻击秦军,恐怕胜负难料。不过越往东跑,匡章越觉得,似乎是秦军有意为之一样。他的这种敏锐的战争嗅觉,曾经帮助他取得了各种战役的胜利,如今他依然嗅到了阴谋的气味。

“来人!”

“将军!”

“传我号令,后军在前方树林隐蔽阻击秦军,大军从前面树林折向东北,不再南下。”

身旁的副将听闻一愣,赶紧问道:“大将军,我军若是折向东北,就要到魏国的濮阳了。枣煮在南边,宋军和声子将军都在向枣煮移动,此时分兵,岂不危险?”

“事急从权。秦军紧追不舍,此刻若是再向枣煮进军,恐怕枣煮危矣。既然对方是要追击我们,不若我们就带着他们兜兜圈子,最差也可以从卫国回到齐国,不至于全军覆没。”

“那那枣煮那边”

“我们应该相信声子。”匡章眼神淡漠,语气也没有多少情绪:“枣煮在他手中,定然是无虞的。”

“是。”副将看到匡章表情,虽然知道此处颇多值得商榷之处,却也只能遵命。

匡章看着副将退下的身影,冷言笑道:“声子,非某不愿意救你,而是自身难保。何况你数次置我权威于不顾,此刻,也就略施小惩了,愿你吉人天相。”

白起大军追至树林,和齐军后军遭遇,虽然最后获得了胜利,却也是耗尽了秦军最后一口气力,再也无心力追赶齐军了。他坐在马上,看着齐军没有南下,反而折向了东北,心中升起一阵明悟,或许这路齐军的将领看破了自己意图就是要将他们赶出枣煮,心有灵犀的向东北逃跑了。

自己这么做,是因为枣煮那里,魏军主力已经先一步从黄河下游渡河,在枣煮附近埋伏,只待齐宋联军到达枣煮之后,聚而歼之。若是这股齐兵再跑过去,恐怕会功败垂成。是以樗里疾只让他在后面驱赶他们,不再追击。

“莫非此人,已经洞悉了我们的意图?”白起想着,最后还是担心这股齐军又调头南下,决定继续尾随而去,看他们耍什么花样。

至于枣煮那边,胜利已经尽在手中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严君奇谋

声子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好不容易从黄河岸边逃跑,千辛万苦的到了枣煮。本以为迎接自己的是美酒软卧,却不成想,是魏武卒冰冷的盾牌和长戈。而自己和宋国联军被以逸待劳的魏军打的溃不成军,自己也被俘成了囚徒,两国占领的魏国土地,也一一被魏国夺了回去。

濮水之战,无论是匡章还是樗里疾,都表现出了声明相符大局意识,在排兵布阵上也可圈可点。匡章虽然是战败一方,但是其之前的战略是非常正确的,只不过碍于宋国的逼迫和齐王的妥协,造成了齐国先失主动权,又被对方打了一个时间差,最后导致齐宋联军被魏国主力击溃,并且收复了失地。

而作为进攻方的秦魏联军,在樗里疾的指挥下,没有从正面对敌人进行攻击,而是采用正面吸引,从侧翼进攻,绕道敌后完成包围的进攻策略。虽然这是一部险棋,凭借着秦军的顽强的作风,和魏武卒昔日的英武,樗里疾的指挥也算是完成的非常精彩。

非要说两者差距在哪里,可能就是田辟彊和秦王驷之间,少了一个齐威王吧。无论如何,战国时期的战争,从春秋的礼仪之战,到如今的兵不厌诈,从这一战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枣煮,秦军大营。

多日的连续行军,秦军的体能已经到了顶点,很多人甚至已经到了站着就能睡着的地步。到了此时,终于能够好好的休整一番了。樗里疾虽然放宽了对士兵们的要求,但是这巡逻岗哨还是丝毫都没有放松。身为一军之将,自然要考虑好方方面面的问题,就如同他也疲惫不堪,却不得不因为一份紧急军情,在地图面前凝眉思索。

“武关商邑峣关蓝田”他一手擎着微弱的烛火,一手在地图上游走,眼光停留在武关和蓝田之间,不一会,又将目光跨过黄河,跨过韩国,停留在了枣煮。眉头皱的越来越紧,似乎遇到了天大的难题。

“将军,白起将军来了。”

“让他进来。”

“将军,深夜召见末将,不知可是有重大军情?”

“自然是有重大军情。”樗里疾说着,将手中的竹简递了过去,白起接过来一看,吓了一跳,“楚军已经攻破武关,正向蓝田奔袭!”

“是啊,丹阳一战,楚军大败,没成想楚王如此强势,竟然立刻征召二十万之众,全力攻击武关,仅仅八天就拿下此关隘。如此一来,只要楚军一鼓作气,能够阻挡楚国人的,只有峣关和渭水了。”

“的确,商邑虽然道路崎岖,易守难攻,但是楚军如此气势,恐怕是挡不住的,只能借助于峣关之险峻独挡一阵,若楚军真要拼命,还是挡不住的。”白起也无不担心的说到,“不知道大王之意如何?”

“大王之意,是令某火速回援咸阳,阻击敌军的进攻。不过”樗里疾叹了一口气。

白起微微一愣,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以如今大军的休整情况来说,恐怕来不及回援,咸阳就危在旦夕了。”

“是啊,这正是某最担心的地方。”樗里疾走到地图前,指着地图上武关方向,又指了指枣煮,“如今我军距离咸阳太远,中间还要经过各种山地丘陵。以如今秦国之兵员情况,想要快速回援,谈何容易。”

“何况,旁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赵国,正收起了自己的獠牙,若是一个不慎,当年崤之战的悲剧,恐怕会再次上演。”

白起点点头,如今之形势,确如樗里疾所言,若是樗里疾率兵回援咸阳,很容易被赵军偷袭得手,只怕樗里疾尚未回到秦国,就葬身他乡了,秦国也就会兵败咸阳。

“那以将军之意,我军该如何行事?”

“某想交给你一件非常重要之事,此事若成,则我秦国此次之难,就算是解开了。你也就成为了秦国的大英雄。”

白起听樗里疾竟然要交给自己重要之事,的确有些激动。不过此人天生就是为了战争而生,即便惶恐,却也是自负的紧,自以为天下英雄虽然了得,自己也不遑多让,是以别人的诚惶诚恐,到了他这里,就成了激动万分了。

“请将军示下。”

樗里疾点点头,自从他认识白起之日起,就发现此人乃是将帅之才,无论有何难事,都是自信颇高,这才让他刮目相看,是以着力培养。这次能否完成对秦国的救援,这件事情,只能交给他白起了。

“某的意思是,你率领五千秦军,配合韩魏两国部队,从雍氏城南下,突破楚国的方城,占领楚国的宛、邓两地,掐死楚军的后路。”

樗里疾一遍说,一遍在地图上向白起说出自己的计划。这个计划倒也并非什么奇谋,真要说起来,无非是八个字,声东击西,攻敌必救。

宛对于楚国来说,乃是非常重要的冶炼之地,这里不但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可以有效的阻止韩国的进攻,更盛产各种战略物资,也是楚国重要的粮食产地。邓邑比之宛更加重要,甚至比之丹阳也非常重要,若是控制这里,则会彻底掐断楚国和汉江的联系,楚国的都城郢也就暴露在兵锋之下。樗里疾的办法,就是通过掐断楚国大军的后路,逼迫楚军后撤。他自然不会认为,凭借着韩魏联军,可以攻破楚国都城,但是能够造成威胁,就已经完成任务了。

“此役若成,则秦国上下,必将对将军感激涕零。”樗里疾重重说到。

“敢不效死命!”

第二日一早,已经点齐士卒的白起早早就向樗里疾告退,带着樗里疾的命令,去知会韩魏联军下一步的行动计划,韩魏联军因为出国攻打韩国之事。对于秦国的要求,韩魏两国倒也不好意思退却,毕竟两国都是靠着樗里疾的安排,才解决了来犯之敌,此刻秦国有难,自然要施以援手。何况樗里疾的策略,无论是韩国还是魏国,都是既得利益者,岂有不占便宜之理。

而樗里疾率领的秦国主力,则即刻启程,快马加鞭向咸阳赶去,希望能够解决咸阳之危。

另一厢,占领了武关的楚军依然采取了疾风骤雨的攻势,对商邑发起了进攻。商邑,是武关道上最重要的城池,也是距离咸阳最近的大城池了。这里本是秦孝公时名噪天下的大良造商鞅的封地,是商鞅凭借着河西之战的战功所获,商鞅更是从此将自己的名字公孙鞅,改成了商鞅。

商邑名为城池,其规模倒也巨大,不过由于武关道地处偏僻险峻,行车困难,以至于此地虽然是出秦国的必经之地,却也不是那么好走。二十万大军行走了两日才到达商邑城下。

楚军攻破武关的消息早就到达了这里,但是咸阳无兵,想要加强商邑的防守也是不可能的。更何况,经过秦国群臣的商议,与其在无险可依的商邑和楚军拼命,倒不如集中优势兵力,在峣关、蓝田全力狙击楚军进攻,所以商邑可以说,已经被抛弃了。

即便如此,商邑城守倒也是硬气的紧,面对二十万楚军凛然不惧,镇定自若的指挥守军和楚军周旋。守卫的秦军也将老秦人的顽强热血发挥到了极致,数倍于己的敌人在前,也无人言退。

不过,就像是挡车的螳螂,即使很壮烈,却依然势单力薄,挡不住楚国战车的怒火。仅仅三天左右的时间,商邑就成为楚国进攻路上的又一个阶梯,目送楚国继续朝着咸阳进军。

武关、商邑接连被破,楚军已经打到了咸阳的家门口,从来没有一次,危险距离秦国这么近。楚军让秦国人彻底感受到了自己的怒火和强悍,在这头发疯的野兽身上,所有枷锁都成了阻碍,他要吞噬的,是另一头巨兽,而且就现在的情形来看,胜利更加倾向于楚国。

秦王驷和手下群臣,不得不亲自到达蓝田,坐镇指挥督战。魏章和刚刚从汉中驰援回来的甘茂也在其中,加上临时征召起来的部队和各路勤王部队,秦军人数也达到了二十万人左右。但是和士气正盛的楚军相比,这匆匆组织起来的部队,更多的是混乱和惊惧,而不是冷静和齐心。很多人都担心,即使依靠峣关天险,依靠如今秦军的状况,恐怕也不是楚军的对手。秦国人必须做好依靠渭水和咸阳,与楚军再度决战的可能。

蓝田,秦军大营。

秦王驷整个人无精打采的靠在御座上,闭着眼,似乎眼前的争吵和他无关,但是从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可以知道,对于争吵的双方,他也在不停的斟酌。公子嬴荡一边偷瞄着秦王驷,一边看着台下众人的争吵,一边也在思考着一会要是被问起来,该如何应对,毕竟回答问题这种事情,自己一直不是很擅长。

但是嬴荡的想法,是倾向于甘茂所说的和楚军在峣关、蓝田决战的,用甘茂的话说,步步退,就会步步留有余地,终致于无路可退之境地。峣关山路险要,虽然算不上绝境,但是好在有险可守,完全可以拖延到樗里疾的回援。

相比较起来,魏章、司马错的办法到让他有些反感,按照他们两人的说法,退守渭水,利用宽阔的正面和楚军周旋,固然可以降低伤亡,但是风险却是存在的。因为谁都不敢确定,楚军会从哪里渡河,秦国人总不能封锁整个河面吧?

拥护甘茂的将领们,和魏章、司马错两人吵吵嚷嚷,整个大帐显得特别嘈杂。而大营之外得空地上,巫祝们围绕着篝火,跳着只有他们清楚的舞蹈,围观的士卒们虽然不知道他们早就耳熟能详的神祇们如何和这些巫祝沟通,但是没有人会怀疑,或许这一刻的秦国,真的需要向这些大神们祈祷,保佑秦国大难得过,“克剂楚师,且复略我边城”。

帐内的争吵,帐外的喧嚣,都让秦王驷头痛不已。他本是极为自负之人,对于群臣的劝谏和建议,从不盲从和听信,而是自有一番计较。不过,总有一两个人的话,对于他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而这个人,此刻却不在左右。

正当所有人都没有停止的意思时,一骑快马驰入营内,秦国士卒们无不纷纷注目,不知道此时此刻,还会有什么糟糕的消息传来。

快马在营帐之外停下,传令兵跪拜在地,大声喝道:“严君军情奏报!”

秦王驷打起精神,从宦人手中一把夺过奏报,快速浏览了一遍,整个营帐之中的人大气都不敢出,全都盯着秦王驷。其实他们也清楚,此刻的争论,只不过是为了这一封来自千里之外的军情奏报,最后秦王的决定如何,全在于这封奏报的说辞。

看罢竹简,秦王驷闭上眼,不一会,他缓缓站了起来,很显然,他的身体还未痊愈,如今只不过是顶着病重来到前线督战。嬴荡刚要上前去扶他,却被他一手推开。这位叱咤风云的老人,双眼闪出狠厉的眼色,中气十足的说到:“全军死战峣关,敢言退兵者,杀!”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三章 峣山脚下

蓝田,峣山。

出咸阳而往东南,经蓝田、商邑至武关这条道路,就是武关古道。其中从蓝田到商邑这一段尤为难行,这条道路在峣山脚下,两边重峦叠嶂,树木繁密,道路崎岖坎坷,不易大军通行。甚至于单车行进,也容易被脚下的山石颠簸的吃不下东西。

即使这条道路如此难行,却依然是从咸阳前往东南的唯一通道,也是从楚国前行到秦国的唯一通路,军事作用极其重要,而其中的峣关,更是兵家必争之地。只不过因为其地形有限,峣关的关城并不是那么高大,只不过是狭窄的大路上修葺的小型关隘。有武关在前,峣关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至少在今日之前,秦国人还真的没有好好的修葺过关城。

司马错站在峣山之上,看着两边高低起伏的山势,忍不住说到:“将峣关建在此地,虽然地理位置极其重要,却又无法完全依靠地形展开军队,若是其修建在一条宽敞的道路上,其作用何止百倍。”

魏章看着他这一副指点江山的样子,在他身后应道:“的确如此。若是能够拓宽这条道路,对于秦国来说,将是利大于弊之举。只不过如此狭窄山路,开凿起来,绝非一日一时之功,其中所耗费之数,绝非你我所能想象。”

“若是如此,反不如不在原路的基础上修建道路,而是另寻他途,何如?”

“另寻他图?”魏章疑惑的看着这位老将,“这崇山峻岭之中,想要另寻他图,谈何容易,莫不是真要环山而行?”

“诶,此言差矣。”司马错说着,用手指着峣山起伏山脊说到:“老夫的意思,若是能够依靠山脊,修建一条从蓝田到商邑的大道,不但易守难攻,而且道路宽敞,利用通行,也没有山石坠落之忧虑,岂不是甚好!”

魏章一愣,没想到司马错的想法竟然如此大气,要将道路修建到山脊之上,的确,这样一来,这条道路可谓是既宽阔又平坦,也无需担心飞石坠落,只不过,“按照您的设想,这条道路若要修成,则秦国可就好几年的税赋都用完了,到时候各国打将起来,秦国却无饷无兵,可就大大的不好了。”

司马错哈哈大笑起来,他自然也清楚自己的想法有些异想天开,短期内,秦国是都不可能拿出这样一笔前来修葺道路的,也就不再多言。若是这两位老将知道,当秦国统一天下之后,他们今日的这番戏言竟然成真,不知道又该作何感想了。

“这一仗落在了你我身上,这个责任,可不好担当啊。”司马错说到。

“将军说笑了。”魏章苦笑道,“这责任关键在于将军。末将只不过是奉命来辅助将军,戴罪立功而已。”这一点倒是不假,司马错攻蜀,蜀地的地形地势崎岖多变,也是行军异常艰难。峣山之地形比之蜀地,可谓是小巫见大巫了,让他负责此战,也是基于此等考虑。

“魏将军客气了”司马错沉吟一阵,“说实话,你我二人之所以主张撤回到渭水和楚军周旋,是因为渭水的正面宽度足以提供秦楚两国四十万人厮杀,能够有效的展开军队,并发动进攻。以楚军之兵锋,不存在渡河而不被发现的可能。而渡河的楚军,就会被绞杀在防守森严的我军之中,借以慢慢蚕食并最终消灭楚军。”

“不错。只不过不清楚,樗里疾到底有何种自信,力劝大王在蓝田和楚军决战。要知道,蓝田地狭,开阔有限,背靠峣山,这种地形虽然不利于敌军,却也不利于我军啊。”这是魏章想不通的地方,在他看来,以樗里疾的智慧,断然不会考虑不到这一点。

司马错摇摇头,“这一点某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樗里疾向来足智多谋,定然有万全之策。只不过苦了你我,要依靠这小小的关隘,抵抗数量庞大的楚军了。能够为蓝田的部队多争取一些时间,就多争取一些吧。”

就在两人还要再商量如何对抗楚军的时候,远处山谷之内鼓声如雷,隐隐约约有一支队伍出现在视线之内,特别是那抹红色鲜艳如血。不是楚军,又是何人?

“守卫峣关的将领,是魏冉?”

“不错,正是此人。”司马错说到,“此人兵法韬略,还是有些门道,某在蜀中作战,此人也曾立下战功,虽然比之白起还是有些不如,却也是人杰之选。以他守峣关,某虽然不寄希望于毕其功于一役,只要能够争取些时间,让我等在蓝田做好防御,就已经足矣了。”

“虽然如此,但是将军可知,此人乃是一个楚人?”

“楚人?”司马错微微一惊,“这个某还无从知晓。他怎么是一个楚人。”

“当然。此人乃是大王之妾侍芈八子的同母异父的弟弟,嬴稷公子的舅舅,可不就是一个楚人吗?”

司马错目瞪口呆,没想到自己竟然用了一个楚国人去对付楚国,这万一

峣关之上,魏冉看着眼下熟悉的红色,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感慨。可能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过,毕竟他的亲生父亲,曾经就是楚军中的一员最普普通通的士兵,而现在,自己要做的,是站在他们的对立面,阻止他们前进的脚步。

“将军,楚军已经到我城关之下,准备攻城。”

“嗯。”魏冉点点头,“准备迎战。”

昭睢抬头看了一眼峣关,见关城虽然并不高大,但是依山势而建,两侧贴合峭壁,无法绕行。峣山和篑山正好将其完美契合,除非正面突击,似乎别无他途。既然如此,也就谈不上什么阴谋诡计了。昭睢和景翠的策略一样,直接派兵攻城。

楚国的攻势果然让魏冉大开眼界,一波一波的人潮让峣关这个小小的关隘显得那么羸弱,似乎很快就会被潮水击溃一样。楚军延续了他们在武关和商邑的表现,就是悍不畏死。这种坚韧的品格,也是秦军的特质,此时此刻从敌人身上发现,也让秦国人吃够了苦头。只见楚军一个个攀着云梯,只知道往城头上冲击,似乎头顶上随时落下的礌石对于他们而言,也只不过是雨滴一样,丝毫没有阻止他们前进的劲头。远远望去,整个关隘都淹没在红色的潮水中。

魏冉到是非常沉着,面对攻势强劲的楚国人,按部就班的安排进行指挥。楚军进攻之前,魏冉已经安排人多多积累礌石和滚木,峣山山高树多,最不缺的就是山石,秦军就地取材,倒也方便的紧。

楚军的弓箭似乎没有穷尽,以至于将秦军压制在城头之上须臾不敢还击,只有等待楚军登上城墙之后,秦军才能发发狠,对来犯的楚军进行报复。无情的箭雨自然是认不出是敌是友,染血的城墙上倒下的,除了秦国人,还有楚国人。

持续了一天的战斗,直到傍晚方才停止,战后点检伤亡,秦军一万五千人,伤亡达到了六千多人,虽然不知道楚军伤亡几何,但是几乎每一个秦军的尸体旁,总有一两具楚军的尸体。无论是秦军还是楚军,直至他们战死,都毫无惧意。秦军一边收敛起自己同袍的尸骨,对于楚军的尸骸也进行了整理,然后从城墙上扔了下去。城墙之下,自有楚军的将士将他们的尸骸收归起来,然后带回楚国。双方都很清楚,这场战争打到这个地步,谁都无路可退,只有你死我亡。

第二日,楚王率领的楚军主力终于到达了峣关,对于昭睢的伤亡报告丝毫没有兴趣,直接下令,务必两日之内破城。他亲自穿上铠甲,骑在马上对楚军发号施令,周围的将军们将他紧紧围住,唯恐秦军暗施冷箭,将自家大王毙命当场。不过他们显然多虑了,以如今楚军之攻势,秦军只不过是在尽人事听天命,至于还击,是不可能的。

看着伤亡逐渐升高的魏冉,除了心急如焚,其他的心思一概没有。只能来来回回的在城楼中督战。昨日的战斗他也被楚军的箭雨伤到了右臂,抬都抬不起来,今天即使有心杀上城楼,也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听着手下汇报,楚军的攻势被秦军压下去了一波又一波。

“将军,若是此刻再不弃城,恐怕我们就会被楚国俘虏了。”

副将看着魏冉如坐针毡的样子,自然知道他心里是何等想法。当初司马错做出安排时就说过,只要魏冉能够坚持两天,最多三天的时间,就可以安然撤退。但是今日已经过了大半,却还没有见到撤军的命令传来,这如何能不让魏冉焦急呢?

“身为大将,没有命令就弃城而去,你我就算是回到了中军,恐怕也难逃死罪。此事万万不可。”魏冉摆手道。

“但是这”

“不用多言了,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魏冉说着,忍者右臂的剧痛,仓啷一声拔出宝剑,“走,跟随某上阵杀敌!”

魏冉向属下的副将们试图证明一个问题,即便他是一个楚国人,但是如今吃的是秦国的粮食,喝的是秦国的水。而楚国,那个虽然号称是乡邦之地的国度,带给魏冉的绝非是什么快乐,反而是他前半生悲剧的全部,即便面前站着的,可能有他生身父亲的袍泽兄弟,但是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要用他们的鲜血,祭奠自己的亡父。仇恨就是那么的绵长。

秦楚之间的硝烟越来越浓重,似乎永远也见不到太阳了。而远在几百里之外的三晋大地上,又有一场好戏即将上演。

“父亲,孩儿走了。”廉颇骑在马上,看着已经有些老态的父亲,说出来的话,有些哽咽。多年不见,再次相逢,两人只不过见了半天,廉颇就又要离开,还不知道此去,是否有机会生还。

“走吧,为父就在这里等着你胜利归来。”廉武一脸严肃,似乎没有流露出半分不舍。

“是,孩儿记下了。”廉颇骑上马,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廉武还笔直的站在蔺城的城门口,看着自己。没有看到期待的目光,廉颇也狠狠心,一打马向不远处的队伍赶去,再也没有回头,看到廉武的眼圈泛红。

“启禀将军,都尉廉颇前来报道。”

“嗯,回来就好。”仇液说到,“据说你之前还是个校尉,为何如今却成为了都尉,莫非”

廉颇脸色一红,“是末将年轻气盛所致。”

仇液心知肚明,他之前也犯过这种事情,无非就是顶撞上官,或者寻衅滋事罢了。“放心吧,此番大王将你调过来和某一起,可见对于你,还是器重的紧啊。”

廉颇如今一想起着雍,心头就忍不住闪过当年他训斥自己的情形,如今听仇液提起,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心里又紧张了几分。

“那我军如今的目标是?”廉颇说到,说起来,仇液的行事非常神秘,就连廉武都不知道半分,廉颇自然也就更不清楚了。

“秦国,蒲阳!”仇液说到,嘴边噙起一丝冷笑,在他眼中,蒲阳必将成为他驰名天下的成名之战。“秦国人,等着吧。”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四章 韩魏心思

当樗里疾风尘仆仆的赶到蓝田时,秦楚两国已经在蓝田摆开了阵势,营帐遮天蔽日,旌旗随风飘舞,峣山脚下的方寸之地,顷刻间成为了决定两国生死的决战之所。

司马错和魏章想不通,樗里疾为何要劝秦王在蓝田和楚军决战,在二人看来,渡过渭河,凭借渭河和楚军相对,才是上上之策。而现在,万一秦军战败,身后就只有渭河,秦军毫无退路,这不是将自己置于绝境吗?

恐怕只有樗里疾和秦王驷明白,如今秦楚之战已经到了最后的节点,秦国已经退无可退。秦国之所以在这之前一败再败,被逼进了这样的绝境,全在于楚军突袭得手,秦国国内空虚,而非战力强悍的秦军遇到一样勇悍的楚军就害怕了。所以只有将秦国逼入最后的绝境,才能发挥秦军最强大一面。这步棋虽险,但是效果若是发挥出来,威力将是巨大的。这也是秦王驷赞成樗里疾提议的原因。

秦王驷见樗里疾归来,本想让他接替司马错任主帅。考虑到临阵换帅,多有不益,也就没有执行,转而让樗里疾带领秦王卫队,负责保卫秦王驷和太子嬴荡的安全。这个时候,还是自家人用着放心一点。樗里疾自然不会推辞,不顾这一路奔波的劳累,接下了这个重任。

樗里疾的归来,也只不过是为处于劣势的秦军,添加了一枚不怎么起眼的砝码。真正决定战争胜负的,还是在战场上。当然,也有可能,是在战场之外。

韩国,雍氏城。

白起重重的拍了一下几案,拽起旁边的魏军士卒的衣领,就像要撕碎他一样,“这已经是某今天第三次来这里了,说,你家将军到哪里去了?”

那士卒显然吓得不轻,连说话都开始哆嗦,“回禀将将军,我家将军他外出游猎,尚未尚未归来。”

“外出游猎?”白起冷笑一声,将他推倒在地,“城外方圆三里之内,某都已经带兵寻找过了,根本就没有你家将军的身影,难不成,你家将军游猎,是去大梁了吗?”

“这个这个,属下不知。”士卒趴在地上,也不敢起身,唯恐眼前这个秦国将军,真的将自己吃掉。

“我看,你不是不知,恐怕是想不起来了吧。”

那士卒没想到,白起竟然主动为自己开脱,刚想负荷,就听他继续说到:“也罢,既然你想不起来了,某就帮你长长记性!”

话音刚落,白起仓啷一声将腰间的宝剑拔了出来,挥手就向那士卒砍去。那士卒见状,赶紧连喊救命,哭着就往后退,周围的魏国士兵见状,纷纷掏出武器,指着白起等人。白起和身边的卫队也毫不妥协,拔出武器就和他们对峙起来。

“求饶?”白起一脸冷漠的看着他,“恐怕晚了。”说着,宝剑就要刺入那人的胸口,却听到的门外大吼一声,“住手!”说着,就见有人走到白起面前,疾言厉色的说到:“白起,你要干什么!”

白起见正主终于出现了,将宝剑缓缓的收了起来,看着眼前的人,瞪起桀骜不驯的眼神,冷冷的说到:“公孙将军,某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恭候?”公孙喜冷笑着看向白起,“原来秦国人恭候贵客的时候,都是用武器恭候。这也难怪,楚国人会那么生气,要以全国之兵力,灭掉秦国了。”

“你!”白起指着公孙喜,心里的怒火就快要蓄积满了,他丝毫不怀疑,下一刻他将拔出宝剑,让眼前的公孙喜身首异处。而公孙喜却浑若无事,让手下的士兵都退了出去,自己悠哉游哉的坐在上首,似乎根本不在乎白起的心情。

白起终究是没有动手,此刻是他有求于公孙喜,若是把他得罪了,自然是没有好处。只得忍下气来,恭恭敬敬的站在公孙喜面前,行了一礼,和颜悦色的说到:“末将刚才心急如焚,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将军见谅。”

公孙喜脸上有些得色,“将军此话言重了。你是秦国的将军,少年得志,名满天下。而在下确是垂垂老朽,不堪大用。何况还是魏国的将军,您以秦国将军的身份向在下道歉,这,某可接受不起啊。”

白起不用看,就知道此刻公孙喜的脸上,定然挂着戏谑的表情。“自然是以后辈的身份,向老将军赔罪。”

“既然是这个身份,某也就当的了。”公孙喜说到,“只是不知,将军找某,到底所为何事?”

“这个事情,将军自然是有所耳闻。我将主帅严君,已经向韩王和魏王声明,希望能够借助两国部队南下,攻打楚国,以解秦国之危。某今日前来,就是为了和将军商议,何时动身一事。”

“此事某自然有所明了,前日严君也曾来信说明此事。”公孙喜一副略显为难的样子,手指敲着几案,“只不过此事,执行起来还要费些周章啊。”

“不知道将军所言何意?”

“将军身在行伍,也应该知晓。”公孙喜说到,“某虽然身为魏国大将,领兵在外,但是大王给某的命令,是协助将军攻击来犯的齐宋联军,而不是南下攻击楚国。既然没有这道命令,某自然是不能轻举妄动的,否则这擅自调动军队的罪名,某可是担待不起啊。”

“魏王的命令不是早就下达了吗?”

“大王的命令自然是下达了,只不过这命令,是让某协助贵国抵御楚军可能的攻击,而非是出兵攻打楚国,这个,将军不会不知道吧?”

“这楚国此刻正在全力攻打我国,自然不会发兵攻打韩魏,难道这一点,将军看不出来吗?”白起说到这里,又有些气愤。

“某当然清楚,只不过王命难违,恕在下无能为力了!”

“你!”

白起看着公孙喜一脸冷漠的样子,浑然没有了当初自己领兵杀敌时,那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对魏国的行为齿冷。这也让他看清了,无论是韩国还是魏国,此刻都是在坐山观虎斗,希望秦国和楚国最好两败俱伤,然后自己好趁机沾些便宜。

说起来,这样做本没有错。但是白起生气的是,公孙喜一副前倨后恭的样子,让他恶心的很。

就在两人冷场的时候,一个小卒闯了进来,看了看白起,又看了看公孙喜,在公孙喜耳边耳语起来。白起虽然听不见,但是却见公孙喜的表情越来越严肃,最后,眉毛拧在了一起。

“白将军,某这里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不知将军打算”

“某在这里恭候将军。“白起没达到目的,自然是不走的,说着他就大大咧咧的留了下来。公孙喜无法,也就只能任他如此,自己慌慌张张的就出去了。白起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忍不住想到,这到底又是出了什么事?

“此话当真!”走到屋外,公孙喜见四处无人,将小卒又唤了过来。

“传令之宦人就在偏殿等候将军前去领命,小子断然不会撒谎。”

公孙喜见传令之人就在偏殿,也不敢等待,急匆匆的就往偏殿赶去。推开门,就看见有人正在那里等候自己。

双方互相确认了身份,宦人就将魏王的命令出示了出来,公孙喜大吃一惊,没想到魏王这么快就答应秦国帮助出兵攻打楚国之事。

“这为何大王这么快就同意了秦国的要求,不是说要某再拖延上一段时日再做定夺吗?”

“本来是如此不假,然而此刻情况有变,大王也不得不做出改变。”

“哦?到底出了何事?”

“一则秦国使者来到大梁,同意将占领魏国之汾河流域的城池,包括皮氏,一并还给魏国。”

“啊,秦王竟然有如此魄力。这也难怪大王会动心了。”

“不仅仅于此,还有第二点。”

“第二点?什么意思?”公孙喜说到。

“第二点就是,我军探马来报,蒲阳附近发现赵军部队。大王担心若是赵军此刻攻打蒲阳之后,紧接着南下。那么魏国就要岌岌可危了。是以此时虽然对秦国不必过于热衷,但是赵国来袭,可不得不防啊!”

“原来如此!”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五章 秦楚之殇

这个场面,有些人一辈子难得一见,有些人见了,也很难再活下去。

两军交战的广阔战场上,尸体堆积这尸体,战车压叠着战车。秦国的,楚国的,长戈,短剑,大盾,箭矢,布满了整个战场,毫无立锥之地。鲜血让大地变换了颜色,血水从四面八法汇成一条条溪流,最后流入了远远的渭水,渭水为之一赤。漫天的硝烟将晴朗的太阳遮住,好让贪婪的乌鸦尽情的享受这豪华的盛宴。

十几天来,秦楚双方在这方寸之地上一共投入了约四十万人的兵力,互有胜负,残酷的战争吞噬着巨大的资源,最可观的就是彼此的人数伤亡,都在三、四万之间,至于粮草的消耗更是无以计数。秦国这边,樗里疾、甘茂、司马错和魏章,都是一时名将,驰骋六国;楚国这边,昭睢、昭阳、景翠、司马淖滑,也都是名将之选,颇有威名。但是在人数达到这个数量级的时候,一两名名将的作用还是微乎其微的,最终决定战争胜败的关键,还是在于谁能够坚持到最后。只有坚持到最后的那个人,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蓝田,楚国大营。

“及至今日,我军士卒亡者一万七千人,伤者两万四千人,战车两千三百乘,战马六千三百匹”昭阳将伤亡的数字一一报了出来,在场众人的脸色也开始不自然起来。

战争打了这么久,眼看秦国咸阳就在咫尺之间了,和秦军大大小小交战十几天,却依然没有前进一寸,反而折损了更多的兵力。虽然已经知道这场战争打到现在,伤亡一定非常巨大,但是谁也没想到,会到了这个地步。

“听了刚才的奏报,不知各位作何感想?”楚王一脸平淡,看着台下众人,让人摸不清楚他的意思。

“大王。臣以为战争到了此时,绝非一兵一卒可以决胜,而是在长久之谋。”

“长久之谋?”楚王眯着眼,咀嚼着这句话的弦外之音。

“正是。如今无论是秦国还是楚国,都到了最后的时刻。楚国若是踏出这一步,自此秦国将彻底成为我楚国附庸,不但安康之地唾手可得,就算是巴蜀之郡,也非不可染指。而秦国若是再进一步,则楚国就要仰其鼻息,成为韩魏之流,此乃我楚国之辱,万万不可行。”

“嗯,听明白了。”楚王点点头,“意思就是,这仗必须打下去。还有其他建议否。”

楚王的目光扫过群臣,这次出征,其实他没有带太多文臣,所以在这群文臣里面,陈轸显得非常惹眼。

“陈轸?”

“大王。”

“你一向反对某出兵和秦国相争,为何到了此时,见某不能一战而败秦国,也未曾劝过寡人。你到底如何想的?”

众人的目光纷纷聚焦在陈轸身上,只见这个很少发声,但是总有奇谋的人云淡风轻的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带,不疾不徐的说到:“陈轸才疏学浅,于这战争之事并不熟悉,多言反而不美。”

“这可不像你啊。”楚王说到,“你一向胆大敢言,也时常顶撞寡人,这一路却不发一言,着实可疑。”

“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大王既然已经决定和秦国拼个你死我活,即使旁人再劝也无济于事。何况此时秦国也是全力争胜,此刻再说些丧气话,岂不是扰乱军心?”

“你还是懂得分寸的。”楚王点头说到,“寡人之所以要兴起这一场兵燹,乃是因为商於之地,乃是我楚国之命脉。若是不能尽数收回,则秦国入我楚国国境,则如入无人之境。每年我国必须耗费巨大的粮饷来安置重兵在丹阳、商淤之地,乃是我楚国掣肘。若是能够据有武关,则我西北则可以高枕无忧了。大军也可以度过黄河,直入中原,重现当年楚国风貌!”

不得不说,楚王的雄心还是有的,以楚国的实力,也是极有可能完成的。只不过因为秦国掣肘,一直控制韩魏与楚国为敌,这才让楚国的战略谋划一直未能实现。

“大王。”陈轸叹了一口气说到,“既然以武关为目标,为何又要攻到蓝田呢?和秦国在蓝田决战,就是逼迫秦国陷入绝境,双方再无回旋之地。”

“没有回旋又如何?难道我楚国还曾怕了他秦国不成!”

这一句话从楚王嘴里吼出来,谁再敢多说一句,恐怕就要性命不保。说起来,自从上次景翠大军败给秦国之后,楚王就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有此反应,倒也正常。

“不知大王是否听说过卞庄刺虎一事?”

“嗯?”楚王眉头微微一皱,好在他清楚,这个陈轸总有很多道听途说的故事,也不稀奇。“未曾听过。”

“话说有一人名曰卞庄,好游猎山林,与好友游,忽闻虎啸,观之,则两虎环伺一牛。”

“友欲刺虎,庄曰,且慢。友不解,问起因。庄曰:‘两虎环伺一牛,牛死则两虎必相争,彼时乃上,方位上策。’”

众人听陈轸说完这个故事,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了,“今秦楚争霸,犹如两虎相争,而韩魏则是观虎相斗之人。无论秦楚谁得利,韩魏都可趁机谋得私利。彼时,恐怕秦楚两国,必然深受其害。”

陈轸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楚王要是再不明白,就真的是傻瓜了。但是,韩魏两国真的敢这么做吗?

“陈轸,寡人问你,你到底是楚国的大臣,还是秦国的大臣,为何处处为秦国张目?”

“大王。轸虽非楚国人,也曾身受当今秦王信任,然轸之忠心,是毋庸置疑的。虽然秦楚罢兵,秦国亦能得其利,然于楚国而言,同样是利大于弊。若是此时能够罢兵言和,秦国非但不会追击,反而感激涕零。而若是真的等到韩魏两国参战,则楚国恐怕不但不会消灭秦国,反而连此时占领的武关也难能保住啊!”

“住口!满口胡言,乱我军心,是不是以为寡人不敢杀你!”楚王说变脸就变脸。其实谁都能够看出来,他之所以召见这次会议,目的就是说服自己坚持下去,驳倒陈轸,就能让自己从心理上获得极大的承认。但是很显然,他输了,也正是因为此,他对陈轸非常厌恶,“寡人就是不信,那韩魏两个畏首畏尾之人,敢攻打我楚国!”

楚王话音刚落,就听的帐外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众人心中打了一个突,就见信使一边喊着“十万火急”,一边闯了进来,见到楚王,也不顾礼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急匆匆的吼道:“启禀大王,十万火急,韩魏联军已经突破方城,正向邓邑前进!”

所有人听完,目瞪口呆,再看向楚王,直愣愣的看着那传令兵,一时间,竟然说不出任何话来。

蓝田,秦军大帐。

“多亏严君有此计谋,才逼的楚国前来议和。”

大殿之上,韩魏联军出兵攻打楚国邓邑的消息也刚刚收到,正自欣喜不已。楚国的使者也奉楚王的命令,前来议和。这对于秦国来说,可以说云开雾散了。当然,为了让韩魏两国答应出兵,樗里疾向秦王驷建议割让将秦国占领的一部分韩魏领土还给两国。秦王驷现在只求楚国退兵,虽不情愿也应允了下来,这才让白起没有白跑一趟。

“大王谬赞了。”樗里疾回到,“这也是大王决断之功,樗里疾只不过出出主意罢了。”

“嗯。”秦王驷显然很满意他的回答,“那对于楚国的要求,寡人该如何回复?”

樗里疾沉吟一阵,谨慎的说到:“其实楚王的要求,颇有些挽回颜面之举。”

“此话怎讲?”

“如今韩魏联军已经攻打到了邓邑,只要能够攻下邓邑,则邓邑以西的国土将被韩魏所瓜分,是以,若是楚军此刻还是不推出武关,等邓邑被攻下,此地就成了一块飞地,根本抵抗不了我秦军的收复。与其如此,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承诺退出武关,专心先处理韩魏两国,方为上策。”

“嗯,那汉中、安康两地,要不要还给楚国呢?。”

“大王,汉中之地虽然是重中之重,但是于秦国来说,从巴蜀入汉中,易如反掌,而楚国即使拥有了汉中、安康两地,想要入蜀则难如登天。这就是某所说的,楚国这个议和要求,无非是想要挽回一些颜面。某觉得,不如答应与他,料也无妨。”

“唔”秦王驷陷入了沉思,说到底,他还是不想将千辛万苦从楚国抢回来的汉中、安康两地还给楚国。难道以楚国如今的处境,还真能和自己相持下去吗?

樗里疾何等样人,对于秦王驷的心理摸得非常透彻,他自然清楚如今秦王这边的筹码要高一些,不愿意将嘴边的肥肉还回去,他想了想,走前一步,在他耳边说到。“其实某还在担心,若是持续下去,恐怕于我秦国,也不是好事。”

“哦?此言何意?”

“大王,恕我直言,如今七国混战,秦、楚、韩、魏互相攻伐,齐宋两国刚刚被打退,自然无心作恶。燕国忙于内乱,也暂时插不上手,但是唯独有一个国家,此刻可是轻松来的紧啊。”

秦王驷恍然大悟,缓缓点了点头,“赵国。”

“对,赵国!如今赵国兵强马壮,其大王更是锐意进取,使得赵国彻底吞并了中山,自此黄河以北,再无对手。虽然今年赵国也是动用大兵,攻打中山。其主力却并非疲惫,战力如何,皆不知晓。”

“何况,赵国大王娶了楚国公主,两国结盟,赵国一直未曾有什么大动作,可是谁又能保证,赵国明日不会出兵,攻打秦国呢?我和赵国刚刚经过蔺城大战,正在交战之中,此刻若是被赵国出兵,恐怕”

樗里疾虽然没有说完,但是意思秦王驷立刻就明白了。于是对樗里疾说到:“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某这就召见楚国使者,接受议和,将汉中、安康两地,还给楚国”

就在此刻,一个士卒闯入了营帐,尚未通禀,就见那人慌慌张张的说到:“大王,紧急军情,赵国已经出兵,攻下了蒲阳,已经包围了皮氏,皮氏城朝不保夕,请求派兵支援!”

“什么!”闻听此讯,秦王驷猛然站了起来,却觉得嘴角一甜,胸中一阵鼓荡,一口鲜血喷薄而出,瞬间染红了衣衫。接着眼前一黑,不知人事了。

郢都。

屈原披上外衣,缓缓走出大殿,看着窗外星辰闪烁,他的心头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这次蓝田之战,他负责粮草调度之事,自然清楚此战楚国可谓是倾尽了国力,只不过没想到,却换回来这样一个结果。

秦楚两国议和了,韩魏的威胁却还在,他所领导的楚国改革,进展还是缓慢。若是楚王能够听从建议,不和秦国力敌,恐怕结果也不至于此。说到底,还是楚国自己的实力有限,若然再强大一些,还用惧怕吗?最后,还不是白白苦了那些浴血杀敌的将士吗?

想到这里,屈原突然灵感上涌,回到案前,沉吟一阵,就在竹简上奋笔疾书: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坠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这可能是本书开写以来最长的一卷,很多战役都发生在了这一卷。如今战国的形势已经远远不同于历史,而下一卷和大家熟悉的历史可能会更加相去甚远。老规矩,明日休息一日,后天正式开更新的一卷:鸿渐于陆

(本章完)

第一章 嬴稷质赵

秦国,咸阳。

当初商鞅在修建咸阳时,特别将秦王宫修建的高大庄严,可能他以为只有这份庄重,才能对得起一个大国的气派。这种风格,既有别于东方六国的奢华,也更能体现秦国人的稳重。而如今,当这份庄严稳重裹上漫天的白绫之后,其肃穆的感觉,更加凸显出来。

秦王宫的宫门渐次打开,厚重的木门吱吱呀呀的,闪出一条缝隙,两辆朴素的马车慢慢的走过高大的宫墙,空旷而幽静的空间里,回荡着马蹄敲打地面的声音。马车的两边,一位将军带着二十几个侍卫,很明显,是为这两辆马车随扈。

后面的马车掀开一角车帘,没想到阳光灿烂,那人遮了一下太阳,抬起头,充满留恋的看着条石铺就的城墙、道路,还有道路两侧的秦国士卒,以及他们全身的黑色装束。这些都将成为他永远不可磨灭的记忆,只是不知道,何时还能再看见这些宫阙殿宇,这些秦国士卒,也不知道再看到这些时,是否还是少年风雅,还是两鬓斑白。索性,就不看了。他将窗帘猛的放下,就像是被阳光灼伤了一样,靠在吱吱呀呀的车厢里,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第一辆车上,一个中年妇人正襟危坐,眼睛紧闭,你只能从她翕动嘴唇的小动作里,察觉出她内心的波澜。仅就这份淡定而言,你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正是后面那位公子的母亲。

车队在城门口停了下来,来往的人流虽然很多,却很少有人关注他们。妇人下了车,后面的少年耷拉着脑袋走了出来,他回头看了一眼巍峨高大的咸阳城,却久久不愿意回头。

“稷儿。”妇人走到少年的旁边,可能会是最后一次替他掸去尘土,所以格外仔细,“到了赵国,可要好好照顾自己了。”

“稷儿知道。”少年显然心不在焉,“稷儿不在身边,阿媪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妇人尽量让自己露出一个笑容,但是心里的苦楚,外人如何能够体会呢?

秦楚之间经过丹阳、蓝田两场大战,元气大伤。楚国除了从武关撤退之外,也被韩魏占领了一些城池,二十万楚军虽然主力得以保存,一时间却也难以掀起大战。

秦国也好不到哪里去。为了换取韩魏出兵,之前被秦国占领的一些土地被还了回去,而之前占领的魏国蒲阳以北的土地,悉数被赵国攻占,此外,作为秦国侵略河东之地的桥头堡,汾阴也成为了赵国的囊中之物。河东之地,只剩下一个安邑在秦国手中。

秦国自然对赵国趁火打劫的举动感到气愤,只不过大战之后,想要再去和赵国开战,显然也已经无能为力。最终,还是靠着张仪的三寸之舌,赵国和秦国订立盟约,赵国归还汾阴,但是蒲阳以北的土地,还是属于赵国。同时,秦国必须派出一名公子作为人质到邯郸居住。而这份责任,就交到了公子稷的身上。

“赵国虽是中原之国,但是人性豪爽任侠,稷儿和他们交往,定要小心谨慎。”妇人,也就是嬴稷的母亲芈八子循循善诱的说到:“如今七国之中,赵国强势,若是能够多结交些赵国大臣,倒也未必不成,何况,实在不行,你倒是还有一位亲戚,可以依靠。”

“亲戚?”嬴稷疑惑看着芈八子,“阿媪说的是?”

“当然是那位远嫁到邯郸的楚国公主,说起来,你还要喊一声阿姊。虽然她和我们比较陌生,但是远在异国他乡,彼此照应一下,还是可行的,对了。”芈八子说着,让侍女回到车上,取下一包物事,重重的交到嬴稷手中。

“这是?”

“这里是一些财物,除了稷儿使用的部分,另外一些,去交好这位阿姊,关键时候,总有些用。里面还有一份亲笔信一封,交给她便是。”

“是。”

旁边的魏冉见母子两人依依惜别,没有分开的迹象。其实他的心里也多有不舍,嬴稷可以说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此刻离开,他如何舍得?秦楚大战之时,他在峣关驻守了三天三夜才安全撤离,这让秦王驷和一干大臣对他的才华颇为看重。如今新王登基,他也获得了重用。如今也算是有些兵权在手了。

他看了一眼太阳,忍不住在两人耳边耳语道:“时间不早了,还是让公子早些赶路吧。”

芈八子点点头,将自己的不舍收了起来,看着泫然欲泣的嬴稷,强颜欢笑到:“稷儿早些赶路吧,莫要误了时辰。”

“是。”嬴稷向着八子深深的行了一礼,依依不舍的登上马车。芈八子却一脸肃容,刚才的伤心之色半点也无。看着马车一点一点消失,只有眼睛里转着圈的眼泪,却不见悲戚的脸色。只不过心里想着:稷儿,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啊。

强大的人未必不能有软弱的权利,而软弱的人,也未必不会强大起来。这句话,送给芈八子,还有嬴稷。

“八子,我们也该回去了,晚了时间,恐怕不好。如今新王即将即位,您又和魏王后不大融洽,恐怕”侍女小声的说到。

“是啊。”芈八子苦笑一声,似乎是在自嘲,“人家的儿子即将即位成为新的大王,而我的儿子,却要远走他乡,飘泊异地,在敌人的刀口下活着。呵呵,这人和人的境遇,绝非是因为你是女人就偏袒于你,这一切,还是需要靠自己啊。只是不知道,新任大王靠着我儿子去给人家当人质,才能换来些许的安宁,他的心里,会不会内疚呢?”

这些话,侍女是不敢接的。

秦国后宫之内,谁都知道芈八子这个楚国女人,本就是生性干练之人,若非生的是女儿身,恐怕也能像寻常男子一般出将入相,就连秦王都敢当面顶撞。虽然嬴稷即使在秦国,也没有机会继承王位,但是看着嬴稷到赵国去,她的心里对魏王后和赢荡,多少还是有些微词的。整个秦国,也恐怕只有这位芈八子,敢说出来吧。

无论如何厌烦,都改变不了秦国即将迎来新王的事实。周慎靓王十一年,秦王驷更元十四年,秦王驷薨逝,称惠文王。太子赢荡即位,成为新任秦国大王。

当秦国大臣们站在朝殿之内,向秦王荡行礼的时候,他却坐在王位上别别扭扭的。当然,这不是因为对王位的嫌弃,而是因为自己的性格,比之自己城府极深的父王,还是差了很多的,他更喜欢开拓一些有些新意的东西。他所喜欢的,不在朝堂之内,而在朝堂之外,或者说更远的地方。

果不其然,秦王荡刚刚继位,就开创了一个新的历史,他设置了一个新的官职:丞相,自然,他肯定想不到这一职位会流传后世,影响了几千年,他只是觉得,别的诸侯都有相邦,秦国若是还叫相邦,就没有新意了,所以他设置了丞相一职。而且分为左右丞相两人,左丞相兼上将军是甘茂,右丞相是樗里疾。

这一任命出来,众人多有不解,因为谁都清楚,秦国人是尚左的,以左为尊。甘茂和樗里疾两人,说起来樗里疾的功劳远在甘茂之上,无论是多次击败关东六国,还是随侍惠文王左右,樗里疾都是不可或缺之人,可以说是秦国国策的决策者之一。而甘茂,虽然也颇有些本事,但是无论战功还是地位,都不可能和樗里疾相比,为何甘茂成为了左丞相,而樗里疾,只能屈尊于右丞相呢?

有人不明白,有的人却心知肚明,特别是他在秦国也待得不自在的时候,求生的欲望会让他更加明晰朝局的走势。樗里疾的失宠,绝非是巧合,而是当今秦王有意为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张仪。

夜色寂寥,风也凉的很。张仪府上,也如进入了萧杀的季节一般,冷清的很。

书房之内,有一人和张仪相对而坐,缓缓将美酒倾倒入张仪的杯中,恭恭敬敬的端了起来。

“魏子何必如此客气?张仪如今虽然顶着相邦的名讳,那也只不过是大王还没想起来我,若是等他回过神来,这相邦也就消失了。毕竟,秦国已经有两位丞相了,还要一个相邦何用?”

“相邦此言差矣。”魏章恭敬说到,“相邦出使楚国,大难不死,又游说东方六国,让秦国暂时相安无事。此等大功之下,大王怎么会忘记呢?”

“没有吗?”张仪无不落寞的说到,“若是没有,为何某已经到了城门口,却未曾见到欢迎的队伍?也未曾见到大王呢?”张仪苦笑起来,“若非那些人知道如今大王对某早有不屑,何必不来相迎呢?而大王若是真的对某没有嫌隙,又如何不会派人来欢迎呢?”他说着,仰头将杯中的美酒一口气喝掉,感慨的说到:“恐怕也就是你魏章一人,还执迷不悟吧。”

“某初来秦国,就收到相邦的恩惠,后来被俘,又幸得相邦提携,才又来后来的战功,仅仅这些,就足以某感激涕零了。怎么会做出那等小人行径呢?”

“是啊,是啊。日久见人心,此乃至理也。”张仪感叹道,“想当初昭阳对某多有羞辱,而某不过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就让楚国落到了如此境地,想一想,这一生也是足矣了。也该悠游山林,归隐田园了。”

魏章听张仪有了归隐之意,心头一跳,音色略沉的说道:“只不过,如今的秦国,恐怕并非是养老之地。”

“哦?不知道何处又该是养老之所呢?”张仪略带戏谑的问道。

“这个先生自然已经有所定论了吧。”

张仪笑而不语,从怀中掏出一卷帛书,递给魏章,魏章甚是奇怪,不知道张仪是什么意思。他缓缓打开,通读一遍,再看结尾处,赫然署名是公孙衍!

“如今新王继位,说起来当是好男儿建功立业之机。”张仪继续说到,“只不过咱们这位大王,和先王多有不同。先王是无论亲疏,能者为先,而这位大王的喜好,才能固然是其一,是否能够符合他的心思,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否则,即便你才能卓著,若是和他的心思相左,也不会被委以重任。”张仪说着,顿了一顿,“譬如樗里疾。”

“樗里疾?”

“是啊。以你之见,为何甘茂能够力压樗里疾,成为这左丞相兼上将军,风头可谓一时无两,而战功赫赫的樗里疾,却只能屈尊于右丞相呢?”

“这个恕在下无能,不能理解其万一。”

张仪呵呵一笑,“说起来,此事可能还因为某而起,只不过却未必因某而成行。”

魏章一脸茫然的看着张仪,不知道这个机智如狐之人,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其一,当年嬴稷应该是在燕国为人质,至于如何到了赵国,找了很多资料,除了一些野史,真的没有找到原因,这里因为历史改变,赵国和秦国率先爆发了冲突,就让他到赵国去历险了;其二,我认为即使是为人质,可能就只有嬴稷一个人去的,不可能带着芈八子,个人意见。

(本章完)

第二章 国家之基

“你可能不记得,当年某和司马错在大王面前进言秦国之战略。司马错力陈要先灭巴蜀,再夺汉中,富有仓廪之所,方能无往而不利。”

“司马将军的话,还是颇有些远见的。”魏章点头应道,“虽然如今巴蜀不过化外之地,我秦国补助多于获取,然而经年之后,巴蜀大治,以其易守难攻之地势,正好是我秦国后方最大的补给之处。”

张仪尴尬的笑了笑。

“不知当时相邦何意?”

“某的意思,当然是出兵三川,过宜阳,入洛邑,取九鼎,以天子之命发号施令,征伐不臣。”

魏章咀嚼了一阵,斟酌一番说到:“先生的才智,自然是顶级的,只不过此举多有不妥之处。其一,洛邑虽有九鼎,却并非易守难攻之地,我秦国即便占领了洛邑,恐怕也守不住,平白替他人谋了好处,倒不如先占领资源充足的巴蜀,慢慢图谋。”

“其二,如今周天子的权威性,实在低的很。先生准备以周天子的命令征伐不臣之人,岂不是第一个就要先让秦国重新听从天子之命吗?彼时大王刚刚称王,您就要让他削去王号,大王自然是不允许的。”

“是啊。”张仪点点头,“你的分析是对的,当初某的确有些心急了。如今想来,先巴蜀而后三川,才是正途。呵呵,只是想不到,当初某的这个建议,未曾获得先王的青睐,到让当今大王上了心思。”张仪眼里闪出一丝精光,那种洞悉他人想法的眼神,魏章一辈子都忘不了。

“先生的意思是,大王有攻打韩国,进入洛邑的意思?”

“虽不中,亦不远矣。”张仪将杯中的美酒再次喝掉,继续说到:“某已经不止一次的听到传言,大王对洛邑的九鼎非常在意,非常想去洛邑观看宝鼎。而要进洛邑,就要经过韩国,而韩国人不会同意秦国大军进入韩国境内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打通这条通路。”

“但是那和樗里疾有什么关系呢?”

“自然有关。你难道忘了,樗里疾的母亲,不就是韩国人吗?”

“原来如此!”魏章恍然大悟。

“樗里疾是否因为此事反对攻打韩国,某不得而知,樗里疾多次说过不宜此时攻打韩国,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既然他态度如此坚决,也就不怪大王弃之不用了。”

魏章点点头,继而想起了张仪的打算,面露难色的说到:“既然先生已经有了归隐之意,还请先生巧施妙计,带着魏章,一同离开秦国。”

张仪刚想阻止,却想起来,魏章怎么说也是他张仪的人,若是留在秦国,恐怕也是一事无成,他自然有了离开的心思,那么再做强留,反而不美。何况魏章的年龄,正是一个将领的黄金时代,以他的雄心壮志,怎么能够在秦国呆下去呢?只不过身为将领,离开就是叛国,恐怕他走不出秦国就会被通缉掉,当年商鞅,不就是死在这上面吗?

“让将军跟随在下隐居,着实有些可惜了。”

魏章扭捏了一阵,终于还是决定说出实话:“其实,魏章另有他处?”

“哦?”张仪疑惑的看着他,难道魏章不回到魏国效力吗?他本来就是魏国人,回到魏国,不比去其他国家要强吗?

