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我是康熙 - xp1024.com
《重生之我是康熙》


边城故事

第肆卷边城故事很久以前,因为看了边城的缘故,乘火车去了湘西,当时就很喜欢那小城的单纯质朴,幽幽的河水在吊角楼边滑过,蓝布包头的阿婆蹲在河边洗衣,淅沥小雨时,行走在青石板小路,穿越胡同矮楼,岁月仿佛不经而逝。

后来又曾去过一次,却有极大遗憾,到处都是人迹的破坏。这边土方车修路那边砖石建房,许多地方还凌乱散落着生活垃圾……。

人果然是最有力的创造者和破坏者。前些时却在清迈住了一星期,在干净整洁的火车卧铺熟睡一夜,也许是追忆着邓丽君歌曲中的小城故事,到了安逸悠然的北部边城。

气候是最舒适惬意的二十几度,衣食住行相当便宜。花十块钱租一辆自行车,环绕着老城行走一圈,也不过个把钟头。

雨夜,院子里有棵大椰树的家庭旅馆,坐在小酒吧里听那个歌手演唱老鹰乐队的hotelcalifornia,外面吹进来的风挟着雨丝有点寒冷,嗓音沙沙的却带着沧桑……。

其实不需要唱得更好,凄冷雨中,人在异地的情景,却已能令人徒生惆怅。

同桌的丹麦人搭讪地问我,是不是日本人,我说是中国人,他说了sorry,又闲聊了一些关于日本地震和海啸的消息,对于这些其实同样感伤,无论他们是哪国人,生逢灾难都是最不幸的。

然而未隔两日,缅甸也地震了……。\”);请记住的网址,如果您喜欢庄自在写的《重生之我是康熙》

001. 肖涵之死


class="width">[[[CP|W:900|H:600|A:L|U:]]]

肖涵死了。~~~~随后穿越了。魂穿。

穿越前,肖涵走到人行道旁,根本没有横穿马路。

结果,他被一辆从马路斜对面,飞驰而来的兰博基尼撞死了。

肖涵清晰地记得,当自己的身体被迅疾而来的炫色跑车大力撞击之后,飞到半空复又掉落在几米以外花坛里,立时断了气。另一个“肖涵”,从肖涵残破零碎的本尊身体里挣脱出来,晃晃悠悠浮上半空,眼睁睁看着四周鲜血喷涌,红得一片惨不忍睹,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肖涵悲愤地飘向肇事的跑车司机,这是一个看样貌还不到20岁的年轻男孩,神色挺慌乱地,正抖着手指往四处拨打电话,只听他颤抖的声音说道:

“妈,我撞人了,你快点带钱过来!……我不知道,那人好像死了……。”

“爸,我出车祸了,你把我的驾照弄出来没有?……死了,已经死了……。”

肖涵神情木然,魂魄飘升萦绕,被卷入了深邃的时空。

无尽茫然的漂浮过程中,肖涵的意识仍在断断续续思索着,——

虽然自己年纪轻轻死相凄惨,其间过程也算十分痛快,总之没有送医院里抢救继续遭罪。

而不幸中的万幸,肇事的司机这是个挺有钱的主儿,年迈的父母也能得到一些经济补偿。

至于精神的补偿?唉,还是别奢求了。

此时自己本尊的人生恰是处于最尴尬的折磨阶段。



肖涵,男,27岁,上海人,单身。三流大学金融审计专业毕业。生前他在一家大型外商合资企业干到财务部门小主管。乏善可陈的生平里,女朋友正式交往过三位,相亲次数多到忽略不计。

第一任女友是肖涵在学校里交往的同班同学,从大一到大四上学期谈了整整三年的感情。大学刚毕业时女友返回北京找工作,肖涵则留在老家上海,两地千里的距离差异,电话寥寥联系几次,语焉不详漫长等待后,最终结局还是分手。

第二任女友是肖涵第一家公司里的同事,小姑娘是人事部助理。那时候肖涵刚刚上班,又没有女朋友体贴牵挂,正一心扑在工作岗位上准备大展鸿图。

财务部和人事部、行政部统属于“后勤”基地组织,平时往来关系一向比较密切。而且这三个部门突出的特点,就是男人稀缺。所以肖涵这种长相中等、性格平和的男青年,便尤为吃香。

清秀可爱的人事小助理,每天和财务部门的好同事一起吃中饭,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当助理妹妹主动对内向拘谨的肖涵表达了那种意思之后,两人的关系便顺理成章发展成为男女朋友的关系。然而,办公室同事之间的恋情,最优势的特点是:距离近!最劣势的特点也是:近距离!

刚谈恋爱那会儿,两个人如胶似漆,同进同退,接来送去一起上班,考卡下班后一起吃饭逛街,好得没话说。恋爱一两年之后,熟悉到不能再熟悉,没有距离感,也就没有了美感。

肖涵的职别是办公室里最底层的小职员啦。每天都干哪些跑腿的事儿。又做错了什么事情被直属领导批评了。肖涵每月的工资具体是多少钱。什么时候拿到手。什么时候花光了。肖涵哪一天和行政部新来的漂亮美眉多说了几句话。别人送给肖涵什么东西,他忘记向女朋友移交说明啦。

总之琐琐碎碎、杂七杂八的小事儿经年累月积攒下来,最终导致了审美疲劳,感情危机。然后人事助理姑娘又飞速移情别恋上一位黄金单身汉,人家是学历、职位、薪资更高级别的部门领导,肖涵就彻底靠边站了。

彼时,肖涵的工作能力不很强,自尊心还是很强的。既然情场失意,而太过熟悉的工作环境已经呆不下去,肖涵便主动辞职去了另一家公司。美其名曰是跳槽,填写的离职原因是追求个人发展,其实黯然神伤的难受程度,只有当事者自己心里明白。

接下来两年,肖涵很是奋发图强,一边工作一边读书把专业职称考出来,并且报名读了二本工商管理专业。此时肖涵名片上的抬头,通过不懈努力晋升为财务部主管,薪水级别上调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幅度。肖涵自认为算是列入城市白领中等阶层了。



当一个适龄男人,在父母殷切的期望下,郑重考虑起人生大事,并迫于世俗的眼光频频参加相亲的时候,肖涵蓦然发觉,自己多年来的努力,读了十几年书的人生经历,似乎只是一场虚空。

你不中意我,我又看不上她,相来相去都没有交集。好不容易,能碰上一位勉强看对眼的姑娘,又被纯粹物质的对话,彻底打击得面目全非。

……

“你有房子么?”

“有,和父母住在一起。”

……

“你有车子么?”

“有,电动车。”

……

“你工资多少?”

不太好意思说。

给你买条一千块的裙子?完全可以。

给你买条一万块的裙子?迟疑良久。

……

肖涵最后交往的第三任,也就是现任女友,总算善体人意。

男女双方本着坦白诚实、以结婚为目标的前提下,终于把婚姻大事提上了日程。有关房产、车辆等固定资产方面已经达成共识。而肖涵手中工资卡、奖金卡等流动资产,早已被女友全权接管。

遭遇车祸日,肖涵正在赶回家“取钱”的征途上徘徊、踌躇。他历年为数不多的积蓄,经过小事诸如吃饭、送花、买礼物、看电影、旅游……,大事诸如装修婚房、买钻戒、买电脑、买手机、买手表等等,统统已经变成了负数资产,连三张信用卡也全面呈现赤字。

当时肖涵准备回家,又得向工薪阶层的退休父母伸手讨钱。因为女友说,婚纱照要飞往海南岛拍摄。所谓在天之涯、海之角体验的浪漫情境,那也是奢侈消费、也是需要钱的。肖涵,没有感受到即将结婚成家的一丝喜悦和浪漫,他觉得自己很象一个讨债鬼,身上背负了无穷无尽的债。

当肖涵的灵魂最终消逝于黑暗时空,当现任女友成为过去式,当所有的负数债务重新归零,当所有的经历过往统统漂白时,肖涵得以从世俗中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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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魂归康熙


class="width">肖涵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古色古香的床榻上,四周一片明艳黄彻,肖涵没敢出声。<<>>

肖涵记得一句经典名言,沉默是金。当你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也不知道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最好不要咋咋呼呼地。

肖涵眯着眼望去,室内屋梁很高、空间很大、布置典雅。空气当中还有一股清淡好闻的香味浮动。靠墙边,垂首站着一男两女。两个小姑娘虽然穿得花枝招展,却是面无表情,在下首端庄肃立着。男孩子年纪不大,光脑门、长辫子,长相干净清秀,典型的清代衣服式样。

肖涵装模作样,低低呻吟一声:“水。”

漂亮小姑娘之一,无声无息递过来茶杯。肖涵赶紧张嘴喝几口,是温温的茶水。

然后,送茶的人退下去了。再然后,肖涵缓缓坐了起来。

旁人的请示和问安?肖涵或者点头,或者摇头,或者干脆“嗯”一声。

接下来,有人伺候肖涵更衣,有人伺候肖涵净面净手,有人伺候肖涵坐在金马桶上出恭。

此时的肖涵,尤为怀念起前生自家那个6坪大的卫生间来。在众目睽睽下办事情,一点**都没有,也难怪那些大明星们经常打记者砸相机。

肖涵战战兢兢地用过晚膳,摆了摆手,再次把所有伺候的宫女太监都打发到屋子外面去,关上房门,他靠在御案后面的高背龙椅上,独自一个人陷入沉思。先前肖涵之所以“战战兢兢”的原因,其实是担心被旁人发觉他不懂皇家礼数,言语动作有异,是个西贝货色。-====-不过后来肖涵细细思量,既然摇身一变成为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谅别人也不敢随便就把皇帝给怎么样了。

今天下午,肖涵使用表情严肃、连连挥手的方式,已经把人清空过好几遭了,其目的就是能独自留在屋内堪察情况。肖涵采取沉默寡言的、假装生闷气的、不爱搭理人的中庸哲学态度,把所有宫女太监赶出屋外,然后独自呆在御书房偌大的屋子里,翻阅御桌前的本折、察看书架上的书籍,四处转悠、乱翻乱找,维持了一下午的踌躇满志后,最终搞明白了自己身处的奇妙境地。

肖涵这个现代白领男,经过魂魄飞渡时光瞬移,竟然穿越成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清康熙皇帝。现今年号为康熙十九年庚申,也就是公元1680年。今日恰是三月初三,康熙皇帝当日午后的日程安排,原本是去皇庄上察看庄稼的春耕与播种情况。

然而正午时分,康熙皇帝忽觉身心疲惫,躺在龙榻上眯了一觉。适逢圆月蔽日,天色漆黑一片。当康熙皇帝再次醒来时,内在却转变成另一个皇帝“肖涵”。此时康熙帝本尊青春正盛,年二十七虚岁,恰与肖涵前生同龄。



肖涵早年一向是“老实学生”,但是他的历史水平也就仅止半吊子而已,从前学得那点古代历史知识,高考之后早就还给学校老师了。也幸好康熙大帝是名垂青史的人物,有关他的显赫生平,肖涵并不算十分陌生。

但是肖涵对康熙朝真正的认知程度,无非限于以下几种情形:

了解的比较正宗的历史版本,是曾经看过几集阎崇年讲的《百家讲坛——康熙大帝》;稍微靠一点谱儿的版本,是和父母亲一起观看的电视连续剧《康熙王朝》;不靠谱儿的野史版本是娱乐类型的《康熙微服私访记》。

后来肖涵不爱看无聊的肥皂连续剧了。夜里郁闷时,他挂在网上也很看了不少穿越小说。肖涵对于穿越以及重生到清朝的认识,看男先们写的清穿小说,基本上都是升官发财、剽窃诗词、发明改造、三妻四妾、风流写意的人生。即使重生成九五至尊的皇帝身份,大神们也都偏爱选择濒临没落、境遇凄惨的无能皇帝。然后男主角摇身一变,力挽狂澜于既倒,重整山河于将倾,改造变革出前无古人的功绩。

女先们写的清穿小说,大都是围绕康熙帝晚年时,那些显赫能干、聪明擅权、阴谋阳谋的亲王贝勒、阿哥们展开的爱情故事。反正不论男主女主们愿意不愿意,他们都喜欢跪在地上战战兢兢恭维康熙皇阿玛,无非要等着皇阿玛颁圣旨赐婚下来,乱点鸳鸯,把男主女主们折腾到一张床上。

清穿男们喜欢当四阿哥、八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等等,积极参与“九龙夺嫡”,或者知道历史既定的轨迹和发展路径,竭力避免卷进九龙夺嫡,争取同四四保持友好和谐的关系,本着和平共处五项基本原则,成为雍正朝的铁帽子王爷。

清穿女们或者追求阴冷的四四,孤勇的十三、彪悍的十四,或者同情漂亮的八阿哥,总想以清穿女们定律的无双美貌、倾世才情、或者贤惠特色,把康熙的儿子们吸引得五迷三道。

肖涵最喜欢看的穿越到清朝时期的小说,其实后来统称为种田文、清水文那一种类型。主角们虽然生活在康熙年代,或多或少受到康熙朝影响,但是他们能认清形势环境,努力把自己融入古代社会,虽然平平淡淡过日子,但是也挺幸福的,基本上没有掺和到一堆纨绔的阿哥贝勒爷里去。

“自己看清穿”,不等于喜欢看“自己清穿”。但是肖涵别无选择。倘使能够抉择,肖涵更崇尚先秦的礼仪、汉朝的袍服、唐宋的诗词、明朝的盛商。

如今,既然“自己已经清穿”了,又穿成千古一帝,肖涵一时之间不晓得究竟该何去何从,只能努力认清形势,摆正身为大清圣明皇帝的心态和位置。

穿越成为康熙皇帝!究竟好不好呢?

反正不用见人就下跪!反正不再发愁房子车子、票子儿子!

反正死也死过了,活又活过来了,重生一回也挺不容易的!

既然人生已经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了,“朕”只得姑且一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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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 初窥绿牌


class="width">朕不高兴。

做皇帝真难。

做一个众目睽睽下、赫赫有名的“替身”皇帝,更难。

今儿下午时分,肖涵初次装“帝”,闯得第一遭难题,就是翻绿头牌。

一个小太监端着托盘走进来,上面端端正正摆了两排。肖涵本以为是晚间点的菜谱呢,正想着不晓得皇家御膳有甚么新奇玩意儿,莫不就是鱼翅熊掌鲍鱼啥的。

待肖涵屏气敛神、默不作声仔细一瞧,小绿牌牌上的隶书小字写得工工整整,贵妃佟佳氏、僖嫔钮祜禄氏、安嫔李氏、敬嫔章佳氏、端嫔董氏、惠嫔纳喇氏、德嫔乌雅氏、荣嫔马佳氏、宜嫔郭络罗氏……

肖涵神经一跳一跳地,装作心情很不好的样子,皱着眉头摆了摆手,让小太监赶紧撤下去。

唉,原来翻绿牌牌就是挑选当天晚上,到底是同康熙哪一个小老婆钻被窝睡觉。绿色,委实很形象。倘若这样子随便一翻,今夜就能抱一个熟女,正正好给“玄烨”戴顶绿帽。

其实肖涵连“朕”都说不顺口呢,哪敢迅速爬上康熙小老婆的床呀。这枕边人很能知底细,万一选择不当,岂不是立即穿帮咯?

前文交待说,现今年号为康熙十九年,肖涵恰与康熙皇帝本尊同龄,青春正盛,二十七虚岁。然而,此处虚虚“同龄”一说,也仅仅能指年纪相当而已。小白领肖涵与大皇帝康熙,在实际心理年龄和生理年龄方面的差距,可谓是上下间隔十万八千里,有天地之遥,云泥之别。

肖涵27岁,不过是一出身底层工薪家庭,三流大学毕业,尚且单身的愣头青。外企中基层小干部,事业刚起步。自由恋爱不成功,即将面对婚姻家庭的所谓“幸福”也谈不上。

人家康熙27岁,精通满汉文化,满蒙汉三族血统,根红苗正。除了左脸颊因为出过天花留下两颗小麻子,论相貌看身材也算是风度翩翩、仪表堂堂。小玄烨从8岁登基当皇帝,14岁开始在太和殿亲政,16岁翦诛鳌拜,废止圈地,20岁到28岁平定三藩。这些功绩可不是一般皇帝能干下来的。(而肖涵同志恰好穿越到成功平定三藩的前一年。)

即使目前为止,康熙的大老婆,皇后的位置暂时空缺,然正正经经挂着名份,依旧健在的小老婆们就有十四五个之多,这还不包括那些一夜风流未定名份的。

到九龙夺嫡时仍活蹦乱跳的儿子军团们,已经出生了六个小阿哥。其中包括将来变成人厌狗憎、男女通吃的太子爷(皇次子爱新觉罗·胤礽);也包括将来的将来,会变成冷面冷心的雍正皇帝(皇四子爱新觉罗·胤禛)。尚有一个老七也在他额娘、成嫔戴佳氏的肚子里等候排队。

而那些皇家贵女们的命运,根本不受皇族和世人关注,也就没有几个能站下并且活到大的。侥幸活下来能被封了公主的几位,将来也就是嫁到外蒙古近亲联姻的命运。说实话,委实够凄惨的,倒莫不如死了干净。

这康熙帝上头有皇太后母亲,连祖母太皇太后也还健在,身边还有这许多争风吃醋的小老婆们,底下还生了一堆半大不小难缠的萝卜头。肖涵觉得,这伪装圣明皇帝,过别人家庭里妻妾成群、子女成排的日子也挺难捱的。



肖涵长叹一口气,认命地拿起康熙从前批阅过的题本和奏折,还有《康熙起居注册》,书籍,题字等等开始勤勉钻研起来。肖涵小时候确实上过书法班,毛笔字中习颜真卿体写得还算凑合。然而要模仿康熙皇帝那种勤修二十多年,炉火纯青的成熟笔迹,尚遥不可及。

先不说需要提笔写毛笔字了,肖涵看着面前几本待批阅的奏章,统统都是繁体文字,从右往左反过来写的,八股文章体式,骈五骈六,之乎者也的起承转合,连个标点符号也没有。

肖涵实在是头大如斗,透亮贲的光脑门上泛出一层虚汗,咋办哩?“朕”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呀?快晕了!有看没有懂!看完也不大明白!

肖涵踌躇半天心道,想那些大叔们重生,全都是傲视群雄、诗书经纶满腹,俊男美女环绕,赚钱的点子成批成批,怎么轮到咱穿成了千古一帝,就如此为难呢?看来还是放不开手脚。思想没有解放,行动上就成了矮子。那啥,咱既已经当上了英明皇帝,总不能被句号、逗号给难住啊。

肖涵枯坐了半天,终于作出决定,唤了一声:“来人。”

立刻有小太监轻轻推门而入,弯着身子,恭恭谨谨说道:“皇上圣安。”

肖涵吩咐:“你把门关上。”小太监立刻照办。

肖涵又伸手一招,把他叫到近前来,低声问他:“朕忘记了,你叫什么来着?

小太监紧忙回答:“奴才双喜。”

肖涵点点头又问:“你识字么?”

小太监吓了一跳,立马跪倒在地,抖着声音回答:“奴才真的不识字。”

原来,自从前明皇帝因为滥用身旁亲近的太监担任内相,造成宦官专权误国的局面,公公们把持东厂大肆贪赃纳贿,宦官监军制度的弊端也顺带彻底腐化了军政,间接导致了前明王朝的覆灭。所以现在清国皇宫里的太监近侍,大多不允许识字。

这小太监害怕得要死,误认为皇帝是担心近侍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赶紧撇清关系。肖涵本打算找个识字的内监先读读折子,见把小太监吓成这样,也觉得十分古怪,只得作罢。

肖涵又仔细回想了一番,印象中康熙朝是设有内阁的。这些内阁成员衔头都是文华殿、武英殿大学士一类的高层谋士班底。当时内阁直接辅佐皇帝,并且代皇帝拟旨意发布政令,其实权利很大,许多事情都可由内阁票拟通过。

因此从皇权角度来说,内阁的存在既加强了中央集权的体制,又延揽了过多的权力。当时康熙朝并没有设置有效的监督监察机构,全靠皇帝一个人把关,喜欢谁就提拔重用谁,不喜欢了就找个由头打压一下。权利集中之后一旦失衡失控,往往容易形成专权贪腐的后果。

不过现代白领肖涵同志,刚刚荣膺“皇帝”这个职业没多长时间,基本上就是新手来着。因此他一想起政事上既然有现成的内阁大臣可以帮忙处理,便龙心大悦。肖涵初步确定,现下最首要的任务是装好门面功夫,摆足上位者的架势。其余诸事尽可以大手一挥,暂时权利下放,先插上两根青葱装大象,还是很简单的。

肖涵吩咐小太监,把剩下待批的几个本折打包送到内阁首辅案头,颁口谕由大臣们票拟商议。一旦解决了思想包袱,肖涵心一宽松,便直接回了寝殿,躺上龙榻安安稳稳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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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职业皇帝


class="width">康熙皇帝睡得正香,忽然一声一声召唤传来。<<>>康熙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往床头边伸手,想要把吵人的闹钟揿掉,结果被一只手给轻轻托住了。康熙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眼前正对上一个油光铮亮的光脑门儿。

康熙皇帝心里憋着气,哑着声音问道:“何事?”

青年太监笑着轻声说:“皇上,已经寅时了。”

康熙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到了起床的时间,然而心中不免暗恨,看外面天色分明还是黑漆漆的,又不是退休老头搞晨练,这么早起来干嘛?从前每天早晨赶地铁去公司上班,也是朝九晚五的准点,哪里需要凌晨就爬起床?

康熙实在没办法,一想到皇帝因为赖床,上朝迟到的结果,可能会被太皇太后、皇太后以及诸多大臣们规劝。倘若进行面对面深入沟通的对话,很有可能暴露出更多的自身问题,所以康熙只能乖乖地爬起来。更衣漱口洁面净身,开始从事职业皇帝,辛苦而操劳的一天。

一、寅时正.品尝御膳。

皇帝的早饭也就家常几样,清粥小菜,杂粮馒头,四式点心,一碗白色的奶。起来的时间实在太早了,康熙一点胃口也没有。他记得曾经看过一本小说,讲清朝的规矩是一天早晚两顿饭,如果早晨不吃饱,捱到下午又漫长又艰难。为了少生事端,康熙勉强吃下一碗粥,硬塞进去两个馒头。再瞄瞄那碗白色的东西,估摸着很可能是人奶,就没有喝。

二、卯初.御门听政。

康熙皇帝老老实实坐在正中间那把黄龙椅上,一脸严肃地看着下面排班站着一堆衣冠楚楚的官员。-====-这些位先生全是大学士,学士,还有六部九卿的领导,可都是相当于国务院各部委的部长级人物。康熙根本分不清,谁谁谁究竟是哪一个。反正大家全都微微低着头,依规矩是不准随便抬头看皇帝的。所以康熙很放心,就按照他们站立的位置胡乱琢磨。

这边这个绣仙鹤的中老年大叔可能是明珠,那边站的那个也许是李光地?还是熊赐履?康熙悄悄地打量他们朝服上那些到底是锦鸡?孔雀?还是云雁?搞不清楚再看顶戴,幸好上头镶着珊瑚顶、蓝宝石、青金石之类,从颜色上看还比较容易辨别。

御门听政过程,简单概括下来就是五个字儿,奏、听、议、决、行。大臣们按部门向皇帝奏报要讨论的事情,皇帝得认真听着。君臣双方就事论事商议之后,由皇帝最终拍板做决定,然后由大臣们把事情执行起来。

康熙刚刚进入角色,可不敢随便乱做决策,打定主意多听多看扮深沉,能少说话也尽量不说。幸好今日没有大事,就一个顺天府尹员缺的本奏。

康熙皇帝揣度这至少是个中层干部的人事空缺,他根本不了解情况,想了一会儿便道:

“吏部取两个人选,明日奏上来。”这事就算暂时蒙混过去了。

三、辰时南书房听御讲。

下了早朝,辰时还未到,康熙估摸着,接下来得去著名的南书房听御讲了。新版皇帝很头疼,让他每天听那些古代的经筵讲义有点犯愁,况且皇宫他也不熟,又不认得路。

康熙皇帝索性对身旁的青年太监说:“你过来扶着朕。”

康熙硬是半倚半靠在大太监身上,跟着他的脚步慢半拍行进。

康熙一边磨磨蹭蹭一边心想,这太监身上熏得香是什么味儿?好像隐隐有点臊。他们这些人实在可怜,后天人为造成的残疾,不要说男人的终身性福,恐怕连个人生理卫生一辈子也弄不干净了。

康熙怀着悲悯的同情心走向南书房,仿佛忽然想起来才问大太监:

“今儿个是谁进讲?”

大太监赶忙回答:“皇上,侍讲学士张英和高士奇都在。”

皇帝心里有了一点谱儿,顺口说:

“今日高士奇留下先讲,明日张英再讲。”大太监应下。

待走进了南书房,两位学士先生早侯着了。康熙皇帝径自坐到龙椅上端架子,大太监就直接同张英说,请张学士明日再来。张英不晓得出了何事,心底忐忑不安,向皇帝陛下跪安后小心翼翼退出门去。康熙默不作声冷眼打量着,暗暗把这一留一走的二人相貌先分辨清楚。南书房行走的翰林学士,可是日日伴驾的腹心人物,万一认错了可就糟糕至极。



关于“张英”这个历史人物,康熙皇帝并不很陌生。

前世康熙曾经去安徽桐城旅游,还参观过张英老家那一道著名的历史遗迹:只有百来米长、六尺宽的“六尺巷”。

当时带队的地接导游,是位相当漂亮的安徽姑娘,一双丹凤眼,水灵灵地。姑娘口齿清晰,拿腔拿韵,念起张英写给家乡老管家的诗,那抑扬顿挫的声调,颇有文人风范:

“一纸书来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康熙立刻对导游妹妹产生了好感,当然啦,毕竟只是旅游,也就仅仅保持在有好感的阶段。康熙却因此对导游后面的讲解,印象深刻。

一个教私塾的倔秀才,同当朝一品宰相、文华殿大学士张英家打官司。张、叶两家的社会地位完全不对等。但是张英没有以强凌弱,而是采取了和邻睦里、以仁待人的姿态,让管家主动退让三尺墙,并且感动了邻居叶秀才,最后叶秀才也把自家的墙拆了后退三尺,形成了六尺巷。这一段拆墙礼让的事迹,足以说明张英的人品端方,克己公允。

导游姑娘介绍说,安徽安庆很流行的一个说法:“父子宰相府”、“五里三进士”、“隔河两状元”,也是指的张英家庭。所以肖涵晓得,张英后来是做到了康熙朝的宰相。他的儿子张廷玉,将来更是青出于蓝,官至保和殿大学士、军机大臣。甚至连张英的孙子读书也相当厉害,老张这家人都是挺聪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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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分派差使

康熙皇帝之所以让张英先回去,却只留下高士奇一个人,也是因为张英四十多岁,年纪比较大,地位更高一些,这样的人见事极多也更精明。何况张英是安徽人,可能有口音,也许对字眼敏感。康熙的北京官话虽然说得不错,这还是得益于从前和第一任北京女友交往三年的结果。但是康熙毕竟自幼生于南方,更熟悉江浙方言,高士奇是浙江余姚人,相对来说口音相近,也许容易交流。

高士奇还跪着向皇帝行礼呢。康熙就说:“平身。”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赐座。”

大太监赶紧搬了一张方凳给高士奇。皇帝忽然如此宽厚优容,高士奇心里也有点发毛,连声谢恩,也不敢不坐,索性蹭着沾了半个屁股。

康熙皇帝细观这高士奇,三十四、五岁年纪,面貌儒雅清矍,中等身量,很有亲和力的脸容。肖涵对他的第一印象很好,但在心中时刻提醒自己,千万不能放松警惕。

新任皇帝昨晚暗自计议许久,一个赝品倘若不露出马脚的办法,就是不要留给别人仔细鉴别揣测的机会。与其苦苦等待而陷入被动局面,不若直接出击、掌握主动权。康熙想出一个主意,必须给这些皇帝身边的人,尽快指派些任务。让他们大家统统忙碌起来,没空来寻皇帝的错处。

康熙皇帝拿定主意,吩咐旁边的大太监:“研墨,备纸。”

康熙又对高士奇说:“高卿,朕有一件差使要你做。”

高士奇连忙站起身来,必恭必敬等着康熙皇帝谕示。

康熙见大太监把墨磨得差不多了,挑出一支中号的毛笔在手,沾了沾墨汁,在宣纸上挥毫写了起来。三下两下没一会儿工夫,就完成了。皇帝十分满意,搁下毛笔,看向高士奇道:

“爱卿,上前来。”

高士奇走近前往御案上一瞧,觉得很有点玄乎,皇帝根本没有写字,应该是在纸上简单画了几笔。高士奇暗暗数了数,横横、竖竖、框框,大概有五排五列左右。高士奇纳闷地抬眼看一看皇帝陛下,忍住好奇没敢问出口。

康熙把画满了横横竖竖还有小方框框的宣纸,调整了一下方向,转过去对着高士奇,然后自己坐回到龙椅上。

“高卿,拿起笔,这样写。”

高士奇十分听话,立刻拿起一支毛笔沾了沾,做好听写的准备。

康熙皇帝伸出御手,隔了桌案直接点在宣纸最上方第一条粗横的位置,指示道:

“在此处,题写,《官员架构图》。”

高士奇正要落笔书写,皇帝忙说:“且慢。”

皇帝用食指点了点左边位置说道:“官字写此处,右边是员字,然后依次类推。”

高士奇相当聪明,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原来是要他从左往右横写。高士奇虽然不大习惯这样的格式,幸好字数也不多,下面还有一条横线比照,总算没有写歪。

康熙等高士奇写完大标题,又指着下面略微细一点的横线吩咐:

“此处,写‘皇帝’二字。后面方框里,题上朕的名字,玄烨。”

高士奇吓了一跳,手抖了抖,才规规矩矩、万分慎重地写下康熙皇帝的名讳。

康熙皇帝见高士奇刷刷刷就写完了,便做出最终指示:

“高卿,依照此种写法,一层逐递一层、顺序级次类推,把六部九卿的官员,都填至各横线处。旁边方框里,要标注名讳和品阶。爱卿明白了吗?”

高士奇连连点头:

“皇上,为臣明白了。不过,似乎预留的位置不太够用。”

康熙皇帝赶紧解释:

“哎,这仅仅是朕画的样例。差使不急,高卿带回去慢慢做。用一张更大些的纸,重新布局。横列不足,继续向下添加。竖列不足,左右都可添加。按照切实的任缺,可以酌情增减。”

高士奇忙说:“臣懂了。”

康熙很高兴,笑着对高士奇说:

“嗯,懂了就好。今日朕不听讲了,爱卿先告退吧。”

高士奇并不晓得皇帝的真实用意,只是对皇帝设想出的方法觉得很新奇,笑着恭维道:

“皇上圣明。为臣告退了。”高士奇老老实实行礼跪安了。

新任康熙皇帝遂龙心大悦,靠在高背椅上微微一笑,也觉得自己颇有点小聪明。灵机一动想出来的法子,把现代企业模式中,现成的公司组织架构图照搬过来。那时候康熙刚进上千人的大公司,第一眼看到这张图表,立刻就明白中高层领导们各个姓字名谁,相互之间勾稽统属关系如何。现在虽说身为一国皇帝,手底下最多十三衙门,难道还拎不清古代这点人头?

