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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祸水美人》


第1章 、乐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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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尖叫着弓起身体,快乐从脚底贯穿脑顶,她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可这种快乐是会上瘾的,她还想要更多,她坚信,再多一点儿,就能比从前所有的快乐汇聚到一起还要快乐。

何满睁开迷蒙水润的杏眼,望着跪在身侧一丝不着的男子,命令道:“暖玉,再,再紧,一点儿。”

那叫暖玉的男子一脸苍白,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眼眸里满是惊惶和无措,迎上何满不悦的眼神,他骇然的低头应是,瞬间勒紧里结实的红绸缎带。

何满头脑一片空白,脖颈间的窒息让她灵魂出窍,仿佛已经脱离了沉重的躯体,自由自在的在云间翱翔。

就差一点了,快,快啊。

何满盘紧修长的腿,高亢的尖叫:“稠香,快,再快。”

叫稠香的男子一脸的木然,不像是享受着人间至愉,反倒像是押上断头台的死刑犯。他垂眸不敢看已经面色青紫的何满,只快速耸动腰腹,身姿矫健似年轻的猎豹。

何满舒服的叫声充斥着整个奢华的寝殿,像是琴弦被挑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猛,随着她愈渐狰狞的面目,暖玉青筋突起的手背,稠香越滴越多的汗,终于铮一声断了。

何满声音哑下去,四肢抽搐。

暖玉和稠香却不敢停手,谁也不知道何满的底限到底在哪里,从前服侍她的面首,因达不到她最想要的高\\潮,被她赤着身子一刀一个当场斩杀了。谁人不惜命?他二人宁可歹活也不肯好死,说不得只好用力,再用力。

候在偏殿的大丫鬟青暇头重重往下一沉,猛的惊醒过来。她起身跺了跺坐麻了的腿,侧头看了看更漏:时辰差不多了。

依她的经验,每回这个时辰公主都已经完事了。

青暇便吩咐小丫鬟:“热水备好了没有?叫人提进来吧,公主的寝衣薰了梅香没有?宵夜送进来,再拿一壶梨花白……赶紧都打起精神来,公主要唤人了。”

众人应喏,纷乱却悄无声息的四下散去。

青暇侧耳听着寝殿内的动静。

没听到公主唤人,只听得寝殿内扑通两声重响,似乎是什么东西摔到地上,很快就有血腥味传了出来。

青暇不由的啐道:“又是两个没用的。”当下吩咐外头的侍卫:“来人,把死狗拖出去。”

两名年轻侍卫进门,站在殿门口静等吩咐,可半晌也不见何满出声,青暇不由得讶异,轻声道:“公主?可要人进来服侍么?”

没有人应。

青暇沉默了一瞬,伸手推开殿门:“公主,奴婢进来了。”

寝殿门一开,血腥气越发浓重。青暇一阵刺耳尖叫:“啊——死人啦,死人啦。”她跌跌撞撞的冲出来,脸色灰白如土。两个侍卫不禁不解,青暇是服侍公主的贴身大丫鬟,公主近些年手段暴烈,亲手杀死的面首无数,青暇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何至于见着个把死人吓成这样?

青暇软倒跪在地上,指着身后的寝殿,哆嗦着道:“是,是公主……暴毙。”

何满猛的一蹬双腿,豁然睁开眼。

心跳在静寂的夜色里格外清晰,令何满没来由的有些害怕,她伸出细白手腕,揪住床帐猛的拉开,娇喝道:“来人——”

青暇一手挽着长发,披着小袄应声进屋:“姑娘是要喝水吗?”

何满烦躁的松开床帐,有力无力的靠着床栏,道:“倒吧。”

青暇忙倒了盏温水,撩开床帐,半跪到脚榻,将茶盏送上去。

何满伸手接过来,递到唇边略略抿一抿,秀眉竖起,啪一下把茶盏摔出去。

青暇吓得一激灵:“姑娘?”

何满怒声道:“出去,我要睡了。”

青暇不知她何以如此焦躁,既无以劝解,又不敢违逆,只能低声应是,悄无声息的退出去。

何满一动不动的盯着不远处的宫灯,水润的杏眸中闪过一缕茫然。

她醒来有些日子了,可心里的惶然和烦躁越积越盛。她知道自己不该乱发脾气,她不是从前的长平公主,她如今只是太傅何镇的女儿,尚不足十四岁。教养使然,她该懂礼守矩、温顺从容才是。

可惜她一向容颜娇美,任性乖张而闻名于世,如今再加上喜怒不定的脾气,怕是更惹人厌恶了。但她无可缓解。

何满烦躁的吐出一口气,重新躺下去,只是再没了睡意,只睁着大眼盯着床帐,一动不动的躺到天明。

一大早,便有父亲身边的管事嬷嬷过来传话:“老爷要见姑娘。”

何满扶了扶头上的金钗。

青暇就是一哆嗦。

姑娘今早已经驳了自己好几回了,平素她最喜欢的首饰她都不满意,这已经数不清是第几回了,她可真怕姑娘把这金钗拔出来摔自己一脸。

好在何满只是使劲吸了口气把烦躁咽下去,朝着管事嬷嬷颔首,道:“知道了,我这就去。”

青暇忙忙的跟出来:“姑娘,如今是初春天气,外头冷,您加件披风。”

何满不悦的拂开她的手,道:“不用。”

青暇无奈,只能把披风交到小丫鬟手上,急急的追上去。

何满脚步极快,很快到了何镇的房外头。小厮行礼,垂头引她进门,青暇和红绫都被留在了门外。

何满朝着上首的何镇行礼,娇俏的:“爹,你叫我。”

何镇看她一眼,没什么表情的嗯了一声,示意她坐。

何满双手交叠,平放在膝头,尽量做出乖巧的表情,微抬头看着何镇。

何镇不为所动,问何满:“听你母亲说,今日你要进宫?”

何满点头,一副无辜的模样:“是姑母下的贴子。”

何镇板着脸道:“进宫就进宫,看过贵妃娘娘就回来,总之不许惹事。”

何满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一个字:“是。”

何镇有千言万语要嘱咐,可看她的蠢样心里就烦躁,挥了挥手道:“行了,你去吧。”

何满也有万语千言要说,可想想说再多做不到也没用,也就起身福了一福要退出去。

何镇又叫住她道:“我说最后一句,你要是不想阖家都因了你的任性陪葬,就给我安分守己些。”

第2章 、脱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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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何镇的话,何满如遭雷击,瞬间脸色变得苍白,连唇都是哆嗦的。她紧紧绞住袖下的双手,竭力深呼吸了几息,这才微微抬脸,朝着上首的何镇道:“爹的嘱咐,珠珠都听到了,也会记到心里。”

何镇挥袖撵她:“赶紧走吧。”

何满却没急着走,又缓缓的道:“若是爹不放心,女儿就回了姑母,自此以后再不踏入宫中一步。”

何镇怒气冲冲的道:“你闹够了没有?我是你爹,不过说你两句你就给我使性子?别以为这世上非你不可,出了何家门你再看,谁会像家人一样对你百般纵容?早不知死过多少回了。”

何满使劲咬着唇,才没把心中戾气、怒气、怨气都发泄出来,甚至还轻笑着道:“女儿不过开句玩笑,爹怎么就当真了?女儿知道做人当有始有终,怎么也得把今日的事办妥再说旁的。若爹没别的事,女儿告退。”

出了门何满才松开手,凉风一吹,她脑子也清醒了些,回头望了望窗里垂头站着的父亲,自嘲的笑了笑。

父亲早就不信任她了,哪管她说的是否真心话?

青暇和红绫迎上来:“姑娘,马车已经备好了。”

何满毫不在意的嗯了一声。

青暇和红绫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从前听说进宫,姑娘不知多兴奋,怎么今天瞧着倒像是格外无精打采似的。

临上马车时,青暇伸手扶何满,却一眼看见她渗着血痕的手背,惊讶道:“姑娘,你的手流血了。”

是个月牙般的伤口,不像是打的咬的,倒像是谁掐的,可谁敢掐姑娘?

何满瞪她一眼,嫌弃的喝斥道:“大惊小怪,别理我,我睡会儿,到了叫我。”

说罢也不再理她二人,果然自顾阖眼假寐。

车行至皇宫,何满适时的睁开眼,弃车步行,一路都无话。

对于她的安静,青暇和红绫都有些不大习惯。

自有何贵妃身边的掌事姑姑孙轻轩接了何满,一路寒暄着往宸秀宫走:“娘娘知道姑娘要来,早就备下了姑娘爱吃的芙蓉糕,还有御膳房新得的进贡的赤霞珠,娘娘也叫人备了一坛……”

何满似笑非笑,并不接碴。

孙姑姑奇怪的瞥了何满一眼。

何满容色不惊,只笑容多了几分浅淡。大抵是没挠到这位小祖宗的痒处,孙姑姑笑容更盛,又道:“上次姑娘不是说想要一匹小马吗?娘娘求了陛下,特意从御马临寻了一匹才一岁多的小母马,那马通身漆黑,只鼻子和四蹄是白的,娘娘说这叫乌云踏雪。”

直到进了宸秀宫,何满也没多话。

何贵妃是何满的亲姑母,今年也不过三十六七岁,因天生丽质,且保养得宜,在锦绣华服的映衬下,倒像是二十三四岁的少妇。

何满进门便恭敬的行礼:“臣女何满见过贵妃娘娘。”

何贵妃正噙着笑意,微伸双臂,打算像以往一样迎接如小燕归巢般扑过来的何满呢,不想一脚踏空,脸上的笑意就凝在了当场:“珠珠?快起快起,怎么几天不见,你和姑母生分了?”

何满行了大礼,这才起身,面带微笑朝着何贵妃走去,离她三步远站定,道:“从前是臣女不懂事,但娘娘慈爱,臣女不敢放肆。”

何贵妃失笑道:“好,好,珠珠懂事了,姑母很欢喜,来来,叫姑母看看,哟,几天不见,珠珠又漂亮了。”

何满只是微笑着站定,并不多言。

何贵妃不解她怎么像脱胎换骨变了个人。细打量,见何满肤色好像更白、眼神更诱人,她的腰肢更柔软……几时这个只有美艳没有头脑的侄女多了几分风情?

何贵妃微微蹙眉。要不是她还能瞧出来侄女还是处子,她真要怀疑她是不是经过情事,饱尝**的女子了。

但她的眼神还算安稳,并未如从前一样进殿就乱瞟,这一段不短的距离,她始终眉目微垂,步履稳重,于风情之外多了几分严谨,还真是极端的矛盾。

待何满规规矩矩的落座,何贵妃打量了她一番,道:“果然是长大了呢,有了大姑娘的稳重,听说这些日子你身子不大好?”

倒也说不上不好,只不过她刚回魂,一时有些接受无能,故此只推说头疼,在自己院子里扎扎实实的闷了几天罢了。

何满笑道:“劳娘娘过问,臣女并无大碍,不过是染了风寒。”

何贵妃笑道:“既是无恙便好,如今乍暖回寒,身子要紧。”

何满歪头俏皮的笑道:“其实染了风寒是其一,最要紧的是臣女爹娘嫌臣女不够稳重,意欲叫臣女在家里修身养性,只怕以后不能常常来看娘娘了。”

见她说话还是这么口无遮拦,何贵妃又气又无奈,道:“你呀,你呀,敢是对你爹娘有怨言不曾?”

何满摇头:“这倒不曾,爹娘也是为臣女好。”

“你懂得他们的苦心就好。”何贵妃颔首道:“其实也不必过于急于求成,你年纪还小呢,有什么不懂的,慢慢教就是了,姑母知道你是个闲不住的,等回头就叫人去跟你爹娘说,叫他们莫要拘着你,小姑娘嘛,该玩玩,该出来走动还是应该的。”

何满轻笑道:“姑母这话就别对臣女父亲说了,只怕他又要怨我贪玩,故此撺掇娘娘替臣女开脱。倒也不是爹娘拘着臣女,实是臣女自己也觉得出府没什么大意思。”

何贵妃微怔,问:“哦?那你在家中都做些什么?”

何满道:“能做得可多了,读读,抚抚琴,学些女红、针线,娘娘您瞧,臣女手指头都扎肿了。”

她伸出纤纤十指,果然手指头上有扎痕。

何贵妃不亚于听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嘴张开半晌才合拢,看了回何满的手指,惊讶的笑道:“哟,果然是长进了,你怎么……一向最不爱这些,怎么倒学起这些东西来了?”

何满不好意思的道:“从前臣女不知天高地厚,现在明白,人活着,总得有点儿用处才行。身为儿女,就该替长辈们尽尽孝心,做个针线,起码能替长辈们做些衣裳、鞋袜,也是一番心意不是。”

何贵妃对何满大加赞赏,可心里还有些不信: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个侄女是自己从小看大的,天生的轻浮、浅薄的性子,她能一朝一夕就能变得这么成熟、稳重?

第3章 、脱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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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侄俩正说着话,宫女来报:“三殿下来了。”

何贵妃立时先看向何满。

何满坐得十分端正,眉目轻垂,神色从容,并不似往日那般轻浮。

何贵妃心底泛起一丝涟漪。何满再坏,终究是她侄女,她心有不安,可何满变好,她却心有不甘。

到底挪了视线,吩咐人:“叫他进来。”

说罢含笑望向门口。

何满察觉到了何贵妃打量兼疑惑的视线,她端然不动,一则是做给姑母看的,再则是真的心如止水。

三殿下赵楠大步进殿,满面春风,俊眼含情,一双眼珠子几乎要粘到何满身上。何满起身,垂手给他行礼,温言道:“表哥来了?”

赵楠急不可耐的朝她一点头,这才恋恋不舍的移开视线,朝着何贵妃行礼。

何贵妃头疼的抚额,道:“你不读,怎么跑回来了?”

赵楠在何满对面坐了,这才笑着向何贵妃道:“今天夫子有事,只留了功课就走了,儿子知道表妹要来,想着也有些日子不见,便过来陪陪表妹。”

说罢立时殷切的看向何满:“表妹,我有个好东西要给你。”

何满只是微微含笑,礼貌的拒绝道:“多承惦记,不过表哥心爱的东西,珠珠可不敢要。,表哥自己留着玩儿吧。”

赵楠不可置信的一愣:“你怎么倒跟我客气起来了,喏,这只会说话的八哥儿可是我找了足足小半年的,会说好多句话,回头你挂到廊下,叫它替你解闷,也免得你总嫌你家的八哥儿笨,不如周……呵呵呵呵。”

赵楠咽下后半句话,生怕何满羞恼,忙去打量她的神色。

何满一点儿生气的模样都没有,只是笑意微微收敛,垂眸道:“不是和表哥客气,是我确实不喜欢什么八哥儿,我嫌它太聒噪。”

“啊,你不喜欢,你不是一直想要吗?怎么……”

何贵妃自顾自的喝茶,眼神漫过赵楠,心道:这个傻儿子,一腔心思全在自己这个侄女身上,偏他不觉得,珠珠玩的一手好欲擒故纵。

真想给他两巴掌让他醒醒,凭他多少热情,架不住珠珠这孩子心气太高。

何贵妃心里有气,却聪明的不言不语,只冷眼看这一对表兄妹你来我往。

何满并没注意到何贵妃的神色,只轻笑着对赵楠道:“也许我喜欢过,可是世易时移,我现在又不喜欢……表哥还不知道我么?我对什么都是一时半刻的热情,维系不了多久的,倒是劳动表哥劳心费力了。”

赵楠虽然失望,倒也不在意,叹一声道:“你不喜欢就算了,等我有了好的再给你。”

何满道了谢,又规规矩矩的坐在一旁,赵楠瞧着她有点儿奇怪,以往表妹是个跳脱的性子,哪有耐心跟母妃坐在一处说家长里短?

眼珠一转,想着定是母妃拘着她了,便笑着倾身道:“表妹,你和母妃说完话了吧?我带你去御花园里玩儿,那里的海棠都开了,正是枝间新绿一重重,小蕾深藏数点红,远望如烟,近望如海,特别特别的漂亮。”

何贵妃神情完美,一点儿反对的意思都没有。她早就习惯了,自己这个傻儿子只会跟着自己侄女跑,她这个做娘的越是反对越是把他推给珠珠,索性不管。

谁想何满做了个出人意料的决定,她并没像从前那样兴致勃勃的答应,反倒只微笑着道:“多谢表哥好意,海棠花虽好,哪里不能看?我还是陪姑母说说话的好。”

赵楠一怔,狐疑不解的问:“你怎么了?”

怎么不去了呢?

从前是恨不得由他带着,踏遍这宫中每一处,为的什么,彼此心知肚明,他虽不甘,但也不忍,怎么如今他主动要带她去,她反倒推辞起来了?

连何贵妃都是一怔,她委婉的笑笑道:“你们年轻人喜欢热闹,如今春光正好,合该到处走走,本宫怎会不识趣的阻拦?去吧去吧,本宫也乏了,只要你心里有本宫这个姑母,孝心不在这一时半刻。”

何满顿了一顿,也就起身道:“是,娘娘稍歇,臣女告退。”

赵楠压根不明白母妃和何满之间打什么饥荒,只欢天喜地的拉着何满出门,见四下无人,小声道:“珠珠表妹,我知道太子哥哥在哪儿……”

话才出口,就见何满娇颜微冷,眼神都似乎带了针刺,十分锐利,她冷冷的道:“表哥,你若不是诚心邀我赏花,我这就要回去了。”

赵楠心头一凉:“我……”

何满并不听他解释,屈膝一福,重新换了温柔笑靥,道:“既是表哥与诸位殿下有约,珠珠不便打扰,告辞。”说罢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唉,珠珠。”赵楠紧追几步,伸手去拉何满的袖子:“表妹,你等等,别生气嘛,有话咱们好好说……”

何满温柔却不无寒凉的挣脱了赵楠的手,道:“表哥还有何吩咐?”

仍是一口一个表哥,却态度疏离,大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赵楠忙解释道:“我怎么会不是诚心诚意呢?只是以前……”

何满眼眉微微上挑,看得赵楠心头一跳,下剩的话就渐消于无声。何满双眼微眯,轻笑道:“表哥不必为难,有话直说就好,珠珠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也不是听不得逆耳忠言的人,表哥不就是想说我从前巴不得与太子殿下偶遇么?刚才我就说过了,此一时彼一时,从前喜欢的,我现在未必还喜欢,以后表哥不必再为珠珠缠着你,叫你做这做那而烦恼了。”

她这么直接,赵楠微微有些尴尬:“我没觉得烦恼……”

何满眼神清亮,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看得赵楠一阵心迷兼心虚,月余不见,表妹变化这么大?

他眨眨眼,随即道:“呵呵……珠珠表妹,是我说错了话,那咱们就单纯赏花,赏花……好不好?”

赵楠生得白净,且性情温柔,一双和何满有些相似的眼睛满含恳求。何满看他就像看一条温顺的大狗,实在发作不起来,何况上一世这个三表哥对自己一向不赖,哪怕她与姑母生分了,都不能与他生分。

何满转嗔为喜,轻轻一点头。

第4章 、脱胎(三)

赵楠一直都在悄悄打量何满,开始还怕她生气,不敢明目张胆的打量,待到后来见她似无所觉,不由的胆子越来越大,从头到脚,前后左右,不知看了多少个来回。

何满歪头看他,问:“表哥可是有话说?”

赵楠一窘,忙摇头:“没,没有。”

何满不解:“可是我有何不妥?”

赵楠还想摇头,半截又顿住,谨慎的开口道:“不是不妥,只是,你今天好像和从前不大一样。你头上戴的这枝钗,看着过于削薄了些,我记得你有许多比这名贵精致的首饰。还有你这衣裳,颜色好像不一样,可明明又十分衬你,整个人都更显特别娇柔。”

总之是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她更好看,更吸引人了。

何满咯咯笑道:“我这样好看吗?”

赵楠点头连连:“好看,当然好看。珠珠,哪天我带你去街上铺子里添置些衣裳和首饰吧。”

离了何贵妃,何满放松了许多,她一向在这个表哥跟前比较自在,当下嗤笑道:“我才不稀罕,想要什么,我自会跟我娘去。”

赵楠碰了壁,只能陪笑:“舅母自是好眼光,不过我送你的是我的一番心意。”

何满哼一声道:“凭什么你的心意我就要接受?”

说着话就到了御花园的海棠园,果然一树浅粉海棠正开得热闹,虽然嘴里说着不喜欢看海棠的何满,此时也面露喜色。

她不由得伸出双臂,一双眼睛在枝sh棠间流连,恨不能肋生双翅,飞上去一亲海棠芳泽。

赵楠表功:“看,我就说海棠花开得正好,你还不愿意来。”

何满不理他,伸手一抓就是一把花,她踮脚把整张小脸都凑上去,那模样似乎要吃一口。赵楠急得唤她:“珠珠,你这是做什么?想要花我替你折一枝,要嫌不够,我叫人拿斧头来,替你砍一枝大的。”

何满还不曾答话,蓦的脸色煞白。

赵楠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见远处海棠林深处走来一行人,当头一个身着深红绣云龙朱衣,头戴金冠,面如冠玉的男人,正是太子殿下,自己的二哥赵桐。

赵楠伸手打招呼:“二哥——”

喊完了才回神般看向何满。

何满心头绞痛,眼中涌起血丝和热泪,强忍着窒息,狠狠的闭上眼又再度睁开,猛的松开花枝,带动海棠花瓣,一阵暗香浮动。何满冷冷的望着一脸无辜却又暗含得意的赵楠,怨怒的恨声道:“你骗我。”

何满昔年是长平公主,曾亲手杀过人,虽重生回来仍是十四岁的小姑娘,可积威犹在,这戾气袭来,有如罗刹附体。

赵楠始终养于深宫,得何贵妃庇护,尚且只是个心性淳厚的少年,被何满这么一瞅一喝,登时脖颈发凉。

他手足无措的解释:“珠珠,我不是……”

何满根本不听他解释,转头就走。先时还顾及礼仪,到最后心如油烹,竟提裙拔步狂奔。

得益于赵楠那一声“二哥”,赵桐第一时间望过来,映入眼帘的便是何满那如同见了鬼般的煞白脸色和避之不及的眼神,心头的不耐才涌起,就被她畏如蛇蝎的举动惊住。

赵楠不及追赶何满,只好迎上来与赵桐见礼。

何泉望着何满的背影,问赵楠:“我怎么瞧着那人像是珠珠,她见了鬼了?跑什么呀?”

说者无意,赵桐听者有心,神色间便带了些烦恼之意来。会不会说话?真不愧是亲兄妹,一个见自己像见了鬼,一个就说自己是鬼,找死呢?

赵楠哼哈着道:“那个,珠珠,大概不喜欢海棠花。”

他心里急,恨不能立刻追上何满好向她道歉。

他真不知道她现在不喜欢见着二哥啊,要知道女孩子都是心口不一的主儿,哪次她都恨不能对太子殿下趋之若鹜,是以她今天如此矜持,自己也只当她是长大了害羞了,为了讨她欢心,这才不遗余力的想要把她领到二哥跟前来。

哪成想好心办了坏事。

赵楠和在场的赵桐、四弟赵桉,太傅长子何泉、周家嫡长女周仙仙打过招呼,便慌里慌张的道:“二哥,你们慢慢赏花,臣弟先走一步。”

不等众人挽留,他撒腿朝何满的方向追去。

何满步子小,且一向荏弱,只跑了一段路便不得不停下来扶着树喘气。青暇和红绫不知她因何惊慌,只小心翼翼的陪侍在侧。

赵楠追上来,抚着胸口道:“表妹,你别生气,不过是偶遇。”

何满杏眼圆睁,啐道:“你当我傻吗?”

赵楠尴尬的僵着脸道:“不,不是。”

看他如此无措,何满心情渐渐平静,褪了怒色,脸上薄红渐消,又成了惨淡且忧伤的白,她自嘲的笑了下,道:“不怪你如此,原是我从前大错特错。”

赵楠:“……”

何满微扬下巴,盯住赵楠,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的道:“我再说一遍,今非昔比,我不会再追着他跑,也不稀罕这种偶遇,若是表哥再有这种自以为是的时候,休怪我翻脸”

见何满话有转寰,这次不会怪罪自己了,赵楠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想起什么,劝道:“珠珠,天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许多人许多事,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大面上过得去就得了,何必较真呢?”

何满冷冷的扬起下巴,道:“我何满从来也不是会虚与委蛇的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三殿下是要强迫臣女不成?”

“……我不是强迫你喜欢二哥,只是……到底他是太子,难不成你每次进宫,见了他都要逃开不成?就是不喜欢,可他也算是你表哥,最基本的礼仪你总不能不顾。我是为了你好,他是君,你是臣,一次两次,次次如此,你这可是犯上。”

何满神情不变,声音依然凉薄:“表哥自是为了我好,我领表哥的情,你说的极为在理,以后……”她喉咙里一哽,很快开口道:“以后再不会了。”

以后她不会再这么频繁的进宫,便是进宫,也总有法子避开他,便是避不开,她也不会如此任性。

第5章 、换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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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只顾着说话,不提防身后有人轻斥道:“珠珠,不许胡闹,还不过来见过殿下。”

何满吃了一惊,忙抬头时,见兄长何泉正冲自己挤眉弄眼,他身旁正是太子赵桐,玉面黑眸,神情莫测,也不知他们一行人在这儿站了多久。

何满下意识的还想跑,可对上何泉那警戒的目光,又生生定住脚。

赵楠生怕她又任性,忙扯住她袖子道:“珠珠,不许无礼。”

何满轻拂赵楠的手,朝着赵桐等人福了一福,道:“臣女何满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四殿下。”才起身便不满的朝着何泉道:“我倒不知,大哥几时也添了些许毛病,这种蹲墙根听壁角的行径,也是你这大家公子做得出来的?”

何泉急得直咳嗽。说自己无妨,可这听壁角的一群人呢,她这是一竿子掀翻一船人啊。

四殿下赵桉噗哧笑道:“唉唉唉,何姑娘,你可别张嘴就骂人啊,非是我等故意要蹲这儿听你们小儿女私话,实是这海棠园就这么大,误打误撞我们正走到这里。要怪么,也怪你们不该寻了这么个地儿,怕人听,你倒是找个隐蔽的地儿啊。”

何泉听了赵桉这话心里老大不高兴,待要反驳,又顾及他的身份,只能恨恨的瞪一眼何满。

何满不理他的警告,只看向赵桉,冷嘲道:“四殿下慎言,君子讲的是非礼勿视,非礼勿言,臣女不曾口出恶语,倒是四殿下张口就有毁人清誉之嫌。我自骂的是我家兄长,不关旁人的事,可你若非要多心拣骂,臣女也没办法不是?”

赵桉想不到她如此牙尖嘴利,倒成了自己不谨慎,一时哑口无言,只好一挥描金折扇,将自己嘴掩住了,嘿嘿笑了两声,退到后头。

何泉开口喝斥何满:“珠珠,不得对殿下无礼。”

何满垂眸道:“是。”

赵桐也是被骂的一个,可他拉不下脸来和何满一个小姑娘争执计较,因此只板着一张脸做出嫌恶状,好像多看她一眼就污了自己眼睛。

身姿修长的周仙仙上前一步,含笑道:“妹妹安好?刚才我还同殿下说,隐约瞧着像是何妹妹,相请不如偶遇,既遇到一起就是缘份,不如邀妹妹同赏海棠。哪成想何妹妹却……”

她掩唇不语,只一双眸子满含戏谑。

何满胸脯鼓了鼓,没立刻开口说话。她知道周仙仙在讽刺自己,若是生气了便是上了她的当,平静了几息,**的道:“周姑娘好意,臣女消受不起,我原也喜欢花儿草儿的,可对着不喜欢的人,只觉得香气中尽是浊臭,一刻都不能待。”

诸人都是一惊,接着便是一恼。

周仙仙也不例外,她脸色微红,杏眼里就带了屈辱的泪,却仍是宽容大度的笑笑,道:“看来是我扰了妹妹的兴致,那我成人之美,将此地留给妹妹如何?”

三人异口同声制止道:“不可。”

开口的除了何满,还有赵桐和何泉。

赵桐是君,何泉是臣,他既开了口,何泉便闭口不言。所有人都看了看何满,再看赵桐。赵桐莫名的有些愤怒,沉声对周仙仙道:“这里是御花园,不是外头无名无主的荒地,不是谁想来就可以来,说让就可以让的。”

何满骄矜的一笑,眼里全是不屑,赵桐就差当面驱逐她了,她也不觉得羞辱,压根不理睬赵桐的嫌恶和憎恨,只笑向周仙仙道:“我可没有姐姐妹妹,周姑娘还是莫要这般亲近,我何满从来不是雅致的人,欣赏不来高雅的东西,更兼性子古怪,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喜欢的么也一定要自己抢来才痛快,才不稀罕别人容让,没的白白辜负了周姑娘的好心。”

她转向赵楠,道:“三皇子自便,臣女告退,待陪娘娘用过午膳,便要出宫回府,就此一并拜别。”

何满几句话,把在座诸人的脸面全摔到了地下,不只周仙仙、赵楠下不来台,连赵桐、赵桉都好没意思。

何泉疑惑之余又颇为欣慰,原因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妹妹对太子殿下不再痴迷了。

他装模作样的训斥何满:“既是姑母等着你,你还不快点回去。”转身向赵桐赔礼:“舍妹年幼无知,莽撞任性,对殿下及几位王爷和周姑娘多有冒犯,子澈代舍妹向各位赔罪。”

赵楠脸涨得通红,一番好意被当了驴肝肺,心下自是十分恼怒,却不肯撇了何满,便讨好的道:“你只是讨厌我而已,何必迁怒于人?既是不喜看花,我同你去鹿苑,那儿新近得了什么长颈鹿,脖子有几层房子那么高,咱们去瞧个新鲜?”

何满知道赵楠是为她好,婉转的替她解释并非针对的是赵桐和周仙仙,虽然嫌他多事,但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刚才被他欺瞒的怒气也就消了,朝他嫣然一笑,道:“哼,下不为例,你再背着我自作主张,我一辈子都不理你。”

少女生得妩媚,嗔怒中又夹杂着天真的风流、风情,赵楠骨头都酥了,除了应喏,再无别话。

从头到尾,她一眼都没看赵桐。

曾经沧海,她这稚嫩身子里的是一颗苍凉的心,对于赵桐,就算尚能心湖掀起微澜,可装腔作势还是能唬唬人的。

赵楠带了何满要走,也是息事宁人的意思,不想赵桐大声斥道:“放肆,何满你给本王站住。”

何满被点名,纤细的身子微微一震,赵楠怕她害怕,忙安抚的道:“珠珠——”

何满冷笑,站定脚步,朝着赵桐垂眸浅笑,不急不徐的道:“敢问殿下有何指教?”

赵桐一脸憎恶的道:“向仙仙道歉”

众人无不惊愕。从来赵桐都避何满如蛇蝎,但涵养一向极好,少有这般勃然作色的时候。今儿就为了区区几句话,竟要针锋相对,斤斤计较不成?

何满眨动清亮的眸子,抬头轻瞟了赵桐一眼。还是那张脸,印象深刻的能烙到骨子里,用尽一生都没能把他从自己心里剜出去,即使这一世做了再多心理准备,猝不及防之下相见还是心痛如绞。

第6章 、换骨(二)

到底不是真的十四岁小姑娘,何满再恨再疼,也只是紧紧绞着手指,神情平静的望着眼前的男人,状似疑惑的道:“敢问殿下,臣女因何道歉?”

这是重逢之后,头一回直面他,更是头一回安安静静的和他说话。她漆黑的眸子里有着如漩涡般的深沉,赵桐压抑着反感望进她的眸子里,竟然体会到了心惊肉跳的感觉。

他极力不让自己陷进去,可自己在她眼眸中的形象也未免过于清晰,他竟一时失语。

周仙仙伸出纤纤玉指,紧紧扯住赵桐的袖子,拼命忍住眼泪道:“殿下,不可,何妹,何姑娘只是无心之失,要怪也是怪我,怎么能让何姑娘向我道歉。殿下……”

她越是这样隐忍,赵桐越是恼怒,怎么说他也是太子殿下,是个人都敢骑到他头上作威作福,这个太子做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赵桐拂开周仙仙,大步走到何满面前,一身凛然的怒道:“为你刚才的话道歉,你以为你是谁?岂可在宫中大放厥词?仙仙是母后邀请来的客人,岂容你怠慢欺凌?”

何满还是一脸无辜:“道歉?臣女为何道歉?怠慢?欺凌?此话从何说起呢?”

“强词夺理。”赵桐气怒攻心,对何满这种知错不改偏又嚣张傲慢的个性十分嫌恶,竟大违从前的温和宽容,言词咄咄的质问道:“你凭什么因为不喜欢谁就让仙仙将此地让给你?谁给你的底气让你如此嚣张?是何太傅么?孤倒不知,原来一向贤名在外的太傅竟然教女无方”

骂人问候人家老子、娘,谁都不舒服,更何况赵桐当面戳何太傅的脊梁骨。

何泉眉间肌肉蹙起,使劲攥着拳头,低眸不语。

何满却似乎没听出赵桐的弦外之音,只是一怔,随即咯咯笑个不住,宛如花树,明艳飘摇,风姿越见,却不带一点儿粗俗。

等她笑够了,才忍笑一本正经的道:“既是殿下指责臣女,说不得臣女也要自辩一句,免得真让世人当做家父教女无方了呢。”她微抬下巴,眯了眼睛,以一种极其轻慢的态度缓缓开口:“臣女一向不知天高地厚,确实该死,但好在陛下宽宠大量,只当臣女年幼无知,不值得与臣女计较,是以臣女到现在还能自如的出入皇宫。可臣女再脸皮厚也知道这里不是臣女的家,断断没有因一己之私就不许人踏足的道理。还有,臣女再如何放肆,也不需要别人对我百般容让。臣女说过了,若是臣女喜欢,便是争个头破血流,臣女也甘之如饴。哦,臣女再补充一句,臣女不喜欢的人多了,不喜欢臣女的人也大有人在,臣女实在没必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顿了顿,再度开口道:“殿下有一句话说对了,臣女确实应该道歉,不过不是向周姑娘。”

赵桐被她笑得极其不舒服,此刻又被她少见的郑重和严肃震住,更对她的态度激起了愤怒的反感,心底莫名其妙的涌起不妙祥预感来,好在何满总算承认她确实该道歉,那就快刀斩乱麻,把这事解决了算了。

赵桐断然重复道:“道歉。”

何满红唇微启,一副恭敬十足的姿态,朝着赵桐一福,道:“……是,太子殿下,臣女很抱歉,是如此的不,喜,欢,你。”

话一落地,众人都呆了。

啥,我没听错吧?她说她不喜欢的人是太子殿下?谁不知道她当初有多粘赵桐?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她恨不得把一双眼睛粘到赵桐身上,扒拉都扒拉不开啊,怎么这才数日不见,她竟脱胎换骨了不成?

赵桐也听怔了。

他也不过才二十岁,平素再持重、温良,也没人敢这么大逆不道的当面说“不喜欢他”这类的话,尤其是何满。

他当然知道她喜欢他,甚至喜欢的没脸没皮,一点儿姑娘家的矜持都没有,可这冷丁来一句“讨厌”,赵桐懵了,随即便是出离愤怒的愤怒:“你放肆,何满——”

“臣女在。”何满挑衅的望向他。她就是不喜欢他,就是讨厌他,他有本事把她杀了啊。

何泉急步赶上来,恨不能把何满的嘴缝上:“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还不赶紧向殿下赔罪。”

何满倒是挺听话,当即就跪下了,却仍然不屈服的道:“臣女罪该万死,请太子殿下恕罪,但人之感情,是最不可理喻的东西,臣女不过是**凡胎,难以把控,这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无论如何也变不成喜欢,若太子殿下认为臣女该死,臣女愿意以死谢罪。”

赵桐气得眼都红了。

男人的自尊使然,他恨不能当真把何满拉出去斩了。可到底身份在那呢,他不得不做出大人大量的气度来,咬了半天牙才在众人“不是我疯了是疯子疯了”的视线中道:“本王岂会因为你一句‘不喜欢’就草菅人命,你说得再对没有了,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这种事,撒谎欺瞒有什么意思?喜欢本王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同理,讨厌本王的人也多如牛毛,本王还能各个都抓来一一审问,然后除之而后快不成?呵呵,本王,求之不得呢。”

她不喜欢他?那最好了,要知道,她的喜欢对他来说是一件多么令人深恶痛绝的事,他巴不得甩脱她。

正好,不用他费事了。

就算她讨厌他好了,至少以后能得清净,她再不会往他跟前凑。

何满点头附和,一副“英雄所见略同”的模样,道:“殿下明鉴,臣女多谢殿下不罪之恩。”

何泉恨不能揍何满一顿,也跟着跪下道:“舍妹言语无状,请殿下恕罪。”

赵桐伸手把何泉扶起来,脸都要扭曲了,还是谦恭、平和的道:“子澈你这又是何必?孤岂会和一个小女娃计较,再者你我之间多年的兄弟感情,岂是这么不堪一击的?”

何泉趁势起身,感恩戴德的道:“是,殿下宽宏大度,虚怀若谷,微臣敬服。”转而又抹了把脸上的冷汗道:“待微臣回家,定然好生训斥、管教舍妹,绝不再叫她如此骄狂无礼。”

赵桐心里气得要吐血,面上却堆出笑来,道:“你又跟本王见外了不是?这等小事,不提也罢。”

何泉道:“是。”到底恨恨的瞪了一眼何满:你个惹祸精,等回去着再跟你算帐。

第7章 、换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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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桉唯恐天下不乱,见君贤臣忠,便笑着挥着折扇道:“哈哈,相逢一笑泯恩仇,如今春光正好,不若何姑娘随着咱们一起赏这美景?”

何满只默默的瞄了他一眼,瞧不出喜怒,却是极不赞同的意思。分明只是无意的一个眼神,可眼波荡漾,赵桉竟仿佛触到了无尽情意。

他心神一凛,不正经的神色再也挂不住,还想再说什么,却听何泉道:“珠珠,你不是说还要陪姑母么?”

何满有了台阶,立刻点头应是,朝着在场诸人一福,再不理赵楠的热情挽留,带了丫鬟自去。

赵楠望着何满背影,满是怅然。

赵桐则盯了赵楠一眼,转头自与何泉说话,边说边走远了。

何满心无旁骛的回到何贵妃的宸秀宫。

何贵妃对她这么早回来颇为惊讶,又见赵楠不曾跟着,便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海棠花好看么?你表哥呢?”

何满端正行了礼,这才回道:“看了,花确实挺漂亮,在路上遇到了太子殿下和四皇子还有大哥,表哥和太子殿下他们有事,臣女就先回来了。”

“哦。”何贵妃轻笑。知子莫若母,她就知道楠儿又带着何满去和太子偶遇去了。虽然心里愤恨,却只做关切的道:“难得你们年轻人聚在一处,有说有笑的多好?就没去别的地方玩?”

何满恭敬的道:“臣女有些累了。”

何贵妃对她如此示弱倒深以为奇,不由的道:“你倒当真懂事多了。”再喜欢,也不过于沉溺,再不喜欢,也不过于嫌恶,人的喜好爱憎是自己的私事,实在没必要公然示人,徒然授人以柄。

何满只是垂眸听着,姑侄两个说些家常话,何满起身告辞。

何贵妃极力挽留:“才说两句话怎么就走?好歹用了午膳,多在这宫里……陪我说说话也好。”

何满却极力求去。

何贵妃无奈,只得叫孙姑姑拿了一匣南珠出来,道:“这是年初太后生辰,东海总督进献的,陛下进了一匣给太后,剩下的一匣赐给了皇后娘娘,倒便宜了我一匣,我想着你们小姑娘家,粉光脂艳的,倒是正衬这珍珠,你拿回去吧。眼瞅着就要花朝节了,你不拘做成什么,回头打扮得鲜鲜亮亮,我瞅着倒比自己戴还要开心。”

何满忙起身道:“这是陛下给姑母的恩典,侄女人小福薄,哪敢偏了姑母的好东西,我不要。”

“?”何贵妃怔怔打量了何满一回,失笑道:“这话怎么说?敢是嫌弃不成?”

何满连连摇头:“姑母言重,非是侄女嫌弃,实是这南珠极为名贵,侄女一个小姑娘家,不敢僭越。”

上一世何满是最喜欢何贵妃的衣裳、首饰的,因何贵妃一向得宠,吃穿用度皆是内造,样式、花样、用料都极精致,自然是外头的首饰铺子望尘莫及的。何满又一向浅薄、轻浮,瞧见了就觉得好,恨不得都揣回去据为己有的模样。

偏偏何贵妃虽然保养得宜,到底儿子都要娶媳妇了,衣裳、首饰都往颜色深沉上靠,何满拿过去穿戴上不免有些不伦不类,少了她本该的少女娇艳和明媚。

可她不自知,何贵妃苦口婆心,不知教诲了多少遍,偏她不听,还只当何贵妃吝啬,姑侄间渐生芥蒂。

要不是看在何太傅的份上,何贵妃才懒得理会周萱呢,到底觉得这个侄女蠢笨如斯,不堪调\\教,对她也就了了。她喜欢什么,只要看得上眼,何贵妃一向大方。

反倒是今儿何满不要,何贵妃第一个念头就是:别是这孩子看上更要紧的东西了吧?

何贵妃强行把南珠推过去,道:“你这孩子,几日不见,倒是和姑母生分了。”她嗔怪的道:“给你的就是给你的,便是现在用不上,将来总有用得上的时候,姑母只你这么一个侄女,不偏爱你,难道还要便宜了外人?便是你三表哥现娶了媳妇回来,那也不及你我姑侄的情份。只要你看中眼的,你只管说,姑母再没个不舍得的。”

何满轻笑一声,婉转垂头道:“这话可不能叫三表哥听了去,不然他非替未来的表嫂鸣不平不可。既是姑母慈爱,那侄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待要坚持不收,倒像是她居心叵测一样。

何贵妃见她收了,眉目间一松,也撑不住笑道:“便是他听去了我也不怕,本就是娶了媳妇忘了娘,我再多惦记也是白搭。”

何满抬眸,状似不经意的问道:“珠珠虽是侄女,到底比不过表哥,对姑母来说终究也是外人,姑母就不怕我将来忘恩负义,不孝顺姑母吗?”

何贵妃拢了手,笑叹道:“我是瞧着你从这么大点儿的小糯米团子一直长到如今亭亭玉立的模样,说句不见外的话,和自己亲生的也不差两样,本就是希望你一生过得平安、如意,至于你孝不孝顺,那倒在其次。再说,我家珠珠是那等白眼狼么?若真是,那也怪我识人不清。”

何满垂头笑道:“姑母所言极是,便是不信珠珠,姑母也该信自己才是。”

何贵妃意味深长的看一眼何满,道:“日久见人心,人情也是如此,虽说是至亲骨肉,可到底也要以真心相换。都说人这一辈子的福分是注定的,若不惜福,早晚要受苦。”

何满恭敬应诺,道:“臣女谨遵娘娘教诲。”

说起来何贵妃对何满真是不错,打小就宠她宠得和眼珠子似的,不说要星星给星星,那也相差无几了,要不是她一心要攀附嫁给赵桐,姑侄两个也不会反目。

皇后娘娘与何贵妃斗了一辈子,除了儿子不能棋逢对手之外,何贵妃从没输过,断没有自家侄女胳膊肘往外拐,伙着仇敌对付自己的道理。

何贵妃实在是对何满恨铁不成钢,否则但凡有一星半点儿余地,也不会一怒之下将何满驱逐出京。

何满两世为人,自然知道姑母对自己什么样。

纵然是亲姑母,也是把自己的利益放在最先,她不怨姑母自私,毕竟她也自私,是以这辈子就想着和姑母和平相处。只要她不缠着赵桐,也不赖着赵楠,她们还是能安生做姑侄的。

何贵妃离不何周家,同样,何家有何贵妃也是多有助益,因此何满是打定主意一定不会拖何家后腿的。

第8章 、避之(一)

何满极力辞去,何贵妃见她并不似有别的奢求,也就随她。横竖过不了几天她还要进宫的。

着人送走何满,何贵妃略微思忖了会儿,这才歪在榻上看。

孙姑姑悄悄进来回话,将御花园何满与太子争执一事说了个详细。

何贵妃眉峰微聚,半晌笑道:“我还说瞧着她似乎大变模样,不想竟是真的,要果然如此,倒是她的造化。”

孙姑姑道:“表姑娘原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只怕前些年是有些油脂蒙了心,多承娘娘教导,果然就回头是岸了。”

何贵妃失笑:“这功劳我可不敢揽,只不知道她何以如此。呵,谁知道呢。都说狗改不了……算了,好歹都是本宫的侄女,她若造化了,本宫也跟着造化,她若倒霉,本宫还能托赖不成。但愿她是当真醒悟,也免得将来害人害己。”

顿了一顿道:“珠珠这孩子到底莽撞,罢了,你亲自带些礼物去看看周姑娘,就说珠珠不懂事,我这做姑母的替她赔礼了。”

孙姑姑应是,不及退下去,赵楠跑回来,一进殿就道:“母妃,表妹呢?”

何贵妃放下,道:“珠珠回去了,你竟不知?”

赵楠一脸失望:“啊?她还说走真走啊。以前哪次不是在宫中待到快下钥才依依不舍的离开,恨不能在宫里住下,今儿这是怎么了?”

何贵妃轻喝道:“慎言。”

这就是亲戚的好与不好,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何字,何满是自己的侄女,她好或不好,都与自己有妨碍。

总之,断没有纵着自己儿子背后说何满不是的道理。

赵楠嘿嘿一笑,挠了挠头道:“是,儿子说错话了,以后再不敢这么口无遮拦,为这,今儿珠珠都生我气了。母妃是不知道,表妹发起脾气来可真是厉害。啧啧,吓得我腿直发软。”

何贵妃收回视线,重拾册,淡淡的道:“出息。”

赵楠并不以此为忤,起身向何贵妃辞行,道:“既是珠珠不在,我去回了母后。”

何贵妃一怔,问:“关皇后娘娘什么事?”

“还不是皇后娘娘听说珠珠表妹也在,想叫她去毓秀宫说话嘛。”

吓了何贵妃一跳,她还当周仙仙跑到周皇后那里告了何满一状呢。她淡淡的道:“嗯,你去吧。”打发了赵楠,何贵妃若有所思。

周皇后这个人,典型的白莲花,平素最擅伪装,甭管她心里打着什么恶毒的主意,面上从来一副与人无害的模样。

她自然能瞧出来何满对赵桐的小儿女心思,也知道赵桐对何满深恶痛绝,可她就能做到滴水不漏,知道何满有事没事都想去毓秀宫,她不但不阻拦,还乐得提供方便。

只不过,她私底下是否早知会过赵桐,叫他每次都完美避过何满就不得而知了。但不管怎么说,周皇后完美的向何满表达了“虽然本宫儿子不喜欢你,可本宫很喜欢你”这重意思。

若无她的暗示,只怕何满也不会这么上劲,越挫越勇了。

她倒不意外周皇后会传何满过去,而是意外今天的何满似乎比往常聪明了,她不但与自己这个亲姑母保持了适当的距离,有意无意的在宣扬她不会再给自己添麻烦,还似乎识透了周皇后的用心,并且完美的避开与她的会面。

自打何满走了,赵桐就一直心不在焉,周仙仙和他说了好几句话,他都没反应,眼见天色不早,他便借故要给母后请安,赵楠、赵桉、何泉也就一并散了。

只有周仙仙同他一路。眼瞅着到了毓秀宫,周仙仙迟疑的道:“表哥——”

赵桐延迟了几息才回神:“嗯?”

周仙仙怕他因何满那几句话心里存了气,善解人意的道:“表哥,你是不是,心里不太舒服?何满她打小就这样,刁蛮任性惯了,说话做事从来只出于她自己考虑,再不会替别人着想的。想来她是无心之语,毕竟她待表哥如何,大家有目共睹。也不知道她打哪儿受了气,这才口不择言。又或者,她单纯只是看我不顺眼才……”

赵桐眼神瞬间闪过浓浓的厌恶,吓得周仙仙怔住:“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不要再在本王面前提起她。”赵桐只说了这一句,便率先往前去。

周仙仙在原地呆了呆,远远望去,她红着眼圈,惨白着脸,低垂脖颈,一副受气小媳妇模样。

实则周仙仙心里一片安然,果然表哥还是一如既往的厌恶何满,并没因为她忽然改了性子就对她有所不同。

周仙仙紧步追上赵桐,漂亮的眼眸里俱是莫名的委屈:“表哥,你今儿怎么了?”

赵桐强压心底的烦躁,反问:“怎么?”

周仙仙一指毓秀宫的宫门:“每次何满进宫,皇后娘娘务必要请她过来一叙的,怕是这会儿就在,要是表哥……不想见她,我就同皇后娘娘说一声。”

赵桐这才意识到往常自己总会派人在毓秀宫安插个小黄门,但凡何满在,他是不会踏足此地的。

嗯,今儿还没人来禀报呢。

赵桐一抬手,道:“无妨。”随即又添了一句:“难不成本王还要一辈子都避着她不成?”

周皇后一眼就瞧见了周仙仙微红的眼圈,温柔的问:“谁给仙仙委屈受了?”

周仙仙强颜欢笑的道:“没有的事,刚才被风吹眯了眼。”

赵桐则早一步懒懒的坐在一旁喝茶。

不知怎么,周仙仙就不想当着赵桐的面,像往常一样在周皇后面前给何满点眼药,胡乱敷衍两句就过去了。

周皇后笑眯眯的看向赵桐:“今天御膳房有鹿肉,你在这和仙仙陪本宫一起用午膳可好?”

赵桐无可无不可,微微躬身道:“是,母后。”

周仙仙环顾四周,含笑道:“今儿何妹妹也在,她最爱吃烤肉,不若娘娘叫她一起来凑个热闹?”说话时她格外留神赵桐。

赵桐无动于衷,仿佛压根没听。

周皇后仍是温柔如水的道:“那可真是不巧,才刚楠儿来过,说是何满先一步出宫回府了。”

周仙仙遗憾的道:“那可真是不巧。”她巧笑倩兮的望向赵桐,道:“表哥,何妹妹不在,我们俩动手烤怎么样?”

赵桐仍是不痛不痒的模样,只轻淡的答了一句:“随意。”

第9章 、避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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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桐尚未成亲,故此还未开府,从周皇后那里用了午膳,便回了自己所住的倚阑宫。宫婢轻手轻脚的迎上来,熟门熟路的替他更衣,打水服侍他梳洗。

赵桐换了家常衣裳,歪在榻上看。只是脑子里不得清净,满耳俱是何满那清脆的声音:

“今非昔比,我不会再追着他跑,也不稀罕这种偶遇。”

“我从来不是个会虚与委蛇的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人之感情,是最不可理喻的东西,臣女不过是**凡胎,难以把控,这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无论如何也变不成喜欢。”

“太子殿下,臣女很抱歉,是如此的不,喜,欢,你。”

……

赵桐猛的将拍到案上,低斥道:“岂有此理。”

他力气过大,震得茶碗叮当作响,随侍在旁的东秀忙伸手扶住茶碗,拿帕子将桌上溅出来的茶渍拭净,小声儿道:“殿下?”

赵桐嗯了一声,说了句“没事”。

可怎么看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但赵桐一向禀性宽厚,受再大的委屈,有再大的怒气,都不会挂到脸上,更不会牵怒于人,是以挥手打发人都出去,他一个人磨墨临贴。

临到了“满”字,赵桐手腕一顿,字花了。

他沉默着把纸蜷了,扔进纸篓,重新临。快要到“满”字了,他忽然把字帖翻了一页。还没下笔,他目光沉了沉,又把字贴翻了回来。

这次的“满”字写得十分漂亮,赵桐端详了端详,照旧沉默着把纸蜷了扔进纸篓。

这回他没了临贴的心情,只盯着窗外的梅树发呆。

不知何时昏昏睡去。

梦里也离不了那烦人恼人的少女,先时还笑逐颜开的腻在他身边,娇娇脆脆的说:“你和我表哥是兄弟,自然也是我的表哥,我不管,我就叫你表哥。表哥表哥表哥……”

梦里的他波澜不惊,很好的把嫌恶藏在心底。

转眼她拿着皮鞭将东眉抽得遍体鳞伤。明明是她的错,她却噙着泪珠指责他:“我说过我喜欢你,也只喜欢你,你为什么要碰别的女人。”

梦里的他满是愤懑:“你要不要脸?小姑娘家家,说什么喜欢不喜欢?你喜欢本王,本王就必须得喜欢你吗?”

然后,他彻底和她划清界限,再见面,他于她只有一张面孔:淡漠。于她只有一种眼神:嫌恶。

他早就不报希望了,指望她知难而退?做梦还更快些。

她就是个空有美貌却毫无头脑,娇纵任性,被家人宠坏了的坏姑娘,白有一腔热血,可惜用不对地方,真让人恼恨。

啪一声有重物落地,赵桐豁然惊醒。

他还在房,不过是歪在榻上,原来是枕边的掉落发出了声音。

赵桐缓缓坐起,把拣起来,用袖子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灰尘,将它放回架。午后阳光照进来,光柱里有浮尘微动。

赵桐对着空气做了个微笑的动作。

为什么不?

现在这样很好。

求仁得仁。

以后,再不用顾忌有人缠着他腻着他讨他烦心了。

何满未到午时已经回了何府。

何夫人听了信倒是满面疑惑: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正要打发人去问,听丫鬟报说是姑娘来了。

何夫人携了何满的手,疼爱的道:“我的儿,你怎么去的这么快?在宫里如何?见着你姑母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不成?”

何满挨着何夫人坐了,将头搭在她肩膀,一言不发。

何夫人越发觉得她是受了委屈,忙轻抚她后背道:“娘的珠珠,不怕啊,有爹娘在呢,你只管说,爹娘定会替你讨个公道。”

何满抬起头道:“娘,我不舒服。”

何夫人忙托着她小脸打量:“哪儿不舒服?”

何满抚头:“这,又好像是别的地方,总之,娘以后我不进宫了。”

何夫人大惊失色。

何满固然骄纵任性,却从没说过这种再也不进宫之类的话。她轻抚何满的小手,颤声道:“珠珠,你到底怎么了,啊?别让娘担心。”

何满见何夫人真急了,忙坐正身子,回握着她的手笑道:“娘你别急啊,我好好的,就是觉得……嗯,女儿也大了,没事还是少往宫里跑的好。”

“你确定没受委屈?”

何满笑道:“您也太小瞧女儿了,我是甘心吃亏受屈的性子吗?但凡有仇,我当场就报了,绝不会隔夜。”

何夫人伸手捶了何满一下,道:“胡说,小姑娘家家,报什么仇?你跟我好好说说,今儿在宫里又惹什么乱子了?”

何满乖乖站好,在何夫人跟前臊眉耷眼的道:“娘,我想跟你说说心里话。”

何夫人一愣,随即心里就是一酸,伸手拉着何满坐下,道:“有什么话你只管说,就怕你嫌娘唠叨,说什么你都烦。要说起来,这几年咱们娘俩可都没怎么说过心里话。”

何满仰着小脸娇声道:“从前是珠珠不懂事,让爹娘担心了。”

一句话说得何夫人眼泪都出来了,狠狠捏捏何满的脸颊,道:“你这小没良心的,还知道爹娘为你担心?”

何满也跟着红了眼眶,哽咽着点头:“珠珠都知道,都是珠珠的错,以后珠珠都改了,娘,你别伤心了。”

何夫人抱着何满,又怜又爱,又气又恨:“我只当有生之年也换不回来一个懂事的女儿了,谁想到底苍天有眼,把乖巧懂事的珠珠还给我了。珠珠,娘知道你喜欢他,可他不是你能喜欢得起的,你既存心立志要改,那就把他忘了吧。”

何满不住点头,信誓旦旦的保证:“娘,我改,我忘。”

娘俩抱头哭了一会儿,何夫人拿帕子给何满拭泪,越看越觉得自己的女儿长大了懂事了,心里是说不出来的安慰。

何满趁机提议:“娘,以后就说我病了吧,也免得姑母那边问起来女儿不好推辞。”

何夫人半晌才收敛了震惊的神色,道:“也好。”

可其实她对何满的话,是持保留态度的,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小孩儿心性,坚持不了多久。

第10章 、避之(三)

何太傅从宫中回来,何夫人先替何满表白了一回忠心,十分欣慰的道:“妾身瞧着珠珠果然是知错了,想来以后不会再做让爹娘蒙羞之事。”

何太傅只说了两个字:“天真。”

何夫人瞪着眼睛道:“老爷到底要怎么样?从前珠珠不懂事倒罢了,老爷狠心说要打死她,妾身也没置一词,如今珠珠懂事了,老爷还嫌不足?妾身倒觉得,老爷并非是嫌弃珠珠,而是嫌弃妾身。”

何太傅脸红脖子粗的低声驳斥道:“我几时说过嫌弃珠珠,嫌弃你?”

何夫人哼一声道:“嫌弃还用挂在嘴边吗?”

何太傅老脸红了一红,只能放下\\身段道:“以前的事就别提了,是我一时喝酒糊涂,你看这么多年,我何曾再办过错事?”

何夫人有理不让的道:“老爷也说了曾经糊涂过,可现下全改了,那珠珠呢?她不老爷那时候还要年轻还要糊涂么?”

何太傅不得不屈服:“是,夫人说的是。”顿了顿又板了脸,道:“就算她真的知错就改,我也得敲打敲打她。”

何满早有心理准备,等何太傅避开何夫人,将何满带到房,当头喝斥“你可知错”时,何满很顺从的就跪了下去,坦承道:“知错。”

何太傅一怔。

他低头打量何满。他与何夫人一向夫妻情深,当年先诞下长子何泉,之后一直不开怀,直到三年后才生下何满。

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何太傅一见就爱若珍宝,小名叫做珠珠,大名就叫何满,是儿女双全,此生圆满的意思。

也曾抱于膝上,有求必应,那时只当她揪着自己胡子,娇声娇气的耍小性是父女天伦,可不知不觉间,女儿长大了,却空有美貌,没有头脑,这几年更是鬼迷心窍,喜欢起了太子殿下。

何太傅说不听骂不听,几乎要将从前的父女亲情尽数耗尽,对这个女儿无比失望。细思起来,父女少有和乐融融的氛围了。见着她,他就吹胡子瞪眼,对着自己,她则梗着脖子死不认错,回回父女都不欢而散,而他则气得心口疼。本来今天也做好心理准备要再僵持一回呢,不想她倒先屈服了。

何太傅满爱怒气尽皆消散,他冷静了一会儿,问何满:“错在何\\处?”

何满答道:“珠珠是臣,殿下是君,今日珠珠不该当众挫了殿下的面子。”

何太傅都气笑了,指着何满道:“哪个殿下?”

何满道:“三位殿下俱是如此。太子殿下自不必说,三殿下是珠珠表哥,到底他是皇嗣,非寻常表哥,珠珠理当恭敬在先,礼待在后。至于四殿下,他虽有找骂之嫌,但珠珠态度未免过于恶劣。”

何太傅沉吟了一下,才半是感慨半是伤感的道:“你竟明白的很,可怎么从前就……”

何满微微仰头,看着何太傅,眼圈就有些红。

父亲一辈子忠孝两全,可最后却不得善终,罪魁祸首便是自己,她每每见到父亲都有耻辱的罪恶感。不管父亲对自己如何严苛,她都不会有丝毫怨言,可父亲说一句不是夸奖的夸奖,她竟想哭。

何太傅叫何满起来,温声问道:“你把今儿的事仔仔细细和我说说。”

他是个护短的,听了何满的话,再对上何泉的,便知何满并不曾撒谎。可这就是家有熊孩子的悲哀,但凡她在外头惹是生非,做爹娘的就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还没法还嘴。

何太傅强压了怒火,问何满:“听你娘说,你不打算再进宫了?”

何满点头:“是,女儿年纪不小了,从前不知天高地厚,一味贪玩,实在有负爹娘贤名,我打算多学些东西,纵不能替爹娘分忧,起码不让爹娘为我的将来牵肠挂肚。”

何太傅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又酸又甜,还有点苦有点涩,他赞许的点点头:“好,不求你挣功名,也不求你挣贤名,只要你能这么想,我和你娘就已经老怀甚慰了。不过有一样,既是你自己要求的,可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

何满保证道:“是。”

一连几天,除了早晚给何太傅夫妻两口晨昏定省,何满果然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院子里学东西,何夫人忍不住向何太傅邀功:“老爷,你说珠珠她,是不是真的改了?”

何太傅是半信半疑,只说了两个字:“再看。”

何夫人也是忐忑不安:“以前她哪儿待得住,上蹿下跳,不惹点乱子出来不算完,你说她这么安静,会不会是病了?”

何太傅无奈:“她每天都来,到底什么样你不是也瞧见了吗?别自己吓唬自己。”

何夫人叹息:“也是,唉,以前想着,她若是能改,我天天给菩萨早晚三炷香。她终于肯改了,妾身这心里怎么这么不安宁呢,你说不会她明儿就故态复萌,又要跟妾身说进宫去看贵妃娘娘吧?”

何太傅摸着下巴,道:“难说。”

何夫人又摇头:“不能,她病了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连秦家三姑娘的贴子都拒了,想来她也不会做自打嘴巴的事。”

何满坐得住,宫里的赵楠却有些坐不住了,他跑去赵桐的倚阑宫,拉着何泉道:“表哥,珠珠这几天怎么没进宫啊?她是不是有什么事?”

还当着赵桐的面呢,何泉颇有些为难,好在赵桐十分知趣,自避到一旁架上找。何泉这才温和的答道:“珠珠病了。”

赵楠跳起来:“什么,病了?什么病?你怎么不早说,我这就去跟母妃说一声,带了太医去瞧珠珠。”

何泉忙拦住赵楠:“三殿下莫急,珠珠并不是什么要紧的症候,是……”

“唉呀,表哥你倒是说啊,怎么吱吱唔唔的。”

何泉眉目微垂,脸上现出窘迫状,道:“因前些日子珠珠对殿下不敬,家父震怒,打了她二十竹杖。”

“什么?舅舅打她了?舅舅怎么能打她?她可是个姑娘家,打二十杖哪儿受得了。打十杖也不成啊。她哭没哭?是不是疼得不行?有没有发烧?伤口怎么样了?”

第11章 、各怀(一)

赵楠果然回过何贵妃,带了人急吼吼的去何府探望何满。

何满拒不见客,不管是谁。

赵楠便腻着求何夫人:“舅母,你就让我见见珠珠吧,不亲眼见她到底如何,我……我母妃怕是寝食难安。我不打扰她养病,就看一眼,一眼,成不?”

何夫人碍不过他的纠缠,实在没法,只好叫丫鬟再去知会何满。

何满想了想,不把话说清楚,只怕赵楠不肯善罢干休。

她这一点了头,赵楠便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

何满正在听女先生教授琴艺,为了招待赵楠,只好暂时告假。赵楠一见她好好的坐着,不由大惑不解:“珠珠,你这……”

看着倒是不大精神,但怎么也与自己想像中的“鲜血淋漓,难以下榻”的凄惨景况相去甚远。

何满行了礼,弯了眉眼道:“我好好的呀。”

听说只是托辞,赵楠这才放心,不满的道:“你可真不仗义,连我都瞒着,你不知道,听说你挨了舅舅的打,吓得我心都要跳出来了,为这还特意求了一瓶上好的金疮药,喏,留你以后用吧。”

他手一扬,将个白玉小瓷瓶掷进何满怀里。

何满接了,不悦的道:“讨厌,你干吗诅咒我。金疮药我也有啊,哪就差你这一瓶,要我说还是你自己留着用吧。”她做势要扔。

赵楠忙伸手:“别别,这可是最上乘的外伤药了,我好不容易才求来的。我那还有,这瓶你留着以防万一。”

何满也就收了,只不屑的道:“什么最上乘的药,太医院的那帮老头子糊弄你呢。”

赵楠嘿嘿笑了两声,低声嘟囔道:“他们糊弄不糊弄我不知道,总之他们不敢糊弄太子哥哥。”

听了“太子”两字,何满秀眉一挑:“你说什么?”

赵楠不敢触她逆鳞,改口道:“没,我就不明白了,好好的你干吗装病?还有,听舅母说给你请了五个女先生,我天,你到底要干吗?想悬梁刺股,发奋图强,要考女状元么?”

何满白了他一眼,道:“我就想学,要你管。”

赵楠算不得纨绔子弟,但他本身就是不争的性子,且陛下只将他当成贤王培养,是以远远不像太子肩上的担子重,也不像他学的东西更多。

何满也没想着跟他讲通道理。

她不能说自己学这些东西是为了什么更长远更厚重的理想,她只是想找些事做,好借以转嫁自己空虚的心灵。人活着总得有所寄托,以前她只追求快乐,越极致越好,最终乐极生悲,搭上了小命。

这一世,她修身养性总是没错。

是以她极为刻苦的跟着先生学文章,学抚琴,学下棋,学女红,学掌管中馈。每天时间都安排得满满当当,脑子里也塞满了各种各样的知识,临睡前她累得一动不想动,几乎每次都是被青暇和红绫两人从浴桶里把她架出来的。

被何满这么质问,赵楠也不生气,还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他四下打量,问何满:“你都学了什么劳什子?”

何满微一扬下巴:“先生还在里头等着我呢,你要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上课了。”

一听有先生在,赵楠先打了个冷颤,缩了下脖子道:“你忙,我不打搅你。”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何满不可能把他晾在这,又不好在先生跟前耽搁时间太长,便撵他:“你在这坐着有什么意思,还是去找我大哥吧。”

赵楠梗着脖子道:“我才看见你大哥,要不怎么知道你病了的。再说我和他也没什么共同爱好,有什么意思。珠珠,要不哪天我带你去玩吧?”

何满不感兴趣,摇头道:“不去。”

赵楠转了转眼睛,猛的一拍大腿,道:“要不我带你去狮虎园吧,听说有才从海外进贡来的驺虞,分明就是老虎,却通体雪白,眼睛是蓝色的……”

何满还是只有一句话:“不去。”

什么稀罕玩意?

想当年她被封为长平公主,什么稀罕玩意没见过?说句不谦虚的话,也就是没有天上的龙、地上的凤,否则也都是她的玩物。

至于白虎,这会儿确实是新玩物件,可她做公主那会儿,光她手底下就有三只,何况是宫里。

是以何满还真不稀得看。

……………………

宫里,赵桐不经意的看了好几回何泉,看得何泉脊梁骨发麻,终是忍不住问道:“殿下有事?”

“咳……”赵桐尴尬的咳了一声,恢复常态问:“令妹,受伤了?”

何泉心想:您终于肯开口问了?家里家外都这么努力的做戏,可不就是为了做给您看的吗?

当下何泉苦着脸道:“是,家父什么脾气,想来殿下也略知一二,他对舍妹,咳,不说也罢。”

“前儿个你要的金疮药,是给令妹要的吧?”

“是。”

何泉偷偷打量赵桐,想从他脸上看到大仇得报的痛快和得意。

不想什么都没瞧出来。

也是,赵桐一向温和,从来都是以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示人,他心里再恼恨珠珠,也不会露出小人得志般的嘴脸来。

何泉刚要收回视线,正与赵桐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何泉有些尴尬的笑笑。

赵桐失笑道:“其实这又是何必?当日的争执,本王压根没放在心上,太傅也实在是过于兴师动众了。”

这是听说珠珠挨了杖刑他才肯这么说吧?

不管怎么样,珠珠得罪了他,回家挨了重罚,于情于理,殿下也不会再抓着此节不放。

何泉算是彻底放了心,他摆摆手道:“说起来也是珠珠咎由自取,挨这顿杖刑不算她冤枉,只盼着她以后行事循规蹈矩,也不枉家父一番苦心了。”

不可否认,听说何满挨了打,赵桐心里确实觉得畅快,毕竟但凡是个男人,被曾经喜欢过的姑娘直指厌憎,谁也舒服不了,何况他是太子,是储君?颜面更是要紧,如果太傅一点儿表示都没有,赵桐可不敢保证自己真的不会在何太傅头上记一笔小帐。

只是赵桐也有些烦恼。

过了九月,他就满二十岁了,按说陛下应该让他接手政事,可陛下一直装聋作哑,他急需有个人在陛下面前替自己出头。

而这个人,非何太傅不可。

所以这几年他屡屡受到何满骚扰却一直按捺不动,最大的原因就是不想和何太傅撕破脸,如今何满改弦易辙,太傅会不会也转而放弃自己?

第12章 、各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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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就是一个月,何满不要说进宫了,她连府门都没出过。她不敢说自己所学略有小成,但起码是越来越能沉得下心了。

她改过的心志如此坚决,不只何夫人,连何太傅都对她赞许有加。

何太傅解了她的禁足令,毕竟是个小姑娘呢,整天闷在家里也不行,总也不出门,外人反倒疑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不才之事。

大家都拭目以待,等着何满寻借口找托词出门,哪成想她只平静的哦了一声,道:“娘,我要回去上课了。”

就这样走了,走了……

何夫人忐忑的叫住她:“珠珠?”

“娘你还有什么吩咐?”

“我,我是说,娘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何满笑得和小狐狸似的,道:“当然听见了,听的清清楚楚。”

“那,你就没什么想法?”

何满重新坐回来,笑道:“什么想法?”

“我,我是说……”

何夫人怔了怔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何满心里绝对住着个小魔鬼,如今被压制了一个月,很难说就真的神魂俱灭,万一外部环境给它点儿小刺激,难保它不死灰复燃。

何夫人实在不想做这个给魔鬼复苏的药引子。

她笑了笑,道:“那个,你姑母可是传了好几回信,说是想你了。”

何满一点儿波动都没有,既不惊讶也不欢喜,不以为然的道:“哪儿是姑母的意思,分明是表哥的心思才对吧。姑母每天那么忙,也就只有无所事事的表哥闲极无聊才会假借姑母的吩咐逗引我陪他逗闷子。”

“……”何夫人的惊讶形诸于色。这本来是公开的秘密,只是从前何满拿鸡毛当令箭,没少拿这堵她们夫妻的嘴,如今她这么明白,何夫人反倒不知如何回话了。

“咳。”何夫人开口:“别胡说,娘只当你进益了,哪知说话还这么口无遮拦。”

何满却仰头道:“娘,我心直口快不好吗?”

一句话把何夫人问愣了,她凝视着女儿那澄澈的眼神,不知怎么有些莫名的感慨:“心直不是不好,可口快要不得。这一句话呢,有多种说法,有时候好话未必顺耳,有时候歹话未必无害,端看你怎么说。俗话说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一句六月寒,你说话不能不讲究。”

“我都懂啊,可是娘,珠珠没有别人的七窍玲珑心,不仅有时候听不懂别人的言外之意,也不能揣摩别人的诡谲心思……”

何满有些苦恼的道:“我总不能听不懂的时候不懂装懂,岂不更让人笑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不管好坏,你都这么直来直去的……这不是要伤人么?”

何满笑了,拉着何夫人的手道:“珠珠的意思是,我本来就没有别人的玲珑心思,不如索性就开诚布公,告诉别人横竖我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

把所有矛盾都明朗化、公开化,虽然有些费力不讨好,但也不失为好策略了。

何夫人无耐又心酸,拍着何满的手道:“谁说我的珠珠是个没脑子的……分明我家珠珠生得漂亮又可爱。”

她忽然想到,所有人都反对她喜欢太子殿下,让她在面对重重挫折之时,除了激起强烈的逆反心理之下,是不是给她造成了最深的伤害?

没人告诉她为什么不能喜欢太子殿下,她又一向贪玩任性,心思简单纯善,官场上的勾心斗角她一概不懂,她看不懂“为什么”,只知道她不配。

再兼她的喜欢不得法,太子殿下对她只有嫌恶和憎恨,重重压力累积,换来的便是她对自己的完全否定。

这个可怜的孩子。在她心里,她世人心目中就是“没脑子的蠢货”这么一个印象吗?

何夫人心头大恸。

何满不解且忧伤的看着何夫人。

何夫人忙控制住情绪,轻轻抚着何满的手道:“娘问你,你是不是,还喜欢着太子殿下?”

何满受了刺激一般,浑身一震,差一点儿就要抽回自己的手。

何夫人心里更难受了,她紧紧的攥着何满的手不许她逃。

何满垂眸,咬了咬唇,强笑道:“不喜欢了,娘你别诈我,我说过以前都是我的错,我以后一定改。”

“傻话。喜欢一个人,是最莫名其妙的东西,你根本不知道怎么就喜欢上他了。也许就是一个眼神,一个笑脸,甚至是他用的香,他穿的衣裳,或者他走路的姿势。”

何满猛的瞪大眼:“娘?”你怎么知道?

何夫人笑笑,朝她眨眨眼:“娘以前也年轻过,也喜欢过人啊?所以说,喜欢谁,是不受自己控制的,有时候你越是想忘记他就越是忘不掉。”

何满倔强的道:“会忘掉的。”

何夫人轻抚着她乌黑的长发,缓声道:“以前爹娘不许你喜欢他,你是不是很疑惑?娘现在告诉你,不是不能喜欢他,而是,喜欢你就默默的在心里喜欢好了。但是不要说出来,也不要表现出来,因为大人眼中对事物的考量,是以结果为标准的,你和太子注定不能在一起,所以你再喜欢,也都只是徒劳。爹娘不想让你倾注所有的热情却只近来一场虚空,说到底是为了你好。”

何满呆呆的点头:“我明白。”

何夫人看她的样子就不像多明白的,轻叹一声道:“你姑母和皇后娘娘,斗了一辈子,争了一辈子,到了现在,也不能说谁输谁赢。你一定想,她们是她们,你是你,你和太子殿下没有直接的仇恨,对不对?不能说这样想是错的,但你要知道,就算周皇后能捏着鼻子认下你这个媳妇,你当一个不对付的婆婆,你以后的日子能好过?再有,太子虽说早就是太子,但古往今来,太子的位置是最不好坐的,谁也不敢保证将来就没有变数,这变数,有很大一部分在你爹,在三殿下。太子要娶太子妃,一定会娶一个对他将来有助益的女子,但这绝对不会是你。”

“为什么?爹是太子太傅啊,何况大哥是太子伴读。”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在世人眼中他们一家是与太子绑在一起的。

何夫人摇摇头:“你爹效忠的,不是太子,而是陛下,换句话说,谁是储君,他就忠于谁。”

第13章 、各怀(三)

何满听得似懂非懂,好像有点儿明白了,又好像不太明白。

论身世地位,她并不比周仙仙差,除去周仙仙比她更懂事些,再剩下的优势就是周仙仙是周皇后的亲侄女,且她父兄都手握军权,只不过一个在边陲重镇,一个在西山大营。

如果真像母亲说的,赵桐想要娶个对他有助益的太子妃,周仙仙确实是个最佳人选。最重要的,赵桐喜欢周仙仙,不喜欢她何满。

何满只是不明白,赵桐将何家满门抄斩,鸡犬不留,到底是因为他看透了父亲对他没用,还是他只因为迁怒自—己,单纯只为了报复?

如果只是报复她,他大可一刀将自己杀了,根本不必大费周折。

何况他并没斩草除根,到底还留了自己一条小命……

何夫人看何满出神,只当她心里纠结,满含怜爱的道:“当然,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喜欢到可以牺牲一切的地步,也不是没有转寰的余地,娘同你爹商量,只是做个侧妃,你爹还是能办到的,不管怎么说,你爹也算是太子殿下的恩师,这点薄面总是有的……”

何满猛然抬头道:“我不做妾。”

何夫人叹息道:“傻孩子,你这话可不是连你姑母一并得罪了么?侧妃虽说也是妾,到底不是寻常的妾室,那是上了皇家玉牒,正儿八经有名有份的。就只是,殿下对你,实是没有你想像的那般情深意重。这女人家,要么有嫡妻名分,要么有儿女傍身,要么有夫君宠爱,若是一样都没有,那日子才叫苦。”

说着说着,何夫人眼圈就红了。珠珠是她们夫妻两口的掌上明珠,嫁人为妻尚且怕她受委屈,若嫁与太子殿下做侧妃,简直就和把她扔进火坑一样,她怎么舍得?

一想到假如她真的嫁过去,上有面软心毒的婆婆,中有对她嫌憎厌恶的太子殿下,下有手段、容貌、才情只有远远高于她的周仙仙,何夫人就不放心。

何满却笑了,道:“娘你说什么呢,我不嫁人。”

何夫人怒目而视:“不许胡说。”

何满意有所指的道:“如果珠珠不嫁人,爹娘会嫌弃珠珠吗?”

“这不是嫌弃不嫌弃的问题,你不嫁人,后半生以何依靠?若爹娘故去,这家里可还有你容身之地?”

何满不以为意的道:“只要爹娘不嫌我丢人就成,我不指望别人,自己养活自己。”

何夫人恨的拍她两巴掌道:“越发纵得你信口开河了,还不赶紧回去上课。”

等她走了,何夫人长叹一声。这孩子,嘴上不说,心里却还是惦记着太子的吧?不然怎么连不嫁人这话都说出来了?

不是她想要的那个人,她宁可不嫁。

这孩子,可真让操心。

赵桐最近越发的心神不宁。

他照旧每天听太傅给他授课,渐渐觉出太傅并没藏私,对他似乎也没什么微词,但也并无过分亲近。

以前因为有何满时常缠着他到处惹事,太傅虽然也不卑不亢,但待自己总有那么一点儿心虚的讨好。

赵桐明白,太傅是希望自己看在他的薄面上,不计较何满。

而自己也确实做到了。

赵桐很有一种身为储君,但平易近人的优越感。

可现在,何太傅的态度也微妙起来,他少了从前那点儿若隐若现的心虚,与自己似乎失了某种联系而变得有些隔膜和疏远起来。

赵桐甚至盼着何满进宫。

他不信一个不足十四岁的小姑娘能有多坚毅的心志,只要她再见到自己,嗯,自己可以态度稍微好点儿,那样她就又会不管不顾的缠过来,那么一切又都会回到从前。自己甚至可以引导何满犯个大错,那么自己就可以趁机要挟太傅替自己出头,劝谏陛下让自己参与国事。

可惜何满连个影儿都没有。

三天五天,赵桐还能捺得下心,等到半个月过去了,何满还是没动静,赵桐就有点儿坐不住了。他自不会问直接何泉:“你妹妹怎么这么老实?她几时进宫?”

好在有个赵楠,三不五时他便跑到这来寻何泉发几通牢骚,从他的只言片语中,赵桐知道何满早就病好了,一直跟着女先生学东西。

赵桐听了只是嗤笑,她跟着先生学东西?那简直比绑着猴子听课还要难。

可笑着笑着,时间就过去了一个月,何满还是没有一点儿进宫的意思。甚至赵楠得意洋洋的跟何泉炫耀,他昨儿听了何满抚琴一曲。虽说满口都是鄙薄之词,可他那神情分明在说:何满的琴技不算多高超,却也可圈可点,才一个月便有此成就,实在难得。

赵桐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种完合脱离控制的感觉让他心慌。

他想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了,总得有所行动。何满不出府,未必不是她不想进宫,而是何太傅有意拘着她。

既然山不来就我,那我引蛇出洞好了。

赵桐趁着赵楠在,状似无意的道:“狮虎园那边的老虎训练好了,几时看看虎奴斗虎?”

何泉沉稳,从来都不抢先,闻言也只是笑笑,眼中并不憧憬。

赵楠先跳起来:“真的?什么时候?”

“随意,不拘哪天,挑个晴朗的好日子。”

赵楠拍手称好,不用赵桐怂恿,他便道:“我去跟珠珠说一声,上回她没看着斗虎,气得眼睛都哭肿了。”说完才想起什么,陪笑问赵桐:“太子哥哥,我邀珠珠一起看没问题吧?”

赵桐捣了他一拳,故意板着脸道:“本王像小肚鸡肠、睚眦必报之人?都过去多长时间了,哪里还记什么仇?”

赵楠也不觉得疼,嘿嘿笑着道:“是是是,都是臣弟的错,其实我心里真没这么想二哥,谁不知道二哥最是宽厚仁德。我就是怕,嗯,怕珠珠在,你不自在。”

赵桐轻笑道:“你讽刺本王是不是?话都说清楚了,本王待何姑娘一如平常就是。”他又和何泉商量:“横竖热闹一回,索性多请几个人?”

得了他的首肯,赵楠屁股上如同长了钉子,好不容易等他二人说完话,跳起来道:“太子哥哥,我这就去告诉珠珠一声,也好让她歇息一天,我先走了啊。”

第14章 、各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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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也是按照自己预想往前推进的,可赵桐却莫名的觉得不舒服。他望着赵楠渐远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睛。

何泉在一旁回道:“殿下,名单已经拟好。”

赵楠这才回神。他仔细看了一遍名单上的人选,沉吟了一会儿又添减了两个人。之后二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这事便算是敲定了。

何泉这才道:“三殿下热情,舍妹又贪玩,怕是两人一拍即合,只是臣觉得,这事不能由着舍妹肆意妄为,不然这斗虎之约,还是别请她了吧?”

赵桐眉目微凝,他抬眼望向何泉,问:“子澈何出此言?”

何泉挠挠头,颇有些尴尬的道:“臣是怕舍妹故态复萌,回头又在宫中惹出乱子来,就是家父只怕也有此担心,未必肯放她出来玩,与其让她空欢喜一场,还不如不告诉她。”

赵桐失笑道:“子澈多虑了,太傅那儿,本王亲自去说。”

何泉无奈,只好代何满谢恩。

在周皇后跟前,赵桐状似无意的问起赵楠的亲事。

周皇后淡淡的道:“你父皇多疑,他不下明旨,便谁也无从猜测。也许何氏是想着亲上加亲吧。”她嗤笑一声道:“原也是一门不错的亲事,只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情。”

赵桐默然垂眸。

周皇后奇怪的瞟他一眼,问:“你怎么倒想起这事来了?”

赵桐道:“没,只是才察觉三弟的心思。”

周皇后放下茶碗,正色道:“你一向最有主见,母后对你很是放心,只是上回怎么闹出那样的乱子?何家那只蠢的是最好哄的,怎么就闹到这个地步?众目睽睽之下,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从前多少委屈都受过了,你何至于这个时候跟她撕破脸?”

赵桐俊脸微红,却并不还嘴,只默默承训。

周皇后越想越气:“原还只当她年少气胜,一时说说罢了,哪成想她竟然说得出做得到。枉我数次屈尊召她进宫,她竟悉数婉拒,也不知是不是何家老狐狸在背后使了阴谋诡计。”

赵桐有些心惊,一个小姑娘何满他是不惧的,可若加上老谋深算的何太傅,他还真未必有多少胜算。

本来挺好的机会就这样错失,也不知道依着父皇的意思,还要架空自己几年。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假如父皇即日殡天,自己被推上皇帝的位置,就像他现在这样空有学识却无经验的君王,他就能坐得稳那个位置?

赵桐暗悔。

早知道动一发而牵全身,当日就不该被何满激怒,就算激怒也不该凭一时意气就说出那样泄愤的话。

可赵桐思量来思量去,他仍是不得其解。真要论起来,除了他逼着何满道歉之外,没有哪一句是真的决绝而无可转寰的。

到底是什么缘故,让何满性情大变,抛却从前的感情,毫不留恋?

赵桐不想再追究下去,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也没用。他同周皇后商量:“今年十月是父皇整寿,要不让舅舅上……”

周皇后摇摇头:“你舅舅本就功高震主,这几年你父皇对他越来越不信任,如果这时候你舅舅出头……难。”

赵桐也早就想到了这点,如果不是情非得已,他也不愿意牺牲舅舅的前程。本来还报着万里有一的希望,听母后这般直白的拒绝,他便知道是彻底没指望了。

不过到底他还年轻,只要年轻总有希望,因此安慰周皇后道:“母后不必忧心,儿子心里有数。”

周皇后也反过来劝他:“其实母后和何氏的私人恩怨算不得什么,如果你愿意,纳了何家那个小蠢货也无妨,横竖只是个侧妃,内有母后和仙仙,外头有你,谅她也翻不出你我母子的手心。”

赵桐:“……”

…………

何满尚不知道自己正被周皇后母子算计,她难得有时间招待赵楠,正亲手替他沏茶,双手端过去,道:“打从你来就唠唠叨叨,这半天了就不能消停一会儿?你不渴?”

赵楠接了茶盅,一口饮了,抹了抹嘴,笑道:“嘿嘿,还真渴了。”

何满又替他斟了一盅。

赵楠挠挠头:“珠珠,你是不是嫌我烦啊?”

何满毫不客气的道:“确实有点儿。”

赵楠脸色立刻涨得青紫,渐褪之后又露出受伤的惨白来。

何满叹气,她这个三表哥,实在是永远也长不大,固然他心性纯厚,可他这种天真的近乎发指的个性也实在是让人爱不起来。

他只活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又因为身份尊贵,没人给他脸色,是以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上一世何满对他既利用又烦心,这一世没了利用,自然只剩下了烦心。

何满知道他喜欢自己,上一世也不是没和他做过那种事,但毕竟人的感情没道理可讲,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实在没必要因此就搭上自己的一生和他绑到一起。

她可以允许他随着他的心思不断的试图和自己亲近,但她也只能当他是表哥。再多的,恕她无能为力。

其实赵楠生得十分英俊,只看着倒也算得上赏心悦目,可也仅此而已了。

何满垂眸。

毕竟死过一回,她对男女之间的那种事有了心理阴影,就像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一样,她现在是一点儿都不想碰触。

倒不是排斥那种连灵魂都跟着震颤的快乐,而是她怕自己一脚踏进泥泞,又会像从前一样难以自拔。

这一世,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做,她要护得爹娘兄嫂侄子、侄女的命。

孰轻孰重,总得有个选择。

何满硬着心肠道:“我知道表哥对我好,你的邀约我答应了。”

赵楠听懂了她的未尽之言,苍白脸色瞬间变红,嗫喏了一瞬,起身道:“那,那就好,我,我不打扰了,这就……先告辞。”

何满叫住他,道:“表哥——”

赵楠匆匆停住步子,有些迫切的回头。

何满的眼中只有平淡:“表哥,慢走不送。”

答应赵楠的邀约,何满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第15章 、性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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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满曾婉转向何夫人打探:若是太子不能顺利继位何家会如何?

何夫人一脸惊恐的捂住了何满的嘴,什么都没说,倒是隔天何太傅丢给她一本有关历朝历代君主的史,斥道:“没事多读点儿。”

纵观千百年来的朝代更迭史,身为太子可不是多荣耀的事,能落得好下场的,可以说十之无一。

何满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次进宫,不是她想见赵桐,而是她想起了前世的顺帝。

因为她弄死了赵桐,才有了顺帝的顺利即位,也正因为有了顺帝,她才能得封长平公主,从而在自己的封地作威作福。

如果注定她要和赵桐不死不休,那这一趟入宫势在必行,毕竟她与顺帝的交集就是从这一天开始的。

很快到了要入宫观看斗虎的那天。

一大早何满就早早起来,由着青暇、红绫带着小丫鬟服侍她净面洗手。等到青暇拿了昨儿准备的衣裳过来,何满不悦的摆手道:“不要这件。”

青暇只当她不喜欢这大红的颜色,虽然怔忡了一瞬,却很快拿出另一套娥黄的来。

何满噗哧笑出声,拿手指点了点青暇,叹道:“你呀你呀,真是……”一副说不出话来的模样。

青暇这人最是机灵,不然也不能一直近身服侍何满了,只是她再机灵,只怕这会儿也绝想不到她早就不是真正十四岁的小姑娘,而是死后又活过来的何满。

见青暇一脸的不解和羞愧,何满耐心的道:“原也怪不得你,是我昨儿没交待,今天穿胡服吧,头发也别梳什么发髻了,像大哥那样束起来……对了,我记得我还有一枚玉冠呢,就用那个吧。”

青暇一脸的不可置信:“姑娘?”

红绫老实,一向何满说什么就是什么,见青暇没反应,她忙转身去准备。

何满懒得跟青暇解释,只微微点头,道:“按我吩咐的去做就是。”

何满打扮好了,带着青暇、红绫去向何夫人辞行。

何夫人正等着打扮得花招展的女儿来呢,结果进来一个俊秀帅气的少年郎,开口叫自己娘,把个何夫人吓了一跳,等回神才发现是何满淘气,不由的掩唇笑道:“你这孩子,怎么打扮成这模样?”

何泉在一旁道:“不男不女的。”

何满瞪他一眼,朝着何夫人讨好的笑道:“珠珠这样打扮不好看吗?”

何夫人怜爱的道:“好看,当然好看,娘的女儿,穿什么都好看。”

何泉哼一声,道:“那也未必,不然拿一身乞丐的衣服给她穿上试试?”

何夫人也恼了,怒视他道:“有你这样做兄长的吗?什么乞丐不乞丐的,我看你是讨打。”

何泉抱头做瑟缩状,忙道:“儿子不敢了。”

这一打岔,何夫人也就忘了问何满为何如此打扮的初衷,只拉着她的手嘱咐她务必要懂事,不可任性,又疾言厉色的吩咐何泉,务必照顾好何满。

兄妹两个人都应了,这才结伴出门。

何泉可没何夫人那么好糊弄,他皱眉问何满:“你这是几个意思?就算不待见他,也没必要抹黑自己。”

何满一扬下巴,嗤笑道:“谁抹黑自己了?”

何泉上下一打量,意思不言而喻:“这还不叫抹黑?唉,我说你出门就没照镜子么?自己尊容如何没好好打量打量?我说你就是从前被人见弃也没像现在这样自甘堕落,啧啧,别说他了,连我都不忍直视,我看以你那脑子,还是别剑走偏锋了吧。”

气得何满想打他。

可她才抬手,何泉长腿一跨早跑远了。等她收了手,他又不紧不慢的踱了回来,挤眉弄眼的道:“被我不幸而言中所以恼羞成怒了?”

何满啐他道:“什么叫言中,分明你是血口喷人、胡说八道,被你这么诬蔑我还不能生气了?谁说我是为了他?我脑子再不好使,也知道好歹,断断没到恬不知耻的地步。别太抬举你主子。”

何泉摇头嗤笑,分明不信的模样,反而教训何满:“别胡说八道,你吃亏吃的还少了?祸从口出不知道啊?我看上回爹打你打轻了,就该再重些,看你还敢不敢不知轻重。”

何满嘁了一声,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上回爹打我就是你的功劳。算了,懒得跟你计较。”

何泉气得,简直要哭了,她还一副宽宏大量不予计较的模样,还有没有天理了。要知道哪回不是自己让着她?但凡她惹了乱子,爹娘不舍得教训她,挨打挨骂的可都是自己。

闹够了,何满才道出原委:“我这么打扮,是为了逃命时更利落,你想啊,那虎可不是家猫,虽说经过驯服,可到底野性难除,谁知道斗虎过程中会发生什么事?我这是以防万一。还有你啊,别怪我没提醒你,回头你自己小心些,别竟一味的只顾着你那不靠谱的主子,虽说救驾是大功,但也要看你自己有没有命享,一旦发生紧急情况,保全自己小命是第一要务,懂?”

何泉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何满,抬手就去摸她额头,同时用另一只手摸摸自己的,和见了鬼似的喃喃道:“也不烧啊,怎么竟说胡话?”

何满一巴掌打掉他的手,恨声道:“你没看错,就是见了鬼了,我就是那只鬼,行了吧?”

见她生气,何泉忙赔笑:“妹妹是鬼,我不也成了鬼?我才没那么傻骂人骂己。”

何满叹了一口气,虽没着恼,却一脸怅然,张口欲言又止,到底什么都没说。

她倒是有心劝劝何泉,可如何劝?她总不能直接说:赵桐并不是个好主子,他待何泉远不及何泉待他?叫他多长几个心眼,赵桐早晚会杀了他全家?

不说何泉才是个十八岁的少年,就是老谋深算的何太傅,何满都不敢对他当面胡乱妄言,谁敢保证他们听了她匪夷所思的经历,还会拿她当掌上明珠来疼来宠,会不会转头就将她当成妖怪,当众焚烧以儆效尤?

何满真不敢笃定赵桐当初只是单纯为了报复自己所以才屠了何家满门,那么是父兄做了什么不尽赵桐意的事?

第16章 、性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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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着何泉,何满还活泼爱笑,一等进了宫,她立刻就安静下来。变脸如此迅速且转换如此自然,就连何泉也算叹为观止。他有意打量何满,还想逗她笑,不想何满冷冷瞥了一眼,满含威胁,何泉愣是感受到了一股杀气。

他当下缩着脖子不敢吭声了。

随即又想到,自己是她兄长,怕她一个闺阁小姑娘做什么。再看她时,哪还有刚才的杀气腾腾,又变成了乖巧文静可爱的小姑娘。

何泉心底升腾起一股又骄傲又自得的感情:这是他的妹妹呢。

本来做兄长的就要照顾、庇护妹妹,自然他也就没了再逗弄她的心思。

兄妹俩一财见过何贵妃。

何贵妃笑着夸了何泉兄妹两句,又拉着何满的手道:“今年春天倒是比往年都热,这才换了棉衣,便连单衣都穿不住了,我这几天正心里有火,吃什么都没滋味,倒是你送的那半篮子樱桃格外甜美,难为你有心了。”

何满笑道:“姑母若是喜欢,珠珠回去再淘腾。”

“罢了,这樱桃可是稀罕玩意,哪能像夏天的水果那般要多少有多少,我不敢自专,只留了几碟,剩下的给太后、陛下、皇后都送了些,不过是尝个鲜罢了。”

何满道:“只要姑母喜欢,便是再难得又如何?”

何贵妃笑道:“姑母领你的情,真是个乖孩子。”又拿出好些首饰和布料,好说歹说非要赏给何满。

出了宸秀宫,何泉兄妹和赵楠结伴去狮虎园。

赵楠见着何满,便想到上回的受挫,一时像个受了委屈的大狗,可怜巴巴的瞅着何满,却又不敢上前搭讪。何满只当看不见,硬着心肠跟在何泉身边。

碍着何泉在,赵楠还真不敢有多出格的举动,是以一路三人都没什么话就到了狮虎园。

赵桐早就在了,周仙仙自然站在他身边,在外人看来,两人郎才女貌,实在十分相配。赵桐接待男宾,周仙仙便招呼女客,虽未成亲,两人却十分有夫妻相。

何泉怕何满不舒服,忙去看她,何满却早就垂了眼眸,自顾跟在他身边,脸上一点儿惆怅哀伤的情绪都没有。

何泉攥住何满的手腕,担心的道:“珠珠?要不你就待在哥哥身边吧。”他和所有人想的一样,何满不可能真的这么快就对赵桐没有一点儿别样心思了,她如此努力的矫枉过正,只不过是不想家人担心而已。

可凡事都是欲速则不达,他也不想逼着自己亲妹妹饱受巨大创伤以换得成长的代价,他觉得只要妹妹不对太子殿下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就好,至于她是不是喜欢他,反倒是件无所谓的事,是以他不忍心看着妹妹独自克服悲伤,想给她提供一个可以靠近赵桐的机会。

何满朝他笑笑道:“不用了,我瞧见二姐姐和四妹妹在那边呢,我与她们坐在一处说说笑笑岂不更好。”

何泉欲言又止:“珠珠,其实……”只要她喜欢,他可以适当的给她点儿方便。

何满打断她:“行了,哥,你还能替我杀人放火是怎么的?”

一句话就把何泉噎住了。

何满不以为意,朝她挥挥手,毫不留恋的径直朝着何家姐妹而去。

何泉轻叹了口气。

一回头,赵楠怅然若失的道:“珠珠表妹怎么走了?这人真是奇怪,怎么能变化这么大?以前她巴不得……待在你身边,如今却避之不及……”

何泉正没好气,便格外一本正经的教训道:“以前是珠珠不懂事,到底男女有别,她如今可不是三五岁的小孩子。”

赵桐想,他绝对不是有意的,可真看到何泉身边只有一个赵楠,一股说不出来的失望简直要溢于言表,这种感觉让他十分的憋屈,试想千方百计的张开大想要住猎物,哪成想猎物压根不往里钻,换谁谁不憋屈?

可赵桐到底不似常人,也不过短短一瞬,很快就把刚才的失态遮掩了过去。

不过他也有办法,只叫了人来稍作安排,何满那边的女客就被安排到了最后边,美其名曰是说斗虎太过血腥,怕姑娘们害怕,是以离得远些。

赵楠更是个三两句就能激得他身先士卒的性子,果然兴冲冲的叫人去请何满,只说这边看得更清楚些。

果然何满便带着何姿一起来了。

赵桐抬眼望见何满,眼里便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艳。何满身量尚未长开,以前有华服锦裳,瞧起来也就是个一团稚气的小姑娘,可不知何时,她竟然有了这样大的变化,胡服穿在她身上,越发显得胸前挺翘,腰肢纤细,尤其那双修长的腿,明明是很正常的走动,却愣是带了几分袅娜的风情来。

何满大大方方的见过赵桐并几位王爷。

态度实在是太大方太自然了,让在座诸人都大跌眼镜。

上回何满和太子殿下在御花园里的那场争执,虽说刻意瞒了人,但对于在座的世家子弟来说想打探些内情还不是难事。

所有人都不错眼珠的打量他二人,想再看一回好戏。或者是何满继续死缠烂打,或者何满继续和太子殿下针锋相对,或者还有别的可能……想想就兴奋。

可两人之间竟然这么平静,太让人意外了。

何满已经安静的坐到了何泉身边。

何泉与何姿打过招呼,客气的问了一声:“二妹妹呢?”

何姿不好意思的一咬唇,脸色羞红,艳如春花。

何满毫不隐晦的道:“二姐姐说了,她不稀罕沾我们兄妹的光。”

众人都望过来,一片吸气声。

何满大大方方的望过去,意思十分明白:怎么?

众人架不住她如此清澈和疑惑的眼神,各个又都把视线避开。

何泉好气又好笑的道:“珠珠,不得放肆。”

何满微挑眉道:“二姐姐虽没这么说,可她就是这个意思啊,难不成你还要让我替她矫饰开脱?都是自家骨肉,何必呢?”

何泉:“……”

何姿扯了一下何满的袖子,小声道:“若是在自己家,怎么样都无所谓,可这会儿是在外头……”

何满了然的点头,道:“嗯,是我的错,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下次我再不会了。”

众人一片低笑声。

第17章 、敬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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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泉脸上挂不住,深为有这样心直口快的妹妹而觉得丢人,他气恼的低声训斥何满道:“你心里明白就好,何必说出来?”

何满将视线从众人脸上掠过,道:“我心里怎么想,自然就怎么说,谁爱笑话那是别人的事。”

众人倒是一怔,想不到何满不仅心直口快,竟还有这样的气魄和担当,这话一出口,倒显得她光明磊落,反倒是在场的男人不地道了。

何满嗤笑一声道:“难不成让我心里想一套,嘴上说一套?未免太虚伪了。”

众人一阵绝倒。

赵桉笑着打圆场道:“何姑娘这话一点儿都不错,本王就欣赏这样的爽直,来,本王敬你一杯。”

这哪里是解围?分明是把她架到火上烤呢。

何满瞟了一眼赵桉,又垂下双眸。不过是个不得势的王爷,可惜因为他是皇子,自己吃再大的亏受再大的委屈也得受着。

不过也好,她蠢笨的名声正愁没处往外打呢。

何满随手端起何泉身前的酒盅,朝着赵桉一举杯,笑靥如花的道:“四殿下垂爱,珠珠受宠若惊,先干为敬。”

说时一仰脖,将酒一饮而尽。

赵桉:“……”他面带笑容,陪了一杯,道:“好,爽快。”

有赵桉这一带头,众人也都跟着凑热闹,纷纷上前端酒要灌何满。

何泉心里发急,上前要拦。何满拂开他的手,笑向众人道:“大伙敬我酒,实是我的荣幸,只是这无缘无故的,便是敬酒珠珠也不敢喝。”

赵楠笑着道:“刚才四弟敬珠珠的爽快,我敬珠珠漂亮。”

何满笑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我纵然敢自称漂亮,但这天底下比珠珠漂亮的人不知凡几,所以不敢自满,这杯酒,只当敬天下美人了。”

她话说得漂亮,且酒饮得爽快,倒博得一众男子的喝彩。

随即有人上前红着脸敬酒道:“我敬何姑娘,是谢何姑娘上次的援手之恩。”

何满到是微怔,她可不记得有何恩于眼前的齐世子。

齐世子却并无解释的意思,已经朝她倒扣酒杯。

何满也跟着饮尽盅中酒,笑道:“不过举手之劳,倒劳齐世子如此惦念,珠珠受之有愧。”

逗小姑娘喝酒,大概是所有男人的天性,没一会在座诸人就都敬了个遍。连周仙仙的堂兄周深也上前道:“在下也敬何姑娘一杯。”

何满听见声音便抬眼瞟了他一回,眸光中不自禁的就带了点儿忌惮,连笑意也渐渐敛尽。

周深不避不让,稳稳当当的和她对视。

何满微微垂眸,淡淡的道:“理由呢?”

周深今年二十出头,却已经是宫中的指挥使,正三的御前带刀侍卫。他是满京城让人惊叹的佼佼者,是所有父母望之兴叹,恨不能抢过霸为己有成为自己家儿子的楷模。

周家男人都生得高大帅气,女孩子都重得漂亮娇柔,周深也不例外。他虽年轻,却因身居高位,又是当今皇后娘娘的侄子,且深得陛下器重,是以连太子殿下在他跟前都不敢拿大,

他看人时虽然恭敬,却总透着几分身居上位的优越,无形中就带了几分若有似无的轻蔑。可你要细看,却发现那份轻蔑或许只是错觉。

何满此刻盯着他看,没来由的心口竟有一丝绞疼,她不易察觉的轻吸一口气,强行把这份疼痛压下去,摆出曾经长平公主的架势,在傲慢之余又有了几分威势。

周深敏锐的感觉到了何满对他的态度与旁人不太一样,那轻淡的语气中不仅有疏离还有几分挑衅。他握着酒盅的修长的手指不由就紧了一紧,视线定在何满脸上道:“久慕何姑娘之名,这算不算敬酒的理由?”

何满漂亮的桃花眼微眯,皮笑肉不笑的道:“什么名?”

何泉生怕她和周深起争执,拉着她的手腕将她强行往身后带,朝着周深拱手道:“舍妹不胜酒力,有些醉意,一时出言不逊,还请周大人勿怪。”

周深却只是盯着何泉挡住何满的那处肩膀,掷地有声的道:“自然是何姑娘的英名。”

何满想越过何泉出来,却被他紧紧的攥着手腕不能动弹,只能踮着脚从他的肩头望向周深,冷笑一声道:“是自不量力、恬不知耻倒贴男人,却被人嫌弃厌憎,从而丢尽全天下姑娘脸面的英名么?”

何满说这话时并无激愤之态,却足够振聋发聩,在场诸人呼息俱是一窒,都不约而同的望向另一个当事人赵桐。眼神中既有同情,又有些微的不愤。从来都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位太子殿下却是刀枪入啊。

赵桐神色莫测,瞧不出喜怒。

周仙仙则神色焦急,往前迈了一小步,道:“三哥——”

周深并不看她,只平定的望着何满的眼睛道:“算是吧。”并无嘲讽和轻视之意。

何泉哑然:“……”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啊喂,你好歹是个男人,怎么当面和小姑娘对骂还承认得如此坦然?

何满脸色乍然通红,眼神却越发犀利,脆声道:“那这酒我不喝。”

周深温和的道:“在下说的是实情。”

就算你做贼心虚,可也没必要翻脸吧?

何满翻他一眼,回道:“你敬你的,我有不喝的权利。我这人虽然蠢虽然笨,脸皮也够厚,且还没什么眼色,可也还断断不至于没廉耻到和骂我凶我横我欺负我轻视我的人把酒言欢。而且我这人很记仇,谁如何待我,将来我必十倍百倍酬之。”

何满说这话时,眼眸极为漆黑,语气也极为肯定,可见她态度十分认真。也就是说,她把前情旧帐都记在了周深头上。

这实是无妄之灾。

纵然周深不怕,但何满背后有何太傅撑腰,若被何太傅记了仇,到底前程有碍。

周深平静的回望过去,漫不经心道:“是吗?那何姑娘有的累了。”

她名声本就不好,只怕当面、背后嘲讽笑话她的人不少,她要一个个都记下了,并想着他日报仇,这可不是个小工程。

尤其,当日赵桐当面问候她爹何太傅,若从她的角度来看,赵桐才应该是她最大的仇家,可以她小上弱女子一个,还敢妄图同太子做对不成?

第18章 、气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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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深不过是轻描淡写的语气,却把何满气得肺都要炸了,她怒目道:“关你什么事?”

周仙仙急步上前,一把拽住周深的袖子,急切的道:“三哥,你别这么说何姑娘,她……她到底是姑娘家,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和她一逞口舌?你敬酒便敬酒,随便说个理由就成了,何必揭她的短?”

何满看见周仙仙就来气,她明着是劝周深就此罢的,实则是嫌热闹太小,愣是火上浇油。何满只盯着周深,深恶痛绝的添了一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要你多嘴?

周深还是那般气定神闲,自在的道:“我也从没说过打算管你的事。”又侧头看向周仙仙,龇牙一笑道:“看,自古以来好人难做,你又何必自讨苦吃。”

周仙仙泫然欲泣,垂头若姣花轻照,低声哽咽道:“我也不知,何以惹得何姑娘如此厌憎?我原是好心,并非歹意,可何姑娘她……”

何满恨不能一巴掌把她这可怜无辜的样子打到爪哇国去,要装给买她帐的人眼前装去,别在自己跟前点眼。

她捋了捋袖子就要往前。

倒要看看,今儿把周仙仙脸抽花了会如何?

何泉一把拽住何满:“珠珠,不可。”说时朝她摇头。

别这时候闹起来,丢人不说,她也占不着便宜,人们对何满的印象早就形成了,她蹦得越欢越让人讨厌,何苦呢?

何满只能恨恨的瞅着周深冷笑一声。

人家都说了没打算管她的事,自己还揪着不放做什么?尽管心里恨不能把眼前碍眼的两只周家苍蝇一把拍死,到底力有不逮,那就无视他们好了。

何满转身坐回席上。

周深仍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样。

何泉则脸色不愉,直盯着周深,拱手道:“舍妹无礼,周大人见谅。”话说的客气,神色则没那么温和,大有大有他若再敢出言不逊,他便要为妹出头,对他拳头相向了。

周深笑笑道:“何兄客气,周某惭愧。”

何泉倒是一怔。虽说周深一脸的老奸巨滑之相,但真论起来,他可什么刻薄话都没说,倒是珠珠,一见着他就尖刺起来,算是自骂自家,周深顶多是个怂恿的错。

且他眼神清澈,并无怪罪何满之意,甚至还有那么点儿歉意。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何泉揣着疑问回到何满身边,见她俏脸通红,杏眼朦胧,显然是一副酒醉之态,不由深恨自己刚才没拦住——她都醉了,情绪失控是必然的事。

当下伸手替她倒了杯热茶,道:“以后切莫喝这么多酒,女孩子家家,像什么样子。”

越想越生气,这些男人们大都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可欺负起他妹妹来倒是不手软。再看何满一脸娇态,那张芙蓉面因染了醉意,越发妩媚,不由的恼怒。

以前她小,家里人便是纵着她,喝的也都是果子酒,可今儿太子殿下待客的可是纯正的梨花白,她哪儿受得了?这里是大庭广众,她若喝醉了失态,丢脸的还不是何家人?

何满两颊微红,朝着何泉微微一笑,乖巧的道:“是。”她没醉,就是心里难受。

何泉一怔:这就醉了?看她那神态,估计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又气又好笑,何泉忙叫了个侍女过来,吩咐人给她弄碗解药汤。

赵楠瞧着稀奇,问何满:“珠珠,你脸怎么这么红?气的?要我说你何必跟他生气?周远博这个人,平素看着就是个不太平易近人的,在宫里这么久,我都没和他说上几句话,他就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你别往心里去,气坏了自己多不值得。”

远博是周深的字。

何满懒得理赵楠,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蠢就罢了,还没眼色,简直气死人不偿命。

她当然生气,却不是气别的,而是想起上一世周深待她就是这么个态度,总是一副在看蠢货的模样。

她阅男无数,不知吸拢了多少裙下之臣,周深也不例外,可她从来都能利用自己的身体从男人那儿得到好处,却只从周深那什么好处都没得到过,反倒净是吃亏。

就是鱼水之欢,也没多少快乐可言,不是他不行,也不是他技术差,而是他的态度始终带着轻慢和不屑。

明明白白的表示,她就是个蠢货,即使她在他面前再装得娇俏可爱,温柔小意,他也能瞧见她美艳身体底下一颗千疮百孔和肮脏孤寂的心。

即使后来她被封为长平公主,也没再见过周深,仅有的两三次回京城,也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除了忌惮,更多的是因为羞耻,因为他见过她最狼狈的时候,哪怕后来锦绣裹身,他眼里也仍然是她一丝不挂,软弱又可怜的最最难堪的模样。

现在还是一样,他什么都不说,那眼神里已经写满了“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何满情不自禁的握住了胸口,有点儿疼。

眼眶更是酸涨的厉害,她生怕自己一眨眼就会有滚烫而软弱的泪水涌出来,因此便用尽全力抖动着却不敢使劲。

用手抚了抚微热的双颊,何满将头往何泉肩上一靠,喃喃道:“哥,我好热啊,难受。”

何泉看她的模样,不免心疼的道:“你这是醉了,要不回去歇着?不过,这可是你心心念念要看的斗虎,半途而废的话会不会后悔?”

何满眯着眼了无生趣的道:“人这一生,哪能没有几件后悔的事?若处处圆满,又有何快乐、幸福可言?”

她这话倒说得何泉心惊又心酸,到了只是一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别回头又跟我哭鼻子。”

何满睁开眼,伸起小拳头捶了他一拳,眼睛一眨,眼泪断线珍珠似的掉下来,道:“别人倒罢了,怎么你也笑话我?不就是个破老虎吗?谁稀罕看?谁稀罕看?我才没有哭鼻子。”

还说没哭鼻子,瞧那眼泪掉的跟不要钱似的。

她不是因为稀罕看才哭,就是争不过别人,所以气得哭鼻子。

第19章 、打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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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泉不敢惹何满,生怕她当众闹出笑话来,忙好言好语的哄她:“好,好,你不稀罕,都是大哥不会说话,回去告诉爹,让爹用家法教训我成不成?”

何满噙着泪笑道:“这可是你说的,让爹狠狠打,不把你腿打瘸了我可不依。”

何泉苦了脸:这也太狠了点儿吧,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妹妹?可还要装着一副无怨无悔的模样,道:“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包管赖不到你头上。”

用手替何满拭去颊边的泪,何泉别过视线,小声道:“你这是何苦呢?也没人逼着你来,若是不愿意,无论怎么样,爹和我都能给你找个借口。不愿意来却非得来,来了又难受,你……”

这是图什么?

何满反倒坐直了身体,揉了揉眼睛,打起精神咬牙切齿的道:“谁说我不愿意了,我很愿意。”

为了这么个人,为了这么点儿小事,她就要打消斗志不成?休想。

何泉又对何满道:“刚才三殿下的话也没说错,你实在没必要和周远博这个人计较,若是不喜欢,下回见了绕道就是了,要是你还嫌气闷,回头我替你教训他。”

“别了吧,你是能打得过他还是能骂得过他?”

何泉气得白了何满一眼:“在你眼里,大哥是不是就是个没用的废物啊?”

何满陪笑,道:“当然不是,我大哥是国之栋梁,有经天纬地之材……”见何泉真要抬手打人了,忙缩头讨饶,闹过方道:“我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心眼和马蜂窝似的多,一句话不说就能把人损得狗血淋头,和他计较,气死也是枉然。你放心,我以后一定避之如蛇蝎,见面就退避三舍如何?”

何满说话时眼神就瞪着不远处的周深,一副他不服来咬她的模样。

周深把她那句“避之如蛇蝎”听得清清楚楚,却仍旧含笑朝她举了举酒盅,自在淡然的一饮而尽。

何满:“……”好想把一壶酒都泼他头上。

周仙仙小声儿问:“三哥,你别跟何姑娘斤斤计较了吧?她就是这样的性子,过后便不会了。”

周深轻拂周仙仙的袖子,并没解释,只道:“斗虎马上就要开始了,妹妹赶紧归座吧。”说吧将手里的空酒盅往一旁的侍从怀里一掷,径自扬长而去。

周仙仙红着眼圈回到了赵桐身边,见赵桐颇有深意的打量自己,忙笑着道:“刚才风迷了眼。”

赵桐一向最关心她,此刻却什么都没问,周仙仙打量赵桐的眼神里就带了小心。

她又假意训斥周深:“三哥也是,都老大不小的人了,倒伙着旁人一起欺负小姑娘,看我回去不告诉三叔教训他。”

赵桐低笑了一声,道:“你也说他都老大不小的人了,想必做什么不做什么,他自己心里有数。”

周仙仙紧紧捏紧了手里的酒杯。

对面不远是何满捶着何泉在跟他撒娇,周仙仙轻笑一声道:“何妹妹怕是醉了。”

赵桐不置可否。

周仙仙深情款款的望着他娇声道:“我想借花献佛,还望表哥勿怪。”

赵桐眼锋扫过桌上的樱桃,点了点头。这是一大早母后赏的,只说是宫外有人进献的,量虽不多,胜在新鲜,他知道女孩子都喜欢这个,便都给了周仙仙。

他本不是小气之人,按理说应该见者有份,但实在是得的就不多。

周仙仙一向大方,不管何满待她如何恶劣,她从来都是把委屈咽回肚里,不与她计较。

赵桐对周仙仙多有体谅,自然也多几分纵容,对她所说并无异议。他知道周仙仙有故意向何满炫耀之嫌,但他有心拉笼何满,是以只有赞同的份。

周仙仙不由得抿唇一笑,她最擅长的就是揣摩赵桐的心思,果然没猜错。

她叫侍女送了一碟红润润的樱桃给何满这一桌,说是既解酒又生津,并且代周深向她致歉。

何泉忙朝着周仙仙拱手以示谢意。

何满却一动不动的坐着,不屑一顾的道:“我不喜欢樱桃。”

何泉:“……”他低声哄何满:“你不喜欢是你的事,可人家送了你就要表达谢意。”

何满哼了一声,道:“虚伪,单送别人不喜欢的,还要索取别人的谢意,这天底下美事都被这种人占尽了吧。”

何泉简直无话可说,手点何满的额头道:“你真是孺子不可教也,这是礼,是周姑娘的一番心意,怎么到你这儿就成了虚伪了?”

何满嗤笑:周仙仙对自己能有什么心意?面上装得贤良淑德,可心里不定多忌惮自己呢,如果给她一把刀,她巴不得宰了自己。

心意?去她娘的狗屁心意。

这样想,何满充满恶意的朝着周仙仙一笑。

周仙仙对上何满凶狠的眼神,如往常一般轻浅温和的回以一笑。

何满收回视线,躲过何泉的手,道:“懂懂,我懂,不就是礼尚往来嘛,不过我和她可不一样,既然她喜欢的是樱桃,我就投其所好吧。”说时拍手叫青暇:“去把那半篮子樱桃拿过来,每桌都送一碟子过去,就说是周姑娘赏给大家的。”

青暇依吩咐去办,何泉哭笑不得。

何满回他一个骄矜的笑,径自转了头。

何姿则诧异的问:“这个时候樱桃可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物,只怕就是宫里也难得有,三姐姐如何就有半篮子樱桃?”

何满嗤一声道:“什么稀罕玩意,不过是我吃剩下的,便是这宫里的樱桃,也是我送进来的。”

何姿目瞪口呆,何泉则一巴掌拍过去,怒目而视道:“珠珠,你给我闭嘴。”

难不成非要天下人都知道,是你吃剩下的不稀罕的樱桃这才送进了宫里?

果然青暇按照何满吩咐,每桌都奉上一碟樱桃,只说是周姑娘吩咐的。

众人又不是傻子,刚才周仙仙只将一碟樱桃指给何满那一幕俱皆看在眼里,且若真是周仙仙的意思,怎么倒用的是何满的侍女?

这是当兄长的欺负了人家,当妹妹的反过来赔礼,不想拍马屁拍到了马蹄上,倒被何满这一蹶子给踢了回来,也不知道周仙仙疼不疼。

第20章 、打赌(一)

众人含笑点头,都聚众过来向周仙仙道谢,把个周仙仙羞窘的俏脸通红,若不是她一向自持、大度,只怕早捂着脸哭了。

赵桐脸色也不好看。

何满下周仙仙的面子,就是打他的脸,况且他强烈怀疑,何满是有备而来,不然这“巧合”也太巧了,有些说不过去。

他望向何满那一桌,见何满一手托腮,身形慵懒的歪在椅子上,是个十分浪荡不雅的姿势,可由她做出来,却不见那分粗俗,反倒因此多了几分飘逸洒脱。

真是奇怪,从前她面目模糊,他对她除了本能的厌憎和嫌恶,再无别的感受,可现在看来才发现,她竟然出落得如此美丽。

这不是赵桐想承认的事实,但不可否认,她如今从内到外都透着妩媚风情。这个词与她的身份不太相衬,仿佛有贬低她的意思,但事实确实如此。

尽管这不是她的本意,且她也从未有过想要故意表现自己妩媚这一面,但她无意透露出来的风情更吸引人。

不再是男人看女孩子的眼光,而是男人看女人的眼光,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掠夺并霸占。

赵桐低下头,假借喝茶的姿势掩饰内心的失态,此时他心神俱凛,深觉自己有些失算。他对何满的估算未免太低了,她越表现得像是个胸大无脑的人,越是透着古怪。这世上人们都怕被人看轻看低,竭力要表现出最好的一面来,很少有人自曝其短,可何满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谁知道她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正这时,听锣声一响,斗虎正式开始了。

周仙仙紧紧抓着赵桐的衣袖,整个人都要挤进赵桐怀里了,咬唇期期艾艾的道:“表哥,我……怕。”

几乎是贴着赵桐耳朵呓语出声。

她并不稀罕看什么斗虎,可以说在很大程度上,她就是故意要与赵桐亲近,从而借以刺激何满罢了。谁让何满求而不得呢?

以前屡试不爽。

何满越生气,对自己越刻薄,表哥对自己越怜惜。他们两个有志一同的为了抵抗排斥何满而结成默契的统一防线。

可这次等了半晌,周仙仙也没等来意想中的何满的暴怒和攻击。

失望的不只是周仙仙,赵桐能闻见半偎在怀里周仙仙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馨香,和以往一样的熟悉,带着熟稔的淡淡的诱\/惑,可他却只觉得两颊火辣辣的疼。

何满仍然保持着刚才闲适的姿势,仿佛一点儿都没被老虎的残忍血腥而吓住。她更没往自己这边看一眼,仿佛她只活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周围的人与物都和她没关系。

赵桐轻推开周仙仙,语气轻淡的道:“既是怕就不要看。”

“……”周仙仙轻哽了一声,被噎得不轻,叫了一声“表哥”,却只换来赵桐冷冷的一瞥。

她明白他的意思,不想看就别看。

周仙仙是真的不想看什么斗虎,要不是为了气何满,要不是为了讨好赵桐,她哪里喜欢看这么血腥残忍的东西?

可来都来了,若这时自己半途退场,只能凭白成了何满的笑话,因此周仙保只能识趣的闭嘴。

远远的何满轻嗤一声。

第一个上场的虎奴生得膀大腰圆,手里还拎着一把灼光闪闪的大砍刀,很符合人们对虎奴的期待,可惜他白生了一副凶悍模样,才上场没几下就被老虎一尾巴盖闷在地,一爪子就挠了个开膛破肚。

周仙仙脸色惨白,手紧紧抓着桌面,指甲都泛白了。

众女眷那里更是一声迭一声的惊呼,何姿则捂着嘴,再不敢看向场中。

只有何满,微倾了身,目光一眨不眨的望向场中央。早有狮虎园中的小太监用长竿将那虎奴捞出去处理,另有一个瘦小灵巧的虎奴上了场。

何满摇头轻叹:“这个也不中用。”

何泉强忍着不适问:“何以见得?俗话还说人不可相貌呢,别看他生得矮小不出奇,也许有不为人知的本事呢?”

何满指着那人的腿道:“你看他的腿一直在抖,分明是心怀惧意,大敌当前,光靠害怕可赢不了。”

果然不出何满所料,这瘦小虎奴上场,一爪子就被老虎拍扁了脑袋,白色脑浆和着鲜红血液溅得一地红红白白。

何姿捂着嘴狂吐。

连何泉这样的大男人都有些不忍心:这也太残忍了。

赵楠捂着眼睛道:“不看了不看了,这不是白白送死嘛,有什么看头。”

何满却平静的道:“人有贵贱,这是没办法的事,这些虎奴勉力一争,或许能改天换地,否则早晚也不过是个死,未必比这个下场就好些。”

赵楠惨淡的道:“好死不如赖活着,总不至于不当虎奴就是死。”

何满只轻呵一声。赵楠怕是两世都是这般想法,就如他,无意争夺皇位,便以为与世无争能平安到老。

何泉倒是挺意外何满会说这话,他不由的望向何满:“珠珠?”她语气如此偏激以及消极,让人担心。

何满手指一抬,按在唇前轻声道:“嘘,这回这个虎奴不错,或许有看头也说不定。”

何泉压下心里的疑惑不解,顺着何满所说看向场中,不由的呛咳起来:“这,这……”

赵楠也从指缝里望过去,大惊道:“这怎么是个女的?”

何满冷声道:“女的怎么了?你瞧不起她?”

“不是我瞧不起她,她在力量、体魄、速度上头都不如男人,连男人都不行,她能行?”

何满瞪了瞪眼睛,真想一巴掌把赵楠拍下去。怕他二人吵起来,何泉忙打岔:“珠珠,你从何看出她不错?”

何满道:“一,她虽弱小,也看不出是否有过人的功夫,但起码她不怕,你看她喘气均匀,双腿笔直,没有一点儿发抖的意思。二,她气质沉静,眼里头除了老虎,仿佛外物俱不在她的眼中。三,你看她的眼睛,看见老虎没有退缩反倒越发的黑亮,倒像是老虎才是她的猎物一般。”

何满说的在情在理,何泉不由的点头,果然如她所说观察了一回,深表赞同。不知何时,他们这桌围了好些个人,齐世子问何满:“那你说,她能不能赢?”

第21章 、打赌(二)

何满看了一眼齐世子齐音。

齐音莫名其妙的脸一红,抬手虚笼在嘴边,轻咳了一声,避开了何满的视线。

何满看向场中的女子,她并没急着往上扑,只站在老虎三尺远的地方,以虎为中心缓慢的划着圆。老虎似乎对她并不在意,只低吼着,好像对到嘴的食物被人抢走而表示不满。

何满专注的望着场中一人一虎的情形,半晌朝着齐音一笑道:“赢了如何,输了如何?”

齐音笑笑,没接话碴。他是个温和的性子,从来不与人争强斗狠,何况是个小姑娘家?他不过是借故搭个话而已。

齐家二家公子齐律凑上来道:“红口白牙,说着没意思,不如我们打个赌,你若猜赢了,我输你一百两纹银。”

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听了个“赌”字,哗一下全围了上来,不嫌热闹小的喊道:“赌,赌。”

何满自是不会被他们吓住,只点了点头。

立时有人凑趣:“我也来,一百两,不过,我押何姑娘这边。”

何满抬头,见说话的是孙御史家的大公子孙隽,不由的笑笑道:“我可不敢保证一定能让你赢钱。”

孙隽道:“不过是玩,一百两我还付得起的,何姑娘只管大胆下注。”

齐律立时掏出一张银票拍到桌上道:“我押我大哥这边,赌这女奴必输无移。”

何泉自然也不甘示弱,道:“我押我妹妹这边。”

赵楠挠挠头,掏出一枚玉珮,十分犹豫的道:“我自然要支持表妹,不过这老虎是百兽之王,这女奴无论如何赢面也不大嘛。”

赵桉啪一下掏出一张银票道:“我押齐世子这边。”他说着招呼赵桐:“二哥,你也来赌一把。”

连两位殿下都赌上了,众人哪有白看热闹的道理,一时都纷纷掏出银票放到桌上。环顾众人,大多是押到齐音这边,毕竟前头两个男虎奴都没能赢,这回出场的女奴实在不像是有多大本事的人。

赵桐被赵桉拉到边,问明原委,掏出一枚红玉扳指,放到了何满这边,温声道:“我赌这女奴赢。”

众人都哑了,齐齐看向赵桐,心声虽未发出去如出一辙:殿下,您说真的?

赵桐颔首,意思是:自然是真的。

何满连头都没抬,她只望向众人:“还有改的没有?我数到三,若是不改,可就不许反悔了。”

有人窃窃私语,有人犹豫不定,何满脆声道:“一、二——”

赵楠猛的道:“等等等等,我改。”他拿回自己的玉珮,放到何满那边,道:“我听太子哥哥的。”

他这一改,众人也都有些踌躇,有几个有眼色的也都改了,这回一改刚才的零丁形势,何满这边的筹码比刚才好看了不少。

何满轻笑,虽未言明,却大有言外之意:连赌这么一点银子都要立场不艰,这些男人也没什么大本事了。

何泉却知道,那些后来改换门庭的,不过都是太子殿下那边的拥趸者罢了,主子有了明确的态度,哪怕是错的,他们也不敢不从。

“三。”何满报完了数,朝众人望去,道:“这回没改的了吧?”见众人纷纷应是,这才用白嫩柔萋将桌上的银票、玉饰各分两边,道:“既是再没有下注的了,那就静等结果吧。”

周仙仙扯着赵桐袖子问:“表哥,你,你怎么?”

到底是笃定这女奴能赢呢,还是单纯在给何满撑腰?

赵桐只摇摇头,没答话,一时众人都全神贯注的望向底下的斗虎场。

那女奴身形忽的动了,众人只见阳光下白光一闪,那女奴已经飞速向后,退出了安全范围。

老虎纹丝没动,仿佛傻了,就是那大尾巴也一动不动。

众人都等着她趁这大好形势再度出击呢,哪知等了许久,这女奴也一直不动。

齐律不由的挥拳:“唉,她怎么不进攻哪,这不是白白错过了好机会。”

齐音却皱眉道:“怕是不需要她再出手了。”

齐律皱眉:“大哥你说啥?”

何满脆声笑道:“你大哥说你的银子输掉了。”

齐律脱口道:“不可能,老虎还好好的呢,胜负未定,怎么……”他忽然住了口,因为有鲜红的血从老虎的脖颈滴滴答答往下淌,先还一滴接着一滴,到最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快,很快就聚成了一滩血红。

随之那老虎也怦然倒地。

何姿不可置信的道:“这女奴,居然赢了,三姐姐,你,你赢了。”

何满已经坐回原位,不置可否,既无欣喜,也无骄矜。

齐音回神,心悦诚服的朝何满拱手道:“我输了,是在下眼力不及何姑娘,齐某输得心服口服。”

何满笑道:“这有什么,不过是玩罢了,你何必如此较真?难不成要我说承让你才舒坦?”

齐音腼腆一笑,没说话。

众人这会儿才明白过来,不由得懊恼,都太过想当然,要是听了何满的话下到她那边,这会儿已经赢了。

赢多少钱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在太子殿下跟前露一回自己眼光独到,那是多大的脸面和荣耀?这可是那多少银子也买不来的。

孙隽拍手大乐,道:“多谢何姑娘,我这几天有些手紧,何姑娘可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在下感激之至,哈哈哈哈。”

何满对孙隽没什么深刻的印象,可见他如此坦荡直接,且又心思浅近,这么点儿小事也能乐成这样,倒有几分羡慕,不由的唇角一弯,道:“我只收回我自己的银票,下剩的你们赢了的平分吧。”

赵桐比她还大方:“孤的那一份不要了,且这玉扳指也给你们分了吧。”

何满在心里哼了声:穷大方。

挑出自己的银票,塞到了自己的荷包里。

何泉也道:“舍妹初生牛犊,无知者无畏,虽说赢了却属侥幸,只当博大家一笑,我把我这银票也给大家一起分了吧。”

孙隽虽然缺银子,但却不贪,道:“大家都是爷们,认赌服输,谁要是后悔就把彩头拿回去,下剩的我可平分了。”

众人谁也不差这一百两银子,自然起哄一起平分了事。

第22章 、诱惑(一)

何满噙笑,看他们闹成一团,不防有只修长的手托着一物送到自己眼前。她不由一怔,定睛看时,这人手心里的东西正是赵桐的红玉扳指。

这红玉可是稀罕物,少说也得值得五百两,可赵桐随手就拿出来做彩头,可见他要么是不知稼穑,要么就是视金钱如粪土。

前者于他来说有些冤枉,所以自然是后者。

但他虽然大方,众人却谁也不敢染指,是以虽然平分了银票,这红玉扳指却没人动。

何满缓缓抬头,不情不愿的对上赵桐的眼,忍不住冷着脸问:“什么意思?”

赵桐平和的道:“是孤输给你的。”

何满忍不住讥诮,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就长得那么像蠢货?”傻子都知道他没输,她赢了,他输给她这话从何说起?

赵桐眼波一荡,笑意缓缓流泄渲染出来,整个人像那春风里的花树,说不出来的好看,令人心折。

何满的小心脏受不了这样的诱惑,不受控制的停跳了一瞬,下一刻就不受控制的疯跳起来。

赵桐眼睁睁的看着何满红晕爬满那精致的小脸,不由的笑道:“这是什么话,当然不是。”

他的笑如春风,他的眼神滚烫如火,何满不自在的避开赵桐火热的视线,不太自然的道:“那你,还拿我当蠢货耍?”

赵桐凝望她一瞬,忽的伸手,拉住何满柔软而小巧的手。

仿佛被烫了一般,何满惊讶又惊骇的望向他,一时竟呆呆的不知做何反应。

赵桐低头,捏住何满的手腕,慢条斯理的一根一根的捋直她的手指,他手掌宽大火热,所到之处仿佛点燃了一簇簇的火焰,把何满整个人都要烧着了。

可她却不记得挣扎,只呆呆的望着赵桐,脸上的神情说不出是惊喜还是委屈。

眼瞅着何满快要支持不住了,赵桐这才将红玉扳指缓缓的推进她的拇指深处。

何满呆呆的望着他因静默而格外显得专注的脸,又挪到自己的拇指上,喃喃道:“我不要。”

赵桐道:“是孤输给了你,原本孤并没看好那女奴,还是在你说了之后孤才意识到……”赵桐并没急着松开何满的手,只是目光专注的看向她,笑了一下道:“你观察很是细致入微,你的结论也丝丝入扣,合情合理,所以,你是对的。”

何满使劲抽回手,没吭声,可脸上的神情却变得扭捏、羞涩起来,就像得了大人夸奖的小孩子,虽然故作矜持,可其实浑身上下都写着:你快夸奖我吧。

赵桐不由笑道:“孤后悔了,不该随声附和,跟着你下注,不然,这扳指就名正言顺是输给你的了。”

何满还是低着头,只是不断的用另一只手摩挲那红玉扳指,半晌道:“你也说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我不能要。”

赵桐瞧不清她的神情,只当她是恋恋不舍。见她要往下撸红玉扳指,忙按住他,道:“名不正,正名就好了,言不顺,管他们做什么?”

何满顿了顿,猛的将手抽回来,往后退了一大步,低沉着声音道:“以前是我不要脸,可现在,我要脸了。”

她低着头,细弱的肩在轻颤,连头上那只再简单不过的金钗似乎都在颤抖,有着说不尽的委屈。

赵桐微俯身,凑近何满的耳朵,几乎再往下一点儿就能亲上了,他低声道:“以前你的脸,留在孤这儿替你保管,现在你想要了,孤自然会完璧归赵。不过礼尚往来,孤的脸,也该暂时在你这儿保存一段时间了。”

何满猛抬头,不想耳朵划过他的唇,她的脸立时就红了,一时樱唇微张,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掩耳盗铃的抚了抚耳朵,眼睛水润润的透着茫然,道:“你,你什么意思?我,我听不懂。”

赵桐温文含笑,用手指抚过自己的唇,仿佛她身上的香染透了他的唇,这香有瘾,他本是有意撩拨,不想自己有身陷其中,且有愈演愈烈之势,他竟然还想要。

赵桐低声道:“听不懂,好啊,孤告诉你,你过来。”

何满羞怯的低下头,往后退了退,再四下看看,眼珠滴溜溜转,大有一言不合就立时要溜的意思。

赵桐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往身前一带。何满不受控制的扑上去,眼看脸要撞上他结实的胸膛,赵桐慌忙捂住脸,低叫出声。

头顶传来赵桐的低笑。

何满恼羞成怒,一脚恨恨的踩到赵桐的脚上,道:“爱说不说,谁稀罕,你不就是想说你不打算要脸了么,呸,我才不稀罕要你的脸。”

她本意是踩他一脚就走,可千算万算,自己手腕还在人手里攥着呢,才一动就又被赵桐拽了回去。何满急了:“你到底要做什么?”

赵桐不说话,只目光咄咄的望着她。何满目光中充满疑惑,更显得她天真、清纯。她的眼眸又黑又亮,像一面清澈的镜子,将赵桐的影象映得清清楚楚。

何满才要说话,先感受到身后有一双怨毒的眼神在盯着自己,她猛的回头,就见周仙仙眨了下眼,惊慌的换了神情,从怨毒变成了委屈。

赵桐也看见了周仙仙,怔了下,无意识的立刻松开手。

何满反倒换上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低哼了声,转身走开。

何泉狐疑的问何满:“刚才殿下和你说什么?”

何满翘起拇指,把红玉扳指展示给何泉看。她眼神里是明明白白的讥诮。

何泉就是一怔:“你……这是……”

何满很快放下手,板着小脸道:“你别问我,我还想问你呢。”她凑过去,压低声音道:“那是你的主子,他想什么你最该清楚,便是不清楚,也该你去问他,关我什么事?”

何泉一板脸:“何满,你闭嘴。”

心里把个何满恨得要死,这周围都是人,她说这大不敬的话是想死?

何满翘起唇角,不屑的一笑,道:“我懂,我明白,就算是我自己找死,我也不该连累无辜的人。”

何满猛的推桌而去。

何泉急的起身喊她:“珠珠——”他不是特意要教训她,实在是她不能再任性下去,不然将来早晚因为这张嘴惹祸。

可他也不过才不痛不痒的说了她两句,她怎么就……哭了?

至于这么委屈么?

何满没回头也没停步,何泉气的一跺脚,忙吩咐青暇等人跟上去。

第23章 、诱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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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满避开人群,气的浑身直哆嗦,暗骂赵桐这个不要脸的,还当着人呢,就公然用美色\/惑自己。

这还是从前那个对她不假辞色的太子殿下么?

居然笑的那么荡漾,还把脸凑的那么近,说话时热气都呼到自己耳朵上了。

何满愤愤的用手去搓耳朵,好像这样就能把他的气息搓净一样。

还有他刚才说的什么话?从前只会骂她不要脸,现在倒好意思说他要把脸还给她?她恨不得把他的脸皮刮下来……

他当她还是从前那个蠢死了的何满?给她几分好颜色她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呸。

都说反常为妖。

从前连他的正眼都没得过,更何况他的笑脸了,如今却唾手可得他的温柔和亲近,还真是讽刺。

都说真心换真心,可原来虚情假意才能换到他的真心,真可悲。

赵桐满嘴的谎话,何满一句都不信。可不信是不信,和他靠得那么近,看他专注的眼神只望着自己,他用那么温柔而亲密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到底那颗死的透透的心又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何满恨不能扇自己一巴掌,真是记吃不记打的东西,死过一回的人了,对一个从来不稀罕她的男人还恋恋不舍。

不过她又悲哀的想,其实如果上一世他肯对她有现在的十分之一,只怕她也下不去狠手弄死他。

那么现在呢?

摆明了他对自己有企图,她还会飞蛾扑火般的冲上去吗?

当然……

冷不防身后有人道:“我只当你浪子回头,没想到还是如此……”

何满猛回头,见是周深,不由的柳眉倒竖,邪火一下子全撒他身上了:道:“有话直说,别这么藏藏掖掖、冷嘲热讽的。”

因为愤怒,何满的眸光特别亮,可这愤怒之余还有点羞惭,倒像被人发现了不得了的心思一样,周深不由多看了她几眼。

这几眼和钝刀子似的,割的何满心口疼。

周深看她无地自容的快人扒开地缝钻进去了,才凉凉的道:“简单点说,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蠢。”

蠢,蠢,蠢……

他的话自带回音,跟魔障似的在何满脑子里回荡。

何满气的咬牙切齿,肺都要炸了。可她又拿周深没办法,恨恨的一跺脚,死命的瞪了几眼周深的背影,好像这样就能报仇了似的。

青暇、红绫过来请她回去,何满倒想一走了之,可今儿还有正事没做呢,只能悻悻回到看台。

何泉打量她神色,问:“不生气了?”

“……”何满使劲喘了几口气,才没让自己噎死。

哪只眼看见她不生气了?没看见她脑瓜顶都是熊熊烈焰,恨不能一把火烧了这世界么?

有气无力的瞪了一眼何泉,何满咬牙道:“你到底是不是我哥,就这么盼着我被气死?”

何泉莫名其妙的道:“你说话别带着火气行不行?我明明是关心你。”

关心有用吗?

“行了,我谢谢你啊哥。”何满气的捂住脸:“不要再跟我说话,就当我原谅你了。”

他做错什么了,要她原谅?

何泉气得:“我欠你的……行行,这东西先还你……”那是太子殿下的扳指,他拿着算怎么回事?她倒会推卸责任。

何满哼了一声:“我不要。”她连瞅都不瞅那扳指,只恶意的盯着何泉,语带威胁的道:“你要是敢给我,回头我就跟爹告你状,说你帮着外人跟我私相授受。”

“你……你闭嘴。”

什么私相授受,一个小姑娘家,怎么信口开河,什么都说?

何泉怕被人看见听见,坏了何满的名声,只能收回手,将那扳指收起来,道:“算了,我替你还给他。珠珠,你能不能在外头注意点儿,别什么话都说?你当你自己名声挺好呢?就算不为你自己,也为爹娘考虑考虑,何家可不只你一个人姓何,还有刚才你……你跟殿下站在那儿说话,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看见了。”

离得那么近,也太暧昧了,让别人怎么想?

何满脸憋的青紫,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当然知道赵桐是有意和她亲近,可她没敢和他撕破脸,甚至还有一种想要看他接下来会如何做的恶趣味,所以故意做出娇羞情迷的模样。

但看在众人眼里,自然又成了被赵桐肆意拿捏,两句话不能哄好的蠢货。

她不是不知道到处都是眼睛,都在看好戏似的看她如何自打嘴巴,可偏偏她现在面对赵桐很无力。

和他翻脸?爹那儿就说不过去,而且毕竟他是君,且心眼儿不大,万一再因此记恨上她,将来还不是全算到何家头上?

不翻脸,光靠躲是能成的吗?他是个男人,脸面、身份都可以不要,到最后坏了名声的还是她。

世人嘲笑就罢了,连家人也只会不解,只当她三分钟热度,几句话就又动了春心。

何满的脸越来越白,白的何泉有些不忍心,他张了张口道:“珠珠,我是为了你好……”

何满毫不客气的嗤笑一声,却忍着羞恼平静的道:“我知道。多谢……兄长。”

一句话说的何泉脸色立刻就黑了,十分不好看:“我这都是为了谁?你倒有心思说风凉话看笑话。”

他分明是好心,可这差事也不是什么好差事。扳指还的掉呢,赵桐心气不顺,还不掉呢,他心气儿不顺,这差事揽得,好人难做啊。

何满猛的一拍桌子,压低声音道:“你当是我愿意的?你怎么不问问他,他一反常态,想方设法的勾引我诱惑我,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是,我犯贱,从前喜欢过他,是不是我就该死?”

何泉扑上去,一把捂住何满的嘴:“我的姑奶奶,你喊什么?不要命了?”

何满瞪大眼,两滴滚圆硕大的泪啪嗒一下掉到何泉的手背上,烫的何泉一激灵,松开手心疼的道:“别说混话,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到底人多嘴杂,你总得注意着点儿。”

何满无力的坐下,仰头把泪意憋回去,道:“哥,你教教我,到底该怎么做?是不是下回他再往我身边靠,我就该给他两个大耳刮子?”她苦笑了笑,道:“我不敢,只要我不敢,那么不论他做了什么,我都得受着,是不是?”

第24章 、诱惑(三)

何满声音不大,却有振聋发聩之效,何泉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是太子伴读,十五、六年年的情谊了,尽管有着各种隔阂在中间,但不能否认,赵桐是个很温和很仗义很聪慧很好相处的人,他对何泉一直当兄弟看,这其中有多少投拉笼自不必说,但日久生情,他也不可能闭着眼睛说赵桐不好,转过脸就视他如仇敌。

如果不出意外,他是未来的皇帝,自己是他未来的股肱之臣,何泉不可能教唆着何满和他生分、龌龊并进一步决裂。

那么同理,如果赵桐真想要对何满做什么,何泉没资格跳出来反对。

两兄妹就这么沉默的对峙着,还是赵楠回来道:“新一轮斗虎开始了,你们两个要不要下注再赌一回?咦,你们怎么了?闹别扭了?怎么和乌眼鸡似的?”

何满啐他一声道:“你才是乌眼鸡,要不要我打你个乌眼青?”说时威胁的朝他晃晃拳头。赵楠瞅着她白腻腻的小拳头嘿嘿一笑:“你要是打我就能开心,只管打,我包管不还手。”

有他这么一打岔,何泉也就放开了刚才那股别扭劲,可到底心里不舒服,他真想问问赵桐他到底什么意思。

锣声一响,新一轮斗虎开始,有刚才何满带头,这回下注赌输赢的人更多,横竖也不差这几两银子,图的就是个刺激、热闹、好玩。

何满却没心思参加,只坐在一边,心不在焉的看着台下场地。

赵桐施施然带人坐了过来,而他带着的人正是刚才下场的斗虎女奴。

何满不由多打量了她几眼:一点儿都不陌生,曾几何时,这女奴是赵桐的贴身侍卫,对他忠心耿耿,曾经是她弄死赵桐的最大阻碍。

早应该把她弄到自己身边的,被赵桐这么一掺合,脑子都糊了。

赵桐温和的向她解释:“孤见她身手利落,特赦免了她罪奴的身份。”

何满挪开视线,平淡的道:“太子殿下倒是难得一见的怜香惜玉。”

赵桐低笑道:“前事之师,孤现在才懂也不算晚,以后只……”

何满垂眸,脸上现出沉痛之色,紧攥了攥拳头,这才抢话道:“殿下真是好学,珠珠敬佩不已。可惜……想来殿下博学多才,定然听过时过境迁这句话。”

赵桐含笑道:“这么说,珠珠是不打算给孤这个机会了?”

赵楠问:“二哥,珠珠,你们在说什么呀?什么机会?”

何泉立即感受到了夹心饼的难为来,一边是太子殿下,一边是自己的妹妹,哪个都惹不起,可哪个又不能不管。

他只能拉着赵楠道:“三殿下,咱们也去下一注?”

好说歹说,把赵楠拖走,何泉有些不放心的看一眼何满。

何满始终低着头,他看见她的袖子在轻微的抖动。他怕她发作,又不愿看她如此忍耐,竟是十分的矛盾。

何满却已经抬起头。

她此来不是惹祸的,况且以她的水平,也难以和赵桐斗智斗勇,既然刚才都能忍着恶心陪他做戏,没道理这时候吵嚷起来。

何满低声道:“珠珠愚笨,不懂殿下的意思。”

“既是不懂,何故不敢听孤把话说完?”

“珠珠确实不敢。”

赵桐笑了笑,道:你大可不必,以前你就挺敢的,以后,在孤面前,你可以特例。”

何满死死咬着唇,这才没跳起来啐他一口。这话可真难听,提以前就是打她脸,提以后更是,她拿什么做他面前的特例?说来说去,就是欺负她没脑子。

依着何满的性子,最恨这么虚伪的对面坐着,不痛不痒的说着四五不着六的话,其实她最想做的就是跳起来指着赵桐的鼻子,厉声喝问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他说便罢了,骂他一通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她不想再招惹他,反过来他也别妄想招惹她。

那样多痛快

可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

赵桐是不会按着她的想法有什么说什么的,就算他不追究她以下犯上之罪,让外人看来也是她对太子不敬,没人去问原因如何,只会给她安一个“因爱生恨,从而露出泼妇的本来面目”的罪名。

何满只能再度低下头,手指不断的揉着自己的袖口,以示自己心中愤懑。

半晌何满才低笑一声:“以后?”

赵桐颔首:“嗯,以后,来日方长,以后会有很多以后,不是么?”

何满只无意的嗯了一声,多少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她全然不在状态,殊不知赵桐心底也很烦躁,何满的表现完全不在他预料之中,不论他如何做态,她总是不肯回应,倒像他使了全力,却一拳打在棉花上,既没收到自己想要的效果,也让人看不到是否还有希望,可他已经在尽全力了,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再低声下气的哄她。

还是何满先开口道:“珠珠明白了,那就,横竖有很多以后,那就……慢慢来。”

这话倒是说到了赵桐的心坎上。凡事都是欲速则不达,只要他肯委屈,只要何满还肯接受,他和她如此平静相处,也算是一大进步。

赵桐微笑点头,道:“很好。”

何满始终没抬头看他,以至于赵桐的笑脸抛给了瞎子。也幸亏周仙仙不在,不然赵桐肯定比现在还要尴尬。

何满跟他实在没话说,又不想任凭他做姿做态的调戏自己,思索了半晌也没个脱身的法子,只能和他拉开距离,正襟危坐当仁人君子。

听着后头姑娘们低声说话,她忽然有了主意,吩咐青暇:“去请四姑娘过来。”

赵桐不解的瞟了她一眼。

何满面上微红,可心里又道:就算她打算给他和何姿拉皮条吧,那也要怪他,谁让他坐过来的。

何姿很快就过来了,问何满:“三姐姐叫我?”

何满道:“嗯,坐这儿吧,前面看的清楚。”

何姿难得见何满如此热情,当下俏脸微红。她虽怕虎,可前头坐着太子赵桐,便是再多几只老虎她也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

何姿移步过来,先羞怯的朝着赵桐福身行礼,又要谢何满,何满不耐烦的道:“啰啰嗦嗦谢什么,赶紧坐下别挡着人。”

何姿眼圈一红,不由的美目瞟向赵桐。赵桐并无不耐,只朝她点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但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却比平时黑的多,明显是生气了。

第25章 、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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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斗虎的奴才被老虎咬的半死不拉活,小太监们正忙着往下拖,不想那老虎竟狂躁起来,一时逼得小太监们不敢靠近。

老虎忽然一声长吼,竟然从门口蹿了出来。

看台上一片惊呼声,侍卫们率先反应过来,各个持刀拿剑,护在赵桐身边,喊道:“保护太子殿下。”

人群中发出一声尖叫,有人喊:“老虎要吃人了,快跑。”

何满比谁都利索,一脚踢翻身前的桌案,嗖一下,人已经跑出去好几步远。

赵桐原本还想伸手拉她,做个保护的姿态,哪想只听得咣啷一响,人影一闪,她早跑远了。

赵桐气得一咬牙,不想这会手臂被人紧紧攀住,只听一个女声颤巍巍的道:“太,太子殿下,救命。”

没等他反应过来呢,一个软软的身体倒在了他的怀里。

何满跑了一段路才停下,抚腰喘息着回头看。

宫里的侍卫训练有素,虽说事发突然,但很快便将纷乱平息。老虎早被斩首,赵桐等人也被保护的很好,只除了几位姑娘吓得花容失色,受了些惊吓之外,并无别的人员伤亡。

周深站在何满身边问她:“你跑什么?”

何满不满的白他一眼:你又是从哪冒出来的?怎么她一落单就能碰见他?她做什么关他什么事?他怎么这么烦人呢?

可他问都问了,何满不能不答,便道:“见着老虎,人人恐惧,我跑也是人之常情。”

周深戏谑的笑道:“人在极度恐惧之时,头脑发空,四肢发软,别说逃命了,怕是一步都迈不出去。”他一扬下巴:“喏,何四姑娘的表现才算是正常的。”

何满脸上火辣辣的疼,猛的掉头道:“你什么意思?”

周深平静的道:“反常则为妖。”

最后一个字才落地,何满跳起来就给了他一个耳光,气的道:“你才是妖怪,你们一家子都是妖怪。”

一个耳光下去,两人都呆了。

何满是没想到自己能打着他,要知道周深身手那是相当相当的好,别说她手无缚鸡之力,就是大内高手,三五个一时半会儿也别想在他这占到便宜。

她呆呆的看着周深渐渐发红的左颊,吓得退后一步,却不肯示弱,瞪着眼睛道:“谁让你先骂我是妖怪的。”

周深是怎么也没想到何满不按常理出牌,这也没怎么着呢,她怎么说动手就动手?

他无语的道:“你……真是不学无术。”

何满也知道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可没办法,她现在连晚上都不许人值夜了,就怕自己一不小心说梦话把自己的秘密吐露出来。

死而复生,闻所未闻,她不是妖怪是什么?

不怪她过激,实是这个“妖”字太刺激人心了。

何满也红了脸,道:“总,总之,我不会跟你道歉的。”

周深气的无语道:“我也是欠。”

管她做什么?她是好是歹跟他有什么关系?她如何收场那是她的事,再不济还有何泉呢,他可是太子伴读。

见周深冷了脸,何满知道他真生气了,忙叫住他道:“你站住。”

周深好笑:“何姑娘还有何吩咐?”

何满道:“你把刚才的话说清楚……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

何满道:“撒谎。”

“我自撒我的谎,好像不关何姑娘的事。”

“你……分明是你先招惹我的。”

“……是啊,所以我已经因此受到了惩罚,若是还不知道闭嘴,谁知道这边会不会再挨何姑娘一耳光?”

何满心虚的看了一眼他的左颊,见红晕渐褪,知道没大事,一方面暗忖他脸皮真够厚的,一方面遗憾自己力气太小。

她小心的道:“我其实也没多大力气,是吧?就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声音是脆了点儿,可你看此间除了你我,再无旁人,只要我不说,这事就没旁人知道。”

周深不说话。

何满见有戏,又再接再厉:“那个,我,我这个人吧,心直口快,但是脑子不像你们那么聪明,有些话不说明白,我就能一直稀里糊涂下去。你也不忍心看我蠢死吧?”

周深还是不说话。

何满抬手:“我知道我错了,要杀要剐都随你,可在这之前你能不能让我做个明白鬼?”

周深才要张嘴,何满又道:“还有,你怎么教训我都没关系,但这事哪说哪了,你以后不许和我爹告状,也不许把仇记到他头上。还有我大哥,跟他没关系。”

周深叹口气:“你让我说什么?别装了,何满,有这功夫,你还不如想想待会怎么善后吧。”

置太子殿下安危于不顾是罪一,此为不忠,置胞妹生死于不顾,此为不友,她本来名声就不好,这事要宣扬出去,怕是她的名声更坏了。

何满张口结舌:“装,什么装?我不懂你的意思。”

周深一副什么都明白却不愿意说破的模样。

何满微蹙秀眉,眼珠转了转,找着借口道:“我,我那是情有可原,跑了的人又不只我一个,总不能因此就置我护驾不力之罪?至于四妹妹,说不定正顺了她的心意呢……”

说到最后一句,何满的声音便低了下去,有着不为人知的惆怅。

上一世,何姿就是赵桐的侧妃,她看着柔弱,却很有心机,无害的外表下有一颗精于算计的心,没少利用自己。

这一世她必定能抓住这个机会,与赵桐有些关联。

虽说自己弃何姿于不顾似乎有些不顾姐妹之情,但说起来她也没什么损失,相反轻轻松松就提前达成了她的心愿,简直是一举数得的事。

不求她的感激,但怨恨总说不上吧?

周深不解的道:“你不是一直……”

何满立刻瞪圆了眼睛,像小老虎似的,好像随时会扑过来咬人。

周深识趣的改口:“挺好的机会,你怎么不好好把握,反倒让给了你四妹妹?”

何满听惯了旁人的嘲讽,周深这么直接她也没生气,只悻悻的道:“我迷途知返不成么?”

周深倒是别有用意的上下打量了她一回,末了笑道:“既如此,就更不用我说什么了。告辞。”

何满蔫耷耷的道:“哦。”

她实是没必要向他证明她已经不蠢了,人对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一旦形成,基本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再说他是她的谁,他爱怎么认为她就怎么认为,她这是何必。

第26章 、义子(一)

其实上一世也有这么一出,虽说不尽相同,却也大同小异,何满那会儿鬼迷了心窍,一颗心全在赵桐身上,自然不遗余力的抓住机会想要与他亲近。

老虎一出栏她就扑到了赵桐身上,娇声喊着救命。可惜赵桐心狠手快,一把将她甩出去,差点没甩进斗虎场。

恐惧自不必提,羞辱更是占了九成,她为此病了两个多月。

这一世她疯了还往他身上扑。

何满嘲弄的笑笑。

不过周深有句话没说错,她是得想想怎么善后。目前赵桐是惹不起的,她也暂时不想和他撕破脸,如果能和平相处,她实在没必要冒大不韪拉他下台,拱手送别人上位。

何满一回到赵桐身边,立刻就跪下向他请罪:“臣女罪该万死,于危难之时不曾挺身而出,替殿下挡灾,臣女该死,请殿下责罚。”

赵桐恨恨的盯着何满,恨不能把她生吃了。

好不容易才摆脱了晕倒的何姿,可这一幕好多人都看见了,何泉又当众向他谢过救护堂妹之恩,赵桐是有口莫辩。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要知道他原本的目标是何满,虽说救了何姿,可何姿到底不是何太傅的亲生女儿,这份恩情怎么值得何太傅为自己沥肝堕胆?

这种谋算落空了的挫败感充斥着赵桐的胸膛,一向温和的人都气得两肋生疼,真恨不得把何满揪过来暴打一顿。

可她真跪到自己脚下了,赵桐反倒笑了,伸手将她扶起来,道:“这是什么话?你也不过是个弱女子,孤怎么也沦落到由你来保护的地步,起来吧,刚才吓坏了吧?”

赵桐态度亲切,平易近人,可何满却没什么心情和他周旋,四下望望道:“四妹妹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赵桐立刻心情受到破坏,一板一眼的道:“她受了惊吓,晕倒了,孤叫人把她送到偏殿,请太医来诊治。”

何满表示知道,即使没亲眼见,光看赵桐这微妙的态度也知道何姿得手了,她又问道:“哦,那,老虎呢?没伤着殿下吧?”

赵桐只当她关心自己,不由得微微一笑:“被人斩杀了,并不曾靠近孤。”

何满眼睛一亮:“是谁斩杀的?好厉害,臣女能见见他吗?”

赵桐眼神一闪,要是还没听出来她的醉翁之意,他这么多年的太子也就白当了,当下淡了笑意,道:“孤会命人好生赏赐,你不是惦记你四妹妹吗?还是赶紧去瞧她吧,若是她醒了,早些送回去,也免得长辈们担心。”

何满才不要走,她道:“臣女会叫人按殿下的吩咐去照顾四妹妹的,但是杀虎勇士百年难得一见,臣女想亲睹勇士尊容之后再走。”

赵桐恨不得把何泉揪过来,问问他:这到底是不是你亲妹妹?何太傅是怎么教养的?这么不守规矩,何太傅何夫人知道吗?

她不知道她不小了,眼瞅着就要及笄了?外男有什么好看的?看了又能怎么样?她就为了这么个外男,连自己的闺名、闺誉都不在乎了?

可何泉还在安抚受伤和受惊的人,又帮着人清理现场,一时照管不到何满,除此谁敢拦着何满不许她见这位斩虎“勇士”?

赵桐道:“不过是个不起眼的侍卫,不见也罢。”

何满眨巴眨巴大眼睛,道:“太子殿下见多识广,自然没什么稀奇的,可臣女见少识浅,这热闹无论如何也要看看,若是殿下不方便,那臣女便去求……皇后娘娘。”

赵桐又不是何满亲爹,当下也不好强行不许,这会儿斩虎的那少年也被带到了跟前,赵桐也就顺水推舟。

何满一眼看到这衣束普通的少年,情不自禁的就往前一步,一声“六哥”差点儿就喊了出来。

她能得报家仇,得益于眼前的六皇子赵檀。她能得封长平公主,得益于赵檀,她能醉生梦死,得益于赵檀。

可以说她上一世整个后半生,当然,她这一生也不算多长就是了,几乎大半时间都和赵檀息息相关,她实在没道理放着她不管。

退一万步说,这一世还是落到前生的下场,少不得赵檀的大腿还要是抱的,提前抱,总好过以后受那么多磨折。

想到这儿何满不由得磨牙。

其实赵家兄弟没一个好东西,赵檀对她确实好,可那也是她助他顺利登基换来的。就算他对自己予取予求,可也没什么真正的香火情。

若是他亲姐妹你再看,他可会毫无限度的纵着她?哪怕她做的再错,他也从来没说一句不骂一句不劝一句?

但凡肯真心为她好,也不会看着她自寻死路。

何满不由的有些寒心,再看赵檀时不免有些悻悻然。

此时赵檀并不认识何满,理都没理她殷切的目光,只恭敬的朝上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赵桐嗯了一声。

他有些疑惑,眼前的少年并不像个普通的侍卫,更不像是宫里的内侍。看他年纪不过在十三、四岁左右,身量还没长开,看着瘦却并不弱,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颇有几分潇洒淡然的气质。

他是谁?

还没等赵桐说话,何满跳过来问:“那老虎是你斩杀的?你用什么杀的?”

赵檀听她声音就知道是个女孩子,当下并不抬眼,只简短的道:“刀。”

“能让我瞧一眼么?”

“刀是利器,不是玩具,女孩子家还是不要碰的好。”

何满不由的撅嘴:他还是那么讨厌,虽然不至于冷冰冰的不好接近,可到底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和冷漠。

不过看刀什么的都是借口,她的目的也不外是和他打上交道。当下何满背手围着他转了两圈,道:“我看你挺顺眼的,要不你到我身边来好了,我虽不能给你高官厚禄,但起码比现在的境况好。”

赵檀不易察觉的笑了笑,抬眼望向何满道:“你看我能做什么?”

何满若有所思的道:“能做什么,嗯,你看着年纪也不大,太小了点儿,要不做个侍卫?不成,身份太低了,要不,让我爹收你做义子吧。”

第27章 、义子(二)

赵檀没说话,只目光专注的打量着何满,判断她到底是故意羞辱他还是无意的戏弄他。

何满的眼神清亮,那里还有点熟稔的笑意,且态度坦荡,神情认真,眼巴巴的回看他,似乎在催促他赶紧答应。

这小姑娘有点儿意思。

赵檀淡淡的道:“不必了,姑娘好意,在下心领……”

何满嗤一声道:“你别说可是啊,我可不是见着谁都这么友好的,想必你也听过我的大名,本姑娘何满是也。”

赵檀低笑道:“恕我鄙陋,还真是未曾听闻。”

何满脸上有些挂不住,人就是奇怪,听说过她的“英名”吧,她恼,没听过她的名声,不知道她是谁她还是恼。

到了只拍拍手道:“那更好啊,咱俩从今天开始认识,我叫何满。”

她倒大方,坦然的报了自家名姓,可她没问自己,这不合常情。

赵檀轻笑一声:“……原来是何姑娘,在下与你素昧平生……”

何满脱口而出:“我喜欢你啊。”

在场诸人齐齐啊了一声,连赵桐都恼羞成怒了。她这喜欢也忒不值钱了,昨儿还喜欢他呢,今儿就不喜欢了,改成喜欢一个从未见过的瘦弱少年了?

何满对素昧平生的少年说“我喜欢你”,把个赵桐刺激的血液上涌,这一辈子的羞恼几乎都汇聚到了这一刻,他忍无可忍的低斥道:“何满,不得胡闹。”

原本她的喜欢,他最不稀罕,可她轻轻巧巧就送给了别人,赵桐又满心不舒服。他竟可笑的打量起眼前的少年,在心底和自己相比较。

怎么看他怎么落魄,远远比不上自己。

何满是疯了还是瞎了?

呸,自己是太子,是这整个大周朝除了陛下之外最尊贵的人,和这么个没长成的少年比什么?太丢脸了。

如果赵桐真的了解何满,便能听出她的语调过于轻松,虽无玩笑之意,却也没那么郑重。可惜赵桐这会儿只想自己满腹盘算落空,凭白成了众人眼中的笑话,愤懑不已,哪里辩别的出何满的真正意思。

何满一点害羞的意思都没有,大大方方的看着赵檀道:“成不成,你给句话,总之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众人一阵绝倒,赵桐的脸色就更别提有多难看了。

赵檀道:“何姑娘好气魄,要不要我再写张身契给你?”

什么气魄,是霸道吧?

一听就知道他在说反话,且他眼眸越发漆黑,便是生气的前兆。

她就霸道了,怎么着?便是曝出他是陛下第六子,可她顶多也就落个不知者不罪。

何满笑道:“身契就算了,不过你可以给我一件信物,不拘什么都成,我不挑。”说时将自己腰畔的香囊解下来,从里面掏出一个玉石的平安扣来,大大方方的递过去,道:“喏,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看你年纪比我要小,以后你就是我弟弟。这平安扣是我出生时我爹去长安法华寺求来的,是在释加牟尼的舍利前供过开过光的,虽说不太值钱,可意头好,送你了。”

赵檀可没打算接何满的什么平安扣,别说只是从法华寺求来的,就是这平安扣是释加牟尼佛舍利做成,他也不稀罕。

何满挑眉:“怎么?你不要?”

这人真是讨打,一点趣都不识,要不是打不过他,她真想狠揍他一顿。也不知道现在打他算不算白打,等到他登基之后再打那可就是犯上了。

何满心想,要不哪天找人蒙住他的头揍他一顿?

赵檀轻笑道:“在下何德何能,得何姑娘厚爱?”

何满促狭的笑道:“你这话说得好,要不你小名就叫何德或是何能好了。”

赵檀眼神一厉。

何满秀眉微蹙,不悦的道:“你好歹也是个爷们,能不能别这么粘乎?”

赵檀道:“多谢,可我没有随便认人做义父的爱好。”

何满收了平安扣,朝着赵檀一笑,道:“成,我也没有强人所难的爱好,那你告诉我叫什么。”

这是要记仇了?

赵檀才不怕,坦然道:“在下赵檀。”

赵桐低呼:“六弟?”

何满装做没听见,点点头:“嗯,好,檀哥儿,我记住你了。”朝他嘿嘿一笑,小声道:“我这人说话算话,只要你以后遇到为难之事来求我,我肯定不辞辛苦也一定替你办成。”

赵檀:“……”

到底何满也是好意,只是这姿态未免太高傲了些,倒像施舍。

何满压根没看他脸色,说罢转身朝着赵桐一拱手:“臣女告退。”

她倒利利落落的走了。

赵檀脸色十分难看,长这么大,还没人敢叫他檀哥儿。

他虽一直不得宠,但身边也有宫人照料,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没有不信传言,不传流言不说流言的,关于何满的笑话,阖宫皆是,赵檀就算无意,也早听了满耳朵,是以她一说姓何,他就知道是她。

她确实生得漂亮,有勾引太子殿下的资本。她有个太傅做爹,确实有娇纵任性的资本,她也确实不要脸,且为人轻浮浅薄,跟谁都敢说“喜欢”。

但他又能觉察出她并无恶意,相反还有示好的意思。

这小姑娘到底揣的什么心思?

不及多想,赵檀见过赵桐:“臣弟赵檀参见太子殿子。”

赵桐离座,亲自扶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六弟今年也有十五了吧?”

怎么这么瘦?个子还这么矮?可见日子不太好过。

“你我兄弟,何必客气,今日若不是你斩虎救孤,孤定然要有此一劫。”赵桐顿了顿,斩了那老虎不假,可他的出现也坏了自己的好事。

“殿子客气,臣弟不过是正巧路过。”

赵桐微微皱眉:“六弟这一向可好?宫人服侍得可还尽心?”

赵檀道都好。他知道赵桐这是有意要替他出头,他倒无可无不可。

关于赵檀,赵桐还真没什么印象,他隐约记起赵檀生母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宫女,生下赵檀后没多久便悄然过世,至死也没名分,连死都是悄悄抬出宫去葬了的。

陛下对赵檀不冷不热,也不知道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总之这么多年他都不闻不问,没想到赵檀倒是长这么大了。

赵桐是有意亲近,赵檀则有所保留,两兄弟倒也相谈甚欢。

第28章 、密话

何满回府,见过何夫人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只说今天的功课还没完成。

看她如此乖巧,何夫人以下十分满意。

直到傍晚,何太傅父子才前后脚进了府,何夫人还想跟何太傅夸夸何满呢,却听外院的小厮来回:“老爷叫了大爷在房,说是不许人打扰,晚饭也一并在房用了,叫夫人不必惦记。”

何夫人怔住了,问那小厮:“可知道是什么事?”

小厮摇头,想了想道:“应该与姑娘无关。”

有这一句话何夫人便放了心,她如今成落了心病,生怕何满再惹出乱子来。

外房,何泉一脸沉郁的将今日白天之事与何太傅说了个清清楚楚。

何太傅始终没插话,面上若有所思,见何泉陈述客观,并没加上自己的猜测,便问:“你觉得这事有蹊跷?”

何泉点头:“疑点很多,经过上回珠珠那一闹,原本儿子以为太子殿下便是不和她计较,也会和从前一样不闻不问,可这一个月中,三殿下每次提起珠珠,殿下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分明不是漠视,而是十分关注的意思。

甚至这次斗虎,儿子都怀疑是太子殿下有意替珠珠设的,毕竟去年斗虎,只有周姑娘有幸参加,为此珠珠哭了好几天,太子明知此事,却仍严辞拒绝,一点儿情面都没给。他应该很清楚,对观看斗虎有执念的,非珠珠莫属,不管她有多重要的事,也不会错过这次热闹。”

何太傅点头,蹙起深眉。

何泉又道:“儿子并非空穴来风的怀疑太子殿下有意设局。毕竟今天他对珠珠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与亲近。下注开赌更验证了这点,他竟然毫无理由的站在了珠珠这边。”

何太傅道:“假如真如你所说,珠珠观察细致入微,推理有根有据,太子殿下与她的意见不谋而合亦不算什么怪事,何况太子殿下为人纯善,虽说从前对珠珠态度有待商榷,但毕竟是珠珠有错在先。”

“那就算了,但他为何执意要把扳指送给珠珠?诚如珠珠所说,这不是私相授受吗?他特意背了人三番两次单独和珠珠接近,分明是有意……诱,惑。毕竟珠珠对他一直都很迷恋,哪怕心生悔意,可这会儿他态度软化,只怕珠珠也要再次屈服。”

这点也是何太傅十分恼怒的地方。他自家女儿再不好,那也是他的女儿,谁敢妄图染指,不管是谁,那就该死。

何况何满毕竟还小,不懂事,喜欢谁她自己都不明白,可赵桐都二十出头了,要不是婚事耽搁,他如今该是连孩子都一堆了。

他既不喜珠珠,正该趁这个机会与她越发疏远才是,哪有主动诱\/惑的道理?

何泉叹了口气,越发谨慎的道:“还有那只虎,分明是只不足一岁的幼虎,且明显饿了多日,身体虚弱,且死后口吐白沫,依儿子看,应该是事先服了什么药,便是没人斩杀,只怕也活不了多久。”

何太傅还是处变不惊的嗯了一声。

何泉的意思,他都听懂了,也就是说,这只虎分明是事先有人特意挑选准备好了的,即使它跳出牢笼,也只起到一个吓人的作用,而全无伤人的可能。

结合前事,确实可以证明是太子殿下针对何满设的局。

何太傅沉吟着道:“在没有确凿的证据根前,不得妄下结论。”

何泉欲言又止,最后也只能恭敬的道:“是。”

他没敢提何满三番两次掉眼泪的事,他心里明白,何满心里也不舒服。毕竟感情这事,来的莫名其妙不说,还不受人控制,她嘴上说着再不喜欢赵桐了,可其实不定多难受呢。

何太傅又问:“姿儿怎么样了?”

何泉眉角一挑,道:“只是受了惊吓,当时太子殿下出手相护,又召了太医替她开了安神药,想来过两日便能无恙。皇后娘娘还重赏了四妹妹……”

何太傅不由的点头,望着何泉道:“你做得很好。”

这个儿子看着有些古板,平素最是讲究规矩的人,且又是太子伴读,常出入宫禁,是以更加克制、自持,因此总显得不那么灵活,可通过看他行事,到底是个心有诚俯的人。

他观察细微,又不莽撞冲动,且事发之后能立即弥补,将赵桐救何姿之事渲染的人尽皆知,让何家拿到了主动权,进可以送何姿入太子府,退可以博得太子殿下的好感,当真是很好,非常好。

何泉不解的道:“太子殿下何以……”

何太傅失笑:“哪里是为着算计珠珠?”

“那是,父亲?”

何太傅摸着胡子道:“不然呢?”

何泉也不是个蠢笨的人,何太傅早早就把府里大事小情交给他处理,这几年他虽仍是天天入宫陪太子读,但久经历练,已隐隐有家主之风,先前还只是怀疑,经何太傅肯定,他便明白了赵桐的用意。

何泉不由的面色难看。

换谁被人算计自己兼自己家人,心情也不会多好,就算那人是太子殿下也一样。

何泉先前因何满缠着赵桐,对他除了恭敬,也存着歉疚,那种极力想要以自身忠诚来弥补的心情和何太傅是一样的。

可现在何满一再表明她不再喜欢赵桐,连何泉也有一种松了口气,且能挺起腰板来的硬气。

赵桐却想出这样的毒计来诱何家入毂,让何泉十分恼怒。

何泉愤然道:“爹,咱们总不能任他算计……没这么欺负人的,珠珠她……”

何太傅明了他的心思,只摇头道:“莫急。证据不足,你也不能一口咬定是殿下算计了珠珠。不管怎么样,珠珠无碍。其实我倒是有了个想法,太子殿下心心念念的不也就是参与国事这一条么?那就如他所愿好了。”

何泉急的嚷嚷道:“爹——陛下多疑,您这个时候出头,分明是给人以参奏您的可乘之机。”

这会不会让太子觉得何家忒好欺负了?明明算计没成功,却照样达成了他的心愿,谁敢保证下回他更加变本加厉?

第29章 、君心

何太傅这么说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原本不欲和何泉深说,可见他一脸急切,便又改了主意,道:“陛下这几年确实越来越多疑,最直接的结果就是臣工们越发摸不透他的心意。可他毕竟是人,有许多事需要仰仗别人来做,爹毕竟是太子太傅,以前没有合适时机,便一直没提,现在不出面是不行的了。”

何泉点了点头,问:“爹的意思,陛下也一直在等合适的时机,好让太子参与国事?”

何太傅赞许的笑了笑。

身居高位,便是孤家寡人,陛下亦然。他站得太高,没有台阶便不肯轻易下台,做臣子的可不就得随时伏身去给陛下铺台阶么?

何泉却紧握拳头道:“可那也不能让他产生错觉,以为是我们何家怕了他?”

何太傅眯起眼睛笑了:“怎么可能?你当珠珠今日所作所为是出于无心?”

“什么?”

何太傅只说了一句:“自己想吧。”

半晌何泉道:“您是说,珠珠早就猜到了太子殿下的居心?”

何太傅也一直在沉思,被何泉打断才回神,抿了口茶道:“希望是吧。”

这是一场博奕,不能说何家就输了,但也不能断定赵桐就赢了。如果他不知道见好就收,说不得便把何姿塞进东宫去。

再说……

何太傅笑道:“不是凭空冒出来个六皇子吗?”

何泉咳了一声道:“珠珠实在是任性,她竟然说让您收六皇子为义子。”

何太傅道:“你以为珠珠是无心之失?”

“啊?”何泉不解。

何太傅道:“珠珠啊,倒是我错看了她。”

果然,没几天成帝便对何太傅引见他的六皇子赵檀,道:“朕这个儿子,没读过几天,一晃这么大了,朕多有亏欠,也不知道还可堪造就?听闻令爱见之心喜,想收他当个弟弟,朕看太傅不如就收他做个学生如何?”

何太傅自然满口应承。

之后成帝特意对何贵妃笑谈:“义弟没认成,收檀儿做个师弟也不错,你那侄女,倒是个有福的。”

何贵妃对于赵檀没有任何印象,却敏锐的从成帝语气里听出了些不寻常。

赵檀再无声无息,那也是皇子,绝不是容许一个外臣之女能肆意欺负糊弄的。可陛下这句“有福”从何而来呢?

她谦逊的笑道:“珠珠年纪小不懂事,怎么陛下反倒还要纵着她胡闹?臣妾不求她有福没福,只求她平平安安不惹是就心满意足了。”

成帝笑着拉着何贵妃的手道:“她也不小了。看着孩子们一拨拨的长起来,朕想不服老也不成了。”

前一句听的何贵妃心惊肉跳,有心想问问成帝对于何满有什么打算,到底怵着他往日疑心甚重,不敢轻易开口。

后一句又听得她有些凄凉,头歪在成帝肩侧道:“陛下不许老。”

成帝拍拍她的手道:“你也是,跟着朕也快二十年了,怎么说话还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似的?你总说你那侄女任性不懂事,别是你嫉妒她比你年轻吧?”

何贵妃娇嗔的瞪一眼成帝,道:“难道不是陛下嫌弃臣妾年老珠黄么?”

成帝慵懒的靠坐在隐枕上,道:“朕嫌弃谁也不会嫌弃你。”

见他露出疲态,何贵妃识趣的跪坐在他身后替他揉着肩,并不多说。

成帝半眯了眼,似睡非睡,良久才开口道:“岁月无情,不服老不成,朕也该放手了。”

何贵妃心跳如鼓,手就有些紧张,沉默了几息,垂着眼眸道:“陛下是一家之主,自然您说了算。不说别的,几位殿下可都该成家立业啦。”

成帝睁开眼道:“你就这么着急给楠儿娶亲?”

何贵妃低声哼道:“臣妾不替他打算,他自己也该瞎着急了,看他跟个没头苍蝇似的,臣妾是又气又笑。不如早些替他把亲事定下,他也好收收孩子气,免得永远长不大似的,看的臣妾伤心。将来不拘陛下给他指个什么地,打发他一家去封地,陛下开恩,臣妾和他们一起去颐养天年。”

成帝低斥道:“胡说八道,你哪儿都不许去,便是老也得陪着朕一起老。”他将何贵妃拽到身前来,问:“楠儿喜欢哪家姑娘?”

何贵妃眼睛一眨不眨,定定的望着成帝,笑道:“他喜欢谁,陛下便把谁指给他么?”

成帝道:“朕可以考虑,若是姑娘相貌、性情都好,家世倒可以不考虑。”

何贵妃心一沉。成帝这话几乎就把家世好的姑娘排斥在了赵楠未来王妃人选之外。尽管她早就明白,自己这个儿子不是个能与太子殿下一逞风头的人,可在成帝心里,他注定就是个闲散王爷,还是让何贵妃不舒服。

她很想问一句:您就这么护着太子殿下?完全不管将来他是否会为了皇权之争与兄弟间手足相残?

何贵妃到底只是垂眸轻笑,道:“满京城那么多适龄的姑娘,连臣妾都看花了眼,何况是楠儿?要不怎么臣妾说他是没头苍蝇呢,说到底孩子们的终身大事,还得由陛下做主。”

成帝状似无意的问起何娇:“朕记得你除了珠珠,还有好几个娘家侄女,说起来她们的年纪与楠儿相仿?比如三房的长女,叫什么来着?”

何贵妃委婉的道:“陛下说的是娇娇?娇娇倒确实和楠儿年龄相仿,性子虽冷了点儿,但为人沉稳,把楠儿交给她,臣妾倒是极放心,只可惜,娇娇早在去年就订了亲,今年五月便要出嫁了。”

成帝也没觉得失望,想了想又问:“不是还有个叫何姿的?你这几个侄女的名字倒是怪有意思的,朕以前还没觉得,这么念下来倒是有骄傲自满的意思。”

何贵妃陪着小心道:“倒也不是,当年大嫂生下何傲时,正是大哥中举那年,取个傲字,难免有些春风得意在里头。三嫂生下娇娇则是因为她生得玉雪可爱,阖家人都爱之若宝。生何姿则是她最漂亮,至于珠珠,则是二嫂生育艰难,好不容易儿女双全,二哥想着终于圆满了,这才取名满。”

第30章 、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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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帝并没说什么,但何贵妃却觉得他并非无意。何姿被赵桐所救,两人算是有了肌肤之亲,这事他不可能不知情,就算他不想赵桐负责,可也不能没有任何一点儿想法,偏他在这种事态尚未明朗的情况下,宁愿把何姿塞给赵楠,也不言明将何满指给赵楠,可见他对何满有了另外的打算。

到底是什么打算?

总不会真的要许给太子赵桐?

如果他当真看重太子,许他一个太傅做泰山或许有可能,可如果他当真看重太子,也不至于太子都一把年纪了还整天领着一群弟弟们读了。

何贵妃猜不透成帝的用意,只叫人暗中给何太傅递话:珠珠的婚事,该考虑了。

何太傅不太明白何贵妃什么意思,但也隐约觉察出,何满大概是入了成帝的眼。他和何贵妃折想法不谋而合,成帝未必是看中了何满做太子妃,但他心里打着何满的主意是一定的。

何太傅暗中筹划不提。

赵桐则在毓秀宫里听着周皇后一口一个“蠢货”的骂着何满。

这两个字,他几乎是从何满第一次迈着小短腿进宫,看到他惊为天人开始,一直听到现在,从未间断过,他也就顺理成章的把“蠢货”与何满等同起来。

从前见着何满就烦,现在见不着了,更烦。周皇后越发没了顾忌,动辄就是“何家那个蠢货”,又因为今天何姿投怀送抱的缘故,周皇后嘴边又多了一句“何家那个贱货”。

赵桐大抵是被打击得太过沉重,听着周皇后的满口恶语,竟不受控制的蹙起了眉。

不知道周皇后是有心还是无意,在她贬低何满的同时,就是在嘲讽自己无能。连个蠢货都拿捏不住,他还有什么用?

赵桐头一次生出逆反心理来。

他是太子,按理说应当尊贵之极才是,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他温润如玉的外表下,藏着的是颗极其卑微的心。

周皇后并不得宠,是以她们母子的日子过得格外胆战心惊,他渐渐年长,知道是何贵妃夺了父皇的宠爱,在母后的耳濡目染下,他痛恨与何家有关的任何人,包括何太傅,只有何满,是他可以名正言顺表达厌恶和嫌憎的对象。

可现在他却怀疑起来。

赵桐脑子里全是何满那明艳的五官,妩媚的身形,以至于周皇后都骂了些什么,他全没听进去。

他不由的支着腮想:何满生得漂亮,但凡是个心志正常的男人,都会心生喜爱,与她的才学见识无关,与她的家世德无关,这是一种本能。

偏偏他一直厌憎嫌恶。

由何而来?

就因为她喜欢他?

被人喜欢是一件很荣耀的事才对,他一向知道自己身份尊贵,相貌出众,才德兼备,性情温和,喜欢他的人如过江之鲫。

当然都是些宫中的侍婢,再喜欢也不过是见了他便红了双颊,眸光羞怯。他虽不在意,却仍然觉得骄傲。

怎么就因为喜欢自己的是何满便厌憎她?

他厌憎她这样死皮赖脸,不要自尊不顾矜持的女子,那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赵桐无意识的摇头,多可悲,他竟然不知道。

宫中的侍婢他是瞧不中的,各个都和木头也似,教他人事的那两个宫婢除了入目的身体,他便再无印象。

至于京城里世家千金们,他所见不多,印象深刻的也就只有周仙仙和何满。何满是他们母子都深恶痛绝的人,所以周仙仙成了他未来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可他当真就喜欢这样外表柔弱,实则满心算计的女子?

赵桐极力思索今日老虎出笼时,周仙仙在做什么。没印象,好像混乱之际她崴了脚。与晕倒在他怀里的何姿有异曲同工之妙,这样柔弱的女子,赵桐平素还没什么反感的,今日却觉得尤其的讨厌。

周仙仙还好,她再怎么乔装做戏,到底没妨碍着自己——那是因为离得远的缘故——何姿却坏了自己的好事,赵桐不免郁闷,深深将柔弱的女人与废物等同起来。

莫名其妙的脑海里便是何满推翻小几,拔步奔跳的场景。

明明是逃命,应该很狼狈,可他却只记得她衣角翻扬所掀起来的空气里那淡淡的馨香。

啪一声脆响打断了赵桐的思路,他略带茫然的抬头,便看见母后略显苍白和狰狞的面孔,脚边是茶碗的碎片,断碴处是锐利的断痕,无声的讽刺着什么。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在心底问自己:父皇为何不喜欢母后?

按理来说,他们是少年结发夫妻,且周家又一直是父后的有力支撑,本应该是最恩爱的夫妻,怎么就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父皇与母后之间那种缱绻情深的模样?

便是对他,父皇也没有多少格外的爱重。

真正的夫妻应该是什么样?

赵桐脑子里是一团糨糊。

他隐约记得小时候去宸秀宫寻三弟赵楠玩,大白天宫里没有一个人,只有何贵妃的掌事姑姑和父皇的贴身太监在寝殿门口守着,他听见了那种若有似无的声音,遥远而暧昧,及至多年后懂了人事的他回想起来,莫名觉得脸红。

赵桐蓦然腾身而起,将正在絮叨的周皇后吓了一跳。

迎着周皇后困惑的眼神,赵桐脸色不变的道:“儿臣告退。”

周皇后似乎没能回过神来,赵桐已经不给她机会,起身退出毓秀宫。站在初春的阳光下,沐浴着温暖的春风,闻着空气里的暖香,赵桐却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自己是谁的苍凉感。

他没回自己的寝殿,而是漫无目的地出了宫门。

东篱紧紧的坠着,不敢问殿下要去哪儿。实在是殿下从未像现在这样的可怜,有点儿像无家可归的流浪……呸,那是殿下啊,自己这念头也太不敬了。

赵桐一路骑马出了禁城,在繁华热闹的待头茫然驻足。他头一次正视自己的心思:他讨厌宫禁。

可真的任性离开那,站在人来人往的喧嚣尘世,他忽然意识到,离了宫禁,离了父皇母后,他什么都不是。

第31章 、酗酒

北光凑上来,小声道:“殿下——”

赵桐厉声道:“叫什么殿下。”

他如今除了这个虚名,其实什么都没有,就比如,他兜里没银子,他这个最尊贵的太子平常最瞧不起的阿堵物,可真到了他无依无靠的时候,才发现银子是个好东西。

有了银子,他可以买座宅院,或是买一块地,或是买一间商铺……林林总总,他能有个实在的起点,这样他可以给自己一个切实的身份,做着他力所能及的事,做一个真真正正的男人。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处心积虑的上进读,就为了博得淡漠父皇的赞赏,努力压抑自己的性情,变成最温润的君子,就为了博得母后的称许。

一旦没了他们的注目,他离开宫禁,竟然连个落脚之地都没有。

他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他一直在为了父母活着,而他自己本该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根本就不清楚。

北光不知他为什么脾气这么差,他心里一慌,说出来的话就不太连贯:“是,公子,前面,是有名的酒楼,不如公子去那儿……”

也到了饭点了,可看殿下那模样像是没这个心思,他这个服侍的人总不能如此失职。

赵桐茫然点头,忽然问:“在那吃一顿饭,要多少银子?”

北光忙道:“顶好的酒席,一桌百八十两吧,最一般的,十多两银子就够了。”

赵桐没什么具体的概念,他听人说过去年黄河泛滥,赈灾的银两有八百万两。

他问北光:“你带了多少银子?”

说出去就像个笑话,他平素风光无极,行动都有人服侍,吃穿用度更是极尽奢华,可他手里并没有多少银子,连到宫外吃顿饭,也要问随身太监带没带银子。

北光忙点头:“带了带了,奴才也不知道有多少?”

说着把荷包递过来。

赵桐把荷包接过来,见是最普通的面料,刻板的针线,便知道是宫里的东西,那里面鼓囊囊沉甸甸的,大概够喝一顿酒的了。

怒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他这会儿急需做点儿事好把心里这一团乱麻化解。

他叫了酒,几碟菜,也不叫北光服侍,拿了大碗,自己倒了酒,一口灌了下去。这酒不像宫里的酒那样温醇,又糙又辣,喝下去跟刀子似的一路从喉咙刮到心口。

赵桐初时还不适应,到最后却渐渐麻木,心口火烧一样,他竟有几分自残的痛快。

不知喝到几时,也不知喝了几坛子酒,赵桐是被北光拖回去。

夜半醒来,赵桐闻着自己一身的酒臭味,惨淡的笑了笑,他大喊:“来人,上酒。”

赵桐一连三天都没去上房跟着何太傅读,甚至连假都没请。

何太傅每天早早进宫等候,到了晚上徒劳而归,虽无怨言,到底心里有些不舒服。

周皇后听赵桐底下人报,说是太子殿下这几天日日酗酒,不免恼怒,亲自带人来看。一推开寝殿的门,薰得周皇后差点没晕过去,这都什么味儿啊?

能好闻得了吗?赵桐不分白天黑夜,也不分早晨还是晚上,他不吃饭菜,只一味的喝酒。喝醉了倒头就睡,睡醒了继续喝。

他连碗都不用,更别说酒盅,直接提了酒坛子直接往嘴里灌。

底下人不是没劝过,都被他撵了出去。

喝的胃里难受了,他直接往地上吐,是以三天了,这屋里又酸又臭,比猪圈强不到哪儿去。

周皇后大皱眉头,亲自上去夺了赵桐手里的酒坛子,颤声问:“青华,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当着人,周皇后始终是柔柔弱弱的形象,便是大声也没有。

赵桐睁着醉眼看了一回周皇后,面无表情的伸手:“酒。”

周皇后倒退一步,喝斥侍卫:“还不赶紧带殿下好生梳洗。”

赵桐摇晃着站起来,盯着周皇后看了一瞬,好像才认出她来,疑惑的道:“母后?”

“青华,你还知道我是你母后?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事你同母后说,别这么糟践你自己的身子啊。”

赵桐却呵笑了一声,道:“桐者,荣也,华而无实者谓之桐。哈哈哈哈哈哈……赵桐,华而不实也……”

他踉跄着往外走。

周皇后莫名其妙,回神追上来道:“青华,你去哪儿?”

赵桐挥挥宽大的袖子,头也不回的道:“我去找个安生的地方喝酒。”

“你,你给本宫站住。”周皇后恨的跺脚:“无端端的,你到底发什么疯?”

赵桐脚下虚浮,出门时抬的不利索,身子一晃,整个人扑栽出去。

周皇后忙命人扶他起来。

赵桐却甩手把人挥开,跪坐在地,摸了摸鼻子。

一手血。

周皇后低叫一声:“青华——”

赵桐盯着自己的手,嘿嘿笑道:“这总是我自己的吧?”

周皇后见他实在醉得不像样,忙叫人齐上前押着他坐回榻上,命太医诊治并开了醒酒汤。赵桐虽然不配合,但无奈醉得太厉害,众人七手八脚将他按住灌了醒酒汤,他便昏昏睡去。

醒来时天已薄暮。

赵桐难得脑子清醒,竟有一瞬的惘然。他下意识的张口唤人:“上酒。”

脸颊上挨了重重一下,打得他头一歪。

周皇后怒道:“你这没出息的,到底为的什么你要如此醉生梦死?”

赵桐半晌才把脸转过来,对上周皇后恨铁不成钢的神色,笑了笑道:“不为什么,儿臣就是……”

就是忽然明白了自己什么都不是,也糊涂了自己到底能成为什么样的人。他空受了何太傅这么多年的教导,可那都是如何做一个英明的君主,却忽略了最本质的该如何做人。

赵桐脸上现出茫然的懈怠。

周皇后拉着他的手哭道:“青华,你振作起来成不成?母后这一生只得一个你,你是母后最大的荣耀和指望啊。”

周皇后的哭声压抑而细碎,像是牛毛细针,密密实实的扎在赵桐心上。此刻不觉得疼,只有无尽的麻木和冷漠。

周皇后见他神色和缓,只当他听进去了自己的劝,又絮絮叨叨的道:“母后这半生,始终踩着一条荆棘路,步履艰难,你也如此,虽说被封为太子,可徒有虚名,你可千万不能懈怠。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六皇子是好是赖还不知道,你不得不防……”

第32章 、劝谏

今天的更新。

……………………

赵桐意态阑珊的问:“防他做什么?”

周皇后一声冷笑:“养在跟前的,我倒放心,可越是私底下自生自长的才最让人忌惮。”

赵桐抿紧唇,她当然明白母后的意思,养在跟前的,多多少少都被她养废了。

他道:“您都说他自生自灭了,不过是个野性子。”

“你不要太天真好不好?谁知道这些年他都经历了些什么?如果当真只是个野种,他那一身功夫哪儿来的?别的不说,你父皇叫有意叫他拜入何太傅门下,只等了良辰吉日,正经拜了师,他便要跟着何太傅读了。他还小,三五年总有出头之日,可你不能再等了。”

周皇后熟悉的语调激起了赵桐心底的警戒和防备,却也激起了他的反叛和烦躁,他只是嘲弄的笑了笑道:“不过三五年而已。”

他都等了这么久,他一个十五岁的半大少年,便是夜以继日的跟着何太傅读又如何?饶他是个神童不呢,又能有多大本事?

周皇后气的捶他,恨声道:“你这孩子,怎么如此糊涂?你知不知道,你父皇有意把何满那个蠢货许给那个野种?”

赵桐悚然一惊,面上却冷漠的道:“许就许了。”

看来这几天他一味贪杯买醉,倒是错过了许多事情。把何满许给赵檀?那赵楠呢?

周皇后将成帝在宸秀宫与何贵妃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耐心的解释道:“本来何家那个蠢货与赵楠是青梅竹马兼亲上加亲,若是两家有意,是最般配的婚事,可你父皇分明不愿,又说何满是个有福气的,不是留给你便是打算留给赵檀。”

赵桐垂眸没作声。

如果说想要把何满留给他是为了助涨他做太子的身价,他不信成帝有这颗慈爱的父心。那么便果然如母后猜测的那般,他是想要把何满许给赵檀,意在提醒自己,自己终究只是太子,说话算数的是陛下,他可以扶植自己做太子,也可以扶植凭空冒出来的皇子和自己打擂台。

赵桐心底仿佛下了一场漫天大雪,而他则是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嫩芽,也许寒冷来得太凶,他根本等不到春天给他以生长的力量和勇气的那一刻。

赵桐漠然的道:“既然这是父皇的意思,我又能如何?”

周皇后狠心道:“那蠢货不是一直都喜欢你么?先下手为强,你将她变成你的女人,晾何太傅也不能多说什么。”

赵桐烦躁的闭上眼,把厌恶锁进眸子里。从来不知道,原来母后并没有如她表现出来的那样温婉雍容。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居然如此刻薄和恶毒,与她一国之后的形象大相径庭。

周皇后并没能说动赵桐,他虽不再酗酒,可神情怏怏,仍是没什么精神,恰巧周仙仙进宫来看她,周皇后便拉着她的手道:“你表哥一向和你最说得来,这几天他不大得劲,你去帮姑母劝劝他?”

周仙仙温柔的点头:“侄女会的,娘娘放心吧。”她不免问起六皇子赵檀:“六皇子,是怎么回事?”

当日她也见着了赵檀,不过是个没发育好的半大少年,实在看不出来对太子殿下有什么威胁可言。

唯一让人寒心的就是陛下有意扶持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殿下,竟然让他投身于太傅门下读。

要知道赵楠和赵桉都没此殊荣。

可就算是投入何太傅门下又如何?他从前没进过房,有没有基础尚未可知,且资质如何也不明了,何以能断定他会是太子的威胁?怎么太子殿下就受打击这般厉害?

周皇后摇头,无意就此事多说。要不怎么说千年打雁,却一朝被雁啄了眼呢,她千防万防,竟没防着这么一个贱婢无意之中生下来的孩子。

要早知道他会成为自己儿子继位的阻碍,当初就该悄无声息的弄死他,毕竟夭折一个孩子算不得什么,不像现在,他既寻机会入了陛下的眼,便不能再轻举妄动。

但这些心思是不适合对周仙仙说的,只微笑道:“你表哥并不是为了这件事,他呀,是跟我吵了几句嘴,儿大不由娘,有些话,我是实在不适合说喽,倒是你们,年纪相仿,最说得来。”

周仙仙是娘家侄女,并不是亲闺女,周皇后很知道她们之间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周仙仙不傻,一旦赵桐于她没了任何好处,她才不会介意转身另投他人。

而且周仙仙的态度,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周家的态度,周皇后待她亲昵之余又格外谨慎,就是不想因为自己的失误而让周家放弃赵桐。

在某种程度上,她的想法与何贵妃并无二致,如果娘家得力,为什么不能亲上加亲?