“不。”魏章斩钉截铁的说到,“某只要离开秦国,其目的地只有一个。”他说到,他还没有忘掉,当年某人对他的承诺,他相信到了那里,自然会有一番更大的作为。

赵国,邯郸。

年仅十岁的赵章扑闪着眼睛,端坐在赵雍的下首,看着下面的大臣一会出列说出一些数字,一会回答一些父王或者其他大臣提出的问题。满脑子其实一团浆糊,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说起来,他现在已经接受教育了。赵雍给他安排的教师阵容,算得上豪华天团了。

肥义领衔,教授他《赵律》。这部律法算得上肥义成为司寇以来的心血之作,其中不但受到了李悝《法经》的影响,更是参考了秦国律法中的一些观点,中和赵国的特点进行修改和制定,最后编纂而成,成为赵国任何一级行政机构的必备资料。所以由他来教授赵章,再合适不过。肥义对于赵雍的这种信任也是感激涕零,毕竟赵章可是下一任赵王的人选,相当于他教授了两代赵王,这种殊荣,放之天下也没有第二人。

赵成作为赵雍的叔父,也是赵章的长辈,长期负责赵氏宗族之事,礼仪交往之类的教育,就是由他负责了。赵成此人本就是那种面相严肃的人,教育赵章,也是难得露出笑容,这也是赵章最害怕的一个师傅。

有文必然也就要有武,赵雍安排了乐毅和庞葱两人对赵章进行教导。两个人一个负责战术韬略,一个负责作战技巧,也是赵国能够拿得出手的重量级师傅了。

这四位还只是最基本的,其余的如武器使用,格斗技巧等,另有人负责教导。为了让赵章学习不那么枯燥,他还从其他赵国王室中选取了一两个优秀子弟陪着赵章学习。甚至于还在牙牙学语的小公主,也在赵雍的教育计划之中。

这种顶级的配置,也让所有人都看的出来,似然如今赵章还没有被封为太子,但是赵雍确实是在着力培养下一代继承人,恐怕也正是这个原因,赵章才得以出席今天的集会,要知道,这个集会本身就不一般。

上计,目的就是让各地主要官吏、郡守,向大王提交自己半年来的工作报告,而这些政绩,可以作为自己政治资本。赵国通过这几年的战争,领土扩张了好几倍,刚开始的官吏选择根本跟不上使用的,随着新的改革开启,才开始逐渐走上正轨。特别是郡县制的推广,速度越来越快。刚开始还只是在新占领地区推广,如今内陆地区,除了邯郸之外,都已经推行了郡县制。各地的官吏也调配到位。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在殿中的大臣,都是五卿六寺的官员,各郡长官们说的话对不对,实不实,这些人心里都一清二楚。同时,一份由御史大夫乐毅整理的各郡主官的风评调查也在赵雍的几案上,作为对官吏行为的参考。

与此同时,赵雍之前很久就已经下令,所有上计人员汇报内容必须以数据作为参照,不得夸夸其谈,文过饰非。但凡发现此例,就地免职,绝不姑息。以至于所有人员,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当然,这些郡守们虽然和六职六寺爵位上差不多,但是如今是被考核者,心里就发怵的很。

为什么让赵章参加上计,赵雍自然是心里有数。

随着他在这个时代待的越久,他就越能体会到,变法革新这个事情,最关键的是制度问题,只要这个问题打开了局面,其他的改革就进行的快了很多。

以赵国为例,赵国改革的破局点是军事,这是因为战国时代,最重要的就是军事实力,军事实力强大的国家,才能攘外安内,继续存在于这个乱世。

其二就是农业水平。赵国先是通过发现厘清赵国的土地种类,然后进行授田,鼓励开垦新的土地、山泽和荒地,减缓因土地集中造成的矛盾,吸引人口。紧接着通过屯田,解决粮食产量问题。

其三,也是最关键的,利用法律将所有的这些条陈进行固定。这就是肥义一直以来在做的事情了。赵雍只知道用法律进行统治是正确的,却不知道为什么正确。其实所谓法令,可以看作官府和百姓之间的一种契约,规定百姓什么是提倡的,什么是禁止的。而百姓通过遵守契约,获得自己的利益并得到保护。同时,建立起相关的制度,保证这些契约能够顺利执行下去。只要百姓的利益得到了保护,他们才会对违反契约的人进行讨伐和反抗。通过这种方式,统治者培养新的既得利益者,并保护他们成长,成为对抗旧势力的新力军。也正因为如此,谁颁布这些法律条文,百姓就会成为谁的拥趸。这才是为什么,所有变法无不是受到旧势力反对的根本所在。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想法,赵雍才让赵章小小年纪就参加这样的集会。耳濡目染,亲身体会,从根本上领会赵国的变法进程。这样才不会出现所谓人亡政息的局面。譬如商鞅死后,为什么惠文王不废除新法而执行旧律呢?是因为处在那种环境中,耳濡目染变法带给秦国的好处,这才顶住压力继续施行新法。而从整个历史的维度上去看,自从商鞅变法之后,无论秦国的国君资质如何,秦法中的奖励耕战政策始终没有人敢动。这才是秦国能以统一天下的根本,也是赵雍正在做的事情。

赵雍或许在历史上没有什么太多的先见之明,但是职场上的尔虞我诈,运用到官场上也可以参透一二,正是这份世故,让他在布局赵国变法的时候,懂得什么事情要抓紧时间去做,什么事情要妥协着去做,什么事情又必须力排众议的去做。可以说,像赵雍这样的世故之人,遇到一次历史上最大规模变法变革的时代,是幸运,又是不幸。

“上计三日,如今终于可以结束了。”大殿之上,只有五卿和尉僚还留在这里,就连赵章也被带着离开了。

“此乃赵国一年一度的大事,如今赵国国土远超从前,时间上自然要长很多。大王应该欣喜才是。”赵豹微笑着说道。

“是啊。能够取得这番成绩,诸卿也是劳苦功高。”

众人连称不敢。

“好了,虚言我们就不说了,此时召集各位,乃是为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赵雍顿了顿,众人脸色一紧。

“如今秦楚大战,元气大伤,恐怕暂时不会有大的战役。寡人有意敲打韩魏,震慑齐燕,不知诸卿以为如何?”

(本章完)

第三章 不解花语

锦衣玉食,乃是人人都想拥有的日子,只不过当你过惯了穷苦潦倒的日子,突然成为一个富翁,总有那么多的不真实感。就像此时此刻,钟离春披着绸缎,持着竹筷,眼前摆满了精致的食物,却始终觉得,不如自家的野菜合口一样。

乐毅看着她久久没有动筷,了然他的心中所想,温柔的说道:“阿春,可是饭菜不合胃口?若是这样,再让他们做过就好。”

“没有。”钟离春摇摇头,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还是很和胃口的,只不过想到了父亲,有些难过罢了。”

乐毅眼神中露出一丝不忍,伸出手想去安慰她,结果发现这个举动是多么的尴尬,也就将手停留在了半空,收回也不是,落下也不是。

钟离春是随着文姬一起来到邯郸的,当然是出于苏秦的安排。

当日苏秦在闹市中就下了钟离春,精心伺候,后来才知道,她就是乐毅拜托苏秦寻找的女子。虽然惊讶于乐毅对“美”的定义和别人不同,却也对钟离春没有怠慢。反而经过对钟离春的相处,发现此女子绝非寻常女子可比,卑微却不卑贱,自信而不是自负。在这个崇尚美貌的世界上,她即便是那么的平庸,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好。特别是当她父亲去世后,她独自一人到临淄谋生,若非遇到苏秦,恐怕就命丧当场了。

这次文姬来邯郸,苏秦就将乐毅的真实身份告诉了她。当钟离春得知自己心有所属的男子不但已经结婚而且还有一个孩子的时候,她对乐毅的思念却更加深刻了。这才有了随着文姬到达邯郸之事。

接到苏秦信函的乐毅,知道了钟离春之事,立刻安排人购买了一处外宅。当钟离春到达时,乐毅已经布置好了一切,这才有了今日之事。

“伯父离世,你自然深感不安,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如今来到赵国,你且就安心居住,这里的一切,饮食起居,不用担心。”

恐怕连乐毅自己都不清楚,为何自己会对这个其貌不扬,而且只见过数面的女子如此上心。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随便一招手,都有众多女子投怀送抱,而且都是国色天香。只不过乐毅自诩君子,于美色不那么在意,家中也不过一妻而已,没有妾侍。钟离春来赵国,他也提前告诉了妻子,而且将她置于了外宅,这种温润如玉的男子,你还能要求他什么呢?

“多谢先生。”

“不用多谢。你我毕竟相识一场,如今你在齐国也是孤苦无依,能到邯郸投奔与我,自然不能怠慢。等你安顿好了,某在替你寻一处好人家,让你”乐毅说道这里,突然停住了,整个屋子似乎都陷入了安静之中,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如此,若是先生不弃,不知可否拜先生为兄长”钟离春说道这里,内心里的痛楚已经无法言语了。只不过她从来不是妄自菲薄之人,绝不愿意乐毅看到自己软弱而可怜自己。才勉强露出希冀的眼神。

乐毅,却因为这个要求,愣在了当场,不知道如何回答。

不解花语的,也不止乐毅一个。邯郸城内的某处豪宅之内,另一个木头之人,也在被嗔怒着。

“明日,就要离开邯郸了。”文姬喃喃的说道。

赵雍嗯了一声。

文姬被他的冷漠吓了一跳,难道说,真的是年老色衰,已经不能让他心动了吗?想到这里,泫然欲泣,就如玫瑰被雨水打湿,让人无比可怜,慢慢的哭出了声来。

就在她哭的正伤心的时候,脸庞上传来一丝冰凉,她猛地一惊,转头看去,赵雍正一脸坏笑的看着自己,他的手中,正擎着一枚指环,那冰凉的感觉,恰恰是来自这枚指环。而文姬看到这枚指环,哭的更加伤心,紧紧的将赵雍抱在怀中,真的是须臾不敢放松了。

指环之物,王城之中常用。一般都是由女官授予妃嫔,用以“以礼进御君”,女官通过指环记录嫔妃的进御情况。君王让谁侍寝,就将银环赐给该妃嫔,并戴在左手,侍寝完毕的,就要戴在右手。而对于怀孕的妃嫔,要赐给金环。

当然,这个时候也没有所谓的玉环之说,只不过这块玉的来历,可是不同的很。

“莫要说寡人心里没有你了。”赵雍说道,“王城之中,女官们将此记录妃嫔起居之事。这枚玉环,虽然不如宫中女官赐给嫔妃的金银之物,却也是大有来头的。你可还记得和氏璧。”

文姬哭得梨花带雨,轻轻的点了点头。

“寡人命能工巧匠,将其制作成了一方玉玺,作为我赵国传国之宝。这枚玉环,就是和氏璧上的角料制作而成。”赵雍说着,将她的芊芊玉指放在面前,然后将指环给她戴好,“寡人知道你不愿随在寡人身边,寡人也不强求。赠你一枚玉环,如此,玉环在一日,则寡人之心不变,你要是想寡人,就看看这枚玉环,以解那相思之苦。”

心上的人如此体贴,文姬即使再见多识广,也被赵雍这穿越而来的撩妹技巧迷晕了。何况这不仅仅是一枚普通的玉指环,而是从人人都梦寐以求的宝贝和氏璧上取下来的,岂能是寻常材质可比?如此这般,到让这位文姬彻底放开了身心,在这月明星稀之夜,和心上人尝尽了万般滋味,就不是某所能多言的了。

赵雍站在城楼上,看着文姬的马车逐渐远离,心头的也涌起了一丝不舍。文姬这种向往自由的女子,真的不应该活在王城之中,那反而会禁锢了她的性格,成为一具行尸走肉。这是赵雍所不希望的。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站在城墙上,看着文姬远去的身影,赵雍忍不住念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诗词。碍于身份,赵雍没有选择亲自去送文姬离开,而是站在城楼上,目送这个朝思暮想的女子离开。恐怕这个时候,他也只能用这个表达自己的心境了吧。

“嗯?”身后一个孔武有力的汉子看着赵雍,挠挠头,似乎想知道赵雍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赵雍这才想起来,自己身后还有一个人,他尴尬的咳嗽一声,转身打量着这个年轻人。

年轻人长的却略显可爱,似乎冒着一丝傻气。不过,若是被他这副样子骗到,那就错了,因为他不仅体型壮硕,而且双臂非常有力。这种矛盾集合在一个人身上,赵雍只能用后世的一个词来形容了:蠢萌。

那人见赵雍打量起自己,多少有些不自在。之前跟着文姬,身边也不乏妙龄女子,让她们观赏,他是愿意的,但是当一个男人也用那种眼神看你的时候,谁都不自在。这种感觉,古今通用。

“你作何称呼?”赵雍问道。

“回禀大王,某叫孟说。”

“孟说?”赵雍咀嚼了一阵这个名字,似乎自己在前世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看来也不是什么名人。“听说,你力大无穷?”

“不是,不是,也有拿不动的物事。”孟说赶紧摆摆手。

“哦?不知道你最多可以举起多重的物事?”赵雍对他的兴趣越来越重。

“不知道。”孟说挠挠头,“只记得曾经由两头牛相争,某站在中间将两头牛分开,不让其争斗。”

赵雍听他一说,目瞪口呆。乖乖,这个人可真是厉害的紧,竟然能将两头头分开。

“后来有一头牛实在不听话,某又和那畜生顶撞起来,结果力气大了,没收住,将它的牛角拔下来了。”

赵雍听的整个下巴都掉下来了,这个人到底还是不是人。

“结果被人报官,说某无故杀牛,要抓某。某自治反抗无用,便束手就擒。没想到路过女闾,见到了文姬。文姬听闻此事,才疏通了关系,将某救了出来。自此,某便死心塌地的跟着文姬,护其一生。”说到这里,他整个人都非常严肃,可见文姬对他的救命之恩,让他丝毫不敢或忘。只不过文姬让他如今跟着赵雍,他才不得不离开文姬。赵雍听着他诉说着自己的英雄事迹,哭笑不得,不知道文姬将这个孟说留给自己,是真心要让他建功立业,还是要看着自己。

“这个女人,也不简单啊。”赵雍愁眉苦脸的看着孟说。

“大王,某可是正宗的男人!”

这一章本来是想12点之前发出去的,结果出了点意外,想了想还是发出去吧。

(本章完)

第四章 二王初见

这就是邯郸!

当马车随着人流进入邯郸城门的时候,嬴稷已经从刚开始的惊讶,变成了震撼了。这座城池的恢弘大气,超出了他的想象,即使比之咸阳城,也不过伯仲之间。要知道。咸阳修建的时间,还是要晚于邯郸的。

嬴稷恐怕不会知道,如今的邯郸,和十年前相比,也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随着邯郸人口的不断增加,大北城的的城墙已经向外扩张了何止两倍,将赵王的西城和东城也囊括其中。新的城墙也是采用版筑结构,正面呈梯形,按照《周礼》要求,诸侯城的城隅仅相当于王城的宫城城隅高度,即七雉,但是实际上各国早就已经僭越,城墙有的修建到了和王城一样的高度,也就是九雉。但是邯郸城的城墙还是遵从周礼,想来是为了避免落人口实。

城墙共有城门八座,女墙、垛口和城楼自然是也要具备的,每隔一段距离的的望楼、敌台和四角的角楼,也在建筑之中,很多也已经完成。但是更令嬴稷惊讶的,是邯郸城的城门竟然设有瓮城!以他所知道的城池里,恐怕只有野王和韩国的都城新郑配有瓮城,即便是魏国的大梁城也不具备。

非但如此,邯郸的两个正门的瓮城是三层,其他是两层。瓮城是方城设计,正面外墙,从沁河引出的护城河将整个城池环绕了起来,用一座吊桥进行连接。过了吊桥就是闸门,这是瓮城的入口,城墙之上还建有一座两层闸楼。

进入闸门之后,当面就是一座三层箭楼,设计范围可以覆盖到瓮城的所有位置,瓮城的两个门洞在左右两侧,自然不会和城门设计到同一个方向,这也是为了最大可能的对城门进行保护。而进入瓮城之内之后,才是邯郸的正门。其他六个城门,则只是两层瓮城而已。却也已经让这座城池固若金汤了。

马车进入城内之后,自然又是另外一番气象。

按制,“国中九经九纬,经涂九轨”,这是天子之城的要求,邯郸重建之后,采用的是八经八纬;“经涂九轨,环涂七轨,野涂五轨环涂以为诸侯经涂,野涂以为都经涂。”,邯郸的南北大道,是以王城的环城大道宽度为准,也就是七轨,而东西大道,采用的是王城野地道路的宽度五轨。这一点是没有问题的,只不过邯郸城在重新建构时,对于排水系统和路面巨石的铺陈都非常仔细,可以说即使到了雨季,也不用担心路面泥泞不堪。

更让嬴稷印象深刻的,是来往的人群,比之咸阳还要多出许多。赵国不愧是东方六国之中实力最强的诸侯之一,就邯郸这种气派和繁华,也可以反映出赵国的强大了。

当然他也明白,像邯郸这样的坚固的城池,全赵国估计也就只有这么一座,不可能所有的城池都按照这样的规格修建,否则,就算是赵国富庶可以支撑的住这么大的开支,也挡不住随时有可能进犯的他国的部队。所以在战乱频仍的乱世,城池的修筑一般都很简陋,也就只有都城,才会采取这么复杂的修筑方法。

“公子,太常寺卿富丁在车外求见。”马车刚刚在驿站停好,嬴稷也刚想休息一番,就听见外面有侍卫通禀。毕竟是来到别人家里做人质,他也不敢托大,“快快有请。”一边说着,自己也赶紧整理一番,就看见大门打开,门外站着一个赵国官吏。

根据赵国官职改革的要求,太常寺负责邦国礼仪之事,下设有典客司,负责具体的邦国交往和安置。富丁如今是太常寺卿,说起来这些事情本不用自己跑一趟,只不过赵雍却亲自下令,让他来迎接这位质子,到赵王宫相见。这倒也是惯例之事,每一个质子到达国家之后,国君都要当面抚慰一番。只不过嬴稷所在的秦国并非是小国,这才要他亲自出马。

嬴稷受宠若惊,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受到赵王的召见,慌乱之下也不再收拾,跟着富丁就往赵王城走去。

邯郸城的扩建,不可避免的也让赵王城进行了扩充,却也只不过是扩建了附属建筑,作为主体建筑的龙台,还是保留了原始的风貌,只不过进行了维护。嬴稷跟在富丁之后,显得唯唯诺诺,诚惶诚恐,这让富丁又想笑,又笑不出来。心想,难道秦国的公子,就这番德行吗?

当赵雍见到嬴稷的时候,突然有种强烈的感觉:此人绝非易与之辈。似乎就是因为这个感觉,他才从嬴稷躲闪的眼神中,看出一丝的淡定,这个人,绝非是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懦弱!

“公子为了秦赵两国之安定,只身来到邯郸,这一路上风尘仆仆,想必也是受到了些磨难,真是难为公子了。”

嬴稷看着这个三十岁的男子,面色白净,刚刚开始蓄须,脸色沉稳,只不过剑眉入目,颇有些勇武之气。就是这个人,带领赵国从二流诸侯成为中原不可小觑的力量,足可见此人的领导才能非常卓著,和此人说话,定然要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多谢大王担心。此番由咸阳到邯郸,路途的确很远,小子未曾出过远门,这一路行来,倒是累的狠。只不过今日到了邯郸,又着实大开了眼界。赵国在大王的带领下,取得如此成就,乃是赵国之幸。”

“公子谬赞了。此乃赵国百姓之功劳,寡人只不过恰逢其会罢了。既然公子见到赵国之繁华,当知道寡人之心,自然是希望秦赵两国结为一体,而非是征战不断。以至于两国百姓苦不堪言。”

“大王说的话,小子自然是记住了。若是他日能够返回秦国,自然将大王的话带给我家大王,以全大王之心。”

“这个小子,真会耍滑头,竟然在这里给我玩起了花样。”赵雍腹议到,按照嬴稷的意思,自己身在赵国,即使想要帮你传达,也是不可能的事情。这倒也说明赵雍没有看错,这个公子装傻充愣,实际上还是有些心思的。

“如此,最好。”赵雍微笑着应道:“说到秦王,寡人这里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公子代为参谋。”

嬴稷就知道赵雍不会把自己喊来就为了客套一番,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看看赵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敢,大王但凡有所吩咐,稷知无不言。”

“说起来倒也没什么。”赵雍一副无所谓的口气,“寡人近日明人铸造了一口大鼎,特为了祝贺亲王登基即位一事。只不过鼎太重,寻常男子是抱不动的,必须需要出动人力前往相送。寡人一切都准备妥当,却被手下人劝谏,说大鼎太过笨重,秦王不一定喜欢,反倒不如送些金银器具反而好些。”

嬴稷听赵雍说了一大堆,却始终摸不透赵雍到底什么意思。

“由此,寡人犯了嘀咕,到底是送大鼎好呢?还是送些金银好呢?公子自秦国来,自然知道如何选择。”

嬴稷犹豫了一阵,这个问题很简单,只不过这里面,真的有什么陷进吗?他想了想,“大王自幼喜好强壮之人,对于沉重的物事,也是喜欢的紧。比之金银器具,自然是大鼎更好一些。”

嬴稷的考虑很实际,金银又有几何贵重?大鼎却是货真价实的宝贝,何况还可以刻下铭文,流传后世,相比起来,金银又稍显俗气了。以他的观察,赵王这一次,是真的想和秦国讲和了,否则也不会铸造大鼎相送。

“是这样吗?唔如此,则还是将大鼎送去秦国,以祝贺大王吧。”

“如此,则秦赵两国之间,当永结同盟,不见刀兵。”

“诚如所愿。”

看着嬴稷离开的背影,赵雍拍了拍手,屏风之后,赫然走出了三个人来,一个是乐毅,一个是尉僚,一个竟然是孟说。

“这个质子举手投足之间,虽然稚嫩,倒也有些城府。不似其他纨绔子弟。”乐毅率先发表了意见。

“恐怕其本人,也绝非表现出来的那么稚嫩。”赵雍忍不住说到,特别一想到嬴稷眼中,时不时的冒出来的一丝镇定。

“不过,无论如何,大王的计划还是可行的。”尉僚适时说到,“在秦王身边安插一个我们的人,投其所好,正是好时候。”

“这也是国尉建议之功。”

尉僚这个人不但对于战略有极好的大局观,对于阴谋诡计也非常热衷。他对赵雍不止一次的建议,以赵国如今的位置,比之魏国也好不了多少。要想在诸侯乱战中取得先机,最好能够像在齐国那样,在齐王身边安插下棋子,并以此构建赵国的情报网络。而七国之中,只有秦国最难渗透。一是秦国的户籍制度非常严厉,刑罚上是连坐之罪,所以其他国家的人很难在秦国立足;其二,即使开明如惠文王,对于身边的大臣,也是喜欢用秦国本地人,而非外国人,这也导致了秦王身边难以安插他国间人。

而如今,当今秦王刚刚即位,就听说孔武有力,喜欢身材壮硕之人。身边的乌获和任鄙都是通过这种方式,获得了他的信任。收到这个消息,赵雍眼前一亮,想起了孟说,这不正好是天赐的良机吗?

而且,让孟说去,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

“孟说,从此之后,你就改名孟贲。记住,不要从赵国出发,你要从齐国离开,一路到秦国去。”

为什么赵雍如此信任孟说,说起来倒不是赵雍的功劳了,而是孟说本身就是文姬领导的飞熊里面最得力的勇士之一,祖上也是姜齐的贵族,从小也是灌输效忠文姬兄妹的思想。只不过文姬觉得他跟在自己身边可惜,这才推荐给了赵雍。如今赵雍将他送到秦国,他自然也不会拒绝。

“明白了。”孟说,不,应该是孟贲,点头应道。对于未来,他似乎一点也不担心。

(本章完)

第五章 秦王力士

当看到赵国运送大鼎的马车离开邯郸,向秦国方向赶路的时候,担惊受怕好几天的嬴稷,才放心下来。自从那日被召见之后,他一直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东西,对秦国可能是不利的,但是事后辗转反侧好几天,也没有想明白。今日能够看到赵国的队伍上路,他这颗心也算是暂时放下了。

“总不能会有其他的阴谋诡计。”他自我安慰着。

然而事实总是会出人意料,对于才十几岁的嬴稷来说,即使他经历过秦王宫尔虞我诈的生活,很多事情,也都远超他的想象。

自然,当赵国的大鼎来到秦国,摆放在秦王宫广场上的时候,连秦国人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谁都没有想到,为何缓和和秦国的关系,赵国竟然单独铸造一座大鼎来缓和两国关系。

赵国的冶炼技术,在各路诸侯国中,算得上是翘楚,邯郸更是和楚国的宛、齐国临淄齐名的冶炼中心。无论是冶铁还是铸铜,邯郸都是非常有名的。而赵国兼并中山之后,中山人引以为傲的金银错、鎏金技艺,让赵国工匠受益匪浅,这也导致了中山郡的这类工艺品,成为齐国、楚国贵族争相采购的宝贝。所以,这尊赵国鼎的铸造工艺,绝对是要比秦国人自己铸造的鼎要好很多的。

甘茂、司马错等秦国大臣,围绕着赵国送来的大鼎转了好几圈,自然是对赵国的工艺水平赞不绝口。特别是大鼎之内,还镌刻着铭文,大意是追溯秦赵两国渊源,期待两国安定之类的话。众人看来,赵国这一次是铁了心要和秦国讲和结盟了。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抱着这种想法。

樗里疾围着这尊大鼎也是转了好几圈,却不是在欣赏着赵国精湛的工艺,而是思考着赵国此举到底是何意。他自然不怀疑赵国与秦国修好结盟之心,但是如此隆重,难道真的没有其他意图?

就在樗里疾苦思赵国意图的时候,秦王荡则对着鼎来来回回转了三四圈,然后对前来押送大鼎的司马浅说到:“此鼎当有多重?”

司马浅一愣,心想秦王见到大鼎,不先说一些客套话,直接就问重量,也算是够奇怪的了。

“回禀大王,此鼎乃是赵国工匠倾注心血之作,共用铜约六百多斤。需要三个壮汉方能举动。”

“才六百多斤。”秦王荡喃喃道,“不知道能够举的起来吗?”

“大王?”司马浅看着秦王荡喃喃自语,不知道他再说些什么。

“你刚才说,需要三个壮汉才能举起此鼎?”

司马浅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如实点头。

“那可能是赵国无人吧。寡人觉得,只要一人就能举起此鼎。”

可能司马浅到现在都不清楚。他以为秦王荡在思考赵国送鼎的目的,而这位秦王其实是在考虑能不能举起此物。这让他哭笑不得,连呼跟不上他的思路。

“此鼎甚重,恐怕一人举起,还是非常困难的。”司马浅苦笑到,“此次来秦,某奉命带领数十力士,路上颠簸,就连牛车都换了五辆才送到了咸阳。”

秦王荡轻蔑一笑,转身喝道:“乌获何在?”

“臣在此。”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健硕之人出现在众人面前,从他紧绷的双臂来看,司马浅觉得此人当是一个力士。

“赵国使者说,此鼎用铜约六百斤,他们用了数十力士,换了五辆牛车才到达咸阳。”秦王荡笑着说道,“还说此鼎,一人是举不起来的。你意下如何?”

乌获走到大鼎面前,转了一圈,双手抓着大鼎试了试分量。司马浅惊奇的发现,大鼎竟然动了一下,这让他大吃一惊。然而他并没有举起大鼎,而是回到秦王面前,恭敬的说到:“大王,此鼎虽重,但是某可一试,应无意外。”

他这一表态,无论是秦国人还是司马浅都觉得不可思议了,心想此人该不是在说大话吧。要知道,这六百多斤的重量,可不是开玩笑的。

“既然如此,不妨让赵国使者开开眼界。”

“是。”

司马浅听到乌获应允,赶紧后退几步,唯恐一个不慎,自己葬身秦国。同时对这个乌获充满了兴趣,难道他真的不是在说大话吗?秦国诸人虽然也觉得乌获有些托大,不过,若是真的能够举起大鼎,震慑赵国使者,倒也算是大功一件。

乌获显然没这么多考虑,只见他脱去外衣,搓搓手,站在大鼎的前面,沉下身子,向着大鼎的两个足抓去。这是一个三足圆鼎,鼎高约有三尺多,鼎口之上有双耳竖立,底部三足兽蹄形,沉稳坚实,雕刻揆纹和窃曲纹,用金银错饰,镶嵌,线条流畅雄浑。看得出赵国为此的确费了番心思。

而这些都不是乌获注意的。他比鼎要高大很多,伏下身子,抓住两足,双臂发力,大鼎有些晃动,这是他第一次试的时候估摸的力度,紧接着他又加了一把力气,大鼎开始离开地面,但是并没有高出太多。只见他松开双臂,稍微一顿,双手再次抓住两足,这一次再也不去试验,咬着牙发力,大鼎终于开始慢慢的离开地面。这不是最难的,而是要还要靠着腰力,让大鼎在升起的同时自己站起来。只见他的双臂已经青筋爆出,似乎随时都会鼓出来一样,刚开始还咬着牙的乌获,最终慢慢的发出嘶吼,而大鼎在这个时候,终于被他彻底举了起来。而乌获满脸赤红,显然也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在场诸人无不动容,心想此人果然力大无比。

终于,在举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开始放下大鼎,只听轰隆一声,大鼎被安置在了地上,广场的地板竟然被震出了纹路。

“大王。”乌获走到秦王面前,行了一礼。从他有些微喘的神情看去,刚才举鼎虽然困难,但是他并无大碍。

“嗯。一边候着。”秦王说着,走到司马浅面前,带着一丝戏谑说到:“使者以为如何?”

“这这位力士能够举起此鼎,果然是万里挑一之辈。”司马浅被吓得的确不轻,像他这种经历过各种唇枪舌剑的人,这个场面挺震撼的。

“万里挑一?呵呵。”秦王听见司马浅的话,冷笑起来,他站起身,“任鄙,你来!”

“诺!”说着,只见一个比之乌获要年轻一点的中年人来到秦武王身后,向他行了一礼,他显然他比乌获更加自信,只见他仅仅试了一下,就抓起两足,一口气举了起来。此举再次引来众人叫好。

不过任鄙显然不打算就此打住,只见他举着鼎,往前又走了三步,才将大鼎放下,其声音之重,让所有人都心惊不已。

“使者,以为如何?”秦王再次问司马浅。这一次,他的表情更加戏谑。

司马浅是何人?他帮助赵国走南闯北舌战群儒的时候,秦王荡还不过是个孔武有力的少年罢了。很快他就稳住了情绪,对秦王荡说到:“秦国人才济济,可喜可贺。”

“使者可能不知,其实还有一人,比之他们两人更加厉害,使者知否?”

“小使不知。”

“不知亦不稀奇,因为此人,正是寡人。”秦王说到,“若是使者不信,寡人可做给使者看看。”说着,他就要去举鼎。

秦国诸人见秦王亲自上场,赶紧苦苦劝阻。虽然他们早就见识过秦王的力气,比之乌获和任鄙还要厉害,但是谁还没有一个失手的时候,万一失手,丢了秦国的脸面还在其次,要是因此受了伤,就麻烦了。

秦王见这么多人劝自己,也就放下了心思,看着司马浅,趾高气扬的说到:“汝赵国,趁我秦楚交战之际,夺我土地,占我城池。以我秦国士卒之勇武,大臣之韬略,本就该出兵北上,夺回失去之物。”

“奈何先王薨逝,举国哀悼,寡人也是心痛无以为继,无法领兵出征。”

“今日使者既然来到咸阳,想要两国友好相处,结盟自固。寡人就暂且答应此事,择定时日会盟。至于赵国所占秦国之土地,寡人也不打算索回,权当礼物回赠赵王。”

“若是他日,赵国再次挑衅我秦国。不瞒使者,这两位力士不过我秦国普通一卒,若是两国交战,就不是今日之光景了。”

这一番连消带打,让甘茂和樗里疾眼前一亮,没想到秦王此举看似胡闹,却是在震慑赵国,这倒是出乎两人意料。看来秦王也并非蛮人一个,关键时刻,政治手段还是有的。这就让两人放下了心,至少秦王并不像他看上去那么孩子气,这就足以了。

司马浅显然也没有想到,秦王这一顿胡闹,是出于震慑。他自然不会相信,秦国各个士卒都像乌获和任鄙一样孔武有力,不过秦王的这份政治手腕,还是要警惕的,他的确不像外界盛传的那样。

司马浅自然不会就此认输,何况,他早就等着秦王这一招。

“秦王之勇,的确是世间无双,两位力士,也是个中翘楚。赵国之中,恐怕没有一个人可以像大王和两位力士一样,举起这个大鼎。”

“然而,小使却听说,在齐国有一位叫孟贲的力士,其勇力比之两位力士还要强太多,恐怕和大王也在伯仲之间。只是可惜的紧,在这里,是见不到这位勇士的风采了。”司马浅说到。

他清楚,自己来这一趟的目的,达到了。

在这里说一下,文中的斤采用的是战国时代的重量,一斤相当于现在的0258千克,那个时候的600斤也就是155千克,155公斤。以如今的举重记录来算,69kg斤级别的男子抓举世界记录是166公斤,挺举是198公斤,考虑到战国时期人的生活水平和生活质量,这个重量应该是很重了。

(本章完)

第六章 魏国伐卫

当已经回到齐国的孟贲,被秦国人“发现”之后,顺理成章的成为了秦王身边的三大力士之一。而且比之乌获和任鄙,孟贲略显憨厚和更大的力气,显然让秦王更加亲近,成为秦王须臾在侧的助手。无论是谁都没有想到,他会是赵国安插在秦国身旁的一个最大的棋子。

就在孟贲进入秦国不久,秦国在蜀地的相国陈庄发动叛乱,杀死了蜀侯。秦王对于自己刚刚继位就发生这种事怒不可竭,下令左相甘茂出兵平叛。而与此同时,秦王荡也同意和赵王会盟,两国君主在阴晋会盟,这就算是两国达成了暂时的和平协定。而由于燕国和赵国的盟友关系,以及秦国在濮水之战与齐国的对抗,燕国也加入了这一个同盟。秦、赵、燕三国同盟正式形成。

秦国的事情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赵雍以及赵国君臣都觉得,一个成熟的君主,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应该养精蓄锐,和其他国家通好了。而这,也是赵国所希望看到的。只不过结局却是他们所意料不到的。

无论如何,赵雍终于可以将目光从秦国拉回中原和赵国,毕竟对于赵国来说,这里才是根本。这一次,赵雍将目光放在了自己的眼皮底下。

昔年韩赵魏三家分晋,成为历史上的著名事件。由此强大的晋国被韩赵魏三家分去,变成了韩国、赵国和魏国,也开始了诸侯乱战的时代。

刚开始,可能三家谁都没有想到,当历史步入这个阶段之后,原来那种仁义礼仪为战的风格,会变成血腥野蛮的屠戮,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也远远不是当初那种你来我往之后罢兵言和的形式了,而是彻头彻尾的兼并之战。在这个了时候,谁的实力强,谁就有资格兼并他人,或者,被他人兼并。

正是因为处在这样一种生态环境下,原本依靠晋国而觉得强大无比的韩赵魏三家,在面临秦国的崛起和齐国的强大时,开始力不从心。本来一根筷子容易断,三根筷子捆在一起,就不容易断,是一个简单的道理,但是到了这个时候,无论是谁,都要继承晋国的衣钵,成为晋国的代言人。这就不可避免的让三家陷入了内斗之中。

三家分晋早期,魏武侯和魏文侯任用吴起变法,率先强大起来,无论是韩国还是赵国,都要恭恭敬敬的不敢多出事端,魏国的主要精力,也放在了和崛起的秦国争霸的事情上,忘记了自己的两个邻居。而这两个邻居,也开始在暗地里结成了同盟。

魏国在和秦国的争霸中失利之后,他所拥有的肥沃的土地成为了两国竞相追逐的对象。两国开始不遗余力的与魏国发生摩擦和战斗。与此同时,南边的楚国也开始动了北上中原的心思,魏国成为了横亘在楚国面前的第一个阻碍。一时间,魏国的地位岌岌可危,甚至多次有灭国之文危。如果不是魏武卒的强悍,恐怕此刻的魏国,未必比燕国强到哪里去。

魏国能够保存下来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和秦国的关系。魏惠王凭借着对庞涓的信任,缔造了魏国的盛世,却也是魏惠王的自负和四面作战,造就了魏国四面树敌的境遇。没有办法,为了生存下去,魏国只能开始寻找新的盟友,而秦国,为了自己在中原的利益,也开始寻找合作伙伴,两家一拍即合,成为了惺惺相惜的盟友。虽然期间也发生过很多不愉快的事情,但是练过关系也没有实质性的改变。

但是现在,秦惠文王去世了,新任秦王如何处理和魏国的关系成了未知数。而且秦国如今刚刚就经过和楚国的大战,元气受到了一定的影响,齐国、楚国和宋国一直以来也对魏国的土地垂涎不已,更重要的是,韩国也已经彻底成为了赵国的盟友,燕国也沉浸在自己的复国之梦中,无暇他顾。这让赵雍看到了机会。

这个机会,准确的说是魏国自己送到赵国身边的。

濮水之战,让魏国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盘踞在魏国东北的卫国,虽然可以作为魏国和齐国之间的缓冲,但是这片夹在黄河和濮水之间的土地,如果能够在魏国的掌控之中,魏国就能够对齐国进行足够的防御。至少假如齐国借道卫国攻打魏国的话,自己还有防御的时间。

秉承着这样的想法,魏王嗣终于答应一直以来对卫国垂涎不已的成陵君,由他负责组织军队,进攻卫国的平阳等地。

面对魏国的怒火,卫国显然是承受不起,很快,包括平阳在内的两座城池宣告成为魏国领土,魏国大军势如破竹,在成陵君的带领下,朝着卫国的都城进发。

卫国国君惶恐之际,派出大夫如耳前去说服魏国退兵。如耳一边劝成陵君放弃攻打卫国,一方面又对魏王说成陵君接受卫国贿赂,肯定会劝魏王放弃攻打卫国。果不其然,成陵君前来劝谏魏王放弃攻打之事,被魏王解除兵权,魏国也从卫国撤兵。

这一连串的事件本来很正常,然而巧合的是,成陵君在魏国最大的盟友相邦田需,也因为此事受到了魏王的严厉斥责,让本就病重的他惊慌不已,竟然因此魂归地府,去世在了任上。

田需的去世是那么的突然,以至于魏王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他的替任者。但是在其他诸侯眼中,其实并不乏能够接替田需之人,至少有三个人足以担任。

赵国,邯郸。

当女官从内殿之中,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新生儿出来的时候,赵雍和其他妃嫔赶紧迎了上去。

“恭喜大王,夫人诞下了一个公子。”

众人一听孟姚诞下的是一个男婴,表情就各有不同了。

韩倩是表情最自然的一个,她在整个赵王宫中,算的是无欲无求的,赵雍也未曾因为她诞下的是一个公主而嫌弃她,反而对她呵护备至。

也不知道为什么,韩嫣和韩倩两个韩国公主,体质都非常的弱。韩嫣是来到赵国之前,体质就非常差,若非是扁鹊在赵国被赵雍盛情挽留到现在,恐怕她也早早香消玉殒了。而自从君夫人去世之后,整个赵国后宫又需要她来操持,韩倩作为副手在一旁协助,这才勉强支撑了过来。

韩嫣因为有了赵章,赵雍对她也礼敬有加,也就没有再提子女之事,而韩倩诞下芃芃之后,身体也大不如前,赵雍也自然没有强迫她继续生产。于是,传宗接代的工作,就落在了楚国公主芈姒和孟姚的身上。而韩嫣,也在征得赵雍同意之后,又在赵国后宫之中,添了几个嫔和世妇,为赵国王室增添子嗣。

韩嫣当然清楚阴后、文姬等人的存在,也知道赵雍对于这些女子用情至深。不过她也看得出来,至少目前,赵雍不会将她们带进赵国的后宫。这说明赵雍对于韩嫣还是非常尊重的。而在阴后等人那里,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赵雍不做出出格的事情,她都可以装作不知道。

这样一来,值得她关注的重点,就只剩下芈姒和孟姚了。

芈姒从楚国远嫁而来,身份虽然不如她这个真正的公主身份高贵,但是赵国和楚国的结盟关系,也意味着芈姒的身份是多么的重要,若是此女能够诞下一两个公子,他日对于韩嫣来说,恐怕也将是不小的威胁,这才让韩嫣不惜和吴广演了一出好戏,将孟姚趁机安排在芈姒左右,也算是安排下一枚棋子。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北方的天气干旱,而这位公主习惯了潮湿的楚国,自从来到赵国之后,只有刚刚和赵雍完婚那一段时间笑逐颜开,之后就变得郁郁寡欢起来。在赵雍面前,她还能强颜欢笑的话,更多的时候,就是一副悲戚戚的样子。

随着赵国进一步改革的步伐越来越快,赵雍也越来越忙,很多事情都需要她樗里,就连韩嫣都很少能够见他几面,更不用说其他女子了。这样一来,本就口音和韩嫣她们不同的芈姒,越来越孤立,甚至于你可能会经常忘掉,赵王宫内还有一位楚国的公主。即便赵雍对于她的宠爱要高过孟姚,她还是没有生产的迹象,反倒是孟姚率先诞下一名男婴。

“公子也好,公主也好,寡人是不在乎的。最好是一对兄妹!”有子嗣自然是好的,这也让忙碌的焦头烂额的赵雍找到了一丝乐趣。

“还是大王给公子取个名字吧。”

赵雍抱着男婴在殿中徘徊几部,庭中的烛火灼灼燃烧着,时不时的爆出一阵烛花,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也就是子时左右,距离天亮似乎还早的很。

忽然他想到了一句诗,微笑着走到众人之间,说到:“我赵国正在砥砺奋进,厉兵秣马之时,此子诞生,正好帮寡人分担重担。《诗》有云:夜如何其?夜未央。此时天尚未大亮,正应此景,此子,就取名赵何吧!”

(本章完)

第七章 魏国选相

赵何的诞生,对于正在轰轰烈烈改革中的赵国来说,可谓是注入了一股清泉,让紧绷着的赵国诸人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虽然赵雍并没有对这个儿子表现出特殊的关心,却也是挡不住大臣们的祝贺。当然,谁都清楚,除非出现意外,下一任赵王的人选,绝对不会是这个小子。

之所以说,赵国诸人得以喘息,是因为赵国的改革在推行中,遇到了相当大的麻烦。而麻烦的根源就是官吏们的去留问题。

赵雍所积极推行的中央做加法,地方做减法的制度,不能说是不对的,然而他忽略了最根本的一点,那就是春秋战国时期的政治,实际上只不过是贵族的政治游戏,无论是加还是减,也只不过是各个贵族之间家庭成员的利益分配而已。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赵雍设计的政治制度初衷,是将权利收回到自己手中,所以他要求官吏任免必须通过自己,但是对于官吏推荐的候选人,他是没有选择权的,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个决定权。下面郡县推举上来谁当郡守,赵雍也只能机械的决定,因为他无法提名候选人,或者说,他也不知道该推举谁。

正是因为如此,即便是郡县里的官吏,也无非是本地的豪强贵族推举出来的代言人,这种趁机加强自己家族势力的机会,谁都不会放过。于是各个郡县关系盘根错节,和邯郸的世家大族也是藕断丝连的情况,更是屡见不鲜。更多的,则是某位大臣的家将、家臣,充当了地方官僚。譬如李兑,就是出自赵成门下,无论他之前的身份是不是白丁,他只要想继续在官场混下去,就必须听从赵成的话。

当然,减少地方官吏人数,自然可以减轻国家负担,但是对于豪强贵族的冲击反而毫无作用。

即便如此,地方官吏们的叫苦声也是此起彼伏,也对,到嘴的肥肉想要吐回去,何其难也。赵雍也意识到,这又是一次穿越思维制造的麻烦。如果把官僚队伍比作一个池塘,那么整顿官僚队伍,就相当于将水抽干并注入新的活水。然而现在他做的,不过是将水抽干,但是活水——新的官僚成员——却没有源泉,这不是后世科举制度大行其道的时候,更不是公务员制度推行的年代,他的行为,无异于自寻死路,当然不被所有人接受。

赵豹和赵成也因为此事,多次找赵雍劝谏和商议,但是赵雍清楚的知道,如果就此认错,那么自己的权威性就必然会受到打击,以后再想推行新的法令,也定然会遭到抵制和反对。甚至于之前所施行的所有法令,也都会被推翻,这是他不能加接受的。但是,错了就是错了,若是不改变而强行推行下去,那结果就可能会像尉僚所说的:身死族灭。

进退两难之际,赵何出生了。赵雍总算是找到了借口,以庆祝新公子诞生的名义,缓行官吏改革。何者,儋也,也就是承担的意思。赵雍对这个新出生的公子命名,除了因为那句诗之外,对于自己的心中苦闷无人分担的感叹,也是可以感受到的。

不过,赵雍和贵族们对立的关系越发明朗起来,乐毅和尉僚给他的建议时,以战争转移矛盾。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使者悄然来到了赵国,让赵雍找到了矛盾的发泄口。

“成陵君千里迢迢来到邯郸,拜见寡人,不知何事?”

含元殿上,赵雍和乐毅诸人正襟危坐,看着同样坐姿端正,但是眼神却掩不住心事的成陵君,很显然,此人别有用心。

“在下是受我家大王所托,前来祝贺大王新添公子,相信赵国定然能在赵王的带领下,强盛若斯。”

成陵君倒是没有说谎,的确是受魏王嗣的托付,到赵国前来祝贺的。魏王嗣的想法很实际,继续和赵国作对是不变的国策,但是两国要保持表面上的和气。如今秦国和赵国结盟,暂时秦赵两国之间不会有大的争斗了。这个时候,魏国要做的,就是稳住赵国,而不被赵国攻击。同时,继续挑拨秦、赵两国之间的关系,加强秦魏同盟,这就是后话了。

而成陵君知道魏国有这个想法之后,也清楚魏王碍于面子,不知道该派谁去,他自告奋勇接下了这个苦差事。

成陵君如此踊跃,而不担心在赵雍面前被羞辱,自然是别有所求。

“魏王一片心意,寡人还是心领的。韩、赵、魏三家源出晋国,自然要讲究同气连枝。此番魏王祝贺寡人,可见魏王对于寡人还是礼敬有佳的。”赵雍说完,下令让白虎殿负责拣选一些礼物,回敬魏王。

“大王之意,小使一定代为转达。不过”成陵君抬头看了一眼赵雍,后者双眉一挑,问道:“使者可以有话要说?”

成陵君心想,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还有什么好掩饰的,心一横,双手行礼,大声对赵雍说到:“小使还有一事,要与赵王商议。”

众人彼此看了一眼,心想这家伙终于不藏着了,于是一个个打起精神,等待着成陵君的答案。

“在座诸人,无不是我赵雍能臣干吏,魏王有什么要求,使者但说无妨,不必忌讳。”赵雍鼓励到,他也想知道,成陵君在卖什么关子。

“是。”他横下心说道,“小使此来邯郸。除了转达魏王的祝贺之外,还要转达一人的要求,希望赵国予以支持。”

赵雍思衬一阵,“魏王有何事要拜托寡人?”

“不,不是魏王,而是另有其人。”成陵君急切的应道。

“另有其人?”

成陵君的话,让在座众人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成陵君,竟然还别有目的。而且,他是准备背叛魏王吗?

“是。此人也不是别人,而是我魏国太子,政。”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太子的意思,是希望赵王能够支持他成为魏国的相邦。作为报答,他将促成魏国和赵国结盟,以赵王为尊。”

成陵君果然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还没等众人缓过劲来,就又抛出来一个让众人凌乱的消息:太子要当魏国相邦,这,可能吗?

“此事兹事体大,何况赵国无意干涉他国事务,使者此言,唐突的很呐。”赵雍意味深长的说道,看着成陵君,想看出他实不是真的是在邀请,而不是一个陷阱。

“此事绝非太子心血来潮,而是深思熟虑之结果,还请大王三思。”

众人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心里也开始盘算起来,难道又这等好事?

“太子虽然威望甚隆,但是政务经验欠缺,若是成为相邦,恐怕于国不力。何况,魏国人才济济,何必太子非要抢这相邦一职呢?”

成陵君踌躇了一阵,咬牙说道:“实不相瞒,魏国虽然人才济济,但是自从相邦田需去世以来,只有三个人能接替这相邦之位。”

“公孙衍,田文,还有,张仪。”尉僚神情淡定的说道。

这下轮到成陵君吃惊了,他之前的确听说过尉僚的名字,但是没想到,此人之才能,竟然如此出乎意料。不过很快就释然了,魏国之人不能在魏国施展才能的大有人在,也不多尉僚一个。

“不错。”成陵君说道,“自从田需死后,相邦之位呼声最高的,就是这三位了。而太子之所以想要成为魏国相邦,也是因为这三位的身份。”

说道这里,众人也就明白什么意思了。

想要请张仪回来成为相邦的,自然是代表了魏国亲近秦国的一部分人。张仪之前曾经在魏国当过相邦,而那也是秦魏关系最好的时期。这批人希望张仪回来,目的就是坐上秦国的战车,横冲直撞。

请田文做相邦的,自然就是亲近齐国的人了。田文刚开始来到魏国,还是公孙衍推荐的,作为保证齐魏两国关系的证明。然而后来,濮水之战,齐国和魏国也算是彻底断了关系,田文自然也就灰溜溜的跑回齐国去了。这些人想要把他请回来,目的也就是要修复齐魏的关系,保证魏国在短期内不受到齐国的进攻。

而想请公孙衍回来继任相邦的,目的就更加明确了:合纵抗秦。这可能是魏国少数还在坚持的大臣,公孙衍作为合纵抗秦的偶像和领袖,如果这个时候能够回来,趁着秦国暗弱,组织联军再次攻打秦国,未必不能一战而胜,那样的话,魏国这几年所受到的屈辱,就可以一并雪耻了。

一个相邦之位,将魏国的官场派别表现的一清二楚。而这也是魏王嗣最头疼的问题。作为一个君主,他自然不甘于沦为秦国的傀儡,也不想和死敌结盟,而是通过战争决定胜负,所以张仪和田文,他都不希望两人成为相邦,否则,一个倾向于秦国,一个倾向于齐国,都是魏国所不能容忍的。而公孙衍,魏王对他的憎恨可以说是无以复加的,因为他久久不能忘记,曾经信誓旦旦的告诉魏王,合纵抗秦定然能够取胜,结果五国联军不但没有攻破函谷关,还被樗里疾追击百里,让那时刚刚继位的魏王嗣丢尽了脸面,也从那之后,他对公孙衍,就真的毫无半点尊重了。这一次还有人让他回来成为相邦,魏王嗣自然不同意。

但是不从这三个人里面选一个,魏国的相邦,又该让谁接替呢?

“太子的要求很简单,希望赵国支持他成为魏国相邦,作为报答,魏国愿与赵国结盟,同进共退!”成陵君言之凿凿的说道。

历史上这个太子实不是叫政,恕我没有查到正史资料,这个名字是来自野史,但是这个故事是来自《战国策》。

(本章完)

第八章 张仪离秦

八岁的赵国长公主玩的有些累,正是百无聊赖之际,看见自己的父王一脸严肃,似乎对自己没什么兴趣,反而是几案上的东西很有吸引力。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走到赵雍身后,猛地就趴在了他的身上,把赵雍吓了一跳。待看到是她,笑着将自己唯一的女儿抱在怀里亲昵起来。周围的宫人和宦人看到父女二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赵雍对于韩婵特别宠爱,这是赵国王宫人尽皆知的事情。即便是刚刚诞下公子的孟姚,都不如这位只有一位公主在身边的韩夫人得宠。更不用说赵国公子章,比起他的妹妹,在赵雍面前也是不如长公主吃得开。所以人人对这位韩夫人都礼敬有佳,自然,韩婵本身也不是恃宠而骄的女子,性格来说,到和文姬差不多,安静的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也正是如此,赵雍最是烦闷的时候,更喜欢来韩婵这里,排解一下心事。而长公主的确也擅长此事。不远处的韩婵见到父女二人亲昵的样子,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在她眼中,能够在尔虞我诈的后宫之中,获得这份快乐,已经足够了。

“大王近日里可是清减了。”贪婪的窝在赵雍的怀中,韩婵呢喃道。

“事情太多,也难的好好休息了。”说到这里,赵雍想到了刚刚生产的孟姚,在她耳边叮嘱道:“这几日你若是有暇,替寡人看一下吴娃。”

“这个不用大王惦记,”她扑哧一笑,“阿姊这两日已经派人去看了好几次了。对夫人也是关怀的紧。”

“既然如此,寡人就放心了。”赵雍拍着她娇嫩的肌肤,“王后身体不好,一切有劳你了。”

韩婵没想到赵雍突然说起了这种话,触动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更加亲昵的蜷缩在赵雍的怀中,“大王严重了,和大王烦恼的事情相比,妾可算是清闲的紧呐。”

“哦?既然如此,不如寡人和你商量件事情?如何?”

“大王有事吩咐妾身即可。”

“寡人想和你商量一下,不如我们再要一个公子如何?”赵雍一反刚才的无力感,突然开始对韩婵动手动脚起来。

“大王。”韩婵娇羞一声,对赵雍敞开了心扉,予取予求了。不一会,大殿之内,传来了动人的呻吟声。

一阵盘肠大战之后,赵雍看着身边的玉人已经沉沉睡去,自己却还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赵雍没有拒绝成陵君的建议,反而对这次事情非常感兴趣。如果真的能够让魏国以赵国马首是瞻,则赵雍就能腾出手来,对付齐国了。不过混迹于战国这么久,他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魏国会遵守盟约,只不过想求一个短暂的和平罢了。

乐毅也说的很有道理,若是能够将魏国拉到赵国这边,自然是好的很,但是弊端也是同样明显。一旦魏国成为了赵国的同盟,再加上韩国和赵国的关系,相当于一个松散的晋国再度崛起,这是秦国、齐国和楚国所不能容忍的,也势必将形势弄得复杂起来。说不定三国将联手对付韩赵魏三家,毕竟一个强大的晋国,不符合其他诸侯的利益。

风险和收益并存,这对于赵雍来说,并不是一个很难选的问题,在他多年经商的惯性思考中,选择风险大而利润丰厚的项目不胜枚举,但是这一次,事关国家命运,他还能这么做吗?

“田需死了?”张仪看着前来拜见自己的魏章,惊讶之情都写在了脸上,他赶紧走下来,一把夺过魏章手里的竹简,仔细看了起来。

“相邦,田需死了,公孙衍又不为魏王所喜,正是我等回到魏国的大好时机啊!”

张仪将竹简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确定田需的死讯,心中竟然有些窃喜。听到魏章说回到魏国,忽然一愣。是啊,无论如何,自己毕竟是魏国人,一生峥嵘,也算是功成名就,此刻回到魏国,了此残生,岂不正好?

“该回去了。”张仪的语气好像老了很多,他将竹简轻轻放在几案之上,自己坐在了旁边的阶梯上,神情有些恍惚,言语之间说不出的落寞。

“此时,只要先生向大王请求,让大王放你回到魏国为相,趁机拉拢魏国,离间和其他诸侯的关系,大王定然应允,放先生回到魏国。到时候,你我就可以离开此地了。”魏章欣喜的说到,倒不是因为可以回到魏国,而是可以从魏国,到赵国去。他相信,他去赵国定然能够建立一番事业。

至于秦国,自从秦王荡继位以后,甘茂和樗里疾这两个左右丞相之间开始出现摩擦,很多人为了求自保,不得不选边站队。甘茂带领的外来势力,和樗里疾代表的秦国本土势力之间,虽然明着看颇受秦王重用,但实际上,权力也有限的很,面对樗里疾,只能采取守势。

魏章虽然对甘茂不甚交往,但是也被樗里疾等人划分到了甘茂之流。而无论是甘茂,还是樗里疾,都对张仪厌恶,而魏章又是张仪的人,这就让他在秦国的地位越来越被动,也越来越边缘化。既然如此,此处又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呢?

“走自然是要走的,只不过,若是以此为理由,恐怕不甚妥当。”张仪思虑良久,缓缓应道。

“这是为何?难道在大王心中,开疆拓土不是最重要的吗?”魏章显然对于政治是一无所知的小白。

“开疆拓土自然是大王的志愿。”张仪站起来,走到书架前,将一卷自己正在看的竹简放了进去。“但是还有一件事情,比这重要。”

“什么事?”

“天子九鼎。”张仪淡淡的说到,“若是能够到成周雒邑走一遭,哪怕只是看看这九个宝鼎,他也会心满意足的。”

“这个”魏章露出不可思议的笑容。

“这几日,你先做好准备,某自有计较。”张仪说到。

“是,先生。”

秦王荡对张仪是讨厌的,这是每一个秦国大臣都能看得出来的问题。从当今秦王是太子的时候开始,他就讨厌张仪。原因倒也简单,第一个就是张仪摇唇鼓舌,看似出尽风头,但是秦国所获得的收获非常有限,还不如直接出兵占领比较实惠;其二,就是张仪虽然是为了秦国在来回奔波,但是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辩士,这本身就是秦武王看不起的,他所信奉的,是实力就是一切。

但是今天,秦王却对仗义赞不绝口,心里还夸着:没想到张仪竟然如此了解寡人的心思。

这是因为张仪在朝堂之上的一些话,打动了秦王。

张仪的话很简单,如今魏国相邦田需已死,齐国非常希望在魏国任职的田文成为魏国相邦,但是魏国是秦国东进中原的关键所在,若是让田文成为魏国相邦,则秦国就危险了。

张仪站在堂下,看着这个年轻的脸庞,曾经坐在那里的人,是自己的伯乐,而如今换成了他的儿子,不但不重用我,还对我冷嘲热讽。物是人非,莫过于此吧。

“先生的意思是”秦王荡淡漠的应道。

“臣听说最近,齐王欲以万两黄金悬赏张仪。既然如此,某不如将计就计,出使魏国,相信魏王在秦国的强大压力下,会令某成为这魏国相邦。到时候,田文自然就在魏国呆不下去,而齐王即便想找我张仪的晦气,也不会来打扰秦国了。”

“而这个时候,大王便可以率兵出征三川,攻打宜阳等地。只要宜阳陷落,成周雒邑就再也不是按了之地,大王可以大大方方的前往周王宫中,参观宝鼎,岂不正好?”

秦王荡眼前一亮,倒不是说他对进攻宜阳感兴趣,而是对后面的宝鼎感兴趣。这个张仪,没想到在这个事情上,能够猜透寡人的心思。

“先生能为秦国分忧,寡人甚是欣慰。”秦王荡说着客气的话,却恨不得立刻将张仪赶出秦国去,没想到他自己就先跳出来了。“既然如此,寡人也不能不顾先生这拳拳之心。只是不知,先生此去,需要什么物是,寡人一定尽力达成。”

张仪顿时觉得心口一阵绞痛,心里苦笑起来,他本以为此事秦王荡刚刚即位,还是要咨询其他人意见的。但是张仪刚说完,他就立刻同意了,这让本就失望的张仪更加寒心了:难道,您就这么着急让我离开秦国吗?