康熙皇帝嘴唇微抿,越想越得意,忽然看见旁边还立着伺候的大太监,立时觉得很不自在。康熙连忙摆手示意,让他也退了出去。屋里终于又剩下皇帝一个人,此时,他才长舒一口气。

康熙皇帝的日程,着实让人紧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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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 忽悠太后


class="width">康熙终于把翰林学士们打发走了,闲来无事,翘起二郎腿,开始努力回忆脑海中有关正版康熙皇帝的生平,心中粗略过一遍那些传说中的丰功伟绩。

除鳌拜,废止圈地,平定三藩。

开放海禁,收复台湾。

抵抗沙俄入侵,讨伐葛尔丹。

现在是康熙二十年,“鳌拜”早就化灰不用提了。“跑马圈地”随后也就禁止了。

“平三藩”这个项目已经进行到后期收尾阶段,估计不需要皇帝太操心了,反正手底下养那些个将领也不是吃干饭的。记得看电视剧《康熙王朝》的时候,印象里好像有个周培公挺出名,却不晓得现实中究竟是不是真的。说到行军打仗呢,倘若要饷给饷,要粮给粮,旁的也不必担心,明年肯定能搞定吴世璠啦。

至于“开放海禁”的事儿,康熙估摸着,得向邓爷爷学习,回头也到地图上一边唱着春天的故事,一边在东海、南海旁,找几个沿海城市画上特区开放的红圈圈。

“收复台湾”,那肯定得重用水师提督施琅。他和郑家是生死对头,一心要复仇,在《鹿鼎记》里他还上竿子哀求着,给韦小宝打造了一只金饭碗呢。

后来“抵抗沙俄入侵”那事儿,很有点邪乎。清兵大炮型号陈旧,没有犀利火枪,光采用人海围困战术,根本就没攻打下雅克萨城。-====-后来倒能签订了《尼布楚条约》?也挺稀罕的,论不上成功与失败。

“讨伐葛尔丹”最令人头疼,这个活儿不爽利。康熙皇帝自己御驾亲征了两次都没成功,最后还是他孙子乾隆搞定的。

康熙心道,皇帝亲征的事情可得从长计议。他曾经骑过马的唯一经验,是去内蒙古旅游时,赶鸭子上架临阵学习的。提缰绕着马场慢跑几圈,“朕”尚能勉强凑合,暂且维持马上皇帝的光辉形象。倘若去草原沙漠上驰骋,还要纵马射箭?想都甭想。东征西讨、排兵布阵,也全不是他的强项。康熙他老人家就只会坐在办公桌后面算算账,当部队后勤的军需总管还能忽悠一阵儿。



康熙皇帝合计了好半天,终于抓住了若干历史问题隐含的重点。但凡和造船出海、用兵打仗、民生大计相关的业务,项目统筹运作起来,其实说白了最关键的就是一个字儿:“钱”。

有“钱”啥都好办!没“钱”干啥都难!

一想通此节,康熙同志又有点上火。前生自己不成功成了仁,就是碰到“钱”字儿上憋屈。转世当了万人之上的皇帝,怎么还要为了“钱”犯难?

难道做皇帝,就一定要兢兢业业吗?学习隋炀帝过风流奢靡的舒服日子,不可以吗?传说中康熙的老爸顺治,他不也是为了女人,想要跳槽改行当和尚吗?

康熙思量踌躇了好半天,终于一握拳,摆出厉兵秣马的战斗准备状态,使劲鼓励自己:

康熙,你一定得做个好皇帝。

人家康熙现在已经制造出七个接班人了,小朋友们都等着竞争上岗呢。“皇帝”这个职业,相当于一家超级垄断企业的总裁,除非是被另一家更强势的企业并购替代,通常是没有主动让贤的。“太上皇”那个头衔,一般也是形同于软禁滴。假设你要是不肯认认真真干康熙的活儿,当心哪天会被孝庄给废了。



这时候大太监敲门,轻轻走进来提醒皇帝,巳时到了。

康熙皇帝点点头,一脸严肃走出书房坐上御辇。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内宫方向行去。

康熙心里明白,这是要去给太皇太后、皇太后问安。康熙的心里砰砰砰砰直打鼓。佛祖保佑!可千万不要被皇帝祖母和皇帝母亲看出自己的变化差异来。

其实康熙最担心的是太皇太后,这个老太太最精明,身历四朝,辅佐过三位皇帝,成功忽悠了多尔衮,又从小带大了康熙。皇太后倒不用害怕,反正她也不是康熙的亲妈。

康熙皇帝紧张了好一会,马上临近慈宁宫了,他反而倒镇定了。既然是天降大任,老天爷安排他来过康熙的日子,那么瞎担心也没用。如果天老爷计划周全,就不会惹出麻烦。如果天老爷出了纰漏,愁也没辙。大不了,他再死回去呗!

康熙心定之后,果然气度从容,下了御辇威风凛凛走几步路,颇有圣明皇帝的英姿架态。

待初初见到太皇太后,一个六十多岁,雍容华贵,和蔼慈祥的老太太,皇帝本尊的身体自然而然,徒生亲切濡慕之情。康熙皇帝急走上前,紧紧握住老太太的双手。

良久,康熙终于饱含深情说出一声:“皇祖母”。这句称呼,竟然是地地道道正宗的蒙语。

(太皇太后是蒙古人,汉话说得不好,年纪大了更是思乡,就爱说蒙古话和满语。)

老太太上了些年纪,又久在深宫内闱,平时见不着有男子汉气概的异性。这时候英挺威武的皇帝孙子忽然紧紧抓住她的手,心里难免一热,笑得动情不已。老太太慈祥地抚摸着皇帝的手,拉着他一同坐到锦榻之上,亲切地说:

“皇帝这是怎么了?还象小孩子似的。你看孙媳们都要笑话了。”

话虽如此,老太太可是仍旧拉着康熙皇帝的手,愣没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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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 各有千秋


class="width">康熙皇帝坐定后,抬眼一望,四周果然是红绸绿绫彩绢,衣香云鬓。<<>>或娇艳,或妩媚,或清丽的各色美人,头顶翠钿金钏、瑶簪宝珥,身着锦袖花裙、鸾带绣履,均是含羞带怯地娇面,眼神渴望地注目皇帝夫君。这些宫廷贵妇们每日殷勤向太皇太后请安,其实伺机讨好皇帝、想要同皇帝多见见面的成分居多。

康熙皇帝暗暗叹息一声,……,一个男人身边,如果没有女人固然发愁;可女人实在太多,也很吃不消。这些如花似玉、正当芳龄的年轻女子,皆独守空闺,日夜巴望,等待着皇帝轮流宠幸、雨露均沾。但是人数毕竟实打实,摆在眼面前!哪怕皇帝金枪不倒,夜夜上岗,一天幸一个,每月也够他忙活的了。

医学杂志上还说,房事平均每周两到三次,状态最佳。倘若真从医学角度考虑健康问题,那这些妃子们岂不是闺怨深重,寂寞难捱?

康熙收回了心思,且不去管她们,咱新科皇帝自己还有难处呢。康熙皇帝本尊事先御用过的女子,双方又没有丝毫感情基础,到底上不上?先得要克服心理障碍。这种事情倘若没有发展到你情我愿的阶段,究竟是谁上谁也说不定。康熙可机灵着,咱是男人,总不能被熟女给强了去啊。

康熙皇帝恭恭敬敬陪太皇太后坐着,听笑眯眯的老太太唠了几句家常,喝了一碗奶茶,吃下一块点心,终于找个军务繁忙的借口,告辞起驾回乾清宫了。

现在正是早春时节,天高气爽,长空蔚蓝。皇帝陛下坐在御辇上,颤颤巍巍,心情相当好。

刚才他在太皇太后面前闯关成功,紧张情绪渐退,一颗心笃定地很。

心思一转,康熙皇帝忽然有了兴致,转头同旁边随行的贴身大太监说道:

“去御花园。”

...

康熙皇帝下了御辇,闲庭信步,此时园子里尚有些春寒料峭,初春的杨柳枝头已经发出新芽、飘几点嫩绿。绕过山石曲径,内湖平水如镜一般铺在眼前,心旷神怡。

康熙皇帝想起一句诗:“春江水暖鸭先知”。可惜附近湖面上,野鸭子、鸳鸯啥都没有。

康熙皇帝立在湖畔,沐浴着微凉的春风,稍歇一会,拂袖转身继续往前走。刚绕过一个弯儿,前方忽然传来略微尖细地声音,正是头里开路的小太监,不知在对哪个训话:

“圣驾在此,快些回避。”

然后便是女子娇柔压低地声音泣道:

“公公,奴婢的脚扭伤了,走不了。”

康熙皇帝愣了一下,向前几步,走到那女子身前站定。

只见她身穿一件湖绿色明媚的春衫,手捂住左脚,低着头坐在道旁青石上,姿态美妍。

康熙怜惜地问道:

“你的脚很疼么?”

那女子起先点了点头,忽而又轻轻一摇,声音悄不可闻:

“奴婢不疼了。”

康熙皇帝有些好奇,又问她:

“你是哪个宫里的?”

那女子闻言,悄悄抬起眼,大胆望了一下皇帝的龙颜。

但见她眼眸含波,容颜清丽,粉面娇羞。

她又立刻垂下眼帘,惟有姣好白皙的颈项,微微侧露,楚楚动人。

只听她声音柔柔地回答:

“启禀皇上,奴婢是[锺粹宫]的宫女。”

康熙点了点头,忽然说了一句不很相干的话:

“果然是钟灵毓秀的好地方。”

大太监见机,附在皇帝耳边悄声说:

“皇上,[锺粹宫]就在左近。”

康熙恍然了悟,不动声色看了大太监一眼,郑重其事说:

“既然如此,朕命你,好生送她回去吧。”

说完,康熙皇帝转身继续向前走了。

一众宫女太监们,忙忙地紧随在皇帝身后,哗啦啦走得干干净净。

湖畔只剩下大太监和那名女子,两者面面相觑。

...

康熙皇帝腾腾腾迈步走了好一会儿,离开湖畔颇有些距离,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

一名小小的宫女,手中没有拿差使,青天白日在御花园里闲逛。偏巧,她跌倒在皇帝行的必经之路旁。分明是早春三月,寒风凛冽,弱女子仅穿一件单薄的衣衫,也不怕受冻着凉。御花园左近,恰好有一座适合的宫殿,倘若真送了她过去,岂非又是一出“推倒”的情节?如此这般,真真是好算计。

康熙想起了许多年以前,曾经看过的一部老电影,是刘晓庆演的。

镜头一,当时十分年轻的慈禧太后,刚入宫的叶赫那拉氏玩捉迷藏,特意把手帕丢给了咸丰皇帝。手绢边上绣着她的名字,玉兰。

镜头二,叶赫那拉事先买通太监,故意在御花园里唱歌。玉兰就那样清唱了一句“艳阳天”,然后咸丰帝兴致勃勃追随在她身后,挥手落下帘子成就的好事。终究亦是“母凭子贵”上了位。

皇宫里头女人们倒追男人的手段,各有千秋,戏码都相当有趣。

康熙皇帝笑了半天,忽然间,再也笑不出来。因为他方才意识到,如今这偌大的皇宫里,就只有他一个人是真正的男人。而这里所有年轻寂寞的女人,成百上千,她们都会想尽法子追随着他,追随着皇帝的身份。

康熙有些莫名悲哀,前世由于地域间隔、职位差距、金钱利害等等原因,造成了现代肖涵婚恋观的失败。然而这一生转世成为皇帝,得到了至高无上的地位,恐怕从此以后,他再也寻不到纯粹的真心和爱情了。

康熙皇帝甩了甩头挥去伤感,再看足下青石台阶,四周竹枝林立,此时仍在御花园里。康熙已经不记得路了,恰好前方曲径通幽,有座凉亭。皇帝索性走进去坐下稍歇,自有随行的宫女们上前来沏茶、布点心。皇帝正觉口渴,饮过两杯茶,恰好是温温地热度,不愠不火。

康熙皇帝吩咐贴身小太监:“双喜,召御辇来。”直接回了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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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 膳房条陈


class="width">此刻刚过午时,距离晚膳时间还有四个钟头,皇帝觉着是有点饿了。-====-从前每天三顿饭,骤然拉长了间隔改吃两顿,康熙还有些不大习惯。

康熙皇帝的神经紧绷了一上午,好容易得空休息下来,实在不想继续钻研古代书籍。他琢磨了半晌,决定去参观一下皇帝的御用厨房,顺便瞧瞧那儿有甚么好吃的菜。

康熙皇帝的这个决定,可把身边一干近侍给吓坏了,竟然误以为皇帝是怀疑御用膳食中有什么差错,要亲自到御荣膳房现场勘疑。



康熙哪里有那许多阴暗心思?虽然古人有云:君子远庖厨。但是作为现代人来说,事关自己的健康和生活质量,衣、食、住、行全都是人生大事。

从前当康熙读别人写的穿越小说时,都讲现代人是如何享受三妻四妾环绕,拥有仆从如云的古代贵族生活。然而真正轮到康熙自己切身体验时,总觉得并不如想像中那样美好。

比如每天必做的事项:净面、漱口、净身、出恭。康熙觉得,在古代就十分不方便。没有自来水,没有牙刷,没有淋浴,也没有抽水马桶。身为皇帝,即便用的马桶金光闪闪,那又怎样?上大号时,即使身边有漂亮宫女伺候着,会便秘的时候也照样难受。

因此康熙无比怀念现代那些先进的厨卫设施,既简单合理,干净整洁,私密性又好。不过这些念头,现在也是奢望。



等康熙坐着御辇到达御荣膳房时,里头早已跪满了接驾的内监和御厨,全都吓得不轻。

康熙可不乐意了,厨房面积虽然很大,然而跪满了一地人,脚都转不开,怎么检查工作呀。

康熙皇帝问:“管事的是哪个?”

三个年纪不小的内监跪行几步,挪到皇帝跟前。

一个中老年太监回答:“启禀圣上,奴才是尚膳监副总管,刘永福。”

另一个中年太监回答:“启禀圣上,奴才是尚膳监领班正监,刘益升。”

最后一个中青年太监也跟着答:“奴才是领班副监,李进朝。”

康熙点了点头:“让他们都先退出去,你们且留下。”

一干太监和御厨们,悄无声息地,都飞速爬到门外去。皇帝看着,皱了皱眉。

康熙倒背着手,踱着方步,在御膳房里东兜西兜,左看右看。

康熙说:

“切菜的这些案板,生的、熟的,切肉的、切菜的,全部都要分开。”

刘益升赶紧附和道:

“皇上圣明。”

刘永福和李进朝没作声,俱是点头认同。

康熙看了看洗碗的木盆,点明卫生不妥之处:

“木盆用过之后,要在日头下晾晒干。”

刘益升也说一句:

“皇上圣明。”

康熙的表情微不可察,挑了一下眉头。

康熙接着说:

“洗碗的时候,至少要洗三遍,最后用流动的清水滤。”

刘益升立刻又说一句:

“皇上圣明。”

恰好皇帝紧接着补充了一句话:

“这边摆一个竹筐,洗净的碗筷倒过来放置,把水沥干。”

独独把刘益升说得‘圣明’二字给掐断了。

然后,皇帝便特意叮嘱刘益升一句:

“你需得认真记住,朕适才说过的每一句话,回头还要考较你的记性。倘若你答不出来,你就是再念一百遍‘皇上圣明’,朕也要打你板子。明白吗?”

刘益升登时被吓出一身冷汗,忙点头应答:“奴才明白。”

“嗯”皇帝继续视察,指着台面、指指墙角堆杂物的木桶说:

“这些地方每日都要清理,用水冲洗洁净,弃物及时运走。”

刘益升刚说一句“皇上……”,幸好他反应过来,‘圣明’二字尚未出口,及时改成了:“……说得是。”

康熙皇帝也被他滑稽的反应给逗笑了。

康熙在四处转了一会儿,随意提点了几条关于厨房卫生安全的小常识:

“膳房人员,一定要勤洗手、勤更衣、勤沐浴。一旦生病,不许当值。”

“马上邻近夏季,每隔半月,这些台面、案板、地面等,全部用热碱水冲刷一次。”

此时,老太监刘永福向皇帝提出了一个问题:

“皇上,您说得热碱水,是指何物?”

康熙皇帝解释道:

“热碱水,就是发面粉用的东西,溶在水中,烧热。若没有热碱水,用滚水烫也可以。”

刘永福若有所思。

康熙走到御膳房门口,又说:

“天气炎热,虫蝇增多。膳房门口要装上一层纱门,菜肴也要及时用纱罩遮盖。”

青年太监李进朝立刻问:

“皇上,菜碗之上一向使用的是盖盘。您说得那个纱罩,不知是什么样儿的?”

康熙笑了,南方夏季天长,纱笼、纱罩都是十分家常惯用的物件,可能北方还没有。

康熙耐心地告诉李进朝:

“用竹篾弯一个架子,四周缝上一层细纱布,遮在碗盘上隔绝虫蝇,又透空气。”

李进朝恍然大悟,实在很想说‘皇上圣明’,勉强忍住了,终于没有说出来。倒是把纱罩这个物件的制作方法,暗暗记在心里。



康熙皇帝视察工作完毕后,乘御辇直接回了御书房。

最终留给御膳房副总管刘永福、领班刘益升、李进朝三人的,是一项特别任务:

根据皇帝陛下给出的英明指示,并结合多年来管理御膳房的心得,各自总结一个条陈。

题目是:《御荣膳房卫生与安全条陈》。

不会写字可以口述,由旁人代笔。但是条陈内容务必要简单明了,一看即懂。

这个条陈,谁写得好,皇帝就升谁当御荣膳房大总管。

康熙皇帝亲自视察御荣膳房的这一日,在李进朝的记忆当中,印象尤为深刻。

几十年以后,御荣膳房大总管李进朝仍然清楚地记得,当年皇帝曾经说过一句话:

“御膳房里亲手做吃食的人,见到朕问安行礼,可以不必下跪。一旦跪到地上,倘若把衣裳和手掌都碰脏了,回头又做到饭食里去,最不洁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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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 手足亲情


class="width">未时,康熙皇帝吃下两块点心,觉得有些疲累。

毕竟寅时起得床,有点早。康熙索性歪在书案后、黄梨木的禅榻上歇晌。

才眯眼睡了一会儿功夫,就有小太监轻声唤他:“皇上。”

康熙睡得不很深沉,悠悠醒转过来,迷迷蒙蒙还带点床气。

康熙心里颇为恼火:连睡个午觉都不让人安生,朕还是皇帝么?

康熙仍闭着眼睛,沉着声音说道:“快讲。”

小太监双喜听皇帝的语气冷得很,只能更加小心翼翼回话:

“启禀皇上,太子和大阿哥打架。大阿哥的额头,见红了。”

康熙闻言,睁开眼睛眨了眨,似乎清醒过来,顺手把禅榻上的迎枕拿起来。

双喜惊惧万分,以为皇帝生气了要打自己,吓得伏在地当间儿,浑身直发抖。小太监双喜在心里不停默念道:师傅也没有教过咱,这个时候究竟该说什么?是不是得说“请皇上息怒”?

然而,皇帝把迎枕换了个方向,略微坐起来搁到腰间,斜倚在榻壁上。

康熙闭目凝思一会儿,方才缓缓说道:

“去吧,唤大阿哥和太子来。当时在跟前服侍的奴才,也一并带来。”

小双喜规规矩矩应答:

“是,皇上。”

慢慢倒退出去时,双喜心中很有些难过。看来自己的小师弟七禄的处境,可有点不妙。

七禄正是服侍太子读书的奴才之一,这回恐怕要倒霉了。



没一会儿功夫,皇子打架事件的所有当事人,都到了御书房门外。

双喜进来回禀皇帝,如何示下。-====-

康熙说:“大阿哥和太子,都等在书房外,远远地站着,不准说话不准动。奴才们按次序,一个一个召进来回话。”

康熙面无表情坐在榻上,听小太监们一个挨一个进来左圆右扯,各自有理。

大阿哥的跟班说:太子丢砚台打破了大阿哥的头。

太子的跟班说:其实是大阿哥对太子出言不逊。

大阿哥家的又说:却是太子先撕毁了大阿哥写的字。

康熙听得心烦,小孩子们正是好动的年纪,吵吵嘴、打打架也是常有的事情。普通寻常的矛盾纠纷,搁在皇家就能搞得上纲上线,埋为将来互相猜忌与仇恨的种子,这可不是好现象。

皇帝老爷终于发话:

“让太子和大阿哥进来。”

两个男孩子一先一后走进来,却是齐齐跪在皇帝跟前。

康熙皇帝一瞧,跪得靠前的男孩子五、六岁年纪,粉妆玉琢。跪在后面的男孩子稍微大些,七、八岁模样,额头上还缠着一块白绢,透出微红。

康熙也没叫“起”,只说一句:

“大阿哥过来。”

那受伤的孩子立刻手脚并用,爬到皇帝榻前。

康熙心里直叹气,这孩子在地上连滚带爬,手脚都弄脏了。

康熙张口想唤大阿哥的名字,动了动嘴,愣是没想起来,他到底叫什么。

康熙皇帝只好右手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直接对他说:

“坐过来吧。”大阿哥胤禔受宠若惊,欢欢喜喜地喊了一声“皇阿玛”,立刻挨到皇帝身边坐下,满眼满心都是濡慕之情。

康熙细瞧这孩子的长相,眉清目秀,模样十分俊美讨喜。

康熙皇帝用关爱的语气问他:

“头还疼吗?”

大阿哥胤禔连忙回答:

“回皇阿玛,儿臣不疼。”

康熙皇帝点点头,又特意叮嘱一句:

“伤口不要沾到水,万一留下疤痕就不好了。”

得到皇帝父亲的关心,让大阿哥胤禔感动得闪烁着一双星星眼,暗暗觉得这次受伤十分值得。

康熙皇帝末了补充一句:

“你是长兄,太子是你弟弟,平时你要多让让他。”

大阿哥胤禔很懂事,连连点头说:“皇阿玛,儿臣记住了。”



康熙转头又去看太子,见这孩子跪着靠在小腿上,瞪着一双乌溜溜地圆眼睛,鼓着胖脸颊,气哼哼地望着皇帝和大阿哥。

康熙皇帝觉得很好玩儿,故意严肃地问道:

“太子知错吗?”

太子胤礽垂下了头,奶声奶气地回答:“儿臣知错了。”

康熙皇帝还是问他:

“那错在何处?”

太子胤礽毕竟年幼,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康熙登时气结。这孩子根本就不晓得,他自己究竟错在哪里,还老老实实承认说他“知错了”,实在是好笑。

康熙哪里明白,胤礽从小就被立为太子,身份确定为一国储君,平时打骂宫女太监们,那些都是小事。即便是其余皇子手足见到他,也要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所以在小太子心目中,除了皇阿玛、太皇太后、皇太后以及一干母妃之外,旁人皆要低他一头。

太子胤礽的外貌,其实并不如大阿哥胤禔俊美,甚至还带些许婴儿肥。但是他同康熙皇帝小时候的样貌十分相像,再加上他本身又是已故孝诚仁皇后赫舍里氏的嫡子,越发显得尊贵。

“居移体、养移气”。小太子久处于高高在上的地位,自然目中无人。如今日这般,先甭管究竟是谁对谁错,大阿哥胆敢当众侮骂身份高贵的太子,小太子心里还觉得十分委屈呢。

康熙到底心软,终于把可怜兮兮跪在地上的小太子,也召到跟前,让他坐在自己左边榻上。

康熙皇帝伸手搂着太子窄窄的小肩膀,苦口婆心对他说:

“太子,大阿哥是你的亲兄长,你不应当打他。明白吗?”

小太子茫然地点点头,依旧不大明白。

不过到底是思慕父亲健壮的臂膀,小太子缩着脑袋,委委屈屈趴到皇帝怀里。

大阿哥胤禔有样学样,也紧紧靠在皇阿玛身上。

康熙皇帝实在觉得身心俱疲,索性拍拍两个小萝卜头,让他们俩都挪挪地方。

小孩子们眼巴巴地望着皇帝,以为皇阿玛要赶他们俩走。

等皇帝左手右手各抱一个,重新倒回榻上,并说了一句:

“歇午觉吧。睡醒后一起用晚膳。”

两个皇子兴奋地贴在皇帝身旁,快要乐晕乎了。

康熙皇帝闭上眼睛,心里犹自在想:养孩子,真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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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 资治通鉴


class="width">一大两小睡醒后,净面洗手用过晚膳。两位小皇子腻在亲切的皇帝身边,没一个主动说要走。敬事房的小太监,端着相当眼熟的托盘走进来,康熙打眼一瞄,见又是绿头牌,赶紧挥了挥手让撤下去。康熙吩咐小太监搬过来两张方凳摆在御案旁,让两个小家伙一左一右坐到自己身边。

康熙皇帝问皇长子胤禔:

“大阿哥念过几本书了。”

大阿哥胤禔必恭必敬回答:

“禀皇阿玛,儿臣如今在学习《满文书》和《五经》。

康熙心道:

我还不懂满文书呢,你年纪这么小,能看明白么?

七八岁的小孩子,背背三字经、千字文,念点论语入门还差不多。

康熙心念一动,对大阿哥和太子说道:

“朕教你们俩个学习算学。”

两个小家伙想着只要还能和父皇呆在一起,都很高兴,齐声说“好”。

康熙皇帝不让小太监帮忙,叫大阿哥自己倒水、研磨、铺纸。

这孩子鼓捣了半天,把袖子都蹭黑了,才磨好一团乌七八糟的墨汁。

铺好的宣纸上,还沾着大阿哥两个黑色的拇指印。连皇帝喜爱的镇纸,都被他弄污了。

康熙也不骂他,让大阿哥在宣纸上写下十个汉字:零、壹、贰、叁、肆……一直到玖。

然后,康熙皇帝从大阿哥手中接过毛笔,分别对应着写下了十个阿拉伯数字,从0、1、2、3、4……一直到9。-====-

康熙皇帝教大阿哥和太子认识、并且念会这十个数字。大阿哥很快就自己学会写了。

太子虽然还没读书,但是非常聪明,再加上这些数字十分简单好记,即使他还不会握笔,康熙皇帝手把手教他在纸上画数字。不一会儿功夫,竟也学得象模象样了。

康熙见这两个孩子练习地差不多了,就在宣纸上接着写下若干数字:……9、10、19、29、99、100、199、200、999、1000、10000……

康熙皇帝教他们把数字和汉字对应起来,并且练习着融会贯通。

大阿哥趴在御书案上学得十分起劲,后来兴奋地对皇帝说:

“皇阿玛,这个数字很简单,比汉字容易写多了。”

康熙以手撑颌,在桌边支着头笑。

看小太子也站在椅子上,一本正经地乱画。小胖手抖啊抖啊地,把1画的弯弯曲曲,把2和6写的歪倒在地上,脸蛋和手上蹭得全是一道一道的墨汁儿。

康熙笑不可遏,也觉得挺好玩,小太子究竟是如何把墨汁写到脸上去地?

这一对可爱漂亮的小兄弟,此时此刻,其实相处得蛮好呀。

看来教小孩子,也是相当有趣地事情。小孩子的教育,毕竟需要家长正确引导。

忙碌而又充实地一天,就在这样轻松和谐的亲子氛围中,翻过了新的一页。



是夜,康熙皇帝偷偷在一张纸上这样记录:

——1680.3.25.康熙十九年,三月初三。多云转阴。20度左右。

中午车祸后到此。心情忐忑不安。忙着熟悉环境。见识过著名的绿牌。

次日补记,肖。

——1680.3.26.康熙十九年,三月初四。天气晴朗。20度左右。

(1)凌晨3点就起床。实在太早。争取想办法改到4点或5点。宁可少吃饭,也得多睡觉。

(2)顺天府尹空缺。(估计是正部级干部,直辖市市长)人选待定。

(3)高士奇,情商中上,够聪明,是个好秘书。

(4)老太太很象我奶奶,比我奶奶会端架子。以后给她送点甜食,她会喜欢我的。

(5)双喜,有点眼力架儿,可以考虑重点培养。

(6)25岁的可能是梁九功,爱拉皮条。这个跟班年头太久,目前不能炒掉,得想个办法。

(7)“御花园”美眉长得不错。不过女人太主动、太功利了,不讨人喜欢。她不是我的菜。

(8)厨房卫生实在不咋样。古代人吃不坏肚子么?以后吃饭前不能去厨房检查了,都没什么胃口了。

(9)两个儿子都得上小学了。怎么办?没有小学,是不是得办一所?课本用什么啊?

总之,

今天想到发愁的事儿,原来当皇帝也要挣钱。

今天比较高兴的事儿,儿子们还小,容易管。

心情还不错滴,肖。



这张纸被康熙皇帝小心翼翼折成薄片,放进一本厚厚的《资治通鉴》第二卷当中。这本《资治通鉴》夹在第一卷与第三卷之间,摆在皇帝书架的最高一格。当中的书页被康熙用刀裁开了一个四四方方空洞,书页间用明胶稍微粘了一下固定住,暂时作为存放秘密文件的保险库。

这个方法来之不易。因为前生的肖涵快要准备结婚了,因此所有关系要好的男朋友和男同事都遵遵教导于他,作为已婚男人首要学习的事情,就是要妥善截流、并隐藏私房钱。

康熙牢牢记住了这件事情的重要性,急忙去网上“百度”了几个藏钱的绝佳地点。

其一,选择一本最枯燥的书,藏在书页封皮的夹层里、或者当中挖空。

其二,贴在婚纱照背后、相框里边。

其三,才是在床底粘上透明胶,或者塞进床头柱子里。

康熙皇帝灵活机动、今为古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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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 超级秘书


class="width">昨夜,皇帝还是一个人在龙床上睡觉。

睡眠质量不错,没有作梦,没有女人。

康熙皇帝的生活照常:

早起,是被叫醒后的无奈。

用膳,一如昨日还是老三样。

点卯,重点欣赏各式帽子服装和首饰的区别(顶戴、朝服和朝珠)。

吏部官员说:顺天府尹人选有二,一正一陪。

吏部提出来第一人选叫王继祯,第二人选叫张吉午。

康熙皇帝问:“众位爱卿,意见如何?”

大学士明珠表态说:“张吉午无才干。”

康熙皇帝心想,朕又不是傀儡,不能随便顺你的意,就说:

“王继祯不当用。卿等再议,明日奏报。”

...

康熙退朝后,即去了南书房。张英早早就等在那里,高士奇竟然也不宣而至。

康熙没有料到高士奇也会来,所以先出声问他:

“高卿,今日有何事?”

高士奇连忙跪下,把随身带来的一只超大卷轴,用双手捧着高举过额前奏道:

“启禀圣上,微臣已经把《官员架构图》做好了。”

康熙心想,这老高倒是挺勤奋地。

康熙便吩咐小太监,搬过来两把椅子,一左一右并排放在皇帝御案对面。

康熙说了一句,“免礼平身,都过来坐吧”。

高士奇昨日享受过此种待遇,自然又是感激涕泠。

张英受宠若惊,同高士奇谦让了一下,方战战兢兢坐于左首。高士奇随后在他旁边坐下。

高士奇亲手把大卷轴呈于皇帝面前,缓缓平展开来。

小太监帮忙把御案上的笔架、砚台都挪到旁边去。这纸张铺开来果然够大,四周用镇纸固定住,竟有三尺宽,七尺半长。

幸好皇帝老爷的御书案也委实不小,还没有完全铺满。

康熙仔细观看高士奇做得组织架构图,也是吃惊不小。

这高士奇果然很有头脑,十分聪敏,人也相当勤奋。仅仅过了一天一夜的功夫,他竟然把上至超品皇帝,下至七品县令、八品县丞、九品主簿,清朝全国上千名大大小小的官员,全部都填写在眼前这一张图表里。最高一行,只有孤零零的皇帝一个人,到了最末尾一行,密密麻麻布满的蝇头小楷,都数不清列数。

康熙抬眼一瞄高士奇,但见老高眼底布满红血丝,满脸俱是兴奋之色。皇帝心中不由地暗暗佩服他。

张英坐在御书案旁边,看着眼前这张图,对其包含内容的详细程度、范围广度,也暗暗心惊。关键是如此一来,仅凭一张图表,皇帝竟能把全国官员都尽揽于心。而且此表相当简单易记,任谁一看,立即明白上下从属。张英很有些郁郁不安,皇帝竟然如此信任高士奇了么?为何竟把如此重要的差使交由他去做?

...