周仙仙劝慰了一会儿周皇后,这才去看赵桐。

赵桐歪在藤椅上朝着一棵花树发呆。瞧上去面色苍白,但他本就皮相上佳,倒也不算多萎靡。

瞧见她,赵桐眼里闪过一道明光。

周仙仙不解,只微笑上前福身:“表哥安好?”

赵桐连身都没欠,只径直朝她道:“我正闲得无聊,不如你陪我小酌几杯?”

周仙仙略微犹豫了一瞬,微笑道:“好。”

赵桐一边叫人准备一边笑道:“你不怕我借你之名行酗酒之实?从而辜负了母后对你的厚望?”

周仙仙脸微微一红,却仍是温柔的道:“我相信表哥不是没有自制之人,既说了小酌,便不会滥饮。且娘娘对殿下是一番慈母心,臣女只有感佩。”

也就是说她仍旧会劝,却不一定会完全遵循周皇后的意思行事。

赵桐呵笑一声,朝她举了举酒盅道:“你比我聪明。”

果然是当局者迷,原来她早就学会了虚与委蛇。都说真心换真心,那不过是理想中的期望罢了,真正的人与人之间相处,哪里少得了算计?

周仙仙微笑道:“惭愧,表哥胸有丘壑,心怀伟业,我不过是些许生存小智慧罢了。”

两人略饮几杯,赵桐忽然隔着几案握住了周仙仙的手,目光热烈而直接的望着她,道:“仙仙,孤待你如何?”

两人私下相处,赵桐偶尔会说“我”,大多时候自称“本王”,周仙仙又一向聪慧,隐约觉察出他只有在对待没什么交情的人面前才自称“孤”

这会儿他如此郑重,可见态度十分认真。

周仙仙微垂头道:“殿下待臣女,很好。”

赵桐不由的露出个讥嘲的笑:“如何就是很好?”

周仙仙柔声道:“殿下待臣女是真心,时常惦记、爱护臣女……”最重要的,他眼里没有别的姑娘,让她很有一种他就是自己囊中之物的成就感和虚荣感。

第33章 、试探(一)

赵桐略带迷茫的问道:“哦,是吗?原来这就叫很好。”

试想如果他所认识的女子不只她一个,那么他还会把她当做自己命定的未来太子妃人选么?

还有,他对她的好,难道不是出于一个兄长对妹妹的爱护?

若真论兄长对妹妹的好,他自愧不如何泉。何泉对何满的爱护溢于言表,那是一种“就算世人都认为她是蠢货,可她在我眼里仍是最漂亮最可爱的妹妹”的感觉,愚蠢盲目,近乎到自大的地步。

赵桐自认做不到对周仙仙亦如此。

还有赵楠对何满,那是一个男人对自己心仪女子的爱护,他情愿自己受伤受挫,也会不遗余力的去争去抢这世上他认为最好的东西,近乎谄媚的拱手送到她跟前任她挑拣。

他会因为她的开心而笑得像个傻子,他会因为她的忧伤而恼的像个疯子。

赵桐一直自认是个非常冷静、理智、客观、自持的人,这世上没有谁能影响到他的心境和心情,可小小的何满却完全打乱了他这么多年架构起来的平衡理想美满却虚伪的世界。

赵桐起身。

周仙仙的手腕还在他手里,不得不得随他而动。

赵桐站在周仙仙面前,伸手捏住她下巴,迫她抬头正视自己,问:“那么你呢,待孤如何?”

周仙仙头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和赵桐站在一起,他身上的松香便格外的真实,这种真实让她不受控制的面颊微红,身体发软。她垂眸羞涩的道:“臣女对殿下,十分仰慕。”

“你可喜欢孤?”

周仙仙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脸颊越发通红,却不得不在他手心里与她对视,一时芳心乱跳,有些不知所措。

赵桐将她拉进自己怀里,十分霸道的揽住她的腰,俯在她耳畔,追问道:“喜欢到什么程度?”

周仙仙微微启唇,想说“愿听从殿下驱驰”,可是才开口,就被赵桐俯压下来,将没说出口的话掠夺过去并吞咽入肚。

她敏锐的觉察到赵桐不太正常,他们之间似乎可能要发生点儿什么。可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且也不合情理,他们还没成亲。

周仙仙慌乱的往后躲,娇声道:“不,不行,殿下,不可以……”

周仙仙是真的柔弱,以前她的柔弱是利器,最能得赵桐以及周皇后等诸位长辈的怜惜,可今天她有些恨自己的柔弱了。

因为柔弱,她根本没办法反抗赵桐。

赵桐一改往日的温文,粗暴而野蛮的在她身上放肆行凶。

周仙仙又怕又慌,从前所有示弱的可怜在这会儿都没了效用,反倒越是这样的可怜他越享受,她觉得自己就是他嘴里的老鼠,甚至有些乐得看她再可怜些。

很快周仙仙的衣裳就被赵桐扯开了七七八八,当只着肚兜的周仙仙被赵桐压在身下的时候,十五岁的少女终于忍不住崩溃的低泣起来。

赵桐大手握住周仙仙的肩膀,凝视了已经有一盏茶时间了,她还在闭着眼哭。尽管人长得美,可哭的真实的时候,这副尊容实在说不上好看。

赵桐问她:“你注定是孤的太子妃,不过是早晚的事,你哭什么?”

周仙仙闭着眼哽咽着道:“于,于理不合。”就算再注定,就算两家再默认,可没成亲就仍然会有变数,她实在做不出来未成亲前就做出这种有伤风化的事来。

但她也心有顾忌,生怕这会儿惹了赵桐不满,以后她们夫妻的感情会受到损害。所以连反抗都带了些欲拒还迎的味道。

赵桐将她看得透透的,说不清为什么,明明他们是同一种人,可这个时候他是无比的厌恶自己和她。

他暖热的大手在周仙仙的肌肤上轻轻摩挲,周仙仙受惊般的瞪大眼。赵桐无视她眼里的乞求,冷酷的用手指勾住肚兜的带子,道:“合与不合,孤说了算。”

他的指沿触到了周仙仙胸前的柔软,猝不及防下的酥麻贯穿了周仙仙的身体,她的脸越发红透,她竟只能哀哀的望着赵桐,什么也说不出来。

明明害怕、排斥、抗拒,竟然还有一丝丝的渴求。

周仙仙羞愧的重新闭上眼。

赵桐却并没继续动作,甚至尽管他压伏在周仙仙身体上方,但他衣裳完好,甚至若有若无的与她拉开了距离,只有他柔软的衣衫摩挲着周仙仙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

赵桐十分低沉的问周仙仙:“仙仙,如果我不是太子,你还会心甘情愿的嫁给我吗?”

周仙仙豁然睁大眸子:“什么?”

赵桐紧抿着薄唇,没有重复。

周仙仙慌乱的道:“怎么会,你怎么会不是太子,我,我当然,当然……”

赵桐无声的笑了笑,手掌往下轻轻笼住周仙仙的柔软,周仙仙差点尖叫,仿佛自己的心都被攥紧了。

两人沉静的对视,并对峙。

赵桐眼眸漆黑,静得你风平浪静的海面。

周仙仙渐渐的平静下来,竭力做出温和柔弱的神情来。

赵桐却避开她讨好的视线,利落的翻身而起。

周仙仙怔愣了一会儿才明白危险解除了,他并没有想要对自己怎么样,不过是在试探自己。她很庆幸自己刚才的反应,应该没什么破绽才对。

周仙仙慌乱的穿着衣裳。

赵桐背对她踱到窗前,耳边尽是细碎的声音,夹杂着周仙仙劫后余生的哽咽。他缓缓开口:“抱歉。”

周仙仙脸一红,低头不作声。她隐隐觉出赵桐不太高兴,她这样拒绝他,似乎太过于不近人情了,既然不能给他他想要的,总得用好话哄哄他。

周仙仙嗫喏着道:“表哥,再等等,等你我成亲,我一定什么都听你的。”

赵桐转过身,视线无比冷漠的落到周仙仙脸上,道:“孤只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爱孤,如果爱,能为孤做到哪一步?”他嘲弄而凄凉的呵笑了一声,用意不言而喻。

周仙仙呆住:“我,我不是……可这种事,哪个女子能受得了?”说到后来周仙仙委屈的捂住嘴呜咽出声:“表哥,你怎么能这么待我?娶为妻,奔为妾,若是今日我……难道为了你舍弃名声不顾,就是爱你么?”

第34章 、试探(二)

赵桐冷冷的望着周仙仙,本来温和儒雅的一个人,却像一头受了伤的孤狼,那眼神凶狠而噬血,让人心惊胆战。

周仙仙莫名的有些害怕,她慌乱的看向别处,手紧紧蜷在一起,想着离他远一点儿。

赵桐呵笑一声道:“你我之间,会有真爱吗?不过是互相攀附互相利用罢了。”

周仙仙被他嘲弄十足的声调激的脑子一懵,尖利的道:“殿下不是三五岁的小孩子,真爱是什么?能吃还是能救命?”

赵桐冷然的望过来,那视线有如实质。

周仙仙退缩了一下,鼓起勇气道:“我不知道表哥到底怎么了,这话问的没头没脑,可表哥到底在怀疑什么?怀疑我对表哥的感情么?我承认世家结亲,看重是的两家结好,但你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彼此的情意是真真切切存在着的,就算这门亲事能带给彼此利益,可这不是锦上添花的好事么?”

她说的很有道理,可赵桐只是道:“人若无情,与草木禽兽何异?周仙仙,你把自己置于何地?”

周仙仙有一种有理讲不通的愤懑,她无耐的道:“我是你的表妹,从小一起长大,亲密无间,在我心里你是神祗一般的存在,像山岳一样稳重可靠,从小我的眼里心里就一直都是你,直到现在。我……”

这还不算感情?他能否认这不够深厚?也不知道他这几天到底发什么疯,竟然怀疑她对他的感情,甚至用这样恶劣的手段来试探自己。

越说周仙仙越觉得委屈。

如果说连她对他都没有真心真情的话,这世上还有谁会真心喜欢他?谁看中的不是他太子的尊贵和他皮相的俊美?

她们都是肤浅的,只看得到他表面的风光,完全无视他的孤寂和辛苦。只有她,是真心实意的想站在他身边,和他有心灵上的交汇,能帮他稳稳的站到那至高无上的宝座之上。

赵桐冷冷的笑出声,道:“你说对了,你那根本不是爱,无时无刻,你对孤的感情里都包含着权衡和算计。”

“我没有。”周仙仙脸涨得通红,她咬着唇,将手指扣到自己颈间,道:“既然你非要以此验证我对你的感情,那就……如你所愿。”

赵桐却只是嘲弄的笑,她还否认,权衡和算计已经深入骨髓,成了她的本能,一旦意识到她可能要损失什么,她便会立即调整对他的态度和举止,就像现在这样,以退为进,逼得他不得不入了她的毂。

赵桐别过头,道:“你走吧。”

周仙仙一怔。

他根本不是真的想要她,倒像是含着几分戏弄的成分。

赵桐漠然的道:“孤不缺女人,你也没美到艳绝天下的地步,孤不稀罕。”

周仙仙羞恼的脸要滴血,气得微微直抖。

赵桐又道:“如果可能,这门亲事会做废。”

“你”周仙仙是真急了:“表哥,到底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欺辱我。”

“呵呵。如果这是欺辱,那么孤很抱歉,你放心,这不妨碍你什么,出了这个门,你我前尘旧事一笔勾销。”赵桐挥一挥手,语气中带了几分冷厉,道:“走。”

周仙仙颤抖的系好扣子,捂脸狂奔而出。

原来人狼狈的时候和动物无异,平时再装出来的优雅此刻都仿佛被剥掉的衣服,再不复见。

赵桐只漠然的把视线收回来,吩咐人:“备水,沐浴。”

他从浴桶里出来,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个太子殿下。

他召来南荏问:“太傅在哪儿?”

南荏忙答:“太傅叫人传信,他想求见殿下。说是,殿下已经四天不曾去房读……”

赵桐哼笑了一声,问道:“难道不是先去陛下那里……”随即道:“算了。”

就算何太傅去父皇那里告状也是他的本分,没了太子赵桐,会有别的太子,他只是太子太傅,而不只是他赵桐的先生。

赵桐道:“请太傅。”

何太傅并无特别痛心疾首,也无恨铁不成钢的遗恨,如往常一般恭谨的见过赵桐,道:“殿下多日不曾读,微臣十分不安,特来请见殿下。”

赵桐道:“本王身体微恙。”

何太傅抬头瞟了他一眼,什么异样都没有。再说,就算殿下生病,难道不能派个小黄门通知他一声吗?

但何太傅什么都没说。

赵桐也没解释,一时君臣、师生之间隐入了沉默。

何太傅不知该如何说,这份大礼他早就准备好了,也想着尽快抛出去,他也想着能在太子殿下这换个大人情,可这种人情不该是他亲自开口讨要,否则不是恩反成仇,于他于何家毫无益处。

所以他只能选择闭嘴,甚至要比从前还低调、谨慎才成。

赵桐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他觉察到了两人之间的生疏,不知道是因为失去了总闯祸的何满,还是因为多了凭空冒出来的赵檀。

赵檀还只是个未知,若因他便造成他们两个之间生疏,赵桐就算蠢死也只能怪自己沉不住气。

他轻咳了一声道:“太傅,本王很抱歉,那天……”他选了一个必要的却很安全的话题,何姿。

何太傅闻弦歌而知雅意,忙谦逊几句,只说何姿一切都好,有太医的安神药,如今已经无碍。

赵桐又沉默下来,良久他问何太傅:“六弟几时拜太傅为师?”

“这个月十八。”

赵桐笑了笑道:“若论起来,本王既是他的兄长,又是他的师兄,拜师礼怎么也当亲自观摩。”

何太傅顿了下道:“殿下肯来,臣荣幸之至,想来陛下也深感欣慰。”

这才是身为太子和长兄的胸襟和气度。

既然提到赵檀,何太傅不由的便添了一句:“臣这几日观六皇子为人洒脱,是个十分姿意的性子,以后还望殿下多加提点,也免得微臣年轻越大,有力不从心之感。”

赵桐一怔。

这是在安他的心,告诉他赵檀只是个胸无大志的皇子,不足为虑?

抬头时,却见何太傅已经躬身行礼:“既是殿下无恙,还请明日殿下准时到上房,微臣在那儿恭候殿下。”

赵桐心里复杂难言,起身拱手,真心实意的谢道:“有劳太傅挂心,本王再不会任性妄为。”

第35章 、决绝(一)

对于赵檀要拜何太傅为师这件事,最兴奋的莫过于何满,虽说他算是主动结识了赵檀,可他在宫里,她在宫外,实在没有交集的机会。

没有交集,赵檀如何为己所用?

因此十七这天晚上,她完成了当天功课,便带了丫鬟去见何夫人。此时天色已晚,何太傅却还没回来,何满一边陪何夫人说话一边不时的望门外瞅。

何夫人嗔道:“你这丫头,到底有什么事?还要瞒着娘不成?”

何满笑道:“没有,我怎么会瞒着娘?这不是爹还没回来,珠珠不放心么。”

何夫人也蹙起了眉:天色确实不早了,但何太傅也不是没比这更晚的时候回来。是以安抚何满:“你爹事忙,若不是要紧的事,只管同娘说。”

何满便上前道:“娘,明天是不是要举行六殿下的拜师仪式?我也来好不好?”

何夫人点头她的额头道:“有你什么事?不许去。去了也是添乱,你爹不会同意的。”

何满嘟嘴:“我就说不说,您非得问,问了又不同意,爹还没说呢,您怎么那么笃定?哼,我自己去问爹。”

正这会儿外头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何泉径直撞进来,道:“娘,爹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怎么声音都变了?

何满已经站起身:“爹回来了?在哪儿呢?我去瞧瞧。”

何夫人一见儿子那焦急、沉重的脸色,不由心头乱跳,强自压抑着慌乱问:“你爹怎么了?”

何泉看一眼何满,何夫人打发何满:“珠珠,你先回去吧,你爹想必也累了,有什么事改天再说。”

何满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个个儿,不满的道:“什么事我不能听?”

何夫人没法,只好不理她,对何泉道:“你快说。”

“我爹,受伤了。”一时三言两语也说不明白,何泉只能简单的说:“今日在朝堂上,爹受了杖刑,太子殿下亲自把爹送回来的,人这会儿快到门口了。”

何夫人呆怔怔的坐在那,手指紧紧绞在一起,有些虚弱、可怜的眼神呆呆的望着何泉。

何泉一看便有些后悔。知道母亲经不起打击,就不该同母亲开口。可不同母亲说,她也早晚会知道。

何满却立即反应过来,吩咐何夫人房里的丫鬟:“都别愣着,赶紧收拾、准备。纱布、外伤药、热水、剪刀……赶紧去请太医。”

何夫人这才反应过来,一迭声的道:“对对,赶紧的,都别愣着。”

何满则早就出了院子。

何太傅是被人用藤凳抬回来的,并没有何满想象中的鲜血淋漓,可饶是这样,看到他苍白的面颊,何满的心还是像被谁捏爆了一样的疼。

她抢步上前:“爹——你没事吧?”

何太傅见是她,眉宇微微一蹙。

何满忙抢先道:“娘担心您,叫我先过来看看。”

何太傅道:“我没事,别吓唬你娘。还不见过太子殿下?”

何满心里有一千个疑问想要问问何太傅,但显然何太傅只拿她当不懂事的孩子,便是有话也不会同她说,当下只好按捺心神,福身朝赵桐行礼:“多谢殿下送家父回来。”

赵桐从打何满如翩翩飞蝶般扑出来,视线就没离开她。好似比前些日子所见又漂亮了不少,那白如玉的脸颊,黑如珠的眼眸,樱红的嘴唇,像一朵将开未开的花骨朵,处处都透着诱人采撷的娇嫩。

听见她清脆的声音,赵桐收回心思,道:“何姑娘客气,太傅本因本王才遭此无妄之灾,本王恨不能以身相代,区区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何满一怔,不由的看向他:我爹受杖刑是因为你?到底你做了什么?陛下可真是老糊涂,自己儿子不争气,你教训你自己儿子,打我爹算怎么回事?

眼眸里便夹杂了痛恨。

赵桐歉然的回望。

何太傅轻声道:“殿下太过客气了,老臣已然无碍,还请殿下早些回宫吧。”

赵桐道:“无妨,本王总要等太傅收拾妥当了才能安心。”

何太傅没法,只好看向跟来的何泉:“你陪殿下去房。”

赵桐知道何泉要请太医给何太傅诊治,当下推拒道:“不必,本王就在这里等着就成。”又看向何满,道:“何姑娘,本王有几句话想同你说,不知可否?”

何太傅和何泉都有些无语,敢情他送太傅回来是假,要见何满说两句话是真吧?

何太傅便道:“那珠珠就陪殿下稍坐。”

何泉生怕何满耍小脾气,忙一扯何满的袖子低声嘱咐她:“你暂且陪着太子殿下到厢房暂坐,我马上就来。”

何满好笑:“我又不傻,知道该怎么做。”

当她喜欢赵桐的时候,便是把利器交给了他,许他以伤害她的权力,及到她收回自己的喜欢,他之于她也不过就是尊贵的太子殿下。

不管他对她是什么态度,她只要恪守自己的本份就好。

何满大大方方的请赵桐上坐,命丫鬟替他沏茶。

赵桐从幽香中闻出是老君眉,不是他最喜欢的铁观音,微不可见的蹙了下眉,却什么都没说。当一个人喜欢你或是不喜欢你的时候,差别是十分明显的。

如今她终于做到了不喜欢,就连从前的用心都随之消逝。曾经的渴望成了唾手可得,他却说不出来的憋屈。

何满陪笑:“不知殿下有何见教?”

赵桐迎着她明澈的目光,内心十分平静,他问她:“你会嫁给本王吗?”

何满怔住:“……”这没头没脑的话从何而来?她想也不想的开口道:“臣女有自知之明……”

赵桐打断她:“如果本王诚心求娶呢?”

他想娶她就得嫁?

何满略带嘲弄的道:“臣女不敢高攀。”

赵桐声色不动的盯着何满看,既无愤怒也无嘲讽,平静的像千年古潭,良久,问:“为什么,明明从前你很喜欢……本王。”

何满失声道:“殿下慎言,您也说是从前,臣女确实不自量力的喜欢过殿下,可人谁无错?臣女已经知错并且因此付出了代价。如果曾经喜欢过殿下是臣女的罪,那臣女情愿以死谢罪。”

第36章 、决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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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满语出决绝,仿佛为了应称她所说的话,随手就亮出了匕首,横到了她白晰的颈间,那明媚的眸子失去了从前的光亮,只有痛悔,还有恳求。

明明他手中并无屠刀,她却宛如待死的猎物:“臣女死有余辜,只恳求殿下,错的是臣女,臣女的爹娘还有兄长并不曾对殿下有丝毫不敬,他们是无辜的……”

还有她的嫂子和刚出生的小侄子,何其无辜?

赵桐胸口一阵绞痛。

他就想问问,何满为什么会喜欢他?尽管他知道她是这世间最肤浅的女子,曾经扬言要做最尊贵的女人,可他还是不死心的想问问,她究竟为什么会喜欢他?又喜欢到什么程度?

如今不用问了,她喜欢他喜欢到宁可为他去死

还真他么的讽刺,这应该算是天底下最恶毒的表白了吧?

虽然愤懑,却也在预料之中,何满就不是个会矫揉造作、虚与委蛇的人,一旦她厌恶嫌憎他了,哪怕他是诚心诚意,在她那儿也成了狼子野心。

她竟然以为他会因她便迁怒她的家人?

真是……无稽之谈。

赵桐勉强呼出一口气道:“如果本王,不再是太子呢?”

何满眨了下眼睛,迅速的垂下双睫:如果他不是太子,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赵桐又追问了一遍:“如果本王不再是太子,你会如何?”

何满轻声道:“殿下真会开玩笑。”不是太子,他是什么?难不成是皇帝?

赵桐道:“不是玩笑。”

“什么意思?”

赵桐伸手,轻却稳准狠的扣住何满的手腕,也不见他如何用力,那匕首已经顺到了他手里,他将匕首远远的搁到桌边,对何满道:“今日太傅向父皇请旨,准本王参与国事,不料父皇震怒,直指太傅循私,而本王不堪造就……”

何满皱眉:“……”

她不太懂成帝的意思。

就是普通人家,哪有父母不希望子女成龙成凤的?养到二十多岁,还叫他一味的待在自己膝下,这不分明是要把儿子养废了的节奏?

便是鸟兽虫彘,都知道逼着幼仔学习本事,就为了早些独立以适应残酷的生存环境,何况是人?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何况这还不是普通人家的长子,而是一国太子,成帝嫡亲的嫡长子。

就因为他感受到了太子的威胁,所以便把敢于说真话说实话的父亲杖刑,打了个臭死?

何满怨气从生:“那是殿下的家事,家父何其无辜”

赵桐却笑了:“太傅哪里无辜了?他直指父皇教子无方,他不挨打谁挨打?”

“你——”这副幸灾乐祸的模样为哪般?那可是替他说好话呀。

赵桐道:“本王很抱歉,连累了太傅,只怕不出几日,这世上便再无太子赵桐,只有废弃的庶民赵桐。本王想问你,如果本王不再是太子,你待如何?”

何满没说话。

如果他不再是太子……那她还怕他做什么?虽说偏离了上一世的轨道,但他终究不再是自己和家人的威胁。

她只会拍手称庆。

何满抬起双眸,那一对如黑珍珠似的瞳仁里淬了怨毒,她身子前倾,凑到赵桐跟前,压低声音却十分清晰的道:“那你就去死吧。”

太子被贬为庶民,注定不得善终,与其生不如死,他还真不如趁早去死反倒求个痛快。

所以她这句话也算不得诅咒。

赵桐瞳孔骤缩,神色十分难看,他料到何满未必肯答应他这不算求亲的求亲,可她态度如此刻薄,还是让人难以接受。

她就那么盼着他死?他们之间究竟有多大仇恨?还有,明明那么嫣红、美丽的唇瓣,吐出来的话怎么比蛇毒还毒?

赵桐脑子被怒火一冲,伸手将何满揽过来,头一低就附上了她的唇。和想像中一样的软、嫩、甜,好像嘴里含着的糖,让人心里暖融融的,舔不够,又不甘心舔,生怕化了就再也尝不到如此的美味。

原本的报复只是借口,一旦沾染上何满的甜美,赵桐的初衷立刻被欲\/望代替。

何满没想到他这么无耻,杀到何家门上来欺负她,狗胆包天。可她一时又挣不开,越挣他勒得越紧,纤细的腰身在他怀里都快勒断了。

何满又不是真正十四岁的小姑娘,遇到这种事并不会觉得多慌张,短暂的震惊过后便不再反抗。她知道有一种男人是你越反抗,他越当成情趣,折腾到最后,女人根本占不着便宜。

何况对付男人她最在行,尽管上一世赵桐是个例外,但这一世他未必有上一世的定力和自制。

因此何满几乎立刻就放松下来,任凭赵桐在她唇上轻柔的舔\/噬。

赵桐不禁怔住。怎么她的反应跟周仙仙的不一样?就算不害怕慌张,也不可能如此淡定吧?

如果何满知道他在心里拿自己跟周仙仙比较,非气蹦了不可。

赵桐就不是个适可而止的人,见何满不反抗,他低笑一声,越发得寸进尺,竟然想撬开何满的牙关,进一步掠夺。

何满也急了,他当这样欺负她她就没办法了是吧?她才不怕,相反她很喜欢。可也不能就让他这么得意,何满当下反客为主,伸出手臂搂住赵桐的脖颈就来亲他。

赵桐怀中抱着绵软馨香的何满,越发想入非非,见她如此主动,只有龙心大悦的份,哪还想得到防备。结果就是正享受着呢,下一刻唇上一阵剧痛。

赵桐猛的推开何满,怒道:“你怎么咬人?”

何满一嘴的血,将她的唇染的更红,她毫不在意的道:“我咬的是人吗?哪有好人随便亲别人姑娘的?”

赵桐怒极反笑:“何满你放肆。”

何满瞪大不逊的眼睛道:“我好怕,殿下欺负人都欺负到人家家门口了,怎么,还想以此治我个大不敬之罪?仗势欺人,真不要脸。”

赵桐摸了摸唇,嘶了一声。她可真狠,要不是他躲的快,她都能给他咬下一口来。他仓促的用袖子抹了抹手指上的血,道:“我不跟你计较。”

气的何满牙都要咬碎了,合着他欺负她不是欺负?

她道:“我也不和你计较。”

咬都咬了,疼的又不是她。再说不就是被男人亲了一下吗?对她来说算得了什么?

第37章 番外:男主之争

赵桐命人把桃花带进来,严肃的质问:“怎么周远博的戏分越来越多?哪哪儿都有他?他不是十八线男配吗?”

没见过世面的桃花表示面对太子殿下她很害怕,垂头装死以掩饰心虚。

周深持剑闯进来,听赵桐的话冷笑道:“谁说微臣是十八线男配?”

赵桐将册摔到周深面前:“自己看文案简介,男主一栏有你吗?”

周深嗤笑:“难道殿下不知道,简介是随时可以修正的么?如果不是站有个两个工作日审核的规定,只怕桃花能一天改八十回。”

赵桐居高临下的俯视装死的桃花:“孤是真没想到,原来你是个这么没定性的人。”

桃花喏喏道:“回殿下,民女……”

呵呵,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啊。

赵桐懒得理桃花,只看向周深,道:“看在你是本王表哥的份上,这次就不和你计较,再有下次,让本王看到你三番两次背着人和珠珠说话,本王叫人敲了你的舌头拔了你的牙……”

周深一点儿害怕的意思都没有,只怜悯的看着赵桐。

赵桐心中暴怒,却不肯做作到脸上,比他狠百倍的望过去。

周深轻笑道:“殿下说再多都没用,男主是不是你,不由你说了错。”

“不由本王说了算还由你说了算?”

“也未必不可能。”

看着周深那洋洋得意的笑,赵桐恍悟:“你,你贿赂桃花?”

“殿下言重,是微臣给了桃花灵感。”

“啊呸。把他给孤拉下去,乱刀砍死。”

被蜂涌上来的侍卫拖走,周深都没反抗,只回头无限同情的望了一回赵桐道:“说实话,只怕你到死都不明白,本来是个酷炫狂霸拽的你,是如何沦落到如此猥琐形象的吧?”

赵桐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敢说本王形象猥琐?”

“求而不得的男人最可悲,仗势欺人,用不入流的手段诱\/惑未成年少女,不只流氓,简直禽兽不如。不是猥琐是什么?”

“……”赵桐气得胸脯鼓了半晌,才咬牙道:“谁求了?孤想得到她,易如反掌。孤算计她又怎么了?为了孤的王霸大业,孤连自己的亲事都能牺牲,一个小小的何满又算得了什么?”

周深摇头表示叹息。

赵桐看不得他那种悲悯的神情,挥手道:“立刻砍死。”

周深表示:“砍了微臣又管什么用?殿下怎么不问问桃花,他的备用男主除了微臣,还有一个六殿下呢?”

“你,你这个没定性的无良作者。”

赵桐暴怒,从上座走下来,一手要抓桃花头发。

桃花大叫:“殿下饶命,桃花还没想好呢。”

“那你现在就给孤好好想,到底谁才是男主。”

“这个吧,殿下,其实你是个挺好的男主人选,民女最喜欢这种虐恋情深的调调了,可架不住作者不买帐啊?一旦定你为男主,肯定有一批读者二话不说就抛弃桃花,还有会有一批读者骂你们两个是渣男贱女。桃花是玻璃心,实在扛不住这种唾骂,所以想了半天,还是决定,您就勉为其难的做个男配吧,毕竟您的正妃是周姑娘,侧妃还有何姿这种小美人,至于旁的,数不胜数,您不吃亏。”

桃花极尽能事的做诚恳状,可惜赵桐不领情,气的大骂:“谁是渣男?还不有全在你一念间?你凭什么把本王写得这么猥琐?你完全可以把本王的形象扭转过来。”

“扭转过来,好像也没什么屁用,注定你要争皇位,还不一定能成功,注定你要女人无数,何满讨不了好。要知道现在读者苛刻,她们可不觉得嫁与一生一世一双人就是幸福,有许多都更倾向于让何满做大长公主,底下面首无数,过着********的逍遥日子啊。”

“我不管,总之我做不成男主,谁也别想做。”

桃花皱眉苦思,半晌道:“要不您和周深、赵檀公平竞争?”

赵楠闯进来:“还有我,还有我,本来我才是珠珠的官配,我是个闲散王爷,对皇位无意,且又对珠珠专情,可以为了她不纳侧妃。最主要的是我们是青梅竹马,亲上加亲……所以这门婚事是我的。”

赵桐和周深啐他:“那也得珠珠喜欢你才成。”

赵楠一脸受伤的表情:“珠珠,珠珠呢,让她亲自说,她到底喜不喜欢我?明明桃花说了,她跟我做过夫妻那种事的。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再说她不喜欢我,她怎么会和我,那个?”

赵桐和周深吁他,不屑又十二分妒嫉的道:“珠珠的面首多了,你充其量也就算个面首,况且她若是觉得你没用,会和你,那个?”

赵楠大受其伤,白着脸半天忽然拍手道:“还说我,你们两个又能好到哪儿去,二哥你虽尊贵为太子,可到了还不是让珠珠把你弄死了?还有你周深,如果珠珠不利用你,又怎会允你一亲芳泽。”

周深面色如土,赵桐脸色更是青黑交加,两人同时咬牙切齿的道:“滚。”

“嘁,说中你们的心事了吧?这就恼羞成怒了?我去寻六弟,桃花剧透说他是未来的陛下,我先抱他大腿,横竖上一世珠珠就没跟他,说不定看我表现好,他能替我做个媒赐个亲啥的。”

赵桐大喝:“你给我站住。”

周深则一剑劈过去。

赵楠堪堪躲过,拉着周深道:“你傻啊,跟着赵桐有什么好结果?还不如跟我一样提前抱六弟大腿呢,即便最后抱不得美人归,你也能得个善终。”

赵桐怒不可遏。

周深想了想,道:“你说的甚有道理,咱们走。”

赵桐咬着牙指着桃花:“你现在立刻、马上把赵檀给我弄死,不然我弄死你。”

桃花捂着脸往后退,道:“殿下,您这句台词就免了吧,还是说给何满听吧,太有歧义了。”

赵桐:“……”半晌又气平了,道:“你说对了,珠珠喜欢的是男人,还是那种能让她由身到心,由内而外都舒畅**的男人,我近水楼台,先办了她再说。”

桃花:“……我不给你机会,你以为你能得偿所愿?”

赵桐:“你当我傻啊,你给的机会是你能写到的,写不到的地方,我先去做了再说。”

赵檀十分淡定:我这个没出线的男主,是妥妥的男主,你们再争也没用。

第38章 、下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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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桐失笑,无奈的道:“好,你不和我计较,但你也别故意气我。”

“我?故意?气你?你生气你就欺负我?”何满简直气的说不出话来。她四下看了看,没有趁手的东西,匕首又被他拿走了,气的何满掐腰道:“你给我走。”

赵桐不动:“待太傅确定无恙,本王再……”

“你不走我走。”何满拿他没办法,她自己吃亏是小,不能让何家跟着灭门是大,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他现在都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赵桐拦住她,道:“等等。”

何满挑眉看他,像小野猫一样瞪着他还在洇血的唇看。

赵桐嘶嘶凉的疼,无奈道:“我向你道歉。”

“好吧,我接受。”

这么勉为其难,还真是亏得她大人大量了?

“……那你坐下来我们好好谈谈。”

“不知殿下还想谈什么?”

“谈谈你的终身大事。”

何满简直无语,恨不能一口啐到赵桐脸上,他以为他是太子就了不起啊,怎么不上天呢他,他是太子就可以左右她的婚事?

可到底不复从前那般任性,只轻微而不屑的呵了一声。

赵桐也不生气,离她距离仍是极近,对她是探手可得,大有“你若敢走,我就把你怎样怎样”的架势。

何满还真不怕他会对自己如何,可到底这里是何家,若是被家里人看见,自己这几个月的努力就白废了。一边说知错就改,再也不喜欢赵桐了,一边又和他粘粘乎乎的不守妇道,爹娘非气死不可。

何满远远的坐下,极尽平和的道:“殿下只是殿下,不是我爹,好像我的终身大事还轮不到殿下来插手吧?”

赵桐目光咄咄的望着何满道:“你的终身大事,只能和我谈。”

这话有歧义,不过何满没听出来,她只扭了脸,没说话,几度深呼吸,镇定了一会儿才掉过头道:“怎么和殿下谈?”

赵桐只犹豫的打量着何满,没急着开口。

何满挑衅道:“要不还是让我爹来?”

就算他认定何太傅可用,自己的婚事可以利用,但也没有对着当事人的面谈的吧?逼他爹卖女儿也就罢了,还要她自己上赶着为了被卖而对他感恩戴德?

赵桐摇摇头,问了何满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想嫁个什么样的男子?”

何满惊讶的瞪了一眼赵桐:“殿下不觉得这话唐突?”

赵桐嗤笑道:“你都能当面和别的男子说你喜欢人家,我随口问问,毫无冒犯之心,你怕什么?你放心,今日这话,出你口,入我耳,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当然如果何太傅治家不严的话不在此例。”

何满:“……”

赵桐你到底要不要脸?你自己没本事把这里弄的铜墙铁壁,滴水不漏,倒是会栽赃陷害,但凡有人泄底便是何家的错?

何满微微垂头,拂了一拂自己的袖子,端然道:“臣女没打算嫁人,也不会嫁人。”

这回换赵桐被噎得无语了。

被一个自己曾经心仪过的男子问终身大事,就算再爽朗的姑娘也会羞得满面通红,而不是像何满这样坦然。更让人意外的是她的答案竟然是不嫁。

赵桐咳了一声,想要解释些什么。

何满道:“殿下不必自责,这是臣女自己的心思,跟任何人都没关系。”她一再强调这是她自己的事:“还请殿下不要迁怒,尤其不要迁怒无辜。”

赵桐再度无语,他一点儿没有因为她不嫁便要迁怒何太傅的意思。再说,她说不嫁就不嫁?未免太天真了吧?不要说一道圣旨下来,她不得违抗,便是何太傅何夫人那边的“父母之命”她都过不去。

何满毫不在乎的道:“臣女自有办法劝服家父家母。”

赵桐不耻下问:“如何劝服?”

何满不掩诧异:“这好像是臣女自己的事吧?”

赵桐略微有一点儿尴尬的道:“本王好奇。”

你好奇我就得说?

何满不理他。

赵桐道:“今日太傅遭此无妄之灾,大抵是本王不能劝服父皇的错,本王诚心求教于何姑娘,一则是为了自己,二则也防着日后再连累何太傅。”

何满气得眼角上挑:“殿下威胁臣女?”

赵桐腆脸道:“不敢,何姑娘多心了。”

何满气得紧攥住拳头,深呼吸再深呼吸,还是不想理他。

赵桐悠闲自得的喝着茶水,喝了茶还嫌不够,用手一抚肚子,对何满道:“都已经这个时候了,本王还没来得及用晚膳。”

何满:就你一个人没用啊?我们一家都在等我爹,等到这时候,早就饿的肌肠漉漉了,哪成想等到的却是个噩耗,到现在谁都没心情吃,就你一个人饿?

何满想装听不见,可赵桐却大喇喇的道:“敢问何姑娘,贵府可有剩下的点心,可以饱腹之类的,哪怕剩饭也成。”

何满忍无可忍的道:“殿下该回宫了,宫里有的是热乎的精美肴馔,甚至您高兴了想浅酌两杯,都有上好的酒菜为您预备着,要是您想听两首小曲,也自有大把的舞姬伺候着,何必在这里受罪?”

赵桐叹气:“太傅是因本王而受刑,本王心下难安,怎么能这时候就回宫?当然,如果何姑娘能早些给本王提供借鉴,本王自是不再打扰太傅养伤。”

何满气的三尸神暴跳,真想给他一耳刮子让他滚。只可惜她如今没权没势,且赵桐前途吉凶未卜,她也不敢断定过几天他真成了庶民,是以不敢轻易得罪,只能劝自己:别生气,气死也白搭。

半天才道:“借鉴不敢,毕竟家父岂敢与陛下相提并论。不过依臣女浅见的想法,世上哪有不爱子女的父母?但凡子女受一点儿损伤,父母定然恨不能以身相代……说白了,哪有不屈服的父母?端看这做儿子的会不会撒娇了。”

赵桐沉思不语。

天家无父子,何满这话还真是浅见。何太傅肯受她的威胁,但陛下一定不会受自己的威胁,相反只会认为自己有了不臣之心,第一个念头便是除自己而后快。

横竖他不缺儿子,哪怕长成的这几个都不成器,他还可以继续生。

不过,撒娇不成可以撒泼,且这泼要撒得有技巧。

第39章 前世番外:爱恨

周深是一路眼睁睁的看着何满是如何花样作死的,他对此除了感喟,嘲讽,还有一丝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的愤怒。他觉得何满不仅蠢,还是个瞎子。

明明手里有一副好牌,也不知她怎么就能打成个家破人亡的地步的,这何只是蠢?就是白痴傻子也比她强吧?

她求这个求那个,用自己的身体换好处,可她怎么就没看出来,他们哪里是为了帮她?纯粹是为了她的身子,可她就愣是看不出来,还笑的格外明媚,仿佛她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她两只眼睛就看不到自己么?

恨起来,有时候周深都恨不得掐死她。你说她活着什么?就她做的那些事,不只伤风败俗,简直是人神共愤,也幸亏何太傅死了,不然能让她活活气死。

如他所愿,何满终是求到他头上,看着她笑的那么卖力,讨好的那么小心,可黑色瞳仁里却满是脆弱的苍白和绝望的决绝,原本想一口回绝的周深就怎么也说不出“不”字来,他冷冷的道:“你当我和你外头的男人一样廉价?你不过冲我笑两声我就替你做牛做马?”

何满并没被他吓住,反倒浑身都散发出一种解脱的轻松,她毫不羞耻的道:“你要什么好处?”

他满心里都是恨,恨不知是谁让何满只知以色侍人,恨自己明明应该厌弃嫌恶,却仍然对她充满了渴望。

这会儿的何满是人尽可夫的低贱女子,哪儿有一点儿从前的名门贵女风范?那个骄傲不可一世的小姑娘,可以为了爱抛却家人性命的小姑娘,不知道死在哪一刻。

是死在男人的调弄之下?还是死在何家数百口人的鲜血之下?

她虽然在众多男人中间周旋,看似被有意浇灌,显得明媚鲜研,可她眼睛里是死气沉沉的疲惫,像被凄风苦雨打萎了的白玉兰。

何满一向都是直接的人,一旦认定了他和外头的男人没什么差别,垂涎的不过是她的身体,她公然当着她的面褪去了衣衫。

从没见过那么美的身体,肌肤如玉且光滑如丝绸,锁骨漂亮而有型,胸前两团饱满,既不过于累赘,又不过于小巧,衬着那纤细的腰肢是完美的恰到好处。

两腿修长笔直,纤细又圆润,没有一点儿瑕疵,中间一点儿漆黑,像是诱人的魔鬼,朝他招手,狠力的掠夺并暴虐的采撷。

周深脑子里一阵剧烈的轰鸣声,他眼睛充满了血,却像是被割裂,成了两个人,每一个都不受他控制,他听见自己咬牙切齿的道:“真让人恶心,也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玷污过。”

何满却依然噙着笑,只是那笑里却满是羞惭和眼泪,不过片刻,她却已经像被千刀万剐,难堪的低头去拿被搁置在一旁的衣裳。

周深像噬血的豹子,冲过去将她禁锢在身下,毫不怜惜的施暴。

何满强撑着笑,柔顺的向他示好,只在他注意不到的地方轻落下眼泪。她软的像一汪春水,极尽所能的取悦着他。

可周深却只有怒和恨。他不愿意怜惜她,只要一想到她以这样媚惑的面孔不知道倾倒了多少男人,她又以这样妩媚的姿态取悦过多少男人,他就恨不能所她拆皮扒骨。

他质问她:“何满,你这样活着有意思么?你知不知道你有多下贱?是不是只要是个男人,只要对你有用,哪管他是不是肮脏的乞丐,你都能***接纳他们?”

何满不哭也不反驳,像个精致的木偶。事毕便仓皇的离开他,她虽未明说,他却看出她对她自己的嫌弃。

何满是药,能上瘾,周深贪恋她的身体,恨不能让她成为自己一个人的禁脔,即使明知她靠近自己也不过是为了利用。

周深数次避开何满,甚至她没求自己的事,也委婉的让人替她做了。

她是个蠢的,可周深觉得自己更蠢,眼睁睁的看着她和别的男人调笑以表感激,却完全无视他这个背后推手,那种和复杂难言的滋味简直不可形容。

周深去寻赵桐,他说愿意以前程而换何满。

赵桐却冷漠的道:“不行。”

周深试图争取:“何家已满门覆灭,若是你怕斩草不除根是个祸害,那就现在杀了她。”

赵桐还是一个字:“不。”

“那就交给我,我向你保证,终其一生,她都只待在一间屋子里,连院门都出不去,若有必要,我让她忘掉自己的姓氏,也忘掉从前的种种。”

赵桐漂亮的眼眸里涌起了沉重的黑,他面带讥嘲的道:“远博,如果你缺女人,一句话孤可以赏你几十个,为什么非得惦念这么一个肮脏下贱,不知廉耻、水性杨花……的女人?”

赵桐的语气极其寒凉,周深觉得刺骨的冷,他以为是因为赵桐嫌恶何满,所以不想让何满坏了他们兄弟情,直到后来偶然他见到了传说中太子殿下最宠的女人曲眉。

曲眉家世不显,不过是个四知府之女,她不过十六岁的年纪,生得极其明艳,但这不是她得宠的最重要的原因,毕竟太子身边的女个环肥燕瘦,各个都是倾城绝色。

这位曲美人性子活泼,娇憨可爱,与当年尚是太傅之女的何满一模一样。

周深是说不出来的震惊,他一直以为何满与赵桐是积年夙怨,他恨她,又因为何太傅不肯忠心替他效力,索性便将何家除之后快。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赵桐那么厌恶何满却留下她,这一刻都明白了。

也明白了为什么他不肯将何满赐给自己。

可周深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赵桐就能眼睁睁的看着何满陷在男人堆中,这么冷酷而残忍的看她被男人们玩弄,被生活凌辱,却什么都不做。

终其一生,赵桐从未碰过何满。

周深绝了娶何满的念头,以后两人在一起时,虽然仍旧冷嘲热讽,待她倒是多了几分怜惜。

后来何满弄死了赵桐,赵檀顺利登基,封她为长平公主,她远走千里之外的封地,周深有近十年没见过她。

她名声更坏,府上豢养面首无数,但凡被人提起都是一副恶心的不行的模样,甚至还有有人用极其龌龊的语气谈起她:“什么长平公主?就和花楼里的婊\/子是一样的,甚至比那些婊\/子还浪荡,但凡你有几分好颜色,都能成为她的裙下之臣,那滋味,玩过一百次都不厌烦,到死都值得回味……”

偶然一次周深借机从何满的封地路过,他想亲手结果了她,可看到传说中她最宠的两个面首,竟只是愣怔怔的掩而急奔。

那两个人,一个像极了赵桐,一个则像极了他,除了略显脂粉气,年纪略轻,几乎是他二人的翻版。

第40章 、过河

赵桐豁然而起。

何满吓得往后一缩,紧紧靠着椅背,惊疑的道:“你做什么?是你让我说的,就算我说的不对也不能怪我。”

赵桐回神,朝她宽容的笑笑,道:“不会,不但不怪,还要奖赏你。”

何满暗暗的嗤了一声,谁稀罕他的赏。

松口气,道:“你要怪也怪不到我头上,横竖你爱做什么爱想什么都跟我没关系,说出去你跟我这么个没脑子的蠢货讨主意,能笑掉天下人的大牙,除非你不要脸面了,否则只管到外头瞎嚷嚷去。”

赵桐失笑:“三人行,必有我师,你何必妄自菲薄?再说不耻下问也是君子之风,我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何满眼睛里又涌上了愤怒:三句话不损她就不舒服是吧?

赵桐却只是笑,无端端的觉得何满敢怒不敢言的小模样格外诱人。

何满哼了一声,道:“刚才殿下不是说要赏?金银珠宝什么的都太俗了,不如赏臣女一道旨意吧。”

赵桐摇头:“再闹也不能胡闹,旨意可是随便能赏的?”

何满再度嗤笑一声,换了个说法:“那就一纸承诺。”

赵桐蹙眉若有所思了一会儿,道:“可以。”

何满一喜,立即道:“择日不如撞日,现下就写,我给殿下磨墨。”

她一副捋胳膊挽袖子,说干就干的模样,连眼睛里都是欣喜。

赵桐也就顺她的意,问:“承诺什么?”

何满做了个请的姿势,道:“这里怎么能写?还请殿下移步。”

赵桐笑了笑,哄小孩儿的口气道:“本王也不是才子,能出口成章,七步成诗,你总得有个提示,本王也好想想怎么写。”

何满狡黠的打量他,道:“免死金牌。”

赵桐早知她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心里奇怪,自己并不暴虐噬血,她是打哪儿认为自己无端端会抄何家灭满门的?

盯的何满时间长了点儿,何满感觉后颈发凉,伸手摸了摸,陪笑道:“臣女并不敢奢求免死金牌,那是给盖世功臣们用的。臣女的意思是,殿下给臣女一个类似免死金牌的承诺。”

赵桐失笑:“一纸承诺而已,有什么效力?再说你只管放心,不论什么时候,你做了什么事,本王定饶你不死也就是了。”

哟哟哟,说得这么肯定,连一纸承诺都不管用,口说就有凭了?

说话间就到了刚才的厢房,何满抢先进去,铺好纸张,备好狼毫,又亲手磨墨,催促道:“臣女死有余辜,死不足惜,不是给臣女自己求的。”

她替他蘸好墨,把笔塞到他手里,道:“请殿下开恩,不管臣女做了什么,请务必不要牵连何家老少。”

赵桐打量她半晌,不说话也不写。

何满道:“怎么,殿下后悔了?”

好像刚才他也没答应她吧?

赵桐低笑一声,道:“罢罢,就当安你心就是。”

说罢略一思索,低头笔走龙舌,很快写完了所谓的承诺。搁了笔,问何满:“你可还满意?”

何满道:“字是殿下的字,错不了,但没可信度,还请殿下用印。”

赵桐只当哄她玩了,果然取了荷包里的私印。可扣完了何满还是不满意:“这是殿下的私印,还请殿下按个手印。”

她还没完了。

赵桐郑重而严肃的道:“按手印没问题,但这纸承诺只能你知我知。”

何满点头:“殿下放心,只要殿下没有恶意,这纸承诺就永无得见天日之时。”

赵桐见她识趣,也就按了手印,何满等墨迹干了,小心的拿着这纸承诺打量,嘟嘴道:“还是应该盖上殿下的宝印才是。”

赵桐黑脸:“你不信本王?”

何满暗暗翻个白眼:我信你才见鬼呢。

算了,如果他将来要反悔,这一纸承诺也没什么用,还是给台阶就下吧。收好承诺,何满一脸正经的问:“殿下是不是该走了?”

她还真是时刻不忘下逐客令。

赵桐气的笑一声,道:“何满,你这过河拆桥也拆的太快了点儿吧?”

何满摇头,极为谨慎的道:“天色不早,想来殿下饿极,可府里忙乱,实在来不及备一桌丰盛的晚膳,只有怠慢殿下。”

说起来祸都是他惹的呢,他还想在这蹭饭?

赵桐朝她勾勾手指:“还请何姑娘送本王一程。”

送就送,她巴不得赶紧送他上西天。

何满痛快起身,却谨慎的与赵桐拉开距离,道:“殿下请。”

赵桐步子不急不缓,甚至故意等何满跟上来,可惜何满只顾低头走路,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才无平时的嚣张无忌,无论如何也不肯与他多说一个字。

赵桐索性停下步子等何满跟上来。

哪知何满戒备的离他两步远停住。

赵桐低笑:“如果你不怕被人听见,本王不介意宣之于众。”

何满还真不信他能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真要怕了他那才是犯蠢,是以何满并不上当,只站在原地道:“殿下是玉,臣女是石,您若不怕,臣女有何顾虑?”

赵桐朝着何满悠悠一笑。

不知怎么,何满心底涌起不祥的预感。

她知道这世上有一种植物,生得越艳丽越有毒,于人也是如此,越是迷人越伤人至深,此刻的赵桐笑得人畜无害,还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当然她若控制不住扑上去的后果也能一击致命也就是了。

何满紧紧咬着牙,道:“殿下到底想说什么?”

赵桐果然扬声道:“珠珠——”

他头一次叫她小名,怎么叫得这么咬牙切齿?何满倒吸一口冷气,不受控制的脚往后退,现在跑还来不来得及?

“本王知道你还喜欢本王,你的求亲——唔……”

何满不管不顾的冲上去一手捂住他的嘴,低喝道:“你闭嘴。”

院子里进进出出有许多丫鬟仆妇,虽然各个匆忙,且不敢正视太子殿下,都老老实实的垂手站在路边,但她们可都是活的喘气的且耳朵极为好使舌头能编造传播各种谣言的。

相信赵桐这边话才落地,那边父母就都知情了,他这是想坑死她是不是?

第41章 、拆桥

赵桐很享受她捂住自己嘴的举动,甚至手不老实的去勾她的腰,一副极其无辜的神态。

何满看不得他这般得意,放下手,冷笑道:“还是那句话,殿下是玉,臣女是石,若是殿下都不在乎,臣女又有何顾忌?”

说罢转身要走。

就算他自说自话想要促成这门婚事又如何?且不说父亲未必会同意,就是成帝也未必点头,更别说还有来自周皇后以及周家的重重阻力。

退一万步,这些都不能称之为阻碍,这门亲事被他求成了,那又如何?向来是他厌恶她,她不过是经历一个上辈子求而不得的男人而已,没什么损失。

赵桐将她拽回来,低声道:“何满,你当真这么反对你我的亲事?”

何满冷笑:“难不成臣女应该很期待?”

“难道不应该吗?只要你同意,你所有的后顾之忧就都没有了。”

这话说得何满心头一震。她的后顾之忧就是何家能不能避过灭门之祸,如果能嫁给他,就算念在彼此夫妻一场的份上,他也未必会做得如此绝决。

只是,她能相信他吗?

在何满的印象里,赵桐几乎就没什么软肋,是个很不好啃的硬骨头。朝堂上的事她不懂,单就为人来说,赵桐不贪财也不贪恋女色。

是,他有太子妃,还有侧妃,良娣、美人,但那些女人只是供他泄\/欲的工具罢了,与其说是功能性强一些,不如说摆设性强一些,以至前世在男人面前所向无敌的她愣是不能诱得他有丝毫失态和动容。

这不是人,简直就是变态,一个不能被女子诱,惑的人,在何满心里就是铁板一块,她很难相信,他会为了个摆设一般的女人就放缓他的脚步,并且饶恕他登基的阻碍。

她在谁面前都敢大言不惭的夸口没什么事办不成,可唯独在赵桐面前没这个自信,就算她嫁给他又如何?他一样可以置何家人于死地而视她如无物,那她又图什么?

何满终是摇头:“殿下应该知道,臣女的喜欢太廉价了,我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没定性,想来不得殿下的心。”

赵桐沉默不语,只盯着何满不说话。

何满陪笑:“殿下慢走。”

赵桐忽然道:“你当真喜欢六弟?”

何满胡乱敷衍:“嗯,算是吧。”

“既然如此,那孤就替六弟向父皇请旨,给你们赐婚。”

何满惊讶过后就是烦躁,他怎么就对她的婚事这么执着?关他什么事?心里急,嘴上不免就问了出来。

赵桐倒是没避讳她,道:“除非你现下就绞了头发做姑子,否则你的婚事,本王必然要插手。”

何满忍不住问:“凭什么?”

赵桐这回只呵笑了一声。

……

何满在心里恶狠狠的骂了他一句有病。

终于送走了赵桐,何满小跑着飞一样回到内室。

何夫人正握着何太傅的手,虽不曾说话,却四目胶着,眉目含情,何泉则陪着太医去写药方,何满这一进去吓了何太傅夫妻二人一跳。

何满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小脸莫名的有些红,嘿嘿笑道:“我来的不是时候……”

何太傅何夫人同时开口:“胡说。”

何满这才坐到何太傅身边,问:“爹你怎么样?”

何太傅答“没事”,问何满:“殿下走了?”

何满点头,见屋里没人,便小声问何太傅:“爹,殿下当真会被废吗?”

何夫人吓一跳,低斥道:“珠珠,不许口无遮拦。”

何太傅却只是怔了下,朝着何夫人摇摇头,示意她去外间守着,问何满:“殿下同你说了些什么?”

何满道:“他说爹是因为他才遭此无妄之灾,还说或许几天之后便再无太子赵桐,只有庶民赵桐。”

何太傅蹙眉不语,转而又看向何满:太子殿下为何同她说这些?

何满催促着问:“爹,到底会不会?”

何太傅摇头:“不会。”

“呃……爹这么笃定?陛下发这么大火,又是为了什么?”

“君心难测,但不管怎么说,太子是国之储君,不可轻易废立,否则动摇国本。”

何满皱起小脸。上一世赵桐可没有被废的危险,而且一年后由陛下主动提出由他参与国事,自然父亲也没这一顿杖刑。

到底是因为什么使得事情出了岔错?又是好是坏呢?

看她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何太傅好笑的道:“行了,不该你管的别乱想。”

何满绞着手指头,低头不语,分明一副有话要说,却又不知当讲不当讲的模样。

何太傅心神一动,问何满:“你有什么想法,说说?”

何满抬头道:“珠珠就是一点儿胡乱的想头,不知道对不对。”

“没关系,便是错了也不怪你。”

“我觉得,陛下未必是真心想责怪太子殿下。”

怎么说那也是他亲自立的太子,且这么多年,赵桐表现的可圈可点,起码在世人面前是个很好的形象,唬人完全没问题。就算陛下真的对赵桐不满,这个时候因为一点儿小事就废了太子,总有自打嘴巴之嫌,越是多疑的人越是不会做这种事。

何满脱口而出:“我怎么觉得陛下和爹爹有周瑜打黄盖之嫌?”

何太傅没有厉言疾色的呵斥何满,反倒是苦笑了笑。都说这孩子空有美貌,没有头脑,可这一句无心之言倒是点对了事情的根本。

何满还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摇摇头道:“我倒是看不懂了,他对太子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如果满意,让他参与国事才是正理,可他又故意扶持赵檀,摆明了是想让太子感受到威胁……这不是穷折腾吗?”

何满小声抱怨着。

何太傅终于开口:“不得妄议君上。”

何满哼了一声闭嘴,点头道:“我明白我明白,今儿这话只当烂进肚子里了,我当下就忘得一干二净。”

何太傅无奈,只能提点她一句“人心难测,你不必明白的太多。”

也是,她只要知道太子不会被废就成了,也就是说,赵桐她暂时还得罪不起。

何满有点儿蔫儿。

第42章 、翻脸

打起精神,何满不无遗憾的问何太傅:“六皇子拜师的事,怕是要耽搁了吧?”

何太傅不以为然的道:“不过就是个形式而已,不拘哪天都无所谓。珠珠,你对六殿下……怎么这么关心?”

何满想起自己那天那句没经过脑子的话:“我喜欢你。”这个时候才觉得烦躁来,她垂眸道:“不过就是一句顽话。”抬起眼睛审视的问何太傅:“您不会又当真了吧?”

何太傅笑了下,道:“什么叫又当真?你到也了慕少艾的年纪了……只是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不太好吧?”

何满盯着何太傅,很是认真的道:“那又如何,我可以喜欢任何人,但喜欢并不代表着……”她声音逐渐低下去。

她两世都没想嫁人。

何太傅问:“不代表什么?”

何满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不代表我有什么目的。”

“傻姑娘。”

她没什么目的,可世人不这么认为,况且也架不住世人对她揣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他这傻姑娘是怀璧其罪,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记着,偏她不自觉,也不知道将来落到谁手里,能不能过好她自己的生活。

何太傅伸手摸了摸何满的头发,语重心长的道:“以后这种话,不要随便说,知道吗?世人会对你产生误会,或许你可以说你不在乎,但是爹娘不能不替你在乎。还有,你对太子殿下若是仍然……”

若仍然有心思,他就拼着自己老命替她争一争。

何满如同被踩着了尾巴的猫,跳起来道:“爹,我没有。”

这不分明就是做贼心虚吗?若当真没有,何必这么急着反驳?

何太傅轻叹一口气,道:“珠珠,你年纪不小了,男女大防还是要讲的。你放心,你的事,爹心里有数。”

何满大惊失色:“爹,你有什么数了?”

何太傅做疲惫状:“好了,这事以后再说,我累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我……”何满还要说话,何泉进来道:“珠珠,让爹歇着吧。”

“……”何满一步三回头,可惜何太傅已经闭上眼。若是他不想说,何满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偏偏他那句“心里有数”跟种在了何满的心上一样,让她百爪挠心,偏又挠不到痒处。

何满这个恨,肯定是刚才赵桐嚷嚷那一嗓子被人传到了父亲这儿,可何太傅不问,她又不能解释。她也发现了,她越是否认,落在别人眼里越像是欲盖弥彰。

做人可真难,她想做个说实话的耿直姑娘,怎么就没人信呢?

何太傅受了伤,登门探望的人不少,何满也就没什么机会再单独和何太傅说话。朝中很安静,一直也没听说有“废太子”的消息传出。何满自己猜想,大概是赵桐与成帝之间的矛盾终于化解了。

她倒有心问问自己的兄长何泉,可就怕一开口,他又用那种自以为是的眼神看着自己,就好像她仍然对赵桐有余情一样。

算了,管他做什么。

这天何满替何夫人去厨房看看给何太傅熬的鸡汤,回来时在门口正遇上何泉和周深。

何满一怔:他怎么来了?

周深远远瞧见何满,便朝她一拱手,声音没什么起伏:“何姑娘……”

何满也就一福身,算是打过招呼,头一低,径自要走。

周深叫住她道:“何姑娘,贵妃娘娘叫在下带两句话。”

何满不疑有它,毕竟周深在宫中当值,姑母知道他要来探望父亲,请托他带两句话也不是不可能。

何泉见此,只好道:“我还有事,那就由珠珠代为送周兄到门口。”

横竖就是几步路,且人来人往,量他也不会做出什么不才之事。

周深拱手道:“子澈客气。”

何泉走了,何满才不情不愿的上前,他太高了,她如今才只到他肩头,因此只能仰着脖子问:“姑母有什么话?”

周深不说话,只饶有趣味的打量她。

被他看的恼羞成怒,何满瞪眼:“有话就说,没话就走。”

周深笑道:“你一向都是这么刁蛮成性的么?”

何满板着脸道:“不是,只是我一向没什么耐心。”

周深无意的呵笑一声,转身就走。

何满一时猜不透他的心思,待在当地不知道是走还是留。

周深回头:“贵妃娘娘送何姑娘的那匹马还在御马监,敢问何姑娘几时把马牵走?”

“马?”何满这才想起,重生后头一次进宫,孙姑姑在自己耳边絮絮叨叨,好像提到了一匹马,这些日子她把这碴完全忘记了。

何满歉然的朝着周深道:“呃,对,对不起,我,我明天就去牵。不是,我明天……”她抿紧唇,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谢谢。”

周深道:“谢倒不必,在下原也不是替何姑娘效力,只是在下不明白,何以何姑娘见着在下便如两世仇敌一般?”

何满惊跳,瞪大的眼睛里有着躲闪的心虚。他,他总不会也是……

周深被她吓住,看何满小脸都白了,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真有那么可怕?

何满回过神冷笑道:“这话才是我要问周大人的,怎么回回见着我,你不是冷嘲就是热讽?我倒要请教周大人,我跟你什么冤什么仇?”

周深噎住,凝住眉心仔细想了想,反问:“有吗?”

何满气的把头一扭,懒得理他。

周深一笑,道:“其实我并没有讽刺你的意思,只是你自己多心罢了。”

何满竟无言以对,她呵了一声,道:“我没多心,你讽刺的也对,谁让我自己犯蠢,像扑火飞蛾似的自寻死路。”

周深倒是挺意外,想着最近何满的举动,倒确实与赵桐撇清的利落,当下爽朗的道:“就当是我错了吧,毕竟人谁没有看走眼的时候?是在下有眼无珠,错看了何姑娘,还请何姑娘大人大量,别与在下计较。”

周深说着竟郑重其事的朝她一揖,道:“如果何姑娘还不满意,那么在下甘愿请罪。”

何满侧身躲过他的大礼,道:“请罪就算了。”

“多谢。”

何满不容周深多得意,添了一句:“我不想再看见你,以后若是不小心遇上,也请周大人只当不认识何满就是了。”

第43章 、怂恿

何满再不愿意进宫,还是递了贴子。

何贵妃也正有事想要见风何满,倒是一拍即合。第二天,何满由青暇、红绫陪着进宫去见何贵妃。

何贵妃见了何满十分亲热,叙过寒温,又问何太傅的伤。听何满说何太傅没事,何贵妃不由的叹了口气:“没事就好。”

何满也觉得尴尬,可父亲在太傅的位置上,替太子出头也是应有之义,因此替父亲解释了一句:“父亲也难做。”

何贵妃自嘲的笑笑道:“我自是晓得,但凡你表哥比现在出息哪怕一分半分,我也不甘心。”

何满低头不语,只当没听懂何贵妃的话。

何贵妃倒想不到她如今这么谨慎,也就一笑而罢,问她怎么好些日子不进宫。何满只推说“忙”,又道:“上次姑母赏了珠珠一匹马,如今还在御马监里呢。”

何贵妃道:“是呀,你每次来都匆匆忙忙,我也没来得及同你细说,你这次进宫便把那马牵回去吧。”

“正想同姑母说,这马不是凡,珠珠受之有愧,还请姑母收回成命。”

何贵妃:“……”

她失笑道:“这可还是本宫的侄女珠珠?”摸着何满的脸,朝着身边的孙姑姑道:“本宫怎么觉得她像是变了个人?这大宛良驹可是你心心念念一直想要的,怎么转了性,忽然不要了?你不要我可赏别人了,你别后悔?”

何满道:“陛下每年九月都要去围场狩猎,珠珠从前不知天高地厚,也想跟着去见识见识,不思自己箭术不过关,却一直遗憾没有好坐骑,这才腆颜跟姑母开口。可现在,珠珠不想去了,所以这马,还是留着赠英雄吧。”

何贵妃笑起来道:“你这孩子,从前说你孩子气,虽说让人头疼,却也天真可爱,怎么如今动辄就小大人模样,我怎么瞧着这么心疼呢?傻孩子,别说只是一匹马,便是比这再贵重的东西又如何?只要你喜欢,哪怕你牵回去让它拉磨呢,那也是你的自由。”

“这也太暴殄天物了。”

“行了,你如今是越发老成了,姑母有什么不放心的?”

何满见推辞不掉,只好谢恩。

何贵妃拉着她的手,道:“你三表哥近日没精打彩的,我问他有什么心事他又不说,你可知情?”

何满还真知道,可她不能说,只摇头。

何贵妃不禁有些失望,感慨的道:“如今说起这京城里的女孩儿们,要数周仙仙首屈一指,当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才学、德倒都罢了,最难得的是识大体,但凡本宫有个女儿,能养到她这样就心满意足了”

何满不至于真傻,听这意思,姑母是想替三表哥娶了周仙仙?

姑母不至于这么天真,想来是拿话试探自己。

何满点头,笑得没有一点儿勉强:“是啊,听说上个月周仙仙在什么赏花大会又上夺得了魁首,也幸亏我没去,不然又丢人现眼了。”

何贵妃见何满不懂,索性直白的道:“什么半个女儿的话,也就算了,本宫倒是想,若是能给你表哥寻个温婉柔顺的媳妇,我也就心满意足了,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这儿媳妇嫁进来,若是遂顺的话也能顶半个女儿。”

何满点头称是。

何贵妃又道:“这也就是当着你,咱们姑侄俩没外人,这话可别往外头说去,我倒是想,可这位周姑娘不只是你姑母看中,就是皇后娘娘也是相当中意的,做儿媳妇,哪里轮得到你三表哥。”

何满笑笑,毫无心机的道:“不一定嘛,不都说事在人为么。”

何贵妃笑起来,摸了摸何满柔软漆黑的头发,道:“虽说老话是这么讲,可凡事还得讲个天时、地利、人和,你三表哥一样都不占,还是别痴心妄想的好。不然,人心不足,早晚惹出祸事来。”

何满并不关心,只道:“那也无妨,大不了姑母多寻访着,寻个您中意的好姑娘给三表哥娶回来就是。”

何贵妃道:“傻孩子,你说的倒轻巧,这和千金易得,一将难觅是一个道理,哪里说寻访就能寻访得着的?我倒是想亲上加亲……”

何满猛的抬起头,漂亮的眸子里没有疑惑,只有戒备。她知道姑母瞧不起自己,两世都是如此,所以她才毫无回转余地的拒绝了赵楠。

就是她刚才的话,也大有拿周仙仙和自己对比,把自己秒成渣渣的嫌疑,这“亲上加亲”从何说起?

何贵妃做出失言懊悔之状,将话题岔开道:“姑母也是太寂寞了,难得有个说话的人,我倒同你絮叨上了,只怕你早就烦了呢。”

周萱垂眸道:“姑母只管说,我不觉得烦呀,横竖一个耳朵听,一个耳朵冒,在家闲着无事也时常听娘耳提面命,什么东家长西家短,我统统也没记着多少……”

何满一走,何贵妃气的把指甲都磕断了,孙姑姑忙替她换了热茶,小声劝道:“娘娘息怒,表姑娘年纪尚小……娘娘若是有意,便该去同太傅或是何夫人商量。”

何贵妃怒目道:“本宫商量什么?和谁商量?陛下他……”到底怕言多必失,紧紧的闭嘴,末了长叹一声:“本宫只当她是个蠢的,事先和她透个话,但凡他们小儿女之间有情,陛下也未必会乱点鸳鸯谱,哪成想她竟油盐不浸。”

孙姑姑跪在她脚边,替她按摩着太阳穴,道:“娘娘怕是想岔了,奴婢倒是觉得表姑娘比从前沉稳多了,这是好事啊。”

如果娘娘一提话头,表姑娘就往下接,只怕娘娘又要嫌恶她轻浮浅薄了。

何贵妃揉揉眉心,道:“是我心急了些。拿我的贴子,请二嫂闲了进宫一趟吧。”说罢又叫人去召赵楠:“问他可得闲,过我这来一趟。”

随即又恨铁不成钢:“统共就那么点儿出息,八字还没一撇呢,他到先怂了,从前那种不管不顾的不要脸皮的劲呢?别说,这点儿他们表兄妹倒是挺像。”何贵妃都气笑了:“罢了,从前我拘的他过于紧了些,现在吐了口,他总能有点儿勇气吧。”

孙姑姑犹豫着道:“这事,还是莫要着急的好……”

何贵妃却冷笑道:“就是越急才越好呢,最好本宫明年就能抱上孙子。”

孙姑姑瞠目结舌。

第44章 、手段

何满并不知道何贵妃打着自己的主意,她带人去御马监牵她的马。

既是给她的了,她不要白不要,何况是匹上好的良驹呢。

可惜御马监的主管太监面上倒还恭敬,一路说着好话:“等何姑娘已经有些日子,左等不来,右等不来,还当您不喜欢这马了呢。底下人不敢不精心,这些日子都提心吊胆的,总算把姑娘等来了。”

可等到何满想要把马带走,那主管太监问:“可有周大人的令牌?”

何满瞪大眼:谁来告诉她不过是领一匹已经属于她的马,居然还要周深的令牌?

那主管太监笑意渐敛,一脸为难:“何姑娘,不是奴才不给您情面,实在这御马监里的马都是陛下心爱之物,但凡有个差错,奴才们都生受不起。尤其您那匹小马,这些日子不吃不喝,无精打采,奴才们真个是把脑袋都别到腰上了,生怕它有些闪失……”

何满这个气:“是你家周大人亲自和我说,叫我今日来牵马的。”

“何姑娘的话,奴才十分愿意相信,可是没有令牌,恕奴才……”

何满点头,周深不就是故意为难自己么?

“这马我不要了,你们愿意养就养着吧。”

那主管太监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何姑娘,您救救奴才的命吧,这匹马再不精心医治,眼瞅着就要死了,这可不是普通的马,那可是大宛良驹啊……不是奴才愿不愿意养的事,这马是您的马,生死可都是您的责任。”

得,这还赖上了

何满不欲和他们为难,便道:“罢了,不就是令牌嘛,我自去寻你家周大人就是了。”

说完这话脸有点儿疼,好像昨儿才冤枉了他的好心,还扬言“一辈子都不想看见他”,今儿就求着他了。

她也才明白,为什么昨天她说了那样刻薄的话,周深不仅没有震怒,看她时还一脸怜悯的模样,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呢。

但她又不能指控周深是故意为难她,本来御马监的马就是宫中陛下的爱宠,丢了或是死了,那是要砍一批人脑袋的,她小小何满还远远不够资格,敢不遵循宫里的规定就肆意行事。

何满想了想,道:“不知周大人可在?”

那太监见她没得理不饶人,抹了抹不存在的冷汗,笑眯眯的道:“周大人今天休沐,不当值,何姑娘要寻人估计得去周大人家里。”

何满:“……”

她好想揍人,可周深今天不当值也不是他的错,甚至就算他是故意的,那也是为了满足她不想看见他的愿望。

何满只好带人出宫去寻周深。

宫里除了陛下及各宫主位,外命妇除了陛下或娘娘们恩旨,不论是谁都只能靠两条腿走路,以前何满或许还能撒娇借用一下何贵妃的轿子,可现在何满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僭越的。

等到费劲巴拉的爬上自家马车,何满气咻咻的发誓:打死她也也不再进宫了,累死个人。

好不容易寻到了周府,何满命青暇去寻门上小厮。小厮接了荷包,问了青暇是谁,这才慢条斯理的道:“三爷不在府里。”

何满掀开车帘,没什么耐心的问:“那他去了哪儿?”

“……”小厮听到这如百灵鸟的声音,勿自惊艳了一把,待一抬头看见这曼妙美丽的少女,竟有一种唐突之感,知道她是何太傅的掌上明珠何满,再不敢莽撞,忙掩饰住心头乱跳,低头恭敬的道:“小的不知。”

怎么会不知?他是死人么?

何满恨的咬牙,命青暇:“给我打,打到他知道为止。”

那小厮虽然不怕,到底不敢惹事,慌乱解释:“何,何姑娘,三爷不在府里住。”

辗转寻到周深自己的宅子,门上小厮还是这一套,收了荷包,问清来者是谁,这才转身去回禀。没一会儿出得门来,奉还荷包,陪着小心道:“我家三爷说,与姑娘素不相识,若有要事,还请递了贴子,等三爷闲了再说。”

何满一抬手:找打吧一个一个的?

那小厮吓的抱头。

何满把那荷包砸到他脑袋上,掀帘子跳下了车。

这可真是挖坑自己跳,他居然说不认识自己,想死是不是?

何满要破门而入:不给我通禀,我自己进去总行吧?我就不信见了面他还能装做不认识我。

哪知门后涌出来十多个侍卫,挎刀持剑,拦住何满的去路:“什么人?不得放肆。”

何满气笑了,道:“管我是谁?横竖你家三爷也不认得我。”

她一点儿都不在乎压在脖子上的刀剑,使出蛮力往前走,侍卫们不肯相让,眼瞅着那刀剑无眼,就割进了脖颈,嫣红的血立时就染红了那雪白的肌肤。

这些侍卫倒是怔了怔,他们与何满无冤无仇,况且就她一个小姑娘家,不可能对周深造成什么伤害,拦她多是吓唬的意思,哪成想她真往刀剑上撞。

这要是死在周家跟前,何太傅能干?

他们骑虎难下了。

正这会儿周深自背后踱出来道:“让开。”

侍卫们哗啦一下收了刀剑,自动让出一条通道来,周深隔着远远的距离望着不可一世的何满,微微蹙眉,不悦之意溢于言表。

何满几步上前,并无一点儿讨好的小心,只有怒视:“周远博,别以为你可以拿令牌要挟到我,也别以为你能拿一匹破马的性命能硌应到我,别说只是一匹幼马,死就死了,就算是十几匹几十匹汗血宝马又如何?姑奶奶不稀罕。”

当年她身为长平公主,暴殄天物的时候多了,至于什么宝马不宝马,她还真是眼睛都没眨过一下。

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不会那么容易就被锦绣繁华迷了眼,她也不是多软弱天真的小姑娘,没那么多怜贫惜弱的同情心,不会对生死别离有太多的感触。

他这些手段,对付小姑娘足够了,可对付她?呵呵,未免太小瞧她了。

她忌惮赵桐,是因为他是太子,所谓君王一怒,伏尸百万,她不想拿一家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做赌注。

可周深,她愿意忌惮他是因为曾经和他有过不愉快的交集,是一向无往不利却在他这踢到铁板的挫败,但这一世她可没打算主动勾引他,所以实在谈上还有什么可忌惮的。

就是翻脸了又如何?

第45章 、较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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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深还真被何满的气势震住了。

何满所猜没错,周深是料定她必然要登门来求自己,所以才摆足了姿态,等她做小伏低,婉言讨好,明明不甘心却又不得不屈服的模样。

等她使尽手段和心机,他再做出“不和你计较的”大度模样,既压服她,又做回好人。

哪成想她来是来了,却和预想中的大不相同,上来就这么一通讨伐质问的话,和炸弹一样,把个周深给炸懵了。

这小姑娘可真狂。

那匹乌云踏雪虽说比不得汗血宝马,但那也是首屈一指的良驹,不要说何太傅,便是当今陛下也不可能睁眼任它去死而毫不动容。

可她竟敢这么大言不惭的说任可它死,连眼都不会眨一下

周深脸色微红,一时竟没想好要如何回应。

他当然可以腆脸当做自己很无辜,反过来倒打一耙指责她态度傲慢,没有一点儿求人的意思不说,还又犯了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的毛病,他是绝计不会帮她的。既然她可以看着那马死,那就让那匹马死了得了,横竖坏的是她何满的名声,又不是他周深的,相反世人多会偏帮他。

但周深就是做不出来,他完全沉浸在被何满看透心思的羞恼中。

何满看他这故作高深的模样,便是冷冷一笑,也不多说,朝他福了一礼,转身便走。

周深强压下心里的气怒,沉稳的开口:“何姑娘稍待。”

何满压根不理他。

面对着这傲气又刁蛮的小姑娘,周深竟气不起来,知道自己算是得罪她了,恐怕一时不好哄转,一时又有些哭笑不得,只能追上来道:“何姑娘——”

何满回身挑衅的道:“你不是不认得我吗?”

周深变脸迅速,笑意盎然的道:“呵,何姑娘都杀上周某家门了,周某岂敢再不识时务。”

何满见他屈服了,倒是一怔,随即回神,也不欲跟他多计较,只不屑的哼了一声,道:“想见周大人一面还真是不容易,既然周大人忙,何满也不敢打扰,还请周大人把令牌交给在下,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也免得在下伤了周大人的眼。”

“何姑娘何必生气,是周某怠慢,在下向姑娘赔罪。难得何姑娘贵脚踏了贱地,不如进去稍坐?在下新得的今春新茶,还请何姑娘赏脸。”

何满不由的呵了一声,像看西洋景似的看周深。

周深挑眉问:“怎么,何姑娘不愿意?”

“哪能呢?能当周大人款待,何满实是荣幸之至。”

知道周深大概有话说,何满也就没客气,不就是喝杯茶吗?想当年她什么不要脸的事没做过?可从来没讨好过他,如今能从他这儿找磨回来一点儿是一点儿。

想到这儿何满含笑道:“不过我要喝周大人亲手沏的茶。”

周深一怔,随即道:“是在下的福分。”

他可真会说话。

何满撇了撇嘴,跟着他进了花厅。

周深吩咐人去准备,当真烧了水亲自替何满烹茶,何满看他一脸严肃认真,不仅没有一点儿屈辱的模样,倒仿佛像做着什么大事,十分专注。

他坐姿端正,即使身着便服,也有铁血铿锵之气,更兼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虽是武将,却皮肤细腻,一看就是家世良好的富家公子。

周深把茶递过去,一抬头见何满神色安宁,若有所思,不由笑道:“何姑娘在看什么?”

“你。”何满坦然道。

“在下有什么可看的?”

“你生得好看啊。”

周深倒噎了一下,道:“何姑娘似乎对相貌出色的人情有独衷。”

可不是么,不管是赵桐兄弟,还是周深,亦或是她曾经的男宠,哪个都是千挑万选,皮相出众之人。

何满翻了个白眼,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行吗?”

周深失笑道:“在下哪敢说不成?何况在下应该还庆幸生了一副能入何姑娘法眼的容貌。只是这话由何姑娘说出来,总显得不伦不类,爱美应该是男人的专利吧?”

“所以说世间不公平,男人能做的事,女人就不成,但凡与众不同就成了异类,恨不得人人诛之,可我偏不信这个邪。”

“怎么个不信法?男人要三妻四妾,难不成为了赌气,你便要三夫四侍?”

一句话就把何满给堵住了。她不是不敢承认自己确实有这个想法,且曾经确实做到了,只是周深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难保他不是在拿话套自己。

何满不吭声了,只低头喝茶,还不忘夸周深一句:“周大人的茶艺不错,这茶挺香。不知都谁有幸能到周大人亲自沏的茶?”

“得何姑娘一句赞美,在下深感荣幸,我是个粗人,平日里舞刀弄剑还成,至于弹琴茗等风雅事,不过是滥竽充数罢了。”

何满放下茶杯,道:“那是你的事,我不耐烦跟人打太极绕圈子,若是周大人只是请何满喝杯茶,我已经喝过了,多谢,告辞。”

周深宽容的笑笑,道:“何姑娘不必着急,周某总不至于肆意妄为到敢软禁何姑娘的地步。”

你怕什么?

何满一扬眉:他敢?

周深一扬手,自有侍卫送上羊脂白玉小药瓶,道:“底下人下手没轻没重,伤了何姑娘的千金玉体,周某实在抱歉。”

何满这才觉出疼来,伸手一摸,指腹间全是腥红的血,她嘶了一声,脸色剧变。

周深还只当她是个不要命的,可这会儿看起来,倒是和寻常小姑娘无异。他伸手道:“容周某替何姑娘上药?”

何满恨得把桌上的热烫茶水都泼他头上,可脖颈疼得她又差点儿哭出来,咬着嘴唇,撇嘴想哭。

周深不由得满是歉意。

何满却一把打掉他伸过来的手,娇声喝道:“用不着你假好心。但凡你要真觉得歉疚,当初就不该让人拦我。”

周深无耐:“我也不想,是何姑娘口口声声说不想看见我,周某敢不从命?可何姑娘都杀上\/门来了,周某只好避而不见,以偿何姑娘心愿。原想何姑娘会知难而退,哪知……”

他低笑一声:“哪知何姑娘……会如此较劲?”

又明褒暗贬,骂她蠢。

气得何满拂袖而去。

第46章 、浑蛋

周深追出来:“何姑娘,留步。”

留什么留?留下来让他讽刺吗?

周容紧走几步,一把拽住何满手腕:“何姑娘——”哪知何满身量单薄,他用力过猛,何满倒摔回来,正撞到他的胸脯。

何满一捂鼻子,气得跺脚,嗡声嗡气的道:“你有话不会好好说啊?动手动脚的做什么?我的鼻梁骨都要被你撞折了。”

“这……好吧,是周某唐突,那,容我瞧瞧可是真的撞折了?”

“不用……”何满重重一脚踢到周深小腿上。

周深灵巧的躲过,何满站立不稳,差一点儿摔倒,也就是周深尚未撒手,又扶了她一下,这才松开,正人君子般的道:“何姑娘此来为何?”

对,令牌。

何满立刻换了温柔的语气,伸出白嫩的小手,道:“多谢周大人,拿来吧。”

周满摇头失笑:“何姑娘,你这也……”他只能将令牌掏出来,放到何满手心。

何满得偿所愿,这就抽手要走,却被周满攥住手腕,她不满的扬眉:“周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周深将羊脂小药瓶一并放到她手心,重重一压,这才又拢住她的拳手,做出一副温良恭俭的模样道:“何姑娘慢走。”

何满低头看着自己手心的令牌和伤药,再抬眼望进周深的眼睛深处,动了动唇角,说了声“多谢”,这才转身走了。

她知道周深在后头一直望着自己,可何满没回头。

周深是什么样的性子,她不敢说了解十成十,但起码有五成,如果他不想说的事,凭你怎么用尽心机也白搭,如果他不想让你走,你就是装死也躲不过。

可周深好像单纯就是为了气她,再请她喝杯茶以表赔罪那么简单。

那就这样算了。

何满很容易的出了周深的府门,拿他的令牌也顺畅的牵回了那匹乌云踏雪。

果然如御马监的太监所说,这马病了,牵回去不吃不喝,没精打彩的。何满当然不可能漠视它的生死,只好找人精心照料。

京城中很快有风声传出,说是何家有意与周家结亲。

听到这谣言,何满都惊呆了。偏这谣言越传越烈,连何满与周深相交甚密,相谈甚欢的话都出来了,而且有鼻子有眼,把当日她去周深家所穿的衣裳发饰形容的丝毫不差。

何满只有一个念头:这世人都疯了吧?

何家沉默,周深可没闲着,他竟然托了周大夫人登门求亲。更令何满匪夷所思的是,何太傅和何夫人对此事还很赞同。

何满按捺不住的去找何太傅。

何太傅只问了她一句:“你是不是确实不愿意再嫁太子?”

何满点头,何太傅便打发她:“行了,没你的事了,你前段时间做的很好,别让我和你娘失望。”

最先坐不住的是赵楠,他气势汹汹的来向何满问罪:“珠珠,听说你要嫁给周远博?”

何满无奈:“那是谣言。”

“可我听说周大夫人都来何府两三遭了,不是议亲,她来做什么?”

何满也气:“就是议亲我又能如之何?这是我能做得了主的?你问我也没用,还不如去问我爹和我娘。”

赵楠十分委屈:“珠珠,你明知道我喜欢你……”

何满瞪眼:“可我不喜欢你。”

“但婚事不是靠喜欢就够的,你嫁给谁能有嫁给我这般舒坦?有谁会待你比我更好?那周远博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不是也说他心眼儿多的和蚂蜂窝似的吗?他一说话不带脏字就能把人骂的狗血淋头,你在他那儿也吃过亏,怎么就非得认准了他呢?”

谁认准周深了?

何满气的撵他:“你别跟我这胡说八道,哪家兄长跟妹妹说这种浑话,念你是初犯,我不理你,可以后你再说休想我再理你。”

赵楠也急了:“我不走,除非你说你不喜欢周远博,不愿意嫁给他。”

何满叹气:“三表哥,你别这么幼稚好不好?嫁不嫁不是我说了算的,你把我的椅子坐穿了也没用啊。”

赵楠恨恨的道:“我去求父皇,求他一道赐婚圣旨。”

“唉,你给我站住,赐的哪门子婚,我……”

这回赵楠跑的快,一溜烟就出了门,气的何满暴跳如雷。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真跑到成帝跟前说求他赐婚,不得让成帝揍他个屁股开花?自己和父亲也落不着好啊。

何满撵出去,赵楠早就没影了,她牵了马就追,可赵楠跑的快,她追到宫门口也没逮着影儿,倒是又遇见了出宫的周深。

周深满脸含笑的同何满打招呼:“何姑娘,好巧。”

说的好像她故意掐着点儿来等他似的。

何满拨马就走,没两步又回来,跳下马扯住周深的手臂就往一边扯。

周深并不抵抗,温和的道:“何姑娘,你大可不必如此费事,只要你一句话,叫我做什么都行。这众目睽睽的,你我如此牵扯,怕是不好吧?”

让他给她跪给她磕头叫她姑奶奶他也肯?

何满气咻咻的质问:“你……脑子有病吧。”

“何以见得?”

“周大夫人是你请的?”

“然。”

“你到底要干吗?”

“如流言所说,我对何姑娘一见钟情,想与何姑娘共结连理。”

何满推他一把道:“说人话。”

周深笑道:“人话就是,我也是受人所托。”

何满一下子就想到了:“太子殿下?”随即怔住,她和周深,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她想起那天赵桐漫不经心的说:“你的亲事,只能和我谈。”

他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男人,还问她是否喜欢赵檀。

何满一直以为赵桐是想左右自己的亲事,好逼自己嫁给他,敢情是自己太自作多情了,他这是想把自己嫁给周深啊。

毕竟周深是他的人,何太傅成了周深的岳父,与他也是绑在一条船上的。

何满倒没那么愤怒了,她真没想过嫁人,可如果不得不嫁,呃,嫁给周深好像也不错。

她打量周深:“你真愿意娶我?”

“为什么不?何姑娘热烈奔放,在下又有一张还算看得过去的脸,更重要的是我身手还不错,若是何姑娘想红杏出墙……”

何满脸一沉:“怎么?”他还想打她是怎么着?

周深哈哈一笑:“打跑几个心怀不轨的登徒子还是很容易的么。”

这特么跟骂人有什么区别?除了说她厚颜无耻,就是说她水性杨花,这还没嫁呢,先把她贬的一文不值。

第47章 、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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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何满还想,如果不得不嫁,嫁给周深也不错,他一直是赵桐的心腹,保住何家满门应该还是挺轻松的事儿,再则他颜好身材棒,尤其在榻上技术也不差,她并不觉得他太难接受。

可他这一番话差点儿没把何满气死,谁稀罕嫁他?

何满怒极,抬手就要打周深。

周深有了经验,怎么可能让她得手?微微一侧身,迅速钳住她的手腕,眸光深沉的道:“何姑娘,在下说过了,这里人来人往,动手动脚的不大好,不如等你过了门,随你怎么样,我周某绝无二话。”

过……门?她傻了还是疯了,他对她这般轻视,她还想着嫁他?她又不是上辈子走投无路之时,为什么要枉顾自尊的巴着他?

“滚,谁想嫁你。”

周深呵笑两声,道:“嫁不嫁,怕是由不得何姑娘自己做主。”

“你……”何满这个憋屈,她不能不承认他说得都是对的。当着赵楠,显得他格外幼稚,可对着周深,幼稚的就是她了。

看她满眼愤怒,手心里的小手不断的扭动挣扎,若稍稍松手,她那指甲又要划过来了,周深道:“周某虽然不才,却终究是个男人,打人不打脸,尤其男人的脸,最好不要碰,不管是谁。何姑娘如果没听懂,在下不妨再说一遍,若是何姑娘听而不闻,那在下不介意让何姑娘长长教训。”

他语气微冷,很有震慑的意味在其中,打又打不过他,骂又骂不过他,何满挣开手腕,朝他喊了一句:“周远博,你混蛋”

何满是哭着跑走的。

周深倒是怔然半晌:他欺负她了吗?

浑蛋周远博第二天就登门陪罪,在何满跟前他言辞刻薄,可在何太傅跟前那是丰神俊朗,谈吐有致,绝对是佳婿的不二人选。

何太傅多少也明白成帝、何贵妃、周皇后以及赵桐的心思,成帝有意把何满许给赵檀,实则是想让自己支持他。赵桐绝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且自己又替他披肝沥胆,做为回报,他愿意在他允许的范围内给何满一个好归宿。

否则但凡他也露出有意求娶之意,谁还敢问津何满?她只有老死于家中的孤苦命了。

对于周深,何太傅挑不出毛病来,至于他自惭的说气哭了何满,何太傅只说是何满不懂事,年轻任性,还请他多担待,话里话外,请他婚后对何满多加照拂和教导。

这是要把掌上明珠交给周深的意思。

周深十分诚恳的保证:“一定,请太傅只管放心。”他还赔笑道:“虽说太傅不怪,但到底是我昨日孟浪,还请何姑娘出面一见,我当面给她赔罪。”

何满不见。

当着父亲的面,他们这些男人各个惯会伪装,话说出来极劲道不说,还明里暗里的嘲弄讽刺自己,她是疯了还是傻了要在父亲跟前受他的挫磨?

何太傅听何夫人说“何满害羞,不肯见人”,不由笑道:“这个珠珠啊,果然是长大了。”又对周深道:“些许小事,她不会放在心上,远博也不必深以为意。她不好意思见你,想来对你也是颇为中意。”

周深有些目瞪口呆,他实是想不到何太傅竟然如此坚定的赞成这门婚事,也不知道是否他与太子殿下心有灵犀,不然这也太配合了。

他不信何满真的是因为害羞不肯见自己,不定在背后怎么扎小人诅咒自己呢。

结果刚出门口就被何满堵住了,明艳的小脸有如枝上寒梅,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放射着烈烈寒芒,她怒视着周深道:“你再敢求亲,别怪我不客气。”

周深语重心长的劝道:“你这是何必?坏了名声,于我何碍?就不怕你嫁不出去?还丢了何太傅的脸?”

“……”何满咬牙切齿的道:“别以为你生着一副好容貌我就喜欢你。”

“我喜欢你不就够了?”

一句话何满哑了,待看到周深那深情款款的眼神,心跳竟失了音,曾经她多想从他这儿得到一句“我喜欢你”,却从未得到,如今轻轻巧巧的就被他说了出来。

这是老天玩她呢吧?

何满退后两步,恼羞成怒的道:“周远博,你不仅浑蛋,还是个骗子,鬼才会信你。”

周深对着她仓促的背影喊:“何姑娘,别说得这么笃定,万一哪天你真的成了鬼,可叫在下于心何忍呢?”

何满的心彻底乱了,她不明白,怎么这一世这么多人争着要娶她。是她变好了改悔了,所以大家都看到她的好处了?

不可能,她根本没多大变化,且时日尚短,好多人还在等着看她再度缠着太子殿下,变成没皮没脸的何满呢。

唯一的变数就是父亲提前替赵桐请命,并且使他得以提前参与国事。

赵桐就为了这点儿小恩小惠,便打算与自己一笑泯恩仇?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可何满也没蠢到这就跳出去跟赵桐对峙,他想做什么,根本上都是对他有利的事,且这天下还不是他的,轮不到他一手遮天,总有人会跳出来反对,她只要静观其变就好。

再说了,便是他真的得逞了,自己必须和是嫁给周深,那又如何?若是不能嫁给周深,嫁给别的男人,她也无所畏惧。

何满静下心不再掺合她自己的婚事,每天照旧和先生学习,闲了便自己苦练。

周大夫人再来,何夫人叫她,她便打扮停当前去相见,该行礼行礼,该恭敬恭敬,哪怕周家曾经与何家十分不睦,可今非昔比,连她们都能言笑宴宴的坐下来亲热叙话,她一个小辈有什么不能的?

周大夫人似是十分喜欢何满,每次见了必有重礼,何满来者不拒。她问什么,何满就答什么,不敢说有多出挑,起码坐得住,沉得下心,端的是中规中矩。

何夫人问何满:“不闹了?”

“嗯。”闹有用吗?

何夫人摸摸她的头,什么都没说,可何满却隐约发现,母亲并没有她对外表现出的那样欢欣,可见这亲事定有猫腻。

但是何满识趣的没多问。

第48章 、落定

且说赵楠从何府出来,回宫就去寻赵桐,乍着胆子问:“太子哥哥,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珠珠?”

赵桐放下,不解的问:“什么?”他漂亮的眉眼间带了一丝愠怒,却很快完美的掩饰好。

赵楠意识到二哥的冷凝,结巴了一下道:“我,我是说,如,如果你真的不打算娶珠珠,我就去求父皇”

赐婚。

赵楠低下头,心虚又害怕,可又满是不甘和愤怒。他的心思很简单,就是想娶何满,他们又不喜欢何满,为什么非要在里面掺和捣乱。

赵桐若有所思:“你是说,你想娶何满?”

“是。”

“唔,好事啊,你和她青梅竹马,且又亲上加亲。”

赵楠眼睛一亮,抬头满怀希望的道:“二哥,你也觉得这是好事,肯定能成是吧?”

赵桐微笑着摇头。好事?呵,对他来说或许是,可对于自己来说则大大的不是。至于能不能成?

赵桐状似亲切的道:“本王没这么笃定。你既叫本王一声二哥,本王便说句不见外的话,可是你与何姑娘有了不才之事?”

赵楠当即跳起来:“怎么可能,我和她,我和她,清清白白。”赵楠眼睛都红了,最后四个字说的咬牙切齿。

赵桐安抚道:“你别生气,也别嫌本王说话太过直白,你这么急吼吼的去求父皇赐婚,在别人看来就是如此。”

赵楠被唬住了:“为,为什么?我就是单纯的,想要娶她而已。”

赵桐仍是笑的温和:“本王明白。”

但他明白没用。

“流言可畏,你是男人,又是皇子,但何姑娘呢?你是想置她于峰口浪尖,为千夫所指?”

“当然不是。”赵楠问计:“那我该怎么办?”

赵桐垂眸,中规中矩的道:“听父皇的吧。”他就知道,这个三弟虽然纯善,心思简单,但他对何满有着近乎执念的迷恋,不是那么好劝服的。

“可,可万一,他要是把珠珠赐给你了呢?”

赵桐还是那么轻描淡写:“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

“可你不是不喜欢她么?”说到最后,赵楠的语气里都带了几分委屈。

赵桐脸色微微一沉,他目光咄咄的直视赵楠,道:“三弟,你当本王是什么?”

赵楠似乎才意识到,他们不只是兄弟,还是君臣,他一咬牙跪了下来:“臣弟知罪。”

赵桐没扶他起来,只道:“在你问本王这话之前,便先存了争抢之心,可你要知道,有些人和东西,是争抢不来的。你拿本王当敌人,所以你意欲先说服本王放弃,如果劝说无效呢?你会如何?”

赵楠背上一片冷汗:“臣弟并没有也不会如何。”

“这是对本王,如果阻碍你的是六弟呢?”

“他,怎么可能?”

“呵,你似乎忘了,那日何姑娘亲口说她喜欢他。敢问三弟,何姑娘可亲口对你说过喜欢之类的字眼?”

赵楠中枪,一脸痛楚的神色。说喜欢赵檀,何满或许是说着顽的,毕竟他们从未见过,也谈不上了解,且他瘦弱,相貌说不上多佳。可她亲口说过不喜欢自己。

赵桐又问:“不谈你们是否注定成为怨侣,再问你,若父皇不许,你又如何?”

“不,不如何。”

赵桐一声冷笑。

赵楠和打了蔫的狗尾巴草似的,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了,他可不敢保证父皇对他言听计从。若父皇不允,他除了撒泼打滚,插科打诨,似乎也没更好的方法了。

可赵桐这一声冷笑,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这让赵桐自惭形秽。不怪珠珠不喜欢自己,在她眼里,自己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吧?

从头至尾,赵桐也没说喜不喜欢,娶不娶何满,赵楠这趟白来了。

成帝宣赵桐觐见,问他:“何太傅如何了?”

赵桐好像一下子失去了从前的谨慎,态度很微妙,要非得说和从前有什么不同,也没有,可就是有那么一丝丝跟从前的不同。

他答:“伤在皮肉,养养就好。”

成帝不由的看向他,顿了一顿,笑笑道:“那你呢?”

赵桐同样浅淡的笑了笑道:“还好。如果儿臣想做个孝顺的儿子,自然应该唯父皇之命是从,可如果儿臣想做个有本事的儿子,自然应该坚持初衷。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像儿臣这般大,他们早就支应门庭了。”

“你这是在怪父皇?怪父皇对你太过轻忽?”

“不,儿臣知道父皇是对儿臣宠爱太过,难免多了几重小心。”

这话听着硌牙。好像有道理,可又像在指责他爱子如害子。总之还是一个意思,就是他不对。

成帝气笑了,道:“那你是想当什么样的儿子和臣子?”

赵桐道:“儿臣前些日子想了许多,长到这么大,抛却父皇母后所给的光环,儿臣到底是谁?将来又能做什么?想了许久,不仅没有答案,反倒更迷糊,孝顺的儿子没什么不好,但想必父皇也未必肯放心把千秋基业交给这样的儿臣。”

“所以呢?”

“儿臣想出宫开府。”

这也算赵桐退了一步,其实参与不参与国事已经不要紧了,他想先有个能自主的地儿,或者就先生下儿子再说。

成帝勃然大怒:“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为你私下里勾帮结派,小打小闹就算你本事?”

赵桐摇头:“儿臣并未做此想,儿臣只是觉得该成家立业了。”这有什么不对?难不成每个父母对儿女的希望不都是如此吗?

成帝倒是怔住,打量着眼前比自己都要高的儿子,想着从前他满怀孺慕,和个小尾巴似的缀在自己身后,眨巴着大眼睛,站在他面前道:“儿臣又后要像父皇一样,将天下治理成一个锦绣江山。”

可现在,他的眼神里只有恭敬和疏离,没有了昔日儿子对父亲的孺慕。

成帝长叹了一口气,道:“那好,朕许你开府,这就赐你和周家那姑娘即日成亲。”

赵桐眼前闪过一个人明艳的五官,最终只是垂眸,躬身施礼:“儿臣多谢父皇。”

成帝又笑了笑,道:“你该成家了,你几个兄弟也是,那便一并把亲事定了吧,何家的小姑娘不是喜欢老六吗?朕看他二人年纪相当,倒也般配。”

赵桐仍是神色平定,仿佛事不关己。

第49章 、赐婚

在赵桐心里,他明白自己没有和父皇斗的资格,这整个天下,整个江山都是他的,连自己也是,包括自己的性命和荣辱,未来和所有,全把握在他手里。

他想把自己养成个废物,自己果然就废物了这么多年,他想把自己圈养成老实安分的人,自己就得老实安分,他说给自己指门什么亲事,自己就得乖乖接受。

从来史上就没有全须全尾苟活到老的太子,不管他有多顺从,下场只有一个,只不过是他是站着死还是跪着死的区别罢了。

所以他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但做什么,怎么做也有限度,不然随随便便给了父皇把柄,他就以自己谋逆之罪而置自己于死地。

他授意周深求娶何满也一样,明知道逃不出父皇的火眼金睛,也照样得做,且他没证据证明是自己怂恿的周深。

唯一让人意外的,大概就是何太傅的态度,他似乎并不乐见把何满嫁给任何一位皇子,也是,以何满的性子,在宫里活不了几年。所以何太傅和周家很是配合,只怕这边圣旨不下,那边的婚事或许还有变数。

父皇大可以无视周家和何家的心意,强行把何满指给赵檀。只是这样一来,赵檀得到了何满,得罪的却是周、何两家,反倒违背了父皇扶持赵檀的初衷,把何太傅推向了自己。

至于何满愿不愿意,嫁不嫁谁,赵桐根本不关心。

成帝看赵桐如此淡定,心里就不平静了,他火速叫人去查最近何家和周家有什么动静。

听说两家在议亲,且周大夫人与何夫人相谈甚欢,成帝震怒。可他又不能拿周家、何家治罪,在他明令下旨替几位殿下选妃之前,是有世家小姐可以自由婚配的。

且有些人家不愿意女孩儿们入宫,急着给女孩儿们定亲的事也大有人在。

不等成帝想出两全之策,赵檀又来请命,他说他喜欢自由自在,想要游遍天下名山大川,所以请成帝下旨,给他一块封地,他想出宫。

真是儿大不由爷,他们一个一个翅膀硬了都想飞。

成帝还劝他:“你也不小了,要不娶了亲再走?”

赵檀直拒:“我不喜欢这些娇滴滴的大小姐,我想寻一个能与我比肩的女子为妻。”

成帝骂他:“胡闹。”

赵檀道:“如果父皇不允,那儿臣就去边关,替父皇戍守边关,保家卫国,也不枉儿臣白活一世。”

成帝严肃的问他:“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赵檀只有比赵桐更不羁不逊,他漫不经心的道:“当然,我说过我喜欢自由自在的日子,可明显从前的生活一去不复返,既然这里不是良园,那我再去寻一处。”

成帝默然,既愤怒又悲哀:“朕从前不知道”

“我没有怨过你,我是真的挺满意从前的生活。父皇虽不知儿臣,可儿臣并没受到慢怠,不然也不会平安长大,我没有怨恨,是真的喜欢从前的日子。”

所以他也别妄想以他一己私利就改变自己的生活状态。他想要什么,只有他自己去争去抢的份,轮不到别人逼着他往前争往前凑。

他很小就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过是个平静安宁的人生。

成帝像一下子老了许多,他疲惫的揉了揉眼眶:“你可知道,你放弃的是什么?你别后悔。时机从来一瞬即逝,别任性。”

赵檀心道:难道你以为我现在接受了你的赐予,我就真的能得到你屁股底下的宝座?

事情一下子便有了转机,成帝不仅许赵桐开府,还许他进户部参政。

并封赵檀为齐王,将东南最富庶一带划成了他的封地。赵檀谢恩祭过先祖之后,于阳光明媚的春日启程出京。

赵楠封平王,赵桉封魏王,却没划分封地,许他二人跟在太子赵桐身边共学国事。

成帝还下旨,给三位皇子赐了婚,赵桐不出意外,周仙仙为正妃,何姿与另一位卫三姑娘是侧妃,赵楠的正妃是护国侯爷嫡女苏氏,赵桉的正妃则是他母妃穆氏的娘家侄女穆五姑娘。

所有人都得偿所愿,只似乎把何满闪了,因为自从太子殿下的事尘埃落定后,周大夫人去何家没那么频繁了,后续也没人提起。

何太傅还怕何满去找周深算帐,嘱咐何夫人:“不管她找什么借口,都不许她出府。”

何满闻言也只是耸耸肩。

但她心里还是挺惊悚的,这些人的命运没什么变化,可以说各就各位,似乎只等着三年后她拒旨逃婚,再就是何家满门抄斩了。

她不甘心。

何贵妃召何满进宫,拉着她的手感叹:“可惜了儿的了。”

何满天真的问:“娘娘,怎么可惜了?”

何贵妃道:“哪家公子娶了我家珠珠,那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只可惜缘份未到”

何满笑道:“可我还小啊,我娘说了,最好等我十七岁再嫁人。”

何贵妃笑而不语,拉她说起闲话:“前些天你托人送进来的帕子是你自己绣的?”

“是,跟先生学的时间尚短,只学了个皮毛,姑母可别嫌弃。”

何贵妃笑道:“哪敢啊?也就只有你敢满宫的送你那新绣的帕子了,倒也不怕人笑话。”

何满微嘟了嘴道:“我本来就这样,别人要笑就让他们笑去呗。”

正说着话呢,赵楠怏怏的进来,何贵妃道:“你这是又怎么了?”

赵楠托腮放空发呆,道:“就是没劲,我根本不感兴趣,可还得每天起早贪黑的跟着太子殿下去户部,烦死了,今儿索性借口不舒服推了没去。”

何贵妃简直是无语,没机会倒罢了,也看不出他是不是有本事,可大好机会都拱手送到他跟前了,他居然还嫌弃,说一声“孺子不可教”简直就是轻的,这分明是烂泥扶不上墙。

懒得管她,只拉着何满道:“这针如果这么挑一下就好了,你看,这花儿不就显得有灵性了?”

赵楠没精打彩的看了一眼,突然觉得何满也不太顺眼起来,以前她爱玩爱闹,只要有她在,哪儿都是欢声笑语,可现在她也学什么大家闺秀,满嘴里谈论的不是胭脂水粉就是刺绣女红,真俗。

第50章 、狭路

这可是赵楠低估了何满,她或许改变不了命运车轮的辗轧,可让她逆来顺受,那是不可能的。

赵桐毫不客气的利用了她一把,她纵然不敢当面去找寻赵桐的不是,可也不能就这么轻轻松松的饶了他不是?

总得给他一巴掌,告诉他,她不是好惹的。

从何贵妃的宸秀宫出来,何满遇上了周仙仙。

当时何满就笑了,她还说如果这回遇不上,说不得捏着鼻子多进宫几回,总有遇上的时候,可她就这么配合,来一回就遇上了。

周仙仙是钦赐的太子妃,自然待遇不比往常,出行自有周皇后赐的小轿,与步行的何满狭路相逢。

何满一眼就看见了周仙仙身边的大丫鬟,只扯了扯唇角,示意青暇和红绫靠在路边,让周仙仙的轿子先过。

轿子走出去没几步便停了,一只纤纤素手掀开轿帘,叫过大丫鬟轻声嘱咐了两句,那大丫鬟点头应了,转身走向何满主仆,微福身行礼,道:“何姑娘,我家姑娘请您过去。”

何满就知道周仙仙最爱假装温柔慈悲,一定会邀请自己与她同乘,尤其在圣旨已下,她妾身已明的情况下,她一定会忍不住向自己低调的炫耀的。

照着从前的脾气,自己一定禁不起她的撩拨,只要当众和她吵闹起来,她做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楚楚可怜样,那么不管是周皇后还是太子赵桐,都会替她撑腰,便是姑母何贵妃也得大义灭亲,站出来问自己的罪。

更别提父亲何太傅,先前为赵桐赴汤蹈火的苦心便全都白费了。

真是打的好算盘。

何满懒洋洋的道:“不知道周姑娘何事?”

这丫鬟十分放肆的看了何满一眼。

何满咄咄回视,只挑了挑眉。她尽可以容忍这个丫鬟对她无礼,却不是她脾气好,而是已经学会了忍耐,在最关键的时候给她以致命一击。

那丫鬟垂头道:“我家姑娘怕何姑娘劳累,想送您一程。”

“替我谢过你家姑娘,不必了。”

青暇不屑的道:“狐假虎威,有什么了不起?”

何满仍是懒洋洋的喝斥:“闭嘴。”

青暇只当是从前玩惯了的把戏,姑娘不方便说的话,得通过她这做奴婢的嘴往外说,当下一挺胸脯道:“本来就是,奴婢说错了吗?要不是皇……”

何满打断她,吩咐红绫:“她不懂规矩,你掌她的嘴。”

一时众人都怔住,还是红绫率先反应过来,抬手打了青暇两个耳光,问她:“姑娘的教训,明白了吗?”

青暇不敢还嘴,忙扑通跪下,垂头道:“奴婢知错,姑娘饶命。”

何满轻笑了笑,道:“念你初犯,这次就算了,若有下次,我也不知道会怎么处置你。”说罢看向周仙仙的大丫鬟,道:“丫头不懂事,信口胡说,原是我疏于管教的缘故,还请周姑娘勿怪。”

那丫鬟脸色微红,却不敢直指何满是借着打青暇的脸而削打自己姑娘的脸,福了福身,强笑了笑道:“何姑娘客气。”

转身就走。

她去同周仙仙回话,很快周仙仙便下轿亲自来请何满青暇:“何妹妹,敢是还在生我和我三哥的气么?”

呵,好大脸,生他们兄妹的气?

何满先福了福,道:“周姑娘安,这话是何意?”

周仙仙未曾开言,先微红了眼圈:“我相信三哥对何妹妹是诚心诚意的,只是姻缘姻缘,还要看一个缘字,你,你别放在心上。”

这话说的,倒像坐实了周深始乱终弃的事实一样。她眼瞎啊?真当自己稀罕周深呢?

何满笑着挑了挑眉,道:“是不是诚心诚意,我会亲自问他。”

周仙仙一怔:“你和三哥?”已经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了吗?

何满笑而不语,有时候无声胜有声,不说话,只让人猜,比说诸多废话都管用。

周仙仙咬了咬唇瓣,强笑道:“既如此,那何姑娘便是生我的气了?我知道你对太子殿下……情深意重。”

何满抬手。

周仙仙惊恐的后退,她身边的丫鬟尖声道:“何姑娘,你怎么能打人呢?”

何满只抚了抚自己的鬓角,轻声嗤笑:“周姑娘,饭可以乱吃,坏的是你自己的肚子,可话不能乱说,坏的可是我的名声,那可和谋财害命差不多。你和太子殿下是天作之合,是陛下钦指,是万民所向,我小小的何满只有祝福的份,可不敢有别的想法,还望周姑娘慎言,别给我栽上莫须有的罪名。”

周仙仙捂着胸口倒退了一步,泪落如雨,做摇摇欲坠之状。

何满撇撇嘴,就说这人惯会装,自己什么都没做,她偏要乔张乔致,被外人看见,又是自己欺负了她。

何满上前扶住周仙仙,低声道:“周仙仙,我劝你适可而止,演的太过,把本姑娘的好胜心激出来,我可真要和你抢了。”

“你要抢什么?”

何满后退,盯着周仙仙那白嫩精致的脸蛋,道“我忘了告诉你,最近我新添了些许毛病,就是如果抢来的东西,是注定不会稀罕的,不仅不珍惜,还会踩在脚下,使劲碾碎了再弃之如蔽履。”

周仙仙被她的态度激的恼羞成怒,也低声道:“好像你从前没抢似的,可结果呢?栽一次跟头还能说是不小心,同一个人同一件事上栽两次,那就是蠢了。”

也就是说,她根本不信何满能赢得赵桐的心。

何满也不恼,只笑笑扬起下巴道:“试试看咯。”

何满态度轻慢,且不急不缓,纵然知道口说无凭,可周仙仙还是心里打鼓。最让她感到不安的便是何满没有被她轻易激起脾气,反倒自己被她逼入了下乘,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何满也没急没怒,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周仙仙道:“你光说没用,谁都明白,殿下的心不在你那儿。”她摆出傲慢劲,意思是催促何满:有本事你拿出证据来。

何满才不会傻到把当初赵桐在何家和她私下里说的话讲出来给周仙仙听,当下只是一笑,道:“难道在你那儿?”

第51章 、杖刑

这一句话算是戳中了周仙仙的心事,即使有了赐婚圣旨,可赵桐待她也没有比吵架之前更好些,甚至只会更冷漠,她这些日子频频进宫,就是试图和他缓和关系,可惜赵桐一改往日的君子风范,竟然避而不见,这让周仙仙无比挫败,她连仅存的一点儿庆幸,诸如“婚事不由赵桐说了算,就算当时他夸下大话说是婚约没有了,可还不是唯陛下之命是从”,都消失殆尽。

周仙仙脸色瞬变,一眨不眨的盯着何满,试图从她脸上发现端霓。

何满由着她看。

其实就算没有赵桐一反常态的向她求亲这事,她也知道赵桐和周仙仙感情一般。想也是,赵桐和周家联姻,更多的是政治上的考虑,说句难听点儿的话,若不是周家对赵桐有益,周仙仙再长得和天仙似的,太子妃也落不到她头上。

何况周仙仙这会儿装得无辜可怜,确实博得了赵桐的同情,但她不可能装一辈子,她露出真面目之时便赵桐和她反目之时,那是对她欺骗赵桐的惩罚,没有哪个男人愿意承认自己愚蠢到被一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不论时间长短。

所以后来赵桐和周仙仙之间感情相当淡漠,和最普通的夫妻差不多,但他们两个都是善于伪装之人,外表相敬如宾,至于私底下究竟如何,何满就不得而知了。

赵桐最宠爱的既不是周仙仙,也不是何姿,反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四官之女,性子娇憨可爱,活泼明艳,与周仙仙完全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

既有先知,她有什么不敢说的?

见头一次打击到了周仙仙,何满无比得意,冷不防身后有人道:“你们两个在做什么?”语气沉肃,却带着点儿得意。

何满回头,就见赵桐带着周深、何泉一众人正在不远处看着,也不知道来了几时,开口的人便是赵桐。

他以为是两女争一男的戏码呢?我呸。何满只掠过一眼便扭了头。

周仙仙本来铁青的脸立时变得苍白,她梨花带雨,娇怯怯的叫了声殿下,衬着傲慢的何满,任谁都会得出是何满欺负了她的结论。

可不等人询问,何满已经向周深扑去:“周远博,你个浑蛋。”

周深莫名其妙,只能抬手架住何满抓过来的手腕,再晚一会儿,脸都被她挠花了,周深无奈的道:“何姑娘,在下哪儿惹着你了,你要如此兴师问罪?”

何满挣了几下没挣开,索性任他捏着,问:“你说呢?”

“在下不知,还请何姑娘明示。”

真会揣着明白装糊涂,何满冷笑一声,又往跟前凑了凑:“你是真蠢呢还是假蠢?”

周深当然不蠢,不自禁的朝着赵桐看去,意思是:这可是我替您惹的祸,您看这讨债的来了,我该怎么办?

可这一看不由得浑身一凛,不只赵桐,周仙仙以及何泉都意外又惊讶的打量着他和……何满。

也是,他二人实在太亲近了些,落在别人眼里尤其。赵桐那眼眸深的已经不能用愤怒来说明了,而是……妒恨。

周深来不及细想,忙松开何满,想起前几日还戏谑着调侃她,今儿就被她反将一军。周深挠头,决定快刀斩乱麻,先把何满打发了再说,便道:“是我的错。”

“知错就好,你要如何补偿我。”

“这……”

周深好生冤枉,可这会儿再不敢意有所指的看向赵桐,臣为君分忧那是份内之事,办的好了,那是理所当然的,还敢邀功?若是办砸了,那就等着掉脑袋吧。

何满也不为难周深,只道:“原谅你可以,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能哄好何满就好,周深随口道:“不要说一个,便是十个百个条件又如何?”

何满笑着拊掌:“好,那就十个条件吧。”

周深:“……”我是开玩笑的好不好?你还当真啊?

何满微仰头含笑道:“现在你送我出宫。”

这条件当真……不算太难,但他这会儿是要跟太子殿下出去办事的。

周深不敢露出端霓来,何满又点着他胸口道:“就这么几步的距离,你总不会嫌累推辞吧?”

“怎会?”

“那就走吧。”

周深看一眼何满,道:“可我现在有公务在身,要不,你先替我告个假。”

何满悠悠一笑,道:“公务是你的,上峰是你的,要告假也是你自己的事,我等你就是。”

小姑娘天真而可爱,明媚而无害,这样的笑靥落在人们眼里,简直就是初开的花,让人不忍任它凋零。

周深明知这是个大火坑,只能无耐苦笑:“你居然给我挖这么个大坑?实在不厚道啊。”

何满弯着眼睛道:“不是你说你喜欢我,喜欢到愿意与我同生共死的么?坑再大又如何?咱俩一块跳啊。”

一阵吸气声,何泉颤抖着指着何满,简直语不成句:“周,周大人,你……你都说了些什么?”又指何满:“珠珠,你,你怎么……你们两个……”

周深只觉得背后如芒刺在身,想要辩解,可何满却笑的无害的望着他,但那狡黠的眼神里却写着:你要是敢狡辩,我就坐实你始乱终弃的罪名。

周深只好转身朝向赵桐:“太子殿下,容臣耽搁一段时间……”

赵桐已经不想再看见何满了,他现在心里燃着一大团火,再多听多看一句一眼,这团火就能怦一声爆炸。

心里越焦灼,面上越寒凉,他道:“远博,因私废公,该当何罪?”

周深毫不犹豫的跪下:“臣甘愿受罚。”

赵桐漠然摆手:“那就杖刑,即刻。”

两名小太监涌上来要抓周深,周深只能看一眼何满,乖乖的趴在条凳上,另有两个小太监前来执刑。

啪一声,打在周深的臀部,周深吃疼,眉头紧蹙,却一声不吭,紧接着又是啪啪连着几下,周深眉间已经皱成了川字。

周仙仙被无视这么久,一直咬牙切齿,这会儿似乎才清醒,低惊叫一声,冲到何满跟前,流着眼泪哀恳道:“何妹妹,我三哥可是为了你,你去向太子殿下给他求求情啊。”

第52章 、止疼

今天的更新。

何满一直面带浅笑的看着周深挨打这一幕,怎么看怎么像是看热闹,只有熟悉她的何泉发觉,她的瞳仁尤其的黑,黑里带着泄恨的阴沉和报复的畅快。

何泉欲言又止,最终只能纠结的别过头,眼不见心净。

何满听见周仙仙的话,这才将视线挪开,一脸茫然的看向周仙仙。就是这么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不知蒙骗了多少人,也不知坑了自己多少次,可现下她看着周仙仙,却无恨无怨,只有嫌恶。

也许就和当年她看自己时一样,嘲弄而嫌恶,怜悯而无情,带着高人一等的优越,看自己像看一只蝼蚁。

何满悠悠的问周仙仙:“周姑娘是心疼糊涂了么?太子殿下禀公执法,岂能因私情半途而废?再则,你是未来的太子妃还是我是?这求情怎么也该你来求才合情合理。”

“可我三哥是为了你才……”

“为了我?呵,周姑娘还真是……会开玩笑。”仿佛为了要她死心一样,何满踱到周深跟前,蹲下来和他平视,问:“周远博,你自己说,是我逼你的么?”

周深无奈的朝她笑笑,道:“不,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

何满朝着周仙仙挑挑眉笑笑,意思是:你都看到了?关我什么事?

周仙仙没能激怒何满,反倒被她气得三尸神暴跳,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尤其她那句“你是太子妃我是太子妃”,更是有讽刺她在赵桐心中毫无地位,而她竟真有和自己相抢的可能。

她更是拿赵桐来堵自己的嘴,显得自己不懂事,竟试图阻碍太子殿下禀公执法,有因私废公之嫌。

周仙仙颤声道:“何妹妹,你怎么如此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就算我一时说错了话……”

何满似乎蹲麻了,伸手一撑周深的肩站起身,她这无意识的动作更激得赵桐眼神锐利如刀般刺过来。他们两个从几时开始竟这么亲昵起来了?到底当初周深去向何家求亲是舍己为人还是顺水推舟?

何满全无所觉,冷然的望着周仙仙道:“我说过了,我没有什么亲姐姐,所以周姑娘这声妹妹叫的我实在别扭,便是从三表哥那论,你也只该叫我一声表妹,可礼不可废,君是君,臣是臣,不得僭越,所以我当不得这一声表妹。再有,刚才我的丫头青暇挨了结结实实两个大耳光,周姑娘看的清清楚楚,想必不会不明白她只是因为说错了一句话,不是我得理不饶人,而是今日说错一句话,换来的只是一耳光,可明日一句话,换来的可能是杀身之祸,不得不防微杜渐啊,你说是不是,周姑娘?”

周仙仙指甲都掐到手心里了,强烈的疼痛才制止了她要和何满翻脸的冲动,她委屈的看向赵桐。

赵桐竟然漠然的挪开了目光,再无往常那般宽容和刻意的柔情。

周仙仙的心一下子沉入了谷底。她所仰仗的,不是赵桐对她的独一无二和情有独钟,而是赵桐要与她同仇敌忾,甩脱何满的纠缠。

现在何满的纠缠不存在了,赵桐与她的同盟也烟消云散,更甚,他对自己仅有的表兄妹之情似乎都因为上一次的试探而变的淡薄。

周仙仙既恨又不安,但她知道再纠缠下去不会有比现在更好看的下场,当下委屈而沉默的退到一边。

周深的杖刑终于结束了,何泉不忍心将他扶下来,好在周深平素是打磨出来的身子,这点儿刑罚还不至于寸步难行。

可他还得送何满出宫呢。

赵桐又加了一句:“你慢慢来,我们先去城外等你。”

何满黝黑的瞳仁终于恢复了往常的颜色,她无辜而天真的娇声问周深:“周远博,你疼不疼?”

也不知道这话里有几分关切?

周深咬着牙道:“你说呢,要不你也试试?”

何满唉呀一声笑着跳开:“我又不蠢,为什么要以身试法?”

“……”周深气的,她当他蠢的要以身试法,还不都是因为她?

何满伸手,白嫩的手心里是与她皮肤混然为一体的白玉小瓷瓶,她关切的道:“我这有上好的金创药,三表哥说是太医院里最上等的药,我送给你呀。”

历经两世,她终于学会了笑着把人打入地狱,再笑着给人雪中送炭。

周深眼眸变黑,忽然一把揽过何满,低头狠狠亲上她的唇,掠夺她的温软和甜美的同时还恶狠狠的道:“不用了,你就是我的药,可止疼了。”

周仙仙见赵桐漠然的从自己身边走过,委屈的望着他,眼泪欲掉不掉,可他头都不回,她又伤心欲绝,下意识的看向周深,不想见着他揽着何满,旁若无人的亲吻,当即惊叫起来:“三哥,你和何姑娘……”

她这一叫,赵桐和何泉等人同时回头,见着这一幕,两人都气血上涌。何泉气的就往这边跑,边跑边骂:“周远博你这浑蛋,敢欺负我妹妹,今儿我揍死你……”

连赵桐都没能控制住自己,跟了两步,随即颓然的想:自己有什么立场?

只是根本没等何泉靠近,两人已经分开了。

周深亲下来时,何满被吓了一跳,等醒过神,他已经重重咬上自己的唇。气的何满想也不想的就给了他一个耳光。

周深被打的眼睛里满是戾色,倒是没还手,只捏住何满的腕子放到自己跟前,道:“你倒真舍得打。”

“为什么舍不得?难不成我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要任你轻薄?”

周深放到嘴里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眼眸深沉的盯着何满。

何满才不怕他,可没想到他真咬。她怕疼,刚要叫,却又痒的笑起来。可她也知道她和周深已经成了众目睽睽下的怪物,当即掩住唇,恨恨的白了他一眼。

她这一眼,娇媚风流,周深心头猛跳,腹下一紧,竟有一股热流涌了上来,他伸手用力一拽,何满站立不稳,直扑进他怀里。

温香软玉在怀,周深不由自主的顺着何满的手腕去摸她小臂,再往上,直探她肩膀。正自沉迷于她懵懂的温软之时,脑后一阵风响。

第53章 、三雕

今天的更新,求收藏。

周深怀里揽着何满,正有些意乱情迷,忽听的脑后风响,下意识的一歪头,堪堪躲过何泉的拳头,他忙松开何满,退开两步摆出对战架势。

待看清是何泉,周深怔了怔,随即如同打蔫的公鸡,羞惭的道:“何兄。”

到底不是惯了的登徒子,当着人家兄长的面亲吻何满,周深还做不到一点儿羞耻心都没有。

何泉眼睛都红了:“周远博,你是不是疯了?你当珠珠是什么人?你当我何泉不存在是不是?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吗?你凭什么对珠珠……对珠珠……如此轻薄?你简直没有廉耻,我,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就不姓何。”

周深不能和何泉对打,可他气势汹汹,若不还手自己早晚要遭殃,周深一边架住何泉,一边看向何满:“何姑娘,你要纵容令兄浑不讲理的纠缠下去么?”

何泉气得:“我纠缠你?我蛮不讲理?你个浑蛋,要不是你轻薄我妹妹,我能纠缠你。让你舌灿莲花,让你颠倒黑白,让你血口喷人……”

何满不远不近的站着,既无羞涩,也无害怕,更无恐惧和慌张,她不担心何泉被打,也不关心周深受了伤是撑得住,只云淡风轻的拂了拂袖子道:“你也说了,那是我兄长,他护着我是应该的,难不成我还要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不成?”

周深一边和何泉招架,一边哑然,道:“何姑娘——”

何满掏掏耳朵,道:“行了,别叫了,不是你说的,你对我一见钟情,诚意求娶的么?先前京城里还满是流言,说是婚事一定能成,现下你把我闪到一边,总得让何家人出出气才成。”

何泉都怔的停了手,敢情她在这等着呢。就说以她那小爆脾气,怎么这些日子不声不响的,还当她真的无怨无悔,原来根本就不是,她压着脾气就等今儿呢。

轻轻一抬手,就搅得一团浑水,她居然有这手段?

是不是她连自己和爹爹一起怨恨上了?

何泉想要说话,何满却凉凉的看着他,何泉只能悻悻闭嘴。

周深倒是噗嗤一笑,道:“原是我活该,不该信口开河,胡言乱语,既是何姑娘心有怨言,我在这里给何姑娘赔罪如何?”

这是把所有罪名都揽到了他身上。

何满只笑着抚了抚唇,道:“我本来就没怨言,当初你甜言蜜语,我原本就是不信的,所以我若受伤,那只能怪我自己轻信于人,遇人不淑,不过现在么,你凭什么亲我?”

周深视线从她如白玉般的指头上掠向她红艳艳的唇,也不觉得难堪,只笑道:“何姑娘也说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远博一时情难自控。”

“是么?那就算我活该了?”何满看向何泉,嘲弄的道:“行了,哥,你妹妹蠢,活该被人骗色骗身,你不是还有公务么?忙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再狡黠的看向周深:“周大人,请吧。”

何泉有一记拳头捶向自己心口的愤懑感,可却只能自作自受。

连周深都深深的打量了何满多时,这还是从前那个刁蛮任性,胸大无脑的何家明珠吗?这次过招,她简直处处主动,四两拨千斤,完全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们在场的几个都深深捅了一刀啊。

与赵桐擦肩而过时,何满看都没看他。

她不否认有故意挑拨赵桐和周深之嫌,但她也明白,以自己的权重,以他们君臣之间的深情,这点儿小小的间隙根本捍动不了分毫。

至于周深的轻薄调戏,还是那句话,何满只当被被狗舔了一口,赵桐舔过,周深为什么不能?不过想想,这才是一对好君臣,主子舔过的,底下奴才拣些剩饭,还真是好笑。

想到这儿,何满居然真的笑出了声。

她这漫不经心的态度,加上这无所谓的浅笑,气的赵桐简直肺都要炸了,他拦住何满道:“何满——”

何满挑眉看他,他眼眸深沉,戾气丛生,还真有点儿日后的气度。可她为什么要怕他啊?如今她别无所求,他气他的,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何满懒懒的笑道:“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赵桐想说:你能不能要点儿脸?大庭广众,你居然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勾扯连环?有点儿女子的矜持没有?就不能自重点儿?

可他以什么资格说教?她自风流她的,除了有碍观瞻,说到底没碍着他一分一毫的利益。

他又不是她爹?

况且他已经有了陛下钦赐的太子妃、侧妃,又没打算也暂时不可能娶何满,从前的话,早就消逝在风中,她都不当真,他有什么资格当真?

再说何满也从未态度鲜明的答应嫁给他。

最后,何满绝不是个肯屈身为妾的人,且她对自己满怀嫌憎和痛恨——尽管他并不知道原因,但他就是知道他怨念深重——他凭什么插手管何满的事?

就算她水性杨花,不守妇道,关自己什么事?

还有周深,当初授意他向何家求亲,也不过是利用而已,难道还能管着他不假戏真做?再说按着初衷,如果事态不能控制,周深娶何满是势在必行的。

现在自己凭什么反悔?

赵桐压下心中莫名其妙的嫉恨,只平静的道:“关于远博……向何家……之事,本王向你道歉。”

何满望着他没说话,这让赵桐刚才还隐秘的奢想变成了兴奋的冲动。他竟然有一种变态的愉悦,那就是成为何满痛恨的对象,被她穷尽心机也要报复到的人。

她这么沉默,便证明她确实早就猜到了幕后指使人是自己,而周深不过是冲锋陷阵的棋子。现下,她的火力该全对准自己了吧?

哪成想何满只是淡淡的,平静的垂下双眸,微蹲身一福,道:“臣女惶恐,不明白殿下在说什么。就算殿下对臣女做了什么,臣女理当为殿下粉身碎骨,为殿下尽忠,何敢求殿下道歉?”

她不跟他玩。

赵桐心口又闷又疼,一个疯狂的声音在嘲笑他:真是犯贱啊犯贱,理她做什么?一个不知廉耻,毫无清白贞节可言的女子。

他一向有洁癖,被人用过的女子,他连看都不会看,何况是他本就嫌恶的何满。

赵桐猛的转身,大步越过何满而去。

何满错后一步,脆声道:“恭送殿下。”

第54章 、戏弄

这一路,何满与周深都没再说话,两人的脚步不急不缓的往前,倒像是在幽静的花园里散步。

何满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周深不住的打量她,她只歪头无辜又天真的问:“周大人在看什么?”

周深走得一身汗,没办法,每走一步都疼得像是踩在刀尖上,偏偏又不能叫疼。何满的声音脆得像玉石,出口就带了些清凉,诚如他所说,她是他的止疼药。

见她问,周深便自嘲的笑道:“我在想啊,今天恐怕是我这辈子吃的最大的亏了。”

“是吗?那何满可真荣幸,居然能让周大人吃亏。”

“何姑娘,我怀疑我看错了人。”

“后悔了?错看了我?其实我没你想像的那么蠢?”

周深大笑,只是这笑牵动了伤,只能草草结尾。

到了宫门口,周深停住步子,对何满道:“何姑娘,你可真是又狠又没良心?”

何满娇笑:“是吗?这罪名我可担不起,这不是顾念着你有伤,始终不曾急行吗?”

“我是说,你利用我时毫不手软,用完了随手就扔,当真是一点儿犹豫都没有。”

“呵呵……”何满笑:“前日我被人利用时,也一定如此。可没人替我指责你们又狠又没良心。俗话说愿打愿挨,周大人不会这么没担当吧?”

“……”周深毫无愧意的道:“何姑娘,若你真的想嫁我?如果……何姑娘愿意,我定践前诺。”

何满歪头:“不想。”

周深一脸错愕。

何满轻笑,却并没说理由,朝他福了福身,轻盈而去。

打从那天开始,周深就再没在宫里见着何满。及至后来他想了想,也明白了何满进宫还真不再是为了赵桐,就为了候着周仙仙,好给她以沉重而致命的打击。

毕竟对于那天在场的人来说,损失最大的是他,被打脸最厉害的是周仙仙。

想到此周深不由得苦笑:这个何家明珠,还真是个朝天椒,不好惹呢。

他能想明白,赵桐也能想明白,失落之余不免有些苦涩。亏得那天他见着周仙仙和何满在一块针锋相对,他还自作多情的只当她在争风吃醋,敢情根本不是一码事。

不管是想报复回来也好,还是饮鸩止渴也好,他们两个不约而同的盼望着何满再度进宫。

还有一个赵楠,听说那天热闹那么大,自己居然不在场,他简直捶胸顿足,整天追着何泉问:“珠珠呢?她怎么不进宫来看我?”

赵桐和周深都不屑的冷哼:你好大脸,居然来看你?

不管宫里有什么热闹,何满都不为所动,赵桐憋着劲的想,万千条路,总有一条是你心动的吧?于是今天宫里赏花,明天宫里谁过生日,再不后天赛马……

可不管宫里如何热闹,何满都没有出府的意思。

这三个大男人便格外热衷于盯着何泉,就差直接问:你妹妹呢?

何泉是又气又窝火,这何满就是块鲜肉,这几头狼都盯上了啊。

可盯也白盯,何满不出窝,这几个人便再是垂涎也没办法。总不能说看上人家的小兔子了,明知道小兔子装怂,躲在窝里不出来,他们几头狼便强抢的道理。

老兔子肯定不干啊,急了可会咬人的。再说何太傅那哪儿是老兔子,是老狐狸好不好?他们不敢硬惹。

这天周深从城北回城,半路上瞧见了一辆青缦马车,这马车并不出奇,走的也不快,只是这马车后头跟着四个侍卫。

怎么瞧怎么眼熟。

周深打马跟上,叫停马车,见果然没猜错,是何家的车。他问:“何姑娘?”

车里果然是何满,她正坐车坐得晕乎乎,睡得正酣的时候,听见有人叫自己,又见马车停了,便懵懂的坐起身。

正这会儿车帘一掀。

靠。

万丈金光一齐射进来,何满的眼立时就瞎了,只能隐约瞧见眼前一条巨大黑影。

何满忙揉揉眼睛,只听周深的声音传来:“睡迷糊了?”

何满放下手,骂道:“你就不能换个门儿掀车帘?”

周深哈哈大笑,一抬腿跳上马车,放下车帘,道:“明明是你自己蠢,怎么反倒诬赖我?”

何满二话不说,从另一侧跳下去,绕到这边来,唰一下掀起车帘。叫你说的轻松,这回你自己试试?

哪知周深抬手捂住眼,笑得格外荡漾,道:“没话说了吧?谁让你不知道用爪子挡挡?”

何满气的直磨牙,恨不能一口咬下他一块肉来。

周深伸手将她拽上马车,道:“行了,别气了,我那不是骂你。”

“难道还是夸?”

“就是骂,那也是看你可爱。”

“呃……”好恶心,何满夸张的抖了抖,周深越发笑得不能自已。

何满踢他:“你一个大男人,跟女孩子挤在车里算怎么回事?下去。”

“我正骑马累得慌,坐车里歇会儿。”他故意凑近她道:“你要是怕,就把你的丫头叫进来仗胆。”

呸,不就是激将法吗?何满掀开帘子:“青暇,进来。”

果然小厮打扮的青暇应声过来。

周深算是服了她,只好跳下车骑自己的马。一边走一边问何满:“你去哪儿了?”

“城北。”

“去城北做什么?不年不节,你这也不像是休养。”

何满:“嗯。”

周深再接再厉:“嗯是什么意思?城北除了有温泉池子,也没什么风景。”

何满言简意赅的答道:“看地。”

“看地?你要买?”

“算是。”

周深道:“你要是真想买,我倒还有些,不如便宜卖给你?”

这回何满兴致高了点儿,掀了车帘问:“有多少?”

周深故作思考,摸了摸下巴道:“有个十几亩吧。”

换来了何满不屑的嗤笑声,啪一下放下了车帘。

周深扬声道:“父母在,不置私产,我能有十几亩就不错了,你别胃口太大啊。”

何满不理他。

周深便逗她:“你说你想买多少?说不定我能帮上你的忙呢?”

车里传出何满的声音:“不用。”

“你这意思是已经买好了?”

“差不多。”

这回周深是真的惊讶了:“你买地做什么?”

何满毫不客气的答道:“玩儿。”你管得着吗?

周深不无赞叹的道:“何太傅真有钱。”

第55章 、兴趣

这一句话就把何满惹毛了,她掀开车帘怒瞪着周深道:“你胡说八道。”

周深看她眼睛瞪得溜圆,就和那小野猫似的放着凶光,不禁越发心痒,很想伸手捋捋她的毛,可到底她不是猫,他一时也不敢放肆。

周深笑道:“我就是随口一说,你急什么?”

能不急吗?他随口一说,就把能何太傅置到了峰口浪尖,传到世人耳中,那些讨厌的言官又该参奏何太傅一本了。

就算不被咬下一块肉来,可被咬一口这滋味也不舒服。陛下又疑心甚重,真要怀疑何太傅贪赃枉法,冤不冤哪。

何满哼一声,道:“总之我爹没钱,你别胡说八道。”

周深笑笑道:“那你买地哪来的钱?别说是你自己赚的。”

“……”何满缩回车里,小声嘀咕:“你管不着?”

“天下人管天下事,我看见了自然就要管。”

何满气得又掀开辆帘,怒视着他道:“是我自己的首饰,全都当了,况且是租的又不是买,能少花多一半的钱,懂?”

周深心里惊讶,面上却不露,只做恍然大悟状:“哦,原来是这样,那是我想错了,抱歉抱歉。”

见何满又摔了车帘,不由笑叹道:“那车帘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恨?你都快把它扯成碎布了。”

“……”

“要不,你把它掀起来好了,这样既通气,咱俩说话也无遮挡,更坦诚些。”

何满心道:我为什么要和你坦诚?

因此只一味不理。

周深问她:“你租地做什么?”

何满本来不想和他说,但想想曾经自己府中有两个特别擅长稼穑的两个人就是从京城跟过去的,还曾经是周深的手下,要想提前把那二人弄过来,说不定还得求他通融。

当下何满也不跟他使脸色了,抬着明艳精致的小脸,柔柔的看他,道:“种地,做地主婆啊。”

她神情柔和,眼神明澈,本来就是开玩笑的话,仿佛在等着他随之而来的嘲笑,可周深就是笑不出来。

他也不自禁的放柔了声调道:“种地可是个辛苦活,你受得了?”

他一如此轻柔,就显得格外深情,何满别开视线,低头道:“又不是我自己种。”

“呵。”周深失笑道:“虽说不用你自己辛苦,可这种地就是靠天吃饭,若风调雨顺还好,可若是赶上灾年,只怕会颗粒无收。”

何满倒没说“你敢咒我”这样的气话,只嗯了一声道:“我知道。”

“你知道?”

何满没说话:这有什么可稀奇的,她什么没见识过?反倒是他一直是世家公子,锦衣玉食,从不知稼穑,不知人间疾苦才对。

周深颇有些无语的道:“你一个小姑娘家,要是想开什么铺子,不拘是首饰还是胭脂水粉,再不就是绫罗绸缎,既干净又漂亮,不比你种地强?”

何满悻悻的道:“别瞧不起人啊,没有老百姓种地,你吃什么喝什么?你说的那些确实漂亮,可等你饿肚子的时候能顶饭吃?”

周深哈哈大笑,弯着眉眼看何满:“你这话糙理不糙,还真就是这个道理,好好,是我的错,我不该门缝里看人。”

他说的是看扁了百姓,可何满总觉得他是在说自己。随他爱怎么看人,都和她没关系。

周深问何满:“需要我帮忙吗?”

何满大大方方的道:“当然,你可还欠着我呢。”

周深:好想打自己嘴巴,嘴欠说这话做什么?何满就是个小辣椒,蹬鼻子能上脸,让她主动求自己多好,干吗腆着脸往她跟前凑?她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天都黑透了,赵桐才带人回到太子府,简单梳洗了下,侍女们摆上晚饭。底下人报:“周大人回来了。”

果然周深长腿一迈,风尘仆仆的进了门。赵桐拍拍他的肩:“你也一定没吃晚饭吧?坐下陪本王用点儿?”

周深也没客气,净了手也就坐在赵桐下首。

两人都不是拘泥的人,也都饿了,风卷残云吃了饭,自有人收拾桌子,两人坐在花厅里喝茶消食。

周深把此次的公务交待清了,道:“我回城时半路上遇见了何姑娘,怪不得她有些日子没进宫,敢情一直在城北。”

赵桐的手紧了紧,却装做不在意的嗯了一声。

周深当笑话一样的把何满要在城北买地的事说了说,道:“你说这小丫头是不是有毛病?她分得清庄稼都长什么样吗?就别说种了。放着好好的官家小姐不做,她居然要去种什么地?太荒唐了吧,何太傅居然纵容着她不管?啧啧……”

有一句话周深没好意思说,有这样的闺女,何太傅何其不幸?有这样的闺女,他不但不加管教,居然如此纵容,这不败家嘛。

可见何太傅一世英明,内里也不过是个糊涂蛋。

说是这么说,周深一直在偷偷打量赵桐。

他是有意提起何满的,算是无意的试探,毕竟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几个对何满态度上的微妙改变,彼此心知肚明,都有些玄妙的心思,却又默契的谁也不提,似乎都在等着合适的契机。

赵桐还是没说话,只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还真不敢说了解何满,以前隐约记得底下宫人笑话她不会打扮,顶着何贵妃的钗环首饰,穿着何贵妃的衣裳,明明不相衬,偏她洋洋得意,一副自己是天下第一美人的蠢样。

孰不知她早成了宫人们眼里的笑话。

所以在赵桐的印象里,何满就是个浅薄、轻浮的小姑娘,爱与美有关的一切,要说她喜欢花草,或许是有的,但前提是这些花草能让她觉得美,除此,他可真不觉得她对于种花草甚至种地种庄嫁有什么兴趣。

察觉到周深在打量自己,赵桐平静的道:“你几时对她这般有兴趣了?”

“咳,小姑娘虽然性情不怎么样,可是长得实在是精致、漂亮……”

赵桐垂下双眸道:“这世上漂亮的小姑娘多了。”

如果你都喜欢,难不成打算都娶回家里?

周深渐渐敛去了玩笑的神情,道:“确实,但对自己胃口,看着顺眼,想要娶回家,好好哄着,安分养着的,目前来说只有一个。”

赵桐啪一声把茶碗放回桌案,抬眼望向周深道:“本王看你是累了,回去好生歇着吧。”

第56章 、嫌隙

周深并没说什么,只沉默的与赵桐对视。

赵桐毫无心虚感,也平静的和周深对望,良久他开口:“本王当你是兄弟。”

所以呢?

“她不是良配。”

周深什么都没说。

赵桐可以说“我拿你当兄弟”,但他不能说。赵桐说这话时自称是“本王”,是习惯,但也是优势。这是恩宠,却不平等,周深有自知之明,这话他只能听听就算了,却不能当真。

或者可以换种方式理解,需要他两肋插刀时,他就是赵桐的兄弟,可如果妨害到赵桐的利益了,周深就只能是“微臣”。

周深沉默的笑了笑,道:“微臣自小父母双亡,得蒙大伯父、大伯母从小照料,微臣的亲事,自然只能由大伯父、大伯母做主,所以微臣所言,不过是酒后玩笑。”

他俩都知道,晚饭时没人喝酒。

这是周深对皇权的屈服,却不是对赵桐本人的屈服。

赵桐心下烦躁,只能强自按捺心神道:“不是本王要管你的私事,实是……”

周深略带自嘲的道:“臣明白。”

他堂堂太子想要却不能要的女人,若给了臣下,于他二人名声都不好。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怕是赵桐心里也仍然想要何满吧?

赵桐心道:你明白什么?

周深却只是笑笑,告辞转身。

没两天,赵桐给周深赐了不下十个美人,其中不乏绝色者,若论相貌,只会比何满更漂亮。

可赵桐似乎忘了以己度人,他可以后宫佳丽三千,但他却依然对何满念念不忘,不管是羞耻心作祟,还是不甘心占上风,但他终究对何满不同于以前,他怎么就笃定周深得了其余美人便能放下何满?

周深什么都没说,恭敬的悉数收下,转身就让人把她们都送回周家,美其名曰交给周大夫人调理管教。

他向赵桐谢恩时遇到了何泉,他看向周深的眼神少了几分戒备,拍着他肩膀开玩笑:“恭喜恭喜。”

他有了别的女人,便不会再盯着自家妹妹了。

周深只暗暗苦笑,反唇相讥:“你以为你能躲得过?”

何泉道:“当然,不然我为什么要恭喜你。”

周深:“……”半天才吁出一口气道:“你有什么高招?不如教教我?”

何泉眉开眼笑,毫不吝啬的道:“我快要成亲了。”

拿未来妻子做挡箭牌,实在太好用不过了。

周深咬牙:“……”

你妹啊,这招他借鉴过来也没用,只会更糟糕好吧?何泉是何满的兄长,他娶妻,何满只有拍手称快,求之不得的份,可要是自己娶亲试试?只怕何满连句多余的话都未必跟自己说。

好在何满并未和周深生分,没过几天,何贵妃病了,何满递了贴子前来探望,借此机会来找周深,开门见山的问:“你说帮我这话,还算不算数?”

周深打量着何满,也不知怎么,就是越瞧越顺眼,笑答道:“我敢不算数吗?这不是欠着你呢?”

何满道:“我跟你提的那事儿怎么样了?”

周深打了个响指:“人已经找好了,正想着哪天带给你看看。”

何满这才满意,道:“那就今天吧,明儿我就走了,若是合适,我今天就把人带上。”

“又走?还去鼓捣你那一亩三分地儿?”

“嗯。”何满没多说,只是神情带了几分惆怅。周深笑着打趣她:“怎么,听说你哥要娶嫂子了,你心里不舒服?”

他还真是一语成谶,可不就是因为何泉要娶亲的事嘛。

周深察颜观色,不由得好笑。

何满白他一眼道:“别自作聪明,我想的跟你想的完全不一样。”

周深也不刺激她,只点头道:“那是,又没人要嫁给我的兄长,也没人抢我的哥哥,更没人分薄兄长对我的宠爱。”

何满抖了抖,道:“你能不能不这么肉麻?”

周深哈哈大笑,道:“听说秦三姑娘跟你一向交好,你不是也最喜欢她?如今她成了你嫂子,你应该高兴还来不及呢。”

就因为是秦三姑娘,何满才高兴不起来啊。

秦三姑娘确实是个好姑娘,禀性温柔,为人也大方,相貌更是一顶一的好,对何满也从无讽刺之语,人前人后都很维护。

她与何泉夫妻感情也很好,两人互商互量,夫妻和睦,上一世她嫁过来转年就生了一对龙凤胎,乐得何太傅何夫人成天都笑呵呵的。

如果要没有后来的事就好了。

何满心里特别矛盾,既怕何泉娶亲,何家难逃被灭口的宿命,又不想兄长错过这段好姻缘。

正是因为这个心烦,何满才要出城的。

她当然懒得和周深解释,只摇摇头道:“你几时下值?我在茶楼等你。”

周深说了个时辰,两人这才分别。

何满带着青暇打算出宫,却迎面来了个小太监,朝着她恭敬施礼,道:“何姑娘,殿下有请。”

何满打量了他一回,知道他是赵桐身边的小太监,犹豫了一下没动,问:“不知殿下有何事?”

小太监弯着身子,头低低的,道:“奴才不知,还请何姑娘跟奴才走一遭。”

何满不知赵桐卖弄什么玄虚,只好跟着小太监走。绕来绕去,倒是绕进了御花园的石林,这里都是从南方运来的太湖石,奇形怪状,嶙峋而立,倒像是进了一座迷宫。

何满不肯再往前走,厉声喝斥他道:“谁给你的狗胆敢欺负于我?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找我到底什么事?若敢撒谎,我撕了你的嘴。”

小太监不曾答话,石后赵桐走出来,背着手一脸肃穆的道:“是本王叫他去请你的,你若有什么疑问,只管问本王。”

背对着他的何满身子僵了一下,忙收了戾气,喝斥那小太监:“还不滚。”这才回身向赵桐行礼。

赵桐看一眼青暇,道:“离远点儿。”

青暇不敢违抗,福了一福退出石林。

何满望向赵桐:“殿下有什么吩咐?”

赵桐问:“本王若当真有所吩咐,你可会照办?”

何满还没脑残到他什么什么就是什么,抿着唇倔强的望着他,道:“如果在臣女能力范围之内,臣女自然竭诚尽忠。”

第57章 、无耻

何满这话也算表忠心了,虽说有点儿勉强,但也不算生硬。

可赵桐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不喜不怒,平静得有些反常,他没理何满,反倒转身往前走。

何满犹豫着没动。

赵桐道:“怎么,还要本王请你?”

“呵呵,那倒不用,臣女有腿,自己走。”何满小心的跟上来。

两人越走越往里,何满莫名的有些心惊肉跳,赵桐这是要做什么?杀人藏尸啊?她最近一直都很乖巧,安分的几乎都可以视作不存在了,这是又哪儿触到他的逆鳞了,他这么小气要报复她?

何满再度停下来,道:“殿下,臣女走不动了,您若是有什么吩咐,就在这儿说吧。”

她不信他有什么绝世秘密跟她说,而且干吗选在这种地方?这里分明是杀人越货的好场所,可绝不是谈话的盛地。

她不想陪他玩儿,有话就干干脆脆的说好了。

赵桐回身,见何满与自己还有一段距离,便重新折身踱回来,问她:“就在这儿?”

何满点头:“嗯,啊?”

赵桐又问:“你确定?”

“这……这儿挺好的,安静且僻静。”就算真说什么秘密,也没人听见。

赵桐呵笑了一声,附和道:“是啊,安静且僻静,连个人影儿都没有,就算做了什么,也无人知晓。”

何满越听这话越渗的慌,左右前后四下里看了又看,脚步便往回撤,心里还在琢磨走了这么久,离青暇到底有多远?如果喊起来,她能不能听进并跑过来救自己?

赵桐往前逼近两步,问何满:“你怕什么?”

“我……”何满润润干巴巴的唇,道:“当然是敬畏殿下。”

“你猜出本王要对你做什么了?”

“啊?没,没有。”谁猜得出来,他那么变态:“不过,殿下是君子,想来不会与臣女为难。”

赵桐一伸手,就抓住了何满的小臂,何满受惊,低叫一声:“殿下——”

“嘘”赵桐伸出手指按到何满唇上,道:“别喊,珠珠——”

他唤得情深意切,何满却浑身发冷,她试图挣开赵桐,可他抓得死紧,何满只能放弃。

赵桐道:“你很喜欢周远博?”

何满没急着回答,只凝望着赵桐,冷静下来,用征询的语调问:“殿下希望臣女喜欢还是不喜欢?”

赵桐没作声,只目光沉沉的望着何满,何满有一种错觉,再下一刻,他会生吞活剥了自己。

何满不想激怒他,便柔软的道:“如果殿下没别的吩咐了,臣女……”

赵桐一把将她推到身后的石壁上,不给何满缓冲的时间,俯身亲上了她的唇。

何满一瞬不瞬的盯着赵桐,双臂乖顺的垂在身体两侧,没有任何反抗的迹象。他容颜依旧,可相较于印象中的他,却已经成了截然不同的一个人。

何满想,人真是奇怪的东西,得不到的时候,百爪挠心,恨不能让她死她都愿意。可等到他凑上来了,她却又觉得:原来不过如此。

并且满心里都是厌弃。

她想,自己从前是着了什么魔?为什么要自讨苦吃?去奢求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的感情?就是因为没得到吗?

何满的手指蜷紧又松开,想要一巴掌挥开他的冲动慢慢散去,终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赵桐托着何满的臀,将她抵在假山石上,声音低哑的问:“他也是这么对你的吗?”

何满懒洋洋的睁开眼睛,问:“什么?”

“我说周远博。”

何满嗤笑,别开脸懒得回答赵桐这莫名其妙的问题。他不觉得他这醋吃的非常没道理吗?她又不是她的谁,她和谁有什么样的关系,关他什么事?

赵桐伸手去扯何满的衣裳。

何满攥住他的手道:“你做什么?”

“你。”

何满怔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想也不想的抬手就是一耳光:“凭什么?”

赵桐没避没让,结结实实的挨了,只在侧脸的时候笑了笑:“珠珠,别挑衅我的耐心。”

他俊脸微红,眼神骇人,这让何满有些害怕,女人和男人在体力上有着悬殊的差别,赵桐真要气急了,揍她一顿还真是小菜一碟。

挨揍是小事,但结果太恐怖,她既怕疼又嫌丢人,一时手心火辣辣的,她有些后悔的搓了搓手。可听了赵桐这话,何满的怒火噌一下又涌了上来,她冷冷的质问:“凭什么?你凭什么?如果我不再喜欢你,你凭什么以为我会任你为所欲为?”

赵桐一手钳住她的手腕,举过她的头顶,离她极近极近,语气平稳的道:“我想要你,现在。”

何满无语,咬了咬牙道:“你还真是够无耻。”

赵桐只翘了翘唇角,道:“随你怎么说。”他用闲着的手来扯何满的衣裳,力道没轻没重,何满又是担心又是气愤的道:“你别扯坏了我的衣裳。”

她倒不是怕,就是有些顾虑,就冲赵桐这态度,想来只是自尊心作祟,对她没多少感情。一旦等他舒服完了,她也就是被随手一扔的命。她可没有前世那般无所顾忌,脸还是要的,还有何家的面子呢,真让阖宫的人都知道她衣衫不整的出去,父亲非气死不可。

赵桐抬眼看她:“你肯配合?”

“我……凭什么要配合?配合你欺负我?我有病还是你有病?”

赵桐眼神暗了暗,没说话,到底放轻了力道,三两下撩起何满的裙子扯下了她的小衣。

何满挣了挣手腕,见挣不脱,口不择言的道:“殿下真应该照照镜子,瞧瞧自己现在的这副尊容。”

赵桐不轻不重的揉搓着何满,轻淡的问:“很好看?”

“是很恶……呃。”何满吃痛,抬腿踢他,反倒被他捞着盘在了腰间,再往上一用力,何满只剩后背支撑,身子便离了地。

何满气的道:“堂堂太子殿下,要什么女人没有?犯得着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吗?除了欺骗就是强迫,传出去太子殿下不嫌丢人现眼?”

赵桐十分专注的进行着自己的动作,道:“甭管用什么手段,管用就好。”

何满居然无言以对。

赵桐又道:“我就知道,你其实对本王仍旧余情未了,是巴不得这事传出去呢吧?到时候不管是父皇还是我,对太傅对你总得有个交待,不拘是侧妃还是良娣,总有你一个名分。”

我呸,谁稀罕。

何满被他撩拨的浑身有如火烧,微微气喘着道:“只要你良心上过得去,这事就会永远烂在你我肚子里。”

第58章 、初承

赵桐承认他是在用激将法,就是不想让何满恃宠而骄,可她真的上了当,且又说出这样巴不得撇清了的话,还是让他大受刺激。

他掐着她的腰问她:“你不后悔?”

“不。”

说实话,上一世经过的男人多了,多一个赵桐少一个赵桐,对何满来说只是数字的变化,且不会影响什么。

再则,她上辈子穷极一生不也没得到他吗?倒是这一世才回来就得偿所愿,她想她能死心死得更快一点儿。

赵桐认真的盯着何满看,又问:“你难道就无所求?”

“对。”

看赵桐一副不信的模样,何满笑出声:“只要你对我无所求,我必将对殿下感激不尽。”哑巴亏吃也就吃了,她不在乎什么贞节不贞节,只希望他别仗势欺人,非得把她拽到他身后那一堆女人里头去。

赵桐松开了何满的手腕,满眼震惊,满心愤懑。

何满低头揉着手腕上的红肿,嗔怨而嫌弃的道:“能不能别这么粗鲁?”

她的态度实在是太过漫不经心,就仿佛她已经阅尽千帆,已经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让她心绪再起一丝波动。而赵桐,不过是她心湖上的一滴水,实在是过于微不足道。

赵桐眼神黝黑,他还真不信这个邪了,蛮横的往上一顶。

何满疼的蹙起眉,脖颈往后一仰,竭力减小背后粗糙石棱带来的疼痛。******,她怎么就那么眼瞎心瘸,上一世拿赵桐当个宝?就他这种毫无情趣,又不懂怜香惜玉的男人,哪里值得她喜欢?

挑哪儿不好挑这么个地儿,她两辈子也没受过这种罪,这跟受刑差不了多少,哪儿哪儿都疼。

更可恨的还在后头,他只知一味的粗鲁用力,何满此时身子幼弱,哪里禁得起他如此荼毒。上一世破身时那个男人可是花丛老手,光是前戏就做足了一个时辰,以至于他进去时何满快乐得浑身都直哆嗦,哪像现在,简直和被刀劈开了似的。

何满只剩嘴闲着了,她讽刺道:“太子殿下,您这是多久没沾过女人了?也太急色了吧?瞧您这架势,倒像才知情事的雏儿,您到底懂不懂怎么取悦女人?光顾着你自己那叫自私,旁人不舒服,你自己更不舒服,这叫损人不利己……”

赵桐被说中心事,简直是又羞又恼,再看何满,尽管形容狼狈,她却一副悠哉游哉的神情,哪里有被欺负的模样?不像他在欺凌她,倒像在享受他的服侍一般。

恼上来,待要狠狠的施加到何满身上,赵桐却觉得小腹一紧,有什么东西如潮涌般破关而出。

他羞愤且慌张的系上裤子,喝斥道:“闭嘴。何满,你有没有小姑娘样儿?满嘴里说的都是什么?”

何满倒是挺意外他如此短暂,惊讶得打量他的狼狈,再嘲弄的笑笑,自顾整理衣衫,凉凉的道:“如果我是小姑娘样,岂会让殿下如此轻易的就白白占尽便宜?”

她嫌恶的把帕子扔到赵桐脸上,凑近了他道:“我告诉你,赵桐,如果不是因为你是太子,我不会乖乖就范,如果不是因为你是太子,我不会忍气吞声,如果不是因为你是太子,我今天一定……弄死你。”

赵桐不防,被何满的帕子打了个正着,血腥气扑面而来。他忙手忙脚往下扒拉,就听见何满带有挑衅和威胁的话传到了耳边,刚要反唇相讥,忽然身下一阵剧痛。

赵桐疼的一弯腰:“何满,你放肆。”她踢的不是别处,而是他的命根子,简直找死。

何满只冷笑一声,弓膝抬腿,就朝他心口又来了一膝盖,趁他毫无还手之力之际,握手成拳,朝他脖颈肩背一顿乱捶:“这地儿是你自己挑的,人也是你自己打发的,谁看见我以下犯上了?你好有脸往外说是你强了人家姑娘,被人家姑娘恼羞成怒打的鼻青脸肿吗?”

赵桐又气又疼,反手去抓何满:“何满,你别得寸进尺。”

何满知道不是他的对手,当下不敢恋战,占了便宜转身疾步就走。

赵桐脸都青了,提步要追,痛得他直吸气,忙停下步子色厉内荏的威胁她:“何满,你给本王站住。”可何满步履轻盈,七拐八拐,人早就没了影。

赵桐一拳捶到假山石上:浑蛋玩意儿,你给本王等着,看下次谁弄死谁。

出了石林,何满就沉了脸,对着迎上来的青暇道:“今天的事,烂到肚子里,否则我可不敢保证能护的住你。”

青暇忙应是,什么话都不敢说。

她是近身服侍何满的,何满从石林出来,虽说头发、衣裳都还整齐,可青暇慧眼如炬,早瞧出来她走路姿势不大对劲,衣裳后背磨出了痕迹,且裙角还有血。

她捂着嘴不敢问,心里却是乱七八糟的念头全涌了上来。

一时又替何满欢喜:刚才姑娘是和太子殿下在一起吧?既然都这样了,殿下总不会亏待她,姑娘也算得偿所愿。

可一时又替何满担心:这没名没份,姑娘就和太子殿下破了戒,做了那事,万一殿下事后不认帐,那姑娘以后……可怎么办?

一时又满是惊恐:都说纸包不住火,万一这事被太傅和夫人知晓,自己绝对要被处死以封口。

何满是硬撑着走出了宫门,爬上了自家马车。

青暇忙跟着钻进来:“姑娘,奴婢替您重新梳下头发。”

何满点头。

青暇忙拿出梳妆匣,小心替何满把头发梳好,又小声儿道:“姑,姑娘,您要不要换身衣裳?”

何满嗯了一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裙角,道:“换了吧。”

青暇手脚利落的翻出带着的衣裳,要替何满换,何满却道:“你出去吧,等我好了叫你。”等到何满叫人时,她已经恢复如常,只把手里的包袱递过来道:“找个合适的机会,烧掉。”

“是。”

何满这才歪着躺下,道:“我睡会儿,到了叫我。”

青暇不敢不应,何满却又睁开眼,对青暇道:“还有件事。”

“姑娘请吩咐?”

何满目光沉沉的望着青暇,道:“待会儿你下车,拐个弯去药铺,替我抓副药来。”

青暇心头一突,姑娘的眼神不算太严厉,却透着格外的阴寒,她脖颈后头凉嗖嗖的,忙垂眸道:“奴婢明白。”

第59章 、汤药

赵桐在石林里歇了有两刻钟才勉强站起身,试着迈了两步,唔,好像没那么疼了。

其实何满下手还是留有余地的,毕竟这个地方于男人来说最要命也最脆弱,真要被何满踢爆了,就是把何满千刀万剐也换不来赵桐的昔日雄风。

所以何满并没下死手。

赵桐与其实说是疼不如说是害怕,这会儿缓过劲来,就只剩下了屈辱和痛楚。好像被欺负的是他,特么的,何满,你给本王等着。

赵桐一低头,看见委顿在地上的帕子。他顿了好半晌,才鬼使神差的去拣。帕子上一片狼籍,有腥腥点点的红,还有白色的污浊。

那是何满的,和他的。

赵桐紧攥住帕子,有心扔到这儿不管,可他又不甘心被谁拣了去,到底只是团了团蜷进了袖子。

出了石林,南明正外头候着,不敢看他脸色,只小声回禀:“何姑娘出宫了。”

“嗯。”

赵桐不想听到关于何满的任何事儿,如果她在眼前,他非……

“奴才叫北光跟着,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提早来回殿下。”

“……”多事。

“刚才皇后娘娘派人来寻殿下,说是周姑娘在呢,请殿下过去喝茶。”

赵桐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不耐烦的道:“就说孤不舒服,改日吧。”

“是。”

南明跟在赵桐后头,怎么看怎么觉得殿下今天不大得劲,待要细看,就见赵桐回头冷冷的盯着自己,吓得南明后脖颈一阵阵发凉:“殿下?”

“滚。”

南明不敢再跟这么近,却也不敢真的滚,只好远远的坠着,到了宫门口,北光也行色匆匆的赶了回来,南明做手势叫他别往枪口上撞,可惜北光看不明白。

就是看明白了他也不敢不回。

扑通一声跪到赵桐马前,道:“殿下,何姑娘出了宫门径直回了何府,可她身边的丫鬟去了药铺。”

赵桐瞬时就明白了何满的用意,他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好像本就燃着一团火,她这一举动又浇了一勺油。

他咬着牙问:“然后呢?”

“奴才等那丫头走了,去和那郎中要了药方,听那郎中说,那丫鬟寻的是……绝子汤。”

赵桐本来还在自我安慰,算何满识趣,要不是今儿实在不方便,本来完事后该叫燕喜嬷嬷替她去了龙精,灌上一碗避子汤的。

既然她有自知之明,那倒省了自己的事。

可……特么的绝子汤是什么鬼?她不想要他的孩子,他已经不能理解了,她居然连她以后生儿育女的权力都放弃?

这就好像赵桐想给她一巴掌,结果这巴掌还没成形,只在自己意念里徘徊了徘徊,并未付诸实施,结果她那边已经毫不客气的回了他一个大耳光,还打得这么响。

赵桐气得脸都紫了。

他怒视北光:“再然后呢?”

“再,再然后,奴才就来给殿下回话了。”

“你……”赵桐气得一鞭子抽过去:“废物。”

赵桐打马飞驰出去,北风摇晃着从地上站起来,朝着赵桐的身影喊:“殿下?您去哪儿啊?”

南明跟过来,轻踢一脚北光道:“你个蠢货,还喊?生怕旁人不知道是不是?”

“我……”北光委屈:“我做错什么了?”

南明啧了一声:“都知道那不是什么好药方了,你怎么不把那药拦下来?”

北光摸着后脑勺:“殿下也没吩咐啊?再说我哪拦得住?这无缘无故的……”

南明早就飞身上马,朝着北光啐了一口道:“什么事都等殿下吩咐,你要脑袋做什么?”

北光追上去问:“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不管怎么样,护着殿下是咱们的差事。”

赵桐一路打马,到了何府门口,径直让人敲门。

底下人见是太子殿下,忙往里送信儿。何太傅和何泉都不在家,何夫人一介女流,只能迎到二门。

赵桐先还气势汹汹,一副非要揪着何满算帐的模样,等见了何夫人,望着这温柔如水,美丽慈祥的妇人,他竟然有点儿心虚。

客气的见过礼,赵桐向何夫人道:“本王想见见何姑娘。”

“这个……”何夫人有些为难,太子殿下也不是不晓事的人,怎么大喇喇的登门,开口就说要见珠珠?他俩非亲非故,又一向结有宿怨,怎么也不像平时如何交好的模样?

可他要见,自己又不能拦着。

何夫人胆战心惊的问:“可是珠珠又在宫里闯了祸?”

除此她也想不到还能有什么事,激得殿下登门问罪。

赵桐脸微微一红,摆手道:“不是。”

到底是什么,他却不肯说了。

何夫人一脸的忧伤,轻叹道:“都是臣妇教女无方,给殿下添了诸多麻烦,臣妇不敢请殿下饶恕,只盼殿下能看在珠珠年纪尚小的份上,怎么责罚都成,只权且留她一条性命……”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赵桐:“……”我也没说要弄死她啊?怎么这娘俩心思一样,见面就请他饶命。

可来都来了,赵桐不肯无功而返,只抿紧唇,一声不吭。

何夫人没法,只好派人去请何满,不一会青暇鬼鬼祟祟的进门,跪下回道:“姑娘不舒服,不能见客。”

赵桐闻言就是眉心一跳。

何满是初次承欢,他自然知晓她不会多舒服,但如果她真不舒服到不能起身的份儿上,他多少有些歉疚。

一时满是懊悔。

诚如何满所说,他怎么就挑了那么个地儿?她一向娇生惯养,锦床软卧,又是初次,他怎么也该寻个安逸的地儿。

这么一想,赵桐脸色绯红,同时还有点儿忐忑,万一何满同何夫人说了今日之事,何夫人会不会兜头拿大棒子打下来啊。

吃疼是小,丢人现眼是大,他这个太子少不得要被言官们参奏一本,说他为人放浪形骸,白日宣淫,竟公然侮辱忠臣之女,德有亏,不足以担当太子大任。

何夫人满心都牵挂着何满,不由的问:“哪儿不舒服?可需要请太医吗?”

青暇下巴垂进胸口,低声道:“姑娘说不用,奴婢已经替姑娘沏了红糖水,想来过个三五天就没事了。”

何夫人先是一蹙眉,随即想起什么,竟面露喜色,不禁道:“珠珠长大了。”

第60章 、纠缠

赵桐一头雾水,不过看这情形,是无论如何也见不着何满了,他只好叫青暇转告何满一句话。

何夫人很识趣的没问。

到了院外,青暇乍着胆子看了一眼赵桐,那神情里满是不甘和委屈。看得赵桐莫名其妙,他又没怎么着她,她这是什么意思?

赵桐只警告的问青暇:“那药呢?”

青暇一激灵:他怎么知道?

“还,还在奴婢手里。”

赵桐冷声道:“扔了,若是被孤知晓这药去了不该去的地方,你知道自己的下场。”

青暇扑通就跪下去了:“可,可姑娘有令,奴婢……”

她不敢不听。

赵桐冷哼道:“你直接告诉她是孤的意思,若是她不听,后果自负。”

论威胁人,谁不会?端看对方受不受威胁了。

何满听了青暇的话,只嘲讽的笑了笑。

她要不是不想激怒他,还真想知道他想怎么个后果自负?顶不济就是把这事吵嚷出来。她又有什么可怕的,逼急了,她大不了跟他玉石俱焚。

反倒是他,身为太子,顾忌重重,未必有那份豁出去的胆量。

哼,谁怕谁是孙子。

青暇满心惶恐的问何满:“姑,姑娘,这药,怎么办?”得尽快处理了,不然被太傅和夫人知晓,她根本扛不住。

何满懒洋洋的道:“丢了吧,如今也用不上了。”

她小日子早不来晚不来,偏赶上这一天,倒是省了她的后顾之忧。

闻言青暇松了好大一口气,转身就把那包药处理了。

周深没能在预订的时间等到何满,反倒是等到了她的丫鬟红绫,她转交给周深一封何满的信。

何满在信中写道:周大人敬上,何满敬拜。很抱歉失约,烦请周大人将前日所说两人送到何府,前尘旧事,你我一笔勾销。落款是何满再拜。

周深看着这封冷冰冰的信,半晌才抬头问红绫:“何姑娘呢?”

红绫头低垂着,道:“姑娘,身体不舒服。”

“哪儿不舒服?”周深虽然愤怒,语气却还平静,他当然知道红绫在撒谎,只是这谎话也太没水平了,到底是何满不屑于撒个完美的谎,还是她只是随便敷衍了个借口,就是不想见他?

红绫低低的回道:“肚,肚子疼。”

周深紧紧攥着信纸,瞪向红绫:“肚子疼?她吃坏东西了?”

“奴,奴婢,不清楚。”红绫架不住周深这审讯的架势,双股战战,简直都要晕过去了。

周深无耐,只好压着怒气问她:“离开皇宫后,何姑娘又去了哪儿?都做了什么?”他不信无缘无故,何满会这么疏离冷漠的对他。

“奴,奴婢不知道,陪着姑娘进宫的,不是奴婢。”

周深吸了一口气:好想打死这没用的奴才。

他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何满估计就是这么安排的,她就是不想让他知道她到底为什么变脸这么迅速且这么匪夷所思,所以想要找到答案,他自己去问何满。

何府门口

可惜周深虽然进了何家,却仍然没能见到何满,何泉一脸歉然的望着她:“劳烦周大人亲自把人送过来,其实只要您说一声儿,我带人去接就好。至于舍妹,她身何不舒服。”

周深按捺着脾气道:“究竟哪儿不舒服?严不严重,我顺路请了个郎中。”

他也算准备周全,可惜用不上。

何泉客客气气的拱手:“多谢周大人,只是不必了。”

“不舒服就看病,这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还是说何姑娘另有隐情?”

“周大人多虑了。”何泉朝他眨眨眼:“小姑娘家嘛,面皮都薄,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即可,还是别说出来的好。”

周深莫名其妙,不明白何泉做出这么一副猥琐的面孔来是什么意思。他还试图据理力争,总之就一个意思,他非要见何满不可。

何泉轻吁了口气,语态轻佻的道:“周大人还没成亲,怕是对有些事知之不详,不如您回去向太子赏赐的几位美人请教请教?”

周深先是怒不可遏,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一张俊脸难得火辣辣的红,可他仍然不愿意放弃,道:“我不是没眼色的人,只是有一句关键的话要问何姑娘,她若身子不便,我也不敢强求,就隔着屏风说一句话可好?”

他如此执着,何泉都有些招架不住,只好亲自去请何满:“周远博非要见你,如果你没什么大碍,有什么话不如当面和他说清楚,也免得他这么无赖纠缠下去。”

何满也不知他哪来的这么大劲头,有些事稀里糊涂的就行了,非得问那么明白做什么?他这样不依不饶,倒像是她有多负心,有多辜负了他一样。

何满头疼的抚额:“你让他先回去,就说改天……算了,明天,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周深只沉默了一瞬,说了声“好”,总算离开了何府。他回便着侍卫打听:“去查,何姑娘到底在宫里都遇见了什么人……”

何满本来想第二天就走的,可还有一个难缠的周深呢,何满一夜乱梦,早早就醒了,坐在榻上发了半天呆,见天色大亮,这才无精打彩的叫人进来收拾。

何泉已经踩着点儿进来,老远就喊:“珠珠,你起来了没有?”

“什么事?”

“还能什么事,周远博一大早天没亮就堵到门口了,跟个木头桩子似的,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啧啧,你是没看见爹看清是他时候的表情……好像多大冤屈,等着爹给他平反似的。”

何满挑了挑眉:“他几时变成个怨妇了?”

“怨妇?哈哈哈哈。”何泉毫无义气的大笑:“可不就像个怨妇嘛,那小眼神,都快变成望妇石了。不对,呸,谁是他的妇?珠珠,你又说话口无遮拦,我说你不会真喜欢周远博吧?其实他还不错,年轻有为,相貌虽说比我还差点儿,但也算人模人样。”何泉一脸的自恋。

何满瞪他一眼:“我才没有,就冲他姓周,我就不会有不切实际的想法。”

“咳,有什么深仇大恨,他姓周也不是他自己愿意的,再说周仙仙早晚要嫁进宫里,就算你和她做成姑嫂又不住在同一屋檐下,各喝各的水,各吃各的饭……”

“行了。”何满打断他:“你别管我的闲事,还是赶紧准备起来做你的新郎倌得了。”

第61章 、诘问

虽说知道周深就在外头等着,何满却没急着见他,不慌不忙的吃了早饭,这才换了衣裳去见周深。

周深的气色不是很好,不过何满不关心,朝他一努嘴,道:“这里说话不方便,我请你喝茶,算是为了昨日失约之事赔礼道歉。”

周深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到了茶楼,包了雅间,将人都打发出去了,周深才道:“说说吧,为什么?”

何满也不装傻,坦然的望着他,道:“我的意思很明显,咱们俩以后不宜交往过密,从前说你欠我什么的都是顽话,你就当没这事吧。这次你帮我的情,我都记在心里,他日一定重报。”

“呵,什么帮不帮,我也不稀罕你的报答。”周深压着火气道:“我只想知道,什么叫不宜交往过密?你根本不是在乎这些虚名的人,我拿你当个朋友,怎么就不能互通往来?”

何满抬眼瞟了周深一回,失笑道:“周大人这是怎么了?我说的不够明白吗?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和我,做不成朋友。”

凭什么她这么武断?

“总得有个理由。”周深实在不想反应过激,做出有**份的事来,可他心里的邪火太盛,无处可泄。

何满素手斟茶,却并不喝,只拿在手心里的摆弄,眉目轻垂,倒难得的露出一点儿温柔娴静的意思来。她轻声开口问:“周远博,如果我和太子殿下同时掉进水里,你会救谁?”

周深真觉得何满是无理取闹,他蹙着眉道:“这根本不可能发生,殿下身边那么多人呢,未必就轮得到我。再说好端端的,你和他为什么会同时掉进水里?”

“我问的是如果。”

“……”周深再次顾左右而言他:“我不会水。”

何满微嘲的望着他:“你都不敢正视,为什么非要我给出个理由?”

周深欲言又止,终是道:“自然,会先救太子殿下。”

何满点头,并无被冒犯的羞恼,相反还一副深以为然,且表示理解的模样。

周深羞愤的道:“我不会不管你,但凡有一线可能,我也一定会救你,可假如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会……陪你一起死。”

何满轻笑出声,朝周深举起茶碗:“我何满何德何能?不管你是否真心,但你能这么说,我何满很荣幸。可究竟你还是选择了太子殿下,这是本能。”

不管是身为政客的本能,还是身为臣子的本能,这是融入到他血脉里的,哪怕遇到危险的是自己,他第一时间做出来的反应。

周深吸气,尽量按捺心神,道:“这不公平,何满,你不能因为这一件根本不会发生的事就擅自单方面替我定了罪。”

何满很认真的道:“你真的想娶我吗?”

这回周深毫不迟疑:“当然,如果你不信,我可以发誓。”

何满倒是真正的惊讶了:她何德何能,他竟然会存了一分真心求娶?摸着自己的脸,何满嗤笑,她此时所能吸引人的,不过是还算看得过去的皮相以及身后的父亲吧?

假如她和上一世般沦落,他周深可会正眼看自己么?

何满道:“那倒不用,可如果在太子殿下和我之中,你只能选择一个呢?”

周深不解,迷惑中带着痛苦:“不会到这一步的。你不能把太子殿下想得那么荒淫无道,我也没有你想像的那么懦弱无能。”

何满无所谓的笑了笑道:“不无能又怎么样?如果我红杏出墙,和太子殿下纠缠不清,你是会杀了我还是会杀了太子?”

何满的问题太多了,而且一个比一个匪夷所思。

周深眼眸中满是迷之疑惑:你不是说你已经不喜欢太子殿下了吗?为什么还会和他纠缠不清?还有,哪有这么不自爱的人,还不曾成亲便当着人面说要红杏出墙?

何满低头,把玩着手里的茶碗,耐心的等着周深的回答。可她唇角含笑,仿佛早就窥见了周深的答案,他说不说,她都不在乎,她所做的,不过是为难周深,好让他望而却步而已。

周深许久都没应声。做为一个有血性的男人,他不能接受这样的假设,尽管这只是假设。如果他不能娶一个全身心都投注在自己身上的女人,那么他为什么要娶?

做为一个臣子,他是没资格也不能和太子殿下抢女人,假如何满心性不定,真的会红杏出墙,且对象就是赵桐,他没法接受,并且他必然会退让。

何满终于失去了耐心,把茶碗放回桌上,抬头平和的望着周深道:“所以,我说我们前尘旧事一笔勾销,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再无关系。你能帮我,我何满很是感激,也希望他日我若蒙难,求到周大人门下,周大人能看在从前情份上,给何满一点儿庇护。”

周深紧抿着唇,眼神犀利而沉痛,并不答言。

何满朝他福了福,起身离座。

周深拉住她的手腕:“何姑娘——”

还不死心吗?

何满歪头朝他轻笑,道:“你在怜悯我?觉得我很可悲吧?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愚蠢的女人,明知道是火坑还要往里跳?”

周深打断她:“如果我说我能呢?”

我会保护你,不叫你被人觊觎,不给你红杏出墙的机会。

何满:“……”

尽管他说的信誓旦旦,可何满不相信。对于女人来说,一个男人,一段未必有多真也未必能保质的感情就可以是她一生的全部,再加上一个家,一两个孩子,她就可以为之牺牲全部。

可对于男人来说,永远有更挑战他的东西,要比他身边的一个女人更重要。

何满或许可以相信他现在的真心,但她对未知的将来不报任何希望,因此仍是心不在焉的道:“已经晚了。”

“什么?”周深挫败失声。何满所有的问题都是“如果”,他觉得这是玩笑,可为了满足她,他宁可让自己成为笑话都认了,可她却说晚了?

何满重新坐回去,眼皮低垂,面无表情的道:“是,晚了。昨天,和你道别之后,太子殿下叫人把我带到了石林……”

周深心底升起不祥的无力的预感,他想掐住何满的脖子,捂住她的嘴,叫她别再往下说。可他没动,他想,这就是头上悬着宝剑的感觉吧?

既绝望又躁动,想着与其煎熬着等死,不如一剑抹了脖子给自己一个痛快。

第62章 、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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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轻抚自己细长的手指,语调平静而冷静,没有任何感情也没任何起伏:“石林真不是个好地方,太偏僻太安静,当太子殿下把我推到假山石上的时候,我就明白没有人会来救我。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她甚至抬头朝着他温良的笑。

周深睚龇欲裂,凶狠的瞪着何满:不要再说了

何满和他对望,虚浮的朝他笑了笑,意有挑衅:你怕什么?

周深恨不能回到她所说的昨日石林,分开她和赵桐,阻止事态的发生。可惜……

何满重新垂眸,轻轻的叹了口气:“我挣不过他呀,他是个大男人,而我手无缚鸡之力,所以只能任他除了我的衣衫……”

心口被谁重重捣了一拳,周深痛苦的闭上眼。不用说了,真的,不用说的那般详细,孤男寡女,待在寂静无人的石林,况且一个有心,一个有情,会发生什么他用脚趾头也能想像得到。

何满这是在报复他刚才那一瞬间选择时的犹豫吗?

够了,已经够了。

何满的声音却如同幽冥地狱里的鬼声,轻且尖,不依不饶的刺进他的耳膜:“……他可真粗暴,一点儿都不怜香惜玉,像把刀似的,狠狠的剜进我的身体里。”

周深浑身一颤。他不能体会何满的疼,可他能听出她语调里的疼。

“我好疼啊,可是我偏不叫疼,我装出无所谓不在乎的模样,不想让他当成是在欺负我,那会让他过于得意,我要把他当成青楼楚馆里的小倌,使出浑身解数,也不过是为了讨好我。”

周深明明想笑的,却眼窝一片滚烫。

何满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遇到这样残暴的事,她是如何做到面无表情,毫无心绪波动,当着他这个外人说得这样平静而坦然?

她还要问着他:“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吗?那是满怀绝望,无法穿透黑夜的悲伤,我再伪装也无法掩饰龌龊肮脏的事实。不,不,你不会知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世上只有我最废物最愚蠢,所以才会落到这样的境地。老话都说,一切都会过去的,果然,后来他就把脏东西都弄到了我身上,粘乎乎的,冰凉冰凉的,真恶心。可终究结束了……”

余音袅袅,何满的声音渐渐消散到空气中,却深刻的烙在周深的心上。

沉默,寂静,周深忽然一拳捶到桌上。

何满像是从一场梦里醒来,温柔的朝他笑笑,道:“周大人,你哭什么?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怜悯慈悲啊。就像从前就好,看我便似看一个蠢货,满含轻视和不屑,那样即使看见我作茧自缚,你也只会拿我来自省和教训别人。”

她站起身,微笑着俯视着他:“别被我骗了,我并不多悲伤,在你们看来我失去了女孩子最珍贵的东西,可在我看来那些东西一文不值。”

对她来说,最珍贵的东西是家人的性命和幸福。

周深瞪着血红的眼睛道:“别自作多情了,我怎么会为你这样的女人哭。不自重,不自爱,活该被人始乱终弃。”他不是为她而哭,他只是为自己而哀悼。

还有句话没说:不是她自己不检点,赵桐怎么会对她做那种事?有哪个姑娘发生了这样的事不要死要活的,可她呢?一点儿都不在意,仿佛失去的不是女子的贞节,而是无足轻重的破抹布。

她哪里值得他怜惜?从前对她的所有感情都是错付,亏得他还认为自己错看了她,其实她还挺可爱的。亏得他还真的动心动意想要娶她,甚至不惜因此和太子翻脸。

原来都是自己有眼无珠。

他不是她,没那么蠢,不会为了这么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做出大逆不道,有违忠义的事来。

何满笑笑,道:“那就好,不然我真替你恶心,主子吃剩下的残羹冷炙,你巴心巴肝的吞下去不知道会不会坏肚子。”

周深胃里一阵翻涌。

从不知道,她说话这么刻薄,可为什么他的心那么疼?他很想扯开她那微笑的面具,问她一句:“何满,你真的不疼吗?”你是怎么做到的,一手拿刀,一手剖开自己的心肝,血淋淋的往外扯?

毓秀宫里,周仙仙跪坐在赵桐对面,正柔情脉脉的表演茶艺。她素手纤白,动作优美,整套下来如行云流水般流畅,当真是赏心悦目。

赵桐却懒洋洋的靠坐着,眉目轻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个漂亮的宫婢在替他捶腿,不知道碰到了哪儿,赵桐豁然抬头,脸色阴沉的道:“下去。”他脾气好,这已经是极限。

那宫婢立时眼含热泪,跪伏在地:“殿下饶命。”

赵桐豁然而起,对上首的周皇后道:“母后,儿臣告退。”

“青华,不过是个不小心的宫婢,你几时计较这个?仙仙的茶好了,真香真味,你不尝尝?”

“不用了。”

他答的不容置疑,一点儿情面都不给周仙仙留,当时周仙仙眼圈就红了,却还要强颜欢笑的对周皇后道:“表哥有要事,仙仙的茶什么时候不能喝?姑母就别为难表哥了。”

周皇后面色不愉的看向赵桐:“我瞧你这几天精神不好,到底怎么了?”

赵桐面无表情的道:“儿臣很好。”

自打他开府,周皇后就难得见他一面,就算偶尔小留片刻,也时常坐坐就走,周仙仙明里暗里请周皇后代为转寰,可惜赵桐永远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状态,即使周仙仙使出浑身解数,他却再不会把视线在她身上停驻。

周仙仙越发委屈。

看在赵桐眼里却只有嫌恶,她此时的情态,和刚才那小宫女有什么差别?他是越来越厌烦她的惺惺作态了。他没义务一定要欣赏她,哄着她开心,何必总是一副受了欺负的模样?难道他们两个不是你情我愿的事吗?

身为周家女,既然一心想做太子妃,就早该有这样的觉悟,他们不会是两情相悦的夫妻,她能做的就是用她的贤良大度替他把好内务,其余的都是奢求。

贪得无厌,又没这样的本事和能力,只能徒招人厌烦。

赵桐大步离开毓秀宫,与周深走了个对脸,赵桐收了刚才的阴沉,浮起往昔的亲近:“远——”

周深几步近前,毫无前兆的举拳直奔赵桐面门。

第63章 、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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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桐不防,鼻子被周深打了个正着,眼前一片金星乱冒,鼻腔里酸疼难忍,紧跟着两股热流汹涌而下。

赵桐气怒:“周远博,你疯了吧?”

周深一句解释都没有,紧接着又是几拳。他是疯了,他不疯怎么会逼着何满说出那样龌龊的事实来?他不疯怎么会口不对心说出那样恶心的话来?

被欺负的是何满,她毫无还手之力,受了伤叫不得疼,不敢让别人知道,最后得到骂名的却还是她?

自己有什么资格骂她不自重不自爱?自己凭什么诅咒她活该被赵桐“始乱终弃”?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赵桐,最该得到教训,最该受到疼痛的该是他才对。

何满不敢,他敢。就是拼着自己的性命,这一顿打,赵桐也逃不过。

赵桐边躲边还击,一边叫着周深的字:“周远博,你打人总得有个名目,无缘无故你发什么疯?”

周深一拳击到赵桐心口,疼得赵桐一噎,踉跄着扑到地上,早有侍卫涌上来持刀枪架到周深脖子上,为难的道:“周大人——”

您怎么和太子动上手了?虽说咱们是您的手下,可太子殿下是主君,我们不得不保护殿下啊。

赵桐挥手,让人把周深松开,自己站起身,一边咳着一边质问周深:“打够了没有?”

不够,怎么够?打死他都不冤枉。

可当刀剑架在自己脖颈那一刻,看赵桐虽然狼狈却仍然一身气势的时候,周深便从心底涌起无力感。他眼眸漆黑,蕴酿着巨大的风暴,盯着赵桐看了几眼,转身就走。他怕再待下去会忍不住把赵桐打死。

赵桐追上他:“周远博,你为了个女人,连兄弟情义都不顾了?”

周深猛的停步回头,浓眉皱起,漆黑的眼眸中一片戾色,他低声斥道:“你也知道只是为了个女人?那么你呢?你拿我当周深当什么?你养的一条狗?”

连你的残羹冷炙都舍不得赏?

“咳咳咳……”赵桐捂着心口,同样蹙着浓眉,满是不可置信,道:“我从没这么以为过。”他喘息了一会儿,又坚定不容置疑的道:“谁都行,就她不可以。”

看,果然他们两个都明白是为了什么。

周深怒声道:“所以得不到你就要毁了她?”

赵桐摇头不语。

周深冷声问:“你摇头是什么意思?”他上前揪着他的衣襟摇晃着道:“你只是想玩玩,是吗?就是不要了,也不肯把她让给别人,是吗?到底她欠了你什么,要遇上你这么个人面兽心的玩意儿?她不就是喜欢你吗?有什么罪?谁没眼瞎过?你不稀罕她的喜欢,可她不喜欢了你又不甘心?你凭什么?”

赵桐满目沉痛的问周深:“我说了,谁都可以,远博——难道你真要为了个女人,和我不共戴天吗?”

对于男人来,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才不共戴天,赵桐想提醒周深,从某种角度来说,他就算真的娶了何满,也是从自己手里夺过去的。

周深怔住,不可置信的问:“你,你什么意思?”

不,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喜欢她?

周深无力的质问他:“你不是一直都很讨厌她吗?我敢说,这么多年,你连正眼都没给过她,你哪来的喜欢?你不过是自尊心作祟,如果她不是忽然清醒,你会如此不甘?不甘也就罢了,你是太子,你大可以大大方方的挽回她,可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最龌龊的方式?”

赵桐比他还要悲伤和无奈:“你说错了,不是喜欢。”

周深一副“你看我就知道如此”的模样,不想赵桐道:“不只是喜欢,比喜欢要浓烈得多。”

周深愤而失声:“不可能,不可能,殿下敢是糊涂了不成?你有多厌憎和嫌恶她,大家有目共睹,现在你说你爱她?哈,真是可笑,简直荒唐荒谬,谁会信?就为了个女人,你枉顾兄弟情义就算了,现在你居然撒谎。”

赵桐沉重的叹了口气,没说话,任凭周深毫无顾忌的以下犯上。

别问他为什么会喜欢何满。

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份感情从哪儿来的,又打什么时候开始的,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可笑。前些日子还能坦然无忌的暗示周深去何家求娶,可真的众目睽睽之下看周深亲她,他就恨不得杀了周深。

他竟产生了类似害怕的情感,怕何满会喜欢上周深,并且顺水推舟的嫁给他。

能阻拦他们俩有进一步发展的方式,只有将她霸为己有。哪管这种手段是不是见不得光,哪怕她是不是恨毒了他,只要一想到她是他的,他就觉得欢喜并且安心。

周深看赵桐这一副颓丧不已的模样,越发心里发毛。赵桐的神情比他还颓唐,这更让周深愤怒,他上前一步道:“她有什么不好?哪里不值得人喜欢?你居然耻于承认?”

“……”赵桐简直无语,他无力的道:“我没耻于承认。”

“你那是什么表情?没人逼你对她产生这种感情,她也不屑于你的感情,你何必做出这副受了委屈又身不由己的模样来。”

赵桐实在不想和周深剖析他对何满的感情,他只想告诉周深一个事实:“我对你毫无愧意,也不想你对我有任何愧意。”

气得周深直骂娘:“我认识何满的时间不比你短,你凭什么认定她就是你的?你怎么就笃定她从前喜欢你不是玩笑?如果你们两个互相喜欢,你乐娶,她愿嫁,我或许还会有一丝愧疚,可事实根本不是这样。她现在已经不喜欢你了,你用这种强迫手段强行将她霸为己有,非是君子所为。如果她喜欢我,我为什么不能娶她?你不是何太傅,嫁不嫁何满,不由你说了算。”

周深懒得再和他多说,转身就走。走了一段又折回来,朝着赵桐冷笑:“别再说你爱她,你配吗?爱她就是让她含冤受屈?在世人面前丢尽脸面?你真自私,为了你自己的私欲,你就将她置于这样尴尬和狼狈的境地你还算是男人吗?”

第64章 、抢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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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桐无比的颓唐,他低喃:“我不配,难道你配?”

周深步子僵了下。

赵桐冷笑:“那****故意当着你我的面挑拨离间,害得你身受杖刑,你以为她是无意?她或许确实不再喜欢我了,可到底喜欢过。她对你呢?怕是只有恨吧。别说你看不出来,你越被打得厉害,她越高兴……”

原本周深还只是猜测,被赵桐点破,心里越发冰凉。

他背对着赵桐道:“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恨我,但我早晚会让她明白,仙仙是仙仙,我是我。”

想想又有点儿幸灾乐祸:“可你不能,这辈子你都得和仙仙绑在一起,生死都分不开。”

说句诛心的话,哪怕周仙仙现在就死了,可有赐婚圣旨,她也已经是赵家人,得埋到赵家皇陵,赵桐的身边。且先不管何满愿不愿意,就算赵桐将来得偿所愿娶了何满,周仙仙也是原配,何满要在周仙仙灵前执妾礼。

周仙仙注定是何满心口的一根刺,拔都拔不出来。

赵桐被说中短处,恨得吐血。

偏周深又火上浇油:“曾经喜欢过殿下又如何?殿下彼时不觉得荣耀,这会儿怕是也只有愤懑。那是过去了的事,何姑娘未必不会改变心意,喜欢上微臣。”

这倒很有可能,他们两个都知道何满心性不定,今儿喜欢这个,明儿喜欢那个,最关键的是周深也有一副上佳皮相,正是何满喜欢的。

赵桐反唇相讥:“你再撇清又如何?你终究姓周。她喜欢你,也不过是看上你的皮相,就和喜欢一件玩物差不多。”

真幼稚,姓周又怎么了?大不了离开周家,自己另过,横竖他本来就没爹没娘,真要娶了何满,她连最怵头的婆媳关系都不用担心了。

两个男人剑拔弩张,虽没动手,却也和斗鸡差不多,你一句,我一句,竟往对方心窝上戳。

北光跑过来,回道:“殿下,何姑娘带人出城了。”

周深和赵桐都看向他,异口同声的问:“出城?她这是要去哪儿?”

北光噎了下,看了看赵桐,一脸的关切,再看周深,一脸的狐疑,也不知道殿下和周大人这是怎么了,见问只好道:“听,听说是要去城北的庄子。”

周深忽的笑道:“我没功夫跟你在这缠磨。”

赵桐却也紧跟着坠上来。

周深看他一眼,忽的道:“你来我也不惧,说不定正好做个见证。”他能放低身段,向何满赔礼道歉,可他赵桐肯么?

