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臣服 - xp1024.com
《重生之臣服》


1

“听哥哥的话,再喝一杯……”周君诚靠着吧台,一手端着酒杯,一边向对面的沈妄劝着酒,一边斜着眼看着走来走去清秀的调酒师。嘴里低声嘟囔,“景少今天心情不错,应该不介意我拔他几根毛吧……”

沈妄接过一杯martini,“周少,我一会还要开车回呢,您上个月吃了我的一个大案子,小的现在连司机都请不起了。”

“阿妄,别和我装,老哥还不知道你么,行了,大不了司机借你。”周君诚懒洋洋的一挥手。

去你妹的阿旺。沈妄无法,端起酒一饮而尽,心里暗骂。脸上仍然带着笑。得……谁叫他即便重活了一回,还是个小人物呢,别看眼前这周君诚一副花花公子的摸样,且不说周家这尊大佛,就单论周公子,商场上手段可狠着呢。呵……自己就算重活了一辈子,占尽天时地利,也算小有所成,但和人家世家公子一比……那个词叫什么来着?云泥之别,泥腿子再怎么洗白也还是洗不净那一身的土腥子气,这种差距,也就是***这辈子离得近了才有机会看明白,多少人一辈子都看不透以为怎么怎么努力就出人头地呼风唤雨统治地球了呢。他也就是想着,搞好关系,称个兄道个弟什么的,这么七八年下来吧,沈妄才知道,进入真正上流圈子哪有那么容易。要不是几年前自己误打误撞救了郑大公子一命,现在估计还在外面打转呢,连这个圈子的边边角角都摸不到。也是进了圈子,自己彻彻底底成了小人物一枚,诸位京中权贵还不是看着他和郑少有那么点渊源才给了几分面子。以后这些大家公子能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别把自己随手玩死就知足了。

看着调戏调酒师正在兴头上的周君诚,知道对方是没空管自己了,沈妄目光掠过灯火迷离筹觥交错的宴会大厅,停在人烟稀少的小角落,放下酒杯走了过去。

今天本身是景大公子的生日宴,来的自然都是名流,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该拉拢拉拢该打探打探,确实没有自己这个小人物什么事。沈妄坐在紧急通道旁边的露天小阳台里,松了松领带。仰身靠在躺椅背上,夜风吹起若隐若现的落地窗帘,似乎后面也是一扇和其他地方别无二致的落地窗。

天上星子点点绰绰,在璀璨的灯火里变得黯淡。

“听说郑少下个月要回来……”

闭目养神的沈妄忽然睁开了眼睛。

沈妄手上转着车钥匙,微醺着走出景家大宅,见到周君诚的司机恭恭敬敬等在门口。想起出来时看到的一幕,忍不住打趣“小刘,你家少爷今天恐怕出不来了。”

小刘嘿嘿一笑,“沈少,少爷早就吩咐下来,叫我送您回去。”

“成,那咱走着。”沈妄把钥匙扔进兜里,跟着上了车。心里想着周大少爷怎么还真把司机借给我了今天玩的是言出必行啊。

刘晨一边开着车,一边不着痕迹的打探这位圈中最神秘的贵公子。沈妄长相身价都颇具魅力,却在圈子里却出了名的洁身自好。真说起来似乎没什么家世背景,生意却越做越大,不到十年走到今天,就连自家周少都刮目相看。

沈妄偏着头看向窗外,京都夜色繁华。忽然想起不知道听谁说过,周君诚家世清贵,就连司机安保都要有本科以上学历。转头过来,“小刘,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刘晨愣了下,马上答“s大。”本以为沈少下一句就应该是,“s大的怎么跑来当司机?”心里已经暗暗打起腹稿。

没想到沈妄“哦”了一声,接着说“那咱俩可是校友啊。”

刘晨到一时不知道怎么接了。

沈妄又接着问,“学的什么?”

“金融,”刘晨目不斜视,一打方向盘,上了高架桥。不敢在这个话题上纠葛,“沈少,您心情不错?”

“还成。”

“可是今天成了几笔大单子?”

“呵……跟我说这些,可是你家少爷派你来探底的?”沈妄轻笑了一声。

“这我哪儿敢?还不是您是圈里为数不多平易近人的,我也才敢搭个话。”

见沈妄不说话了,刘晨也闭了嘴,默默开车,不一时就到了沈妄在“丽景天时”的房子。

看着小刘开车看不见影了,沈妄摇了摇头,打着电话上了楼,叫助手派个人把自己搁在景俊辰那的车开回来。这套房子还是好几年前买的,顶层小复式,四室两厅,因为住着舒服,就一直没换。一开门就将自己摔在沙发上。脑子里想起今天听的话,郑杨彬这几年一直在国外,有不少乌七八糟的流言,其中最可笑的也是流传的最广,听着最真的,就是因为自家小情儿和郑家掌门人,郑杨彬的亲爹闹翻了,一下子流放三千里,扔到英国去历练顺便棒打鸳鸯……呵,说是棒打鸳鸳可能更贴切,没错,郑杨彬是个gay,圈里人都心知肚明。不过关慕这个绯闻主角还真没有多少人见过。沈妄回想着几年前那一瞥,和脑子里上辈子的记忆对映着……关慕,上辈子沈妄的情人,郑杨彬的情人之一。

手机震了几下,屏幕亮了起来。是一条短信——

沈妄,

我回来了,明天19:45,muk352。

发件人:郑杨彬

pm 23:54

沈妄靠在自家小宾利上抽烟,抬手一看表,心想着差不多了吧。就看见一俊逸挺拔的男子正走过来,一手拎了个皮质文件包,一边胳膊上挂着外套,那气势、那范儿,啧。

赶紧掐灭了烟,拉开后车门,“郑少,您请。”

郑杨彬面无表情走到跟前,扶着车门把手上东西扔了进去,狠狠把车门摔上,那声音重的呀,听得沈妄一阵肉疼,这可是他才买的坐骑,也是身价最高的,这不,赶着来接郑少才有点档不是么。

下一瞬,沈妄就被大力抱住,郑杨彬狠狠拍了几下沈妄的后背。忍不住勾起一丝笑,“你这臭小子,心疼个什么劲,不就是辆azure吗?”

瞧瞧……不就是辆azure,啧……

沈妄也忍不住轻笑,锤了捶郑杨彬肩膀,“说什么呢,给我轻手轻脚着,我可指着用它泡老婆呢。”说着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蜜色的皮肤,修长结实的身材,再加上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看来你在英国过得挺滋润的。”

“还成。”郑杨彬拉开车门,伸展着身躯坐上副驾驶。沈妄认命得给大少爷做司机。“怎么着,大少爷,您这是要去哪儿呀?”

“先去你那吧。”

沈妄掉了个弯,“昨儿还听说你下月回来,还琢磨着怎么接风洗尘呢,结果今天就打了个措手不及。”

“哼……再不回来,那帮魑魅魍魉就该沸反盈天了……”

还真是,用这个借口糊弄我,谁不知你家那帮最多是小鬼难缠,哪里用得上你费心?想是想某人了,找机会回来一慰相思吧?沈妄眼神沉了沉,却笑着摇摇头。

“想说什么?”郑杨彬把靠背降下一半,舒舒服服枕在手上。

“没什么。”沈妄随口道,也不知为什么,在这圈子别的人面前,比如周君诚,景俊辰他们面前,说话做事谨言慎行,哪敢这么放肆。到了郑杨彬这里偏偏放的最开,仿佛他们真的是多年的好兄弟似的。要说手段,郑大公子才是最狠的那个。难道是上辈子玩死在这人手里一回,这辈子反而无所畏惧了?

“哼!”郑杨彬又重重哼了一声,自己算得阅人无数,而这人,却总是搞不清他在想什么?心下有几分不愉,见沈妄终于“嗯?”了声转头看向他,才道“没什么。”

沈妄想着人坐了好几个小时的飞机,也够累的,便把车开的快了些,不一时就到了他在丽景天时的那处房子。

郑杨彬一进门就躺倒在客厅的大沙发上不肯起来。沈妄叹了口气,把郑大公子东西在今早上整理好的客房放好,在浴室里放了水,调好温度。到客厅叫郑杨彬,“郑少,先洗个澡。”

郑杨彬睁开眼看过去,挑眉,“沈少,我一个指头没力气动了。”

“是不是还要小的给您更衣啊?”沈妄笑问。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说着,还摊平双手。

客厅的沙发又大又软,沈妄认命的叹了口气坐到沙发边上,挽起袖子。

“呦,你还真的给我脱衣服啊?”郑杨彬支起身子。

话音未落,沈妄手已经伸到他腰上,死命的挠起来。郑杨彬闪了下,被沙发背挡住了躲不开,笑的气都上不来“哈哈……哈哈,沈妄你趁人之危,哎呦……”郑杨彬腰上最怕痒,四处躲着,拼命挣扎,可惜他上半身被沈妄用胳膊肘压着,都快笑岔气了,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敢让小爷服侍你,哼,还敢不敢?”沈妄威胁的挠挠腰。

“哎呦……哈……不敢了不敢了,咳……咳咳咳”见郑杨彬让口水呛得,沈妄也就仁慈的放他一马,接了杯水递过去。

郑杨彬半靠在沙发上,喝了口水。玩得疯了脸红扑扑的,呼吸还有些急促,发型也乱了,眼睛却亮晶晶的。

看得沈妄心跳漏了一拍,酸不拉几的想,看来上辈子能当我情敌还是有几分真材实料的。

2

手上的事刚弄完,门就被推开了,郑杨彬刚好洗完,穿着浴袍大大咧咧躺在沈妄床上,呼出一口气,“终于舒服了。”

“吃点什么呀?我打电话叫。”沈妄说着找手机。

“随便弄点算了,我下个面条去。”嘴里这么说着,却半点起身的意思都没有。

得,这位大爷是拐着弯说,不在外面吃,在家吃面条。

等沈妄快手快脚下了碗面条端出来,郑杨彬早坐好了等着呢,接了碗也不管烫了,西里呼噜一下吃完,还有点意犹未尽。

“飞机上提供的饭菜都是给猪吃的呀?”沈妄奇怪,挂面有那么好吃吗?

“可不是给猪吃的么,我就没吃。”

哦,感情这位大爷看不上啊,您那可是头等舱。

吃完收拾完一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就准备休息,郑杨彬就跟着沈妄进了卧室。

“干嘛呀干嘛呀,你卧室在旁边。”沈妄挑眉,“怎么着,接你回来,伺候你沐浴用膳,完了还要侍寝啊?”

“我哪看得上你啊,真是。”郑杨彬还挺不屑的一挥手,就钻被子里了。

“嗨嗨······我说你那爱好改了没有?”沈妄坐床边问。

“什么爱好,那是性向天生的,不懂别瞎嚷嚷。”

“那成,那你就回你房子睡。”沈妄说。

“你直男你怕什么啊?”郑杨彬听了听特不屑地说。

没错,虽然沈妄上辈子情人是男的,这辈子也喜欢男的,到了郑杨彬这里,宁直不弯啊。在郑杨彬没出柜前他们就在大学里认识了,沈妄远远一见他就认出来,然后就是各种躲避。没错,沈妄是想着和这些大人物搞好关系以便自己也能做做特权阶级顺风顺水什么的,可那不是现在,那会沈妄刚进大学,手上那点小生意才刚刚有点起色,对那些少爷来说,还真什么都不是。现在呢贴过去,最多就一跟班,以后无论你生意做得多大,你身份就板上钉钉了,在人家眼里,还是一跟班。上辈子沈妄死就死在不知好歹上,多少也和争风吃醋沾点边,这辈子下定决心要把隐患消灭在萌芽状态,为避免将来和郑大少产生什么膈应,反正也不是不能接受女人,沈妄决定性取向上咱就从众吧。

后来还真出了点事,和郑杨彬认识了,虽然沈妄早就知道这货喜欢男人,但别人不知道呀,这下就更要把直男进行到底了。要不你亲近吧,又走那歪路,万一人家郑少想歪了还以为你是变着法勾引;你不亲近吧,别人一看就觉得不正常,郑少还疑心你发现什么了不就被秒杀了吗?

后来关系近了些,郑杨彬出柜那阵在圈内闹得那是一个满城风雨啊,那会沈妄还没找到门呢,理应不知道。但架不住郑少一晚一晚拉他去酒吧借酒消愁啊,谁让他是郑少朋友圈里最开明的呢?沈妄那不是想着为自己将来事发了留退路么,就努力惊讶了下,然后半个多月没联系,电话也不怎么接。完了郑少一雨夜就扑上门了,一开门就放狠话了,“怎么着啊沈妄,你是看不上我想绝交啊,那行啊,我郑杨彬还看不上你呢。”完了掉头就要走。

哎呦喂,这可玩大了,真绝交了那自己不偷**不成蚀把米。沈妄赶紧就拦,“成成,您真大爷,爆出这么一出还不让我惊讶下顺顺心情啊,咱人道点成嘛。”

“那你想的怎么样啊?”郑杨彬也不转身,还是作势欲走,就一斜眼。

“还能怎么样啊,您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呗,我以后看见什么接受不了的全当没看见还不成么。”沈妄就把人往里拖,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身上全湿透了。

也就从那往后,郑杨彬时不时就拉他去酒吧谈个心什么的,诉说下发现自己发现自己性向之后的迷茫心情,然后就各种威逼,让沈妄表决心不会歧视他什么的。弄得郑杨彬那一拨朋友都差点以为沈妄就是人家郑少出柜对象呢。幸好沈妄直的不能再直了,沈妄从没这么觉得自己英明。

到后来,郑大少也和家里谈妥了,一起出去光明正大抱个小mb玩,沈妄这时就目不斜视,就当没看见。不好的就是圈里谁都玩得开,连周君诚都男女通吃,而沈妄在这就有点特立独行了,搞得郑杨彬老以为他是心里膈应,就老爱逗他。

就像现在吧,非要搁一床睡。

“我不就是直男我才怕呀,我要有你那爱好我怕什么啊,早把你吃干抹净了。”沈妄笑到,“要不然你看你占了我便宜,我还不能占回去,多吃亏?”

“就你啊。”郑杨彬语气还挺讽刺。

完了两个人就坐那聊了一会郑杨彬在英国的事,又说了说最近圈子里发生的事,郑大少就回房就寝了。

第二天才吃了早饭,郑杨彬的贴身特助就找上门了,奉了谕旨要带人回主宅。临走时幽幽怨怨的回头一瞥,看得沈妄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又不是我要拐带你家老板的,这么看我算什么呀!

自己助理又打电话过来,原来车已经开楼下了,成,那就上班去呗。沈妄一到公司就召开紧急会议,把工作重心从大幅度调整了一下。这几年沈妄一直在做房地产,看起来吃香。随着这一行分蛋糕的人越来越多,自己再待下去似乎没什么意思。主要是昨晚上听郑杨彬话里话外的,似乎上面有人正在插手这一块,联想起上辈子就恍然大悟了,这趟浑水还是不参合的好。最挣钱的几年已经过去,也到了调整方向的时候了。沈妄之前也早有计划,现在也就是提上议程了。但也不急在这一时,熬了几天加班加点部署工作做好,沈妄就给自己放了个小假。

这天最后几项工作也早早弄完了,沈妄正准备下班,就接到周君诚那货的电话,说晚上在某某豪居小聚一下大家都来一定不能缺席种种。完了又特贱的加了一句,“好啊你小子,杨彬回来居然抛下我们哥几个第一个来找你,你俩是怎么回事来了你给我老实交代了!”这就听得沈妄一身冷汗啊,谁不知道郑杨彬取向小众啊,说这么暧昧遭雷劈啊好不好。

完了晚上就特规矩准时准点到了,得,就周君诚一人在呢。一见沈妄就两眼放光,“来来快坐着,给哥哥我说说你和杨彬是怎么勾搭上的。”

“周少——”沈妄一脸无奈,“这都哪跟哪啊,也就郑少看中我家世清白,闲人一个,才不客气差遣差遣。”

“可是不啊,我也家世清白闲人一个,怎么不见郑少差遣我啊。”

周君诚故意酸溜溜的说。

“我竟不知你有这个想法?”郑杨彬恰好推门进来,神情悠然,一手插兜,一手拍拍周君诚的肩,“得,这下我司机有着落了。”

“杨彬!”周君诚挺惊喜站起来,大力抱住郑杨彬,又上上下下看了好几眼,“你可算是回来了,再见不到你,我就······”

“怎么着啊,”沈妄靠在沙发上,“周少就要转投他人怀了?”

“去你的,我不就抱了下杨彬么,就搁着呷醋。”周君诚还嫌不来劲。沈妄看他不是人那样,顿时不接话了,刚巧着景俊辰也来了,见了郑杨彬也特别高兴,一下就把话题带走了。

沈妄看这架势知道不会有别人了,这也就是一内部聚会,眼前这三人是圈子里真正关系铁的。三人一起读书长大,家里又走得比较近。上辈子他们三个人的事他也只是略有耳闻,听说似乎不和什么的,如今看了,才知道人前玩的都是虚的。这些都是人精,真正和不和的哪能让外面人看了笑话去。自己么,这辈子误打误撞的和这几人厮混在一起,同进同出的,可沈妄打心底里知道,自己和他们是不同的。想着想着就心里烦,沈妄回了神,一听他们正事都谈得差不多了,刚好扯到郑大少的小情儿身上,顿时心里更是一阵烦躁。

周君诚就说了,“你看沈少最近忙的脚不沾地的,今晚说什么都来了,你家那位都不带过来给兄弟们见识见识?”

“阿慎最近很忙呀?”景俊辰探过身来问。

“也还好,公司里做了点大变动。”沈妄应了句,完了就看见郑大少爷意味深长的看过来,搞得他心情又压抑了几分。

周家家世清贵,规矩也特别严,特讲究过去那一套一套的,他们三个人二十岁的时候周家老爷子给每人都取了一个字,还要他们小一辈都以字相称,搞得周君诚腹诽不已。沈妄后来也被周君诚拉去,说是有福同享不能有难兄弟独当给他也搞了个字回来叫慎之,后来也就阿慎阿慎的叫着了,不过也仅限眼前这几个人。

说都说到这上面了,景俊辰和周君诚早都对郑杨彬冲冠一怒为蓝颜的对象好奇不已,一阵穷追猛打,郑杨彬对自家兄弟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全说了,他们怎么认识啊他怎么和家里交代的啊。俩人还不得劲,又起哄说要见见嫂子弟妹什么的。郑杨彬可能觉着俩人也是好久没见了,叫家里限着见一面也不方便,索性就爽快的打电话了。就听电话里传来一阵清朗的男声,说了两句就答应了,也没让郑杨彬派车接说自己开车过来。

“听声音不错啊。”周君诚嬉笑着撞了撞沈妄,“想什么呢,话也不多说?难不成真吃醋了?”

“没,”沈妄摇摇头,“就是有点累,听你们说就成。”

周君诚也知道他最近忙的要死,就放他一人在一边了。三人又说起别的,沈妄耳边不时传来“军火······对冲基金······”他却脑子里乱嗡嗡的,什么也听不进去,拿手按了按额头。“不舒服?”景俊辰坐过来,低声问。

“还成·······”心里念头一转,沈妄转口,“也就有点不舒服。”

“嗯,”景俊辰没说什么,忽然伸手过来摸了摸他额头,“有点烫啊。”

沈妄愣了下,自己摸了摸,还真有点烫。就见景俊辰要站起来,“我去拿点药。”赶紧伸手拉住,“我不爱吃,一点发热而已,等回去睡一觉就好了。”沈妄一急力没控制好,景俊辰又给拉的坐了下去。

“怎么了?”周君诚那边也觉着动静了,转头过来问。

“阿慎有点不舒服。”景俊辰坐那说。

沈妄摆了下手,“没事儿,就是最近太累了。”

“哪不舒服?要不先回去歇着吃点药?”郑杨彬问。

沈妄正要答应,就听门被敲了几下。“我是关慕。”

3

说实话,沈妄倒还真不想见这个人。

进来的青年看起来二十五六,穿着一身名牌休闲西装,戴无框眼镜。显得很是斯文俊秀。进来时目光转了一圈就落在郑杨彬身上了,随即微微一笑,“回来了?”

郑杨彬“嗯”了声,看着关慕走近自己,忽然伸手一拉,吻了上去。

他们四个人里面,景俊辰那是最直的,郑杨彬是不知道歪哪去了,周君诚荤素不忌男女通吃,本质上还是喜欢女人,沈妄是外直内弯。

一看这一幕,景俊辰和沈妄都稍稍避开了眼,反而周君诚打了个口哨,摸着下巴看得津津有味。

两人终于分开,关慕脸微红。郑杨彬站起来向他们介绍,握着男人的手,“关慕。”

沈妄嘴角的笑意忽然有点难以为继,郑杨彬这似乎是认真的?上辈子的一幕幕浮光掠影的晃过去,沈妄微微恍惚了一下。

关慕是学医的,现在正在读硕士。

和上辈子一模一样。

关慕刚毕业,就在本市最大的医院实习。上班的路上不小心开车把正在过马路的沈妄撞到了。沈妄那时生意还只是小有起色,跟那些天之骄子比起来算得上一穷二白。这时还买不起自己座驾,谈生意还要搭公交。关慕扫了一眼,发现不严重,说了句“对不起”就开动了车子。

“去你妈的,有钱了不起啊。”沈妄顿时不能忍了,在后面骂了一句。后来生意谈完去医院上药。发现医生竟然就是肇事司机,俩人算是不打不相识。也因为这样,才有了他们的后来。

可能不一样的就是上辈子沈妄上辈子开车都一边算油费算车位,这辈子开车算的是车库面积够不够放。按道理沈妄应当满足,生意一帆风顺,生活上也挺和谐美满,平时打打球赛赛车跑跑马打打猎娱乐生活还挺丰富,以前对自己看都看不多看的女人现在自己看都懒得看,朋友是狐朋狗友铁哥们对半开,就眼前几个黄金钻石vip平时也说说笑笑同进同出,没事闲了就上上财经杂志做做慈善什么的,一般人羡慕都羡慕不来,沈妄怎么就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心里说不上来的空落落。似乎自己重活一世······为的不是这些。

听郑杨彬说他们俩是在某医学年会上认识的,发现俩人是校友。关慕也是s大,上辈子也是。当初沈妄报s大还犹豫了好一会,就是不想遇见关慕,但s大金融与管理赫赫有名,为了这么个不着调的原因放弃也太划不来了。学校不小,成心避开一个人不难,说起来两人也就几年前沈妄单方面见了一面,看见一个和郑杨彬走在一起的背影。今天才是两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会面。

“说起s大,今年变化挺大的,经管院前面那个小广场改成人工湖了。”关慕说,他进来后几人很默契结束了之前对话,转而说起闲的。

“这么有情调?我早看那个小广场不顺眼了。”周君诚道。

见关慕有点不解,景俊辰就在那解释,“君诚家教特别严,他家老爷子定了规矩,要他在学校里五讲四美待人有礼风度翩翩有君子风范。偏偏君诚情场得意,好多小女生喜欢他,没事儿就找他表白,平均一周二三次,就搁在广场中央小平台上,都成惯例了,后来还有人围观。君诚烦不胜烦,又不能敷衍拒绝,从此对那小广场特别恨之入骨。”

关慕微微一笑,“你们应该都是特别受女生欢迎的类型,有这种烦恼也很正常。”

“是啊是啊杨彬就特别受欢迎。”周君诚接的格外顺畅。

“那我是不是要担心一下?”关慕笑着回道。

“咳·······我看这个真不用。”沈妄特别认真看向关慕,“杨彬从来没带过别的人回来,你是第一个。”又看了眼周君诚,“周少您就不能让人省省心?”

“君诚,被嫌弃了啊?”景俊辰笑眯眯的和周君诚碰了下酒杯。

关慕看向沈妄,“你们感情真好。”

沈妄笑了笑,没接。

郑杨彬一搂关慕肩膀,倍得意,“那是啊,从小玩到大的。”刚刚那副邪魅狂狷的样全被现在这大尾巴狼代替了,“给你说,我们几个里面就属沈妄最难处。今天居然给你说好话,难得难得。”

沈妄冷汗那个流啊,心想我怎么就最难处了?顿时大喊冤枉。听着那俩人在一边笑,就看向景俊辰,故意可怜道,“辰辰,你看他怎么这么说我。”

郑杨彬就笑,“俊辰是手段最高明,平时我们几个犯了什么事都是找他。”景俊辰闻言举了举杯,“现在知道恭维我了?说白了就是他们几个的勤务员。”

又看向周君诚,“这是最没用的,女人缘最好,出去玩还要我们给他买单。”

“这不是家里管得严嘛,老爷子手眼通天,要是看到我的帐跑到那些上面去了,还不断了我的腿。”周君诚嘿嘿笑着摸摸鼻子。

沈妄不着痕迹打量着关慕,目光落在他得体的笑容和装扮上,笑的很恰到好处,不生疏也不热络,特意拉出一些距离,毕竟他现在身份还是有些尴尬的。穿的也比较低调,但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品味。现在坐在那,和郑杨彬轻轻靠在一起,画面出奇的和谐。他们几个人说话,说道圈子里的事,他不知道就静静听着,跟着笑一笑。说到别的,他知道的就恰到好处插两句。然而这样的关慕,沈妄看起来就像隔了一块玻璃,通过橱窗往里看。又美好又虚假又······遥远。沈妄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慢慢把一大杯红色的烈酒喝下去,不一会就觉得血往脸上涌。又接了一杯水,慢慢喝着。喝完觉得差不多了就站起来,“不打扰你们雅兴,有些不舒服,我先回去算了。”

周君诚知道他不舒服,就说,“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吧,你喝了酒还是别开车了。”

沈妄正犹豫,景俊辰跟着站起来,“我送你吧。”

沈妄想了想,点了头“成,我先去洗把脸,门口等你。”拉门出去了。

周君诚脸色有点不好,今天是他叫几人出来聚一聚的,沈妄不舒服先走那是没办法,现在景俊辰明显是找借口先离开啊,怎么叫司机送不行就非亲自上阵?想着就要开口。

景俊辰看了他一眼,“你也知道阿慎病着呢,让他一人回去你放心啊?”

周君诚顿时语塞,“我刚给忘了,那家伙一生病不爱吃药就爱死扛,不然我也一起走吧,你们俩好久没见面了,好好聚聚吧。”看向郑杨彬,又暧昧的加了一句,“春宵一刻啊!”房间里灯光比较暗,就听他“嗯”了声,又补充了一句“那你们得按着他吧药吃了。”

“这必须,俊辰怀柔,我以暴制暴,放心吧您嘞。”

到门口沈妄见两人都出来了,也没问什么,周君诚乐呵呵把沈妄肩膀一搂,“以前老想去你家玩玩,你老推三阻四的,今天老子要衣不解带照顾病患,你可没理由不让了啊。”

那个“家”说的是在丽景天时那处房子。

沈妄心里骂道,你周大少玩玩是一般的玩玩嘛?带一群男男女女开性爱part,3p4pnp什么的······

中间景俊辰开车载着沈妄,周君诚后面跟着。到了丽景天时,他们进门,景俊辰先去热上水,过了一会周君诚才上来,手上还提了一个大袋子。

“什么呀这是?”景俊辰接过来看了下,嗤笑出来,“你是买药还是买白菜啊,这么大一袋子。”

沈妄看到那一大袋子药,嘴角都抽搐了,默默进到卧室,躺在床上,拉了被子盖上。头晕的感觉更明显了,他把手背压在额头上,什么也不想去想。

过一会景俊辰过来端着水,手里拿着几种药。

“嗯放哪儿吧一会我自己吃,你们先回吧。”沈妄抬眼看着景俊辰说。周君诚搁一边忍不住笑了,“你骗谁呢你,我们还不了解你,乖乖吃药别让哥哥做出什么你不想见到的事,嗯?”

沈妄看着那药皱眉头,就听景俊辰轻描淡写说了句,“前阵子xx的高管违纪教我压下去了。”

得,谁叫他投了好大一笔钱在投在xx的股票上了。沈妄无奈,撑着身子爬起来,周君诚连忙扶住他。沈妄接了药,像看什么似的,一口气全闷嘴里,连喝了好几口水才咽下去。

“别了啊,”周君诚嫌弃的说,“给你当兄弟呢,都成老妈子了。”手上还是快手快脚的帮他把外套脱了下来,盖上被子。

兄弟?沈妄一时有点恍惚。目光从没喝完的半杯冒着热气的水上扫过,落在那一大袋不知名的药上。忽然又有些几分自嘲,不管怎么说,若没有几分真心,周少和景少,会这样关心旁人死活?

他觉得自己心底藏着一只贪兽,正在一日日蚕食着他赖以为存的面具。今天关慕的出现更是激发了它的凶性。

然而究竟是让它被道德和情感的铁链牢牢束缚,还是追随心底暗藏的欲望,打开牢笼?他还没有想好······

4

“关慕……”

床头的表滴答滴答走着,时针指向5,窗外天色暗沉着,窗帘在夜风中翻飞。沈妄躺在白色大床上,口中喃喃自语。

“不,”睡梦中表情忽然挣扎了起来,“我不会去了……”不知道梦中看到了什么,沈妄忽然狠狠甩了一下头,猛然惊醒。朦胧的房间中,沈妄睁大着眼睛,屏住呼吸。半晌后,大口的喘息起来。

“该死的,”沈妄爬着坐起来,身上无力得很,又做梦了。看了下手机,6点不到。一点睡意也没有了,在抽屉里翻出一包烟,昏暗的房间里,火光亮了一下。

沈妄这一病就是好几天,那天吃药了也没见好,在床上躺了5、6天才渐渐恢复过来。公司里也按计划运行着。

沈妄觉得自己是最近压力太大,需要放松,恰巧接到孙伯颜的电话,约他晚上出来喝酒。

晚上一到孙伯颜约好的pub,沈妄就觉得心里咯噔一下,我去!这地儿怎么看怎么像gay吧,这辈子自己可没给谁说过这档子事啊。他站在门口犹豫了几下,给孙伯颜打电话又没人接,还是推门进去了。刚一进去就有一男人贴上来,“第一次来吧?”说着手往沈妄屁股上摸。

卧槽!

他是纯1啊!

沈妄一下子捏住那男人手腕,冷笑,“我是来找人的?明白不?”

那男人哀嚎一声,沈妄一松手就马上躲得远远的,周围人看得明白,也就没几个凑上来了,毕竟是来这里找乐子的。

“夜色”里。

望了一圈,孙伯颜在吧台给他招手,沈妄挤了过去,坐他旁边要了一杯冰水。

“说吧。”

孙伯颜一副看起来没精打采,见了沈妄也只是笑了笑,一点都找不到智珠在握的嚣张样儿了。

“我……沈妄。”

“嗯?”

“沈妄……我”

“什么?”

孙伯颜大叹一口气,“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吞吞吐吐的,我还以为你要表白呢。”沈妄随口试探。

“……”

“卧槽,不会真是给我表白吧?我一看你选这地儿就不对劲啊。”

“去你的,要表白也不是给你啊。”孙伯颜顿时笑了,伸手推了沈妄一把。“说真的,我最近很不对劲……我对女人没兴趣了。”

沈妄挑挑眉,端起水,静候下文。

和沈妄说话有个好处,他总是知道按捺好奇心,应该在哪里聆听而不是发问。

孙伯颜舒出一口气,“我好像喜欢上一个男人,这几个月,我跟谁都提不起劲儿。把了好几个妞,越来越没感觉。跟女人在床上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他,差点射不出来。”

沈妄心里暗暗一惊,这在上辈子可是没有的事啊。他记得清清楚楚,上辈子孙伯颜和这辈子一样四处留情,但最后还是找到真爱和海石医院的一个漂亮护士结婚了,后来还生了一对双胞胎。

想着想着放下水杯。

孙伯颜苦笑着摇摇头,咽下一口酒,“最他妈操蛋的是,那人还是我最铁的兄弟。”

“今天来,我就是想试试,我到底是怎么了。”

第二天,从床上爬起来,头有些晕,洗了把脸,昨晚真不该陪孙伯颜那二货去gay吧“试一试”,搞到最后——

中午的时候接到郑大少的电话,今晚郑家给他正式接风洗尘,请他过去,沈妄自然是应下了。下午又睡了一会,精神好了不少。晚上准点开着车过去了,下了车把钥匙交给侍者。就见郑杨彬搭着胳膊站在门口等他,穿了一身米白色西装,里面配着珠灰色衬衫,倒还挺好看的。

见沈妄过来了,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怎么样,可是全好了。”

又说,“这几日刚回来,这边乱的一团糟,我忙不过来,也没顾得上去看你。”

“没什么事儿,就是头疼脑热,身上犯懒,才躺了几天。”沈妄笑,伸手锤了捶郑杨彬肩膀,“今天挺帅啊,难不成这接风宴其实是相亲宴?”

只见郑杨彬脸色顿时有些不好,沈妄心想难不成还是猜中了?

两人进了一个挺大的贵宾包间,郑家老爷子已经在上首坐着了,沈妄见了连忙自罚三杯,客气问候众人,席上该来的人都来了。郑家老爷子,郑杨彬的姑姑、姑父、表妹几人均坐满了,只是他父亲没有来,据说是在外地脱不开身。

沈妄坐在景俊辰周君诚旁边,右边的位子空着。他们是小辈,坐在下首。郑杨彬却坐在郑老爷子旁边。

他坐下后还有人没到,老爷子拉着郑杨彬说话,郑杨彬虚心应着,其他人也就在下面聊,周君诚的脸色有些怪怪的,不但那层温文儒雅的皮不见了,就是平日里得瑟的样儿也全收了回去。

“沈哥,好久不见你了。”

沈妄转过头去,宋薇在隔了一个位子的地方朝他笑,这丫头别说笑起来还真挺好看的。

“是呀,这阵子忙。好久不见,薇薇越来越漂亮了。”

“哪有啊,我看要不是哥回来了,你都能忘了我这个妹子。”宋薇今天穿了一身米黄色的小礼服,头发上别了一只水钻的发卡。

“怎么会?”沈妄笑着欣赏美人,还真是赏心悦目啊。

郑杨彬正和老爷子说这话,目光不时掠过去,在沈妄那里略略停了一下。沈妄看过去,眨眨眼以示清白,心说,这丫头还未成年呢,我可没有下手的意思。

房间里正热闹着呢,忽然门响了几下,众人都看过去,门一开,一个男子走进来。

沈妄眉头一紧,不由得看向郑杨彬。

那男子长身玉立,眉眼斜飞入鬓,一身风衣站在那儿,和郑杨彬很有几分相像,认识郑杨彬的人见了,想不心下揣测都难。

“郑老爷子,经年未见,身体可还健朗?”

沈妄也就向郑杨彬看了那一眼,就马上收回来了,和景俊辰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目光。只是沈妄心里疑惑比他更多了一层。周君诚却是紧着眉头,时不时看一眼郑杨彬,当真有些奇怪。郑杨彬淡定坐在那儿挺胸有成竹的样,没和任何人目光接触。

沈妄给景俊辰用目光指了指周君诚。

景俊辰挑了挑眉毛,笑而不语。

怎么觉得他这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沈妄心里啧了一声。

“你父亲这几年怎么样?”郑老爷子八风不动地开口。也没请这人坐下,虽然席上确实还空着一个位子。

那男子也不坐,站那儿反而把气势什么占了个足足。

“行,我父亲这几年身体越发好了,还托了您的福气。”男子语气不怎么平顺。

“唔,”郑老爷子到是半点不动怒,“既然来了,就坐下吃些东西。”

“这倒不必,一顿饭我还是养得起自个的。”男子说完就要转身,忽然身体一定——

沈妄赶忙垂眉敛目,只盯着桌布上镂空的花纹看。

静了一静,就听耳边传来,“这位先生,我们倒真是有几分缘分。”

沈妄伸出手按在桌布上,众人眼光异样。

“不想昨晚才见了面,今天就又见了。”

之前那男子一直是站在他背后说话。沈妄站起来,转身微微一笑,“倒也不是,昨天我陪朋友,在那种地方遇到,我倒觉得十分遗憾,若是在别的地方遇见了,凭您的气质风度,少不得要相交一番。”

“是么,”那人到没有显出什么特别的不高兴,“下次一起玩,沈少可别失约了。”说完就挺潇洒出了门。

沈妄淡笑,没说话,心里可是很不爽,看起来两人交锋似乎他是占了上风,可是直到现在他还不知道对方是谁,对方却好似已经对他了如指掌。

倒也没什么,完了一桌子人又开始说说笑笑,就像那人都没来过。

郑家这水又深又混的,沈妄就没想过趟进去,那男子光看相貌已知绝对与郑家有很大联系。听他说话的劲儿,应该是有过一些不愉快的。刚刚他那番回答自然是挑明了立场,别人不知,他可是十分清楚郑家有多大能量,这辈子抱上郑大少的大腿,等于是借了一股东风,已经少走了许多弯路。

沈妄觉着这就够了。

桌子上其乐融融,是家宴,那些旁系的都没有来,座子上都是极其亲近的人,倒也没有客套的推杯换盏。

“杨彬,姑姑跟你说个事儿。”

坐在老爷子另外一边看起来很是温婉的女子开口,老爷子膝下一子一女,对儿子特别严厉,对女儿却是从小宠到大的。

“哎,姑姑,你说,我听着呢。”郑杨彬看过去,一只手伸到了桌子下面。

“我一个大学同学她女儿这几天到了北京,我和你姑父最近忙得很,找你帮忙招待一下?就是不知道杨彬最近忙是不忙。”

郑杨彬还没回话,老爷子先开口了,“不是说今天要过来?”

“哦,爸,人家临时有事,刚给我打电话了,我还没来得及说。”

得,还真是相亲宴啊。沈妄暗笑,这算是知道那位子是给谁留的了。

郑杨彬果然神色不是那么自然,沈妄就去看周君诚,往常这种时候,能看到郑大少吃瘪,周大少都应手舞足蹈一番,哪怕表面上得道貌岸然,也至少要喜形于色。

没曾想,周君诚却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晚娘脸。

今天这事,还真有点怪……

“是,姑姑都这么说了,我再忙也得放下手里的事情了。”郑杨彬以退为进。

“他能有什么事。”郑老爷子拍板。

“是,全家就我最闲。”郑杨彬无奈道,显出几分不乐意。

“怎么啦?”

郑杨彬不答,转头看向郑柔。

“姑姑,我给你透个底儿,人家姑娘来这边,我招待是没问题,但再多的可就没有了啊。”

郑柔晒到,“那是另一回事,这可说不准啦。”

“姑姑,我就直说了,上次和你讲的我可没有开玩笑。”

顿时一桌子人都看向郑柔。

“我上次还真以为……哎,算了。”郑柔叹了口气。

“也没什么,我看上一人,好几年了。”郑杨彬不紧不慢的解释了一句。“就他一个。如果没他让我娶个女人也不是不可以,可到如今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和哪个人结婚。”

顿时,四寂无声个此时无声胜有声。

“那个人是谁?”郑老爷子开口。

郑杨彬罕见的沉吟——

“咳,”一旁有人咳嗽了一下,“老爷子,我和杨彬,其实……我们……”

5

“那人不是你,少自作多情,瞎嚷嚷什么呀。”郑杨彬冷声横了周君诚一眼,说得毫不客气。顿了顿,“下来再说吧,等我爸回来了,”说着,给老爷子夹了一筷子菜,“这还不急,总归我把姑姑说的那人好好招待了。”

周君诚顿时如释重负,整个儿人轻快起来,频道也整到正常状态。拿起筷子吃的不亦乐乎。

沈妄和景俊辰都默默地瞅了他一眼。

郑杨彬几年前在家里是出了柜的,所以这倒也没掀起太大风浪。只是家里人总归不死心,他们这样的身份,不管你怎么玩,人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总是想让他快点结婚。

只是今天郑杨彬却连“不结婚”都说出来了······

结账的时候人家经理客客气气的说他们boss把这单免了,还问吃的怎么样,有什么不满意的。

吃完饭老爷子年龄大了也就直接被郑柔和他老公送回去了。

宋薇走时还说,“沈哥可别忘了我,有空带我出去玩。”

“还看什么呐?”耳边传来声音说。

感觉有温度靠近自己。

一扭头就见郑大公子风流潇洒的站在那,外套搭在胳膊上,一手插兜,珠灰色的衬衫解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露出一片紧实的皮肤。

沈妄不动声色把目光划拉了过去。心里个劲儿后悔,昨晚就不应该和孙伯颜去“夜色”。清心寡欲这么些年不是挺好么。

昨晚和孙伯颜在gay bar谈心客串知心哥哥,孙伯颜一身休闲装,袖子卷起,修长双腿随性叠着,蹬着一双帅气的军用野战靴,坐那颇有雅痞精英范儿。就给沈妄巴拉巴拉的说开了,他那个好基友叫舒远楚,是海石医院最牛的几个主任医师之一,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高中大大学收到情书无数,女朋友垒起来比天高,最近忽然发现对他态度有点不对劲,后来仔细想想这种细节其实多了去啦,现在他心里乱的很,对女人没兴致了自家三代单传要怎么办······

沈妄在边听着,嗯嗯啊啊应着,目光却搁着劲儿扫视全场,毕竟久了没来这种地方玩儿了。和郑大少出去到有几次,都是些让他想起来就牙酸的会所。眼前这平易近人的酒吧就显得十分可爱,不由得在心里暗暗点评,这个腿不够长但胜在气质清冷禁欲,那个腰腹有劲床上一定十分耐操,两人倒也相谈甚欢。

“哎——沈妄。”孙伯颜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正要再说点什么。

酒吧所有灯光一瞬间灭了,接着就爆发出欢呼,主持人的声音从爆破棚的欢呼中传出来,“今晚,一定是一个难忘之夜,下面的三分钟,留给所有人,说不定真爱就在黑夜里等着你们。”

卧槽,小偷也在黑夜里等着你们好不好?

没曾想还赶上这一出,沈妄一手立刻把放吧台上的车钥匙拿到手里,一手把孙伯颜抓到怀里。

刚他虽然不是多么认真在听,但也注意到不只一个人请孙伯颜喝酒了,各种眼神肢体勾搭不计其数,只是那货给他说的眉飞色舞,竟硬生生没注意到,他给他使眼色可都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

这游戏规则他懂,类似于交换舞伴,灯一灭,人都两两抱在一起,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可以一股脑做了。

中间还有一只手伸过来,被他狠狠拍飞了,那货被他按怀里了还瞎扑腾。沈妄只能用上力气,在耳边低低说,“别乱动,是我。”

两人静静抱着,四周是喧闹的音乐,嘈杂的人群,混乱的肢体,却又全部被黑暗隔绝,反而怀里的身体十分清晰,一点也不柔软,但是十分温暖,街上的灯光打进来,侧脸有一种熟悉带来的诱惑。

沈妄觉得嘴巴有点干。

就听旁边有人叫,“沈妄在哪呀你?怎么不出声?”

“砰”灯亮起来。

沈妄听着孙伯颜的声音就知道拉错人了,就很冷静的想着坐怀不乱把人松开呢,没想着酒吧一下给亮了。

结果他发现自己推不开了。

灯亮起还抱在一起的没有几对儿,就属他两最引人注目。谁让孙伯颜一个劲在一边发出啧啧惊叹的声音。沈妄恨其不争的啊也不知道他刚是为了谁?

怀里人自个站了出来,理了理衣服,这下子灯光照正了,不对,应该是专门有一束灯光打在了他们身上。沈妄把人看清楚的一瞬间,长松一口气——幸好虽然长得像,不是郑杨彬啊,他刚刚心跳可是不止快了一点半点。

现在怎么办?得,赶紧给人道歉呗。

可他话还没开口呢,四周就口哨声此起彼伏了,有个穿紧身皮裤,酒红衬衫,手腕上扎着丝巾,一看就十分骚包的男的从舞台挤到他俩这边。

“两位帅哥,有没有兴趣合个照?”还晃了晃手上的相机。

当然没有!

那家伙竟然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含笑点头就要答应?

“你搞错人了。”

沈妄走到孙伯颜旁边,此地绝逼不宜久留。

那骚包男笑着抓他胳膊,“嗨嗨(四声),这也是缘分不是。”

沈妄一扬胳膊让开了,“不需要,麻烦让一让。”

“我倒觉得我们挺有缘的。”

身后传来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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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你,你昨竟然背着哥几个去逛gay吧?”周君诚一胳膊勾搭上来,“厉害啊!”

沈妄都觉得不打击一下都对不起他那原地满血复活的贱样儿。

“我这算什么啊。”说着斜眼看了下郑杨彬一边不动声色的站着,“今天听你那惊心动魄的表白我可差点得心脏病了。”

“是啊你俩什么时候勾搭的?”景俊辰就笑了,“呵······我刚还想着以后你俩结婚随礼随一份就得。”

“我才要犯心脏病呐!”周君诚快要跳起来,“郑老爷子什么人啊,我那会儿开口不知道做了多少心理建设。”

“杨彬,我今可是为兄弟两肋插刀了。”

昨晚上接到郑杨彬电话,说要请他办件事儿,周君诚顿时受宠若惊。他们四个确实是实打实的铁哥们,除了沈妄,家世背景也都不相上下。但郑杨彬自打小儿,性子就十分狠绝,没人能在他这儿讨了好。今天这样说话还是头一回。大家都是铁哥们,平时帮个忙什么若在对方能力范围之内,都是不客气的使唤。周君诚就琢磨着,这要他办的事可能要有些为难。不过为难也没什么,杨彬这样开口了,总要想法子帮他办了。

结果听郑杨彬解释完,周君诚一下就觉得自己把世界想的太简单了。

“君诚,平时你不是男男女女很会玩儿吗?别太放在心上,也就是走个过场。”别说,郑大少温情款款说起话来还真是好听。

周君诚嘴角抽了抽,可就是让他玩儿到谁身上他也不会对郑大少下手。就算郑老爷子那儿没把牙口崩掉,他自家爹那尊大佛也必定要他伤筋动骨。

周大公子仰天长叹,十分想痛痛快快的撂下电话,管他什么兄弟情义,这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啊。不过从小到大握在这人手里的把柄着实不少,现在也就只能想想,垂死挣扎一下罢了。今天虽然不知道郑大少为什么忽然改了主意,但没叫他背这个黑锅就是大大的好,幸好没让他把哪句台词念完,幸好幸好。

郑杨彬眉头紧了紧,凝视着沈妄,“那个人叫郑宁彬,是我家里旁系的,他爸和老头有些关系,一时说不清楚。总之老头也不怎么待见他,你心里要有数。”

“这我知道。”沈妄点了点头,“我这边是不会去主动招惹人家,郑家公子招惹上一个就够吃不消了。”

“呵······”郑杨彬掏出一支烟,眉目染上几分笑意。

“沈妄这话特别有道理。”周君诚一脸感同身受。

“我说,你们还要玩儿吗?现在。”郑杨彬问。

忽然手机响了,周君诚拿起来一看,煦若春风的笑容顿时碎了一地。期期艾艾拿起电话放到耳边——

“喂,爸······不是······你先听我解释······你得相信你儿子的眼光吧?······行行,我这就回来。”

周君诚挂了电话,幽怨的看了一眼郑大少,“你们玩吧,我得回去好好报备报备。”说完就匆匆走了。

“俊辰?咱们一起?”郑杨彬在手里把玩着那支烟,一直没点着,又转过来问。

“这回我也不能陪你们了,”景俊辰看了看表,“我还有约,先走了。”

结果就剩他们俩了。

“你可别说你也有事?我估计也就今天得空,明天说不定还要给去招待姑姑那不知哪来的同学女儿,呵——都什么呀。”

上辈子正式打照面时郑杨彬已经全部掌握了郑家,说话做事都倍拽,他还以为没人制得住他呢。沈妄就笑了,“你回来了也真想和你多聚一聚,只是这两天身体一直不得劲,你要去玩太刺激的那些我还真的陪不起了。”

“刚你还跟我说好了呢?”郑杨彬不乐意,“你平时怎么都不注意注意啊?”

“别说这个了,听得头疼,就说去哪吧?”沈妄按着额头,他是真的头疼。

“去你家吧,咱们躺着聊聊天。”

“盖棉被纯聊天啊”

“那你还想呢?”

6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仍然是存稿,晚上还有两章  说起来,昨天还真是沈妄这辈子头一回去gay吧,一直忙学业忙事业的,对这方面有点敬而远之,反而没有什么风花雪月的心思。

一出酒吧,沈妄给孙伯颜扔下一句,“你对那人到底是不是兄弟情你自个儿好好想想。”就直接开车回去了。

路上他就打了电话托人查刚那人,也就是郑宁彬的身份,不过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消息。

一回到家,洗了个澡就躺床上睡了,他这几年事业都走上正轨了,生活作息也就规律,谁都想多活两年不是。

今天躺床上了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把最近公司发展战略,资产投资方向,还有记忆里这几年的发展动向什么的全过了一遍,发现自己还是没有半点睡意。不禁回忆起刚在酒吧里那一幕,那人长得真像郑杨彬,不是一点半点儿。灯亮的那一下子真把他给吓的,这些年的心理暗示,沈妄都快忘了自个上辈子玩过男人了。

那张脸就是活招牌啊,他若在京城里走动,有点世面的谁不得揣测下他和郑家大少的关系呀,毕竟这么多年,郑成也就只有那么一个儿子不是?

他说怎么侧脸怎么看怎么觉得熟悉呢,他还没从这么近的角度看过郑杨彬,一时间没反应上来。想到这儿,那张街灯朦胧下熟悉的侧脸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忽然和另外一张脸重叠在一起——剑眉入鬓,五官在东方人里是少有的深邃,偶尔眼里会带着点薄薄的笑意。

此时英俊的面孔上仍然透着那股子上位者的侵略感,却被自己强硬的扣在怀里。结实有力的躯体反抗过,被回以更大力的反拥。手下是一块微微颤动的肌肉,带着抗拒和不驯服。但是那又如何,即使你有多高高在上,现在也不得不在我的怀里蛰伏。

沈妄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越来越重。

对,这种诱惑没有男人能抵挡,一个强者,是你的仇人,是你的兄弟,向你臣服,即使只有那么一瞬间。也会带来无上的享受。

沈妄握在自己滚烫坚硬的欲望上,释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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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到丽景天时那处,沈妄先去洗了澡出来,手机有条短信。沈妄想了想,拐到书房打开电脑,查看了一封邮件。

回到卧室郑杨彬擦着头发出来了,一滴水珠正从耳后顺着脖子滑进浴袍里。懒洋洋的倒在床上,眯着眼睛看过来,拍拍床边。沈妄自觉地走到另一边躺下。

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沈妄眼神不自觉的飘过去。郑杨彬浴衣带子只是随意洗了一下,现在已经松了一半,露出大半个胸膛和胸前一枚小点儿。忽然,郑杨彬探身过来,身上沐浴后的清香顿时扑过来,沈妄一惊,全身紧绷了一下。“嘁——你怕什么呀?”他近距离的盯着沈妄看了几秒,又躺了回去。沈妄松了一口气,尴尬的把头偏到一半,他只是,忽然想起昨晚自己躺在同一张床上幻想着人家的身体达到高潮,微妙的觉得心下有愧。

却没看见,郑杨彬眼里的笑意顿时淡了不少。

又随便说了一会,沈妄觉得郑杨彬没刚才那么有兴致了,也就把灯关了准备睡觉。一会儿,郑杨彬靠过来,“沈妄,我问你个事?”

“你说。”

“要是我真的和关慕在一块儿了,你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沈妄心想。“在一块?好好过日子那种?”

耳边郑杨彬的呼吸微微停顿了一下,“嗯好好过日子那种。”

沈妄没说话。

郑杨彬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嗯?”

“呵——我怎么办?好好祝福你俩呗?”黑夜里传来沈妄的轻笑。“你俩大男的处对象,还想要礼金不成?”

郑杨彬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连礼金都不给啊?”

“那你倒是结婚证拿来?”沈妄反问他。“杨彬,你这回打算玩真的了?”

“我都为他被老头流放到英国了你说呢”

“别一副情圣的样儿,你可不是美色误国的人,要真那样,今天怎么还有君诚那一出?”

“那不是他皮厚经收拾么?”郑杨彬低沉的道,“我本来想着把炮火转移一下······”

“现在呢?”

“现在我觉得我属于深情款的,我要对一个人上心了,那真的就是一辈子的事。”

沈妄听了没说话。

“怎的不信?”

“没,我在想你今天说的话。”

“嗯?”

“嗨(四声),你今个说的,你惦记一人好几年了······真的假的?”

“你觉得呢?”郑杨彬呼了一口气问。

“我怎么知道,郑大少你的感情世界兄弟们可从来插不上手。”

郑杨彬搁那不说话,沈妄也没催,就静静躺着,过了好久,他都快睡着了,郑杨彬忽然说了句把他一下弄清醒了。

“真的,除了他也就没别人了。”完了又加了一句,“跟关慕没关系。”

沈妄一下给楞在那儿了,这一出,还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竟然有这个人存在,怎么以前一点儿风声都没传出来呢?不得不说郑杨彬保密工作做得十分之好。沈妄心中警惕了一下,看来即使这辈子是好兄弟,郑大少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就一丝一毫也漏不出去。

“怎么又不说话。”

沈妄在黑夜里似乎感觉到郑杨彬一斜眼看过来。

“我说,你还不让人调整一下心情?我是在想,你都定下来了,我是不是也该考虑结婚的事了?毕竟也老大不小了。”

“你要结婚?和谁?”夜里看不见表情,只能听见郑杨彬低低沉沉的问。

“这不是才想想么。”

“你急什么?你今年才27早着呢。”

“27岁在小地方儿子都抱上了。”

郑杨彬皱眉问,“你想抱儿子?”

“这话就说的奇怪了,结婚生小孩有什么想不想的?”沈妄笑了下,“放心,将来我儿子要认你做干爹。唔······算上周少和俊辰的,你至少有仨小孩。哈哈······”他想着那样子,不由自主笑起来。

郑杨彬一下恼了,胳膊过来要勾沈妄的脖子。这哪行啊?沈妄闪了一下,把丫胳膊给擒住了。

“跟我玩儿?”沈妄可知道郑大少全身最大的弱点就是怕痒,另一手就挠上去了。

“哈哈······哈啊······沈妄······别,哈,别玩了······”郑杨彬缩到床脚,大口喘着气,“我认输还不成吗?”

“由得你了?”沈妄挑眉,一只腿横过去限制住郑杨彬扑腾,正欲再行施展,郑杨彬为了躲他,往旁边一滚就要就要掉下去,沈妄伸手去拉他。耳边传来郑杨彬的笑声,沈妄只觉被受到大力一拉,就滚了下去。

“唔~”郑杨彬一声闷哼。

沈妄压在他身上,又气又笑,“玩什么呐?好玩儿啊?”按着就想起身,触手是一片细腻柔滑又暗藏着爆发力的肌肉,沈妄心里情不自禁一荡,触电似的站起来,“啪”打开了壁灯。

暧昧的灯光下郑杨彬眼里漾着笑意坐在地上,浴衣几乎全散开了,蜜色的肌肤在光晕里更添一丝柔和诱惑,一腿支起来,一腿懒洋洋舒展着。沈妄目光从那因为轻笑颤动的喉结滑到紧实的胸膛······再到若隐若现的大腿深处。

沈妄沉了沉眼眸,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起来,再不睡就晚了。”

7

说起来当初和郑大少还真是不打不相识,当时沈妄刚到s大,郑杨彬凭借家世手段已经在s大呼风唤雨了。那会沈妄目不斜视深居简出的,不就是为了躲着这尊大神么?谁料缘分到了那是挡也挡不住,沈妄在学校里认识了一学长,温文儒雅君子端方的,有能力有手段,最重要的是两人眼光不谋而合,简直算得上一见倾心——不对,是一见如故。虽然后来事实证明,周君诚这货,根本担不起温文儒雅君子端方这八个字,但是那会沈妄不是“年轻”么,就给表象迷惑了。

到学期末的时候,两人已经比较熟了,沈妄那会还不知道周君诚和郑杨彬的关系,因为两人一个社团联一个学生会,看起来好像也就工作上有点交集。完了期末聚餐的时候,周君诚就拉他喝酒,总算把一桌人全送走了,两人就醉醺醺往回走,就听见远远有人喊“来人——救命——”,声音是从人工湖那边传过来了的,周君诚一听,拉着他就摇摇晃晃往那边冲。沈妄那会还在心里感慨,学长真是好人,都这样了还不忘见义勇为。

到湖边一看,一个黑脑袋正在里面沉沉浮浮,还不时嚎两声。见义勇为的好学长一下就急了,“沈妄,你水性不错?”

“嗯,还行——”他这还没谦虚完呢,就被猛推一下,噗通掉到湖里,深秋的湖水冷得他打颤,差点抽筋。操你妹——心里暗骂了一句,第一次怀疑这个学长的靠谱。

那边周君诚虎视眈眈催着,他叫冷水一激,倒不觉得酒醉了,就划着水过去,从后面勒住那人脖子就往岸上扑腾,都知道溺水的人力气大,自个儿刚喝了酒现在还是手脚发软的,要是让他缠到自己身上今天两人都得交代在这,所以力气就大了些,勒的那人呜呜叫了也没松手。现在回想起来,要早知道那是郑大公子他绝不能这么粗暴啊。不对,要早知那是郑大公子,他沈妄干脆就不过来了,人郑公子吉人自有天佑关他什么事,若是死了就当人间少一祸害。

完了拼死拼活把人弄上岸,他累的彻底没力气了。

郑杨彬被周君诚压着吐了好几口水,神智也清醒过来,揪着周君诚的领子就说道,“君诚,今个儿多谢你了。”

看也没忘这边看一眼。

那架势,那柔情,千回百转,听得沈妄在旁边生生吐出一口湖水。他说怎么感觉那么怪呢,这不是现实版的《人鱼公主》么。

那天回去沈妄还不大不小生了一场病,深秋夜里的湖水么,他又喝了酒。本来他的确想着,怎么说救了郑大公子一命,咱这以后就趴着大树好乘凉了。可他病着这几天,别说郑杨彬,周君诚都没来看过。倒也熄了那心思,安心养了几天病。沈妄重活一世,对这些看得淡的很,周君诚本来之前玩得好的,忽然就不联系了,他也就没主动联系人家。

所以在路上遇到,周君诚郑杨彬和个男的勾肩搭背走过来的时候,他目不斜视全当没看见。

“沈妄是你啊。”没想到走过的时候,一只爪子就按他肩上了,周君诚笑的一脸纯良,“怎么这久都没见你联系?”

知道了周君诚和郑杨彬竟然是铁哥们,他当然开始避之不及,听罢就微微一笑,“前几天手机‘意外’掉水了,还没来得及买新的。”这可是大实话,不过他有好几个手机就没说了。

周君诚脸上略有点挂不住,这会还是大学生,鲜嫩的很,顿时有点惭愧,“周末有空么,哥几个去喝一杯?”

沈妄犹豫了下,他俩在这说着,旁边两人都没开口,估摸周君诚应该是随口一说,也就随意应了,说到时联系。

没曾想,周少还真是言出必行,搁着周末,他都准备洗洗睡了,周君诚就打电话过来,得,穿上衣服马不停蹄的赶过去呗。

在一会所包间里,全是一屋子雄性动物,除了郑杨彬周君诚还有那天在路上遇到他们一起的那个男的,也就是景俊辰外。还有好些人,有的是s大的风云人物,另外的不认识,但其中有两人他是知道,后来的著名青年企业家,财经杂志还做过专题采访呢,题目是什么,个人事业理想奋斗什么的,那期杂志他记得倍儿清楚,因为那期也有他的专访,题目是“屌丝如何逆袭成高富帅?”两相一对比,他就一脸血啊。

这辈子说什么也不要接那家杂志的专访了,哼。

现在这一屋子青年才俊大部分手里搂着个清清秀秀小男孩,桌子上乱七八糟放着各种酒。

沈妄进来四平八稳辐射全场的笑了一笑,就看向周君诚。

“选个喜欢的。”倒是郑杨彬先发话了,扔过来一个挺精美的册子,有点像大饭店的菜单。

沈妄就打开了——

这都是什么啊!

头几页每页是一张单幅的照片,14,5岁的男孩各种搔首弄姿,有的还涂了睫毛膏唇彩什么的,照片旁边还有介绍,写着身高体重三围之类,还有一句till(tulipdeclaration of love),什么“我的热情今夜只为你绽放。”“清纯双瞳,欲望双唇”之类之类。看得沈妄汗毛倒竖,擦了个去,老子喜欢的可是真汉子不是娘c。

“看中哪个就挑,不用给哥哥省钱。”周君诚大手一挥,颇有几分豪气。郑杨彬搂着一个清清秀秀小男孩,瞟了他一眼,周大少就小媳妇似的乖乖噤声了。霸气侧漏啊,沈妄心中暗笑,看着手上的册子,顿时又有些发愁。哗啦啦把册子从头翻到尾,愣是没找到一个雌性动物。

郑杨彬那幽深的双眼不时飘过来一下,似乎是在等他点,在昏暗的房间里让人心里毛毛的。

沈妄无奈的又从尾翻到头,他是真不想搅基啊,“学长,这我都不喜欢。”

“那就随便选一个,这不是——你不知道,现在流行玩这个。”郑杨彬说坐在中央,既轻描淡写,又高高在上。

沈妄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一时没说话。

郑杨彬此时已显出几分深沉模样,他不说话,房间里顿时安静了。

“玩不起还来做什么?”郑大少嗤笑了一声。

谁知道来是玩这个,要知道是这样,我还真就不怎么会来了。沈妄心来之前确实存了几分抱大腿的心思,看着正主儿没有给自己介绍在座一圈儿人的时候,沈妄心里也有数了。

做小伏低呗,吃亏栽跟头的时候你得想想是不是你太弱了,不能全怪人家。

“学长,这个我真不会,要有什么别的吩咐,我一定奉陪。”

“杨彬,你就不要膈应人了,你们自己玩着。我俩接受能力没那么强,坐一块聊聊天算了。”旁边一个人说话了,一个人坐着,长得特别斯文俊秀,没有郑杨彬身上那种侵略感,沈妄心里就想了这人谁啊说话挺有派头啊。

那人看着沈妄微微一笑,“认识下,我是景俊辰。”

“沈妄”,沈妄立刻干脆利落坐到景俊辰旁边。这人前世有耳闻,也是个不省心的,但风评可比面前那两位好多了,郑大少微微哼了一声,就不再看向这边。

沈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坐那慢慢的喝。

看郑杨彬和周君诚坐在一堆人中央说说笑笑,两人又特别有默契。王子和公主从此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可怜的小人鱼每晚都望着月亮哭泣,王子啊王子,你到底在哪里?

沈妄被自己狗血的幻想膈应了一下,喝了一口酒压惊。

“这个后劲挺大的,”景俊辰抬了一下下巴,“当心一会儿回不去了。”

沈妄从善如流的放下了杯子。

喝罢酒回去,收获就是手机里多出来的一个电话号码,沈妄觉得能认识景俊辰倒也算不虚此行。

8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在外面一时赶不回去,11点放上更新  完了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沈妄手上的几支股票都涨势喜人,有了资金,下面就是按计划倒腾了,磕磕绊绊的,倒也有了些收益。上辈子这个时候,他上学的学费都是东拼西凑的,他妈一走,他爸就跟别的女人走跑了,一分钱也没留下。沈妄在学校里为了维持正常生活和体面已经不易,哪有闲钱和闲情供他做这些。所以沈妄对于一些得失还真挺看的开的。

那天喝了酒回去,周君诚渐渐恢复了以前的热络劲,沈妄反而不太想和这伙人沾边了。正巧有个后世发展十分迅猛的投资公司运行出了点岔子,他雪中送炭,顺势融资,一跃成了公司的第二大股东。和那边洽谈费了他不少功夫,一边要争取最大利益,一边还要死守自己身份。而且这次投资把他这几年攒的钱基本上全投进去了,虽说他有些后世的了解,但也是背水一战,不成功就成仁吧。于是尤其上心。

沈妄在学校里看起来也就一般的大学生,就是不像其他男生那样爱玩游戏。平时班里的活动也会参加,他打篮球也还拿得出手,好几次和别班打比赛都反败为胜。成绩就也还看得过去。因而他虽然不是爱玩爱闹的性子,班里人倒也挺待见他的。

这天他正在图书馆某个旮旯整股票呢,景俊辰打了电话过来。那天和景大公子留了电话,但是两人都没打过。沈妄挂了,收拾好电脑,走到外面又回了过去。虽说他对景俊辰印象不错,很有几分勾搭的想法,不过也不必太过迎合,不卑不亢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人家反而会看得起你。

电话响了几声就给接起来了。

“刚在图书馆呢?”沈妄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景大公子的善解人意给惊住了。忙说,“是啊,你怎么知道?”

就听景俊辰在那边乐啊,“我就在你旁边你都瞅不见啊?”

沈妄一转头,还真是,也就笑了,他刚还以为人神通广大手机里装了什么高科技跟踪定位产品呢。

景俊辰笑眯眯的收了手机,过来哥俩好的搭在他肩膀上,“明天下午有空不?想请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啊?”沈妄也挺好奇,景大公子有什么地方用得到自己这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呢?

“哎,约了个人谈生意,想找你去压压阵。”

沈妄就笑了,“景少,你这就太谦虚了吧,我算什么啊,没经验没主意的,你要说是让我跟着去学习学习,我这乐呵呵的可就应了。”

“成啊,那你就当去学习呗。反正我是看好你,君诚都跟们讲了,我看你行。”景俊辰扬起眉,“那就这么定了啊,等我到时通知。”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呀?要是到时给你添乱了什么的,你下手时可千万轻点啊。”

景俊辰拍拍他肩膀,没说话,笑着就走了。

到晚上的时候收到邮件了,之前一直在谈的那个投资公司,约他明天下午两点在某商务会所见面详谈。如今他股份也已经拿到手了,但是后续工作还有很多,涉及到公司内部的结构调整和人员调动。其实沈妄本身的目的已经达成,这次出乎意外一口气吃下这家公司这么多股份对他已经喜出望外了,对于公司决策的执行权表决权什么的他半点兴趣也没有。毕竟看他后世的发展,分红已经可以拿的他手软了,插手公司运行什么的那是操闲心。但那边不知道也肯定不会这么想啊,这次谈话势在必行,沈妄也是早都答应了的,于是爽快的回了“ok”。

等第二天他收到景俊辰短信才发愁,“中午12点,金勋商务会所,b12。”

这金勋两字有点耳熟?一查邮件,还真是同一家。幸好不是同一时间,那个是2点。说不定这边结束了他可以直接过去,a区离b区也不远。

沈妄特意换了一身看起来不错的西服,准点到了。人都在里面坐着呢,基本都是熟人,除了景俊辰,还有周君诚,外带那天在包间见的几人。除了景俊辰和周君诚,其他人都穿的便装,见沈妄特别精英范儿的进来了,脸上难免有几分不屑。

沈妄略有些尴尬,毕竟他昨天可是义正言辞的讲了,只是来“学习学习”,今天就穿的这么整儿八经的,多少有点言不由衷。只是他不是还要赶下一场么,这还真不能解释。景俊辰和周君诚见他到是没什么异样,周君诚还上上下下扫了他好几遍,“帅啊,学弟,你这么一穿,立马青年才俊。”沈妄就笑着要谦虚,谁料周君诚下一句就给他砸晕了,“你可别喜欢男的啊?”他差点儿接一句,你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这周大少是真的火眼金睛不成?我都冰清玉洁到这地步了,还是被看出来了

沈妄忙道,“学长我刚还听着你是夸我呢,怎么后一句就不对味了呢?”

“哎——我这不是担心你,先给你打个预防针么,俊辰这回拉了你来,也就是拉你入伙了。自己人总得护着点。”周君诚话里有几分认真,“我就直说了吧,生意场上好些人荤素不忌,玩儿就要做好被玩儿的准备。你得自个把好关。”

“我记得了,放心,我没这的想法。”景俊辰约他过来的意思他有点明白,那天看那一屋子青年才俊就知道,这三位是在为以后创业积攒人脉呢,估计是周君诚之前和自己交好,本也有拉拢的意思,不知道那回救了郑大少之后出了什么变故,又不愿意拉拢了。其实郑大公子掉水里本身就有问题里面,人家心思深怀疑什么的真不好说。现在么才知道人家创业什么的在大学都已经开始了,景俊辰拉他来,可能还真有几分要他入伙的意思在里面。

周君诚这一番话,虽不知所出何意,总归是实在,有心的听了一定很是感激。沈妄也就顺着摆出一副受教的摸样。

“沈妄,我先给你看看资料吧,我们约的人2点才到,之前你们先熟悉熟悉情况。”景俊辰递给他一份文件。

沈妄看着那个,xx投资公司内部改组预案,不动声色的合上了文件夹。

“这个公司就是你们自己创办的吗?”

“算是。”

沈妄看过去,郑杨彬也是一身正装,正推门进来。之前坐着的人都站起来了,沈妄想幸好还没来得及坐下,要不又站起来多麻烦。看来郑杨彬其实才是大boss?

“俊辰叫你来的?资料看的怎么样?”这回郑杨彬比起上次说话已经客气多了。

“资料只看了题目,”沈妄无奈道,又问,“人来够了吗?”

“是,杨彬都来了。”景俊辰点头。

沈妄把文件递了回去,“那,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众人面面相觑,景俊辰意味莫名的看着他。

“景少,我之前真没意识到你们就是我之前一直联系合作的公司,不然今天也不会闹这么大的乌龙了。”沈妄解释了一下,拿出包里的文件递过去,“很抱歉之前没有说明身份,我是你们的新合伙人。”

文件被郑杨彬接了过去,之前那股子酷帅狂霸拽顿时化作深沉有礼,倍儿礼貌的开口了,什么原来你就是我们合作的沈先生啊,终于有机会会晤我们都不胜荣幸啊,今天这个提案其实已经把双方利润按最大化分配了啊,有什么问题我们完全可以协商解决啊,如果沈先生质疑我们的改组情况那是因为这个对我们公司的内部不够了解啊。来来,怎么还让沈先生站着?快坐快坐,还是我们现在就到a区那边?那边环境好人好风景好,怎么样咱们过去呗?

沈妄这还没缓过劲儿来郑大公子这个变脸呢,就一堆人到a区了。

完了坐下开始谈,基本是沈妄听着,偶尔抛几个问题出来,然后继续听着。最后说的差不多了,人家就试探他的意思。沈妄也就在几个不痛不痒的地方提出异议,其他也就,“成,都按你们的提案来吧。”

这场谈判到是一下子宾主尽欢,那边具体怎么想这位沈先生,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之后那边请沈妄去吃饭,陪坐的还有那几位郑杨彬他们麾下的青年才俊。众人看他的眼神味道都怪怪的,但是之前的不屑早被震惊扫荡的一干二净了。

席上众人都拼了命似的灌他,沈妄心里也知道国内做生意也就是这样,讲究酒桌上见感情。倒也基本不拒,一口茶一口酒的喝着。喝到后来,沈妄感觉看东西都重影了,只是脑子还清醒,就感觉周君诚半个身子压过来,“沈妄你怎么这么厉害呢,以前我都没看出来啊。”

沈妄含糊应了,懒得说话。

“我给你说,我们公司,将来肯定······肯定那什么,你眼光多好啊。你说你怎么一口气成第二大股东了呢?······你一学生哪来这些钱啊?”沈妄晕乎乎的看过去,不好评断周公子到底醉没醉,仍旧含含糊糊恩了几声,就倒在桌子上睡着了。反正不会把他扔在这不管。

宿醉带来两个后果,一是他头疼了一整天,二是莫名的和郑杨彬他们混熟了。原来那个投资公司是他们三人设立的,这个年龄单凭自个创业能做到这个地步的真是很厉害了,当然人家家里有什么关系那些不也是人家的先天优势么?说实话,沈妄心里还是佩服的。只是他目前手上活钱都投了出去,加之没时间,倒也没想过往实业发展。每天还是搞搞股票基金,以钱生钱。

沈妄自从成了大股东,一次也没去过那家公司。有几次公司运行出了问题难以解决,他就凭着后世的经验,隐隐提示了一下。几年下来,公司盈利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而他们几个人的关系也慢慢越来越铁。

有几次说起那次谈判,都笑的不行,周君诚就透底说他们之前可做了好些准备呢,预案这一堆那一堆,千算万算没算出那人是沈少你啊。还巴巴儿的送了资料上去,要不是你实诚没看,差点儿把底给亮了。又说那次谈的也太tm轻松了,予取予求啊,沈妄你是不是啥经验都没有呢,看你前面谈股份那劲儿可没有啊。还是见了哥儿几个不好意思下手啊?以后哥哥可得给你好好补补课,让兄弟占了便宜可以,便宜外人可就不成了啊。

9

作者有话要说:补完了,撒花~这一章内容很多啊,以后n多冲突要素全埋在这一章了,如果有妹纸能看出有多少个疑点(伏笔),小r下周一果断加更  沈妄早早就醒了,郑杨彬挨着他躺着,被子只盖了一个角。沈妄盯着郑杨彬熟睡的面孔看了一会儿,起身给他把被子盖好压严实了。从柜子里取出衣服换上。下楼热了牛奶和面包,又上来叫人起床更衣用膳。

郑杨彬迷迷瞪瞪睁开了眼,拿了沈妄给他放在一边的衣服穿了,又洗了脸刷了牙,下楼。

“太贤惠了。”郑杨彬就感慨,“沈妄你要是女的我老早就娶你了。”

“我要是女的还不乐意嫁你呢。”

“为什么啊?你倒说说,像我这种才貌兼全的人,哪儿还有找?”

“你玩男人呀兄弟,我要是女的,嫁你了和你一起玩不成?”

郑杨彬没说话,脸上难得显出几丝郁闷,沈妄看他那样儿,心里暗笑,“成了,别琢磨了,我这都是留给我未来媳妇儿的,没你什么事儿哈。”

就见郑杨彬拿手里的面包也不吃了,往盘子上一扔,“难吃。”

沈妄没说话,心想大少爷还真难伺候,你那法兰西产地的面包爱尔兰牧场的牛奶我能弄得出吗?亏他想着人在国外呆久了,还特意准备了西式早餐。慢斯条理吃着手上的东西,等他吃完了,一看,郑杨彬坐那目光飘飘忽忽,不知道在想什么呢。面包牛奶到是真的没再动了。

“那你吃点什么啊?我再给你弄?”沈妄想早上不吃也不成啊,就问了。

郑杨彬正在气头上了,你都吃完了你才想起我啊

“不吃了。”说完站起来就要走。

沈妄赶紧拉住,他也是这辈子才知道,郑杨彬这在外面邪魅狂狷的,对内就大尾巴狼了,时不时还要闹个脾气刷一刷存在感,跟小孩儿似的,非得要你哄。真是,想他上辈子就栽在这样人手里想到这里他心里居然特别的平静。

“不吃怎么成啊,不然你说想吃点什么,咱出去吃?”沈妄好声好气的,“你看你胃又不好,现在饿着了回去又犯病的,多难受啊?”

郑杨彬终于是缓过劲了,又坐了回去,拽拽的,“你看你不仔细了吧,到你家做客你都不问问我想吃点什么,整这些上来我半点胃口都没有。”

之前不还好好的么,我才端上来时候怎么不见你说啊?沈妄想着,只能说道,“成成,都是我考虑不周,能给我个改正的机会不?你想吃什么啊?我给你想办法弄。”

郑杨彬就思量了半响,说了俩字,“面条。”

我还以为什么山珍海味呢,想吃面条直说行不行?哎,他也就会弄个面条啊什么的,这有什么好吃的?沈妄二话没说,又进厨房去了。从此只要郑大少再来这边,沈妄一律给丫下面条吃,估摸着是郑大少山珍海味吃多了,腻味,搁他这儿来小清新了。这是后话。

等一碗面条端上来,郑大少可算气平顺了,心满意足的吃了起来。

两人随便说这话,沈妄打算下午去公司一趟,知道这几天他在休假,助理也没打电话过来。又想起昨晚收到的邮件,不禁皱了皱眉头。郑杨彬吃完就和沈妄一起出门了,他昨晚上没开车过来,坐的是沈妄的车。沈妄就先把人送回去,然后方向盘一转,拐到高速上,几十分钟后到了市第四监狱。

中午天气难得的好,天上流云舒卷,道路两旁开满了熙熙攘攘的油菜花,沈妄车开得很快,并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情。到了距离门口挺远的一地儿,摇下车窗,点起一支烟。等了小半个小时吧,监狱大门开了一下,一个男的从门缝里出来。沈妄眼眸一凝,捻灭了烟头,下了车。

那人站在门口没有动作,沈妄正准备迎上去。 忽然几辆车从公路上风驰电掣的冲下来,稳稳停在大门口,下来四五人,沈妄脚步一顿,把烟头扔地上,又使劲用脚捻了捻,转身拉开车门--

忽然瞄见后视镜里,那人一转头看了过来,立刻拨开周围围着的人,往沈妄这儿赶过来,渐渐变成跑的,但是速度仍然不快。

沈妄本就不着急,索性回头等着。等得他近了,才发现那人的腿是跛的。

“你是沈妄?”

沈妄微微点了一下头,上下打量着这个人。出乎他意料的年轻,高高瘦瘦,看起来30出头,发型是监狱统一标准青皮儿,穿着一件浅蓝色t恤和牛仔裤,应该是监狱里面统一发的。眼睑微垂,唇角却微微带笑。

“我想跟你谈谈,你妈的事。”

我妈,不就是不小心跟了一个糟男人吗?

“请问你是——?”暗恋我妈很多年吗?

“我是你舅舅。我叫赵佑。”

沈妄正想开口,那边来接赵佑的人也走了过来。站在最前头的却是一个棕色头发蓝色眼珠的外国人,用英语问赵佑,“赵,这是谁?”

赵佑舒展了一下肩膀,整个人挺拔起来,忽然散发出一种威严的味道,“我建议你你最好重新阅读一下我们的权责关系。”

外国人没有半点尴尬,对另外几个人耸了耸肩,“看吧,boss一向没给过我好脸色。”

另外一个看起来很干练的青年人不耐烦的推开外国人,走上来,“老板,我们都已经安排好了,有很多事情要和你交代一下,你看什么时候方便。”

“等我电话。”赵佑,偏了偏头,“就先这样吧。”

然后和沈妄上了车。

到了沈妄公司楼下,沈妄却带着他进了一间咖啡厅,俩人坐下。

“我以为你要带我上去坐坐?”赵佑唇角仍然挂着一丝笑意。

“看来你对我挺了解的?”沈妄脸色淡淡的。

“我说了,我是你舅舅。”赵佑认真看沈妄,语气不疾不徐,不是方才有意显露的那种威严,反而是带着一些温柔与劝导在里面。

呵——倒真是把个长辈范儿拿了个十足十。

沈妄的妈是在沈妄高中的时候去世的,他妈一走,他爸也立马消失了。沈妄后来才知道,他爸早都在外面有新欢了,这是跟那女人跑了。关于小时候沈妄其实没多大记忆了,毕竟整整隔了一辈子,他重生回来时,他妈已经不在了。那个糟男人也不知所踪。沈妄就卖了房子,上学,做生意,勾搭高富帅,摸爬滚打的到现在。面前这个舅舅,在他两辈子的记忆里,都是全不存在的。

而且他可没忘,他妈叫林茜,不姓赵。

下午,沈妄到了公司,助理杨杰就送来一沓文件要他签字。随手翻了翻,都是关于上次公司调整方案决议的,就问,“秘书处审阅了吗?”

“都审了的,不过王姐出差还没回来,就先没签字。”

沈妄答应了一声,放到了一边。

杨杰犹豫了一下,“老板,这个文件什么时候返下去,李总监他们等着要。”

“不然卡住了下面没法做。”

沈妄想了想,拿起笔签了名,递过去,“记得叫王琳回来补上签字。”

“成,您放心。”杨杰翻看了一下,发现没问题就出去了。

沈妄这一阵子处理了一些积累的事务,恢复正常的工作作息。只是有些事儿却开始压在心底。周大公子好久都没见到了,据说是那回叫他老子收拾的狠了,老头一气之下给关了禁闭,勒令他在家闭门思过。景俊辰最近忙了起来,许久未见。郑杨彬之前倒是答应了自家姑姑好好招待那位同学的女儿,也不知那位小姐是爱上了京城繁华还是郑大公子服务太过周到,竟然整整呆了半个月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于是郑杨彬也被弄得脱不开身。

沈妄坐在办公室里,一手转着笔,一手敲打键盘,盯着屏幕上那封电子邮件沉思。秘书敲门进来,说有东西要签收。竟然是一大捧鲜红的玫瑰,公司上下看着沈妄各种打趣暗笑,沈妄找出卡片,上面龙飞凤舞的只有一个郑字。

郑?

沈妄把卡片揉了,冷笑一声,对秘书蹦出俩字,“扔了。”

下班时沈妄有些头昏眼花的,下午一直在看文件,几乎没吃多少东西,刚坐上车,就接到郑杨彬电话,叫他立马到xx电影院门口等着。

沈妄挂了电话还有点莫名,这是怎么了啊,要请他看电影不成?