康熙想了想,也没有立即夸奖高士奇,神色平静地说:

“高卿,你来讲一讲,作此图的心得。”

高士奇又站起身来向皇帝行了一礼,真诚地说道:

“吾皇圣明。昨日微臣奉皇上谕旨勾画此图。起初,并未能明圣意之深。然微臣遍索吏部卷宗后,将此图不断完善延展,直至细枝末节,方始知晓皇帝的卓识远见。”

身为皇帝,倘若听到臣子们忠心耿耿的恭维,自然应该是龙心大悦。然而肖涵才当上皇帝,正万事待兴,根本没有好大喜功的意识,也不在乎那些花头玄虚。

康熙摆摆手,直接打断了高士奇的表扬,索性继续布置任务:

“高卿,差事繁杂,你且拿笔记录一下。”

高士奇立刻起身备墨、铺纸。

康熙皇帝侃侃说道:

“官员架构的布局,可使用图例样式,编撰成册。”

康熙手指点着御案继续说:

“此张图,甚为详细,可做附图之一。爱卿参照此图,另作其他几张简图。”

“第一张图,仅限每日上朝面圣的各部官员。详细至名讳、品阶。在此图表后,另附纸张,书写各人详细履历表。此种履历表的作法如下。”

康熙也拿起一支毛笔和一张纸,刷刷刷画完一张简单的草图图框,递给了高士奇。草图上画得正是,现代人求职简历的基本表式。皇帝老爷直接用大方框,钦定了履历表格纸张的标准大小,实际上也就比现代A4纸稍微大上两圈。这样子的页面宽幅,还是皇帝忽然考虑到,古代使用毛笔写小楷字,很有一点难度,所以临时做出了人性化的调整处理。

以下皆为皇帝口述,由高士奇实录:

第一行:基本情况。包括姓名、出生年月、民族、籍贯。

其中几项皇帝特意跳过。性别未留空,反正古代官员都是男的。学历也未留空,反正目前连七品县官至少也得通过科举,是进士出身。何况古代科举考试的模式,也不见得多么有效。

第二行:亲属关系。包含父母、配偶、兄弟、儿子。皇帝特别说明,配偶一栏,填写原配夫人的姓氏。兄弟和儿子两栏,仅填身有官衔实职的。至于那些兄弟和儿子头顶荣誉性质虚衔的,因为并不涉及官场权力纠葛,则暂时不必填写。

第三行:姻亲关系。以官职大小为序,主要填写十名以内,仍在朝任职的重要姻亲名讳。

第四行:任职履历。皇帝直接划下几行横线,并且亲自在前面标注了简单的序号1、2、3、4、5、6、7、8、9、10、11、12。(后来皇帝的这个注示,被简称为官十二条,也隐隐预示着官员升迁不能超过十二跳。否则升迁任免中的猫腻勾当,可想而知。)

康熙皇帝的口谕是,每一行仅写一条,每一条不得超过十五个字。

例如:

1、康熙六年。某某县知县。

2、康熙九年。某某县知县。

3、康熙十二年。某某处布政司经历。

4、康熙十五年。某某处知州。

5、康熙十八年。某某处同知。

……

如果是降职留用,其后务必注明降职原因。原因也不得超过十个字。

高士奇一边在纸上刷刷刷奋笔疾书,一边暗暗钦佩皇帝的奇思妙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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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 耳提命面


class="width">翰林学士张英大人,歪着脑袋凑在高士奇旁边看他写,心底里波澜起伏。-====-

张英毕竟是老而弥辣,一眼就看出来这张履历表的作用。简单,清晰,直观,详尽。注明直系亲属和各姻亲名讳,皇帝能够清楚地了解各官员之间有哪些裙带从属联系。而关于任职履历的条款,这样的写法实在是,太过于一目了然了。

张英微微噙着头,实际上尤在深思,这样的表式是否可以移用到报名科举考试的生员当中。

皇帝老爷继续滔滔不绝:

“官员图册的样式,暂时定为,首页是架构总图,次页是附注页,为各相关人员履历表一张。然后装订成总册备察。倘若发生官员任缺替换,就把此处小方框中的名字,重新粘帖一张小纸条,订正更新。”

张英大人旁听得,头壮壮,雾霎霎。

然高士奇把一张纸也记录得满满腾腾,幸而一手簪花小楷有二十多年功底,竟然纹丝不乱。

康熙皇帝继续耳提命面,对自家的两位心腹臣子遵遵教诲:

“另外的差使,就是做其他几种图表,倒很简单。高卿,你只要把此张总图分拆开来,依照各部、各州另行划分,单独列示成图。比如《吏部官员架构图》、《兵部官员架构图》、《京畿地区官员架构图》等。每张架构图后,再另行分别附表,为所属相关人员各自履历。”

“这件事情,相当繁琐,由高卿全权负责。差使也不很着急,高卿尽可以去吏部,调一些稳重、得用的小吏来帮你的忙。不过切记,口风要紧,不要闹得满城风雨、尽人皆知。明白了吗?”

高士奇立刻回答:

“谨尊圣命,请皇上放心。”

回完话,高士奇已经是摩拳擦掌、蓄势待发的架态,准备大干一场了。



这个差使实在很合高士奇的心思。从事有组织性的梳理与务实的笔头工作,比每天站在南书房里面对着皇帝一个人讲经筵、讲古文有趣得多。讲古那些都是反复温故的旧经义,同现在这样每天学习新鲜奇特、增长见识的本领,简直是天壤之别。

莫看高士奇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了,然而这个年龄段的男子,也正是有抱负、有梦想、肯钻研、肯创新,心思却不大安分地年纪。

康熙皇帝十分能理解高士奇的心态。在前世,他看多了同龄朋友、同事们不断跳槽换岗的经历,也很能明白一个男人热切的想望是什么。金钱、事业、兴趣、婚姻和家庭,都是能激励人不断奋进的动力。而现代职场里的中年男性,也有追求升职、加薪、权利、地位的目标。

古代人十五岁及竿,十八岁加冠。男子定亲、娶妻、成家、生子的年龄相当地早。再加上古代女子三从四德、以夫为纲的温良品性,何况三妻四妾也是明文不禁的。所以在婚姻家庭这方面,古代男人的压力和追求,比现代男性少得多。

如高士奇这样,家庭安稳,刚过而立之年的中年男子,关注的对象无非是事业发展以及兴趣爱好。康熙正是要投其所好,尽力培养挖掘出能让他孜孜不倦、勤奋工作的积极性。



康熙皇帝再接再励,继续给高士奇布置下一个任务:

“高卿,你对此种架构表的设置与布局,应当十分熟悉了吧?”

高士奇立刻谦虚地回答:

“全赖皇上教得好,微臣已经学会了。”

“很好。”皇帝十分高兴,笑着对高士奇说:

“既然高卿都已经学会了,现下,朕要指派高卿另一个相关的差使。就由爱卿全权负责,务必教会内廷总管,把宫中上了品阶的内监也编制成这样一张图表。不需要过于细致,但求清楚明晰,一目了然。高卿能够做好吗?”

高士奇讶然不已,这件事情其实已经有点越级,是插手管到皇帝家里去了。幸好也只是教会内宫总管一个人,倘若图表需要包括内宫女官在内,则要向宫中贵妃娘娘请示了。

高士奇忙向皇帝回话:

“请皇上放心,微臣一定会做好。”

康熙欣然答:

“既如此,那么高卿自去寻总管吧。”

高士奇又向皇帝揖了一礼,方才问道:

“皇上,听说顾总管这几日避恙。微臣可否问一下这位小内监,顾公公此刻避居在何处?”

康熙略一点头,看向旁边伺候的双喜:

“你且问他吧。”

高士奇果然向小太监双喜打听到了顾总管的住处。

高士奇又向皇帝请示过后,便主动告退,自去寻大总管“顾问行”了。



康熙皇帝此刻心中,其实忐忑不已,他终于得知了内廷总管原来姓顾。而目前这位顾总管由于正在生病,所以必须远离皇帝去避疾。哈哈,实在是凑巧得很。否则朕是冒牌皇帝的事儿,岂不是立即穿帮了?

康熙皇帝一直不晓得内宫总管究竟是何人,却又不敢直接问身边伺候的小内侍。康熙知道这位内宫总管必然是皇帝的心腹。这个所谓“心腹”可不同于旁人,甚至比皇后、妃子还要重要。

皇帝的大小老婆们见一次自己的丈夫,需要由太监们通禀,或者干等着凑巧被翻过来一次的绿头牌,当晚才能见到皇帝,其主要任务还只是“被”临幸。而内宫大总管可非比寻常,差不多日日要在皇帝眼前、身后徘徊,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都归人家来照顾。

年纪轻的小太监,不记得名字倒十分正常。反正全部都是奴才的身份,含糊其词便能蒙混过去。然而有些头脸的大太监,则又不同。即便同样是奴才和奴才之间,也分嫡系心腹和普通寻常的区别。更何况是掌管内宫各监的大总管们?

倘若一个两个总管,被皇帝忘记名字倒也就罢了。如果所有的总管们皆被皇帝忘记了名字,即使他们不会怀疑皇帝的记性差,也必定在心里抱怨皇帝的冷酷无情。回头做事,就难免怠惰。

今日,康熙皇帝终于找到了一个万分妥帖、隐蔽的方法,去深入了解。回头他只要看着图表对照一下,就能把内宫里所有上得了台面的,皇帝应该且必须要记住的总管大太监的名字,一次性搞定。哈哈,“朕”十分欣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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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 任重道远


class="width">翰林学士张英眼见着高士奇一个人,被皇帝重用乐颠颠地。

张英的心里则是沉甸甸地,压抑着郁气、十分憋闷,而皇帝也不指派差使给他。

然而张英毕竟是年纪稍长,颇耐得住性子。他一直静静地看着,刚才皇帝和高士奇之间,积极地交流和互动。张英就老老实实坐在一旁,认真沉默地倾听,并不插话。

康熙非常满意自己刚才良好的才能表现,嗯,甚至连朕的神情,也始终怡然自若。

待回过神来,皇帝便对一旁伺候的小太监双喜说:

“你且出去,把门关好。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近前。”

康熙皇帝等到书房内,仅剩下他和张英两个人了。

康熙又端详了一下眼前这位腹心干将,双手交握于身前。

康熙万分慎重靠在椅背上,思索着另一个十分要紧的问题。

良久,皇帝方才压低声音对张英说道:

“张卿,此事出于朕口,止于你耳。”

张英闻言,立即起身跪到皇帝面前,表情也是万分凝重:

“皇上请放心,微臣必定守口如瓶。”

“好”,皇帝说:“爱卿且平身,到朕身边来。”

张英立刻恭恭敬敬站到皇帝身边,微屈身体。

康熙指着高士奇完成的官员架构图初稿,对心腹老臣张英,低声交代:

“张卿比照此图,重新做一张图例。所附官职名称,只须取到五品以上即可。

原有各官职暂时不变,旁边相应方框中不再标注品阶,只需标注名讳。但是每一处方框里,至少填写一正一陪两个名字。品阶不论,惟才选用。爱卿可懂朕的意思吗?”

张英悚然震惊,他自然是立刻明白了皇帝的用意。做成这样一张图表,完全是为了便于更换朝廷官员班底所做的准备。然而事关官员的任免调用,一向都是归吏部尚书辖下掌管。如今皇帝忽然有此想法举措,又特特绕过了吏部,难道是圣眷心中有了忌惮不成?

张英背脊之上冒出森森冷汗,然皇帝对自己委以如此重任,更是深感肩上的负担。张英对皇帝说道:“皇上龙恩浩荡,微臣必定竭尽全力,不负君上所托。”

康熙点了点头,很是放心。学士张英与吏部并无干系,所写的人选必然有相对的公正性。当然,也不排除可能有一定的局限性和片面性。不过,既然这仅仅是一张参考表,在没有付诸实施以前,仅供皇帝参谋相关人选,其实用性还是足够了。

况且,一方面可以借机考察张英本身的才干,看他是否有当一品宰相和用人识人的能力。另一方面,图上所列出的若干候选人,也可以作为重点培养的干部接班人,进行继续考察。

...

准备后继人选培养这件事情,康熙皇帝并不是突然地心血来潮。

这两天在朝堂上选取顺天府尹的事例,让康熙皇帝深刻意识到他作为大清皇帝,对于手底下朝廷官员和继任者们一点都不了解,完全处于无知状态。虽然这是由于康熙皇帝新近穿越造成的结果,但是就康熙皇帝本身的意识概念来说,他并非想要通晓所有官员的具体情况,他也实在没有那份精力。

所谓的“简在帝心”,是完全依靠皇帝个人的喜好,还有皇帝良好的记忆力,来识人和用人的。而作为初通现代企业管理理念的康熙来说,他觉得,作为国家最高领导者,并不需要记住许多官员的名字和家世,只要在日常能够做好各级干部考察和培养工作,一旦发生任缺调动,随时从参谋和秘书们整理好的夹袋中、笔记本上,勾出一个备选者的名字,把他扶正上岗就行了。

康熙皇帝唯一戒惧地问题是:“吏部取人”是否有其过于随意性和偏好性。高层领导不能对用人权完全放任,这容易造成部分人事官员的权力太大。一旦用人权被某些人变相利用、大权独揽之时,必然会孳生出贪污**,结党营私等问题。

比如,在历史记载中,康熙朝最重要的大臣之一、名噪一时、权倾朝野的就是纳喇氏,明珠。而明珠历经荣辱兴衰,不能终保令名,被康熙罢相的几点首要原因就有:独揽朝政,贪财纳贿,卖官鬻爵,结党营私,打击异己等等。当然,也不并排除明珠作为首席臣子的风头太健,不懂得适时韬光养晦、收敛精气,反而招惹皇帝忌讳的可能性。

...

此时的康熙皇帝,无比感激前生的第二任女友。

小姑娘那时侯是公司里的人事助理,思想上也要求积极上进,每逢星期六都要去外面学校里进修,读人力资源管理专业的高级课程。而肖涵当时作为“二十四孝”好男友的身份,自然也是风雨无阻地接送和陪读。

虽然仅仅是主业谈恋爱、顺便读读书,一心二用下的产物,但是肖涵对于人力资源管理的概念,毕竟不再是雾里观花,也有了相当程度的理解。

培养储备干部。

建立人才金字塔梯队。

在相关重要岗位上采用预备接力制度。

“以老带新”、“在职训练”、“轮岗接替”等人员养成和培训方法。

招聘、录用、培训、绩效考核、评价和晋升的一系列程序。

薪资和绩效奖金、激励奖惩制度、福利待遇、公平竞争、继续教育……

这些知识和理念,全都是来源于实践,并经过实践检验、化繁为简的精粹理论。

...

康熙皇帝不仅喜欢研究这些东西,更非常想把它们应用到管理官员当中去。

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管理国家,大概和管理企业差不了多少。

关键问题都是一样,一个很重要的字儿,就是“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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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 京都国小


class="width">张英被皇帝委托了如此重任,心情很是澎湃汹涌。

然而紧接着,皇帝让张英重新坐下,又同他谈起一桩要紧差使,使得老张刚努力恢复一点平静的激动心情,呼啦啦又迅速躁动狂热起来。

康熙皇帝语重心长地说:

“张卿,你也晓得,朕的大阿哥同太子年纪也不小了,须得延请名师教导。”

张英心中一动:难道说,皇帝是想命我做太傅吗?

倘若能当太子太傅,国之储君的师傅,那该是多么容光的事情啊!

未来皇帝的帝师,将来也就是新君肱骨之臣,基本内定是新朝一品宰相。

康熙接下来继续说:

“朕原本想,请张卿做大阿哥与太子的师傅。然而,朕仔细又思量一番,觉得不很妥当。”

张英激动地心情立时跌落谷底。总算张英底盘重,压得住阵脚。心想,以他目前不老不小、中不溜丢的年纪,即便待储君继位,自家恐怕也得告老还乡了。

康熙可没空理会老张反反复复、跌宕起伏的紧张心情。

康熙脑中仍在飞快思索着,兀自在筹措适当的语言和词汇。

他想要更好地把自己心中的想法和构思,完完全全转达给张英。

“张卿,以下几桩事情,都全权交由你主持办理。”

张英有了先头高士奇为借鉴,不待皇帝吩咐,自动取过纸笔,准备开始记录圣谕。



“第一桩事情,张卿可会同工部得用的人员,选一块风景雅致、宽敞安静、地势教高的官址,造一座‘新官学’。”

关于这所“新官学”,既现代标准小学的规划和平面示意图,皇帝早已经准备好了。

昨儿晚上,康熙皇帝一边看小朋友们练习算术,一边抽空涂涂画画、终于给鼓捣出来。

教学大楼的基本式样,呈半环形三层楼房。没敢造得太高,生怕小孩子们瞎闹腾,把古代楼板给跳塌了。教学主楼是采取南北朝向,两侧预留了窗户,采光好,兴许也能少点几根蜡烛,更安全一些。教室前方画了一块黑色的石板,预备造出粉笔后写字用的。黑板正上方悬挂着一张小小的,由皇帝手绘的Q版自画像。辅楼分别坐落于东西两侧,规定为学校教职员工的办公场所。

窗外,南面是风景别致的花园,北面是清清浅浅的荷塘。西面是苍翠挺拔的竹林,东面是准备举办升旗仪式的地方。往东再过去是一块平坦的大操场。皇帝兴致勃勃地画出了环形长跑、短跑的跑道。正中间是铺设草坪、标准大小的足球场。操场角落边上,还另外辟出了运动角,折腾出了单杠、双扛、爬梯、跳远沙坑。几根打着粗绳结的简易秋千分别悬挂在几棵大树干上。

一切仿佛都是那样美好,完全是康熙按照记忆中,他曾经就读过的第一实验小学的实样画出来地。康熙对于过去仍有着莫名地怅惘,前生他已不在人世,惟愿今生可以把美好延续。

康熙皇帝郑重其事,把这所新式官学定名为:《京都第1国小》。

也许在不久之后,还会有2小、3小……涌现。然后是1中、2中、3中……,或许将来的将来,孩子们还会去念康熙大学。在这个正历经变革、被扭转地历史上,是否还会出现雍正大学呢?



“第二桩事情,入读这所新官学的首批学童,暂时限定为100人。选取对象:凡京城内6-9岁间,家世清白、成员简单、愿意向学的健康男童皆可。”

皇帝对张英特别说明,挑选入读京都第1国小首批幼童的任务,需要张英亲历亲为,面试招生。因为选取标准,从官面字眼上听着仅有三条,貌似简单,其实暗藏玄机。

(1)所谓家世清白:

则学生父母不论品阶、不论士农工商。目的使学童生员来自各种阶层和出身,让太子和大阿哥能够接触到形形色色的同窗学子。但须彻查学童直系亲族内不得有罪身,恐怕犹存狭暗阴私之心。尤其还要注意宗室、外戚、姻亲等子弟,凡识得大阿哥与太子本人的孩童,皆不得入选首批生员。

(2)所谓人口简单:

乃是要求学童父母须是原配夫妻,且家中并无其他妾生子女。目的是防止学童之间由于嫡庶身份的差异,产生拉帮结派,互相歧视的问题。特作此要求,也是为了大阿哥的自尊心考虑。

(3)所谓愿意向学的健康男童:

具体则由张英视面试情况而定。娇纵成性、太过顽劣、或身体过于虚弱的孩童,对于官学的先生来说负担过重,总归是烫手山芋,索性一律不许招收。子女家教不良的后果,也要由家长们自己先担负些责任多加引导,没有道理全部推给学校里的先生去操心。

听完康熙皇帝关于制定三条标准的详细解释,张英脊背上全是冷汗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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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 千秋万代


class="width">听完康熙皇帝关于制定三条标准的详细解释,张英脊背上全是冷汗淋漓。

通过第一条,皇帝直接让两位皇子从小读书时即与外戚疏远,避免过从甚密,也尽量杜绝将来的党附。而第二条,皇帝暗中使皇子之间嫡庶的分别差异缩小,也间接暗示百姓家中尽量减少庶子的出生。第三条,皇帝把择优地权利完全托付于张英名下,即使有一品大员的庶子想要入学,也得由张英找借口推拒。

张英心中不由暗暗叫苦,然而事关皇子们的教育,乃是重中之重的事情,也是皇帝对他信任有加。张英踌躇了半晌,终于又在皇帝跟前跪下,慎重提出了一个要求:

“启禀皇上,微臣有个不情之请。”

康熙好笑地看着愁眉苦脸地张英,问他:

“爱卿,但讲无妨。”

张英戚戚艾艾地回答:

“微臣在老家有一次子,年方八岁。微臣想恳请皇上开恩,准许臣子能入第一官学就读。”

康熙大笑,托门路果然是无孔不入,后门直接开到皇帝这里来了。

康熙揣测,张英这个儿子很可能就是张廷玉。小张公子的家教修养极好,个性应该也很不错,倘若大阿哥、小太子能和张廷玉一起做同窗好友,裨益良多。此刻因为地域的限制,而把孩子从老家送到京城他父亲跟前来读书,倒也并不是甚么原则问题。反正学区、地域和教育资源分布的差异,自古皆有。

康熙便索性卖了个不值钱的人情给心腹大臣:

“张卿,朕之所以把幼童限定为京城人士,乃是因各地方言有异,恐怕年纪幼小言语不通。

倘若张卿的小公子没有言语关碍,朕并不会干涉。”

张英连忙叩头谢恩。



康熙随即又交代张英第三件事情:

“张卿,这第三桩差使尤为要紧,乃是相关百年树人的大事。”

张英审慎地望着皇帝。

康熙说:

“建造一所新官学,十分容易。然官学究竟教授哪些课业,却是重中之重。”

康熙把京都国小选取课程的宗旨钦定为:由简至难,循序渐进,兼顾兴趣,撷百家众长。

康熙把京都国小的课业,暂定为四年制教育。从低阶至中阶,由浅入深,基本课程设置为识字、算学、书法、诗词、经史文章、星相、农识、地理、音乐、航海、体育……

皇帝的原话是:关于蒙童识字的初级课本,可由《三字经》起步入门。

但是,要张英先把《三字经》的内容从头至尾梳理一遍,重新编撰。但凡不合时宜地词句,应当刨除。关于这一点,张英和皇帝之间其实有了一个小小误解,张英以为皇帝是想如**大索那时,彻找犯忌讳的词句。然而皇帝的本意却是,想去掉太落伍、跟不上时代发展的词汇。

(清朝大臣和现代青年的想法,那能一样么?)

关于算学课程:皇帝钦定由南怀仁主讲,课本也要重新编写。

而且皇帝特意指定在算学书里,首先是教授新式的数字书写方法。

(其实皇帝心中还有个小计较,回头他想把乘法小九九的口诀也给印到书里去。)

书法课程:适宜由描红开始入门,正楷字打底。(皇帝还顺便提了一下描红纸的样式。)

诗词课程:暂选录唐诗三百首,每三至五日能教会诵读一首,即可。

经史文章:属中阶课程。初入门时当讲《论语》。每日教一句熟语、讲一个小故事,量力而定即可。

星相课程:由钦天监指派专门师傅,以夜观星空、辨别南北方向、辨识云图为主。暂定每月学习一次即可。

农识课程:以每年秋收前后,在皇庄集中学习一个月,身体力行,下乡帮农。

地理课程:先从学习京都地图开始,然后识江流、晓山川,扩展至全国地舆。

音乐课程:先以业余兴趣为主,可选用合适的乐器,学习基本乐理。

航海课程:是地理课程的延续,暂定为毕业前出行教育。学习航海图志,并组织所有学童出海观日、捕鱼,并至江南一游。

体育课程:乃是常设课程。教授师傅可从兵部或者御林军中择优选取。每日晨时一刻跑步操练,午后半个时辰,专门集中训练马术、球类、攀高等等。

康熙皇帝滔滔不绝一口气讲完,末了补充了最要紧一句话。

皇帝钦命,由张英全权负责组织、并联络京中各饱学之士,尽快将京都国小各科用书,全部重新进行编撰。待书籍刊印后先在京都第1国小示范,试行一年。倘若效果甚佳,即付梓勘印,推行至大清全国的各家私塾。”

张英一边听一边速记,对皇帝所讲述的新奇内容,已经叹为观止、目瞪口呆。

张英心里不断惋惜着:唉,如果三子年纪再大一点,就让他也进官学读书了。实在可惜。

康熙皇帝缓了缓,又把刚才的一个话题,对张英重申了一遍:

“张卿,编撰蒙童课本,绝不是小事情,务必要多组织人手,反复推敲。”

“倘若真得可行,书本一旦推广至全国各地的私塾,爱卿,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张英专注地望着皇帝。而康熙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

“当真正付梓勘印的时候,朕会使人在每一本书页上,题写所有参与编撰者的名讳。这可是会流传全国,延续千秋万代的功业啊!”

张英眼睛亮亮地望着皇帝,眼眶中噙出了激动的泪水。

翰林学士们最喜欢的抱负能是什么?不外乎有文采激扬,名垂千古。

而张英一向谨慎小心跟随在皇帝身边,伴君如伴虎,何曾敢出头表现?

偏偏此刻,竟然由皇帝钦点给他一个扬名的机遇,且不会遭主君疑忌。

倘若既能风光地活着,清名又被世人皆知,那该是多么快乐地事儿啊。

皇帝面含微笑,看着自己的心腹大臣眼含热泪,心怀感激。

康熙很是云淡风轻,他在心里想着:

“原来我很有做皇帝的天分哪!咋随便扯两句话,就能把老张整得这么激动呢?还是古代的世道好啊!多是谦谦君子,队伍也许更好带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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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 温润如玉


class="width">康熙一旦把教育皇子的大事交代清楚,心头极为轻松,便同心腹张英闲聊两句。~~~~

既然是轻松聊天的氛围,皇帝心情相当不错,随口提及一位简在“帝”心的人物。

“其实,朕颇喜容若在词藻方面的才华。他那本词作《侧帽》集,很有恬淡真意。倘若他能去京都国小里教授诗词鉴赏的课业,逢三逢五日讲解一个时辰,想来也不十分为难。”

张英异常吃惊地望向皇帝:

难道说,皇帝竟然打算让纳兰成德当太子太傅么?这可如何是好?纳兰成德乃是武英殿大学士明珠的长公子,虽说他出身天皇贵胄,二甲第七名的进士,御前三等侍卫的官职。然毕竟年纪尚轻,不够历练通达,如何能够担此重任啊?倘若皇帝钦点明珠为太傅,品阶合适尚有理可循。

康熙见吓到了张英,心知皇帝也委实难做,闲聊聊天都不能随意表示出个人喜好来,否则臣子们就会大惊小怪地。

康熙善解人意地为张英解释:

“张卿勿须担忧,为这所京都国小挑选的授业先生嘛,人数是绝对不会少的,良才更是要多多益善。何况不经过考察比较,又如何能够得知,究竟谁才是最合用的师傅呢?所以,广选适用的良师,也是要张卿切实做好的事。”

康熙接下来又说:

“有些名儒的确有大才具,然只能闭门专心做学问,并不通事务经历,也不一定能教好幼童的启蒙。幼儿年少贪嬉,必须要有好先生引领入门,悉心教导,培养喜爱读书的兴趣。所以寻启蒙先生,惟需最合适的,并不要最具名望的。至于那些更好的先生,尽可以等孩童们领会了学问的真谛,让他们自去上门拜师精修,方才绝妙。”

康熙笑着说完,忽然表情严肃起来:

“何况,所有在京都小学授课的先生,皆不得询问打听学童的家世背景。每日轮班排课,上午每间隔半时辰换一种课业,统共两个时辰。午时在学堂里,免费加一餐膳食。午后的课业也是每隔半时辰换一门,共上一个半时辰。然后才许放学回家。”

当张英听说“不得询问打听学童家世背景”此条,眼睛登时一亮。如此看来,皇帝是想让太子和大阿哥匿名入学了,这个想法,简直是别出心裁。

康熙皇帝又说:

“每隔三个月,负责管理京都国小的学监,要组织各班所有学童并其他资深的师傅,对每课执教的先生进行评级。考绩如是优等,此先生方可继续留用。考绩如是劣等,则由学监负责请退,不再续用。张卿,可还有什么担心的吗?”

张英听完皇帝关于考评择优的方法,也是连连点头赞同。既然有这样的举措,想来皇帝钦点明珠的长公子纳兰成德任教,也并无不妥。倘若纳兰真不能胜任,自然会被学监请退,也不至于耽误皇子们的教育。此事,似乎风险极小。

而康熙最后说一句话,直接给张英吃下一颗定心丸。

“张卿,这京都第1国小的首任学监,朕属意由你来担任。爱卿切莫辜负朕的期望啊。”

张英闻言又跪在皇帝面前,俯首叩谢龙恩浩荡。

康熙微微笑着调侃张英:

“张卿既做了学监,可不准徇私哟。在学堂里不许对大阿哥和太子另眼相看,也不许对小张公子特别优渥。能装作萍水相逢,则更好。”

张英也笑了:“皇上尽管放心,微臣定会一视同仁。”



至于康熙皇帝特别提名纳兰性德的原因,也是因他前世极喜欢容若写得几首词。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字字珠玑,句句关情,一位别样清幽、天姿超逸、衣不染尘的翩翩浊世佳公子,跃然纸上。

康熙清楚地记得,在前世,曾经有一段时间,他每晚陪同父母双亲一起观看《康熙秘史》。那时甚至连偌大年纪的母亲,也对由当红小生钟汉良饰演的纳兰容若,赞不绝口。而后等到一集,当容若郁郁寡欢,年仅31岁即英年早逝之时,连母亲都忍不住落泪了。

康熙皇帝虽不喜钻营浮华、投机圆滑的大臣明珠,然而却对明珠教子的开明宽泛十分佩服。明珠为儿子聘请各类名士高师,认真教化,终于把容若培养成一位文武双全、人品佳美,丝毫不带纨绔习气的谦谦君子,且温润如玉一般,恬淡端方。

容若的去世既有失意情殇,也有官场心冷。

一方面,容若因爱侣亡逝,情路不畅,终至意兴阑珊。那种“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的痛楚,宛然烙印于心。

而另一方面,容若虽生于裘马轻肥、钟鼎鸣食的朱门华第,天命注定他俯首即是富贵荣华,繁花著锦。然而许是造化弄人,容若天生一种内在秉赋,却偏偏是恬淡冲和,超逸脱俗地。即使身在高门广厦,亦常有山泽鱼鸟之思。

纳兰容若对于职业的厌倦,对于富贵的轻看,对于仕途的苦闷,使他对一切凡能轻取的身外之物,无心一顾。但对求之却不能长久的爱情,对心与境合的自然合谐,朝思暮念,向往流连。

“闲愁总付醉来眠,只恐醒时依旧到樽前。不如前事不思量,且枕红蕤欹侧看斜阳。”

康熙很希望,倘若能促使纳兰性德从事与朝廷权政关联不大的职业,譬如专心从教育人,得空时做做学问,研究精读诗书等相对单纯而又体面的事务,很可以修身、养性、怡情。

但愿如此,容若,他终能多活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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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 被谁算计


class="width">因张英肩上担了诸多差使,皇帝主动提出:明后两日的辰时御讲相应顺延。

张英遂知机向康熙皇帝行礼告退,摩拳擦掌、自去安排工作不提。

且说双喜进来启禀皇帝,已经过了巳时。按理应去太皇太后、皇太后处问安了。看望长辈原是天经地义地孝行,康熙心中本无异议。然那处很不单纯,光小老婆就有十几位之多,皆虎视眈眈一起盯着皇帝。

康熙前生也有几任女友,也不是一无所知的小青年,然而毕竟是一对一、男女单独相处的经验。何曾有过在大厅广众之下,所有太太和情人,老婆和小三齐齐聚会的场面?康熙一想起来,就慌得很,感觉自己不再是自由人,凭空穿越迩来,生生背负了那许多寂寞女子的命运。唉……。

康熙正坐在南书房里磨磨蹭蹭,胡思乱想,忽而想起一事,面露古怪之色。依稀记得,似曾在哪本书中看过,说纳兰容若他的初恋情人,也是被送进皇宫里的,不晓得是否为野史杜撰。康熙皇帝努力地回忆、再三地想,终于放弃了。唉……,还是莫去操心别人的爱情了,他自己身边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收拾呢。

康熙皇帝起身乘上御辇,往内宫行去。为了故意拖延时间,皇帝特意命令从御花园那边绕道过去。人家皇帝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倍儿精:最好妃嫔们等不及全都先走了,让朕一个人面对老太太。

哼哼,凭朕曾经在互联网上浏览过:上下五千年、全世界的情书集锦,马屁、恭维、奉承话随意拈来、出口成章,还不得把那老太太哄得俯首帖耳?倘若对着年轻女人,恐怕是说不出口。~~~~

康熙正想得开心不已,然四处一望,似乎路过了昨日遇见受伤宫女的地方。皇帝随口问双喜,那【锺粹宫】在什么方位?双喜向东一指,说那面露出一个小尖顶的就是。康熙心想:过会儿左右无事,倒可以抽空去瞧瞧,看那个宫女是不是“真的”扭伤了脚。

平心而论,单从相貌来看,康熙在前生交往的几任女友,都不如昨天那个宫女长得好。她算赏心悦目的类型,在现代去参加电视明星选秀也能入围了。只可惜女孩子运气不太好,被送进了皇宫这座超大型的金丝鸟牢。

而康熙实际接触的美人虽不很多,昨儿上午好歹也去内宫里,在太皇太后跟前晃悠了一遭。当时装作不经意瞄了两圈,看到康熙皇帝名正言顺的小老婆当中,至少就有四、五个,比那“御花园美眉”的模样长得还要好。

嘿嘿,既有现成养熟的,何苦再去招惹生嫩的?她又不是甚么“绝”色。哪怕再多弄出一个,将来也很心难。想把一碗水端平,朕的金枪非得累倒。

...