赵桐抿着唇道:“未必,输的人不定是谁呢。”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打马出城。

何满听人报说是殿下和周大人来了,吭都不吭一声,只歪在马车里闭眼假寐。

她不明白他们两个怎么凑到一起了,这是要劝她回城?嘁,别太自恃甚高,他们两个算她什么人?谁也管不着她,她想做什么,轮不到他们两个指手划脚。

车子行的不紧不慢,赵桐和周深也不拦,不紧不慢的跟在车后头。周深看赵桐,毫不隐晦的道:“微臣请殿下先行。”

你能你上。

赵桐慢悠悠的骑在马上,气定神闲的道:“我不急。”

谁急谁上。

周深:“……”

几位主子都沉得住气,可底下人沉不住气,何家的侍卫便来请示何满:“姑娘,殿下和周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要不咱们让让?”

何满示意青暇。

青暇便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谁走谁不走,关你什么事?”

这话摆明了是和赵桐、周深说的,他们若气不过,大可以夺路先走。何满现在并不计较这些,她曾经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风光之极,是以她对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并不在乎。什么身份、地位、权利、荣宠,她有资格嗤之以鼻。

在高高在上的位置,她坐得稳,让她跪下低头,她也照样做得出来。

马车一直行了十几里地,出了城到了郊外,人烟渐渐稀少,树木葱郁,官道也渐渐变窄,又因才下过雨,泥泞崎岖。

不小心马车一边的车轮陷进了深沟里,两个侍卫推了半天,可黄泥打滑,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愣是没能把马车推出来。

侍卫又看青暇。

何满这回带来的人本来就少,加上两个丫鬟也才五个人,可青暇和红绫两个是近身服侍何满的,一向娇滴滴十指不沾阳春水,这种粗活哪里敢劳动她俩?

侍卫的意思是能不能请何满下车。

青暇明白他的意思,也担心日落前不能到地儿,便掀开车帘。却见何满秀目紧阖,气息均匀,竟是睡着了。

赵桐和周深同时下马,也都顾不得地上全是黄泥,踩得鞋子袍角都是泥。问明清况,便挥手叫跟着的侍卫一块帮着推马车。

这坑挺深,又是水又是泥,推了两三次没能把车轮推出来,倒是把里面的何满折腾的撞了好几回头。装睡是装不下去了,她喝命:“住手。”

怕他们两个做什么?还能吃了她不成?

何满掀开车帘,装模作样的问:“怎么回事?”

青暇忙道:“姑娘小心些,马车陷进坑里了,地上全是泥。”

身子被人从后头推开,赵桐上前,径直跳上车。

众人:“……”这这这,这是几个意思?青天白日的,殿下要干吗?

尤其是周深,恨自己就晚了那么一步,就被他抢了先。

赵桐并没耽搁多长时间,很快掀帘子下来,怀里还抱着何满。

众人再次瞪大眼睛:“……”

当着人,何满无比乖巧,一点儿没有当日用膝盖顶赵桐裆部的那份凶狠和泼辣。一等赵桐放她下来,她便福身行礼,温温柔柔的道:“多谢殿下援手。”

看向周深时,也福了一福,却没说话。

周深远远的站着,没过来。何满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泓湖水,面对他时也没有一点儿的窘迫和羞惭。他相信她说的都是真的,看似赵桐夺走了属于姑娘的最珍贵的东西,可其实不是,于她来说,那是她最不稀罕的东西。

赵桐却看不得她二人眉目传情,挡住了周深,对何满道:“你要去哪儿?”

何满仰头看他,好笑的笑了笑,道:“臣女禀过父母,想去城北的庄子小住。”

你谁啊?管得着我去哪儿吗?

她又天真的问赵桐:“臣女并没作奸犯科,总不会连这点儿自由都没有吧?”

“……”

第65章 、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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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桐却看不得周深和何满二人眉目传情,挡住了周深,对何满道:“你要去哪儿?”

他不想这么生硬的,可话一出口就有些不受控制。说了又后悔,神色便越发严肃。

何满仰头看他,倒是全无惧怕,也无羞赧,只浮起了一层好笑的神情,端庄有礼的回道:“臣女禀过父母,想去城北的庄子小住,敢问殿下何意?”

你是我的谁啊?管得着我去哪儿吗?

她又天真的问赵桐:“臣女并没作奸犯科,总不会连这点儿自由都没有吧?”

赵桐:“……”这话未必含着讽刺,他听了却刺心,作奸犯科的那个,是指他吗?

他没作答,只眸光复杂的盯着何满看。当着这么多外人,尤其当着周深,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道歉的话。

何满没有一点局促和羞惭,神色过于安然,这让赵桐十分不是滋味。偏她毫无自觉,奇怪的问他:“殿下这是要去哪儿?可是臣女挡了殿下和周大人的路?实在抱歉,都是臣女疏忽,臣女这就让人退到路边,请殿下和周大人先行。”

不远处的周深冷笑了一声,意思是:太子殿下你敢说实话吗?你追上来又是为了什么?

赵桐无视周深的嘲弄,望着何满道:“好端端的,你去城北的庄子做什么?”说完了又嫌语气过于严厉和生硬,暗自后悔。

何满却神色不变,仍是温温柔柔的道:“嗯,散心。人各有志,臣女就喜欢城北的庄子。那里人烟稀少,目之所及,除了庄稼就是树,看着舒心。”

赵桐被她噎住了,想要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她摆明了不喜欢束缚,连何府能给她那么自由的地方她都要嫌弃,他怎么敢说要她跟他回太子府?

赵桐不说话,何满乐得保持沉默,只凝眉专注的看人在那里推马车。看了半晌,她失笑道:“这么多人,竟然连个马车都摆布不了。”说罢便要往跟前去。

赵桐一把拉住她:“这么多人呢,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总是不自禁的带上训斥的语气,印象里她就是个惹祸精,所以习惯了对她总是这么个口气。

何满瞄了他一眼,眼神清澈,眸光纯净,并无别的东西,可赵桐就是觉得她似乎有话要说。她又垂头看向他握住手腕的手,目光有如实质,这让赵桐贪恋起她滑腻的肌肤来,一时竟心绪复杂难辩。

他不松手,执拗的道:“有什么话,直接吩咐他们就是了。”

何满也没勉强,只缓缓抬头,把视线从他那只牢牢攥住自己手腕的手上移开,用黑白分明的眼神盯着赵桐:真是闹不懂他这个人,不是一直都很嫌恶她的吗?怎么肯做这种肌肤之亲了?还是说因为他们之间有了那种关系,他就自作主张的把她当成了他的人?

赵桐只做不懂,并不看她。

何满抬了抬手,道:“殿下,你弄疼我了?”

赵桐脸微微一红,她声音婉转,略带指控,却让他有一种意有所指的错觉。

何满一脸的莫名其妙。

赵桐已经转头,从带来的侍卫中随手指了个人出来,对何满道:“你说。”

何满笑了一声,也不使劲挣扎,朝着那人道:“先把马卸了。”虽说看似有马在前面用力拉是好事,但这马并不是人,蛮力用的总不是时候,与人配合不够完美,更是因为总也出不去,有些烦躁。

何家车夫忙把马牵到一边。

见所有人都瞅着她,何满好笑的道:“你们看我做什么呀?去搬几块石头来,垫到坑里。”

这是个挺简单的道理,这些人也不是没想过,只是他们过于轻敌,谁也没想到这么多孔武有力的人居然推不出一辆轻巧的马车。

周深阴阳怪气的道:“何姑娘好决断。”

这倒也不算过分,常识谁人都懂,难得的是这份决断。有些人自恃经验丰富,在一条道路上屡败屡战,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稍做调整。这样的人,算不得能耐。

何满歪头朝周深微微一笑,却一言不发,既不谦虚,也不辩解。

周深瞧不出来她对自己有什么反感和痛恨的情绪,可要说别的,怕是也没有。他忽然怀疑自己看人的眼光,分明何满是再清浅不过的小溪,几时自己竟连她的思绪一点儿都琢磨不透?

看他二人并肩而立,男的俊美,女的精致,若是不知内情的人还当是情意缱绻的小夫妻,相视之时有眸光流转,说不出来的天作之合。

可惜……一个是仗势欺人,一个,分明是虚与委蛇。

周深别扭的挪开了视线。

怕是赵桐也和自己一样,即使他离何满那么近,甚至能攥着她的手,可其实他与她的心离得很远很远。

同是天涯沦落人。

周深深吸一口气,和他比什么?他是他,自己是自己。也许他此来的目的,不过是向自己炫耀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对何满做任何事。

那么自己此来的目的呢?

周深大步朝着何满走过来。

赵桐不自禁的瞪大瞳仁,手也攥紧了何满的手腕,好像生怕周深会上前强抢一样,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何满吃疼,挣扎着要抽回手,赵桐垂眸看她一眼,似带不悦。

周深已经在离何满三步远的地方停住,朝她一拱手,旁若无人,视赵桐如无物,道:“何姑娘,我为今天上午的话,向你道歉。”

何满停止挣扎,在赵桐宽大袖子的遮掩下,谁也看不见他的力道几乎将她腕骨捏碎了。何满仿佛觉不出疼,只朝着周深微微点头,只是眼神终究躲闪了一下,沉默了几息开口道:“没关系。”

曾经你们如何看待我,是我一生的遗恨,可经历了生死,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随便你们如何轻贱我、鄙视我、不屑我、嘲弄我,讽刺我,我就是我自己呵。

我是站在岸上也好,我是堕入泥泞里也好,你们只管袖手旁观你们的,我自挣扎我的。

周深不无遗憾的暗自叹息,他索性大大方方的向何满道:“后会有期。”说罢利落的回身,上马,扬长而去。

他终究选择了放弃。

何满并不多失望,淡漠的把视线投到了自家马车上。

第66章 、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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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终于被推了出来,众人一片欢呼,何满凝神望着,唇角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影。

赵桐自始至终,神情都很淡漠,但他攥着何满手腕的力度一直不曾减弱,幼稚的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可惜,何满心无旁骛。

此刻她终于面带浅笑的看向他,那红润饱满的樱唇微张,说出来的话却十分的不讨喜,她轻松的带着些愉悦的道:“殿下,臣女该告辞了,再不走,怕是天黑了也到不了。”

到不了就别走了。

赵桐深深凝望着何满,眼神热烈而灼烫。何满仍然笑吟吟的回视,眼底没有一丝波澜。赵桐轻嗯了一声,重新将她抱起来,径直送到车里。

何满拂袖端坐,朝他微笑,像个最普通的大家闺秀,彬彬有礼的朝他颔首:“多谢殿下。”

你可以滚了。

赵桐却不急着走,就站在马车边上,直直的凝视着何满。

何满佯装羞怯的垂眸,抚弄自己的手腕。她皮肤嫩,赵桐捏得又狠,这会皮肤通红。

赵桐眼神落在她白嫩的肌肤上,张了张嘴,又闭紧,如是两次,才朝她道:“早点儿回来。”

何满闻言一怔,完美的面容到底有些龟裂。他们两个没那么深的交情好吧?他这么一副深情款款,送妻离别的模样做给谁看呢?

赵桐看她这娇憨的模样倒是低笑一声,伸手抚上令他十分垂涎的樱唇,低声道:“你今天表现很好,以后再接再厉,总之,不许对任何除本王之外的男人假以辞色。”

何满眼神中现出惊疑:有病吧?他。

知道他独占心强,可强到这份上,满大周朝也没谁了。

何满微笑:“承蒙殿下夸奖。”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始无前例,她认识他那么久,就上一世他临死前说了一句:“何满,你好,好……”

但想来总不会是真夸她有多好。

她越发笑得开怀,得寸进尺的问:“不知殿下会如何奖励臣女?”

赵桐伸手,将何满揽到自己怀里,唇贴近她的,看她一眨不眨,温婉柔顺的看着自己,不由的柔情满怀。

他亲了亲她的唇,道:“上回的事,本王还没罚你呢。还想要奖励?”

就算不在意,心尖还是掠过疼痛。何满迅速垂下了双眸,遮掩了眼里所有的情绪。等她再抬眼里,那里又干干净净,什么都没剩下。

她低头看着自己细白的手指,脸上现出倔强的神色,忽而抬脸,凑近了赵桐,在他耳边低声道:“臣女早就同殿下说过,您是玉,臣女是石,逼急了臣女不介意玉石俱焚。如果殿下不让臣女好过,臣女也不会让殿下好过。”

她的气息温热,吹在耳廓像是挑逗,赵桐腹下一紧,有什么已经挺立了起来。他呵笑一声道:“我也不介意,打碎了你和我,再骨血相融,挺浪漫的事么。”

何满挑眉瞪她:“真无耻。”

“不无耻你能心甘情愿的跟着本王?”

还真不能。

何满忍不住嘲讽道:“真该让天下人看看,原来太子殿下楚楚衣冠下竟然是这样的龌龊面目。”

“何必呢?本王衣冠下面的情景,你一个人看就够了。”

何满:“……”她伸手去摸赵桐的脸,毫不客气的捏了捏,问:“殿下的脸呢?出宫的时候忘带了吗?”

赵桐也不生气,抓住她的手,狠狠的咬了一口,眼神严厉的瞪着何满道:“以后但凡你让别的男人碰你一下,不拘是哪儿,本王必要你付出十倍的代价。”

何满吃痛,微蹙秀眉,随即又笑出来,懒洋洋的道:“臣女谨记,不过,殿下也该答应臣女一个条件。”

“……你说。”

何满收了笑,眼底是冰冷的寒意:“除了这件事之外,请殿下不要进干涉臣女任何事。”

何满的要求很简单也不简单,她去哪儿是自由的,她做什么也是自由的,不希望赵桐随易插手。

赵桐不满:“你都已经是本王的女人了……”

何满反问:“殿下凭什么这么说?”

“凭……”赵桐心里这个不是滋味,都是女人跟男人要名分,他们两个怎么反着来了?还要他千方百计跟她要名分,偏她还一副“吃干抹净,提裤子就不认帐”的模样。

赵桐不愤的道:“珠珠,难道那天的事儿,你就……”他有些咬牙切齿的道:“你就没什么想法?”

他可是坏了她的名节、姻缘、前程,她就真的一点儿都不恨他?

何满秀眉紧蹙,一脸的不耐烦:“我忘了。”

赵桐听这话就来气,这种事她也能忘?就好像,他拿走的不是她最珍贵的东西,而是她毫不在意的垃圾,扔给他真的就当是施舍了。

赵桐有许多话要说,想问她到底她是怎么想的,想问她为什么要把这种事告诉周深,还想问她,如果他娶她,她肯不肯为了他受点儿委屈。

可何满的眼神那样清那样浅,他瞧不出他对她做过的事在她心上留没留痕迹。应该是没留,否则她不会这么不以为意,她不是个擅长伪装的人,也只有她真的对他全不在意,才会在他面前这样的坦然和坦荡。

所以他什么都不能说,否则只会换来她轻蔑的不屑和耻笑。原来喜欢一个不喜欢你的人,滋味是这样的疼痛和煎熬。

何满轻笑道:“我那天跟殿下说的话都是真心话,我什么都不求,所以也请殿下不要把那天的事太当回事。想来殿下从前不是没瞧中过哪个宫婢,春风一度过后丢到脑后的也不会少,您就把我当成你袍袖上的一粒灰尘,随手拭去也就是了。”

“何满——”赵桐被刺激得肺都要炸了,仅有的两个字都透着浓烈的火药气息。她的自轻自贱,于他来说更像是嘲讽,印证了他在她心上,也不过就是袍袖上沾的一粒微尘。

何满不为所动:“您也不用跟周远博计较,我这人没心眼儿,被他逼问急了,索性就实话实说,起码断了他的念头,也绝了你我的后顾之忧。您如果腻味我了,那我以后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您新鲜劲还没过去,臣女如愿奉陪就是。”

“……”

赵桐眼都气红了:“何满,是什么让你这般自轻自贱?全无廉耻?”

何满浑不在乎的道:“你啊。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殿下便是臣女的因。”

第67章 、羞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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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是有困果的。各种各因,各得各果,根本不受人心所控。

听何满坦承他是她的因,赵桐一怔。

他不习惯和人说话这么直接,一点儿迂回都没有,何满的直白让他不舒服,好像有什么东西直接刺进了心口,明明是他盼望的,可接受起来还是有难度。

何满才不会顾忌他的感受,从前没机会,他根本不给倾听她说话的机会,两辈子,他给她最多的就是冷脸。

如今有这个机会,自然她想的她都要说出来,干吗憋着自己?

何满不以为然的笑笑道:“因为喜欢你,却换得你的厌憎和嫌恶,这让我自卑。因为你这么轻贱我,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浑不在意,这让我自弃。我曾经喜欢你,原本纯净的感情却成就了我的罪,自然我要不惜用任何代价来弥补来偿还来赎罪,哪怕是我的命。”

赵桐心口一震,他下意识的想要开口说抱歉。

可惜何满不需要。明明受到伤害的是她,可她全然不在乎的态度让赵桐难堪。

沉着脸,赵桐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对上自己的视线,压着怒气道:“那好啊,你就为此赎罪吧,现在。”

何满一巴掌打开他的手,眼神冷淡,语气轻蔑的道:“殿下难道是衣冠禽兽?随时随地都能发情?”

赵桐:“……”他磨着牙道“是又如何?”

何满只是微笑,只是笑里尽是讽刺和悲悯,不知是对他的,还是对她自己的。

虽然赵桐说得狠,可心里却一片茫然。

民不畏死,耐何以死惧之?

他居然在何满这儿碰了个结结实实的钉子。

赵桐越来越琢磨不透何满的想法,多可笑,他居然一点儿都看不透她。偏他不甘心,极力想要把她的心握在自己手里,只能不断的尝试各种各样的手段。

他一点儿都不后悔强占何满,谁让她太超出他预料之外了,让他把控不住,他急需用什么来证明她在自己手里。

他很相信,如果不是他用这种极端方式在何满身上打了个烙印,会有很多如周深那样优秀的男人,甚至是不怎么优秀但权势诱人的男人,比如赵楠,或者齐世子齐音、孙隽等人,在自己意想不到的时候站出来把何满抢走。

就算他打了烙印,何满也随时会离他而去,他对她,因为没有她的喜欢,已经变得毫不出奇,完全不具备吸引她的地方。

来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

当下赵桐便换了神色,耍无赖道:“只要你需要,本王就随时,随地,都可以。”

何满并无羞涩和娇怯,神色更加冰冷的直接拒绝道:“臣女不需要。”

赵桐神色复杂:“你会喜欢的。”

何满:“……”她当然会喜欢,并且还会为之沉迷,可这话由他嘴里说出来特像诅咒好吗?她毫不客气的道:“殿下自我感觉挺良好,臣女敬佩。只是殿下这么笃定您有这能力?”

赵桐一噎。上回的事,他确实不那么风光,可哪个女孩子会当面和他讨论这个?因此他完全没为此想过借口。

何满又补了一刀,道:“臣女想给殿下一个建议:做人还是谦虚点儿的好,您说万一臣女回答需要,殿下就不怕重蹈覆辙吗?”

赵桐吐血。

他需要极其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才能在何满这么直接的嘲弄中不变脸,不变色,他勒着何满腰的手紧了又紧,终是呵笑道:“初次失利,情有可原,你若不服……”

何满完全忽略了他后一句话,惊讶的望向他:“殿下的意思是您是……雏儿?”

呸,这叫什么话。他那是洁身自好,懂不懂?

何满笑得眉眼飞扬。

赵桐原本一肚子怒气,都被她给笑没了。他无奈的捏着她手腕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世上男子都以女子贞节为贵,反过来男子不该以自己的贞节为荣吗?

何满直起腰,眼睛里亮闪闪的,像是堆满了碎星,她露着一嘴小白牙道:“当然好笑了。”

赵桐脸色一变,她居然敢取笑他?

何满的欢喜不似做伪,竟然笑得停不下来,喘息着道:“这回周仙仙吃了我的剩饭,说出来能恶心死她,我为什么不笑?哈哈哈哈哈……”

赵桐磨牙:“……”

合着就算她占了便宜,她所谓的骄矜也只是因为她赢了周仙仙呗?那他算什么?

赵桐长腿一抬,跨进车里,随手放下车帘,转瞬将何满扑倒,堵住了她可恨又可气的小嘴。

何满唔唔反抗着,死命的捶他的肩,却只听得刺啦一声响,前襟被他撕成了碎布。

何满呆怔了怔:他还真来啊?

这还是那个惯会伪装成温润如玉,君子模样的太子殿下吗?一而再的白日宣淫,简直开历史之先河啊。

被他大手带着恶意的揉捏,何满又气又恼,可身子不受控制,渐渐软下去,半推半就之后,竟有屈身迎合之意。

何满脸如火浇。

第一回算是被逼无耐,算他强/奸,第二回就改成了么?从受害者的角色到帮凶,落差太大,何满有点儿接受不了。

何满真的恼了,伸手照着赵桐的俊脸就挠。

赵桐偏头一躲,指甲挠到了他的脖颈。一阵刺痛袭来,赵桐嘶一声,低喝道:“你真敢?”

何满冷笑:“我为什么不敢?你敢在这碰我试试?”

赵桐脑子也清醒了些,垂眸看满眼的活色生香,心底十分纠结兼争扎,双手拢住何满的衣襟,终究替她拢好,道:“你且等着。”

虽是没再进一步,却也没放过何满,亲得何满脑子缺氧,浑身上下一片通红。

赵桐又腻味了半天,何满看天色不早,心里着急,开始催促赵桐:“殿下别耽误臣女的时间了,再不走真来不及了。再说您在这车上耽搁这么长时间,不怕旁人看着起疑心么?横竖臣女是不怕的,只怕于殿下清名有碍。”

赵桐死皮赖脸的道:“耽误了才好,你就不用一跑那么老远。珠珠,要不……”

何满戒备的道:“什么?”

“本王想你了怎么办?”他声音低之又低,就像情人般的呢喃。

何满只哼笑一声道:“那殿下就去看臣女呀。”休想让她回来。

赵桐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

有病吧。

何满被他笑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推他下车,放下车帘,招呼青暇:“起程。”

第68章 、说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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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悄无声息的带人去了城北的庄子。

她这一去就是一个多月,何夫人几次派人给她送信叫她回来,她只说忙,一律都给推了。

气得何夫人晚饭都没吃好,跟何太傅抱怨:“珠珠这孩子也不怎么了,整天神神叨叨的,庄子上有什么好玩儿的?她怎么三催四请就是不回来?子澈要成亲,府里事多,我倒指望她帮帮我的忙,哪成想这孩子心里什么事儿都不装,竟是半点儿也帮不上。”

何太傅敷衍的嗯了声,道:“等她回来我好好说说她。”

“你就惯着她吧,以前是,现在更是。”

何太傅意味深长的看一眼何夫人:好像惯着孩子的不是我一个人吧?

被何夫人怒目而视,何太傅只好道:“是。”

何泉在旁边一直屏声,冷不防见何夫人望向自己,忙抬手道:“咳,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等哪天我休沐,我亲自去一趟,无论如何都把她抓回来。”

何夫人气笑道:“你也是,老大不小的人,眼瞅着快要成亲了,怎么说话还这么信口开河,那是你妹妹,又不是囚犯,什么抓不抓的。”

何泉无奈,说轻了母亲不满意,说重了母亲对自己不满,真是好人难做。可他没办法像何太傅那样装糊涂,总之好了赖了都是他的错。

他只好道:“成,横竖这几天殿下要出城公干,大不了我跟殿下告个假,明儿就把珠珠接回来。”

何太傅凝眸:“胡闹。”

何夫人也犹豫了一会儿,问何泉:“殿下的事要不要紧?”

“呃,算不上多要紧,有我不多,没我不少。”他又没个正经官职,自然可去可不去。去了,显示着殿下对他的亲近,不去也无所谓。

何夫人看着何太傅:“要不,就让子澈告个假?”

她对何满十分不放心,虽说离了城,没了和太子殿下纠缠的麻烦,可庄子上偏僻鄙陋,怕她受罪,一去一个多月,只除了往家送个口信,她一次都不回来,何夫人心里十分牵挂。

要不是脱不开身,她都要自己去接何满了。

何太傅沉吟着不说话,意思是不赞同。他知道儿子和太子殿下私交不错,但他不想让何泉以此为倚仗,做人做臣子,都要恪守本分,这才是正道。

何泉颇有点儿两下里为难,见母亲的眼神实在殷切,便不在乎的笑道:“没事,横竖殿下是去宣府,要从汤山路过,我接了珠珠,随后赶过去就是。”

这回何太傅算是点了头。

何泉在心里琢磨着如何同赵桐开口,那头赵桐也在打着自己的算盘,两人对视一眼,都是心突的一下,瞬间彼此便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何泉:这特么的,到这时候殿下还惦记着珠珠?

赵桐则想:看来无论如何也绕不过何泉去。

何泉是个护短的,他对何满的宠爱,简直毫无理智可言,自己若过不了他这关,本来何满那边就搞不定,弄不好何泉也得跟自己分崩离析。

怎么也得先把何泉搞定了再说,再不然,先跟他透个话,试试他的态度。

赵桐问何泉:“你的亲事准备的如何了?”

何泉挠挠头:“还好,一切都由家母做主。”

赵桐颔首,一副十分庆幸的模样:“秦三姑娘与何姑娘一向都很亲近,想来做了姑嫂会更容洽。”

“呵呵……”何泉暗地里骂娘,这话题牵扯的不嫌生硬啊?殿下您就非得有事没事扯出珠珠来?

何泉道:“也许吧,总之女人之间的事,我管不了也懒得管,随她们闹去,横竖珠珠泼辣,应该吃不了亏。”他话锋一转,问赵桐:“殿下也该大婚了?”

他很想提醒赵桐一句:你都快成亲了,就别惦记关注我们家珠珠了吧。你的女人不少,以后只会更多,珠珠不稀罕被你惦记。

赵桐坦白的道:“不错,可我还是想娶珠珠。”

何泉眼珠子差点儿没掉下来:“怎,怎么可能?太子妃人选已经尘埃落定,珠珠她……她不会愿意的。”

就别说她还喜不喜欢赵桐,便是喜欢又如何?珠珠与周仙仙是死对头,她再喜欢赵桐,也不会甘心屈居于周仙仙之下的。

赵桐眸中浮起无奈和惆怅:“是啊……子澈,你也不想看着珠珠求而不得,满心伤怀吧?”

何泉差点儿跳起来:“不,我不信……”他眼珠转了转,道:“殿下怕是误会了,珠珠对现状,很满意。”

她哪儿求而不得了?她哪儿满心伤怀了?殿下您不要这么自作多情好吧?

何泉一咬牙,道:“家父家母正在为珠珠相看亲事,只等臣的婚事一了,就该珠珠了。”

赵桐眸光一沉:相亲?谁?

想来问他,何泉也不会答,赵桐自满的一笑,道:“恐怕令尊令堂要失望了。”

什么意思?

赵桐志得意满的道:“珠珠难道没同你说过?她说此生……不嫁。”

不嫁就不嫁,怎么听殿下这意思,好像珠珠非他不嫁似的?等等,什么,不,不嫁?

何泉想要说不可能,随即又有点儿狐疑,何满离开京城,去了庄子,确实有点儿“愤而离京,独自疗伤”的意思,怎么,她还对殿下持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最可恨的是,这份幻想有大部分可能都是殿下给予的。

想到这何泉有些恼怒:“珠珠年纪小,又一向行事无忌,说话随意,她说的话,殿下何必当真?当初她还说要嫁给微臣呢,哪能做数?”说着还附赠几声自以为幽默的大笑。

珠珠还是个孩子心性,她说的话殿下您要听信就太愚蠢了吧?

可惜赵桐一点儿面子都不给,连皮都没笑,只淡淡的道:“是么?珠珠眼光还真是有待商榷。”

喂,你什么意思?珠珠喜欢我这个做兄长的你有意见?怎么不说说你自己呢?难不成珠珠喜欢你也一样是有眼无珠?

赵桐又转着拇指上的扳指道:“子澈,你我这么多年,有如亲兄弟,实话说给你,只要你态度中立,我就有信心让珠珠心甘情愿的……嫁进来。”

何泉目瞪口呆:太子殿下几时变得这么无赖兼无耻了?你跟他来硬的,他跟你讲兄弟情义,你跟他来软的,他就仗势欺人。

何泉磨牙:“这样吧,先看珠珠意思,如果珠珠愿意,我自然不反对,但如果珠珠不同意,恕微臣难以从命。”

第69章 、扑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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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泉与赵桐算是达成了不算默契的默契,定了行程,二人各自分头准备。第二天一早,两人在街口再度相遇。

何泉都替赵桐尴尬:您说您倒是避着微臣些啊。

赵桐则毫无窘迫,还朝他打招呼:“子澈,好巧。”

“呵呵,是,挺巧。微臣奉家母之命,去接珠珠回府。殿下这是?”

赵桐没有任何羞愧的道:“去拜访一位好友。”

“……”

好吧,太子殿下最近是越来越不要脸了,也不知道打哪儿论的,珠珠成了他的好友,不过身为臣子,只要太子殿下做的不出格,何泉只能保持沉默。

在城门口,遇到了巡逻归来的周深,三人六目相对,彼此皆是无语。

周深视线从何泉身上掠过,再到赵桐身上,淡漠的嘲弄道:“真巧。”

何泉只能呵呵。

赵桐挑衅的道:“莫不如远博同去?”

何泉:你们两个缺心眼儿吧?再这么斗下去我可不奉陪了。

周深没那么缺心眼儿,他别开视线道:“不了,我和殿下不同路。”

何泉哑然的望着周深:周大人这是在说,你与太子殿下道不同不相为谋么?

赵桐不以为意的道:“那就殊途同归吧?不过,本王很珍惜这么多年和表哥的情意。”

何泉周深:太子殿下您真不要脸。都撕破脸了,还好意思拿“表哥”说事儿?

不过赵桐毫无愧疚,他望着周深的眼神,意思很明了:我对你殊无愧意,你也争取不来何满,何必怪罪于我?

周深最先别开眼。赵桐的意思早就给他看了,他对何满势在必得,这些周深都不惧,最让他怵的是何满的态度,不明白她为什么愿意屈从于赵桐,却非要拒自己于千里之外。

她这么明显的排斥,让周深失去了和太子殿下竞争的资格。

再说,让他为了一个不相关的女人,就和太子殿下反目成仇什么的,他暂时还做不出来。因此周深深施一礼道:“多谢殿下厚爱。”

老在城门这堵着不是事,人来人往,说话也不方便,尤其是这三个人身份不一般,万一有认出来的,难免要生事。

何泉便朝周深拱手:“周大人,改天闲了我请你去庄子上喝酒啊。”

周深道谢,躬送赵桐。

赵桐也没客气,打马径直出城。

何泉追上赵桐,问:“殿下和周大人闹别扭了?”

瞧刚才那架势,怎么看怎么像小孩子在赌气

赵桐则一如既往的微笑道:“嗯,远博输了,面子下不来。”

何泉:殿下您真自信,好像您就一定能赢了一样。不过他只敢腹诽,不敢当面说。两人跑了一个半时辰,在已时左右到达了城北何家的庄子。

庄头见呼拉拉来了这么多人马,还当是关外的胡子,吓得脸都白了,纠结了庄子里所有的青壮,各个手持镰刀、锄头围在门口,颤声问:“谁?这里是太傅家的庄子,谁敢撒野?”

当着赵桐的面,何泉十分满意:只有珠珠一个人在这儿,也太荒僻了些,底下人知道勇敢护主,值得嘉奖。

自有底下人大声道:“开门,是太子殿下和府里的大爷。”

庄头这才敢开门,犹不敢相信,见为首的果然是个气势不一般的年轻男子,后头跟着何泉,忙躬身行礼。

何泉笑着夸了他两句,未曾请赵桐进去,先问他:“你家姑娘呢?有贵客来,她还不赶紧出来迎接?”

庄头回道:“姑娘不在。”

所有人都是一怔,何泉反应过来问:“她去哪儿了?”

庄头苦笑道:“小的不清楚。”

何泉一脚踹过去:“你怎么会不清楚?她几时出去的?都带了什么人?”

“姑娘出去有小半个月了,只带了青暇和红绫还有两个侍卫。”

靠。何泉一下子就急了:“你是死人啊?不问清楚她去哪儿你就敢让她一个人出门?拦不住你不知道往府里送个信儿?”

庄头不敢躲,生受了这一脚,扑通一声跪在何泉脚边,低头一声不吭。等到何泉骂完了才道:“姑娘不许小的多打听,说是小的若敢多嘴就打断小的腿,还要坏了小的一家的营生,大爷,小的也是不得已啊。”

何泉也没法儿,何满真要拧起来,连他都拦不住,何况是个小小的庄头,半晌问:“她几时回来?”

庄头还是那三个字:“不清楚。”

何泉向赵桐摊手,有些悻悻的道:“看来今天我要无功而返了。”

赵桐看不出来失望,反倒笑着对何泉道:“难得轻松一天,这里有什么好玩儿的?”

何泉一想,把个太子殿下扔在门口也不是事儿,横竖不愿意他来他也来了,自己总得尽下地主之谊。

将人请进去,稍加安顿,三人梳洗已毕,何泉道:“不远处有处湖,湖里全是野生的冷水鱼,肉嫩鲜美,烤着吃最美味,不若咱们三个去钓鱼吧?”

赵桐没意见,何泉即刻吩咐人去准备。

秋日湖水宁静,长风习习,蓝天绿树,风景格外优美。二人在湖边盘桓了近两个时辰,中午庄子里的人送了菜和酒,二人亲自把钓上来的鱼烤了,倒享受了一回乡野雅趣。

吃也吃了,玩也玩了,何泉对赵桐道:“殿下若是喜欢这里,下次尽可以过来多住几天。”

要不这回就算了?

赵桐却不提要走,闲适的道:“不急,本王也乏了,想必你这庄子里也有温泉?本王泡泡去。”

何泉不敢怠慢,忙命人带赵桐去歇息,回头直奔内宅。

果然何满在呢。

青暇、红绫两个在门口给他行礼,何泉嚷道:“珠珠,你给我出来”

何满懒洋洋的迎出来道:“你来就来了,这里也是你的家,何必要我亲自出迎?”

何泉气道:“我是气这个吗?我是气你居然撒谎,你……”何泉瞪大眼看向眼前的何满,刚才的气愤瞬间没了踪影,只剩惊诧,结结巴巴的道:“你,你,你怎么这么丑啊。”

何满眼睛一瞪,却又笑出来,亲热的勾住他的手臂,把一张晒得微黑的脸凑过来问:“有多丑?”

何泉捂住眼睛尖叫:“简直吃不下饭喝不进水。”

呸。

第70章 、无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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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松开何泉,摸着自己的脸道:“有那么丑吗?”

“怎么没有?你瞅你那头发,枯得像草一样,我怀疑你这几个月到底去干吗了?还有你那脸,是旱了十几年的地吗?都快长皴了,唉,再看你这皮肤,像乡下难民似的,你还真去种地了啊?”

其实哪有那么夸张?何满确实是皮肤粗糙了点儿,但也没丑到天怒人怨的地步。

何满一点儿都不生气,仍是笑眯眯的道:“对呀。”

撇下何泉,何满小声儿嘀咕:“你嫌我丑,可我还觉得不够呢。”

何泉问:“你说什么呢?”

何满朝他做了个鬼脸,道:“你等着,回去我就跟爹娘告状去,说你嫌我丑。”

何泉大叫:“别呀,我错了还不成吗?不带一回来就坑你哥我的。”

兄妹两个说说笑笑进了屋,青暇奉上茶,自退出去,何泉这才叹了口气道:“唉,累死我了,你说太子殿下如今怎么像个粘粘包似的,怎么都摆脱不了。”

边说边打量何满的神色。

何满目光咄咄的望着他,一点儿都不避讳他的偷窥。

何泉好没意思,索性正儿八经的问:“你说不在,就是避着他?”

何满摇头:“实话说是为了避你。”

何泉拍桌子瞪眼:“你到底做了什么亏心事,还不从实招来?无缘无故你躲我做什么?”

何满才不怕他,怜惜的盯着他的手:“你不疼吗?”

“嘶。”何泉一吸气:“别打岔。”

何满白他一眼:“不识好人心。”

嘿,何泉抬起手:“再敢没大没小,看我不揍你。”

何满翻了个白眼,说实话他不信,难道非得对着他撒谎?赵桐此来为的什么,何满当然明白,躲不是办法,况且她也没想躲。

只是何泉在,她就不大想当着他的面跟赵桐卑躬屈膝。

何满只好避重就轻的道:“能做什么亏心事,你不知道你来是做什么的吗?”

何泉大倒苦水:“我来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接你回家。你说你这小没良心的,这一走就是一个月,连爹娘都不回去看,心都玩野了吧。娘整天在家里唠叨,好像你在这就能冻死饿死似的,我看这不挺好嘛。”

他说着又笑:“虽说好像换了个人,又瘦又黑,不过我不嫌弃,你什么样都是我妹妹。不过回去你可要小心了,娘非骂你不可,我来前还撺掇着爹拿家法揍你呢。”

何满缩了缩脖子:“我才不回去,你看也看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你赶紧回去跟爹娘报个平安。”

何泉大叫:“那可不行,我来可是在娘跟前立了军令状的,不带着你,我自己回去,爹那家法该落到我屁股上了,休想。”

何满捂着嘴笑:“我不管,横竖我不回去,你怎么交差是你的事。”

插科打诨了半天,何泉也劝不动何满,他不由的担心:“珠珠,这里到底有什么好的?你来住个新鲜也就成了,长期待在这算怎么回事?你再不露面,京城里不定又要冒什么流言蜚语呢。”

何满很老实的道:“我在这挺好的,吃的香睡得着,你没看我精神气儿十足嘛?我跟你说,等明年,不,就等今年冬天,我叫你吃上一年四季不断的青菜。”

何泉摆手:“那玩意吃不吃也不能怎么样……”见何满一脸不悦,忙改口:“呵呵,这是真的?那敢情好,你是不知道,平日里不好,尤其冬天,除了萝卜就是大白菜,吃的我嘴里都淡的没味儿了,这要是有了四季蔬菜,连年都都过得格外有滋味。我说珠珠啊,你怎么会想到这么个点子的?”

何满意兴阑珊的道:“谁让我骄奢淫逸呢。”

说起来她是最没追求的一个,上一辈子除了吃喝玩乐也没别的了,她嫌弃冬天没有蔬菜和时令水果,便花重金请人想法子,到了儿让她给找着了法门,这一世闲极无聊,她便以此为乐。

甭管何泉如何威逼利诱,何满就是不回,只拿话敷衍他:“这会儿正是京城里最热的时候,哪及这儿凉快。再等一个月,进了八月我肯定回去,中秋节总得在家里过。”

何泉忍了又忍,终是道:“可我怎么听说,你离开京城,是因为太子妃终于花落周家,你愤而出走,独自来疗伤了呢?”

何满也不解释,只笑道:“你听谁说的,就质问谁去,我哪里知道。”

何泉低笑,道:“我还听说,太子殿下被你的痴情所感,打算将你接进太子府。”

“呵呵。”何满开玩笑的道:“是我不值钱,还是太子殿下不值钱?”

盯着她看了半晌,认真而严肃的问道:“那,如果太子殿下真有此意呢?”

这可不是一句玩笑就能敷衍过去的。

何满却仍是不以为意的道:“等太子殿下把周姑娘弄死,拿着太子妃的凤冠来何家求亲再说吧。”

何泉目瞪口呆,暗暗为赵桐点了根蜡。

弄死周仙仙?

这是不可能的,如果赵桐真这样做了,无异于自断后路。弄死周仙仙,失了周家的支撑,又在陛下那里留了个朝三暮四的印象,他更做不稳这个太子之位了,何来拿太子妃的凤冠向何家求娶之说?

再说何满根本不是认真的,她只说“再说”,也就是说即使赵桐真做了这种事,在何满这儿也不过是自取其辱,而且她会很乐意看他受辱。

怎么看也看不出来珠珠对太子殿下尚有余情。虽不甚明了他二人到底有何纠葛,可珠珠的架势分明是与太子殿下不死不休,太子殿下还一味的自我感觉良好呢,真是可悲又可怜。

何泉打定主意再不掺和他们之间的事,嘱咐何满自己保重,过了未时便要回城。

他得假装何满不在嘛。

赵桐道:“子澈先行一步,我瞧着这山上风景不错,且游览一番,明日再回。”

何泉也不可能非拖着太子回去,好在他带有贴身侍卫,几十号人,保护太子殿下安危不在话下。

等何泉一走,赵桐便正襟危坐,叫过何府庄子上的人,不怒自威的道:“请你家姑娘出来说话。”

那人还想说我家姑娘不在,赵桐淡淡的笑了一声道:“若是何姑娘不方便,本王亲自入内相请。”

第71章 、喜欢

今天的更新。

青暇脸色苍白,急匆匆入内,见着何满不及行礼便颤声道:“太子殿下知道姑娘在,请姑娘过去说话呢。”

何满放下手里的,不悦的瞟她一眼,随即又失笑道:“你怕什么?”

“奴婢是怕,怕太子殿下怪罪姑娘欺君。”

这人真是奇怪,原来性子是真的可以因环境而改变的。上一世青暇是她的贴身大丫鬟,自己有多骄纵,她就有多傲慢,即至自己做了长平公主,她更是狐假虎威,没少唬住外头的人。

万没想到,自己这一世如此收敛,连她都变得胆小怯懦起来。

“呵。”何满嘲弄的笑一声,道:“欺君不欺君,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你怕又有何用?”

青暇羞愧的低下头,喃喃道:“奴婢是替姑娘担心。”

有什么可担心的?她不是已经弯了腰,他说怎么就怎么了吗?

何满没矫情,换了身衣裳,去前头见赵桐。

赵桐正背着手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的风景,心里琢磨,若是何满不来他该如何。

一个月了,足够赵桐冷静。

他屡屡问自己:如果何满不是何太傅的女儿,只是一个普通的乡下村姑,他可还会对她有那样执着霸道的占有之情么?

当然不会。

如果何满只是个寻常的大家闺秀,懂事温柔,温婉贤淑,像周仙仙一样除了精致容貌,便死气沉沉,略显木讷,他还会因为她的不喜欢而不甘和不愤么?

当然不会。

那么,是否此来便是为了验证,他已经得到她了,她于他已经失去了意义?

正胡思乱想呢,就听见门口有说话声,紧接着何满当先而入。

一个月不见,她似乎又长高了,而且也瘦了黑了。少了从前隐约可见的风情,多了几分利落,不施脂粉的脸上满是洁净的光,没有大家闺秀的沉稳,多了几分村姑的稚气。

赵桐微微蹙眉。

这还是何满吗?从前她最臭美,又因为何太傅娇宠,京城里流行的胭脂水粉、首饰绸缎,她都用的都是头一份,虽然不会装扮,可到底小姑娘粉粉嫩嫩的,像生机勃勃的小树苗,青葱中透着活力。

可眼前这个小姑娘,呃,若不是穿着锦绣绫罗,谁知道她是何太傅的掌上明珠?

何满对上了他的视线,清楚的看见了他眼里的惊讶和淡淡的……嫌恶?

压着嘴角的笑,何满朝他挑衅的挑挑眉。

赵桐忽的就笑了。

此刻的何满,像个狡诈的小狐狸,好像料定他会弃之而去似的。就这么点儿小伎俩便能吓退自己?做梦呢吧?

赵桐扬声:“珠珠……”

何满果然收了笑,随即抖了两抖,表示他的称呼太肉麻,她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原本赵桐觉得些许日子不见,二人似乎更生疏了,有些话像是被强行打断了的曲子,怎么也续不上,可此刻却被她的举动逗得哈哈大笑,那份尴尬一扫而空。

何满悄悄皱了皱鼻子:笑什么笑?有病啊?他当她是来取悦他的?那是嫌他肉麻嫌他恶心好不好?

赵桐回身,何满已经进了屋,躬身向他行礼。

何满的规矩非常好,挑不出一点儿瑕疵。以前怎么没觉得,原来她娇纵的皮相下竟然还有一颗恭谨的心?

可随即赵桐坚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即使她可以做到和名门闺秀们一样循规蹈矩,可骨子里何满是个不羁的人,她的眼底始终有飞扬着的跋扈,如果适可而止的话,不仅不惹人厌憎,想反还很讨人喜欢。

起码他就喜欢她那种不顾一切的蠢劲。

赵桐伸手去拉何满,谑笑道:“你变成这个鬼样子,是想吓唬谁呢?”

不想吓唬谁,能吓住他就行。

赵桐俯身靠近何满,离她的脸越来越近,何满只能不停的往后躲,实在躲不过了,伸手将他的半张脸连同唇一起捂住,只露出一双眼睛,道:“殿下有话就好生说。做什么动手动脚?”

赵桐拉下何满的手,还在她柔软的手背上亲了下,道:“珠珠,你一走就是一个月,有没有想过我?”

何满再度抖了抖:好恶心。凭什么要想你?你算哪根葱?

她在心里回答他:没有。

辩颜辩色也知道她没有,赵桐抱怨:“真没良心,不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嘛。”

呵呵,抱歉,你我压根不是夫妻,哪来的恩义?

赵桐的眼神却越来越炽热,几乎将何满半个身子都揽进了怀里,喷着火热的气息,低声道:“我很想你,想得这儿都疼了。”他强拉着她的手去探身下。

何满眼神里带着讥诮,还有……凶狠。

对,他看得很清楚,是小野猫在伸出爪子要挠人之前的那种凶狠,因为笃定会成功,所以多了讥诮。

赵桐迅速捏住何满的手腕,离开自己的命根子,又是气又是笑的道:“你还真狠。”

可他也没那么傻好不好?哪能再让她得手?

何满笑得无辜:“殿下冤枉臣女了,臣女什么都没做呀,倒是殿下把人家的手腕都要捏碎了。”她举着手腕给他看,娇娇的诉说委屈:“又红了。”

赵桐潦草的给她吹了吹,冷肃的道:“冤枉也好,没冤枉也罢,总之你我心里清楚。”

“臣女不清楚。”

“那我告诉你。”赵桐说着就将何满压在了桌案之上。

被桌棱硌得腰疼的何满疼的一蹙眉,真想泼口大骂:你特么的就不行找个舒服点儿的地儿?次次都让我受罪,想死啊你?

她伸手揽住赵桐的脖颈,眼里的笑像细碎的烟花,明亮又灿烂,五彩夺目,看得赵桐目眩神迷。

何满轻笑道:“殿下远来是客,理当珠珠尽地主之谊,不如今夜备下酒宴,请殿下小酌几杯如何?”

赵桐虚压着何满,亲了亲她的唇,道:“好,可是离今夜时间还长,我等不及。”

何满收了笑,眸子里染上了凉薄:“殿下太心急了些,不过珠珠备有小节目,想来殿下一定会喜欢。”

她笑的时候和不笑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是天差地别。赵桐还不至于非得强压着她做这件事,当下见好就收,松开她将她扶起来半抱在怀里,道:“珠珠甚得孤心。”

何满摸了摸他的脸,道:“彼此彼此。”你也甚得我心。

第72章 、贪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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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桐:“……”这应该是好话吧?怎么听着这么不是滋味呢?

那当然,何满此时将他当成了自己前世那些面首了。不就是玩儿吗?男人玩女人是玩儿,女人玩男人就不是玩儿了?

何满不是真正十四岁的小姑娘,她不会像从前那样毫无底气的傲,便是行事也多有收敛,但到底死过一回,心性琢磨得更硬。

她早就不再奢求什么男女之情,夫妻之谊,她就一个要求,如果赵桐能饶过何家满门,别说让她终生不嫁,让她做奴做婢她都肯。

可她也明白,她越卑微,赵桐越有恃无恐。

而且骨子里的不屈成烙在了血脉里,她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也没想着改,所以赵桐如果好商好量,她也就言笑宴宴的奉承,可如果他不识好歹,那她也不会让他好过。

好在赵桐端坐时金相玉质,十分养眼,不像刚才那般猥琐,何满也就息了断他子孙根的念头。穷乡僻壤,能有什么好节目?不过是乡下过年时的那套活动,但是赵桐见所未见,看他们打扮起来踩着高跷,连说带唱,虽说不及宫中戏班那样文雅,倒也俚俗有趣。

况且何满就在他身边,他状似无意的握住她的手,她也不恼,也不避,还歪着头朝他笑笑,哪管看的是什么,赵桐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晚饭并不丰盛,只有白米粥和小咸菜。

赵桐从未受过如此慢待,对着这桌简陋之极的所谓晚宴,望着对面的何满无耐的道:“珠珠不是说要请我小酌几杯?”

“哦,对,酒。”何满一拍头,忙喊人:“拿酒来。”

酒倒是阔绰,足足一大坛子,一等开了封,酒香袭人,赵桐不贪杯中之物,闻了这酒香也不免垂涎。他问:“这是什么酒?挺冲的味道啊。”

何满笑着亲自将酒碗端过去,道:“殿下识货,这是我叫人酿的烧刀子,味冲,劲儿大,和传说中的‘三碗不过岗’有一拼,殿下试试?”

连着她的手带酒碗一起捧在手心,赵桐道:“珠珠这是想把我灌醉呢?”

“呵呵。”何满皮笑肉不笑,说着就往外抽手:“殿下不喝算了,我若不是敬着殿下远道而来,才不上这酒呢。”

赵桐哪容她抽手,笑望着她道:“就是灌醉了又何妨?别说是酒了,便是毒,药,我也甘之如饴。”

何满惊疑不定的凑过来,赵桐笑问:“怎么?”

她把额头挨着他的额头试了试,道:“不烧啊。”

赵桐大笑。

何满好不容易抽回手,又来扯他的面皮,道:“殿下不会是让人夺了舍吧?怎么像是换了个人?还是说自从有了太子妃,您这甜言蜜语、海誓山盟的功夫一日千里?”

赵桐微微沉脸,扯下她的手道:“胡说八道。”

何满收了手,举起酒碗,道:“敬殿下。”

这祝酒辞,也忒简单了些。不过她一干而尽,看得赵桐心都抽了抽:“珠珠几时这么大酒量?”

何满朝他挥手:“不大,就是平时,喝着顽的,一碗,已经是极限。”

果然酒才下肚,她的脸便涌上了红潮,眼眸里尽是水润的光芒,显见是醉了。

这陪客的也忒实在了,做主人的都醉了,让客人怎么喝?

赵桐无奈,伸手去抱何满:“不能喝就别喝。”

何满甩开他的手,娇软的道:“为了陪你么。”

赵桐:“……”他看了眼桌上的酒碗,伸手端起来,宠溺的道:“好,我喝就是。”说罢也一饮而尽。

呵,这酒劲这个大,跟刀子似的顺着喉咙往下刮。赵桐差点儿没吐出来,放下酒碗时头都有点儿晕。再看何满时,她笑得跟个小猫似的,软绵绵的透着得意。

赵桐捂着额头道:“不行了,我醉了。”

何满关切的道:“殿下乏了就歇了吧。”分明是金蝉脱壳之计。

赵桐一把拖住她:“不许走,你得陪我睡。”

何满低下头,半趴在他肩上,用手扯着他头上的玉冠,似笑非笑的道:“不行啊,已经陪殿下喝过酒了,怎么还能陪睡?殿下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臣女也不是殿下的奶娘……”

赵桐骇笑:她倒什么话都敢说。

她自说她的,他揽着她的腰不撒手,将她拖到自己身上,压制住了,道:“明日我便要回城,过两天就去宣府,起码得半个月才能回来,总之今儿晚无论如何都不能辜负。”

何满也就仰着脸看他,不说话也不笑。

赵桐权当她默认,伸手入怀。

何满缩了缩,脸上并不见惊惶和害怕,只是弯着眉眼笑。她醉了,却越发温顺,赵桐满心柔软。他小心的将她抱起来放到榻上,轻声叫着她的名字:“珠珠?”

何满应声:“嗯?”

他将她的衣衫褪尽,眼前便是美人如玉的好风景。他俯上去,轻拢慢捻,眼眸心上,是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温柔。

这一次赵桐雄风尽展,何满娇声缩在他的怀里像小猫一般的哼,到最后含着眼泪求他放手,直喊“疼”。

借着烛光,赵桐看见何满的那处又红又肿,一边是欣喜得意,一边又是心疼怜惜。她还太小,禁不住他大力挞伐,只好揽了她不停的哄。

何满醉眼朦胧,蜷在他的怀里,揽住他的脖颈,在他胸前不停的蹭,喃喃道:“真好,梦里能看见你。”

这还没睡呢,先说上梦话了。

可不容否认,她的话极大的取悦了赵桐。是不是说,她所谓的“不喜欢”是她装出来的?其实她仍然心悦他?

就像她说的,是他对她的嫌恶和厌憎让她自卑并自弃?如果真是这样,他还真是可恨。

赵桐揽着何满昏昏睡去,天不亮就早早醒来。何满怀疑是他入了她的梦,他又何尝不怕这只是个梦?好在怀里她还在酣然沉睡,赵桐伸手轻抚她露在外头的双肩,眼底尽是满足的笑意。

虽说小脸晒黑了,可何满衣服底下的肌肤仍是白腻如脂,赵桐手摸上去就恋恋不舍。一来二去,又有了感觉,忍不住去亲何满的眉眼。

难得她如此温顺,让他有一种岁月静好之感。高床软卧,让他贪恋,他不想离开。

第73章 、相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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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睁开惺忪的睡眼,娇憨的道:“怎么又来?人家都才刚闭上眼。”

赵桐忍俊不禁:“天都要亮了,不说你自己睡得憨实,倒会怨人?”

“哼。”何满是刁蛮惯了的,滚出他的怀抱,用被子将自己卷成个蚕茧,闷声道:“不许扰我,不然我要打人了。”

赵桐三下五除二将被子从她身上剥下来,再次抵进去,在极致的欢愉中低喃:“等我回来。”

何满睡醒时,赵桐早走了。

青暇和红绫候在外面,谁敢不敢进来。这是不得了的大事,不是她们两个能承担得起的,可姑娘不许说,她们两个只能担惊受怕的熬着。

何满看了一眼天光大亮的窗外,又重新闭上眼。梦里赵桐像个即将出门的丈夫,嘱咐在家的妻子等他回来。

得亏是个梦,也幸亏是个梦。

何满卷着被子翻了个身,很快又翻了回来,细长的眉毛轻蹙,她有些不敢置信的垂下眼,扯开被子看了看,然后……又闭上眼。

半晌,长吁了一口气:算了。

说是算了,可身上酸疼,且不舒服,她烦躁的起身,扬声问:“谁在外面?”

“奴婢们在。”青暇和红绫都在,这让何满有了一种犹是昔日长平公主的错觉。

什么事儿啊这是。

何满顿了顿,有气无力的道:“备水。”

从浴桶里爬出来,何满身上的疼缓解了些,青暇替她擦着湿头发,小声儿道:“殿下临走前,给姑娘留了一盒药丸,说是姑娘会明白。还说,不许姑娘胡乱私底下开什么药,会伤身子的。”

“假好心。”何满嫌弃的道。

青暇大气儿不敢出。

何满见头发干得差不多了,又问:“药丸呢?”

青暇忙找出来。

何满打开盒盖,拧开小瓶塞,闻了闻不屑的道:“也不过糊弄人罢了,不见得就比我自己开的药好。”

青暇心里打鼓:那吃还是不吃呢?

何满啪一声盖上盒盖,扔到一边,道:“扔了吧。”

“啊?不,不行啊,殿下说,说……”

何满瞪她:“来来回回,不就是拿你们的小命做要挟吗?他要真想你死,还会容你站在我跟前?”

“可是……”那是因为奴婢还有用,得服侍姑娘呢。

何满站起身,道:“留着下回用吧,这回用不着。”

“啊,哦。”姑娘是越来越喜怒无常了。

半个月后,赵桐如期归来,他还怕何满会逃回京城,因此毫不避讳的带人直奔何家的庄子。忽拉拉一群人,把庄头都吓坏了,好在见着了随行的何泉,这才放下心。

问起何满,居然在,何泉和赵桐都很吃惊。想起什么,赵桐对何泉道:“人犯十分要紧,今天务必要送到刑部大牢,还要劳烦子澈辛苦辛苦。”

何泉辛苦跑一趟那是题中应有之义,只是殿下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桐很是不要脸的道:“这几天本王都没能睡个安生觉,先泡泡温泉去去乏。”

何泉:“……”

行吧,您是太子,您说了算。

“不过,珠珠任性、淘气,若是有得罪殿下的地方,还请殿下万勿和她计较。”

赵桐不耐烦的挥手:“本王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跑到内宅找她一个小姑娘的麻烦,你的意思是她会特特的跑出来找本王的麻烦?”

何泉还真就想了想,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抽空还特意去见了回何满,千叮咛万嘱咐,叫她千万不要跑到前头去招惹赵桐。

何满捶他:“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事实是,不是她要去招惹他,而是赵桐会主动来招惹自己吧。

何泉带人先回城,赵桐只留了十几个亲卫,一下午都规规矩矩,泡了温泉,还在榻上长睡了一阵儿。

何满自顾做自己的,吃了午饭就出门,傍晚才回来。她早就吩咐过了,赵桐那边好生服侍,并没像上回那样慢怠,虽说是晚饭,可是鸡鸭鱼肉,应有尽有。

何满泡了个澡,从净房出来,坐在床头一边晾着头发一边看,青暇和红绫都收拾好了,何满便打发她二人:“都去歇了吧。”

果然才过二更,就听见门外有敲门声。何满放下,抚额:真是色胆包天,他居然真的敢来。

明明是月高风黑夜,赵桐非要穿一身白衣,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他似的。何满倚在门口,故意问:“阁下是哪位?此来有何贵干?”

赵桐伸手就把她扯进怀里,不由分说先亲了她一回,俯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何满伸手轻推开他,白了他一眼,转身自己进屋。

赵桐跟进来,随手带好门。

何满懒得和他废话,自己滚进榻里。赵桐笑笑道:“珠珠比我还迫不及待呢。”

要脸不要脸?他来不就是为着这个吗?这会儿又装仁人君子?

何满支着头,摆出个妖娆的姿势,朝他笑着勾手:“难道殿下不急?”

“当然……急。”赵桐以饿虎扑食的姿势压上来,好一番狂风暴雨。

等到云收雨住,赵桐怀里抱着何满,轻声道:“珠珠,你跟我回府吧?”

何满闭着眼无意识的问了一声:“回哪个府?”

赵桐低笑:“自然是太子府。”他刮着她的鼻子:“你是傻了不成?我还能在哪儿?”

何满睁开眼睛,嗤笑了一声,毫不留恋的道:“不去。”

背对着的何满没看见赵桐沉下了脸。

他一下又一下轻抚着何满的背,强压着怒气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

为……还能为什么?

“你……已经是本王的女人,再待在这儿不合规矩。”

再说毕竟她是何家的女儿,他私下往来太不方便,如果她进了太子府,那么他们之间再怎么男欢女爱都合情合理,谁也管不着了。

可惜,何满压根不领他的情,不屑的嗤笑出声,翻过身眼,一双亮亮的眼睛挑衅的望着赵桐道:“这可怪不得我,不是我自己愿意的,如果殿下说不合规矩,那就请殿下自重,以后不要半夜再爬臣女的床。”

赵桐挂不住脸,怒斥道:“何满”他爬她的床?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这么猥琐呢?好好的两情相悦,成偷情了?

“臣女在。”

第74章 、发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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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从赵桐怀里钻出来,跪坐在床榻,身不着一缕,只有如瀑长发垂下来,似是于夜色中披了一身黑绸,她噙着漫不经心的笑,像深山里的精灵,野性而不羁。

压根没有恐惧和敬畏。

赵桐也跟着起身,怒声道:“你这是什么话?跟了本王辱没你的身份了么?何满,你给本王听好了,本王不是同你好商好量,只是知会你一声。别以为你任性,本王就可以一味的纵容下去,总之,明天你必须跟本王走。”

什么叫不是她愿意的?她不愿意,这几次他们两个水乳交融会这么欢畅?明明她也很满意很知足,矫情什么?他接她回太子府,那是给她的恩典,不比她在外头没名没份的强?

何满哈一声笑,道:“赵桐,别跟老娘横,老娘愿意敷衍你,是看你生得还不错,至于你是不是太子,压根不在我眼里,你愿意,我继续跟着你厮混,不愿意,你给老娘滚——”

“滚”字落地,她伸出白嫩修长的腿,一脚将赵桐踢下榻去。

赵桐没注意,他完全被何满嚣张的言辞和神态给震住了。

她说什么?好好的小姑娘家,居然自称……“老娘”?她居然说她不过是敷衍他,原因是他生得还不错,否则他根本不入她的眼,若是惹恼了她,他就得滚……

又气又怒之际,他被何满踢了个正着,结结实实的摔到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然后……然后,他又惊又怒,一时没爬起来。

疼倒不是多疼,只是太震惊,反倒是愤怒的成分都要小得多。他呆呆的坐在地上,愣怔怔的望着何满,失声了。

何满一点儿表情都没有,就那么目光咄咄的和他对视了几息。

她毫不意外,但也没多得意,脸上一点儿笑纹儿都没有,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只有又凉又静的光,朝他哼了一声,就将被子一卷,倒头就睡。

完全跟没事儿人一样,一点儿都没把他放在眼里。

赵桐懵了:你特么的把老子踹地上了,总得说点儿什么吧?

道歉

求饶

这简直是必须的。

可,她不管不顾,这是几个意思?

“何满——”赵桐好想咆哮。她太过分了,居然敢踢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是不是想死?

她倒是拉他一把啊,不道歉不求饶,好歹做出亲近的姿态,说她只是开玩笑,不想玩笑开过头了也成。

总不能连个台阶都不给自己。

赵桐羞愤不已,心里说:哪怕她只有个示弱的姿态呢,他也一定原谅她。但也不能轻易就原谅她,不然她下回更要骑到自己头上胡作非为了。

可惜何满根本不理他,甚至还嫌他吵,将被子盖过脑袋,整个人都蜷进了被子里。

赵桐好想喝令来人把何满叉出去一顿乱棍打死。

但也只是想想,他竟然有点儿舍不得。再说被子底下的何满不着一缕,他怎么也不可能让外人看见这样的她。

半晌,何满一点儿搭理他的意思都滑,堂堂太子爬在地上的景观实在太……赵桐自己没头没脑的爬了起来。

他很是觉得没面子,更多的是羞愤,唯一的念头就是把何满好一顿打。

赵桐探手伸进被子里,握住何满的脚踝。

何满踢他:“别闹,我要睡了。”

都把他踢到床底下了,她居然还想睡?怒火攻心的赵桐拽着何满的脚踝,生生把她拽到床底下自己怀里。

何满倒是没恼,她也知道自己踢他一脚,以他那格色的性子,他不能善了,只闭着眼装死。

赵桐用手指撑她眼皮:“你刚才说什么了,再说一遍。”

“……”何满刚才一时激愤,顺嘴一个“老娘”,这会儿脑子冷静些了,打死她也不敢当着太子殿下的面自称“老娘”。

她捂住眼睛喊:“疼,疼,疼,我眼睛要瞎了。”

赵桐心一软,松开手,却牢牢将她禁锢在怀里,逼问道:“说,把你刚才的话再给我重复一遍。”

他语气沉肃,周身都是冷意,何满瑟缩的看他一眼,讨好的笑了笑。

赵桐道:“没用。”

何满也就不惧,凛然的回道:“我不跟你回太子府。”原话重复是不可能的,但意思总算表达清楚了。

赵桐死死的盯着她,那模样又冷又慎人。

何满倔强的回视过去,谁怕谁?就你有两只眼?

她还嚣张的恐吓他:“别以为你是太子不能怎么样,你要是对我好,我才对你好,你要是对我不好,我只有比你还要坏上百倍千倍。”

她倒不吃亏。

赵桐眼神越利,何满越骄,赵桐索性放缓了脸上的神情,然后何满也就不梗梗着脖子了。赵桐无耐的叹了口气,她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啊。

赵桐语重心长的道:“我是为你好。”个傻瓜,他这是为她负责,她难道不懂?

何满懂得,可她不稀罕:“不用,我现在这样挺好的。”

赵桐脱口而出:“好个屁。”

何满瞪圆眼睛:“殿下你居然说粗话骂人?”一副很吃惊很意外的模样,还一副“我抓着你把柄”了的小人得志样。

赵桐肺都要气炸了,对着她,自己早就不是自己了,连那种下三滥的事都做了,骂人说粗话又算什么。

不容她岔开话题,赵桐问她:“你这样叫什么好?好好一个小姑娘家,名声不要了?被太傅知道,你还活不活了?”

一提到何太傅,何满脖子就没那么硬了,她低下头赌气道:“知道我是小姑娘家你还这么对我?”

赵桐心一疼。他也不想的,可何满行情太好,他怕自己不先下手为强,她就要落到别人嘴里了。可这话不能说,他只无言的安抚她。

何满捏着自己的手指,脸上凄楚的神色一闪而过,又恢复了冷硬,她道:“名声有什么要紧,都不如自由自在的活着,我爹那,我自己解决。”

前头的话让赵桐心里发酸,一个姑娘家没了名声,还怎么立身处世?后头一句话又让他不安,他问:“你想怎么解决?何太傅不会答应的。”

谁不知道何太傅爱女如命?他会无视别的男人对她始乱终弃?

“那有什么。”何满不以为然的道:“早晚的事,总之我一定会让我爹把我扫地出门的。”

第75章 、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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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桐手一紧,有些不解的望着何满:“你怎么如此笃定?”

何满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表情,还朝他做了个鬼脸。赵桐一噎:“你这又是何必?”

她竟要做出如此决绝的决定?

何满道:“要你管?”

赵桐:“……”他居然看不透她,明明她就是个直肠子,藏不住心事,从来有什么就说什么,不会说假话大话,是个空有美貌,没有头脑,才不过十四岁,没经历过血雨腥风,也没见过险恶人心的小姑娘而已啊。

难道这一切,真的是因为自己么?那他还真是作孽。

赵桐心里竟涌起难受的滋味来,他紧紧抱住何满道:“别胡说,我会补偿你。”

可惜媚眼儿抛给了瞎子,何满不在乎的道:“不用。”

赵桐:“……”

赵桐深呼吸了好一会儿,才捺着性子道:“你年纪小,想法不够周全,我不跟你计较,总之这事……”

刚要一锤定音,说“我说了算”,见何满挑着眉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又想起她刚才那一脚,赵桐临时换了口气:“从长计议。”

“计议什么?怎么计议?”

“你是个小姑娘家,不比男人,男人离了宗族,尚且艰难,但也未尝没有出人头地的,可你不成。太傅对你爱重有若明珠,凡事你忍让些,别同太傅决裂。”

“你烦不烦啊,磨磨唧唧,是不是男人?”

“我……”赵桐差点儿没气死过去,他瞳仁一眯,威胁着道:“我是不是男人,你不清楚?还是说,你想再亲自验证一下?”

打什么岔?三句话不提那么点子事。

何满本来想挑衅的说一句:验证就验证,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可一动,腿间又肿又疼,她情不自禁的嘶了一声,怂了:“不……不用了。”

何满往后缩了缩,看着赵桐,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她笑了笑,好声好气的问赵桐:“知道臣女是如何让周远博周大人打的退堂鼓吗?”

“……”赵桐心里咚的一下,直觉不大想听,他宁可相信周深是自己识的时务。可垂眸之间,何满笑靥如花,眉眼如画,他又不想错过这耳鬓厮磨的好时光,便迟缓的道:“唔,你怎么做到的?”

何满用细白的手指勾着他垂下来的长发,道:“臣女问他,如果臣女和殿下同时掉到水里,他会救谁?”

赵桐毫不客气的嗤笑道:“幼稚,这是不可能的事。再说,远博他也不会水。”

何满的语气里带了凉薄的嘲弄:“是啊,你们都是聪明人,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可是殿下别忘了,越是聪明人越是难得说一回实话,可这样的实话才更可信。”

赵桐抿紧唇,不情不愿的问:“他怎么说?”

何满道:“他说,他会救殿下。”

赵桐竟垂下了双睫。这答案在意料之中,让他既欣慰又感动。但是……

他抬眼问:“然后呢?”

“他说他会陪我一块儿死。”

气得赵桐很想揍人。他跟她是哪门子的关系?怎么竟生死相许了?

何满也不卖关子,扯了扯他的长发,力道恰到好处,既不会多疼,让他翻脸,也不至于不痛不痒,她接着道:“如果殿下想要逼臣女,臣女无可奈何,那么就请殿下也做个选择。”

说着话,何满扬声道:“来——”

赵桐捂住她的嘴道:“别喊,你想要什么,我替你拿。”

何满领他的情,却也只是笑笑,道:“不拿也罢,我就直说吧,淬了见血封喉之毒的匕首,三尺白绫,鸩酒,这三样东西殿下不陌生吧?请问殿下,在周仙仙和臣女之间,您选谁?”

这是什么意思?他若选得不对,她就用其中一样要了他的命?

赵桐不屑的冷笑,却没开口。这是个不那么好答的问题,而且逻辑混乱,匪夷所思,无理取闹,蛮横之极,总之处处是坑,选无可选,简直荒谬。

何满就愿意看他为难,颇有点儿洋洋得意的道:“很公平,如果您选了周姑娘,那么我呢,要么像现在这样自由自的活,要么,我从这三样致命利器里任选一样,以此自决。如果您选了臣女,那么,请您从三样致命利器里挑一个,送给周仙仙,令她自决。殿下,您一定得选,必须得选,三思而后选,现在,您想好了怎么选吗?”

赵桐怒目扬眉:“放肆,胡闹。”

何满鄙薄的一笑。

她什么都没说,那三样致命的物件也没在,赵桐却知道她说的是认真的。

他有些不甘心的争取:“珠珠,我知道你同仙仙合不来,我也没想过要你受委屈,可现下情况就是这般,总得有人忍让退步。”

何满仰起娇俏的下巴,道:“凭什么是我忍让?”

我有多爱你么?你值得么?

赵桐眼眸里闪过失望,他抚着何满圆润的双肩,垂眸道:“我以为,我对你的心意,你已经很了解。”

“哈。”何满讥笑出声,挺了挺胸,在他身前蹭了蹭,道:“没觉得,或许是我格外蠢的缘故?”

说这话他还真是可笑,拿她当蠢货待也就罢了,撒谎都不待打个草稿的,也不管是不是合乎情理,张嘴就来啊?

他待她有什么心意?是从前待她有多好,还是后来的强横霸占?如今是他要享齐人之福,逼她委屈做妾,哪来的心意?

赵桐再脸皮厚,也不可能昧着心思说自己从前待何满有多好,何况现在他二人就是一对私底偷情,一味贪欢的男女,确实看不出他对她有一分半分的尊重。

她小,她蠢,还能算得上她奋不顾身的理由,可她又有什么好处?

他则不然,比他年长几岁,又是个男人,再怎么样他也不会不懂,这样的情形,于她来说是前程尽毁的事。

赵桐一脸沉痛。

何满殊无失望,她又扯扯他头发,卷起来再放下,语气轻淡的道:“臣女没有责怪殿下的意思。”

想想觉得无趣,她又不是什么好姑娘,否则早在石林那回的事出了之后,早就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了。

所以这事,渣男贱女,她到这个地步是她自己活该。转了脸,何满嘲弄的笑了笑,道:“臣女也没有为难殿下的意思,只是既然今天说到这,那就请殿下给臣女一个痛快吧。”

赵桐最后什么都没选,只选择了沉默,他深黑的眸子里满是歉疚——其用意不言自明。

第76章 、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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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既不悲伤,也不失落,只沉默的扬了扬下巴,沉声道:“多谢殿下。”

谢什么?谢他不娶之恩?谢他放过她?

赵桐心都要爆了。

何满松开他的长发,视线落在他的脸上,一寸寸从他眉眼直至下巴,仿佛深刻的把他镌刻在了心里一般。

她做势要起身,声音平静,态度自然,语态温和,落落大方,仿佛不是两个才从榻上亲密过后,不着丝缕的男女,她道:“殿下早些回去歇着吧。”

那是真的平静,有如初秋温凉的秋水,漫过赵桐的指尖,胸腹,再到心口深处。他就这么轻巧的,被她给抛弃了。

“想得美。”赵桐一把搂住何满的腰。

何满被迫半卧在他的膝上、怀里,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沉静的和他对视,末了还绽出一点儿顽皮的笑来,道:“臣女又不姓想。”

“何满,你说实话——”赵桐痛得心口一抽一抽的,喉咙也仿佛寒了一团棉花,每说一个字都要费极大的力气,才能勉强说清。

可问了半句又颓唐咽住。

问什么?说什么?问她有没有真心喜欢过他?

何满轻笑,道:“殿下要问什么?问臣女对殿下是否真心?殿下在乎么?殿下稀罕么?您喜欢的在乎的稀罕的,难道一直不都是您自己么?”

她喜欢他时,满足了他的虚荣心。她不喜欢他时,他要满足自尊心。现在呢?

何满轻柔的问赵桐:“殿下对臣女又是什么心呢?”

是……色心吧?

彼此心知肚明的事,何必说出来?

赵桐脑仁深处啾的一声利响,疼得浑身抽搐了一下,随即四肢百骸都麻木了,血液在筋脉里肆意奔流,他却毫无反抗的余力。

他紧紧的把何满箍在怀里。

这是要临别留念吗?

何满不反对。她伸手摸着他的脸,摸着他的脖颈,摸着他结实有力的胸膛,再往下是他结实的腹部……和她又爱又恨的东西。

她真的不知道爱是什么东西,又是什么味道了,她只知道,她和他也就只能这样了,没有留恋,但享受多一次于她来说不吃亏。

不知道是处罚她还是惩罚自己,赵桐用尽了全力,仿佛这是末日,毕竟也相差无几。从明天起,睁开眼,这个世界依然鲜研明媚,可他的世界里已经没有了她。

雕花大床都疲惫的发出了吱呀声,仿佛随时会坍塌一样。两个人却毫无顾忌,何满紧紧揽着他的脖颈,放浪形骸的吟鸣。

赵桐也一样。他似乎有着无穷的精力,没完没了。

一次不够,再来一次。他亲她,咬她,恨不能把她吞进自己的肚子里。

生怕不够,来来回回,里里外外的折腾,何满从最初的享受变成了折磨,腰都要折了,他还在无穷无尽的动。

何满只能求饶。

她越求,赵桐越怒,越是不肯放手。

赵桐对何满是又气又恨。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失败者,难道就不该表现一下痛楚吗?把她的小脾气拿出来,跟自己哭跟自己打跟自己骂呀。

他负了她,始乱终弃,她总得有所失意怅惘,怎么还能跟他这般春\/情缱绻,倒好像他们不是即将分道扬镳的男女,而是浓情蜜意的夫妻一样。

这反衬得从前他以为的两人之间或许有感情就是个笑话,是他一个人的想当然,是何满粉墨重彩演绎的一场折子戏,偏偏他还深陷其中,乐在其中。

多可笑,他自诩当世最睿智最聪慧的人,被一个公认的蠢货在感情上给耍了。

还耍得这么彻底。

再绝望,这也是事实。再不舍,精力也有用尽的时候。

赵桐紧紧抱着何满,口不择言的道:“何满,你甭得意,你早就该料到我不会选你。”

何满疲惫的伏在枕上,有气无力的道:“是啊,所以臣女现在是得偿所愿。”

这跟在赵桐心窝上捅刀子没差别了,他咬牙道:“你以为我对你有多少真情实意?不过是见色起意,逢场作戏。”

明明手握主动权的人是他,明明做出选择的人是他,明明被抛弃的人是何满,明明吃了大亏受了大委屈的是她,为什么他如此悲伤,而何满如此的风淡云轻?

作戏的分明是何满,见色起意的也一直是她,自己算什么?

何满只挑挑眉,连话都懒得说,可那神态分明在说:彼此彼此。

是啊,她最早喜欢他,也不过喜欢的是他的皮相。她肯屈身相就,也是因为他的皮相……

赵桐还想再说几句难听话,却又克制的闭住嘴。

没人逼他。

选择放弃是他自己做的选择,他不舍,他纠结,那是他自己的事。

其实他没什么损失,他还是那个风光无限的太子,而何满也依然对他敞开大门。要面临什么样的命运,是她要背负的宿命,而他只是个隔岸观火,一身轻松的看客。

他只是愤怒,还有羞惭。

原来他并非无所不能,甚至,他喜欢的,他得不到,他得到过的,留不住。

再恶语相向又如何?只能照得见他自己的丑陋和肮脏。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这个他曾经最厌憎最嫌恶的小姑娘会以这样别扭和奇异的方式刻进他的心里。他像疯魔了一般,做了许多匪夷所思,原本是他无论如何也不屑做的事。

所以这个时候说得越狠,也许将来自己情难自禁的时候,打脸就越狠。

还是适可而止吧。

赵桐第二天一早就要走,何满虽然睡意朦胧,仍旧打起精神起身相送。赵桐板着脸不理她,何满殊无失落,仍旧恭谨的送到庄子外。

赵桐很想折回去,把何满强抢到马背上劫回京城,但他也知道,真到了那一刻,何满是做得出与周仙仙鱼死破的事儿的。后院失火,对于任何男人来说都是挠头的事,尤其是他,治家不能,何以治国治天下?

所以他不能冒这个险。

赵桐强忍着悔意扭过脸。天也才亮,黑与白交界清晰,正东方地平线之下已经隐有金光,想来过不了多久太阳便会冉冉升起。他知道那会儿的风景会有多美,新一天的光明和希望到来了,

可于他来说,这新一天的光明和希望却更像个讽刺。

他打马冲出去,和着耳边的风声,竭力想要辩别是否有挽留的声音。可惜没有,就算有,他也没法给自己反悔的机会。

第77章 、不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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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赵桐,何满才要回身,就见庄头磨蹭着走过来,一脸的颓废,他低头回禀:“姑娘,去郑家的人又被打回来了。”

又……

何满神色不变的笑道:“哦,是吗?让他好好养养,明天换个人吧。”显然一点儿都不意外,分明是在她的意料之中。也不关心那人伤得如何。

庄头迟疑的道:“还,还要去?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二十七次被打回来了。”他有点儿闹不明白姑娘打的什么主意。

何神嗤笑道:“那你就一溜多找几个人,好好给他们训练训练,次次挨打都不长教训的么?怎么回回让人打得头破血流?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让他们做好准备吧,不然药钱他们自己出。”

庄头懵了懵,想想也是这个理儿,就算不揍人,起码被揍的时候好歹躲躲啊。

扔下庄头,何满一行人往内院走,青暇道:“既然姑娘想要做出个三顾茅庐的模样来,为什么您不自己亲自去?”

“我?三顾茅庐?找打呀。”

“啊?”

何满道:“我是说你找打,明知道去了要被人揍,我上赶着找不痛快么?”

青暇都乐了:“您自己不去,郑家那边又说不通,这得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我又不急,慢慢耗着。”

青暇不明白何满的意思:“您这些日子殚精竭虑,为的不就是郑那几千亩良田么?他这么冥顽不灵,干吗不跟太子殿下说一声,想来殿下必然很愿意为您一解烦忧。”

何满停下步子,侧头看一眼青暇。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是静水无波,却看得青暇心头一凛。

何满只是笑了笑,伸手抚了抚青暇的肩,似是呓语似是叹息的道:“青暇,我似乎忘了告诉你了,做人别指望着别人,最好是靠自己。”

青暇不敢说话。她想说,奴婢只是替姑娘您报不平,太子殿下摆明了是既想要姑娘您,又不能给您名分,那么趁他正愧疚之时,从别处寻得些好处又哪里错了?

但她最近越来越察觉到,提到太子殿下,何满早没了从前的温柔多情,眼睛里的黑越来越沉静,让人心生惧意。

她不敢。

何满松了手,要走时却又看她一眼,道:“我对你没什么太大的希望,就希望你能好好儿的做事,好好儿的做人,别辜负了我对你的希望。当然,如果你另寻了高枝,我定然好生送你过去,怎么说咱们也这么多年的感情了。”

青暇看不懂何满眼眸里那惆怅又感喟的眼神是何意,她只觉得何满怕是不想要她了,忙红着脸辩解:“奴婢对姑娘忠心可鉴,不敢有二,奴婢再不敢胡乱多嘴了,也绝对不敢背着姑娘做姑娘不愿意做的事,奴婢只是觉得,如果姑娘有差谴,奴婢粉身碎骨也要替姑娘完成。姑娘,奴婢知道错了,您别打发奴婢走,以后只要您没吩咐的,奴婢绝对不敢胡乱插手。”

何满殊无意外,也无丝毫感动,只道:“那就好。”

红绫走过来,回何满道:“奴婢去瞧过了,就是皮外伤,是被扔烂菜叶子和臭鸡蛋的时候,一不小心摔倒蹭破了皮,除了受到些惊吓,就别的大碍。”

“真没出息,等他养好了下回还让他去。”

红绫笑笑道:“是。”她看一眼青暇,对何满道:“姑娘何必吓唬青暇姐姐,她一向脑子活络,比不得奴婢嘴笨心笨,若离了青暇姐姐,姑娘怕是吃不香睡不着呢,这又是何苦?”

何满意有所指的道:“脑子活络是好事,可心得正。”

青暇满面绝决的道:“奴婢一定谨遵姑娘的教诲,日后定改头换面,堂堂正正的做人。”

何满只是笑,也瞧不出听没听得进去,她甚至还故意恶作剧的问青暇:“郑家的门敲不开,你想个办法?”

青暇:“……”看了何满好几眼,才小心翼翼的问:“什么法子?”是好的还是坏的?

何满忍笑:“直接的,迂回的,不管什么法子,只要管用就好。”

“……”青暇道:“直接的就是打进门去,把郑家那冥顽不化的老头绑起来呀。迂回些的,去求太子殿下嘛,肯定不用脏了您的手,可您不是不用嘛。”

何满忍不住哈哈大笑,使劲拍着青暇的肩膀道:“笨,笨死了,谁说你脑子活络了?行了,别给我添乱了。”

青暇被骂,满面羞惭,可见何满笑得这么开心,又有点儿傻傻闹不明白。何满对红绫道:“不是说郑家有个小孙子,今年几岁了?平时都喜欢些什么?”

以前何满就喜欢给她出主意,能让她作威作福,心想事成的奴才,可现在她发现,人活在世,那些所谓的“捷径”也只是暂时有效罢了,反倒是日后,避让过多少努力,早晚都要找磨回来。

还不如一开始就脚踏实地,规规矩矩,板板正正的来。

青暇确实脑子活络,可心术不大正,想出来的尽是馊主意,虽说不至于引自己入歧途,但推波助澜总是有的。

她若不改,以后便不堪大用了。

倒是红绫,看似老实木讷,什么主见都没有,但她做事扎实,会把所有的事情都调查打听详细了汇总到她这儿,轻易不给自己出主意,问起来也是一板一眼,但这样的人未必就不是什么好帮手。

果然,问起郑家的小孙子,红绫是有所准备的:“郑老爷就一个儿子,从小天姿非常,可后来郑老爷压着不许科考,这位郑大人便四处云游去了,这小孙子就是这位郑家大爷膝下独子,今年才五岁,由郑老爷亲自开蒙,听说这么小已经读到四了。”

可见又是个天姿聪颖之辈。

但终究年龄小,郑老爷也不指望着他壮大门庭,平时就由仆从带着他玩儿。

何满轻抚下巴道:“准备准备,明儿我亲自去一趟。”

青暇和红绫都很惊讶:“姑娘?”您这是要亲自去挨打了?

“呸。”何满骄矜的一扬眉:“我有那么蠢吗?上赶着去挨打?嘁。”随即又笑起来:“不是带着你们两个呢嘛,就是挨打,你们两个也得挡在我前头。”

青暇和红绫面面相觑,随即苦笑着应承:“是。”

第79章 、自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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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老爷确实没想放过何满,可被她这么说破,老脸有些挂不住,他不禁磨牙:“那你想怎么着?”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郑老爷在何满跟前已经没了多少底气:小辫子在她手里攥着呢。

这个孙子是目前他唯一的孙子,且聪慧知事,比不着调的儿子强多了,从小亲手带到这么大,郑老爷再恃才傲物,也不可能说不要就把这嫡亲孙子舍了的道理。

何满傲然的笑了一声道:“明人不说暗话,我当初派人去郑家,也不是无缘无故的随意打扰,既然你我已经撕破了脸,不如明算帐好了。你把宣府那八百亩良田给我,我把你孙子全须全尾的还给你。”

就算郑老爷早料定她有所求,可她这么无耻的提出要求,还是气得要死,他点着何满道:“你,放肆,竟然敢明目张胆的抢我良田?做梦,休想,我要去告御状,告何太傅教女无方,公然圈养良田,强抢人子,恶贯满盈。”

何满轻蔑的道:“郑老先生年纪怕是也不小了,若真论起来,您同我祖父年纪差不多,可火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大。您只管去告,除非您不想要您这唯一的孙子了。说起来,这位小郎君可真是聪慧,若是就此夭折了,连我这个外人都觉得可惜。”

郑老爷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敢。”

“郑老先生敢,我为什么不敢?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虽说各自有损,总之我也不亏不是?”

郑老爷气得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简直没王法了,他不信,自己一个过了花甲,历经风雨的人,居然能栽到她一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手里。

何满见他气躺了,这才命人住手,走到他跟前,伸手探了探鼻息,不无遗憾的道:“没死。”

郑老爷都差点儿气活了。

扯了扯郑老爷的胡子,何满同情的道:“您说您都这么大年纪了,有什么看不破想不开的?钱财不过身外之物,就是子孙也一样,您老还能活个千八百年是怎么着?超脱一点儿不好吗?总攥着这些人和物做什么?生能带来呀,还是死能带去?”

郑管事心道:您倒是说得轻松,要是超脱,您别这么逼我们家老爷啊。

何满见郑老爷是真晕了,这才对郑家的管事假惺惺的道:“唉呀,郑老先生这是急怒攻心,一时不慎晕厥了,这可怎么好?人年纪大了,就容易中风,万一郑老先生有什么闪失,可不是我的罪过。”

就是她气的,她还想撇清罪责?

想是这么想,郑家管事可不敢这么说,孙少爷还在她手里呢,老爷又被气倒了。

郑家管事只能苦笑:“还请何姑娘高抬贵手。”

何满啐了他一声,怒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分明是你家老先生无缘无故来我何家寻衅生事,他自己气性大,把自己气死了,关我什么事?”

郑家管事:“……”也顾不得自己年纪比她大出一截,跪下磕头:“请何姑娘开恩,救我家老爷一命。”

何满也不欲和他为难,轻叹一声道:“救我可不敢,也没那本事,这样吧,我派一辆马车,送你家老爷回家。”

郑老爷半路就醒了,立逼着把这马车还回去,伯夷叔齐宁死不食周粟,他也宁死不要何家那小姑娘的施舍。

一想到自家孙儿还在那小妖女手里,郑老爷气得老泪纵横。

郑家的管事倒是多了个心眼儿,小心翼翼的劝:“老爷,何家小姑娘虽然骄纵,可不像心思多恶毒之人。”

“她还不恶毒?你没听她说,她……”想了想,郑老爷闭嘴长叹。

自己真是老了,禁不得一个小姑娘的挑唆,她那分明就是故意气自己呢,怎么会真的吃什么孩子?还有她说要那八百亩良田,但这强抢和买卖又有着巨大差别。

他吩咐人:“回去。”

这回何家可客气多了,恭恭敬敬的把郑老爷让到待客厅。

何满早在那儿候着多时了。

郑老爷气咻咻的道:“何维安这人,虽说不足称道,但我想他也没那么糊涂,会教养出一个作恶多端的女儿来,你有什么要求,说吧。”

何满就看不得他这傲气劲,不过念在他年纪老大的份上,也不想过多的气他,便道:“我有两个要求。”

“你刚才不是还说一个?”

“今非昔比,这道理不用我教老先生吧?哦,还有一个道理,叫受制于人,如今郑老先生的孙子可还在我手里呢。”

“你……你这小丫头,别太跋扈,你就不怕万一哪天落到老头子手里?”

何满笑道:“怕,当然怕,可就算我不跋扈,将来老先生也未必肯对我容让。”

郑老先生一辈子眼高于顶,傲气噎人,今儿被何满拿捏住了,他攥着拳头道:“小姑娘,你当真天不怕地不怕?”

“怕呀。”何满睁大无辜的眼睛答道。

郑老先生气咻咻的喘了口气,摆手:“算了,你说吧。”

“第一个要求,我要郑家那八百亩良田。”

郑老先生咬牙:“此是祖上传承,恕老头儿不卖。有本事,你就从老头子尸身上跨过去吧。”

何满咯咯笑道:“老先生,您也太古板了,不给人家田就拿命要相挟,好没道理。我说要,可我没说抢也没说买啊?”

“那你想如何?”

“租,这总成了吧?”

郑老先生打量何满半晌,终是道:“成交。第二件事呢?”

何满道:“第二件,请老先生务必于年前,去京城何家状告我何满强抢良田,最好是逼得我爹震怒,将我逐出何家门为是。”

“……”郑老先生跟看怪物似的看着何满:“你这小姑娘,敢是疯了不成?”好好的何家她不待,非要离开何家是几个意思?

何满收了客套的笑,冷漠的道:“这不正遂了老先生的意吗?您就不必装好人了。”

“嘿,你这小姑娘,怎么不识好人心呢?”

何满嘲弄的道:“我是好人吗?”

还真不是。哪个好人会做出这种强盗式的事来?

她既然自己作死,关自己何事。郑老先生道:“成,如你所愿。”

第80章 、自受

今天的更新,大家看文愉快。

何满赶在中秋节前一天回了何家。

何夫人自是满心欢喜,却抱着她先一顿劈头怒骂:“你个小家雀,翅膀长硬了就想飞了是不是?个没良心的,这一走就是好几个月,连个面都没露,不知道的还当你……”

终是嫌“死”字不吉利,忙改口道:“还当你不要爹娘了呢。”

何满抱着她只是陪笑:“小家雀翅膀再硬,也离不得老家雀不是?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不要谁也不敢不要爹娘,我这不是……嘿嘿,外头好玩嘛。”

“玩玩玩,你就知道玩。眼瞅着你大哥娶了亲,下剩就是你了,还整天这么四五不着六的,真不让人省心。”

一提亲事,何满小脸就耷拉下来了,靠着何夫人撒娇:“不嘛,不嘛,娘你不疼我了,我一辈子都陪着爹娘。”

何太傅回来见着何满,笑得眯了眼,又见何满带了一堆山庄里的青菜、水果、野味,不住的拈着胡子点头。

问起她这些日子在别院都做了什么,何满睁着清亮的眼睛道:“玩啊,爹你是不知道,庄子里可好玩了,那野菜这么大个,剁碎了做包子做饺子,可香了。还有,野兔子那么老肥,剥了皮用火烤着吃,滋滋直冒油。还有山鸡,吃饱了傻傻的,一抓一个准,尾巴上的毛也漂亮,我扎了好几个鸡毛掸子呢。啊,对了,还有山上的酸枣,个大皮薄又甜……”

说得人口水都下来了。

她犹不自觉,笑盈盈的道:“我亲自摘了一篮子,全拿回来了,回头给爹泡酒喝。”

何夫人一瞪眼:“泡什么酒?你爹把酒戒了。”

何满望过去。

何太傅悄悄递了个眼色,意思是:偷着喝。

何满笑弯了眉眼,道:“那可真是太可惜了,不过爹没口福,不是还有哥哥呢嘛,泡了酒给他喝。”

一家人开开心心,热热闹闹的吃了头一顿团圆饭。

何满这次回来,只字不提与赵桐的事,也不提与赵家的纷争,只说过些日子还要出趟远门。何太傅面上不置可否,何夫人却不同意:“你大哥眼瞅着要娶亲了,你无论如何也不能走。”

何满抱着她的手臂道:“大哥娶亲是大事,我肯定不能走。”

“等你大哥娶了嫂了,你就更不许走,不然人家秦家要挑理了,哪有把个女儿纵容得无法无天的地步?到时候我该如何与秦三姑娘相处?严苛了,秦家不满,宽松了,这家还不得反了天?”

何满只是笑,偎在何夫人身边,软软的道:“娘,其实我也舍不得您啊。”

可她还有事要做,不管她能不能做成,总比坐以待毙强。

听说何满回来,何贵妃下诏要见她。何满躺在榻上不肯起:“娘啊,我不要进宫,累死了。”

何夫人气得拍她的屁股:“都回来好几天了,见天睡到日上三竿,哪有你这么懒的?也幸亏是在娘家,若是出了门,哪个婆婆允你如此怠惰。”

何满哀号:“我不要出嫁。”

“又胡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等你哥的事一了,娘就给你寻摸亲事。也不要多好的人材,长得过得去就行,最要紧的是性子宽厚,不不,怎么也得找个强势些的,不然谁能压制得住你?”

何满瞪圆眼睛:“娘你要逼我,我就绞了头发去出家。出嫁,出嫁,一字之差,其实意思差不多嘛。”

气得何夫人拿了鸡毛掸子追着何满打。

何满抱头鼠蹿,一边跑一边喊:“娘啊,那鸡毛掸子是山鸡毛做的,可难得了,您这一打,鸡毛都飞了,也怨我,我干吗要把这鸡毛掸子拿回来,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逗得何夫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好不容易揪着何满,在她身上拍了两下,道:“不许胡闹,还不赶紧收拾妆扮。”

何满悻悻。

何夫人道:“你到底还顾忌什么?太子殿下早搬出去了,明年二月便要大婚,周三公子跟你不是了无关系了吗?”

何满斜着眼看她:“咦,娘你也知道周远博其人?”

“呸,你当我不知道你和他私下里纠纠缠缠的?也不怕人笑话。”

“谁纠缠他了?”何满收敛了笑意,若有所思。随即又咧着嘴道:“珠珠哪是顾忌他们,是因为珠珠最近好黑啊,大哥说半夜出门,我若不龇牙,就连人都看不见。”

何夫人怒喝:“竟胡说,看他回来我不掌他的嘴。”

跟着赵桐办事的何泉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喷嚏。

赵桐关切的问:“伤风了?”

何泉揉揉鼻子,悻悻的道:“不是,臣估磨着,是珠珠又在我娘跟前告我的黑状呢。”

赵桐眼神一亮,随即一黯,面无表情的扭了脸。

何泉只装看不见。

一旁的赵楠不满的问:“珠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不清楚。”何泉叹了口气:“她越发骄纵任性了,我哪敢管。”

赵楠也跟着叹了口气,眼巴巴的看向赵桐:“二哥,我肚子不舒服,能不能提前告个假啊。”

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他是装的,肯定要偷溜回去见何满,纷纷给了他一个白眼。赵桐面色冷凝的道:“身体是大事,回去让太医给你好好看看。”

赵楠哪里还听得进赵桐说什么,喜笑颜开的告辞,跟火烧屁股似的往何贵妃宫里跑。

赵桐望着他的背影,恨不能把他揪回来胖揍一顿。他也是要成亲的人了,整天心心念念的惦记着何满,怎么没人把他打得满地找牙,说“他不配”?

说曹操,曹操到,周深远远的过来。

两下里见面,周深笑望何泉道:“听说珠珠回来了?”

“周大人消息好灵通。”

“不敢,在下是奉了贵妃之命,明日亲迎何姑娘进宫。”

状似无意的在赵桐脸上掠过,道:“卑职一定恪尽职守,不叫何姑娘有丝毫损失。”总之,再也不会给人以半路劫人的可乘之机。

赵桐微笑着回视过去,道:“那周大人可务必小心。”半路劫人什么的,他玩腻了,随便他怎么严防死守去吧。

第81章 、墙外

特别想用别具一格的方式求收藏,可是每次都只有三个字:求收藏。好老套,好无力……

………………

虽是这么想,可第二天赵桐一早就进了宫去见周皇后。

周皇后难得见他,拉着她絮絮的说起来年的亲事。

赵桐只有一句话:“母后做主就好。”

看似平和,其实淡漠,分明是不关心不在意的模样。

周皇后叹气:“青华,你最近是怎么了?母后瞧着你怎么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的?你和仙仙好事将近,这可是你一辈子的大事,你怎么能如此轻忽?对着母后也就罢了,对着仙仙你可莫要这种不冷不热的模样。那是你的太子妃,是你未来嫡子的生母,是你的结发之妻,将来要和你相濡以沫,恩恩爱爱一辈子的女人,无论如何,你都要好好待她。”

赵桐淡漠的道:“是。”心里却在想,是啊,这是自己一辈子的大事,哪怕将来再纳多少妃子,或者是再娶几任太子妃,怕是也难有此盛景。

周仙仙喜欢,他又能给,为何不欢欢喜喜,高高兴兴的?总比他愿意给,那人却不想要,折辱了他身为太子和男人的双重自尊的好吧?

但一想到石林里,何满初承鱼水之欢,赵桐又满心怔忡。他待她,实在算不上多好,他又凭什么求她待他好?

周皇后又提聘礼之事,叫人拿了自己的私房出来,指着这个说要给仙仙,点着那个说要给仙仙,听得赵桐烦不胜烦。

他道:“这些都是女人家的事,母后自己掂量着办就行。”何必跟他絮叨?

周皇后自认为了解这个儿子,想着这么多年,确实过于压抑和委屈他了,如今参与国事,又即将成亲,是个彻彻底底的大人了,便不欲再拘着他,便犹豫着道:“母后知道你和仙仙感情不一般……”

赵桐不耐烦的扬了扬眉,打断她道:“虽是表兄妹,但终究男女有别,母后莫要玷污了周姑娘的清名。”

哪里是怕污了周仙仙的清名,怕是他不愿意担这个虚名吧?

周皇后也就不再迂回,道:“母后知道,你怕是嫌仙仙有些古板,男人嘛,都爱俏,你定然喜欢明丽活泼些的。”

赵桐心倒是突了下。

“仙仙才德兼备,性情稳重,做你的太子妃绰绰有余,正妻嘛,就得贤良淑德,至于别的,你若有喜欢的,纳为良娣、美人都可。”

意思是,只要他乖乖成亲,能给周仙仙以起码的尊重,将来他但凡有喜欢的女人,只管纳入宫中。

赵桐却不耐烦的想:他又不是种猪,搜罗那么多美人有什么意思?他最想要的那个,压根不想要他。

世道还真是……我负人,人负我。

赵桐不免有些心灰,原本想要见一见何满的念头也冷了。

九月成帝要去围场狩猎,阖宫震动,皇子们想着在这次围猎中一展头脚,宫妃们也都跃跃欲试,想要去看个热闹。

长年居于深宫,人都要发霉了,难得有出门的机会,谁都想去,连底下的宫女们都各个面带笑容,恨不得自己主子被选中,自己也好跟着沾沾光。

何贵妃拉着何满的手道:“这次围猎,我就不去了,你三表哥肯定要随行的,你就帮我多照看着他点儿。”

何满道:“臣女也不去。”

何贵妃惊讶的道:“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热闹,上回围猎还是三年前呢,你那时还小,哭着喊着要太傅带你同去,太傅不肯,你就躺到地上打滚。”

回想当日情形,孙姑姑等人都笑了,赵楠跳出来道:“我都记着呢,珠珠当时哭得跟小花猫儿似的,脸上黑一道白一道。我拉她起来,她还咬了我一口。”

何满美目带嗔的瞪了他一眼,道:“这种小事就你记得最清楚,不管你怎么说,横竖我没有。”

赵楠一看见她这样娇俏的样子就有些把控不住,恨不能把她绝美的容颜吸附进自己心里,再也不拔出来。

当下痴痴的道:“是我不对,这种糗事,谁也不愿意别人请得这么清楚,珠珠,我认错。”

何满嫣然一笑:“算了,小时候我不懂事,没少拖累姑母和三表哥,还请三表哥别和我计较。”

“我不怕被你拖累。”

何满扭了脸,不再理会赵楠,只同何贵妃道:“大哥要成亲,时间紧迫,就娘自己实在忙不过来,这回围猎我就不去了,三表哥也不是小孩子了,姑母对他点儿信心嘛。”

以前何贵妃从没这么露骨的把赵楠托付给过自己,是以何满也没打算再接这样的烫手山芋,是以四两拨千金的把这差事拒了。

再说她也真没想着跟着去。

何贵妃道:“子澈的亲事,是在十月吧?说起来也真快。他的亲事你愁什么,有你娘在呢,她一向能干,又准备了这么多年,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你也眼瞅着要及笈了,只怕下次围猎,你都嫁人了,更没有机会。”

何满不想争辩这个,便笑道:“姑母放心,我若是同去,必定会照料表哥。”

辞了何贵妃,周深果然还在,何满见了他还挺意外:“周大人还在?”

周深只简短的嗯了一声,一歪头,道:“你这就要回了吗?我送你出去。”

何满不由的打量了他一回,道:“周大人怎的如此客气?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劳烦您接一回就挺于心不安的了,出去我就自己走吧。”

周深还是十分淡漠的腔调,道:“职责所在。”其实他更想说“前车之鉴”,可对着何满明艳的脸,他说不出这么伤人的话。

何满也就不再推拒,只边走边遗憾的道:“早知道周大人没走,该请周大人进去喝杯茶的,虽说这会儿天高云淡,凉爽怡人,但这时候日头也挺晒人的。”

她就是随口说说,横竖这种廉价的关心又不费她一文钱。

周深停下步子,望着何满道:“你这是在关心我?”

“我……”是关心呢,还是虚情假意呢?就怕过于认真的男人,相处起来太尴尬了,周深也不是那样拿不起放不下的男人啊?

何满一蹙眉,轻快的道:“啊,我又自作多情了?”

她这么直白,周深倒难得的现出窘迫的神情来,扭过头道:“何姑娘,不管你是否身不由己,亦或是心甘情愿,我周远博,总会一直在墙外等下去就是了。”

墙外……等下去……

第82章 、昭然

桃花爱你们,你们呢?

………………

周深的神情很是郑重,眼神也过于专注,显得格外的认真和情深。

何满怔了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得怒目:“……你才红杏,你一家子都红杏。”

周深只温和的笑,阳光下的他,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修长的站在那,像青竹那样挺拔,又有着青松般的稳重,给人以极强的安全感。

何满一时看怔,脑子里不自禁的闪现出上一世两人之间的交缠。

又是伤感,又是好笑,虽然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可此刻却像是割裂开来,那个她和现在的她,截然不同。

半晌,何满在周深低笑中回神,脸颊不禁有些热:好吧,男色也诱人。她终于咬牙切齿的道:“好啊。”

不过,你特么的就这么笃定我会红杏出墙?就算出墙吧,难道我就一定会选你?

看她似嗔似怒的模样,周深倒笑了笑,道:“我不好么?不拘是谁,总也不差我一个。”

何满绝倒。

倒像他知道她曾经有无数面首一样,最难得的,他居然愿意做他们之中的一个?这也太辱没他的身份了吧?

论起不要脸,何满自认比得起周深,她朝他挑眉笑笑,再度重复了一遍:“好啊,江山不改,绿水长流,但愿周大人心如磐石。”

既然他愿意做她的退路,她为什么要拒绝呢?

周深朗然一笑,有如春暖花开,愣是看得何满面色通红。她垂眸福身,说了声“告辞”,便逃之夭夭。

眼看着何满顺利出宫,坐上何家马车,轧轧走远,并没人跳出来,周深这才敛了浅笑,一回身,正与赵桐走了个正着。他忍不住嘲讽道:“真是不巧,何姑娘刚走。”

赵桐好脾气的道:“本王是来找你的。”

周深好笑的道:“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赵桐蹙眉望向周深,颇为无奈的道:“远博……”

他周深都选择退出了,怎么说话还这么阴阳怪气?两人好歹也这么多年交情了,又有亲戚情份,真至于走到今天这地步?

周深不避不惧,坦然的道:“微臣在。”

赵桐提议:“咱俩喝两杯,如何?”

他还真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周深恭敬的道:“行,去哪儿喝?”

要找个喝酒的地儿还不容易?赵桐吩咐下去,自有人准备酒菜,两人便去了御花园的揽胜亭。此时秋风习习,天高云淡,衬着御花园长年不衰的景致,当真是风景如画。

亭中两个人,气质温文,容貌上佳,更似画中谪仙。

只可惜气氛不怎么样。

赵桐率先举杯,什么都没提,只诚恳的说了两个字:“谢谢。”

周深不冷不热的瞄了他一眼,咽下一口老血,不,一盅烈酒。

他还不如说“承让”呢。

自己不舒服,他也不让赵桐舒服,放下酒盅道:“胜负未分,微臣拭目以待。”

赵桐神色一凛:“远博此话何意?”不用说他也明白,只要他不娶,何满随时都能嫁。别看她满嘴里都是什么“终身不嫁”之类的口头令,人的命运,有如漂萍,还真不是谁能说了算的。

周深这是打算拣漏了是怎么的?

一想到这个,赵桐心里就不大舒服。他竟有些庆幸前些日子他稍加克制,没和何满彻底撕破脸,不然转头她就能把自己嫁出去。

关键是不怕贼偷,怕贼惦记啊。一旦自己撤了,周深绝对能顶得上。

周深坦荡荡的道:“殿下心领神会,何需远博多言。”

他还来真的?好想打死他怎么办?

赵桐强压心头怒火,道:“远博,朋友妻,不可欺。”

周深略无辜的道:“微臣没欺啊?仙仙是微臣堂妹,这话从何说起呢?”

赵桐冷冷的瞪着他:“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哦,殿下是指……何姑娘?”周深毫不客气的回之以讥笑:“她算哪门子朋友妻?”

赵桐毫无羞愧的抬手,指了指周深胸口的位置,再指指自己,道:“你,本王,心知肚明。”

周深忍不住失笑:“殿下还真是……饱经世故,历尽风霜。”脸皮都变厚了。

脸皮厚又怎么了?要脸能留住自己的女人?

赵桐咳了一声道:“过奖。”

周深:“……”

到这种程度,两人几乎没什么可谈的了。很多事情,不知道也知道了,很多话,说不说也没什么意义,否则真像小孩子斗气了。

总之两个人态度都很明确,赵桐没打算放手,周深也没想着和他硬抢,但一旦他有厌倦之意,他肯定会接手。

气得赵桐想抽他:“天下女人都死绝了么?”

周深反问:“是啊,天下女人都死绝了么?”

怎么就非得何满不可?

赵桐不解:“你就不嫌弃?”好说不好听,女子失贞,谁愿娶她为妻?再则君臣共一女?成什么了?

周深嗤笑:“这就是微臣和殿下的分别。你看重的,只是她的贞节,但我看重的,是她幸福与否,开心与否。”

赵桐不无讥嘲的道:“呵,你真无私。”他不相信。

周深也无意解释,只用他刚才的话来回复他:“过奖。”

这顿酒注定喝不痛快,周深以公务在身为由,放下酒盅告辞离开。

赵桐一个人把一壶酒喝得一干二净。如果说先前他是不自信对感情的控制,这才没对何满做出决绝的行为,现在则是对周深的深重戒备和不甘,让他不肯放掉何满。

和普通男人的劣根性一样,在他想来,何满既然已经是他的人,就该一辈子是他的人。女人以男人为天,就算将来他厌倦她了,她也该安分柔顺,无声无息的待在他的后院里。

至于他肯不肯看她一眼,都不是她该考虑的事。

不要说她有什么改嫁的念头,那是十恶不赦的罪责。

可其实,何满根本不是柔顺的人。

再者周朝承袭前朝,对女子要求略加严苛,纵然提倡“从一而终”,可并不禁止寡妇再嫁,对于和离之妇也相当宽容。

更何况,何满真算不上他的妻,他的妇。若有人肯娶,她若肯嫁,哪怕天王老子也没有名正言顺阻拦的理由。

赵桐把酒壶重重一墩:休想,谁也别想觊觎何满,那是他的……珠珠。

第83章 、打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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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太傅问起何满这次围猎的事,何满正满心不得劲,依然是漫不经心的调调:“我不去。”

不是不想,而是不去。

“……”何太傅笑道:“如今几位皇子的亲事都已经尘埃落定,于你无碍,单纯只是凑个热闹,无妨。”

“我不想凑这个热闹。”

何满答得冷冰冰的,看她眼神清澈,并无遮掩,竟是真的不想去。

何太傅顿了顿,道:“珠珠?有爹护着你,你不必活得这么……”说她活得沉重,好像有点儿过了,分明她和从前一样神彩飞扬,是被何家捧在手心里的明珠,可何太傅就是察觉到了什么。

何满掩饰的本领高超,可何太傅毕竟是多年老狐狸,仍是从她寻常的表现中嗅出了一丝不寻常。

何满娇声道:“珠珠知道啊,要是没有爹,珠珠哪敢活得如此肆意自在。”

像小时候一样,伏在何太傅肩膀,何满眼泪涌了上来。

她抱紧何太傅的手臂,喃喃道:“爹,你一定好好的,只有您好好的,才能护得住珠珠。珠珠不想做什么懂事听话的乖乖女,我就想一辈子都这么骄傲肆意的做你们的掌上明珠。”

何太傅拍拍她的手臂:“你这孩子,爹娘自然都会好好的。要是有什么心事,只管同爹说。以前爹对你态度不好,珠珠别放在心上。”

何满摇头,把脸埋进何太傅的衣袖里,闷声道:“没有,我知道爹是为了珠珠好,是珠珠不孝,一而再再而三的让爹失望。爹,就算珠珠不在何家了,可珠珠对爹对娘的孝心是永远都不会变的。只希望爹别因为珠珠的事生气。”

何太傅蹙起眉,直觉何满话中有话,可他并没多说,只道:“你放心。”

但不管何满愿不愿意,随行名单中仍然有她,想也知道定然是谁从中做了手脚。何满倒是没什么反应,也不追究,只道:“那我就好好准备准备。”

看向何夫人,娇声道:“娘,这可不怪我,等我从围场回来我再陪您。”

何夫人故作无奈,可其实还是希望她能好好散散心的,最好有世家公子能相中她最好。

何满不知何夫人的打算,她一心把注意力放到了自己的坐骑上。

她那匹乌云踏雪早就养好了,格外精神,何满抽空去见它,那马和她不熟,踢踢踏踏,十分焦躁,一副不驯服的模样。

何满拉着缰绳,强行给它顺毛,不悦的道:“小样儿,敢拗着我试试,看我不让你吃够苦头。”

她拉着马要出去遛遛,何夫人也没拦她。跟着陛下行猎已成定局,她若不骑马那也不像样,可她这些日子都在城北别院,和这匹宝马也该熟悉熟悉了。

何满驯马的技术没有多高超,但好在有前世的经验在,很快就和这匹乌云踏雪熟悉了起来。看她如此辛苦,何泉还逗她:“珠珠,你还真打算在这次围猎中拔得头筹如何?”

何满大言不惭的道:“试试呗。”

何泉大笑:“那就来吧,就算是输了也没关系,我肯定是让着你的。”

何满很认真的道:“让倒不必,不过你可小心点儿,万一连我都比不过,看你的老脸往哪儿搁。”

何泉啧啧道:“珠珠啊,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了。不用说别人了,就是我,骑马的时间比你多了不知多少倍,何况是真刀真枪的射杀猎物了,就你?”

上下打量她,故作轻蔑的道:“光跟在我的马后面拣猎物,都能累死你。”

何满捋胳膊挽袖子,道:“行,我就跟你比,我要是输了,听凭你处置,可要是你输了……”

何泉道:“我也听凭你处置。”

何满伸手和他击掌:“成交。”

何泉接战,一掌拍得山响,差点儿把何满搡个跟头。何满暗暗的搓了搓手心,恨恨的瞪他一眼:懂不懂怜香惜玉啊,不过是击个掌,用这么大劲干吗?

何泉:这是想让你从现在开始就知难而退,傻丫头。

八月十八,成帝带着两万禁卫军出城直往围场。行仗绵延几里远,那边队伍都出城了,队尾还在源源不断的跟上。

何满安安分分的坐在车里,并没逞强骑马。路上偶尔打间,她也是坐在车里喝着自带的的清水,吃着自带的干粮,并不肯往外头人堆儿里凑。

周仙仙约伴来找过何满,约她一起去吃热乎的饭菜。尽管干粮难以下咽,可何满还是婉拒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她压根不想和周仙仙虚与委蛇。

听人议论,太子殿下是多么英俊英伟,又是多么温柔多情,如何照顾周仙仙等等,何满只当听不见。

无人时冷嘲:不过是姑奶奶吃剩下的残羹冷炙,周仙仙你要稀罕,姑奶奶赏你了。

大约是这流言越传越盛,何泉带着赵楠和周深联袂而来,探望何满。他们大概是猎了几只兔子,烤得香喷喷的,拿来给何满。

何满这才不情不愿的跳下马车,向这三人行了礼。

赵楠嚷得格外大声:“珠珠,这两天你啃干粮啃腻了吧,喏,这里有烤好的兔子肉,解解馋。”

何满笑道:“我不要,油腻腻的。”

诸人都看向她:你矫情不矫情?一路都没什么好吃的,有现成烤好的兔子肉你居然嫌腻?

赵楠也有些下不来台。

何泉忙打圆场:“那你想吃什么?”

何满道:“要是时间充裕,烤些青菜混着兔子肉吃吧。附近有河吗?钓两条鱼来,不比兔子肉鲜嫩?”

她这一说,众人也不嫌她矫情了,都睁大眼睛望过来。

周深不禁大笑,邀请她:“何姑娘说得这么天花烂坠,想来是个中高手,来吧,给我们指导指导。”

何满也就不客气,招呼青暇:“咱们带的牛肉干还有多少?给三表哥、周大人送去些。”

何泉不由的惊叹道:“你几时带了牛肉干?我怎么都不知道?听说这玩意是拿牛肉烤腌制成,是北边的特产,又好吃又禁饿……”

赵楠是尝过的,立即就道:“都给我都给我,他们两个哪里缺这个吃。”不由分说,把青暇手里的布袋子抢了就跑。

众人:好想打死这个不要脸的。他就缺这份牛肉干?

第84章 、拈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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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也不恼,朝着青暇一扬下巴,果然青暇又拿了两个小布袋来,分别交给何泉和周深。

周深一扬手,道:“多谢何姑娘。”眼风扫过远处的赵桐,大声道:“何姑娘恁的小气,在场这么多人,你不如见者有份?”

“周大人真会开玩笑,我哪带得了这么许多?本来剩的就不多,给了你们,我可是一点儿都不剩了。你若够大方,不如把你这份让给旁人。”

立时人群中有人喊:“远博,此话甚是,你若不稀罕,就让给我们好了。”

周深微微一笑,朝着随行的世家公子说了两个字:“休想。”

何泉笑笑道:“大家一块来尝尝吧,珠珠确实带的不多,我这份怕都是她从自己干粮中省下来的。”

那些世家公子哥也不客气,蜂涌上前,抢了他的牛肉干,你一块我一块,秋风里全是他们的笑闹和赞叹。

何满在姑娘们中间的人缘不是太好,只因过去太过骄纵,出口就能伤人,且又有周仙仙有意无意的替她树立了一个“蠢且毒”的名声,所以都和她不太亲近。

这会儿见她生得漂亮纤柔,又脾气温和,倒都有点儿刮目相看之意。何满却无意和她们交好,只随着何泉去了不远处的河边。

这边热闹,连成帝都听闻了,自然有人献上牛肉干,他尝了尝,笑道:“这个何满,倒是个玲珑剔透的性子,有这好东西,她怎么藏私?”

这话半褒半贬,一时旁边人也不敢多嘴。

何太傅道:“陛下恕罪,非是小女藏私,而是这牛肉干虽香,到底是腌制,只适合做零食,却不适合做正餐,否则要伤肠胃的。”

说白了,这就是小儿女们的零食,何况终究只是北边的特产,登不得大雅之堂。

成帝一笑而罢,对何太傅道:“你不必谦虚,说起来你才是真的藏私,有这么个灵透的闺女,倒是瞒朕瞒得紧。”

何太傅无奈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想来陛下亦是人父,定能体会臣的酸甜苦辣。这孩子都是别人家的好啊。”

成帝哈哈大笑,道:“这倒是。行了,你也不必过谦,朕不抢你的闺女。把她宣过来,叫朕瞧瞧。”

早有人去宣何满,她拎着个食盒过来,落落大方的给成帝磕头,眨着灵动的眼睛道:“臣女不敢藏私,特来向陛下赔罪。”

“哦?怎么个赔罪法?”

“牛肉干有,再赔陛下几碟烤土豆、烤韭菜、烤蘑菇……还有几条烤鱼,不知陛下可否恕了臣女之罪?”

成帝见她边说边端出白玉碟子,果然如她所说是几碟烤菜,虽然简单,却香味扑鼻,尤其那两知烤鱼,虽然不大,却两面金黄,衬着几味香料,更是惹人垂涎。

成帝不由得食指大动,朝她看了好几眼,笑着道:“不仅不怪罪,还要赏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何太傅生怕何满不知天高地厚,说了不该说的话,不由得一阵紧张。

却听何满脆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臣女不敢居功,只求陛下开心就好。”

何满的表现盈得了满堂彩,成帝龙心大悦,到底还是赏了她许多东西。谢了恩,何满朝着何太傅投过去温文一笑,这才退身离开。

第三天,成帝仪仗进入围场,众人安营扎寨,终于吃上了头一顿热腾腾的饭菜。

何满这些天也累得不行,早早吃了晚饭,泡了个热水澡便上榻休息。

夜半被人惊醒,感觉到有人扣着自己的腰,将手伸进自己衣裳里摩挲,她不耐的睁开眼。帐里烛光昏暗,赵桐的眼神便显得格外的亮。

“殿下怎么来了?”不是闹崩了么?他倒腆得下脸。何满打了个呵欠,看看帐外,夜黑如漆,想来不过三更。

赵桐不说话。说什么?道歉?那是不可能的,求欢?说出来更丢脸,不用说,用做的吧。因此动作不停,更加变本加厉,很快褪去了何满的中衣。

何满攥住他不安分的手,略带恳求的道:“殿下,这会儿不行?”

赵桐不问她为什么不行,只一径俯身亲住她的唇,开始还算温柔,最后却重重的咬了她一口。疼得何满低叫一声,又被他堵住。

三番两次,何满恼了,一脚踢中赵桐的腿肚子,低喝道:“你是不是疯了?”

赵桐也不嫌疼,紧紧的抱着她,用腿将她的腿缠得紧紧的,俯在她的颈边道:“我就是疯了,谁让你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的。”

气得何满冷笑一声,没好气的道:“你说清楚,我跟谁勾勾搭搭了?”

赵桐却又不说话了,只紧紧的勒着她,仿佛要把她勒碎了,好揉进自己的血脉里一样。

何满吃痛,伸手搡他:“你轻点儿,我喘不过来气儿了,你想勒死我不成?”

赵桐这才略略松开她,在她颈边闷声道:“我后悔了,珠珠。”

何满知道他后悔什么,虽然意外却也不算震惊,只沉默的任他抱着。

他不乱动,何满倦意上涌,阖眼又要去会周公。赵桐猛的将她翻过去,分开她的腿就要往里进。

何满惊叫着往后躲,道:“不行,你要再敢胡来,我便嚷起来。”

赵桐不可能不顾忌,只能停在桃源洞口,蹭了又蹭,不悦的瞪着何满。

何满看他这么一副不甘不愤的模样,不由的失笑,伸手揽了他的脖颈,安抚道:“这会儿真不行,我什么药都没带,且人来人往,也实在不方便。等回去……”

赵桐欲/求不满,心情十分烦躁,道:“你再不许吃那劳什子药。”就不怕将来她真生不出一儿半女来?

何满就烦他管她,出言顶撞道:“殿下要真舍不得臣女受苦,那就忍着别碰臣女啊。”

一句话把赵桐噎得没词了,他抱着她道:“要不,有了就生下来?”

“你想我死啊?我才多大?一尸两命都是轻的。”

赵桐捂住她的嘴,道:“别胡说。”一想她也确实还小,本来就还是个孩子,再让她怀有子嗣,未免太残忍了些,当下不由得又大恨。

第85章 、恶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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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知道赵桐是为昨天把牛肉干给了赵桉和周深的事生气,忍不住道:“臣女和殿下不是闹崩了嘛,要不怎么也会给殿下留一份的。”

好小气就为了这,连身为殿下的尊严都不要了,大半夜的跑来和她私会,就为了算这笔帐?他这醋吃得也太过了。

赵桐气笑道:“我哪是稀罕你那一份牛肉干?我是……”

看不得别有用心的男人如狼一样围绕在她身边,他却只能远远观望,连把她抢走,甚至是在她身上打下印记的机会都不能有。

何满不愿意和他在这种事上纠缠,说轻了不痛不痒,挠不到谁的痒处,说重了,伤了彼此的和气。她有些疲惫的再度打了个呵欠,打算以玩笑结尾:“如果殿下不放心,那就给臣女一个贞操带好了。”

何满说完,就觉得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赵桐眨着眼,懵懂而困惑:“那是什么玩意?”

何满顿了下,用手捂住眼睛,深恨自己脑子被油脂糊了,怎么开这样的玩笑。赵桐目光咄咄的看着她,问:“珠珠,你说的什么什么带,究竟是什么东西?什么用处?”一脸兴趣盎然的模样。

何满顾左右而言他,道:“臣女倦了,殿下请便,呃,您是如何悄悄的来的,就请如何悄悄的走,臣女那两个丫鬟蠢笨,万一吵嚷起来可不大好。”

赵桐笑了笑,道:“不足为惧。珠珠——”

做什么?何满寒毛都乍起来了,戒备的盯着赵桐。

“珠珠珠-珠,珠珠~珠~珠~”他一迭声的叫,从强硬到柔软,再到撒娇:“你告诉我吧,到底那是什么东西?”

何满烦不胜烦,给他个背影道:“我不知道,你要敢再烦我,我可要打人了。”

赵桐哪能不知道她这是推拖之词,生拉硬拽,死缠活磨,软硬兼施,恩威并用,总之什么招数都用到了。

烦得何满脑袋嗡嗡直响,一翻身坐起来,瞪着双眼怒视赵桐:“你烦不烦”

说起来,何满就是个刁蛮任性的小姑娘,脾气不怎么好,时常像发威的小野猫,一个气儿不顺,抬手就打,抬脚就踹。

但这几个月也不知怎么了,面对着赵桐时就像拔了牙的猫,明明委屈的不行,也总是不甘不怨的屈从。

就算那次赵桐在石林里强了她,她也选择了隐忍,这实在大大出乎赵桐意料之外。他有意撩拨她,未尝不是试探她的底线,难得有像在这般挑眉瞪眼的时候。

赵桐笑笑,揽着她的肩,软声道:“我就是问问,你也知道,这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谁不想知道它是什么?”

好吧。好奇心嘛,人人都有。

何满叹了口气,道:“这东西,是维护女子贞节所用,是从海外传过来的……”她大略将这东西形容了个大概。

赵桐若有所思,这东西很简单,不用何满怎么解释他就能听懂。他倒是没追问何满是怎么知道海那边的事儿的,也不问她是怎么知道这东西的。

见他不问,何满乐得装糊涂。

这东西还是上一世开了海禁,她偶然从外来的物中发现并得知的。

那会儿京城贵妇们还很是流行了一段时间,何满对此嗤之以鼻,不过她倒是给她的男宠们用过,没什么多大的兴味,只是看着他们受虐,她能得到另一种折磨人的愉悦罢了。

赵桐得偿所愿,果然没再烦何满,但他却躺下来,双手霸道的环着她的腰。

何满也不客气,缩进他怀里,享受着他身体的高温,睡得熟了,还把怕冷的脚也塞进他小腿之间,完全当他是个天然暖炉。

睡得迷迷糊糊的,被赵桐折腾醒,她不悦的回手给了他一巴掌,也不知道打到了哪儿,发出清脆的声响。

何满一下子就醒了。她有些怂的往被子里缩了缩,张嘴想要解释“我不是故意的”,终究感觉身后的人有些冷,她没敢。

赵桐认命的叹了口气,俯身在何满耳边道:“珠珠,你先前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听着他这语气有些磨牙,如果她敢不算数的话,怕是他要报这一巴掌之仇了。

“?”何满故意迷迷糊糊的问:“什么话?”见赵桐双眼放光,满脸都是猎奇的光,何满明白过来,不由的恼怒道:“不算。”

“那可不行,难得你跟本王求什么赏赐,本王总不好驳了你的面子。”

何满骂了一声“滚”,将他推搡到一边,想了想又转过身来,道:“为公平起见,你也给周仙仙来一套,否则休想。”

何满有她的恶趣味,从前是巴不得享受和周仙仙同样的待遇,可惜求而不得,这辈子有意无意她都想压周仙仙一头,谁让赵桐死皮赖脸的缠着自己来着?一想到堂堂太子妃穿上了太子殿下钦赐的贞操带,她就有着扭曲的得意。

赵桐不愿意。

何满忍不住笑道:“要不殿下也来一套?”

赵桐居然颔首道:“这主意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何满怔然,她有一种自己挖坑自己跳的不祥预感。

不管何满心里怎么骂赵桐有病,赵桐依然故我,压着她把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够了,这才放开她。

何满浑身都疼,尤其前胸,他就跟饿狼似的,逮着了就不撒嘴……嘶。她闭眼装死,不睬赵桐。

赵桐回身亲亲她,用手指抚了抚艳丽的樱唇,满意的笑笑,伸手将她的长发拢到一边,道:“珠珠,我走了。”

何满扬手:快滚。

他是天亮前悄悄走的。

何满自然不会送他,赵桐也不追究这个,还嘱咐她再睡一会儿,免得明儿没精神。

待他走后,何满才悄然起身,外头睡着青暇和红绫,各个和死猪似的,她用手指头戳了两人半晌,都没一点儿动静,气得何满骂了赵桐一句“浑蛋”。

迷药用多了,也不知道这两丫头会不会变傻。

回到榻上,倏忽一觉,已经到了天明,青暇和红绫也起了,揉着眼睛彼此面面相觑,都觉得自己昨儿晚上睡得太沉了些。

何满故意道:“你们俩个想必是路上太累了,昨儿我起来要水,叫了半晌你们俩都没醒。”

两人慌忙请罪:“也不知怎么了,一躺下就睡得昏沉沉的。”

何满挥手:“算了,下回注意。”

看她二人如此惶恐,她还有点儿心虚。

第86章 、风头

青暇、红绫两人才替何满换了衣裳,外头已经响起了咚咚战鼓声,赵楠在外头喊:“珠珠,快起来,父皇要去围场打猎了。”

去就去,关她什么事?

虽是这么腹诽,何满还是迎出来,只是没什么精神,懒洋洋的道:“你怎么还没去?大好的机会,你也不知道表现表现?”

赵楠挠挠头,有些窘迫的道:“我,我就想陪着你。”

何满白他一眼:“你一个大男人,好意思跟着姑娘们在一起?”她深深吸了口气,终是没办法不劝:“你好歹也是个皇子,总不能甘于默默无闻?”

赵楠对于在陛下跟前出风头毫无兴趣,尤怨的道:“可你答应过母妃要照拂我的。”

看他那小眼神,何满十分无力:“就算你只是个男人吧,也不能如此苟活?”

赵楠有些悻悻的道:“为什么不能?我有这个资本,何必与民争利?”

“……”何满踹了他一脚:“出息。”没才学,居然还这么多屁道理。

她力道不大,踹的也不疼,赵楠仍旧嘻皮笑脸的道:“我本来就这么点儿出息,你是头一天才知道?我不管,总之我今天要跟你在一块。”

何满实在是不得其解,问他:“三表哥,就不说我嫌弃不嫌弃了,你确定你今天跟我在一块真的合适?”

赵楠也不傻,他如今定了亲,只等明年五月完婚,再当着众人围着何满转,确实有点儿说不过去。他怏怏的尤怨的望着何满。

何满嗤的一笑,道:“少给我惹麻烦,我现在麻烦够多了,你总不会希望满京城贵女都与我为敌吧?”

有什么分别?现在还不是全部贵女与她为敌。

赵楠动了动唇,什么都没说。他想问何满:咱们还有可能吗?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没可能,他本就不配,能够仰仗的,也不过是他对何满的一片真心以及他是何满的嫡亲表哥而已。

娶她做正妃她都嫌弃,何况是侧妃。若她肯,只怕太子殿下早就得逞了。

赵楠没精打彩的道:“我心里有数,总之,不会拖累你就是。”说着还可怜巴巴的瞅着她:“我就想……”

在有你的地方活动,哪怕什么都不做,一句话不说也好。

出了门,何满跟上队伍。

何泉一身戎装,神采熠熠,何满看得一脸的惊艳。何泉心底一片柔软,却还是板着脸嘱咐何满:“别往前头抢,注意自己安全。”

何满点头敷衍的应了,可真等进了围场,她一马当先,带人便冲了出去。

气得何泉直跺脚,恨不能当先把她追回来,绑在自己马上,也免得她冲动惹事。但身要有务,脱不开身,只好叫了何家几个侍卫,嘱咐他们务必保证何满的安全,这才稍稍放心。

令众人大跌眼镜的是,何满战绩颇丰。

她难得有这样肆意挥洒自己的时候,上一辈子任性得太过,偏偏这一生憋屈太过,少有这样射杀的机会,因此一天下来,她射了两只狼,四只羚羊。

跟陛下和诸位将军不能比,在姑娘中间却是首屈一指。连成帝都不由得大加赞赏,对何太傅道:“你是个文弱生,想不到教养出来两个虎子、虎女。”

何泉身手不弱,在随行侍卫中很是出众,又加上个何满,许多人看向何太傅的眼神满是羡慕。

何太傅自然要谦逊两句,回头却示意何泉去瞧瞧何满:这丫头怎么了?这么想出风头?

他倒冤枉了何满,她只是杀得尽了兴,完全没想到会有什么后果,听何泉说她已经成了众人恭违赞美的对象,倒是怔了怔,懒洋洋的道:“我知道了,今天累了,我明后就歇两天。”

大出风头,于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何泉对她的识时务表示很满意,他道:“这次我赢定了,不过你也别担心,我不会让你唯我命是从的。”

何满嗤笑一声。

听说何满大出风头,周仙仙背后气得咬牙切齿,撕扯着自己的袖子,都快把袖子扯烂了,对何满是心下暗恨,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赵桐对何满始终淡淡,并没因她木秀于林而对她多看两眼。

周仙仙好涵养,恨怨了何满一夜,第二天一早,还能陪着笑脸,主动跟何满打招呼:“珠珠,从不知道,你骑射之技也这么好,想来私下里没少下功夫吧?”

众女一片窃笑,谁不知道她为了追逐太子殿下,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想必为了今天,不定花费了多少心力。可惜,太子殿下对她无意,她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白费心机。

何满无视众女的嘲笑,只轻蔑的瞥了周仙仙一眼,懒懒的道:“没有。”

周仙仙脸上的笑僵了下,道:“是吗?这么说,是你天赋异禀了。”

周围的人笑得更厉害了。一个姑娘家天赋异禀,也不知道是指哪方面的天赋。

何满淡淡的瞥一眼周仙仙,道:“跟周姑娘比,差得甚远。”

周仙仙略带尴尬的笑笑,道:“今天你要去哪儿?不如带我们一带,好歹也跟你沾个光,也免得回头你又满载而归,我们则两手空空。”

何满骄矜的一笑,道:“与我何关?”

眼见得周仙仙又露出委屈痛楚的眼神,何满嗤的一笑,懒洋洋的道:“你求错了,该求太子殿下才是。不过,如果你非得自取其辱,我也不介意圆了你的打算,你若真想跟着我沾光,那就好声好气,给我磕三个头好了。”

周仙仙脸色一白,除了委屈痛楚又加上了怨恨和愤怒。何满大笑:“看,你也并不是多真心想沾我的光嘛。”说罢一催坐骑,径直朝着赵桐等人的方向疾驰而去。

周仙仙气得脸色铁青,身旁和她交好的贵女便劝:“她一向这么骄傲自矜,你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周仙仙总不能承认是自己失算,如今她在何满跟前是越来越占不了便宜,反倒处处被她落了下风,可她不死心,总想着哪天给她致命一击。哪成想她如今乖滑,竟是怎么激都不上当,软硬不吃呢。

第87章 、呛声

何满像一道黑色闪电,眨眼就到了何泉跟前,脆生生的叫了一声“哥”。众人望过来,都屏息凝神,露出惊艳的神色,再看何泉时,就都又羡又妒。

何泉心里得意,却板着脸训斥何满:“姑娘家家,大呼小叫做什么?”

何满变着眉眼笑:“做我哥哥很丢人么?”

他不愿意最好,这里有很多人愿意被何满叫一声“哥哥”。

看周围一群狼似的眼睛,何泉怎么也说不出来“丢人”二字,狠狠的往四周瞪过去,一副谁敢过来就咬谁的模样。

众人呵笑着各自走散。

何泉没办法,只能道:“哪儿也不许去,务必跟着我。”外头都是狼,妹妹出行要谨慎。

何满毫不犹豫的道:“好啊。”

赵桐都情不自禁的望过来,对于何满很是不满,几时她对自己也能像现在这样乖顺?

何满才不怕他,还挑衅的朝他笑笑。

赵桐一肚子怨气加醋意,全撒到了何泉身上,那小眼神,能把何泉灼出个洞来。何泉表示很无辜:我可是珠珠的兄长,您再尊贵又如何?嫉妒不着吧?

赵桐吸口气,愤懑的挪过视线。

周深在一旁火上浇油:“好像仙仙受了委屈呢。”殿下您不这么干瞅着?不过去安慰安慰?

赵桐没好气的道:“好像你才是她正儿八经的兄长吧?”

周深笑道:“表哥不也是哥吗?”

赵楠立即附和:“就是就是。”

赵桐:你们都给孤去死。

远处的众女无不艳羡的看着何满跟在何泉身边,而何泉左近便是赵桐。

有人指着何满的身影,不无气怒的道:“真不愧是太傅之女,瞧见她那匹马没?那可是陛下才从大宛得获的良驹,旁人还没怎么样,她就先得了一匹,这是叫做什么乌云踏雪的,听说极国名贵。你瞧那一身黑色皮毛,溜光水滑,跟黑缎子似的。”

“那又有什么用,她不过一介女子,既无济世之才,又无护国之功,赏给她不过是暴殄天物。”

“谁让人家有个好姑母呢,进宫就跟时自己家门一样,来去自如。”

“且看她傲去吧,都说乐极生悲,她这样空有家世美貌,却没有头脑和心机的人,早晚得摔个大跟头。”

“就是这话。”

其中一位贵女提醒众人道:“嘘,少说两句吧,陛下和几位殿下、将军过来了。”

“出来了又怎么样?不会多看你我两眼,也不知道男人们都怎么了,眼里就只有那个没脑子的蠢货。”

“还能怎么了?自然是她颜色好,家世好,若你是太傅之女,想来几位殿下也愿意和你搭讪。这就是命,不认也得认。”

赵桐远远望过,众女一阵唏吁,说闲话的也忙闭嘴,都满含热切的回望过去。周仙仙立刻扬起脸,朝着赵桐露出一个温和甜美的笑。

可惜赵桐仿佛看见的是一堵没有颜色的石墙,面无表情的挪了视线。这一群女孩子们衣香鬓影,色彩缤纷,他根本瞧不出谁是谁。

周仙仙怎么肯被何满比下去?当下迎着赵桐走过来,温婉大方的见礼。

赵桐抬手,示意她起来。

周深生怕热闹不够大,扬声问:“仙仙,你眼睛怎么红了?有谁欺负你了不成?”他看一眼赵桐,道:“若受了委屈,别自己憋着,只管同殿下说。殿下不是个因私包庇的人,肯定会替你讨回公道。”

赵桐、何泉、赵楠都瞪着周深:要你多管闲事。

只有何满仍旧笑吟吟的看着,仿佛与她无关。

周仙仙仰头看一眼赵桐,委屈的道:“殿下——”

赵桐不耐烦的开口:“远博说得对,你若有什么委屈,只管……同他说。”说罢毫不留情的抬脚走了,走了……

周仙仙的脸一下子变得血红,连眼睛似乎都被染上了腥红的颜色,若不是她死死的掐着自己手心,只怕早就追上去质问赵桐为什么要如此错待自己了。

周深近前,啧了一声道:“仙仙啊,你若是不说,我可也要走了。”

周仙仙委屈的道:“三哥,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哪样?”

周仙仙咬紧唇,眼泪要落不落。他分明就是故意的,生怕她和太子殿下之间的矛盾,外人不知是吧?何必当着众人挑破,让她颜面无存?

她半晌开口道:“在我心里,三哥一直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想不到人都会变,不知何时,三哥也成了为色所迷的昏庸之人。”

周深哈哈大笑,望向何泉:“我是这等昏庸之人吗?这世间有何等倾城国色,能够迷倒我周远博?”

何泉扭了脸:那是你们兄妹之间的事,与我何关?

赵楠附和的点点头:“别的倒罢了,不过……”若是珠珠,情有可原啊。

周仙仙微仰脸,眼泪滑下如玉般的面颊,让她有一种风中柔韧劲草的楚楚可怜,她轻而痛的控诉周深:“我知道你喜欢何姑娘,可我还是你嫡亲妹妹呢,你怎么也不能见色忘义吧?”

周深收了笑,道:“哦?这么说,欺负你的是我了?”

她没这么说,但想表达的意思就是他伙着何满欺负她了?

周深简直无语,他叫着周仙仙的名字,道:“仙仙啊,你若是这么说,我可就很遗憾并且很以自己姓周为耻了。”

也就是说,他压根不愿意有她这样的妹妹。

周仙仙接连被打击,几乎晕厥,只愣愣的看着周深拂袖而去,回头时正对上何满那浅含笑意的双眸。

周仙仙脱口而出:“何满,你真不要脸,做女人做到你这份上,也是世所罕见,你怎么就那么贱呢?想嫁人,你嫁啊,干吗抢我的男人?”

何泉很是不悦,出口喝斥道:“周姑娘,慎言。”

她是姑娘,他一般不和女人计较,可她要再这样侮辱珠珠,他可不敢保证今天不破例。

何泉打不过周深,不敢打赵桐,可周仙仙嘛,到底身份、武力上都差着呢,真气急了,他非给她两个耳刮子不可。

何满拽了拽何泉的袖子,娇声道:“哥,你跟一只狗吵什么架?它的犬吠你能听懂是怎么着?”

何泉噗哧失笑,道:“也是。”

没等周仙仙发飙,何满又转过来道:“周姑娘,你说话一向都很婉转,不得不说,我更喜欢你现的直接,真够坦白的。我早告诉你了啊,别惹我,否则没有什么人是我不敢抢的。”

第88章 、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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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何泉兄妹有说有笑的追上赵桐,他非常不满的道:“怎么磨唧这么半天。”

何泉很想给他个白眼:您好意思说,还不是您惹的乱子?敢情您一抬脚走了,让我们兄妹背锅,天底下的便宜都被你给占了吧?

越想周仙仙那话越是恼,何泉忍怒道:“恕微臣多言,殿下英明神武,但多少还是抽出些时间,先理理家事的好。”

一句话把赵桐彻底得罪了个死。他也不愿意娶周仙仙,甚至因为不得不娶,她成了他这一生最麻烦的污点,到死都抹不去,擦不净。

他还怎么处理家事?难不成护着周仙仙,打何满的脸,他何泉就满意了?

看赵桐脸色不好,何满暗自哀号:我的蠢哥,人家是太子,你的脑袋一直都在人家腰里别着呢,你好死不死还往人家心口戳刀子,真不想活了是怎么的?

她忙把何泉推搡到一边,谄笑道:“殿下您千万别听我哥信口胡诌,他是油脂蒙了心,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哈哈,走走走,打猎去。”

不由分说,把何泉扯到一边,低声道:“你一个太子伴读,管人家的家事做什么?脑袋忒多余,不想要了?”

何泉愤愤然的道:“我这不是生气嘛,那周……”凭什么出言侮辱你?

何满伸手捂住他的嘴:“行了行了,嘴长在别人身上,她愿意骂就骂几句呗,我又不少一块肉。狗咬你一口,你还咬回去?”

再说也没亏说了她,她这不确实抢了周仙仙的男人么。

围猎时,何满果然如她所承诺的那样,不争不抢,只在何泉左右,不时的替他拣拣猎物,再不替他把箭拾回来,看他热得满头大汗,还递上水壶,用帕子替他拭汗。

倒确实是一副乖巧妹妹的模样。

可惜落在赵桐兄弟和周深的眼里,简直是不忍直视,看得次数多了,有志一同的想:叫何满跟着简直是最大的失误,这分明是刺心啊。

何泉心里自然得意,但同时也有点儿不安,让人羡慕妒嫉恨,几乎是每个人的本性,可被赵桐几人盯住了,早早晚晚自己得倒霉,适可而止得了。

他对何满道:“你不用这么讨好我,我只说不许你单独行动,也没说不许你狩猎,你若喜欢,只管去,我亲自护架不就得了?”

何满狐疑的看他:“你说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

何满立刻就笑了:“大哥你真好。”

果然如何泉所料,接下来他便处处不顺,他看中的猎物,好几个人同时发箭,且他们几个分明志不在此,没一个是想真正射中的,最后结果就是他受了干扰没瞄准,猎物又被打草惊蛇,逃之夭夭。

何泉叹口气:罢了,双拳难敌四手,我不跟你们斗。

这回轮到他殷勤照顾何满了。

周深看一眼赵桐,见他脸都要黑完了,心里是又气又笑,拉着何泉道:“你跟着何姑娘算怎么回事?咱俩比比箭术?”

比就比。

他嘱咐何满:“别跑远了,等我回来。”

何满没理他,弯弓搭箭,嗖一声那箭带着风声飞出去,没一会儿有侍卫高喊:“射中了,射中了。”是一只雪白的,此时却沾染了血迹的小兔子。

赵楠凑近前,问何满:“珠珠,几时你骑射功夫也这么好了?教教我呗。”

何满好笑的瞅他:“你好意思说?想来殿下有专门的骑射师傅,那会儿你做什么去了?要我教?”

赵楠自尊心大受打击,他发现了,自己在何满跟前越弱,她越瞧不起自己,一赌气,道:“哼,你一个小姑娘都行,我不信我不成,你等着。”说时催马冲了出去。

他这一走,正中赵桐下怀,他吩咐侍卫:“好生看顾三殿下。”

众人呼啦啦一下走了不少,赵桐伸手朝向何满:“下来走走。”

他的侍卫都远远的跟着,青暇和红绫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周深和何泉也早不知去哪儿了,何满也没矫情,下了马,跟上他的脚步。

两人往幽静的地方走,赵桐好笑的瞅着她,道:“你是故意支走三弟的吧?真聪明。”

何满:“……”她蹙了蹙眉,无奈的道:“殿下误会了,我真没有。”

赵桐很是不悦的瞪了何满一眼,那模样倒像是有几分委屈,何满没忍住,失声笑起来。算了,计较这些细枝末节有什么意思,既然他这么自恋,以为她巴不得时刻都愿意和他待在一起,那就让他这么认为吧。

赵桐对何满很好奇:“你几时学会的骑射?”

“……”一开口就是这么个难回答的问题,何满小脸微红,眨巴着眼睛望着他,问:“可以撒谎吗?”

赵桐嗤笑道:“你敢。”

那算了。

何满嗫喏着道:“那我可以不回答吗?”

赵桐:“……”半晌,道:“算了。”

何满只好抬手郑重的道:“我敢保证,真没有什么瞒着殿下的了。”

“是吗?”赵桐问得有些阴阳怪气:“你确定?”

何满想了想,除了她死而复生的事,没什么是不能和他说的,这件事就算说了,他信不信的放在其次,说不定还得吓个好歹,她不同他坦白也是为了他好。再则,她傻了才会告诉他实情,说是上辈子她弄死了他,害得他死在太子之位上,明明离他心心念念的目标只差一步,却终生失之交臂。

因此何满十分坚决的道:“当然,只要殿下问,臣女定当知无不言。”

赵桐又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了何满一眼,道:“那好,我问你,你到底喜欢谁?”

“呃……”何满有些为难的道:“臣女不太明白……殿下的意思。”他这问题也太刁钻古怪了,可叫人怎么答呢?

赵桐冷笑一声:“心虚了?”

“没,没有啊。”何满竭力做也无辜的模样来,道:“臣女当然喜欢……喜欢臣女的家人。”

“那我呢?”

“自然也是……”何满脸红了红。说不喜欢,他肯定要生气,且他们两个人现在这种关系,也实在太尴尬太打自己的脸。可说喜欢,凭什么啊?更是打脸,倒像从前她多言不由衷一样。

这也实在太难了。

第89章 、于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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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哼哧了半天,才咬牙视死如归的道:“臣女不知道喜欢谁,但臣女知道不喜欢谁”

赵桐诱哄的问:“比如呢?”最好是周深之流。

“比,比如……比如周姑娘。”她态度倒是坚决。

赵桐嘶了一声,眼神不善:找打吧?无端端的,提她做什么?

何满也觉得会给赵桐一种自己仍旧在吃周仙仙醋的错觉,当下默默的收了眼神,讪讪的道:“臣女是跟殿下开玩笑呢。”她微嘟着嘴,埋怨道:“这么不禁逗。”

赵桐气得,伸手去捏何满的面颊,微用力一捏,道:“行啊,你胆子挺大,敢跟我开玩笑?”

何满怕疼,又不怎么敢躲,只故意睁着水润的眼睛求饶似的望着他。

赵桐果然心软。

想放手,却又不甘。

指端是她滑腻的肌肤,瞬间就有点儿控制不住,似乎生了自己的意识一般,顺着她的面颊划落到她的脖颈。

她颈间是个梅花形的小盘扣,衬着她那修长白腻的脖颈,格外的禁闭和神秘。

赵桐目光咄咄的落在那梅花盘扣上面,很有一种把它撕碎的残暴,他很想看看里面他熟悉又贪恋的风景。

见他神情微迷,何满眼神一凛,攥住他有力的手腕道:“你想做什么?这里……不行。”

“怎么不行?为什么不行?”说话时赵桐的声音就有些低沉喑哑,带着显而易见的急躁。

何满又羞又恼:“总之就是不行。”

赵桐笑笑道:“你又知道我在想什么了?”

“色胚,还能想什么。”

她这话没有一点儿力度,更像是撒娇和**。

赵桐加了一只手,松松散散的环住何满的脖颈,慢慢的摩挲着,微低头凑过去低声咬着她的耳垂道:“晚上你说不行,嫌人太多,如今这里人少,怕是连只野物都没有,要多清净有多清净。”

根本不是这个原因好吧?

何满嫌弃的道:“清净是清净了,可是这破地方……怎么容身?”地面青草有半人高,两人走过来踩了一地,这会早就又摇摇晃晃的挣扎了起来。这种草看着秀美,那叶子却是极韧的。

难不成真要以地为床,人天为被?呃,躺下去也太扎了吧。

赵桐忍不住失笑,不无嫌弃的道:“你可真是个娇娇女。”

做这种事还要挑地儿,怕是石林那回,她要记一辈子的仇了。不过有一点赵桐很满意,她矫情是矫情,倒是没那么装模作样,可见她排斥的不是和他燕好。

他亲着她的唇,诱哄道:“都交给我。”

“我,唔……”

何满的身体里留着从前的记忆,像荒野上的火种,稍微有些火星就成燎原之势。这一世没人触动时,那种蠢蠢欲动的情绪也就像只小猫,乖顺的潜伏在她的身体里酣睡。

可自从被赵桐破了身,那种情绪就又有了抬头之势,这也是何满不违逆赵桐的最主要的原因。她并不觉得可耻,为什么男人想要就名正言顺,女人想要就不行?

他愿意屈太子之尊来迎合她,她也不吃亏,横竖是各取所需,为什么不?

赵桐狂荡放肆的一路亲下来,何满就觉得浑身发软,索性顺水推舟,揽住他的脖颈,喃喃道:“我不喜欢被人看见。”

赵桐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他倒没多想,只当何满终究顾及名声,不愿意她们两个人的关系被人知晓,是以一挥手,众侍卫就远远的退了开去。

便是青暇和红绫也面面相觑了一瞬,自动自发的远远退开。

赵桐把外袍脱下来铺到草面,将何满压伏下去。

长草在秋风中摇晃,隐隐约约的遮住了二人衣衫下的风光。偶有嘤咛声泄出,又被强势的堵回去,再后来便只剩下风声。

何满疲惫的仰躺在赵桐玄色外袍上,睁眼看着湛蓝无云的天空。她心里一片茫然,是纵欲之后的虚空。倒不是多烦躁,就是没来由的空落。

赵桐伏在她身侧,撩拨着她的秀发,不怀好意的问:“这么回味?”

何满不理他。

她想投身于他的怀抱,想要他紧紧的拥抱住自己,以此来证明她并非一无所有,好填满她满心的空落。

可理智告诉她,他不是她的,他的怀抱不属于自己,哪怕能享得片刻温存,终究他不是她的良人。

赵桐见她爱理不理的,又凑上来,暧昧的道:“待你歇一歇,我二人再战。”

何满伸手推搡他,没好气的道:“你还没完了?”可惜小拳头娇弱无力,落在赵桐身上跟挠痒痒差不多。

赵桐低低的笑,道:“没完,回头又不知几时才有机会,总得多吃点儿,也好日后饿着时慢慢回味。”

不要脸。

何满撑起身,一眼看到自己身上的印迹,不由的柳眉倒竖。她倒也不恼,伸出细白的手臂勾住赵桐的脖子,媚眼如丝,吐气如兰,道:“殿下恁多歪理,那也给臣女多一些,好日后回味。”

说罢一口咬在他肩上。

何满的牙是真快,赵桐就觉得肩上一阵刺痛,猛的把何满拖出来,侧头看时,肩上一块明显的牙印。

他哭笑不得的捏住何满的鼻子道:“睚眦必报。”

何满悻悻的道:“这就算睚眦必报了?若当真如此,臣女就该效仿殿下,把这衣裳也撕得粉碎。”

赵桐大笑:“由得你撕,就算衣衫不整,本王又怕什么?”

何满用他的外袍把自己严严实实裹了,阖眼道:“臣女不管,一切都交给殿下了。”

见她果然不管,赵桐认命起身。

没一会收拾好了自己,又叫青暇把何满的衣裳送了过来。待要叫她起身,却见何满双眼紧阖,气息均匀,竟是睡着了。

一时心口竟莫名的有些柔软。

赵桐坐到何满身边,贪恋的看了许久,伸手剥开裹在她身上的属于自己的外袍,露出一段白玉一般的美景,腹下不由又蠢蠢欲动,伸手轻拢慢捻,亲吻着何满,想到她刚才咬自己的那一口,有些好笑,恶作剧心起,上下牙关轻轻一磨,激得何满登时就娇媚的呻\/吟出声。

赵桐低声唤她道:“衣裳拿来了,要不……还是别换了吧?换了也白换,还得再撕一回……”

他怕她没拿那么多衣裳。

第90章 、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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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没好气的瞪了赵桐一眼,伸手一揉前胸,嘶了一声,一把夺过衣裳,口气不悦的道:“休想。”

“啧啧,你这过河拆桥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吃饱了就不管我了是不是?”

何满脸一红,轻啐道:“谁饱了?你再敢胡说。”柳眉倒竖,虽泼辣却有着鲜研的活力。

赵桐笑得打跌:“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哪能管喂不管饱?”

何满眼神却有些恍惚,不自禁的怔忡。上一世她就欲求旺盛,形容她如狼似虎一点儿都不为过,难不成本性如此?

前生没人管她,自然由着她性儿的作妖,到了死于此,不能不说是教训。这一世只有赵桐一个男人,且他有洁癖,哪怕他将来厌倦了她,想必宁可让她好死,也不会让她沦落到上一世那样的境地。

要是万一……万一,她不会饥渴难耐吧?会做出什么不堪的举动来?

何满打个激灵。

赵桐怕她冷,不敢再胡来,忙替她披好衣裳,修长的手指掠过她微凉的肌肤,替她拢好衣襟,道:“不用等子澈他们了,我派人先送你回去。”

何满没说话,只眼巴巴的瞅着他,那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被人遗弃了的小奶狗。赵桐失笑道:“就这么舍不得我?”

何满想问他:殿下要求臣女一生一世只有你一个男人,那么殿下能一生一世只有臣女一个女人么?

自然是不能的,现下他就有准太子妃一个,准侧妃两个。真问出来,只能是自取其辱,贻笑大方。

何满神色平定,却显得有些冷,她并没说什么,只垂眸看着脚边柔韧不屈的野草,用脚狠力的踩过去,等它们直起身,再一脚碾下去,来回几次,那草就萎顿在地,再也直不起身。

赵桐不明所以,却一言不发的等着她。她心情似乎不是很好,至于为什么,赵桐觉得不仅仅是因为他没亲自送她回去的缘故。

但是她不说,他也不问,在两人关系中,其实主动的并不是他,或者说,主动权并没握在他手里,相反,一直握在看似弱势,一直都被动承受的何满身上。

何满怕开口被他取笑,同样,他也怕自己开口被何满讽刺。

赵桐的自尊心比何满的要强得多的多,何满还可以冒险一试,他却不敢。因为女人一时没了脸面,哭几声就过去了,他在别的地方尚且可以弥补,但他不行,一旦颜面扫地,就是何满都会瞧不起他。

所以他格外谨慎。

何满终于松开脚,眼眸里的黑沉已经褪去,照旧笑靥如花的道:“呵呵,殿下想得美。”她生怕刺痛不到他是的,又加了一句:“我是自由的,像这风一样。你什么时候看见有人能把风掬在手里?”

赵桐不愿意听这话,长眉微蹙,道:“幼稚,你又不是光身一个人存在于这世上。”有家人牵绊,她再不羁也得顾及世俗,他很明白,只要拿何家人做把柄,叫她做什么她都能屈服。

何满朝他狡黠的眨了眨眼,道:“对啊,但是有殿下呢,殿下答应过,替我护住家人的。”

赵桐一时无语:“我几时答应过?”

“殿下居然赖帐?不成,我要把此事宣告天下。”

赵桐失笑:“好吧,我是承诺过……”谁让他爱惜名声,谁让名声于他来说更重要呢。

何满再度看向赵桐,沉吟着道:“就算是有一天,殿下厌倦了臣女,这承诺也不会改的吧?”

“……”赵桐一脸的懵:什么意思?他斟酌着道:“珠珠何出此言?”前面那句话,他听了很是刺心,后面那句话,就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了。

他小心的道:“我从没想过,有哪一天会厌倦你。”

“殿下的意思,就算是到死也要把着臣女不放么?”

赵桐心里很不是滋味:“女子自当从一而终。”

何满挥手:“别拿这些大道理教训臣女,臣女只问殿下一句话,哪天你嫌恶我抛弃我了,我可以有别的男人吗?”

赵桐冷气森森的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还没怎么样呢,你就想先给自己找条退路?”

何满抱胸,一样冷冰冰的道:“算是吧。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臣女这么做,也是人之常情,算不得例外。”

赵桐瞪着眼道:“可你说过,你会终生不嫁。”

何满讥讽的掀了掀唇角,道:“是,臣女确实说过,但这不代表臣女就得替殿下一辈子都守活寡。”

“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呢?她居然公然说她也会心心念念想那种事?

何满不依不饶的问:“请殿下明示。”

明示个屁?赵桐咬着牙关,一字一句的道:“休—想—”

何满倒是没有多过激的反应,她早料到会如此,因而并没多失望,只沉默了几息,十分镇定的道:“哦,臣女明白了。”

他是太子么,他有强权,所以他就是这么霸道不讲理。他这一生,可以有无数的女人,她却不能。

何满垂眸,掩饰掉眼中的讽刺和悲凉。

这回轮到赵桐哑然了,他明显觉出何满很不高兴,但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只是他想哄她开心,便踌躇着开口安抚何满:“总之,我不会……做负心之人。”既已和你在名正言顺之前便做了不才之事,是我失德在前,只要你肯对我忠贞,那么,不论是何种情况,我都不会置你于不顾。

所以,你的担心纯属多余。

何满只淡淡的看着他笑。不存在相信不相信他的意思,只是,人性不过如此,就连她,曾经那么匪夷所思的爱他,可也并不是非他不可,离了他就活不下去。

更何况,不是所有人都有她那样的任性和愚蠢,不是谁都能做到为爱而飞蛾扑火,更何况是赵桐?连正儿八经的太子妃都不敢奢求一生一世一双人,何谈她何满?

两人才堪堪收拾完,就听侍卫报:“殿下,前面有人来了。”

听他的口气,是陌生人。所有侍卫立时振作精神,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果然没多大一会儿,周仙仙在周家侍卫的护送下由远及近。

诸人都松了一口气。

第91章 、妒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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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仙仙在侍卫的帮助下跳下马。她不惯骑马,两腿磨得生疼,下地时还崴了一下,形容颇为狼狈。

她很讨厌这次的围猎,本来应该是她大出风头的,可因为有了何满,她成了自己的克星,处处都比自己显得游刃有余,压根不用比,自己就沦为了点缀。

但周仙不甘心。

尤其此刻,尽管她两腿内侧磨得生疼,可看着何满那娇艳明媚的模样,周仙仙满腔醋意都化成了熊熊怒火,她也就越发不想在她跟前示了弱。

何满她能做到的,自己也能,谁比谁差?

因此周仙仙打起精神,尽量以最美好的面目走到赵桐跟前,福身温婉,又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轻启檀口道:“表哥,原来你们在这儿啊,好巧。”

看见虚伪的周仙仙,何满就来气,她毫不客气的笑了一声:不定找寻了多长时间呢,处心积虑到这种地步,还能视天下人如瞎子,睁着两眼说谎话,这世上厚脸皮的人也没谁了。

周仙仙自然能听懂何满这一声冷笑的含意,但她毫不觉得羞愧,转过头笑意浅浅的道:“咦,珠珠也在。你和太子殿下,怎么单独在这儿?”

虽然言笑宴宴,可眼里的怨毒都快把何满给埋葬了。

何满一扬下巴,回她一个挑衅的笑,望向赵桐:“太子殿下,您和我怎么单独在这儿?”

赵桐无意和女人斗嘴什么的,只严肃的看一眼何满:别胡闹。

于情于理,让她和周仙仙杠上都不是明智的事。她平素吃亏少了?

赵桐是个保护的意思,他不可能明目张胆的护着何满,反而给周仙仙没脸,毕竟周仙仙是他未来的太子妃。

可何满就是看不惯他这德行,目光咄咄的回视过去,意在言明:你想躲是不可能的,总得选一个。

赵桐严厉的瞪了她一眼,却也无奈,就她那小脾气,三两句话不对付,真有可能扑上去揪着周仙仙的头发打一顿。

从前倒罢了,他冷漠无视,大不了一走了之,可现在不行,本来与何满的关系都是不尴不尬的,他虽有意讨好,她还不肯给好脸儿,真把事情做到极端,她一准借此机会和自己决裂。

赵桐有意无意的挡住何满,对周仙仙解释道:“累了。”

周仙仙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解释,而且还是这么个蹩脚的理由,一反往日的温婉柔顺,她像捉奸的妻子,尖利的质问:“然后呢?”

赵桐讶异的看了她一眼,挑眉道:“所以歇一会儿。”

还要继续问吗?他一向都知道周仙仙聪明,识大体,懂得进退,可其实她也不过就是个善妒、刻薄、小心眼的女人。

周仙仙气得浑身发抖,她无比厌恶和痛恨的看向何满,冷笑道:“歇一会儿?怎么歇要把头发打散,还换了衣裳?光天化日,孤男寡女……”

她就差说“你们还要不要脸”了。

赵桐沉下脸,肃然的道:“你在说什么?”

何满没说话,瑟缩的躲到了赵桐的身后。笑话,从前周仙仙没少使这招,完全拿赵桐当枪,她在背后撺掇装可怜,激得赵桐大男子主义大爆发,想着法儿的和自己为难。

今非昔比,有赵桐在呢,自己往周仙仙跟前凑什么凑?要打,他们两个打去吧。

周仙仙也知道自己醋意太重,就这么直不愣登的说出口,打的不是何满的脸——她那不要脸的x人,哪里还有脸?

打的是赵桐的脸,于公于私,他是储君,还是她未来的夫君,哪怕他错之又错,也不该她这么直截了当的指出来。

周仙仙强忍恨意,把视线从何满身上挪到赵桐的脸上,哀恳的道:“表哥,我只是……一时口不择言。”

不是你们把我逼到这份上,我能如此失态?

赵桐心生不悦,他比周仙仙还要刻薄的道:“就算孤当众宠幸一个女人又如何?”

她以什么立场管?

周仙仙面色惨白,刚才的怒气散去,只剩哀凄:“表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究竟我做错了什么?”如今她满心怨尤,一时竟不管不顾的控诉他道:“如果表哥,当真对我不满意,大可以在当初陛下赐婚时拒了这门亲事。”

赵桐很不想解释什么,他只冷冷的看着周仙仙,道:“周仙仙,你一向是个聪明人,今天可真是让我很意外,并且很失望,这种‘如果怎么怎么样’的话,居然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一句话就把周仙仙给堵得哑口无言。

赵桐再接再厉的道:“别说你我还没大婚,就算是成亲了,你做稳了这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孤在外头宠幸别的女人,你也该展现贤良淑德的一面吧?”

周仙仙被打击得完全崩溃,她似乎站立不稳一样,哆嗦得不成样子。

何满朝赵桐福了福,语气凉薄的道:“殿下还真是不够怜香惜玉,怎么说周姑娘也是准太子妃,您和她还没成亲呢,不思白头到老,夫妻恩爱,怎么倒先惦记外头打野食了?不如我劝周姑娘两句?”

赵桐知道她是唯恐天下不乱,十分严厉的瞪着她。何满不抬头,一副恭敬却疏离的模样。

周仙仙被刺激得几乎失常,她尖声道:“不劳你假好心。”

赵桐不愿意见周仙仙做泼妇状,索性把这烂摊子交给何满,横竖以她的脾气,不过是把周仙仙气走而已,当下一拂袖子,道:“也罢,只是孤奉劝你一句:好人难做。”

何满强忍着笑才没失态。

等他一走,何满才开口道:“我真没那个闲心劝你,就是想告诫你,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不管你愿不愿意,你我最好都井水不犯河水,否则,吃亏的是谁可还真就不一定了。”

她当然不会吃亏了?有太子殿下护着呢?这还真是风水轮流转,从前那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终于成了她何满。

周仙仙咬牙切齿的斥骂道:“何满,你怎么这么贱,这么不要脸。”

何满耸耸肩,道:“这话,应该回敬给你那位尊贵的太子殿下。”她凑近几步,眼见周仙仙越来越嫌恶和痛恨,这才道:“是他腆着脸强行逼迫我的,不然我才不稀罕,就是现下,我也不稀罕。”

第92章 、贤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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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仙仙气得吐血,纵然何满不知内情,可她不稀罕的,却是自己营营以求也得不到的,天壤之别啊。

她抖着唇怨毒的反唇相讥:“那又如何?他什么都不能给你,你注定只能是x妇,早晚要被浸猪笼。”

何满只笑了笑,道:“只怕你心里巴不得和我掉个个儿呢吧?”

何满对周仙仙的话丝毫不在意,曾经鄙薄她的人多了,骂她的话只比周仙仙的话更难听,她那时候是泥泞里的臭虫,别人说什么,她都在意不起,不只不能在意,还要浮起笑去讨好迎合任何一个对自己有用的男人。

及至后来她成了公主,府内养着面首无数,背后骂她什么,她也听不见,一心只顾着寻欢作乐,哪管旁人说什么?

所以周仙仙来来去去就那么两个词,在何满听来根本不痛不痒。

周仙仙被气得够呛。

她当然鄙薄何满,对她的不守妇道,不顾廉耻简直是深恶痛绝,就是因为有了她这样勾人的妖精,她这样的正室才无处存活,要么弄死何满,要么被何满逼得走投无路,面子里子都丢个干净。

她怒目而视何满。

尽管她说话难听,可潜意识里,周仙仙是当真情愿和她交换的。光一个太子妃的名分有什么用?没有太子殿下的宠爱,她也就是一个华丽的弃妇,终究要变成怨妇,最后变成毒妇。

哪怕再多的金银财宝,钗环首饰,都难以弥补她内心的空虚和恐惧。

可她不肯,也不敢承认。偏何满露出那种讨人嫌的洋洋得意,周仙仙恨得浑身都疼。

她下意识的看向赵桐。这是习惯,也是本能,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说法,一个公正,一点儿庇护。

可赵桐旁若无人,一点儿惭愧之意都没有,何满也没有羞愧掩面,两人当着众人,纵隔着一段距离,可低头含笑,抬头相视,气氛总是透着一股暧昧的“奸情”,直把周仙仙气得脑仁疼。

她就更不能拂袖而走了,她得看着这一对x夫x妇,不然倒是白白给了他二人单独相处的机会。

周深和何泉先回来的,看见他们三个人如此和平相处倒是一脸的懵。

何满第一时间撇开赵桐,朝着何泉欢快的扑上去,搂着他的手臂道:“哥,你居然猎了一只火狐?”

在何泉面前,赵桐颇为收敛,只盯着他二人勾在一起的手臂死劲盯了一眼,就挪了开来。不过听说有火狐,他也有些心动。

周深悻悻插进来道:“火狐是我猎的好不好?”

何满立刻惊讶又敬仰的望着他。

周深刚才被无视的落寞,因这一记眼神而治愈。

何泉捶他:“男子汉说话算点儿数好不好?你不是送给我了吗?”

赵桐也不甘寂寞的插进来,望向他二人问:“这火狐的归属,到底谁说了算?”

俩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周深是哈哈大笑,何泉则是一脸苦笑,指着周深道:“你这小狐狸,我就说你怎么那么容易就松了口让给了我。”

敢情是料定他二人谁也留不住这火狐。

周深但笑不语。

周仙仙原本还在生气,可目光触及那浑身火炭一样红的火狐,眼睛就是一亮,听话听间,见这只火狐最终归赵桐所有,不由得又升起希望来。

也许,太子表哥是想拿火狐做礼物送给自己,以求自己原谅?

火狐难得一见,若是赵桐送给了她,想来她定然能成为此次围猎的风云人物,能完全压过何满所出的风头。

一想到能借此激怒何满,周仙仙不禁心里极为痛快。

她袅袅婷婷的走到赵桐跟前,低头看着死去的火狐,叹道:“可惜了,这玩意难得一见,若是能猎只活的多好。”

赵桐不理。

周深很认真的反驳道:“活的死的有什么区别?最终图谋的不都是它身上那张皮嘛。”

周仙仙愤怒异常,只觉得何满定然是给赵桐和周深下了降头,不然怎么他们一个一个都为她所惑,竟然处处行动、语言上偏帮于她?

要知道,他们一个是自己的未婚夫,一个是自己的堂兄,结果呢?他们视自己如无物,反倒一双眼睛成天盯着何满。

何满有什么?内里是个草包,是名扬京城的蠢货,既不贤惠,又无才名,她所仰仗的,不过是她那个身为太傅的爹和她自己的美貌罢了。

可这种东西,不比聪明才智,那是不属于她自己的东西,是随时可以被人掠夺得走的。

美貌么?终究她会容颜老去,何太傅么?早晚他会倒台丢命。总有一天,她会让何满尝尝失去这两样唯二可以仰仗的外物,变得一无所有。

到那时,她要何满跪在自己脚下求自己饶她一命。

让她死,太便宜她了,等自己折辱她够了,再送她去……她不是喜欢勾引、强抢别的男人吗?不用她费事,就把她送到做千门万户生意的青楼楚馆里去,让她被男人们玩个够。

周仙仙闭了闭眼睛,重重的吸了口气。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当务之急是把太子表哥笼络好,否则说什么都是白搭。

周仙仙浮起温婉的笑,对赵桐道:“表哥,我知道是我错了,刚才是我不该用那样的态度和口气说话……你说得对,我注定是你的太子妃,就该尽到身为太子妃的责任,只要是你喜欢的,不管她是谁,出身如何,才情如何,我都有义务替你把她求来。你放心,我回去就跟娘娘恳求,务必尽快求娶何姑娘。”

天知道,她得有多努力,才能如此平静的提到何满,而不是把她凌迟碎成万段。

赵桐终于肯正视她了,视线锐利的很,在她脸上一寸一寸的逡巡,似乎在判断她的真心。周仙仙恨不能把何满当场生撕了吃,此刻却不敢露出任何端霓,只温婉的站在那儿,任凭赵桐打量和审视。

良久,赵桐意味不明的道:“嗯,你本该如此贤惠。”

周仙仙一口闷血咽回肚子里,脸上却浮出委屈又可怜的神情:“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表哥,只要表哥……还能像从前一样待仙仙,叫仙仙做什么,仙仙都心甘情愿,绝无怨言。”

第93章 、自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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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桐没给周仙仙以任何回应。

他现在是相当嫌恶周仙仙,太虚伪了,明明心里恨他恨何满,已经失控到撕破脸皮的地步了,可居然转眼间就又变得如此贤惠柔顺,让人发指。

摆明了她不是真心,但他不介意由着她去作妖。

何满说死说活不愿意跟他回太子府,这让赵桐自尊心大受打击。但因为这件事,他和何满吵也吵过了,她却坚持己见,赵桐一时半会儿不愿意做有违她意愿的举动。

如果周仙仙真能办成这件事,正遂了他的心愿。

不过他直觉周仙仙要碰壁。

那也无所谓,就当是罚她不自量力吧。

周仙仙心里很失望,她面对赵桐,有着太多的无力,以前他是谦谦君子,喜怒不形于色,虽然多少有些淡漠,但终究是客气的,不像现在,他就是一块棉花,无论自己是什么态度,打到他身上都软绵绵的没有回应,都激不起他任何情绪。

当然,愤怒他还是有的,可他的愤怒只是因为自己欺负了何满。真是讽刺,从前他的怒气和冷漠都是施加于何满身上的,现在却掉转方向对准了自己。

周仙仙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儿。她一直都这般温柔体贴,变的是他。

对,就是那次在东宫他求欢自己却拒绝之后。

周仙仙心痛如绞。

她终于明白了,终于明白了,原来道貌岸然的太子殿下不过是个食色性也的普通男人,就因为自己没有屈服于他的淫威,不肯随波逐流同他做那种龌龊事,他就厌弃了自己,转而同何满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搅和在一起?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何泉很抱歉的同何满道:“本来这火狐是我先看见的,但是被周远博抢了先,我知道你一定喜欢,所以才同周远博开了这个口,哪成想被太子殿下截了胡……你放心,我下回一准再给你射个一模一样的。要不,白狐怎么样?做出来的衣裳肯定比火狐还要漂亮。”

看他这小心翼翼的模样,何满又好笑又感动,眨眨眼睛,把酸涩咽回去,道:“谁稀罕。”

“呃,你……你别哭啊。”

何满啐他一声道:“你当我舍不得?真是小瞧我了,我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稀罕这么一张火狐皮?”

何泉看一眼不远处同赵桐立在一处的周仙仙,道:“你不是……”

不是一直和周仙仙较劲的吗?看这情形,太子殿下是为了周仙仙才要的这火狐,摆明了是讨美人欢心,她当真不妒嫉?

何满嗤笑一声,踮脚伸手捏捏何泉的耳朵,笑道:“傻哥哥,不过我很高兴你对我这么好。”

“你别胡说。”何泉脸有些红,轻轻打掉她的手,道:“我是看你傻,怕你受了别人的欺负。哼。不稀罕拉倒。”

眼角余光,发现赵桐眼里淬着寒意盯着自己的耳朵,何泉打了个激灵:不会吧,他瞧自己耳朵这么不顺眼做什么?碍着他了?

何泉夺路而逃,何满毫无所觉,笑笑跟上来,低声道:“你放心吧,那火狐皮到了儿也只能是我的。”

何泉一脸震惊:“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想摸摸何满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何满往旁边一躲,朝他笑笑道:“拭目以待咯。”

周仙仙自我感觉也很良好,她也一直以为赵桐截了这火狐,是为了送给她的。但缘于女子的娇羞,她不好明目张胆的问,只是旁敲侧击的一再提起火狐。

赵桐对火狐皮能做什么丝毫不感兴趣,但禀承着“礼尚往来”的原则,他愿意回报以她客气。

这让周仙仙十分憋屈。赵桐态度的转变如此明显,她不会瞧不出来他是为她那句“乐于玉成他和何满之间情谊”那句话。

周仙仙自认不是多善妒的人,且因为一直有将来会是太子妃的自觉,家里对她的期望也是个贤妻良母,所以来自于外界的教养就是贤良淑德,陛下赐婚圣旨一下,替她准备好的陪嫁丫鬟就已经拨到了她的身边。

她很明白,太子殿下不可能只有她一个正妃,何姿是个很有威胁性的侧妃就不说了,将来太子还会有很多年轻、漂亮、妩媚、家世好的女子。

她要做的,就是在近几年之内留住赵桐的心,尽快生下嫡长子。那样,就算她亲自为他张罗别的妾室,起码她的地位稳定,不可捍动。

可她没想到失去赵桐这一天来得这样快,还没成亲呢,她就得做出大方的姿态,把自己未来的丈夫分给另外一个女人一半。

这个女人不是别人,偏偏是何满。

何满一直是自己的手下败将,只当她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万万没想到,她会给自己最致命的伤害,竟让周仙仙有一种椎心之痛,一时半刻,无论如何也喘不过气来。

最可恨的是,何满在她和殿下成亲前,便已经和太子殿下了做了不才之事,这是赤果果的掠夺,把尚未属于自己的男人,变成了她的男人。

周仙仙简直忍无可忍。

她看一眼身侧的赵桐,他眉目如刻,即使如此端凝,有如这拂面略显凉意的秋风,可到底他身份尊贵,形容俊美,做为他的妻子,是任何一个女人都引以为傲的殊荣。

不过是个小小的何满而已,自己一定有机会,再度将她打败,最好是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太子殿下打了一只火狐的事,很快如春风般传遍了。

有人知晓周仙仙是准太子妃,有和她交好的贵女便前来打探消息。周仙仙不负众望,将亲眼所见之情形一一详述。

那贵女满眼羡慕:“火狐天下难得一见,偏偏太子殿下运气这般好,竟然猎杀了一只,也不知道这火狐会花落谁家,不必说做了大氅会有多漂亮,就是那份独一无二的尊贵,想想便让人羡慕。”

周仙仙也带了些神往:“毕竟没有亲见,都是想想罢了。”

那贵女便含笑道:“你何必说这种话?你可是太子妃,殿下和你又是表兄妹,想来这火狐注定是你的了。”

周仙仙微微一笑,羞涩的低下头,虚弱的反驳:“快别说这种话,殿下的心意,岂是你我能猜测的?”

尽管意在撇清,可那娇羞的姿态,暧昧的语气,分明早把这火狐当作了囊中之物。

第94章 、自说

今天很快便有小道消息在贵女中流传,说是太子殿下苦心打下来的火狐,是要送给周仙仙这位准太子妃的嫁妆。

周仙仙每每都极力辩解,可反倒被人说成欲盖弥彰彰。与何满相遇时,周仙仙脸上的红晕尚未褪尽,看向何满的眼神不禁带了点儿得意。

有名分就是这点儿好,可以名正言顺,她再得太子殿下的宠又如何?就是个见不得人的d妇,她敢明目张胆的跟殿下讨要什么好处吗?

何满本来不想理她着,却又停下来,笑道:“恭喜周姑娘。”

周仙仙明知故问:“喜从何来?”

何满笑笑,道:“独一无二的殊荣嘛,难道不是喜?”

周仙仙也笑笑道:“我听不懂何姑娘在说什么。”

终于不叫何妹妹了。

何满大笑,朝她抛了个戏谑的眼神,道:“被捧得有多高,摔得就有多重,周姑娘博学多才,想来这道理比我懂。”

周仙仙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没意思啊?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干吗好心提醒你?我巴不得你把脸摔成一摊烂泥,我好在一旁看笑话呢。”

周仙仙脸色瞬变,忍不住咬牙道:“何满,你我公平竞争。”

何满嗤笑一声:“不争是争,争为不争,你以为你争得过我?”

周仙仙恨声道:“只要你不私下里同殿下撒娇卖痴。”

何满哈哈大笑,投过去一个无比同情的眼神,道:“周仙仙,以前你总说我蠢,可我看你也没那么聪慧吗?”

说罢扬长而去。

周仙仙心底升起不祥的预感,她怎么总觉得何满比自己知道得要多呢?难道殿下已经同她许诺了什么?

她不是当真那么笃定,这火狐一定是自己的,之所以暗中推波助澜,不介意流言越传越广,也不过是想给赵桐一个压力,免得他当真弃自己而就何满。

随即又否定道:不可能,殿下纵然沉迷于她的美色,却也不会枉顾声名,当直做出众目睽睽之下,就把火狐送给她的蠢事来。

赵桐当然不会做蠢事,火狐难得一见,若不是已经射杀,尽可以当作吉祥之物进呈给父皇了,他早就打算呈送给当今陛下,是以一等到合适机会,便命人将火狐皮呈了上来。

彼时成帝正大宴群臣,这火狐皮红得似炭,油光发亮,没有一丝杂毛,一下子就震惊了在场的诸位大臣。饶是见过天下进供宝物的成帝,也不由得露出惊艳的神情。

消息很快传到女眷那里,诸位贵女们一下子就都哑了,看向周仙仙的眼神不自禁的都带了些同情。

原来不是送她的,想也是,太子殿下怎么会当着世人的面,做出重色轻义的事来。只可惜周姑娘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自我感觉太过良好,如今脸被打得啪啪响,真是替她难受。

周仙仙也是心里剧震。

她不是觉得没得到火狐皮而觉得丢脸,毕竟世所罕见的宝物呈供给陛下是应该应分的事,尤其赵桐是太子,与成帝有父子之情,君臣之谊,他此举实是情理之中。

相较来说,她实在太微不足道,何敢与成帝争竞。

她只是羞愧,羞愧于她竟远远不如何满了解赵桐。何满一向都很浅薄,与赵桐接触也不多,可这次却如此让人意外,周仙仙心中的危机感越来越深。

这次围猎圆满结束,成帝于八月底带人回京。此次周深、何泉等年轻公子哥们表现都很好,成帝十分高兴,回京之后与群臣赞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新一辈们已经立起来了。”

众臣都向成帝道贺,说“本朝人才辈出,是周朝之福,是陛下之福。”

成帝大喜,对他们并各有封赏。

成帝还单独提到何满,夸她虽是小姑娘,却勇敢善战,进退得宜,有乃父之风。虽说只有这么一句,却将何满推到了最荣宠之极的地步。

众大臣都私心里揣测成帝的心思,周皇后也不例外,等到周仙仙忍辱含屈的提及,想要将何满纳进太子府时,周皇后一怔:“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糊涂?自己尚且没与青华成亲,怎么倒?”

这贤良得也忒过了。

周仙仙眼圈通红强忍着泪,苦笑道:“仙仙何尝不知?可如今何妹妹名声大噪,且殿下分明对她……”

她说半句留半句,有意误导周皇后是赵桐对何满心有不甘。

周皇后歉然的叹口气,道:“难为你了。”

到底母子连心,周仙仙虽是嫡亲侄女,但终究比不过自己的儿子,既然他喜欢,哪管他出于什么目的呢,周仙仙都愿意做个大度的贤妻,她这个做母亲的就更不愿意多说了。

一个小小的何满,还远不在周皇后的话下,那就是个空有美貌没有脑子的蠢货,以周仙仙的本事,自然能将她压得服服帖贴的。就算她不能,还是还有自己呢吗?

因此一等周皇后想明白了,也没有从前的那份义愤,反倒有些期待。她半辈子都在何贵妃手下吃了大亏,如今把她的嫡亲侄女弄到自己身边,任凭她挫磨,这不是明晃晃的打何贵妃的脸吗?简直是最畅快的事了。

周仙仙却心里凉了半截,平日里姑母对自己百般示好笼络,可这一定了亲,却如此悬殊,是笃定自己翻不了天,哪怕受了再多委屈,也只能嫁过来吗?

周仙仙越发激起不甘的心绪,这个太子妃之位,只能是自己的,谁也抢不走。

姑侄两个有志一同,目标一致,接下来的事就很好办了,两人商量着究竟什么时候去何家提亲。

这是周大夫人的事,和周仙仙没关系,她只垂头坐在一边,一副“一切都由得长辈们做主”的乖巧模样。

周皇后看她如此可怜,不由的得哼一声道:“这也太抬举她了。她不是上赶着贴过来做妾吗?提什么亲?直接由陛下下旨好了。”

周仙仙却忧心忡忡的道:“这……怕是太傅不会同意。毕竟,他就这么一个女儿,且一向对何妹妹百般纵容,爱若掌上明珠,若如此轻慢,与打他的脸无异,仙仙怕……亲事纵然结成,也……也难免结怨。”

“哪由得了他?谁让他有这么个不要脸的闺女?有本事别倒贴啊?什么结亲,不过是个妾罢了,在权贵人家,妾的亲戚哪算什么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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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赌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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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仙仙微蹙柳眉,担心的道:“话是这么说,可道理越不过人情,何太傅……终究是隐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娘娘了解吗?”

敢拿何太傅最宠爱的女儿当个普通的妾室?周仙仙自认不敢,只是不知道周皇后哪来的底气。

周皇后当然了解,何太傅若只是个没有骨头的文弱生,他也做不到太傅这个位置,就因为他骨子里有傲气有血性,陛下才对他另眼相看。

一旦触及他的逆鳞,或许他看在何满对赵桐满腔爱意的份上,咬牙忍辱,亲自送何满进到太子府,但终究是一根刺,一旦将来赵桐有什么,他未必肯全心全意的辅佐赵桐,甚至还很有可能借机报复。

周皇后笑了笑,对周仙仙道:“你这话倒也不是杞人忧天。”

周仙仙腼腆的笑笑道:“仙仙年纪小,不过是想到哪儿说哪儿,还是娘娘不肯与仙仙计较,不然仙仙哪敢信口开河。”

她明白,周皇后对何太傅也是一直有所顾虑的,如今尤甚,不需要自己再扇风点火,周皇后也起了对付何太傅的心思。

最好是一击致命,只要没了何太傅、何泉父子的支撑,何满算个屁。

周仙仙志得意满的回了周府,又盘算了一夜,第二天心情终归是好了些,可没等她彻底松口气呢,有消息传来,成帝把火狐赏给了何贵妃。

周仙仙不禁咬牙:何贵妃算个什么东西?陛下也油脂蒙了心么?这么多年宠爱不衰也就罢了,可她已经容颜渐老,又不是二八妙龄,怎么陛下还对她如此另眼相看?这火狐皮怎么也该给姑母,怎么能给何贵妃?

恨是恨,到底无可耐何,心里也明白,怕是这火狐皮终归要落到何满手里。谁不知道何贵妃几个侄女,不管她是否真心喜欢,但最宠爱的就是何满?

果然不出周仙仙所料,何贵妃转手就把火狐皮送给了何满,她的意思是:我都一大把年纪了,不像你们小姑娘那般爱俏,这火狐皮落在我手里也是明珠投暗,不如你们小姑娘做件大氅,才不算辱没了这奇世珍。

何满一点儿都不意外,也无特别惊喜,只叫人好生打理,送进库房,转头来找何泉:“当初你我比试,你说输了以后什么事都听我的呢。如今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如何?”

何泉见何满来讨债,很是不情愿,道:“怎么能说是我输呢。”

何满露出轻视的神情来:“你想赖账?”

何泉跳脚:“没有,我岂会赖帐,你当我是你?”

何满嗤一声道:“狩猎就不说了,我自然不及你,但打赌之事是你输了,这你可认?”

“……”何泉很不情愿的吸了口气:“当然。”

他不愿意和何满较真,要说当初的比试,不过是戏言,何满毕竟是姑娘家,围场里猎物又多且凶,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不要说何太傅夫妻不会饶了何泉,何泉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当下便顺水推舟的道:“行,但你可不能狮子大开口。”

“不会。”何满抬脸望着何泉,眼神里全是恳求:“大哥,过了年,你带大嫂去寻六皇子吧。”

“……”何泉半晌才回神,道:“你……没头没脑的,为什么要把我打发走?”

这也就是亲兄妹,不然他都要怀疑她动机不纯,是想跟自己争夺何这的利益了。

何满很坚定的道:“你别管,总之我就这么一个条件。”

“可是……”何泉满腹的理由,他不愿意走。

赵桐刚刚参与国事,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何泉是太子伴读,两人情非寻常,这会儿正是跟他一起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不论于公于私,还是于情于理,他都没道理这个时候一走了之。

何况他跟六皇子赵檀有什么交情?何满又如何笃定他一定会接纳自己?

这简直是无理要求嘛。

可一对上何满那黑白分明,清澈不带杂质的眼神,何泉一怔。那里面是最虔诚的恳求和最卑微的执拗,像是他若不听她的话,他就要遭受什么灭顶之灾一样,满满的悲伤盛不下,随时都会溢出来。

何泉呆呆的道:“珠珠?你这是怎么了?如果有什么心事,不好同爹说的,可以和我说。”

何满没接她的话,反倒绽出一个纯净的笑来:“没有啊,我哪有什么心事,成天混吃等死,简直再舒服没有了。可是大哥,我的话你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我……”何泉挠了挠头:“珠珠,你总得有个理由,这无缘无故的,你以为殿下会同意?就是爹那关也过不去。”

“这你不用管,你只说你自己愿意不愿意。”

“我……”他当然不愿意,留在京城,赵桐身边,是他进升的最有效的捷径,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可何满这样,他不愿违了她的意,当下失笑道:“你若能说服爹,我就去。”他是个豁达的人,想了想又道:“其实你说的未尝没有道理,跟着太子殿下固然是好,但能出去历练一番,于我只有益处没有弊端。”

其实这都不是理由,最重要的,是何满怕三年后何家难逃抄家灭门的宿命,把何泉保住,起码给何家留了一线香火。

不然她也不会连秦三姑娘一并算计进去。

何泉也想到了秦三姑娘,他娶了人家,固然有父母之命,但也没想着娶过来挫磨人家,他还想和她一起生儿育女,白头偕老呢。

何泉道:“我自己去就罢了,你未来的嫂子,还是留在爹娘身边,也算是替我尽孝的意思。”

何满反对:“你们才成亲呢,哪有夫妻分离的道理?否则便是我无端生事,大嫂必须跟你一起走,毕竟你的前程重要,想必爹娘也能理解。”她又低低的道:“再说,还有我呢,我替你在爹娘跟前尽孝。”

一句话说得何泉也有些伤感,摸着何满的头道:“傻话,你才多大?再说早晚你要嫁人。”

何满蹭着何泉的掌心,道:“你听我的,不然我就满京城宣扬你输给了我却拒不认输。”说着用手指刮着左颊,道:“羞也不羞,看你到时如何在人前立足。”

第96章 、半真

大家新快乐

何满说动了何泉,接下来便是说服何太傅,他可是个老狐狸,不是三言两语就能糊弄的,何满一连几夜都没睡好,一直犹豫到底是说实话还是撒谎骗他。

何家正忙着何泉的成亲大事,可何太傅还是察觉到了这兄妹俩之间的端霓。何泉总是关注着何满,一副询问的意思,何满则置之不理,一副漠然的神情。

两人之间有隐情瞒着自己是一定的。

再则何满虽然掩饰得很好,但她这几天身形消瘦,形容憔悴,眼底青黑,且满腹心事,是瞒不过何太傅的。他忙里抽闲,把何满叫进外房说话。

何满顾左右而言他,不急不慌的跟他打着太极。

何太傅哭笑不得,索性直接诈她道:“你这还替你大哥打掩护呢,孰不知他早跟我坦白了。”

果然何满惊疑的抬眼,却断然否决道:“不可能。”

何太傅逗她:“为什么不可能?”

何满垂眸,又不肯开口了,何太傅叹口气:“珠珠,你最近几个月总是心事重重的,到底出什么事了?”

何满忍了又忍,终是道:“爹,你能不能无条件信我一次?”

看她要哭不哭,何太傅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又怕吓着她,只好道:“你且说说是什么事。”

何满镇定了下心神,道:“有两件事,一是,我想把大哥送走。第二件事,我想搬出去,请父亲同意。”

关于何泉去外头历练的事,何太傅还是不排斥的,但对于何满搬出去一事,他是绝对不同意:“你一个小姑娘家家,搬出去做什么?你想进出,只要不是无是生非,只管同你娘说,我和你娘还能阻拦你不成?”

“那不一样,我想搬出去,就是想和何家,脱离关系。”

“什么?”饶是何太傅好涵养,这会儿也不禁大怒:“珠珠,你胡闹。”看何满一脸倔强,竟是九死犹不悔的神情,何太傅怔住,半晌才道:“是出了什么事?”

何满摇头:“不会伤及性命,只是一点儿小麻烦,不劳爹费心,珠珠只是……不想再让爹娘蒙羞。”

何太傅盯着何满良久,见她没有一点儿心虚和后悔,虽未与自己直视,可态度一览无余,知道她决心已定,当下琢磨了良久,才道:“理由。”

何满不吭声,半晌,抬眼怯怯的道:“爹,珠珠做下了错事,不敢求爹娘原谅,但珠珠知道,这事事一旦曝出来,势必让爹娘无颜见人,所以……”

“所以你就想和我们撇清关系?珠珠,你是爹娘的女儿,不管你做了什么,都该让爹娘知道。”

何满一闭眼,道:“是珠珠……有了太子殿下的,骨肉。”

何太傅:“……”

何满答得倒是轻巧,可落在何太傅耳中,却不啻于惊天霹雳,他呆呆的瞪着何满,良久无语。

随之他脸色急剧变幻,色彩缤纷,简直无以用言语描述,半晌手捂着心口,哑声道:“珠珠,你,你好糊涂。”

何满跪到何太傅脚边,声线清晰,态度坚定的道:“不管糊涂不糊涂,蠢事已经做下了,且我并没有进太子府做殿下女人的准备和自觉。所以,爹原谅珠珠不孝……”她郑重的磕了三个头,恳切的道:“女儿大错铸成,怕累及家人,所以才想提前把大哥送走。至于爹娘,珠珠只能尽力弥补……”

何太傅挥了挥手,总算从心痛中回神,他指着何满道:“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就到了这一步?他,他……”

越想越气,越想越恼,何太傅一口老血哽在喉咙口,终是怒声骂道:“欺人太甚。”

何太傅后悔啊。当初珠珠说不再喜欢太子殿下,他还半信半疑,也就是因为他的这半疑,才在太子殿下百般算计珠珠之后,仍然没当回事。

果然,这位太子殿下远不似他所表现的那样温良有风度,他最终目的,既是激得自己替他抛头颅,撒热血,最后还是要吞掉自己的掌上明珠。

何太傅好恨啊。这么多年,他怎么就识人不清呢?早知道太子殿下狼子野心,他根本就不会如此披肝沥胆。

这就是忠臣的下场?

他怒视着何满:“是他强迫你的?还是你自己半推半就?亦或是你……主动?”

何满垂眸道:“爹何必知道得如此详尽?”

对您有什么好处?

这道理何太傅当然明白,可由何满嘴里说出来,还是气得吐血。

何满不想他和赵桐结怨,因此道:“总之,这件事已然这样,爹不必动怒。珠珠没觉得委屈,且也不想和殿下结恶,所以,爹就当……就当没珠珠这个女儿吧。”

“不成。”何太傅咬牙切齿。都被太子殿下欺负成这样了,他还装没事人打落牙齿和血吞?那也太没出息了,连自己的家人都护不住,他当这个太傅有什么用?

何满倒没那么伤感,甚至还火上浇油:“那也行,不如爹就与太子殿下玉石俱焚?”

“……”何太傅冷冷的道:“你爹就这么点儿本事?”

“呵呵,那爹还能废黜太子,另立明君不成?”

逼急了,有何不可?

何满只问了一句:“爹是真的不打算替大哥着想,替何家满门着想了?”

何太傅被问住,忠君思想融在他的血液里,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用这种激烈的方式去反抗。

何况这种事,风险有多大就不说,成功的机率微乎其微,就算成了,又有谁愿意背负一生的乱臣贼子的骂名?

可何太傅不甘心,纠结半晌,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家中有女如此,果然是家门不幸。他这是倒了几辈子血霉,摊上这么一个闺女。

他真想问,你是天上派下来祸害我何家的吧?

他忍气道:“你倒是心大,他就没什么说法?”

何满淡漠的笑了笑道:“什么说法?不是他愿意给,我就想要的。”

何太傅有些吃惊:“你想要什么?”她不愿意做妾,何太傅表示可以理解,难不成她想做太子妃?如果真是这样,也不是不可以,大不了自己拼死替她争一争?

何满道:“我就想像现在这样,自由自在的。”

“……”她竟然连太子妃都嫌弃?