等车开了过去,就见郑大少特衣冠禽兽的和一女的站一块儿呢,倒还真有几分郎才女貌的意思。就见两人言谈甚欢的说了几句,郑大少就倍绅士的拉开车门把人女士送进去了,等车看不见影了,立刻大步走向沈妄这边。

特轻快的拉了车门坐进来,“走吧!”

“去哪啊?”沈妄特莫名其妙,“你这说清楚点啊,我还以为你是叫我来看电影呢。”

“行啊,你要想看的话咱就进去看一场?”郑杨彬把枕在手上,“那咱们就进去呗,要不你去停车我先进去买票?”

“算了,”沈妄摇头,“我还是先满足口腹之欲吧,饿坏了我都。”

“也行,去吃饭吧。”

郑大公子看着心情爽朗,格外愉快。

现在是上下班的高峰期,沈妄顺着车流走走停停的,等到了吃饭的地儿俩人又吃完饭已经晚上9点多了。虽说俩大男人吃西餐怪了些,不过那家西餐厅是郑大公子点名要去的,沈妄也就只好从了。餐厅里气氛正好,透着玻璃外面是匆忙的人流,里面是静谧的世界。郑杨彬还喝了点红酒,度数很低,只是为了配菜,沈妄一点也没沾,郑杨彬就嗤笑他生活缺少情趣。

回去时,沈妄驾着车,开的也不快,丽景天时在市郊,离着还有一段路。

正好和郑杨彬有一搭没有搭的聊着,说起那位吴小姐。

沈妄就问他今天是怎么回事?

郑杨彬没细说,只说这回可以回去给家里交代了。

“交代什么?”沈妄问他。

郑杨彬没说话,沈妄开着车,只好抽空瞅过去一眼。郑大公子一手支着下巴看着车窗外面,立交桥,辉煌灯火,繁华的世界。

半响,吐出俩字,“算了。”

沈妄就觉得一般人还真没法和这沟通了。

过了一会,郑杨彬转头过来,“沈妄,我现在犹豫得很——”

刺眼的车灯忽然扫进来,打断了郑杨彬下面的话,下一秒就见一辆大卡车迎面冲了过来,沈妄心里一紧,立刻要把方向盘向右转。郑杨彬猛然扑过来,用力把方向盘向左打,然后死死压在沈妄身上。

撞击带来剧烈的晃动,一瞬间似乎置身与黑暗之中,下一瞬间,就是爆炸的轰鸣!

10

海石医院住院部,几位医生正站在一个icu特护窗口前观察记录,不时讨论着什么,面色都很严肃。

“情况怎么样?”

几人转过身去,院长李志明正解下口罩,刚从手术台下来就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不太好······” 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把文件展开递过去。

沈妄昏迷过去的前一瞬,脑子里回想起那天和赵佑分开时,他忽然想起什么问了一句,“那封邮件,你是怎么搞到我的邮箱地址的?”赵佑诧异,“什么邮件?”

他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三天了,景俊辰正坐在他床边伸手调节点滴流速,见他醒了终于松了一口气。接了一杯水,扶起他后背,喂着喝下去,“感觉还好吗?”

“还成。”沈妄只觉得浑身酸痛,使不上劲,试着动一动,身上像是在水里跑过一样,软绵绵的往出渗水。“君诚呢?”

“我以为你会问杨彬怎么样了。”景俊辰挑眉,意外的泄露出一丝不满。

“他没陪在杨彬身边么?”沈妄皱眉。

“他根本进不来,他还在关禁闭,得到消息时已经晚了。”

晚了?

景俊辰把杯子放下,扶着他坐好。

“你一下睡了三天,还不知道现在外面乱成什么样了。”

沈妄看着他,景俊辰拿出手机递过去,“你看,一格信号都没有。”

“海石从前天晚上开始实名出入,住院部禁严了。”

沈妄心里忽然浮起一个不好的猜测,虚软的手指抓住景俊辰的手腕,“你实话告诉我,杨彬怎么样了。”

景俊辰没说话,深深吐出一口气,“阿慎······”

沈妄脸色发白,手却没有松开。

“嗨,瞧你吓的。”景俊辰终是忍不住笑了,掰开他手,再把胳膊塞回被子里,“放心,昨天真挺危险的,我心提了整整一天,幸好今天早上传了消息,已经没事儿了。”

沈妄刚是真的被吓到了,海石是市里面最好的医院,一但禁严了,社会反响不知会有多大。他自个怎么着也不会把动静闹得这么大。

“怎么会弄到禁严?”

景俊辰笑意收了收,“也巧了,昨天有个来头很大的领导送进来抢救,郑家刚巧可以借着封锁消息之名,把这边禁严了。”

说完他微微一顿。

“前天晚上你们前脚才出了车祸送进来,后脚就有人开了微博,披露富二代酒后驾车致使卡车司机当场死亡,殃及路人无数,那时杨彬和你情况都很不好,我也没心思关注那些,没想到流言愈演愈烈。”

景俊辰神色不太好,“第二天全城好多家报纸都报导了车祸,说的有模有样的,京城某家高官子弟,酒后驾车,当场致人死亡。还附有不知从哪弄得酒精浓度测试记录。”

沈妄眉头紧起来,“那个卡车司机呢?郑家怎么竟然没压住消息?”

“司机我还不清楚,这几天你这边没人陪着我不放心,而且郑老爷子出面了,我也不好插手。”景俊辰叹了口气,“而且这回,怕是有人要和郑家作对,不是没有压而是,压不住。”

这话里,到很有风雨欲来的味道。

郑家压不住这点消息,怎么会沈妄心思百转,他意识到,这事怕是不太妙。

“毕竟驾驶车的是我,这个调一下那天路控录像就知道了。杨彬确实喝了酒,但也只有一点。我也可以出面作证。”

景俊辰摇头,“这次所有报道都把矛头指向郑杨彬一个人,虽然现在还只是以某高干子弟代称,但怕也是等待一个时机公布出来而已。如今半个字都没有提到你的存在。你想呢?”

铺天盖地的报导甚嚣尘上,偏偏异口同声的掩盖了最重要的一点,开车的人根本不是郑杨彬!现在舆论的重点全都放在高干子弟富二代酒驾上面,一般人没几个会去怀疑这个被多家媒体同时报导的消息的真实性。

“呵,即使我现在站出来,也不过是郑家拉来的替罪羊而已?”

“这次针对的不是你,也不知是手下留情还是另有后招?”景俊辰安慰道,“既然是这样,你也就不要多想,郑家家大业大的,总是经得起些风浪。”

沈妄轻笑了一下,挑起眉看过去,“景少这话说的怪了。对方这明显是把我也算计进去了,虽然我什么家底,做不了大事,但防一防还是可以的。”

景俊辰也笑,“得了你,先养病吧,别瞎折腾啊。有我在这儿你用得着防谁?”说的轻快随意,话里却有淡淡的自信。

“你有没去看看郑大公子如今怎么样了?”沈妄就问。

“他到昨天都在重症监护室里躺着呢,今天刚推出来,还昏睡着。估计他姑姑在那看着。”景俊辰从边上拿了一个苹果开始削,“我刚去看了下,脸色还好。”

“那就还好。”沈妄说了一句,他也是才醒,身体虚的很。说了这半天话,觉得累了,闭上眼睛休息。

过一会儿,一个苹果塞到手里。

“杨彬病房就在楼下拐角,你要去看他的话——最好过几天等他醒了。”

沈妄“嗯”了声,景俊辰话里意思他明白。

又在床上躺了几天,住院部也解禁了,沈妄身体基本没有大问题了,景俊辰就回了家里休息。然后派人给他送了个手机过来,帮他补了原先的卡。

可能是白天睡多了,到半夜里沈妄翻来覆去睡不着,尤其心里乱糟糟的。索性爬起来,找出手机上网看消息。那个酒驾的消息已经没有前几天那么热了,只是各种追踪报导还在继续,关注的人仍然不少。后来又有记者披露出那天他们吃饭的餐厅,还有一张郑杨彬的侧脸照,只不过特别的模糊。关于共餐的对象也提了一提,暗示是其包养的情人云云。又有人揭露他们那天喝的酒是某某名酒,价值几十万。顿时引起一片仇富情结。沈妄就笑了,那些人还真以为有钱点儿的人吃饭就是挥金如土不成?

那天他们也不过是开了瓶一千多块的块的红酒而已,也并非出自什么五大酒庄,也只是气氛正好,小酌一杯······罢了。

也不知道郑大公子是不是醉了?最后硬是把方向盘打向左边,去迎接撞击。如果不是他那时脑子里还有几分冷静,如果不是看到右边有空隙或许可以穿过去赌一把,他也不会决定向右转的。是啊,生死一刻的时候,求生的本能之下所有的情感和理智都像泡沫一样易碎。

可是当郑杨彬紧紧压在他身上的时候,沈妄不可能说自己不感动。可能这是两个人距离最近的时候,平日里分外睥睨的郑大公子紧紧压在他身上,周围是猛烈的晃动,郑杨彬却也出奇的冷静,在他耳朵边低声道,“别怕。”

然后一把把他的脑袋按到怀里,“有我呢。”

黑夜里,沈妄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长长叹出一口气。

他这会儿忽然特别想见一见郑大公子。

11

郑杨彬那边一直有人守着,虽然知道人还没醒,他却忍不住想去看一看。早晨不到5点沈妄就自己给醒了,躺在床上听着窗户外面啾唧的鸟叫,脑子里想着什么又什么也没想。

等到吃完早饭,沈妄缓缓挪动着身体下床。这几天一直照顾他的小护士赶忙过来搀住他,“沈先生,你这是想要去哪里?”

沈妄站稳了,低头对她微笑,“有个朋友也在这住院,我想过去看看他。”

英俊高大的男人低头看向自己,苍白的脸色反而给他增添了一丝奇异性感和魅力。孟子瑶倏然脸红了一下,掩饰着低头,“你的身体机能现在正在缓步恢复,医师说卧床静养其实最有好处。”

“我就去看一眼而已,权当活动活动身体。”沈妄看着她,语气有点恳求。

孟子瑶顿时心软了,“好吧,那我扶着你。”她这几天一直在照顾这个青年男子,沈先生说话总是非常温柔有礼,有时候还会开开小玩笑。孟子瑶心里对他很有好感。现在沈妄身体还很虚弱,就坚持要去看那位“朋友”。孟子瑶忍不住在心里猜测起来,会不会是他的女朋友呢?

沈妄被扶着,缓缓挪着下楼,早晨医院里已经开始忙碌起来,医生护士查房换药,在楼道里穿梭,但是并没有病人和探视的家属。沈妄没有穿病号服,穿的是质地很绵软的睡衣。倒并不显突兀。

到了楼梯拐角,沈妄忽然停住脚步。

“沈先生?”护士抬头看他。

沈妄忽然轻笑了一声,“我看见有医生进去了,这会儿去可能不太方便吧?”

孟子瑶顺着沈妄的目光看过去,就见一位戴着眼镜特别斯文俊秀的医生提着饭盒正推门而入。门口守着的两人并没有阻拦。

“啊,那是关医生。”孟子瑶解释道,“前几天那位病人醒了,关医生就常常去看他,你那位朋友应该也是关医生的朋友。”

忽然之间脑子里转了一晚上的那些荒唐念头顿时烟消云散了,什么“我看上一个人这几年”说不上也只是郑大少随口一说吧?不想结婚又不想牵连到关慕,随便编一个人出来混淆视听也是可以。

“你说那位病人已经醒了?”

“是啊,关医生这几天一直在送饭进去。”

沈妄站在那叹了口气,那个荒唐的猜测浮现在脑子里,折磨了他一整晚。真是,庸人自扰。

转身开始慢慢挪着步子上楼。

孟子瑶扶着他,“沈先生你不去看了吗?”

“忽然觉得累的很,我下次有精神了再去吧,也不用麻烦你扶我了。”

“没有关系的,这是我的工作。”

“沈少,身体恢复怎么样?”

推开病房门,就见周君诚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玩手机。见沈妄被扶着进来了,一下子站起来,过来接过手,笑眯眯的对护士说,“谢谢你啊美女。”

孟子瑶表示不用客气,想了想,又说了一句,“沈先生,如果有什么需要就按铃,我就在值班室。”然后转身带上了门。

周君诚扶着沈妄躺下了,就朝着沈妄眨眼,“如花美眷啊,沈少,哥哥我羡慕你。”

沈妄拿过一个橙子慢慢在手里揉着剥,“周少今天怎么过来了?”

“这不是来看你么,”看着沈妄在那用手剥的艰难,实在看不下去,接了过来,“橙子哪是用手剥着吃的?”

周君诚从一边找出水果刀来,切成一瓣一瓣,自己先吃了一个,才给沈妄递过去。

“可终于想起小的我了?”沈妄笑着,“周少在家里好不轻松自在。”

周君诚知道他是故意打趣自己,仍是忍不住,“你就别挪揄我了,不知道我在家里面多着急啊,老头不准我插手,我也只能等着俊辰的消息。等知道你们都没事了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成,”沈妄笑了,“其实没什么事儿,上来前你去看杨彬了吧?”

周君诚不着痕迹的瞟了一眼沈妄,斟酌着,“顺路去看了下,我在那也挺没意思的,不如上来看看你呢。”

沈妄笑容不变“是有点不方便,郑少那里才是如花美眷,你在那当电灯泡什么的确实不好。”

周君诚略有几分不自然,“你去看杨彬了?”

“我当然不会那么没眼力见儿的。”沈妄笑意淡了淡,“只是你们瞒着我倒是玩什么呢?”沈妄联想起上次景俊辰的暗示,“你要去看他的话——最好过几天等他醒了。”他本以为景俊辰是另外的意思。这会也就恍然大悟了,郑大少“没醒”的时候,自己最好不要去看他。

“我可没什么都没瞒着你啊。”周君诚到底没解释到底为什么这事两人都知道就是瞒着沈妄一个,轻飘飘的把话题带走了。

沈妄也没追问,这有什么好问的不是?

除了郑大少的意思,还能有什么?

“不过你小子老实交代,刚那个漂亮护士,你们是不是?”周君诚说着,用一个男人都懂得眼神看了他一眼。

沈妄抬头回忆了一下那个护士的样子,面容有几分俏丽,气质特别温婉,看着自己的时候,偶尔会脸红。

如果自己以后要结婚的话,应该就是和这样的女子吧?

“想什么呢你?”

沈妄偏头看他,“想结婚的人选呗。”

周君诚惊讶的看着他,“阿妄,你在说认真的吗?”

“怎么了?这有什么不对?”

周君诚面色古怪,“可别是我刚才的那句打趣叫你给当真了。”

“当然不是了,”沈妄反问,“你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嗨,我想顶什么用,还不是我家老头子看得上才行。再说了,现在我还想多玩几年呢,急什么呀你?”

“不着急不行啊,生孩子要趁早。”沈妄仰头思考了一下,“我也老大不小了,要是我妈还在这会儿肯定得催着我结婚,我不如自觉点算了。”

“你都考虑到生小孩了?”

“人生大事么,先提上议程吧。”

“那你好好想想吧”周君诚掏出手机玩着,“结婚可是大事。”

“那是肯定的了,你们等着包红包吧。”

周君诚面色发苦,一边按着手机发短信给郑大少负荆请罪。他是得多作孽啊跟这货乱开什么玩笑?阿妄向来说一不二,看起来似乎是真的上心了。要是沈妄转头出院就找一女的谈恋爱结婚什么的,郑大少转头非剥了自己不可。

其实来之前他就知道郑杨彬已经醒了,因为是郑杨彬打了电话叫他过去的。周君诚之前就捉摸着车祸有点不对劲,背着他家老头,私下里花功夫打探了一下,虽说到手的信息不多,有一条可真心让他给惊住了。

郑大少这回受伤这么重其实是为了护住沈妄。

很早之前,早在刚认识沈妄的时候,周君诚就觉得郑大少态度有点不对劲儿。不过那会郑少虽然玩的乱,但是没出柜。沈妄又有本事,又合得来,他和景俊辰都是真心把他当兄弟处的,也就没有多想。

后来么,四个人厮混的熟了,周君诚就老爱拿郑杨彬和沈妄开玩笑。一是沈妄对男男这事儿有点忌讳,逗起来好玩儿。再就是,郑杨彬平时和沈妄玩的太好了,但看他在国外几年终于回来,谁都不联系就先找沈妄就能看得出了,让他这个发小有那么点呷醋。

郑杨彬看起来脾气不错,只是在商言商,遵循着规矩罢了。其实骨子里却最是桀骜,他俩是受欺压惯了,自小就摸透了他的脾性,凡事都是顺毛捋。沈妄虽说是对郑大少说话从来好声好气的,但透着股不卑不亢的劲儿,从来说一不二。郑大少恼了的时候,也就偏沈妄压得住。

周君诚之前真没往这方面想,他也仅仅以为是好兄弟。

结果看到那条信息的时候,他也只是担心外加一些怀疑。

结果早上就叫郑少叫病房里,把他所有的怀疑落到了实处。

郑杨彬伤重着呢,腿上烧伤严重裹得纱布。几天之内连做了两场手术,口子还没合拢呢。面无血色的靠在床上,见周君诚进来了,就拿下巴指了指椅子。

郑杨彬神色淡淡的,“君诚,我话不多说,我醒了的事还瞒着沈妄呢,你别露了。这一阵满城风雨的,已经够乱了,这次的事情水深得很,你帮我看住了他,别让他掺合进来。”

周君诚一下子就回过味儿了,“杨彬,你们俩这?”

“哼,我倒是想有点什么。”

“你就没给他说过?”周君诚才问,就想到了,“这回你都英雄救美了,沈妄心里也合该有数了。”

郑杨彬看起来心情很不好,“你就不要多话了,赶快上去吧,一会关慕过来。”

“关慕?”周君诚有点懂了,“你不打算说?”

郑杨彬没回他短信,周君诚心里叫苦,佯作随意的和沈妄探讨着人生大事,循循善诱结婚要慎重,要有感情基础,婚姻是爱情之坟墓种种。

沈妄就在边听着,吃着周君诚递过来的水果什么的。

结婚这事,本来没多少认真在里面,沈妄也只是单纯的觉得,岁数到了,该考虑了。这回听周君诚讲了这么些爱情婚姻家庭的,也慢慢上了心,毕竟,是要过一辈子的人呵。

不知周大少若知道自己弄巧成拙了,又会会作何感想?

12

沈妄在在医院里又住了五六天,虽然行动还比较迟缓,但终于不用叫人扶着了。之前外面沸沸扬扬富二代酒驾风波似乎渐渐平息了,郑家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还不得而知。

沈妄觉得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就不想在医院待下去。刚好郑大少“苏醒”了的消息也传了出来,沈妄想着出院之前去探望一下。

门口仍然有几个“工作人员”站着,沈妄就客客气气的说了自己的姓名,敲门进去了,人郑大少正在里面软玉温香呢。

郑杨彬靠在床上,戴了眼镜,与平日里相比,多了一份书卷气。手里拿了一份文件正在看。关慕就坐在一边儿。气氛十分和谐,搞得沈妄都觉得自己来的不合适了。

郑杨彬看他进来,立刻把文件合上放到一边,眼里带笑。

关慕抬头一看,客气的点了下头就起身出去了。

本来沈妄进来之前是心里有气的,郑大少你知会了他俩偏偏瞒着我一个人是为了什么啊?说起来都是好兄弟怎么能厚此薄彼呢?而且还害的他之前胡思乱想的,郑大少你这是折腾什么幺蛾子?

可是打他一进来,气也消得七七八八。郑杨彬躺床上,腿上固定着石膏,头上都缠着绷带呢,估计这衣服下面口子也免不了。相比下自个,除了一些小打小伤就是失血过多引起的虚弱,还真的没有什么大事儿。毕竟郑大公子可是在重症监护室里呆了一天一夜,听俊辰说病危通知书那是一个小时发一趟啊都。

看来自个能这么快活蹦乱跳的,除了归功于自家小宾利安全性能卓越,之外,多亏郑少舍己救人了。

“在忙呀?”沈妄随便找话。

郑杨彬挣着要坐起身,“没事儿。”

沈妄忙过去扶着,把那正在挂着的好几条输液管理顺了放在一边,“感觉身体怎么样了?”

沈妄说着细细打量自个的救命恩人,成,虽然脸色还是泛白,但是气色已经看起来不错。瞅瞅,现在都有精神看文件了。

“还成,”郑杨彬笑着点点头,“我看了你的体检记录了,虽说是恢复了,以后还是要注意保养。”

“哎,这我晓得。”沈妄笑呵呵坐到郑大少旁边,挑了一个苹果出来,拿着刀都准备削了,又给放下了。“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郑杨彬摇头,有几分意味深长,“那个司机和咱们是同时送进医院的,第二天就消失不见了。”

沈妄开始削着那个苹果,“那家里怎么说?”

“这事儿,肯定有人在背后使劲。”郑杨彬还扎着针的手按在沈妄手背上,“你就别在这个上面费工夫了。”

沈妄哎了一声,直视郑杨彬的双眼,“这不是不放心你么。”

郑大公子若无其事的把目光四处溜达了一圈,“没事儿,你放心吧,等这事儿完了我就找你去玩儿。”

沈妄摇摇头,把那个苹果什么的削好了,没有递过去,反而自个咬了一口。

郑杨彬就盯着那苹果看。

沈妄乐了,又故意咬了一大口。

郑杨彬一下子毛了,自个就去篮子里摸了一个果子出来,拿了水果刀就要自食其力。

沈妄见这郑大公子手都是抖的,怎么敢让他自己动手?

就把啃了两口的放一边了,从郑大公子手里接过水果刀,这边还没削呢,郑大公子那里就吃上了。

啃着沈妄放下一边的苹果,洋洋得意。

感情人家跟你玩心理战术呢,以退为进诱敌深入调虎离山,啧······算是领教郑大公子在商场上的手段了。

沈妄也就干脆不削了,看他戴着眼睛就问了,“眼睛怎么了?以前没见你戴过啊。”

“没事儿,就有点看不清。”郑杨彬随口说。

等人吃完了,沈妄抽了两张纸巾给人擦手,一转身不小心把那文件给撞到地上了。那一沓文件是装订着的,外面包着一层塑料皮,封面是白的啥字都没有,掉地上给翻开了。沈妄就弯腰给捡起来了,本来不欲窥探商业机密什么的,条件反射还是扫了一眼,就合上放了回去。郑杨彬接了放到另一边床头柜上,还拿水杯压住了。

“你准备什么时候出院啊?”郑杨彬转头过来就问啦。

“就今天吧。”沈妄目光从那份文件上面收了回来。

“这么着急做什么?”郑大少皱眉,“你以为你自个身体有多好啊?”

“医院里面味道不好,呆着难受。”沈妄说的是实话,他最不喜欢医院里面的味道了。

“就你这身体素质,还嫌难受,还挑地方,恢复的七八成都没到呢,这就往外蹦哒?”郑大少气了,话里呛着。

“没事儿,这不是有六成就行吧,及格了都。”沈妄说的满不在乎。

郑大公子听了就不说话了,也不看他了,凉淡淡的说,“行么,我是说不住沈少了。”

沈妄就回过味儿了,人家这是在关心自个呢。心里忽然就生出一丝隐约的紧张和期待。

“杨彬,我问你个事?”

郑大公子淡淡看过来。

“那晚上,本来凭我的车技从车道右边插过去就没事儿了,你干嘛扑上来就把车往左转呢?我都以为你要同归于尽了怎么着的。”

郑大公子顿时就怒其不争了,“我看你是真傻了。那会你怎么知道那车是意外还是人为呢?你倒是以为绕过去就没事了,人要是故意的那就是等着你呢,你绕得过去吗你还你那车技,讲笑话呐?你以为我怎么就扑过去了?那会就得往左转,拼着车右边缓冲下,还能赌一把。你真是,不会好好想想啊?有脑子吗?”

沈妄叫骂的狗血淋头,倒也承认郑少不愧是身经百战,他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这是有人指使故意的啊?也是平时以礼待人的,不像郑少那样拉仇恨,警惕心什么都淡的没影了。

“真佩服你那会儿还能那么冷静做这么多分析。”沈妄心悦诚服的说。“要不是你,咱俩可能就真交代在那了。”

郑杨彬看着沈妄,目光闪动,完了终于说,“你欠我的,自个好好记着。”

沈妄笑,心想你、妹的你上辈子还欠我的呢,就算小爷不和你计较这一茬了,我上大学还搁湖里捞过你呢,你怎么不给我好好记着,一转头就当没发生似的啊?

不过沈妄还是比较知恩图报的,当下就应了,表示以后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什么的。

该问的问过了,沈妄就想着不能耽误人郑少时间,就走了。

回到病房里就收拾东西,他是半点也不想在这待下去了,回家里不一样是养着么?那个小护士拿着本进来了,“沈先生你现在就要出院吗”沈妄换好了便装,站起身,笑着说,“这几天真的多谢你了,如果不是你照顾的那么仔细,我不会这么快就恢复的。”

“这都是我的工作,还是你的身体底子好,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恢复。”孟子瑶心想如果沈妄出院了他们就真的没有机会见面了,心里不自禁生出一些遗憾,鼓起勇气问,“沈先生,我可以留下你的电话吗?如果你女朋友会吃醋的话就算了。”

沈妄看着她略带羞涩的笑容,想到了什么,一笑,“当然可以,直接叫我沈妄吧,我现在也没有女朋友。”

沈妄下楼的时候路过郑杨彬的病房,想着进去打个招呼再走,在门口却被人拦住了。

“这是?我是郑少的朋友。”

“对不起,沈先生,刚刚吩咐了,您不能进去。”

郑少这是晴时雨雾时云啊,刚不是还好好的么。

沈妄想着要不要道个歉什么的,这时候门被从里面拉开了。

一个中年男子走出来,抬头看到沈妄,目光平易近人的看过来。

沈妄却觉着像是被通通透透的过滤了一遍,一阵透心的凉。这不是,那个谁么?那个经常上报纸的某直辖市市委书记。

沈妄立刻就反应过来,这是郑杨彬的父亲郑成。

“你是沈妄?”郑成问。

沈妄低眉顺眼的应了一声。

“最近家里面有点事,你就不用过来看杨彬了。”郑成语气波澜不惊。

沈妄没回话,郑成话里面那个“你”而不是“你们”,挺值得琢磨的。

郑成也并不想要他的回答,大步离开。

沈妄轻笑一声扫过病房的门,转身毫不犹豫的走开了。

出了住院部的大门,灿烂的阳光扑面而来,像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沈妄走在通往医院大门的林荫道上,两边的大草坪上是坐着轮椅,拄着拐杖,或者被搀扶的人。沈妄目露叹息,人生的旅程总是被生老病死打乱了节奏。

忽然,手机响了起来,电话那边传来助理迫切而焦急的声音。

沈妄加快了步伐。

身后住院部的楼上,一间窗户的百叶窗被拉了起来,隔绝了直晒的阳光,也隔断了目光。

人生就像蒲公英,看似自由,其实身不由己。

13

一时间,沈氏风雨飘摇,大厦将倾。

沈妄手底下百分之七八十的实业都叫姓郑的给整趴下了。

外面的人的隔岸观火,自家里人心惶惶。

沈妄在屏幕上敲下最后一个句号,点击发送,关闭了电脑。

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休息,郑家,家大业大,已经明摆着被人盯上了,在对自个儿这边······居然还能腾出手。沈妄不是没分析过郑家为什么要向他下手。是他的影响到了郑家的利益?还是郑家觉得这次郑大公子九死一生都怪自个?或者是他和郑杨彬的关系被误会?但答案他并不急着知道,因为没有实力的人从来没有话语权。当有人自上而下俯视你的时候,不要急着愤恨对方的强大,而是学会质疑自身的弱小。

沈妄身体里渐渐,升腾出一股跃跃欲试的兴奋与愉悦。

在卡车撞来的那一秒,沈妄实则是想到了死这个字。但是心里却是十分平静,重获一世已经将近十年,他都已经快忘了上辈子的事。

他在事业上打拼,赛马,爬山,旅行,参加慈善,他以为自己已经融入这个世界,然而即便如此,这个世界给他的感觉仍然是那么不真实。仿佛是隔了个看不见摸不着罩子似的,他站在外面,看着所有人喜怒哀乐,自己却是淡淡的,很少有时候感觉到真正的大喜大悲。

呵,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沈妄没法控制的觉得这个世界是假的。天是假的,云是假的,桌子是假的,椅子是假的,他重生的这一辈子是假的。或许干脆只是他的脑电波混乱所做的一个长长久久的梦。是一个臆想中的世界。他不是那么心大的人,没法完全说服自个好好的融入这个世界,然而毕竟对于他而言,他的一辈子已经结束了,真实的世界也已经随之覆灭了。

就连仇恨,也是假的。

对他来说,名利与爱恨这些已经变成了外物。不是不想要,而是不必要。当卡车冲过来时,他心里一瞬平静到了极点,而且,郑杨彬,这个和他从上辈子就一直牵扯不断的人就在身边,剩下的那一丁点挂怀也消失无踪。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可是他却几乎毫发无伤的醒来了,听到郑杨彬可能会有事的那一瞬间,终于尝到了惶惶然的紧张。如果郑杨彬在这个世界上消失,那么他和这个世界最后的一点羁绊也就打断。那么,他又是谁呢?谁又是他呢?

然而郑氏对他的打压,却让他心底翻腾起了难得的波澜。上一世子弹射进胸膛的火辣和灼烧像一粒火种从记忆的冰层里破茧而出。死亡的不甘和仇恨似乎重新觉醒。前生死在他手上的压抑,对自己无能的憎恨,以及野心和欲望,蠢蠢欲动。

沈妄忽然睁开眼,站起来走到身后的落地窗前,狠狠拉开窗帘。

夕阳里的城市,车水马龙。

刚刚的邮件里发来了私家侦探查到的最新消息——他之前之前他一直派人盯着郑宁彬呢,这么久过去,却没有查出太多有用的信息,只是知道郑宁彬父亲是郑家旁系子弟,郑家他们这一脉以前一直在香港做地头蛇,而郑杨彬接风洗尘的家宴那天,他们吃饭的地方就是郑宁彬一手打理起来的产业。

怪不得最后免了单,经理还那么客气。

从明面儿上看,郑宁彬把自己挑的白白净净,还是税务系统得了表彰的纳税大户。但是如果资料只能查到这些的话,只说明这些是人家想让你知道的。

郑家的家主是能者居之轮流坐庄,然而一但竞争失败,旁系子弟就只能被流放到国外。郑宁彬却在香港占了地盘,还能把手伸到大陆来——要么是实力强劲,要么,就是和郑家直系有那么一些渊源。想起那张在gay吧让他险些错认的脸,沈妄心里有了一个怀疑。

给郑大公子接风洗尘的那晚,收到一封莫名的邮件,告诉他自个的舅舅明天中午从第四监狱刑满释放。他在见到赵佑之前,一直以为这封邮件是赵佑发的,可见了面才知道,难怪他上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个舅舅的存在。因为赵佑压根就没有和他相认的意思。要不是他那张和他妈七成相似的脸,估计赵佑也不会知道他是谁。

呵,算是白得一便宜舅舅。

想起那天俩人的谈话,沈妄心想,还算是占了大便宜。

景俊辰之前打了电话过来,半点客套也没有,只直问他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语气温和却果决。沈妄知道,景家,与郑家千丝万缕,盘根错节。景俊辰能在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这么说,就是在问他是否决心要和郑家闹翻。 因为郑家这回对他动作虽大却并未伤到根基,如果沈妄愿意忍,便是风平浪静。景俊辰却没劝他,只给他说,“如果真的不成了,还有我在。”如果真到不得已的时候,他是站在沈妄这一边的。沈妄听得懂,心里十分感动。

即使他初识时是刻意相交,如今也不能不拿出真心。这些年来,景俊辰明里暗里为他做的,他都看在眼里。能交到景俊辰这个朋友,是他沈妄三生有幸。如果说郑杨彬,景俊辰,周君诚三人里,真正让沈妄视若知己的,就只是景大公子了。

周君诚一直与郑杨彬亲近,站在郑杨彬那一边也无可厚非。况且这位周大公子,沈妄早些年就觉着很不靠谱。

可是他打电话过来说的就话有些奇怪了。

沈妄就没听懂。

周大公子特别胸有成竹,倍坦荡的跟他讲,他最后肯定没事儿,撑过这一阵儿就雨过天晴守得云开见月明。

这事儿这个沈妄自个都没法打包票,就问他,为什么呀?

周大少就说,有杨彬呢呗,肯定不会让你出事儿。

如果周君诚说,这事儿和郑少没关系,沈妄倒还可以相信。

别的么······况且还是出自周大少之口。

沈妄看他这不靠谱的样,也就不想和他在这事儿上浪费口舌。就直说忙,要挂电话。

周君诚什么人啊,别看他在他们几个面前不是人那样,其实精明着呢。听沈妄这么说了,也不气不恼,“哥哥我这不是来给你吃定心丸么,你不信也没法子,”说着语气里微微迟疑了一下,才有了几分正经之意继续道,“你和杨彬都是这么些年的兄弟,他之前还救了你,你心里到时要有数。”

沈妄沉默了几秒,“君诚,郑家对我下手的原因,你如果觉得能说,就直接告诉我吧。”

手机那边连停顿都不带的,周君诚就像是等着他问呢,“这你都没看出来啊?杨彬他爸这是棒打鸳鸯呢。”

沈妄嘴角一抽,只有撂下电话的冲动。

“必然是你和杨彬私情被他老子知道了,这才对你下了黑手。”周君诚那边说的跟真的一样,沈妄都能想象那出手舞足蹈的样,“你们俩注定要经历些考验。”

“所以才是真爱么。”周大公子末了又酸溜溜加了一句。

平日里听着周君诚打趣也没什么,偏偏这会儿,听得心里烦的很,冷淡的说道,“郑少岂是我能消受的。”就挂了电话。

周君诚其实颇善于揣摩人心,否则郑杨彬那派深沉克制的,都叫他瞧出了锐端。今天打电话来故意说的嬉笑暧昧,沈妄一听之下肯定不会相信,但却在他心底埋下一种可能。沈妄也是聪明过人的,如今没有怀疑到只是因为身在局中一叶障目了,等日后有了契机,沈妄未必不会恍然大悟。

郑杨彬确实是好兄弟,但是沈妄呢,沈妄不也是吗?

如果可以,周君诚还真不想知道这一件事。平白让他操了那么些心。

虽说郑杨彬之前明言说明不愿意对沈妄说明,周君诚自然不会去捅破这层纸。他说起来并不盼着两人在一起,毕竟都是兄弟,两人在一起了这味道就真的变了,况且爱情什么的有时候真比不上友情靠谱。万一以后俩人掰了呢?就客观的说,沈妄不喜欢男人,能不能弯下来还要另说。且门不当户不对的,加上郑老爷子那尊大神,他俩也确实不合适。但是以他对郑杨彬的了解,一直压着克制着不过是对沈妄这么些年的兄弟情。等哪一天,郑大公子如果觉得兄弟做够了,决定不压着了呢?

沈妄这几年也算得上年少得意,事业有成,但是和郑家一比,这又算得上什么呢?

如果真的郑少对沈妄下手了,他是拦还是不拦?况且他拦得住嘛?那时候,几个人就真的没法回头了。周君诚只盼着这边让沈妄早点醒悟,他如果明白了这一层,自然知道怎么应对。

可是他却不知道,沈妄其实已经往某个方向想过了。

今天沈妄这反映并不在周君诚预料之内,他有点发愁的放下手机,恨恨的想,一个两个的真不让人省心。

14

作者有话要说:传说中的双更 @猜对了的蓮笙~ 小r还是说话算数的吧?  以前如果有人对郑大公子说,某一天你会爱上一个人,心里爱的要死要活还没法开口,甚至跑到国外逃避了好几年。郑大公子估计会吐出一口烟,挑眉冷笑,嘴里蹦出俩字,“笑话!”

可是到现在这时候,郑杨彬也不得不苦笑一声,确实是笑话。

郑大公子年纪轻轻时已经手段高明,在商场上闯荡出一片天地。加之郑家背景很大,郑少也算的是王孙公子。一时间身价无量。

而且郑大公子还喜欢玩男人,一起做生意的都知道他有这么点爱好,纷纷迎逢。他会玩,也不在乎花钱。于是郑大少日子一直过得很滋润,很潇洒。

但玩是玩儿,他可没想过把一颗真心赔上去。

他自小就知道,世界上最贵的东西就是真心。

可偏偏就有这么一个人,不动声色闯入你的世界,吸引了你的注意,让你忍不住留意起他的一颦一笑,忍不住和他亲近,忍不住在午夜里幻想他的身体,忍不住全心全意,忍不住逃避,忍不住放弃,忍不住对他若离若即。

忍不住,tm的就是忍不住。郑大公子把嘴上的半截烟蒂扔地上,狠狠踩了两脚。

可是忍不住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得忍,沈妄是他的兄弟,难得的几个对他真心实意的人。最重要的是,那丫不喜欢男人。头一回,郑大少那些手段毫无用武之地。为什么?呵,赌不起也输不起呗。

郑大少不是没试着掰过沈妄,之前在国内就时不时就带他去一些好玩的会所,点上一些正点的男孩子,时兴的玩法都来轮番了一遍,试探他会不会流露出一些兴趣。沈妄自然是无动于衷,虽不至于厌恶,但终归有些膈应。

郑大少无法,就从自个找原因。就去分析自个为什么偏偏对沈妄那小子看上了眼。

在学校里的时候,那人不卑不亢,举重若轻,竟然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地方积累了好一笔身家。有眼光,亦有手段。

呵,公司运转陷入僵局的时候,有人融资入股。终于渡过危局,才知道买去公司好大一笔股份的幕后老板也是他。郑杨彬不得不留意起这个人。

他年轻有为,比起那些不知所云的人,真正当得起青年才俊。

他沉稳低调,比起那些不知轻重的人,方显大家风范。

他为人更是大度,不骄不躁。

还有就是,他生的很好。

因为他长得帅气?有本事?为人谦虚低调?

郑杨彬满城搁着劲儿找长相出众的青年才俊。关慕也是那个时候被他勾搭上的。但是再马上郑大公子就发现了,他这么做根本没有半点意义。游遍花丛,他开始觉得食不知味。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味道又苦又涩又难喝,咽下去就要人命似的,却还偏放不下。

郑大公子不得不承认沈某人果真厉害呀,什么都没有做,就让他赔上了一颗真心,从此泥足深陷。

真是,亏大发了······

郑大公子从来都不是心慈手软的款,对别人狠,对自个更狠。既然没有可能,那他何必自困自扰?转头就买了机票出国了。在国外兜兜转转这么几年,近身的男男女女不计其数,郑大公子反而越来越觉得压抑。求而不得,求而不得,怪不得被列为人生八大苦之一,郑大少喝着苦涩的酒jīng液体,看着异国他乡的繁华灯火。

活泼靓丽或是深沉成熟的男男女女环绕在周身,却没有一个能把倒影投进他的眼里。

身体上越是放纵,他就越是怀念心灵上的契合。

于是往日里点点滴滴抽丝剥茧一样一层一层浮上心头。

他记得,有一回他们几个去山林里越野扎营。自己不小心走散了,直到玉兔初生寒光乍泄也没找到正确的路,索性就地坐下了,也不着急。夜晚林间风似低吟,合着蝉鸣,很是好听。忽然身后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缓缓站起来,手伸到了兜里。虽说这里按理说不会有大型的野兽,但凡事还真说不一定。要不像他这样的人,怎么都暗恋上自己的好兄弟了?

没想到一道强光打过来,就见沈妄拿着手电,呼吸略喘的从树丛里走出来,从黑暗一下走到月光里,身上发散出柔和的光辉。郑大少一下子心跳的快的很。

沈妄见到了他总算是放心了,寻常走散本不要紧,只是他身上没有带食物和水,于是他们三个就分散开来找人。幸好天还不怎么黑就找到了。

就见郑大公子站到那,怔怔的不知道想什么呢发着呆。

他也记得,他对家里坦坦荡荡说出自己喜欢的是男人之后不顾父亲的雷霆之怒,就匆匆去找他坦白。

郑大公子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却担心沈妄就此对他疏远。

天地间是瓢泼的大雨,他故意不打伞,就是为了赌他心软。

开门后,他说了两句就作势要走,沈妄果然一把把他拉了进去,又好气有好笑,带着点无可奈何。

沈妄问他吃饭没,他就摇头。沈妄就哎了声,那你吃点什么啊,冰箱里都没什么吃的了,我也就会下个面条。

郑大公子赶紧说,就吃面条吧。

面条有什么好吃?呵,他还真就觉得好吃。

然后那晚,他如愿以偿躺在沈妄床上,距离近到呼吸之间都是他的味道。

如此种种,如浮光掠影,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却在他心尖尖上徘徊不去。

一桩桩一件件,似乎都在提醒他把这个人记得有多深。

没有心惊肉跳,没有轰轰烈烈,甚至人家对他没有半分暧昧,他怎么就······怎么就着了道呢?

终于,郑杨彬决定回国,反正,他有几分自嘲着想,在哪儿还不是惦记着那个人,还不如离的近一点,好歹心里还有点盼头。

沈妄靠在车边,几年没见,他更加成熟而富有魅力。轻而易举就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郑杨彬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脚步和仪态,把激动地心情压抑成面无表情的平静。

他无数次做梦把那个人压到身下,狠狠的干他。但事实上见了面,他也只能伸出手给上一个紧紧的拥抱。

经年未见,他什么都不想吃,只想吃一碗他做的面,偏那人没半点自觉。非要他明的暗的把话说出口才乖乖去下。

和兄弟几个小聚,他们起哄说叫关慕过来。他其实都快忘了这个人了,但还是叫了。可是你tm能表现出一点吃醋吗?还帮别人说话?

原来家里还不死心想让他结婚。结婚?他要是放的下用得着一下躲这么几年么?解决了那个麻烦的女人,他头一回犹豫了,他这么忍着,折磨自个,人家这边却想着和女人结婚抱儿子,他图什么呀?

结果他还没组织好语言试探着问问那人。车撞上来时,他二不拉几就扑上去了,看来国外这几年修身养性的,全是白搭。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当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尚在人世时,心里就油然而生一股庆幸,自己既然还活着,那沈妄也一定没事。

视域十分模糊,用力眨了一下眼,还是看不清楚。可能是爆炸中不小心伤到了,郑大公子有点事不关己的想。相对于四肢健全,这个代价实在很小,身为商人,他这笔账可算得很清。

结果后来就检查了是撞击引起脑神经损伤进而视力大幅度下降。

戴上眼镜能好一点,但其实,作用不大。

如果给他重新选择,他估计不会这么大无畏,舍己救人什么的,从来都不是他郑大公子的风格啊。

但是,身不由己。

别看他给沈妄说的时候多么义正言辞,仿佛他真的考虑到了这些似的。其实那么危急的时刻,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在他没来得及仔细衡量一下投入产出比什么的,身体已经先他一步做出了反应。

话说回来,如果倒回去真的让郑杨彬去选,他肯定不会那么做了。相对于沈妄一个人活下来,然后结婚娶妻生子,只在清明节的时候才会偶尔想起他这个兄弟,感慨一句兄弟情深什么的。他宁愿俩人一起死,生同衾,死同穴,都齐了。到那边还可以做个伴。那时候,他也就,全都给他说了。

后来,收到周君诚短信,看得他直想把手机砸了。伤口一阵一阵抽疼。真是,你小子这回是认真了?结婚?生孩子?还提上日程?郑大公子狠的牙痒痒。马上就派人去盯着那个小护士,要她全部的资料。颇有几分失去风度的气急败坏。

过了几天,那人终于知道过来看看自己,郑大少醒了之后,除了看那些特别重要的文件,就是反复研究他的身体恢复记录。可是什么?这就想出院?这个人把不把自个的身体当一回事?郑大少一下子就被他气着了。等郑大公子目送他爹离开,就努力支起身体从窗户往下看。身上的伤口疼的他一抽一抽的,他却自虐的不亦乐乎。

那个人身姿挺拔,或许眉眼里微微带笑。

郑杨彬戴上眼镜,重新把一边的包了塑料封皮的文件拿到手里,翻开之前看的那一页。

究竟是忍耐,将激越的情感埋在心湖之底,还是放纵,任凭不择手段也要将他拥入怀中?

天平已经开始慢慢倾斜。

15

作者有话要说:呼,抹汗,终于12点前放上来了,日更党不容易啊~按个抓,感谢冒泡的亲,知道有这么多人看,顿时很有动力啊!加油加油~对剧情啊人物啊有什么想法,欢迎亲们留评讨论,我都会虚心学习改进的~祝大家看文开心  沈妄这几天都呆在公司里,和副总商量对策。这么些天过去,沈妄手上的实业被死死打压,满目凋零之相。

如今也只能先丢车保卒,断臂求存了。沈妄着手把资金产业分解转移,也幸好他这些年一直没放手股票基金这么一块。

郑家倒还真是好手段,短短一个月,就能把他逼到这种地步。沈妄抽着烟,指尖敲打着桌子上面的一封请柬。

随着郑家的打压,沈氏一下子门可罗雀,看热闹看笑话的不少,平日里称兄道弟的倒一个都不剩了。沈妄这一个月,深居简出的,几乎没有出席圈子里的什么活动。现下却有一家名不见经传的投资公司,送来一张请柬。据他所知,这张请柬还送到了京城诸多名流政要的手上。包括郑家。

去还是不去?

从公司里回去的路上,路过市中心大型超市的时候,沈妄缓缓把车停了下来。

“怎么样,要帮忙吗?”

塑料袋破了,孟子瑶正在捡滚了一地的东西,一抬头,就见医院里那位沈先生正走过来。

一个多月没见了,虽然要了电话,孟子瑶却一次也没有打过。她性格比较保守,总觉得女生太主动了不够矜持。如今偶遇,她心里不知怎么的想起“缘分”两个字。

沈妄帮着她把东西捡了,只是袋子破了不好拿,就问她是怎么过来的。听孟子瑶是搭车过来的,就点点头,邀请道,“不介意的话,我送你吧?”

上个月的车祸毁了他的小宾利,沈妄就换了一辆安全性能卓越的saab。

孟小护士对这位出色的男人好感已久,自然欣然同意了。

虽然郑大公子那天就找了侦探跟踪调查孟子瑶,然而现在却不知道沈妄这会儿正佳人有约,因为他正躺在被推往手术室的护理床上。病房床头柜,曾经放过文件的位置,现在压着一张请柬,无人问津。

沈妄开着车,一路到了孟子瑶家楼下,帮着把东西抬上楼就准备离开。他是今儿是真的想绅士风度一把,虽说心里还有点儿其他的念头。但没想,孟子瑶直接邀请他进去吃了饭再走。

沈妄也只犹豫了那么一小下,就点头,“行啊。”

孟子瑶家里就只有她一个人住,虽然比较小,但是收拾的干净温馨。她大学毕业后就直接留京工作,父母还都在老家。

沈妄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觉得很无聊,就走到厨房门口。看人家小姑娘一个人在里面忙忙碌碌的,自个在外面喝茶看报的,感觉自己就像旧社会的奴隶主,挺不好意思,就抹了袖子上来帮忙。

孟子瑶叫他吓了一跳,“沈先生,你进来做什么?”

“我虽然不怎么会做饭,给你打打下手却没问题。”沈妄笑了笑,也没客气,就拿着一边的蔬菜洗了起来。

俩人一起做起来,顿时快了不少,不一会,4菜一汤就端上桌子了。沈妄洗了手,两人就在茶几两边坐下了,房子比较小,没有专门的餐厅,只有一个小客厅。

沙发太高,坐着也不舒服,沈妄松了松领带,就拉了个垫子直接坐在地上了。

小护士特别不好意思,后悔没有买个高一点的桌子,端着碗有些讷讷的。但沈妄这会儿心情难得的好。这种居家的感觉他很久没尝过了。当年他妈还在的时候,回到家里一推开门就是一桌子菜。

这么些年都是一个人,住的房子越大,就越显得空。他一直都觉着缺了什么,现在终于明白了,是缺了一个人。

拿起筷子尝了尝小护士的手艺,唔,味道虽然比不上平日里接待应酬吃的那些。沈妄却一下子胃口大开。

孟子瑶之前还心里惴惴的,见沈妄真的爱吃,不禁开心起来。

沈妄吃着抬了一下头,目光顿在小护士的身上,之前的念头温温热热在心里转了几圈,正要开口说话,手机就响了。

担心是公司里有事,沈妄找了手机翻出来一看,竟然是孙伯颜的。

抱歉的看了一眼孟子瑶,走到阳台。

“沈妄,晚上要不出来玩?我介绍朋友给你认识。”听声音,孙伯颜心情很好。

沈妄这会儿忽然特别不想回家里,就问,“去哪儿?别又是gay吧啊?”

“嘿嘿。”那边孙伯颜干笑了几声,“出来么,不管是什么吧都是玩儿。”

沈妄听着觉得不对劲,就问,“你直说,找我到底什么事儿吧。”

“求你帮个忙,到了我再给你说成么?”

“行吧,晚上我按时到,但是答不答应可就另当别论了。”

那边孙伯颜明显喜上眉梢,乐呵呵的挂了电话。

沈妄回到客厅,孟子瑶吃的差不多了,他也饱了,就帮着一起收拾桌子。

走的时候,沈妄给孟子瑶道谢,没让她送。

开车一会就到了孙伯颜短信上说的地方,嘿,一看,果然了。

沈妄刚停了车,就见孙伯颜打扮的倍精神站门口,老远看见他就迎了上来。哥俩好的搂住他肩膀,就要往里走,沈妄也没挣,就忽然定在原地不动,侧过头问他,“你那个朋友是不是已经到了?”

孙伯颜一怔,点了下头,“你怎么知道。”

沈妄目光无意的从门口扫进去,坐在角落里的一个男的一开始就把目光定在孙伯颜身上,等孙伯颜的爪子搭了上来,还yīn冷的看了自个一眼。

“说吧,怎么回事?”沈妄靠在墙上,勾着孙伯颜脖子把他勾过来,低头问,从远处看,显得十分亲密。

“也,也没什么。”孙伯颜以前还没觉得,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之后,就觉得俩男的过分亲密了。但是推开吧,又觉得自己这都计较,未免婆婆妈妈。有点尴尬。

“说不说,还是你根本不介意你‘朋友’看到咱俩这个样子?”

看着沈妄笑成那样孙伯颜就知道他心里猜出来了,就全给交代了。

那天他回去后认真的琢磨了很久,觉得自己对好兄弟确实有那么点意思,后来越想越觉有点恍然大悟的感觉,但是又摸不准人家怎么想,得,就让他想出了这一招。

一听还真是这样,沈妄转头就想走,孙伯颜忙拉住,好说歹说的。忽的想起一件事儿,又给停下了,沈妄似笑非笑的看过去,“成吧,既然你非要我帮忙。那有的事儿可就我说了算”

那青年坐在角落里,见俩人来了,就站起来特别有风度的冲沈妄一笑。他穿着也很简单平常,坐那却倍有贵公子的范儿,沈妄目光从他腕表上一滑而过。

就听那男子开口,“伯颜,这位就是你之前一直提的沈先生吧?”

说完向还挺正式的朝沈妄伸出右手,“沈先生,真是幸会。我是伯颜的朋友,我叫舒远楚。”

一个不入流的小酒吧叫他这么一动作偏生平添了几分琼楼玉宇的味儿。

沈妄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孙伯颜,他招惹上的人还真不简单。

口里回着幸会幸会,也礼貌的握了手。

“听说你是伯颜的男朋友?”

沈妄坐下才喝了一口冰水,就险些呛住,这男人说话还真是单刀直入。受人之托,也只好忠人之事。于是点点头。

“你俩怎么在一块儿的?”舒远楚语气平常,却隐隐有种不易察觉的强势,“恕我冒昧,沈先生似乎之前一直喜欢的是女人?”

“看来,舒先生对我很了解?”沈妄放下杯子,看来这个人应该有几分手段,不错!

“虽然做的是救死扶伤的活儿,但财经杂志还是会看的。”舒远楚看着沈妄,“不知道你们两个是怎么在一起的?”

沈妄看向孙伯颜,用眼神问他,他还不想这么快就露馅。

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

沈妄重新拿起那杯冰水,有了几分气定神闲。这个舒远楚,不错,从话一开始就自觉掌握了主动权,但看他穿着,反而有些刻意低调。按说不应该在说话上露了性子,那么也就是他太过在意孙伯颜,才按捺不住了。

“唔,我们俩,在一起也还不久。”沈妄把杯子在手心转了转,看着对面的贵公子,笑的有点不怀好意,“那晚上,他给我说他可能喜欢的是男人,就让我陪他去gay吧试一试。结果我俩都喝醉了——”

看着孙伯颜有几分钦佩的看着他,又有点乐的样子。沈妄心里暗笑。

转回目光,故意沉吟了一下,直到舒远楚眼里渐渐泛起猜测的怒火,才继续,“我们都醉了,你知道,然后就”沈妄不好意思了下,“我上了他,但是我一点都不后悔。虽然我以前喜欢女人,但我那时候才知道,我们的关系,其实可以不仅仅是朋友。”

就见旁边“咣”的一声,孙伯颜突然站起来撞的桌子一晃,尴尬的看着沈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睛里有千言万语。

沈反而坐了过去,拉着孙伯颜的手腕把他拉的坐下来,然后笑眯眯的安慰,“别不好意思了,虽然那晚······但是你也很享受不是么?”

眼见对面舒远楚落在自个身上的目光已经从yīn冷向yīn寒转化的,沈妄微微一笑,忽然说,“我记得舒先生是海石医院的主任医师吧?”

“那舒先生,一定知道上个月交通事故里,那位被送到海石医院的卡车司机吧?”

16

举办今晚party的是市郊一栋带有花园的别墅。屋子里斑斓的灯火照亮了前面的喷泉。远了看过去,只见衣香鬓影,交相辉映。

沈妄携着孟子瑶到了门口,递上请柬。低头看着她有几分局促的动作,复杂之色一闪而过。

今晚到场的都是京城家世煊赫之人,加之沈妄近来遭到郑家的连番打压,事业落入谷底。索性一进场就找了个角落坐下休息。

孟子瑶显然是头一回接触这种场面,坐在一边并不敢乱动。那封请柬上特意注明了请携带女伴前往,沈妄不知道是怎么的脑子一抽,就给孟子瑶发了短信,问她有没有空能不能帮自己一个忙?

大厅里,客人已经来了不少,三三两两的坐着,吃东西,交谈。

沈妄就低声问孟子瑶,要不要吃点什么,自己去帮她拿了过来。孟子瑶摇了摇头。沈妄笑了下,知道她是害怕一个人坐在这,也就没有勉强。

眼角扫过一个身影。

沈妄一怔,郑杨彬?

他倏地站了起来,就要追上去。

周君诚那天打电话过来说郑家不会对他下狠手,沈妄虽然一晒,心里并不相信。但内心深处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潜意识里,却是觉得郑杨彬必然不会任凭郑家对自己赶尽杀绝。

然而这半个月,郑家手段越发凌厉了,沈妄本还想着忍一时风平浪静。如今却是退一步也未必海阔天空了。

但是又不能留着孟子瑶一个人······

“沈妄,你小子在这儿!”就见周大公子端着高脚杯朝自己快步走来,有点揶揄的看了看小护士,就要说话。

沈妄眼睛一亮,对孟子瑶说了句,“有点事,我一会儿就回来。”

然后拍拍周君诚肩膀,“周少,孟小姐就先请你帮我照顾了。”

说完也不待周君诚回答,就匆匆朝郑杨彬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周君诚摸着下巴,心想,“看来沈妄这小子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在乎这个妞啊?”然后转身过来,换上一个温文儒雅的微笑,“孟小姐,幸会······”

沈妄一路追着过去,郑杨彬走的又快,沈妄追着有点吃力。好几次那个背影差点消失不见。却是越走越偏,绕了一圈绕道别墅后面。泳池边上一圈摆放着白色的藤编桌椅。就见郑杨彬走到最里面的一张桌子旁边坐了下来。

这明显是有人相约的架势,沈妄这时反而不便走上去了。就转过身,想悄悄离开。就见一个身影正从后门应急通道那里走了过来,一拐弯就会看到自己。

沈妄心里蓦的一跳,一侧身拐到别墅后面的回廊上,躲在巨大的希腊式廊柱后面,顿时心里就暗暗后悔。他本意只是想和郑大公子说上两句话,条件反射的一躲,却陷入了尴尬的境地,现在无论如何都是不方便现身了。

就见月光缓缓移动,打在了来人脸上,是他?

沈妄手心里顿时生了一层薄汗。

就见赵佑不紧不慢的走着,脚倒不那么显跛。走到了郑杨彬坐的那张桌子上,月亮又被云遮住了,看不见他们的表情。

用中指扣了扣桌子,赵佑仍然是那副好似不疾不徐的语气,“郑先生今天真是来的早。”

郑杨彬轻笑了一声,低声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哦?郑先生你还没吃饱么?可是今天准备的食物不合胃口?”

“哪里,赵先生待客一向周到,”郑杨彬声音带笑,“只是主人没来,我这个客人,怎么好先动杯盏呢?”

“那是郑先生你客气了。”说到这里,赵佑才拉开椅子,坐到对面。打开天窗说亮话。

“郑先生这么有诚意,我也就不能拿虚言晃你。虽说家父早年就嘱托过我,可我自己,本是不欲插手进来的。”缓缓的话音一顿,声音里自然而然带出一股威严,“只是郑氏最近动作实在太大了,影响的旁人做生意,那可不是很好。”

“确实不是很好。”郑杨彬微微叹了一口气,“只是很多事,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但如果能有赵先生帮助,就很不一样了。”

赵佑没接话。

郑杨彬又说了,“赵先生您并非一般人,只是在大陆这边的生意,也要更上一层楼才好。”

赵佑似乎笑了一下,话里都带着笑意,“郑先生怎么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

郑杨彬也笑了笑,“这不是,动之以情么。”

“时间也差不多了,不如我们先进去?”赵佑说着,就站了起来,等他走了有一会儿了,郑杨彬也跟着站了起来离开了。

沈妄躲在柱子后面,长长呼出一口气,轻轻闭上双眼,等了一会儿,才顺着原路回到会场。

会场里面这时已经熙熙攘攘,京中名流都汇聚一堂。

沈妄目光扫过全场,发现郑杨彬并没有回来。又看向自己走之前的那个角落,周君诚和孟子瑶都不在。周大公子对待女士向来上心,沈妄也就不去找了。

对于孟子瑶,他心里其实真有些亏欠。

其实他初见孟子瑶时就有一种熟悉之感,后来联想到海石医院,他一下子想了起来。是的,他分明记得上辈子孙伯颜游戏花丛,最后还是找到真爱,和海石医院的一个小护士结婚了,还生了一对双胞胎。(见第四章)

现在么,真爱还是真爱,只是换成了海石医院的主任医师,他的发小。想来是他重生后,不但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更隐隐影响到了别人。孙伯颜花情不花心,孟子瑶本来会拥有幸福家庭,活泼子女,现下全都不在了。

沈妄心里叹息,他甚至想过,如果真的要结婚了,就娶了孟子瑶。大不了还她一世温柔。

这时,一个干练的青年男子走到中央,正是那天来接赵佑的人之一。

那青年当日面色冷淡,不苟言笑,现在却笑容十分灿烂,语气轻快真挚,“各位来宾,久等了,感谢你们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今晚的宴会。现在,请让我向你们介绍今晚宴会的主人,也是此次宴会的发起人——赵佑先生。”

就见赵佑缓缓从侧面走出,头发如今已经长长了一点,不复当初青皮儿样。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唐装,虽然瘦削年轻,却很显气度沉稳。周围的人都不由自主让出一条道。

他走到中央,对谢远游点点头,就转向众人,“今天能有这么多朋友光临,我感到非常荣幸。我们道恒投资多年来一直在海外发展,但是大陆很多企业都和我们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像是金源风投,华大,博远,都是老朋友了。现在受父命所托,回到大陆谋求发展,也算了了他老人家落叶归根的心愿。我是小辈,如今还要请在座的世交长辈多多帮忙。”

然后从一边的托盘里端起一杯酒,“我先干为敬了。”

沈妄之前就已经知道赵佑是道恒的老板,现在并不惊讶,那边周君诚听了却实实在在一愣,没想到赵佑来头这么大!道恒投资这名字他可是如雷贯耳,十多年前,大陆刚刚兴起投资行业时,这家初露头角便风头无量。后来可能是发展太过迅猛,还是得罪了上面什么人。短短几个月就弄得十分狼狈,在大陆没有了立足之地。最后通过些手段,把资产转移到了国外,听说在国外没有几年,就混的风生水起。在投资行业,至少也能排到前十。周家收到请柬的是周君诚他父亲周老爷子,周父甩过来就让他去了,他见请柬上面落款写着一个几乎没怎么听过的小公司。现在看起来应该是道恒借的一个壳子,方便资产涌入。

这么一想,周君诚微微站正了身体,不禁重视起来。

在场的没有几个不知道道恒的身价实力,于是觥筹交错,好一派欢声笑语。

“沈先生,有一位郑先生想见见你。”耳边传来低低的声音。沈妄微一偏头,侍者端着酒水顺势后退了一步。沈妄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然后扫视了一眼全场,见周君诚和孟子瑶站在那边,就走过去。

“周少,多谢你了,帮我照顾孟小姐。”沈妄朝周君诚微微颔首。

周君诚对他略有些冷淡的而态度不以为意,那天自打挂了电话,沈妄对他就不复之前好声好气了。反而有几分刻意疏远在里面。他们大学时就交好,周君诚自认对他还是有几分了解,这下倒不会恼。他当然知道是那天一番话惹了沈妄不痛快。如今沈氏形势不容乐观,眼见要和郑家势同水火了,他却没有伸出援手,已经摆明了站在郑家,不,杨彬那一边。沈妄如今倒也是客气了。

周君诚心里却知道,近日来郑家手段愈加强硬,怕是想趁着郑杨彬伤势反复,尚无余力的时候,将沈妄死死压制住了。

明明之前尚有退路现在却赶尽杀绝,具体是什么原因变故,周大公子却是猜不到了。

周君诚只是笑了笑,“兄弟间说这些做什么?”

沈妄看了他一眼,他其实心里并没有多少怨气,只是立场需要,他没法给周大公子好脸色。而且,他现在也懒得给。

转向孟子瑶,“实在抱歉的很,我这会还有点事,不能陪你,你看我先叫人送你回去怎么样?”

孟子瑶很是理解,就点了点头。沈妄就把人送上了车,目送车走的远了才回到大厅,然后绕到楼梯那里,上了二楼。

走到侍者说的那个房间,敲了两下,听到“进来”推开门。

本来有些紧张,矛盾,又微微挣扎的心情顿时停滞住了。

里面的人长身玉立,眉飞入鬓,笑着看向他。

17

沈妄反手关上了门,“怪不得刚刚在宴会大厅没有看到郑先生你。”

郑宁彬从桌子上拿起一瓶酒,在两个杯子里分别倒上,暖红色的液体在玻璃酒杯里荡漾出漂亮的色泽。

“有缘人总是会相见的,就比如我和沈先生。”

说着,拿起一杯递给沈妄。

“不知道郑先生找我有何贵干?”

“呵,沈先生不要这么防备,我也只是想交个朋友,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不是么?”

话的尾音在“路”字上拉长了一下。

沈妄终于走过去接了杯子,“那真是荣幸之至了。”利落的坐在沙发上。

郑宁彬抿了一口酒,“早听说沈先生年轻有为,我就有心相交,只是找不到机会啊。”

“哦?不知道郑先生是从哪里听到的?”沈妄在手心里转了转杯子,抬眼看过去。

如果说正面郑宁彬和郑杨彬有七成像,那背面就有十成了,沈妄暗叹,也难怪他会认错。但是俩人气质到很不相同,郑杨彬就不会这么yīn阳怪气的说话,最多是深深沉沉的。

“沈先生要习惯当公众人物,被关注是自然而然的。”郑宁彬说。

沈妄不置一词,一会儿笑了笑,“沈妄一直都是小人物一枚,郑先生家世清贵,哪里是我能够高攀的?”

没想到郑宁彬忽然话风一转,“不知道沈先生收到的那束玫瑰可合乎心意?”

“郑先生?”沈妄挑眉,“如果连收的人是否喜欢都不确定,郑先生还有必要送吗?”

郑宁彬语塞了一下,终于还是问,“我以为你会以为是郑杨彬送的。”

沈妄转了转酒杯,“郑先生,既然你能在这个时候约我,而我也欣然赴约了,这就说明我们两方都很有诚意,就不必说那些虚的了。你说是不是?”

郑宁彬果然笑了两声,松了松领带,在沈妄身边坐下。

“沈妄,你果然不错,你是怎么知道花是我送的?”

沈妄当然知道不是郑杨彬,平淡的说,“你不就是想试探我和郑杨彬的关系么,现在有答案了?”

“哎,”郑宁彬叹了口气,“这倒是真的,本来我挺有把握的,不管你是什么反应,惊讶诧异,马上打电话给郑杨彬,或者是别的什么。我都能推测出一些。可没想到你直接叫人把花扔了。”

又说,“原来你那时就怀疑我了?”

怀疑?沈妄心想,呵,我都自顾不暇了哪还有功夫搀和你郑家家务事?只要你,不惹到我。

郑宁彬莫测的看了沈妄一眼,“我倒有点搞不清你们是什么关系了?听说你最近过的不怎么好。”

“郑先生这是担心我呢?”沈妄晃动着手上的高脚杯,郑宁彬已经喝了好几口了,他动都没动,“我以为,郑先生约我来,会拿出点实在的东西。”

“当然有,”郑宁彬忽然靠近过来,呼吸喷洒在沈妄脖子上,“沈先生要看么?”

沈妄垂眼看着郑宁彬,神色不动,“郑先生想要我怎么看?”

“咚,咚,”有人敲了两声门。

郑宁彬忽的站起身,“看来我该离开了。”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沈妄,“外面风风雨雨的,今天能和沈先生见一面也是不容易,我看来沈先生聪明极了,要是一起做生意一定大赚。我特别想有机会和沈先生一起合作。”

“这得看缘分了。”沈妄微哂。

郑宁彬大笑,“那看来我们是一定有机会了,我和沈先生可是有缘分的很呐。”

说完就拉门出去了。

“咣”之前一直在手里把玩的杯子被沈妄扔在桌上。暖红色的溅了出来。

“火气这么大?”赵佑走进来,转头看了一眼,立刻有人在外面把门拉上了。

他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沈妄对面,挽起唐装的袖子。“郑宁彬惹到你了?”

沈妄没说话,他和赵佑这个所谓舅舅也仅仅见过一面,虽然知道他财力雄厚,却没半点儿向他求助的想法。且不说还是这会,就是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他沈妄未必没有一搏之力。

现在这是怎么了,一个又一个都觉得他不行了先前那些看笑话的魑魅魍魉也就罢了,如今你郑宁彬也想来把他当枪用上一用?是呀,郑家势大,别说现在只是明面上打压,就是暗地里做些什么手段,他沈妄也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一股子火气闷在胸里。沈妄冷冷看了赵佑一眼。

“呵,别像个狼崽子似的,你妈可没有你这性子。”赵佑右腿压在左腿上,双手交叉,“行了,别拿外人那一套对你舅舅,有正事给你说。”

“什么事?”沈妄冷淡道。

“郑宁彬对付郑家的事你别参合,他成不了事的。”赵佑温温和和的说,有几分谆谆教导的味儿,“你得知道,郑宁彬是郑家旁系,再怎么整郑家也是为了郑家的权势,你是得不了什么好处的。与虎谋皮,反而时刻都要顾忌着被咬上一口。”

“你觉得我会不知道?”沈妄抬眼看过去,“你想说什么直说。”

“我想说的是,你要扳倒郑家,要来找我。”赵佑笑眯眯的指了一下自己,“你舅舅我还是有几分本事,放着舅舅不找,去找外人不是傻了么?”

沈妄没法解释自己应了郑宁彬的约是因为把人当成郑杨彬了。

叹了口气,“行,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

“你这,怎么还没说两句话就想着走了。”赵佑有些不满,“我好歹也是你的长辈。”

沈妄语气依旧冷淡,“还有要和我说的么?本来今天我是不想来的,可是想到你或许有事找我,最后还是过来了。最近我忙的很,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赵佑无奈看着他,“知道你最近忙,可你怎么不来找我?”

“呵,这还不用。”沈妄站起来,下了楼。

楼下热闹的很,沈妄这下也不欲多待,就要直接离开,忽然微微皱了皱眉,找到周君诚走了过去。

周大公子正好和一位漂亮的女士相谈甚欢,沈妄走过去,抱歉的对那位女士说,“打扰了,我有点事得和这位周先生说一下。”

那位漂亮的女士错愕的看着周君诚被沈妄拽着胳膊拉走,喃喃自语,“沈妄?”

“怎么了怎么了?”周君诚在沈妄下楼后就看见他了,只是沈妄满身火气,他就没上去招惹。没想到我不去就山,山却来就我。这下也不挣扎,乖顺的叫沈妄拉到一个僻静角落。

“周少,请教一下,俊辰今天怎么没有来”

周大公子夸张的揉了揉被拽的胳膊,沈妄自从被惹恼了,就一点也不好欺负,哪像以前,说什么是什么的。周大少难得有几分怀念,然后对上对面冷冷看着自己的眼神——内心顿时无奈至极。

“俊辰没和你说吗?”沈妄这问题真是······让他不好回答,只是事急从权,郑少我要辜负你的嘱托了,周君诚想着,索性不绕弯子了,“杨彬伤势反复了,这几天时昏时醒,俊辰这就一直在那边看着。”

“俊辰”沈妄语调上扬。

周君诚不着痕迹扫视了一下周围,凑近沈妄在他耳边低声,“上面消息这几天就要下来,宋志明外调了。”

沈妄心里微微一惊,宋志明是郑琳的丈夫,郑杨彬的姑夫。这下郑家怕是有得忙,没有人能过来看着郑杨彬到也正常。这同时也说明——

“伤势反复,他最近情况到底怎么样?”

周君诚被问的一愣,“总是不会太糟,有那么多医生设备呢。”

看沈妄脸色不好的看着他,也意识到沈妄这是关心人郑大少呢,马上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语气,“既然担心,怎么不去看看呢”

沈妄总算放弃了让这货狗嘴里吐出象牙的想法。转身就离开了,只是那句话在他脑子里徘徊,“既然担心,怎么不去看看呢”

18

沈妄去看了吗当然没有。

他怎么会把人认错?沈妄开着车在回丽景天时的路上,心情有些不平静。

郑杨彬受了那么重的伤,就算恢复的再快,现在怕也是站的久了都会觉得累,怎么会走的那么快还让自己险些追不上?就算是背影有十成像,可是说话的语音语调在哪里有半点相似?

听闻郑家也收到了请柬,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来了。

呵,沈妄狠狠的一踩油门,车像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

回到家里,空荡荡的房子没有一点声响。沈妄打开灯,心里软绵绵的想念小护士家里的那种味道。最后还是拿起电话,“喂,孟小姐,啊,没什么事,只是想问问你今天晚上过的怎么样?很抱歉把你一个人扔在一边······”

海石医院。

手术室外,景俊辰抱着胳膊靠在墙上。右手手心缓缓摩挲着手机屏幕。忽然,手术室灯灭了,景俊辰像是被惊醒似的抬起头。主刀的医师从里面出来,一边解下口罩。

景俊辰没说话,只盯着他看。

那医生点点头,“手术很成功,腔内淤血基本都剔除了。再观察一晚,如果身体情况稳定,就说明没问题了。”

景俊辰点了一下头。依旧靠墙站着,直到一群医生护士簇拥着护理床从手术室出来。景俊辰紧紧盯着郑杨彬的脸色,发现他嘴巴一张一合,无声的念着什么。终于看出是“沈妄”两个字。心里微微叹息。

为什么偏是沈妄呢?为什么偏是这么些年的好兄弟呢?杨彬,你素来雷厉风行,怎么却放不下呢?

终于,他还是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之前郑少要查的资料,不用压着了。”反正他醒了,压也就压不住了。希望他和沈妄,都能······好好的吧。

沈妄开车拐进超市的地下停车场。

自从上次邀请了小护士做女伴,两人的联系就频繁起来。沈妄特别喜欢孟子瑶做的菜的味道,所以偶尔孟子瑶邀他一起吃饭,他都欣然应允。当然,除此之外,尚无其他。

沈妄买了一些蔬菜肉类放进车里,正准备开往小护士那里,忽然电话响了,是孟子瑶。她刚接到电话,老家里有事,必须立刻回去。小护士在电话那边一个劲的说抱歉。沈妄笑着安慰她,还问要不要送她过去火车站?得到不麻烦了的答案后又让她有事给自己电话。着实把个五讲四美好男人做了十足十。

挂了电话,沈妄轻笑着摇头。开车回到丽景天时,提着一大袋东西上了楼。掏出门卡,刷了一下,“滴”的一声,锁跳开了。他把门卡放进衣服口袋,腾出右手拧开了门把手。

屋子里灯火通明。

沈妄站在门口怔住。

就见郑大公子穿着一条倍儿小清新的围裙,正端着小汤锅从厨房里出来,看见他了,笑了一笑,特别好看。有香气弥漫在空气中,从来没有过的诱人。

就见郑大公子站住脚步,忽然有些不稳的样子。沈妄立刻扔下了手里的袋子,过去接过他手里的锅,放在餐桌的隔热垫上。又回转过去扶住郑杨彬。可能是手术的缘故,郑杨彬一下子瘦下去不少,之前那漂亮的肌肉都只剩下薄薄的一层,锁骨显得分外清晰。因为头晕,就微微眯了眼站着。沈妄扶着人在餐桌边上坐下。

然后去门口把袋子捡回来,拉开冰箱门,一件一件把东西放回去。关上冰箱门,又去卧室换衣服。这边郑大少终于不耐烦了,“沈妄你干什么呢?还要不要吃饭了?”

沈妄换了一身居家的棉布上衣和麻布长裤,从楼上下来,应了一声。却是转进厨房,取了两个人的碗筷出来。

揭开锅盖一看,他忍不住了,“郑少,您还真爱吃面条啊?”

锅里面条看起来还好,但是为啥这丫煮的是泡面呢?

难怪他刚闻着那香味就觉得似曾相识。

郑杨彬从他手里一把把碗拿过来,给自个狠狠盛了一大碗,“你爱吃不吃。”

沈妄没动,就看着他,西里呼噜吃得特香的样子。吃得热了,汗水就从鬓角滑落下来。

从他开门看到满屋灯火那一刻,心就酸涩的难易自制。这跟郑大少有点关系,也可能没有半点关系。沈妄从来不是伤春悲秋的人。只是每个人都有一个地方,柔软的难以想象。

他收拾东西换衣服,让那些漏出来的情绪慢慢收回去。

郑杨彬吃完一碗,又操着勺子给自己加了一大碗。

沈妄一言不发,盯着郑杨彬,他觉得自己魔障了,这会儿他居然在心里隐隐期待,每天推门而进时,能有一个人亮着灯等他吃饭,哪怕那人煮的是泡面。之前他觉得孟子瑶是或许可以是那个人,现在,却觉得有一个人,其实更符合他的想象。

郑大少如有所觉的抬头,看着沈妄一皱眉,“怎么不吃?你今晚还没吃饭吧?”

忽然,眼前所有的都像镜花水月般,碎了一地。

沈妄看着郑杨彬双眼,“郑少,你怎么知道我还没有吃饭?”墙上的钟表已经指向八点了。

郑杨彬喝了最后一口汤,抽出一张餐巾纸,优雅的擦了擦嘴,眸色变得暗沉,“沈妄,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沈妄忽的一下子站起来,拿过手机就给孟子瑶打电话,响了好几下都没人接。

“你急什么?”郑杨彬过来抢过他手机,扣了电池扔在沙发上,“那个小护士家里确实出了点事,你以为我会做些什么?”

沈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让他给得手了,看着被分尸的手机,倒也没去捡,“是啊,我倒是忘了,郑少都没对我使出那样手段,想必不会那样对付个小女生。”

“想太多了吧你?”郑杨彬就意味不明的笑了,话里带着点暧昧,“你以为这是什么言情片啊,她可没碍着我。我干什么要对人小姑娘下手?”

沈妄反应过来味儿了。呵,人郑少这是暗指自个自作多情呢。沈妄根本就懒得解释。

看着郑杨彬探究的表情,沈妄坐在沙发上,语气平淡,“郑少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挺好,”郑杨彬扬眉,“听君诚说你之前还怪担心我的,怎么都不见你过来看看?”

“这不是没空么?”沈妄靠在沙发背上,漫不经心。

“没空?”郑杨彬反问。

“郑少,家里几千口人等着吃饭呢。”沈妄弹了弹裤子,“这是才出院?怎么就过来了。”

“有几天了。”郑杨彬语气也冷淡下来,“这不是在家里养着没事儿,就过来看看你。沈少这是不待见了。”

“这怎么敢?”沈妄随意道,顿了顿,“只是我这儿有些不方便给外人看见的东西。郑少贵人多忘事,手上那我张门卡万一丢了就不好了,要不然?”

这门卡还是有次郑杨彬要进来借了沈妄的,后来一直没还,沈妄也就默认了,自己拿了备用的来用。

“这么些年,我上心的东西都没丢过。”郑杨彬紧紧盯着沈妄,“沈妄,合着你这是来真的?”

“郑少,”沈妄微微把头偏向一边,“我没别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这段时间,我算是吃了大亏。本来就算是你爹亲自动手,我也不至于如此。别人就给我说,你是不是信错什么人了?我回来仔细想了一想,虽没什么头绪,但是也知道,凡事都得留一手。”

郑杨彬走过来,居高临下看着他,伸手抬起沈妄下巴,冷声,“哦?你这是怀疑我了?”

沈妄没挣,仰头看着他,“没,你别乱想。”

郑杨彬和他有些闪烁的目光对视着,唇畔勾起冷笑,“操,沈妄你也和我来这一套言不由衷表里不一啊。你心里想什么现在都给我说了。”

“没什么······就是在想,”沈妄自嘲的笑了一下,“我去看你那天,你到底在看什么呢?”

郑杨彬一愣,“你说那文件。”

沈妄懒洋洋的让开他的手,“郑少,你平时问我什么我没和你说过啊,用得着专门请人来查我吗?这不是浪费钱是什么?有钱咱也不能这样花啊?”

“那上面没什么啊?只是一些你公司的常规资料,公司虽然表面上各项指标都不错,可是有一些问题还是暴露出来,我正找机会准备和你讲呢。”郑杨彬解释着,话里隐隐有股委屈。

沈妄“呵”了一声,摇头轻笑,“何必呢,郑少,在我身上费这么大的心,怎么不见你为景少和周少考量这么多?”

“这也怪我,平日里没个心的,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

“说白了你就是认定我?”郑杨彬呼吸喘了一下,“这么些年兄弟都白当了吗?”

沈妄仰摇了摇头,“说了叫你不要多想,好多事都是没影的,自己瞎捉摸什么呀?”

郑杨彬立刻转身去拿外套,“是么?我也就不打扰了。”

沈妄坐着没动,就听见郑杨彬低低闷哼了一声,才套了一边袖子,另一只手按在小腹那里。有些站不稳了。

沈妄站起来,一脚踢翻了挡在中间的小玻璃桌,架着郑杨彬坐在沙发上,“怎么了这是?”

郑杨彬皱着眉头,按压着腹部,一会儿才开口,“没事。”

沈妄叹了口气,就去找手机,“我先打电话叫人把你接回去吧。”

“别。”郑杨彬摇头,“等我缓缓自个开车回去,恐怕还得占着一会沈少的地儿了?”

半天没听到沈妄的回答。郑大公子勉强睁开眼睛,就听见门“嘭”的一下被摔上了。

19

郑大公子在沙发上坐了半天,按着小腹的手也慢慢放了下来。忽然站起来,在客厅里来来回回走动着。又对着翻到在地上的桌子狠狠一脚踢了过去。这回真的拉到伤口了,他呻、吟了一下,扶着柜子缓缓蹲到地上。

“沈妄——”郑大公子低声道,声音里微微的颤抖。

“沈妄——疼”他慢慢坐到地上,按着伤口喘了一口,“老子是上辈子欠你的吗?”