康熙皇帝今日去太皇太后处问安,一切如常。许多妃嫔仍顽强等待着,直到亲眼见过皇帝才算心安。然稍后皇帝至慈仁宫皇太后处问安,此行颇为不顺。内因也是由于皇帝接连五日没有翻“绿头牌”引发的血案。(包括肖涵穿越迩来的前三日。)

三月初,皇帝照例去祭祀风调雨顺、农耕之神。忙碌了一整天,康熙皇帝早早就歇下了。而其后两日,恰好有南方平藩的战报传来,康熙帝因同几位兵部大臣彻夜商讨,忙于战略部署以及粮饷调运的军务。康熙操心劳力之后,便未传内宫妃嫔伴驾。

接下来又是两日,看官们也都明白,旁人眼里揣摩的皇帝,都觉得圣驾是清闲无事地。午后歇觉,陪皇子们嬉戏,并没有怎生忙碌,然而皇帝却仍不肯召任何妃嫔来临幸伴驾。这个事件可就大条了。宫廷里的妃嫔们全在究根问底、多方打听,甚至连皇太后也被动地积极参与到其中。

太皇太后的地位在内廷万分尊贵。她心爱的皇孙康熙帝,相当聪明能干,又会孝敬长辈,身体康健,子嗣众多,太皇太后很是心满意足。除非有谁胆敢危及她亲孙玄烨的统治地位,其他的那些全都是小事,根本入不了她老人家的法眼。而太皇太后也乐于过安享尊荣、超然物外的生活。

然而皇太后却又不大相同,她上面既有婆婆健在,皇帝儿子又不是嫡亲的。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终究隔了一层,是以皇太后也时不时,有意交好一些育有皇子的妃嫔。宫廷女人们固宠的心思大同小义,方法却有千奇百种。

譬如今日,荣嫔马佳氏,便特地带着年方四岁的皇三子胤祉,专门候在皇太后跟前承欢,好巧不巧,正“邂逅”了前来问安的康熙皇帝。然后就上演了一幕父慈子孝地昆曲戏码。

年纪小小的皇三子胤祉,已经被他的皇额娘,教导得十分聪明伶俐。

一见着康熙皇帝,他立刻奔到父皇跟前,象模象样地叩头问安,吐字清晰地说:

“胤祉,给皇阿玛请安。”

待皇帝一发话:“免礼,起来吧。”

小皇子没起身,反而跪着爬到康熙身前,紧紧抱住了皇帝的小腿,眼泪汪汪地望着皇帝:

“皇阿玛,求您也教教胤祉,学习算学吧。儿臣一定会努力学的。”

康熙皇帝一听小皇子说的话,惊地下巴都要掉落了。

这内宫里的事儿,还有秘密可言吗?

甚至连这个十足年龄还不满三周岁的小屁孩儿,也知道皇帝昨晚的一举一动。

康熙此刻地心情,颇有点象某些明星被记者偷拍了曝光照的感觉。虽无绯闻,亦百感交集。

康熙皇帝神色复杂地,看着仍抱住自己腿的小萝卜头儿,欲哭无泪。

难道说:“朕”如此命苦吗?

还得学那些穿越女一样办所“皇家幼儿园”不成?

可是,“朕”实在是很忙,哪有那么多功夫管孩子啊!

朕还要筹划许多事情,有想到法子和暂时没想到法子的。

朕还要区分许多女人,看能否收在床侧,或不能搞在一起的。譬如血缘极近的嫡亲表妹。

朕还要善待许多百姓,不论满族、蒙古族还是汉族的。

因为朕原本就是汉族穿来的,朕得为老肖家后世的子孙命运考虑考虑。

皇帝无奈地把小皇子抱起来,正要送回到他额娘的怀里。

然皇太后慈祥地笑着,适时插了一句嘴:

“皇上,午时不如歇在荣嫔那儿吧。正好可以教教小胤祉的学问。”

再瞧那千娇百媚、二十如许的马佳氏,嫣红着脸,正殷殷切切瞅着皇帝。

康熙皇帝一激灵,心都苦了。

他心里明镜儿似地……。

倘若等会儿过去了,这孩子倒不一定在,他的额娘肯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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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 前门大街


class="width">经过了一上午勾心斗角的政治斗争,康熙皇帝觉得心累得很。

上朝和大臣斗,下朝和小老婆斗,男的女的都很麻烦。加之他又是“初来乍到”的新丁,还不熟悉大内情况,哪怕就连不男不女的公公,也不敢随意招惹。

康熙皇帝闷头坐了一会儿,终于做出一个决定:我得出宫去看看。瞧一瞧这古代的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儿。我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人生还有好几十年呢,不能老是耗在皇宫里做牢啊。

康熙皇帝下定决心要出门,立刻把小太监单独召进来,压低声音说:

“双喜,朕要出宫。去给朕准备一套平头老爷的衣裳来,你也弄一套小厮的衣裳穿着,陪朕出去溜溜。”

双喜连忙问:

“皇上,要指定的御前侍卫护驾吗?”

康熙皇帝想了想,才说:

“不必,就挑些得用的随行吧。人不要多,让他们乔装改扮一下。”

双喜笑着回答:

“皇上尽管放心,奴才一定安排地妥妥当当。”

原来的康熙皇帝也时常微服出宫去视察民情,随行伴驾的必有皇帝心腹的几名一等御前侍卫,其他那些缀在暗处保护的隐卫,自不消说。偶尔皇帝有兴致,还会带上学士张英或者高士奇同行。君臣之间就随意可见的风雅逸闻,时尔对吟几首诗句,倘若传颂出去,自然也是君臣相和的美谈。然而此刻的康熙可不会自讨没趣,同旁人相处时间愈久愈得小心翼翼,若露出马脚也很糟糕。双喜倒还罢了,反正是个小内监,谅他也不敢诨说。

双喜果然挺机灵,没一歇功夫,就端着一套式样普通、做工精良的衣袍走进来。双喜还领来另一个小太监,一起帮皇帝换好衣裳。然后双喜说:

“皇上,外头暖轿也备好了,恭请皇上移驾。”

康熙皇帝出去一看。果然妥当,原来是抬半封闭式样的小轿。即使皇帝身穿百姓的衣服,只要旁人不掀轿帘,绝对看不出异样来。康熙皇帝高高兴兴乘上轿子。

这古代小轿四人抬的,实在不怎么舒服,晃晃悠悠地,不习惯肯定得犯晕。幸好康熙适应能力不错,扶着两侧木把手紧张了一会儿,终于掌握住起伏节奏,身体自然放松,随着轻微的晃动闭目养神起来。

待双喜掀开轿帘儿把康熙皇帝唤醒,原来小轿早已停住。康熙下轿一瞧,双喜手脚麻利,不晓得何时已换上一身小厮的青衣,四周还站在五六名、青一色蓝袍、身材高大健硕的家丁。

康熙皇帝微微点了点头,背着手信步朝前走去。



此刻,一行人已来到了正阳门大街,也就是后世俗称的前门大街。

后世康熙读大学那会儿,因女友是北京姑娘,所以放寒暑假去北京玩过几次,前门大街也是常去逛的地方。当时前门特色之处,便是有许多中华老字号。六必居酱菜园、同仁堂药店、瑞蚨祥绸布店、长春堂药店、内联升鞋店、张一元茶庄,还有月盛斋酱肉铺、都一处烧卖馆等等。那个北京有名的全聚德烤鸭店也在前门,康熙曾去吃过好几次,对于烤鸭片皮裹饼挺喜欢的。

此时的正阳门大街,依然繁华。道旁绿杨垂柳,辇路沙软,往来行人,络绎不绝。

然今世不同后日,地点大致相同,门面招牌迥然相异。正阳门大街并未如后世那般有诸多百货、各色饭馆,只有一些工匠作坊、茶楼和戏园,形成了几个专门的街市。

康熙皇帝特意走进一家大茶楼坐了一会儿,这家茶楼客人挺多,也很闹忙。地当间儿一个圆台,台上说书的老艺人正在讲《三国演义》中最豪放的一场戏,关云长千里走单骑……过五关……斩六将……,哇呀呀呀……,正杀得又好看又带劲儿,台下喝彩之声也是络绎不绝。

然而康熙皇帝毕竟不比那些古代的、没见过许多世面的小老百姓。前生也就是小时候没有电视那会儿,他还肯听听公鸭嗓、单田芳大爷讲得《白眉大侠》。等到了二十一世纪,互联网时代信息大爆炸,上网自由冲浪、看电影随时随心,康熙连电视都不怎么喜欢看了。

康熙皇帝勉强听了一会儿评书,暗暗觉得没劲儿。如果是用《水浒传》和《西游记》这些更通俗的话本,讲评书还能稍微有点趣味。不过康熙自己也在瞎琢磨,如水泊梁山、打家劫舍、聚众造反这类书;还有西游记里那只野猴子、无法无天、对抗天庭玉皇大帝;这些都和朝廷上层的统治意识相抵触,不可能登上大庭广众的台面。而那个《说岳全传》更是相当犯忌讳,人家岳飞是抗金的民族英雄代表,那入侵的金国就是前女真族,完颜阿骨打也算是努尔哈赤家拐弯抹角的老祖宗了。

康熙皇帝又换了一家中茶楼,这家茶楼没有说书的,比较清净。康熙特意挑了一张前后有人的座儿。旁边几桌都是散客,而康熙自己则孤零零坐一桌,双喜压根不敢坐,立在皇帝身边小心伺候着。

康熙皇帝竖起耳朵,努力想听听别人都在议论什么话题。然而,无非是谈论哪家戏班子唱得好;哪个小旦扮相美;哪一家花楼有清倌人挂牌开苞;哪一种古董适合收藏……。

竟不象从前,康熙在许多小说里,经常能读到的那种情景。压根就没有甚么意气风发、自命清流的书生才子高谈阔论、指斥朝政。这让微服私访、打算偷听的皇帝老爷郁闷了好半天。这老北京的茶楼,也没有书里写得那样好玩呀。

康熙皇帝思索良久才想明白,现在还是清初呢。早先才经历过“文字”狱大索的严苛时期,文化意识被禁锢得很严,哪里有那许多不怕死的家伙,敢在京城天子脚下、明目张胆地大放厥词?哪怕是搞反清复明那些人,极少数也都在地下活动,大部分还是在福建、广东沿海,紧靠台湾那边闹腾儿。

康熙皇帝喝下两碗茶,觉得并没有皇宫里的茶叶好,又听不到有趣的茶楼逸闻,干坐着也是无聊,索性站起来,继续往下逛。他本以为,能逛到慕名的老北京天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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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 陶木匠铺


class="width">传说中的老北京天桥,是杂耍戏班聚会、亮绝活的综艺场,其实也就是一些穷苦艺人摆摊、混口饭吃的地界。~~~~康熙很以为能看到胸口碎大石、睡钉板、举刀、爬竿、舞叉、抖空竹那些热闹场景,然而再往前走,却是工匠作坊的集市。

康熙皇帝顺路弯进一家木匠铺。门口立着木扁额上,只有三个字:陶木匠。铺面不大、是狭长厅,贴墙两侧并排三张到顶的木搁架,零散摆放着一些木质器皿,有松木笔筒、橡木碗、红木筷、方木杯等,墙角边还有茶几、圆桌,其实只是摆着花样看看手艺。

康熙皇帝随意转了转,瞧着小玩意儿的手工很不错,便问看店的小伙计:

“这里能定做物品吗?”

小伙计十一二岁,挺机灵的样儿,瞅这位年轻老爷身上穿的衣裳做工极好,身边还有小厮随行伺候,便知他是个有钱的客人,所以十分殷勤。

“大爷,只要您能说出来,咱们这儿诃什么都能做,包管您满意。”

康熙笑了,这孩子口气倒不小,便同他说:

“那你去拿纸笔来,我在纸上画出样子,你照着做出来就行了。”

小伙计一听,心里着急了,这东西说都说不明白,还得画样子的,看来是个麻烦物件。

小伙计连忙朝康熙鞠个躬:

“大爷,要不您先等会儿,我得去喊我爹过来。”

才说完,小伙计转过身,腾腾腾朝后院跑去了。不一会功夫,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当先走进来,那小伙计跟在他身后,两人面孔有八分相像,果然是父子俩儿。

康熙接过纸笔,刷刷两下画好了一只牙刷和配套的刷牙杯,递给那个陶木匠。

中年汉子仔细看了一下,因没见过牙刷,所以有点疑惑。然而当他看到后面那只茶杯时,眼睛蓦然一亮。这种茶杯的样式,其实极为普通,就是一只圆形的杯子,但是杯身上画了一只弯弯的木柄!一只带把儿的茶杯,这实在是个好点子呀。

陶木匠惊喜地抬起头,对康熙说:

“大爷,您画得这个茶杯,实在是太好了,能不能专门由小人来做?”

康熙皇帝愣了一下,瞬时明白过来。他起初只是觉得,早晨漱口的时候,茶盅上也没有把手,拿着实在不方便。倒真是没有想到,兴许这还是个独家产品呢。

原来那时代的茶具。四周一般都是浑圆光滑的。而瓷器传到西方的时候,茶具、咖啡杯一侧,则都加上了圆手柄。

康熙也很随意,笑了笑同陶木匠说:

“只要你能把我定做的两样东西做好,其余的事情我不管你。”

然后,康熙皇帝就把自己对两样东西的特别生产要求,仔细告诉了陶木匠。譬如牙刷的刷毛使用烫过的猪鬃软毛,不超过一个指节长短。牙刷头是扁平圆形的,尽量小巧并且打磨光滑,而刷牙杯的手柄也一定要光滑,大小正好能用手掌握住为宜。

康熙最后又问陶木匠,先定做十套样品,定金须付多少?

那陶木匠连连鞠躬作揖,哪里肯收他钱?只是一个劲儿说:

“大爷您不问小的收钱,小人就千恩万谢了。您既同意让小人做这两个物件,小的兴许能赚上许多钱呢?”

康熙皇帝觉得古代老百姓很聪明、也很坦诚。索性说:

“那行,我也不与你客气,我便再教你一个好处。你且帮我另做几套小号的牙刷和牙杯,牙刷的刷毛量少一点、相应裁短,手柄也要短些细些。至于刷牙杯的外圈,可以雕刻上小鸟、小马、小兔儿之类。这种小号的牙具,是给我家几个小孩子用的。你听明白了吗?”

陶木匠的嘴巴笑得弯弯地,眼睛炯炯有神盯着康熙,心道:这位老爷果真是个宝啊!

康熙也笑着打趣陶木匠:

“你可得把我订的东西先做好,再去忙你的大生意哟。”

那陶木匠和他大儿子脸上全是乐呵呵地,一边鞠躬,一边千恩万谢把康熙送出门外。

康熙走在街上闲逛时,原本一直没吭声的双喜,忽然忍不住问道:

“老爷,那两样东西会很赚钱吧?为什么您不叫内务府去做呢?”

康熙乐了,自己这个小跟班,还挺有挣钱头脑嘛,不过他还是告诉小家伙:

“赚钱地法子有许多种,爷要做的是大买卖,这些个小打小闹的玩意儿,都是日常民生。不与民争利,应该指的就是这些百姓。倘若换那些个大富商,却又不同了。”

康熙皇帝末了又交代双喜,过几天等牙具做好了,就派他出宫来取。还让双喜记住一定得问清楚,倘若以后对外售卖,又是个什么价格。

康熙笑着同这个小心腹打趣说:

“双喜,这个东西倘若好用,爷会吩咐府里的总管统一采买,以后给你们每人都发一套使使。不过爷等着呢,看总管们买这东西回来,都是个什么报价儿,那就更有意思啦。”

双喜听完,不寒而栗。



康熙悠哉游哉地闲逛,看见卖糖葫芦的,买了几串;看见捏面人的,也凑上前捏了几只。

康熙皇帝让双喜拿好,笑着说道:

“回头给三阿哥送去吧。下午朕没教他算学,肯定哭鼻子了。”

康熙皇帝又走了一会儿,恰好路过一家挺热闹的糕饼铺儿,皇帝也随着人流走进去。

皇帝选了几样觉得好吃的点心,并且让伙计把自己挑得每一样点心各称了半斤。

双喜站在皇帝老爷身边儿,心里还在嘀咕,皇帝怎么只称半斤的点心啊,也太少了吧。

接着,双喜却立刻听到皇帝说出下面一句话:

“伙计,照这个样儿分装,打包三十份。”

康熙皇帝回头又嘱咐双喜一句:

“双喜,回去记得分送出去,家里所有的老太太、太太们,还有小少爷、小姐们,每人一份,千万别把谁给忘了。”

双喜立刻一默,怯怯地同康熙皇帝说:

“老爷,好像还不够。”

康熙也是一默,沉着面孔,转头又对小伙计说:

“再包二十份。”

无言的结局——

虽然每样点心皇帝只买了半斤,然而七、八个品种,再加上总共五十份儿。回宫的路上,平均下来每一个御前侍卫身后,都背着好大一个包儿。累够呛。

更为悲剧的注释:古代的重量标准,和现代还有一点不同。现代1斤=500克,而古代1斤约=700克。你算算,那得有多少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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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 社稷之主


class="width">康熙皇帝回宫以后,用过晚膳,关上门,一个人躺在乾清宫的床上,还是没召妃嫔侍寝。-====-

康熙把手枕在头颈后面,状似神态悠闲,其实正在思考一个问题。下午喝茶、买点心的时候,都是双喜会的账。当时看见他付了一堆形形色色的制钱:

顺治通宝、康熙通宝、天命通宝、天聪汉之钱……。

喝茶听书的时候,双喜付了几十枚,打赏茶博士又给了几文,买点心的时候终于看见他摸出了银角子,不过,也只有小小的一块,且不大规整。

康熙从实际观察中得知,在康熙十九年这个时候,其实并没有统一的钱币。而且与康熙想像中很不一样。这个时候的银子,相当地值钱。从它的购买力上,也可以间接推算出来。统共买了二百斤的点心,付得那一小块银子,估计连七钱都不到。那么古代人一个月花的生活费,可想而知。这还得排除国家首都与边远小县城,因地域之分衍生的物价浮动差异。

现代导演拍的那些古装电视剧里,侠客们去酒楼吃顿饭,经常从怀里摸出一大块银子来付账?大侠偶尔显示一下内功功力,能把银元宝整个拍进桌面里去的情景?那许多美丽的江湖女侠,练得暗器都是用金子、银子打造的飞镖?还有许多以古代为背景的小说书,譬如穿越到宋朝、明朝的主角,动辄打赏几百两,甚至几千、几万两银子的大场面……,此时回想起来,都有点可笑。

如果那些古代人并不是做大生意的商家,身上也没有要紧差使,说不定还是闲来无事看热闹的,能随意从袖袋荷包里取出面额成千上万两的银票,那么这些银票究竟是由谁来发行的?它能够见票即兑吗?它能有信用保证吗?如此一想,那些诨说胡扯的电视剧剧本就很不靠谱儿,如果盲目地相信剧情,穿越后去照搬之,也许会被古代人鄙视的。



康熙前生是学金融出身的,因个人爱好使然,他业余时间也喜欢收藏一点古钱币。在康熙年间全国设有24个铸钱局,每家铸钱局铸行的康熙通宝,背文皆各不相同,满汉标注,区分币值有一定难度。由于这些铜钱以铜和白铅(锌)为主要材料,不仅易生铜锈,时间长久不易剔除,缺点挺多。

而康熙唯一喜欢的康熙钱币,恰恰是康熙五十二年发行的一种特别钱。

康熙通宝罗汉钱,又称万寿钱,相传是康熙六十岁万寿时铸的钱币。当时可能掺杂进一定比例的黄金,是以铜质的颜色偏黄,金光灿烂,制作精美。倘若做为寿礼送给过寿的友人,寓意吉祥美好与皇帝齐寿。甚至有些年轻人还把罗汉钱送给心爱之人,表达心心相印、永结鸳盟的期望。

关于康熙通宝罗汉钱还有一个十分美丽的传说。

书生张相进京赶考,与他相爱的姑娘春莲含泪相送。临别之时,春莲赠送张相一枚“罗汉钱”并对他说:“此去一年不得归,为你守身,非你不嫁。”

而张相也举钱对春莲盟誓:

“身在此钱在,钱在我心在,非你不娶,定要考取功名,转回家把媒约,娶你过门。”

这对恋人以一枚罗汉钱为信物定下终身。张相将钱挂在腰间不离身,经久摩擦,金光闪闪,就像金钱一般。没想到入宫殿试,被主考发现,因其夹带异物,欲治罪。张相如实相告,感动了康熙皇帝。康熙准其考试,并亲赐茶水。后来张相中了探花,康熙御赐金钱一枚,准其返家迎娶春莲。一枚罗汉钱,成就了一桩皇帝亲赐的美满姻缘。

康熙皇帝仔细回忆了有关现代钱币的一些资料,记得最新版第五套人民币中,1元硬币是钢芯镀镍的,5角硬币是钢芯镀铜合金的,而1角硬币是不锈钢的。这些成分相当耐磨也防生锈,然而对材质的技术要求实在太高,机床压制?钢芯镀膜?古时的生产技术也根本达不到。

康熙只好再往前考虑,第三套人民币中1元硬币是铜镍合金,5角硬币是铜锌合金的,当然是铜镍合金的硬币质量好。那么就是说,除了现在已有的铜之外,只要有办法找到镍就可以了,然后把铜与镍按照3:1的成分比例熔铸,应该可以造出质量上乘的合金钱币。

康熙既然想通了关键的铜镍合金制币,兴奋地从床上坐起来,开始努力思索高中时代曾经学过的地理知识。当时那些中国气候图、地势图、山川河流图、还有矿产分布图上,全都标注了各种各样的颜色,红黄蓝绿、深浅不一。

气候图简单一点,好歹还能记得温带气候、亚热带气候、季风气候。地势图比如青藏高原最高,四川盆地最低,沙漠、丘陵和平原,海拔高度也差不离。说到山川河流图,也幸好康熙爱旅游,记住得东西比较多,三江五岳、横断山脉、昆仑秦岭……。

然而提起矿产分布图,康熙立刻傻眼了。可怜的康熙同学只能清楚地记得,那些矿产分布图有着相同的轮廓外形,全都是一只涂满五颜六色、画着圈圈点点的大公鸡。

康熙心里此刻跟猫抓似的难受,好不容易想出一个点子来,怎么偏偏能忘记了最关键的原产地。康熙长叹一口气,穿越咋就这么难?自己没有认真学习,难道说:穿来古代也是“废”才?

康熙呆坐了半天,自己努力开解自己,逐一列举现代大肆开采稀有矿产的弊端。

(1)稀有矿产是不可再生资源,愈开采、愈稀缺。

(2)那些落后的、不健全、不完善的开采技术,会造成稀有矿产资源的大量浪费。

(3)许多稀有矿产是有辐射性的,对人类身体有毒有害,会损害人类的健康。

(4)稀有矿产开采过程中产生的有毒有害物质,也会破坏环境。(包括污染土壤水质和空气)

(5)某些稀有矿产实际使用过程中,还会产生大量有毒有害气体,破坏地球生态平衡。

(6)落后的技术条件,可能造成更多的安全隐患,也容易发生更可怕的矿难。

暂时只能想到以上这6点,不过已经足够使康熙皇帝复杂的心情稍安了。

以目前清朝落后的手段和工具,即使真地知道何处有丰富的稀有矿产资源,可能也毫无办法。毕竟那些沉积千万年的稀有矿产,一般都有几十种矿物复杂伴生,许多还有辐射性。究竟用何种工具能够安全探测并开采?用何种仪器能鉴定化学成分并加以区隔?用何种工艺流程来进行分离且能回收?用何种方法能有效保护自然环境,并做好“三废”处理?这些还是目前科学的未解之迷。

康熙皇帝一握拳,壮志未酬地冥想: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也许朕的‘不作为’,或能成为史上最具有环保意识的先锋哪。”

……

是夜,皇帝日记。

——1680.3.27.康熙十九年,三月初五。

晴朗无云,估计气温22度左右。(似乎觉得比昨天暖和一点)

今天,同时体验了两种心理角色:皇帝和平民。

当我的内心本质是平民之时,视角或许不同,对于社会、事业、成功有着许多层面的定义。或许我可以独善其身;或许能多赚些钱;或许我想做一些发明创造;或许自以为促进了人类进步;或许也全是个人“狭隘”私欲的思想所限。“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当我仍是平民百姓的时候,也许只要关心衣食住行。

然而,“朕”却是皇帝。皇帝有着可以左右国事走向、百姓生杀的权利。如果在皇帝脑中有一个想法,当它还只是想法的时候,它仍然是安全可靠地,它仍可以是天马行空、无所不能、超乎想象地。但是某一天,当皇帝的想法被付诸实施后,它将会扩展至全国范围,那么它将不再稳定如一,或许不一定能受控自如,或许更将会影响整整一代人或者几代人的命运。

只因朕是一个皇帝。“审慎”二字,便有着重于泰山的意义。

朕刚刚才理解,这就是所谓“社稷”。

自从蒸汽时代开始、机器大革命之后,世界每一个角落都加快了变革改造的速度。而相对落后的国家和地区,也只能被动地跟上这种名为“发展”的脚步。但却后知后觉、把原本拥有的最大财富,那种自然初始所赋予的“和谐”生态,全部破坏殆尽,且无可挽回。

这些花草树木,这些山川河流,这些走兽飞禽……,一切皆是自然赐予给这个美丽的世界。

终有一天,当冰川全部融化,当空气不再清新,当阳光炽热炎炎,未来的人们将生存在哪里?

此时此地——江山尚如此多娇,绿树沃野竞妖娆。

再世有生之年,身为中华社稷之主,“朕”应该给后世子孙,究竟留下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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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 一年之计


class="width">——1680.3.28.康熙十九年,三月初六。

天气小雨,从早晨开始。18度左右,微冷。

朕不喜欢阴天。每逢下雨,多愁善感,心情常会不好。

然而阿顾向朕恭喜说:

“吾皇万岁,国运昌盛。三月春雨贵如油,今年定有好收成。”

朕能够明白天气的好坏,对于普天之下百姓的意义。

古代农民精耕细作、纯人工种植方式,“靠天吃饭”既是无奈,也是必然。

朕也记得杜甫君那首五言绝句所歌咏的欣喜: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不过朕的心情不很好,却是真的。

朕以为,朕喜欢的一直是那春风温柔,煦日微暖的艳阳天。

却未曾料想,偏偏遇上了细密朦胧的春雨,恰似云烟。

且那一抹不经意的轻愁,悄悄地,把朕的春天带走。

不知可有一日,能否看到她微露娇羞,只与朕轻歌一曲:

“对镜影堪怜,相思夜愁眠。”

信手涂鸦……无聊遣情……

朕,是在思春。肖。

……

每日,从起床开始。

寅时,把康熙皇帝叫醒的,是顾太监。

顾问行是康熙皇帝的乾清宫大总管,兼敬事房总管。换言之,他就是康熙时期,故宫博物院的实权院长,连皇帝也归他管。

阿顾是个老实人,前几日皇帝祭天,他陪皇帝一起去的。康熙只是觉得疲累,睡一觉就缓过劲儿了,阿顾反倒累病了。因为要避恙,阿顾好几天没来乾清宫上班,双喜是他亲自调教的小徒弟,特意调换到大内工作第一线,上来伺候皇帝的日常饮食起居。

在阿顾规矩标准地伺候下,康熙皇帝乖乖地用早膳,没敢多说话。<<>>

后来趁空,康熙悄声问了双喜:

“那个梁太监到哪里去了?”

双喜也悄悄地回话:

“回皇上,前日不该梁太监当值,是他擅自过来,已经被师傅调走了。”

康熙点了点头,微笑着又问双喜:

“那你师傅的身体到底如何?好点了没有?怎么不多将养几日呢?”

双喜见皇帝笑眯眯地,遂大着胆子说了一句笑话:

“回皇上,您昨日把高大人派去了,师傅他自然不敢再继续偷懒儿歇着了。”

康熙笑不可遏。

卯时,照例是上朝听政。

康熙皇帝问:“顺天府尹之事,所议为何?”

大学士明珠出列奏报,经吏部议商,提出正选为熊一潇,陪选为徐旭龄。

康熙皇帝又问:“各位爱卿有何意见?”

汉大学士出列说,熊一潇为人厚重,徐旭龄敏捷堪用,两人各有长足。

康熙皇帝思考一会儿,此时既不了解下情,其实选哪一个都没甚分别。敏捷者灵活多思,厚重者踏实稳妥。这年头,脑子活络的人想法也多,容易钻营,不好操控;而老实的人则意味着循规蹈矩、没有创新,然而事事按照上官吩咐做,也相对遵守规则。圣意遂裁定,由熊一潇担任顺天府尹。这件事情终拍板落幕。

最后,康熙皇帝忽然颁下两道口谕:

“酌户部、内务府,即刻将以往五年一应有司薄册,封存装箱,明日午时前运至保和殿。”

“酌六部并内务府,正七品以下,一应在京官员,自备笔墨,明日午时至国子监报道。”

“钦此。”

“退朝。”

康熙皇帝施施然摆驾走了。

众卿望着康熙远去的背影,位高权重的堂官们,皆面面相觑。

朝堂之上,登时炸开了锅。



康熙皇帝笃悠悠去了南书房,今日很空,无人敢来找事儿。那些能主动登门的几位,连同张英、高士奇在内,估计六部九卿的高官们,全被皇帝突如其来的圣谕给整晕乎了。

皇帝才不在乎那些事儿呢,他就是游手好闲的大老爷,想一出儿是一出儿。这几天手痒痒了,没翻到帐本,没管到银钱,心里总是没着儿没落儿地。

康熙皇帝闲坐一会儿,拿着毛笔杆子在纸上涂涂画画好半天,内容如下。

小学生开学必备物品:

1、双肩书包。(宫女的任务。)

2、铅笔、橡皮。(朕的任务。朕现在弄不出来,先改成羽毛笔和墨水,交给阿顾去办。)

3、课本、练习本。(课本归老张管。练习本,就交给阿顾去办。)

4、统一校服。至少三种式样。夏季的、冬季的、运动的。运动鞋怎么办?(宫女的任务。)

5、笔袋、袖套、抹布。(宫女的任务。)

6、绿领巾。有点形式主义了。改成绿纱巾吧。(宫女的任务。)

7、班干部的标志。有点市侩了。改成各科优秀徽章吧。(宫女的任务。)

8、课程表。(朕的任务。等课本搞好再说吧。)

9、水杯、饭盒。(安排内务府统一订购。)

※等陶木匠把牙具做好以后,看看他的手艺如何,能挑大梁的话把订单给他也行。

小学堂必备事项:

1、校旗、国旗。(宫女的任务。)

2、先生的备课教案。(让老张去管。)

3、举办开学典礼、毕业典礼的大礼堂。(画好了。)发言稿?等朕实在无聊的时候再写。

4、公共食堂。(和大礼堂放一起了。饮食卫生交给御膳房大总管吧。)

5、课间餐。(1杯牛奶,1个鸡蛋。交给御膳房去办。

※这一点相当重要,每天喝纯天然牛奶加散养鸡蛋,能强壮几十代人呢。

6、公共饮水处。(工部会打几口井吧?记得回头再问问。)

7、公共洗手间。(啊呀!朕把这茬儿给忘了。这个非常重要。没有发明抽水马桶,没有预留下水道排污系统,也没有自来水龙头洗脸洗手。完蛋了……完蛋了……)

康熙写到这里,捂着面孔懊恼了半天,忽然间又不着急了。工部那些人又不是废才,难道会不记得要留几个马桶间吗?难道他们能让大阿哥和小太子都没地儿出恭吗?