第97章 、功成

今天的第二更。

何太傅怒声道:“你的意思是,何家也拘束你了?”所以她连何家都不愿意待,想要搬出去,最好与何家撇清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何满很认真的点头,道:“爹,珠珠说的都是心里话,我不想因我而让你们蒙羞。”

这话也不能算错,她未婚先孕,何家家族是绝对容不下她的,就算他百般庇护,到底人言可畏。可把她一个小姑娘家推出去,让她独自承受?他于心何忍?

何太傅咬牙道:“子不教,父之过,没道理因为怕因你而蒙羞,我们便置你于不顾。你若,一意执着于太子妃的名分,为父……”

“不,我不稀罕。”

“什,什么?”这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吧?

何满笑笑道:“爹,您就别为珠珠操心了,珠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要什么,唯今之愿,就是不想因珠珠一人累及全家,至于其余的,呵。”

她神情淡漠,竟似真的对赵桐无意,何太傅活了几十年,也对此无解。他私下里叫何夫人试探何满的心意,何夫人一头雾水:“珠珠不喜欢太子殿下不是好事么?老爷何故还要撩拨于她?”

“……”

何太傅一肚子牢骚不敢同何夫人讲。他多少还是相信何满这一番话的,并且他也承认,这个时候把何泉送走,算是给何家留的退步。

但道理好懂,却不好说,尤其是怎么同何夫人说,这简直就是个大难题。

且何满那意思,这难题是要留给他的。

看何夫人忙得团团转,虽累却甘之如饴,何太傅只能无语。

他倒想问问何泉知不知道何满和赵桐的事,知不知道何满的心思,可随后又长叹一声,他这个儿子,和自己十分相像,对何满那是无条件的宠爱,哪里会像自己还问问理由?

况且何满再三强调不要把她的事同何泉说,何太傅也怕何泉一个冲动去向赵桐兴师问罪,那时不用赵桐费事,何家先完蛋了。

转眼就是何泉的成亲吉日,一家人热热闹闹将秦三姑娘迎进门。赵桐有些日子没见到何满了,自然不肯错过这个机会,在酒宴上喝了三两杯洒,便推说醉了,信步闲来,叫人去给何满送信儿。

府里人多事杂,何满也跟着忙乱,好不容易抽了个空出来,被赵桐拽到无人的角落,抱住她就亲了个天昏地暗。

随后抱怨:“十天半月,不得相见,见了不得相亲,你我成什么了?”

何满气息微喘,软软的靠在他怀里,一副柔顺之极的模样,此时仰脸取笑道:“偷情呗。”

“呸,你再敢胡说?”

何满嗤笑:“我又没逼着殿下。”她倒提过,要和他一刀两断,可他不肯,怨得了谁?

赵桐和她生不起气,只好道:“要是你能搬出来就好了。”

何满的神色立时冷了下来,不过却没生气,轻声道:“定会如殿下所愿的。”

赵桐心里不是滋味,拉着她柔弱无骨的小手,道:“难道珠珠就不想念我?我倒不是推卸责任,也想和你日夜厮磨,可是你不愿……”

何满抽出自己的手,似笑非笑的望着赵桐道:“臣女并无怨言啊?殿下何必解释?”

赵桐:“……”

你气死我得了。

何太傅倒是行动迅速,很快就替何泉谋好了差事,与赵檀封地相距不远。成帝也没说什么,只取笑了一句:“为了儿女,你也算是用心良苦。”

何太傅感慨道:“不然怎么办呢?儿孙若是没出息,只怕老臣死也不能瞑目。”

直到何泉要走,何夫人才听说此事,气得大哭,当夜便将何太傅撵出房,誓要与他一刀两断。

何太傅好话说了一箩筐,也没能劝得何夫人回心转意,他也就不劝,只管一连教导何泉,到了外头,不比京里,该如何为人处世。

何泉自然不敢掉以轻心,听得十分认真。

何泉出京日期定在了十月中旬。

何夫人原本还只当儿子一个人去,这会儿才知道是连儿媳妇一起走,气得简直要晕厥,还当着人呢,恨不能就把何太傅的老脸抓花。

何满死死抱住她,一迭声儿的劝,道:“娘,您别意气用事,爹自然有他的打算。”

“什么打算?我看他就是老糊涂了,好好的不留在京城,这一去就是几千里远,我想见他一面,难如登天,他这是跟我有多大仇?”

何夫人哭得声嘶力竭。

何满索性跪下,道:“娘,您别怪我爹,送大哥走,是我的主意。”

“你……”何夫人气得哭道:“我算是白疼你了。”

何满扑在她膝下,道:“娘,珠珠不孝,确实是您白疼珠珠了,若是有来世,珠珠不愿再做您的女儿,只盼老天能赐您一个真正懂事、乖巧的女儿,而不是像珠珠这样……您要恨我,怨我,怪我,珠珠都肯受着,只您别跟爹和大哥置气。”

何夫人也不是傻子,虽说舍不得儿子和儿媳妇,但她也知道何太傅不可能无的放矢,此刻拉起何满,道:“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

何满泪流满面,只一径摇头:“是珠珠不孝。”

竟是一字都不肯说。

何夫人长吁短叹,却也只能打起精神,一面教秦氏如何持家,一面替他夫妻二人打点行装,恨不能把一辈子经验都教给她,可恨时日尚短。

她又怕秦氏怨恨何满,不惜放低身段替何满解释。

秦氏十分柔顺,笑道:“娘不必过于苛责珠珠,大爷都同我说过了,这事,是他自己的主意。媳妇别无奢求,只要能跟大爷在一处……”话不曾说完,两颊羞红。

何夫人哑然,本来她还想说,西南不是什么好地儿,离京城远不说,又过于荒僻,何泉去也就去了,但秦氏大可以留在京城,可见她这情态,显然小夫妻十分相合,她断没有做个恶婆婆,逼着夫妻分离的道理。

何满在一旁笑道:“大嫂同大哥一道走才好,等到明年,大嫂给娘生下个大孙子。”

秦氏羞得说不出话来,何夫人啐她:“你个小姑娘家家,怎么什么浑话都说?不怕你嫂子笑话?”

秦氏忙道:“不怪珠珠。”

何满就道:“这本是人之常情,娘你为什么要怪我?再说这是吉言……”

说得秦氏更不好意思,何夫人拍了何满一下,道:“看把你能的。”

何满躲了,笑道:“娘你别舍不得,等嫂子生下小侄儿,您索性也搬过去,含饴弄孙,也气气我爹。”

她倒巴不得何太傅两口也能出京避难,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第98章 、风起

今天的更新。

何泉临走前,何满递给他一封信,道:“我明白爹的意思,能与六皇子撇开关系就撇开关系,毕竟你和太子殿下关系亲密,此时另投别家,也有些说不过去,但是,六皇子……能结交就不结恶,这道理你懂吧?”

何泉好笑的道:“难得听你讲一回大道理。”

何满白他一眼,道:“若是有了难事,你就把这信交给六皇子。”

“你写了什么?真会管用?”

何满没那么笃定,只道:“管不管用,且先放着,早晚有管用的那一天。”

何泉接了信,小心的收好。他倒不是非得用何满替他打点和赵檀的关系,但这毕竟是妹妹的一番心意,他不会辜负。

他嘱咐道:“我不在家,爹又事忙,你行事多加小心,别像从前那样任性。”何太傅可没那好性儿替她收拾残局,说不定气上来大义灭亲,她可不有苦头吃了。

何满点头:“我都晓得。”这也是她急着把何泉送走的原因之一,何太傅对她是恨铁不成钢,可这个兄长对自己那是无条件的纵容和宠爱。如果她真出了什么事,他一定会不顾一切的替自己出头的。

可她却不敢让他去,只愿下一世他能有个好妹妹,而不是她。

何泉竟一时无语:“我也不知道该交待你什么了,这些日子,我总觉得你变了。”

何满垂头,咬着唇不说话,她早想过了,就是他猜得到自己是孤魂野鬼,她死也不会承认。

何泉却只是叹了口气,道:“也好,不蜕变,哪能成蝶,你现在这样,也挺好,我在外头也能安心些。太子殿下那里,你就不要再多想了。”狠了狠心,何泉道:“他都要成亲了,你何必自取其辱?这世上什么样的男人没有?你不必非得寻什么皇子,就是普通的世家公子也不错,只要能对你好。”

何满点头,她不想让何泉替自己担心,是以并不肯说“她不嫁”这话。

何泉揉揉她的头,道:“不管怎样,你,好好儿的。”

何满眼泪涌出来,道:“你也一样。”

她只盼着他能好好的,最好这辈子也别再回京城了。

周皇后还在和周二夫人商量,如何寻个合适的时机求得陛下赐婚旨意呢,哪成想京中忽然曝出一件大事,城北几百家乡户联名状告何太傅之女何满仗势欺人,强抢土地,谁敢不服,她竟劫持幼子,手段残忍……令人不忍直视。

成帝震怒,当场申斥何太傅,责他教女不严,勒令六部严查此事,务必还乡民一个公道。

很快结果被公面,归纳起来只有四个字:确有此事。

一时间何满声名狼藉,当年有多风光,如今就有多狼狈,不说人人喊打,也相差无几。更有何太傅当众将何满逐出何家,与其割断父女关系,令她自生自灭。

周深不太相信何满会做出这样的事,可恨他虽想出力,怎耐手里毫无证据,好不容易才寻了个机会同成帝开口,哪知还没等替何满求情呢,就被成帝喝止,道:“你可别叫朕失望。”

不分青红皂白,令人将他拖下去杖刑三十,勒令回家闭门思过。

周深捂着屁股暗叹:真不愧是亲父子,这种堵人嘴的事那是一等一的像。自己什么都没做,先白捱了三十板子。

周深窝在家里养伤,派人去寻何满,哪成想连人影都不见,问及何家人,只说她又去了城北的别院。

等他顶着伤到了城北的别院,总算见到了何满。让他哭笑不得的是,何满丝毫不受影响,仿佛事不关己。

见到他还不客气的问:“咦,周大人好悠闲,你也来汤山泡温泉?”

他泡个屁的温泉。

抚了抚疼得火烧火燎的臀部,周深喘了口气道:“是啊,你不欢迎?”

何满扬眉笑笑道:“周家会没有温泉池子?你要穷到来蹭我家的池子?”

周深索性哭穷:“你也知道,我自幼父母双亡,从小就蒙大伯父大伯母照拂,到底不是自家爹娘,我又无余力余财置产,可不就穷得叮当响吗?有温泉池子的别院动辄几千几万两,我哪购置得起?”

何满倒也大方,将他迎进去,请人妥贴安排他的衣食住行,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午餐十分简单,竟都是清淡的素菜。

周深倒怔了怔,他问服侍的小丫鬟:“何姑娘呢?”

那小丫鬟不过十一二岁,就是这庄子上的管事之女,并不懂什么尊卑,也不大懂规矩,倒也有一种纯天然的稚朴。她并不怕周深,含着笑答:“姑娘出门了。”

周深不解的问:“这天寒地冻的,她怎么还出门?”

“我家姑娘成天这么忙。”

“……她就没受一点儿影响?”不是说此地乡绅集结到一起,把她告了吗?她来此地难道不是为了避祸?

“啊?”那小姑娘一脸懵懂:“我不知道,姑娘也没说呀。”

好不容易等到天色黑了,何满才回来,周深倚门相望,冻得眉睫上一片霜色。他满面怨色的道:“何姑娘,我远道而来是客,你这地主之谊可尽的不怎么样。”

何满丢他一个白眼:“好吃好喝的就行了,难不成还要我亲力亲为?”

他可没这个胆子。只是见她如此轻松自在,周深好奇,跟着何满进院,边走边问:“你就一点儿不关心这案子进展如何?我怎么瞧你没一点儿做了亏心事的自觉?难不成你以为你爹能摆平这件事?”

何满不以为意的道:“确实不关心,我想我爹也没那个本事摆平这桩案子,毕竟都闹到御前了。不过,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周深理直气壮的道:“你哥临走前不是交待过我,要我照顾你吗?如今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总得问问?”

“谢了。”

何满停下脚,道:“周大人,如果你喜欢这儿,我不介意你多待几天,但是,请你有一点儿身为客人的自觉,哪些地方不该去,想必您心里明白。”

周深一看,得,自己都要跟进内院了。

他不服气啊,道:“我这么关心你,你一个谢字就把我打发了?总得把这事的缘由始末同我说一声,我帮也好知道从哪儿帮起。”

何满抬手:“我求你了,周大人,这件事,请你一定一定不要插手。”

第99章 、硬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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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来了,上回也是一样,她一句话不说,拿封信就想把自己打发,这回比上回还狠,竟然连封信都没有,就这么一句话。

周深吸气吸气再吸气,才勉强平静的道:“理由。”

何满叹了口气,怎么才发现这位周大人是个如此执着的人呢?不问个水落石出,他是绝不罢休是吧?

可何满才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她秀眉一挑,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来,道:“你是我爹?”

“……”

“我爹都没问我要什么理由,我上哪儿给周大人寻个理由来?”

周深哈哈大笑,何满还能开得起玩笑,想来事情没他想得那么严重,他道:“总之我不相信你会做出这种事。”

我谢谢你的相信啊,这莫名其妙的相信。

何满歪头:“有物证有人证,你如何断定我没做过?还是说,你当陛下那些臣属都是吃白饭的?”

周深不敢附和,只道:“呃……何满,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还没听说过自污其名的人呢。”

何满笑得淡漠,道:“就当我蠢吧,蠢人么,做什么蠢事都不奇怪。”

周深微不可见的笑了下,有些自嘲的道:“就当我多事吧。”

周深转身要走,何满叫住他:“周大人——”

到底他是好心,自己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确实显得过于凉薄了。

周深回身,露出个大大的笑来:“你后悔了?”

何满走近两步,诚恳的道:“我很感激周大人能施以援手,只是这件事,确实不需要。”

周深盯着她良久,在她的眼神里没瞧见惊惶和忧惧,便多少猜出她对这件事的结果是成竹成胸的,当下点头道:“好。”

交浅言深,再执拗下去,倒像他不怀好意了。

何满微微一笑,道了声谢。

周深却又问她:“这声谢,不该我说吗?”

何满笑起来,像个顽皮的小姑娘,道:“你不良于行,我想不出来你是因为什么才挨了打,要说玩忽职守,是侮辱你周大人呢,不过是饮食上稍加注意罢了,于我来说是举手之劳。”

周深良久才喃喃道:“谁说你蠢,他才是最大的蠢货。”

周深急,赵桐只有比他更急,只不过他没像周深那样莽撞,直愣愣的去同成帝求情,但私下里同主查这件事的苏大人问询过几次,都只得到了敷衍的答案:在查。

他便明白,这是父皇有意阻止自己过问此案。

不管他如何忧心如焚,都无可插手,只好等。等到一个月后有了结果,这案子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死案。

赵桐还想着代为转寰,哪成想四面失火,何满已经被何家出族逐府。赵桐此时才有醍醐灌顶之明朗,一时心里竟百般不是滋味。

周皇后自然打消了替赵桐纳何满的念头,就是周仙仙也十分歉然的对赵桐道:“我原本还想求了大伯母,一等时机合适,便去何家求娶何妹妹的,哪成想……”

这才是现世报,正应了那句话“捧得有多高,摔得就有多惨”,如今何满成了众矢之的,过街老鼠,不要说太子殿下了,便是京城中的寻常世家,也不会有谁敢求娶她。

赵桐殊无失望,他明白,只怕这桩圈地案,是何太傅,或者是何满自己一手把控的。

赵桐再见到何满之时,已经进了腊月,她从事发到事情结束,一直都待在庄北别院,也只有临近年底,她才肯回东城登元巷的一处三进小宅院。

赵桐第一时间趁夜潜进了此处。

何满见到他一点儿都不惊讶,只淡淡的说了一句:“果然臣女做什么都瞒不过殿下。”

他这是派了人一直盯着她么?

这倒是冤枉了赵桐,他还真没这么做,但想要打听何满住在哪儿还是相当容易的。

赵桐不满何满这态度,见了他没有一点儿欢喜,居然还敢怀疑他?

他将她按到门板上,先恶狠狠的咬了她的樱唇一口,才在她头顶问:“你就没什么可解释的吗?”

何满吃疼蹙眉,不满的抱怨:“殿下什么都猜出来了,为什么还要问?”

“我要你的解释。”

何满:“……”特么的我为什么要向你们一个一个的解释,你们是我爹啊?

她感叹:这又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儿。

何满不敢惹,只能无耐,可怜巴巴的望着赵桐。

赵桐才不吃她这套,目光咄咄的望着她,挑眉问:“嗯?还要我严刑逼供?”

算了,她可没那爱好。

何满蔫耷耷的摇头:“不要。”她避重就轻的道:“乡绅状告是真的,证据也是真的……”

赵桐寒凉的问:“还有什么是真的?”

何满道:“臣女不愿意进太子府也是真的。”

她这么坦白,赵桐气死也白搭,半天才说了一句:“你不必如此处心积虑,我,从没想过要强迫你。”

她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坏了她自己的名声,固然达到了她想要的结果,可也未免太惨烈了些。

何满抬头讨好的道:“这不也正合了殿下之意吗?经此一事,谁还敢求娶臣女?”

赵桐伸手摸摸她的脸颊,怜惜的道:“就算如此,你又何必自逐于何家?”没了何家,她又该如何立足?孤女一个,不知道要承受多少欺负。

何满长睫轻眨,微垂了螓首,神情怏怏的道:“我爹因我而蒙羞,如此震怒,也在情理之中。何况他一向注重名声,万万想不到一世英名,尽皆毁在我的手里,没气死就不错了……”

“你呀——”赵桐气恨的道:“到底怎么回事?我听远博说,你的地不都是租的吗?”

何满狡黠的笑笑道:“是租的没错,可劫持了人家的孙子是真的。”

“……”赵桐简直说不出话来,他不用想也知道,何满刁钻惯了,做错了事未必知道悔改,再加上言语不善,定然惹恼了人家,这才一气告到御前。

到了只是长叹一声,赵桐道:“我没办法替你张目。”

赵桐以前说这话时很是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可对着何满说得次数多了,他竟觉得歉疚,自己这不是吃干抹净,提起裤子就不认帐吗?好处他得了,一点儿辛苦都不付出,这也太委屈何满了。

哪成想何满毫不在乎的道:“不需要。”

第100章 、庆幸

被何满这么直白的拒绝,赵桐气得吐血:“你……”

何满神色越发寡淡了些,冰冰凉凉的道:“臣女可以立足。”

不依靠任何人,独自于这尘世中立足。

赵桐:特么的女人太硬气了,好像感觉自己都没啥用了似的。

这一夜二人自然颠鸾倒凤,极尽亲热。

赵桐心有怨言,把不能得以日夜厮守的怨气都发作到何满身上。

何满也不硬撑,被作弄的狠了,先是娇声求饶,他还不肯放开她,被她一气踹到赵桐的小腿上,疼得赵桐差点一泄如注。

气得赵桐抬手在何满殿上重重拍了一巴掌,登时就把娇嫩的皮肤拍得一片嫣红。何满惨叫一声,把赵桐吓住,又忙替她揉了揉,心虚且怀疑的道:“真疼?”

何满瞪着眼睛,半欠起身道:“不然我打回去你也尝尝这滋味?”

疼是次要的,关键是太羞了。

赵桐哈哈大笑,将她抱在怀里,热情的吻了个够,才低声道:“谁让你不乖乖听话来着?”

“……”何满简直要泪流满面。从不知道赵桐是头狼,只当他于女色上不过尔尔,哪成想这情致上来,能把人扒皮拆骨,她这小腰受不住啊。

好不容易等赵桐魇足了,何满死里逃生一般,裹了被子滚到床里,闭着眼睛道:“殿下勇猛,臣女难以承受,还请殿下一月只许来两次。”

赵桐草草的将自己擦拭干净,又来替她收拾,听她这话立刻断然道:“休想。”

何满也不急,睁开眼睛道:“我跟我爹说,我有了殿下的骨肉。”

赵桐一怔,心跳如鼓,心里升起的异样的滋味,也不知是期待还是害怕,他小心翼翼的问:“那,太傅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他要跟您拼命。”

“……”赵桐认真的打量着何满,半晌才敢确定她只是说着玩的,可还是打了个激灵,轻斥她:“别胡闹。”可回头想想也是自己不地道,不说别的,没名没分,就让何满有了身孕,哪个当爹的肯?便是他自己,若谁敢这么待他的女儿,他非杀他全家不可。

何满笑着道:“所以呢,殿下要知足,一月两次,正好避开了关键的那几天,否则不小心弄出人命来……”她耸耸肩,一副“后果自负”的模样。

赵桐凑近何满,商量着道:“要不,先生一个?”

何满不容置疑的道:“休想,我自己还是个孩子呢,你想让我一尸两命?”

赵桐气急败坏的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又来了,她这嘴里就吐不出象牙来。

不过他自己想想也觉得悻悻。这问题他们两个也不只谈过一次了,确实太异想天开,何满过了年也才十五,这么早就让她考虑子嗣的问题,很难保证一定不会出问题。

再说,名分未定,她生下了长子,他又能如何?还能请陛下封了皇太孙不成?

赵桐泄气的躺到何满身边,把她揽到怀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抚着她黑顺的长发,道:“你说的关键的那几天,是怎么个意思?”

何满才懒得跟他解释,只丢了一句:“殿下自己去问太医。”

赵桐也不生气,大喇喇的道:“好啊,我明儿就去问,想必太医定然能给我个满意的答复。”

何满暗自嗤笑一声,他不嫌丢脸就去问呗,她才不怕。

赵桐却又不依不饶:“就算错过你说的那几天,可这一个月三十天,还有二十多天呢。”他诱哄道:“你不是嫌我折腾吗?若是积攒的时间长了,怕是你更受不住。”

这人,要脸不要脸?

何满将脸埋进被子里,只装聋作哑,赵桐哀叹一声道:“唉,我可真是命苦,没人疼惜。”他顿了顿,见何满无动于衷,便慢慢收了戏谑的神色,低沉的道:“谁都知道我是太子,是天底下除了父皇便最尊贵的人,可惜又有谁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他渐渐陷入回忆的神色,眼神漆黑,连脸上的神色都变得沉重。

何满悄悄扒开被子,露出眼睛,疑惑的望着他。

赵桐只当看不见,慢悠悠的道:“母后不得父皇爱重,她便越发要我争气,打从三岁便开始启蒙,我记得是隆冬寒月,我连笔都拿不稳,母后便罚我……跪。后来,母后不罚我了,却每每在我贪玩之际便哭诉,说我是她毕生希望。”

何满眨着眼想,她第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那年她六岁,头一次随母亲进宫,因为贪玩,跑进了太子殿下的倚澜宫。

彼时赵桐身穿白衣,手里拿,坐在花树下苦读。那情形,历经两世,她也难以忘怀,就像一幅画,红的花,白的衣,乌的发,蓝的天……

那俊美标致的少年抬眼,惊愕的望着她这不速之客,就像是从天上走下来的小仙童。

只一眼,他便陷进她的心里,觉得他是天底下最漂亮的男孩子。那会儿他也是就十三岁左右,已经长成了身材修长的少年。

如今么……呵。何满有些幻灭,一脸嫌弃。

她揉揉太阳穴,猛一回头,见赵桐正炯炯有神的盯着自己,不禁脸色一红,却毫无羞怯,只瞪眼道:“你瞅我干吗?”

赵桐伸手将何满脸上的乱发拂到耳后,凑近了,和她四目相对,道:“我从小就被教成一个立志上进,勇担责任的男人,未免有些古板拘泥,人生目标中除了博父皇青眼,剩下的便是不让母后伤心。所以,当你闯进我的视野里的时候,我对你本能的只有抗拒。”

何满不避不让,直瞪着他道:“不用解释。”

赵桐便低低的笑起来。

何满不悦:“你笑什么?”

“我笑你啊,其实并没有别人说的那么蠢么”

何满恼羞成怒,承认自己蠢不是,否认自己蠢更不是。

赵桐亲亲她的脸,道:“珠珠,我很庆幸,此时我们如此……亲近并亲密。”

他当然应该庆幸,如果不是这一世他先下手为强,她根本不会跟他在一起。别以为她稀罕他,他有什么?

就算他是太子吧,不能吃不能穿,对她也不够好,她图他什么?就算他长得好看吧,可长得好看的男人她看得多了。

何满傲骄得像只小孔雀,矜持的哼了一声。

赵桐看得心痒难耐,手哧溜一声就溜进了被子里。何满死死攥着他的手腕往外推,哀声道:“真的不行了,再来我要死了。”

“我陪你一起,欲生欲死。”

第101章 、运筹

第二更,求正版订阅。

推开他赵桐的脸,何满道:“不要。”呲牙瞪眼,像是要吃人一般。

赵桐倒是没强迫,只将她揽进自己怀里,拍抚着她身侧,像是哄小孩儿似的道:“睡吧,我不打扰你。”

夜色渐深,何满累极睡去。

她像只乖巧的小动物,于夜色中发出轻微的咻咻声。她是软的,也是暖的,更是香的,可窝在他怀里,又分明是实实在在,很有质感的,能让他感觉到安心并安定的存在。

她的存在如此的……真实。有喜有忧,有乐有伤。

她不是那么面目模糊,没有个性,也不是那么一味的矫揉造作,失于天然,更不是那种一味的尖刺,她似乎天然就知道该怎么做女人。

赵桐已经不想去探究自己对何满到底是什么感情,也无需跟人解释究竟是爱还是不甘,他只知道,有她在自己怀里,他是圆满的,这就足够了。

她让他明白,他有自己的目标,她也一样。他必须要靠自己的奋斗和努力去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她也一样。他可以把后背交给她,从她这得到温馨和甜蜜,她也一样。

她不需要缠着他,像藤萝一样把自己蓬勃的生命力建立在他人的基础之上,那么,他也一样。

赵桐很早就醒了,他贪恋如花朵一样饱满丰润的何满,很快就把她挫弄醒。何满打了个呵欠,不满的抱怨:“你悄悄走就是了,干吗弄醒我?”

她倒敢说,什么悄悄来,悄悄走,他做贼呢?

可眸光中看见何满那眉清目楚,娇艳无比的小模样,赵桐心里又一团酸软:便是做贼,做的也是偷香窃玉的雅事,不亏。

赵桐失笑:“我是要走了,可你也不能这么贪睡,早点儿起来活动活动,还能多进点儿早膳。”

何满瞪大清亮的眼睛控诉他:“早起是建立在早睡的基础上的,可是谁不许我早些睡的?”

赵桐失笑,安抚的亲着她:“嗯,你今晚就可以早些睡了。”

何满眼睛一亮:“你不过来了?”

“……”赵桐有些不高兴。

何满坐起来,揽着他的脖颈讨好的回亲他:“我会想你的。”

这还差不多。

赵桐回到太子府,才想起自己忘了初衷,他本来是想问她为何要回城的,结果稀里糊涂,说了许多有的没的废话,该问的一句没问到。

赵桐失笑,尽管桌上只有他自己,可这早膳仿佛都多了一种甜蜜的味道,比平时吃着都香。他忽然想,下次干脆把早膳挪到她那里用。

她是个会享受的人,想来不会亏待她自己。

不过一想到,他若是去了,两人必定大半夜不得安眠,她那么懒,又那么贪睡,早晨一定起不来。

想到她那憨然而眠的模样,赵桐嘴角微翘。

这种好心情一直持续了好几天,直到府里的管事来禀报:“殿下,今年的年怎么过?”

赵桐先是被问的一愣,随即有些幼稚的自傲。终于有了自己的家,像过年这等大节日,也该他自己来操持了。他道:“别人家怎么过,咱们也如何操持起来。”

管事应了,道:“那小的就去准备,想必殿下也要在府中宴客,那小人就把过年一应要用的酒菜鱼肉都准备起来。”

赵桐不关心这些琐事,自然只有点头的份。

管事却报了一本帐上来,翻开来指着中间一笔帐道:“今年不比往年,城里忽然多出几筐瓜果蔬菜来,非常抢手,色泽鲜嫩,味道爽口,小的也就乍着胆子采买了些,所以,这花用比往月多了不止……嗯,一倍有余。”

赵桐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道:“本王一个人,能用多少?若是当真色味都不错,不如送进宫里给父皇和母后都尝个鲜。”

倒是没提帐目的事。

管事见他不怪,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忙不迭点头:“是,小的这就去办。”

赵桐随口问了一句:“可这知瓜果蔬菜哪儿来的?”

管事也只是捕风捉影,当下回道:“听说是从城北运进城的,要不怎么如此新鲜?”

“城北?”赵桐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却一时理不清是什么,管事见他无话,躬身退下。

何家大门口,一只竹筐翻倒在地,门口的小厮硬着头皮对苦着脸的小厮道:“夫,夫人说了,不,不要,姑娘的,假好心……”

门外的小厮道:“三哥……”

门口的小厮恨不能蒙着脸,扭着脖子道:“你别叫我三哥,回头,再被夫人知道了,我这差事就别想要了。”

两人还真是难兄难弟,门外的小厮道:“你这不收,我这差事也别指望着能保住了。”

那能怎么办?不是你入地狱就是我入地狱。

门口小厮咬咬牙道:“你也别怪我心狠,实在是大人和夫人都发了狠话,绝对不许收姑娘的东西。想来姑娘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这是主子们之间打架,又不关你我的事。”

他二人在门口这较劲,一旁围了许多人,指着何家门口道:“真是暴殄天物,如今这菜价快赶上黄金价了,他家却接二连三的把这新鲜青菜扔出来,这是作孽呢。”

有那知情的道:“还不是因为那位何姑娘做了天怒人怨的事?惹得何太傅大怒,如今想父女重修旧好,何太傅怎么肯?这一筐筐青菜价比黄金,才能显出这位何姑娘的诚心和何太傅的决心来啊。”

何满的小院里围满了人,青暇和红绫忙得团团转,将人分成几拨,各有一个帐房先生负责接待,登记造册。有些人不识数,但也拿着那数目对了又对,还特意将帐房先生誊抄好了的单子小心翼翼的揣进怀里。

天才蒙蒙亮,城门乍开,这些人就挑担赶车,把菜送进了城。送是送进来了,却都有志一同的送到了何满这儿。

虽说这小姑娘年纪不大,但行事有度,最重要的,一切都是她操持起来的,命脉在她手里握着,他们只付出了苦力,对她又敬又畏,乐得凡事都听她的。

太阳升得老高,何满才姗姗起迟。

青暇打了热水进来,将外头的事一一交待清楚。何满问了如今城里的菜价,吩咐道:“按先前的计划,将菜都送过去吧。”

青暇应了声是,随即笑道:“奴婢瞧着姑娘如今这模样,倒像是运筹帷幄的大将军。”

何满得意的挑了挑眉,随即又耷拉下来,啐她一声道:“得了吧,这才哪儿到哪儿,看你那尾巴翘得,能不能有点儿成色?”

第102章 、夜闯

青暇立刻低眉敛目,道:“姑娘教训的是。”却偷眼看何满唇角含笑,不由得心头一松。

何满叹口气:“不过是虚热闹罢了,有什么可骄傲的?说起来好听?菜贩子而已。”

青暇不服:“姑娘可别妄自菲薄,菜贩子能做到姑娘这份上,也算是一等一的了。”

红绫急步进来,回道:“姑娘,昨儿个夜里菜地遭了贼呢?”

何满只挑了挑眉,并无担心,问:“损失如何?”

“还好,早些姑娘吩咐过,乡民们自动自发结成巡逻队,一等发现有贼便将人捉住,这不问姑娘该怎么办吗?”

何满懒懒的道:“怎么办?罚钱。”

红绫应是,不禁道:“这罚的也太轻了些,难保他们下回不再来。”

何满笑吟吟的道:“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来,来了才好,偷得少呢,就罚钱,偷得多呢,把他们扣起来送官。”

红绫见何满胸有成竹,当下也不再絮叨,只是道:“要是一般的小毛贼倒好办,就怕是有心人故意捣乱。刚才成伯过来说,这一路运菜风险太大……”

何满淡淡的道:“把先前卖菜的钱都拿出来,叫他们想办法多雇几辆大车,再如法炮制,结队护送就是了。”

红绫和青暇而人相视一笑。

何满不满的道:“笑什么呢?”

红绫抿唇不语,青暇道:“奴婢笑姑娘视金钱如粪土,过于清高出尘了些。”先前姑娘不知垫了多少银子进去,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成果,姑娘不思往回搂钱,还这么大大方方的往外花。

是不是傻?

何满笑道:“傻吧你们两个就,这就放长钱钓大鱼,我若是个冤大头,外头的帐房先生是做什么用的?我不过是先借给他们罢了,等最后一起还,一文也甭想少了我的。”

红绫和青暇含笑点头,可其实心里一片茫然。

这话面上好理解,可背后的深意,她们两个不懂。

她们不明白自家姑娘这么大费周折种菜做什么,一开始她们两个都不看好,只不过姑娘执意,她们两个奴婢也不能多说什么。

可何满一弄就是小半年,原先那么娇气的人,一点儿都不怕苦,她二人佩服之余,对她又多了几分忠心。

如今青菜终于上市了,且前景一片大好,两人纵然分不着银子也替何满高兴,更令她二人刮目相看的是,何满似乎心里有盘棋,一早就下好了,如今不过是规行矩步而已,哪怕出了什么状况,她也一点儿都不担心。

而且她的态度太过淡定,一副完全不在乎结果如何的模样,就好像她先前抛出去的不是银子,是土坷垃,丢了也就丢了,她还当听个响儿呢。

就是和何太傅闹崩,被何家逐出家门,出了族,她也没显得有多凄惶。

这样的何满,让青暇和红绫又同情又敬佩。

很快冬季里却有新鲜瓜果蔬菜的消息传得满京城都是。

按说这也不算新鲜事,毕竟京城里名门世家多,各家都有暖棚,间或也能种出些新鲜蔬菜来,只是没有这回的样式多,数量大。

一传十,十传百,各家都来抢购新鲜蔬菜。

夏日里未见得新鲜,但这是大冬天,一般人家都是萝卜白菜吃一冬,能把人吃得嘴里都淡得没味,如今有了新鲜的瓜果蔬菜,那感觉,不要太吸引人。

需求多了,这新鲜蔬菜却是有一定量的,渐渐人们都在抱怨抢不到,连赵桐府里的管事都直啧啧感叹:“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有生意头脑,大冬天卖新鲜蔬菜,只怕要赚得盆满钵圆了。依小人看,怕是还要涨价。”

不过他又说起一件新鲜事:“何太傅家倒是挺暴殄天物的,这几天见天有一筐筐新鲜蔬菜被人扔出来,还说就是饿死,也不要她家主子的虚情假意。”

赵桐脑子里嗡了一声:城北、地主婆、圈地、蔬菜、何家。这几个词联成一线,最中间的那个关键人物呼之欲出:是珠珠。

赵桐这心里就好像热油被泼了一碗冷水,滋滋得炸个不停,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到了晚间,处理了琐事,便叫了南明和北光,开了府门悄悄出去。

两人不敢问,不过看这方向,知道是去寻何满,两人就更不言声儿了。

赵桐原以为何满弄什么地,种什么菜,不过是小打小闹,光靠这个能赚多少钱?是以当初听过就算,在心里也没少笑话她,对此只是宽容的轻视。

哪成想她能弄出这样的阵仗来?

还真是小瞧她了。

他想问问,她到底想做什么?图的又是什么?

如果只是为了个好名声,当初也没必要因圈地让自己身败名裂,就算何太傅不是个肯循私的人,这事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就更犯意不着因此把她撵出何家了。

再说,她既不愿嫁他,她要好名声又做什么?

不要名声,只是为了赚钱?她一个小姑娘家,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不是赵桐以小人之心揣君子之腹,他总觉得何满有什么事瞒着他。

何满的小院早没了白天的热闹,连门口的灯笼都熄了,整个院子都静悄悄的,如果不是透出来星星点点的灯光,赵桐都要以为她又悄无声息的搬走了。

南明上前敲门,是个年纪略大的婆子,头发花白,一脸憨然,提着灯笼都快照到赵桐脸上了,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道:“哟,这么俊的公子?打哪儿来的?黑灯瞎火,你到这儿来找谁啊?”

南明挡住这婆子,斥道:“哪来的不晓事的婆子,还不让开。”

这婆子痴痴的笑了两声,道:“老婆子老了,人也糊涂,可道理还是懂得的,这位公子与我家姑娘非亲非故,这个时候怕是不宜登门吧?若没什么要紧事,那就请回吧,等明儿天亮了再来。”说完要关门。

北光上前推搡她,道:“哪儿那么多废话,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吗?再敢多嘴,找打。”

赵桐却没急着进门,只问这婆子:“你怎么知道我与你家姑娘非亲非故?”

那婆子眯着眼道:“我家姑娘说了,月初和月末,会有位公子登门,夜至昼出,其余人么,则一概不理,也一概不许进。”

赵桐笑笑道:“能否通融一二呢?”

“这事儿可不归老婆子管,通融不通融,那是我家姑娘的事。”

赵桐哦了一声,道:“若是我非要进呢?”

第103章 、不够

那婆子忽然睁开了眼,一呲牙,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道:“怕是不成,老婆子年纪大了,只想安享晚年,可是何家小姑娘非得抛了重金,请了我老婆子来守门。既是答应了,说不得就得说话算话,不然这钱就得还回去,可还不了啊,老婆子已经花了。看你生得俊眉俊眼,像那画上的人似的,若是有所损伤,怪可惜了儿的,都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北光和南明听这话都不由一震,微微退后一步,做出了个左右夹击的姿势。

赵桐也后退几步,朝这婆子笑笑道:“理儿是这个理儿,可惜……”

“可惜您没打算听是么?”这婆子笑笑,道:“人都这样,自己不摔了跟头,不尝尝疼的滋味,是决计不肯听别人劝的。唉~”她摇一摇头,不带任何情绪的嘲弄道:“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北光和南明于暗夜里同时出手,却只听得怦啪两声闷响,二人已经重重的摔出去老远。谁也没瞧见这婆子是怎么出手的,竟如鬼魅一般,一招之内将二人击溃。

赵桐脸色瞬变。

这婆子抖了抖袖子,不去看他难看的脸色,转身要关门。

赵桐上前道:“等等。”

这婆子纯良无辜的问:“公子还有何吩咐?”

赵桐:“……”他有吩咐,她也得肯听?只能恳切的道:“麻烦您通禀何姑娘一声,万一她肯见我了呢?”

这婆子不说话,只上下打量赵桐。把赵桐看得很不舒服,总觉得她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全是同情。

赵桐紧咬着牙,才没发作。若是被一个老太婆随便看见眼就受不住,那他这么多年的养气功夫还真是白练了,当下赵桐也不作声,任她肆无忌惮的打量,还露出一副温和温文的浅笑。

那老婆子摇摇头,道:“也是个可怜的傻子。”

说得赵桐一怔。

那老婆子慢悠悠的关门,赵桐站在原地没动。她却在门快要阖紧的时候,再度瞅了赵桐一眼,道:“老婆子定当替尊驾传话,若是门不曾开,便是姑娘不答应,到时公子自己悄悄走吧。”

赵桐听着极其不是滋味,她这话,倒像是说若吃了闭门羹,他便灰溜溜的自己走,免得丢人现眼。

他不信何满会真的拒而不见。

何满听了青暇的禀报,抬头茫然的瞥了她一眼,好像压根没听明白她口中的殿下是谁。青暇才要重复,何满已经回神,道:“请殿下进来吧。”

她当然不可能真将赵桐拒之门外,尽管她很想,当初定什么一月两次之约,也不过是随口说说,若他只是个普通男人,怕是也不甘心被人女子欺压,说什么就是什么,何况他是太子殿下?

所谓的约定,只能约束愿意被约束的人,赵桐肯定不在此列。

等到赵桐进来,何满已经披了一件外袍候在门口。

这不像是她的风格,她不该是赖在榻上,一副待搭不理的模样吗?是他毁约前来,一向得理不饶人的她更该理直气壮来讨伐自己了,怎么这么规矩?

赵桐近前。

何满福身行礼

赵桐有些讶异的扬眉道:“你这是……睡懵了还是发烧了?”

何满坦白道:“预先向殿下陪罪啊。”

“……”还是要撵他走呗。

赵桐有些恼火,欺身将何满拦腰抱住,径直往内室走。何满温顺的窝在他怀里,揪着他的衣襟,讨巧的小心打量他。

赵桐垂眸,冷笑道:“你不解释解释?”

“没什么可解释的呀。”

“何满……”赵桐不悦。

何满受到惊吓般,更紧的往他怀里缩了缩,垂眸道:“有话好好说,殿下别动不动就暴跳如雷的好么?”

赵桐气得使劲往上掂了一下,何满抬眸看他,清澈的眸子里满是“殿下当真要把我摔到地上么”的疑问。

赵桐真想给何满个教训,可又怕失手当真摔坏了她。认命的把何满放到榻上,俯身凑近了她,道:“珠珠,我怎么觉得你像是变了个人呢?”

“是吗?我大哥也这么说。”何满揪着自己的袖角把玩,表情无辜而纯良。

赵桐不解的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这是他最疑惑的地方,如果她想要虚名,没有什么比何太傅更好使的了,如果她想要金银,也完全可以像京城中的贵女一样开几个铺子玩票,想来没人不给她捧场,可她这么累死累活的折腾,真的就是为了钱?

何满坦然的道:“钱,很多很多钱。”

赵桐实是不明白她的“很多很多”究竟有多多,他问:“然后呢?”

“然后……”何满一脸茫然:她没想过,从前她就不是个多有脑子的,现在也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赵桐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倒要看看她能说出什么答案来。

何满回眸,漆黑的瞳仁对准他的,嫣然浅笑道:“我可以借给殿下啊。”

赵桐一脸的无语。他确实需要钱,很多很多,可他怎么能向她一个女人伸手?

何满乖巧的道:“喏,你看我和何家也没关系了,孝心巴巴的送上去被我爹娘弃如蔽履,大哥离得天遥地远,身边亲近的人只有殿下一个,哪怕我赚了金山银山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如果殿下有需要,我便借给殿下啊。如果殿下不要,那我……”她转了转眼珠,道:“挥金如土,奢靡度日好了。”

何满如今乖滑像条泥鳅,赵桐很有一种无力感,尽管知道她是信口开河,可她这番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还是大大取悦了他。

她把她爹娘兄长都摒弃在了生活范围之外,不管是她刻意所求,还是被动无奈,但终究她的生命里,只有他一个亲近之人。

赵桐愉悦的亲了亲她,道:“没关系,有我一个就够了。”

何满乖巧的闭上眼睛,沉浸在他给的温柔里,心里却照旧冷冰坚硬。不够,她的命运,如果可能,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好了,如果不能,金银终究是保命的手段之一。

所以,单独有他是不够的,且他也不属于她,更不会只属于她一个人。

等到赵桐想要再进一步的时候,何满攥住了她的手,睁开略带迷茫和水润的眸子,她轻声摇头:“不可以,殿下。”

第104章 、胆寒

赵桐哑声道:“我问过太医了,只要避开中间那七天,就不会有事。”

何满有些震惊的看着他:他还真拿这种事问太医?

赵桐心里也有些不大得劲,但终究输人不输阵,一副委屈的模样道:“谁让你这么刁蛮。”一言不合就拿脚踹,再怎么是闺房秘事,终究不好听。

他既不想委屈自己,又不得不迁就她,可不就得折腰问人嘛。

何满失笑,蒙着眼睛不说话。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横竖丢脸的又不是自己。

赵桐泄恨似的吮咬着她的唇瓣。

他倒也知道,这种事情上的迁就是他自愿的,不存在谁欠着谁,他的委屈也合当适可而止,不该拿出来要挟她,只要两人心知肚明就好了。

“不要……”何满的声音软软的,仿佛化了的饴糖,听着就让人心弦乱颤。赵桐亲着她的眉睫,她不得不闭上眼,他在耳边呼吸着热汽道:“别怕。”

他不知道她在怕什么,但他知道她在怕。

如果只是不要孩子,他可以小心再小心。但难得彼此两情相悦,恨不能时时刻废都胶着在一起,为什么不?

何满被他呼出的热汽薰得浑身发软,有些难以抵挡他的情浓,好半天才虚软却坚定的把他的手抽出来,放到自己腰侧,似乎疲惫之极般埋进他的胸膛里,低声道:“不,一个月就两次,不能再多,也不能再少。”

这简直是莫名其妙嘛。他身体健康,她身体康健,又正是情浓之际,为什么要压抑彼此?

何满道:“防患于未然嘛,想来殿下也不会对臣女有多少真情,只盼将来殿下厌弃之时,也念着曾经求而不得,肯施舍于臣女一月两次的晤面。”

赵桐失笑道:“杞人忧天。子非鱼,焉能以恶意揣测我之所想?”

何满顿了顿,才懒散的道:“人之常情罢了。”

不管赵桐如何不满,但何满坚持。赵桐也想用强,但何满外柔内刚,甭管好说话时多柔顺,真惹激了是做得出伸手挠人之举的。

他索性用被子把何满卷成了蚕茧,只露着一张精致的小脸,抱着她同她说话。

其实何满很累很倦,硬撑了眼皮同他东说西话。

赵桐问她:“你打哪儿找来的看门的婆子?”

“镖局。”

“挺有眼光嘛。”赵桐说得酸溜溜的,何满如今太乖滑了,这次的下马威虽说只使了五成,且以她的最终退步为结局,但到底有发婉转警告之嫌。

何满笑了笑,道:“臣女如今无依无靠,可不得防着有人登门生事么?”

赵桐再看她时就有了些歉疚,权衡着开口:“如果有什么难处,你叫人给我送个信儿。”

何满慧黠的看了他一会儿,应道:“好啊。”

他笑笑,伸手轻抚她秀气的长眉:“为什么这种眼神看我?”

“殿下不怕臣女拿鸡毛当令箭,借殿下之势狐假虎威?”

赵桐犹豫着道:“嗯。”

气得何满在蚕茧里滚动,伸出手来掐他:嗯什么嗯。

赵桐笑起来,绷起手臂,让她掐不动,又将她的手重新塞回被子里,道:“不怕你借,就怕你不借。”

何满羞恼的一扭头,道:“为什么不借?求不求是我的事,帮不帮是你的事。”

“为什么不帮?哪里是你求我,分明是我求你才对。”

两人厮磨的时间有些长,赵桐又不是个老实的,何满终究被他撩拨出火来,肌肤嫣红,眼睛水润,整个人软得和面团似的。

赵桐反倒不那么急色了,只漫不经心的同她扯闲篇,只这边轻抚,那边轻揉。何满恼了,拍掉他的手,他也就从善如流,略有收敛,可没一会儿又侵袭了过来。

何满就像被搁在浅岸上的鱼,够不着足够的水,又想喘气又喘不过气来,到最后急得眼睛都红了,她恼上来,一把将他推倒在枕上,长腿一迈,骑在他劲瘦的腰间,没好气的道:“殿下真卑鄙。”

赵桐承认:“卑鄙无耻,本来就不能分家嘛。”她都骂过他无耻了,他不无耻岂不枉担了虚名?

何满扯开他凌乱的中衣,在他腰间轻蹭,眼睛却有些红。

赵桐不解,伸手刮着她的两颊,道:“你要是真不愿意,就算了。”

这也就是历经两世,遭受过天堂地狱折磨的何满,换成脸皮薄的姑娘,早被气得大哭了,他把火都撩拨出来了,却兜头浇一盆凉水,这还是人吗?

何满是谁?她在赵桐眼前最不屑掩饰本性了,当下哼了一声,咬了咬牙,道:“殿下得便宜卖乖。”

被她看破,赵桐也无羞窘,还假惺惺的道:“我不是不想强人所难嘛,这也是对你的体贴,免得你又要说我不体谅人。”

是没强人所难,他不过是因势利导,再扇风点火,火上浇油罢了,最后还要说风凉话。

何满不再理他,把他剥得一干二净,咬着牙坐上去。

赵桐浓眉紧蹙,做出一个既痛又快的神情。

何满伸手掐住他的脖子,缓缓用力。

赵桐眸光一变,反手迅速扣住她细嫩的腕子,轻轻一拨,似笑非笑的道:“这种刺激就够了,多得嘛,算了。”

何满脸色一变。

她确实是怕,她怕这**是海,她又陷进去而无法自拔,会重蹈上一世覆辙,因为想要,要不够,贪婪索取更多更深重的刺激,再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

她知道赵桐不是救她上岸的绳缆,而是推波助澜的催命利器,她已经足够孤单和卑弱,实在不想连他也成为她必须反抗和做对的敌人。

其实何满是深恨赵桐的,原本她们两个可以如上一世那般各不相干。他做他尊贵的太子,她做她自由自在的何满。

起码这个时候应该是。

但他非得来招惹她,甚至连脸都不要了,居然用强。

她不恨他夺走了她的贞节,只因为那不是她多看重的东西,且她也没想着嫁人,所以贞节在与不在,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真让她放低身段,委屈自己做小伏低服侍一个男人,照应一家老小,任由婆婆欺压,任劳任怨的生儿育女,还要看他喜新厌旧,朝三暮四,再和他的小妾们争风吃醋……

想想就觉得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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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共死

今天的第二更。

何满笑了笑,用手蒙住眼。

不管是谁,都没到让她作贱委屈自己,从而为他心甘情愿的地步。

她早就已经不甘心做谁后院苦闷寂寞的女人。她宁可自由自在的度日。就算她做不到像上一世那样,蓄养面首,威风凛凛,但做个身无挂碍的何太傅之女也已经足够了。

但赵桐毁灭了她所有对自己宿命的期待和希望。

私下里她没少骂他贱,骂他不要脸。

她喜欢他时,他百般嫌恶,她和他撇清时,他又不死不休的纠缠。人性如此莫测,和人的身份、地位毫无关系,褪去太子殿下的光环,赵桐也不过是个寻常的男人。

他见色起意也就罢了,他贪恋鱼水之欢也无所谓,可何满渐渐发现,食髓知味,她骨子里有某种东西又在蠢蠢欲动。

这让她惊骇且恐惧。

依着她的想法,最好是把这种蠢蠢欲动的欲念就此斩草除根,毕竟她不想因此泥潭深陷。但奈何赵桐没有罢手的意思,且他也正在贪图新鲜的时候,三不五时见着她一面就和饿狼一般,怎么都不够,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她故意提出个一月见两次的约定,就是想压压自己的性子,可恨赵桐不遵守约定不说,来了就撩拨,简直和风月老手也相差无几了。

这会儿何满又羞又气,又恨又绝望,可箭在弦上,再多的帐也得过了这会儿再算,因此发了狠,跟不要命似的和赵桐胶着在一起。

终究是个小姑娘家,体力不行,没一会儿何满就气喘吁吁,四肢发软。她也不逞强了,挣扎着要逃开。

赵桐正要到不到的时候,哪里肯放她走,伸手勾住她纤腰将她揽回来,道:“做人得有始有终,你就这么半途而废?”

何满恨恨的道:“我已经结束了。”

老娘自己爽完了,管你做什么?

这话噎得赵桐很是无语,牢牢箍着她的腰,道:“你可真不厚道,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何满冷哼一声,伸手在腰间他的手臂上重重一拍,道:“我不管。”

此刻的她又娇又横,又泼又辣,偏偏妩媚入骨,让赵桐欲罢不能,他腰一动,将何满掀翻按到身下,道:“你不管?好啊,我倒要看看,你究竟管不管。”

他像只矫健的豹子,何满只是他爪子间的猎物,被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好几面,最终服服帖帖的求饶。

赵桐问:“我还没结束呢,怎么办?”

你只管你自己,我也只管我。

何满欲哭无泪,只能道:“臣女知道错了,殿下饶命,再折腾下去,臣女真的要死了,万一明日城中曝出此处发生命案,却与殿下脱不开关系,殿下颜面何存?”

赵桐按着何满的略显单薄的肩,不紧不慢的动着,问她:“真知道错了?”

何满不迭点头,生怕他看不见,又艰难的转头,让他看她的可怜:“错了,真错了,臣女下回不敢不顾殿下了。”

赵桐低声笑笑,道:“别下回了,就现在吧,一起……”

终于等到赵桐心满意足,他这才松开何满,起身下榻,自去清洗。

何满疲惫的躺下去,蹙着眉,阖着眼,一动都不想动。眼窝里有滚烫的东西争先恐后的往外涌,她又气又恨,爬起来,随手捞起玉枕枕,重重的横扫出去。

玉枕带着风,把莲花灯砸得粉碎。

赵桐急步进来,见屋里一片漆黑,直问:“珠珠,出什么事了?”

何满冷冷的坐在榻上,望着黑暗里他所在的方向恶狠狠的盯着,她想骂他让他滚,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可到底什么也说不出来,喉咙口像是有数把刀子齐齐剐着,疼的她开不了口。

她愤懑的缩回被子里,将自己包裹成蚕茧,像个球一样蜷缩着,热泪肆无忌惮的汹涌而出。

空气里是灯油味,赵桐一等适应了夜色,但大步朝床榻走来。脚下踩着了灯罩的碎片,咯吱一响,怕是被踩得稀碎,他也不管不顾,径直扑过来,伸手去摸何满。

手里软软的都是被子,半晌才摸到滚成一团的何满。

赵桐要扯开,何满死死攥着不撒手。赵桐不敢用强,只柔声道:“你到底怎么了?让我瞧瞧?”

何满在被子里摇头:不用你瞧,死不了。

终究力气不敌,扯得手指头都酸死了,不得不撒手。赵桐将她挖出来,抱在怀里,伸手去摸她的脸。

脸上凉凉的,指尖一片赵桐心酸涩的皱成一团,情不自禁的挨着她的脸,以额抵额,轻声道:“珠珠——别哭了。”

何满蛮横的躲开他的手,拍着他的脸,生硬的与他拉开距离。

赵桐道:“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还是……生气了?”他故作轻松的道:“分明刚才你也挺满足的……女人不都是口是心非吗?说不要,其实就是要的意思。”

一双小手死死掐住他的脖颈,何满阴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殿下,我们同归于尽好不好?”

赵桐倒是不怕她下黑手,只笑笑道:“只要你舍得。”

何满一声冷笑:有什么舍不得的?只要掐死他,她一命抵一命,那么她所担心的,就都不会发生了。

她凑近赵桐,吐气如兰,说的却不是情话,而是最恶毒的诅咒:“是啊,我舍不得,所以,才更想拉着你一起,不管是天堂还是地狱。你放心,到了阴曹地府,不管是下油锅还是上刀山,我都陪着你。”

赵桐看不清暗夜里她的神情,却也知道她此时情绪不稳,双手老老实实的箍在她的腰间,道:“有你陪着,那不就行了,可是我怎么才能相信,掐死我,你不会反悔,反而自己逍逍遥遥过自己的好日子去了?”

赵桐对何满很不信任,他问她:“我怎么才能相信,掐死我,你不会反悔,反而自己逍逍遥遥过自己的好日子去了?”

何满闻言一怔。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他一语成谶,上辈子可不就是如此吗?她真没想过与他陪葬。横竖他也不缺人陪,周仙仙不就是和他生死相依吗?

他死都死了,她当然要好好活着,人生短暂,为什么不享受当下?她当然要逍逍遥遥的过自己的好日子。

第106章 、逼迫

今天的更新。

看何满犹豫,赵桐叹气:“你看吧,珠珠,你自己都不信你自己。”

何满愤愤却执拗的道:“要怎么殿下才肯相信臣女?”

她这会儿钻入了牛角尖,越想越觉得和他一起赴死是再好的主意也没有了。

赵桐却只是轻柔的抚着她的腰,道:“不,你舍得,我可不舍得,我就想让你高高兴兴的陪在我身边。当然,如果哪一天我先你而去……”

他的手一紧,将何满勒进自己的怀里。

何满仰头问:“你会如何?”

他离她极近,一开口就要碰到她唇了,他轻柔兼诱哄的问:“你希望我如何?”

她希望他如何他就能如何?

何满不客气的道:“臣女何敢奢望?想来殿下必然会带臣女一起走,哪怕是碧落黄泉。”

赵桐低低呵笑两声,亲了亲她,道:“你倒了解我。”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舒服,倒像是誓言一般,碧落黄泉,生死相依呢。

何满却只觉得他莫名其妙,她当然了解他,要知道他在这方面心眼儿小得和针鼻似的。

赵桐看她那愤愤却又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就觉得可乐,又亲了亲她的唇瓣,道:“不,你猜错了,就算我先走了,我也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

何满一怔:怎么会?他如此大度大方?

赵桐很自恋的道:“就算我死了,也在你心里活着,哪管你活到七老八十呢,这里……”他伸手按住了她胸口的位置:“也一定有我。”

何满:“……”想得美。

她终于松开赵桐的脖颈,闷闷的道:“臣女不过是和殿下开个玩笑,天色不早,殿下该走了。”

她杀不死他,且也太不明智,那就……算了,来日方长。

赵桐不动,道:“你还没说,为什么发这么大脾气?”

何满不吭声。

赵桐道:“恨我?”

当然。可何满却摇头:“不恨。”

赵桐轻笑道:“随你吧,我已经尽力如你所愿了。”

何满柳眉倒竖:“说得好听,那你今天还……”说到最后,声音里带了一丝委屈。

“嘘。”赵桐伸手按住她柔软的唇,道:“珠珠,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但我心里,还是将你当成妻子来待的。夫妻孰伦,天经地义,你我又都年轻,趁着能在一起,为什么不?”

何满不是个矫情多情的人,此刻听了这话不仅不感动,反倒讥嘲的笑道:“果然连殿下也这么说,可见当初我所担心并不是杞人忧天,连殿下都不相信自己,可叫我怎么相信殿下会矢志不渝?”

她用他刚才质问她的话来回敬他。

赵桐没有丝毫窘迫,只淡然的道:“矢志不渝,是用在夫妻身上的,像你这样,好像不太适用。”

何满紧咬着唇,冷笑一声。是啊,她就知道,他终究会用这个把柄来回击,不管她怎么做,在他跟前都是自取其辱。

做他的女人,不过是他后院里的十几甚至几十个中的一个。不做他的女人,在他眼里她水性杨花,不自重不自爱,没资格得到他的尊重。

赵桐紧紧的勒着何满的肩,道:“是你自己不要的,你拿什么来要求我矢志不渝?”

“是啊,所以我也没要求。”何满想要拂开他的手,太疼了,他分明就是故意的,仗着他们两个武力悬殊,他把疼痛强加于她之身。

但是没能得逞。

赵桐又逼问道:“珠珠,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拒绝?”不拒绝的默认,在他看来就是同意和允许,可分明她冷心冷肺,根本不像她从前说的那样情深。那么这种阳奉阴违,表里不一,甚至自相矛盾的行为,到底意味着什么?

何满尖叫着道:“是你逼迫我的,我怎么拒绝?”

“别骗人了,你以为骗得了我?你不只不拒绝,甚至还给我一种半推半就,顺水推舟的错觉。”

“你胡说,你胡说。”何满喘着气,脸色涨得通红,她的辩驳如此无力,因为又被赵桐说中了。她喃喃道:“分明是你武力挟迫,我反抗不了……”

可她骗不了她自己,她不只是反抗不了那么简单,而是她根本连试图反抗的意念都没有。

她当时怕赵桐会恼羞成怒,愤而打人。但她明明知道,他从不屑和女人动手,不会因为这事不成便对她破例。

她当时想的是,既然上一世求而不得,她在心心念念了那么久,始终觉得痛楚和遗憾,那不如趁此机会一了心结。

她当时还想的是,谁也不敢保证她有覆手为云,翻手为雨的能力,万一不成呢?所以她没必要这个时候就和他交恶,宁可屈从柔顺,暂时保住何家老小,再徐徐图之。

甚至她当时还有一种泄愤的想法,他不是一向都瞧不起她吗?不是一向都有洁癖,别人碰过的女人他压根不屑碰吗?可她早就不是那个纯洁天真的小姑娘何满,而是从内到外,早就破败不堪,阅尽千帆,不知道睡过多少男人的何满了。他要碰,就让他碰,彻彻底底的恶心他一回。

综此种种,什么复杂的心绪都有,就是没有反抗。如今被他点破,何满羞愤交加,竟不知该如何辩驳。

气急了,又挣不脱,何满忽的凑近赵桐,狠狠的咬住他的肩膀,像濒死的小兽一样呜咽着。

赵桐一动不动。疼是肯定的,但想必何满更疼。说到底,他只做没说,受不了的是何满自己。

何满一时激愤,咬住了下死劲的往下磨牙,想着她不得好死,那赵桐也别想好活,可他不挣扎不反抗,她又怯了。

偏自己下不来台,又怕日后被小心眼的他报复——报复她倒也罢了,就怕他把这帐算到自己父亲头上——何满又咬了几息,终究松了嘴。

赵桐伸手钳住何满的下巴,道:“我只问你,你还求我矢志不渝吗?”

何满摇头:“不求。”

赵桐说不出来的失望,索性破罐破摔道:“那也好,有花堪折直需折,我明日还来。”

真是欺人太甚。

何满气得浑身哆嗦,怒声道:“你敢,别当我何满好欺负,不信你试试。”

赵桐笑笑,挑衅的道:“那就试试,你当一个年老体衰的婆子就能拦得住我?”

第107章 、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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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桐真发起狠来,他手底下有的是绝顶高手,她雇来的婆子本事再强,也双拳难敌四手。

他就非得逼得她走投无路不可吗?

何满捞起另一只玉枕,照着赵桐没头没脑的砸下去,恨声道:“拦不拦,是我的事,你滚,给我滚,现在就滚。”

赵桐伸手一挡,玉枕沉重的落到地上,他也不顾被砸得生疼的手臂,起身整了整衣衫,平静的道:“拦不拦得住,就不是你的事了。”

说罢转身出去。

房门咣一声被阖上,震得房梁都要颤三颤。

何满独自坐在榻上,呆了半晌,最后也只是惨然一笑。

路是她自己选的,哪怕布满荆棘,她也得义无返顾的往下走。从前还有机会避着他,现在,连家都没了,她逃无可逃。

再则逃也不是办法。

如果他真要来,她拿什么拦他?看似他认定她吃软不吃硬,他在她跟前也有意温柔小意

好啊,只要他敢来。

赵桐说得挺有气势,出门却面现颓色。

这二十多年,最大的跟头就是栽在何满身上的了。不知何时,她对他毫无真情,只有假意,偏偏他看得分明,却泥足深陷,难以自拔。

真也好,假也罢,他不愿意放开,那就死死纠缠着吧。

她一个小姑娘家,任性是有的,可他也不是一味没脾气的人,某些事上,他可以忍让、退步,但有些事,他当仁不让。

他不可能事事都听她的,让她牵着他的鼻子走,不然他成什么了?

临近年底,赵桐事情很多,虽然叫嚣着晚上还来,到底被周皇后缠住了不得脱身。

不能去见何满,他虽说有些失落,可竟是说不出来的解脱,这会儿他宁愿听着周皇后无意义的絮叨,也不想再和何满动气。

大抵是赵桐搬出去的缘故,没他在身边,周皇后越发现了老态,拿成亲一事,翻来覆去又絮叨了小半个时辰。

赵桐正坐得不耐烦,只听外头有人报:“周姑娘求见皇后娘娘。”

生怕赵桐会拂袖而去,周皇后忙看向赵桐,小心解释道:“临近年底,宫里事多,本宫最近不大舒服,倒是仙仙体贴,学了按摩之技,每天定时来给本宫按按。不是本宫夸口,她这个侄女当得可比亲生女儿还要周到。”

赵桐点头:“也是母后慈爱。”

母慈媳孝,不是刚刚合了她二人心意?

到底关切的道:“母后的腰可是沉年旧疾?别自己硬撑着,还是宣了太医好好诊治。按摩之计毕竟是雕虫小技,有病还得听太医的。”

周皇后忙道:“不妨事,就是前些时候累着了。”

赵桐脸上的关切渐渐淡去:亏得他还心里发虚,只当自己忽略了母后,原来不过是拿此做个噱头,好宣周仙仙入宫罢了。

周皇后见他神色不好,也不想惹了他不耐烦,只轻声略带恳求的道:“你二人明年便要大婚,便是多亲近些也是情理中事,难得你二人都在,陪母后用晚膳如何?”

赵桐微微颔首:“就依母后。”

周皇后大喜,急命人吩咐去准备晚膳,整个人也精神了些。

赵桐则微垂头,神情略显落寞。

再怎么说,这是他的生身娘亲,或许对他不够宽容和纵容,但到底对他寄予厚望。这不是她的错,望子成龙是每个母亲的心愿,她的愿望不过强烈了些。

只要自己能达成她的心愿,她会很愿意做个慈母。就是从前,除了对他苛刻些外,也没多刻薄。

至于和周仙仙的亲事,是他自己同意娶的,放在寻常人家,表兄表妹,青梅竹马,再兼亲上加亲,是再完美不过的亲事罢了。

赵桐扭着自己的手指,想借疼痛来驱除烦躁。

若跳出迷圈来看,最不是东西的是他。既想娶个能得助益的太子妃,又不甘心,想霸着他喜欢的女子。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美事?便宜能让他一个人占尽不成?

当然,若是何满肯退让一步就皆大欢喜了,但她怎么肯?

赵桐无意识的抬头,就与周仙仙那闪闪发亮的眸子相遇,她见着他,是如此的欢喜,这让赵桐的心里竟突的一跳。

说起来周仙仙何错之有?她是周家的姑娘,使命便是做太子妃,做皇后,相信京城贵女,哪个打小儿都被这么灌输过。

不管是家里哪个长辈给她的错觉,总之他们两个会结成夫妻,是打小就灌输到两人意念里,一直融入到血液里的。

别说什么她究竟爱的是他的身份还是他的人,也别嗔怪她是个善于权衡的人,从某一方面来说,她这样理智的人更适合做他的太子妃。

她知道利弊,所以知道取舍,知道取舍,所以心有敬畏,这样她不会像何满那样任性、决绝,或许当他们之间什么都不剩下的时候,她照样能为了共同的利益而隐忍,却绝不会像何满那样玉石俱焚。

赵桐捏了捏眉心,这是他第三次涌起要放弃何满的念头。

第一次是得悉父皇想要把何满许给赵檀之时,为了保证周家对自己的全力支持,他选择了周仙仙。

第二次是何满不肯同他回太子府,还失手将他踹下床榻。那个时候,他便隐隐有些明白,他们两个,永远也不可能像寻常夫妻那样在一起了。

这是第三次。他周旋在两个女人之间,有所偏颇,让他明了自己就是个脚踩两只船的男人,一个不慎,便要翻船落水。

为了一个女人,毁了自己的前程基业,究竟值不值得?

如果他放手,他们两个彼此分开,未必不会各自安好。只是……

世间事,往往就毁在这个“只是”上头。对于赵桐来说,有太多的只是。最重要的,不是他不甘心放她与别的男人缱绻缠绵,而是不甘心自己终其一生,连自己最喜欢的是什么都不清楚,好容易清楚了却得不到。

轻抚肩头,那儿还有何满留下来的咬痕,赵桐不觉得痛楚,反倒觉得安心。

原本她的眼泪,她的愤怒,他视做她的绝情,可这会儿想来,应该是她的纠结与挣扎。这也证明了她对他并不是他想像的那般冷酷凉薄。

她若以心相许,他必还之不离不弃。做不做得成夫妻,反倒没那么重要了。

第108章 、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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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年底,家家户户都透着喜庆和热闹,只有何家冷冷清清。

天都黑了,何夫人还在灯下做着针线,只神色漠然,眼珠木然,虽然手上动得飞快,却显然心不在焉。

丫鬟挑了帘子进来,哎哟了一声,道:“天都黑了,太太您也歇歇吧,小心眼睛。”

何夫人这才唔了一声回神,道:“不妨,一时做得入了神。”

丫鬟忙把灯点上,看一眼她手里的针线,抿唇笑道:“太太又在给孙少爷做衣裳了?”

何泉带着秦氏去了西南,不到两个月便诊出有了身孕,自然先往家里报喜。何夫人一边哭一边笑,放下信便开始张罗孩子的小衣裳,小被子,因着家中无事,竟是夜以继日,谁劝也不听。

提到尚未出生的孙子,何夫人脸上浮起喜悦的光,却转瞬又黯淡下去,道:“不过是个心意罢了,天遥路远,等到送过去,孩子也穿不得了。”

丫鬟道:“不是有八百里快骑吗?最多有个十多天也就到了。”

何夫人苦笑了笑道:“又不是加紧公文,怎么能送这个,老爷头一个就不会答应。”

她顿了顿,问:“可是有什么事?”

那丫鬟又哎哟了一声,道:“可不是,这一说话,倒把正经事忘了,是外头有人要见太太。”

“什么人?这早晚来见?藏头露尾的……”何夫人话说了一半,就见那丫鬟一脸为难,便情知是何满派了人来,脸色当即冷下来,道:“我不是早就交待过了么,以后不管她送了什么东西来,一律不许收。”

“这回不是别个,是,姑娘……亲自来了。”

何夫人一个没忍住,眼圈通红,愤恨的道:“她来了又如何?老爷早就知会了族里,何家没她这么个人,撵出去,赶紧撵出去。”

也不等那丫鬟回话,径直撇了手里的针线进了内室。

躺了多时,听着外头报说大人回来了,这才挣扎着起身,何太傅披着一身风雪,何夫人打起精神问:“外头下雪了?”

“也才下没多久,不过地面倒是都白了。你白天做什么了?怎么瞧着这么没精神?”

何夫人接了他的大氅交给丫鬟,亲自绞了热手巾服侍他净面,没什么心情的道:“你可还有闲心管我?我如今不过是个废人,便是死了又有什么?”

何太傅知她心情不好,温声安抚:“怎么又说这话,你若不愿意我问,我不开口就是。”

何夫人气结。哪里是不愿意他问?只是问了又如何?如今儿女俱都不在跟前,她孤零零一个,做什么事都没意思。

何夫人眼圈一红,别了脸,一副不愿意理他的模样。

何太傅只得哄:“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怎么还没想明白?”

何夫人哽咽着答:“要怎么明白?”

“……”关于何泉携妻远走的事,何太傅也不好多说,来来去去也只有那么一句“男儿志在四方”,可何夫人不接受:“在哪儿能及得上跟着太子?明明有捷径坦途,为什么要走荆棘小路?”

何太傅叹口气:“子澈的事也就算了,珠珠呢?”

何夫人瞪眼道:“你倒好意思跟我提她?是谁兴师动众,把她逐出家族,又公然将她撵出何家的?”

何太傅倒打一耙:“我如今气已经消了,不依不饶的分明是你。”

“我,我又是为了谁?难不成还是为了我自己?她再怎么不好,那也是我十月怀胎,从小养到这么大的,我便是再恨,也不会恨到骨肉相残……”

“好,好,都是为了何家,都是为了我。”

何太傅很歉疚,当初是为了让何满顺利的与何家脱离,所以同何夫人说起时难免态度激烈,言辞刻薄,没想到她比自己还要反应强烈,一时竟难以转寰。

何太傅苦笑着道:“珠珠的事,怕是要翻案了。”

何夫人忘了哭,仰脸看向何太傅:“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何太傅挠头,他无可解释。

何夫人也却也不笨,知道他们父子、父女有事瞒着自己,越发伤心、委屈。何太傅只好道:“珠珠不是个胡闹的人,她既这么打算,肯定有她的道理。”

何夫人拨开他搁到自己肩上的手,冷笑道:“别跟我讲什么大道理,我就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道人家,最糊涂不过,哪懂得你们这些大道理。”

何太傅讪讪的道:“夫人说笑了,谁敢说你……那个……见识短。”

何夫人气得发抖:“是没说,可还不如当面说呢,你们背着我谋算什么,我不气,也不恨,可你们置我于何地?你们就这么信不过我,怕我泄露了你们的大事?既如此,我也不屑做你们何家人。我这就走……”

说着说着,眼泪长流,她扬声吩咐人:“收拾行李,明儿就启程。”

外头人不敢应,只拿眼觑着何太傅。何太傅沉脸把人都打发了,问何夫人:“你要走去哪儿?”

何夫人哭得不能自已,强自压制着,才把话说通顺:“老爷只管放心,这么大年纪了,我也没那闲心和你闹,和离是不要想,只要老爷不休妾身,妾身便感恩戴德。何家好也罢,坏也罢,都同我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妇道人家没什么关系,我也不想在老爷跟前碍眼,好在还有个不成器的儿子,老爷嫌弃我,何家不容我,他是我生的,总不会畜牲不如,容不得我吧?”

摆明了这就是气话了,何太傅哭笑不得:“天遥地远,又是大年下的,你这是想给子澈找不痛快不是?”

气得何夫人差点儿没晕过去,这时候是年下,所以出门不宜,是不是等过了年,她再走他就不担心了啊?

何太傅叹了口气,道:“不瞒你说,我不但想送你走,就是我,也打算跟陛下请辞。只是今儿才透个风声,就被陛下骂了一顿。”

何夫人怔住,一时忘了哭,低声道:“到底朝中出了什么事?”

何太傅摇头,何夫人瞪他:“你若再敢瞒我……”

“不是有意瞒你,实是我也只是一种感觉,好像何家……”这种感觉,来自于何满的笃定,他从她的眸光里看到了何家大厦将倾的覆灭。可这只是感觉,要如何说?又如何说得清楚?

第109章 、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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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几十年的夫妻,何夫人不可能不了解何太傅,也不可能真的无理取闹,何太傅并无隐瞒,将这些日子的事一说,何夫人心里的不痛快也就去了五成。

她喃喃的道:“其实我也察觉到了,珠珠整日惶惶不安,好像有什么灭顶之灾一样。”

何太傅一凛。

何夫人摇头:“她怎么肯同我说?我也猜不出来,只当她是玩闹,就是同太子殿下,也只当她浪子回头,痛改前非。可这事分明就透着诡异,别说她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了,便是如老爷你,如妾身,可能当断则断,情丝崭得这般痛快?”

当然不能。

何夫人怔然道:“可偏偏她说到做到。”

何太傅道:“这也不能说明什么。”

只是这话说着发虚,如果何家有覆灭之灾,除了与皇家有关联,再不会有别事。他明白,何夫人也明白,所以这话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何夫人又低声道:“我虽万事不知,可也听说了些流言蜚语,珠珠和太子殿下……”她想想就有些伤怀:“终究还是不清不楚了。”

何太傅也有些黯然。

何夫人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道:“老爷都知道?”

何太傅有些颓然:“我……我也是,才知道没多久。”

何夫人一哽:“珠珠瞒得可真紧,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这样自毁前程?”劝慰的话说了几千遍几万遍,可她一句也没听进去,但凡她离不得赵桐,何太傅也不会不替她奔走,一个侧妃总是绰绰有余。

可像现在这样,两人不明不白的混在一处,她的终身没有保障,未来一片惨淡,有何希望可言?

何太傅想得要比何夫人多,可终究一切都没发生,只是臆想,甚至他也忍不住要做最坏的打算:万一赵桐不能成事,珠珠既非他的妻,又非他的妾,也许将来能逃脱也不一定呢?

他劝何夫人:“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别多想了。”

怎么可能不多想?儿行千里母担忧,何泉到底是男人家,顶多是受点儿皮肉之苦,可何满终究是个小姑娘家。

何夫人纵然再想把心放宽,也是如骨哽在喉,心底难安的。

她把何满今日来过的事同何太傅一说。

何太傅也默然了一瞬,道:“算了,不见就不见吧。”

何夫人怪他心狠,可分明她也没见,一时柔肠百结,低声喃喃:“大过年的,也不知道她自己孤零零的可怎么过?”

何太傅望着她欲言又止,何夫人心一动,不禁问:“老爷,怎么了?”

“……”何太傅有些心虚的道:“眼不见心净,横竖她只会气你,见了也是白惹你伤心,你惦记她做什么。”

“……”何夫人气得:“我那是气话好不好?”眉锋一动,突的道:“老爷是说,珠珠还没走?”

“唔……”

不等何太傅说什么,何夫人起身往外就走:“人在哪儿呢?来了她也不来见我?”

何太傅追出来,道:“你心急什么。”朝她一使眼色,道:“先摆晚饭吧。”

何夫人情绪激动,强自按捺住了,道:“好,好,先摆晚饭。”

丫鬟们鱼贯而入,摆好了晚饭,何夫人对着满桌子的菜肴,一点儿食欲都没有,忽然想起什么,叫住身边的亲近丫鬟,道:“老爷辛苦了一天,怎么就这么几道菜,太简慢了,去吩咐厨房再添几道。”

一连说了好几道,又是鱼又是肉,都是何满爱吃的。虽说没提前打招呼,但因着年下,厨房里是早就预备好了的,这边得了吩咐,那边升火一热,很快就送了过来。

一切就绪,何夫人眼巴巴的望向何太傅:人呢?

何太傅装腔作势的道:“唔,我想起来有点儿事。”

迎着何夫人不满的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门口响起脚步声,门帘一挑,何夫人望过去,就看见了身形纤弱的何满。

何满做小厮打扮,肩背一层落雪,进屋就化了。

何夫人忍不住站起身,张嘴要喊,却又恨她隐瞒,腾的得重新坐下。何满近乡情怯,走了几步又站住,开口喊:“爹,娘。”

何太傅才要说话,何夫人道:“我没你这个闺女。”

何满的声音便消了,做出可怜状,只眼巴巴的看何太傅。

何太傅打圆场:“你不是一直念叨她嘛,如今孩子回来了,好好说话是正经,置什么气?”

何夫人气得拧他:好人都叫你做了,以后我还怎么管她?

没见着何满人时,怎么气怎么恨都不为过,可真见着了人,还哪儿有这些东西?何夫人几步上前,一把抓住何满的手臂:“你,你这没良心的丫头……怎么就瘦成这样?”

何满讨好的陪笑:“娘,我可想你了,真的……不信你摸摸,我这心里都是你和爹,还有外头的大哥大嫂和快要出生的小侄子小侄女……”

说她没良心她多冤哪,分明是自己的娘狠心。

何夫人气得拍她:“又口无遮拦。”拉着她,又开始流眼泪:“你们一个个长大了,都不让人省心,什么事都瞒着我,拿我当傻子耍……”

何太傅也眼窝酸涨,干咳了一声道:“大过年的,孩子回来是好事,你这怎么倒哭哭啼啼起来了?你嘴上不说,可心里一直惦记着她,这会儿好好说说话,待会儿……”

一想自己不能这么大煞风景,何太傅识趣的闭嘴。本来他想走的,可又舍不得,好歹自己宠了十四年的明珠,一朝为了个臭男人自逐家门,他是又气又疼,也想知道这些日子她有没有吃苦。

何夫人白了他一眼,虽然不满意他竟瞎说大实话,但也知道何满不可能多留,得在宵禁前送走,时间不多,她拉着何满入席,一边亲手给她挟菜,一边嘱咐:“你多吃点儿,这些菜都是你爱吃的。你说说你,年纪不大,心倒是不小,怎么说搬走就搬走?你一个人在外头,没人照顾,衣食住行能妥帖得了吗?要不,你走时带两个厨娘。”

“不用。”何满嘴都塞满了,可跟前碟子里的肉和菜还堆得和小山似的呢,她口齿不清的道:“我饿不着,娘您就放心吧?”

第110章 、爽快

时间不多,何夫人也就问问何满的衣食住行,听说青暇、红绫二人服侍得不错,这才稍稍放心。

何太傅问起城北的青菜来。

听说何满租的地,只从中指导,提供种子和肥,其余都是乡民们自己操持,这才放心,却还是提醒她:“人心叵测,尤其是利字当头,你毕竟太年轻,手底下又没有几个自己得力的人手,做事还是该谨慎谨慎再谨慎些。”

何满点头:“珠珠都明白,所以只除了租地,白得分成外,别的我都没掺和。这也是开始他们怕是菜卖不出去,这才肯听我的,等以后利润丰厚,只怕他们多半都要撂挑子单干了。”

何太傅倒是挺诧异,何满小小年纪,虽说看事有些悲观,但未料胜,先料败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点头:“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说着话时间不早了,何太傅一扭头,不敢看何夫人,生硬的道:“行了,时间差不多,你收拾收拾吧。”

何满起身,像小孩儿一样圈着何夫人的脖颈,认真的道:“娘,你别恨我,也别担心我,我报答你和爹的情义还来不及呢,怎么也不可能害你们,更不能害大哥大嫂。”

何夫人眼泪和纷纷的大雨似的,珠泪连成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又怕何满误会自己不原谅她,只好点头。

她拍拍何满的背,千言万语,都在这一个动作上了。

何满放开她,道:“过年我就不回来了,府里虽说就你和爹两个人,可也要热热闹闹的。”

何夫人不甘又不舍,只呜咽着点头。

何满不敢看她,看向何太傅,轻声道:“爹,我走啦。”

何太傅送她出门,外头人多眼杂,许多话不方便说,何太傅只能低声问:“你那里,可还好?”

他问的是她和太子赵桐的事。

何满笑笑,不以为然的道:“爹你放心吧,他自纠缠他的,我自有一定之规,总之不可能任由他牵着鼻子走,万一哪天闹崩了,也不过是个死罢了。”

“别胡说。”何太傅心里一酸,再不甘心还是劝:“到底他身份不同,你终究是个小姑娘家,别太任性,该服软还得服软,万一……”

他顿了顿还是道:“如果能,该改主意还是改主意,提前同爹说,爹一定替你争个名份回来。”

何满没执拗的说“不用,我不稀罕”,而是从善如流的点头:“珠珠都记下了。”

年纪越大,她越懂得该如何让父母安心,尽管她似乎注定没法让爹娘安心。

果然被何太傅料定,越近年底,这青菜价格越贵,竟大有涨上几涨的势头。有些乡民见何满什么都不做,就能从天上掉银子,不由大为不甘。

很快他们推举了一个叫做梁柱的男人,带了十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要和何满谈判。

一看这架势,青暇和红绫就有些恼:这哪是谈判,这不分明是打架闹事吗?

可偏偏前些日子还巴巴往这来的太子殿下如今连个人影都不见,连个求助的人都没有。

何满倒是挺淡定,她止住像灶台上的蚂蚁一般的二人,道:“去,到街上最有名的酒楼订桌好菜来,今儿本姑娘要开鸿门宴。”

青暇和红绫:“……”

得了吧,姑娘,您这小身板,十个加起来也不抵一个梁柱。再说他还带着那么多人呢。他们都是粗人,哪懂什么鸿门宴不鸿门宴的。

可何满是个拧的,两人也劝不动,只好一个洒扫庭院,一个按照她的吩咐去订酒菜。

梁柱等人进门时,倒是被何满吓了一跳。这小姑娘也生得太漂亮了些,像是画中的仙女,眉目如画,眼珠漆黑,就那么专注的盯着人,倒像能勾人魂魄一样。

众人都呆怔怔的望着何满,连话都不知从何说起了。

何满倒是笑笑,道:“几位请入座。有什么话,吃完喝完再说。”

梁柱迟疑着道:“不,不用了,何,何姑娘,我们此来,说完就走。”

何满道:“买卖不成仁义在嘛,不过是一顿酒菜钱,我还是出得起的,你们别客气。”

梁柱带来的人和梁柱嘀咕了半天,最后下狠心:他们这么多人,还怕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不成?吃就吃,喝就喝,谁怕谁?

何满倒是态度温和,举起酒盅道:“这近大半年来,承蒙各位兄弟的帮衬,我敬各位一杯。”

众人还怕她在酒里下了蒙汗药,有那心细的拿银簪在酒里蘸了又蘸,见确实没变色,这才向众人示意:没问题,喝吧。

把个青暇气得要死。

何满倒是跟没事人似的,喝完这一杯,又添了一盅,道:“这一杯,算是饯别酒,大家伙来一趟也不容易,大冷的天,喝个双杯暖暖。”

众人又跟着同饮了一杯。

何满再度举起酒盅,朝梁柱等人笑笑,道:“我这人有个毛病,记仇。你们都比我年长,有的叫声叔也不为过,那就大人大量,别跟我计较吧。”

三杯酒喝完,何满道:“你们慢慢吃,有什么话,吃完再说。”

菜是好菜,酒是好酒,梁柱等人几时见过这等美味佳肴,横竖是奔着撕破脸来的,且这小姑娘口头子也利索,过了今儿,他们也别指望着再合作了,那就吃吧。

众人一阵风卷残云,各个吃得沟满壕平。梁柱喝脸都红通通的,打了个酒嗝,道:“何,何姑娘,我们……”

何满微笑道:“但讲无妨。”

梁柱鼓起勇气道:“我们想和何姑娘把帐算算,以后这菜,我们自己种自己卖。”

青暇气得骂:“你们要不要脸,过河就拆桥,亏得你们还是男人呢,就这么见利忘义?都说吃水不忘掘井人,你们可好。”

梁柱被骂,也有些气恼,梗着脖子道:“何姑娘的大恩大德,我们莫齿难忘,可这亲兄弟还明算帐呢,说起来何姑娘只是个引路的,剩下的路早晚也得我们自己走,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何满点点头,说了一个字:“好。”

梁柱等人倒是都怔了:“……”

何满命帐房出来,道:“对帐吧,你们该我的,一并都给我,剩下的,咱们各走各的路,两不相关。”

第111章 、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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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桐最近很安分,安分得像没成年似的孩子,在周皇后看来,那时候母子两人相依为命,他的乖顺、老实、听话、上进,是她唯一的安慰。

这几年儿子渐渐有了主见,她也有了力不从心之感,尤其在他的亲事上,他采取的简直就是不合作的态度,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一副“一个耳朵听,一个耳朵冒”的模样,完全没有娶媳妇的兴奋和激动。

说句不太贴合实际的话,周皇后觉得,赵桐这媳妇娶得,倒像是为她娶的一样,相形之下,自己都比他这个准新郎倌更快更早也更容易进入状态。

周皇后几乎能预见赵桐和周仙仙成亲后两人相处的模样,绝对又是一对怨侣,能相见两人婚后过得是刀光剑影,兵戎相见。

她不只一次的叹气,该劝的都劝过了,他若还是无心,那也只能感叹他和周仙仙是孽缘。

但是万万没想到,眼瞅着到了年底,赵桐反倒像是收了心,隔两天便进宫给自己请安,周仙仙在,他也不会刻意做出冷漠冷淡的模样来,甚至还能和周仙仙正常礼貌的对答两句。

尽管他的态度仍旧让人看着不太舒服,但相比从前总算有进步不是。

赵桐确实如周皇后所想,打算放手,不再束缚着何满,也不束缚自己。是以他也打定主意要和周仙仙好好相处。

不能做到夫妻恩爱,最起码也得相敬如宾不是?

这天在宫里盘桓了半日,陪着周皇后周仙仙沏的茶,听着她们像亲娘俩似的说了半天闲话,眼看天色不早,他这才起身告辞。

周皇后道:“正好,你送送仙仙。”

周仙仙垂头羞怯的道:“殿下事急,侄女自己回去就好,不敢劳烦殿下。”

赵桐难得的说了一句:“无妨,横竖顺路。”

周皇后好笑的道:“行了,你们两个是多年的表哥表妹,有什么可客套见外的?”又拉着周仙仙的手:“本宫知道你这孩子孝顺,可这眼瞅着就过年了,你不必过来,好好陪陪你爹娘。”

周仙仙答得很是乖巧:“姑母所说甚是,但家父家母也说,我是女孩儿,比男子要细心,陪在他们跟前尽孝的时候长得很,但姑母寂寞,我陪着姑母说说话也好。”

周皇后自然笑得极为感动:“能娶你做儿子媳妇,本宫真是……幸运啊。”

全程赵桐都木着一张脸,在一旁默不作声,他脑子里全是何满的音容笑貌,他也会大发奇想,假如这会儿换了是何满,她会如何?

她肯定做不出来周仙仙这一副温婉柔顺的模样。

就算做得出来,也不和谐,她天生就是骄横的小姑娘。

母后本就不喜欢她,便是不会露到表面上来,也只会含沙射影,处处埋坑。何满一定会瞪大眼睛,满眼疑惑,嘴里却什么都不说,拣她听得懂的应声点头。

如果母后敢对她作颜作色,难保她不会露出凶猛狠样来,上去就咬母后一口。

一想到这样可恨又可气的场景,赵桐不仅不觉得无耐,相反还觉得好笑,竟然翘起唇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

周皇后看他这模样,越发放心,将周仙仙送到他身边,道:“天色不早,你们两个早点回去吧。青华,仙仙是个女孩子,一个人出门在外不安全,你务必将她送回家,知道吗?”

赵桐已经收了笑,可刚才的温柔还在,看向周仙仙时也不似从前那般讥诮和冷漠,点头道:“儿臣明白。”

周仙仙忍不住抬头看他,这才是他从前认识的表哥,无时无刻不像个温文儒雅、温润通透的碧玉,凉的凉,暖的暖,怎么挨着都舒服。

这才是她周仙仙要嫁的男人,这大周朝最尊贵最俊美最和气的太子殿下,也只有她配站在他身边,郎才女貌,将来要和他并肩睥睨天下。

想来他对声名狼藉的何满是彻底死心了吧。

周仙仙满心柔情,可惜赵桐却生硬的别过脸,淡淡的道:“走吧。”说完当先一步出门。周仙仙不由得失望,可随即想到,或许是他心中有事,因此边走边问他这几日都忙些什么。

赵桐这些日子被成帝揪到了御房,越是年底事越多,地方上的折子多得堆成山,成帝到底有了些春秋,精力不济,与其交给禀笔太监,还不如交给太子。

初时赵桐还有些接手国事的兴奋,但经过这几天的批奏折,他满心都是愤懑。折子千奇百怪,也可见人性大不相同,同样在朝为官,可每个人风格不一样。

有的确实是为民请命,但满纸满篇都是诉苦之词,好像朝廷再不拿出济世国策,整个大周朝就要亡国了一样。

赵桐忍不住想:朝廷要他这个父母官是做什么的呢?但凡有问题就好像天塌了,他不仅撑不起来,想不出办法,还要事事都向朝廷请示。

说句难听话,假如真是急难,有他这慢悠悠上折子,等批奏的功夫,他那边天早都塌了。

还有些官员满嘴逢迎拍马之词,今天在某地方发现了什么祥瑞,明天又在深山老林里发现了什么吉兆……好像整个大周朝能够得此盛世太平,都是他的功劳。

更有些官员像个碎碎念的老太太,洋洋洒洒写了几十张,却言之无物,赵桐从头读到尾,愣是没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他都怀疑自己才智不足,这么多年白和何太傅读了,以至于又重新读了好几遍,也没找着他要写的主题。

气得赵桐恨不能透过这纸奏折,把那写折子的官员揪出来好一顿爆打,他这是炫耀他的字有多好看,他的文章有多华美呢?

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林林总总,什么奇芭人什么奇芭事都有,赵桐看得头昏脑涨,烦不胜烦,一想到父皇就整日陷在这样的奏折里,居然还能有闲心,抽出时间来吃喝玩乐,他简直就是神人。

听周仙仙问,也只简短的答:“看奏折,批奏折。”

周仙仙有些哑然,这样对答,这天儿还怎么聊?

正这会儿宫门处有一骑飞驰而来,那人直冲到赵桐跟前,跳下马道:“殿下,大事不好——”

第112章 、翻案

南明怕这一人一马伤着赵桐,早抢到他头里,伸手做了个护卫的动作,待看清来人是北光,不由得呆了一呆,这才让开来。

赵桐问:“出什么事了?”

北光犹豫的看了一眼周仙仙。

周仙仙早就避让到一旁,此刻见他主仆情形,知道是有要紧事,忙道:“表哥忙,我自己回去。”

赵桐道:“这怎么行,孤答应了母后的。”

“真的不用……”周仙仙还在推辞,一脸的忧急。

赵桐一挥手:“南明,你多带些侍卫,务必将周姑娘送到周府。”

周仙仙:“……”我真的只是客套客套,太子殿下您怎么不按套路来呢?

虽然心里不悦,可周仙仙既然做了大度的姿态,就算咬掉牙齿也得吞咽进肚子里,她温婉的朝着赵桐笑笑,福了一福,这才带人先出了宫门。

赵桐看向北光,问:“出什么大事了?”

北光忙回道:“是城北卖菜的乡民们哄抬菜价,被人打了,发生了械斗……”

赵桐气恼的道:“这算哪门子大事?”

“这个……”北光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可也识趣的没把接下的话说出来:不是您老人家让我盯着何姑娘,一旦有什么消息,即刻报过来吗?这卖菜的乡民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出事,不就是何姑娘有事吗?

如果他有胆子,他一定问一句:难道说,因为小的耽误了您送周姑娘,所以您才不高兴了?

赵桐气冲冲的往宫门外就走,北光忙跟上来:“殿下……”

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赵桐心里想的是,她何满不是有能耐吗?她不是有骨气,不想依赖自己吗?那管她出什么事呢?越大越好,最好大到她自己根本兜不住,看她还求不求自己。

可心里想的挺美,却怎么也镇静不下来,没到太子府呢,早把人都打发出去了,不过小半个时辰,就有人回信儿:“械斗是真的,听说卫国侯府还死了两个人。”

赵桐就纳闷了,卫国侯至于为这么点儿菜钱,不顾声名,跟一帮卖菜乡民打起来吗?

他深吸了两口气,又深深的吐出来,问站在跟前的西正:“何姑娘呢?”

“何姑娘没什么反应?倒是有乡民去寻何姑娘,可连门都没进去,只青暇姑娘在门口说了两句,小的站得远,没听清,只大概意思好像是他们和何姑娘没关系了,让他们别再打扰,然后,他们就灰溜溜的走了……”

赵桐倒是有些意外:何满不是这样不负责任的人啊,甚至说她还有些护短,这些菜民怎么说也是她带出来的,出了这样的事,她会撒手不管?

既然她不管,自己操这闲心做什么?

赵桐这么想,却没真的把这事放下不管,她情知因为圈地的事,何满身上已经背了骂名,这桩乌龙案再一起,有心人从中推波助澜,不定怎么给她栽赃陷害,因此吩咐人好生盯着。

这事果然愈演愈烈,侯府不依不饶,一直告到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果然就捎上了何满,说她居心叵测,哄抬物价,扰乱京城治安……

一顶接一顶的大帽子压上去,如果不是她是个女孩儿,不是她早就被何太傅逐出家门,怕是连何太傅都躲不过这一身脏水。

赵桐去寻当初负责此案的吏部尚许治。

两人秘谈了一个下午,谁也不知道他二人都说了什么,只知道赵桐出门时,脸上的神情明显轻松了许多。

成帝第二天就在朝会之后留下了许治,将他叫到御房,问他:“最近爱卿似乎很闲啊。”都闲到和太子结党营私了。

许治陪笑:“眼瞅着年底,连陛下都要封笔了,微臣也就在这个时候抓紧把该办的赶紧办办。”

成帝一脸“朕心甚慰”的神情,道:“有卿如此,朕可以安心了。”

许治立刻道:“臣有本上奏。”

成帝不大高兴:“刚才你怎么不上奏?”

许治抹了一抹胡子,道:“实不相瞒,臣如今已经年老,难免有犯糊涂的时候,刚才老臣给忘了。”

成帝恨不能一把把他那尽管上了年纪,却依然漆黑的胡子给拽下来,他嘲弄的道:“爱卿这糊涂犯的可真是时候啊。”

他一语成谶,许治也不尴尬,只嘿嘿笑道:“那是老臣知道陛下圣明,就算微臣犯了糊涂,自有陛下给臣兜底。”

成帝都气乐了,命小太监把奏折呈上来,漫不经心的翻开,问:“什么事,你还是给朕三言两语简单说一遍。”

许治收了玩笑之意,正色道:“老臣请罪,是前日城北圈地案,老臣错枉了好人。”

成帝手一顿,严厉的瞪着许治道:“你在说什么?”

怪不得他不敢当着众臣的面上奏此本,他这是要给自己翻案啊。这世上都拿先贤名言当名理,什么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可真轮到自己头上,就是市井小民也很难痛痛快快的承认是自己错了。

更别说他这几个老臣,那都是精油子,轻易抓不着他们的把柄,怎么这时候他竟自曝其短?

许治诚恳的道:“先时老臣被奸人蒙蔽,并未实地做详尽考察,便擅自结案,还请陛下恕罪。”

说时他摘下官帽:“老臣愿以此谢罪。”

成帝怔了怔,将手平放到龙案之上,道:“请罪不请罪的,你先待会儿再说,你倒是跟朕好好说说,这案子到底怎么回事?”

和何满有关的这件案子,成帝就是不想重视也不能不重视,实是何太傅就是个敏感的角色,他支持谁或反对谁,在某种程度上决定着成帝自己的态度。

是以当初何满圈地案匆匆了结,何太傅又矫枉过正的将何满除族,成帝虽然口头上说他“兴师动众”,可心里也不是不起疑的。

果然,就应验到了这儿。

这里果然有猫腻,他甚至已经牵出来了一条线,线上拴着几只同命共运的蚂蚱,首当其冲就是太子赵桐,随后便是何太傅,最后这个怕是就是这老滑头许治。

许治恭敬的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他由近日的街头械斗案开始,引出了那几个贪小利的乡民,将他们捉起来问讯,没等严刑拷打呢,他们自己先招了,其中就扯出当初联名状告何满以非常手段,强抢土地的刁民。

再往下查,这案子便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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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夜遇

今天的第二更。老是忘了定时更新,这记性。

一眨眼就进了年三十。

何满不喜欢过年,因为往年都是她一个人过,饶是底下人再费尽心思,极力营造出热闹欢快的氛围,可因为主位上坐着的只有她一个,她越发觉得冷清孤寂。

这是她重生回来后的第一个年,因为被何家见弃,为避人耳目,她甚至不能悄然回府,是以又剩了她自己,她对过年就没有一点儿兴致。

青暇和红绫起先还兴冲冲的,请示这个请示那个,又是扫房,又是炸年糕,还学着在何府里的传统,蒸了好多碗肉……

她们几个倒是闹得有生有色,可何满只懒洋洋的道:“你们自己看着准备就好。”

等到中午吃年饭时,何满居然还没起。青暇和红绫这才觉出不对来,忙去服侍她梳洗,何满偎在榻上,一副没睡醒的烦躁样,道:“你们别管我,该干吗干吗去,我就想睡觉。”

“可是,姑娘,今天年三十,中午咱们得吃个团圆饭。”

何满眼睛一瞪:“滚滚滚,你们自己吃去,再敢多嘴,找打。”

她是主子,她说什么就是什么,青暇和红绫不好违逆她的意愿,只好自己退出去。可姑娘没兴致,她们也不敢闹得太过,是以年味消减了不少。

何满一直昏昏沉沉睡了大半天,醒来已是黄昏,睁着眼在院里前前后后逛了一圈,既不欣喜也不恼怒,只看得青暇、红绫胆战心惊,生怕哪儿不合她心意,自己遭殃。

何满只潦草的吃了一碗饺子,就又打发她二人:“不用管我,你们怎么开心怎么来。”说罢又倒头卷了被子睡下。

青暇、红绫二人以下惊疑,但想也知道是何满头一次离家,心里不舒服,也只好任她自己清净,好二人自去下处喝酒、守岁。

何满白天睡得多了,这会儿精神极好,在榻上辗转到半夜,仍是没有丝毫倦意,索性起床换了衣裳。

她是任性惯了的,知道大正月里连宵禁都取消了,只身一人便要出门逛逛。

何满瞒得了所有人,瞒不了门口的婆子,她问何满:“姑娘这是要去干吗?”

何满笑着道:“街上逛逛?你可有兴致?”

这婆子没兴致也得有兴致,当下关了大门,道:“奴婢也有些年遭没过过这么喜庆的了,今儿托赖姑娘的福,倒是有眼缘了。”

两人一前一后,径自出了门。

因着是过年,家家都在门口挂上几盏红通通的灯笼。

家里年景好的,这灯自然样子别致,就是家里年景不好的,也是红通通的大灯笼,瞧着非常喜庆。

何满就不是个老实、乖顺的人,见着哪家的灯笼别致俏皮可爱,她便撺掇那婆子替她取下来。那婆子也不是个懂礼知规矩的,只知道是何满的吩咐,她就是使出浑身解数,也务必要她满意。

因此等到巡夜的周深在街头与何满偶遇时,见到的就是她眉开眼笑,手里拿着好几盏花式各样,毫不雷同的花灯,像个偷吃的孩子,那份满足简直不能用言语形容。

周深命副手带人自去巡夜,他走到何满跟前。

何满也早瞧见了他,没有一点儿做贼的心虚,还歪头看着他,道:“周大人,辛苦。”

周深笑道:“不辛苦,也抓不住你这偷人灯的小贼了。”

何满眨眨眼,微嘟着嘴道:“捉贼要赃,你哪只眼看见我偷人家的花灯了?”

周深一指她手里快要拿不住的花灯,问:“难不成是买的?”

何满骄纵的道:“就是买的又如何?”

周深好笑的道:“这黑天半夜,又是大过年的,连个出摊的都没有,你去再给我买一个试试?”看一眼她身后垂眸敛目,极尽心力压抑着呼吸,尽力缩小自己存在感的婆子,周深微冷了脸道:“这不是还有一个目击证人呢么?我不好意思刑讯你,但是可以审问她,我的手段,怕是你不曾试验过,不知道落到我手里的,没几个人能撑到死却不吐口风的。”

何满不高兴了,嗔怪的瞪周深一眼道:“要你多事?不过是几盏花灯,拿的又不是你家的?你管得着吗?”

周深走近前,伸手去拿何满手里的灯。何满躲了不肯给,他道:“你这小胳膊小腿的,拿着走了一路,累不累?我替你拿着?”

“你有这好心?”

“嘁,我贪你这几盏花灯?你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看看这花灯不过是取了个巧字,做工可实在粗喇的很,还不如我做的呢?”

一句话成功的转移了何满的注意力,她惊讶的道:“你会做花灯?”

周深点头。

何满狐疑的打量了他好一番,才果断的把所有花灯都交到他手里,道:“喏,你说的,亲手做了花灯,如数赔我。”

周深无耐:“你也太会算计了,还没怎么着呢,我先成了欠债的那个了。”

分明你是小贼,我是官,不该你千方百计的讨好我么?你怎么就能如此理直气壮的跟我要帐?

何满笑声清脆,像银玲一样,只有单纯的快乐,没有世故的虚伪和饱经风霜的忧伤。

周深沉醉其中,将花灯交给身边人,拉着何满的手道:“你大半夜不睡,在外面游荡什么?我送你回去。”

何满抽出自己的手,道:“我不,外面这么好玩,回去有什么意思?”

夜色中的灯笼照亮了何满那黑白分明的眼眸,那里映着无数璀璨的星星,周深很是多看了几眼,才哄她道:“我回去陪你做灯笼。”

好说歹说,算是哄着何满回了她住的小院。

周深倒不是哄何满,说做就做,家里倒是有现成的材料,何满也就叫人点了灯烛坐在一旁看着。

周深长指翻飞,用刀削着竹篾,全无往日世家公子的贵气,倒真有那么点儿像是匠人,那份专注和认真让他格外有魅力。

何满托腮问他:“你怎么会做这个的?”

周深头都不抬:“会做这个有什么稀奇?我什么都会,比如风筝啊,冰车啊……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做不出来的。”

何满悠悠的道:“真想不到,你还是这么一个有情趣的男人。”

周深好笑的看了何满一眼,不想手下失了力度,刀片飞快的割破了手指,血珠噌一下就冒了出来。

第114章 、诺言

今天的更新。

周深割破了手指,他自己还没怎么样,何满先失声尖叫:“唉,你流血了。”

“小伤。”周深毫不在意的用另一只脏兮兮的手随便一抹。那血糊了他一手,伤处也跟着脏了,却很快又冒出血珠来。

何满拽住他粗厚的手腕,阻拦道:“别动别动。”

周深能感受到何满那如花瓣一般细腻的肌肤,他眸色深沉的望着何满那忧急的神色中,温柔的轻笑:“没关系。”

何满按住他不许他乱动,扯了他的大手放到自己膝头,掏出干净的帕子轻轻替他擦拭手上的血珠。

她微蹙着眉头,有些为难,怎么这血珠老争先恐后的往外涌呢?

何满担心的问周深:“血一直这么流,人会不会死啊?”

周深朗然大笑。

何满紧紧攥住他手指,泄愤般的使劲捏了几下。她倒是错有错着,捏的地方正对,周深的血止住了。

周深看着如此可爱的何满,满心里都是感动的温热,他笑着道:“人身体里的血液是有一定数量的,如果伤口过大,血流不止,人失血过多,很容易高热,再严重些就是你所说的会死。不过这点儿小伤不算什么,我一个大男人家,流点儿血还能败败火呢。”

何满摔开他的手,道:“呸,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才不关心这些。”

“是啊,你不关心这些,你只是关心我。”

何满一歪头,心说:不要脸,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她凭什么关心他?

视线所及,见他的手不再流血了,倒是有些新奇,重新拽过他的手,在伤处捏捏按按,惊喜的道:“咦,好了,怎么一点儿也瞧不出来了?”

周深任她把玩,只笑笑不说话。

她离得近,秀发带着馨香,一阵一阵的往自己鼻端涌。她说话时樱唇一张一合,就像饱满红润的花骨朵,周深忍不住靠近,再靠近……

正巧何满抬头,那令百花失色的容颜就这么突兀的放大在自己脸前,周深不由得怔住。他四肢僵硬,大脑空白,本能的答道:“嗯,就是一层皮而已,过几天新皮长出来,旧皮就要脱落了。”

何满娇俏的问:“你疼吗?”

“疼……”

何满有些心疼的道:“我替你吹吹吧。”

周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好。”

何满果然抬起周深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周深。他自己怕是不知道,此刻的他一脸茫然,就像被迷了神智的傻子,哪还有从前的精明、干练,冷酷、残忍?

何满绷住面皮,不叫自己笑出来破功,轻轻在他手指肚处吹了吹。

周深眸色转深,恨不能那手长了自己的意志,能摩挲摩挲她那柔软的唇。

何满眯眼一笑,脆声道:“傻子,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这话骗人的话也信?”

周深回神,却也只是笑笑,反手握住何满白嫩的小手,道:“我这人最不喜欢欠情,既然你替我吹吹手指,那我就……”

飞快的在她手背上深深亲了一下。

何满越发忍不住,咯咯直笑。此时的周满,就像情愫初开的毛头小子,傻透了。都说天道轮回,善恶果报,他上一世那样欺凌羞辱她,所以这一世要让她欺负回去吗?

可很快何满就笑不出来了。

周深五官如刻,在她眼前放大,他那厚重的呼吸牢牢的堵住了她的,强势又蛮横的在她的唇上肆虐。

何满用小拳头捶着周深的头,让他放开。

周深怎么会怕这点儿疼?他根本都不理,只一径的按着自己的心意在那柔软的花瓣上汲取他想要的甘甜。

何满用力的揪住他的头发,使劲往下扯。

周深将她两只小手牢牢攥住,撬开她的贝齿,在她的口腔里横冲直撞。

何满闭起眼睛。

周深见她不再反抗,先前的孟浪和蛮横渐渐褪去,变成了如春风化雨般的温柔。

何满揽着周深的脖颈,睁着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他,声音有些沙哑的问他:“周远博,你什么意思?”

周深眼底褪去了刚才的迷乱,他有些羞惭,却并不回避何满,歉然的道:“是我情不自禁。”

“呸,不要脸,我是你什么人,你是我什么人?”

周深不说话,只盯着她温润嫣红的樱唇,那架势似在回味,也似留恋,更似垂涎。

何满挑衅的笑笑,问他:“你不怕太子殿下了?”

周深不悦道:“我几时怕过他?”

何满嗤一声笑,意思不言而喻:“怕不怕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居然敢觊觎他的女人?”

周深眼眸闪过痛楚的神色,却毫不客气的反击她:“你倒好意思说,他承认了?”

这回轮到何满恼羞成怒了,她用力捶向周深胸口,气怒的道:“滚蛋。”

从周深怀里跳出来,何满转身就走。

周深拽住她手腕将她拖回来,陪笑道:“你看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怎么还说生气就生气,说走就走?”

何满怒视他:“周远博,你这浑蛋,谁许你招惹我的?”

周深眸色深沉:“是你先诱/惑我的。”

“不要脸。”说着说着何满倒笑了:“我勾引你你就上钩,你自己没长脑子?”

“嗯,我鬼迷心窍,整个人已经不受我自己控制。”

何满啐了他一声,扭了脸,悠悠的问:“你是想同赵桐比肩,以后就打算一直和我这样偷偷摸摸了么?”

周深正色道:“不会。”

何满扭回脸,好奇的问:“那你想怎么样?”

周深伸手抚摸着何满的双颊,亲昵的道:“跟我走吧,珠珠。”

何满整个人就是一激灵,她没想到不过一句戏言,他居然真的敢冒出这样大逆不道上宾想法?她问:“去哪儿?”

“天下之大,我不信没有我周深的安身之地。”

何满点头,诱哄的道:“这我信,起码过了海,那边有比大周朝还要广袤的天地。”

周深眼睛一亮,态度越发热切起来:“你答应了?”

何满轻巧的道:“答应什么?你会对我矢志不渝吗?你会终生只我一个吗?”

周深坚定的点头:“会。”

何满轻笑,眼里却涌出泪来,问:“你会尊重我,宠爱我,保护我,纵容我,忍让我,拿我当个正儿八经的妻子,一生爱护吗?”

周深毫不犹豫的道:“会,一生一世,此心不变。”

第115章 、约定

今天的第二更。

像做梦一样,何满觉得此情此景是如此的不真实。又像喝醉了酒,她呆呆怔怔的望着周深。

转瞬又是嫣然一笑,连眼神都是柔和的。

周深知道她信了。

他比她好不了多少,甚至比她醉得还要厉害。

他紧紧揽着她的腰,道:“我会,一定会,不信你监督着我,但凡我有丝毫变心,你便……”他将自己腰下佩刀拔出来,递到何满手里,攥着她双手,直指着自己的胸口,道:“你先捅我一刀。”

何满笑得眼泪都震飞了,她挣扎着抽出手把佩刀扔到一边,道:“只要你是真心,我何必用这种极端方式来考验你。”

周深笑起来,那如镌刻的五官越发生动立体:“对,夫妻相处,最要紧的是信任,你若能相信我,我必不负你。”

何满的小脸迸射出一种艳极天下的光芒,如日中天,令周深不敢直视,他却又像扑火的飞蛾,为了汲取她脸上的这种光,宁可自取灭亡。

何满轻声道:“你不嫌弃我?”

周深摇头:“不是你的错,且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贞节。”

何满还是不相信,问:“那你不后悔?若是被旁人知晓,不知道要说多难听的话。”

周深还是摇头:“我不怕,若是你怕,我们就像你说的,去海的那面,找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谁管谁的**事?”

何满没什么可问的了,她垂下头。

周深扶着她的背,将她的头按到自己颈间,笑声从胸膛深处发出来,他问她:“这回你可安心了?”

何满闷闷的答:“不知道,你……能等等吗?”

周深也沉默下来,大手在何满背后轻抚,道:“可以,等多久都可以。”

希望可以有,梦想可以有,可在残忍的事实面前,他们都知道目标是很不容易实现的。这一刻他们亲密相拥,许下一生一世的誓言,可等到天大亮,阳光把这院子,把这世界照得通透明彻,一切都荡然无存,包括任何阴暗的时候,他们两人将无处遁形。

他们两个,就是阴暗中的风景,只能存在于阴暗之中,见不得光明,不敢露于人前。

周深知道何满话里的意思是让他再等等,就算她在赵桐那儿没名没分,可毕竟两人没办法这么快就交割清楚。

他苦笑,安抚何满:“等多久我都等,只要你肯和我在一起。”

何满看着他,道:“这话不应该我说吗?”

周深再度苦笑:“谁知道呢?其实我比你自卑。”

周深自认比不上赵桐,但凡何满贪图富贵,最佳人选都不是他。

何满却嘲弄的低了头,道:“是啊,我连太子殿下都不选,为什么要选你?因为你比他深情?要知道,你们是同一类人,且你已经放弃我在前,我拿什么相信你不会再度为了别的人和别的事再一次放弃我?”

周深情知她要逃,紧紧攥住她的手腕,道:“我不管,总之你答应了我的,既是说出来的话,就不能再收回去。”

何满任他握着,沉沉的目光一直盯着他漆黑的双眸,终是道:“既是我答应过了的,就没想着后悔。你若肯,便等我,两年,不,三年,最迟三年后,我们一起离开这儿。”

周深不问她为什么要等三年,也不问她如何笃定一定能离开这儿,可既然是她说的,他相信就是。

周深做了一夜的花灯,灯笼被雕出了许多造型,有可爱的小兔子,也有并不凶恶的老虎,还有春夏四季的时令花。

何满跑进跑出,拿了许多蜡烛,纷纷点上,挂满了院子。

她像个可爱的孩子,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摸摸那个,哪个都爱不释手,偶然回眸,那浓烈的笑意就像饴糖,粘得周深牙都张不开了。

闹到快要黎明,何满累了,周深哄她去睡,道:“我还有公务在身,改天再过来陪你。”

何满朝他挥手:“不用,今生有此一夜,我何满已经殊无遗憾。”

褪去了天真不知世事的笑容,她明彻的双眸里又沉淀成了清冷和理性。

周深沉默了一瞬,道了声“好”。这里他知道,赵桐自然也知道。他能来,赵桐自然来是只会比他更殷勤。

总不能他们两个亲自把何满变成青楼楚馆里的女子,今日迎他,明日迎另外一个。

周深出了何满的院子,并没有一夜未睡的疲惫,相反精神比往日都要好。

尽管这一夜他似乎什么都没做,可他和何满之间有了默契的约定,只要她能准备三年,只要他能安心等三年,他们就有可能收获另一个美好的未来。

这个美好的未来里,只有她和他。

周深很期待。

他愿意为赵桐奉献他的忠诚,可如果赵桐并不是非他不可呢?就算赵桐是真的对何满有感情,但他身为太子,束缚太多,他不可能为了何满放弃他的太子之尊,也不可能不娶周仙仙,如果两人互不妥协,分开是早晚注定的结局。

他周深则不然,没有爹娘的厚重期望,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哪怕抛弃现在拥有的一切,也不过是从头开始。

因为有何满,从头开始也并不像从前那样悲凄。

周深浑身都充满了精气神。

副统领急匆匆的回禀:“周大人,东交民巷里发生了爆竹爆炸事故。”

周深急匆匆的跟着他去了事故现场,问:“可有人员伤亡?”

“有,不过就死了一个。这是个小作坊,昨晚看守爆竹的人喝醉了酒……因为爆炸,房屋倒塌,那看守之人被炸飞了。好在房了只塌了三间,火势也控制住了,烧伤了几个邻里,这会正请郎中来看呢。”

周深这才放下心来,他命人收拾现场,见伤员都得到了救治,除了受到惊吓不小之外,倒也不至于成了残疾,这才放心。

他心里琢磨:这事伤亡不大,又是大年初一的,还是别往陛下那报了吧,没的给陛下添堵。但这事又不能不说,万一哪天陛下追问起来呢?

安顿好了这里的事,周深并没回府,反倒是去见了赵桐。

赵桐听说伤亡不重,也是松了口气,道:“这事虽然没造成重大损失,却也不能小觑,勒令作坊主重金抚恤死了的人,以后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

没存稿了,却一个字都不想写,盯着电脑半天,又阖上了……唉~

第116章 、唱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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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这里还真成了你来我往之地。

初一晚,赵桐悄然而来。

他能瞧出何满相较从前似乎有了些什么变化。那小脸亮亮的,眼睛更是,仿佛里面藏着万千星光。

怎么说呢?从前她也美,也媚,更娇,更嫩,浑身带刺,并不是那么柔顺,但此时的何满又香又美,仿佛被注入了什么令人振奋的东西,她为此有着极为坚毅的斗志,就像修仙之人,为着那个命定的目标,她可以放弃一切,从而羽化飞升。

赵桐注目凝视着何满的时间有些长。

到底人眼不能透视,他猜不出她脑子里究竟盘算着什么主意。

何满笑靥如花的问他:“殿下怎么来了?”

他是怕她大过年的孤零零一个人没意思,故此推脱了诸多事情,特意来看她的。可话到嘴边,被她轻慢的态度所激,赵桐没说出来,换成了:“自然是来瞧瞧你可还安分。”

嘁。

何满伸开手臂:“殿下若是不放心,大可以到处看看,哦,还要我的床底下也老实翻翻,看看是不是藏了什么人?”

赵桐嘴角含笑:“现在翻有什么用?你若有心,奸/夫早逃之夭夭了。”

何满被说中心思,不免恼羞成怒:“我就是有奸/夫了,你能怎么着?”

“能怎么着?”像叹气一般,赵桐道:“只能寸步不离的守着你,不给奸/夫机会罢了。”

这就是玩笑话了。他倒想,也得有那时间和精力才成。自由就是这样好,他管不着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何满一时又转嗔为喜。

她不想和赵桐撕破脸,温文含笑请他进去上座,又叫人备办好酒好菜。

赵桐制止她道:“大过年的,好酒好肉吃得少了?你不必忙,我今天来是带你出去逛逛的。”

“好啊,去哪逛?”何满怀着期待。

赵桐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道:“你一定会满意的,乖,听话,先去换衣裳。”

何满嘀嘀咕咕:“先说好去哪儿?我好有个准备。”

“去城北,你多穿点儿。”

“啊,去野外看星星吗?那是得多穿点儿。”

她说是说,可等她换了衣裳出来,还是伶伶俐俐的,赵桐皱眉:“你也不怕冻杀了?我不是叫你多穿些?”

何满一提裙角,不满的道:“穿得够暖和的了嘛。”

赵桐看见一身黑亮的皮子裹着她那纤细修长的腿,眼睛里有什么一闪而过,他伸手去摸。何满怕痒,笑着躲开:“这里边是细碎的兽毛,又遮风又保暖,保管没问题。”

赵桐检验过了,见果然暖和,无耐的笑道:“也不知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鬼主意?给你做衣裳的裁缝倒是没被你吓住?”

何满朝他做了个鬼脸:“羡慕就直说,殿下要是想要,我也替你做一件?”

赵桐一锤定音:“好,我就要一件和你这一模一样的皮裤。”

何满都被赵桐拖上马背了,还在后悔自己不该说话这么不过脑子,她有些后悔的问赵桐:“殿下,你只说要跟我这件一模一样的,可没说必须由我来做,是吧?”

赵桐垂眸瞥她一眼,道:“你自己看着办。”

何满嘿嘿讪笑,看着办就是不办呗。

她在那儿自鸣得意,就听赵桐道:“从前在我的府里,有个蠢绣娘。有一次一个蠢丫鬟传话,拿了件我的旧裤子让她照着重新做一条。那条裤子是我骑射时磨破了的,不仅如此,上面还有许多的尘土以及马粪。这蠢绣娘脑子虽然不大好使,手倒是巧,没两天就把衣裳做好了,她却捧着那衣裳忙来忙去,又足足忙了五天,才亲自捧了衣裳来向我告罪。”

何满不解:“为什么要告罪?她把衣裳做坏啦?做坏了重新再做一条呗,你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主子吧?不是,她都做好了又多忙乎五天干吗?”

“呵呵。”赵桐轻蔑的瞥了一眼何满,道:“为什么告罪?因为她没办法按照我的要求,照从前破了的裤子重新做一条,她已经尽力了,尘土好说,洞也好铰,可马粪实在是抹不成原样儿。”

何满怔了下,忽然大笑,捂着肚子喊疼,笑道:“这世上怎么有这么蠢的人?你不是骗我读少吧?我分明看见过这个故事的。”

笑了半晌忽然回过味儿来,伸手在赵桐腰上一通乱掐:“你这浑蛋,我就说你怎么好心给我讲什么破故事,敢情你指桑骂槐,在这寒碜我呢?”

赵桐唇角轻扬,一手攥住何满不老实的手,一边吓唬她:“别闹,回头摔下去,再把你脸摔肿了,可要比那蠢绣娘还蠢了。”

气得何满在他怀里拱来拱去,就是不老实。

赵桐失笑:“我不过是警告你,别回头做一件又瘦又小的裤子,若是我穿不得,岂不白费了你的心血?”

终于承认了?哼,他就是嫌她蠢嘛。

何满耍无赖:“我就是蠢,比你那蠢绣娘还蠢,你别让我做啊。”

“那怎么行?别人做的我还不稀罕穿呢。”

两人说说笑笑,这一路就出去了四五十里地。

何满觉出冷来,又有些倦,便歪在赵桐怀里,问:“你这是打算带我私奔吗?怎么还不到?”

赵桐失笑:“娶则妻,奔则妾,到时你愿意不愿意也和我撇清不了了,你当真甘心?”

何满哼哼唧唧:“才不愿意。不是私奔,你带我跑这么老远做什么?”何满说着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眯了眯眼睛,娇声道:“人家腿都磨疼了。”

这个小娇娇。

赵桐虽是心疼,却不改其衷,只安抚的哄她:“你要是累了就先睡,也快到了。”

何满知道拧不过他,索性闭上眼真的睡起来。

等到了目的地,何满是被赵桐抱下马的。冷风灌进来,她清醒了些,喃喃问:“到了吗?”马背上睡到底不舒服,她这会儿就想扑到床上睡它个天昏地暗。

赵桐边抱着她往里走边道:“嗯,不过你还不能睡,吉时快到了。”

何满也没当回事,更不去管他什么吉时不吉时的,直到被赵桐放下,他上前来撕扯她的衣裳,她才睁着惺忪睡眼不满的问:“做什么?”

“换衣裳。”

“天都要亮了,不换了吧。”

“换,一定要换,珠珠乖。”

第117章 、嫁娶

难道赵桐有这样的耐心,像哄小姑娘似的哄她,何满脑子一热,也就随他。他倒老实安分,并没故意捏捏摸摸,只是晾着她的时间有些长。

何满冷的抱住手臂,睁开眼刚要抱怨,见他正左手拿着一件大红的嫁衣,右手一件小衫,似乎在犹豫到底先穿哪个。

何满伸手:“笨,我自己来。”

赵桐歉然的看她一眼,道:“不,我帮你穿。”

何满朝他不怀好意的笑:“哟,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对,太阳还没出来呢,待会儿我一定眼珠不错的好好瞅瞅。”

赵桐在她的指点下,亲手替她穿上了肚兜。大红与雪白相映衬,在他眼里茵蕴成极美的风景,他目光沉沉,在她胸前妙峰前流连,那份深情厚意,连何满都觉得这一定是真的了。

他手指微凉,在她背后系好系带,替她理了理,修长的手指在她锁骨上略作流连,终是拿来了大红的小衫,替她穿好,又笨拙的替她系着红玛瑙做的扣子。

何满垂着双腿,有一下没一下的磕着,低头看他。

他不说,她也不问。他愿意,她也由着他。

很快嫁衣穿好,是一只金黄展翅的凤凰,凤尾在裙角,凤头在前胸,绣工精致,那凤活灵活现,愣是能从嫁衣上瞧出百鸟之王的烈烈之姿。

何满立时就怔住了,历经两世,她也没像模像样的嫁过一次。当然,不愿意嫁是她自己选的,谁让那时她鬼迷心窍,这世界如此泱泱,可惜除了赵桐,便没有哪一个人再是男人了?

到后来,她更不想嫁了,一是没人敢娶,二是也没有谁再能让她甘愿放弃自己,屈服于他的膝下,做个毫无自我,只知道相夫教子的傀儡女人呢?

何满伸手轻抚嫁衣,喃喃的问:“这是什么?”

赵桐没答,只轻抬手,微使了些力气,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和他对视,他道:“珠珠,我想娶你。”

何满张张嘴,半晌眼泪涌上来,答:“好啊。”

这就是一个梦,哪管它是不是真实,能维持多久呢?从前她无比渴望他能亲口说一句“珠珠,我娶你”。

终生没能听到。

如今听到了,她当然要一了从前的遗恨,自然要说“好”的。

赵桐微笑,俯下脸,亲了亲她的眼睛,把她才涌上来的泪尽皆吞食掉,笑着夸她:“珠珠真乖。”

何满凑近前,把自己送到他嘴边,骄傲的道:“是啊,珠珠一向都这么乖,你头一天才知道吗?你亲亲我,你再亲亲我。”

说到最后又像讨糖吃的孩子了,带着急切和委屈。

赵桐如她所愿,抱着她亲够了,用袖子替她抹了抹脸,道:“你该上妆了。”

“我不要,画得红红白白,像猴屁股。”

赵桐失笑:“像猴屁股我也喜欢,千百年来,一直都是这个习俗,想必有它的道理。”

何满也就点头:“都听你的。”

“我也去换衣裳,待会来接你。”

何满眨了眨眼睛,乖巧的应了声好。她端然而坐,任凭喜娘在她脸上涂涂抹抹,人都走了,她也保持着微笑的姿态岿然不动。

赵桐没食言,他果然亲自来迎何满,亲手替她蒙上盖头。

何满隔着红盖头问他:“不是该有兄长把新娘子背出去的吗?你怎么倒自己闯进来了?”

“我不舍得啊,怕一眼看不到,你就像幻梦破碎。”

何满唏吁:“你居然也会怕?就是娶不到我,你还可以娶无数个漂亮的新娘子。”

“嘘,别说这种破坏气氛的话,我今天就只娶你。”

何满以为赵桐不过是玩。

哪成想外面锣鼓喧天,气势如虹,八抬喜轿就停在门外,他亲自扶她上了喜轿,自己也上了马,这一队迎亲队伍就在院外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

从另一条不同的路回来,何满都被颠散架了,可脑子兴奋的很,不仅不觉得困倦,反倒还有几分猎奇般的期待。

花轿落地,两个喜娘扶何满下轿,迈过了马鞍,跨过了火盆,进了中厅,自有仪宾大声喊着“一拜天地”。

何满被人扶着,与赵桐双双跪下行礼。

耳边是喧闹声,都是些“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吉祥话。

等到仪宾高喊“礼成,送入洞房”,何满还是晕乎乎的。

这就,成亲了?

分明只是一场儿戏,一场闹剧,可她居然满心欢喜,好像从前心脏被赵桐用刀子戳得遍体鳞伤,血液汩汩外涌,风能把她吹透,全在这一刻愈合的完好如初。

何满被送进新房,没过多久赵桐就回来了,两人按部就班的掀了盖头,喝了合卺酒,赵桐命人送了两个托盘进来。掀开上面的红绸,露出两件金灿灿的衣裳。

何满晕乎乎的问:“这是什么?”

赵桐道:“我按你说的,做好了。”

贞操带。

何满一下子就从迷梦中醒了过来:我……

好想问候赵桐的八辈祖宗。

原来他处心积虑,为的就是这一刻?他就想拿这么个破仪式把她拴得死死的,到死也别想离开他呗?

何满柳眉倒竖:“赵桐你个王八——”

赵桐抬手捂住她的嘴,沉了脸道:“珠珠,不要胡说八道。当日你也同意了,我们两个一人一件。”

“唔穿你也穿?”

赵桐放下手,点头:“当然。”

何满无语。这不整个一神经病嘛,真要穿上那玩意,他把钥匙一丢,就跟打下个烙印似的,一辈子都脱不下来。

何满紧蹙眉头:好想反悔怎么办?

赵桐拎起那件软细金丝做成的小衣裳,道:“珠珠——”眼神中满是殷切的鼓励:穿给爷看看?

何满闭起眼:“不要,殿下先穿。”

赵桐也不计较,只道:“好,我们同时穿。”

这特么就是枷锁啊,她傻了才会自己往自己头上套。

赵桐看破她的心思,道:“你不穿也可以,明儿一早我就把你掳回太子府。”

不要。何满打了个激灵,赵桐变态起来是十分变态的,真要用强把她掳回去圈起来,和上一世有什么区别?

去特么的,不就穿一下嘛,从前那么多贵妇都穿过,不差她一个,她穿一穿又能死是怎么的?

第118章 、失望

不得不说,赵桐还是花了很大心思的,何满的这套衣裳分成上下两件,与其说是贞操带,不如说就是一套金丝软甲。

材质乍看是细软金丝,摸起来才知道不全是,里面还夹着传说中的蛟绡,冬暖夏凉,是至尊至贵的贡。

它细密的像普通的布料那样织成了巴掌宽的一片,在前胸处又有波浪式的下凹,恰好能包裹住何满的双峰。

它是双凤含珠的样式,那颗硕大圆润的珍珠就是钮扣,凤头则像两片花钿,恰恰贴在何满颈下。

底下则简单的多,除了做工更精致些,样式和何满描述的一般无二,甚至连人方便的情形都考虑到了。

这让何满又气又羞。

赵桐披着袍子进来。

见何满瞪着眼睛,一副含怨带愁的神态,不由的微笑道:“怎么,不合身?”

怎么会不合?是相当相当的合适。

何满仰头看他:“殿下是照着谁的尺寸做的?简直比亲自量过都合适。”

赵桐挨着她坐下,道:“我亲自量过的,怎么会不精准?”

何满嘁一声:“你就不怕我瘦了或是胖了?”

赵桐道:“可以调节。”说时要扯她身上的薄被:“你没发现吗?来,我指给你看。”

何满躲过他的手,道:“我才不要,**的,穿在身上多不舒服。”

赵桐沉默了一瞬,随即道:“没关系,不喜欢就不穿,都随你。”他伸手将何满揽进怀里,亲了亲她的发顶,道:“我就是想……”

想什么,他却没说。

赵桐不可掩饰的消沉和失落,看着何满的眼神也带了失望。

何满才不理睬他。凭什么他想让她做什么她就得做?

她睁着眼睛望着他,道:“我要睡了,你要没别的事……”

“有,珠珠,你难道忘了不成?今晚是我们俩的洞房花烛夜,一刻**值千金,浪费了太可耻了。”

何满笑他:“太子殿下,你还当真了啊?哪有这样儿戏的婚礼,说着拜高堂,可是我爹娘在哪儿呢?你父皇母后又在哪儿?骗骗自己得了,何必沉溺其中?”

赵桐的脸色越发难看:“珠珠,你就是这么看待这场婚礼的?”

何满挑衅的歪头:“不然呢?我知道殿下是好意,我也很领你的情,也很感激殿下。可,就这样吧,就当是你送我的一场幻梦,天一亮,梦也就醒了,你愿意当我是什么那是你的自由,可我知道自己是谁。”

“这么说,你压根没当你是我赵桐的妻子?”

何满简直要笑掉大牙了:“妻子?殿下,你没发烧吧?我是你哪门子的妻?既无三媒六聘,又没十里红妆,不过是个自欺欺人的婚礼,连个正儿八经的宾宴都没有。我就是和你无媒而苟合的奸/夫/赵桐这回是真生气了,他厉声喝斥道:“何满,闭嘴。”

何满识趣的捂住自己的嘴,只是露在外头的那双嘲讽的眼睛丝毫不掩饰她明朗的心思。

“珠珠。”赵桐长吁一口气:“你可以无视我的心意,也可以践踏我的真心,但你不要侮辱你自己,我并没有轻贱和轻视你的意思。”

何满满不在乎的道:“我知道,是我自轻自贱。”

赵桐眼神痛楚,惨然笑道:“原本,我是想同你说,这是你我的婚礼,虽然没有父母媒妁之证,但上有天,下有地,中间有热情好客的乡民。我愿意和你许下一生一世的誓言,就算有再多的身不由己,我也愿意……”

他猛的扯开袍子。

何满尖叫捂眼:“殿下,你这是做什么?说话归说话,别耍流氓啊。”

赵桐本来是气冲斗牛的,被她这么耍宝,倒是噗哧一声笑出来,随即觉得懊恼,不符合现在气氛,又忙敛了笑,拿下她的手,道:“你给我好好看看。”

看就看,当她没看过?她又不是单纯天真的小姑娘,男人的果体看得多了。

何满睁大眼睛,一副不看白不看,看了就是占便宜的姿态。

呃……

她的眼睛越发的大,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深。

赵桐袍子里空无一物,只穿着同样金丝软甲做的男子的贞操裤。

何满伸手去摸他精瘦有力的腰,赵桐也不躲,任她摸。何满摸了又摸,一脸的赞叹,抬头问赵桐:“殿下你还真穿啊?”

赵桐一副恨恨的神情,用她的话噎她:“不然呢?”

“呵呵呵……”何满伸手:“钥匙呢?”

赵桐果然把小巧的钥匙交到何满手里。

何满赞叹的打量:“这个也是纯金的么?”虽然小,那也值钱啊?

赵桐没好气的道:“铜的,我怕你贪财把这钥匙拿去换钱。”

被他说中心事,何满讪笑道:“哪能呢,殿下多虑了。只是,殿下就不怕臣女一不小心,犯了糊涂,把这钥匙弄丢了?”

赵桐目光沉沉的道:“那你最好小心些,这钥匙只有一把,你若是丢了,本王要么终生受此束缚,要么就要丢大人了。”

他丢不丢人,关她什么事?

何满咋舌,不大相信的问:“殿下真的只有这么一把钥匙?不对呀,这可不像您的行事风格,您就没准备着一把备用的。”

赵桐不掩伤心,却仍是漠然的道:“没有。”

何满不正经的调笑,把玩着钥匙,问赵桐:“您这样,多不好?这贞操裤倒是确实锁住了您那不老实的东西,可再过一个月就是殿下大婚的日子,介时您和太子妃于榻上坦承相对,您该如何解释?”

赵桐望向何满,抓住她不老实的手,问:“你关心我?”

“嘿嘿,我就是,随便问问。”

“哦。”赵桐**的道:“你是我什么人?”

“那个……好像,没什么关系。”

“既然如此,我如何解释,是我自己的事,关卿底事?”

“呃。”何满悻悻的道:“确实,恕臣女好奇。”也是,她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他爱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跟她有什么关系?

可是……既然都没关系了,太子殿下你这一个劲抓着我手算怎么回事?

赵桐目光寒凉的盯着何满看,把她看得浑身发冷,不自禁的往后躲。只听赵桐道:“你不知道好奇能害死人吗?”

何满有些害怕:“呵呵,臣女,现在知道了。”

赵桐宣告般的道:“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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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求饶

今天的第二更。

赵桐如饿虎扑食,瞬间将何满扑倒。

何满重重摔到榻上,忍不住尖叫。

赵桐扯开她的薄被,她还在那负隅顽抗:“殿下,您那东西可是锁着的,您自己又没钥匙,动再多心思也是白搭啊。”

赵桐不理她,三下五除二扯开她的薄被,等到看见她如他一般,雪白与金黄是他眼中的美景时,刚才的阴沉一扫而空。

他温柔的亲她,有些惆怅的道:“你个坏东西,简直太坏了。”

何满也不闹了,揽着他的脖颈,娇俏的道:“臣女哪儿坏了?这不都是按照殿下的意思来吗?我就是说说气话,谁让您自己不识逗,把我的戏言当真了呢?”

赵桐不理她,欣赏够了,下嘴使劲咬。

何满半真半假的喊疼。

眼珠转了几转,谄笑道:“殿下,如今臣女有金甲护体,您也休想得逞了。”

“是吗?”赵桐不知从哪摸出一把钥匙来,在何满跟前晃晃,道:“我的钥匙没有备用的,可你的钥匙我特意多备了几把。”

何满有些傻眼:“凭什么?”

“凭什么?就凭你这个坏东西一点儿都不老实。”赵桐解开小金锁,将何满从她的“护体金甲”中扒下来,肆意施虐。

何满半推半就,心里庆幸:你也顶多是动动嘴罢了,又不能真刀真枪,谁怕谁?

事实证明,何满还是太天真了,赵桐就凭借动嘴的功夫,一样能把她摆弄的欲生欲死,反倒是不能真刀真枪的上阵,她远不如从前那样满足,一时整个人像是被吊在了半空中,悠来荡去,就是落不到实处。

何满都快被自己蠢哭了,眼泪汪汪的看着赵桐,想哀求又说不出口。

赵桐很无辜的问她:“怎么了?不舒服?”

不是不舒服,可不够舒服。就像隔靴掻痒,总差那么一点儿火候。

何满答不出来,满面通红,原本就红扑扑的小脸这会儿就更妩媚了。

赵桐谑笑道:“看来是我的功夫不到家,原来只是恶补了几本春/宫画本子,看来远远不够。”

何满哀求:“不要了,真的不要了。”

他已经足够卖力,再卖力下去,她只会更难受。

赵桐笑她:“还幸灾乐祸吗?”

何满摇头,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赵桐这才放开何满。

何满大口的喘气,也不敢再奢求别的,只盼着他不再往自己跟前凑,她能冷静冷静。

可惜赵桐要是能老实就不是他了,他用手指不轻不重的在何满身上点火。何满愤懑的瞪他。

赵桐道:“你瞪我有什么用?钥匙在你手里啊。”

对……

何满这会儿才想起来还有钥匙,她受不住,怕是他更受不住,既然都擦枪走火,到了箭在弦上的地步,她还一味在这隐忍个什么劲?

可是……

何满哭丧着脸:“殿下,钥匙,找不着了。”

赵桐回她一个冷哼。

何满明白他的意思,找不着是她的错处,他不好受,她也别想好受。

何满苦巴苦业的爬起来,翻箱倒柜的找钥匙,赵桐倒像大爷一样靠着榻看戏,就像她是他耍弄的猴子。

光看劲还不够,他道:“我渴了。”

何满只好抽空替他倒了杯茶。

赵桐嫌弃的道:“冷了。”

何满气得跳脚,见他不为所动,便豁出去道:“我去重新沏杯热茶。”衣裳也不穿,竟然就这么要往外奔。

气得赵桐把她拎回来好一顿臭骂:“你是不是傻?冬天雪地,你这么着就要往外跑?找死呢?还有,你是个姑娘家,脸皮不要了?被人看见了你还活不活了。”

何满装委屈:“是殿下不满意么。”

她在赵桐怀里扭来扭去,撒娇撒痴,赵桐道:“你求我?”

何满点头。

赵桐气笑:“那就好好求求我。”

这个何满会,她脸贴着她的脸,娇声道:“殿下,臣女知道错了,您就饶了臣女吧。”

赵桐被她扭得丛生,却强忍着道:“不行,你一口一个殿下,一口一个臣女,恶心谁呢?”

何满从善如流的改口:“相公?夫君?青华?冤家,你饶了奴吧。”

赵桐浑身一个激灵,使劲揽住何满,在她颈边狠狠咬了一口,道:“你就是我不折不扣的冤家。”

钥匙的问题终于解决了,何满和赵桐二人也终于如愿以偿。

这是不是令人难忘的洞房花烛夜,何满不清楚,但于她来说今夜确实有些不同。

她在心里苦笑:这世道从来是不公平的,真未必能换来真,可假换来的真,早晚会露陷。她如今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了。

周深同她说和他一起走的时候,她是真的动了心。可动心是动心,于今而言,她离不开赵桐。只要赵桐不放弃,只要她没有在保全家人的前提下有当着赵桐的面远走他乡的能力,她就不得不和赵桐这么纠缠着。

周深才给她的那点儿勇气和希望立刻一点儿不剩。

她怕他没了那个耐心等,她怕他最终失了最初的那点儿真情。

他有的时候,她付不起。她有的时候,怕是他早没了。

和赵桐也一样。她付得起的时候,赵桐没有真心,如今赵桐有了,是真是假,她分辨不出,也不想分辨,且她已经毫无感觉,更已经不再奢想,只想着逃离。

本来天色就晚,两人折腾的时间又长,等到何满彻底醒来,天已近正午。

赵桐不在,何满怏怏的收回视线,不易察觉的轻笑了一声。她伸展四肢,浑身懒洋洋的,不想起床。

横竖没什么要紧事,那就接着睡吧。

昨天的事,在她心里没留下多深刻的印迹,对于以后,她也没个确切的想法,禀承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想法,她走一步看一步。

门吱吜一声响,赵桐推门而进,坐到何满身边,一言不发。

何满睁开眼,见是他,浅笑道:“你还在?”

赵桐微怒:“不然呢?”

何满笑,道:“真好。”

一句话把赵桐噎得没话了。她对他诸多不安心不放心,他都明白都懂得,可没法去除她的不安心不放心,以至于无论他怎么做,她都轻轻描淡写的倒打一耙,把最凉薄最残忍最冷酷最绝情的名声安到他头上。

她则是岸上那个片叶不沾身、潇洒风流的——何满。

第120章 、算帐

赵桐第二天就急着回城,他倒没想着带何满回去,只嘱咐何满:“我把我府里的韩长史留给你,虽说圈地那案子父皇不打算追究了,但到底你得写个自辩的折子。”

何满耍娇:“我不辩还不成吗?横竖案子已经审完了,想来陛下也未见得喜欢自打嘴巴,承认是他犯了糊涂。”

“胡说。”赵桐斥何满,道:“父皇怎么想你不用管,你上个折子,也是对父皇的尊重。还有,你还要安抚这里的乡民百姓,让他们知道只是少数刁民诬告冤枉了你。”

何满点头。

赵桐看着她,有些为难的道:“再就是乡民因菜价闹事这一桩,父皇十分震怒,有意让你来善后。你一个姑娘家,何太傅又不便帮你,把韩长史放在你身边,这里的乡绅看在我的薄面上,总不会为难你。”

“何止不会为难,怕是还会对我大行方便吧。”何满得意的坐起来,道:“我也行使一下狐假虎威的权利。”

她虽这么说,可行事却相当谨慎。有韩长史帮忙,简直是大材小用,很快便解了何满的围。虽说陛下没明诏天下说是他冤枉了何满,但过了十五,他对何满大加赏赐,且是赏赐到了何太傅手里,由他转交,其用意不言自明。

何满种菜只是图个新鲜,她其实不大愿意再跟乡民们打交道,一是他们过于愚昧,不识文断字不说,连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何满不是教先生,她没那耐心烦给他们开智。

因为愚昧,他们只遵循自己所懂的最基本的道理,可这点儿道理一旦面临重大利益,他们的私心本能就占了上风。

何满知道乡民们最不好拉拢的地方就在于他们人多势众,讲道理讲不过他们几千嘴,动手又容易引起暴动,陛下第一个就不会饶了她。

第二个原因就是种菜的利润太低,尽管辛苦的不是她,可她算来算去,与自己付出的辛苦太不成比例了。

她骨子里还是那个耽于享乐的何满,让她辛苦几个月行,让她长年累月的这么辛苦,她可不干。

所以何满不情不愿的接了这烫手山芋,却不甘心白受累,从庄北别院回来便递贴子要见何贵妃。

何贵妃倒挺稀罕,她这可有些日子没来了,何太傅是把她逐出了何家,可自己这个做姑母的可没放弃她,还特意给了她一块腰牌,就是想她若有什么为难招窄的,自己可以帮帮。

哪成想她就跟水滴入大海,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难得她这又是怎么想起来的。

传旨召见何满,她倒不客气,直言来意:“臣女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还请娘娘帮忙。”

何贵妃气得要打她:“你要是跟我客气,就别想让我帮你。”

何满立刻换了笑,贴上去道:“姑母,你帮帮珠珠吧。”

这孩子多日不见,似乎又换了样,何贵妃是过来人,哪里瞧不出其中端霓,但这会儿又不是问的时候,只好道:“帮可以,看什么事了。”

“我想求见陛下。”

何贵妃还等着呢,她没了。何贵妃好笑:“你是想让陛下替你做主?这有什么,就是我都可以替你撑腰,你等着,我这就叫人去召嫂子来说话。”

何满一把按住她的手臂:“我要见陛下跟这事没关系。”

何贵妃故作伤心的道:“你这孩子,越大跟我越不亲,也学会瞒着我骗我了?”

何满:“姑母,您别闹了行不行?我真的找陛下……我要找他算帐。”

话才落地,就听身后有人道:“谁要找朕算帐啊?”

何满后脊梁骨一阵发麻发凉,僵在那不敢动弹,哀怨的看一眼何贵妃:姑母你不厚道,知道陛下来怎么不知会我一声?

何贵妃给她使了个眼色:我也冤,哪知道陛下这个时候来?

姑侄两个忙起身向成帝行礼,成帝抬手免了,坐到主位,问何满:“就是你?”

何满嘿嘿笑了笑,仰脸道:“正是不才在下。”

“说说,要算什么帐?”

何满扳着手指头道:“一点儿小帐,数目不大。”

成帝哼了一声。

何满不敢再耍宝,敛眸正色道:“陛下叫民女……”

成帝打断她:“何太傅还没打算认回你这个女儿?他不要,我可不客气了。”

吓得何满忙说:“不,不,没有的事,臣女是说,陛下指派臣女做任何事,臣女都任劳任怨,竭尽全力,只是臣女没有三头六臂,累死了倒是不可惜,可若耽误了陛下的大事,那才是臣女的大罪过啊。”

成帝知道她的意思,却也惊讶于她的世故、委婉和聪慧,心里早就愿意,但嘴上却不饶人,道:“先前你从无到有,朕看你鼓捣得有声有色的么,这会都渐上正轨,你还有什么可发愁的?”

何满苦脸:“陛下,不,姑丈”

她这一撒娇,声如黄鹂,清脆动听,成帝饶是见惯了环肥燕瘦,此刻也不禁觉得身心舒畅。他哈哈笑道:“你这丫头,倒是乖觉,行了,都叫朕姑丈了,还有什么是不能说不好说的?”

何满这才甜笑着道:“珠珠就是个好吃懒做,耽于安逸和享乐的人,一向胸无大志,也吃不得苦,所以陛下就多给臣女派两个人吧。臣女保证,一旦他们接手,臣女再不插手。”

这就相当于把一个生财的聚宝盆白送给了成帝。

他锐利的眸子打量着何满,道:“你会寻不出几个帮手来?”

不说何太傅了,就他所知,太子府的韩长史可还在她身边呢。

“那不一样啊。”何满理直气壮的道:“陛下给的人,怎么能和他们相提并论?有了陛下支持,臣女就相当于请了一尊大佛坐镇,再有什么无中生有,无理取闹,无是生非的人,我就不用怕再被陛下冤枉了。”

成帝忍不住大笑,点着她道:“你这丫头是真不吃亏,说来说去,不过是在怨恨朕冤枉了你。”

“陛下冤枉臣女了,臣女真没这么想,只是从中明白了一个道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流言的力量果然是太大了。臣女还什么都没做呢,已经成为了众矢之的,假若以后臣女再有什么举动,是不是还要再来一回?我不是什么大力金刚,只是个弱女子,所关心的也不过是臣女的爹娘和兄长,一而再,再而三,臣女很难想象,是不是有一天,臣女要被逼着失去所有?”

第121章 、成交

今天的第二更。。

成帝一直不紧不慢的喝着茶,没急着表态,何满也不张惶,还端了一小碟蜜饯递上去,道:“陛下,尝尝这葡萄干味道如何?”

成帝瞄她一眼,道:“朕不喜欢这些小儿女们爱吃的零嘴儿。”

何满也不失望,递到他跟前就那么端着,娇俏的道:“偶尔尝一下嘛,这可是臣女亲自做的。”

成帝果然来了兴趣,他拈起来吃了两三个,慢慢的咀嚼着,最后点头道:“嗯,确实……还不错。”他直觉她不会无的放矢,问:“你又有什么主意了?”

何满也不瞒他,径直道:“臣女在宣府买了八百亩地。”

成帝嘲笑她:“买?”

何满讪笑:“嘿嘿,是租,租。”她歪着脑袋辩歪理:“说买更有气势嘛,就好像那些地都是我的了一样。”

成帝轻斥道:“你个财迷,真要喜欢地,你尽可以去买嘛,这家不卖,你去别家,怎么能仗势欺人?”

何满嘿嘿的笑,道:“陛下教诲的是,不过也有一句话,叫做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嘛。”

“呸,还说无毒不丈夫呢,这就是你做坏事的借口?”

何满抬手保证:“这回真是租的,保证不会有任何的罗烂。”

成帝这才把话绕回来:“你又想去种葡萄?葡萄只能吃新鲜的,顶多再晒成葡萄干,下剩的可都白浪费了。”

“所以臣女要跟陛下打个赌,如果臣女能给陛下带来更新鲜的玩意呢?”

这才是她的最终目的吧。

成帝纵然是一国之君,到底是长辈,且做了这么多年的仁义之君,也断没有抢了一个小姑娘劳动成果的道理。

她以退为进,说得大方要把聚宝盆送他,可实际上还不是怕他动了心思?

那点儿小钱,且是辛苦钱,乡民们要分去一多半,剩下的成帝还真不放在眼里。他点点何满,道:“你个鬼灵精的,敢来算计朕?”

何满一脸无辜:“臣女是真心的,不敢有一句半句的撒谎。”

成帝道:“你一味的胡闹是肯定不行的,朕是得派几个人监督着你,不过你放心,他们是辅助你的帮手,说话算数的还是你。他们要是踏踏实实,兢兢业业,你看着赏他们几个工钱就是了,要是他们仗着朕的势,对你不敬,敢为非作歹,甚至是不听你的驱使,你只管来告诉朕。但是……”

何满点头:“陛下请讲。”

“你得交税。”

何满在心里迅速盘算,这也是她来前就想好了的能够接受的底线,所谓闷声发大财那是不可能的,从前有乡民们嫉妒,以后就会有朝臣们羡慕,如果以交国税的方式把利益放到明面上,成帝就成了她最坚实的后盾和保障。

因此她痛快的答应:“好呀。”

这一场谈判看似十分轻松,且结果也是双方都满意,何贵妃却是捏了一手的冷汗,恭送成帝离开,她便拉着何满的手道:“你胆子也忒大了,谁许你跟陛下讲条件的?”

何满不在乎的道:“姑母,您也听见了,我本来是想双手奉送的,是陛下不忍心欺负我一个小姑娘的嘛。”

“你……你都那样说了,是个人也不可能要啊,你这不是成心故意的吗?你当陛下瞧不出你的小伎俩?”

何满笑了一声,道:“横竖我做事问心无愧,哪怕陛下反悔,想要把权力都收回去,我也毫无怨言。不过是些身外之物,说起来我当初就是闲极无聊,想赚两个小钱花花。”

看她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何贵妃还真是没办法,但她也明白,假如何满当真无欲则刚,那她还真有和陛下叫板的底气。

算了,不管了,他们双方都没吃亏,自己跟着瞎操什么心。

何贵妃问何满:“过年你是怎么过的?”

何满道:“我一个人过的。”

何贵妃牙疼:“你就没回去瞧瞧你爹你娘?”

何满咳了一声道:“嗯,等再过一段时间吧。”

何贵妃气得:“那是你爹,你脾气倒是比他还大,就不行先服个软?”

何满笑起来:“不是我不肯服软,我这不是还在姑母这儿嘛,等我回去就向我爹负荆请罪。”

何满这才放心,又问起何泉,姑侄两个絮叨了半天,见天色不早,何满告辞。何贵妃还想请她在宫里用过午膳再走,何满哀求:“姑母,等下回来我再陪您好好吃顿饭,现下我还有好多事没理完呢。”

她倒成了大忙人了。

不过这样也好,她在陛下跟前过了明路了,做得好呢,是陛下有识人之明,做得不好,也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小打小闹罢了。

何贵妃望着远去的何满,心里忽然空落落的:她如今倒是一点儿也看不透何满了,她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折腾。

何满出宫之后并没急着回何府,一直忙到太阳落山才长吁了口气,她吩咐青暇:“备水,我要先泡个澡,累死我了。”

泡在水里,她玩着手里的花瓣,半晌嗤笑了一声,对青暇道:“再忙过一年,我绝对不再过这样的日子,到时我要在城北的别院修个宽敞明亮的房子,屋里装上地龙,建个池子引了温泉水,整天酒池肉林,花天酒地……”

青暇不曾答话,却听得屏风外头有人道:“你倒挺能异想天开,何满,你是不是要造反啊?还洒池肉林,你当你是商纣王呢?”

何满趴在浴桶边,朝着屏风外的人影哼了一声,道:“我不过是说说也不行吗?想想又不犯罪?哎,谁让你进来的?”

赵桐在外头道:“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再不出来我就进去。”

何满朝他翻了个大白眼,哼了一声,却不敢不听,横竖已经泡得差不多了,由青暇服侍着换了衣裳出来。

赵桐抬头,看见白里透红,像苹果一样鲜嫩的何满,且美人出浴,慵懒娇柔,立时就有些不受控制,他接过青暇手里的帕子,道:“我来,下去吧。”

他大手轻柔的给何满擦拭头发,何满也乐得享受他的服侍,两人一坐一站,倒是都不言语。

何满忽然笑出声。

赵桐问:“你笑什么?癔症了?”

何满伸手掐了他一下,伸着四脚慵懒的道:“觉得幸福嘛,试看天下有谁能得太子殿下这样用心服侍?”

赵桐哼一声:“你上辈子烧高香了呗。”

何满笑一声,眨了眨眼睛,有些心虚的想:那你可说错了,我可真没烧高香。

第122章 、怨夫

两人经久不见,自然又一番巫山,枕上欢娱。

事毕,赵桐才揽着何满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你见过父皇了?”

何满困倦,却又反常的亢奋,闻言瞥他一眼道:“怎么,你心虚了?”

赵桐嗤笑:“我心虚什么?”

何满嘿一声笑,道:“你自己明白。”

赵桐没好气的拧了下她的鼻子,道:“我巴不得你能自曝我们之间的事,想来若父皇发话,就你这胆小儿的怂人,肯定乖乖就范,不知省了我多少事。”

何满回了他三个字:“想得美,我才不是为了这事儿,不过,你上回大张旗鼓的弄什么嫁娶,陛下会不知道?”

赵桐幽深的问:“不知道。”

何满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不然我就要惹大麻烦了。”

赵桐忍不住失笑,这个蠢的,那么大动静,父皇能不知晓吗?

他成心逗何满:“我是说我不知道父皇知不知道,不过想来陛下暗卫的本事没有那么滥。”

何满惊跳:“你什么意思?什么暗卫?”

赵桐好心解释:“暗卫就是专门替父皇打探消息的护卫。他们武功了得,出入无形,这也算是父皇御下的一个手段吧。”

何满眨巴巴眼睛,艰难的思索着:“照你这么说,岂不是家家户户有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陛下都知道?”

赵桐:“差不多吧。”

事实是父皇没那么无聊,暗卫也没那么闲,他们关注的不过是那几个世家大族。

何满见赵桐承认,不由得有些慌张:“那可怎么办?你马上就要娶太子妃了,还这样胡闹,陛下会怎么处置你?”

赵桐问:“你很关心?”

何满有点儿懵:“我,我当然关心。陛下会不会一怒之下,又……又牵连无辜的人吧,比如我爹?”

赵桐咬咬牙,就知道她不会真的关心他,说来说去还是惦记她爹。

他漠然的收回揽着何满的手,了无生趣的仰躺着,道:“不知道。”想了想又恶意的加了一句:“很有可能。”

何满坐起身道:“不行,我要去跟陛下说道说道。”

赵桐伸手把她按回被子里,没好气的道:“说道什么?”

“解释这事只是你一时兴起开的玩笑,根本做不得真啊?你还会娶周仙仙,婚礼会照常举行,我和你没什么关系,也从来没想过会影响你的前程大业和家国天下。”

赵桐想早晚有一天他会被何满气死,不知道史官们会不会遗憾他的英年早逝竟是被一个女人气得血尽而亡。

他只好仓促结束这个话题:“那倒不用,既然父皇今天见了你的面都没跟你算帐,说明他根本不在乎这件事。”

何满点头,半信半疑,却最终选择了相信,道:“哦。”

赵桐把话题拉回来:“别打岔,说,你为什么要去找父皇?”

“你不都知道了吗?还要再来絮叨?就像个老太婆。”

赵桐无语。她倒是挺高估他。

他轻抚何满肩头,呢喃道:“珠珠?”

“什么?”

赵桐又不说话了,他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他当然希望何满能全身心的依赖他,但他也知道他自己未见得能够义无反顾的做她的依赖。

这种撇了他而就父皇的滋味,真是让他憋屈。

他有时候会生出大逆不道的念头:如果没有父皇,如果他坐到父皇那个位置……

想想自己从小被当作储君培养,到最后竟然是个只装着儿女私情,甚至为了一个女人就生出不孝念头的男人,赵桐相当惭愧。

他掩饰性的开口道:“你这次太冒险了,万一父皇不买你的帐,你要怎么办?”

何满闭着眼睛道:“不怎么办,横竖我已经回本了,大不了以后不赚钱了呗。”

她竟当真舍得。

赵桐不免又问:“你为什么那么喜欢钱?”

何满笑了:“银子是个好东西啊,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她那么喜欢银子。”

赵桐问:“谁?他是谁?”

何满自知失言,掩了唇打了个呵欠道:“我困了。”

赵桐气得拍了她俏臀一下,也不再追问,只道:“你开了春又要走?”

“嗯,要去宣府。”

赵桐怅然的道:“珠珠,你让我觉得,你根本就不在乎我。”她想走就走,想回就回,也从不见她想他,她怎么能这么薄情?

何满嗤笑,坐起身拢了下长发,嘲弄的道:“我为什么要在乎你?就因为你在乎我?殿下,你不是痴男怨女,应该明白感情这事没什么公平可讲,当年我那么在乎你,你不是也没回应我一星半点儿吗?”

她说着要起身,赵桐憋着火问她:“你要去干吗?”

何满道:“我换个地方睡,殿下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说句不知羞的话,你我各取所需,已经心满意足,我可不想跟你吵架,你不怕伤心我还嫌气短呢。”

赵桐勒着她的细腰不许她动,黑沉沉的盯着她,却发不出火来,谁让当年确实他做事不地道?如今报应到他自己身上,他还真没什么资格和何满计较。

可他又不甘心。

尤其她说话的口气,极尽刻薄,偏偏又一针见血,揭破了他们两人之间唯一仅存的遮羞布,越发让他无地自容。

他真想吐血:他都已经沦落到因美色误国的地步了,怎么在何满眼里,他居然还是个这么猥琐的男人?他来就单纯是为了跟她……一场?

赵桐把到了喉咙口的质问咽下去,好声好气的哄:“我也不想跟你吵架,我就是,抱怨抱怨,也不成吗?”

“不行。”何满断然道:“殿下不大想做个怨妇吧?”

赵桐默默把血咽下去,道:“好吧,我不拦着你。”

何满只得重新躺下,腹诽道:你倒想拦,也得拦得住?

赵桐不拉着她说话,她很快就睡了过去。赵桐却了无睡意。刚才想问的那句话还亘在胸口,上上不来,下下不去,赵桐憋得十分难受。

他想问的是,年三十那天晚上,周深来做什么?他们两个在院子里待了一夜,都做什么了?为什么她还能像没事人一样和他不谈感情却仍然能激情火热的和他在一起。

他感觉到了,她一点儿耻辱和为难的意思都没有,甚至情到**,她的表现那样自然和投入。

第123章 、夜半

今天第二更。

赵桐正自胡思乱想,门外忽然有了响动。

他侧耳细听,是刀剑相击的声音。

赵桐不禁长眉微蹙,居然有人夜半私闯?是普通的小毛贼吗?还是江洋大盗?亦或是采花贼?

看一眼睡在怀里的何满,不由得满心都是气愤。就说她一个小姑娘家住在这里不安全,可她偏不听,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子功夫再高能有多高?真有歹人,她双拳难敌四手,岂不是要让何满陷入危险之中?

好在今天他在。

外头有他的侍卫,又有何满重金相请的那位马婆婆,相信应该能拦得住。

可赵桐未免太自信,才这么想,就听见院里响起扑通扑通重物落地的声音,接着有脚步逼近房门,怦一声就踢开来,闯了进来。

那人手中持着明晃晃的宝剑,进门就喊:“何满,你给我出来。”

赵桐猛的起身站在床边,是个卫护的架势,借着不远处的灯光和那人双目对视,惊讶的道:“六弟?”

来的人可不就是本应该在封地的赵檀吗?

赵檀大概也没想到屋里还有别人,且还是个男人,这男人还是赵桐,他面皮僵了下,满眼都是愣怔。

却不问赵桐为什么和何满在一起,只**的道:“我要见何满。”

放肆,何满也是你叫的?

赵桐蹙眉,道:“深更半夜,不太方便。”他也不问赵檀为什么无诏夜半入京,还只身跑到何满这里。

“我就问她一句话。”赵檀抓了抓头发,一脸的焦急,竟是一刻都等不得,他道:“恳请二哥行个方便,以后臣弟定肝脑涂地,报答二哥的恩德。”

说时大步过来,竟有掀床帐揪人的架势。

赵桐怎么肯让他得手?恼怒的拦到他身前,怒斥道:“我说过了,不方便。”

“那就得罪了。”赵檩举剑向前,一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模样。

赵桐也不躲,挺身相迎:有本事你就往我身上砍。

何满睁开惺忪睡眼,揉了又揉,这才掀开床帐,懒洋洋的问:“大半夜不睡觉,你们吵吵什么呢?”

赵桐恼怒的回头,一看她那慵懒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没你事。”伸手就要放下床帐。赵檀一抬手架住他的手臂,急忙道:“何满,我问你——”

没等他说完,一阵风响,赵桐一拳直奔面门。

他这一拳羞愤交加,可是没情,但凡赵檀不愿意被动挨打就只能躲,一时也顾不得和何满说话。

只听赵桐道:“老六,我不管你有什么急事,总之男女有别,你先给本王外头候着去。”

赵檀愣了下,看了看青丝铺肩,裹着被子,只露出圆润肩头的何满,眼里闪过动摇和震惊,到底放下手,后退一步,垂了头道:“臣弟知罪。”

果然拱了拱手,大步出去。

赵桐顾不得多问,将何满按回去,恨声道:“你冒头做什么?怎么就这么不管不顾?”

何满正自发呆,不知道赵檀不远千里之遥,大半夜跑回来找自己做什么,赵桐在那叨咕叨咕,她也没往心里听,只微蹙柳眉,一副忧思甚重的模样。

赵桐这个气,这内患周深还没解决呢,怎么又跑出来了个赵檀?几时他和何满这么亲近,近到可以随易闯入她闺房,却毫无避讳之意?

看赵檀那神情,根本就是习以为常,完全没有把何满当成女人的意思。

就是他看到何满衣衫不整的时候,眼神里也没有惊艳和迷乱。

这不正常。

倒像他们两个认识了两生两世,彼此太过熟悉,熟悉到已经没有了男女之别。这让赵桐极其不舒服。

可赵桐也顾不得质问何满,赵檀像只是愤怒的狮子,虽说这会儿稍微冷静了些,可等的时间长了,怕他耐心耗尽,又得闯进来。

可何满还在发呆,根本没有穿衣裳的意思。

赵桐认命的扯开被子替何满穿衣裳。

他何曾服侍过人?可在何满身边,他都快及得上青暇和红绫了。

赵桐叹了口气,将何满扳过来,恨铁不成钢的道:“珠珠,你醒透了没有?”

何满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看他:“醒了啊。”

“那就赶紧穿好衣裳。”

何满答应:“哦。”又气他:“可是我好困好累,他不就是问一句话吗?让他问呀,问完我好接着睡。”

赵桐气得:“男女有别,除了我,你在谁面前都得给我衣冠整齐。”

何满白他:“小气鬼。”

赵桐:“……”

这跟小气有什么关系?

他无力的道:“哪天我要问问太傅,到底你这女儿他是怎么养的?是不是没读过女诫,不懂什么叫三从四德?”

简直太无法无天了。

何满哼一声,道:“别跟我说什么三从四德,要不是不知道是谁写的这劳什子,我非把她绑起来胖揍一顿不可,她怎么不把女人从上到下都套上枷锁呢?”

赵桐都气乐了:“写这个的可是个有名的女子……”

何满探过头来:“我也有名啊,姓何名满,就她有名有姓?谁不是娘生爹养,凭什么她不把女人当人?什么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女人就不能当家作主,说话算数?要是她爹,她的相公,她的儿子都不是好人呢?平白无故叫她去死她也去?”

赵桐:“好吧,你有名,你有理。”

终于换好了衣裳,赵桐又握住他的长发:“你自己弄。”这个他可不会。

何满道:“这又有什么要紧?”

赵桐沉了脸:“不行。”

赵檀都等得不耐烦了,才见赵桐牵着何满的手施施然走出来。他打量着何满那倦怠又泛着光泽的小脸,有些疑惑。

不过好在他还识趣,没多问,给赵桐行了礼,道:“臣弟冒昧,还请殿下恕罪。”

得了吧,闯都闯了,得罪也得罪了,这会儿请罪还有什么意思?

赵桐咬牙道:“六弟客气。”

要真知罪,下回就别这么往里闯了。

赵檀不由得又瞟了一眼何满,何满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慵懒的望着他,并无得意和骄矜。他重新望向赵桐:“臣弟想单独同何姑娘说句话。”

“呵呵。”赵桐只给他两声冷笑。让你见何满就不错了,还想撇开我?

赵檀便看向何满:“何姑娘的意思呢?”

何满打了个呵欠,道:“殿下又不是外人,你有什么想审的,只管问。”

赵檀不由得倒立眉眼:她是不是觉得靠上赵桐这棵大树就有仗势了?

不过想想还是算了,一时半会,他还真不欲和赵桐为敌。

赵檀伸手拿出一封信来,问何满:“这封信是什么意思?”

第124章 、故人

何满一看就知道这信是自己当初送给大哥何泉,嘱咐他转交给赵颤的,不由好奇的问:“你几时接到的?”

这是重点吗?

赵檀没好声气的道:“五天前。”

何满轻叹:“唉,我大哥这个信使可一点儿都不敬业,这都半年多了,他才给你啊?”

赵檀气得睚眦目裂:“你是说这信他拿了半年多了?”

何满点点头。

“他为什么不早给我?”

何满无辜:“我怎么知道。”

“你……”赵檀深呼吸了两口气,一副颓然的面孔,突然道:“这信到底什么意思?”

何满无辜的道:“就是一个字嘛,能有什么意思。”她随手就把信扯开,露出里面的信纸。一直被闪到一旁的赵桐便看见那信纸上一个“顾”字。

赵檀气得:“何满你想死是不是?再不好好说话,本王……”

赵桐不悦的咳了一声,提醒赵檀:“六弟,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谁允许你对何满发脾气了?当孤是木头人不成?

赵檀看他一眼,满腔气焰一下子就消了。他倒忘了,这里不是从前他执掌天下的时候了,而是父皇的天下,自己这个二哥还是名正言顺的太子。

何满挨着赵桐,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挑衅的光,对赵檀道:“我一直都在好好说话啊,分明是你自己状若颠狂。就一个字,你能读出来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赵檀灼热的问:“你都知道?你,还有我?”

何满微笑:“以前不知道,不过如今都知道了。”

“那她人在哪儿?”赵檀一下子就攥住了何满的手腕。

何满吓了一跳,随即红了脸道:“你放手,疼。”

赵桐径直去抢何满的手。

赵檀也知自己失态,忙松开她,不情不愿的道:“抱歉,是我失态。”

何满看着赵桐面无表情的揉着她的手腕,知道他生气了。如果没猜错,赵檀和她一样是重生回来的,那么有好多话,确实不适合当着赵桐的面说。

她讨好的道:“殿下,要不您先回避一下?事涉六殿下的**,想来他也不大好意思被太多人知晓。”

赵桐撩起眼皮瞥了何满一眼,只给了她一个“哼”。

何满陪笑:“殿下说过不逼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如果能,我肯定向殿下解释,否则臣女就只能撒谎了。”

赵桐扬眉:“你别逼我逼你。”

何满:“……”

她叹气,看向赵檀:“我只能说,我知道的不比你多,你要是找不着,我也没有太好的办法,除非我跟你一起去找。”

赵桐断然道:“不行。”她还想跑到千里之外是怎么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还不好糊弄呢,这要是跑了那就是断线的风筝,谁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赵檀气得青筋直跳,恨不能以下犯上,给赵桐一拳让他闭嘴:有你什么事?

何满摊手:“要不,六殿下改日再来?”

赵檀心急如焚,恨不能得了消息连夜赶回去,可听了何满的话他不无失望,但目前来讲,她是唯一的线索,他不甘心就这么放弃。

他近乎求乞的道:“我知道以前对不起你良多,可只要这次你能帮我,我……我愿意倾其所有的报答你。”

何满嘲弄的笑了笑,道:“这可真难得。”

从前他多狂,多傲啊?如今倒是能弯得下腰了,居然还知道他对不起她?连报答这话都说出来了,可真是让她受宠若惊。

见何满仍旧无动于衷,赵檀不禁脱口威胁道:“何满——”

何满挑眉:“六—弟—”

赵檀一咬牙:“是。”

何满哈哈大笑,她捂着肚子笑完了才道:“罢了,看在你是个痴心人的份上,我就帮你这一回。”

赵桐做为背景可待了老半天了,尽管不愿做出小家子气的模样来,可那小眼神也足够锐利的了,要是换成别人,早就如坐针毡,难以安生,可何满就能视若不见。

赵桐只好敲敲桌子,咳一声道:“到底要找谁?或者孤也可以帮忙?”

赵檀不无好笑的瞥他一眼:这深更半夜的,您老人家衣衫不整,何苦摆出这副义正辞严的模样?这又不是在你的一亩三分地儿,可是女子闺房,又跟您没什么名正言顺的关系,您摆哪门子太子殿下的谱呢?

赵桐神色十分端庄谨肃,比在朝堂上还一本正经,好像斜挂在他身上的里衣是太子殿下的朝服。

赵檀早知道他是个脸皮厚的。

又看一眼何满,朝她一挑眉:行啊,你挺本事,怎么就把这位太子殿下给了辔头,牢牢抓在手里了?

何满无辜的回望她,眸子里殊无得意,只有冷漠:你当我愿意?同时又眨了眨眼,反讽回去:你比我好?重来一回,也没见你把你心尖尖上的那位顾姑娘抓到手里,这会儿倒好,人都不见了。

两人上一世相当熟悉,因此眉眼一对,就明白了对方什么意思,赵檀被刺得心口疼,好悬一口血吐出来,只好收回视线,做出谦逊恭谨的模样。

他端正了神色,这才朝着赵桐道:“多谢太子殿下,不过此许小事,还是不劳动殿下了。”

赵桐便道:“既然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六弟千里奔波,想必十分劳累,回去歇着吧。”

赵檀有些发急:“殿下,臣弟话还没说完。”

赵桐眼里满是嘲讽的望着他。

赵檀只好垂头道:“臣弟恳请殿下开恩,借何姑娘一用……”

“怎么?原来何姑娘是一样东西吗?”

何满插话:“我不是东西。”她不属于谁,没谁可以替她做主。

赵桐气得火冒三丈,却不好同何满发作。这个问题是他的死门,一戳一个准,两人非闹崩了不可。

赵檀忙道:“殿下误会,臣弟并非有冒犯何姑娘的意思。”他朝何满直使眼色:你倒是说话呀,能不能别捣乱,拣要紧的话说。

何满扭了头不理他,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

赵桐对赵檀道:“便是你不累,珠珠也累了,孤可从没听说半夜强闯私宅,主人还得禀烛相陪的道理。”

你们俩不是有事瞒着我吗?我不让你们两个见面,看你们俩弄什么鬼。

赵檀:“……”

第125章 、投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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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檀心里其实是有那么点儿轻贱赵桐的,他上辈子可是连个太子都没做到家,眼瞅着要当皇帝了,结果被何满弄死了。

想想都替他冤。

这一世似乎比上一世还不济,竟然到了儿还是落到了何满手里,他不是一直对何满只有嫌弃和憎恶吗?怎么忽然转了性,和她倒如胶似漆起来了?

难道是何满给他下了降头?

又不像,何满就不是个多聪明的人,不然上一世也不会明明握着一手好牌,结果却把自己过成那么悲惨的地步。

且看他二人这情形,并不是什么正经夫妻,可见何满比上一世也强不到哪儿去。

只不知赵桐是个什么心思。

但一想到这辈子他居然迷上了蠢货何满,赵檀对他就没有一点儿尊敬:有什么可张狂的?

若是自己动了夺储之心,凭借着上一世的经验和人脉,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他跟自己这摆什么谱?

可是一想到心里的那个人,想到自己临死前的种种,他忽然又息了那逞强斗狠的念头。就算他上一世坐上了那宝座又如何?他没开心过,如今有机会重来,其实他宁愿和何满一样万事遂心。

只要能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什么权势,什么地位,什么富贵,都可以抛之脑后的。

一时间赵檀心绪复杂,再看何满时竟然有着一丝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羡慕和酸涩。

既如此,为之付出任何代价,他都在所不惜。

赵桐没怎么犹豫,他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起身一撩袍子,扑通一声跪下了。他这动作做得真实,那一跪,声音之大,听得何满都替他疼。

饶他是从小习武打磨过筋骨的吧,也不用这么实诚,那膝盖不疼啊?

赵檀道:“殿下若肯借何姑娘一用,臣弟感激不尽,自此臣弟愿为殿下出生入死,肝脑涂地。臣弟请殿下成全。”

赵桐直觉他有些小题大做,何满却是既震惊又表示理解。赵桐不明白,何满却明白,赵檀这是相当于发誓,此生绝不跟赵桐争夺皇位了。

上辈子她死的时候,赵檀还好好的,可他长年郁郁寡欢,想必也没欢喜到哪儿去,可能后头的结果比自己预想的还要悲惨,所以他这辈子连皇位都不要了,就为了找到那个人。

赵桐没想到赵檀下这么大血本,他对赵檀不是特别了解,但皇家兄弟,天然的就少了那份亲近,因此彼此之间都有着那份本能的戒备,赵檀这一跪,这一承诺,几乎变相的承认了他愿意效忠自己。

尽管他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来,赵桐根本不信,但他敢这么说,且犹豫的时间这么短,可见其心志之坚。

当然人心易变,也许将来他又起了这争储的念头也不一定,可起码此刻证明了在他心目中,他想找的那个人重于一切。

赵桐竟然有些心有戚戚,他们兄弟俩算不算同病相怜啊?

他又有点儿妒恨:赵檀只是个闲散王爷,所以他能豁得出去一切,偏偏自己被名利、权势、地位所束缚,远远没有他那么自由。

但一想到他如此苦苦寻觅却不得,反倒要求助何满,可见他不得那人的心,一时又有点儿幸灾乐祸。

赵桐在那思绪复杂,赵檀则一直沉默的跪着。

何满懒得管他二人的事,索性起身道:“你们兄弟俩慢慢商量着,我先告退。”

赵檀没动,他也明白,不过赵桐这一关,他别想和何满套话。

赵桐也没拦,等何满进了内室,他扶起赵檀道:“天大的事也都等到天亮了再说,你远路而来,若是不累,孤陪你喝两盅。”

赵檀没法儿,不管怎么说,赵桐的态度有所松动,他道:“多谢殿下。”

两人坐定,说是喝酒,也没什么小菜,还是赵桐自己找来了一坛子何满存放的酒,两人各斟了一碗酒,赵桐道:“你几时和珠珠这般亲近?”

赵檀顿住:总不能说他们两上辈子交情不错。

他艰难的道:“也不算多亲近,只是神交已久。”

赵桐明知他这答案敷衍,倒也没多说,又问:“你所寻之人究竟是谁?”

赵檀道:“是臣弟心之所系。”

也就是说是个女子。

赵桐再问:“你如何笃定珠珠一定能帮得上你?”

赵檀实话实说:“死马当活马医。”

他一看到何满的手,心里就跟炸了个雷一样,打从清醒后的种种郁闷便成了燎原之火,以至于一刻也忍不住,径自快马加鞭,跑回京城来寻何满。他知道,如果何满都找不出那人,那就更没希望了。

第二天,何满睡醒起来,赵桐已经走了,她问服侍她的青暇:“太子殿下呢?”

青暇有些惊讶的望着她:这还是她头一次问起太子殿下的行踪。

何满嗤笑一声,道:“别多想啊,我就是不想让他像个看犯人的牢头,成天到晚的对我管头管脚,管东管西。”

青暇回神,道:“殿下一早就走了,只交待说姑娘想做什么只管做,但是暂时不能离开京城。”

何满嗤一声,拨拉开青暇的手,道:“别梳那么高的发髻,太累得慌,随便梳一个轻便的就好。”又问:“那六殿下呢?”

青暇露出惊吓的神情:“姑娘怎么知道的?敢是有千里眼顺风耳不成?”

何满:“”她瞪一眼青暇:“能不能别大惊小怪?昨儿我就看见他了呀。”

青暇一脸迷惑,何满揪揪她的耳朵:“我发现你变傻变呆了哦。”回头一想,是不是赵桐给她迷药下多了?

青暇恍然大悟:“奴婢说怎么一早起来,见马婆一拐一拐的,原来昨儿夜里六殿下强闯民宅了啊。”

何满表示很欣慰:不错,还没傻到哪儿去。

青暇飞快的替何满梳了头,换了衣裳,红绫端了早饭进来,笑道:“姑娘还是快点儿吧,六殿下已经等得快不耐烦了。”

“咦,他居然这么好精神?一连跑了那么远的路,居然还能起这么早?”

随即鄙视的道:“他也有今日,何必当初?”

大概他二人都是怨气重的,所以死了一回犹不甘心,非得把从前走过的弯路重新再走一遍。她的路已经同上一世大不相同,大概赵檀的也一样,不过他们二人的路都不那么好走就是了。

第126章 、难兄

何满才咽完最后一口粥,青暇刚递上了漱口的温茶,就听外头赵檀毕恭毕敬的道:“何姑娘,六弟来给您问安了。”

何满一口茶全喷出去,咳得惊天动地,她捂着嘴,指着门口:“六王爷?真是六王凶?我说你不是疯了吧?”

赵檀在外头苦笑,还关切的道:“何姑娘仔细着些,若是您有个三长两短,六弟于心何安呢。”

何满三两下擦了嘴,快步走到门口,倚门惊疑的打量着晨光中的赵檀。

明明还是那个人啊?一身的放荡不羁,嚣张跋扈,虽说比照上一世年轻了好几岁呢,可除了身子体略显瘦削,那份气质和从前一样。

怎么就肯向自己弯腰了呢?

何满不由得嗤笑,道:“六殿下,我说你急什么?她今年才多大?也就十一二吧,就算你找出她来又能怎么样?绑到你身边做个童养媳?”

赵檀挑挑眉,露出一个耐烦的神色,咬牙道:“那就是我自己的事了,不劳你操心。”

何满挑眉:“有本事你现在就别问我啊。”

赵檀好忍性破功,气冲斗牛的吼道:“何满,你别得寸进尺。”

“啧啧。”何满一扬帕子,直接打到赵檀脸上,戏谑的道:“你狂什么狂?就你这德性,说不上两句就跟点了炮竹似的炸,怦一声,玉石俱焚,就是再来个三世四世五世,只怕也是孤家寡人,孤老一生的命。”

赵檀气得咬牙切齿,想要反驳,却也情知何满所说不错,他上辈子不就孤孤单单,终老一生都没个知心知意的人吗?

强忍了忍,赵桐闭紧嘴,连着深呼吸好几次,才道:“你就非得在门口这么大呼小叫?”

他们俩可是一样的,真曝出来,她就笃定世人能接受?最重要的,赵桐能接受?她不怕赵桐视她如鬼魅,如妖孽,一把火把她烧得一干二净?

何满不悦的道:“你这话说的,倒像是我多理亏一样,你怎么不扪心自问,到底是谁先大呼小叫的?”她美目流波,从赵檀那隐忍的脸上掠过,道:“你到现在都没学会真正的温柔小意,就算我不是她,好歹是女人吧?你就不能先在我这演练演练?别跟我说你在我跟前演不出来,怪恶心的,我跟你说,这习惯成自然,你若能当着我的面使出低声下气、水磨石的功夫,何愁不能抱得美人归?”

赵檀微弯了腰,道:“是,六弟受教了。”

何满见好就收,让开门,道:“这还像点儿话,算了,把尊贵的六王爷拦到门外,有失待客之道。请吧,六王爷。”

打发了青暇和红绫,何满好整以暇的道:“六王爷,六殿下,六哥,这风水轮流转,还真是果报不爽,你也有今日。”

赵檀一脸的敢怒不敢言,他拱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向你赔罪了,还请何姑娘大人大量,别和我计较。”

何满道:“计较就算了,我也没那闲情逸致,我就想知道,后来你和她,你们,到底如何?”

知道她说的是他们最后的结局。

赵檀长叹一口气:“何满,你可真不地道,怎么说我也没少照拂你吧?你就这么戳我的心窝子?”

何满嗤笑:“戚,我也没亏着你?没我你能登顶?”

赵檀后悔:“要不是你从中捣乱,我也不会被架到那个位置不上不下,你当我愿意你当我稀罕?”

何满道:“哟哟哟,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经历过了才敢说后悔,要是没经过呢?你那会儿可是为了那个位置六亲不认,绝情绝义的,怪我咯?”

赵檀不和她斗嘴,简单把事情一说:“你死后不过十年,她亦从海外传来消息,却是遗骸归家。她自有一双儿女送葬,却是将她火化之后的骨灰撒入山川大河……她可比我心狠,生不同衾,死不同穴,我那么多年都白熬了。”

他说得平淡无奇,可到底眼睛血红,可见当日他是多心痛。

何满倒没取笑他,只说了一句:“以她那性子,想来也是如此。说到底也是你活该,不是没有转寰的余地,谁让你先弃了她又逼她?但凡她有容身之地,也不会远走他乡,至死才归。”

可她也真是狠,竟是死都不给赵檀留丝毫念想。

赵檀差点儿没掉下泪来,强行忍住,道:“她在那边再嫁,亦有了儿女,只不过想落叶归根,并无一丝半点儿与我斗气斗狠之意,我怕她不肯等我,早早的过了耐何桥,所以追随她而去,不成想一夜黄梁,睁开眼又到了封地。你呢?可是在我离京前就已经是你?”

他这话问得莫名其妙,何满却是懂得,点点头道:“不过比你早了半年。”

两人一时无语,四目相对,都有些愕然和惨然,何满问他:“六哥,你说,这么匪夷所思的事,究竟……是吉是凶?不会,受什么天谴吧,你我?”

赵檀摇摇头,道:“不知道,但不管怎么样,既然能重来一世,我绝不重蹈覆辙。”

何满也嘲弄的笑笑,道:“其实我不亏,虽说上一世命短了些,可我该享受不该享受的都享受过了,没你这么多的遗憾,这辈子纯粹是白拣来的。”

赵檀忍不住道:“你倒是会卖乖,既然了无遗憾,你怎么又同他搅和在一起?”

何满怒视他道:“这你可真冤枉我了,我对他还真没什么求之不得,谁知道他发什么疯,像狗皮膏药似的粘着我,把姑奶奶逼急了,我照样弄死他。”

赵檀啧了一声道:“行了吧,你这口是心非的功夫越发修炼的炉火纯青了,但凡你想弄死他,不知有多少机会,怎么没见你下手?”

何满气得眉都竖起来了:“你管得着吗?是不是还当我蠢,弄死他我爹娘大哥怎么办?”她反过来打击赵檀:“别光说我,你呢,纵然窥得天机又如何?你倒先下手为强啊?你倒是得偿所愿个给我看看啊?还不是如此狼狈?说起来你还不如我呢,起码我了了当年的遗憾,你呢?”

赵桐投降:“是我错,我错,成了吧?牵一发而动全身,我如今确实不敢妄动,你也一样,谁知道哪个地方不对,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看她那不可一世的劲,赵檀就心口憋得慌,终是忍不住道:“何满,但愿你将来没有求着我的时候。”

第127章 、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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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桐午间又跑了过来,他装得倒是平静无波,迈着稳稳的步子,目不斜视,那模样不像是下了朝,倒像是在举行什么重大仪式,每一个举手投足的细节都完美无暇,可以做为传于后世的范本了。

何满笑道:“咦,你今天怎么看起来好庄重的样子。”

赵桐似笑非笑的瞅她:“我一向如此。”

几时不庄重了?

何满拿手指刮脸羞他:“你敢说你没有不庄重的时候?夜里……”

赵桐攥住她的手腕,稍微使了些力气,打断她道:“珠珠,本王觉得你正应了那句俗语,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要不你试试?”

何满做了个鬼脸,道:“算了,我没那爱好。”

赵桐坐下,一本正经的道:“你们可曾用过午膳?不如去街上的酒楼,我做东,也算给六弟接风洗尘。”

何满坐在他对面,笑吟吟的瞅着他道:“我不想去,至于六殿下嘛……”

赵桐挑眉:“怎么?”

“恐怕您就不用操心了。”

赵桐听这话心里就不舒服,目光沉沉的望着何满。

何满伸手捂住他的眼,嗔道:“干吗要吃人一样?瘆不瘆得慌?”

赵桐拿下何满的手,道:“你这主人做得倒是挺得宜,这么说,你挺了解他的喜好?”

“不了解,我哪知道他喜欢什么厌恶什么?不过,我倒是挺了殿下口味的。”

她这一句逢迎极大取悦了赵桐,他立时就绽出了温和亲切的笑,抚着何满的青葱玉指,道:“就你嘴甜,是不是吃了饴糖?我来检查检查。”

说时便俯身凑过来。

他只是吓她逗她,料想当着赵檀,她必然不敢这么奔放。哪成想何满居然没躲,坏笑着道:“这你可说错了,我特意吃的酸不溜丢的杨梅,看不酸死你。”

赵桐才不怕,他极温柔的亲着她。何满不但不拒绝,还很热情的迎合着,甚至伸出双手揽住他的脖颈,两人各据桌的一边,以这样艰难的姿势纠缠在一起。

赵桐渐渐有些招架不住。

两人在榻上一向最默契,关键是何满是个矛盾综合体,一方面她对他极为无情,可一方面她又极为热情,这让赵桐始终有一种被吊在半空的感觉,他在她那里受到多少无情苦,便想在她热情时多讨些甜头回来。

习惯成自然,她一主动,他就要进一步,可这会儿院子里怕不只他二人,万一被越檀撞见……他倒不怕赵檀看见,他是不想何满风情妖娆的模样被任何一个男人看进眼里。

赵桐推开何满:“别闹。”

何满娇声道:“殿下——”她眼睛里全是细碎的光,微红的面颊像是涂抹了上好的胭脂,整个人都散发着吸引赵桐沉沦的风情:“你不想吗?”

想。他有些艰难的吞咽着,道:“现在,不行。”

何满不满的抱怨:“你这人最讨厌了。”那娇娇的怨恨越发增加了她的吸引力。

赵桐忍不住把何满扣在怀里。

何满却嘶的一声:“疼疼疼。”

赵桐失笑,松开她,问:“真有这么疼?”

何满抚着腰,怏怏的道:“殿下不肯,那为什么来?”

赵桐面皮发涨:“你就这么想我?”

“我没想啊。”

“我是说……”赵桐呼了一口气:“你就这么认为我……来这儿,就是为了……和你……”

何满眨巴眨巴眼睛,总算后知后觉的听懂了赵桐的话,她娇声笑起来,道:“怎么能怪我,分明是你的表现太明显嘛,不过今天果然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想来殿下有更重要的事?”

那还真是。

赵桐也不遮遮掩掩了,问何满:“怎么不见六弟?”

“他呀,早走了?”

“走?”

“对呀,他回封地了。”

赵桐既轻松又庆幸,整个人这才放松下来,还一脸惋惜的道:“六弟怎么这么匆忙?我们兄弟还没好好叙叙呢。”

何满一副无知的模样:“那我就不清楚了,要不殿下去追追看?不是有萧何月下追韩信的美谈吗?殿下也上演一回兄弟情深?”

赵桐不受她激,只故作疑惑的道:“他能找着人了?”

何满有些笃定的道:“八/九不离十吧,不过他找不找的着的,关我什么事?”

赵桐差一点就要拍手叫好,强忍住了,一脸关切的道:“是吗?那可真是……可喜可贺。”

何满忍不住笑出声。

赵桐瞥她一眼,道:“珠珠,你如今是越发本事了,我倒想要请教请教你,你是怎么帮到六弟的?你同他心仪之人很熟?”

“不算很熟,唉呀,殿下,咱不关心别人的事好不好?我饿了,你想吃什么?我们今天吃锅子怎么样?有从关外送来的上好的羊肉……”

她也太能打岔了,赵桐无耐,只是这心里刺痒得难受。吃锅子的时候明显精神不振,何满用干净的筷子将鲜嫩肥美的肉涮好了夹到他的小碟里,像是哄孩子一样的道:“殿下趁热吃,别烫着了。”

赵桐隔着蒸腾热汽打量着何满,她小脸红扑扑的,一脸的满足和欢喜,他实在想不到,她到底有多少事瞒着他。

这之后赵桐一直关注着赵檀的动静,没多久他上了个请开海禁的折子,历数开海禁的好处。

他还特意说了个他亲身经历的事。

说是遇到一个从海外过来,因海船失事,流浪到大周朝的人,他说起家乡风物景致,风土人情,与大周朝虽说相差不多,可却有许多东西是大周朝这边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同样,他对中国的丝绸、瓷器和茶叶十分感兴趣,直说可以互通往来,加强贸易,赵檀的意思是,既然周边并非全是大周土地,就要防着他们找过来,有吞并觊觎之心,互通往来之后则可以了解大海那边诸个国度的动向,做到防患于未然,也能促进大周朝的经济发展……

成帝对此事十分重视,特意召集臣工讨论此事是否可行。

赵桐对赵檀的意向十分怀疑。

何满一句话就打消了他的念头:“如果开了海禁,想必第一个要出海的就是六殿下。”

若果然如此,可见他对陛下的宝座果然不感兴趣。

赵桐不太相信,何满笑道:“他喜欢的那个女子是个不安分的,但凡他稍微放松一点儿,只怕又要逃之夭夭,所以我给他出的主意就是让他先下手为强,其目的也不过是想逼她出来,好了结这夙世缘分罢了。”

第128章 、故人

赵桐目光咄咄的望着何满,一脸的“我好想知道,你快悉数同我说明白”的模样。

何满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可她不信他。

人都有好奇心,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再抓耳挠腮也有限,可一旦知道了一知半截,那才是越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没有一个能例外的。

因此何满岔开话题,同赵桐告假:“我在宣府真的租了八百亩地。”

赵桐果然脸色不大好看:“然后呢?”

何满陪笑:“然后呢,就是,这眼瞅着化冻开春了,我得过去瞅瞅。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我虽没在你父皇跟前立下军令状,可这是我的退路,我务必得把它经营得美仑美奂。”

赵桐皱眉:“别乱用成语,不过你说得不错,既然答应了就得做出点儿模样来,难得你有这份心……”

他也不拦她,也没留她,居然很痛快的点头:“好啊。”

何满:“……”

等到赵桐走了,何满又不高兴了,喝命青暇和红绫:“把刚才殿下用过的茶盅、坐过的坐垫、椅子,都给我扔了。”

青暇如今也不劝了,何满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和红绫老老实实的按着何满的要求把东西往外拿,何满又生气的叫住她俩:“不行,这可都是银子买来的,便是扔,也得先跟讨了本钱再说。”

青暇和红绫二人无怨无悔的又把东西都放回原地。

何满很生气,捶打着手里的隐枕,把他当作了赵桐,恨恨的道:“别以为我傻,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这会儿倒装得大方了,还不是嫌我在京城里碍眼?哼,你要娶如花美眷了嘛,自然瞧我硌应。哼,你爱娶就娶,当我稀罕?我才不像你似的肚子里装一壶的醋,动动就拈酸,老娘就是不稀罕我。她周仙仙再是太子妃又如何?不过是拣了老娘吃剩下的残羹冷炙,哼。”

抱怨完了,何满也解气了,狠狠灌了一大口凉茶,激得心口一缩,她又把剩下的半口茶全喷了出来。

手抚着胸口,无意的流露出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哀怨之色,起身把赵檀的信重新看了一遍,脸上的哀怨之色终于消退得一干二净。

她和赵檀就是一对难兄难妹,不对,是难姐难弟,他可是亲口承认他是自己六弟的。

一想到曾经骄傲不可一世的赵檀居然对自己低下头,弯下腰,虽没真叫“姐姐”,但终是自称“六弟”,何满就有着变态的愉悦。

当年他曾经误引自己入歧途,及至后来的漠视和轻贱,似乎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报复。

她纵然处处不如意,可要是和赵檀比起来,还算好的,起码自己上辈子的遗憾得以弥补,就算得不到赵桐的名分,可人和心是在自己手里的。

不像赵檀,到现在连人都没找见呢。

何满忍不住哈哈大笑,做小人就是爽快啊。

离赵桐大婚之日还有小半个月,何满就带人去了宣府。

她在那儿忙得四脚朝天不必一一俱述,日子转眼飞逝而过,何满掐着手指在心里盘算:这都二月有中旬了,太子殿下也早该娶了太子妃了,这也算是大喜事,怎么宣府没一点儿风声?

她使劲的想,使劲的想,上一世是不是有大赦天下来着?那时候她不关心这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宣府太小的缘故,所以没人关注这些?