郑杨彬一手压在伤口上,一手抵着额头。觉得全身一下没了半点力气。就是累的很。醒来后看到下面送上来的照片,沈妄和那个小护士相视一笑的样子,他心里一阵又一阵止不住的发慌。做什么都心神不宁。于是手术完才没几天就坚持出了院,然后瞒着家里跑过来看他。他本来也没想别的,只是想看看沈妄。虽说搞了点动作调走那个孟子瑶。但还真没下狠手。他也只着亲眼看看这个人还在那里,哪怕不是等自己。

殷红的血液从指缝中渗出了,他想站起来找出手机打电话叫人过来。本来这一阵子,家里就够乱的了。郑家这几年其实已经渐渐式微,只是外人还看不出名堂而已。眼看着换届又要来了,各方明里暗里的动作就大了起来。这一次蹊跷的车祸已经触动了郑家敏感的神经。而宋志明的下放平常看来是好事。这会却让人嗅到了一丝风雨欲来的味道。他爹郑成打压沈妄的事他知道,虽说他知道家里不会对沈妄下死手,但却猜不透老头子的用意。郑家从政,他偏偏跑出来经商已经让郑成很不满了。如今又是认定了男人,要不是郑大公子这几年翅膀硬了,腿没被打断真是奇了。

郑杨彬试了几下,发现腿上软的很,不知道是不是刚才使力气太过,抽到了。坐在冰凉的地上,从大腿到小腿,蔓延的凉意让肌肉不时不受控制的颤动一下。郑大公子索性放弃了,放松了身体靠在电视柜上,脑袋放空,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沈妄还不至于虐待病号,之前摔了门出去,就给舒远楚打了电话。那天在酒吧卖了孙伯颜,勾搭上了海石医院的主治医师,这笔买卖还真是划算。不但拿到了有关那个卡车司机的一些消息,现在么,打电话过去,还要到了给郑大公子处理办法。舒远楚听他讲了,就去调出郑杨彬的身体恢复记录,就说病人现在根本不能吃辛辣油腻的东西,也不能剧烈运动,且避免情绪起伏。沈妄一对比着,呵,今晚这全占全了。

之前他搁劲儿膈应郑杨彬,也是心里压了一股火气。那天在他出院之前去看他,捡起那一沓白面的文件时,虽然只有短短一扫,可看清了里面的内容——分明是他公司最近的战略部署。本来他也没放在心上,他们几个本身就还有竞争关系。他自己私下里不是也研究郑氏的政策导向么?只是后来出来就觉得不对劲了,那么厚的一沓资料,还只是他公司最近的发展情况。那样仔细详实,实在不像自己之前想的那样。

后来郑家对付他的时候那叫一个得心应手,要说他心里没怀疑,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和郑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关系似乎还是不错的?人家实在犯不着啊。

只是今晚,郑杨彬这个不速之客,先是勾起了他心里隐秘的渴望和柔软,让沈妄生出一股对自己不可置信的恼怒。之后,不经意一句话,明明白白揭示出又在跟踪调查他。沈妄顿时不能忍了。

只是他心里却并没有嘴里说的那样气愤,虽然一边说着心灰意冷的怀疑,一边却在怒火里冷静的审时度势。

就像在演一场戏?沈妄拿起一盒止痛药,仔细看着说明书,心里自嘲。

直到郑杨彬拉到了伤口,他才咯噔一下,他知道郑杨彬八成是瞒着家里过来的。这不,赶着忙下来买药啊什么的,怎么也不能让人在自己这里出了事不是。

付了钱,又去对面的粥铺买了两碗白粥,才上楼。

沈妄盯着电梯上变化的数字,白粥的热气扑到手上。

确实是演一出戏,先是一言不发的离开,再又拿着东西回来。自己这以德报怨的。因而对方心情大落大起之下,是人都被感动吧?郑大少这棵大树实在是好乘凉,他还暂时没想着把自己扒拉下来呢。

拿出门卡一开门,他就惊了,客厅里一片狼藉也就是了,怎么人坐地上垂着头给人事不知了呢。

立刻把手上东西一放,他就过去蹲在旁边扶起人脑袋。

“郑少?郑少?”

“杨彬?杨彬?”

沈妄一看给吓到了,人晕晕乎乎的,神智有点不清醒了,手下面一片子暗红。也就立刻放弃了把人叫醒扶到床上的想法。一手环过背脊,另一手抄起膝盖弯儿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估计是不小心弄到伤口,怀里的人哼哼唧唧了几声。沈妄赶紧往楼上自己的卧室走。一边低头问,“感觉怎么样?”

郑大公子这会儿脸色惨白,眉头紧蹙的窝沈妄怀里,眼睛半闭半睁,嘴里溢出几丝呻吟,“疼······”

把郑大少在床上安置好了,拿了药上来,给处理伤口的时候,他心里那愧疚什么的是哗啦啦的泛滥。一掀开衣服,小腹上面做手术的口子已经崩开了,这会儿还在往外流血。

沈妄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个自己这非专业人士弄不了。马上给舒远楚打电话说了情况。舒远楚语调冷静,就说立刻过来。

沈妄先用纱布什么的止了血,然后倒了杯水,拿勺子一下一下喂给郑杨彬。

郑杨彬喝了两下,挣扎着睁眼看见他了,都气若游丝了还不忘赌气,倍儿拿势yīnyīn沉沉的说,“沈少你怎么回来了?放心我这就走,不占你地儿。”

沈妄又气又笑,赶紧道歉,“我哪儿敢啊,刚出去还不是给你买药,你好好坐着等我不好啊,折腾什么?”

郑杨彬张了张嘴,下一句话里就带上了颤音,“那你还怀疑我?”

“我那都是气话,气话。你说你派人查我行踪还叫我知道,你说我气不气?”

郑大少一只胳膊就伸了起来,指着沈妄都打颤,气也喘的艰难,“你看你,你现在还气我。”

沈妄赶紧过去握住那只胳膊,给放了回去,“郑大爷,郑大公子,您就别折腾了,反正都是我的错。行不行?”

这会舒远楚就到了,一看郑杨彬的伤口,就皱了眉,“这都是自己折腾的。”

“怎么样,要不要送医院里?”

舒医师又看了下,“不是很严重。”

舒远楚几下就处理完了,等沈妄送他到门口时又叮嘱,“我说的那些你都注意着,不然容易留下病根。”

又补充了句,“吵架什么的,适可而止就是,他是病人,你也让让他。”

沈妄给受宠若惊的应了,舒远楚还真不像会这么说话的人。

回了屋,沈妄想起那还有两碗粥呢,一摸都凉了。想着不能让病人吃冰的东西啊,就去厨房热了,盛到碗里给人端上去。

郑大少这下缓过来了,躺那儿就分析投入产出什么的。

在沈妄在的时候他按着伤口叫疼还真是装的,只是想着让沈妄心软一下,不要揪着自己派人调查他不放。没想丫不吃这一套,摔了门就出去了。郑大少这才真的气了,一踢桌子真把伤口给拉到了。后来更没想,沈妄又给回来了。郑大少就觉得自己这是白伤到了,这个有点吃亏。

等沈妄端着粥过来,他就奔着奔着要自己喝,当然不行啦,这手都是抖的。沈妄就喂他。郑大公子靠着床坐着,喝一口就哼哼唧唧说疼,不知道还以为这粥有什么问题呢。小心给人换了位置,还是不行。

沈妄有点发愁,想了想估摸着是靠着不舒服,把粥往边上一放,自己坐到后面把人放在怀里慢慢调整位置等人舒服了。然后端了粥过来,一口一口喂着,这下郑大公子也不疼了,乖顺的一口一口吃着。

喝完了,沈妄就想把人放平了躺着休息。

伸手扶在人肩膀上,结果才移动一下,郑大公子就在那呻吟,“疼——”。

沈妄不敢动了,“那怎么办啊?”

“你别动,”郑大少眯着眼靠在沈妄怀里,“让我缓缓,缓缓就成。”

沈妄嗯了声,低头看着郑杨彬的侧脸,忽然伸手在他嘴角摸了一下,“看你吃成什么样儿了。”

郑杨彬没说话,闭着眼睛好像要睡着了。

窗帘被吹的一荡一荡,夜风从拉紧的窗子钻进来。沈妄伸手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给盖严实了,忽然想起一件事。

“杨彬?”

“嗯?”过了会儿,郑大少低低哼了声,嘴角有点笑意。

“那天,就是咱出车祸那晚上,在车里,你给我说,有个什么事你犹豫的很啊?”

郑杨彬本来正心满意足呢,忽然听到这一句。终于睁开眼睛。

20

窗帘飞了起来,落地窗外满城灯火时隐时现。屋里明亮如昼,一切无所遁形。

“哦?怎么想起这个了。”郑大公子从下向上打量了一眼沈妄,语调玩味。

“就突然想起来了。”他还真是突然想起来了。

“你不说我都要忘了,”郑杨彬看了沈妄一会,又闭起双眼。刚刚有些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确实有个事儿要问你。”

郑大公子窝着很是舒服,心里却不那么舒服,却说的漫不经心,“也没什么,就是我看上的那个人,他要结婚了。”

沈妄惊讶了一下,还有这种事?就笑,打趣道,“还有人逃得掉我们郑少的魅力?”

郑大公子有些吃力的瞪了他一眼。

沈妄收了笑,他虽然对郑大少的感情生活没几分兴趣,但那个人不是关慕,总是少几分膈应。难得关心起来,“那你准备怎么办?”

郑大公子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

沈妄这下倒是纳闷了,郑大公子这个样,还真有点为情所困的意思?沈妄忍不住好奇起来,究竟对方是何方神圣,有这样大的本事?

“那人,是谁啊?我们认识不?”

“想知道啊?”

“恩啊。”

“不告诉你。”郑大少一挑眉毛,就笑。

沈妄反应过来被耍了,这丫从来就爱玩这一套,要搁在平时,看挠不死他,现在么,人家有伤在身的。算了,他忍了。

又过了一会,沈妄腿都麻了。郑大公子才特赦了他。看着沈妄扶着床头半天才缓过来的样子,郑大少心情很好。

沈妄给人安置好了,就去书房处理今天的事务。看着屏幕上的报表,他有些头疼的提了提鼻梁。端起一边儿的咖啡喝了一口。忽然右下角的邮件接收端跳出了一个窗口,提示有新邮件来了。

他顺手点开,展开的邮件内容让他眼底泛起暗沉。

看了一眼发信人,cordes。

果然,又是他。

又确认了一遍邮件的内容。沈玉生,这名字还真不错。不但名字不错,人长得更不错,要不然,他妈也没瞎眼,当初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上一封邮件发来后,根本查不出发件人的任何信息。沈妄为了确定邮件的意图,才亲自去了市监,也确实,邮件上面没有骗他。下来还特意查了赵佑,确实是他舅舅无疑。只是赵佑在小的时候就被赵家领养了。其中那么些纠葛,再查下去,就不怎么好了。沈妄松开鼠标,怎么他忽然觉得,这个世界越来越真实了?

也越来越有意思了。

沈妄关了窗口,这次,他没必要也不打算去验证什么,沈玉生,呵,可和他没什么关系。

沈妄重新打开报表,一目十行的看着,那些数字像是一个个调皮的蝌蚪,在他脑子里乱窜。看似没有什么规律,但都遵循着某个轨道。忽然,一个小蝌蚪引起了他的注意。

屏幕上,是一个看似平常的数据。

沈妄又仔细看了一遍,确实没有什么不对。但出于谨慎,他还是把那个数字标记了起来。

灯关了电脑,回到卧室,郑大公子都睡着了。沈妄过去关了灯。房间里面顿时陷入黑暗。他脱了上衣就躺在了床的另一边。闭上眼睛好半天也没有睡意。这辈子,可能是心里压了太多事,他很容易失眠。常常躺在床上,睁着眼等太阳升起。这个时候就会觉得特别孤独。因为这个世界和他格格不入。没有人能懂他,没有人能穿透那层无形的壁垒。沈妄闭着眼静静躺着,假装自己已经睡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床铺动了动。郑大公子有些艰难的挪了过来。沈妄还以为郑杨彬不舒服还是想要什么,正准备睁眼。就觉着唇上一软。

操!勒了个去!这是什么情况?郑杨彬这是在吻他??沈妄心里轰然一震,接着就是轰隆作响,墙塌地陷。

还没等他调整好心情,郑大公子又躺回去了,沈妄就错失了问为什么最好的时机。各种异样纷杂的念头涌上心头。

“杨彬······”沈妄睁开眼睛,脱口而出。他向来谋定而后动,这次却连要说什么都没想好就开了口,心下一阵后悔。

在沈妄都以为郑杨彬不会回答了,黑夜里传来一声,“嗯。”

沈妄张了张嘴,终于说,“你是开玩笑呢吧?”

“是。”郑大公子只吐出了一个字,嘴角勾起一丝苦笑。

那会在沈妄问他那天想说什么的时候,他差点都忍不住了。真想痛痛快快说一句***老子喜欢的就是你。

可惜这也只能想想。

他睡不着,躺在床上。沈妄就在身边,一伸手就可以碰到,就可以搂住。他忍不住想,如果他们是情人,他就可以把人一把按在怀里,亲吻他的嘴唇,抚摸他的身体。做任何他肖想已久的事。之前无数个夜晚的幻想死灰复燃。郑大少一下就忍不住了,他安慰自己,只是亲一口,反正他都睡着了。他只轻轻亲一下。

而且又不是初吻。郑大公子在心里酸不拉几的补充了一句。

然后小心翼翼的探身过去。当他就发觉了人是醒的的一瞬,顿时僵了一下,但立刻轻松下来。

这样就这样,依着沈妄的性子,一定会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明天起床,他们还是好兄弟。他也不用再压抑着自己说还是不说。不过沈妄那小子一定是看起来若无其事,心里其实特别发愁吧,想到这里,郑大公子嘴边带笑。

让他措手不及的是沈妄居然开口了,还这样问,那他还能回答什么?郑大公子悠悠叹了口气,玩笑就玩笑吧,也比一句我不喜欢男人要好得多。

沈妄躺在那盯着天花板,无意识的舔了舔嘴唇。郑杨彬,郑大公子,他竟然对自己有这样的心思。这样想着的一瞬间,前世的记忆忽然突破壁垒将他淹没。眸子里一阵一阵的泛起冷意。

沈妄忽的坐起身,按开了壁灯。

郑杨彬静静躺着,神情平静,只有眼睫毛不时轻轻一颤。

轮廓,是东方人少有的深刻。五官英俊利落,眉飞入鬓。晕黄的灯光打在脸上,带着一丝丝奇异的性感。

沈妄恍惚中想起童话故事中的睡美人。

他看了许久,慢慢凑上身,手指落在郑大公子的脸上,滑到有些苍白的嘴角,停了下来。

他被迷惑了。

忽然他的手被拉了下来,郑大公子睁开眼冷笑了一下,“开个玩笑都玩不起?”

沈妄一怔。

“还是说,你当真了?”

看着郑杨彬略带不屑的眼神,语气凉薄。沈妄感觉有一团火在胸腔里燃烧起来。郑大公子睥睨在上,他沈妄又算得了什么?怎么就因为一个做不得数的吻就神思不属,乱了阵脚?

沈妄眼神渐渐清明起来,把手抽了回来,“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当真。”

“沈少,玩笑而已。”郑大公子笑道,空荡荡的手掌却慢慢攥紧了床单。

“是么?”沈妄垂眸轻笑,“可是我现在心里乱得很,你睡吧,我······出去走走。”

郑大少慢慢皱起了眉头,目光追在沈妄身上,看他站起来,随便套了一件t恤就要出门,衣裤单薄。

还没入夏,夜里还是冷得很。这人这样就要出去?没忘了他前阵才出院吧?

“沈妄!”

“嗯?”沈妄回头看了下,停住了脚步。转身倒了一杯温水放在郑大公子手边,微微一犹豫,还是抻起被子给他压严实了。郑杨彬近距离盯着他的侧脸。忽然开口,“沈妄······”

沈妄站起身,带着轻笑,“郑少,我只是出去走一走。”

然后毫不犹豫转身下楼。

沈妄没乱说,他真的心里乱的很,虽然前世的回忆只是一瞬间暴虐。但他分明察觉到,那堵将他一个人隔绝出来的壁垒正在渐渐松动。郑杨彬给他的感觉头一回这么分明,也这么嘈杂。前世,他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将他当做仇人,都是抬举沈妄了。而这一世,他不用再匍匐着仰望,他们居然成了好兄弟。沈妄被这个美妙的梦境魇住了。

这会已经凌晨4点多,大街上车辆都寥寥无几。沈妄双手插着裤兜,漫无目的的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身上开始感觉到温暖。

眯起眼抬头看去,东方的天际,溶金的旭日正从地平线上升起。整个天地间都暖融融亮堂堂。黑夜的腐朽破败一瞬间消失无踪。天际流云变幻,被渲染着缤纷的光彩。沈妄长长舒出一口气,新的一天,就是新的世界。所有身后的往事,都倒退着飞奔而去。只有眼前的太阳,云,天和地。

“滴”的一声,门锁跳开。沈妄提着热腾腾的早点走了进来。上楼一推开门——

郑大公子马上转了头看过来,语气恶狠狠的,“还知道回来啊?”

沈妄笑了一笑,把米粥和包子摆好。

郑大少嘴唇发白,还起了皮儿。眼睛下面有点青色。

“没睡吗?”沈妄自然而然的从后面抄起他的背脊,小心的扶起来。端了水过来一口口喂着。

然后拿了毛巾过来给他擦身。郑大公子一下按住他的手,打量着他,“我自己来。”

沈妄笑的倍儿坦荡,“你不方便,我来吧。”

完了就拉开他的手,给他细致的擦了身体,从脸到脖颈到胸膛,绕过伤口,到大腿,小腿,还有胳膊手脚。沈妄擦的很认真,力度也刚好。

郑大少仰着脖子,一个劲儿打量沈妄,只是沈妄神色平静得很。一点异样的都瞧不出。

完了帮着郑大少吃完早点。沈妄才拿了干净的衣物进去浴室洗澡。等他裸着上半身,擦着头发出来了。郑大公子目光划过那对他颇有诱惑力的身体,终于沉沉开口了,“沈妄,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沈妄挑了挑眉毛,“我怎么听不懂了。”

郑杨彬就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你说昨儿晚上?”沈妄一笑,“嗨,是我给小题大做了。我是没考虑到这一层,一般人是异性相吸,搁着你这就是同性相吸。昨晚上一时冲动么,都是男人,我理解。”

郑大公子觉得胸口有点闷,“你理解?”

“不就是受伤住院这么久,给憋着了么。”

21

郑大公子已经教气得肝疼,心里面咬牙切齿,面上还要不动声色。看着那人靠在床边,拿起手机。

“喂,子瑶。昨晚怎么那么早就关机了,没什么事吧?”沈妄含着笑,转头看了郑大少一眼,对他示意的点点头,“嗯,嗯,我知道。放心,昨晚好好吃饭了。”

郑大公子皱眉看着沈妄。

“呵,你爸这么说也有道理······我确实有结婚的念头,毕竟年龄也到了,可是还没有合适的人选。”

郑大公子揪住床单。

“我又不是受女孩欢迎的那一种类型。”

“真的,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其实我特紧张,老怕自己说错话惹你不开心。”

郑大公子眼神越发暗暗沉沉。

“你说真的吗?”沈妄拿着电话,犹豫了几秒,“其实我还是,很喜欢你的,只是······”

郑大公子忽然呻’吟了一声,挣扎着要下床。

沈妄看过去,就捂住话筒,“你要什么,我给你拿。”

郑杨彬等他靠近,忽然一把抢过手机狠狠砸了出去,手机在墙上弹了一下,没能逃过肢解的命运。继而手腕一拉一扭,把沈妄扣在了床上,然后压了上去。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把沈妄都看呆了,根本没料到人看着都奄奄一息了,还能这么生猛。三两下就着了道。瞪大眼睛躺在那一动也不能动。郑大公子用胳膊肘制住自己,右手用了狠劲儿捏住自个下巴,从上向下冷冷的看过来。

呵,狮子再怎么柔顺也还是长着爪牙,总得防着时不时被挠一下。

沈妄面不改色摊开手,放松身体,也不做反抗,“郑少,你这是要干什么?”

“你说得对。”郑大公子笑的不动声色,语调和缓,看不出一丁点儿脾气,“我确实是憋得久了,***还不是一年两年了。”

沈妄惊讶的看过去,眼神仿佛在怀疑,郑大公子你居然禁欲这么久,该不会是?

郑大少当然看到了沈妄的目光,眉毛一挑,暗暗沉沉的目光看着沈妄。忽的俯下身,舔了舔沈妄的嘴唇,用舌尖将它润湿。然后含在嘴里吮吸着。

沈妄依然面不改色,心跳却一下快了起来。

郑大公子微微闭起了眼,带上了力道轻轻噬咬着,沈妄的嘴唇特别柔软,让他舍不得使劲。手指捏开下巴,舌头钻了进去,肆意侵占略夺。从试探的舔弄慢慢变成发狠的啃咬吮吸。等两人都有些气喘,才终于抬起身,俯视着沈妄。

沈妄轻咳了几下,嘴唇鲜艳水泽,他抬起手背摸了一把。

郑大公子眼光越发的暗暗沉沉,像是飘荡在水里的黑水银,“沈妄,明白了?”

沈妄垂下了眼,推了推他,“你起来,我们好好说。”

郑杨彬没动,只是脸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反而更加用力压住他,“谈什么?谈你的婚姻大事还是谈一谈我给你送多少礼金?”

沈妄没说话,郑大少语气终于不再温和平顺,“还是要我给你做伴郎?等着吃你儿子满月酒?”

忽然呼吸沉重了一下,“沈妄······”

沈妄一直低着眼,声音低低的,“杨彬,我们是兄弟,这么些年,我诚心诚意拿你当兄弟。”

“沈妄······”郑大公子声音有点发哑,“我也想拿你当兄弟,可是我忍不下去了。”

郑杨彬轻轻摸了摸沈妄的脸,“我没可能看着你结婚生子无动于衷。这些年我已经忍耐到极限了。”

他死死盯住沈妄,话里透出一股子yīn冷劲儿,“你要结婚?除非你想让我杀了那个女人。”

“那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郑大公子玩味的重复了一遍,又像是在问自己。

沈妄静静等着他说话。

“沈妄,我们没可能再做兄弟,我没法自欺欺人下去。”

“那你是要和我绝交?”沈妄慢慢的说。

郑大公子没说话,又低头吻了下去,吮吸着沈妄嘴里的液体,带着被压抑的暴躁。

沈妄一边柔顺的启唇,放任他的亲吻,甚至偶尔回应。另一边悄悄挣开手臂的钳制,绕到郑杨彬身后,狠狠反手一扭。膝盖顶起郑杨彬小腹,将他掀翻了定在床上。

身下郑大公子闷声哼了一下,沈妄微微放松了力道,刚人那么生猛,他都快忘了这还是个病号。

沈妄打量着郑大公子的脸色,骂了一句,“卧槽”,立刻松了手把人扶了起来。

郑大公子脸上肌肉微微抽动,冷汗哗啦啦往下淌,嘴唇也白的不成样子。他刚一直垂着眼,郑大公子自然不肯在这个时候示弱,咬牙强忍着。他竟一点都没发现,亏他还高估了这丫的战斗力,手下一点都没留情。

沈妄把人抄着抱起来躺好,赶紧就掀了衣服看他伤口,果然又开始渗血,幸好幸好他刚那一下没直接撞到伤口上。沈妄跳下来就要找手机给舒远楚打电话。结果被郑杨彬一手拉住了,沈妄不敢用力挣,乖顺的回过来,等他说话。

郑大公子嘴唇抖了抖,开开合合好几下,终于哑着嗓子,“沈妄,我爱你······我想和你过一辈子。”

沈妄怔住,那堵壁垒一瞬间分崩离析,一时之间,各种纷杂的声音影像冲了上来。上辈子的这辈子的,将他团团包围。

“你说什么?”他愣愣的又问了一句。

“妈的,老子想和你过一辈子,老子喜欢了这么些年的人就是你。”郑杨彬撑着身体,语调急促。

沈妄清醒过来,转头就找那个被郑大公子砸墙上的手机,安上电池试了试,这回彻底坏了。可是舒远楚的电话还存里面呢。沈妄又看了看郑大少,真不行,他也只能给郑家打电话了。哎,只是郑家看到郑大公子这副凄惨的样,还指不定怎么折腾自己呢。

“沈妄,”郑大公子躺那瞪着他,“老子都给你表白了,你听了能说句话吗?”

沈妄在抽屉里翻出座机的分机,放到一边。然后拿了药过来给郑大公子处理伤口,动作倒是轻柔的很,就是一言不发。

完了,又倒了杯水,和着消炎药一起端上来,往郑大公子手上一塞,“吃吧。”

郑大公子瞪眼看了半天,见人确实没有温温柔柔喂他的意思,最后还是乖乖咽了下去。

沈妄支着胳膊坐在一边儿看着,忽然想起那句特经典的话,“你喜欢我哪一点儿啊,我改。”然后就噗嗤一笑。他要真敢这么给郑大公子说,就算人现在战斗力是渣渣,也肯定会想法子折腾死自个。

郑大公子其实一点儿也没他表现出的淡定自若,毕竟是这辈子头一回给真心喜欢的人表白。还是喜欢了这么久拿不起放不下的。可能的情况他也全都想过,只是沈妄这样实在不在他预料之内。除了刚开始愣了一下就跟没事儿人似的。就算不面带难色,躲闪逃避,也不应该心情还好了不少吧。还是他根本就没放心上?

“好一点儿了?”沈妄压压被子,问。

郑大公子“嗯”了一声。眼睛就追着他一举一动看。

沈妄微微一笑,心情确实不错。他这么多年头一回觉得桌桌椅椅,实实在在触手可及。郑杨彬那一句“我爱你”就像魔法一样打通了坚冰。骤然之间就和这个世界有了真真切切的联系。那一瞬间,嘈杂潮涌而上,却给他从来没有过的充实。

“杨彬······”沈妄开口,“我竟然不知道这么久,你对我······可是我······”

郑杨彬打断了他的话,“沈妄,想好了再说,咱俩之间,如果成不了情人,也做不成兄弟,就算是普通朋友也没影了。而且你知道依着我的性子,说不准为了自个心里清净······”

说着,眼里还划过一丝冷光。

沈妄听了哑然失笑,郑大公子这连威带逼的,一般人哪里吃的消?“你这是要把我吓跑吗?”

郑大公子勾起嘴角,“想跑,你可以试试。”

“得,我还真没这个胆子。”沈妄笑着摇了摇头,微微叹了口气,“杨彬······”

郑杨彬轻轻闭上了眼,他其实紧张的很,虽然沈妄嘴上说“没胆子”,可他还不知道么,这人根本没把什么放在眼里过。虽然他早就打定了主意,要么一辈子不让他知道有这回事,要么就不择手段也要得到这个人。可是事到临头,他心里却一点也不平静。

“可是我从来没想过咱俩之间除了好兄弟还能做什么?”沈妄凑过去,“我实在想不出咱俩谈恋爱是什么样子,你让我好好想想,成么?”

郑大少能说不成么?

不过——

“那你和那个孟小姐?”郑大公子带着点儿威胁。

“嗨,(四声)”沈妄笑容大了几分,幸好手机被砸了,要不然郑大少说不准就会发现上面根本没有拨给孟子瑶的通话记录。他和小护士还停留在纯洁的革命友谊那儿呢。不过这话可不能给郑大公子说,于是道,“这不是年龄大了么,想找个对象结婚,子瑶是个好姑娘,我不是想着可以发展发展。”

郑大公子“哦?”了一声。

沈妄就赶紧补充道,“这都是社会需求,男大当婚嘛,没啥感情基础的,如果你是女的,凭咱俩的交情,这事儿肯定第一个想到你。”

郑杨彬这才有点满意。

沈妄看着他,“郑少,你这给我冲击也太大了,下回再有什么,给点做心里建设的时间成不?”

郑杨彬没说话,眉头皱了起来。

“疼?”沈妄问了声,看人捂着伤口就觉得不好了。马上拿起之前搁在一边儿的电话,想了想,给周君诚拨了过去。

22

周君诚带着医生很快就到了。沈妄衣衫不怎么规整的下去给开门。周大公子一进来欢快的笑容就僵硬了一下。沈妄可不是好久都没和他联系了么,这一个电话打过来,叫他派个医生,他受宠若惊的亲自带着医生上门了。

周少目光轻巧的从沈妄略带红肿的唇上飘过去,脑子里只有一句话,阿妄这不是偷吃了吧?

沈妄看了一眼周君诚,笑的意味深长,“周少,我先和医生上去看看,你坐着等等怎么样?”

“不如我也一起上去?”周君诚笑呵呵哥俩好的把胳膊搭了上去。不等沈妄拒绝就搂着人肩膀上了楼,哼,今天还真得看看上面躺的人是谁了,不然他下来怎么和郑少那尊大佛交代?

沈妄笑容不变,“这也成。”就把卧室门开开了。

周大公子抱着沈妄肩膀的爪子顿时僵住了。

郑大公子正躺着装睡美人呢,就见自己的白马王子被别人搂着进来了。冷冷一哼,看了过去。

偏的周君诚这会儿没自觉了,一看到躺里面的是郑大公子,衣衫不整脸色苍白,一副被人蹂躏的样子。目光诡异起来,顿时各种脑补,阿妄这是被拿下了?

就听见郑杨彬一声“过来”。刚抬脚,沈妄就扒拉下他的胳膊,走过去坐床边儿了。

医生过来给检查了下,原来是胃病犯了,谁叫丫昨晚上倍霸气的吃了一锅方便面呢?本身胃就不好,现在受了伤,情绪起伏太大,还一晚上没睡。一下就承受不起了。

医生给打了针,又开了些药。

沈妄见人疼的一身冷汗。“周少,麻烦拿个干毛巾过来。”

周君诚找到毛巾给递了过去,脑子里还在一个劲儿的想,昨晚上他俩到底发生什么了呢?

沈妄拿着毛巾,似笑非笑看过去,“周少,我这会给杨彬擦身,你是回避一下呢还是你来。”

“当然你来。”周君诚嘴角抽了一下,转身就出去了。

下了楼坐在客厅沙发上,周君诚怎么琢磨怎么不对劲儿,这俩人这是成了?不应该呀?

没一会,门铃就一阵急响。周君诚站起来开了门。

沈妄给人抹了下身体,又给郑大公子伺候着端水送药。郑大少从头到尾目光都追着沈妄不放,沈妄目不斜视的。郑杨彬忽然开口,“你这要想到什么时候啊”

“啊?”沈妄把杯子放了,正要开口——

楼下传来着急的声音,“周少,你得让我上去,我找boss真的有急事。”

沈妄下楼一看,是杨杰在底下折腾呢。

一见到沈妄马上跑过去,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沈妄笑容一收,“君诚,杨彬这你先帮我照顾着,我去趟公司。”

“没问题,你去吧。”周大公子眼睛一亮,丫可算不一口一个周少了,这要多膈应有多膈应,一口应了下来。

沈妄开着车一路飙到公司,副总王阳正在办公室来回打圈等着自己呢。“沈妄你总算来了,给你电话从昨晚就打不通。幸好你还在家。”

说着将屏幕一转——

沈氏股票大跌。

“紧急预案启动了吗?”沈妄坐在办公桌后,双手敲击键盘。

“已经启动了三号紧急预案。”王阳心神一定,沈妄冷静的态度让他微微放松了些。虽然从昨晚上发现账目漏洞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表单上刻意人为的痕迹,加上这一阵的风风雨雨,王阳心里多少有点数。

“好,”沈妄从共享端调出昨晚他做了标记的数据档,打印,抬头,“召集高层会议,这个拿下去,你亲自带着人对一遍。”

等王阳出去了,沈妄呼出一口气,点开网页。果然,在头条新闻那里——《商场新贵沈氏涉嫌洗钱,有关司法部门已介入调查》

“据知情人士称······”

沈妄关闭了网页,有什么好看的?

沈妄走进会议室冷静的安抚了高管们的情绪,把应对举措一一安排下去,一点也没有可能面临十年以上牢狱之灾的惊慌失措。毕竟局势越是动荡,他就必须越是冷静。(根据我国《反洗钱法》规定,主要参与人员,最多判10年以上有期徒刑。且多和涉黑贪污联系并审,数罪并发。)

这回沈氏真有几分人人自危的味道,果然下午的时候,中行反洗钱主管部门就来调取客户信息,交易记录和公司账目。

沈妄叫王琳接待了,自己没露面。王阳那边对表牵扯很多,一时之间还拿不出结果。

沈妄坐在办公室里面,把手机关了,闭着眼靠在座椅上休息。

他的办公室在二十九楼,望下去就是市中心的熙攘车流。

沈妄中指敲着扶手,这到底是,招惹到谁了?

沈妄不想给公司里造成不安的气氛,特意比平时早了一点下班。王阳那里的表单还差一些才能弄完,沈妄本来想叫他到丽景天时那里来,想想郑杨彬还在呢。就算了,叫他辛苦一下,拿回去对出来结果就发过来。

回到家里把东西放在沙发上,就上楼去看郑大公子,有点儿担心人有没有好好吃药休息什么的。结果一推开门,卧室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团被子堆在一边。

沈妄悠悠一笑,带着点明悟。

他换了衣服就直接躺在床上,实在是困得很。毕竟昨儿一晚都没睡了。一白天又在好多事儿折腾。沈妄拉了被子过来随便盖了一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只是睡得特别不安稳,一些纷纷杂杂的影像浮光掠影般漂浮过去。他开始和很多人一起说说笑笑的着往前走,渐渐的那些人都消失了。沈妄有点惊慌,四周全是白茫茫的,只有脚下的一条路清晰的通向不知名的远处。沈妄喊了几声,可他忽然不记得刚才一起走着的人都是谁了?我是谁呢?谁是我呢?我要去哪?

沈妄怔怔的看着那条小路。

忽然有人在耳边叫他的名字,“沈妄,沈妄。”心底不知从哪里来的念头告诉他不要回头,不要回头。可是不回头的话,他不就要永远呆在这里了吗?永远呆在这个没有人没有声音,没有开始与结束的地方了。

沈妄转动身体,那张熟悉的脸闯入眼帘,带着几分恣意朝他一笑。举起手——下一瞬,汹涌的灼热穿透的胸腔。他身体一震,骤然睁开眼。

“沈妄,醒了?”

郑杨彬坐在床边俯视着他,眉眼沾染笑意。端得是,眉目如画。沈妄怔忪的看着他,偏了偏头。夕阳柔和的扑进满室温暖。

沈妄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话里难得的带上了不加掩饰的淡漠和随意,“你怎么在?”

郑杨彬摸了一把他的脸,“行了,起来吃点东西吧。”

沈妄面带倦色摇了摇头,“你吃吧,我累得很,没胃口。”

他摸到床头柜,拿出一包烟,正准备点上就被人拿了扔到一边。

郑大公子轻笑,“瞧你这样,多大点儿事啊。值当什么?”

沈妄反应过来人说的是公司的事,也对,这事要是郑大公子不知道才是奇了。不过他却不是因为那个。只是做梦了醒来习惯抽一支罢了。沈妄懒得解释,就只笑了一笑。

郑杨彬就坐在一边,忽然抓住他的手,盯着他眼睛,认认真真的说,“有我呢,担心什么?”

沈妄一愣,然后把郑大公子拉到怀里。紧紧抱了一下,放开了,笑道,“你说咱俩做兄弟多好啊。”

郑大公子摸了一下他的脸,没说话。

沈妄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过了会郑大公子看了看表,就说得回去了。沈妄“嗯”了下就说要送他。郑杨彬没让,果然一会儿外面就有人按铃,家里接的人过来了。郑大公子走之前给沈妄理了理领子,拍拍他肩膀,“我说的话,你好好想想,嗯?”

沈妄自是乖乖应了。

郑杨彬一走,房子里又变的空荡荡的。沈妄把灯开了,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心里也空荡荡的,觉得难受得很。

沈妄摇摇头,想起之前郑大公子叫他吃饭,那厨房应该有吃的。就进去找了找,本以为有什么好东西呢,结果揭开锅盖一看,就啼笑皆非,一锅的挂面都煮糊了,里面还了些形状不怎么规则的番茄和胡萝卜。

想想自己上辈子创业的时候什么苦没吃过啊?就别浪费粮食了,凑和吃吧,想着就盛了一碗。

别说,这味道,加上半凉不热的,还——真是难吃。

不过这是什么?

是人郑少亲手给弄的,说不定还是这辈子头一回呢,他怎么着也要表示荣幸吧沈妄一口一口把有些稀烂的面条往嘴里拨拉。郑杨彬,郑大公子,毫无防备的把一个天大的诱惑摆在了面前。他难以抵挡。虽然明知道一脚踩下去可能就拔不出来了。却还是忍不住想伸出手。原来这个人他爱自己,这个向来高高在上,翻云覆雨的男人爱上了他。

并且,他可以让他爱的更深一点,更无可自拔一点。就算是,泥沼深陷,也要拉上他一起。

沈妄唇边勾起淡漠的笑。

他只要伸出手,就可以让这个人心、甘、情、愿,收起獠牙和尖爪,在他怀里的蛰伏。

23

话说那天周大公子等沈妄一离开,就三步并做两步上了楼。推门进来,就坐在床边了,“杨彬,阿妄公司里有点事,先过去了,叫我照顾着你。”

郑大少有点不乐意,让周君诚把自个手机拿过来。

周君诚把东西递过去了,一边打量郑大少的脸色,“郑伯伯这几天可是下狠手了,阿妄被折腾的挺惨。”

郑杨彬抬了抬眼,又低下头发了几条短信,才抬头笑起来,“我现在心情好,你想问什么赶紧着。”

周大公子眼睛一亮,“那我就直说了,沈妄那小子,你这是搞定了?”

郑杨彬把手机搁手里转了一转,“算是。”

“厉害啊!”周君诚拍了拍郑大少肩膀,“你是怎么搞定的?”

手上一停,嘴角笑容带着点恣意,“沈妄吧,你也知道,手硬心软,这么多年情分了。就算他这会儿不答应,也下不了狠心拒绝。而且吧,你想他一个人这么久了,其实心里特想有个人能陪着,要不怎么能一下子看上那小护士?不就是满足下他那点儿心思么。”冷哼了一下,“我本来还想多等等,谁想他现在就有结婚的心了,现在和那女的关系还不深,不过这么顺水推舟下去,保不准还真抱儿子了。”

“我看吧,阿妄对那妞儿其实没太上心。”周君诚摸摸下巴,放下手坐正了一下,“不过日后未必没有一个让他上心的女的出现。”

“等那会,他就已经离不了我了。”郑大公子说的得轻描淡写。

周君诚咋舌,怪不得人郑少这伤没好利索就过来了,原来是看到了危机的苗头要扼杀在摇篮之中玩的是苦肉计啊。倒还真把沈妄的心思拿捏了个准。

完了郑大公子说你没什么事儿就先走吧,我这还要做饭给人营造家的温暖呢。周君诚立刻收拾东西就离开了。

完了前脚一出门,他抄起手机就给景俊辰打电话啊。这知道秘密一个人憋着实在太难受了,况且他也得给景少一个心理准备不是。

电话一接通,周君诚就敛了笑容,倍儿严肃,“俊辰给你说个事,你可别接受不了啊。”

“哦?”景俊辰放下手中的高脚杯,金黄色的液体微微晃了一下,他歉意的冲对方笑了一下,站起身走到旋转餐厅的走廊上。“你说吧,除非你怀孩子了,不然我心理素质都还过得去。”

“是嘛,那你是一定不惊讶郑少最近的新欢是谁了?”周君诚拖长了语调,带着点不怀好意,“今个儿去了阿妄那里,啧,就见他一副惨遭蹂躏的样儿,我以为是养了只小野猫呢。没想躺床上衣冠不整的竟然是郑少啊。”

景俊辰沉默了一下,“你捡着中午打电话来是成心让我吃不下饭?”

周大公子话里有了些同命相怜,“可不是,我也惊讶得很。你说他俩这要是真成了,兄弟几个以后一起玩儿多膈应啊?”

景俊辰听着,看向窗边的那个桌子,端着酒杯轻轻摇晃的青年看起来二十五六,戴无框眼镜,显得很是斯文俊秀。

“对了,你这是在吃饭,谈生意?”

“差不多,和一个不太熟的人,说起来······你也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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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副总王阳对的单子发过来了,那个被他标记出来的数据居然没有问题?沈妄咳了几声,顺手把烟蒂在烟灰缸里压灭。心里苦笑了一下,可别真的玩大发了。等到屏幕上跳开窗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点开了cordes发的那封邮件。敲了敲桌面,沈妄又把窗口关掉了。还是先想一想怎么应付目前的局面吧?

他手上不是没有底牌,可是这张底牌有没有用,也还要看坐庄的人究竟是谁。

这几天沈妄早上仍然按时去公司,虽然说自从郑家打压了手下一大拨实业之后,其实已经闲得很了。尤其到了现在,不时有各个部门的人员介入调查,公司里面气氛一触即发。

中午下来吃饭的时候,沈妄出了公司大门,正准备抬脚,眼角扫到一个普通白领正从越过马路过来。那人西服的扣子没有系上。沈妄立刻觉得不对劲,脚下转了一个方向,才走了几步,就发觉一个圆形管状的东西无声无息顶在了腰上。而那个白领也越过了马路,巧妙的堵在了他前面。沈妄站住,插着裤兜里的手指动了动,慢慢扬起笑。

“去哪儿,玩什么,我奉陪。”

坐上车,理所当然被蒙住了眼睛。身上的东西也都被收走了。车开的不快不慢,非常平稳。沈妄面沉如水,开始还试图凭着方向记一下路线,但是车七转八转,明显是有意绕路。最后索性不去推测是到哪儿了。车开了好一会儿,也不知最后走了多远,沈妄被从车上带了下来。手被在绑在背后,用绳子狠狠勒了几圈,一点挣脱的机会都没有。两人一左一右扣着他肩膀。眼睛上黑布蒙的很紧,什么也看不到。从这些都可以看出,绑架他的人经验老道。沈妄讽刺的笑了一下让自己保持镇定。

透过眼罩的光线比车上还要黯淡,也不知是到了那里?脚下是沙子地,有点滑,并不软陷。除了压着他的两个人,应该还有别的人在。沈妄判断着耳边的脚步声,脚步节奏非常有规律,脚上也踩的很实。

沈妄被压着走了大概有十几分钟,一个人拉开门,发出那种很沉重的声音,接着就是一阵寒气灌了出来。沈妄感觉背上一下子汗毛倒竖。压着他的人不像之前在车上那么客气了,狠狠往里一推。沈妄踉跄着走了几步,身后的光亮紧接着就合住了。这下眼前才是彻底额黑暗无光。

沈妄站着原地没有动,等了一会儿,才尝试着解开手腕上的绳子。奈何绑匪走的是技术流,实在太专业了,他试了好几下,还是挣不开。

就转身脚下慢慢摸索着,往进来的门那里走。走了没几步脚尖就碰到墙了。转过身,用捆在后面手心去摸,手上感觉特别粗粝。有点像生锈了的钢板。沈妄慢慢平行移动着,大约两米左右的地方才接触到水泥墙体。来来回回走了两遍,丈量出门大概有三米半到四米,那么假设这个仓库是用来储存一般货物,它可能会有三百到五百平米。

沈妄稍稍确认了一下目前的情况,就摸着墙坐了下来。他现在不但被绑住了手腕,还被蒙住了眼睛。在一个一无所知的环境里走来走去实在是不明智。虽然不能对绑匪抱什么希望,但在他们达成目的之前,自己在逻辑上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不过折磨什么的也还不好说了。沈妄放松身体坐着,地上什么都没有,光秃秃的水泥地板,稍微坐久一点就很不舒服。凉气又顺着尾骨往上爬,没一会儿他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忽然想起来,他还没吃中午饭呢。

这个仓库里实在yīn寒得很,看这没有光亮的,估计是只有透气窗的那种。沈妄动了动,试图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就听见黑暗里传来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这里居然还有另一个人?

沈妄心中警惕,他之前一点都没有发现。

黑暗中的呼吸更加明显的,渐渐变的急促,继而变成喘息,断断续续的喘息,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呜咽的呻吟,压抑的呻吟,狂乱的呻吟。

越来越痛苦的嘶吼。

翻滚着挣扎的声音。

从同一个方向传来,那个声音的距离一直没有变化,应该是被绑住了。沈妄没有动,但是他仍然慢慢放缓了呼吸,尽力不发出声音。

他对目前的状况一无所知。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也可能是一个小时,被蒙着眼睛这么久,他的时间概念有点模糊了。那边终于声音缓了下去。呼吸声也渐渐弱了。

沈妄没试着沟通,这人明显是被塞住了嘴巴。这么说,他的待遇还能好一点。

不过他很快就感受到绑匪的一视同仁了——因为仓库里的气温正在快速的下降,变得越来越冷。md,这还有个冷气机?沈妄不受控制的打了一个颤,站了起来,地上实在太冰凉了,薄薄的西装裤根本起不到保温作用。

沈妄忽然开口大声说,“不管你们是谁,想得到什么,我死了可就什么都得不到了。”过了几分钟,他又大声说了一遍,仍然没有半点回音——除了仓库里另一个人忽然大起来的呜咽声。

沈妄心沉了下去。

绑匪把他抓来之后,没有任何谈判或者是叫他联系任何人,有两种可能,第一是他们已经提前做好了功课,对自己的情况了解得很深,已经向外界交涉了,没有谈判的必要。第二就是,他们绑自己来压根不是为了钱。现在看来,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之前想着还会有人来见他,就留了一手,现在也没有必要了。他立刻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刀片在手里,开始割绳子。绑他绳子非常结实,刀片又软又薄,沈妄不敢太使劲,怕崩断了。

仓库里的气温又大幅度下降了,沈妄手都已经僵住了,好几次刀片都要从指缝掉下来。他在自个手心划了一刀,疼痛让他活动稍稍灵活了一些。

就在他就要割断的时候,被蒙着的眼前轰然一亮。

“哒,哒,哒······”的脚步声向自己走来。

沈妄挺直身体,神色漫不经心,手上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有人走到面前,拍拍沈妄的脸蛋,嗤笑了一声。然后拿出一个冰凉的东西顶在了他额头上。

低声道,“挣扎什么呢?”

快一点,

快一点。

沈妄手指微微痉挛着,就在绳子快要被割断的时候——

极其轻微的“嘣”

刀片崩断了。

24

刀片崩断了——

但是绳子也被割了一大半,沈妄让过头的一瞬间用尽力气一挣,拳头就挥了上去。对面的人没料到他还有反击之力,“咦”了声,本能躲了躲。没躲过去。

被打了一拳的青年后退了一步,摸了摸嘴角,手里的打火机掉在了地上。沈妄扯了好几下才把眼睛上的东西扯下来。

视线落在眼前的人身上,神色忍不住一变。

“赵佑!”

郑家主宅,郑杨彬走到书房门前,恭敬的敲了几下,里面传来一声,“进来。”推门进去,他父亲郑成正坐在沙发上面看着手上的东西。郑杨彬顺着郑成的目光在一边坐了,“爸,找我过来什么事?”

郑成看了郑杨彬一眼,脸上仍然是淡淡的,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站起来从书桌后面的保险柜里拿出几张纸,放在桌子上,敲了一敲,“来,你看看。”

郑杨彬走过去拿到手里,神色大变,抬头看过去,“爸?”

郑成摆了摆手,“郑家将来还是要靠你支撑,家里面这些事儿,你心里要有数。你看了,有什么想法?”

郑杨彬把那几张纸放回桌子上,“郑家和郑家子弟,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郑成笑了下,“说得不错,从现在开始,你手上的东西,该收拢的就要收拢收拢了。”

“没别的路了吗?”郑杨彬皱眉,“爷爷的身体······”

“别说你爷爷身体最近不大如以前了,就算是身体健朗。郑家也要当断则断。杨彬,你要看清形势。”郑成把那几页纸放回了保险箱,“时局动荡,敢于取舍才能占得先机啊。”

“是,爸,我知道了。”郑杨彬垂了眼,几年前他准备出国前,在这个书房里郑成对他说的话忽然在耳边响起,和这几年来郑家的变动,上面的变动,还有刚刚那几页纸上面看到的东西,一下子连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我这就准备着手。”

郑成点了点头,“你也别累着了,注意身体,不要急在一时,也不要······动作太大。”

“我有数。”郑杨彬点点头。

“还有就是,关于那个沈妄,”郑成拍了拍沙发扶手,温和锐利的目光落在郑杨彬身上,“关键时刻,不要被儿女情长所左右,要知道孰重孰轻。”

郑杨彬忽然抬了头,郑成眼里带着的深意,就看着他,“沈妄怎么了,这个事,咱们早几年不是都说好了吗?”

“前一阵你对沈妄动作频频,是想反悔了?”

“玩男人不是不可以,我是提醒你不要耽误正事。”郑成声音冷下来,“我要是反悔,你以为你现在还能见到他?”

“正事我当然心里有数,”郑杨彬扬眉,“你要是反悔,你以为现在还能见到我?”

“这几年你还没明白?我对这人已经上心了。”

“我上了心的,还从没有丢过。”

“哼,”郑成重新拿起之前在看的那本书,“果然是管不得了。沈妄这人,你自己好好看着,不要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行了,你下去吧。”

郑杨彬站起来开了门,正要出去,忽然听到郑成的声音从后面飘了过来,“没事的话,就去看看你妈。”

“她一个人在那,也是孤孤单单的。”

郑杨彬动作都没停,随意应了句什么,就拉上了门。

正准备下楼,忽然想起手机一直撂在卧室里面,又转身回去取了。里面有条未读短信,竟然是沈妄的,郑大公子带着点笑意点开,瞳孔收缩起来。

“有人对我下手”

“赵佑,你这是在绑架我。”

赵佑忽然笑起来,“这可错了,我是请你。”

仓库里面灯火通明,整个仓库空荡荡的,只在角落里堆了一些箱子。上面盖了一半塑料布。还有一个人被绑成粽子,蒙着眼,嘴里塞着东西,被扔在仓库一角。

凉气灌进肺里,沈妄咳了几声。赵佑从兜里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过了一会仓库里的气温明显升高了,有人搬了桌子椅子过来。

“那你的待客之道我还真不敢恭维。”沈妄沈妄坐下了,觉得好受了一点。

“我要是正正经经的邀请,沈少怕是不一定赏脸吧?”赵佑也坐下了。

“确实,我最近忙的焦头烂额,如果赵先生是邀请我风花雪月,我倒还真没有空。”沈妄话里理所当然,看到一个东西,他站起来捡起地上手枪形的打火机,用袖子擦了擦,递了过去,“赵先生,你还真吓我一跳,早知道是这个东西,我在街上那会儿就反抗了。”

“请你过来自然有正事,虽然方法粗鲁了一些,也算给你提个醒。”赵佑挽起唐装袖子,接过来放在手边的桌上,“沈妄啊,你是日子过得太平顺了,一点儿警惕心都没有。随随便便就叫人掳了。还是太嫩,太嫩。”顿了顿,见沈妄一脸平静,眼神却翻涌不止,脸上依旧温和着从衣服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在桌上,“你以为这玩意儿我真没有?刚没拿出来是怕个有个万一。”

沈妄手按上了桌子上那把银色的手枪,摩挲了下,拿了起来——钢制的枪身,.44 magnum口径,15发容弹量,上个月才在武器周刊上亮相的蓝色风暴α,被称之为美国国安局之盾。

忽然,枪头一转,对准赵佑。

赵佑神色不变,含笑看着他不发一言。

“赵先生神通广大。”沈妄终于把枪放下了。虽然刚刚真的有那么一瞬间,被无力戏弄的怒火在他心里翻涌,让他渴望扣动扳机。最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平静的开口,“不知道赵先生找我来有什么事?”

“虽然新货难搞了一点,不过么,”赵佑说的很随意,“也就是一把枪而已,只要肯花钱,总有办法。同样的,郑家想搞到,也是容易的很。你就没想过得罪了郑家,怎么现在还能好好坐在这儿?”

沈妄微微叹了口气,“怕是换届快到了,不欲多生是非?”

赵佑摇摇头,“不全是。”说完站了起来,“成,今天主要是想送你的一份大礼。”

赵佑指了指被扔在仓库一角的那个粽子,“那个人你也不认识吗?”

沈妄带着点疑惑,走过去蹲下来打量着,人是昏迷了的,三四十岁,理着平头,长相没什么特色,沈妄确定自己之前都没有见过这个人。

赵佑叫人撕了他嘴上的封条,“不觉得眼熟?也对,你们其实没有正式见过面。”

“不过他的车牌号我打赌你一定记得住。”

“京g379706”

沈妄忽的站起来,看了眼赵佑,“这是张军战?” 那个他一直在追查下落的卡车司机。在他得到的消息里,这个人已经逃回老家了。

赵佑笑,“张军战,退伍兵,一直在北全安保公司工作。前阵子忽然辞职去帮人开车拉货,然后出了车祸,赔不起钱,只好跑路回老家。你之前不是也一直在找这个人吗?”

沈妄缓缓点了点头,“不错,看来赵先生果然神通广大。”

赵佑拿着那个打火机在手里把玩着,“算不上什么,你不是早在之前就得到这个人的信息了吗?从海石医院的医生那里。只是你一直压着,也不动手,我看着着急。索性先把人给你弄过来了。”

“你抬举我了。”确实之前沈妄有得到关于张军战的消息,只是这人没什么亲戚,出院之后狡兔三窟,只知道在老家山西一片活动,具体的地方一直查不出来,“郑家都没查到的东西,怎么会轮到我?”

沈妄走回椅子上坐下,右腿压在左腿上,“毕竟是赵先生有手段。”

“这倒是。”赵佑含笑点点头,一点没谦虚,“这你可知道了,有事儿得来找舅舅。”

“郑杨彬那小子,可未必靠谱。”

“是么?”沈妄随意反问了一句,心里计较着是不是自己之前发的短信被看到了。

“自然,”赵佑忽然语气一转,“本来人是打算送给你的,不过你刚打了我一拳,我也想讨点利息,叫我一声舅舅,人就归你了,怎么样?”

沈妄看着赵佑,嘴角抽了一下,“赵先生你在开玩笑吗?虽然最近日子过的紧巴巴的,不过赵先生说个数出来,只要合适,我总还是拿得出来。”

“钱什么的,要那么多有什么用?”赵佑摇摇头,一叹,“我这么多年没见着你妈了。回过头来却是物是人非。我和你妈从小相依为命,你妈当初看上沈玉生,我是说什么都不同意。沈玉生没钱没势,落魄也就算了,关键是他对你妈心不诚。可是你妈傻啊,又倔得很。拦都拦不住。幸好那会我被赵家领养了,赵家没孩子,对我倒是用心。先是在呆在国外几年,后来一回来,为了避难又蹲了几年牢子。”赵佑声音温柔的很,“我在里面也不好过,当时还心里埋怨阿姐她都不来看看我,没想到后来才知道,她都已经不在了。”

说道最后,他声音越来越轻,几乎听不到了。

沈妄看着这个瘦削的青年,他妈长得不是多漂亮,赵佑和她其实挺像的,尤其是眼睛,笑起来总让人觉得温温柔柔的。

“好,”沈妄点点头,刚要开口。

赵佑的手机响了,赵佑接起来应了几句。转头看向沈妄,“能定位到你的东西,我一路上都叫人扔了。又布了好几个幌子。郑杨彬还能这么快找过来。看来还真是有本事。”

又笑叹了下,“成,也不逗你了,这人给你留着了,那把枪,你要喜欢也留着吧。”

赵佑抻了下衣服,就要离开。顿了下,又转头说,“我看人准得很,郑杨彬这人,现在为你刀山火海的。要是和郑家放在一起让他取舍,你的分量可就没有那么重了。你可别犯傻。”

沈妄站在仓库中央,手插进裤兜。没答话。

过了不到十分钟,郑大公子到了。

25

郑大公子冲进来的时候,沈妄正插着兜站在张军战边儿上,用脚踢了踢地上的男人。

郑杨彬一看人好好的呢,也就不急了,恢复了风度优雅的样子。不紧不满的走了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沈妄,“没事儿啊?”

“没事儿。”沈妄见他额角是汗还故作优雅的,就笑,“都是郑少来得巧。”

郑杨彬用眼神一指地上的人,“谁呀,这是?”

“这个啊,”沈妄又看了一眼张军战,他之前查找张军战的资料也是防着郑家。只是现在却让郑大少撞上了,那这张牌也就没什么意思了。就算他今天带人走了,郑家早晚也能知道。被人知道了的底牌也就算不上底牌了。

“这人,归你了。不是生日快到了吗?给你的礼物。”

郑大公子蹲下来看了看三四十岁毫无姿色的中年男人,啧啧道,“拿这个打发我?这我也看不上啊。”

“去你的,”沈妄本来想踹一脚,想想人最近还养病着呢,就伸手把人拉起来了,“张军战,就是这一位。”

郑大公子笑眯眯的顺着沈妄的手站起来了,就没再松手,听到张军战几个字,人才正经起来,“我的人从出事那天追到现在,都揪不住影儿,你怎么逮住的?”

“我是逮不住,可是架不住有人逮住了送我啊。”沈妄有点儿无奈,“上次搁医院出来,我就找人去查这个事儿了。得了点消息,也不确切,正准备下手呢。今天那位赵先生就请我来,还送了我这么一份大礼。”

“赵先生?道恒的赵佑?”郑杨彬回想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和他交好了?”

“交好的话他会这么样‘请’我过来?”沈妄说,“拿不住他是什么意思,不过东西确实实实在在的。我就借花献佛了。”

郑杨彬摆了摆手,叫身后的人来把人抬走了。沈妄忽然想起一条,“这人你回去最好给做个全身检查,我估摸着赵佑可能给他注射了什么东西。”

“成,”郑杨彬点头,“赵佑这人下来我要好好查查。”

“你随意,慢慢查。”这事儿年代久远,几番波折,又有赵家在里面动手脚。要不是他是当事人,之前有听他妈说过不少事,当时也不能就确定赵佑的身份。他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郑杨彬查出什么,“反正我是把礼物送过了,过生日那天你可别找我要。”

“这个就把我打发了?”郑大公子有点儿不乐意。

沈妄玩笑道,“我这深入龙潭,差点出卖色相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郑大公子立马看过来。

沈妄笑了一笑,“开玩笑的啊,不过你说这世界上到底是异性恋多还是同性恋多啊,怎么我这么容易就遇上一基佬?”

“赵佑跟你说什么了?”郑大公子深深沉沉的开口。

“也没什么。”沈妄轻描淡写,“也就给我说你特不靠谱,叫我有事别找你,要找他。”

郑大公子冷笑连连,赵佑,你还真有本事。

沈妄笑而不语。

夕阳正好,有几只鸟儿飞过天空。本来都准备走了,想了一想,又转身靠着车门开口,“沈少,都几天了,我说的你考虑好了没有。”郑大公子身上镀了一层薄薄的金辉,特别好看。

沈妄沉吟了一下,“既然你问了,我也直说了,这事我好好想了,我觉得咱俩真心不合适······”

“给我个机会都不成么?”郑大公子看着他,话里有份不容反驳的味儿。

沈妄看着他都没说话。

“下周,我要去英国一趟,你有空没?一起去呗?”郑大公子很有风度的不再追问,转而抛出另一个请求。刚刚拒绝了人前一个,这个就不怎么好再拒绝了。

果然沈妄都没怎么犹豫,“也成,权当散散心,反正估摸着公司也快被停业了。”

郑大公子看着沈妄的眼睛,“家里我都打理好了,这回不是郑家下的手。只是这人却真的查不出,奇了。”

“这个你就不要操心了,”沈妄神色淡然,“我知道不是郑家,可能是我得罪了什么人吧?要怎么办我这儿有数。”

郑大公子有点儿欲言又止。

终于还是过来,给沈妄理了理领子,“自己小心着点,我这几天,实在是忙的很。”

“我又不是小姑娘,别瞎操心。”沈妄把人手拨拉下去。

上车前,郑杨彬又回头说了句,“张军战我带回去了,不过我上次不是和你说了吗?不要插手那些事儿。”

“成,”沈妄双手插兜,“没得事,我也是不放心。行了你快走吧。”

沈妄摆了摆手,转身就上楼了。郑大公子搁外面也没停,直接开车走了。

沈妄坐电梯上了楼,一出来就发现门口站了个人。

“俊辰?”沈妄有点惊讶,“你怎么在?”

“给你手机打不通,刚好在附近,估计你快下班了,就上来等一等。”景俊辰本来倚着门,这会站直了,让到一边。

沈妄掏出门卡刷了下,“没等久吧?找我有急事?”

“还好,也不久。”

进去让人先坐了。

沈妄到浴室随便冲了一下身,换了身衣服回过来。

“怎么啦?”沈妄问着,随手擦了几下头发,“喝点什么?”

景俊辰目光落在他拿着毛巾的手上,“怎么手给割伤了?”

沈妄这才后知后觉手心有点疼,本来这么久都不流血了,冲澡的时候没注意,现在已经把毛巾濡湿了一片。

“哎呦我都忘了。”沈妄又翻出药和绷带。景俊辰看他不方便的样儿,就主动接过来,给涂了药又缠了几圈。沈妄没给他解释手上是怎么伤的,他也就不问,这是这么多年来的兄弟默契。

“给你说吧,”景俊辰一边给包扎一边一边说,“阿慎,你公司里面怕是有内鬼。”

“怎么回事啊?”沈妄忍着疼。其实他心里也有数,副总上次对了表单,有了异常数据却没发现什么问题。本身就有猫腻。

景俊辰用胶纸粘住了,拍怕他手背,“好了。”

才抬头看沈妄,“昨天中午关慕来我公司找我了,我和他吃了个饭。”

“嗯(一声),找你干什么?”

“我也没想到,居然是找我投资。”景俊辰说,语气里有点奇怪,“他说了几个案子,是不错,但是那都是杨彬手底下的,我也不能和兄弟抢饭吃,就拒绝了。”

“杨彬手底下的?”沈妄讶异,“他俩这。”

“应该没什么。”景俊辰笑着看沈妄,“郑少不是把一颗心都挂在沈少身上了吗?”

沈妄略有些尴尬,“之后呢?”

景俊辰也没继续打趣他,“我一遍吃饭一边就想着下来一定要好好查一查啊,关慕倒是气度沉稳的很,大大方方说郑总那边还有一笔买卖,一般人吃不下,想找人合作问我有没有兴趣。”

“我都以为是杨彬呢,结果他递了个名片过来,一看上面是郑宁彬。”

“郑家两位公子,哪一位都让人吃不消。”沈妄拿了瓶酒过来,给两人倒上,“怎么就找上你了?”

景俊辰接过来,“这我多想知道啊,一顿饭吃下来,关慕连半点儿暗示都没有。”

“对了,关慕还提到你了。”

沈妄手一顿,“说我什么啊?”

景俊辰仰起头,把一杯酒都喝了下去,杯子往桌子上一丢,“说你挺好的,年少有为,他心里很敬佩,有机会希望能做个朋友。”

26

沈妄最近事儿特别多,虽然面上没显,其实心里烦得很。难得俊辰过来找他,两人都没把关慕和郑宁彬放在心上。转头就开始喝酒。

沈妄酒量其实好得很,这么些年出去谈生意,基本没醉过。景少则是出去外面不怎么见他喝酒。两人坐在一搂的小吧台那,说着圈子里的新鲜事,沈妄有一阵子没参加狐朋狗友的聚会了。好些事都不知道,就听景俊辰讲着。什么xx的儿子隐藏身份去自家公司基层历练,结果和美女秘书搞到一起了才发现那是他准后妈。什么xx女儿对一青年才俊逼婚,到了最后一步人家说结婚不是不可以但是自己喜欢男人。什么不知道是谁家养的小情儿,上周俱乐部内部聚会竟然闯了进来。

沈妄就一边喝酒一边听,心想圈子里人这生活,真tm丰富多彩啊。自己这整天朝九晚五的。会所俱乐部都是照着时间表时不时去一下笼络人脉,果然是无趣得很。就笑啊,“景少知道得真不少啊,看来最近日子过的滋润,肯定不会枕边寂寞啊。”

景俊辰眼神也有点发散了,“你不知道,其实可寂寞了。还不如和你在这儿喝喝酒呢。”

“是啊?”沈妄又倒了一杯。一楼灯都没开,只有吧台这里微微亮了几盏蓝莹莹的光。又给景俊辰倒了一杯,“那是还没遇到对的人,我前几天就遇到了一个特好的姑娘,可惜我俩没缘分。”

“那小护士?”景俊辰摇着方形酒杯,“听说是屈服于郑少的yín威之下了,你俩个现在是?”

“敌不动,我不动。”沈妄趴在吧台上,“反正等人新鲜劲过了也就那么回事。”

“这可不一定。”景俊辰推了推他肩膀,“你可别这样就醉了啊,还没喝多少呢。”

“你嘲笑我啊怎的,哪儿那么容易醉?”沈妄说着又坐起来,脚一滑,差点从高脚凳上摔下去。景俊辰挺无语。放了杯子就把人架了起来,“你还是乖乖躺到床上吧。”

好不容易把人扔床上了,景俊辰也懒的收拾,就在床另一边躺着了。

半夜两三点的时候沈妄给醒了过来。摸着黑起床去上了个厕所,回来之后就睡不着了。看景俊辰躺在床边儿都快掉下去了,使劲儿把人往里拽了一拽。自个就去书房,打开了之前副总发过来的对表,他总觉的这份原始表单有问题。

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然后调出了上半年的银行借贷记录。

果然,这份单子还真有问题······

沈妄眼神沉重起来。立刻拿起手机,给公司几个高层打了过去。

关于沈氏的洗钱案的报导,这几天已经被压了下去。只有零星的媒体还会引用一下那天的大标题,成不了什么气候。沈妄第二天一早就召集了高层会议。下来又和副总王阳在办公室里面谈了很久。

这半个月以来,公司亏损无法想象。但是沈妄不急,他知道,有些地方一定要输得起。只要还能在关键的时候拉回来。这些亏损就算不了什么。

反洗钱部门,银监会,甚至税务部门,这一阵轮番调取沈氏的流水账目和往来信息。声势浩大得很。只是一时没有查出什么。平日里该做的功夫沈妄也都做到位了,和各个方面关系都打的不错。就打电话到上面问是自己得罪什么人,还有没有补救的机会。结果那边电话接都不接。意思也就是,这回不是钱能摆平的。

沈妄这时已经很确定,这次人家能搞到公司内部资料,是在公司内部有人。只是那个人是谁?沈妄自忖看人挺准,管理层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虽然副总是外聘的,但这几年来看能力很强,人品也不存在问题。

最主要的是,做这种事对他们弊大于利。

k俱乐部。

周大公子坐在休息区,手里拿着打火机一下一下摆弄着。他最近都是最闲的一个。杨彬家里有点儿变动,忙。沈妄那小子,摊上了麻烦事,忙。俊辰呢早早就是景家当家,一直都闲不下来。只是前两件,他家周老太爷给明确下指示了,不准插手。

周君诚只得乖乖说是。

没有哥儿几个给打掩护,他也去不了什么声色犬马的场所。所以现在只能颇觉无聊的坐在射击俱乐部里。看着隔音玻璃另一边的人打枪。

刚已经打了一轮下来,正无聊呢,忽然惊愕的站起来。

就见一个面容俊朗的中年人正解了隔音耳罩,从射击场里走出来。举手投足,尽显世家底蕴。

周君诚郑重的理了理衣服,走了过去。

沈妄的电脑上,现在是同一个发件人的第三封邮件。

光标停在沈玉生三个字上。忽然电话响了。

“阿妄,k俱乐部,有个人你一定得见一见。”

沈妄到了k俱乐部,他没这里的会员卡,就给周大少打了电话等他出来接。

在门口才占了一会儿,就见几个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世家公子说说笑笑从里面出来。沈妄把头偏到一边。虽说这辈子抱上郑少的大腿了,这些人和郑少一比,就算不了什么。可是这些世家公子远远没有郑少那么好喂养,最好敬而远之。

等耳边传来一声,“沈少,好巧啊。”的时候,他心里大叹转过头笑的煦若春风,“叶少,宋少,韩少。真是好巧,直接叫我沈妄吧。不然在几位面前,还真有点担不起。”

叶乃均是叶家的小儿子,叶家虽然比不上郑周景三家,但放在京城里面,也算是翘楚。但是因着郑大公子,周大公子都不与这些人打交道,沈妄自然也和人家不熟。但是耳闻目见的,也都是有的。

“来了怎么不进去呢?”叶乃均客气的问。

沈妄还没开口,宋沐就笑着说了,“叶少你忘了,k是会员制的,沈少你在是等人来领你进去的吧?”

本来这些话叫沈妄自己来说也没什么,说句“我在这里等周少。”也并不会失了面子,宋沐这一插口,味道顿时就变了。

“会员卡一年也就那么几张。”韩平明笑着给沈妄解围,说的倍大方,“最近和郑少玩的不好了,沈妄想拿到张会员卡也挺不容易的。这有什么?”

“怎么,沈少和郑少闹翻了?我怎么不知道,前一阵子,不是还跟着同进同出吗?”宋沐故作讶然。“我记得郑少喝醉了从来只要沈少扶啊。”

这话一落,三人俱是暧昧一笑。

其实郑杨彬有句话说得还真挺准(见第三章),沈妄这人从来不是好相与的。平日里好声好气,真不一定就把你放在了眼里。

沈妄唇角一勾,才要开口呢,就见周大公子蹬蹬蹬下了台阶,走的又快又不失风度的过来了。人还没到,就先说着,“阿妄你终于来了,我在里面等你好久了。”

叶乃均看到周君诚,垂眼后退了一步。

周大公子搂着沈妄的肩膀,“走吧。”好像这里除了沈妄就浑无他人。

沈妄停了一下,微微偏头,“宋少,能在门口遇到您几位,叫我多等一会又算什么?毕竟令尊外放之后,想见一面可就难了。”外放,本来是好事,只是在换届之前,却有了一些别的意味。目光掠过宋沐一下子变得难看的脸色,才转身进去。

k俱乐部这里确实不好进去。每一个会员都要仔细排查身份。周君诚在这边权限很高,才能带沈妄进来。沈妄猜想过这是不是根本就是周家的产业。毕竟周家在军界如日中天。

不过这里的顶级武器却几乎能满足所有男人的梦想。沈妄拿起蓝色风暴α,赵佑给他的那把被他放进保险柜了。那根本就是个烫手山芋。若能丢进这里来,倒是不错。

周大公子站在一旁,一边和沈妄说着话,一边在场里寻找刚刚那个人。忽然撞了撞沈妄肩膀,低声道,“看见没?玻璃墙下面,穿真丝衬衫的那位。”

沈妄把手里的枪放进卡槽,侧身看过去。周君诚说的那人坐在玻璃墙下的沙发里,气度真是好得很,让人过目难忘。

“君诚?”沈妄确信,这人他从没见过。

“他是齐······”

沈妄讶然。

27

齐?

沈妄用指尖点了点玻璃展台。

周大少在他耳边低声道,“齐家低调得很,这位之前一直在国外活动。京城里能认出的不多,我也是好几年前偶然见过一面。今天机会实在难得,你······?”

“沈先生,真巧又见面了。”沈妄还没来得及开口,和周君诚回头看过去。

郑宁彬穿了一身黑色的紧身衣凸显出漂亮的身材,“难得,看来我们果然还是有几分缘分的。”

“缘分这种东西,人为的总是比不上天定的。”沈妄脸色淡淡,“不打扰郑先生的雅兴了。”说完就要和周君诚离开。

“沈少这么不给面子?”郑宁彬一边脱下墨镜,“我还想约沈少去室外场地切磋一下。”

周大公子觉出味儿了,这明摆着是缠上沈妄了。他给沈妄递了个眼色,意思是他先去稳住齐家那位,叫他快点搞定这个。拍拍他肩膀就先过去了。

那边穿着真丝衬衫的男人眼光轻轻飘过来,在沈妄身上顿住,然后又收了回去。

周大少您这还真对我有信心啊。沈妄看着周君诚的背影心想。

“我看不用了。”沈妄看向郑宁彬,“枪这东西,我以前没怎么玩过,郑先生应该去和一些技术高超的人切磋,这样才会有所进益。不是吗?”

郑宁彬笑了两声,“沈少,我们来玩玩儿吧。听说沈氏最近不大好,我有一些消息说不定可以帮上忙。”

“您还真关心我。”沈妄语气真没一点儿讽刺的味儿,反而挺温和。

“当然了,沈少你很有魄力。前一阵断臂求存,一夜之间就手下资产分割转移,看懂局势的人都不能竖起大拇指赞一声。一般人坐到你这个位置,十之八九是下不了这个决心的。”郑宁彬走近两步,“所以说,要有机会和沈少合作,一定大赚。就是不知你肯不肯给沈氏一个机会?”

给沈氏一个机会?沈妄有节奏的敲击着玻璃展台,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沈少,被自己人使绊子,味道很不好吧?”郑宁彬凑到他耳边,“不如我们赌一把,赢了,我就告诉你是谁在背后对付你。输了,我们就好好谈一谈合作问题。怎么样?”

沈妄笑起来,他本身就生的好,只是气质十分淡漠。平日里笑也是寡淡无味的。如今这么骤然一笑,到有几分寒冰乍破,春水将融的味道。“我当是什么呢,这么玩郑先生实在是吃亏。我赢了不说。若是输了,也不一定就和您合作。玩一玩儿也不是不行,只是规则得改一改。”

郑宁彬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儿。

“这样,我要是赢了,郑先生只要告诉我公司里做手脚的是谁就成了,至于背后谁指使的,”沈妄又笑了下,“我倒不怎么在意。我要是输了,不但和郑先生谈谈你说的合作,而且也告诉郑先生一个和你有关,但是你还不知道的消息。”

“好。”郑宁彬眼神闪烁了下,颔首,“赌注这么优厚,看来我今天非赢不可了。”

“选枪吧。”

沈妄手摸过蓝色风暴α,“就它了。”

两人都戴上耳罩和墨镜,下了室外场地。阳光刺眼,山地起伏,树木环合。在高地低谷处或是树林的隐蔽处,红蓝两色的纸靶分散竖立,其中有一些还会突然移动,消失。

郑宁彬示意了一下,“红蓝两色的靶子一共200个,选个颜色,要求全部在9环以上,谁先全部打完,就算谁赢。”

“成,我选蓝的。”沈妄干脆的点头。

郑宁彬利落的抬臂,“砰砰······”几声枪响,固定着的七八个红色靶子应声而到。郑宁彬回头冲沈妄一笑,快步进了树林。

沈妄在手上掂了掂手枪,摇摇头,也抬起手臂。姿势竟然相当专业。眯着眼看向移动的蓝色纸靶,扣动扳机。

周大公子一边和眼前这位气度非常之好的男人相谈甚欢,从顶级武器到基金证券到海外市场,就差谈一谈风花雪月人生哲学了。把平日里周老爷子教的东西掏了个底儿。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很有风度气韵。心里搁着劲儿着急,沈妄那小子怎么还不过来?他知不知道齐家公子见一面有多不容易。再这么说下去,他总不能把人绑这儿吧?周大公子恨铁不成钢。

沈妄手里把玩着发烫的弹夹,等着工作人员回调纸靶,计算两人的成绩。最后还是郑宁彬先打完了100个靶子。沈妄几乎已经输了。

郑宁彬却是用意外的眼光审视沈妄,虽然沈妄比他要慢一步,但是目前蓝色的纸靶上面除了10环意外还没有别的成绩。他为了抢先打完,则大多是九环。其实是输是赢他并不在乎,不管输了赢了,沈妄都不得不和他好好谈一谈合作问题。赢了,有赌约在先,输了,沈妄承了那么大的人情。商人讲究有买有卖,这会不赶紧扯平了,等以后‘物价飞涨’,可就要付出更大的代价。以沈妄的聪明,他不会不懂。那么,又为什么要和自己玩这一场呢?

最后数下来,果然是郑宁彬赢了,所有的靶子都是9环以上。沈妄的靶子只有三个是九环,其余的全部是十环。只比郑宁彬晚了半分钟。

郑宁彬特别大方,“虽然按着规则是我赢了,可沈少枪法着实让我惊艳了一把。真正说起来,还是我输了。”

“这可没有,玩游戏就要按规则来。”沈妄摇头,“赢是赢,输是输。清清楚楚。”

“话是这么说,沈先生怎么没有在规则里寻求最大利益?有点不像商人的作风啊。”郑宁彬好奇。

“一时手痒,没克制住。”沈妄无奈笑了下,“可能是郑先生你风度太好,让我都忘了还是在比赛。”

“没玩过就玩的这么好?沈少真是深藏不露”郑宁彬似有所悟。“看来沈先生本身就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

“你总算回来了。”周大公子一个人坐在玻璃墙下的沙发里,手里拿着本《sexy beauty》(性感尤物),挺没好气的。

“你以为郑家的公子好打发啊?”沈妄也坐下来,发现杂志正翻在那一页上是一个性感撩人的泳装模特,就笑睨了周大少一眼。

周君诚看到他的眼神,‘啪’的下把杂志合上了,“你你你,真是没救了。那人是好见的好约的?做生意时的脑子都放哪里去了。”

沈妄倒是好脾气的笑了笑,“你们谈的怎么样?”

“就那样么。”看着沈妄那不为所动的样,周大少又展开杂志,“家里面有点交情。”

等俩人从k里出来时,周大公子就拉着沈妄说一起吃饭饭啊你请客没得说。就带着路到了个倍有贵族气质的地儿,菜单都做的精致华贵,而且菜品后面都没有价格。

沈妄一看就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怕是要给丫狠宰一笔了,“周少,我这可都快破产了,你也真下得去手。”

周大公子一点也没放心上,“一顿饭也吃不穷你啊。”

结果两人吃到晚上才各自回去。

京都夜色繁华,街道两边,灯火璀璨。沈妄开着车回到家里。

洗了澡躺床上,心里琢磨着今天郑宁彬的话。

“这回换届,郑家如果不能更进一步,就是跌落尘埃。只是现在郑家势力盘根错节,想进,也要看别人愿不愿意让他进。也得有空间进。”

“郑家是块肥肉,我一个人当然吃不下。”

“等郑家摔下来的时候,别说周家,景家,要动手?就是沾亲带故的宋家,怕也要分一杯羹。小辈那点交情,在家族利益面前算是什么?”

“郑杨彬背后有郑家支撑着,你以为他会放过你,现在他还有耐心,等到耐心耗尽的时候。你甘心就做一个男人的玩物?”

这话还真是痛快,把自己对郑家的心思毫不掩饰的说的明明白白。可惜,沈妄心想,我可不是什么追求完美的人。

九环和十环,不同的就在于。

一个是把敌人打死,一个是彻彻底底,让其永无翻身之地。

沈妄开了电脑,给律师发了封邮件。

然后打开邮箱,把cordes发的三封邮件都彻底删除。不管你是沈玉生还是齐玉生,都和我没半点关系。

果然没几天,沈妄就收到了公司勒令停业的通知。等待进一步调查?看来是不查出什么就不甘心了?

沈妄漫不经心的把单子扔到抽屉里。只是能不能查出什么,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

那天和郑宁彬在俱乐部,郑宁彬循循善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的十分感人,但是沈妄最后仍然还是一句要好好考虑。时间么,当然是考虑越久就越仔细。

郑宁彬倒真是好风度,一点也不见恼,只是‘哦?’了一声。扔下一句,“沈先生别后悔就好。”拉开门要走的时候,想了想停了下来,“沈先生还是小心小心身边人,比如秘书啊什么的。呵,希望以后还能在商场上见到沈少。”最后这句终于带上了yīn阳怪气的味道。

沈妄不以为意,只是最后一句还是要斟酌。毕竟秘书处的王琳一向负责一些往来审查签字。王琳在公司创办之初就加入进来,他一向信得过,也才把许多重要的事物安排给她。但凡事总有万一。

想到这里,沈妄还是拨了公司内线,本来是要打给助理的,想了想最后还是打给副总,叫人把最近的往来项目的备份文件全部调出来审查一遍。而且关于签字的审核,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沈妄脑子里忽然闪过几月前助理拿来的一份文件。郑宁送了玫瑰后坦荡荡承认是在试探的话。以及那个账目上异样的数据。浮光掠影穿插在一起。

他骤然站起身。

椅子翻倒在地上,发出‘咣’的一声巨响。

28

最新一期《sexy beauty》的主题是泳装盛宴。正是那天周大少看的那一本。沈妄手上的这一页,是一个穿着黑色泳装身材火辣的金发美人。说起来这本杂志还是周君诚塞给他的,还附带一个“是男人我都懂”的眼神,完了还锤锤他肩膀。沈妄想着打发时间,走的时候就顺手带上了。

“看什么呐?”郑杨彬探过头看了眼杂志上的图片,一下子变得幽深的目光划拉到沈妄带着笑意的嘴角,“这么开心啊?”

“周少推荐的杂志,看不看?”沈妄挺大方的作势把杂志递过去。

郑大少理所当然的接过来,然后看也不看扔到一边的空着的座位上。瞟了他一眼,就拿起平板电脑继续看没看完的几份文件。

沈妄无奈,飞机还有一个多小时才能到苏黎世,舷窗外是厚厚的云层。这么坐着真是有些无聊。一个小时前踩上伦敦的土地,还没来得及感受一下英伦风情,就被郑大公子拉着转机直飞苏黎世。

看来郑家最近还是真挺忙的······也不知道那个司机有没有什么结果?沈妄余光落在郑杨彬低头看文件时不时眨动的睫毛上。郑少这会儿出国肯定不是来玩儿的啊。

“嗨,伙计,你们是去旅游的吗?”