“无非是金银财物等物,大王准备上一些便可,但是这些东西,还是需要人沿途看护为好。为了安全,希望大王派魏章为副使,陪某前去魏国。”

“准!”

马车在前面快速的奔跑,咸阳城的身影却越来越模糊起来。张仪站在马车上,眺望着那座巍峨的城墙,心里的愁苦,无处言说。那个地方,曾经让他功成名就,如今,他为了保命却不得不又离开那里。也不知道何时,还能够再回到这里。他甚至来不及,向死去的秦惠文王告辞,就不得不匆匆离开了。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先生,是否担心到了魏国,不受重用?”魏章见张仪心事重重的看着远去的咸阳城,忍不住问道,“不如您和某一道北上,去赵国如何?”

张仪摇摇头,他苦涩的笑道:“你以为为何公孙衍和赵国如此交好,却不愿意离开魏国,前往赵国吗?”

“末将不知。”

“那是因为,秦赵之间必然有一场决定之战。无论是公孙衍,还是某,都不知道该如何以新的身份,面对曾经给我们带来无上荣耀的国家。即便这个国家,让你狼狈的逃离他,你也不愿意这么做。”他顿了顿,“说到底,某和公孙衍,都不是太冷血的人啊。”

魏章摇摇头,还是无法明白张仪的矛盾心理。当然,他也同样不会明白,今日之后,再无张仪!

(本章完)

第九章 投鼠忌器

毫无疑问,魏国的相邦选择问题,成为了近日来各路诸侯最关心的问题。说到底,这和魏国的地理位置有关,作为整个中原的十字路口,魏国的选择不可谓不大。随着张仪来到了大梁,张仪、公孙衍和田文三个候选人的竞争越发激烈起来。而且似乎每一个人,都很有潜力。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谁能够抢到先机,谁就能够在接下来的争斗中取得主动权。

然而这一切,最终在一队来自赵国使者的参与下尘埃落定。

虞信站在大梁王城外,等待传召的使者前来传见。他的目光打量着这座号称中原第一坚城的城池,思绪却已经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了。

随着燕王职继位,燕国越来越有生机,特别是一些天南海北的名臣能士,在听闻燕王求贤若渴之名后,纷纷前往效力,即使赵国也有一些人转投到了赵国。据他所知,一个叫剧辛的校尉就受到了燕王的特别器重,而这个剧辛,曾经就是赵国千金营中的将士。

出现这种状况,是赵雍始料未及的,于是在告知燕王之后,原本作为精锐的赵国百金骑兵开始有序的离开燕国,回到赵国,一些将领也撤了回来。若不是燕王职特别要求赵雍留下一支精锐驻扎燕国,作为王牌来抵抗来自齐军的报复,赵国可能已经远离了燕齐战场。

燕王职在经历了将近一年的休整之后,兵强马壮,已经在开始为收复南方被齐军占领的燕国土地而做准备了。这个时候做出这个表态,多少有些让安抚赵国之意,唯恐赵国在自己和齐军交战时,从后路袭击自己。毕竟,离蓟都最近的军都陉还控制在赵国手中,说句不好听的,只要赵国愿意,驻扎在军都陉的赵军上午出兵,一个时辰之后,蓟都就会被赵军团团围住。

而虞信作为赵雍的小师弟,也随着赵军从燕国撤退的潮流回到了邯郸。赵雍让他去燕国,是觉得虞信并非赵国官吏,身份不容易引起怀疑,没想到这个小师弟作为燕赵之间的联络官,在燕王职面前完成的非常出色,燕王甚至再三挽留,都被虞信拒绝了。这才得以回到邯郸。

赵雍终于决定插手魏国选相之事,可能是商人本性中,对风险和利润的追求,让他选择了这样做。而他选来选去,还是想到了自己这位小师弟。于是亲自去褐冠子处请这位小师弟出山。虞信本来是希望多照顾逐渐老迈的褐冠子一段时日,好在魏国不远,也就答应了。这才有了他此刻出现在大梁城这一幕。

说起来,他是站在赵雍这边的,插手魏国之事对于赵国来说,有风险,也有机会,总是要试一试。关键在于,如何去说这件事情,才会被魏王所接受。

“传赵国使者觐见。”

正当虞信深思的时候,终于传来让他们觐见的消息。他整了整衣冠,迈入大门,看见一个年轻的小吏站在那里,似乎是等待自己,他见虞信走了进来,赶紧迎上去,行礼。“可是魏国虞信先生。”

“正是。”

“小子名唤魏齐,乃是殿前小吏,大王令我带先生到大殿拜见。”

“有劳。”虞信点头应是。魏齐见他如此客气,心里不由亲近几分,话也多了起来,不过是为了提醒虞信魏王的一些习惯,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虞信没想过到这个小子竟然对自己如此客气,心里也有些好感。

“赵国使者虞信,拜见大王。”

“先生免礼。”魏王抬手示意。

“不敢。小使自邯郸而来,因之前大王祝贺我赵国公子诞生,赵王感激不已,特命小使前来,略备一些礼物,以示感谢。”

“魏赵是友邻之邦,又源出晋国,自然比别人亲近一些。向赵王表示祝贺,本就是应有之意,赵王不必介怀。”魏王大方的说到,其实他心里的盘算很简单,就是如今秦楚暗弱,齐国和魏国又有新仇旧恨,赵国虽然和魏国也有摩擦,好在大家都是一奶同胞,比齐国应该好沟通,这才动了心思。

虞信听到魏王说到两国关系,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遂说到:“大王说的言之有理,赵魏乃是友邻之邦,又是源出晋国,自然比其他国家要亲近许多。是以魏国有什么事情,赵国是非常关注的。”

魏王也不是傻子,如何听不出虞信的弦外之音呢?他摆摆手,笑着说到:“有劳赵王惦念了。”

魏王打哈哈,虞信可是认真的,他开门见山的说到:“听闻大王正在为魏国的相邦人选之事烦恼,对此非常关注,也希望大王从魏国的利益出发,谨慎选择相邦人选。”

“这个是自然的,寡人对于自家相邦人选当然非常谨慎,也就不劳使者操心了。”言语之间,已经有些生气了。当然,谁都不愿意自己的家事被别人指手画脚,更何况是一国之君呢?

虞信见魏王已经有些无奈,知道此时若是再去劝,肯定会适得其反。他灵机一动,对魏王说到:“大王在上,使者愿意将赵王奉送给魏王的礼物做些讲解。”

魏王不知道虞信打的什么主意,只是点点头。

虞信见他同意,遂将礼单向魏王做了讲解。

“大王,接下来这一件,可是赵王最喜爱的一件。”虞信说着,指着礼单上说到:“此乃是一件玉盂。”

“哦?”魏王顿时被吸引了过去,追问道:“不知此物有何特殊。”

“此物倒也并非太过特殊,而是我赵国消灭中山时,中山王投降时献上的宝贝。据说,此物乃是中山王准备陪葬之物,可见其珍贵。”

“的确珍贵。”魏王一听是中山的宝贝,也来了兴趣,对赵国这样大的手笔表示感谢,对虞信的恼怒也就少了许多。

“说起来,此物也是赵王最爱。”虞信见他来了兴趣,遂继续说到:“据说一日,大王正在和众人商议大事,却看见一只老鼠跑到这只宝贝旁边,似乎不怕众人一般,耀武扬威绕着玉盂不停的转。”

“大王见自己的宝贝被一只老鼠霸占,自然不甘心,抓起旁边的东西就要砸过去,要驱赶这只老鼠。”

虞信看了一眼魏王,见对方正聚精会神的听着,心里默默笑出声来。

“但是大夫乐毅赶紧制止我家大王,让我家大王三思。”

“嗯?这是为何?”魏王很有默契的配合起来。

“我家大王也是这个意思,心想老鼠若是不赶走,自己的宝贝不就被玷污了吗?但是大夫说了一句话,让大王最终没有动手。”

“不知乐毅说了什么?”显然,他有点入戏了。

“乐毅说:‘大王喜爱的是宝贝,讨厌的老鼠,但是若用这东西砸过去,老鼠是赶走了,但是这宝贝如此脆弱,可也经不起这一番袭击,定然也会被损坏的。若是如此,岂不是可惜的很。’”

魏王大笑起来,“这大夫说的的确在理,好在当时赵王没有动手,否则这宝贝就毁坏了。”

虞信也露出一丝微笑,“的确如此。不过大王不觉,此事和魏国选相之事,颇有些异曲同工吗?”

“嗯?”魏王一愣,不知道虞信什么意思。

“大王之所以久久不愿意选择相邦之选,真的是无人可用吗?非也,无论是张仪、公孙衍还是田文,或者魏国其他诸人,都是上上之选,完全可以成为魏国的相邦。”

“而大王为何又不用他们其中一人呢?是因为无论选了哪个,另外一个都会对大王心生怨怼。支持他们的魏国大臣,也会对您颇有微词。更重要的是,他们背后的诸侯,也会对您心有不满,从而对魏国出兵干涉。”

“这样的担忧,和我家大王投鼠忌器之举,不是一样吗?”

魏王默然不语,不得不说,虞信的话的确直击要害,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他苦笑道:“先生之语,的确发人深省。只不过,先生之意,恐怕也是想替赵国选一个合适之人吧。”

虞信自然清楚,这是瞒不过魏王的,只不过此事不能承认罢了。

“大王错了,我家大王的意思,是魏国的事情,定然要魏国自己做主才对。而不应该受制于其他诸侯。否则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其他诸侯满意的。”

“哦?赵王不是为了赵国之利益而来?”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是,也不是。”虞信义正言辞到,“说是,是因为若是魏国能够因为此事和赵国结盟,一致对抗其他诸侯,将是赵国最大的利益;说不是,乃是因为此事,不过是魏国自家家事,赵国何德何能对魏国之事指手画脚?”

看着魏王面现迟疑,虞信知道,魏王本身是爱惜面子的,不希望有人对他指手画脚,所以他就静立一旁,等魏王自己考虑。他要做的,是站在他的角度替魏国着想,魏王就必然会同意自己的观点,一切也就水到渠成了。

“那以先生之间,和人可以成为这魏国相邦呢?”

虞信知道,这绝对是最后一个问题了,回答好坏,就能决定这次出使的成败。

“大王,魏国之事,还是应该由大王做主才对。”虞信义正言辞的说到,“只不过此人,即便在名气上压不住张仪等三人,其身份,也必须能够让群臣信服才行。只有群臣信服,大王才能团结他们,共同对抗其他诸侯。”

虞信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这个人,最好和大王有血缘关系。”

魏王的眼神,顿时亮了起来。

(本章完)

第十章 恩怨尽消

魏国。

当张仪再次踏入大梁城的时候,心情却和之前每一次来大梁都截然不同。之前每一次来到这里,他都踌躇满志,每一次也是风浪飘摇,惊心动魄。

而今天再次来到这里,张仪的心情是平静的,整个大梁在他的心里,是故土一般的存在。如今,功成名就了,他回到这里,只希望在此能够安享半生罢了。

“前面可是秦国相邦张仪先生。”

就在张仪还沉浸在这种思乡的氛围之中时,一声询问打断了他的思路。他抬起头,看见身后站在一个小童。“可是张仪先生。”

“正是,不知你”

“在下乃是奉命,邀请先生到前面水寮一叙。”

张仪顺着小童指的方向,那是大梁城外的一处水寮,外面是一排火炉,上面烧着水,遮阳的棚子下面,简单的摆放着四五张几案,然后是坐席,三三两两的有人坐在那里喝水交谈,好不快活。这是交通大道,来来往往的人流非常密集。这一处简单雅致的所在,倒也去的。

“不知贵主人名讳是?”

小童爽朗一笑,“主人说,乃是先生故交,至于是谁,去了便知。”说着当先往水寮赶去。张仪心中疑惑,却也跟着走了过去。没想到对方不是外面的几人,而是走到了屋内,顿时将燥热都隔绝在了外面,只留下一丝清凉。而在靠窗的几案旁,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擎着一个杯子,孤单的看着窗外的景色。张仪看见此人,才摇头笑道:“竟然是他。”

“谁能想到,此时此刻,大梁城外最不起眼的小摊里,竟然做着曾经名动天下的犀首,真是天下奇闻。”

“是啊,谁也想不到,赫赫有名的秦国相邦张仪,会如此轻车简从来到魏国,而且竟然还是隐藏身份。岂不更是天下奇闻?”

两人说完,哈哈大笑起来,之前的一切恩怨,全都消弭无形了。

老友相见,自然要喝酒了。好在公孙衍早就有所准备,张仪也贡献了一些秦国的酒水,两个人就在这窗户旁对饮起来。

“某本以为,要在秦国终老一生,没想到收到了你的书简,思乡之情反而日重一日。最后还是回到了这里。”

公孙衍淡淡一笑,“恐怕是你看惯了潮起潮落,想享受片刻的宁静了吧。”

“你公孙衍不也是如此吗?否则,为何自岸门失败后,一直籍籍无名,不再搅风搅雨?这可不像驰名天下的犀首所为啊。”

“某的所为吗?”公孙衍微微一笑,笑得云淡风轻,“若非有你张仪在,如今秦国恐怕未必能够震慑关东六国吧。”

“此言差矣。”仗义摇摇头,“世人都清楚,若非是商鞅立志变法,孝公又大加支持,怎么会有秦国如今之繁盛,也不会有什么震慑六国了。说到底,你我都是沾了商君的便宜啊。”

公孙衍不置可否。

“只不过如今天下大势,已经不再你我掌控之中了,无论是公孙衍,还是张仪,都不过是沧海横流中的一颗沙砾,终归是要消失的。”

“你这话,说的老气横秋,一点没有舌战群臣,连横诸国的气势。”

“你犀首如此雄伟之人,不也是沦落到此地,一盏茶,一杯酒,潦倒余生吗?”

两个老友互相拆台,小酌起来,倒也有些味道

“说起来,你我当时在秦国相聚,加上陈轸三人,谈天论地,好不热闹。不过是因为,秦国君主颇有上进之心,而其他诸侯则默默不闻罢了。只有在此等君主手下,方有用武之地,也不负这平生所学。”

“只可惜秦国经孝公、文王之后,恐怕要断了这股势头了。”公孙衍冷笑道。

“哦?看来你并不看好秦国?”张仪微笑到。

“不是不看好。”公孙衍摇摇头,“商君变法,秦国已经改变其根基,经孝公、文王之后,已然是卓有见底。秦国能以此为基石,震慑六国,就是铁证。当然,平原之利,山川之险,也是其有这份功绩的原因。最重要的是,如今秦国上下,已经将商君之法刻入心头,时时刻刻谨守此道,除非有秦王之命,恐怕一时难以推翻。”

“既然如此,犀首又为何觉得秦国会断了这个气势?”

“说起来,你张仪也算是见多识广之辈,只不过一直以来奔走天下,却多次与赵国擦肩而过。若是你能亲眼见到赵王,和其坐而论道一番,恐怕也有此感。”

“赵王吗?”张仪思索一阵,“胡服骑射,骁勇善战,威名早已如雷贯耳。难道犀首觉得,凭借此就可以横行天下?”

“非也非也。”公孙衍摇着头,“某自然不会觉得,以莽夫之勇,可以横行天下。某之所以推崇赵国,乃是其变法之道,的确卓有成效。而且其目的,和秦国大有殊途同归之嫌,其激烈程度,却远不如秦国之暴虐。私以为若是赵国继续推行下去,则天下兼并之路,秦国并不缺乏对手。”

说实话,张仪这几年行走天下,的确很少和赵国牵扯。这其实是和赵国本身的策略又关系的。纵观赵国这几次大的战役,几乎不伤及秦国的利益,而秦国当时又或多或少的错过了赵国的一些行动,这才让赵国相安无事好几年,安安稳稳的发展到了如今。若是实情真的如公孙衍所言的话,那么赵王这个人,城府就太深了。

“你可知,前几日风波骤起的魏国相邦之事,已经快要结束了。”

“哦?”张仪有些惊讶,他一路赶来,信息的确不如公孙衍这么灵通。“莫非是那齐国相邦之子?”

公孙衍失笑到,“为何你不猜测是你我二人?”

张仪笑骂道,“你真的以为某之才能,不如你公孙衍吗?若是相邦为某,连你都知道的消息,魏王未必不会知道,那么此时此刻来迎接在下的,就不仅仅是你公孙衍一人了。也绝不是此等排场。”

公孙衍笑着点点头。

“至于你,恕我直言,除非魏王之位更迭,否则你公孙衍断然是不会成为这魏国相邦的。”说到这里,连张仪都为他感到了可惜,以公孙衍的才能,区区魏国相邦,已经是屈才了,只可惜,魏国的大王,从来不知道如何使用人才。

“呵呵,如果不是猜错了结果,你张仪就能让某另眼相看了。”

“听你此言,莫非不是我们三人?难道另有其人?”张仪疑惑的看着公孙衍。

“一个你永远想不到的人。”公孙衍神秘的笑了笑。“乃是魏国太子政。”

“是他?”张仪眉头皱起,“以太子之位兼任相邦,亦无不可。不过就是不知道,是谁推荐了此人?莫非魏王他”

“当然不是。”公孙衍说到,“虽然某不知道是谁促成了此事。但是据某所知,就在魏王犹豫不决的时候,赵国使者曾以感谢的名义,拜见了魏王,具体内容,就不知晓了。”

“你的意思是”张仪立刻从公孙衍的话中嗅出了蛛丝马迹,刚要再问,却听公孙衍说到:“罢了罢了,此事与你我已经早无瓜葛,不如悠游山林,终老林下吧。”说着又给自己斟满,将酒一饮而尽。只不过这杯甘香醇厚的美酒,却苦涩到难以下咽。张仪看着公孙衍,也学着他,将酒一饮而尽。这逍遥自在的酒,真苦涩的紧啊。

波折许久的魏国选相问题,终于尘埃落定。只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既不是张仪,也不是公孙衍,更不是田文,而是魏国的太子政。这让所有人都大失所望,也让所有人都感觉到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就在所有人在猜测魏王为什么会选择太子政的时候,次年,也就是赵王雍十七年,赵国邀请韩王仓,魏王嗣同游漳水,并在邺城会盟。这是自晋国被三家并分之后,第一次进行会盟,其意义,不下于当年三家分晋。

虽然会盟之时,三国并没有对任何一方做出其他承诺,也没有达成什么重要的盟约,但是明眼人却都能看的出来,这是三家在谋求合作的预热,只要三家经受住足够的考验,当初那个强大的晋国将再一次重现在诸人面前。

因为晋国,秦国才始终无法进入中原腹地;也正是因为晋国的强大,才让楚国没有问鼎中原。所以对于韩赵魏分晋,秦和楚是从非常赞同的。若是三家从此同气连枝,那么秦楚就要担心自己这个庞然大物会不会对自己动武,而齐国的北进策略,也必将受到牵扯。这是秦、楚和齐国不愿意看到的。也是他们亟待解决的问题。

(本章完)

第十一章 左右丞相

樗里疾刚刚走入王城,就看见前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和自己一样在等待宣召。走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左相甘茂。

说起甘茂,樗里疾满嘴都是苦涩。想当年,自己驰骋沙场的时候,甘茂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将领,只不过后来,自己在外帮助秦国拼杀作战,太子又需要教导,秦惠文王才选择了这个初露峥嵘的甘茂来教导太子武略。樗里疾对此也没有怨言,毕竟除外征战,是他自愿的事情。来日方长,他毕竟是王室贵族,到头来,太子还是要依靠他。

然而千算万算,谁都没有想到秦惠文王竟然英年早逝,樗里疾虽然立下赫赫战功,却也是前朝旧事,何况秦王荡对于樗里疾也不算亏待,右丞相之位也算是对他的肯定了。只不过比之甘茂,这个自己当年的副手,多有不如罢了。

更何况,甘茂现在是左丞相兼大将军,真正的实权人物,樗里疾就算是再厉害,也比他不过。这也就是为何见到甘茂,他总是一嘴苦涩了。

甘茂转过头,也看到了樗里疾,却也是不敢拿出左丞相的架子,先向樗里疾打了招呼。樗里疾只不过点点头,就算是应了。

“相邦来此朝见大王,想必是有要事吧。”甘茂小心翼翼的问道。

“让大将军见笑了。此事,估计你您也早就知晓了。”樗里疾说到,“某此来,是为了韩赵魏三国会盟之事。”

这在甘茂意料之中,“其实,某也是为了此事而来。”

“唔,既然如此,不知道将军对于此事有何高见?”樗里疾眉头一挑,想要探探甘茂的底细。

“不敢。”甘茂恭敬的回道,“如今韩赵魏三国会盟,虽然看似牢不可破,却并非如表面一样。”

甘茂率先定下基调来,这一点,樗里疾也是点头赞同。

“准确来说,韩魏之所以和赵国会盟,是因为我秦国和齐国在挤压两国的空间,而楚国和韩魏又因为秦楚大战,多了一份仇恨。在这种情况下,韩魏为了自保,不得不向赵国妥协,三国会盟。”

樗里疾点点头,甘茂分析的的确很在理,也说明他的才能的确不输于樗里疾。

“既然如此,某的意思是,对于韩魏,秦国要拉拢一个,打击一个?”

“如何打击一个,拉拢一个?”樗里疾皱着眉头说到。

“拉拢一个,就是魏国。”甘茂继续分析道,“魏国占据中原之中心,沃野千里,这既是魏国强大的根本,也是魏国衰落的根源。当年,魏惠王凭借着先祖留下的根基,四面出战,最后沦落到此,可谓值得警醒。”

“但是魏国的根基还在,虽然不能再四处作战,但是想要自保,还是可以的。特别是,如果能够拉拢魏国,通过他骚扰齐国,挑拨赵国和燕国关系,牵制楚国北上,则将收到事半功倍之效果。”

“那左相的意思,这被打击的,肯定就是韩国喽。”樗里疾冷笑道。

甘茂能够混到这个份上,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已经从樗里疾的语气中听出他的不满了。也难怪,樗里疾对韩国的维护,是众人皆知的,他甘茂表示了反对,樗里疾自然对他没有好脸色看。

不过知道是知道,这份坚持,还是要有的。

甘茂小心翼翼的说到:“自然是。韩国的三川郡,乃是我秦国进出中原的要道。若是能够控制宜阳,则大军从函关谷出行之后,就可以将宜阳作为自己的大本营,以此出兵和撤退。可以说,控制住了宜阳,则秦国将有了一个稳定的后勤大营,随时都可以出兵东方六国,而不用担心后路被断”

“荒谬。”樗里疾忍不住打断到,“宜阳虽然可以作为后勤大营,却并非一劳永逸之举,相反,控制了宜阳,更容易让东方六国和秦国为敌,加快对秦国的围剿,到时候,宜**本守不住!”

“再者,宜阳重要?汾阴就不重要?皮氏就不重要?某倒是觉得,控制河东之地,反而对秦国更加有用。因为宜阳这里,又函谷关天险,易守难攻;而汾阴作为秦国在河东之地的唯一渡口,是阻止赵国从河东进攻河西、上郡的重要渡口。”

“宜阳被攻破,我们还有函谷关;若是汾阴被占领,则秦国必须将重兵囤积在河东黄河沿线重要渡口,因为你永远不知道,敌军会从那个地方渡河。而一旦赵军渡河,以赵国骑兵之锋锐,河西的肥沃之地根本守不住。而失去了河西,秦国不但会失去重要的粮食产地,也会失去对咸阳的屏障,更会将函谷关暴露在六国的铁蹄之下,这就是秦国的噩梦!”

河西之地为什么重要?这个问题恐怕谁都清楚,无论是现在的秦魏,还是当年的秦晋,都对河西之地垂涎不已。甚至为此争战百年不止,死伤士卒何止百万。

在秦国的洛水和黄河之间的这片土地,就是河西之地。从其所在的地形就能看出,由于洛水和黄河的特殊位置,这片土地的战略性极其重要。秦国据有此地,则可以凭借黄河天险,加强咸阳的防御能力,也可以增加自己的粮食产区面积。而晋国或者魏国据有此地,则提升自己的防御纵深,将来自秦国的威胁隔绝在黄河岸边。更重要的是,河西之地可以俯瞰桃林要道,防止敌人从桃林威胁函谷关。可以说,秦国的河东防务,险在桃林,势在河西,二者缺一不可,乃是至理名言。

这也就是樗里疾所反对甘茂的原因,在赵国已经重兵囤积河东之地的情况下,贸然去攻打宜阳,若是被韩魏两国拖入到持久作战之中,赵国就可以顺势南下将秦国在河东之地的城池一一拔掉。到时候,秦国出兵关东六国,也就只能靠函谷关了。

而樗里疾更可以想象到,赵国之所以要和韩魏两家会盟,就是看中了韩魏两国会被秦国分裂和拉拢,才先下手拉拢两国和自己站在一起。让韩魏在函谷关替自己分散秦国注意力,赵国则出兵攻打秦国,恐怕这才是赵国的最终目的。

“先生之言,某深知在理。”甘茂应道,“但是赵国虽然主动与秦国会盟,并非是实力不济,而是从秦国手中占领的蒲阳,乃是原本魏国之土地,赵国从我手中夺得,不存在得罪魏国的道理。但是若南下汾阴、皮氏,则魏国就决然不会同意。”

“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某才相信,只有拉拢魏国为我所用,就可以牵制赵国南下的兵锋,也会让汾阴、皮氏继续在秦国的掌控之下。更重要的是,控制宜阳,北上武遂,也可以威胁连同魏国河东之地和中原之地的轵关陉,让魏国须臾不敢脱离我秦国的掌控。”

“而韩国失去三川郡,就相当于韩国腹地向我秦国敞开了怀抱,我军可以随时出入韩国而如入无人之境。”

“痴人说梦!”樗里疾冷声斥道,“万一魏国背弃会盟,则秦国将失去武遂,甚至宜阳。”

“即便如此,河东之地也不会收到赵国一兵一卒之威胁。”

两人就此在王城之前大吵起来,甘茂也不再顾及他的身份,反驳樗里疾毫不相让,樗里疾更是疾言厉色,对甘茂的大加反对。周围的士卒和路过的大臣碍于两人的身份,谁都不敢上前劝阻,也在一旁看着,心想万一两人打起来,也能帮着拉一下。只不过到时候,是帮助甘茂呢?还是樗里疾呢?

好在,秦王荡并没有将这个问题留给他们,就在两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宦人传令让两人进殿参见。两人才各自冷哼一声,一前一后走进了王城。

两个刚刚到了殿前的广场,还没见到秦王被人,就听得前面传来吆喝声,两人相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苦笑。加快脚步,豁然开朗,看到广场中央,秦王正站在一座方鼎前面,双手已经擎起方鼎的两足,正咬着牙往头顶举去。看得出来,方鼎的重量不轻,但是秦王的力量也不小,虽然已经开始额头冒汗,但是气息还是很稳定,丝毫没有压力。只见他双臂发力,一座大鼎稳稳的被他举过头顶,而且还被他举着往前走了两三步。周围的乌获、任鄙纷纷叫好,只有新来的孟贲,不假辞色。显然不喜欢奉迎秦王。

秦王倒也的确有些实力,举着鼎走了十步左右,方才停下,只听轰隆一声,大鼎砸在了地面,地板为之碎裂。乌获等人赶紧上前询问和奉迎。甘茂和樗里疾也走上前来,询问是否受伤。

秦王荡显然非常高兴,他看着孟贲,笑着说到:“寡人也走了十步,这么说起来,咱么就算是打平了。”

孟贲竟然冷声说到:“这只能说明,这鼎还是太轻了,你我都能走十步,根本比较不出来。若是有再重一点的大鼎,才能分得出胜负来。”

谁都没想到,秦王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非常赞同孟贲的话,“不错,我秦国的锻造技术也算是一流了,不过鼎的重量也和这只差不多上下,想要再找更重的,恐怕不容易了。”

“也不竟然吧。”孟贲冷笑道:“据我所知,有一只鼎就距离咸阳非常近,只要大王愿意,某愿意和大王以此定出胜负。”

“哦?”秦王顿时来了兴趣,“咸阳附近有此大鼎,寡人竟然不知,真是奇事。不知你所说的宝鼎,在什么地方?若是不远,某和你等大可今日驾车以行。”

孟贲眼中精光一闪,脱口而出:“周王畿!”

(本章完)

第十二章 使者向寿

樗里疾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他刚想阻止,却听秦王哈哈大笑:“妙极妙极,寡人早就听说天子九鼎乃是大周至宝,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去周王畿游玩一番。”

“大王。”樗里疾赶紧上前,瞪了一眼孟贲,“周王畿在三川郡,那里是韩国人的国土,我军万万不可轻启边衅。”

“大王,如今韩赵魏三国同盟,我秦国必须做出表示,否则其他诸侯纷纷效仿,则第二次合纵则不远矣。若是能够攻打韩国,给东方六国以警示,再派出能言善辩之士,游说各国,当能收事半功倍之效果。”甘茂也赶紧上前搭话。

“警示六国,无需攻打韩国,更无需挑战周天子的威仪。虽然周天子已经名存实亡,但是毕竟是名义上的天下共主,若是挑衅周天子,臣恐怕其他诸侯以此为名,更会和我秦国为敌。特别是赵魏两国,说不定会直接出兵干涉。”樗里疾赶紧争辩。

“大王,臣也敢担保,即便大王从周王畿运回九鼎,其他诸侯也绝对不敢说三道四,也不会对大王指手画脚。反而对大王心生佩服。”

“心生佩服?不知道左相为何有此想法?难道人人都觉的周天子应该罢黜了吗?”

“非也非也,周天子只不过是各路诸侯心中的遮羞布,谁都不敢去触怒罢了。若是我秦国扫了周天子的颜面,各国自然会纷纷效仿,怎么还会对大王心生不满呢?”

“你!”樗里疾用手指着甘茂,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应对。

“大王,臣以为应该先谋求韩国的三川郡,攻占宜阳,打通从函谷关通往东方六国的要道,然后占领三川郡。自此,大王再前往周王畿,欣赏九鼎。”甘茂丝毫不给樗里疾机会,继续向秦王进言。

“大王,臣以为”樗里疾刚想说话,就见秦王挥了挥手,示意停止争辩。樗里疾心觉一凉,难道大王

“此番争论,无非是到底要不要打韩国这个问题。”秦王荡慢悠悠的转过身,向着大殿走去,“其实寡人心里,一直也在计较这个问题。”

众人一听,心里都咯噔一下,谁都没想到,这个看似混不吝的秦王,竟然也不是全然不学无术,也是一个别有城府之人。

“说起来,韩赵魏三国会盟,当初也在寡人的意料之中,只不过当初张仪心知我不甚喜他,他就自荐去魏国,劝说魏国重新和我秦国连横。而寡人也觉得,凭借着张仪的名气和秦国的势力,魏王不敢不答应。”

“只是没想到,赵国竟然从中作梗,让魏国太子政当上了这个相邦。这倒是让人始料未及,不但我秦国得不到好处,就连齐国和楚国也没有从中受益,只不过白白便宜了赵国罢了。”

“而张仪没有得到相邦之位,就顺带着拐走了魏章,在魏国隐居了起来。寡人几次三番想去索要其人,都未能成行。想起他为秦国鞍前马后,也算是出尽了心力,这恨也就淡了。”

“这三国会盟,定然是对我秦国不利的。魏国和赵国在河东之地囤积了重兵,想要震震声势,殊为不易。反倒是韩国,有机可乘。”

樗里疾听秦王说来说去,还是要攻打韩国,心里又急切起来,却听的他继续说到:“不过,右相的担忧也不无道理,攻打韩国,也需要考虑赵魏两国的干涉,此事,必须谨慎。”

甘茂刚开始听秦王有意支持自己,正待高兴,却见他口风一转,似乎要改支持樗里疾。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思虑一阵,便恭敬的说到:“若是如此,臣请向大王请命。臣愿意奔赴赵国和魏国,说服两国不干涉我秦军行动。”

“左相似乎觉得自己口才胜过张仪百倍,才有如此信心吧。”樗里疾也是被秦王莫名难测的口气弄的晕头转向,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不忘了挖苦一番甘茂。

甘茂显然不想理会他,“臣愿意一试。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臣有一个要求。”甘茂鼓起勇气说到。

“有何要求,尽管直言。”

“臣希望一个人可以陪同臣一同前往。”

“谁?”

甘茂抬起头,一字一字的说到:“向寿。”

“左相真是害苦某了。”向寿坐在马车上,哭笑不得的看着甘茂,“向寿不过是带兵的莽夫,未曾做过这个使者,为何左相要让某陪着左相出使呢?”

甘茂看着向寿,也是一脸苦笑道:“某也是没有办法,只不过除了你,恐怕别人是没有这个本事了。”

“哦?”向寿一脸震惊,没想到甘茂竟然对自己这么看重,只是之前为何一直没有所表示呢?何况他向寿,一向和樗里疾走的近,这一次甘茂折节拜访自己,邀请自己一同出使,就让向寿始料未及了。

“放心,某自然请你来,自然是有用武之地的。”甘茂一脸你放心的表情。

“为秦国效力,自然是无妨的。”向寿应道:“只不过某着实不知道,左相为何一定要在下陪同前往?朝中能言善辩之士不知凡几,向寿可是一个粗人啊。”

“嘿嘿。”甘茂一脸奸计得逞的样子,“难道你真的不知,某为何让你前来?”

“不知。”

“那我问你,你临来之前,是否有人托你带一件东西,送到赵国一个故人之处啊?”

“这个是自然。”向寿也不推诿,大大方方的说到,“是八子让某给远在赵国当人质的稷公子带些东西,也是顺便去探望一番罢了。”

“着啊,这就是某的目的。”甘茂笑道:“以你我的身份,自然是见到赵王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要想说服赵王,则是难上加难。”

向寿苦笑着看着他,心想明知这么难,你还拉上我,是不是想要一个殉葬的。

“不过着稷公子不同,他和赵王的关系可不一般啊。”

向寿一愣,随即想到:“赵王的楚国夫人?”

“然也。”甘茂说到,“何况你向寿也是楚国人,是稷公子的亲戚。如若我们无法从正面劝说赵王同意,你和稷公子两人就可以直接去找这位夫人,想必会有些效果。”

“妙极妙极。”向寿豁然开朗,甘茂果然是有备而来,“不过,听说这位夫人,似乎并不得宠啊。”

“那,也总比你我两人关系要好很多。”甘茂无奈的说到,“只是听说,这位夫人貌美如何,婀娜多姿,而出女多情,更是惹人怜爱万分,只是不知道为何,却不在赵王那里受宠呢?”

芈姒站在门槛旁,轻轻依靠着门窗,剪水双瞳散播着春情,眼睛却盯着月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夫人。”侍女在一旁唤道。芈姒却似乎没有听见。无奈只能又唤了一声,她才转过头来。

“何事?”

“这是稷公子今天送来的礼物,您看要放在什么地方?”

芈姒微微一犹豫,“就且放在一旁吧,明日我挑拣一两件东西,去看看何公子。”

侍女点点头,看着芈姒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说到:“夫人,您的心里,难道还在想着那个人吗?您难道不清楚,大王之所以不愿意来看您,就是因为他清楚,您的心不在赵国,而是在大楚啊。”

(本章完)

第十三章 芈姒受辱

凤鸾殿。

赵雍把玩着一个酒杯,擎着酒壶将酒水注入杯中,丝毫不洒出来,然后再注入壶中,再重复这个动作。

古人饮酒,用的是罍,而酒壶这个东西,是赵雍倡议打造的,也很快风靡了赵国上下,成为争相效仿的产品。若是赵雍是个商人,肯定因此大赚特赚一笔。他的心思自然不在这个上面,而在于刚刚散去不久的见面。

说来巧的很,嬴稷来这里,一是和芈姒套近乎,二就是将甘茂介绍给芈姒,希望她能帮得上忙。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向很少来凤鸾殿的赵雍却正好碰见两人。

按说面见使者,还是应该在龙台正是相见最好,只不过赵雍自从甘茂来到之后,还在猜度他的目的,是以未曾见他。而这一次,是躲不掉了。

甘茂倒也是个爽快人,开门见山就说明自己的目的,是希望秦国和赵国结好,对秦国保持亲善。同时告诉赵雍,秦国准备攻打韩国,若是赵国能够作壁上观,秦国愿意将河东之地的安邑交给赵国。

安邑,就是之前魏国的都城,也是控制轵关陉的要道,控制了此地,既能威胁汾阴、曲沃,也能控制轵关陉这个进出太行山的要道而不至于受制于人,更难得是,将赵国的皮牢和这个城池连成了一起,不再是孤城一座,可以说,秦人给出的筹码很有诚意。

赵雍经历了这么多的权谋手段,很快就看出了其中的问题。

若是赵国真的接受了安邑,那么势必将挑起和魏国的矛盾。这对有志于将韩赵魏整合在一起对抗其他诸侯的赵雍,是不利的。安邑既然控制了轵关陉,而轵关陉又是联系魏国河东地和中原之地的战略要道,是魏国的核心利益,秦国占有,魏国是无力反抗,给了赵国,魏国就未必那么甘心了。

其二,相比于获得安邑,韩国人的心寒才是最重要的。韩国作为赵国最重要的盟友,目的就是为了控制秦国进出函谷关。宜阳只要在六国手中,六国想要攻打秦国就无后顾之忧,而秦国想要大军出动,就必须担心来自韩国的背弃。所以无论如何,赵国必须力挺韩国。

其三,秦国此时派出使者来赵国,应该是已经打定主意要攻打宜阳了。这个时候若是提出反对,说不定会招致秦国的报复。倒不是说此刻的赵国害怕秦国的报复,说起来此时的赵国,也未必是秦国愿意对抗的。只是三国会盟刚刚结束,依照魏国墙头草的个性,说不定会随时背叛赵国。若是秦赵两国相争,魏国出面偷袭,赵国就危险了。

正是因为这些问题,赵雍才没有正面回应甘茂。而这次见面,毕竟不是正式的,双方也就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深入讨论。一时间宾主尽欢,两人打扰了一番,就告辞了。只留下赵雍和芈姒两个人。

芈姒收拾一番,走了出来,远远就看见赵雍在那里把玩着酒壶。她犹豫了一会,走上前去。

“大王,可以就寝了。”

赵雍放下酒壶,远远的看着她,一言不发。芈姒见他的眼神冰冷,盯得自己浑身不自在。正要出言询问,就听赵雍冷冷的说道:“脱衣。”

“什么?”芈姒疑惑的看着赵雍。

“寡人说的是,请夫人在此脱衣。”赵雍的语气不容置疑

芈姒看着他,不知道为何刚才还面带笑容的赵雍,突然提出这样一个无礼的要求。此刻大殿之上的宫人,都是自己从楚国带回来的。在这大殿之上,就要脱去衣服,如何不让她感到羞辱呢?

“夫人难道没有听到寡人的话吗?”赵雍看着芈姒,眼神中的决绝和冰冷,让芈姒如坠深渊。芈姒也倔强的看着他,似乎不打算屈服。

“脱!”赵雍的厉声说道,吓得芈姒一哆嗦,看着赵雍的表情,也从倔强变成了怜惜。她慢慢的伸出手,开始脱去自己的外衣。泪水沿着脸颊缓缓流下,却未曾讨饶一分。

“继续。”

芈姒已经明显感觉到了寒意,却继续脱着衣服。两个宫人发现了这边的异常,赶紧上前来求饶,但是他们两人,一个是冷眼看着对方,一个则是倔强着不愿意低头,就这么僵持着,似乎都不会妥协一样。终于芈姒的身上还剩下最后一层纱衣,春光已然是着不住了,连带着她哭泣的样子,倒有些春雨海棠的味道。她没有听见赵雍喊停止的声音,也没有犹豫,颤颤巍巍的将手伸向自己最后一件遮羞的衣服,霎时间,整个殿落春光扑面。

赵雍放下酒壶,走到芈姒的面前,伸手抬起她低垂的脸庞,芈姒的眼神依然还是那样的犀利,即使面对的是赵雍,也凛然不惧。

“哼!”赵雍放下手,二话不说,转身离去。两个宫人赶紧给芈姒穿上衣服,而芈姒终于承受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整个王宫,都能隐约听到她的哭声。

王宫是藏不住秘密的地方,何况,有女人的地方,就是江湖。芈姒受辱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后宫。芈姒本身就是楚人,和这些妃嫔们口音不同,平日里也就来往不多。加上她自有一股清高的气质,若不是她是楚国人,恐怕早就被这些人孤立掉了。这一次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被赵雍羞辱一番,也就不再得宠了。

第二日,后宫就传来芈姒生病的消息,韩王后赶紧派人前去治疗。刚开始,芈姒还是坚持不肯服药,一副生无可恋的状态。却不知道随后进去探望的韩婵儿劝了什么话,才让这位楚国美人没有香消玉殒。

还没等这些人幸灾乐祸,接着传来消息,王后也被赵雍当面训斥。这一下可就炸了锅了。自从君夫人死后,赵国后宫一直以来都是韩后在打理,她向来以理服人,后宫妃嫔也是以她为尊,言听计从。赵雍对于王后两姐妹,向来是相敬如宾,几乎没有红过脸,而王后如今竟然被训斥了,这可算是头一回了。

接下来几日,这样的情况也频频上演,接二连三的有妃嫔被训斥、责骂。除了一直受宠,又在孕期的韩婵,就连刚刚诞下公子的孟姚都没能幸免,这让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一个不小心,就遭到了责骂,甚至被赶出2王宫就惨了。

纸是包不住火的,身在邯郸的甘茂和嬴稷两人,自然也有各自的渠道听说了此事。刚开始,甘茂还担心,赵雍这是杀鸡给猴看,知道赵国是不敢明着得罪秦国,所以才拿芈姒撒气。但是紧接着,被训斥的嫔妃越来越多,所有人都小心的很,自己探听的消息越来越少,

赵雍真的是对秦国不满吗?当然不是。那是对芈姒有怨念吗?应该说,不全是如此。否则,也不会让韩婵代替自己向芈姒道歉了。结交大臣的后宫里,成为他国施压的武器。就像是芈姒这样,被嬴稷利用推荐给自己,无非是想要她吹吹枕边风罢了。不过芈姒和韩婵一样,对于这种事情向来不是很热衷。更不像韩后和孟姚一般,总是成为韩国使者和吴广的传声筒。借着芈姒这件事情大做文章,就是向来王宫的秘密很快就成为了大臣们猜度的对象,这让赵雍大为光火。这一次,正好整顿一下后宫的风气,因为赵雍隐约感觉到,赵国正陷入一场阴谋之中,他必须小心谨慎,否则可能万劫不复。

赵雍没有让甘茂等待太久。就在甘茂离开邯郸之前,赵雍特地接见了他,并向他表示出赵国对秦国的友好态度,也希望秦国以和为贵,不要为难韩国。若是两国言战,赵国愿意作为调停者,督促两国罢兵言和。

赵雍的回答实在了模棱两可,但是也让甘茂读出了一些意味,那就是赵雍愿意当个看客,但是秦国也别过分。由此一点,甘茂至少心里有了些许的安慰,他觉得,这是赵国的委婉之词。

带着这份好心情,甘茂辞别了嬴稷,向着魏国出发,他相信,赵国点头同意了,魏王那里,断然不会出现什么纰漏。这一趟出使会非常顺利。

甘茂永远都想不到,就在他离开的当天夜里,邯郸王城中的白虎殿灯火通明,一夜都未曾熄灭。

(本章完)

第十四章 特殊客人

魏王果然还是受不了甘茂的蛊惑,又听说赵雍也已经答应了秦国,也就不再惺惺作态,一口答应甘茂,绝不干涉秦国出兵之事。

既然魏国和赵国都已经同意了此事,甘茂也算是完成了心事,决定不再盘桓,准备离开魏国。

就在甘茂和向寿离开魏国之前,一个熟人找到了他。

甘茂是秦国的左相,身份自然是高贵的很,面对这样一个特使,魏王也不怠慢,特地准备了尚好的房间,给这位左相歇息。也避免了甘茂和向寿在一起居住。

而在这座小房间里,甘茂和另外两个人围坐在中间,中间的篝火之上,架着一具羊腿。三人的几案之上,还放着些肉醢和其他吃食,看来魏国的伙食不错,至少对甘茂来说是如此。

只不过,甘茂和其他两人的心情,全然不在这些美食上,而是看着两人,两人也看着他,其中一人露出苦笑,另外一人漫不经心。甘茂顿时觉得毫无滋味可言,无奈的说到:“没有想到,离开魏国之前,还能见到相邦和犀首。实乃天赐之机啊。”

张仪一脸苦笑着看向甘茂,时不时的咳嗽两声,“相邦一职,恐怕已经是昨日旧事了,如今秦国上下,是以左相为尊。应该是某唤一声,左相才是。”

甘茂莞尔一笑,“相邦多礼了。茂本来以为明日就要离开,恐怕见不到先生了,没想到,还是先生先找上了在下。”

公孙衍眉头一皱,随机舒缓开来。不过甘茂的语气,有点小人得志的意思。

“某此次来拜见左相,目的,恐怕也能猜出几分吧。”

“虽不中,亦不远矣。”甘茂胸有成竹的说到,“先生此来,当是希望大王赦免先生所犯之罪过。”

张仪点点头,他始终没有低估过甘茂,也相信甘茂有能力成为秦王的左膀右臂。事实上,如今的甘茂,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都和当年的自己颇为相像,一样的深受秦王支持,一样的是非秦国人,一样的如今权势滔天。看见甘茂,就放佛看见了当日的自己,这才是张仪来这里找他的原因。

当日,张仪以秦国特使的身份离开秦国,虽然目的是逃跑,但是名义上,他还是秦国的相邦。也正是如此,给了秦王要抓捕他的口实。张仪是个生性谨慎的人,知道逃不过这一劫,便希望能够和甘茂攀谈一番,以他如今的身份,想要劝秦王放弃,也不是不可能。

“那不知,左相以为如何?”

“恕在下实难从命。”甘茂回答的倒也干脆。如今他成为左相,看似权势滔天,但实际上,以樗里疾为首的秦国宗室,对他的位置可是虎视眈眈,稍有不慎,恐怕就是万劫不复。在这个关口,若是再去劝谏秦王放弃对张仪的愤怒,恐怕一向和张仪不对付的樗里疾等人会更加落井下石,

张仪两人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心想果然没错,甘茂此人,当真是谨小慎微的紧,不是那么容易被劝说的。

“据某所知,左相此来赵魏,乃是为了韩国之事。”公孙衍不经意的说到,其实这事情对于魏国高层来说,不是什么秘密,公孙衍虽然失势,以他的身份,想要搞到这种消息,倒也不难。

“这是自然。”甘茂如今得到了两国大王的首肯,也就不再隐瞒,“我家大王有意入周王畿观赏天子九鼎,而周王畿和秦国之间,还隔着韩国的三川郡,特别是宜阳城。权衡利弊,我家大王决定兴兵攻打宜阳,然后带领大军,到周王畿处观赏九鼎。”说着,他又看向张仪,“这不正遂了先生当年之议了吗?”

的确,当初张仪的确向秦惠文王提出过这个主张,只不过被否决了。如今张仪和公孙衍两人,见甘茂将这么重大的事情,说的如此轻描淡写,要么就是心里已经有了足够的底气,要么就是再虚张声势。不过以两人的见地,都知道第一种的可能性最大。也就是说,秦国只要出兵,宜阳就必定落入秦国手中。

“秦王甫一继位,就有如此气魄,果真是勇气可嘉。”公孙衍继续说到,“如此说来,这领兵大将一职,应非左相莫属了。”

“这个属于秦国之事,恕在下难以回答。”甘茂澄清到,当然,他心里还是觉得,若是自己这个左相兼大将军都没有资格领兵作战,恐怕秦国也就没有人又这个资格了。

“其实此事并不难猜。”张仪继续说到,“秦王如今最信任的两人,当是左相和右相。左相正当壮年,而右相素来反对攻打韩国,而为大王所不喜,是以这领兵之人,恐怕非左相莫属。”

甘茂虽然继续推辞,不过心里的想法,到是和张仪差不多。

“非也非也。”公孙衍摇摇头,“此事绝非如此简单。樗里疾何等样人?也是出将入相,非一般人也,在秦国也素有智囊之称,这一点事情,岂能难的住他?”他冷笑一声,“如果秦王不用他樗里疾为帅,樗里疾见事不可为,必将为了阻止左相权势更加壮大,而推荐自己的人选。而这个人选,即便是攻打韩国,也会求稳而不冒进,恐怕这一仗打下去,必然是一场持久之战。到时候,秦王见韩国如此难以攻打,定然就不再坚持此事,那么提议此事的左相,定然也会收到牵累。”

甘茂疑惑的看着公孙衍,想知道对方到底所言何意。不过,公孙衍所言,并非不可能。樗里疾的能力,甘茂非常清楚,若是以此来化解当前的劣势,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行了。但是,他真的会这么做吗?

“犀首所言,恐怕是危言耸听了。”甘茂笑着摇摇头,“茂虽然秦国左相,倒也并无贪恋权位之意。右相既是当年茂之伯乐,又是秦国宗室贵戚,人又有贤能之才。若是大王令他前去攻打韩国,某自然是无话可说。也相信右相定然以大局为重,不会伤了我秦国利益。”

张仪和公孙衍对视一眼,两人都能看出,甘茂似乎言不由衷。

“左相之仁义,当的上相邦之位。当初,某在秦国,深受先王宠信,其想法和左相不谋而合。以为只要能够专心为秦国辅弼,定然能够一战所学,也能够被他人所接受。”张仪说到。

“只不过,先王一逝,当今秦王就厌弃于我,着实让人心寒不已。”说着,张仪无不感慨的说到:“可惜啊,若是某能够像左相一样,深受当今秦王宠信,断不会沦落到如此境遇。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话说回来,即便真的如此,恐怕你张仪也未必会好很多。譬如樗里疾,当初也是深受先王宠信,秦楚大战,也是战功赫赫,居功至伟。如今,只不过因为和秦王理念不合,就被疏远,不得不说,有些讽刺啊。”公孙衍冷笑道,“这一点,他和先王相比,着实差远了。”

“犀首慎言!”甘茂自然知道两人来者不善,之前尚且能够忍受,但是如今公孙衍诋毁秦王荡,他就不能不生气了。

“左相何必动怒。”公孙衍不急不躁的说到,“你我都清楚,当今秦王虽然丹羽嬉戏,却并非毫无主见之人,政治权谋,也并非任人玩弄。如今他要攻打韩国,才用你甘茂为相,却也只说是你的意思,让你和樗里疾对立起来。但是将军一旦带兵出征,樗里疾等人就会在秦王面前诋毁你,让你身败名裂。到时候,左相该何去何从?”

“大不了,某不当这领兵之人罢了。即便让樗里疾势大,也定然不会威胁到某的地位。”话说到这个份上,其实甘茂已经不再冷静了,渐渐陷入了张仪和公孙衍两人的思维之中。

“若是真的如此,某劝左相还是不要离开魏国了。在此处陪着某等赏花观月,也好过到了咸阳,就再也逃不了这种悲剧。”张仪继续蛊惑到。

甘茂虽然是颇有些才能,但是在张仪和公孙衍两大辩士的言语蛊惑下,也陷入了不可自拔的地步。他似乎意识到,事情到了这一步,无论如何走,自己都将万劫不复,这根本不是为了提高个人权势,而是在作茧自缚。

“还请两位相助。”终于,甘茂不再坚持,像张仪两人低下了头,张仪看了一眼公孙衍,心想,此行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第二日一早,甘茂就找到了向寿,让他先行回到秦国,向秦王禀告出使之事,只不过此刻还不宜攻打韩国。向寿虽然疑惑,却按照甘茂的要求先行离开。

看着远去的快马,站在城墙顶上的张仪舒了一口气,却也吸进去了一口凉气,顿时咳嗽不已。身旁的小童赶紧上前去帮忙。

“哎呀,先生,您吐血了。”小童见张仪咳出一口血痰,惊慌失措的喊了出来。

张仪先是一惊,见的确如此,心气又暗淡了几分。在一旁的公孙衍也走了过来,看着张仪魂不守舍的样子,叹了一口气:“你已经病入膏肓,却为何坚持不愿意去赵国治病呢?恐怕如今能治疗你的病的,只有赵王身边的扁鹊了吧。”

张仪摇摇头,喃喃的说到:“不行啊,去了赵国,恐怕就再也回不到魏国了吧。”身边的小童有些疑惑,难道留在赵国,以张仪的名气,难道还不能得到一官半职吗?

只有公孙衍知道,张仪是怕自己去了赵国,就死在赵国,无论他对魏国做了什么,他的心,还是在魏国啊。刚想嘲笑一番,却想到,自己留在魏国,即便是不得宠信也不离开,和张仪不是一样的处境吗?

(本章完)

第十五章 息壤之盟

向寿回到秦国,将出使情况转达给了秦王,并说,甘茂认为此时不宜攻打韩国。

这就让秦王有些恼怒了,这提出攻打韩国的是他,这一会其他国家都同意了,又说不行了,这不是耍着我玩吗?刚要下令抓捕甘茂。向寿来之前受到了甘茂的蛊惑,说若是能够帮他脱困,则所有功劳都是他的。于是,他撞着胆子,建议秦王先去迎接甘茂,听他意见再行定夺。

不得不说,秦王荡虽然孔武有力,但还是有一定的政治思想的。他自然是非常想去周王畿看看九鼎,而这件事情,又受到了来自樗里疾等秦国宗室等人的反对。若是换做其他鲁莽的君主,恐怕早就摒弃一切声音,只管按照自己的兴趣来了。

然而秦王荡却没有这么做,他想完成心愿,又不愿意引起国内的局势动荡。只能依靠甘茂以及他的势力,支持自己这样去做,证明这样做成功的可能性是非常高的。他才有理由不听樗里疾等人的意见。如今,赵国和魏国都已经默许了此事,甘茂若是再打退堂鼓,自己的想法不就夭折了吗?

左思右想,他终于决定听向寿的意见,先去迎接甘茂的队伍,再行定夺。

由此可见,秦王荡这个人,是一个理想高于一切的君主,为了自己的理想,可以连面子都不要。仅此一点,秦王荡就要比同时代的其他诸侯要强得多。

秦王荡亲自率兵前往秦魏交界地,终于在息壤碰上了甘茂。秦王装作非常恼怒的质问甘茂,甘茂则以曾母疑子和乐羊伐中山为例,陈说自己的担心。

“大王,当年乐羊伐中山,魏文侯不听百官毁谤,坚持任用乐羊,方有中山之亡国;曾母虽深知曾参秉性,也免不了别人说了三遍自后,而怀疑儿子杀人。如此事实面前,臣不得不小心谨慎。”

“左相是担心,寡人听从他人的毁谤,而对先生陷害?不会的,寡人绝对不会如此,先生多虑了。”秦王荡显然对自己非常有信心。在他看来,除了甘茂,自己还不会信任他人。

“臣自然对大王不敢怀疑。”甘茂小心翼翼的说到,“只不过宜阳虽是一县,单其坚固程度,不下于一个郡,想要攻下此地,谈何容易,恐怕一年半载,未必功成。臣远在前线,而奸佞之人则在君侧,臣实不敢以性命托付此事。”

秦王荡不以为意,“既然如此,寡人愿意在此地和先生盟誓,先生只管在前线搏杀,寡人绝不以此相疑先生,何如?”

“多谢大王。”甘茂知道,能够让秦王荡做到这一步,已经非常难得了,也就不敢再奢望其他。

“另外,臣还有一事要禀明大王。”

“讲,但有所求,寡人无不应允。”秦王志得意满的说到。

“相邦张仪因为病入膏肓,无力跟随臣下前来,特命臣下向大王告罪,希望能够在魏国将养一段时日,再回咸阳。”

秦王听到这里,面色一寒。他是不喜欢张仪,但是却不能说他对张仪私自逃亡魏国不闻不问,这牵涉到秦国的尊严。若是人人都效仿张仪,恐怕过不了多久,自己就成了孤家寡人了。

甘茂细心的观察着秦王的面色,知道他一直耿耿于怀的是什么,他虽然答应张仪替他说项,却也知道此事难度不小,特别是此刻,绝对不能乱说话。否则刚刚替自己求来的保命符就完蛋了。

“张仪的确病入膏肓,无药可医?”秦王铁青着脸,闷闷的问道。

“是否无药可医,在下是不知道的。毕竟天下能人异士颇多。但是其的确病入膏肓,说上一句话,断断续续的咳嗽两三下,每咳嗽一次,都带着血丝,其状甚恐。这一点,魏国上下都是知道的。”

秦王点点头,知道甘茂没有一丝替他求情的意味,只不过是说了事实。在张仪的病情上,他是一点不会说谎,否则只要自己稍微探听就知道虚实,最不济向寿刚刚从魏国回来,也应该知道一二。也就是说,张仪真的是病入膏肓了。

“魏国就没人替他治疗吗?”

“魏王虽然对张仪戒心深重,但是毕竟是我秦国使者,断然不敢怠慢,也是遍请名医,却都摇头以为无药可治。公孙衍曾经建议请扁鹊来治疗,却被他拒绝了。”

“哦,这是为何?扁鹊医术精湛,想必能够治疗其疾吧。”

“这个,臣就不清楚了。想必张仪对于赵国心有愤懑吧。”甘茂模棱两可的说到。

“此话何意?”