这还是头一次她与赵桐分开一个多月,而从未见面过。

以前她憋着气躲在城北别院,赵桐总能找借口和她见上一面。

这回却连个消息都没有。

呵,可见真是成了亲,收了心。

何满狠狠咬了下唇,心道:老娘巴不得周仙仙能拴住太子殿下的人和心呢,更巴不得他不再纠缠自己,放自己一条活路,等再过个一年半载,等他的心越发冷了,那么自己就可以和周远博远涉重洋,逃之夭夭。

真好,难道命运开始重新眷顾自己?自己的运气开始慢慢好转起来了?如果事情能按自己预想的这样发展,那么根本不需要三年。

不知怎么,一想到以后她就要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何满不仅没有预想中的畅快,反倒心口堵得慌,且一抽一抽的,好像被谁把心攥住了似的疼。

何满恨恨的把茶碗掼到地上,起身出门。

青暇手里捧着帷帽追出来:“姑娘,您这是要去地里吗?这会日头晒,您戴着帷帽。”

何满没好气的道:“戴那劳什子有什么用?我是去地里,又不是去逛街。”

走了两步又站住,长出了一口气,望着蓝汪汪的天发呆。

青暇不敢追上来,就不远不近的瞅着。最近姑娘的脾气越发阴晴不定,她可不敢往上凑,。

何满发了半天呆,才懒洋洋的招手叫青暇,接了她手里的帷帽,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何满在宣府一直待到六月份,才第一次见到赵桐。

那会儿满地都是绿油油的葡萄藤,何满一身浅绿金梅的袍子格外醒目。她正在同管事模样的男子说着什么,离得远,也能感觉到她的肃穆和郑重。

那管事不断点头,微弯的腰身表明着他对何满发自内心的尊敬。

赵桐远远的看着,唇角浮起微笑。

还是那管事先看到赵桐,朝着他看了一眼,周何满说了什么,她才转过身来。

熟悉的容颜映入眼帘,赵桐能感觉到自己心房那一处迫不及待的不安分的跳动着,他不由得紧走了几步。

何满却肃着一张小脸,面无表情的瞅了他那么几息,同那管事摆摆手,自己则慢悠悠的踱过来。

赵桐停下步子,微笑着看向越走越近的何满。

何满面色微恼,她就是小性儿,连这点儿路都计较,难道他不应该大步过来吗?说好听了是他自恃身份,不敢向她一个小姑娘屈尊,说难听点儿,他就是想显摆在这段感情中,他的地位要比自己尊崇罢了。

呸,谁稀罕。

虽是这么想,到底身份悬殊,何满只能主动趋近,她微仰脸问赵桐:“太子殿下怎么拨冗前来?可是有何指教?”

赵桐失笑:“指教不敢,不过是来看望一位故人。”

“哦,故人啊。”何满心里酸溜溜的:“能让殿下牵肠挂肚,不远几百里疾驰前来探望的,想来定是位知心知意的红颜佳人。”

赵桐失笑:“珠珠果然知心知意。我就是来看你的。”

第129章 、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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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本来还以为赵桐是有别的事,不过是顺路和自己打个招呼,哪成想他竟然真的承认是来看自己的。

明明嘴角翘得拉都拉不下来,何满还是一副不稀罕的模样,啐了一声道:“呸,殿下惯会骗人,谁信?”

赵桐也不辩驳。

何满不禁有些恼,阴阳怪气的道:“想来上次与殿下一别,忽忽已经有四月之久……不知殿下近来可好?”

赵桐道:“尚可。”

她跟他文绉绉拽文,他也就极力配合。

何满却更生气了:“殿下好生谦虚,正逢人生最大喜事,想来殿下最近的日子过得赛过神仙?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殿下也让臣女乐乐?”

赵桐失笑:“唔,我正有此意。你看这里又晒又荒凉,我怕唐突了你,不如回转珠珠香闺?”

他想得倒美。

“呸。”何满脸涨得通红,凑近赵桐道:“殿下瞧上去一副正人君子、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怎么说出来的话这么违和呢?要不要声音再大些,好让宣府百姓都知道殿下是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

赵桐伸手去拉何满。

何满不肯让他拉,怒道:“光天化日,拉拉扯扯的做什么?”

赵桐笑道:“刚才珠珠也说人生喜事,这他乡遇故知乃是人生第一喜,我便有些孟浪也有情有可原。再说若是珠珠不曾如我心,为何也做此想?”

“惯会往脸上贴金,我几时和你心一般?”

何满推搡他道:“你不是要见我吗?见也见过了,赶紧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我还有事。”

赵桐蹙起眉,一副痛苦莫名的模样。何满这个气:装什么装?她能有多大劲?推他一把还能要他命了是怎么的?

成个亲倒把他成矫情了。

何满不禁又问:“殿下也算是新婚燕尔,不守着您那天仙似的太子妃,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赵桐神色有些复杂,他问何满:“这些日子,你一直待在这儿?”

“是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臣女也算体验了一把什么叫背朝黄土面朝天,殿下不信看臣女的手和脸,这可都是这些日子风雨摧残的。殿下是不知道,宣府这里不比京城,一年只刮两次风,一次刮半年,臣女脸都要被风刮出裂痕来了。”

赵桐伸手看了看何满的小手,确实皮肤有些粗糙,连手心都磨出茧来了,他又扳着何满的小脸左看看右看看,煞有介事的道:“唔,确实,好在这次我有早有准备,特意拿了几盒宫里秘制的润肤膏,你回头好生保养保养。纵然仗着年纪小,也不该这么掉以轻心。我不是那种只看女子相貌的浮浅男人,但是活生生白瞎了你这老天给的好容貌,我还是会觉得很遗憾的。”

何满撇撇嘴,他这人真是讨厌的很,一边极尽能事的往他自己脸上贴金,一边无所不用其极的埋汰她,有意思吗?

她酸溜溜的道:“我同殿下有什么关系?我生得好还是丑,殿下愿意看就看,不愿意看大可以回太子府去看太子妃娘娘洗洗眼。”

赵桐含笑不语,问何满:“你吃醋了?”

何满嗤笑:“才没有。”

赵桐略有些失望,却也只是“哦”了一声,竟然面露倦色,道:“珠珠,我远路而来,又累又饿,你是此地的主人家,能否替我寻个暂时下榻的地方歇息歇息?”

何满拿眼睛瞪他:“殿下是为了公事还是为了私事?若为公事,想必殿下出个声,自有府衙的人敲锣打鼓的前来热情相迎。若是为了私事,殿下自去住客栈好了。不是臣女凉薄自私,实是殿下如今已经是使君有妇,还是避讳些的好,您那位太子妃娘娘也不是什么善碴,臣女可怕你们两个不睦,却使得臣女遭殃。”

赵桐疲惫的点点头,道:“好。”说完只留恋的看了一眼何满,果然转身而去。

何满怔在那儿,半天抬了抬手,喊了声“哎”。

赵桐回身,满眼恳切的问:“珠珠这是后悔了,要留我了吗?”

“我不是……”

“哦,可是珠珠想同我一起去住客栈?”

“才不。”

“那不回见。”这次赵桐的步子又大又快,很快消失在垄间地头。何满放下手,有些怅然若失:“他还真走啊?怎么好像哪儿不太对劲?”

随即又愤恨起来:“德性,不就是娶了媳妇,要避嫌吗?有本事你别来啊?来了又装模作样,真是讨厌。”

赵桐还真是说走就走,到了晚间也没个消息,何满没什么食欲的坐在前,拿筷子都要把碗戳烂了,那碗面条也变得惨不忍睹。

她放下筷子,擦了擦手,关红绫:“殿下那边怎么样?”

红绫低头回道:“殿下带人进了客栈,就一直没再出来。奴婢打着姑娘的旗号给殿下送了些水果,是南明出来接的,殷勤道谢。奴婢问起殿下,他说殿下一直在睡着。”

何满咬了咬唇,有些疑惑的问:“他们是什么时候启程的?”

“据说是起了个大早,想来这几百里路也够累的,殿下……”

何满摇头:他又不是七八十岁老头子,虽说不是长年长在马背上,也不至于骑那么几个小时的马就躺倒下来睡几天?

她疑惑的自言自语:“会不是会是病了?可见着他们请郎中吗?”

“没有。”

何满打发红绫下去,心里还在想:就赵桐那个色/胚,大白天就按捺不住想东想西的,这到了夜半无人,他能不往这儿来?

哼,看他来了怎么讽刺他,叫他撇清,叫他装纯。

何满躺到榻上,不知道翻了多少跟头,就是睡不着。她骗自己不是为了等赵桐,而是怕他冷丁进来吓着自己。

可都等到半夜三更了,也没听见一点儿动静,她不无失望的想,看来他果然不会再来了。

这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来,何满恼他,恼他脚踩两只船,不够专情,可他不来,何满又恨他。他果然为了周仙仙置自己于不顾。

也幸亏自己有先见之明,没委身于他做什么侧妃,否则换来的不过是一场羞辱。

就这么煎熬着,何满终于睡去,天大亮了,太阳晒到她的榻上,她茫然的睁开眼,榻上只有自己一个人,赵桐,果然没来。

第130章 、放手

何满好没意思的在榻上待了半晌,到底没有像上一世那样,义愤填膺的就跑去找赵桐质问。她懒洋洋的起身,由着青暇和红绫服侍,见她二人神色格外谨肃,格外小心,不由的嗤笑道:“你俩这是怎么了?半夜撞见鬼了?”

二人忙摇头,陪着小心笑道:“姑娘说笑了,这青天白日,哪里来的鬼?再说奴婢们不曾做过亏心事,也不怕鬼叫门。”

知道她们俩怕她,何满也不多说。

真是奇怪,上一世她位高权重,这两人跟着嚣张跋扈,对她虽然恭敬,可要说多怕也不见得。这一世她根本就只是个被逐出家族的孤女,且也从未敢蔑视律法,手刃无辜,她二人反倒这般诚惶诚恐。

何满抚了抚鬓角,懒洋洋的对红绫说:“你把最近的事拢一拢,要紧的都交给江大人,不要紧的就先搁着,或者你们自己做主。”

红绫应了,随即有些惊疑的问:“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回家啊。”

红绫和青暇:“……”

她二人面面相觑,那疑问从眼睛里都要溢出来了,可何满才懒得解释,自顾做她自己的,吩咐人去备办礼物,又叫人去备马车。

青暇忍不住道:“姑娘怎么这个时候要回家?太子殿下……”不是才来吗?

何满斥道:“胡说,我想什么时候回家就什么时候回有,难道还得寻个良辰吉日不成?陛下以孝治国,父母在不远游,我已经足够不孝,你居然还想拦着我不许我回家见爹娘?”

他倒一字不提太子,也不应和,也不辩驳。

“不是,奴婢冤枉啊。”青暇简直百口莫辩,到底一想,太子殿下如今已经大婚,自家姑娘若还不明不白的跟着她,确实有辱斯文,且世间伦理道德,无一站在姑娘这边,再多提太子殿下一句,都是姑娘自取其辱。

算了,横竖也不知太子殿下到底是何意,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姑娘躲了也情有可原。

何满说走就走,果然乘车离开宣府。

南明报给赵桐,他正面色青白的半偎在榻上喝药,闻言一口苦药汁喷射而出,吓得南明扑通一声就跪下去了:“殿下恕罪,奴才该死。”

赵桐用白色里衣的袖子随便抹了抹嘴,有些嫌弃的看了看满身药汁,漠然的道:“你何罪之有?”

有罪的也该是何满,这小浑蛋,她倒是心狠的很,看她这模样,对自己的境况是一无所知,她竟然毫不关心,都不说打听打听?但凡用心,想来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凉薄无情。

赵桐把苦药汤子一口灌下去,摆手道:“都下去吧。”说完一头躺倒。

南明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他那脏污了的袖子,有心提醒一句:殿下要睡,也先换换衣裳?

可还没等他说呢,就见赵桐睁开眼,眸子里寒光顿现。

吓得南明腿一软,差点儿没坐地上。

赵桐问:“你还有事?”

“奴才……没事。”南明回神,捧着药碗,嗖一下蹿出门去。

何满的马车走得并不快,一上午也不过跑那么一百多里地,眼瞅着天要正午了,何满吩咐:“找个镇子打打尖,我也饿了。”

青暇忙吩咐下去,马车又跑了几里地,径直进了镇子。

一行人才在一家客栈停下,何满也才叫人备了热水,正打算泡个澡,小睡一会,就听着楼梯被人踩得怦怦直响。

她把衣裳攥在手里,有些警省的看向青暇:“去瞧瞧怎么回事?”

青暇转过屏风,打开房门,何满只听她“呀”了一声,就没了声息。

何满心里直打突:不过是寻常的一次回京,她还真没带多少人,更别说护驾的有功夫的侍卫了。这是被人盯上了?打劫?谋财还是害命?

她倒不害怕,就是有点儿悻悻:特么的,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想当年她是长平公主,只有她谋别人财,害别人命的份,谁敢这么不长眼的惹她?

如果有可能,她还是愿意跻身上层的,毕竟宁可欺负人,也不能叫别人欺负不?

可惜,赵檀以前就没什么逐鹿之心,如今更是万事俱休,就为了那么个女人。想要借助他的势力,怕是不成了。

好可惜啊。

也不知道别的皇子能不能利用?三表哥?那就是个胸无大志的,四表哥?看上去精,其实也就是个傻的。再往下,又太小了,这会儿还是小毛孩子,等他们略微崭露头角,她都老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命能活到四五十岁。

正胡思乱想呢,房门早就被人推开了,一个修长的身影大步绕过屏风,径直冲进来。

何满一抬头,不禁尖叫道:“啊,谁让你进来的?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那人却只是冷笑了笑,一步不停,径直到浴桶边,一弯腰,把她从浴桶里直接抱了出来。

何满恼羞成怒的道:“你是不是疯了,我在沐浴,你这是干吗?”

赵桐把她用干净的大毛巾裹了,道:“是啊,我是疯了,可你也难逃其咎,我疯也是被你逼疯的。”

何满气得大叫:“你不仅疯了,脑子也不清楚,我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怎么样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快放手。”

赵桐停住,垂眸问何满:“果真?”

“果什么真?”

“你就这么想让我放手?”

何满这个气:“那是,千真万确,你要但凡是个男人,就该顶天立地,说话算数。”

赵桐呵笑一声,道:“你不后悔?”

“我为什么后悔?”

“好,孤现在就放……”

何满察觉到他手臂的力量在绷紧,猛的回神,哇哇大叫:“等等等等,我说的放手和你说的放手不是一个意思。”

赵桐唇角弯出一个笑来,眼神里却没什么温度:“都是放手,又有什么不同?”

“你浑蛋。”何满掐住赵桐的脖颈,没命的摇晃,也不知骂了多少声“你浑蛋”。

赵桐也不恼,反倒更喜欢她和他这样不避讳的亲近。由着她掐,也不反抗,只牢牢的把她困在自己怀里,道:“你可是不想让我放手?”

“你敢放试试,我跟你没完。”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过时不候,我可永远都不会再放手的了。”

何满捶他:“你要不要脸?”

赵桐坦然的道:“兵法有云,兵不厌诈,脸算什么?再说不战而屈人之兵,我不费一兵一卒,相较之下,脸更算不得什么了。”

第131章 、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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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穿好衣裳,这才觉得有了些安全感,她支着下巴,问赵桐:“你要回京城?”

赵桐笑了笑道:“你说呢?”

何满鼓起嘴巴,瞪了瞪他,道:“你才来,又回去,谁都得说你有病。”

“呵呵。”赵桐道:“我没病。”就是有,那也是相思病。

何满不乐意跟他打哑谜,道:“你到底来干吗?”

赵桐直直的瞅着她道:“自然是来追你。”

“……”何满眨巴眨巴眼睛,问:“你追我干吗?”

“呵。”赵桐不理,只说了这么一个字。

何满自以为是的道:“我知道了,咳,你早说嘛。”

赵桐糊涂了,问:“我早说什么?”

何满娇嗔的哼了一声,一副“你装什么傻”的模样,毫不介意的给他一个大白眼,道:“不是说您刚大婚吗?就是再喜新厌旧,也不该这么短时间就厌了。这才几个月?”她故意扳着手指头,数了半天,蹙着眉道:“你哪天成亲来着?”

赵桐伸手,抓住她白嫩修长的手指,蜷了握在自己手心,道:“我没喜新厌旧,若是,也不会来了。”

何满哦了一声:“也是,我才是那个旧。可你就不怕你那亲亲的太子妃会追过来?呃,也是,如今嫁入皇家,规矩更大,她轻易出不得门……”

赵桐神色着重的反驳道:“她不是我亲亲的太子妃,珠珠说话还是要慎重些的好。”

“我管你是不是亲亲的太子妃,总之是你的人。”

赵桐要张口反驳,何满斥道:“我说话,你不许还嘴。”

“呵……”赵桐倒是没多做反抗。

何满又道:“她可不是个老实的,你敢保证她听到些风声,不会将……嗯,将你恨之入骨?”

赵桐不开口,何满挑眉:“我问你话呢?”

“呃,我可以开口了?”

“你,你是不是诚心气死我啊?我叫你不许插嘴,是说我没说完的时候不许说话,现在我问你话,你就得一五一十的说,不许撒谎啊。”

赵桐道:“她自恨她的,横竖恨的又不是你。”

何满几乎就要跳起来:“她怎么会不恨我?我不管你心里想什么,总之你的家事你自己处理,别给我找麻烦。”

“嗯。”赵桐温顺的应道。

何满倒讶异了:“你到底来干吗?”

赵桐垂眸,反问道:“你说呢?”

“我哪儿知道。”说着说着何满就来气了:“当我稀罕问?爱说不说。”

赵桐叹了一口气,道:“珠珠,是该说你太过自卑呢,还是说你太过冷情?你想东想西,难道就没往你自己身上想?我以为我说得够直白的了。”

好半晌,何满都没说话,赵桐目光咄咄的望着她,问:“怎么,我说中了?”

何满面色微红的道:“呸,当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呢?不过是以为你好歹是成了亲的人,从前胡天海地,怎么作都不算过分,可如今毕竟和以前不一样,谁知道你还是那般……”

她又不耐烦的道:“那就来吧,快点儿,我回头还要赶路呢。”

赵桐轻笑了笑,道:“来什么?”

“你装,还装。”

赵桐笑不可抑,把玩着何满细长的手指,道:“你从前最是挑剔的人,怎么如今这么,嗯,不拘小节了呢?就这破客栈?嗯?”

他挑眉微笑,不经意间风流倜傥,那玩味的目光刺得何满浑身不舒坦。她道:“什么叫我从前最挑剔?挑剔半天还不是你……”

说着脸上火辣辣的疼,挺直脊背道:“横竖你也不拘什么地儿,我就勉为其难算了。这里虽然破,好在有房子遮风挡雨,总比大野地里强吧。”

赵桐却摇了摇头。

何满这个气,起身道:“你不愿意就算了,别好像我有多想一样,分明是我施舍你。你自喜欢在这破客栈坐也好住也罢,都随你,我可要赶路了。”

赵桐攥着她的手不放,道:“从前怎么样,如你所说,都是成亲前,算不得什么,可现在不行,我……成亲了。”

何满恨不得挠他,不用他提醒,她知道他已经是别的女人的男人。可她又没勾引他,是他自己找上门的。明明她都没出息的遁了,可他不依不饶,这总不能怪她?

他是太子殿下,位高权重,她不过是个弱女子,除了屈服还能怎样?

赵桐握住何满不安分的手,情真意切的道:“所以,不能这么俭慢你。”

“哟喝喝,臣女好荣幸,可是不必了,要我领周仙仙的情,大可不必。”一提周仙仙,何满就变得尖酸刻薄。

赵桐失笑:“你是不是糊涂了?分明该领我的情,关外人什么事?”

何满挑了挑眉,道:“那怎么是你外人,那不是你的内子么?”

“别胡说。”赵桐将何满拉回来,圈在自己怀里,道:“我这么辛苦的疾驰过来看你,你怎么倒舍得走?不如我们回去?”

“回哪儿?”

“随你,或是京城,或是宣府。”

何满叹息:“你累不累啊,就为了片刻欢愉,这么折腾?你要是实在嫌弃,我叫人收拾收拾?虽说比不得太子府的奢华精致,但好歹也能布置个高床软卧出来。不过我自己可不会,我得叫人把青暇,对了,刚才青暇出去了,人呢?”

“死不了。”赵桐道:“我哪儿都不喜欢,你要是真的特别特别特别想,就在回程的马车上?”

何满跳脚:“你能不能别血口喷人,谁特别特别特别想了?”

“哦,原来是我理解错了?那就再好不过了。”他还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何满是真的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在车上她还一直掀起车帘,看了好半晌,再转头看赵桐。

赵桐半歪着身子,由着她打量。

何满坐直身子,伸手摸向赵桐的额头:“你怎么这么奇怪,我说你不是病了吧?咦,你的额头真的好烫。”

何满再傻也知道赵桐是真的病了,她板着小脸道:“殿下您这样有意思吗?”

“珠珠何出此言?”

何满瞪着他,道:“你不要命了是不是?发着烧呢,怎么就……”越想越气,她掀起帘子吩咐:“叫车夫快点儿。”

赵桐把她拖进来,道:“不用,这样晃悠悠的挺好的,珠珠……”看他笑得这般轻浮,何满打掉他的手:“你笑什么?”

“高兴的,因为我终于知道,你还是关心我的。”

第132章 、郎中

何满忽然就没了和赵桐较真的兴致。

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孤家寡人,不管他后宫有多少女人,又有哪个是他肯与之交心的呢?

但凡哪个女人对他好,也并非纯粹的好,相反都是有所求,或者求宠爱,或者求虚名,或者求钱财……

他不会瞧不出来。

就是太子妃周仙仙,对他也是既戒备又利用。

他麻木之余,大概也就是厌烦,纵然他是一国储君,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想要乐享家庭之亲情怕也是奢侈。

何满并无不高兴,也不作声,只乖巧的偎在他身边。

心底只是长长的叹气:不管他把自己当什么,哪怕是当只小猫小狗逗趣呢,也都随他吧。横竖他对自己也不赖,当然,如果哪天他忽然改了主意,变了心思,想要把小猫小狗虐杀,她也不会坐以待毙就是了。

一回到宣府,何满也不叫赵桐回客栈,径直带进自己的住宅。

赵桐一进去就笑了,朝着何满意有所指的笑了笑。

何满假装没看懂。

赵桐故意撩拨她:“还说我说的不对,你瞧瞧,你这小院子虽小却精致,简直是一步一景,胜过仙宫,还说自己不挑剔?”

何满小声嘀咕:“我就是个好吃懒做,耽于享受的人嘛,谁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能享受的时候为什么不享受?”

赵桐逗她:“万一哪天从天上坠落到凡间,再不能享受的时候呢?”

何满忽然停下,意味深长的盯着赵桐。

赵桐一怔,心里咯噔一声,不由的柔声问:“怎么了,珠珠?”

何满抿唇笑了笑,道:“珠珠的命运,都在殿下手里掌握着呢,殿下愿意让珠珠生活平安喜乐,那就是天堂。若哪天殿下不愿意了,想让珠珠尝尝人间疾苦,那就是炼狱,端看殿下舍不舍得了。”

赵桐不由笑道:“珠珠这话说得,我再厉害,也不过是**凡胎,连自己的命运都缥缈虚无,何况是掌握他人的命运?”

何满略带些轻浮的道:“那不一样啊,别人我管不着,可我何满的命,实实在在的就交在殿下手里了。”

赵桐眼睛里闪着光,握住何满的手送到自己唇边亲了又亲,欢喜的低声道:“珠珠的意思我懂了,你放心,不管是天堂还是炼狱,我都陪着你。”

何满看着赵桐就像看个大傻子。

这人不管是什么身份,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都爱往自己想要的最好的一面去想。她说的话真的这么有歧义吗?他怎么就能想到她是把小命交给他的意思了?

好像她这辈子是他的人了一样。

赵桐则无辜的有些莫名所以,意思是我理解错了吗?

何满无奈的笑笑,晃晃他的手,道:“走吧,希望殿下满意,能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算了,他又不知前生今世,自己跟他说什么他都糊里八涂的。

郎中很快被请了来,他倒不蠢,知道这府第就是最近在宣府号召大家栽种葡萄的何姑娘。见着赵桐,看他气势不凡,衣着华丽,也没起疑,还自来熟的和他聊天,问他打哪儿来。

赵桐本来就是个温文尔雅的人,若他不道明身份,他是完全可以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的。

因此赵桐很温和的道:“从京城来的。”

“哦,京城啊,何姑娘也是京城的,不知公子是何姑娘什么人?”

何满不在跟前,赵桐完全可以胡说八道,他笑了笑,说:“我是他相公。”

“啊啊啊,原来您是何姑娘的相公。百姓们都说,何姑娘可是个大好人啊,听说她在京城就带着乡民们发家致富,如今到了这们宣府,可是我们的福气。我们这儿白天晚上温差大,种出来的葡萄格外甜,有个别名就叫牛奶葡萄,可惜了,这葡萄不禁放,和谷贱伤农是一个道理,每年到了收获时节,大家不仅不欢喜反倒心疼,一筐一筐一的葡萄都放烂了,只能倒掉,实在是太可惜了的了。如今何姑娘说她有办法,保证能让这葡萄物尽其用,我们可都等着看呢……”

赵桐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亲切又擅谈的老人,自己在他眼里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他对自己也没敬畏,更没挖空心思的讨好,也没有虚与委蛇的奉承,更没有处心积虑的谋求好处之心。

赵桐笑笑道:“她不过是胡闹罢了。”

这本是一句自谦的话,那郎中就不高兴了,粗声粗气的道:“公子怎么能这么说?大家伙有眼睛自己能看,何姑娘可是个精明、谨慎、周全、有章法,有主见……的人,她做事从来不任性武断,又能吃苦耐劳,遇到不懂的便不耻下问,也从不独断专行……”

总之全是好话。

赵桐与有荣焉,忙不迭改口:“是,珠珠自然是样样都好。”

“这样才对嘛,你是她相公,旁人都有误解、怀疑她的时候,你却不能,你得永远站在她身边,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做她的靠山……夫妻互敬互爱,这样才能恩爱百年嘛。”

赵桐只剩点头的份了。

这郎中得吧得吧得,诊个脉得有大半个时辰。

赵桐压根都没把他的医术看在眼里,不是瞧不起他,实在是一个乡里之间的郎中,肯定比不过太医院里的太医。

再则,就他这一心两用的劲,也能相见他的医术水平有多高。

赵桐心说,他还坐什么馆,行什么医啊?换个惊木就可以做说先生了,就这口才,不管在哪儿,那生意也错不了。

这郎中收了玉枕,收拾好药箱,很轻松的道:“没什么大事,小伙子身体好,这点儿外伤不碍,这发烧也是因为外伤感染引起的。”

他这话却是同刚从外边赶过来的何满说的。

何满一脸茫然的望着赵桐:“什么外伤?哪儿来的外伤?”

赵桐放下袖子,朝着何满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又向郎中道谢。

郎中开了药,指着药方道:“这是外敷的,这是内服的,别弄混了。虽说年轻身体底子好,可也禁不起你这么折腾,伤没好就骑快马?唉,真是……”说完径自摇摇头。

又嘱咐何满:“我这药有些性烈,他得忌口,男人家有时候跟孩子一样,管不住自己,你这当人媳妇儿的可得精点儿心……”

唠叨唠叨又说了两刻钟。

第133章 、悲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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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郎中一走,何满直瞅着赵桐,一脸的不悦。

赵桐微笑以对,虽无讨好情态,可用意不言自明。

她不问,他也绝对不肯开口先解释什么。

何满却什么都没说,只丢下一句:“既是伤着了,就好好养着吧。”转身往外就走。

赵桐从榻上下来,伸手拽住她手臂:“珠珠——”

何满从他脸上看到脚底,嗤笑一声道:“你还嫌自己病得不够重是吧?”都烧成那样了,下榻不穿鞋,他这是要闹什么?

“你别走,我知道你心里有话要问……”

何满甩开他的手:“别自说自话好不好,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要问你?”

“……”赵桐深吸一口气,他忽然有些害怕这样的何满。她怎么骄纵任性都好,可冷丁这样素着一张脸,眼睛里深不可测,只剩下冷静冷酷,怎么让人心里这么不安宁呢。

赵桐下定决心:“好,你不问,我自己说。”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在何满跟前就是硬气不起来。

可惜他的好心在何满这块硬石头跟前磕得跟鸡蛋花一样,她不无嘲讽的道:“你凭什么以为我愿意知道?”

人之常情么,被瞒了被骗了,换谁谁心情也好不了。

可这话赵桐不敢说。

看何满这神态,这语气,还说没赌气,谁信呢?他再傻也不会往前凑。如今他是说什么都不对,做什么都不对。

赵桐抚额,不无恳求的道:“珠珠~”

何满扭了脸,**道:“殿下真是想错了,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同我何满一文钱关系都没有。你自己的身子,你愿意怎么糟践就怎么糟践,关我什么事?至于你当着文伯胡说八道的那些话,我没听见,也不想听,说了也未必当真,真事说了也做不得假,我不会计较……”

赵桐心里拔凉拔凉的,他有些讪讪的松开何满。眼睛里的光如同受了伤的孤雁,要多可怜有多可怜。他虽是厚脸皮的男人,可是屡战屡败,在她那儿讨不到一点儿真心和回应,他这厚脸也实在挂不下去。

哪知何满不仅不看,还索性背过身去,沉声道:“我真不知道你到底在折腾什么,别假模假样的说是为了我好,你愿意给的,我不稀罕,你说你图什么?图你自己的心安么?”

她还不耐烦了,语气里满是沉痛。

赵桐哑声道:“那你告诉我,因为你不稀罕,我便什么都不做吗?我不图自己心安图什么?”

她倒是洒脱,什么都不管不顾,如果他对她只是玩玩而已,不求永远,只图一时,他确实什么都不必做。

可他不是处处都在替她考虑吗?他不想让她受世人耻笑,也不想让她被世人轻辱。两人闹到如今这个地步,始作俑者是他,他开错了头,可他也一直在尽力弥补。

为什么她就是看不到,非得要误会和扭曲他的心意以及心思呢?

何满刚要开口,赵桐又道:“什么放手之类的屁话你少说,是你自己答应过的,就是你不答应,我也不会就此罢休,总之你这辈子……上辈子我管不了,下辈子我也管不着,可这辈子,你就只能是我的……人。”

何满猛的扭过脸来,道:“你不就是这么个要求吗?我已经答应过了啊,你还嫌不足?”

到底谁嫌不足?

赵桐一脸怒气,最后却被浓重的悲哀盖了过去。他有些沉痛的望着何满,道:“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可在我心里,我愿意给你我所珍重的一切。”

何满冷笑:“不就是太子妃么?我说过了,我不稀罕,而且我也不配,你愿意给谁,谁喜欢要,你们尽可以放手去折腾,何必拿这话来侮辱我?”

这怎么是侮辱?他想要的也不过是拿她当妻子般对待和珍重以及尊重。于他而言,他的妻是太子妃,换成别的男人,不就是个妻么?太子妃和妻有什么差别?她何至于听到这个词就反应过激?

赵桐捺着心思解释:“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如果周仙仙曾经侮辱过你,我代她向你道歉。”

越听这话何满越是生气,前仇旧恨,算是凝聚到了一处,她冷笑:“太子殿下还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为了我这么个人,居然肯替尊贵的太子妃娘娘向我道歉?”

她眼睛里一片腥红,脑子里全是些不好的回忆,以至于她所说的每一个言辞都化成了刀,毫不留情的向赵桐刺来。

赵桐直觉不祥,他试图阻止何满:“珠珠——”

何满尖声道:“我不稀罕你的道歉,你明不明白,我不稀罕,你到底听不听得懂我的话,我不稀罕,你的一切,你给的一切,统统都不稀罕。”

不要以为她闭上眼,记挂着这一世爹娘兄长的安危,她就真的可以当做前生他加诸到她身上的一切,她都不在乎。

不知道有多少次,闭上眼就是他那波澜不兴的脸,盯着她在别的男人身下肆意承欢。

从前身陷其中,为了活着,为了活下去,她不觉得有多羞辱,可到了很多年后,她可以肆意践踏别人的性命的时候,种种种种,都成了她的恶梦。

她没办法把那种羞愤踏平,所以只能用血腥来祭奠,杀一个不够,杀十个也不够,没有任何理由和借口,仅仅因为他们某一个表情,某一个动作和那时的赵桐重合。

尤其这一世,阴差阳错不得不和他搅和在一起,他可知道她到底有多疼才能假装抹平曾经发生的一切,装做没事人似的和他被翻红浪,巫山**。

明明是同一个人,不可能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

上一世他不爱她,她是知道的,所以她不恨,她只恨她自己没有眼色,像条赖皮狗似的往前凑,这样不识时务的人,除了活该被打,不会有另外的下场。

可这一世她什么都没做,不过是认清了自己的地位和形势,她已经尽力不招惹他了,他为什么反过来要招惹她?

别跟她说他爱她。

他还是他,她也还是她,他尊贵冷情理智,而她骄纵任性妄为,他拿什么爱她,又爱她什么?

凭他说得再动听,凭他做得再像样,她都不会再相信。

她早已经把勉强能跳动的心自己踩得血肉模糊,他为什么还非要唤起她昔日年轻、热切,却纯真、白痴到极点的心?

他凭什么?

第134章 、其实

如果赵桐能明晰此刻何满的心思,大概他也会自问一句“为什么”。

是啊,他也不明白,怎么他就对何满这么个小姑娘情根深种,甚至到了非卿不娶的地步。不要说别人,就是从前的他,都会鄙夷、嫌弃这样的自己,这不典型的是美色误国的昏君嘛。

她不是身世最显赫的贵女,也不是最艳倾天下的女子,更别说才识、性情和贤良了,随便从世家贵女中挑一个出来,大概都能把何满碾压下去。

可是怎么办呢?他心里就只装着这么个又娇又骄,又刁又蛮的何满,不管她待他如何凉薄和绝情,他是死活放不下她的了。

一想到如果失去了何满,他会觉得整个世界都失色,到那时,就算他坐拥天下又如何?

没了陪在他身边的解语花,他不觉得做为一个孤家寡人有什么可值得称道的,就是父皇,号称最勤勉的贤君,可到底无条件的宠着何贵妃,晾了母后这么多年。

他不是没恨过父皇,可是如今经了感情一事,他也明白坐在那个位置上的男人有多可悲。像他父皇这样还算是幸运的,起码他有着可以宠可以爱的女人,甚至何贵妃虽然与母后明争暗斗这么多年,到底没失了分寸。

是以赵桐觉得,虽然不被世人所理解,可哪怕不做这个太子殿下,但只要有何满在侧,他并不觉得有多难过。

何况形势还没到两者抉其一的地步,他总得试试,万一天下和红颜能两全呢?他是个男人,打从懂事就被教导要担起天大的责任来,同时也要做好吃天大的苦的准备,总不能遇事就退缩,先试试,实在不行再想别的办法也不迟。

赵桐每次在何满这碰壁,很快就能重燃信心。到了现今这地步,他胡闹得也够了,可没人阻拦,偏偏阻挠他的是何满。

赵桐看到这样沉痛而决绝的何满,心底满是绝望。如果是来自外部的阻力,不论有多难,他都可以握着何满的手去闯一闯。

哪怕刀山火海呢?起码两个人在一起,两颗心在一起。

不像现在,他不知道何满什么时候就会放手。她放手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和外人联手,在他最不设防的时候从背后捅他以致命的一刀。

赵桐不想在怒气冲冲的时候和何满吵嘴,他自嘲的道:“是啊,我一向都知道你不稀罕。可是,怎么办呢?我就是想把我认为的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可是你看,其实我一文不名,一文不值,就是想想,也不可能做得到,反观你自己,没有我,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你同样可以把自己的日子经营得有声有色……”

何满有些不悦的瞪着他。

刚才那股子劲过去,她也有些后悔。再恨再疼又能怎么样?她也不可能照着赵桐的脸正反几百几千个耳光抽下去。

毕竟是割裂的两世,前世他造的孽,这世他一无所知。就是她再不甘,真的一刀捅进去了,也不足以抵偿从前她所受的苦和罪。

万一赵桐想要死得明白,她还真能把自己是孤魂野鬼,死而复生的事都倒出来不成?

就算他能理解又如何?如果仍然初心不改,非得把她绑在身边,她又能如何?真把他捅个死去活来再跟他在一起?

以前何满的公主府里有一班戏子,常唱些痴男怨女的风花雪月,大抵是她自己感情不幸福的缘故,她对此最多的就是嗤之以鼻,尤其那些仇家儿女,仿佛因为年轻男女相爱一场,便大部分仇恨就都可抵了一样。

所以落到她自己身上,她一点儿都不想折腾。

何满收了脸上的怒色和悲色,重新平静下来,垂眸道:“是我不识时务,枉付了殿下一番深情厚意。”

赵桐生怕她说出不好听的话来,忙道:“珠珠,是我自己愿意的,感情的事没什么公平可讲,不是我付出什么对方就得回报什么,我只是……”

“只是想我对你好一点儿,是吗?”

何满更想说,何必呢?何苦呢?

到底没说,不管他是真的还是假的,堂堂太子殿下已经做足了自卑和伤心的姿态。她没有看戏的兴致和**,是以差不多得了。

那些海誓山盟说得太多,有时候假的也能成真。她真的听得够多的了,完全弥补了先前的遗憾,所以够了,不要再说了。

她仰起脸,道:“殿下,我已经在努力了,如果你没看到,想必是珠珠做得不够好,以后,珠珠会尽力,再尽力,更尽力的让殿下满意。”

“……”赵桐喃喃:“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是你自己就好。”

可是何满不想做这样的自己了,她笑着道:“以后殿下说什么我都听从,如果殿下此来是想召珠珠回城的,珠珠这就收拾东西,简单交待完之后就跟殿下回去,不就是做妾吗?殿下肯给名分,是我何满的荣幸,不论是侧妃还是良娣或是美人,何满都愿意。”

赵桐瞪大茫然的两眼:“……”

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惊喜来得太突然了,让人措手不及,可惜他完全没有惊喜。半天,赵桐才期期艾艾的道:“珠珠,你说得,都是真的?”

何满不答,只扬声吩咐青暇:“青暇,红绫,赶紧收拾行装,只要殿下一声令下,咱们即刻回京。”

说罢朝着赵桐扬眉:“这回够真了吧?”

赵桐没作声。他才不相信何满是心甘情愿的跟自己回太子府,想来就是想激自己主动说出“不必、不用”这样的字眼儿来。

呵呵。

他盼着这一天由来已久,不管是用什么手段实现的,只要能达到目的就成,哪管她在心里怎么认为自己?

可何满一改从前的百般推拒,她竟然真的开始收拾行李,交接事务。

赵桐在她府里好吃好喝的养着,苦药喝了两天,内服外敷,烧退了,外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他也没等来何满的反悔。

这天何满来请示:“殿下几时回京?”

赵桐打量着她。

这几天她比较忙,白天看不见人影,便是晚上,她也时常和许多人议事到大半夜。他虽然心里不舒服,可到底自己心虚,不敢多管闲事。

她大概睡眠不好,眼底有些青黑脸色也有些憔悴。

赵桐不忍心的道:“其实……”

第135章 、好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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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桐不忍心的道:“其实……”何满实在看不惯赵桐那磨磨唧的样,道:“殿下若没诚意,就不必再说多的了,我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就不会再悔改。”

得,那他还说什么?原本想说他可以先回,她稍后徐徐再来,这会儿也不想说了,赵桐抿了抿唇,道:“明天。”

明天就走?太快了点儿。

不过,快就快吧,多耽搁几天于她来说也没什么意思。当下何满点头,痛快的道了声“好”。

赵桐又踌躇着道:“其实……”

其实她大可不必这么累,如果她不愿意住在太子府,他可以给她这项特权。

何满挑眉:“你有完没完?”

“有完。”赵桐还是觉得有些话说到头里的好,又道:“其实……”其实她可以做她想做的事,他不会限制她。

何满恼了:“到底其实什么?”

赵桐一噎:“没了。”

何满嗔怪的瞪了他一眼,转身走掉了。

赵桐在她身后道:“其实……”其实他已经好了,既然她都答应和他在一起了,那么提前享受一下夫妻间的温情,想来也是可以的……吧?

何满早就后悔了。

凡事都是说着容易做着难,从前她最鄙薄那人除了爱金银之外就最爱自由,如今落到自己头上,她才发现,不知是受了那个人的影响,还是她骨子里也有这份本能,她如今最爱,也只剩金银和自由。

从前她做惯了长平公主,用四个字形容就是肆无忌惮。如今身份地位受限,如果还想这么肆无忌惮,就只能有无尽的银钱和来去进出的自由。

偏偏被赵桐气得昏了头,竟然为了逆反他而要自己给自己套上辔头。

何满恨得捶墙,可是怎么办呢?话都说出去了,除了硬着头皮往下走,她毫无办法。本来还想指望着赵桐反口呢,哪成想他竟装聋作哑了。

不说何满如何懊悔,到底第二天跟着赵桐回了京城。

何满一路都不作声,赵桐就坐在她对面,看她那明净的小脸上是如水一样的平静和淡漠。当然还有柔顺,他需要什么,不需要吩咐,只一个眼神,何满已经像个贴身丫鬟一样替他都准备好了。

只是手脚笨拙,沏茶时热水不是烫了脚就是烫了手。

赵桐假装不关心,不予理会,何满也不作声,只随便用帕子把水渍拭去。

两人好像一下子就疏远了。

赵桐情知她是故意的,可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谁退他也不能退。横竖以后两人相处的时间还长,什么样的方式都可能会出现,就像现在这样的冷战,恐怕将来也不会少,就当提前演练演练了。

何满居然真的跟着赵桐进了太子府。

在门口下车,太子府的管事迎出来,正恭敬的同赵桐说话,一抬头望见何满,眼珠子都粘上了:“何,何姑娘?”

他忙看赵桐:这是几个意思?

何满朝他微笑:“秦大人。”

秦管事一脑门子的冷汗:“何姑娘说笑了,小的当不起何姑娘这句大人。”忙看向赵桐,双腿发软直打颤,只要他一面露不悦,立即跪下去请罪。

赵桐只点点头,吩咐道:“把珠珠安排到朝霞殿。”

秦管应了,掉头就跑。

赵桐看向何满,道:“缺什么少什么,你只管同秦行说。”

秦行是秦管事的大名。

何满垂眸:“殿下安排就好。”

赵桐满眼都是何满的发顶,他不开口,她也不起,那样娇柔纤细的小姑娘,却似乎有着青竹般的坚韧。

赵桐笑笑,道:“我送你过去。”

何满道:“有劳殿下。”起身略顿了顿,道:“不知太子妃娘娘要哪儿?珠珠是否要先行拜见娘娘?或者,殿下要先行同娘娘打过招呼?还有宫里皇后娘娘……”

赵桐不自禁的蹙起眉,很有想拍额叹气的冲动,眼瞅着何满一反刚才的木讷,眼角眉稍都是狡黠的挑衅,不禁叹气道:“你倒是知礼的很。”

何满中规中矩的道:“殿下谬赞,珠珠愧不敢当,但凡懂礼知礼,大概也不会行事不拘,授人以柄了。”

“是啊,不只是你,连我的把柄都一并交给了外人。”

何满:“呵呵。”

赵桐道:“母后那里,等我先进宫禀过了再说,至于别的,你都不必管。”

何满眼睛里全是精光:“那就多谢殿下了,不过丑话说到前头,可是你不叫我去给太子妃娘娘请安的,若是太子妃娘娘怪罪下来,珠珠可不背这个黑锅。她若以礼相待,我必恭谨以对,可她如果兵戎相见,我绝不会逆来顺受。”

这会儿她像只好斗的公鸡,浑身上下都是看热闹和挑事的模样。

赵桐失笑:“我怎么瞧着你这像是打架的模样呢?你确认你能打得过?”

何满捋胳膊挽袖子,道:“试试不就知道了?我虽不敢号称能文能武,不过花架子当年还是学过几招的。”

当长平公主的时候没少作恶,引起众怒,没少被人明杀暗刺,虽说身边有护卫,但他们也总有个反应时间,好几次何满身陷凶险,一怒之下便请了个拳脚师傅很是学了几年。

跟赵桐对打是不够看,可是揍周仙仙那是绝对没问题。

赵桐挑眉问:“你连拳脚功夫都学过?何太傅竟然允许你学?几时学的?学了几年?功夫到底怎么样?要不你我先切磋切磋?”

一连五六个问题,直把何满噎得哑口无言,她瞪了他一眼打岔道:“殿下别顾左右而言他,这都哪跟哪儿啊?”

赵桐失笑,望着何满,轻声道:“你若是想揍人,我就给你找几个会功夫的来,可若只是揍太子妃,不必了。”

“为啥?你心疼了?啧啧,殿下如今可真是越来越会怜香惜玉了。不过做人不能偏心,你护着她我没意见,但是该护着我的时候你若不护,别怪我……哼哼。”

赵桐道:“我没心疼谁,也没护着谁,只是就事论事。”他顿了顿道:“这府里,除了我,就是你,再没有谁能大得过你了。”

何满不掩得意:“殿下这是要偏宠珠珠了么?”

赵桐呵笑:“不,是因为,这府里,并没有太子妃。”

何满惊住:“……”

第136章 、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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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住的朝霞殿算不得最大最奢华最精致的,但却是离赵桐的寝殿最近,院子前后种满了海棠。

此时海棠花落,上面结满了青绿色的果子。

何满背手瞅了半天,问赵桐:“为什么种这么多海棠花?种点梅、杏、桃、李树也好啊,开花的时候一片一片,和花海似的,既壮观又漂亮。再不种银杏叶,这种树立意好,且不生虫子,等到秋天,整棵树从上到下,一片金黄,就像黄金锻造的一样,多漂亮。”

赵桐只顾着瞅她在那手舞足蹈,她说什么他就点头。

何满歪头看他,道:“还太子殿下呢,我怎么瞧你呆呆的……”

像只呆头鹅。

赵桐只笑笑,道:“在你跟前,像什么都无所谓。”

“那可不一定。”何满哼了一声,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又笑起来,道:“你就这么呆呆的也挺好,眼睛里只有我,就不会再看别的女人了。”

赵桐也不知道何满哪来这么多莫名其妙的念头,却只是淡淡的道:“傻话,男人的心思,你哪猜得出来?光靠一双眼睛,你就能识透人心?”

何满倒着走,一边走一边问他:“谁要管那么长远的问题,只看现在不就好了?我问你,你怎么没大婚呢?要知道那可是钦天监挑的良辰吉日,陛下召告天下的大事,你就这么一句话就完了?”

赵桐不欲多说,只道:“嗯。”

何满不由得道:“别说,京城的人都知道我爹宠我,不管我犯了什么错,我爹宁可自己遭罪也会颠巴颠巴的去给我收拾烂摊子,可如今看,你爹也差不到哪儿去嘛。就你这种欠揍的行径,他居然什么都没说就答应你了?”

赵桐轻斥道:“别胡说,子不言父过,如今他也是你爹。”

何满哼道:“你才别胡说呢。”到底那是当今陛下,隔墙有耳,她说话还真得谨慎些。

何满又问:“那周家呢?吃这么大亏,他们就打落牙齿和血吞了?我以为周家人都是挺有血性的,不说揭竿而反,怎么也得敲登闻鼓,告个御状啥的?”

赵桐又是三个字:“别胡说。”

何满重重的哼了一声,道:“你不说拉倒,回头我去问别人。”

赵桐挑眉:“你要去问谁?”

就她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他还真怕她跑到周家去找周仙仙炫耀兼挑衅。本来他没娶周仙仙,周家就已经气得不行了,何满再去闹事,新仇旧恨,还不得全算到自己头上?

他这屁股可还疼着呢,父皇震怒,再来这么一回,他双腿非废了不可。

何满看他吃瘪的模样就想笑,气他有话不早说,非得把她骗回来了再告诉她,她也偏不说,就让他自己猜。

赵桐沉着脸道:“你做什么都行,只是要提前知会我一声,如果是正儿八经的事,我不拦你,可如果是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何满“啧啧”两声,道:“太子殿下好大的威风,我做什么你都允许?什么叫正儿八经的事?要是有人不给我好脸,我打回去也算?”

赵桐缓了缓神色,道:“自然,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便是你心里没谱,我也能给你掌弦。至于旁的,只要你不去招惹别人,就没人敢惹你。”

何满表示不信,他一个大男人,哪懂得小姑娘家中间的门道,就算是欺负人,也不都是像她那样快言快语,真刀真枪,全是暗中下绊子,递小话,挤眉弄眼,一个眼神都能逼死人。

不过何满不跟他犟,又问:“你能管得住我,可你能管得住全天下的男人?万一他们主动往我跟前凑呢?”

赵桐真想说一句:把你拴起来,你是不是就老实了?

可到底不可能,便道:“只要你规规矩矩,我不信有谁不怕死的还敢往你跟前凑。”

说到不怕死,还真有一个,成帝要见何满。

赵桐当仁不让:“父皇这是要承认珠珠了么?”

成帝气得:“朕承认什么?就你们小儿女的私相授受?千百年来,儿女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朕倒生了个好儿子,自己悄没声儿的就把媳妇娶了。你知不知道这叫什么?娶则妻,奔则妾,甭管她是不是何老头的女儿,她都只是咱赵家的一个妾……”

赵桐也不生气,反倒笑道:“父皇贵为九五之尊,珠珠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您见她做什么?”

成帝恨得把砚台朝着赵桐砸过去:“朕见见她怎么了?还能吃了她不成?”

赵桐也不躲,那砚台直砸中他的肩,朱墨洒了一身,他那紫色袍服便全是红点子,如果不注意,还当是血呢。

他道:“您这一说倒真提醒了儿臣,您吃了珠珠是小,儿臣从此有如凤失凰,燕失侣,还真是千古大事。”

“啊呸。”成帝差点儿没吐了,他瞅着赵桐,心里直摇头叹气:你说这个儿子,啊,以前瞧着就跟个冰块似的,假到骨子里了,要不是还有个何满成天屁股后边跟着,他都要怀疑自己这个儿子的心是不是榆木疙瘩做的了。

几时他变得这么有烟火气,这么有情有意了?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是好事,人活着,总得有兴趣有爱好有活力才行,不然就形同行尸走肉了。可对于他来说,现在的他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

他不是寻常的男人,他是国之储君,怎么能因为一个女人就变得这么不像他自己?那将来呢?是不是他要长于妇人之手,凡事都唯一个妇人之命是从?

就看他最近做的这些事,哪件事不是围着何家那个小姑娘转?成何体统啊。

成帝指责赵桐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肩上担着多大的责任?如今为了个女人,你敢和你老子叫板,将来还不是个昏庸无道的昏君?”

赵桐好笑的道:“从来王朝兴替,都是男人的事,君王是否贤明或是昏庸,都不是哪个女子能够做到的。儿臣不敢比肩先贤,但起码儿子会尽全力。”

成帝哼了一声道:“万一不能两全呢?”

赵桐道:“您也说是万一,万一没有这万一呢?儿臣愿意为百姓为整个大周朝殚精竭虑,创立盛世,但儿臣同样也希望妻贤子孝,夫妻恩爱。”

第138章 、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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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袖着手,看北光、南明忙得团团转,又是打热水,又是替赵桐热敷。

毕竟是男人,手粗壮有力,上阵杀敌他们擅长,可服侍人毕竟是差了些。

赵桐嫌他们掌握不好力度,又不好拂了他二人的一番心意,只微蹙着眉,表示自己的不满。

何满开口道:“看你们两个笨手笨脚的,都弄疼殿下了。”

南明、北光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想:何姑娘您倒好意思说。本来这事就该你来,你倒好意思什么都不管还说风凉话?

何满又问赵桐:“偌大太子府,居然找不出两个服侍的人来?要我说,你这府里的管事就该杀。”

候在一旁的秦管事打了个激灵,忙赔罪:“殿下,都是小人的错,小人这就叫人来服侍太子殿下。”

赵桐失笑,挥手叫南明、北光等人都退下。

众人巴不得呢。这才叫费力不讨好呢,殿下有心在何姑娘跟前卖好又卖惨,故意不叫府里的侍女来,还不是一心盼着何姑娘亲自动手?

因此众人哗啦一下退了个一干二净。

何满挑挑眉,问赵桐:“殿下若是不嫌臣女手脚粗笨,那臣女替殿下热敷?”说着做势蹲身,挽了袖子,果然要去绞热手巾。

赵桐拉她起来,道:“我当然乐得你服侍我,不过我可舍不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养两天就好了。”

何满也就扔了手巾,挨着他坐了,垂头看他都青紫了的膝盖,一时竟默默无言。

赵桐看她这情态,微笑道:“心疼我了?”

何满抬头,娇嗔的道:“我才不心疼你,分明是你自己自作自受。”

外头候着的南明、北光等人又是一个冷战,心说何姑娘你嘴可真冷,这么说话多伤人啊。

赵桐倒没生气,沉默了一瞬,道:“是。”

何满有些不忍,仰头看他,问:“值吗?”

赵桐刚才的晦暗消散,脸上又仿佛带了光,温柔的凝视着何满,微微点头:“不是没想过放手,可是一闭上眼,我身边再没了你,忽然觉得百无聊赖,做什么都没意思。”

这种话赵桐说得够多的了,也没指望何满能信,能懂。不想她点点心,一脸的心有戚戚,她道:“我以前也一样。哪怕你的心不在我这里,哪怕你的人不在我身边,可我只要看到你,这心里就像开了花一样,万物化冻,百草绽绿,满心都是欢喜。”

赵桐有些心酸,柔声道:“对不起。”

不想何满绽开一个笑,摇摇头,道:“那个时候我也以为离了你我是活不成的,可是后来事事实证明,人都是忘性大的东西,不管受了多重的伤,早早晚晚都会痊愈,即使留了疤,可在很久的将来,也会成为记忆,甚至连当时的疼都模糊了。后来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只有自己才能最爱自己,才是最爱自己的,只要你想,便能活得好好的,谁离开谁都能活。”

赵桐眼窝发酸,他紧紧攥着何满的手道:“不。”

不是这样的,也不要再说了。

他竟然相信,何满所有的话都是她自己亲身经历过的。她所受的伤,是他带给她的,她所总结出来的至理名言,是她在水火煎熬中自己淬炼出来的。

他为此感到抱歉,却仍然不愿意就此放手。

何满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摸摸赵桐的额头,喃喃道:“傻瓜。”

上一世你没有我,不一样过得很好?反倒是因为把我带在你身边,所以才给了我刺杀你的机会。

真是个大傻瓜,绝顶的大傻瓜。

何满笑笑,挪开视线,道:“殿下,我不配做你的妻子,也不会是个好妻子,更不能胜任太子妃。”

赵桐有些惊疑的望着她,仿佛她一开口,就会说出决裂的话来。

何满伸手按住他的唇,不许他说话:“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也不能否认我说的不是事实。现状就这样,我们两个不合适。我知道你在做着无尽的努力,可我不成啊,我没有改变的信心,甚至我害怕,就算我把自己的心和命都交给你,最后会换个什么结果呢?”

最重要的,是她不愿意。

赵桐不想放手,他甚至连“你不需要变,一切都交给我”的话都说出来了。

何满笑了笑,道:“我是人,不是神仙,不可能断绝七情六欲,看你这么辛苦,我于心何忍?”

赵桐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这么久,他几乎没在何满面前发过脾气,何满知道他一直忍着,也不知道这样是对还是错,是好还是坏。

这会儿见他乌云满面,心里竟有些期待。

也许冥冥之中,她对他的百般纵容和宠爱不仅没有心安理得,相反只有忐忑不安。

赵桐虽然极其愤怒,却仍然压着火道:“珠珠,知不知道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何满不讲理的道:“为了你自己的私心,我可没求着什么?”

赵桐问:“你当真这么想?”

何满咬牙:“当然当真。”

赵桐呵了一声,问:“如果我当真娶了别的女人为妻,你可还会和我在一起?”

何满迎着赵桐寒凉的目光,竟然没敢立刻作答。

从前是百般绝望,报着必玉石俱焚的决心,他爱娶谁娶谁。可是现在他都做出拒娶的举动来了,要说何满一点儿都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

她这辈子,注定只有赵桐一个男人,那么凭心而论,他凭什么不能就她一个女人?

可他的太子妃,何满是真不稀罕,但这是退而求其次的退路,与其没名没分的跟着他,为什么不占尽名分?

如果她这会儿说不管他娶不娶别的女人,她都不在乎,万一他当真娶了别的女人呢?

何满早过了因为赌气就任性的时候了,因此她反问赵桐:“如果我做了你的太子妃,你会一生一世,只有我一个人吗?”

赵桐似乎早料到她是怎么想的,诱哄的道:“那也得你先成为我的太子妃再说。我可以向我的太子妃起誓,一生一世,只得她一人。”

何满犹豫,又问:“如果你娶了别的女人,能放我走吗?”

赵桐愤怒的道:“永远都不可能。”

何满哦了一声,扭着手指头,道:“那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你碰了别的女人再碰我,我嫌你脏。”

赵桐:“……”

第139章 、棒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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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桐简直是哭笑不得,明明是答应了,是件好事,喜事,可由她这么勉为其难的做出来,怎么那么可恨呢。

他抱过何满,放到自己膝头,忍不住咬了她一口。

何满捂住脖颈,尖叫捶他:“你想咬死我啊。”

赵桐道:“何只是想咬死你,我恨不得,一寸一寸,把你嚼碎了吞下去。”

那样或可安心。

何满捂住脸:“唉呀,不得了了,太子殿下变成了吃人的妖怪。”

赵桐拿牙轻啮她的手指,又痒又疼,逗得何满咯咯直笑。

再多的气怒和不甘,都因为这一刻而变得可堪弥补。

赵桐长长的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终于哄得她答应嫁给他了。

何满也不再是从前的娇娇女,既然答应嫁给赵桐了,就不会再想有的没的。只是想到和周深的三年之约,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赵桐生怕她反悔,问:“怎么?你还有什么难题不成?”

有啊,当然有,何满顺嘴道:“不知道该怎么和周远博交待。”

赵桐立刻乍毛:“你和他交待什么?”

何满眼巴巴的瞅着他,意思是你既然这么大反应,我便再不敢说一个字的。

赵桐深吸了一口气,难得的朝何满翻了个白眼,道:“就是不用我也猜得出来,你答应他了?”

何满只能嘿嘿傻笑。

赵桐点头何满的额头道:“你对自己这么没自信?”

何满吃痛,捂住额头嗔道:“我那是,对你没信心。我问你,如果……”见赵桐眼神不善,她忙强调道:“我是说如果,如果以后,你另有所爱……”

赵桐失笑:“我不会,是你自己吧怕?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答案?”

何满嗤笑表示不屑。

赵桐道:“不论到什么时候,答案总之只有那么一个,就是不行。”

蛮不讲理的臭男人,她可是个人,凭什么被他染指,就得成为他的私有物,且一辈子霸占着,不死不休?

何满恼羞成怒:“人谁知前后事?你怎么知道你将来不会变心?”

赵桐很是郑重和严肃的道:“我确实不知道以后的事,可我知道我自己的心,爱你一个已经伤心伤肝,耗费心力,实在抗不住再来一回。”

气得何满嘟起嘴道:“你这人……真讨厌。这到底是在损我还是在夸我?”

赵桐将何满搂到怀里,叹息道:“不管你是好是坏,于我来说没什么分别。”横竖他只打算爱她一个。

何满在他怀里像小兽一样拱来拱去,问:“你说你不会变心,哼,那就权且信你好了,可万一要是我变心了呢?”

赵桐倒是没多说,只理着何满的秀发道:“我把墙修得高高的。”

何满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是说他会把墙修得高高的,防止她出墙。

赵桐是打定主意要和成帝和周皇后死扛下去,成帝却没那耐心,他直接命自己身边的总管太监去宣召何满。

赵桐还想拦着,何满从他身后冒头道:“陛下又不吃人,我就去宫里逛一圈,没多大一会儿就回来了,再说以前我也没少进宫啊。”

也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装糊涂,赵桐瞪她:“闭嘴。”

何满抻抻他的袖子,低声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你拦得了一时,还能拦得了一世?”

这句“丑媳妇”极大的取悦了赵桐,不过才露出点儿笑意,又硬生生咽回去,道:“你若心急,等过些日子,我亲自带你进宫,只是这会儿……不太合适。”

何满笑笑道:“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难不成你还要抗旨?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赵桐不怕她有事,他怕自己父皇三言两语就能把何满本就不够稳定的心又给说动摇了,他犹豫了一瞬,道:“我陪你一起去。”

成帝只说赵桐也跟来了,压根不见,只吩咐他:“去见你母后吧?她这两天腰疼病又犯了。”

赵桐还真不敢跟他硬顶着来,只看何满。

成帝怒哼一声:“朕还能吃了她不成?”

看你这不放心劲,跟护崽的老母鸡似的,能不能有点儿出息?

赵桐陪笑:“儿臣非是怕父皇为难珠珠,这不是怕珠珠言语莽撞,得罪了父皇吗?”

成帝气得吹胡子瞪眼:“朕就这么点儿肚最?好说她也只是个孩子,朕还能容不下她?滚滚滚,赶紧离了朕的跟前,看见你朕就生气。”

赵桐又嘱咐何满:“当着父皇,别该说不该说的都说。”

大有威胁她必须得按着来前两人对好的口风说话,别轻易就屈服,否则他绝不会饶了她。

想到昨晚他折腾自己的精神头,何满再傻也知道顺着他的话行事,当下乖巧满点头:“珠珠晓得。”

成帝暗中腹诽:她倒装得和个傻猴子似的,真有那么听话,他们两个的事能闹到自己跟前?多少法子想不出来?非得用这种最拙劣的下下策?

可惜赵桐愣是听信了何满,气得成帝恨不能揪着赵桐的脖领子,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眼瞅着赵桐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成帝又哼了两哼,小眼神锐利的盯着何满,不悦之意溢于言表。

何满笑眯眯的问:“姑丈可是嗓子不大好?可惜珠珠来得匆忙,不然该给陛下炖一盅燕窝雪梨汤的。”

成帝:“……”谁嗓子难受来着?你敢诅咒朕?

随即又心道:你倒是嘴巧。

有心真打发她去御膳房弄什么雪梨汤,又怕她借故逃了,只好强压下冲动,咳了一声。厉声道:“何满,你可知罪?”

何满轻巧巧的跪下,道:“臣女知罪。”

这屈服的也太容易了,倒把成帝给愣住了,他回神,有些勉强的端上架子道:“既已知罪,你当如何?”

何满也不害怕,仍是笑眯眯的道:“于公,臣女是陛下的子民,于私珠珠又是陛下的侄女,珠珠年轻不懂事,行事自然没什么主见,大事当头,自然还请陛下教我。”

成帝:“……”

他总不好直接棒打鸳鸯,何满摆明了就是推卸责任,真的她要离开自己的儿子,回头赵桐向她兴师问罪,她一准把黑锅推给自己。

第140章 、奉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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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帝自然是嫌弃何满的。

倒不是别的,按说何满身世也够了,且小姑娘生得漂亮可爱,成帝爱屋及乌,有着何贵妃的情份在呢,是以何满再糟糕,他对何满也多着几分纵容。

只纵容是纵容,前提是她是何家的女孩儿,是何太傅的女儿。一旦真要把她拱上太子妃之位,成帝不可能不多加考虑。

何满虽聪明有余,但总不够沉稳,就不说从前干的混帐事了,就那小嘴,也忒毒了些,且这些年和周家的小姑娘始终有矛盾,好像她从来没赢过。

也不知道去年怎么就打通了仁督二脉,她忽然开窍了,也不追着自己儿子了,也不和周仙仙明目张胆的硬碰硬了,甚至还能想出新鲜法子赚了一大笔钱。

但这都是暂时的,谁知道以后有赵桐护着宠着纵着,她就不再犯浑?真要再犯浑,那可丢的是皇家脸面。

这是成帝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的。

何满在成帝心里就是个留待察看的印象。

这些都不说,只说她的年纪,也和赵桐差着五岁呢,实在不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

赵桐已经成年,何满在他跟前却像个女娃。这到底是娶妻呢,还是养了个小闺女?

如果何满真的嫁给赵桐,一准胡闹的成分居多。他倒是管呢,还是管呢?

说句老不羞的话,成帝都怀疑赵桐是怎么下得去嘴的,这何满娇娇怯怯的,他真下得了手?

偏赵桐甘之如饴,成帝只有仰天长叹的份。

再有就是子嗣上,怕是也不会太乐观。

何满过了年,满打满算也才十五,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自己还是个孩子呢,不易受孕不说,就算真的有了,生产时也要饱受艰难,侥幸生下来了,孩子也多体弱,能不能养活养大也得两说。

再就是这么小的母体,怀胎不易,万一生产的时候她有个三长两短,何太傅找自己拼命是小事,自己的儿子丧妻再娶是大事。

缩此种种,成帝对何满是相当的不满意。

本来他就有气——你说这不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吗?她不是个太子妃人选,做个皇子妃也成,可她怎么就和太子勾搭上了?

因此当成帝隐约察觉何满对赵桐不甚在意的时候,他就更恼了,黑着脸问:“你说得倒比做得好听,朕问你,可是朕说什么你就听什么?”

何满恭敬的道:“这个自然,臣女怎么敢欺瞒陛下?”

“好啊,那朕让你离开青华。”

何满低头不语。

成帝一声冷笑:“刚才不是说得好好的?怎么,真到了这时候,你又犹豫又后悔了?”

何满抬起小脸,眼泪汪汪的道:“臣女有下情回禀。”

成帝:“……”

何满这一年身量长高了不少,可是在偌大的大殿中,与林立的圆柱相比,她实在是卑弱幼小的多得多。

成帝远远望着,就看见地上跪着一小团,这会儿睁着泪眼,可怜兮兮的望着他,他没来由得有些心虚:这不是大人欺负小孩子么?

就算知道她在做戏,成帝也不好太过严厉,当下虚浮的道:“说。”

何满问:“臣女敢问陛下,对忠信二字如何看?”

什么如何看?这是做人最根本的底线好不好?

何满含泪问:“做人守诺,即为信。身为臣子,理当为国尽忠,此为忠。珠珠虽是小女子,却也懂得大、小道理,可不管大小,都落在臣女一个人身上,着实让臣女为难。臣女先于陛下答应了太子殿下,若此时反悔,是为不信。可臣女若不反悔,却是忤逆陛下,此为不忠。臣女实在是左右为难,不若陛下教我?”

得,又来了。说白了,她就是不肯说出“她要离开太子”这话呗?

成帝岂会怕她一个小姑娘?就是他当真棒打鸳鸯了,她又能如何?

因此成帝道:“朕问你,你随青华回太子府,可是当真打算好了?”

何满凄然摇头,惨淡的笑道:“陛下真是高估珠珠了,珠珠何德何能,如何堪当太子妃大任?”

算她有自知之明。

成帝道:“既然如此,朕也不怕枉作恶人,从即日起,你还是离开青华吧。”

何满要的就是这句话,当下垂头道:“珠珠敢不从命?”

气得成帝手一抖,胡子都扯下来一根。

横竖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他同何满也没话可说了。甭说什么补偿不补偿的,他没治她的罪就是好的了。

成帝打算端茶送客。

不想何满又道:“太子殿下对珠珠一番痴情,深可感天动地,珠珠无以为报,本想着以一生来偿还,既然陛下与皇后娘娘对珠珠颇多不满,珠珠也不敢腆颜自荐,只是有一事……”

成帝看她卖关子,十分不以为然。不就是不好同太子交待么?

他正要毛遂自荐做这个恶人,只听何满道:“珠珠受过情伤,深以为苦,推己及人,十分不忍殿下亦如此。还请陛下给臣女一个名正言顺,离开太子殿下的理由。”

成帝想不到何满说出这番话来,还以为她肯定恼羞成怒,撒泼放赖呢。不过虽说看似是为着太子着想,其实还是想从自己这儿得些好处吧?

成帝道:“你如今不是奉旨在宣府种葡萄吗?”

他扯着老脸,也不嫌这理由搞笑。有奉旨巡防的,有奉旨赈灾的,可奉旨种地却还没听说过。

何满也不同他计较,笑笑道:“这个理由不太够吧,而且宣府离京城也太近了些。”

把个成帝气得,恨不得立刻叫人把何满推出去杀了,她就是个活生生的狐狸精,太子赵桐为他跑去宣府早就不是秘密,还用得着她在这儿显摆吗?

他压着火问:“那你想如何?”

何满道:“听说陛下有意开海禁,不如派臣女去福建帮忙,如何?”

“帮忙?”成帝冷笑:“朕看你是想分一杯羹还差不多。”

何满嘿嘿笑道:“臣女何德何能?陛下的银子也不是那么好赚的,您实在是太高估臣女了。陛下,权当臣女奉旨出游,长长见识,如何?”

成帝:“……”朕花银子,让你去长见识?你好大脸?

何满道:“臣女不敢造次,一应花费,都由臣女自己负担,若时机成熟,船队出海,希望陛下能允臣女做点儿小生意。”

成帝不由得抚着下巴,望向何满,问:“你还真想远走高飞?”

这么一想还真有可能,一旦有船出海,她坐上跟着去了,她还打算回来吗?

第141章 、难舍

今天的第一更。

何满陪笑:“哪能呢?臣女是大周子民,跑到哪儿都是陛下的臣子,此去出海,也不过是替陛下巡视领地罢了。”

成帝不以为然的道:“朕得多无人可用,才会派你去?”

何满也不恼,仍然兴致勃勃的道:“臣女固然不堪大用,可臣女可以替陛下找一个有过出海经历的人……”

成帝嗤之以鼻:“何满,你这牛皮吹得也太大了吧?你认识?你上哪儿认识去?梦里吧?”

何满鼓起腮帮子,想要说“你不识好人心”,到底没这么莽撞,赌气的闭紧了嘴。

那人如今还小,也不知道是命运使然,她压根没回来,还是她真的有了上天入地的本事,起码到了现在,赵檀那儿还没传来消息,可见结果不太乐观。

她还真不能把话说得太满太大,万一陛下真的信了她的话,叫她把这人找出来,她可去哪儿抠去?

何满见好就收,也不再强求。

成帝对她的提议很是心动,面上却不显,挥手道:“你说的,容朕想想。”

何满心道:您那心思可真是深不可测,摆明了对您有百利而无一害,还想什么想?不过就是想在我身上显摆您那龙威罢了,好像谁猜不透似的。

何满也做过人上人,偶尔也这么折腾底下人,心虚的自然百般煎熬。

她可没那份心虚,成帝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横竖她没什么损失。最该担心的人是成帝才对,她祸害的可是他的儿子,甭管他心重不心重,那可是太子,无缘无故,他是不会废太子的……吧?

何满恭敬的跪叩退出去。

赵桐急匆匆赶了过来。

看他一额头的汗,何满有些心虚,掏出帕子踮脚替他擦了,道:“你这么着急做什么?瞧这大日头的,看别晒中了暑。”

赵桐一把攥住她手腕,问:“父皇跟你说什么了?”

何满撇嘴:“还能说什么,嫌我不配做你的太子妃呗。”

赵桐脸色微黑,不太信任的看着何满,问:“那你呢?”

何满笑道:“他是你爹,又不是我爹,我爹说我,我都不见得听,我为什么要听他的话?”

这简直是大逆不道的话。

赵桐却没能发火,反倒笑出来,心底涌起一股甜丝丝的欢喜,亲了亲何满的指尖,道:“珠珠真乖。”

可他也知道,如果何满不答应,父皇一定饶不了她。他上下打量何满,又捏她的手臂,问:“父皇骂你了?罚你了?你有没有……哪儿疼?”

何满歪头:“疼啊,你爹可真不是个……”

赵桐一伸手捂住他的嘴:“别胡说。”

“唔唔。”何满点头,委屈的道:“他罚我跪着回话,这一跪就是小半个时辰,人家膝盖都要跪废了。”

赵桐十分心疼,却道:“父皇毕竟是长辈,且他又是皇上,你就是跪一跪,于你只有好处,没甚好处。”

有一句话他没说,早晚她要嫁进来做皇家的儿媳妇,这会儿多谦卑些,在父皇跟前不算什么。

他哄何满道:“总之你不吃亏。别闹,回去我替你热敷一下,明儿就没事了。”

赵桐对何满是真的娇宠,不管从前怎么样,现在可以说是到了为奴为仆的地步。她但凡有些不舒服,赵桐便亲自服侍她,从不假手于人。

连青暇和红绫都靠了后,看着赵桐的眼神都有点儿异样:太子殿下这不是抢咱们的饭碗嘛。

这会儿何满说腿疼,在车上赵桐就一直抱着她,下了马车,更是一直抱进寝殿。一步都不叫她多走,还没进寝殿就急忙命人打热水。

他将何满置于榻上,蹲下来亲手挽起何满的裤管,见她白嫩的肌肤上果然有些微微的红肿,不禁怜惜的轻抚了抚。

不过是皮外伤,且连油皮都没破,硬要说自己是病患,何满都心虚。

可赵桐却一脸的珍惜,让何满既虚荣,又有点儿不舒服。

赵桐抬脸挑眉看何满,那漆黑的瞳仁直撞见何满的视线,她不由得有些胆怯。但挪开视线又显得心虚,何满只有硬撑着。

赵桐柔声道:“珠珠——”

何满打了个激灵,怯怯的应:“哎~”

赵桐笑笑,道:“你怕什么?”

何满嗔道:“谁说我怕你了?”

“那就是你做了亏欠我的事?”

“我……”何满咬咬牙,道:“殿下,我有件事,想和你说。就是……”何满一闭眼,视死如归的道:“你也知道,如今陛下和皇后娘娘对你我之间的亲事,都颇有微词。”

这还算是客气的,其实是压根不会同意。

何满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两个人的未来考虑,可是你也太辛苦了些,我于心不忍……”

赵桐打断何满:“珠珠,你睁开眼睛看着我说。”

何满恨恨的瞪他:“睁开就睁开,你当我睁着眼睛就不会说瞎话了?”

赵桐忍笑:“嗯,我当不知道。”

何满气得长叹一口气:“我确实于心不忍,虽说是你受苦,疼在你身上,可……”

“疼在你心么?”

何满重重点头:“大概齐就是这个意思,总之,你明白吧?咱们不能硬碰硬,路走不通我们还知道绕着走呢,爬山爬不上去,我们就暂且歇歇……”

“嗯,珠珠的意思我明白,你不就是想围魏救赵吗?”

何满小心的问赵桐:“殿下的意思是,同意珠珠的想法?”

赵桐不说话,只扶着何满的膝盖,就那么直直的望着她,半晌凑上去亲吻她柔软的唇辩,轻声呢喃:“珠珠,我是真舍不得你。”

他是如此温柔,唇齿间俱是他的爱意。何满又心酸又甜密,不受控制的落下泪来。

这算不算生不逢时呢?他们两个不在一起,是造孽,注定一死一伤。他们两个在一起,亦是作孽,两个身心俱伤。

总之是不会好的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成了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她纵然不肯放弃哪怕微薄的一丝儿希望,可是对结果,却早已经不报更乐观的想像。

如今她留,留不得,走,又不忍。

何满紧紧的揽住赵桐的脖颈,和他唇齿相依。

赵桐在何满耳边道:“珠珠,别让我恨你,你不会想知道我恨你的下场。”

何满不答,更深的缩进他的怀里。

第142章 、要紧

今天的第二更。

成帝答应何满去帮着赵檀开海禁,却没第一时间告诉她,而是告诉了赵桐。

赵桐面目有些木讷的没说话。

成帝不掩看热闹的心思,道:“你看吧?这可是她主动提出来的,你对她挖心挖肝,倒是一千个一个舍得,可她呢?怕是心里一丁点儿地方都没给你留。哼,以前也没觉出你还是个情种。可惜啊……”

没遇上对的人。

不过看赵桐脸色那么难看,成帝识时务的没把这话说出来。

赵桐抬眼看了成帝一回,没说话。

有这扇风点火的劲,您当初就别棒打鸳鸯啊?啊,把鸳鸯打散了,您这又幸灾乐祸,有意思吗?

赵桐道:“珠珠也是为了整个大周朝着想。”

“啧,自欺欺人。”成帝道:“我就看你什么时候能醒悟。”

赵桐忽然道:“六弟尚小,去封地也没几年,乍一接手开海禁这样的大事,怕他有些生疏,父皇,不如派儿臣去吧。”

“什么?”成帝呆了一瞬才道:“你就为了追个女人,竟然要自我发配到海边去?你明不明白你自己是谁,担负的是什么责任?”

赵桐笑了笑道:“父皇何必生气?儿臣也不过是建议。您愿意听,儿臣感激不尽,您不愿意,那以后……”

该说还得说,听不听是他的事。

成帝断然道:“不成。朕这几年是越发力不从心,你这做太子的也该把国事好好熟悉熟悉了,这天下,终究是你的。”

成帝说得慷慨激昂,可惜赵桐根本没听进去。他一直在盘算何满的事,就她一个人去,他肯定不放心,可是派人,派谁呢?

说实话,能让赵桐放心的,还真不多,周远博是其中之一,但是一想到周深对何满的心思,再多的放心也都成了不放心。

赵桐皱眉,他忽的眼睛一亮。不是还有何泉呢吗?

想到这儿,赵桐跪下道:“父皇,珠珠要去帮着您开海禁,这是国之大事,儿臣不敢以一己私利而阻拦,横竖珠珠还小,再过个三五年,成亲才将将好。只是您也知道,珠珠聪明有余,沉稳不足,或许她有许多新奇的点子,但在一旁指点还行,真要亲力亲为,终究差些火候,不如把何子澈派给她做个助手,如何?”

成帝心道:这还没认定呢,他倒先认定这个大舅子了。

这何泉可是他的伴读,有他在这儿一力举荐,不出成绩倒罢了,若当真出了成绩,将来何泉的仕途简直就是一帆风顺。

成帝蹙眉:“这个,何子澈?他年纪也不大吧?况且才外放不足一年,只怕经验十分欠缺。”

赵桐越想越觉得可行,因此极力劝服成帝。

何泉一向少年老成,平素也极沉稳,行走于宫中,成帝是见过的,底下人回禀太子动向的时候,多少会提到何泉,他与太子殿下几乎同步,很少有主动惹事的时候。

尽管他没多少经验,但经验这东西,都是从实践里历练出来的。

因此成帝最终同意了赵桐的建议。

就像他自己说的,早晚这天下是他的。就算自己这会掐着他小脖子,逼他做出谨小慎微的姿态来又有什么用?他明面上不培养自己的人手,私底下也照旧。

总不能到时候他没人可用?

何况何泉是他的伴读,这么多年的兄弟感情,世人早就认定了何泉是太子的人。

便是将来赵桐不能继位,这何泉也是与赵桐的命运息息相关,旁人不会轻易相信并重用他的。

成帝一边感慨养儿不易,养太子更不易,到底还是下了两道圣旨。

一道是明旨,下给何泉的,将开海禁的任务交给了赵檀和他。另一道则是密旨,是下给何满的,明面上是赵檀和何泉两人负责,实则是他们三人共同负责。

赵桐一回府便去看何满。

何满圣旨都接着了,赵桐还有个不知道的?因此她格外小意殷勤,生怕赵桐翻脸。他说她不会想知道他恨她的下场,其实她是经历过的,这一世无论如何她也不想再体验。

她一返常态的请赵桐坐了,亲手奉上茶碗,又替他揉着肩,看他衣裳都没换,又吩咐人:“这么没眼色,没看见殿下衣裳还没换?叫人去取家常穿的衣裳,再打热水绞了热手巾来。”

赵桐拨拉开她的手,正色道:“你不必忙了,我有要紧事同你说。”

“呃……”何满怔愣住,讪讪的收回手,红绫等人也一并打发出去了,这才半蹲在赵桐脚边,眨巴着眼睛,谄媚的道:“殿下有什么要紧事同臣女说?”

赵桐伸手把她从地上拎起来,三下五除二就褪了她的衣衫,二话不说直接反按到炕桌上,从后边撞进去。

何满:“……”

敢情这就是他说的要紧事?

赵桐不复往日的柔情蜜意,何满很快便感受到了他的异样,情知他心里有气,要在自己身上发泄,她也恼了,娇喝道:“你疯了是不是?有话不能好好说吗?我……”

赵桐不说话,只给予她重重一击,何满低吟一声,浑身酥麻。她眼睛通红,软了声调道:“你欺负我……”

赵桐攥着她细不盈握的腰,冷笑道:“你好本事,这一逃就是几千里以外,谁欺负人?我看欺负人的分明是你,你仗着我拘束太多,没法把你逮回来是不是?”

何满分辩道:“我那不是逃,这不是,你说的围魏救赵吗?陛下和皇后娘娘死活不同意,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像现在这在你府里不明不白的住下去?你是男人,你敢情不在乎,可是我在乎,我就像个贼,像个强盗,强硬的闯进你们的领地,你们谁看我都是恨不得我死的眼神。”

赵桐只回以冷哼:你就狡辩吧,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何满见来硬的不行,只得收了话头,软声道:“我会想你的。”

赵桐轻哼:“拿什么想?”

“呃。”何满听出他话里的戏弄的意味,不禁气恼的道:“有本事你就弄死我,不然我弄死你。”

赵桐倒笑了,道:“你好有本事,我且看看,你怎么弄死我?”

何满不答,赵桐咬着她耳垂道:“还是我先弄死你吧。”

第143章 、正着

今天的更新。

何满足足被赵桐折腾了一夜,第二天怎么也爬不起来了。赵桐倒是神清气爽,一大早出去打拳,等他回来时何满怒瞪双眼瞅着他。

他一脸汗意,一身汗味,也不急着换衣裳,半坐到榻边,先亲了何满一回。

何满气得捶他:“一身臭味。”

赵桐笑道:“臭男人,臭男人,不臭怎么算是男人?唔,我臭,你香,再让我亲亲。”

何满本来还想兴师问罪呢,倒又被他折腾了一回。何满披散着秀发,从狼爪里逃出来,躲得他远远的,刁蛮的道:“你罚也罚了,骂也骂了,回头可别再没事儿又翻旧帐。”

赵桐懒散的脱了衣裳,呵笑一声道:“你想得也忒美了,这就叫罚了?我睡你那是天经地义,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想怎么睡就怎么睡,谁敢有意见?”

“我,我有意见。”何满低叫一声:“哎,你干吗脱衣裳?”

赵桐嗤笑一声,道:“你?你有意见也没用。你傻不傻?我不脱衣裳怎么沐浴?”

何满恨恨的哼了一声,掰扯着自己手指道:“你到底想怎么样?别这么钝刀子锯人。”

赵桐绕进屏风后头,抬长腿进了浴桶,一边用往身上撩水,一边道:“钝刀子锯人?我恨不得锯了你。你看你自己是什么态度?做错事的人有什么资格叫板?”

谁做错事了?何满心里狂吼,到底不敢说出口。

赵桐又道:“我还没罚你呢,你别当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至于到底怎么样,你且等着受着就是。”

气得何满一跺脚:“我才不。”说时眼睛一转,大声叫人:“青暇、红绫,给我死进来。”

两人就在廊下候着呢,听见传唤忙进门:“姑娘,什么事?”

何满将食指按到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一边做手势赶紧收拾衣裳,一边大声道:“你们两个也太没眼色了,还不进去服侍殿下。”

浴桶里的赵桐一僵,回过神来忙喝道:“退下。”

何满止住青暇二人,假意道:“殿下莫不是嫌她二人笨手笨脚,服侍的不好?”

赵桐沉默了一瞬,道:“我不习惯有人在一旁服侍。”

何满嗤之以鼻,谁不知道他打小就是多少人服侍过来的?连衣裳自己都不会穿,吃饭也和别人喂差不多了,这会儿装什么。

她笑了一声,道:“原来殿下习惯凡事都亲力亲为啊,珠珠明白了,本来我还想着,要是您嫌她们两个丫头蠢笨,那珠珠就腆颜自荐,服侍殿下沐浴,既然殿下不习惯,那珠珠就不打扰殿下了。”

说时朝着青暇和红绫使眼色:这个时候不跑,还待何时。

何满什么东西都没带,胡乱的穿好了衣裳,梳好了头发,扯着青暇和红绫就往外跑。

两人一团糊涂:“姑娘你这是要逃命啊?”

何满道:“差不多吧。”

老娘才不受你赵桐的气,凭什么任你打骂任你惩罚?老娘这辈子的憋屈都特么的应到你身上了,你还嫌不足?

哼,老娘不伺候了。

横竖没多久就要南下,再躲进何府,凭他赵桐有天大的怨气,这回也只能憋着。

青暇和红绫两人一脸急惶,也不知道何满又怎么惹怒了太子殿下。唉,有这么个不省心的主子,她们两个做奴婢的除了跟着逃命又能有什么办法?毕竟谁也不愿意被当作替罪羊,受这无缘无故的惩罚。

赵桐并没下令要囚禁何满,但也勒令府里人知晓,她是不能随便出府的,因此府里侍卫是相当尽职,见她主仆三人行色匆匆,一看就像做贼,立即追上来,道:“何姑娘,您这是要去哪儿?”

青暇和红绫吓得一哆嗦,脸上就带了相:完蛋了,跑不掉了。

何满还纳闷呢,以前府里侍卫对她挺恭敬的,怎么今儿头一回做坏事就被逮了?

她那是自我感觉太过良好了,以前进出都有赵桐跟着,侍卫见了他,敢不恭敬吗?

何满收了忧急的神色,小脸微微一沉,就带了迫人的气势出来,问:“什么事?”

两个侍卫一愣:这何姑娘不按常理出牌啊,他们明明问她要去哪儿,她怎么反问他们有什么事?

两个侍卫可不敢惹她,忙站得笔挺挺的,道:“属下按例巡府,何姑娘要去哪儿?”

何满一脸的惊讶和委屈:“我去哪儿不行吗?殿下吩咐过说是不许我在这府里走动?”

两个侍卫忙摇头:“没。”

殿下可没这么说过。

何满一摊手:“这不就得了,你们两个还有事?”

两个侍卫摇头:“没,没了。”

何满一回身,看青暇和红绫那鹌鹑样,忍不住怒道:“你们两个做贼呢?”

两人一怔,忙矢口否认:“姑娘,奴婢们冤枉,哪有的事。”两人这个冤枉,不是姑娘您自己说要逃命嘛。

何满气道:“没做贼你们一副缩头缩脑的模样?心虚啊?”

“啊,啊,没。”两人忙站直挺胸。

何满看着青暇那波涛汹涌的前胸,不由的坏笑道:“青暇,你不用挺,也挺好。”

青暇脸通红,那两个侍卫脸也跟着红了。

何满带着青暇和红绫大摇大摆的在这府里转了一圈,累得她腿都细了,也没能甩脱身后两条尾巴。

何满第一百****他二人:“你们两个不是巡视呢吗?老跟着我做什么?”

两侍卫答道:“顺路。”

何满:“……”就不能换个说辞?

她叹口气,第二百回看了一眼大门的方向,朝着青暇和红绫摆手:“走,咱们歇歇脚。”

青暇和红绫比她好点儿,可也累得够呛,闻言见终于能停下来了,两人面露解脱的喜色,简直要念阿弥托佛了。

哪知何满直奔大门。

两个侍卫忙拦住她:“何姑娘,再往前走就要出府了。”

何满不会傻傻的问是否赵桐吩咐过不许她出府,她只挑眉道:“我歇个脚还不成吗?”

“何姑娘,您要是累了,属下这就叫人抬顶软轿来,保准不费您一星半点的力气,就给您送回寝殿,可在这儿歇,就不必了吧,这里人来人往的也不方便,再说了……这里既不干净,也没个下脚的地方……”

何满也恼了,她掐腰道:“谁跟你一劲废话,姑奶奶要出府。这是太子殿下允许了的,不信你亲自去问。”

话才落地,就听赵桐从一旁踱出来,道:“孤几时允你出府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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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情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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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偷逃不成,见赵桐将自己堵了个正着,她不由得杏眼圆睁,怒道:“我又不是你的囚犯,凭什么不许我出府。”

当着一干众人,赵桐不和她逞口舌之利,径自走了过来。

何满有些怂,她后退几步,惊惶失措的道:“你要干吗?我可跟你说,好男不跟女斗,你不能打人……啊。”

赵桐于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拦腰抱起,边走边道:“你不是说走累了吗?软轿不知什么时候到,孤送你回去。”

何满见他没生气,这才魂魄归位,却又很快的道:“殿下,我回来也有些日子了,可还一直没见过我爹我娘呢。”

赵桐平静的道:“嗯。”

何满琢磨着有戏,揽住赵桐的脖颈撒娇:“殿下,你就让我回去住几天嘛,就几天,到时候我一定回来。”

赵桐道:“呵呵,不行。”

何满捶他胸口:“你讨厌,再讨厌也没有了。”

眼看身后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跟着,赵桐瞥了他们一眼。青暇和红绫立即意识到了什么,率先停下步子。

她们一停,后边的人也停了。

等到拉开了距离,赵桐才道:“你要回去看何太傅和何夫人,等过几天闲了,我陪你一起回去。”

何满惊讶的道:“你也去?你真的……”

赵桐道:“我为什么不敢?”

“呵呵。”何满不说话。

赵桐瞥她一眼,道:“正好趁这个机会,我也给岳父、岳母大人磕个头。”

何满鼓起腮帮子,哼了一声。这回轮到她没话说了。

赵桐没失言,过了两天,便派人送了好些衣裳和首饰过来,说是叫她好生打扮打扮。

何满气哼哼的打发了人,道:“都拿走,我才不看。”

女为悦己者容,他倒打的好主意,她偏不。

青暇便劝:“这是殿下的一番盛情,姑娘就是再不喜欢也别表现出来,若是伤了人,下回可就再没这样的好日子了。”

何满瞪她:“你喜欢你拿去,你要领情你只管领。”

噎得青暇没话说了,她又笑了,挑眉看向红绫。

红绫硬着头皮道:“姑娘……”关她什么事啊。

何满嗤笑道:“逗你们两个玩呢,拿来吧,替我挑一身合用的。”

两人不明白她怎么又自己转过个儿来了,何满挑着满匣子的首饰,漫不经心的道:“肯定是要穿戴回去见爹娘的。”

赵桐忙到很晚才回来,何满还没睡,拉着赵桐的手问他用过晚膳了没。赵桐道:“在父皇的御房吃过了。”

何满一皱眉:“宫里的饭菜有什么好吃的。”见赵桐不满,不由得大怒:“还不许人说实话了?你要不喜欢听,我下回再不说了,肯定拿自己当哑巴。”

赵桐笑道:“我什么都没说,明明是你自己多心。”

何满啐了他一口,道:“你的话都写在脸上了。”

赵桐笑:“珠珠可真聪明,都会读心术了。”

何满懒得和他辩驳,叹了口气,吩咐人去准备软糯好消化的晚膳。

赵桐道:“别叫他们费事了,大费周折弄一桌子,我也吃不了几口,不如就叫你的哪个丫头替我下一碗鸡丝面好了。”

何满想说,我的丫头凭什么给你用?

可看赵桐一脸疲惫,又些于心不忍,转身交待下去,亲自服侍赵桐更衣。

赵桐握住她的手:“你不用如此小心,你我之间不在这点儿小细节上,难道因为你不亲自服侍我,我爱你的心肠便会减淡一分么?相反,难道因为你亲自服侍我了,你犯过的错就可以统统饶恕了么?”

前面的话听着还算顺耳,最后一句话他怎么那么招人恨呢。

何满倒是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气得摔了赵桐的外袍,道:“你自己来。”

赵桐换了衣裳,挨着何满坐下,问:“生气了?”

何满推他:“有的是地方,你跟我挤什么挤?”

赵桐越发挤得来劲,道:“被挤兑的滋味如何?心意被践踏的滋味如何?”

何满瞪他,眼神中俱是不满。

赵桐笑道:“知道不好受,以后少挤兑我,也少糟蹋我的心意。”

何满悠悠的道:“我哪还敢?这不殿下送的衣裳和首饰,我都穿戴好了,就等着殿下回来好穿给你看呢吗?”

赵桐点头:“唔,不错。”

“就不错啊?哼,不好看也不是我的错,是殿下眼光不行,毕竟大男人一个,哪里懂得什么衣料、花样、配色……”

何满从他眼里看不出惊艳,不由得又是沮丧又是愤懑。

赵桐失笑:“珠珠怎么样都漂亮,这些东西只是锦上添花的玩意儿罢了,再说,我看重的也不是这些,而是,珠珠的内在嘛。”

何满欢喜的道:“那殿下说说,我的内在都是什么?都是优点吧?多不多?”

赵桐点头:“嗯,应该,挺多的吧,都是优点,不过一时半会儿,我是说不清楚的,不然让我再回味回味?”边说边肆意的在何满身上打量。

她有什么不明白的,握住小拳头朝他眼睛打去,骂道:“色胚。”

张罗要回何府的是何满,真到了要回的那一刻,她又胆怯了,一大早起来就磨磨蹭蹭,又说今天天气不好,你看那阳光太毒太热了,一会儿又说昨天睡得太晚,她太累了,腰酸得起不来,一会儿又说那衣裳昨儿看着还不错,今天一对着阳光怎么颜色这么呆笨呢,不行,她得重新挑。

赵桐也不拦,只抱着手臂凉凉的道:“贴子,昨儿就送到太傅府上了,且我在贴子上确切的署了你的贵姓大名。当然,贴子是不算数的,去不去还得你自己说了算。”

何满呆了呆,可怜巴巴的问:“那殿下说,我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赵桐抚着下巴,好笑的道:“去也行,横竖你也有几个月没见过太傅和夫人的面子,想必何夫人会十分热情的欢迎你。”

何满肌肉一紧,嘟囔道:“是够热情的,不过不是她,是鸡毛掸子吧。”她以头撞床栏:“啊啊啊,我不想回去了,也不要回去。”

赵桐道:“不去也好,有些话,当着你的面,我还真不方便和太傅和何夫人讲。”

何满警醒的问:“什么话?为什么当着我的面不方便讲?”

赵桐呵呵了两声,道:“娶你过门啊。”

第145章 、谎言

今天的更新。

何满挑了挑秀眉,还真不把这当回事,嗤笑一声道:“大白天的,殿下不发昏,做什么白日梦呢?”

赵桐道:“你不信?是不信我,还是不信太傅?”

“我不信你敢,你以为你在我爹跟前是什么好形象?贵为太子殿下又如何?你拱了我爹辛苦种的好白菜,他能给你好脸才怪。”

呸,谁是白菜,谁是猪?

赵桐目光里带着怜悯,道:“傻珠珠。”他刻意强调“珠珠”的发音,倒把何满气得脸通红。

赵桐又道:“听没听过这么一句俚语?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反成仇。”

何满当然听说过,她梗着脖子不赞同的道:“你别胡说,我又不属于这种情况,再说我也没那么恨嫁。”

她不恨嫁,就不会拐着外头的男人让自己的爹为难。

赵桐嗤笑:“或许吧,但道理大致相同,何太傅是做爹的人,你一个女孩儿家,早晚要出嫁,与其嫁个不如意的,为什么不嫁个好人家?”

何满心里腹诽道:你当你家是好人家吗?

注定妻妾成群就不说了,就你那个自负又自大的爹和你那个心口不一的娘,再加上个周仙仙,实在是够何满喝两壶的了。

她神色毫不掩饰对赵桐的嘲弄,虽没明说,可嫌弃的意思十分明显。

赵桐也不自辩,只道:“何况你又与我已经……生米煮成了熟饭,假若不得善果,你让何太傅的一张老脸往哪儿搁?光是京城的流言蜚语,就能压得太傅和何夫人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何满恼羞成怒,却又悻悻的隐而不发,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确实有悖世俗,她自己可以不自暴自弃,破罐破摔,可她爹不能啊。

他一辈子就是个君子,又讲里子又讲面子,从来做事讲究个不落人话柄,哪怕吃亏也要求个好名声……可偏偏自己这个不孝的女儿给他丢了脸。

何满微红了脸强词夺理:“我爹才不是那种为了面子就不要闺女的人。”

“是么?”赵桐意有所指:“先前逐你出族的人又是谁?难不成你还有个假爹?”

何满简直要暴跳如雷,可她又不能说这一切都是自己策划并要求的,想来想去,还真就只能让自己的爹背个黑锅。

赵桐不依不饶的道:“怎么样,说不出什么了吧?”

何满哼一声:“我不跟你争。”

赵桐也不急,笑笑又给了何满一刀:“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太傅这不听话的闺女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所以他一定比任何人都着急,我想他一定会千方百计的或明示或暗示,务必要我给你一个交待。”

何满不说话。

赵桐继续撩拨她:“你尚未做父母,不懂得父母的心肠,他们是宁可自己受苦受难,受罪受委屈,也不愿意得罪女婿,因为他们对女婿坏一分,女婿就会对他们的女儿坏十分。不要说坏十分,就是好不到十分他们都会挖心挖肝的疼。同理,他们对女婿好一分,就盼着女婿能对她们的女儿好那么半分。你说,何太傅会打我骂我,让我下不来台吗?”

何满又气又窘,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她固然没做过父母,可她尝过家破人亡的滋味,她比任何人都更希望哪怕自己遭受千刀万剐,也不愿意她的爹娘受别人一点儿挫磨。

此中意味是一样一样的。

赵桐所说一点儿错都没有,他完全说中了为人父母的心思,一想到明明是他做错事在先,做坏事在后,居然还能洋洋得意的坐在上首,任凭爹娘在他跟前点头哈腰,诚惶诚恐,就为了图他对自己好一点儿,何满就恨得咬牙。

她豁然起身道:“我跟你一起回去。不过得说好,你不能仗势欺人,也不能给我爹脸色看,更不能因着我的缘故就羞辱我爹。”

赵桐达到目的,心满意足,道:“呵呵,这是三不啊,好吧,我就勉为其难的同意了。”

何满终究和赵桐一起回了何府。

何太傅携何夫人于大门处亲迎,何满远远看见,不由得捂脸:爹娘好像又老了一些似的。

从前父亲是多么儒雅的中年男人,母亲亦是温婉柔美的女子,尽管儿女双全,各个长大,可他们都保持着从前的样貌。

可如今两人脸上竟然现出了憔悴老态,那张望的身影,那渴盼的眼神,实在是刺痛了何满的心。

她知道他们在盼着自己,可她却不敢见他们。

赵桐伸手揽住了何满的肩。

何满从指缝里看他,道:“再加一条,不许当着我爹娘的面动手动脚。”

“啧。”赵桐不以为意的道:“你这不是掩耳盗铃吗?”住都住到太子府了,再说她连怀了他的骨肉的话都同何太傅撂下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赵桐忽然道:“你不是同太傅说你有了我的孩儿吗?现下你应该,嗯,临产了。”

何满不以为意的道:“就说不小心小产了。”

赵桐周身降下冷气:你这口无遮拦的毛病能不能改改?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大热的天,愣是冻得何满一激灵:他要干吗?

赵桐阴沉着脸道:“珠珠,你这一年小,二年大,有些话实在应该慎重些。”

何满简直莫名其妙:“我又怎么了?”

“什么小产不小产的,这些话得避讳些。”

何满哭笑不得:“行,行,我错了,以后这话我再也不说了,可那要怎么说?”

赵桐不厚道的笑笑,道:“你撒的谎,你自己圆。”

何满挑了挑眉,被赵桐气得,那份胆怯倒没了,她悻悻的哼了一声道:“你这人蛮不讲理,既不许我撒谎,又不替我遮掩,讨人厌。”

赵桐笑道:“这两桩事,都是不对的,我若应了你那叫助纣为虐。”

何满叹口气,心有余悸的道:“算了,本来也没指望你。”

赵桐好笑的问:“你心里有主意了?”

能有什么主意?大不了实话实说呗,拼着挨一顿揍,只有这样才能让爹娘消气。

赵桐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问:“太傅舍得揍你?”

何满点头。

赵桐表示不信:“去年海棠花开,听说你挨了揍,子澈和三弟都求到我跟前来求最好的外伤药,你当真用着了?”

何满惊讶的道:“原来那棒疮药是殿下赐的,我说怎么有神效呢,头天抹上,第二天臣女就能活蹦乱跳的了。”

赵桐呵呵两声,闭了嘴。

第146章 、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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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桐对何太傅还是很恭敬很客气的,毕竟是他的先生,这是为人弟子该有的礼数。再说还有何满呢,她的软肋就是她的家人,同样,她的武器也是家人。

他若对她爹娘好,她会很欢喜,反之她会很愤怒,不介意做出任何玉石俱焚的事来。

因此不等何太傅行礼,赵桐先向何太傅见礼,同时向何夫人问好。

何夫人看着他,心里再咬牙切齿,面上也得做出谦恭的姿态来。

真叫赵桐说着了,为人父母的,这一颗心一辈子都是替儿女考虑的,甭管自己受多大委屈,也不愿意让儿女受委屈。

不管何夫人多么痛恨赵桐祸害了自己的闺女,可何满已然和赵桐如此这般,且世人皆知——可见是何满自己愿意的。

她不争名份,是她天真是她傻,可做父母的怎么可能不替她考虑?

只要太子殿下愿意给,他们还是很乐见何满嫁给赵桐做太子妃的。

何太傅请赵桐去房,何夫人则扯了何满回内院。

一路上母女两个都不多言,不过是说些彼此的近况。

回了何夫人的上房,她打发人出去,看着何满。何满扯着她袖子道:“娘,你这么瞅着我做什么?怪瘆人的。”

何夫人一句话没说,先落下泪来。

何满识趣的自己先跪下了:“娘,珠珠不孝。”

何夫人别了脸,用帕子拭了拭眼泪,道:“你也不必跪了,起来吧。”

何满:“这是娘太过生气,要放弃珠珠了吗?”

何夫人怒而转过来,道:“你就不能有听娘一句话的时候?”

何满立时站起身:“娘你别生气,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本就时间不多,何夫人也难得见何满一面,好不容易见了面,她心里再难受也得强压着,拣要紧的话说。

她问何满:“你和太子殿下……”

见何满一脸的不在乎,气得何夫人狠狠的掐了她一下,道:“别跟我说用不着的,我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

何满耷拉着眉眼,道:“是。”

何夫人问:“你和殿下到底怎么回事?”

何满平摊了双手,放在膝上,微垂了眉目,轻声道:“这事说来话长了……”

气得何夫人道:“拣重点说。”

“哦。”何满乖巧应了,她自己还不愿意事无具细的都招出来呢,现下可省了她的事了。当下道:“我说我不喜欢他了,是真的,可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概是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吧,死缠赖打,不惜用强,然后,我又不敢声张,只好勉为其难的从了他。”

何夫人眼泪一阵一阵的往上涌,怎么也压不住,一开口就成了呜咽:“娘的傻珠珠,你受苦了。”

何满张了张嘴:“娘,我没……”

何夫人根本不听她的,只沉浸在自己低落的情绪里:“以前都说你不懂事,可只有娘知道,你心地纯善,最重感情。要不是为了咱们家,你何必受这等苦楚?纵然他是太子,可也欺人太甚。”

何满可是怕何太傅和何夫人跟赵桐翻旧帐,只要他一天是太子,那就有着掌握何家的生死大权,如果还闹到上一世抄家灭门的下场,那她的委曲求全不就全白费了吗?

何满忙道:“娘,都过去了。”

何夫人咬牙切齿的道:“什么过去了?怎么能这么容易就过去?”

呃。

何满看着一向温柔的母亲发起脾气来,她也知道是为着自己好,当下不敢触何夫人的逆鳞,横竖赵桐不在跟前,要骂就让母亲骂呗。

何夫人低声骂了半天赵桐,来来去去不过就是那四个字:欺人太甚。

多的她也不敢,像色\/欲薰心,强忠臣之女,有失君子之德之类的话,再给何夫人两个胆子,哪怕是在自己府里,她也不敢骂的。

骂完赵桐,又骂何满:“你个蠢的,从前多骄狂?谁敢让你吃亏,你能打到人家家里,怎么这会儿就老实了?他是太子殿下又如何,你爹还是太傅呢……”

何满小声儿道:“那还要怎么样?嚷嚷出来,我爹很有脸吗?”

一句话就把何夫人给噎住了,指着何满:“你,你……”半晌也没说出个整句来。

这话倒是,把这桩事吵嚷出去,何太傅很有脸吗?一个是他的女儿,本来就被京城里的人背后骂成没教养好,这就是何太傅的污点。

再加上个太子殿下,他德行有亏,不更说明了何太傅这个做先生的没教好?

何满生怕把何夫人气出个好歹来,忙捂住嘴,道:“娘,我胡说的,您可千万别胡思乱想。”

何夫人:“……”竟放这马后炮,有本事你先前就别说。

她问何满:“算了,过去的就过去吧,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何满小心的望着何夫人,道:“横竖我年纪还小……”

一听这话,何夫人眼泪又涌了出来。她的意思是这门亲事仍旧做不成了?她咬着牙,狠狠心道:“要是,像你自己说的,你已经不喜欢殿下了,那就离开他吧。再小也是十五岁的大姑娘了,有那成亲早的,这会孩子都有了。虽然殿下看起来对你还算有情有意,可到底皇家媳妇不是那么好做的,咱们再找个积善人家,宁可多搭些嫁妆,也务必找个对肯对你好的人……”

何满叹气:她倒是想离开,也得赵桐肯才成?

可这话又不能对何夫人说,便道:“离开,离开,过了年我就走了……”

一提这事何夫人更生气:“你一个小姑娘家,插手国事做什么?你当这是玩过家家呢?”

何满投降道:“娘,本来我也没想着插手国事,这不是找个借口一走了之吗?您大抵不知道,太子殿下那性情,但凡是他染指过的人和物,就是毁了也不肯给人的。”

何夫人瞪大眼:“你是说,他,他不肯放你?”

何满苦笑:“不然呢?他爹娘这么嫌弃我,他又不能娶我,我傻了还是疯了,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跟他一辈子?”

说得何夫人哑口无言,半晌,抹着眼泪道:“走了也好,再说,还有你哥呢。”

何满点头:“就是,就是。”

第147章 、请罪

忘记更新了,确切的说是忘记码字了,抱歉。

何满样子乖巧,何夫人怎么也发不出脾气来。

能怎么样呢?

她再不好,那也是自己十月怀胎,艰难生下来的女儿,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不用操心了,结果又这样。

骂她?打她?

好像做错事的……嗯,最开始是她,可后来她迷途知返了,却又被人缠住了。

何夫人气得呸了何满一声,道:“你这孩子,又拿好话哄我呢,我问你,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何满还想胡诌白扯,被何夫人一拧耳朵:“给我老老实实的说。”

何满叹了口气,道:“娘,我跟您说实话,您别生气啊。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何夫人:“……”

看她又要哭,何满忙递过去帕子:“娘您别伤心啊,我不知道没关系,不是还有爹呢吗?他老人家足智多谋,总比我这榆木脑袋好使。”

这一说又把何夫人给说笑了:“你爹有主意,也得你肯听才成。”

“我听,我肯定听,一定听,行了吧?”

何夫人不再受何满迷惑,微微闭眼平静了一会儿,问何满:“如果让你嫁进皇家,你可愿意?”

何满揉着衣角,有些可怜巴巴的望着何夫人。

何夫人没好气:“说吧,别跟我这装样。”

何满也就甜甜一笑,道:“不是装样,我这不是怕娘骂我嘛。娘,我真的不愿意。”

本来何夫人还以为何满终究长大了,懂事了,哪成想又说出这样的话,气得何夫人差点儿没晕过去,她斥道:“珠珠,你知不知道你说的究竟是什么。”

“当然知道,我说我不愿意嫁给太子殿下啊,怎么了?这又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何夫人气得,真想一巴掌拍死她,她想说你是不是蠢?你不想嫁他,你跟他纠纠缠缠的做什么?

现如今你们两个都这样了,你不说乖乖的想办法嫁进去,把太子殿下拢络好,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不嫁,说得容易,不嫁太子殿下,你一个失了名节,且又是太子的女人,哪个还敢娶你?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何满:“你平日时里和太子殿下,如何相处?”

何满犹豫了一下,道:“就……那样呗。”

那样是哪样?

何夫人忽然明白了:“平素也这么没大没小,不重礼数,不讲规矩,说话口无遮拦?”

何满后退,离何夫人远了些,狡辩道:“没有,是殿下一直在珠珠跟前,嗯,不讲礼数,也没什么架子,他都一直是自称‘我’的,可珠珠一直都管他叫殿下。”

何夫人实在是没办法了,指着何满道:“你,你这是,找死啊。自己找死还不够,非得拉着何家上下跟你一起死。”

这罪名太严重了,何满叫起来道:“我没有。”

何夫人一脸的悲痛:“由着你辩,由着你作,我不管了,不就是一条命吗?横竖你是我生的,没教好你是我的罪过,大不了陪你一块儿死,这样到了阴曹地府,你我母女也不孤单。”

何满就怕这样的情形再度发生,她跪下去恳求道:“娘,你千万别说这种话,珠珠承受不起,珠珠知道错了,您打我吧。”

她说时起身,没一会儿拿了枝鸡毛掸子回来,递到何夫人手里,闭着眼睛道:“娘您打吧。”

何夫人看着手中的鸡毛掸子,也想高高兴起,狠狠落下。可然后呢?她打了何满,或许一时解气,但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母女两个谈得不好,外头的何太傅与赵桐却相谈甚欢。

何太傅本就是个温和的人,至于内里有多少丘壑,他是从不外露的。他在成帝这个老狐狸跟前待了这么多年,很少授人以柄,且为人圆滑,敷衍一个赵桐自然不在话下。

赵桐呢,则是有意讨好未来的岳父老泰山,再兼他外表也是个温文君子,所以翁婿两个十分平和。

两人说起国事,赵桐谦虚下问,何太傅诲人不倦。

事毕,两人沉默下来。何太傅当然知道他的来意,可何太傅张不开口,从前那份天然的低人一等的心虚又来了。

良久,何太傅道:“听闻珠珠,一直叨扰太子殿下……老臣十分不安,这回珠珠回来,老臣一定严加管教。”

你们两个就别往一起搅和了,成不?

何太傅说得够委婉,赵桐还是有点儿脸红,人家姑娘好好的待在宣府,是他处心积虑给骗回来的,回来就回来吧,他又扣着人家不让回自己家,再尊贵这种行径也称得上是强盗了。

赵桐起身,一撩衣裳,要给何太傅跪下。

何太傅的心都吓碎了,忙眼疾手快的扶住赵桐:“殿下,你这是要做什么?可别折杀了老臣。”

这要是真让赵桐给自己跪了,陛下知道,非砍了自己脑袋不可。

赵桐也怕吓坏了太傅,顺势起身,将何太傅按坐,自己挺身站着,道:“太傅,我此来,是向您请罪的。”

“这……从何说起?”何太傅一脸无辜。

赵桐沉默了一瞬,道:“关于珠珠……”

何太傅老脸青紫,差一点儿就要咆哮了:你特么还好意思来?啊?你怎么敢?你怎么有脸?祸害了我闺女还敢登门挑衅?我怎么就没打断你的腿呢。

到底压制住了怒火,何太傅惨然道:“教女无方,是老臣的罪责。”

赵桐道:“不,是青华的错,不关珠珠的事。”

何太傅摆摆手:“算了,一个巴掌拍不响,殿下不必过于自责。珠珠老臣会好好教导,以后,再不会给殿下添乱。”

赵桐:“……”别呀,他来可不是跟何满撇清关系的。他道:“青华此来,是向太傅求亲的。”

何太傅一点儿激动的意思都没有,相反还有几分轻嘲,他道:“敢问殿下,您此来是自己的意思么?”

什,什么意思?

赵桐肯定的道:“当然,我对珠珠一片赤诚,天地可鉴。”

何太傅叹气:“老臣不敢怀疑殿下所说,只是,婚姻大事,当由父母做主。”殿下您经过您父母同意了吗?您来求亲属个人行为,有保证的效力吗?

第148章 、一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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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桐不得不感叹:太傅真是老狐狸,一语中的。

怪不得他刚才问,他来是否是自己的意思。

赵桐先还以为他怀疑自己心思不够纯正,这会儿看来根本不是,太傅一准知道父皇母后对珠珠的不满,不想委屈了珠珠。

赵桐道:“我会尽力劝父皇母后接纳珠珠。”

何太傅根本不信他,可又不敢得罪,毕竟如果早晚何满要嫁给赵桐,还是与之为善的好,免得将来他以此为借口找何满的麻烦。

何太傅问:“殿下有什么巧思良计?大抵需要多长时间?非是老臣咄咄逼人,实是殿下和珠珠的事,拖延不得。”

这也是赵桐前来拜见何太傅的初衷,他道:“父皇那里倒是还好,再多一些对珠珠的了解,想必父皇便会消除对珠珠的误会。就是母后那里,假以时日,她也会明白我的对珠珠的心思。”

说白了还是老一套,就是耍赖。

没有哪个父母真的能犟过自己儿女的,从来在某些不相容的事情上,屈服的都是父母。

何太傅也不好再多说,只能长叹一声,道:“既然殿下胸有成竹,老臣无话可说。”他总不能逼着赵桐这就去劝服成帝和周皇后?

这事急不得,尽管他特别想让赵桐尽快娶了何满,好给她一个名分。

赵桐道:“这件事,是我不对,我特来向太傅请罪,但请太傅放心,我对珠珠是一片真情,既然决定娶她,自然不会负她。”

何太傅好没心情的敷衍道:“能得殿下青眼,是珠珠的福分,珠珠打小就刁蛮任性,还请殿下多加宽容。她但凡有什么行差踏错,还请殿下……好好儿的教。”

不求别的,就求他对珠珠好一点儿,别这会贪恋她的颜色,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等将来她色衰爱驰,他随便拿个借口逼她下堂。

至于什么后宫佳丽,随便他娶吧。

这么一想,何太傅又有些动摇:他堂堂太傅的掌上明珠,为什么非得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明明她可以嫁个很好的男人,不管是爱她也好,还是怕她也罢,只要他碍着何家权势,一生一世只有珠珠一个人就好。

想到这儿,何太傅道:“儿女姻缘,三生前定,是人力不能及的,老臣以为,若是……若是陛下和娘娘极力反对,不如殿下就别强求了。”

赵桐怕的就是这个。何满怎么乍乎都没用,只要何太傅和何夫人对她有着最根本的期望,那么自己娶她就是注定的事,不过是个早晚的问题。

可一旦何太傅有了将何满另嫁的主意,那自己能不能娶到何满还真是个大问题。

赵桐恳求道:“还请太傅明鉴,我和珠珠是几世修来的缘份。我曾向她承诺,这一生一世只她一个,还请太傅成全。”

何太傅:“……”听了这话不是不触动,甭管他能不能做到,起码他敢当着珠珠的面许下这样的诺言,已经着实不易。

何太傅笑笑,假惺惺的道:“殿下未免言重,珠珠只知贪玩,又年轻任性,未必是个贤良淑德的妻子人选。殿下将来或是转了心思,老臣也觉得情有可原。再说殿下身为一国储君,注定是要后宫佳丽三千的,何况寻常人家,但凡家有积蓄,便想着娶妾纳侍,这是男人的通性。”

赵桐自然看穿了何太傅的言不由衷,当下道:“青华曾得太傅教诲,未敢有一日能忘,太傅尚且一生专注痴情一人,青华为何不能?”

何太傅心道:我正想说呢,我就没个妾没个通房,不也过来了?

听赵桐保证,他笑得越发慈祥,笑着道:“殿下果然堪称君子,一诺千金啊。”

赵桐失笑:“说了不算,且请太傅拭目以待。”

何太傅想不原谅赵桐也不行,既然他有请罪的心思,又有虔敬的态度,何太傅便装做相信且十分高兴的模样。

赵桐道:“珠珠要去福建,青华自是不能相随,特地向父皇推荐了子澈,有他帮着珠珠,想必太傅和夫人也是安心的。”

何太傅点头:“老臣已经写信给子澈,务必叫他再稳重,再谨慎些,他虽不知天高地厚,但想来还是能沉得下心的。”

两人正说着,外头有人硬着头皮进来,报给太傅:“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何太傅板着脸:“没见着太子殿下在这儿呢?”

那人便有些作难。

赵桐道:“太傅只管去,想来定是要紧事。”

何太傅心里明镜似的,肯定是关于何满的,当下只好赔罪。

他一走,没多大会儿何满便走了进来,赵桐见她小脸绷得极紧,便问:“怎么,挨打了?”

何满摇头,耷拉着脑袋道:“我觉得自己好不孝。”

赵桐拉她坐下,挽起袖子看她手臂,见果然一如往昔般的细腻白净,这才放心,宽慰她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何满白他,问:“你同我爹谈得怎么样?”

赵桐摇头。除非他现在就能娶何满,否则换谁谁愿意?

何满突的笑出声:“咱俩还真是同病相怜。”

赵桐轻斥她:“竟胡说,什么同病相怜,咱俩明明是共患难。”

何满不知想到了什么,坐在那儿发呆,赵桐攥着她的手,问:“你娘是什么意思?”

能什么意思?巴不得她明天就嫁出去。

赵桐揽住她的肩,唤她:“珠珠——”

何满无意识的嗯了一声。

赵桐道:“不管有什么困难,我都不怕,可我怕你心志不坚。”

何满有些灰心丧气的道:“殿下多虑了,我有什么心志不坚的,难不成还能到外头给殿下戴绿帽子不成?”她坐直身体,大眼睛亮亮的瞪着赵桐,下了决心般的道:“放心吧,我虽不是大丈夫,吐口吐沫就是钉,可我既然答应你了,只要你不改初心,我自然不会辜负你。”

难得她肯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复,赵桐觉得骨头都是轻的,他有些激动的用了些力气,揽着何满低声道:“珠珠,你可真乖。”

说着说着就有些情动,手也不安分起来。

何满拨开他的手,娇嗔道:“殿下可老实些吧,这里又不是太子府。”

赵桐又凑上来,问:“今天别留下来,还同我一起回去好不好?你看你我分别在即,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再相见,我舍不得你。”

第149章 、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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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桐这一句话,说得何满也有些怅惘,她怔怔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开口道:“我……”

我什么呢?

何满闭上眼,竟只剩无言。

好像前世的事和她拉开了很远很远的距离,中间隔着一片海,望不到尽头,与天空融成了一色,所以前世的自己和前世的赵桐也变成了虚无缥缈的幻像。

前世是前世,现下是现下。

何满一下子就茫然起来。要说原谅赵桐吗?其实上一世他们两个也算互不相欠了,她大仇得报,本来也没想着还会有今生。

可要不原谅,她还能怎么样?再弄死他一回?

何满不能否认,赵桐对她确实很好,好的毫无底线,何满当然是虚荣的,尊贵的太子殿下处心积虑的讨好她,对她百般容让,她当然觉得骄傲和自豪。

毕竟那么多名门贵女,没一个有此殊荣。

可何满也是自卑的,她觉得恐慌,不知道赵桐对她好的前提是什么,又能维持多久。是因为她不爱他,所以他才对她这么好吗?

既然如此,是不是她如他所愿,爱上了他,他便像从前一样对她大加厌弃?

男人都喜好征服,不管是女人还是烈马,那会让他们有极强的自豪和自信。她怕自己只是磨炼和满足赵桐心性的一样工具。

被伤得深,所以吓怕了,何满居然不敢冒一点点儿险,她固然鄙薄当年痴痴跟在赵桐身后的自己,可历经生死,饱浴风雨,她这会儿竟然有些羡慕那时的自己。

真单纯,也真够疯狂,她怕是这一生再也不会有那时的心境和纯真炽热的爱情了。

赵桐眼巴巴的望着何满,希望她说一句“我也舍不得你”。

可惜何满冷心冷肺,最惯煞风景,她嫣然一笑道:“我当什么呢,这有什么,殿下若是想我了,就去看我啊。”

赵桐一颗心冷到了极点,脸上多少也带了些出来,道:“我若是能……”

何满哄他:“唉呀,殿下何必做痴情小儿女之态,不就是三五年嘛,殿下若不方便,那我回来看殿下啊。”

她说话的口气没有一点儿诚意,有点儿像大人哄不听话的小孩子:你乖啊,我给你糖吃。

可是糖在哪儿呢?那么虚幻。而且他也不是小孩子,会对虚无的东西幻化出实景来安慰自己。

赵桐强压下心里的绝望。不能放弃,如果说一开始的执着是因为不甘心,那么坚持了快一年,他已经忘了为什么还要坚持。可他不能泄气,否则就真的要放手了。

因此赵桐只说了一个字:“嗯。”

何太傅很快回转,彼时赵桐和何满也只是相对而坐,轻谈絮语。何太傅从门外看了一会儿,见他二人并无不雅之处,这才轻咳一声,抬脚进去。

唉,说什么雅不雅的,他们两个背着自己什么事都做尽了,现下也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赵桐和何满起身相迎,何太傅看一眼何满,道:“回去吧,你娘等着你呢。”

显见得是不可能把何满带走的了,赵桐虽然遗憾,却也知道自己没立场阻拦。当下只是目送何满走远。

何太傅和何夫人商量了半天,也没办法。一则是何满确实不想嫁,二则是帝后不同意,既然何满想要去福建玩几年,那就随她吧。

赵桐只有一个要求,他想要何满的庚贴,既代表了他的诚意,也有点儿做人质的意思,何满的庚贴在他手里,那么她想再嫁别人就相当的有难度。

何满在何府没待上几天,就又要走,宣府的葡萄才种,她又揽了福建的差事,总不好半途而废。

何太傅和何夫人算是对她死心了,由着她蹦跶去吧,不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吗?横竖也关不住她,连陛下都默许了的,拦也不拦不住。

何满一直待到九月底,将葡萄都收好了,又叫人专门负责酿酒,她则带了葡萄酒回了京城。

第一时间自然是递折子求见何贵妃。

何贵妃多少也明白,这名义上是见自己,实际上是求见陛下。那能有什么说的?只得叫人去给成帝送信。

何满奉召入宫,拿了几桶葡萄酒。

成帝惊讶的问:“这是……葡萄美洒?”

何满毫不吝啬的奉承:“陛下果然见多识广。”

成帝好奇,便问起这酒有什么特点,又是如何酿制而成。何满也不藏私,娓娓道来。成帝不由得感叹:“你这小姑娘,怎么就有这么多新奇的点子?”

何满信口胡诌:“是臣女兄长偶然得来的游记,臣女见上有酿酒的方子,一时贪玩,不想果然被臣女琢磨出来了……”

成帝一个字都不信,看本游记就敢种千亩葡萄?这胆子得有多大?没人指点就敢酿酒,她倒不怕糟蹋了好东西。

那可都是银子。

算了,一提银子,牵扯的东西就太多了,他现在还没想把何太傅怎么样,总不能把他抄家下狱审问他这么多年到底贪了多不?

说实话,比他贪污多的人有的是,他那点儿还真不够看。水至清则无鱼……做人难,做皇帝更难。

在成帝天马行空的感叹中,何满说完了。

成帝道:“让朕尝尝。”

何满又开启话唠模式,把这葡萄酒的功效夸得和那天上仙丹似的,什么又美容养颜,什么有助睡眠……好像喝了它就能羽化升仙似的。

何满找冰块醒了酒,又跟成帝要水晶杯,内侍拿了水晶杯出来,何满一脸嫌弃,倒是没多说。成帝接了她倒的酒,小口的抿了一口。

然后他的神色就有些玄妙。

何满问:“陛下,口感怎么样?”

成帝把酒在口中含着,一脸的憋屈,他很想问:朕能说实话不?

确实……太难喝了。哪有白酒的香醇和浓厚?这所谓的葡萄酒有点儿涩啊。

可何满眼巴巴的瞅着他,那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见底,带着几分期待和期望,成帝一心软,咕噜把酒咽了,道:“嗯,还行。”

何满喜笑颜开:“请陛下给这酒赐个名吧。”

成帝:朕就知道喝你的酒不能白喝。

他不好拂了何满的面子,提笔在手,写下三个字,给这葡萄酒赐了赤霞珠之名。他放了笔,有些疑惑的问何满:“你确定这酒,卖得出去?”

何满打包票:“陛下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这酒会卖得非常好。”

第150章 、嘴冷

今天的第二更。

何满当然有信心,毕竟人人都有猎奇和跟风的倾向,当年这葡萄酒舶来后,很快就在京城一抢而空。如今又有成帝的认可和亲自赐名,只会比当年卖得更好。

只是她是见不着了,只把一应事宜都安排给自己身边的两个管事。

她倒不怕这两个管事敢糊弄她,自有何太傅和赵桐派人盯着。

九月底,何满启程南下。

这一路她也不着急,慢悠悠走了两个多月,第一站先到了赵檀的封地。

赵檀早早就得了消息,亲自出城相迎。何满瞅着他就笑,道:“想当年我一力要跟着殿下前来,一路可没少得殿下白眼,怎么也没想到世易时移,居然还有能得殿下如此谦恭相迎的时候。”

赵檀四下望了望,深吸一口气,强压了揍她一顿的冲动,给她使了个眼色,低声下气的赔礼道:“从前都是我的错,还请何姐姐大人不计小人过,如何?”

再敢不给本王台阶下,老子揍死你。

何满一笑而罢,下了车,换了马,同赵檀并辔而行,边走边问:“顾公子可有眉目了?”

一提这个,赵檀脸色便有些难看。

何满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活该。”

赵檀气得怒发冲冠。

何满才不怕他,威胁道:“但凡你敢给我使脸子,我绝对不会帮你。”

赵檀只好陪笑:“哪能呢,我岂敢跟你使脸色。”

何满打量他憋屈的神色,越发笑得止不住,眼看赵檀脸都憋得青紫,再笑下去他真要翻脸了,忙收了笑道:“你找不着,也是一件好事。”

赵檀挑眉。

何满道:“喏,如果你能确认顾家确实有他这么个人,可你却找不见,只能说明她和咱们两个一样,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

赵檀仍然默不作声,可见即使那人是和他从同一个地方来的,可遗恨太多,不然她也不会躲得这么干脆。

何满抬手,用鞭子轻轻杵杵他手臂,道:“这么长时间,你到底想好了没有?”

赵檀沉默许久,才道:“自然。”

何满问:“想好了如何赔罪?”

赵檀眼睛一瞪。

何满嗤笑一声:“你也就会跟我耍横,当我吃你那一套呢?有本事你还这么横,看看她会不会又一走了之?”

赵檀火也压不住了,道:“还要我怎么样?跪下向她认错?还是自己给自己一刀?”说时又冷笑:“你呢?他屠了你全家,可你不照样成了他的禁脔?是你比她有骨气,还是你比她更贱?”

气得何满也恼了,挥鞭子就抽:“你是不是疯了?逮谁咬谁?”

赵檀一抬手就把何满的鞭子抢了过来,力气过大,何满差点儿没顺着他的力道摔下去。赵檀将鞭子掷到马下,发狠道:“不用再拿这话激我。”

何满咬牙:“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才一见面,两人就闹了个不欢而散。

何满也不肯住到赵檀的府第了,冷嘲道:“这地儿我不比你生,要知道我曾经在这作威作福十多年呢。”

赵檀此时已经有些后悔,想着何满远道而来,且难保日后不求着她,只能做小伏低:“此一时彼一时,你远道而来,又没个落脚地,总得先在我的府里住下。”

何满叹了口气,对赵檀道:“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确实没有对彼此的事横加置喙的余地,我向你道歉。”

赵檀倒怔了。他是个骄傲的男人,从来没有向谁低头和认错的时候,何满也是个骄傲的女人,哪怕被人踩到泥泞里,她也没学会低头。

到底经历了什么,让她居然会主动弯腰?

自己于他,并不是那个让人畏惧的顺帝。

她都先低头了,按理自己也该顺水推舟。可赵檀实在做不惯这种事,虽然不再是皇帝,但骨子里那种****跋扈一点儿都没少。

因此他张了张嘴,到底没能发出声音。

在他心里,他对何满是十分不屑一顾的,何况她又是女人,在自己跟前什么卑微的话,什么龌龊的事都做过,赵檀对她实在兴不起任何尊敬的念头。

何满笑了笑,道:“我只不过是以己推人罢了,见不得你痛苦了前一生,这一世又继续痛苦。女人的心其实很软的,但是逼急了又会很硬,其实你和她到底怎么样,又关我什么事呢?我不过是想你们都好罢了。”

赵檀还是沉默。

确实,他的事,跟何满没关系,依着她上一世的性子,巴不得看他的热闹和笑话呢。乍一说出这种感情深厚的话来,赵檀浑身不舒服,满心不适应。

何满又道:“当然,感情是最莫名其妙、不可理喻的东西,我自作多情是我的事,你领不领是你的事。”她收回刚才的亲近和欢笑,脸上是涂抹不掉的冷漠和隔阂:“多谢你的款待,不过不必了,我不是三岁小娃儿,行动需要人照顾。六殿下,回见。”

说完她一拨马头,径直招呼随行众人:“走吧,我先带你们住客栈,再请你们吃一顿好的,等安顿下来,我带你们在这附近逛逛。”

众人兴奋的应和。

她大方又大度的朝着赵檀挥手,干净清澈的眸子里是毫无心机,可清净背后是与他的疏离和淡漠,让赵檀的心口莫名的难受,堵得慌。

何满确实不需要她照顾,如今她不是孤女一个,有人家钱,有权有势,背后又有赵桐撑腰,担心被欺负的应该是他才对。

赵檀恼火的低斥了一声,拨马追上何满,他拦到何满的马前,道:“我向你道歉。”

何满颇为不悦的望着他,见他道歉,又呆了一呆,才笑道:“六殿下这又是何必?”

赵檀对这样擅于周旋,且又刀枪不入的何满十分陌生,他道:“何满,我希望我们之间……”还能像从前一样。

何满摇头:“不,我已经不是从前的何满。”至于你变不变,谁关心呢?何满的马烦躁的踢踏着,何满却仍然很有耐心:“从前的何满,早就死了。”

她不会再投入的爱赵桐,自然也不会再没心没肺的追逐着赵檀。她和赵檀之间,不过是比稍微陌生的人强那么一点儿而已。

何满纵马疾驰而去,留给赵檀一股炮土狼烟。

第151章 、生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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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回到这儿,有回到自己家的感觉。除了第一天住了回客栈,她很快在城里找了座三进的精致小院,一谈妥,略做收拾,她就带人搬了进去。

赵檀得到消息,少不得前来添宅。

何满倒是没推拒,大大方方的请他进去。

赵檀一路走来,看了一回院子,再等进了待客厅,看了看屋里的摆设,不由得道:“你这……变化也太天差地别了吧。”从前多讲究的一上人啊,可现在这,也太简陋了。

何满不以为意的道:“慢慢收拾呗,横竖这院子以后就是我的了,我想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再说……”她一伸手:“我可没钱,想奢侈也奢侈不起。要不六殿下借我点儿?”

赵檀才不信,嘲弄的道:“你当我傻?谁不知道你去年赚的盆满钵圆,倒好意思跟我借钱?”

“嗤。”何满嗤笑,道:“我赚不赚钱,你倒知道的清楚?不借拉倒,吝啬鬼。”她扬声叫青暇:“难得六殿下贵脚踏贱地,给殿下上盏别致点儿的茶来。”

茶很快就送了上来,赵檀闻见那味就脸色不大好看:“何满,你抠不抠,啊?我好歹也是皇子,私下里论,你还得叫我一声六表哥。就算不叫六哥吧,这可是我的封地,你就这么简慢?”

何满接了茶盏,放在手边,笑道:“殿下说笑了,这里是茶乡,要什么好茶没有?何况是殿下您?只怕再名贵的茶,别人拿不到,您也先拿的头一份。我这茶虽然没名,可却是寺里老方丈自己种的,沾着佛气呢。我本是好意,你不稀罕那就算了。”

她叫人:“替殿下换杯白水。”

赵檀伸手按住茶碗:“行行,你是好意,我领。”

虽说这茶不怎么好,但好歹有那么点儿滋味,总比白开水强。

赵檀问何满:“你大哥过几天也要到了,关于开海禁的事,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何满一挑眉:“谈公事啊?哈,这可真是稀奇,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不过,你叫我吃喝玩乐还行,谈公事,免了吧。”

赵檀道:“当着父皇的面,你也是这么说的?”

何满笑:“真让你说着了,我可是奉旨出游。”

赵檀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心想:特么的你倒好本事,连父皇都能说服,可你来到底是为什么?

何满道:“别跟我说你不清楚,我来就是分一杯羹,纯为了赚钱来的。”

赵檀:“……”长叹一口气,道:“好吧,我认输。”

蓦的想起那个人,也是个钱串子,她一辈子认定的,最亲的就是银子。

赵檀抬眼打量何满,问道:“你怎么也这么想赚钱?”

何满十分不客气的问:“怎么,和你有关?”

赵檀无语,半晌道:“你一个女人……”迎着何满那十分不屑的眼神,赵檀自动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这女人,还真不能和一般的女人相提并论。

寻常男人想要权势,她也要,最终还得手了。男人想要三妻四妾,她也想,府里有的是面首,乖乖俯首称臣,任凭她打骂无一敢还手。

男人想的或是不敢想的,她都做成了,还有什么为什么?

赵檀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谈公事,她不谈,谈私事,他们两个互相谁也看不上,且也帮不上。

何满就那么安静的坐着,并不以两人间的沉默而觉得尴尬。

还是赵檀道:“那个……我送了些礼物,权当是替你新添了宅子送的贺礼。还有,你若哪天有空,我替你接风洗尘。”

何满挥手道:“不用。”

赵檀被怼得坐不住,只好起身告辞,何满也不拦他,送到门外,一本正经的道:“虽说这里是你的封地,到底你我男女有别,如果以后有什么事,你同我府里的管事……”

她说着话一招手,一个三十左右岁的男子走上前:“微臣宋平安见过六王爷。”

赵檀脸色不大好看,问何满:“你什么意思?”

何满浅笑:“字面意思,如果你有什么正儿八经的事,同宋平安商量,如果没有……那咱们最好能不见就不见。”

气得赵檀道:“何满——”

何满眼神凉薄的望着他:“敢问王爷有何见教?”

她说话时的淡漠和疏离,真是像极了那个人。赵檀竟一时怔住:“你……何以跟我生分如此?”

何满失笑:“你也说,此一时彼一时。你怎么样,怕是无所谓,横竖又没人在乎更没人管,可是我不敢啊。”

赵檀冷笑:“你这是跟我炫耀?”显摆你有男人了是不?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至于六王爷是不是过于敏感,那是你自己的事。”

赵檀:“何满——”

何满已经挥手,吩咐人:“送客,关门。”

气得赵檀恨不能把何满的大门拆了。

何满果然第二天就带了青暇和红绫在城里闲逛。

走了大半天,她也不买东西,只是饿了随便从小摊买些充饥。

青暇问她:“姑娘是要找什么人吗?”

何满倒是惊讶的瞥了她一眼:“我的意图很明显吗?”

青暇笑着摇头:“奴婢猜的。”

何满笑,道:“难得你聪明一回,嗯,我果然是要找人。”

青暇:“这儿是六殿下的地盘,姑娘要找人,不是应该找六殿下帮忙吗?”

何满笑不可抑:“才要夸你聪明,结果你就傻了,就是因为他都找不到,所以我才要亲自找。”

青暇不解的问:“到底是什么人,这么难找?姑娘确定他还在这城里吗?”

“不确定。”

“那……可怎么找?”青暇也为难了。

何满心里好笑,她就是为了图热闹,问青暇:“你有什么主意?”

青暇道:“不知道姑娘找的是个什么样的人?有没有姓名?年纪?样貌?还有家境如何,住在哪儿?”

何满笑道:“嗯,是个小……孩子。”她忽然打了激灵,喃喃道:“是啊,还是个孩子呢,他也下得去手。”

青暇疑惑的问:“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何满犹豫了一瞬才道:“她本来应该是个女孩儿,可她却一直以男孩子的形象示人。”

青暇:“那她家住哪儿?不然姑娘直接去她家里问好了。”

何满却怔在那,脑子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ps:谢谢一直支持桃花的友们。

第152章 、寻人

今天的第二更。

何满带人去了顾家。

说实话,她还真没来过这儿,颇费了一番事才打听到这儿。

顾家人丁稀少,院子虽大,也不算旧,可总透着冷寂和凄凉。国人过日子过得就是人,人越多越热闹,也越显得兴旺。偏偏顾家就是人少,满打满算,如今这府里也就剩下两个主子。

何满和人打听过了,顾家大房确实只有一个男丁,今年十一岁,生得玉雪可爱,还在季大儒家读。

真到了门口她又犹豫了。她倒不是怕见顾大太太,而是见了之后……万一打草惊蛇呢?

见她始终不敲门,青暇问:“姑娘,您怎么了?”

何满摇摇头。

如果这会儿顾家的男孩儿就是她要找的顾公子,赵檀不会那么发愁。他有多少手段和多少能力,何满是知道的,他不可能连个男孩儿的身份都探听不出来,说不定他自己都亲自验证过了。

已经验证过了,那就说明肯定不是她要找的那个人。

何满忽然笑起来。

如果顾家那小姑娘果然回来了,却好巧不巧,进了她本来的兄长身上,赵檀可要怎么办?

也许他发愁的,不是不相信这小男孩儿就是顾家那小姑娘,而是在纠结他要怎么和这位顾小姑娘重续前缘。

笑完了,何满命人上前敲门。

很快有人来应门,何满道:“来买茶叶。”

那老仆道:“姑娘不是本地人吧?顾家虽然制茶,却不卖茶,姑娘要买茶可是走错了地儿。”

何满当然知道这会儿茶叶是官府专营,顾家再大的胆子也不敢私卖,她道:“你这老头怎么这么没眼色,我知道你家是制茉莉香片最有名的,故此讨两包,这你也没有?你家谁主事?把她叫出来亲自同我说。”

这老仆看何满衣着精致,说话一口官话,知道不是本地人,打量了多时,仍然犹豫。

何满索性祭出赵檀来:“我是王爷的表妹。”

这老仆脸色变了变,态度比先前越发恭敬之外,还多了几分恐惧,抖着腿道:“姑娘恕罪,我家小公子不在,太太身体不好,这些日子正病着,实在见不得贵客。”

何满问他:“你家小公子几时回来?”

那老仆道:“小公子在季大儒家读,每隔半个月回来一趟……今儿初七,得十五了才能回来……”

何满转了转眼珠,道:“罢了,既然你家小公子不在,我也不好多打扰。对了,听闻你家舅老爷家里有个小姑娘?”

这老仆颤巍巍的道:“确实。”

“她今年几岁?说亲了没有?”

这老仆一脸为难:“这,奴才真不知晓。”

何满也不为难他,只道:“那你替我指个道吧,我要去看看严家那小姑娘。”

这老仆百般推辞,何满恼了,道:“我好言好语同你说,你就当我仁慈脾气好是吧?再不听话,信不信我找人揍死你?”

这老仆吓得要死,抱头直喊救命。

身后有个男声道:“见过横的,没见过你这么横的,你以为你是谁,可以枉顾国法,跑到人家门口要打要杀?”

何满一回头,乐了:“哟,是你啊,怎么,你也跟着回来了?”

身后是个半大小子,穿得衣裳不算多好,但也能看出来没人打理。正是上一世顾小姑娘的结义兄弟苏朗。听了何满的话,他一脸茫然:“什么回来?你,你认识我?”

何满走近他。

他一脸戒备的问:“你要做什么?”

何满好笑:“我还想问你呢,你来做什么?”

苏朗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何满没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哪儿不平了?嗯?”

这会儿的苏朗还没像长成之后那样俊美有男人的吸引力,落在何满眼里,就是个半大愣头小子。她也怀疑,自己当初怎么见着个长得略平头正脸的男人都想划拉到自己院子里去。

她是有多饥渴?

苏朗退后一步,道:“无缘无故,你要杀人,这就是不平。”

何满好笑的问:“小子,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可不管你是谁……杀人都是要偿命的。”

何满微蹙了秀眉,重新打量了一回苏朗,问道:“我记得你自己也不是什么良民?好像跟着谁混,是这街上有名的小地痞啊。”

苏朗脸腾的就变了颜色。他瞧出来何满不安好心,顾不得打报不平,就想趁机溜。何满岂会给他这个机会,当下朝身后的人一使眼色:“把这小子给我拿下。”

苏朗撒腿就跑,可他哪儿跑得过何满带的侍卫,三两下就给掀翻在地。

何满笑眯眯的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以后就是我的人了,成不成?”

苏朗闭紧嘴巴,连看都不看何满,好像看她一眼自己就输了。

何满命人:“带走。”

苏朗要喊,何满一个示意,自有人把帕子塞了他一嘴。

顾家老仆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何满把苏朗带走,一声儿都没敢吭。

何满对苏朗道:“瞧见没?你倒是侠肝义胆,可惜啊……等你落难时,别人连帮都不帮。”

苏朗怒声想要反驳:你少挑拨,没你个罪魁祸首,我也落不到这个地步。

可惜嘴被堵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何满又大摇大摆的去了严家。

严家不认识她,可她那么蛮横非要见自家女儿,严肃两口也没法儿,好在何满是个姑娘,倒也没什么大妨碍,这才勉为其难的叫人把严弱叫了出来。

何满打量严弱:“哟,小姑娘生得挺漂亮的嘛,今年多大了?“

严弱今年也才九岁,躲在奶娘身后,怯怯的道:“九岁了。”

何满看她的眼睛:“可怜见的,你的眼睛这是怎么了?”

严弱黑而无神的眼睛里便涌起了水雾,垂了头,一声不吭。

何满瞧着她可怜,也不想刺激她,只悄声和她道:“我也不想为难你,可如果我找不到你顾家表哥,说不得就得拿你当人质了。”

严弱要嚷,何满笑了笑,捏着她肉乎乎的小下巴,道:“我又没害他的意思,也没害你的意思,只要你乖乖替我传个话,否则,我说不定就改主意了。”

严弱不明白,问她:“你改什么主意?”

何满笑,道:“你顾家表哥会明白的。”

临走她又道:“呃,忘了说了,我姓何,你顾家表哥若是识趣呢,我说不定能助她一臂之力,若她不识趣,我可不一定站到谁身边了。我想,你那么在乎你表哥,你表哥也那么在乎你,不会乐见我伤害你们两个的,你说呢?”

第153章 、一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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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回到自己家时,赵檀已经候在院外多时了。

一见她回来,赵檀立刻迎了上来,劈头就兴师问罪:“何满,你什么意思?”

何满停住步子,打量了打量赵檀,微笑道:“不知王爷驾临,有何见教?”

赵檀气得:“我能有什么见教?就想跟你好好说几句话?”

“呵呵。”何满笑得嘲讽:“是我愚钝,还是怎么?我怎么没听出来一点儿王爷有好好说话的意思?”

赵檀是真没脾气了:“你究竟想怎么样?”

非得逼着我喊你“何姐姐”啊?

何满嗤笑道:“想当年……”

赵檀瞪她:你就非得把你自己弄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妖怪,还非得闹得人尽皆知是不是?

何满只好道:“当初我可是一口一个六哥的。叫得有多诚心,你不是不清楚。可是你呢?每回叫个何姐姐,都恨不得剐我一层皮,能相提并论么?”

赵檀无耐:“我本来也比你大着一岁呢。”

何满挑眉:“你大你有理啊?”

赵檀投降:“行,我没理,可咱能不能不在一个称呼上较真?”

“可以啊。”何满命人把苏郎推进院子里,还顺手关上门,这才面向赵檀:“那就在这儿说吧,想来就几句话的事。”她还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赵檀看一眼周围的人,多少嫌他们碍事。何满这回没为难,一挥手让她们都退下。赵檀这才道:“你抓苏朗做什么?他不是……”

他虽说了半句,何满却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我当然察觉到了。”

你察觉了你还抓?赵檀不解。

何满失笑:“别告诉我你忽然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以前你什么样,你是不是都忘了?别说一条人命,就是几百条人命,你也没在乎过。再说就以你的心性,怕是早就想想把苏朗抓住做个金饵,哦,对了,还有严家那小姑娘,别跟我说你没做过这样的事。”

赵檀:“……”

其实赵檀不是没想过,只要能达成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又如何?从前顾卫卿那么在乎苏朗,只要自己把苏朗打个死去活来,她就一定会现身。

但那又如何?

何满没有经历过,她不明白他的心情。就算亲手杀死了苏朗,可顾卫卿也没有因为害怕就屈服,相反只会更加激烈的反弹,终至远走海外,至死才归。

离别的时间太长,失去的滋味太疼,无可弥补。

赵檀不敢冒险。

人还没找着呢,先把苏朗剁了,这样反倒更早的崭断了顾卫卿的退路,谁敢保证她不会丢下一切,再次远走海外?他怎么抓?这里尚且是他熟悉的地方,可他照旧找不着顾卫卿人,何况去那么远,他根本不熟悉的地方?

他没法同何满解释,他已经失败过一回,再不敢轻易妄动。

赵檀烦躁的对何满道:“总之我警告你,别坏我的事。”

何满微笑:“你是说苏朗?不会吧,他可是你……情敌,你居然肯留他一条贱命?”

赵檀不悦:“别胡说,总之你别动他。”

“我如果非动不可呢?”何满没有挑衅的意思,只是问问。

赵檀沉了脸道:“那你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何满伸手,朝来路一指,道:“我就等着王爷对我怎么不客气了,您请走……”

赵檀拂袖转身,何满就那么微笑着目送他。赵檀走了两步又回来,道:“何满,我不管你是什么居心,总之你别试图和我做对。”

何满摊手:“你太自作多情了,我还没打算和你做对。”

赵桐气得恨不能打她一顿。

何满看他这个急躁劲,忍不住笑道:“你实在没必要和我使脸色,实话同你说吧,或许我们两个的目的不一样,但想找到顾公子人是一样的。”

赵檀还真不太敢相信何满:“你找她做什么?”总不会真的是为了他。

何满道:“有求于她啊。”

赵檀怔了怔,瞪眼道:“你,你是想……”

“嘘——”何满以手点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赵檀是真的不明白她了:“你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从前的遗恨已经得以弥补,况且现在二哥也在为娶你而百般筹谋,你居然……”

赵檀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何满。

何满微笑:“我何以这般冷心冷肺,凉薄无情是么?”

赵檀就是这个意思。

何满叹了口气,道:“我如今倒是挺理解顾公子的,你们两个人相杀相爱的过程中,看似她冷酷无情,其实不过是她没有安全感罢了。你做多少,你许诺多少,都没用,哪怕你现在做到了,她看不到以后和未来,那颗心就始终放不到实处。绕枝三匝,无枝可依,你凭什么奢望她的心只维系在你一个人身上?”

一番话说得赵檀几度色变。

可以说何满字字句句都点到了实处,若他早了解这一点和,他和顾卫卿怕是也落不到生死相隔的地步。

他沉痛的一拳捶到一旁的树上,难受的道:“我做的还不够吗?她有什么不安心的,我……”

何满嗤笑:“你所作所为?就是夺了她的清白,坏了她的生意,圈了她的自由,抢了她的孩子,放弃她,另娶妻生子,最后杀了她的男人?”

每个字都仿佛重锤,狠狠敲在赵檀的心口上,他简直都要吐血了。他想说你只看到了表面,并不了解我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本意也并非所表现出来的那样……

何满只一句话就让赵檀郁闷的闭嘴,她问:“你跟我解释有用?”

是啊,他一肚子的委屈,没地儿可释放,就是解释,那人也根本不听,即使听了也不信。何满是女人,何满是外人,连她都作如是想,何况是当事者呢?

一旦顾卫卿钻了牛角尖,认定了自己对她无情无义,冷酷残忍,手段毒辣……那么凭自己做多少,顾卫卿对自己都没有任何信心。还谈什么再续前缘?还谈什么破镜重圆?

赵檀恨不能立刻就找到顾卫卿,把心挖出来给她看,只要她信,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可是找不着啊。

也许她就是特意避着自己,所以才不露面。他不拿她的家人来威胁她是对的,否则更从侧面验证了自己不是个好人,对她没有好心,他和她之间没有好结果。

第154章 、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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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檀仿佛行尸走肉,他茫然的盯着满面嘲讽的何满。想要说什么,脑子里乱糟糟的,竟一时不知道先说哪句好。

他无意识的问何满道:“你就笃定你一定能找着她?”

他想说,如果你能找着她,能不能……通知我一声儿?他现在都不敢求她帮他了。

何满不以为然的道:“谁知道呢,我不过是试试,横竖试败了我也不吃亏。”

气得赵檀眼睛通红:“你能不能讲点儿良心。”

她是不吃亏,可他吃亏啊。

赵檀道:“你若再如此妄为专断,我会给太子殿下送信……”我检举你,到时候赵檀把你捉回去,看你还耍什么手段。

何满笑笑,道:“听没听过一句话?嗯,山高皇帝远?你送信得十天半个月吧?他千里迢迢往这赶,最快也得一个月吧?有那时间,我早远走高飞了。”

赵檀一把勒住了何满的脖颈:“何满,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何满也不反抗,神情平静,眼里只有悲悯,她很温柔的道:“我当然信啊,你以为我愿意活吗?几乎每个晚上都是恶梦,梦里总是那段痛苦而又肮脏的日子。哪怕泡在水里多久,总也找不到活着的滋味。”

赵檀愣住。这滋味,他也有。

“就算重活一回,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乐事,我总会担心哪天命运的车轮会无情的朝我辗轧过来,重复上一世的命运。我就算再相信人定胜天也不成,我怕万一。真到了那时候我该怎么办?从前无知者无畏,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只要义无返顾的往前冲就好了。可是现在我不敢。连想都不敢想,何家上下几百口子人的鲜血能将我淹死。我不敢想我还有没有得仇的勇气和力气……”

眼泪从何满的眸子中涌出,那么美丽,却又那么凄绝。震得赵檀心咚的一声,手上的劲道不由自主的就松了。

何满嘲弄的笑了笑,不知道是真的不在惜自己的小命,还是嘲讽赵檀也不过是个胆小鬼,她将手搭在他手臂上,诱惑的道:“来呀,再用一分力,扼断我的喉骨,那样我就解脱了。”

解脱?

赵檀仿佛受了刺激,浑身一震。

死,多容易,自己只要再使一分力,她那脆弱而又细长的颈子就会折掉,然后她会闭上她的眼睛,更会闭上恶毒却又能一针见血的嘴。

然后世界清净了。

可他还活着,继续饱受煎熬和折磨。活着远比死了艰难,何况他现在不甘心死,还没试过呢,还没尝过两情相悦的滋味呢。

何满敢情了无遗憾,如今赵桐像条赖皮狗,扯都扯不下来,从前她有多求而不得,如今都能得到补偿。

可他还没有。

赵檀愤懑的道:“你休想。”他迅速松开何满。

有何满在,让他知道从前他所经历的不是一场幻梦。有何满在,他会明白曾经饱受痛苦的不只他一个。

他无缘无故的恨何满,因为她知道他的一切。他又不舍得让何满去死,那样他的从前,他的故事,他的记忆,他的情感,就全没了附着。

何满的脸憋得通红,她难受的咳了几声,用手摸着脖颈,朝着赵檀冷漠的笑了笑,仿佛在说: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

赵檀如今真是黔驴技穷了,他逼近何满道:“要怎么样你才肯帮我?”

何满嗤笑:“别以为我记仇,只记着你从前对我的不好,说实话,你后来对我也算不错了。”

赵檀咬牙:你知道就好。心里如是想,面上却道:“你也助我良多,真要算起来,还是我亏欠你的多。好在都过去了,我们不提从前。”

何满笑了笑,道:“这话说得好,我一直都在帮你,不过你能不能得偿所愿,可就不是我的事了。”

赵檀道:“你真的能……等到她吗?”

何满认真的道:“没有十成十的把握。”

赵檀露出失望。何满忍不住道:“不知道该说你什么,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啊?”

赵檀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何满又道:“你是不是在心里特别不屑太子殿下?”

赵檀面露难色,他当然这么想的,可当着何满的面,总不好直接说出来。

何满嗤笑,伸手点了点他的胸口:“蠢,蠢死了。”

赵檀还是头一回被个蠢人说自己蠢,那滋味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何满道:“别的话我也不多说,我只说一点,如果是现在的你,我是现在的顾公子,再给我一百只色胆,我也绝不敢把未来压到你身上。”

或许赵桐死皮赖脸,可正是因为他这种赖皮劲,让何满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不管她承认不承认,在某种承诺上,她现在,是愿意原谅赵桐并相信他的。

至于未来?未来那么长,变数那么大,她和他说不定都变了呢。

何满没有等多久,她在街上逛首饰铺子的时候,与一个和自己身高相仿的孩子不经意的撞了一下,那人歉然的道:“抱歉,郡主。”

何满先于意识,动作极快的拽住了那人手腕。一双明净的眸子正温和、平静的和她对视,好像已经有过很多次的碰面,而这一回,不过是其中一次。

又仿佛他已经等了她许久。

何满什么话都没说,只咧开嘴,肆意的笑起来,道:“好啊,原来是你,果然是你。”

那人是蜜色肌肤,笑起来一嘴白牙,五官清俊,虽然精致的不像话,可依他男装打扮,仍然不显一点儿女人气,反倒有一种格外的风光霁月的美。

被何满捉贼的语气所激,她一点儿心虚和恐惧都没有,微笑道:“是在下说错了,您这会儿可还不是郡主……难道不是何姑娘处心积虑的非要逼我现身的么?”

何满笑笑,傲然的道:“当然。”没有一点称歉疚之意。她道:“你这词可真用对了,处心积虑,难得你肯给我面子……”

那男子道:“终究相交一场……”

何满耸了耸肩,道:“甭装了,你要不是对我别有所求,会这么痛快现身?”

那男子道:“难道何姑娘对我就没所求?”

何满大笑,拍拍她的肩道:“一别经年,可我见了面还是那么喜欢你,来来来,我请你喝酒去。”

众目睽睽之下,一男一女把臂出行。

第155章 、有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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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本来有许多话要说,可是真见着顾卫卿人,就什么话都没有了。什么才是聪明人?何满觉得,什么自家老爹,什么成帝,什么赵桐,在顾卫卿跟前都要往边站。

顾卫卿的聪明不是纯粹的聪明,而是通透,不论做人还是做事,她深谙人心和人性,也懂得进退,知道适可而止。

那是真正的把所有事情都看得明明白白的那种聪明人。

两人双目对视,何满就觉得心里敞亮的不行,好像她所受的苦,对面那人都懂,她所面临的困境,她也明白,甚至自己所求,对面那人也是能帮助的。

这种感觉好得简直不能再好,她不再觉得孤独,因为有人理解,因为有人同行。但也糟得不能再糟,因为这种感觉让何满想抱住她大哭一场。

太丢人了,怎么能哭呢?

两人随便找了家小酒馆,坐下来,要了酒菜。

此时再见,吃什么都不重要,反倒是要说什么才重要。

伙计很快送上酒菜,何满率先举杯,道:“知己相逢,不胜欢喜,自然要喝三杯的。来吧……”

顾卫卿犹豫了一瞬,还是痛快的举起酒盅,道:“好,我陪。”

这一杯酒,也算把从前的恩恩怨怨都一夂勾销了。

何满一连灌了三盅,放下酒杯反倒低低的笑起来:“算了,真要拼,应该换成大酒碗,就这么个小酒盅,以你我的酒量,喝到天明也醉不了。”

虽是这么说,眼角却红了。

顾卫卿替她斟了酒,随和的道:“好,那就说说话。”她抬眼望向何满道:“何姑娘,你……”

何满了然的点头:“去年三月吧,你呢?”

顾卫卿笑笑,道:“比你还要早些,前年三月了。”

也不怪她能布置得如此周密,连赵檀都找不出她来。

何满不无幸灾乐祸的笑了笑,道:“你有什么打算?”

顾卫卿道:“顺势而为。你也知道,我一向没什么奢求。”

何满挑眉:“你可知道,六哥也是?”

顾卫卿垂眸,这还是两人初见后头一回提起赵檀。她不是个扭捏的人,因此很快道:“从前不知道,自他来后的种种举动,不知道也知道了。”

“那你……可会原谅他吗?”

顾卫卿面色平静,只抬起眼睛看向何满:“换作是你呢?”

何满自嘲的道:“这也是我来这儿的原因啊。”

顾卫卿不太了解何满和赵桐的纠葛,不过想也能明了。她其实也挺同情何满的,情之一字,最是误人,她自认是最凉薄的人,即使赵檀对她过于残忍苛刻,可她也不能否认她曾经有那么一瞬间不由自主的屈服于他的温柔和温情之下。

更何况何满一直都是性情中人。

她道:“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做为朋友,我只能说你自己多保重。”

何满大力一拍她的肩道:“这话我爱听,来来,喝酒。咱们乐咱们自己的,不提他们那些臭男人。男人嘛,没一个好东西。”

顾卫卿对此不做评价,只陪何满喝酒。

其间又问起她的近况:“近来可好?”

何满摇摇头:“算不得多好,不过和你比起来,再抱怨就成了不识抬举了,明人不说暗话,我找你,是有事相求。”

顾卫卿道:“我也有事相求。”

两人相视一笑,共同举杯。

何满的要求很简单:“我知道你上一世曾经出海去过很多国家,也赚过很多银子,想来这一世为求安宁,你只怕还会谋这条出路,我么,没别的要求,就想赚几两银子。”

顾卫卿也不问她为什么要赚银子,痛快的道:“成,银子是一个人赚不过来的,既然你愿意插手,我求之不得。”

何满有些得陇望蜀,道:“如果可能,我想……随船出海。”

顾卫卿倒是怔了怔,她问何满:“怎么?”

何满寻求退路的心思她能理解,可是这世上的人多贪恋故乡,有几人真的肯背井离乡,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何满是经历过的,或许还有这份孤勇,但她的父母家人能同意?

何满垂眸道:“不过是想见识一下世面。”

顾卫卿当然知道这只是拖词,当下也没多问,就出海问题,毫不保留的同何满说了许多。包括她曾见识过的海外的风土人情,地理地貌,以及那边人的生活习惯等等。

何满兴起,叫人备了笔墨纸砚,一一记下,道:“虽说纸上得来终觉浅,可我在亲自躬行之前也得先做做功课,将来肯定能用得上。”

遇到不懂不明白的地方,她便事无具细的询问,见她如此认真,还真不像开玩笑说说而已的模样,顾卫卿也不藏私,知无不言。

赵檀一直叫人盯着何满,听说她和一个少年男子去了酒馆喝酒,他的心就腾的一下,好像不会跳了,顿了那么几息的功夫,又开始迅速的跳起来,完全失去了从前的规律。

他呆坐半晌,居然近乡情怯,本能告诉他立刻就过去,肯定能堵着人。可是堵着之后呢?他竟然很害怕。

从前两人闹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如今带着从前的记忆和伤痕回来,怕是她满心对他都是厌恶和痛恨。

他要怎么样才能挽回她的心?

是和从前一样不择手段,枉顾她的心意?肯定是不行的,说不定悲剧重演,那他还真不如就没重新来过。

可……像赵桐那样死皮赖脸?

顾卫卿可不是何满,何满对赵桐有执念,没有得到过,但凡赵桐肯给她一点儿好脸色,她就能回心转意。

可顾卫卿对自己可没什么执念,如果非要说有,那也是离开自己,越远越好。

赵檀最终决定去看一眼。他想好了,就看一眼,远远的看一眼,绝对不上前搭讪。

他就想知道,她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如果她对自己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情意,他也不会退缩,哪怕她对自己再多冷脸,他也会勇往直前。

可如果她和从前一样畏自己如蛇蝎……那可就难办了。

不管怎么样,总得见见。

可等赵檀赶到的时候,何满和顾卫卿早就散了。

赵檀立在门口,看着空荡荡的空间,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他又马不停蹄的赶到何满那儿,何满拒不见客。

他哪儿受过这种窝囊气,抬手就想拿鞭子抽人。

青暇怕的要死,畏惧的退的远远的,对赵檀道:“姑娘说,如果王爷连这点儿耐心和忍性都没有,还是……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好了。”

第156章 、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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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檀恨不能一把火把何满的宅子烧个精光,他在门口喊:“何满,你给本王出来。”

何满倚在门口,道:“王爷又来发威?也欺人太甚了吧?”

看她那悠哉游哉的模样,赵檀气焰立刻就息了下去,他眼巴巴的问:“你看见她了?”

何满点头:“是啊,我真没想到,我自己还能有这么大面子。”

赵檀一脸的痛楚:“她,为什么不肯来见我?”

何满啧了一声,走出来看向赵檀,仰头道:“亏得我苦口婆心说了那么多,敢情王爷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你不思悔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她见了你又如何?”

赵檀欲言又止:我已经真心悔改了啊,只不过没表现在面上罢了,难不成我心里想什么,还从头到尾在你面前表演一回全武行?

何满道:“正巧王爷来了,您不来,我也想让人给您送个信儿,我打算搬家了。”

她搬不搬家,赵檀还真不在乎,只是:“你要搬到哪儿去?”

不会要搬到顾家吧?

何满道:“我打算去福建。陛下把这么要紧的任务交给我,我总不好无所事事?不说别的,起码督造海船,召集船工,先行开航总得赶紧办起来?”

赵檀眼里又露出那种恳求加渴望的神色,他知道何满就是个不学无术,只知坐享其成的人,她有几斤几两,他最清楚,如今说起开海禁来居然也头头是道,摆明了是从顾卫卿那现趸来的。

他下意识的问:“那,她呢?“

何满道:“我不清楚。”

赵檀深吁一口气:“何满,咱们两个别打哑谜了成不成?你就真的这么狠心?我问一句,你才答一句,一句正儿八经的都没有,你是不是想憋死我啊?”

何满笑得促狭,道:“那你可高估我了,从来都只有我被憋死的份,气人?我哪有那本事。这样吧,看在你态度这么诚恳的份上,我有问必答。”

赵檀定了定心神,问:“她答应你,同你一起负责开海禁的各项事务了?”

何满点头:“都是为了大周朝的百年大计考虑,想来王爷不会因私废公。我请这么一个经验丰富的帮手,王爷没意见吧?”

他哪敢有什么意见?顾卫卿第一时间选择与何满见面并提前预谋,自然是料定何满有与自己对抗的底气和资本。

赵檀压下心里的气恨,问:“她怎么样?”

何满毫不客气的笑起来,道:“王爷,我可真没想到你的口味居然这么……奇特。她才多大?撑死了有十一没?才这么高……”何满比了一个到自己胸口的位置,啧啧两声道:“你怎么下得去手?”

赵檀:“……”

现在不是年龄问题好吧?本来他和顾卫卿就相差五岁,他今年也不过才十七,顾卫卿也不过才十二,当然就显得她稍显稚嫩了些。

再说了,当年他之所以下得去手是五年后,那会儿顾卫卿十七。反观何满自己,去年也不过才十四。

因此赵檀悠悠的道:“这个疑问,我也有,所以我打算向二哥讨教讨教,他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说罢还上下打量何满:“我怎么觉得,你的个子好像比从前……矮了一大截呢?是不是你,嗯,那个,也太早了点儿。”

一句话把何满噎得哑口无言,随即面色通红,到最后更是气得七窍生烟:“说的是你,你往我身上扯什么。”随即又花容失色:“我当真比……比从前矮吗?矮了多少?你过来,我跟你比比,以前我到你……嗯,到你肩膀来着。”

去年的时候,赵檀还又瘦又小,何满同他站在一起,她更像姐姐。只不过一年,他的个头已经蹿了不少,要比何满高出两头了。

何满在女孩子当中算不得高的,比顾卫卿始终差点儿,但也能到赵檀肩膀。可这会儿她用视线衡量,好像只到他腋窝。

何满也有些七上八下。

没听说,那个跟身高有关系?她是不是再不会往高长了?要是真这样的话,也确实有点儿悲摧。

随即又想到这是赵檀羞辱自己的伎俩,更生气了,重重的哼了一声道:“有胆子你只管问,我才不信你这胡说八道,我还小呢,说不定到了年底我就又长高了。”

赵檀道:“你也说,你还小,再说我也没想着现在就对她下手……”

敢情是在这截着她呢。

何满噗哧失笑,道:“她和你我一样,从前她就没失算过,如今更不会。容貌除了稚嫩些,没什么变化。不过心境和心态……怕是比从前更消极了些。”

她一副“你就是始作俑者”的神情,看得赵檀有些心虚,还有些心惊胆战。他道:“你,你就没替我,说几句好话?我对她的心思,她或许还会有误会,可你总不会。我同她解释,她必然不会听,但你……她对你还是,还是有那么一点儿情分的,你说一句,比我说十句都管用。”

何满真诚的道:“我说了呀……可是你觉得她会信吗?说不定她早料到你会从我这儿下功夫,替你做说客,我说的再客观再公正,她也只当我是偏坦你,说不定连我们之间仅存的那点儿情份都荡然无存。”

说着说着何满有些恼了,道:“我和她之间有什么情份?她可没什么恩义于我,我也不曾有什么恩义于她。哼。”

赵檀不无失望的看了何满一眼,那眼神里不无讽刺和不屑:就知道你个蠢货是天底下最没用的了,明明你们俩都是女子,可你和她差的哪儿是一星半点儿?

就算你活了两世,处处都跟她有样学样,可也学得个皮毛,连点儿本质都没学来。

蠢死你得了。

何满如今心态很平和,才不会被赵檀激得跳脚,自动请缨替他奔走,因此只无所谓的扬扬眉,意思是:随便你怎么想,横竖不关我的事。

赵檀思忖了半晌,道:“我就求你一件事,唯一的一件事,自此之后你不欠我什么,以后你若有什么为难招窄,我许你一,不,三个要求,如何?”

何满想了想,勉为其难的道:“其实我不是个挺重情重义的人,和你也好,和顾公子也好,真没这么见外,不过既然你态度如此诚恳,我若不答应可就显得我太不讲情面了,好,以一换三,就这么说定了。”

第157章 、公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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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舒服的歪在榻上看,时不时的跳起来,在炕桌上写几笔。

青暇端着水晶盘子进来,把新鲜的荔枝放到炕桌上,见何满似无所觉,不得不提醒她:“姑娘,六王爷又派人打听消息了。”

何满一挥手:“就说时机不到。”

“呃……”青暇为难的道:“可是这借口已经用了十五天了。”

何满坐起身,讶异的问她:“真的有十五天了?”

青暇重重点头。她倒不是非得帮赵檀不可,实在是他一黑脸,那神色着实让人害怕。他是不敢扰了何满的清净,可青暇避不开啊?

每次他问话时,青暇都两股战战,时间长了她都怕自己会晕过去。

何满哦了一声,伸手拿了一枚荔枝,不紧不慢的剥了皮,再塞到嘴里,露出个满意愉悦的神情,末了对青暇道:“我心里有数。对了,顾公子说要送来一艘战舰模型,送来了没有?”

青暇见何满不肯搭这茬,也不好再催,只好道:“还没呢,要不要派人去催一催?”

何满搁了笔,沉思了一会儿道:“不用,她也不是那种说话不算数的人。对了,苏朗呢?你们好吃好喝的养着他,可别耽误了,若有个好歹,我可拿什么赔顾公子呢。”

青暇心道:您要是真怕把那个什么苏朗关个好歹,早些放人不就行了?

不过她也只敢心里想想,嘴上仍是温顺的道:“依着姑娘吩咐,这些日子始终好茶好饭,不敢有丝毫怠慢,您就放心吧。”

何满点点头,呵了一声道:“我倒是挺奇怪,她居然没跟我要人?”

青暇问:“顾公子?他若来要,姑娘肯给吗?”

何满呵呵笑了两声,对青暇道:“所以说,六殿下就该对我毕恭毕敬,我这可都是为了他好,苏朗在我这儿扣着,就是顾公子有什么想头也没法实施不是?唉,上哪儿找我这么好心又漂亮的女子呢?他居然还总是对我没个好脸,呸,不识好人心。”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青暇出去没一会儿又进来,回道:“姑娘,顾公子来了。”

何满掷了笔,道:“快请进,上好茶。”说着已经出了门。

顾卫卿仍是男装打扮,个子未长成,相貌也略显稚嫩,可仍然不失卓绝风姿。

何满与她走了个正脸,不正经笑道:“哟,今儿什么风把顾公子吹来了?”

顾卫卿也开玩笑道:“东南风。”

两人不可能站在门口说话,何满把她让到厅里,问:“什么事,说吧?”

顾卫卿笑笑,道:“三件事,一是那艘战舰做好了,我亲自送了来,摆在哪儿?”

何满摇头:“我也就是看个新鲜,没什么大用,你也甭拆了,回头我就叫人送到京城里。”

顾卫卿点头,并不多问,又道:“第二件事,苏朗在何姑娘这叨扰的时间也够久了,还请何姑娘高抬贵手,放他出来吧。”

何满托腮道:“你对他就那么长情?怎么时时刻刻都这么惦记他啊?”

顾卫卿没承认也没否认,只笑笑没说话。

何满越发好奇,她是知道顾卫卿上一世是同苏朗做过夫妻的,不禁低声道:“你是不是还有与苏朗共续前缘的打算?”

顾卫卿反问:“何姑娘敢说没打过苏兄的主意?”

何满哼了一声,道:“老娘是敢作敢当,当然打过他的主意,不过现在嘛,他也就是个小乞丐,我还真不稀罕。”

顾卫卿松口气:“那就好。”

“嘿,你什么意思啊?我打他的主意,你就肯放手?”

顾卫卿无耐的道:“你开什么玩笑?我对他能有什么想法?从前害得他还不够吗?”

何满嘿嘿笑了笑,道:“啧啧,这话可不像你说的,我跟你说,赵檀那家伙已经变了,他可没有从前那么心狠手辣,你真的没必要怕他。大不了甩手上船一走,看他能耐你何,还不是抱憾终生。”

顾卫卿也不瞒何满,道:“你说他变了,我可没觉得,你是不知道他做了什么疯狂的事。若是你知道了,怕是你对他照样心有余悸。”

何满好奇的追问:“他做了什么疯狂的事?”

顾卫卿顿住,道:“他没告诉你么?”

何满戚一声道:“他能跟我好声好气的说话?你也太瞧得起我了,他就说你们两个天人永隔,你是至死才归。别的我就不清楚了。”

顾卫卿叹了口气,头疼的用手揉了揉眉心,道:“当晚他就自决,之后一把火把尸身烧成了灰,悉数撒到这里的每一寸土地,连山顶河心都没放过……”

何满并不感到惊讶,问顾卫卿:“该不会是你做了什么,才刺激得他狂性大发吧?”

一句话说中,顾卫卿抿唇不说话了。

何满啪一拍桌子:“哈哈哈,真痛快。你们两个倒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可惜也没得正果。哈哈哈,老娘怎么这么幸灾乐祸呢。”

顾卫卿:你到底哪拨的?

她瞥了何满一眼,道:“第三件事,你是定然要替他做说客的,怎么……”

怎么一直没动静呢?这可不像何满,要知道她始终就是孩子心性,禁不起夸,也禁不起骂,那是动辄不跳脚,任人当枪使的主儿啊。

何满不笑了,收了玩笑的神色,白了顾卫卿一眼,道:“都死过一回的人了,还能那么蠢?”

顾卫卿微笑不语。

何满悠哉游哉的道:“我都答应他了,帮是肯定要帮的,不过你们两个于我来说都是……生死相交的朋友,我不能有所偏袒是吧?”

这话顾卫卿怎么那么不信呢?

她道:“王爷求你帮忙,定然许下了重诺,可惜草民一无所有,怕是没法打动何姑娘了。”

何满嗤笑一声,道:“你看你看,你又来了吧?好像我何满有多见得忘义是的,可你不能否认,六哥他从前对我确实恩大于仇吧?我可不是你,他对我没爱没恨,自然下手就有轻有重。”

顾卫卿垂眸不说话。

何满道:“我说的是实话,信不信在你,我纵然要帮他,可也得你同意。如果你不同意,我绝不给他创造见你的机会。”

第158章 、竹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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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说的倒是铿锵有力,可惜话还没落地,就见青暇在门口杀鸡抹脖子的做手势。她问青暇:“什么事?”

青暇为难的道:“是,王爷。”

顾卫卿握紧了手中的茶碗,挑起眼皮,不无嘲弄的看了一眼何满。

何满毫不心虚的回瞪了她一眼,吩咐青暇:“给我拦住他。”说时脸上没了刚才的亲近,竟满是杀气:“我说过了,男女授受不亲,他要是敢闯我院子一步,我跟他没完。”

外头赵檀都已经进了二门了,听见何满的声气,他还真停住了步子。特么的,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就因为他只是个在封地的王爷,居然连何满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可真要是冲进去,她跟赵桐耳朵边吹点儿什么风,他非和自己没完不可。

赵檀只好在外头扬声道:“何满,你可答应过我的。”

你要是敢说话不算数,耍我试试?

何满不无讽刺的笑了笑,对青暇道:“你去回王爷,就说我是答应了,可没答应具体哪一天哪一刻。他要是有耐心呢,那就再等,要是没耐心,以后什么事都别再求我。”

哪里还用青暇回话,赵檀在外头听得一清二楚。他还真不信这个邪:“没你何屠夫,我还得吃带毛的猪是不是?”

特么的老子不用你帮忙了,我这就冲进去,把顾卫卿直接捋走,她要是敢不听,自有上百上千种手段。

何满也不急,只慢悠悠的道:“要不怎么说这天底下的蠢人多呢,前车之鉴啊,摔得怎么疼都不长记性,非得再摔一回不可。”

骂人不揭短,何满这一句就让赵檀没了脾气。

他脾气上来真想不管不顾。上一世等得太久,到死都没能和顾卫卿见上面,这回怎么也得先见了再说。

不就是求她原谅吗?大不了自己……咳,下跪也好,哀求也好,什么招数不要脸都无所谓,只要管用。

可赵檀也怕。因为太过用心,所以太在乎得失,他不敢冒任何一分险,宁可再等等,宁可再谨慎些,也生怕逼得顾卫卿再度逃遁。

可他堂堂一个大男人,被两个小姑娘架在这不上不下,说出去多丢人?

赵檀道:“好,我不进去,何满你给我出来。”

听着仍是强势霸道,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声调里已经带了恳求和希冀。

赵檀这态度就已经算是认输了,连顾卫卿都有些惊讶何以他会这么听何满的话,一时失态,用黑白潋滟的眸子打量何满。

她在想,何满和赵檀情分不同寻常,这回总会给他台阶下了吧?只要一想到这台阶是由自己铺成的,她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何满却朝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怎么样,我这么为难他,你可还满意?

顾卫卿垂了眸,是个淡漠的神情,意思是:你自为难你的,这是你们两个之间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何满嗤笑一声:叫你装,分明是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我才是那个外人好不好?

她站起身,朝着顾卫卿道:“稍待,我去去就来。”

顾卫卿微微点头。

何满又逗她:“你们两个也是老熟人,就不去见见?”

顾卫卿道:“不是何姑娘自己说,时机不到吗?”

何满哈哈笑,道:“随你,不过你也知道,外头那犟可不是好脾气的,万一你撩拨的过了,他可真是要反口咬人的。”

顾卫卿也笑了,道:“多谢。”

何满没办法,只好道:“行了,我领了你的谢了。”自出去去见赵檀。

赵檀见何满出来,大步要往前。

何满一指他的脚:“站那儿。”

赵檀气得:“我想离你近点儿。”说话也好说啊。

何满道:“先说好,我跟你可是两无瓜葛,你凭什么要离我近点儿?你想是你的事,我可不愿意。”

把个赵檀气得七窍生烟:“你脸那么大呢,谁稀罕……”

“哦,你不稀罕啊,那我走了。”她作势要走,又回身:“别说我没警告你,你要是敢越了雷池,哼哼……”

赵檀举手:“好好,我就站在这儿,你别走成不成?”

何满也逗够了,勉为其难的道:“你有事赶紧说事,我这撂下贵客,实在是不太礼貌。”

赵檀:几时你真的重规矩,讲礼貌来着?

可她不能惹,只好哄着:“你到底,同她说好了没有?”

何满不无可惜的道:“唉呀,你说你是不是太心急了些?我刚跟她谈到你,结果你这一来,得,我花费了那么多那么大的功夫,全白费了。”

赵檀不太信,她有这么好心?

何满翻了个白眼:“爱信不信,总之我刚提到你,你踩着声儿就来了。”

赵檀有些怯怯:“你昨儿叫我等,今天又叫我等,明儿又是这套说辞,你到底有没有个准话?你总不是在耍我,要我等到七老八十吧?”

何满道:“你倒想,我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命呢。这样吧,我帮你传个话,你有什么话想同她说的?”

幸福来得太突然,赵檀哑了。以前见不着顾卫卿的面,挠心挠肺的难受,他竟顾得想着怎么才能见面了,以至于完全没想过到底要说什么。

这会儿有个可以传话的机会,他觉得兴奋又觉得遗憾。

结果就是,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因此憋得脸都红了,才怯生生的问何满:“能多传几句吗?”

何满没想到一向叱咤风云的赵檀也有这样情怯的时候,笑得肚皮都要破了,脸上却严肃得不要不要的,道:“可以,一句话一百两……”

赵檀忙道:“有,有,我这有银票,给你,一千两,十句。”

何满接了银票,前后正反都仔细看过了,才道:“错,一百两黄金一句。”

把个赵檀气得直翻白眼,他心想着也不知道何满会狮子大开口,敲自己竹杠,是以带的银子不多,他正想派人回去取,何满收了银票,道:“你别磨蹭啊,我可过时不候。”

赵檀不敢和她犟,忙道:“我,我说,我说,你别催啊,容我好生想想。”

他脸都红了,才憋出三个字:“你就同她说,说,我后悔了。”

四个字一千两银子,何满说他:“你这一个字就是二百五啊。”

赵檀:怎么听着像是骂他是二百五呢。

他不是心疼银子,可也恨自己不争气,一千两银子就买了四个字?也太亏了点儿。

第159章 、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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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将银票拍到顾卫卿跟前,道:“怎么分?”

顾卫卿挑眉看何满:“什么意思?”

“分赃啊,对半,行吗?”

顾卫卿笑笑,道:“传话的是你,这是你应得的辛苦费,我怎么好意思分一杯羹?”

何满嗤一声,道:“你几时还懂不好意思了?爱要不要,我可独吞了”

顾卫卿垂眸,道:“嗯,我不要。”

何满坐下,不紧不慢的剥荔枝吃,外头赵檀伸得耳朵都长了,也没能听见从何满嘴里说出只言片语。

给他急得,恨不能掰开她的嘴,替她说。

呃,这本来也是该他说的。

赵檀急得团团转,屋里的顾卫卿也有些惊讶的望着何满。

她居然真能沉得住气?也不知道当年自己走后,何满都经历了什么?她的性情居然真的改变了这么多。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得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才能做到现如今这一步的?

何满问:“你盯着我看做什么?我脸上有花?”

顾卫卿失笑:“嗯,何姑娘就跟花儿一样,令我看得着了迷。”

何满啐道:“当着矬子别说短话,你只有比我更倾国倾城的,六……王爷见了你,眼角余光都不待给我一丢丢的……你真好意思睁眼说瞎话。”

顾卫卿道:“虽说这世上以貌取人的多,可也不能一概而论,最起码我现在就只觉得你挺令人着迷的。”

何满大笑,道:“不都说物以类聚吗?六哥是因为相貌才弃我选了你,你倒和他截然不同,难不成你打算弃他选我?”

顾卫卿失笑:“我倒想,可,你能保证你确实可以?”

何满满面悻悻,道:“山高皇帝远。”赵桐再大的醋性他也管不着。

外面的赵檀气得牙咬的咯吱咯吱响:何满你要不要脸?还想男女通吃?你上辈子怎么死的不记得了?

又恨恨的想: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呢?银票都收了你居然不办事?

何满挑挑眉,问顾卫卿:“你也好奇我为什么不开口?”

顾卫卿莫名其妙的别了脸,道:“岂有此理,我有什么可好奇的。”

她爱说不说,自己才不想听。再说,刚才赵檀在外头说时,自己都听见了好吧?

何满似知她所想,道:“喏,你明明都听见了,我又何必多费一道事?”

不想听,你心虚什么?

顾卫卿:“……”

外头的赵檀暴跳如雷:“何满,你把银票还给我。”

何满道:“好小气的男人,送出去的银子还行往回要?王爷你这么吝啬,陛下知道吗,你这名声一传出去,百姓们不得笑话死你?还有哪个姑娘敢嫁你?”

赵檀径直闯进来。看我不把你牙都掰掉了,叫你这么牙尖嘴利。

何满利索的跳上桌,从大开的窗户翻出去,笑着道:“行,算你狠,我把待客厅留给你,这总成吧?惹不起我躲得起。”

跑出老远了,她还一唱三叹:“太子殿下,有人欺负我,你快给我做主替我出气啊啊啊。”

赵檀这会儿都顾不上和何满置气了,满眼都是座中那人。

眼前,心上,俱是璀璨的烟花,令他炫目又迷恋。再顾不得其它种种悔恨和痛楚,更来不及管什么胆怯和忧虑,他抢上前,半蹲在那人身前,伸出双臂,虚拢住她,是个保护也是个圈禁的意思,他颤巍巍饱含深情的开口:“卿卿,一别经年,你可无恙?”

顾卫卿垂头不动不语,看得赵檀心如死灰。他呆呆的站在她对面,只觉得一颗心都碎了。他喃喃道:“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了,我……”

话才出口,竟有些哽咽,他道:“可我,还是想看看你,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顾卫卿还是不说话,只是脸色略有些发白。她倒没说“如果没有你,我会过得很好”之类的言辞。

赵檀惨然道:“我知道自己错得离谱,可是……你始终对我,心怀戒备,不远不近,我只是害怕。越害怕越想牢牢抓住你,谁知道越抓越是错……卿卿……”

他迟疑的上前,想要抓顾卫卿的手。

顾卫卿忽而抬头,那张熟悉的却偏于稚嫩的脸庞便映入赵檀眼中。他满眼都是欢喜,却也有些惆怅:真让何满那乌鸦嘴给说中了,顾卫卿这会儿实在是太小了点儿,他可怎么下得去手?

可等待了那么长时间,梦里不知描摹了她的容貌多少回,几乎每一处都深深的烙刻在心上。却始终是幻像,不是真实的。此刻顾卫卿就近在眼前,赵檀很难无动于衷。

他缓缓的抬手,恳求的道:“卿卿——”

顾卫卿平静的道:“王爷——”

赵檀立刻激动起来:“卿卿,你,你,你还肯同我说话。”他在心里想,这是不是代表着她肯原谅自己,有万分之一的希望重新接纳自己?

顾卫卿道:“请王爷自重。”能不能别一上来就动手动脚?她再不开口,他那手都要摸到自己脸上了。

禽兽,她才多大,他居然就又想……

赵檀那只手仿佛被人砍断了,没有意识的沉重的落下,他满目悲哀。他没别的意思,就想摸摸她,感受下真实的温暖。

他的伤感太过真实,顾卫卿竟不能直视,她垂眸道:“王爷自便,草民告退。”

相较于赵檀的痛悔和沉重来说,顾卫卿未免太凉薄和太淡漠。

她果然径直与赵檀擦肩而过,没有一丝留恋。

赵檀伸手,手里只有微凉的空气。他喃喃道:“卿卿——”

身边早没了那人,他甚至能听见顾卫卿声线清脆的同何满道别:“何姑娘,回见。”

何满的声音里没有好奇,只有平静:“你不怪我吧?这可不是我成心算计你。”

顾卫卿无耐的道:“嗯,怪不得你。”

何满便含着笑意轻松的道:“苏朗我已经着人送到大门外了,顾公子走好。”

苏朗。赵檀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他恨恨的想:何满你个蠢货,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把苏朗送走?

他抬腿迈步,却又停住。原本顾卫卿的心里就没他多少份量,是他蛮横的把自己塞进她的世界。因为他太过霸道不讲理,所以才导致她后来潇洒的远涉重洋。

他在这边一辈子煎熬折磨,她在那边平定幸福,他在她心里连粒尘埃都算不上。

如果旧事重演,他只会输得更惨。所以,他怎么还敢用苏朗或是别人的命来威胁她?

第160章 、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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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檀呆坐在椅子里发呆,何满轻手轻脚的进来,瞥他一眼就想走。赵檀威胁般的开口:“何满——”

何满拍拍胸口:“吓死我了。你没死啊?”

赵檀气得,差点儿就真气死了。他抬头瞪了何满一眼,又眼巴巴的看着她:“她,她有没有,同你说什么?”

“说什么?”何满走过来,离他远远的坐下,道:“说和我绝交,永世不再来往?你幼稚不幼稚?别说是现在的她,就是从前的她,也绝不会说这样没的话。她是什么人你不清楚?那是利益至上。”

何满越说越来劲:“只要你能给她带来利益,让她做什么她都肯做。”

赵檀怎么那么不信呢,一脸的鄙夷。上辈子他给顾卫卿带去的利益少了?

何满像看傻瓜一样看着他,毫不客气的道:“蠢蛋。”

“……”

何满嗤一声道:“我问你,你们俩什么时候开始闹崩的?”

赵檀一下子就不说话了。

何满道:“虽说你手段太过粗暴、直接,可好处也是肉眼可见,起码她在你身边安分老实的待了足足五年,孩子都替你生了,最后是你自己放弃她的好不好?”

赵檀痛苦的道:“我没想放弃她,是她不肯……”

“哦,你说名分啊?换我我也一样啊,如果不是太子殿下推了周家的亲事,甩了周仙仙,你看老娘肯看他一眼半眼的?”

赵檀:“……”良久无耐的道:“你能不能换个自称。小姑娘家家的,这话也忒以的粗俗难听了。”

他又补了句:“嗯,不过话糙理不糙。”

何满才要自鸣得意:“那是,我也有说得对的时候嘛。”

可是赵檀又苦恼的道:“你不觉得你挺作吗?如果二哥真的娶了周仙仙,却又不肯放手,你真能和她一刀两断?”

何满愤懑的瞪着他,实话实说:“当然不能。”

赵檀不无幸灾乐祸的道:“你看……”

“看什么看?”何满竖起柳眉,道:“虽是不能,可我可以一走了之啊。有顾公子的先例,我就可以借鉴。我虽比她差很多,但活命总是可以的。再说……”

她嘿嘿了两声,道:“我有退路嘛。”

赵檀看不得她那洋洋得意劲,嗤一声道:“你有什么退路?我可告诉你,就冲你这么作天作地的劲,休想再指望我。”

何满做了个恶心的动作,白了赵檀一眼道:“自作多情,我早就不指望你了,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人?没有你,上辈子我也不至于混得那么惨。”

赵檀可不背这个锅,他悠悠的道:“你也只会混赖别人,是你对**的要求太殷切,自己不能控制自己,怪我咯?”

何满拿起茶碗就砸过去:你特么的还是人吗?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赵檀伸手一挡,茶碗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他道:“怎么,说不过就开始动手打人?啧,何满,你也没什么长进么?我问你,如果不是你死追着二哥,他和周仙仙会联手将何家斩草除根?如果不是你非得往我身上贴,我会出此下策?分明是你自己不检点,怎么怪得别人对你心狠?”

何满呸了一声道:“什么才叫检点?老娘特么见识多了,你们男人风骚起来比女人万恶得多好不好?”

赵檀抬手,道:“从前旧帐,算来算去能有什么意义?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我对你确实不够好,可你对我也一样。而且最后咱们两个不是利益共同了么?”

何满不说话了。

赵檀又问:“你刚才说什么退路?”

何满只哼了一声。

赵檀嗤道:“你不说我也能猜得到,不外就是男人么。你们女人也就这一项技能了,除了男人还是男人,这个男人不行便找下一个。”

这话算是极其难听了,何满却没反驳,只道:“这话由你们男人说出来,亏心不亏心?有本事你们别找女人啊?”

得,这话题要辩下去,又是公婆各有理,没个清楚明晰的时候。赵檀放弃:“刚才说到哪儿了?喏,你看啊,我现在是诚心求教,你也是女人嘛,而且你和二哥,比我和卿卿之间还要势不两立,你看你都能原谅二哥,那卿卿能否原谅我?”

何满站起身,凉凉的看了赵檀一眼。

他也跟着起身:怎么啦?我又哪儿说错话了?

何满道:“你看我像红娘?”

呃……这可怎么说呢。赵檀张了张嘴,道:“你若肯援手,我定感激不尽。”

何满又道:“你看我像观世音?”

赵檀呵呵了。他再想求她,也不至于睁眼说瞎话吧?他虽不信佛祖,但生命有来有去,不由他不敬畏,这种侮辱佛祖的话还是不说的好。

何满呸他一声道:“凭什么我要不记旧恶,还这么帮你?”

赵檀:“……”

后来赵檀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女人是不可信的,她随时都会改变主意。女人也是不能得罪的,她浑身都是逆鳞,你不知道怎么就会得罪了她。

得罪了好,她就会翻脸,才不讲什么规矩,也不讲什么情分。

就因为他拿何满赵檀和自己与顾卫卿类比,就这么得罪了何满。

何满说不管就不管,第二天收拾了行李,带人径直去了福建。

气得赵檀差点儿把何满的房子烧了。

没了何满,就没了中间联络人,凭他怎么去顾家,要见顾公子,可以,总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儿出面,彬彬有礼的任他拷问。

问及顾卫卿?那小男孩儿只会摇头:“我就是顾卫卿。什么,别的顾卫卿?大抵重名了吧,不认得。”

何满将顾卫卿送的那艘战舰派人送到了京城赵桐手里。

赵桐打开看了许久,命人将这艘战舰送到工部。

工部的人围着这战舰看了三天,都交口称赞,若有这战舰在手,还怕什么倭寇?

成帝听闻,自然叫了赵桐和工部尚过问此事。

工部尚也直说这战舰虽是模型,却样样功能俱全,若当真依样做出战舰来,东南军防实力可大大增强,大周朝上下便可高枕无忧。

只是,要做战舰也不那么容易,得要钱啊,而且这数目还不小,那可是天文数字。

第161章 、相思

今天的更新。

何满已经走了快四个月了,可她没往回寄过只言片语,赵桐是又想念又气恨。气她没心没肺,恨她无情无义。

一日夫妻百日恩,在她那都是风过耳。

可要真这么形容她又有点亏心,毕竟她还是让人送回来一份大礼的:战舰。

提起这事,赵桐又是一肚子火。

这战舰当然是好东西,可她就那么大喇喇的交由驿站,不紧不慢的直走了两个多月才到了京城,又几经转手才终于送到自己手里。

她就不怕把这玩意弄丢了弄坏了?万一落到不怀好意的人手里怎么办?

也就是盛放这战舰的箱子结实,不但没折腾坏,里面的战舰也都好好的。

提起这箱子,赵桐简直不想多说一个字,她特意用上好的紫檀木,却造了个丑到极点的木箱子。

白瞎那价值千金的木材了。

赵桐却又懒得数落她,他能想像得到何满不但不受教,还要眉眼飞扬的模样,她一定会洋洋得意,不无沾沾自喜的狡辩:“木头就是用来用的,结实就好,哪管它是什么造型什么花样呢?”

她还会说:“不过是模型而已,丢了坏了我再赔你一艘呗,又不值什么钱。”

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赵桐独坐良久,提笔给她写信。自然不敢指责她的,只关切的问她这一路都好?能不能适应当地的风土人情……

赵桐顿了顿,低低的叹了口气,这些寒暄之语,说出来无味,落笔成文就更没什么意思,他更想知道她在那边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协助赵檀处理出海等各项事宜。

更想知道,她和赵檀有没有……呃,什么不不清不楚的事。

可这种事他怎么敢问?何满一定会恼怒的。离得那么远,别说他鞭长莫及,怎么也管不到,他更怕她会趁机坐船出海,就此一走了之。

那时候他才是哭死都没法儿呢。

他怪她不给他写信,可其实他也没她写过。

当然自己情有可原,毕竟她行踪不定,这一路她走走停停,也不知道到底会在哪儿耽搁多长时间。

写了信,也怕她收不到,他可不愿意自己的心意落入别人手里。

到这会儿赵桐才明白,何满看似粗疏马虎的背后,有她自己的小心机,她是故意不及时给自己寄送东西,就是不想他推测到她的行踪,只怕这会儿她又不知道去哪儿了。

这个何满啊。

赵桐深恨驿站老朽的破马,一天能跑二百里地就不错了。就算他这会儿心绪激动,慷慨激昂,可等到信送到何满手里,他的情意早就凉了。

赵桐放下笔,背手站在窗前。

窗外一轮明月,朦胧而柔和,他竟难得的兴起一点诗意来。

隔着天涯,同共明月……

赵桐忽然有了主意,他重新坐回桌前,提笔写了一首词: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最后他又补了两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与其是在安慰何满,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

只是信写完了,赵桐又有些发愁:怎么送到何满手里,这是个大问题。走普通驿站,太慢不说,也不安全。可要走专门军报的驿使……他身为太子,怎么能公器私用?

他有些沮丧的把信纸收起来,轻叹了口气,将它珍而重之的搁到了一旁。

赵桐没时间伤春悲秋,很快工部尚苏哲求见,主题自然是战舰的事。他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两个工部侍郎。

都是行家里手,对这战舰十分看重,他们求见赵桐,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希望他能支持并劝服陛下尽快造出战舰。

道理谁都懂,只是这钱从哪儿来?由谁出?

大周朝算是盛世,可每年都有几出天灾,不说地动和北方暴雪,就是黄河十年九涝,没有哪一年不得朝廷出重金来安抚灾民的。

再说南有倭寇,北有鞑子,国库本就空虚,哪有多余的钱来造这目前看起来根本用不上的战舰?