旁边一个浅色眼珠棕色头发的外国人好奇的拿起那本杂志,惊呼,“啊,这是最新一期的《sexy beauty》!我可以拿去看看吗?”还探过身,带着点急切看着他们说。“原谅我太激动了。毕竟这个杂志一向不好搞到,但是它里面的东西还真是够味儿。”

“当然,你喜欢的话就送给你了。”郑大公子冷冷的开口,头也不抬,“如果它能让你安静一点的话。”

“抱歉。”外国人有点尴尬,虽然商务舱里并没有几个人。闭上了嘴,拿着杂志看的津津有味。倒是脸上表情十分丰富多彩,看得沈妄哑然失笑。

“哼。”

就听见郑大少再耳边轻轻哼了一声。沈妄转头看过去,就见郑大公子脱下眼镜,有点不舒服的提了提鼻梁。

“看完了,休息一会儿吧?”

郑大公子点点头,把平板电脑收起来。沈妄只觉得肩膀一沉,就发现郑大公子自然而然的靠了上去,闭上了眼睛。

沈妄仰头无语,叫了乘务拿了一条毯子过来,给人严严实实的盖上了,完了一抬头,就对上那边外国人探究的目光和继而恍然大悟的表情。

沈妄默默把头转到另一边。过了一会儿转过头,那个外国人呢居然还在看着呢,目光闪烁异样,跟灯泡似的。和沈妄的目光对上,一点也不回避,反而开心的笑笑。沈妄皱眉,瞪了那人一会,忽然微微低头,在郑杨彬的额角上轻轻亲了一下,然后似笑非笑的看过去。那外国人终于尴尬的缓缓转过视线。

忽然发现手给人握住了。怎么郑少您还没睡着呢。沈妄被吓了一跳,觉着人呼吸平稳他都以为睡着了呢。刚一时头脑发热的占了人郑少便宜,还被抓了个正着。沈妄乖乖被握着手,并且故作淡定的回握过去。反正便宜已经占了,该咋办就咋办吧。

没注意到郑大公子虽然还是闭着眼,但是眼角眉梢俱都沾染上了笑意。

不到两个小时,飞机就在苏黎世机场降落了。沈妄把人叫醒。就见郑大少睡眼迷蒙的从他肩膀上抬起头,脸颊上一块压了个红印子,头发也有点乱。一点也不复平日了睥睨的样儿,反而特别温驯,特别不设防。沈妄不由得呼吸微微一滞。忍不住伸手给他顺了顺头发。

“到了,咱们准备下吧。”声音也忍不住温柔得很。

郑杨彬眼神清明起来,人是坐正了,抓着沈妄的手却没放开。漫不经心的转过眼神,就见之前那个外国人一个劲儿看沈妄,眼神异样。目光沉了沉,正要开口。就听见沈妄在一边说了句,“最好把你的眼睛放在该放的地方,先生。”心里顿时乐悠悠的。

出了机场搭上一辆出租车,就见郑杨彬熟练的报了一个地名。出租车穿过一个个博物馆,美术馆和大教堂,终于在一个历史气息浓郁的街区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座古典的欧式住宅,沈妄站在街边打量着。郑杨彬掏出钥匙,开了门。回眸一笑,“看什么呐,还不进来。”

郑杨彬先去洗了澡,就穿着浴袍坐在床上用电脑远程处理工作。沈妄过了一会也出来了,把自己扔在床上。之前郑大少说这屋里就只有主卧收拾好了咱俩得睡一张床,沈妄没矫情,挺随意就同意了。

郑杨彬目光划过沈妄流线漂亮赤裸的脊背,喉结上下动了动。就见沈妄忽然翻了个身,笑着看他,“我睡一会儿啊,时差没倒过来呢。要不你也休息休息。”就拉过被子盖在身上,闭上了眼。

郑大公子看了看沈妄湿漉漉的头发,肌肉流畅的胸膛,又看了看腿上的笔记本。

‘啪’的下合上了盖子。“成,一起睡一会儿。”

俩人躺了会,沈妄是真困,都快睡着了。郑杨彬在飞机上小睡了一会儿,这时反而没有睡意。偏着头就盯着沈妄的睡脸看。忽然伸手过去,温柔的摸了摸。带着点儿期待,“沈妄,你这是同意了?”

沈妄一下给醒了,睁开眼看过去,停了半晌没说话。

“怎么了,飞机上我可都还记着呢。你痛快给句话成吗?”

“哎——,在飞机上那外国佬盯着咱俩看得可带劲了,我就特不爽,就想刺激他一下。”沈妄好声好气,“那我现在说咱俩没可能你是不是以后都不提这事儿了?”

“呵,不可能。”郑大公子说得轻描淡写。

“那成——”沈妄微一沉吟,“我说,咱俩试一试吧。”

郑大公子一下给愣在那儿了,“你说什么?”

“咱俩试一试呗。”沈妄这回说得顺溜多了,“怎么了,你这反应不对劲儿啊。”

郑杨彬忽的压过去,眼神幽深的看着他,“你怎么一下就改注意了。”

“那还不是有人提醒了我。”沈妄悠悠一叹,郑宁彬的话,不说是好是坏吧,它确实在理。“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有点了解你的,我问你就说实话吧。要不是最近家里事情忙,我现这样咬了牙不松口,你会不会给我用上些手段。”

“我可舍不得。”郑杨彬幽幽地看着,“不过,如果你真的不同意,我总要想办法让你接受我。毕竟我这辈子可能只对你一个能这么真心实意了。”

瞧这话说的,多好听,多委婉。诚恳极了。

沈妄在心里笑了。

没接他话,就点点头说,“你看,我还是是识时务的,试一试就试一试呗,都是男人,我也不吃亏。”

郑杨彬心里又是高兴又是不舒服。憋了半天没说出话。

“你看我有什么好的,漂亮话都不会说。”沈妄摇头,“郑少,你这审美实在是······你到底看上我哪一点儿了。”

“你这样我都能看上,你得多荣幸啊。”郑杨彬心里还是被他刚那些话膈应的要死,闭着眼想了半天,终于说,“沈妄,五年,五年要是还是不成,就······算了。”

“这事儿,也真强求不来。不过真要是到了那会儿。我们兄弟也是真的没得做了。”

“五年,还真挺久的。”沈妄叹了口气,“我以为是五个月什么的。”

“还久?”郑杨彬眉头拧起来,“我说五个月你信啊。”

沈妄就笑。

“一辈子多久啊,万一真不成呢,我这是吃了大亏了。”郑杨彬就用额头抵着他额头,又笑了,“不过想想也挺长的,我就不信了五年我还掰不弯你。”

“行了你啊,”沈妄就把他推一边去,“睡觉吧。”

郑大公子一个人躺边儿上,心情好得很。就把伸了爪子过去,想把人搂到怀里。几次三番的都被沈妄躲过去了。搂什么啊?真是,好好睡觉不成嘛?沈妄特受不了他那个折腾劲儿。手脚并用,把人定住了。郑杨彬车祸之后身体一直虚得很。没一会就毫无反抗之力了。

“哎,好好睡觉。”沈妄安慰他。

郑大公子顿时不乐意了,挣扎了几下都没成。冷哼了一声,“沈妄你放手,像什么话啊。”

瞧瞧这,翻脸比翻书都快。啧啧。

沈妄就给他好好说,“那你别折腾了,好好睡觉,我就放手。”

“怎么这么快就讲起条件了?”郑大少语气越发yīnyīn沉沉,“还没怎么着就拿起乔了。”

沈妄心说是谁拿乔啊,才说和你试一试,你这就蹬鼻子上脸了。不过这话可不能给郑少说,一说准要恼。

于是挺无奈的。

“怎么了怎么了?才答应了我的,搂一下都不成啊?”郑大公子就斜睨他,“沈妄你有没有诚意。”

沈妄更无奈了,人郑大少身材好得很,脸蛋儿也漂亮。现在这么按着,手下滑动的肌肤都让他心神一荡。要真搂在一块儿,磨蹭磨蹭的,这丫要是故意勾引他,他忍不住了怎么办啊?这不全露馅儿吗?

看着沈妄那为难的样儿,郑杨彬不知道怎么的就有点儿委屈。只是脸上还是冷笑,就掰开沈妄的手,“行了,不愿意算了,我不睡了看看文件,你松手吧。”

沈妄一看人脸色就想坏了不会真给惹恼了吧,就乖乖松了手,在另一边躺平了。

躺了一会没睡意,偷眼敲过去,人靠着坐床上,拿着个笔记本放腿上挺严肃的看文件呢。

沈妄想了想,爬起来坐过去,手攀上人肩膀,“休息一会再看么。”

“沈妄你别闹,我这忙着呢。”郑杨彬一副特不耐烦的样儿。沈妄就把人脑袋掰过来,在嘴边吻了一下,“那你忙吧,我睡了。”

郑大公子愣在那,脸特不争气的红了。

“你丫这算什么?”

“你看,我这不是挺有诚意的啊。”

29

苏黎世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破窗而入,郑大公子起了身。赤、裸的上身舒展了一下,像是一头刚刚睡起来的豹子。肌肉流畅,很是漂亮。沈妄还在睡着,头偏着,好梦正眠,神情十分恬淡。

就像时光在此时静止。

郑杨彬静静看了一会儿,一笑,心里蓦然有点酸涩。沈妄他······实在好得很,人生的好,又有本事,对兄弟也够义气。而且特别讲信用,答应的事从来没有反悔的。郑杨彬俯下身,埋在他脖颈处蹭了一会。有些事,他不得不做。

然后换了一身正装,给沈妄留了纸条就出去了。

海石医院,vip病房。

几个tpn(高营养输液)的管子纠在一起连接到一个输液管上,最后插入手臂。郑老爷子平日里的威严稀薄了不少,现下半眯着眼。听着坐在一边的郑成说着最近京中的形势。

“爸,这些事你都不要太操心。我都会安排好的,现在好好养身体是最主要的。”郑成最后低声说道。

“我不操心能行吗?”老爷子忽的睁开了眼,“你说,前一阵对沈妄那小子,你是不是已经下了狠手?”

“爸,这事是我考虑不周到。”郑成垂眉敛目,“我是有了这个心,开始挺顺利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被人拦住了。有人要保他的命。”

“你手上倒是痛快,杨彬你也不顾及了。”

“本来我也不爱操这个心,想着顺其自然,过上几年什么也都淡了。没想杨彬这回险些把命都丢了,毕竟郑家下来是要交到他手里的。”郑成语气不冷不热,“他现在还在劲头上,怕会坏了大事。”

郑老爷子微一点头,还是认同郑成说的话,就问,“你查出要保沈妄的人是谁了?”

“没,”郑成缓缓摇了摇头,“现在风口浪尖的,查不起。”

“查不起也得查,”郑老爷子眼中精光一闪,“你也知道风口浪尖的,一步错就是粉身碎骨。这时最怕有人在后面推你,哪怕轻轻一下,都可能站不稳。”

“是,爸。”郑成立刻想通了其中关键,点头,“我下来就派人去查。”

“只是沈妄那边,你轻易就不要动手了。”郑老爷子收回气势,闭上眼,“这人,不管是忌惮还是为着杨彬,你都得忍一忍。起码得等这一阵子过去了。”

“毕竟如今成败都在杨彬身上。”

“是。”

沈妄醒来的时候已经早上十点了。他这么多年,总是常常失眠,很少能一觉睡到天亮。心情倒也好得很。

看了郑大公子留的字条,说他出去办事了。纸条上面压了一把古朴的黄铜钥匙。

沈妄换了衣服,又拿了一沓资料和相关证件,就出门了。

苏黎世是瑞士的第一大城和经济中心,环境古朴中透着自然的趣味。中世纪的卵石小径将一个个古堡,博物馆,美术馆,剧院,大教堂连接起来。最重要的是,这里是瑞士银行业的代表城市,世界金融中心之一。城里集中了几百家银行,也是全欧洲最富裕的城市之一。

沈妄下了市区电车,眼前就是著名的班霍夫大街。沈妄找到了他要去的地方,正要进去。就在光洁明亮的玻璃门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正从瑞士联合银行的大门里匆匆走出。沈妄回头看过去,就见郑大公子下了几节台阶,消失在人流中。

等沈妄办完一系列手续,从银行里出来的时候,已经下午四五点了。步行走出了班霍夫大街。搭了一辆出租,让司机推荐了一家餐馆。

沈妄推门进去,餐厅里三三两两坐着一些客人。他挑了一个窗边的位置。随便点了几道菜。就支着下巴欣赏窗外的街景。右手无意识的敲击着雪白的桌布。等了一会儿,侍应生过来给他道歉,说主厨刚刚不小心烧伤了,餐厅要提前打烊,很抱歉给他造成了不便,下次光临的时候给他免单。沈妄笑笑示意没关系,拿起外套就出去了。

这会儿天色已经有些昏暗,可能是人流高峰,出租车很不好搭,他就先步行走着。街道两边的橱窗有的已经亮了起来。里面的商品被灯光衬托的五光十色,华美好看。

沈妄漫无方向的走着,两边的人流来来往往,模糊成彩色的色块。异国他乡的土地上,徘徊在心底稍许的寂寞都酝酿为别样的愁思。不过这种感觉也只是一晃而过,沈妄手插在裤兜,欣赏着苏黎世璀璨的夜景。心里十分平静。

前面有一对恋人相互搂着说说笑笑走过来,然后拐进了前面的一家专卖店。沈妄目光追随了一会,又回到大街上。忽然肩膀被拍了一下,有人用英语说,“嗨,伙计。”

沈妄回头。

那个英俊帅气的男子顿时惊呼一声,“上帝啊,真的是。”

“what?”

“嗨,你可真帅。有没有兴趣交个朋友,我是凡托。”凡托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过来,“有空聊一聊吗?”

沈妄接过来,虽然名片上的花体法文他一个也不认识,还是认真看了下,然后装进口袋,“先生,你以前见过我吗?”

“啊,没有。”凡托耸了耸肩,两只胳膊比划着手势,很是兴奋,“我今天早上才看到你的照片,晚上就能在街上遇到你,用中国话怎么说来着?缘分。顺便问一句,你是中国人吗?”

“照片?”沈妄心里有点乐,在国内他好歹是个商界新贵啊都没这么大知名度,怎么在国外一出门都能被人出来。难道真的是因为国土面积相差太大了吗?

“你不上xx网吗?”外国男人表示惊讶,但是那个网站名沈妄没听清,就见凡托掏出手机,按了几下递过来。

沈妄只看了一眼就面皮绷不住了,那上面那高清图是要弄那样啊?怎么还有好几张?先是郑少靠在自己肩膀上,自己微微偏头看向舷窗。倍和谐,倍温情。然后是自己低头亲吻人额角,嘴角还似笑非笑。这拍摄的那叫一个微妙啊,把他的表情抓了个十足十。沈妄都没想到自己笑起来心怀鬼胎怎么这么明显呢?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深沉邪魅那一款儿呐。最后一张是出机场时郑杨彬要接电话,沈妄从他手里接过行李帮他拿。一共三张图,都是高清,看得出摄影师技术绝对没得说。你看那机场熙熙攘攘的人流都成他俩背景了,一点不抢,而且就在他伸手那一瞬间安了快门。照片上自己挺随意,郑杨彬也理所当然,太tm老夫老妻居家范儿了。

下面是几十页留言,沈妄忍住没看。

又一扫网址,然后把手机扔回那老外手里,“谢啦伙计。”说完转身就走。

“嗨,我没别的意思,虽然我也是,但我知道你已经有伴儿了。不是吗?看得出你们感情很好。”那人还不死心追了上来,“我只是觉得你们的感情很难得,想给你们做一个专题采访,写写你们的故事。”

沈妄摆摆手,招了一辆出租车坐上去。

“给我个机会好吗?哦,上帝。”男子趴在窗边,车缓缓发动了,他不得不放开手,“好吧好吧,你有我的名片,记着联系我。”

最后还在车后面大喊了一声,“希望能再见面,朋友。”

沈妄回来的时候从外面看房子灯是黑着的,还以为人没回来呢,插了钥匙进去一扭,伸手把灯开了。就见郑大公子窝在沙发上正难受着呢。从昨天坐上飞机开始,郑大公子手里的工作就没停过,沈妄估摸着前一阵应该都是这个强度。不过这么着怎么成啊,这丫来来回回出院才一个多月啊,要搁着一般人身上肯定是卧床休息没得说,不过谁叫人家不是一般人呢。

郑大公子脸都是白的,听见门开的声音,眼睫毛颤了下,还是睁开了,“沈妄你还知道回来。”

这是怎么啦?

沈妄钥匙一放就坐在人边上,伸手摸了下头没发热,“哪里不舒服?”

郑大公子没回话,眼神都不往他身上放,“去哪玩了?玩得开心的都不接电话?”

“你给我打电话了?”沈妄马上掏手机出来,发现竟然有七八个未接来电,都是郑大公子的。应该是在银行里办手续时调的静音,出来没有改,他又一直没看手机。“没给注意,找我什么事?”

本来郑大公子窝着那脸色发白的,语气还算好,一听这一句顿时不平静了,“怎么着我还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就算你不回家吃饭也不知道说一声。”

回家吃饭······沈妄微微一怔。目光落在郑杨彬瘦下去不少的脸庞上。心里就软绵绵的说不上来。

然后就笑了,“我现在都没吃饭呢,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30-35

30

听见沈妄在耳边问,“有什么好吃的呀。”

郑大公子眼神就是一飘。

立马揉着腹部,做出不舒服的样子。

沈妄知道人胃一直不好,就问是不是胃疼啊,郑少就顺水推舟说有那么点。沈妄就去找药,这里布置的挺全面的,冰箱啊酒架都是满的,最后在电视墙下面找到了医疗箱。倒了杯水,让人把药先喝了。

想了想人还没吃饭,给人弄点吃的吧。去厨房一看,根据用料推测,郑大公子应该是想做个通心粉什么的,玻璃皿里那一团不知道是成品还是半成品。沈妄试着尝了口,嗯,居然能吃,就是挺费牙的。往好了说,比上次那锅面条成功多了。

不过郑大少现在可不能吃这个,他翻了翻冰箱,找到袋面包,撕成小块,用蜂蜜冲热水泡了。端过去给人喝。沈妄盛了一盘通心粉,吃了几口,就觉得自己也太和自己过不去了。不过大厨就在旁边,他也不好意思说太难吃了他这个吃苦耐劳过来的人都食不下咽。就说中午吃的太多了,实在吃不下。幸好郑大少知情识趣,只是多瞅了他一眼,没问什么好不好吃之类的。

不过从这以后郑大公子不知怎么的还执着了起来,总要时不时做点面食。只是厨艺实在渣到底了,沈妄都看不下去了。只要郑大公子一说要下个面条啊什么的,沈妄马上接过来说我来吧我来吧。这是后话。

郑杨彬倒真的有胃病,主要是忙的。一忙起来就不怎么吃东西,时间久了,胃就渐渐不好了。

“平时多注意下呗。”完了沈妄就劝他,“别太忙了,自己多休息休息。”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郑大公子照例早早就出门了。

沈妄看了眼身边空荡荡的床铺,洗漱了一下,叫了外卖。他这次出国的主要目的已经达成了。本身郑大少说去英国的时候,沈妄就在心里惦记了。毕竟伦敦到苏黎世只有不到两个小时的飞机。没曾想,郑杨彬和他不谋而合,倒是省了许多事情。

沈妄吃了外卖,就端杯水打开了电脑。

搜索了一下昨天记下的那个域名,在地址栏里输了进去。一点回车——

沈妄嘴里含着的一口水差点没噗出来。

他和郑大公子在飞机上的那张照片一下子跳了出来。

网址有一长串,他昨晚儿上只记住了网站主域名,准备进来搜索一下,没想到这下搜索都不用了,直接上首页了都。

express是欧洲很有名的网络社区,在欧洲使用率很高。放了他俩照片的那个帖子访问量惊人的高。沈妄咳了几下,抽了一张纸巾擦嘴,呵,搞不好这回他还真的出名了。

主题是,我是异性恋,但我*上了这样的男人。

沈妄手抖了下,点进去。

作者说他今天坐飞机时看到一对同性情侣,两个人非常和谐。坐在一起给人的感觉很好,他开始只是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摄影素材,就忍不住拍了几张图。但是回家之后他越来越对照片中穿米色衬衫的男子念念不忘。他觉得自己这是恋*了。所以觉得很迷茫。然后就贴了三张照片上去。

米色衬衫?沈妄默默瞅了一眼照片。自己穿着米色衬衫黑色长裤。

底下的留言已经从几十页变成了几百页。沈妄就鼠标往下划拉着看,这个作者是一个颇有名气的职业摄影师,在express上fans众多,经常会传一些他的作品上来。人气很高。底下回复英文比较多,但还是有很多德文,法文。虽然德文法文都看不懂,不过光是英文的内容已经让沈妄觉得牙疼。关闭页面前,又看了眼那几张照片,别说,确实拍的很好。

后面一连几天,郑大公子都是早出晚归,虽然没特意瞒着沈妄,但是为了避嫌,沈妄也就不闻不问。苏黎世风景很好,沈妄白天就去看一看美术馆,博物馆。还去了一趟苏黎世湖。湖水清澈,倒映远空白云,令人心旷神怡。沈妄深深呼出一口气,觉得身体从没有过的轻松。白天漫无目的的游玩,晚上回来和郑大公子一起吃个晚饭,然后好眠到天亮。没有什么事需要劳心费神。

晒着太阳,坐在湖边看来来往往的游人,沈妄猛不丁就想,其实和郑大公子这么处着,倒也挺好的。

早上八、九点醒来时,床边照例没人。沈妄穿着睡衣下了楼,见郑杨彬穿着一身浅色系的休闲装,一副贵公子范儿,正坐那吃早餐呢。一见他就笑,“懒死了你,这么晚才起,快吃点东西,一会带你去个地方。”

沈妄就拿起片面包,边吃边问,“这算是忙完了?”

“完了,手上几份合同都已经签了,关于·····”

“哎,我说,”沈妄赶紧打断,“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郑大公子吃完了,拿起餐巾擦了擦手,“说了你也不知道,别问。”

车在一个街口停下来。沈妄当先下了车,就插着口袋挑眉看郑大公子。这一溜儿街道都是甜品店,鼻端徘徊不去的奶甜味儿特腻味。

郑杨彬绕过来一搂他肩膀,就推开了一个小店的门。店里有三三两两的顾客,但却是静悄悄的。老板穿着雪白厨师服迎上来,“嗨,见到你们真好,需要点什么。”

没想到郑大公子居然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四下打量木架子上摆着的各种巧克力。沈妄就纳闷了,看着人拉着他在店里面四处晃悠,这个看看那个瞅瞅。搞得老板频频拿眼睛看他俩。沈妄买东西还没这么挑过呢。被人拉着晃了一圈了,就不想动了,站那就问他,你想要什么啊赶紧着,我在这等你。郑大公子没说话,反而把他一直插裤兜的手拉出来,握到手里。沈妄有点儿尴尬,人抓的还挺紧。就没乱挣,怕引起关注什么的。最后人终于挑好了,用夹子放到边上是镂空花纹的餐纸上,用盘子端到柜台那里结账。沈妄看着盘子里那一小块平平常常的固体物质,怎么看也不觉得这丫有什么过人之处,非要郑大公子众里寻他千百度啊。

老板一边给他们打包,一边偷眼瞄过来,沈妄忽然想起自个儿手还叫人握着呢。

“上帝保佑你们永远幸福。”老板把盒子递过来。

等从店里出来还是不见丫说话,沈妄就被拉着在街上走,一路回头率超高。沈妄都不忍心想到底是因为俩大男的太奔放还是express上那帖子的波及面太广。

沈妄一路上问了好几次,就是不见郑大公子开口,就像是中了魔法似的一下子变哑巴了。最多回头给他笑一下。沈妄后来就懒的问了。这人真是体力旺盛啊,拉着他满大街的走啊走了三四个小时。一路上硬是一个字都不说,沈妄都累的没劲儿了,结果最后居然绕了一圈给走回来了。沈妄看着之前他们出来的巧克力小店,脸上特平静,心里搁着劲儿笑,别看丫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儿,还不是迷路了。叫你得意啊,叫你不说话,叫你装样儿。

没想到郑大公子城府深着呢,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就把一直拿着手上那个装巧克力的小盒子打开了,巧克力都有些化了。郑大公子却挺高兴,把那一小块拿起来喂到沈妄嘴边。沈妄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才是一躲,结果人一点都不温柔,捏着他下巴就给他塞进去了。

完了手没松,就想吻下来。大庭广众的,被人捏着嘴塞东西够没面子了,沈妄干脆反客为主。把人往怀里一拉就吻上去了。郑大公子还妄图想夺取主动权呢,不过现在身体素质可比不过沈妄,挣了两三下就没劲了。完了舌头就往沈妄嘴里伸,想用技巧获得胜利,沈妄顺便就把那块巧克力推过去了,又苦又涩什么味儿。就这,还花了几张面值最大的票子。叫你装哑巴被人当冤大头了吧。

唇舌交缠,齿颊之间都是巧克力苦涩的味道。之后却渐渐弥漫出甜意。沈妄有些迷惑的想,原来郑大公子是这个味道,柔软的,温凉的,苦中泛甜,让他情不自禁。

耳边忽然爆发出一阵口哨和欢呼声。沈妄尴尬的发现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还有几个举着手机给他俩拍照。沈妄顿时想到什么,嘴角一抽,拨开人群,拉着郑杨彬拦了辆出租就坐了上去。

很久以后,沈妄才得知那天郑大公子为什么一言不发。那家小店已经将近一百年的历史。所有的巧克力都是纯手工制作,悠久纯正。在店铺的门口有一块铜牌,上面刻着两句话,一句是,*情是巧克力的味道,苦涩之后总有甜蜜。另一句是,你的*人应该无条件的相信你,任何时候都不需要你的解释和辩驳,真*无言。每天一早这家小店都会摆放上几百块巧克力,上面刻着一年里每一天的日期。世界各地有很多人慕名而来,在这里找到刻着他们相遇的那一天日子的巧克力,然后一言不发带着恋人走遍城区里的大教堂。然后在它融化之前送给你*的人。那么,你们的*情就会得到祝福,被镌刻在这座城市的记忆里。但是前提是,你不能开口,不许解释。你要相信,你*的那个人就像你相信他那样相信你,像你懂他那样懂你。不但是愿意陪在你身边,而是,即使你沉默似水,仍愿陪你似水流年。

无疑相伴,不需言语。

沈妄上了车就问,咱们这去哪?

郑杨彬低哑着嗓子,开口,回家。

31.

沈妄正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自我反省呢,门响了一下给开了。沈妄心里一跳,睁开眼看过去。就见郑大少推了门就进来了,穿着正装,衬衫袖口上还别着袖扣,不过西服外套脱下来搭在在胳膊上。眉飞入鬓,隐隐带着一股子上位者的睥睨,跟这一阵在沈妄面前平易近人的完全不是一个样儿。见了他眼神微动,不过没说话。

沈妄面上也冷静得不行。俩人互相看了一会,沈妄首先心里素质不过关了,就站起来去了厨房,买的包子什么都凉了,不过这个天气吃起来也好。而且粥只有一小碗,热起来也不方便。沈妄就端着到餐厅摆好了,然后去叫人。

郑大公子坐在客厅低矮的大理石窗台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又找出打火机,按了好几下,点着。却没有往嘴里放,只是随意的夹在右手中指和食指之间,过了会,轻轻一抖,掸下一蓬烟灰。眼神在窗外飘了一下,收回来,才拿起燃了一半的烟送进嘴里。

沈妄出来过来,面色挺平静,就说杨彬吃饭吧

问完就觉得自己傻了,人都出去一趟从外面回来了,怎么还能没吃饭呢。就摇摇头想着别操闲心了,先去吃了吧。

没想到才坐下,就见郑大公子紧跟着也过来了,坐到对面椅子上。沈妄一抬头,怔了下,就赶紧把筷子递上去,又把那碗粥推到人面前。

郑杨彬挺喜欢喝粥的,喝完还吃了点小菜,擦了擦嘴,总算是开口了,“去哪儿了你?”

“去买点吃的,”沈妄神情还算自然,“我以为你要下午才能醒。”

郑大公子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沈妄给人又夹了两个小包子,叫他多吃点。郑杨彬就拿起筷子夹着吃了,乖巧得很。沈妄有点坐不下去了,就想上楼看看新闻什么。站起来走了两步都到楼梯口了,回头一看郑大公子坐那不知道想什么呢。

沈妄想着不管怎么说,和郑大公子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人么,都是这样,距离近了就容易得意忘形。不论是郑杨彬还是背后的郑家,都不是他沈妄玩儿得起的。

算了,想那么多干什么?他不过是一时被郑大公子给迷惑了,差点忘了自己的身份。

沈妄摩挲着楼梯扶手上了楼,看,摸得到,握得住。触手可及。

“安排好了?”郑成一边在最后一页文件上签上字,一边头也不抬问了一句。

郑琳点了下头,才想起郑成没看见,又开口说,“好了。”

她挺直着背,坐在一边的长软椅上,手上是一沓已经签了字的文件。在郑成的桌上,放着一个黑色的a3文件夹,里面只有薄薄几张纸。郑家却因为那几张纸,不得不作出一个艰难的决定。郑琳有些心慌意乱。但是这个选择对她来说并不困难。虽然嫁给了宋志明,她仍然是郑家的人。那天郑成给她打电话叫她有空回来一趟时。心里已经有了隐隐的预感。虽然郑成语气与平时别无二致。

“大哥,”想了想,她还是开口,“杨彬——”

郑成把手上的文件一摔,声音不大。郑琳的话却说不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郑成站起来,绕过桌子,坐到郑琳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只说了一声,“阿琳。”

顿了顿,才又说到,“这个,本来就是杨彬的意思。”

郑琳有些不可思议抬起头,看着郑成冷静严肃的脸。

然后叹了口气。

另一边,正在寻欢作乐的周大少也被自家老爷子一个电话招了回去。周大公子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是有谁给他老爹打了小报告。没想到周顾国言语神态都温和得很,说是给他报了国外的贵族子弟的进修课程,机票护照都弄好了,让他明天就走,不拿到合格证书不许回来见他。

周君诚顿时给愣在当地,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这么些年不是都好好的嘛,怎么您老才发现我不学无术对我不满意要我回炉重造啊?

这才多说了两句,周顾国脸上和颜悦色就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周君诚这么多年历练下来,尤其会看他老子脸色,当时就表决心,爸,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学习,争取早日学成归来。没想到周老爷子脸色更yīn沉了,周君诚心里苦笑连连,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行差踏错了?怎么就直接给流放还不带提前打招呼的?

哎,俊辰最近忙得很,阿妄和杨彬还在国外二人世界,走之前想和兄弟们聚一聚都不成。

郑杨彬在餐桌边坐了一会,身上越发难受,也有点头重脚轻。随手脱下领带,解开衬衫最上面几颗扣子。上了楼。

沈妄坐在电脑前,浏览着网页。郑大公子推门进来,困倦的倒在床上。沈妄目光落在那解开几粒扣子的领口,刚好露出昨晚自个印上去的痕迹。

目光转回屏幕上,浏览了下国内的新闻,看起来没有什么新消息。沈妄不知怎的又点开了express,那张帖子还挂在首页上,沈妄点进去随意看着。底下回复充分体现出这个国度人民言论自由的权利。就像有人告诉他你做的棒极了,为什么不去寻找真爱呢?就有人说,伙计,你该进医院了,有一个很不错的精神科医生,需要我推荐吗?还有一些自称同性关系专家和女权主义者,在下面激烈的回帖,已经掐的如火如荼。

所以说,沈妄看得牙疼。

又看见底下一个回复放上了一条链接,留言说这是那一对儿最新进展。想起昨天街上拿手机照相的那些人,沈妄嘴角一抽,然后点了进去。

呵,果然,这哥们够敬业的啊,一连几十张图,虽然清晰度没问题,就是摄影角度啊技巧比不上飞机上那个。沈妄一张张看过去,从上往下,从郑杨彬给他喂巧克力到站街中间亲吻到俩人拉着手坐上出租车。

他倒是没注意,郑大公子当时是这个表情?笑得像个小孩儿似的。自己气急败坏了都,一边拦到车,就把人塞了进去。郑大公子倒是淡定得很,脸上还带着一点看笑话的表情。沈妄心想,就算没看到那个膈应人的帖子,您也不能这么大爷吧。

沈妄看郑大公子躺在床上,想起自个昨晚做的禽兽事,觉得人脸色不大对,不像光是累了。

看着照片上郑大公子弯着眼,笑得跟小孩儿一个样。又像是得到了天大的宝贝,非得给全世界人得瑟一遍。沈妄就笑了,把网页给关了。站起来走到床边,“郑少,不舒服啊?”

听着沈妄客客气气又倍疏远的问。郑大公子睁眼冷笑了一下,“沈少,不劳操心。”沈妄伸手想去摸郑杨彬额头,结果手腕被抓住了,掐的死紧。“沈妄,没听见我说话么?”

就当是哄小孩儿,沈妄顺势坐了下来,另一只手还是摸到了人额头上,还好不热。

“郑少,哪儿不舒服?”

郑杨彬手上也没劲儿,索性放开了。半闭了眼,声音有点哑,“沈妄,我是不动你不是动不了你。别以为你现在手上有什么底牌,手下的产业我都清着呢。”

呵,郑大公子这是提醒自己逾越了。

沈妄还是挺好声好气的,“郑少,这我以前不知道现在还不知道吗?您不是一早就把我调查了个清清楚楚。连行踪什么的也了如指掌。我能有什么底牌?”

郑大公子一下睁了眼,“你是怪我调查你?你知不知道这些年你有多少麻烦都是我私下里给你解决了的?你以为你走到今天全靠运气好才一帆风顺?”

沈妄挑眉,轻笑,“我能走到这一步,当然要仰仗郑少的扶持。”话里平静得很,听不出什么情绪,“不过就算是没有郑少荫蔽,我沈妄就什么都不是了吗?就算一无所有我也能做出一些事业,这点自信也还是有的。”话到最后一句,终于带上了几分傲气。即使上一世,毫无门路,摸爬滚打下来,他最终还不是在商场占了一席之地,虽然和今天的地位不能相较,但也足以证明他的能力。

“沈少的意思,这都是我郑某人,多管闲事,一厢情愿了?”郑杨彬声音压的低低沉沉,极力克制。

都说到这个份上,沈妄也不想在这事儿上纠缠下去,他这辈子占了郑杨彬的便宜是不争的事实。就叹了一口气,“说到这儿我也想问,昨儿晚上,到底是不是我一厢情愿了?”

郑大公子刚刚那种夺人的气势忽然间烟消云散,他张开口,嘴唇有点抖,“你不知道?这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沈妄俯□,盯着他的双眼,“我只知道昨晚上你本来是想把我灌醉了上我的。”

郑大公子忽然眼一闭,不说话了。

沈妄压低身子,放软了语调,“杨彬,你告诉我,昨儿晚上到底算不算两厢情愿?”这个他可得问清楚了,要不然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郑大公子眼睫毛颤了颤,还是没说话。

沈妄眼里流露出笑意,埋在郑杨彬脖子里,“杨彬,你告诉我。”

“到底算不算呢?”

32.

沈妄正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自我反省呢,门响了一下给开了。沈妄心里一跳,睁开眼看过去。就见郑大少推了门就进来了,穿着正装,衬衫袖口上还别着袖扣,不过西服外套脱下来搭在在胳膊上。眉飞入鬓,隐隐带着一股子上位者的睥睨,跟这一阵在沈妄面前平易近人的完全不是一个样儿。见了他眼神微动,不过没说话。

沈妄面上也冷静得不行。俩人互相看了一会,沈妄首先心里素质不过关了,就站起来去了厨房,买的包子什么都凉了,不过这个天气吃起来也好。而且粥只有一小碗,热起来也不方便。沈妄就端着到餐厅摆好了,然后去叫人。

郑大公子坐在客厅低矮的大理石窗台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又找出打火机,按了好几下,点着。却没有往嘴里放,只是随意的夹在右手中指和食指之间,过了会,轻轻一抖,掸下一蓬烟灰。眼神在窗外飘了一下,收回来,才拿起燃了一半的烟送进嘴里。

沈妄出来过来,面色挺平静,就说杨彬吃饭吧

问完就觉得自己傻了,人都出去一趟从外面回来了,怎么还能没吃饭呢。就摇摇头想着别操闲心了,先去吃了吧。

没想到才坐下,就见郑大公子紧跟着也过来了,坐到对面椅子上。沈妄一抬头,怔了下,就赶紧把筷子递上去,又把那碗粥推到人面前。

郑杨彬挺喜欢喝粥的,喝完还吃了点小菜,擦了擦嘴,总算是开口了,“去哪儿了你?”

“去买点吃的,”沈妄神情还算自然,“我以为你要下午才能醒。”

郑大公子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沈妄给人又夹了两个小包子,叫他多吃点。郑杨彬就拿起筷子夹着吃了,乖巧得很。沈妄有点坐不下去了,就想上楼看看新闻什么。站起来走了两步都到楼梯口了,回头一看郑大公子坐那不知道想什么呢。

沈妄想着不管怎么说,和郑大公子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人么,都是这样,距离近了就容易得意忘形。不论是郑杨彬还是背后的郑家,都不是他沈妄玩儿得起的。

算了,想那么多干什么?他不过是一时被郑大公子给迷惑了,差点忘了自己的身份。

沈妄摩挲着楼梯扶手上了楼,看,摸得到,握得住。触手可及。

“安排好了?”郑成一边在最后一页文件上签上字,一边头也不抬问了一句。

郑琳点了下头,才想起郑成没看见,又开口说,“好了。”

她挺直着背,坐在一边的长软椅上,手上是一沓已经签了字的文件。在郑成的桌上,放着一个黑色的a3文件夹,里面只有薄薄几张纸。郑家却因为那几张纸,不得不作出一个艰难的决定。郑琳有些心慌意乱。但是这个选择对她来说并不困难。虽然嫁给了宋志明,她仍然是郑家的人。那天郑成给她打电话叫她有空回来一趟时。心里已经有了隐隐的预感。虽然郑成语气与平时别无二致。

“大哥,”想了想,她还是开口,“杨彬——”

郑成把手上的文件一摔,声音不大。郑琳的话却说不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郑成站起来,绕过桌子,坐到郑琳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只说了一声,“阿琳。”

顿了顿,才又说到,“这个,本来就是杨彬的意思。”

郑琳有些不可思议抬起头,看着郑成冷静严肃的脸。

然后叹了口气。

另一边,正在寻欢作乐的周大少也被自家老爷子一个电话招了回去。周大公子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是有谁给他老爹打了小报告。没想到周顾国言语神态都温和得很,说是给他报了国外的贵族子弟的进修课程,机票护照都弄好了,让他明天就走,不拿到合格证书不许回来见他。

周君诚顿时给愣在当地,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这么些年不是都好好的嘛,怎么您老才发现我不学无术对我不满意要我回炉重造啊?

这才多说了两句,周顾国脸上和颜悦色就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周君诚这么多年历练下来,尤其会看他老子脸色,当时就表决心,爸,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学习,争取早日学成归来。没想到周老爷子脸色更yīn沉了,周君诚心里苦笑连连,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行差踏错了?怎么就直接给流放还不带提前打招呼的?

哎,俊辰最近忙得很,阿妄和杨彬还在国外二人世界,走之前想和兄弟们聚一聚都不成。

郑杨彬在餐桌边坐了一会,身上越发难受,也有点头重脚轻。随手脱下领带,解开衬衫最上面几颗扣子。上了楼。

沈妄坐在电脑前,浏览着网页。郑大公子推门进来,困倦的倒在床上。沈妄目光落在那解开几粒扣子的领口,刚好露出昨晚自个印上去的痕迹。

目光转回屏幕上,浏览了下国内的新闻,看起来没有什么新消息。沈妄不知怎的又点开了express,那张帖子还挂在首页上,沈妄点进去随意看着。底下回复充分体现出这个国度人民言论自由的权利。就像有人告诉他你做的棒极了,为什么不去寻找真爱呢?就有人说,伙计,你该进医院了,有一个很不错的精神科医生,需要我推荐吗?还有一些自称同性关系专家和女权主义者,在下面激烈的回帖,已经掐的如火如荼。

所以说,沈妄看得牙疼。

又看见底下一个回复放上了一条链接,留言说这是那一对儿最新进展。想起昨天街上拿手机照相的那些人,沈妄嘴角一抽,然后点了进去。

呵,果然,这哥们够敬业的啊,一连几十张图,虽然清晰度没问题,就是摄影角度啊技巧比不上飞机上那个。沈妄一张张看过去,从上往下,从郑杨彬给他喂巧克力到站街中间亲吻到俩人拉着手坐上出租车。

他倒是没注意,郑大公子当时是这个表情?笑得像个小孩儿似的。自己气急败坏了都,一边拦到车,就把人塞了进去。郑大公子倒是淡定得很,脸上还带着一点看笑话的表情。沈妄心想,就算没看到那个膈应人的帖子,您也不能这么大爷吧。

沈妄看郑大公子躺在床上,想起自个昨晚做的禽兽事,觉得人脸色不大对,不像光是累了。

看着照片上郑大公子弯着眼,笑得跟小孩儿一个样。又像是得到了天大的宝贝,非得给全世界人得瑟一遍。沈妄就笑了,把网页给关了。站起来走到床边,“郑少,不舒服啊?”

听着沈妄客客气气又倍疏远的问。郑大公子睁眼冷笑了一下,“沈少,不劳操心。”沈妄伸手想去摸郑杨彬额头,结果手腕被抓住了,掐的死紧。“沈妄,没听见我说话么?”

就当是哄小孩儿,沈妄顺势坐了下来,另一只手还是摸到了人额头上,还好不热。

“郑少,哪儿不舒服?”

郑杨彬手上也没劲儿,索性放开了。半闭了眼,声音有点哑,“沈妄,我是不动你不是动不了你。别以为你现在手上有什么底牌,手下的产业我都清着呢。”

呵,郑大公子这是提醒自己逾越了。

沈妄还是挺好声好气的,“郑少,这我以前不知道现在还不知道吗?您不是一早就把我调查了个清清楚楚。连行踪什么的也了如指掌。我能有什么底牌?”

郑大公子一下睁了眼,“你是怪我调查你?你知不知道这些年你有多少麻烦都是我私下里给你解决了的?你以为你走到今天全靠运气好才一帆风顺?”

沈妄挑眉,轻笑,“我能走到这一步,当然要仰仗郑少的扶持。”话里平静得很,听不出什么情绪,“不过就算是没有郑少荫蔽,我沈妄就什么都不是了吗?就算一无所有我也能做出一些事业,这点自信也还是有的。”话到最后一句,终于带上了几分傲气。即使上一世,毫无门路,摸爬滚打下来,他最终还不是在商场占了一席之地,虽然和今天的地位不能相较,但也足以证明他的能力。

“沈少的意思,这都是我郑某人,多管闲事,一厢情愿了?”郑杨彬声音压的低低沉沉,极力克制。

都说到这个份上,沈妄也不想在这事儿上纠缠下去,他这辈子占了郑杨彬的便宜是不争的事实。就叹了一口气,“说到这儿我也想问,昨儿晚上,到底是不是我一厢情愿了?”

郑大公子刚刚那种夺人的气势忽然间烟消云散,他张开口,嘴唇有点抖,“你不知道?这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沈妄俯□,盯着他的双眼,“我只知道昨晚上你本来是想把我灌醉了上我的。”

郑大公子忽然眼一闭,不说话了。

沈妄压低身子,放软了语调,“杨彬,你告诉我,昨儿晚上到底算不算两厢情愿?”这个他可得问清楚了,要不然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郑大公子眼睫毛颤了颤,还是没说话。

沈妄眼里流露出笑意,埋在郑杨彬脖子里,“杨彬,你告诉我。”

“到底算不算呢?”

33.

郑大公子睁着眼睛一时说不出话。

沈妄下巴搁在郑杨彬脖子里,轻轻蹭一蹭,“杨彬……”那里柔软的肌肤让他有点牙痒痒。

“沈妄,”郑杨彬极轻的吸了一口气,然后问他,“我昨天是想灌醉你来着,那你昨个晚上,是喝醉了还是没醉?”

沈妄抬起身,郑大公子神色平静,眼神也没有一点波动。沈妄却觉得他会儿软弱得很。唇角勾起一丝笑,“你那么灌我,怎么还会喝不醉?”

郑大公子忽然闭上了眼。嘴唇轻微的颤了颤,没说出什么。

沈妄就这么静静看着。真奇怪,以前的郑大公子,高高在上,深不可测。暗暗沉沉的目光扫过来,平白就让人心里一突。就这么一个晚上,郑杨彬在沈妄眼里,已经变成了剥了壳的虾仁,剔透难以想象。

低头看着郑杨彬发白的嘴唇,真想狠狠咬一口。

“沈妄!”郑大公子忽然开口,仍然闭着眼,眉目里带上了几分冷厉。

沈妄不待他开口,忽的摸上他的脸,轻笑,“不过我酒量好得很,下次可别用这一招了。倒是有一个人自己给醉了,不然怎么能让我占了便宜呢?”

郑杨彬没有睁开眼,眼睫却剧烈颤动着,“沈妄……”

“你还没告诉我呢,”沈妄手指摩挲着人脸颊,感受着肌肤的触感,笑意几乎压不住,“到底是不是两厢情愿啊?”

大概是沈妄话里的笑意太明显,郑大公子终于给恼了,一睁眼,揪着人领子就拉到了眼前,脸色yīn晴不定,“想知道?”

沈妄认他拉着,笑意不变,“恩啊。”

“成!”郑大公子一把把沈妄推到床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回,“衣服脱了,躺平了让我舒服上一次,我就告诉你。”

沈妄躺在床上,舒展身体,瞅着人就一个劲儿笑。郑大公子抹了袖子,就是一个饿虎扑食。沈妄也不躲,反而把人迎到怀里,邪笑一声,死命的挠他最怕痒的那几处。

郑大公子那拽样儿一下子绷不住了。一会就给笑软了,开始还忍着忍着,最后实在忍不住就开始骂沈妄。沈妄边听边乐,手下一点不留情。郑杨彬使劲躲着,实在躲不过,干脆按住他怀里,一低头就咬上去。

沈妄闷哼一声,郑大公子这个下口还真——

郑杨彬咬完了,又倍儿温柔的把血珠子舔掉。然后就含着他脖子那处伤口,来来回回吮吸,舔、舐。沈妄喉喽里含糊的呜咽了一声。郑大公子抬头,笑的倍得意,“沈妄,你硬了。”

海石医院。

“快、快,送第三手术室,张医生已经到了。”

七八个医生簇拥着护理床快速穿过走廊,有的扶着输液管,有的时时关注床边仪器上显示的数据波动。脚步嘈杂,但没有人出声。其中一个跑着抢先推开前面了手术室的门。

门上的灯亮了起来。

十几分钟之后,院长李志明匆匆赶到,他本来正在加利福尼亚参加一个医学年会,助理打来电话告知他顶楼那位病人病情出现反复,就立刻坐了飞机赶回海石。

李志明一边在其他医生的帮助下换上无菌服,套着橡胶手套。转头给助理交代,“马上给那边打电话,我上次专门留给你的。”

助理接到老院长隐隐忧虑又饱含深意的一瞥,联想到这通电话的后果,身体轻颤,“我、我马上就去联系。”

转头小跑了两步,又回过头,“院长,该怎么说?”

李志明仔细检查着手套上面有没有破损,用指尖互相轻搓。行医三十年来,这个习惯从未变过。只是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个机会,想起家里的妻子和即将成家的儿子,他稳住心神,“该怎么说,就怎么说,这个时候了,就不要顾及别的了。”

一边的医生给他拉开手术室的门,里面,迎接他的,或许不仅仅是手术,更是一个抉择。

天微微亮起来的时候,郑成的私人电话响了起来。

几分钟之后,郑家灯火通明。郑薇自从上次谈话之后,已经带着女儿搬了回来。这时正坐在一楼的大厅的沙发里,显然是匆匆起来,素颜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惊惶之色。郑成神情还算淡定,只是时不时攥紧又松开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并不平静。右手拿着电话,正等那边确认消息。听筒里一片沉寂,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传来声音。郑成轻呼出一口气。

“郑琳,走,现在和我去医院。”

郑琳立刻站起来,“大哥,要不要带上薇薇?”

她说的是女儿宋薇,这也是在问,老爷子究竟怎么样了,如果真有个万一,是否要让孩子见最后一面。

只是,宋薇两个字,里面终究占了一个宋字。

郑成摇头,“没有这个必要。”

当先就出了门,郑琳跟在后面,脸色也从容起来,渐渐恢复了平日的雍容可亲。

车一路开得飞快,不多时就到了海石医院。他们直接从专用通道一路开了进去,在大楼底下停了车。郑成推开车门下车,不出意外的看到迎接他的并不是海石医院的院长李志明。

“刘院长。这次多谢了。”郑成颔首示意,今天之事,多亏这人应变得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郑成执掌郑家十余年,还从未给人说话这么客气。

带着眼睛的中年男子很有一股书卷气,神色很稳,不见惶恐。也只微一点头,“郑书记,这边来。”

他领着两人通过专用电梯直接上了顶楼,icu窗口旁守着三位医生,其中一个正关注着闪烁的显示屏上跳出来的数据。icu里中心监护仪、心电图机、脑电图机……数据波动起伏,指示灯闪烁着。里面的两位医生,一个在多功能呼吸治疗机旁调整着机器。紧挨着就是起搏器、输液泵……有另一个正在一个触屏上输入数据,等待领导指示下一步救护措施。

郑琳腿一下子软了,幸好刘琦在一边手快扶住了,才没倒在地上。

郑成身体笔直,声音低沉,问了一下郑老爷子现在的情况,听完点点头,“刘院长,这里就要交给你了。”

刘琦神色一肃,“我只能尽力而为。”

郑成点点头,走到郑琳面前,给她低声交代了几句,就大步离开了。刘琦看着郑书记的背影,眼里不乏几分钦佩。

旁边的医生把记录递过来,“院长,病人现在……”

刘琦温和的纠正道,“副院长,是副院长。别乱叫。”

然后低头仔细看了起来,但他知道,从李志明暗中调整输药配比,向郑老爷子下手被他发现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是海石医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院长了。

就在郑大公子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电话急促的响了起来。郑杨彬立刻站起来,拿起电话接通。飞扬的神色骤然沉敛。

沈妄也坐了起来。

十几分钟之后,郑杨彬挂了电话,“沈妄,我们现在就得回去。”

沈妄点点头,我这就收拾东西。

说着,就站起来要出去,他的资料证件都在书房放着。郑大公子点了下头,忽然从后面抱住沈妄,“家里出了点事……”

“不用解释。”沈妄拍了拍围在腰上的手。

就听背后传来,“老爷子这回,可能真的撑不过去了。”

沈妄一顿,然后掰开郑杨彬的手,转身把人紧紧抱住,过了一会儿放开,“现在就订票,赶得及的。”

买了最近一次航班的机票,沈妄和郑杨彬在vip休息室里等着。郑杨彬面色沉凝,不一会就要接一个电话,显然是在提前安排国内的一些事务。

郑老爷子……

沈妄靠在窗边,这个消息他也始料未及。郑老爷子一直身体都很健朗,外界从来没有传出过这种消息。怎么忽然间就不行了呢?还偏偏是在换届的当头。如果这回真有上个什么三长两短,郑家……还真就不好说了。

郑家家大业大,子弟众多,但真的支撑起郑家的,还是郑老爷子的地位威望。如今郑成羽翼未丰,郑杨彬更是一脚都没有踏入体制里。郑家树敌又多,盯着那个位子的纷纷虎视眈眈。俗话说,墙倒众人推。

况且没有老爷子威望镇压,最先闹起来的,怕还是郑家旁系。若是郑成手段不够,郑家立时就要元气大伤。

“砰”的一声把沈妄惊醒了。回头一看,郑杨彬不小心把咖啡杯给碰碎了。手还要忘玻璃渣子上戳,这是没看见还是怎么了?沈妄过去把他手一下拉开,叫工作人员过来收拾了。

郑大公子忽然勾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怀里。

沈妄身体一僵,公共场合啊好不好,边上人都看着呢。不过随后他叹出一口气,就放松了身体任凭人抱着。

郑家,这是真的面临生死攸关之际了。

终于坐上了飞机,幸好没有晚点。郑杨彬和来的时候一样靠在他的肩膀上,就是睡得不安稳。沈妄这次坦荡了许多,给郑大公子把毯子压压严实。

等飞机降落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首都机场乘客来来往往。沈妄提了行礼,主动握住郑大公子的手,就快步往外走。才走了几步,郑杨彬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沈妄有点儿担心。

郑杨彬忽然用了大劲握紧了他的手。然后松开。

沈妄心想确实不合适了,在国外随意一点儿没什么。在京城可就不一样的。郑杨彬毕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和一男的在机场拉拉扯扯也太不像话了。自己也是犯二了。

也就没在意,转身继续走,见人没跟上来刚要问呢。两边不知道从哪儿冲上来俩警察一人一胳膊把他按住了。沈妄一怔,马上看向郑杨彬。郑杨彬站在一边面无表情。

沈妄看了好一会,才慢慢收回目光,“你们是?”

另一个警察掏出逮捕令在他面前快速晃了一下,“沈妄,你涉嫌涉黑洗钱,经济诈骗,现在已经被捕了。”

周遭熙熙攘攘,人声鼎沸,他却什么也听不见。就像有一层无形的罩子,隔绝了两个世界。

到头来,还是一个人。

34

沈妄一言不发,被压着坐上车。警车一路呼啸,很快把他送到了警察局,关进了审讯室。有人从外面反锁上门。

沈妄舒展了一下一路被拧着的两只胳膊,挺直身体,随意观察了一下房间,房间里有一张桌子,桌子两边是两把椅子,他知道这会儿肯定有人透过监控在观察他的神态。拉过一把椅子靠近桌子,然后坐了上去。

他的公司有没有洗钱他自己最清楚,明明出国之前还找不到证据,现在却直接定罪了?沈妄忍住嘴边的讥笑。趴在桌子上。他们买的是瑞士航空的航班,飞行速度很快,但从苏黎世到首都仍然用了八个小时,沈妄一路都没有睡,现在困得很。

况且那些警察逮捕他的时候,连逮捕令都不敢让他细看,肯定是走了什么非正常渠道。现在把他关在审讯室里也是为了给他造成心理压力,想必是对付犯人的老手段了。难说一会儿不会有什么疲劳审讯。不管怎么说,能睡一会是一会。

监控那一边,一个才实习的女警按照领导的指示密切管制1312房犯人的行动。看到沈妄居然趴桌子上睡着了,顿时十分不可思议。这些嫌疑犯被逮捕之后就算心理素质再好,也会暴露一些连他们自己都察觉不到的不安。这个人却……?马上拿起电话,给领导报告。

没一会,刑侦大队的队长吴启胜就推门进来。坐到小女警给他让出的位子上,两只胳膊支起来,双手交叉,看了一会儿视频。视频上沈妄已经睡着了,神态也很平和。

他拿起电话,这个人心理素质十分过硬。本身关押在空落落的房间里,就是为了增加其心理压力。可现在这样放任他休息,就一定会加大之后审讯的难度,很多有用的“证据”就挖不出来了。想起上面交代下来的话。立刻给负责经济案件的组长打了过去,才说几句,正准备要他立即开始对沈妄的审讯时——

手机响了。

吴启胜拿起来一看,局长?立刻叫那边等一下,接通了局长的电话。他才听了两句,脸色就有些不好,但仍然嘴里说着“是,是”的答应着,说完挂了电话。

马上给负责经济案件那边说,“我刚刚说的不用了,你们……”

沈妄也没睡多久,就听见门外面有钥匙的声音。然后两个警察面无表情走了进来,沈妄心里一笑,速度还挺快,果然有人监控着呢。

没想到那俩警察并没有审讯他,却是直接叫他站起来,带着他走了出去。

也没有解释要做什么,去哪里?

——这完全不是正常的司法程序。

太阳岛马术俱乐部。

赵佑一身蓝色的唐装坐在看台上,两手交叉放着。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根马鞭,马鞭下面压着几份报纸。

看台下的马场上只有一人一马。坐在马上的男人身形矫健,控制着□骏马绕着场地奔驰一圈,利落的越过一个个障碍,最后猛的一拉缰绳,停了下来。赵佑收回目光,等了一会儿,就见刚刚骑马的男人脱了外套,出现在看台上。

“赵总,让你坐着看我骑马,实在是齐某有失待客之道。”还穿着马靴的男人气度出奇的好,大步走到赵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拿起一边准备好的薄荷水。

“哪里的事。”赵佑笑着摇头,却没多说什么。

赵佑素来势大,不论是在海外还是回来国内,都无人敢怠慢。齐家这位,年龄不到四十岁就坐到了省委书记,实在很有能量。但是同样地位的赵佑不是没有遇到过,也不见那些人对他有半分不客气。毕竟赵家,不光光在商场上占有一席之地。不过这回,赵佑腿脚不便,人家却偏偏约他在马场见面,赵佑却含笑应了。这也都是因为面前这位省委书记头上还挂了一个齐字。

齐宝生慢慢喝完水,顺手解开领子口的那颗扣子,拿起桌子上的报纸扫了一眼,笑起来,“郑家这场戏越闹越大了。”

赵佑顺手拿起马鞭在手里把玩着,齐宝生马术好得很,刚刚下场连马鞭都不带,那马儿也是有灵性,他看了两眼又放下了,才开口,“郑宁斌还是会做事的,就是不知道他准备什么时候接手,郑家伤得重了,他就算接了过来也没什么用。郑家伤得不够重,怕是要狠狠反咬他一口。”

齐宝生把报纸轻轻放下,上面一行醒目的标题,著名青年企业家沈妄昨日被捕入狱,小标题是,涉嫌涉黑洗钱经济诈骗,商界奇才转身阶下囚。

求真报向来以他客观务实的权威报道深入人心。

“那就看他自个能不能把握好这个度了,”齐宝生两只手十指交叉着,看过去,神情诚恳,“上次真是谢谢赵总了。”

赵佑听了微微一笑,“客气了。”

齐家对沈妄倒还真有了点兴趣?看来上次沈妄的“表现”还是入得了眼的。想起那次他特意“请”人过来时,沈妄冷静理智,不卑不亢。就是在被人拿枪指着,性命攸关之际,还能奋起反击,不只是胆气,更是胆识。赵佑笑意加深,沈妄啊沈妄,虽然第一印象还不错,不过能不能让齐家这位看上眼,还要看你后面的表现了。

想起手上刚刚给批复下来的文件,赵佑开口,“我都没说谢,齐书记就不要客气了。”

齐宝生气势内敛,举手投足如芝兰玉树,神情仍旧很诚恳,“既然这样,后面该麻烦的还是要麻烦。看在我们以后还有许多合作的份上。”

“我也不妨再卖给赵总一个人情——郑家是个硬骨头,不要急着下口啊。”

赵佑若有所思。看来,帮着郑宁彬做到这一步,也就可以收手了。

沈妄,可别叫舅舅失望。

“起来起来。”一个警察拿钥匙开了门,大声呵斥着。

沈妄坐在椅子上靠着墙好像睡着了,手上还戴着手铐,头偏着,下巴上冒出了一圈儿青色胡茬。这一下给惊醒过来,身体保持一个姿势太久,有些僵住了,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去。狼狈得很。

昨天他被俩警察一眼不发带到这个房间里锁上门。没人给他食物和水,为了保存体力,沈妄一进来就靠墙睡了。这地方晚上特yīn冷,他现在骨头都犯疼。

警察带着他往外走,穿过院子,领着进了另外一个房间。然后给他脱了手铐让他坐着就出去了。

沈妄仰着头深呼吸,舒缓脖颈,两只手交错按摩着被手铐勒红的手腕。

过了几分钟,门被推开了,一个斯斯文文的青年走进来。

沈妄抬头看过去——

关慕?

关慕客气的笑了一下,过来和他握手。沈妄现在手脚冰凉,甚至因为太久没活动,血液运行不畅,手指还有些难以控制的痉挛。他一边用唾液湿润喉喽,避免说话时声音嘶哑,一边站起来,礼貌的点了点头,然后自然至极的把手插到了裤兜里。

关慕笑意收敛了几分,收回手,在沈妄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俩人中间隔着一张桌子。

“昨儿晚上才知道消息,今天过来看看你。”

沈妄脸上表情淡淡的,“谢谢。”

关慕哽了一下,没想到沈妄会是这种态度。一夜之间从坐拥亿万资产的商界新贵变成阶下囚。面对第一个进来探视的人居然这样不冷不热。沈妄,你这种自信、或者说傲气,究竟是哪里来的?

“怎么样,昨晚儿上睡得还好吗?”

关慕带着点关心的问,他真没有别的意思。看守所这边,郑宁彬都打点好了,沈妄应该不会吃什么苦。这么问,倒是想卖个好,他是不知道,给这边打了招呼的人,不止郑宁彬一个……

沈妄眼神变了下,抬眼看着关慕,语气却更加冷淡了,“算不上太差,关先生你找我有什么事?”

关慕脸上的笑意终于消失了,抬手扶了扶眼睛,转成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我和沈先生虽然不熟,但是宁彬是朋友。听了你的消息,宁彬挺担心的,但是郑家家事脱不开身。我就帮忙过来看看。”

郑家家事?沈妄反而给笑了,“看来郑先生这回是要心想事成了。”

关慕审视着看着沈妄,才保守的说,“可能吧,我当然这么希望。宁斌等了这么些年,很不容易。”

“听说关先生在医院工作?怎么搀和进这些事情里了?”沈妄下巴上冒了胡茬,现在表情仍然冷冷的,但嘴角却有点笑。反倒颇有一种异样的吸引力。“前阵听说你还和郑宁彬一起做生意?好像与景少有合作。”

“景少手上有许多资源,和景少合作对我们帮助很大。”关慕到是很坦荡,“我和宁斌认识很久了,还没见他对哪个人这么看重。沈先生你是头一个。宁斌现在都还惦记着和你合作做生意呢。”

“真是抬举我了,”沈妄就笑了,“我现在这个情况,还谈什么生意什么合作。”

“沈先生,”关慕说得意味深长,“有时候,许多事也就是一念之差。结果就是天翻地覆啊。”

沈妄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一边的警察说了句“时间到了”,走过来给沈妄戴上手铐。关慕一直到沈妄被带出门,都紧紧盯着沈妄。只是沈妄低着头一言不发。好像根本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似的。

回去的时候却不是之前的那个只有一把椅子的小房间了。俩警察带着他领了一身犯人穿的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沈妄捏着手里装东西的袋子,终于问,“我什么时候能见到我的律师。”

“废话少说。”俩警察里比较年轻那个还想开口,就被年长的那个打断了,直接上来狠狠推了沈妄一把。

沈妄偏了□就躲了过去,反倒是那个推他的脚下踉跄了几步。

那个警察没说什么,晦气的嘟囔了几句,带着沈妄到了一间囚室。年轻的警察愣了一下,看了看门上面的数字,拦住年长的低声道,“李头,这一间……”

“你才来懂什么?”年长的警察甩开手,开了门就把沈妄推进去了,眼里闪过幸灾.

35

沈妄被推了进来,他站直身体。

这间囚室里有四张高低床,下铺铺着铺盖,上铺都是空的,木板上面落了几张垫床用的报纸,看来以前有人住过。四个肌肉发达,身材高大的男人或坐或站,其中三个身上穿着看守所嫌疑犯统一派发的服装,另一个抱着胳膊站在窗前,上身□着。他一进来,四个人都朝他看过去。

这根本不是自己被安排在的地方,沈妄后退了一步,反手去拧门把手,门从外面被锁住了。

md,沈妄在心里低声骂了一句。

“兄弟,第一次进来吧?”坐在床边看书的那个男人合上书,“先去洗个澡换上衣服吧,不然被教官看见了是会扣分的。”

沈妄看了那人一眼,目光略过他手上的书,《经济,大国论》。

完了点了点头,就走进门边的小浴室。

“洗的干净点。”里面那个躺在床上的男人“哈哈”笑着,在外面提高了声音喊了句。沈妄眼眸里翻涌起一阵厌恶,从他进门开始,他就一直笑嘻嘻的看着他。那眼神真tm恶心。

他进了浴室,从里面把门插上,打开喷头,里面出来的居然是冰冷的凉水。现在还不到七月,水里渗着股寒意。

也好,脑子清醒清醒。

沈妄快速的洗了个澡,换上了袋子里的衣服,上身是个白色背心,外面是一个扣扣子的淡蓝色外套。他看了眼自己换下来的西装,也装进袋子里。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之前躺在床上笑的那个人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跳了下来。“看来我们也该洗澡了。”说着拿了毛巾就进去。

沈妄就站在门边,手里拿着袋子,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坐在床上看书的那个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我看你也是文化人,要不你先在我这里做一会?我等下也要进去洗澡。”

沈妄默默走过去,在床边坐下了。那个人也不看书了,就把书一合,扔到一边,“我叫宋东,兄弟怎么称呼啊?是怎么进来的?”

沈妄垂头坐着,似乎很失意,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之前笑的那人出来了,手上还端了一盆水。宋东站起来,又看了沈妄一眼,“你这脾气在这种地方肯定会吃亏,好多人多硬气啊,还不是一晚上就学乖了?”完了就拿了毛巾进去了。

等他出来了,门口床上侧身躺着一直都没说话的人也站了起来。他是四个人里面个子最小,皮肤最白的,五官有点儿清秀。进去之前偷偷瞄了沈妄一眼。

“阿美,看什么?屁股痒痒了?洗干净了出来哥哥给你止痒。”躺床上的男的大笑一声,意有所指拍了拍自己大腿。

阿美赶快进去了。

宋东出来也端了一盆水,他给还在大笑的那人用眼神指了指站在窗边的那位,“刘洋,安静点。”

刘洋笑嘻嘻应了,顿时不出声了。

站在窗边一直□着上身的男人是几个人里面最健壮的,身高在一米八以上,留着寸头,容貌冷硬。一直看着窗外,屋里人也没一个人去打扰他。

等阿美出来,把手里的脸盆放在另外两个旁边。刘洋就站了起来,掰了掰脖子,装模作样看了看空荡荡的手腕,“时间也差不多了,我看就开始吧。”

宋东也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沈妄。阿美和刘洋也慢慢走过来,三个人形成一个包围圈,隐隐带着压迫感,“来吧?”刘洋抱着胳膊,眼里闪过一丝邪气。

沈妄忽的站了起来,“你们要干什么?”

“进来时没人给你交代?”宋东目光随着沈妄的动作抬了起来,语气里似乎有点好玩,“看来你是得罪人了,兄弟。”

刘洋伸手揽住沈妄肩膀,捏了两下,“来来,我给你解释解释,来这里的新人第一天都有个欢迎仪式。”

沈妄眉毛一抬,心知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三个人簇着沈妄走到地上并排放着的三盆水那里,“里面没啥好吃好喝的,是好是歹都是兄弟们一片心意。”

三个塑料脸盆里盛着满满的三盆水,有些浑浊,还有一些漂浮物。

沈妄目光冷凝,缓缓扫过三个人。

阿美轻轻瑟缩了下,随即眼里就带上了压抑不住的幸灾乐祸和嘲讽。

“没明白?”刘洋恋恋不舍的把手从沈妄肩膀上拿下来,用脚踢了踢脸盆,“这就是给你的大餐,里面都是好东西。”语调越发轻佻,“反正我是加了许多好东西进去。好几天没和阿美玩儿了,这几天的存货我可都贡献了啊。”说着想起他在厕所里幻想着这个新来的家伙求饶的样子达到顶峰,顿时就热了起来。

“对了阿美,你加了什么?”

阿美要笑不笑的,“洋哥,我今一天都没上厕所了。”

刘洋哈哈一笑,拉过阿美就在他屁股上狠狠一揉。然后打量的目光落到沈妄身上。

沈妄盯着地上的几盆“水”,最后一盆水里面飘着一些还没溶解的白浊。

“怎么,傻了?”宋东伸手搂住沈妄的腰,“这是老规矩了,新人都要经历的,今晚儿上之前,只要你把这些全喝完了,就可以睡觉了,没什么大事。但也挺难的,因为你要是不小心吐出来了,就得把吐出来的东西照样给吃下去,一丁点儿都不能剩。”

“害怕了?嗯?不过也不是不能破例的。”宋东放在沈妄腰上的手慢慢下滑。

刘洋有些不高兴,“东哥,这么着就不好完了啊。”说着又看了一眼脸盆,“亏我可是精心准备。”

宋东脸色沉了沉,刘洋渐渐也就不说了,只是看着沈妄的目光却越发yín邪,这个新来的,宽肩翘臀,可真是好货色。

沈妄蓦然抬头对上刘洋的目光,深沉冷凝,寒意逼人,刘洋禁不住瑟缩了。就见下瞬——

“啊!!”宋东惨叫一声,右手已经软软的垂了下去。

“妈了个逼的!不识好歹,今天要让你后悔从你妈的□里憋出来!洋子,给我按住他,往里灌!”宋东yīn沉邪佞的说。

刘洋还没动手,沈妄就先动作了。在宋东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一拳砸在他胸口,另一手抓住肩膀,往后一折。随即提起膝盖顶了上去。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刘洋在旁边看的暗暗惊愕,反而悄悄后退了一步,宋东压在他头上已经很久了,对他颐指气使,眼下到是个好机会。

沈妄下手没半点留情,一下下都朝着人体最脆弱的地方去。眼神冷酷到了极点。宋东开始还试着反抗,他身手不弱,也给沈妄身上添了一些伤。只是沈妄的那股子狠劲太可怕了,拼得自己受伤也要弄死你似的,宋东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他在这边已经呆了半年了,法庭开审也脱了半年了,再拖下去,说不定就有机会……顾忌一多,气势就弱了。

“咔嚓”一声,沈妄拗断了宋东另一只胳膊,把他一把扔在地上,朝着刘洋看了过去。

刘洋喘了口气,“怎么,想和我玩玩?”

沈妄一脚踢到一个脸盆,污水哗啦一下扑到了刘洋身上。“玩一玩么,来啊。”

刘洋顿时火了,嘴里大骂了一句脏话,一脚就飞了过来,中间还不忘给阿美使眼色。

沈妄压根就没躲,用手截了上去。刘洋腿上力气大得很,沈妄肌肉一绷,骨头隐隐作痛。却一步也不退,反手抓住刘洋小腿,另一只脚就朝着他裆下踹了过去。

刘洋顿时哀嚎一声,立着的那只脚一下就软了,沈妄还没落下的那只脚顺势踩在了他小腿上,就听极其清脆的一声,“咔嚓”。

“玩够了吗?”沈妄余光扫了眼正要靠近的阿美,顺手就把刘洋扔在了污水上。冷笑了一声。

阿美神色不定,看着地上痛的不时发颤的两人。害身体一缩,赶紧点了点头,沈妄没理他,这种依靠别人才活得下去的小角色,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转头正要给地上躺着的俩人加点料,耳边就是一阵风声,头上一疼,眼前一阵模糊晕眩。伸手一摸,一手黏糊糊的血。

阿美笑得自得,手里操着他的秘密武器,趁着修水管时藏起来的一截钢管。迎着沈妄的脑袋就要砸下去。

沈妄右臂可能伤到骨头了,现在还在隐隐作痛。头晕晕乎乎,视域里一片模糊。

就听“砰”的一大声——

钢管磕进了身后的墙上。

“孟强,你不动手站着看兄弟们挨揍,我不说什么了!可你干什么拦着我!啊?”阿美胳膊抖着,话像是从肺里面憋出来的。刚刚那一下子差点就打在沈妄头上了,却被孟强给拉歪了。他虽然气的很,却只能强自忍着,不敢对孟强动手。

“你还想不想出去了?”孟强沉声道,“你以为这么久那些管子没过来默许了下狠手,你就有恃无恐了?别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咣咣!咣咣咣!妈了个逼的,闹什么闹。”

接着就是哗啦啦的钥匙声,门给推开了,看着沈妄一脸血他一点都不带惊讶的,随后目光落在地上躺着的俩人身上,脸色顿时就变了。

“聚众斗殴,我记着了,沈妄,出来。”

沈妄晃晃悠悠站了起来,临出门前看了孟强一眼。

那警察也没给他包扎就直接领着他进了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里,里面正有一个人在等着他。

西装革履的男子听见声音站起来,转身看过去,倒抽了口气,“怎么才两天就成这样了?md,那群垃圾!等我叫他们拿医疗箱过来。”

沈妄扣住他手腕,笑容有些冰冷的虚弱,“总算是等到你了。”

36-41

36

郑杨彬回国之后,和郑成在书房里谈了整整一晚上,郑成就回到任地去了,他这几天在京城,也是请的探亲假。毕竟在这个敏感时期,最好不要行差踏错。郑家这边的事情,基本都交到了郑杨彬手里。

郑琳今天早上送了宋薇坐上出国的飞机,然后就守在郑老爷子那边,以防不测。郑家主宅工作的佣人也都被辞退了。一时之间倒有些颓然之相。

整个郑家主宅,顿时空荡荡的,走起路来都有轻微的回响。

郑杨彬穿着拖鞋绕着客厅走了一圈,手里拿着电话,“行,我知道了,先不要动作,稳住,先稳住。就按你说的这样安排下去吧。”

说完挂了又拨给自己的行政秘书,问了几句,秘书那边语气夹杂着焦躁急切。郑杨彬仍然很冷静,“计划不变,还是按照之前的,不论亏损多少都要尽量撤出来。割肉不要紧,但不要被揪住尾巴。”

挂了电话,郑杨彬两只手撑在沙发背上头低垂着静默了一会。然后不自觉的用力揪住沙发表皮,继而慢慢放松。快速站起身,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走动着。

手机猛然响了起来,郑杨彬抬起来一看,又放了下去。打过来这位还挺执着的,手机一个劲响个不挺。郑杨彬握着手机的手紧了又松,终于还是拿起来。

声音有点低沉,“现在什么情况?”

那边说了什么,他的脸色立刻不好起来,目光暗暗沉沉直教人心里发憷,同时却像个委屈的孩子,一下下咬着下唇。那边汇报的人语气平淡的叙述着,他不自觉在脑子里想象当时的情况。胸口起伏了一下,还没等电话里说完,郑杨彬就“砰”的一声把手机摔到了地上,顿时四分五裂。在客厅里来来回回的走着,手指不受控制的痉挛。立住,忽的蹲了下去,双手插、进头发里,用力攥在一起。喉喽里发出几声嘶叫,就像困兽的哀鸣。

得知沈妄受的委屈,郑杨彬觉得自己心脏都纠结在一起了。双手用尽力气揪着头发,浑身的肌肉都崩的紧紧的,然后下一瞬,骤然放松,整个人软在地上。

郑杨彬大口喘着气。眼里射出yīn冷的光。胸腔里翻滚着汹涌的怒气和恨意,郑宁彬,必要你付出代价!

“总算等到你了,”沈妄看着面前精明能干的青年,笑容冰冷又虚弱。

展航反握住沈妄的手,然后拉开门出去了一下,站在门口就拿起手机打电话。旁边的警察觉得情况不太对劲,没一会儿,刑侦大队的队长吴启胜就得到了消息,急匆匆赶了过来。

这时展航刚好放下手机,吴启胜伸手过来,客气的说,“展大律师,你好啊。”

展航笑容还算彬彬有礼,伸出手和吴启胜握了一下,“吴队长你好。”

吴启胜和展航打过几次交道,知道这个人不好对付,背景也硬。所以今天拿着文件找上门来要求见沈妄,他没法推脱,只能答应了。虽然上面的意思是……

打完招呼一转头,就看见沈妄满脸是血,手里拿了个毛巾压在头上都压不住。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蠢货,蠢货,人被打了,不先给人包扎,竟然让人这样见律师?这都是什么鸟事,这下子不好收拾了。

果然,就听展航语气果断的说,“吴队长,我现在要求给我的犯人办理取保候审。”

“展律师,”吴启胜面色严肃,“这个不符合我们的规定。况且犯人在看守所里打架斗殴,另外两名犯人都被打成重伤,已经严重违反了纪律,这件事我们得……”

展航点点头,打断吴启胜的话,“吴队长,说到规章纪律,起诉你们违反司法程序,滥用职权,渎职,对我的委托人滥用私刑的诉状我已经准备好了。”

吴启胜语气强硬,“展律师,我也可以告你诽谤。”

展航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了四下的打印纸递了过去,“这个是复印件,吴队长先看看,真正的录音材料庭审的时候才会见到。”

吴启胜接过来展开了,里面赫然是局长张毅和他的通话、短信记录,通话时间,内容,一目了然清清楚楚。在张毅给他强调要怎样对付沈妄,一定要从他那里挖出一些“证据”的地方,被划了横线。自己当时听了,为了以防万一还又重复确认了一遍。

“吴队长,既然你能在我的委托人罪名无法成立的时候就拿到‘逮捕令’,那想必一纸保外就医算不了什么。”展航从吴启胜手里抽走了复印纸,“这个留在您这里,我还真有些不放心。”说着仔细折好了,放到西服里面的口袋里。

吴启胜心里快速决断着,还没等他做出决定。外面就传来救护车的声音。

“不好意思,我的委托人伤的很重,你应该不希望诉状里面再添一条无视公民生命安全吧?”展航干脆利落的反问了一句,转身就扶起沈妄,从门口堂而皇之的走了出去。

“头儿,拦不拦?”刑侦队的警察在一边问。

吴启胜摆了下手,盯着展航扶着沈妄的背影,没说话。

展航架着沈妄上了救护车,医生过来立刻进行伤口处理。他坐在沈妄身边,话里带着点歉意,“这么晚才赶到,那些家伙不太好搞定。”

“没事,我也料到了。”沈妄闭上了眼睛,看起来挺疲倦的。

“伤得重不重?”展航也不多说了,转头问医生。他们都是多年的搭档,那天收到沈妄邮件的,他一点都没有犹豫,立刻买了机票,从国外赶了回来,按着计划开始着手准备。本来依他的能力,不会让沈妄在里面呆到现在,只是这次,有人暗地里给他使绊子,才耽搁了这么久。

“软组织受伤,可能有轻微脑震荡。”医生掀了一下沈妄眼皮说道。

“可能会脑出血吗?”

“不好说,”医生转头看了展航一眼,“这个要经过检查才知道,就算有,也是很轻微的。头部血管很多,流了这么多血,看起来很严重,其实一般都没有太大危险。”

“也就是有脑出血的可能了?”展航没理会后面的话,反而抓住这一句。

“是的。”

展航面泛喜色的拍了拍沈妄肩膀,“这就好,这就好。”

医生在一边,颇有些不能理解。

沈妄抬了下眼皮,他知道展航的意思,如果有脑出血,就十有□能被判定成重伤。

如果是重伤,展航就有信心将打架斗殴变成正当防卫。他也不用再回那个鬼地方。

沈妄靠在车壁上,头晕晕乎乎,昏昏沉沉,也不知道是医生说的脑震荡了还是失血过多。眼前渐渐一片模糊。

展航伸手从沈妄腋下穿过去,把沈妄小心翼翼在护理床上放平了。从一边拿过卫生棉,蘸着酒精,慢慢给他把脸上有些可怖的血污一点点擦掉。可能是牵动伤口了,昏迷中沈妄也不由自主皱了眉头,展航手下越发轻柔。

忽然看到沈妄露出的手腕上让手铐勒出的瘀痕,转头,“医生,他身上可能别的地方还有伤,到了医院麻烦做个全身检查。”

展航靠在病房门外的墙壁上,手里夹着一根烟,没点着。只是在两只手指之间转动把玩着。

刚刚医生给沈妄进行了全身检查,除了头上的伤口,比较严重的就是右臂有些轻微骨裂。

沈妄还在昏迷着,医生说一方面是失血过多,另一方面就是他这两天都没有进食,体能跟不上。两相结合,就引起了发热,低烧,还有一些炎症。

相比于站在外面,他其实更倾向于坐在里面。只不过在看着沈妄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知的样儿,他怎么都没法静下心来思考。

他俩大学时就认识了,说起来比郑杨彬还要早一些,沈妄开始创业的时候,他就是沈妄公司的法律顾问。只是国内司法环境实在太乱了,他呆了几年觉得满身才华无用武之地,干脆选择了出国进修,后来就一直呆在国外。

虽然每年只联系那么几次,不过两人的感情一点都没变淡。当初他就觉得,知己俩字就是给他和沈妄两个人造的。所以这次沈妄请他帮忙,他立刻就放下了那边的工作赶了回来。况且,他也有私心。

一使劲儿,手里的烟被折成两段,展航把两截烟扔进垃圾箱,拍掉手上的烟灰。

37.

“行了,我说你别走来走去了成吗?我看着头疼。”沈妄半靠在床上,挺无奈的瞅着展鹏在病房里打圈。

“猪,你就是猪,明知道文件不对劲,你还签字?”

沈妄干脆不看了,坐那闭目养神,刚他才醒来没多久,展航就冲进来了,劈头盖脸问他和ucb投资企划案的问题。沈妄脑子还晕着呢,坐那儿想了好半天才回忆起来,是有这么回事,秘书处组长王琳出差那几天,助理杨杰是有拿过这么一份文件来让自己签字。那一阵子公司正在忙转型改组,资产转移的事务,所以尽管当时没经过王琳审核,他还是签字了。还特地嘱咐杨杰等王琳回来了,一定要那过去补个签字,存个档。

沈妄挺无辜的,“我也不知道文件不对劲啊,我还看了一遍,没什么问题。”

展航指着他鼻子,本来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转而说道,“怎么才几年,你的警惕心全都没有了呢?人家想害你都不用过脑子。”

沈妄本来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儿,还带着点故友相逢的轻松。听到这一句,神色渐冷,语气有点漠然,“这不都是我傻么?”