“张仪毕竟曾是秦国相邦,若是接受赵王的恩赐,定然会让秦国蒙羞。是以臣私心猜测,这应该是张仪的想法。”

秦王踱着步,似乎在权衡甘茂说的话里,有几分可信,更要权衡要如何处理此事。甘茂也只能默不作声的陪在身旁,心里也只不过是说,希望张仪好运。

张仪的运气,果然是不错的。

“张仪为我秦国奔波一生,此刻病入膏肓,寡人若是强行让其回来,恐怕他人又要多嘴多舌了。”

“更何况,其人待在魏国,对我秦国掌握魏国及其他诸侯的动向,也能做到先知先觉。罢了,就让他待在魏国吧。之前的事情,寡人也不追究了。”

“是。”

“无论如何,这宜阳之战,寡人就托付先生了。”

“诺”

秦王荡二年秋,秦王荡任命左相甘茂为主帅,率领大军,攻打韩国宜阳。一时间,因为秦楚大战带来的短暂的和平,就此打破了。

韩国人自然清楚,以自己的实力是难以抗衡秦国的全力进攻的,但是宜阳又是韩国的重要城池,是控制秦国东向的重要通道,也是韩国抗秦的前沿,虽然几经增修,已经固若金汤,却依然无法保证能够抵抗住秦国的进攻。韩王仓和手下诸位商议之后,决定向赵国和魏国求援。

张平看着大殿之上,赵雍紧皱着的眉头,心也跟着跳动起来,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唯恐自己打搅了正在思考的赵雍。这位少君可是城府极深之人,鲜有人能够猜度到其心思,不过张平自衬自己也算是赵国的老朋友,这一次出使,定然能够事半功倍。

“先生自新郑来,一路风尘仆仆,想必也是颠簸的很。”赵雍突然发问到。

“多谢大王惦念。”张平赶紧回应道,“如今韩国正在水生火热之中,稍有不慎,就有被虎狼之秦吞并之举,每每想到此处,平总是情难自已,些许劳苦,也就不足为题了。”

“使者拳拳之心,当为寡人所钦佩。”赵雍说道,“不过使者所言之事,恐怕赵国无能为力。”

张平一脸失望的看着堂上诸人,其实也都是非常熟络之辈了,可以说这些人都是赵国的核心人物,但是此时此刻,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这至少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赵国对于出兵一事已经达成了一致。

张平忽然想起,自己刚来邯郸不久,就听说秦国的左相甘茂就在不久前来到了邯郸,虽然为了什么事情不得而知,但是他隐约感觉到,似乎和此事有关。

难道说,秦国和赵国已经达成了协议,要牺牲韩国了吗?

“在下听说,前不久秦国左相甘茂曾经来过邯郸。”张平毫无遮拦的说道,“不知大王是否召见了此人?”

赵豹冷哼一声,“此乃赵国国事,使者由此疑问,是不是管的过宽了?”

“虽然乃是赵国国事,却也是韩国之事。”张平不卑不亢,“某猜测,赵国之所以不答应此事,应该是和秦国私下里达成了某种协议吧。”

“使者是什么意思?”赵雍语出冰冷,显然是动怒了。

“难道大王敢说,没有此事吗?”张平耿着脖子,也有些愤懑。要知道,当初邀请三国会盟的,是赵国,如今将韩国出卖的也是赵国,若是如此,赵王也是言而无信之人。

“使者,请注意你的语气。”赵雍冷着脸说道,“赵国做出任何决定,都是为了赵国利益,而非是秦国,这一点,始终不会改变。”

“即使是出卖韩国吗?”

“不错。”

“既然如此,那恕在下冒昧了。”张平站起身,“某即刻回到新郑,禀明大王,就说赵国言而无信,早就忘了会盟之誓,我等还是投靠秦国好了。”说着,他就准备拂袖而去。

“且慢。”赵雍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张平心神一滞,也不转身,凛然说道,“大王还有何事?”

“使者就此离开,恐怕韩王对使者也会不满吧。”

“难道留下来,听大王对韩国羞辱吗?韩国还不至于如此低贱吧。”

“未必。”赵雍笑道。

(本章完)

第十六章 苏秦献策

“韩国的意思,想必大家都已经知晓了。”赵雍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对众人说道,“似乎正中下怀。”他的嘴边,勾起一个狡猾的微笑。

“幸亏大王在甘茂离开之时,提前做了打算,才不至于如此手足无措。”赵豹笑着说道,不得不说,赵雍加上乐毅、尉僚三个人的配合越来越默契。三个人一个长于战略谋划,一个工于战术绸缪,再加上一个行事任事都与众不同的赵雍,可以说,赵国的政策能够步步为营,三个人的功劳可谓是缺一不可。

“不过,张平是否会同意大王的提议,将野王全数交予我赵国,可值得费一番心思。”许久没有再政事上发表过意见的赵成,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魏国不帮助韩国,楚国刚刚和秦国会盟,又和韩国又仇,新仇旧恨加起来,楚国不落井下石,就够韩国窃喜的了,怎么还会帮助韩国呢?”尉僚冷笑道。

“齐国呢?齐国说不定会趁此时机,出兵帮助韩国。”吴广赶紧插嘴到。

“齐国为什么要帮助韩国?”

“这个?”吴广想了想,似乎也的确没什么理由,“未必是帮助韩国,可以以帮助周天子,拱卫周王畿的名义出兵。可以说是名正言顺的紧。”

“不可能的。”尉僚摇摇头,“如今齐国刚刚败退魏国,接连佣兵,齐国也受不了,千里迢迢跑到韩国和秦国作战,图什么?难道说,他也想要这天子九鼎吗?”

“未必不会。”吴广知道,除非齐王真的想要九鼎,否则绝对不会出兵帮助齐国的,但是犹自坚持自己的意见。

“那也不怕。”赵雍轻笑道,“咱们的燕国大王早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收复失地,之前寡人觉得贸然对齐国用兵,容易惹怒齐国和秦国。如果秦国去攻打韩国了,齐国只要敢出兵,寡人就不介意怂恿燕王对齐国用兵,收复燕国的失地。”

燕国如今和赵国的关系,算得上亦步亦趋,虽然两国之前因为人才流失的问题发生了龃龉,不过大局为先,赵国需要燕国牵制齐国,而燕国也需要赵国巩固自己的地位,两国算得上各取所需。所以,只要赵雍点头,燕国和赵国的联军将共同出击齐国,燕国恢复昔日国土,指日可待。

众人心想的确如此,赵国手里有一个燕国的筹码,怎么都至于输的太惨。

“野王事关韩国新郑安危,若是能够全数属于我赵国,既可以威慑韩国,又能控制韩国进出轵关陉的要冲,更是辐射上党地区的要塞,易守难攻,地势险要。实乃兵家必争之地。”乐毅忍不住感慨道,“臣下隐隐觉得,韩国不会轻易将此地交付给我赵国,恐怕大王要对韩国另行施加压力了。”

其他人也觉得如此,纷纷向赵雍进言,赵雍脸上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临淄,围场。

一只小鹿正在林间悠闲的转悠着,如今到了秋日,所有的食物也到了收获的时节,也正是用来储存粮食的时候。不过对于一头鹿来说,食物要储备,性命也更加重要,因为秋天狩猎是一个诸侯最重要的政治生活。

《礼记·王制》曰:天子、诸侯无事则岁三田:一为干豆,二为宾客,三为充君之庖。无事而不田,曰不敬;田不以礼,曰暴天物。也就是说,天子和诸侯,每年都要狩猎三次,而且必须执行,不执行都不成。其目的,一是为了祭祀之用,二是招待宾客,三是天子和诸侯自己改善伙食。而且这种制度,只要不是遇到祭祀或者战争,都必须执行。

所谓“三田”,即春苗、秋蒐和冬狩,也就是诸侯在这个时节开始狩猎。这主要是考虑到这个时候动物都出来活动,而且植物凋敝,它们无处躲藏的原因。

突然,它停下来竖起自己的耳朵,抬起头四处张望,突然就看见一支箭飞了过来,它赶紧躲闪,用它仅有的智商知道这是危险的,就往不远处的森林里跑去。

小鹿的身后,十几驾战车呼啸着冲向小鹿,车上的人看见小鹿很是兴奋,都纷纷举起弓箭,朝着小鹿射击,不过都是有分寸的很,绝对不会一箭中的,只是进行驱赶,这个最后的机会,只属于中间那辆车的主人。

齐王看着小鹿越来越靠近森林,挥了挥手,两边的战车看见了手势,加快向着小鹿包围了过去,其余人也加快速度,力图将它包围在其中。小鹿虽然速度不慢,但是能出来围猎的马匹,都是上等马匹,而非那种劣马,自然和鹿比起来也不遑多让。终于将小鹿围困在中间,在它慌不择路的时候,一支羽箭准确的射中了它,随机倒地,周围的人群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齐王本人倒是对这种事情兴致缺缺,在他看来,这里面实在没有什么值得歌功颂德的内容可言,换个人一样可以做到。只不过那个人不是诸侯罢了。

“今日收获颇丰,大王可算是尽兴了。”苏秦从一旁驰马而来,在一旁笑着说道。

“例行之事罢了。”齐王兴致索然,将弓箭交给随从,也骑上马,让苏秦跟在后面。苏秦知道,这是他有事要询问自己了,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应对着。

“卿对于秦国已经秣马厉兵,准备攻打韩国宜阳之事,有何感想?”齐王随口问道。

苏秦是上卿,说到底,是没有什么权力的,说好听点,是君王的智囊,说难听的,就是一个陪说话的。本身不负责任何事情,只在君王想要咨询他的时候才会召见,平日里连朝见都能免掉。而像苏秦这样的上卿,齐王身边有很多,大多是稷下学宫的先生,苏秦是非常特殊的一个。

“有些耳闻,也有些想法。”苏秦说道。

“说说。”齐王回到。他之所以觉得苏秦很好用,是因为苏秦分析其事情来,思维缜密,总是能够给他不一样的想法。

“诺。”苏秦应到,“以某之前所见,秦王继位之时,正值秦楚大战已毕,两国元气大伤之时,秦王要做的,应该是收拾人心,韬光养晦才是。”

“然而其却反其道而行之,不但没有收拾人心,反而依靠甘茂和樗里基等人唱反调,这就值得玩味了,到底是秦王行为鲁莽呢?还是说另有隐情呢?”

齐王听着,点点头,说道:“继续。”

“臣下几经观察,直到其出兵韩国,某才觉得,秦王此人胆识,虽然说不上远超其父,也算得上出乎异类了。他应该是清楚,秦国需要的是养精蓄锐,但更重要的是收拾人心,如何收拾?若是只说些劝勉之类的话,效果甚微,反倒不如表现出非常的胆识,让悍勇的秦人意识到自己的新任大王,是个胆识超卓之辈,反而更能收取属下之心。”

齐王听到这里,手臂一顿,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是以一直以来,只听说其放浪形骸,和孔武之人走的近,却殊不知,其心之叵测,乃是非同寻常的。也渐渐对其放松了警惕。”

“那他为何要设立左右二相,令两人互不相让呢?”齐王疑惑到。

苏秦轻蔑一笑,“大王,传言历来是不可信的。即便是同一句话,两个人说出来的意思,恐怕也并不实。不妨某猜测一下,秦国的左右二相,看着是互不相让,却未必没有相辅相成之意。”

“此话怎讲?”

“大王,若是左相甘茂势大,您觉得,樗里疾会心甘情愿吗?秦国宗室会心甘情愿吗?不,绝对不会。只要当今的秦王,是正统继位,其他人都会效忠其本人,而不会有二心。这既是秦国人的本性使然,也是秦国严刑峻法使然。是以别看如今甘茂势力远超樗里疾,但笑到最后之人,绝对不是他。秦王不以秦室之人治天下,又能信赖谁呢?”

“反过来说,为何秦王重用甘茂,无非是刚刚继位,樗里疾又是战功赫赫的前朝老臣,若是再不对他进行打压,他这个王位恐怕就不安稳。当然,无论樗里疾如何僭越,都不可能叛乱,这也是秦王能够意识到的,是以重用甘茂,右相就必须是樗里疾。没有甘茂的左相,也不会有樗里疾的右相之位。”

苏秦一番说辞,竟然让齐王有些云开雾散的感觉。

“那么进攻宜阳之事就很简单了,秦王继位,甘茂虽然领兵平了巴蜀之乱,但是和樗里疾的赫赫战功相比,还是不如的。进攻宜阳,就是增加自己分量的机会,一旦攻下宜阳,甘茂这个樗里疾曾经的下属,就能和樗里疾平起平坐了。而秦王依靠这一战功,既让因为秦楚大战失去的士气民心的到恢复,又通过甘茂制衡樗里疾,使其听命于己。至于说到周王畿一观九鼎嘛,虽然也在计划之中,但比之之前两条,就已经可有可无了。”

所以说,论对大势之翻覆,公孙衍独领风骚,论言辞之蛊惑,张仪堪称翘楚,但是说道对人心之洞察烛照,恐怕鲜有人能比得过苏秦了。秦王荡如果听到这番苏秦的分析,肯定会抱着苏秦痛哭一番,大喊知己。没有一个当上大王的太子是傻子,除非是个小孩,而秦王在太子之位上历练多年,跟着秦惠王,多少也学了点手段,只不过别人都拿他当武夫,只有苏秦真正看透了他的真面目。

“如此一来,寡人到纠结着,该如何做了。”齐王苦笑到。秦王这一动作,铁了心要获胜,谁碰谁完蛋,自己又何必找他麻烦呢?何况自己也是一头烂事,不知道如何处理。

苏秦眼中精光一闪,继而恢复到正常,笑着说道,“那倒也未必。大王即使不正面和秦国作对,若是能够给秦国制造点麻烦,让其不能小看齐国,臣下还是有些办法的?”

“哦?计将安出?”

苏秦微微一笑,“大王,您别忘了,和秦国有仇的,还有楚国啊。”

“那又如何?”齐王沮丧到,“楚国在这个时候,还能强出头吗?”

“大王,臣以为,要想让秦王的计划不能得逞,关键是趁着秦国士气未曾恢复,继续联合其他诸侯,一起向秦国施压。照比当年公孙衍之旧事,合纵攻秦!而这纵约长一职,只能是您来担任。如此,齐国必然在六国之中声名煊赫,谁还敢对齐国指手画脚呢?”

(本章完)

第十七章 咸阳谣言

对于苏秦的计划,田辟彊思虑再三,觉得还是非常可行的。在如今韩赵魏结盟,燕国和赵国走的太近的情况下,结盟楚国,对抗秦国,却也是一步好棋。只不过之前楚国自毁盟约,这次齐国上赶着去结盟,总让齐王的自尊心受到些许伤害。

不过,兴大事者不拘小节,齐王最终同意了此事,。

“既然如此,苏卿,此事就由你代为出使一番吧。”

“诺。”苏秦应道。

很快,苏秦作为齐国特使,出使楚国,在昭睢和屈原的劝谏下,楚王终于打定了主意,和齐国结盟。

不过,当苏秦提出,希望楚国和齐国一起出兵,共同帮助韩国对抗秦国的时候,楚王却一口否决。

“秦楚之战,我楚国实力大损,武关又在秦国手中,此时若是轻易出兵,未必不会遭到秦国报复。”屈原辩解道。

“何况,齐国远在东方,而楚国之地,秦军旦夕可达。如是,则楚军难免被秦国视为敌视。是以无论如何,楚国是不会出兵的。”

苏秦当然知道,两人之言辞,到并非是怕了楚国,实则是希望通过此事,要挟韩国归还之前被韩国占领的宛等地。用屈原的话来说,此时此刻,楚国不落井下石,已经很不错了。怎么还会帮助韩国对抗秦国呢。

“那以大夫之见,应该如何处置,楚国才会出兵帮助韩国呢?”

屈原和昭睢彼此看了一眼,屈原遂说到:“其一,韩国要归被占之土地,包括邓邑、宛邑两城。”

苏秦点点头,这是应有之意。倒不是说楚国没有本事拿回来,而是能不动手,就不要徒费钱财。

“其二,”屈原缓了缓,“对抗秦国,楚国一力承担固然可以,然而若是惹怒报复,恐怕楚国也措手不及。是以,这对抗秦国之事,当不能是楚国一家之事。”

苏秦眼中精光一闪,他已经知道屈原的意思了,仍然装傻到:“怎么会只有楚国一个呢?我齐国自然也愿意出兵协助的。”

昭睢摇摇头,“刚才某已经说过了,齐国距离秦国太远,秦国即便要报复,齐国也有足够的的时间阻止。而我楚国则没有足够的实力抵挡秦国的雷霆之怒。如此冒险之事,某段然是不敢答应此事的。”

“大夫的意思是?”

“请赵国出兵。”屈原郑重回应道。

“某知道了。”苏秦点点头,看来这一次,还是要去赵国一趟啊。

就在苏秦来回奔走的时候,秦国的咸阳也悄然发生着一些变化。

“相邦慢走,在下有事!”

这边刚刚下朝离开咸阳宫,樗里疾就听见身后有人唤自己,等他转过身来,见公孙奭正朝着自己这边快步走来。

“相邦慢走,在下有事和相邦商议。”公孙奭一脸正色的看着樗里疾,他知道樗里疾虽然是右相,但是不喜欢别人当面以此为称谓,是以直接称其为相邦。反正甘茂不在,也不会有什么不妥。

“何事?”

公孙奭左右看了一番,确实没有外人,便和樗里疾并肩向宫外走去。

“不知相邦最近,是否听到了什么风声?”他一脸神秘的说到。

“风声?什么风声?”樗里疾疑惑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想说什么,“难不成有什么趣事?”

公孙奭知道樗里疾有时候行事有些诙谐,便顺着他的话,微笑说到,“说是趣事,也不无可。毕竟对于你我来说是趣事,对于他人,就未必了。”

樗里疾面容一整,“到底是何事?”

“关于甘茂。”他低声说道。

“他?”樗里疾面色一紧,“他怎么了?”他看出公孙奭扭扭捏捏的样子,应该是比较重要的机密,遂拉着他上了自己的牛车,在里面商议起来。

“说起来也巧,在下偶然听说,甘茂在宜阳拥兵自重,似乎和魏国来往密切。”

樗里疾心头一跳,急急问道,“消息可否准确?”

公孙奭摇摇头,“道听途说,却未必不真。试想,自秋日甘茂领兵出征以来,已经过了四月有余,却不见前线有战报传来,眼看冬日日近,大军出击定然收效甚微,若是再僵持下去,恐怕就算是打下宜阳,也要到明年秋日了。这对整只部队来说,不但士气受挫,恐怕就算是着后勤储备,都是一个大的考验。”

樗里疾眉头一皱。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樗里疾倒是不担心甘茂会谋反。第一,甘茂并非是秦国人,即使他有心谋反,手下的将校未必会跟随;其二,甘茂若是在宜阳前线谋反,也不会动摇秦国的根基,只一个函谷关就足够秦国进行反击的了。至于东方六国会不会景从,就不得而知了。也正是基于此,他才觉得,这个谣言,定然是某些人蓄意煽动的,目的是针对甘茂。

不过,是什么人在这么做呢?他为什么要针对甘茂呢?对方是敌是友?

公孙奭显然没有注意到樗里疾的失态,还在自顾自的说着。“如今他是秦国的大将军兼左相,手握兵权,万一真的谋反,对我秦国不利,恐怕到时候悔之晚矣。是以在下觉得,相邦应该采取行动,防止此事发生。”

“采取行动?”樗里疾冷笑一声,“采取什么行动?”

公孙奭显然低估了樗里疾,虽然他对甘茂有些嫉妒,却未必愿意做那落井下石之事。

“相邦,此事虽然是风闻,但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国家大事,更是不能如此轻率。甘茂此时手握重兵,又非我秦人。万一真的有非分之想,你我如今却不加以遏制,恐怕到时候,真的要悔之晚矣了。”

樗里疾很清楚,这个消息的虚假成分太多了,简直禁不起推敲。不过公孙奭说的事情,也并非全无道理。什么事情都怕个万一,万一真的如谣言所说的话更何况,这个消息,无论是真的还是假的,目的都是甘茂,充其量,对方看到了自己和甘茂的矛盾,又知道自己和刚继位的新君政见不一,才有意在咸阳城散步这个消息,目的,不就是让自己怂恿秦王从韩国撤军吗?

这个事情,是明摆着的阳谋,就看自己上不上钩,若是自己不上钩,自然还有别人来做这个事情,若是自己上钩了,那么和甘茂也就算是彻底决裂了。

“相邦,相邦?”公孙奭摇了摇想的入神的樗里疾。

“明日上朝,某愿意以此禀报大王,请他定夺。”樗里疾无奈的说道。

“如此甚好!”

果不其然,第二天,樗里疾和公孙奭带头就此事向秦王荡建议,撤换主将,秦军从宜阳前线撤军。公孙奭还将听来的谣言向他做了诉说,痛哭流涕,似乎秦国就要亡国了。

不得不说,甘茂把秦国大军拉到了宜阳,却只是围而不攻。如此从出征到现在,四个月未闻战报,就连秦王荡也焦急的很。

更为重要的是,他之所以用甘茂,就是要制衡其他宗室,同时巩固自己的地位,但是如今明显樗里疾等人已经开始反对甘茂,再对他进行支持,恐怕樗里疾等人对自己也会阳奉阴违起来。所以,至少要将此事告诉甘茂,告诉他自己面临的压力。

于是,秦王装作一副无奈的样子,一纸命令,从咸阳飘到了宜阳前线,飘到了正努力寻找破敌之策甘茂的几案前。

甘茂好整以暇的坐在几案之前,将秦王的命令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他知道,这封命令看似言辞严厉,实际上一直在回护自己。秦王到是真的不虞自己会谋反,但是对于甘茂出征四个月却毫无战果,也是有些生气的。这才有了樗里疾在秦王面前告状,自己就受到了这一番呵斥的原因。此时此刻,他竟然有些庆幸,辛亏当时和秦王订立了盟约,才不至于陷入被动。否则,这就不会是一封训斥的命令,而是一封调他甘茂会咸阳的命令了。

但是自己迟迟不肯开战的原因,别人怎么会懂呢?他将命令放在一旁,又站起身,看着面前的地图。

从地图上看,宜阳的位置至关重要看,几乎算得上是扼函谷关的咽喉,也正因为此,宜阳虽然是一个县,其重要性,却不亚于一个郡。韩国将此地经营成了战略要地,上党和南阳的物资,几乎都囤积于此。

甘茂为什么迟迟不攻打宜阳。原因很简单,和宜阳这样一个城防坚固,又囤积重兵和大量物资的城池打对攻,绝对是纯消耗战,结果可能是两败俱伤。

如今韩国人不是畏惧秦国人的兵力不敢出兵,而是这个时候出兵,说不定会被秦国人先吃掉,然后回头再度围困宜阳,得不偿失。倒不如先争取一些其他人的力量,缓缓图之。最不济,也能牵扯秦军的精力,使其不能首尾相顾。

正是基于这种担心,甘茂一方面让所有人都围困宜阳,时不时的和里面的韩国军队小打小闹一番,麻痹韩军的警惕,让他们以为自己奉命行事,未必会攻打宜阳城,一方面又在寻找着解决这场战役的突破点。

“不能再拖了。”他喃喃说道,“也是时候解决此事了。”说着,他将目光看向地图的左上角,在那里,一个名叫武遂城池,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最近更新确实挺难的,主要是这一段历史,《史记》和其他资料出现了时间上的错乱,让我理不清头绪了。好在,还有一本《战国策》

(本章完)

第十八章 殿前争吵

“什么,秦国大军移师武遂?”韩王仓猛然站了起来,一脸惊讶的说道,“如今战况如何?”

“尚未知晓,只是知道如今武遂已经被秦军围住,危在旦夕。”

韩王失魂落魄的坐了回去,大殿里的诸人也是叽叽喳喳,显然这个消息对于他们来说,不下于晴天霹雳。

“诸位,可有什么计策?”韩王喃喃的说道。只不过他声音太小,下面的大臣们都在议论,显然没有人注意他说了什么。他只能再说一遍,却又不见有人搭理自己,莫名一阵烦躁,猛地将面前的几案踹了出去,大声呵斥道:“都是聋子吗?”

诸人这才回过神来,一个个赶紧请罪,唯恐当了出头鸟,被韩王惩罚。

“如今情势已经如此,大军踟蹰而不敢和秦军作战,而秦军一旦攻破武遂,则宜阳也是朝夕不保。计将安出?”韩王仓也收拾起心情,郁郁的坐下来说道。

诸人自然是拿不定主意的,于是逡巡了一阵,将目光集中在了一个人身上。

公仲侈知道此时此刻,已经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大王,秦军虎狼之师,兵锋锐不可当,以我韩国之力,断然是打不过的。当初臣等商议,让秦军围困宜阳,然后大军齐至,前后夹击,定然收到事半功倍之效。只不过兵员一直未能到位,实在是不敢轻易出兵。”

韩国人很郁闷,说起来,如今的韩国也算得上富裕的很,至少府库里的财物做不得假,说起来着财富比之魏国,想必也是不遑多让。但是偏偏,如此富足的钱财,却无法组织起一支高效强力的军队,即使给他们最好的战备条件,却依然迟缓而低下,这让很多人都摸不着头脑。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兵员越来越少?为什么粮食储备越来越困难?这些事情,都在困扰着韩国人。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是那么复杂,即便是商鞅这个已经作古的人,都能给韩国一个答案:商人作祟。

商人好不好?自然是好的很,可以说,若不是商人经商致业,国家的经济发展定然会是另外一种面孔。所以,即便是秦国重农抑商,也无法彻底断绝商人这份职业。

不过,商鞅之所以在秦国鼓励耕战,而非鼓励商业发展,就是因为商人这个职业在战国时代,对于诸侯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和诸侯之间的联系,完全可以依靠诸侯自己主导的商业部门来完成,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被别人卡住了战略物资的脖子,也不至于被他国的间谍渗透。更重要的是只有将百姓束缚在土地上,才能让他们更多的播种和收获粮食,到了大战之时,也能够立刻整合成一支武装队伍。说到底,打仗打得是粮食和人口,只要这两年充足,就不至于一败涂地。

韩国之前对于此事也是非常重视的,但是,自从当年赵国开始向韩国购买武器开始,整个韩国就变得浮躁起来,很多人都转变了身份,开始当一些匠人,商人。既然你可以卖给赵国,就不能卖给其他诸侯吗?好吧,既然当官的不卖,我们这些百姓来帮着卖。于是,商业的风潮在韩国传播开来。

韩国和其他诸侯一样,对于商业的态度是非常暧昧的,虽然不支持,却也并不反对。更何况,由于条件的限制,商业的税收收入也是相对较低的,占整个国家大头的,还是农业税。

正是基于此,越来越多的人从土地上逃了出来,开始经商,而韩国的环境又不适合经商,很多巨贾便带着产业和财富迁移到了别的诸侯那里。

连年的战争,加上极低的生育率,造成了人口增长的减缓;商业的繁荣,又影响到了农业的发展,使得粮食成为最重要的战略资源;韩国本就土地稀少,人口有限,商业的繁荣实质上是破坏了韩国的战争潜力。韩国的粮价已经进入到了一个疯狂的阶段,只不过这一切,都掩盖在了韩王的财富越来越多这一表象之下。

所以,韩国如今即使全国总动员,也未必能够集合起来三十万部队,而这里面能称得上精锐的,更是少之又少,这样一直部队,拿什么和秦国去抗衡呢?

“远水解不了近渴,即便如此,也必须让他们上前线去,否则,失去宜阳,顶多是三川郡被秦国霸占,而失去了武遂,韩国就要被秦国卡住咽喉了。”

武遂之所以重要,是因为此地恰好在轵关陉的入口处,和野王一前一后,前后呼应,控制着整个轵关陉。如果说野王是上党的大门和轵关陉的要塞的话,那么武遂就相当于轵关陉的大门。只要秦国占领了轵关陉,秦军就可以通过占领的原魏国安邑城,直接经过轵关陉到达韩国,而不费吹灰之力。是以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臣只怕是引足救经,适得其反。”就在这个时候,张开地突然发言到。他多年前被韩宣惠王发配去了野王,如今又被召了回来,倒不是说当今韩王对其有多器重,而是因为韩王仓本身就是一个机会主义者,无论是山东六国还是秦国,他都是抱着左右逢源的态度,也正是如此,张开地才能回到新郑。

韩王眼神一眯,“此言何意?”

“大王,这些部队战斗力极其低下,根本形不成战力,以这些部队送去前线,无非是送了些奴隶给秦国。不但阻止不了秦国,反而会让秦国越来越壮大。到时候,不但解不了宜阳之难,恐怕连带着这个三川郡,都会在秦国的控制之下。当此时,大王将悔之晚矣!”

“荒谬!”公仲侈见到这个政敌又在反对自己,赶紧出来反驳,“秦国是英勇之士,韩国就是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吗?张大夫此言,臣不敢苟同!”

张开地对公仲侈的话也是展开了嘲讽,一些跟随他的大臣也进来帮腔,当然,公仲侈的最随者们也毫不示弱,和张开地等人展开了对峙,两帮人在朝堂上互相吵闹,不亦乐乎。

韩王仓头疼的看着大臣们吵来吵去,非常无奈,他本来为了结关东诸侯的欢心,才将张开地从野王调了回来,同时,也是希望能够学一学当年申不害的手段,以权术驭臣下,恢复当年韩国的强大。

结果没想到,两派势同水火,而且提出的建议都是相反的,这让韩王仓非常头疼,没想到会弄成这个样子,想再把张开地调走吧,结果张开地羽翼已成,轻易动弹不得,也就只能如此了。

“打又打不得,总不能听之任之吧?”趁着两派吵闹的有些时候,韩王终于无奈的插话道,这也是他一贯的做法。

“大王,臣以为,不如先接受赵国的条件,将野王交给赵国,同时让赵国派兵对抗秦国,至少帮助韩国躲过这次危机。当然,最好能够说服赵王,用其他城池来交换野王。”

公仲侈毕竟比张开地老了些,反应不如他快,刚要反驳,就见张开地又继续说道:“无论如何,此时此刻对于韩国来说,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在此战损失了多少,而是能否将秦国人从韩国土地上赶走,并保护三川郡。”

“三川一失,则宜阳、武遂也必将成为秦国囊中之物,那个时候,即便有了野王,也无济于事。反而不如先允了赵国的条件,换来对方的出兵。只要能够保证武遂在我手中,那么即便宜阳丢失,也还有夺回来的余地。而野王也就失去了起意义。”

“试想,一个小小的野王,都在我韩国的包围之中,能有什么作为?”

韩王仓陷入了沉思之中,似乎对原有的想法有些动摇。公仲侈见此,赶紧去劝说韩王,结果他摆摆手,郑重对诸人说道:“无论如何,先行派遣军队前往有应急秦军,至少拖住他们。”

“至于,将野王交给赵国之事,寡人还要再考虑考虑。”说着,他又陷入了莫名的无奈之中。原来,这就是孤家寡人的感觉啊,他心有戚戚的想到。

(本章完)

第十九章 赵国阴谋

比起韩王犹疑不决的态度,秦国人的进攻速度到显得非常快了。就在他们还在考虑是不是要同意赵国要求的时候,甘茂亲自率领秦军,在武遂激战三天三夜,拿下了这座战略重镇。紧接着就调转枪头,再度兵围宜阳。

甘茂之所以刚开始对宜阳围而不攻,实在是知道宜阳太过重要,兵围宜阳,一定会受到韩国的举国之兵前来报复,他就准备以逸待劳,等韩国援兵到来之后再行出击,给韩国一次重大的教训。

然而却不知道为什么,韩国的主力部队却迟迟不见踪影,这让甘茂陷入了左右为难之中,这才对宜阳围攻了四个月而不敢攻打。他判断韩国还在沉得住气,必须想办法调动韩国出动主力,于是将大军调往武遂,此地对韩国的重要性要甚于宜阳,不怕韩国人不出兵。

结果自然令他大失所望,不知道是不是韩国有重要底牌,还是太过托大,围了武遂数日,也不见援军而来。这一次,甘茂横下一条心,夺取了武遂,然后回师宜阳。如此,既不用担心自己的左翼部队会有敌人来偷袭,也能在韩国主力救援宜阳时,成为一支奇兵骚扰对方身后,而自己可以稳坐钓鱼台,全力对宜阳发动进攻。

他能看到这一点,韩国人也能意识到,武遂的丢失,不但是丢失一座重镇,就连宜阳也不再好打了。武遂在秦军左翼,而右翼就是洛河,对秦军主力形成了天然的屏障,韩军若是想要渡河,恐怕会被秦军半渡而击。

于是,已经毫无退路的韩国人,不得不一边向宜阳派遣部队,一边向赵国求救,希望赵王能够出兵,帮助韩国。同时,愿意将野王赠予赵国。

“终于答应了。”赵雍将手中的竹简递给身旁的乐毅等人,然后笑着对尉僚说到:“若非先生建议,在咸阳散播谣言,令甘茂不得不抓紧时间对韩国展开进攻,实在不知道此城何时能够得到,此事,先生之功最大。”

尉僚摇摇头,“樗里疾和甘茂有些矛盾,甘茂又非秦人,樗里疾又受到了秦王的冷落,所以只要听到了谣言,不管是不是阴谋,都会对甘茂进行攻讦的,想必这点小计谋,樗里疾早就看透了,只不过其目的和我们一样,殊途同归罢了。”

苏秦听见赵雍说这都是尉僚的计策,对这位国尉的印象又深刻了几分。他虽然是以齐国使者的身份来到赵国,但是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和乐毅他们毫无区别。

他来到赵国,目的倒不是希望赵国出兵,而是一来向赵雍做一下工作汇报和接下来的工作思路,第二嘛,就是想知道,关于齐王想要独霸关东,赵国到底是什么态度,自己好便宜行事。

“既然如此,大王真的打算出兵帮助韩国了?”苏秦将竹简放下,看着赵雍,因为这将决定着自己下一步该如何向齐王交代。

“当然,不过不是现在,目标也不是宜阳。”赵雍笑着说道,“只不过殊途同归罢了。”

见苏秦有些疑惑,乐毅便笑着说道:“大王的意思是,秦国还是要打的,只不过也不能便宜了韩国。一个野王,远不是我们最好的选择,应该将目标放的更长远一点。”

“比如?”苏秦疑惑道。

“比如安邑、皮氏和汾阴。”乐毅笑着说道,“若是能够打通野王、安邑、皮氏和汾阴四座城池,那么轵关陉就会彻底在我赵国的控制之下,到时候,无论是韩国还是魏国,都必须依靠着我们。这才是大王的最终目的。”

苏秦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此事。

如今汾阴、皮氏和安邑都在秦国的控制之下,相当于控制了轵关陉的入口,只不过此地原本是魏国的城池,被秦国所占领。赵国攻打之后,自然属于赵国。而控制了这一条孔道,相当于把魏国的土地彻底一分为二,河东之魏国土地成了一块飞地,也成了秦、赵、魏三国角力的场所,但是很明显,魏国是无法同这两个大国相抗衡的,秦赵之间的矛盾,就在魏国的土地上燃烧开了。

而韩国丢失了上党,丢失了轵关陉,国土也会被赵国一分为二,原本通过野王可以联系的上党地区,被赵国所阻滞,使国土被分成了两个部分,上党也成了一块飞地。虽然名义上属于韩国,却受到来自赵国的威胁。

一句话,河东之地的韩魏国土,将沦为赵国博弈的战场,有了这两块土地的保证,赵国将更有实力对抗秦国。

苏秦又想到,之前赵、韩、魏三国会盟,迟迟没有定下什么约定,只要赵国得到了这几座城池,韩国和魏国除非决定和赵国翻脸,否则决然会听从赵国号令。这样一来,韩赵魏就会形成表面意义上的同气连枝。到时候,无论是秦国还是齐国,都不能忽略赵国的态度,甚至多想一点,赵国指挥三国联军,横扫关东,也不一定就是难事。

想通此节,苏秦对于赵雍的魄力和乐毅、尉僚等人的谋划又多了一份认识,随即也知道,下一步自己该如何去应对了。

“赵国当何时出兵?”苏秦问道。

“这个时机,不可过早,也不可过晚。”赵雍认真说道,“过早的话,秦国可以从宜阳从容撤军,无法给北上和南下的赵军带来机会,过晚的话,又容易让韩国起疑。所以,寡人准备拖过去这一段时日再说。”

“拖?如何拖?”苏秦疑惑的问道,在他看来,韩国如今是迫在眉睫,怎么都不容许赵国拖延的。

赵雍伸了一个懒腰,看着殿外阴沉的天空,不怀好意的笑道:“怎么拖不得?天冷了,看这天气,想必不久就会有一场大雪。我军最近到达宜阳的道路,就是走上党,如今雪天泥泞,上党又是险峻无比,我军从集结到到达宜阳,少说也要折腾两三个月的时间,这已经足够了。寡人可不相信,他甘茂已经毫无掣肘了,还打不下个宜阳城。”

“虽然如此,还是要让赵奢小心谨慎一些,必要的时候,还需要临机决断,先造成既定的事实,再谈后话。”尉僚突然插嘴道,“当然,韩国那边,张开地等人,大王还是要稳一稳。他虽然对赵国友善,却不会拿韩国的利益开玩笑。”

“不错。”赵雍点点头,“这件事情,还是由上卿决定吧。”

“诺。”乐毅赶紧应道。

不出赵雍所料,积蓄了好几日的阴沉天气,终于下起了大雪,而且大雪连着下了好几日都未曾停歇。以至于邯郸城外的些许房屋都被大雪压塌了,赵国境内也有些许地方出现了灾情。好在这些年,赵国的粮食也算是堆积如山,就连中山也没有受到影响,说起来,这场大雪到没有给赵国带了多少麻烦。

不过,这场大雪对于韩国来说,可谓是面临了极大的困难,且不说之前的府库粮食本来就略有盈余,出现了如此灾情,用起来反而捉襟见肘,单说因为大雪,造成了交通的阻塞,以至于从邯郸出发的赵国大军,迟迟不能运抵宜阳前线,这让韩国人心急如焚。在他们看来,如果不能速战速决,以韩国如今的粮食储备,实在不宜拖延太久。

另一方面,这场大雪也给甘茂带来了不小的麻烦,本来他以为两个月能够完成的攻城任务,不得不又拖延了下来。这无疑给了韩国喘息的机会,宜阳本就粮食富足,而自己出征在外,毕竟还要有些转运之苦。这就给秦军的攻击带来了困难。

更重要的是,天寒地冻,宜阳更加难以攻打,让甘茂有些窝火,看这架势,搞不好就要拖到明年去了。但是明年一到,局势又变成了什么样子,就不好把握了,单只说韩国人的攻势,自己就未必吃的消。于是,他一边向秦王求援,希望增加兵员,另一方面,抓紧布置攻城事宜。

大雪带给了秦国困难,对于韩国也未必是好事,韩国人在暂时等不到赵国大军的情况下,只能先行向宜阳增兵。甘茂正憋着一股火无处撒呢,见韩军敢冒雪前来,也就不再客气,利用秦军的士气和严整的军纪,将这支前来试探的韩国部队打得一败涂地,残余军队忙不迭的向新郑窜去,再也不敢轻易去和秦军对峙了。

虽然此事让韩王大怒,也不得不一方面催促赵国加快行军的速度,一方面让之前一直在养病的暴鸢重新出山,希望这位老将发挥余热,再次带领韩国军队,建立不世奇功。当然,这一切至少现在看来,并不是那么快能够建立起来的,说不得,还要仰望赵军一段时间。

就在秦韩两国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封竹简悄然离开邯郸,奔向代郡,在那里,一个已经离开漩涡很久的人,已经迫不及待要登场了。

(本章完)

第二十章 兵议河东

代郡,代王城。

代郡对于赵国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既要防备来自北方的匈奴,更要抵抗来自东部的燕国,战略作用突出。只不过最近几年,随着中山被占领,从代郡直达邯郸的直道将这里和赵国的核心联系的更加紧密,而燕国也因为内乱,国土被匈奴侵占的越来越多,最严重的时候,甚至到达了蓟都城外,只不过燕国人一职忙于内乱,实在是顾不得此处。

燕国忙不过来,赵国反而有了空闲,自从赵军奇袭军都陉之后,这里就成了赵国的大营,而军都山已北的原燕国国土,则被匈奴所占领。

乐毅趁机建议赵雍,应该趁着燕国元气未能恢复,而匈奴霸占燕国国土不归的大好时机,出兵占领此地。一来,军都陉以北之土地,虽然多是丘陵山峦,但是匈奴南下牧马,最有可能威胁赵国北疆,先一步占领,就有先发的优势和缓冲;其二,此地地势高峻,山峦分布,军都陉又着实是重要孔道,万一燕国和赵国反目,那么此地就将成为赵国加在燕国头上的一个金箍,和赵国的中山郡遥相呼应。

若是燕军攻打中山郡,则军都陉的大军就会南下直抵蓟都,而要是想攻打军都陉,中山郡的赵军就能渡过易水河而直取燕下都,可以说,燕国的两个都城都在赵军的兵锋之下,燕王在没有绝对实力之前,是绝对不敢冒犯赵国的,甚至连想一想和赵国为敌的念头都没有。

赵雍知道这的确是个好机会,于是加强了代郡的军事实力,并将李拙调任到了代郡任右都尉,全权负责和匈奴作战之事。而原来的代郡守将李衍则调防到了中山郡,盯着燕国下都。

经过这几年的锤炼,李拙也全然不是当初那个毛头小子,和卓卡成婚之后,陆陆续续也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也算是儿女双全,不过,最近卓卡又有了身孕,估计年底就将诞下孩子。

年龄成熟了,为人也稳重成熟的多了,指挥作战的本领也是一日千里,进步迅速。而且跟在赵雍身边,从开始带兵就是跟着乐毅这样的战术大家学习,也没少偷师,如今独当一面,也就颇为勇猛。在他的带领下,代郡骑兵以战代练,通过和匈奴作战,加强代郡骑兵的作战能力,使得代郡骑兵的作战能力迅速提升。

有了匈奴这个好好先生,就是再笨的骑兵也进步很快。所以,代郡骑兵虽然还是无法和装备精良的百金营这支赵王嫡系骑兵相媲美,却也远胜其他国家的骑兵部队。不过数年时间,就将匈奴彻底赶出了被占领的燕国土地,将赵国的代郡向东拓地何止百里,留给燕国的土地,只剩下濒海的一部分平原。

燕国见赵国触手伸的这么长,自然是日夜惊惧,其威胁远比南部的齐国还要大,但是苦于自己还零星的需要赵国的帮助,而且前来辅弼燕王的贤臣名士虽多,却苦无能够安邦定国的大将之才,只能勉强靠着之前的班底和齐国支持的姬平继续对峙,而无法彻底消灭其势力。燕王几次三番请求赵国发兵彻底赶走齐国人,赵雍都没有答应。

原因倒不难猜,无论是齐国,还是赵国,都不希望自己的东北再出现一个强大的燕国,如今燕国南北分裂,是符合两国利益的绝妙平衡,所以无论是谁,都不愿意打破这种平衡,反而乐于见到这种局势。

无论是赵雍还是齐王都清楚,谁要是想打破这种平衡,那就是齐国和赵国兵戎相见的那一刻。齐国如今经过燕国大战、秦齐大战,元气有些大伤,正在蛰伏之中,赵国在尽力趁着秦楚战后的宁静,凝聚实力,巩固自己的河东的利益和三国之中的地位,所以,如今的燕国局势,是两国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既然两三年之内,东北暂且无大战发生,反而河东和中原成了赵国的重要目标,那么李拙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都尉府。

李拙看着前来传令的邯郸特使已经走远,也慢慢的站起身,翻开手中的帛书,上面写着命他择日返回邯郸的命令,还加盖着白虎堂和国尉寺的双重印鉴,写着白虎堂诸人和国尉尉僚的签名,这就做不得伪了。不过,看到命令是一种,心里的想法,却又是一种。

慢慢回到后院,长子正在那里连着棍棒,这算是最基础的锻炼的,小家伙六七岁模样,学了一年光景,已经似模似样了,小女儿则在一旁的小竹篮里呼呼入睡,周围的仆人在一旁照看着。

已经颇有些妇人风韵的卓卡,闪着一双亮闪闪的大眼睛,看着儿子在那里学着武艺,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的确,对于一个曾经的农家女子,又在胡人那里颠沛流离了这么久,如今既成了高官夫人,又有一儿一女,他还有什么追求呢?此生,想必已经非常圆满了。何况,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小家伙,是男是女,到已经是无所谓了。

看着这样一副恬淡的场景,即便沐浴在冬日的暖阳中,李拙也有些烦闷,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精力都放在了孩子身上,卓卡还是第一时间听到了叹息。她转过头,看到自己的夫君站在回廊里,看着场景,眼神萧索,便在仆人的帮助下,站起身,走到李拙身边。

“郎君是忙完了?不知道大王有何命令?”

“无他,是召我择日回邯郸。”李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随口说道。

卓卡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又跟着李拙呆在一起这么久,自然知道,这几年一家人在一起,虽然李拙也经常带兵在外,却也是聚多离少,经常能够相见。但是这一次回到邯郸,恐怕这样的日子,就不多了。

果然不出所料,李拙刚刚回到邯郸,还没等进城安置好,就被赵雍召见。李拙虽然做好了要拼命的准备,却也被赵雍急切的心情吓了一跳,不得不放下尚未安置妥当的卓卡等人,跟着来传令的宫人来到了龙台。

进的含元殿,李拙又被里面的气势吓了一跳,白虎殿五卿,六寺六卿,再加上一个庞葱,和庞葱身边一个中年陌生的中年将领,以及高高在上的赵雍,赵国的高层军政大员算是齐聚一堂了,这样的规模,就为了迎接他一个右都尉,他是不相信的,肯定是赵雍等人在议事,听到他来到了邯郸,就迫不及待的召他进殿了。

“拜见大王。”李拙赶紧上前行礼。

“起来吧。”赵雍心情似乎不错,“虽然把你喊来是非常匆忙,不过为了弥补寡人的过失,寡人已经派人将卓卡她们安排到了一处府邸。自有人前去给她指引,你就不用担心了。”

“大王之赐,愧不敢当。”李拙没想到,赵雍已经给自己安排了住处,惊讶之余,也对自己迟迟不愿前来的小心思有些愧疚。说起来,虽然赵雍没有明令他几日回邯郸,他就多待了十几日才来到这里,存心拖延了一段日子,没想到赵雍对此不加苛责。

“先别愧疚了,寡人等你这么久,自然是有重任交给你,若是完不成此事,再愧疚也不迟。”

“是。”

赵雍看主角都来了,便令其他闲杂人等到殿外等候,不经通传,不得入内。然后便对众人说道:“今日召集诸位,是为了河东之事。”

众人除了李拙之外,都一副预料之中的表情,看来这件事情,至少在赵国高层之中已经不是秘密,只差最后的确认了,而李拙听到这个消息,第一个念头就是,恐怕自己在邯郸的日子,也不多了。

李拙的感觉的确很准,赵雍之所以召集大臣们召开这次会议,目的就是明确告诉众人,接下来的日子,赵国要和秦国撕破脸了。

“河东之地,地形平坦,陆地广阔,倒是非常适合骑兵行进,只不过,中间隔着魏国的大片土地,想要出兵,必然会绕过魏国的大片城邑,惊动魏国在所难免。”

“主要是我赵国在汾水、涑水沿岸,没有城邑分布,大军调动不便,只有汾水支流浍水附近的皮牢可以使用,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包围汾阴、皮氏,实在不可能。”

“此次作战,乃是直接攻城,野战几率较少,多是攻城作战,也非我所擅长,但是为了避免遭到秦国报复,又不可能拖得太久。”乐毅一锤定音,“所以此次作战,我军仰赖的突然袭击战术已经无效,必须从速从快。”

众人无不点头应是,不得不说,赵国骑兵算得上天下无敌,但是这攻城战术,却不是他们的强项,更遑论对手是以凶悍坚勇著称的秦国人了。

“所以,寡人需要一个人,来帮助寡人守住黄河渡口,既不能让秦国人从这里逃窜,也不能让对方伺机渡河。”赵雍脸色一凛,“此战之成败,尽在此人手中!”

(本章完)

第二十一章 宜阳陷落

尽管甘茂用尽了浑身的解数,也终究没有在冬天攻克宜阳城。就这样草长莺飞,春天到来,秦国和韩国的战事终于又重新拉开了战幕。

暴鸢不愧是韩国有数的名将,经过将近四个月的训练,韩国征募的军队终于算是有了兵的样子,但是和同样驻扎在新郑的赵国士兵相比,还是差了一些。不过,聊胜于无吧。而宜阳那边的战况,也已经不允许再做拖延了,带着五万韩军和三万赵军,浩浩荡荡的就杀将过来。目的地,自然就是宜阳了。

甘茂对于来犯的韩赵联军非常重视,先是命令部队以逸待劳,先行摆开阵势,然后利用自己的左翼武遂驻军随时待命,准备出击。甘茂的策略是,将目标重点放在宜阳,先全力攻城,而出击的部队主要是迟滞、延缓联军进攻的作用,换句话说,宜阳主攻,出击部队主守。这样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策略不错,选人的时候却看走了眼。

白起明白甘茂的意思,不过他显然不准备听从甘茂的安排。在他眼中,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与其将敌人阻滞和延缓,倒不如直接击溃敌军来的实际。他知道,自己这四万部队想要打败对方,必须要有所调整。

虽然说是联军,自然是不可能统一指挥的,暴鸢和赵袑商议之后,主力部队自然是韩国,而为了防止被武遂的秦军偷袭自己的右翼,就将赵军安排在了右边,希望借助赵军的骑兵,保护好自己的主力。

白起却一眼看透了暴鸢排兵布阵的精明,知道韩赵联军虽然数量上韩军占优势,但是赵军实际上战斗力才是值得警惕的,更重要的是,这些韩军之前已经战败一次,对阵秦军是有阴影的。于是,他派出一万骑兵部队和赵军周旋,将赵军和韩军隔离开来,亲率剩下的三万秦军攻击韩国部队。

两军甫一交战,白起就给了暴鸢一个下马威,尚未等韩军布阵,秦军就直接发动了攻击,把暴鸢吓了一跳。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秦军的悍勇冲击着韩军的军阵,加上之前已经战败一次,这让韩军在应对起来,总是畏畏缩缩,不敢正面迎敌。这是暴鸢也无法控制的事情,信心这个东西,不是经过训练才能建立起来的,而是通过不断战胜敌人才能获得的,很显然,韩军在这一方面做的很差。

和韩国人表现出来的疲软相反,赵袑也是初出牛犊,第一次领兵作战,但是这几年也没有闲着,先后在北疆和燕国锤炼,虽然不能和李拙、赵奢、庞煖等人表现那么出色,但是胜在中规中矩,这也是赵雍选择他的原因:不求大胜,只求稳定。

即便如此,秦国骑兵和赵国骑兵之间的差距,也足以在这场强强对话中表现的淋漓尽致。即便是这支赵国骑兵不是百金营那种特殊部队,而是代郡训练的胡人骑兵,在面对秦国骑兵时,战斗力也是稳胜一筹。这倒不是说赵国人比之秦国人英勇的多,而是对于成建制的标准部队,在面对非建制部队时,很多优势就显露无疑了。

即便赵国这边打的风生水起,也掩盖不住韩国人的疲软。白起发动的攻击冲垮了暴鸢辛辛苦苦编练的韩国军队,兵败如山倒。暴鸢只能感叹天不助我,让竖子成名,然后带着剩下的部队,向着新郑逃去。

赵袑见人家韩国人都跑了,自己再坚持也没有什么用,也在大破秦国骑兵之后,率军向着野王赶去。而后面的秦国骑兵想要追击,却因为已经丧失了战力,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赵国人从容离开战场。

这一战,秦军四万人以少胜多,击溃韩赵联军八万人,韩国主力三万人被尽数击溃,若非秦国骑兵被赵国骑兵重创,说不定白起还能凭借此战一战成名。更何况,相比于甘茂夺去了宜阳城,这次小规模的狙击战,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韩赵联军失败的消息传来,宜阳城一片哀声遍野。之前之所以能够吊着一口气,全是因为韩军尚有和秦军一较高下的资本,如今却两次被秦军打败,对士气的打击是可想而知的。也正是因为此,本来还剩下一口气的宜阳守军终于扛不住秦军的持续进攻的压力,在据守宜阳八个月之后,终于陷落了。

宜阳陷落,意味着作为韩国战略枢纽的宜阳成为了秦军东进的桥头堡,自此秦军如龙入大海,可以自由出入函谷关而如入无人之境,宽阔平坦的三川郡已经无法阻挡秦军的脚步,虎牢关以西的韩国土地沦入秦国手中,韩魏两国只能依靠虎牢关和伊阙天险与秦军抗衡。

与此同时,韩国也失去了宜阳、武遂等地聚集的来自南阳、上党两地的绝大部分物资,由于秦国发动进攻的速度太快,以至于韩国没有来得及将这些物资转运出去,反而让经过大战之后秦国获得,加快了自己的修整速度。

甘茂终于能够挺直腰杆长舒一口气,他率领诸位将领登上宜阳的城门,眺望着这座给秦国和韩国都带来巨大伤亡的城池,洛水上面还漂浮着两国交战的士兵的尸体,河水也为之一赤。城墙下面堆积起来的尸体更是数不胜数,善后的士卒开始将他们焚烧或者投入河中,防止发生疫情,在这个医疗水平有限的时代,大战之后的疫情高发是很常见的事情。所以对于尸体的处理是非常重要的工作。当然,修缮城墙也是必不可少的。

“传我军令。”甘茂转身看着身后诸将,众人一肃,看着主将满脸热切,知道此战之后,甘茂的声望定然再上一个高峰,樗里疾等人想要将他拉下马来,短时间内是不可能了。于是也开始先巴结起他来。“立刻将战报送回咸阳!”

“诺!”

“果然是朽木不可雕也。”赵雍苦笑着看完前线战报,对众人说道:“没想到韩国人如此疲软,都已经守了八个多月,最后功亏一篑,实在是实在是”

“实在是‘人而无仪,不死何为’?”,尉僚愤恨的说到。他倒是直接,直接说韩国人实在是该死。

乐毅倒不如两人表现的那么明显,他将战报放下,淡淡说道:“也是我们托大了。甘茂文武双全,乃是一等一的人才,加上秦军的悍勇,即便暴鸢这个老将,也难免着了道。韩国人败的不冤。”

“这个寡人也清楚。”赵雍说到,他倒不是对甘茂有什么看重,实在是对于白起太过忌惮,就算是他前世再不关心历史,也知道长平之战,也知道杀神白起的赫赫威名。是以对于韩国的战败,唯有苦笑。老当益壮的暴鸢,遇上风头正盛的白起,显然长江后浪推前浪。即便赵国国内,能够和白起一战的将领,恐怕也尚未出现吧。

“如此一来,早就准备的计划,恐怕要先行搁置了。”乐毅说到,“秦国没有韩国的掣肘,武遂也在其掌握之中,贸然出击,似乎会被反噬。”

“不错,那就先停一下,看看形势再说。”赵雍干脆的说到,“还有韩国那边,似乎也应该安抚一下,寡人担心,咱们的这位盟友,说不定会倒向秦国。”

“不仅仅是韩国,还有魏国。”乐毅接过话头,“之前就和秦国不清不楚,如今秦军大胜,魏国自顾不暇之下,难免会再一次向秦国投诚,大王需安排得力助手,游说魏王和韩王,力保两人的稳定,方能图谋后计。”

赵雍点点头。

“另外,野王那边,还需要告知赵奢。要谨慎行事,小心施为。”乐毅说到,“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可和韩国为敌。”

赵雍点点头,这也是应有之意。只不过此时此刻,心里却是万分的无力感,果然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本想借着这样一场战争,转移一下赵国国内因为改革日益凸显的矛盾,看来要另外想办法了。

是的,无论这场改革的发起者是谁,哪怕是赵雍这个赵国国君所主导的变革,也在十年之后暴露出了许许多多的问题,这些问题给赵雍带来了很多麻烦,也让赵国国内反对改革的呼声越来越高。虽然如今赵雍在国内,无论是声望还是势力都已经达到了高峰,也弹压不住这股反对的浪潮。

赵雍毕竟不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或者说,他正在向一个合格的政治家转变。他首先将自己定义成了一个身负历史重任的穿越者,随后才认为自己是赵国的君主。这实际上是不对的,恰恰相反,他必须先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君主,再将自己的身份定位成一个穿越者。君主的利益不等于就是国家的利益,至少在这个时代不是如此,而变法的目的是为了国家的强大,利益的再分配,总会触动既得利益者的蛋糕,这也是不利于国家统治的。一个成熟的君主,要先满足自己的统治,再去谈国家利益,此之谓攘外必先安内。赵雍无论是靠着城府,还是靠着超越这个时代的见识,的确先取得了军权,在形势上处在有利的地位,但是他面对的,是积习了数百年的家族势力,这个庞然大物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难以撼动的,这也恰恰说明,没有一场彻底的、大破大立式的改革,任何修修补补都是无济于事的,有时候反而如抱薪救火,越发不可收拾。

只不过这个时候,赵国还有大破大立的机会吗?