康熙终于写累了,自上而下志得意满地、浏览了一遍学校相关事务安排,发觉好像忘记了和一类重要人物进行沟通,那就是“宫女”。后面括号里填写的,凡是有关形象工程、面子工程的活计,全都是划归宫女管的,那么究竟得交给谁来办啊?

康熙把顾总管唤进来,吩咐道:

“顾太监,针线上有没有得用的?朕有几样东西要做,你去寻十个绣工最好的宫女,即刻带过来。”

顾问行虽然纳闷,然而皇帝的话乃是一言九鼎,万万不能多嘴的。顾问行立刻领命退了出去,亲自到尚工局针线房上找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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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 惊为天人


class="width">康熙皇帝一直埋头在纸上,不停地画着,他有了许多关于制服的灵感。-====-

譬如纯棉的白衬衫,藏青色的学生制服,夏天的短袖T恤,运动短裤,宽沿的遮阳帽,窄袖束腰的练功服、宽袍长襟衣袂翩翩的仿汉式样表演服……。即使皇帝的画艺有限,但是大致的雏形,依然轮廓清晰。一边想像一边画,皇帝甚至计划安排出了许多丰富多彩的课外活动,有击剑社,戏剧团,合唱班……。

因是雨天,窗扇始终关着,空气不大畅通。康熙忙碌了半天,终于觉得南书房有些烦闷,遂命双喜把窗门推开。一阵夹杂着些微雨丝的凉风,骤然涌进来。

康熙皇帝长舒了一口气,轻轻转动头颈,望向窗外。

那花树掩映间,远远走着一群女子,三三两两撑着油布伞。

康熙晓得这些女子定是宫中的绣娘。皇帝悠闲地凝望着她们,欣赏她们分花拂柳的仪态,欣赏她们轻轻走路的样子。皇帝正自悠然,等她们渐行渐近,看得愈加清晰,一位又一位,不急不缓。

蓦然,康熙皇帝心中一紧。

走在那列队伍最后的女子,微微仰起了头。

一握柔荑悄悄伸出伞外,接住了散落飘零的细雨。

那淡雅眉目间的轻颦,那如烟似雾般的哀愁,恰是这人世间形容不出的清绝面首。

此时此刻,康熙已然呆了。他的心中,无一字飘过。

直到顾太监平和的声音传来:

“启禀皇上,十名司织宫女已经带到。”

康熙方才醒悟过来,深吸一口气,叮嘱自己:千万不能失态。

康熙沉声说道:

“全都进来吧。”

十个女子鱼贯而入,两溜儿水葱似的,齐齐跪在皇帝面前。

康熙眼角一扫,那绝丽女子正跪在第二排右首边。

青丝如堆云般墨染,布衣整洁泛出淡蓝,周身别无一样饰物,却极清、极雅、极美。

康熙兀自镇定,终于说了一声“起来吧”。

此时,顾问行也在暗暗打量康熙皇帝的神情。刚刚他去绣房寻人,初初见到这卫氏之时,心中也是大吃一惊。如此清丽脱俗的绝色女子,尚未承欢陛前,却经年隐在不见外人的绣房埋首劳碌。这其中的因由,必然曲折非常。倘若今日皇帝没有起意召见,倘若她又没有一手倾世绝伦的绣艺,岂非等到老死深宫也终不为人所知?即使生平见多识广的顾问行,也暗自叹了一口气。

康熙吩咐小太监搬十张方凳过来,绕着御书案两侧一字儿摆开,正正好好围了一圈。皇帝命那些司织宫女都上前来坐下,然而根本无人敢动。皇帝此刻就坐在御书案正中央,哪有人敢擅自逾矩,坐下去和皇帝“面对面”?

康熙终于不耐烦了:

“朕命你们坐下,难道还要三请五请不成?”

一帮宫女终于被皇帝森冷的语气给吓着了,乖乖地坐下,团团围成一圈。

老天有眼啊,她们仍是按照顺序,依次坐下的。

那本来排在最末尾、美丽嫣然的女子,正正好坐到了皇帝的右手边。

康熙面无表情继续严肃着,然心中却喜不自胜。

他悄悄吸了吸鼻子,闻到身侧飘来一缕芬芳,清雅馨香。

康熙皇帝问道:

“你们之中,可有识字的?”

有三个女子出声应了,其中便有这惜雨轻愁的女子。

康熙又问:

“那其他人呢,可会画花样儿?”

所有女子皆纷纷答是,皇帝便命小太监,去准备一应纸笔来。

康熙把自己刚才画的几张衣服图样,摆在御书案上,叫她们互相交换着看。康熙静静坐着,等着她们每个人轮流传阅图样。其实康熙早已心不在焉,分明是垂着眼帘,却偏偏往右侧了那么一点。

小太监把纸笔全部送过来,并且在桌面上逐一铺好,动作迅捷却无一点声息,然后又蹑手蹑脚退了出去。

康熙终于回神,发话了:

“你们可有不明白的地方?直接问吧。”

南书房内鸦雀无声。

康熙眉头一挑,心道:难不成你们全都是天才?一看就懂。

这些宫女胆子太小,皇帝实在没辙,决定还是由自己讲解吧。否则做出来的东西四不象,既浪费人力、浪费时间、也浪费布料。本着一步到位的想法,皇帝索性主动出击。

康熙说:

“你们都拿起笔记下吧。会写字的写字,不会写字的把图样自己画一遍。”

康熙把自己刚才画得图样拿回来搁在眼面前。

康熙指着一张衬衫的图样,缓缓讲解:

“这一件是衬衫,布料最好用棉布,白色、淡蓝、淡青色皆可。一共分三片裁剪,一大两小。袖子也是另外缝上去的。钮扣可以用布、用竹子、用木头做都行。另一边相对应的扣缝要对齐剪开,并且要用针线把边角锁紧。衣领处,春夏季采用圆形敞口即可,秋冬季改为立领。胸口这处是口袋,用一块小方布单独缝上去……。”

宫女听得既新奇又惊讶,万万没有料到,皇帝对做衣服也懂得这么多内情。

康熙继续讲解

“这一条是运动短裤,最好用精细棉布,分两片式剪裁,中间这处,为了穿着舒适,可以再加一层布,把线头隐藏在夹层里,……”皇帝讲解到此处之时,一干宫女们,都听得满脸通红。

康熙察觉到她们的表情异样,心里其实嗤之以鼻:

哼,做运动短裤有什么好害臊的?又不是三角内裤。朕已经说得挺含蓄了。如果你们够聪明,就应该能自行把女士内裤也做出来。至于那些女性用品、内在美什么的,朕实在是说不出口。

康熙自顾自地滔滔不绝:

“此种长裙一般为表演所用,轻纱玉带、宽袖长裾,奏琴时、舞蹈时皆可穿着,样式宽松、仪态翩然。不过用途有限,并不着急,只需先做一件即可。就用白色的绢纱剪裁吧。”

……

康熙进行总结陈词:

“你们回去后自行商议一下分工合作,先把这些样品赶紧做出来。尺寸不需要很大……”

康熙随手拿起桌上一个巴掌大的镇纸说:

“同这个镇纸的长度差不多就可以,前提是要能够看清楚。”

康熙顺口提了一句:

“如果能用棉花缝一个小人儿,给他换上各种衣服,就更容易明白了。”

康熙最后问司织宫女:

“你们都听懂了吗?”

宫女们纷纷点头应是。

康熙也不管她们究竟搞懂了没有,只是交代说:

“你们且回去先做起来吧。倘若有不明白之处,可以互相商量。我看她记的条款挺详细……”

康熙正侧着头望向右边美女手里记得听写笔记,娟秀清丽的小楷字、整齐划一。

康熙皇帝吩咐:

“你们也可以先问问她,倘若还有存疑之处,集中录在一张纸上,就由她负责送过来,朕定会解答的。”

康熙目光烁烁,望着身旁惜雨轻颦的丽人,见她轻轻点头答应了,便扭头不再去看她。

康熙皇帝淡淡说道:

“既如此,散了吧。”

顷刻间,众人无声无息,鱼贯退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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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3. 情字恼人


class="width">康熙靠在龙椅背上,陷入冥思。~~~~直到巳时问安前,皇帝的思路,依然呈现混乱。

康熙其实什么都没想,只是脑海中不停地自动浮现,那一张绮丽绝美的脸。

康熙乘上御辇去太皇太后处问安时,顾总管默默随行在皇帝的右手边。

康熙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御辇扶手,忽然启口,轻声说出两个字:

“名字。”

顾总管立刻回答,声音压得很低,却极其清晰:

“满洲老姓是觉禅氏,名良懿,汉姓俗称卫氏。”

皇帝脑中轰然一响:卫良懿?原来,她就是良妃。

良妃,是清穿康熙朝的小说里最著名的人物之一、皇八子胤禩的生母。

历史记载中康熙曾说胤禩:“系辛者库贱妇所生。”

卫氏应该就是辛者库罪籍,入侍宫中,她在历史上也是母家身份最低的妃子。

而《清代十三朝宫闱秘史》里曾经记载,对良妃的评价是:“美艳冠一宫,宠幸无比。”

康熙反而长叹一声:其他暂且不去考究,这“美艳冠一宫”五字,确确是真的。

至于“宠幸无比”?朕理应为当事者之一,也委实不知,该如何是好啊。



到了慈宁宫,康熙陪太皇太后闲话家常,今日老太太是格外高兴。

昨儿晚上,康熙皇帝派人送来了许多点心,糯糯软软地,香香甜甜甜地,各种口味都有。点心既然是皇帝出宫视察民情时买来的,也难为皇帝于百忙之中,仍时常把老祖母惦记在心头上。

即使太皇太后清楚地知道,康熙给所有老太妃、皇太后、众妃嫔、皇子等,全体都送了点心。然而,太皇太后最喜爱的就是康熙皇帝,那皇帝究竟如何行事?也全都是有道理的。太皇太后会自动理解为,皇帝本想给哀家买一份点心,然却不过情面,便给众人都带了礼物。

康熙闲坐一会儿,时而善意地看看四周珠环翠绕、盈盈脉脉的众妃嫔,然心中却意兴阑珊地想:

——要说相貌,都不及她。

这儿既有富贵牡丹,冷艳红梅;亦有娇嫩黄杏,清濯白莲……。

惟独她,却真真应了一句词:不是人间富贵花,九天瑶台落凡家。

康熙闷闷地坐了一会儿,太皇太后也瞧出皇帝有些心不在焉。她可是在深宫里打滚浸淫几十年的老人精,觑到皇帝眼光时不时溜往一众妃嫔处,便会心一笑。

老人家心道:眼下可是春天,哀家的乖孙孙六天没幸过妃子,合该有些想头了,也不知今日是哪个命好,被翻到牌子。古语说得对,立春立春,多子多孙。明年这时候,哀家又该抱小重孙了。

康熙皇帝哪里猜得出太皇太后的玲珑心思,能飞速转得没边没沿儿?他既觉得寥落无趣,便起身同皇祖母告辞。太皇太后也是善解人意,装作春困的模样发了懿旨:

“哀家也觉得闹了,你们且散了吧。顺便替哀家送送皇帝。”

太皇太后心道:

乖孙啊,皇祖母可尽心了。你喜欢哪个,直接牵着小手领回去,起码也方便些。

康熙无奈地被众女环绕着走出慈宁宫。

再瞧外面天空仍是细雨霏霏,皇帝颇为体贴地嘱咐一句:

“天雨路滑,大家都小心点吧。”

说完大众情话,皇帝自个儿坐上御辇,先走了。

留下一干妃嫔们,含怨带嗔互望一眼,都觉得无趣,三三两两地散了。

康熙又回到御书房里独坐,也不知是否下雨天的原因,今日心情很有些忐忑。

各位看官此时可能想不明白了,倘若是喜欢一个女人,放心大胆去追求她就行了呗,整这么腻腻歪歪、磨磨叽叽地窝囊样儿,哪里象个现代穿越男啊?太丢脸了吧?

然而您毕竟不是康熙皇帝,也不能够理解皇帝此刻的心思。若凭皇帝九五至尊的身份亮出来,那想要多少女人?就能有多少!绝对不夸张。

清朝内宫妃嫔制度中,除正宫皇后之外,还设有皇贵妃、贵妃、妃、嫔、贵人五级,再有答应、常在之类若干,名义上皇帝能发给结婚证书的大小老婆,实际人数是明文规定受限制的。但是条例定额虽然死板板,皇帝的下半身却是灵活自由的。那些偶然被皇帝临幸、名份未定的宫女;微服私访、一夜风流的民女,却不知有凡几。大明湖畔的夏雨荷?极可能是琼瑶杜撰出来的。不过在别处许多相思湖畔,另有春天的桃花、秋天的菊花、冬天的梅花,倒不一定虚幻。

所以说,康熙皇帝仅仅想在属于自己的大内皇宫里,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睡,会有难度吗?只消眼神暗示一下,龙足都不必抬起,根本不用追女人,今夜那美人儿定会被剥得光光溜溜、洗洗干净抬上龙床。

如此这般,形而“上”,却有意思么?

皇帝内在的本质,其实也是一个争强好胜的男人。

即便是从前文治武功的玄烨,也中意那些有真情真心,而不仅仅是曲意承欢的女人。否则野史上说康熙皇帝经常微服私访,四处去会民间佳人,又是为着哪般?还不是找一种追求的情趣么?

如今皇帝老爷外包装没换,里头换成一块奶油曲奇,还是个巧克力夹心的现代货。受过民主平等意识熏陶的康熙,自然更是喜欢你情我愿的调调,实在很怕因着身份,无意间把别人“强”了去。

说实在地,仿牌康熙同志搁现代社会里,就是那浩淼人海中极不打眼一名普通本分的小市民男人。平时他只在电视上、电影里,用纯粹“欣赏”的眼光看看林志玲、瞅瞅范冰冰。而现下,老天爷真得给了他一个机会,近距离单独接触、比当红女影星还要闪亮耀眼的完美星星……,一时之间,很有点怵。毕竟,不是阅人无数的大导演哪。临美不惧的定力,也是需要实践中锤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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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 何之谓钱


class="width">康熙坐在龙椅上腻味了半天,终于抛开绮思杂念、收收心,开始干点本职工作。~~~~

康熙皇帝翻阅了许多历史书志,查找关于发行“纸币”的记载。

《续资治通鉴》上说,北宋初年,在四川地区只能流通铁铸钱,而铁钱的重量比铜钱更重。某商人去四川购物,见到“市罗一匹,为钱二万”,按照当时市场上流通的铁钱重量计算,这二万文铁钱大约重120斤。二万铁钱能买到的物品不算多,本身的分量倒是能把携带的人累死。

后来,四川当地有16家富商共同发起、并印制发行了一种“交子”,并开设了“交子铺”。当时的“交子”铺就类似于今天的地方银行一样,它专门为商人保存现钞,并从中收取一定的保管费,“交子”也好像今天银行的支票一样,人们拿着“交子”,既可以到“交子铺”去兑换现钞,也可以拿着现钞,到“交子铺”兑换“交子”。这也就是世界上最早的纸币起源雏形。

最后印刷并发行纸币的权利,被朝廷收归国有。然而当时北宋、南宋时期,时政糜烂,朝廷**,财政赤字,国库空虚,发行纸币的权利并没有建立在以相应的金银为货币储备的基础上。每一次新旧朝廷的替换,钞法都是一变再变,只印新钞票,从不回收旧钞。滥发纸币的恶果,直接造成了纸币迅速贬值,导致严重的通货膨胀,无数穷苦百姓手中的小额纸币,瞬间贬成了废纸一堆。

元代和明朝中期时,统治阶级也陆续发行了许多种版本的纸币,都因未建立起行之有效的货币对应管理机制,最终结果是纸币被彻底搞臭,黯然退出了历史舞台。-====-

...

康熙又研究了一会儿关于纸张的各种类型。

北宋苏易简写过《纸谱》,记载了浙江人以麦、稻杆做纸浆并与一油藤配用造纸。而元代费著的《纸笺谱》和明代王宗沐的《楮书》里也有不少相关记载。尤其是明代宋应星写的《天工开物》第十三卷《杀青》中,关于竹纸和皮纸的介绍十分详细。

“……在芒种前后登山砍竹,截断五尺七长,在塘水中浸沤一百天,加工捶洗以后,脱去粗壳和青皮。再用上好石灰化汁涂浆,放在楻桶中蒸煮八昼夜,歇火一日,取出竹料用清水漂洗,更用柴灰(草木灰水)浆过,再入釜上蒸煮,用灰水淋下,这样十多天,自然臭烂。取出入臼,舂成泥面状,再制浆造纸。……”

康熙专注而投入地读书,心中不禁赞叹道:

原来这时候早就有石灰了呀,古代人实在是聪明啊。咱从现代过来的,也只懂A3纸、A4纸,印相片的是照相纸,印画册的叫铜版纸……,要说起怎样造纸?可真是七窍通了六窍啊。

康熙正忙着分辨各种彩色的蜡笺、冷金、泥金、罗纹、泥金银加绘、砑花纸等等……。

忽然小太监端着托盘,蹑手蹑脚晃进来了。

康熙不耐烦地扫了一眼:谁又来添乱?本皇帝事情很多,正烦着呢!

原来是双喜进来添茶,皇帝抬眼看着他把早就冷掉的茶杯撤下去,重新换上一杯热茶。

康熙心想自己读书还挺认真地,连茶水都忘记喝了。皇帝接连喝掉三杯茶,才算稍微解了口渴。

其实也是怪皇帝他自己不好。按照惯常规矩,皇帝的身边一直都有小内侍轮班伺候,不管皇帝想不想喝茶,每隔半刻钟就有人上前来,把冷茶换成暖乎乎的热茶(夏天微温,冬天微烫,总之是保持那种让人最舒服的温度)。可是这位皇帝非得要一个人呆在书房里,也不传内侍进屋添茶。结果胆子小的太监们全都守在门外愣是不敢吱声。最后还是等到顾大总管忙完了乾清宫诸多内务回来查岗,瞄一眼就晓得行情不对,立刻递了个眼神,叫小徒弟进屋去添茶。

康熙长时间看书后,也的确有点累了,索性暂时休息一下调整状态。

康熙把双喜叫住:“双喜,陪朕说说话儿。”

双喜一听心中大喜,这是成为皇帝心腹的良好开端哪。小家伙乐滋滋地跪下,挪到皇帝腿边儿上。

康熙皇帝也乐了,这小奴才心思灵活,腿脚很是麻利。不过你就这么跪着听朕说话儿,万一朕讲上俩儿时辰,你不得把腿都跪断了吗?

康熙心知这当奴才的禀性和大内宫廷的严苛规矩,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改过来的。君臣有别、主奴之分摆在明处,皇帝也没心情时时刻刻去计较那些俗礼。皇帝站起身直接走到禅榻上躺下来,并叫双喜端一张小凳坐到榻边,先给皇帝老爷捶捶腿。

双喜是个称职的好奴才,手感拿捏地恰到好处,捶得不轻不重、舒舒服服。

康熙享受了一会儿,终于问:

“双喜,你几岁入宫的?又是甚么原因进来的?”

双喜老老实实答话:

“回皇上,奴才是康熙十二年入宫的。那时侯家乡遭了水灾,父母妹妹全都淹死了,奴才跟着舅舅逃荒到了京城,后来舅舅也病死了,奴才穷得没有饭吃,就自己插上草标进了宫。”

康熙暗自唏嘘,这皇宫里每一个太监、宫女背后,都是一段凄惨的身世啊。

康熙皇帝又问双喜:

“那你家乡何处?是什么季节发的水灾?具体情形如何?”

双喜回答说:

“奴才家乡是河南仪封顾家村人,就在黄河边上。那一年夏末黄河决堤,一眨眼功夫就把整个村子都淹没了。那一日舅舅带着奴才去县城里赶集,正好逃过一劫,可是家里其他人全都没啦,地也淹光了……”

双喜说到伤心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勉强把自己忍住了:可千万不能在皇帝跟前哭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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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上来一看梦幻了,貌似有了20张票票,眉开眼笑@o@,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天向上么?

这一张图俺最喜欢,俺粗略换算了一下,俺现在的工资折合成银子,在古代比一品宰相的年薪还高许多倍。可惜实际购买能力,实在是天差地远哪。啥时候俺真梦幻了,把工资全换成金银带回清朝去,至少能买几百亩良田外带小庄园。再想办法去三环以内搞套四合院……。

人生哪,咋就各么现实呢。



025. 圣意难测


class="width">康熙垂眼看着可怜兮兮的小双喜,心想:

这孩子的年纪,搁在现代还是中学生呢,正是花季的少年,玩网游,谈早恋……,唉……,可惜了啊,将来那些能混得好的,也就寻一宫女做对假夫妻罢了。-====-

康熙便问双喜:“那你在宫里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

双喜摇了摇头,讨好地说:

“回皇上,奴才在宫里挺好的。吃得饱,穿得暖,每月还有份例钱。”

康熙皇帝好奇地问:

“那你每月的份例钱有多少?什么时候发放?你都是怎么花用的?”

双喜微微一怔:

“回皇上,奴才的份例是每月一两银。每月底最后一日发钱。一半孝敬师傅,三百钱攒起来养老,另二百钱留着平时零用。”

康熙听得也是一怔,晓得双喜说得应该是实话,仍是问他:

“你说的孝敬师傅,是要交给顾太监吧?”

双喜点点头:

“是的,皇上。从奴才进宫时起,就是师傅手把手亲自带得奴才。其实也是因为奴才命好,老家是顾家村的,恰巧和师傅是一个姓。师傅看着奴才机灵,才肯把奴才收下来当徒弟教的。”

康熙懂了,这是以老带新的法子。既能手把手传承知识经验,又能顺便培养心腹。从太监们无儿无女的角度来看,也算是为将来安享晚年经营人脉。

康熙孜孜不倦,勤学好问:

“那你师傅的月例是多少?”

双喜光光的脑门上冒出了虚汗,嗫喏了好半天才说:

“可能,可能有十两银吧。”

康熙觉得双喜肯定是往少说得,不过他也明白,这个属于薪资条款保密制度里的,只有人事部才会知道。

康熙皇帝好奇心很重地,继续追问双喜:

“那你知不知道,清知府的月银有多少?”

康熙心中可牢牢记着那句俗话哪: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双喜这个倒是答得快:

“回皇上,总该有十两银的,这一年下来,差不多就是一百二十两。”

康熙皇帝有点郁闷。这知府可是从四品的官阶了,年薪也才一百二十两银,他能不贪吗?然而话又说回来,即使想靠“高薪养廉”,倘若没有健全的监督监管机制,但凡轮到谁坐上那实权位置,也难免会受到诸多利诱。

这个廉政反腐之举,从古至今历朝历代就没停下来过。据说最廉洁奉公的新加坡,也是靠高薪加厉法严律,胡萝卜和大棒一起搞出来的。

不过从小孩子成长时期,就开始持续培养一种精神:诚信、守法、爱国……却是刻不容缓的事情。许多未来的失落和失望,全因现在的失策和失职造成。孩子思想观念的形成,直接预示了下一代发展的趋势,所以但逢教育无小事。一个孩子的观念偏差,只影响他个人的一生。一代孩子的观念转变,整个社会也就随之而变。



康熙皇帝觉得自己又想远了,赶紧收回思绪,打了个呵欠随口问道:

“甚么时辰了?”

双喜答说:

“回皇上,未时正了。”

康熙其实已经有点饿了,吩咐双喜:

“今儿早点传膳吧。”

康熙一声令下,晚饭上得很快,两碗汤、四道点心、另二十盘都是热菜。

专门送膳的小太监,手里拿着一双银筷子,当着皇帝的面,把每样菜都夹起一点放到单独的小碗里,几口吃下去,又盛两勺汤也喝了。

康熙坐在旁边看着小太监尝菜,心底里五味沉杂。其实小太监的工作真得挺辛苦,还冒生命危险。每天早晨,太监们比皇帝起得要早;一整天寸步不离陪着皇帝上班;吃饭餐点都不准时;工作时间还不许大声说话、咳嗽、打喷嚏、放屁;工作内容又无聊又无趣;碰上咱这个另类皇帝,还不许他们站在屋里,只能守在门外傻等。

康熙的御膳,必须让小太监先尝。如果由专人负责的话,职务称呼就叫“尝菜太监”。这敢抢皇帝“先”的太监,每天离死更近一点。康熙虽有悲悯的心情,也没有找死的念头。想毒死皇帝的那些人,道德指数可没那么高尚,所以还得有请小太监继续当试吃雷锋。这每一顿饭必须摆上二三十道菜,不管皇帝究竟吃不吃,也不能节约下来。最好皇帝在每盘菜里都只吃两口,外人肯定看不出皇帝的偏好来。皇帝也确实很难做,但凡他喜欢地,都不能多吃多喝,偶尔还得假装不大喜欢。

北方菜肴滋味烧得挺道地,菜式倒全是家常菜。有鸡、鱼、肉、蛋,有豆腐、粉丝、白菜,然而并没有甚么稀罕物。皇帝随便吃下两碗饭,倒是有点想念南方菜的酸甜口味。皇帝心里暗自琢磨那个典故,据说皇帝桌上无时鲜,都是日常随见的菜肴,只因御厨惜命,生怕皇帝吃得新鲜了,万一金口大开,夏天要吃冰虾,冬天要吃青菜,可去哪里搞来?

康熙问旁边伺候的双喜:

“你甚么时辰吃晚饭?在哪儿吃?”

双喜回答:

“等到申时正奴才就下值了,师傅屋里给奴才留了菜。”

康熙点了点头,原来这师傅不仅要教徒弟的工作技能,还同亲生父母一般要管他吃住,的确负责任,很是难得。

康熙用过晚膳之后,走到屋外小花园里消食。

康熙皇帝正在闲溜达,顾总管倒来了,身后还跟随着一个端托盘的小太监。

往日里,自有敬事房的首领太监分管着皇帝龙体的睡觉大事:每晚,今上是找哪个睡?在甚么地点?甚么时辰倒?甚么时辰起?——这是皇帝起居注中相当重要的组成部分。

今日午后,首领太监却哭丧着脸来哀求直属上司:

“总管大人,求您老帮忙儿问问皇上吧。这接连好几天都没有召哪一位娘娘侍寝,奴才快要被娘娘们身边的管事嬷嬷,给挤兑得没脸了。”

顾总管闻言暗皱眉头,皇帝的心思深不可测,岂是奴才们能随意揣摩的?不过据咱家的经验估计,皇帝今晚还是得撂牌子啦。然而,顾总管仍亲自领着敬事房当值小太监前来“躬请圣安”。

总管大人是人精中的老人精!他生怕皇帝暗存着念头,是想另召那位尚工局针线房的绣娘卫氏服侍。这桩差使极可能逾了规矩,交给旁人来做老顾可不放心,务必由他自己秘密安排方才稳妥。事情没成之前,万万不能走漏风声,这可是大家一齐担着干系的。

或许旁人以为,皇帝身边的太监都如同那梁九功一般,爱拉拢美人揣摩圣意邀宠。顾问行可不爱干这种没品的事儿。人家已经爬到皇宫大内顶顶高的管理职位,无可再上、只能固守了。万事不能行差踏错!这才是最最要紧。至于皇帝,他爱喜欢谁就喜欢谁,咱家只管跟风使舵、照章办差罢了。

然而出乎顾总管意料之外!康熙皇帝既没有召见卫氏,也没有撂牌子,竟认认真真选择一会儿,翻了右末一块绿头牌:贵人,兆佳氏。

顾总管又领着敬事房当值小太监一起退了下去。

老顾边走边嘀咕:圣意委实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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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看见今天的票票,某人欣慰地笑了,忍住艰难又挤出一章文。

2、看见今天一个评论,某人忍不住又贴上一张大图,全是标准900*600大的。再疼一下不?

3、人生,咋有这么多词汇可以笑岔气哩?



026. 天下升平


class="width">康熙十九年,三月初七,阴天。这一日的朝堂,竟是天下升平。

皇帝身穿明黄色彩云金龙妆花纱朝袍,端坐在朝堂龙椅之上,威风凛凛俯视群臣。而所有的堂官老爷们都十分乖觉,集体躬请圣安之后,纷纷向皇帝赞颂了立春以来的好雨时节,一片善颂善祷的吉祥瑞意。皇帝被周遭这温馨氛围所感动,微微笑着退了朝。

(嘿嘿,无事最好。你们大家都乖乖地听话,朕也是和和气气地笑脸儿。)

南书房里,学士张英和中书高士奇竟然都来当值了。

康熙皇帝心里纳闷,看着他们俩问道:“两位爱卿可有何事?”

高士奇想等张英先讲,既尊敬了长者,又可听听张英说什么。然而张英看看高士奇,意思却是让他先说。张英心底的小算盘可精细,我奉的是秘密差使,不能给你听了去。

康熙皇帝横了他俩一眼,直接问道:

“高卿,那些图册可是做完了?”

高士奇连忙上前奏道:

“启禀皇上,今日恐怕赶不出来。微臣原本请调了几名小吏帮忙,其中有三位,午时要去国子监报道。”

康熙听懂了,老高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明摆着是来打探消息地。

康熙也不同他罗嗦,直接吩咐道:

“高卿既然来了,此刻就先行去国子监吧,帮忙安排一下场地、座位以及必需的笔墨纸砚。所有前去报道的官员,不必分官阶姓氏,按照部门辖属,排成几列长队,这讲规矩也要有个先来后到。”

高士奇遂领命而去。

康熙又看向张英,张英忙上前回奏:

“启禀皇上,京都第1国小的官址已经初步选定,微臣恭请皇上圣裁。”

说完张英把详细帝京舆图在皇帝面前展开,指着东皇城根北街、靠近半山寺附近一处地点,请皇帝审阅。

康熙看着地图,选址附近皆是绿色林地,所在环境很好,便点头应允,并下达了重要指示:

“校舍地基加高,四周应足够开阔,上下楼梯一定要按照规定宽度预留,校舍督造务必要坚实稳固,最好能预防一定级数的地震。”

张英听皇帝如此语重心长的嘱托,也是神情肃然。他心知皇帝定是想起了去年直隶三河平谷发生的大地震,当时皇帝居住的乾清宫房墙、皇太后居住的慈仁宫以及嫔妃居住的宫殿等,亦有不同程度毁损。

后来三河知县任塾撰写的《地震记》一文中,详细记录了三河灾情。通州城郭村落尽成瓦砾,城楼、仓厂、儒学、文庙、官廨、民房、寺院无一幸存;州城地裂,黑水涌出丈许,小米集地裂出现温泉,压死民人一万有余,高90余米的“燃灯塔”被震毁。蓟县、宝抵、武清、固安等县破坏也极为严重,地裂深沟,黑水迸出,房屋倒塌无数,压死人畜甚多。

当时康熙皇帝痛心疾首,立即拨发内帑银十万两,赈恤灾民,又号召“官绅富民”捐资助赈。后来皇帝把内阁、九卿、詹事、科、道满汉各官,召集在一起,并对臣子们说:

“朕躬不德,政治未协,致兹地震示警。悚息靡宁,勤求致灾之由。”

可见,皇帝对于大地震所造成的严重后果,警醒慎重。

其实,此时此刻的皇帝却是回想起后世,在四川曾经发生过一次大地震,当时许多小学校舍倒塌,压死了无数正在读书的孩子,那种惨烈景象烙印不泯,痛记于心。所以,皇帝对于学校校舍的修建,是有决心仿效当代日本的,必定要是城市之中所有建筑里最坚固、最结实的房屋。学校的操场也必须留有足够大小,紧急时刻需要用做集中和疏散人群的指挥场所。

张英又向康熙皇帝汇报了联络教材编撰人员的大致情况:算学、格致、天文,由钦天监南怀仁和工部戴梓筹划,经史子集由国子监徐元文、翰林院叶方蔼、张玉书筹划,诗词课业由王鸿绪、纳兰容若筹划,书法课业由沈荃、张英筹划,体育课业则交由汤恺全权筹划,至于地理舆图,闻听纳兰容若也极精通,想请他一并兼了,学堂规矩礼仪由汤斌统筹……。

康熙皇帝听完简要汇报,对张英的工作进展表示了肯定,指示他继续尽心督办。皇帝又临时提出一项要求,由南怀仁负责牵头,组织人员编撰一本学习拉丁文语言的初等教材。张英欣然领命。

先前,张英提出的教材编撰人员名单,其实大有讲究。每一种课业,他至少都安排了两名或以上的人员负责统筹,颇有些荣辱同担的架势。学堂教导的规矩礼仪,则是张英临时想起来添加的功课。除了体育和地理课业,这两门课程看似干系不大,也就随意了。甚至连张英自己,也只负担了书法课业。写字这学问深浅不定,无非讲究个姿势与腕力,师傅领进门,全靠徒弟自己勤练习、常临摹,熟能生巧罢了,风险更是小小的一点。

随后,康熙皇帝提前动身,往内宫向太皇太后请安。因皇太后此时也在慈宁宫,恰好一并问安节约了时间。此刻时辰尚早,有诸多妃嫔并未赶到慈宁宫,皇帝也稍稍省去了一些心思。

其实本是皇帝多虑,今日正有许多位娘娘心中不大畅快,也情愿避开皇帝的面呢。至于原因么?大家皆是心照不宣!谁让皇帝接连歇了多日,昨夜里却偏偏召了一位小贵人侍寝,反而对贵妃娘娘、诸多嫔级别的娘娘们都视而不见呢。您不肯主动翻咱们的牌子,那咱们今日也不上赶着来见您。眼不见为净。

在皇帝身边的女人也很难当!倘若不受皇帝待见,大家的心里都难挨,可是又不能同皇帝发脾气、撒娇气。想“邀宠”也委实没有寻到机会。难道,还不允许人家偶尔醋一下吗?