展航被梗了一下,一口气不上不下接不上话。

见他表情难看那样子,沈妄才笑了下,“况且,不是还有你呢嘛?”

“哼,也就这个时候才能想起我。”展航脸色才好了起来,说的一副倍不乐意的样子,嘴角却隐隐带笑。转而神色一正,“谁在背后整你,心里有数没?”

“有数,怎么会没数?”沈妄眼里闪过一道冷锐的光芒,“人家都把我折腾到这个地步了,我要连对我下手的人是谁都不知道,这不是真的傻了吗?”

白色的床单凌乱的卷曲在一起,床上沉睡的男人冷硬的眉目纠结在一起,□而健美的胸膛上下起伏着,呼吸凌乱粗重。汗水顺着鬓角滑落下来……身体猛然抽搐了一下。

郑宁彬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神情带着点茫然盯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眼神才渐渐恢复清明。一把掀开被子,□的双脚踩在黑色大理石的地板上。壁灯亮了起来,玻璃相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郑宁彬把金黄色的液体一口气灌进嘴里,火辣辣的灼热从口腔滑过喉喽,然后点燃了整个身体。郑宁彬一边把空酒杯压在额头上,一边伸手从床头柜里掏出一沓照片。上面都是同一个眉目俊朗的男子,或敛目沉思,或颔首微笑,或沉凝冷淡。

沈妄沈妄郑宁彬手上一用力,薄脆的酒杯竟然被捏碎了,碎片落了一地。他弯下腰找出一块最锋利的,手指捏紧,在照片上轻轻比划了两下,然后顺着痕迹,狠狠用力割了下去。沈妄!沈妄!郑宁彬咬着牙,眼神凶狠,直到手里的照片面目全非。才长长呼出一口气,肩膀放松下来。手指缝里渗出一丝丝红色,郑宁彬随手把那块玻璃扔出去,盯着手中支离破碎的照片,舔了舔手指。紊乱的情绪才渐渐平静的下来,然后着迷般的抬起手,轻轻吻了上去。

第二天一早,郑宁彬醒了过来,觉得手指刺痛,低头一看,手指上有几道划伤,手里握着的照片上都沾染了点点褐色。神情顿时翻涌变换,带着深深的厌恶。

沈妄……郑宁彬慢慢握紧右手,也该动手了。从几年前开始,他就开始零零碎碎的梦到同一个人,郑宁彬确定自己在现实生活中从没见过他,最频繁的那几天,他只要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那个人的音容笑貌。他找各种方法,从催眠到药物治疗,都没用。知道半年前,在一间酒吧里,“巧遇”到那个人。

郑宁彬闭上眼睛,他受不了这个失控的自己了,抬手拿起电话,其实本来就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不是吗?

早点结束这个梦境吧。

展航的动作很快,效果也很显著。吴启胜那边很快就传来消息,通过了沈妄保外就医的决定,不过由于沈妄情节严重,所以只能在指定治疗的医院活动,会安排专人密切监视他的动向。伤势一但好转就必须回转看守所。

“看来你要多病上一阵子才能好了。”展航站在窗边说着,挺起来倒挺像是开玩笑,脸色却依然很冷静严肃。

沈妄想笑又没敢笑。签下的那份文件惹的麻烦大了,这几天他被拘捕的消息一传出去,股票又狠狠跌了几个点。之前他发觉有些问题的表单也浮出水面,由于沈氏已经被勒令停业,现在他身上已经背上了几千万的债务。

这次就算洗脱了他的刑事责任,还债也够他吃一壶的。从贵公子沦落为身负巨额债务的穷光蛋?沈妄想想都觉得牙疼,难道是这一辈子过的太顺,老天看不过眼了,要他翻局重来?

他还好,也只是想起来的时候有点发愁。一直以来这个世界给他的感觉都没多少真实。也就之前……那么短短几天,他以为自己把一切都抓在手中了。没曾想,到头来,还是一个人远远的看着身边人的喜怒哀乐,却无法感同身受。

展航就不一样了,之前接到沈妄的邮件,看了里面的东西,他本来信心满满,早已认定这是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局。然而现在沈氏的账务问题却让他动摇了。即使他能帮助沈妄洗脱刑事罪名又能怎样呢?

看着沈妄没事儿人一样靠在床上,都不带上火的,好像就自己一个人在一边干着急似的。顿时就气不打一出来。

“这一阵子,先拖着,”展航站在床边,“我手上的材料不够全面,只能保证你现在在这里好好养伤。下来我还要好好研究研究,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方法。”

沈妄本来坐那研究手里的那个木瓜呢,这下摇了摇头,“不成,我是拖得起,沈氏却拖不起了。”

“还是按照我们原来的计划吧。”

“你这会儿说的轻松,”展航拿过他手里的木瓜,放到一边的床头柜上,“先别不要考虑沈氏了,先想想怎么保住自己。”

沈妄又笑了,“有你呢,我不担心。现在你回来了,鱼与熊掌还是可以兼得的。”

“你……还真是心大。”展航挺认真的瞅沈妄,心里想,你还真是相信我,不过确实没错,不管怎么说,都有我在呢。

两人快速的商定好下来的计划,展航就立刻着手实施了。沈妄慢慢从床上下到地上,病房挺大的,他四处转悠了一圈,终于站到了窗户边。拉开窗子低头看下去,五楼,也挺高的。不是说爬的越高,摔的就越疼吗?

楼下是一大块草坪,隐隐传来一些人声笑语。他一下子就头晕得很,脚下踉跄,身体一歪,挂在了窗沿上。楼下的声音似乎更近了一些。不过沈妄心里有数,再近也没有用,毕竟是两个世界。假的,虚妄的,遥不可及的。

肺叶被压迫着,喘不上气。但是他手脚发软,根本爬不起来。楼下的人声忽远忽近,像是在诱惑他伸手去够一样。沈妄颤抖着抓住床沿,试图站起身。血液一瞬间涌上大脑,眼前花成一片。

然后前世的记忆纷至沓来,将他团团包围,那些在他以为他早已忘记的事情,原来一件件一桩桩,从来都历历在目。

下一刻,身体彻底没了力气。

“沈妄,是我,”关慕的声音一如既往,干净沉着。

沈妄应了一声,虽然他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仍然像平常那样问,“你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要我来接你吗?”

“成,要是方便你就过来一趟吧,我在金水路这里。”

沈妄应了一声,就挂了电话,开着车到了关慕说的那个地方。

下车看过去,是一家格调高雅的餐厅,心里隐隐约约有点怀疑。他就没打电话,直接推门进去。门口的侍应生把他拦住了,沈妄客气的笑了下,心里回过味儿,感觉自己的行为有点儿幼稚,就站在门口给关慕打电话。

他俩在一起满打满算也有两年了,磕磕绊绊,平平淡淡,都有。但是俩人处着都觉得挺合适的。沈妄有时候还想,要是没有什么,就这么处一辈子也挺好。

沈妄其实挺实在的,年轻该玩的时候,他家逢巨变。一门心思艰苦打拼,没有那个心情,也没时间去想那些。后来事业小成,他看得越多久越觉得女人不靠谱。当然男人更不靠谱,看他爸就知道了。所以遇着关慕,他珍惜得很。

既然珍惜,就不要胡乱怀疑。沈妄给自己说,然后走到车边上,电话响了一会儿才接通。关慕语气里难得有些微的暴躁。沈妄说他到了,在门口。关慕说就出来了。

沈妄等了一会儿,就见关慕快步推门出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回家吧?”沈妄发动汽车,微一转头,问。

关慕没说话,稍稍沉吟了一下,“先去城东公园一趟吧。”

沈妄有点奇怪,不过看他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就没有多问,只是点点头。

城东森林公园在郊区,也是才修建好的,黄昏天色渐暗,几乎没几个人。公园又大,车可以直接从林荫道开进去。到了一处,关慕叫把车停了,两人下来。关慕点起一支烟放在嘴边。

“怎么了?”沈妄靠过去,轻轻地问。

忽然后面传来几声马达的声音,一辆兰博基尼潇洒利落的一个转弯,停了下来。沈妄转头看过去,差点叫口水给呛到,这……这下来的这人不是那个谁啊?郑家大少,郑杨彬。人家可是京城富贵圈子里数一数二的贵公子啊,地位之高之煊赫,他这种人从来都只能远观,连个照面都没正式打过啊。

怎么今天,在这儿给遇上了呢?

38.

直升飞机轰鸣着缓缓降落,一个气度相当好的中年男人一边走下飞机,一边系着真丝衬衫最上面的几颗扣子。

“李伯,父亲最近身体怎么样了?”齐宝生卸下头盔,脱下手套一起递了过去。

穿着黑色制服,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老管家接了过来,“老爷最近身体不错,您放心。”

齐宝生点了点头,走到等待着的车面前坐了上去。车子绕过大半个小岛,在一座古朴的庄园前停了下来,大门口站了四个手里端着枪,身穿迷彩服的雇佣兵,见到车辆开进来,齐刷刷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庄园周围还分散着许多的巡逻队伍。还有更多的人隐藏在暗处。

齐宝生的座驾直接长驱直入,顺着宽阔的车道直接开到了主楼前。齐宝生下了车,又理了理衣服,才大步走了进去。

大厅里没人,齐宝生直接走到大厅后面挑高的露台上。

“来了啊?”齐老爷子也没抬头,就按着手上的棋谱,缓缓落下一子。外面的阳光扑在地面上,摆着的几盆玉簪花剔透如冰,晶莹如玉。旁边还有几盆没开的绿茶花。

“父亲。”齐宝生微微鞠了个躬。

“唔,坐吧。”齐老爷子点了点头,仍旧盯着棋谱,想了想,又落下一子。

齐宝生轻轻拉开圆形的木墩子,坐在了棋盘对面。香榧的棋盘上金色丝线纵横交错,在右上角簇拥着鸦碧两色的玉石棋子。显然是一篇残谱。

齐老爷子一身白色棉布的长袖长裤,十分简洁,拈着棋子,沉吟着。不时落下一子。

齐宝生就坐在对面静静看着,一言不发,看了看着,忽然轻轻一笑,继而又眉头深锁。

直到两个小时之后,齐旭才合上了手中的古籍。放在棋盘中央,拿棋盒压住了,扶着膝盖站起来。齐宝生这才惊醒似的,赶忙过去扶住。

“这局棋,看得怎么样啊?”齐旭摇摇手,没让扶着,自己背着手走到了院子里。

齐宝生恭敬的跟在身后,想了想,才说“父亲棋力又精进了,我看了小半天,也连带悟出了一些道理。”见齐旭点了下头,继续说着,“虽然棋盘上只有黑白两色的棋子,但是在执子之人的眼里,每个棋子的身份都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在破局的同时也在做局。正是黑中有白,白中有黑。”

齐旭听完,面上带了几丝满意之色,“不破不立,先破后立。不错。我们家里现在也该动一动了。然然呢,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齐宝生笑了,“他这几天迷上了钓鱼,在湖边一呆就是一整天,拉都拉不回去。”

齐然是齐宝生的儿子,今年才不到七岁。齐宝生是齐旭老来之子,况且膝下只有这一个儿子,对他自小寄予厚望,自然是严厉有加。如今对齐然却宝贝得很。听齐宝生这么一说,就很高兴,“那你下次带他过来,我这里也可以钓鱼。”

齐宝生连忙应是。

两人又转了一会儿,齐旭终于说道了正事,问道,“人你看了,觉得怎么样?”

齐宝生没有犹豫,显然答案早已想好,“沈妄是个可塑之才。”

齐旭摇头,“光是可塑之才可还不够啊。”

“沈妄他,我一时还有些看不透。”齐宝生沉吟了一下,“我和他还没有正式接触过,但从他行事来看,不乏果敢。沈氏这几年的动作,也能看出他很有野心。前一段时间和郑家似乎有些纠葛,如今可以说是自身难保。却有些过分冷静,不知是有后招还是他根本对这些都不在乎。我感觉他这人,对好些事情都淡漠得很。不好把握啊。”

齐旭摩挲着叶子的手指一顿,“找个机会,把他带来给我看看。”

继而又是负手一叹,“这孩子在外面这些年也受了不少苦,难为他了。”

齐宝生没说话,这事情,不是他能够插嘴的。

“沈妄、沈妄!”

沈妄有点儿迷茫的睁开眼睛,展航神色不愉的脸在视域里慢慢重合在一起。他咳了好几声,声音有点嘶哑的开口,“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还想问你呢?你知道要不是护士发现的早,你就要交代在那儿了,半个身子都歪在窗台上,不知道还以为你要轻生呢。”说完,紧紧盯着沈妄。

“啊?别逗了,怎么可能?”沈妄有点哭笑不得,见展航还是一脸严肃,只得道,“你看我像那样的人吗?”

“你发烧了也不知道说一声?”展航没答话,拿了冰袋给换上,又仔细的打量了他半晌,才开口,“我还以为你心里都没装事儿,什么都想得开呢。怎么宁可压在心里也也不和我说一说?”

沈妄愣了一下,“不就是发烧了吗?看守所里你也知道,yīn凉yīn凉的。后来又冲了个冷水澡,就有点感冒了。”那两天一夜确实挺折磨人的。

“你的体质一向不错,可这回却昏迷了整整两天了。”展航话里有着探究,“医生也说了,你是忧思过重。沈妄,你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忧思过重啊?”

沈妄右手摸上去,把冰袋扔到一边,有点儿苦笑,忧思过重,可能还真是吧。他还以为自己不在乎呢,一点都不在乎?呵……

好久都没做梦了,猛然一下子,他还有点缓不过来,不知今夕何夕。他重生之后,开始几年忙着发展事业,常常是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后来一切慢慢走上正轨,也爬的越来越高,却开始一夜一夜的失眠。常常是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所以和郑杨彬在一块那么些天,他是真心觉着舒服。害的他都差点当真了……他可是不是傻么,差点都以为,一切都是真的了。

今天不知道是怎么的,又给梦见了上辈子临死之前的场景,好像在讽刺似的提醒他,这个世界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差点让他信以为真的郑大公子……也是假的。

沈妄心底深处忽然翻涌起一阵又一阵的无力,无力之后,尽是哀凉。忽然脑子里冒出一个挺哲学的念头,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沈妄?”展航有点担心地看着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问,“你向来理智得很,从来都不见你恍惚成这样。是不是,有了什么儿女情长的……?”

沈妄正在那儿暗自伤神呢,猛不丁被这么一问,倒是给吓了一跳。他那么些感情纠葛怎么教自家的展大律师都给知道了?

不过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既然你问了,我给你说个事儿,”沈妄组织了一下语言,发现这个要表达的内容实在是没法委婉,“我和一男人上床了……”

“是不是郑杨彬?”就听展航咬牙切齿的问。

沈妄没料到人一下就给说中了,挺奇怪的问,“你怎么知道的啊?”

完了就听展航低声骂了句什么,抬头就反问他,“什么时候的事?”那语气神态跟审犯人似的,可是做司法工作的一严肃就成这样?

不过,沈妄嘴角一歪,“你惊讶的方向好像不大对劲啊?”

就听展大律师倍坦荡的说,“不就是睡个男人嘛,这种事国外多了去了。况且你这气质对男人挺有吸引力的,我以前不是还说教咱俩试一试吗?感情你都没当真啊?”

沈妄顿时给口水呛着了。当时展航准备出国了,走前就问他要不要和他试一试,沈妄虽然察觉到展航有点这方面的意思,还当他开玩笑呢,根本没放心上。况且他那会子正处于事业起步,忙的焦头烂额,哪里有心思捉摸男人?

“原来你不是不能接受男人?!”展航看起来特别不高兴的样子,“早知道我早几年就下手了,还轮得到他?”

说完又正经起来,他是知道沈妄的,日子过得清心寡欲,这回搞不好真的对郑杨彬上了心,那么他就更要把话说清楚了,“我查到的东西给你说说,你回国那天被逮捕确实是郑杨彬一手操办的。前段时间虽然爆出沈氏洗钱问题,但是一直抓不到证据。这下却直接逮捕了都,你想肯定是有人后面动手脚了。之前你公司被黑,虽然我还找不到头绪,但是这么一看,很有可能也是郑杨彬在后面折腾你。我说,你这是得多得罪人家啊?”

沈妄点头,“还有别的什么吗?”

“还有个事情我觉得挺奇怪的,”展航继续说,“你进去的当天,就有两拨人给局子里打了招呼,一边说好好关照你。一边说对你不要客气。警局这边也挺难做的,只好按着来头比较大的那个说的办。所以么,你看你现在躺到这里了。”

“成,我知道了。”沈妄颔首,“顺便说一下,涉黑洗钱那些,是郑家另外一位公子干的好事。还有公司里表单的问题,也和他脱不了关系。”

“另一位,郑宁彬?”展航不解,“怎么确定的?”

沈妄这还没说话呢。

就有护士敲门,探进身,“沈先生,有一位郑先生来看看你,你看是不是让他进来?”

39.

护士探身进来,“沈先生,有一位郑先生来看你,要不要让他进来?”

展航和沈妄对视一眼,沈妄点了点头,展航对护士说,“请他进来吧。”

果然,过了一会,郑宁彬玉树临风,推门而入。就说郑家那位大公子这时候哪里有闲暇来看望病号?沈妄自个给自个笑了下。

“郑先生,你好!”展航客客气气伸出手过去,“我是沈妄的律师展航。”

郑宁彬虚着手快速握了下,就走到沈妄旁边,居高临下,“沈先生身体怎么样了?”

沈妄咳了两声没说话,展航就赶紧倒了一杯温开水端过来,拍着沈妄后背多体贴的给喂下去了,一边上还给人解释,“阿妄发烧四十多度,刚刚才醒的。”

郑宁彬就有点关心的样子:“这事情也是奇怪了,我之前听说了沈先生的事情。就专门拜托警局里的朋友特意关照了一下。没想到昨天才知道沈妄在里面受伤了,这事情……”

沈妄喝着水,没看出脸上有什么表情,倒是展航巴巴儿的应了一声,挺认真问,“原来郑先生特意关照过了?看来若不是有这么一层,沈妄现在受的苦可比这个多得多了。”

郑宁彬还是看着沈妄不放,“我和沈先生很有缘分,一见如故,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我当然不会去害沈妄,但是别人就未必了。”

“别人?”展航听到郑宁彬说他和沈妄是知己,心里就膈应得很,已经不乐意到天上了,脸上却仍然是一副受教的样子,“郑先生说的是哪一位?我和沈妄这一阵真是毫无头绪啊!”

“沈妄?你心里难道没数吗?”郑宁彬话里面有点循循善诱的味儿。

沈妄在手里转动着玻璃杯,好像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似的。

郑宁彬侧着身子坐在沈妄床边儿上,语气柔和,“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是这事情也就是这么回事了,我之前也提醒过你,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放在心上?”

半边脸从沈妄这个角度看过去,还真是像郑杨彬啊。尤其是那眉峰的棱角,下巴的曲线。

呵,沈妄心里笑啊笑的,而且,连带着骗人的时候,都一样是温情款款。看来郑家里两位公子在这方面都是技能满点!这不就是那什么?骗死人不偿命么。

就听郑宁彬继续说道,“沈妄,我和你说的,你还是放放心上,难道我不是为了你好?你想想,我那个弟弟向来手段狠辣,就是对自己亲生母亲,也没手下留情。何况,是一个外人呢?”

沈妄手中转动的杯子停了下来。抬眼看过去,声音真有点哑,“郑先生,我和杨彬,也是这么多年的兄弟,我还不了解他?就像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杨彬也一样,你说的这些,我真听不懂了。”

郑宁彬眼神一黯,“沈妄,你觉得你真的了解他么?那么这么些年,他可有给你提过我这个亲生哥哥还有他当年是怎么对他妈用的手段?”

沈妄沉默了,面上带着点犹豫和怀疑,心里却是惊涛骇浪,卧槽!郑宁彬原来是郑大公子的亲生哥哥?怪不得俩人长的这么像啊!郑大少果然你没和我说实话,去你丫的,什么远房表亲?什么郑家旁系?你说的跟真的似的啊!以为我智商低啊怎么着?

这事情真是奇怪,沈妄心里思索着,郑成身上,这么些年可是一点儿绯闻都没有传出来啊,他以前还以为是郑家公关工作做得好,现在看来,另有隐情啊这。

郑家这水,果然是深得很。

“沈妄啊,你觉得呢?”郑宁彬看着沈妄的眉眼,问。

“你说的这些我确实不知道。”沈妄默然,“郑先生,你既然和杨彬是亲生兄弟,为什么……?”

“为什么我不在大陆反而和旁系子弟一样被流放到海外?”郑宁彬知道沈妄心里在疑惑什么,不带邪气的笑起来,有点儿自嘲的味道,“郑家这个位子,能者居之,郑成既然已经得到了家主的位子,能留着我这个心腹大患已经足够仁义了,毕竟,我可是他二哥的亲生儿子。若有朝一日郑杨彬出了什么意外,接手郑家的,就只能是我了。”

沈妄愕然。

“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郑成好歹还有点良心,我妈要死要活的爱他这么些年,本身也是大家小姐,却为了他嫁给了当年的郑家二公子。他若是对我下狠手,那就真的是无情无义了。”郑宁彬说着说着也不笑了,语气渐渐森寒,“郑成有点良心郑杨彬可不管这些啊,同母异父的亲生哥哥怎么了?他该下手的时候可是毫不手软。要不是我自己还有些手段,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沈妄心下凉意弥漫。

“你和郑杨彬同母异父?郑成的夫人不是吴娴吗?吴家的大小姐。”当年被津津乐道许久的一场政治联姻,昭示着两大家族的正式合作。从那个时候开始,郑家慢慢的站到了现在这个队伍里。

“吴娴是我母亲,是吴家的大小姐,但是她确实是我父亲法律上的妻子。至于究竟怎么成了郑成的夫人……”郑宁彬冷笑,“这个就不得而知了,但对郑家来说,确也不难。”

沈妄瞳孔一缩,郑家里……原来还有这么些隐情,这事情,如果在这个端口暴露出来,可就是天大的丑闻了。

郑宁彬慢慢按在沈妄手背上,“我说这些有什么意思?还不是想让你快点看清楚郑杨彬的真实面目,否则我怕你执迷不悟下去,一定会害了自己。你知道郑杨彬是怎么对付他亲生母亲的?在郑杨彬初步接手郑家的时候,就知道了当年的事情。然后借着郑成的名义把我妈骗了回来,然后转头就送进了精神疗养院。我妈这么些年了,痴恋郑成都把自己逼疯了,也就盼着见郑成一面,没想到连着这一面都见不着。你说他有多狠?”

“不过,沈妄,我是真心想和你交个朋友一起做买卖。”郑宁彬握紧沈妄的右手,神情真挚,“我不是那样的人,我自小吃了不少苦,知道知恩图报,人家对我一分好,我就要还人家十分。更不会欺你骗你。”

就听沈妄轻笑一声,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神情带着点不动声色的卓然,“郑先生,你这可就是小看我沈妄了。”

“你这话让我现在听起来,反倒像是一个笑话。”

郑宁彬神色一僵。

沈妄朝展航招招手,“你不是之前还问我为什么呢,我这会儿刚好可以告诉你。”

偏头微笑,笑意却未达眼底,语气平静得很,“郑先生,你不记得自己之前说过什么了?”

“送了玫瑰花试探我不成,之后在赵佑那里,你可是告诉我,没有料到我直接叫人拿去扔了。”

“你说,‘本来我挺有把握的,不管你是什么反应,惊讶诧异,马上打电话给郑杨彬,或者是别的什么。我都能推测出一些。’这句话你还记得吗?”(见第十七章)

郑宁彬心里暗暗吃了一惊,这句话他的确说过,沈妄竟然记的一字不差。

沈妄嘴角笑容不减,“还真是承蒙郑先生指点,我才知道公司里那么早就被埋下了钉子。而且还不止一个?‘不管我是什么反应,惊讶诧异,马上打电话给郑杨彬,或者是别的什么。’?郑先生真是好大的口气!我也是这样才意识到,郑先生果真是有好手段。原来我的一点儿事都被人看的清清楚楚。你这让我不起疑心也难。”

“后来么,在射击俱乐部,郑先生又‘好心’的提醒我,小心身边秘书啊什么的。看来郑先生对我公司的情况真是了如指掌啊。不过说一句实话,郑先生你看起来可不像有这个好心的人。那段时期我不敢说心里没有怀疑过王琳,但是等你推她出来时,我反而不怀疑了。”

“郑先生?”沈妄真心有些疑惑,“我和你无冤无仇的,这回却被你这样对付。究竟是哪里得罪了郑先生你,可不可以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也好让我有个改正的机会。”

郑宁彬紧紧抿着嘴唇,忽而嗤笑一声,“沈妄,我都有些佩服你了。说到底,你现在还是不愿意和我合作吗”

沈妄反问,“郑先生把我折腾到这个地步,你觉得我们还有合作的可能吗?”沈妄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说不定就要面对牢狱之灾,还怎么谈合作?况且你一声不吭把人整成这样,谁还愿意和你谈合作?

“这有什么?”郑宁彬说,“只要你点个头。”

“点个头倒是挺容易的,”沈妄说的话带着股子轻松劲儿,“可是别的事情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我现在不求别的什么,只是想知道——”

沈妄乌沉沉的眼眸盯住郑宁彬,“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了郑先生您呢?”

郑宁彬站起来,温和的嘴脸一下子就不见了,低头看下去,“沈妄,你真要问这个?我之前也说了,只要你点点头,这事情就不算什么。”

郑宁彬的意思很明白,现在我给你伸手了,接不接就是你的事。如果要两全其美,这事情就从此揭过了,至于郑宁彬为什么构陷沈妄,自然是当做没发生一样。然而沈妄现在执意要问出个理由。也就是说没有合作的意思了。

况且了,沈妄轻笑着,郑宁彬,他也不是个没有脾气的。

郑宁彬绕着病房走到沈妄床的这一边,床比较大,这下子两人的距离就更近了,仍然低头俯视沈妄,“你要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

“反正要是再这么放在心里,我估计就要和我妈一样把自己给逼疯了。”

40.

吧台处响起清脆的几声玻璃的撞击声,俊美的青年随意披着一件浴袍,赤着脚,端起两杯柏图斯,慢慢走向卧室。柏图斯,波尔多最昂贵的酒——这人倒是好品味。

鸦色发丝软软的伸进脖子里,背部蜜色紧实的肌肤性感诱人。郑杨彬赤、裸着身体趴在大床上,腰下盖着薄被。

“杨彬,来一杯?”青年把酒杯放在床边的方形玻璃桌子上,凑过身去。郑杨彬脸朝着另外一边,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青年看着郑大公子的背脊,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显然是想起了昨晚上的激情。身体不由得热了起来,喉喽里溢出一丝□。半个身子靠过去,右手悄悄探进被子里……下一瞬,他脸上的笑容就扭曲了。

“杨彬!杨彬!疼……郑少,我错了,我错了。”青年跪在床上,一只手腕被郑杨彬卡在手里,向着相反的方向慢慢折过去。他不敢挣扎,一个劲儿痛呼哀求。

郑大公子终于松了手,他翻了个身坐起来,只吐出一个字,“滚!”

俊美的青年衣衫散落大开,右手已经抬不起来了。脸上是强自抑制的痛苦之色,嘴巴开开合合,不住的吸气。那样子,真让人忍不住心软。“郑少,我昨晚儿晚上到底哪里做的不好?”

这位明明对他的身体很满意,压着他来来回回做了好多遍,怎么才一大早就翻脸不认人了?楚韩完好的那只手指紧紧揪着身上的浴袍,看起来分外委屈。

郑杨彬脸上没有表情,端起一边的酒杯,压在唇上,好像马上就要喝下去了,暗暗沉沉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掠而过,“还要我说第二遍?”

楚韩微微瑟缩了一下,脑子里飞快的思考着什么,没等他开口,一蓬冰凉的液体就扑面而来,然后顺着脖子流进衣服里。楚韩眯着眼抹了一把脸,就见郑杨彬接着把手上的空杯子扔了过来,赶紧一躲。玻璃杯擦着耳朵飞过去,撞在镜子上,发出刺耳的哗啦声。

楚韩一口气哽在胸口,昨儿个晚上□的死去活来,天一亮就被又泼酒又扔东西。他一咬牙,捡起衣服就出去了。

郑杨彬重新躺在床上,闭上眼,略长的眼睫毛轻轻颤动着,就像蝴蝶的翅膀。然后终于停栖下来。抬起手背盖在眼睛上,整个房子里寂静无声。过了一会,郑杨彬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他支起身体,胳膊有点颤抖伸过去,扒拉开床头的抽屉。在里面胡乱的翻找着,终于在最里面找出一个白色的小瓶子,倒出五六粒药丸,一口闷进嘴里。喉结上下滚动着,咽了下去。

他大口的喘吸着,蜜色的胸膛上下剧烈起伏。过了半天,才渐渐平缓下来。身上出了一层汗,难受得很。郑杨彬扶着墙到浴室里冲了个澡,出来看了下时间,就换衣服出了门。

开着车一路风驰电掣,郑杨彬紧紧抿着有些苍白的嘴唇。直到最后一个十字路口,他向右一转方向盘。这时,眼前忽的一花,一辆汽车从侧面窜了出来,发出刺耳的车鸣。郑杨彬手指下意识的握紧方向盘,踩下油门的同时向一边一扭。两辆车以毫厘之差交错而过。

车又飞出去一段路,很快就到了海石医院的门口,郑杨彬把车缓缓开进停车场,手,颤抖着松开。郑杨彬把头埋在在方向盘上,大口地喘着气。差一点……差一点儿……

郑杨彬眼神越发暗暗沉沉,郑家不过是有些败落之相,这些宵小就要无法无天了吗?

郑大公子整整衣服下了车,脸上平静极了。

到了郑老爷子的特别护理病房外面,郑琳坐在沙发上,正盯着手里的相册看。

郑杨彬走过去,发现是当年郑琳和宋志明的结婚照。他扬眉,坐在一边,叫了一声,“姑姑。”

郑琳抬起头,“杨彬,你来了。”说着,合上了相册。

郑杨彬却伸出一只手压住了,“怎么把这个拿过来了?”

郑琳一哂,“随便看看而已,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要不是今天翻出这个,我都要忘了。”

“是过了好些年了,”郑杨彬面色柔和,“你看薇薇都这么大了,不过她现在在国外,还是教人不放心。”

提起女儿宋薇,郑琳也叹了口气,“是啊,只是现在也没别的法子了。杨彬,你那边最近怎么样了?”

“虽然都在预料之内,但,形势不好,而且父亲那边压力也很大。”

“爸说得对,总要经历一些风雨,挺过去了就是枯木逢春,挺不过去,郑家也早晚要衰亡。”提起郑老爷子,郑琳眼圈发红,强笑了一下,“爸爸今天还醒了一会呢,本来说要见见你,我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肯定是想你了,就要给你打电话呢,不过爸没让我打,说你这会不能把时间用在儿女情长上面。”

郑杨彬沉默了一会儿,“爷爷说的是,我心里也是这么认为的。”

郑琳眼珠一颤,就要滚下泪来。这么些天,郑老爷子情况并不见好,时昏时醒。她也只在人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时,能穿着灭菌服进去见上一会儿。老爷子醒过来无一例外,都要艰难的给她嘱托一些事情,她说了多少遍,家里的事情不要他操心,老爷子就是不听。固执极了。每每看到自己父亲断断续续说上几句就要休息好久的样子,郑琳好几次都忍不住了。现在听了侄子这么说,心里更是酸楚不堪。

郑杨彬并没有安慰她,反而把手里的相册递了过去,“姑姑,现在确实容不下儿女情长。”

郑琳心中骤然明悟,郑杨彬是在劝她,宋志明这会儿必须放下了。

她接过来,随手扔到一边,“杨彬,姑姑心里有数,你以为如今这样的局面,除了郑家,我心里装得下别的吗?”

“今天,宋志明来了一趟。”

“他来做什么?”

“他给我送了这本相册,”郑琳淡笑,“我已经跟准备他协议离婚了,他估计是还想挽留一下吧。”

“宋志明有几分真心我不知道,但是宋家……在这个档口,可一定是想分一杯羹的。”郑杨彬看着玻璃墙那一边昏迷着的郑老爷子。

郑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杨彬,我知道自己姓什么。”

“反倒是你,哎——”她长叹出一口气,“沈妄……”

郑杨彬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仍旧直直盯着监护室里。

郑琳握住郑杨彬的手腕,“杨彬,你爸给我说,对沈妄,那是你的意思?”

郑杨彬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

郑琳含在眼眶里的泪珠子一下子就滚了出来。

“我也没办法,我以前从不知道,沈妄背后还有齐家。”郑杨彬低声说,“父亲告诉我的时候,我真没有想到。如今家里出了这么大的动荡,我……谁都不能轻易相信,姑姑,你懂吗?”

郑琳捂着嘴,点点头,抽泣了一下。

“齐家是什么?如果这次齐家真的插手进来……姑姑,我可不能冒这个险,”郑杨彬声音越发低沉,“郑宁彬的事情,怪只怪斩草不除根。他对沈妄下手,我也早有预料。只是我想着,沈妄那小子哪里有那么好糊弄,郑宁彬在他那可讨不了便宜。”

“只是,没想着,没想着……我也不舍得让他吃苦。”

眼泪哗啦啦从手背上滚下去,郑琳捂着嘴,强力压制着。

“杨彬……”

“他的性子我还不知道,”郑杨彬苦笑了一下,“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我这样对他,怕是已经伤到他心了。”想起苏黎世的那家巧克力店,郑杨彬忍不住眼眶发涩。顿了顿,才开口,“没法子,沈妄好得很,只是我俩,可能真的没缘分吧。”

“只是,我舍不得他,真舍不得……”

沈妄坐在病床上,有点不能理解,一边展航也皱着眉头。

郑宁彬这个真是莫名其妙,你听他说了什么?

“沈妄,我老是梦见你,我控制不了自己。”

郑宁彬要对付他的理由,真心太荒谬了。

从三年前开始,郑宁彬就不断的重复一个相同的梦境。开始是零零碎碎的碎片,后来渐渐拼合成一个完整的画面。

画面里,是一个略带几分沉郁的俊美青年,回头的一瞬间胸口绽放出一蓬血花。脸上骤然的惊恐过后,就是冰冷的僵硬。然后郑宁彬自己抬起手,发现自己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握了一把手枪。且,枪管发热。

一次又一次,他在梦里无情的枪杀了那个青年。

最开始的时候,郑宁彬一点儿也没放在心上,这种事情,不就是一个梦吗?他真正做过的,比这过份的都有的是,只是他不喜欢亲自动手罢了。

可是没想到,随着梦境的重复。他开始忍不住去调查梦里的那个人,是否在现实生活里真正存在。可是由于梦里模模糊糊看不清楚,青年的脸上总是蒙着一层血色,他也一直没有找到什么消息和下落。

然而越是这样,他反而越想知道这个人是谁?每次梦到,他都努力去看清那个人长得什么样。并且开始期待在梦里见到那个人。就像,入了魔。

或者说,他心里,早已住进了心魔。

渐渐的,青年的面庞越来越清晰,而这个梦境也越来越频繁。他却越来越无法忍受了。身体不受控制的开枪,射击,然后那个人倒在血泊里。

于是,他开始尝试着控制手臂,放下那把枪,放下它。但是一次也没有成功过,梦境越来越清晰,结果却全都一样。

郑宁彬神思开始紊乱,他根本无法控制的想起那个青年,他极度渴望知道这个人的一切。他相信这个人真的在现实里存在着,或者已经死了。想到第二种可能,郑宁彬心里一紧。

他的异状终于被父亲郑兼察觉,请来了心理医生,可是毫无效果。郑兼最后决定允许他回到国内。他以为,郑宁彬在这边为情所伤,换个环境有点事做,总会好一些。

可是他却在这个地方,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心魔。

这个叫沈妄的男子,现在还好好的,毫发无伤。就像在等待自己伤害他一样。

郑宁彬嘴角勾起一丝异样的微笑。

即使理智告诉他千百遍,利用沈妄,扳倒郑杨彬才是真正应该做的。

他还是,无法自控,无法自拔。

不过,这些,他可不会告诉面前的这个人。只要让他知道,自己一遍遍梦见他,就足够了。郑宁彬看着沈妄不怎么相信的神色。微笑起来,“沈妄,说不定我们上辈子就认识了,说不定,我们还是一对儿呢。”

41.

展航瞪了一眼郑宁彬,然后莫名其妙的眼光和沈妄的对上。就拿眼神问他,你认识的都是什么人呐?怎么越看越觉得不正常呢?

沈妄表情平静的有些异样,语气波澜不惊,“是么?我可高攀不起。郑先生还有别的什么事情吗?”他现在时间宝贵,浪费在郑家公子身上,真是不值得。

话里逐客的意思很明显,郑宁彬不为所动,却也不语重心长,循循善诱了,就直截了当的说,“沈妄,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这个局面,你最好看看清楚。”

局面?看看清楚?啧……郑宁彬倒是说得理直气壮啊!沈妄端起一边的水杯,一口一口往嘴里抿着。

郑宁彬狭长的双眼闪烁了一下,倒是有耐心得很,不急不怒,就坐那儿等沈妄开口。

沈妄放下手里的杯子,一字一顿,“郑先生,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

郑宁彬盯了沈妄一会儿,“沈妄,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现在你来找我,想拉我入伙,可不就是在求我吗?”

沈妄向边上一招手,展航就巴巴儿的赶过来,帮着他下了床,站在地上。

“郑先生你说是不是?”

“哈--”郑宁彬轻笑一声,脸上浮现出几分不屑,“沈妄,别太把自己当一回事儿了!对了,你的律师不就是这位吗?听说也是很有名气的,难道他没告诉你庭审之后会是什么结果?”

“还是说,在国外呆得久了,对国内情况已经不了解了?看来这位展大律师实在是不靠谱,还是我给你重新介绍一个吧。”

“这个就不劳郑先生操心了,”展航对这人早就不爽了,见到了沈妄的态度,也不再装做文质彬彬,衣冠一去,禽兽样儿全现了出来,语调轻浮,“这个案子还没见分晓呢,我也顺便劝你话不要说的太满。”

“哦?”郑宁彬不yīn不阳的反问了句,目光落在沈妄脸上,“沈妄,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郑先生话还真多?”沈妄一边解着睡衣的扣子,一边拉开浴室的门,看也不多看一眼,“不管有什么事,我自然会自己担着。郑先生,不送了!”

郑宁彬唰的一下站了起来,怒气翻涌,忽然又平静下来,从容的理了理衣服,拉了病房的门走了出去。嘴角挂着讥诮的笑。

沈妄,我自然会让你后悔。

浴室里传来水声。

“沈妄……这事情,咱们还得从长计议。”展航靠在浴室门口,说,“光坐以待毙可不行啊。”

沈妄的声音在水声里偏偏分外清晰,他嗓音低沉,“成。”

之后几天,展航立刻着手调查郑宁彬。如今情况对他们很不利,控方手里证据确凿。他们压根没法推翻,展航的想法是,擒贼先擒王。既然是郑宁彬对沈妄下手,那么只要拿住他的把柄,逼得他不得不松口就是了。沈妄伤本来就不重,但是现在依然在病房里养着伤。

这会儿正坐在床上一目十行的浏览着电脑屏幕,上面是叫人调查助理杨杰的所有资料。杨杰三年前就进了沈氏,直到半年前才被沈妄调到身边做助理。本来是看着他做事有条不紊,有心培养,没想到……给养虎成患了。毕竟是公司里的老人了,知道的还真不少。沈妄心底微叹,可惜啊可惜,毕竟跟在他身边还不久……

沈妄闭了一下眼,关闭了窗口,又打开一份文档,看着里面小护士笑意盈盈的照片。在家属那一栏里,有着孟强两个字。

想了想,还是给展航挂了电话,叫他帮自己从看守所里弄一个人出来,跟目前自己的案子没关系。展航挺暴躁的,就说沈妄你怎么这么大爷啊,都什么时候了还给他找事儿?不过还是应了。沈妄挂了电话就笑了,展航这小子从来都是嘴硬心软,这么些年都还没变啊。

窗外大雨瓢泼而下,大颗大颗的水珠子打在窗户的玻璃上,拉着长长的尾巴,像是无数个蝌蚪争先恐后冲到玻璃最底下。窗外的灯光和霓虹被扭曲成一片模糊的水彩。“喀拉--”一声,一道亮白刺眼的闪电撕裂了天幕。雨势似乎更大了。

沈妄正抱着胳膊站在窗户边上,病房的门就“嘭--”一声给推开了。展航满身是水的进来,“妈的,郑宁彬还真脑子有毛病……”一边说着,一边脱了湿嗒嗒的外套,从浴室里抽了一条毛巾擦着脸,“我找到的东西可以让他手里的资产缩水十分之一,整整十分之一啊,人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啊。这得多有魄力?或者和你有多大仇啊?”

“谁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一位?我们下一步怎么走?”沈妄走过去。

展航擦着头发的手一顿,他把毛巾拉了下来,双眼炯炯,直视沈妄,“后天就要开庭了,得按我的方案来了,拖得一阵是一阵。办法总会有的。”

沈妄摇了摇头,“不行!”

“不行也得行!”展航把毛巾扔到一边,“现在保下你才是最重要的。沈妄,早晚我们要教他还回来。”

“展航,机不可失。”沈妄用指尖轻轻敲击着窗台。

展航知道他的脾气,放缓了语气,只希望能说服他,“除非咱们能推翻那份文件,摆平账目问题,不然,你是想再进去享受享受?”

沈妄看着窗外的大雨,一时没说话。他倒不是在想展航说的什么“享受享受”。而是另有思量,如今的局面到底是进是退?他并非没有底牌,只是如今除了郑家,他总觉得还有一股势力在对自己虎视眈眈……

“所以说啊,忍一时风平浪静。”展航在背后劝道,语气里带上了点担心,“况且,明天是什么情况我还不能十分肯定。虽然该打的招呼我都打过了……”

忽然一边亮着的电脑发出“叮咚”一声,沈妄扫了一眼,有封新邮件。--from,cordes。

明日下午三点,邀您小聚。

落款是一个齐字。

黑色的奥迪低调的在京城某个花木葱郁的庭院门口停下。门口一直等待着的人立刻上前,恭敬的打开车门。

沈妄起身,顺手扣上了西服的一颗扣子。抬头看过去,典型的山水园林建筑,古朴别致的庭院大门上悬挂着一块匾额,上书“一品堂”三个字,笔力遒劲,却隐隐带着一股飘逸。沈妄在门口欣赏了一会儿,才走进去。

湖边的石桌上,。已经有一个人在等着他了。

两杯清茶刚刚烹好,水汽袅袅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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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黑袍的法官夹着文件依次而入。

所有人全体起立,直到书记员向审判长报告一切准备就绪,宣布坐下。

审判长站起身,“京市人民法院对京市人民检察院提起公诉的被告人沈妄被控涉黑洗钱一案,现予不公开开庭审理。现由法警提押本案被告人到庭。”

沈妄被两个人挟持着走到被告席,拉开凳子坐下。衣冠楚楚,宠辱不惊。

一边审判长在进行例行的信息核实。他一边听着,一边用眼角余光扫视全场,明明是不公开审理,他却在一个工作人员的身边看到了郑宁彬。郑宁彬显然也在看他,这时抬起头,意味不明的笑了一笑。 呵,这还真是……

沈妄却压根没放在心上,神色愈加从容不迫。

目光从郑宁彬身上越了过去,落在不知名的地方,只是心里些微说不上来的滋味压也压不住。

他轻轻摇了摇头,注意力重新回到庭审上。刚好到了当事人陈述的环节,他便按照展航交代的开口。

昨天的这个时候,他刚刚走进“一品园”。

湖边的石桌上,两杯清茶刚刚烹好,水汽袅袅升起。已经有一位风度气质十分之好的中年男人在等着他了。

“齐先生,久仰大名。”沈妄看见齐宝生,心里并不怎么惊讶,在看到上一封邮件的内容时,他就隐隐猜到和齐家有关。只是他没想到,这个人会是齐宝生?他还以为,会是齐老爷子什么的人呢。不过也对,他一个小人物,即使和人家有点沾亲带故,也不能劳驾得动那尊大佛啊。

否则,他还真要有几分惶恐了。

齐宝生也站起来,伸出手握了一下,并没有拿出平日里的姿态。

沈妄跟着坐下了,齐宝生没说话,他也不主动开口。

就见齐家这位手握实权的公子问沈妄,“最近你那些事情怎么样了?”语气里流露出一丝丝亲和。

“哪个人都会有些麻烦的,跟那些大风大浪比起来,算不了什么。”沈妄拿不准对方的意思,就保守的说。

齐宝生一笑,看着沈妄,“别这么拘谨,这一处,是家里在京城的宅子,一边只有自家人才进得来。”

这可是明晃晃的暗示了。沈妄听了心里咯噔一下,也就干脆顺着说,“齐先生这句话我没怎么听明白。”

“你父亲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齐宝生端起杯子,越发显得气度雍容。

“没多少,我也是看了那封邮件才敢猜测他可能和齐家有点关系,不过想想也奇怪,他要真的和齐家沾亲带故,我们家也不应该过的那么潦倒?”沈妄似是疑惑的反问了句。

“真正按辈分算起来,我还得叫齐玉生一声‘大哥’。”齐宝生开口,语气里没半点不屑,话里却是这样说的,“不过他这辈子可能都等不到这一句了,因为他不配。”

沈妄看了眼水面上的几只水鸟。若真正说起来,齐玉生那个人,除了一张脸,还真没有什么能让人看得上眼的,说他不配倒是句实在话。

“所以说,他这个大哥也只是名义上的。”齐宝生吹了下茶沫儿,喝了一口,“这里面的事情不怎么好听,兜明白了说,我这一辈儿的私生子并不是齐玉生一个人。凡是有点才华的,家里自然会大力扶持,虽然不能有什么名分,总也不会亏待了。只是他最不成气候,说句难听的,烂泥扶不上墙,齐家自然不会要这种人。”

“哦?”沈妄笑意缓缓加深,怪不得名义上齐老爷子膝下只有齐宝生一个儿子,“那齐书记您呢”开头儿俩人见面时,沈妄叫的是“齐先生”,这会儿变成了齐书记,意味很是明显。

“有些人生下来身份就已经注定了。”齐宝生这句话偏偏说的平平淡淡,没半点自得。其实从名字上就可以看出来,宝生宝生,真是宝贝得很。啧,还真是不一样!

“那今天你叫我来,我又是个什么身份呢?”沈妄笑意不减。

“沈妄,我看你也很久了,手段不错,能力也有,不然只靠着郑家给的一点儿方便,你怎么会走到今天?”齐宝生语气悠然,“商界新贵,青年才俊,这都是你的身份。不过齐家却可以让你更上一层楼。”

“听起来,不错……况且我现在身上又有些麻烦,这倒是个好时机。”沈妄低声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

“谁都会有些麻烦,算不了什么。沈妄这话你说的不错。”齐宝生话里有几分笃定,“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沈妄,你说呢?”

“齐家的风,哪里是那么好借的?”沈妄就笑,“我倒不认为自己有什么本事,能让齐先生看得上眼。”

齐宝生一摆手,“沈妄你在商场上好手段,齐家能量不小。这一块却不怎么插得上手,如今风想要变了,正是少一个掌舵人。”

也就是,各取所需罢了。

沈妄面上依然带笑,眼神却波涛诡谲。终于缓缓开口。“按着商场上的话说,齐先生这是在和我谈生意?”

齐宝生笑着摇了摇头。

呵,确实不是做生意,沈妄指尖敲击着桌面。两边压根不对等的情况,只有利用和被利用。即使被利用的一方连带着能收获不少好处,这种关系的本质也不会改变。

沈妄终于收敛了笑意,他可从来都不是甘愿被人利用的人,即使利用他的人是齐家,多少人求也求不来,他却不屑。

“齐先生,我是生意人,也只喜欢和别人做生意,好卖、好买。”

齐宝生眉毛一挑,确实没想到沈妄会拒绝。风度却也不减,只是沉吟了一下,“沈妄,明天就是庭审了,你可是准备好了?”

瞧瞧,同样是威逼,怎么人家齐家的人就能说得这么好听呢?

沈妄听了,却只是清淡的吐出四个字,“多谢关心。”

庭审正进行到关键的法庭辩论环节,沈妄回过神来。

就见展航站起身,手掌按在胸口,然后滑到衣扣整整齐齐的腰腹,微一鞠躬,“我方提议,控方第七号物证无效,且存在伪造证据嫌疑。”

整个法庭,寂静无声。

沈妄唇畔飞起一抹笑意,带着绝对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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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形势剧变。

审判长重新提审了控方第七号物证。

展航仍然一手放在身前,从容自信,落落大方。

直到昨天从齐宝生那边回来,沈妄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当展航从沈妄这儿得知那份重要文件上的签字根本不可能通过沈妄的笔迹鉴定时,差点跳起来。在沈妄跟前,他也就索性不披那件精英皮了。指着他鼻子就骂,“你是吃多了还是怎么回事?这么重要的情况你不早点告诉我?”

沈妄眼神飘啊飘的,就是不往他那边看。

展航气得走来走去,他倒不是怀疑沈妄不相信自己,他估摸着,沈妄这么做,肯定是顾忌着什么,或者另有深意。只是这丫也太坑人了,这种事情瞒着他,害得他这一阵给人操碎了多少心呐?

过了一会儿,气头过去了。展航就站到沈妄跟前,“先不说这个,你给我老实交代了,还有什么你是瞒着我的?”

沈妄挺无辜的眨眨眼,“这个……”

“嗯?”展航语调上扬。

听到展航颇具威胁意味的语调,沈妄想了想,又说,“我在苏黎世的银行有储备资金的事情,你知道不?”

“有多少?”

在得到具体的数字后——

“妈的!”

展航骂了一句,“你千里迢迢把我叫回来就是为了当你的挡箭牌?这一阵子都是老子在这里都是给你白操心,真他妈浪费感情!”

沈妄摸了摸鼻子,等待他情绪缓和下来。

过了一会儿,展航骂过了,也就不生气了,神色轻松起来,一扫前几日的沉郁。就和沈妄了解具体情况。

其实早在最初房地产那一块不那么热了之后,沈妄就寻思着把资产往金融投资方面转移,后来郑家打压得他手下实业满目凋敝之相。他索性顺势而为,把资产进行重新的分割、整合、转移,旁人都以为他教郑家折腾怕了,倒也不引人注目。

后来牵扯上案子,沈妄越发觉得有人在背后算计他,具体是谁,有什么目的,倒不是首要的,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没实力,或者实力不够,就要做好被吃的准备。他心里暗暗计划,恰巧那会儿郑大公子说陪我出趟国啊,沈妄心里早有计划,也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了。完了没想到一起去了苏黎世,倒是不谋而合……

不谋而合?心有灵犀么?沈妄念头一转,眼神也只是闪烁了那么一下。

当初杨杰拿了根本没有经过审核的文件来教他签字,沈妄倒也没推,直接签了。只是若不是常年跟在他身边的人,就不会知道他其实是左撇子。小时候他妈发现他习惯用左手之后,试图努力纠正他,就要他做什么都用右手。毕竟生活中,左撇子还是很不方便的。虽然这种事情是天生的,肯定纠正不过来。不过最后却让他两只手都几乎一样灵活。

平时他也有意使用右手,只在签署重要文件的时候才一律使用左手。他平日里很少留下笔迹,若要进行笔迹鉴定就只能从他平日里公司的往来文件里调取。而这些文件涉及公司商业机密,必须经过特殊申请。所以从严格的司法程序上说,控方的物证其实是无法成立的。

控方只依靠他平日里的零星笔迹就认定证据确凿,等到与商业合同上的笔迹对比之后,所谓的确凿证据就形同于一张废纸了……

沈妄当时也没别的想法,只是习惯性谨慎罢了。他原本事后重新审核,他再重新签个字就是了。如今倒是成了扭转局面的关键,还真是……天意弄人。

庭审现场,展航话里暗藏锋芒,咄咄逼人。却举手投足,依旧风度翩翩。相比之下,对方的律师更加显得狼狈不堪。

目光落在郑宁彬yīn沉不定的脸上,沈妄回想自己昨天是怎么回答齐宝生的?

一品园里花木葱茏,湖畔更是凉风徐来,一片yīn凉。几声蝉鸣,更显庭院寂静无声。

他手里端着的青瓷茶盏,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谢谢关心。我自然是准备好了。”

自然是,准备好了的。就是不知道郑先生,你准备好了吗?

沈妄看着郑宁彬,眼神专注。

当他走出yīn冷肃穆的大厅时,整个人都顿时温暖了起来。灿烂的阳光铺天盖地的涌进胸膛,连日的暴雨过后,整个天地一片清明。沈妄挺直了背脊,吐出一口浊气。忽然轻笑起来,从容不迫的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展大律师也坐上了车,伸出右手,沈妄也同时伸出手,两掌相击。

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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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郑杨彬一身黑色衬衫和长裤,衣服的袖子挽了起来,两只手都插在裤兜里。见到郑成快步穿越走廊走过来,马上站起来,右手先把左胳膊的袖子放下来。然后左手才去放下右胳膊的。

脸色苍白沉重。

郑成看了他一眼,从来都是冷静到冷漠的眼里,有了几分沉黯。

把一直搭在胳膊上的大衣换到提包的那只手上,拍了拍郑杨彬的肩膀。“你姑姑昵”

“在里面睡着了。”说着就要进去叫醒郑琳。

郑老爷子的病危通知书从前天开始每隔几个小时发一趟。郑琳一直守在一边,根本不敢合眼,生怕一闭眼,人就悄无声息的没了。到刚才,身体实在是支撑不住了,才睡了过去。

“算了。”郑成摆了下手,当先迈开步子,却不是走向郑老爷子的特护病房,而是走向海石医院新院长刘琦的办公室。

郑杨彬跟在后面,脚步有些虚浮。郑成在前面快步走着,他勉力才保持步伐不乱的跟上。

郑成象征性的敲了一下门,就直接推开了。果然,桌子上面摆好了茶水,院长刘琦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当然,现在,谁都没那个心情喝茶。

郑成和刘琦都没有坐下。刘琦见了郑成,马上把手里的一份专家会诊结果递了过去。

郑成快速的翻看着,郑宁彬在一边,不着痕迹的用手撑住了墙壁。维持着身体笔挺的站姿,抵抗着一波波剧烈的疼痛带来的晕眩。面上却是半分也不显。这份文件的内容他之前已经知道了。所以才会立刻联系郑成,让他务必尽快赶回来。

郑成从头到尾看完了,目光冰冷暗沉。

“啪”的一声合上手中的文件夹。

“刘院长,下来还是要你费心了。”

“我很惭愧。”刘琦面带愧色,“郑书记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

不意外听到刘琦先说了句“惭愧”,才应允一定会尽全力。这份会诊结果已经说明了许多,现下刘琦的态度……郑成心里明亮如镜。

郑宁彬站在边上,视域里一阵又一阵的模糊,异样的疼痛,终于让他没法忍受,身体不受控制的晃了下。右手马上伸过去撑住桌子,结果整只胳膊突然发麻无力,手一软,就要摔倒在地上。

幸好另一只手立刻快速撑住了身体,但是还是撞到柜子上,发出几声乱响。

“怎么了?”郑成皱眉。

“没事儿,头有点晕。”郑杨彬站直了身,神色自然的说。悄悄放进兜里的左手却微微痉挛着。

“郑先生,我建议你最好做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刘琦还是看出了些许异样,委婉的说,“毕竟前几个月的车祸很严重,具体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也很不好说。”

郑杨彬客气的点了点头,“今天是实在太累了,不过等有时间了我会去做的。”

郑成见他这么说了,也不再纠结在这个上面。毕竟现在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他去做。

转身就要出门,刘琦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在他身后问,“郑书记,关于具体的治疗方案……”

郑成拉着门把的手一顿,微微偏了一下头,“治疗方面的,我们家属也不了解,都按医院方面的来吧。”

刘琦清了清嗓子,反而压低了声音,“我的意思是,现在是保守治疗还是安排手术?”

保守治疗比手术能拖的时间更久一些,但相对的,手术治疗却比保守的药物治疗多了一丝风险和可能。

郑成只思考了那么一会儿,就开口,“还是让医生来安排吧,我们家属,只希望院方能尽量挽救亲人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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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妄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窗外的风景飞逝而过。展航神色是回国以来难得的轻松,他一边开着车,一边对沈妄说:“沈妄,现在这个时机果确实不错!只是现在还缺了一股东风。”声音里有着股子根本没法压住兴奋。

沈妄明白展航的意思,他虽然身家雄厚,在商场上有着一席之地,但其实也只是一介布衣。俗话说,民不与官斗。郑宁彬虽然没有进入体制,却关系众多,很有能量。两方抗衡,他们现在还是落了下风。

不过,这股东风也不是不好找。

齐宝生昨个儿不是还给他说,“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吗?庭审之前,沈妄形势不明,情况危急。齐家更是妄图以此挟恩挟利,来利用他为齐家做事。

做生意讲究有来有往,平起平坐,好商好量。昨天那个形势,就算齐家给出的好处再多,他也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否则,就算他现在能借用齐家之势,日后也是处处低人一等。若是不能站在相同的位置上,哪里来得话语权?他可早就受够了叫人拿捏,处处掣肘。

手上握不住权利,就算你是商界巨子,风光无量又如何?还不是一朝身死他人手?这个世界也就是这样,不爬到食物链的顶端,就要落入别人口腹。

沈妄他要得,从来是平起平坐。

他也不怕齐家不答应。之前巴巴儿的给他发邮件,又在他处境艰难的时候出手相约,对他关注已久。这也就说明,他身上有齐家需要的东西。

“眼看着风向要变了,恰巧需要一个掌舵人。”齐宝生说的这句话,他可是记得清着呢。

奇货可居之,他不怕出不了手,反倒是要看好时机,拿好筹码,出个好身价。

沈妄眼里尽是深不见底的黑沉,偏偏浮上一层薄薄的笑意。就像将融未融的冰壳,漂在刚刚解冻的春水之上。他用指尖敲打着膝盖,心里计划着下一步的动作。

郑……

自然要叫你付出代价。

43.

暴雨将整个城市洗刷得清清爽爽,雨后的夜空就像是一块洒满了碎钻的天鹅绒,实在是,漂亮极了。

夜色深沉,文化路这边的一家家酒吧依旧灯火通明,人声喧嚣。

车灯一闪,一辆萨博利落的一个转弯,停在了“夜色”的门口。

这还是当初孙伯颜找他谈心的那一处呢。沈妄脱了外套扔进车里,甩上车门,展航拔了车钥匙跟在他后面,俩人走进去,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

展航好几年没回来了,没去过这处。一进来四处张望了一圈,就有点古怪的瞅着沈妄,好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开口,“沈妄,今天我们是来这里玩?”

“都进来了,你这个话问得是不是有点晚了?”沈妄顺手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几粒扣子。

他们白天才从法院上出来,沈妄就说,走,咱们去庆祝一下吧?就和副总王阳还有危难之时仍然愿意留在公司的几位高管一起吃了顿饭。

沈妄言辞挺恳切的了感谢众人,先干为敬,一口气喝了三杯。又一个一个的挨着敬了过去。说实话,沈妄当初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愿意留下来,毕竟以当初公司的那个形势来看,似乎已经没有退路了。在座的这些人,不外乎是因为相信他——要么是相信他的能力,能挽狂澜于即倒。要么就是相信他的人品,根本没做那些所谓的勾当。而愿意赌上自己的前程。

不管是哪一条,沈妄都从心里感激。

感激这些人,让他觉得自己是真实存在的。他的目光从一个一个人身上划过去,郑重说了一句,“谢谢诸位。”

在座的一桌人,他们有的是敬佩沈妄的为人和才华,有的是在孤立无援时受过沈妄的帮助。今天能坐在这里一起大醉一场,都非常高兴。展航虽然和众人是头一次见面,却没有什么生疏。他们现都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所有人都放开了平日的拘束,喝得昏天黑地。副总向来威严持重,行事果断,到最后,却是醉得最厉害的那一个。他扒拉着沈妄的肩膀,泣不成声,嘴里胡言乱语的说着什么。沈妄也有点头重脚轻,就努力扶住他,问他多高兴的日子,怎么了啊?

副总挣扎着又给自己灌了一杯,边喝边哭。

沈妄看人喝得太多了,赶紧拦住,就问,是不是怕回去嫂子不让你上床?

副总一下子笑了,骂了一句,滚蛋,老子是高兴。沈总,以后还能一起打拼,我心里高兴得很。其他人也忍不住开始抹眼泪。边上有人一边脱下眼镜擦着镜片,又哭又笑的说,能在一块走到今天,都是缘分。

沈妄也笑了,鼻子却有点酸酸的,说叫我沈妄吧,叫阿妄也行,但是不许叫妄妄。

最后,几乎所有人都醉到了桌子底下。不过还有俩人还站着。一个是沈妄,天生酒量好。另一个是展航,根本酒精过敏,不能碰酒,没人灌他。

他俩把一屋子人送到酒店开了房安置好了。沈妄就一转车钥匙,说,走吧。

展航也没问去哪儿,就按着沈妄指的路开过来,一下车,勒了个去,怎么是个gay吧呢?

看着沈妄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四肢舒展,□着胸口一大片皮肤,漂亮的身材被紧身衬衫凸显出来,修长的双腿交叠着,性感极了。

“那,玩儿个什么呢”展航也放松了身体,靠在沙发上问。

“你说呢?”沈妄扫了他一眼,“放松一下呗,看上哪个了,我请。”

展航摸着下巴在吧台那看了一圈,就笑了,“算了吧,这几年吃的都是荤菜,猛一眼瞅着这些身上都没多少肉的,就觉得清汤寡水,没味道。”

沈妄“唔”了一声,眯着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又像是在醒酒。

“我说,你和郑杨彬是怎么回事啊?”就听展航在边儿问,他在法庭上字字珠玑,环环相扣,可对待亲近朋友却不喜欢绕来绕去。尤其这几年又呆在国外,更是愿意直来直往。

沈妄平日里打招呼的那些,商人政客嘛都喜欢一句话拐个七八十个弯儿,陡然被这么直白一问,有点回不了神。

“说话呀。”展航用胳膊肘一撞沈妄。

“不小心滚床单了呗。”想了半天,他发现自己也只能说上这么一句。

“具体点儿,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神智是否清醒?当事人是否自愿?”

沈妄听完就给笑了,这丫这是职业病犯了啊?

往常带着那股子挥之不去的疏离一下子如寒冰乍破,显出几分真实。教展航在一边看得呆了一下,心里暗暗后悔,近水楼台这么些年,我怎么不早得手呢?

一边上注意着这边的人还不少,起先被沈妄和展航俩人的默契误解了,以为人俩人是一对儿。没敢过来搭讪。这会看出了其实不是,沈妄一笑,又把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消散了不少。

就有俩人端着酒凑过来了,看起来想是事业有成的金领,不过也只是事业有成而已,在一般人里面也算是出众了,但和着沈妄这辈子的成就地位相比,就不值一哂了。

俩人挺礼貌的问,他们俩是不是来玩的,要不要一起凑对儿玩一玩。

沈妄上下打量了两人,就说好啊。

那俩人就坐下了,几个人聊人生聊兴趣聊工作貌似还挺有共同语言的。不过就是沈妄话比较少。说到后面,聊起什么高尔夫,什么攀岩,什么有氧运动。越说越有兴致,最后忍不住互相吹捧攀比起自己才入手的新车。什么引擎性能啊,多渠道制动啊,安全测试级别啊什么什么。忽然话题戛然而止,估计是觉得对面这俩人根本买不起好车,考虑到沈妄和展航的感受,尽力收敛了下自得之情。然后转而谈起了昨天的球赛。

于是两边好像还挺相谈甚欢的,应该是沈妄那身从意大利手工订做的衣服看着实在太朴素了。结账的时候那俩人主动买了单。并且做出一副挺随意的样子,没有让他俩尴尬,还蛮绅士的。

沈妄也就没抢,靠在一边等人付账。展航抱着胳膊,也没说什么。几个人走到外面,前面的俩人都是自己开车来的,就抢先走了几步走到自己的车跟前,正要开口相约共度春宵呢。

就看着沈妄越过他们,拉开自家小萨博的车门,自个坐上了进去,客客气气的给俩人说了声再见。

那俩金领的表情顿时——

一言难尽。

还是展航开着车,沈妄窝在副驾驶那位子上,开始还好好的呢,车开远了没一会儿就忍不住了,撑着手搁着劲儿笑了起来。

展航脸上也绷不住了,想起那俩人的表情,也大笑了起来,“沈妄你教我说你什么好呀,故意的吧你?”

“什么lv和路易威登比起来还是lv更有档次啊,什么从来只喝二八年的红酒啊……笑死我了,你知道我在一边忍的多辛苦?”

展航把车掉了个头,直接开到吕海边上停了下了,就趴方向盘上了,“沈妄,我怎么才知道你这么逗呢?”

沈妄轻笑,“嗨,那俩人其实挺好的,一点也没落我面子。”到后面,只要他一提lv和路易威登,或者二八年红酒什么的,那俩金领就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立刻转移话题,配合默契极了。

“那俩人也挺糟心的,欲言又止好几回啊。你还老爱反复提,声音还大得不行,周围一圈人都回头看。我看他俩脸上那表情,跟吃了什么似的。偏偏贪恋你这美色,哎……”展航故意大叹了口气,“看到你的座驾,那样儿,可惜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沈妄就乐了。

两人下了车,靠在栏杆上,吹着湿咸并且带着凉意的海风。沈妄从摸出一根烟,夹在手上没点,他知道展航不抽烟。

“怎么想起今天去泡吧,最后又孤家寡人的和我吹风?”展航侧着身子问他,海风把发丝吹得一片凌乱。

“也没什么,”沈妄在手里随意玩弄着那根烟,“今天不是高兴嘛?”

“你这些年清心寡欲的,是教那位郑大少开了荤,就清汤寡水就咽不下去了?”展航就打趣他。

“嗨,说得我跟什么似的。”沈妄轻描淡写的带了过去,根本没提郑杨彬的事。

这一阵展航一直和沈妄在一处,他也渐渐发现沈妄在有意回避有关郑大少的话题,就算是提到郑家,也往往就事论事,一飘而过。

他不知道俩人之间有什么纠葛,展航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沈妄性子看似平和,其实分外执拗,遇到决断时又极其果决。还有一股子说不上来的狠劲儿,对别人,对自己,都狠。

展航还……真有点担心。

沈妄看了一会儿黑夜里暗暗沉沉的海面,忽然就觉得很像一个人的眸子,总是沉沉的探不到底。忽然开口,有点感慨,“展航,今天我还真的挺没想到的。”

“没想到什么?”

沈妄揉捏着手上的那根烟,他是真的没想到,沈氏危亡之时,有那些人竟然愿意站在他的身边!而那些人,在他的世界里,仅仅只是一个没有重量的剪影。

还隔着坚不可摧的一道玻璃壁垒,在壁垒之外喜怒哀乐。

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游离的过客。

心里的虚妄构筑成的壁垒虽然曾经松动过,但之后又变得更加坚固。那种世界真实的感觉,饱满、充实,难以言述的美好。却只停留了那么一会儿,就一下子从手心溜走,到头来还是空落落。

沈妄攥紧手指,心里有点儿迷茫。这个世界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是假的,那为什么今天那些醉中哭笑的人能让他从来都波澜不惊的心微微酸涩?又为什么——有那么一个人,差一点儿就要把他拉到外面的世界?

但,如果是真的,又为什么要他一个人,远远的站着,看着……

“没想到,他们那些人愿意留下来……”沈妄下意识要把烟放进嘴里,忽然回过神,自嘲的笑了下,就顺手扔进海里了。

“为什么不愿意?你行事利落,手腕高明,加之人品出众,自然令人心折。怎么忽然就对自己的人格魅力没自信了?”展航搭上他肩膀,“这可不像我认识的沈妄啊。”

“你认识的沈妄?”沈妄笑叹了句,语气没有什么异样,听不出是什么味道。似乎只是一个简单的反问。

“沈妄,有人愿意相信你,追随你,和你并肩而立。这难道不应该吗?”

不应该?当然不应该!因为我本来就是假的,或者你们都是假的。

沈妄回到丽景天时的家,没开灯躺在床上,第一次觉得他应该找一个心理医生。

之前那么些年他一直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一方面是因为理智告诉他这都是错觉,这个世界是真真实实触手可及的,他努力说服自己。另一方面是他根本不觉得自己心理有问题。

然而潜意识却比这些更强大,一直在欺骗着他,控制着他,他根本无力反抗。

然而今天,那些相信他的人让他心中忍不住微微一动。就像是漆黑到极致的地方忽然亮起了一星点光,虽然微弱渺小,却预示着一种光明的希望。

沈妄一下子心跳得飞快。心里忽然冒出的可能让他手心发热。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终于一下子爬起来,打开电脑,开始查询有关心理医生的资料。

找了一圈,就发现自己有点好笑了,这时心也冷静下来,就决定明天交给自己的新助理去做。至于之前的杨杰,展航已经安排好起诉他了,配合着其他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势必要他身败名裂,永难翻身,且无立足之地。

新助理是展航亲自帮他找得,向来不会有问题。

沈妄准备关了电脑,好好睡一觉。按下“关机”之前,偏偏犹豫了一下,等他回了神,屏幕上已经点开了express的主页。当初的那个话题已经从主页上撤下去了。

沈妄心下叹了口气,反正都已经点开了,就按照记忆搜索了一下。打开那个贴子,郑大少和他的照片就跃入眼帘。沈妄往下拉着浏览着,眼神没有什么波动。直到看到在巧克力店门外他带点气急败坏拉着人拦出租车的那几张。

鼠标滚轮停了下来——

郑杨彬一点也不着急,神情轻松,笑容毫无yīn霾,还透着点儿得意劲儿。

其实心底最柔弱的阳光,来自你孩般的摸样

44.

海石医院住院部。

vip家属休息室里。

伸手扭开不锈钢水龙头,冰凉的水流“哗哗”流出。郑杨彬扑了些水到脸上,用力捂了一会儿。然后双手撑着水池两边,垂着头。水珠儿顺着轮廓漂亮的下颌汇聚到一起,一滴一滴落了下去。

“杨彬。”

景大公子一身休闲装,微笑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东西。忽然眼神变了了一下,顺着目光看过去,落在了郑杨彬挽起袖子露出的左边胳膊上——刀痕交错,狰狞可怖。

郑杨彬注意到他的目光,身体顿了一下,然后拿起一边的干毛巾仔细擦了擦脸和手,又极其自然的把袖子放了下去。

“你怎么来了?”郑杨彬神色冷淡的问着,就走出来,“坐吧。”

景俊辰忽然身手握住他胳膊,刚好是才放下袖子的左臂,“这是怎么回事?”

郑杨彬漫不经心的说,“没什么。”

景俊辰手下慢慢用力,紧紧盯着郑杨彬的眼睛,“杨彬,到底出了什么事?”

郑杨彬肌肉不受控制的颤动了一下。

“你想问什么?”郑杨彬一挑眉毛,另一只手捏住景俊辰的手腕,威胁的收紧了一下,就要发力。景俊辰只好松开手,不然他一会就得直接到楼下去接腕骨了。

挺无奈的苦笑了下,“杨彬,手下留情啊。”

郑大公子这才冷哼了一声,松开钳制。越过他,走到外间的沙发上坐下了。

景俊辰一边揉了揉手腕,一边把手上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然后在郑杨彬对面坐下。这一阵子,郑家的事情在圈子里传的风风雨雨,有人观望,有人伺机而动,眼看着又一轮洗牌的时候就要到了,这郑家的变故就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粒小石子,惹起一圈圈波纹,又很快消失不见。水面上还是一派平和。然而暗流深处,水波翻涌。

景俊辰有看了眼郑杨彬已经捂上了的胳膊。他刚看得清楚,伤痕重叠,看起来分外可怖,他实在想不出,谁有那个本事能把郑大公子伤成这样?

只不过,既然郑大少不愿意说,他也没法教人开口,郑大爷这脾气,从小到大,还没见他服过谁……不过坐这里的要是沈妄,倒还很有可能。

只是沈妄……景俊辰心里又是一声苦笑,真不知他们几个为什么要弄到这个地步,明明都是好兄弟。他收回心思,说起正事,“你教我调查的那个事有结果了。”景俊辰把桌子上的东西推了一下。

郑杨彬本来是靠在沙发上,一听这话,立刻坐直了身体,拿过硬纸袋,里面是一沓票据和一个u盘。

把票据翻了一遍,郑杨彬抬头问,“确定了?”

“你所料不差。”景俊辰笑了,杨彬这一手,还真是漂亮。

郑杨彬勾起笑意,却泛着寒。自郑老爷子重病这些天以来,那些魑魅魍魉就开始不安分,还有一些郑家的旁系子弟,不知利害,竟然联合外人,里应外合,妄想从郑家这咬一块肉下去。

可笑!真以为郑家没人了吗?

“谢了俊辰。”郑杨彬把东西收了起来。

景俊辰故意揉了揉手腕。

郑杨彬就笑了,这回倒是真心的。

景俊辰忽然开口,“杨彬,你最近有没见阿慎?”

郑大公子摇了摇头。

景俊辰脸色不变,又说,“我这一阵子特别忙,好久没见着他了。前几天他那庭审……”

“庭审?”郑杨彬重复了句,声音低沉。

“你不知道?”景俊辰有点儿惊讶,随即道,“不过也是,本来我是要去给他压压阵的,只是我那边……你也知道,这事情我不好插手。况且我以为根本不会走到开庭这一步,没想到等知道时候,判决书都已经下来了……”

郑大公子一下子站起来,“结果呢?”

“结果——阿慎赢得漂亮极了。我还以为是你出了手。”景俊辰说。

郑杨彬眼神一松,随即一紧。然后从容的坐了下来。

“杨彬,”景俊辰站起来坐到他身边,揽住他肩膀,“你俩的事情,我就不问了。但是这回,明显是有人在和他过意不去,我在这儿先给你放下话,如果真有点什么,我绝对是要帮着沈妄的。”

“你是觉得我会害他?”郑杨彬转过头看他,眼里还残留着森寒的冷意。

景俊辰一笑,拍拍他肩膀,“杨彬,兄弟几个这么些年,就算不算着你对他的别的心思,你也不能对他下手啊。不过,你最近的动作,我也察觉了一些。有些门道,阿慎看不出来,我却是看得到的。”他带着点认真意味的看着他,“你这么瞒着他,若是将来有一天教他知道了,你?”

对景俊辰能看出来倒是意料之中,郑大公子本来就没想瞒着他,问,“什么时候发现的?”

“原来真是。”景俊辰笑意加深,“这一手漂亮!”

郑杨彬也只是淡淡笑了下。

就听景俊辰说,“好久都没见着沈妄了,这几天找个时间喝酒去?”

郑老爷子身体的具体情况,风言风语传得凶,但真正的情况,就连景家也不得而知。景俊辰他并不知道,郑老爷子如今已是……那么郑家的情况,也比他以为的,要糟上许多。

郑杨彬自小就生活在郑老爷子身边,感情很深,如今他心里早已有了人不好的预感,却也只能……毕竟郑家的兴衰荣辱,都已经压在了他的肩上。

景俊辰问他,“怎么样啊?喝一杯。该给阿慎说的,你都一次说清楚了。”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他的左臂。

郑杨彬轻轻一笑,“俊辰,我和沈妄……”说着长长吐出一口气,“他现在估计是不会想和我喝酒。”

“更不会想知道我这些……”

景俊辰听着郑大公子话里难得的带着淡淡无奈。嘴唇微张了下,还是紧紧合上了,这俩人的事情,他不好说,但还是那句话,如果真有什么,他是绝对站在沈妄这边的。

这种脆弱的情绪对于郑杨彬而言也就是一闪即逝。

他话里一转,冷静道,“俊辰,我最近的动作,你也看到了,有个事得要你帮忙。”

“事关重大,如今局势难测,如今、我也只能相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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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审之后沈妄和展航立刻行动了起来,先是以闪电之势,毫不手软的摧毁了郑宁彬手下将近十分之一的产业。郑宁彬之前根本没有料到沈妄还有反击之力,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郑家这一脉主要是在港、澳、台一带活动,在大陆上的势力本身就依赖着郑家嫡系。如今郑老爷子的事情已经让他们站不稳脚了,郑宁彬最近的这些动作,渐渐都不如之前得心应手。如今沈妄绝地反击,让他不得不左支右绌。

之前杨杰的事情,本来是他好漂亮的一手,可惜得的是最后没有派上用场,反而成了他的硬伤。展航顺藤摸瓜,顺着杨杰这条线,揪出了他不少的把柄。

不过即使这样,他们想吃下郑宁彬,却也没有那么大的胃口。

直到这个时候,沈妄才终于联系了齐家。正式表明了合作的意愿。

齐家专门派人来接了他,坐着直升飞机,降落在一个小岛上。沈妄下了车,跟在领路的人身后,走进了一个意韵古朴的庄园。

一楼大厅后面朝外界悬挑的露台上,刚好可以看到整个庭院的风貌。沈妄走过去时,空旷的露台上只在中央摆了一局下到一半的围棋棋局。两边相对放着两个紫檀木墩子。墙角还有几盆将开未开的花。整个露台,流露着难以言喻的写意。明明只是庭院一角,却偏偏有了山水泼墨般的大气。

沈妄站着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到。

既然见得是齐家的老爷子,那么,就得多有一点耐心。

沈妄坐了下来,研究着桌上的棋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个老管家过来,说是晚餐已经准备好了,请他过去吃饭。

沈妄站起来伸展了一□体,暖洋洋的余晖洒落在棋盘上,玉石的棋子更显莹润。他来的时候还不到中午,现在却已经金乌西沉。

但是对于久等了这么久,沈妄也并不以为意。

到了餐厅,终于看到一位气度雍容的老者坐在中央,木质的餐桌上面摆好了一桌子的菜品。

沈妄一颔首,“齐老先生。”

齐旭一双历经世事的双眼落在沈妄身上。也没有发话。沈妄却只是客客气气点了点头,就站直了身体,拉开椅子坐了进去。齐家是什么地位?齐老爷子是什么地位?哪里有人胆敢这样轻怠?

沈妄却神色自若,眉目微敛。

齐旭仍并没有表露出一丝不悦,看了沈妄许久,才终于开口,“沈先生青年才俊,最近风头也很盛啊。”

“不敢当,”沈妄淡淡说了句,“只是我这样的小人物还要劳烦您关心,真是没有想到。”

“呵,”齐旭笑了,“这几天你‘平冤昭雪’的报道都已经铺天盖地了,我如今已经归隐山水,却也是,想不知道都不行啊。”

沈妄也笑,确实,从他着手对付郑宁彬开始,就感觉到有一股势力在暗暗推波助澜。舆论的风向开始一边倒的向他这一边。并且,沈妄眼神一暗,更有了许多批评当局制度合理性以及人民权利的社论发表出来。这下看来,这都是齐家做的了。

看来齐家在这新一轮的换届里面,志向不小啊。

“来,吃菜吧。”齐旭动了筷子。

沈妄被在那儿晾了那么久,早已经饥肠辘辘,也不矜持客气,提起筷子吃了起来。

齐旭看得哑然失笑,笑里倒有几分长辈对晚辈的宠溺。

一顿饭吃下来,倒真是宾主尽欢。齐家比较传统,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所以直到吃罢,才继续之前的话题。

齐旭执掌齐家几十年,把齐家从当初的颓然欲倾经营到现在声势无量。其中风波曲折,心计手段,谋略眼光。自然不是沈妄这样小辈可以比拟的。然而两人坐在一边,沈妄气势上却半点不弱,不卑不亢,甚至举止之间,还有一种旁人难以企及的从容风度。

齐旭心里不由对沈妄高看了几分。

齐玉生没什么本事,他儿子却是好得很呐。齐旭心里有些满意,就算不好掌握又怎么样?齐家要的是个一往无前的掌舵手,又不是只会听命而从的水手。况且,齐家的子弟,也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如今风向变了,波涛险峻,唯有敢于长风破浪,才能直挂云帆济沧海啊。

然后开口,“沈妄,既然回来了,那就一切都好说。有齐家做你的后盾,就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有什么想法,现在都可以放手去做了。”

“关于郑家,你最近也对郑宁彬下了不少狠手,只不过,这一脉是郑家旁系,没多少价值。要真的下手,也应该是向着郑家嫡系。”

“沈妄,你说呢?”

沈妄“哦?”了一声。

就听齐旭继续说道,“要对郑家下口,我给你介绍一个人。”说着,示意了一下管家。

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沈妄看过去,素来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波动。

他眼神变幻着看着站在门口的那个俊逸的身影。

景俊辰?

45.

景俊辰看见沈妄,挺惊讶的,就问齐旭,“这是?”