苏哲等人七嘴八舌的出主意,五花八门,什么法子都有,不过最主的还是要加重赋税。他们的理由很冠冕堂皇:这战舰造出来,本来也是为了百姓民生嘛。

赵桐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苏哲等人都吵累了,这才想起自打进了门,这尊大佛可一直没吭声呢。

苏哲问:“殿下的意思呢?”

赵桐道:“孤还在考虑之中。”

苏哲:您别考虑了啊?这事如果弄成了,那也是您太子殿下的丰功伟绩。陛下已经老了,他不会热衷于创新和开拓,能守成就足矣,可您不一样啊?

苏哲委婉的把自己的意思同赵桐一说。

赵桐笑笑:“孤自然明白,只是这事没那么容易,并非上下嘴唇一碰就能办成的。”他很坚定的道:“孤不建议加重赋税。”

苏哲也没办法了,那怎么办吧?

旁边最年轻的侍郎建议:要不殿下抓几个贪腐的蛀虫吧?

赵桐失笑:“这主意不能说损,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其实赵桐在打何满的主意,他想起从前问起何满,她为什么要往钱眼里钻。当时她说什么来着?她说她喜欢银子,喜欢很多很多。

那时候他问:你要银子做什么?

何满很是犹豫了下才说:她可以借给他。

虽是戏言,赵桐却印象深刻,他总觉得,何满玩笑的背后有着难以言说的沉重。她似乎很自信她能赚到很多很多的银子,至于说借给她,她也不担心他会赖账,甚至他能感觉到,她的未尽之言是用这很多很多的银子来换取些什么。

是什么呢?

夜已深,苏哲等人告退,赵桐却了无睡意。他把南明叫进来,问:“平素你们传信儿都用什么?”

南明道:“重要信件和物的话,自然是用快马,如果不重要,又不是那么繁重的话,用信鸽。”

信鸽啊?赵桐点点头:“风险有多大?如果路途遥远的话,几天能到?”

南明若有所思,他猜着殿下是要给何姑娘送信。可这个嘛,他也不敢保证,要是距离近了些还好,可京城离着福建大好几千里地呢,信鸽很有可能送不到,或者半路被人打着烤了吃。

这锅他不背。

南明很坚决的摇头:不行。

第162章 、欢喜

今天的第二更。

尽管南明一再重申,用信鸽传信不太靠谱,赵桐还是决定试试。

只是信鸽才撒出去不没多久,就听着几声凄厉的哀鸣。

唬得所有人都跑到院子中间,一寻究竟。

赵桐也闻声而出,问:“怎么,出什么事了?”

南明回道:“不知道是何缘故,几只信鸽都众侍卫都严阵以待,好像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赵桐顺着他们的视线往天空一看,见有一只黑色大鸟在太子府上空盘旋,那几只信鸽就是遭了它的毒手。

众侍卫不知这海东青意欲何为,生怕它伤着了太子殿下,因此急召弓箭手,想要射死它。

赵桐眯眼看了会儿,制止道:“不用,这是别人驯养的海东青。”

应该不会无缘无故的就飞到这儿来。

太子府还是有能人的,自有驯鸟师把这海东青逗引了下来。果然它脚上绑着小竹筒,驯鸟师将小竹筒拿下来递给赵桐。

赵桐刚要展开,南明凑上来道:“殿下,这海东青来历不明,还是谨慎些的好。”

轻瞥他一眼,赵桐摇头:“不必,也许这小竹筒里有这海东青的来历呢?”

南明朝众侍卫一挥手,众人都围上来,好像赵桐打开那小竹筒,就会有什么杀人利器一样。赵桐失笑:“行了,都散了吧。”

南明还要劝,赵桐道:“不必大惊小怪。”说着径自开了封,从竹筒里抽出二指宽的小纸条来。上面是何满的字迹——龙飞凤舞的——实在算不得夸奖之词。

“殿下,你想我吗?”

赵桐哑然:她就不能多写点儿?问了这么个问题,让他怎么回?说想,然后就让这海东青把这一个“想”字给她送过去?

她不嫌气短,也不怕把这海东青累着?

不过何满这也算是给赵桐提了个醒,信鸽是不靠谱的,但海东青可以,它生性凶猛,轻易不会成了别人的鱼肉,且它展翅一飞,一天就能飞个几百里地,实是在送信的最佳工具。

他自叫人去寻优良的海东青,并叫驯鸟师精心调\/教,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赵桐写了回信:别闹。

想了想,竟不知说什么,思忖良久,又补了几句:卿前日所言,若有千万银钱,自不吝相借,不知诺言能践否?

最后还是把前日写好的那首诗塞进了小竹筒,并叫人把海东青抱来,亲自替它替到腿上。

这海东青虽然凶猛,可对着赵桐倒是还算客气。

南明、北光等人私下腹诽:这扁毛畜牲也会看人下菜碟,别人毕恭毕敬的给它喂水喂食,它抬爪子就挠了人家一个铁树开花。殿下什么都没做,它倒知道谨小慎微。

何满的回信很快:可以,殿下打算借多少?

赵桐倒犹豫了,他问何满:你有多少?

何满回:十万八万的,想必殿下也不放在眼里,可要几百几千万两的,臣女力所不逮。

赵桐叹了口气,只好回:此事不急,容后再议。他也明白,何满虽说架子铺的大,可一来城北的菜只那么几个月,就算价格稍高,可除去乡民们的费用,再除却她上交的税,所剩无几。

至于宣府的葡萄酒,才刚开始而已,离她获利的时候还早。她说力有不逮,倒不是谎话。

很快何满回话:若殿下不急,且给臣女些时日。

赵桐:“……”

他不是不能等,不是不想等,可他也觉得太憋屈了些。如果何满在眼前,他肯定要问一句:“你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跑这么远,让他逮着她;故意一次一句的传信,生怕让他痛快了;故意这么早就把战舰模型给他,却根本做不出来实物……

赵桐心里再怎么腹诽,面上始终做得尽善尽美,他告诉何满不必着急。

何满当然不急,她这会儿正迎着海风在岸边陪着何泉散步呢。

一年多不见,何泉黑了些,人也似乎更高更壮了。她点头:“看哥哥这模样,似乎过得不错?”

何泉翻了个白眼:“那还不是拜你所赐?”

何满道:“怎么,你还有意见?我说你出来一年多,别的没见长,脾气见长啊?我那嫂嫂怎么受得了你的?”

一提到秦氏,何泉面色温柔,道:“别胡说。”

何满啧啧道:“哟呵,看你那模样,这刚离开就想念嫂嫂了吧?这回把你弄到这儿来,她是不是心里可恨我了?”

何泉正色道:“你可别胡乱冤枉人,她知道我做的是正事,再说她一向对你都像亲妹妹一样,我不求你对她如同她待你,可你也别生事。”

何满气得拧他:“你这个见色忘义的,我才说一句,还没敢说她不是呢,你倒好,一箩筐的话等着我,知道你喜欢她喜欢得要命,可也犯不着在我跟前这么维护她吧?”

何泉生受了,赔罪道:“好珠珠,是我错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别跟我计较了吧。”

何满放开他,哼了一声。

何泉很温柔的道:“珠珠,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何满发狠的瞪大眼:“你可别胡说,我有什么可辛苦的。”虽是这么说,到底身子一扭,两滴滚烫的泪珠啪嗒一声落了下来。

何泉在她身后沉闷的道:“你的事,我都听说了。”

何满不敢大声呼吸,生怕自己的哽咽被他听了去,静了一会儿才戏谑的道:“是谁这么长舌,居然连这事都告诉了你。”

何泉笑笑,道:“我自然也有我的兄弟,说了你也不认得。只是,他们也不知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没敢轻举妄动,也幸好,不然怕是要坏了你的事。你和太子殿下……”

何满做出一个夸张的欢喜表情,转过身来道:“喏,他果然拿着太子妃的名头来求娶了,哥,你说珠珠是不是特别厉害的女子?”

何泉自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忙不迭的点头:“当然,我们珠珠是这世上最漂亮,最可爱,最令人着迷的姑娘。”

他轻声问何满:“那你,欢喜吗?”

他没问她同不同意,只问她欢喜不欢喜。

何满抿了抿唇,道:“当然欢喜,为什么不欢喜,这是多大的荣耀?再说起码这一点儿能看到周仙仙痛哭流涕,我做梦都会笑醒。”

第163章 、看重

今天的更新。

何泉沉重的叹了口气。

彼此都明白,他问也是白问。难不成她不欢喜,他就可以拦住赵桐不娶吗?再说赵桐娶了何满,总算是给她一个交待,既然他对何满做了那种事,就得负责到底。

不然何泉真要打上门,不顾君臣之别,给赵桐一个教训了。女孩子终究是弱势,除了父兄替她尽可能争取最大的权益,毫无办法。

何满也算性情中人,一向有什么说什么,哪怕她真的就单纯是为了斗赢周仙仙呢,这份欢喜,也能维持几年。

何满摆手:“唉呀,你老问这个做什么,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我是不会叫自己受委屈的。你放心吧,对了,小侄子小侄女怎么样?”

秦氏于九月初诞下一对龙凤胎,何满自是精心备办了礼物的,只是还没亲眼见过。提到自己的儿女,何泉一脸的温柔:“嗯,都很好,你大嫂平时调养的好,没受多少罪,两个孩子生下来四斤多,虽然体重略轻,但在双胎里也算好的了。男孩儿是哥哥,女孩儿是妹妹,长得像你……”

“真的吗?”何满有些兴奋:“像我好,哈哈,将来能迷倒许多人,只是性格别像我吧。”

何泉含笑:“你倒有自知之明。”

何满白他一眼,归到正事上来:“你这回来就好了,以后有什么事,你和六王爷商量着办吧。我要向你推荐一个人……”

何泉有些不解:“这差事不是你揽的吗?怎么……”

何满拍拍他的肩:“我这人娇生惯养的,吃不起苦嘛,你总不能成天叫我一个姑娘家督造出海的大船……以后我只管动动嘴就好了。”

何满说这话并不只是推卸责任和自谦,她有几斤几两,自己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她所仰仗的,也不过是顾卫卿而已。

或者还有赵檀。

毕竟前世赵檀在开拓海航这方面很有经验,当然目的是什么,就没必要一提再提了。

有他们两个相辅相承,何满还真就是个分一杯羹,拣现成便宜的人。

可何泉不知道,一脸的忧心忡忡。

何满不理他,只闲了便把顾卫卿叫出来和他认识、熟悉。

何泉有些讶异,他望着不过十二三岁的顾卫卿,很纳闷为什么何满对她的态度又亲近又狎昵,好像亲姐弟……呃,虽然这孩子还没长成,但是何泉相处久了终于看出来了:原来这是个小姑娘。

何满和顾卫卿玩笑是玩笑,可于正事上,十分敬重。

何泉是很相信何满的,自然对顾卫卿也就没了一丁点儿怠慢。

顾卫卿平静、温和且又坦然自信,并没有一上来就拿出真本事震住何泉的意思。

何泉压抑住震惊,像个温和、宽厚的兄长照顾着她们两个。何满就不必说了,刁蛮任性,精灵古怪,可顾卫卿这小姑娘自有她的稳重和通透。

不过是几句话,她态度风光霁月,眼神平和又不失聪慧,已经足以让何泉赞叹和欣赏。

临别前,何满请顾卫卿先走,她狠狠的掐了下何泉手臂内侧。疼的何泉简直要跳脚:“你怎么又掐我?”

何满凑近了低声道:“你在桌上为什么老偷看顾公子?”

“呃……我,我没有。”何泉心虚的辩驳。

何满只冷笑一声,道:“别怪我没警告你,做男人就得深情专一,你要是敢对不起大嫂,看我怎么教训你。”

呵。何泉倒乐了:“咱们谁是兄长谁是妹妹?到底该谁教训谁?”见何满又伸手要掐,忙跳开道:“我不过是对她好奇……”

何满威胁的瞪了他一眼,道:“少打她的主意,她可不是你能肖想的。”

何泉有心逗何满,道:“为什么我不能肖想?她不过就是个茶农嘛。再有本事,也不过是个平民百姓。且士农工商,她身份最低,以我之尊,给她个姨娘当都是委屈我自己……”

没等他说完呢,小腿上又挨了一脚,何泉简直要惨叫:“你能不能别动手动脚?你当我是钢筋铁骨啊?很疼的,好不好?”

何满道:“不疼你能长教训?”

何泉失笑,兴手投降:“好,好,我不打她主意。她到底是你什么人?你居然这么维护她?”

何满笑笑,眼睛里闪着光道:“她啊,她是我的金大腿,她的我的摇钱树,她是我的观世音,有求必应啊。”

何泉耸了耸肩,道:“我看你是疯了。”

私下里,顾卫卿对何满道:“承蒙你如此厚爱与看重,谢谢。”

何满道:“能者多劳嘛,你有这个才能,就该放到合适的位置。我呢,没什么本事,也只好起个牵针引线的作用。”她又郑重的望着顾卫卿,道:“把你推到最光明最尊崇的位置,风光固然风光,可其实也很累很辛苦,你不恨我就好。”

顾卫卿没矫情,笑笑道:“嗯,我懂,诚如你所说,风光尊崇,哪个人不想要?不只是男人们想着建功立业,挂印封候的啊。”

何满道:“想要封候还不简单?交给我啊。我去跟太子殿下交涉,他是最爱才惜才的,定然对你格外看重。”

顾卫卿笑笑,没接她的话碴。她道:“我知道你需要银钱,我这倒是有个法子……”

何满挑眉:“无事献殷勤,你干吗无缘无故的讨好我?”

顾卫卿呸她道:“还不是看你愁得睡不着,替你解忧吗?可丑话说到前头,我要抽五成利。”

何满拍桌大笑:“没问题,我做主,答应你了。”

何满这边高高兴兴的开始筹备,京城里赵桐也接到了她的喜讯。听说她要建什么玻璃厂,造什么玻璃,赵桐一头雾水。

不过何满高兴,他也弯唇微微一笑,他能想像得出何满那眉眼飞扬的模样。

这个珠珠。

半年之后,第一套玻璃成千里迢迢的运到了京城,随行的还有一个年轻男子,照何满的话说他是技师,既管安装,又管推销。

于是太子府大兴土木,赵桐这里最先安上了玻璃窗。这玻璃十分坚硬,又透明又挡风,再不用每年按季换窗纸了。

赵桐在心里叹口气:这样新鲜的好东西,最该先呈上的不是给父皇吗?珠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故意给自己出难题啊。

不过也好,自己这算是开个先例,好与不好一览无移,若是父皇喜欢,他再给皇宫里也都装上就是。

第164章 、经验

今天的第二更。

御房里,成帝一直垂头看奏折,赵桐也就垂眸敛目的站在一旁。

一旁的********大气都不敢出,有心提醒陛下一声儿,随即又想到刚才禀报的声音那么大,陛下不可能没听见。

那就说明,陛下是故意要晾着太子殿下的。

牵扯到皇家父子间的心思,没人敢触虎须,是以这位在皇宫时陪着成帝几十年的大总管恨不能找借口退出去。

赵桐倒不觉得有多难堪,他盯着大殿发呆。宫殿都是从前传下来的,基本没什么变化,但这个时候打量起来,总觉得高大阔朗威武是真的,但阴暗潮湿也是真的,总之就是不够明亮,难免给人阴森森的感觉。

要是把这四周的门板都卸掉,换成玻璃窗,那该多敞亮……

成帝渴了,一伸手,端起茶碗来刚想喝,一抬头看见赵桐背着手站在那瞅着窗户发呆,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成帝咳一声道:“青华来了?”

赵桐这才回神:“父皇。”

成帝松驰了下手臂,道:“听说你那又得了新鲜东西?叫什么玻璃?那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用?”

赵桐道:“是,儿臣已经带来了。”

成帝也好奇,一般人有了好东西都要先进供到宫里来,何家小姑娘却先送给赵桐,什么意思?她眼里只有太子,没有自己这个皇帝吧?

可要真因为这就申斥何满,成帝也觉得老脸再厚也有些疼。

万一她说她只是请托太子殿下进呈呢?

两个小内侍抬着一块玻璃进来。

成帝不由的起身。坐得时间长了,腿有些麻,脑袋也有些晕,赵桐上前扶他:“父皇小心。”

父子俩很久没这么亲近过了,成帝能感觉得到赵桐那温暖的手臂里蕴藏着极为淳厚的力量。到底年轻,而自己确实已经老了。

他很不甘心,颇有些赌气的拂开赵桐的手,道:“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这就是……玻璃?跟琉璃挺像嘛。”

赵桐点头:“确立,但是工艺要比琉璃粗疏的多,成本很低,据说就是用沙子高温锻烧而成……”

成帝摸了摸,问赵桐:“这玩意,挺结实吧?”

赵桐摇头,道:“珠珠倒是说了一句,物极必反,好像是说硬度大韧性就不好,玻璃遇到重物捶击或是落到地上,是很容易摔碎的。”

他说着接过玻璃,没怎么用力,只是轻轻一松手,那玻璃就在成帝眼前摔成了几片。成帝弯腰要拣,赵桐拦住他:“玻璃碴很尖,父皇小心。”

成帝也就没强求,重新坐回龙椅,若有所思:“这想法,都是那小丫头自己想出来的?”

何满在传讯过程当中就没独揽大功,她早就跟赵桐提过“顾公子”,简直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赵桐很是为此妒嫉拈酸,还是后来赵檀在信中提到这位顾公子,他才知道原来是女扮男装,且还是六弟心心念念,始终难以忘怀的那个人。

因此赵桐也没隐瞒,趁此机会替顾卫卿请功。

成帝对这位顾公子不甚在意,他只关心何满。他问赵桐:“她这一走,也有一年多了吧?”

赵桐面露惆怅:“是啊,已经一年多了。”

成帝恨铁不成钢:“你还是男人呢,这夫纲不振啊,不嫌丢人?”

赵桐失笑:“父皇教训得是,可珠珠与儿臣相隔甚远,儿臣可拿什么来振夫纲呢?”人都不在跟前,他拿什么振?

成帝绝不会承认是自己阻碍了这对小鸳鸯的重聚,他嗤笑道:“就是她在跟前,朕也没瞧出来她有多乖顺。这姑娘家,还是别放到外头,不然时间太长,把心养野了,将来更不好收辔头。”

这是拿何满当成烈马了呢。

赵桐只笑笑,道:“多谢父皇关心。”

呸,谁关心他?

成帝摆手,道:“朕明白你的意思,这玻璃看着也不错,你就按你的想法做吧。”

何满接到赵桐的信,知道玻璃在京城大卖,很快便会推广到南北各处,心里很满意。

赵桐在信尾怨尤的道:“一别经年,卿可无恙?”

意思是希望她能回京。

何满没给他回信。

赵桐也不觉得失望,他根本没指望何满能乖乖回来。他倒是听赵檀说出海的船造得差不多了,想邀请他过去看看。

父皇是不好轻易出门的,他这个太子却可以,赵桐也正巴不得有个机会可以出京,其实更多的是想见见何满。

他这还做着准备呢,那边何满已经准备动身回京了。

她指挥着众人收拾东西,抽闲问一旁看热闹的顾卫卿:“大好机会,你不跟我回京去看看?”

顾卫卿犹豫。对于京城她不是特别感兴趣,毕竟不是没去过。但见见太子殿下还是很有必要的,毕竟做了那么多,其中有一半利润都到了太子腰包,她不去表表功有点儿锦衣夜行的感觉。

而且赵檀最近实在太缠人。她得罪不起,以前只一味的躲避也就是了,他一向心高气傲,最受不得这种脸色和推拒,盛怒之下,自己有何满护着,他倒也不好怎太过分。

可最近也不知从他哪儿学的赖皮功夫,简直要粘到身上甩不下去了。她跟他生气,他就嘻皮笑脸,她跟他讲道理他就又摆出那一副苦大愁深的嘴脸……

顾卫卿实在是郁闷。

是以何满的提议她很动心。

看她那矫情样,何满忍不住取笑她:“你有什么可顾虑的?要单纯是为了躲六王爷,大可不必。甭管你是什么态度,横竖他且得等几年呢,怎么也不敢做出无耻的行径来。”

顾卫卿自然明白何满的意思。要不是自己如今年纪实在太小,怕是赵檀又要故技重施,先占到手再说了。

她不由得微微脸红:“你胡说什么?”

“呵,我胡说,好,好,我不说。其实你现在跟我进京不是最好的时机,我不过是白多一句嘴。我可跟你说,如果我被滞留在京城回不来,你可得想方设法把我捞出来。”

说得顾卫卿也笑了:“成天你说我矫情,你自己不矫情?明明你已经和殿下情投意合,为什么不索性就留在京城?”

何满嗤了一声道:“你不知道男人都贱吗?你要上赶着贴他,他根本不会拿正眼好好瞅你,就非得这么吊着他的胃口,时不时给点儿甜头,他才会把你当成心肝肉……”

顾卫卿:“……”

第165章 、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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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到底还是拐走了顾卫卿,她倒是挺闲适:“偷得浮生半日闲。”

一副沧海桑田的模样。

何满笑笑,道:“得了吧,你活得累不累?生死都能看透,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她拱了拱她的肩膀,道:“趁你现在还年轻,且肆意几年吧。”

顾卫卿只笑笑没说话。

两人约好,第二天一大早出城。结果半路被一队杀气腾腾的人拦住了路。何满从车里跳出来,问:“谁这么不长眼,敢挡老娘的路?”

对面有人咳了一声,道:“珠珠,怎么说话呢?还不过来给王爷见礼?”说话的人是何泉。

何满瞪他一眼,道:“我怎么发现哪儿哪儿都有你?而且你还就是个和稀泥的。”

何泉:“……”他不和稀泥行吗?她倒是胆大包天,什么娄子都敢惹,可最后收拾残局的还不是他和太傅?

她敢情什么都不管。

何满望向对面脸拉得极长的赵檀,问:“王爷有何见教?”

赵檀当着她倒还不敢做得过分,只道:“本王来给何姑娘送行,我祝你一路顺风。”

“谢啦。”何满伸手:“拿来。”

何泉都一怔,他忙看向赵檀,生怕他生气。哪知赵檀一挥手,身后有人送来一张礼单,道:“喏,都在上面了。”

何满拿过来扫了一眼,笑眯眯的道:“多谢殿下。”这回态度比刚才恭敬也诚恳多了。

赵檀道:“何满,你几时回来?”

何满漫不经心的抚着手里的马鞭,道:“嗯,看情况吧,千里迢迢,回一趟京城也不容易,少则半年,多则……我就不回来了。”

赵檀根本不关心她几时回来,见她这么说,立刻道:“你要走可以,我早晚三炷香,保你平安回京,但是,人留下。”

何满仰头,打量了他一回,拿鞭子在手心里轻轻的磕着,道:“殿下这话叫人糊涂,难不成我还拐带了殿下的心肝?”

可不就是他的心肝吗?

赵檀怒声道:“你别装糊涂。”

何满点头:“你可别这么说,我要有能装糊涂的本事,那也就不是我何满了。”

气得赵檀道:“顾……”

何满道:“啊,原来你说顾公子。不过,顾公子的来去和你有什么关系?他是我的贵宾,我回京城邀他过去小住,这是人之常情,毕竟我在这里,他可没少尽地主之谊。你有意见?你又不是我爹。”

赵檀:“……”

他终于黔驴技穷了,在何满跟前,他从来就没挺直腰杆过。

何满笑靥如花,问他:“可以了吗?能让开了吗?”

赵檀无语的望着她:“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呀,什么都没想。啊,你说顾公子,其实我真没什么坏心,这些日子我对她如何你也有目共睹,我真是拿她当菩萨供着了,要不是她嫌弃我手脚笨,我恨不得天天服侍她吃喝拉撒。”

后面的顾卫卿听了打了个冷颤,心道:我谢谢你啊。快得了吧,谁特么稀罕你的服侍,让你这么一说我成废人了。

赵檀不听她鬼扯,道:“我是问,你带她去京城做什么?别敷衍我。你当她稀罕京城?”

何满转了轩眼睛,道:“呵呵,我哪敢敷衍王爷呢,这不是……好吧,既然你实在要问,我就实话实说。你觉得顾公子这人怎么样?”

“当然很好。”

何满道:“啧啧,你这人真无趣,也不知道谁能受得了你,你就不会夸夸顾公子有雄才大略,是经天纬地之材?”

赵檀:“……”你特么的能不能说重点。

何满也没等到他不耐烦,收住话头,笑眯眯的问他:“你说,这么个难得可贵的人材,留在这儿多浪费,我把他荐给太子殿下怎么样?”

赵檀眼睛一眯,这回是真怒了:“你敢?”

何满后退几步,一点儿害怕的意思都没有,就像招猫逗狗的无赖,啧啧两声道:“你这话说的可有意思,我为国为民,举贤不避亲,为什么不能?为什么不敢?”

“你,你居心叵测。”

“那你说说,我怎么居心叵测了?”

赵檀怒道:“你就是想把她从我身边抢走就是了。”

何满这回是真笑了,笑得简直直不起腰,她问何泉:“哥,你说我有那本事吗?”

何泉:“……”

这可怎么说呢,要说你还真有本事,这不顾公子就被你拐走了吗?不过他也挺担心,毕竟顾卫卿是女子,且长得又这么倾国倾城,不比何满差,而且她的气质跟何满不一样,轻轻松松就能把何满比成脚下泥。

再说了,何满那点儿三脚猫的功夫,大都是靠着顾卫卿才有的今天,就好像她是赝,而人家顾卫卿是正,但凡有眼光有见识的男人,也知道应该选择谁。

就算何泉再瞅着自家妹妹天好地好,这会儿也不得不谨慎的道:“珠珠,我觉得吧,这件事,你还是慎重些的好。”

何满一挑眉:“你什么意思?”

何泉闭嘴了。有些话,心知肚明就好了,说出来伤和气。

何满呸他一声,看向赵檀:“你们对太子殿下挺没信心嘛,算了,横竖我信他。还有一桩,我这回怕是要在京城多待几年,正好那时候顾公子也到了适婚的年龄,我想让我爹帮着参谋参谋,给他说一门合适的亲事……”

混帐啊。

赵檀气得怒发冲冠。

何泉一把拉住他:“王爷息怒,珠珠纯粹是开玩笑呢,再说依微臣看,这主意也不是不好。”

“你说什么?”赵檀恨不能生撕了他。他不能打何满,打何泉总行吧?妹债兄偿,这主意也行。

何泉架住他,轻声道:“顾公子年纪实在太小了,您这见天的明送秋波,暗送衷情的,实在是有点儿……有辱斯文,有碍观瞻。”

您好歹等她长大了再说啊。

赵檀看向何满,她笑得极其奸诈,一副我就是气你,你能耐我何的模样。

他只好道:“我要同他说两句话。”不等何满开口,道:“一分银子也没有,刚才送你的礼物还不够贵重?”

何满悻悻的摸了摸鼻子:“我也没说跟你要封口费啊。”她从善如流的退到一边,恭敬的道:“王爷请。”

第166章 、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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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一点儿都不担心顾卫卿,赵檀根本不敢对她做什么。在她和赵檀这场相爱相杀的情感大战中,看似赵檀强势、霸道,顾卫卿则软弱、被动,其实主动权一直都在顾卫卿手里。

赵檀比她投入的要多,陷得更深,两辈子了也没能从顾卫卿这儿爬起来。

反观顾卫卿,上辈子说走就走,并且照样嫁人生子,她哪儿有一点儿从一而忠的愚蠢的女子贞节的观念?

她是个聪明通透的人,拿得起,放得下,嫁给谁都能把日子过好。

但赵檀不行,他有执念。越患得患失,他越输得快,输得惨。他就是个纸老虎,看着凶,其实不禁打。

其实要何说,顾卫卿根本没必要这么绷着,但凡肯给赵檀一点儿好脸色,保证能把他调\/教得和条听话的大狗似的,成天在她跟前摇尾乞怜,叫他做什么,他都不待打个折的。

可惜顾卫卿心如铁石,自己和她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嗯,也许最根本的差别是,自己喜欢那种事,而顾卫卿不喜欢。所以自己能屈服于欲\/望之下,而顾卫卿不肯。

何满叹了口气,人跟人怕比,她怎么觉得有点儿自卑呢,这事儿成她心病了。好在和赵桐分开的近一年的时间里,她好像也没那么想……

何满又嘲弄的看赵檀:顾卫卿肯定是有心病,指定是他技术烂。

何泉看她望着赵檀的背影发呆,不由的担心的道:“珠珠……”没发现她见一个爱一个啊,怎么对王爷这么……呃。

何满回头,看他一脸难色,不难猜出他在想什么,气的何满掐他:“你都胡想些什么?我哪有那么水性杨花?你们一个一个的够了啊。”

好像都知前事似的,一个一个都料定了她会红杏出墙。别人也就算了,怎么自己的亲大哥也这么个模样。

何泉忙赔罪:“我哪会这么想,自家兄妹,总不能互相埋汰吧?给你泼一身脏水,我有什么好处?”他道:“我只是想劝你,对六王爷,还是客气些吧,毕竟君臣有别。”

何满点头:“我也就还能乍乎这几年,你等顾公子长大了着,就他那饿狼劲,能憋着自己才怪。一旦被他叼到嘴里,你看他对顾公子还能是这个态度着。”

何泉:“……”半晌才道:“你能不能,别这么直白。”

何满笑起来,道:“唉呀,忘了你也是男人了,一竿掀翻一船人,我向你道歉。”

何泉:“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珠珠,你好像对男人,有特别强烈的偏见。”

与其说是偏见,不如说是恨吧。好像因为性别的差异,男人对女人总是多了那么一点儿优越感,好像他们仗着先天优势,就可以肆意欺负女人了是的。

偏偏世道对女人严苛,男人可以放纵风流,可以三妻四妾,女人但凡和男人有一点儿牵扯就是罪该万死。

甚至男人们总是想从女人的身体上占便宜,得好处,否则仿佛就枉为男人了似的。

何满上辈子吃过男人的苦头,以至于后来对男人就尤其的恨,她不惜以玩弄他们的性命为乐。曾经欺负过她的男人们早就不知所踪,她把恨迁移到无辜的男人身上。

其实男人和女人差不多,都是人,在最卑微的时候,是不吝做出任何屈辱的事来的。

有骨气的男人,何满恨不能用最酷戾的手段迫使他屈服。没骨气的男人,何满又恨他们像条狗。

竟是没一处能让她满意的。

就算是现在,也不经意间会带出那种偏狭的恨来。她不想任人欺凌,那就只能靠着大树,不断的往上攀,只有站到高处,才不会任人鱼肉。

想和顾卫卿的想法和她也差不多少,这也是她现在不得罪赵檀的原因。

可惜,男人若能靠得住,那就是天下奇谈了,所以何满永远都没有安全感,不管赵桐保证多少次,又信誓旦旦多少回,也不管他说得有多动听,哪怕他今日之前做得尽善尽美,可看不见的明天里,何满不知道还有多少天翻地覆的变动。

何满回神,道:“就算是吧,难道你们男人对女人就没偏见?”

何泉没再继续和她争辩下去,想说什么,又只是轻叹一口气:“一路小心。”

何满点头。

何泉又理了理她的鬓发,道:“回去好好孝敬爹娘,如果可以,不回来就不回来吧。”

何满还是乖巧点头。

何泉还是不放心,终是道:“太子殿下,你……我知道你不甘心,可能有什么办法?既然他有心,有意,有情,你就顺着他些。未嫁时的姑娘,有个性是好事,可做人媳妇,个性太强迟早要吃亏。”

他不好说得过太过直白,总不能说,太子殿下没娶你的时候,自然会千依百顺,可真要娶过门,就该你千依百顺了。

何满照旧点头,眼睛亮亮的,似乎带着水汽,她很平和的道:“我知道该怎么做,就算我想贪图他点儿好处,不也得先把他哄高兴了嘛。”

何泉长叹:“珠珠,夫妻之间不该这么满是算计,你嫁给他,前提应该是你爱他,他也爱你。你照顾他,服侍他,是你做妻子的本分,他护你,宠你,是他的义务。可除此,你该信任他,依赖他,敬重他,肯把手交给他,不管前途是什么,都能并肩往下走。而不是你这种……你这种……”

何泉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何满没和别人做过夫妻,她当真不知道夫妻之间该如何。

看她那懵懂的眼神,何泉心里很难受。每一对夫妻都不一样,甚至因为对方是太子殿下,他和秦氏那点儿夫妻经还真没法悉数都教给何满。

何泉鼻子有些酸:“珠珠——”如果可以,真的不想让她嫁。嫁什么人家不好?非得嫁给太子殿下?皇家媳妇不是好担当的,甚至包藏着太多的变数和风险,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怎么承担得来?

最终他只是嘱咐:“见机行事吧,总之你自己的日子,你要过得舒心才成,不然,你就来寻兄长,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第167章 、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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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桐匆匆回府,下了马还同南明交待:“行李都收拾好了?明天早点走,路上也不必多耽搁,总共就这么几个月的时间,还是早点儿过去的好。本王叫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了没?别忘了,本王的东西可以少带或是不带,但叫你备好的东西务必拿齐。”

南明接了马缰绳,应道:“殿下放心,都准备好了。”

赵桐蹙着眉,还在想缺什么少什么,不想太子府门口蹲着个小乞丐。他怔了怔,问门口的侍卫:“怎么回事?”

什么时候小乞丐都能自由跑到太子府来了?

侍卫苦着脸:“赶她也赶不走……”

赵桐喝斥北光:“都没长眼睛吗?看他要什么,赶紧打发了。”不就是个小乞丐吗,除了要吃的就是要钱呗。

那小乞丐听见了他的声音,从破帽子下怨恨的瞪了他一眼。

嘿,这小子胆儿挺肥啊?

赵桐懒得和他计较,径直要进门。不妨那小乞丐忽然跳过来,抱住他的大腿,道:“大爷,可怜可怜我吧,给我点儿吃的吧,我都一个月没吃上一口热乎饭,喝上一口热乎水了。”

众人:“……”

赵桐:“……”特么的你们都傻了,赶紧把他扯下去,就他身上那油腻也不知道几年没洗了,呵,一股钻鼻的臭味,这倒好,全抹他身上了。

他也顾不得招呼人,赶紧往下撕罗这小乞丐。

哪知这小乞丐手跟钳子似的,揪住了就不撒手,他手刚触到他,他就号起来:“饶命啊,大爷,你就发发善心吧,啊,不要打我啊,你就是不肯施舍,也别杀人啊……”

把赵桐气得:“你给我站起来,好好说话。”

那小乞丐果然站起身,脚底下却站不稳,身形一晃,整个人栽进他怀里。

赵桐:“……”他这是被个小乞丐占便宜了么?

伸手就要把他摔出去,哪知这小乞丐搂住他的腰,脸都扎进他脖子里了,还含糊不清的道:“你别碰我啊,敢弄伤了我,你会后悔的。”

赵桐叹了一口气,勒住了他的腰。

南明等人都看傻了,不会吧,殿下居然搂小乞丐的腰?

赵桐开口道:“行了,玩够了没有?”

怀里的小乞丐身子一僵,随即笑靥如花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是我?”衬着她那黑不溜秋的脸,真是要多滑稽有多滑稽,可她的眼那么亮,焕发着神彩,不是何满是谁?

赵桐给了她一个脑绷,道:“真要是小乞丐,你还能全须全尾的待在这府门口?”

何满嘟嘴:“那你还跟我装?”

赵桐:“我不跟你演,谁知道你又生什么妖蛾子?”最主要是怕她生气,转身就走。

何满松开他,道:“殿下,我回来了。”

赵桐深情脉脉……很快打住,嫌弃的道:“脏死了,你从哪儿弄来的这身衣裳。”本来满腹柔情蜜意,被她这么一插科打诨,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赵桐嫌弃的掸着自己的衣裳,那脸色青青黑黑,简直掉染缸里了。

何满笑着捂住嘴,随即也呸了一声:“装得太像了,是挺恶心的,那殿下,我先回去了,等收拾好了再来。”

刚要走就被赵桐攥住手腕:“你回哪儿去?”也不嫌她脏了。

“回家呀。”

“回什么家?你当小乞丐还有瘾了是不是?被太傅知道,看不揭你一层皮。走,跟我回去。”不由分说,拉着何满往府里直。

何满亦步亦趋的跟着他,问:“殿下,你看见我是什么心情?”

什么心情?他恨不得掐死她。

“你要回来,为什么不提前跟我打声招呼?”

何满道:“我想给你一个惊喜啊。”

“惊喜,呵,惊喜。”气得赵桐话都说不出来了。

何满道:“怎么,殿下居然不高兴?”

他能高兴的出来吗?他明天就要启程南下,结果她回来了。

赵桐问何满:“你这次回来,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我就是,嗯,很想念殿下。”她盈盈笑着,因为看不出表情,但能瞧出她眼睛里的小羞涩。

赵桐站住脚:“真的?”

何满低头看自己脚尖,道:“什么真的假的,我什么都没说。”

赵桐叹了口气,点点她的脑袋,道:“你呀……打算待多长时间?”

何满笑眯眯的道:“嗯,我出去也有一年多了,如今那边没什么事,我想在京城多待几年,也好陪陪你。”

这话赵桐听着舒服,却随即想到自己一走又是小半年,气得道:“你给孤等着。”说罢大步先走了。

何满:“哎,你生什么气啊,我说错了吗?还是我做错了,你等等我。”

赵桐回到寝殿,先把外袍脱了扔到地上。何满跟进来没收住,一脚踩了上去,她唉哟一声,连连道歉:“殿下,我没瞧见,衣裳让我踩脏了,对不起啊。”

说时弯腰拣起。

赵桐怒哼:你不踩就不脏了?

懒得理她,继续脱。

等到何满把地上他扔的衣裳都拣起来,他已经去了屏风后头。何满犹豫了一下,心里也挺激动的,可又有点儿犹豫,她咬着唇,扭着手指:到底是进去还是不进去呢?

说实话,一见到赵桐她是挺高兴的,想想从前,她还挺怀念,不过赵桐看上去温文和顺,可私底下跟头狼似的,她又离开一年多,而且又惹了他不高兴,待会他发起疯来她可承受不住。

咳,对了,她是走了一年多,可太子府里有无数的美人,堂堂太子,他还能委屈了自己是怎么的。

何满正神思恍惚呢,就听赵桐喝斥道:“你想死是不是,还不赶紧滚进来。”

何满把他的衣裳放到一边,道:“喏,是你叫我进来的啊,可不是我自己要进来的。”

才跨过屏风,就被赵桐攥住手腕拖了过去。

何满惊叫:“唉,水,我衣裳都湿了。”

赵桐也不说话,三两下剥了她那脏兮兮的乞丐服,径直将她抱起来按进了热水里。

何满被溅得一头一脸的热水,才张嘴叫了一声,就被赵桐欺上来堵住了。他的吻十分凶狠霸道,何满觉得疼,可还没等抱怨呢,他的大手已经袭上来,微微一拢,她的柔软就落到了他的手心。

呵,可比刚才疼多了,这混蛋。

第168章 、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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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里何满就被赵桐解决了,除了刚开始他泄愤似的狠,到后来就越来越温柔。何满渐渐软下来,汪成一泓水,情意绵绵的望着他。

赵桐被她无形中的风情勾引得控制不住,最终将她卷进风暴中。

从水里出来,回到榻上,何满累得只想睡,她还叮嘱赵桐:“不行了,我要先睡一会儿,你记得待会儿叫我啊,天黑前我必须得回家。人家是偷空跑出来找你的……”

赵桐亲了亲她红润的唇,低低的嗯了一声。

可他抱着柔软丝滑的一团,经久离别,他又血气方刚,哪里受得住,三两下又哄着何满再来了一回。

何满疲倦不堪,这一觉径直睡过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何满是被赵桐撩拨醒的。

她睁开惺忪的睡眼,狠劲的掐着赵桐的手臂内侧,抱怨道:“你怎么这么讨厌,人家要死了。”

赵桐道:“这是你欠我的,你一走就是三百多天,自己算算,欠我多少回。”

何满哼哼着不依:“我又不是故意,再说你堂堂太子殿下,还会缺女人不成?”

赵桐失笑:“你这是吃醋了?”

换成别的女子,肯定不会直接承认,怎么也要义正言辞的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有何满大大方方的道:“当然,换个角度想,要是我身边男人不断,殿下不吃醋吗?”

赵桐揽着何满腰的手一紧,脸色黑沉的道:“别胡说。”

何只是会吃醋,他会杀人。

何满用纤长的手指点着赵桐的胸,在他肌理结实的胸膛划着圈,道:“殿下这是做什么?我说得有什么不对吗?”

赵桐道:“男女有别,你别总打这种不伦不类的比方。男人和女人怎么能比?”

何满娇俏的哼了一声,也不跟他犟,只揽着他的脖颈,一本正经的道:“太子殿下,这种事情虽好,可也要有节制啊?你可别做涸泽而鱼的傻事。

赵桐失笑:“你怕我不行?”

何满咯咯笑:“我可不敢说你不行,我是说我自己。你就一点儿都不心疼我?”

赵桐有些恼怒的道:“活该,还不是你自作自受?本来我都打算好了……”

算了,跟她算这些帐有什么用?

他一边厮磨,一边道:“没关系,等我走了,随便你怎么歇。”

又一番浓情蜜意,何满慵懒的歪在他怀里,眨着眼睛道:“要不,殿下你别走了。”

赵桐:“……”他气不愤的笑一声,道:“理由呢?”

何满贴着他的脸颊道:“我舍不得你呗。”

赵桐又甜蜜又气愤,道:“从前我也舍不得你,你怎么就不说不走呢?”

何满耍赖:“殿下什么时候舍不得我了?分明是你顾全大局,深谋远虑,无条件支持民女走才是。”

赵桐:“……”

看他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何满笑道:“或许殿下心里确实是舍不得我的,可你不说出来,我哪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我又不是殿下肚子里的蛔虫。”

赵桐:“行了……”做什么不好,非要做那玩意,恶心不恶心?

何满撒娇:“殿下到底同不同意?”

赵桐头疼的道:“你这都是孩子话,我前头跟父皇请命要去察看海船督造情况,后头就反口说我不想去了,只因为贪恋儿女情长,你叫父皇如何看待我?”

何满瞪着眼睛瞅他,道:“他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呗。好像他对你有多好似的……”

赵桐一把捂住她的嘴:“还敢胡说。”

何满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不敢再说了,赵桐这才放了手。何满微嘟了嘴,道:“算了,殿下要做个孝顺的儿子,要做个贤德的太子,我就不做祸水了。天色不早,我要回家了。”

赵桐有些舍不得,可留她的话,赵桐又说不出口。显见得这小丫头又拿这个做条件,想威胁他就范呢,他怎么肯?

只是眼睁睁的看着何满不急不缓的着衣,那美景就在眼前晃荡,简直勾人的很。他竭力不受诱惑,扭了头,道:“我叫人送你。”

何满顿了顿,有些不太满意,却也没说什么,只道:“明儿一早殿下要出门,我起不来,就不送殿下了。”

赵桐不跟她一般见识,自己也起身着衣,亲自牵着何满的手,将她送到府外。

何满回身看着他,灯光下,她精致的容颜如刻如画,他打从心底生起眷恋。何满道:“如果我希望殿下留下呢?”

赵桐严肃的道:“人不能言而无信。我说过,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很快就回来。”

何满娇娇的道:“可是我很想你怎么办?要不我跟你一块去?”

赵桐心里一荡,随即又道:“你千里迢迢,才回京就又走,我怕你禁不起折腾。再说,你还得等父皇召见。

何满跺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哼。”

赵桐不明白她为什么非要留自己,至于她的什么“我舍不得你”这理由,他根本不信。他笑着道:“除非你给我一个让我拒绝不了的理由。”

何满挑了挑眉:“才一个啊。”

赵桐警告她:“可没你信口开河的机会,你要想耽误时间,尽管胡说八道。”

何满不悦的瞪他一眼,却攀着他的手臂,踮脚凑近他,道:“我给殿下推荐两个人啊。”

赵桐心里一动,伸手揽住她的腰,笑着道:“那要看什么人了。”

何满道:“自然都是人才,一老一少。老的呢,是当世大儒,三十年前,连先帝都曾礼贤下士,请他出仕,可惜他不肯。”

赵桐眼睛一亮:“你是说郑先生?”这块骨头给的可够大的,赵桐如果真能把他请出来,不要说名声好听,就是将来他亲政,郑先生也是股肱之臣。

赵桐有些兴奋的道:“珠珠,你没开玩笑吧?你知道他在哪儿?”

何满点头:“嗯,知道。”

“好,你把地址给我,我亲自去见他。”

何满笑笑,道:“他脾气不大好,恐怕殿下要受些挫磨。”

赵桐不以为然:“有才能士,多少都有些古怪,没关系,我只诚心求教,就算他不肯,我尽了自己的心,也没什么后悔遗憾的。”

第169章 、端倪

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何满对赵桐的事一向不关心,横竖自己又不劳心劳力,他成与不成,她都没什么可顾虑的。想了想,还是道:“还有一个人,殿下若得了她,就相当于得了聚宝盆,不敢说随你予取予求,但也相差无几。只是这人呢,情况有点儿特殊,殿下不可有丁点儿怠慢。”

赵桐一点就透,道:“是顾公子?”

何满点头。

赵桐道:“是该见见,总听你在信里提他,夸他……把他形容得无所不能,无所不通,简直要成仙了。”

他都吃醋了。何满对那位顾公子是全身心的爱敬,对自己好像都没这么慷慨赞美过。

何满正色道:“我想问殿下一声,您是打算公用呢,还是私用?”

赵桐被何满说得一怔。

这公用之说,自然是把这位能得要上天的顾公子举荐给父皇,一来是对她的奖赏,二来有了出师之名,她以后再有什么好点子,实施起来也方便。

至于私用,那就是将顾卫卿笼络住,为他一己所用。

他身为太子,所需花费极大,若有了顾卫卿,真就像何满所说,在他家后院弄了个聚宝盆,他几时想用银子了,伸手去取就成了。

这两者的区别,关键之处就在于父皇怎么看。

好像这两年,陛下对他的戒备少了许多,不知是他对自己更满意了,还是对其它几个儿子彻底失去了信心。但戒备少,不代表父皇对自己没疑心。

皇家父子不比寻常父子,这戒心一旦被旁人利用,很有可能给他带来杀身之祸。所以,像顾卫卿这样的人才,要么为他所用,要么就杀掉,总之不能给别人留机会。

短短一瞬,赵桐已经在心里过了好几个过儿了,他不想把这些阴暗血腥的事说给何满听,只笑笑道:“你想怎么用?”

何满道:“这是殿下的事,我可不管。”

赵桐好奇:“公用如何?私用又如何?”

何满道:“公用嘛,倒也简单,你寻个机会,给她争取个官职。私用么,自然是收入殿下的麾下。”

赵桐忍不住摸摸何满的脸,低笑道:“珠珠倒是好盘算,依你说呢?该如何?”

何满不高兴的拨拉掉他的手,道:“你说。”

她不喜欢他这样,像是在逗弄小猫小狗。

赵桐道:“私用吧。”

何满十分警觉的看着他。赵桐心里一咯噔,在何满想要动之前,紧紧揽住她盈盈一握的细腰,道:“怎么?”

何满气得跺脚,道:“哼,我就知道你有私心,你个臭不要脸的……唔。”

赵桐看她又口无遮拦,一伸手捂住她的嘴,把她拖到一边,挥手示意身后的侍卫、侍女们都退下,这才放开何满,道:“我又怎么招惹你了?”

何满悻悻的道:“殿下那么聪明的人,难道就没从我的只言片语中窥出什么端倪?”

赵桐:“……”他十分无辜的道:“你同他那么亲近,几乎日夜都在一起,又形影不离的待了这么长时间,偏你又对他毫无防备,简直是完全信任,他说什么你就听什么,随便一句话都奉之圭臬,我都没说什么,你居然还反过来拍我一身不是,珠珠,做人可不能这么不厚道。”

何满气得:“你……”

但她也不敢保证赵桐连人都没见着,就能猜出顾卫卿的身份。

她确实没仔细想这一碴。

赵桐这人的心机之深,能到深不可测的地步,她那点儿小伎俩,在他跟前根本不够看。

以前只有任他算计的份,现在么,他把她划拉到自己阵营,算是自己人,她对他虽有防备,却也只是男女感情上的,他的事,她从不过问,她的事,除非不能讲的,否则他若有问她必答。

但这也不代表他隔空就能辨别出顾卫卿的性别来。

何满怕冤枉他,便狐疑的望着他道:“你就没觉出什么异样来?我为什么毫不避嫌的和她这般亲近?”

赵桐委屈又怨尤的盯着何满,那小眼神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何满怎么也想不到他是装的,只好摇着他手臂晃了晃,道:“好,都怪我没跟你说清楚,我跟你说,这关乎到他身世的秘密,只能你知我知,也不对,总之就是不许告诉别人知道……”

她踮着脚,凑近赵桐的耳朵:“这顾卫卿虽然人人称之为顾公子,可其实呢她是顾姑……”

话没说完呢,就被赵桐紧紧扣在怀里。

何满一怔,以为有人偷袭,吓得一动不敢动。

她也怕死。

可半天没动静,只听见赵桐胸膛里怦怦有力的心跳声。何满抬头:“殿下?”你发什么疯啊?

赵桐的耳廓热烫通红,何满吐气如兰,像是轻盈的羽毛,拂在他耳边,泛起一阵酥麻。他自觉不自觉的就被撩拨到了。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对上何满那仰起的小脸,真是怎么看怎么爱。他忍不住低头在她唇上中啄了下,道:“嗯,我明白了,她是女子。”

何满眼睛一弯,那明亮的眸子里就汪了一朵灿烂的笑花:“殿下英明。”想想又不对,问:“你真的是刚明白?”

赵桐的手一直在她腰间呢,滚烫有力,这会儿缓缓松开一只手,抚着她轻蹙起的秀眉,声音低沉却悦耳的道:“嗯。”

何满道:“既然你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那现在,还要把她收为己有吗?”

赵桐忍不住低低的笑起来,刮了刮她挺翘的鼻子,道:“小醋坛子,我不至于到了跟六弟抢女人的地步吧。”

何满一怔:“你,你怎么知道?”

赵桐自知失言,岔开话题道:“珠珠,你看这会儿天色实在不早了,这会儿回去,也难免被太傅和何夫人数落,不如你就……留下来吧。**一刻值千金,我们……”

“你打住啊。”何满要挣脱开他的束缚:“我才不,再留下来,非被你折腾死不可。”

赵桐叹气:“唉,珠珠啊,你回去可一定要准备好棒疮药啊,看来我是注定要做个食言而肥的人,这还不算,我是注定要被父皇骂成贪恋女色,毫无大志的男人了。”

何满咯咯笑:“不会吧,你可是太子,陛下怎么会罚你杖刑。”

赵桐无语:“天底下老子教训儿子不都这样吗?”

何满收了笑,眼睛亮亮的望着他,道:“没关系,你做不成君子,我也成了祸水,骂名我陪你一起背。”

第170章 、糊涂

今天的第二更。

何府,何太傅和何夫人还都没睡,两夫妻满面愁云,互相瞅着对方,都能瞧出对方眼里的担忧。

何夫人开口道:“老爷,都是妾身的错……”

说着就落下泪来。

何太傅眉毛都要耷拉下来了,忙拉住她的手:“夫人,这种话就别说了,养不教,父之过,要说有错,也是我的错。”

何夫人呜呜咽咽的哭,道:“都是妾身,不该打小纵着她,如今大了,越发管不住,也不知道她要作到什么时候,会不会给老爷,给这个家带来什么泼天大祸。”

何太傅道:“你别胡思乱想,总还不至于,不过是晚归……”想想老脸忍不住有些发红:“到底两人经久未见,咳,都年轻,肯定,咳……”

剩下的话他没好意思说。年轻人嘛,到了一块还不得**?他也不是没年轻过。

何夫人又羞又气,双颊微红,将手中帕子往何太傅身上一掸,嗔怪的道:“老爷”

何太傅咳了咳,正色道:“我是说,他们两个肯定有许多话要说,有许多正事要谈,不是说珠珠弄了什么玻璃,又开了好多厂子么……”

得,越说越显得欲盖弥彰。

何夫人索性扭了脸,腹诽道:他们能有什么话可说?就算有正经事吧,两个年轻人肯定先……

打住吧。

何夫人叹了口气:“珠珠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她离家这么久,就不知道我们也同样惦念着她?就算……不回来,倒是派人给家里送个信儿啊。”

眼瞅着天越来越黑,两夫妻估计何满是不回来了,何夫人道:“算了,不必等她了,横竖有太子殿下呢,想来她也不会有什么大事,老爷先安置了吧。”

何太傅也没办法,只好宽衣上榻。

这边两夫妻才安置,听见外头有脚步声。

何夫人忙出了内室唤人:“可是珠珠回来了?”

那丫鬟忙道:“是,一回来就要热水,要热饭。”

何夫人披了件衣裳,道:“你们赶紧去准备吧,我去瞧瞧她。”

何满已经进了门,笑道:“哪敢劳动娘去瞧我,珠珠来给娘请安了,我爹呢?他睡啦?”

何夫人等她走过来,往她脑门一指:“你还知道回来?也不瞧瞧什么时辰了?再不回来,你爹都要去……去官府报案了。”

何满嘿嘿笑:“珠珠这不回来了吗?”

何夫人理了理她的鬓发,看她面如海棠,人比花娇,哪有不知情的?忍不住道:“你这孩子,怎么一点儿都不让人省心呢。要是真这么……如胶似漆,那就索性早点儿过了门,到那时,随你们两个怎么闹,我都不管。”

何满微红了脸,道:“娘”

知道她害羞,何夫人打住嘴,又点了点她:“真有这本事,你倒是去跟太子殿下撒去吧,整天就知道磨我,打量我管不住你是不?”

何满扭了扭身子,道:“一回来就骂人家,早知道人家就不回来了。”

“你敢。”何夫人生怕她耍小性子跑了,不敢深骂,只好语重心长的道:“你这孩子也太不知道轻重了,知道的,说是你们两个有事相商,不知情的,不定怎么背后嚼舌根呢。虽说殿下赌咒发誓说必会娶你,可到底亲事没成,万一,万一你……”

说时看向她平坦的小腹:万一弄出个孩子来可怎么是好?

何满不以为然的道:“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行了,这事您就别操心了,我心里有数。”

“有数,有数,你也就嘴上本事。行了,早点儿回去洗漱,吃了晚饭好歇着,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知道了,知道了。”何满转身要走。何夫人又叫住她:“娘说的话,你好好琢磨琢磨,别不往心里去。”

何满轻快的道:“行了,娘,我都明白着呢。这次我不是回京了嘛,如果没什么意外,那就嫁呗。”

何夫人这个气:“你说的倒轻松,怎么从前不答应?”

“我这不是想试探试探他吗?看看我走这一年,他会不会因为距离就对我失了情感,失了兴趣。”

何夫人问:“试出来了?”

何满有点脸红,道:“当然。”

他说他这一年都没碰过别的女人,何满还似信非信,可经了这大半天的折腾,她便信了。既然他仍执意肯娶,那她就嫁咯。

何夫人看她那模样,倒有点儿小儿女的娇态,虽不明白个中细情,但想必他二人感情仍旧甜蜜,也不好多说,只嗔道:“你个傻孩子啊。”

何满回去吃好喝好,浑身酸疼,一头倒在榻上便睡了过去。

临近黎明,又做了个恶梦,当弓箭刺穿她后背,剧痛袭来,何满啊的一声轻叫,左腿便重重的打到床板上。

青暇和红绫惊醒,忙问:“姑娘?”

何满艰难的从恶梦里醒过来,刚才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她有些呆呆的抚着自己的胸口:还好,只是梦,没事。

她道:“你们睡你们的。”

其实这不是梦,是上一世的情形,就发生在今年。也不知道这回自己能不能避过,不,确切的说,是赵桐能不能避过被刺杀。

再接下来,何满就睡不着了,她靠在床栏,一直坐到天明。

等到太阳升起来了,她才又有了些倦意,稀里糊涂的睡去。

这一觉就睡到正午,醒来时外头鸟儿啁啾,阳光晴好,空气里是浓郁的桂花香味。这浓香沁脾,仿佛所有烦心事都被冲淡了。

何满懒懒的唤人起身。

青暇一边替她梳妆,一边道:“刚才夫人来过了,看那模样,像是有事要同姑娘说。”

何满懒懒的答:“哦。”

何夫人早等得不耐烦了:“你怎么才来?”

何满坐下,道:“我刚醒啊,自然才来。”

“你,珠珠,你怎么还没事人似的,你昨天是不是同太子殿下说什么了?”

何满挑挑拣拣,道:“娘,这葡萄怎么这么小……”

何夫人一巴掌拍在何满手背上:“你还知道吃,我问你,你同殿下说什么了?”

何满吃痛收回手,委屈的道:“没说什么呀,就说我舍不得他,叫他别去南下公干了。”

何夫人怒不可遏:“你……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第171章 、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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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抿着唇,挑眉道:“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您直接说好了。”

看她那满不在乎的模样,何夫人简直是要气到晕厥,指着她,声带哽咽的道:“珠珠,从前爹娘宠你,是觉得你是家里的女孩儿,女孩儿本就过得不易,尤其是成亲之后,要到夫家上奉公婆,下育儿女,中间还要照顾好丈夫,同妯娌处好关系,还要应付这样那样的大姑子小姑子……考虑到种种,这才对你多有疼爱,可是这疼爱,却成了利器,你怎么能这么任性?”

何满:“……”她直觉是出事了,很有可能是赵桐。他能出什么事?哦,昨天他是说着,叫她给准备好棒疮药。

何满腾一直站起身。

何夫人拉住她:“你还要去哪儿?”

何满一头雾水:“我能去哪儿?这不是我想起来还有两瓶外伤药呢,正好给太子殿下送去。”

何夫人两眼一翻,径直晕过去。

何满:“……娘”

等到何夫人醒过来,睁开眼,看见何满就坐在身边,她一把就攥住何满的手:“珠珠啊”

何满:“……”她道:“娘,您能不能长话短说,拣重点说,您到底想说什么?”

“你,你这混帐。刚才你说的那是什么话?你上回得的那两瓶外伤药,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药效早没了,你特特的拿出来要送给太子殿下,你……”

何夫人一脸的不忍直视:“你怎么这么无情无义?“

“我……”何满真要急了:“我怎么了?我?”再说现在是讨论外伤药的药效问题吗?

何夫人拉着她的手道:“珠珠啊,你可不能犯傻啊,太子殿下早晚是你的丈夫,虽说他是太子,你们不可能像寻常夫妻那样恩恩爱爱,但你也不能对他这么疏忽怠慢……”

等何夫人不停歇的直说了一炷香时间后,何满递过一盅茶:“娘你润润喉咙,我这儿听着呢。”

何夫人气得接了茶碗一墩:“你还不耐烦了?”

“……”何满低眉顺眼的道:“哪能呢。不过,娘,您要是再耽搁下去,可就真什么事都晚了。”

何夫人立刻清醒:“对,对,你赶紧的,拿着礼物去瞧瞧太子殿下。”

“……”何满根本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何夫人一拍胸口:“唉,都是你把我给气糊涂了,你听我说……”这回总算是说到了重点:“珠珠啊,娘知道你对殿下情深意重,可男人志在四方,你怎么能以儿女私情留他?何况他又是太子殿下,这出尔反尔,可不是什么好行。”

何满总不能直接说:娘啊,我拦着他是为他好,谁敢保证,他这回南下,路上不碰见点儿灾啊厄啊的,万一要是没人救他,他一命呜呼了怎么办?

就算她真的跟着去了,可她实在不想再受一回罪。

何满只好道:“我就是那么一说,听不听全在殿下,关我什么事?怎么,陛下生气了?”

“何只是生气?简直是雷霆之怒,直接叫人把太子殿下打了个半死。”

何满:“……”嘿,虽说挨了顿揍,可起码命能保住了,而且这皮肉之苦他都受了,看来是轮不到自己了。

谢天谢地。

何夫人问:“你一脸庆幸,是几个意思?敢情挨揍的不是你,你就不知道心疼……不对,你就不知道害怕是吧?殿下可说了,他是因为舍不得你,你知道现在满京城人都在骂你什么吗?红颜祸水,祸水啊……”

何满心道:祸水怎么了?很难听吗?让别人妒嫉去吧,她们倒是想当祸水,也得有那资本才成。

再则祸水可不是只有姿色才成的,以赵桐那深沉的心机,没什么可以打动他,休想他按你的预想去做。

不对,到了他也把自己卖了,还真是骂名一起背。

何满看何夫人实在是痛苦得不得了,便道:“娘,太子殿下没事吧?不会打出个好歹吧?”

何夫人收了泪,一脸茫然,她并不知详情,此时想想也有些担心:“应该不会吧,毕竟他和陛下父子一场,虎毒尚且不食子……”

何满道:“就算陛下有心容情,可也架不住那些行刑的内侍和侍卫什么的,但凡谁有不良居心,公报私仇,哪怕那板子只歪那么一点点呢,万一打到要害,太子殿下可就……”

何夫人心惊的望着何满:“不,不会吧?太子殿下一向温有谦恭,没听过他有什么恶名,想来不会无缘无故与人结怨。”

何满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要是得罪了君子还好说,就怕得罪了小人,他面上不说,背后下绊子。”

何夫人问:“那怎么办?”

何满道:“不知道。”

气得何夫人一拍她:“那你还不赶紧去看看?”

等到何满真要走了,何夫人又犹豫了:“要不,你再等等?”

“……”

何夫人也有点儿不好意思:“正是峰口浪尖,被人知道,你,你这祸水的骂名是洗不干净了。或许陛下也未必相信,可你这一去,就坐实了这罪名。”

她是不是祸水不重要,陛下信不信才重要,这打都打了,显见得是信了。可那又如何?大不了他把自己叫进宫里,也揍一顿呗。

不等何满说什么,何夫人又道:“不成不成,你若不去,太子殿下还不定怎么想呢?说不定以为你没心没肺,薄情寡义,万一坏了你们两个的亲事就得不偿失了。”

何满道:“行了,娘,我偷偷去总成了吧?”

她要走,何夫人又叫住她。

何满有些不耐的道:“娘你还有什么吩咐?”

何夫人白了她一眼,道:“吩咐什么?你也得听,我问你,你那个顾公子,到底是谁?你既有了太子殿下,就,好歹专心一些,别三心二意,和别的男子不清不楚的。”

何满失笑:“娘,珠珠还没嫁过去呢,太子殿下顶多算您半个姑爷,您到底是哪一拨的?”

“什么哪一拨的,你就这么和你娘说话?我是帮理不帮人,总之你注意着些。”

何满失笑,道:“行了,您最该不放心的是太子殿下才对,万一他见了顾公子,说不定珠珠不注定要孤老一生了。”

何夫人怔了怔,后知后觉的在何满后边喊:“你什么意思,给我说明白了再走。”

第172章 、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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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赵桐被打的有点儿重,被人送回太子府,衣裳都被血洇透了。前来看望他的人倒是不少,除了些面上的话,私底下都持观望态度。这太子,以前也没觉得他多不靠谱,怎么年纪越长,越这么任性呢?

确实,赵桐一直都是少年老成的人,谁都觉得,怕是他这辈子都这样了,不会出差错,是个贤德的守成之君。

结果他三番五次的触成帝的逆鳞,众人心里便开始打鼓。一般人家的儿子,在亲事上都没有敢声违逆父母意愿的,可偏偏太子殿下居然敢公然拒婚。

这,这让所有重臣都惊掉了下巴。要是谁家有这样的儿子,肯定也想着先打死他再说。

这也罢了,他不喜欢就不娶,可如今竟然因为一个女人而影响了国事,就更是不可饶恕了。这女子分明就是祸水啊,还没成亲呢,便因为儿女私情,改变了太子殿下的行程,万一她成了太子妃,仗着家里势力,还不得成为褒姒、妲己那样祸国殃民的女人?

那,这样的太子,还能继续做太子吗?这样的太子,还值得大家追随吗?

何满是悄悄进府的。

府里知道她的身份,没人敢拦,何满等众人都散了,才溜进赵桐的寝殿。赵桐正趴在榻上,双手搁在下巴底下,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

何满站在门口,有些犹豫,不想赵桐已经听见了,头都不抬的道:“来都来了,还愣在那干吗?过来。”

何满惊讶的道:“殿下怎么知道是我?”

赵桐都懒得答她这幼稚的问题:“听你脚步的声音,还有,你身上的香味,和别人的不一样。”

这寻常的话竟然闹得何满脸通红,一边往里走一边小声道:“色胚,不要脸。”

赵桐歪过脸来,尽管挨了打,脸色惨白,可他这一笑仍然风姿卓然,他道:“你我亲近多时,能闻出你身上香味与众不同,这有什么奇怪的?难不成你就不熟悉我身上的味道?”

何满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坐到榻边,欲言又止的问:“伤得重不重?”

赵桐笑道:“你说呢?”

何满:“我不知道,所以才问,我看看。”她说时去挑赵桐身上的锦被。赵桐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何满的手:“不,不用了。”

何满道:“这可奇怪了,你是为我挨的打,我正想着将功折罪呢,你怎么倒不叫我看呢?不看怎么上药?”

赵桐笑得窘迫:“真不用劳烦你,你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沾了药味多不好。”

呸吧。

何满摔脱他的手,道:“这可是你不叫我上药的。”

“是,是。”赵桐心说:叫你看了我的伤处,这辈子在你跟前还能直起腰来吗?

何满有些悻悻,却还是住了手,赵桐要不是太子,她掀着看也就看了,可到底他是太子,人家脸面金贵的很,不看就不看吧。

她把药瓶掏出来:“喏,物归原主。”

赵桐:“……”不待这么物归原主的吧。他有些怨尤的道:“你就这么对我?”

“那你还想怎么样?痛哭流涕的跟你承认错误?”

“呃……”赵桐闭嘴了。

只听何满又道:“如今连我娘都心疼你,说是我的错,可她怎么不想想,你又不是白痴大傻瓜,怎么会因我一言就这么没头没脑的往前冲?”

赵桐:“这是夸我吗?”

何满笑道:“不然呢?谁不知道你这里的肠子九曲十八弯,不定藏着多少心机呢。会为了我,呵。我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越想越生气:特么的我曾经那么求你,软硬兼施,什么手段都使过,也没见你对我稍假辞色,更不用说言听计从了。

赵桐伤势重,能撑着跟何满说会儿话已经是奢侈,药劲上来,很快他就昏沉沉的了,却还拉着何满的手,道:“都是我的错,不过也是你自己说的,咱们共患难嘛。你别走……”

何满没说话,眼见赵桐睡着了,才道:“凭什么不走?我和你什么关系?不明不白的,我赖在这服侍你算怎么回事?”

说是这么说,还是又多坐了一会儿。

赵桐趴着睡十分不舒服,很快就有点儿呼吸不畅,双臂又枕得发麻,他便想翻身,何满眼疾手快按住他后背,赵桐到底小幅度的动了动,又沉沉睡去。

何满小心翼翼的掀开锦被。

赵桐没着衣裳,只盖了一层纱布,那纱布都被血洇透了。何满啐道:“什么劳什子的伤药?太医院竟养着一群蠹虫了,光吃饭不干正事。”

她轻轻掀起纱布,一眼看到血腥的场面,何满半晌没作声。

她重新替赵桐又上了一回药,起身出门。

外头南明、北光都在外头候着呢,见她出来忙躬身行礼,何满问:“谁近身服侍殿下?”

南明一指廊下四个宫婢:“何姑娘,是她们几个。”

何满瞥了一眼,见这四个宫女都是年纪大的,且姿色寻常,不知怎么,竟觉得有点儿好笑,道:“他倒是会挑,也不知道是不是专门做的门面功夫,有本事挑几个倾国倾城的绝色搁跟前放着,以此来显示他坐怀不乱的决心啊?”

众人都聪明的不搭话。

何满也只是说说,真要赵桐弄四个倾国倾城的绝色,她非……其实又能做什么呢?他愿意宠幸谁那是他的自由。

何满叹了口气,心里不是滋味。他做得好与不好,其实她不是很在意。

将四个宫婢叫过来,何满简单交待:“过不了多久,殿下一定会发烧,你们记得用烧酒给他擦擦……”

南明灵巧,立刻上前道:“何姑娘,用烧酒降温的法子,我等闻所未闻,用什么样的白酒,用多少,怎么擦,擦多长时间,吾等都不清楚,殿下身体要紧,还请何姑娘,给我们做个示范?”

他不好说让何满一直在这守着,可多守一刻是一刻,万一太子殿下醒了不见人,拿他们撒气怎么办?

何满瞪他一眼,道:“我明日再来。”

“别,别呀……”南明还要拦,何满踢了他一脚,解释道:“我去替殿下寻些上好的伤药来。”

南明立刻道:“去哪儿寻?何姑娘不若交待给奴才。”保证跑得比她快。

何满倒笑了,道:“凭你跑得有多快,她又不识得你,凭什么给你?”

南明有些讪讪,摸了摸后脑勺。

第173章 、允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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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桐是傍晚时分醒的,一抬头,见何满背对着他坐在脚踏上,低头不知在看些什么。他动了动僵硬了的身体,伸手去摸何满的后脖颈。还没触到,就听何满道:“醒了?快老实点儿吧。”

一句话把赵桐给说笑了,道:“老实又如何,不老实又如何?”

何满把航海图收了,白了他一眼道:“不老实就给你打老实了。”说时起身叫人:“殿下醒了。”

很快那四名宫婢便鱼贯而入,两个去摆晚膳,两人来服侍赵桐擦脸擦手。他有些怨尤的隔着人缝对何满道:“珠珠,你怎么能置身事外?我可是为了你才挨打的,你居然都不亲力亲为?”

何满呸一声道:“我可没那福分,殿下爱为了谁为了谁,天知地知,你自己知。”

赵桐笑笑,知道瞒不住她,也就不再装委屈。他略微动了动,发现身上没那么疼了,不由的道:“唔,太医院的这帮老头子还是有点儿本事的。”

话没说完,就听一旁的东珠笑道:“殿下这回可说差了,若不是何姑娘,您哪好得这么快?”

赵桐一愣:“怎么?”

何满远远的站着,既不上前讨好,也不表功突出自己。

东珠便道:“殿下发了烧,奴婢们是按照何姑娘的吩咐用烧酒替殿下降的温,又是何姑娘寻来的上好伤药,殿下才会好得这么快。”

赵桐朝着何满笑:“多谢珠珠。”

何满也不居功,只道:“殿下谢错人了,回头我把救命恩人给您请过来,您当面谢她就好。”

赵桐道:“我不管什么别人,我只知道是你照顾的我,谁也不谢,就谢你。”

何满悠悠的道:“我谢谢你啊。”

赵桐招她过来:“你扶我一把。”

何满警戒的挑眉:“做什么?”

赵桐看她那乍起毛的样子就好笑,道:“你说呢?”

何满道:“殿下只管叫别人,我身薄力弱,别把殿下摔着了。”

赵桐苦笑:“岂有此理。”

何满只好近前扶他,赵桐把人都打发下去了,凑近何满耳边说了一句,何满嫌恶的要撒手:“我不管,你别想指使我。”

赵桐坏笑:“不指使你指使谁?难道你愿意旁人动你的私有物?”

何满气得,狠劲掐了赵桐一把,道:“殿下你要不要脸,嗯,要不要脸?好像没我之前,你就不让人摸那玩意似的。”

赵桐板着脸,摸着下巴,仔细想了想,道:“你还别说……”

何满看他。

他一本正经的道:“还真没人碰过,我就算是个废人吧,总不能自己都扶不住……”

何满轻啐了一声,道:“总之我不管。”

赵桐把大半重量都压在她细弱的肩膀上,轻声道:“嗯,不用你管,你替我,把衣裳脱下来,事毕你再穿上就行。”

何满深吸一口气:“殿下,这种事,你自己心知肚明就好,能不能别说出来?”

赵桐道:“人吃五谷杂粮,必然要吃喝拉撒,你忌讳什么?”

也不知赵桐是真的行动不便,还是故意的,总之弄脏了衣裳,连何满都没能幸免,气得她恨不能把他那不老实的东西揍一顿。

赵桐委屈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它为什么看见你就激动了呢。”

何满抿唇不理他,这个混蛋,越理他越来劲。

赵桐似是知道她的心思,讨好的道:“都是它的错,要不你揍它一顿出出气?”

她怎么揍?

何满恨恨的道:“你老老实实的吧。”

赵桐道:“我知道了,原来珠珠怪它冷落了你,要不你自己……咳,主动点儿,其实我还是可以满足珠珠的……”

被何满啪一声打到他侧脸上,道:“闭嘴吧,让人看见听见,这哪儿还是衣冠楚楚的太子殿下。”

好不容易把赵桐架到榻上,轻手轻脚的扶他躺下,何满累得出了一身汗,她两只手臂都直突突,起身道:“我笨手笨脚的,服侍不来殿下,还是叫东珠等人进来吧。”

赵桐眼巴巴的道:“珠珠——”

何满别过脸:“你休想,昨天我回去的晚,我爹都差点儿要到太子府来要人。”

赵桐松开手,道:“好吧。”

何满忍笑:“我明日再来。”

赵桐忽然道:“珠珠,我们成亲吧。”

何满顿住,不知道是被吓住还是欢喜的不知怎么样才好,却半晌都没发出声音。赵桐不敢去看她,生怕她拒绝,又忙道:“我是说真的,你看,我身上有伤,一时半会,怕是有好几个月哪也去不了,父皇震怒,对我很失望,估计要冷落了一年半载的,横竖没事,不如我们成亲,趁这几个月正好操持嫁娶事宜……再说,我年纪确实不小了,你也到了适龄的年纪……”

何满抬起脸,看向赵桐。她的眼眸非常黑,黑里有平静,也有冷漠。

赵桐哑住:“珠珠,你……”不会是,又有这样那样的借口吧?

“好啊。”何满轻声答道。

“……”她真就这么容易的答应了?

这答案也太出乎赵桐的意料之外了,他想的是,只要他多说几次,何满总会认真考虑,万一她考虑明白了呢?只是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快。

看他那呆呆的样子,何满问:“殿下可是后悔了?”

“没有,谁说的。”赵桐立刻否认,他只是有些狐疑:“珠珠,你是真的心甘情愿的答应嫁给我了?”

何满笑笑道:“嗯,当然,毕竟你也知道,做你的太子妃一直是我的梦想,如今终于能实现了,我高兴欢喜都来不及,怎么会后悔?”

赵桐笑起来,脸上绽放着神彩,道:“好,等我稍好些,我便去同太傅提此事。”

何满十分冷静的道:“只要殿下定了吉日,哪怕就是今天,我爹也不会提什么反对意见,倒不是多急着嫁我,而是……”

“我知道,我知道,太傅一番爱女慈心。”换成是他的女儿被别的臭男人不明不白的钓上手,他会先把那人揍个半死,再压着他的脖子让他风风光光的把自己女儿娶这去。

呃,怎么自己就成了臭男人了。

何满微仰起下巴,忽然笑了笑。嫁他,好啊,只要他愿意娶,不为别的,就为能把周仙仙踩在脚下,看她那又恨又妒,却又无可耐何的模样,何满就觉得值了。

第174章 、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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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娶的事,何满不关心,也不用她操心,自有赵桐来回奔走,她甚至都不问成帝和周皇后同意了没有。

还是赵桐自己主动解释:“我跟父皇说,若是能尽快娶你为妻,以后自然不会再肆意妄为。”

何满道:“那陛下揍你这顿还真是轻的,这么容易就原谅你了?”

赵桐道:“这是什么话,难不成你巴不得父皇把我打死?”

“哪能呢,我是替陛下发愁。嗯嗯,他心里一定恨死我了,我可得小心着点儿,别被他寻个机会给我提溜到宫里去,找借口揍我一顿。”

她是这么说,可成帝真的召她入宫,她也得乖乖去。

路上遇到了周深。

何满没来由得有些心虚,她假装没看见,吩咐青暇绕道就走。

周深怎么可能让她走,扬声道:“珠珠,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装不下去了,何满只好走过来,假笑道:“原来是周大人,恕珠珠眼拙——”

周深道:“怎么才数月不见,珠珠与我倒生分了?”

“呵呵……”何满不知道说什么好。

周深道:“听说你与殿下好事将近?我在此提前恭贺。”

“那个……我……”何满张口结舌。

周深笑道:“我并没别的意思,你不用如此。你能与殿下水道渠成,修成正果,我只有祝福你的份。”

“呵呵……”何满低下头,还是不搭腔。

周深不欲她为难,拱手道:“周某还有公务在身,何姑娘自便,在下告辞。”说完果然毫不留恋的转身。

何满招呼了他一声:“周大人——”

周深转身,好看的眉眼弯成笑眯眯的模样,问:“何姑娘有什么吩咐?”

“那个,对不起……”

周深不以为意的道:“这句话从何而来?”

何满情知周深肯定特别生气,横竖食言而肥在先的是自己,他给她什么样的难堪她也得受着,当下道:“那个,我,食言了,自然要道歉。”

“哦,你是说那三年之约?”周深笑笑,道:“三年之约未到,我周远博不是没耐心的人,自然等得起。”

何满怔住,睁大眼睛吃惊的望着他。

周深道:“怎么,我周远博就这么不得何姑娘信任?”

“不……是……”何满闭住嘴,她确实有点儿吃惊,她以为周深听说她要嫁给赵桐,一定会勃然大怒,深以为男人的自尊受到了挑衅,会将她恨之入骨。没想到他居然还守着前诺。

周深道:“既然你信我,那不就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觉得……亏欠我吗?”

何满有些羞窘的瞪他:“我凭什么亏欠你?我嫁人是我的自由,同样你也照样可以娶妻啊。”她从不觉得女人的清白有多重要,重要的前提是男人也同样守着清白。如果周深因为这个嫌弃她,呵呵,她还嫌弃他呢。

周深笑了起来,道:“这不就得了?我可从来没拦过你什么。”

他的意思是,她也没资格管他么?何满沉默了一瞬:“……”终究咬了咬牙,道:“那就这样。”他爱等就等,不愿意等随便他娶妻生子。

周深等她先走,在她身后道:“我肯定会等,不管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我不负本心就成了。”

何满自是听清楚了这话,只是她心里的滋味也挺复杂的。

周深做得这样深情,也不知道是真的是假的。假的也就罢了,不管他想出什么后招,她兵来将挡也就是了。如果是真的……

唉,怎么倒像自己亏欠他了一样。

从前也没见他多纯情,怎么现在弄成这样?何满有点儿后悔当初撩拨他了。

带着这种略显惆怅和忧伤的情绪,何满到了企极殿外。内侍迎上来道:“是何姑娘吧?陛下正忙,请您稍待。”

何满点点头,自己找了个干净的地儿,随意的就坐下了。小内侍有些目瞪口呆:这何姑娘也太不拘小节了吧?

何满捶捶腿,抱怨道:“每次都要走上那么久,偏偏一棵树都没有,我想歇歇都不成,累得我腿都木了。”

成帝没让她等多久,很快宣她入内。

何满乖巧的行三跪九叩之礼,低头等着成帝吩咐。成帝一低头,看她那鹌鹑样,倒气笑了,道:“起来吧,你装也装不像,倒是让朕更生气,你说怎么就能是你呢?”

何满站起身,道:“陛下说的是什么?臣女不明白。”

“你……”成帝吸了口气:算了。她再不配,可青华喜欢,又要死要活的非她不可,自己能怎么办?

成帝问起开海禁的事。

何满拿出奏折:“这是六王爷和臣女的兄长一起商议着写的,请陛下过目。”自有内侍把奏折呈上去,成帝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他问何满:“船工可都找好了?此去路途遥远,风险巨大,一切都是不可知,你能确保他们能顺利归来?”

何满道:“这臣女可不敢保证。”

成帝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何满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想来陛下明白这个道理,如果轻而易举就能唾手可得的,定然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风险的背后是更大的价值,想要获取,就必然要冒极大的风险。”

成帝被她教训了,一脸的黑沉。

何满又掏出一张航海图来,道:“其实陛下也不必过于忧心,这次的海船监造,是臣女……嗯,亲自监管的,不敢保证一定安全无虞,但起码还是能抵抗住寻常风浪的。”她顿了顿又道:“如果真的碰上惊滔骇浪,那是天灾,臣女也爱莫能助不是?”

也不是说,能做的她都做了,剩下的就是尽天命。

她把航海图放到跟前,道:“这里有两道线路,臣女也曾亲自问过偷渡出海的船工,他们都亲身经历过,认为十分可行。”

成帝命令她:“拿过来。”

他低着脑袋,任何满指指点点,看完了一遭,也觉得按她所说,确实没什么可过多顾虑的。这会儿他不由的重新打量何满,道:“你倒让朕刮目相看了。”

何满歪头:“足以让陛下改变心意了吗?”

成帝失笑:“差得远呢。”

何满笑道:“不管怎么说,臣女对殿下的一番深情,是有目共睹的。”

成帝哼一声道:“拭目以待吧,人都会变。”

到底算是承认了何满。

ps:我真的是不想写了,可新文还没准备,唉。每天都处在卡文中,这滋味可真**。

第175章 、结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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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桐和何满的亲事很快昭告天下,这回不像上次那样拖延将大婚日期定在了九月底。

也许是怕再次横生变故,总之成帝也好,何太傅也好,赵桐也好,都巴不得他二人早日完婚,免得夜长梦多。

周仙仙听说此事,哭得几欲晕厥,将屋里的瓷器砸了一空,恨恨的把何满的名字挂在唇齿之间,那模样像是要生吃了她的肉。

周仙仙怎么也忍不住,到底进宫向周皇后诉苦。也不乏问罪的意思,当初是周皇后劝她以大局为重,先解了婚约,等过段时日便劝赵桐回心转意。

说得好听,她也等了一年多,开始还报以希望,毕竟赵桐没有再说亲的意思,何满也一去不归,周仙仙满怀希望,哪成想最后落了个空。

周仙仙一肚子委屈,才一见周皇后,就伏在她膝上痛哭。当真是听者流泪,闻之惨痛。

周皇后有些为难,当初她是权宜之计,毕竟赵桐是她亲儿子,她也怕周家不依不饶,赵桐再有个好歹,她这辈子可还指望谁呢?

她也不是没劝过赵桐,软硬兼施,什么法子都使过了,可他鬼迷心窍,死活不听,周皇后拗不过儿子,不可能看着他始终就这么孤家寡人一个,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也没有。

这世上从来没有不先投降的父母,周皇后也不例外,再则此次何满回来,成帝对她大加赞赏,话里话外都是她如何有功于社稷,周皇后的反对就成了负隅顽抗,再没了不同意的余地。

她对周仙仙确实愧疚,可这愧疚远没有对赵桐的爱重要,是以也只能先亏欠着了。

等周仙仙哭得差不多了,周皇后轻抚周仙仙的后背,柔声道:“好孩子,姑母知道委屈你了。”

周仙仙哭了这半晌,也没见周皇后有所动容,知道哭也无益,只哽咽着道:“姑母……我对表哥是真心的,何满却横刀夺爱,也欺人太甚了。”

她不提赵桐的不是,就好像对他二人之间的“奸情”一无所知只把罪责全赖到何满头上。

周皇后轻叹:“毕竟她是何太傅之女……连陛下都持赞同态度,青华又为她所迷,本宫再看好你,也是无计可施。”

“姑母,那我现在该怎么办?除了殿下,我谁都不嫁。不如,我绞了头发,出家为尼算了。”周仙仙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无路可走,不由得再次痛哭。

周皇后道:“傻孩子,你年纪轻轻,花骨朵一样的好时候,怎么能起这样糊涂的念头?你才多大,遇到点挫折就要死要活,岂不辜负了周家这么多年在你身上花费的心血?”

周仙仙道:“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姑母教我?”

周皇后道:“你这孩子,先起来擦擦眼泪。”

周仙仙不好意思的道:“仙仙失态了,还请娘娘勿怪。”

等她坐下来,平静了,周皇后才语重心长的道:“仙仙啊,人这一生呢,不知道要经历多少事,不要看一时的得失。输也好,赢也好,都不是一成不变的,也许你此刻暂时处于劣势,可说不定过些时候,那些对你不利的条件,会变成有利的。当然,它不会无缘无故的转变,需要你抓住机会,因势利导才行。



周仙仙一脸的疑惑:什么意思啊?

周皇后别了别视线,道:“我和青华说过了,她要娶那祸水,我拦不住,但他必须多纳几个侧妃”

周仙仙傻眼了:“娘娘的意思是,叫仙仙做……侧妃?”

明明她才是太子妃,凭什么何满鸠占鹊巢,还要自己妻做妾?

这等其耻大辱,她怎么能忍?

不,她不愿意

周皇后道:“我知道,这样是太委屈你了,可道理我也和你说过了,女人要么占名分,要么占宠爱,是,谁都想两样都得,可世事难全,奢求不得。”

周仙仙忍着眼泪道:“仙仙明白娘娘的苦心,可是我……”

做不到。

她杀了何满的心都有,虽然做不到,可那份恨意根本藏不住,怎么,如今居然叫自己奉她如太子妃,自己则只是个侧妃?不,她做不到,她一定会被何满嘲笑和羞辱,甚至会被她折磨死的。

周皇后道:“我知道你心不甘情不愿,可事态就是如此,要么你对青华彻底死心,我替你做主,另寻良婿再嫁。”

“不,娘娘,除了殿下,我谁都不嫁”

周皇后闭嘴了,就这么两条路,你自己看着选吧。

周仙仙没能犹豫多长时间,她很明白,自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委身做侧妃。不管怎么说,那人是最尊贵的太子殿下,一旦他登基,自己最次最次也能封个四妃之一。

假如她能抢在何满前头诞下长子,外有周家势重,内有姑母帮衬,她说不定还能封个贵妃呢。

否则,她能嫁个什么人家?世家子弟都知道她和太子殿下的这笔糊涂帐,她瞧不起他们,他们也轻视她,她何苦自讨苦吃?

周仙仙最终艰难的点头:“仙仙都听娘娘的。”

周皇后对周仙仙的识大局,肯忍辱负重很满意,她道:“既然你下定了决心,就一定要管好自己,那祸水是个拔尖要强的轻浮性子,又蠢笨如猪,你平日里多哄着她,多逢迎着她,捧杀她是轻而易举的事。”

周仙仙点头,尽管她知道,何满已经今非昔比,不再是从前那一激就上套的何满,可跟周皇后,她真说不着,周皇后不会管她如何与何满斗法她关心的,如今唯有赵桐的子嗣了。

她道:“仙仙明白,哪怕做小伏低,委曲求全,我也一定尽早替殿下诞下皇长子。”

周皇后微笑:“我一向都很看重你,你果然没叫我失望,你放心,本宫和你同出周家,血脉相连,荣辱与共,不帮谁也不能不帮你,何满么,她此生都休想生下一儿半女。”

周仙仙自然满怀感激。

周皇后不无狠决的道:“本宫与何氏斗了半生,她虽占着宠,可本宫占着名,本宫的儿子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她的儿子只能是个不成器的王爷,所以,仙仙你要记得,这一场战斗,你不能输,这一回,换你占宠,而她何满,除了占个虚名,什么也得不到。”

第176章 、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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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这些日子一直都很忙,不过她忙的不是自己的终身大事,而是尽地主之谊,每天都带顾卫卿闲逛,什么名山古刹,什么燕京十景,总之只要顾卫卿有兴趣,她就带他去。

她整天不着家,恨得何夫人有气没处发,只好逮着何太傅道:“看看你的好闺女,越发没边了,她自己的亲事,一点儿都不上心,问她什么都说好,再不就是随便,到底是她嫁还是我嫁?”

何太傅悠悠的瞥了何夫人一眼,道:“夫人慎言。”

尽管知道自家夫人有口无心,可他还是忍不住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明明自己还不是很老,怎么夫人就惦记上年轻一辈了呢?

何夫人自知失言,顿了顿才道:“总之你好好管管她,在娘家怎么胡作非为都没事,可到了夫家试试?你说她怎么一点儿心眼都不长,就那位顾公子,她和他好得没边了,要不是他就住在府里我眼皮子底下,我怕她们两都要睡在一块了。”

何太傅咳了咳,道:“应该不会,珠珠虽然任性,但也不是一味妄为的人,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什么分寸?你是没瞧见,她在那顾公子跟前……唉……”

何夫人都不忍描述得太详细。

忍了忍又道:“太子殿下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京城中关于珠珠的流言蜚语,他不可能一无所知,他就没想着做点什么?哪怕替珠珠正个名呢”

何太傅不会专门同何夫人讲大道理,只附和道:“就是。”

何夫人歪头:“还有那个顾卫卿,他同珠珠这般亲近,太子殿下居然一点儿不舒服的表示都没有?”

何太傅呵呵:“太子殿下是大度之人,岂能与那些心地狭窄,善于拈酸之辈可比?”

何夫人哼一声道:“什么大度不大度,如果一个男人对自家女人都没有吃醋的念头,说明他根本不爱重自家夫人。珠珠不是说太子殿下最为护短和专\/制的么?没瞧出来啊?”

何太傅道:“你这话奇怪,难道太子殿下对珠珠管东管西,管头管脚,这也不让做,那也不让做,敢出府门一步就打断她的腿,你就心满意足了?”

何夫人啐一声,嫌弃的道:“跟你没法说话,你听不懂倒罢了,还驴唇不对马嘴,我去替珠珠挑嫁妆了。”

此时何满正陪顾卫卿前往太子府,她玩笑道:“要不要以真面目示人?”

顾卫卿耸耸肩:“算了。”上一世她与赵桐第一面不算多友好,这会儿想起来也心有余悸,好在这时候不是数九隆冬,她倒不至于怕赵桐拿捏她。

何满道:“太子殿下对你可是一眼惊艳,横竖你也不肯原谅六哥,那何不另投高枝,索性找个能压制住他的?”

顾卫卿沉默。

何满瞥她一眼,嫌弃的道:“没出息,怎么,这时候又念起他的好来了?”

顾卫卿也不瞒何满,叹口气道:“上一回,来京城,记忆已经很遥远了,但不管怎么说,那个时候的他,对我还算是可圈可点的。”

何满啧了一声,道:“所以你这种人有什么好的?说是冷静聪慧吧,其实就是铁石心肠,既觉得他有时候对你也不赖,可你又把他对你的坏记得刻骨铭心,一边想着抵死不从,一边又觉得惆怅,你矫情不矫情?”

顾卫卿也不生气,只淡淡笑了笑,问何满:“像你这样就好了?”

何满道:“为什么不好?从前他待我有多坏,我必一一还诸他身上。”

顾卫卿笑:“我可没觉得,你都要嫁他了,难道不是因为你爱他,他爱你,而单纯只是为了报复他么?”

何满挑眉瞪眼:“何只是报复他?我还要报复周仙仙。现在只要一想到她可能和上一世的我一样,眼高于顶,除却巫山,离了太子殿下,便再也不肯轻易许了哪个凡夫俗子,我就觉得痛快。最好是让她孤独终老……”

顾卫卿取笑何满:“你不怕她走了你从前的路?”

“……”何满愣了下,问顾卫卿:“你信不信因果轮回?”

顾卫卿头。

何满干巴巴的笑了笑,道:“我也不信。”

“不,我没说我不信,我是说我不知道。”

“嘁——”何满道:“说实话,我这心里也忐忑不安的,像你说的,万一,是报应,她走了我上一世的老路……”她有些惊悚的望着顾卫卿:“不会太子殿下早晚会死在她手里吧。”

顾卫卿忍不住大笑。

何满却蹙起眉,真的思量起这事的可能性来。

顾卫卿道:“你这不是杞人忧天吗?我不过是随便一说。”

何满长叹一声,道:“这么说吧,我并非怕死,只是怕……何家的厄运再重来一遭。”她死多少回都无所谓,可何家上下,她实在不想有生之年再看到这样的情形。

顾卫卿道:“你纯属多虑,不说她不是你,做不来你那样的隐忍,周家也不是说满门抄斩就抄斩的,再说,当初太子殿下能禁得住你的诱惑,自然也禁得起周姑娘的,你还是对太子殿下多几分信心吧。”

何满承认顾卫卿说得有道理,但她只是略微松了口气,道:“防患于未然总是没错的。当然,周仙仙也没有你做后盾就是了,这是她和我最大的差别。”

顾卫卿含笑点头:“极是。”

说着话到了太子府,顾卫卿不禁敛了玩笑的神色,一本正经起来。何满不管她想什么,又想做什么,总归她能做的,该做的已经做到了,因此站住脚,道:“前面自会有人领你过去,我就不送了。”

顾卫卿点点头,她十分温和的对何满道:“珠珠,我很高兴能看到你变成现在这样。从前你也很美,可那种美太尖刺,伤人伤己,现在就很好,我衷心祝福你们两个,不管我与太子殿下能不能达成同盟。”

何满挑挑眉,道:“甭给我灌**汤,我早说过了,他的事我不会管,我的事,如果我不同意,他也别想插手,我只能说我会尽自己最大努力与你共赢,至于其它的,恕我无能为力,不过,你的祝福我收到了,我也同样祝福你,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希望你能幸福。”

第177章 、毁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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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这些日子一直都很忙,不过她忙的不是自己的终身大事,而是尽地主之谊,每天都带顾卫卿闲逛,什么名山古刹,什么燕京十景,总之只要顾卫卿有兴趣,她就带他去。

她整天不着家,恨得何夫人有气没处发,只好逮着何太傅道:“看看你的好闺女,越发没边了,她自己的亲事,一点儿都不上心,问她什么都说好,再不就是随便,到底是她嫁还是我嫁?”

何太傅悠悠的瞥了何夫人一眼,道:“夫人慎言。”

尽管知道自家夫人有口无心,可他还是忍不住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明明自己还不是很老,怎么夫人就惦记上年轻一辈了呢?

何夫人自知失言,顿了顿才道:“总之你好好管管她,在娘家怎么胡作非为都没事,可到了夫家试试?你说她怎么一点儿心眼都不长,就那位顾公子,她和他好得没边了,要不是他就住在府里我眼皮子底下,我怕她们两都要睡在一块了。”

何太傅咳了咳,道:“应该不会,珠珠虽然任性,但也不是一味妄为的人,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什么分寸?你是没瞧见,她在那顾公子跟前……唉……”

何夫人都不忍描述得太详细。

忍了忍又道:“太子殿下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京城中关于珠珠的流言蜚语,他不可能一无所知,他就没想着做点什么?哪怕替珠珠正个名呢”

何太傅不会专门同何夫人讲大道理,只附和道:“就是。”

何夫人歪头:“还有那个顾卫卿,他同珠珠这般亲近,太子殿下居然一点儿不舒服的表示都没有?”

何太傅呵呵:“太子殿下是大度之人,岂能与那些心地狭窄,善于拈酸之辈可比?”

何夫人哼一声道:“什么大度不大度,如果一个男人对自家女人都没有吃醋的念头,说明他根本不爱重自家夫人。珠珠不是说太子殿下最为护短和专\/制的么?没瞧出来啊?”

何太傅道:“你这话奇怪,难道太子殿下对珠珠管东管西,管头管脚,这也不让做,那也不让做,敢出府门一步就打断她的腿,你就心满意足了?”

何夫人啐一声,嫌弃的道:“跟你没法说话,你听不懂倒罢了,还驴唇不对马嘴,我去替珠珠挑嫁妆了。”

此时何满正陪顾卫卿前往太子府,她玩笑道:“要不要以真面目示人?”

顾卫卿耸耸肩:“算了。”上一世她与赵桐第一面不算多友好,这会儿想起来也心有余悸,好在这时候不是数九隆冬,她倒不至于怕赵桐拿捏她。

何满道:“太子殿下对你可是一眼惊艳,横竖你也不肯原谅六哥,那何不另投高枝,索性找个能压制住他的?”

顾卫卿沉默。

何满瞥她一眼,嫌弃的道:“没出息,怎么,这时候又念起他的好来了?”

顾卫卿也不瞒何满,叹口气道:“上一回,来京城,记忆已经很遥远了,但不管怎么说,那个时候的他,对我还算是可圈可点的。”

何满啧了一声,道:“所以你这种人有什么好的?说是冷静聪慧吧,其实就是铁石心肠,既觉得他有时候对你也不赖,可你又把他对你的坏记得刻骨铭心,一边想着抵死不从,一边又觉得惆怅,你矫情不矫情?”

顾卫卿也不生气,只淡淡笑了笑,问何满:“像你这样就好了?”

何满道:“为什么不好?从前他待我有多坏,我必一一还诸他身上。”

顾卫卿笑:“我可没觉得,你都要嫁他了,难道不是因为你爱他,他爱你,而单纯只是为了报复他么?”

何满挑眉瞪眼:“何只是报复他?我还要报复周仙仙。现在只要一想到她可能和上一世的我一样,眼高于顶,除却巫山,离了太子殿下,便再也不肯轻易许了哪个凡夫俗子,我就觉得痛快。最好是让她孤独终老……”

顾卫卿取笑何满:“你不怕她走了你从前的路?”

“……”何满愣了下,问顾卫卿:“你信不信因果轮回?”

顾卫卿头。

何满干巴巴的笑了笑,道:“我也不信。”

“不,我没说我不信,我是说我不知道。”

“嘁——”何满道:“说实话,我这心里也忐忑不安的,像你说的,万一,是报应,她走了我上一世的老路……”她有些惊悚的望着顾卫卿:“不会太子殿下早晚会死在她手里吧。”

顾卫卿忍不住大笑。

何满却蹙起眉,真的思量起这事的可能性来。

顾卫卿道:“你这不是杞人忧天吗?我不过是随便一说。”

何满长叹一声,道:“这么说吧,我并非怕死,只是怕……何家的厄运再重来一遭。”她死多少回都无所谓,可何家上下,她实在不想有生之年再看到这样的情形。

顾卫卿道:“你纯属多虑,不说她不是你,做不来你那样的隐忍,周家也不是说满门抄斩就抄斩的,再说,当初太子殿下能禁得住你的诱惑,自然也禁得起周姑娘的,你还是对太子殿下多几分信心吧。”

何满承认顾卫卿说得有道理,但她只是略微松了口气,道:“防患于未然总是没错的。当然,周仙仙也没有你做后盾就是了,这是她和我最大的差别。”

顾卫卿含笑点头:“极是。”

说着话到了太子府,顾卫卿不禁敛了玩笑的神色,一本正经起来。何满不管她想什么,又想做什么,总归她能做的,该做的已经做到了,因此站住脚,道:“前面自会有人领你过去,我就不送了。”

顾卫卿点点头,她十分温和的对何满道:“珠珠,我很高兴能看到你变成现在这样。从前你也很美,可那种美太尖刺,伤人伤己,现在就很好,我衷心祝福你们两个,不管我与太子殿下能不能达成同盟。”

何满挑挑眉,道:“甭给我灌**汤,我早说过了,他的事我不会管,我的事,如果我不同意,他也别想插手,我只能说我会尽自己最大努力与你共赢,至于其它的,恕我无能为力,不过,你的祝福我收到了,我也同样祝福你,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希望你能幸福。”

第178章 、玩笑

今天的第二更。

何满夺路而走,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悲凉。

她就说,怎么上辈子始终都求而不得的人和事,这一世怎么这么容易就到了自己手心里,原来不过是空欢喜一场。

呵呵,空欢喜,这词真好,欢喜是真的,可多讽刺,那是假的,到最后还是空空如也。

她不觉得有多愤怒,赵桐的背叛在她这一直都存在着,发生不过是个早晚的问题。现在好了,心踏实了,再也不用担心哪天他会突然给自己致命一击,把自己重新打下炼狱。

就这么风似的往外走,何满竟平静下来,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如此,好在这回是他亏欠自己在先,他总不会再找借口灭了何家满门了吧?

也好,也好。

赵桐没想到何满反应这么大,愣怔的功夫她竟然跑了……跑了。

这不符合自己的想像啊?她不该跳上来又抓又挠,跟自己算帐,又哭又叫,骂自己负心薄幸吗?这出口毁婚,夺路而逃是几个意思?

等到反应过来,何满早就没影了。

赵桐……

怎么有一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赵桐追出去老远,才一把拽住何满:“珠珠,你别生气啊,你听我说,我……”

何满回头看他,冷冷的道:“放手。”

赵桐有些怔,这样的何满,他还是那年三月的时候瞧见过,可这回的冷,比那回要冷得多。显然那回她还没修炼到家,冷漠的背后是剧烈的紧张和惶惑。

可现在的冷,就是千年寒冰,万里阳光也穿不透,达不到她的内心。

赵桐竟然真的松了手:“珠珠,我……”

何满神色稍霁,退后一步与他拉开距离,客气而疏离的问:“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你听我解释?”

“不用了,我听的很清楚,你要纳顾……顾卫卿为侧妃,还是挂名的,我很理解,也很了解。”

好像玩笑开大了,赵桐小心翼翼的道:“如果,我说这只是个玩笑呢?”

何满先笑了:“哈哈哈,玩笑?太子殿下,你说这只是个玩笑?”说时收了冷笑,道:“对不起,我何满确实蠢,可再蠢也没蠢到要拿自己的终身开玩笑。”

说着说着竟然落下泪来,她自己也吃惊不小,用手背胡乱的一抹,迅速转了身,不想让赵桐看见她的张慌和脆弱,道:“不过也好,以我的蠢,换你的真,值了。”

说罢又迈步就走。

赵桐急了,抢在她前头,伸手拦住她:“珠珠,你怎么这么不相信我?”

何满退后,好笑的道:“我信啊,当然相信,不只相信,还很了解,我早知道殿下是心志坚决之人,为了你自己的利益和目标,你最擅长隐忍了。”

怎么听着这话这么刺耳呢?

赵桐不想再解释了,只好息事宁人:“好,是我错了,我不该拿这件事开玩笑,你别生气,也别动辄就拿退婚说事,我们好好说,好不好?”

盯着他又要伸过来的手,何满冷冷的道:“不好。不管殿下是不是玩笑,我后悔了。”

不管是不是真心,她毕竟真的想交付一回。

她笑笑,道:“其实殿下大可不必挽留,说实话,我并不比你多高尚,你只是想要坐享齐人之福,左拥右抱而已,而我呢……”

赵桐厉声道:“珠珠——”

他知道她没好话,那柔润的红唇是那么讨喜和令人迷恋,可从那唇齿间发出来的声音,绝对会是他最大的恶梦。

不要说,不许说,不能说,一旦说了,他们两个人就算好好的也要横生枝节,心生芥蒂了。“

何满到底住了呢,她确实想不管不顾的说出来,告诉赵桐,她并不比他多高尚,她嫁给他,不过就是为了看周仙仙不得不屈服的窝囊劲。

幸好没说,真说出来,赵桐恼羞成怒,怕是又要把这笔帐记在自己父亲身上。

何满屈膝一福:“臣女知错,若殿下没别的吩咐了,臣女告退。”

以前她总讽刺顾卫卿,你一口一个“臣女”,到底是守礼懂规矩,不是恶心谁呢?现在才知道,这一个“臣女”确实太好用了,就是能够胳应恶心到对方。

赵桐被噎得脸色铁青,他道:“你听我好好说,不然,别怪我对你动强。”

何满笑:“臣女恭候。”

好像他从前没对她恶劣过似的。

赵桐眉目微动,果然上前拦腰抱起何满,大步往寝殿走。何满嗤笑,道:“殿下这是想强女干臣女吗?”

赵桐气得道:“闭嘴。”

何满点头:“好,我闭嘴。”

赵桐想了想,又道:“珠珠,我刚才是故意气你的,就想看看你到底会不会为了别的女人吃我的醋。”

何满在赵桐怀里,闻言瞪大眼看他,见他一脸的窘迫和无耐,不由得道:“你说什么?”

赵桐不答。好话不说二遍,这么丢人现眼的小伎俩头一次给何满使出来就遭遇了史无前例的挫败,他哪还敢再重复。

何满道:“你和顾卫卿之间,什么都没有?”

“当然没有,再说她也不是那种人啊。你还不了解?”

“哼,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哪了解?”何满越想越生气:“再说人都是会变的,你也不比六殿下差,她能看中你也没什么新鲜的。你到底比六殿下脾气好,皮相嘛,相差无几,再说你又是太子,她摘个现成的也没什么稀奇的。”

赵桐道:“胡说八道,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总之你相信我和她什么都没有了就行,把刚才的话收回去,以后不许再说毁婚、和离之类的词,连后悔都不许说。”

何满拍拍赵桐的腰,道:“放我下来。”

“那你不许再走。”

何满白了他一眼,道:“不走还住下啊?”

赵桐低声道:“珠珠,我们两个,也有些日子没……”

何满呸一声道:“休想,做梦。”

这事就算是不了了之了,可赵桐又皱起了眉,他道:“珠珠,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赵桐这回真为难了:“这次不是开玩笑,而是真的,母后同意你我婚事的前提,就是……”他“就是”了半天,在何满不耐烦的眼神下,道:“就是,得多纳几个侧妃。”

第179章 、骗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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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何满没急着乍毛,她抬头认真的打量赵桐,神色郑重的问:“当真?”

赵桐点头:“很抱歉,我没能劝服母后。”

何满摸着下巴,不相信的又问了一遍:“你这次没骗我?不是开玩笑?”

赵桐道:“刚才骗你一次,我已经悔不当初,再说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骗人要在对方不设防的时候才有效,如今你已经有了戒心,我骗你你也不会相信。”

何满问:“都有谁?”

赵桐惶惑:“什么?”

何满略带嫌弃的道:“我是问,你母后要替你纳的侧妃都有谁?”

赵桐:“……”他有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他诚恳的道:“珠珠,我可以发誓,我只对你一个人好。”

“得了吧。”何满道:“谁信呢,不过既然你母后苦苦相逼,我也不好为难你,不管你纳谁,我都不反对。”

赵桐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到何满的心思,他不解的问:“怎么这会儿又大方了,敢情你最顾忌的就是那个顾卫卿啊?”

何满哼一声默认,道:“她比我漂亮,又比我能干,对你最有裨益……”

赵桐把她的手指扒拉下去,失笑道:“她再漂亮,再能干又如何?我就只喜欢你。”

这话着实动听,何满纵然不信也难免感动,随即又怒道:“说来说去,你就是觉得我蠢呗。”

赵桐叹气。这还真是,说好话她不信,说实话她又要跟你闹,这女人怎么这么不好对付。

何满没等他哄,忽的又笑了,仰头不无骄矜的道:“我敢打赌,你母后指派的这几个侧妃中,一定有让你意想不到的人。”

赵桐问:“谁?”

何满歪头道:“你猜。”又笑着补了一句:“猜对了我今晚就留下来陪你。”

赵桐想了想,道:“我猜不着。”他实在不想凭空猜测,虽说只是与何满戏言,可一旦传出去,终究是对人家姑娘的名节有碍,不知情的,还当他觊觎人家姑娘呢。

何满瞪他一眼,道:“我不信你猜不着。”

赵桐说死不开尊口:“不太厚道。”

“哼。”何满也不说了,道:“你就等着吧。”就你那母后,肯定会给你个大惊喜的,希望到时候你不觉得意外。

不过一想到周仙仙成了侧妃,不得着正红,每天只能忍气吞声的给自己见礼,她就觉得可乐。叫她狂,这回狂不起来了吧?

不过……她惯会装可怜,这回成了小妾,怕是正合了这路子,只要她那么一哭,说话时带着哽咽,天生就占了优势,好像谁欺负了她一样。

万一赵桐心一软,心思一动,回头倒霉的还是自己。

想到这儿何满怨恨的瞪一眼赵桐道:“你最讨厌了。”说完自己走了。

赵桐一头雾水,刚才她自己还偷着笑呢,跟偷吃了鱼的猫一样,怎么这就又不高兴起来了?跟他有什么关系?

不过他也没追,横竖大婚在即,把她留下来实是不智。

何满一走,赵桐叫人进来服侍他更衣梳洗,他要进宫一趟。

周皇后一见到儿子,仍旧没好气,板着个脸,讽刺道:“哟,这不是太子殿下吗?真是稀客。你不是兴头头的忙着你的婚事呢吗?怎么倒跑到这来了?”

赵桐陪笑:“儿臣最近确实是有些忙,好些日子没来给母后请安,还请母后恕罪。”他急于跟周皇后关系破冰,当下表决心道:“儿臣想了想,母后对儿臣一片拳拳之爱,若儿臣不领,那可真是不孝了。所以儿臣打算听了母后的建议,多纳几位侧妃,只是人选……“

周皇后立刻道:“你能这么想再好不过,人嘛,本宫都给你选好了,等你大婚前夕,本宫就把人给你送过去。”

赵桐就没打算宠幸这些侧妃,是以也没较真是大婚前还是大婚后。

听周皇后嘱咐了半晌,赵桐连连应是,一时母慈子孝,气氛十分容洽,僵了这么久的母子关系总算稍加缓解。

到最后,周皇后叹气道:“何家那丫头,我是怎么都不看好,不说别的,就她那任性劲,谁受得了?你又不是寻常人家的长子,就是当家奶奶呢,她都不够格,更何况是太子妃?你说你也不怎么就鬼迷心窍,偏偏非她不可……”

赵桐不想将来何满嫁进来受周皇后搓磨,因此尽力周圆,道:“母后,儿子不是说过了嘛,珠珠只是有些小性儿,其实为人大方周到,活泼可爱,以后有母后教导,儿臣在一边勤力指点,她总会胜任的。别人虽好,耐何不是儿臣喜欢的,您就如了儿臣的意吧。”

周皇后无耐的道:“你呀,仙仙有什么不好?论容貌,不比何满差吧?论才华,更是甩她一条街,论性情,更是一等一的好……”见赵桐提到周仙仙就烦,也知道过犹不及,生怕以后他知道周仙仙成了他的侧妃要闹,便道:“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不管了,只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以后你要待你表妹好。”

赵桐还当是什么事,见是这么个小事,便道:“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周皇后立刻就满意了:“今儿这话你可记得牢牢的,万一哪天你食了言,我可跟你没完。”

赵桐:“……”他道:“母后,我一定会善待周表妹,像兄长对妹妹一样,等过了这阵,我亲自去求父皇,替她指一门好亲事。

周皇后有些讪讪:“哪里还有什么好亲事,她心心念念一直都是你。”

赵桐正色道:“表妹还小,分不清我对她的感情究竟是亲情还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等到她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就不会再这样执迷不悟了。”

周皇后不敢再多说,只敷衍道:“总之你记得,在婚事上,终究是你亏欠了她,以后不管她做了什么错事,你一定要原谅她。”

赵桐:母后你是不是想太多了,以后男婚女嫁,我跟她两不相干,她犯不犯错,自有周家和她的夫家体谅,跟我有什么关系?

周皇后心虚的挪开了眼:呵呵,我这么说,自然是跟你有紧密的联系。

第180章 、缘由

今天的第二更。

大婚前夕,赵桐还是抽时间去了一趟小汤山。

他听何满说了,郑先生就在这里隐居,很显然这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不去过十回八回是甭想有什么响动,因此赵桐赶早不赶晚。

他可听何满说过,当年她为了想要跟郑先生搭上话,府里下人曾经挨了一个月不明原因的胖揍。后来还是劫了他的孙子才逼得他就范。

何满问他:“殿下,这位郑老先生就是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你跟他使正儿八经的方法没用。”

赵桐轻抚何满的头,道:“别胡说,我这是正经事,岂能如此儿戏?再说郑先生是当世大儒,在经史方面有非常独特的见解……你那是什么表情?”

何满道:“你是知道,我一向不学无术的嘛,你说的我都听不懂,最要命的是,我想装作有兴趣些,可脑子里一团浆糊,装都装不出来,怎么办?你一定会后悔为什么选择了我做你的妻子,你一定会怀疑,当初是不是瞎了眼,或者是被我这个狐狸精给勾了魂,才会一时糊涂做了这样的选择,这会儿发现我一无是处,你就该厌倦我的美貌,对我各种嫌弃和厌憎,就算碍着我爹的情面和你自己的尊严,你不会立即休妻,可废掉我是早晚的事……”

赵桐无语苦笑:“你骂你自己也就得了,干吗连我一起骂进来,什么我眼瞎,什么我鬼迷心窍,什么我以貌取人,我在你眼里就当真这么不堪?”

何满问:“那你倒是说,我哪些地方吸引了你?你究竟为什么喜欢我?”

赵桐失笑:“还这么不自信?其实你大可不必,要知道你若毁婚,我只能娶周仙仙之流的女子为妻,可如果我毁婚,自有周远博等着呢……”

何满惊悚的问:“你都知道了?”

赵桐反问:“我该知道什么?你们两个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瞒着我是不是?”

何满恼羞成怒:“你又诈我我告诉你,虽然你是太子,可你也不能仗势欺人,更不能血口喷人,胡乱栽赃陷害……”她偷偷打量赵桐神色,见他故作高深,似笑非笑,一时也猜不到他到底知道多少,又补充道:“总之,我和他清清白白,什么事都没有。”

赵桐道:“我没那么傻,陷害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没的倒便宜了外头的臭男人,他们想得美”

何满:“殿下,我才发现,您打岔的功夫简直一流,明明是我质问你,怎么就沦落成你审问我的地步了?快说,为什么你不想娶周仙仙?你们男人不是都喜欢她那型的美女的吗?”

“你这……”

何满不等他说完,就娇喝道:“不许打岔。”

赵桐无耐,道:“可我不想说”

何满哑然:“你,你别逼我使非常手段”

赵桐道:“我不说,是怕你骄傲”

何满:“……”心里有点喜滋滋的是怎么回事。

何满虽然没得到明确答案,却心满意足。

赵桐微微一笑,心道:傻珠珠,他喜欢的就是她现在这个样子啊。

何满不能和周仙仙相比,可人生而为人,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为什么要和别人比呢?

周仙仙的好,是在世人评判的标准里,她是最好的,比如识大体,比如才情好,比如贤良淑德……

可他不需要一个机械美人,他就想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做自己的太子妃。

从前他没什么标准,可如今他瞧何满哪儿都顺眼,那肯定就是她了。

她任性,她淘气,可他觉得,人有七情六欲,他已经压抑得够久,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可他知道自己憋屈。

明明憋屈却还要装还要演,甚至装到死,有什么意思呢?就比如周仙仙,他知道她的温柔和柔顺都是装出来的,就如同他的温文儒雅,那是他们这些人的面具,戴的时间长了,已经不知道原本真实的自己到底什么样。

赵桐见够了这样的男人和女人,他觉得厌烦,他就喜欢看何满所有真实的情绪都表现在脸上,比如说她高兴的时候眉眼俱弯,像月牙。比说她悲痛或愤怒的时候,会下意识的攥紧拳头,比如说她撒谎的时候,眼珠滴溜溜转,但她从不掩饰,只说“我不能说”。

在他们二人私下相处的时候,赵桐会情不自禁的随着何满神采飞扬而高兴,会随着她忧伤痛苦而觉得好笑,更喜欢自己像无所不能的人一样,替她解决掉任何矛盾或困难,甚至哪怕他什么都做不了,将怀抱给她,让她伏在自己怀里痛哭一场也好。

那个时候,他的心是暖的,是充实的,他会觉得这是一种圆满,是一种幸福。

他还喜欢何满朝他撒娇,或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已经越来越近的靠拢他,不管她是不是有意,她在慢慢的转变,在思考任何前景的时候,会把他考虑进去。

他觉得,何满并没有世人说的那样不可理喻。看似任性,可其实该懂的道理她都懂,不过是敢于冒险尝试,借以挑衅对方的底线而已,这之中,不仅包括了自己,还有父皇。

这样叛逆的何满让赵桐又既羡慕又妒嫉,他就愿意看父皇被何满气得跳脚,她却一本正经的口称“臣女不敢”的模样。

赵桐想像过自己娶了周仙仙之后的夫妻情境。肯定无时无刻不在这样对话中度过:

每天开场白就是:“殿下醒了?臣妾叫人来服侍殿下。”

他会有什么样的对答?这种官方的对话让人绝望,他肯定会沉默以对。如果是何满,要么是在睡懒觉,要么醒了就想方设法把自己鼓捣醒,他会在美丽的晨光里和何满共享。

周仙仙会永远端着一张温柔浅笑的脸,一口一个“殿下”,想着这样的时光要持续五年、十年,甚至几十年,赵桐倒尽胃口。

他想,他一定会另娶侧妃,另纳良娣美人,一定会挑个活泼俏皮、淘气可爱的小姑娘来宠,哪怕尽是令他头疼的烂摊子,可那个时候他才会觉得自己是活着的,而不只是一架机械。

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何满曾经那样义无反顾的喜欢过他,不是喜欢他的身份地位,而只是因为他是他。

………………………………

附赠小番外:桃花:太子殿下,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啊,果然你真相了,那个谁谁谁就是你照着何满的模子挑的么?

何满:太子殿下,那个谁谁谁是谁?

赵桐:放肆,哪来的蚊子,嗡嗡嗡的好吵,赶紧把它拍死。转身珠珠,你刚才不是说你想吃清蒸鲋鱼,我这就叫人做了给你端上来。

何满:我听见这名字就想吐,忽然又不想吃了。

……

赵桐:珠珠,你不是有了吧?来人,传太医。

趁乱把桃花撵了出去。

第181章 、投其

今天的第一更。

两人于傍晚到了何家别院,稍事歇息,赵桐便打算去看望郑先生。何满懒洋洋的看他笨拙的整理着外袍,不由得凑上去道:“看你这笨手笨脚的,干吗不叫人跟着服侍?”

赵桐心道:我要不笨手笨脚的,能得你亲自服侍?

他不答,只问何满:“你当真不同我一起去?”

何满头都不抬的道:“去了就没好事,傻瓜才去。”

赵桐哭笑不得:“又胡说,我成傻瓜了,那你又是什么?”

何满想也不想的道:“更大的傻瓜吧,不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吗?我不傻能死活不顾的喜欢上你?”

“……”赵桐是真拿她没办法,她这张嘴明明那么刻薄,说出来的话能气死人,可偏偏无意说出来的话又那么中他的心意,简直让他又爱又恨。

赵桐捏捏何满的脸,道:“算了,知道你懒,本来也没指望你去,那你就好好歇着。”

何满替他整理完了,退后一步打量了一回,踮脚在他唇上亲了一口,这才挥手:“走吧走吧,我在家里等你。”

他们住的是何家在小汤山的别院,她回到自己的家,自然格外舒服自在,赵桐虽是太子,到底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毕竟是准姑爷,还没正儿八经的见过礼呢。

因此这话由何满意味深长的一说,就带了点儿别的意味,倒像他是入赘进来的一样。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

赵桐微笑:“等我回来,带你在这附近转转,也该带你去我们自己的家看看了。”

这附近何满早转过了,当然不稀罕他领着她转,不过重点在后一句。他们的家?

他可真是一点都不吃亏。

何满转了转眼睛,道:“殿下几时置办的,陛下可知道?父母在不置私产,你可小心了别是贪赃枉法得来的,那我可不住,不然我会不安心的。”

什么父母在不置私产,这种话对于皇家父子来说根本不适用,如果他还像从前一样,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这个太子早早晚晚坐不踏实。

相反,哪怕他私下里做些手脚,只要不触到父皇底线,父皇说不定还要暗中赞叹他一声有手段,有本事,有能力。

纵然会越加提防他,可这几年,父皇对他确实更看重了些,有什么事,也愿意听听他的意见。

因此赵桐微笑不语,并不详细的向何满解释,只道:“这你就不用操心了,乖乖的,等我回来。”

赵桐一走,何满立即从榻上爬起来,没有一点刚才的慵懒,她吩咐青暇:“去把庄里的管事和几位帐房先生都请过来,就说我有事。”

管事和帐房先生们来的很快,一路走一路互相使眼色,串通消息。

他们都知道何满从福建回来了,可这些日子一直没什么动静,还当何满不管了,哪知今天突然袭击,众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包括这里的管事,一问也是摇头三不知。

众人都有些忐忑不安。

他们以为何满是来查帐的,她这一走就是一年多,不管是这边的菜地,还是宣府的葡萄,都是她留下的人手在管。她要查帐,在情理之中,可谁都怕她要振威,拿自己开刀。

何满见了他们也不磨唧,径直开门见山的道:“这一年多你们辛苦了,我要看看去年的收入。”

帐房先生一路都打好了腹稿,忙把大概的收入支出说了,又道:“不知姑娘来,所以小的们不曾准备总帐分帐,等稍后小的就叫人送过来。”

何满微阖了眼,在心里盘算了个大概数目,对那帐房先生微微一笑,道:“嗯,与我估计的数目差不多,不过还是多了一点儿的……”

那帐房先生不敢怠慢,一边心惊于她的推算能力,一边解释。原来是上交国税的时候,陛下手下留情,少算了一成,只说等日后生意好了再补。

何满一点头,道:“这一年,你们也都辛苦了,等到年底,给你们每个各包一个大封红。”

虽说新年没到,还有个把月,可有何满这句话,就是对他们的最大肯定。几个帐房先生松了一口气,感恩戴德的谢过何满。

何满又道:“再过几天是我大婚,你们也知道,这种事由不得我做主,到时候就在别院摆几桌,请几位喝酒。”

连同管事,再加上这几位帐房,都十分的诚惶诚恐。他们哪有那么大面子,能去太傅府和太子府喝喜酒?能被何姑娘惦记,远远抵得过他们所要出的贺礼了。

送走几位帐房先生,何满问管事:“郑先生那边怎么样?”

管事忙回:“按照姑娘的吩咐,不敢有一点儿怠慢,一年四季免费提供新鲜蔬菜和应季蔬果,葡萄酒一经制成,便送了一桶,郑先生说是喜欢喝,后来小人便多送了几桶,还和郑府管家通过气,一旦郑先生没了酒,只要送个信,小的便即刻叫人送过去。”

何满点头,道:“这么久了,郑先生都有什么喜好?”

管事略想了想,道:“郑先生于穿和住行上都十分简便,不求奢华舒适,只求能用即可,只除了略喜欢口腹之欲。”

他倒是个精心的,把打听到和自己观察到的郑先生的喜好说了说,何满又问:“其他人呢?”

“这位郑太太是个贤良淑德的,同郑先生一样清心寡欲,听说年轻时是位才女,如今年纪大了,只闲暇时替郑先生抄抄,不地听说郑太太喜好古画,自己也绘得一手好丹青……”

何满道:“郑先生的这位公子呢?”

管事道:“听说他喜欢金石。”

何满点头,道:“那好,就按你说的,给郑先生和郑太太各备一份厚礼,郑先生么,就是天南海北各地的小吃,郑太太的嘛,则挑几幅名人字画来,待会儿我带去给郑先生。”

管事:“……”他是知道赵桐带了人去拜访郑先生,怎么姑娘那时候不去,偏要这时候去?她又专门投其所好,是要达到什么目的呢?

何满挑眉:你有意见?

管事忙摇头:“小的这就去准备。”

以前只当何满就是太傅之女,是自己的小主子,哄着供着就行了,可自从她在城北掀起风雨之后,这管事就再不敢对她掉以轻心,是以始终毕恭毕敬,主子说什么,他照做就是,至于主子心里想什么,他哪敢妄加猜测?

尤其现在这位小主子已经不只是太傅之女那么简单,她现在可是未来的太子妃?他有几个脑袋敢不听?

第182章 、闭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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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桐如预想中的一样,根本没能见到郑先生。

才靠近门口,就被郑家两个家丁驱赶。

北光憨厚的好声好气的上前道:“这位大哥,我家公子特来拜见郑先生。”

那家丁伸手就一推他,翻着眼皮道:“不知道我家郑先生不见外人吗?走走走,一看你们这绫罗绸缎的就不像什么好人,我家老爷最烦你们这种人,贵人的爪牙,最爱仗势欺人……”

北光道:“大哥你误会了,我们真不是那种人,劳烦您去跟你家老爷说一声,我家公子他……他不是一般的公子。”

“二般的公子也不成,我家老爷早就交待过了,任何人都不见。”

北光还从没吃过这种强硬的闭门羹,有心一拳挥过去,给他打老实了,可到底顾忌赵桐,只好回来复命。

南明嗤道:“小的看这人就是欠揍。”

赵桐喝斥道:“不得胡说。”他亲自上前,朝那家丁一拱手。

那家丁斜眼瞅了他一回,看赵桐衣裳华贵,且气度非同寻常,虽内敛却仍然逼人,显然是位不可得罪的贵人。

可惜他受了郑先生的吩咐,只管得罪人,一应后果自有老爷付,是以仍然态度恶劣的道:“闲话少说,这位公子一瞧就是明事理的人,小人这一辈子就这么一桩顺心的差事,还请您高抬贵手,大发慈悲,饶了小人这一遭吧。”

赵桐:“……”他要再言语咄咄,纠缠不休,就成了这家丁口中的不明事理之人。可不这么折戟而归……

虽说在情理之中,到底过于挫败。

因此赵桐朝着门口长揖到底,道:“赵氏青华前来拜见郑先生。”

那家丁丝毫不以为意,仿佛并不关心赵桐是谁,来此何干。到后来天色渐晚,索性关了门,很快院里传来人声嬉闹和饭菜香味。

赵桐枯站了大半天,饿得饥肠漉漉,心里很是悻悻然。

南明上前道:“殿下,您来的目的已经达到,咱们回去吧。”

赵桐摇摇头:“不说的,刘备曾三顾茅庐,最终以诚心求得卧龙先生出门辅佐,成就汉蜀治世,再有杨时程门立雪,为传世之美谈,我才站得这么一会儿就叫苦放弃,还能做成什么大事?”

南明问:“那,要立到什么时候为止?”

赵桐也不知,时辰短了,显不出他的诚意来,时辰长了,什么叫长?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还是一整夜?

他明白,郑先生是块硬骨头,没那么好啃,一次两次,根本打动不了他。甚至他未必有幸能请得这位当世大儒出山。

所以他就是空站一夜也没什么效果。

赵桐看了一眼身边的人,道:“你们都先回去吧。”

“那怎么行?”南明断然道。

赵桐微笑:“这里穷乡僻壤,都是些普通乡民,不会有事的。”就算有事也无妨,说不定正好打动郑先生。

南明还要坚持,赵桐加重语气,道:“都走吧,如果到了时辰,我自己会回去。”

赵桐一直站到天黑,郑家人没开过门,更别说给他送些茶水和吃食了,他饥肠漉漉,却并不显得多狼狈,也没把这当成惩罚,反倒在心里把最近积压的国事从头到尾的都盘算了一遍。

何满到时,看见的就是赵桐挺拔修长的背景,他意态闲适,不像是摇尾乞怜在求人一样,倒像是来看风景的。

只是对着漆黑的夜色,连星月都没有,何谈风景?

她下了马,走上前。赵桐也听见了声间,转身回头,见是她,脸上露出惊讶:“珠珠,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这大傻瓜。”何满仰脸看他:“值吗?”

赵桐微笑:“又说傻话。”

何满嗤笑道:“也就我惦记着你,真多余,你要不要先吃点儿东西?”

赵桐轻声道:“谢谢珠珠,既是你的一番盛情厚意,我怎么好辜负?”

“咦,这回你倒没拘泥。”

赵桐笑了笑,没解释。

何满提的食盒里呈放的是一壶银耳莲子粥和几碟肉馅包子,虽说过了些时候,可她跑来得快,仍有余温。

赵桐眸光流转,落在何满的脸上,低声道:“珠珠,我想亲亲你。”

何满脸微微一红,下意识的看了看周围的人,道:“你敢?”

赵桐随着她的视线看了一圈,低笑道:“你说我敢不敢呢?”没等何满答,他已经飞快的凑上前,亲了亲她的脸颊。

何满轻轻跺脚,倒也没多说什么,只道:“快吃吧,不过一顿晚饭,值当你这么感动?以至于要以身相许?”

赵桐失笑,道:“嗯,虽只是一粥一饭之恩,却足以让我铭记终生。”

从前看诗词,读到那些关乎风花雪月,动辄生死相许,他只觉得夸张,甚至对“情人眼里出西施”这样俚语十分不屑。

不过是人之本性,都爱屋及乌罢了,可到底私情多,难免失于理智,是最不值得称道的事。可如今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他觉得实在是太自然而然的事了,而且他很享受这种看何满无处不好的愉悦。

虽说是野外,吹着冷风,又是粗茶淡饭,可赵桐觉得这是他吃过的最美味的一餐。

两人说说笑笑,倒比平时更多一分情趣。

赵桐吃饱喝足,何满叫人收了,问他:“你是打算继续站下去呢,还是明天再来?”

“横竖今天也来了,索性多站一会儿,这次回去,下次再来就得等到你我成亲之后了。”

何满娇嗔的瞥了他一眼,柔软的道:“我替你把他请出来好不好?”

赵桐一点儿都不意外何满何敢此狂言,还真的认真想了想,到底摇头,道:“你和郑先生的交往,是你们之间的关系,我并非不好意思借你之力,只是我和郑先生之间,与你到底大不相同。如果郑先生当真无意于世事,就算强逼着他出来也是强人所难,没什么意义。”

何满这回很懂事,乖乖的哦了一声,并没分辩,只道:“那行,你继续站着,我进去看看郑老先生。”说罢还挑了挑眉,道:“自从上回劫了他的小孙子,我还没正儿八经的登门赔过罪呢。”

这话说得赵桐都笑了,他拢了拢她的披风,道:“嗯,早去早回。”

何满点头。

第183章 、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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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可不像赵桐那样好脾气,上前亲自砸门。

那可真是砸,看得赵桐直皱眉,他可真怕郑家那本来就不怎么新的门会交待到何满手上。同时对何满这样的骄狂有些看不过眼。

但他也只是那么一瞬,很快别过眼,重新坐下,斟了茶自娱自乐。何满有她自己的世处和结交人的方式,他看不过眼没关系,或许别人就是喜欢她这种近乎于无知的莽撞和近乎天真的直接呢?

郑家家丁急匆匆来开门,一边跑一边喊:“谁呀,大半夜的不能好好敲门吗?是想吓死谁是怎么着?”

何满也不说话,只懒散的站在那。家丁开了门,一见何满倒是怔了下,没有像刚才那样蛮横无理,甚至还叫了一声:“何姑娘?”

何满懒懒的道:“开门。”

“呃。”这家丁不敢开,刚一犹豫,何满直接抬手,吓得这家丁抱头:“姑娘饶命。”

如今这郑家谁不知道何满的名声?不是因为她是太傅之女,而是她为人行事实在是放肆,老爷不答应租给她地,她就直接捋了孙少爷就走。

那日老爷被气得吐血,最后不得不屈服于她的淫威之下,乖乖把地租给了她,府里人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都知道了。

原本以为这样的奇耻大辱,老爷一定会忍不住,毕竟老爷名声这么响,连当今陛下都是十分敬重的,只要他一诉冤,陛下一定会替他做主。

哪成想老爷竟然不言声,后来有些乡民去告何满,最后陛下也只是不了了之。可及至以后何满再派人来,老爷居然没事人一样的该见见,拿了东西该收收。

没人敢问老爷的用意和心思,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位何姑娘是不好惹的。

这家丁见何满抬手,以为她要用利器杀死自己,当场吓得失声求饶。

何满嗤笑一声,道:“让开。”

这回家丁不敢废话,乖乖的让到一边,眼见何满大步而进,身后两个侍女和几个仆从如斗胜的公鸡一样紧随其后,他就有些不愤,试图拦住何满道:“何姑娘,能否请您稍候,容我去给老爷通报一声?”

何满轻瞥他:“我拦着你了?”

那家丁一哽,不敢再多说,忙头前快走。

何满道:“你的腿是不是打断了,怎么走这么慢?”

这家丁忙埋头狂奔,身后是一片哄笑声。

何满威严的回头看了一眼,众人立刻噤声,立时肃穆起来。

郑老先生早就听说门口有人求见。来他这儿的人,如今是不比从前,越发稀少,是以来了谁,他肯定要弄明白到底是何方神圣。

听说赵氏青华,他就明白是当今太子殿下。

不过他说不见,没人敢持反对意见。用罢晚饭,他一边喝着茶,看着,一边看小孙子临贴。

郑太太递了一枝装好烟丝的烟袋锅子送过来,道:“天眼瞅着就黑了,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郑先生抽了一口烟,吐出一缕青烟,漫不经心的道:“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我何必给他做垫脚石?”

郑太太也是是个明白人,闻言只是轻笑,道:“老爷这么多年,一直都很清净,怎么这几年就这么多事呢?太子殿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才找着老爷的行踪,难道是背后有人指点?”

郑先生道:“还能有谁?一定是何家那骄狂的小妮子。”

虽说隐忧在穷乡僻壤,可这城北大都是富贵人家的别院,京城里有什么消息,这里不过是晚个一两天,很快就传得人尽皆知。

如今谁不知道何太傅之女成了太子妃,不日即将大婚?

郑太太道:“老爷倒是明白,那小妮子这几年可没少填补老爷,老爷就不怕她挟恩以报?”

郑先生道:“来她肯定会来的,不过会不会开口,我看未必。”

郑太太有些讶异:“老爷如何得知?”

郑先生哼了一声道:“那小妮子,看着肆意骄狂,可其实是个心里有谱的,最是个难得的通透明白之人,该说的话,她不会藏着掖着,不该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会说。”

郑太太笑道:“想不到你对她评价这么高,该不会是拿人家手软,吃人家嘴短吧?”

郑先生哈哈笑道:“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就是吃她的喝她的又怎么了?我可比他祖父年纪还大着呢。”

郑太太微笑不语。

正这会儿,有人报进来:“老爷,何姑娘打进来了。”

郑太太起身道:“得,说曹操曹操就到,她可真不禁念叨。”

郑先生却摆摆手:“如果她不来,那我倒要怀疑他她性了呢。”

郑太太不懂,郑先生已经嘱咐小孙子:“你好好写字,祖父有事。”

这位孙少爷对何满还是有印象的,这会儿偷听了两句,很感兴趣,不由的咬着笔杆道:“祖父,我也想见见何姐姐,她上回还说给我带好玩的呢。”

郑先生摸摸他的头,笑着对郑太太道:“他倒不记仇。”

郑太太白他一眼,领了孙少爷,道:“他记什么仇?那会儿才多大?给他吃的喝的他就当成娘。”

郑先生才出门,何满已经旁若无人的走进来了,朝他扬眉道:“老爷子,我又来打扰你了。”

郑先生哼了一声,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又来做什么?我除了一把老骨头,可没什么值得你惦记的了。”

何满道:“您快别自傲了,就您那一把老骨头,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我惦记他有什么用?”

郑先生哈哈大笑,道:“你这张嘴啊,还是那么的讨人厌。不知道老人家年纪越大,心性越小,最怕人家嫌弃他没用是老废物吗?”

何满走近前,扶住他一只手臂,道:“我再讨厌,也是跟您学的,再说什么叫以毒攻毒?此正所谓也。老爷子,我这一走一年多,你想我了没有?”

郑先生嗤笑道:“我又不是小年轻,见色就起意,你虽生得漂亮,可在我眼里也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娃娃,想你做什么?”

何满撅嘴道:“您可跟以前一样,还是又臭又硬,说的这叫什么话?”

“什么话?好话。还说我呢,你还不是一样一样,我看过了这一年多,你也没什么长进吗?走走走,让我看看你都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

第184章 、点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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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笑嘻嘻的道:“老爷子,您这可不像您一贯的作风吗?您不该像青竹样,宁折不弯的吗?怎么能接受我的贿赂呢?这拿人手软,吃人嘴短的道理你会不明白?你就不怕我借此求您什么事?您吃了我的喝了我的,答应吧,有违您自己的本性,不答应吧,又有忘恩负义之嫌,您就不怕为难?”

郑先生笑道:“我刚才一早就说了,人老了,没什么可值得你惦记的,就剩这把老骨头,你要是要呢,那就只管拿去。”

何满道:“我可不要,既然您都不怕,我一个送礼的怕什么。”

两人说着进门,何满把礼单送上来。

郑先生从头到尾看了一眼,道:“你出去这一年,银子没少赚啊。”

何满吃惊的道:“您怎么知道的?难不成您能掐会算?”

郑先生:“……”他指指这礼单,道:“这不有现成的贼赃嘛,还用掐还用算?你看你这回可是下了血本,要么就是去年没少赚,要么就是你居心叵测,又想利用我。”

何满赔笑:“瞧您说的,这不是草木皆兵吗?不过您说得都不对,我出去是办公事,哪成中饱私囊?”

郑先生只笑笑,没接她的话碴,开门见山的问:“听说你要成亲了?”

何满道:“嗯,这不特意来给您说一声儿吗?”

郑先生道:“就是外头那小子?”

何满点头,问:“您觉得怎么样?”

郑先生捋着胡子道:“那要看你问的是什么了,是说那小子的人呢,还是说这桩亲事。”

何满道:“您都说说呗,我一准听您的。”

“别了吧,万一我说不好,你还想退婚是怎么着?”

何满不说话了。

郑先生道:“他这人,瞧外表自然是光模数眼的,不过看人可不能以貌取人。你这丫头啊,心思未免有些浅薄,尤其男人,这颜色抵什么用,嗯?”

何满装可怜,道:“男人都爱美色,同理女人也爱啊。要嫁自然要嫁个自己看着顺眼的,否则嫁个丑八怪,只怕夜里做梦都是恶梦。”

“你看,我才说一句,你就有这么多话在这儿等着我,那就算了,不说他这人,要说这脾气禀性,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看得透的,就算你经了十年八年,自认把他看透了,可人心还会变呢,你能防得住?”

何满乖乖点头:“您这话是。”

“不过话又说回来,也不能因为对方多变,就不敢靠近。”

何满不满:“好赖话都让您说了,我到底站那边?”

郑先生没好气:“你急什么,我说什么都没用,你可听可不听,最关键的还是看你心里怎么想,我问你,对这门亲事,对这个人,你可满意?”

两人说话都直接,两人虽仅有的接触过几次,却很了解彼此,因此何满并没觉得郑先生这话有什么突兀的,也没装模做样,顾左右而言他,反倒收敛了刚才的笑意,十分严肃的望着郑先生,道:“您要听实话还是假话?”

郑先生道:“实话。你个小鬼头,在我跟前还耍什么花招。”

何满长叹一口气,道:“说实话,我也不清楚。”

嫁给赵桐,是她两世的夙愿,她也曾经异想天开过,做太子妃有什么难的?不就是平时替赵桐处理内务,闲来没事,和外命妇们打交道吗?

她们瞧不起她也没关系,只要她成了太子妃,自然权力有,威严也有,她们再不服也只能对她毕恭毕敬,除了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也没什么难的。

至于陛下和周皇后,那就更简单了,他人喜欢她,她就像对待亲爹娘一样对待他们,如果他们不喜欢,她只要尽到为人媳的本分即可。

因此,自命不凡的何满很是觉得,她会很快胜任太子妃这个角色,可惜赵桐抵死不娶,她也就至死没能嫁成,绝望过后,她连想都不想了。

这一世则是被撵鸭子上架,她都想生命至上,远离赵桐了,哪成想他犯了失心疯,说死说活非得和他搅和在一起。

搅和就搅和,她时时刻刻做好离开他的准备,怎么也没想到,居然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以前的不知天高地厚早就褪去,何满对自己反而越发没有信心,她可不觉得自己能当个好太子妃,别的不说,她不能容忍赵桐去宠幸别人这一条,就足以让陛下和周皇后对她不满,并勒令赵桐休妻了。

因此她对嫁赵桐,没有任何的欢喜和希望,对于担任太子妃,则是更多的怀疑的焦虑。

见郑先生问,她索性实话实说:“我确实喜欢他,可我又不知道他能喜欢我多久,他又能为这份喜欢,为我做什么地步?比如说,一旦他发现,我只适合做个只可远观的花瓶,一旦得到手,只不过是一只娇嫩易碎的瓷器,除此毫无大用,他会不会后悔?再比如,他的父母不喜欢我,今儿逼着他纳妾,明儿逼着他休妻,他孝心大作,到底会不会选择牺牲我?还比如,他现在确实贪图我的颜色,高高兴兴的娶了我,也确实能恩爱几年,可一旦将来情势对他不利,他会不会因为权势而放弃我?”

郑先生神色严肃的望着何满,道:“你这丫头,我倒是看错你了。”

何满不解:“怎么?”

郑先生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以前你行事不择手段,为达目的,有着不罢不休的气势,怎么如今看,你不过是胆小怕事的懦夫呢?”

一句话说得何满很是无语,她道:“事涉我自己,哪怕是杀是剐,我都不怕,可……”别涉及到何家,别涉及到她爹娘兄嫂子侄,否则她绝对是最懦弱的胆小鬼。

她可以自毁名声,也可以终生不嫁,跟着赵桐一辈子都不清不白,除了让爹娘丢脸,所有的事都是她一个人的事。

可一旦她成了太子妃,但凡政局上有什么风吹草动,何家绝对是必然受到动荡的那个。

郑先生道:“你一定爬过山?人在不同阶段,眼光是不同的,自然目标也不同,实现了的目标,你觉得已经够了,可没实现的,你又觉得太过高远,所以你想安于现状,但你要明白,不进则退,而退,往往是最补动的下下策,真到那个地步,你只会不断的失去再失去。所以,就为了你能站稳现在的局面,你也只能前进。”

第185章 、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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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直到起身要走,也没替赵桐说一句好话,只是那小样越发可怜,好你迷路的孩子。

郑先生不再多说,只道:“生而迷障,不行不破,我说再多都没用,你想再多也没用,说到底,还要看你怎么做。”

何满点头,道:“我,只是害怕。”

怕曾经的恶梦再重来一遭。

郑先生道:“再重来一遭又如何?不管是好是坏,彼时的天时、地利、人和,都已经发生了变化,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便你想要和从前一模一样的过程和结局都不可能。你怕从何来?”

何满心里忽然就敞亮起来,是啊,上辈子她一手好牌,却打了个最烂的结果,今时今地,纵然她没改天动地,可她也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了赵桐,他对她的感情,总算没像从前那样厌恶,也许这就是改变的最初那一环,及至以后,还会有更多更大的改变。

何满笑靥如花,朝着郑先生道:“总算我送您那些吃的喝的没白送,有您这一点拨,我即刻就有了醍醐灌顶之感,怪不得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头,要不然你跟我走得了,我养你。”

郑先生喷笑:“屁话,你我非亲非故,要你养?我又不是没儿孙。行了,你来也来了,也该走了。”

何满起身,嘴中却道:“哪有你这样的,来了还待撵人的,天黑了,留我住下不成吗?”

她这话似有意,似无意,郑先生只做不知,捋着胡子道:“我这人,一辈子最怕麻烦,于人情世故更是一窍不通,因此没少得罪人。有那多年老友,终于厌弃我这格色古怪的脾气,和我老死不相往来,更有达官贵人恼羞成怒,将我逼得无处安身。好在都过去了,尘归尘,土归土,只剩下我这糟老头子。本来避世于乡野,倒也自在,哪知遇上你这个小丫头,也算是场劫难。劫也是缘,有来有去,如今是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了。”

何满蹙眉:“郑先生是在怪我吗?”

毕竟是她告知了赵桐他的行踪,只怕以后他再无宁日,恼恨她也在情理之中。

郑先生摇头:“我说过,遇你是劫难,综此种种,也是我当初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你的人打伤了所该承受的代价。我无意出仕,避开麻烦也是人之常情,与你无关。”

何满咬了咬唇,眼睛转了转,道:“我说老头,你说人人都有自己心头好,你也不例外,既然如此,你干吗这么古板呢?我给你提个建议怎么样?”

郑先生道:“不怎么样。”说是这么说,却没阻止。

何满道:“喏,他来都来了,你好歹见他一见,哪怕骂他一顿呢,是吧?”

郑先生哈哈大笑,道:“行,等他显够了他的诚心,我就听你的骂他一通,你可别心疼?”

何满嗤了一声,道:“这做人呢,富贵贫贱都是天注定的,可不论站在哪个位置,都不是白站的,人总得负起自己应负的责任来。就比如说我,我是何太傅之女,做什么说什么,就不代表我自己,而是多少代表了我爹。比如我做了坏事,没人骂我,肯定要骂我爹教女无方。比如嗯,外头那人,他有他的责任,既然要享泼天富贵,某种程度上就得受天大的罪,跟我有什么关系?”

郑先生就喜欢何满这股通透劲,笑了笑,撵他:“行了,走吧,你们年轻人禁得起折腾,我这把老骨头可禁不起。”

他喜好养生,奉行的是早睡早起,何满不敢再叨扰,忙告辞,又道:“别忘了替我向师母赔罪,天晚了,我也不好再打扰。对了还有您那宝贝孙子,这回来得匆忙,我回头就把收罗的小玩意都给他送过来。”

赵桐灌了一肚子茶,先还是温的,可山风吹着,很快茶就成了冷茶。

他有些担心里头的何满,不知道她是打算住下,还是打算回去,若回去,这会儿可不早了。

正这会儿,郑家大门打开,还是那家丁,不敢翻白眼了,可一等何满等人出来,便迫不及待的关了门,好像他们是恶鬼一样。

赵桐起身:“珠珠,你出来了?”

何满直过来,道:“嗯,我要回去了,你呢?”

赵桐想了想,道:“我同你一起回去,明儿一早再来。”

何满笑道:“我还以为你要站一夜呢。”

赵桐伸手轻抚她脸颊,道:“原本是这么想的,不过既然你来了,我便舍不得了,总得先送你回去。”

何满抬手:“别,我可没那么大面子,怎么敢因为我而耽误了殿下的大事呢。你一个人在这儿吧,我可带了好些人呢,且这儿离别庄也不远,不用你送。”

赵桐失笑,忍不住道:“你怎么这么……”

何满俏皮的道:“可爱还是讨人厌?”不等赵桐回答,便正色道:“我是说真的,你可千万别因为我就随便改了你的初衷。”

赵桐叹息:“已经改了不知多少次初衷了,可不都是因为你么?那现在要怎么办?”

何满扭着手指,一脸委屈和无辜,眼里却俱是笑意,道:“我哪管,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

郑老先生说,天时、地利、人和都会发生变化,比如她自己,比如赵桐。他们都在变化,也许她的设想过于悲观,可也许老天肯给她一个好的未来呢?

何满忽然挽住赵桐的手臂,娇声道:“殿下——”

赵桐揽住她的腰,低头问:“什么?”

何满又不想说了,只踮脚亲了亲他的下巴,快一步跳开来,道:“我是说要走就快走,这会儿可是越来越冷了。”

赵桐能看得出刚才那一瞬何满眼里涌起的柔情,层层叠叠,转瞬即逝。尽管他不明白她为何会如此,但仍然非常欣喜。

他的珠珠——这是他手心里的掌上明珠。

赵桐催马赶上何满,道:“来而不往非礼也,珠珠,我也想……亲你。”长臂一伸,将马上的何满抱下来,按到自己怀里。

微凉的夜风里,全是何满的娇嗔和快乐的笑声。

第186章 、临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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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桐后来又去过郑先生家几次,郑先生一概拒不相见。

两人都很有默契,一个不见羞恼,一个不见惶恐,赵桐回了城,多日不曾相扰,郑先生也没什么失落可言。

转眼就是赵桐和何满大婚。

何夫人早就替她置办好了嫁妆,终于见她消停了,不再往外跑,立刻抓着她试嫁衣。何满也有些新鲜,毕竟两辈子头一次嫁人,而且嫁得还是她从前特别想嫁的人,这种滋味,复杂难言,但不得不说,她还是挺兴奋的。

只是何夫人一会儿这不合适,那边有些瘦,又嫌衣角的花样太俗,要么就是嫌绣娘不够用心。

何满都烦了,她道:“唉呀,娘,这嫁衣是你亲自盯着绣娘绣的,就是不够用心,那也是你的疏忽,都这时候了,就别再唠叨了。”

气得何夫人不舍的悲伤一扫而空,恨不能把何满揍一顿:“你这孩子,一辈子就嫁一次,还不事事尽善尽美?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孩子,嫁人都嫁得稀里糊涂,对什么事都凑合,你简直……”

她简直不能用言语形容。

何满脱了嫁衣,扑到榻上,道:“我不管,你爱改你自己改,横竖误了明日的吉时,又不是我的错。”

“呸,胡说什么,哪里就误了吉时了,你给我起来,都快嫁人了,看你这骨头软得,像什么样子,我跟你说,虽然你嫁的不是寻常人家……”

一提这个她就恼:“你也是,嫁谁不好,非得嫁给太子殿下?不说别的,皇后娘娘和你姑母斗了大半辈子,以后她们两个都成了你的婆婆,这关系怎么处?”

何满道:“又来了。”

何夫人没办法,只好道:“行,不说这个,说也没用,总之你现在是虱子多了不咬,我管你。我跟你说,你这婆婆不是一般的婆婆,你可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

何夫人也曾经当过人家儿媳妇,说起斗争经验来那是十分丰富,何满对她的唠叨不感兴趣,只对她当年和自己的祖母如何斗法感兴趣,她问:“当年我祖母也为难过你吗?”

何夫人摸了摸她的头,道:“从来婆媳是天敌,这话是不错的。当年娘嫁给你爹,你祖母面上高高兴兴,一脸的慈祥,口口声声说拿我当亲生闺女待,可才成亲没多久,就要给你爹两个通房过了明路。”

何满瞪大眼睛,问:“祖母这是为什么呀?”

“还能为什么?你爹娶了妻,她就感觉跟丢了个儿子一样,非要插手我们的日子,把一切都捏在她的手心里,这样她才有成就感。”

何满道:“呵呵……祖母已经不在了,您这话,可没处对证。”

“你这孩子。”何夫人气得拍了何满一下,道:“你不要不信,她是你亲祖母,我还是你亲娘呢,当年我受的气,你哪知道一星半点儿?我和你爹成亲后,有一阵子没怀孕,她就不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给我气受……”

何满生怕引得何夫人心情不愉,愤怨上来,回头找自家老爹的麻烦去,忙岔开话题道:“您不是说祖母给我爹纳了好几个妾吗?那怎么现如今一个都不见?总不会等我祖母过世之后您才把那几个妾打发的吧?”

何夫人瞥了何满一眼,道:“你娘哪能那么没用?你祖母在时,你爹那几个妾也是形同虚设。”

何满伸出大拇指:“娘你好厉害,您是怎么做到的?”

何夫人淡笑不语。

何满推她:“娘,你倒是说呀。”刚才废话说了不少,真到关键时候,她又矜持起来了。

何夫人轻推她一把,道:“还能怎么做?自然是拴牢你爹的心了?”

何满问:“怎么拴?男人不都是朝三暮四,喜新厌旧之辈么?”

何夫人笑得不行,道:“竟说傻话,你才见识过几个男人?你爹是个有心的,殿下师承于他,虽说不会完全相同,但想来禀性也不差。不过这情形还不一样,他毕竟是太子,不可能这一辈子只你一个。”

何满撅嘴:“哼。”

何夫人安抚她:“你这嫁了人,可就不是小孩子了,可不许任性,听见没有?就算太子殿下三宫六院,你也得给我忍着。”

何满不甘愿的道:“知道了,我会忍,只要她们不欺负到我头上,我绝对不会还手,这总行了吧?”

“不只要忍,你还得牢牢抓住太子的心才行。只要有他的宠爱,凭她们有多少花花肠子,你都能立于不败之地。还有皇后娘娘那儿……”

何满一听就烦了:“好了,娘,你都交待了一百八十遍了,我都记住了。”

何夫人无耐,只好道:“算了,不说啦,你先好生歇着,明儿还要早起。”

何满不满:“娘,我今天要跟你睡。”

何夫人敷衍的拍拍她的手,道:“行,你先睡,娘去叫人把你这嫁衣改改。”

等她回来,自己早睡着了。

何满抱怨:“一身嫁衣罢了,怎么在娘的眼里,竟然比珠珠还重要?”

何夫人瞪她,道:“什么一身嫁衣,这是你这一辈子的荣光与门面,算了,和你说你也不懂。唉,你这孩子,还这么不懂事,说嫁人就嫁人了。”

看何夫人又伤感起来,何满道怂恿:“要不您叫我爹去跟陛下说说,再缓两年?”

何夫人破涕为笑,道:“又胡说八道,已经定好的亲事,哪能说缓就缓?再说谁不急,陛下也是最急的,你是还小,殿下可不小了。”

像太子殿下这么大,孩子都会跑了,可太子殿下才成亲,陛下怕是比谁都盼着他能早些生个小皇孙出来。

何满道:“既然您知道,那您伤心个什么劲呢?难道您伤心了,珠珠就能不嫁了?”

“你这个……”何夫人气得,道:“我不跟你说话,你赶紧歇着吧。”

说完急匆匆的带人走了。

何满躺倒在榻上,望着帐顶,长长的叹了口气。这嫁人,是什么滋味?怎么从娘那儿听来听去,好像除了委曲求全,忍这个,让那个,服侍这个,侍奉那个,除了受苦挨累,好像就没别的好事呢?

胡思乱想着,何满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187章 、意外

太子府张灯结彩,一片热闹喜庆的气氛。

赵桐虽说不是事无具细都亲力亲为,可新房却是他在一边眼睁睁的瞅着侍女们布置的。

大红的喜烛,大红的喜帐,大红的百子千孙被,整个寝殿几乎成了红色的海洋。他站在这中间,有一种随时被淹没的感觉。

可他不觉得害怕,竟只觉得欣喜,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特别期待大婚这件事。

不比从前陛下给他和周仙仙赐婚的时候,他那会儿只有麻木和怠惰,看不到未来,总是提不起兴致来。

但是现在,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希望明天快点儿来,那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把何满娶回来,自此之后她是他的妻。

妻,齐者。

她可以和他并肩,他给她荣耀,她给他以柔情,然后他们会有自己的儿女……从此恩爱一生。

赵桐的幻想被两个白嫩可爱的三岁小娃娃给打断,他愕然的看着两个喜婆把她们领到新床上,任他们在上面滚来滚去,说是例来风俗都如此。

赵桐不是小气,可他真怕那两个娃娃一时控制不住,尿在床上。一想到他和何满得在有小儿尿渍的喜床上共度人生重大时刻……

呃,这画面太美,他简直不敢想像。

好在他提心吊胆了大半天,这样的事终究没有发生。

赵桐从喜房出来,嘴角还带着笑,秦管事上前禀道:“殿下,陛下和娘娘的赏赐到了。”

到了就到了,他这一半高笑,一半担忧是几个意思?

秦管事低头:殿下,您还是自己去看吧。

自己的儿子终于肯成亲了,成帝还是挺高兴的,大手一挥,赐了赵桐许多的好东西。

赵桐接了圣旨,拿了礼单,便命人全送到库房里,等着何满过门,看看有没有她喜欢的。

秦管事正愁没机会溜了,当下也不叫别人,自己踮巴踮巴的跑了。

赵桐还纳闷呢:“老秦这是怎么了?几时他还用得着干这样的琐事?我看他跑得还挺快。”

南明心道:换成我,我也早跑了,谁知道待会您会怎么样?为伤及无辜,这热闹奴才宁愿不看现场的啊。

赵桐不懂南明的心思,径直去接周皇后的赏赐。

懿旨是没有的,只有口谕,请他善待这几位侧妃,周皇后说,送来的这几个女子都是世家女,各个才华横溢,温柔贤惠,美丽多情,希望他不要辜负。

赵桐:“……”

毕竟是母后的一片心意,尽管明知道她有意要给何满添堵,可婆媳这种事,从来就是东风西风的事,他做儿子的,注定要做夹心饼。

不过好在他早知会过何满,何满对于这些个莺莺燕燕是不在乎的,他为了何满着想,也不可能将这几个女子拒之门外。

女子善妒,在七出之列,寻常人家是要休妻的,何况是太子妃?何满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做个专宠的太子妃,所以哪怕是摆设呢。

这一众女子是要给赵桐谢恩的,赵桐也就随便的扫了一眼,摆手道:“好了,既进了府就要安分守己,不得生事,都下去吧。”

其中一个女子比别人的动作都慢,诸人都走了,她才缓缓起身,赵桐略带不耐烦的想:这是哪家的姑娘,这么没礼数,不懂规矩?来前母后就没派燕喜嬷嬷好好教教吗?

就算想争宠,用些与众不同的手段,可这也太早点儿了吧?

等到赵桐借着灯光看清这女子的容貌,吓得愣住了。

周皇后说到做到,当真把给他准备的几个侧妃提前一天送了过来,赵桐其实不多生气,可别的都罢了,这里面居然有个周仙仙。

赵桐惊得站起身,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什么情况,这是?

周仙仙眼若远山,蕴藏秋波,才见到他就哭得梨花带雨。

赵桐还当她委屈,忙道:“表妹,你怎么……”

周仙仙垂头,哽咽着道:“仙仙对殿下一片深情,日月可鉴,纵然殿下辜负了前约,可仙仙还是宁愿委屈自己,长奉于殿下身侧。”

赵桐失声:“这不胡闹吗?来人,把周姑娘送回去。”

周仙仙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哭得哽咽不能言:“殿下无情,当真让仙仙寒心,可仙仙心意已决,若殿下不容,臣女就死在这儿。”她说着掏出一把匕首,直对着自己心口窝。

赵桐的心情简直不能用一句骂人的话来形容,得用十万八万句才成。凡入宫者,不能携带利器,这周仙仙是怎么瞒天过海,居然能随身带着匕首的?

要说这里没有母后的手笔,赵桐怎么那么不信呢。

还有这府里的嬷嬷们也是,都是白吃饭的?就没查出来?

周仙仙可不是何满,她一向柔柔弱弱,玩不来这些利器,就算她用的是女人惯用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可她不是真的想死。相反,她怕死怕的很。

但她居然有勇气拿匕首对着自己,显然已经付出了莫大的勇气,只是拜托,能不能把匕首刀鞘拔了再对着自己心口啊。

赵桐居高临下的打量周仙仙,道:“你这是又何必?”

周仙仙低泣道:“如今臣女已经别无所求,但求殿下给臣女一个容身之地。”

她已经足够卑微,如果赵桐还不答应,那她还真的就不想活了。试想太子大婚前,她血溅太子府,纵然不是美名,可也是一段佳话。

赵桐怎么可能容忍发生这样的事?他微蹙眉头,道:“仙仙,孤视你如妹,这么多年,不曾变过,就算从前有些误会,可孤已经道过歉,也希望你能别嫁自己心爱之人。你怎么这么固执?孤并非良配,你何苦委屈自己?”

周仙仙抬起睛眼,可怜兮兮的道:“殿下,仙仙已经走投无路,若是殿下念在昔日表兄妹的情分上,就请给仙仙一条活路。”

“……”赵桐无耐,这个时候,他还真不好把周仙仙送回周府,也不知道母后和周家是怎么交待的,很明显周家是默认了的。

他总不能得罪周家,再度得罪母后?

想到此,赵桐只好道:“你暂且住下,好好考虑考虑。”

周仙仙晕生双颊,绽然一笑,仰头含着泪道:“表哥,你还是舍不得我去死的,是吗?”

赵桐道:“当然,就算你不是孤的表妹,孤也不可能坐视你自决而不管。”

周仙仙气得,本来想套个近乎,一句话被他打了脸,可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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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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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仙仙虽然生气,可到底是留下来了,这也算是较好的开端。

只要她留了下来,赵桐就没有借口再送自己回去。

当然她难免有点儿得陇望蜀,想着自己若是能先何满一步得了赵桐的宠幸就好了。

不过这有点儿难度,因为赵桐看她的眼神已经暴露了他的烦躁和不耐。

周仙仙自认没有何满的厚脸皮,让她主动勾引赵桐,她可真做不出来,尤其是万一赵桐对她没兴趣,她得多丢脸。

是以积蓄了半天的勇气,终究含着忍辱的下去。

赵桐气得大半夜都没睡着。

天才蒙蒙亮他就醒了,今天毕竟是个重要的日子,他不能因为旁的不相干的人坏了自己的心情。

皇家娶亲,自然更多的繁文缛节,何满被折腾的要散架了,终于被送进了新房。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轻松事,虽说不兴什么闹洞房,可周皇后派来的嬷嬷等着她呢。

何满不怕这架势,被青暇和红绫扶着坐下,便有嬷嬷上前,躬身施礼,道:“奴婢参见太子妃娘娘。”

那嬷嬷气势挺足,哪知何满比她冷淡多了,问道:“什么事?”

连声起都没有。

这嬷嬷心里很是不舒服,寻常人家,婆婆身边的丫鬟都得好言好语,好态好度的恭敬着,她倒好,自己可是皇后身边的管事姑姑。

这嬷嬷皮笑肉不笑的道:“奴婢奉了皇后娘娘的吩咐,来同太子妃娘娘说两句话。”

这规矩何满懂,她一伸手。青暇忙上前扶她起来,何满隔着盖头问那嬷嬷:“要跪下听吗?”

那嬷嬷看不清何满的神情,理所应当的道:“当然,这是孝道。”

何满笑笑,突然抬手要扯盖头。

吓得青暇按住她的手道:“姑娘,不行,这盖头是要殿下来揭的。”

这嬷嬷厉声道:“放肆,掌嘴。”立刻就有两个嬷嬷上前架住青暇,就要掌她的嘴。青暇一声不吭,这么多年跟着何满她也进步多了,知道这个时候自有主子替她分辨。能保得住她,何满一定不会藏着掖着,若是保不住,那也是她自己倒霉。

何满冷声道:“谁敢?青暇犯了什么错?”

“回太子妃娘娘,这婢女称呼娘娘为姑娘,是为犯上。”

何满呵笑一声道:“她这句姑娘还真没喊错,我和殿下吉礼未完,合卺酒未饮,我这会抬脚就走,我还是何姑娘,嬷嬷你说这理对不对?”

“呃……对。”这嬷嬷还真不敢挑衅,万一何满真抬脚就走了,太子殿下不会饶了自己,就是陛下和娘娘也会扒了自己的皮。

这嬷嬷一使眼色,那两个嬷嬷便放开青暇。

青暇立即识趣的躲到何满身后。

何满对那嬷嬷道:“敢问嬷嬷是哪位?”

这嬷嬷道:“奴婢是娘娘跟前的冯嬷嬷。”

何满并不是真的想问她姓什么叫什么,不过是想记个号,她让自己吃亏,改天一定得找回来。当下她也不废话,跪在了锦垫上,恭敬的道:“臣媳谨聆母后圣训。”

冯嬷嬷看她跪下了,这才满意的传达了周皇后的意思,不外是让她收起从前的小性子,专心服侍赵桐,早日替他开枝散叶,还意有所指的叫她贤良淑德,不得像那小家子的女人似的撒泼擅妒。

何满一一应了,这才起身,可惜起身时身子一歪,娇娇弱弱的,模样十分可怜。青暇和红绫忙上前相扶,冯嬷嬷虽然看不惯,还是问了一句:“娘娘怎么了?”

何满淡淡的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最近恶心嗜睡,头也昏沉,四脚也无力……”

冯嬷嬷顿时色变:“娘娘?”

何满问:“怎么?”

“不是,奴婢是说,太子妃娘娘可请了郎中诊脉?”

“诊什么脉?我又没病。”

冯嬷嬷暗中叫苦:我可没说你有病,就是因为你没病才更可怕,天啊,我这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难道说,这位何姑娘居然胆大包天到给太子殿下戴了绿帽子,就这么揣着别的男人的种嫁了过来?

越想越不寒而栗,万一这事泄露出来,凡是知情者一律是个死,谁也逃不掉。

冯嬷嬷面色如土,心乱如麻,来前周皇后交待的什么要如何为难何满,她全都不放在心里了,满脑子就一个念头:说还是不说?

若是说,说不定皇后娘娘还能看在知情则报的份上,给自己留个全尸,如果不说,一旦事情被揭露出来……下场可想而知。

何满问冯嬷嬷:“嬷嬷可都听清了?“

“啊?”冯嬷嬷反应过来,忙道:“听,都听清楚了。”

好在何满说的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冯嬷嬷胡乱应付过去,就带着人撤了。

何满这才坐下,又要揭盖头,青暇和红绫都苦劝:“不用多少时辰,殿下就该回来了,姑娘您再耐心多等等。”

这个很快用了些许时间,听见赵桐的脚步声,何满一下子就站起身。

赵桐进门看她诚惶诚恐的模样有些好笑,却没说话,按照嬷嬷指引,挑了盖头,喝了合卺酒,吃了子孙饺,这才笑道:“嗯,珠珠这会儿才有了点儿小媳妇的模样了。”

何满喝了酒眼睛就不汪汪的,道:“殿下,小媳妇是不是心里有什么委屈都跟殿下说?”

“当然。”赵桐脸色一肃:“谁敢给你气受?”

何满把头歪在他肩上,闭眼嘀咕:“暂时还没有,不过总会有的。”

赵桐失笑,捏了捏她的鼻子,道:“杞人忧天。”

何满心道:杞人忧天?那是你没看到刚才的场景。给个老不死的嬷嬷下跪,我何满长这么大还是头一遭呢。姓冯是吧?你给老娘等着。

明儿就是见真章的时候,咱们都骑驴看喝本,走着瞧。

赵桐捏紧她的手腕:“你又琢磨什么坏主意呢?”

何满睁眼:“哪有?”

赵桐想着她初初嫁人,离了父母的庇护,心里肯定是不安稳的,当下便柔声安抚她道:“别怕,有我护着你呢。”

何满乖巧的点头:“好啊,有殿下这句话,我就彻底放心了。”其实心里根本就不信。

第189章 、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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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两人的洞房花烛夜。

不过何满没什么可期待的,她十分冷场的同赵桐说:“咱们俩虽说是新婚,可却是旧人。”

赵桐气得道:“又胡说什么。”

何满眨了眨眼睛,有些心虚的犟嘴道:“本来就是嘛,咱们俩在一起也不知道一块滚过多少回了。”

看赵桐眼神里满是不悦,何满识趣的闭嘴,拽着他的手臂道:“太子殿下,你这总掩耳盗铃可不好。”

赵桐无耐的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可能不能别说得这么难听?不管是新还是旧,你都是我心里的那一个。”

动不动就说情话,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不过何满还是挺满意的。她一满意,就听话,因此眨眨眼,乖宝宝一样的道:“好,我错了,以后我不这么说话了。”

何满铺好了床,将被子下的桂圆、花生都扫出来,咯嘣就咬了一口。

赵桐看着又气又笑,娶了别人乏味的很,娶了何满确实有意思,可你根本不知道她会唱哪出,兴味之余难免有些提心吊胆。赵桐看她咯吱咯吱吃得挺香,和小老鼠似的,不禁问道:“你饿?“

何满点头,诉苦道:“殿下都不知道,我一天都没吃东西,连水都不让喝一口,原以为进了门可以好一点儿,哪成想……”

哪成想还有周皇后派来的四大金刚震着场子等着她。

不过何满很识趣,没第一天就告状。何况她也不觉得告状有用,一个是他妈,一个是他老婆,除非是想逼死他才老当他面数落******不是。

赵桐蹙眉,道:“你怎么不早说,想吃什么?我叫人准备宴席?”

“不用了。”何满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给我来点儿省事的,什么面条包子花卷,都行,我不挑。”

赵桐眼睁睁的看着花生皮落了她一身。

何满嘿嘿笑:“这嫁衣好看吗?”

赵桐点头:“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尤其穿正红,像一只美丽的孔雀。”

何满欢欢喜喜的扑过来,道:“殿下也是穿什么都好看,我们俩绝配。”没等赵桐说呢,她又道:“这嫁衣是够华贵的,可也够繁琐的,其实我更喜欢上次你给我准备的嫁衣。”

赵桐眼睛都眯起来了,心里轻飘飘的,不知有多得意,嘴上还谦虚着道:“那怎么一样,从前那场婚礼,是我单独给你准备的,不是拿你当什么太子妃,而是单纯的当着我的妻。现在这场婚礼,是双方父母都认定了的,我娶你是娶太子妃。这嫁衣是岳母的一番心意,也代表着你的身份。”

何满眼巴巴的望着赵桐不说话。

赵桐问:“怎么啦?”

“我是听着好感动,殿下,你以前不是这么会说情话的人哪?”

赵桐哑然失笑,道:“你喜不喜欢听吧?”

“喜欢,当然喜欢,哪个女人不喜欢动听的情话?哪怕你一边说着情话,一边往我心窝子里插把刀呢,我都甘之如饴。”

气得赵桐啪一下给了何满一巴掌:“你就不能想点儿好的?”

两人说说笑笑,肉丝面也送上来了,何满迫不及待的坐到桌前,不过还挺有礼貌,吃前问一声赵桐:“殿下要不要来点儿?”

赵桐摇头:“我不饿。”

“哦。”何满不再管他,自己狼吞虎咽吃了一大碗面。她吃得沟满壕平,软趴趴的靠在那,朝着赵桐道:“殿下,我困了。”

吃饱了就要睡,她可真能。

赵桐便唤人进来服侍她梳洗,他自己则去沐浴。等两人都收拾好,放下大红床帐,并排躺在床上,何满睁着大眼,忽然道:“殿下,我不是在做梦吧?”

赵桐失笑:“要不我掐你一下。”

“不要,疼。唉,你说殿下,这人生怎么这么莫名其妙呢。”

她还感慨起来了,赵桐敷衍的唔了一声,问:“怎么个莫名其妙法?”

何满翻过身来看着他道:“就是觉得莫名其妙,也许前一天还是身处地狱,下一刻就是身在天堂。不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吗?谁也不知道自己这一生会遇到什么人,会发生什么事,也不知道是好的还是坏的。”

赵桐摸摸她的头,道:“嗯,不怕。”

何满不满意的瞪他:“我没说怕。”

可其实心里还是怕的,好的处境,她觉得不真实的最根本原因还是怕失去,今朝有酒今朝醉,说说可以,做起来也不难,可真正心无顾忌的还是少数。

她紧紧的搂住赵桐的腰,将头扎进他的怀里,默不作声。

赵桐不动,任她抱着,还搂紧她,在她后背轻轻的安抚。

何满忽然抬头:“咦,殿下,你今天怎么这么老实?”

赵桐无动于衷的嗯了一声。

何满坏心的招惹他,他也只是严肃的瞥她一眼,意思是别乱动。

何满问:“今天不是洞房花烛夜吗?不是说**一刻值千金吗?殿下你是不是忒有钱啊,所以这么暴殄天物?”

赵桐还是漠然的嗯了一声。

何满索性往前凑了凑,去亲他的唇。

赵桐任她亲,被动得完全不像他。

何满大失颜面,恼了,她有点儿心惊,这才成亲,自己对他就没魅力了?她一扯被子,从赵桐怀里滚出去,道:“睡觉。”

赵桐揽住她的腰,替她把被子盖好,就是不放。

何满气恼的问:“你这也不,那也不,到底要怎么样?”

赵桐惜字如金的说了一个字:“等。”

何满不解的问:“你等什么?”忽然瞪起眼睛质问道:“你要等哪个小妖精?殿下口味可真重,难不成还想双飞?”

赵桐无耐,道:“你才刚吃饱饭,如果立刻就那样的话,不利于养生。”其实他是怕他主动的话,何满又这又那的不肯乖乖听从,万一她再把肚子太饱当出条件来跟他提,与其他功亏一篑,还不如多等等。

何满半信半疑的看了他一眼,又问:“那我们做什么?”就这么干坐着?

“你想做什么?说话?”

“不要。”何满背过身去,揉揉眼睛,道:“殿下,你慢慢等,我先睡一会儿啊。”

赵桐怕她当真睡熟,再弄醒她,她又要发脾气,便道:“我们来猜拳怎么样,谁输了就答应对方一个条件。”

第190章 、宣召

今天的第二更。

赵桐也觉得自己脑子有毛病,本该旖旎的洞房花烛夜,他居然邀请何满猜拳。

可惜何满不给面子,捂住眼睛道:“不要,好困啊,殿下若是兴趣正浓,不如找别人玩吧。”她还警告他:“玩可是玩,不许提那种下流无耻的条件啊。”

赵桐:“……”他抱住她,在她耳边道:“你好意思一个人先睡?”

这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就是同一个人,也有睡的早和睡的晚的分别,何况他们是两个人呢?

何满不理赵桐,赵桐自己嘀咕:“我真后悔。”

何满蕴酿睡意,不接他的话碴,赵桐自言自语:“我干吗要替你考虑?你看你都只顾你自己,根本不管我。”

何满在心里给赵桐贴个了“怨夫”的标签。

赵桐忽然道:“今天周远博跟我要了个人。”

他见何满昏昏沉沉,好像真的要睡着了,便着重强调了一句:“是个女人。”

何满不想上他的当,他这时候提周深,分明就是不怀好意,她搭话就上他的当了。可她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好奇心,睁开眼问:“是谁?”

赵桐心里暗笑,却一本正经的道:“具体叫什么名我不知道,不过好像是姓曲的。”

何满腾一下坐了起来:“曲眉?”

赵桐被她吓了一跳,按住她手臂道:“你怎么了?”

何满有些怀疑的望着赵桐,问:“那姑娘是不是姓曲,叫曲眉?”

赵桐道:“大概吧,我只知道她姓曲。”

何满的心跳得扑通扑通的,喃喃自语的道:“怎么可能?你怎么舍得?”

曲眉上辈子虽然位分不高,可她是赵桐最宠爱的女人,按道理来说,他的喜好是不会变的,这辈子肯定一见如故,说不定将来还能继续宠,风头无两,可他怎么就……就给周深了呢。

还有周深,他为什么要曲眉?

赵桐莫名其妙的道:“我为什么舍不得?”

何满道:“你见过她了?”

赵桐问:“谁?”

何满语气有些急切:“我说曲眉,你见过她了吗?”

“见过了。不过只瞥了一眼,连长什么模样都没看清。”

何满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不能把她送给周远博,人呢,人现在在哪?”她说着说着脸就急得通红,恨不能让赵桐把他知道的全说出来。

赵桐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急,按住她道:“珠珠,你怎么了?不过是个外人,你别因为她跟我生分了。”

她根本没有跟他生分,唉呀,他怎么就说不明白了。

何满起身要下床:“你不说,我自己去问。”

赵桐一把把她揪回来:“深更半夜,你去问谁?你想问什么,问我。”

何满看看天色,还不算太晚,可赵桐不许她走,她也没办法,只好捺着性子问:“我问你,曲眉人呢?”

赵桐虽然不解她为什么会认识曲眉,可还是道:“远博喝了酒,我安排人送他回去了,曲,曲眉?明日一早就给他送过去。”

何满心跳过速,整个人都有些抖,眼前的赵桐满脸都是疑惑,她必须冷静下来。深吸了几口气,何满道:“殿下,我要见这个曲眉。”

赵桐看她这样子有点儿担心,道:“天晚了,你想见她,改天吧。”

“不,我就想现在见她。”

“这……珠珠,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见她?你认识她?”

何满摇头,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态。嫉妒吗?也许吧?毕竟上辈子曲眉是赵桐最宠爱的女人,她就想看看她到底有多美,多有本事,为什么她能把赵桐迷得五迷三道的,就是不要自己。

还有好奇,既然赵桐那么喜欢她,那自己怎么可能把她放走?当然要留在赵桐身边,好成全他们的“奸情”。

他不是没看清吗?那就让他看得清清楚楚,看他可还会舍得把她送人。

不知不觉,何满眼泪流了一脸。她有些烦躁的抹了抹,尽量用凉薄的语气道:“我要见她,现在。”

赵桐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好,见。”他说时吩咐人去带曲眉。他看向何满,她紧紧绞着手,脸上的神色紧绷,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他担心的去握她的手。

何满猛的抬眼看过来,叫了他一声“殿下”。

赵桐心口一疼,紧搂住何满道:“珠珠,你别吓我,你到底怎么了?”

何满缓缓的靠在他怀里,闭眼道:“殿下如果不想听谎话,就别问我。”

赵桐:“……”

行吧,她不愿意说不说吧。他抚摸着她的肩,道:“如果你不喜欢她,那就不把她送给周远博,嗯,把她送时宫里,由母后随便安排个位置,做个女官也行。再不就给她找门亲事嫁掉。”

何满不说话,她也不想说,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还是等赵桐见过曲眉再说吧。

很快外边有人回:“殿下,曲姑娘到了。”

赵桐看一眼何满,何满也正看着他,那眼神怎么那么奇怪,好像有很多种意味在里面,最多的是幸灾乐祸,好像他有什么损失一样。

赵桐无耐的道:“你不是要见吗?那就去吧?”

何满摇头:“殿下陪我一起去。”

赵桐:“……”

他去做什么?他对美人没兴趣。

可何满不依不饶,讽刺道:“怎么,殿下怕见了美人,心神大动,舍不得把她送人了?”

“胡说八道。”

为了证明自己不心虚,为了证明自己不会受到美人的诱惑,赵桐和何满一起见了这位曲姑娘。

曲眉已经睡下了,她知道今天是太子和太子妃大婚,没她什么事,是以十分安分。哪知睡到一半就被人叫起来,说是太子殿下要见她。

和她同住的是周仙仙,气恨的手心都要掐破了,又怨又恨又妒的望着她,不知道赵桐哪根筋抽了,居然大婚之夜宣召曲眉。

可同时周仙仙也有一种隐秘的痛快。赵桐宣召曲眉意味着他和何满不谐,或是生了什么龌龊。真解恨啊。

叫她何满狂?没成亲前,她的刁蛮任性都是小情趣,可真的成了亲,这些就是她致命的缺点,一旦她没法驾驭,早晚要遭赵桐嫌弃。

所以虽然宣召的不是自己,可周仙仙比曲眉都兴奋,她睁大眼等着看何满被打脸。

第191章 、戏耍

今天的更新。

赵桐百无聊赖的微眯着眼假寐,何满则足足盯了曲眉有一刻钟了。

曲眉年纪很小,看着像十一二岁的孩子。她低着头,倒是瞧不出相貌,便是瞧出来了,她还小呢,以后且有的变化呢。

何满瞪一眼赵桐,无声示意:禽兽啊,你。

赵桐:“……”

他委屈,他冤枉啊,关他什么事?人是母后选的,他是被逼的。

何满问曲眉:“你叫什么名字?”

曲眉满心忐忑,进了偏殿,朝着上首的太子和今天才入门的太子妃娘娘行了大礼,就一直没人说话,也不叫她起,也不问她话,她更害怕了。

这会儿听见何满问她,忙答道:“回娘娘,婢妾单名一个眉字,小名就叫眉眉。”

何满又问:“你今年多大了?”

“回娘娘,十三了。”

这,长得也太嫩了点儿。真不知道当年赵桐是怎么下得去嘴的。

想到这何满不免有些悻悻,她摸摸自己的脸,难道自己已经很老了吗?前世她知道曲眉的时候,自己十八,曲眉也就是十四岁。

莫不是赵桐喜欢嫩的?

赵桐情知她在胡思乱想,忙咳了一声。你有事说事,大半夜的别扰人休息,再不说正事,我可走了?

何满恨恨的白他一眼,这才对曲眉道:“你起来,近前说话。”

曲眉还是孩子心性,听见叫起,迅速的起身,往前走了两步,朝着何满嫣然一笑:“娘娘真好。”

她这一笑,何满瞧着有些眼熟。

倒是个自来熟的,也不知道害怕。

何满笑笑,同她说闲话,问她家是哪儿,家中几个姐妹?父母可都在?身体如何?家中日子如何?

赵桐听得昏昏欲睡,他打断何满:“珠珠,时辰不早了。“

你要是想打听,什么时候问不好?干吗非得半夜不睡觉折腾人?

何满也就问赵桐:“殿下可瞧清楚了吗?”

赵桐敷衍点头。他瞧不瞧清楚有什么关系?不是她想见的吗?

何满这才心满意足,挥手对曲眉道:“你也别认生,到了这儿就跟自己家一样,想要什么,要是嬷嬷们不理,你只管来找我。”

曲眉便欢欢喜喜的道:“多谢娘娘。”

打发走曲眉,赵桐一反刚才的困倦,伸手抱起何满,道:“走走,睡觉去。”

何满偎在他怀里问:“殿下刚才瞧见这位曲姑娘了没?”

赵桐略带嫌弃的道:“瞧见了,有什么稀奇的?还不是一双眼睛一张嘴?再说还是个孩子呢。你为什么对她这么感兴趣?”

说着话两人回到榻上,赵桐合身压上去要亲何满,何满捂住他的嘴,问他:“殿下对她有没有兴趣?”

赵桐恼道:“敢情你这是在考验我呢?我能对她有什么兴趣?”

何满道:“我说的是性趣,不是兴趣。”

赵桐被噎的一顿,没好气的道:“我又不是禽兽,见着个雌的就想往上扑。”

何满咯咯笑,问他:“你确定对她没兴致?把她送人也不会不舍得?假如哪天她长大了,你突然发现她是你喜欢的那类型,你不后悔?”

赵桐摸摸何满的头,道:“真是傻。你就是为防着将来我后悔,也该早些把她打发,更不应该在我耳根絮叨,让我加深印象,甚至,你应该悄没声息的处置了她,何必知会我?”

何满不理,再次问他:“殿下当真舍得?当真不后悔?”

赵桐道:“有什么舍不得的?你可知道,我得了你,就注定要失去很多的美人,可假如我要别的美人,就注定要失去你,这如何舍,如何得,我心里很清楚,也比你更坚定,你不必老是试探我。”

何满长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我何必自取烦恼,那就明天一早把她送给周远博吧。”

也是,她何必管赵桐以后会不会后悔?横竖今天是他自己主动把曲眉推出去的,跟自己没关系。就算将来他后悔了,活该,还想让自己大公无私的成全他们两个是怎么的?

没了外人,没了杂事,两人翻云覆雨,很是恩爱了一番。

第二天一大早,赵桐就醒了。一睁眼先看枕边,见何满在自己身侧睡得正香,不由得微微一笑。他伸手轻轻描摩何满的脸型,何满醒了。

“殿下?到时辰了吗?”

赵桐道:“还没,你的睡相可真……”

何满下意识的抹了抹嘴角,竖起眉毛道:“我没流口水。”

赵桐哈哈大笑,道:“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早知道娶了何满之后,日子会过得格外热闹,可不想是如此的搞笑,赵桐觉得自己得到了意外之喜。

何满见被耍了,眼珠一转,猛的扑到赵桐身上,娇声昵着他道:“殿下,你好坏。”边说边用拳头捶他胸脯。

她力度不大,赵桐也就没拦,任凭她一路敲到下。

何满忽的伸进他的内衣里,捏住他那才醒的地方,狠劲一捏。

热血直灌脑门,那东西立刻精神抖擞起来。赵桐想也不想的伸手去勾何满,眼睛里满是**之色,何满早有准备,嗖的一下跳到床底下,大声喊:“来人,服侍殿下更衣。”

赵桐欲求不满,只能躺在榻上朝着何满磨牙。

何满朝他做了个鬼脸,道:“殿下,您可别赖床啊?今儿可还得进宫见父皇母后呢,若耽误了时辰,这锅我可不背的。”

当着底下人,赵桐不可能和她斗嘴,太有失端庄和稳重了,因此只沉肃的嗯了一声,镇定了一回心神,觉得没那么丢脸了,这才施施然起身。

一旁服侍何满的青暇和何满偷眼觑见赵桐的脸色,都觉得:呃,殿下好严肃。

两人梳洗已结,早有人端来了早膳。

何满捂着肚子道:“好饿好饿,今天早晨吃什么?”

她行动都带着淘气,却不失文雅,尽管大呼小叫,似乎没什么规矩,却让人讨厌不起来,赵桐拉着她的手道:“以后你爱吃什么,写个单子,排个表,叫膳房轮流给你做。”

何满亲了亲他的下巴,笑眯眯的道:“谢谢殿下,你对我可真好。”

赵桐失笑:“不过是管你吃管你喝罢了,这就叫好?我便是养头猪呢,也不过如此吧。”

何满故意惊声尖叫:“啊,殿下你可别吃我。”

赵桐的笑一直扬着,觉得这样的日子才配得上“”四个字,太有滋味了。

第192章 、肯定

今天的第二更。

天还蒙蒙亮,周仙仙和其它三位侧妃已经站在太子寝殿外,这是她们第一次正式朝见太子和太子妃。尽管心里屈辱,可周仙仙还是神色平静的和其它三个人站在一处。

望着微白的天色,周仙仙满心都是不甘。

大殿深处有温暖的宫灯发出来的暖黄色的光,隐约还能听见殿里何满放肆的笑声。

食不言,寝不语,世家最重规矩,尤其皇家,可何满却如此的肆无忌惮。她凭什么?就凭她是太傅之女?

太子殿下如今羽翼渐丰,他实在没必要违背自己的心意娶何太傅之女。

况且何太傅只是个文臣,于赵桐并没多大益处,他本来就是正统的继承人,不需要何太傅替他背,就已经有大半臣工站在他这边。

周仙仙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承认赵桐是真的喜欢何满,所以才娶她的,哪怕事实就摆在面前,她除了觉得痛心绝望之外,就剩下了对何满的愤恨。

殿门大开,站在台阶上的青暇道:“殿下请几位姑娘们进去。”

赵桐没承认她们是侧妃,尽管她们四个是周皇后安排的,可经了昨天的事,赵桐已经决定不给她们名分,且缓缓图之。

也许有人愿意离开太子府,另寻自己的良园福地呢。

周仙仙怨恨的瞪一眼青暇,垂下头。狗仗人势,说的就是青暇吧,跟她那个主子十成十的像,一样的傲慢和刁蛮。

偏偏她以一介婢女身份,能代表太子和太子妃,公然颐指气使的对待自己,自己却毫无办法。

周仙仙一边缓缓的走,一边做心理建设,不管何满怎么对自己,她一定一定不能反抗,也不能露出丝毫怨恨之色。

她闹得越凶,对自己越有利。

何满吃饱了,红绫上前端茶等她漱口,又递上毛巾,半跪下来替她擦手。

她懒洋洋的瞅着赵桐道:“好饱啊。”那双漂亮的眼睛微眯,像猫儿一样,露着惬意和满足,仿佛等着主人给她顺顺背毛,然后她就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赵桐知道她又要出妖蛾子,先一步打消她的念头:“刚才你还说呢,今天要进宫看父皇母后,不许胡闹。”

何满道:“人家真的不想走。”

“我抱你。”

“……”何满没词了,她凑近赵桐道:“可是人家害怕怎么办?”

赵桐失笑:“你怕谁?”她连父皇都敢算计,她会怕?至于母后,应该不会头一天就对何满怎么样。

何满道:“怕……”她眨眨眼,道:“总之今天心跳得好快,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

赵桐抬手,探到她胸口位置,道:“快吗?我瞧瞧?”

周仙仙等人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太子殿下将手探到太子妃胸前。

诸人都羞红了脸,不敢再看,唯有周仙仙死死的盯着何满。昨夜曲眉很快就回去了,她说并非太子殿下传召她,而是太子妃想见她,问了问家里的情况,什么都没表示,就把她打发回来了。

周仙仙不明白何满的用意,但终究祈盼何满大婚头一天就失宠的情况没有发生,她很失落。

此时望着面色红润,眼角眉稍都满含春意的何满,她恨得浑身直抖:这个强盗,她的位置本来是自己的,她偏要不择手段的抢过去。

她早晚会遭报应的。

何满感觉到了怨毒的目光,迅速抬头,正与周仙仙的目光碰撞。她怔了一下,没想到周仙仙会在这里。

她迅速的看向赵桐。

赵桐无耐的解释:“是母后的意思,珠珠,我……”

何满并没如他臆想中的暴怒,瞬间就露出一个冷然的笑,点点头道:“很好。”

赵桐握住何满的肩:“珠珠,你别乱来。”

何满道:“当然。才第一天嘛,我还是新媳妇呢,怎么好这么快就让公婆失望?不过是个小妾而已,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赵桐感激的笑笑:“珠珠一向懂事。”

何满的一字一句,尤其是那个“妾”字,都如牛毛细针,一针不落的扎在周仙仙心上,可她不敢再公然做出什么不妥的举止来,只沉默的低头。

何满退到一旁,把主场交给赵桐。

周仙仙主动上前道:“妾身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太子妃娘娘。”

赵桐淡淡的道:“都起来吧。”对于这样的开场白,他十分厌倦,似乎已经听了无数遍,他想,就不能有点儿新意吗?

不过他并不奢求,摆手道:“孤和太子妃要先进宫拜见父皇和母后,你们自便即可。若有什么事,只管找秦总管。”

这几个人不过是借着晨昏定省的机会来赵桐跟前刷个存在感,目的既已达到,自然不敢耽搁他们夫妻的正事,应诺一声,行了礼退下。

何满却叫住周仙仙道:“周侧妃,你且暂迟一步。”

周仙仙身体僵硬,却还是恭敬的道:“是。”

赵桐不赞同的看向何满,何满还了他一个白眼,道:“我又不做什么,你心疼了?”

为了表示他不心疼,赵桐先一步去换衣裳,何满志得意满的居高临下看着周仙仙,道:“真的很意外啊,周姑娘。”

周仙仙垂头道:“臣女对殿下一片赤诚,纵然殿下始乱终弃,臣女也宁愿委身为妾,以求长伴于殿下身侧。”

她是想方设法也要胳应何满。

何满轻笑了笑,不管她的话有多诛心,横竖跟自己没关系,她很享受这种受她跪拜的感觉。想当年自己和她身份对调,她都未必有自己这份好心情。

何满道:“什么始乱终弃,什么长伴殿下身侧,那是你和殿下之间的糊涂帐,跟我没关系。”

周仙仙垂头道:“不知太子妃娘娘有何教诲?”

何满笑了笑道:“没教诲,就是想跟你叙叙旧,怎么说你我也是打小长到现在的,如今共侍一夫,这情份更重于旁人啊。”

周仙仙咬牙,道:“承蒙太子妃娘娘厚爱,婢妾以后就请太子妃娘娘多加照拂。”

“你放心,我肯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周仙仙差点儿没跳起来喊一句:有什么手段,你尽管使。

到底忍住了,既然发誓要忍辱以图后继大业,就不能这么快便忍不住,被她激得当场就和她闹嚷起来。

太子和她才新婚,新鲜劲未过,如果这会儿和她有什么冲突,他一定会偏袒何满的。

第193章 、夸奖

今天的更新。

赵桐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看到何满出来,他握住她的手,问:“刚才磨蹭什么呢?”

何满歪头看他,道:“同你的好表妹叙叙旧,怎么,你不愿意?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你的亲表妹,如今又是你的侧妃之一,于情于理,我都该替你好好照顾她才是。还是说,你根本不关心她,她是死是活都跟你没关系?那就算我多管闲事。”

赵桐道:“怎么可能?你也说了,她毕竟我表妹,且一向对母后孝顺,有时候比我这个儿子都贴心。”

何满笑了笑,道:“也就是说,你其实心里还是挺惦记她的喽?只不过碍于情面,不好当面亲自直接照顾?那就说明我做对了,你该感激我才是,怎么能得便宜卖乖,摆这么一副不耐烦的脸子给我看?”

赵桐气得:“话都让你说了,我站哪边都不落好,怎么从前没发现你这么多心眼儿呢?”

他本来就知道母后擅自做主,把周仙仙送进太子府,不只他,何满也胳应,所以有些话还是提早说清楚了为好。

因此两人上了马车,他十分诚恳的道:“这件事我事先并不知情,当然,人已经送进来了,暂时只能这样,否则于你于我名声都有碍。我是想着让她慢慢考虑考虑,万一她想通了呢?到时或是我求父皇,或是我替她挑门好亲事,我会把她当成亲妹妹一样嫁出去。”

他晃了她何满的手,道:“你别生气,也别跟她计较,我知道你们两个从前多有不合,可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你暂且忍耐忍耐,总之这事交给我,我必不会让你为难。”

何满笑道:“殿下说得如此诚恳,我若不答应,那可成什么了?如今殿下是我的夫君,自然夫君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赵桐不由得欢喜,道:“珠珠真乖,你放心就是。”

何满笑得十分狡猾,分明有话说,可她就是不说,安分的偎在赵桐怀里,道:“嗯,自然放心,如果不放心,我又何必嫁你?”

她并不担心周仙仙留下来给自己造成什么威胁,也不怕周仙仙勾了赵桐去,更不怕赵桐偏听偏信,宠幸曲眉等人,从而冷落了自己。

不是她对自己多自信,而是她对赵桐始终没有归属感,她从不觉得自己和赵桐能白头偕老,所以就算真到了他再度厌弃她的那一天,她也不害怕,大不了离他而去,一拍两散。

她不是没生活在没有他的日子里,她照样能生活得很快乐,没道理从前行,现在就不行,甚至以后就不行。

她现在享受的是周仙仙含羞忍耻,明明心里不甘,却非要匍匐在自己脚下,恭恭敬敬叫自己一声“娘娘”这种感觉。

她要把从前在周仙仙那里受的气,如数都讨回来。至于以后她和赵桐是不是再夫妻重聚,关自己什么事?

赵桐看不得她的笑,蹙眉问:“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何满分辩道:“我才没有。”她咳了一声,有些心虚的道:“哦,我忘了告诉殿下了。”

赵桐问:“什么事?”