康熙皇帝临行前同顾总管说:

“顾太监,今日随行的内侍要挑些能识字算账的,采买上的总管、领班太监必须要去。”

康熙皇帝虽一再申明要轻车从简,然而随御驾出行的仪仗队伍仍是庞大,浩浩荡荡驶往大清最高学府:太学国子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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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 授业太学


class="width">康熙皇帝的御辇车才驶入国子监一条街外,前方拥挤的人群声势十分浩大。<<>>

只因皇帝金口玉牙一句话:“……酌六部并内务府,正七品以下,一应在京官员……。”

今日来报道的小官便着实不少,人头攒动的景象,起码有千百多号。远远见到皇帝御驾,乌鸦鸦跪倒一大片。这些人里,其实并不只有七品、八品、九品的京城小官,甚至还有些未入流的文职京官,譬如翰林院孔目、都察院库使、礼部铸印局大使、兵马司吏目等。按照正常接驾、见驾的规矩流程,有些人是一辈子都没机会亲眼见到皇帝陛下的,这一日却不晓得是走了什么桃花运。

康熙皇帝对高士奇下达的一声御令,“……不分官阶姓氏、按照部门辖属,排成几列长队……。”这几列归属各部的纵队排在国子监门口,恰如几条一字长蛇阵,曲折绵延起来。

康熙走进国子监最大的一间明厅,大约四百多坪,摆放着十排长条桌椅,每张桌宽度四米多、差不多能坐六七个人。皇帝的御座本来摆放在前方正中央,然而皇帝自己要求往旁边挪开,然后让太监们把昨晚上皇帝亲自做好的大型教学演示板,搬到台前正中处。

为了节约时间,康熙吩咐内监在每条长桌旁边都临时加了方凳,一次传召一百名官员进来听课。每席限额十名,挨着挤一挤坐下。但是每一桌人员都是从各列队伍里抽出来安排坐下的,辖属一个部门的人,哪怕是同坐一张桌,也不会左右挨在一起坐。而皇帝从皇宫里带出来的大小太监们,则按次序分别站在两边靠墙的过道上旁听。

康熙喝下两杯茶润润喉咙,站起身走到教学演示板的旁边,开始亲自讲课。

偌大的讲厅里鸦雀无声,安静得恐怕连根针落到地上,也能听见响动。

只见康熙手里拿着一根手指粗细的长青竹,神气自得地点在竖立的大纸板上,开始了教学课程。

教学演示课——第1页:

康熙花五分钟时间,教授所有人初步认识:阿拉伯数字符号0—9、与汉字数字符号零—玖之间的相互对应关系。

教学演示课——第2页:

康熙又花五分钟时间,教授所有人进一步熟悉:阿拉伯数列与汉字数列的基本对照应用。譬如19358与壹万玖仟叁佰伍拾捌,4627与肆仟陆佰贰拾柒之间,表达的意义是相同的。

教学演示课——第3页:

康熙再花十分钟时间,教授所有人员学习简单的阿拉伯数字纵行排列方式,并进行初步加减法则的运算。譬如

例374

+265

=639

-----

例746

—598

=148

教学演示课——第4页:

康熙皇帝竟然开始随堂小测验了!

康熙皇帝宣布考试规则如下:

1、考试时间限定为一柱香。(其实也就十五分钟左右。)

2、考试答题写在自备纸张上。答卷右上角,先写下姓名、年龄、隶属部门、会否打算盘。

3、考试不要求抄写题目,只要写下正确答案即可。

4、皇帝出的测验卷就直接写在前方大题板上,当中一条粗黑竖线分割,左右各有一套题目。

试题标明为甲、乙两类卷。各有五道加法题,五道减法题。还有两道简单的应用题。

5、皇帝下达的指令是:

坐在1、3、5、7列的人员答甲类卷。坐在2、4、6、8列的人员答乙类卷。

所有的官员全愣了半天,方才搞明白状况,赶紧看清题目并埋下头呜哩、呜哩努力做算术题。

等到宣旨太监大声宣布:考试时间到!搁笔。

(这能担任宣旨太监的人,嗓门可不是一般的大,那是相当地大。)

有几个小吏看着自己手里的白卷,都快傻眼了。

康熙金口谕旨又下,1列2列位置左右交换试卷,3、4列交换,5、6列和7、8列依此类推。

大家又哗啦、哗啦交换试卷。

康熙命令宣旨太监当众公布试题答案。

这是康熙昨天晚上自己事先做好的,无非就是8579、2634……等几个数字。

康熙皇帝很是雷厉风行,当场询问考试结果,要求凡有答案正确者,举起右手。

一干试卷里,可有全部答对者?

无人举手。

康熙皇帝又问,可有答对7题以上者?

有9个人举手。

康熙命小太监把这9张试卷全部收上来。

康熙再问,可有先答对应用题者?

又有2个人举手。

看来这两个人头脑倒是灵活,先挑会做的题目做。康熙命小太监把这两张试卷也收上来。

然后康熙当场宣布,本次考试结束。所有试卷留用者,三月初十辰时正,至国子监听调。其余人等,各归原部。皇帝口谕,限令参加考试完毕者即刻退场,不得在国子监附近喧哗逗留,钦此。

康熙一声令下,一百号人顷刻间退散。然后小太监奉御令出去,又召了一百名官员进来听课。

讲第一遍课的时候,那叫新鲜感。再讲第二遍课,重复相同而简单的内容,那叫太无聊。

康熙耐着性子,又仔细讲解了一遍现代数学基础入门课程,把一堆官员考得心惊胆战之后,又收上来十五张试卷。然而皇帝的耐心和耐力也终于告罄。

康熙趁着中场换人的休息间隙,直接问随行的一干太监,你们当中可有人听懂的?他们毕竟要比那些官员幸运些,当场听皇帝重复讲解过两遍,又没有限时考试的压力,即使再笨的人也会有些头绪了。所以大家纷纷点头说已经听懂了。

康熙更直接,笑着问道:

“既然听懂了,谁能上来讲下一次课?”

太监们立刻被皇帝吓蔫儿了,没人敢出声。

康熙很无奈,又不太想累着自己,索性回头同立在身边的大总管顾问行说:

“顾太监,这一遍由你来讲吧。”

顾问行哪里敢替皇帝讲课?正要跪下推辞。然而皇帝却万分信任地望着顾问行,沉着声音晓之以情道:

“阿顾,朕的喉咙痛了。”

顾问行只得硬着头皮,被康熙赶鸭子上架去讲算学课了。

开头几句难免磕磕绊绊,随后越说越熟练,顾太监很像模像样讲了两堂课,也收上来二十多张合格试卷。

随后康熙又命顾太监下场休息,询问他两句,便指定了另一名据说口齿伶俐、头脑不错的首领太监,替换上阵。

如此这般循环讲课,倒是进展迅速。期间,康熙还是给了旁听太监们一次表现的机会,让他们自由报名参加讲课。果真有两个胆子大的太监,因听得认真,口才也便给,稍后就上阵为人师表了。

其中有一场随堂测验里,竟然收上来三十多张合格试卷,把临时充当授课先生的大太监也吓了一跳,很怕皇帝会因此而有想法,频频偷觑皇帝的脸色。然而皇帝还挺高兴,随手翻了翻收上来的试卷一看,原来其中户部小吏和内务府包衣出身的小吏竟占了绝大多数,毕竟是专门搞古代经济和财政的管钱部门,都是挺有数学基础的人才啊。

这一场关于现代数学基础入门教学与选拔课程,历时将近三个时辰,终于圆满结束,总共留下了二百四十六张试卷。其中在短时间内能答对全部题目者也有四人,而且都会打算盘,作为准备重点培养的财务主管候选人,康熙直接把姓名“简”记在心了。

在所有入选人员当中,官阶最高者也才正七品,最低者根本未入流,职位调动基本上不会影响到朝堂大局,量各部门的尚书老爷们,也不可能有太大意见。

而入选者所从属的部门也是一应俱全。虽然户部、内务府入选人数最多,然而兵部、礼部等,也不是完全没有“算术”人才。

譬如,礼部铸印局大使的数学题目,就做的相当不错,而且初次书写阿拉伯数字,用一手毛笔也写得尤其漂亮,近乎于标准的西方印刷体。而兵马司的小吏目,竟然对做应用题很有一套,难道仅仅是因为凑巧,皇帝使用了统计马匹数量作为题干的原因吗?



某道应用题样例如下——

某某年,兵马司马匹存栏情况为:

1月,马匹存栏数量2736匹。3月,因军备所需从蒙古购入健马3498匹。5月,发兵南方调用马匹2574匹。8月,当年畜产小马增325匹。11月,遭遇暴风雪冻死786匹。

问题:请计算截至当年12月底,兵马司马匹存栏年终数量为多少匹。

乍一见到这个应用题目,兵马司吏目的小圆眼睛,立刻象看到当红偶像一样,冒出了闪闪星光。额滴皇帝大老爷啊,您可忒英明哩。这个就是额滴老本行嘛。闭着眼睛,俺都知道那母马怀的马驹子,到底是公滴还是母滴……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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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子的人生格言,就刻在图中^_^

[bookid=1497831,bookname=《忘忧海红莲火》]



028. 万寿节礼


class="width">康熙回到皇宫之时,天色已晚,乾清宫太监们急急忙忙服侍皇帝先用晚膳。

饭后,康熙皇帝正在吃水果休闲时,敬事房又派人前来“躬请圣安”。康熙特意看了一下托盘里绿头牌的顺序,笑眯眯又翻起右末一块绿色小牌子:贵人,兆佳氏。

这被皇帝选中侍寝的妃嫔名单,经过贵妃佟娘娘暂代皇后职责、审阅用印之后,再次浩浩荡荡、拐弯抹角、无孔不入地飘往内宫各处……。

这一夜,不知有多少颗芳心垂泪;这一夜,不知有多少位佳人希冀破灭。

(妃嫔共用男)皇帝老爷尚无知无觉,径自把手上沾到的水果汁洗洗干净,又从小太监端着的托盘里拿起温热毛巾擦擦脸、擦擦手,开始晚间的工作安排。

康熙画好了三张样板,把顾总管召过来直接吩咐道:

“顾太监,你去安排一下,按照这种纸样,每本装订一百页,定制一万本相同的簿册。这一张是内封面,纸型稍厚,另一张是外封皮,最好使用防水的油纸。内页里的格子线尽量要划细,能够想办法用不同颜色加以区分最好。”

顾问行是个精细人,就不甚明白的关键细节,又向皇帝反复请示几遍,并问过皇帝可否明日先做出一本样册来,倘使符合皇帝圣意,再加大印数。康熙非常满意阿顾认真谨慎的态度,表示完全同意和支持。

顾总管见皇帝似乎有些空闲,便向皇帝禀告了另一件重要大事,关于三月十八日“万寿节”,相关事务安排的进展情况。康熙乍一听见“万寿节”三个字眼,虽然面子上云淡风轻,心底里着实吃惊不小。这可糟糕至极了,到底是甚么日子啊?凝眉思索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是皇帝的诞辰日。

康熙强作冷静地听着顾总管的工作汇报,内宫各处已经分派了多少匹彩绢、多少匹红绸、多少挂宫灯,当日内廷的晚宴已经排定了甚么级别的菜单……。

虽然早先康熙皇帝已经亲口下过谕旨说:

——去年刚刚发生过震灾,朕为天下表率,理应体恤百姓民生的疾苦,万寿节一切仪式从简。

然而太皇太后、皇太后等必然会有相应的礼物赐下,而内宫众多妃嫔也会有各自的礼仪承上,文武百官的朝贺之礼也必不会少。依照顾总管的意思呢,也是要向康熙皇帝事先请示一下,是否需要准备好所有的回礼礼仪以应万全。

康熙一听就闹心了,朕自己要过生日啦。本来每个人过生日都是一件乐呵事儿,然而皇帝老爷的生日实在太麻烦了,光是朕不大明白的那些客套礼节就有形形色色,还有许许多多人会争着给朕贺寿、送礼!这收礼就象收红包,如果大有赚头也就罢了。倘若既要费心思、费钱去还礼;还要提供仪式给大家吃喝、围观;朕活得累不累啊?!

康熙暗自郁闷了半晌。他还没弄明白哪!其实满族人更是多礼节、好面子的民族,那些平日间礼尚往来、十送九回的过程,可比汉族多了去了。

某些小事情,诸如那些不起眼的老太妃、小妃嫔、小贵人、小答应、小皇子、小皇女的生日礼物,送来回往的经过,全都是由顾大总管直接一手包办了的。也就只有太皇太后、皇太后等超然的长辈,还有身份尊贵的皇后、皇贵妃、太子、年长的阿哥们,才能轮到康熙皇帝亲自去操操心,题上几个大字、赏些各色礼物。皇帝心情好的时候,大家或能坐在一起吃顿饭。

皇帝如果嫌麻烦,光他自己郁闷也是没用,他就是那不可或缺的门面摆设,倘若少了?绝对不好看。面子上的事情,总得过得去吧?

然而康熙可不管!康熙是深恼这些走过场的破事儿地。后世那时候,叫约定俗成,已经没办法改了。记得每年光是送结婚红包,同事、同学、朋友的……,每逢元旦、五一、十一、中秋……总之赶上黄道吉日、国定长假,就康熙那点工资没几回就打了水漂儿。有时候为了逃避吃婚宴酒席,还会赶紧跑到外地去旅游,好避免参加婚礼。自己的人生都被别人整得无奈、无奈地。

原本康熙很喜欢旅行结婚的方式,既浪漫、又省心。然而当时他的父母和女友都说,既然已经送出去许多红包了,倘若不办酒席就收不回钱来,便确定以后是一定要举办婚宴的方针。接下来,婚宴男主角就提前超度了,康熙终于是没赶上经历那一场豪华艳丽的演出,不知是万幸呢还是遗憾。

康熙听了半天,还是语重心长对顾总管说了一句话:

“阿顾,民生疾苦啊……。朕要一切从简,朕只吃一碗长寿面。”

“朕也不要他们送朕礼物,朕赏赐他们每人一碗长寿面。”

说完这句话,康熙皇帝落泪了。

康熙朝顾问行挥了挥手,示意要他退下。皇帝独自呆坐一会儿,方才擦干了脸颊上的眼泪。落这眼泪虽然有些煽情的成分,然而也是皇帝心有所感。康熙忽然想起了前生,一对白发苍苍的年迈父母,遭遇晚年丧子的悲痛。每逢自己的生辰和忌日,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一语未尽泪满行。”的哀伤情境,双亲的心该是何等地凄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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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刚才去百度上玩,忽然想起个自己的名字叫“庄自在”,发觉没了,然后又叫“肖涵”,也没了。么办法,这个世界重名的家伙委实太多。



029. 委实没钱


class="width">康熙皇帝长叹一声,把月下羌笛怨、乡思比梦长的哀婉情绪,暂时抛诸脑后。

他翻开了穿越到清朝以来接触的第一本会计账目。

这是一本户部记载的康熙十八年发生的统账。虽然康熙阅读这些繁体字写得内容有一点艰难,但是至少对那些表示具体数额的中文汉字,还是觉得很亲切的。也幸好古今通用这种方法,现代社会中,为了避免发生随意篡改阿拉伯数字的现象,在金融学、会计学、银行相关条例制度上,都是成文规定了大小写必须对照一致的。康熙原本就是财务出身,倘若摘要事项写得晦涩不明,看不懂个别文字其实也可以连猜带蒙,只要最后的汉字数目累计总额能搞正确,就不会出现遗漏和差错。审计账目,原是康熙唯一拿手的本事了。

康熙看得很认真,很起劲,但是翻过两本账以后,渐渐有些笑不出来了。

康熙对于大清康熙十八年,国家财政的第一印象就是:钱都打了水漂了。

每年国库最大宗的开支依次是:军饷军需、修坝疏淤、宗室俸禄、宫殿修缮(既包括现在活人住的大内皇宫,也包括给死人住的陵寝地宫)、还有官员薪俸和各种名目的行政开支……,最后再临时添上一笔康熙十八年直隶三河平谷发生大地震、所支出的巨额赈灾费用。

军饷军需、建设国防?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目前正在平藩,将来还要克复台湾,也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修坝疏淤、清理河道?

这黄河年年泛滥、年年修,年年仍死上许多人,这修坝疏淤可不就是打了水漂么。

那些宗室俸禄更气人!

一大帮子闲散宗室,不大会工作光会生孩子,占足名额领工资,那不就是比黄河泛滥的力道还要可怕嘛!人家黄河每年夏秋季节才来冲一次,这些宗室月月都有孩子生出来,向皇帝讨债要钱。

宫殿修缮的庞大开支?

要是朕在世之时能享受到的宫殿行在,多花一点钱还算值得。至于那些陵寝地宫,修得越好、盗墓的越多,后世不都给那些所谓的考古学家挖开祖坟、卖票展览了么?

即便是康熙皇帝给自己将来办理后事修缮的那座庞大陵墓,据说是叫景陵。~~~~1945年抗战结束那会儿,张尽忠、王绍义对东陵进行了大规模盗掘,顺便就把景陵也给挖了,因为要盗取宝物,康熙的尸体也被盗墓者毁得七零八落。这就是历史记载上挺有名的“东陵盗案”。

提早就知道结局注定悲惨的故事,继续发展情节还有意思么?

……

康熙皇帝看着眼前这些破账儿,光脑门子上连青筋都快迸起来了。

这国库里眼见着是穷得跑老鼠了,还谈甚么建设呀、改革呀、植树造林哪?

没有钱,全都是扯淡!

康熙郁闷了老半天,终于把那几本破账朝桌上一丢,决定上床睡觉。

康熙刚迈两步,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忙吩咐道:

“来人。”

立刻有小太监应声推门而入,躬着身子向皇帝行礼。

康熙便说:

“把贵人送回去吧。”

“喳。”

两个小宫女随后轻轻走进内室,扶着衣衫单薄、仍然坐在御榻边的小贵人兆佳氏走出来,一起向皇帝屈膝行过万福礼。侍寝的贵人迈出宫门后自然会有两人抬地肩舆,送回娘娘居所的寝宫休息。

这位贵人娘娘,却是小半个时辰前皇上正看书的时候,锦缎覆身由内侍们送进乾清宫来的。当时皇帝看账正到关键之处也没很留意,点头晃脑的功夫,室内依然是一片寂静,刚才不过象是一阵风来去罢了。

内宫之中也惟有皇后、皇贵妃的身份,才有资格和皇帝同榻而眠、宿至天亮的权利与荣耀。且皇后侍寝,也可以在自己鸾驾住的坤宁宫接待皇帝御驾。至于其他地位普通的妃嫔,正常情况下被皇帝翻到牌子,准备在当日晚间被临幸,则是事先梳洗干净,由人抬着送到乾清宫龙床边去承宠的。

然后不超过三柱香的功夫,再由内侍叫起送走,不许留宿皇帝寝宫,不可彻夜“折腾”坏了龙体,这也是规矩。正牌大老婆和妾室小老婆在享受权利和待遇上要有区分,嫡庶有别、礼不可废。皇帝自己那啥,也得悠着点儿。

当然啦,如果皇帝不爱躺在自己那张龙床上那啥、那啥,喜欢经常出门找点其他乐子,譬如换换地点、换换时间、换换方式、换换对象……旁人也不能那样没眼色,尽多嘴多舌吧?就是现代人偶尔图个新鲜,还可以今天睡沙发、明天滚书房、后天换地板,站着、趴着、跪着、倒着……随心所愿呢。这就是古今生活的异同点。

康熙处理好“内务”便上床歇着了。他可不晓得,其实还是伤害到小贵人兆佳氏的芳心了。

也确实难为人家兆佳氏啊。因为被皇帝翻到牌子的幸运,光沐浴就弄了半个多时辰,精心装扮、全身保养忙活了好久呢。结果顶着被众妃嫔恼恨嫉妒的巨大压力,小贵人被内侍抬进皇帝的乾清宫里,却候在那张龙榻边上,干巴巴坐了小半个时辰,连皇帝的面也没单独见着。您看,连撒娇都没有找着正主儿,这算哪门子的“幸运”啊?

昨日如此倒也罢了,皇帝贵人事忙嘛。怎么今日还是如此啊?倘若皇帝确实没空,您还翻妾身的牌子,召妾身过去究竟是为了甚么呀?小贵人兆佳氏难过地趴在寝榻上,委委屈屈抽泣起来。

然而次日守着规矩,随大流去慈宁宫向太皇太后请安时,小贵人兆佳氏仍然装扮得光鲜亮丽、娇俏可人,摆出一付承受龙泽不断、恩宠无限滋润的模样,可着实惹红了一众妃嫔嫉妒的眼。

小贵人兆佳氏心道:

哼,甭管奴家有没有被皇帝“上”身,好歹人家也在乾清宫龙床边坐了两趟。奴家我自己不说出来,谁又会知道?你们敢去问皇帝吗?

绝对不可能有谁敢去问皇帝的!所以内宫中暗流涌动的情潮依旧,硬生生气倒了一位嫔、一个贵人、三只常在、两瓣小答应,可怜也“咬碎”了几付美好整齐的珠牙贝齿。

内廷妃嫔诊脉案注之外,太医院内方上另有备注解释为:

这几位娘娘恰好同居一宫,可能日常走得太近,因此过了病气才齐齐病倒了。娘娘们甚至连生病的症状也颇为相似,不外乎是头晕、胸闷、心慌慌,喝下太医院调配得几付人参燕窝养容汤,慢慢地将养也就好了。

由于紫禁城大内宫殿的数量有限,而不够品阶的娘娘们名额委实太多,因此众妃嫔一般是混居的。也就是指定由一至两位高品阶娘娘,带领几位低品级的娘娘们,大家同住一宫,彼此互相照应,顺带教导规矩行止。倘若这同属一宫的低品级娘娘先诞下皇子,而高品阶娘娘恰好又无嗣的话,按规矩皇子是必定要抱至高品阶娘娘名下抚养的,这个也算是尊卑有别。

最出名的例子就是清朝后来的雍正皇帝,现在的皇四子胤禛。他是康熙十七年出生的皇子,生母本是乌雅氏(康熙十八年册德嫔),然而此时胤禛却是养在贵妃佟娘娘名下的儿子。即使德嫔乌雅氏可以自己带小皇子,然而贵妃佟佳氏膝下无嗣,位份更为尊贵,皇帝便把皇四子的归属钦定给了名分更大一级别的皇贵妃(即所谓的副后)抚养。

这个结果,无形中也造成了胤禛和他的生母乌雅氏一辈子也不亲,而抚养胤禛十一年的嫡母佟佳氏,则在他心中被惦记了一辈子。“生恩不及养恩大”,后来胤禛也依靠着养母娘家的人脉关系和佟氏一族大力支持,最终登上了皇帝的宝座。

内宫里的那些事儿,委实理不清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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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世间,人人各有心苦。

当皇帝,老婆太多,睡不过来,龙体很辛苦。

当妃嫔,上班轮不着被皇帝睡,心里也很苦。

当写手,脑门迸青筋挤不出文,码字实在苦。

码完字,一刷新,看见可怜的收藏和推荐数,胆汁很苦。

胆里苦,就贴图!眼望娇滴滴的小美人儿,摸摸你的小嫩手儿。

皇上不疼你,小生疼你。额安排敬事房,只准放你一个人的绿牌子。



030. 一个演员


class="width">肖涵身穿着皇帝的金龙袍服,走进一座巨大的广场。~~~~

这座广场里到处都是人,肖涵以为自己正在参观那一次大型博览会。当时他买了联票,趁着人少的间隙去了一次又一次,说不出甚么感觉,仅仅是为了满足他自己不能亲身环游世界的梦想。

肖涵在非洲联合展馆里买了许多具有民族特色的小纪念品,正拿在手中把玩。然而,一群白皮肤蓝眼睛、戴着金色卷发的欧洲人把他团团围住,口中高喊着“民主平等”、“自由万岁”,纷纷朝他端起了火枪。肖涵吓得没命地奔逃,只听见枪弹一声紧似一声在身后打响。

肖涵慌乱地冲进了一座和式宫殿,拉上木门正在大口喘息。“哗啦”一声,正对面一扇画着海上日出的纸门蓦然间被人拉开,一个身穿黑色和服、光额头梳发髻的日本浪人,高举着一柄武士长刀向他砍过来。肖涵吓得几乎不能动弹,耳中还能清楚地听见日本浪人在大声喊叫“天皇万岁”……。

肖涵眼睁睁看着锃亮的日本刀朝自己斜砍而来,突然间他被人拉住手臂拽出了房间,在他身边一起快速奔跑的是一个黝黑皮肤、穿着鼻环、颈戴象牙、身背弓箭的非洲土著。肖涵迷惑不解,大声问那个非洲土著:

“你为什么要救我?”

非洲人敬畏地回答:“皇帝,我是你的奴隶。”

肖涵“被”深深震惊了,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肖涵终于大汗淋漓地清醒过来,朦胧的床帐顶上还是那副精致细腻的花鸟山水绣,床尾还是古色古香的二龙戏珠团云架,照夜的宫灯依然昏黄绰绰,原来这只是皇帝夜半做得一个梦,并不是一场缠绵悱恻、云颈交娆的春梦,却是一次诡异世界的惊悚历险。~~~~

为何会做这样的梦境?它意味着甚么?难道是因为肖涵内心深处潜藏的恐惧吗?

的确,并非一如小说书文中超乎想像所言。穿越,出世入世象翻手为云那般简单。

换一场人生、变一种尊位豪奢的身份,尽可以睥睨世间么?其实不然。人难免会怕!

婴孩在母亲体内十月怀胎到呱呱坠地,懵懂飞扬的少年,青春奋发的青年,饱受世俗磨砺的中年……,那些感情、观念、体验……都历经了数十年潜移默化、辗转变迁。

人,不是一夜之间、不是一蹴而就、书写的单薄字眼。皇帝,更不会摇身一变。

肖涵很害怕,倒不是指他畏惧生死。即使他曾经死过一次,他的确还是挺怕死的。这一点从肖涵不撤换“尝菜太监”,不经意时会看一眼御前侍卫站岗值班的情况,就能猜出怕遭刺杀的端倪。

然而肖涵内心深层次的害怕,乃是源自于天命的身份。他本不是上天注定、出身天潢贵胄、按照既定的皇位职业志向、培养出来的皇家接班人。

诚然,一如小太子胤礽,还只是一岁多的襁褓婴儿之时,就被封为储君。康熙皇帝亲自对他进行抚养和教育,从小就确立了胤礽未来当皇帝的伟大职业道路。然而,皇太子胤礽仅活到五十岁,一辈子都在父亲的阴影下桎梏。一生中尽是风采勃发、恣意妄为、小心翼翼、唯恐不慎,两极反差极其强烈的生活状态。

皇太子胤礽的人生道路总结一番就是bt之路,哪怕大写之后也还是BT二字。中年后的胤礽被强制下岗了两回,当中再就业那次,也不过是重新给他挂一个衔头拿点干薪,根本没做啥实质性的工作。如此可怕的职业道路,这理想莫不如不要培养。泡沫般的期望给予越大越多,失望的人生越加悲愤悲摧。

但是回头反观人家康熙皇帝自己,职业教育的发展规划搞的多好啊。玄烨出生即在帝王之家,皇室血统纯正,满洲骑射马背精神的影响,直接教化出玄烨勇敢尚武、奋进不屈的品格。玄烨打小就生活在家庭关系复杂、斗争尖锐的环境里,皇帝父亲只爱董鄂妃和她生的“死孩子”荣亲王。

玄烨八岁丧父,十岁痛丧生母,他自己又懂事早慧、发奋自律读书才能初具帝相。当玄烨的哥哥福全回答皇父顺治说“愿为贤王”之时,玄烨年龄虽小,却已能从容自若地说道:“待长而效法皇父,黾勉尽力。”

人家玄烨当皇帝的这个职业志向,基本上在没出生之前就先天良性孕育,后天继续培养;从小竖立鸿鹄志向,外部环境激励影响;先皇早逝腾出空位,祖母悉心抚育教养;朝廷忠奸大臣们互相利用,多方面千锤百炼、理论结合实践,方才造就出来一个明君圣皇。

肖涵的确害怕,他不过是小门小户出身的现代青年,从小父母宠爱呵护,成长、求学、择业的过程,基本上算是按部就班。肖涵人生中最大的志向也不过是泛泛:娶个贤惠的妻子,生个可爱的孩子,孝顺父母身体健康,外加能多赚点钱。而他周游世界的旅行梦想,也要等到老了退休之后,攒够充足的积蓄才能实现。

肖涵曾经历的一些挫折,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无非是金钱社会、物质适应不良造成的遗憾。哪里比得上康熙皇帝诛杀权臣鏊拜、斗三藩佞臣那种高级别、高段数、勾心斗角的手段惊险?

肖涵就任皇帝的职务,不是担心皮相上有差,只是莫名害怕,骨子里没有那种天然自如、挥斥方酋的帝王之相。这“居移体,养移气。”的皇家帝业尊贵,没有三年五载的供奉,可烧不出那股子龙涎香。

肖涵饰演了好几天清朝古装剧的男主角,深以为适应状况良好,早早就入了戏份。谁料想睡到后半夜,肖涵忽然发了场梦,方才惊觉自己手中既没有剧本,也没有导演现场指挥,四周配戏的“群众”演员全都是古代名角儿,只有男主他一个是半路附身横空出世的现代“实力派小生”。尚未体验过清朝生活,也从无表演经验,难免心底里后怕连连。

电视剧演臭了?没人看!

小说书写烂了?会被拍砖!