“俊辰啊,你和沈妄不也是朋友吗?这样合作起来才得心应手。坐,我们好好谈一谈。”齐旭对景俊辰说着,拍了拍身边的位子。

景俊辰从善如流的坐下,这才看向沈妄,“阿慎,好久不见了,最近怎么样?”

好久不见?分明前几天景俊辰才和他见过面,现在却这么问……沈妄也就顺着说道,“也都还好。”

景俊辰点了点头,“那就好。”没再继续说什么,显出一副俩人交情不深的样子。

再看一边的齐老爷子,果然流露出满意之色。景俊辰和沈妄交好,圈子里的人都看得明白,但是究竟好到哪种程度?毕竟商场无父子。现在看起来,涉及利益,两人交情就不算什么了。

他一手操纵景沈两人联手吃下郑家,自然是意图从中获取最大利益,所以这两人,还是不要太相熟了的好。

沈妄眸子微动,心里有了些数,也就和景俊辰客气寒暄了几句。完了齐老爷子就给他们分析如今局势,把好几处以前两人看不透的点都点了出来。有的东西,没有在那个位子上,你是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的。沈妄自持重活了一辈子,对这些都有些前瞻,但仍然不明白其中仔细的关节。经齐旭这么一点拨,那些分散的点在一片黑暗里亮了起来,伸出一条条触丝,闪烁着荧光,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沈妄心中豁然通透。原来,上面早都想对郑家下手了。

那么上一世,郑家究竟是怎么逃过这一劫的呢?他分明记得,那个时候,郑大公子已经执掌了郑家。而郑家那时,如日中天。

沈妄皱起眉,这到底是……难道因为自己,已经打乱了未来的发展?

是了,他上一世虽然没走进这个圈子,但也知道,郑大公子从s大毕业以后就接手了家里母亲那边的产业,短短几年就在京城里面风头无量。并没有出国这一茬啊?

郑杨彬能够让圈子里的人对他服服帖帖,可不是仗着郑家家世。要知道,那些京中子弟,家世相差并不悬殊,况且有句老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所以反而比一般人来得看中个人能力,毕竟,往远了看,小一辈的能力才决定了这个家族的兴衰。所以这些人,除非家世地位实在太过悬殊,否则都是谁也不服谁的。然而郑杨彬在圈子里,却从没人胆敢轻慢。即使出国这么几年,回来之后依旧是一呼百应,沈妄心里……其实还是佩服的。

难道说,从几年前开始,未来的走向就已经改变了吗?

沈妄一边听着两人说话,一边心里思量着。等到诸事已毕,天已经很黑了。沈妄和景俊辰在庄园的客房睡了一晚,第二天沈妄被留下了,景俊辰则一早就被直升飞机送了回去。临走的时候还是客客气气打了招呼说再见。

沈妄微微勾了勾嘴角,眼神有些复杂,俊辰,我这回有些搞不懂你是怎么想的了。

沈妄在这个小岛上足足呆了一个月,这期间,他联络展航,按照计划,一步步摧毁郑宁彬的商业帝国。本身他在海外没有什么势力和人脉,但如今有了齐家做后盾,就如摧枯拉朽一般,一往无前。沈妄站在海边的礁石上,听着浪打礁石的声音,想象着海面那边,郑宁彬如今的境况。心中压抑的郁结之气终于慢慢散去。

同时,他在齐旭的支持下。慢慢掌控齐家在商场上的资源。齐家确实势大,怪不得当初周大公子见了齐宝生,都能露出那种表情。只是如今烈火烹油,齐家自己却另有不安。齐家人脉众多,许多人在体制里都坐在极其重要的位子上,然而却甚少有人知道这些人和齐家的关系。虽说齐家一向低调。但真正的原因是,这些人,都和沈妄相似,在齐家并没有“名分”。然而因为种种的利益和血缘纽带,齐老爷子自有手段叫他们心甘情愿以齐家为中心,连接成一片复杂的关系网。

网上的诸人,共享资源,互相牵制,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

在无人知道的地方,齐家已经积累起好大一笔身家,这几年动静越来越大,虽然齐家在上面有一位牵扯极深的大人物护航,只是如今,风向有变,齐家也要担心了。

毕竟,都已经对郑家下手了。

只是这位齐老爷子是个枭雄一般的人物,并不甘心急流勇退,反而要在这混水里捞一条大鱼出来。

之前对沈妄下手,向局子里打招呼,一则是为了试一试沈妄这个人究竟如何,越是绝境,就越能看清人的本性。二则是,如果沈妄并不令人满意,那么,沈妄就成了齐家这盘大局里的一步棋。一步用来制造舆论,试探当局的棋。

而这些,齐旭早就明明白白的告诉沈妄了,当然说的要好听上许多。他不希望沈妄日后从别处得知这些,对齐家心生怨怼,从而产生什么变故。虽然人心难测,不过掌控人心,齐老爷子倒是得心应手。想到这里,沈妄冷笑了一下。表情却很平和。如今既然站在一个台子上了,他自然不会重蹈覆辙,反而要好好借一借齐家的大势。

当沈妄初步掌控了齐家提供的一些资源之后,并没有回京城,而是直接飞到了国外的一家著名心理治疗机构。经过一系列的治疗,当他终于踏上京市的土地,已经是秋天了。

郑宁彬早在半个月之前,就已经挺狼狈的离开了大陆。落叶飞卷,沈妄抬头看着秋季高远的天空,感觉还真有几分清净。沈妄心情非常轻松,当初展航问他要对郑宁彬斩尽杀绝的时候,他没让。倒不是沈妄要放他一把。而是……沈妄眯了眯眼,郑宁彬不是要趁局势混乱,想要掌控郑家吗?留着他,就算起不到什么作用,在这个时候牵制一下郑大公子还是可以的。

想到郑大公子,沈妄又笑了起来。

郑家现在的情况比之两个月之前,一落千丈,更加危急。各方面的,都想从这里分一块肉。

而且听说郑大公子苦苦支撑,甚至旧伤复发,住院了几次。

沈妄把外套扔在沙发上,掏出包里医生给开的瓶瓶罐罐,嗤笑了一声,转手扔进垃圾箱——真是,都是糊弄人的吧?他吃了这么久,也没见有什么效果。

反而让他觉悟了。

除了郑大公子,再没有人能给他那种真实、充实的感觉。

而这个时候,曾经多年的好友景少也在按照计划,一步一步蚕食着郑家的产业。

郑大公子,众叛亲离。

沈妄才在家里坐了一会儿,就接到景俊辰的电话,邀他一起出来聚一聚。沈妄语气愉悦的答应了。毕竟,也有段时间没见了。

直接开车到了景俊辰住的那处别墅。一开门,景俊辰就抱住沈妄,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你总算回来了。”

沈妄就笑,“这不是回来了,还没吃饭呢,你这有什么吃的?”

景俊辰就叫厨师准备饭菜,两人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聊天。

当初沈妄压根没想到,齐旭给他说的那个可以一起拿下郑家的人是景俊辰。然而他最终还是没有按照齐旭的意思,和景俊辰联手。齐旭挺遗憾的,却没有把事情交给齐宝生来做,而是暗中为景俊辰提供支持。这就让沈妄越加肯定他的决定。

他记得前一世郑家可是没有倒,就算他引起了一些变故,想来,郑家就一定会有什么后招。齐家自己不插手,却要把他推到前面,沈妄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趋利避害。

他后来也一直没有机会问一问景俊辰,是怎么想的。

但不管怎么说,景俊辰和郑杨彬的事与他无关,他和俊辰的情分都不会改变。一码归一码。这么些年来,景俊辰为他做的事情,沈妄心里都记着呢。

景俊辰见了沈妄也很高兴。

他知道沈妄出国去看心理医生的事情,但并不知道原因。但是联想到那段时间和郑杨彬的纠葛,他以为沈妄是因为这个,就挺关心的,问他,这一趟回来感觉怎么样?

沈妄笑答,“挺好的,起码找到药方了。”虽然还是由于失败的治疗,让他自己找到的。

景俊辰也笑了,这次见到沈妄,他不知道怎么,总觉得有些不同。明明是认识多年的,今天却感觉像是初次见面。沈妄整个人都有些不一样,他有点说不上来,却觉得俩人的距离比之前近了不少。

或许是心结解开了?他想。

两人坐着闲谈着,景俊辰有意无意的说起最近郑家的一些境况。沈妄知道他在齐家的帮助之下对郑家下手。听他话里的意思,郑大公子最近特别凄凄惨惨?

虽然他早有耳闻,这下听到,又笑了起来。景俊辰见他笑了,目光流露出些许异样。

沈妄还是想问问,“俊辰,说实话吧,我和郑大公子有些过不去,但是也没到要对他出手的地步。我心里还念着这么些年的情分,你这到底是?”

景俊辰看了他一眼,说,“沈妄,情分自然是不会变的,只是我不是光有自个一个人。我得顾及景家的利益。这块肥肉放在眼前,我不动手,也会有人逼得我不得不动手。”

沈妄听了,就笑,开玩笑道,“那可糟了,说不定哪一天我也就成了景少不得不动手的肥肉。哎——”

“说什么呐?”景俊辰摇了摇头,“放心,郑杨彬不会有事情的。”

杨彬?郑杨彬?

沈妄敏感的察觉到,景大公子嘴里的称呼,变了。

他揪住景俊辰的话,“那你可说了啊,保证郑杨彬最后没事儿。”既然是图利,那么手下留情,想必不是难事。

“行,算我说的。”景俊辰微笑起来。

沈妄和齐家的那一层若隐若现的关系,在京城上层贵圈里,已经流传了开来。他在还没呆几天,就有人邀请他参加某名流聚会。沈妄看了邀请人,发现和局势里动荡的那几大家族都没有什么联系。沈妄闲来无事,也想趁机谈一谈京城最近的水有多混。就叫上展航一起去了。

灯火迷离,筹觥交错。到场的都是京城名流。

玻璃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沈少前段时间力挽狂澜,我实在是佩服极了。”端着酒杯的,是叶家的小儿子叶乃均。当初在k俱乐部外面见面时,他还曾授意宋家和韩家的那两位公子为难过沈妄,如今反倒主动来和沈妄碰杯。(见第二十六章)

这既是因为沈妄如今的身价,也是因为沈妄前次扭转大局所展现的手腕能力。

沈妄明亮如镜。也笑,正要说些什么。

忽然一个拳头迎面飞了过来,沈妄措手不及,被打的后退了几步。捂着嘴角看过去。

这会儿本来应该在国外的周大公子冷冷看着他,“沈妄,你可真是好样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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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沈妄,你还真是好样的。”周君诚说着又要冲上来。结果被旁边的人拦住了。沈妄用手背蹭了蹭嘴角,蹭出点血迹。

一边的叶乃均抬起酒杯,掩盖住嘴角边的笑意,轻咳了几声,才要劝架。就见旁边一个人放下手里的杯子,一拳打在周君诚脸上,还嫌不够,又要一拳补上去。被沈妄拉住了胳膊。

展航“哼”了一声,转头看他,“没事儿吧?”

“没事儿。”沈妄摇了摇头。

周君诚脸上怒气未消,挣脱了拦住自己的几个人,又冷冷环视了一圈,周围围着看热闹的人都渐渐散开了。

叶乃均这才找到机会开口劝道,“周少,大家都是朋友,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不如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说话。”

“请问叶少,这关你什么事?”周君诚斜睨一眼,说得毫不客气。叶乃均神色也只是微微一变,就恢复了笑摸样,好声相劝,“周少,我也是为了大家都好……你看这——”

就听沈妄在旁边淡淡开口,“周少,你方一从国外回来,不先紧着回家看望周老爷子却直接跑来这里。不知老人家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看周大少这幅样子,应该是背着家里跑了回来。周家一向奉行的是韬光养晦四个字。之前把周君诚扔到海外就是不想他因着与郑杨彬的私交插手进来。周大少如今手里还没有实权,凡事都要听老爷子安排。如今私自回来了也就算了,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做出了这么不理智的事情。就放在一般时候,以周家的家风门庭,也是万万容不得的。

今天这,等周老爷子知道了,还不气得死去活来。

周围人虽然三三两两把酒言欢,谈论着最近市场走向,金融参数什么的,但都不着痕迹的关注着这边的动向。周家这位不是和那位沈少一直交好吗?现在看来,还是另有内容啊其中。

周君诚果然冷静下来,“沈妄,我们谈一谈。”

沈妄嘴角挺疼的,他拿侍者递过来的方巾擦了擦,嘴里一股子腥咸的味道。看都没看周大少,就直接说,“不好意思啊,我现在没心情。”

完了和展航就要一起离开。主办人在京中名流里算不上什么,和沈妄身家相当,但是却比沈妄多了家世底蕴。这会儿偏偏话里十分客气,一个劲儿的道歉,说自己没组织好什么的。

沈妄没说什么,神色不亲热也不疏远,就摆了一下手。

周君诚脸色数度变幻,站在原地看沈妄真的没给他半点面子直接走了。眼神又落在展航护着沈妄的背影上。

“走,去给你包扎一下。”展航拉着沈妄就上了车,自己坐在了驾驶席。展航这些年一直在国外,回国之后也没有房子和车子,这一阵和沈妄同进同出的,干脆就住在沈妄那里。

本来今天周大公子这不分青红皂白的弄得沈妄心里挺烦。听展航满是这么一说,倒是给笑了,“你看我伤到嘴角,怎么包扎?包成木乃伊啊?”

展航哼“哼”了一声,发动了车子,“上点药总成吧?他下手那个劲儿……”提起周君诚,展大律师语气顿时不太好了。

沈妄说,“算了这点小伤,回去抹点药就好了。”

展航知道沈妄的性子,也就没坚持,他也是知道伤的应该不重。但是心疼还是有的。毕竟是当年喜欢了那么久的人。他自己都舍不得让人受一点儿伤,今天周君诚竟然敢当着他的面动手?

这种被人放在心尖儿上的感觉真是好得很。沈妄眸子里浮起了笑意。又不知想到了哪里,眼神飘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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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沈妄还半梦半醒呢,楼下传来传来门铃声。昨儿晚上又给失眠,直到天明才睡下。

展航一向起得早,他在国外一个人生活,习惯早上起来运动一下,然后准备点简单的早餐。就从厨房出来去开门。

门一拉开,展航表情就沉了下去,“周先生,你这有何贵干啊?”

周君诚脸上还青了一块儿呢,昨晚展航手下可没留情。

周君诚目光在展航□的上身上晃了一圈,脸上一点情绪也不漏,反而温文儒雅的一笑,问,“沈妄在吗?我找他有点事。”

这拿派,这范儿,即使脸上还带青,也依旧世家底蕴尽显。

展航让开半步。沈妄本来睡的也不沉,听着声音了,一看竟然是周大少,挑了挑眉毛,下了楼。

“周少,怎么大驾光临?”

照往常,周君诚听着沈妄这么跟他说话,肯定是膈应的要死。一边心中苦笑,一边好没脾气的讨好卖乖。

现在这当下听了,却有了一些讽刺的味道。周君诚却是不为所动。

“坐,”抬了抬下巴,自己也在旁边坐下了。展航左右看了一眼两人,就出去了。

“这个是你的新欢?”周君诚温温和和的问,语气没一点儿不对。

沈妄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问,“来有什么事?”

“什么事?”周君诚眼神幽深,“沈妄,我先问问你,杨彬到底哪点儿对不起你,让你下这样的狠手?”

沈妄一晚上失眠,才睡了一会儿,周大少就这么不怀好意的上了门,心里正不痛快呢。又听见人这么问,也只是微微勾了嘴角,漫不经心的说,“周少,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我哪里有本事朝着郑大公子下手呢?”

周君诚眼神冷锐起来,“沈妄,你别太没良心。不说别的,就光凭着这么些年的兄弟情谊,你也不能在这个关键的时候给他身上捅刀子。”

我没良心?沈妄笑意渐冷,“周少,我知道你向来和郑少交好。自然是向着他说话。可是这次你却怪错人了。”

“是么?沈妄,你现在有了齐家做后盾,身价也不同了。我们这些兄弟情分的,对你来说也就不值当什么了?”

“前些年我是没看清楚他对你的心思,后来终于看出来了,我就想,这到底要怎么办,两边都是自家兄弟。不过后来我才慢慢反应过来,这么些年,杨彬做的那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全是为了你。那场车祸,差点连命都没了。你他妈可不能这么没良心。”

“那你要我怎么做,陪一条命给他妈?”沈妄神情飘忽,语气也有点儿恍惚,“可惜,这个说不定就是他欠我的呢?这下子,我俩倒算是两情了……”

“欠你的??”周君诚一下子火了,“你***……杨彬为你付出这么多,合着就是该啊?”

“就算你没法接受他的感情,也不能无情无义到这种地步。”

沈妄靠在沙发背上,等周君诚说完,笑了一笑,漫不经心的道,“我做了什么,要你千里迢迢从国外飞回来,就为了骂我一顿?”

“你做了什么?”周君诚一字一顿,“齐家和你什么关系,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

齐家和我什么关系?互惠互利呗。

沈妄看着周大少,这个昔日好友。还有这么些年来的那些,心里就动了动。

“君诚,我没对郑少下手,从头到尾。如今郑家什么情况,我也并不清楚。实话说了吧,我和他俩人之前本来是有些可能的,只不过我这人眼里容不得沙子,所以闹成现在不冷不淡的样子。但是要说下狠手?这还真的不至于。”

周君诚双眼直视沈妄,这时目光闪烁了一下,听沈妄话里的意思,是杨彬先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

可是沈妄与齐家的关系,明明白白摆在纸上,而杨彬如今……周君诚眼眸一凝,沉吟了一下,“你这是说真的?”

“那还能有什么?还是郑大公子给你说,这都是我一手操纵的,要置他于死地?”沈妄轻笑,反问。

“杨彬怎么会这么说,”周君诚苦笑了一声,“他对你……哎。沈妄,你……”

“说什么就直说了吧。”沈妄听着周君诚话里味道有些不对劲,这么吞吞吐吐的,可从来没有过啊。周君诚竟然为了这事情亲自从国外飞回来?沈妄想到什么,慢慢坐直身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

周君诚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问,“郑老爷子,不在了,你知不知道?”

沈妄霍然一惊。

郑老爷子,不在了?

那,郑家?

那,郑杨彬?

他明明记得,上一世,郑老爷子也经历过一场大病,最后还是康复了,只是从此不再执掌郑家。郑杨彬越过他父亲,直接成了当权者。

看来,历史的轨迹早已悄悄发生了改变。

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

沈妄神思恍惚了一瞬,马上问,“那么,郑家现在?”

“你说呢?”周君诚反问,又说,“这个消息虽然还没有正式传出来,但是圈子里几乎人尽皆知,恰巧在这个当口——郑伯父现在正在接受纪检委的调查。”说着声音渐低。

“过两天结果就出来了,到了那个时候……”

“现在不但郑家的财产全部被冻结,等待接受调查,就连杨彬名下的产业,也已经被一并冻结了。这分明是上面有人要吃掉郑家。加之郑家那些旁支别系,没有了老爷子的镇压,现下猖狂得很。”

“沈妄,你知道,杨彬是老爷子带大的,感情深厚不用我多说,如今老爷子不在了。他心神俱损,身体又差——”

沈妄一时间心里乱糟糟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纷杂的声音充斥在耳边。

为什么,变了呢?

郑家,郑大公子的轨迹,都朝着一个无法预料的方向飞驰而去。

沈妄听见耳边周君诚对他说,“沈妄,杨彬,他现在,情况不好得很,出了这么多事,人还病着呢……你就,不担心吗?”

47.

郑老爷子不在了?

沈妄心中一震,这是他从来没有预料到的结果。周君诚告诉他之后,心里混乱茫然,又动用了齐家的力量去查了一下。他回来之后,有意无意回避着有关郑大公子的消息。虽然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但仍然没有准备好动手。况且,依着上一世的记忆,他以为,郑氏这一回并不会倒。

就在他刚回国的第二天,郑老爷子不在了。郑琳悲恸欲绝,呼吸困难好几次。当场就昏了过去。

郑杨彬自己也是心神俱损。郑老爷子一不在,就压不住那些魑魅魍魉,郑家旁系目光短浅,还没有意识到要收拾郑家根本是上面的意思,反而想趁着这个乱局,改朝换代一把。

郑大公子刚刚办完郑老爷子身后的一些事情,心神正不稳当,在他穿过马路走向街对面自己停的车的时候,就一辆车横冲过来。幸而有另一辆车的司机踩错了油门,两辆车撞在一起,郑杨彬离得近,受了点轻伤,但没有大碍。当时得知郑大公子差一点就没了的时候,沈妄心里就是一揪。

沈妄开着车,车速很快。

在半个月前,郑老爷子去世的第二天晚上。这个消息通过某种渠道传到景俊辰的耳朵里。他之前在齐家的支持下,已经撒开了网。郑宁彬他父亲郑兼那一系也抓住机会,虽然上一次沈妄借助着齐家的力量让郑宁彬在大陆的势力元气大伤,但在如今这个风口浪尖上,齐家,景家,却和郑兼他们暗中配合,十分默契。

郑老爷子的消息一传到耳朵里。景俊辰立刻着手收网,到如今,网也收的差不多了,是吞下猎物的时候了——

沈妄现在正去往景氏关于收购郑式股权正式发表声明的路上。郑杨彬名下的资产也已经被解冻,然而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将以市场价的一半转手给景式,其余的百分之三十转手给齐家手里的企业,目前由沈妄打理。还有百分之十被叶家、宋家、韩家之流瓜分。最后剩下的百分之三十被郑家旁系子弟分而食之,当然,郑兼那一系拿的是大头。

除此之外,郑家体系内的资源人脉又进行了一次再分配,真正的好处还是在这里。然而在这个部分上,景俊辰却没有尝到多少甜头,随着前几年景俊辰父亲被免职下调,景俊辰当家,景家在体制里的能量已经渐渐消减,而齐家由于别的什么原因,也敏感的收了手。真正得意的,反而成了郑宁彬。沈妄砸了一下方向盘中央,萨博突然发出一声鸣叫。沈妄一踩油门,车子飞窜出去。

沈妄这去,就是接手齐家的分得的一些好处。

发布会举办的十分低调,没有邀请任何一家媒体,到场的也都是如今局势里的关键人物。沈妄靠在窗户边上,看着景俊辰和来来往往的人打交道,郑家旁系那边,郑兼亲自来了,可能也是因为事情重大,毕竟——可是好大一块肉呢。

展航代表沈氏来进行交接,早都在规定的位子上坐好了,本来他是可以不到场的。

只是,沈妄想到有个人或许会到场,他还是没忍住。

时间到了,发布会准时开始,那个写着郑杨彬铭牌的位置上始终是空的。

沈妄站在大厅的角落里,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有一些不知名的茫然。和异样的惶惑。

心理医生为他进行治疗的时候,就给他说,他有着极为严重的心里障碍,甚至有臆想症。但是根据他年少的经历以及家族病史来看,却找不出直接的诱因。

以现在的情况看,医生建议采取药物治疗辅助心理治疗,但强调,沈妄必须先对医生建立信任,并且说服自己,医生是真实的。否则的话,医生表示无能为力。

两个月的治疗之后,沈妄就是一声嗤笑,根本没有什么用。然而在一次次催眠中,沈妄却越来越清楚的看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在从他这辈子第一次见到郑大公子那一刻,就诞生的无法压制的渴望。控制他,征服他,占有他。

让他心甘情愿的臣服。

然而对于这个世界虚幻的感观却在无形中压抑着这种渴望。

当他得知一向高高在上的郑大公子是无法自拔爱着他的时候。那堵玻璃壁垒就裂开了一丝缝隙,外面世界的光、风、和热,一并泄露进来。与此同时——

心里潜藏的那头野兽终于蠢蠢欲动。

所以,他才会趁着醉酒,放纵自己压倒那个人。压倒那个一向高高在上,睥睨不羁的郑大公子,让在他身下情不自禁的呻、吟。感受他无力的反抗到顺从的承受,给他带来了无上的享受。他那时以为,这头漂亮的野兽已经乖乖在他怀里蛰伏了。

然而没有想到,顺服也只是表象,在利益规则的驱使之下,郑杨彬的选择做的毫不犹豫。当郑大公子在郑家危机四伏的时候选择囚困他,防备他……沈妄那时候,心,冷了一下。然后立刻,冰冷的怒火就席卷了全身。对郑大公子占有和征服的欲、望再也无法抑制。他一遍遍回味那一晚上的充实和满足,安抚着心里躁动不安的野兽,等一等,再等一等,到时候一定……

这一次回来,他本来已经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他打落尘埃。然后彻底的征服他,占有他。拔掉他的爪子,把人紧紧攥在怀里。

然而悄悄偏离轨道的发展,却让沈妄看不清前面的道路了。

沈妄心里,有些惶惶然的不安。

站在大厅的角落里呆了一会儿,上面那个位子上仍然是空的。他就不想再待下去了。转头就走,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大厅前面传来一阵喧哗。

沈妄回头看过去——

曾经神采飞扬的郑大公子气色沉郁,乌黑的眸子光彩黯淡,衬着冷锐的眉毛,却显得分外深沉。

他忽然走了进来,神色平静的走到他的位置上,无视周围或惊异或怜悯或讥笑的目光,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即使如今是在这样的场合,整个人,依然透漏出一股子上位者的睥睨不羁。

却,瘦了很多。

沈妄怔怔看着,忽然想起昨天周大公子说的,这一阵旧伤复发,病倒了好几次。

郑杨彬眼神在全场扫视了一圈,在展航身上停了一会儿,露出一丝失望。沈妄站在门边的角落里,身前又有一些植物遮挡,他只是站那儿看着郑杨彬,并没有走上去。

郑大公子的眼神和景俊辰对上,并没有半分情绪的外泄。景俊辰见到郑大公子,倒是有些微微的错愕。随即就神色镇定,按照流程走完了最后几步。短短半个小时,一切尘埃落定。

从这一刻开始,无论是法律上还是程序上,曾经,庞然大物的郑氏,被瓜分一空,从此不复存在。

郑杨彬并没有兴致继续待下去,在一堆人还在一起互相恭维的时候,他站起身,转头就要离开。

沈妄站在yīn影里,犹豫着。

就在这时,那边忽然传来串笑声。

就听一个俊美的青年对身边的人说,“你觉得郑少怎么样?”

他身边的人,刚好就是宋沐,宋家曾经和郑家还有一层姻亲关系。自从郑家势头不对之后,宋家就急流勇退,果断抽身,如今成功从郑家里分出一块肉来。这时宋沐听到楚韩这么问他,心里其实是有些尴尬的。但是这个叫楚韩的青年是韩家大小姐韩越的儿子,从来备受宠爱。韩越当年不知什么原因和家里闹翻了,离家出走了一段时间,在外面有了孩子,就又回来了。家里人都气得不行,但因为月子大了,也只能叫她生下来。碍着韩家势大,也没人敢背后议论什么。不过韩越也一直没再嫁人。

楚韩在韩家里还是受宠的,所以这回韩家来做交接也把他给带上了。

宋沐顿了顿,说的平滑,“郑少自然是出众的,要不然也不能创下郑氏这么大的基业。”

“郑少当然不是一般人。”楚韩认同的点了点头,下一句话里带上了某种意味,“要知道,就是这种人,在床上的味道才是格外的好。”

一圈儿人都是一惊。

郑杨彬玩男人在圈子里早都不是什么秘密,但大家都知道,他从来只在上面。被一个男人压在下面,就算是好这一口的,也不会拿出来说,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那么现在楚韩这带着暗示性的话?

宋沐一呆,这位“楚少”还真敢说啊?

就算如今郑家真的没落不堪了,谁知道郑杨彬那位好友周少会不会为他出头?毕竟你韩家的家世和周家比起来还是大有不如。

楚韩带着得意,故意用着那种回味的语气说道,“想必没有人尝到郑少的味道吧,那真是,啧……”

郑杨彬已经走出一段路了,这是也就微微偏头,眼里起了波澜,却没有开口。这种事情,没什么好争辩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狠狠打楚韩的脸,可惜,他如今龙困浅滩。楚韩就是认定了他这一点,才这么嚣张吗?

宋沐尴尬了一下,悄悄后退了一些。

周围却有一些好事者,平日里与郑杨彬地位高度差距太大,只能仰望。这时便要抢着过来踩上一脚,好能显得自己位置有多高。而更多的人,则是暗暗揣测,不怀好意的目光从郑杨彬的脸上滑落到腰上,然后继续往下……

楚韩见郑杨彬没有什么反应,更加得寸进尺,“当初可是郑少求着我上他呢,那样儿,可怜极了……你说,我又不是不帮他,光看着这张脸的份上,对了,还有两条长腿,特别有劲儿……”

话里话外,露骨的暗示郑家陷入困局的时候,郑大公子出卖身体来换取他的帮助。

但凡是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这不可能,郑家和周家关系好着呢,这种时候,就算再怎么着了,到了那个地步,郑杨彬也不会屈尊做这种事情啊。不过即使心里再明白,打量的目光还是带上了古怪的怀疑和恶意的揣测。

甚至,有的,眼里闪烁跃跃欲试的光芒。

楚韩还要开口。

“哗啦——”一桶冰块和着冰水就当面扑了下来。

沈妄把手里本来装着冰块水,用来冰镇红酒的小桶随手扔在地上。

“说话之前先洗洗你的嘴,知道了?”

楚韩正要发作,就看清了眼前的人是如今风头正劲,似乎还和齐家有什么说不清关系的沈少。脸色数度变化,终于还是忍不下这口气。

“沈少,你可能不知道,我和郑少有点儿渊源,你可能是误会了,我可没有冒犯郑少的意思——”

“砰”的一声,沈妄操起手边未开封的红酒瓶就当头砸了上去,教楚韩躲开了。就又拿起一个瓶子,周围人赶忙过来拦,韩平明一边抓着沈妄的手,一边低声说着,“沈少,还请给个面子,小孩子不懂事,您就大人有打量,原谅他一回吧。”

沈妄只是冷冷吐出两个字,“放手。”

拦着的人互相看了看,讪讪松了手。

沈妄拨开周围一圈人,“楚韩,你要我动手还是自己动手。”

楚韩脸色一变,他刚刚都准备好了道歉的话了。吃掉郑氏的不是还有齐家的一份力么?他本以为俩人肯定早都闹翻了,今天周君诚又没有在场,才那么肆无忌惮。且他仗着韩家做后盾,自以为嘴上讨些便宜,最多不过道个歉就过去了,没想到沈妄给他来真的。

“沈少,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妄把手上的酒瓶放桌上,“你今天嘴上倒是说得痛快了,我听得很不痛快。今个,要么自己动手给自己开花。要么,下来了等我动手,到时候,可不是这么简单了的事情了。小心着你那张嘴。”

楚韩愣了一愣,沈妄语气里的威胁明明白白,他不由自主打了个颤儿,就朝着表哥韩平明看过去。

韩平明听了沈妄的话,心里也是突了一下。赶忙赔笑道,“沈少……”

沈妄眼神越发森寒,“怎么着,乱说话还不能管教了?”

景俊辰这时微微拉了沈妄一把,“阿慎,冷静点。”

沈妄气势收敛了一下,侧身看向郑杨彬,他站在那儿,有点儿茫然的直视着沈妄,像是又高兴又不可置信,还带着隐隐的委屈。却仅仅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沈妄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韩平明,“既然你家里这么宝贝着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少爷,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从现在起,沈氏停止一切与韩氏的商业往来,顺便说一下,上个月你们递交的那个项目的不会通过审批了。”

韩平明脸色一变。

沈妄已经手眼通天到这种地步了吗?他上个月看中了一个大项目,做下来大概十几亿。这事情除了家里,谁都不知道,沈妄竟然这么清楚,还告诉他没戏了。

如果光是这一个项目也就罢了,听沈妄的意思,这以后的项目他们韩家都……?沈少这难不成是要下狠手了?

心思电转,韩平明也是个识时务的,马上厉声对楚韩说,“还不快给沈少道歉!”

楚韩见自家这个挺拿事儿的表哥声色俱厉的说话了,心里知道事态严重。赶忙深深鞠了一躬,“沈少,我错了!”

沈妄已经转过了身,就偏了一下头,“这几个字就完了?原来楚少爷听不懂人话啊,那就不必多说了。”

说着就走到郑杨彬身边,看着郑大公子迷茫的神色,软下了声说,“我们走吧。”

楚韩从小到大,除了和郑杨彬那一回,从没有受过这样的气,低声下四道了歉不说,沈妄还是这个态度?

况且看着沈妄和郑杨彬说话温柔款款的样子,更觉得耻辱到了极点,心里一团火乱烧着,口不择言的说,“沈妄,你以为郑大少当你是兄弟?人郑大少喜欢的可是男人,说不定你已经被人意、yín着操了无数次了。”

韩平明没料到楚韩还真敢开口,脸色顿时发青,看过去。

沈妄停住脚步,伸手握住郑大公子的手,放到嘴边上轻轻碰了一下,然后转头看过去,“他是我的人,他要愿意,随他怎么想我都不介意。” 无视周围神色各异的众人,目光飘过全场,“不会说话的,最好管住自己的嘴,不会做事的,最好管住自己的手。要是有人没忍住,可别怪我之前,没、有、提、醒。”

48.

手被轻轻握住,温暖的感觉从指尖传递到四肢百骸。连日以来的冰冷疲惫一扫而空,郑杨彬盯着沈妄挺拔俊逸的背影,眼角眉梢均沾染上了压抑不住的愉悦,指尖微微颤了颤,然后回握了过去。

就在他回握的一瞬间,沈妄的手,忽然松开了。

站在门口,沈妄把空出来的手□兜里,面无表情,侧身而立,“郑少,这会儿要去什么地方?要不要我送你。”

郑杨彬本来满心喜悦,沈妄的话,就像一大口冰水顺着喉喽流进胃里,浑身发冷,一片冰凉。

见郑大公子半晌没出声,沈妄脸色还是淡淡的,“那要是没别的事儿,我就先走了。”

说完就转身。

郑杨彬喉结上下动了动,“沈妄……”

“嗯?”沈妄倒是挺客气,就站在那儿等他说话。

顺便,不留痕迹的打量他。

说起来,俩人前前后后已经有半年没有见面了。他对郑大公子的印象,还停留在机场,自己被不知从哪里冲出来的警察逮捕时,这人眼眸深沉,智珠在握的样儿。

那个时候,郑大公子还是天之骄子,而如今,繁华尽褪。

郑杨彬看着沈妄冷淡的样子,欲言又止的嘴唇抿了起来。眼里的喜悦一层层褪去。肩膀舒展,背脊挺直,眼底暗暗沉沉,深不见底。睥睨不羁的气势重新一层层延展而上,随随便便站在那儿,如同高高在上的王者,翻手就是云雨——好像一切都没有变过,依旧是他们初见时的模样。

沈妄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人,心里各种情绪翻涌,又一次发觉,人真的是瘦了。他没以为郑大公子这回会到场,专门赶过来,也不过是压抑不住心里的那点盼头。要不是那个楚韩……沈妄眼底蔓延出冷意,他也不会现身。

这会儿,倒真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人。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情愫在慢慢酝酿升腾。重生以来,沈妄还是头一回,有了逃避的念头。

郑杨彬睥睨不羁的站在对面,心里却是晦涩难言的酸涩。刚刚有了点暖意的掌心马上就变的空荡荡的,沈妄漠然站在对面,还是那样俊秀漂亮,卓尔不凡。然而曾经总是隐隐带着笑意的眼里,现在却蔓延出冷意。面对这样的沈妄,这么些年的行事准则让他没法不把所有的软弱收敛起来。

“没事儿,你回来了?有时间聚一聚,一起喝酒?”郑大公子笑了笑,客气的说。

沈妄回过神来,就见郑杨彬没事儿人似的跟他客套了两句,转身就准备离开,有点不明白了,这是什么发展?

在他的估计里,郑杨彬怎么着也不能是这个反应吧?郑大公子不是对自己有那些心思么?郑大少可从来不是这么轻言放弃的人。现在见了面,怎么反而弄得像是陌生人似的。难道这是,郑家的事情,对他的打击太大了。还是说,隔了这么些日子,他就转变心思了?

想到这里,沈妄心里有些不舒服。

站那儿眼睁睁看着人走远了,沈妄半天还是没有理出个思绪来。

郑家就这么轻易地倒了,许多一直在观望的人都所料不及,深恨自己没有先下手为强,看着别的,如宋家,韩家,都得了不少的好处,眼红不已。

郑家倒了,或者说郑家嫡系倒了。郑兼一系抢占先机,成了庄家,其余的旁系子弟群龙无首,许多都倒向了郑兼。明明都是郑老爷子的亲生儿子,郑成被一直带在身边教养,郑兼却一直被郑老爷子打压。他心里,早已经蓄满了不平和怨气。

终于等到了今天,郑兼不惜代价也要把郑成踩在脚底下,就算郑老爷子已经不在了,他也要让世人知道,他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一个。

如今,郑成被调查,即将被双规,郑杨彬产业被瓜分一空。曾经的郑家嫡系如今已经跌落到谷底。就是他的酝酿已久的手笔。当然,也是上面的人有这个意思,给开了绿灯。

然而,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郑兼深知这个道理,以前是没有机会做大,如今,他是大鹏一日同风起,正要扶摇直上九万里,自然不能让人挡了自己的路。

所以,郑成,郑杨彬他通通不能放过……

沈妄正式接手打理齐家的资产,越是深入他就越是心惊于其中的□。也深深明了,自己这一脚迈进去,怕是以后都难抽身了。齐家关系盘根错节,手下很多没有名目的资产十分庞大,来路不正,齐家要他做的,就是打理这些生意,把那些路子不正的钱变正了。他做得好了,不仅可以从齐家借势,动用一部分齐家的力量,更可以从这些生意的运转中捞上好大一笔。做这些事情,齐家需要的,不但是一个有能力的人,更是一个可以掌控可以信任的人,而沈妄,就是为数不多同时满足这两点的人之一。

然而齐宝生经过长时间的观察和考察,最终觉得,沈妄并不合适——他手腕足够,也足以信任,但是,不好掌控。

可是齐老爷子拍板时,最终还是确定了沈妄,他看中的,正是他敢于坐地起价的手腕和魄力。齐旭看得分明,沈妄淡漠的双眼深处,潜藏的是不甘局人下的野心。

华灯初上,夜色里的京城繁华漂亮。沈妄手里诸事尘埃初定,沈式以着一个前所未有的速度走向历史的高度。

沈妄拉上了展航,约了孙伯颜一起出去喝酒。

孙伯颜不是圈子里的人,对于最近那些变动几乎一无所知,不过沈氏的股票波澜壮阔的起伏他还是看得清楚,前段时间关于沈妄的报道又声势浩大。别说,他还真是有点担心的。因为沈妄那个私人的号码好久都打不通了。这回接到沈妄电话,孙伯颜惊喜的提高了声音,有点气,但更多的还是高兴,“沈妄你小子没事啊你!”

沈妄只是纯粹想喝酒罢了。而且,他慢慢感觉到,周围的人和他其实早都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于是,被遗忘已久的孙大律师又被沈少调到了当前频道。

孙伯颜得知自己和展航是同行之后,就他讨论起历史上经典的案件,发现两人竟然意外的契合投机,转而聊起别的,越说越有兴致。

沈妄就坐在一边,一杯一杯喝着酒。

他们来的是京城里面著名的一家旋转餐厅,桌子分散得很开,中间又用装饰的雕塑和花木格挡,成为一个独立的空间。他们点了几个菜,要了好几瓶酒,并没有什么闲杂人等来打扰。

水晶的吊灯光芒璀璨,在巨大的玻璃上反射出五光十色的虚影,透过玻璃看过去,仿佛有了另一个世界,流光溢彩,繁华漂亮。

沈妄一直喝着,喝的不快,不是有意酗酒,但这么一两个小时下来,也喝了不少,可就是硬生生没半点醉意。

展航看不下去了,伸手把酒杯口盖住,“行了吧沈妄,又喝这么多,怎么?叫我给你当司机当上瘾了?”

“这我怎么敢啊。”沈妄就笑,“没事儿,你知道我的酒量的。”

“那也不能这么喝啊。”展航不认同,“你就听一次劝吧。”

沈妄无奈扔了杯子,反正喝不醉,喝到嘴里,也就是个味道,索性不喝了。

孙伯颜来来回回打量了一通俩人,猛不丁就说,“你俩是一对儿?”

沈妄庆幸自己这会儿没喝酒,不然肯定硬生生喷孙伯颜一脸。

展航倒是挺高兴的,“你看我俩相配啊?”

“真是啊!”孙伯颜就一拍大腿,挺惊讶,还给当真了,又凑近了身子,“我就看你俩像!你俩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开始的?”

展航还要继续编呢,忽然看见郑杨彬一身严谨的黑色西装和一个带着眼镜,斯文俊秀的男人从门口走进来,也就收敛了玩闹的心思。沈妄这一阵子心里压事儿,他看出来了,十有八、九和这一位有关,就要撞一撞示意沈妄。没想一把把他拉怀里了,笑着对孙伯颜说,“今天来本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事情的。”

他们坐着的位置离着门口不远,这一句话的功夫,郑杨彬和关慕就走到了跟前。

孙伯颜什么都不知道,还在那儿兴致勃勃的追问,“沈妄啊,原来你俩是一对儿,我之前看你和那位郑大公子似乎有点什么,还以为你要是能和男的在一起,对象准是他呢。”

就听沈妄深情款款的低头看了展航一眼,视线刚好绕过了郑大公子。就说,“有人喜欢我这么久,再冷的人也要给捂热了。”

郑杨彬的脚步都没有停顿,直接走了过去。

沈妄就松了手。展航终于坐直了身体,刚沈妄扣得他死紧死紧,他还不能乱挣,真是难受极了。忽然就觉得当初没能和沈妄走到一起其实是明智的。不然依着沈妄这种性子,他肯定要永无翻身之日了。

孙伯颜那边还在那儿追问俩人的事情呢,沈妄就没再开口,继续给自己倒了酒喝着。展航眉毛动了动,这实在不好解释,就也没再说话了。倒是弄得孙伯颜弄假成真了。

沈妄用牙齿咬了咬方形玻璃杯的沿儿,远远看着郑大公子和关慕在那边的一桌子坐了下来,根本不知道在说什么。

关慕?又是关慕?

沈妄心里一簇滚烫的火焰燃烧起来,融化了表面的冰层。

展航看着沈妄垂目低敛,手指习惯性的用指尖敲打着桌面,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也没有了和孙伯颜继续聊下去的兴致,勾住沈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问,“怎么着,我们现在回去还是?”

远远那边,郑大公子刚好看到这一幕,眼底闪过冷怒。黑沉沉的眼眸深不见底,平白就让人心里“咯噔”一下。

49.

那边,郑大公子刚好看到这一幕,眼底闪过冷怒。黑沉沉的眼眸深不见底,平白就让人心里“咯噔”一下。

坐在他对面的关慕本来气势很足,忽然对上郑大公子这样的眼神,心里就是一慌。

关慕这次和郑杨彬来,正是谈一笔买卖。郑宁彬愿意拿手上郑氏的股权换取他母亲吴娴的下落。虽然只有百分之几,但对如今的郑大公子来说,却很有意义。当年郑杨彬借着郑成的名义把吴娴骗到大陆,立刻以雷霆之势扣押在一个精神疗养院里。具体的位置,只有郑杨彬知道。然而对上郑杨彬这样的眼神,他才刚刚起了一个话头,就说不下去了。

当初他和郑杨彬在一起,和一个诡异迷蒙的梦境有关。

他的梦里重复出现两个男人,一个看不清面庞,另一个也有些模糊,但辨认起来,依稀能看出一个人的面貌。

梦境里的情形他都看不清楚,但这个在梦里一次又一次重复出现,长身玉立的男子却让他微妙的动了心。他觉得,这一定是自己前世的爱人,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当他在那个医学年会上蓦然看见气度卓然的郑大公子,不知怎么的就和梦境里的那个人重叠起来。然而,梦境一直在重复,那个人的容貌也越来越清晰——直到后来沈妄出现,他才真正看清楚,那个他以为是郑杨彬的人,只是长相和郑杨彬有七成相似,气质却绝然不同。

他愧疚不已,自己竟然认错了人?

于是尽自己全部的能力去补偿郑宁彬。补偿这个迟来的爱人。和家里关系一直不佳的他,甚至不惜动用母亲那边的力量,支持郑宁彬在大陆发展事业。

他认为,郑宁彬对他也是一片真心。而关慕他愿意为自己的爱的人,付出自己的一切。

他想,这就是爱情!

心里升起一股力量,关慕恢复了从容的样子,“郑先生,你觉得我刚刚说的怎么样?”

郑杨彬目光回转过来,语气里带着不屑,“郑宁彬叫你来说得就是这个?”

“难不成郑先生你觉得我们还有什么要谈的?”关慕笑意不减,心中很有把握郑杨彬会答应。毕竟,他如今已经是这个地步了。

郑杨彬忽然冷哼了一声,“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你回去告诉郑宁彬,这件事,门儿都没有。吴娴敢做出那样的事情,就要付出代价。”然后站起来,大步往沈妄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关慕坐在位置上诧异不已。

郑杨彬这个时候居然还会拒绝?居然还敢拒绝?

他已经一无所有,到底是哪里的资本和底气?

他就不怕……?

“郑杨彬!”关慕在身后叫了一声。

郑大公子头都没回,话里带着股子高高在上的傲气,“等到,下一次谈生意的时候,就得是郑宁彬他亲自来了。”

那边沈妄好像是喝醉了,被展航扶着站了起来,半个身子都挂在展航身上。展航一手绕过他背部,一手扶着他的胳膊肘,沈妄的下巴搭在展航的肩窝里,两个人的姿势非常亲密。展航甚至伸手过去摸了摸沈妄的额头,满脸担心。

郑大公子在那边看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他知道沈妄这么些年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喝醉过。今天却失态到这种地步。难道就是因为在他身边的人是那个什么展航吗?

他心里不舒服极了。就算知道沈妄代表齐家,接手郑氏的股份,他也只是不在意的想,他喜欢,就给他,又有什么?然而看到沈妄和别的人那么亲密的站立在一起,郑大公子却觉得心里委屈极了,一点都没法忍了。他什么都可以给他,只是这个人是自己的。

郑杨彬大步走过去。

展航还在那儿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呢,就见郑大公子脚下带风的走了过来,连忙打招呼,“呦,这不是郑少吗?我是沈妄的律师展航。”

郑杨彬恶狠狠的目光划拉过去,气势实在太足,展航不自觉打了个颤儿,还是大着胆子伸手一摸沈妄的侧脸。心想自己这回真的算是为兄弟两肋插刀了。沈妄,等你醒过来可要好好谢谢兄弟我啊。

“我来送沈妄回去,我知道他家在哪儿。”郑杨彬说着就要接过沈妄的身体,沈妄醉眼迷蒙看了他一眼,身体一晃,躲了过去。郑大公子脸色沉了沉。就听展航轻笑一声,“就不麻烦郑少了,我……现在和沈妄住在一块儿。”

郑杨彬一怔。

沈妄在丽景天时那处房子,沈妄从来不带人过去,就连周大少,也只去过那么一次,还是沈妄那回不舒服送他回去的时候。郑杨彬却常常去,有时候还会留宿,甚至手里还有沈妄家里的钥匙。每当他拿不起放不下的时候,他总用这个安慰自己,他在沈妄对他,还是和对别人不一样的。

现在么,这么些不一样也都没有了吗?

郑杨彬盯着沈妄。觉得指尖发冷,继而蔓延到整个身体。那会儿,那个什么楚韩说的话,他是压根没有放在心上的,成王败寇就是这个道理。就让他说啊,那又能怎么样?等他重新站在顶峰的时候,楚韩这个人他想怎么揉捻还不是都是由了他?不过是个玩物罢了,只能逞一时口舌之快,顶什么用?郑大公子心里是不屑的。

但他没想到的是,沈妄竟然在这里。当沈妄走出来,毫不留情的教训了那个人,甚至不惜出手对付韩家。

他那一下子,心就跳得很快。

他忽然想,如果今天被人这么说的人是沈妄,他也绝对不会饶过那个人的,必要让他身败名裂。

那么沈妄对他……

郑杨彬心跳得快极了。然后沈妄握住了他的手,轻轻吻了一下,说,他是我的人。

那一下子,这么长久以来,一个人承受的压力,苦苦支撑委屈,好像都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口子。

他想,他就把什么都给沈妄说了吧。

然后,在他要回握回去的时候,沈妄就松开了手。所有要开口说给他的话,又都咽了回去。

再等等,郑杨彬对自己说,攥紧了空荡荡的掌心。再等等,现在还不是时候。

可是***,郑杨彬觉得自己等不下去了。眼看着沈妄和另外一个人越走越近,同时,离自己也越来越远。

郑大公子生平第一次,心里有了些害怕。

他害怕这个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现他其实是可以被取代的。比如,这个展航。

半年都没有见到这个人,郑家动荡,郑氏倾覆,他没办法向以前那样,随时知道他的动向,只是抱着一点儿可能见他一面,那天,他才会到场。

他觉得出来,沈妄变了。以前,沈妄和周围的人之间,总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他却是离沈妄最近的一个人。他那会儿就有点儿窃喜,这样多好,沈妄身边只会有自己一个人。日子久了,他终究会离不了自己。

然而现在,沈妄分明开始慢慢对其他人敞开心扉,郑大公子心里酸涩得要命。

又头一回有了些害怕。他虽然自信这个世界上比他出色的人不多。但却不自信,沈妄有那么多选择的时候,会选择他。

展航半拥着沈妄,就和郑杨彬说,“郑先生您还请先慢用,我和沈妄就先走一步了。”

这时餐厅的经理也赶了过来,他以为这边起了什么冲突。看见一个人站在那儿的是曾经叱咤风云的郑大公子,就有了点儿为难。郑杨彬自然是有这家餐厅的vip会员卡,但是……如今郑家倒了,天象变了,他们在京城里,也不过是做的是小生意。上面的动作,底下的人一般很难看透。

可是他也知道,和郑家不对付的人,多了去了。郑家平时里站的有多高,如今摔的就有多惨。如今郑杨彬这样的客人,却是接待不起了。

只好客气却疏离的说,“郑先生,您在我们这里的会员卡已经过期了,下次如果还要就餐,还请提前预约。”

郑杨彬心里通透极了,他的会员卡可没有过期这么一说。提前预约?呵……这意思他明白,其实若不是今天要见关慕,他也懒得出现在这种地方。

也没说什么,又看了一眼沈妄,提脚就要走。

错身而过的时候,沈妄像是醉得不行了,偏偏挣扎着不要人扶。身子一晃了几下,差点摔倒。郑大公子想都没想,就伸手把人扶住了。

展航和那个经理都过来要接手,沈妄胳膊挂在了郑大公子脖子上,不让人碰。

经理知道这俩人之间过节很深,没见那段时间沈氏风雨飘摇,如今郑氏又一败涂地吗?就想卖沈妄个好,主动过去要把郑杨彬拉开。沈妄忽然睁开眼,冷冷说了一个字,“滚。”

经理一愣,手就缩了回去。

展航看着沈妄蛮横的掐着郑杨彬的腰不放手,神情有点儿无奈,眼底却悄悄浮起笑意。摊开手,“郑少,看来还是要麻烦你了。沈妄都没见他喝醉过,没想到醉了这么难说话。”

郑杨彬一点头,扶着沈妄上了车。沈妄虽然醉了,倒是挺听话,只是手上用劲儿大极了,他被搂得生疼。

却,甘之如饴。

50.

京城沉夜,灯火迷离。

郑杨彬轻手轻脚的把沈妄放到副驾驶的位子上,把椅背儿放低了,又给沈妄系好安全带。然后就那么支着身子盯着沈妄醉眼迷蒙的侧脸许久,才伸手摸上沈妄掐着自个腰上的两只手。

极慢的掰开。

沈妄就偏过头来看他,神色有点儿茫然,这会儿不闹了,就乖乖教郑大公子把自个儿的手掰开了。郑杨彬微微一笑,伸手摸了了一下沈妄的脸,刚好就是刚刚展航大着胆子上手的地方。沈妄头晕晕的,有点不舒服,就一偏脑袋。

郑大公子本来深情款款呢,教沈妄一躲,倒是给他躲出火气了。怎么刚那什么展航要搂要抱都随意,我你就要躲啊?两手掰过沈妄的脸,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就对着嘴巴咬了上去。

有点儿泄愤似的,连着狠狠咬了好几口。

沈妄一疼,条件反射就去推他。

郑大公子顿时醋意横生,更不高兴了。手下加大了力气,趁势把舌头伸了进去,用力吮吸着,像是要把这个人吞到肚子里,让谁也看不到,碰不到。却也合着满腔不自知的委屈。

就像个不讲理的小孩儿。

沈妄醉眼迷蒙靠着座椅背儿,鼻翼间满是郑大公子身上的味道。薄薄的衣衫下面,柔韧的肌肉传递出滚烫的热量。不够,还是不够!这一点儿怎么能填得满他那个空荡荡的世界?沈妄一只手重新摸回郑杨彬的腰上,摸索着搂紧了。另一只手压在郑大公子后脑勺上,压向自己。

郑杨彬闷闷“哼”了一声。

两人激烈的交换着口里的液体,沈妄手上的力气慢慢的越来越大,把郑大公子整个人都压在了自个儿怀里。

然后,紧紧的扣住。

让他再也无法逃脱。

车窗外面开始淅淅沥沥下起这个秋天的第一场雨来,来来往往的行人脚步越发匆匆,五颜六色的雨伞,在朦胧的雨夜里,就像是点亮的一朵朵漂游花朵。北方的秋天,寒意已经渐渐渗入身体,车窗上面,渐渐结了一层雾气。

然而怀里的身体却是这样的温暖,让他整个世界都开始有了温度。

沈妄贪婪的吮吻着,强势的掌控着怀里桀骜不驯的身体。却越来越不满足。他想要更多的……更多的……

郑大公子大概从来没有被人吻得如此失神过,就连沈妄带着凉意的手指穿过衣服伸进了胸膛上都不自知。

“咣咣咣……”

车窗被人狠狠敲了好几下。

郑大公子倏忽回了神。

就见孙伯颜气势汹汹的猛拍车窗户,郑杨彬挣开沈妄搂得死紧的胳膊,就见沈妄抿着嘴,倍儿不乐意看着他,嘴巴上还泛着水光,在街灯的照射下,诱惑极了。尤其双眼还迷迷蒙蒙,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找不到焦距,偏偏紧紧盯着他不放。

郑大公子冷眼瞅了一眼还在不停敲着车窗,手里比划着什么的孙伯颜,忽然捏着沈妄的下巴,深深吻了一下,带点儿挑衅的目光滑过又惊由怒的孙伯颜落在站在远处的展航身上。

然后理了理衣领,发动汽车,一踩油门,车子“唰”的一下子窜了出去。

“这……这……”孙伯颜冷不防,向后躲着后退了好几步,转头就冲展航喊道,“妈的,你怎么把沈妄交给这种人?你是不是他男朋友啊?”

展航无奈的摊了摊手。

“是不是男人啊你?没种!”孙伯颜脸色不好,骂骂咧咧就往自己的车跑过去。看样子是准备杀到郑大公子那里,做点男人应该做的事情。

展航见了,把孙伯颜给拦住了,“沈妄这几天也不开心,你就别捣乱了。”

想起那天他正准备看个郑杨彬的好戏,并且左手和右手打赌沈妄忍不忍得住呢。沈妄就给出来了,跟护着什么似的,就笑了,“我可不是沈少的男朋友,人郑大公子呐,才是沈少的人。”沈妄放在心上而不自知的人。

郑杨彬一路开着车往郑家主宅开过去。前一阵子,郑琳情绪稍微好了一点儿,郑杨彬就把她送上了国外的飞机。父亲郑成还在接受调查。家里现在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在。前段时间还有人要高价买下房子,但是没留姓名,郑杨彬没卖。

对郑家,他问心无愧。

但对郑老爷子,他……总是有亏欠的。

留着房子,留着点念想也好,等有一天,郑家重新站起来的时候,也好叫老爷子看看清楚。

车窗外面,雨越下越大,沈妄挺乖巧的靠在坐椅背上,似乎是醉了又似乎是困了,半眯着眼睛。

郑杨彬开着车到了家。

车子驶过夜雨里黑黢黢的林荫车道,整栋房子都黑着,只有门口的路灯自动亮了。

车库的门缓缓升起,郑杨彬把车开了进去,慢慢停下,下了车门扶着沈妄出来。

走到门口,郑大公子自己拿了钥匙□去,转了两圈开了门。

郑家,以前二十四小时都有专门的佣人守门,郑大公子出入几乎从来不带钥匙。

屋子里一片漆黑,郑杨彬一边把沈妄护在怀里,左手伸去摸大灯开关。

猝不及防,一阵剧痛从左臂传来。

本来要落在开关上的手从开关上错了开去。

郑大公子右手没松,左手就去扶墙,试图支撑身体,然而剧烈的疼痛像是表皮之下,血肉俱断,痛不可抑。

胳膊碰到墙,就是一软。身体失去了平衡。

郑大公子马上身体一转,把沈妄护在怀里,碰碰咣咣翻倒了下去。

背上不知道撞在什么上了,身体不由自主疼得一抽。不过这跟左边胳膊传来抽搐的疼痛相比都算不了什么。

郑杨彬习惯了似的,理都没有理。反而勉强用右手胳膊支起身体,有点儿担心冲着怀里低声叫,“沈妄?沈妄?”

他刚刚好像碰倒了一个摆着不少东西的架子,漆黑一片的,可别碰着摔着了。

接着,他一直在轻轻颤抖的左手就被一个带着点凉的手掌覆盖住了。

沈妄一只手抄过郑杨彬的背脊,一手绕到膝盖弯儿,一把把人打横抱了起来。标准的公主抱姿势。

郑杨彬一惊。立刻,熟悉的眩晕感袭来。身体开始不受控制,他勉强抬起左胳膊,右手用力握住,强力抑制那控制不住的颤抖。然而这种颤抖却开始渐渐蔓延全身,

“啪——”沈妄用胳膊肘把灯按开了,地上一片凌乱。

刺眼的灯光亮起的一瞬,下意识闭上了双眼。他感觉到沈妄的目光落了下来,苦涩的偏过头,不想让沈妄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真是,郑大公子努力维持着呼吸的频率,他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还偏偏叫这个人看到了……

沈妄只低头匆匆看了一眼,就直接抱着人上了楼。

郑杨彬明显是什么病犯了。整个身子都不受控制的颤抖着。眼睛紧紧闭着,脸上肌肉扭曲,却仍然努力用右手压制着左手。

哑着嗓子,“出去!”

“药呢?”沈妄压□子问。

“出去!出去!沈妄,你他妈给我滚。”疼痛越来越剧烈,似乎比之前每一次都要来势汹汹。郑杨彬心里愤恨不已,***沈妄你给我装醉,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看笑话吗?

“说啊!”沈妄看着郑杨彬痛苦难忍的样子,心里很着急。

郑杨彬咬着嘴唇,强自抑制着呼吸。他这会儿已经没法开口了。因为一开口就再也忍不住喉喽里痛苦的呻、吟。

“药呢?告诉我在哪儿,我给你拿。”沈妄压住郑杨彬的肩膀,问。

郑杨彬神智已经开始混乱,无意识张了张嘴,喉喽里却吐出一声压抑到极点的声音,带着极度不甘心的痛苦和无力。

沈妄心里一颤,软了声音,“杨彬,别闹了,快告诉我,药在哪里。怎么样才能好受点儿?快告诉我啊。”

郑杨彬身体忽然挣扎起来,沈妄不敢用力压制,稍微用了力抱着。怀里的身体竟然瘦了这么多,剧烈的颤抖着,沈妄忍不住越来越大力的把人抱住。

“疼……疼……”

就听郑杨彬模模糊糊呢喃着。

沈妄连忙松开了胳膊。

郑杨彬趁势挣脱开,头就要往床头柜上撞。沈妄大惊,伸手护在他脑袋上,手背撞在木头角上血立马就流了下来。沈妄却一点都没觉着痛。用身体压住郑杨彬,不敢让他乱动。

郑杨彬胡乱挣扎着,呼吸喷到他耳边,“给我拿药,快点,给我……”

沈妄立刻就问,“在哪儿”

郑杨彬就伸手去够床头柜。沈妄一边压住他,一边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孤零零的只放了一个盒子。沈妄把盒子拿过来,一打开,里面竟然是一把极其锋利的小钩刀。

郑杨彬挣扎忽然剧烈了起来,伸手就要抢,沈妄没注意,盒子给打翻了,郑杨彬右手一把抓过小刀,颤抖着就□自己抖个不停的左臂上,然后,狠狠一划——

血花飞溅。

沈妄心尖一颤。

极其强硬的握住郑杨彬的右手把小刀拔了出来远远扔了出去。把人紧紧抱在怀里,他刚刚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毕竟这个敏感的时候……

现在倒没什么好犹豫的了,把手机掏出来,拨了电话才响了几下,就一只手伸过来按挂了。

“别……打电话,忍一忍,就……过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一刀起了作用,郑杨彬有了点清醒,嘴唇哆哆嗦嗦的说着。

“忍一忍?”沈妄声音沙哑,低头和他的眼睛对了上,视域里有了点模糊。

颤抖的手指伸上来,抹掉他脸上滚落的液体,“沈妄……你是在……可怜我吗?”

沈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我是在心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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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沈妄说完有些不自在。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着郑杨彬那样痛苦虚弱,心里就是难以抑制的难过。眼泪毫无预兆溢出了眼睛。当郑大公子颤抖着问他是不是在可怜自己的时候——

“我心疼你”四个字就脱口而出。沈妄心里一惊,才恍然,原来他心里是这样想的?

郑杨彬一直以来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何曾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候?就算是郑家一朝倾覆,他也依旧能睥睨不羁。而如今这头漂亮的野兽却受伤了,收起爪牙,虚弱的蜷曲在自己怀里。耳朵耷拉着,皮毛都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还疼吗?”沈妄胳膊上使劲儿,把人紧紧搂在怀里。刚趁着人神智清醒了一下,赶紧问了药在哪儿,找了药给郑杨彬吃了。沈妄不知道郑杨彬这是什么病,怎么把人折磨成这个样子?

郑大公子脸色白得不像样,软在沈妄怀里,胳膊还在一个劲儿颤抖着,胸膛起伏,呼吸紊乱。嘴唇也是白的,甚至透出点青紫。

车祸醒来之后,郑大公子就发现自己的视力开始大幅度下降。医生说是伤到神经了,他也没放在心上。毕竟,他可算是捡回了一条命,而且沈妄一点儿事都没有。对郑大公子来说,已经很值了。

在医院里面修养了一段时间,视域不清晰的症状缓解了很多,恰逢那个关键时刻,很多事情都需要他一手操持。况且,他也不想让家里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他父亲他还是拦得住,他是怕,郑老爷子迁怒到沈妄。他觉得身体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就没有继续在医院呆了下去,只是安排了有家庭医生定期来给他检查身体。

后来伤口裂开,也没来的及好好调养。身上还虚着呢,就又投入到公司事务上。家里遭逢变故,他也就忽视了这些。等到郑老爷子身体每况愈下,郑家的重担全压到了他的肩上,郑杨彬他心里,压力其实大得很。身体时不时的虚软、晕眩,都没有放在心上。只认为是太累了。

结果连续高强度的工作,腰部开始时不时巨痛。后来发展到四肢麻木,头晕目眩,眼前模糊。到医院正是一检查,左臂臂丛神经受损,颈腰骶神经根炎,都是车祸的后遗症。发作起来,那种剧烈的疼痛,尤其是左臂,让他恨不能把整只胳膊砍掉。而且吃药都几乎什么用,那些营养神经药物也只能让他好受那么一点点,他几乎不吃,只是靠着自残和强大的意志力挨过去。

他没想到,这么狼狈的样子会让沈妄看到。

听着沈妄柔声问他,虽然身上疼的已经没力气发出声音,郑杨彬还是勉强开口“嗯”了一声。

沈妄低头凑过去,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嘴唇,把头埋在郑大公子的肩窝里。郑杨彬慢慢抬手,摸了摸沈妄的头发。想说什么,实在是难受没有力气。沈妄的呼吸喷在他脖子根上,痒痒的,热热的。郑杨彬就觉得,一颗心晃晃悠悠落到了实处。

过了一会儿,歪了歪脖子,示意沈妄坐起来。

沈妄才反应过来,估计压着人了,连忙坐直了,但是手上劲儿没松,把人牢牢禁锢在怀里。

郑大公子身体还在抖着,但比刚才那样子看起来好多了。沈妄双眼凝视着他。

郑杨彬平顺了呼吸,有些吃力的开口,“沈妄……你说过的话作数不?”

“什么?”沈妄没明白,就低低得问他。

“你答应我的,还算不算数?”郑杨彬说。

沈妄疑惑的“嗯?”了声,一脸茫然,根本没明白人在说什么。

郑大公子气得勉强横了他一眼,把眼睛闭上,抿嘴不说话了。

沈妄绞尽脑汁想了好一会儿,都不记得有这档子事,他什么时候答应人什么了?怎么让人到现在都还记得?这得是多重大的事情啊!

沈妄就从自家公司现状想到郑家的情况,一点头绪都没有。看怀里,郑大公子不高兴的样子,只好好生好气的开口,“哪个事情啊,提醒我一下呗?”

郑杨彬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虽然挺虚弱的,但是气势半点不减。

沈妄就笑了,低头去用鼻子蹭了蹭对方,带着点儿讨好,谁让人家现在是病人呢?

柔声道,“就提醒我一下呗。”

郑大公子这才睁开眼睛,终于开口了,“当初你说的,咱俩在一起处着试一试,感情你全都忘了?”当初沈妄半是还开玩笑问他,要是我一直不答应你会不会用上什么手段?而如今,郑家地位翻天覆地,与当初相比已是云泥之别,沈妄反而成了京中炙手可热的新贵。倒是……不用担心这些了……

想到这些,郑杨彬眼神沉黯。

沈妄果然在那儿沉吟着,好半天没开口。郑杨彬等了好久没听见回答,心里叹了口气,忽然就觉得身上本来已经渐渐消退的疼痛剧烈起来。

“杨彬,”沈妄忽然伸出一只手捧起他的脸,紧紧盯着他,“跟你说实话吧,我这辈子本来是准备好了,娶个好姑娘,结婚生子的。根本没想过和个男人在一起。”又一用力,掐着下巴掰过郑大公子想偏到一边的眼神,怀里人眼底飘过的那抹伤心和委屈让他舍不得再逗他。

“我现在改主意了,”沈妄低头深深吻住郑杨彬,直到怀里的人呼吸不稳,才慢慢分开。用手抹去嘴巴上的银丝,“我改主意了,我现在就想和你在一起。”

郑大公子怔怔看着沈妄。

沈妄又咬了咬他的嘴唇,话里有点儿无赖,却又低低沉沉,带着异样性感,“我谁都不要,就是要你。”

沈妄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上辈子郑杨彬一枪射进他的胸膛,重生一世,车祸里又救了他一命。然而他重生以来,一直觉得世界虚幻,夜夜难眠。却又是郑杨彬让他开始慢慢觉得世界的真实。当他终于想要拉住这个人的时候,却又被这个人推进监狱。沈妄心凉了,后来才知道郑杨彬怀疑和防备他,是因为他身后的齐家,而对他下狠手的,也是齐家。他们俩人之间,纠纠葛葛这么许多,说不清究竟是谁欠谁多一些。然而当他重新开始接纳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放不下这个人了。

心理医生的治疗勾起了他对旧事的回忆,那些沉睡依旧的画面越来越清晰,胸口子弹的灼烧感挥之不去。同时,占有和征服的欲望席卷全身。沈妄按着自己的胸口,他才发觉,除了这个人,他再没有了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联系。也只有这个人,能让他觉得一切都是真的,而非虚妄。

郑杨彬!

郑杨彬!

他本来已经准备好要拔掉他的爪牙,却在看到这个人伤痛委屈的时候,忍不住心疼。终于,恍然大悟。

“沈妄……”郑大公子开口,眼神漂移不定。

沈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压抑不住的激动,正要说点什么。

郑大公子本来虚弱的声音陡然强硬起来,用尽力气揪住沈妄的领口,眼神冷厉,“你可想好了,这话说出来就没得后悔了。”

沈妄笑着看他,“不后悔。”

郑杨彬拉着他领子把他的头拉下来,抬头吻了上去。

沈妄回应着他,一把把人压在了床上,激烈的摸索着对方的身体,吮吸着他嘴里的液体,沈妄用膝盖分开身下人的双腿,顶弄着。两个人的身体很快都热了起来。

“杨彬……”沈妄难耐的□了一下,手指伸进了他的衣服里,不够,还不够。他还想要更多,更多。手指摸到那个突起,揉弄着,一边低头咬着郑杨彬的脖子,“杨彬……”

郑大公子呼吸急促。身体虚软的躺在那里,身体里的疼痛盘旋不去。沈妄的手指却像有魔法一样,给他带来难以言述的舒服,和那股疼痛对抗。

他有点哆嗦着去解开沈妄衣服的扣子。

沈妄忽然低头含住了他胸口的敏感,本来就没有多少力气的手一颤,解不下去了。

“别闹……”沈妄舔了一下,抬头瞪了下郑杨彬。他可还没忘了人现在身体不好着呢,还来解他扣子?不怕引火烧身啊?还是现在了这情况,人还想对他做点什么啊?

郑大公子胸口起伏着,沈妄牙齿一错,疼痛中带着的酥麻就从胸口蔓延到全身。忍不住吐出难耐的声音,双眼有点失神。

沈妄大喘了口气,眼里更加灼热了,要不是顾忌着郑杨彬的身体,他今天说什么也忍不下去了。

想着让人舒服一下,沈妄摸索着手伸进了皮带里。没想到郑大公子挣扎了一下,喘息着说,“沈妄……别弄了……”

“嗯?”

“直接……直接来吧。”郑杨彬呼吸急促,显然已经情动难耐。

沈妄不可置信的看着郑杨彬,他以为,要不是那次挣扎不开,郑大公子说什么也是不会愿意在下面的。

就有点激动,“杨彬……你说真的?”

郑大公子脸颊因为□而晕红。本来半眯着眼睁开了,看着沈妄,“怎么?不愿意?那你躺平了教我来。”

沈妄早已经要忍不住了,还是有点犹豫,“你身体……”继而就是一声呻、吟。

郑大公子松开了嘴巴,低声道,“废话少说,快点。”

沈妄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压了上去。

你是我的,你的全部都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52.

秋雨缠绵,凉意蔓延,窗户上的雾气渐渐厚重。雨丝时不时飘在玻璃上,划下几朵漂亮的水花。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微弱的床头灯,整个房间从窗户透出朦胧的光泽。

房间里厚重的喘息,纠缠的身体,给夜色增添了一丝醉人的暧昧。

床摇晃着,沈妄从背后粗暴的侵占着郑杨彬,却又同时温柔的吻着他的脖颈和后背。郑大公子狠狠咬牙忍耐着,不时从牙缝里泄露出一丝紊乱的呼吸,胸口被沈妄之前肆意折磨的两点被磨蹭在床单上,微微的刺痛反而让他觉得舒服。然而这种把身体的控制权全然交到别人手中,对郑杨彬来说,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他肌肉颤动,悄悄揪住床单,忍耐着内心深处反抗的冲动,眼睛紧闭,放任沈妄为所欲为。沈妄压制着郑杨彬的后背,放缓了冲刺,故意深深浅浅的撩拨着。郑杨彬发出难耐的声音,忍不住骂了一句“操”。

他勉强抬头瞪了过去,见沈妄眼里兴味盎然,嘴角勾着一丝别有意味的笑意,夹杂着情、欲,性感诱人,让他心里猛然一热。咬了咬牙,差点压不住凌乱的声音,张口咬住了自己的手腕。

沈妄忽然停下了身体,掰过郑杨彬的下巴,把已经被咬出一圈儿牙印的手腕拿出来,侧着脸吻了上去。

一层秋雨一层凉,雨声越来越大,慢慢盖过了屋内的压抑的呻、吟。夜色深沉,寒意袭人,屋内却温暖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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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说回国之后周老爷子一直在外地,周君诚这几天也不好过,郑杨彬和沈妄的事情,他实在是有点儿无奈。尤其是,前两天,景俊辰找他谈了一下,话里话外透着些叫他忍忍,不要出手的意思。想到自家老爷子,周大公子心里嘀咕我哪里插得了手?也就应了,估摸着是他打沈妄的那一拳教景少知道了,景俊辰和沈妄关系好,他从来知道。对于景俊辰下手这事情,周君诚倒是没有太大波动,毕竟他已经主持了景家,而景家这几年一直都有些式微的样子。景家里其他人自然会逼着他动手。

但是理智上是理解,感情上却不能接受,这么些年来,他们几个从一起打拼到各自展开自己的事业,但都是一路扶持着,并肩而立。

到了今天,郑家倾覆,景家分道扬镳。

自家老爹这回没有插手,不过是因为站的队伍和保守的政治倾向罢了。要是真有机会,想必也不会犹豫。

只是风波来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所以……周大公子才不喜欢从政,转而去商场上打拼。

不过他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今天,周老爷子回来。

进门之前特意对着手机屏幕整理了一下仪容,把领带仔细摆正了,又重新检查了一下领子和袖口,才推开门。

周顾国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眼睛都没抬,听见门响的声音,平淡的吐出两个字,“跪下。”

周君诚一愣,难不成这回真的把老爷子惹火了?

周顾国身前的玻璃桌子上放着几张报纸,上面压着一个手捧的小茶壶,壶身银砂里夹杂着点点朱粒。周君诚心里一紧,老爷子的小山壶平时是谁也不让动的,今天特意拿了出来把玩,看来是事情大发了。

试探的叫了一声,“爸?”

周顾国抬了抬眼,“还要我说第二遍吗?”

周君诚走到沙发前面,挑了铺了毯子那里,老老实实跪下了。

“你去找沈妄了?”就听周顾国问。

周大公子倒还挺意外,怎么是因为这个?他还以为是追究他私自回国的事情呢,就点点头。

“你们不是关系不错吗?一点小事就值得起这么大的争执?”周顾国高深莫测的从上向下看着他。

这是?周君诚越听越糊涂,他家老爷子对他生活私事还没见过这么关心的,今天这是太阳打哪边出来了?

就揣测着老爷子的脸色,老老实实的回答,“以前是挺好的,只是最近有点不愉快。”

“那就要继续好下去。”周顾国气斩钉截铁的说。

周君诚开口,“爸,可是……”话还没说完。

军队出身的周顾国,果断一挥手,“这是命令!”

周君诚跪在地上,只好垂着头应了。

周顾国拿起茶壶在手里把玩了一通,看了儿子一眼,“想没想明白?”

周君诚对政治上的事情并没有体制里的人敏感,他知道家里一向和郑家,景家交好。对于和沈妄处得好,他父亲一直是淡淡的,不反对也不支持,毕竟沈妄没有什么家世背景,对他们来说,可以互惠互利,若论平心相交,还是过了。

这一回,周顾国的意思明显是教他以后和沈妄保持好关系。

“因为……齐宝生?”周君诚试探着问。

周顾国摇了摇头,并不满意,“是齐家,齐宝生算什么?”

周顾国站起来,走到周君诚身边,“齐家和我们家,一向都有些说不清的关系,你既然不想进来,我给你解释也没什么意思,这些我日后自然会给你大哥说。但是你得知道,我们是和谁站在一条线上的。”

周君诚有点讶然。他想起小时候,周顾国还带着他去齐家做过客。不过也只有那么一两次,感觉并不熟络的样子。他一直以为,他家里和颇为神秘的齐家相熟,不过是因为两家都比较老派和传统。京里流传的周家家世清贵的说法,也不是瞎说的。却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一层。听周顾国的意思,周家是跟着齐家战队了?

周老爷子拿起小茶壶,“既然你会选地方,那就多跪一会儿。反思反思,自己私自从国外跑回来到底应不应该。”

周君诚动了动发麻的膝盖,心里发苦,原来老爷子还没忘这一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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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妄上辈子加上这辈子,头一回这么认真的下一碗面。

他小心的用筷子把面条夹到碗里,浇上清汤,上面漂着几篇香菜,又从锅里捞了个荷包蛋放在最上面。白色的瓷碗细腻滚烫光洁。沈妄才要端起来,想了想,有给放下了,找出一个西红柿切了几片放在最上面。他妈一手好厨艺,他到头来只学会了下面条。沈妄想起那会儿,每天一回家,林茜就做好了一桌子热腾腾的饭菜等着他,嘴角就微微一弯。

眼里带上了一点儿怀念。

每每当他在万家灯火里一夜无眠的时候。他就觉得是不是因为身边少了一个人。

直到他发现,和郑杨彬在一起的时候,总能一梦好眠。

沈妄端着面条上了楼,床上已经没人了。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沈妄把面条放在桌子上。有点儿遗憾,他还想着上来把人吻醒呢,看来没机会了。

郑大公子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懒洋洋走出来,步子特别慢。

沈妄心里明白为什么,脸上不动声色,走过去把人拉着坐在床上,就给他一下一下擦头发。

擦着擦着,忽然听到“咕噜”一声。

沈妄没忍住,就给笑了。

就见郑大公子不高兴的站了起来,一斜眼。沈妄知趣儿的拉住他,“吃点东西呗?就只有面条了,不许挑三拣四啊。”

郑杨彬眼神闪烁了一下,面条的清香传到鼻子里面,让他觉得更饿了。

沈妄悄悄从后面搂住郑杨彬的腰,把自己的下巴搭在他肩膀上,在耳朵儿边上问:“好不好吃?”

郑杨彬耳朵尖儿红了一下,“还行,一般。”

“一般?那你怎么偏偏爱吃。”沈妄咬住了嘴边的耳朵。

怀里的身体一颤。

沈妄就笑了起来。

沈妄没想到真的有一天他可以和这个世界如此的接近。旭日东升,金乌西堕,朝霞万千,晚霞变幻。世界历历在目,触手可及。而且,怀里还能圈住一个人。温暖,充实。

他一直以来,就想身边能有人陪着,上一世是这样,这一世也是。不过,找一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沈妄想起小护士,心里软了一下。手臂收紧,更加紧密的把郑杨彬的腰捞进怀里。

真瘦!

怎么瘦成这样?

早晚要给补回来,沈妄心里想。

没一会儿,展航没眼力见儿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语气里还有点儿我够意思吧?毕竟他忍到现在才打电话也不容易。

沈妄现在用的这个号码是工作用的,除了沈氏高层和齐家的人就是展航知道了,昨儿晚上,周大公子就一个劲儿的给沈妄的那个私人号上打电话。

那个手机被沈妄放在书房了,周君诚电话一打过来,就震天价响。

展航开始没理,就等电话自然挂断,可是电话还是一个接一个打过来。展航担心人有急事,就接了,说了两句,周君诚一听接电话的是沈妄的那个什么展大律师。冷笑几声,就把电话挂断了。

展航见终于消停了,才可以睡个好觉。这不是,一大早就给沈妄打过去,说说这个事。他昨儿晚上可是特意按捺住了。

说完正事儿,展航又带着某种意味问了一句,“昨儿晚上,怎么样啊?”

沈妄刚接了电话,刚说了“展航”两个字,郑杨彬听见了,就停下了吃面的动作,盯着沈妄。

沈妄听他问到这一句,下意识看过去,郑大公子敞着的领口,露出一大片青青紫紫。这种颜色,在他,肩背上,腰部,大腿根儿上,还有许多。

沈妄眼里颜色深了许多,手里拿着电话,“你话太多了啊。”

53.

沈妄没等展航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怎么了?”郑大公子问。

“周大少找我有点事儿。”沈妄准备给周君诚打过去。

“别打了,”郑杨彬拦住他,“要是有事儿他自然会找到你这里。这会儿还没打过来,说明事儿不急。”

沈妄也就从善如流。把手机放到一边儿。他现在可没心情给周大少好脸色,他当时结结实实的那一拳他还记着呢。

“这还要我教你?如今你有了齐家支持,周家也要敬着你几分。”郑杨彬挑着眉,语气随意,“周大少不知道,周顾国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周家这几年能发展的这么好,和齐家脱不了关系。这会儿电话打不通,着急的是他,你急什么?”