(本章完)

第二十二章 孟贲挑唆

甘茂占领宜阳的消息传回咸阳,让等待太久的秦国君臣好好出了一口气,特别是想象到占领宜阳之后,东方六国腹地已经洞开,更是兴奋不已。

几家欢乐几家愁,甘茂的胜利,就意味着樗里疾等人在这一场政治角力中落败了。之前甘茂以左相兼大将军一职,就备受争议,如今攻克宜阳,其影响力就勉强说得过去了,加上秦王的信任,大胜之后的风头,谁要是这个时候再去触这个霉头,就等着倒霉吧。

樗里疾望着神色飞扬的秦王荡,心中不住的喟叹,却也要和其他人一样,向秦王祝贺。这可是他登基之后的第一战。

秦王荡对这一战的胜利更是相当满意,下令对前线将士进行封赏,甘茂更是最大的受益者,赏赐几乎是之前的好几倍。众人心里都清楚,这是秦王在给自己挽回面子:之前你们都反对此事,如今证明寡人的决定是正确的,犒赏功臣,自然就是犒赏寡人自己。

他这点小心思,在久经宦场的官吏门看来简直不值一哂,不过谁都不会这个时候添堵,反而又山呼海啸,向秦王表达祝贺。

孟贲和其他人一样,都在对秦王进行的吹捧,但是内心里却七上八下,是另外一副心事。

秦国厉行律法,但是人亡政息这件事情,是任何人都阻止不了的,即便是秦昭王车裂商鞅,依然以商君之法行事,却也无法阻止下面的人偷奸耍滑,其威慑力自然不如商君在时那般。当然,比之东方六国,还是要严苛的多。

比如最重要的一条户籍制度,就让东方六国想要渗透到秦国之中,就无比困难,非秦国本地人想要在此立足,自然是非常困难的,必须有人作保,若是被保之人出现触犯律法之事,保人同样也要有连坐之苦。正是基于这样一个原因,秦人自然是不愿意招惹是非的,对于外人的排斥也就特别强。

这也是为什么东方六国几乎都有赵国间谍机构的组织,而在秦国却始终难以突破的原因,这也让负责建立赵国情报网络的乐毅操碎了心。

孟贲来到秦国之前,就知道自己的使命是藏在秦王身边,熟悉这位大王的秉性,摸清秦国的举动,适时将消息传回赵国。只不过让孟贲疑惑的是,即便自己知道了,又如何传递回秦国呢?乐毅却微微一笑,临来之前送给他三只鸟,乐毅说,这叫信鸽。

这应该是最近几年,穿越者赵雍先生带给这个时代的另外一项重大发明了。其实很多年前,当他知道这个时代还没有所谓的飞鸽传书的时候,赵雍就迫不及待的想要驯养一批信鸽,作为赵国军情传递的重要工具。只不过一直以来忙于各种事情,却把这件大事给忘却了。直到楚国人把芈姒嫁了过来,赠送的礼物中竟然包括了鸽子,他才想起来这件事情。原来,在楚越之地,已经开始饲养这种鸽子,只不过也仅限于贵族才有这种爱好,平常人家连自己吃饭都是问题,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养这种动物呢?是以养鸽这种事情,在民间并不普及。

知道了这个消息,赵雍忍下了将这些鸽子炖汤的冲动,一边让乐毅派人去楚越之地收集购买鸽子,一方面根据自己前世的经验,指导随着芈姒嫁过来的养鸽人驯养鸽子。谢天谢地,好在养鸽这种事情,即使在他那个年代,也有人热衷,而自己的好友的爱好就是养鸽,有事没事带着自己的宝贝去参赛,自己耳濡目染,说不上是其中的大家翘楚,却比这个时代的人,领先太多了。这样摸着石头过河,才勉强在赵国的边疆和邯郸之间,建立起初步的通讯网络。

当然,赵雍不会蠢到用飞鸽传书代替驿站,因为相比较起来,飞鸽传书的方式不确定性太多,若是被猎人或者天敌狩猎到,又容易出现意外,是以赵国的通讯网络,是以驿站为主的。信鸽只负责传递秘密消息,还要辅以加密文字,过程要复杂的多。

而为了孟贲这次入秦,乐毅将两种方式进行了结合,在秦、韩边境建立起赵国的间谍机构,专门负责从秦国的情报往来,再通过驿站传递的方式送回邯郸。这样一来,可以大大减轻秦国严苛律法对间谍渗入的难度,同时也能够熟悉秦韩之间的交通要道,可谓是一举多得。

而就在今日之前,孟贲就收到了来自赵国的飞鸽传书,内容很简单,就是要孟贲为甘茂说好话,撺掇秦王上前线封赏甘茂。目的是将甘茂捧杀,甘茂这个非秦人得到的荣誉越高,他和樗里疾的矛盾就越深,而挑起两人的内斗,赵国就有机可趁。同时,也让樗里疾更加边缘化,这个号称秦国智囊的人物,无论是谁,都不能小瞧了他。

既然如此,接下来该怎么做,孟贲就了然于胸了。

“大王,左相此战大获全胜,又获得了宜阳,还是大王刚刚继位就获得的大胜,实在是值得大大庆贺一番。莫不如大王亲临前线,劳军慰问,最是妥帖。”

孟贲刚刚说完,众人眼神中无不流露出遗憾之神色,心想自己为何没有想到这一点啊。这个时候不抓紧时间拍甘茂的马屁,更待何时?一时间,众人对秦王的祝贺,又变成了对甘茂的吹捧。而久在秦王身旁,乌获和任鄙更清楚,还有一件事情更能让秦王动心。

“大王,久闻周王畿之内有九鼎,乃是当年禹王聚集九州之金所铸造,后来被周天子所得,才成了传世之宝。”乌获说道,“既然是九州之鼎,当应九州所有,而不能让天子一人所据。别的诸侯我们无话可说,雍州这座宝鼎,当应该回归咸阳,为我所有。”

乌获和任鄙是粗人,自然不懂什么鼎的象征意义,但是,这不代表其他人不知道。当年楚庄王北伐,就派人到周王畿问鼎之轻重,结果被王孙满委婉劝谏,才作罢了心思,如今这两个人竟然还想将之据为己有,如何不让这些人大惊失色。

“唔,似乎有些道理。”秦王荡点点头,他自然不是乌获那些人无学无术,自然知道这段典故,也没有想据为己有之意,但是却对鼎的轻重,有些感兴趣。

“大王,万万不可!”樗里疾忍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了,即使被秦王怨怼,也要出来阻止此事了。“周天子虽天命日衰,却依然是天下共主,不可轻侮。平日里各路诸侯浑然不当其事,但是要真的计较起来,让东方六国以此为借口,对我秦国发难,则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局势,定然急转直下。加之刚刚占领三川,立足未稳,恐怕六国发难,三川就失而复得,如此所耗费之钱粮兵马,具都付之东流,更要调配兵马,抵抗六国联军的袭扰,如此,则亡国之日不远!”他说着,手指着乌获和任鄙道:“此二人惯于逢君之恶,乃是奸邪小人,若是大王不将其扭送法司,臣亦愿将其斩首于大殿之上。”

樗里疾说着,就抽出腰间宝剑,就要朝着乌获二人砍去。两人着实没想到,只不过一个小小的建议,竟然惹出这般事端,但是樗里疾乃是先王托孤大臣,自己和他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焉敢造次,只能奔跑躲闪。樗里疾依然紧追不舍,两人也是奔跑不停,三人就在大殿之上如同戏耍一般,到真的让所有人目瞪口呆了。

樗里疾追了片刻,想起刚才引起此事的罪魁祸首,其实是孟贲,却见他好整以暇,似乎并不打算介入,樗里疾大喝一声:“哼,你也不是什么好人!”说着,就冲向了孟贲。

孟贲不是秦人,对于樗里疾就不像乌获那般重视,见这位冲杀过来,而自己没有觐见佩剑的资格,也不躲闪,双手一擎,就抓住了樗里疾的手腕。

此人的确是力量惊人,樗里疾被掣住双手,丝毫挣脱不得,心中大骇,果然不是空有虚名。但是此刻被制住,也就无法可施,只能吼道:“放肆!快松开我,某乃秦国相邦!”

孟贲冷哼一声:“既然是相邦,自然要听大王的话,大王尚且没有下令,相邦为何如此着急。”

经过孟贲这一提醒,秦王才想起来,自己才是这些人的主人,于是面色一紧,命令樗里疾赶紧住手。樗里疾心中一叹,知道事已至此,无法挽回,也只能认命似的,回到自己的位置。而乌获和任鄙两人也回到他们的位置站好,却警惕的看着这位老臣,唯恐被其暴走伤害。

“右相担心之事,寡人清楚了。寡人自然是知道该如何去做,这一点,相邦无需多言。”说着,他转身看向殿内诸人,“前线军士苦战半个多月,又是寡人继位之后第一个大胜,其意义不言而喻。寡人决定,亲自前往前线,劳军慰问。此事到此为止,谁都不能再加劝谏。”言辞之间,已经多有不满了。说着,直接就离开了大殿,将樗里疾等人晾在了那里。

这两天还是要忙着考试,到了关键时刻了。今天忙里偷闲写两章,各位先解解馋。

(本章完)

第二十三章 强闯明宫

无论樗里疾等人多么坚持,秦王荡坚持前往宜阳前线慰劳军队。他带着自己的亲卫部队,浩浩荡荡的往宜阳开去。很多大臣不明白,不过是为了去前线犒劳军队而已,何必如此声张呢?目送着大王离开,手握咸阳军政大权的樗里疾满眼都是无奈。只有他明白,秦王的目的地,并不是宜阳。

果不其然,秦王荡到宜阳大营第二天,就迫不及待的要求甘茂派兵,和自己一起进入成周洛邑,拜见周天子,顺便欣赏九鼎。甘茂苦笑着不知道如何应对,说实话,他之前之所以对周天子大加贬谪,为的是攻打韩国三川制造借口,现在三川打下来了,想要得到的地位和财富也都有了,还要去招惹周天子,引得天下人不快吗?

不过,甘茂很快就转变了思想,用赵雍的话说,甘茂是一个实用主义者,在他眼中,只要是有利于自己的事情,都可以试一试。如今,自己在和樗里疾的斗争中处于下风,秦国宗族势力对于自己等外来人的排斥,都需要他必须依靠秦王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何况,到了周王畿,也未必会出现意外吧。”甘茂自言自语到。于是再无异议,甘茂令白起暂时代替自己驻守宜阳大营,自己则陪同秦王荡,浩浩荡荡的向洛邑赶去。

八年前,周天子姬定驾崩,太子姬延继位。这位天子如果说他的父王是一位委曲求全之人的话,那么姬延则在这份委曲求全之中,多了一份周天子的雄心,无时无刻不想着重振天子威仪,重现万邦来朝之盛世。

理想和丰满,现实很骨感。随着这个世界逐渐礼崩乐坏,周天子的地位越来越尴尬,除了能够号令周王畿附近三、四十座城池,三万多百姓之外,很少有诸侯会听起号令,就这样,还分成了东周国和西周国两个部分,如此一来,就只有一些姬姓小诸侯,才会尊其为主,像秦、齐等大国,普遍不将其当回事。这也就造成了姬延徒有雄心,却志不能伸,慢慢的也就将淡下了这份心思。

没曾想,姬延自己没去找其他诸侯国的麻烦,麻烦却找上了他。

“大王,秦王已经前来禀报,希望秦国大军进入王畿,拜见天子。”颜率看着姬延,忧心忡忡的说到:“臣以为,秦王此来,所图非小,大王还需斟酌啊。”

颜率是姬延少数的几个大臣,则也要归功于他曾经成功的阻止过秦王意图索取九鼎的图谋,是以姬延对颜率也多了些尊重。

“寡人如何不知?”姬延苦笑道,“以韩赵两国之精锐,尚无法抵挡秦军之虎贲,如今我王畿之内,不过区区五千兵马,面对秦军,徒呼奈何?”

颜率也是喟叹一声,不知道该如何劝谏。之前他曾经利用齐国的强大,诓骗过一次诸侯,才保全了九鼎。此事可一不可再,即便自己再想去做,恐怕也没有人愿意冒着得罪秦国的风险,替周天子出头了吧。当年,周王以藩屏周,分封天下的诸侯,终于尾大不掉。

“说到底,还是九鼎惹的祸。”颜率叹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姬延如何不知,无论是秦国还是其他诸侯,即便再过僭越,也断然不会将自己废黜,但是这并不妨碍这些人对自己的蔑视,就像是九鼎之祸,谁不是眼馋的紧呢?

“即便如此,寡人也断然不能将九鼎予以他人!”姬延豪迈的说到,似乎手下,有千军万马。“寡人不相信,难道天下诸侯,就没有一个愿意帮助寡人的吗?”

颜率看着姬延略带兴奋的表情,苦笑不已。

现在的诸侯,都是各自为政,若是帮助了周天子,自己称王的身份就变得非常尴尬,好不容易成为了大王,谁愿意再多个顶头上司呢?

更何况,现如今能够和秦国一战的,又有谁呢?

“以赵国、楚国之流,未必不敢和秦国一战,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姬延问道。

“大王,还是先应对眼前之困局,再行其他之法吧。”颜率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下定决心说出来。

“还能有什么应对之策?”姬延颓然的说到:“下令,命人代表寡人,郊迎秦王入城。”

“唉。”颜率叹道。

然而秦王的心情,恐怕所有人都没有猜透,这边厢刚刚和天子派来郊迎自己的官员照面,那边就急匆匆的往王宫赶去。郊迎的官吏一看秦王满脸兴奋的目光,还有身后的秦国军队虎视眈眈的样子,心里愈发紧张,莫不是今天,秦王要废黜周天子。

“请秦王这边走,天子在大殿等候拜见。”

秦王荡听完,眉头一皱,停下脚步。众人不解,纷纷看着他,就连那郊迎的官吏都心下漏了一拍,难道自己刚才说错了话了?

“还是先去明宫吧。”

郊迎官吏一听,吓了一跳,谁都知道明宫是祭祀历代周天子灵位的地方,拜见天子,还是要去大殿。哪有先拜见明宫,再拜见天子的说法?

“这恐怕与礼不符吧”那官员小心翼翼的说到,“还是先拜见天子吧。”

“孤一路风尘,拜见天子,恐怕失礼,还是先去明宫吧。”说着有些不耐烦的说到,“速速引路。”

“这”很显然,秦王这个要求让他非常为难,一时间犹豫起来。忽然,他感觉手腕一紧,传来一阵剧痛,只见秦王身后的一个壮汉走了出来,一把抓住自己的手腕,面带威胁的说到:“没听我家大王之言吗?先去明宫,速速带路!”说着,手上又加深了一些力道。

“孟贲,不得放肆!”甘茂见孟贲语带威胁,赶紧制止。这里毕竟是周天子的王宫,若是做出些许出格的事情,恐怕难堵天下之口。

孟贲恨恨的看了一眼那个官吏,又狠捏了他一下,然后松开了手腕,那官员顿时如逃出生天一般,欣喜不已。但是已经不敢再说拜见天子之事,只能带着众人向明宫赶去。又趁着众人没有发现的时候,背着手示意手下人赶紧去报告天子。

之前说过,所谓明宫,就是祭祀历代天子的宫殿。每逢祭祀之日,周天子都要率领百官,再次拜祭祖先。而各路诸侯,也是要前来参拜的。是以此地,可谓是要害之地。当然,更重要的是,这里还供奉着代表着天下九州的九鼎。

郊迎官员就是再笨,也知道秦王急匆匆的来到这里,绝不是为了表达对历代周天子的祭祀之情,而是为了这传说中的九鼎。是以连打开门的动作,都战战兢兢。

“这就是传说中的九鼎啊!”秦王看着明宫大殿之上,摆放着的九座形态不一的大鼎,面色欣喜,“果然是恢弘至极啊!”

相传当年,大禹治水之后,接替舜成为天下共主,遂将天下划分九州,以州牧来治理,并下令九州州牧收集天下之青铜,铸造成代表九个州的大鼎,每个大鼎不但形态不同,上面所刻所绘,皆各州之地理形胜,奇异之物,不但结构精巧,而且恢弘壮阔,端的是国之重宝。当年夏桀亡后,周武王得此重器于明堂,遂不顾千辛万苦,将其运送到周王畿,供奉在此。而后来礼崩乐坏,各路诸侯纷纷僭越称王,早就不再对周天子恭敬如前,是以这朝拜之礼也成了摆设,也就忘却了这九鼎是什么样子。这一点,从秦王荡见到九鼎时的惊讶之情,就能看出来。

“大王,快看,这是代表我雍州的大鼎。”孟贲在大殿内转了一圈,指着一个中间镌刻着“雍”字的方形大鼎说到。

众人一听,纷纷赶到那大鼎面前,不但那个“雍”字令人瞩目,上面刻画的山川形势,也是惟妙惟肖,甚是精美,令人一看,就知道是雍州的地图。

“大王,此乃我雍州之鼎,当有我雍州保管,臣愿意帮助大王,将此鼎带回咸阳。”

众人听孟贲一言,纷纷出言表示赞同。那负责郊迎的官员一听吓破了胆,若是真的让秦国人将雍州鼎带走,自己就百死难赎了,是以赶紧上前阻止。但是秦国诸人早就已经兴奋不已,说什么也要将此鼎带走。那官员见此阻拦不得,于是改向秦王求助。

秦王荡自从进了这大殿之后,异常的沉默,似乎换了一个人一样。即使此时此刻被众人怂恿到了雍州鼎面前,也是少言寡语。那官员以为是秦王也觉得此举不妥,遂苦苦哀求。

“此鼎乃是我雍州鼎雍州鼎就是我大秦的带走一定要带走。”

不知道是他喃喃自语,还是在对众人说话,这断断续续的话语,却已经表明了秦王此时此刻的想法。于是众人再不推脱,这就要将大鼎扛走。

任鄙和乌获两人自从随着秦王来到这里之后,一直难得表现,到是孟贲表现的非常积极,这让两人非常难堪,此时见其他人叫嚷着要喊人扛鼎,知道再不表现,回去定然会失了宠信。两人异口同声道:“某来试试。”

众人一听,对啊,这两人都是当世一等一的力士,若是能够扛走,定然少了许多麻烦,何况这是天子王城,擅闯明宫,掳走宝鼎已然是罪过大矣,若是再纠结一帮士兵来搬运大鼎,就真的成为众矢之的了。于是纷纷让出通道,让两人表现。

两人推辞一番,最后还是任鄙先拔了头筹。他脱下了盔甲,袒露出上身,显得格外壮硕。活动了一下筋骨,估摸了一下重量,双手抓住双耳,作势一提。没想到那鼎重量不轻,这一下竟然纹丝不动。任鄙眉头一皱,右手下移,抓住一脚,双手发力,只觉得重于千钧,大鼎却丝毫不动,于是加了把力气,脸色涨红,大鼎不动一分。忽然双手一软,他顿时感觉力气用尽,摔倒在地。

众人见此大骇,任鄙的力气,众人是见识过的,没想到到了筋疲力尽之时,却依然无法搬动分毫,可见此鼎之重。

“某来。”乌获见任鄙落败,一惊涔涔汗落,但是已经放出豪言,焉有退缩之理?何况他心存侥幸,以为任鄙不过是状态不佳才落败,有心表现一番。

没想到他一上手,就顿时叫苦不迭,任鄙真的是没放水,这个鼎真是太重了。他用尽了力气,也和任鄙一样,没有挪动分毫。

眼看着两个大力士都无可奈何,众人傻眼了。没想到这个大鼎竟然真的如此之重,看来非人力所能及,难道真的要放肆到底,派兵来抢吗?

而刚才还担心宝鼎被抢的官吏们突然喜形于色,两个大力士都搬不动,想必秦王就会死心了吧。

“某来。”孟贲喝道。

(本章完)

第二十四章 武王命殒

众人见孟贲走来,纷纷避开道路。秦国众人心想,万一孟贲再失败,说不得就要派兵来硬抢了,而周国官吏则好整以暇,等着看孟贲的好戏。

孟贲刚才观察了任鄙和乌获良久,知道两人并没有放水,那么这个鼎的重量,看来是非常沉重了。所以他收了轻视之心,也是精赤着上身,活动开筋骨,一手抓着鼎耳,一手抓起一脚,先发力一试,果然沉重非常。于是松了一口气,沉了一下,然后双手发力,脸色涨红,大喝起来。但是鼎丝毫未动。

就在众人绝望之际,孟贲源源不断的发力,终于在极点之时,猛然觉得大鼎一动。

就这丝毫之间,众人看的分明,心中大喜,同时也脸色大变,这样一个大力士,果然不是凡人啊。

就当众人以为大鼎已经可以搬运时,刚刚把大鼎挪动分毫的孟贲却呼出一口气,大鼎刚刚离开地面就又重重摔了下来。众人喟然一叹,只看着孟贲呼呼喘着大气,知道对方已经尽力了,也就不再多言。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想搬走大鼎已经没有可能了,也就看向秦王,请他示下接下来该如何。

秦王荡见孟贲三人都不能搬动大鼎,眉头皱在了一起。他围绕着大鼎转了两圈。二话不说,脱掉自己的盔甲,就活动开了。

众人见他脱掉盔甲时就知道他要干什么,赶紧上前阻止。甘茂更是拽着秦王的手,须臾不敢松开。要知道,自己的宠信就是建立在秦王的安全之下,若是他有什么意外,自己就彻底完了。

“大王万万不可以身试险,臣等这就将大军调配入城,搬走大鼎。”甘茂说到。

“不可。”秦王荡摇摇头,“真勇士当自强而立,岂能假借外物。此乃寡人和此鼎之事,断然不能动用外力。”在他眼中,这已经不是能不能搬走的问题,而是事关脸面的大事了。于是不顾众人阻拦,径直朝着大鼎走去。

“胆敢有劝谏者,立斩无赦!”秦王喝道。

到了此时,就真的没人敢说什么了,大家只能祈求秦王真的是神勇无比,能够搬动大鼎了。

秦王荡自然不是莽夫,他刚才转了三圈,大体找到了合适的发力点,于是和孟贲一样,一手抓着鼎耳,一手抓着一脚,双手发力,大鼎未动。他松开双手,长呼了一口气,然后继续抓着两个地方,大吼一声。终于在众人的注视下,大鼎缓缓抬起。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仿佛看到了一个怪物一般。

秦王此刻管不了众人此刻的心情,他只知道,手中的大鼎太过沉重,每走一步,都是危险异常。他还是沉着了迈出了第一步,双脚有些虚浮,几乎站不住。不过他稳了一下,又迈出了第二步,这一步似乎沉稳了很多。他心中一喜,接着前走两步,感觉越来越稳,看来这大鼎,天生属于秦国。众人见他没事,也放开了紧张的心,无不敬佩的看向的秦王。

突然,秦王荡刚要迈出第五步,就觉得脚下一软,他暗呼不好,赶紧就要撒手扔下大鼎,却没想到大鼎之重,岂能轻易扔出?径直的砸向了地面,只听一声清脆的“咔擦”声,伴随着秦王荡撕心裂肺的叫声,顿时响彻整个王城。

早就听闻秦王荡直闯明宫的姬延,正在大殿上破口大骂秦王无礼,要当面斥责于他。而颜率则在一旁,冥思苦想对策,他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已经无济于事,只能静观其变。不过到底该如何处理此事,他必须先想出了章程。

正当两人愁眉苦脸之时,就听得明宫方向传来一声惨叫。两人脸色一变,跑出大殿望向明宫,不知道这声惨叫代表了什么?是前去阻止秦王的人被杀害了?还是秦王受伤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对于姬延来说都不是好消息。他赶紧派人速速去打探。不一会,前去打探的宫人前来汇报到:“大王,秦王他因为要带走大鼎,绝膑重伤!”

“啊!”两人脸色大变,惊恐不已。

颜率第一个回过神来,赶紧说到:“大王,此时此刻,断然不能再犹豫了。请立刻命令使者前往韩、赵、魏三国,陈说厉害。万一秦王因此恼怒,发兵攻打王城,大王性命危矣。”

姬延哆嗦着嘴唇,不知道是被秦王重伤的消息吓到了,还是被颜率估计的形势吓到了,战战兢兢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大王!”颜率上前一步。

“准准卿家所奏,立刻派出使者,向三家陈说利害,随时准备勤王护驾!”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说是秦王重伤之后,众人眼见伤势严重,不由分说就簇拥着秦王向秦军的大营飞奔而去。因为谁都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是以没有一个人考虑到带着医官,以至于马车之上,众人也不过是忙着给秦王止血,却没有任何办法。

此时正值七八月份,天气炎热,酷暑难当。车厢里如蒸笼一般,所有人的汗水都顾不得擦,一边让车夫赶车稳一点,一边让他们快一点,让车夫不知所措,一边查看秦王的伤势。秦王伤的的确不轻,肉眼甚至都能看到暴露出来的雪白的骨头,鲜血汩汩的流着,任何伤药敷上都留不住,全被鲜血冲了下来。与此同时,伴随着秦王惨痛的嚎叫,和大臣们对车夫的叫骂,任何人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要抓紧,一定要留住秦王的性命!

甘茂虽然也在车上,他的心思却翻江倒海。虽然秦王是自己主动要求搬动九鼎的,并不存在任何人的挑唆,和自己也关系不大。但是若秦王死掉,自己也就必须要陪葬了,即使落个重伤不治,凭借和他和樗里疾的恶劣关系,想必也是难有前途可言。所以无论如何,必须要先找个替死鬼,还要向樗里疾示好。这是毋庸置疑的,无论如何,秦王是死是伤,都必须先樗里疾商讨对策,自己这个外人,决不能擅自做主。至于替死鬼,他瞅了一眼周围的诸人,把目光锁定在了孟贲身上。

孟贲看着不时陷入昏迷,又不时清醒的秦王,心里面七上八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他本意是想怂恿秦国将九鼎带回,以至于让秦国和天下反目,但是现在弄得秦王重伤,危在旦夕,和他的心理期望千差地别,他必须要提前做好准备,万一秦王死掉,自己该如何脱身。刚有这个心思,就感觉有人盯上了自己,抬头看去,却找不到是谁。这让他心头惴惴,有一丝不详的预感。

就这样各怀鬼胎,众人到了宜阳大营。甘茂立刻下令紧闭营门,任何人没他手令,不得出入。然后封锁了消息,将秦王带到自己的营帐,命令所有医官前来问诊。

当医官们看到秦王露出的森森白骨的时候,所有人心头都惊诧不已,再看看秦王,因为失血过多,整个人脸色都非常的难看,煞白一片,毫无血色。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好兆头,何况秦王此时此刻昏迷不醒,若是在醒不过来,恐怕就是凶多吉少了。

甘茂亲自守在营帐之外,来回走着,唯恐别人前去打扰,而且这里的将官都是自己的心腹,只要自己守在这里,就会确保得到第一手的消息。然而他也清楚,现在是凶多吉少,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万劫不复。他必须慎之又慎。

“将军。”

“嗯。”甘茂看了一眼营帐,小声说道:“看好了吗?”

“是。按照将军的吩咐,已经将孟贲三人的大营都看起来,除非他们力拒,否则端无逃生的可能。”

“好。记住,没有某的同意,睡都不能放他们三人其中一人离开。否则,拿你是问!”言语之间,已经说不出的狰狞了。

“是。”那人战战兢兢的应道。

“去,将白起将军喊来。”

“诺。”

白起听闻甘茂唤他,知道是有急事,也不拖延,就匆匆来到大营之外。甘茂正在那里,和医官窃窃私语。他想了想,还是走上前去。

“拜见将军。”

甘茂朝医官点点头,然后转身看着白起说到,“来的正好,某正好有一件事,需要你火速去办。”

“愿遵将军号令。”

“你在此稍等片刻,待”

还没等甘茂说完,刚刚进去的医官又急冲冲的跑了出来,抓住甘茂的手,心急火燎的说到:“将军,将军,快,快,大王快不行了。”

甘茂闻听此言,刚刚镇定下来的心情立刻坠入谷底,赶紧招呼了白起就冲进了营帐。

营帐之内,医官们跪了一地,纷纷低着头,不敢大声说话,而在那卧榻之上,秦王荡眯着眼,似乎就是再等待着什么。甘茂和白起进来的时候,伤口又开始流血了,从旁边扔的满地都是的绢纱看来,医官们用尽全力,也没有止住血。

到了这个时候,甘茂也知道已经无力回天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秦王荡榻前。

“大王!”

秦王回过神来,看着甘茂,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想必他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寡人恐命不久矣,然秦国之社稷,不不能断绝。”他吃力的说着最后的话,到了这个时候,他唯一可以相信的,也只有感冒,他现在的确有点后悔,倒不是后悔来着周地一遭,却绝膑而死,而是后悔自己没能创造更大的功绩。至于甘茂,他相信,以樗里疾和宗室的能力,甘茂一个外人,翻不了天。

“待寡人去后,着公子稷速回咸阳,膺领天命,继任秦王。”

甘茂听到秦王荡的遗命,心中一凛,但是依然领命,虽然这道命令是那么的令他感到意外。

“扛鼎之事,寡人所爱,非他人之罪卿等无需罪责他”说到最后,秦王荡终于一口气憋在那里,刚要呼吸,却再也说不上来,眼睛怒目,似乎要做垂死的挣扎,却无力的失去了华彩。

“大王!”甘茂和白起两人赶紧俯身,看着这个年轻的君主,就这样崩逝在自己面前,自己也仿佛失去了活力一般。

就在这个时候,营帐之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甘茂立刻紧绷起心弦,想到难道是有人要哗变,刚要训斥,却听得帐外有人禀报道:“将军,大事不好了,孟贲逃了!”

(本章完)

第二十五章 天子来使

武王命殒的消息,经过甘茂的严厉封锁,也仅仅是宜阳大营中的几个心腹知道,就连那些医官,也被甘茂软禁在了大帐之中,不经过他的同意,任何人都不能进出。以致于所有人都猜测,大王这几日是重伤在内,不宜走动。

而身处周王城内的姬延,显然对于此事也是甚佳关心,不但派出了大批的使者前来慰问,就连医官也派出了好几拨,不过都让甘茂以不宜打扰为由,全部赶走了。这让姬延等人更加惶恐,对于秦王荡是否真的殒命,还存在着猜疑。

安排好这些,甘茂立刻让白起带着自己的秘密手令,前往咸阳,直接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禀报樗里疾本人。因为这种事情,只要他敢独自接受这托孤的重任,无论是否有人作证,樗里疾等人都会对他进行格杀,所以在这件事情上,他必须和樗里疾商量着来。

当然,最令甘茂担心,就是孟贲的逃跑。虽然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而整个宜阳也都是秦国的士兵,但是他也不敢保证这厮是不是已经离开了宜阳。如果让别人知道秦王驾崩的消息,那么针对秦国的阴谋和安排将接踵而至。更重要的是,自己也没有了替罪羊。回过神来的甘茂将软禁孟贲的守将处死,并命令其他知情人,严守秘密。

“孟贲到底是怎么跑的?”甘茂语带不善的看着那个守将。

“孟贲他跑”那守将刚要回答,就见甘茂噙着冷酷的笑脸看着自己。他浑身一颤,立刻说到:“孟贲已经死了,并且被大将军分尸喂了野狗。”

甘茂点点头,“很好,我不希望有人告诉我,孟贲还活着的消息。”

“是,是”他战战兢兢的说到。

甘茂虽然猜测到,孟贲是其他国家的奸细,但是苦于没有证据,也只能吃个哑巴亏。而孟贲自己,则早就掏出了宜阳城,跑到了赵国在韩国设立的间谍机构里,将武王可能已经死掉的消息,火速发回到了邯郸。以致于当周天子的使者拜见赵雍时,将武王重伤,可能报复天子的猜测说出来时,赵雍一点都不意外。

“使者还请在驿馆小住,明日,寡人将恢复使者。”赵雍思虑一阵,还是没有当场给出明确答案。

“那那大王对于天子之邀请”使者没敢说是命令,因为面前这位,怎么说也称王,虽然是僭越,但是在人家地盘上,也只能认命。

“天子乃是天下共主,但凡有所险境,诸侯当有护卫之责。这一点,赵国责无旁贷。”赵雍权衡一阵,略显谨慎的说到。

但是使者能够得到他这样的答复,已经很满足了。自己毕竟只是天子的属臣,也就无法干涉赵国该如何去做,也就高高兴兴的等候赵雍的召见了。

赵雍见使者离开,也吩咐了一下,自己却带着几个侍卫,匆匆出了王城而去。没过多久,赵雍出城的消息就报道了王后那里。韩倩浑若无意的对负责起居的宫人说到:“知道了,下去吧。”

很多宫人都知道,赵雍有私下出王城的习惯,这让负责起居的宫人伤透了脑筋。瞒着吧,怕承担罪名,不瞒着吧,怕赵雍治罪。不过好在,赵雍每次出城之前,都知会宫人自己的去向,并通知王后,所以在他们眼中,赵雍似乎害怕王后生气一样。

但是这里面的奥秘,也就只有韩倩心知肚明。关于赵雍和阴后暧昧不清的传言,她也非常清楚,也得到过赵雍的肯定。赵雍明确告诉过韩倩,阴后绝不会进入王城,即使诞下孩子,也不会享有继承权。这也算是赵雍给她的一个保证。在她眼中,赵雍固然是重要的,更重要的,还是赵章的继承权问题。说起来,韩倩也算是一个奇女子,竟然接受了赵雍这样的安排。虽然心中有了隔阂,但是对于赵雍的感情,还是很重的。

当然,赵雍这次出行,倒不是去私会阴后,而是要去拜见鹖冠子。

自从赵雍和鹖冠子相遇之后,这位奇人就一直是赵雍的指路明灯,也是赵雍能够坚持改革最重要的精神支柱。可以说,若是当初没有鹖冠子,也就没有赵雍后来一系列大刀阔斧的改革,更没有如今赵国强大的国力。

但是这几年,岁月对这位老人的侵蚀越发严重,以致于连走路都愈发困难。虽然有扁鹊坐镇,也在赵雍的命令下,组建了太医院,甚至大规模的培养医官,但是毕竟受限于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很多事情还是力不从心。

鹖冠子对于生死看的很淡,每日里也是乐观的紧,而虞信作为他最后的弟子,除了偶尔帮助赵雍出使一些国家之外,大部分时间,到是在这里照顾这个老人。鹖冠子也曾劝说他离开,只不过虞信自己坚持罢了。赵雍这两日也算是找了点时间,前来拜见这位奇人。

推开老人的小门,这里的一草一木,犹如自己第一次来时一样,这个小院是赵雍替老人置办的,一应起居之物,除了刚开始添置的之外,竟然没有多添加一个。小院中的花草,老人无论是多么辛苦,都坚持自己收拾,是以花草繁盛如斯,在附近的高门大院中,倒显得颇有些情调和独立。

本来为了老人的安全,赵雍曾建议将周围的百姓迁走,只不过老人坚持,也没有打破这种氛围,周围的邻居也只不过知道,这位老人是大将军庞葱的挚友,和赵雍的关系,到是没人猜到。

赵雍推开房门,见卧榻旁边,扁鹊正查看着老人的病情,而虞信一脸紧张的看着鹖冠子,又看看扁鹊,也是忧心忡忡。等他看见赵雍进来,刚要行礼,就被赵雍制止,而扁鹊看了一眼赵雍,冷哼一声,就不再多言。

赵雍有些不好意思,扁鹊对自己无礼,全是因为赵雍为了自己的小命,将扁鹊拴在了自己身边,让这位一心想要走遍大江南北,替百姓治病的神医甚至绝食明志,只不过后来,赵雍出了一个培养医官的点子,才让这位老大爷勉强同意留在赵国。但是对于赵雍,却再也没有好脸色了。

“先生”虞信见扁鹊起身,赶紧去扶住他,眼神中带着乞求,明显想知道鹖冠子的身体状况,又怕扁鹊说的病情太重,是以迟疑起来。可见虞信对于鹖冠子的感情,是非常深的。

“再坚持吃那个方子。老先生虽然有疾在身,但是身体很好,只不过年龄大了,不复当年之精神罢了。”说着,自己也擦擦虚汗,看都不看赵雍,转身就出门了。

虞信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赵雍,赵雍点点头,示意他先行送扁鹊。自己则走到鹖冠子榻前,见这位老人已经入睡,也就不再打扰,只在一旁等候。

“有劳君上挂心了。”正当赵雍准备在一旁等待的时候,竟听见了鹖冠子的声音。

“是小子打扰先生休息了。”赵雍惭愧的说到。

“无妨,年龄大了而已。只不过比起师兄,自己这皮囊是不如了。”老人轻笑道。

赵雍和鹖冠子相交这么久,自然清楚他的师兄,就是千古奇人鬼谷子。赵雍本想前去拜望这位神仙中人,但是后来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一则自己前去,即使是以鹖冠子的名义,对方也未必赐见,二则赵雍自己也觉得,刘备都不能拥有卧龙凤雏,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得到当世两位奇人垂青呢?反倒不如有些成就之后,再去拜见。

两人又寒暄了一阵,虞信也送走扁鹊,在卧榻之前跪坐。赵雍才开口道:“学生今日前来,实际上是有些问题,需要先生帮忙。”

在鹖冠子面前,赵雍一般都自称学生,鹖冠子刚开始还推辞,时间久了,也就顺从了下来。

“君上但讲无妨。老朽衰微之身,能够帮助君上一点,就帮助一点。”鹖冠子面带微笑,看着赵雍,似乎看着自己最完美的艺术品。

“好教先生知道,因为秦国攻打宜阳,夺取九鼎之事,秦王荡重伤,恐怕凶多吉少。周天子深恐收到秦国报复,派出使者前来求救。”赵雍言简意赅的将事情说了出来,“寡人思虑半晌,最终觉得,出兵王畿,趁机占领三川,将秦国人赶出韩国,未必不是一个好机会。”

鹖冠子皱着眉思虑起来,连带着虞信都低头沉思,说起来他的地位超然的很,顶着赵国典客司的职位,却并不定期朝见。赵雍对自己这个小师弟也关照的紧,知道他深的鹖冠子真传,只不过和庞煖等人不同,他学习的方向是纵横之术,这倒是鹖冠子最擅长的事情。

“想必这个定策,殿下和其他大臣商议过了吧。”鹖冠子问道。赵雍点点头,乐毅等人分析了很久,觉得此刻若是能够趁机占领王畿,不但不会有损名义,反而会增加威望。周天子虽然已经权威大不如前,但是只要他存在一天,就有一天的价值,至少以天子名义占领三川郡,还是非常现实的,至于说挟天子以令诸侯,也只能说是长远的计划了。

“大王是否能够确定,秦王已死呢?”

“这个虽然不敢确定,但是根据情报来分析,如此重伤之下,是活不成的。”赵雍谨慎的说到。

“大王担心什么?”

“寡人担心的是,树大招风,自吞苦果。”

鹖冠子一点即明,微笑着说道:“看来大王是习惯了江河,经不起海浪了。”

(本章完)

第二十六章 出兵之策

“烦请使者转告天子。”

大殿上,赵雍和赵国诸位大臣整肃而坐,目光都集中在跪坐中央的天子使者身上。不过在座的诸位,都知道赵雍要宣布什么事情。

“为了能够保证天子的安全,赵国愿意派遣步卒一万,骑兵一万,战车二百乘,进驻王畿,拱卫王室。军队所耗费之钱粮,希望由天子和我赵国共同承担,不知贵使以为如何?”

“这大王的意思,贵国所遣之军队,还要我们承担?这似乎于礼不合吧。”那使者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一是对这个提议感到新奇,第二就是没想到,赵国出兵竟然是有条件的。但是看到周围的赵国大臣毫无意外的表情,他就知道这恐怕不只是赵雍自己的想法。

“这一点的确于礼不合,然而,我赵国也是有苦难言。”乐毅苦笑说道,“众所周知,如今天下诸侯强者有七,我赵国东有强秦,西有大齐,就算是北方,也有匈奴游牧,骚乱不止。”

“同时,被我们打压的胡人部落,这两年也是屡起纷争,牵制了我太多精力,分身乏术,自助已是困难,更何况要去帮助天子守卫王畿了。”

倒不是说乐毅在撒谎,只不过在严重性上,他夸大了一点,三胡部落的确有些不同声音,不过总体上还是亲向赵国的。匈奴这两年似乎也在进行着各自的征伐,为了草场和领地,三大家族互相攻击,赵国也在关注着风向,所以边境到谈不上危险。

“原来如此。”那是这自然是不清楚这些事情的,只不过赵国吞并三胡已经举国皆知,想来双方的相处不会很友好。赵国能在这个时候出手帮助,也算是一片忠心了。

“而且,使者也应该清楚,如今天下诸侯甚多,愿意出兵帮助天子的,断然是不多的。甚至对于赵国这样忠于王室之人,也必然招来其他诸侯的嫉恨。到时候,说不定天下之兵,就要共同对付我赵国了。真要到了那一步,我赵国自保都危险,又何谈保卫王室?”

使者眼睛转了转,对赵雍说到:“想必大王也知道,如今王畿之土地,被韩国和秦国占据许多,东周公和西周公各自有自己的封地,真正属于大王所属的地方不足千里,军队不过五千之数,以此能力,再供养赵国军队,恐怕仅仅是一师之众,也无能为力,何况是数万大军之费呢?”

自从周天子将封地分为了东周国和西周国之后,周天子所拥有的土地,也就仅仅是王畿所在的地方了,其余的都是西周国的土地。使者所说周天子仅仅有五千的军队,也有些夸大了,除非是老弱病残全部上阵,否则这五千之数,都是奢望的紧。而且,若是东周国君阻止,这五千人,周天子都聚集不起来。没办法,谁让自己是寄人篱下呢?

看到使者眼中的一丝遗憾,赵雍等人到是一喜,终于把话题引到这个上面来了。乐毅看了一眼旁边的尉僚,示意该他出场了。

“使者之言,着实令我等痛心疾首。”尉僚说到,“但是我赵国也是无可奈何啊。本来就是引火烧身之举,希望使者能够体谅我家大王的处境。”

那使者怎知是坑,也无不叹息的说到:“唉,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若是天子还有土地,供养一部分赵国军队,也无不可啊。可惜,可惜。”

“不知,让东周公和西周公出面,如何?”尉僚小心翼翼的问道。

使者冷哼一声,冷嘲热讽到:“先生有所不知,若是大王真的能够指挥动两个国公,为何不答应先生的提议呢?”

“这么说来,两位国公对于天子,还是懈怠的紧啊。”尉僚若有深意的说到。

“何止是懈怠,甚至多有不臣之心,只不过天子苦于近亲之嫌,只是严加训斥罢了。”其实,实在是力有不及,不敢惩罚。

“岂有此理!堂堂天子,竟然被这帮小人所窃据威权,可笑不自量。”赵雍“气愤”的说到。“说不得,某要带兵去质询一下两位国公,到底该如何礼敬天子了。”

那使者正好被赵雍的义正言辞所感动,听到赵雍这么说,心中一亮,“对啊,怎么忘了,只要赵国肯借兵给天子,就能让东周和西周二国公俯首听命。正好可以改变自己被凌辱的处境啊。”

“若是大王真的有意,此事到无不可。”那使者打定主意,缓缓说道。

看着天子使者急匆匆离开的样子,众人无不向赵雍表示祝贺。

“恭喜大王,只要天子命大王率兵入住王畿,赵国就可以实际控制东周二公之土地和军队,两国名存实亡,而我赵国的军队就可以利用两国的土地和财帛,修整练兵,争取早日拿下三川郡。”

赵雍点点头,却又苦笑道:“不过这样一来,不但秦国要对我等严加戒备,韩国恐怕也将视我等为威胁了。”

这就是赵雍去找鹖冠子的原因:在风险与机遇并存的时候,赵雍又开始拿捏不定了,这可能就是他本身的投机心理作祟吧。而鹖冠子告诉他,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隐藏实力已经不可能了,秦国恐怕要进入一段低潮期了,这个时候,恰恰是赵国崛起的最好机会,必须拿出实力,震慑一下众人,才能获得优势,反过头来,和秦国抗衡。

鹖冠子的道理很简单,打压一个国家的实力,未必需要从力量上去削弱,扩张自己的空间,就等于变相挤压了对方了生存环境。对于秦国来说,削减秦国的实力,就要要压缩他生存的环境。秦国最需要夺取什么,赵国就要先一步获得什么。周武王攻打宜阳虽然是私心,却也无不证明,已经获得巨大实力的秦国,接下来的目标必须是中原,而欲取中原,就必须先占三川。赵国的既定国策是先取三晋,再图天下,那么三川就必须是自己的囊中之物,绝不能够允许他国染指,特别是秦国。谁先获得了三川,谁就掌握了先机,即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必须这么做!

“火中取栗,虽然有险,却也有利可图。”庞葱说到,就如同打仗一样,正是因为没有百分百必胜的战局,才有了以正合以奇胜的战术思路。天下之理,总是殊途同归的。

“韩国那边,大王准备如何安抚?”

自从以乐毅、尉僚为首的“少壮派”们成为赵国的红人之后,原来的赵豹等人,多少有些嫉妒。的确,乐毅和尉僚都是才能出色之辈,也当得上当前的宠信,但是朝堂就是这样,只有敌人,没有朋友。

“这一点,寡人到没有主意,只不过王后给寡人想了一个办法,寡人觉得还可商榷。”

众人都是久经政坛的老将,听闻是王后提出来的建议,心中隐约都猜到了端倪。

“王后以为章儿年龄不小,应该选定一门亲事了。她所选之人,乃是韩王之女。”

当韩倩提出要替赵章向韩国求亲时,赵雍哭笑不得。想一想赵章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放在赵雍那个年代,还是个初三的学生,而韩倩却觉得现在已经很晚了,若是再拖上几年,到了他行了冠礼再行求亲,恐怕就完了。

若是放在之前,赵雍对于政治婚姻是不感冒的,甚至多少有些反对。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熏陶,已经推崇利益至上的他,除了在本能上有些反感外,还是答应了韩倩的要求。现阶段,赵国还是少不了韩国这个盟友。

众人露出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对于年龄上的问题到没有太多想法。韩国和赵国结亲,也符合赵国当前的利益需求。希望能借此,缓和一下两国之间的矛盾。

“既然如此,这件事还是交予叔父办理吧。”

赵雍扫视一眼周围的诸人,将目光留在了赵成身上。

“诺。”赵成应道。

“又要劳烦叔父了。”此时此刻的大殿上,只有赵雍和赵成两人。这可能是这么多年来,两人第一次在这种场合单独相处了。

“老了,一些政务处理不了了,想必现在也就只能帮助大王跑跑腿喽。”赵成笑着对赵雍说道。

赵雍摇摇头,“我知道叔父这些年,多少对寡人有些怨言,觉得寡人让您参与的政务少了,有些过河拆桥了。”

赵成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换上一副惶恐的表情,战战兢兢的说道,“大王此言诛心了。老臣就是再糊涂,也不敢腹议大王,若是有此举动,臣愿终老之日,不进宗祠!”

“叔父何至于此?”赵雍叹息道,“你我叔侄推心置腹多年,虽然偶有龃龉,叔父也多次原谅寡人,倒是寡人有些失礼了。是了,赵国说到底,是我赵家的基业,寡人怎么能够偏向外人呢?”赵雍似乎在自我检讨,“等章儿大婚之后,叔父就继续替寡人分担政务吧。”

赵雍看着赵成,眼睛里说不出的真诚。

(本章完)

第二十七章 秦国使者

走出大殿,赵成回望了一眼高大巍峨的殿门,压下眼神中的一抹狠厉,转身向王城外走去。

来来往往的宫人和宦人,不停的对他行礼,对于这位的敬畏,所有人都记忆犹新。且不说赵雍继位之前,他就曾代为管理政事,进出王城甚至不用通禀;就说最近时日,督促太子学业,也是严厉的紧,丝毫不留一点情面。只要太子耽于玩乐,无论是太子还是身边的人,都要接受责罚。仅此一点,就足矣让人害怕三分了。

赵成板着脸,一路向赵章的宫殿行去。刚刚走到门口,就发现看到自己的两个宦人神情不对,向自己行完礼,赶紧往宫殿里跑去。赵成也不在意,依然慢慢的向里走去。转过屏风,就看见赵章穿着尚未来得及脱下的胡衣,一脸汗水,装模作样的看着手中的书简,又看了看赵成。

赵成走到赵章面前,看着这个已经面色难看的太子,拿起了旁边了戒尺。赵章知道,自己的侥幸失败了,倒也不做辩解,伸出手来。就听得大殿之内,戒尺亲吻掌心的声音响了起来。就连外面服侍的宦人都吓得哆嗦起来。

“知道错了?”

“是。”

“身为太子,耽于玩乐,实在是不成规矩。”赵成语出严厉,“我赵国虽然以武勇为重,然大王多次言说,文武不可偏废。而礼教为立国之本,也是君臣相处之道。太子若是不能够好好学习,恐怕大王那边,也是会埋怨在下约束不严。到时候,老夫自然可以接受大王发落,但是太子恐怕就不仅仅是被处罚这么简单了。”

赵章喏喏的点着头,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在他眼中,赵成的话有些危言耸听了,难道整个赵国,除了赵雍之外,谁还敢得罪自己?

“太子不要以为老夫多言。”赵成言辞冷淡的说道,“大王正春秋鼎盛,赵国在大王的治理下,也是国力陡升,大有和秦、齐两国并驾齐驱之势,此乃百年之盛景。相信再过几年,赵国必将成为海内唯一之诸侯。以此而言,若是太子只是个赳赳武夫,恐怕难能服众。说句僭越的话,恐怕太子之位,也不甚稳妥吧。”

赵成把话说道这个份上,赵章就是傻子,也知道该怎么做了。赶紧向赵成告罪,以后定当好好悔改,绝不再犯。

“今日朝会,大王已经决定替太子,向韩国求亲。老夫忝为主事。请太子务必以此为重,勿要贪玩任性了。想当年,大王在太子如许年纪,已经在政见上别有机杼了,太子要好好学习才是。”

“多谢教诲。”

“太子,那匹马已经藏好了,您随时可以去玩耍。”

赵成刚刚离开不久,替赵章打掩护的小宦人溜了过来,对赵章小声说道。

“先藏好吧。好好养着,等有空再去。”赵章说道,他知道今日是赵成,明日就是肥义来教导自己了,这两位都是极为严厉的先生,自己轻易可不敢开罪。只要他们的话流到赵雍耳边,赵雍二话不说就会惩罚自己,自己可得罪不起。

“对了,那个献马的人是谁来着?”

“回太子,那人叫田不礼。”

就在赵国已经准备出兵的时候,秦国的使者已经来到了邯郸。

这是赵雍第一次见到白起,对于这个杀神,他一直怀有兴趣。如今见到真人,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秦国使者魏冉、白起,参见大王。”魏冉和白起两人向着大殿之上的赵雍行礼,事实就是的讲,他们两人也听说过赵雍的一些事迹,对于这位大王,还是颇有些好感的。

“两位请起。”赵雍说道,“二位远道而来,国书寡人也已经见到了。”

“那这件事”魏冉古井无波,但是心里波澜起伏。

自从那日,白起带着甘茂的密令拜见樗里疾后,控制咸阳军政大权的樗里疾就深居简出,整个咸阳却陷入了紧张之中,看似平静无波的空气中,多少透露着萧杀的气氛。这在有心人眼中颇为不寻常。不过任谁也不会想到,秦王荡已经死在了宜阳前线。整个秦国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樗里疾、甘茂、白起和几个医官。

魏冉也是不久之前,樗里疾找到了自己,告诉他此事,并密令自己和白起一起,前往赵国迎接自己的外甥嬴稷回咸阳继位。

“千万要记住,此事万万不可走露了风声,否则,后果之严重,恐怕你我无法想象。”樗里疾抱住他的手,郑重的说到。

多严重?魏冉很明白,秦王荡没有孩子,嬴稷只不过是他诸多兄弟中的一个,而之所以能够被秦王荡青睐,继位大统,要么就是甘茂假传遗命,要么就是秦王荡对这位弟弟非常信赖。

为什么魏冉会觉得甘茂是假传遗命?实在是当今秦王荡虽然没有子嗣,但是还有很多兄弟,而公子稷不过是众多兄弟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如果说最有力的的王位继承者,也应该自己的同胞兄弟赢壮,并非是嬴稷。赢壮既是秦王后嫡出,又是秦王荡的兄弟,很多方面和嬴荡也颇为相似,最后却偏偏不是他继承王位,让谁去猜测,都觉得诸多疑点。

不过,既然樗里疾和甘茂都没有意见,自己这个舅舅自然也不会反对,但是嬴稷真的能够坐稳这秦王之位吗?赵国真的会将嬴稷送回吗?

时间往前一天。

“秦王荡真的崩了。”赵雍摇摇头,“只是没想到,最后竟然遗命公子稷继位。猜不透啊。”

“这绝对不是秦王荡的遗命。”尉僚斩钉截铁的说道,就好像他亲自经历了此事一样。

“国尉慎言。”吴广赶紧阻止道,“此国书加盖了秦王印信,可是做不得假的。除非有足够的证据,否则谁能证明此事乃是假传之命呢?”

尉僚狡猾的笑道,“谁又能证明此事时真的呢?”

赵雍神色一转,“国尉的意思是”

尉僚捻着这封国书,状若无意的说到,“根据我们的探报,秦军是在十天前才从宜阳出发,依照他们的速度,断然不会这么快到达咸阳,而从咸阳到达我邯郸,大约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尉僚分析到,“这也就是说明,至少在一个月前,秦王就已经崩逝了,而当时在他身边的,只有甘茂!”

众人顺着尉僚的话,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说明,至少甘茂和樗里疾,为了稳住局势,并没有立刻将秦王崩逝的消息散播出去。若是某所料不差,其目的和我们一样,就是担心公子稷能否担得起这秦王之位。”

“说起来,这秦王荡年少,虽然已经成婚,但是尚无子嗣,只有嫡庶兄弟数人,其中公子壮乃是其同胞兄弟,亦是秦惠文王的王后的子嗣,也和秦王荡颇有相似。只是不知为何,秦王荡没将王位传给自己的弟弟,而是要传给这个公子稷呢?”赵豹对于各国的典故都非常熟谂,这一点是其他人比不了的。

“这个倒是可以大胆猜测一番。”赵雍看着自己的大臣们左一言右一语的分析的不亦乐乎,自己也忍不住插嘴起来。“以我们现有的情报来看,秦王荡这个人虽勇武,却并非无谋。其继位之初,就知道要将相邦一职分为左相、右相两人,平衡双方的势力,以便于自己掌控。”

“与此同时,他既重用甘茂等非秦国人,提升自己的实力,来对抗樗里疾等秦国公族施加给自己的影响,又能掌控好这其中的度。仅此而言,秦王荡就并非是一个赳赳武夫。”

“之所以选择嬴稷,而非赢壮,实在是因为赢壮的优点,同样也是赢壮继位最大的弊端。”

在座诸人,只有乐毅几人明白了赵雍的意思,其余人等却陷入了沉思,不知道赵雍是什么意思。“为何赢壮的优点,又是他不能继位的缺点呢?”吴广显然属于后者。

“都说两人甚为相似,既然是相似,就并非相同。以寡人看来,赢壮勇武有余,谋断不足。以他的性格,恐怕在军务上有所建树,于治国牧民,并非上上之选。”

“这大概就是嬴荡不选择他的原因。以当前秦国的国力,秦国的君主未必需要是一个勇武之人,却一定要是一个潜力之君。这一点上,嬴稷比嬴荡更加合适。”

众人点点头,赵雍的分析的确很有道理。赵雍自己也很满意,这至少说明自己,在不断的向着一个合格的君主迈进。

“他不担心甘茂违背遗命吗?”

“公子壮是秦国庶长,本身就具有一定的人脉,甘茂这个时候去奉承他,也就是锦上添花罢了。自己这个左相,说不定会被公子壮的人顶替;公子稷则是毫无根基,自己这个时候去投效,定然事半功倍。孰轻孰重,甘茂还是很清楚的。”赵雍继续说到。

“还有一点,那就是樗里疾。”乐毅说到,“如果樗里疾反对甘茂的话,甘茂还是没戏。而现在秦国既然国书已下,说明两人已经达成了共识”

“哪有这么麻烦?”尉僚笑着说道,“秦王荡的遗命绝对不是让公子稷担任秦王。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支持其他公子,对秦王之位的觊觎。”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此君打的是这个主意。

“除了公子壮,公子芾也似乎可以拉拢。”乐毅身为赵国的情报主官,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公子芾?公子稷的弟弟?”赵豹看着乐毅,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据我们所知,在芈八子那里,公子芾要比公子稷更受喜爱。”乐毅说到。

“没问题。”赵雍说到,“一个混乱的秦国,可以让我们减少占领王畿时的压力,同时,我们也可以腾出手来,好好的和魏国、韩国周旋一番了。”

“那对于秦国使者,该如何回复呢?”吴广看着赵雍。

“秦国和赵国乃是世代友好之邦邻,渊源甚深。既然事关秦国大业,寡人自然是不能做那落井下石之事。只是希望公子稷回国之后,两国能够世代通好。”赵雍看着白起和魏冉,一脸笑意。

(本章完)

第二十八章 虞信之魏

公子稷站在马车上,他能够感觉到邯郸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始终没有勇气回过头去。告别昨日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要去惦念。这个事情对于他来说,还是太困难了。不过,还好,现在已经走出了第一步。

与此同时,邯郸的城墙上,乐毅和尉僚并肩而立,看着秦国使团的马车越来越远,两人也松了一口气。

“终于走了。”乐毅说到,“只是不知,这公子稷能否坐稳秦王之位。”

“对于赵国而言,一个不稳定的秦国,才是最重要的。否则,我们控制王畿,进而控制三川的策略就是失败的。”

“控制三川,就要控制野王,控制韩国,这个时候走这一步棋,是不是太过凶险了。”乐毅问道。

“世间哪有什么安安全全的事。”尉僚眼神中释放出难得的兴奋,“以赵国之地利条件,想要统一域内,实在是非上上之选。控制三川,是控制桃林塞的关键,不控制桃林塞,秦国就能自由出入函谷关。此重要性不需要某为你分解吧。”

乐毅点点头。

“如何对付韩国,君上似乎有些定计了。”尉僚面带神秘的看着他。

“你也看出来了?”乐毅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某也觉得,君上联姻韩国之策太过随意,以韩王左右逢源的性格,绝不会因为嫁了一个女子,就舍弃三川。”

乐毅突然看着尉僚,“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自然没有。”尉僚依然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那你是怎么嗯,是了,你是因为他们两个人,才做出这样的判断吧。”乐毅恍然大悟。

“一个司空去了韩国,一个特使去了魏国。若是别人,某还不会多做他想,但是去的是他,还是在这个特殊的时候,你说他会没有特殊使命吗?”