皇帝要是干砸了!可咋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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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 钦天监正


class="width">康熙皇帝半夜做梦了,惊醒了,没休息好。

早晨阿顾唤了皇帝好几声,康熙才有些微微失神地坐起身。

更衣、净身、洗漱、用膳、上朝点卯……。

皇帝的沉默很不寻常,然而今日的朝堂亦不寻常。

高品要员们渠道消息纷纭,或多或少都听说了昨日下午,康熙皇帝在太学国子监选拔小吏的考试过程。有些洞察力敏锐的堂官老爷,一下子就联想到了户部、内务府的历年帐簿,身上的朝服立刻被冷汗打湿了好几遍,这分明就是组织人员开始查账审计的先兆,也许皇帝要秋后算账了。

更有些在宫中消息眼线极其灵通者,竟已听说了康熙皇帝因为万寿节赏赐而黯然落泪之事。为了节约银钱,皇帝竟连一年一度的寿辰都不肯办,可见上头这位的“决心”是何等之大!

无人敢主动上前去触皇帝霉头,然而皇帝一径保持沉默也令百官心惊胆战。

武英殿大学士明珠,到底是辣姜头一块,胆子甚大,特意出列捧着一本皇帝比较心仪的折子当廷奏上:

“启禀皇上,河道总督靳辅的例行奏折已经递到。今年春耕之后河工诸务渐次展开,大修工程进展得相当顺利,由东向西渐进,已堵住了三处决口……。”

康熙凝眉肃目,宝相端严地听首辅明珠汇报黄河的河工维修进展。但是皇帝对于那些水利条陈,委实不大明白。他唯一知晓地状况:这兴修水利既是一桩利害攸关民生的大计,却又是贪腐亏空甚多、极其烧钱的项目。仅去年一年户部帐册的记录显示,就耗费了二百五十万两治河银子,这还是因为户部没有按照靳辅实际申请的数目拨付、层层克扣俭省的可怜结果。

而大清朝国家财政全年总收入,也不过才二千五百万两,光这打水漂一项就恰好用掉了十分之一。

康熙听明珠侃侃而谈、奏了半天,也知道他是报喜不报忧之举,意在使皇帝心情舒畅。毕竟此时离盛夏秋初的暴雨季节还有一段时间,水汛、水势不很严峻,目前河工当务之急,也就是赶早加固堤坝,预防汛期、汛潮的来临而已。

户部尚书伊桑阿袖袋里恰好也有一本折子,是同河道总督靳辅汇报河工进展的奏折一并呈上来的,却是向户部请银的条陈。伊桑阿默默观察了一会儿朝堂的氛围和周遭情状,暗自决定先不明奏,还是待下朝之后送到内阁首辅案头,由内阁转呈圣上御览的好。观今日皇帝之脸色,实不宜讨钱。

康熙皇帝面无表情听了一会儿明珠的奏报,只淡淡说了句:

“朕知道了。”

康熙一挥龙袖,示意旁边的秉礼太监循例问对:众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众堂官晓得皇帝明摆着心不在焉,果然俱是齐齐一默。

大太监高调平音宣布了解散的口令:退——朝——!

终于下班了,康熙立刻站起身,往乾清门御道走。



康熙同志前生的口头禅向来是:

吃饭不积极,思路有问题。下班不积极,生活没动力。有好吃的不节约、敞开怀怎么高兴怎么吃。八小时工作时间之外,能不加班绝不加,这是事关生存幸福感的基本原则问题。

所以当新版康熙皇帝上任之后,把自己前生的习惯顺势又带了出来,上朝就是上班,点卯就是打卡出勤,退朝意味着下班,可以抬脚就走了。但可悲的是康熙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不再是打工者的身份了,现在整个公司全归他管理了。康熙以为他回去之后,在自己书房里、卧室里做得那些事情,都是业余的兴趣爱好,其实那就是变相的加班。而且还是属于那种不在公司干活表现,把业务偷偷带回家做,没有加班计时、没有双倍薪酬、雷锋不利己的行径。



康熙皇帝御驾行到南书房处,张英、南怀仁、戴梓早已候驾多时了。康熙寅正用早膳的时候,就特意向顾太监下了口谕,辰时要在南书房召见这几位臣子。

康熙靠在龙椅背上,冷眼打量跪在自己身前的大清钦天监监正,来自于比利时的西洋传教士、南怀仁。南怀仁快六十岁的年纪,苍白皮肤,鬓边发色褐黄,颌下留得两缕胡须也是一片花白。顶戴礼帽,身穿清朝官员补服,中规中矩跪在南书房地当间,一点也看不出西方人行事的豪放肆意。

康熙唤了一声“平身”,张英、南怀仁、戴梓方才站起身来。南怀仁高大矍铄的身躯也挺得笔直,胸口悬挂着一枚银质十字架,只有头颅微微低垂。那站在右末之人,年纪三十余岁,中等身材,面相聪俊,眼光神熠,正是担任翰林院侍讲,南书房行走的戴梓。(他也是清朝有名的火器制造家)

然而康熙此次并没有主动赐座,倒不是因为康熙对钦天监监正这种掌管天文历法的官职有所轻慢,也并不是说皇帝对西方人没有好感。望着眼前年迈却挺拔的西方人,康熙的心中其实十分复杂,不仅仅是因为南怀仁的生平事迹,也因为他背后所代表的天主教廷。康熙陷入了深思……。

南怀仁,他追随着先驱利玛窦、汤若望两位神父的脚步,来到中国宣传主耶稣的福音,传教生涯已承风雨二十多年。期间历经牢狱灾祸,三次斗法杨光先,例证太阳行经的准确位置,捍卫新纪历法。南怀仁在科学技术方面所拥有的深厚造诣,譬如数学几何学、天文学、地理气象学、机械制造应用与传播……等等,许多方面皆不容小觑。

然而这样一位对科学知识有着精深著述的学者,在晚年也不可避免地阴私狭隘,因为嫉妒机械制造家戴梓的天赋成就,南怀仁与张献忠的养子一道,诬陷戴梓,给戴梓扣上“私通东洋”的帽子。结果康熙轻信谗言,将戴梓流放到了盛京。最终使戴梓艰难困苦30年,终因贫病交加,溘然辞世。

世界有两极,光明与黑暗。人心有两面,善良与邪恶。这两种错综交杂的态势,永远存在,并不能偏一概全。康熙皇帝的内在,是来自现代社会的青年,他原本是具有一定辩证观、唯物观的,并不会武断或者片面地作出结论,只因某些错误、过失而仓促否定一个人更伟大的成就和优点。康熙皇帝内心真正敬畏与担忧地,却是南怀仁高度信仰的事业:基督的福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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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重声明——:

本书的明确定义为,一部带有娱乐性质的“小说”。

书中阐述的所有观点,仅代表该小说中虚拟人物“肖涵”的个人意见。

没有针对特指性,没有倾向偏向性,没有目标攻击性。请勿擅自代入。

但愿:和平万岁!民主万岁!自由万岁!



032. 信仰背后


class="width">康熙皇帝曾经在后世看过两部宗教悬疑电影:《天使与魔鬼》、《达.芬奇密码》。

康熙此刻还能清楚地记得,那**尸体上血红的五芒星符号,那些缠绕铁链、布满污痕的火刑柱,那些神秘幽暗、出没诡异的神的使者……。

信仰的力量,是无比巨大,而且可敬可怕的!

对耶稣基督的崇高信仰,支撑着许许多多耶稣会士,不辞辛苦、飘洋过海、远行万里,在陌生的国度和异域土地上,面对不同肤色理念的人群,学习截然不同的语言,只为传播主的精神理念。传教是一种漫长而坚忍的过程,神甫和教士们会经历困苦、病痛、冤狱、死亡等诸多威胁。

让人在濒死的恐惧害怕中,还能坚持不懈、不肯放弃、不畏牺牲的精神支柱,这种力量难道不令人敬畏吗?这种完全禁欲、奉献天主的力量,如果失去严谨、自律和宽容,走向另一个铲除异己、不容他教的极端,难道不也是可怕的灾难吗?

那个众所周知的名人伽利略(意大利著名数学家、天文学家和物理学家),因为使用自制望远镜观察天体,证明了地球围绕太阳旋转的“日心说”,从而否定了罗马教廷信奉的“地心说”。结果,伽利略遭到了同时代罗马教廷宗教法庭的审判和迫害。尽管罗马教廷一直否认宗教迫害的存在,并说教皇对待伽利略的态度是充满善意和同情的。然而当时,罗马教廷对于异端反对者的打击,的确是不遗余力地。

哪怕是后来从罗马教廷中分裂出来的“东正教”和“新教”,无论是路德派还是加尔文派,尽管先前都大力提倡宗教宽容的态度,支持犹太人、异教徒和基督教异端的信仰自由,并反对罗马教廷“烧死异端者”的迫害行为。

然而当新教一旦独掌大权后,无论先前人道主义、信仰自由的口号说得多么冠冕堂皇,最终也尽数回归到宗教迫害、**灭绝的独裁之路上。

路德说:

我不允許任何人批判我的主张,即使是天使。凡是不接受我的主张者就不能得救。

加尔文说:

为了维护信仰的纯洁,宁愿无罪者受到折磨,也不愿让一个罪人逃脱上帝的审判。

而达.芬奇说:

真理只有一个,它不在宗教中,而是在科学中。



康熙皇帝想了半天,才出声唤南怀仁:

“南爱卿,编撰国小课本之事,张英已经同你说了吧?”

南怀仁愣了一下,虽然皇帝对于自己的称呼有点怪异,他仍然立刻回答:

“启禀皇上,微臣已经在着手准备了。”

南怀仁的声音浑厚,中国话说得非常标准,而且是一口道地的京片子味儿。

康熙皇帝特意对南怀仁交代:

“南爱卿,这些国小课本只是初等程度的书籍,目的是给6至8岁的小孩子作启蒙读物。关于天文气象等科学方面,务必要写得简单、生动、易懂,象讲解小故事一样有趣味性更好。而且朕希望,这些书本中知识的最重要依据是科学性,但不准涉及其他方面。毕竟看书的只是一些年幼的孩子,至于他们长大以后的信奉,是他们将来自由的选择,朕不希望有过多的倾向性。你明白朕所指得意思吧?”

南怀仁地表情也十分严肃,即使他的内心十分不愿意,然而必须向大清皇帝作出郑重的承诺。失去这样一个机会,其实万分可惜。在西方的信仰开端,往往是从一个婴孩诞生后接受洗礼之时,就开始潜移默化了。

康熙皇帝接下来又说:

“南爱卿,关于拉丁文语言学的初等教材,可作单行册编撰,第一册先从字母、注音、词语、造句、日常对话开始入门;第二册讲解一些人文风俗习惯、国土地理气候;第三册是文学绘画艺术等等,如此这般循序加深。如果你有兴趣,朕也愿意大力支持你继续编撰法文、俄文等语言书籍。”

南怀仁的心情颇有些复杂,从事科学研究和推广科学技术知识,只是他在传教之外的业余兴趣。而在大清国,他宣传信仰方面的本职工作开展得并不是很顺利。南怀仁秉承“以科学助传教”的宗旨才取得了今天的地位,然而皇帝依然更加看重他在科学方面的成就,对教会的事业并不十分热衷。一想到这些,南怀仁不免有些气馁。

康熙皇帝丝毫不体恤外国神甫纠结的心情,继续交代工作:

“南爱卿,朕知道你在制造红衣大炮方面是个鼎鼎有名的专家,你也晓得目前南方战事吃紧,这攻城的利器是越强越好。朕希望你能尽快研究出改良的方法,把火炮射击的准度精度提升、火炮的自重重量务必减轻。所需的技术人员、费用支出,朕全力拨予。”

康熙又顺手一指站在旁边的戴梓,对南怀仁说道:

“哝,朕把翰林侍讲戴梓也调派归你差遣。戴梓他在工部也兼了差使,关于火炮方面的物资糜需,南爱卿尽可以向工部提出申请。”

康熙终于说出了横亘心头的大事,神采奕奕地望着南怀仁。老神甫唯唯喏喏领命,然而心中却苦楚不已,这下子等回到宣武门天主堂里,又要被徐日升、闵明我继续埋怨他不干传教的正事了。

康熙安排完重要的工作,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南爱卿,朕晓得你编撰的那本《坤舆图说》十分详细。朕其实有一个主意,你早前刻得那份《坤舆全图》呢,是平面的,倒不如改成立体的。”

一提到科学器械的改良,南怀仁的精神头立刻上来了,连忙虚心求教:

“皇上,您所说得‘立体’确切是指什么意思?”

康熙表情带笑,心情十分愉悦地告诉南怀仁:

“用木头雕刻出一个圆球,把《坤舆全图》按照等比分布,刻画在圆球体的外圈表层。”

康熙得意地加了一个附注解释:

“这个圆球,可以命名为地球仪。”

南怀仁额头上都冒出虚汗了,他嗫喏了好半天,才终于答出一句话:

“皇上英明。微臣回去后立刻就做。”

南怀仁的心里,其实在暗自腹诽:

这个球形的坤舆全图早就有了,人家德国航海家、地理学家贝海姆1492年就发明出来了。我也知道哥伦布横越大西洋以后,就搞明白地球是圆形的啦。可是你们中国人一直都认为是天圆地方的啊。我叫做人少势微,没办法驳斥,有理说不出,我容易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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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7年8月8日,汪精卫认真学习了加尔文派的教义,在武汉召开国民党中央紧急扩大会议,发布最高指示: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

由此可鉴,无论是好人?坏人?走正道?走邪道?会学习相当重要。@.@



033. 京都制造


class="width">康熙皇帝随口吩咐旁听的张英代笔拟旨,给南怀仁写一个全力督造红衣大炮的上谕。<<>>皇帝自己却走出南书房,去外头的小花园里散步,顺便叫了戴梓陪同。

康熙让随侍的小太监们各离远点守住路口,然后皇帝沿着园中小径慢慢行走,戴梓亦步亦趋跟随在皇帝身后。皇帝溜达了一会儿,走到一从花树下,估计远处伺候的众人也听不见他们之间的谈话,方才开口问道:

“戴梓,做官同设计器械比起来,你更喜欢做哪一件事情?”

戴梓闻言就是一愣,皇帝如此问话却有何意?做官难道和设计器械是有冲突的吗?当初也是因为康亲王杰书对他的优渥礼遇,他才弃笔从戎,随军出征。况且能使自己设计的“连珠鸟铳”应用于实战,也的确是戴梓最大的心愿。

戴梓想到此节,仍是老老实实回答:

“启禀皇上,微臣的确更喜欢设计机械、兵器制造相关的差事。”

康熙皇帝点点头,戴梓的回答让他很满意。

史书上有关戴梓的评价就是八个字“刚正不阿,敢言人过。”这八个字既赞扬了戴梓耿直爽朗坦白的性格,也预示了戴梓人生中大不幸的根源。用现代修辞来形容戴梓,说得难听一点,他就是一个不够圆滑、不懂变通、不会做人处事的男子。

一个满三十岁的中青年处在阴私险恶、尔虞我诈的官场任职打磨,竟然有“敢言人过”(爱得罪人)这样天大的缺点,他要是不被别人下绊子、穿小鞋、诬陷坑害,才真正奇怪呢。

康熙注视戴梓良久,终于意味深长地说:

“戴梓,你做得那种连珠鸟铳很不错,且先回去细细改良,务必加准精度,降低造价,使之能够大批量制造。然而此事必须隐秘,不得与旁人知晓。-====-此次,朕指派你去协助南怀仁督造红衣大炮的工程,另外特别给你下一道口谕,务必要谨记。”

戴梓一听皇帝要下达圣谕,连忙跪下慎重领旨。

然而康熙皇帝只说了一句话:

“多听、多看、多记、多学,少说话。”

戴梓心中一凛,立刻俯首叩谢龙恩。

康熙微微笑着,等戴梓爬起身来,继续同他闲聊状说:

“戴梓,你且先去把南怀仁精通的造炮技术好好地学过来,全部掌握于心。你也知道,那南怀仁是从比利时来的神甫,说不准甚么时候就回国了。况且他的心思主要放在传教事业上,终究不能专精。回头呢,朕也不要你继续做甚么官了,朕会建一所专门的京都器械制造局,就由你全权负责。以后你也不必参与朝政上的那些琐事,专心做做器械研究吧。得空之时,你再把胸中通晓的那些理论知识,编撰著述一番、刊印出来,尽量能多教授一些传承衣钵的弟子,可比甚么功名都强。”

戴梓听完皇帝私下面授机宜地一番话,激动地心潮澎湃,恨不能跪在皇帝脚边三呼万岁。他性格上的缺点他自己也十分明白,然而有时候往往克制不住冲动,想到什么就直言不讳。当初戴梓离家从军之时,老父亲就很不放心,一再告诫他官场险恶、须谨言慎行,然而戴梓心高气傲、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才去工部干了没多长时间,朋友没有结交几个,倒是得罪了不少同僚。但是话又说回来,有的时候,眼睁睁看着同僚犯下愚蠢的错误、或一再做错事情,不能当面指责出来,实在是心中憋屈、忍得难受啊。

康熙同戴梓推心置腹的谈话告一段落后,皇帝遂乘坐御辇去了内宫例行请安。皇帝既然已经决定了将来会把戴梓安排到类似于“中科院”这种声高望重、学识渊博、非常清水地央署研究所里就职,也算是把戴梓这个大发明家后半辈子的纯科研道路,给铺设稳当了。

世间所谓的天才,智商过高、专注学术科研的结果,就是在人际练达方面的情商,可能会相对弱势,这也本在情理之中。如何维护看顾,相当重要。

戴梓向皇帝陛下告退之后,也随即出了禁宫。然而他一边走一边止不住露出脸上愉悦的笑意,皇上真乃是“文开”平生的知己啊。



今日康熙皇帝在慈宁宫受到的眼光注目,可谓是五光十色,异彩纷呈。

太皇太后掌管内廷多年,耳报神最多、消息也最灵通。她老人家紧紧拉着康熙的手,心疼地说:

“皇帝,你乃是一国主君,保重龙体最要紧。切莫为了国事,伤到心神。这一次万寿并不是正生日,怎生地过法皆是图个乐子,皇上千万别担心糜费,一切就交给皇祖母来办吧。由哀家亲自替你照料,不要内库出一分银子。”

康熙听到老太太说出如此贴心关怀地话,心底里一暖,鼻子里感觉酸酸地,感动地又快要流眼泪了。忍了又忍,皇帝才装作生气地样子,却带着笑音同太皇太后诨说:

“皇祖母,您这是存心让朕过意不去吧?朕是孙辈,孝敬您都来不及,怎能还让您操心哪。”

太皇太后也被康熙古怪的样子逗乐了,笑着同他说:

“既然皇帝不乐意皇祖母胡乱操心,那哀家也就不多事了。等到万寿那日,索性就把长寿面摆在哀家这里,咱们娘几个聚在一起吃碗面条,话话家常,倒也省心省力。可有一桩事情,皇上可得答应哀家……。”

康熙皇帝闻言望着太皇太后,神情也凝重起来。

老太太郑重其事凑到皇帝耳旁,轻声细语、却异常认真地同他交代:

“皇帝,以后可不许再哭了,皇祖母心疼得很。”

康熙用力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果然一片清明。

康熙使劲攥了攥太皇太后肉乎乎的胖手,微微笑着嗔道:

“老太太啊,就是爱操心。”

这言语既无礼、又格外亲近,太皇太后也忍不住笑了。

康熙的心情十分好,环视众多美艳娇丽地妃嫔,也是亲切蔼然。

忽然,康熙看见了站在人群中末首几位的小贵人兆佳氏,她打扮地一派亮丽清新。

小贵人兆佳氏一触见皇帝望向自己的目光,不知为何心中一虚,红着脸垂下了头。

然而此时皇帝心中,不自禁地,也是一虚,似乎颇有些自嘲地意味,尴尬一笑。

这莫名其妙、说不清地笑容,落在一干不明究里的妃嫔眼中,镇江香醋立时涨价又成了飞天酸醋。恰好同时立在兆佳氏身边的另外三位小贵人,死死攥紧手中的帕子,被气得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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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节最值得的关注点,乃是插图。

大内典藏,皇帝给戴梓的亲笔题词。

呵呵,有些文字,题在图片里貌似风雅。

然而摘进小说里,很有点耍弄风骚的意思。

皇帝跟戴梓说一万句话,也比不上插图里那一小段文字的精髓。

戴梓啊,倘若你不能领会皇帝的良苦用心,可就真变成“呆子”了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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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4. 天真的心


class="width">康熙皇帝坐了一会儿,起身向太皇太后告退,一群端庄妩媚的妃嫔各个姿态妍丽,万福躬送皇帝。<<>>女子们的心中或许在想,哪怕是引得皇帝多注目一眼,今夜翻牌子的内容便有万千变化。

康熙心中尚且在嘀咕,现在总算认得三个老婆了。大老婆佟贵妃是早知道的,目前她在内宫妃嫔中地位最高,况且一直坐在离太皇太后最近的座位,长相又那样雍容端正,很有大老婆的范儿。三阿哥的额娘荣嫔马佳氏,唉……人家主动出击来和皇帝过招,要是记不住人家的长相也很对不起她。还有小贵人兆佳氏,皇帝连续召了她两次,算是主动结识的。其实环伺于群美之中,分辨出一个不很熟悉的小美,且以后走过、路过、还能记得,这也是一项颇艰巨的工作,要尽快熟悉起来才是。

康熙背着手步出慈宁宫,斜刺里忽然奔出一个小人儿来,跑到康熙皇帝跟前跪下行礼道:

“皇阿玛圣安”。

康熙冷不丁被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皇太子胤礽。这小家伙肯定是特意等在迴廊前专门候着皇帝出来呢。康熙以为小太子又闯祸了,见胤礽身后跪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和一个小内侍,便冷声问道:

“你们怎么没看好太子?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那个嬷嬷是太子的乳母,连忙解释说:

“启禀皇上,太子思念皇父,特意等在慈宁宫外候驾。”

康熙有些意外,摸摸胤礽的小脑袋问他:

“胤礽怎么不进去呢?皇玛法也在里面啊。”

小太子仰着头眼巴巴望着皇帝,嘟着小脸蛋说:

“儿臣已经给皇玛法请过安了,儿子特意等皇阿玛呢。”

小家伙努力讨好皇帝的样子很可爱,就象一只小哈巴狗似的使劲摇尾巴,皇帝被他逗笑了:

“皇阿玛现在去慈仁宫给皇太后请安,胤礽要随朕一起去吗?”

小太子用力点头,回答很干脆:

“去的。”

康熙乘上御辇,顾太监把小太子送到皇帝身边坐好。

康熙握着太子的小胖手,随口问道:

“胤礽怎么没有和大阿哥一起玩啊。”

小太子撇撇嘴,幽幽地抱怨:

“大阿哥说他要读书,他不爱和孤在一起玩。”

康熙闻言,心里“咯噔”一下。

这就是生在皇家的苦恼吧!连个合适的童年玩伴也找不到。这么小的孩子,就要自称“孤”,将来当了皇帝又变成“寡人”,欺负人也不带这样的啊。

康熙叹了口气,搂着小太子说:

“胤礽,以后不要自称为‘孤’了,还是用‘我’这个字眼吧。皇阿玛给你找了一所小学堂,里面有许多孩子,你以后每天都去学堂里上学,还可以交到许多小朋友。但是你要记住,千万不能让旁人知道,你的身份是皇太子。”

小太子不甚明白地问:

“皇阿玛,为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孤是……嗯……我是太子呢?”

康熙意味深长地说:

“这世界上本有许多人,在你一生之中,你也会结识许多人。可是你并不能知道,谁是真正喜欢你、为你真心好的人,谁又是因为你的皇太子身份所以才敬畏你、惧怕你的人……。因此你要学会让自己用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去生活学习并且结识新的朋友。这样平等相处的感情最真诚,这样平等结交的朋友,也才是最值得交往一辈子的朋友。”

小太子点点头,其实心中似懂非懂,然而皇阿玛说过的话,他一定要牢牢记住,这个道理亲外叔公索额图和他再三讲过。

御辇行到慈仁宫前,康熙牵着小太子的手一起去见皇太后。康熙有意让太子多做锻炼,也不抱他走路。只见皇太子为了追上皇帝的脚步,小胖腿倒腾得飞快。

皇太后见康熙皇帝和皇太子一起进来请安,连忙赐座命宫人奉上热奶茶和精致点心。大家坐着闲聊几句,皇太后正问到皇太子胤礽最近喜欢吃些什么点心,气氛很是温馨时,皇太后的寝宫侧殿忽然传来幼童嘤咛的啼哭之声。

康熙惊讶地望向皇太后。皇太后被康熙注视着脸庞微热,连忙解释道:

“皇上,那是五阿哥胤祺在哭呢。这会子睡醒了,恐怕他是饿了。”

康熙微微一笑似乎了然于心,皇太后倒有些讪讪然地说:

“宜嫔也是好心,特意送胤祺过来陪哀家解解闷。哀家也是瞧着那孩子着实可爱,这才答应帮着带几日。”

康熙点点头并未多说甚么。皇太后见康熙点头,以为他是默认同意了,心下十分高兴。便试探着问康熙,可否把胤祺抱过来,请圣驾多瞧两眼,康熙也没有出声反对。

自有嬷嬷抱着襁褓里的皇五子过来,小心翼翼捧到皇帝跟前。康熙接过红缎锦被细瞧,裹在里头的小婴儿胖嘟嘟地,拇指哥儿咬在嘴巴里,一双乌黑溜圆的大眼睛,水汪汪地分明是刚刚哭醒了。

康熙象模象样地抱住怀中的小娃娃轻轻摇了摇。皇太子胤礽凑在皇帝旁边也伸头看,见小东西虎头虎脑委实可爱,忍不住伸着小胖手说:

“皇阿玛,让胤礽也抱抱。”

康熙便道:

“那你去太后的锦榻上坐着再抱他吧,省得摔下来。”

小太子立刻跑到皇太后的榻边,一旁伺候的宫人连忙扶着皇太子坐上了锦榻。

康熙果然起身把五皇子胤祺放到小太子张开的手中,并站在旁边叮嘱他:

“胤礽,这是你的五弟,等他长大以后会走路了,你要记得带他出去玩哟。”

小太子双手拥着怀里的大包袱,满脸都是眉开眼笑的欢悦:

“嗯,胤礽一定会带弟弟出去玩,胤礽比大阿哥要好。”

哈哈哈……这个孩子……!

康熙笑不可遏,看来大阿哥不陪小太子玩,太子今日是记仇了呢。

皇太子伸出肉肉的小手,揉捏着五皇子胤祺嫩嫩的脸颊,正逗弄得高兴。那胤祺确是个好脾气的娃娃,被挤着小鼻子也不哭不闹,张着小嘴巴,呵呵呵……直流口水。

康熙笑眯眯地看着一对“亲子”互动,觉得挺有趣儿。

皇太后坐在旁边犹豫再三,终于试探着问道:

“皇上,您打算安排三阿哥,什么时候出宫呢?”

康熙愣住了,为何要让三阿哥出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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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张图了吗?这就是小太子幽怨的眼神,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_⊙现在改称呼了,改得巨汗……



035. 江湖必备


class="width">康熙皇帝对于不明白、不很懂的事情,处理手段如下:

第一条原则:以静制动,保持沉默,以不变应万变,关注事态自然发展。-====-——否了。

第二条原则:先假装忘记,打个哈哈糊弄过去,然后留待自己考据查证。——否了。

第三条原则:变被动为主动,采用直接出击法,把问题丢给对手去解决。——定了。

康熙皇帝反问:

“皇额娘,依您的意思看呢?

皇太后听康熙皇帝征询自己的意见,很是欣慰,忙道:

“皇上,三阿哥毕竟年幼,尚且不满三岁,倘若离开亲额娘独自住到宫外,恐怕既伤心志也伤身体。您看,能不能再把那个武昌通判傅为格召进来?前年他帮着皇太子调理治痘的时候,听说做得也挺得法。”

康熙恍然大悟,原来三阿哥是到了要出宫避痘的年纪了。这“痘”诊就是天花,是一种烈性传染病,很早就开始为害人类。在古代,天花往往被视为不治之症,令人谈虎色变。康熙的父亲顺治皇帝,据传言就是感染天花病死的。而现在这位康熙皇帝左脸上,还有两颗小麻子,也是在他两岁那年出宫避痘,反而患上了天花,痊愈之后留下来的痕迹。当年玄烨之所以能够被顺治选择登上金銮宝座的原因,也是和他幼年之时已经出过天花,具有终身免疫力不无关系。

康熙深思良久。皇太后生怕皇帝不肯同意自己的建议,又和康熙说了一句话:

“皇上,其实四阿哥也快要两岁了,恐怕也得考虑避痘之事了。”

康熙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而康熙并没有马上答应皇太后的提议,只是回答:

“皇额娘,这件事情,且容朕回去之后再仔细考虑一下。”

康熙把太子留在慈仁宫继续玩儿,嘱咐他的乳母照看好他,圣驾率先回了南书房。康熙一回去,立刻命人去藏书楼查找关于痘诊的史料记载,另派人去太医院调阅前年皇太子出痘时的医案。

康熙皇帝埋头研究了半天史料,发觉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从现代人的角度看来,天花并非疑难杂症,只要提前种上牛痘就可以预防天花的大肆传染和蔓延。古代人虽然不懂种牛痘之法,然而民间早有种人痘法的尝试。传说宋真宗年间,四川峨眉山有一医者能种痘,被人誉为神医,后来被聘到开封府,为宰相王旦之子王素种痘获得成功。

而明朝隆庆年间,宁国府太平县便有了吹鼻种痘之法。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方法叫做旱苗法,即取天花者的痘痂研成细末,加上樟脑冰片等吹入种痘者鼻中;另一种方法叫做水苗法,就是将患者的痘痂加入人乳或水,用棉签蘸上,塞入种痘者的鼻中。两种方法都是为了让种痘者轻度感染上天花,发烧出疹,再经过精心护理,病症消失后,相当于已得过天花,从而具有了免疫力。

清朝初期,天花曾多次泛滥,荼害生灵,天花的连年爆发,也使得大内皇宫常常一夕三惊,清史上多起清宫疑案也与天花有关。既然明朝已有前人盛行的种人痘预防天花之手段,然而到了清朝康熙年间还没有推广开来。这种种迹象都表明,明朝的迅速衰落与败亡,使得各种实用的知识讯息传播被阻断;而清朝连年的征战,以及满洲统治阶级相对落后的思想文化,更使得这种知识断层日益加剧。不得不说,统治者的愚昧和频繁的改朝换代,给穷苦百姓带来的只有无尽地牺牲和悲哀。

康熙皇帝翻阅了十七年冬,皇太子出痘时的医案记载。十一月天正冷的时候,胤礽突染痘疮,皇帝停阅奏章亲自陪护太子。而太医院对痘疮的诊治不见效用,当时恰好有个候选知县名叫傅为格,在民间时便精通种痘之法,对痘诊研究颇有心得,皇帝遂招之与皇太子调理。得当的药膳加上精心的照顾,十二月初九皇太子终于痊愈。

康熙皇帝缓缓合上了医案,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准备开始在全国范围内推广接种牛痘疫苗。康熙铺好宣纸拿起毛笔,决定自己亲笔来写接种牛痘疫苗预防天花的方法、以及卫生防疫的相关条例措施。这个时候的康熙皇帝格外认真,他已经把对字体差异的担心抛诸脑后,如果接种牛痘的方法早一日普及,那么挽救的生命将数以亿计。

……种痘时节春季为宜……用烈酒擦拭刀片消毒,将被接种者上臂外皮肤轻轻地划开一道小痕,略见血红,然后从染牛痘的奶牛或者病患身体生有牛痘痘痂处,取出一点淡黄色的脓浆,并把它植入被接种者手臂划破皮肤之处……三日内可能伴随有轻微发热、不适症状……适量甘草银花汤清火……饮食清淡适宜,衣物舒畅宽松,调养一周即好……

虽然康熙的前世,并没有医护工作的经验,但是关于长江水灾、**救援、四川地震的纪录片看过不少,因此对于灾害防疫的概念也有一些初步了解。所以下笔那是毫不犹豫、刷刷有料的。

一、建立灾区疫情监控制度。

1、监测病种和临床症状。

2、根据灾害发生时的季节、地理区域、灾害程度、灾民数量、年龄结构制定相应措施。

3、监控报告人、报告内容和报告传递方式。

4、数据的汇总、分析、研究。

5、京都防疫中心应每日对监测信息进行分析会商,提出防控建议,向皇帝报告。

……

二、卫生防疫管理

1、饮食、饮水烧开食用。

2、饮用水源保持干净,不得污染。

3、垃圾、粪便、污物定点倾倒、及时处理。

4、按灾害的实际情况妥善处理人和动物尸体。

(传染性疾病应焚烧处理,非传染疾病应集中掩埋并撒生石灰防疫)

……

三、传染性疾病隔离、救治制度

1、传染性疾病患者与健康家属应隔离异地安置。

2、患者居住的病房要保持良好的通风,衣物换洗后要经过日晒。

2、照顾传染性病患的医者,应戴好口罩、手套、帽子、身穿医疗防护服。

3、要及时洗手、洗澡、洗头。每天保持衣物、口罩、手套等物清洁。

4、对于患者的食水餐具隔离后要单独清洗,而呕吐、排泄污物等也要焚烧处理。

……

附图注解,为口罩、手套、帽子、医疗防护服的具体式样。康熙认真地画出了普通白纱口罩的样式,并在备注中写明,如果有特殊需要,可以在双层口罩里缝上活性炭渣过滤毒素。

康熙皇帝并不明白活性炭的制作方法,只能装模作样提了一笔,用木炭、竹炭、果壳、椰壳等原料高温烘培制成。即便是仅提这一笔的知识能量,还多亏了前世热爱户外运动,有一点点野外露营经验,在野外饮水时经常携带着一个附活性炭装置的水壶过滤净水,总算不是一无所知的白丁。

至于究竟如何高温烘培活性炭?康熙一点也不懂。其实他是想,既然古代人很聪明,能发明冬季取暖用的各种木炭,银丝炭、无烟炭一类,那么这个活性炭估计也能琢磨出来。

不久之后,活性炭果然被发明问世,乃是由四川唐门一位制毒圣手研制出来的。

俗话说:下毒高手必然精通解毒、驱毒之本领。四川唐门把活性炭装在口罩里对付毒烟、毒雾、毒瘴,效用很是立竿见影哪。活性炭口罩一经问世之后,也顺利取代了蒙面帷纱帽,成为最受江湖女侠热烈欢迎的,闯荡江湖、行走天下标配用品之一。“白纱口罩好方便,挡灰遮容避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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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附图解乃由江湖庄小生书写之:《皇帝的七种武器》。

典藏于大内禁宫,不得擅自外传。

但有违者须受满清十大酷刑折磨,罚每天刷新本文一千遍。⊙o⊙



036. 美人之误


class="width">康熙皇帝整理好了关于推广接种牛痘疫苗的计划方案,以及大清帝国卫生防疫条例,正在拧眉思索着,该如何把这些成文传达给太医院知晓并执行呢?用甚么说辞才妥当呢?