何满朝他扬了扬眉,道:“我想着周仙仙毕竟是母后的亲侄女,今天不是只是咱们的大好日子,也是她的,想必母后对于她过得好不好十分关心,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把她也一起带过来了。”

赵桐倒是没说什么,关键是说也没用,她看着心虚,可其实就是故意的,他同不同意,人也带来了,那就来吧。

横竖她也没说错,即使她不带周仙仙来,母后也会想办法传召周仙仙。

既然周仙仙自甘为妾,她的身份就远不如从前周家嫡女那样尊贵,轻易不能出太子府,更别说进宫,何满一副好心的模样,动辄带着她,其实未必不是警告周仙仙的意思。

因此赵桐只道:“此许步事,随你处置。”

说着话就进了宫,两人先去拜见成帝。

成帝见二人并肩而进,赵桐高大俊美,何满俏皮可爱,不论别的,单论外表,确实是佳儿佳妇。

他对赵桐好美色倒没什么意见,毕竟他也是男人,男人看女人,眼光都是一样的。凭心而论,周家那小姑娘颜色确实逊于何满,最重要的,何满透着机灵劲,一看就不是安分的,可偏偏男人就喜欢这样的女子,对于周仙仙那样端庄稳重、老成自持的女子,敬谢不敏。

至于说何满的刁蛮和任性,既然已经成亲了,成帝也不好再斤斤计较,横竖这是把柄,她自己知道收敛还好,不知道收敛,那她和赵桐都得不了好。

便是她想不到,赵桐也不会想不到,有他督着,料想何满也不敢太过分。

是以成帝并未为难何满,两人行了跪拜大礼,他简单说了几句,叫她以后好好相夫教子,便叫她起,何满却没起,一挥手,自有内侍捧着茶盘进来,何满接过来送到成帝跟前,笑眯眯的道道:“爹喝茶。”

成帝倒怔了。

寻常人家,儿子成亲第二天,是要喝媳妇茶的,更难得的是,成帝已经我少年没听见有人喊他爹了。

他只是愣了一瞬,立即回神,看向何满的眼神都带了些温暖,接了茶喝了一口,道:“好。”随即道:“倒是朕疏忽,没给你准备见面礼。”

其实他的赏赐早就送到太子府了,还很丰厚,何满并不贪财,怕他尴尬,便道:“陛下随便赏赐臣媳一件小玩意儿就好。”

就算随便,成帝用的那也都是好东西,他略想了想,便把腰间一块玉珮解下来,放到茶托上,道:“这还是朕小时候,先帝赏的呢,便宜你了。”

何满立即跪下道:“多谢陛下。”

恭恭敬敬的接了玉珮退到何满身边。

成帝很满意,向赵桐道:“你这媳妇娶得不赖,最起码机灵。”挺会打感情牌啊,尽管明知道她讨好的心思,可还是很受用。

何满得意的朝着赵桐挤眉弄眼,颇有点儿沾沾自喜的意思。

赵桐哭笑不得,好像他这媳妇没什么优点,就这一样好处似的。他跟着何满久了,见过她如何同何太傅耍赖,也便用在了成帝身上,毫不谦虚的道:“儿臣自己挑的,自然是在儿臣看来天下最好的女子。”

成帝:说你胖你就喘啊。

第194章 、挫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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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皇后则是一夜都没睡好,自打那冯嬷嬷把她的猜测说给自己听,周皇是又气又恨。气自己的儿子不争气,怎么就鬼迷心窍,非得何家那蠢货不可了?更恨何满不守妇道,居然敢给自己儿子戴绿帽子?

不过她也拿不准,毕竟赵桐前几年早就同何满有了首尾,她是知道的。只不过自己的孩子是儿子,她只会觉得他和别的女人有了肌肤之亲,一定是那女子自己不够稳重。

就算是他和别的女子怎么怎么样了,吃亏的也是对方,而不是自己儿子。

禀着这种心思,周皇后始终没把何满当成劲敌,也从没想过她会威胁到周仙仙的太子妃的位置。

可等到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周皇后心不在焉的把弄着佛珠,念了一段经文之后,抬头问身边的宫女:“什么时辰了?太子也该到了吧?”

那宫女道:“刚才有人报,说是太子和太子妃娘娘已经朝娘娘这过来了。”

周皇后唔了一声,叹了一口气,她想到了周仙仙,尽管她在周仙仙身边安插了人手,可毕竟才过了一晚,消息没那么及时,也不知道仙仙昨晚上过得怎么样。

她也知道,这才头一天呢,赵桐除非脑子坏掉了才会不给太子妃脸面,撇了她去宠幸周仙仙。就算是陛下那么宠爱何贵妃,可到了初一十五,他照旧还是会来自己的中宫。

甚至是别的地方,该尊崇自己的时候,陛下也从未含糊过。

当然,何贵妃也很识时务,从未做过僭越的事也就是了。

想了一溜圈,周皇后喃喃自语:“也不知道仙仙怎么样了?”

外头宫女禀报:“娘娘,太子和太子妃到了。”

周皇后猛的坐直身体,却只是抚了抚鬓角,道了一声:“知道了。”吩咐身边的宫女:“扶本宫去换身衣裳。”

她明明知道何满要来给她磕头,她却故意等他们来了才换衣裳,就是想晾晾何满。连带着把赵桐也一并迁怒了,谁让你不听为娘的话。

回话的宫女欲言又止,周皇后生怕她说出不好听的话来劝自己,厉声瞪她一眼道:“还不出去候着?”

那宫女就更不敢说了,缩着退出去,对候在外头的赵桐和何满道:“娘娘这就出来,请殿下和太子妃娘娘稍待。”

赵桐也猜着自己母后又在耍小脾气,横竖无关紧要,不过是多等一等,也就微微颔首,表示无妨。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

赵桐和何满都无所谓,可苦了周仙仙,她是侧妃,且还没上玉牒,正是需要好好表现的时候,是以她们起得比赵桐几何满可早多了。

光是起得早还无所谓,要命的是她早起根本没吃东西,平时她吃的东西也不多,可今天自打进了宫门就一直步行。

从前还有周皇后的仪仗可用,如今不成,她什么身份?连殿下和何满都是步行来的,更何况是她?

这会儿又无缘无故的白捱时间,周仙仙又饿又累,愈发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再看何满和赵桐,两人仪态端方,却低头说着悄悄话,亲密之态并不掩人,周仙仙更是妒恨得不得了。

可妒恨也没用,她早发现了,何满的身体强健的不像话,就这一路,尽管赵桐有意放慢步子等她,可何满一路走来只是出了微汗,倒衬得小脸红扑扑,眼睛亮晶晶,一点儿难受疲惫的模样都没有。

反观自己,形容简直可以用狼狈来形容了,要不是有侍女扶着,周仙仙早就散了头发,掉了鞋子。

周仙仙怨恨的想,怎么好像一夕之间,自己处处都不如她了呢,就连身体也是,她也一样是个苗条美人,那腰细得好像不盈一握,偏偏该丰满的地方一点儿都不逊色,吃饭又挑剔,身体却这么好?

周仙仙实在撑不住了,身子一软,倒在一旁侍女的怀里。

那侍女惊叫起来:“姑娘,您怎么了?来人啊,救救我家姑娘啊。”

赵桐和何满同时望过来,见周仙仙面色惨白,确实看着不大好。

何满悠哉游哉的问赵桐:“殿下不过去瞧瞧吗?啧啧,美人柔弱真堪怜啊,连我瞧着都怪不落忍的。”

可是怪谁呢?邀她进宫,何满是好意,但周皇后拒不相见,刻意挫磨,却不关自己的事。

赵桐蹙眉,道:“几时她柔弱成这样了?”

何满嗤的一声,道:“假做真时真亦假,装习惯了,假的也就成真的了呗。”

赵桐瞪她一眼,道:“你去吧。”

毕竟都是女子,况且何满又是太子妃,她去处理最为合适。

何满仰脸,当仁不让的道:“好啊,只是殿下,你这是在避嫌么?”

赵桐:“……”

何满走上前,板着脸对青暇道:“掌嘴。”

那侍女吓了一步,想要跪下行礼,可又扶着周仙仙,急得脸都红了,分辩道:“太子妃娘娘恕罪。”

何满道:“你不服?”

“奴,奴婢……”

何满道:“这里是皇后的寝宫,你大呼小叫,惊吓到了皇后,就是死也难赎其罪,我掌你嘴冤枉你了么?”

这侍女再不敢说什么,只低头道:“奴婢知罪,只是姑娘她……”一脸担忧的看着周仙仙。

何满一使眼色,自有人上前扶住周仙仙,何满叹口气道:“母后有事,无暇召见,我也爱莫能助,红绫,你去求求母后宫里的哪位姑姑,看可否给周氏倒杯热水?”

什么姑娘?她都甘愿为妾了,以后也就只配称个“周氏”。

红绫有什么不明白的,微微蹲身,自去找这里的宫女,口口声声只称是太子妃娘娘想要讨杯热水。

周皇后啐了一声道:“就她事儿多,不过是叫她多等了一刻,她就要这要那,不许给。”

何满一摊手,朝着赵桐示意:“喏,不是我不尽心,实在这里不是我的一亩三分地,就算我想发善心也没办法啊?这才只是要一杯热水就没人给,要是我不知趣的再叫人请什么太医,你说这里还会有我的容身之地吗?”

赵桐被她噎得不轻,可总不能数落自己母后的不是,当下吩咐南明:“你去。”

南明不敢推辞,忙去禀报,只说是“周姑娘晕倒了,若是方便,劳烦请个太医,若是不方便,取杯热水来”。

一重重报给周皇后,气得她脸都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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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搬石

今天的更新。

周皇后这会儿也装不下去了,忙宣赵桐和何满觐见。

她倒想赶紧先把周仙仙抬进来歇着,可她还想拿规矩压何满,自己就不能先坏了规矩,因此只能强忍着心疼,任周仙仙晕着。

何满和赵桐并肩迈步进来,周皇后看着他们夫妻二人神采奕奕,就打心眼里腻味,可还不得不装做十分开怀的模样,受了他二人的礼。

就算满心不高兴,周皇后这会儿也不表现出来,她忍了何贵妃这么多年,忍功绝对一流,还能忍不下一个何满,当下喜笑颜开,十分和蔼的叫他二人快起,歉然道:“听说你们早就来了,本宫等了多时,巴不得赶紧见见新媳妇,可打一早本宫就头晕,这一说话耳朵就嗡嗡的,不得已躺着歇了会儿,可这一歇,不想竟睡着了,倒让你们等了半天,没嫌烦吧?”

赵桐何尝不明白自己母后为何前倨后恭?

可到底是自己亲娘,又是长辈,只要她高兴,自己和何满多等一时也无妨,因此很关切的道:“儿等并没有嫌烦,倒是欣赏了一回母后宫里的风景。不知母后身体怎么样?要不要宣太医过来瞧瞧?”

何满也睁着大眼睛,关切的道:“母后没事吧?是不是昨晚没睡好?我听说按按穴道对头晕极其有效,不如母后也找个太医问问?”

周皇后笑笑道:“没什么大碍,这会儿已经没事了。”

赵桐和何满便跪下磕头,何满又敬了茶,她在周皇后跟前可不敢像成帝跟前那样放肆,恭恭敬敬的将茶碗举过头顶,脆声道:“请母后喝茶。”

就算周皇后很想把这茶兜头泼到何满头上,到底忍住了,毫不犹豫的接过来喝了一口,放到手边,命身边的掌事姑姑赏了何满一副红宝石头面,道:“这还是太后当年赏给本宫的,上头有一颗石榴做得极为精致,寓意多子多福,本宫把这头面赏给你,也希望你尽早替青华开枝散叶,他呀,这年纪实在是不小了。”

何满恭敬的接了,羞涩的道:“多谢母后,臣媳谨遵母后之命。”

周皇后便笑道:“罢了,你们一早就起,也累了这么半天,早些回去歇息吧,等珠珠闲了,进宫陪母后说话。”

赵桐和何满应承,便要告退。

周皇后问:“不是说仙仙也跟着进宫了?怎么不见她人呢?”

何满叹气道:“唉,说起来都是我的疏忽,没想到周侧妃身体如此薄弱,才刚在外头候着娘娘的时候,她,她竟然晕倒了。”

何满一脸痛惜,道:“也不知周侧妃到底是怎么回事,怕过了病气给母后,所以臣媳已经派人把周仙妃送回了太子府。”

周皇后:“……”

再好的诚俯,周皇后这会儿也不免有些色变。

可她还真没法怪何满,明知她就是故意的,但她打着是孝顺的名义,处处都在替自己着想,自己若苛责她,便成了恶婆婆,于情于理都是自己理亏。

何满无辜的道:“母后,是不是臣媳做错了?”

她看周皇后脸色难看,又去望赵桐,眼泪汪汪的道:“殿下,我年纪小,没经过事,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对不起,我下回一定……一定……”

她十分委屈的说了两个“一定”,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满脸都是茫然和无助。

赵桐:“……”他明知何是在做戏,既不肯助涨她的气焰,让母后难堪,可看她这模样又心疼,只好道:“不会就学,你别委屈自己。”

周皇后咬着牙道:“珠珠,你不仅没做错,相反做得很好。“

她不可能真等到儿子替何满出头再服软,那样就失了儿子的心。

何满立刻转忧为喜,道:“真的吗?母后?我真怕自己擅自做主,会惹了母后不高兴,母后你不会怪我吧?”

“本宫怎么会怪你?还要谢你的贴心。”

何满便笑道:“母后,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就别谢来谢去的了,我会像孝顺娘亲一样孝顺你,不会因为不相干的外人就伤了臣媳和您的和气,也希望您别因为不相干的外人就和臣媳生了芥蒂。若是臣媳做错了,您一定要不吝指教才成。”

“……”周皇后气得三尸神暴跳,她何满算哪门子自己的一家人?怎么在她嘴里,仙仙倒成了不相干的外人?她倒会得便宜卖乖,嘴也甜,竟然把话说得这么好听,简直是岂有此理。

可尽管如此气愤,可周皇后还是强忍了怒火道:“你说得不错,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你做错了事,本宫自然要教导,可若是母后做错了,还望你多捏待。”

她说着又道:“昨儿冯嬷嬷回来说你最近身体不适?可请了太医诊治?”

何满娇羞的低头道:“多承母后记挂,臣媳没事。”

周皇后道:“那怎么能行?别仗着年轻就不把身体当回事,否则早晚要吃亏,这样吧,横竖太医也在来的路上,你就暂且在母后这坐着等等。”

他望向赵桐:“你可舍得把你媳妇一个人放在这?”

赵桐笑道:“母后此言差矣?珠珠是您的儿媳妇,您只有疼她的份,儿臣怎么会不放心?既然母后要留她说话,那儿臣就先告辞了。”

周皇后巴不得他快走,也不留他,道:“知道你忙,你也别往这跑了,回头我叫人送珠珠回府。”

赵桐一走,周皇后便拉着何满的手道:“珠珠啊,我昨儿听冯嬷嬷说你难受,恶心,疲倦,想睡?”

何满微蹙眉头,一副烦恼的模样,道:“可不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许是这些日子忙着大婚,太累了?”

周皇后咬了咬牙,和煦的道:“你年轻,有些东西不懂,怕是你娘也没教过你,你这个月的小日子可来了?是什么时候?”

何满微抬了下巴,想了又想,道:“我记不清了,不过好像就是前几天,咦,我好像没来,难道是推迟了?”

周皇后越发确定她是有了喜,当下变了脸道:“你给我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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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砸脚

今天的第二更。

周皇后声色俱厉,全无刚才的温柔亲和,眼睛里充斥着怒火和仇恨,望着何满,不像是对着新娶进门的儿媳妇,倒像几世仇人。

何满有些无措的起身道:“母后,可是臣媳做错了什么事?您怎么,怎么?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这么严厉?”

周皇后指着她道:“你还敢不认错?这是什么态度?我叫你跪下。”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会儿赵桐不在,何满若跟周皇后硬顶,吃亏的肯定是自己。因此她也不狡辩,委委屈屈的跪下,仰脸道:“臣媳不知,还请母后明示。”

周皇后道:“昨儿冯嬷嬷回来说你身子不适,我百般训问,她才说你难受恶心,嗜睡疲倦,这症状根本不是累得,而是……珠胎暗结。”

周皇后都有些脸红:“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不知检点,你这样的女子,除了空有美貌到底何德何能,居然能做太子妃?”

周皇后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我问你,你怀的是谁的孽种?”

何满吓得哭起来,用帕子蒙着脸道:“珠珠年幼,听不懂母后说的是什么话?到底什么是珠胎暗结?到底什么是孽种?”

她又委屈,又难过,还带了一副求知欲旺盛的模样,仿佛真要等周皇后耐心解释似的。

周皇后气得说不出话来。

何满又道:“母后,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臣媳,原本这门亲事,臣媳也是不愿意的,毕竟太子殿下身份尊贵,而臣媳,诚如母后所说,除了空有美貌,一无是处,但殿下他……”

周皇后听了这个胳应。她一口一个母后的叫着,恶心谁呢?她居然还知道她一无是处,可她居然敢说这门亲事是青华死乞白赖求来的。

简直放肆。

周皇后喝斥何满道:“你别胡说八道,我只问你,你和别的男人有什么牵扯?肚子里怀的是谁的种?”

何满惊愕的望着周皇后,哭都忘了,她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母,母后,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我没有,母后你不能无凭无据的冤枉我。我,我也没有……”她一低头,摸着自己的肚子道:“我这里什么都没有。”

周皇后冷笑:“你居然还敢狡辩?”

何满咬着牙,哽咽了两声道:“臣媳并不敢狡辩,只是俗话说,捉奸捉双,拿贼拿赃,既是母后执意要冤枉臣媳,那还请母后拿出证据来。”

要什么证据?冯嬷嬷就是最好的证据。

冯嬷嬷上前行礼道:“奴婢参见太子妃娘娘。奴婢在宫里待了大半辈子,见过不知道多少已孕妇人,像太子妃娘娘这样的症状,十有八,九就是有了喜。”

看你还能说什么?

何满腾一下就站起身。

周皇后道:“我叫你起来了吗?”

何满才不理她,只瞪向冯嬷嬷道:“你说我有喜了?”

冯嬷嬷垂头道:“奴婢不敢断定,只是推测。”

“你放屁。”何满跳起就给了冯嬷嬷一个耳光:“你算什么东西?光凭推测就能推测出谁有了喜?你倒说说,我有了谁的孩子?我跟殿下可才成亲一天,就是拿嘴吹也不可能吹出个种出来吧?”

周皇后掩面。这何满怎么如此粗俗,满嘴里说的都是什么话?还堂堂太傅之女呢,怎么跟乡下泼妇没什么区别?

冯嬷嬷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冷笑道:“奴婢可没说娘娘怀的是殿下的种。”

“那我怀的是谁的?”

冯嬷嬷道:“奴婢不知。”

“放肆,你居然敢污我清名?”

冯嬷嬷道:“清者自清,若太子妃娘娘想要自证清白,何不等太医来了一诊便知。”

何满欺近她道:“你居然敢怀疑我的清白?我凭什么要证明给你看?你算什么东西?”

冯嬷嬷退后一步道:“奴婢算不算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娘娘的清名。”

何满转向周皇后,猛的放声哭道:“母后,你可一定要替我做主啊。”

周皇后嫌恶的道:“你说你冤枉,可冯嬷嬷说你确有其事,这清官难断,可叫我怎么办呢?”

何满抹了抹眼睛道:“臣媳不敢在母后跟前放肆,可臣媳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臣媳若想收拾这老贱货,还请母后禀公处理。”

周皇后:……

她还当何满说的这“狗”是她自己,敢情说的是冯嬷嬷?冯嬷嬷是自己的人,她凭什么要自己偏袒她?

周皇后抚了抚胸口道:“这样吧,等太医来自有公断,到时候再说。”

何满却郑重的磕了个头,道:“多谢母后替臣媳做主。”好像她已经笃定周皇会会把冯嬷嬷交给自己处置一样。

周皇后:我什么都没说呀,你怎么能这样颠倒黑白?

太医来得很快,怕太医作弊,周皇后特意把自己常用的孙太医叫了来。

孙太医进门行了礼,周皇后瞅了一眼何满,道:“这是太子妃,她身体不大舒服,你且给她瞧瞧。本宫最信任你,你可别叫本宫失望。”

孙太医垂头道:“是,臣不敢辜负娘娘的厚望。”

他跪到何满身前,恭敬的道:“请太子妃娘娘伸出手来。”

何满不急着伸手,只道:“你就是常州孙家的人?”

孙太医道:“是。”

何满冷笑:“常孙家世代行医,在当地颇有盛名,想来你身为孙家后人,总不会挂悬壶济之名,行谋害性命之实?”

孙太医道:“臣不敢。”

何满道:“不怕你敢,就怕你不敢。”这才伸出手腕。

孙太医不敢得罪周皇后,知道她别有所指,因此替何满把脉把得十分细心,诊完右手,又换了左手,最后要看看何满的舌苔。

终于诊完了,他起身道:“太子妃娘娘身体强健,并无别的症候。”

竟是连寻常女子常有的气血两亏都不曾。

周皇后颇有些目瞪口呆的意思,她问孙太医:“你确定,她确实,没有别的症候?”

孙太医不太明白周皇后的意思,打死他他也不知道周皇后打算给太子殿下扣顶绿帽子,因此很肯定的道:“确实不曾,太子妃娘娘身体健康,想来不久便会替殿下开枝散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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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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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皇后犹不死心,她问孙太医:“多久?”

孙太医一怔。这,他哪儿知道太子妃多久能怀上身孕?皇后娘娘这也太急切了些吧?才刚成亲,刚过了一个晚上。

周皇后索性直白的道:“她现在可有身孕?”

孙太医浑身一凛,已经明白了周皇后的意思,这是要栽赃陷害啊。

可周皇后敢,他哪儿敢?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头上冷汗密布,颤巍巍的道:“娘娘,臣,臣才疏学浅,确实,看不出太子妃娘娘有”

周皇后一咬牙,把个孙太医恨得要死:个蠢材,个废物。

但她又不能直说说叫他诬赖何满,只好挥手让他走。孙太医如临大赦,哪敢耽搁,从地上爬起来,跟赶命似的逃窜而去。

何满沉静的望着周皇后,再无刚才的痴傻愚蠢,她冷静的问:“母后,能给臣媳一个清白了么?”

周皇后和她对视,忽然发现,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近的面对过了。在她的记忆里,何满还是个连衣饰都可笑,满脸都挂着骄狂的小姑娘。

原来她错了。

何满不知何时变了。她越发娇艳,大红的太子妃服饰像一身坚硬无比的铠甲,令她刀枪不入,也令她无懈可击,甚至让她带了一种天然的气势。

即便自己是一国之后,可在她跟前愣是被比了下去。自己有的,她都有,包括显赫的出身,包括尊贵的身份。

偏自己所少的,是她那份仰仗。她有丈夫的宠爱,而自己没有。她可以胡作非为,确信赵桐可以偏袒,但自己不能,尽管自己是皇后,可这么多年,在何贵妃的强压之下,不过是枯萎了花的,苟延残喘罢了。

周皇后是个聪明人,不然也不会过这么长久哪怕失了帝宠却仍然是皇后,她第一时间想好了对微,起身微笑,拉着何满的手道:“珠珠啊母后糊涂,偏听偏信,倒让你受了委屈。这样,要怎么你才肯消气?”

何满并不会跟她置气,非要这个一国之后跪下来向自己赔罪才成,她本来的目的就是冯嬷嬷,当下一指冯嬷嬷,娇脆的道:“母后说得一点儿都不假,要不是这奴才胆大妄为,擅自揣测,长舌善道,居心不良,母后也不会冤枉了臣媳。”

周皇后一咬牙,虽说初次交锋,自己就损**边一员大将,丢人又现眼,但到了这个时候,也只能断臂求生。

她冷着脸道:“来人,把这奴才杖毙。”

冯嬷嬷情知自己上了何满的当,满肚子的委屈无处可说,但她也知道自己今日必死,说不得为了身后计,不如乖乖受死,也许周皇后看在自己可怜的份上,给家人多点儿抚恤,当下一言不发,磕头向何满赔罪,向周皇后谢恩,挺胸出门赴死。

周皇后不是舍不得冯嬷嬷,可她想着,何满到底是新媳妇,这头一天就害死了婆母身边的嬷嬷,总归名声不好听,她若懂事些肯替冯嬷嬷求个情,自己也好有个台阶下。

她恳切的望向何满。

可惜何满不为所动,还一脸诚挚的道:“多谢母后禀公处理,还了臣媳清白。您是不知道,我最恨这些老虔婆,仗着是长辈身边的奴才,骨头轻的不知道自己是谁,没事就挑挑离间,动辄就进谗言,若是不给她们个教训,她们就要拿自己当二主子了。”

她态度坚决,就是想要冯嬷嬷死,连带的,她对周皇后也没那么恭敬,没那么言听计从。

周皇后打落牙齿和血吞,还要勉强笑着说她是对的。

外头响起杖刑的声音,冯嬷嬷叫得格外凄惨,何满起身道:“母后,您事忙,臣媳就不打扰您了,臣媳告退。”

周皇后不放,道:“冯嬷嬷是恶意中伤,你总得看她行完刑再走,免得日后你要说我循私。”

何满笑道:“臣媳相信母后是一言九鼎之人,就不样自观刑了。”

出了皇后的宫门,远远的就见赵桐快步而来。何满站在原地等他,惊讶的道:“殿下怎么来了?”

赵桐不好说不放心她,上下打量她一回,见她无恙,便道:“来接你回去。”

何满嫣然一笑,走近前挽住他手臂道:“殿下真知道心疼人。”

听着殿里鬼哭狼号的声音,赵桐叹了口气,劝何满道:“母后年纪大了,难免任性,偶尔还会犯糊涂,你别跟她计较。”

这话何满不爱听,她仰头道:“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说只能皇后娘娘同我计较了?”

赵桐看着她,认真的道:“我会维护你,不会叫你在母后这儿吃了亏。”

何满压根不信,她慢慢松开赵桐的手臂。

赵桐有些担心的道:“珠珠,你不信我?”

何满的眼神微凝,笑得十分冷漠,道:“殿下孝顺,我理解,可我不赞同。因为您孝顺了,将来吃亏的可是我自己。”

赵桐蹙眉道:“母后的为人,我最了解,或许她对你有成见,但她最要面子,最重规矩,不会无缘无故的与你为难。”

何满笑笑,道:“怎么才叫为难?成亲前便给你塞了四个侧妃算不算为难?他着你将这几个侧妃收房算不算为难?假若我生不出嫡长子来,她逼着你生下庶长子,又算不算为难?”

被她连番质问,赵桐有些下不来台,他也有些生气,道:“珠珠,你别无理取闹。”

他不希望头一天就因为这事吵架,他不是寻常的世家子弟,就是世家子弟,身边也有通房妾室,何况是他?再说他也说了,这些都是暂时的,只不过担个虚名,早晚他都会处理掉,她为什么就不相信?

何满呵笑一声,道:“我无理取闹?殿下这帽子扣得还真是大。成亲前,你口口声声说只有我一个,我逼你了么?成亲后,你凭空多出好几个侧妃,你想我怎么样?高高兴兴的把你和她们凑做堆,在一旁没心没肺的拍手叫好?”

赵桐沉声道:“我跟你提前说过了的”

“是啊,可是说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一回事,被人按着脖子强咽下这口气更是另一回事。殿下,我只问你一句,如果我和皇后娘娘同时掉进水里,你救谁?”

第198章 、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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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桐十分不悦的皱起眉,对何满十二万分的不满。

从前都是戏谈,无伤大雅,可现在她把她自己和母后放进不里,也太放肆了。

何满瞧出他的不喜,越发恼怒,径直挑眉冷声道:“怎么,殿下在心里嫌我太不识趣是么?这种滥问题,问了一次还不够,还要问两次三次,明知道让您为难,我却还为难您,实在是太令人嫌恶了是么?”

从前他就嫌恶她,莫名其妙的他忽然缠上来,还说他什么时候会再度旧事重演,结果这才成亲头一天呢,他就又露出这种眼神,是嫌她命太长是吧?

赵桐严肃的道:“我没这么说,不过你这样的问题太刁钻了,我怎么答都是错,你又何必?”

难道她不知道,如果他选择了母后,她便自取其辱?就算他违心选择了她,他注定要背上不孝的骂名,于她又有何益处?

何满眼睛湿润,微点头道:“是啊,我何必呢?我早知道嫁给你就是水深火热的地狱,曾经我那么排斥,可到底还是答应嫁了,我何必呢?”

她又后悔了?怎么还是这么没长性?这话也是随便能说的?赵桐大怒:“珠珠,别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何满伤心的道:“我是不是胡说八道,我自己最清楚,我也没必要向殿下分说。”她吸了吸鼻子,把眼泪咽回去,道:“我不想跟殿下吵,没的让亲者痛仇者快,还是那句话,便是我不要的,我也不会白白便宜别人。”

她这孩子气的话让赵桐又气又笑。

好在她还有长进,没说就撇了他不要的话,还知道是她的,不能轻易便宜了别人,居然还知道他们两个吵架伤感情,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赵桐确实不想和她在这儿吵,因此见她偃旗息鼓,也就顺着台阶下,跟着她往外走。

何满不理他,步子迈得又大又快,可惜赵桐身高腿长,哪怕她都要跑起来了,赵桐也能轻轻松松的追上来。

何满慢下来,他也跟着慢下来,总之始终跟着她。

眼泪在风里慢慢变干,何满好没意思的仰头长叹一声。跟他吵什么?早知道成亲后是这等情形,当初为什么被他感动,脑子糊涂了才答应他。

总不好才成亲就说后悔,要跟他合离吧?

本来也挺为难他的,一个是他的亲娘,一个是他的媳妇,如果他偏帮着自己,一同对付他亲娘,那他还是人吗?不要说他是世人瞩目的太子,就是寻常人家的长子,这样忤逆不孝,也是要被除族的。

想到这儿,何满停下步子。

赵桐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戒备的盯着她。

何满朝他伸手:“殿下。”娇娇的,像是寻求温暖和支持的孩子。

赵桐虽然防备,到底心软,伸手拉住她的手腕,语气偏凉薄的问:“做什么?”还要闹是不是?

何满猛的扑进他怀里。

赵桐被撞的一个趔趄,忙站稳了紧紧拥住她。

何满埋在他怀里,小声道:“我知道是我不对,不该这么咄咄逼人,可是我就是不高兴。”

见她主动认错,赵桐心里的怒火噗一下就烟消云散了,他也知道是自己母后做得不顾道,因此软了声调道:“你知道错了就好,母后毕竟是长辈,你真跟她对着干,吃亏的不还是你自己吗?以后这样的事,你交给我,由我来和母后沟通。”

何满点头,确实,她和周皇后直接对上,一点儿好处都没有,纵然她不在乎名声,可一个不孝的太子妃,在情理和律法上根本站不住脚,到时不管赵桐有多宠她,她都得注定失宠、被废,凭赵桐对她有多深的感情,也早晚要被磨光。

赵桐见她如此乖巧,也就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叹了口气道:“你在我跟前怎么使小性子都没关系,可是珠珠,到了外头,你就是妻子,儿媳妇,太子妃,将来你还要做母亲,要身体力行,言传身教,那些小孩子的性情,都改了吧。”

何满抬头,颇为委屈的道:“可我就是不甘心吃亏。”

赵桐失笑:“昨天的事,我都知道了,冯嬷嬷不管怎么骄横无理,她都代表着母后,你就是跪跪又怎么了?难不成因为这个,你就要她的命?”见何满不悦,赵桐又低声道:“退一万步说,你就算想弄死她,也有一千一万个方法,何必当时有仇当时报,你就不行迂回委婉一些吗?”

何满破涕为笑:“还是殿下聪明。”

赵桐无耐,道:“就算我和母后沟通不畅,有些事不得不做个面子功夫,你也该相信我才是。我不是那种见色起义,言而无信之人,不会轻易的就驳了你的面子,去宠幸别的女人。”

何满哼了一声。

赵桐又道:“别杞人忧天,我什么都没做,你便先给我预判了诸多罪名,在一旁推波助澜,只等着抓我一个现形。”

何满不说话了,她对赵桐就是没信心,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安心,也不放心。

赵桐何尝不知道她的心思,可这种事,不是轻易就能改过来的,他只有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让她看到他为之付出的努力,早晚她会相信他。

说到底罪魁祸首是自己,还是自己伤她太深了。

赵桐开玩笑:“等到你真的捉贼捉赃,那时候再闹也不晚。我那时候理亏,肯定割地赔款,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何满撒娇道:“我不要你割地赔款,我只要你。”

赵桐安抚她:“好,我也只要你。”

两人争执化解,重归于好。

赵桐又教训她:“夫妻相处,哪有不争执不吵架的?锣不敲不响,理不辩不明,以后你有什么事只管同我当面说,若我错了,我自然会向你赔礼道歉,可若是你错了,你也得知错就改,切记不可再说那些伤感情的话。”

何满不依,道:“肯定是我错的时候多,我岂不要成天向你赔礼道歉,善莫大焉了?”

赵桐失笑,道:“没关系,我帮你一起改。”

何满想了想,道:“算了,这次是我不对,以后我不再说这种气话了。但是你要记得,如果你敢对不起我,哼,我会直接上手的。”

第199章 、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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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话,何满伸手在赵桐手臂内侧狠劲一掐。

赵桐疼得直吸气。

看他眼眉都立起来了,何满有些心虚,却还是道:“有那么疼吗?看你这装腔作势的模样,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赵桐气得笑了,道:“我是不是男人,你要不要试试?”

何满哼了一声,道:“男人都皮糙肉厚的,你这细皮嫩肉的,啧啧,不会是唐僧肉吧?要不我咬一口,看看好不好吃?”

说着拽过赵桐手臂来,当真要咬。

赵桐咳一声,道:“回府,你想怎么咬就怎么咬。”

何满不乐意的道:“我就想在这儿咬,回府我还不稀罕了呢。”

赵桐忽然咳了一声,对何满道:“别闹。”

看他神色严肃,何满果然不敢闹了,回过头,发现不远处站着周深。

何满垂眸敛目,立刻做出乖巧安分状。赵桐看她这样,不由得心里泛酸,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上前与周深搭话。

周深此来是处理冯嬷嬷的。

何满越发心虚,她拽拽赵桐的袖子,低声解释道:“我本来只是想让母后教训她一顿的,可没想着让她死。不过一个奴才,我还犯意不着跟她过不去。”

赵桐愿意相信何满说的是真话,可这婆媳俩没一个省心的,到了结果闹得这么血腥,传出去实在难看。

他叹了口气,婆媳对上,以后还真有的是他头疼的地方。

赵桐只能嘱咐周深多抚恤冯嬷嬷的家人。

她是从周府出来的,一大家子都在周府呢,如果处理不好,怕是又给何满头上添了一笔冤枉帐。

周深自然只能应是,他已经知道底细。

这宫里看似铁桐一般,可其实世家大族,谁都安排一两个眼线,何况周家?不说这宫里和个筛子似的四面露风,具体情形也相差无几。

不过是死了一个婆子,何况这婆子确实该死。

他轻瞥一眼何满,问:“太子妃有何吩咐?”

何满从赵桐身后探出头来,眨巴着清亮的大眼睛,嘿嘿笑了两声,道:“我没什么可嘱咐的。”

“那您也不自我辩驳一下?”

何满奇道:“为什么要我辩驳?人又不是我杀的,我只是请求母后还我清白。”

她一向都有理,可惜身在闺中,又有太傅庇护,她怎么蛮横无理都情有可原,但如今她是太子妃,一言一行都在世人瞩目之中,就算冯嬷嬷不是她打死的,可她亦难辞其咎。

周深微微摇头。

就她这么个性子,怕是赵桐怎么护都护不过来,甚至很有可能他要被她拖累得名声尽毁。

想到这儿,周深看赵桐就满是同情。

赵桐听了何满的话居然没发作,只神情平静,沉静似水。

周深暗笑:自己管他们夫妻的闲事做什么?

当下深施一礼,告辞离开。

此后赵桐都一直面色沉肃,何满难得的也不说话。出了宫门,上了马车,赵桐看向何满。她一向聒噪,今天是怎么了?

何满微仰头,想着自己的心事。她手段一向暴虐,从前不显,如今终于显出苗头。她当然不觉得不好,可这种事是会上瘾的。

她声名狼藉无所谓,可赵桐呢?

她不是从前的小姑娘,已经学会了察颜观色,甚至很多时候她很能猜度人心。刚才周深看赵桐那一眼她瞧得分明,不乏幸灾乐祸在里面。

周深的意思很明显,要么是赵桐看不惯她的所作所为,两夫妻离心反目,要么是赵桐一味的偏袒,最终被她拖累得一败涂地。

何满若只想看赵桐的笑话,想让他不得好死,那她就根本没必要嫁给他。既嫁了她,以后生死一处,荣辱与共,他好她才能好,他歹她一定不得好死。

所以她必须得改,且不能让人抓着把柄。很难说周皇后不是故意的,只有她不断的挑衅并激怒自己,自己才会暴露本性,越暴虐,越失人心。

一只手盖上来,何满惊讶的回神。赵桐就坐在她对面,眼里带着疑惑,似乎在问她怎么了。

何满微摇头,轻笑着将头搭到他膝上,半晌低声问道:“你为什么要娶我?”

他不会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也不会不知道娶了她会有什么后果,一向那么冷静自持的人却做了这样任性不理智的事,让何满很是不解。

赵桐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这么个刁蛮骄横的性子,我不娶,谁敢娶?为了不让你祸害人,只好我自己入地狱。”

何满道:“那你就不怕被祸害?”

赵桐叹了口气:“你是我的冤孽呢,我有什么办法?你没听说过什么叫冤家吗?”

他竟然当真细细的替何满解释起来:“情深意浓,彼此牵系,宁有死耳,不怀异心,所谓冤家者一。两情相系,阻隔万端,心想魂飞,寝食俱废,所谓冤家者二。长亭短亭,临歧分袂,黯然**,悲泣良苦,所谓冤家者三。山遥水远,鱼雁无凭,梦寐相思,柔肠寸断,所谓冤家者四。怜新弃旧,孤思负义,恨切惆怅,怨深刻骨,所谓冤家者五。一生一死,角易悲伤,抱恨成疾,迨与俱逝,所谓冤家者六。”

不用他逐字解释,何满也懂得,她喃喃的重复着,竟然潸然泪下。

她和他还真的是两世冤家。当年她和他一生一死,她一生都不觉得快乐,直到死,或许才算是解脱。

如果没有重生,她也没什么可遗恨的,如今重来,她才更觉得忐忑。从前的黯然**,悲泣良苦,怕是这一生要重新经历一回。

其实生和死是最容易的,就怕不能痛痛快快的活着,她是,他也是,如果他不做太子,他只有死路一条。

何满在赵桐衣襟上蹭了蹭眼睛,道:“我倦了,殿下。”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只要就这样偎着他蜷缩一会儿。

赵桐摸摸她的后颈,温柔的道:“倦了就睡。”

何满始终抓着赵桐的衣襟,像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孩子,模模糊糊将睡未睡之际,保满喃喃的保证,道:“殿下,我不会做你的拖累的。”

真到了那一天,她就离开他。

赵桐笑笑,道:“你不是我的拖累,我也不会让你成为我的拖累,珠珠,别遇到事就想逃,这辈子,你始终是要跟我绑在一起的。”

第200章 、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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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打定主意,起身对赵桐严肃的道:“好,既然你这样说,我便信你,只是丑话说到前头,我这人是最不吃亏的,你叫我忍让母后,小事也就罢了,可若是大事,我是绝对不会忍的。”

能得她一句忍让,赵桐已经感激不尽,他想着母后最是要面子的人,就算想为难何满,也不会在明面上授人以柄,因此心里轻松不少,玩味的问:“什么才算大事?”

何满反问:“你说呢?”她的身份地位必须得到保证,还有就是孩子的事,她生不生是她的自由,但是别人的肚子是绝对不许生出庶子来的。

赵桐笑道:“你好霸道,自己不生,还不许别人生?”

何满挑眉,道:“怎么,你有意见?”

赵桐道:“我有什么意见?孩子生不生全在你,我就是急也只能咳,多努力努力,除此只能干着急。”

何满白了他一眼,啐道:“不正经。”

赵桐失笑,道:“子嗣是大事,我这也是为我们两个着想,怎么就不正经了?”见何满要急,忙正色道:“你说的这两件事,我替母后保证,总之不会损了你的利益。”

何满不大满意,可到底还是就此作罢。她想起什么,问赵桐:“如今我是太子妃,府里的事得由我操持了吧?”

赵桐道:“当然,如果你愿意,我求之不得。”

何满想了想道:“外院的事我不管,但是我的事你也不许拦,至于你那些个女人们,我只管负责一天三餐,四季的衣裳,若她们不安分,别怪我杀鸡警猴。”

赵桐忙道:“这话也就说说,可不能真杀,都是些没长大的小姑娘,随便吓唬吓唬就得了。”

何满瞥了一眼赵桐,哼哼了两声道:“殿下到底怜香惜玉,我还没怎么样呢,您先心疼上了。”

“胡说八道,我心疼什么?还不是怕你下手没轻没重,回头又落得个泼辣善妒的名声嘛。”

何满恨道:“我倒巴不得一个一个全砍了,也好清净,可是她们也无辜,砍了她们,自有后来人,源源不断,春风又生,我可砍不完。”

一边说一边拿眼斜着赵桐,就是希望他能管得住自己。

赵桐笑道:“你放心,只要你能把控好源头,就不会乱起来。”

何满托着下巴问:“殿下当真舍得那个曲眉?”

赵桐诧异的道:“你三番五次提到她,莫非是喜欢她?你要是喜欢,就把她留下来做个伴儿。”

“才不要。我就是提醒殿下一声,今天可就要送人了,别回头你又后悔。”

赵桐抚额,道:“后什么悔,后院里有一个女人就能闹得鸡飞狗跳的,再多几个,我可受不了。”

二人平安回了太子府,赵桐自去忙他的,何满则叫秦管事把人都召集来,大略见了见,并没多说。

横竖日子还长着呢,只要是聪明人就不会直眉瞪眼的和自己过不去。

剩下的便是周仙仙几个人。

何满喝了一杯茶,这才吩咐人:“请西院里的四位姑娘过来。”

周仙仙又累又羞,早就被送了回来,曲眉还纳闷的问她:“周姐姐,你不是陪着殿下和太子妃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可见着娘娘了?娘娘怎么样?性子好吗?”

一脸的艳羡。

周仙仙板着脸道:“我身体不舒服,没见着娘娘。”

曲眉道:“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周仙仙心里鄙夷的道:有什么遗憾的?从前她一年能能八百回皇后,真是个没见识的土包子。

可心里瞬间又涌起悲凉。自己也知道是从前,如今是如今,以后她再想进宫,还真就得借赵桐或是何满的光,否则她就是想跟娘娘诉苦都找不着大门。

再想起今天的事,周仙仙更是痛悔的要死。她恨自己身体孱弱,更恨何满虚情假意,再就是怨周皇后,没事你刁难个什么劲?要刁难,以前怎么不刁难?他二人都成了亲,再刁难有什么意思?

这倒好,没挫磨成何满,反倒让自己成了笑柄。

不管她怎么痛悔都没用,折腾了一大早上,又累又饿,可过了饭点儿,哪还有吃的?她如今又不是什么正经主子,只好叫自己身边的丫鬟去找些吃的。

屋里又没热茶,只好冷水,周仙仙勉强喝了两口,外头报说是太子妃娘娘传召。

一想到她高高在上的坐着,自己摇摇欲坠的下头站着,周仙仙就恨不得晕过去。

又怕何满借机折腾自己,只得忍着跟着曲眉来见何满。

何满倒没为难她们,还命人端了杌子叫她们坐,开门见山,简单说了几句府里的规矩:“太子殿下请旨封侧妃还没下来,你们四个暂时只能先这么着,府里规矩,我叫人发给你们,你们自己好好瞧瞧,只要不犯大错,我是不会追究的。也不必每天都来晨昏定省,只隔三天来一趟就好。”

看何满在那有模有样的训话,周仙仙低着头,心里跟火烧的一样。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就这么个不学无术,一无是处的女人,穿上太子妃的服饰,高高的端坐在上首,居然也显出几分威风来。

可假的就是假的,太子妃这个位子,她坐不稳。

曲眉等人福身应是,周仙仙也就慢半拍的跟着福下去。

何满挥手:“行了,都下去吧,有事再来回我,曲姑娘暂且留一下。”

周仙仙不无怨尤的瞪一眼何满:她几次三番表现得这么器重曲眉,用意何在?是打算提携她,好跟自己打擂台吗?

真想不到,她居然也有这样的心计。

何满看穿了她的心思,只轻蔑的一笑,问周仙仙:“周姑娘也想留下来听听吗?”

周仙仙垂头道:“不敢。”

“又不是什么机密,你若愿意听,自可以留下,你们呢?”何满问另外两个人?那两个都是文文静静的性子,却都是心有成算的,俱都摇头,福了一福退了出去。

曲眉问何满:“娘娘,您留下我,是有什么事吗?”

跟着这样直心眼的人,何满倒觉得轻松,她点了点头,道:“你可愿意出府?”

曲眉不解,她是知道自己被父亲送进来是做太子侧妃的,出府算怎么一回事?

何满也不瞒她,道:“有位世家公子瞧中了你,想娶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第201章 、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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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眉还没怎么样,周仙仙先愤怒起来,可她敢怒不敢言,也生怕自己跳起来中了何满的计,只紧紧攥着拳头,头垂得极低,把所有的怨和恨都藏到心底深处。

怪不得何满要把自己留下,这是杀鸡给猴看呢吧?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确实,她们这四个侧妃还没封,可就是一两天的事,她居然趁这个空隙,要把她们都打发走?这个善妒又恶毒的女人。

尽管心里不断的咒骂何满,周仙仙心里也很害怕。如果何满真的把自己打发出去,那自己与太子殿下就真的无缘了。

周仙仙正自忐忑,只听曲眉小心翼翼的道:“太子妃娘娘,婢妾不太懂你的意思。你是说,有人,想娶我?可我不是殿下的人吗?”

何满慢悠悠的道:“你还不是,而且以后也未必是,不妨同你直说,殿下很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临幸你,你是愿意留在这太子府,一辈子独守空房,老了也无儿无女,还是愿意出府,跟个门第相当的男人?”

曲眉不说话了,她当然不愿意,甚至她被送到太子府,就是想要替父兄挣个好前程的。太子殿下是这世上最尊贵的男人,俗话说宁为鸡头,不为牛后,她宁可只做个太子的挂名妾室,也不愿意嫁给别的男人。

再说,太子新婚,这会儿瞧着太子妃自然千好万好,可早晚他们之间的感情会转淡,太子妃的容貌会变老,而自己比她年轻,等太子看腻了她,自己正当花信妙龄,怎么看都是自己有胜算。

可是,若不答应……是不是就得罪了太子妃?万一惹恼了她,她直接把自己送人,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曲眉咬着牙,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半晌道:“娘娘,婢妾年纪小,不懂事,能不能容我想想?”

何满很大方的道:“行,你好好想想吧。”最后又添了一句:“你可要尽快,好机会不常有,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你别后悔。”

曲眉苦着脸,福身退下。

周仙仙还垂手站在那儿。何满特意晾了她一会儿,才抬头,仿佛刚看见她似的,道:“哟,原来周姑娘还在。你还有什么事?”

周仙仙咬牙切齿的道:“婢妾……”不是你留我看戏的吗?戏看完了,你不发话我哪儿敢走?

她吸了口气,把愤怨不甘全都咽下去,半扬着脸,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浅笑,道:“婢妾还要谢过太子妃今晨的求助之恩。”

若是别人,肯定谦虚的说“应该的”,或是“不必谢”之类的谦词,可何满哪是,她点点头,道:“你打算怎么谢?是给我磕三个头呢还是给我送点儿什么心意?”

周仙仙紧咬贝齿,才没哭出来,她勉强开口道:“看太子妃喜欢什么。”

何满十分轻佻的道:“我知道你女红好,可是这府里又不缺绣娘,我也不缺,你虽然厨艺很棒,可是你做的东西我是不敢吃的,那就磕个头吧,也不必多,一个就够了,否则我怕自己折寿。”

周仙仙听她说出这种恬不知耻的话,反倒心里更沉静了。自己和她注定是死对头,有她没自己,有自己没她,今日她如何对自己,他日自己便百倍十倍的对她。

不就是磕个头吗,她磕就是了。诚如何满所说,只要她不嫌折寿。

周仙仙果然跪下,给何满磕了个头。

何满噙着笑,故作惊惶的道:“唉呀,周姑娘你这又是何必?我不过跟你开了个玩笑,我怎么消受得起?”

说时起身,走到周仙仙跟前,伸手扶她起来,压低声音道:“周仙仙,不论你怎么忍辱负重,我都不会对你放松警惕,有本事你就装一辈子,没本事,你就被我死死的踩在脚下吧。”

周仙仙不受她的激,平静的起身,退后一步垂眸道:“婢妾不过是遵了太子妃的吩咐,向太子妃表达谢意罢了,太子妃何必对婢妾不依不饶。如今婢妾已经是太子妃脚底的泥,太子妃大可不必视婢妾如敌。”

说着抬眸朝着何满笑笑,道:“除非你心虚。这个位子,抢来的就是抢来的,一辈子也坐不安生,时刻担心还被人抢回去。”

何满哈的一声,道:“那你可错了,我可没偷没抢,你要是怨,只管去找殿下。”

周仙仙走了,何满还微蹙着眉头发呆。周仙仙可真是烦,她瞧着就胳应。她可没周仙仙那好养性,能够毫不作为,就这么任她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想个什么方法,把她弄出去才好。只是她不比曲眉无依无靠,真要悄无声息的把她送人,周皇后知道了非和自己发疯不可。

青暇上前道:“娘娘,周大人求见。”

“什么?”何满回神,不悦的望向青暇。

青暇只得重复一遍:“是周大人”

何满头疼:“他来做什么?要是接曲姑娘的,叫他只管去找殿下,不行,我头疼,我要回去歇会。”

青暇没办法,只好低声道:“周大人就在门口呢。”

这又是个阴魂不散的,唉,她跟周家人是不是有仇啊,怎么一个一个都不叫她省心。

何满只好来见周深。

周深本来是背对着她的,才听见脚步声就回了头,朝她恭敬的施礼,道:“参见太子妃。”

何满退后,神色复杂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这才回了一礼,客气的道:“周大人,不知来此何事?如果是要事,请去找殿下。”

周深微笑,眼里无波无澜,道:“臣来接曲姑娘,昨儿太子殿下已经答应,就不必再叨扰他了。”

他这么直接,何满不由得好奇:“你为什么会相中曲姑娘?你打算怎么着她?是要娶她吗?”

周深沉默了一瞬,终是疏离的道:“这是微臣的家事。”

何满哼一声,道:“爱说不说,不过人你今天带不走,她自己不愿意,说要考虑考虑。”

周深呵笑,道:“这是您的家事。”

总之他就是来接人的,接不到人,他就不走了。

何满恼怒的道:“谁答应你的你去同谁说,我为什么要管你们之间的破烂事,人又不是我的,爱怎么就怎么。”说罢甩袖而去。

第202章 、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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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深也不觉得尴尬,一直坐在原地没动。

为什么看中曲眉?

赵桐还不至于做出那么没的事,把自己的未来侧妃叫出来以供人娱乐。是他无意中瞥见的,她嫣然一笑的模样,带了点儿没心没肺,还带了点儿不知世事的天真。

很像小时候的何满。

不过曲眉少了何满浑然天成的贵气,多了一点儿小家子气,那笑中纵然肆意,却少了点儿被宠爱的无忌。

不知道为什么,周深就是觉得这曲眉早晚会成为何满的劲敌。他也是男人,知道男人大多有喜新厌旧的毛病,赵桐也不例外。现在曲眉不显,何满得宠,可过几年再看?难保曲眉不一飞冲天,把何满压得死死的。

周深知道自己肯定有病,何满失宠,他一定比谁都乐见其成。只有何满对赵桐失望,她才会坚定离开他的决心,和自己在一起。

所以他应该更乐见曲眉成为何满的心腹大患才是。

可当他看到曲眉的第一眼,直觉就是替何满清除这个未来的阻碍,别的,他根本没想那么多。

何满好奇的问他为什么相中曲眉。

她眼里没有感伤,也没有嫉妒,周深再自欺欺人也知道,她待自己没多少,或许自己只是她的退路之一。

可如今她与太子殿下情深缱绻,自己这条退路于她来说已经没有了意义,所以她待自己,也就多了几分客气和疏离。

他只觉得失落,并无更多的痛和悔,因为他知道,他最缺的就是时机。

他没能在何满懵懂的时候让她注意到自己,也没能把她的注意力成功的从赵桐身上转到自己这儿来,更没能抢在赵桐跟前和她定下亲事……一步错,步步错,终于到了两相无缘的地步。

对三年之约,他早已放弃,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不恨何满。

甚至他对她只有可怜和同情。

昔年她对赵桐爱得丧失自尊,及至后来她似乎幡然悔悟,一下子就显出差别来,好像她对赵桐也没那么深厚的感情。

就算现在她如愿以偿的嫁给赵桐,可周深怎么看都看不出何满的幸福和满足。更甚,上有周皇后,底下有个周仙仙,她和赵桐的路既漫长又布满荆棘。

周深回神,对一旁的红绫道:“劳烦,我想见见曲姑娘。”

红绫微微一笑,道:“周大人稍等,奴婢这就去请曲姑娘。”

曲眉来的很快,人还没时门,先听到她脆脆的声音问红绫:“太子妃不是才刚见过吗?她又找我做什么?红绫姐姐,你提前给我透点儿风好不好?我这心里怕怕的。”

红绫柔声道:“奴婢不知,曲姑娘去了就清楚了。”

曲眉进门,没见着何满,先见着一个俊美、威仪的男人。她怔住,随即羞怯的退后,眼望着红绫,胆怯的道:“红绫姐姐?”

周深缓缓转头望过来。

看,明明不是同一个人,可她某些细节就是特别像何满。当然脾气禀性也不相同,如果是何满,绝不会怯懦,她早跑来质问自己是谁,为什么坐在这里了。

周深朗声道:“在下周远博,想跟曲姑娘说两句话。”

曲眉不太明白自己和他素不相识,有什么话可说,可何满先前那些话她是听进去了的。难道,这就是想要求娶自己的男人?

这男人长得真好看,和太子殿下不是一样的好看,他比太子殿下更多了几分男子汉的气概,尽管他没动,可他浑身都散发着男性的力量和强势,天生的让人臣服和崇拜。

曲眉脸一下子就红了,如果是这个男人,她……愿意。

赵桐纵然身份尊贵,纵然相貌上乘,可他太冷了,他的眼睛里只有太子妃,而她们这些人,在他眼里根本就是毫不相关的木头桩子,自己也不知道还要等多少年,他才肯把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就更不用还要等多少年,才能等来他的临幸。

曲眉朝着周深微微一福,算是见过礼。

周深道:“在下对姑娘一见钟情,有意求娶,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曲眉嗫喏着道:“我,我做不得主。”

周深微笑,这小姑娘全无何满的骄纵,更多几分小聪明,说不上多嫌恶,甚至觉得有几分可爱,他道:“只要姑娘同意,剩下的事我来办。”

曲眉忍不住偷眼望他,他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让她不得不相信,只要他想,就没有什么事是他办不成的。

曲眉正望进周深黑沉的眼睛里,那里有着魔力,一下子就把她钩了进去,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曲眉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听说曲眉自己愿意了,何满一挥手:“送走,送走。”

曲眉所带的贵重物,何满都让她带走了,还特意赏了五百两银子,算是自己给她的添妆。

曲家听说周深愿意娶曲眉,高兴得简直找不着北了。能有什么说的?当初把曲眉送进太子府,也是一个长期投资的意思,不知道能不能抱住太子殿下这只大粗腿,甚至做好了曲眉一辈子都籍籍无名的打算。

哪成想居然周深瞧中了自己姑娘,那还有什么说的?做太子府无名无份的侧妃,哪有做周深的正头妻子荣光?

是以周、曲两家很快达成一至,来年五月两人成亲。

曲眉则先被曲家接回待嫁。

曲眉的走,,对那两个姑娘来说,虽然羡慕,却没有可比性,毕竟曲眉的父亲是四地方大员,与京城贵女们没法比,可比她们两个家世好多了。

她们两个家世还不如曲眉呢。

就算太子肯放,自己入了贵人的眼,恐怕也只是做妾,都是做妾,何必舍弃太子殿下?

周仙仙心里不是滋味,眼看着曲眉高高兴兴的收拾了东西,被曲家人接回,她一整夜都没睡着。

何满这招实在是恶毒,威逼利诱,又拉又打,好人都是她,便宜都是她的。

周仙仙吩咐身边的丫鬟:“你回周府,仔细打听打听……”

她不敢直问周深为什么要拣赵桐的女人要,但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她总会知道这其中缘故的。

第203章 、侍疾

这也太卡了,卡得我头都爆了。

宫里传来消息,说是周皇后老毛病又犯了。

做为儿子和媳妇的赵桐只得放下手头的事,进宫看望周皇后。

周皇后的寝殿里一股子药味,周皇后穿着家常衣裳,病歪歪的躺在榻上,有气无力的对赵桐和何满挥手:“来了?别拘礼,都起来吧,自己坐。”

赵桐坐到一旁,问:“母后这是怎么了?太医怎么说?”

周皇后紧蹙眉头,捂着心口道:“老毛病了,心口烧得慌,这腿也不大得劲,太医还能怎么说,只说开几副药先看看看再说。你看这屋子里全是药味,我吃药吃得嘴里都是苦的,更觉得恶心了。”

何满看周皇后这么可怜,便好心的道:“臣媳来时拿了些蜜饯,母后吃完药含一个,或许可以缓解一下药的苦味。”

周皇后很是欣慰的道:“还是珠珠贴心,知道惦记本宫,唉,说起来,这儿子怎么也不像女儿细致,你同他说不舒服,他就会干巴巴的说请太医,多吃药,哪及小姑娘家嘴甜,说起话来怎么听怎么舒服。”

何满没想到周皇后这么一生病,倒是把从前的软善心肠又勾出来了,对自己如此和颜悦色。本着投桃报李的原则,何满谦虚的道:“还是母后会夸人,臣媳听了都觉得自己便是母后口中嘴甜会办事的人了。”

周皇后笑着朝她伸手,拉她坐到身边,道:“你可别过谦,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从前便喜欢你在我跟前说说笑笑,有你在,我都能多吃两碗饭。”

赵桐在一边心道:得,这是想让何满留下来在宫中侍疾啊。

这是为人子,为人媳的本分,他不可能反对,看何满的意思吧。

何满眼睛一转,笑道:“母后若是不嫌臣媳烦,那臣媳就陪母后多住几日?”

周皇后满意的点头:“不错,正是这话,我还怕你嫌我人老了事多,不愿意呢。”

何满半真半假的道:“怎么可能,是臣媳怕母后嫌臣媳笨手笨脚,不愿意留我呢。”

既然何满要留下来,自然得回去收拾衣裳用具。

周皇后拦着她道:“那些东西有什么要紧的?你要不嫌弃,我这里有许多年轻时的衣裳和首饰。再剩下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叫人送进来就是了,你何必再跑这一趟?”

何满一想也是,道:“那臣媳送殿下出去。”

出了宫门,赵桐嘱咐何满:“母后病着呢,你只管陪着说话就好,别累着自己。”

何满失笑,道:“我不当你要指责是我把母后气病了的呢。”

“又胡说。”赵桐想了想,还是没说“母后病着,但凡有个什么,你多担待”。

何满瞅着他不怀好意的笑,赵桐道:“你有话就说,这是几个意思?”

何满哼一声,道:“我就不说,看你自己自不自觉。”

这是担心她不在,他会召幸别的女子呢。

听她这酸溜溜的口气,赵桐就知道她要说什么,笑道:“你放心。”

何满不言语,赵桐索性道:“这样吧,我明儿就出城去看看郑先生,身边只带着南明几个,这回你总放心了吧?”

何满叹了口气,在赵桐胸前抹了抹不存在的纹理,道:“勉勉强强吧。”

赵桐气笑,道:“要怎么样你才肯放心?”

何满挑了挑眉,道:“从来绝色都在民间,谁知道你会不会又遇上什么倾国倾城的小村姑?殿下口味一向奇特,你就是领回来一个村姑,我也不觉得意外。”

赵桐道:“那没办法,要不你把我眼睛蒙上得了。”

“我蒙上你的眼睛也没用啊,纵然你不去沾花惹草,可架不住莺莺燕燕们往殿下跟前凑。”

赵桐气得要打她:“你有个正形成不成?”

两人说笑几句,赵桐这才离去。

何满回头安分守己的服侍周皇后。

从来做婆婆的女人,就没几个对自己的儿媳妇有多好的,周皇后也不例外。她嘴上说得是只想让何满陪她说说话,可她没一会儿就恶心想吐。

底下的宫女们早都借故要把地儿留给她们婆媳说话,退出去了,这会儿一个人都没有,何满只好自己端了痰盂过来。

周皇后呕了两声,又摆摆手,对何满道:“你去替我倒杯茶来。”

何满手里还端着痰盂呢,一时分不开身,忙叫人进来。可叫了半天,只有青暇露了个头。何满是又气又怒,却没办法,只好叫青暇打水。

又是洗手,又是沏茶,这才端给周皇后。周皇后只看了一眼,又道:“算了,还是喝白水吧。”

何满又叫人进来重新送白水。

周皇后喝了两口白水,重新躺下去,唉哟唉哟的只说腿疼,又提起:“以前我这腿犯了老毛病,都是仙仙没日没夜的给我按摩,不然我连个整觉都睡不成。”

何满有什么瞧不明白的?这不就是给她找事呢嘛。

捏就捏呗。

何满连自己亲爹亲娘都没这么服侍过,周皇后倒是占了个头筹。可做人儿女就是与做人儿媳不同,何满也不抱怨,尽心尽力的服侍起周皇后来。

周皇后一连病了四五天,把何满折腾的黑眼圈都出来了,她丝毫不觉得歉疚。这天何满小日子来了,疼的额头冷汗直冒,周皇后这才大发慈悲,许她回去歇会儿。

等何满一走,周皇后立刻把身边的掌事姑姑叫进来,问:“仙仙那边可成事了?”

掌事姑姑一摇头:“殿下压根不在府里。”

“什么?”周皇后气得:“既然他不在府里,你们怎么不早回?”

那掌事姑姑一脸为难:“太子妃片刻不离娘娘左右,奴婢也不好当面回啊。”

周皇后气得道:“行了。”一个一个,都是没用的废物。

问及赵桐去了哪儿,几时回来,这掌事姑姑也是一问三不知,赵桐临走并没交待,是以谁也不清楚。

一计不成,周皇后又有了一计,她把何满叫到跟前来,慈爱的道:“这几天辛苦你了,我看你都瘦了,这样吧,你先回去,等好了再来,孝心不在这一天两天上头,你不拘换个谁来都行。”

第204章 、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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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这几天着实被周皇后折腾的不轻,她本就养尊处优惯了,两辈子也没受过这种苦,就是被赵桐“虐待”的时候,身边也没断了侍女,一向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让她服侍人?她就快会服侍了。

是以明知道周皇后就是变着法儿的想要把周仙仙叫进宫来,她也得捏着鼻子认。

可认也不是那么好认的,她诚恳的点头,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道:“多谢母后体恤,臣媳回去歇息几天还再来。”

周皇后点点头:“好孩子。”又叫人:“把本宫的首饰匣拿来,让珠珠随便挑。”

她说得挺大方,可等到宫婢把她的首饰匣拿来,何满一看,差点儿气乐了。就这破首饰,扔到大街上都没人拣。

倒都是真金白银,上好的珍珠,可惜花样太老,如今看就显得特别土。

何满一脸为难:“母后,不用了吧,臣媳侍疾,是为人子的本份,哪能付出一点儿辛苦就跟母后讨赏的道理?”

就是知道她不想要,周皇后才更想给呢。她知道何满一向高傲,受不得一点儿怠慢,她越发慈爱的道:“你尽孝心自是你的本份,可母后也是真心的疼你,都是些母后当年的爱物,有些是先太后赏的,有些是你父皇赏的,你瞧瞧可有喜欢的?”

“这……”何满还是推拒:“不了,还是母后留着当个念想。”

“你这孩子,让你拿你就拿,客气什么?”周皇后说着,兴致勃勃的拿出一枝金簪,替何满插到头上,道:“嗯,这枝钗不错,且意头也好,你戴上我好好瞧瞧。”

她拿的是一套金簪,分别的花纹、果纹、蛙头纹、双鱼形、猴桃纹和佛手纹的金簪。倒也说不上难看,不过不适合何满戴罢了。

何满勉为其难的道:“既是母后赏赐,臣媳愧领,不过,母后这是不是一套啊?不如您都赏了我得了。”

周皇后:“……”

见何满果然眼光差劲,居然还这么贪心,周皇后心里的滋味实在是微妙的难以描述。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簪子,她乐得大方的道:“成,都给你,都给你,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喜欢的?”

何满果然又挑拣了一番,指着另外几枝蝈蝈纹、白菜蝈蝈纹、蝙蝠纹和观音送子纹的银簪,道:“这几枝我也要。”

周皇后大方的做了一回散财童子。

何满高高兴兴的叫青暇收了,向周皇后拜别:“臣媳先回去,过几天再来看母后。”

周皇后着人送她走,心道:拿人手短,你这回可得把仙仙给我送进来了吧?

哪知何满就是个厚脸皮的,拿了周皇后的东西回了太子府,当天下午就把同周仙仙一处的另一位许姑娘送进了宫。

许姑娘只是个五京官之女,家境贫寒,她又是长女,平素在家里没少帮着许夫人做女红针线,以养家糊口,所以于规矩上不大老道。

周皇后一看就不喜欢。

只要不是周仙仙,她看谁都不顺眼。不用她挑,这许姑娘才进宫就被掌事姑姑赏了几十个耳光。

行礼的时候不知道低头,跪的时候跟石头一样,噔一下就跪下去,叫她抬头的时候不知道垂眸半抬,而是直不愣登的和周皇后对视。

端汤药的时候手指都要陷进去了,送茶的时候烫了自己的手,喂饭的时候没轻没重,还洒了周皇后一身……

种种种种,都让周皇后抓到了把柄。

周皇后吩咐人:“怪可怜的,送回去吧,叫太子妃好好教教她们规矩。”

许姑娘羞愧欲死,回了太子府,一句话都不敢说,就知道哭了。

何满看她一张脸肿得跟猪头似的,不无怜惜的道:“母后也太严苛了些,就算你不知规矩,可找人教教也就是了。”

当然教了,是拿巴掌教的,许姑娘是越打越怕,到最后连站立坐卧都手足无措。

何满摆手,道:“既是母后嫌弃,你以后就哪儿也别去了,先在府里把规矩学好了再说。”周皇后一句话,相当于断送了许姑娘的前程,她如今什么都不是,就算将来赵桐想要替她请封,皇后娘娘一句“这不就是当年不懂规矩的那丫头嘛”,那便一切都完了。

何满也不恼,她一点儿“打狗还得看主人”的羞恼都没有,把另一位陈姑娘叫了来。这回她提前嘱咐了:“娘娘最重规矩,你可得做到尽善尽美,否则丢了太子殿下的脸面,我可跟你没完。”

陈姑娘规矩倒是好,可惜有许姑娘的前车之鉴,她谨小慎微,生怕行踏差错,被周皇后以“木讷呆笨”之名再度打发了回来。

何满害怕了,急忙进宫,向周皇后负荆请罪,口口声声都是“自己不孝,没能让母后安心养病,请母后责罚”。

周皇后称病不见,只打发掌事姑姑出来传话:“太子妃年轻,办事难免不够周到,念你初犯,就不予惩罚了。”

何满谢了恩,从地上站起身,十分委屈无辜的道:“请姑姑禀报母后,明日我便亲自进宫来侍疾。”

掌事姑姑有些恨铁不成钢,心道皇后娘娘这么折腾,太子妃也没说长个心眼,是不是傻?

她索性直接道:“周侧妃是娘娘的亲侄女,先前服侍惯了的,如今娘娘身体不适,难免脾气暴躁,太子妃何不把周侧妃送进宫来陪娘娘几天?”

何满一脸为难:“这,姑姑可做得母后的主吗?”

掌事姑姑这个气:不是娘娘的意思,我一个奴婢敢往外说?

当下还得陪着笑脸道:“太子妃多虑了。”

何满还是犹豫:“可,万一要是母后再罚了周氏,我这做媳妇的脸可真没地儿搁了。”

掌事姑娘嫌她蠢笨,垂眸道:“奴婢只是好意向太子妃谏言,听与不听,全在太子妃,奴婢还要照顾娘娘,恕奴婢失礼。”她不奉陪了。

何满一脸怅然,非常失落的走了,可等出了宫门,哪还有刚才的灰头土脸,她把袖袋里沉甸甸的荷包扔给青暇,不屑的道:“省了,给你吧。”

等到回了太子府,她便即刻命人替周仙仙略作收拾,将她送到了周皇后身边。

第205章 、绿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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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皇后指着周仙仙,又气又怒的道:“你,你这头上,戴的都是些什么?”她这已经足够客气了,要是她不是自己的亲侄女,周皇后早骂人了,饶是有所顾忌,仍是气怒形诸于色,是前所未见的嫌弃和厌恶。

这都什么玩意?太村了,跟乡下来的暴发户似的就喜欢金的银的,生怕别人瞧不出来她有钱,所以戴一脑袋,专门炫给人看。

好歹也是周家的女孩儿,从小金尊玉贵的养到这么大,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至于眼皮子这么浅吗?

周仙仙并无羞耻之意,冷静得有些过了头,她道:“这是太子妃所赐。”

“……”

不怪周皇后没瞧出来,就这么几天的功夫,何满也没闲着,她把这些首饰该炸的炸了,都是黄澄澄的,那个亮得灿目。

毕竟是自己手里的东西,周皇后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就算是何满赏的吧。

周皇后恼火的道:“她赐的你就戴?”

周仙仙凄然的反问道:“不然怎么样呢?她是妻,我是妾,就算她是故意羞辱我,我不也得乖乖受着,还能反抗不成?何况是几枝金簪……”

这话里就带了质问的悲苦,如果她不是妾,而是堂堂正正的太子妃,何至于受何满的气?

周皇后一时也不好说什么。礼法大于天,周仙仙如今连玉牒都没上,还真算不上什么正儿八经的妾,真要把赵桐逼急了,他像对待曲眉那样对待周仙仙,那才是哭都找不着调儿呢。

周皇后摆手给自己圆场:“算了,这些都是琐事,算不得什么,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其实……做得很好。”

这可真是捏着鼻子说了,从赵桐何满成亲,周仙仙处处落于下乘,根本只有被何满欺压的份,全无还手之力,谈何做得很好?

可这个时候,不做为就是最好的以退为进,只有先在太子府站稳脚根,才能谈以后。

周仙仙唇角微翘,算是接受了周皇后的夸奖,可心里却想:也不过就是拿话敷衍我罢了。

周皇后叫周仙仙坐,又看了看她的衣裳,蹙了蹙眉,这回她没说什么。周仙仙身上的衣裳料子不够精致,花色也显老,本来周仙仙有七分姿色,被这衣裳和首饰一衬,只剩下了三分。

算了,她现在是妾,还是低调点儿好,别上来就跟何满叫板,被她一棒子打死,那可就再没机会了。

周皇后问她:“我怎么听说远博要娶那个什么叫曲眉的?到底怎么回事?”

周仙仙垂头道:“侄女不清楚。如今在太子府,耳目众多,实在是出行不便,又不敢过于明目张胆的结交府中下人,是以和周家……疏于联络。”

周仙仙心对姑母十分的失望,她是皇后啊,周深长期在宫中行走,怎么有什么消息还得问自己?

周皇后没觉察出来周仙仙的鄙薄,还只当她境况可怜,道:“你说得情况我都明白,万事开头难,你在太子府中别急于求成,凡事稳扎稳打,一步一步慢慢来,早晚有你立足稳健的时候。”

她又道:“这也容易,回头把远博叫来,我亲自问问就是。”

周仙仙却不怎么乐观,周远博被何满迷得神魂颠倒,他能说实话才怪。如果他咬死了就是喜欢曲眉呢?

想到这儿,周仙仙神色凄惶的道:“三哥他,唉——”

她这气叹得周皇后莫名其妙,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显见得她知道许多周皇后不知道的秘密,周皇后不由得追问:“远博怎么了?他欺负你了?”

周仙仙怯怯的看一眼周皇后,咬着唇道:“没,没有。”

这分明是欲盖弥彰。

周皇后道:“还说没有,你别怕,若是他犯浑,你只管同我说,我自去教训他。”

周仙仙落下泪来,哽咽着控诉道:“我才是他的嫡亲妹妹啊,可是他,他居然偏帮着外人。都这么长时间了,我一直都替他瞒着,只盼着他只是一时糊涂,可他……如今越来越变本加厉,我实在是难受得紧了,这才……”

她拿帕子捂住脸,哭得抽抽噎噎。

外人?哪个外人?

周皇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被周仙仙哭得她心乱如麻,却又百爪挠心,她责问周仙仙道:“这时候你哭有什么用?到底怎么回事,你同我说,我给你做主。”

周仙仙在心里冷笑:替我做主?呵呵。

她哭了多时,眼见得周皇后越来越不耐烦,这才收了泪道:“侄女失态,姑母恕罪,实在是侄女这些日子压抑得紧了,一见了姑母,不由得分外委屈。”

这是拿自己当她的亲人呢,周皇后也不好太过恶劣,便道:“罢了,确实委屈了你。”

虽是这么说,周皇后满面严肃:“可现在说这些都没用,当初我就警告过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注定要踩着荆棘,才能走向最尊贵的,你最想要的那个位置。”

周仙仙点头,温顺的道:“侄女都晓得,也一定不会让姑母失望。”

周皇后这才点点头:“现在就我们姑侄俩,有什么话,你不同我说,还能同谁说?”这是敲打她有什么事别瞒着自己的意思。

周仙仙怎么会瞒?从前瞒着,她已经后悔死了,那时是没料到自己和赵桐的亲事有变,否则她早把何满和周深凑做一堆了。

重新振作精神,周仙仙开口道:“以前三哥就对太子妃格外的与众不同,我只当他是因为何子澈的缘故,毕竟他们是好友,照拂一下好友的妹妹也算情理中事,故此没放在心上,可后来,他几次三番偏帮太子妃,我……我也没多想。”

她可怜兮兮的看一眼周皇后,道:“再后来太子妃又去了南边,且太子妃和殿下婚事告成,只当他们之间感情淡了,可这次三哥毫不犹豫的就挑走了曲眉,不能不让人多想。”

周皇后愤怒的压低声音问:“你的意思是,他和何满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绿帽子戴得,还真是酸爽,一个是自己的儿子,一个是自己的侄子,活脱何满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祸水啊。

第206章 、以毒

今天的第二更。

周皇后以前还真没多想,她得知周深要走了曲眉,还玩笑般的同自己身边的掌事姑姑道:“这个远博,真是胡闹,以他的身家,娶什么名门贵女没有,怎么就瞧上了这个什么曲眉?”

掌事姑姑对曲眉倒是有点儿印象,只知道那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便道:“也许是周大人瞧着曲姑娘可怜,不都说男人怜香惜玉吗?一时大男子主义心性作祟也是有的。”

周皇后想起周远博的身世,也就笑笑没说话。

哪知道原来周深居然和何满……

她问周仙仙:“你可有证据?”

周仙仙哭道:“不然要怎么解释?那是太子殿下的侧妃,虽说未入玉牒,可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他怎么能一眼就挑中了曲姑娘,还敢直言开口跟太子殿下讨要?谁不知道他们两个打小一起长大,又兼是表兄弟,不说两肋插刀,那也是过命的交情,所以太子殿下不想要侧妃,他便第一个替他分担,有他做表率,接下来我被打发的时候还远吗?”

难得周仙仙强势一回,远比从前的委婉更有震撼力,周皇后怔住,不由得她不信。

她确实不信周深会瞧中曲眉,就算他父母双亡,可周家也没亏待了他,如今又任宫中侍卫统领,位高权重,又得陛下看重,前途不可限量。

他没道理选这么个不起的小姑娘做妻子,那么,周仙仙所说很有可能是真的。他竟然是为着这个理由,简直是气死人了。

周皇后气得浑身直哆嗦,也不知道私底下,他和何满是不是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私情,如果青华知道,他会怎么样?

气、恨、怒是肯定的,他会不会杀了何满那个贱人……和周深?

周仙仙哭倒在桌上,双肩抖动,怎么也控制不住。

周皇后嫌她烦,又不能把她撵出去,气得闭上眼使劲思量。

想要陷害何满其实很容易,只要趁她再来侍疾的时候,把她和周深放到一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管他们有没有什么不堪,只要吵嚷出来,何满必定身败名裂。

别说太子妃做不成,连何家都得跟着满门抄斩。

只是这事闹出来,对周家的损害,对赵桐的损害,远远要比休掉一个不贞节的女人大得多。她不能拿整个周家冒险,不值得。

周皇后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放弃这个念头,她呵斥周仙仙,道:“你既知道,为什么不早说?”

“我……”周仙仙委屈的哭着辩解:“那毕竟是我三哥啊,我怎么好往他身上泼脏水?再说我也没想到他居然会为了何满做到这种地步,他竟连自己的婚姻都牺牲掉了。”

周皇后原本是半信半疑的,如果周深要了曲眉只是做个妾室通房,她或许还不信,正因为他郑重其事的要娶曲眉,她才更相信周仙仙的话。

可事已至此,拦是拦不住的了。

周皇后道:“这件事,不许再提。”

说出去,最先丢掉性命的就是周深。

周仙仙点头:“侄女知道。”

周皇后眯了眯眼睛,道:“你暂且先住下来,容我想想办法。”要么除掉何满,要么让仙仙与青华成就夫妻,端看哪个更容易些了。

周仙仙乖巧的应道:“是,侄女都听姑母的。”

周皇后本来想叫人去请周深,当面问问他为什么要娶曲眉,后来想了想还是作罢。如果他是无意的,问也没用,如果他是刻意的,问他也未必说实话,何必凭白伤了姑侄的感情?

周皇后同周仙仙密谋了许久,自叫人安排下去。

很快何满听说了风声,说是周深娶周眉是为自己考虑,就连太子府都有人私底下嘀嘀咕咕,言外之意就是她和周深不清不白。

秦管事把几个说闲话的婆子逮起来,交给何满处置。

何满冷淡的笑了笑,道:“不必了,打死她们不值当的,割舌灌哑药又太血腥,把她们关几天又白废我的米粮。”

秦管事问:“那怎么办?要不然等殿下回来,请示殿下?”

何满道:“不,太麻烦了,这样,你把府里最脏最累的活都交给她们几个。”

秦管事一想,这也是个办法。

府内流言消停了,外头又满大街都是传言,甚至有人写了话本子,粉墨登场,到处开演,写的是妻子不贞,伙同奸夫谋杀亲夫的事。

别的倒也罢了,偏那女主角的姓与何满一样。其用意不言自明。

秦管事一个头两个大,又来请示何满。

何满嗤笑:“他们会写,咱们也会写。你安排一下,请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我要看戏。”

赵桐不在,秦管事又劝不住何满,只好安排下去。这位太子妃也是心大,满京城都在拿手指戳她脊梁骨,她居然还有闲心看戏。

唉~

何满才懒得和秦管事解释,打发了他,她也没闲着,吩咐青暇:“去,外头给我抓个穷生回来。”

青暇:“……”她是个骄狂的,何满说抓,她果然就带人鸡飞狗跳的抓了个穷生回来。何满一看倒乐了,哟,老熟人?这不是上辈子自己府里的面首之一,姓许,名成翰的嘛。

他这人最是奸滑,长着还算不错的皮相,最擅长的就是花言巧语,那张嘴皮子利索的能把死人说活了,活人气死了。

何满最喜欢他满肚子的故事,没少让他给自己讲。既然他有的是故事,想来随便写出几个话本子来不是什么难事。

许成翰这会儿还没那么油滑,恭敬的朝着屏风后头的人磕头行礼。他被拉扯的有些狼狈,衣裳都扯坏了,脑袋上还磕了个大包,眼睛还蒙着呢,不过风度倒还不错。

何满道:“你可会写字?”

“学生勉强能写。”他还挺谦虚。

何满嗤笑道:“那可会写话本子?”

他眼睛转了转,仍旧谦虚的道:“这个……学生听过许多,如果条件不高,勉强也是能写的。”

何满一拍桌子:“那就你了,你按我的要求,一天之内给我写个令我满意的话本子出来,还要三天之内拍成戏曲,十天之内满京城传唱。”

许成翰:“……”这要求也太高了点儿吧?

何满道:“你要做得好呢,我就赏你一万两黄金。”

许成翰当即跪了下去:“学生一定能让姑娘满意。”

第207章 、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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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话,那可是一万两黄金,专业写话本子的人写一辈子,能挣到一百两银子不?

许涵博几乎是立刻就向金钱屈服了。

何满不但没有一点儿不悦,反倒笑出声,道:“你这么容易满足啊?本来我还想着,如果你有别的本事,我好举荐举荐你呢。”

许涵博几乎是毫不犹豫的道:“如果姑娘愿意,学生其实不只能替姑娘写话本子,学生还有很多本事。”

何满问:“什么本事,你说说?”

那声音似乎越来越近,许涵博几乎能闻见女子身上特有的幽香。这香味很奇特,似花非花,并不浓郁,反倒格外的让人舒服。

他试探的道:“学生可以抚琴、作画、制香……”都是女子们爱的玩意。

何满笑了笑道:“你这人有点儿小聪明。”

她的声音听不出来嘲弄,许涵博却敏锐的觉察出她对自己的话并不是多满意,立刻道:“学生曾经饱读诗,十年寒窗苦读,也算略有小成,不敢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学生对兵战策十分热衷……”

他这回不谦虚了,把自己夸得天花烂坠,简直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天上难觅,地下难寻,千古第一能人神人。

何满噗哧笑道:“我又不带兵打伏,你就算再精通兵战策,于我来说也没用啊。”

许涵博也不泄气,又道:“学生还会别的,比如说,学生善于养花弄草,但凡是我经手的,哪怕是要死的花也能立刻生机勃勃。”

何满不以为然的道:“我不喜欢花草,要是你会种庄稼,那就另当别论了。”

许涵博顿了下,很是委屈。他也是少年读过的好吧?读就为了科举入仕,为官做宰,种庄嫁那是布衣百姓才会做的事,如果他要种庄嫁,何必读呢?

不过他也知道,如果自己说“不会”,怕是眼前这位小主子一定会将自己撵出去。

但他又不能撒谎说自己会去,万一她要试试自己会不会种庄稼,那不就露馅了吗?

他迅速的盘算了一回,道:“您说得对,我这人确实有点儿小聪明,不敢说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但肯吃苦,好勤学是肯定的,以前先生没少夸我,说我学什么东西都快。”

何满好笑的道:“是吗?让你造玻璃你也会?”

“玻……璃。”许池博猛然想起了什么,他抑制不住的兴奋,差点儿就要喊出“太子妃”来。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道:“如果学一段时间的话,说不定也能学个皮毛,但这都是次要的,想必您也不缺普通做工的伙计,我会往外销。”

虽然蒙着眼,可他浑身上下都透着活劲:“我能帮着姑娘把这玻璃卖到大江南北,家家户户。”

何满看中的就是他这张巧嘴,还有他自己所说的这份“小聪明”,见他很是识趣的自动入了毂,何满心满意足,她叫他起来,道:“一口吃不成胖子,凡事都有急有缓,你先去写话本子。”

青暇上前替他解下蒙眼睛的黑布,他适应了好半天才能正常视物,也知道高门大户最重规矩,是以不敢抬头直面何满,只躬身做出个不卑不亢的姿态来,端正严肃的道:“是。”

何满问他:“你在何处安身?”

许涵博一摸脑袋,露出个尴尬的笑来。

何满便知道了,问他:“我给你找个地儿?”

许涵博忙不迭点头。

何满又问他道:“你是愿意住在府里,还是愿意住在府外?”

府里么,自然有收他为奴的意思,府外么,就算用,也不是那么亲近可信。

许涵博转了转眼睛,道:“在下不敢挑剔,自然任凭姑娘吩咐,不过,在下生性孟浪惯了,怕是不太适应府里的规矩,不如放在下外头随便撒野去。”

知道他聪明,何满也就没为难他,叫秦管事过来,替许涵博安排下处。

许涵博临走前,特意向青暇行了个礼,道:“多谢姑娘引荐。”

青暇倒闹了个大红脸,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扭了头不理他。

等他走了,青暇对何满道:“这小子一看就不规矩,满嘴胡说八道,没一句真的。”

何满却有些心不在焉的道:“嗯,又没叫你嫁他,你管他说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许涵博倒是有两把刷子,很快把话本子写了出来,这回写的是妾室不安分,伙着家人陷害正妻,不仅害得正妻家破人亡,她居然还逍遥法外,可惜天恢恢,疏而不漏,最终把她绳之以法。

何满提笔把那妾的姓氏划了个圈,改成了“周”,对许涵博道:“下剩的事就交给你了,我要你务必让满京城都传唱这出戏,满大街的茶馆都说这出故事。你不是嘴最巧吗?让我瞧瞧你的本事。”

许涵博道:“在下这就去,不过还请姑娘,嗯,预先支点银钱,在下一个人,一天能跑多少里路?没个帮手,有钱也成。”

何满不是个吝啬的,给他两千两银票。

许涵博心满意足:“这两千两,就在姑娘许诺的那一万两黄金里扣。”

许涵博倒确实有几分本事,连拉带打,威逼利诱,没几天他写的这本回春记就满京城到处传唱,连何满都抽时间看了一回,她还点评呢:“嗯,颐庆班的那旦角演得可真好,把周氏那柔柔弱弱,却又佛口蛇心的劲儿演得真是微妙微肖。”

她这话一传出去,颐庆班里的那个旦角算是出了名,京城里一向不缺看热闹的,各大世家府第都请了颐庆班,点这出回春记,就为的看那演得“微妙微肖”的旦角。

周家很快把消息递送到周皇后手里,周皇后气怒交加。这何满还真是长脑子了,怎么她反应就这么快?

偏偏她出手又快又准又狠又重,远远比自己放出去的手段要厉害得多,这一巴掌没扇到她脸上,倒全扇回来了。

可能怎么办?

周皇后只能另想办法。

这时候赵桐回来了,周皇后有了主意,她叫人请了周仙仙过来,如此如此的吩咐下去。

第208章 、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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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桐回京,自然先回太子府,他兴冲冲的进门,却不见何满,不由得微一蹙眉。没成亲前就罢了,他回府十分冷清,怎么成亲了,还这么冷锅冷灶的?

秦管事殷勤的迎上前道:“殿下一路辛苦?”

赵桐没搭理他,自己用得着他道辛苦?

秦管事倒有自知之明,忙替何满解释道:“太子妃娘娘并不知殿下回来。”不然早接出来了。

赵桐问:“这些日子府里可还太平?”

秦管事顿了下,干巴巴的道:“太平,太平。”他没得何满的吩咐,可不敢乱说,万一被殿下误解自己被太子妃收满,故意在殿下跟前替太子妃说好话,太子殿下怒斥自己是小事,别回头和太子妃夫妻生分,那自己可就造孽了。

赵桐哪里听不出来他话有中话,挑挑眉问:“怎么了?”

秦管事这才一副“是你问,我才勉为其难答”的神情,道:“也没什么,就是皇后娘娘的病一直不见大的起色,偏太子妃又玉体微恙,娘娘跟前少不得人侍疾,太子妃便把许、陈两位姑娘打发进宫……”

赵桐一脸的懵,意思是,许陈两位姑娘是谁?

等到听秦管事说完周皇后的折腾,他也不禁大皱眉头。这可真是糊涂帐,没法算谁对谁错。母后就是成心折腾,想要周仙仙进宫,她直说不就成了?

何满也是,她要折腾你就陪着?直接把周仙仙送进宫不就成了?

但他可是谁也不敢说,不然两边非得把火和气都撒到自己身上不可。

秦管事说是说,可关键的皇后和太子妃斗法的事他可没说,只婉转的道:“最近太子妃迷上了颐庆班,叫到府里唱了几回戏。呵呵,殿下您也知道,这京城里凡事都跟风,有好几家都相继请了颐庆班。”

赵桐倒是笑了笑,道:“没听说她喜欢看戏啊?罢了,她既喜欢,那以后你就从府里挑几个容貌、嗓音、身段都出挑的,仔细找人调\/教了着,回头唱给她听。”

秦管事忙陪笑道:“是。”

他心说,殿下也是为难,一边要宠着太子妃,却又不怕弄出不好的名声来,这唱戏的戏子,哪个不是从小就学起的?唱念作打,没个十几年的功夫,装出来也不像。可殿下非要说从府进而挑。

府里的大都是十几岁已经能做活的女孩子,这会儿再学不晚八春了?再怎么调\/教,那唱腔也不是那么回事。

可他真要把个半生不熟的姑娘们挑出来给太子妃看,殿下非打折他的腿不可。

说不得只好吩咐人下去,好生去江南挑些姑娘们来。还不能报给殿下知晓,更不能让外人知晓。

不过好在把颐庆班这事捅到殿下跟前了,就是皇后娘娘跟殿下告起状来,他也不好怪自己知情不报。

何满没闲着,她正翻看顾卫卿给她送过来的帐本。

说实话,这帐没什么好看的,如果只是小作坊,收益太低,且这物件也不好往外送,稍有不慎就打个粉碎,花费的人力物力太多。

可离了赵檀的封地,到了别处另起作坊,没了他的庇护,这作坊又难免要被人眼红贪了去,她瞅着帐本发呆,青暇进来回道:“娘娘,许涵博求见。”

何满如数给了他赏银,由得他在京城安置。这几天一直没见他人影,他这会儿倒找来了。何满点点头道,让许涵博进。

许涵博进门便恭敬的给何满行礼,道:“多谢太子妃的大恩大德。”

何满诧异道:“这话从何说起?”

许涵博感慨的道:“在下曾经与舅家表妹订了白首盟约,可惜这几年家道中落,表妹倒还谨守前诺,舅舅、舅母却有些不情愿,幸得太子妃援手之恩,在下送去了聘礼,舅舅已经许诺,只等五月便许在下与表妹完婚。”

何满倒是挺意外:“原来你有未婚妻?”

那他前世怎么自卖自身,投到她门甘愿为面首之一?

许涵博不解:“是,太子妃的意思是?”不会给他寻摸好了妻氏吧?

何满摆摆手,他又不是从前的许涵博,没发生,恐怕永远也不会发生的事,怎么问他?看他那一脸纠结和为难,何满笑道:“你有未婚妻是好事啊,免得我还要替你张罗。”

许涵博松了口气,他现在身份尴尬,虽说勉强过了太子妃的试用,但到底非奴非仆,不能完全得她的信任,如果她真的有意给自己说门亲事,哪怕为了前程着想,他也不好推拒。

幸好她没这个意思。

何满道:“你定了成亲的日子,好歹吱一声,我给你包份大的封红。”

“那就多谢太子妃了。”

许涵博进来,不可能就为了表达感激,他开口道:“在下已经安顿好了,就在离太子府隔着两条街的宽街胡同赁了个小院。”

意思是他已经歇够了,若有什么差事,何满只管开口。

何满道:“我确实有件为难的事……”

话还没说完,就听外头一阵喧嚣,何满微蹙眉头,这府里几时这么乱,底下人这么不顾规矩?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刚要吩咐人去看,红绫进来喜笑颜开的回道:“回娘娘,殿下回来了。”

何满却并无喜色,只哼一声,表示知道了。他回来又抵什么用?还不是要教训自己。都是他那个娘惹出来的好事,她不过是不肯坐以待毙罢了。可他一向道貌岸然,定然是要怪责自己的。

却一低头对上许涵博的眼神,不由得心里一咯噔。赵桐或许不会把她怎么样,可如果知道那话本子是许涵博写的,他非活劈了许涵博不可,怎么说周仙仙也是周家人,是他的表妹。

何满收了话头,对许涵博道:“你先回去,有事我吩咐人去叫你。”

许涵博也有些心虚,他没见过这位太子的面,只听说这位太子是个贤德仁厚的储君,可那要看什么事,自己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是找死吗?

当下立即起身辞别。

才走到门口,与赵桐走了个对脸,许涵博二话不说就跪在门边:“草民参见太子殿子。”

赵桐一路都挺生气何满居然不来迎他,就算先前不知道,这会儿也该知道了,莫不是在对镜梳妆?

及至进了门,见她有客,还在想:哦,原来她有正事。

哪知这一低头,对上许涵博那眉清目楚的五官,不知怎么,心火腾一下就拱了上来。

第209章 、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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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桐本来不想和许涵博计较,可他这面貌也太出挑了些,他不由得望向何满,声音十分清冷的道:“你有客?”

何满忙迎上来,如以往那样娇俏的挽上他的手臂,道:“嗯,这位许公子是个挺能干的人,我有些事需要他来管。你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么久?可见着郑先生了?他怎么说?累不累,对了,我叫人去准备热水……”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赵桐往里走,同时示意许涵博:还不快走。

许涵博自然领会了何满的意思,爬起身,悄没声儿的往门边蹭。

赵桐却坠住脚步,站那儿不动,似笑非笑的瞅着何满道:“你心虚什么?”

何满眼眉一立,道:“谁心虚了?你倒说说,我有什么可心虚的?哦,许你没事见什么这公子那公子,难道就不许我见?”

还当着外人呢,赵桐不想和她吵,只吩咐外头的人:“许,许公子是吧?难得来一趟,怎么好说走就走?是本王打扰了你们商量要事,那就请许公子稍候,横竖本王待会儿还要出门,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许涵博是走不了了。

何满也不恼,眼眉一横,朝他望过去,道:“太子殿下盛情留客,你就留下吧。”

许涵博头都不敢抬:“草民……”想了想,还是别废话了,他道:“草民遵命。”

把人打发了,何满放下赵桐手臂,道:“怎么,现在就嫌我这嫌我那了?你早知道我不是个闲得住的人,你成亲前也答应过我不管我的事的,现在是什么意思?”

赵桐还真不敢说何满就和这姓许的小子有什么首尾,毕竟是正当见面,且他也没抓着什么证据,他也没有给自己戴绿帽子的嗜好,就是心里不舒服而已。

他无辜的道:“我也没说什么?我甚至连问都没问,不过是开了个玩笑,这你都要生气?”

“……”

何满被噎得没话说,赵桐已经坐了下来,道:“你需要用人,什么人没有?就算我不在,你同秦管事说一声,不拘从几个长史里给你拨两个出来,也都够你用的了,那些不知根知底的,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你也敢用?”

何满心道:我哪敢用你的长史?不就是因为事情机密,不想让你知道这才找了个外人嘛。

可这话不能和他说,她只好点头:“我知道了,下次肯定同你打过招呼,等你首肯之后再用人。可这位许公子既然已经用了,总不好就这么打发?不然我的信用何在?”

赵桐酸溜溜的道:“我也没说不许你用,只不过,像他这么娘们唧唧,只生着一副好容貌的男人,你确定他有真本事?”

何满嘲笑道:“殿下开玩笑上瘾了吧?人不可貌相,这道理你会不懂?他哪儿长得娘们唧唧的了?不就是生得稍微好看一些吗?爱美之心,人人皆有,我挑个看着顺眼的替我管事也不成?”

她不替许涵博辩解还好,这一辩解,赵桐心里的醋海翻波,简直能摧毁一座城镇,他越怒越是冷静,神色也越为温和,道:“哦,是吗?原来珠珠对他挺了解?他就真这么好?”

她爱美,是,世人皆知,要不当初她怎么会喜欢自己?

哪怕她贪恋权势,慕恋富贵也好,只要他坐这太子一天,这世上就再没有比他更尊贵的人。她可倒好,就喜美色。

她先因美色而爱自己,这让赵桐既骄傲又悻悻,想他堂堂太子之尊,居然要以色侍人,像什么话?

是不是他容颜不再,她也会移情别恋?这不,刚成亲呢,一个两个全跳出来了。一旦太子妃好美色这流言传出去,不定多少人挖空心思,用美男来讨好奉承她呢。

何满不懂赵桐的心思,还当他真的好奇许涵博有什么优点,便兴致勃勃的道:“要说了解,也不算多,不过呢我先试了试,他字写得不错,很有筋骨,很会写打动人心的文章。再就是他这人有点儿聪明劲,我想要做什么,不用说得太透彻,他就能领略十之七八,我可不想要蠢人,光交待事儿就得交待个三五遍,烦不烦。”

赵桐心道:是个读人,写字好看是基本功好吧?这也值当她当个优点往外说?写好文章同理。至于有小聪明,呵呵,他也就是会投其所好,更会谄媚逢迎罢了。

呸,但凡男人看见何满这样的姿色,好话也会和不要钱似的往外吐,何况是姓许的这么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的男人。

赵桐问:“你都让他写什么文章了?”

“呃,那个……”

何满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道:“殿下一进门就质问,敢情是怀疑我不贞么?”

明知道她打岔,赵桐也绝对不会承认的,立刻瞪眼道:“胡说八道,怀疑你对我有什么好处?难不成我喜欢给自己戴绿帽子?”

“这不就成了,我也不会做那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殿下放心吧,我确实是有用得着他的地方,要不这样,以后我不亲自见他的面,有什么事直接打发他去做,这总成了吧?”

********在怀,赵桐也不想因为一个不相干的男人和何满唧唧歪歪,且两人许久未见,他心思浮动,也就压住何满亲她,含糊的道:“我就是不想让人看见你,一丝一毫都不许人看,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何满伸臂勾住他的脖颈,笑道:“殿下真是个大醋坛子。”

醋坛子就醋坛子吧,赵桐认了。

赵桐亲了一时,恋恋不舍的把何满从自己身上摘下去,道:“你替我宽衣,服侍我沐浴。”

何满也有些蠢蠢欲动,含羞带怯的斜了他一眼,道:“我才不管。”说是这么说,却还是先一步进了净房。

水汽茵蕴,水声哗哗,隐约能听见赵桐问:“珠珠想我了没有?嗯?”

听不见何满的回答,只听水声越发激烈,何满忽的失声低叫。

再然后,两人便都没了声息。

水都凉了,赵桐才缓缓抽身,自己先穿了外袍,再用大毛巾把何满裹了抱进内室,望着怀里艳如桃花的何满,低笑道:“珠珠还真是热情。”

何满只懒懒的白了他一眼。

第210章 、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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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桐略作收拾,换了衣裳就要进宫。

何满撑着酸疼的身体替他收拾,想着进宫肯定要见周皇后,必然也会见到周皇后身边的周仙仙,她就来气。

他吃她的醋固然她觉得心情好,但轮到她时,这滋味就没那么美妙。

何满忍不住道:“殿下又不是什么要紧国事,穿常服就好,何必弄得这么繁复?怪累人的。”

他穿太子服饰,越发显得威仪,被周仙仙看进眼里,估计一时半会越发拔不出来。

赵桐很享受何满像个小妻子一样围在自己身前身后,他听了她的建议,点头道:“也是,那珠珠替我挑身衣裳来。”

正中何满下怀,她不辞辛苦的去翻赵桐的衣箱,拿了一身锗黄色的服饰来。这衣裳颜色老旧,二十岁的人能穿出四十岁的效果来。

赵桐见了微微蹙眉,不过看何满眼睛里满是得意,也能猜出她的小心思,当下也不反对,任由她服侍着穿好。

何满不禁嘀咕:“怎么这衣裳穿着也显身材?”

赵桐没听清,问:“什么?”

何满道:“没,我是说殿下好看,穿什么衣裳都一样。”

赵桐大笑,对何满道:“你放心,我的心在你这儿呢,谁也偷不走。”

见他早就明白自己的心思,何满不由得恼羞成怒,扔了他的玉佩,道:“人家累死了,殿下叫别人来服侍吧。”

赵桐也不揭破,自己拣起玉佩,系在腰间,问何满:“你当真愿意看着别人服侍我?不会又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人家的手剁了吧?”

“呸,殿下别说得我好像泼妇似的,我剁了谁的手了?”

两人闹了一会儿,赵桐到底拖着何满送他:“我就想跟你多待一会儿。”

何满有些心虚,也就应了,一边一边给他吹风:“那个吧,殿下,最近,怕是母后心情不大好?”

赵桐知道,不就是为了谁侍疾的事吗?他道:“我会劝劝母后的,你别担心。”

“我倒不担心这个,是,最近吧,也不知道谁写了一出戏,叫什么回春记,里面有个小白花一样的妾室,居心叵测,图谋不轨,把个正室欺压得投缳上吊……这妾室好不好的正好姓周……”

她说着就从睫毛里往上看赵桐。

赵桐一怔,步子停住,眼神就有些严厉:“珠珠。”

何满捂住耳朵,道:“你要是骂我你就快点儿骂,不过不许逼着我听。”

“你……”

赵桐拿何满真没办法,他拉下她的手道:“你怎么能如此胡闹?”

何满比他还委屈:“你凭什么说是我胡闹?你凭什么怪是我做的?”

“不是你还有谁?”

“好吧,就算是我,可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桐从善如流的道:“好,你为什么这么做?”

何满道:“还不是她们先写了什么折子戏,话里话外的骂我抢了人家的男人。而且那女子好巧不巧,偏要姓何,百家姓那么多姓呢,你敢说这是巧合,不是她们故意的?”

赵桐也没话了,心里只有一句话:简直胡闹。

这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何满做得不对,母后把她叫进去直接训斥也就是了,再不济去把何夫人叫进宫,责令她好好教导女儿,或者等自己回来跟自己说。

哪能做这种事?

就好像寻常人家,婆婆骂媳妇,媳妇就骂回去,像什么样子?

赵桐长叹一声,道:“好了,我知道了,以后再不许这般胡闹。”

何满不服:“这话你同我说有什么用?我为什么胡闹?难不成要等别人打了我的左脸,我再把右脸递上去?被打得和猪头也似,我还要拍掌叫好,说打得巧,打得妙?”

赵桐脸涨得通红,这个“别人”或许是何满的别人,可不是他的别人,那是他的母后。

何满一看他这样,心里也咯噔一声。她纵然没嫁过人,不知道婆媳该如何相处,可她敏锐的觉察出,她和周皇后之间的争斗,两人或者还有个输赢,可在赵桐这,他只有惨败,不管谁丢了脸,都跟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说出去也是他丢人。

何满捂住自己的嘴,小声道:“我不说了,以后这种烦心事,再也不和你说了,你别生气啊,我认错还不行吗?”

见她这么乖巧懂事,赵桐心里一软,他揽住何满的肩,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低声道:“谢谢。”

不管她是不是真的认错,可她能够第一时间服软,停止对母后的攻讦,已经足以让他领情。

不管她心里到底如何想,起码能够理智的中断和母后的争斗,也足以让他感到欣慰。

何满犹豫了下,回身抱住他的腰,道:“对不起啊,我知道你为难,是我脾气不好,一时按捺不住就信口开河,你骂我打我都行,可就是不许生我的气,不许不理我,不许和我冷着脸。”

赵桐失笑,何满虽然骄纵,可不得不说她很聪明,就这一段话说得简直不要太对。他们两个夫妻一体,荣辱与共,不管外界风雨如何狂暴,可他们俩必须亲密无间,一致对外。

赵桐刚要说好,就听何满又娇哼了一声道:“我才不要给人有机可乘,都说苍蝇不盯无缝的蛋,总之你一点儿缝也不能给别人。”

这个“别人”当然是指周仙仙,把她形容的也太可恶了些。她真当自己是香饽饽呢?谁看了都想啃一口?还说自己是醋坛子,好像她不是似的。

赵桐气得道:“别胡说,难不成我就是个蛋?”

何满点头,一脸认真的道:“当然,你可是溜光水滑的凤凰蛋。”

看她那一脸与有荣焉,又夹杂着骄傲和独占的小模样,赵桐只好勉为其难的接了受了这诨号。凤凰蛋就凤凰蛋吧,毕竟听她的口气,好像挺宝贝挺珍贵的样子。

赵桐松开何满,道:“珠珠,我会劝母后别再把我和仙仙胡乱绑在一起,如果她听劝,那就算了,不管从前她如何糊涂,你都别和她计较。如果她不听,那我……”

何满挑眉:“你怎么样?”

他狠狠心道:“我就把周仙仙放到她身边好了。”

第211章 、说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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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桐知道母后喜欢周仙仙。

可要说这喜欢有多喜欢,他很难给出个具体的量度。

假如他和周仙仙的婚事按部就班的做成了,说不定她们就是最寻常的婆媳,平时勾心斗角,私底下吵吵闹闹,间或因为妾室和子嗣而互相较劲。

母后对她也未见得有多看重。

可就因为这亲事没成,所以母后对周仙仙有了求而不得的遗憾和愧疚,反倒对她付出了更多的发自内心的关注和在乎。

要想劝服母后,并不容易,那就要看母后是在乎自己还是在乎周仙仙多一些了。

何满蹙了蹙眉。

赵桐说得容易,把周仙仙放到周皇后身边,总不能没名没分,否则那像什么话?寻常人家,还得给个妾的名分呢,说不定这倒正如了周仙仙的意,她的侧妃一直没请封,如果当真赵桐有这个意思,她这个侧妃算是坐实了。

何满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思,她最介意的不是周仙仙,毕竟上一世她才是赵桐正儿八经的太子妃。可她又很享受这种把周仙仙踩到脚下的感觉。

她推赵桐,敷衍道:“好了,你先劝着,她要实在不听且再说。你快去快回,这事以后再商量。”

赵桐一路进宫,果然在周皇后身边看见了周仙仙。

她比往日更多了几分可怜和柔弱,以前见他时带着三分羞怯,可如今却带了三分卑微,那双漂亮的眼睛有些憔悴,眼神更多几分哀伤,与他四目相对,很有几分欢喜和哀愁。

这让赵桐心里挺不舒服。

周仙仙就是有本事让他觉得是他对不起她。

周皇后一看他二人神色,暗暗点头,周仙仙今日一袭白衣,格外荏弱可怜,且容颜清丽,眸中带泪,有一种欲说还休的神秘感。

赵桐以前总是冷冷淡淡的模样,今天到底多和她对视了几眼。

周皇后朝周仙仙使了个眼色,同赵桐道:“你来了,不是说你去见什么郑先生?可见着了?”

赵桐行了礼坐下,道:“没见着,我在城北转了转,这不是去年冬天暴雪,死伤人口牲畜无数吗?我去看看民生恢复得如何,今年提早做准备,以防险情再度发生。”

周皇后不由得道:“这位郑先生好大的架子。”

赵桐微笑:“能人总是有点脾气,无妨。”

周皇后也就不多说,只道:“你礼贤下士,尽到心意就好。难得今天是个好天,本宫新得的玉雀金,让仙仙替咱们泡茶,我们母子说说话。”

赵桐许久未见周皇后,确实有坐坐的意思,他总不能来了看一眼就走?

他问周皇后:“母后的病如何了?”

周皇后情知他要替何满说话,抢先道:“说起来多亏你媳妇,知道我是老毛病了,她不辞辛苦,又是寻摸好药,又是替我热敷,还替我按摩推拿,已经好多了。”

赵桐见母后如此满意,心里升起淡淡的喜悦和欣慰,道:“母后贵体无恙,儿子也就放心了。珠珠虽然年轻,但总体来说至诚纯善,母后要多包涵才是。”

话一说完,他就发现周皇后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赵桐不解:“母后?”我说错什么了吗?

周皇后没好脸的道:“你心心念念就是那个小妖女,也不知道她给你灌了什么**汤,怎么,她就处处都好?我若说个不字,就是不慈?”

赵桐心里也有气:“母后,珠珠是我的妻子,我们夫妻互敬互爱,这才是家国之幸,您怎么能这么说她?儿臣并没有指责母后不慈,不过是应和母后的话……”

周皇后也气:“你明知道本宫说的不是她,非要把别人的功劳抢去添到她头上,你这不是糊涂是什么?我说你一句你就犟嘴,我冤枉你了?”

赵桐这个时候才明白,刚才母后嘴里的“你媳妇”不是指的何满,那指的是谁?

周皇后气得道:“还说你不是有眼无珠,我说的是仙仙。你那小妖女几时能有她十分之一的孝心?”

赵桐沉了脸道:“母后怕是记错了吧?能自称是我媳妇的,只有何满一人。”

“你……”周皇后气得浑身直哆嗦:“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我只当是笑话,不成想居然真真的发生在本宫身上,本宫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忤逆不孝的儿子?”

赵桐扑通一声跪下了,却不肯屈服的道:“母后说儿臣不孝,儿臣惶恐,可儿臣和珠珠的婚事,既是儿臣自己心之所属,也是父皇御赐,她是母后名正言顺的儿媳,母后不肯认,是在质疑儿臣和父皇的眼光和决定吗?”

周皇后当然不敢,可被儿子这么质问,她无论如何也下不来台。她流着泪道:“我不管,我也不认,我就知道仙仙是个好姑娘。”

既然说到这儿,赵桐索性把话说个透:“母后喜欢仙仙,那是你们姑侄的缘份,可没有谁规定我就必须和自己的嫡亲表妹结为连理。儿臣和她没缘,儿臣也没这个福分,母后若当真心疼仙仙,就赶早替她寻门好亲事,让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周仙仙捧着茶盏走出来,听到这话愣在当地,她委屈的望向赵桐,低怯的道:“殿下——仙仙自知蒲柳弱质,不堪与殿下为配,可殿下何必如此侮辱仙仙?如今仙仙已经是殿下的人,殿下却急不可耐的想要打发仙仙嫁人,您让臣女嫁给谁?若殿下当真如此绝情,那臣女不如一了百了,也免得殿下和娘娘母子情份受损。”

周皇后假意斥道:“你胡说什么。年纪轻轻,说什么生死?你这不是懂事怕话,委曲求全,你这是把你表哥架到火上烤呢。他不是不知你的好,不过一时糊涂,等他转过这个劲,你们定然是一对和和美美的爱侣。”

赵桐简直都要吐了,他不耐的起身,不能发作周皇后,却是厉声斥责周仙仙道:“既是你执迷不悟,孤也无计可施,你若喜欢侍奉母后,那就如你所愿。”

周皇后和周仙仙都怔了:什么意思?

赵桐毫无解释的意思,径直大步要走,周皇后高声道:“青华,你什么意思?”

赵桐语态坚定的道:“儿臣会请旨,将仙仙留在母后身边侍奉。”随便你们怎么折腾,自此之后与我再无关系。

第212章 、行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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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桐说得掷地有声,毫无转寰的余地,周皇后是目瞪口呆,周仙仙则是伤心欲绝。他居然狠心至此,连个仙妃的名头都吝啬给自己,他就对何满那么喜爱和忠贞?

可她仍然把持得住,将茶盘交给身边的侍女,强忍了眼泪,对周皇后道:“娘娘,既然殿下心意已决,臣女……”她哽咽失声:“臣女愿终身不嫁,留在娘娘身边,侍奉娘娘左右。”

周皇后气恼的道:“那怎么行?你一个年轻的姑娘家,待在我身边算怎么回事?”她拉住赵桐的手臂,苦声道:“青华,你如今怎么变得如此铁石心肠?她不是别人,是仙仙啊,你们两个打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若不是……若不是横生变故,她就是你的太子妃,你怎么能待她如此绝情?”

赵桐无耐的道:“母后,非是儿臣绝情,正是因为儿臣对表妹不忍,才不愿意看她白白的跟在儿臣身边蹉跎了青春年华。”

他分明是好意,为什么母后和周仙仙都不领情呢?她一个好好的姑娘,容貌出挑,身世尊贵,想要嫁什么良婿不能,何必非得待在他身边,做个不怎么光彩的侧妃?

周皇后见赵桐心意已决,知道再难劝他回心转意,当下身形踉跄,摇摇欲坠。

周仙仙惊呼:“娘娘——您怎么了?”

赵桐刚要走,又忙转身,见周皇后面色惨白,双目紧阖,正歪在周仙仙身上。周仙仙身微力弱,根本撑不住,忙走上前,接过周皇后:“母后,儿臣不孝。”

周皇后气弱的道:“儿大不由娘,你如今长大成人,再不肯听娘的话了。”

赵桐无可辩驳。他想说,如果母后不再在这件事上纠缠,他很乐意做个孝顺的儿子。

周皇后忽然骇然的瞪大双眼:“青华——”

接着是周仙仙的惊叫,她猛的把赵桐推开。

赵桐直觉不妙,慌忙回身,就见一个黑衣蒙面人正将宝剑深深的扎进周仙仙的后背。

血腥味在空气中放肆的冲击着赵桐的感官,他双眼瞪得溜圆,紧紧盯着那做势又要袭来的刺客,厉声喝道:“什么人?居然敢在本王面前公然行凶?”

周仙仙软软的倒在他的怀里,赵桐只能下意识的接住。

那刺客抽出宝剑,已经夺路而逃。

赵桐喝令底下人:“来人,抓刺客,别叫他跑了。”

他想把周仙仙交给涌上来的宫女,周仙仙却用苍白细弱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袖口,无力的道:“殿下——”

赵桐蹙眉,道:“孤这就叫人去请太医。”

“殿,下,不用了,我……”周仙仙一用力,血从嘴角涌出来。

赵桐忙道:“你别急,有话慢慢说。”

周仙仙痴痴的望着他,道:“殿下,臣女死而无憾。”

她是为了救他才死的,她或许觉得了无遗憾,可赵桐却觉得娄子惹大了,他道:“别胡说,你别动,我瞧瞧你的伤。”

说时便把周仙仙放到一边的椅子上,周皇后在一旁大呼小叫:“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抬屉凳来,去请太医,去拿上好的外伤药。”又扑过来,抓着周仙仙的手,哭道:“仙仙,你可千万别有事啊,本宫还盼着你和青华好好的,替本宫生几个孙子孙女呢。”

她又抓着赵桐的手道:“青华,仙仙可都是为了你,你可不能对不起她。”

赵桐不好反驳周皇后,只好捺着性子道:“母后稍安勿躁,我瞧瞧仙仙的伤。”

这一剑刺中了周仙仙的后背,虽然看着血流了不少,可其实就是皮外伤,只是到底要留疤了,这对于妙龄女子来说是终生的憾事。

赵桐紧蹙眉头,总觉得这事实在是大大的不妙。他欠谁不好,非要欠周仙仙一条命呢?

何满正和许涵博商量怎么推销玻璃的事,莫名的眼皮狂跳起来,她把手放在眼皮子,稍好了些,可没一会儿又狂跳起来。

跳得何满心神不宁,事情说得差不多了,就打发许涵博退下。

青暇递上茶来,何满也没吹,直接往嘴里倒,在青暇的惊呼声中,何满失手打碎了茶碗。茶水洒了一身,烫得她直吸气。

青暇跪下请罪:“娘娘恕罪。”

何满抖了下裙子,把茶叶梗都抖下去,白了青暇一眼道:“又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没注意,行了,别哭哭啼啼的了,也不瞅瞅我烫着了没有?你哭什么?”

好在穿得衣裳厚,那水渗到里面只是温热。

青暇心有余悸的道:“幸亏娘娘没事,不然奴婢万死难辞其咎。”

何满摆摆手,道:“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事。现在什么时辰了?殿下也该回来了吧?”

没等青暇回话,红绫进来福了一福,道:“娘娘,太子殿下回来了。”

何满起身道:“是吗?到哪儿了?”

红绫低头答道:“周姑娘受了伤,殿下已经将周姑娘送回了朝唏殿。”

朝唏殿?周仙仙是没资格住某一处宫殿的,这是因为受了伤,所以才享此殊荣?

何满一怔,站住脚道:“周仙仙受伤了?怎么受伤的?伤势重不重?”

“听说是有人行刺殿下,周姑娘奋不顾身,将殿下推开,她却受了那贼人一剑。并未伤着筋骨,只是失血过多,殿下说,叫厨房做些补血的鸡汤送过去呢。”

何满呆呆的站在那儿,一时竟忘了呼吸。

她手里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袖子,脸色煞白。

上一世,救赵桐的是自己,他纵然感激兼歉疚,可到底也没肯接受自己的感情。这一世,换成了周仙仙,为什么?

他同样感激兼歉疚,那么他会给周仙仙什么补偿?

这就是天道轮回,果报不爽吗?因为他们两个才是命定的夫妻,所以不管她做了什么,最后老天都会把感情拉回到周仙仙身上去?

那么之后呢?她是不是还要重蹈覆辙一回,最终她会失去家人,失去赵桐,失去一切?

耳边响起青暇和红绫急促的呼唤声,感受着手腕上的疼痛,何满回神,青暇和红绫一脸的焦急:“娘娘,殿下并无大碍,您别担心。”

何满苦笑了笑,道:“我不担心。”她不担心赵桐,她担心的是自己。

第214章 、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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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仙仙正自饮泣,冷不防听见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道:“可惜什么?”

她猛的抬头,就见何满由外入内。

周仙仙一哽,羞恼成怒,被撞破心思的羞愤就占了上风。

可也不过一瞬,她便撑着起身,道:“婢妾参见太子妃……”只是才一动就牵扯到伤处,周仙仙疼的低叫一声。

赵桐便伸手按住她道:“行了,你就别折腾了。”

她感激的向赵桐笑笑,梨花带雨的道:“多谢殿下体恤。”

何满看着赵桐触到周仙仙颈肩的手,十分刺眼,她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周仙仙忙骇怕惶恐的缩了缩身体,好像何满会吃了她一样。

何满是真看不惯她的装腔作势,走到她身边,道:“听说你为了求殿下受了伤?既是伤了,就别行什么礼,难不成我还会怪罪你不成?来,我瞧瞧伤得怎么样?”

周仙仙大骇,她颤抖着道:“不,不用了,不敢劳烦太子妃,婢妾只是小伤……”

“小伤?可我怎么听说你是被太子殿下抱进来的?既是小伤,会连路都走不了?”

迎着何满愤怒的眼神,周仙仙十分畅快,不怕你怒,就怕你不怒,越生气才越好啊。她越发像个怕事的鹌鹑,哽咽着道:“都是婢妾没用,婢妾不疼,殿下体恤……”

何满嗤笑一声,道:“你这词用得可真好,句句都是殿下体恤,喏,刚才是我不叫你给我行礼的,你怎么不谢我的体恤。”

“是,都是婢妾一时疏忽,还请太子妃勿怪。”

何满不想配合周仙仙演出,径直去扯周仙仙身上的薄被。

她的衣裳已经脱了,只披了一层薄纱,后背裹着白布,洇了一层腥红,倒也不怕她看。

何满啧了一声道:“还真是可怜,女孩子家最爱惜自己的皮肤,你这一受伤,疼倒是次要的,关键是……”

关键是什么,她又不肯说了。

周仙仙又气又怕,痛哭失声。

何满道:“算啦,你也别哭了,你是为了救殿下受的伤,假如真的留了疤,殿下一定会补偿你的。”

周仙仙道:“婢妾不敢。”

还说不敢,不敢你受这么点儿伤就哭得要死要活的,居然还妄想换得他的心软,还抱抱,是不是一会儿还要亲亲啊?最好是和你滚到一张床上,你就心满意足了是吧?

何满道:“不过你也别担心,我这有上好的外伤药,只要一天按时搽抹,保管你的伤很快痊愈,且不留疤痕。”

周仙仙:“……”她可不敢用何满的伤药,谁知道她会在药里面掺上什么?

她忙摇头:“这么上乘的伤药,用在婢妾身上太浪费了,太子妃还是留着吧。”

“瞧你说的,你救了殿下,就是救了我,那也就相当于我的救命恩人,不过是区区一瓶伤药值当什么。”何满说着就朝赵桐一扬下巴:“殿下说呢?”

赵桐当然附和她,劝周仙仙:“珠珠也是一番好意,你就别推辞了。”

周仙仙气得心里直骂娘,可又不好做得过分,推辞不过,也只好闭眼横心,让她敷,一旦出了什么问题,正愁找不到机会致她于死地呢。

何满命青暇:“别愣着,替周姑娘把白布解开吧。”

青暇忙上前。

何满望向赵桐,美目流波,却只有嘲讽。

赵桐有些不大得劲:“珠珠,我……”

何满道:“殿下是想亲眼盯着我替周姑娘上药吗?”

啊?赵桐猛的回神,双颊通红,怨怪的瞪了何满一眼,干咳一声道:“你办事,我放心。”忙不迭的退到一旁。

周仙仙还攥着他的手,不防他用力这么猛,差点儿没被他拖下榻去。

何满啧了一声道:“殿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周仙仙气得肝疼。

还没完,青暇解开周仙仙背上的纱布,何满凑过来看了一眼,嗤笑了一声。

周仙仙心里咯噔一声。

就听何满道:“殿下,我看周姑娘是用不着我的伤药了。”

“怎么?”

“我当周姑娘的伤深可见骨呢,原来只是比皮外伤厉害了那么一点儿,我这药可是能续骨生肌的良药,就这么用了还真有点儿暴殄天物。”

何满说得讽刺,周仙仙气得脸通红,只能把脸埋到锦被里装死。

何满收好了药,拍拍手道:“不过这也是幸事,说明周姑娘性命无忧。”

周仙仙紫涨着面皮道:“多谢太子妃娘娘,婢妾的伤本就不重,是皇后娘娘非要婢妾好生休养……”

一竿子支到周皇后那里去了,她就是心疼我,就是让我小病大养,你有意见你去说啊。

何满才不上她的当,只笑眯眯的道:“既然如此,能否把我的丈夫还给我了?”

“你,你……”周仙仙瞪大眼,想不到何满会如此直白。

何满背着赵桐,忍不住朝周仙仙眨眨眼:“你抢什么都行,就是别跟我抢男人。”

周仙仙垂眸不与她对峙。

何满也不想太过放肆,毕竟她惯会做戏,直要嚷起来,万一赵桐因心怀歉疚就偏坦于她,自己纵然不吃亏,可也太伤夫妻感情了。

因此何满道:“周姑娘一定要好好养伤,争取早日痊愈。为了避嫌,我会请周家派人来服侍周姑娘,我也吩咐人在这朝唏殿建个小厨房,一应采买都交给周家人,至于银子么……先记到我帐上。”

何满是真嚣张,可周仙仙却只是瞠目结舌,一时反应不过来。

这也太不像何满了,她居然如此冷静且不受激,而且思虑周全,撇清得如此厉害。她是生怕自己陷害她吧?

不管她怎么想,何满走向赵桐,柔声道:“殿下也听清楚了?周姑娘并无大碍,到底是个姑娘家,殿下在此多有不便,我们回去吧。”

赵桐又气又笑,却也松了口气,他实在不想在这儿多停留一刻,可周仙仙死活非要纠缠,他还真不好做出严厉训斥的面孔来。

有何满的安排,也不怕周仙仙不满,更不怕母后挑理,当下握住何满的手道:“好,我也累了。”

说罢夫妻携手并肩而出。

屋里,周仙仙气得紧咬牙关,贝齿都被咬出了深深的齿痕。

第215章 、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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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朝浠殿,何满立刻绷起了脸,率先走出一步,与赵桐拉开了距离。

赵桐知道她不高兴,却也没立刻就哄她。两人不言不语,一前一后的回了寝殿。

何满回头瞄一眼赵桐,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此时殿里没人,赵桐便伸手要抱何满。被何满嫌弃的打掉他的手,道:“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

赵桐好笑的道:“这里是我的府第,我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怎么会是跟着你?我用得着跟着你吗?”

何满眼圈一红,点了点头,却并没吭声,径直摔手往内室走。

赵桐懵了一下,不过是开个再寻常不过的玩笑,她也不是这么爱哭的人?怎么眼圈都红了?

赵桐忙跟进来,见何满果然伏在枕上,抽动双肩,似在饮泣。

他忙坐到床边,伸手轻搭何满的肩,道:“你哭什么?我也没说什么吧?”

何满甩他的手,瓮声瓮气的道:“你还要怎么说?”

“……”赵桐无耐的道:“我也没说什么呀?你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总不会连这都接受不了?”

何满道:“对,就因为我不是三岁小孩子,所以什么难听话我都能接受,就这样的话我接受不了。这里是你的家,我算什么?”

“……”赵桐真是气得没脾气了:“你说你是我什么?你是我的妻啊?我是这府第的男主人,你就不是这府第的女主人?我只说这里是我的家,可也没说不是你的家?再说我也没说别的。你要是不服不愤,大可以指着我的鼻子说这里是你的家,叫我走啊。”

何满的哭声小了些。

赵桐想了想道:“不会是因为没想起来?”

何满不说话权当默认。

赵桐失笑出声:“不是因为我说话寒了你的心,而是因为你没能在嘴头上占了我的便宜,所以才憋屈的哭了,是不是?”

何满怒而回头道:“才不是,我是不想说那些伤人的话伤了你我的感情。”

她还真都不是,而是害怕,对于未知的未来,和对于未来的恐惧,只愁找不到借口可以痛痛快快的号啕一场,只好拿他的话当引子。

赵桐默然了一会,拉着她的手道:“我承认是我不好,不过珠珠,你我夫妻一体,不说像一个人似的,可你也没必要这么敏感吧?你总还是……当我是外人,所以才和你分得这么清楚。”

何满不悦的道:“谁说的,总之我就是心里不舒服。”她抬头道:“殿下才回来,一路风尘仆仆,肯定很累了,您去歇息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赵桐确实是累,可才回来两夫妻就闹矛盾,他怎么安得下心?可看何满眸子里满是痛楚和伤心,竟是真的撵他走,他又有些失望,又有些心疼:“珠珠,我……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和我说,你有什么话,也可以说给我听……”

别把我拒之于千里之外啊。

何满摇头:“殿下,我想回趟娘家。”

“不好”两个字就在舌尖,赵桐终是忍住了,微笑道:“好啊,明天我陪你一起回家看看。”

何满却又摇头道:“不,不用了。”如果可能,还是让何家和她撇清关系的好。只是这招对谁都不大好用,就算赵桐是明君,不愿担起枉杀太傅的罪名,可他会有许多种方法,授意给他人去做。

如果不是他,对别人就更不好使了,所谓养不教,父之过,她得罪了谁,谁都会把帐算到太傅头上。

恨她到极致,一定会恨得把何家整个都除掉。

赵桐到底离开了,何满把自己扔进床里,裹着被子,眼前一片黑暗,脑子里也是一团糨糊。

她倒是没哭,实在是没有眼泪。

不知不觉间,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睡着了也不安稳,梦里竟是血腥和屠杀。

她梦见自己赤脚走在漆黑的大街,脚底湿滑粘腻,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漫过脚踝。她明知前方不祥,可就是有一种莫名的力量推着她往前,她也不想停下来,明知道那是吃人的怪兽的嘴,可她还是义无返顾的要扑进去。

似乎有什么在呼唤着她。

这路如此的黑,这路又如此的长,仿佛永远也到不了尽头。

有人在唤她:“珠珠——”

何满愣怔了下,停下步子,侧耳倾听。这声音遥远而模糊,恍惚又虚幻,只叫了这么一声就没了,她便继续上路。

那声音又急切的响了起来:“珠珠——”好像是叫她别去。

可是怎么能不去呢,她非得揭开这神秘的面纱才行。

她听出声音是赵桐,不知为什么满腔委屈,又带着一股决绝的痛快。他又不爱她,唤她做什么?他既不爱她,她为什么要待在他身边?

她终于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了,回家啊。对,回家,何满立刻迈开大步,使劲往前跑,仿佛跑到尽头,就能投进父兄和母亲温暖的怀抱,什么烦恼就都没有了。

前面豁然一片明亮,何满被刺得用双手捂住眼睛,可她又很快放下手,惊讶的瞪大眼睛,痛苦的再难发声。

心口像是被塞满了炸药,猛的爆开来,心脏碎成一地齑粉,她却不顾一切的往前扑。那里是何家,从门口到院子里,全是横七竖八躺倒的尸体。

她一个一个的拣拾过去,全是她认识的,都是家里的老仆,有的面容和她一样鲜嫩,不过是才长大,因为聪明伶俐便被提到府里做事。

再往里,是父亲、母亲、嫂嫂和可爱幼小的侄子、侄女……

不……

何满惊叫,疯狂的哭起来,已经不是这样的了,怎么恶梦重演,又到了这一步?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她要杀了他,杀他一百遍一千遍都不解恨。

她喃喃的喊着:“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不,把你碎尸万断,不,我要把你凌迟……”

可惜她根本动不了,浑身都疼,好像被谁用千斤重的大石压得结结实实,何满大叫着:“我恨你,我恨你,都是你,你不爱我,为什么要囚禁我?”

鼻端一阵刺痛,何满猛的睁开眼,所有的血腥都不见了,只闻赵桐身上淡淡的松香。他正一脸焦急的望着她,道:“珠珠,你别吓我,你怎么了?”

第216章 、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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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颓然的闭上眼,直挺挺的躺倒在赵桐的臂间,整个人像脱了力一般,四肢乏软。

赵桐能感受得到她汗湿衣衫,肉眼可见的是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就是和他接触的地方,他都被浸湿了。

他大惊失色,忙道:“来人,快传太医。”

何满缓了好半天,才虚弱的道:“不……”一说话,才发现嗓子都是哑的,她困难的吞咽了一口唾液,才勉强道:“不用了。”

什么不用了?好端端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赵桐不理她,只叫人进来打热水给她擦洗,又忙着给她换衣裳。

这会儿何满已经没事了,也就由着人摆布,终于换好了衣裳,重新躺回榻上,何满问赵桐:“现在什么时辰了?”

都快三更了。

何满哦了一声,问道:“殿下怎么还没歇息?”

赵桐能说他走了却不见何满挽留,在榻上翻来覆去,明明极度疲惫,却怎么也睡不着,所以偷偷摸进来的吗?堂堂太子殿下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实在是猥琐,让他怎么说得出口?

也幸亏是他来了,不然何满真出了事可怎么办?

赵桐心有余悸,却自然不会说出来,只道:“这就歇了,你别管我,快说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我……”何满深吸了一口气,痛苦的蹙眉。

赵桐吓得:“你慢点,慢点。”

“嗯,我好像,有点儿疼。”

赵桐哪里坐得住,一迭声的派人去寻太医。难得他也有暴躁的时候,底下人俱都被吓住,大气儿都不敢出,生怕自己倒霉,被他迁怒。

太医大半夜的被叫起,衣裳都没穿好,一路都在磕磕绊绊中跟自己的扣子做斗争,连腰带都没系,被提溜进门,和那逃难的小老头似的,气喘吁吁,发髻散乱,就差伸舌头喘气了。

好在自己知道背着药箱,药童都没来得及叫。

他喘息着行礼:“微臣参见……”

赵桐道:“行了,快来瞧瞧太子妃怎么了?”

太医告了罪,来到床边,跪下替何满诊脉。

诊了一时,又看了眼何满的脸色,低头不说话了。

赵桐知道这是他们惯玩的把戏,病的轻的时候,就往重了说,治好了是运气,治不好是命,没一个敢实话实话,关键时刻敢承担责任的。

他道:“如何?”

这太医为难的道:“恕微臣才疏学浅……”

话没说完,就被赵桐一茶碗砸过去,冷着脸道:“既然没用,那就拉出去杖毙。”

这太医吓傻了,他长年在太医院供职,耳朵里听到的都是太子殿下如何如何的温文儒雅,这么多年就没听说过他发脾气,更别说打死个人什么的,不然他也不会太子开府后自告奋勇要来太子府坐镇。

一直没他的用武之地,哪成想头一次给太子妃诊脉就遭了杀身之祸,这……也忒冤枉了啊。

南明北光等人哪管他怎么想,得了吩咐立刻上来拖人,太医都吓傻了,一动不动,目光呆滞,被拖到门槛时硌的老腰咯吱一声,这才疼的醒过味儿来,大声喊着:“殿下,微臣有话要说……”

赵桐没那好耐性,而色微沉的道:“孤不惯着你们,用得着的时候不能顶上来,那就别想着再有第二次机会。”

这太医这个委屈,在太医院里混的都是老油子,尤其他这样的,一辈子刀光剑影里趟过来的,不明白保身,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自己死倒罢了,关键是会连累家人啊。原以为太子府是个养老的地儿,哪成想是催命符。

人都畏死,他也不例外,关键时刻什么脸面也不要了,扯着脖子怪声喊:“殿下,太子妃是中毒了,且她有了身孕……”

赵桐傻住,他呆怔怔的望着何满:他说啥?

何满也魂不守舍的望着他:“我不知道。”

赵桐喝命:“把他给我拖回来。”

得,他说拖就拖,这太医是真给拖回来的,连衣裳都给扯散了,露出里面的红色里衣。老太医吓得腿都软了,哪还顾得上这个,挣扎着爬起来磕头如捣蒜:“多谢殿下饶命。”

赵桐恨不得揪着他的胡子让他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可到底不肯失了风度,只得捺着性子问:“你刚才所说属实?”

这老太医不敢矫情,忙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何满确实中毒了,也确实怀孕了,不过脉象尚浅,他毕竟不精于千金科,不太敢确定,所以刚才犹豫。

那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解毒啊?

这老太医苦着脸道:“凡是药性,都对人体有害,尤其是孕产妇,药性很有可能会渗透给胎儿……”

也就是说,何满中毒会对孩子有影响,服解药又是一重伤害,这孩子留不得。

当着刚做母亲,还没来得及欣喜的何满,老太医是不想当面说的,这是他刚才犹豫的最重要的原因,可是被逼得没了活路,也顾不上这个了,他不敢把抱怨放到脸上,只把委屈做得淋漓尽致。

赵桐哪能瞧不出他的意思来,气得道:“去开解药。”

不管怎么说,先把毒解了,至于孩子……他咬咬牙,横竖他和何满还年轻,孩子没了可以再要。

想是这么想,他却不敢看何满。

太医如蒙大赦,忙提着药箱下去。

屋里陷入诡异的沉静,还是何满轻声道:“殿下——”声音里饱含着无助和惶恐。

赵桐忙抬头:“珠珠——”

何满朝他笑笑,道:“我好累。”

赵桐道:“嗯,刚才太医不是说了,就是中了毒的缘故。”他心里又涌起难过和不安来,还要安慰何满:“你别怕,这次是我疏忽,以后再不会了。”他一定会揪出这下毒手的人,狠狠教训教训。

何满扑进他的怀里,道:“殿下,我好害怕。”

赵桐抚着她的后背,故意开玩笑道:“你傻不傻,为了一个周仙仙,就把自己弄成这样?”

何满摇头:“才不是。”她用手抚了抚自己平坦的腹部,忽然泪盈于睫,道:“我只是……只是觉得自己好没用,居然不知道自己即将做母亲,更不知道谁对我暗下毒手……”

“都是我不好,才会害你至此,你放心,我一定会还你个公道。”

第217章 、防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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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很快熬好了送了上来,何满却不肯喝,她控诉的望向赵桐:“太苦了,我不要喝。”

“那怎么行?身体是大事,不喝药,毒怎么能解?”赵桐怜爱的抱住她,道:“我还想和你白头到老呢,总不能到了两鬓斑白的时候,我生龙活虎,像个年轻小伙子,你却病病秧秧的吧?”

何满哼道:“到那时候我都老了不好看了,你哪还会舍得看我一眼?不知道有多少青葱少女等着你宠幸呢,我病不病的,于你有什么妨碍?只怕我心有余布力不足,没法拦着你左拥右抱的时候,正合了你的心意呢。哼,生龙活虎的小伙子”

赵桐笑道:“是啊,你说得都对,就是为了不让我顺心如意的左拥右抱,也该好好喝药才是。”

何满不稀罕他哄,盯着那黑乎乎的药汁看了一会儿,抿唇道:“我自己会喝,你先放那儿吧,拿着怪累的。”

难得她为自己着想,可他不需要,赵桐道:“我不累。”

何满瞥他一眼,道:“哼,白心疼你了。”

赵桐端着碗,不为所动。

何满娇声抱怨:“太烫了,你看都冒着烟呢。”

赵桐没办法,只好自己浅浅的尝了一口,眼见何满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瞧,情知她等着自己叫苦,不由得咧开嘴,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来,道:“喏,我尝过了,一点都不烫,也一点都不苦。”

何满垂下眼睛道:“你干吗非要逼我?我说了自己会喝。你又不是我,你不觉得烫,可我就是觉得烫,人和人怎么会一样?”

赵桐觉得何满有些无理取闹了,他沉着脸望着何满。她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闹脾气?明明中了毒,却不喝药,这不是成心的吗?她就这么不在乎她自己的身体?

何满和他只对视了那么一会儿,就垂下了眼睛。

赵桐开口道:“好,都随你,你愿意喝,那就晾晾再说,你要不愿意喝……”

何满还是不开口,她没那么傻问他“如何”,那不就摆明了她不想喝嘛。

赵桐呵了一声道:“如果你不愿意喝,那么也随你……倒掉或是……”

何满察觉他心情不愉,想想自己也烦躁,怎么莫名其妙的就中了毒呢?且一时半会也查不出来是谁下的毒手,自己简直太失败了,从前就是与人交往这块是短处,这一世也没修来更大的本事,果然就被人陷害了。

她正胡思乱想呢,只听赵桐道:“明日我要去趟太傅府。”

何满立刻警觉起来:“你干吗?”

赵桐端然正色道:“我要求见岳母大人。”

何满瞪大眼:“不,不是,你见我娘做什么?”

赵桐道:“当然是问问她,这几天有没有时间,请她老人家过府小住几日。”

何满哀号:“不要,我娘过来如果知道我不吃药,会拿鸡毛掸子追着我揍的。”

赵桐气得直笑:“我想岳母大人对你一直疼爱有加,且一向温柔贤惠,凡事都讲理,不会像你说的这般……咳……”

何满立刻端起碗:“我喝,我自己喝。”也不嫌烫,也不嫌苦,捏着鼻子狠灌了几口,苦得五官都要皱到一起了,呛咳着道:“你千万别去叫我娘,我可不想让她还为我操心。”

总算把药喝完了,何满直摆手:“拿走,拿走,我闻着这味儿就恶心想吐。”

赵桐叫人端了碗下去,冷哂的道:“你吐个试试。”

何满忙捂住嘴,瞪大眼望他:“怎么,我吐了你还能让我再吃回去是怎么的?”

这回赵桐都要吐了,怎么说话呢,恶不恶心?

他道:“你要是吐了,我就让人再给你熬一碗来。”

何满呃了一声,不说话了,赵桐见她老实了,这才递了温水让她漱口,又道:“今天太晚了,吃多了甜食不好,明儿你喝了药,再吃蜜饯吧。”

何满还能说什么?只好乖乖点头应是。

两人总算能躺下说话了,何满却又睡不着了,睁着大眼,在黑暗里发呆。赵桐凑上来,将她搂进自己怀里。

靠着他肌理结实的胸膛,何满眼窝一酸,伸手揽住了他的脖颈,软声叫了一声“殿下”。赵桐能听出她声音里的软弱和依恋,更紧的搂住她。

何满伏在他胸膛上,泪湿衣襟。

赵桐只抚着她的头,一句话都没说。

哭了一会儿,何满抬起头,啃了啃他的下巴,道:“殿下,你会不会怀疑是我使的苦肉计?”

赵桐没吭声。

何满伸手捏他的鼻子:“到底会不会?”

赵桐甩脸,摆脱了她的魔爪,道:“我正在想。”

何满安静下来,不打扰他。

赵桐低声道:“那你会不会呢?”

何满不悦的哼了一声,翻身要从他怀里骨碌出去,赵桐按住她不许动,道:“乖乖的,这会儿夜深了,再折腾又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何满道:“明明是我先问的,你不知道怎么答了就把问题踢给我,太狡诈了。”

赵桐笑笑,道:“我想你不会,毕竟……你实在没这个必要,再说还有孩子呢。”

何满道:“可假如我就是想借此陷害皇后娘娘和周仙仙呢?”

这个傻子,也就她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把自己心思说出来了。

赵桐低笑,道:“也是哈。”

何满又问:“如果说是我当初算计的不够周密,完全忽略了会有孩子这一环呢?”

赵桐果然收了笑,郑重其事的看向何满问:“珠珠,你别开玩笑,到底是不是真的?”

何满生气了,啪一下打到他胸膛上,坐起身掐腰道:“赵青华,你给我滚——”

不等她说出这个“滚”字,赵桐立刻捂住她的嘴:“大半夜的,你想把狼招来啊,有话好好话,既然不是你,你就别给我整天弄这么多如果假如的。”

何满掰开他的手,哼道:“我为什么弄这么多如果,还不是怕有人在你跟前进我的谗言。”

赵桐一下就蔫了,半晌道:“不会的,再说别人说我就信?”

何满道:“那万一他们有证据呢?”

赵桐怒斥:“怎么会?”

何满恨恨的道:“哼,你不知道有栽赃陷害这一说吗?”

赵桐无语,你这是有多不信我,你这是有多恶意的估计母后和周仙仙啊。

第218章 、放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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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桐跟着坐起身,把何满搂进自己怀里,安抚道:“我也没那么蠢,别人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再说这次受到伤害最大的就是你,我不会这么轻易的就被人哄骗了去的。”

终于把乍了毛的何满安抚回自己怀里,他道:“别想这么多了,先睡,总之如果有人在我耳边进了你的谗言,我若怀疑了,一定先来问你,这总成吧?”

也就是说他肯给她辩解的权力,何满点点头,勉为其难的道:“好吧,虽说这主意并不怎么样,但好歹比什么也不说,先在心里给我记一笔黑帐强多了。”

赵桐失笑:“有你这防患于未然,什么阴谋诡计也破坏不了我们夫妻感情,你就放心的睡吧。”

赵桐雷厉风行,在府里彻查,看何满到底是怎么中的毒。

查来查去,府里没问题,最终查到了周皇后那里,当初何满侍疾,可是在周皇后那里住了好几天呢。

赵桐没脾气了,他再次进宫,什么也不说,只说周仙仙不适合在太子府养伤,要么送回周皇后这里,要么送回周家。

周皇后自然是不同意的。

赵桐悠悠的道:“珠珠怀孕了。”

周皇后柳眉挑起,道:“什么?她怎么能怀孕呢?”

这话不对味,赵桐望向周皇后,道:“我和珠珠年富力强,身体康健,且已经成亲,她为什么不能怀孕?”

周皇后喏喏了一会儿,道:“青华,母后不是这个意思,母后只是……是太突然了。”

这可直不是个好理由,按说不管赵桐娶了谁,第一要事就是子嗣,她做为赵桐的母后,应该比谁都更关心儿媳妇的肚子才是。

赵桐也不深究,只问周皇后:“是么?我还以为母后一直盼着这个孙子呢。”

“本宫自然是盼着的。”可她不盼着从何满肚子里生出来啊。

赵桐道:“哦,那不就正如了母后的意么。”

如她什么意,她简直都要恨死了,周皇后干咳了一声道:“总之,母后就是欢喜得,欢喜得。”她蹙起眉,心里盘算,这孩子是不能生出来的,不然周仙仙就更没有起复之日了。

赵桐道:“母后欢喜就好,只是珠珠月份尚浅,不好太过宣扬,还望母后代为保密。”

“那是自然,你想的很周到,这会儿确实是不够安稳,怎么也得过了三个月,坐稳了胎再说。”周皇后煞有介事:“可请太医诊过脉了?何满她,几个月了?”

“不足一月。”

“?”周皇后轻斥道:“胡闹,月份尚浅,如何能确诊,这样,你把徐太医带过去,给何满好好诊诊脉,小心别闹出什么笑话出来。万一没怀呢?你这边露出口风去了,结果回头她肚子里什么都没有,岂不是让天下人都笑掉大牙。就算你再盼着有一儿半女,也不是这么个盼法,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赵桐道:“母后说得极是,既然如此,那就先不劳烦徐太医了,等珠珠月份再大些再请他把脉不迟。”

周皇后有些失望,可刚才那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可不只是对他说的,也是劝自己的,她可不能这个时候露出什么马脚。

她道:“何满有了身孕,你身边更需要人服侍,还是把给仙仙她们几个侧妃的请封这事,抓紧办办吧。”

赵桐摇头:“那两个笨手笨脚的,惹了母后嫌弃,儿臣要她们何用?既不能主持中馈,又不上事舅姑,儿臣过两天就把她们打发掉。至于仙仙,她虽得母后心意,可惜身受重伤……”

他故意强调“重伤”,谁让这是周皇后给她认定的呢。

周皇后被噎得没话说,只好道:“你府里有好医好药,想来养些时日也就不妨事了。”

“还是算了吧。”赵桐正色道:“不只是她身上有伤服侍不了儿臣,还有一件事,儿臣想跟母后讨个示下。”

周皇后:“你说。”

“珠珠中毒了,昨夜惊梦暴汗,太医说胎气受损,足足折腾了一夜。”

“……”周皇后关心的道:“那,珠珠没事吧?”

刚才还何满呢,这会儿就珠珠了,赵桐是她嫡亲的儿子,如何不知她这是心虚了。

赵桐道:“不管珠珠有没有事,这事必然是仙仙之过。”

“什么?你,你怎么能这么冤枉仙仙?她有什么错?她不过是喜欢你罢了,可她是你的……是你的女人,喜欢你是情理中事,你……”

“母后,我再度澄清两件事,一是我不喜欢她,二是我也不想要她做我的女人,所以,珠珠中毒这事,必须得有个了结。”

见他如此坚决,周皇后也有些胆怯,他的意思周皇后明白,如果不拿周仙仙做替罪羊,赵桐要真的查何满中毒之事,肯定会查到她头上,到时母子感情必然受损。

周皇后喃喃:“可,仙仙已经,已经送到你的府里,且这些日子你们相处甚是愉快……”

赵桐都气笑了:“母后可真会说笑。”他在府里的时候一直都和何满在一处,及至后来何满进宫侍疾,他又外出办事,都没和周仙仙私下待过,怎么就相处愉快了?

赵桐望着周皇后,语气沉沉的道:“母后,儿臣才是您的儿子,是周家重要,还是儿臣重要,想来您心里有本帐。且父皇这几年对舅舅多有猜忌,想必他很乐见周家有人坏了儿臣的前途。”

到时他就可以一箭双雕,既整垮周家,又打压了自己。

周皇后不说话了,周家固然重要,可儿子更重要,没了赵桐,周家就是无本之木,可靠着哪个去?

周皇后再瞧周仙仙顺眼,也不敢拿赵桐的命运去冒险,所以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和赵桐撕破脸,坏了母子情分。

周皇后叹了口气,道:“罢了,你既然如此顾忌何满,那就把仙仙先送到我这儿来吧。”

赵桐纠正道:“并非是顾忌珠珠,而是因为有人心怀不转,意图对她不利,她是儿臣的妻子,儿臣有照顾庇护她的义务,所以,不管那个人是谁,儿臣都不会让她如愿。”

周皇后:”……“

第219章 、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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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皇后一脸的气愤,却又不能发作,赵桐大可辩解说他恨的是下毒的人,周皇后总不能自首说“本宫就是下毒之人”吧?

她按住微微作抖的手,道:“你这样待仙仙,我都替她寒心,既然你如此的不情不愿,我也不强迫,把她送进来,我好好劝劝她,等她伤好之后,就替她说门相差无几的亲事。”

赵桐已经不愿意再多解释,只起身施礼道:“多谢母后。”

周皇后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冷掉的茶,强自镇定,这才道:“那么下毒之人呢?”

“儿臣正在查。”

周皇后微微冷笑:“你怀疑是谁?”

“在儿臣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儿臣不做胡乱的猜测。”

“呵,你就不怕是何满她自己使的苦肉计?”

赵桐垂眸,平静了一会儿,道:“自然是怕的,不过,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周皇后冷笑道:“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她这么做,既除掉了仙仙,又离间了你我母子的感情,还在你跟前赚到了你的怜惜和宠爱,她是最大的赢家啊。”

赵桐道:“我早就同她说过,仙仙也好,别的女人也罢,从来不是问题,至于我和母后之间,她根本没道理离间。我对她的怜惜和宠爱,从来没少过,她根本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做损人不利己的事。”

周皇后只有冷笑:“情人眼里出西施,你现在鬼迷心窍,自然她做什么都是好的,都是对的,青华,我只盼着你不后悔,永远都不后悔。“

何满并不知道周皇后近似诅咒的把赵桐撵出了毓秀宫,她正由何夫人陪着说话。

她并没敢把自己中毒和怀孕的事告诉何夫人,只说想她了。

何夫人看她最近瘦了些,不由的爱怜的道:“怎么瘦了?”

何满嘻嘻笑:“瘦了吗?那可真是太好了,我正嫌自己胖呢。娘,我虽然瘦了,可我气色好啊,您看我这白里透红的……”说时把脸凑过去让何夫人看,却又飞快的撤回来。

何夫人眼尖,猛的拽住她道:“让我瞧瞧,你哪儿白里透红了。”

她两腮确实微红,可那不是上好的燕支涂上去的吗?当她老了,看不清楚了是不?

何满不肯,嘟嘴道:“谁不搽胭脂啊?不然寡淡着一张脸,谁肯看?”

何夫人说不过她,只好作罢,道:“你也别整天想着什么瘦了好看,瘦有什么好的?看着就病秧秧的,风一吹就倒,把个好好的人硬是给糟蹋了,再说你还得养好身体备孕呢。对了,你跟殿下成亲也有些日子了,这肚子,就一直没消息?”

何满道:“娘,您也太心急了些,有人成亲一二年都不待有一点儿消息的,我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一提这个,何夫人就说不响嘴,当年她就是过了好几年才开怀,一时有些担心的道:“话是这么说,可你自己也注意着些,成亲前我一直想给你找个擅长调理身体的嬷嬷,如今终于找着一个,回头我把她送进来你瞅瞅,若还得用,你就留下,叫她替你多炖些汤汤水水,好好调理高理身子。”

何满从善如流的道:“好啊,还是娘想得周到。”

何夫人抚着她的发顶,道:“以前一直盼着你出嫁,可你真的出嫁了,娘又担心,又后悔,真希望你不如就在家里,平平安安的过这一生。如今嫁了人,怎么也不比自己家里,就是你想吃什么穿什么做什么都不得自由。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这好也得别人认可了才成,尤其是……皇后娘娘那。这做婆婆的,第一个关心的就是子嗣,你多精心些,好好调养,争取早些给太子殿下开枝散叶。哪怕先生个女孩儿呢,好歹堵堵别人的嘴。”

何满点头:“我知道,我自己也喜欢女孩儿。”

何夫人叹口气:“你喜欢女孩儿也没用,还是得早些生下小皇孙,不然……”

不然周皇后肯定要往赵桐身边塞人。

见何满不以为然,也不好劝,又问起周仙仙:“不是说皇后娘娘安排了几个侧妃呢?我怎么听着不对劲呢?一个两个,都出问题,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满叫屈:“这可怨不着我,是皇后娘娘犯了旧疾,说是腰疼,她嫌那两个侧妃笨手笨脚,都给人骂回来了。您想啊,都在娘娘那儿挂上蠢笨的号了,哪还能服侍好太子殿下?就是太子殿下有心给她们请封,可陛下也不会答应啊。”

何夫人呸她:“你别避重就轻,你明知道我问的是谁。”

何满道:“哦,您说曲家那小姑娘啊,更不怨我啊,是周深那色胚一眼就相中了她,趁着酒意就和殿下讨人。明明是他的错,可都要怀疑是我容不下人,怎么没人怀疑周家奴大欺主,明目张胆的跟我们家殿下过不去呢?”

何夫人皱眉:“周家如今确实权势过大,可毕竟是皇后的母家,陛下多少也会容让些,既是周大人主动索要的,殿下也肯给,你就别胡说八道了。周仙仙是怎么回事?听说她受了伤?”

提起这事何满就来气,可也不肯多说:“我并不知道,不过她受伤是真的,不是什么要死要活能落残疾的伤,就是皮外伤,横竖有殿下处置呢,我也不操这闲心。”

“你说得好听,当真不管?她毕竟身份不同于旁人,那可是皇后娘娘的内侄女,且从前与殿下有过婚约的,你可不能放任她做大,到那时这府里哪还有你的位置?”

何满道:“可我又能怎么办?她现在是殿下的救命恩人,我好好供关还来不及呢,还敢使坏?”

“你这个傻孩子,谁让你使坏来着,娘是让你多留几个心眼儿……既不能放任不管,也不能过于严苛。”

娘俩正说着话呢,只听外头响起哭哭啼啼的声音,周仙仙衣衫不整的闯进来,披头散发的跪到何满跟前,道:“太子妃,婢妾求您不要撵婢妾走,您已经是太子妃,已经得到了殿下,为什么不能给婢妾一个容身之位?”

何满冷着脸不说话。

周仙仙哭得委顿于地,道:“若是太子妃不肯,那婢妾也只好以死明志了。”

第220章 、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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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冷着脸道:“你威胁我?”

“婢妾不敢,婢妾只是求太子妃给婢妾一个容身之地。人在做,天在看,好人总会有好报的,婢妾恳请太子妃给婢妾一条活路。”

何满低喃:“是啊,人在做,天在看,我一向是信因果轮回的。别人对我好,我未必对她好,却一定不会对她恶。可如果谁对我坏,我一定会十倍、百倍的还之。”

何夫人握住何满的手,示意她别妄动,起身道:“既是太子妃娘娘有事要处置,恕臣妾告退。”

何满只好送何夫人,临走前瞥了周仙仙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周仙仙也豁出去了,就算惹了何满不高兴她也认了,不然她就真的要被撵出太子府了。

何满去送何夫人,这一送就是老半天,周仙仙跪在原地,哭得梨花带雨,可左等不见人,右等没个影,她也哭不下去了。

这跪着可是体力活,她本就娇弱,又跪了这么半天,腿都麻了。

何满呢?

她不在,自己这戏唱给谁看?

眼瞅着时间越来越长,周仙仙实在撑不住了,索性一歪身伏在地上,做晕厥状。很快外头响起脚步声:“周姑娘晕倒了。”

只听青暇吩咐:“大呼小叫什么?赶紧把周姑娘送回朝唏殿,再去请太医。”

虽说在何满这儿没能占着便宜,可到底自己苦苦相求,却一直跪到晕厥,也没能换回何满的心软这事传了出去,谁提何满,都得加个妒,加个悍字。

何满不在乎名声,但她也不能真的一刀戳死周仙仙,可也确实不能在把她留在府里胳应人。想什么办法彻底除掉她这块绊脚石呢?何满陷入了沉思。

别说,还真给她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周仙仙的庶妹周瑶瑶。

要说这周瑶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容貌不在周仙仙之下,装柔弱可怜的功夫也和她不相伯仲,只是没有周仙仙的才气,所以略逊一筹。

但前世在赵桐死后,周仙仙落魄之后,周家把周瑶瑶拱上位,与赵檀勾扯连环,最终将她嫁给了赵檀。

及至后来赵檀上位,周瑶瑶便是皇后。

自己与她关系算不得多亲近,且又长年在封地,很少回京,是以对周瑶瑶不甚了解,但周瑶瑶心地狭窄,性情近乎苛刻却是印象深刻,她可陷害过顾卫卿和赵檀的长女。

总之不是个省油灯。

何满有了主意。

她拿了纸笔,在纸上勾勾画画,一直听见外头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她这才起身迎出来:“殿下——”

赵桐才到门口,就看她翩然飞出来,忙张开双臂将她抱在怀里:“你又瞎跑什么,小心肚子。”

何满道:“横竖留不住了……我想你了啊。”

“……”赵桐既无语又欣喜:“我才出去不足三个时辰。”

何满在他怀里不甘心的扭来扭去:“没听说过未曾分离已相思吗?”

赵桐道:“没听过,我只听过相见两厌,不见又想念。”

气得何满捶他:“谁和谁相看两厌?你可真讨厌。”

赵桐摊手:“你看,这才见面你就厌弃我了。”

何满哼了一声,却仍旧和赵桐携手进了殿。

赵桐问她:“你都做什么了?”

何满掰着手指头说给她听:“你走了之后我吃了早饭,吃完早饭又喝了一杯羊乳,我又走了小半个时辰,然后我娘就来了……”

她倒事无具细。

赵桐问:“岳母大人呢?”

“走啦。”

“走……怎么没留她老人家用膳?”

“呵呵呵。”

赵桐看她这小模样,不由的问道:“什么意思?”

何满道:“我倒想,我娘好不容易来一趟,我这做女儿的怎么也得尽尽孝心。可惜啊,这府里有人就是不长眼,非得给我娘添堵,我娘实在是气不过,甩手就走了。”

赵桐:“……”

他怎么那么不信呢。

赵桐失笑道:“不能吧?谁这么大胆子,敢在你跟前弄鬼?你还不活劈了她?”

何满哼一声,道:“我又不是法师,专收妖怪,哪敢啊。”她也不添油加醋告赵桐的状了,只道:“殿下,你瞧我最近只能养病,待在府里怪无聊的,我想在府里宴客。”

赵桐知道她闷,既然她喜欢热闹,那就宴呗。他问:“以什么名目?”

何满兴致勃勃的道:“这不是快过年了嘛,我想弄些漂亮的琉璃灯送进府,就算提前赏灯了。”

赵桐失笑,不过也没说别的,点头道:“好。”

太子妃说要赏灯,底下的夫人们巴不得的拍马逢迎,何况这也应景,她要闹就随她吧。

赵桐道:“你要请谁,想怎么折腾,我都没意见,可有一点儿,你得照顾好你自己的身子。”

何满道:“我知道,身体是我自己的,我比谁都更精心。”

赵桐沉默了一瞬,问何满:“太医今天请过脉了?他怎么说?”

何满没接他的话,只收了笑,一本正经的道:“殿下,我有事想和你商量。”

赵桐也正色道:“你说。”

何满低了头,拿着赵桐的手,一根一根的捋他的手指玩,半晌道:“你看这些日子,我也折腾的够了,又是跑又是跳……”

赵桐瞪大眼:“何满,你想死是不是?不知道你揣着身孕呢,你跳什么跳。”

何满不抬头的道:“是啊,横竖太医也说他留不得,我就想,如果一个不小心……那岂不是正好?”

“你,这不是胡闹嘛。万一出点儿闪失,你可叫我怎么办?为什么不请太医开了药,将损失降到最低?”

何满道:“那不一样。”说着声音就哑了。

赵桐一阵心疼。

何满倔强的避开他为她拭泪的手,道:“太医开药,那是我做娘亲的狠心,可如果是自然而然的,那只能说明是他不够强悍。”

这歪理,赵桐也无语了。

何满忽然抬头,恳求道:“殿下,你看这么折腾他都没事,我想不如就再等等,万一他没受毒素影响呢?”

赵桐:“……”他开口时声音也带了些哑:“珠珠,我能明白你的心思,我和你一样舍不得他,毕竟他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可我不能像你这样任性,相信什么万一。有好的万一,可也有坏的万一,假如他生下来,真的有残缺,你我如何能照顾他一辈子?”

第221章 、落胎

很抱歉,桃花因为生病断更了。从今天开始复更。这是今天的更新。

何满老半晌都没说话,赵桐知道她难受,他心里其实也一样,且不比她的心疼程度低,她还可以任性,拿她自己做赌本,为了那么一个全无保障的孩子,豁出去她自己。

可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更不敢拿何满去冒险。

一想到如果要因为这小生命搭上何满的命……他该怎么活下去?

赵桐抚着何满后背,忽然道:“珠珠,我们不要了,永远都不要了,成吗?”

何满怔然抬头:“殿下什么意思?”

赵桐十分坚决的道:“把这个孩子打掉吧,以后,我再也不要你受这种苦,我们不要孩子。”

何满有些犹豫的道:“殿下,你疯了吧。”

他是太子,如果没有嫡出的皇孙都要受世人诟病,甚至连陛下都会怀疑他的能力,对他能否坐稳太子之位而心存疑虑,不管是为他自己想,还是为着国家社稷想,这孩子都必须生,而且还不能生少了,一个两个都不够。

现在,他居然说不要孩子,永远都不要?不是疯了是什么?

赵桐十分郑重的道:“我没开玩笑,也没疯,我心里很清楚,珠珠,我不能没有你,所以我不能拿你冒任何一丝风险。孩子不是什么大问题……可你不行,女人生孩子就是从鬼门关过一遭,我不能让你去冒险,万一……我更是连想都不能想。”

何满点点头:“倒也是,我不能生,殿下可以跟别的女人生。”

赵桐没反驳,他道:“如果你愿意,未尝不可,等孩子一落地就抱到你身边来,去母留子……”

这样即使孩子长大了,他也只会认何满一个母亲。

何满:“……”

她想了想,道:“好像确实没什么关系,你需要儿子,我需要养老,不管是谁生的,只要是殿下的儿子就好,横竖最后面子里子都有,得实惠的是我。”

赵桐很是欣慰,她总算没误解他的苦心。他道:“所以,你也是认可的是吧?”

何满猛的挑眉,道:“我认可什么?”

她为什么要蝇营狗苟一生,到最后给别的女人生的小崽子打下个锦绣江山?再为人作嫁,她也没这么有瘾吧?

赵桐道:“你不认可也没关系,那就不生,我还可以过继。”

何满猛的推开他:“你做梦呢吧?没有子嗣,你以为你这个太子还能做长久?”

赵桐眼里闪烁着璀璨的光芒,他低声道:“有什么能长久?我们早晚都会老去,整个江山注定要交给新的一代,所以我有什么可顾忌的?”

何满:“……”

不是吧,他连太子都不想当了?他也不是为了美人就不要江山的人啊。

何满还想说什么,她想劝他别一时脑子发热就做糊涂的决定……

赵桐却打断她道:“我叫太医来给你开药。”这件事就这么有了定论,他已经不想再征求她的意见了。

何满无力的道:“一切就照殿下吩咐的做吧。”

她自己对孩子确实没什么期望,既然连赵桐都可有可无,她就更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至于以后她能不能生,那是老天爷的事。

至于他是不是要和别的女人生,呵,那是他的事,她管不了。

再说,他的话一点儿都没错,他们注定要老去,注定要离开尘世,至于大周朝能不能千秋万代,关她什么事?

是不是她的儿子登基称帝,又有什么关系?谁能保证他做了皇帝就一定开心?谁能保证他做了皇帝就能平顺安康?

既然凡事都带着不确定性,她又何必拘泥?

就这样吧。

她也不必杞人忧天,只管过好当下就是了。

太医过来重新给何满把脉。

何满的毒已经解了,脉像也十分强健,太医顶着赵桐阴沉如晦的脸色,也没敢说胎儿有损的话。

他收回手,回道:“太子妃身体底子好,如今毒素清除,于日后无恙。”

赵桐道:“那孩子呢?”

“呃……”这太医不敢往坏了的情形说,可如果不说,纸包不住火,真等太子妃把孩子生下来,万一有残疾,自己还是个活剐的命啊。

太医走投无路,扑通一声跪下,磕头求饶:“殿下,臣无能,请殿下另请高明。”

赵桐并没为难他,毕竟他不是何满,对这个孩子没那么多侥幸,人人都不喜欢这个万一,可万一却往往发生,他不能妇人之仁,报着“万一”的想法,那是对自己,对这个子,对何满的不负责任。

因此赵桐也没犹豫的道:“开药吧。”

太医不明所以:“殿下?开,开什么药?”安胎药?用不着吧?太子妃脉像甚好,不用安啊。

赵桐低沉的道:“别在银钱上顾忌,务必把损失降到最低,我要你保证太子妃的身体安然无恙。”

这太医松了口气:落胎药啊。

这药已经十分成熟了,谁都能开,要说什么损失不损失的,除非是那些私自抓药的人家擅用虎狼之剂,否则都没什么问题,大不了小产之后好生用药将养一段时间。

药很快开好,也熬好了,呈到何满跟前。

何满盯着那药,望着赵桐。

赵桐很想掉头就走,他不忍心看见何满的狼狈模样,想来她也不愿意让自己看到她彼时的情形。可他又不能走,这个时候,他必须留在何满跟前,让她明白,他不是那种遇事就逃避的男人,他愿意和她一同面对。

何满虽然感伤,但也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真不是自己侥幸就能避免的,那就喝吧。

她也没矫情,端起药碗,小心的吹了吹,捏着鼻子把这苦腥的药喝了个干净。

赵桐伸手抱住她,道:“珠珠,对不起。”

何满笑笑,道:“知道对不起就好,以后别碰我了啊。”

赵桐气乐了,道:“休想。”

何满抓着他的衣襟,顿了顿,道:“殿下走吧。”

她果然不愿意留他在身边,看见她的狼狈。

赵桐有些艰难的道:“……好,我,我就在,外面,如果你……你就叫我。”说到最后,赵桐声音里有些哽咽:“珠珠,别难过,一切都会过去的,你放心……”

何满没心思去计较他话里的放心是什么意思,只敷衍的点点头。

第222章 、打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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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狠心打发了赵桐。

身边没了人,她也没了撒娇的矫情劲,盯着那苦药看了半晌,苦笑了笑,端过来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早晚都得喝,既然必须要喝,犹豫、纠结、痛苦又有什么用?

这药没那么快见效,何满也就偎在榻上盘算着心事。周仙仙也好,周皇后也好,敢这么害她,她绝对不会轻饶。

屋里鸦雀无声,赵桐在外边等得心急如焚,不住的在原地踱步,恨不能闯进去一看究竟。

何满渐渐察觉到了腹痛。

可真是疼,疼得她恨不能就此死过去,她咬着唇,手无力的紧握着,额头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红绫跪在她身前,急得眼泪都要出来,想扶又不敢,只好哀求她:“姑娘,您要是疼,就掐奴婢好了。”

何满在疼痛的间隙瞟了她一眼,等这阵疼过去,才弱着声气儿打趣她:“我都已经够疼的了,还要掐你做什么?”

这不是损人不利己么。

青暇在一旁替何满擦汗,那样内敛的人,也终于忍不住道:“奴婢们疼了,娘娘说不定就能少疼一点儿。”

何满低低的笑,道:“没白疼你们,你们有这份心足够了,行了,都出去吧。”

两人傻了:“娘娘?”正需要她们在跟前服侍呢,怎么倒打发她们?

何满弓着身子,整个人都恨不得扭成麻花了,将脸搁在手臂上,半晌才闷声道:“先出去,让我一个人待会儿,等我叫你们再进来。”

知道她二人不会走,便指指屏风:“外头候着就是。”

两个时辰后,何满顺利落胎。

赵桐不忍看那血肉模糊的一团,只吩咐那婆子:“寻个好地儿,将它好生葬了吧。”说罢快步进屋。

何满脸色苍白,没有一点儿血色,连唇瓣都是雪色,只眼皮红肿,想来刚才定然哭过,还哭的时间不短。

可他一点儿声息都没听见。

赵桐小心的坐到床边,生怕扰了她的清净。

何满察觉有异,睁开眼,委屈的一扁嘴,道:“殿下,可真疼。”

赵桐心疼得不得了,小心的道:“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叫你遭这种罪了。”

何满的眼泪涌出来,有些自厌的道:“疼是真疼,可也活该,谁让这是我自找的呢。”

赵桐心痛之极,低斥道:“别胡说,要怨也是该怨我,都是我的不是。”

一旁的红绫道:“娘娘,太医交待过,小月子也该好好养,不能哭,不然以后会坏了眼睛的。”

赵桐帮找帕子,一时找不见,便用袖子温柔的替赵桐擦拭眼泪,道:“别哭了,听话,我不会叫你白白受这种苦。”

何满不稀得听这种话,闻言闭紧眼睛,道:“殿下,我要睡一会儿。”竟是不大想和他说话的意思。

赵桐有些为难,他对何满格外上心,自然最能体察她的心思,这孩子她本就不愿意打掉,又经历了这样的苦痛,想必母性作祟,她刚才所说句句都是肺腑,说不定心里还要认定是她做错了事,所以才会受此惩罚的。

虽说他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可这种安慰于她来说是隔靴掻痒,起不到什么作用的。他待在这,她心里烦,所以巴不得撵他走。可他真走了,怕是她心里就更凄惶了。

赵桐自是不能走,哪怕她再怨他怪他恨他恼他,他也不想放手,因此赵桐低声道:“你睡你的,我守着你就是。”

何满很快睡着了,疼痛耗掉了她全部体力,又因失血过多,是以虚弱的很。

赵桐略坐了坐,便起身,低声吩咐青暇和红绫好生服侍,他则径自去了朝唏殿。

周仙仙正自看,听人报说是太子殿下来了,心里一喜,忙迎出来,清丽的容颜因为消瘦越发动人心弦,再衬着因羞怯和欢喜而微红的面颊,让她更添了几分丽色。

可惜赵桐全然不放在心上,他道:“你的伤可好了?”

周仙仙觉察他神色不太对,但他肯捺着性子关心自己终究是好事,当下微垂头道:“已经没有大碍了,殿下这是从哪儿来?”

她做出这副温婉的模样,却不知赵桐厌烦得不行,说话就说话,总故作姿态做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心底存着勾引自己的心思么?

再说,她的伤本来就没大碍,何必做戏?

赵桐别转了头,道:“前儿刺杀孤的刺客抓着了。”

周仙仙心里咯噔一声,一时失态,抬头看向赵桐:“殿下说什么?刺,刺客,抓着了?”

赵桐道:“是。”

“那……”周仙仙好不容易才在赵桐锐利的视线上撑住了面皮,勉强露出一个笑道:“那,那可太好了。”

“是啊,太好了,连他背后的指使都审出来了。”

周仙仙这回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眼瞪得老大,漆黑的瞳仁里全是瑟缩和恐惧:“不……”

赵桐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道:“孤跟你说一声没别的意思,毕竟是那贼人伤了你,孤总要替你出这口恶气的。”

周仙仙僵硬的点头。

赵桐道:“孤跟母后商量过了,她一向最喜欢你,且最近母后长日无聊,凤体微恙,所以想接你进宫陪母后消谴解闷。”

这是要流放她的意思了?周仙仙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不甘心,抬眼湿漉漉的双眸,恳求的望着赵桐。

赵桐眼神冷厉,没有任何通融的可能。

周仙仙不死心啊。

可赵桐的意思很明显,这出苦肉计,虽说是皇后娘娘的主意,可那是他的亲娘,他肯定不会把皇后娘娘推出来承担这个责任,那就只能是自己做替罪羊。

如果自己没听从他的安排,怕是自己立刻就没好果子吃。

再则,连皇后娘娘都同意了的,自己已经没有了靠山,既然大势已去,除了忍一时之辱,再无别的办法。

周仙仙跪下去,道:“仙仙自知福薄,不堪服侍殿下左右,可臣女对殿下的情意,是日月昭昭,就算臣女一时糊涂,也是为情所困的缘故,还请殿下不要和臣女计较。殿下放心,臣女以后再不敢心生妄念,一定好好侍奉娘娘,代殿下尽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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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将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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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一觉醒来,天已经微黑,她饥肠漉漉,不由的起身要唤人。不想袖子正打到床边一人脸上,那人立刻抬头。

何满正在想是谁这么没眼色,居然歪在榻边睡着了,倒是看顾她啊,还是看顾她自己。待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赵桐。

何满惊讶的道:“殿下怎么睡在这里?”

赵桐揉了揉眼角,不答反问:“你醒了,饿了吧?我叫人摆晚膳。”

何满是真饿了,她却扁扁嘴,问:“有什么吃的?这个时候,早过了晚膳时辰,就别叫膳房里的人劳累了吧?”

赵桐道:“胡说,她们服侍你我是正经事,什么劳累不劳累的,只要你饿了想吃东西,不管什么时辰,那都是她们的福气。不过好吃的虽有,你却不能一味瞎吃,我已经问过太医,特意给你熬的乌鸡汤,你先喝了再吃些轻淡的也就是了。”

知道何满醒了,外头的人这才敢大口呼吸,放轻脚步进门,一拨忙碌着服侍何满净手净脸,一拨则去传膳。

赵桐挪开位置,站在一旁同何满道:“我已经打发了周仙仙,以后她只在母后身边服侍,也算是替你我尽孝。”

提到周皇后,何满很是无语,不过向来婆媳是天敌,哪怕周皇后明知大势已去,周仙仙不可能得到赵桐的宠爱,可她还是热衷于折腾自己,给自己添堵。

她歪头问赵桐:“殿下的意思,是有了周姑娘替你我夫妻尽孝,我就可以不用进宫了吗?”

赵桐目光歉然的望着她,道:“逢年逢节,还是要去给母后问安的,不过你放心,再不会有对你不利的事发生。”

何满耸耸肩。

不管怎么说,周仙仙离了自己眼前,相当于挪开了一块石头,她还是挺轻松的,这个情她领,至于别的,以后再说咯。

身体是自己的,何满也不想调养不好,以后落了病根,是以不必赵桐苦劝,她先喝了一碗乌鸡汤。

这鸡汤炖的时间长,又撇了浮油,味道轻淡,倒是挺香的。

只是肚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先灌了一碗汤,她也不觉得饿了,看着一大桌子山珍海味,她直叹气。

赵桐担心的问:“怎么,你没胃口?”

何满笑笑道:“不啊,我饿的很,只是刚才的鸡汤喝得有些急,这会儿有些不舒服。”

赵桐简直无语,都多大人了,怎么连吃饭都没个饥饱。

何满笑眯眯的道:“殿下先吃,我慢慢陪着殿下。”

赵桐也就没客气,自己先吃,何满拖腮望着他,见他吃得香甜,也来了食欲,自己拣起筷子夹了一大块自己最喜欢的鱼肉,她道:“这松鼠桂鱼做得不错。”

赵桐立刻吩咐下去:“赏。”

何满不解的望着他:“殿下这是做什么?”

赵桐不答,只摸摸何满的脸,道:“这才一天,就瘦了,且也没什么血色,你可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可得陪着我一辈子呢。”

何满嘿嘿笑:“殿下放心,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心里有数,不会亏着自己的。”她又同赵桐说:“我打算回趟娘家,这事,总得跟我娘说一声儿。”

赵桐放下筷子,道:“说是该说,只是,你也得讲究个方式,别直通通的就把所有都捅个彻底。”

何满道:“殿下放心,我不会叫你为难的,总之我会在我爹娘跟前替殿下周圆。”

赵桐无耐:“这事本就是我不仔细,这才连累的你受苦,便是岳父、岳母责罚,我也心甘情愿的受着,我只是不想你伤了岳母的心,再吓着她老人家。”

何满道:“不会的。”也不知是说何夫人不会受到惊吓,还是说她不会口无遮拦的瞎往外说。

赵桐这才重新替何满挟了一箸子肉,道:“我知道你心里委屈,想回去和岳母多待着,只是到底小月子不可小觑,你还是多将养几日,等身子彻底好了再说。”

何满点头:“这是当然,我只是同殿下说想回娘家,可没说明天就回。”

赵桐这才放心,仔细瞅了何满几眼,道:“珠珠到底长大了,也有些进益。”

何满朝他做了个鬼脸:在他眼里,她一直就是任性不懂事的孩子,永远不会变了是吗?

身体是自己的,这不是虚话,何满纵然想赌气撑着身子回娘家,这会儿也是不成的,小腹仍然坠痛,底下也是淋淋漓漓的,她可不敢拿自己冒险。

不用赵桐嘱咐,她自己就乖乖卧床静养了。

赵桐见她这样谨慎小心,好笑之余又觉得窝心。怕她无聊,特意请了两个说先生,也不必特别正式,只拣那些好笑的说给她听。

又叫人不许拿府里的事烦她,一应都叫给秦管事,再有外头的事,他也叫人都拦了,自己也不插手,只说等何满过两天自己处理。

一直养了小半个月,何满总算痊愈。成天鸡汤鱼汤的养着,她人都胖了一圈,脸色也红润起来。

赵桐这才解了她的禁令,许她饭后出门逛逛。逛可是逛,可身边都是丫鬟婆子,稍微多走几步就苦劝她回房。

何满同赵桐抱怨:“我又不是瓷做的,一碰就碎,我都已经好了,何必还这么兴师动众?”

赵桐传了太医替何满诊脉,连太医都点头说何满可以走动了,赵桐这才道:“都依你,可到底元气损伤,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自己可要当心些。”

何满道:“知道了,我明儿可以回娘家了吧?”

她当还要多磨几回,不想赵桐很痛快的答应了,他道:“你回去也好,和岳母好好说说心里话,若是你想住下,也提前叫人给我送个消息,几时想回来了,我亲自去接你。”

何满点头应下。

赵桐又道:“最近父皇忧心北边鞑子的战事,我怕是不能陪你回去的了。”

何满丝毫不在意:“我又不是小孩子,出了门就找不着,横竖前呼后拥这么多人跟着呢,殿下只管放心就是。”

他不去,自己和母亲能更轻省些,就是父亲也不必点头哈腰的陪着他说话。

第224章 、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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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兴头头的叫青暇去置办礼物,第二天一早吃过早膳,坐了车径回何府。

何夫人早接到了信,亲自迎出二门。老远便看见何满前呼后拥的进了门,虽只着常服,可气势迫人,到底与从前自己的女儿不一样了。

一见面,何夫人便要行国礼。

何满扶住她不许她拜。

何夫人坚持:“太子妃娘娘虽体恤臣妇,可礼不可废。”到底还是拜了下去。

何满受了,这才又行家礼,何夫人扶她起来,道:“你身子才好,别这么乍乍呼呼的,仔细受了病,那可是一辈子都要遭罪的。”

又格外着重打量了她的神色,摸着她腰间有肉了,这才满意的道:“好在年轻,恢复得快,以后总还会有的。”

何满先前就纳闷何夫人怎么知道她身子才好,这会听她这么说,便知道自己小产的事到底没瞒过她,不由得道:“娘你怎么知道的?”

何夫人拉着她进门,直到打发人都下去了,这才道:“你这孩子,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自己出了那么大的事,怎么我去了你都不肯吐露一丝风声?你不知道娘听说你小产,有多心疼你?但凡你送个信儿,娘一定过去陪你,也总比你一个人受那种罪强。”

何满眼圈微红,道:“横竖这关早晚得过,您在不在的,又有什么分别?珠珠也是心疼您,怕您跟着着急上火的,若是再添了病症,我岂不是更要难过了?这不都好了嘛,您也说我年轻恢复得快,如今什么问题都没有了,也不曾落下什么病根,我好着呢。”

何夫人这才拭了泪强笑,拉着何满问:“到底怎么回事?殿下前些日子来了一回,只说负荆请罪,跪下来赔不是……”

何满惊讶的道:“殿下来过了?”

“可不是,只说你需要好生静养,听他那话里的意思,是不愿意别人去打扰,我也想着且等你养好了再说也不迟。”

何满努嘴:“娘又不是别人,只不过我确实不想让娘看见珠珠狼狈的模样是真的。”

何夫人忍不住道:“又说糊涂话,可不你心疼娘,跟娘心疼你是一样一样的?你只说不想娘为你忧心,你可知事后知道你遭了这么大罪,娘这心里痛如刀割。”

何满只得又哄,好半天这才哄得何夫人神色稍霁。问起如何小产,何满也只说一时不防,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何夫人又骂她年轻不知轻重,好好的皇子龙孙,就这么流掉了。

何满听腻了何夫人的唠叨,虽说知道她是心疼自己,可听多了也烦,何满便撒娇:“娘,珠珠好不容易回来,我想睡一会儿。”

何夫人知道她精神不济,忙道:“那好,你先睡,娘去安排饭食,你吃了饭再走。”

何满道:“嗯,我还想留下来过夜呢。”

“这……你同殿下说过了没有?到底不是寻常人家,哪有嫁出去的姑娘整天往娘家跑,还一跑就住下。我说,你不是同殿下闹别扭了吧?你别觉得你是当娘的,没了孩儿心疼的紧,要知道这男人也极看重子嗣,这孩子没了,殿下不比你伤心浅,你可别只一味的顾着自己,就拿殿下撒气。”

何满道:“我哪儿敢呢,母亲多虑了,是他主动说知道我想娘了,叫我想住几天住几天,等他得了暇亲自接我回府呢。”

听说是赵桐亲自交待过的,何夫人这才放心,安排着何满回她未嫁的小院,直等她睡下了,这才嘱咐人好生守着,自己去安排午膳。

何满并不想跟何夫人抱怨什么,她只是个内宅妇人,一辈子的事业就是相夫教子,夫君大如天,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哪怕她心不甘情不愿,也不会有半点儿违逆。

哪怕她再心疼自己,可皇家不是寻常人家,除了心疼,除了愤怨,最后还是得劝自己忍。

何满舒舒服服的睡了一大觉,醒来就听说何太傅回来了,她若醒了,就去外房见他。何满伸了个懒腰,这才叫人进来服侍她梳洗,收拾停当,去见何太傅。

何太傅也是心疼她的,虽不至于像何夫人那样作颜作色,到底多瞅了几眼她的脸色。见她酣睡刚起,双颊泛着微微红晕,不像受了多少挫磨的,这才放下心。

当着何太傅,何满没隐瞒,把周皇后如何装病,自己前去侍疾,她留自己在宫里住下,这才着了她的道一说。

她并不曾作哀凄之色,只是对周皇后和周仙仙难免带了些微词。

何太傅道:“这事就不必说了。她丧心病狂,你防不胜防,早些闹出来也未必是坏事。”

何满点点头。

何太傅又道:“她是长辈,又是皇后,没凭没据,你也不可能忤逆不孝,不仅不能报仇,还要继续待她至孝。”

何满嘟着嘴道:“珠珠知道。”

何太傅瞥了她一眼道:“嫁入皇家之前,你便该有心理准备,就是不是皇家,嫁个人口多的人家,也难免与婆婆妯娌小姑勾心斗角。这世上从来没有白享的富贵权势,总要付出代价。”

这些大道理何满都懂。

何太傅也就没多说,只问她:“你来恐怕不只是知会我和你娘这事,怕是有别的事吧?”

何满道:“什么也瞒不过爹,确实有件小事。殿下身为太子,要至孝至忠,不能做大义灭亲之事,可我不能坐以待毙,否则纵着她,难免她生了侥幸之心,下回照样要算计我。”

何太傅问:“你想如何呢?”

何满道:“我是媳妇,她是婆婆,自然什么都不能做,哪怕她一日三顿的打,我还能反抗不成?不过,我有别的法子。人人都有软肋,她自然也有,殿下是她的命根子,可如今殿下好好的,她自然就稍微挪了些心思,既然她把心思都放到了周仙仙身上,说不得别怪我心狠手辣,要拿周仙仙开刀了。亲手夺了她的至爱,比拿刀子割在她身上还要痛得多,我要除掉周仙仙。”

何满说得大逆不道,何太傅倒也没呵斥她。

他这一辈子没别的爱好,唯独钟爱唯一的掌上明珠何满,从前她淘气混帐,何太傅都没舍得放弃她,何况现在她成了太子妃,做事亦有章法,越来越出色?

眼瞅着她被人欺负了,何太傅把周皇后生吃了的心都有,不过是个周仙仙,他还真不放在眼里。

ps:桃花明天有事,要请假,如果没能及时更新,大家就原谅桃花吧。

第225章 、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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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生怕何太傅不支持她,圆睁着眼睛,十分迫切的道:“我知道周家如今权势薰天,轻易动不得,可我不动周家啊,我只动周仙仙。是她自己上赶着要给殿下做侧妃的,那她自取其辱也就怪不得别人。”

何太傅轻笑一声,道:“你想怎么动她?”

何满抿唇,瞥了一眼何太傅,道:“她不是一直在后后娘娘面前侍疾吗?到底名不正言不顺……”

何太傅抓住重点问:“她的侧妃还没请封下来?”

何满摇头:“还没有,不过想来也快了吧?殿下对她心存歉疚,总不会让她处在这样不尴不尬的位置,所以我得抓紧时间。”

何太傅皱眉:“你待要怎么样?”

何满轻笑道:“宫里那么大,人那么多,总有照应不到的地方,谁也说不准会出什么事。”

何太傅忍不住问:“你……到底要算计谁吧?”

何满不说话了。能让她知道畏惧的,看来不是几位皇子,难不成,她要算计的居然是当今陛下?

何太傅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珠珠,不得胡闹。”

何满笑道:“我没胡闹啊,再说姑侄共侍一夫,史上可是有先例的。再说这才哪儿到哪儿,相比唐朝的公占子媳,这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何太傅断然道:“那也不成。”这是杀头的大罪,一旦事情暴露,不是何满一个人能承担得了的。再说她哪有那么大力量,居然能操控宫里的人事?这事怎么想怎么不可能。

何满撅起嘴,敷衍的道:“好嘛,爹说不行就不行,那爹有什么办法?”

何太傅道:“周姑娘于你已经构不成什么威胁,你又何必四处树敌,非得将她斩草除根?”

“我……”

何满才说了一个字,就被何太傅痛心的打断:“别跟我说你存着一世一双人的傻念头,甭管当初殿下如何答应你的,这都不能算数。”

何满才要张口,又被何太傅挥手打断:“你不是小孩儿了,做事之前总得动动脑子吧?那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你一人独大,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那可是太子殿下,是国之储君,你若独得恩宠,那不是好事,是灾祸呢。固然你自己小命一条,是生是死你都不在乎,可你总得替我和你娘两个老人家想一想吧?我们生你,养你,就是为了让你作天作地,到最后把自己作死,我们两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

这话说得严重,何满无论如何也不能辩驳,忙起身要跪下。

何太傅止住她:“你不是从前的珠珠,如今已经是太子妃,就算听了不受用,也得忍着,回头自己慢慢想个明白,若是天可怜见,你竟听进去了,也不必给我行礼,我哪生受得起?”

何满气得不得了,委屈的道:“父亲教诲的是,珠珠不敢不听,只是殿下纳不纳侧妃,并非是珠珠一人能够左右得了的。父亲做了他这么多年的先生,自然比珠珠更知道他的行,他可是妇人之仁,心口软善之辈?何况珠珠并不是那种稍微得点儿颜色就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哪敢做此奢想,可他不肯纳,我又能如何?”

何太傅叹气:“那是殿下心慈宽仁,念着你们初初成亲,肯给你体面。可这话我只说最后一遍,你们注定不是寻常夫妻,你断断不可得意忘形,竟敢染指殿下的事务。纳侧妃是人之天伦,是早晚的事,你可别犯糊涂。就是他不肯纳,你劝着也就是了,至于他肯不肯听,却不在你的考虑范围之内,但你务必得贤良淑德。”

一番话说得何满气血翻涌,气道:“又不是我求着他娶我的,也不是我逼着他赌咒发誓的,侧妃也已经接进太子府了,他自己不愿意去,我还要主动撵着他去睡别的女人不成。”

何太傅见她执迷不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无耐又痛心的望着她。

何满也抚额无耐。

这种夫妻间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父母亲自然都是好心,是怕她心性轻浮,得宠忘形,从而做出残害赵桐后宫女人的事来。

可他们哪知道,就算她答应嫁给赵桐,也不是为着有多爱他,又有多相信她爱他,他们两个能够矢志不渝,白头偕老,不过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她不嫁,他不娶,两人便成了传世的笑话。

她没想拦着赵桐纳侧妃,可她就是不想他纳周仙仙。

她也知道自己的反对毫无理由,就是执念作祟,可要她怎么才肯接纳周仙仙,并且****看着她在自己跟前和赵桐卿卿我我?

何满有些灰心的道:“既是父亲反对,珠珠自是不会轻举妄动,这事,就当珠珠不曾说过吧。”

她说罢起身拜别了何太傅,转身出门。

何太傅坐在那儿,半晌都没换个姿势,脑子里乱哄哄的,最后也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且说何满一出门,青暇便看她脸色不太好,瞅着四下无人,这才问:“娘娘这是怎么了?和太傅置气了?”

何满瞪她一眼,道:“哪儿都有你,胡说什么。”

青暇道:“娘娘别怪奴婢多嘴,实是奴婢觉得,您真的没必要事事请示太傅。”

何满顿住,问:“你都知道了?”

青暇笑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周姑娘虽说离了殿下和娘娘身边,可依她的性子,总不会如此安安分分,以后还是要生事的。娘娘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没道理养虎为患,不如在她不成气候之前就……”

何满倒气乐了:“你倒精刮,既是都猜到了,那这事就交给你如何?”

何满只是玩笑话,青暇却当真了,她想了想道:“奴婢一时也没有什么好法子,且请娘娘容奴婢考虑两天。”

何满瞥了她一眼,挑挑眉,道:“想破天你能有什么法子?还能亲自手刃了她不成?”

青暇陪笑道:“娘娘高估奴婢了,奴婢平时也就拿个针,给奴婢一把刀,奴婢也举不起来不是?”

何满道:“我有现成的法子,你俯耳过来……”

第226章 、质问

今天的第二更。

何满跟何太傅谈不拢,索性也不跟他谈,只安心的待在何府,自有何夫人想方设法的给她弄些汤汤水水,加了补药给她调理身子。

她一住就是三天,何夫人也有些急了,等何满喝完鸡汤,她把帕子递过去,看何满漱了口,拭了嘴角,这才道:“珠珠啊,你看,你也回来好几天了,是不是该回去了?殿下虽说要来接你,可那到底是客气话,你也不能这么端着非拿架子不是?”

何满靠到隐枕上,问何夫人:“娘这是嫌弃我了么?”

“胡说,我怎么会嫌弃你?如果可以,我倒巴不得……”

巴不得她在家住上一辈子。

可到底成了亲,说这种话不祥,何夫人改了口道:“你如今已经成了亲,是别人的妻子,哪能像未嫁闺中那样自由自在?”

何满伸着腿,伸了个大懒腰,打了个呵欠道:“行啊,我睡一觉起来再考虑,也许今天就回去了,不用殿下来接。”

何满这次回家当真是万事不管,也不操心,每天吃饱了就是睡,竟像是睡不够似的,何夫人初时还念着她身子没好,多睡觉还能养气血,也就没当回事,可这都睡了三天了,这又才吃罢早饭,怎么又睡?

何夫人发愁的看着何满,道:“你怎么这么嗜睡?该不是……”想想到底不放心,道:“你且歪着,娘叫人宣了府里的常太医来给你瞧瞧。”

何满唔了一声,并没当回事,何夫人一走,她在枕上翻了个身,没多大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常太医来时,何满还在睡,何夫人没办法,只好命丫头替她拿了腕子出来。

常太医隔着帕子诊了一回脉,对何夫人道:“太子妃娘娘身子强健,并无大碍,只是这几天补得太过,有些心火,还是停了吧。”

何夫人十分感激,又婉转说明何满才小产完,于以后子嗣上到底有没有妨碍啊?

常太医道:“这个,从目前太子妃的脉像上看来,不妨事,但……也要多看一段时间才行。”

何夫人也知道这子嗣不是那么容易的,有的妇人成亲十数载,明明身体强健,可就是没孩子,不管求神还是拜佛,终生都没消息的大有人在,常太医深谙此道,肯定不会打这包票。

当下也不为难他,将他请到外头,开了张方子,这才叫人拿了赏金,客客气气的送出门。

常太医临走前,到底又停下步子道:“夫人,太子妃娘娘纵然年轻,可这毒也不可小觑,若再来一回,怕就不只子嗣上有碍了。”

何夫人怔在那,半天都没回过味儿来,啥?毒?什么毒?谁中毒了?珠珠?怎么中的毒?难道说那胎儿就是因为中了毒才……

何夫人是个温柔妇人,平素最是以夫为天,自己除了管好内宅,从不关心朝堂大事,是以看起来略显柔弱和软弱,但真到了关键时刻,她可比谁都撑得住。

纵然身上发冷,可何夫人面色沉静,愣是没让人瞧出异样来。

她一手扶着门框,一手绞着帕子,心里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珠珠小产,没通知家里,太子殿下又巴巴的上门来负荆请罪,只说是他没照顾好珠珠,让她遭此大罪。

他只说叫珠珠静养,话里话外暂且不要人去看,原来关节在这儿。

何夫人心里是又气又恨,能让太子殿下亲自登门谢罪,可见这下毒之人必定与他息息相关。周仙仙?呵,她还不配。除她之外,也就剩下周皇后了。

甭管她是不是皇后,她有多尊贵,敢对自己的爱女下手,那就是自己的仇人。仇人好生生的活着,或许还在沾沾自喜于她的手段得逞,可自己却被蒙在鼓里,简直是岂有此理。

何夫人转过身,吩咐身边的大丫鬟:“老爷回来,立刻通报,我有话要问他。”

她倒要问问老爷知不知情。如果他不知情,自己必然要告知于他。可如果他知情,却只瞒着自己,且一直这么冷眼袖手旁观,自己跟他没完。

丫鬟看何夫人面目沉静,和往常一样温柔,却比素日多了几分寒意,虽心中讶异,却也没敢多想,忙匆匆下去交待。

何太傅回来了也没急着回内院,尽管小丫鬟说了夫人有请,他还是先去了房,和几位幕僚谈了几句,已经打了更,他没有食欲,只叫人送了一壶酒,自斟自饮,酒入愁肠。

忽听得外头一阵响动,何太傅皱眉。

不等叫人问是何事,门已经被人推开,一个俏生生的丫鬟打着帘子,低头请后头的何夫人进来。

何太傅忙起身:“夫人何事?”