乐毅点点头,随即低声对尉僚说到,“你觉得,君上会将这两件事情同时发动吗?是不是太过危险了。”

“这个嘛,”尉僚思虑一阵,“这取决于两件事情,一个自然是韩魏两国的态度,另一个,就是这位司空大人如何选择。”

乐毅脸色一沉,“但愿是有惊无险吧。”

“但愿是有惊无险吧。”虞信看着车窗外不断变换的风景,喃喃的说到。

“先生。”车帘外面,车夫低沉着声音说道,“大梁到了。”

虞信低沉的嗯了一声,掀开帘布,看到高大巍峨的大梁城矗立在自己的眼前,他知道,自己出行的第一站,已经到了。只是不知道,师傅他老人家身体是不是好了。

虞信摇摇头,将脑中的儿女情长悉数抛开,打量着这繁华的大梁城。大梁附近河网密布,商人往来如织,正是因为这样便利的交通条件,让这座城市漂浮着铜臭的味道。

虞信是不喜欢商人的,在他看来,商人对于国家兴旺来讲,作用是微乎其微的。只有农夫,才是国家强大的保证。否则,秦国为何要奖励耕战,而赵国为何又要重农抑商呢?

他自然对于赵雍关于商人也是国家强大重要成员的论调不以为然,还曾多次在鹖冠子面前,就此观点和赵雍争辩。两人争辩时全无君臣之仪,怎么看都像是同门师兄弟之间的辩论。虽然他屡次败北,却没有改过初衷。

“所以,若是靠着这些商人,再坚固的大梁城都并非不能攻克。”他自顾自的想到。

“先生,我们直接去驿馆吗?”

“不用了,先去魏大夫府上。”

自从太子政魏国相邦之后,外人想要见他就必须要到王城谒见,这自然是非常麻烦,而且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获得这种资格。是以他身边的小吏,就成为了这些人的拜谒之阶。而巧合的是,虞信要先拜见的这位大夫,还算得上是一位故人。

马车在目的地门口不远处停下,虞信撩开车门,正要下车,就见府门大开。这到让虞信有些疑惑,难道对方说准了自己回来。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看见大门口传来吵闹声,两三个人推搡着一个瘦弱的青年,那瘦弱的青年应该是多日未曾温饱过,被人一推就退出很远,那两三个人力气也着实不弱,一边推搡,一边喝骂道:“快滚,快滚,就知道骗吃骗喝,那点微末道学还想谒见太子殿下,真是不自量力。”

那青年一边倒退着,一边有气无力的申诉自己绝非骗子,“大夫不相信在下,焉能不知在下会是下一个犀首张仪!”

不管他如何辩驳,对方是无心听他所言的。那青年一不小心,就从台阶上摔了下来。那些奴仆见状,哈哈大笑起来,有的还嘲笑他摔了个狗啃泥。那青年由于多日未曾温饱,显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勉强撑起了自己羸弱的身子,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些人,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刚要离开,却又止不住摔倒在地。

就在他即将倒地的时候,虞信的车夫三步并作两步搀住他。那青年看了一眼车夫,想说谢谢,却似乎没有力气了。车夫倒也不在意,将他搀到马车上。虞信从自己的车上取了些干粮和饮水,递给那青年。那青年倒也不客气,立刻就狼吞虎咽起来。

稍倾,对方应该是恢复了些力气。他看着虞信,想要拜谢,却晃晃悠悠的站不住。

“罢了。英雄亦有穷途末路之时,某只不过是做些力所能及之事罢了。”

青年摇摇头,“某家到不怨穷途末路,只是平生所学未能一展,一身本领却无法换的温饱,实在是愧疚的很。”

虞信刚要安慰他一番,却不曾想青年继续说到:“也罢,既然魏国无法让范某倾尽所学,某便离开这里。赵国、秦国,终有能赏识范某之人。”说着,他向虞信行了一礼,“今日得到先生搭救,某感激莫名。不知先生名讳能否赐教,改日范睢飞黄腾达之日,定当重谢先生。”

“能够再次见到先生,乃是魏齐之幸也。”

当门房告诉魏齐赵国虞信前来拜见的消息时,赶紧撇下正在会见之事,兴冲冲跑来迎接。

“上次大梁一别,没想到大夫已经成为太子股肱,可见宝玉虽有微尘,却始终无法蔽其华美。”

两人为何如此熟悉?这到是有一番渊源。当初虞信前来劝说魏王立太子政为相邦的时候,就是魏齐接见的虞信,而虞信在大梁的那几日,也是魏齐负责安排。是以两日愈发亲近。后来太子政成为魏国相邦,魏齐因为其干练和任事成为太子政的心腹,很多人都对其巴结不已。

两人寒暄一阵,魏齐就将虞信往里邀请。虞信看到他的身边跟着一个官吏模样的人,带着献媚的笑容。

“忘了给您引荐。”魏齐指着那人说到,“此人名唤须贾,乃是我之门客。”说着他就让须贾退下了,看来他也清楚,虞信此来,定然不是小事。

客厅之内,虞信和魏齐两人坐定,魏齐就忍不住问道:“先生此来,不知所为何事?”

“信虽在邯郸,但是对于魏国之事,也是甚为清楚。特别是太子为相邦一来,诸事皆为不顺。国内对太子政颇有些不满,我家大王对此忧心忡忡,担心若是他人替代太子政为相邦,则与我赵国不利。是以特来送上一份厚礼,以支持太子。”

太子政为相邦之后,虽然堵住了悠悠众口,也让其他人断了心思。但是一来,太子政还是太过年轻,处理起来政务的确不如田需、公孙衍等人老练,只能依靠魏齐等人帮忙。二则太子政毕竟是太子,身份特殊,有他在任一日,其他人若是想要晋升就太多困难。是以私下里,大臣们对于太子政颇多怨词,自然也就不那么热心政务了。

这个时候,虞信出现在了魏齐这里,竟然有意帮助太子政巩固相邦之位,这让魏齐这些因太子政而受到恩宠的官吏自然喜出望外。只是,赵国真的如此热心?

“虽然不知道赵王到底准备了什么礼物,想必定然分量不轻,只是不知这礼物我们魏国能否承担的起。”魏齐状若无意的说到。

虞信自然清楚他的担忧,他笑着对魏齐说:“放心,此事于魏王,于魏国,于太子,都是极为重要的。想必魏王也不会推辞此事?”

“不知道能否先让在下知悉一二呢?”魏齐问道。

虞信摇摇头,“待见到太子之后,某自然不会隐瞒。”

和魏齐又谈了一阵,魏齐答应虞信尽快安排和太子政的会面,而虞信也答应魏齐,此事之后,魏国定然会成为昔日之强大。宾主尽欢,虞信满意而归。

“先生,范睢醒了,要求见先生。”刚走进驿馆,虞信的亲信就在他的耳边耳语道。

虞信点点头,径直向驿馆内走去。倒不是他故意将范睢留在了这里,而是此人还没说两句话,就昏倒在了马车旁。虞信没有办法,只能将其送到驿馆来派人诊治。没想到,自己从魏齐那里回来,他就醒过来了。

虞信前脚刚迈进范睢的房门,后者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言辞恳切的说到:“请先生带我去邯郸吧。”

(本章完)

第二十九章 韩魏之别

只过了一日,魏齐就来通知虞信,太子政将在自己的寝殿召见虞信。虞信跟着魏齐,就进入了魏国王城。而太子政已经抑制不住好奇心,早早在自己的寝殿之外等候。他非常想知道,赵国会给他送来什么大礼,以巩固自己日渐衰微的地位。

“虞信先生,久违了。”虞信刚刚到了大殿之外,太子政就早早出来一步,前来相迎。这个礼节就很重了,虞信也不敢托大,推辞一番也就走了进去,他心里愈加肯定,太子政如今的地位,也到了岌岌可危的地位,那么自己的目的成功的可能性非常大。双方寒暄一番,虞信就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先生的意思是,愿意和魏国共同对付韩国?”

太子政明显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因为谁都知道,韩国和赵国的关系,可是比赵国和魏国近多了。

“非也非也。”虞信说到,“赵王的意思,并非是要针对韩国。”他顿了一顿,“而是希望告诉太子,若是韩国和秦国结盟,则对你我具是伤害。为图自保,若是事不可为,应当机立断。”

太子政虽然年轻,但是并不是傻子。虞信这番话看似在将赵国说的非常公正,而实际上,却依然再为自己的行为辩护。不过,能够看到赵国和韩国出现裂隙,太子政显然非常高兴。

“以韩国和赵国的关系,先生说出此言,孤的确有所措手不及。”

“太子毋庸置疑。当年韩赵魏三国在邺城结盟时就曾言,三国要一体同心。此情此景不过一年有余,想必太子不会忘记。”

“这个自然。此事还是孤与先生促成之事,自然不敢忘记。”

“魏国和赵国此举,不过是防范未然罢了。若是韩国不做那威胁三国同盟之事,则依然是你我两国的盟友。若彼不自持,则你我自然应该互相照应才是。”虞信义正言辞到。

太子政和魏齐对视一眼,知道虞信来此,虽然言之凿凿,不过所求之意甚深。两人心里猜测,这大概和周天子欲让赵国出兵护卫王畿有关。太子政前天刚刚见到了周天子的求援使者,对于此事,魏王的态度也在两可之间,反对驻兵的人到是占了上风,原因自然是害怕秦国的报复。而虞信这只言片语之间的意思,莫非赵王欲趟这浑水?

“先生自邯郸来,不知是否听说,秦王伤重一事?”魏齐笑着问道。

虞信心头一跳,原来对方还不知道秦王已经崩逝的消息。

“略有耳闻。”

“那赵王觉得,此时若是对付秦国,是否合适呢?”

虞信心中立刻想起那日,自己和赵雍的那番谈话。

“以秦国此时的实力,若要强攻,恐怕殊为不易,何况秦人团结,遭遇外敌,必能同仇敌忾。”赵雍看着病榻上的鹖冠子,和坐在对面的虞信,慢慢分析道,“如此实力强横之诸侯,即便韩赵魏三家同盟,抑或合六国之力,亦不能将其消灭。”

“大王所言似乎有些不妥。”虞信接到,“以六国之力,如何不能力敌秦国?”

赵雍充满自信的一笑,这表情落在鹖冠子眼中,多了些赞许。赵雍能够从一个青涩的少年,成长到这样一个成熟的君主,也不负他平生所学了。

“师弟幼稚了。六国抗秦为何失败?人心不齐而攻守之势异也。六国者,六心也。秦国者,秦人之心也。都云同舟共济,然而大难临头,亦不过是各自顾全自己罢了。这也是为何,寡人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当这个纵约长,也不愿意组织六国抗秦的原因。”

“如今秦王身殁,王位传之其弟,公子稷又没有什么势力。寡人觉得接下来一段时间,秦国将陷入内耗之中。如此,某只需顺势而为,让秦国保持混乱即可,必要的时候,寡人会亲自参与其中,让其继续混乱的。”

“就像燕国一样?”

赵雍点点头。

“那为何要挑起和韩国、魏国的矛盾呢?”

“攘外必先安内。”赵雍淡淡说道,“如同寡人所言,六国人就六条心,韩赵魏即便同盟了,亦是盟友,而非兄弟,无法如臂指使,甚至有后顾之忧。”

这一点虞信还是清楚的,三国互相攻伐,彼此之间难得有长时间的停战,是以赵雍的担忧不无道理。

“寡人虽然没有绝对的信心,在秦国内乱之时,能够让韩魏俯首帖耳。却至少要将韩国牢牢的控制在手中。”

“为什么不是魏国?”

“齐国,始终是寡人的心头之患啊。”赵雍苦笑着说道,“所以离开魏国,你要立刻到齐国去。”

“齐国?”虞信这次真被赵雍搞晕了,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要是齐国能够坐视不理,寡人愿意在燕国的事情上做出些让步。”赵雍郑重的对虞信说到,这也算是他的一个承诺,“包括从燕国撤军。”

所以,虞信知道,秦国的事情,绝对不能让魏国插手,至少现在不行。他打起精神,看向太子政。

与此同时,奔波了数日的赵成,也到了韩国的都城新郑。他没有遇到什么阻碍,也可以说,赵国和韩国的关系,已经亲密到无须通报的地步,以至于赵成毫无阻碍的就见到了韩王。

“司空从邯郸远道而来,想来是有大事相商。”韩王也不和赵成客气,一上来就直奔主题。

韩赵联军没有击败秦军,但是韩军几乎全军覆没,而赵国却是损失不大,这让韩王有点生气,一边是生气韩军自己不争气,一方面也是埋怨赵军出工不出力。当然,后边这一点,纯粹是鸡蛋里挑骨头了。

最重要的,韩王也知道了秦王重伤的消息,甚至赵国答应周王向周王畿驻兵的事情,他也有所知晓。这让韩王大为光火。周王畿怎么说都是自己的的国土之内,赵国不打招呼就准备在自己的土地上驻扎部队,怎么说都是折了韩国的面子,这口气,韩王是咽不下的。

“老夫此来新郑,自然是为了两国世代之好而来。”赵成能够感受到韩王语气中的不善。

“世代之好?”韩王眯着眼,显然对于赵成话持保留态度。

“自然是世代之好。”赵成将赵雍准备和韩国联姻之事向韩王细细说明。果不其然,赵成的来意让大殿中的诸人纷纷陷入了沉思,也让韩王陷入了思考之中。

“司空乃是赵王叔父,德高望重,更是寡人所敬重之人。”韩王说到,“然而寡人最近听说,赵王欲出兵周王畿,帮助周王抵抗秦国,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赵成沉吟一顿,“确有此事。”

“哼!”还没等韩王变脸,赵成旁边的公仲侈就先变了脸色。“周王畿虽非我韩国土地,然却在我韩国国土之内。更有东周、西周两国,拱卫王畿足矣。何苦辛苦赵军千里迢迢,保天子太平呢?”

公仲侈说完,大殿内对赵国的骂声四起,就连张平等亲近赵国的官吏,都不敢反对,甚至出声附和。

赵成既然经历过太多大风大浪,自然对于这种场面司空见惯。他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只是冷眼以对,没成想这样的举动,反而让他受到了更多的攻击。

“司空想必已经看到了。”韩王仓冷声说到,“非我韩国不愿意玉成此事,而是赵国的某些行为,已经让寡人的臣民无法坐视不理。若是赵国真的还想和韩国继续结盟,那关于驻兵王畿之事,还请赵王三思。”

赵成闻言,只是稍稍向韩王仓回了一礼,又看向诸人,神情顿时不同。

“诸位,我大王之所以出兵王畿,非为个人私利,而是周天子之令。遵天命而为,是诸侯之本分。某不知我赵国出兵王畿,何罪之有?”

“诸位既是韩国的大臣,亦是周天子的臣子,彼若天子有令,则诸位皆袖手旁观吗?”

“周天子之所以征召赵国,乃是韩国新败强秦,自顾不暇,是以向赵王下令救援。设若韩国尚且能够抵御秦国,赵国又怎么会千里迢迢,前往王畿呢?”

“赵国与韩国唇齿相依,亦是世代相交,若是因此生了嫌隙,恐怕于赵韩两国,都不是上善之策。”

赵成这番话说的是句句在理,却又处处留下了口实。

“司空一口一个周天子之令,莫非心里真的做如此想法?”公仲侈冷笑道。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所谓周天子,无非就是一块遮羞布罢了,谁都能用,只要你需要遮羞的时候。

“难道相邦大人,不把周天子之令放在眼里吗?”赵成犀利的回击。的确,这个问题,谁都不敢回答。

公仲侈放弃了和赵成在这件事情的挣扯,“无论如何,赵国绝对不能驻兵王畿,否则,韩国也绝非坐以待毙之辈!”

赵成略作沉吟,谨慎的对韩王仓说到:“此事,某无法做主,还请大王容我请示一番,再做决定。”

“善。”韩王仓点点头。

(本章完)

第三十章 赵成心思

当赵成看着富丁从马车上下来时,时间已经过去月余了。而富丁的到来,也说明赵国已经做出了决定。

“拜见司空。”富丁不敢耽搁,下了马车就前来拜见赵成。双方寒暄推辞一番,赵成将富丁让进了房间,自己在上首坐定,富丁就将赵雍的回答提了出来。

“这是大王的最终意思吗?”赵成捋着胡须,眼睛微眯,似乎在考虑赵雍这个答复中的玄机。

“的确如此。”富丁说到,“大王建议三国共同出兵王畿,拱卫王室,来换取韩国与韩国通好之意。”

“唔。”赵成点点头,心思却飘忽起来。

很多人都说,如今的赵成已经淡出了朝堂,专心教导太子章,连带着很多之前的故旧都换了门庭,司空府也变得门可罗雀,似乎从赵国消失了一样。所有人似乎都忘了,赵成既然能够在赵肃侯时期就握有大权,即便接二连三的被赵雍瓜分和架空,又怎么会如此轻易被打败呢?

赵雍刚刚继位之后的一系列挽留和放权,的确让他觉得自己的地位是注定的,赵雍刚刚继位,无论如何都需要自己的支持。是以在一些问题上,赵成都选择了和赵雍妥协,一再忍让。而赵雍给出的回报也是非常之丰厚,不但是赵国的族长之位,也负责整个赵国的财税大权,地位不可谓不重。

但是赵成也没有想到,赵雍这样做的目的,虽然也有结交稳定之心,更多的,却是间接的割裂自己和赵氏宗族之间的关系。当赵雍推行改革之后,他的地位立刻就尴尬了起来,越来越多的赵氏宗族对他都不再亲之信之。否则晋阳赵氏之乱,自己绝不会如此被动。

但是当他回过神来之后,赵雍又借着晋阳之乱的由头,将宗族的管理之权,纳入了自己的手中,通过设立“宗正”这个职务,杯葛了赵成的族长权利。这一套组合拳,彻底将赵成打懵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权利已经分配完毕,他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牌面。

也就是这个时候,赵成重新认识了赵雍,他没有想到,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心计。他明明记得,赵雍尚是太子的时候,自己当着朝臣的面羞辱过赵雍,赵雍也只不过是去赵肃侯面前哭诉而已。那到底是什么时候,他有了这样的城府呢?是鹖冠子?还是肥义呢?

这一切其实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为了保存自己的实力,他也必须改变。蛰伏,只不过是为了更好的出击。赵雍不再是之前的赵雍,赵成又怎么会是之前的赵成呢?是的,他不甘心,不是说对赵王之位虎视眈眈,而是希望能够把持朝局,重新变成那个受人尊敬的赵成!赵国的历史告诉他,束手只会待毙,他不愿意落到那种结局。

这一次,他将目标放在了太子章的身上。只不过赵雍为了赵章的婚事,让他前来韩国提亲。

对于这件事,赵成是疑惑的,不只是因为最近这几年,自己逐渐被边缘化的命运,更重要的是直觉。对于这个侄子,他不惮用最阴暗的角度去思考,只不过到底是什么陷阱,他还没有看意识到。他只能本着最基本的思路去为赵国争取利益。

事实上,他觉得他可能赌对了。因为从一开始,以联姻的方式换取韩国的认同是说不通的,国家利益面前,韩王也不是傻瓜。那么赵雍派自己来的目的是什么呢?

赵成静下心来,反复推演自己在韩王面前的反应,不一会,冷汗涔涔而下。

是了,若是当时,自己趁机激怒韩国,赵雍就有了和韩国开战的借口,而自己会不会因为挑起了两国之间的战争,而被赵雍趁机除掉呢?否则,怎么解释富丁此来提出的妥协的方案?又如何解释自己离开不久,虞信就去了魏国呢?放着典客司这么多使者不用,却用了虞信。要知道,虞信的身份,是直接和赵雍沟通,而不需要通报他人的!

应该说,赵成将赵雍的心思,猜对了一半。

赵雍在收到赵成的加急文书之前,一份由中军候递交的情报就已经放在了他的案前,甚至于赵成离开之后,韩王破口大骂,公仲侈添油加醋这等场景,也一一在目。应该说,这几年赵国对韩国的渗透,是非常成功的。除了乐毅的筹划之功,赵雍舍得花钱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应该说赵成没有猜错,至少赵雍真的没把希望压在这一次联姻上,他只不过希望通过这次出访,一来看一下韩国国内亲近赵国的势力有多大,另一方面,就是关于赵成。

赵雍还真的没打算将赵成置于死地,赵成超然的地位,也决定了自己在对待他的事情上畏首畏尾,除非犯了谋逆之罪,否则不可能真的杀了他。

赵国和秦国或许是同一个祖先的基因的缘故,一直以来都崇尚私斗,而且比之秦国,有过之而无不及。赵国人在私斗上的表现,一个是对外表现出的豪侠之气,所谓慷慨悲歌之士,大抵就是指这一方面了。

另外一个方面,就是内斗不止,而且内斗还多出现于稳定之时。譬如赵桓子和赵献侯之争,赵武公儿子作乱,赵成侯和赵胜之争等等,无不将这种内斗之争表现的淋漓尽致,而对赵国的损害,又岂止一星半点。

且不说赵雍早就对赵成加以提防,单单就是上述历史教训,就足够他引以为戒了,所以赵毅的黑衣密探,给了赵成足够的关注。特别是赵成的寿宴上,部分宗室大放厥词,让赵雍异常愤怒,对于赵成,也多了一份忌惮。

当了这么多年赵王,赵雍开始明白了非黑即白这个词的可笑。自己努力推进变法,无非是希望通过造就一批新的利益者,对赵国的权贵阶层进行换血,虽然耗时很长,却安全的多。

不过政治这个东西很奇妙,没有一个人是完全孤立的。新的利益者为了进入权力中枢,总会不自觉的和旧的贵族搅在一起,形成新的利益链条;而旧的贵族们则希望稀释新权贵阶层的利益来反对变法。整个朝堂都是一片浑水,这也是为什么从去年开始,赵雍的改革陷入了泥淖的原因:新旧权贵的交叠。

难道,真的要行阎王手段吗?

赵雍将乐毅送来的情报放在手中把玩很久,最终拿起笔批复道:“准其所请,以钱财挑拨韩王怒火,静待其先行发兵。”

紧接着,他取过赵成的公文,继续写到:“拟提请三国出兵拱卫王畿,望韩王许之。富丁同去。”

当赵成将这项提议提请韩王仓的时候,韩王仓和韩国大臣们面面相觑,既惊讶于赵雍的妥协,又对这个提议充满了矛盾。参与吧,相当于再次成为了赵国的马前卒,不答应吧,赵国和魏国若是一意孤行,自己似乎也没有能力阻扰。

赵雍准确的把握了韩国人的心态:臣服于强者,又想保持自己的独立性,这才让韩国人习惯了首鼠两端,游走于秦、赵之间。不得不说,这和申不害变法的后遗症有关,这位崇尚“术”的改革家,让韩国人醉心于权术,却忘了最根本的自强之道。

无论如何,三国出兵是一种姿态,表示了三国一体同心的决心。如果说之前的邺城会盟仅仅是一种表态的话,那么三国出兵王畿,就算是向所有人都做出表示:三国之后将一起行动。这是一枚苦果,韩国也必须咽下去,只不过这样恐怕会迎来秦国更大的报复。

于是,赵成等人高高兴兴的带着赵韩联姻和三国出兵的消息回邯郸的时候,韩王仓是满脸的无奈和愤怒。

车队蜿蜒在狭窄逼仄的道路上,中间的几辆却破败不已。公子稷站在车头上,已经能够看到函谷关斑驳的城头,和滔滔不绝的黄河水了。到了此时此刻,他的心情还在上下起着波澜,成为继承秦王之位的兴奋感,一路上昼伏夜出的刺激感,都让他既兴奋又害怕。

这一路上,若不是白起、魏冉极力护其周全,他根本到不了宜阳大营。若不是甘茂亲自护送,恐怕自己也是凶多吉少。如今到了函谷关,危险就少了一半吧。

与此同时,咸阳的城头,一脸豪气的公子壮剑眉斜插云鬓之中,手扶着宝剑,望着函谷关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本就高大魁梧,又长得英俊不凡,早年的军旅生涯,又让他多了一些沉稳,丝毫不同于年轻时的狷狂,到和死去的秦王荡颇有些相似。

不一会,一个宦人小跑了上来,在公子壮面前停下。

“有消息了?”公子壮问道。

“是。”宦人低声说道:“太后传来消息,那些人已经到达函谷关了。太后问公子,接下来要如何安排。”

公子壮点点头,“告诉太后,一切尽在计划之中。”

“是。”那宦人知道此事关系重大,也不耽搁,径直离开了城头。

“嬴稷,你的命真大啊。某派出去十余波刺客,都未能伤你分毫。”公子壮喃喃的说到,“不过,进了函谷关,没了护卫,你又能如何保护自己呢?”

他的嘴边,露出一丝狞笑。

第三十一章 觊觎之心

咸阳宫内,芈八子看似清闲的打理着物事,心思却早就飞到了函谷关外。

借着魏冉的势力和惠文王的宠信,整个秦国后宫之中,到没有人太过对她放肆,很多人还成了她的心腹,为她所用。是以对于公子稷的行程,她也算知之甚详。

整个秦宫之中,或者说整个秦国,知道秦王已经崩逝消息的,绝对不超过五个,而她就是其中之一。秦王灵柩现在停在樗里疾的大营之中,对外宣称重伤,不宜走动,借此屏蔽了其他人的探望,就连惠文后都不得与闻。樗里疾凭借着自己的声望,倒也掌控了局势。

芈八子本来也没有觉得什么奇怪之处,直到魏冉离开秦国之前,才向她透露了一点风声,她才如梦初醒。一方面谨慎小心的布局,保护自己的安全,一方面,又暗自神伤。

因为她最喜欢的儿子,并非远走他国的公子稷,而是留在身边的公子芾。

芈八子膝下有三子,除了公子稷、公子芾之外,还有一个公子悝。而这三人之中,芈八子最喜欢的,就是公子芾。原因倒也简单,她觉得公子稷面相懦弱,行事毫不果决,文治武功无一出众,连带着秦惠文王也不喜欢这个儿子。

公子芾则和其兄长不同,不但长得挺拔俊俏,而且行事果断,雷厉风行,其行其状,甚肖其父。是以芈八子对这个二儿子也非常喜欢。随着公子稷远走赵国之后,公子芾早晚随侍左右,也让芈八子对他的喜爱更甚从前,从内心来讲,自然希望能够继承王位的是公子芾。

但是,秦王荡的遗命在前,她是万万不敢更改的,只能寄希望于公子稷继位之后,能够让这些兄弟们过的好一些,以弥补安慰罢了。

然而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芈八子偶尔得知,公子壮和惠文后最近频繁走动。这让一向谨慎小心的芈八子心里多了些疑惑,莫非,他们两人也知道了风声,要将公子稷置之死地吗?

而恰恰这个时候,公子芾也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风声,竟然前来央求自己,帮助自己继承秦国王位。

“先王已经有了遗命,由你兄长继秦王大位,此事虽然不知道你从哪里得知。既然大局已定,你又何必再兴风浪呢?”芈八子不悦道。

“儿是何人,岂是觊觎大位而置兄长安危于不顾?”公子芾义正言辞的说到,这种义正言辞看到芈八子眼中,却有些虚伪。“只不过此事别有隐情,而甘茂别有机杼罢了!”

“哦?”芈八子古井不波,看着公子芾,希望他继续说下去。

“据儿所知,大王遗命之时,乃是命公子壮继秦王之位!”

“果真?”芈八子眉头一皱。

“千真万确。”公子芾坚定的说到,“此消息来源于甘茂大营之中,绝对可靠!”

芈八子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你是如何探听此等消息的?莫非是被人戏耍了不成?”她言语之间,已经带着些许的怒气。

“因为有一个人,也是随侍大王左右,大王遗命若何,此君一清二楚。只不过其不为甘茂和樗里疾所融,才不得不冒着风险回到咸阳,只不过为某所捕,才吐露实情。”公子芾说到。

“谁?”

“孟贲!”

“是他!”芈八子点点头,的确,当初秦王荡最信任的几个人里面,孟贲算得上几个。甘茂还好说,樗里疾和孟贲在朝堂上的冲突,她也有所耳闻,说他不融于樗里疾,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为何偏偏,甘茂会放他出来?或者说,甘茂为何要违逆秦王的遗命?樗里疾也赞同此事呢?

“小童听说,甘茂曾奏报孟贲已经战死,此时此刻却出现在咸阳,还被你捕获,这里面还是多有些蹊跷啊。”芈八子眉宇之间,疑惑之情更甚。

公子芾上前两步,知道附近都是芈八子心腹,应该没有细作,遂说到:“此事说巧不巧,您可还记得,当日樗里疾言大王病重,惠文后和公子壮等人前往大营探望,而您为了表示尊重,亦派儿前往之事?”

芈八子点点头,他当然清楚此事。那日惠文后大张旗鼓前往樗里疾大营探望秦王荡,公子壮等人也随行。自己本欲前往,只是觉得身份不妥,让惠文后嘲讽,遂改派了公子芾自己前去。

“那日儿随同队伍前行,但是为了避免和公子壮等人起了争执,遂跟在了队伍的最后。”公子芾小心翼翼的说到。“没想到在樗里疾大营之外,惠文后和公子壮与樗里疾发生了争执,儿本欲前往规劝,却又怕触了霉头,便径直躲开,静待事态发展再做定夺。”

“没成想儿不过躲了起来,却在一处草料处发现一具尸体。儿刚要声张,就发现此人竟然是被甘茂奏明死亡的孟贲。而彼时彼刻,他全身都是刀伤,气息奄奄,命不久矣。某思虑半天,决定将其救回。”

“起先他发现是我,抵死不承认自己的身份,若非用了些手段,恐怕至今无法探出他的口风。”公子芾轻描淡写的说到,但是芈八子能够感觉到,这个儿子口中所谓的手段,怕不仅仅是逼供那么简单。只不过说到了这里,对于孟贲的话,他倒是信了几分。毕竟之前,他也没能想到,秦王荡会传位给公子稷。孟贲的存在,反而坐实了他和众人的猜测。

“那孟贲”芈八子眼光一凛。

“尚在我处养伤,待此间事了,他就”公子芾做了一个杀头的手势。

芈八子点点头,“你是想让这个孟贲当着众人的面,宣布你才是秦王遗命的继承人,而不是公子壮,也不是你的兄长稷。”

公子芾隐约听出了芈八子语气中的不善,赶紧低头,略显委屈的说到:“儿岂不知此事当应兄长之责。且不说兄长是否能够安然到达咸阳,继承大位。即便如此,面对公子壮等人,又能够保护你我母子兄弟安稳呢?公子壮乃是我秦国庶长,以其现在的手段,即便是兄长能够回到咸阳,其未必会听从号令。”

“那你又有何本领,让公子壮言听计从呢?”

“儿准备以悖逆之名,褫夺樗里疾的兵权,然后控制咸阳,夺取大权。”

自从密议褫夺樗里疾兵权之事后,公子芾就暗中去筹谋去了,临走之前嘱咐芈八子,无论如何,要靠着宫中的耳目,探听公子稷的行程,以达到最好的效果。于是很久都没有前来拜见。

每每想起这些,芈八子心里总有些不安。无论是公子芾,还是公子稷,都是自己的骨肉。对于他们谁继承秦王之位,芈八子有些想法,却也是不大。不过心中,是对公子芾偏向一些的。是以当探听到公子稷即将达到函谷关的时候,芈八子还是把这个消息传给了公子芾。不出所料,公子芾一会定然前来拜见她。

果然,没有多久,公子芾就前来拜见,芈八子赶紧让他进来。

“如何?”芈八子问道。

“已经准备妥当,不过,儿觉得应该及早发动,不宜太晚。”

“这是为何?”芈八子问道,当初公子芾说,应该等公子稷到了咸阳之后,再行发动,趁着迎接公子稷的典礼发动伏兵。为何过了几日,又为何要提前行动呢?

“呃,此乃迫不得已之计。”公子芾想了想说道,“儿已探知,公子壮等人似乎准备在函谷关附近埋伏兄长。若是此事一成,恐怕兄长命不久矣。是以,儿准备在兄长来到咸阳之前,先行剿灭公子壮等人。”说着,公子芾恭恭敬敬的说到,“到了那时,无论您是属意兄长,还是属意芾儿,芾儿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芈八子看着公子芾,后者眼神略显慌张,迅疾淡定下来,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芾儿,你胸有沟壑,亦是决绝之人,又和汝父王甚肖,若是能够继承这秦王之位,自然是毫无问题的。”芈八子悠然的说到,但是从她的眼神中,公子芾明显能看出一丝遗憾。

“然而天命所归,你兄长即便真的不如你,也已经是王命钦定之人。这一点,不是一个孟贲能够改变的。”

公子芾赶紧要去争辩,芈八子立刻摆摆手,示意他听下去。

“这个孟贲,且不如是否真的是为了公子壮而来,假如真的是,万一在群臣面前,他反口盘咬你逼迫他假传钦命,你该如何自处。呵呵,是了,你这么急于先行发动对公子壮等人的行动,无非是绝了孟贲这个念想,让他一心一意支持你。”

“可是,你忘了吗?”芈八子悠然叹到,“这个咸阳,始终不在你我的掌控之中啊。”

“那王兄他”公子芾略显焦急的看着芈八子,但是眼神中丝毫没有流露出关切的样子。

“放心吧。樗里疾号称智囊,这一点,他不会出错的。”芈八子说到。在这一点上,她的冷静,真的超乎一个女人应有的状态。

(本章完)

第三十二章 阴云诡谲

“接下来的路程,才是最凶险的。”魏冉板着脸,对身边的白起,以及另外一个青年人说到,“希望诸君能够以秦国为重,舍命相随。”

“誓死保卫公子安全。”白起和青年低声喝道。经历过各种宫廷博弈的两人,自然清楚距离咸阳越近,公子稷的安全问题就越来越重要,谁都不敢疏忽。

“为了能够让公子顺利抵达咸阳,某有一计或可施行,不过其中危险重重,特来请二位商榷一番。”

此时此刻,魏冉率领的队伍罕见的没有到达驿馆才休息,而是在这月黑风高之夜,停宿在一处荒坡之上。虽然诸兵卒心存疑惑,不过这些人都是魏冉的心腹,又素来军纪严明,也就没有过多询问。

“计将安出?”

魏冉看了看周围,低声说道:“兵分两路,一路明火执仗,直奔咸阳,一路昼伏夜出,从小路而行。”

白起和那青年互望一眼,旋即心里有了数。这明火执仗一路虽然走的是大路,但是因为队伍太长,明显速度快不了,而且也会多多少少受到奸人的阴害而这昼伏夜出之人,虽然小路崎岖难行,却因为轻车简从,反而会快速回到咸阳,少了很多的掣肘。

“这明里一路,自然是由某和白起率领,只有这样,别人才相信公子尚在队伍之中。而另外一路,”魏冉转头看向那青年,语气坚定的说到,“只能拜托公子了。”

“戎此番能从东周出逃,投奔阿姊,自然要力保公子周全。否则公子身死,戎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自然要效死力的,兄长放心就好。”

魏冉点点头,这个时候也只能相信他了,无论如何,他和公子稷也是舅甥关系,曾经的楚国公子,因罪n东周的芈戎!

“既然如此,今晚就做好安排。”魏冉说到,“无论谁先到达咸阳,第一去处,自然是去拜见丞相,将公子稷安置在大营之中,接下来如何安排,就要看丞相的了。”这里的丞相,自然是指樗里疾。

芈戎点点头,心里是记下了,接着就见魏冉掏出一件信物,交给芈戎,交代他务必保重。芈戎小心收好,在魏冉等人的安排下,分了几匹快马,又将计划和公子稷商量妥当,方才让芈戎等人先行离开。

望着月夜之下疾驰而去的嬴稷等人的身影,魏冉心中又升起了一丝疲惫。这是一着险棋,却又必须行之。

“将军”

“你我兄弟,就不要如此生分了。”魏冉打断了白起的话头。

白起虽然对政治不敏感,却也知道,此夜之事,彻底将他和公子稷的前途绑在了一起,要么公子稷身死族灭,自己也沦为前途尽毁,要么就等着公子稷继承大位,自己也是前途似锦。想到这里,白起竟然有一丝的厌恶。

“是。”白起也就没有拂了魏冉的心意,“兄长是否有些过滤,此刻已经到了函谷关,那些人就算是胆大包天,也不敢造次吧?”

魏冉摇摇头,“无论如何,都不要小瞧了那些人的野心。”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白起说到:“人之一世,无论多么英雄气概,所折服者,唯有权利罢了。”

白起若有所思。恐怕两人都不会想到,无论是对于魏冉,还是白起,今日一言,他日都一语成谶。

孟贲很郁闷。

话说当日他从宜阳大营逃出来之后,好不容易找到了赵国设立在韩国的军候处。正想着找个机会回到邯郸,却不曾想,一份赵雍手令交到了他的手中。

军候处是赵国情报机构中军候分部,军制改革之后,赵雍将隶属于司马的的中军候上调,归属于白虎殿直属,职能也从一个军法机构,改组成了赵国的军事情报机构,负责对外的军事情报收集,和地图绘制工作,由御史乐毅直接负责,不用听命于其他职官。中军候和王城中的黑衣军团,构成了赵雍搭建的国外和国内两个情报机构。

乐毅自从组建中军候以来,按照赵雍的要求,前期以地图绘制为主,慢慢在各地延伸和发展自己的势力,平日里以旅栈、酒馆为依托,笼络各级中下层军官吏目,在其他六国纷纷建立起自己的势力。甚至在个别的王城,譬如大梁、临淄这样的大城,还会有两处。当然,这两处都互相不知道对方的底细,情报也是各自上报各自的。这就大大加强了情报来源的准确性和可靠性。可以说,至少在别的国家,还在以散兵游勇的间人作为主要情报来源的时候,赵国已经组建起远超其他六国的更加完善的对外情报制度。

孟贲在这里呆了两三天,按理说是没有资格干涉军候处的行动的,但是他这次是负有特殊使命,赵雍亲自赐他印信,可以调动新郑军候处为己用。而他足不出户,就将自己走后发生在秦韩两国的所有动静都了解的差不多了,只能感叹乐毅的确是一个能人。

与此同时,赵雍的密令也通过军候处的特有渠道传达了过来。命他再次惊险奔赴咸阳,挑起公子壮、公子芾和公子稷等人之间的内乱,顺便搭建赵国在秦国的军候处。

相较于后者,前者更加困难。他先是秘密奔赴咸阳,会见了公子壮,将秦王荡密令公子壮为秦王,而甘茂和樗里疾却准备立毫无根基的公子稷为王的消息告诉他,博取了他的信任,又以公子壮的间人身份,演了一出苦肉计,顺势投奔了公子芾,以挑起双方的争斗。

眼看事情进行的非常顺利,公子稷即便是能够顺利的回到咸阳,秦国公室内部也免不了一场血雨腥风了。却在这个时候,公子芾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太后拒绝了某的要求。”公子芾阴着脸,低声对孟贲说到,“她所属意的,还是她的长子。”语气之间,多少有些不忿。

孟贲看着他一脸的阴沉,无论如何,都无法和之前那个风度翩翩的公子芾重合在一起。王位真不是个好东西。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公子芾看着孟贲一脸的阴晴不定,心想他可能是要反水,于是出言安慰他道:“有些事情,某已经安排妥当,只要我们占据了大势,谁想改都改变不了局势。”他语气凛然一紧,“包括我那个即将回来的兄长。”

“公子的意思是计划照旧?”孟贲小心翼翼的说到。

“嗯。”公子芾说到,“计划照旧。一旦公子壮等人将我兄长半路截杀,等他们回来,就在咸阳城门埋伏杀手,生擒此獠!”

“呵呵,某虽然认为先王子嗣都绝非浪荡之人,但是公子芾此人,某还是看走眼了。”

公子壮将孟贲送来的竹简放在几案上,面带微笑,却言语之间带着杀机。显然对于公子芾敢于在眼皮底下闹事,很是不爽。

“此子面似恭谨,实则野心不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有芈子撑腰。”公子雍谄媚的看着公子壮,“此番露出凶相,正当将计就计,让其死无葬身之地。”

公子壮点点头,“此亦某之所虑。”

“只不过,尚有一人态度尚未明确,恐怕”

“你是说樗里疾吧。”公子壮看着公子雍,后者点点头,“此人安坐大营之中,手握重兵,却又秘不发丧。一方面安排人去联系公子稷,一方面又不对芈子陈说实情。这其中似乎多有些诡谲。”

公子壮沉吟一阵,点头说道:“的确。樗里疾号称智囊,所作所为,定然有其深意。其看似和嬴稷一条心,却对芈子提着戒心,到底打了什么主意,委实难料。莫非,其对芈子,也是不顺眼的紧。”

“若是如此,似乎可以引为助力。得此强援,则无后患矣。”

公子壮想了想,说到:“既然如此,明日一早,某定然再去拜访一番。”

“只怕依然是见不到本尊吧。”公子雍忧心忡忡的说到,这种胜负不能掌控的郁闷委实难受。何况对方,还是这场夺嫡之战的胜负关键。

“如果见不到本尊,那就不管了。”公子壮语带冰冷,“某坐拥大军,又绝了公子稷回城的大小道路,只要没了公子稷,任他樗里疾多么聪慧,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一时之间,整个咸阳城都覆盖在躁动之中,即便是普通的百姓,也能够感受到空气中漂浮着的压抑的氛围。很多人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该来的,终不会等待太久。

第三十三章 推心置腹

咸阳,秦军大营。

大帐之外,朔风吹得沙尘漫天,火炬妖娆。大帐之内,烛火也被带的东倒西歪,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樗里疾面色沉静,跪在秦王荡的棺椁旁边。这几日天气尚且寒冷,不至于发臭。自从嬴荡的棺椁送到咸阳之后,樗里疾就坐镇大营,须臾不敢离开。嬴荡离开之前,将兵符授予了他,命他节制咸阳附近兵马,樗里疾又严防死守,除了自己之外,任何人都不准踏入大帐一步。

这本是君主离开之后的例行之事,没想到一语成谶。

樗里疾看着棺椁里遗体,满肚子的愤懑和担忧。

他生气,自然是嬴荡不听自己的劝阻,贸贸然就去前线继而妄自尊大,听从小人挑唆,疏远自己,非要去举鼎s。结果自己身死异乡,而且死状凄惨。特别是那段漏出的森森白骨,就连自己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将,都忍不住发抖。

他担忧,自然是担忧嬴荡之死。秦国已经几十年没有面对过这样的危局了,自己身为宗室,到底能不能带着秦国远离这次危机呢?

他不知道。

虽然没有离开大营,但是他也清楚,咸阳城内已经流言四起,看似平静的城郭之内,暗流涌动。

嬴荡无子,却有好几个兄弟。n的兄弟个个实力不俗,各自有一批拥趸,未n也多少有几个靠山,并非那么轻易就容易放弃。可怜秦国自孝公之后,国家终于传承有序,兵强马壮,生机勃勃。如今却又游离到了内讧的边缘,难道自己要看着这来之不易的大好局面,在自己慢慢毁掉吗?

比内忧更可怕的,是外患。

如今七国战乱,秦国因为后发崛起,不可避免的占了他国的便宜,特别是楚国、魏国和韩国。楚国经过去年和秦国大战,元气大伤,但是国力尚存,不可小觑魏国虽然已经风光不再,但是实力依然强大而最近,刚刚被秦国击败的韩国,虽然仓促之间难以对秦国构成威胁,也并非不能对秦国造成掣肘。而且最重要的,在这三国的身后,都若隐若现另外一个身影赵国。

樗里疾被冷落的这一段时间,让他能够有时间审视天下大势。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赵国已经成为了一个可以与齐国比肩的存在。十几年间,一个被诸侯欺凌的二流小国,如今吞并了中山,拓地千里在齐国和燕国之间上下其手,成为两国之间的调停者联姻楚国,和楚人南北呼应,并且凭借楚国,裹挟魏国和韩国结盟。不知不觉间,东方六国成为了赵国纵横捭阖的棋子。

若是仅仅如此,倒也不足为奇。关键是赵国内部的实力,也让人不得不担心。

“相邦,左相有事,前来拜见。”

“知道了。”樗里疾站起来收拾一番,准备出门相迎,无论如何,甘茂还是左相,按例他必须出迎。

待他出了帐门,见甘茂已经等待多时。虽然他面色沉静,但是樗里疾看得出,他眼光中凝聚的焦虑。两人心照不宣的寒暄一阵,各自屏退了左右,进了大帐,尚未及nb,甘茂就急忙忙的低声说道:“相邦,咸阳最近恐怕要生变乱。若是处理不好,恐怕秦国休矣。”

樗里疾点点头,面无表情的带着甘茂走到嬴荡的棺椁前,示意他先行nb。甘茂这才想起来,赶紧上前行礼,然后两人东西昭穆而坐。

“咸阳的事情,我大致了解了。”樗里疾顿了顿,也不怕甘茂疑心,“应该是有人在其中浑水摸鱼,也有人准备火中取栗,更有人是隔岸观火。”

“无论哪一种,都对公子不利。你我受命托孤,到了此时此地,务必要谨慎小心。”

甘茂语气中带着些许的请求,樗里疾如何听不出来。说到底,即便他甘茂是左相,事到临头,还是要听自己这个出身宗室的右相的话。

“相邦可是打听到了什么?”樗里疾问道。

“千头万绪,雾里看花。消息很多,有用的却不多。只能大体看得出,和两个公子有关。”

“公子壮和公子芾。”

甘茂点点头。

“那这背后之人?”

甘茂犹豫了一阵,谨慎的说道:“据说,有一个人在其中搅风搅雨,只不过这个人的身份太特殊,某的消息不可靠,不敢断言。”

“孟说?”樗里疾淡淡说道。

甘茂猛地一震,的确,他的线人告诉他的的确是这个名字。这也让甘茂瞬间抓住了一丝明悟,想来这孟说,定然是在其中散播了什么消息。也对,一个本来就死去的人,结果活着回来了,他还亲自经历了秦王荡去世的全过程,自然更有说服力。

孟说逃跑知道的人本就不多,甘茂为了逃避罪责,才敢上报说他已经死亡。如今线报竟然说出来他的名字,如何让甘茂不害怕呢?这也就是为什么,咸阳已经到了失控的边缘,甘茂才来折节拜见的原因。他原本希冀能够率先抓住孟说,这场叛乱他就能够控制,但是自己一直没有机会,而公子稷眼看就要到达咸阳,再不发动恐怕酿成滔天大祸,这才无奈前来拜见樗里疾。

看来,对方号称智囊,果然非虚言。

樗里疾见甘茂不说话,心中已经了然,看来自己没有猜错。“如此,敢问相邦,大王驾崩之前,是否真的要传位于公子稷,请如实相告。”

“这一点,相邦无需怀疑。甘茂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谎报遗命。”遂将当日情形又复述了一遍。

樗里疾闭目思索,终于能够领会到嬴荡的意图了。是了,自己贪图一时的兴起进攻韩国,如今占了宜阳,必然会受到东方六国的敌视。想要避免兵燹,必然要缓和与六国的关系。而环视左右,只有公子稷最为适合。

一方面,公子稷的母亲在咸阳宫内势力较大,弟弟又握有兵权,可以方便控制公室叛乱二来东方六国,如今以齐楚赵为尊。齐国太远,轻易不会攻打秦国,楚国元气大伤,但虎视眈眈,而赵国阴狠低调,未必没有窥伺之心。但是这一切对于公子稷来说,都有机会消弭。一来他和楚国的血缘关系,二来他在赵国为质,若能回国,定然会让赵王欣喜不已。

如此,公子稷继位,也就顺理成章了。

樗里疾心里不停的感叹:嬴荡即便是执拗了一点,也为此付出了代价,但是在临终的时候,还是装着秦国大业啊。

樗里疾收拾了一下心情,看着甘茂希冀的眼神,缓缓说道:“请相邦坐镇咸阳,某在大营之中安坐,静等公子前来。”,然后语带杀伐的说道:“这天,还变不了。”

甘茂心中大定,他这次来的目的,就是希望取得樗里疾的支持,这样至少自己在剿灭叛乱时,能够保证公室其他子弟的中立,现在,他的目的达到了。

樗里疾站在营帐之外,看着甘茂远去的身影,束手不语。这一阵,风吹得更紧了,也许过两天,就能春意盎然了。

“传我命令,今夜起,所有士卒枕戈待旦,随时准备拔营。没有某的军令,一兵一卒不得妄动。违令者,斩!”

“诺!”

“庶长,恐怕情形有变啊?”

公子雍急匆匆的赶到公子壮的府邸,说话都喘着气。

“怎么了?樗里疾他们起兵了?”公子壮脸色一紧,难道对方先发制人了?

公子雍连连摆手,“非也非也。”公子雍定了定神,“今日一早,某先去大营,准备去劝说右相,结果到了大营一看,情形有些不同寻常。”

“如何不同寻常?”

“那营盘之中,士卒个个束甲齐整,披坚执锐,巡逻之人也比平日里更多更细。似乎是在准备打仗。”

公子壮眉头一皱。

“不仅如此,某试图前去探营,结果却被门口的士卒挡了回来。某叫嚷自己的身份,对方却并不买账,并说得到帅令,除非手持令牌,否则不得放一兵一卒出营,亦不得放一人一马进营。”

“好一个樗里疾!”公子壮听到这里,再也按奈不住,“这是要威胁我等就范啊。”

“此话怎讲?”公子雍战战兢兢的问道,说起来,他的确没有起兵n的胆量。

公子壮一边往里面走,一边派人联系自己的亲信前来拜见,“很明显,他是听到了风声,说是我们意图谋反。但是他又没有证据,就摆出这种阵势,威慑一下我们。”

他说着,让人穿戴起铠甲,“哼,某若是顺了他的心,恐怕公子稷归来之日,就是某枭首之时!”

“公子你”

公子壮将宝剑挂在腰间,看着公子雍,再也不用将自己的野心掩藏起来。

“今日就是某和他们决一死战之时。若是想要明日的荣华富贵,就跟着某起兵,夺取咸阳宫。若是还是谨慎小心,就且在一旁看着,等某继位成功之后,也不会难为你等。”

说着健步如飞,先行往前院去了。公子雍愣了半晌,终于知道现在退无可退,只能鞍前马后,跟着他出去了。

第三十四章 权利交接

满目疮痍。

这是嬴稷进入咸阳城后,能想到的第一个词。这不是他印象中的咸阳,至少那个时候,入眼的不是横陈的尸体,和烧焦的房屋。

“公子。”樗里疾骑马跟了上来,小声在他耳边说道,“太后和左相等人,已经在咸阳宫等候多时。至于这里,还不是很安全。”

嬴稷木然的点点头,向着咸阳宫前进,樗里疾看着嬴稷略显失落的表情,心情也有些复杂。

一众人等到达咸阳宫外,甘茂等人早就在此等候多时,此刻见到嬴稷,赶紧跪拜在地。虽然名义上,他现在还只是个公子,但是谁都知道,如今公子壮等人败退出了咸阳,而他的舅舅魏冉和右相樗里疾都对他表示出了忠诚,不出意外,嬴稷继位只不过是一个程序的问题。

嬴稷赶紧跳下马来,让诸位起身,自己则快步走到芈子面前行礼。

“儿臣行程迟了。”嬴稷满是愧疚的说道。

“我儿能够平安归来,方是大幸。”

两人互诉了离别之苦,芈子又牵过旁边公子芾的双手,热泪盈眶的说道:“若非你弟在殿外与叛军n,恐怕就见不到我儿了。”

嬴稷看着公子芾,连带夸奖,而公子芾则脸色不自然的陪着笑,和嬴稷说起来离别之思,好一副家庭美满的画面。直到甘茂上前劝慰一番,众人回到咸阳宫中,这才作罢。

咸阳宫正殿,由于嬴稷尚没有举行典礼,是以尚不能坐在上首,只能在下首稍坐,而芈子堂而皇之的坐在了嬴稷的旁边。嬴稷虽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是甘茂却眉头微微一皱,回头看了一眼樗里疾,后者却面无表情,他也暂时压住冲动,和众人一起向嬴稷nb。

嬴稷第一次见到这种架势,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芈子见嬴稷哆哆嗦嗦,显然是被这场面吓住了,赶紧开口替他圆场。

“先祖庇佑,上苍眷顾,而诸位勠力同心,方使得昨日叛乱逆贼,未能得逞。诸位之功勋,改日着有司nn追加,自不应该怠慢功臣。”

嬴稷这才缓过来,跟着说道:“君夫人说的有理。”

芈子见场面得到了控制,便看向甘茂,缓缓的说道:“不知如今咸阳情况如何,还请左相分说一二。”

甘茂心头一跳,这芈子果然奇女子,还未等众人开口,就先给公子壮定下了一个叛军的名头。这名头一旦确定,也就说明了嬴稷继位的合法性,众人若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自然就是赞同了此事,若不,此刻魏冉大军在手,直接抓捕,也未必不可。是以战战兢兢,点头应诺。

其实昨日公子壮一伙人自知在咸阳城内,想要抗衡甘茂的大军几乎是不可能的,两人的亲信加起来,也挡不住甘茂手中的精兵。所以他们选择进攻咸阳宫。其一是挟持芈子等人,让甘茂投鼠忌器,其二,就是自己想要得位,还要依靠自己的母亲太后的首肯。

甘茂纵然是严防密守,却把重点放在了城门,希冀将他们都堵在咸阳城内全体歼灭,但是公子壮等人突然发难,令他措手不及,等他得知公子壮等人已经抢先攻打咸阳宫的时候,公子壮已经将惠文后控制在手中。而在掠夺芈子的时候,遭遇了公子芾的亲兵们的抵抗。

如今嬴荡驾崩的消息还没传开,贸然对惠文后发难,恐怕影响甚巨,日后被人以此发难,就得不偿失了,好在芈子等人安然无恙。他也就答应了公子壮的要求,放他们离开了咸阳。

“臣等失职,让叛军流离于外,实在罪过,遂自请处罚。”

芈子沉吟起来,默然不语,嬴稷刚想说两句劝慰的话,也被她悄悄拉住。大殿之上,立刻陷入了安静之中。

“公子,老臣有言要讲。”终于,樗里疾走出列来,“虽然左相将叛军放跑,但是其毕竟是为了诸人的安全,不得已而为之。其虽有过,却依然有功。何况如今外虏未清,内乱不止,正是唯才是举之时,左相功勋高卓,不妨将功折罪吧。”

众人听到樗里疾此言,也纷纷应声附和。

嬴稷见到诸大臣已经开始为甘茂求情,心里多少对甘茂有些同情,只是芈子牵扯他的衣衫,不让其说话罢了。

“既然诸大臣为左相求情,也罢。”芈子缓缓说道,“就以左相为将军,策划剿灭叛军之事吧。”

“诺。”甘茂应声退下,面无表情。

“而咸阳防务之事,”她顿了顿,微笑着看向樗里疾,“就由右相负责吧。”

樗里疾应声出列,拜谢之后,俯身说道:“臣虽应下此事,然毕竟精力有限,力有不逮,望公子斟酌,选一人辅佐老臣,方能事半功倍。”

芈子对甘茂一番敲打,已经让诸人噤若寒蝉了,奈何公子嬴稷尚未继位,自然不便发号施令,芈子作为其生母,众人只能听从其所命令。不过显然左相并不受子喜欢,而是更倾向于右相,以右相之贤德,自然不会揽权自重。

“右相是股肱之臣,先王所倚重,但是所奏所请,又的确如此。”芈子说道,“不妨右相举荐一人,如何?”

“如此,则臣举荐将军魏冉为咸阳将军,负责咸阳大小军务及防卫之事,为臣之辅佐。而老臣大军驻扎在咸阳之外,和其一内一外,拱卫咸阳。”

“既然是右相举荐,想来也是上上之选,若是他人没有异议,照此办理即可。”

异议?众人心想,都是混迹多年的老人,再猜不出芈子这一番安排,就真的太失败了。

如此一来,芈子高兴了,樗里疾也舒心了,看似不得意的,唯有一个甘茂。

甘茂出了咸阳宫,平日里前来奉承的大臣们,如今看到他失势,自然不愿意多惹是非,纷纷绕道而行。甘茂却恍若不知,自顾自的往宫门走去。没想到走到了一半,遇上了一个让他意料之外的人。

“右相有事详询?”甘茂看着不远处的樗里疾问道。

“此番安排,不是某的筹划。”樗里疾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但是甘茂已经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某自然清楚。说到底,子,不,应该说是太后,还是觉得咸阳之内,必须有一把自己的刀,才能安心吧。”甘茂自嘲道。

从芈子敲打自己开始,他就意识道,自己有些碍事了,否则也不会先被调到了前线作战。紧接着扶持王室公族中素有威望的樗里疾。而樗里疾号称智囊,如何不清楚芈子心中所想,干脆将咸阳防务交给魏冉,自己手握重兵在外,也不用担心出现什么风波。而魏冉在内,也方便芈子处理一些宫闱之内的事情。

樗里疾未加评论,和甘茂一前一后向宫门走去,他屏退左右,和甘茂前来解释,已经是破例了。以甘茂的聪慧,自然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

“敌军逃出咸阳北上,最大的可能就是盘踞栎阳。栎阳乃是我大秦故都,防御坚固,易守难攻,加之毗邻咸阳,威胁不小。”甘茂自顾自的说起来,“但是若要是平叛起来,倒也不是困难。吾有白起等人,也不怕敌不过公子壮等。”

樗里疾没有多言,只是静静的听着,这就是他此番前来的目的。甘茂虽然还是名义上的左相,但是如今要领兵作战在外,樗里疾前来,就是要听他对接下来政局的安排,以方便自己筹划。

“可虑者,其一是某调离宜阳,须一名可靠之人驻扎,否则军心不稳,而韩国若是反扑,恐怕宜阳也有失守之危险。需择一可靠之人,方能稳住阵脚。”

“可有举荐之人?”