沈妄就笑着点头,成成,他算是看出来了,不管到什么时候,郑大公子照样这么大爷。

郑杨彬说起他和齐家的关系,十分自然随意,显然是早都心里有数了。沈妄虽然说没想着插手到郑家这一趟浑水里,也不过是因为没想给齐家当枪使。如今他代理了齐家产业,接手了郑氏股份,就是不知道郑杨彬是怎么看的?沈妄有点想解释一下,但一想,倒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他爱怎么以为就怎么以为吧。

不过,郑杨彬对周君诚这个态度?沈妄问他,“怎么我觉得你对周大少有点不满意啊。”

郑杨彬“哼”了声,一点点把碗里的面捞完了,一口一口喝着汤,间隙说了句,“看不惯他,欠收拾。”

沈妄见他埋头吃饭,一晚面条连着面汤,吃的干干净净。嘴唇涂上了水光,完了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样子。一双暗沉沉的眸子看住他。就想,郑大公子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就伸手过去使劲儿揉人的脸。

郑杨彬怎么能让沈妄得逞,身体是不比以前了,反应还在,就一下捏住沈妄的手。威胁的用了用力。

沈妄本来胳膊一拧就能挣脱,却乖乖顺着力道把手臂放了下来。毕竟郑大公子现在身体状况这么差,就算面上没什么,心里,也一定是难过的。

不过下一刻,他忽然一使劲儿,把人一拽。郑杨彬这会儿腿还是软的呢,没提放,一个踉跄就倒了过去。沈妄顺势把人捞进了怀里,实实在在抱住了,自上而下看过去,“吃饱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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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齐宝生微微鞠了一躬。

齐旭是弄着手里的花草,间隙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坐下。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问他,“景家那边,什么情况啊。”

“没见着动作。”齐宝生说,“景俊辰虽然吞了郑氏的股份,但相比郑家的那些资源,这只是九牛一毛,我还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收手了。难不成……是因为,沈妄?”

齐旭“哦?”了一声,有了点兴味。沈妄开始打理齐家的一些产业,成绩十分漂亮,让齐旭都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以沈妄的年纪,能有这样的眼光手腕,实属不易。齐旭心里,也有了一些别的看法。

“沈妄……”齐宝生想了一下话改怎么说,“他和郑杨彬,好像是情人关系。”

齐旭神色一动,“沈妄喜欢男人?”

齐宝生摇了摇头,“他之前还和一个女人走得很近,我这还不好判断。”

“你下去查一查吧。沈妄和郑杨彬……对我们也是有好处的。”齐旭吩咐道,又问,“你的意思是景俊辰因着沈妄对郑杨彬收了手?他和沈妄,有什么协议?”

“毕竟景家在政坛上一直走下坡路,这回不敢押注也是有道理的。要是因为这个,能从沈妄手里拿到些好处,也算是空手套白狼?”齐宝生说,“父亲,我们下一步要怎么走?景家现在看来,是不愿意动一动了。”

“郑兼不是回来大陆了吗?”齐旭继续摆弄那几盆绿茶花,有点兴趣缺缺,“之前不是让赵佑拉了郑宁彬一把么,就让他再拉一把又有什么不可以?”

齐宝生却没有立刻应是,反而说道,“父亲,赵佑和沈妄好像还有些关系,这个会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大局?”

“在商言商,宝生啊,”齐旭语重心长的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站得越高的人,就越不能随心所欲,就越要按照规律办事。否则,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子溃,而全局乱。商人重利,关键就在于,利之多少。”

“是,父亲。”齐宝生站起来点了点头,“郑兼如今吃下了郑家好大一部分资源。从海外转移到内陆,急欲站稳脚跟,想必不会拒绝这么好的机会。我这就安排下去。”

齐旭没说什么,只是一手负在身后,另一手从花株上掐断了一片浓碧欲滴的叶子。

那边周君诚一直联系不上沈妄。心里很是不爽快。因着沈妄在齐家那边扮演的角色,周君诚对沈妄还是心存戒备,却忽然从自家老爷子那里得知,齐家其实是自家这一边的——或者说,周家,是站在齐家这一边的。

这让周大公子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他俩才应该是一伙儿的?

那杨彬呢?

周君诚心里沉了沉。

他打电话过去,则是为了老爷子交给他的另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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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妄发现自己根本没法抗拒这种怀里充实的感觉,早上起来,看着枕头边上的另一个人,沈妄就觉得心里软绵绵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却十分窝心舒服。胳膊捞过光滑紧实的皮肤,心脏紧贴在一处。

他有点没法想象,自己之前那么些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于是就有那么些庆幸。

沈妄手伸进被子里,在郑杨彬腰腹的肌肉处来回抚摸着。郑大公子困得很,迷迷糊糊睁开了眼,见是沈妄,又闭了回去,放松身体。

沈妄哑然失笑。手就摸到了他的腰上,坏心眼的想挠一挠他。不过又想起昨天晚上郑杨彬又给发病了,就收了这个心思。

还是让他好好睡一会儿吧。沈妄收了手,给压好被子,想。

那天之后,沈妄和郑杨彬算是确定了关系,他不放心教郑杨彬这样一个人住着,就把展航赶到了他在市中心的一处房子,也没问郑杨彬同不同意,就和人搬到了“丽景天时”那里。

本来住在郑家主宅也不是不行,可沈妄更愿意住在“丽景天时”那里。他曾经不由自主幻想过,回到家一推开门,就有一个人做好了满桌子的饭菜等着他,该是何种的幸福?

那一天,当沈妄推门而入,看见高高在上的郑大公子,做好了饭在等他的时候,这样一切一切符合他心中设想的情景出现在眼前,他就已经心软了吧。虽然只是一锅方便面,但也不能对郑大公子要求太高不是?

沈妄一乐。

他要求真不高,不过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沈妄下了床,洗漱换了衣服。郑杨彬现在身体状况实在是教他担心得很。这次才不到一礼拜就又发作了。病发时候浑身疼痛抽搐的样子,让沈妄心里也跟着一抽一抽的。

因着沈妄在身边,郑杨彬没办法自残,疼痛让他神智混乱不清。后来,两个人就做了,郑杨彬果然好受了不少。

那次郑杨彬发病之后,沈妄就找了个医生,咨询了一下郑杨彬的病情。虽然郑杨彬对自己的情况闭口不谈,不过沈妄稍加调查,还是得知,这些全都是当初那场车祸的后遗症。

沈妄眉目一敛。过了一会儿,才继续看下去。

那位在国际上都享有盛誉的医生了解了病人情况,坦诚的说,“神经方面的病症,世界上目前还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案,只能用一些神经营养药物缓解。”

沈妄皱眉,郑杨彬发作时疼成那个样子,那些什么药物对他根本无效。

医生建议,如果是这种情况,不建议使用药物。止痛类的药物都是通过麻痹神经或者抑制激素起作用,对身体副作用很大,不适宜长期使用。做、爱是一个缓解疼痛的有效办法,完全没有副作用,可以帮助病人抑制疼痛。

沈妄动作十分温柔,本来郑杨彬就已经十分难过了,他舍不得让他再痛上一点儿。慢慢的,听到郑杨彬传来舒服的声音,眉目也渐渐舒展,开沈妄觉得很满足。

然而郑杨彬的身体状况让他很是担心,这一阵子在联系这方面的权威专家。

昨天晚上景俊辰打了电话过来,教他出来一趟,找他有点事情。沈妄当着郑杨彬的面接的电话,他本来就没有瞒着对方的意思,不管郑杨彬问他什么,他都会给他说的。

没想着郑大公子听到沈妄明天要出去,也只是不乐意的“哼”了一声,却什么都没问。沈妄转了转手里的手机,有心解释,却没有开口的机会。想了想,也就作罢,毕竟找一个这么信任自己的人,也很不容易。

沈妄一边开着车,到景俊辰那里,一边想着买点什么回去给郑大公子当午饭。

到了景俊辰在半山上的一处别墅,大隐隐于市,距离市中心并不远。沈妄拔了车钥匙就进去了。景俊辰就在露台上等着他,一腿压在另一腿上,手边是几份报纸。

沈妄就一笑,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了下去,“俊辰,难得见你这么悠闲。”

景俊辰打量了一圈,“心情很好?你这算是和郑杨彬修成正果了?”

沈妄乐了,他最近确实心情好得很。

“也还不算,怎么啦,今天特意找我来?”

“阿慎,你和郑杨彬这回,是认真的呢?”景俊辰双手交叉,胳膊肘搭在扶手上,问他。

沈妄也靠在椅子上,“是啊,怎么了俊辰,有什么话就直说呗。”

景俊辰一哂,“我也就直说了吧,我并不看好你们俩。”

沈妄看过去。

“阿慎,郑杨彬的心思,这么些年,我也是看得七七八八,也只有你身在局中才不自知。只是说句实话,你俩实在不合适。”

“不合适?”沈妄眼神幽深。

“是不合适,我问你,你对郑杨彬,真的是因为你对他上心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沈妄有些不解,“这是说的什么话?怎么着,我不应该对郑大公子上心啊。”

景俊辰摇了摇头,“阿慎,你这么些年喜欢的都是女人,如今却偏偏被郑杨彬掰弯了?”

沈妄“嗨”了声,心想原来是因为这个?就玩笑般的说,“所以才是真爱么。”

“我倒觉得,对你来说,那个人是男是女不重要,当年初识的时候,我就很惊讶,你看似随和,实则和谁都拉开距离,坐在人群里也是一副格格不入的样子。我还在想,这个人可能是性子冷了些。后来这么些年,我们走得越来越近,你那股淡漠疏离之感却没有半点消减。郑杨彬或许就是教你这股子气质给吸引了。你想啊,征服一个这样的人,让他对自己死心塌地,是多大的吸引力?而你呢,这么些年一个人呆在自个儿的世界,有这么个人突然把你拉出来了,你肯定会觉得这个人对你来说意义重大,这不过是雏鸟情节。你只是要一个能一直爱着你陪着你的人。”

景俊辰挺认真的看着他,“沈妄,你自己好好想想,到底是不是非郑杨彬不可?”

沈妄心里晃了晃,下一瞬就轻笑起来,“俊辰,你说得不错,可惜就是有点儿晚了,我现在还就是非他不可了。”

或许他真的是想有一个人爱着陪着自己,然而他却知道,这个人只能也只会是郑杨彬。或许是有了上辈子的恩怨,他们这辈子才会有了这么许多纠缠。也或许是因为这样,也只有他,能让他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有所联系,而并非一切都是虚妄。

沈妄眼眸凝聚。

如今让他放手,已经是不可能了。

感受了整个世界伸手可触的美妙,他不可能再回到那个一个人的世界。

“非他不可。”沈妄重新看向景俊辰,嘴角带笑,眼神坚定。

景俊辰一怔,微微叹出一口气。

既然这样,“你看看这个……”

沈妄在他的示意下拿起桌子上折了两折的报纸,心里猛的一跳,首页上就是他和郑杨彬在苏黎世街道中央拥吻的照片。翻了翻其余几份报纸,照片报道都大同小异。

这?

这是?

沈妄快速的看了下日期,正是今天。可是这个报道如果真的宣扬出来,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现在么?

“这是昨天原本要发行的报纸,昨天我一得知,就让人压了下来。”景俊辰说。

沈妄盯着报道上那些明明白白暗示两人身份的词语。心念电转。

就听景俊辰说,“现在我还能压得住一时,再就不好说了。要真想把事情彻底压住,你还是要给齐老爷子说一下。”

沈妄盯着报纸上两人的照片看了许久。

微微一笑,说,“干什么要压下去?”

54.

六年前,正月初一。

才是傍晚,红彤彤的灯笼就已经挂满了郑家主宅。院子里的上空灯笼整齐排布,在草坪上洒下一片红光。院子里几棵槐树的枝桠上,也系上了一簇一簇的绢花。花心点着粒珍珠,在暮色里莹莹闪光。一楼巨大的落地玻璃上贴着大红色的鲤鱼跃龙门的剪纸。透过窗子和剪纸的缝隙,佣人穿梭忙碌着。

好一派欢腾喜气祥和。

再过几日,就是郑老爷子六十八岁大寿。郑家的几位主人,一向难得能聚上一聚,老爷子就说把两件事一起办了。所以,今天郑家里格外热闹。

从中午开始,就有一波一波的人上门拜访,常常是说上几句话就离开了,有些是郑成工作上的熟人朋友,冲着这个“郑”字赶来拜访。更多的是老爷子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郑系人脉,有的已经在地方上坐到了一把手,还是不远千里,赶来看一看自己的老上司。郑老爷子在体制里威望不但不减,反而随着那位手腕强硬的严书记上台,有些水涨船高的意思。

众人都知道老爷子的脾气,都只是来坐了一会儿,说了几句贴心的话,就告辞了。到了傍晚,该来的人都已经来过了。

郑成这一年即将坐上某直辖市市委书记的位子,正是意气风发。到晚上七点多一点儿的时候,他刚好推开了大门。

大厅里的摆设都被挪到一边去了,中间摆着三四个大圆桌。菜还没有上,碗筷什么的都已经摆好了。管家看见郑成,过来接过他手里的包和外套,弯了弯腰,“老爷在书房呢。”

郑成点了点头,舒展了一□体,从某市回来,坐了两个小时的飞机,身体有些僵硬。他走到沙发跟前,坐下靠了过去,放松休息。虽然调令还没有正式下来,不过也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了,若是一般人年纪轻轻就取得如此的成就,就算不喜形于色心里也必然是强自压抑着喜悦。郑成面上心里却都十分平静,犹如一汪平滑如镜的湖面,被投入了一粒石子儿,波纹荡漾之后,平静如初。

郑成对自己取得如今的成就没有一点儿意外,毕竟在郑家的大力扶持之下,凭着他的能力,走到这一步,可以说是理所当然。况且郑老爷子的告诫他一直记着——去留无意,宠辱不惊,方能成大事。

过了一会儿,郑琳,宋志明,还有宋薇一家也到了,郑琳好久没有到郑成了,很是高兴,当下就坐到郑成跟前。兄妹俩聊了一会儿。陆陆续续,郑家一些离得比较近的亲戚也都到了。众人打着招呼互相问候着,这一年,郑家在体制里面如鱼得水,步步高升,大家各自都得了不少好处。众人脸上都是一片轻松喜乐。

郑成也和众人寒暄着,没有过分热络,面色却比平时都柔和上几分。过了一会儿,就见郑杨彬从楼上下来了。

郑琳见了就站了起来,叫他过来,关心问候了许多。郑杨彬脸色看似轻松的一一应了,眉目里却藏着一些沉重。郑成看到了,在一边儿没说话,却有几分探究。

又一会儿,大厅里一片喧哗,郑老爷子一身暗紫色的中山装,扶着一边儿扶手,从楼梯上缓缓走了下来。

郑家那些小辈都赶忙凑上去,拜年也好,说吉祥话也罢,把郑老爷子簇拥着在主位上坐下了。 郑成和郑琳见了,等众人基本坐定,也走到剩下的空位那里,在郑老爷子身边一左一右坐下了。

郑杨彬是最后才坐下的,神色淡淡,放在平时并没有什么异色,但在今天,却少了一丝轻松和喜悦。

这时候,菜已经上好了。郑老爷子温和的看了一圈众人,表扬了几句今年里很有作为的小辈,就让大家动筷子了。话一落,马上就有小辈端着酒过来敬,郑老爷子都只是点点头,并不动杯盏。只有遇到偶尔一两个十分出色的,他才端起酒杯,浅浅的呷一口。

酒敬了一圈儿,郑家里的,除了郑成,郑琳,郑杨彬三人,众人都已敬过了。

郑琳轻笑一声,端起酒杯,柔声说,“爸爸,琳琳祝你身体健康,福寿绵长。”说完摸了摸宋薇的头,宋薇如今才十多岁,头发披着肩,两边编着小辫子一直绕到头后面,十分可爱。这时就站起来,端起身前的果汁,“爷爷,薇薇也祝您福寿绵长。”

郑老爷子眼里有了些笑意,端起杯子一饮而尽。郑琳也没再说什么,坐下了,也并没有教宋志明特意来敬酒,宋志明眼神也只是一变,就恢复如初。

郑成也端起酒杯,声音低沉,“爸,福如东海水,寿似不老松……您身体一向健朗,这些都不用儿子多说,愿咱家岁岁如今朝。”说完,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郑琳笑睨了他一眼,“大哥,你可比我这个做女儿的还会给爸说吉祥话啊。”

郑老爷子果然脸上笑意更深,“这几年你都做得很好,当初初入体制的时候,行事还有些子蛮劲儿,如今却是会用巧了,不错!”

往年这个时候,最后一个给敬酒的应该是郑杨彬。郑家里都知道,郑老爷子最宠的,就是郑大公子了。

郑老爷子话里一顿,郑杨彬才端起桌上的杯子——就听郑老爷子继续说,“行了,话说多了没用,关键在于干了没有,干了多少。致知励行方是真。以后都要再接再励,现在就快吃饭吧。”

说完就提起筷子夹了一块鱼滑豆腐。

郑杨彬端起酒杯的动作,好些人都看得轻轻楚楚,而且郑杨彬历来是最后一个给老爷子敬酒的。刚刚老爷子却像是忘了一样?众人心里千回百转,面上却其乐融融。

郑琳眼里闪过不解,看了过去,郑杨彬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而郑成,反而有些思索。

一顿饭众人各怀心思吃罢。按着往年的惯例,后面还有许多安排,小一辈的还要给老爷子汇报这一年的学习成果进展。今年却不同了,老爷子直接教众人回去了,什么也没多说。只留下了郑杨彬和郑成,连郑琳一家都没留。

等所有人走光了,老爷子脸上面无表情,直接上了楼上书房。郑成跟着,转头看了一眼郑杨彬,眼神意味深长。

书房门一关上,郑老爷子就对郑杨彬说,“刚才你跟我说的话,现在给你爸再说一遍。”

郑成朝着郑杨彬看过去。

他对于这个儿子,一直是关注大于关心,这其中也有他母亲的原因。郑杨彬有老爷子教导,这些年一直发展得不错,如今大学才毕业两年,就能在京市站住脚跟,郑成心里是赞赏的。

“怎么了。”郑成问。

“爸,我有一件事情要给你说。”郑杨彬下颌微敛,神色从容,“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郑成“嗯”了一声。

“虽然他是男人,也希望你们都能接受。”郑杨彬一字一句说完。

听到这一句郑老爷已经冷下了脸。

郑成皱了一下眉头,“你这是想说什么?”

郑杨彬愣了一下,显然没预料到郑成的反应。

“你现在是要领人回来见家长还是要出国去登记结婚?”郑成问他。

郑大公子心里苦笑一声,他开口都没敢开口,哪里来得这么许多。就摇了摇头。郑成脸色舒展起来,徐徐说道,“那你急什么?”

看郑成的态度,显然没有把事情放在心上,毕竟对他来说,郑杨彬正是爱玩的年纪,年轻人玩一玩并没有什么。只要到了该收心的时候,把心收回来就是了。况且,郑杨彬一向知道分寸。

却听见郑杨彬说,“刚刚爷爷在给我讲以后家里的一些打算,我对自己将来的发展也有计划——我并不打算进体制。爸,这才是我要给你说的。”

郑成脸色沉了下去,郑杨彬如今用这么果断的语气说出来,显然已经下定决心,“不进体制,你说得倒是轻巧。”

郑杨彬没说话。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早已经考虑了成百上千遍。心里已经很清楚。郑家嫡系的继承人,如今只有郑杨彬一个,郑杨彬却说出了不进体制的话,那也就是意味着他放弃了郑家的继承权,同时……也意味着郑家后继无人。

而郑家,如今如日中天。甚至眼前就有一个更进一步的机会。郑杨彬却要放弃,若以他的能力,在郑老爷子的支持下,郑家必然会走到一个更高的高度。

涉及家族利益,这才是郑老爷子还有郑成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房间里一时十分静默。

“你的意思是,你刚说的那个人,不是玩玩而已?”郑成开口。

郑杨彬没说话。

郑成却知道答案了,顿时勃然大怒,眼里射出冷芒,“你这是想好了?”

郑杨彬看向郑成,缓缓点了点头。

“啪——”一声。

郑成一巴掌扇了过去,“玩!物!丧!志!有本事了?”

“行了!”郑老爷子之前得知了,也是震惊心痛,怒不可遏。毕竟他对郑杨彬,更多了一层关心爱护,如今看到郑成动手,还是有些心疼,“你这样顶什么用?有意义吗?”

说罢语气一寒,“都给我坐下!”

郑成收了手,拉过椅子坐下了,仍旧怒气不减。冷冷看着郑杨彬,“好!你倒给我说说,你是怎么计划的!”

刚刚郑成抬起手的时候,郑杨彬他本来是可以躲开的。

但是,却又没法躲开。

郑杨彬抬手抹了一把嘴边的血迹。

反而看向郑老爷子,语气沉凝无波,“水满则溢,月盈则亏,郑家如今声势浩大,烈火烹油。却是已经盛至极处,下一步是进是退,爷爷,你难道心里没有数儿吗?”

郑老爷子按着桌子,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这话说得不错,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可是你说如今郑家是盛至极处了?这就是你眼界不够了。”

“杨彬——”郑老爷子转了过身,“有句话,你还不懂,那就是,不进、则退。”

55.

“不进、则退?”

郑杨彬缓缓从房子中央的楼梯上走了下去,嘴里仍然是一股腥咸的味道。郑成那一巴掌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按理说,郑杨彬今晚本来应该是睡在郑家主宅的。他走到一楼大门口的时候却脚步一顿,然后转了个方向推开贴了大红色窗花的双层玻璃门,走了出去。

冬季森然的寒意顺着薄薄的羊毛衫灌进了领子里。郑大公子一身休闲装好不清凉。却没想回去加一件衣服。冷一冷也好,让他脑子清醒一下。郑老爷子先是疾声厉色后又推心置腹说了很多,无非就是要他按着家里安排,不要坏了大局。

记着他是郑家的人,要以家族利益为上。

郑大公子车也没开,就顺着院子轴线的车道走了出去,走到了外面的大路上,一直走了不知道有多远。老爷子话里说得清清楚楚,郑家子弟的责任与生俱来,他逃也逃不掉。况且如今这个时候,郑家正是需要他。

本来放他在商场上历练几年,也不过是在等待恰当的时机,并非就这么由着他去了。如果他一意孤行,搅乱了家里的大局,就势必要付出代价。

况且,退一万步讲,就算他能把一切放下——可郑杨彬一但没有了那个郑字,他还是他吗?

郑杨彬觉得郑家如今水满将溢,心里不是没有道理。只是老爷子却说家里自有另外一番打算。林间寒意深重,冷气渐渐从脚底蔓延上来。郑杨彬看着前面黑黝黝的道路,心里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忽然几滴冰凉的水珠儿落在脸上,夹杂着冰渣子。有一点儿钻进了脖子里,郑杨彬被激得浑身一抖。冰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砸了下来。郑大公子打扮倒是利落潇洒,没一会儿手脚就冷得发麻了。

他却没往回走,老爷子的话在他耳边一个劲儿的转着。心里酝酿着一股子冲动让他想要去做点儿什么。拿出手机,翻到最后一位“沈妄”两个字上,手指在按键上摸索了许久,终于还是没有按下去。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天地间是瓢泼的大雨,他故意不打伞,就是为了赌他心软。

郑杨彬浑身湿淋淋的站在了沈妄家门口,手脚冰冷麻木,脸颊上巴掌儿印都没消。眼睛却亮得惊人。然后,按下了门铃。

几下之后,门被拉开了,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平日里淡漠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担心。

“杨彬,你这是怎么了?”

本来那天晚上,郑杨彬说不进体制的话其实比喜欢上一个男人给郑老爷子的冲击要大得多。郑老爷子心里终究认为郑杨彬不过是一时玩心起了,想想办法收了回来就是。

况且看他对那个什么“关慕”,也未必有他说的认真。所以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然而当安排的不知道第几个女人败下阵来,老爷子终于起了疑心。

毕竟郑大公子这个年纪,在小一点儿的地方,说不定儿子都有了。他却身边一个女人都没见着。郑老爷子有点着急了。回过头去仔细想想郑杨彬这么些年来的林林总总,心里越发觉得不安。

开始搁着劲儿给郑杨彬安排名流淑媛。

可是压根没有半点用处。

郑大公子就像是铁了心要把情圣当到底了。

可是郑家真正算起来,能入得了眼,也是关系最亲近的,也就只有郑杨彬了。郑老爷子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郑杨彬和个男人在一起。就把郑大公子强行押上飞了去国外治疗的飞机。

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而且还是在京市这样平地也能起波澜的地方。所以即使郑家把这个事情做得这么低调隐蔽,终究还是被一些人知道了内情。顿时在京中传为笑柄。

然而这些人却不知道,郑大公子在离开京城的前一天晚上,曾和郑老爷子在书房呆了整整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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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关灿烂,落叶翩然而下,有一种非常静谧之美。

沈妄见没有别的事情了,就起身告辞。,他心里决心已定,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况且就算景少不忙,他家里不是还有个等着喂食儿呢么?

出来之后,沈妄先去“杏花楼”买了几样郑大公子平日里爱吃的小点心,给之前联系好的那个厨师打了电话,教他把做好的饭菜准点儿送过来。才开车回了家。

轻手轻脚推门进去,沈妄把手上的点心和报纸放在立方体玻璃桌上,就去卧室里面看人有没有起来了。开了卧室门一看,被子堆成一团,人却没有在。沈妄“咦”了一下,解开外衣的扣子,搭在一边的长沙发上。就满屋子找人,找了一圈儿都没有,沈妄就有担心了。绕了房子一大圈,正想给人打电话的时候。发现书房连着的阳台上面好像有人,沈妄就穿过房子走过去,果然郑大公子手里举着个手机,正站在阳台上给谁打电话。

书房的阳台一边是金属门一边是落地玻璃。隔音做得很好,听不见他在说什么,沈妄也就没叫人,站在门这边等他打电话,琢磨着郑杨彬的表情。郑杨彬眼神虚放在窗外,眼角眉梢沾染上了淡淡的笑意。五官利落,眉眼深刻,这一阵子因着这些事情,还有自个儿的病情,已经消瘦了很多,却仍然带着一股子睥睨的气质。一只手搭在窗台上,光线照在侧脸上。

真是……好看极了。沈妄把手插兜里,靠在墙上,就这么不说话,看着。

郑杨彬举着电话,说着说着转过头,就忽然看见沈妄默不作声在里面看着他,眼神微微一动,又说了几句就挂了。开了门从阳台进来,郑大公子淡笑,“干嘛不叫我?”

沈妄视线落在手机上,“给谁打电话呢?说得这么开心?”

“周君诚他哥,小时候也是一起玩到大的。”郑杨彬把手机往书桌上随意一放,当先走了出去,“有什么好吃的?”

沈妄有看了眼手机,他本来是一点儿都没多想。郑大公子这样坦坦荡荡却偏偏有种做给他看的味道。

沈妄跟着出去了,正好时间差不多,厨师把饭菜送过来了。沈妄等人给桌子上摆好,关了门。扭头一看,郑大公子一边拿着报纸看一边吃着小点心吃得正欢。不由得失笑。

郑杨彬嘴边上还有点儿点心渣子。拿着报纸看得挺认真,看着看着嘴角就勾起了笑。看得沈妄心痒痒。

“从俊辰那里拿回来的,教他给压下去了。”沈妄说,“我回来问问你的意思。”这个报导目前还看不出什么,不过,要是有人在后面别有用心的话,过不了几日就还是会浮上来。这其中的意思,不用沈妄说,郑杨彬心里也必然是明白的。不过他这么问,也只是问问而已,不管郑杨彬是怎么想的,沈妄都打定了主意。

郑杨彬就抬头直直看着沈妄,这个报导他估摸着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前段时间,郑成因着郑家一些还能使上力的关系帮助,相关的调查已经缓和了下来,只要再拖上几个月,或许情况就不一定了。现在这么着报导他,暗指什么官二代,什么私生活糜烂,不过是为了借着他,把前段时间郑成的事情重新拉上来。

郑杨彬看沈妄,沈妄眉目低垂,看不出他的意思。

“阿妄,你说呢?”

沈妄提起筷子,“静观其变吧!快吃东西吧,你胃不好,省的一会儿胃疼。”

郑杨彬乖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有些琢磨不准沈妄的意思。

就又听沈妄说,“我在欧洲那边联系了以为神经方面的专家,我们最近就过去吧。”

郑大公子愣了下——他的病情他自己知道,虽然沈妄说得平平淡淡,但是后面一定是费了很多心思,用了很多功夫。

原来沈妄是真的对他上了心!

郑杨彬心里有点儿涩,用目光描摹着沈妄的面容。他老早就被看透了心思,却到现在都不知道沈妄的心思到底是什么。

沈妄……沈妄……

郑大公子摸不准,他现在离这个人越来越近,却越来越看不透沈妄。

沈妄是真的对自己动了心,还是……只是食髓知味?郑大公子心里自嘲地想,他什么时候患得患失到这种地步?

可是毕竟,他试探了这么些年,沈妄分明一直只对女人感兴趣,或者说,对什么都是那样淡淡的。他本来就没抱太大希望。只要让他离不了自己,他就满足了。

可是现在明明人就坐在身边,对自己嘘寒问暖,甚至挂怀在心,他却贪心起来。因为,在他最痛苦的时候,沈妄告诉他,只想和他在一起。其实郑大公子却更想听一句“我爱你”。

沈妄从头到尾都没给他说过的这一句。

可是他不敢问。

“后天就去吧,越早越好。”沈妄给郑杨彬夹了块肉,说。

郑大公子乖乖吃到嘴里,却没点头答应,国内现在局面一片混乱,虽说如今已经是这个境况,他手上却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毕竟,他也有一些安排……反正他这个病,也不是那么容易好的。郑大公子自己没怎么放在心上。

如今发病的时候,有沈妄陪在身边,他的身体和心灵上都得到了巨大的满足。这些……就更不在乎了。

就给沈妄说,“去了也不一定能有什么效果,这种病。况且现在情况不是越来越好了么。”

沈妄皱起眉,什么“越来越好”?说的还真是轻巧。当他不知道他背着自己往胳膊上割的事啊?被发现了还耍赖不承认。真是……沈妄都气得哭笑不得了。

“不行,必须得去。”

沈妄又给人夹了一筷子,“怎么都不知道自己夹菜,这些都吃完。”说完想起人胃一向不好,又改嘴,“算了,能吃多少是多少吧。”

郑杨彬“嗯”了一声,忽然不想违逆的沈妄的意思。也忽然就觉得那些事情没什么重要的了。

晚上的时候,沈妄给助理发了电子邮件,教他把去欧洲的行程安排下去。并且,教他联系的一个叫做凡托的职业摄影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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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沈妄没有拖延,立刻放下了手上的事情,和郑杨彬又一次坐上飞到瑞士的飞机。飞机穿越厚厚的云层,郑杨彬一如半年前靠在他的肩膀上,身上沈妄给盖了毯子。

飞机还有两个小时才降落,沈妄看了看舷窗,就又把视线落回到郑杨彬苍白的脸色上。

如今沈妄手上的事情其实非常之多,从他回国以来,就进一步着手改组沈氏,这件事情他筹谋已久,毕竟未来的走向,他也就最多能预测到这几年了。在创业之初年,本金不多,只能发展实业,积累资本。而去年,郑成打压沈氏的时候,沈妄觉得时机成熟,就趁机将资产分割转移到金融证券这一块,凭着对全球趋势的掌控,沈妄大胆决策,狠狠赚了一笔。当最后的获益数字计算出来的时候,饶是大风大浪都宠辱不惊,那会儿压不住心里的激动。

本着以防万一的心思,这些钱,他分出了一部分放在了瑞士的账户里,委托代理做了几项稳赚不赔的长线投资。这也是当初沈氏几乎走入绝境时沈妄心里还有底气的原因之一。

而另一部分,如今他拿出来,开始整改沈氏内部结构,进行战略转型。毕竟,他对未来的预测,到几个月后,就要失效了。

再过几个月,就是他上辈子彻底结束的那一天。

而且齐家如今对沈妄信任有加,沈妄也慢慢接触到一些更内部的东西。齐家之庞大,之盘根错节,绝非一般京中世家可以相比。

郑家当初也是庞然大物,说起来并非不可以与齐家相抗,然而运转方式却截然不同。齐旭坐镇后房,运筹帷幄,操纵编织齐家大网,让每个节点上的人都物尽其用。

而郑家,内部派系争斗激烈,优胜劣汰,择优而取。却也造成了相当严重的内耗,接班人培养青黄不接,到郑家嫡系这边,郑成,因着当初和郑兼的一些原因,起点很低,履历不好,不成气候。郑杨彬天资卓越,时机也正好,老爷子倒是有心培养,郑大公子却只愿意在商场上打拼。若是当初他按着家里的安排进入体制,想必如今也早已撑起一片天了。那么当初郑家,就不会倒得那么快。郑家嫡系到了最后,几乎全部都仰赖郑老爷子一人。所以郑老爷子一走,郑家也如沙楼子盖成的高楼被瞬时抽干了水分一般,分崩离析。

齐家这些资源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掌握的,但是掌握之后,带给沈妄的好处却不是一点半点,当初齐宝生说的能让沈妄“更上一层楼”还是谦虚了,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沈妄能更上的,岂止是一层楼?

齐旭说得没错,沈妄淡漠的眼底潜藏着不甘人下的野心和欲望。他自然也想早一天把齐家这些资源握在手里。也好让他……

只是郑大公子的身体,却每况愈下。发病越来越频繁起来,而且发病的症状也越来越严重。每次沈妄把人紧紧压在怀里不许他自残的时候,感受着怀里身体时不时的颤抖抽搐,他心就绞成一团,真是……心疼极了。

等他们做完之后,郑大公子还能好受一些,沈妄这样才微微放心。

其实每次,他都想用手帮着人弄出来,毕竟郑杨彬已经难过成这样,他舍不得让他再疼一点儿。可是郑大公子一点儿都不领情,还特不乐意,斜睨着问沈妄,你到底行不行啊?不行就换我来。

气得沈妄一口咬在郑杨彬胸口的突起上,耳边听到一声闷哼。这个地方是沈妄在郑大公子身体上开发出的敏感点。郑杨彬以前从来没被人这样对待过,第一次被沈妄咬住肆意吮吸的时候,尴尬羞耻到极点。沈妄也就特别喜欢玩弄他这里,每次都要撩拨得郑大公子情难自禁才满意。

于是这些天下来,就被弄得持续红肿着,才舔几下就会自己立起来。其实沈妄更喜欢从正面干他,把他结实有力的双腿缠在腰上,盯着郑大公子眼睛湿润,忍耐压抑,却仍然高高在上,气势不减的样子。就情、欲、勃、发。胸腔里征服的欲望熊熊燃烧起来,就想更深的、更深的占有他。让这个人彻彻底底蛰伏在他身下。

只是,为了让人好受一点儿,沈妄总是从背后操他,肿胀的乳、尖磨在床单上,又痛又爽,这时候郑杨彬就射得特别快。

完了等帮人用湿毛巾擦干净身体,郑大公子早就睡着了。

沈妄静静躺在床的另一边,手里握着郑杨彬的手,脑子里却总是忍不住幻想,会不会等他明天睁开眼时,手里就已经空荡荡了?

或者是郑杨彬离开了他的世界,留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就像那天在机场,这人松开自己的手。

又或者是他的世界如同镜花水月般一夕破碎消融……他醒来才发现,一切都是黄粱一梦。

沈妄不知道答案,然而随着那一天的一步步靠近,却越来越压不住心里那种隐隐约约的预感。就只好握紧如今还充实温暖的手心。不放手。

沈妄像半年前在飞机上的时候那样,在郑大公子的额角,轻柔的印上一个吻。

万物如圆,复始周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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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在瑞士降落。

沈妄和郑杨彬只吃了点东西,休息了一会儿,就立刻坐车到了预约的医生那里。

医生是一位严谨的德国人,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和手续,医生脱下眼镜,神色冷静,又带着郑杨彬进去了里面,进行更深入的检查。沈妄就坐在外面等。

“先生,请先填一下这些表格。”耳边传来声音。

沈妄回头一看,医生助理拿过来几张表格。这位女助理一头棕色的卷发,皮肤白皙,穿着一件玫瑰红色深领裙,外面松松套着一件白色的工作装。身材曲线美好诱人。

刚才沈妄推门进来的时候,朱莉就挪不开眼睛了。她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气质神秘淡漠,又俊美优雅的东方男子。忍不住一直盯着沈妄看。

沈妄不是没有察觉到身边大胆火辣的目光,只是当做浑然无事的样子,拿起表格看了看,扭开笔填写。

朱莉又靠的近了一些,丰满的胸部有意无意挨住沈妄的身体,然后目光落在表格上。

“哦,先生,如果我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有了你的电话,不知道算不算冒犯……”朱莉说着话语忽然一顿,她的目光落在“家属关系”那一栏,未干的墨迹赫然是“伴侣”这个词。

身体一僵,想起在里面进行深入检查的另一个男人,如鲠在喉。

沈妄填完最后一项信息,合上笔帽,挺绅士的转身问,“这位小姐,不好意思,刚刚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这位劳埃德医生在国际上都享有极高的知名度,沈妄为了联系到他确实费了好一番功夫。但是这位医生一但接收了病人,就会极端负责。

劳埃德为郑杨彬做了全面细致的检查,最终决定先保守治疗一段时间。郑杨彬的病情他也没有把握,要和欧洲其他专家进行研讨之后才能确定治疗方案。

听到这个消息,沈妄面色如常,却掩不住眼底的失望。

郑杨彬倒是没有什么意料之外,毕竟他身体情况他心里十分清楚。只是沈妄一路都没怎么说话。等到结束之后,他们还是住进了上一次的那栋小楼。郑大公子最近常常疲倦,四肢无力,一回来就倒在松软的大床上。没有一会儿就睡着了。

眼睫静静垂落,呼吸绵长。

沈妄给他压上被子,调好温控系统的温度。收拾了一些东西,就出了门。

去见那位在欧洲颇有名气的记者和摄影师。

57.

郁金香大厅,流光溢彩,天鹅颈形状的吊灯亮着金色的光芒。小提琴悠扬,柔和的曲调流淌而出。

凡托坐在天鹅绒的高背椅上,眼睛里闪烁着兴奋。他目前就职于瑞士最大的一家报社,就在几天之前刚刚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的内容让他回忆起半年之前express上面点击率超高的一个帖子。

他关于这个帖子印象这么深,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看到帖子的当天晚上,就在苏黎世的街头遇到了照片上的人。

那个东方的男人身上有一股十分吸引人的气质,看似淡漠,却对人有着致命的诱惑。也难怪那位发帖人要以他作为拍摄的对象。

凡托摆弄着手里的相机,拿起镜头对着对面的空椅子试拍了一下,然后调节起相机参数。他早早来到约好的地点就是为了做好拍摄准备,如果能有机会照几张沈的照片,那就太棒了。

想起当初在express上看到的照片,凡托觉得有点遗憾。在他看来,沈是画面里面绝对的主角,而es上的照片对于主角的表现力不够。

那对同性情侣看起来很默契,俩人站在一起分外和谐。那个机场递箱子的一瞬间把握得好极了。把两人间的氛围和微妙的暧昧展现的淋漓至尽。凡托看了忍不住技痒。

凡托的工作即是摄影师又是传记作家,并且为多位当代著名人物写过传记。当他看到那些照片之后,就迫切的想了解这个人的故事。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身上藏着很多难易述之于口的秘密。

镜头里出现了一个人影,逐渐放大,拉开他面前的椅子,坐了下来。

凡托放下手里的相机,笑容灿烂,“嗨,又见面了!”

沈妄微微一笑,“见到你真高兴。”

“上一次你曾提过想做一篇专题采访,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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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妄和郑杨彬又在瑞士呆了半个多月,劳埃德在这个期间举办了多次专家会诊,却都没有找到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来治疗郑大公子的病,只能起到缓解作用。减少了发作的频率。就算是这样,郑杨彬手臂上的伤痕还是逐渐增多。沈妄每天都会给他换药。

不光是沈妄,郑大公子本身在国内就有许多东西要操手。终于,两人还是回了国。

而这个时候,在国内,已经有一则消息引起了轩然大波。

沈妄和郑杨彬下了飞机后,开车回到家,蹲守已久的记者都包围了上来,闪光灯频闪,一个个话筒举到跟前。

“沈先生,请问你和郑先生确实是情侣关系吗?”

“请问郑先生,你和沈先生这次去国外是登记结婚吗?”

“你们同居有多久了?”

“沈先生,你是我国著名的青年企业家,能年纪轻轻就取得这种成就,郑先生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

“沈先生……”

郑大公子见到记者的一瞬,就想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沈妄却抓住了他的手,握紧。拨开人群,就要上楼。

可是围着的人实在太多,一时走不出去,沈妄不愉,保安呢?怎么还不来?

索性一手环过郑杨彬的肩膀,“刚刚所有的问题,都无可奉告。” “我和杨彬确实是伴侣关系。”

记者哗然。

就在几天之前,国内的主流网站上面忽然爆出了一组照片,上面的主角正是如今在国内如日中天和曾经如日中天的沈少和郑少。

两人举止亲密暧昧,甚至有一张并不很清楚的照片显示他们正在街边拥吻。郑杨彬喜欢男人传言已久,可是沈妄?这位沈少竟然是同性恋一些别有用心的报导开始甚嚣尘上。甚至郑杨彬当年“官二代酒驾飙车,殃及路人无数”的报道都被翻了出来,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势。将郑杨彬塑造为一个仗着家里的钱势就嚣张放肆,目无忌惮的官二代。而“教子不力”的郑成“贪污受贿”,“挪用公款”的事情,自然也被翻了出来。

所以所有的记者都没料到沈妄竟然会真的承认这一点。

这对他可没有半点的好处。

甚至还大大有损沈氏一贯以来良好的公众形象。

这时,保安终于赶了过来。记者被驱散开来,沈妄牵着人的手,从容走上了楼。

沈妄拿出门卡刷开了门,郑杨彬一直被他牵着手,也一直没说话。沈妄这会儿就是开门,也没松开。

一进去,郑杨彬就从背后抱住了沈妄。脑袋埋在沈妄的脖子窝里,双臂收紧了力气。

沈妄按在郑杨彬的手背上——竟然冰凉冰凉的。他心里一惊,就要转身,结果郑大公子抱得死紧,没法子,只好低声问他,“怎么了?”

后面没声音。沈妄用手心给人暖着手背,就让人这么抱着。

过了一会儿,沈妄才慢慢掰开他的手,转过身。郑大公子神色自然得很,没什么异样。沈妄却伸手顺着腰把郑杨彬拉到了怀里。慢慢收紧,再收紧。然后喉喽里吐出一口叹息,是了,就是这个感觉,怀抱里,温暖、充实。整个世界触手可及。

就听郑大公子轻笑了一声,侧过脸咬住沈妄的喉结,含在嘴里吮吸了一会儿,才松口。沈妄一下子就被撩拨了起来,手不知不觉就放在了郑杨彬的皮带上。

这时,偏偏郑大公子挺随意的说,“沈妄,我饿了。”

沈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顿时觉得牙痒痒,捧着郑大公子的脸,狠狠在上面亲了一口。

他胃不好,沈妄舍不得他饿着。

“想吃什么?”沈妄问他。

“想吃你做的面。”就听郑杨彬声音低沉,头一次这么坦然的说想吃沈妄做的面。

沈妄忍不住笑了。又把人压在怀里,在脖子上面咬了口,留下个印子,“行啊,吃完面就吃你。”

郑杨彬轻轻“哼”了一声,却没有什么威势。

沈妄脱了外套,挽起衬衫的袖子,就开始准备材料。他也没让郑大公子闲着,拉着人到厨房,指挥他洗菜切菜什么的。

看着郑大公子笨手笨脚的样子,沈妄乐了。走过去手把手教他,怎么把菜叶子掰开,把根jīng里面洗干净,怎么把不能吃的地方掐掉。

郑杨彬听得挺用心的,没一会儿就学会了,却不肯继续干了。

就抱着胳膊站在一边斜眼看沈妄,一副大爷的样子。“快点儿啊,我还等着吃呢。”

沈妄给气乐了,“过来,乖乖学学怎么弄,我就搞不懂了,面条有什么好吃的,也就是个挂面。你怎么爱吃成那样”

“算了,喜欢吃就喜欢吃吧,”沈妄从后面伸手过去,手把手的教他,“好好学着,要是哪天我不在了,你想吃了还可以自个儿给自个弄着吃。”

郑大公子被沈妄从后面抱在怀里,正舒服着呢,忽然听到这一句,心里不知道怎么就是“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升腾起来,就像是冰凉的寒意从脚底蔓延到全身。

手就一停,声音里面带着威势,“沈妄,你什么意思?”

沈妄愣了愣,“没什么意思啊?就让你自个学学,哪天我不在家你还可以自己做着吃。”话里没有半点异样。

郑杨彬心里微微一松,语气却不算好,把手里的东西扔了出去,“不在家你还想去哪?”

沈妄哭笑不得,看着那块切了一半的萝卜在案板上滚了几滚,掉进了水池里。

侧脸看过去,郑大公子脸色沉郁,眼里暗暗沉沉,知道人不高兴了。

心里叹息一声,随着那一天的越来越近,沈妄开始忍不住胡思乱想。仔细想想,他刚刚那会儿,是真的想到,有一天他可能就会不在了。只是这话可不能说给郑杨彬听,不然人指不定还会气成哪样呢。

沈妄双手探进衣摆下放,伸了进去,摸索到郑大公子的的胸肌上,忽然摸住那两粒红肿的突起,按压了一下,就听怀里的人倒吸了一口气。

郑杨彬从牙缝里“嗞”了一声,扭头就瞪他。双眼黑黑沉沉,深不见底。沈妄偏是从里面看出了恼羞成怒的味道。就忍不住笑了一声。手中缓缓动作着,十分轻柔。那里立刻立了起来。刺痛里带着酥麻的爽意冲了上来,郑杨彬放松身体靠在沈妄怀里。喉喽里吐出点声音。

沈妄分出一只手摸索着怀里的身体,在小腹那里揉弄爱抚,就是不更进一步。郑大公子身体被沈妄弄得十分敏感。没几下就被撩拨得不行,两只手支在橱柜上。

沈妄沙哑着嗓子在郑杨彬耳边说,“先把我喂饱了吧。”说着就解开了皮带,扶着腰,一顶而入。

“唔……”

郑大公子闷哼一声,站着被进入,对他来说实在是刺激得很。不过这么被一下子顶进去,也爽透了。况且沈妄还没带套,那种直接的占领和侵犯让郑杨彬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刚刚因为沈妄那句话产生的莫名惶恐和不安就慢慢沉了下去。

“快点!”郑大公子喘息了一下。汗水顺着脊椎线流了下来。滚到两人结合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喵呜……昨晚上码着码着居然睡着了,小r对自己无语了,哎

对了,忘了谢谢 万俟沧和小雨的霸王票,么么~——

小剧场——

某一天,郑少身体已经恢复了,就不甘心总是被压在下面。

郑少:今晚我在上面

沈妄笑了笑,行啊

第二天早上,郑少:……

58

国内如今关于沈妄和郑杨彬的报导铺天盖地。那天沈妄亲口承认两人是情侣关系,更是火上浇油。这些年的许多事情都被别有用心的人从底下翻了出来。加以扭曲利用。郑成的事情也成了目前最热门的话题。

这背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推动着这一切。如今,能这么做的,除了郑兼,再无其他人了。

沈妄一边把工作安排下去,一边整理着手上的资料。办公室外面,员工们来来往往忙碌着,沈妄把资料叠成一沓,放在右上角。然后点开网页,关注最近的新闻时事。过了一会儿,展航就推门进来了。拉开沈妄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双手交叉着,放着膝盖上,展航看起来十分精明冷静,“沈妄,按你说的,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沈妄这才把目光从屏幕上挪过来,笑笑,“成,这回辛苦你了。”

展航忽然一下子就收了那副精英皮,站起来侧着身子坐在沈妄的办公桌上,背过手用中指敲了敲桌面,发出“砰砰”两声,“你也知道辛苦我啊?”

“知道我都忙成什么样儿了还整天给我安排这些杂七杂八的?”

“哪里?这怎么不是正经事?”沈妄向后靠在椅子背儿上,双手垫到脑后,神情很轻松。

“这回我可说了,我是你的律师,不是感情顾问,以后这些个都别来找我了,你公司里的事情就够我忙得了,真是!”

“这不是相信你的能力么?除了你,别人我还真不放心。”沈妄说得极为诚恳。展航这才笑起来,然后笑容一敛,“郑兼那边的些小动作,你现在还纵着?如今时机也正好……”收拾郑兼那些旁系,轻松的和什么似的。还在等什么?

沈妄自是有他自己的考量,如今关于他和郑杨彬的负面消息甚嚣尘上,甚至沈氏的股价也出现了一些波动。郑兼顾忌齐家,虽然不敢明着对自己下手,小动作却层出不穷。郑兼这个人他做过调查,野心是有,但是不够大,胆识是有,但是不够多。

客观的说,沈妄觉得,这个人绝对不是郑杨彬的对手。只是这一世,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改变,郑家真的倒了,还出乎他意料的快,郑大公子也变得一无所有,完全不能和郑兼相抗。

不过如今无论是谁要想对郑杨彬再做些什么,还要问问沈妄同不同意。想起刚刚在网页上看到的那篇“曾经郑氏公子如今委身沈氏总裁,是爱情还是金钱?”将郑杨彬说得十分不堪,沈妄眼底泄出一丝丝寒意。

不过,这些,也都到此为止了。

前段时间能出现这些报导,不过是沈妄不去动作,关于他和郑杨彬的事情,沈妄本来就没想过要藏着掖着。如今么,也是该教那些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

他已经教展航布置了下去,今天之后,凡托的专访就会出现在各大主流媒体上。

是时候开始扭转舆论的风向了,沈妄想。

“对了,阿航。”沈妄微微一笑,“下次周大少来找,就不用拦着了……算了,你亲自帮我约一下周君诚吧。”

展航扬眉,“算是准备动手了?”齐家一向在暗处,沈妄也不准备弄出太大动静。那么周家,就是个很好的选择。他们之前计划过这些,只是沈妄一直压着,现在么……

沈妄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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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大公子身体也只是有了一些好转,根本还是受不了劳累的,沈妄在的话,就一直限着,郑大公子也就乖乖听话。不过沈妄有时候必须得出门,出门前叮嘱教他好好吃饭,郑杨彬从来都是不放在心上的,趁着沈妄不在,就开始规划调度他之前埋下的棋子。如今看起来风平浪静,对郑大公子来说,却是如临大敌。

网页上那些报道他全都选择视而不见。

这次他随手点开网页,瞳孔却一缩。

东方新闻网首页上,赫然一副巨大的照片,正是半年前他和沈妄在飞机上,沈妄低头吻他的那一刻。

竟然能把手伸到这个地步?东方新闻网……可不应该是郑兼能操纵得起的。郑杨彬心里一时之间闪过许多应对的办法。

然后等他看到报道的内容。

目光却复杂起来。

整整一大篇报道,没有对他和沈妄进行任何一句负面的评价,而且把最近的那些不好的流言,导向到人权和社会进步的层面上来。手段之高明,郑杨彬心里一赞。

他搜了一下,果然……

其余的诸多家主流媒体都迅速转发或是引用了东方新闻的报道,遥相呼应。以他和沈妄的事情为引线,掀起了一场关于人权和社会进步的舆论风波。几乎是同一时间,各大著名评论家也对这件事发表了各自的看法,似乎各持己见,但仔细看来,却都在隐隐呼应着东方新闻的这篇文章。

整个舆论的方向,陡然一变。

而且来势更凶。

这样的手笔……沈妄!

郑大公子看着两个人的一系列照片,默契无比,亲密无间。眼睛凝视着沈妄,于是眉目里就忍不住沾染上了笑意,拿起手机,给之前的那个号码发送了一条加密的短信——

“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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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君诚这一阵子一直在联系沈妄,周家有一件事情要借助齐家的力量,而如今齐家在这一块,如今全都交到了沈妄手里。

但是沈妄明摆着不想搭理他。周大少不是没有脾气,不过碍于周老爷子,他也就只好忍气吞声。

这回沈妄的律师,那个叫什么展航的,亲自联系了他。周君诚立刻就应了。他可以和钱过不去,却不可以和老爷子过不去。

周君诚估摸着这回自己是真的惹到沈妄了,不过他却没觉得自己是错的。

沈妄约他在沈氏见面,一看就知道谈的是公事。

周君诚在会客室里坐了一会儿,就推门进来了,脸上既不亲近也不疏远,直接坐在他对面,第一句话就是,“我和杨彬这回在一起了。你有什么想说的?”

周大公子差点给口水呛到。

他有什么想说的?

他还真不知道他有什么想说的。

见周少没发表什么个人意见,沈妄点点头,又抛出一句,“我要对付郑兼,找你来搭把手。”

周大少睁大了双眼,哽了一下。

这沈妄……还真是不客气。

不过他心里也知道沈妄这么做是为了谁,心下稍安,才慢悠悠开口,“没好处的事情我可不做。”

“谁说没好处?”

沈妄反问一句,又说,“你被拦住的那份文件,我已经帮你批了。”

周君诚看着沈妄,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这沈妄,还真是一点儿拿乔的机会都不给他。

等两人谈得查不多了,周君诚就要走,临走前想起什么转过头,“对了,过一阵子我大哥要订婚了,到时候你可得来。”

沈妄惊讶起来,心里闪过另外一层讶异,“你大哥……周子松?”

周大少眼神复杂看了一眼沈妄,并不像在这个话题上深谈下去,就一点头,拉开门离开了。

沈妄琢磨着这三个字,“周子松?”脑子里不由自主想起郑大公子那天的那通电话,心里的疑惑深了一些。究竟要不要找人去查一下呢?沈妄转念一想,还是算了,要是真有什么事情,还是郑杨彬亲自给他说比较好。

沈妄安排了一位手艺不错的厨子,每天按着饭点儿给他们送饭,只是出国回来之后,“丽景天时”附近总有许多记者在晃悠,沈妄就没有教再送了,就自己照着菜谱做几道菜,他们两个人也够吃了。沈妄没觉得自己厨艺有够好,但是看这郑大公子吃遍山珍海味的,都没什么不满,也就行了。他自己是吃过苦的,这辈子对于物质上的东西没有什么格外的需求。而且沈妄也格外不喜欢外人来“丽景天时”这里。

所以就算周君诚景俊辰和沈妄认识都将近十年了,也只来过那么一两次。

沈妄推开门,先把路过超市买的一点菜放在厨房,一边脱着衣服一边去看郑杨彬。结果却发现人不在家,这还是这么段时间以来头一次。

沈妄就马上打电话过去,响了好几声都没人接,沈妄挂了,又打了一次,还是没人接。他“噌”的站起来,顿时急了。

他心里一瞬间闪过好多个猜测,最不好的就是郑兼直接对郑杨彬下手了。这样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越想他心里越是不安。各种纷杂和惶乱将他层层包围。沈妄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打了几通电话,教先找人。然后深深呼了一口气,走进厨房开始做饭。

几道菜弄好,沈妄又熬了粥,等把粥盛好端上来。

门响了。

沈妄抬头紧紧盯着门口,直到看到郑杨彬完好无损地走进来,心才落到了实处。

郑杨彬一抬眼,就和沈妄的目光对上。不着痕迹避了开去,“你没给我打电话吧?出去给忘带手机了。”

沈妄点了点头,“打了。”

却没再问什么。

等吃完饭,沈妄和平时一样打开电脑处理白天没有弄完的工作。他最近一直很忙,但都按时回家,即使有没有弄完的工作,也都是带回来做的。书房里想起敲击键盘的声音,他一直没问郑杨彬出去是干什么的。

郑杨彬下午出去的时候,是故意没有带手机。他以为沈妄一定会问他的,却没想到对方跟没事儿人一样。看着通话记录上的两条未接来电,郑杨彬眼神沉了沉。

忽然一阵熟悉的晕眩感袭来。

郑杨彬靠在墙上,心里苦笑了一声。其实之前半个月的治疗对他来说根本毫无效果,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高。就是因为不想让沈妄太担心,他才一直瞒着。沈妄最近都在公司忙工作,所以也都不知道,郑杨彬的病情,并没有他以为的那样得到缓解。

那天在医生那里,沈妄眼里的失望实在太明显,郑大公子……也舍不得。

郑杨彬眼前模糊,所有的东西都在扭曲旋转,朦朦胧胧,最后变成一片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清,“咣当”一声,他不小心碰到了什么,发出很大一声。

沈妄听到了,立刻合上电脑,过来一看,郑杨彬眯着眼靠在墙上,就要倒在满地的玻璃片子上。

沈妄立刻过去把人扶住了,却发现郑杨彬的身体在往地上坠,竟然是站也站不住了。

他一把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这次郑杨彬发病,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势汹汹。

桌子上,一个a4纸大小的牛皮纸信封孤零零的躺着。里面是十几张照片。都是express上的,本来是沈妄特意洗了出来,拿回来给郑杨彬看的。

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郑杨彬的症状才终于渐渐缓和下来,沉沉睡了过去。沈妄附身亲了亲郑杨彬嘴角。在他知道郑杨彬这个病是车祸后遗症的时候,心里酸涩难过到了极点。当初那场车祸……差点置他俩于死地车祸,也是上面人支持下郑宁斌做的手脚。

沈妄握紧了手指,也是时候了。

然而在他就要着手收拾郑兼的时候——

一个消息传了出来,郑宁彬和京城某位公子发生争执,推搡之间,从楼上摔了下来。

双腿断裂,昏迷不醒。

就在同一时间,郑兼也出了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又一章奉上~

59

郑宁彬竟然和郑兼同时出了意外。

沈妄那这事问过周君诚,可是也没有什么结果。就不由得停顿了一下,没有立刻执行之前的计划。

这实在是,怪得很……

而且还听说,和郑宁彬发生争执的,是韩家那位公子。郑宁彬直接从三楼露台上翻了下来,头朝下,当场就流了一大滩的血,不省人事。

不过,这些和他都没有什么关系,沈妄如今最关心的,还是郑杨彬的身体情况。这么段时间下来,病情恶化的太快了。沈妄找了许多国际上都享有盛誉的专家,均都束手无策。

眼看着人一天天消瘦下去,视力下降得也越来越厉害,发病的时候,连周围几米都看不清。而且疼痛也日益剧烈。

每当这个时候,沈妄也只能紧紧把人抱在怀里,心里难过得很,却没有半点办法。抱着人的胳膊也不由自主轻颤,但也只能强制自己更用力的把人拥住。好几次,他都差点忍不住了。

等郑杨彬缓了过来,就伸手去摸摸他的脸,双眼无神,脸色都惨白惨白的了,还强颜欢笑安慰他。只是说来说去都没有什么新词,只一句,没事儿,忍一忍就过去了。

***,这是能忍的吗?这是忍一忍就会过去的吗?

沈妄心里烦躁得很。他把手里那支烟捻灭,又在外面吹了一会儿风才进去。齐宝生在里面等着他,也不着急。十分有风度气韵的坐着。沈妄客气的笑了笑,点了点头以示歉意。两人继续之前的话题。

说起来,齐家对沈妄这段时间展现出的手腕和能力十分满意,有心继续培养他。沈妄这段时间,也就渐渐和齐宝生走得近了。说着说着,齐宝生忽然抛出一句,问沈妄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想想现在铺天盖地关于他和郑杨彬的报道,这位齐公子怎么会没有耳闻,沈妄就没立刻回答。想来,齐书记口里的“结婚”两字,合该是娶妻生子了。

就委婉的说,“身边已经有了合适的人了,就不准备考虑这些。”

“是么?”齐宝生不置可否,坐在沈妄对面,很是随意,只是世家公子的风度气韵浑然天成。他把手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支住下巴,像是在斟酌怎么开口,过了半天,“沈妄,你和郑杨彬都是青年才俊,倒是般配,只是他如今这个情况,却不能给你事业上带来什么帮助……”

沈妄这会儿心情并不好,就直接打断了他下面要说的,“我也没想让他帮我什么,齐先生,你多虑了。”

齐宝生笑笑,还是说了下去,“毕竟我也算是你的长辈,说句实在的,你如今前途一片光明,正是大有所为的时候。我就问你一句,你还想不想做出点成就出来?如今这个情况,虽说你在京中一呼百应,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说你是仰仗了齐家威势,沈妄,你明明有真才实干,难道这样甘心吗?”

沈妄倒是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说,“齐书记,郑兼他们,是怎么回事?”

齐宝生一顿,眸光变幻了一下,原来沈妄还不知道啊……

就说,“你说这个?”

“怎么?”沈妄问。他想着,这事情齐家总会知道点什么。

齐宝生神展开身体,悠悠然开口,“郑少,还真是好本事呐。”

“我这么久都没看出门道,还以为是人真的……没想到,一出手就是雷霆之势。”

“是么?”沈妄淡淡一笑,神色不改。

等齐宝生离开了,沈妄一个人站在窗户边上的时候,脸色已经沉郁了下来。

良久,他把额头压在了玻璃上,凉意蹿了上来,身体不自觉一抖。

也是,都快要到冬天了。

沈妄眼里闪过一丝难得的迷茫,他不知道,郑杨彬这,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一阵子,他早就觉出了一些不对劲,却一直没有开口去问,就是等着他来说。等到现在,竟然是齐宝生这里先告诉他的。

这样说来,郑大公子其实还有后招?那,为什么不肯告诉他呢?

没人喜欢被自己的爱人隐瞒欺骗。

不知道怎么的,沈妄又想起上辈子的关慕。自嘲的笑了出来,按压住胸口泛起灼热的地方。半晌,笑意一收。

他这回,对郑杨彬,是真的真心实意。

沈妄眼里闪过一抹势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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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杨彬颤抖着手把小钩刀从胳膊上拿了下来,放在蓬蓬头下面,升腾着热气的水流几下就冲走了小刀上的血迹。只是胳膊还在往外渗血,浴缸里的水都泛着一点粉红色。

他费力伸手够到感应开关,关了淋浴。慢慢呼出一口气,放松了身体靠了下去。伤痕累累的胳膊浸在水里,血液往外渗,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对郑杨彬来说,却很享受。但他没有放任自己下去,而是把胳膊挪了出去,无力垂在外面。

热气在整个浴室蒸腾,郑杨彬脑子蒙蒙的,很快就昏昏欲睡了。渐渐水凉了下来,冷意一激,他忽得睁开了眼睛。胳膊还在往地上滴着血,头有些发晕。郑杨彬胸口起伏,叹出一口气,幸好刚刚关水的时候把恒温也一起关了,不然,嘴角泛起苦笑,他可能就这么睡过去了。

于是支撑着身体慢慢从浴盆里出来,穿了浴袍,又拿毛巾把伤口捂住。看着地上淅淅沥沥的血迹,要是教沈妄看到了,还指不定担心成什么样。

郑杨彬扶着墙蹲下来,扯了另外一条毛巾,一点点仔细的擦干净了。想站起来时,腿却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膝盖直接磕到冰凉的防滑地板,生疼。

郑大公子忽然愤恨的把手中的东西狠狠甩向对面的墙壁。逼得人狂乱的不甘心席卷而来,将他整个人包围,没有留下一丝空气,几近窒息。右手蜷紧,带着满腔恨意用尽力气砸向地板,落在地板上,却是轻飘飘的没有力气。

不知道用了多少个晚上,他才能平静的接受自己这样无力和失控的事实。他才能在沈妄面前,神色轻松,浑然无事。每一次发病的时候,最让他痛苦的,不是那些没法忍受的疼痛,而是自己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丑态。

自残,神智模糊,失去控制。

当初的郑大公子是何等骄傲的一个人?

如今却在自己的爱人面前保持最后的尊严都不能够。

他好恨他自己。

郑杨彬抓过那把落在一边的小钩刀,狠狠地朝大腿上刺了过去,“啊——”的痛呼了一声。但是心里却是满足的,这种疼痛甚至给他带来了难得的平静——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的身体是由自己控制的。那种掌控的感觉才渐渐回来。

拿着小刀的手又一次扬起,却顿了顿,把手松开了。“叮当”一声轻响,小刀落到了地上。

沈妄看见了,不知道得多担心。

他舍不得。

那个人本来就应该是天之骄子,当初站在人群里,第一眼就吸引了他全部的视线。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从此,泥足深陷。

然而现在,他却不能放任自己这样陷下去了。

郑杨彬积攒着力气,试着从地上站起来。

手上了的腿颤抖着,滑到了几次,终于还是慢慢站住了。

不能陷下去了……

他如今这个样子,没有了立场,也没有了资格。

郑杨彬没法想象,他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下去,会变成什么样?瞎了?还是疯了?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沈妄看到那个样子的自己。郑大公子生来就站在高处,何时这样卑微?

当初的郑少,怎么能变成这个样子?

当然不能。

郑杨彬慢慢挪着步子,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拿着毛巾,紧紧按住伤口。他得歇一歇,才有力气去给自己包扎。

当初,就是跪在郑老爷子病床前,他都没有答应和沈妄分开。在国外的那几年,他一直用心筹谋,为郑家铺好一条退路。 老爷子说,不进则退,又说,行差踏错,就粉身碎骨。也早已为郑家,做了无数打算,本以为,按着计划,郑家,是完全可以更进一步的。甚至走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可是,郑老爷子却突然去世了。

一边儿,是这几年劳心劳力,身体衰竭的厉害,实在撑不下去了。

另一边儿,却是因为郑杨彬最后宁可跪了下来,给他磕头磕到额头上满是血,老爷子看不下去教起来。都没答应他的话。

郑老爷子知道自己不行了,就教他和沈妄分开,按着他的安排,和黄家联手,或者说,联姻。趁着自己还在,郑家,还有一搏之力。 而郑杨彬,等于是白白放弃了郑家崛起的希望。

即使他仗着这些年在国外的铺垫,重整山河。

郑家,却再也不会有更上一层楼的机会了。

一生都为郑家全意谋筹的郑老爷子一瞬间苍老了十几岁。没过几天,就撒手人寰了。

忽然,门响了。郑杨彬知道是沈妄回来了。慌忙把站着血迹的毛巾卷了卷,扔到床底下。

没一会儿,沈妄就笑着推开门,目光落到他还在往外渗血的胳膊和大腿上。笑意沉了下去。拉过一边的毯子包在他身上,就去找药箱。本来想问他的话,这会却没心情了。

郑大公子低头看着沈妄翻找药箱,完了小心翼翼给自己包扎的样子。就微微笑了一下,紧紧盯着他看。

他舍不得这个人。

就给自己说。如果沈妄发现了他要做的事情,拦住他,问他,他就全给他说。要是沈妄不开口,那……也就算了。

“我爱你。”郑杨彬忽然说了句,心底隐隐约约有些期望,他一瞬不瞬的盯着沈妄。手指悄悄握紧。

沈妄却只是一愣,就继续低着头给郑杨彬处理胳膊上的伤口,没说话。

然而嘴角勾起了压抑不住的笑意。

但是郑杨彬却看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好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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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西西落的霸王票,(*^__^*) ~

60

白色的墙壁上落下了窗外斑驳的树影。

数条管子纠缠着从各种仪器上面牵引过来,连接到躺在床上的人身上。整个病房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

苍白消瘦的手背上插着好几根管子,皮肤泛着一层青紫,白色的睡衣压在胳膊底下,勾勒出胳膊的轮廓。病床上躺着的人剑眉入鬓,五官深刻,双颊消瘦,如今悄无声息。

只有一边的仪器上面不时波动的数据显示这个人还活着。

门被悄悄的推开了,戴着眼镜斯文俊秀的青年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缓缓走进来。目光在波动起伏的仪器上面转了一圈,才落到病床上人的脸上。自嘲的笑了。

郑宁彬……

郑宁彬……

这三个字在喉喽里转了一大圈,滑到舌尖上,终于还是被咽了下去。然后,便是满心的苦涩。

医生在两天前告诉他,郑宁彬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关慕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眼里的恨意一点点积聚起来,深入骨髓,深不见底。

郑杨彬?呵——

他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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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妄现在基本放下了手里的工作。自从那天回去看到郑杨彬满身是血的样子,他就不能放心他一个人在家里了。把手里的事情给副总一交代,就在家里陪着郑大公子。有沈妄在旁边,郑杨彬请况就会好上很多。起码不会压制不住自残了。只是人越来越爱闹脾气,跟小孩似的,非要吸引你注意。想着人都生病成这样了,沈妄心甘情愿哄着。人发病到最难过的时候,被沈妄扣在怀里一动不动,沈妄就给他发散思维,说说当初在苏黎世吃的巧克力多好吃啊,什么时候我们再去一趟?湘山秋景漫山红叶倍儿好看,什么时候去爬个山?

还问他,今晚想吃什么啊,中餐还是西餐,还是……下碗面?沈妄说到最后一句,鼻子有点酸。

郑大公子这时候就搁在那儿想,然后十次里有八次是要吃面条。沈妄这段时间跟着都吃得腻味了,怎么人还吃不够啊?剩下一两次就是点些金贵的小点心。像是杏花楼的蟹黄包啊什么的,限量供应,非得一打早排着队才买得到的。

到这会儿沈妄就挺为难的,在那儿想半天,迟疑的开口,什么要起一大早啊,排队排好久,离得那么远。百般不愿意,郑某人没几下就被撩拨的不乐意了。哼哧哼哧瞪着他,眼里还含着点儿委屈。

沈妄就乐了。

看着人惨白着一张脸,疼得不行,还顾得上因为点儿吃的和他制气。就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温柔的吻上去,把人压倒在床上。

然后一大早,还不是悄悄起床,排好久队去买郑大公子昨天点的餐。

“走吧?”展航照例坐在沈妄公司的办公桌上,手里转着钢笔,等着沈妄。他在这儿都等了半个小时了,请柬上的时间也快到了,沈妄一点都不急。

沈妄手指快速的上下跳动,最后在电脑屏幕上打上最后几个字。然后按下了回车。

才抬起头看过去,“着什么急?”是周子松的婚礼,又不是周君诚的。他和人又不熟,完全是卖着周大公子几分面子,何必去得那么早?

估计展航是呆着无聊了,用手里的钢笔敲击着桌面,“你说,周君诚邀请你去是个什么意思啊?”

“嗯?”沈妄浏览着电脑上的信息,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

不管周大公子是什么意思,他不论是看着周家在商场上的地位以及和齐家千丝万缕的联系,还是凭着两人这么些年的情分,他都是要去一回的。况且周家军政上的接班人并非周大公子,正是他哥哥周子松。

展航来来回回看了好几回表。

又瞅着沈妄,他是实在无聊。但是今天的订婚典礼肯定会特别有意思。他也是听朋友说才知道,这位周子松,当年可是曾经对郑大公子当众表白过,后来可不是没成,就参军去了,如今才回来没多久,就要订婚了?这事情周君诚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这么约沈妄过去,难道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在里面?

不知道沈妄知不知道这些,不管知不知道,展航都不准备提醒他。这才有意思,不是么?况且,要是其中真的有什么,也正好教沈妄看看,他和郑大公子到底合不合适。

展航想着想着就给笑了。

沈妄一抬头,刚好瞅见,冲他扬了扬下巴,“笑什么?”

展航没回答,又抬手看了看表。

沈妄直到把手上这一阵子积压的事情全部处理完了,才招呼了展航一声,两人开着车往周家去了。

沈妄路上还给郑大公子打电话,不过没打通,那边提示“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沈妄估摸着人可能还在睡着,就没有再打了。

没一会儿就到了。

远远的,周家院子里,外面的车道上,都已经停满了车,还有不少正缓缓开过来。沈妄和展航来得比较晚,已经没位子停车了。就见着站在门口和人寒暄着的周大公子抛□边的人,快步赶过来,拉了车门坐上去。

“往这边开。”周君诚伸手指了一下。沈妄跟着开了过去,直接开进了周家的地下车库。

沈妄玩味的瞄了一眼脸色有点不同寻常的周大公子。却也没说什么,他今天过来也就是走个过场,留郑杨彬一个人在家里,他还不放心呢。

周君诚带着沈妄和展航直接从侧门进去了。完了也没交代什么,周君诚转身就要走。展航拉住他,“怎么着,我们就在这儿站着?”

周君诚脸色淡淡的,“展律师要是喜欢站着,当然可以站着。不过周家也不少一把椅子。”

展航右手小指动了动。沈妄瞧见了,知道展航有点脾气上来了。就赶在前面对周君诚说,“成啊,我们自己转一转,就不劳动周少了。”

周君诚不置可否,就离开了。

周家的大厅布置的特别素雅,即使今天是周子松订婚的日子,也不过是把花瓶中常年的白梅换成了点着金边的百合。周家家世清贵,也尽显于此。

展航还是有些不乐意的,他们俩人站着的地方刚好比较靠近侧门,周围没什么人。展航就拉了把沈妄,两人往中间走过去。

实话说,沈妄这一阵子是真的没有关心他和郑杨彬的报道最后怎么样了。毕竟郑兼和郑宁彬一出事,这些报道也就没什么意思,自然会慢慢消散。

只是他和展航一路走过去,总有若有似无的眼光飘过来,窃窃私语说着什么。沈妄没有注意,展航却忽然停下了,凌厉的目光直接扫向说得最肆无忌惮的那个二十多岁的女子。

那女的被盯得一颤,身体就下意识缩了一下。马上就强自撑起气势,不甘示弱瞪回去,就见展航讽刺一笑。她被刺了一下,有点恼怒。就故作平淡的对旁边的人说了一句什么,随之,那人异样的目光落在沈妄身上。两人会心一笑。

展航不高兴,就要开口。沈妄拉了他一下,先走了。他对这些都兴致缺缺,就想着早点给新人敬过酒就回家。没想到展航却没被拉动,反而走向那个女人,冷冷一笑,“这位小姐有什么不同凡响的见地不妨大声说出来,也好让我们涨涨见识。”

黄贞故意轻蔑的看了展航一眼,“这我先生你是?”

展航不为所动,“怎么了,黄小姐不敢说出来吗?是不是黄小姐也觉得自己刚刚说得话太没有格调了?”

黄贞是黄家的独生女,一直是被捧在手里长大的。

加上她自己也很聪明好学,有几分本事。她父亲,黄家的家主黄天为竟然隐隐流露出把黄家交给她手里的意思。因而,虽然黄家家世地位比之周家还略逊一筹,黄贞却成了如今京城公子圈儿里世家子弟们争相博美人一笑的对象。整个黄家的资源,这可非同小可!因此,还没有男人对她这么不客气过。

就听黄贞嗤笑了一声,“要说丢脸,也应该是这位沈先生吧?”

“哦?”沈妄回转过来。

“我倒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教黄小姐看不惯的事情了?”

“看不惯么倒是有一些,但更多的,还是觉得沈先生非常可怜。而我又是同情心太泛滥了。”黄贞摸了摸自己真丝刺绣,分外典雅的袖口。笑得意味深长。

沈妄眯起眼,看着黄贞。黄贞却适可而止,不说下去了。周围人三三两两站在一起,言笑自如的说什么,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对话。

展航看着黄贞,脸色变幻了一下,正要开口。

就见到周大公子上台了。

他穿了一身白色的中山装,显得十分清俊温文。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样儿,站在室内踏步稍微高出一点儿的台子上。

“秋高气肃,我有嘉宾。扫榻以待,惠然肯来。今天,我大哥和高莉莉小姐将举行正式的订婚仪式,并且在明年之内,就会举行正式婚礼。我在这里先祝大哥和大嫂情比金坚,心意相连。除此之外,我还要祝福两个人……”

沈妄看了眼站在一边的周子松和高莉莉,还真挺般配,算一对璧人。周子松一直在军界发展。这几年一直都不在家里,因此沈妄也没有见过几次。只是知道周君诚和他大哥关系一直很好。

沈妄漫不经心四处打量着。他却没有发现,在三楼拐角的隐蔽之处,有一双被恨意浸透了的双眼一直牢牢盯着这边。

这边沈妄目光一顿,忽然发现在黄贞身边多出了一个人。

五官深刻俊逸,眉目飞扬凌厉。背脊挺拔,唇边慢慢笑着,正是本应该在家里的郑大公子。

而黄贞笑靥如花……倒还真是,般配!

沈妄脸色慢慢沉了下去。

这时周君诚刚好说到这一句,“现在有请我们今天的两对新人上台。大哥大嫂,还有……我的好朋友郑杨彬先生和黄贞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这就是个悲剧……小r这次课题不小心被分到的导师外号叫某师太。一天24小时恨不得让你当48小时用,布置了各种挑战生理心理双极限的任务。真想给他亮猫爪啊!

61-64

61

周君诚话音一落,众人都是一片哗然。

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沈妄。然后又不着痕迹的把目光收了回去。

沈妄对周围的一切浑然不觉,他的目光一直追在郑杨彬的身上,看着他和黄贞相携走向周君诚那边。

展航在一边紧紧的盯着他的侧脸,郑杨彬这一茬儿,他也压根没有想到,生怕沈妄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郑大公子的目光直着看向前面,他身边的黄贞却微微侧过半边脸,目光穿过人群,遥遥冲沈妄微微一笑,得意中透着说不出的意味深长。

沈妄手指抽搐了一下,想要握紧,却又松开了。他目光一瞬不瞬盯着郑杨彬,看着他在周君诚的介绍下朝周围人颔首示意了一下,神态贵不可言,又透着股疏离。挽着他胳膊的黄贞也是微微笑着,一副贵女风范。而旁边的周子松则搂着高莉莉。周子松比周君诚要年长七岁,因为一直在部队,所以给耽误了。到了这个年纪才订婚。高家和周家也算门当户对,但对周家来说,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毕竟,不是所有的女子都和黄贞一样,能够执掌黄家。联姻的筹码,和掌权者,这之间的差距,可不是一点半点儿。

周君诚暗藏担心的目光从郑杨彬的脸上滑到沈妄脸上,一顿,又收了回来。继续温文儒雅的说着,“还希望大家都能祝福这两对有情人。”

台下一片掌声。嘈杂声。夹杂着议论声。

有不少追求黄贞失败的世家子弟均都面带异色——如果郑杨彬只是落魄不如往昔,那也就算了,毕竟郑杨彬这个人本身长相能力都颇具魅力,俘获了黄家小姐的芳心也未可知。只是,前段时间,郑杨彬和那位风头正劲的沈少不是已经?

目光微微飘过去。

沈妄神情却平静到了极点。

他早就察觉到郑杨彬有事情瞒着他,他没想到的是,竟然是这么大的事情?有什么事情非要他借了黄家的力量才能办成?黄贞就算再怎么握住了黄家大权,但是能和他沈妄比么?黄贞沈妄心里泛起冷笑。

郑大公子又何必要要舍近求远?到底是什么事情?

是……郑成?还是……郑家?

有什么是不能跟他说的?

沈妄心底冷冷“哼”了一声。目光直接穿过人群,看住郑杨彬。这个人,他早已经下定决心势在必得。等今天回去,势必要问问清楚。

周君诚下去请周老爷子了。

这时,郑杨彬开口说道,“明天郑氏回归的消息,将出现在各大传播平台上。”只有这么短短一句,就立刻收住了话头。神情内敛,一眼也没有看向周围人。

众人,轰然!

什么?郑氏回归了?郑家,没有倒?

“怎么回事?”

“郑家这……”

“听说郑成……”

沈妄也怔怔看着台上意气风发的郑大公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手里握着郑氏好大一笔股份,郑杨彬也从来没提起过这回事。这是说,郑兼、郑家旁系的散股已经全部被收回了手里?不对,应该还有景家的……可是,俊辰那边?

各种猜测一时间涌上心头。

就见周君诚周大公子扶着周老爷子正从后面走出来。

而一起走在旁边的人是——

郑成?!

竟然是传言一直在接受调查的郑成?!

黑色的风衣中间两排扣子全部解开了,露出里面蓝灰色的羊毛衫。皮鞋在木质地面上敲出果断的节奏,下摆随着步伐翻飞。郑成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整个人都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逼人的气势,没有半点收敛。

还是说,已经没有必要收敛?

他和周老爷子几乎并肩走到了台上。周老爷子在周君诚的搀扶之下简单说了几句,就把话筒让给了郑成。他目光扫过全场,破天荒的笑了起来。

所有人这时心里只有一句话——

郑家,是真的回来了!