何夫人看了一眼桌上的酒壶和酒盅,心里明镜似的,珠珠中毒小产之事,他肯定是知情的。一时又怨又恨,满腹悲伤,走过来屈膝行礼,起身强笑道:“老爷倒是好雅兴,既是想小酌几杯,为何不去妾身房里?妾身早就替老爷备下了精美佳肴,存了十几年的女儿红,妾身虽不胜酒量,可也能陪老爷喝两盅的。”

刚才何夫人还怒气冲冲,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呢,何太傅哪能不知道她这会温柔底下藏着什么?摇头苦笑,道:“是我一时想吃迷了神,倒是冷落了夫人,为夫在这里向夫人赔罪。”

何夫人眼圈一红:“老爷言重了,妾身可当不起。”

何太傅道:“独自饮酒,凄清易醉,说不得要讨扰夫人了。”

何夫人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见好就收,两人回了房,打发了服侍的下人,何夫人这才为何太傅倒酒,道:“妾身敬老爷。”

何太傅双手相接,连称不敢。

何夫人等他喝了酒,才道:“妾身有一事不明,想要向老爷请教。”

“不敢,夫人有话只管吩咐。”

何夫人问:“珠珠中毒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太傅就知道她问这个,避重就轻的道:“珠珠并未与你我夫妻二人言明,依夫人看,她是什么意思呢?”

何夫人一怔。

何太傅道:“第一个自是他夫妻二人情深,不欲替太子殿下扬恶,二则她是晚辈,皇后娘娘是长辈,家丑传扬出去,最吃亏的还是她,三则,是她不欲父母为她担不必要的心。”

何夫人忍无可忍的道:“你我做父母的,就这么眼睁睁的看她一次又一次的被婆婆挫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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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时候

今天的更新。

何太傅喝斥住何夫人,道:“你敢是糊涂了不成这种话也说得?”

何夫人一噎,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纵然皇后娘娘做得不地道,有千般不是,却也不是她这臣子能议论的。一时又气又愧,何夫人拿帕子蒙住了脸,微耸双肩,轻声哽咽。

何太傅也只有长长叹气的份。

半响,他低沉着声音道:“你让我如何呢?就算珠珠嫁的不是太子殿下,也没有说婆媳一起纷争,我这做爹的就打上门去,杀了人家婆婆给你闺女出气的份儿。”

“我……”何夫人放下帕子,恼怒的道:“妾身哪是这个意思。我这不是心疼珠珠吗?”

何太傅苦笑:“你心疼,我就不心疼?”

“哼,妾身还真没瞧出来,珠珠此番回家是为的什么,想必不用妾身提醒,老爷也是知道的,可老爷是怎么想的,怕是您自己清楚。”

何太傅无语,他说了个逢马牛不相用及的话:“家几天,我一直在考虑一件事,可思来想去,就是没有定论。”

这么多年,何夫人还真没见过他有为难的时候,从前雄心勃勃,再难的事到他跟前也不算什么,哪怕泰山压顶呢,他也谈笑自若,绝对让人瞧不出一点端倪,可现在……

何夫人仔细打量何太傅。

这一看,她心里咯登一声。不知何时,他两鬓已经斑白,竟在不知不觉间露了老态。尤其他面露郁色,连眼睛底下都是青影,显见这几天夜里他没睡好?

真这么为难?

何夫人又心疼又懊恼,知道不该逼他,只小心的问:“到底什么事,这么为难?“

何太傅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道:“辞官。”

何夫人和他这么多年的夫妻,可以说自从嫁进来,除了子嗣上不太顺心如意,再就是和婆婆时有龌龊,可以说这么多年一直顺风顺水。

何太傅少年有成,再及至后来官路亨通,一路做到太傅,说不尽的荣华锦绣。何夫人当着世家夫人的面,满口自谦,可其实也很享受他位主高官所带给自己的荣耀。

要说她没虚荣心,那是不可能的。她偶尔看见那些丈夫只是个普通京官,为着家长里短操劳,明明比她还要小上十几岁,却被生活熬煎得倒像是比她大十几岁,心里不是不庆幸和不屑的。

再有就是世家夫人们每次见面,都对毕恭毕敬,不论年纪大小,都拱她上座,这也是有多少银钱换不来的荣光。

是以何太傅一说要辞官,何夫人第一个念头就是不成。

他若辞了官,也就是个白丁,自然要回乡。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那个时候谁还会对他们夫妻二人恭敬以加?

何夫人问何太傅:“为,为什么?珠珠,珠珠那儿,还需要你做她的支撑,你在朝时还好说,就算是太子殿下,也会对珠珠有几分容让,可一旦你告老还乡,可要珠珠怎么办?难不成让她一个人待在这京城虎狼之地?”

何太傅直摇头,他道:“嫁给太子殿下,是她自己愿意嫁的,就算当初你没想过这些问题,可以后这些问题就不会发生吗?我在朝里,偶有与殿下政见不合,他碍着当今陛下和珠珠,暂且忍气吞声,可以后他继位,我在朝中地位有多关键,他开起刀来就有多狠。”

“不,他不会这么忘恩负义的。”

“真是傻话。”这跟忘恩负义有什么关系?何太傅索性有通俗直白的话跟何夫人讲道理:“我担着太傅之职,不管珠珠受了什么苦,都得以大局为重,都得宽容忍让,就像你说的,便是满心疼她,也只能冷眼旁观,可如果我辞了官,就是耍赖放泼,都属情有可原,这不一直就是你心之所愿吗?”

何夫人气他拿自己当傻子,其实何太傅不说的道理她也明白,自来皇后外家不得善终,史上见得还少吗?

这会儿赵桐做小伏低,怎么忍让怎么来,可等以后他继承皇位,迟早都要秋后算帐的,不是他心地狭窄,而是情势逼人,当年他有多倚重何太傅,将来何太傅就是他多大的阻碍。

不管何太傅有多低调,终究是太子殿下的威胁,为了以正视听,让臣属们心服口服,但凡有机会,他是一定会当先拿何太傅开刀的。

何夫人又不是不懂,她也不是多贪恋富贵权势,只是这么多年,她生活在京城世家的最顶端,已经习惯了的,猛的叫她褪下华服,做个乡间的老太太,她一时半会儿怕是不太适应。

何夫人赌气道:“老爷胸有丘壑,自来是高瞻远瞩,想什么都是没错的,既然有了辞官的念头,您又纠结什么呢?”

何太傅扭头看向漆黑的窗外,半晌道:“还能纠结什么?自然是,将来,我还能不能护得住你们母子?”

何夫人一怔:“老爷何出此言?难道,是有什么苗头不成?还是说朝堂之上,对老爷不利?”

何太傅摇头。

他不能把自己的感觉说给何夫人听,他就是觉得,好像有一股势力在暗中针对他,他手底下已经有好几个门生都被拉下马,虽说不算多频繁多密切,且他们也是罪有应得,可何太傅就是觉得不太对劲。

针对他,他不怕,他大半辈子为国尽忠,没什么可忌惮的,他唯一担心的就是何满。真要他被人栽赃陷害,打入牢狱,何满的太子妃之位还能保得住吗?

她妃位不保,还能留得命在吗?

何太傅不怕被人说成是缩头乌龟,与其自己枉死连累了妻儿,不如激流勇退。他早就看淡了名利,这么多年,做过许多利民利民的好事,可也有不慎陷百姓于不义的时候。他不敢说必将青史留名,可他问心无愧。

就算这时候告老还乡,他也不觉得有什么遗憾。一代新人换旧人,他到底老了,不说底下多少人虎视眈眈的盯着他的位子,就是数以千计的新举子也都等着充斥着国之血液。

他也适时候让位,回乡种种花草,养养鱼虫,享受清闲安逸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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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顾虑

今天的第二更。

何夫人把何太傅的打算同何满一说,何满一拍手:“太好了。”

得了何夫人一个白眼,何满收敛了兴奋,拉着何夫人的手道:“娘,您别怪我幸灾乐祸,您也听过一句俗话,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爹这时候退隐是再好不过的时机,就是陛下和太子殿下也会领爹的情。”

何夫人倒没想到何满居然看得挺明白,她叹气道:“我知道你们爷俩想得都对,可这……不是不放心你嘛。”

何满一挺胸脯:“我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先前那是……咳,是我太大意了,我也没想到她会用这么蹩脚的伎俩不是?说好了也是当今的皇后娘娘,哪成想和乡下恶婆婆没什么两样……我一时没往心里去,这才上了当,以后断断不会了。再说这也没什么不好,一上来就明刀明枪,殿下自然知道谁对谁错,说起来我虽吃了小亏,可还占了大便宜呢,什么也不比殿下的心在我这儿更要紧。”

何夫人被她说得又气又笑,无耐的道:“你如今说话还是这么口无遮拦的,什么乡下恶婆婆?怎么说那也是你婆母,就是寻常百姓家,也断断没有背后说长辈是非的道理。”

何满撅嘴:“喏,我不说您觉得我和软面团的,只能任人欺负,我一说您又觉得我刁斥,这可真是难做人。”

“算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数。”

何夫人拉住何满的手,道:“这回的事,不管怎么样已经这样了,再说别的也没用,以后你自己长点儿心眼,什么东西能不能入口,自己留点儿心。还有别仗着年轻就任性胡来,身子是自己的,谁替你担惊受怕都没用,说句不好听的,将来你要是病卧在床不能起身,还能指望着谁替你受过不成?就算是把你伺候的再舒服,可难熬的是你自己。”

说罢又看她的脸色:“至于别的话,我也不多说,可是那到底是长辈,哪怕心里再……面上也不能露出来,我知道你心性直,可这种事是要命的,你无论如何也不能在理数上有亏欠,否则你从前再有理,都成了没理的了。你别怪爹娘不给你撑腰,只一味的让你忍让,究竟这不是寻常人家,享万万人之福,就得付出万万桩的代价。”

何满把另一只手放到何夫人手上,道:“娘,我知道,我也都懂,我也不会做那种给人点眼的蠢事,您就放心吧。”

何夫人点点头:“你爹说要辞官回乡,怕是以后就不能再留在京城,你哥哥嫂子也不在,到时就剩你自己,万事你可都小心掂量着些。”

何满倒没什么离愁别恨:“又不是一去就不回来,等我生了孩儿,您和我爹就可以回京来了啊。”

何夫人又笑:“行,我倒盼着早早有这一天呢,别小瞧孩子的事,事关国体,不容小觑。”

何满只能点头。

何夫人想了想,又道:“还是老生常谈,你和殿下,一定要好好的,男人都好面子,你凡事都委婉着些,柔顺着些。”

何满敷衍了草的道:“行了,娘,我听得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何太傅没何夫人这么絮叨,他看何满的态度,也知道她定然也有所察觉,怕是早就想开口劝自己退隐,只是一时没找着好机会。如今自己主动提出来,她怕是只有拍手称庆的份。

这孩子啊。先前看她像个傻二愣子似的,不管不顾的往前冲,总是怕她受伤,如今她心里藏了太多心事,他又担心又后悔,倒希望她还能活得像从前那样无忧无虑的了。

他对何满道:“先前你和我说的那事,我已经有了主意,你别自己瞎动手。”

何满缩了缩脖子,道:“爹,我真没您想得那么蠢,我总不会自曝其短,满世界告诉人我有那么个念头?更不会自己拿刀去宫里捅了她。”

何太傅气得笑道:“你什么都不做,就是最好的办法了。”

何满不甘心的道:“您就是太小瞧人了,我也有我的法子好不好?”

不是何太傅瞧不起她,她要人没人,要权势没权势,如今所能仰仗的,也不过是太子殿下的一颗心罢了。可男人的心不知几时就变了,从前的恩爱也会稀薄变淡,那时候她又该如何应对?

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也莫过于韬光养晦。

何太傅不赞成的道:“你和太子殿下才成亲,立足未稳,现如今最重要的事就是早些生下小皇孙,更不宜与人交恶,尤其周家。因着太子殿下退亲的事,周家和何家已经结仇,万一你这时候有所动作,怕是下一步就不是给你下点药那么简单了。”

所以说周皇后这一招挺损,不管手段拙劣不拙劣,可起码一击致命,何满这一养,至少三五个月,就是她紧接着又有了身孕,是男是女还不一定,里里外外耽误了不少的时间,虽说周家看似吃了点儿亏,可谁赢谁输还且得着磨呢。

何满不赞成,可她也不敢当着何太傅的面顶,只好点头表示受教,可她一等何太傅话音落地,她又道:“我也不做别的,您且先听听我的主意好不好?周家再财大势大,到底不是铁板一块,我想这么着……”

何太傅蹙眉:“你,了解这个人吗?”

何满微微一笑:“不敢说多了解,不过嘛,还是知道一点点的,她是个庶女,却最会来事,把个周大太太哄得像嫡亲女儿一样,要说才名也还是有的,只不过在周仙仙的光环下,她只得退一步罢了。”

何太傅唔了一声,沉吟不语。

他明白何满的意思,时人重嫡庶,庶子还好些,但也不能继承家业,不过是成年娶了亲给几个钱打发出去过活,有出息的呢,自然日子就过得舒服些,可没出息的,一点儿大家子弟的样子都没有。

庶女就更惨点儿,不得宠的,有时候比府上的丫头都不如,所以如果能够把嫡母侍奉得好,那这人本身确实有几分能耐,最重要的是,她必然是个有野心的人。

有野心的人最好满足,满足的同时也最好利用,只是……

第229章 、年轻

今天的第一更。

五月初八,是太后寿诞,何满盛妆与赵桐一起进宫。

这次何满没带青暇和红绫,而是带了赵桐新近给她找的两个俏丽的丫头,一个个子高些,赐名菡香,一个个子稍矮些,赐名荷露

何满自然怀疑赵桐的初衷。

她本就是个护短的人,尤其是青暇和红绫,两辈子都跟着她,虽说有些小奸小坏,上辈子在外头也没少仗势欺人,可毕竟跟她风里雨里滚过,对她不离不弃,是以她不念小恶,对她二人始终存着一点儿维护之心。

尤其这世,她不肯掺和到和周仙仙的争斗中去,又有意的打消两人的争强斗狠之心,到了如今,两人也没露出做恶的苗头,何满是打算养她两个到老的。

赵桐就算不明白青暇和红绫对她的重要性,可他有眼睛能看到,这么多年,何满身边虽说也不时添些新人,但她二人的地位始终不曾撼动。

他不会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吧?

赵桐一抬眼就知道何满想什么,本来心里挺有气,正要说何满就是狗咬吕洞宾,不过看她圆瞪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戒备和审慎,带着几分如今已经少见的刁蛮和骄横,赵桐什么怨气就都没有了。

他耐心解释:“这两个人不是寻常的丫鬟,什么女红刺绣,什么厨艺首饰,她俩不说一窍不通吧也相差无抽,所以你别当她二人随便使唤,菡香有些拳脚功夫,荷露则擅辩毒\/药,也算是各有所长,把她二人放到你身边,起个防患于未然的作用。”

他说得这么谦虚,何满便不信那菡香只“有些”拳脚功夫,偶尔试了试,果然极尽精巧,如她自己说,虽不至于功夫高到天下绝伦,但空手对付四五个壮汉还是没问题的。

至于荷露就更不用说了,家里世代行医,她祖父这一支又专门研攻毒,她虽是女子,于她们兄弟姐妹这辈却是个中翘楚。

最难得的是她二人对何满并无骄矜和轻慢之意,就是规矩也是可圈可点,放到人群里,除了容貌过于俏丽了些,还真不显得出奇。

何满对她二人很满意,既是要进宫,自然要带着她俩。

太后寿诞,是周皇后和何贵妃联手准备的,周皇后自然没少受何贵妃的气。

她劳心劳力,生怕有一丁点儿疏漏,会惹得太后和陛下不满,是以兢兢业业,大事小情都亲自过问,一连小半个月都没睡好。

可惜何贵妃就有投机取巧的本事,明明她只是锦上添花,可偏偏撒娇撒痴,先在太后和陛下那里占了巧,两人都大加赞誉,赏了厚礼。

可到了周皇后这里,就成了中规中矩,表现得不是那么欢喜,只老生常谈的说她辛苦了。

周皇后气得肋叉子疼,她最恨的不是何贵妃,都斗这么多年了,小事上她没少占便宜,可那又如何?生了个没出息的儿子,没传到她一丁点儿的聪明,只有憨傻,到了也就是个没出息的王爷。

何贵妃这辈子也斗不过自己,周皇后只当她是手下败将,是以并不放在心上,她最恨的就是太后和陛下的偏心,如果何贵妃确实比自己做得好倒罢了,可分明是自己做得更好,他们却都有志一同的过分宠护着她,简直欺人太甚。

周皇后心里忌恨何贵妃,即使周仙仙再怎么劝解,她都不能纾解一二,此时再看周仙仙也不免迁怒,骂她:“以前只当你是个聪明伶俐的,青华眼里没有旁的女子,只得你与他略微亲近些,本宫还当你早就拿住了她的心,哪成想你竟连何家那蠢华都不如,好好的亲事弄的鸡飞蛋打。”

周仙仙气得吐血,分明是赵桐始乱终弃,姑母不思责怪他,怎么反倒怪自己?当下忍气吞声的道:“仙仙也知是自己愚笨,不堪服侍太子殿下,可,可,可仙仙实在做不来未成婚前便行亲近之事……”

说来说去,就是说何满不检点,赵桐不要脸,从前就勾勾搭搭,做下那种不要脸的事,反倒她是冰清玉洁,守己复礼的好姑娘。

周皇后见她还敢狡辩,不由得更气,道:“都是做妾,怎么姓何的贱人过得风生水起,你就被人撵出门了呢?”

周仙仙明知道周皇后是因为恨何贵妃,这才迁怒自己,可听了这话还是心里愤恨委屈。什么叫同是做妾,在姑母心里,妾也低贱不堪么?再说不管是妻是妾,还不是男人一句话的事?

赵桐也不知道到底是随了陛下,还是不随陛下,他偏对何满衷情,对旁人无情,周仙仙又能耐他何?

当下只是在一旁拿帕子捂着眼抽泣。

正这会儿宫人回:“太子殿处和太子妃到了。”

周皇后冷笑一声,对周仙仙道:“本宫知道你如今身份尴尬,也不乐意见人,那就早些歇着去吧。”

周仙仙只能忍辱含羞的起身辞别周皇后,从后殿角门悄悄回了自己的偏殿。

何满跟在赵桐身后,规规矩矩地向周皇后行礼。

若是只有赵桐一人,周皇后肯定舍不得他跪下行礼,可因为有何满,她就硬着心肠等他二人结结实实的磕完了头,这才叫起。

赵桐陪坐在周皇后身边,扮演着母慈子孝,何满则呲牙朝周皇后一笑,虽无言语,却意带挑衅。

看得周皇后一怔,这何满可真够骄狂的,都吃了那么大亏了,居然还敢在自己跟前挑衅?

赵桐察觉到她二人眼神交锋,气氛不太对,忙道:“母后,时辰不早,咱们也该给祖母拜寿去了。”

周皇后轻瞥他一眼,笑笑道:“有些日子没见,我瞧珠珠似乎更加美艳不可方物,倒是你太子府里会养人。不是说珠珠前些日子身体不适吗?如今可都大好了?”

何满笑道:“我年轻。”

她这话听着刺耳,可以理解成她年轻所以恢复得快,也可以理解成她年轻,以后不愁没有孩子,有本事周皇后就屡下毒手,也可以理解成她年轻,而周皇后已经老了,她总熬得过周皇后。

周皇后气得一噎。

赵桐不悦的看向何满。

何满挑眉道:“母后怕是多心了,臣媳并没别的意思。”

周皇后勉强笑道:“母后不过是担心你,你虽年轻,可也别仗着年轻就任事不管。”

何满笑道:“臣媳明白,身体是我自己的,就算为了殿下,我也得好好保重我自己。”

第230章 、示好

今天的更新。

周皇后直皱眉,何满先前还有那么一点儿真诚的恭敬,此时却大有不管不顾豁出去的架势。她什么意思?记仇了?要跟自己撕破脸?

呵,她记恨自己有什么用?难道她还敢忤逆不孝不成?她若有蛛丝蚂迹被抓着,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一脸真诚却满是嘲讽的道:“我知道你是个仔细的人,年纪轻轻,正是大好时光,不过白嘱咐罢了,也不过是怕你仗着年轻就不知轻重。”

何满陪笑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臣媳怎么会辜负母后的教诲,您放心,您说的每一个字,臣媳都记在心里,不敢有一日忘记。”

她讽刺自己年轻,何满就嘲弄她已经老了,横竖自己熬得过她。

赵桐见这婆媳二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各个话里夹枪带棒,眼瞅着又要掐起来,忙打圆场:“母后,咱们也该给皇祖母见礼去了吧?”

周皇后心里有气,道:“说着话就误了时辰,可不该去了,你们小夫妻两个成双成对的,倒是让人好生羡慕。”

赵桐听这话就不像好话,忙道:“儿臣夫妻只服侍母后就是。”

周皇后微嗔:“我不用你们服侍,没的倒让人说我坏了你们小夫妻的感情,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你们两个眼中可还能看见谁?”

不尴不尬的笑了两声,道:“我让仙仙服侍我就够了。”

赵桐垂眸没说话,他是个厚道人,既然已经把周仙仙打发到周皇后身边了,就没必要赶尽杀绝,只要她做得不过分,赵桐情愿养着这么个徒有虚名的侧妃。

他望向何满,希望她不要过多和周皇后计较,摆明了她是故意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若较真就上当了。

何满只无所谓的朝他笑笑,其实就是他宠幸了周仙仙又如何?她不在乎。

赵桐见她不在意,也没和周皇后一较高下的意思,忙回了她一个感激又欣慰的笑。

周皇后看着碍眼,便先打发他二人:“你们年轻人腿脚方便,就先走一步吧,别叫你们皇祖母等得久了,倒当你二人失了孝道。”

赵桐也巴不得先走一步,立刻带着何满出了周皇后的寝宫。

在太后的寝殿,何满遇见了周大夫人和周家的四姑娘周昭昭。

周昭昭就是周家大房的庶女,生得面容清丽,身段窈窕,一笑两颊各有一个深酒窝,十分可爱讨喜。

她今日打扮得十分醒目,桃红立领中衣,蛾黄绣梅花对襟禙子,底下是桃红百褶裙,露着一点红色的绣花鞋,更衬得一张小脸白如玉,一双眼睛水汪汪得十分甜美可人。

何满不由的感叹,真不怪她心眼儿不好使,这世家大族各个都有些不可告人的心思,周家也一样。想来周大夫人已经对周仙仙失望,心思却和周皇后一般无二,妄想着在赵桐这一辈仍旧出个周家的皇后,是以适时把周昭昭推了出来。

从前周家有意推举周仙仙,自然要压着周昭昭,是以两人同时出现在人前,周仙仙光彩照人,才德兼备,周昭昭却像个灰头土脸的丫头,可如今没了周仙仙的映衬,周昭昭一下子就显露出头角来。

周大夫人特意选这么个隆重的日子把周昭昭带在身边,其用意不言自明。

何满暗笑,真是才磕睡就有枕头,周家还真是识时务。

见过太后,何满又走向周大夫人,向她行了礼,望向一边的周昭昭,一脸惊讶的道:“这个妹妹,我瞧着好眼熟?”

周昭昭起身,微红着脸羞怯的给何满见礼:“臣女周昭昭拜见太子妃娘娘。”

周大夫人在一旁适时笑道:“珠珠怕是忘了,这是你昭昭妹妹。”

何满一拍手,道:“唉呀,竟然是昭昭妹妹,也是我这两年不在京里,乍一见妹妹出落得如荷艳牡丹,竟一时没认出来,真是该打。”

周昭昭低头一笑,道:“昭昭原本是想给太子妃娘娘请安的,只是怕太子妃娘娘不得闲,没的倒扰了您和太子殿下的清净。”

何满笑着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抿唇一笑道:“我是个爱热闹的,你若得暇只管来,我就缺个说话做伴的,你能来再好不过。”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听何满这么一说,不禁都望向她,有单纯讶异想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的,也有不免从她只言片语中试图寻找对自己有利的,就连太后都笑道:“听你说得这么热闹,倒是领过来叫哀家瞧瞧?”

何满笑眯眯的把周昭昭领到太后跟前,道:“皇祖母,您瞧瞧这丫头比孙媳妇怎么样?是不是比珠珠还可人?”

太后上下打量了一回周昭昭,又拉着她的手看了看那如雪一样的肌肤,这才放下,笑着对何满道:“各有千秋,她自然是好的,可你也样样不差。”

何满拍手,笑道:“是吧,我就说我眼光不错,看,连皇祖母都认可了,可见我眼光再好也没有。”

太后笑道:“这又不是你亲妹妹,你怎么倒比夸你自己还高兴?”

何满道:“谁让我没这个福气呢,可就算不是亲妹妹,我瞧着她就舒服,拿她当个妹妹待也就是了。”

太后笑笑,道:“未必以后没有姐妹缘份。”

她不是个多事的人,周家她得罪不起,何家她也不想惹,是以绝计不会当面说出“不如把昭昭赐给殿下,岂不全了你们姐妹缘份”这样的话。

不过周大夫人和周昭昭已经十分满意了。

可见何满只是对周仙仙不满,未必没有替殿下纳侧妃的打算,且她不吝啬当面对周昭昭示好,可见她对周昭昭有意。

她既有意,又得了太后的赞扬,以后周昭昭的前程注定错不了。

这一切落在周仙仙眼里,气得眼圈通红,绞紧了帕子,差一点儿就要失态。周皇后严厉的瞥了她一眼,道:“出息。”

周仙仙立刻就挺直了腰背。

她明白,一旦她失势,以后连个庶妹周昭昭都不如。周家对她已经失望,显然是拿她当了弃子。何满则有意拿周昭昭做饵,借以答到让自己深陷泥泞,永不得翻身的地步。

已经是生死对决,不是她死就是自己死,所以,何满,你等着接招吧。

第231章 、演戏

周昭昭得了太后和太子妃的青眼,不免心中得意,再望向立在周皇后身边,打扮得灰扑扑,有如普通宫女的周仙仙,不由挑衅的一笑。

周仙仙只装没看见,垂眸如木桩子一样的站着。

所有人都知道赵桐不喜欢周仙仙,好好的一个准太子妃,愣是给作没了,也就是她脸皮厚,居然委身做妾。但凡有血性的,早就三尺白绫吊死了。

这世人一向如此,如果周仙仙就此死了,世人虽然感叹,却不免高看她一眼,可就因为她苟延残喘的活着,反倒让人轻贱。

更让人耻笑的是,即使她委曲求全的委身做妾,居然也不得太子殿下的喜爱,可见定是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所以太子殿下才如此嫌弃。

才想起从前她名声震天,这会儿两相比较,不免让人唏吁。

从来都是胜者王侯败者寇,周仙仙彻底落败,自然连周昭昭都敢欺负她。

她故意举着酒盅来给周皇后敬酒,甜笑着叫着“皇后娘娘”。

周皇后一向不喜小妾生的庶子庶女,谁让何贵这个贵妾压了她一辈子呢,这也是她喜欢周仙仙,蔑视周昭昭的原因。

此刻见周昭昭妖妖乔乔,知道这是周家进一步的打算,心中很是不满,但以大局为重,她还不至于给周昭昭没脸,温和的笑着夸她一句“昭昭出落得越发出挑,本宫一时都没敢认,果然是大姑娘了”,喝了酒,又道:“别这么见外,你也同仙仙一样,称本宫姑母就是。”

周昭昭激动的直发抖,要知道这么多年,她都活得像个小老鼠,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侍奉着周大夫人,明明样样不输周仙仙,却不得不给她做垫脚石。

周仙仙得周皇后喜欢,三不五时就进宫,像周皇后的亲闺女似的,反观她,就算偶尔进了宫,皇后娘娘也跟没见着她一样,从来不假辞色,几时许她叫过“姑母”?

如今周仙仙不成了,不仅周家开始处处推举自己,连皇后娘娘也一改从前的倨傲,周昭昭激动之余也打起了戒备。

她更明白,从前自己是周仙仙的垫脚石,如今恰恰反了过来,她才是自己的垫脚石,只有自己处处都把她比下去,才有自己的好日子过。

敬完了酒,周昭昭起身,佯装站不稳,一脚重重踩在周仙仙脚背上。

周仙仙的宫装裙子长得漫过脚面,周昭昭这一脚,那裙子立时就脏了。这些都罢了,只她起身时那漫不经心的一笑,一撇嘴,轻佻的眼神,更让周仙仙脚背痛得难以用语言描述。

她紧紧握着拳头,才没一巴掌呼到她脸上,可到底轻蔑的低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上不得台面的贱货,再打扮得光彩夺目也不过是只山鸡。”

周昭昭假装抱歉的狠狠掐住周仙仙的手臂,十分抱歉的道:“呀,这位姐姐,实在对不起,我没注意脚下,不知可踩到你了?”

所有人都望过来,明知这是一场姐妹内讧的好戏,哪个舍得不看?

周仙仙是装惯了,演惯了的,没想到今天被周昭昭抢了先,且演得如此微妙微肖,楚楚可怜,心里是又气又恨,更兼其余看热闹的眼神太过明显,她脸上火辣辣的疼,有如针扎,是以木着一张脸,道:“不曾。”

眼睛里却满是怨毒:别演了,从哪儿来滚哪儿去。

周昭昭看周仙仙脸僵得和铁板也似,知道被众人瞩目,她心里难受,越发要装要演,含着泪道:“姐姐可是怪我了不曾?都是我不好,也不知踩疼了姐姐哪里,你要打要罚只管说,可千万别这样。”

周仙仙看她百般作态,气得肺都要炸了,忍不住道:“我说了你不曾踩到我,我也无需你的道歉,还请你回到席上去。”

周昭昭这才惊讶的道:“仙仙姐姐?居然是你?”

周仙仙气得七窍生烟:怎么就不能是自己?敢情她刚才一直装瞎吗?

周昭昭已经拉着她的手高兴的道:“仙仙姐姐,你怎么不回府呢?你不知道,我可想你了,听母亲说你已经不是殿下的……”

她忽的捂住嘴,道:“对不起,姐姐,是我有口无心,你别往心里去。”

周仙仙宛如被人在伤口上撒了盐,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来,却正对上周昭昭那满含挑衅的目光。她勉强道:“不会,谁让你是我妹妹呢。”

她意在提醒周昭昭,你醒醒吧,咱俩都姓周,才是正儿八经的姐妹,何满摆明了没安好心,你何必上她的当?

可周昭昭才不理她。就算明知道何满没安好心,可只有巴着她才能巴上太子殿下呀。尽管她和周仙仙才是亲姐妹,可那又有什么用?周仙仙如今就是个落架的凤凰,可连草鸡都不如,自己对她再好又如何?

所以周昭昭含笑道:“就因为你我是姐妹,想来姐姐一定更懂得此刻妹妹的心思,从前妹妹没少尽做妹妹的本份,如今也该姐姐做姐姐的本分了,姐姐说是不是?”

周仙仙气恼的道:“你,你休要得意,我可没你想像的那么落魄,就算你想踩着我上位,也要看清形势再说。”

周昭昭立刻白着脸,后退一步,怯生生的道:“姐姐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把个周仙仙气得要吐血,分明她没那么柔弱,可偏要做出这种小白花的凄楚情态来,倒像自己当众欺负她,给她没脸一样。

连周皇后都看不过眼,道:“仙仙,你是姐姐,昭昭是妹妹,就算她做得有不到的地方,背了人教训就是。”

何必当众给人点眼?是生怕她不够慈和宽厚,所以想方设法寻了机会就给庶妹没脸么?

周仙仙不欲再给人添谈资,当下低头道是,周昭昭却又装大方,拉着周皇后的手道:“姑母别错怪姐姐,都是我不好惹得姐姐生气,我知道她心情不好,只是不知该如何劝她,我,我很难过……”

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周皇后淡淡的道:“你是个好孩子,尽到心意就行了。”

周昭昭回座,朝着周仙仙挑衅的一笑,周仙仙却没看她,只不经意的掠过众人,落到何满身上。

第232章 、感慨

何满压根没那个兴致看这场姐妹相争的戏码。

她了解周仙仙,也了解周昭昭,她二人算得上是半斤八两,旗鼓相当,若要斗起来,各有胜负。这两姐妹其实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她利用起来毫无负担,也不担心会闹得不可收拾。

她只要隔岸观火就够了,至于谁能笑到最后,是不是能占得大便宜,何满一点儿都不在乎。

要说周家确实出人材,不说周仙仙是上辈子的太子妃,如果没有自己这个意外,她会一路顺风顺水的从太子妃做到皇后,再到太后。

周昭昭也是个有本事的,她居然能劝动周家,在周仙仙还是太子妃时就背叛了赵桐,伙着周家帮助赵檀夺得太子之位,最后荣升皇后,还生下了太子赵昆。

周仙仙最大的本事是会做戏,周昭昭也不遑多让,不过二人终究有差别,周仙仙演惯了,外头还顾忌着脸面,是以不像周昭昭那样豁得出去。

周昭昭早年吃过苦头,除了会做戏之外,更多了几分狠辣,凡是挡她道者,她都不惜用任何手段把那人除去。

只可惜到底是女子,眼见浅,手段拙劣,没有周家给她撑腰,她也就是个有些小心机的寻常女子。

所以她两人肯定要斗的,否则达不到何满的目的,只是她们再怎么斗,于何满来说也没什么兴味,她琢磨的是怎么把周家拉进这趟浑水。

她正低头沉思,忽然感觉有人用怨毒的眼神眯着自己,她只轻抬眼皮。对面的周仙仙已经垂眸避开,并未与她正面交锋。

何满轻笑了笑,起身离席,只推说要更衣。

避开人群,她找了个背风的长廊坐下休息。菡香和荷露忙上前服侍,要为她重铺锦垫。何满道:“不用费事了,我哪儿那么娇嫩,这会儿天暖和的很,坐一会儿不妨事。”

见劝不动她,两人只好作罢,荷露如同变魔术般拿出从太子府自带的茶水和点心,道:“娘娘刚才在席上不曾多吃,这是咱们自己带的,极为干净,娘娘好歹垫垫。”

何满就着她的手瞅了一眼,抬眼道:“你倒用心。”

荷露就笑:“奴婢也不过是奉了殿下的嘱咐。”

何满拈了个绿豆沙糕正咬了一口,听这话不由得垂眸,虽说脸上神色未变,却明显意兴阑珊,她放下点心,道:“我不饿,你们且去散散,我一个人走走。”

菡香和荷露不由面露疑惑,不知怎么她就不高兴起来。两人互看一眼,都有些踌躇不定,何满却已经起身,道:“不必跟着我,这宫里我一向最熟悉,去去就回来。”

菡香朝着荷露使了个眼色,等何满走远了,才悄悄绕道坠上去。

何满慢慢的随意闲走。她以为自己早把从前的恶梦都消化殆尽,今日见了旧人,才恍然惊觉:根本没有。

尽管她们并不知道前情,可是和她们面对面,何满就仿佛看到了她们脸上的嘲笑。她这又算什么呢?上辈子就是别人嘴里眼里心里的笑话,重活一回,也没什么起色,不过是屈从于赵桐,换得苟且偷生罢了。

她也曾劝过顾卫卿,为什么不选择原谅?

说这话时,她未必就真的原谅了赵桐,毕竟两世他不是同一个人,这一世他并未对她痛下杀手,甚至一反常态的对她特别的宠护。如果非要把从前的帐算到他头上,有失公平。

可谁又给她公平呢

曾经经历过的,并不单纯的只是一场恶梦,她记得每一个细节,只不过强行埋葬起来罢了。如今看着周昭昭,不禁想到从前她贵为皇后,看自己时的那种既戒备又厌恶的眼神。

和她那个姐姐周仙仙一样。

何满觉得可笑。

本来她二人没仇,且又隔得山遥地远,两人几年也见不上一面。她虽在赵檀跟前看似举足轻重,可其实赵檀对她并无男女私情,周昭昭对她颇多顾忌,也不过是自寻烦恼而已。

可她们看自己时就是满是戒备和厌恶。

何满对周昭昭没什么太深刻的印象,两人也没什么直接的恩怨情仇,只是她的存在,提醒着何满她曾身为公主,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每日里醉生梦死,面首无数,过得无比的奢侈和糜烂。

纵然上一世千不好万不好,可何满最终没委屈了自己,不像现在,要困在这一方之地,跟这个争跟那个斗,把自己活得格外狼狈。

何满感慨万千。

周昭昭的的出现像个引子,忽然就把旧事都牵扯了出来。何满莫名的就觉得自己可悲可笑,她在这不遗余力的上蹿下跳,也不知道背后有多少人在冷嘲和讽笑。

比如知情的赵檀?比如知情的顾卫卿?

何满无耐的笑笑。

她才从外头回来,就与周昭昭打了个照面。周昭昭恭恭敬敬的屈膝行礼,言笑宴宴的道:“太子妃娘娘这是去哪儿散光了?可是不胜酒力了?”

何满脸上浮起亲切的笑,道:“是,喝了两盅酒头有些晕,出去逛逛,你这是去哪儿?”

周昭昭俏皮的一笑:“臣女也不胜酒力,有些头晕。”

本来狭路相逢,不过就是打个招呼的事,周昭昭给何满让了路,她也就提步进了宴客厅。才坐下,就见何贵妃伸手招她,何满也就端了酒盅起身,假意给何贵妃敬酒。

何贵妃上下打量她,道:“瘦了。”

她自然也听说了何满小产的事,心里边是又气又恨,气何满仍旧脑子蠢,居然着了周皇后的道,恨周皇后当真毒辣,连自己的孙子都敢害。

何满笑笑道:“还好吧,我一直这样。”

何贵妃也不好说别的,只简单的嘱咐她:“你别不分好歹,跟不该置气的人置气。”

这是说赵桐呢。

何满点头:“我晓得。”

何贵妃看了看周仙仙,微抬下巴道:“你想找个人替你和她打擂台吗?”

何满微笑:“也不算,只不过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我就不用分太多心。”

何贵妃这才露出点儿笑模样,道:“别太相信人,谁都不要相信,你也不用太吝啬,该给她们些甜头就给些,但也别给的太多,否则养足了她们的贪心,到头来吃亏的还是你。”

桃花有话说:很抱歉,这文卡得太厉害,这个月一直断更,我打算结文了,回头也好准备新文。

又到了忙碌的周末,我恐怕又不能及时更新,请大家见谅。

第233章 、提醒

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何满随口问了问何贵妃:“姑母最近还好?您那腿疼的病没犯吧?”

当初周皇后和何贵妃打擂台,因着到底妻妾有别,虽说有陛下护着,可何贵妃也没少受周皇后挫磨,罚她跪是家常便饭,因此何贵妃落下了腿疾,一到阴天下雨,膝盖就疼得和针扎的似的。

何满自然知情,知道是好不了的了,可此刻问问也是关心。

何贵妃挑眉轻笑:“自然挺好,我你不用担心,如今你三表哥也有了孩子,媳妇也不是个惹事的,除了他本人有些不着调,我已经万事足矣。”

何满忽然问了一句:“陛下呢?”

何贵妃叹了口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半晌回了句:“我这大半生也就这样了,陛下对我恩宠最重,不管他宠着谁,我都是这宫里头一份。”

何满笑道:“这倒是,多年来姑母独得恩宠这宫里上上下下,谁不是看红了眼?不过这是姑母的福气,别人嫉妒不来。”

何贵妃听了这话,也只是挑挑眉,并不完全赞同。送她进宫,就注定这不是什么好去处,得不得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管她有多得宠,可这宫里永远不缺年轻漂亮如鲜花一样的年轻女人,虽说陛下一个月没少往她这来,可到底不如寻常人家的夫妻。

陛下于她来说是君,而她于陛下来说只是众多美妾中的一个。

何贵妃劝何满:“说给你听你别不爱听,男人啊,就那么回事,你别把情人字过多的放在他们身上,凡事多替自己考虑考虑。”

对男人的了解,何满自认比何贵妃经验多,她说这种经验之谈,也不过是她和当今陛下那点不可言说的委屈,于何满来说没什么大的助益,也不过是她说何满就听着罢了。

何满上一世没在京城多待,隐约是知道陛下和太子有过龌龊,至于为了什么,她却不太清楚,而且陛下离寿终正寝也没几年了,想来这时候应该有端霓才对。

可问起姑母,姑母语焉不详,也不知道是因为她不知情,还是说这其中有隐情。

姑母算是离陛下最近的人了,如果她都不知道,这事可透着几分蹊跷。

何满没那么急功近利,见何贵妃不说,也就不再问。

姑侄俩正说着话,就听苏贤妃笑盈盈的道:“何姐姐对太子妃这个侄女可当真看重,一见面就躲在一处说私房话,瞧这情形,怕是亲闺女也不过如此,只是倒冷落了亲儿媳,让妹妹这外人瞧着也有点羡慕呢。”

何满只撩了她一眼,压根没有回答的意思。

何贵妃也只是意有所指的朝她扬扬下巴,道:“妹妹也不必羡慕,你看还年轻,和陛下加把劲,早日生个一儿半女的,到时就有自己的亲闺女或是亲儿媳了。”

她一句话就踩到了苏贤妃的痛脚,让苏贤妃说不出话来。

苏贤妃和何贵妃是同时进的宫,年岁也相差无几,可她一生无宠也无子,如今都快四十的人了,又早失了颜色,陛下封她个贤妃也就是堵她嘴的意思,一年到头也去不了她那几回,她还上哪儿生一儿半女去?

何满笑盈盈的起身,提着酒壶给苏贤妃倒酒,道:“如今您也是我的母妃,若是不嫌,臣媳敬母妃一杯?”

苏贤妃悻悻的道:“我可没那个福分,正经你婆婆在上首坐着呢。”话是这么说,到底不敢对何满不敬,一仰脖喝了这盅酒。

何满不明白她忽然跳出来闹什么,索性斟了一圈酒,凡是在座的一个没落下。

太后笑眯眯的道:“以前见珠珠,那就是个跳脱的小人,一会也待不住,哪天不生事,定是她病了,可如今才过了几年?小美人长成了大美人,性子倒也沉稳了,可见还是太子会调理人。”

有人便附和道:“是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有福气。”

周皇后再不待见何满,这会也不能拆她的台,硬着头皮夸了她一句“孝顺”。

最后末座坐的是才进宫没多久的徐良媛,她年纪最轻,花朵一样的年纪,那小脸不抹胭脂就天然带着桃花一样的粉色,和上座的皇后相比,倒像是她的女儿一样。

何满同徐良媛打过交道,曾经托她向赵檀求救,当然赵檀没救就是了。

徐良媛家世不显,徐父只是个国子监祭酒,徐良媛是陛下出宫阴差阳错遇上的,一眼就相中了,辗转纳入宫中。

她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因着年轻,颜色鲜亮,才得了陛下的恩宠,可因为位份卑微,在这宫里没少受别人的闲气,她想有个一儿半女借以护身,不想进宫多年始终没有一点儿动静。

还是赵檀给了她一丸解毒药,她才知道从一进宫开始,她就被人下了绝子的东西。

只可惜这解毒丸于她也没什么大用,她后来虽怀了身孕,却一时不防摔了一跤,生生将五个月的胎儿小产,自此伤了身子,以后再也没怀过孕。

这其中有多少是周皇后的手笔,何满就不清楚了,但不用想也知道,以她的心性和狠戾,是不会错过任何一个铲除赵桐阻碍的借口的。

当然这些都和何满没关系,徐良媛的荣辱兴衰,何满都不关心,只不过既然敬到这了,她也就权当还个人情,敬了她一杯酒。

徐良媛早就听说过何满的英名,没进宫前也曾远远望见过,她有多骄横刁蛮,虽说不曾亲历,却也亲见,是以怎么也没想到她都成了太子妃,居然还肯对自己假以辞色,当下慌忙端起酒盅,含笑道:“太子妃折杀我了。”

何满笑道:“如今满座都是珠珠的长辈,良媛虽然年轻,却也当得起的。”说罢先干为敬。

有了这么一出,徐良媛更衣时卖了个人情给何满:“最近陛下心情不大好。”

这话有些莫名其妙,何满却隐约觉察出了陛下大概对太傅和赵桐都不大满意,所以这脾气,多多少少都会发泄到他二人身上。

赵桐她不担心,怎么说他们也是父子,虽说皇家没亲情,可赵桐一向为人谨慎,不会有被陛下抓住的把柄。

可何太傅就不成了,谁知道到底上一世想要除掉太傅的,究竟是陛下还是太子殿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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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出征

何满回府,听说了个不太好的消息:何泉回来了。

她当时心里就咯噔了一声,当年北漠不安分,兴兵来犯,赵桐忌惮赵檀不肯离京,便派谴了何泉代他前去,哪成想北漠偷袭,何泉不敌战死,到死都没能换个全尸回来。

也就是因为他的死,才开启了何家全家覆灭的大幕。

这一世,何满不惜动用任何手段,好不容易把何泉撵得离了京,就怕他重蹈覆辙,可他怎么又这个时候回来了?

赵桐倒是挺高兴,他笑向何满道:“大舅兄好不容易回来,你去吩咐膳房做些他爱吃的菜,再准备一坛子好酒,今晚我要与他不醉不归。”

何满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勉强笑着应喏。

这一晚,赵桐和何泉直喝到月上中天,醉醺醺的回来,路都走不直了。

何满起身相迎,赵桐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到她身上,压得何满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到地上,她抱怨的道:“殿下这是喝了多少?”

赵桐笑眯眯的瞅着她道:“本王已经许久没喝得这么痛快了。”

何满问:“为什么?”

赵桐但笑不语。

气得何满掐他:“爱说不说,殿下别呆坐着啊,水都准备好了,殿下去泡个澡。”

“我不要。”赵桐半伏在何满的肩上,道:“珠珠陪本王一起。”

何满拨拉开他,拒绝道:“才不要,我早就洗过了。”大半夜的他指定要折腾,还睡不睡了?

赵桐往床上一躺,四仰八叉的道:“你都不等我,我也不洗了。”

何满也不理他,接了青暇递过来的热手巾,直接盖到他脸上。热汽腾腾,赵桐惊声低叫:“烫。”

何满在他脸上一抹,这才拿下巾帕替他擦手,道:“殿下起来把醒酒汤喝了。”

赵桐嘟嘟囔囔,一点都不老实。

何满好不容易哄他把醒酒汤喝了,叫人给他宽衣,叹了口气,转身又吩咐红绫:“去瞧瞧大哥,是不是也醉得不省人事了?给他安排个住处,叫人把熬好的醒酒汤送过去。”

想了想又沉声吩咐:“拣老实的人送过去,若出了什么不该出的事,别怪我心狠手辣,翻脸不认人。”

本来何泉回京何满就不放心,这时候已经宵禁,显见他是不能回何府的了,他一个外男,住在太子府,但凡出点桃色事件,他自己名声尽毁是其次,惹得赵桐疑心重重,和他生了芥蒂,对他起了杀心就不好了。

何满纵然敢保证何泉是个洁身自好的人,不过她可不敢保证这太子府所有人都老实本分,万一哪个揣了恶毒心肠的人趁虚而入呢?

是以她特意把这事交待给红绫,叫她务必小心谨慎,别人可乘之机。

红绫转身出去,没一会回来回道:“娘娘放心,奴婢已经安排好了,大爷就在崇宁殿歇下,派了几个小太监随身服侍。大爷喝的并不多,已经喝过了醒酒汤,叫奴婢转告娘娘只管安心,凡事他心里有数。”

崇宁殿在太子府的西北角,算是这府里比较偏僻的院落,何满料想何满就住一夜,哪怕简慢点,他忍忍也就是了,总比生出别的事来让人放心。

赵桐喝了醒酒汤就睡了,何满却睡不着,翻来覆去,吵得赵桐也醒了,他伸手揽住她道:“你怎么了?有心事?”

何满僵住,半晌才摇头:“没有的事,殿下睡吧。”

只听赵桐道:“你别总动什么歪心思,周家那个小姑娘不是个好相与的。”

何满忍不住笑道:“殿下又知道了?”她想了想又道:“其实殿下是该多纳几个侧妃的,也好早些开枝散叶。”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没什么儿女缘,上一世她与周仙仙就一直没有子嗣。

赵桐道:“我都不急,你急什么?你怎么也得好好养养才是。”

两人竟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何满居然也睡着了,第二天起来,天已大亮,赵桐不在,她问起何泉,红绫报说他已经回了何府。

何满心里焦躁,明知道自己有话同他说,他怎么连面都不见就走?有心追到何府去,可府里杂事甚多,何满不能立刻就走,只得捺下心思先安排府中事宜。

晚间赵桐回来,何满还想跟他说一声明儿回趟何府,就见他神色不好,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赵桐灌了一大口冷茶,这才道:“有人检举两广总督李淮,说他贪赃枉法,草菅人命,养匪为患,与朝臣勾联,有不臣之心。”

何满莫名其妙的道:“他又惹着谁了?怎么给盖了这么顶大帽子?”

赵桐瞥了她一眼,神色莫名的道:“他是太傅早年的学生,拉他下马,意在打削太傅。”

何满心里一咯噔,却勉强笑道:“我爹的学生门徒多了,总不能他们犯了错,还要追究我爹的教化不力的罪名吗?”

何满虽是这么说,到底心里上了心,果然没多久李淮被押解回京,押入大理寺会审,不出两个月,便罪名既定,直接判了个斩立决。

何太傅那边也没消停,挑了人出来告发西北大营的周将军年来瞒报阵亡将士,骗取朝廷抚恤,仗势圈地,欺压百姓,吃空饷,虚报功等等。

何家和周家已经势成水火,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赵桐每天都早出晚归,回来也是满面阴沉,一脸疲惫。

何满不敢多问,只沉默的打理着他的衣食住行。

这一场争斗直到九月份才落幕,以周家损伤了周大爷周宁为最后的结果。

这是何满看到的,她没看到的是陛下对赵桐的戒心。他为了保住何太傅的门生,动用了他全部的力量,这也让成帝看到了短短几年,居然有大半朝臣都成了他的拥趸。

成帝十分震怒。

他还没死呢,且也刚显出点老态,这太子就已经迫不及待了么?

十月份北缰传来急报,说是北漠蠢蠢欲动,有兴兵作乱之势,成帝下旨,叫赵桐监军,何泉和周深辅军,带兵二十万前去御敌。

何满这些日子没闲着,一直在劝何太傅把何泉远远派走,到这时候方知道自己所做的努力没有一点效果。

不只何泉有性命之忧,还搭上了赵桐。

第235章 、路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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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几次想要见何泉,怎耐何泉整日忙着开拔之事,根本见不着人,就是赵桐,也有几天几夜没回府了,只派了人回来说要换洗衣裳。

何满没办法,只好自己回府寻何太傅。

何太傅倒是抽空见了她一回,不等她说,径直道:“珠珠,这些事,你就不要管了。”

何满敏感的问:“都什么事?”

何太傅不肯同她说,何满急了:“大哥为什么回来?是爹您同意的?为什么不同我说一声?当初送他走的目的是什么?如今朝中不太平,您怎么就同意他回来了呢?”

何太傅道:“不是他自己要回来的,是陛下召回来的。”

何满怔住,问何太傅:“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寻常人,何太傅或许还会说一句“大抵是老糊涂了”,可就因为是陛下,他什么都不能说。

何满问:“都说天家无父子,是他对殿下还是对您起疑心了?”

何太傅如果不说,何满可口无遮拦,是什么话都能说出来的。何太傅只好道:“大概两者皆有吧,据我所知,堪堪半年,陛下已经晕倒过三次了。”

还不是操劳国事晕倒的,而是在宠幸宫妃的时候,可他不仅不引以为戒,反倒勒令太医院调制什么长生不老丹。

太医院哪有那样的秘方?

陛下十分震怒,竟命他身边的总领太监去遍寻什么得道高人,就为了要研制出什么长生不老的秘药来。

长生不老的丹药尚未寻来,这事也做得十分隐秘,但总有那么零星几个好事者进献上了大被的丹药。

大抵是衰老的打击过大,陛下对权力的**越发贪婪,他更舍不得放权,也因此对赵桐百般忌惮。

上一世何满并未嫁给赵桐,何太傅又一向以忠于陛下扬名,所以陛下对何太傅还没那么大戒心。可这一世不同,何太傅是铁板钉钉的赵桐一党,陛下出手小试,就让赵桐自乱阵脚,为了保全何太傅,他不惜显露他的全部实力,这更让陛下恼羞成怒。

何满忍不住道:“他是不是疯了,难不成他还想废太子?”

那谁又说得准呢?陛下最不缺的就是儿子,哪怕是个小孩子,只要他布置得当,照样可以扶持得起来。

只是成年皇子不免要遭殃。

何满咬牙道:“那现在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吗?”

何太傅道:“静观其变吧。”

“可大哥他……”

何太傅摇头:“有殿下亲自出征,想来你大哥不会有太大危险,何况富贵险中求,他总不能……”

道理何满都明白,可她要怎么说?说赵桐不是个好主子,不值得何家倾尽全力的辅佐?那她嫁给他算什么?

何太傅又道:“真要他出了什么闪失,那也是命。”

这种事上何满还真插不上手,不过有一点让她欣慰的是,赵桐为了保全父亲,做了他最大的努力,也许上一世有什么误会,说不定就像这一世一样,是周家从中挑唆,覆灭何家,并非赵桐本意呢?

何满辞了何太傅回太子府,行至半路,车忽然停了下来。青暇掀开帘子看了一会,回道:“前面有辆马车撞了人,一时纠纷难断,把路阻了,娘娘您看?”

回太子府只有这么一条路,绕也无处可绕,何满道:“把车赶到一边,稍等一会就是。”想了想又命人:“过去看看,能帮着解决就帮着解决了吧。”

护送何满的侍卫应声而去,青暇问何满:“娘娘要不要下车松快松快?”

何满摇头:“不必了。”

正说着,车身猛的震荡,何满差点儿没从车下摔下去。青暇恼了,跳下车问:“谁这么不长眼,没看见车在这儿停着吗?往哪撞呢?”

那车夫忙赔礼:“实在对不起,这路太窄了,小的想掉头来着,结果就撞上了贵人的车驾。”

那马车上写着个周字,青暇也知周家和何家已经不共戴天,当下也不欲多事,喝斥了那车夫两句,就打算就此息事宁人,不成想那马车帘子掀开,一个曼妙女声道:“到底撞着了谁?可撞个好歹?”

听这声音耳熟,青暇就没急着上车,等那女子下了车,青暇眼都瞪大了:“是你——”

那女子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长得略显稚嫩,却已经做妇人打扮,身穿大红销金通袖袄,底下藕色绫裙,头上珠光宝气,每件首饰都名贵不凡。

不是别人,却是周深的夫人曲眉。

她望向青暇,挑衅的问:“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青暇姑娘,敢问车里坐的可是太子妃娘娘?”

有着从前的几面之缘,且她也曾不住嘴的叫自己姐姐,青暇还打算跟她亲热的叙个旧,没成想她态度如此倨傲,简直莫名其妙。

她是离了太子府,攀了高枝了,可用得着这么显摆么?是,她从前的经历不太荣耀,但现在的身份就很高了么?

当下青暇也就淡漠的屈膝行礼道:“婢子青暇见过周三奶奶。”又道:“太子妃娘娘就在车上。”

曲眉似乎很享受“周三奶奶”这个称呼,嫣红的樱唇一抿,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来,道:“罢了。”往前走了两步,道:“可否请太子妃娘娘下车一叙?我可有些日子没见过娘娘了。”

青暇一蹙眉,心说,你以为你谁啊?见娘娘不说过去见,还要娘娘下车迎合你?你脑子怎么长的?

青暇却没说什么,趋近马车,恭敬的回禀道:“娘娘,是周三夫人求见。”

何满根本没把周三夫人和曲眉联系到一起,只淡淡的道:“不必了。”

曲眉在车外听得清清楚楚,她上前道:“太子妃娘娘,既是前路相阻,何不下来与臣妾一晤?还是说,您不敢见臣妾?”

何满从前最受不得这激将法,肯定早就挑帘子下去了,可现在她没心情和不相干的人置这些闲气,当下淡淡的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

她吩咐青暇打起帘子,似笑非笑的望了一眼曲眉,道:“原来曲姑娘已经成婚,如今已经坐实了周三奶奶的名号,原是我疏忽,合该给你送一份大礼的。今日倒是巧,你是来单纯给我请安呢,还是来感激我?”

第236章 、赝品

曲眉年纪小,不是特别懂事,因着周仙仙派人回周家私下里同曲眉说,周深之所以娶她为妻,并不是对她一见钟情,而是他心里念念不忘的乃是何满,而她相貌、身量、形容,与何满有几分相似,这才把她从赵桐那里讨了来。

曲眉年轻气盛,哪里受得住这个,一次两次或者还不信,可听得多了,不免把何满深深的恨进心里。

因着阶关系,她轻易不得入宫,何满又不是个爱热闹的,两人不大碰得上面,哪成想今日倒在路上遇了个正着。

曲眉心中怀恨已久,这个时候不免意气用事,让车夫径直撞上了何满的车。

这会儿听何满这么说,不禁气得脸通红,她木着个脸道:“娘娘这话,倒叫臣妾糊涂了,臣妾为什么要感激您呢?”

何满摇头笑道:“都说新人入洞房,媒人扔过墙,看看,你们小夫妻合合美美,倒把我这玉成好事的媒人扔到了脑后,罢了,也幸亏我压根没指望着你感激我。”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曲眉就更怒了。

当初自己还挺感激她的,毕竟能嫁周深为正头夫人,总比给太子殿下做无名无分的妾室的好,哪成想她和周深还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她是拿自己打发周深呢吧?

呸,真不要脸。

曲眉忍不住质问道:“娘娘为何要玉成此事,您自己心里清楚。我倒没听说过这做贼的不但不心虚,反倒还要人感激的道理。”

何满垂眸打量了她好一会。

这人疯魔了不成?无缘无故,怎么倒说这种疯话?她是无知无畏呢,还是天真无邪,居然敢指桑骂槐骂自己是贼?

何满不欲和她计较,只摆摆手道:“话不投机半句多,想来我与周三奶奶无缘,天气怪凉的,我畏冷,就不陪着你说话了,周三奶奶请自便。”

青暇也就放下帘子,躬身对曲眉道:“三奶奶请慢走。”

曲眉却羞愤交,对车里的何满喊:“我知道你心里有鬼。”

何满轻支下巴,浅淡的笑起来,她亲自打开帘子,望着被青暇押住的曲眉,道:“原来蠢人是这个样子的。”

从前她就这么蠢,人家不跟她计较,她还当人是怕了她,如今亲眼看着蠢人犯蠢,她还真是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

何满吩咐人:“把她嘴堵上,捆了送回周家去。”

她跟别人不一样,不高兴就是不高兴,不会暗中使阴招下绊子,谁惹了她不高兴,她明着打脸打回去。

曲眉还想喊,早被青暇带人捆了堵住了嘴。

正闹着,有人喊:“周大人——”

曲眉一见周深,脸上便露出了羞愤和求乞的神色。只可惜说不出什么来,只一双眼睛里全是泪。

青暇一顿:“娘娘?”

这还真是不凑巧,被周深抓了个现形,可不是叫娘娘难做人了?

何满一点都不心虚,也不畏惧,只瞥了青暇一眼,道:“退下吧。”

周深上前,恭敬的行礼:“太子妃娘娘。”

何满叫他起,也不作声。

周深看一眼曲眉,道:“微臣贱内还是个孩子,言语举止难免有些孟浪,还望娘娘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她这遭。”

何满也不跟他来虚的,道:“饶她容易,不过她的嘴可不太严实,有的没的,统统往外头倒,真假倒没人追究,只是凭白给我泼一盆脏水,我可不是受得住的脾气。”

周深微躬身:“微臣知道,以后一定严加管束,绝不再叫她碍了娘娘的眼。”

何满啪一下放下车帘,道:“放人。”

前头道路已经通畅,何满的车驾很快杳无踪迹,周深躬身直等何满走远,这才回头看曲眉。曲眉堵嘴的帕子已经被扯下来了,只是手还被绑着,可怜兮兮的望向他:“三爷——”

周深微微一笑。

曲眉被他的笑迷得心神一荡,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不过料想他能笑出来,就是不计较自己的意思,不由得回他一笑。

周深弃马登车,与曲眉对面而坐。

曲眉讨好的沏了茶送到他跟前,小声辩解:“我也没做什么,是她不冷不热的说什么我要感激她之类的话……”

周深压根没心思听她辩解,她刚才做了什么,他自己有眼睛,早就看在眼里。他放下茶碗,看向曲眉,不无惋惜的道:“我当初果然错看了你。”

曲眉怔住:“什么?”

周深虽是神色平静,可眼眸漆黑,已经露了杀意:“娶你是大错特错,你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草鸡,原以为锦绣华裳的生活能让你多点自信,不成想反倒把你捧得晕头转身,连从前那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了。曲眉,你听好了,以后你不得出院门半步。”

曲眉彻底傻了:“你,你什么意思?你要,软禁我?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忽然醒悟过来,曲眉咬牙切齿的道:“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她,你当初娶我也不是真的想娶我,你心心念念,惦记的也不过是她。凭什么你要拿我当傻子耍,现在奸情泄露,你就要杀人灭口吗?”

周深并不愤怒,只抚额微笑,一副“你怎么这蠢,简直让人不忍直视”的模样,他的轻蔑和鄙薄如此轻浅,仿佛春风里廖落的花香,可落在曲眉眼中、心上,不啻于狂风巨浪,愣是打击得她灰头土脸,一个字都骂不出来。

周深并不解释,也无劝慰,只平静的道:“休会送到你手上,你若愿意,周家给你留一线存身之地,你若不愿意,我两倍偿你的嫁妆,将你送回曲家。”

曲眉猛的往前一扑,被周深抬臂架住,她跪到那,号啕大哭:“不,你不能休了我,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呀,你别送我走,出了周家,我还能去哪儿?你是想逼死我吗?三爷,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冲撞太子妃,可我也是……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是一时糊涂,三爷,你饶了我吧,我真知道错了。”

周深只淡漠的看着窗外,声音低沉的道:“一直觉得你像她,原来赝果然是赝,你除了蠢劲像她,还有哪像?到底跟她是不同的,既无傲骨,又无傲气,不过是她脚上的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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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托付

今天的第二更。

何满并没把曲眉放在心上,事后得知周深休妻,也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她并不觉得周深是替自己出气,他不过是觉得看错了人,及时修正错误罢了。

不管前生还是今世,毋庸置疑,他都是个有能力的人,想要什么的女子为妻不能?反倒是低娶了曲眉,无形之中反倒拉低了他的格调。

再说曲眉不是个有心机的,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什么,长此以往,定然只会给周深招祸,他若不及早处置了曲眉,早晚是个大麻烦。

赵桐倒是问起何满:“远博的媳妇怎么惹着你了?他倒还正儿八经的向我赔礼道歉,还要我务必转告你一声以后再不会了?”

何满道:“不过是那天街上她车撞着了我的车罢了,我都没当回事,怎么他倒当成事了?”

赵桐格外打量了一回何满,问:“真的没事?”

他这话,倒不像是问她和曲眉,而是问她和周深了?

何满好笑的道:“你说还能有什么事?”

赵桐悻悻的道:“本来我还挺庆幸,谁知……远博要留在京城了。”

何满气得掐他:“他留不留京城关我什么事?我还能趁你不在,偷溜掉是怎么着?”

赵桐回身抱住何满道:“那你发誓……”

“我发什么誓。”何满推开他,道:“我正想和你说呢,你和大哥出征,我也要南下。”

“你去做什么?”赵桐紧抓住何满的手腕,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去接大嫂。”何满拨拉开他的手,看着他的脸笑道:“行啦,行啦,我能跑到哪儿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能跑,你还不能追?”

赵桐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可他总觉得哪儿不对,一时没想到,只好把这事撂下。

十月中旬,赵桐和何泉带兵北上,何满也在第二天的时间悄然南下。

她先去宁州见何泉的妻子徐氏,只说爹娘也想她们娘仨了,所以派她来接她们。徐氏也就收拾行李,同何满一起回程。

半途小侄子何宁感染了风寒,一行人在客栈略事休息,何满派人去请郎中,她陪着徐氏在屋里看顾着何宁。

何宁已经三岁了,长得白白净净,和何泉一般无二,十分可爱讨喜。

徐氏握着他的小手,一脸的焦急和担忧。

何满打发了丫鬟们出去,握住了徐氏的手,道:“大嫂,我知道你担心宁儿的病,可急也没用,都得等郎中瞧过了再说。”

当初何泉先回京,徐氏没一起跟着就是因为一双儿女太小,怕路上颠沛流离,他们两个受不住,这会果然病了一个,徐氏不敢对何满有怨言,只恨自己没照料好,此时还要苦笑着对何满道:“我没事,倒让妹妹担心了。”

这一抬头,才发现何满神色极为郑重,徐氏一怔。

何满朝她递了个眼色,道:“这郎中呢,也是治病不治命。”

徐氏手一紧,就要说话。

何满却又道:“你还有筝儿要照料,别回头宁儿好了,她倒过了病气,如果大嫂放心,不如把宁儿交给我?”

“我……”徐氏颤着唇想要问,却只动了动唇,什么都没说出来。

何满按着她的手背,问:“大嫂可信珠珠么?”

许久,徐氏才道:“我,自然是信的,只是……”说着话眼泪成串成串的落下来。

何满郑重其事的道:“你放心,他不只是你的儿子,更是我的侄子,是何家唯一的血脉,我便是不要自己的性命,也必不会慢怠于他。”

徐氏忍不住争取道:“若是我随了他……”

一起走呢?

何满摇头:“你当为何我急着来接你?真等陛下派人,就什么都迟了。”

徐氏点点头,再恋恋不舍的看一眼宁儿,捂着嘴道:“我知道了,再让我陪他一晚,明儿我就……”

何太傅很快接到了徐氏寄回来的信,宁儿因染了风寒,不得不在半路停下来治病,却因为病得太重,当地又缺医少药,终究不治夭折。

那信上满是泪痕,有几个字还污了,何太傅长叹一口气,把信收了,叫人:“给夫人送过去。”

何夫人见信不禁大哭,嘴里叫着“宁儿”,险险晕过去。

何家人赶紧通知何太傅,又即刻去请太医,很快阖京都知道何太傅长孙因病夭折。

何满是连夜走的,她没给徐氏留下只言片语。

徐氏也知道她是为了何家,此事非同小可,一旦被人知晓,何家就是欺君之罪,是以只敢捂着嘴哭,却不敢出声。

何筝不见何满,还问徐氏:“娘,姑姑哪去了?”

何满一直以男装示人,除了亲近的知道是何满,对外只管是何家管事。徐氏忙捂住何筝的嘴,暗暗后悔不该让她知道内情,她人小,又没心机,恐怕被人一问就全说出来,当下十分严厉的道:“别胡说,你姑姑是太子妃,人一直在太子府,怎么会跑这么远到这来?”

何筝人小却机灵,见母亲不似往常那般温柔,当下闭紧嘴,表示她知道了,只是四顾不见何宁,又问:“娘,弟弟呢?”

徐氏泪如雨下,捂着嘴哭了半晌才道:“你弟弟,染了风寒,已经没了。”

何满把何宁送到了顾卫卿处。

顾卫卿见她抱个男孩过来,哭笑不得:“你倒信我,怎么不送到六殿下那里?”

何满挑眉道:“白送你一个儿子,怎么你还不愿意?”

顾卫卿无耐,接了何宁,打量了半晌,道:“倒是个可爱的孩子。”见他睡着,也不打扰,吩咐人抱下去,对何满道:“行,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放心,有我一天,我就护他一天。”

何满对顾卫卿的本事很是笃信不疑,她居然跪了下去,道:“何满谢你大恩大德,若此生无缘,你就当吃个大亏,白养个孩子吧。我何满不求别的,只求你能把他养大成人,平安到老,将来能给何家满门立个长生牌位,逢年过节能按时祭奠即可。”

顾卫卿扶她起来,道:“你一向知道,我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你把他托付给我,实是冒了天大的风险,不过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食言,这点我顾卫卿可以以人保证。”她顿了顿,道:“你当真觉得……事情会坏到原先那个地步?”

何满道:“不知,但我不惮做最坏的打算。”

第238章 、打算

今天的更新。

虽然何满一直管赵檀叫六哥,从前也颇有交情,但她还真不信任赵檀,也不放心把何宁交给他,男女究竟有差别,照顾孩子方面,赵檀终究不足。

赵檀也表示理解,他不会撒谎说会把何宁当成自己亲儿子,顶多就是平平安安的将他养大,至于说有多少感情,他可真不敢保证。

何满问赵檀:“六哥曾经沧海,如今对那个位置可还有念头吗?”

赵檀好笑的看着她,道:“你什么意思?又撺掇我?如今可不比从前,太子之位坐着的人可是你的男人。”

是不是傻?真要他当了太子,赵桐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赵桐都死了,何满这个太子妃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何满轻抚鬓角,无所谓的笑了笑,道:“六哥怎么不说我是在试探你呢?”

赵檀一凛,他怎么忘了,女生外向,凡是嫁了人,肯定会一心一意的替所嫁男人打算。

何满已非从前的何满,虽然仍旧有些从前的影子,可她确实没那么蠢了,她所表现出来的口无遮拦,怕是也和从前不同。

赵檀不确定是她自己问的,还是替赵桐问的,立刻正色道:“我已经在二哥跟前发过毒誓的,此生此世,对那个位置都不会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何满却轻笑一声,柔媚婉转的道:“六哥这么郑重其事做什么?我不过是随便问问,你倒当真了?”

赵檀只笑笑,没说话。

何满又问:“一山不容二虎,六哥可想过以后有什么打算?”

赵檀不怎么正经的道:“敢问太子妃,你这话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得了二哥的授意?”

何满反问道:“有什么分别吗?”

确实,没什么太大的分别。哪怕就是何满的意思,如果他真的不想和赵桐一较高下,留在这里也注定没什么好下场。

他不恨赵桐,如果是他,他也不会留赵桐。

赵檀被噎得有些悻悻,道:“你放心,我确实没有和二哥争的意思,只等航路一开,我就会离开。”

他问何满:“你有什么打算?别告诉我说你要和二哥白头偕老,相濡以沫。”

何满失笑:“为什么不能?”

赵檀只是嘲弄的道:“能不能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因你叫我一声六哥,又问我有什么打算,本着礼尚往来,我好歹总得问你一声吧?”

知道赵檀是恼了,可何满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她沉默了一瞬,同赵檀道:“既是六哥要走,不如走得更干净些。”

赵檀大惊:“什么?”随即恼恨的道:“何满,你不会吧,你竟然还想剥削我?我凭什么会束手就擒?若是连最后一点儿身家都拱手送你,将来注定是个死局。”

何满沉静的望着他,道:“不会,如果六哥不信,我也发个毒誓。”

赵檀摆手:“别了,说出去倒像我欺负你,只是……”他垂眸沉思了一瞬,问她:“你是防着父皇还是防着二哥?”

何满也不避诲,他问她就答:“两者都有。”

赵檀啧了一声,道:“你和二哥成亲也有些日子了,再加上从前的情份,怎么说也不该像现在这样的疏离和戒备。你倒好意思说,你可拿什么和他白头偕老呢?”

何满也不恼,只轻描淡写的笑了一声,道:“我也不亏啊,好歹还算得偿所愿,你又比我好到哪儿?到现在了,你碰过顾公子一个手指头没?”

一句话戳了赵檀肺管子,他脸都青了,不过好在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没那么轻易动情绪,只同情兼怜悯的瞥了一眼何满,幽幽的道:“何满,咱俩是大哥别说二哥,其实谁也不比谁强。你觉得你这样就真的不亏?和我上一世有什么分别?如果你总抱着这样的念头,你们两个不会有好结果的。”

何满也不当他这话是诅咒,反倒嫣然一笑,道:“所以想跟六哥提前通个气,哪天六哥想出海见见世面的时候,给珠珠留个位置。”

赵檀震惊的望着何满:“你……不会,说真的吧?”

何满漫不经心的道:“什么真,什么假?都说树挪死,人挪活,我好歹活过两辈子的人,都没顾公子一辈子过得精彩,再坏再坏又能坏到哪儿去?”

“那你还要我的兵做什么?”

何满站起身,朝着赵檀投了一个轻佻的眼神,道:“谁知道呢?横竖都是你们家人,打从根上就坏了,没一个好东西,为了自保,不,是借你的花,献我的佛,我总得给自己留条退路。”

她这话说得轻飘飘的,赵檀却直咬牙。

他和何满的想法一样,打从回来,他的目标就一直是找顾卫卿,想和她再续前缘,但他毕竟是当今圣上的皇子,与赵檀年纪相差不多,是他极为有力的威胁,就算赵桐没有上一世的记忆,凭着本能,他也会把自己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是以赵檀这么多年没闲着,竟为自己谋退路了。

何满倒是狠,她一句话就把自己的退路变成了她的,还要被她骂自己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便宜事?

他气恨的道:“我凭什么要帮你?”

何满不要脸的道:“我可怜啊。”

“你,你还可怜,你如今可是太子妃,我只是个封藩的王爷,怎么看都是我得求着你赏我一条活路,给我一口平安饭,到底谁可怜?”

何满无所谓的挑挑眉,道:“六哥这话说得亏心不亏心?上一世我可是舍了脸面和身子,没少帮你。虽说我够蠢吧,但你总得承认,赵檀是我替你除掉的吧?不把他除掉你能荣登大宝?做人得讲良心,你可不能过河拆桥,再说我还没跟你讨利息呢。”

气得赵檀直拍桌子:谁稀罕你帮?谁稀罕做皇帝?

何满堵他:“你坐过了才说不稀罕,可当初你不惜拿自己的婚姻做筹码,图的又是什么?”

他们俩还真是老鸹落在猪身上,谁也别说谁黑,一提从前,各个都是血泪史。扒来扒去,除了伤人伤己,真没什么大用,这帐根本就算不清。

赵檀挥手:“行,行,姑奶奶,您甭说了,我给,我把压箱底的老本都给你,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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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自谋

今天的第二更。

毓秀宫里,周皇后坐在榻上手捻佛珠,喃喃的默诵经文。

姑姑进来回道:“娘娘,周姑娘来了。”

周皇后只抬了抬眼皮,没说话。

周仙仙进来,手里捧着一摞经文,福身给周皇后请安:“娘娘,这是仙仙闲暇抄的经文,都是给殿下祁福的。”

周皇后点点头,示意她坐,自己则直到把经文默诵完才放下佛珠,道:“辛苦你了。”

周仙仙比先前憔悴了不少,不知是不是熬夜的缘故,她眼底一片青黑,并不谦逊说“应该的”,只是默默坐到周皇后下首。

周皇后看她可怜,不由的软声道:“我看你这些日子清减了不少,可是身子哪不舒服?”

周仙仙摇头,只是眼圈却红了,哽咽着道:“就是想爹,想二哥。”

周家与何家对决,折了周二老爷和二房长子,也就是周仙仙的兄长,她这一房几乎全部覆灭,只剩了一个她。

周皇后也于心不忍:“逝者已已,活着的还得好好活下去,你放心,有我,有你大伯呢,定不叫你孤苦零丁受了欺负去。”

周仙仙心里冷笑:自己爹娘活着时,好好的亲事愣是让何满抢了去,如今爹娘没了,自己还能怎么不孤苦零丁不被欺负?

这阵子,周仙仙心理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越发明白光靠自己,是没法和何满做对的。可让她放弃,又不可能,先前与何满只是夺姻缘之恨,如今又添了杀父兄之仇,这辈子,她与何满不死不休。

周仙仙跪下去,道:“娘娘,仙仙想跟您求个恩典。”

周皇后伸手扶她起来:“有话你慢慢说,虽说你是我侄女,可我却当你是亲闺女疼,但凡你有什么要,我都会尽力而行。”

周仙仙以头触地,道:“那就请娘娘开恩,替臣女赐婚吧。”

周皇后倒是不意外,她叹口气道:“你到底,想明白了?”

周仙仙道:“是。”

周皇后同情的瞥了她一眼,她年轻着呢,颜色也堪好,及早从赵桐这棵树上下来,于她来说恰是解脱。

周皇后点点头:“这就最好,你到底年纪还小,人生还长着呢,总不能就这么年复一年的耽搁下去。青华是个糊涂的,他看不到你的好,那是他没福气。你放心,我一定会用心替你挑一门好亲事。或者,你有相中的哪家子弟,说出来我替你做主。”

周仙仙忽然就笑了笑,道:“不瞒娘娘,臣女确实已经有了人选。”

周皇后好奇的哦了一声。

周仙仙也不怕她嫌弃自己不够贞节,陈述道:“臣女如今孤苦零丁,失了恃怙,不管嫁进哪家高门大户,都注定是要受挫磨的,又无父兄做依靠,难免被夫家轻慢,所以,与其嫁过去委曲求全,做小伏低,不如寻个自在闲人。恳请娘娘做主,替臣女和六殿下赐婚。”

周皇后先还满是同情的听着,到最后满脸震惊:“谁,你说谁?”

周仙仙仰头道:“对,就是六殿下。”

“赵檀?你和他……”

周皇后想问,你怎么就相中了他?他就是个籍籍无名的皇子,很小就出京了,听说也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主。虽说有个封地,可离京城天遥地远,哪里有京城的半分繁华。

她居然宁可把自己流放到千里之外?

周仙仙的话,周皇后一点都不认同,别说她爹娘死了,可周大老爷还在,那毕竟是她的伯父。再说自己对她有多喜欢,满京城谁不知道?不管她嫁进哪家,谁敢给她屈受?

她之所以选择赵檀,一是因为他确实是个自由身,山高皇帝远,没人在他头上管东管西,真要他们两个成亲,日子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再舒服也没有。

二则,赵檀毕竟是皇子。只要他是皇子,就总有翻身的可能性。真要这样,她可就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

她到底是当自己傻呢,还是已经恨上了青华和自己,誓要和青华撕破脸,从此不两立了呢?

周仙仙微仰头,含着眼泪道:“娘娘不必怀疑,臣女是您从小看到大的,诚如您所说,臣女说是您的亲生女儿也不差什么,这么多年,臣女什么脾气,什么禀性,别人不知,娘娘还会不清楚吗?臣女与六殿下从未有过交集,更别说什么私相授受。”

周皇后有些尴尬:“我自然不会怀疑你的行。”

否则那像什么话,不是打自己脸吗?怎么说她也是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如果是个轻浮的,见着个男人就肖想终身大事,岂不是说自己教女无方?

周仙仙低下头去,眼泪如断线珍珠,扑簌簌落到地衣上,很快洇进地毯里,消失无踪,可她周身所散发出来的哀伤和凄清却让人动容。

她哽咽着道:“臣女自是知道姑母想什么,可臣女也是没有办法的选择。满京城都知道臣女是被太子殿下退了亲的,又不明不白的过了这么多半年,妻不妻,妾不妾,连个正经名分都没有,明着暗里都在讽刺嘲弄臣女。不说哪个男子还敢娶臣女,就是敢,臣女也没脸见人,更别说以后在京城里走动。六殿下远在宁州,离京城几千里之遥,就算有流言也有限,到那里臣女一人独大,就算六殿下不肯照拂,臣女亦可安身度日。”

周皇后就快要被周仙仙给说服了,只是仍然犹豫不决,她一方面觉得周仙仙说得有道理,一方面又心里起疑,正自摇摆不定。

周仙仙又添了一句:“六殿下动向不明,臣女嫁过去,也能时不时和姑母互通往来,也好防患于未然。”

这是周皇后最大的心病,成年皇子,除了养废了的赵楠,不着调的赵桉,可不就剩赵檀是最大的威胁了么。

偏他离得又远,周皇后想为难都鞭长莫及。

周仙仙这句话,算是摸准了周皇后的脉,说中了她的心事,她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事关系着你的终身,容我好好想想。再则,老六那也不知道……”

剩下的话她没说,赵檀就是个不驯的,要不怎么可能那么小就离了京?陛下对他情份也有限,前两年也不是没想着给他指门亲事,可他百般推拒,就是不肯,不然也不会蹉跎至今了。

周仙仙可是周家的姑娘,万一他不同意驳了,可叫周家脸面往哪搁呢?

第242章 、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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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深在城门处遇见了何家人,是何家的管家何习,既见着周深,且他又与自家大爷何泉相交甚厚,断没有不打招呼的道理。

何习上前笑嘻嘻的行礼:“周大人怎么在这儿?”周深拢着马鞭,状似无意的在手心轻磕,道:“身有要务。”

他一向深得帝心,既然他说有要务,何习哪敢评,正打算走,周深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何习不敢不答:“奉了我家老爷的吩咐,来城门接大奶奶和孙小姐。”

周深道:“不是说子澈的媳妇生了龙凤胎?别人家都是重男轻女,怎么到了何家,反倒反过来了?满口都是孙小姐,孙少爷居然只字不提?”

何习敛了笑意,道:“周大人有所不知,孙少爷没福,这不路上染了风寒,偏那地又缺医少药,这不就……唉,消息传到京城,太傅和夫人都病倒了,就是大奶奶也是一路多病多灾,本该十天前到的,可小人在这城门候了这么久了,连个人影都不曾见。前天大奶奶着人送信,说是就这几天,这小小人不敢怠慢,可不就亲自来城门守着了?”

周深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何习一时也弄不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如果论私交,他不该这么冷淡。如果论公事,他表现得也太冷漠了些。

何****觉得不太妙,朝着身边的小厮一挥手,道:“行了,怕是今天又白等了,你们在这守着,我去陪周大人喝碗水酒。”

说时来请周深。

周深讳莫如深的摇头:“周某确实有要务在身,恕不能从命。”

何习哪敢勉强?就他也配请周深喝酒?不过是个由头,见他不肯,便拱手告退。

他情知不好,忙派人回何府报信。

却说城门口果然截住了徐氏。

徐氏身边人都是从前何家老人,因着何太傅的身份在那,在京城虽说不至于横行无忌,为非作歹,可也一向只有别人奉承他们的份,还从没人敢拦他们的车驾呢?

何家人不愤,守门的士兵却又得了周深的严令,一时争论不休。一个非要查马车,一个非得不让,竟吵得不可开交。

周深大步往前,两拨人纷纷住嘴,都给他见礼。

何泉身边的长随朱赤便陪笑道:“原来是周大人在此习办公务?只这车上是我家奶奶和孙小姐,因长途止跋涉,疲惫非常,还请周大人高抬贵手,行个方便。”说时递上沉甸甸的荷包,陪笑道:“兄弟们辛苦,请兄弟们喝杯水酒。”

话没说完,周深一扬鞭,把那荷包远远的抛出去,笑道:“果然不愧是何家人,这托词都一样,手段更是雷同,我周某还真就不差这一杯水酒,所以不必了。”

朱赤听这话不对,心里就咯噔一声,他陪笑道:“是,都是小人的错,大人有要务在身,小人岂敢冒昧打扰?”

周深挑眉,讽刺的笑了一声,道:“既然大家都是明白人,就不用我废话了吧?我也是例行公务,还请尊架行个方便?”

朱赤在他面前真不敢犟嘴,闻言只好躬身道:“是,只是车里都是女眷,还请各位仔细着些,莫吓坏了孙小姐。”

周深示意,自有人上前掀起车帘。果然车里坐着苍白的徐氏,怀里搂着两三岁模样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倒是生得玉雪可爱,眉眼颇有几分像何满。

周深不由得看怔住,周仙仙那天的话不经意的就再度回响起来:如果他和何满顺顺当当的成亲生子,怕是两人的小姑娘也就这个模样。

还真是可爱。

徐氏是认得周深的,见他不错眼珠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本来就心虚,此时不免添了几分畏惧,忙把小姑娘搂进怀里,道:“原来是周三哥,经年未见,三哥风采依旧。”

徐氏是个温柔的女子,未嫁前就极为乖巧温顺,如今嫁了人又做了母亲,眉眼越发显得温柔,就是说话也一如从前细声细气。

周深挪开视线,散漫的拱了拱手,道:“不敢,何少夫人既叫周某一声三哥,周某也不好太过孟浪,敢问何少夫人,可曾见过太子妃么?”

徐氏闻言一怔:“太,太子妃?不,不曾。”她心虚的道:“我与太子妃娘娘还是成亲时见过,这几年陪侍大爷在外,已经许久没见过太子妃娘娘了。”

周深呵笑一声,分明就是不信。

不过他也不逼问徐氏,只看向她怀中的小姑娘,一伸手,从腰间掏出一块玉佩,递到她手里,问她:“你生得可真漂亮,同你姑姑一般无二,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不是说你有个兄弟么?是不是也和你一模一样?他怎么不在?”

何筝倒是不认生,瞧了周深几眼,娇声娇气的答道:“我叫何筝,弟弟叫何宁,他病了。”

说罢仰脸看徐氏:“娘,弟弟呢?”

徐氏眼圈一红,咬唇答道:“娘不是说了,弟弟得了风寒,已经没了。”

何筝便转过来,回以周深:“喏,弟弟没了。”

周深不恼,反倒觉得她可爱,伸手道:“来,伯伯抱抱。”

徐氏想推辞,不想何筝一伸手,径直被周深抱走了。

他问何筝:“筝儿可见过姑姑?”

徐氏心跳得极快,眼前一片金光,耳朵里嗡嗡的全是震耳欲聋的声音。尽管她再三嘱咐过何筝,可她毕竟年纪太小,周深这么不择手段的哄骗,难保不从她嘴里套出实话来。

在场的何家人,不管知情不知情的,都觉得有不好的事要发生,一时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到了周深和何筝身上。

何筝娇气的道:“姑姑是什么?”

周深逗她:“就是和你一样的姑娘,只不过你是小姑娘,她是大姑娘。”

何筝摇摇头:“筝儿没见过姑姑,娘,你见过吗?”

徐氏白着脸,勉强浮起一丝微笑,道:“当然见过,以前娘和姑姑是闺中蜜友,此次回京,你也很快就能见着姑姑了。”

何筝哦一声,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看周深:“你也想见我姑姑吗?那我跟我回家呀,娘说姑姑在家里等着我们呢。”

第243章 、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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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知道何筝是童言童语,根本当不得真,哪成想周深居然接了她的话茬,道:“好啊。”

在场诸人都怔了,唯独何筝笑眯眯的道:“太好了,咱们走吧。”

徐氏无耐,但想着能平安回到何府,凡事都有何太傅应对,总比自己和周深对峙强得多,当下勉强一笑,示意乳娘去接何筝:“筝儿太小,多有得罪之处,还请周三哥莫要计较。”

周深笑道:“不会。”他并没有还的意思,只低头问何筝:“我带你骑马吧。”

何筝不曾答话,徐氏先惊出一身冷汗,开口道:“不可。”

何筝有些惊吓的望向她:“娘,我喜欢骑马,我还从来没骑过呢。”

徐氏望着周深,眼里全是泪,福了一福,道:“周三哥,如今我和大爷只余筝儿这么一点骨血,无论如何也不敢叫她冒一丝风险,还请周三哥体谅。”

周深呵笑一声,道:“你也太过小心了,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他对何筝道:“既然你娘不放心,那就下次吧。”

何筝一脸失望,周深凑过去小声道:“改天我偷偷带你去骑马。”

何筝立刻高兴的小脸都亮起来,尤其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盛着万千星光,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徐氏在一旁虽不知道他们说得是什么,但辩颜辩色,也猜出了个七七八八,她有些不忍目睹的想:筝儿可真好骗。

周深一路将徐氏的车马送到何家门口。

徐氏一路都心惊肉跳,好在听说何太傅亲自把周深迎了进去,这才放下半颗心,等到进了二门,下了车,她牵着何筝,不免嘱咐:“待会见到祖母要记得磕头,不该说的话千万不要说。”

何筝一一应了,歪头道:“就像刚才,关于姑姑的事,我不就什么都没说?”

徐氏简直是哭笑不得,却还是抚了抚她的头,道:“筝儿做得很好。”

可也太自作聪明了些,和从前的小姑何满真的有一拼。都说侄女肖姑,放在何筝身上可真是丝毫不差。

徐氏不禁头疼,若她当真是何满的性子,将来可怎么好?何泉可没有何太傅的位高权重,拿什么无限度的纵容她一而再的犯蠢?

不说徐氏带何筝去见何夫人,再说周深,不过同何太傅寒暄了几句便告辞。

何太傅摸不清他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如果说他有意为难何满,可也不该雷声大雨点小,就这么轻拿轻放,对外对他还都只说“不过巧遇,这才顺手送弟妹回府”。

可要说他并无恶意,他为何非得揪着何满不放呢?要知道,何满自打赵桐出京,就一直称病于太子府,无缘无故,周深一个外男,这么关心且怀疑她的行踪做什么?

何太傅有心套套周深的话,可惜周深最是奸滑,饶是何太傅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从周深这套出一句有用的来。

但周深对他的态度又格外的恭敬,如果没有周何两家的恩怨,他这样做也无可厚非,可周何两家已经到了誓不两立的地步了,他这样做就难免让人毛骨悚然。

周深从何家出来,便去了宫里,很快周皇后下旨,称自己身体不适,要何满进宫侍疾。

消息传到何太傅耳中,他真是愁得头发都白了,到了这会儿,他也只好豁出去老脸进宫向陛下请罪。

陛下倒是笑模笑样的,道:“他们小夫妻感情深厚,才一两个月不见就相思入骨,情有可原。只是你也太胡闹了,珠珠不比从前,你怎么倒敢让她一个人单枪匹马去寻青华?你倒是不心疼,可这路上万一有点三长两短,朕可要心疼了。”

何太傅抹抹脸上的冷汗,道:“逆子无知无畏,老臣小时不曾管教,如今她已经长大成人,老臣所说,她就更不放在心上了。老臣何尝不是日夜悬心?唉,一言难尽。”

何太傅三言两语就化解了何满避不露面的危机,周仙仙却了然的对周深道:“我所猜没错,她果然不在京中,可我却不信她是去了北边的辽城。”

周深沉默不语。

如今周仙仙一副铁神算的模样,好像对什么事都掌控在手里的似的,越发显得她执拗成狂。周深并不深劝,对于她的话,也只是在不断的验证阶段。

周仙仙自言自语的道:“何宁未必就是得了风寒亡故,我猜何满一定去安置这小崽子。”她若有所思的道:“究竟是什么,让她嗅到了不好的危机,从而先于我们下手?”

周深并不想去深挖这其中的原因,他只问周仙仙:“那么你推断,她究竟去了哪儿?”

周仙仙呵了一声道:“三哥急什么?何满相熟相识的也就一个六殿下,她无人可求,如今也就剩下他了。你放心,最迟就是半个月的时间,那边一定会有好消息传来。”

周深懒洋洋的问:“什么好消息?”

周仙仙胸有成竹的道:“我跟大伯父借了些死士,派他们去了六殿下的封地,一是刺探何宁那小崽子的下落,二则是催促六殿下下定决心,答应与我的婚事。”

周深不无落井下石的道:“你也未免太自信了些。如果你当真看好赵檀,就该知道他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角色,你以为你派去的那几个死士真的是他的对手?”

周家这些死士自然不是赵檀手底下侍卫的对手。

打从回来,他就满腔心思都在顾卫卿身上,恨不得拔苗助长,吹一口气让她一夜之间就过了及笈之年,有了前世的教训,他对顾府把控得更是风雨不透,生怕眼错不见,顾卫卿又给他戴了绿帽子。

周家死士一进城他就知晓了,猜着这些人定是为了何宁而来,自然加强了顾府的警戒,果然这群蠢人一头撞进来,被赵檀抓了个正着。

他自有手段抓了个活口,等到审问出他们的指使人居然是周仙仙,目的直指顾卫卿,更算计着他的时候,赵檀奉送了一声冷笑。

他给何满去信,感慨一句:周家这两个姑娘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有机会,你可千万别手软,不然若是你当真栽到她们手里,只怕没有上一世那么好的下场了。

何满已经在回京的路上,看了赵檀的信,她只呸了一声。

第244章 、挑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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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还不曾到京城,京城已经掀起了风云。

赵桐毕竟从未上过战场,他兴致满满的前去抵抗北漠,却以惨败而告终。消息传回京城,陛下大怒,派人前去申斥赵桐,说他轻敌冒进,以至生灵涂炭,罪不可恕。

这对于一向顺风顺水的赵桐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他第一次两军对磊,如果一战成名,那他就不是人,而是神了。再说胜败是兵家常事,何必因为一役战败就全盘否定了他?

他承认失败是他的责任,北漠兵越发气焰嚣张,边城百姓损伤惨重,但也没到生灵涂炭的地步吧?

因为得了申斥,赵桐接下来倒小胜了几场,可陛下却接到了密信,说是太子殿下之所以屡战不胜,是因为他与北漠王达成了议和协议,他就是想借抵抗北漠之功,来换取陛下的信重。

进,他大败北漠,回京之后,越发多了傲视天下的资本。退,哪怕他败了,他也可以用战事胶着做借口,长驻边关,哪怕陛下对他颇有微词,可鞭长莫及,也不能耐他何。

成帝震怒,他下旨宣召赵桐回京。

赵桐接了圣旨,不敢违抗,只能轻车简从,日夜疾行回京。才一回京,就被成帝囚禁在废弃已久的毓灵宫,让他闭门思过。

成帝又下旨,宣赵檀进京,只说他年纪不小,也该成亲了,以前纵着他胡闹,如今已经替他相看了一门合适的亲事,叫他务必回京,成了亲之后再回封地。

成帝翻手为云,让朝臣们都有些齿冷,有些人已经嗅到了废太子的征兆。

那些依附于赵桐的人不免联合起来想办法替他开脱,有些墙头草已经开始动摇,挖空心思联络赵檀身边的人。

就是三殿下赵楠和四殿下赵桉身边奉承的人都多了起来。

赵楠进宫见何贵妃,问:“二哥到底会如何?”

何贵妃挑眉问他:“你关心?”

赵楠有些讪讪:“毕竟他是我二哥,这么多年对我也没什么亏待之处。”

何贵妃嗤笑一声,道:“君心难测,你父皇的心思我猜不到,他已经有许久没来过这里了。不管太子殿下会如何,你都猫头过好你自己的小日子。”

赵楠从未有过问鼎逐鹿之心,可被母妃这么明晃晃的轻视,还是脸一红,他喃喃道:“我自是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也从来没有过这种心思,我单纯就是想问问,不是说珠珠去寻二哥的吗?怎么二哥都回来了,她还没回来?别是出了什么事?”

何贵妃对他简直是恨铁不成钢,他们都已经各自婚嫁,他怎么还惦记何满?何贵妃不悦的道:“横竖他们是亲父子,再坏能坏到哪去?倒是你,不是说你媳妇又滑了胎?你们也不小了,怎么就不能多加小心?你自己说说,这都第几胎了?怎么就是保不住?”

赵楠有些烦躁的道:“我哪知道,这是女人家的事,问过太医,只说第一胎没保养好,她宫衣薄,以后怕是留不住。”

何贵妃气得道:“既如此,我明替你寻两个人,不管怎么说,先生下子嗣再说,哪怕你去母留子呢,也得先把孙子给我生出来。”

赵楠对于女人倒是无可无不可,见何贵妃声色俱厉,知道母妃是动了真气,本着孝顺的心思,他只胡乱点头应了。

他哪知道何贵妃的心思。

何贵妃算是了解何满,她虽然蠢,却一向又傲又狂,她是绝计不肯给人做添房替人养儿女的。假如说赵桐真的倒台,何满侥幸留得一命,可如果赵楠已经有了儿女,哪怕他再心思急切,何满也绝对不会多搭理他的。

从何贵妃那里出来,赵楠犹豫了下,对身边的小黄门道:“你们自去逛逛,我随意走走。”

众人不敢违逆,一并就都散了,赵楠却朝着毓灵宫而来。

赵桐虽被囚禁,可也只是不许他出宫罢了,毓灵宫除了冷清些,照样有人服侍,并不曾缺了他的衣食。

赵楠见了,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他从不否认他始终不曾对珠珠死心,可他也知道,何满不喜欢他,只喜欢赵桐。

赵楠不是那种心思恶毒之人,相反最是心地纯善,听说赵桐被囚禁,他就想过来看看,安慰他几句。

依着他的心思,只有赵桐好了,珠珠才能幸福,他帮不上赵桐什么忙,可如果他有什么话要传给外头,自己还是可以办到的。

赵楠才到殿门口,却发现殿里有人。他下意识的躲到一旁,侧耳细听,是个女人的声音。

来人不是别个,正是周仙仙。

一听说赵桐战败,陛下震怒,又急召他回京加以训斥,周皇后就开始惶惶不安。可陛下根本不见她,她想见赵桐也被驳回,又急又气,一下子就病倒了。

周仙仙借这个机会进宫,自告奋勇要替周皇后去见赵桐,周皇后立刻就答应了。

赵桐对于周仙仙此来并不意外,只淡漠的打了个招呼。他知道周仙仙对自己心存怨恨,如今自己落难,她就算不落井下石,怕也忍不住要取笑打击自己。

周仙仙悠悠的问赵桐:“殿下后悔吗?”

赵桐不语。

他觉得周仙仙这话莫名其妙,他自己的事,跟何满有什么关系?跟她周仙仙又有什么关系?虽说红颜祸水,可真正女子能力有限,朝堂之事还是全在男人,所以他觉得周仙仙不知所谓,压根没有答她的意思。

周仙仙看他那油盐不浸的模样,便知道他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冷笑一声道:“既然殿下无情,那就别怪仙仙无义,只盼着殿下在终生孤苦寂寥的生活中,还禀承着此生不悔的念头。只是不知太子妃娘娘可有和殿下同甘苦,共患难的心思?我可听说,她早在殿下出京之时就离开京城去筹谋后路,也不知她肯不肯再同殿下做最后的告别呢?”

赵桐扬起眉,道:“你不必兴挑拨之能事,珠珠不会弃我于不顾,不管我结局之如何,我也不会求你,更不会以自己的婚姻为筹码。”

他甚至笑笑,有几分期待的道:“只做个寻常百姓,未必没什么不好。”

太子于他来说是一生的禁锢,他并不稀罕,只不过摘了这枷锁,他反倒无所适从罢了。

第245章 、带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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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桐如此冥顽不灵,周仙仙对他几近绝望,她有些痛苦的道:“太子殿下,你从来都胸怀大志,家国天下,这整个周朝的黎民百姓都是你的责任,可你怎么就色令智昏,为了一个不值得的女人,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赵桐沉默不语,也不知道是不是周仙仙的话说到了他的痛处。

站在外头的赵楠心里直发急,他恨不得替赵桐回答: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人活着并不是只有身居高位,名传千古这一条路啊,赵桐虽是太子,可他也有选择娇妻稚子,小富即安的幸福生活的权利。

再说,也没谁规定太子就不许娶自己喜欢的女子啊?

如果不是有小人作祟,赵桐仍旧是他的太子,以他的温和勤勉,将来未必不是明君,周仙仙凭什么指手划脚?就因为没娶她做太子妃,又不肯接受她的投怀送抱,所以就是罪大恶极不成?

再说,赵桐落魄如斯,是他自己的过失,关何满什么事?

赵楠急得不行,好在没让他等多长时间,赵桐开口了,他道:“孤不明白你的意思。”

周仙仙无语:“我……”

纵然知道此处没人,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住,周仙仙呵了一声,道:“殿下说笑了,你若不懂仙仙的意思,还有谁懂呢?”

她不无凄凉的笑笑,重新振作精神,露出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神情,道:“既然你执迷不悟,仙仙也不好强人所难,横竖陛下要你面壁思过,你有的是时间反省前因后果,又到底********。殿下是明白人,如果你很快有了决断,仙仙愿意为殿下赴汤蹈火。”

赵桐垂眸,无谓的笑笑道:“你就这么笃定孤一定会弃了珠珠而就你?若孤对你早有此意,当初何必冒大不韪退婚呢?既然当初退了婚,孤就没有食昔日之唾的癖好,所以,你还是别对孤抱着不切实际的心思了吧。”

周仙仙又气又痛,谁被比喻成唾沫也好受不了。那是什么恶心玩意儿?赵桐怎么就敢?

她脸色几经挣扎,终于道:“殿下无情,仙仙却痴情,不管怎么样,仙仙总是等着殿下改主意的。”说罢不敢多停留,快步离去。

她怕再不走,自己要凶像毕露了,实在是赵桐欺人太甚,他之所以还这么看轻自己,怕是他根本没认清现在的形势,他是不是觉得陛下始终对他有不忍之心?不过是略施小惩,很快就把他放出去啊?

那他就等着吧。

不要说十年八年,像他这样的天之骄子,只要陛下冷他一年半载,他就一定会疯的。一旦他意识到了靠他自己没法改变他的处境,他一定会向自己屈服和低头。

赵楠见周仙仙走了,又息了进去看赵桐的念头,他心软,想着被周仙仙刚挤兑完,这会儿赵桐心情一定不怎么好,肯定想一个人清净清净,可自己进去,他还得勉强打起精神敷衍自己,两个都尴尬,不如改日再去。

他绕过毓灵宫,去别处转了转,很快回了自己的王府。

自有底下人禀报:“殿下,有位客人要见您。”说话时还特意压低声音:“是何……”

赵楠警觉的抬头道:“她在哪,快请进来,不,你避着人,悄悄把她带到孤的房。”

他一直惦记着何满呢,不想她自己找来了,赵楠搓搓手,心里既高兴又激动,同时还有点为难。不用说,她来肯定是求自己替二哥求情的。

可自己一向位卑言轻,在父皇那一向没什么份量,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啊。

赵楠略微平定了下心神,这才去了房,果然见窗口站着个瘦弱纤细的……呃,怎么是男装打扮?

那人已经回身,十分恭敬的朝他拱了拱手:“三表哥。”

确实是何满,这些日子她一定没少受罪,一向细腻白净的脸庞有些憔悴,就是声音都有些哑。

赵楠忙摆手,还想亲手搀扶,手都伸到半途了,又忙不好意思的收回来,道:“客气什么,你这些日子还好?”

何满等他落座才在他下首坐了,一律应好,问他:“三表哥可是才从贵妃娘娘那里回来?姑母还好?”

赵楠悻悻的道:“好不好我不知道,可她有精气神是真的,不去她要嫌我不孝,去了又要被她骂。”他夸张的叹气:“唉,人难做啊。”

他有些心疼的打量何满,问她:“你这些日子去了哪儿?二哥的事,你都知道了?”

见何满点头,并无绝望悲痛之态,他又不是滋味,一时又不知如何安慰,只能干巴巴的道:“二哥吉人自有天相,再说父皇和他是亲父子,哪有什么恩怨?想来过不了多久,二哥就没事了。”

何满却只是抬眼朝着他笑。

赵楠被何满这么一看,立时满面通红。她分明什么都没说,可赵楠就是觉得她已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透了,包括自己不愿意去想的那些黑暗和无情的东西。

这让赵楠越发心虚。

何满道:“我来是求三表哥帮忙的。”

赵楠热着个脸殷勤的道:“你都叫我表哥了,还说什么求不求的。”又嘴贱的加了一句:“从前我可没少帮你,你何至于如此见外?”

何满也没反驳,径直道:“想来三表哥能见到太子殿下?”

“能。如果你想见,我在母妃面前稍加通融也是可以的,要是你想给他送什么东西,只管交给我。”

何满轻快的道:“好啊,东西就算了,私自挟带,陛下知情,一定会更加震怒,我只想请你替我给殿下带句话。”

赵楠点头:“可以,没问题,什么话你只管说。呃,如果你不想让我听见,你就写在纸上。”

何满轻笑一声,道:“三表哥你还真是,几年如一日……”

赵楠脸又红了,这回是臊得。这几年,何满虽说有点作,可她作得有成效,远比自己这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皇子有出息得多。

她进步了,成熟了,长大了,可他还停留在从前的孩子心性上。

何满没功夫理会他的小心思,只略带冷淡的道:“你带话给殿下,就说我要和他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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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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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说什么?”

毓灵宫里,赵桐一脸震惊,人已经从椅子上起身,眼神凶狠,好像下一刻就要扑来扼死赵楠。

赵楠下意识的往后缩:“二哥,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珠珠,是二嫂让我给你带话。”

赵桐不相信的道:“不可能,孤不信。她为什么要和离?”

“我不……”赵楠也是这么问何满的,可何满的回答是:“不为什么。”只是这话他不敢说。

赵桐也就当她不知道,眼睛里闪过瞬间茫然,很快便是熊熊怒火。

赵楠劝道:“珠珠,怕是,也是替二哥着想,毕竟周姑娘对二哥志在必得,如果这时候珠珠主动退出,有周家助力,想来父皇很快就会放二哥出去。”

赵桐难得没了从前的温和,冷冷的盯着赵楠。

赵楠脖颈发凉,感受到了赵桐的戾气,他哆嗦了一下,道:“我也劝过珠珠,要她相信你,你对她一向……咳,宠爱有加,不管遇到什么难关,只要你们夫妻一心,总能越过去的。”

可惜何满不肯听就是了。

他虽没说,可赵桐看他神色,也知道是什么个结果。刚才还只是疑惑和迷茫,这会却明白,何满是认真的。

他狠狠的咬牙,道:“那你告诉她,休想,等我回府,我再跟她算帐。”那语气,好像要吃人似的。

赵楠却一脸为难。

赵桐气怒的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楠无耐的道:“话,我肯定会带给珠珠,只不过,她未必肯听。”

赵桐当然知道就他这么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哪怕说得再狠,何满也不畏惧,且不说他什么时候能出去还两说呢,万一再有人生事,父皇一生气,废了他这太子都有可能。

这几年,他小动作不断,虽无伤在雅,到底有翅膀硬了之嫌,父皇年纪越大,疑心越重,难保他不一怒之下断绝仅有的那么一点父子情意。

这也是赵桐不信周仙仙话的缘故。

她想得太简单了,不知道是不是周家也憋着这口气,暗中授意并支持,让她以为周家可以拼命一搏,从而重现昔日荣耀。

孰不知父皇对周家不满已久,甚至比何太傅不差什么。何太傅只是门生遍天下,遇到重大决策,如果他反对,会有很多人附和应声,但这除了能稍稍让父皇愤怒,还不算什么大事。

周家可有着绝对的军权,周家很有可能揭竿而起,到那时,皇帝宝座也不是什么护身符,不是坐上了新的傀儡,就是周家取而代之,但父皇一定性命不保是必然的。

父皇对周家一直戒心甚重,对自己与周家也一直提防着不要过于亲近,很有可能这会父皇一直盯着周家的动静,若他们稍有异心,就是父皇收拾周家的时候。

周仙仙不懂这其中的利害,可大舅舅不会不懂,他或许敢挪动身家性命,以死相搏,赵桐却不想冒这个险,因为没必要,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娶周仙仙。

可是珠珠,为什么不相信自己,她居然连一点儿共患难的念头都不肯给自己,偏要在这个时候提出离开自己么?

赵桐越想越怒,越想越痛,赵楠看的有些不忍,却磨磨蹭蹭的不肯走。赵桐看他实在碍眼,不由得道:“你还待在这做什么?”

这二哥是越发脾气古怪了,以前断然做不出来这种当众撵人,让人下不来台的事,可这会他竟连人前的风度都维持不住,可见珠珠是真的伤了他的心。

赵楠爱莫能助,就是想让他一个人躲起来疗伤都不成,因为他还不能走,珠珠交待的事还没做完呢。

赵桐瞧不得他这么磨唧,道:“如果没别的事……”

赵楠抢在头里道:“我有。”

赵桐压着性子道:“说。”

“我……”赵楠不敢说,他怕赵桐过来掐死自己。想了半天,赵楠灵台清明,他从袖子里掏啊掏,因为紧张,手都是抖的。

好在赵桐嫌弃,别了眼没看他的糗样。

赵楠终于摸出了那薄薄的一张纸,特意打量了一下赵桐的神色,才小心翼翼的走到他跟前,迅速的放到他手边,再迅速的后退,拔脚就往外跑,跑到门口了才道:“那是珠珠给你的。”

看赵楠这怂样,赵桐是又气又笑。不过他走了正好,不然被人如此虎视眈眈的盯着,还情知他心口老大一块伤疤,赵桐再好的脾气也难免想要杀人了。

他看了一眼桌边的纸,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可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明知那上面有毒蛇猛兽,也免不得要一探究竟。他想知道,既然要和离,何满给的理由是什么。

他对她不好吗?他对她不忠吗?如果都不是,那么为什么?

他最不想听的答案就是她早就不喜欢他了,嫁他也是被他逼得缠得没办法,或者说是不愿意得罪他,是为了保全她的家人。

如今他很有可能什么都不是,从太子到庶人,还是个没有自由的庶人,终其一生都要老死在荒废的冷宫里,所以她立刻就要抛弃她,另寻能够庇护她家人的高枝了么?

何满的和离写得很简单,只有两行字:恩爱断,相别离,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底下是她的签名和手印。

既没有虚伪的对从前的追述,也没有假惺惺的不舍,更没有絮絮的“努力加餐勿念妾”,也没有狠厉的“与君长决”。

真是简单、利落,却像一把寒凉的剑,精准的刺进了赵桐的胸口。

他紧紧攥着那纸和离,恨得咬牙切齿。恩爱断,恩爱,他们之间有过吗?难道不是他一厢情愿,而她虚与委蛇?

曾几何时,她那样天真、稚气,清澈的如同小溪,一眼就能看透她的心思,可如今她居然变得这样深沉和虚伪,逢场作戏,连他都瞧不出来?

一别两宽?他拿什么宽?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甚至说不定她一直都在他背后看不到的地方对他付之以冷冷的讥嘲。

这场婚姻,唯独能证明的就是他是天底下最大的蠢蛋,被个世人公认的蠢货耍得狼狈不堪。等到她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却是她在他最不堪的时候一脚踹掉他。

他拿什么欢喜?

第247章

第247章、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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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要求见成帝,只是多次请求都被驳回,理由就是“他很忙”。

何满也不着急,有赵楠这个内应,她很顺利的见到了徐良媛。

徐良媛等何满行了礼,笑道:“哟,原来是你,我还当是谁,这可真是稀客。”

何满是太子妃,她是良媛,虽说占着个母妃的名头,到底不是嫡亲的婆媳,两人素无交集,且何满又是个轻狂的,连周皇后都不放在眼里,她怎么会理睬自己?

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她这会来了,谁知是什么居心?真给她好脸,她不免痴心妄想,以为自己能帮她呢。

太子是荣是衰,都和她一个小小的良媛没甚关系,徐良媛可没打算人家给她带顶高帽就把自己舍出去。

何满道:“稀不稀的,娘娘心知肚明。臣媳倒想拿娘娘当个正经长辈待,可惜……”

她敢当吗?她又当得起吗?

如今何满早学会了杀人不用刀,说一半留一半,下剩的让人自己想像,远比直接说出来更有杀伤力。

徐良媛果然不负所望,气得俏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跟开了颜料铺子似的。

不过能在宫里荣宠一时又能安生活下来的,没一个不精,徐良媛不过片刻就镇定下来。

横竖求人的是她,被拿捏的还是她,就让她狂一会吧。

见徐良媛冷静下来了,何满道:“娘娘大抵明白何满所为何来?”

徐良媛不冷不热,十分矜持的哼了一声。

何满倒笑了:“不知娘娘在宫中日子如何?”

徐良媛冷笑一声,道:“这话问得奇怪你想陷害我?”

何满摇头:“这样吧,我何满一惯不会和人打机锋,和娘娘我就开诚布公,有什么说什么。娘娘还年轻,虽说命已经注定了,但漫长的后半生仍有好与坏的区别,就不知道看您怎么选了。”

什么怎么选?徐良媛根本没得选,想她年级轻轻,又容颜正盛,却不得不委身一个儿女成群的老头子,即便他是这大周朝最尊贵的人不呢,终究意难平。

尤其这宫里是步步荆棘,步步见血的地方,徐良媛早就腻味透了。

她想过,要想活下去,只能等成帝殡天,她靠着儿子,封了太妃,得以荣养。

可惜,不知是陛下年纪大了,还是他吃丹药坏了精元,徐良媛进宫多后,肚子没有半点消息。

她也曾请太医问过,只说她玉体安康,她身份低微,哪敢明目张胆的求子嗣,说不得只好一味求神拜佛。

家里母亲劝她儿女是缘,她只好隐忍。

如今听何满这么问,本来想说“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我的事不劳你费心”的徐良媛却顿住了。

何满不会无的放矢,她的话确实够直白,毕竟女子出嫁,丈夫指望不了,就只能指望儿子,她现在最缺的就是子嗣,难道何满的意思是,她能给自己个儿子?

这想法怎么如此荒谬?

何满始终淡淡的,有着淡淡的不屑和淡淡的矜傲。

徐良媛被激得兴起,道:“你这是威胁我呢,还是诚心诚意?”

何满轻笑:“我是满载诚意而来,不然娘娘也不会容我做到现在了。”

徐良媛抿唇娇媚的一笑,道:“太子妃真是会说话,既然你诚意,我自然也诚心,不妨实话告诉你,谁不愿意平平安安,衣食无忧的活着?只是,你能确保我能顺心遂意?”

何满笑笑道:“我又不是神仙,哪里能有无限神通?”眼见徐良媛脸沉了下来,不为所动的道:“若我当真拍着胸脯打包票,娘娘怕是根本不会信。不过是尽人事罢了。”

徐良媛略一思忖心中深以为然,这子嗣的事确实非人力所为,何满又不可能照着她肚子吹口仙气,就送她一个孩子。

徐良媛道:“罢了我也没把你的话当真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可说好,给太子殿下求情这事,没的商量”

何满也不恼,只轻嘲道:“这个自然,跟什么人说什么话,对什么人做什么事,不是何满瞧不起娘娘,在太子殿下这事上,娘娘还真没那么大能量。”

这大实话可真噎人。

徐良媛也噎回去:“也是,太子妃倒是难得的聪明人,可惜也没能把你正经的婆婆笼络好,要不然这会就该在毓秀宫和皇后娘娘抱头痛哭,不,是齐心协力想办法了。”

何满仍旧笑容可掬,一点都不生气,也不反唇相讥,抓徐良媛的痛脚。

徐良媛反倒好没意思,道:“不是我说风凉话,实在是如今那位周姑娘如今上蹿下跳,可比你像皇后娘娘的嫡亲媳妇。”

何满轻笑:“她稀罕,给她好了,这吃人剩饭的活计,我可不稀罕。”

徐良媛是真的震惊了:“你?”

宫里最近也有流言蜚语,都说太子妃要与太子和离。

天底下哪有这样离奇又荒谬的事?皇家媳妇,从来只有被休弃的份,说是公主也只能大归,还没听说妻子主动要和丈夫和离的,那不就是,休夫么?

先前徐良媛还当这是周仙仙派人散布的谣言,就为了坏何满的名声,可如今看来还真未必是谁的手笔。

徐良媛一下子就来了精神:“那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何满的要求很简单:“我递了几回请安折,可陛下不肯见我。”

“你见陛下做什么?我说你不会……”

太子倒台在即,她又处心积虑的要和离,不会是想委身陛下吧?

呃,这也太……不可言说了吧。

何满轻嘲一声,听得徐良媛一凛,终究没敢造次,痛快的应下:“这容易,你等我消息。”

“不,是等你好消息。”

徐良媛想了想,对于这事还是有把握的,当下点头,道:“那你何时兑现承诺?”

何满道:“自然等我见过陛下之后不过我可以提前奉送一个关于你的秘密。”

“什么?”

何满低声道:“知道你为什么承宠次数颇多,却一直没有好消息吗?”

徐良媛瞪大眼:“怎么?”

难不成你知道?

何满轻扬眉一笑,道:“因为你中毒了,不管你承宠多少,看过多少太医,又喝多少汤药,你这辈子都不会有一儿半女”

第248章 、请判

今天的第二更。

看到徐良媛那震惊的神情,何满便知道自己所求之事定然能成了。

其实一直以来,她对徐良媛都报着交好的态度,就是不知道以后她还能不能帮到自己,投资大一点总不是坏事,至于这次让她帮个小忙,不过是牛刀小试。

何满并没打扰徐良媛,起身沉默的退出了正殿。

才走没多远,就听见身后有人叫她:“太子妃娘娘留步。”

何满停下来,就见徐说良媛身边的宫女一路小跑,急步撵过来,气喘吁吁的道:“太子妃娘娘,我家娘娘有几句话要问。”

何满示意身边的人散开,恭敬的道:“请问。”

那宫女四下看看,见确实没人,这才低声道:“我家娘娘的毒可有解么?”

何满很肯定的道:“我就有解药。”

“那,这就是您求娘娘的承诺?”

何满点头:“不过凡事没有绝对,我并不敢打包票,还是那句话,尽人事,听天命。”

那宫婢红着眼圈点点头,又问:“可知是谁下的手?”

何满沉默的望着她,那宫婢有些愣怔,随即明白,脸羞得通红,胡乱的道:“婢子失言,太子妃恕罪,最后一句,我家娘娘问,服了这解药,于子嗣上,当真就无碍了么?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吧?”

何满微仰头想了想,她对徐良媛没怎么关心过,不过好像她上一世确实得了个儿子。

想到这何满笃定的道:“三五年之内吧,我瞧着你家娘娘有宜男相。”

宜男相,又确定了三五年之内,也就是说自家娘娘将来肯定会生下小王爷的。

这宫婢欢喜得简直比自己生了个儿子都高兴,要不是实在不合时宜,她都要跪下来给何满磕头了,她把个荷包塞到何满手里,道:“我家娘娘说了,如今不太方便,下回太子妃来,娘娘一定好好款待您。”

何满还是头一次被人直接这么打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过看在这主仆俩都昏了头的份上,就不计较了。

徐良媛如何说服的陛下,何满不知道,但是过了几天,成帝下旨要召见她。

何满盛妆打扮,如约进宫。

成帝已经听说了外头的流言,对何满非常不满。他想着,朕念在你和青华是夫妻的份上,已经对何太傅多有容让了,怎么你这丫头这么没良心?才成亲多久,说和离就和离?你这不是打青华的脸,是打老子的脸呢。

掰着指头数,这历朝历代,除了有极个别有绝世功勋的公主敢休驸马的,还没听说哪家的姑娘敢跟丈夫提和离的。

她怎么想的来着?

为了和她成亲,青华生生退了周家的婚事,她当是上下嘴皮子一碰那么简单的事呢?

成帝可以对赵桐不满意,但要是谁对赵桐不好,他头一个先恨上那个人。此刻打量着跪伏在地,看似温顺温驯的何满,他轻哼一声道:“听说你非要见朕?到底何事?”

他在御房接见的何满,龙案上摆放着一尺高的奏折,就是说话的时候,也只是眼皮子微微抬了一下,那意思分明是:朕很忙,如果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别来烦朕了。

他只当何满是闹到他跟前,就为的跟赵桐和离的,以前还担心她又哭又闹,替赵桐求情,这会儿压根没往那方面想。

他就不想让何满开口。

想着她从前机灵活泼,是个好苗子,可别没眼色,不让她提,她非得这个时候提。

何满还是这么久以来头一次见成帝,相较于她和赵桐刚成亲那时候比,成帝老了许多,头发好像一夜之间就都白了,而且脸上透着不正常的青白。

何满就不明白了,本来他身体挺好的,虽说年纪大了,身体各项机能肯定比不上年轻的时候,可生老病死,这是天道,是规律,没人能避免,只要他肯好好保养身体,别那么酒色无度,更别吃什么莫名其妙的丹药,何满敢保证,他能活个七老八十的。

可他非不听,这么一折腾,原本的七老八十怕是也就这几年的事了。

何满脱口道:“陛下瘦了。”

成帝一震,猛一抬头,眼睛里就带了尖锐:“怎么说?”

何满当然察觉到了他的不悦,他已经疑心到了这个地步,别人随便一句话,他都会怀疑别人在影射他么?

何满微垂眸道:“臣媳不孝,已经有两三个月来没给陛下和母后请安了,这猛的一见,看见陛下有些瘦了,所以……”

成帝唔了一声,道:“朕很好。”

何满不敢再多说,只道明来意:“臣媳不孝,特来向陛下请罪。”

成帝敷衍的道:“你何罪之有?起来吧,朕一直拿你当自己的孩子,孩子哪有不犯错的?只要不是什么大错,都无妨。”

何满没动,低声道:“陛下,珠珠要与殿下和离。”

“和……”成帝猛的一拍桌子:“胡说八道,好端端的,和什么离?”

何满抬头,有些挑衅的道:“昔年珠珠不知天高地厚,曾经扬言要嫁天下最尊贵之人,后来果然,如今殿下前程未卜,再无荣耀尊崇,珠珠为什么不另择夫婿?”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理论。

成帝气得:“你也说当时你不知天高地厚,怎么还说这种话?你以为你想嫁什么人就能嫁什么人?什么最尊贵之人,青华是,那朕呢?朕难道不比他尊贵?”

何满道:“珠珠不管,横竖和离我已经给了殿下,他答应就罢了,算他还有那么一点儿成人之美的心胸,他若不答应,呵……这样小气巴拉的男人,我才不要。”

听到这,成帝算是明白了,说来说去,还是给赵桐求情。

成帝是又气又笑,就这么个没心眼的小姑娘,还敢跟自己耍心眼,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知天高地厚啊。

成帝笑了笑道:“婚姻大事,当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管合还是离,岂是你一个姑娘家自己能做主的?”

何满仰头道:“所以珠珠才来求陛下,您是父君,是天子,就算我爹也只会对您恭敬顺从,更何况是太子殿下?您就金口玉言,把这事做个了断吧。”

成帝嘲弄的道:“好啊。”

第249章 、愚忠

何满如愿拿到了和离,从前她写的那个不算数,成帝正正经经的写了规规矩矩的和离,还笑对何满道:“你这也算古今头一份了吧?妻子要和离,呵,真真是胡闹。”

他的笑里满是得意:小丫头片子,凭你怎么折腾,你还能骗得过朕去?你要和离,朕就给,看你黔驴技穷,还有什么办法。

他道:“行了,你的无理要求朕都答应了,就别来烦朕了。”

何满收了和离,给成帝磕了个头,道:“多谢陛下,臣女告退。”

她起身,低头退到门口,转身轻盈而去,那架势,没有一点悲凄,也没有任何留恋。

成帝不禁摇遥头。

如今的年轻人,他都有些看不懂了,这何满到底图什么?她总不会就图这一纸和离?

更让成帝闹不懂的还有何太傅。

他几乎是和何满前后脚,进宫就请罪,哭得是眼泪鼻涕一大把,跟从前风雅隽秀的中年美男子相差甚远。

他要请罪的地方多了,最重要的一个是生了个不孝女,年纪也不小了,却骄傲自大,目空一切,没几分本事却又眼高手低,居然敢大不敬跟太子殿下和离,他这做父亲的当不起这个罪,丢不起这个人,说死说活非要成帝赐死。

成帝被何太傅闹得头疼,连连说不怪,何太傅死活不肯起。

成帝好言好语的哄他:“珠珠还是个孩子呢,她说的话哪能当真?今儿这样,明儿那样,且没准性呢,你何必放在心上?再说那和离有什么效用?哪个官府敢给她备案?不过是一纸空文,不过是唬唬她罢了,料想她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何太傅算是听进去了劝慰,这回不求死了,要告老还乡。

成帝面对这个昔日的老狐狸,很难不把他往自己对立面上想,虽说他是自己的股肱之臣,可毕竟自己老了,而太子还年轻,且何太傅的嫡亲闺女又是太子妃,不管于公于私,他都只会投靠新君。

哪怕他在自己死后才去抱太子的大腿也不行,成帝觉得这是对自己的背叛。

还是那句话,自己把太子一软禁,什么魑魅魍魉就都试出来了,连何太傅也不例外。于公于私,他都不会置太子于不顾,还说他怎么这些日子如此老实,怎么就没想着给太子求情,这不就来了?

成帝取笑道:“你如今倒可以含饴弄孙,好福气,可朕还得操劳国事,岂有此理。”

何太傅一味的谦逊:“臣已年老,也只配含饴弄孙,可陛下是天子,注定万年长久,且要肩负国家大任,自然瞧不上老臣这点乐趣,还请陛下开恩,不然老臣今天就磕死在这。”

成帝状似无耐:“罢了,就没过有这样的道理,臣子想偷懒,还要把繁难冗杂的任务交给君主的。太傅,如今殿里没有别人,你对青华怎么看?”

何太傅谨慎的想了想,谨慎的回答:“依老臣看,太子殿下平和、温润,为人为君都可圈可点,只是到底太过年轻,难免有些浮躁孟浪,好在有陛下给殿下掌舵,想来再过几年,必定大有进益。”

他说罢自嘲的笑道:“陛下问老臣太子殿下的事,可不是为难老臣么?他既是老臣的学生,又是老臣的姑爷,若是连老臣都说他不好,那老臣自己又成什么人了?”

这同时也是在劝陛下,当年您立太子的初衷是什么?还不是觉得这是皇后嫡出,又聪明好学,这才立他为太子的么?这会儿因为一场小仗就要废太子,与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有什么分别?难道他要承认是他自己有眼无珠,立错了太子?

如果是几年前的成帝,何太傅这话他一定听得进去,可由于他这几年越发疑心重,对何太傅也早就失去了信任,尽管他是好意,可成帝一心只想给赵桐个教训。

大抵就是衰弱的老子看不得强健的儿子,总想利用当爹的特权狠狠给他一耳光,让他明白谁是老子谁是儿子,对错根本不重要。

这个念头一起,他便觉得非得马上执行才成,念成执,人已入魔,谁敢说他一句不是,简直和仇人相仿,成帝哪里听得进去,甚至看何太傅时眼神都变了。

就这么个人,自己待他也不薄,半生荣耀,全系于自己一起,可他居然还不满足,还要投靠新君,简直该死。

好啊,他不是想要全身而退吗?

那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不可能。自己是君,他是臣,君叫臣死,除非他想做叛臣,否则不得不死。

何太傅归家,何满已经等了多时了,他朝何满摇摇头,道:“进去说话。”

禀退了外人,房里只有父女俩,何太傅道:“陛下已经动了杀心,只怕我辞官之日,便是命丧之时。”

见何满要说话,他摆手:“别的不要说了,爹死不死没关系,横竖现在你大哥已经‘战死’,不日就会有消息传回,只要你们好好的,爹就死而无怨。”

何满泪流满面。为什么她努力了这么久,还是不能改变父亲的命运?

她抓住何太傅的手道:“爹,一定有办法的,您走吧,不管如何,先保命要紧。”

当年顾卫卿金蝉脱壳,何满是知道的,而且她也并没说一去就葬身大海,相反还风风光光的回来,很是发了一笔大财。

她不求自己也赚什么金山银海的,只要能另寻个地方安置父母兄嫂就好。

她不觉得这事有多难,这几年赵檀一直负责海禁诸事,虽说名目上还在筹建当中,可她知道顾卫卿已经先后派出去三批,加起来共有三五十艘船了。

这些人第一批已经平安回来,带了许多舶来,小范围在赵檀的封地往外推销,只不过天高皇帝远,京城并不知晓罢了。

所以,只要有机会离开京城,有她从赵檀那借的死士,出了城就是海阔天空。虽说仍旧有些冒险,可总比留在这任人宰割的好?

何太傅却摇头:“珠珠,别说傻话了,别说没地方去,就是有,我也不会走。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

第250章 、临别

今天的第二更。

何满气得,都这会儿了,还要跟她讲什么忠君报国不成?

明君倒罢了,怎么忠孝都成,可这分明是个过河拆桥的昏君,搭理他做什么?总不能人家屠刀都举起来,就要落在自己脖颈上了,还要替他唱颂歌吧?

何太傅正色道:“什么道理你都懂,我也就不跟你讲了,总之这件事,不要再提。你娘也好,你兄嫂也好,甚至是筝儿,都可以坦然赴义,只有你……”

何满不听。上辈子就留她孤孤单单一个人,这辈子还这样?她不干。

何太傅并没跟她讲什么要替何家传承香火这样的道理,只是迟疑了一会儿才道:“你毕竟是个姑娘家,不论是陛下还是太子殿下,都不会对你如何,顶多叫你多吃些苦头。所以,爹娘不忍你大好青春年华就香销玉殒,所以,你就……”

这是舍不得她死呢。

何满悲痛得简直要号啕大哭,爹娘是有多爱她?连儿子、媳妇、孙子、孙女都可以放弃,却舍不得她去死,她拿什么回报他们呢?

何太傅却似乎是累了,不想多说,温声对何满道:“好了,别哭了,既然你不愿意等太子殿下,那就尽早脱离这牢笼也罢。你去吧,我会把你的事情都安排好。”

何满抹了抹眼睛,倔强的道:“爹,女儿不孝。”说罢重重给他磕了三个头。

何太傅微笑道:“别胡说,什么孝不孝的?要说也是我的错,小时候对你太过宠溺,养不教,父之过,幸好你没长歪,还好,还好。”

何满退出去,对青暇道:“动手吧。”

晚间,何满端着一碗鸡汤来看何太傅。何太傅正和幕僚们议事,他身边的长随拦住何满:“老爷正忙,不方便见姑娘,姑娘还是改天再来。”

何满问:“什么时候才能方便?”

“这……怕是要到凌晨了。”

能有个准确的点就成,何满也没多纠缠,放下鸡汤,转身自去。

何太傅议完事,都快四更了,幕僚们散去,长随进来回话:“老爷,姑娘求见。”

何太傅一怔:“都这个时候了……”

长随道:“姑娘从傍晚就来了,一直等到现在。”

何太傅摆手,没叫他往下说,让何满进来。

何满提着食盒,步态轻盈,没有一点儿疲惫的滞涩。不等何太傅开口,她便笑盈盈的道:“我给爹做了几个小菜,又烫了一壶酒,爹吃喝完毕正好休息。”

何太傅虽然觉得她胡闹,但到底是女儿的一片孝心,也就没推辞。

何满出来的很快,长随上前:“姑娘可是要回去了?”

何满看他一眼,道:“崔伯,你跟着我爹多少年了?”

崔伯憨厚的笑笑道:“大概也有三十年了吧。”

何满点头:“应该挺忠心的吧?”

崔伯被说得一怔。

不过没等他回答,何满道:“我爹累了,已经睡下,你也歇息去吧,有什么事都等明天再说。”

崔伯不疑有它,恭敬送何满出门,听着屋里确实没什么动静,也就回了自己的住处。

哪知天一亮,阖府俱是哭声:老爷过世了。

何太傅的亲事办得很是潦草,是因为何满说自打何太傅过世,家里人相继病倒,连最小的筝儿也不能幸免,请了术士,只说何府有黑气缭绕,宜往东南方迁。

正好她要送何太傅尸骨还乡,所以就此辞别。

加上何贵妃跟成帝哭诉,兄长已然过世,总不好因为他便连累得何家一丝香火也无,宁儿已经没了,若筝儿有个三长两短,何家可怎么办才好?

又有徐良媛从旁敲边鼓,满脑子都是“既然那老儿已经死了,朕又何必跟他的家人计较”的成帝也就顺水推舟的同意了。

周家格外震惊,他们不相信何太傅会这么故去,没听说他生病啊?这好端端的,说没就没了?

周深亲自过府吊唁,还亲自看了一回尸身。受周仙仙所托,也是受成帝所托,他就站在棺木前看了个仔细,验明正身。

确实是何太傅本人。

周深在灵前站了很久,久到陪在一旁的何满心都提起来了,他才终于转身,对何满道:“何姑娘,节哀顺便。”

何满没说话,只点点头。

周深不急着走,问何满:“可否请我喝杯茶?”

这就是有话要说的意思了,何满明知绕不过他去,为了离开京城,她不介意和他周旋。

两人去了茶室,自有人沏了香茶。

茶香扑鼻,热汽茵蕴,周深打量着对面的何满,忽然心头一阵悄惚。

何满也不开口,就那样平静而沉默的坐着。

周深也不说话,就那么盯着何满。

许久,何满道:“对不起。”

周深苦笑,这是拒绝他的意思。他没问为什么,好像问这三个字的,还轮不到他,如果赵桐能得自由,不定要怎么揪着何满的衣领子问她为什么呢。

周深只说了两个字:“保重。”

何满强忍着没抬头,她的眼里是一片哀凄。

何太傅这一倒台,周家一家独大,并且赵桐的靠山就不足为虑。

是以周仙仙再度去见赵桐,她想告诉他,何满已经从陛下那拿到了和离,他们两个已经不再是夫妻。何太傅已经亡故,何满很快就要带着一家老小回到老家。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如果他这时候还肯回头,她还愿意支持他,否则,她不介意落井下石。

赵桐很冷静,只是相较于上次见面,他憔悴了不少,明明还是年轻人的样貌,可眼里却带了上了年纪的人才有的沧桑。

周仙仙又恨又疼又怜惜,她恨铁不成钢的把何家之事一说,不无讥嘲的道:“她对你根本就不是真心,看你落难便想着逃离,果然老天都看不过眼,这不就让她遭了报应,这样的女人,你还念着她做什么?难道你要为了这么个不值得的女人,毁了你自己的前程吗?”

赵桐抬起眼,寒光射到周仙仙脸上,却并没辩驳什么,他只是照旧拒绝周仙仙:“我不会娶你,你不必再来找我了。”

周仙仙见他果然无情无义,拒绝得这样坚决,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她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道:“你,别,后,悔。”

她愤然离去,赵桐也站起身,连衣裳都不及换,径直出殿。门口有侍卫相拦:“殿下,无谕不得擅出此殿。”

赵桐冷笑了一声,道:“那好,替我禀告父皇,他若再不肯见我,以后也不必再见了。”

两侍卫:“……”

啥意思?

第251章 、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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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家人轻车简行,一大早就出了城,除了硕大的棺木引人注目外,这一队人就像普通出远门的车队。

何满站在队尾,照顾着几辆坐着女眷的马车,一是怕有什么疏漏,二是怕有人从后面追上来,如今何家只剩老幼妇孺,如果有人暗下毒手,无一人有还手之力,所以何满是真不敢掉以轻心。

城门已开,出城的百姓蜂涌而出,何家的队伍却一直没动。

何满看得直皱眉,打发青暇:“过去看看。”

青暇应声就跑,没一会儿跑回来,脸色青白:“姑,姑娘,是是殿下。”

何满还当是赵楠。

怎么说他也管何太傅叫一声舅舅呢,出了这么大事,他送一送也在情理之中,虽说何贵妃已经嘱咐了好几回,可也说不定她又有话叫赵楠转给自己。

何满挥手叫青暇退到一边,自己催马到了队前。

大嫂徐氏抱着何筝,正弯腰低头同人说话,何满跳下马,大步走过来:“大嫂——”

闻声所有人都转过头,何满一眼就望风赵桐。

她怔得顿住脚步,有些别扭的微一偏头,错过了赵桐那深黑的眸子。

徐氏见是她,有如得了救星,忙道:“殿下是来送父亲的,还有几句话要同你说。”

赵桐已经走到何满对面,神情实在是阴暗得厉害,整个人也失去了从前的温润和温和。

何满福身:“珠珠参见太子殿下。”

这一句话,就把两个人的关系赤果果的推到了众人面前。

赵桐先前有多期待,这会儿就有多失望,他伸手去抓何满,恨不能掐死她。

何满却躲了,对赵桐道:“不知殿下此来何意?如果不是什么要紧事,能否让何家人先行出城?此一去千里迢迢,早一天到,珠珠也好早一天安心,就是家父也能早一日入土为安。都说死者为大,想来殿下也不会不谅解吧?”

赵桐等的就是何满,旁人他不放在眼里,当下一挥手。

徐氏还眼巴巴的看着何满,何满道:“大嫂带着母亲先生,我随后就到。”

徐氏很怀疑赵桐能放她走,可她也知道这事关系重大,在京城耽搁的时间越长,对何家越不利,当下点头,抱着何筝上了车,催促车夫快走。

等到何家最后一辆车出了城门,何满这才对赵桐道:“殿下有话请说吧。”

赵桐死死盯着何满,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就想,何满的心肠是什么造就的?怎么就能这么硬,这么狠?这哪还像个姑娘家?比男人都不遑多让。

起码比他的狠,比他的硬。

好歹夫妻一场,可她说和离就和离,就是见了面,她居然没有一点歉疚和一点难为情,居然这么坦然,她对他就真的没有一点点留恋?

何满看赵桐的神色,就知道他心里最多的是愤怒和不甘,哪个男人也不愿意承认自己被个女人给踹了,何况他是一直都尊贵的太子殿下?

何满垂眸道:“殿下不必这么瞅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承认这样的手段有些过激,不过自此之后,殿下和我都得了自由,两相得宜,以后再想起这事,也不过是长河里的一朵浪花而已,不足为虑。”

赵桐终于开口了:“你凭什么以为,我愿意承你的情,得什么狗屁自由?”

何满自嘲的笑,道:“我从没想过让殿下承我的情,我只是恰好也想要自由而已。”

赵桐咬牙切齿的道:“何满——如果你现在反悔,我可以给你机会。”

他多希望何满说一句“我所做一切都是违心的,我就是为了救你”,哪怕她根本就是谎言,他也宁愿相信,甚至还像从前那样待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轻慢和疏忽。

何满却只是摇头:“我不会反悔。”

“你——”赵桐咬牙切齿,他将何满抓过来,几乎要凑近了她的脸,道:“你知道我是怎么出来的吗?”

何满不知道。

赵桐道:“拜你所赐,我像个撒泼妇人,用的是你们惯用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看看,生怕自己不死,我又给了自己一刀。”

他抬起手腕,送到何满跟前。

他连自己都不知道,那本来应该是痛恨的眼神里却带了几分可怜的求乞,希望能得到何满的怜惜和心疼。

何满却只是漠然的瞥了一眼那洇着血的白纱布,叹惜似的道:“你这又是何必?”

何必?

赵桐心口疼得和刀剜的似的,他道:“你应该知道,我虽万般不好,却不肯吃回头草,如果你今天就此一走了之,以后……”

他长吸了口气,道:“以后,不管你如何低声下气的求我,我都不会对你多一点儿同情。”

何满嘲弄的笑笑,她道:“不必殿下威胁和恫吓,我早就领略过了您的残忍和绝情。”

从前是她蠢笨,没有办法,可现在不一样,她不会给他在她面前耀舞扬威的机会。

她后退一步道:“殿下是个聪明人,你我和离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您自有您的光明前程,我唯原家人平安。您要知道,我不怕死,可我怕家人受我的牵连,如今已经这样了,就当殿下放了个屁,让珠珠走吧。”

赵桐算看出来了,何满是铁石心肠,不论他怎么哀求,她都不会停驻不走。

他也没那么贱,非得求她。

赵桐松开何满的手腕,冷然的道:“好。”

好,你走,我看你能走多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你逃进了深山老林,我把山都翻遍了,也要把你从耗子洞里抠出来。

到那时,你休想像现在一样尊崇,我要把你用铁链牢牢拴起来,叫你半点自由都没有,休想离开我半步。

那眼神太冷,带着狠毒,吓得青暇直哆嗦。

何满却平静的很,最坏最坏,也不过和上一世一样,她都能熬过来,何况是现在?只要何家没有被满门抄斩,她受什么罪,受多少罪都无所谓。

何满对赵桐一福身,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转身利落的上马,一勒缰绳,洒然出城。

赵桐紧闭双眼,痛苦的蹙起眉峰,身形踉跄了几下,扑通一声倒地。

他身后的侍卫慌忙涌上来,扶他坐起。他脸色雪白,已经人事不知。

诸人:也不知道太子妃和殿下说了啥,看把殿下,活活气杀了。

第252章 、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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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满很快赶上了何家人,徐氏打量她的神色,见她如此平静,不由得暗暗纳罕。当年她尚且在闺中,是唯一不怎么轻慢何满的人,可她是把何满如何痴迷赵桐完全看在眼里的。

那时赵桐对她爱理不理,不知道有多少人以此取笑何满。

只有徐氏觉得何满挺可怜。

好不容易两人终于成亲,且她又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正是好好珍惜的时候,怎么能因为这么点点小事,说分开就分开。

就不说太子殿下是她自己求来的,就算不是,比如自己和大爷,好歹夫妻一场,又有了儿女,怎么也不可能说撂下就撂下。

徐氏觉得自己已经看不懂何满了。

她低声问何满:“殿下的意思,和你都说了吧?我觉得他是有挽回的意思,珠珠你……可答应了?”

其实这一问纯粹就是废话,如果她答应了,就会立时跟太子殿下回去,而不是继续护送她们。

何满朝徐氏笑笑,道:“我知道,不过我没答应。”

徐氏有些叹息的道:“珠珠,你叫我一声大嫂,我总是拿你当亲妹妹待,这事你别嫌我多嘴,虽说我是外人,不知你们两个究竟是因为什么才闹到现今这个地步,可,可你为什么就这么执拗的非要和离呢?你们两夫妻感情和睦,外人根本插不进去,就算现在有点小磨折,可以后总会好的,实在没必要因为一点小挫折就放弃吧?殿下对你,实在是还不错……离了殿下,你以后可怎么办?”

太子殿下的女人,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娶?

没人敢娶,何满还就一辈子不嫁了不成?她还这么年轻,二十岁都不到,这一辈子得多苦?

何满笑笑,道:“没什么可留恋的,我和他……其实就那么回事。”

她对他就是求而不得,抓心挠肺,好像总也抓不到痒处。可其实真的得到了,也不过是和别的女人嫁给别的男人一模一样,没什么大的趣味。

有个处处给自己添恶心的婆婆,有总是觊觎他的女人,以后还会有小妾、通房,总之她以后的生活就是围绕着一个她爱的男人,不断的作天作地,在他爱她、他不爱她中焦虑纠结。

早晚有一天,他和她的感情会因为外人,或者是因为他们彼此的变化而消减,他成了见她面就厌烦的丈夫,而她则成了黄着脸的怨妇。

何满想,如果她早知道嫁给他也不过如此,上一世一定不会拒亲,哪怕对方是个流连青楼楚馆的花花公子又何妨?

不过如此。

人生短短几十年,好歹就过去了,她实在没必要因为执着,就把一辈子的心力都耗费在他一个男人身上。

何满不欲多提赵桐,她正色对徐氏道:“大嫂,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徐氏立刻凛然道:“你直接吩咐就是。”

何满道:“这一路注定不会太平,所以我们不能一路走。”

徐氏:“……”她心里其实挺忐忑的,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纵然害怕,可这会儿也不得不硬撑。她知道,如果她们一路走,被人暗中截杀,一个也活不了。

可如果分开走,总有人能够逃出生天。

因此徐氏点头道:“好。”

何满把何筝和何夫人交给了徐氏,她则带着何太傅的棺椁。何满又把身边的两个侍卫指给徐氏,道:“大嫂,恕珠珠说话一向直接,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没法逃脱,您就把筝儿交给他们两个吧。”

徐氏毕竟是何泉的妻子,而何泉是何太傅唯一的儿子,整个家业是打算交给他的,所以徐氏对于家里大概情形是了解的,只是何满指给她的这两个人,看妆束神情就同家里的侍卫不一样,估计是死士。

这种人只听命于一个主子,除非死,否则他们一定能完成任务。

徐氏情知这是何满从别处借的,说不定宁儿也在那处,当下含泪点头:“我都晓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死不足惜……”

她虽舍不得何筝,可这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重重点头,对何满道:“你放心。”

何满又笑着安慰她:“是我多虑,总考虑最坏的结果,也许事态根本没到那个地步。”

虽说何太傅不是没有仇家,但只要陛下和太子殿下都对何家无感,何家就没那么大的性命危机。

就算有,估计也是抓她何满的,跟徐氏,跟何夫人,跟何筝都没关系。

何满又掏出一卷纸,交给徐氏:“这是堪舆图,上面用红圈标记的是你们要走的线路,尽快找个人家把衣裳都换了,按图上标注一直往前走……不管能不能与我会和,你都要带着母亲和筝儿去最后的地方。”

徐氏点头,用手背抹了抹眼泪,道:“如果我们没能走到那,就说明我们已经……你也不必难过,该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何满也没矫情的安慰她,只握住她的手,道:“好,保重。”

何夫人自打知道何太傅暴毙就病了,何满没跟她解释,又怕她坏事,只叫人开了安神药,是以一路何夫人都在沉睡。

她掀开车帘,看了一回何夫人,低喃道:“娘,女儿不孝,如果有来生,女儿再不敢托生到爹娘膝下。女儿别无所求,只盼着爹娘今生平安,来世另得一双儿女,能够懂事孝顺,将珠珠欠你们的,一并都还给你们。”

说完放下车帘,对徐氏一点头,大声道:“走。”

送走徐氏,何满折身,吩咐人:“放弃棺椁,将我爹放到马车上,快马加鞭,能有多快就跑多快。”

何家人闹不明白何满是什么意思,还有人想劝:“死者为大,这舍弃棺椁,一路车马颠簸,这是对何太傅不敬。”

何满也不解释,只冷冷的道:“去做。”

打发了,她望着青暇,道:“你最熟悉我,甚至能够连我的声音都模仿得微妙微肖,是吧?”

青暇点头。

何满拍拍她的肩,道:“别怕,我不会叫你去送死。”

青暇倒笑了:“姑娘也太小瞧奴婢了,就是叫奴婢去送死,奴婢也不怕。”

何满笑笑,有些怜爱的抚了抚她的脸颊,道:“我怎么舍得?这一世,也希望你们都有个好归宿。我交待给你一个任务……”

第253章 、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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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暇护送着何太傅的棺椁,不紧不慢的前行,一路只拣大客栈住下,对人也一如妈往的嚣张跋扈,谁敢不听,她便放出风声:“这是当今太子殿下的先生,在朝中为官几十年的太傅,他生前对国家社稷有功,死后应享殊荣,你们胆敢不敬?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何满则带着真正的何太傅一路悄然南下。

离开京城第三天,她替何太傅服了解药。

何太傅一睁眼,发现自己躺在马车,这马跟疯了不要命似的往前跑,他还吓了一跳:啧,自己这是死了还是?

他掀开车帘,就看见跟着马车疾驰的何满。她换了男装,脸上也涂了东西,瞧着小脸黄黄,病歪歪瘦弱的模样,如果不是熟悉的人,还真不一定在第一时间内猜出她的真实身份。

何太傅蹙了蹙眉:这是逃命啊?

似有所觉,何满侧脸望过来,何太傅与她对视,就见她眼睛里并无欣喜,只有了然,朝他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儿大不由爷,姑娘大了也不由得自己,何太傅心底悻悻,却还是放下车帘,退回了车里。

休息间隙,何满掀帘子上了马车,朝着何太傅歉然的道:“爹,你受苦了。”

这一路疾奔,何太傅大致已经推断出了前因后果。他虽打小就受的是忠孝两全的教育,可也没那么迂腐,眼见何满是把所有身家都抛下,就为了带一家人离京,他总不能这个时候再回京去送死?

他无耐的叹息道:“珠珠,你这不是胡闹吗?”

何满不跟他解释,道:“大嫂带着娘和筝儿一路,我带着爹一路,大哥自己一路。再过半个多月,我们就能碰头了,爹放心,只要出了京城地界,就安全得多。”

意在劝他,她并不是胡闹,而是早有准备。

何太傅又叹了口气,苦着着自嘲道:“这是以后一家人都要亡命天涯了么?”

何满很是认真的道:“不会,只要到了福州,自有出海的航船,顶多不过几个月的功夫,我们就可以另寻一片乐土。”

何太傅一怔:“什么航船?”

当初何满撺掇着成帝开海禁,把海那面的世界形容得天花烂坠,好像满大街都是银子,也不用费事,只要派人过去就能弯腰拣。

他纵然不太信,表面上也支持何满,可他对此是不以为然的。

从前先人有传记留传于世,对海那面的世界有过简单描述,完全没有何满形容的那样夸张,言辞内外都说那边的人还处于荒野蛮凶的阶段,压根不知文明为何物,茹毛饮血,十分恐怖,就连言语和大周朝也不一样。

如何就是乐土了?

再则,六殿下赵檀那里虽说一直为出海做准备,可每每报上来,都是哭穷要银子,到现在海船也没造完,何满却说有出海的航船,哪儿来的?

何满抿了下唇,没有隐瞒何太傅,径直道:“是六殿下督造的海船,三年前就已经出海,第一批已经回来了,证实航路不是传说的那么神秘,虽说海上有狂风骇浪,但如果准备得当,终究可以顺利往来。”

何太傅:“……所以你早就想好了,离开京城,出海逃生,这辈子再也不回来了?”

何满跪下去,道:“是。”

车厢里逼仄狭窄,何太傅一直半坐着,她这一跪就更没了空间,可她眉宇间只有坚定,是根本不认错的意思,好像不管何太傅有多怨她怪她,她都不会悔改。

何太傅沉默了许久,终是道:“起来吧。”

他并没责怪何满,可脸上的神情终究有些惆怅和失落。他知道,何满是好心,不管她的想法有多异想天开,可起码一家人都平安活下来了,否则他真不知道何家会是个什么下场。

何太傅终究爱女如命的人,他反过来安慰何满:“早就和你说,太子殿下不是良配,可你先前一门心思的痴迷于他,为父苦劝无益,只好作罢,再后来……唉,总之是算不清的滥帐,现在好了,你离了他,以后自会有更好的男人。”

何满忍俊不禁,嗤的一声笑出来,道:“爹——哪有您这么说珠珠的?您倒是夸珠珠啊还是损珠珠啊?”

随即又娇嗔的道:“爹娘给珠珠这名字就没起好,珠,猪,怪不得珠珠这么蠢。”

说罢往前一扑,抱住何太傅的腿,把脸搁到了他的膝头。

何太傅一叹,伸手拍拍她的背,感觉到膝头有温热的东西浸润了他的衣裳,他脸也沉了下来,忍不住道:“傻珠珠,别难过,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他确实不是良配。你这会儿舍不得,过些日子就忘了。三五个月不行,三年五载还不成吗?”

何满吸了吸鼻子,闷声道:“我才没有舍不得,我早知道他不是良配,我是知道他一定会借助周家起势,这才先一步踹掉他的,不然被他将我废弃,我的脸面往哪儿搁?”

何太傅蹙眉:“你就为了这个,便提出跟她和离?”他啧了一声,道:“珠珠啊,你要是为了别的,爹或许还觉得你做得没错,可就为了这个,爹怎么觉得,你有些莽撞了呢?”

何满抬头,用帕子抹了抹脸,道:“有什么莽撞不莽撞的?总之我要是走的,不是现在也是以后,不过是寻个机会罢了。难不成还能把他一起拐带着出京,再一起拐带着出海?”

何太傅闭嘴了,以他对赵桐的了解,确实不可能,他从懂事开始,就是尊贵的太子,不管是身边服侍的人,还是他身边的臣子,都对他满怀期望,如果不是太子,那他还能是谁?

就算何满一厢情愿,也得他愿意才成,不然可真就成了怨侣了。

可离了何满,何太傅也不禁摇头,赵桐是他多年的学生,为人本性还是可圈可点的,既然何满是他自己愿意求娶,且主动争取来的,就算将来他鬼迷心窍,错待何满的机会也不大,顶多是把何满架空,徒有虚名罢了。

可何满这么釜底抽薪,一脚把个太子踹掉,还一走了之,此生再见无期,怎么显得这么绝情绝义呢?

他对赵桐竟充满了同情。

第254章 、想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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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桐木呆呆的躺在榻上,如果不是大睁着眼睛,还以为他睡着了。如今还是大白天,可他居然没拿着看,而是就这么无聊的躺着,好像木雕泥塑,半天也不见他有丝毫举动。

打从送完赵桐回来,他就一直这么躺着,饭也不吃,水也不喝,一副一心求死的架势。

自然有侍卫把他的情况禀报给成帝。

成帝先时觉得这儿子没什么出息,不说别的,他不过是申斥了他一回,罚他闭门思过,他倒好,居然摆出个一厥不振的架势来。再就是何满跟他和离,他竟然要死要活,像什么玩意?

他没本事留住他自己的女人,怪别人吗?看看那是什么女人?才出点事就巴不得和撇清关系,一点贤妻良母的风范都没有,更没有甘苦与共的念头,这样的女人,他当初是瞎了眼选的吧?

亏得他还为了何满放弃了周仙仙。

倒不是说周仙仙有多好,而是那毕竟是他舅舅家的亲表妹,并且就是因为悔婚,连带着和周皇后都疏远了,更和周家交了恶。

如今他回想当年,可会后悔得痛不欲生?

他不思悔改,居然做出这么个自暴自弃的模样来,不要这样的太子也罢。

成帝不搭理赵桐,周皇后听说他心存死志,来劝过几回,赵桐一概不理,周皇后也急病了。

一天天过去,赵桐瘦得皮包骨,眼瞅着形销骨立,成帝也怒了。

他倒不是心疼这么大的儿子,而是觉得丢脸,纵观千年历史,可有因为个女人就灰心丧气,郁郁寡欢,甚至饿死自己的太子么?

他不怕遗臭万年,自己还怕丢人现眼呢。

成帝寻了个空,命人:“去把那孽子给朕绑过来。”

侍卫们去得快,没一会儿果然把赵桐……绑着抬了过来。赵桐身体虚弱,又极度缺水,两只眼睛都抠娄了,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别说走,站都站不住。

成帝气得一拍桌子:“看看你自己这模样,好有出息,你这太子是不是当腻了?如果当腻了你只管说出来,朕不介意让有能者做这个太子。”

赵桐以前是不折不扣的孝子,从来在成帝跟前像听话的鹌鹑,就是后来他成熟了,有了自己的主见,也是尽量有理有据的……推拒而不是反驳。

可这会赵桐连眼神都欠奉,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好像成帝说的话都是耳旁风。

成帝走下龙椅,走到赵桐跟前,抬脚踢踢他。他就像具死尸,对此毫无反应,成帝气得吹胡子瞪眼,觉得赵桐简直是无可救药。

他蹲到赵桐跟前,呵斥道:“瞧你这点出息,就为了个女人,便把自己折腾成这不人不鬼的模样,你说你值不值?”

赵桐根本不看他,也不回他的话。

成帝怒道:“你就是舍不得,也该动用手段把她抢回来,追回来,干吗这么不死不活,阴阳怪气的?”

赵桐终于动了动眼珠,开口道:“父皇说的是真的?”

许久没说话,又不曾喝过一口半口的水,他说话时声音都是哑的,就跟什么东西划在了玻璃上,尖利刺耳,让人不耐。

不过成帝倒是听清楚了,他嗤笑一声,道:“你要真去,可别后悔。”

赵桐抿紧唇,一说话喉咙就疼,唇上起了火泡,又因为失水而结了硬皮,稍微一碰不钻心一般,他却轻快的道:“请父皇放心,青华已经不是三岁的奶娃娃,要什么,不要什么,青华很明白。”

他头一次这么惫懒,又头一次这么自称青华,好像他们不是皇家父子,而是寻常的父子,他所陈述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并不是放弃太子尊崇的大事。

成帝站起身,居高临下,冷冷的望着赵桐。到底年纪大了,不过略蹲了会,双腿就麻得不像是自己的了,他道:“只要你现在能爬起来,朕就答应。”

赵桐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坐起身。

可惜他想得好,眼前金星乱冒,脑子里也嗡嗡的,四肢更是酸软无力,坐了那么短短一瞬,尾椎骨都疼得好像能扎进肉里。

可他却倔强的坐着,一等能适应了,又撑着站起身。

成帝冷笑:“看朕生的好儿子,都说红颜祸水,果不其然,如果何老贼不死,朕一定杀光他全家。”

他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何太傅头上,好说他也教了太子这么多年,别的没教会,倒是教出来个情种,还专门对他家的姑娘专情,呵,他教得可真好。

赵桐并不替何太傅辩解,只道:“逝者已逝,父皇这又是何必?”

成帝冷笑一声,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想来这些日子你一味的沉浸在自己的小失小得中,不知朝中情况,何太傅一死,北漠守城主帅何泉大乱,已经战死……”

赵桐脑子嗡了一声,他第一反应是否认:“不,不可能。”

成帝又说了什么,他全然没听进去,只是脑子里有什么飞速闪过,他想抓却抓不着。不,越是这会越不能乱,是什么来着?

长期不动脑,他觉得自己脑子都要锈了,赵桐呆呆的望着地毯上的花纹,一点一点的蕴酿思路:何太傅死了,何宁死了,何泉死了……等同于何家已经没人了。

刚才父皇还说,如果不是何太傅死了,他一定会杀光何家全家。

很久很久以前,何满曾经诱他写过一份保证,那就是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他不得因迁怒而伤害何家任何一个人。

当时他就觉得奇怪,她何以笃定他会如此残忍无情,居然会对何太傅下毒手?

她甚至说过,为了家人平安,她不惜一切代价。也正因为此,哪怕他强迫于她,她也只是委曲求全的迎合,并未有过激手段,这根本不像她的为人处事。

还有,城门那一别,他威胁她别后悔,她怎么说的?她说她早领略过他的残忍和狠毒。这话从何说起?分明她说得那样笃定,且眼神中是经历过的苦痛。

和离——何家人覆灭——远走——

剩下的是什么?

赵桐脸色骤变,他忽然明白了何满的目的。她确实想走,走得一干二净。而且她不会那么蠢的以为天下之大,他若想找,就当真找不着。

那么她一定是有了万般妥帖的后路。

是什么呢?

他忽然瞪大眼,明白了何满想要逃到哪儿。

第255章 、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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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明确目的的时候,赵桐是浑沌的,他只知道,何满不要他了,她对他根本无情无意……说他是万念俱灰一点都不夸张。

这么多年,他自认对何满没有亏待的时候。从前的旧帐不算,他承认那时候糊涂,对她的真情视而不见,可最后他们两个纠纠缠缠,终究有情人成了美眷属,正是应该开始好日子的时候,她怎么说撂下就撂下呢?

既然她去意已决,他又不甘放下身段来挽回,那只好让她走咯。

横竖不是找不到,等以后找个合适的时机,再把她弄回来就是了。

所以赵桐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以后,他只知道从前的太子殿下是回不去了,也不知道父皇对自己是个什么意思,想来他对自己积怨已久,很有可能会借助这次机会把他从太子之位踹下去。

他不怕变成庶民,只是身份的差别,于他来说有着天悬之隔。一旦不是太子,他的性命随时岌岌可危,那么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他才自暴自弃。

可这会意识到何满已经有了退路,如果晚一天,等她到了福州,真的准备万全,带着何家人登船出海,那他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所以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拦住何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走得如此干净。

赵桐并没急着离开皇宫去追何满,他照旧待在毓灵宫,每日里做得最多的就是闭目沉思。

好在饭食恢复了,他年轻底子好,吃过一顿饱饭,虽然照旧消瘦,精气神却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

只是入了夜,他连着见了赵楠和周皇后派来的人。

他行动十分迅速,第一时间见了徐良媛,逼问她何满到底同她说了什么。

徐良媛还想抵赖,赵桐冷冷的瞥了她一眼道:“不说实话,只有死。”

徐良媛咬牙:“你敢。”

陛下还在,你自己这个太子之位也随时都会倒塌,居然还敢威胁自己?

赵桐摆弄着手里的匕首,似笑非笑的望着她,道:“你说呢?”

人要是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徐良媛权衡了一下,如果赵桐这个时候动手,她必死无疑,至于死后陛下能不能重罚赵桐给自己偿命,那都跟她没关系,也无所谓了。

生死关头,别人的性命一点都不重要,徐良媛几乎没什么隐瞒的就把她和何满的交易都说了出来。

赵桐并没为难她,只冷冷的觑了她一眼,问了个逢马年不相及的问题:“陛下的身体还好?”

徐良媛一愣,迅速后退,道:“你什么意思?”

赵桐嘲弄的笑,道:“你说呢?”

徐良媛眼珠乱转,胡乱的道:“我不知道,你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赵桐只摆着匕首,道:“知道你怕死,知道你有恨,所以既然你出卖过父皇一次,就绝对会出卖第二次,徐良媛是个识时务的人,到底是现在就死,还是活个七八十岁再死,你应该很会选吧?”

“我……”徐良媛不敢承认,却已经毫无办法,她狠狠的瞪了赵桐一眼,道:“我能有什么好处?”

赵桐呵笑一声,道:“饶你不死如何?”

也就是说,哪怕真的查出来她是凶手,他也能饶她不死?

徐良媛闭上眼,道:“你容我考虑考虑。”

这砝码太低,她不大想接受,暂时拖延,也不过是先打发赵桐罢了。

赵桐冷笑:“没时间考虑,一刻钟,要么答应,要么死。”

徐良媛心想,答应就答应,这事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办成的。

她道:“好,我答应了。”

赵桐却把笔墨纸砚推过去,道:“手一封,以示诚意。”

徐良媛:“……”事已至此,她也没什么好说的,铺了纸,蘸了墨,果然写了个承诺。赵桐近前,攥住她的手腕,徐良媛大惊:“你做什么?是想说话不算数么?”

赵桐用匕首在她青葱指尖一削,血如泉涌,徐良媛吓得惊叫,回神间那承诺上已经按下了自己的指印。

她收回手指,想摸又不敢,不摸又实在觉得疼,再看一眼赵桐,眼里就带了恐惧。这人,不会是因为太子妃踹了他,所以就疯了吧?

赵桐收起承诺,又将袖子里掏出一包药粉来,抬眼盯着徐良媛道:“这是三天的剂量,你自己看着办。”

徐良媛不敢接,也不敢看赵桐的眼神,只喃喃问:“会,会死人么?”

赵桐嗤笑:“人都会死,谁能例外?”

徐良媛却从他嘲讽的语气里听出了些什么,没来由的松了口气,这皇宫就是吃人的怪兽,哪里有什么情?夫妻不像夫妻,父子不像父子,兄弟不像兄弟,横竖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在这里浸淫久了,徐良媛的心早就硬了,横竖宁可别人死也绝不能自己死,至于手上沾不沾人命谁还在乎?

这宫里的任何一个人双手都是不干净的,区别不过是人命多少罢了。

说实话,徐良媛觉得这宫里确实该换换主子了,如果成帝倒下,赵桐登基,她再坏再坏也不过就是个安分的太妃,可如果成帝不死,她可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天还黑得很,赵桐一个人回到毓灵宫,就像暗夜幽灵。

正是万物沉寂的时候,毓灵宫里却早有人等着了,那人一转身,正是周深。

周深本应该在去北漠边城的路上,此刻却出现在这里,可赵桐却一点儿惊讶都没有,只平淡的道:“随意坐。”

周深道:“臣时间不多,殿下有事尽管交待。”

赵桐轻呵了一声,不无嘲讽的道:“你居然没走,真让我意外。”

周深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脸色也有些难看,半晌才道:“她心里没我,也无意把我拉下水。”

这话听着真刺心,说得谦虚,却不无得意,好像何满有多为他打算一样。

赵桐抚了抚额头,拧了宁眉心,压制住心里的烦躁,不想跟他多说,只道:“周家的军权,以后都是你的,只是有一点,你终生不得回京。”

周深并不意外,只淡淡的嘲弄道:“你如何笃定她会回来?”

赵桐朝他露齿一笑,没什么温度的道:“求是求不回来的,那就换个更有效更卑鄙的手段。”

周深沉默了一瞬,跪下道:“远博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死而后已。”

第256章 、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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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桐亲自带人拦截住了何泉,昔日伴读,今日舅兄,再度想相见,赵桐是面沉似水,猜不透心思,何泉却既羞又愧,最多的是尴尬。

彼时何泉有如乞丐,蓬头垢面不说,还身着百衲衣,为掩饰身份,他连自幼一起长大的小厮都没带,混迹在一帮真正的乞丐当中。

如果不是赵桐对他太过熟悉,还真就让他给逃了。

赵桐没什么表情,也不言语,就那么直瞪着何泉。

何泉有一瞬间的挣扎和犹豫,他在想是拒不承认身份,就此杀出我不回去,还是自抬身份,乖乖受死?

赵桐带的人不多,瞧着也不像死士,身手虽好,但何泉以死相搏,未必没有逃跑的机会。

可真要那样,他就算彻底背叛赵桐了,不管怎么说,两人这么多年的交情不是做伪,虽名为君臣,实则如兄弟,就是他的亲兄弟们,他也只是面子情,远远没有他同自己亲近。

什么不好说的话,他对自己说,有些不能说的话,只要自己在他身边,他总能略加缓解,如果不是何满把他送出京城,他有理由相信,他会追随赵桐一生一世。

他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闹到现在这个地步,或许他不愿意相信,可父亲的死和何宁的死让他对这对父子十分失望。他去意已决,不管赵桐会如何指责他,他都不会回头。

不过转瞬之间,何泉已经坚定了决心:他不可能手刃赵桐,那他就只能甘愿受死。

凡事都讲究个时机,何泉没在第一时间暴起逃生,到了这会儿便没了机会,他对赵桐也十分无言,因此只低头做了个低头的姿态,并没多说。

说什么呢?他诈死逃生,对国不忠,对君不义,赵桐亲自逮到他,把他千刀万剐都不为过,难道他还要跪下求饶不成?早在做最初的决定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料到了最坏的结果。

只是人人都存侥幸,他也不例外,如今既然被逮到,他无话可说。

赵桐既没指责或是斥骂,也没问为什么,只是走近何泉跟前,无言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何泉歉然的道:“殿下……”

赵桐摆摆手,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不想说的模样。

何泉被送回了城北一家乡下住户家里,他有点儿莫名其妙,太子殿下究竟打的什么主意?竟不是把他丢进大牢,公然审理,再当众斩首么?

怎么瞧着殿下竟有窝藏他的意思?

赵桐把纸笔推到他跟前,道:“你知道写什么?”

“我……”何泉不死心的问:“是写给珠珠么?我真不知道她到了哪,这信写了往哪儿寄啊?”

其实他更想写信给何满,叫她别管自己,有多远逃多远。

赵桐凉凉的笑了笑,道:“你写就是了,试试她是不是铁石心肠,会不会连你这个对她娇宠无度的嫡亲兄长也能弃之不顾?”

他用了一个“也”字,听得何泉满腹同情,明明赵桐最不愿意承认他被何满抛弃了,可这话里话外总带着惆怅和失意,掩饰都掩饰不住。

何泉意图替何满说好话:“殿下,虽说臣不知您和珠珠感情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可臣知道,珠珠不是个任性妄为的,她这么做定然有她的道理。”

何泉挑眉道:“我当然知道,可她的道理就一定是我要的道理吗?说到底她根本不信我,拿什么周家做挡箭牌?我不稀罕她的好意。”

何泉没话了,他也没法说何满全对,也不能说何满全错,可她总能落个“情有可原”吧?

赵桐一声冷笑,完全听不进去何泉的话。

何泉没办法,提笔在手,问赵桐:“不知殿下究竟打算如何处置微臣?”

赵桐道:“随你怎么写,只是有一点,她若回来,你性命无忧,否则,你必死无移。”

这措词也太毒辣了些,何泉听着都心惊肉跳,何况是何满?

何泉陪笑:“殿下,你看珠珠虽说是个姑娘家,她胆子小,您这样吓唬她,万一把她吓个好歹可怎么好?”

赵桐冷笑:“真要吓着了才好。”

吓着了她才会乖乖回来,否则他还不这费这事呢。

何泉只好写了信,交给赵桐。

赵桐收了信,转身就走,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以前两人的默契完全不在,虽说没撕破脸,可也相差无几了。

何泉叫住他:“殿下——千错万错,都是微臣的错,珠珠年纪太轻,想事难免思虑不周,能否请殿下对珠珠高抬贵手……”

赵桐冷冷的瞅着他。

赵桐也有些心虚:“那个,如果珠珠回来,微臣一定会好好劝她,务必叫她回心转意。”

“她回心转意我就要接受吗?”

“……”何泉无语:您不接受珠珠的回心转意,您非拿我做要挟把她叫回来干吗?

“不是……”何泉急了:“殿下是什么意思?您处心积虑的想把珠珠骗回来,难道不是……不是要跟她好好过日子,竟然是想打击报复么?”

逼急了,何泉也有些口不择言。

赵桐只是冷笑:她既然敢做出这种让他没脸面的事,就该想到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何泉呆了呆,道:“可,如果这样的话,那殿下和珠珠可就真回不了头了。”

赵桐不无嘲弄的望着何泉道:“好像我什么都不做,她就能回头了似的。”

“那也不是这么个做法,珠珠她……我相信珠珠她对殿下不是无情,否则当初她为什么要嫁?既然嫁了,就没道理无缘无故的和殿下和离……总之珠珠一定有苦衷,还请殿下能同珠珠好好谈谈。”

谈?那也得她回来才能谈。

信,赵桐发出去了,他也没费那精力去搜寻何满在哪儿,他径直将信送到了赵檀手上。当初赵檀可是赌咒发誓,说他此生为自己所用,绝无争夺帝位的二心,这么多年,赵桐对他虽有戒备,可却没做过什么不利他的事,现在,是他回报忠心的时候了。

宫里终于传来了消息:成帝在大朝会上突然昏迷不醒。

周皇后传旨召赵桐进宫议事。

第257章 、继位

今天的更新。

成帝病倒,周皇后第一时间接手了宫中内务,她先带人守好成帝,又命人传懿旨宫人不得随意走动,要看视成帝,也要太医会诊过后,成帝病情稳定了再说。

有那不安分的宫嫔想要生事,都被周皇后强势的扣押起来,她自己则带人守在成帝的寝宫,一面传召赵桐迅速进宫,同时也派人去请朝中各位大臣议事。

徐娘媛第一时间就关进宫门,对外只说病了需要静养。

何贵妃也没了从前和周皇置气的精气神,带人去探视成帝,被周皇后阻拦到殿门外之后,二话没说,乖乖回了自己的寝宫。

周皇后正搓着手急得团团转,她身边的苏姑姑便劝:“娘娘别急,派人给殿下送信的人已经去了这半天,想来殿下就在进宫的路上。您且坐下喝口茶……”

周皇后摆手,她不想喝。

苏姑姑见苦劝无用,心里是一筹莫展,愣怔了会,不禁招个小宫女过来,轻声嘱咐道:“去周府传召周姑娘。”

皇后娘娘一向不听人劝,也只有周姑娘的话,娘娘才略听一二,陛下已经躺下了,若是娘娘有个三长两短,这宫中形势可就真的要失控了。

所以一定得找个能劝得住娘娘的人,而这个人,非周姑娘莫属。

周皇后耳朵挺尖,听见了苏姑姑的话,立时叫住那往殿外走的小宫女道:“回来,别去。”

苏姑姑不解:“娘娘?您要给陛下侍疾,又要照管宫务,还要操持朝堂事宜,把周姑娘接进来好好照顾您,起码能劝您用膳休息,对您只有利无害……”

周皇后摆手:“不用了,我只是心里急,略坐坐就好,如今宫中形势不明,何必把仙仙牵扯进来。”

赵桐早就派人跟她说过了,叫她注意宫中事态,并且再三警告她,不管宫中出了什么事,都不许把周家的人牵扯进来。

周皇后情知赵桐有所安排,虽然心里猜疑不定,但成帝这么一病,她多少也就明白了赵桐的打算。

说实话,周皇后对成帝早就死心,如果不是天时、地利、人和都不站到她这边,她恨不得早早就把成帝送到西天,只有她自己的儿子成了这天下之主,她和赵桐才能舒舒服服的过上好日子。

赵桐不喜周仙仙,且做得这么绝,显然和周仙仙已经毫无转寰之地,所以哪怕周皇后再替周仙仙不忍也还是偏向自己嫡亲的儿子,她也怕万一周仙仙进了宫,在周家势力的绝对支持下,伸手摘了这唾手可得的桃子,到那时哪管她是不是自己的亲侄女呢,在权势面前,自己也注定是个死。

苏姑姑不知周皇后心里所想,不过她一向对周皇后忠心,见周皇后不许,也就放下这事。那小宫女出了殿门,却走出了老远,招手叫个侍卫过来,耳语道:“宫中事态紧急,传话给姑娘,务必寻个由头进宫才好。”

那侍卫点头应了,很快消失到路的尽头。

这小宫女才理了理鬓发,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四下望望见确实没人,这才又溜回殿内。

周皇后并未察觉她的小动作,正等得焦急,外头有人报:“回娘娘,太子殿下到。”

成帝虽然对赵桐不满,也放言如果他敢离开京城去追何满,就要废黜他的太子,但毕竟还没来得及废,他自己就先病了,宫人一向最擅辩天色,见成帝大势已去,立时便又重新恭违上了赵桐,直呼他为“太子殿下”。

赵桐对此已经盘算过很多次,不敢说百分百的必胜,但多少心里是有数的,因此周皇后焦急的冲过来,问他现下该怎么办的时候,他十分沉稳的道:“母母莫急,父皇吉人天相,必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听他这么说,周皇后就知道他并未对成帝下毒手,一时有些庆幸,有些安慰,又有些心有余悸,打虎不死,必为虎所伤,这满殿的太医也并不都是赵桐的人,万一有人把成帝治好了,他可该如何自处?

赵桐安慰了周皇后两句,自进内殿看成帝。

太医们已经都诊过脉了,一时谁也不敢断定成帝是什么病,正围坐在一起,既戒备又试探的商讨着成帝的病情。

见赵桐进来,忙团团跪下见礼,赵桐并不叫起,威严的问:“父皇到底是什么症状?”

几位院判便上前来回话,他们一时也探不出成帝是什么病,但总不好表现自己太过无能,加上从前成帝就有晕厥症状,是以众人并不心慌,简要说明了情况,直言自己一定尽毕生之力来救陛下。

赵桐抬手,止住他们,道:“这么多人都围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你们自己定,几人一拨,轮换着照顾父皇。若有所需,只这同孤说。孤把父皇交给你们,只盼着你们能够早日治好父皇。”

赵桐将这些太医悉数安顿在了殿里,除了当值的在内殿照顾成帝,其余人等都不许走,关在一旁的偏殿里,有重兵把守,分明是防备他们和外臣互通有无,传递消息。

安顿好了太医,有人来回赵桐诸位臣工齐集外殿,等着太子殿下过去议事呢。

赵桐对于皇帝之位十分笃定,所以他表现得并不急,慢条斯理的和诸臣打着太极。自是有人看他眼色,极力请求他继位,只说国不可一日无主。当然也有人死忠于成帝,直言陛下尚在,太子不能继位,此所谓国无二主。

这场口水仗直打了三天,赵桐始终不急不缓的听着,并不发表意见。

等到太医院的太医回禀陛下一直昏睡不醒,诸臣都有些乱了阵脚,如果再这么僵持下去,朝中大事谁来决策?真要等下去,万一等到的是陛下归天的消息呢?

最后两方妥协,一力请求太子殿下继位。

看他们达成了一致,赵桐这才微微一笑,点头答应。

赵桐于十日后登基,他终于坐到了曾经向往的位置,却并无多少欣喜,冷眼望着跪在底下黑鸦鸦的人头,他微抬下巴,望向虚空中的一点。

从此,这个天下,是他的了。

他不自豪,只有悲凉。就算富拥天下,可坐到这个位子,他注定是孤家寡人。

第258章 、忧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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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成帝只是病重,赵桐只要处理好国事就行,宫里有太后把持,他还是挺安心的。

何泉的信已经送了出去,赵檀也接到了旨意,想来正在回京的路上,除非他想叛国,否则不会对赵桐的旨意视若不见。

何满不会接不到消息。

赵桐不信何满真的能弃何泉于不顾。

何太傅一走,何家元气大伤,何宁还太小,能不能养活还是未知,若是何泉再一死,何家就彻底没了翻盘的机会。

以何满那护短的性子,她是绝对不会不管何泉的。

是以赵桐焦急中有几分自信,又有几分期待,他就在京中坐等,等着何满自投罗。

赵檀正在一处客栈落脚,他坐在榻上,双脚泡在木盆里,望着对面男装打扮的何满,不遗余力的嘲笑她:“你说你图什么?折腾半天,到了还是得乖乖回去,啧,我就不知道你脑子里塞的是什么?棉花吧?”

就差直接说她蠢了。

何满支着下巴,漫不经心的瞥了他一眼,却并不接他的话碴。

赵檀却越说越起劲,撩拨她道:“我说何满,你是不是后悔了?当初那么大言不惭的说要跟太子和离,啧,你好大脸你还怨恨先皇?要是我,我也早杀你全家七八遍了。”

说她什么都无所谓,骂她蠢她也受着,可要敢说杀她全家之类的话,何满必定翻脸,她抓起桌上的茶壶,狠狠的朝着赵檀扔过去。

赵檀忙伸手把茶壶接住,可茶水还是洒了一身,他立时翻脸:“何满,你找死是不是?”

何满挑衅的望着他,道:“对,我就是找死,有种你就弄死我。”

“……”赵檀还真不敢弄死他,以前赵桐只是太子,如今他可是皇帝陛下,赵檀实在不想触他锋芒。

把茶壶放到一边,赵檀道:“行,你厉害,我服,行吧?”他也明白,何满如今性子越发古怪,怎么骂她挤兑她都行,就是别提她的家人,否则她真跟你急。

赵檀也是嘴贱,见何满又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便又道:“你打算回去怎么办?就二哥那性子,啧,变态起来那可是真变态,你又不是没领教过,这回只怕比先前还要狠。好歹上一世是他下你的面子,这回可是你下他的面子,我可听说了,如今二哥性情大变,和从前判若两人,哪还有一点温文如玉的君子模样?你就不怕重蹈覆辙?”

何满仍旧不说话,隐在灯影中的脸庞也瞧不出神色,赵檀又道:“啧啧,好好的太子妃你不稀罕,到手的皇后你不做,非得当人禁脔是吧?你可真是……有瘾啊,不过这样也好,和二哥正好是一对,天上难寻,地上难觅,你们真是绝配。”

何满转过脸来,黑白分明的眼眸凉凉的望向赵檀。

赵檀根本不怕她,可被她这么冷冷的一瞥,立刻悻悻的住嘴,他道:“何满,你这辈子能有什么我的把柄?不就是这一件吗?你又没亲眼看见,取笑人也取笑不到点子上,有意思吗你?”

何满幽幽的道:“彼此彼此,你唯一能抓住我的把柄不也就这一件吗?”

赵檀闭嘴。

良久,何满道:“六哥,已经和前世大不一样了,是吗?”

赵檀也没立刻就回答,想了许久才苦笑着道:“也许吧。”

“你竟然没一点儿信心?”何满觉得诧异。

赵檀有些羞惭,却强撑着不表现出来,只**的道:“关心则乱。”

何满赞同的点头:“确实,关心则乱,我现在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也许……会比从前更好,也许比从前更坏,或者和从前一样。”

赵檀道:“你这纯粹是杞人忧天,还能怎么比从前更坏?”

何满道:“你不懂。”

从前爹娘都没了,赵桐怎么侮辱她欺负她凌虐她,痛的只她一个人,她麻木习惯之后不觉得羞耻,只要她不觉得受到伤害,那么赵桐所做的一切都是白搭。

可现在不一样,爹娘都还在,一旦赵桐再像从前那样待她,第一个受不了的就是爹娘。

不过,她和从前不一样了,以前舍不得死,现在,她很舍得,如果赵桐逼得紧了,她就一死了之。

赵檀道:“要我说你们女人就是矫情,明明可以妥善解决的事,非得拗着性子来,到最后受伤的是你们自己,值当么?”

他在说何满,其实何尝不是说顾卫卿?

何满嗤笑:“所以说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什么爱不爱的,其实你们哪里肯尊重女人哪怕一点点?没有尊重,就没有了解,没有了解,你们的爱也不过是再浮浅不过的东西,也就是因为你们位高权重,否则哪里能娶到你们中意且同时也中意你们的女人。”

赵檀气得:“你这人怎么好赖不分呢?我就事论事,你根本不用想东想西,回京城之后你就跪在二哥跟前哭,什么话都不用说,哭一天两天没用,你哭一个月试试?他保准心软。一旦心软,什么和离不和离的算个屁,只要他不计较,他不在乎,你照样是尊崇的一国之后。”

何满嗤笑:“这话真不像是从六哥你嘴里说出来的,敢问前生顾卫卿就这样哭,你会心软,肯把皇后之尊拱手送给她?”

赵檀被噎住,半晌悻悻的道:“要不怎么说你们女人矫情?如果她肯这样服软示弱,说不定我真的把后位给她了呢。”

何满问:“你觉得那位子滋味如何?”

“……”赵檀道:“那不一样,如果我为帝,她为后,夫妻携手,相濡以沫,再阴暗的地狱也会有阳光和鲜花。”

何满毫不给面子的道:“我不信,人性多变,环境逼人,你能保证你初心不改,我还不肯信呢。”

女人不同于男人,在很大程度上,这一生就离不开男人,如果她嫁的那个男人不着调,对她不够好,她这辈子就毁了,偏偏何满早就不是逆来顺受的女人,而她的男人又不是寻常的世家公子,不是她不愿意就能逮着那人揍一顿,然后趾高气扬,说和离就和离的主儿。

就算赵桐捧着后位给她,她也不信他会一辈子不变。

第259章 、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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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檀泡完了脚,看一眼没什么自觉的何满。盯的时间长了,他的视线又有如实质,带着浓浓的愤怨和不满,何满总算有所察觉,歪头看他一眼,问:“什么?”

赵檀道:“天色不早,该歇息了。”

何满一副茫然的模样:“歇啊。”

谁不让你歇了?

赵檀:“……”他深吸一口气,道:“二嫂,前二嫂,你我孤男寡女,天都这么黑了还共处一室,你觉得合适吗?”

又不是没给她订房间,她干吗总赖在自己房里。就是害怕,他不是拨了几个侍卫守在她门外的吗?

何满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又自顾发呆。

赵檀气得一踢木盆,水洒了一地,赵檀扬声叫人:“来人,收拾收拾,本王要就寝了。”

外面的人忙进来收拾,何满还是不动,赵檀索性合衣躺下,闭眼假寐。

有本事她在这坐一夜。

底下人都出去了,房里一片寂静,赵檀根本睡不着,正满脑子想心事,这何满就是个累赘,他压根也没想带她一起回京,可她就非得缠上来,他又不好把她怎么样,这可真是赖蛤蟆趴脚面,不咬人它胳应人。

还不知道回京之后,赵桐会如何。

不只何满心里不安,赵檀也一样,他只做过****霸道,说一不二的皇帝陛下,还真没做过陛下的兄弟,这王爷不好当,要是腰杆太硬,赵桐早晚得收拾他,要是腰杆太软,他自己又过得太憋屈,这尺度可不好把握。

床帐忽然被掀开,赵檀吓得一激灵,睁眼就见何满站在床边,他断喝道:“你要干吗?”

何满手里抓着床帐,垂眸神色平静的望着他,道:“六哥,要不咱们在一起对付着过得了?”

赵檀:“啥?”

何满温柔的劝他:“你看,顾公子是个极有主意,又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人,不管你做到什么份上,她一天不相信你,你就一天得不到她的芳心。上辈子你不求而不得,这辈子求了而不得,也算了无遗憾,不如你放弃她算了。”

说得好有道理的模样,赵檀一时竟无法反驳。

何满又道:“横竖你也不是屈居人下的人,既然陛下如此相逼,不如你我结盟,各取所需。说实话,上辈子你娶了周昭昭做皇后,我可是又妒又恨,不如这辈子换我做?“

赵檀猛的坐起身,道:“何满,我说你怎么恩将仇报呢?我这辈子可没亏待你,你可别害我。”

何满嗤笑一声,道:“你怕什么?从前赵桐就是你的手下败将,这辈子你比他多了好几十岁的年纪、经验和历练,他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你居然连这点胆量都没有?”

听着很有鼓动性,赵檀却摇头:“你甭白费功夫,我是真不稀罕。”

何满表示不信,她道:“一山不容二虎,一国不容二主,早早晚晚,你也就是个身死的下场。”

赵檀冷笑:“还不定谁先死呢。”

何满一歪身坐到了床边,吓得赵檀毛骨悚然。

何满朝他笑笑道:“死就死咯,谁怕呢?要说我可真是遗憾,曾经那么痴迷六哥,却连六哥的身都近不得,连六哥是什么滋味都没尝着,真是可惜。不然我也不跟你求什么了,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只不过今晚,六哥和我一度**?”

赵檀不易察觉的露出了嫌恶的表情,心想:何满你还真是下贱,上辈子**之极,你倒好意思赖我?分明你自己就是这样的人。这辈子也是,你都心愿得偿,嫁给二哥了,怎么还想着勾引我?

他脸上却带着笑,道:“好啊,只要你不介意,我又不吃亏。”

何满朝他扑过来,笑靥如花的道:“我就知道六哥最好……”

赵檀乘她不注意,抬手朝她后颈狠狠劈下去。何满不过是个弱女子,又半个身子都在赵檀怀里,被他有意钳制住,因此只能老老实实的受了他这一掌,话没说完就软倒下去。

只是她晕倒前脸上的笑容实在诡异,赵檀不及细想,扬声喊人:“来人——”

这一张嘴才发现不对,喉咙里像是塞了棉花,浑身也软绵绵的,他想把何满推开,眼前却一黑,人事不知。

赵檀醒时天已大亮,他猛的跳起来,就发现床前站着四个自己的亲卫,正瞪大眼惊骇的望着他。

赵檀顺着他们的视线一低头,不忍猝睹的闭上眼睛,随即大喊:“何满,你给本王死起来。”

何满睁着惺忪睡眼,勉强醒转,靠在赵檀怀里拱了又拱,道:“嚷嚷什么?天亮了吗?”

赵檀一点儿都不手软的把她推到一边,跟被烫着了似的赤脚跳下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昨儿到底还是着了她的道,居然和她共睡一榻。

虽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交集,可这模样被人看了去也实在是郁闷。他倒不怕赵桐知晓,人也是自己身边的侍卫,让他们闭嘴还是很容易的,可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早晚得让顾卫卿知晓,他可是有嘴也说不清。

这才是让人最挠头的事。

赵檀气得直骂娘,点着何满,想说什么,又闭嘴,在地上来回转了好几圈,才道:“何珠珠,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居然敢算计到本王头上,本王不发威,你当本王好欺负是不是?好,你不是缺男人吗?本王给你找,十个八个不够,百个千个够不够?

何满看他这暴躁的模样,只软软的笑笑,道:“左右你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坐等看你的笑话。你要不救我,你也休想得好。”

“你——你是不是有病啊?”赵檀暴跳如雷:“二哥拿你大哥做威胁,是你自己要求回京的,没人逼你吧?既然回去就你老老实实的想方设法取得他的原谅,哪怕他要生剐了你,你也得乖乖受着,谁让你先前下他的面子?可你特么把我拽进这趟浑水里算怎么回事?我念着从前的情份,多次对你施加援手,合着我还救错了不成?你这个白眼狼。”

何满慢知斯理的道:“一向好人没好报,六哥是头一天知道吗?我不算计你,你岂会自救救人?总之这是你欠我的,慢慢还吧。”

赵檀:“……”

第260章 2、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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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檀看一眼自己的亲卫,大发雷霆:“你们特么的都是死人?昨晚上干什么去了?这一大早你们倒是来得勤。”

四个亲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赵檀喝骂一声:“都给本王滚,把你们自己的嘴缝上,胆敢说出去一个字,我活剐了你们。”

四个亲卫不敢吱声,一哄而出。

赵檀踱到床边,问何满:“你特么的到底想干吗?什么时候我欠你的了?”

何满理顺着长发,慢悠悠的道:“第一个男人是你塞给我的吧?”

赵檀:“……”你特么要是贞洁烈女,一个小倌哄哄就能把你身子给骗了去?

何满嗤的一笑,道:“凡事都有因有果,你就是那恶因。”

去特么的。

赵檀肃着脸道:“我不管你想什么,总之你们两个这趟浑水,我绝不掺和,我这就快马加鞭进京向二哥请罪,至于你,自便吧。”

何满也不急,道:“我身边有个极擅写话本子的,简直可以称之为妙笔生花,越是粗俗的戏文写出来越是引人入胜,俚词艳语,最是勾人。我已经叫人飞鹰传,让他不日就把这陛下亲弟偷嫂的香艳故事写出来,并在京城上演。六哥你再快能快得过他?要不要试试是你刀快还是你二哥刀快?嗯,你不迅速回京还能多活两天,若是不日就到了京城,只怕你二哥已经张开天罗地,就等着你一头往里扎呢。”

赵檀气怒道:“你信不信我先杀了你?”

他气场全开,浑身都是煞气,换谁都得吓死。

何满却一扬脖子,道:“来啊,谁不动手谁特么是孙子。”

赵檀:“……”

他烦躁的挥挥手,走过来一把将何满揪过来,无耐的道:“我的姑奶奶,你到底想干吗?你要不想见二哥,你回来干吗?船都给你准备好,一应物也都准备齐全,你带着你爹娘兄嫂侄儿侄女走就成了?”

何满却又不说话了。

赵檀才不信:“我不信你真舍不得你大哥,说到底你就是舍不得二哥罢了,我说你作不作?舍不得你就回去,他还能怎么着你?”

何满还是不说话。

赵檀松开何满,重重的一踢床脚,疼得他直嘶气,道:“你到底想要我干吗?先说好,你别想着打我的主意,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招惹你。”

何满好笑的道:“我忒稀罕你呢,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啧啧,以前六哥也是生冷不忌的人,如今倒守身如玉起来了,可惜啊,白搭,这叫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我看六哥得多修炼几辈子才能在顾公子跟前得个‘好’字了。”

赵檀浓眉紧蹙,是真的生气了。

何满见好就收,招招手,道:“也不叫你做什么,你去同陛下说,就说我已经出海走了。”

赵檀:“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赵檀:“……”他捺着性子问:“万一二哥不信呢?”

“你替我把我大哥救出来。”

就知道她在这等着他呢。

赵檀点头:“行,我去救,那你呢?”

何满道:“我跟着你进京啊?”

要说她没病谁信啊?

赵檀有气无力的问:“你……你跟着我进京干吗?你不相信我能救下你大哥?”

何满摇摇头:“我回京看看有没有落的人和东西。”

赵檀吐血,卒。

闲话少叙,赵檀和何满顺利回到京城。

两人才安顿下来,赵檀就规规矩矩的上了折子等赵桐传召。不过他在折子里暗示有惊喜,想来赵桐一定明白什么意思。

赵桐是三天后传召的赵檀。

何满非要跟着他进宫。

赵檀对她已经绝望,不管说什么,她听是听了,可她压根不走心,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他索性撂手不管了。

何满仍是男装打扮,化得黄皮拉瘦的,若是不细看,还真瞧不出是她来。

赵檀啧了一声,道:“就这模样,估计二哥恨不得自插双目,当初是眼多瞎才会……”想了想不对,道:“嗯,不对,明明是你对二哥一见钟情,死缠烂打才……只怕二哥看了你这模样,会拍案叫好,幸亏摆脱掉你了,人生之幸。”

话是这么说,可赵檀应召进殿,何满亦步亦趋,赵桐一眼就认出来是她了。

赵檀三跪九叩行过大礼,见上头没声音,一抬头,得,他还从不知道他二哥是个情种,瞧那眼神,都长出钩子来了。

赵檀不想做多余的人,有心退出去,过几天再来?

赵桐开口了:“你先去见过太皇太后和太后,我带你去看父皇。”

赵檀立刻应了声“是”,起身退出去,横了一眼何满,意思是叫她好自为之。可见她低头不理赵桐,对赵桐又是可怜又是同情。

大殿的门被人从外头关上,殿里立时暗了下来,赵桐瞥了何满一眼,没搭理她。怎么,她做了坏事,还要自己低声下气的去哄她?

赵桐批阅奏折,何满就在下面站着,这一站就是一个时辰。何满站得腿都麻了,见赵桐一副视若不见的模样,想了想就打算往门口溜。她都送到他跟前任打任罚了,是他自己不开口的,那就权当他已经不跟她计较了。

她又没有自虐的嗜好,干吗还杵在这碍他的眼?万一他一会儿犯病了,看她不顺眼想法子折磨她怎么办?

何满退得悄无声息,可赵桐就像脑瓜顶上眼睛一样,头都不抬的道:“你敢踏出这殿门一步试试?”

何满站住脚,规规矩矩的道:“珠珠参见陛下。”

赵桐呵了一声,道:“你有何话说?”

何满是不要脸的,她不觉得自己丢脸,于是上前跪好,道:“恳请陛下放了珠珠兄长。”

赵桐问:“你说谁?何子澈?他不是已经战死了么?朕怎么还?”

何满咬住唇,道:“千错万错都是珠珠的错,还请陛下别迁怒无辜。”她从袖子里掏啊掏,掏出一张纸来,道:“这是陛下当年给珠珠的承诺,年不深日不久,还请陛下兑现。”

赵桐瞥她一眼,道:“朕确实是承诺过,不过前提得他们都是活着的,如今太傅和子澈已经亡故,朕拿什么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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