甘茂思虑一阵,不得其法。因为他明白,此时此刻,自己心里所想之人,未必是芈子心中所想之人,而宜阳守将手握兵权,芈子刚才就为了自己的安全,迫不及待了褫夺了自己在咸阳的权利,也不好说,她为了自己的安全,会不会安排自己亲信。

“此事,恐怕不是某所能及的。”

樗里疾默契的点点头。

“至于第二件事”甘茂看向樗里疾,后者点点头,没有说话。他委实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和甘茂一起畅谈。说起来,他可是老秦人的势力代表,而甘茂则勉强可以代表非秦人势力。

“说起来,如今公子虽然暂时安稳,但是内有诸公子之乱,外有赵、魏、韩等诸侯环伺,内外交困,一个不好,秦国基业就要断送在你我手中。”

甘茂点点头,樗里疾说的就是自己想要讲的。如今秦国就是在火山口上,之前数年的兵戈相向,各诸侯早就视秦国如仇寇,如今秦国内乱,正是他们报仇的好机会。

“关于公子们的叛乱,虽然势大,却并非严重,某手中还有白起等人,应付起来断然是无虞的。但是这诸侯嘛?恐怕我们要来一个盟友了。”

樗里疾点点头,沉默一阵,忽然说道:“赵国,如何?”11

第三十五章 后宫风云

即便秦国有严厉的户籍制度,但是国与国之间,向来都没有秘密。秦国内讧,嬴稷和赢壮互相指责对方窃据秦王之位,纷纷宣称自己才是秦王之位的正统继承人。一个在咸阳称尊,一个在旧都栎阳招兵买马,两边剑拔弩张,势同水火,眼看秦国已经到了危机的边缘。

这个时候,樗里疾代表秦国贵族表示出了对嬴稷的忠诚,公然宣布公子壮等人是叛逆,并表示秦国人要团结一心,不要附逆作乱。应该说,樗里疾的作用是非常明显的,作为秦国战绩卓著的统帅,他的表态让公子壮等人的士气收到了打击。与此同时,樗里疾还宣称,将在半年之内,平定叛乱,还秦国以安定。

就在这个时候,秦国的使者,已经悄悄来到了邯郸,拜见赵雍。

“夫人,且慢些走,小心身子。”

侍女搀扶着芈姒,像是捧着万千重的宝贝一半,一点都不敢加快。偏的芈姒习惯了走路风风火火,即便是如今有孕在身,却也是积习难改。

“不能太晚,太晚了耽搁了王后诊病,就拜见不得了。”芈姒明显行走很吃力,却依然故我。

“您就是太过小心。”侍女轻笑道,“大王都已经下令,您有孕在身,不必日日拜见了,您偏生要继续如此,何苦来哉。”

芈姒眉头一皱,停下脚步看着侍女。侍女见芈姒翻脸,从楚国跟过来的她如何不知芈姒这是生气,赶紧俯身请罪,痛哭涟涟。身后的侍从们虽然不知何事,但是见芈姒最亲近的侍女都请罪了,自己站在也就太碍眼,赶紧俯身,默不作声。

“日后若是再让某听见你等言辞切切,多嘴多言,莫怪将你等逐出宫闱,卖身为奴!”

众人听吧这才知道原因,心头一紧,想来是那个侍女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惹了芈姒生气。可是这主仆二人乃是从楚国相携而来,芈姒平日里又不是那刻薄之人,也就仅此而已吧。

没成想芈姒紧接着说道:“至于你,立刻去宦中处除去名籍,回楚国去吧。”

芈姒此言,于这宫女无异于晴天霹雳,没成想自己不过多了一句嘴,就要受到如此严厉惩罚。也顾不得什么体面尊严,不停的扑在芈姒身上,希望她的收回刚才的话。芈姒却不为所动,任由那宫女撕扯。

“某还以为是谁家宫女在此放肆,没想到是夫人在此。”

“些许宫人不懂规矩,只能教训一番了。”芈姒看了一眼袅袅婷婷的孟姚,对方巧笑倩然,远远的就朝着芈姒行了一礼。芈姒也不敢托大,赶紧让她起身。孟姚似乎是有意亲近于她,赶紧过来从侍女身旁扶住芈姒,举止之亲昵,让芈姒都有些诧异。

谁不知道,如今孟姚诞下了王子,将来未必不是王后呢?

“些许奴婢,坏了规矩,训斥两句也就罢了,何必要放逐回去呢?”孟姚心思机巧,见痛哭之人乃是芈姒从楚国带来的妃子,心思一转,就此答道,“何况她回了楚国,虽然路途艰险,不足为惧,夫人却少了一个体己之人,岂不可惜?”

芈姒虽然不语,但是孟姚却从她微妙的表情中看出了惋惜,于是她走到那宫女面前,呵斥道:“你虽然是夫人奴婢,但是不做警戒,难免再犯。”说着她又回首看了一眼芈姒,“夫人,你看先罚她思过数日,再行定夺,如何?”

芈姒看了一眼孟姚,又看了一眼那宫女可怜兮兮的样子,点点头,“如此办理吧。”

那宫女这才拜谢两人,去宦中处禁闭思过去了。

“夫人如今有孕在身,切莫要动了火气。”孟姚让侍女退下,自己扶着芈姒,小声絮叨着,“特别是如今这个时节,更要注意。”

芈姒一边应承着孟姚,一边思索着,此女平日里和自己只不过平常交情,如今这般殷勤,莫不是有什么事情。

“你也是要拜见王后?”

“这是自然,正好在此碰见夫人,且随着夫人一同前往。”孟姚答道。

两人一问一答,不一会就到了王后的宫殿之外,赶紧让宦人去通传。

寝殿。

“她们二人一同前来?”韩嫣背靠着床榻,面色蜡黄,明显是受了重症。香炉里冉冉飘着些许的清香,却依然冲淡不了浓重的药味。

“是。”

“唔她二人平日里如此交好吗?”韩嫣皱着眉,看向旁边的韩倩。

“这倒不曾听说。”韩倩摇摇头,“芈夫人平日里深居简出,只是喜欢在自己殿里摆弄楚国物事,不见她和其他宫人来往频繁。只是不知今日为何”

韩嫣闭上眼,病痛虽然让她虚弱了很多,但是思维却未曾受到影响。

“芈姒,不足为虑。”韩嫣缓缓说道,“但是这个孟姚,却要小心。”她看向韩倩,“她的父亲,毕竟是赵国重臣,又有了王子,不可不防。”

韩倩无奈的点点头,她最不喜欢的,恰恰是这种宫闱之中的阴谋诡计。偏偏韩嫣是自己的阿姊,赵章又是韩嫣一辈子的保证。自己即便想躲,却也躲不掉。

“阿姊是不是多虑了。”韩倩还是劝道:“章儿天资聪颖,如大王一般果决,继承赵国大统,指日可待。何况如今大王尚在壮年”

“正是因为大王尚在壮年,”韩嫣喃喃说道,“才不得不防啊。”

芈姒二人进了大殿,首先就被殿内的药味冲了鼻子。孟姚还好,前几日诞下赵何,也是一味的吃药进补。但是芈姒正当孕期,明显反应较大,甚至有些晕眩,险些就要摔倒在地。

“都没长眼吗?速速让夫人坐下。”韩嫣呵斥道。侍女们赶紧七手八脚扶着芈姒坐好。

“大王既已下令你在寝殿安心待孕,除了走走,一切俗礼免了就是。万一伤了身子,大王责骂,某可担待不起。”

芈姒见韩嫣虽然面色不佳,但是语气充满宠溺,并非刁难,也就展颜一笑:“大王和王后厚爱,妾却不敢造次,该行的礼节,自然是要行的。”

韩嫣遂拉着芈姒手聊了起来,问候起居,又赐了一堆精美之物,就连韩倩看在眼里,都怀疑芈姒才是韩嫣的亲妹子。

然而两人聊得投机,还跪在那里的孟姚却心头光火。刚才王后只让芈姒免了礼节,可没让自己起来,自己当然不敢起身。

她其实这几日日渐察觉,王后对于她越发谨慎了,言语之间多有冷淡之意。她七巧心思,如何不知王后心中所想。为了避免再受刁难,她极力避开和王后见面。奈何这每日一拜,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来。

今日她在来的路上,正在思索如何化解这次的危机,恰好就碰见芈姒在训斥家奴。以她本心来说,自然对这个奴婢没什么好感,不过她突然想到,若是能够将芈姒这个楚国公主拉到自己这个阵营来,到时候自己也有个帮手,避免孤立无援。

然而韩嫣也不傻,见面就和芈姒拉近了关系,将她晾在了一旁,如此,如何让她不恼羞成怒了。

“咦,孟夫人如何还在行礼,赶紧起身来坐。”

韩嫣似乎这才看到了孟姚,这才让早已经双腿发麻的她起身。

“你这也是刚刚诞下公子,可是要注意一些。想当年章儿出世的时候”

韩嫣看似关心,实则炫耀的语气,让孟姚非常的不舒服,好像是在一遍遍的警告自己,不要有非分的想法。而她,还必须装作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忙不迭的向韩嫣表示感谢,不由得泛起一阵恶心。

“说起来,这几日可是没有遇到大王呢?”

韩倩见韩嫣没有停止羞辱孟姚的意思,赶紧插话打断了韩嫣。

“是了,喜大人昨日还说大王要去看妾身,可是后半晌却又急急忙忙差人来说不再过来,想必是大王又要忙些大事了。”芈姒也早就看出两人不对付,赶紧接过韩倩的话头说了起来。“妾身只是担心,大王如此忙碌,恐怕这身子吃不消啊。”

韩嫣看了看韩倩和芈姒,知道她们心思,淡淡说道:“你们二人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唔,晚些时候,某会派人前去问候一番。”

两人点点头,又看了彼此一眼,韩倩给了芈姒一个赞赏的眼神,也就低头不语了。

谁曾想这边话头还没落下,就听得孟姚说到:“妾也听说,乃是有秦国使者前来,希望大王能够支持新任秦王继位,为此,秦国愿意将一些土地送给赵国。”说完,她瞟了一眼韩嫣,又深深地低下了头去。

“胡说,谁告诉你的!”韩嫣这下是变了脸色,语气有些严厉了。“大王多次下令,后宫之内不得谈论国事,你你怎敢如此大胆?”

孟姚赶紧俯身请罪,说自己只是听说,做不得真,希望韩嫣能饶他一命。韩嫣面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咳嗽不止,一手指着孟姚,一边想呵斥她,说话却总是断断续续,突然喉头一甜,一股血腥味直冲鼻头,眼前猛然变成了黑色,晕了过去。

众人见王后晕倒,赶紧手忙脚乱的开始照顾起韩嫣。韩倩赶紧让人先将芈姒请走,让孟姚在殿外候罪,自己则一边宣医使,一边派人向赵雍报告。

而龙台大殿之上,赵雍将秦国使者带来的樗里疾的信笺交给旁边的宦人,宦人又将它递给下首的乐毅等人。众人传看之后,莫不惊讶,纷纷觉得难以置信。

“秦王真的有意,将武遂之地,送于我赵国?”赵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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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病重噩耗

“千真万确!”秦国使者语气肯定的说到,“只要大王愿意支持我家大王继任秦王之位,秦国便愿意将武遂之地送于赵国。=菠∥萝∥小=说”

“武遂乃是韩国重镇,更是太行古道之重要咽喉。秦国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方能趁韩国兵败宜阳之际,拿下武遂。秦王真的愿意将这座咽喉之所,交给赵国?”乐毅看着秦国使者,试图从这名叫商的使者的眼神中看出端倪。

“商自咸阳来之时,大王曾叮嘱小吏。赵,乃万乘之国,赵王亦是当世之英豪,他寄居邯郸之时,承蒙赵王看重,未曾受到些许刁难。大王曾发誓要报答赵王的恩情。”商侃侃而谈,似乎不似作伪。

“武遂虽然是韩国重镇,如今却已然是我秦国之重地。不过道路崎岖,兵峰太远,若是在此盘桓,免不了被韩国人惦念。是以,不如送给赵国,一来作为赵王多日款待的谢礼,二则也全了两国的情谊。一举两得,乃是天成。”

赵雍和乐毅对视一眼,后者轻微的摇摇头,然后看了一眼身旁的尉缭。

“昔年齐国上卿晏子曾用两个桃子,就杀了三个大将。而如今秦国,口口声声说与赵国世代交好,却将这块烫手的山芋扔给赵国,让赵国陷入不明不白之地。这个计策,可不是那么高明啊。”

尉缭一阵夹枪夹棒的话,让秦国使者变了脸色,很快就回应道:“先生此言有些唐突了。大王之所以要将武遂之地送于赵国,全念当时的照拂之意,更是有求于赵王,既然某有所求,又如何敢又如此阴谋内。实则是因为武遂之地,乃是关隘咽喉之地,于我秦国也是重要无比。我秦国以此地送于赵国,赵国还有什么不敢取呢?”

“至于韩国之抵牾,以赵国与韩国之间的关系,自然能够轻易化解。”商意气风发的说到:“何况如今只天下,配以王者之尊者,不过赵王矣,其余诸国,不过跳梁小丑尔,又有何惧之?”

商此言一出,大殿一片哗然,作为一个使者,商自然是不敢口出狂言,定然是初使赵国之前,秦国实权者的意思。也可以说,这是秦国变相承认赵国的实力,已经远远超出秦国了。

赵雍刚想一番谦辞,喜却匆匆从殿外走了进来,疾步道赵雍身边,在他身旁耳语几句。赵雍听说韩嫣吐血晕倒,立刻停了会见,让赵成等人安排商的住宿事宜,自己则向后宫跑去。

“到底怎么回事?”赵雍边跑边询问着身边的宦人,其实他对韩嫣的感情,刚开始是很深的,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任妻子,虽然身体羸弱,但好在克己奉公,从来不过度干涉自己,后宫也打理的井井有条,即便有些龃龉,也是常理之事。

只不过这两年来,赵雍在执行图谋三晋的战略,是以有意无意的在挑起韩国和其他国家的矛盾,就连魏国也在算计之中,是以每次见到韩嫣,总是觉得有些愧疚。

这种感情还不同于韩倩,韩倩虽然同样是韩国公主,但是天真烂漫,的确与世无争,这才是她受宠的原因所在。只不过,当听到韩嫣病重吐血之后,那份夫妻之情,又将他唤醒了。

身边的宦人赶紧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向赵雍说了一遍,赵雍听说是孟姚告诉韩嫣他在会见秦国使者之事,韩嫣可能想到如今秦韩正在交战之际,此刻秦国来访问赵国,定然是为了让赵国罢兵。若是如此,则韩国定然陷入了孤立无援之际,是以一时心急,才引发了重症。

跑到韩嫣寝殿之外,赵雍看到孟姚正跪在大殿之外不敢离开。见赵雍急匆匆的赶来,抬起头看了一眼,又赶紧向赵雍请罪。赵雍本就气急,猛地一甩衣袖,呵斥道:“若是王后有个闪失,寡人让你全家殉葬!”说着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大殿。

真冷啊!

孟姚看着赵雍离开的背影,一股透心的寒冷油然而生。

在来看望韩嫣之前,她的母亲因为多日未曾见过孟姚,遂跟着吴广来了王城,吴广去接见秦国使者,孟姚之母就来到了后宫,无意中说出秦国前来拜见之事,并透露秦国有意和赵国讲和。

孟姚本就当做一件小事随便听听,刚才遭到韩嫣羞辱之后,突然就跟了这么一句。没想到韩嫣竟然反应如此之大,更没想到,赵雍会说出这么阴狠的话。

赵雍进的大殿,见韩倩焦急的等在一旁,见赵雍来了,赶紧迎了前来,赵雍握了握她的手,示意自己已经清楚了,然后看着扁鹊,希望能从他口中得出好消息。

扁鹊站起身,看到赵雍,见他眼神急切,默默的走到他面前,淡然的说到:“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韩倩听扁鹊这么说,眼泪再也止不住,泪眼婆娑的拽着扁鹊的衣袖,希望他能够再救救韩嫣。唯独赵雍茫然的走到韩嫣的身旁,替她打理一番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摸着已经毫无血色的脸庞,自己和韩嫣的种种过往,一一浮现在眼前。

王后病重,整个后宫都沉浸在一片肃然之中,哪个嫔妃世妇都不敢多言,唯恐惹得赵雍不快。本来韩嫣病重期间,韩倩是负责整个后宫之事,但是她这几日衣不解带的陪在韩嫣身边,后宫之事无人照看,只能让芈姒和两个妃嫔协商处理了。

芈姒本身还在孕期,眼看就要诞下孩子,也觉得力不从心,奈何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也就没有办法了。其实这个时候,最合适的人选自然是孟姚,只不过当日赵雍生气呵斥她之后,令她在寝殿反省,等候发落,是以只能芈姒出来主持大局了。

乐毅等人在知道韩嫣病重之后,想必赵雍也是无心政务,但是秦国之事如何处置,还是需要一个章程,白虎殿诸人只能硬着头皮,前来询问。

“寡人思虑再三。”赵雍有些疲惫的看着众人:“打算答应秦国之事。”

乐毅和尉缭到时毫不意外,显然他们对赵雍太过了解。赵成却出列说到:“如此一来,恐怕就要得罪韩国了。以韩王和公仲侈的性格,定然会和赵国闹翻,到时候,恐怕”

赵成的话让众人点头称是,秦国若是不下个圈套,反而会让韩国和赵国更加紧密。若是赵国拿了武遂,恐怕韩国第二日就会和赵国翻脸。

“没有什么好怕的。”赵雍摆摆手,全没了之前的英气,“韩国也好,魏国也罢,一直以来虽然和我们眉来眼去,却互有机杼,没有和我们同心一体。这样的盟友对于我们来说,太过危险。寡人反倒觉得,示好秦国,安定西边大敌,好好和我们两个邻居掰掰手腕,才能稳固我们的后方。”

还有一个原因,他不愿意承认,却不得不说。赵国如今改革已经陷入了胶着状态,如果不转移压力,说不定连自己都有危险。

这是赵雍第一次明确表示要向韩魏动手,是以众人也感到惊讶,

“如此一来,我赵国在韩国的驻军,要早早撤离了,否则一旦韩赵翻脸,他们就有倾覆之危。”

“不错,赵柖的军队还好说,直接从韩国撤离就好了,但是在野王的驻军也要撤离吗?”

赵雍刚要回答,就听得乐毅出列说到:“最好还是不要撤离,若是能趁机占领,岂不妙哉?”

“御史说笑了。”赵成说到,“以赵奢在野王的兵马,根本不可能拿下野王,更不用说几遍拿下了野王,以韩国的行军速度,也完全可以在他们巩固防御之前,将野王夺回去,如此耗费时间精力,只不过徒增伤兵罢了。”

众人点点头,只有乐毅和尉缭笑而不语,赵雍想了想,缓缓说道:“假道伐虢。”

一言既出,四座了然。

大事已定,赵雍让所有人都离开,唯独留下了吴广。

吴广自从孟姚被惩罚之后,也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几日一直试图躲避赵雍。只不过今日是白虎殿集体拜见,又涉及到军事,他不来不行,是以只能硬着头皮前来。刚开始还以为赵雍不再责罚自己,没想到转头就让自己流了下来。

赵雍看着跪在那里瑟瑟发抖的吴广,长叹一声,“宫中之事,想必卿已经了解了。”

“是是,小女口出祸乱,罪不容诛,大王如何惩罚,某皆不敢多言。”吴广说到这里,哽咽一声:“但是,请大王念在公子何尚在冲龄,丧母之痛非其所能承受,网开一面,饶她一死。”

吴广不提赵何还好,一提赵何,赵雍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且念赵何有丧母之痛,就不问章儿的丧母之痛吗?你们父女之心,为何如此歹毒!”

赵雍这一番质询,将吴广问的哑口无言,只能连连告饶,掌嘴,企图换回赵雍的同情,赵雍只是冷冷的看着,丝毫不让对方停手。

约莫有半柱香的时间,赵雍才让他停手,“此事虽因孟姚而起,但是你在家中讨论国事,乃是最大的缘由。此事若不追究,恐怕难以服众。”他微微一顿,“但是念你在赵国辛劳多年,又辅助寡人日久,是以不再多做惩罚,今日之事,就是教训。若是再犯,定斩不饶!”

吴广赶紧向赵雍拜谢一番,走出大殿,失魂落魄的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龙台,有惊惧,又有些怨恨。特别是身边的宫人和宦人们,看见他这副样子,脸上虽然恭恭敬敬,但是私下里,应该早就笑开了吧。

今日之辱,何其重也!

受不了众人的目光,他用大袖掩面,朝着宫外走去。

而龙台之下,一个身影看着他远去的样子,语气淡淡的自语道:“赵雍,此乃你自掘坟墓,非是老夫无情了。”

第三十七章 谋夺上党

“一旦我们宣布支持秦王嬴稷继位,一来,孟贲那边如何向公子壮等人交待?二则,韩王定然对我赵国此举深感愤怒,认为赵国背叛了韩国,单独和秦国议和,是背信弃义的小人之举。”

龙台,校场。

乐毅和赵雍一边走,一边将眼前的形势进行推演。两人身后只有赵毅护卫,但是他很聪明的远远的待在身后很远,既能保护两人,又不至于偷听到两人的谈话。

赵雍点点头,“如卿所言,孟贲那边我们还是要安抚。秦国内乱越久,对我们越有利。只要不让嬴稷等人抓住把柄,孤无不可答应。甚至,可以派出一部分精锐之士,从旁辅助。”

“出兵?会不会太过冒险?”乐毅皱眉问道,“万一让对方抓住把柄,恐怕不好收场。”

“既然是精锐之士,自然是越少越好。最近,孤有意筹建一支特殊的部队,编制在黑衣侍卫之内,但是由寡人直属。提拔百金、卷甲营中精锐之士,重新集结训练。”

“大王的意思是?”乐毅疑惑的看着赵雍。

“你别多心,我丝毫没有怀疑军队对孤的忠诚。”赵雍自然清楚乐毅心中所想,“只不过卷甲、百金都是正规编制部队,只有大规模出动,才能有所成就。但是孤要建制的这支部队,就是专门执行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乐毅点点头,略一沉吟,“臣下有个问题。”

“寡人知道你想问什么。”赵雍说道,“不错,燕王姬哙之死,的确是这些人在推波助澜,否则,以匡章之谨慎,断然是无法将消息透露给姬哙的。”

乐毅点点头,他之前一直很怀疑,姬哙被圈进的如此细密,如何能够得到燕国宝鼎被偷运出去的事情。还以为是百密一疏之举,现在想来,那个时候,赵雍已经做了些工作了。

“只不过寡人没想到,姬哙懦弱一生,竟然由此血性。燕赵之地,多有慷慨悲歌之士,斯言不假啊。”

乐毅点点头,偷偷看了一眼身后的赵毅,这个人是黑衣侍卫统领,不可能连这件事情都不清楚,但是直到今天他才从赵雍口中得到一点风声,可见此人保密工作做的不错。

赵毅似乎也察觉到有人看他,顺着感觉,发现是乐毅,礼貌的朝他点点头,继续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回到正题吧。不日之内,将有一些特殊之士,持某军令前往栎阳,协助中军处,帮助公子壮处理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同时,你应该派出得力之人,先去安抚公子壮,保证他继续和寡人合作,特别是在寡人宣布支持嬴稷之后。”

“是,某稍后就去办理此事。”

“这个人,应该有一些协调能力,大局意识出众。等他到了栎阳之后,寡人会将中军处、孟贲和黑衣军团都交由他统领协调。同时,抓紧时间在栎阳建立起情报机构。这可是一次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乐毅将赵雍的话消化一番,微微笑道:“恰巧,某最近刚刚觅得一个如此人才,改日再让他拜见大王。某相信,此人定然不负大王所托。”

“寡人相信。”赵雍说道。“另外,韩国那里,虽然定下假途伐虢之计,然而执行之人,你可有主张?”

两人此刻走到了校场旁边的武器架,赵雍从里面抽出一把青铜剑。上面镌刻着插箭岭大营的标记,这说明这把武器,是出自插箭岭的武器坊,质量绝对是最上乘的。

“之前,白虎殿众人推演半天。”乐毅缓缓说道:“以大王的意思,是希望赵柖等人从新郑撤回时,走野王,配合赵奢夺取此城。凭借野王的防御工事和赵奢等人的人数和才能,恐怕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能坚持二十天左右。”

“嗯。”赵雍点点头,说实话他有些意外,他本以为,能坚持到四十天左右。但是乐毅等人的能力是不用怀疑的。也就是说,自己高估己方实力了。

“一旦野王被我赵国所夺,则驻守在野王的赵奢等人,必然遭受来自上党和新郑两方面敌军的夹击。赵柖等人多是骑兵,守城并非所长,赵奢虽有步卒,但是数量有限,守城难敌。”

“是以,我军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打通上党,驰援野王,否则,不但野王守不住,赵国在上党的城池也将落入韩国人手中。邯郸将在韩国的兵锋之下。”

“但是上党多山地,骑兵进攻并不容易,若是一个个城池攻打下来,恐怕又会耽误时间。”

若是赵雍重生之前能够熟读历史,恐怕就会对乐毅之前的那番话又更直观的感受了。

话说在另外一个历史时空中,正因为上党太守冯亭不愿意将韩国上党之地交给秦国,而投降了赵国,才导致秦王大怒,命王龁出轵关陉,包围野王,从而将上党之地和韩国隔开,并成为了秦赵长平之战的起因。

“所以?”赵雍问道。

“所以想在短时间占领上党,根本不可能。即便是发动百万大军,也很难占领,更不用说,要在二十天之内了。”

白虎殿内,关于如何在二十天内占领上党这个问题,几乎所有人都众口一词:不可能。

作为这次会议的召集人,乐毅的确有些尴尬。这种参谋策划之事,一般都是他来主持,之前即便是再困难的情况,都没有出想过如此众口一致的事情,更不用说众口一致的反对了。

说实话,就连乐毅自己都没有信心。上党,几乎囊括了韩国三分之一的国土,假如赵国真的发动这么一场战争,对于韩国,可以说是灭国之战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万一秦国真的将武遂送给赵国,那么将成为插入韩国咽喉之中的一根刺。这根刺可以很好的帮助我们挟持韩国,且不至于背叛。”这就是当初乐毅赞同赵雍决定的原因。

“但是同样的,也会让韩国如芒刺在背,是韩国不能接受的。”尉僚在一旁提醒到。

“不过,这个机会千载难逢。”乐毅继续说道,“控制武遂、野王,就相当于控制了轵关陉、太行陉、孟门陉三条孔道,相当于握住了韩国北上的通道,也相当于威胁了魏国联通河东之地的大门。而将上党纳入了赵国疆域之内。近可南下威胁韩国、魏国,远可拒秦国以三川为跳板进攻我赵国,进可攻退可守,实乃兵家之咽喉。”

“谁都知道此地的重要性,关键是此地易守难攻。这和攻打中山不同。中山沃野千里,骑兵奔走,旦夕可至。而太行山山路崎岖南行,战车都不可并行,更不用说骑兵了。往日一天的行程,往往需要多一倍的时间才能到达。”

“加之韩国在此地经营多时,凭借地利与我军n的话,数年都有可能。更不用说,需要二十天的时间了。”

殿中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将自己的意见脱口而出。这也是赵雍亲政以后的习惯,就是集思广益,希望所有人都能够发表意见。是以不一会,整个大殿都嘈杂起来,活像个菜市场。

李拙、仇液和赵奢互相看着彼此,心里都想着:原来白虎殿的诸位,就是这种工作环境啊。

赵奢这次名义上是回邯郸述职,但是众人都清楚,这是赵雍命他回来参谋这次战役是否可行。假如不提前给他打好招呼,恐怕打起来就乱套了。而李拙,河东战役计划暂时取消,他也没能回到代地,只能滞留邯郸了。而仇液,则是恰逢其会罢了。

“以某看,虽然此战甚是凶险,但是并非完全不可能。”赵奢见几个大人们正吵得激烈,根本不和他们三个小年轻商量,他们三人也就乐的一旁观战,并小声嘀咕起来。

“看来你是有所心得了,不妨说出来咱们考量考量?”仇液天生爱看笑话,自然就乐的在一旁瞧乐子。

“对,你在骑兵多年,对于骑兵战法比我们强得多,不妨说出来参赞一下。反正这几位不搭理我们。”

赵奢又看了一眼吵架的几人,见的确没人在乎这三个小子,于是悄悄走到一旁,拿起三个木杯。

“你们看,这里是野王。”赵奢说着,将一个木杯放在桌子上,“这里是邯郸,”说着,他又将一个木杯放在了“野王”东北方向,“这里是上党,”他将第三个杯子放在了“野王”的上方。

其余两人不知道他卖的什么药,只能盯着他看。

“大王的本意,实际上并非是囊括上党,而是要占领野王。而占领野王,并不是一定要占领上党。”赵奢说道。

“等等,我脑子笨,没想明白。”仇液拉着赵奢的手说道,“不占领上党,怎么打野王。”

“占领野王,为什么非要打上党?”赵奢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仇液。

李拙先是一愣,有些迷糊的说道:“你是说,直接从邯郸出兵,借道魏国,占领野王?”

“对。”赵奢高兴的说道,“你们看沙盘,虽然上党崎岖难行,但是上党则是一路平原,最适合骑兵奔走。而且骑兵只要带够了粮食,五日即可抵达上党,并不需要粮草辎重等后勤部队。我军虽然不善守城,但是可以野战。若是对方兴堂堂正正之兵来攻,我军即以骑兵出城野战,搅乱其计划。”

“若是对方绕过我野王进入上党,一来道路崎岖,必然行军速度缓慢。二来我军可以断其粮道,其必不能行远。”

“若是敌军以一部分主力牵制野王,另外一部分主力发兵上党呢?”

“其一,上党之战必然是一场持久之战,无论是是谁来,短则数月,长则一年都未必能够速战,这是我们必须立足的现实。”

“其二,上党虽然道路崎岖,但是因为全靠野王周转,自身军粮储备并不多。只要野王在我赵军手中,上党之地早晚会陷入断粮的境地,到时候一鼓作气,拿下上党并非难事。”

“其三,上党南高北低,东高西低,关键在于长子、长平一线,只要将军队推进到长平,就可以依靠山势建防和韩国相持。有野王断其后路,韩军必不能长久。”

“所以,只要占领野王,此战就胜了一半,即便最后拿不下上党,也会成为韩国心中的刺。以武遂和野王的地理位置,韩国以后想北上,几乎就是登天之难了。”

还没等三人缓过神来,就听得背后一人喝到:“甚善!”11

第三十八章 粮道被劫

昔日韩国同意将野王送于赵国,以换来赵国出兵。只不过韩国在最后改口,希望韩国和赵国双方同时驻扎。赵雍也知道韩国没有勇气将它全部给予赵国,是以同意了这个方案。便安排赵奢和赵柖领兵三万五千人前去,赵奢负责在野王驻扎,赵柖前去支援韩国。

“不过,以野王之存粮,能够支持三万大军多久?”

当庞葱将三个小年轻拽出来,再次将赵奢的计划和盘托出的时候,众人眼前一开。对啊,拿下野王,根本没必要打上党。一来,赵奢可以从城内将韩军一举,不费吹灰之力二来,骑兵远行,也不需要带辎重部队。这样一来,野王就可以兵不血刃的拿下了。

赵奢盘算一阵,“野王城府库充盈,存粮大约可以支用两年。”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众人皆知野王乃是韩国水陆重镇,存粮丰富,但是没想到就算是三万军队,也能支用两年,也就是说就算是没有赵国的粮草供应,也能支持到韩国撤军了。

事实上,野王城位于大河之北,和韩国本土之间还有魏国相连接,又靠着他控制上党地区,若是没有丰富的粮草储备,根本无法实现对上党的支持。更何况,此城本就是大城,韩国在此驻军常备就是两万人,是以有这样的粮食储备很正常。

“不过最重要的是,战马的消耗比较大,恐怕实际情况并不能支撑两年,顶多一年半,是以我们这次的战争规模,要控制在一年半之内。”

众人点点头,这的确是要考虑进去。

听完乐毅将白虎殿众人的计划和盘托出,赵雍回过神来。

“嗯,那么将领人选,可有计较?”

两人此刻已经回到了偏殿,宫人都被赵毅撵了出去,自己在门口观察,宦者令福也不过是进去收拾一番,就退了出来。

“主将,非庞将军莫属。”乐毅说道。

这一点几乎毫无疑问,赵国现在将领很多,但是能够领兵在外作战又胜率最高的,非庞葱莫属。此人又不同于其他将领多是骑兵出身。攻城略地,他还是有一套的。

“赵奢虽然是此次计划的提议者,但是他必须回到野王,配合赵柖拿下野王城。他对野王非常熟悉,守卫野王,他当之无愧。”

这一点,赵雍也没有反对。

“至于这奔袭野王的任务,众人的意思,是让李拙来负责。他久居代地,这两年又和匈奴作战,经验和能力都是毋庸置疑的。”

赵雍沉吟一会,缓缓说道,“李拙还是去做庞葱的副将吧。即便是攻城,也还是需要骑兵辅助的。”怕是让乐毅多疑,他继续说道“仇液是胡人,对于韩国人来说,定然能够收到奇兵之效。何况千里奔袭,仇液也不是没干过,轻车熟路。”

乐毅点点头,不再多言。

“既然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计划罢了,你们就再详细的议出一个章程,包括兵马、粮草、辎重等等,最好能够速战速决。拖延日久,怕公子壮坚持不住啊。”

“诺。”

秦国。

行进的大军在山水之间逶迤而行,像是一条黑色的烛龙,燃烧着ns的土地,气势颇为壮观。甘茂站在一处土丘之上,看着行进中的部队,大有一种天地在我胸的感觉。

大丈夫生而为人,不就是要将天地纳入胸中吗?

领兵出征约有半年之久,对于甘茂来说,这半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刚开始敌军驻足未稳,白起又是骁勇善战,很快就将咸阳附近的乱匪剿灭一空。公子壮毕竟领兵多年,有些才能。知道凭借野战根本不可能战胜甘茂等人,是以且战且退,只是固守城池,绝不轻易和对方接战。这才守好了基本盘,没有让甘茂在半年内消灭。甘茂、白起纵然是神勇无比,但是攻城向来都是一件费时费力的工作,只能稳扎稳打,徐徐图之。

然而最近,甘茂总是收到后方来报,自己的粮道被一股乱匪盯上了,三天两头就有粮道被劫持的消息传来。刚开始他不以为意,认为是小股土匪趁火打劫,只派出了一小队斥候解决。没成想过了三五日,却传来斥候尸首异处的消息。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直到三日之前,他的粮道再次被劫,而留着最后一口气回来的押运粮草的官吏告诉他,劫持他们的根本不是小股土匪,更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骑兵部队,还是胡人部队。

“胡人?义渠戎?”甘茂这才意识到问题有些蹊跷,是以和白起做了商量,自己负责押运粮草,看看究竟这些人是什么来头。

“将军,咸阳急报。”

“嗯。”甘茂招手,接过了急报,打开一看,心头一紧。

这是一封来自樗里疾的急报,急报中,樗里疾详述了甘茂建议将武遂送于赵国一事,在咸阳上下引起的波澜。用樗里疾的话说,“群情激奋,深以为耻”,甚至要求嬴稷将甘茂“处死”。

甘茂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一个建议,竟然引来了杀身之祸。其实当日不过是他离开咸阳之前,向嬴稷和芈子辞行,提出联合赵国,稳定秦国局势的建议,顺口说了一句,“若是赵国愿意支持秦国,即便是将武遂割让给赵国,亦并非不可接受。”

当时他说完,一众人等到没有什么反对意见,却不知为何,自己离开了半年之后,又有人开始发难了。最值得玩味的是,无论是嬴稷,还是芈子,都没有对这件事发表意见,显得出奇的安静。没有发表任何言论,既可以说是对此表示反对,也可以说是对此表示赞同。只不过到底哪一种,甘茂心里没底。

与此同时,樗里疾在最后附上了一个新的任命:向寿任命为宜阳守将。

甘茂将急报收好,默默不语。以他的智谋,自然能够嗅出其中的不同,甚至有些阴谋的味道。他自问对于嬴稷,已经百般应承,甚至于自己怎么说,也有些拥立之功,为何秦王却并未回护自己呢?

就当甘茂陷入沉思的时候,远处飞尘漫天,急促的马蹄声渐次传来,踏破了这画一般的景色。只见这队人马叫嚣着甘茂听不懂的胡语,朝着秦国的粮草车飞奔而来。秦国的士兵赶紧抽出武器进行护卫。

赶来劫持粮道的胡人显然训练有素,三五一群,分工合作,有去骚扰士卒的,有直接去劫掠粮草的,他们分成一个个小队,将运粮车分割包围,然后按照分工行动,眼看秦军就要抵挡不住。

甘茂知道这就是那只神秘的“劫匪”了,不过很显然,对方并不是普通的劫匪,训练有素的分工,只能是一支部队才能达到这种要求。

“结阵,迎敌。”

甘茂令旗一挥,原本四队成排的秦军粮草部队突然发生改变,除了两边的粮草车没有变化外,中间的两辆车里窜出甲胄齐全的秦队。还没等“劫匪”缓过神来,他们就受到了伏兵的进攻。马匹受惊,马上之人也没有办法夹紧马腹,只能抱住马的脖子,这就给了秦军回击的机会。很快,“劫匪”们纷纷掉落马来,被秦军斩杀。

粮队的不远处,一个貌似头目的男人看着远处的异变,才知道自己这次是被反埋伏了。

“校尉,秦军此时有了准备,万不可再多恋战,我们身死是若是暴露了身份,恐怕就会引起轩然b了。”

那头目点点头,“甘茂不愧是秦国虎将,一声不响就给我们下了圈套。罢了,命令所有人就地散开,四处奔逃,切忌不可逃向栎阳,要向义渠方向逃窜。”

“诺。”

“给某记住,只可战死,不可被活捉!”

就当秦国人准备全歼了这支“劫匪”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声凌冽的唿哨。“劫匪”们听到唿哨,也不恋战,直接就四散逃窜。

“想跑,没这么容易。”甘茂冷笑说着,将手中的令旗一变,秦军士兵分组将所有的粮车围了起来,另外一部分人扯出绳索,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车阵。车阵像是一朵花瓣一样,层层叠叠的将对方包围起来,一个大圆套着一个小圆,最的车辆形成了最大的一个包围圈。“劫匪”们尚未逃离,就被圈进了起来,秦国人立刻掏出盾牌长戈,准备将冒险突围的劫匪包围在其中。由于秦军行动迅速,车阵又是层层叠叠,很多“劫匪”尚未逃离,就被圈进了。甚至在车阵之外,还布置了一队弓箭手。

“抓活的!”

身后的令鼓又敲了起来,秦军得令,须臾不敢上前,只是不断的缩小包围圈,被包围的骑兵显然没有任何逃出去的希望,只能不断的往后退缩,终于聚集到了一起。

秦国人开始了劝降,长戈敲打着盾牌,气势如虹。被包围的“劫匪”们气势为之一滞,就连座下的战马都嘶吼起来。

就在此刻,异变陡生,不知道是哪个“劫匪”先开始的,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利刃,想也没想就插入自己的心窝处,立刻毙命。其他劫匪见状竟然纷纷模仿,霎时间,心脏喷出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天空,甘茂还没来得及阻止,所有的劫匪就已经全部死亡。鲜血汇集的河流,缓缓的聚集在了一起,流向了不远处的小溪。11

第三十九章 母子陌路

“太后。”嬴稷起身,恭恭敬敬的向迤逦而来的芈子行礼。回到秦国之后,因为没有亲政,所以政事一般都有芈子来决定,自己只不过按照芈子的要求列席某些政务,只听不说。嬴稷到没有感觉不妥,毕竟这几日的经历,足够他学习很久了。

“稷儿,免礼。”芈子坐在嬴稷上首,满意的看着自己这个儿子。

嬴稷的确是长大了,在赵国的经历,又让他多了些许的城府。但是在母亲眼中,儿子是永远长不大的。看着嬴稷恭敬的眼神,她的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烦闷。

“这几日稷儿潜心学习,不知道是否有些长进?”

嬴稷老实的摇摇头,“政务千头万绪,平日里听太后和相国、大臣们商议,就已经头疼不已,回头还要听师傅们教导。稷儿觉得,若无太后和相国,稷儿是绝无力承担秦国重任的。”

听嬴稷说道这话,芈子心头烦闷更盛。

“稷儿勿要伤心。”她压着心头的不满,依然春风在面,“你尚且年幼,不能处理政务,亦非能力不及,而是年龄尚幼,等磨砺几年,自然就能够担此重任了。这几年,小童就替稷儿先担着些”说着,她眼神一转,语气一变,“另外,你那些兄长舅伯,可堪大用的,自然也要提拔上来,帮衬着你。”

嬴稷点点头,“稷儿清楚,是以太后以舅父为咸阳将军,自然是为了我们母子的安危考虑。”

“这恰好说明,稷儿并不是什么都不懂,至少小童的心思,稷儿还是清楚的。”她看着嬴稷,尽量让自己显得非常慈爱,“这几日,小童也在思虑着,你的兄弟舅伯们也可以独当一面了,也应该出来,为大秦,为稷儿出来做些事情,分担一些担子。”

嬴稷表情一凛,转瞬即逝,立刻换上一副虚心求教的表情问道:“前几日,相国说提议以白起将军为守将,驻守宜阳,稷儿觉得还是有些道理的,毕竟白起将军作战勇猛,也是一名良将,担任宜阳守将绰绰有余。不过,太后却拒绝了此事,转而推荐了向寿。”

他悄悄看了一样芈子,发现其表情无异,于是鼓足勇气继续说道,“稷儿当时觉得太后自然不会耽误国事,而行那任人唯亲之事。只不过思来想去,向寿将军比之白起将军,多有不如。为何太后要拒绝此事呢?”

芈子看似古井不波,实则内心早就汹涌澎湃了。就像是每次看到嬴稷的时候,都觉得喜忧参半,因为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他最喜欢,永远是公子芾这个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相依为命的小儿子。

“看来稷儿真的是长大了,以后学习政务,亦要有所思考,才不能被他人牵绊。”芈子微笑着起身,朝两边的宫人们使了一个眼神。宫人们心领神会,自觉地退了出去,守在门外,殿中只剩下母子二人。

芈子缓缓起身,悠悠说到:“的确如相国所言,白起无论是能力还是功勋,着宜阳守将之位,非其莫属。更何况,他一路护佑稷儿从赵国来到咸阳,也算是拥立功臣,一个宜阳守将,也算是能够全得稷儿对白起将军的感激之情了。”

嬴稷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他的这点心思果然没有逃脱芈子的眼睛。他对向寿担任宜阳守将并非排斥,只不过是想奖励一下白起罢了。

芈子将嬴稷的表情尽收眼底,知道自己猜度没错。“只不过稷儿要记得,你我母子虽然安坐咸阳,但是只有一个魏冉,是救不了我们的。我们还需要更多的魏冉帮助我们,才能使你当好这个秦王!”

“白起虽然不是相国的下属,却是甘茂提拔的才俊,是以对于甘茂,想必别有一番报恩之情。白起这个人,英勇、善战,只不过对于人情世故,却难以取舍。”芈子一边思索,一边缓缓道来,“若是因为个人私情,而误了国事,既对秦国无益,对于大王,也是可惜了这个人才了。”

嬴稷知道,芈子这是隐晦的告诉他,甘茂对于死去的秦武王有极深的感情,是以芈子对甘茂非常不放心。白起是个极重感情之人,又和甘茂走的太近,若是被甘茂牵扯进来,损失绝非一个大将那么简单。

“何况,白起行事独断鲁莽,空有武略。宜阳新征之地,最重要的就是教化修葺,而非兴兵作战。如今秦国内乱犹在,而外地环伺,若是白起一意孤行,挑起和韩国的战端,则势必影响秦国的平乱之事,不可不察。”

嬴稷略一思索,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是稷儿误会太后心思了。”

芈子点点头。

不过嬴稷转而说道:“那太后觉得,孤的舅伯兄弟中,还有谁可堪大任呢?”

看着嬴稷恭敬的表情,芈子突然有点觉得别扭,她调整了一下坐姿,想了许久,方才缓缓说道:“其实,亦不过芈戎、芾儿和悝儿,加上魏冉,此四人与你血缘相亲,若是能够拔擢优渥,定然能协助稷儿,处理好秦国政事。”

嬴稷仅仅考虑了一阵,继续用请教的口气问道:“孤也觉得,太后提议这四人足堪大任。只不过,不清楚相国他”

芈子眉头一挑,“相国老成持重,又是秦国宗室,处处以维护秦国为本。想必小童的建议,他不会反对吧。”她眉间一转,“何况,稷儿乃是秦国大王,无论如何,他都会以国事为重的。”

嬴稷没有反驳,点头应道:“太后说的有理,不如此事就交由孤来办理,孤他日定和相国商议一番。”

“此事稷儿去办,自然是妥帖的。”芈子媚眼一笑,“相国定然会以国事为重的。”言语之间,已经有些离开的意思。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和嬴稷越来越有隔阂,以至于想早点离开这里。

“太后所言甚是,相国自然是以国事为重的。”嬴稷紧跟一步,接着说道,“前几日相国拜见,还提及近日朝野纷纷,讨论关于割让武遂给赵国之事,说其每每念兹,依然是夜不能寐。”

芈子眼神闪过一阵狠厉,又悄然而逝,微笑着看向嬴稷,“此事小童也是多有耳闻,似乎很多人反对此事?”

“有人反对,也有人赞同。”嬴稷说道,“正是因为此事,相邦才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

“那稷儿的意思呢?”芈子看向嬴稷,后者却浑不在意。

“稷儿自然是懵懂无知,不敢多言,不过整体上,还是想拒绝此事。”他说道,“不过刚才,太后说相国一向以国事为重,而相国又偏向于先妥协于赵国,换取韩国和赵国内讧。稷儿仔细一想,似乎相邦说的,也颇有些道理。”他摇摇头,面似疑惑的看向芈子,“是以稷儿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取舍了。”

芈子看着自己这个儿子,笑容越来越明媚,好像一个母亲,看到自己的儿子越来越懂事,从心里感到高兴一样。

“谁说我儿不通政务?”芈子笑着说道,“这权谋之道,似乎并不稚嫩呢!”

嬴稷脸色一红,口称不敢。

“此事既然是左相提起,右相又多有思虑,两人都是忠心许国之辈,自然不会儿戏。如此,小童也觉得,似乎割让武遂之事,或可行之。”

“太后此言当真?”嬴稷赶紧追问到。

芈子笑容越发浓淡,看着终于失态的嬴稷,点头应道:“当真。此时向寿也刚刚到达宜阳,或许可以从中渔利,亦未可知。”

“太后所言甚是,孤也觉得可行。”嬴稷点点头。

站在嬴稷的大殿之外,芈子突然回过头,看着这座宫殿。她在秦宫多年,早就对它熟悉了。如今从那里离开,突然又觉得很陌生。

“太后?”身边的侍女见她有些异样,小声唤着她的名字。

芈子没有回头,却应声说道:“回去。”

“诺。”说着,宫人们摆开了太后的依仗,等待芈子转身。

终于,她回过头来,看着宫人们摆开的依仗,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她不知道,这些依仗带给自己的,到底是无上的荣耀,还是与儿子之间的权力龃龉呢?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嬴稷的关系,已经形同陌路了呢?

“是甘茂,还是樗里疾?”她脑海中如浪翻涌,在她的眼中,让嬴稷变得陌生的原因,似乎永远和自己这个母亲无关,永远和她的偏爱无关。嬴稷即便掩饰的再好,在芈子眼中,似乎都有被他人教唆的嫌疑。

“无论是谁,看小童不顺眼的。”她眉角突然锐利起来,“都必将离开秦国。”

大殿之内,嬴稷看着芈子的依仗浩浩荡荡离开的身影,眼神朦胧,重重的将帘幕放下,将世界隔绝在外。

“果然权力之争,从来都是绝情的啊,对吧,右相。”他看向身后的樗里疾,淡淡的说道。

本章完15

第四十章 筹谋攻韩

赵雍怔怔的坐在韩嫣的榻前,她的脸色苍白,嘴唇青紫,呼吸也是气若游丝,脆弱的像玻璃一样。赵雍将她头上的冷汗擦干,又替她整理了一番凌乱的发丝,一切都是小心翼翼。

扁鹊已经亲自来诊断过,韩嫣的病是先天之症,这几年虽然靠着针砭之法,汤药之剂,算是如正常人一般健康,实际上却仍然没有完全治愈。而各种药剂本身就有毒性,以至于经年累月,毒性已经集聚太多,如今终于油尽灯枯,生命就在旦夕之间了。

赵雍没有因此责怪扁鹊,他已经是这个时代最好的医生了,只不过囿于时代的限制,无法彻底治疗罢了。何况若无扁鹊,韩嫣也可能活不了这么久。只不过上天对于韩嫣太过残忍,让她忍受了一生的病痛,如今终于看不过去,要将她带走了。

赵雍对于韩嫣的感情,算不上热烈,甚至连韩倩都比不过。一是源自于对政治婚姻的厌恶,第二是他重生之前不过是个情场浪子,立志要成为一个有为的国君之后,又深陷各种政治之中不可自拔,对于韩嫣的默默付出,他能够看到,却不能体会。以至于很多人都知道,虽然韩嫣是王后,但是却不是最受宠的那位。如今她一朝病倒,后宫就有些混乱了。

殿门吱呀响了一声,随后又关上。他转过头,原来是韩倩走了进来。

“大王已经照顾阿姊一天了,还是先去歇歇吧。”韩倩泪眼朦胧,还是忍不住劝着赵雍。

赵雍摇摇头,“你也在此照顾了多日,衣不解带,比我要劳累的多。”他尽量笑着说道,“还是你去休息吧,毕竟,后宫之事,还是要你来主持的,切莫也累坏了。”

韩倩也摇摇头,走到韩嫣榻前跪坐好,看着自己姐姐毫无生气的样子,尚未调整好的思绪,又变得脆弱起来。

“阿姊身体本就羸弱,能够支撑到现在,已经算是天幸。大王切莫以此伤身,恐怕这也不是阿姊想要看到的。何况,还有国事累大王。”

“无妨,有乐毅等人在外面,不会出乱子的。”说着,他握住韩嫣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孤已经忙了太久,也该抽出些时间,陪一陪嫣儿了。”

韩倩看着赵雍宠溺的眼神,突然有些嫉妒,不过想到,这却是姐姐用生命为代价换来的,又替姐姐感到悲伤。就这样,她看着赵雍,赵雍看着韩嫣,时间仿佛定格了一样,悄无声息。

突然,门口又响起了敲门声,紧接着传来福的声音:“大王,司空、御史和国尉求见,说有重大事务,要拜见大王。”

赵雍微微一愣,韩嫣生病以来,几乎所有的国事他都交付给了白虎殿诸卿处理。赵国王室贵族们都被他打压到了顶点,双方维持了表面上了合作,而随着乐毅、尉缭和庞葱等人逐渐掌握权力,他的地位也就越来越巩固,所以他现在根本不用担心自己被架空,只不过同样的原因,赵国的改革压力越来越大,很多方面几乎都停滞了下来。

此刻三人能够联袂而来,想必事情已经到了非他决定不可的地位,应该是秦国方面有了消息。他朝韩倩点了点头,将韩嫣的双手轻轻放在榻上,替她掖了掖被角,才离开了大殿。

“阿姊,如果韩国和赵国真的打起来,我该如何自处呢?”她看着昏迷不醒的韩嫣,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她不关心政治,却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依她的性子,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而已。空荡的大殿之上,只留下她轻轻的啜泣声。

“拜见大王。”赵豹、乐毅和尉缭三人多日不见赵雍,此刻见他精神如此疲惫,都是一惊,谁都没有想到,韩嫣的病情,竟然让这位平日里意气风发的君主,变得如此颓废。

三人还想着安慰赵雍一番,赵雍却点点头,回了一句,“边走边谈。”

“秦国的使者已经来到邯郸,何时接见,还要请大王拿个主意。”三个人里面,赵豹的职位最高,汇报问题自然由他开始。

几人来到后花园中,这里是韩嫣亲自开辟的一块场地,平日里莳花弄草,也算是陶冶情操。花园中间还挖了一个人工湖,养着几尾鱼,倒成了一处难得的休闲之地。

“秦国来使,所为何事?”

“自然是为了武遂之事。”赵豹应道,“使者带来了秦王稷的亲笔国书,希望能够和赵国休戈罢战,秦国愿意将武遂送给赵国,作为交换,希望赵王能够昭告天下,明确支持秦王稷继承秦国王位。”他说着,将一个竹筒递给赵雍,竹筒密封的很好,显然没有拆过,这应该就是赵豹口中的秦国国书了。

赵雍接过竹筒,拆开之后倒出一部连缀的竹简,他抽出竹简细细读来,其余三人只能等在一旁。

“秦王稷言辞诚恳,并且为了表示诚意,愿意先将武遂送给赵国,待赵国接收后,再昭告天下亦可。”说着,他将竹简递给赵豹三人传看。

“如此说来,秦国这次不会用诈了。”赵豹一脸欣慰,之前一直被秦国压制,如今看到秦国反过来求赵国帮忙,还免费赠与城池,自然非常高兴。

“这也说明,秦国内乱虽然尚未触及国本,但是仍然让他们比较头疼。是以要求赵国支持秦国,只要赵国答应了此事,其他诸侯就是想浑水摸鱼,都要掂量掂量了,毕竟,函谷关不是那么容易被攻破的。”尉缭很快将其中的关键看了出来,秦国要的就是要扯赵国的大旗,抽出时间来攘定内乱。

“好在秦国和我们不谋而合。”乐毅笑道,“他们想要平定内乱,我们想要攻打野王,各取所需。”众人闻言大笑起来。

“公子壮那边,如今情况如何?”

“孟贲发来的消息,似乎并不太好。”乐毅负责中军候,这种情报工作自然是他来汇报:“甘茂果然并非浪得虚名,指挥筹谋也是很有章法。白起也如君上所言,骁勇善战,势不可挡。他们两人互相配合,倒也是相得益彰。若非我等排除小股奇兵帮助公子壮骚扰地方粮草后勤,恐怕公子壮早就支撑不下去了。”

“如今,公子壮以栎阳为中心,靠着栎阳多年积蓄的粮草残喘苟且,日子过得相当难受。多次要求我们提供支持。某担心,若是我等再不采取手段,公子壮恐怕无法坚持太长,若是如此,则我等和韩国之战,其必然会上下其手。”

赵雍看着眼前池塘中的游鱼上下沉浮,隐隐然不远处还有嬉戏之声,他眉头一皱。跟在后面的赵毅心领神会,小声吩咐身边的黑衣侍卫,那侍卫点点头,消失在众人身后。

“孤记得上次你就说过,你已经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前往公子壮身边,全权掌握中军候在秦国的所有事宜,此事如何了?”

其余两人闻听一楞,竟然都不知道此事,于是纷纷看向乐毅。

“已经没有问题,此人也已经答应此事,只要大王下令,此人即可就能动身。”

赵雍点点头,思虑一阵,“此事你且放心去做吧,一应事务,皆可亲自前来拜见于孤。”

乐毅既没有想到赵雍会当着三人的面提起此事,也没有想到赵雍会将此事全权交给自己,诚惶诚恐之时,连声应诺。

“大王,如此则应该着手动员军队,施行突袭野王之计划了。”尉缭提醒着赵雍。

“嗯。此次出征,某就不亲自送别两位将军了,一应事务,由白虎殿诸卿负责,军务政务,非紧急之事,每日一报即可。”

“诺。”三人应允,他们其实清楚,并不是赵雍对此事不重视,而是心里觉得,这样做愧对韩氏姐妹罢了。

第四十一章 离别之夜

甜水巷,庞宅。

庞葱跪坐在几案旁,趁着烛光,反复擦拭着自己的宝剑。

赵国也是极善冶铁,冶炼工艺也是出类拔萃,是以赵国刀剑也是精品中的精品。特别是改革之后,赵雍将一部分冶铁厂收归于政府经营,负责兵器打造,其他冶铁厂负责民用器具打造,一定程度上也提高了赵国兵器质量。自然也惹得冶铁起家的大商人的不满,特别是郭氏和卓氏两家。

庞葱手中这把剑不同于其他赵国青铜剑,而是赵雍下令延请的楚国、燕国和韩国的工匠打造的钢铁剑,整体剑身约有七尺长,剑柄和剑首以铜合金铸成,中脊双刃,不但美观,而且杀伤力也不是青铜剑可以相媲美。

这把剑乃是楚国公主芈姒嫁过来时,楚国献上的贺礼,一共七把,赵雍平日里自用之外,还赏赐过赵章,除此之外,只有庞葱、乐毅享有这种殊荣。算得上是羡煞旁人了。是以庞葱每次佩戴,都珍而重之,反复擦拭,睡都不让碰,哪怕是庞煖都只有眼馋的份。

“郎君,时候不早,明日还要出城,可要早些歇息了。”庞夫人擎着灯烛,推门走了进来。

“东西都收拾好了吧。”

“收拾好了。”庞夫人将灯烛放下,跪坐在他的对面,“已经交给了庞泽他们,让他们提醒您时常换洗。”

庞葱点点头,似乎不想再说话,只是反复的擦拭自己的宝剑。

“郎君此去,也不知才会凯旋。”庞夫人又和他搭着话。

“某也不知。”庞葱将宝剑放下,“短则三五七月,长则一年半载,打仗这事,谁能说的清楚。”

庞夫人点了点头,事实上自从庞葱受到重用之后,每次出征她都万分担心,每次出征也必然时日甚久。恐怕也只有她能够理解,庞葱对于赵雍,是真的愿意以命效力。

“不过有一件事,妾希望能够获得郎君同意。”庞夫人殷切的看着他。后者则是毫无反应,庞夫人知道,这是他默认的意思,也就继续说道。

“煖儿这孩子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愿意回到邯郸,去年大王曾有意让他回到邯郸入职百金营,也让他拒绝了。”庞夫人絮叨起来。

庞煖一直以来都是赵军中的传奇人物,因为小时候智斗敌军,和赵雍的关系非比寻常。加上庞葱如今隐然是赵军悍将,地位尊崇,是以深受军中将领关心。

只不过不知道为何,庞煖却一直拒绝回到邯郸,先是入燕,后来入韩,后来更是调入了牛翦军中,在西北和胡人打交道。去年才从牛翦那里因功升职,调入了野王城,在赵奢手下做事,也算是离邯郸最近的一次了。

“但是这年岁越发大了,却还没成家立业。其他人家的孩子如他一般,已经有了子嗣,他这般下去,可如何是好?”