在郑兼出事的时候,沈妄心里就隐隐有所预料。郑家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被分而食之?郑兼的事情印证了他的猜测。或许,这就是郑家嫡系引君入瓮,肃清旁系的一个局。一个连齐家,连他沈妄也都算计好了的一个局。

沈妄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郑杨彬身上。

郑杨彬不是没有感觉。其实他比沈妄还要更早的发现对方。因为他的注意力从头到尾就没有转移过。今天这一幕,他确实计划已久。在最初只是一个不得已而为之的后手。

然而郑家的布置却因为郑老爷子的去世打乱了局面。郑家人,都希望郑老爷子再撑一段时间,再那么一段时间就好。也好让他们最后借一借老爷子的威望,从容布局。只是到了这个情况,老爷子每天都要承受巨大的痛苦。郑成……心里不忍,才暗示了院长改变治疗方案。

也因此,郑家面临了一场来势汹汹,猝不及防的危机。而郑成牵扯其中,郑杨彬也只能匆匆布局。郑氏被瓜分以前,他就在股权分割上埋下了隐患。但是郑成无法脱身,他也就只能先示之以弱。等待最恰当的时机。就在几天之前,经过新一轮的抗衡角逐,换届名单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达成了默契,而这个默契,恰巧对郑家,或者说郑成,十分有利。

上去的委员长之一,恰是郑成的恩师。如今正需要大力扶持自己的亲信。有些很复杂的事情,忽然就变得十分简单。或者说,有些很复杂的事情,只是时机未到。

□,一遇风云便化龙。

在郑杨彬原本的计划里,沈妄最终会和他并肩而立。他会给他坦白一切,他就是绑着也要把这个人绑在身边。然而这个计划终究是发生了变化。而黄贞,就是变化的一部分。

只是因为,他的身体情况,他清楚得很。

有的选择就是这么艰难,但又必须做出决定。

郑杨彬垂着眼,身边围着一圈儿人,嘈嘈杂杂说着什么,但他什么都没有听进去。沈妄,这么多年下来,他了解得很。那人虽然淡漠,却又是个十分偏执的人。认定的事情,从来就没有改过。

他今天公开这么做,就算沈妄对他有那么些心思,如今也全没了。况且,他还觉得,沈妄对他,不是只有那么一点儿心思……或许,还要多一些,再多一些。

没了就好……

手臂上传来一阵疼痛。然而却比不过内心深处泛滥出来的绝望。不是苦,不是涩,而是彻底的无望,破土而出。

郑成站在他身前,说着什么。黄贞挽着他胳膊。

郑杨彬有些混乱的想。当初他无论如何都不肯多看一眼的黄家大小姐,如今还不是要成为郑家的女主人?只能说世事弄人。

只是,他不会看到那一天了。

在那之前,他……

剧烈的疼痛蔓延而上,郑杨彬默不作声的握紧了拳头,指甲全部掐进了肉里。

在那之前,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再有郑杨彬这个人了。他可以是三个字,是一段话,或者天地间的尘埃——但绝对不能是沈妄放不下的一段记忆。

他受不了这个世界上没有沈妄会怎么样,所以他让自己相信,沈妄也一定受不了世界上没有他的样子。

即使,可能并非如此。

但郑杨彬不去考虑其他的可能。

他只知道,如果可以,他希望在余生的每一天,都能看见这个人。一起起床,一起吃早餐,拥抱,相拥而眠。

可是不能。

因为他要沈妄好好的。

即使他再也不在这个世界。

幸好,闭上眼睛之后,根本没有什么遗憾。

郑杨彬终于微微抬了抬眼,装做不经意转头看过去。他想再看一眼,看看这个人的样子。

相遇十年,世事变迁,不变容颜。

却突然发现,有一个黑洞洞的枪口yīn沉的举在对面二楼拐角处,郑杨彬立刻看了眼沈妄,沈妄的位置正是枪的死角,关慕射不到的。那么,他对着的是——

“沈妄,闪开!”郑杨彬突然一声厉喝,朝沈妄冲了过去。

然而枪太快了。

“砰!”一声。

对准的是屋顶上巨大的水晶吊灯,沉重的金属骨架晃动了一下,骤然坠落!

郑杨彬纵身扑到了沈妄身上,用力将他推开。

然而他生病之后,身体已经虚弱了很多,根本没有多大劲儿。

沈妄余光已经看见,电光火石之间,一翻身,就把他压在了身下,并且用手牢牢护住了他的头部。

接着,整个巨大的吊灯就全部砸到了沈妄身上。

郑杨彬呼吸都要停止了,他只觉得身上重重一沉,接着,温暖的血红色液体就灌进了他的脖子里。

浑身一下子没有了力气,周围人赶着过来要扶走沈妄,他一边用胳膊护着沈妄,一边疯狂地大喊着,“滚开!都给我滚开!”然后颤抖着手托起沈妄的脑袋。

鲜红温热的液体浸透了他的双手。

沈妄,满身的血。在地上流了一大滩。

“沈妄……沈妄……”郑杨彬苍白的嘴唇颤抖着,一遍一遍叫着沈妄的名字。心里止不住的发慌,极度的恐惧。他说话越来越不利索。沈妄终于勉强睁了睁眼。模糊鲜红的视域里面,只有郑杨彬沾上了血迹,苍白颤抖的脸。

他极力伸手摸了一把,结果手上流出来的血摸了更多上去。

“乖,”沈妄喘了口气,声音如若游丝,“我爱你。”

彻底失去了力气。

62.

背上一沉,冲击带来疼痛了一瞬间,下一瞬浑身几乎失去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挤压到一起。沈妄都能感觉到胸腔里破裂渗出的血液。意识很快就要脱离躯体。沈妄心里忽然有了隐隐约约的某种预感。是了,上辈子的今天,他被一枪打穿胸口。那种麻痹的灼热,从他重生以来就日日夜夜侵扰着他,让他甚少能一夜好眠。直到和这个人在一起。直到……和这个人?

头沉重极了,沈妄终于勉强睁开了眼。

郑大公子脸色苍白到了极点。嘴唇因为呼吸困难而变得青紫。颤抖着一张一合说着什么,但是沈妄听不见,他的耳边一片寂静。好像,马上就要坠入另一个世界。郑杨彬托着他的脑袋,手指冰凉颤抖着,沈妄感觉到了。想摸摸他的手,给他暖一暖,叫他别怕。但是试了好几次,手都抬不起来。

看着郑杨彬惶急不堪到了极点的样子,心里有点儿心疼。只是慢慢的,意识和情感都渐渐从躯体里脱离。沈妄心里平静和不安交杂在一起,形成一个奇异的漩涡。让他整个人都要往下坠落。呵——要结束了吗沈妄吃力的看着郑杨彬,想让他别那么难过,他有好些话想给他说,最后只有四个字。

沈妄说,“乖。”

又说,“我爱你。”

郑杨彬呆呆的看着满手的血迹,茫然到了极点。牙齿互相敲击着,就是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沈妄的脑袋埋在他的脖子弯儿里,一如每天早上醒来时。

沈妄,醒醒,懒死了你,还睡?嗯?

郑杨彬伸手搂住他的后背,缓缓的顺着抚摸了两下。昨儿我们说好了去杏花楼吃早点,你答应了的。

展航挤过人群,看着沈妄浑身是血的样子就抖了一下。大吼着教人都散开,然后直接给医院和齐宝生分别打了电话。周君诚拨开人,和家庭医生跪在一边查看两人的情况。

医生脸色沉重,快速进行着简单的急救处理。

过了一会儿,医院急救车就到了,几个医生小心的把沈妄抬上担架,送进车里。展航也跟着坐上去了。

周君诚在一边拉着郑杨彬的胳膊肘,不让他乱动。同时搀扶着他。郑杨彬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周君诚刚试探着跟他说话,郑杨彬却只是说神色茫然盯着救护车看,置若罔闻。

周君诚心里也担心沈妄得很,刚家庭医生给他说,沈妄情况不清楚,就怕伤到脊椎,那样就……

周君诚心里一沉,转头看向郑杨彬,自己这个多年好友,头一回失神落魄到这样。

宴会乱成一团,周家早在之前就报警了。关慕开枪之后,神色十分平静,就站在原地不动。手枪扔在了地上,周家的保安上去就把他按在地上。他也没有反抗挣扎。手枪是消了音的,宴会现场声音又很嘈杂,故而底下的人都没意识到这是一起枪击案,或还以为只是意外。周家立刻遣散了所有客人。并不多谈。

过了一会儿,几辆警车低调的开进了后院,局长亲自到场,压着关慕离开了。

“快点,快点……”

“注意心率!”

急救室门一开,七八位医生簇拥着护理床快速滑了进去。

门上的灯,亮了起来。

沈妄彻底失去了意识。

他以为,即将到来的就是彻底的黑暗、虚无。然而,却觉得身体越来越轻。周围也越来越亮。就像飘上了云端。

恍惚之中,他好像看到了好多熟悉的人,在身边走来走去,有的低声谈笑,有的怒声大骂,有的温言款语,有的疾声厉色……

但是他们都对他视若惘闻。就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样。

那么,沈妄心想,他到底存在吗?

他低头看自己的双手,却什么也看不到。

原来本就没有我啊,那我又是谁呢?沈妄怔怔然转头四顾,周围的人依旧鲜明的存在。

周君诚,景俊辰,齐宝生,赵佑,王阳,孙伯颜,小护士……好多好多人,甚至还有已经去世的林茜。

但是,好像少了一个人?

沈妄一个劲儿的找着,对啊,少了个人,是谁呢?他一边走着,一边看过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却觉得说不出的空落落。

少了一个人,少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忽然前面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沈妄心里生出隐隐约约的预感。越来越靠近,脑子里关于那个人的记忆就越来越清晰。

直到——

那个人转过身。

手里还握着枪。

五官深刻,眉目飞扬。

此时脸上的表情却是嘲讽的,“沈妄,你还真的以为我是为了那个什么关慕和你过不去?笑话,要不是齐家要和郑家联手了,我哪里要费这么些功夫找你下手?关慕,我也就是玩一玩儿,那小子也能当真了?”

这是……郑、宁、斌!

沈妄脑子里一下子清明通透。他和郑大公子这么些日子的纠缠也都喷涌而出。

一切,变得这么明了。

“砰!”

血花飞溅!

沈妄胸口激痛。

镜花水月般的荒唐感潮水般袭来,将他淹没。

昏迷第三天,沈妄,终于睁开了眼睛。

好久,他的视域才清晰起来。病房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只有药液滴答滴答的声音。输液管从床头延伸下来扎进胳膊的皮肤里。

沈妄试着动了动胳膊,液体逼入血管,一阵凉痛。沈妄无力的呼出一口气,望着洁白的天花板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忽然被轻轻推开了。夹着病情记录的医生一怔,马上欣喜道,“沈先生,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一边说着,一边戴上听诊器,掀开被子一角,压在沈妄胸口听了听。半天没见沈妄回答,医生又问,“怎么?沈先生你感觉有好一点吗?现在能不能开口说话?”

沈妄缓缓偏过头来。眼神还是有点儿飘忽。

半天之后,才点了点头。

“能、累。”

医生点点头,给沈妄压好被子,“好的,你先好好休息吧。”说着在本子上记录了几笔,就站起来拉上门出去了。

沈妄重新把头转换回来,目光再一次落在天花板上面。

心里平静而茫然。

重活一世这么久。除了在郑杨彬身边,他是头一回有这种切身的真实感。在他醒来的一瞬间,曾经坚固的壁垒消失得无影无踪,真实世界的阳光和风一下子扑了过来。

温暖、和煦,沈妄感到不可思议。

所有的人、和物,触手可及。

他一下子就和这个世界建立了某种联系,不再被排除在外。

然而,郑杨彬没有在旁。

他和郑杨彬之间的联系被斩断了。

这是因为,他终于看清楚了,那个握着枪的人,根本就是郑宁彬吗?郑宁彬?郑宁彬!沈妄自嘲着摇了摇头,原来是郑宁彬。他一直以为,郑大公子对他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特殊的人,也只有这个人,能给他带来世界真实的美妙感觉。也只有这个人,让他觉得,自己真真切切的活着。

而且这个人,从上一世开始,就和自己种下了的纠葛。沈妄一直觉得,这是你欠我的。所以即使郑杨彬在车祸中用身体护住他,他也不过是微微动容。

忽然之间,这一切都被推翻了。

郑大公子变得不再是独一无二。沈妄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的执着根本毫无道理。郑杨彬的高高在上,睥睨不羁,再也无法惊动他心底潜藏的贪兽。而那杯隐隐压抑的占有、征服的欲望,也全部变得虚无缥缈。

缘由破碎,执着失效。

难道这一切都是他在睡梦中的臆想?他和郑杨彬之间,又是真是假,是无是有?

昏昏睡睡,到他再睁开眼的时候。景俊辰正坐在旁边看书。周君诚坐的远了些,在玩手机。他身边有个护士在给他换点滴。沈妄环视了一圈儿。宽敞的病房就只有他们四个人。

“呀,沈先生你醒来了。”护士收拾东西的时候刚好和沈妄的眼睛对上,一惊,就立刻说道。

景俊辰和周君诚一下子都站了起来。

“沈妄,你可算醒了。上次才醒了一会儿,就又昏睡了四天,吓死哥哥了。”周君诚扔下手机,过来坐在他床沿儿上,面带喜色,“怎么样,疼不疼身上?”

“还成。”沈妄觉得比上一次有力气多了,他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周君诚的手。吓了周大公子一跳,条件反射就抽了回来,“干什么呀?一醒来就动手动脚的。”

沈妄给笑了。

真的。

不是错觉,也不是他在做梦。他是真真切切的和这个世界合二为一了。在他握住周君诚手的时候,他就已经确定了这一点。

唇畔的笑意渐渐加深,越来越浓郁。渐渐从胸腔里发出轻微的震动。周君诚有些的不明所以,奇怪的和景俊辰对视了一眼,“我说的话有那么好笑吗?”

景俊辰挑眉不语,反而看向沈妄,“阿慎,要不要喝点水?”

沈妄笑了半天,终于停下来,点了点头。景俊辰就要转身去给他倒,周君诚一压他肩膀,“我去吧。”

完了拿了杯子递过来,笑道,“我算是知道了,这家伙指不定是劫后余生,乐坏了。”

沈妄被扶着慢慢把一杯水咽了下去,“杨彬呢?”

周君诚和景俊辰对视了一眼。还是景俊辰开口,“他……身体虚得很,这会儿应该是睡着了。”

沈妄察觉出一丝不对劲的味道。就没说话,直直看着景俊辰。

景俊辰避过了他的眼神。

“君诚?”

周君诚想了下,还是说了,“你知不知道杨彬他有很严重的自残行为?我发现他手臂经常血淋淋的,问他什么都不说。我拦不住,就给喝了安眠药。”

明明执着没有道理,真实全是虚假。

沈妄却发现,自己还是心疼他。

63.

沈妄心里乱得很。

他身体底子一向很好,也幸好当时没有伤到要害,在医院里住了小半个月,就恢复了不少。期间,郑杨彬来看过他两次,不过沈妄都没见。只是等人走了,沈妄又望着门口不说话。展航就在边上无奈地叹气,问他,“你这是怎么了?就算是心里气他,也别这么折磨自个儿啊。”

沈妄没说话,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齐宝生也来看过他一次,毕竟沈妄这个人对齐家来说还是很有意义的。本来还算是相谈甚欢,但是说到郑杨彬,和如今郑家重新崛。沈妄就明晃晃绕开了话题。齐宝生眼神闪烁了一下,也就不再纠结在这里。沈妄若是能对郑杨彬死心,对齐家来说,才是最好不过了。

不错,他是心里乱得很。他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人。

沈妄这辈子头一回,生出了逃避的念头。

但是见不到人,他又忍不住担心。虽然周大公子拍着胸脯打了包票,一定把人给照顾好了。沈妄却怎么都觉得不靠谱。

沈妄在医院里躺了好些日子,就教展航给自己办理了出院手续。这一阵子,景俊辰常常来看他,周君诚也来过几次,但是次数不多。沈妄每每都想问问郑杨彬的情况,却又开不了口。

只是听齐宝生之前说,郑成借着那位恩师的关系,重新占据了一席之地。而郑家之前的一些安排也都慢慢开始起作用。如今,算是避过了换届的危局。当然,郑家是没法如当初老爷子在时那般如日中天了。但对于如今郑家来说,反而是个好事。当初吞食郑氏的小鱼小虾如今都有些消化不良,郑杨彬早早就在郑氏里做了手脚。故而当初景家才没有在这一块插手。这也是郑杨彬和景俊辰早有约定。景家从郑家这里分去的东西,权当是劳务费了。而当初占了便宜的,如今付出代价都不小。尤其是韩家,可以说是一朝倾覆。

等郑杨彬又肃清了郑兼等郑家旁系,郑成手里的资源实际上是增加了不少。甚至比当初还要多上一些。更有,郑杨彬手里还握着国外的许多资产。郑杨彬如今对于郑家来说举足轻重,郑家自然会为他操心。

想来应该不会有事。

沈妄心想。

然而,心里那些怅然若失却挥之不去。郑家重新站起来了,沈妄真心为郑杨彬感到愉悦。这人从来就是站在高处的,何曾那样低微?

郑杨彬眉目间隐藏极深的不甘和压抑,沈妄却看的清清楚楚,心里不忍极了。他其实也都计划了,包括怎么扳倒郑兼,怎么利用局势的变化,拉郑成一把,怎么帮着郑杨彬重新开始自己的事业。这些他全都没给人说过,只是在心里思量着。

然而,才忽然知道,那人思谋远虑,布置了这么细密的一个局,连自己和齐家都算计进去了。如今郑大公子重新站回那个位置上,沈妄却觉得,那个人好像就从此不属于自己了。高高在上,睥睨不羁。

若不是昏迷中那个让他豁然开朗的梦境,沈妄说不定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把郑大公子按在床上,把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问问清楚,让他给自己好好交代了。郑杨彬隐瞒这么多,沈妄心里并不怪他,若是易位处之,他自己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只是那位黄小姐,却真真儿惹火了他。不论他能不能说出个道理,沈妄都要干的他下不了床。

沈妄知道,他自己其实十分信任郑杨彬。那会儿见到郑杨彬和黄贞,他本以为郑杨彬要借着黄家的力量拉郑成一把。又因着骄傲和自尊不愿意向自己开口。后来郑成的现身,却让他发现事情根本不是这样。但,又是哪样呢?

一朝梦醒。平生自知。

沈妄心里,乱得很。

他本来以为,他们之间的纠葛从上一世到这一世,无论如何都斩割不断。如今却发现,支离破碎得可以。郑杨彬于他而言,原来本就是一个过客。沈妄突然找不到将两人紧紧联系的缘由了。

同样,也找不到自己当初执着的理由了。

只要一松手,就会这么分开。

“沈妄!”展航忽然在耳边叫了他一声。无奈的从他手里拿走了门卡,在门上刷了一下,又塞回他手里。“我在一边看了半天了,你都没把门开开,还是说你压根就不想我进去,这是婉拒呢?”

沈妄就笑了,推门而入。

站在门口,他没法否认心里隐隐的期待。然而推开房门,那隐秘的期待就凭空破碎了。屋子里空荡荡的,沙发边的小玻璃方桌上,都铺满了一层灰尘。

自从两个人在一起,沈妄就没有雇过保洁,房子都是自己打扫。这也就是说,屋里好久没有人了。

沈妄把外套搭在衣架上,鞋也没换,抹起袖子去拿了工具就要做清扫。展航直接接了过来,“成成,您还是歇着吧,教我来。”沈妄也就从善如流坐了下来。看着展航收拾屋子。

等全部收拾好了,展航洗了个手,坐在沈妄边上,“沈妄,下周我就要回去了。”

沈妄一怔,忙问,“怎么了?”

展航揉着右手无名指,“那边还有些事情,我回来也就是帮帮你,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我也不能不回去了啊。”

沈妄默然,“不考虑在国内发展一下?我记得你给我说过,在国外也没那么好混。”

“国内也有国内的好处,毕竟有这些人脉,办事什么反而十分方便。”展航笑笑,“在国外想出头是不容易,但是我却不是因为放不下在那边的事业根基。而是……”

“嗯?”

沈妄看着他,然后落到他右手空着的无名指上,似有所悟。

“嗨,还不是被个人给套牢了么。”展航为自己刚刚莫名的不好意思摇了摇头。然后挺坦荡的说,“我还琢磨着下个月给他求婚呢,不回去怎么成?”

沈妄惊讶,“怎么都不见你给我说?难道不准备请我喝喜酒了?”

“当然不会了。”展航眼里满是笑意,“我这不一定能成呢,这不是心里还没底吗?等我得手了,你可必须得到。”

沈妄拍了拍他肩膀,点了点头。

等展航离开了,沈妄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房子了,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一点儿声响。他之前一个人住了那么久,都没有觉得房子原来这么空。心里生出一丝丝孤寂似的感觉。

等又坐了一会儿,沈妄发现自己忍耐不住了,就站起来到书房开了电脑准备处理一下这一阵子积压的工作。公司的发展越来越壮大,沈妄需要顾及的事务也越来越多。他打开电脑,就认真看了起来。等到全心投入到工作中,那些凌乱的的思绪就渐渐平复下来。

直到夜幕垂落,沈妄挂断了副总的电话,才从公务中脱身出来。整个房子里光线暗淡,看不清家具,只有书房的台灯和电脑屏幕发散出一点莹莹光芒。沈妄靠在椅子上,放松身体,背部传来一阵酸痛,头也有些发晕发胀。

他本就没有完全康复,就办理了出院手续,回到家也应该好好休养。今天却米水未进就埋头处理公司事务。只是沈妄现在还是一点儿胃口也没有。他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把整个房子的灯都打开了。

顿时,灯火通明。

本来想着出去吃点东西或者叫个外卖。只是略一犹豫了,沈妄还是走到厨房,随便弄一点儿得了。冰箱里面的东西还是半个月前的样子,沈妄本来就没有吃饭的欲望,随手拿出两个**蛋,想着……下碗面条算了。

现在,他弄得最好的就是这个了。沈妄忍不住笑了一下,又悠悠叹了口气。然后拉开了放着干面的柜子。

双层的柜子里,只放着一盒干面。

沈妄有点儿奇怪,他记得自己可是专门定做了好多福记干面,就全放这里了。这个有点类似超市的速食挂面,但是制作工艺不同,更加营养健康。也还不是因为那个人爱吃。

沈妄拿起那盒干面,忽然发现下面还压着什么。

压着什么?沈妄皱眉,把手上的面盒放到一边,一手扶着柜子,弯腰,另一手伸进去取了出来。挺大的一个牛皮纸袋,分量也挺沉。

沈妄满心疑窦的打开袋子,里面是一沓大小不一的纸质材料。沈妄抽出几张,快速扫过去,脸色就沉了下来。然后就粗暴的塞了回去。在袋子里翻了翻,里面还夹着一个信封。沈妄心里忽然隐隐生出些荒诞不经的些预感。白色硬质防水纸做的信封正面一片空白,什么也没写,背面用胶封住了。沈妄用手指摸了摸,里面只薄薄的放着几页纸。他沉吟了一下,还是从架子上抽出把餐刀,把信封挑开。然后,取出里面折成三折的纸,打开——

只看了一眼,沈妄心里就是巨震。

意识里一瞬间变成空白。身体无意识撞到了柜子上,发出“砰”的一声。沈妄骤然惊醒。捏着纸的手指一松一紧,最后狠狠握住。眼里的神色也由茫然变为狠戾。

拔腿飞奔出去。

沈妄做进车里,启动发动机。然后,车子飞驰呼啸!

郑杨彬,你还真是好样儿?

你凭什么?你给我等着!

64.

车子一路呼啸,沈妄双手把着方向盘,双眼紧紧盯着前方的道路。两边的树木飞驰而过,在车窗上面投上一片绿色的虚影。沈妄手指不由得握紧方向盘,捏紧,放松,再捏紧。他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周君诚打了个电话。

等电话接通了,才只听周君诚说了一个“喂”字。

沈妄就冷冷的开口,说,郑杨彬要是出了什么事,我饶不了你!然后就按断了电话。

然后一踩油门,车子又加快了速度。

周君诚愣愣从耳朵上拿下手机。心里发苦,他已经走到了的门口,正准备回去,这么一来,又停了下来。

这里是郑杨彬在市郊的一处房子。一般不在郑家主宅住的时候,就会住在这里。现在人就躺在卧室的床上,喝了药才睡过去,医生也是刚走。

沈妄出事的当天晚上,郑杨彬精神就有点不稳定了,周君诚觉着不对劲,就把人留了下来,找家庭医生给看了一下。医生说只是惊忧过度,心神受损。喝点镇定剂,好好休息一下就可以了。周君诚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喝了药果然没一会儿、,郑杨彬就冷静了下来,跟平时别无二致,就要赶去医院。周君诚心里也很担心沈妄,等两人赶到的时候,沈妄正在做手术,郑杨彬,周君诚就和景俊辰,展航,一块儿在手术是外面等着。紧紧盯着手术室的大门。除了神情苍白了点,并没有什么异样。

等了好长时间,医生总算出来说沈妄脱离了危险,几人都长松了一口气。周君诚一把搂住郑杨彬的肩膀,紧紧勒了一下,以示安慰。

却没想到郑杨彬一甩胳膊就把他推开了。周君诚一愣。景俊辰目光却落在郑杨彬的胳膊上,微微一动,然后直接开口,“杨彬,你的胳膊现在还是伤着呢?”

周君诚察觉到景俊辰话里的异样,就跟着看向郑杨彬。

郑杨彬只是挑眉冷笑了声,“管好你们自己。”转身就要走,周君诚胳膊搭上他肩膀的时候,左臂突如其来的疼痛差点没法忍受。突然病发,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难受,就想去个没人的地方忍过去。然而在转身的一瞬,身体晃了下,步子也有点不稳。

周君诚就上去拉他,“杨彬,有什么话不能给兄弟说?”没想到他力气不算大,一拉,却把郑杨彬给拉倒了。

这才发现,郑杨彬胳膊上面满都是纵横交错的伤痕,有的还在往外渗血,可怖极了。

周君诚愕然。

一时之间居然说不出话。

景俊辰还算冷静,马上安排了一位医生来给郑杨彬做包扎。郑杨彬突然发病,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的痉挛着,他却不愿意教景周两人看出异样,就咬牙强忍着。然而身体不受控制的打颤还是无法压抑。

周君诚意识到事情不对,只是郑杨彬不允许有人来给他进行检查,周君诚不愿意违逆他的意思。只好先把人送回去休息。

郑杨彬拒绝了。现在,沈妄还在里面躺着呢。他自然想在这里等到人平安无事出来,等到人睁开眼睛。等到人把给他说的话,再说一遍。

只是他的状况实在不乐观,周君诚和景俊辰心里很不安,强硬把他送了回去。随着病发,身体的主动权渐渐丧失,他根本没有反抗之力,郑杨彬心里对自己无力的恨意升高到极点。

之后几天,郑杨彬发病越加频繁,周君诚和景俊辰就一直陪着。只是真正发病的时候,郑大公子压根不让人在身边。俩人都十分担心。之是郑大公子向来说一不二,哪里有妥协的余地?

郑杨彬也发现自己的身体情况更加不容乐观了,发病的频率和次数也越来越高。只是他不甘心得很,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他还有很多话没有说,他还想陪在那个人身边,不离不弃,相守相依。

就是因为这样,他才凭着惊人的意志力支撑到今天。他本来都以为自己要撑不下去了,毕竟这种疼痛太过折磨人,太过消磨意志,也太过、折辱尊严。

郑大公子没法忍受自己狼狈的样子毫无保留的落在爱人眼里。

可是那天,沈妄却牢牢把他护在怀里,告诉他,我爱你。

郑杨彬那时候根本什么都听不到,周围嘈杂的声音根本进不来他的耳朵,然而沈妄说的话,却清清楚楚,细微却坚定。

脸上都是鲜红的血迹,就那样静静看着他,还有点心疼,给他说,我爱你。好像在交代什么。

郑杨彬心慌到了极点。

他好害怕沈妄就这么不在了。他没法想象,没有这个人,这个世界会是什么样?他也没法想象,他要是再也见不到这个人,该怎么办?

幸好,幸好他没事。

等到情况略好一点儿,他就去医院想看看沈妄。

郑杨彬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想见到一个人过。即使当初在国外几年,那种压抑的思念也远没有现在的可望而不可即让他发狂。

然而他没想到,沈妄居然不见他。

不见他?

沈妄不想见他?

是生他的气了么?郑杨彬有点儿不安,这么多年以来,沈妄还是第一回这样对他。那个黄贞,他本来是想利用她让沈妄误会自己的。可是、可是,当时他不知道,沈妄是真的爱他。郑大公子站在门口,无措的看着紧闭的房门。

沈妄,你听我解释。

只是沈妄却是真的不愿意见他。郑杨彬心里惶然。他是可以教院长拿钥匙来开了门。然而沈妄性子一向执拗,他又不愿意勉强他。只是教他就这样离开,却又舍不得。郑杨彬站了很久,他出来得匆忙,只是在居家服外面套了个外套,病房的走道里穿堂风夹杂着透骨的寒冷。没一会儿,这一阵子被病痛折磨的身体就吃不消了,郑杨彬想坐一会儿,偏偏走廊上没有椅子。只好勉强自己靠墙站着,直到膝盖发痛,他才离开。

回来后就是高烧不退,病情反复。郑成知道了,派了医生过来专门看住他。等身体稍好,他还是找了机会又去了医院。他还想,沈妄是不是该气消了。他甚至连怎么解释,怎么道歉的话都反复想了好多遍。

他没想到,沈妄这回是真的气他了。

郑大公子心里委屈到了极点。

他生病了,他都不心疼吗?

沈妄的车子驶入庭院,果然,停在门口的车正式周大公子最常用的座驾之一。沈妄利落的下了车,“啪”的一声,摔上了车门。手里还紧紧握着从信封掏出来的那几张纸。

屋子里灯火通明。沈妄一把推开了门,就见周君诚站在客厅中央,一向飞扬跳脱的眉目难得的沉郁起来,正和几个医生说着什么。

一见到沈妄,周君诚立刻抛下了几位医生,走过来,神情十分愧疚,“沈妄,是我没有照顾好杨彬。你别着急,先听我说……”

沈妄心里“咯噔”了一下,紧紧盯着周君诚。

“要不是你打电话过来,我又上去看了下,怕是真的要坏了……”周君诚一咬牙,“杨彬刚刚割腕了。”

沈妄一言不发,立刻冲向楼梯。

二楼卧室的窗帘没拉住,夕阳的余晖投入室内,落在有些凌乱的大床上,郑杨彬的脸上被镀了一层朦胧的光晕。又漂亮,又虚幻。好像就要消失了。

沈妄心里一紧,马上过去伸手摸上郑杨彬的脸颊,迷幻的效果一下子消失了。这才发现,他原来这么苍白消瘦。沈妄心里痛极了。小心翼翼伸出胳膊把人抱在怀里。

左手胳膊垂了下来,手腕到手臂,缠着一圈圈的绷带。

沈妄看着那隐隐渗出红色的,心跳猛然快了一下。

胳膊慢慢收紧,怀里的充实感,才让他慢慢放下心来。

怀里的人气息都很微弱,沈妄一下下摸着郑大公子的脸,深深凝视着。

手里本来捏着的那几张纸早被沈妄扔到了一边。

在他看到柜子里那些资产转让文件和郑杨彬的遗嘱的时候,心里是从来没有过的害怕。

他怎么敢?

郑杨彬他怎么敢!

沈妄心里气到了极点,他定要让他知道自己错了!

没想到,郑杨彬却真的割腕了?

怎么可能?郑大公子一向骄傲如斯,他怎么可能做出这么懦弱的选择?

然而看到人虚弱不堪的样子,所有的气愤质问全都消失无踪,只有莫大的庆幸徘徊在胸腔中。沈妄收紧了胳膊,他只要这个人。不论什么真实虚幻,不论什么前世今生,不论有没有什么羁绊。

哪怕如今的这一切都是他的一个梦境,他也只要怀里这个人。

也绝不放手。

只要他!

郑杨彬挣开眼的时候,模模糊糊看见有个人紧紧抱着自己。脸部的轮廓十分熟悉,在夕阳的光晕之下,十分朦胧漂亮。

可是他却看不清楚。

他用尽了力气去分辨,还是看不清。

于是,小心翼翼地,“沈妄?”

沈妄一惊,连忙低头看过去,郑杨彬茫然睁开了眼睛,就那样看着自己。

“怎么了?”沈妄低头在他耳朵边上说,温柔极了,“还……疼不疼?”

郑杨彬迷茫的重复了一句,“疼?”然后才后知后觉的抬了下手臂。左臂上是熟悉的疼痛。反应过来沈妄问的是什么,就笑了,声音里还是虚弱的,“嗨——一点儿都不痛。都习惯了。”

习惯?

沈妄听了就想骂他,却又舍不得。

只好轻轻叹了口气。

“你可算消气了啊?”郑杨彬嘴角一勾,拉下沈妄的脖子,他实在看不清,却又想看想得紧,只好把人拉近了。

沈妄就顺着俯□,“你还敢问?”

郑大公子终于找到机会把酝酿了好几遍的道歉说出来了,才起了个头,“那个黄贞她……”

就被沈妄给打断了。

沈妄问他,“柜子里的遗书是怎么回事?”

郑大公子一愣,“就那么回事儿呗,万一有个什么意外……”

“自己制造的意外?”沈妄语气沉沉反问他。

“意外怎么自己制造呢?”郑杨彬没明白,还在解释着,“黄家不是在搞军火么,我也就是想借着黄家这条路子,发展一下事业。还不是……”

“你这是在给我道歉么?”沈妄问他。

郑大公子罕见的嗫嚅了下,才“嗯”一声。

“傻死了你,你这么说不是逼着我觉得我对你来说还没那点钱重要么?”沈妄又气又笑又心疼。要不是看了那份遗书,他没准还真的这么以为了。

“说什么呢,沈妄,你在我心里什么样,你心里还没数?我那还不是为了……”

“为了留给我?”沈妄问。

郑大公子一哽,微微偏过了头,没说出话。

沈妄低着身子问他,语气郑重,“我不准你这么想。今儿就说白了吧,哪一天你要真有个万一,我肯定和你一起。要是你没了,我在这世界上也没什么意思。”然后拉过他的脑袋,吻了上去。

郑杨彬的遗书里写得清清楚楚,一旦他去世,这些年打拼下的产业全部留给沈妄。而且有很多在沈妄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转移到了他的名下。沈妄忽然就什么都明白了。原来郑杨彬是觉得撑不下去了,要把什么都给自己安排好。

这人怎么能这么笨呢?

沈妄心想。然后眼泪就划了下来。

郑杨彬忽然觉得脸上一凉,伸手摸过去,沈妄脸上湿漉漉的。想起沈妄刚说的那些,就反应过来了。一边给用手抹着他的脸,一边笑道,“沈妄,你给误会了。我可不是割腕。就是……就是不小心割到动脉了。”

“不小心?”沈妄问。

“刚疼得狠了,我实在忍不住,才拿小刀划胳膊……”

“眼睛有点儿看不见,脑子又不清楚,不小心就……”

“眼睛有点看不见?”沈妄顿时收紧了胳膊,心里酸涩不已。

完完结

65.

看不大清?

沈妄这才察觉郑杨彬的身体状况究竟恶化到了什么程度。也终于明白,郑杨彬签下柜子里那些个文件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紧紧搂住怀里的人,生怕这么一松手,人就消失不见了。然而眼泪却止也止不住的流下来,郑杨彬虽然看不太清,可是一直滴到脸上温热的水渍却让他特别的心疼。一个劲儿费力安慰着沈妄,伸手给他把眼泪一点点摸干了。

只是心里却是满足的。

我怎么会死呢?沈妄,你这回可真的是我的了。

周君诚走到门口,看着沈妄紧紧抱着郑杨彬,把头埋进他肩膀里的背影,半晌,轻轻拉上了门。

话说周君诚从小时候起就和郑杨彬认识了,周大公子从小就被周老爷子百般□,比之一般的世家子弟,已经超拔了不少。没想到到了郑杨彬这里,这些优势全都什么也不是了。郑杨彬从来都是站在顶峰的那么些人里面最出色的。

说实话,周君诚最佩服的人并不是周老爷子而是郑杨彬。就说这一回郑家力挽狂澜,周君诚自问自己是做不到。况且他这位发小儿,从来都是从容睥睨,何曾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打死他也不相信郑杨彬会自杀?那个在商场上飞扬睥睨,指点江山的郑少会自杀?那个高高在上,什么也不曾放在眼里的郑大公子会自杀?

怎么可能?真是笑话!

可是事实却让他没法不相信。

周君诚从来没觉得沈妄和郑杨彬这俩人能够长久。

两个善于掌控人心的人凑到一起,只会是误会重重,况且,郑大公子又是个骄傲到了股子里的人。

可是……

他眼神复杂的看向两人在余晖里面被镀上了金边的背影。

或许还是有那么些可能的。

沈妄意识到郑杨彬的身体状况实在是不能够再拖下去了。立刻发动一切力量去寻找可靠的治疗方法。恰巧这个时候,那个叫劳埃德的德国医生打来电话,电话的内容让沈妄心里升起了一丝希望。

之后的半年,沈妄一直陪着郑杨彬辗转国外,接受最先进的治疗,然而现实却十分无情,郑杨彬的病情还是在进一步恶化。沈妄看着身边的爱人一天天虚弱下去,自己却无能为力,心如刀绞。一步也不愿意离开这个人身边。沈妄心里,甚至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已经开始着手安排自己名下的产业。

就在这个这时候,国内传来了一个消息。

周君诚打电话过来,语气迫切而激动,他告诉沈妄,那位和周家世代交好的中医世家的家主从云南一带采药归来了。那位老神医,医术出神入化,成功治愈了好几例西医完全束手无策的难题。自从得知了郑杨彬的病症,周君诚就一直想尽办法联系这位老神医,只是云南一带山陵连绵,找一个人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只是那位老神医到了天命不惑之年,讲究命理运数,已经多年不为人诊治了。

沈妄得到消息,立刻带着人回到了国内。和周君诚亲自上门拜访。那位老中医得知沈妄也姓沈,和自己是本家。加之素来和周家交好,自己又是恰好在病人病情危急之时赶回来,其实无形中早已经结了因缘。终于还是应允了。

让西医束手无策的病情到了中医这里居然算不上什么疑难杂症。药到病除,老中医的几服药下去,郑杨彬的情况马上有了明显好转。

沈妄的心,从来没有这么安稳过……

这么半年以来,京市风云变幻。先是郑家的起落,沈氏崛起,韩家败落。直到换届之后,所有的不解才都有了答案。

然而在答案公开之前,只有极少数人才能看得清平静水面下诡谲的波涛。

就像当初没有多少人预料到郑家会一夕倾覆一样,也并没有多少人预料到郑家能重新站起来。然而当初对郑家落井下石的人的下场,在郑家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就好比,如今尚且昏迷不醒的郑兼父子,再比如——关慕。

关慕被逮捕之后,并没有马上被审判。当时正是时局最敏感的时候,他偏偏和时局里面关键的齐家,郑家,周家都牵扯上了联系。种种制衡之下,案子一直拖了下去。直到换届之后,沈妄正式接手了齐家商场之外的一部分势力,郑杨彬的身体也渐渐恢复,他立刻着手向有关部门施压。这一次没有任何拖延,开庭审理判决无比迅速,很快结果出来,等待关慕的将是终生的的牢狱之灾。

而这个案子,也因着郑家奇迹般的绝处逢生而被大加报道。一时间被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在法官宣读完判决书后,台下的记者争先恐后向这位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从容平静,看起来更像是一位学着的嫌疑人发问。

许多话筒举到了跟前,一个个的问题抛了出来,他都没有做出任何回应。直到有一个记者尖锐的声音压过了其他人,“关先生,法律从来都是公正的,如今你的罪行获得了应有的惩罚。我想问问你现在后不后悔?”

一直神情疏离的关慕这时却回过头来,半年的拘留生涯,已经让他早已没有了当日的风采。如今深陷的双眼却,紧紧盯着镜头,一字一句的说道,“从始至终,我都不后悔。”

幽深还仿佛带着恨意的眼神仿佛穿透了镜头,直直刺过来。

沈妄按下了电源,电视屏幕一闪就被关闭了。

转头看住身边的人,故意带着点不满的说,“怎么这人还不死心?该不是真的对你有点什么想法吧?”

郑大公子嗤笑了声,斜着眼看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关于关慕的作案动机虽然司法部门已经归结为直接经济利益引起的仇杀。但是还是流传出了一些和郑杨彬暧昧不清的流言。之前郑杨彬和沈妄之间的种种又一次被掀了出来。更是有人爆料出圈子里的新贵沈少这一回就是英雄救“美”才受了重伤。加之这一次舆论波及面之广,报道之权威,如今,郑杨彬和沈妄两个人的关系算是板上钉钉,彻底的公之于众了。或许是沈妄情深不渝的形象塑造的太好,这些报道出来之后,沈氏股价不跌反涨。之前做的那些个应急预案全都没有了用处。副总高兴极了,走到沈妄身边就要勾他肩膀,嬉笑打闹一番。忽然目光飘到长身玉立站在一边,正随手翻着杂志的郑少身上。圈子里关于这一位的各种传言忽然就浮现上来,而前一阵韩家的下场……

动作立刻就是一顿,副总把胳膊讪讪放了下去,客客气气说了句,“沈总,既然没有什么变动,你就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就先走了。”

沈妄笑了笑,“你也好好休息吧,这一阵子辛苦你了。”

等副总走后,沈妄就坐回了位置上,准备把最后一份文件看完。郑杨彬合上手上的汽车杂志,走过来坐到他椅子扶手上,半个身子环住沈妄,低头看他,“还有多久啊。”

“没一会儿。”文件都是重重加密的,这会儿正好要输入密码,沈妄却也只是微微一顿,就在郑杨彬的目光下从容按下一串数字和字母的组合。

郑大公子眼神闪动了一下,慢慢偏过了头。却听到沈妄发出一声轻笑。

沈妄转过半个身子,自下而上看着郑杨彬,“记住啦?”

郑大公子一挑眉毛,点了点头。虽然沈妄的密码十分复杂,他只看了一遍却已经记住了。这些文件按理说是关乎于沈氏的命脉,沈妄根本不应该让他知道。他倒想听听沈妄怎么说。

沈妄轻轻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去给他拢了拢领子。已经入冬了,出门的时候沈妄没注意,郑大公子外套里面就自作主张只穿了薄薄的羊毛衫。里面的衬衫领口还大开着。郑大公子如今身体恢复得不错,但是药还是一直没有断,老中医特意嘱咐过,不能受惊受凉。最后那副调理的药也还要再喝三年。郑大公子仗着有人给他操心,自己压根不放在心上,还以为自己身体还是当年那样呢,怎么潇洒怎么穿。弄得沈妄是越发的没脾气。

沈妄给人把衣服捯饬整齐了,又顺手把空调调高了几度,就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了眼前的屏幕上。

郑大公子郁闷的把下巴搁到沈妄的肩膀上,两只胳膊从后面围住沈妄。他还想听听沈妄怎么说的呢,人家却根本没当一回事,什么回应都没有。

他恨得牙痒痒。头一低,就在沈妄脖子上咬了一口。

沈妄倒抽了口凉气,抬头看过去,“怎么了?”

郑大公子不满的“哼”了一声,尤嫌不足的舔了舔嘴唇。沈妄眼神一黯,反手把人勾着脖子拉到了自个儿怀里,伸手捏住郑大公子下巴,语气威胁,“玩够了没?”

66

落地的玻璃窗反射出外面流光溢彩的繁华世界。高楼之下,车水马龙。

郑杨彬倒是没躲,就顺着沈妄的劲儿坐在他怀里了。却是一偏脑袋,让过了沈妄的手,反而伸手过去紧紧掐住沈妄的下巴,左右端详了一下,低头在他嘴唇上碰了碰,然后含在嘴里吮吸着。完了抬起身,才笑起来,语气玩味,“味道不错啊。”

沈妄呼吸有些不稳,任凭人钳制着自个儿,伸手直接关掉了电脑。一抬眼,看见郑大公子那翘着尾巴满是得意的样儿,低声“哼”了一声。

这丫是仗着自己不会对他动手呢。突然就伸手一把捞住郑大公子的腿弯儿,另一只手从背上环了过去,把人给公主抱的打横抱起了,扣在自己怀里。郑大公子没注意,一下就教沈妄给得逞了。扑腾了几下,挣扎着想下来,不过如今他体力上没有优势了,反抗没什么效力。沈妄站起来把怀里的人放在办公桌上,压下半个身子靠近他,“好玩儿啊?”

郑大公子一点儿都不为所动,被压在桌子上,偏偏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神情不羁的笑笑。那样儿,看得沈妄牙痒痒,可是老中医的医嘱言犹在耳。毕竟还是要以人的身体为重,如今看似好转了这么多,也不过是治标而未治本。要完全好起来,还得好一段时间。

沈妄也只能忍了,不过看他这样有恃无恐,不吓唬吓唬一下怎么行?沈妄勾起嘴角缓缓的笑了起来,笑意里带着点儿诱惑。一只手解开郑杨彬的腰带,另一只手就顺着紧实流畅的腰线伸了进去,暧昧的向上游走。并且紧紧低头盯着身下人的双眼。

郑杨彬眼里仍然含着笑意,放松自己被沈妄压制着。只是身体在沈妄的手下轻微的颤抖了一下,被沈妄摸到胸口捏住那个小点儿突起时,呼吸乱了一下,马上就紧紧抿住嘴唇,偏开了脑袋。

沈妄心里暗笑,用膝盖分开了他的双腿,欺身而上,把头埋在他脖子里咬了上去。身下随即传来一声低低沉沉又带着点沙哑的声音,听得沈妄心地蠢蠢欲动。掰过他的脸,人眼里还满是笑呢,就那么看着他。沈妄挺无奈,瞧瞧这反应,是拿准了自己不会对他下手呢,就说,“你怎么一点儿都不配合啊?”

郑大公子挑了挑眉,然后被分开到两边的双腿,环上了沈妄的腰。哑着的嗓子,早已带上了情、欲。在沈妄耳朵边儿上低低地说,“这还不配合?”

沈妄呼吸顿时一滞,手上忍不住用了力气。就算在两人最情不自禁的时候,郑杨彬都没有这么主动过。总是他强制的把郑大公子的双腿拉开环上来,然后一下下自上儿下狠狠占有他。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沈妄觉得自己忍不住了。

突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boss,我就先……”

副总身体一僵,身份地位超然的郑少竟然被他家老板压在宽大的办公桌上,气势迫人的郑大公子双腿还环在沈妄的腰上。勉强面不改色的把话说完,“我就先撤了,你也别忙太晚。”说完就带上了门。

沈妄理智也回来了,看着副总出去,就低头托起郑杨彬的脑袋,在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辗转吮吸着,留下了一个鲜红的印子。然后站起来,把郑杨彬也拉了起来,仔细的给整理一下头发衣服什么的。郑大公子一边看着沈妄给自己翻领子什么的,一边挺不高兴的。沈妄无奈地笑了下,把人拉过来,深深一吻才放开。拉着他的手就要出门。郑杨彬搁后面把他拉住了,“沈妄,我刚刚记住你公司文件密码了。”

沈妄一扬眉,看他,“那又怎么了。”

“你就不担心?”郑杨彬看着沈妄,眼里带着点探究。

沈妄就笑了,“跟你转移到我名下的一多半资产相比,沈氏不过九牛一毛。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郑大公子瞪着沈妄半天没说话。

郑杨彬当时是真的以为自己要不行了,就快速的把自己名下大部分资产转移到了沈妄名下,另外一部分不会引起争议的,是遗书的形式。这些资产数目规模之大令人叹为观止,况且沈妄目前手上还有齐家的一部分资源。对于如今沈妄而言,沈氏却是是九牛一毛了。

郑大公子当初还不是想把好的都留给沈妄。

沈妄就拉着郑杨彬的手往外走。郑大公子左手插在裤兜里,右手任凭沈妄牵着。两人乘着电梯直接下了地下停车场,电梯门一开一阵冷风就灌了进来。郑杨彬穿的薄,被风一吹,不自觉打了个冷颤。沈妄看了他一眼,单手解开外套脱下就给人罩上去了。郑杨彬皱眉不让,沈妄没理,直接给严严实实套上去,扣子都一个个系好了,又把羊毛围巾从脖子上解下来给围了上去。自己就只穿了里面的毛衫。拉着郑大公子就往车那里走。郑杨彬反而比他走得快,两三步就到了跟前。沈妄坐到驾驶位上,发动了汽车。

自从沈妄上一次受了重伤之后,一直郑杨彬就再没提过这件事,但是对沈妄寸步不离。那天……沈妄一身血的样子,是真的吓到他了。郑大公子做过无数种打算,却从来没想过沈妄会比他先离开这个世界。经过将近一年的调养,他的身体开始渐渐恢复。这是他意料之外的。那位老中医也说,如今他这个病也只有他能有些把握,要是再拖上一天两天,怕是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所以说,都是机缘。

说不定还真的是机缘,郑杨彬想着自己和沈妄这么一路走过来,哪里错了那么一点点,结果都会截然不同。心里升腾起甜蜜和苦涩交织在一起的庆幸。

如今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他对多郑家,也算得上问心无愧。郑杨彬再也没有回过郑家住宅。郑琳和宋薇一直在国外,以后也不准备回来了。郑成也一直住在外面。曾经人声鼎沸的郑家住宅如今一派空旷死寂。就像是没了郑老爷子的郑家,多少有点分崩离析。虽然说看起来似乎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很多却都不一样了。

沈妄看了眼偏头看向车外的郑杨彬,踩下油门,开得更快了些。

到了家里,郑杨彬马上就解开外套,一身轻快。要是没有沈妄逼着,他怎么着都不会往身上套这么多件。沈妄打开空调,从冰箱里取出两袋密封好的中药液。煮了锅开水,把药贷扔进去加热。这边正忙着呢,一双胳膊从后面伸过来围在他腰上。沈妄微微一笑,把刚接触过开水变热的掌心覆盖上去。郑杨彬的手自从身体生病之后,就一直是凉的。沈妄就总是喜欢牵着人手,给一点点暖热了。

锅里的水冒起一个个气泡,从水底浮上来,然后炸开。热腾腾的雾气飘起来。

郑杨彬把脸贴着沈妄脖子后面不说话。沈妄看着锅,没一会儿药就热好了。都是教人提前两天熬好的药液,密封了,喝的时候热一下就好。沈妄用长镊子把药袋儿拣出来。就听背后郑大公子说,“一会儿陪我一起洗澡。”

沈妄没有立刻答应,反而把两袋药剪开倒进一个长形玻璃杯里,转了个身,放进郑杨彬手里。“趁热喝。”

郑大公子拿着杯子在手里转圈就是不喝。反而靠近沈妄,把身体倚上去,“沈妄,陪我一起洗澡”

沈妄轻轻扫了郑杨彬一眼,这丫就不能安分点儿啊。就现在这样,沈妄都有点忍不住了,还一起洗澡?明明知道医生给怎么嘱咐的,就非不听话。跟个小孩儿似的。硬是半点儿也看不出之前那个高高在上,睥睨不羁的样儿了。

沈妄反而从郑杨彬手里把杯中拿了回来,自己喝了一口。郑大公子看见了,连忙压住沈妄胳膊不让。沈妄就趁机把嘴压上去把药液渡了过去。

郑杨彬想躲过去没成功,被沈妄固定在怀里被动的接受了,喉结上下滑动吞咽着,还有几滴棕褐色的药液顺着嘴角滑到脖子上,钻进了领子里。看得沈妄浑身一热。

然后就放开了,把装着药的杯子塞进郑杨彬手里,“快点喝了。”

郑大公子皱着眉呷了一口,眉头皱的更紧了。终于还是在沈妄注视之下一口口给喝完了。然后勉强开口,“苦。”

沈妄就压着他吻了下去,唾液相交。

厨房的灯火在冬夜里分外温暖。郑杨彬脸上泛起了薄红,衣领乱开,眼神迷离。看得沈妄砰然心动,却偏偏只能忍下去。

“杨彬,”沈妄忽然低头,额头相抵,“明天,陪我去个地方吧。”

67.

沈妄说,“明天,陪我去个地方吧。”

郑大公子晕晕乎乎就答应了,嘴里还满是中药苦涩的味道,心里却是甜的。

沈妄目光落到窗外,沉夜里似乎都透着寒意。然而凛冽的寒夜里,点点暖黄色的灯火,才最是醉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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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妄当先走在前面,郑杨彬双手插着兜,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冬天山路湿滑,沈妄不怎么放心,走几步就不着痕迹回头看一眼。他本来想拉着的,可是人不愿意。

又爬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看到了山顶。沈妄打量着周围的银杏树,模糊的记忆才渐渐清晰起来。说起来,他也有十几年没来这里了。接着走了几步,终于登上了山顶。眼前豁然开朗,白净的天空闯入视线。冷冽的空气直冲肺叶,凉彻心底。

山风呼啸,郑大公子伸手压住乱飞的围巾,探究的打量着。山顶上除了一堆乱石,就只稀稀拉拉长着几棵树。叶子都掉完了,只留下光秃秃的树干,挺不精神的歪着。

沈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朝着一个方向直直走了过去。在山顶上最高的一颗白桦树下面停了下来。

沈妄仰头看了看冷白天幕下放射状的枝桠,然后轻轻拍了拍树干,掌心顺着横向的纹路上摸过去。郑杨彬也走了过去,仰头看了看,没瞧出什么不同,然后目光就落在了沈妄脸上。沈妄却没解释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双手套给自己戴上,然后蹲了下去,在树根处挖了起来。

郑大公子斜倚着树干,就那么自上而下的看着他,“我说,你还在这里藏了什么宝贝不成?”

沈妄只是轻轻“哼”了声,一点点挖着。时间这么久过去,其实究竟是不是这里,他也有些记不清了。况且那么多年前埋下去的东西,也不知道还在不在?毕竟风吹雨打,加之山里蛇虫鼠蚁的。沈妄心里也没抱太大的期望。就是想着试一试。找得到,就是缘分,找不到,也就算了。

冬天气温低,树根底下的土有些都被冻住了,徒手挖起来十分费力。沈妄却没想用工具。就只是用手一下一下翻掘土块石块,十分有耐心。郑杨彬靠着树干却看不下去了,抻了下裤子干脆也蹲了下来,一边挽着袖子一边说,“我来帮你。”

沈妄摇了摇头,冲他抬了抬下巴,“不用,你站到边儿上去,别挡我光。”

郑大公子蹲了一会儿,见沈妄实在没有教他帮忙的意思,也只好重新站起来。沈妄来这前什么也没有给他说,他也不知道沈妄是在找什么。沈妄又不让他动手。站在那儿挺无聊的四处张望着。

沈妄已经挖的比当初埋下去深了一倍,还是什么也没有。他停了停手,吁出一口气。浑身满都是汗。沈妄心里琢磨着,可能是位置不对?毕竟这么些年了,他当初当做参照物的树也在长啊。这么一想,就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他心里一动,就要换个地方挖。

等了等,又停住了,也还是,随缘吧。

沈妄腿有些麻了,一手支着地就要站起来,结果手一歪,滑进了坑里,手指恰好戳在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上。

他微微一怔愣,立刻就掏了起来。果然没几下就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黄铜包边的梨花木盒子。只是表面上都已经结了厚厚一层泥垢,还沾着一些腐烂的叶子。沈妄却开心极了。他脱下一只手套,把盒子表面用力擦了擦。然后脱下另一只,两只手用力,打开了盒子。

脏污的盒子内部却平展如新。

紫色天鹅绒的内垫上,有两个小槽,却只摆着一只戒指。

细细的金色的指环,上面只镶嵌了一粒碎钻。

却璀璨夺目,分外好看。

之前挖土的时候正是一只膝盖跪在地上。

沈妄微微一笑,抬起头,身体没动。手心里正是张开了的盒子。

“杨彬。”

郑杨彬收回眼神,就见到沈妄单膝跪在自个面前,手里是一只戒指。呼吸猛然一滞,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山顶上冷风乱吹,沈妄的笑容却偏偏好看极了。也……暖和极了。

郑大公子不自在的松了松脖子上的羊毛围巾,忽的想起这还是出门时候沈妄压着他给围上的。

心跳得越发快了。

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只知道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的人。

沈妄看着郑杨彬那难得一见的傻样儿,顿时乐了。伸手过去,就见郑杨彬下意识给握住了。沈妄慢慢收紧了手指。果然,穿了那么厚还是不顶事,手还是冰凉的。沈妄给一点点捂热了,才从盒子里拿出戒指,握住郑大公子的手,一点点给戴在无名指上。郑杨彬下意识的要缩回手,沈妄瞪了他一眼,握紧了。

金色的指环柔和润泽,稳稳嵌在无名指上。

郑杨彬也回握了回去。

这是***戒指。他妈去世之后,沈妄什么遗物都没留下,只有这只戒指,他特意收了,埋在他妈最喜欢的白桦树下面。其实本来是要买一对儿的,只是当年他妈病重得不成样子,省吃俭用攒了好久的钱,最后也只够买一只。这一只,是准备送给沈玉生的。可惜了,到最后,他妈也没熬到他们结婚纪念日那天。沈妄记得清清的,他妈特别喜欢这只戒指,总是悄悄拿出来把玩,往自己手上套,只是那时候人在病床上,已经瘦下去十几斤,戒指整整大了一整圈儿。

有时候病得实在难受,他妈就握着沈妄的手给他说,她要是走了,这个戒指就教沈妄好好收着,将来送给他喜欢的女孩子。完了又说,不行啊这么大女孩子怎么戴得上?早知道当初应该买个小的了。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过一会儿又笑了。又哭又笑的好半天。

沈妄那时候就隐隐觉得,要是真的爱一个人,大概就是像他妈这样的。

今天他带着郑大公子来,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还真的挖出了当年他埋下去的那个盒子。沈妄都觉得不可思议。还是说,他妈也已经默许他们了?沈妄紧紧握住郑杨彬的手。

下山的时候,郑大公子特别的乖,乖乖教沈妄把自己拉住了。一点儿不乐意都没有。低眉顺眼的样儿,瞧得沈妄心里发笑。

等坐上了车,郑大公子终于恢复过来,又是一副不羁的样儿,靠在车窗上,漫不经心的打量着车窗外的风景。沈妄开着车,偶然偏了下头,才发现人表面上看似满不在乎,其实偷着摸着在看手上的戒指呢。

街上行人都不多,沈妄开着车想去超市买点吃的,回去两个人可以吃个火锅什么的。就这会儿,郑杨彬的手机给响了。就见郑杨彬接了电话,“嗯”了几声,完了一挂电话,手机在掌心里转了一圈儿,扔进兜里。“掉个头去绿苑吧,老头子叫我们这会儿回去吃饭。”

沈妄转了下方向盘,心里讶异。

这么段时间以来,不论是他给郑杨彬治病调理身体也好,他俩人的事情在媒体上面公开也罢。郑成都一直默不作声,似乎采取了一种听之任之的态度。这时候却忽然教他们去吃个饭?

就听郑杨彬在他边上,慢慢说着,“可能还会给你见个人,你见就见了,别多说话就是。”

沈妄看了他一眼,见人神色没刚那么轻松了,而且没有多说的意思,就一点头应了。

郑成一直住的“绿苑”是一处十分私密的高级别墅区。沈妄把车子开了进去停在院子里,没打算久待。两人才一下车,一楼的大门就开开了。一个挽着头发样子温婉的中年女人穿着拖鞋跑了出来。神情里却是带着急切的,双眼惶惶然欲言又止,像是会说话似的。

朝着郑杨彬的放向跑过去。

沈妄眉头一皱,上前了半步拦在了郑杨彬身前。那女人愣了一愣,马上反应过来,“你就是沈妄吧。”

这时郑成穿着毛衣出现在门口,神情淡淡的,“行了,小娴,叫他们先进来吧。”

吴娴这才后退一步,刚刚即使被沈妄拦住了,她仍旧是快要扑到郑杨彬身上似的。沈妄走在两人中间,把她和郑杨彬隔开了。不管她是谁,看着郑杨彬漠然的样子,沈妄都不乐意教她靠郑杨彬太近。

郑成一直站在门口,见着沈妄点了点头,示意了一下。又和郑杨彬的目光对上,才慢慢开口,“回来啦!”

郑杨彬随意点了点头。

几个人进去坐下了,这会儿厨师正把一盘盘菜端上桌。吴娴的目光仍然黏在郑杨彬身上,一瞬不瞬的。

郑成轻轻咳嗽了一下,“沈妄,还没给你介绍,这是吴娴。杨彬他妈妈。”

沈妄看向郑杨彬,就见郑大公子勾起嘴角似笑非笑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出言反驳。

沈妄忽然想起当初郑宁彬给他说的那一通。(见三十九章)郑成在京市里活动这么些年,甚少见到他妻子,那位相传知书达理的吴家大小姐。对外都称是身体病弱。现在看起来,还真不是那么回事。

“好久没见着杨彬了,她想孩子想得紧。我就叫你们俩回来吃个饭,也算是正式见上一面。”郑成补充了句。这会儿厨师把菜都摆好了,郑成带着几人在餐桌上坐下,他才又说,“沈妄,你实在不错。要是杨彬要跟什么人在一起,跟你一起我是最愿意看到的。孩子大了,我也管不了了,你俩一块就好好处吧。”

沈妄应了声。

就见吴娴正给郑杨彬碗里一下一下夹着菜,郑杨彬压根就没动筷子,吴娴还是一下一下夹着,菜堆得太多,都掉到了桌子上。她还是没有停下的样子。

郑杨彬脸色越发冷淡了。

这顿饭吃到最后,郑杨彬都没开口说一句话。反倒是郑成一直给沈妄说着什么,沈妄也就应着。一顿饭吃下来,勉勉强强宾主尽欢。

两人一回到自己家里,沈妄就问人要不要吃什么,之前在饭桌上,郑杨彬脸色好看得可以,除了沈妄夹给他的,基本没有动筷子。

郑杨彬摇了摇头,转身就进了卧房。沈妄收拾了一下,端着药进去。见人侧着身子躺在了床上,面朝里,一动不动。

沈妄放下了药杯子,压过去把人脸扳过来一看,成,脸色还行。也就没问什么,就把药递过去了。

郑杨彬这回倒是没有推三阻四,半坐起身子,接过药几口就喝完了。沈妄收了杯子就要起床,还没站起来就被人从后面给拉住了。然后两只胳膊就绕过他的腰。

郑杨彬声音听着挺沉闷的,“沈妄,你今天瞧着我这么对吴娴是不是挺看不上的。”

沈妄看不见人表情,就握住郑杨彬手背,轻轻摩挲着,话里带笑,“是有点儿。”

“你……”背后声音一顿,显然气得不轻,郑大公子冷声说道,“沈妄,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

“成……那为什么?”

这么一问,郑大公子彻底恼了。

沈妄握住两只手,不让郑杨彬抽回去,一转身子,看住人双眼,才正了神色,一字一顿,“杨彬,我在乎的人从来都只有你一个。别人,我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

郑杨彬手上的劲儿慢慢松了,垂下双眼,轻声说,“吴娴虽然名义上是我母亲,可她生我的目的就是为了成为郑成名至实归的夫人,从我记事儿开始,她没一天眼里是有我的。我一个人发烧烧到四十度,她坐一边为了晚上见郑成化妆,管都不管,要不是后来我硬撑着爬过去打了电话,这会儿我都不知道在哪儿了。她心里根本容不下任何人。甚至还拿我要挟郑成和她在一起……沈妄,我特别怕你觉得我没良心,看不上我,但我真的特别……这女人就是个疯子,从她为了爬上郑成的床而嫁给郑兼开始,她就疯了。”

“那她现在怎么……?”郑宁彬不是还说,吴娴被郑杨彬送进了精神疗养院吗?

“当初她怀了郑成的孩子之后,吴家也是高门大户,老爷子没办法,只好把她弄成了郑成的妻子。又把郑兼流放到海外。本来一直在精神疗养院里呆着,还不是郑成这回要借着吴家的一份力,才又把她弄了出来。”郑杨彬讽刺一笑,下一句话说得极轻极淡,“你看吴娴今天这幅样子?那都是做给郑成看的……也还不都是那么回事?”

沈妄沉默了半天,拿起郑杨彬戴了戒指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

然后十指相扣,“你有我呢。”

正文 6968

“砰——”母球洗袋。

花色球被擦了边,旋转到另外一边,反而是母球掉了进去,刚刚那个低杆显然没成功。

景俊辰无奈的摊开手,拿着球杆后退了几步,让出位置来。

周大公子半眯着眼,拿粉块在杆头上仔细的擦了擦,轻轻一吹。然后舒展了一下肩膀,走到球桌边,左手压着球案,右手搭了杆上去,身体前俯,右手缓缓后拉——

“砰”

一杆入洞。

“啪啪啪,”景俊辰拍了拍掌,这一球实在是漂亮。花球直接飘着弧线绕过障碍球入袋。鼓完掌,他就把手里的球杆扔到一边桌子上,走到吧台边儿,百无聊赖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四处打量着。

周大公子亮了一手,本来正得意着呢,一转头,发现自个儿对手不见了。

眼看着到年关了,外面已经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京市的街道上,行人车辆依旧来来往往,穿流如织。

周大公子想着哥几个也好久没聚了,就邀人过来聚一聚。他和景俊辰一前一后到了。沈妄今天才从国外飞回来,刚来了一个电话,说是飞机晚点了,估计要迟一会儿。

这么一年过去,纷纷扰扰的诸事总算尘埃落定。

当初因着杨彬的事情,周大公子直接和景俊辰闹翻了,虽然回过头才知道这压根就是郑家自己的局,景家还在其中推波助澜,帮了大忙。这时候见了面,他多少还有些不自在。

反倒是景俊辰一脸坦荡,好似毫不在乎。周君诚慢慢的也就放开了。

他刚刚那一杆得分,就拿着球杆继续打着,又打了几球,一个人在那儿渐渐也觉得没意思。干脆放下球杆,走到吧台上,拿过酒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

“不打了?”景俊辰晃了晃手中的杯子,放在嘴边抿了一口,问。

“呵——没劲。”周大公子偏头看了一眼,“玩了一半你就自个过来喝酒了,我一个人有什么意思?”

景俊辰给笑了,“跟你玩儿没劲。”他是他们几个里面最早接手家里产业的,只是他家里情况又很不同。关系复杂,多方掣肘,劳心劳力。他无论做什么决策都要三思而行,平时里哪有功夫来玩这些闲的?所以斯诺克也仅仅止于会玩而已,和周大公子这个“玩家”相比,根本不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他这句话才落,周大少就满是不高兴了。景俊辰又补充了句,“你水平太高,我和你玩不起来。”

周君诚一抬下巴,笑了。心里面最后的那点儿不自在也终于烟消云散。他忽然一伸胳膊,勾住景少几乎没被几个人勾过的脖子,嬉笑道,“算你小子识相!”

从杨彬和沈妄的车祸开始,许多事情就接二连三的发生,周君诚先是惊觉郑大公子心心念念许久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好兄弟,接着沈妄公司出事,郑家出事,景家落井下石。继而又得知,沈妄竟然还有齐家的背景。他那会儿又被周老爷子发配到国外,使不上什么劲儿,只能干着急。说起来,他们三个虽然因着家里面的关系从小就认识,慢慢玩得好了起来,除了家里面的那些个大方向上的原因,还有就是,三个人是真的意气相投。周君诚打小儿就没服过谁。但是对郑大公子却是心服口服的。郑杨彬向来是站在顶峰的那些人里面最出色的的一个。

所以当郑家出事之后,周君诚是最不相信的一个,他没法想象他这个向来睥睨不羁发小落魄的样子。周君诚向来和郑杨彬玩得最好。这会儿自然也是最担心的。当然最后郑家也真的没事。他却一口气卡在胸口,不上不下。

后来沈妄出事。周君诚心里特别自责,顾不得再生气,一边关照沈妄,一边看顾着郑杨彬。后来郑杨彬割腕,他十分震惊。同时也十分心酸。直到俩人终于都没事,他一直悬着的一颗心才慢慢放了下来。

这时也才顾得上生气。

郑家危亡之际,郑杨彬既然愿意教景俊辰帮忙,却不来找他?甚至一丝一毫风声也不给他泄露。周君诚给自个儿说,那都是因为自个儿在家里没掌权,使不上劲儿,况且最近几年周家和郑家慢慢不站在一条线上了,郑杨彬不给他说也是应该的。易位而处,他也不能把关乎自家生死存亡的事情泄露给和自家有点儿不对付的人吧?

道理他是明白,这些,周大少怎么会看不透?

只是心里始终是有些膈应。

这时,门被轻敲了几下。周君诚心里疑惑,他记得自己之前吩咐过,不要侍者来打扰的。

景俊辰被他勾得半个身子都偏了,这会儿把他胳膊拉了下来。清清嗓子,说了句“进来。”

就看见郑大公子穿着珠灰色真丝衬衫,外面敞着件灰蓝色的风衣,左手插在裤兜里,右手推开门。

“呦,我不知道来得竟然是郑少,刚刚唐突了啊。”景俊辰眼里含着笑意,往身后吧台上面一靠,打趣着说道。

郑杨彬顺手合上了门,把风衣脱了,扔在一边沙发上。他们在的这一处,正是会所里面独立出来给vip用户设立的小型建筑。坐落在会所主楼后面郁郁葱葱的山林里,都是请国外著名建筑师设计的。十分简洁漂亮。一边是山林野景,一边却可以看到不远处京市街道的车水马龙。他刚刚正是踏雪而来,衣服上都积了薄薄一层雪花。

郑杨彬踱到球案边上,看了眼桌子上的残局。伸手把领口解开的两颗扣子慢慢系上了,又把袖口慢慢理整齐,才拿起球杆,俯□。姿势优雅极了。

轻轻一击,白球慢悠悠滚过去,撞在红球上,红球朝长边飞过去,直接入袋。顺带蹭了蓝球一下。篮球滚得更慢,撞在停在洞口的黄球球上,黄球入袋。篮球被红球改了方向,顺着边线慢慢滚动,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直到洞口已经几乎停住了,却又轻轻一晃,入袋。

“杨彬,厉害!”景俊辰赞叹的站起来。击球精妙到这种地步,才叫做神乎其技。

周君诚也看得愣住了,他没想到郑杨彬球技高超到这种地步。要做到这么巧妙,心里面对击球的角度力度都要进行快速复杂的计算,稍有一错,结果就立马不同了。

“谁说不是你唐突了?”郑杨彬看了一眼,淡淡说着,眼里却带上了笑。

景俊辰走过去,伸出手掌,郑杨彬也伸出右手,两掌相击,发出清脆的声音。

景俊辰接着抱了郑杨彬一下,才又说到,“杨彬,你向来运筹帷幄,算无遗策。这一点儿我最佩服。”

听到这句,周大公子端起酒杯,狠狠灌了一口。哼,倒是真的算无遗策。原来到头来他都是白操心。心里那些个不舒服越加明显了。

郑杨彬微微扫了那边儿鲜少一言不发埋头喝酒的周君诚一眼。摇了摇头,“算无遗策怎么可能。不过是在已有的条件下,寻求最大收益罢了。”

他从球袋里掏出最后十分微妙才滚落的那颗篮球,拿在手里把玩着。“最后这颗球,我也不确定他能不能落进去。最保险的法子,就是控制好角度,一开始多使一些力,保证三个球都能入袋。只是——”

郑大公子说着漫不经心抬了下左边胳膊,“我手上还有些使不上力,也就只好取巧了,那么成与不成,就全要看运气。”

景俊辰目光随着他的动作落在他胳膊上,微微一黯。

“你说是不是?周少?”

郑杨彬走到景俊辰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看着对面的人。

周君诚恨恨的把手里的酒杯扔在吧台上,杯子滑得过了些,从另一边飞了出去,落在地上摔碎了。景俊辰微微一惊。

继而就看见周大少忽的站起来用力抱住郑杨彬,在郑大公子后背上砸了几下。酸不拉几的开口,“你都说到这一步了,我还能怎么样?再下去还不被你说成小气了?”

郑杨彬方才那一番话,明里暗里都是给他解释,他听得清着呢。郑大公子可是从来没给人低头解释过的,当然沈妄要另算。

想想当初郑家命悬一线的危机,加上郑大公子刚刚一番解释,带那么点歉意,他也就满足了。

这么多年的兄弟,还能因为这么点事情生分了不成?

这么一想,终是放开了心胸,松了胳膊,复又笑了起来,“杨彬你可是难得谦虚了啊。能从那个局面力挽狂澜于即倒,我可是很佩服。”

郑大公子从插着的兜里掏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周君诚肩膀,没说什么。

周君诚看了眼他的左胳膊,又把视线挪到了一边,如今哥几个还能坐在一起喝几杯酒,也就足够了。

郑杨彬也伸手给自己倒了半杯酒,还没放到嘴边就被人给拦住了。他诧异的看着景俊辰,就见景大公子从从容容从他手里拿去了杯子,放在一边儿。

“杨彬,今个你还是看着我们喝吧,不然回头教沈妄知道了,我们俩要怎么交代?”

郑杨彬一时没说出话来。

他对自个身体本来就不那么上心,这一阵儿沈妄不在,他能记得按时吃药就已经很不错了。今天几个人小聚,加上沈妄回来,他心情特别好。正是想好好喝几杯,没想到还被人拦着。

不过要真是教沈妄知道了,郑大公子又不愿意见他担心。

周君诚顿时乐了,立马端起被景俊辰放到一边上的酒杯,一样饮而进。能让郑大公子憋屈憋屈,还真是不错。完了把杯子一放,明明是关心劝导的话,却偏偏教他说出一股子幸灾乐祸的得意劲儿,“是啊,杨彬,身体为重,可别教沈妄担心啊。”

郑大公子冷冷“哼”了一声。

这时,门一开。沈妄走了进来,夹杂着外面的寒气。一身黑色的皮衣,勾勒出健美修长的身材,分外帅气。

“教我担心什么啊?”他一边脱着手上的皮手套,一边问,直直看着几天没见的郑大公子,眼里面满都是盈盈笑意。

周君诚还嫌不得劲儿,在边上悠悠然开口,“还不是……”郑大公子深深沉沉不见底的目光就扫了过来,他心里立马咯噔了一下,马上改口——

“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一物降一物。”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四个人终于重新聚首了。一物降一物,23333~~

☆、正文完

“一物降一物?”郑大公子意味莫名的重复了一句,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大少一看郑大公子这个样儿,心里又是咯噔一下,看这样子不知道人这位心里又在琢磨什么呢。心思一转,立刻给圆了回来,“嗨——沈妄,我就是感慨了一下,你看,你这么些年清心寡欲的,几乎没见身边带过人。最后还不是栽在杨彬手里了?”

沈妄看着周大少偷瞄郑杨彬的样子,心知到周君诚铁定是尾巴翘太高,把这位大爷得罪了,这是变着法儿的拍马屁呢。

他就故意“哦?”了一声。

周君诚暗暗磨了磨牙,脸上还是带着煦若春风的笑容,过去结结实实的和沈妄抱了一下,截断了他下面想问的话。完了一扶沈妄胳膊,“来来,哥几个好好喝几杯,不过杨彬你还在吃药呢,今天就先别了啊。”最后那句,明显是对着沈妄说的。

郑杨彬冷淡自持的靠着吧台坐着,对周君诚说的置若罔闻,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偏偏教沈妄看出些可怜巴巴的味道。顿时,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景俊辰上身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毛衣,这会儿把袖子挽上去,走到吧台后面,特意挑了一瓶好酒开了。

看得郑大公子的眼神更幽深了。

沈妄心里都乐翻了,脸上却表情不变,走到跟前轻轻环住郑大公子的肩膀。

挺温柔的说,“杨彬,君诚说得对,你今天还是别喝了。等会儿我们要是醉了就交给你了啊。”

什么教“君诚说得对”?周大少幽怨的扫了眼沈妄,又去看郑杨彬的脸色,顿时心里发苦。

沈妄偏偏语气温柔得很,“成不?”

郑杨彬还能说什么,人也是为了自己身体不是。也只能轻轻“嗯”了声,算是应了。

沈妄琢磨着郑大公子这会儿心里不情不愿,却只能乖乖点头答应的样子,忍着笑,收紧了胳膊。

“沈妄,真没见过你这样啊。”周君诚靠在吧台上,接过景俊辰递过来的酒杯。看沈妄倍儿温柔缱绻的给郑大公子低头说话,忍不住酸不拉几的开口。哼,跟他想得一样一样,明明四个人都是好兄弟,现在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味儿了。真是……

“怎么样儿啊?”沈妄抬眼看过去。

景俊辰拿了杯子递给他,“阿慎你这样子,我也从来没见过。”

沈妄接过杯子,有点不明白看过去。景俊辰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慢慢喝着,揶揄的看着他,就是笑而不语。

沈妄自个是真没觉着有什么不对,有点莫名。

周大少终于还是忍不住,半点委婉都不带的,“沈妄你没照镜子啊,你看着杨彬那样子,眼里都能滴出水来。”

沈妄愣了愣,然后有点儿尴尬的轻咳一声。

郑大公子不乐意了,完了周君诚就觉着一道冷厉的目光横了过来,他装作没看到的样子,小声嘀咕了一句“重色轻友”。

周君诚和景俊辰一边喝着酒一边随意聊着,沈妄端着酒杯在一边儿听,如今他在齐家的支持下,很多周景两家都吃不下的,他却能下筷子了。就不时插上几句。郑杨彬坐在高凳上,依旧不怎么说话,不过一开口就切中要害,眼光独到极了。

沈妄定定的看着,郑大公子随意的坐着,从骨子里透出优雅和强大的自信,眉飞入鬓,双眼深沉不见底,却又飞扬睥睨。

一如当初。

诸事纷纷扰扰,郑家也起起落落,然而尘埃落定之后。

这个人,依旧是那么高傲不羁。

依旧是,吸引他全部的注意。

不过,这个人现在是我的了。沈妄心里不由得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欲望。环住郑大公子的胳膊不由得用力,引得人看过来,“怎么了?”

沈妄收敛神色,“没事。”

然后一看郑杨彬的脸色,就知道人不高兴了。沈妄深呼了一口气,眼里浊浪翻滚。

景俊辰轻轻碰了下他手上的杯子,发出清脆的声响,“阿慎,不尝尝?难得的好酒。”

沈妄回过神,看着手上晶莹剔透的杯子,里面深红色的液体荡出一圈圈波纹,馥郁的香气升腾出来。他拿着杯子靠近嘴边,忽然一顿,低头在郑杨彬耳边问,“想尝尝吗?”

郑大公子扭过头来看他,扬眉,“嗯?”

沈妄笑了,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红色的珠子从嘴角滑落,勾勒出下巴漂亮的弧线,顺着扬起的脖子,划过滚动的喉结,钻进皮衣的领子里。隐隐可以看到胸部紧实的轮廓。

郑杨彬一动不动的看着,忽然觉得喉喽发紧。

忽然眼前一黑——

沈妄抓住他的后脑勺嘴唇就压了上来。

然后清凉芬芳的酒液就弥漫了整个口腔。

郑杨彬措手不及的吞咽着,还是有很多顺着他们嘴唇的缝隙溢了出来。沈妄忽然把他轻轻拉开些,深深看了一眼,又低头吻了上去,强势的占领了他的口腔,掠夺着他全部的味道。郑大公子反手扣住沈妄的腰,一用力把他拉进自己,深深的回应着对方。唇舌交缠,仿佛是一场占有和被占有的争夺。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灵。

然而其中一个,早已向另一个臣服。

沈妄胸口起伏着,他觉得自己忍不住了。

耳边传来几声刻意的咳嗽。沈妄收回了理智,周大少颇不自在的偏了下头,又转了回来,恨其不争的,“小别胜新婚,我懂。不过哥几个难得聚这么一回,难道就教你们的情不自禁给毁了不成。”

景俊辰倒是十分坦然,挺正经的问沈妄,“再来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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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往苏黎世的飞机上。

窗外依旧是厚厚的云层,沈妄回过头来,肩膀上,依旧是当初的那个人。

郑大公子理所当然的把脑袋靠了上来,双眼轻阖,睫毛不时轻轻一颤。沈妄轻柔的给盖上毯子,然后,伸手过去,握住了另一只手。

手心里充实,温暖。

肩膀上深刻俊美的脸上还隐隐带着一丝病气,沈妄另一只手轻轻的从他的眉眼上掠过,停在嘴角。

沈妄收回了手,在自己的嘴边碰了一下,指下的温度让他觉着安心。

你看,我不松手,你就走不了。

车子穿过一个个博物馆,美术馆和大教堂,在一个历史气息浓郁的街区停了下来。

一如当初。

沈妄看着眼前熟悉的欧式住宅,想起当初在这里的一个个画面,嘴角泛起笑意。

“走吧。”郑杨彬伸出手,沈妄握住了,没想到人把他手甩开了,就一扬眉,“拿钥匙来开门啊。”

“啊?”沈妄没反应过来,“钥匙?”

郑杨彬双手插兜,语气低沉,“怎么了,我当时给你的那把钥匙,你收到哪儿了?”

沈妄想了半天,恍然记起去年在这里时,郑杨彬真的给过他一把黄铜钥匙。只是后来走得匆忙,他也不记得放到哪里了。心里一阵愧疚。(见二十九章)

郑杨彬深深沉沉的目光飘过来,沈妄顿时讷讷说不出话。

就见郑大公子忽然靠近,呼吸喷洒在他脸上,手环上了沈妄的腰,使劲勒了一下,然后伸进了沈妄风衣的口袋——

从里面掏出一把古朴的黄铜钥匙。

沈妄讶然。

郑杨彬深深看着他,然后抓住他的手,把钥匙放进他的手心。

“我早都给你了,只是你没注意。”

“这次,可不许弄丢了。”

作者有话要说:“再来一杯?”景少才是真腹黑,2333~——

正文写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之后会放个番外上来。

妄妄和郑少的故事就到这里了,小r心里各种舍不得。虽然回头去看,总有很多不如意的地方,但是小r仍然觉得很满足,妄妄和郑少对小r来说都是活生生的个体,小r只是旁观者。从头到尾,有人来有人走,但是你们一直陪小r走到最后,真的很感谢!

鞠个躬~

至此,剧终。

小r正在脑补下篇,下周发上来,主攻无疑,强强无疑。

唔,滚一滚,扑扑毛,求包养~~可以收藏我的专栏,新文会有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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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就是,说到定制,不晓得有木有人要,还是问一问吧。有要的亲留言就好,看情况允许就开。顺便小r有了个理由好好修一修文,把不得劲儿的地方改改。当然番外福利什么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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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说了这么多。谢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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