这也算是戳中了庞葱的软肋,他曾经也无意中得知庞煖为什么不愿意待在邯郸,也就不想去约束于他,希望时间能够让他快速忘掉此事。只不过如今,他庞家就此独苗,万一因此断了香火,那

“此事某早已有了计较,你且宽心吧。”

庞夫人知道庞葱说出此话,再问他也不会搭理,是以知趣的闭上口,不再多言。等了许久,才等到庞葱说了一句:“离开之后,家中之事,还要请你多多操心了。”

庞夫人先是一愣,泪水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儿郎们都已经入睡了?”李拙看着推门进来的卓卡,面带温柔的说道。

“嗯,已然是入睡了。只不过听说你要出征,有些难以割舍罢了。”卓卡将衣衫除去,靠在床榻旁,整理起李拙的包袱。李拙则拿着一册书简,有滋有味的读着。

“他们来到邯郸,还是有些不习惯。和草原上开阔的天空和无尽的草原,这里只有约束。”卓卡边收拾东西,边抱怨起来。自从嫁给李拙之后,他就习惯性的给他收拾包裹,李拙只要出征,都是她亲自来安排,绝不假手他人。

“邯郸乃是都城,繁华热闹远胜代郡。”李拙随口应道,“只不过贵人也多,还是约束点好。”

“就是因为此,某才担心孩儿们受不了这等束缚。”卓卡说到这里,有些埋怨其赵雍来。在代郡好好地,非要来到这是非之地。

“大王也是没有办法。”李拙放下了竹简,微笑着看着她,“若非得大王赏识,你我恐怕也不会在一起吧。”

卓卡无言反驳,的确,这段姻缘算是赵雍赐给她的,何况李拙回来之后,赵雍还赐给了这套宅院,无论如何,自己都没有理由埋怨他。只不过,心中的那股气,是没有办法消解的。

忽然,一个温暖的大手将她环住,让她深深的沉在对方的臂弯里。李拙下颌低着她的秀发,贪婪着嗅着她的发香。

“此次出征不同往日,恐怕一年半载不能回来。”他温柔的握住卓卡白皙的双手,“孩儿们就要靠你调教了。”

卓卡喜欢李拙这种温柔,还喜欢他不曾歧视过自己的地位低下,相敬如宾。所有的不满,不过是预感到李拙此次离家,绝不像之前那样快去快回。

“这些,妾身自然懂的。”

“若是有什么难处,就去找庞夫人帮忙,我和庞将军算是师生之谊,找她也不算造次。”他和庞煖算是称兄道弟,当年在百金营也是在庞葱手下学习,虽然没有师生之实,但是如今在邯郸举目无亲,所能依靠的,也只能是庞葱了。

“夫君放心,如果真的有困难,卓卡自然能够解决。”说着她狡黠的笑了起来,“再不济,妾身还敢只身闯王城拜见大王。切身不相信,凭借居次的名号,不信他敢不见妾身。”

“万万不可。”李拙吓出一身冷汗,他知道卓卡虽然不是那么胆大妄为,但是还是赶紧劝她打消念头。丘林月的身份太特殊了,若是公之于众,搞不好赵雍会大开杀戒。

卓卡见他吓出一身冷汗,噗嗤一笑。李拙这才知道自己上当了,和卓卡嬉笑起来,不一会,两人衣衫尽去,共赴巫山去了。

与此同时,寒夜未曾尽去,赵国南长城却迎来了不速之客。

“城下何人?”

看着城下黑压压的骑兵,守城的将士有些慌乱,若不是对方穿着赵国的盔甲,擎着赵国的旗帜,恐怕他已经鸣金警报了。

不一会,从队列中走出一人,朗声答道:“骑兵都尉仇液,有军务在身,需要穿城而过。”

“有令,城门关闭之时,非王令不得开门。若是都尉没有命令,烦请改日再过。”那士兵虽然害怕对方官职比自己大,但是既然有军令,又是自己人,应该不会做出闯关之事。当然,谨慎起见,他还是传下令来,城墙上立刻燃起熊熊火炬,城墙两边站满了火箭手。

面对此情此景,不但那骑兵都尉没有退缩,就连那些骑兵都纹丝不动,显然是训练有所,不是一般士卒。若是此人知道,这里每一个骑兵,最少也是一个中士的话,不知道又要作何感想了。

“军令在此,有白虎大印和王命玉玺。”那人擎着一个竹筒,向对方展示着。白虎大印就是白虎殿的印信,王命玉玺是赵王的印信。只有最高等级的命令才会有这种双印信并存的情况,一般军队调动,只有白虎大印就可以。

士兵听说对方来头不小,赶紧命人将城门开启一个小缝,让那持着印信之人进来,等验明之后,才大开城门,放众人入城。

“不知都尉在此停留多久,何时出城。”

那士兵见仇液进得城来,赶紧上前迎候。

“片刻不留,立刻出城。”仇液也不和他废话,打马就朝着那个城门奔去。身后的骑兵也一丝不乱的向那侧城门奔去。又经过一番检查,才出的城门而来。

“都尉,今日可还停宿?”仇液旁边的校尉见长城又关上了城门,便悄声问向仇液。

“不用了。”仇液淡淡道,“快马加鞭,今日在漳水南岸修整,明日务必到达中牟。”也就是说,这一支骑兵不但要夜行五十里,还要连夜度过大河,之后才能修整。

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怨言,随着仇液,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四十二章 魂归他处

一灯如豆。

昏黄的灯光在漆黑的夜中摇曳不止,放肆的灯花不时地绽放,妖冶的让人着迷。虞信看着这灯光,又想起那年那月,也是这样一个深沉的夜晚,自己流浪在中牟的街头,孤苦无依之时,遇到了云游的鹖冠子,从此带他走南闯北,教他读书习字,见识了更广阔的天地,最后在邯郸定居下来。

这么多年,他一直和鹖冠子蜷局在这逼仄的宅院中,除了赵雍需要帮助的时候之外,他未曾离开过一步。前几年老人缠绵病榻,又婉拒了赵雍前往赵王城居住的邀请,只留下赵雍的赏赐的两个小奴伺候老人,即便如此,虞信已然衣不解带照顾鹖冠子。

如今,老人身体已经油尽灯枯,有时候一昏迷就是一整天,甚至不吃不喝,整个人消瘦的特别快。以至于虞信再也不敢须臾离开半分,唯恐老人有个闪失,自己不在身边,造成终身的遗憾。前几日请了扁鹊前来诊治,也只是说尽人事听天命。

“阿信。”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用他嘶哑的声音唤着发愣的虞信。虞信回过神,握住老人抬起的右手,“小子在这里。”

他挣脱虞信,指着他对面的一座书架,在那里,放着一个漆制方盒。虞信心领神会,将盒子从书架上取下来,放到老人面前。鹖冠子颤巍巍的用力打开盒子的盖子,从里面取出编好的一众书简,上面一个个字迹工整,显然书写之人非常认真。

“这是老朽毕生所得,本期待穷尽后半生心血,编纂而成,自称一家之言,然而今日,却已经无法完成此事。”鹖冠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说话竟然颇有些气力,“汝乃跟随某最久,学识最丰,体会最深,剩下的事情,就由你来完成吧。”说着,他郑重的将盖子盖好,交到了虞信的手中,“希望你能够,不负老朽所托。”

虞信郑重的结果漆盒,心情却更加沉重了。他知道,鹖冠子这是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这是要将后事进行托付一番。只不过他越是如此,虞信就越是伤心。他想过无数次老者离开时候的样子,临到此刻,却还是不知道如何面对。

“先生只要保重身体,未必不能完成此事。小子学识不及先生万一,恐怕不但辱没了此书,更是辱没了先生的名气。”说到这里,眼泪已经湿润了双眼。

鹖冠子竟然露出微笑,看着虞信,似乎在看着自己最完美的艺术品。

“老朽自幼求学,跟随师傅潜心深谷,博览群书,自诩已经通究天道,师傅仙逝之后,除却师兄之外,早已不做第二人想。便有鸿鹄之志,离开鬼谷,希望调和阴阳,整顿乱世。”他脸上神色为之一振,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年岁。“只是天道缥缈,非人力可琢磨,几经周折游历,除了些许皮毛之术被人所喜之外,权谋学术,无一被人赏识,亦无以一己之力,裹挟百万之师,惶惶如犬。”

虞信跟随鹖冠子半生,自然知道老者际遇之乖张,非是常人所能比,今日听来,别有一番滋味。

“直到那日在邯郸,某遇天象示警,便遇到当今大王。从此往年相交,惺惺相惜。某惊讶于其思想之怪异,而其欣赏某之辅佐才能。方有这十几年来,赵国轰轰烈烈的变革之景。”

鹖冠子出身本就不俗,平生所学,更是远超诸人,只不过怀才不遇,直到人生的后半段才遇到赵雍。

即便如此,鹖冠子在赵雍的改革中起到的作用也是无法比拟的,很多变法条目,多半来自赵雍和鹖冠子的讨论,再交由赵豹等人讨论。在赵雍改革最困难的时候,是鹖冠子支持他继续走下去。

更何况,鹖冠子不但对庞葱、李拙两人多有指点,即便是关门弟子庞煖、廉颇两个少年,也大有支撑起赵国的将来作用。

鹖冠子缓缓掀开被角,明显想要坐起来。虽然虞信不想让他受累,却知道老人执拗,只能慢慢扶他坐起来。

鹖冠子终于坐了起来,虞信细心的给他披上一件大氅。

“先生还有什么遗愿未成?”

鹖冠子摇摇头,“人生烦恼,多在贪婪,某一生至此,只有三件事尚未放得下。”

“先生请讲,徒儿铭记。”虞信本不是那么矫情之人,知道此时此刻,与其和鹖冠子抱头痛哭,反不如记录下老人最后的遗愿。

鹖冠子点点头,在他的眼中,虞信一直是他最喜欢的弟子,也只有他,能够托付。

“这第一件,乃是某身后之事。某故去之后,希望你能带着某的骨灰,送往云梦山鬼谷之中,交于某之师兄鬼谷子。”说着,他竟然笑了起来,“至于能够得到他的教导,就要看你的机缘了。”

鬼谷子之名虞信当然清楚,他隐约记得曾听赵雍、乐毅等人谈起过此事,只不过谁都没有想到,鹖冠子竟然和他是师兄弟。

“这第二件,乃是赵国之事。”说着这里,鹖冠子精神更加高亢,脸上挂着异样的红色,“某曾夜观天象,发现北方白虎星大亮,当主杀伐之象,其中斗宿明亮耀眼,按理应是北方之主当兴之象。但是尾宿虽恍惚无迹,却又异常闪耀,恐并非好事。”

“如此星象,似乎如赵国之际遇,蓬勃之中暗藏凶兆。”说罢,他叹息一声,“某怎不知,如今大王之改革,过于急功近利,这才必须以战争转移内部视线,以降低内耗。只不过凶相已成,凶迹已现,好在生门尚在,天无绝人之路。只要跳过这道坎,赵国就如九天之龙,无法擒缚了。”

见鹖冠子在此时此刻,还在挂念赵国之事,虞信心更加戚戚然,“大王如今内外煎熬,心神俱疲。”

“某曾推演大王之命格,”鹖冠子仔细回忆道,“只不过其命格似乎在镜花水月之中,无从捉摸。以命里来论,当有早夭之景,如今却已经安然度过而立之年,命中有中道崩殂之难,偏又有星宿相助之运。命也时也,某实在是不敢参透了。”

虞信点点头,他知道,这件事,实际上是鹖冠子想要告诉赵雍的,只不过如今,恐怕是没有时间见到他了。

“至于这第三件事,就是你了。”鹖冠子看向虞信,“你跟随某身边多年,富有王佐之才,当能兴国利弊,扶危济困。”说着,鹖冠子语气变得诚恳起来,“只不过你重情重义,颇有豪侠气魄。虽并非不好,然而若有极大成就,当有坚硬冷酷之心。要知道,若非庞涓敢陷害孙膑,也就没有了魏国的大将军,若非孙膑要杀了庞涓报仇,也就没有齐国强盛一时。此乃天数人定,一饮一啄,皆有因果。你若想有些青史留名之功绩,没有一颗坚韧之心,怕是不行的。”

虞信其实非常想反驳鹖冠子的话,在他眼中,若是这样性格的虞信做出了改变,也就不是虞信了。他可以不作出什么丰功伟绩,却必须又自己独立的性格,哪怕粉身碎骨,亦不可怕。

只不过老人已经仙逝在即,他也不想再和老人争辩许多,只能诺诺称是。

鹖冠子如何看不破虞信的想法,只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

“其余如庞煖等,某已经书信几封,他日有暇,帮某寄出即可。”说着,他沉吟一阵,还是说道,“某虽然和范雎见过几面,但是此人性格过于极端,或许知恩图报有之,但是偏狭任性亦有之,用之亦要小心。”

虞信知道,他前日将范雎推荐给乐毅之事,老人早已知情,只是不清楚如今提起此事,到底有什么目的。

“如此,心事尽去,某可坦然仙逝矣。”

“先生!”虞信见鹖冠子面带微笑,丝毫没有即将死去之人的痛苦之色。只不过真情流露,却又止不住伏在鹖冠子身上,大哭起来。

“痴儿,痴儿。人生有常,死生有命,何须如此?”他说着,将大氅披在虞信身上,“你且去端上一壶浊酒,你我痛饮几杯,权算作送我一程吧。”

虞信想再和鹖冠子聊上几句,却见他说的如此淡然,也不忍拂了他的意思,便转身走出去,端了一壶酒来,送老人一程。

等他打开门帘,再次走进来的时候,却看见鹖冠子双目紧闭,神态安详的靠着后面的墙壁,似乎睡着了一般。虞信心里一动,快步走上前去,手碰到鹖冠子的身体,竟然非常冰冷。他颤巍巍的伸出手去,却无法感觉到鹖冠子的鼻息,顿时,他仿佛被抽取了魂魄一般,颓然的倒在了地上。

第四十三章 风雪之夜

野王。

自从赵国驻军野王以来,为了方便两军互相监督,赵军就把大营设在了韩军大营的对面。只不过是隔着好几条街道,在中心干道的两端。是以一方若有异动,另外一方自然也能够清楚可见。

“今日风雪甚急啊。”赵奢站在大营门口,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忍不住抬头叹道。

庞煖跟在赵奢身后正在出神,赵奢这一句话,就把他拉了回来。

“的确。”他装模作样附和着赵奢,“似乎很久没有见过如此风雪了。”

赵奢回过头来,看着庞煖,突然笑了起来:“你的心思似乎不在此处啊。”

庞煖有些窘迫,他总不能告诉赵奢,正是因为他带来的那封家信,才让自己魂不守舍吗?

赵奢昨日才刚刚从邯郸回到野王,并且带给了庞煖一封家信。庞煖到不惊讶,打开一看,正是庞夫人亲笔所写,内容也不过是思念甚急,注意身体之类,只不过在最后又旧事重提,希望他能回到邯郸,谈婚论嫁云云。

庞煖若无其事的将书信放在怀里,内心则早已翻腾不止。

邯郸,他何尝不想回去,这些年他流连在外,即便赵雍有意让他回到邯郸,他也以自己历练一番为借口,请求外出;庞夫人几次三番书信往来,都谈及此事。有时候看着塞外的风霜和漫天的星斗,他也想过回到邯郸,体验一番家的温暖。

可是在邯郸那里,有他最不可碰触的伤痛。自从那个女子成为赵雍的夫人之后,他就陷入了矛盾之中。

身为臣子,他不可能和大王抢女人,但是身为一个男人,却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世间还有什么鲜花会让自己陶醉呢?他从来不会忘记,那年那月的城门口,那个女孩蓦然回首,他就将她的倩影刻入了心里,每次遇到绝境之时,一旦想到她,就会带给他无尽的力量。

然而这种力量,随着她成为了赵王夫人之后,就彻底消失了。

“没什么。”庞煖回过神来,摇摇头。

赵奢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起精神,今日之后,你我就要陷入绝境之中,若是天不假年,恐怕就要葬身于此了。”

很奇怪,庞煖从赵奢语气中听出来的,不是什么遗憾,反而是种莫名的兴奋。

“嗯,卑职明白。”

“此战过后,你就找个机会请调回邯郸吧。”赵奢对这位小老弟还是颇为照顾的,“虽然好男儿志在四方,但是庞家就你一个独苗,庞将军又是赵国肱骨,你若是不能将庞家发扬光大,实在说不过去。”

赵奢的语气很轻佻,带着丝丝的调侃,竟然说的庞煖有些脸红。赵奢如今可是赵国军中冉冉升起的一颗明星,赵雍又刻意器重他,大小战役历练无数,这几年功勋累加很快,是赵国最年轻的都尉军官。廉颇久在边军,配合着赵军和北部的匈奴部落和其他胡人部落征战,功勋累加也挺快。唯独庞煖,原本是众多好友中的先达者,如今却早已落后他人太多。

当然,无论是赵奢还是廉颇,升官的同时也没闲着,都已经娶妻成家,这一点,庞煖就更是不如了,这也是庞夫人着急的原因之一。

“彼时再言吧。”庞煖岔开话题,看着栅栏之外空空如也的街道,回头说道:“都尉早上给韩阳发去请柬时,对方似乎并无戒心,也答应准时赴约。为何如今都过了时辰,还迟迟不见对方踪影,莫非”

庞煖口中的韩阳,乃是韩国宗室将领,负责驻守。其人虽然名声不显,但是据赵奢观察,也算是一个老成持重之辈,行军布阵也颇有章法,不是其他宗室将领那般无能,是以应付起来也要费些周章。

赵奢也转过头来,一手放在胸前,一手托着下颌,皱着眉头,边走边道:“我军一直没有异动,韩国至今尚不清楚我军计划,某自问这几日以来,也没有什么异样,韩国人定然不会知道我军计划。除非”

他正说着,就见前方不远处的火把忽然点亮了,一队士兵出现在韩国军营门口,排好了依仗,向着赵军大营这边赶来。赵奢这才松了一口气,听得耳边庞煖呼吸加重,他回头看了一眼他,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后者这脸色一赧,旋即和赵奢一起,看向正在前来的韩国众人。

今夜的风雪真急啊。

赵雍已经感觉到大殿变得冷彻,宫人们赶紧将火盆点上,火道也点了起来,只不过这风雪来的太过迅速,谁都没有想到。

他替韩嫣掖好了被角,刚要离开,就看见玉人竟然睁开了双眼,眼神怔怔的看着他。他赶紧回到榻前,抓住她伸出的右手,尽量让自己露出笑容,

“这几日未曾见你醒来,还唯恐夫人忘了孤的样子。”

韩嫣虚弱的摇摇头,头上的发丝已经被汗水浸湿在脸上,“小童此生,最难易忘记的,就是就是大王的样子。”

赵雍细心的替她整理了一下发丝,“既然醒来,孤就让人再替你诊治一番,想必过几日就会身体大好了。”

他说着就要喊外面等待的宫人进来服侍韩嫣,却被韩嫣用手挡住他的嘴。

“大王平日里操劳国事,几无时日陪伴小童,小童也体恤大王之苦,不愿多言。”韩嫣说话有气无力,气色也非常难看,“今日既无外人,亦无仆从。只剩大王和小童两人,小童还想自私一回,希望大王不要怪罪。”

赵雍没有想到韩嫣提出这样的要求,这几日他除了处理国事,就是待在这里陪伴韩嫣,而韩嫣却一直昏睡不醒。今日突然醒来,提出这种要求,赵雍还真不忍心拂他心意,又缓缓坐了下来。

韩嫣抚摸着赵雍棱角分明的脸庞,眼前一一闪过大婚之日,赵雍带着她驾车逃离仪仗,直奔王城;抱着她从龙台拾级而上,纵览赵王城的风采;更是夕阳之下,龙台之上,众人之前,那纵情的一吻。一件件,一桩桩,似乎昨日尚在上演,今日就要败落一般。

“嗯?”赵雍见韩嫣看着自己却不发一言,刚要询问,就看到泪水顺着韩嫣的双颊,流了下来。

赵雍赶紧替她擦拭起来,一边擦一边还调笑道,“这是为何要哭了。”

韩嫣摇摇头,泪水却依然没有止住,“想到过往之事,未曾忍住。”

赵雍拿着手帕,却愣在了那里,随后继续帮他擦拭着泪水,“孤最近也时常想起此事,这才觉得,这几年,还是轻慢你了。”

韩嫣并不这样认为,“君上言重了。便览诸侯,如君上这般后宫空旷着,竟无一人。而君上身边,如今也不过六、七体己之人。如此恩宠,小童如何不知呢?”

韩嫣这话说道倒是在理,赵雍身边真正有身份的女子不过五人,加上阴后、文姬等有名无实的,的确稀少。

“国事艰难,孤如何有事情操心此事?”他苦笑道。

“无论如何,总是恩赐。”韩嫣脸上泛起了红潮,显然在透支自己的生命。“嫣儿不能当做不知。”

赵雍宠溺的捏了一下她的脸庞,默然不语。

“如今章儿越来越大,却有些贪玩任性,小童身体欠佳,也没能多加管束,每次思及,总觉遗憾。”

“无妨,些许顽皮而已,莫要太过担心。”赵雍安慰她道。其实这两年,赵章似乎过于顽劣,以至于就连赵国大臣们,对他也颇有微词。肥义曾不止一次的向赵雍提及过。只不过赵雍一直觉得,像赵章如许年岁,正是放飞自我的时候,只要不闹出格,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韩嫣看着赵雍满不在乎的样子,不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还是真的对赵章很放心。

“另外,小童还想知道。”她本来就虚弱已极,说道这里,似乎也顾虑很久,才禁不住问道:“大王是否真的要攻打韩国。”

第四十四章 剖心泣血之夜

“赵将军年少有为,今次从邯郸折回,想必赵王定然有所封赏,否则,不足以彰显将军之能啊。”

赵军大营营帐之中,韩阳和赵奢上首而坐,庞煖和其他将领依次下首跪坐。韩国将领普遍年龄高于赵国,以至于在座的韩国将领多是中年将军,神情高傲,赵国是一水的小年轻,目空一切,放浪不羁。其实放之其他国家,赵国将领也普遍要比其他国家年轻,可见赵国的将领年轻化程度之高。不过,年轻的将领容易毛躁和妄动,这也是弊端之一。

所以韩阳看向赵奢的眼神,有赞善亦有偏见,看向赵奢的眼神,就像看自己的后辈一样。

“老将军说笑了。”赵奢一副谦逊的样子,笑着说道:“大王相召,不过是为了军队调动之事相询,至于封赏之事,没有战事,何来战功?”说着,他重重看了一眼韩阳,“说不定,某的战功还应该着落在老将军身上。”

韩阳闻听此言微微一愣,反复咀嚼赵奢的意思。

这几日最大的情报,莫过于秦国将武遂送于赵国之事。赵国也对外宣称,支持嬴稷继位秦王,两家将重新修好,互不动兵。

这个消息甫一传出,各路诸侯就表现出不同的反应。齐国、楚国倒是没有什么异动,魏国和燕国虽然没有表示赞同,但是也并不欢迎,只有魏国悄悄在边境增兵,以防不测。反应最大的,就是韩国。

韩王仓听说秦国将武遂之地送于赵国之后,勃然大怒,不但将怒斥了韩国百官,更是将赵雍隔空骂了个狗血淋头,扬言即便赵国撤兵,韩国也要和秦国抗衡到底,绝不退缩。

韩王很有胆气,韩国的大臣们可不这么想。特别是赵国通过改革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这让韩王仓深受刺激,也下定决心启用之前申不害时期的变法政策进行变法。将权利集中在自己手中,整顿吏治,崇尚权术,以术治臣;开垦荒地,奖励耕作;以韩国手工业和兵器制作发达的特点,加大武器制作。同时为了惩罚赵国的背信弃义,将之前每年和赵国议定的弓弩马匹交易之数做了修改,让赵雍非常生气。

申不害的变法政策是积极地,至少在当时,为韩国的强大注入了成功的因子。然而时移世易,如果所有的政策都能够拿过来现学现卖,那变法也就太儿戏了。

比如整顿吏治。韩昭侯时,韩国当时正处于衰弱之时,申不害提出以权谋监督考核臣下。当时韩国侠氏、公厘和段氏三大世家几乎威胁到了韩王的地位,韩昭侯果断的铲除三大世家封地,将其财富收归自己府库,从而打击了权贵,并以此加强普通官吏的考核。而如今的官吏,不但已经经历过权谋之术的锤炼,早就炼出了一副应对之术,一群官吏应对一个韩王,怎么会应付不了呢?更何况如今韩国最大的家族有两家,一个是公仲家,一个是张家。两家几乎垄断了韩国的相邦之位,势力非常庞大。韩王仓整顿吏治,两家表面上表示支持,暗中却拖着后腿。

是以如今韩国本身就存在这巨大的利益之争,这个时候还要和秦国相抗衡。且不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秦国现在可还没“瘦死”呢。

赵奢说他的功勋还要着落在自己的身上,莫非赵国有意违反和秦国的约定,再度攻打秦国?

韩阳越想越觉得可能性非常大,言语之间就开始套路赵奢的话,赵奢却语焉不详,不愿意交底,这让韩阳有些心痒难耐。

大殿之中,韩嫣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妾身虽然女流之辈,对于政务本不该多言。”

赵雍背对着韩嫣,脸色凝重,他知道这种事情瞒不过太久,只是没想到,韩嫣到了现在,还在担心这个问题。

“然而韩国乃是妾身母国,君上觉得,妾身自然清楚两国交战,会坐视不理吗?”

说到这里,她用尽力气起身,不顾穿着单薄,用力抓住赵雍背在背后的双手,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若是大王执意要和韩国开战,请大王先杀了妾身,再行开战!”

偌大的宫殿,回荡着韩嫣的哭声,赵雍不敢回头,怕面对如此脆弱的韩嫣,和内心动摇的自己。他并不是责怪韩嫣,他来自未来,对于家国情怀比这个时代的人要浓厚。只不过身为赵国国君,如果没有一番铁石心肠,他怎么让赵国存在下去?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无论是谁来求情,他都不可能答应了。但是身后的韩嫣,哭声越来越凄厉,他忍不住想要回头先哄骗他一番。却听得福在大殿门前唤着他。

“你且休息一会,孤去去就来。”赵雍也没有回头看她,硬着心往大殿外走去。不一会,大殿门打开又关闭,一阵冷风吹了进来。

韩嫣看着赵雍离去的背影,感觉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抽干了。她无意让赵雍生气,她也知道韩国和赵国必有一战,只不过这战争来的如此之快,让她毫无准备。

她曾经问过自己,假如两国真的交战,自己该如何自处。现在,问题摆在了自己面前,她依然无法回答。

“君上,莫非十数年之感情,依然还不回您的铁石心肠吗?”韩嫣颜色暗淡下来,心若死灰,借着窗外透出的月光,又重新打量着这偌大的宫殿,忽然想起那日,这坤德殿刚刚建成,她和赵雍一起前来参观,韩嫣给此殿起名坤德殿的时候,赵雍摇摇头说:“自古女子德行,虽然坤为上。然而孤觉得,坤德乃顺从之德,女子事事顺从男子,自然有趣,但是若毫无主见,则如行尸走肉了。”。

君上,难道您都忘了吗?

韩嫣觉得身体好冷,她想将身上的大氅紧紧的裹住自己,却不知道为何眼皮如此沉重,竟然想要睡觉。她全身的力气也一点点消失了,眼前的景色也慢慢的变成了黑色,脑海中有一个声音不停的告诉自己,千万不能睡过去,似乎睡过去就再难醒来。可是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不听使唤了呢?

终于,她的眼前一黑,似乎睡着了。

“大王。”福在坤德殿门口,看见赵雍终于出来,却没有披着衣服,赶紧脱下自己的大氅披在他的身上。

赵雍摆摆手,一边向前走,一边让宫人进去伺候韩嫣。

“何事如此惊慌?”他走出大殿的回廊,走进了满天风雪中。四周寂寂无言,白色的雪花坠落到了路上,铺成了天地之间的一座庞大的地毯,和黑色的苍穹交融在一起。他感觉自己有些烦闷,不是为了韩嫣的失态,只不过心中的确憋着一团闷气,却不知道找谁诉说。只得在这漫天的风雪中,寻找一丝安慰。

“大王”福跟在他的身后,想说,却有些犹豫,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赵雍眉头一皱,看着这个服侍自己多年的宦官,“到底出了什么事?”

福显得手足无措,犹犹豫豫半晌,突然扑通跪倒在地,闷声说道:“大王,老先生,仙逝了。”

赵雍表情突然僵住,似乎天地至寒,已经让他被冰封了一样。

“刚刚虞先生派人带着大王的令牌进入王城,非要拜见大王。”福跪在地上,神情紧张,他清楚鹖冠子在赵雍心中的地位,唯恐赵雍听到死讯,一怒之下将火撒到自己身上,“老奴想要禀报大王,可是刚才坤德殿里传来夫人痛楚之声,老奴怕扰了大王,就”

“快快备车,孤要出城!”说着他想也不想,拔腿就要离开,他要出城,他希望能够见到鹖冠子最后一面,他也必须见到他最后一面。

赵雍慌不择路,险些摔倒,福仅仅跟在身后,一边担心赵雍受伤,一边指挥着身后的宦人赶紧去备车。奈何雪天路滑,仅仅是走下坤德殿的高台,赵雍就摔了七八次,失魂落魄之下,全然没有平日的威仪,只希望时间能慢一点,让老人等等他。

就在他下了高台之后,坤德殿突然传出巨大的惊吓声,所有人又愣在了原地,赵雍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安,尚未等他回过神来,只见三个宫人跌跌撞撞的往他们这边跑来,赵雍看着他们全无仪态的样子,那不安的感觉又重了。

那三个宫人带着哭腔,离着赵雍很远就跪倒在地,大声说道:“启禀大王,王后她她她崩逝了!”

赵雍听闻,双脚似乎听不到使唤一样,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那冰冷的雪花打在他的脸上,似乎是在嘲笑,又似乎是在安慰。他仿佛看到韩嫣梨花带雨的笑脸,如同天空中的星斗一样闪烁,只不过,这夜色,真的好黑啊。

第四十五章 美酒醉人

风雪一时还没有停下的味道。

大帐之内,酒至半酣,所有人似乎都迷离在了酒精里。赵人好饮,即便是在军中也甚是风行。后来赵雍下令军中禁酒,并杀了两个公然带头饮酒的宗室将领,这才刹住了这股风气。

只不过今日,有些特殊。

“老将军,今日宴请将军,实则是有事需要将军帮忙的。”赵奢一边提着酒壶给韩阳斟酒,一边对韩阳说道。韩阳虽然喝了不少,但是神志尚算清醒,听到赵奢有事相求,顿时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眼中精光闪烁。

“实不相瞒,某这次回到邯郸,乃是为了换防之事。”

“换防?”韩阳疑惑的看向赵奢。

“王令,冬日将近,天气奇寒,得知胡人将有袭边之举,为此,将某和边境将领换防,估摸着时间就在这一两日内。”

韩阳眯着眼,仔细思考着赵奢此言的真实性。若是真的,则此事则没有什么但若是假的

“既然是换防,为何如此着急呢?”韩阳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

“没办法啊,胡人也饿啊。”赵奢打着哈哈,“估计也就在这一两日了。按说应该是在今日才对,想必是因为天逢大雪,会拖后些时日。”赵奢大大咧咧的说道,似乎在说一件小事。

“贵军换防,以你我两国之协定,将军知会一声即可,何必大摆宴席,如此破费呢?”韩阳面带笑意,似在开玩笑一般。

“哎,将军此言差矣。”赵奢摆摆手,“且不说此事本就是你我两国约定所规,必须互相通报以防止发生误会,单单你我两人的交情,摆下一场宴席,作为辞别酒,也是应当的。”当初韩国和赵国就野王之事谈判时,的确约定过,城门防务由韩国负责,双方更换驻军统帅时,当互相通报。

韩阳将赵奢的话咀嚼再三,倒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只不过如今韩赵关系紧张,赵国就要换防,这似乎有些太巧了。

“此乃小事,某这就安排下去,倒也无妨。”韩阳一捻胡须,“只不过这个时候换防,似乎有些不正常。”

庞煖此刻就在赵奢下首跪坐,他虽然在和同僚饮酒,实则密切关注着上首两人的情况。赵奢告诉他,一旦情况有变,让他相机行事。是以他即便饮酒调笑,手却离佩剑不远,随时可以暴起伤人。

他正低头斟酒,闻听韩阳说道换防不正常,手一抖,酒水洒将在杯外。立刻强令自己稳定心神,放下酒壶,手却不由自主的移向旁边的佩剑。

“没办法。”赵奢也一脸“遗憾”,“天气转寒,胡人们又开始没有草场放牧了。匈奴们也开始集结南下,准备袭扰边境。若是不早做准备,恐怕代郡沦为一片残地。”他说着,又给韩阳斟了一杯酒,“小子虽然稚嫩,带兵打仗就知道冲锋陷阵,也就只会指挥骑兵。只能领了这差事,趁着年纪轻些,积累些战功,也好封妻荫子啊。”赵奢俯身在韩阳的耳旁悄悄说道,“您也知道,如今想要世袭职位太难了。野王一片祥和,如何能够立功呢?还是去边境有机会啊。”说着,他哈哈大笑,“何况,这是大王下的命令,某岂能不去遵守?”

赵奢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跟着笑了起来。虽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但那是事急从权的军事行动,平日里谁敢不听军令调度呢?

经过赵奢这一通玩笑,整个宴会的气氛也轻松了起来。韩阳虽然还有些疑惑,不过这是两家商议之事,又是赵国内政,自己也无权干涉,左右不过是让赵军进城而已,也不用担心什么。于是当着众人的面,吩咐了下去。

赵奢见尘埃落定,心中的一块大石放了下去。他端起酒杯,趁众人不注意,给庞煖使了一个眼色。庞煖会意,悄然离开,来到帐篷之外,向早就在那里等候的使者叮嘱一番,便命他立刻从水道出城。连天大雪,河水冰冷刺骨,那使者也只能忍着冰冷跳入水中,趁着守军在值庐中取暖的时候,没入水道之中出城,找到了自己早就藏好的马匹,向着黑夜奔去。

又是一阵推搡,众人明显都已经有了醉态,韩阳说话都说不清了,脚步也有些虚浮。许历在帐后观察良久,便向身后端着酒壶的小卒递了一个眼色,那士卒领会,小心翼翼的端着酒壶到了赵奢面前。赵奢和韩阳相谈甚欢,见有人端来酒水,不经意间扫了一眼,趁着没人注意,那小卒的食指有意无意的点了点酒壶,抬头看了一眼赵奢。

赵奢会意,端起酒壶,大着舌头对韩阳说道:“来来来,小子再向老将军斟满此杯!”

韩阳连连摆手,“今日已然尽兴,他日再饮,他日再饮!”说着就要起身离开。赵奢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跟着起身,“老将军老当益壮,岂是那轻易服输之人。何况过几日某便离开这野王城,若不能和将军饮酒尽兴,岂不遗憾?”

韩阳并非觉得有诈,的确是感觉自己已经有些醉了,站起来时摇摇晃晃,不能再饮。是以和赵奢推搡起来。庞煖见此,端着酒走上前来,顺手就将韩阳的酒杯斟满,持杯笑道:“将军,小子今日尚未敬酒,岂不是对您大大的不敬?”

韩阳知道庞煖乃是庞葱的儿子,也对他颇为赏识,私以为赵国这两年小将越来也多,而且都是骁将,这两人更是其中佼佼者。见这个小子向自己敬酒,赵奢又极力相劝,只得说道:“罢罢罢,仅此一杯?”

“仅此一杯。”庞煖点头应道。

韩阳不再推辞,一饮而尽。旋即起身就要离开,众人也不再阻扰,赵奢、庞煖等人相继出了大帐相送。几人又是一番推搡送往,韩阳刚刚还觉得有些清醒,此刻却有些昏昏沉沉的了。身边的副将见此,赶紧托住他的双臂。

“看来韩将军的确醉了。你们小心一点,如若不然,可在我军中暂住一晚。”赵奢脸色微红,盛情拳拳的说道。

韩阳自然不会同意此事,他挣扎着要起来和赵奢告别,却无论如何站不起来。只觉得脑袋昏沉,说不出话,只能任由他人摆布。

“多谢赵将军好意,不过此事的确不符合规定。好在路途不远,我等小心一些就是了。”韩阳的副将说道,他也觉得韩阳是真的喝醉了。

“是某唐突了。”赵奢笑着说道,“如此,则拜托诸位了。”韩国众人和赵奢告辞,上马欲行。

突然,空旷的大道上传来清脆的马蹄声,声音越来越急切。众人纷纷一怔,不知道出了何事。韩国的将领们看着疾驰而来的马匹,都傻傻的愣在原地,场面一时有些寂静。赵奢心中大定:终于赶来了,

其实,仇液的大军昨日就已经出现在附近的山坳里,并且派遣了一名士卒前来通报。赵奢这才摆下了这场宴席,目的就是让韩阳和韩国将领知道,赵军即将入城之事。

他偷偷看了一眼身后的许历,后者点点头,悄悄转身离开。

那马上的骑士骑术不错,见到众人立刻跳下马来,跑到那韩国副将面前,禀报道:“将军,门外有一队赵国士卒叩门,说是来自邯郸的换防部队,需要入城参见赵奢赵将军。”

众人一听是赵国的换防部队,这才放下了心来。赵奢哈哈一笑,朗声说道:“应该是我之换防部队到了。也算着是这两天了,不知道为何如今才到。”,说着他前行两步,走到韩阳的副将面前执礼询道:“刚才韩将军也答应了让我军队入城之事,不知道此刻将军可以开门,放其入城吗?”

庞煖知道,事情到了最关键的一步,成败在此一举。他隐约有些放不下心来,悄悄的站在赵奢旁边,等待赵奢的讯号。一旦赵奢发难,他必须一举从对方手中抢过韩阳,让对方投鼠忌器。

“这”那副将看了看已经晕倒的韩阳,思索一阵,冷然答道:“按说此事韩将军已然下令,我等此刻让贵军部队入城,并非不可。”他话锋一转,“不过,如今天色已深,此时入城,似乎不合规矩。”

庞煖缓缓将自己的手摸向佩剑,眼睛死死的盯着副将。

赵奢眉头一皱,颇有些为难道:“可是今夜大雪,若是我军不能入城,露宿城外,某心有不安啊。”赵奢说道,“对方既然是换防,以后还是这野王城中赵国统帅,若是因此和贵方产生龃龉,恐怕于我两国之间的局势,并不有利啊。”

那副将有些犹豫,他到是不觉得赵国有诈,只不过若是让对方进城,于规矩不合若是不让的话,两国目前势同水火,若是因为此事再雪上加霜的话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或许只有晕倒的韩阳才无法体会他此刻的心情。他思前想后,终于横下心来,“若不然,末将可以下令,暂时让那位将军和亲军先行入城,但是其余部队,只能在城外野营一宿,明日一早,才能入城。可否?”

赵奢眉头一皱,“只能如此?无法通融?”

“主将无法下令,末将只能如此,还请赵将军见谅。”

赵奢低头思索一阵,只得苦笑摇头,“罢了,事已至此,也只能这般了。”他转身看向庞煖,“庞校尉,此事就拜托你去算了,还是某亲自前去和仇将军说和吧。”说着,他拍了怕庞煖的肩膀,浑若无事的说道:“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庞煖会意,重重的点了点头,“将军放心,末将定然不辱使命。”11

第四十六章 夺门之夜

今天的风雪真的很大。

仇液坐在马上,身后跟着千里迢迢而来的赵国百金营骑兵。这些人的表情都很严肃,丝毫没有经过舟马劳顿的疲惫,更没有因为这场大风雪导致的懈怠,就连仇液自己都能感受到这支部队和其他部队的不同,且不说战斗力以一当百,就这种千里奔袭而不掉队纪律,就让他钦佩。

等了很久,城门还是没有打开。仇液有些担心,莫不是城里出了什么事情?就在他疑惑的时候,早就布满弓弩手的城门上,又点起了数支灯笼,城上的弓弩手又多了一倍。还没等仇液挥手,身后的骑兵迅速掏出了身后的劲弩,上弦,瞄准,行云流水,坐下的马匹丝毫未动,全部将注意力放在了城墙之上。终于,城门吱吱呀呀的缓缓打开,所有人的目标又移向了门口,雪花飘落,忽明忽暗的灯光之下,马蹄声声而来,当先骑马一人穿着赵国铠甲,年轻英武,破有一股将军的气势。他的身后,还有几匹马,影影幢幢,安稳的待在城门之内,看着那人。

仇液眯眼瞧了瞧黑影,缓缓抬起手来,身后的骑兵谨慎的放下手中的劲弩,眼睛却盯着四周和前来的黑影。那个黑影对于他们之中很多人来说并不陌生,毕竟这个人也曾在百金营任职,还是其中翘楚。只不过没有仇液下令,任何人不会将其看做盟友。

仇液缓缓打马上前,遥向拜到:“赵国邯郸大营骑兵校尉仇液,奉命前来换防。”

赵奢嘴角一笑,也在马上朗声应道:“赵国野王城守将骑兵校尉赵奢,前来相迎。”说完,他打马往前走了两步,看到仇液朝他挤挤眼,转而一脸正气的说道:“既然如此,还请校尉打开城门,放我等进城。”

赵奢也朝他挤挤眼,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韩国部队,说道:“将军且慢,非我等不愿意打开城门迎接将军,而是韩将军刚刚醉酒,我军连夜进城,不合规矩。”赵奢向仇液使了个眼色,继续说道:“是以某建议,将军今日且带少许亲兵入城,明日一早,待禀明韩将军之后,再行进城,何如?”

仇液眉头一皱,看向赵奢的眼神带着疑问,赵奢知道此时不能多言,慢慢垂下双眼,让他安心。仇液知道赵奢不是平庸之辈,既然如此安排,自然还有后招。只不过也不能如此让韩国人放心,装作发怒和赵奢打了一顿嘴仗,这才“无奈”的答应。

“既然如此,某先带这三十亲兵入城,何如?”

“这个”赵奢装作为难,继续“规劝”道:“恐怕不妥吧。”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莫非欺我赵国无人。”仇液“怒”道“既然如此,这野王城某不进便可,回到邯郸,听凭大王处置。”说着他就要打马转身。

“且慢!‘忽然,城门处驶来一马,正是那韩阳的副将,”将军且慢“他刚才在城门口,看到仇液两人推搡很久,也觉得既然让对方将领入城,再带上些许亲兵也不为过,日后来日方长,这位将军也不是善茬,万一以后闹出点事情,倒也不好交代。”既然这位将军只带少许亲兵话,某还能做得了主,不妨就此入城吧。“

赵奢和仇液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喜色。仇液继续装作“生气”的样子,勉强答应了此事,转而去安排众人在野王露营之事。不过那副将显然没有看到,仇液微不可察的给自己的副将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带着三十多兵骑兵先行入城。那韩国副将见赵国骑兵正在陆续离开,也放下了心,只等对方全部走尽,再带着赵奢几人进城。

就在此时,不知道是谁先行喊了一声:“走水了!”紧跟着城楼上所有人都跟着喊了起来。那副将一听走水了,也不知出了何事,打马就往城里奔去。赵奢赶紧向仇液低声喝倒:“冲城!快!”说着也打马而去。仇液一边带着三十余亲兵冲向城门,一边让人去追尚未走远的部队。

韩国人都被走水的消息吸引了过去,尚未发现这边的变化,赵奢和仇液就跟着那副将冲了进来,就听得那副将大踏步冲上城楼,大声喊道:“何处走水?何处走水?”赵奢等人跟了上去,正好听见韩军说道:“好像是大营方向。”

赵奢赶紧上前一步,面色惶恐的说道:“这该如何是好?”

那副将正在着急,听到赵奢的话,心头跳了一下,眼神怔怔的看着赵奢,“此事,赵将军以为如何?”

赵奢面带正气:“此事定然要紧急前去救援。”

副将没有从赵奢眼中看出惊慌,又觉得此事颇为蹊跷,只能喝倒:“所有人立刻坚守岗位,没有某的命令,谁都不能开城门!”说着瞪了赵奢一眼,转身就往城楼下走去。

赵奢和仇液一看,事情再也不能欺瞒,跟着那副将走下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仇液整个人拽了过来,拉到了城门洞子里,一手持刀在脖颈,一边喝道:“莫要过来!”

韩国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举起劲弩向赵奢等人瞄准,趁着这个时机,仇液的三十亲兵围在了城门之内,此刻城门大开,赵国骑兵须臾便至,赵奢等人知道,只要再拖延片刻,夺门计划就成功了。

“赵将军,你这是何意?”那副将此刻惊魂未定,问道旁边一脸戒备的赵奢。

“将军,某也是奉大王之命,做些应做之事罢了。”赵奢一改刚才的热情,语气冷淡的看着他。

“赵国莫不是要和我韩国开战?”那副将倒也是硬气,此时此刻也没有丝毫求饶之语。

“难道这不算吗?”赵奢微微一笑,“我劝将军还是让这些士卒放下武器的好,虽然我等三十余人没什么战斗力,但是我骑兵须臾便至,城门大破在即,莫要伤了无辜才好!”

“呸!”你副将怒斥道:“赵国男儿英武,韩国人也不是怂货!”说着,他一边挣扎着,一边对前面瞄准他们的韩国人说道:“听某命令,所有人立刻将赵国人格杀勿论,莫要让他们夺了城门!”

那些韩国士卒有些愣神,毕竟有将领在对方手中,真要是放箭,恐怕连那副将都死无葬身之地。

“某莫不是要抗命!”那副将怒吼到,“快!”

不知道谁神经一断,围绕起来的韩国劲弩开始组成箭雨将城门覆盖起来。赵奢赶紧往后缩去,百金营骑兵立刻掏出小型盾牌格挡,但是这个盾牌毕竟只是在马上使用,不是那种强盾,根本没办法在近距离应对韩国劲弩的攻击,一时间赵奢仇液也纷纷中箭。至于那个副将,早已经毙命,此刻被仇液当做盾牌,擎在手中。

就在此刻,韩国人身后响起了一阵喊杀声,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见同样的箭雨向自己笼罩而来,数百名赵国士兵向这里奔驰而来。韩国人本身缺少主将,就先失了士气,此刻见赵国人扑来,立刻慌了手脚。手忙脚乱期间,也不知道干什么好,很快就被赶来的赵国士兵包围起来,只能缴械投降。

“将军!将军!”许历赶紧跳下马来,他刚刚带领人先行占领了野王城的粮仓,想到这边可能需要帮助,就带着人驰援而来,幸亏赶上了。他看着赵奢身中两箭,脚步虚浮,立刻上前扶住他。他和赵奢相交多年,此刻见老友受伤,心中不忍。

赵奢挥挥手,自己站好,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拔下两支羽箭,扔在地上。仇液也将身上的箭矢拔了下来,问赵奢道:“此刻该如何安排,还请将军示下。”

虽然暗地里两人关系很好,但是赵奢是负责此次行动的主官,自己是来配合他的。

赵奢想也不想,立刻安排道:“仇将军,你这些骑兵就在此瓮城驻守,我再许你两千弓弩手,务必守好城门。”

“许历,将城门韩军的俘虏先行关押好,稍后再做安排。你立刻将所部兵马整编一番,维持好秩序,所有百姓不得出门,有不尊号令者,杀!”

许历称诺,接了命令就去收束兵马,开始维持秩序去了。

赵奢回头对仇液说道:“野王城门交于你,勿要妄动兵戈,养精蓄锐方为上策。我要赶去韩国大营,处理善后。”

“将军放心,某必然安排清楚。”

赵奢点点头,也顾不得身上的伤,随便缠了两下,就赶往起火的韩军大营。

韩军大营外,庞煖正指挥着赵国士兵,将一壶壶油壶通过旁边的小型抛石机投入正燃烧着熊熊火光的韩国大营中。抛石机前面,是一排排的弓弩手,前面还有两排长戈兵。漫天火光中,韩国人凄惨的叫声此起彼伏,伴随着一个个带着火焰的身体,让人不寒而栗。今夜大雪,但是这里却是火焰的地狱。

偶尔有一两个士兵逃了出来,早就准备好的赵国士兵箭雨齐出,韩国人一个个的倒在了赵国的攻击之下。庞煖刚开始对这种场面还有些难过,但是他现在是主将,任何理由都没有让他离开的可能。他上过战场,也杀过敌人,但是现在,他面对的是一面倒的屠杀。

“怎么样了?”

赵奢出现在身后,拍了拍这位小老弟的肩膀。庞煖一震,见是赵奢,这才想起来行礼:“大事已定,韩国人无一人逃脱出来。”

赵奢点点头,看着这火光,心中也有些不忍。不过他毕竟是见识多了,也就稍觉不舒服,就回过神来。他现在是野王城的赵军主将,丝毫不能有所动摇。

“韩阳呢?”他问道,却没有得到答案,他转身看去,庞煖还是有些愣愣的。他走到庞煖旁边,悄然说道:“早点习惯吧,这就是你我的宿命。”也不待庞煖回话,大踏步的向后走去,离开了这里。

“这就是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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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第四十七章 粮食危机

赵国向韩国开战,占领野王的消息,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湖面,引起了所有诸侯的侧目。

当韩王仓听到野王被占,上党被赵国入侵的消息时,暴跳如雷,再次将赵雍的隔空骂了个狗血淋头。同时下令立刻起兵攻打野王,驰援上党。

不过现实很残酷,刚刚经历过和秦国大战的韩国,如今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兵员执行韩王的命令,而因为韩王改革而引起的内部的权利倾轧,也影响了韩国人的战斗力。

当号称十万的之众的韩国部队浩浩荡荡的来到野王城下时,还未布阵,就受到赵国骑兵的当头棒喝。仇液率领骑兵从正门攻出,冲向韩国人的本阵。仇液喜欢直来直去,利用胡人战法,加上赵国骑兵熟练的弓马本事,很快就将韩国车阵冲的七零八落。韩国主将韩明第一次见到这么不按章法的出牌,虽然也算身经百战,只不过这次却被赵奢等人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赶紧安排两翼骑兵向前增援。

就在此时,另一支骑兵部队则从韩国侧门策马而来,庞煖领头,冲向对方左翼骑兵阵地。正是因为赵奢在城上看到韩军本阵已乱,这才让他领兵包抄韩国后军。

应该说其他诸侯也并非没有骑兵,但是像赵国这样发展成独立兵种的骑兵部队,还是没有的。如今赵国北部有阳原、代郡两个大型马场,还有林胡每年都向赵国贡献马匹作为军用,与此同时,除了在邯郸、中山郡东部保留少量车兵之外,赵国正在逐步的削减战车在赵国军队中的构成比例,构建起以骑兵为主,步卒为辅的赵国军队。

正是在这种强有力的变革之下,赵国的骑兵战法才能蓬勃发展,越来越多的年轻将领出自骑兵,百金营也成为青年将领锻炼的大本营,从这里走出去的骑兵,一般都会补充到其他骑兵之中充当中下层管理者,实现整个军队的质变。

所以韩国虽然号称有十万大军,但是这一战就被赵国打的损伤三层左右,其中既有主将指挥不明的原因,更有赵国骑兵出击收到的奇效。

与此同时,已经到达上党的赵国大军庞葱部,也趁着对方局势未明之际,打了韩国守军一个措手不及,仅仅五天,就攻下了韩国在上党的第一座城池。

军情如雪花般纷纷踏至,甫一接战就损失惨重,上党遭遇赵国重兵的消息一一送到韩王仓的面前。他之前还以为,这不过是赵国的一次要挟之举,如今看来,赵国的志向绝非仅仅是一个野王,目的似乎是整个上党!也就是说,这几乎是一场灭国之战。

整个朝堂群情汹汹,有的人建议再次征兵,并向魏国、齐国求援攻打赵国;有的人则建议韩王向赵国求和,割让土地以求全。两派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这让一向自诩颇有些权术的韩王仓傻了眼。权衡之下,他只能一方面再次征兵,向前线补充兵员,同时将主帅韩明撤职,再次启用因党争而赋闲在家的韩国名将暴鸢为主将,负责指挥抵御赵国的进攻。同时,向楚国、魏国、齐国先后派出使者求援。

暴鸢不亏是韩国将领中出色的将领,他一到前线就整军备战,希望快速的回复士气。同时他也认识到,和赵国野战是不行的,只能通过人数上的优势碾压赵国军队,强令攻城。于是韩国人开始每日晚间行动,夜晚不利于骑兵奔驰作战,但是对于攻城还是绰绰有余的。何况对方人数不过三万,即便是轮换作战,长此以往也难免懈怠。一时间,野王城风声鹤唳,赵军开始疲于应付。

赵奢一方面赞叹于暴鸢到来之后韩国的改变,一方面听从许历的建议,派出精锐骑兵在韩国军队后方扫荡,破坏韩国后勤,扫荡其城郭外的村庄。暴鸢即便想抓,也抓不到四处出击的赵国骑兵,于是他原本安全的后勤开始吃紧,不得不开始寻求新的战法。他和赵奢一样,对这位小老弟也是钦佩不已,奈何各为其主,不得不刀兵相见。

但是更大的问题同样也暴露了出来,只不过这个问题,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砰!”暴鸢将竹简摔在几案上,虎目圆瞪,看着面前的那名运粮使,一副择人而噬的表情。后者则战战兢兢,若非跪在地上,恐怕已经摔倒了。

“老夫接到任命之时,我军军粮供给尚能保证全员七日之粮,过去了两个月,只能保持五日之供应,又过了一个月,就只能保持四日供应。”说着,他大声吼道:“今日你却告诉我,只能维持全员两日供应,如此粮草,大军还如何打仗!”

整个帅帐之中将领听到暴鸢的话,小声嘀咕起来,也难怪,这几日吃饭越来越吃不饱,这么多人驻扎在这里,人吃马嚼的开支巨大,若是不能保证粮草,谁还去打仗。

“将军息怒,请容在下禀报。”他擦擦头上的汗水,哆哆嗦嗦的讲道:“在下今日前来,就是想要告诉将军。”

“告诉什么?”暴鸢狠狠的看着他。

“告诉将军,新郑不但府库已经打扫一空,就连周边城郭的粮草都几乎用尽。恐怕再过一月,就算是一日之粮,都要供应困难了!”

这句话刚刚说完,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实在想不到,韩国什么时候缺少粮草到了如此地步。就算是暴鸢都吓了一跳。

“你可知造谣生事,扰乱军心,本将可以将你毙于帐前,不需要请示大王的!”

“在下不敢欺瞒将军。”他又擦了擦汗水。“一则和秦国刚刚打了一场,损失惨重。不但缺少了很多青壮劳力投入到生产之中,就连播种收获的时节都被错过了。以至于土地撂荒,无人耕种,粮食减产。”

“二来赵国不断派出的骑兵对我后勤线骚扰太大,即便投入大量军力维持,依然无法保证供应。何况以赵国骑兵的机动力,我等真的是追之不及。”暴鸢点点头,这两点倒是真的。

“至于这第三,倒是最让人始料未及的。”他苦笑道。

“哦?如何始料不及?”暴鸢浓眉一挑,看对方的眼神都大有不同。

“将军应该知道,昔年赵王继位,于我韩国约定,以赵国之战马换韩国之劲弩利箭。”

“此事某自然清楚。”暴鸢点头应道。

“正是因为此事,方有今日之祸。”那小吏叹道。

原来自从赵国和韩国约定此事之后,韩国为了保证对赵国的供给,加大了对冶炼的资助,以致于很多人都从中受益。眼看着冶炼有利可图,很多韩国贵族和商人开始投资,大量招募手工艺人。韩国本身对于冶炼是没有管制的,一时间韩国遍地铁炉。很多人也开始放弃耕作,转而去经营冶炼之事。

“由于耕作之人减少,耕地无人打理,这几年粮食产量越来越少,粮价也越来越高。早先众人到没有发觉,特别是贵族们因为冶炼之事资财越来越多,对于粮价腾贵到没有知觉,即便察觉此事,也因为冶炼获利百倍而不愿将其呈报,是以到了当今大王继位,粮价甚至高出先王在位时最高的粮价三倍有余!”

暴鸢咂咂舌,其实他也有一份冶炼的家业在外,也靠这般发了财,对于粮价暴涨,还真的没意识到。

“如此大王不得不提高商税,降低地税,以求百姓重新务农。然而此事,经过大臣们几经阻扰,执行的并不顺利,各地粮仓也并不充盈。如今赵国开战,我韩国除了大批量的劲弓利箭和钱财之外,再无多余粮食可用!”

“如今,大王除了向魏国、齐国、楚国求援之外,还希望以劲弩换粮食,只不过三国尚未答复,是以若是一月之内再未能攻下野王,不但这十万大军的粮草供给困难,恐怕就连上党地区也无粮可用。新郑甚至连来年的种子都不能提供!”

闻听此言,暴鸢突然感觉到,也许这正是赵国在许多年前给韩国挖的一个坑,也正是因为这样,韩国在遭遇了赵国的征伐之后,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而一个月的时间,面对着一个坚固工事的野王城,还有骁勇善战的赵国骑兵,自己真的有信心打下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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