门外忽然传来内侍轻轻地叩门之声——“皇上。



康熙一听就是顾太监的声音,连忙说:“进来吧。”

顾太监旋即推门而入,向康熙皇帝躬身行礼后言道:

“启禀皇上,卫宫人过来觐见,向您禀告绣工的进展。”

康熙皇帝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那“卫宫人”啊。

康熙微不可察皱了皱眉头,这两天实在忙碌,还没有抽出时间来仔细考虑,要如何对待这位绝色美人才好呢?美人如玉,直接拉进怀抱,恐怕太过唐突。倘若不去上手,又委实难以割舍。究竟怎样招惹于她,才能恰到好处,此是关键。尝试追求古典美人,也是一项技术活啊。

康熙索性说道:“宣。”

卫良懿俜婷摇曳地身姿,轻轻飘进御书房来。

康熙原本不想让卫氏下跪,恐担心失了皇帝体统;康熙又想亲自去扶卫氏站起来,生怕孟浪行径吓着了她。康熙这么一踌躇,卫氏实实在在跪到了皇帝眼前。

康熙定了定心才找着稳定的音准,声调平平地说:“平身。”

随即康熙又补充了一句:“勿需多礼。”

卫良懿行了一个标准的叩首参拜礼,方才站起身来,臻首微微低垂。

顾太监十分有眼色,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且把御书房的门也轻轻掩紧了。

康熙皇帝心里,“砰砰”……“砰砰”……跳得十分厉害。~~~~

康熙眼睛里瞟着卫良懿乌云般的青丝,金枝簪环斜斜一插,简单清雅。

那一袭柳青色的孺裙,裙边还绣着一圈藕白色的缠枝花瓣,旖旎出尘。

这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单独在一起。只有他和她,男和女,两个人。

这里是皇帝的御书房,然则近旁有榻,且足够宽敞。

金蟾兽嘴里还徐徐燃着瑞脑香,空气中缭绕着冰片淡淡悠然地缠绵。

康熙有点恼了顾问行:朕又没有说过让你出去呀。你怎么就自说自话走了呢?倘若你陪在此间,朕也不至于胡思乱想啊。

静默地氛围沉寂了一会儿,康熙皇帝终于找着了话题的方向,他极不自然地“咳”了一下,方才出声说道:“卫氏,你且坐下吧。”

卫氏轻抬眼皮撩了一下皇帝,又立刻垂下眼帘,愣是没挪地儿。

康熙被卫氏那一眼(窃以为似是春情脉脉)撩得心里着慌。然而皇帝转头一看,原来左近没有凳子。最近的那两张方椅,也摆在御书房靠西侧墙根那一溜儿。估计卫氏情愿继续站着,也断断不肯当着皇帝的面,贸然背过身子去搬来那椅子坐啦。倘若她直接坐到那边去,又离皇帝太远,总之是大不敬的。

康熙明白卫氏的心思立刻站起身来,打算走过去主动为女士服务,搬一张椅子过来。然则行了五步,康熙忽尔醒过神儿来,这事儿要办糟糕了!肯不肯搬张凳子,倒不是大男子主义的面子问题,而是皇帝的行为正不正常的问题。康熙急中生智,自己个儿转身走到旁边的禅榻那里径自坐下。

康熙皇帝动了动嘴唇,终于把自己最直接的心思说出来:

“卫氏,你过来吧,坐到这边来。”皇帝拍着身边的禅榻。

卫氏果然很听话,轻轻走过去,侧着身子坐到禅榻边上。

可惜了,禅榻确实很宽敞。即使她坐下来,也离着皇帝有那三尺远的距离。

康熙注目凝望着娴静地美人,心里头一只小麻雀在欢快地瞎忙活。——今儿真高兴啊,真高兴!总算和她同坐一张“榻”上。此“榻”非彼“榻”,然功用都是一样。

康熙故作亲切地问:“你今日来见朕,可有何事?”

(皇帝的本意其实想要表现得更加亲切来着,惟恐语调太过猥琐,特特收敛一些。)

卫氏把手中拿着的小包袱摆在榻上,纤手一边解开绳结,一边回答:

“皇上,奴婢们已经把您所说的衣服式样都做好了。”

康熙皇帝很惊讶地看着眼前摊开来的小包袱,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几十件绣工。

“你们竟然做得这么快啊。”

康熙拿起一件小衬衫的样版,巴掌大小,白色的细绵布,针脚匀称服帖,间距犹如缝纫机踏出来似的整齐标准,做工十分精致。衬衫的小口袋上,甚至绣着一只更小巧的展翅苍鹰。

康熙又拿起一个双肩小书包,亚麻色的粗布结实耐用,书包里装得鼓鼓囊囊,支撑得很有立体感。康熙把小书包的搭扣打开来一看,原来里面塞着棉花包,难怪外形如此挺括。小书包的盖面边侧,绣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栩栩如生。

康熙东摸摸、西瞧瞧,心中很是欢喜。这些宫中绣女果然心灵手巧,做出来的手工针线活,件件精美绝伦,仿佛艺术品一般,让皇帝这样一个大男人,也看得爱不释手。

卫氏见皇帝的表情十分高兴,便大着胆子同他说道:

“皇上容禀,奴婢有一件事情拿不定主意。所以心里想着,特地向您再来讨个圣谕才好行事。”

康熙闻言一惊,望着卫氏巧笑倩兮的绝丽面庞,不知其所以然。

康熙心里乱乱地想……甚么圣谕?……难道是,求朕封你做嫔妃吗?……好啊!

卫氏见皇帝的表情有点惊讶,便不大自在起来,鼓足勇气才说:

“皇上,您曾说过……那个要用棉花布帛做小人儿的事情,奴婢们不敢贸然行事。只怕……只怕会被那些不知情的人,平白误会了去。所以奴婢特地过来,再请示一下皇上圣意究竟为何。”

康熙皇帝正自心思不属,忽而愣了一下,条件反射地重复问她一句:

“误会什么?”

皇帝心里很纳闷,怎么会有误会呢?咱们俩之间,还没有发生什么呀!

卫氏幽幽地回答:

“奴婢们身处紫禁宫城,私下里缝制布人,惟恐会牵扯进巫诅之事。”

康熙皇帝听呆了,他的心中迅即升腾起一种情绪,名曰羞愤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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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解析为卫氏的心里话:皇上,您就把奴婢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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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 皇家幽怨


class="width">纠结了半晌,康熙才闷闷地回答:

“朕晓得了,此事暂且放下吧。”

康熙心底里正在暗暗唾弃自己:

谁叫你爱瞎逞能,指手画脚地胡乱安排工作。看看这下露馅了吧?!人家过来请示你,这是因为尊重你是皇帝。倘若是那些不敢冒泡当面问询的,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议论编排你呢。西贝货还敢明目张胆地跳出去丢人现眼?!别总是把自己当盘荤菜呀……。

康熙皇帝意识中满怀忧郁,对自己进行着批评与自我批评的警示再教育。

然而此时卫氏站起身来,准备向皇帝告辞离去:

“皇上,奴婢们手头的绣活已经全部完成。您还有其他吩咐吗?”

康熙立刻回答:

“有!”

康熙的心中激烈地决断着——

是徐徐图之?

亦或是,直捣黄龙取之?

康熙皇帝壮士断腕一般下定决心,却以无比温柔地轻声问她:

“朕可以唤你的名字吗?……良懿……良懿。”

卫氏乍一听见自己的闺名,被皇帝仿佛含在口中似的念出声来,腾地一下子红云燃烧到头顶,羞得再也不敢抬起头,她的双手紧紧攥着手中的绣帕,揉来揉去不知如何作答才是。

康熙怔怔地望着卫良懿绞紧的双手、揉皱的帕子、那一片青白如玉的透明肌肤。

良久,并没有听到一丝声响……。

康熙莫名颓然,他暗自叹息一声……,原来,还是为难了她。

康熙百感交集,却异常平静地说道:

“朕没有别的事情吩咐,你且先退下吧。”

卫氏闻言,身子轻晃,头也未抬,蹲身向皇帝行一个万福礼,匆匆地退走了。

康熙依然坐在禅榻上,胡乱想着心事,顺手抚摩着身边摆放的精致绣件。这些精棉丝绣平实光洁,手感十分柔和顺滑……,皇帝无意识地抚摸着、摸着……,忽尔坏胚兮兮地笑了。

顾总管蹑手蹑脚走进来,却觑见康熙的唇边仿佛浅笑,便揣度着皇帝此时心情不错,有些微微讶然。方才,那卫宫人行出去之时,只匆匆一照面,她眼中似是噙了泪,这倒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康熙恍然回过神来,问道:

“什么时辰了?”

顾太监忙答:

“回皇上,已经未时三刻了。”

时间过去得好快啊,康熙便说:

“索性传晚膳吧,朕也有些饿了。”

“是。”顾太监回答:“皇上,皇太子回来了,此刻也在东厢候驾。”

康熙心道,胤礽过来干嘛,难道皇太后不留他一起吃晚饭吗?然而皇帝终于谨慎起来,再不会把心思随意说出口了。

康熙带着皇太子一起用膳,顺带教育了胤礽几句,不准他把青菜和萝卜挑出去。小太子皱着眉头勉强把难吃的青菜萝卜咽了下去,然而他仍是不爱吃素。胤礽望着鸡翅膀的方向,频频示意布菜的小内侍给他夹过来。

小内侍怎会如此没有眼色?若是平常,何须皇太子如此明示、暗示?只消太子的眼神一飘,鸡腿、鸡心早就主动奔到近前。偏偏今儿邪门,皇帝专心盯着小太子吃蔬菜,那鸡翅膀红烧后熟透透了,哪里敢自己再飞过来……。

晚膳之后,康熙对皇太子说:

“胤礽,吃完饭后不能马上坐着不动,得出去散散步,消消食儿。”

说完康熙领头阵,胖儿子也蹭下椅子,跟在皇帝身后朝外面走。一大一小,一前一后,慢慢地溜达。只听见皇帝一边走着,一边跟小儿子闲唠嗑儿:

“……俗语有云: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这散步啊,是最温和的运动方式,早晨起来跑跑步,晚上饭后散散步,舒筋活血通络,有益身心健康……。”

小太子也学着父皇的样子,背着两只小手走路。过一会儿坚持不住还是放弃了,他索性甩开手追在皇帝身边,迈一样的脚步同行。小太子一本正经地听皇帝在嘀咕,好歹是记住了一句口头禅,许多年后,胤礽领着他的小孙子饭后散步之时,也常爱念叨一句话:……百步走……九十九。

康熙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转头问小太子:

“胤礽,陪皇阿玛一起去看看大阿哥,好不好?”

胤礽直觉地就想说“不好”,然而在皇帝的目光注视下,只是别扭着回答一句:

“皇阿玛,阿哥所好远呢,走路过去很累的。”

康熙了然。他印象中似乎觉得,总有件事情一直没有上心,原来就是这个。皇帝还不晓得他自己的孩子们,都住在哪里。未出阁的公主们应该是和母妃住在一起的,幼年的小阿哥似乎也是跟在额娘身边。然而大阿哥八岁了,委实住得挺远。

康熙就鼓励皇太子:

“胤礽,那咱们先往阿哥所那边走走吧,要是你走不动了,再乘轿辇。”

小太子嘻嘻笑着答应了,跑到康熙前面,蹦蹦跳跳领着路。这一路之上圣驾虽不张扬,然而行经的地方,太监宫女们纷纷跪倒。……明黄色的金龙袍飘过……奴婢趴下一片一片的……,皇帝看着走过、路过全是黑压压的人头,觉得“接驾”这个项目,大家都挺没意思的。

南三所的确有些远,约莫一刻钟才走到。小太子的体力还算不错,到底是他自己走过去的。自有那腿快的赶着前去阿哥所报信,大阿哥胤禔得了讯,领着一群嬷嬷内侍宫女,在南三所接驾又跪满一地人。大阿哥心里那个激动啊,为了等候父皇跪得早了点,腿也有点麻木。等皇帝驾到后唤他起身之时,愣是爬了半天才站起来。

康熙注视着眼前这个重新站得笔挺的孩子,漂亮聪明的皇家大阿哥,其实他才八岁呀。也就是从小出生在皇室的皇子,才会有这份不符合实际年龄的谨慎小心、循规蹈矩吧。现代社会里,小学一年纪的孩子都在干嘛呢?非常6+1环绕模式、宠溺出来的小太阳,还不得光耀全家啊。

康熙走进大阿哥的寝居,其实就是普普通通两间房。外间是穿堂,中间有个小过道是内侍值夜的地儿,里间靠墙一张雕花大床,四周衣柜、箱笼、台桌、方椅、洗脸架皆是常规的摆设。

康熙转悠了一圈儿,坐在大阿哥的床榻边,心底里暗自叹气。是谁说穿越到古代好的?瞅瞅眼前这间儿童房!没有电视机、没有小音响、没有奥特曼、没有玩具枪……。这还是古代清朝号称最高规格的“皇家儿童房”之一呢,朕要是八岁穿过来的,朕早就哭了。

大阿哥的床头放着一本书,康熙皇帝把书拿起来,第一眼看了看封面,弯弯曲曲地蝌蚪字儿,原来是本满文书。康熙赶紧把书撂下,没勇气再看第二眼。

康熙踌躇着想了一会儿,才对大阿哥说:

“胤禔,少看一会儿书也不打紧。夜间烛光昏暗,仔细伤了眼睛。”

皇帝心里嘀咕着,倘若你把视力看坏,变成近视眼了,朕到哪里去给你配小眼镜啊。

大阿哥凝望着皇父,感动得不行。

皇帝的贴身小尾巴,皇太子可不乐意了。胤礽站在皇帝身边,抱着康熙的胳膊使劲摇啊,摇啊,心里这个幽怨哪……皇阿玛,你怎么只关心大阿哥,也不关心关心胤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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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童年,在画里,在梦里,在记忆深处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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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8. 迷梦之痕


class="width">大的坐中间,两只小的紧挨在旁边。<<>>

一张雕花大床里,父子三人排排坐。

康熙皇帝说:“小的时候,朕曾经有一个梦想。”

小太子好奇地问:“皇阿玛,什么是梦想?”

康熙皇帝回答:“梦想就是指,你长大以后想要做什么。”

小太子在嘴上嚷嚷:“长大以后,胤礽要当皇帝。”

大阿哥在心里期望:长大以后,我也想当皇帝。

康熙皇帝继续讲:“朕的梦想是,骑马仗剑,闯荡江湖。”

小太子又天真地问:“皇阿玛,什么是江湖?”

康熙皇帝脑子里忽然蹦出那一句谒语:

什么是江湖?人即是江湖。什么是江湖?恩怨即是江湖。

挥舞着刻着自己名字的剑,在江湖中像风一样潇洒……。

康熙皇帝回答:“江湖就是人很多的地方,每天都有打打杀杀。”

小太子抢着说:“皇阿玛,布库房里的人也有很多,他们每天都在摔跤打架。”

皇帝反驳道:“那不一样啊,在江湖里喊打喊杀,刀剑无情,是会死人的。”

大阿哥说:“皇阿玛,内宫司刑房里喊打喊杀,也会经常死人的。那里也是江湖吧?”

康熙皇帝望着稚气未泯的小皇子们,忧郁深沉地思索着:

难道这大内皇宫紫禁城,也和那传说中的江湖一个样吗?

康熙皇帝终于觉得,“闯荡江湖”这个词眼很不恰当,赶紧换了一个梦想。

皇帝说:“朕跟师傅们学习之后,懂得学问多了,朕又有了一个梦想。长大以后,朕要游山玩水,走遍天下。”

小太子兴奋地讲道:“皇阿玛,天下的意思,胤礽知道!天下指得就是江山社稷。这世间所有的百姓,都是咱们大清的子民。



大阿哥也得意地凑趣:“皇阿玛,胤禔也知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都是属于君王的。”

康熙皇帝傻眼了,这可咋办哩,皇家统治教育早在无形中就深刻烙印了。朕讲得走遍天下,那是周游世界,环绕地球的出国游。这些小皇子知道的天下,还是门口的家天下,在国内游里转圈圈呢。康熙实在不想和孩子们辩论这个关于意识封闭的问题,也许等他们以后学习了世界地理知识,再长大一点应该就会明白了。假如将来他们能够乘船出洋,周游各国,亲眼去看看这个博大的世界,只怕比任何语言文字的讲解都更加生动形象。

康熙只得说了一句话:“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朕也不多说了,天下究竟有多大,希望将来你们长大以后,自己亲眼去看。”

康熙又对大阿哥细心提点了一句:“胤禔,读书要全面通读,刚才你说的那句诗文之后,应该还有一句话,【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

康熙皇帝特特嘱咐大阿哥胤禔,早点上床休息,勿要劳累多思,便领着小太子胤礽乘上御辇回返了。皇太子胤礽自有嬷嬷内侍拱卫着,回到了太子所居的东宫【毓庆宫】惇本殿,安歇不提。



康熙皇帝回到乾清宫之后,坐在书案后休息,喝了两盏清茶。其时天色已晚,顾太监亲自过来请示皇帝,今夜是否招御宠临幸。也不知康熙究竟是如何想地,或许也因先前应对两个未成年的皇子时,的确耗费不少心神。康熙顺口推说今日累了,索性早点歇息吧。顾太监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便领着一干内监服侍皇帝洗漱、沐浴、更衣、净身……上床。

康熙皇帝确实感到疲累了,先头坐到热水中沐浴之时,在舒适的热气蒸腾下,难免倦意迭起,呵欠打得接二连三。然而一旦洗漱干净,身上也换好了绵滑服帖的丝绸睡衣后,康熙真正躺到龙榻之上,反而意识逐渐清醒、精神回复、辗转难眠起来。

康熙漫无头绪地、胡思乱想着……,一会儿是朝堂上河工的奏折,一会儿是内务府帐簿的琐事,一会儿是孩子们天真可爱的表情,想着、想着……,忽然,他想到了今儿下午在御书房里的情境。

那时候,卫氏娇羞含黛、楚楚怯怯的绮丽容颜……

她那半抬眉梢、风情万种的一撩眼……

低低的声音恰似汩汩清水、流泉……

白皙的肌肤幼嫩、滑腻……

那手指轻灵、柔纤……

忽然间,康熙皇帝感到浑身燥热,眼见着某处失去自控、傲然挺立起来。康熙的心中似有烈火引燃,他一边骄傲着自己的功能完整,一边郁闷着此时此刻人生的不完整。自己帮自己那啥,也实在太猥琐了,从现代穿越迩来的健康正直男青年,又不是变身到古代底层社会、贫困穷苦的宅男身上,不带这么干的。

分明还有那许多内宫美人寂寞难耐着,等朕去轮流宠幸呢。朕独自躺在这偌大孤单的龙床上干熬,究竟是为了哪桩?要谈感情、要讲纯洁、要淡泊功利,也不带这样折磨自己的吧。康熙皇帝一狠心,决定明晚无论如何,定要寻一个来幸。康熙转过身去,把自己埋入了大幅锦被里……。



卯时,皇帝摆驾,上朝去也。

然而,乾清宫中,并不安宁。

顾总管不确定地问道:“是真的吗?”

小双喜战战兢兢回答:“是真的!”

顾总管深感怀疑,复又求证一遍:“千真万确?”

双喜肯定地下了但书:“师傅,绝对不会错,奴才亲自查看地。”

顾总管那张千年白板的脸孔上,终于皱出一朵、不似梅兰竹菊的苦菜花儿。

老顾心里,着实慌得狠哪!老天爷,这可如何是好啊?

事情大发了呀!皇帝竟然“泻龙精”了。

前两日,虽说送了贵人娘娘进去,然则主子并未曾幸过。即便是御驾临幸的时辰地点,已在敬事房中记了档。然而咱家心知肚明得很,龙床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龙内裤上也没精物。主子身上不爽利,这是明摆着的事儿。昨儿个晚上分明没有召美人伺候,主子反倒泻了真阳,这事情可确实棘手了。倘若被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晓得内情,主子身边近身伺候的奴才们,挨板子是小,恐怕脑袋瓜子又得去掉几个。这涉及子孙后代的事儿,可关系着大清的江山和基业安稳哪。

顾总管忧郁地快要哭出来了。然而这桩事情关系着小命,他再三叮嘱双喜,务必要烂在心底里,万万不可叫任何人得知龙体的异样。

顾总管特意对双喜交代:

那一条御用亵裤,切切不可送到浣衣监去,务必由他亲自来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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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在网络文学蓬勃发展的现在,YY的精髓实在难以把握。

要健康、要光明、要不被和谐、要不被滤霸……

还要有货有料、吸引人,也太难为作者了呀……

俺尽力"try"了,不满意地同学请自己脑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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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9. 永济群生


class="width">康熙皇帝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古代催款书”,既稀罕也不稀罕哪。

河道总督的请银奏折,搞得是骈三郦四之乎者也,议论文三要素里,论点相当突出,集中论证的主题思想也很明确,要钱!然则论据份量不很提挈。

今春雨水有多少,预计夏末讯情如何,有几处堤坝亟待整饬等等……,这些文辞充其量算做“道理论证”或是“演绎论证”,放在任何旁的事情上,譬如做工作总结、写情况汇报等等都还有些用场。然而,这是在打巨额用款申请书呢。倘若没有具体数据统计、没有预算附注说明的用款申请,看在财务出身的皇帝眼里,简直同那些官僚发言一样、差不多的空洞乏味。

皇帝的眉毛头皱得仿佛大雁列队一般,从一字形排成了人字形。更确切的形容词是:今上的龙眉从隶书弯弯曲曲的一字形,变作了横着写的八字形。

户部尚书伊桑阿噙着脑袋怨念着……。原本昨日打算把靳辅的请银折子送到内阁里请首辅转呈的,然而明珠这个老奸巨猾地白脸相公,笑眯眯地三言两语便把他给打发回来了。明珠只推说河工诸务滋事体大,乃是除了南方战事之外、皇帝心头第一等的要务,还是由户部堂前专呈御览为好。

伊桑阿心道:谁不晓得河工诸务要紧哪?还用你明珠来提醒我?这不是因为看皇帝心情不好,现在户部里也没有多少钱粮可支嘛。我要是有钱,谁高兴来贴你那张不冷不热的阴阳面板,哼。

康熙把请银奏折顺手摆到了御案旁边,并没有当场表态准抑或不准。笑话,即便是朕想要照准,朕也不晓得究竟该准他多少银子才合适啊。

河道总督大老爷,就上呈这么一本千把字的公务用款申请,还敢粗略估计了卯四百万两银子的超规模预算,大概靳辅他是想预先多申请一点,然后再被皇帝俭省俭省,被户部克扣克扣,最后便能象去年一样,花掉个二百五十万两银子吧。

靳辅啊,那是二百五十万两银,你想把朕当作二百五啊。大型工程项目倘若要立项成功,假如项目前期详细预算没有做到位,你怎么就敢狮子大开口乱打用款申请书啊,即便你是皇帝这个中央决策者直接委任的专项工程负责人,也不带这样糊弄人吧。

康熙皇帝一大早即被下属讨债,心底里万分不高兴,又不能当众表态到底是给不给钱,便端着架子冷眼打量一干大臣:

“河务请银的事情,朕晓得了,三日之后定夺。众卿还有何事奏报?”

堂官老爷们再也想不出比河工请银更加紧急地事情来,谁也不爱赶这个当口去抱皇帝大腿、触霉头,不声不响地,皇帝又退朝了。

户部尚书伊桑阿暗吁一口气,这桩事情总算是呈上去了,到了御案上头责任就不在我们户部的身上压着了。过些时日,待南方平藩请饷的折子再递过来,恐怕又得难受一回。唉,幸好靳辅上下打点的红包足够厚实,否则平白无故地,我可不爱担这份心思。

放眼诸多衙门里,论及清贵当属翰林院,位高权重的衙门里就只有吏部最舒服、最省心。我们户部虽然权也重,然则干系甚大。即使想多方平衡也没有仰仗,没钱就是没钱,不够花就是不够花,弄不好就得上下挨骂,跟皇上再哭穷也是白搭。



康熙皇帝摆架回到南书房,但凡有点眼色之人,都没胆子敢来主动打扰他。康熙自己颁了口谕,亲召太医院院使、左右院判以及所有御医、吏目等至南书房见驾。这个小道消息一经传扬出去,外达朝廷百官、内通皇宫诸妃,皆被吓得心悸难安,只恐皇帝因为政事繁琐、血脉不畅、气晕上头了。

今上一道谕旨颁下,座落于正阳门东江米巷里的太医院,除了咸济门【景惠殿】内供奉得伏羲、神农、黄帝三圣的塑像还算坐得稳当之外,大堂之中皆是慌乱不已,一干医士、医生等未曾亲眼见过圣驾的小医官们,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又是激动又很害怕。

其实召见太医院这桩事情,是皇帝简明扼要的口谕中,所传达的指示精神涵盖范围过于宽泛了。康熙的本意是要召开“卫生防疫研讨会”,会议的主要议题是关于如何免费接种牛痘疫苗、并防治天花传播扩散的。这种高层次的决策探讨,由太医院主管院长、副院长、各科主任医师之类、大小头脑们与会参加,足矣。

天花这个病毒是空气传染性疾病,主要病理归属其实可以划分进小方脉、伤寒科和疮科;大范围接种所针对的主要人群,也是学龄前儿童。而在当时,康熙朝太医院里共设有九科,分别是:大方脉、小方脉、伤寒科、妇人科、疮科、针灸科、眼科、口齿科、正骨科。您瞧,在胳膊上种一个小牛痘,把看牙的牙医、接骨折的正骨医生也给召过来,人家这份闲心可“操”大发了。

哗啦……哗啦……,奉皇帝旨意排队前来宫中听调的老中青医士们,不下百余来号,甚至还有一位胡子老长老长、尚未告老还乡的古董级御医爷爷。得,南书房也实在摆不下这许许多多尊“神医”呀,康熙郁闷地摆驾去了保和殿接见众人。

待康熙皇帝的御驾,笃悠悠走到保和殿的龙椅上坐稳当,再看阶前所立一干太医,尽管底下鸦雀无声,然而康熙仍有点傻眼,怎地竟会有如此多人啊?绝对不止一百多号,四周连穿着青衣服饰的大小太监在内,恐怕也有七八十号人。

康熙皇帝心中更纳闷了,他侧头询问站在身旁伺候的顾总管:

“顾太监,这许多内侍为何也过来了?”

顾太监连忙近前向皇帝郑重禀告:

“启禀皇上,御令召集太医院所有医者前来听调,应是有重大医务要事相嘱。奴才担心所需药石、丹方恐怕也要及时配备,特此命奴婢辖下御药房中,所有入册在籍的内医官,也前来躬听御讲。”

康熙盯着顾问行,好半晌都未出声,可把人家顾大总管给吓得冷汗淋漓、战战兢兢。顾问行以为是他自己的擅作主张,让皇帝着恼了。其实康熙皇帝正在阴郁地沉思着:

眼下这是个什么状况呀?太监也要学医吗?

为什么太医院和御药房是分开来管理的呢?

而这御药房竟然还是归在大内总管顾问行名下掌管的!老顾他懂医药吗?有药剂师执照吗?

难道在古代清朝康熙年间,皇宫大内就搞出医疗制度改革来,把看病和买药给弄分家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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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大家好运常在,天天快乐!

——庄自在,写于2010年11月20日18点



040. 以毒攻毒


class="width">现在是古代清朝,康熙十九年,三月初九。

此时此地,人分种族高低、也分三六九等。眼下,广大平民百姓的温饱还成问题,既没有实现基本的健康卫生知识普及,也不可能有全民医疗保障福利体系,更不要提在某些地方持续进行的区域内战,这就是真实的现状。

而康熙皇帝心中的讶异,也只是针对仅供皇室御用的太医院和御药房,正在实行的医药分开监管机制。不要把皇帝想像的太万能了,他根本没有能力、也毫无办法去解决那些全民免费医疗的美好愿望。

话说回来,内务府“皇家御用采购处”这块特等级牛肉,搁在谁的眼前都足以引起垂涎,不拿叉子叉上一块很说不过去。后来那些“太子”党、“阿哥”党夺嫡争储的时候,谁能在内务府里多捞些银子,谁就有雄厚的资本拉拢更多的群臣党附。有钱一切好办,这金钱恒通的论调,似乎古今皆可适用。

对于许多深层次的问题,康熙目前也无暇去仔细思考更好的解决办法,毕竟他不是超人、也不是神仙,只能走一步且看一步。眼下当务之急,首先要解决天花恶性传染的难题。

康熙皇帝当面询问众医官:“尔等可有知晓牛痘的?”

众医官皆面面相觑,竟是无人应答。

康熙皇帝着急了,接着又问道:“可有人知晓,何处饲养奶牛的?”

众医官又是一片静默。人家想:这奶牛的问题恐怕同骡马有关系,您得找兵马司询问吧?

半晌,终于有一个老家在口外的医官出列奏答,说外蒙古有一种黄牛,产乳量极高。

康熙一听来精神了,问他:“你叫什么甚么名字?上前来回话。-====-”

这医官赶忙近前行礼跪奏道:“启禀皇上,微臣是太医院医士刘戍吉。”

康熙点点头:“刘戍吉,你可知道,那黄牛身上可有生过一种痘疮的?”

霎时间,底下所有的太医官都着慌了!他们乍一听见皇帝亲口提起了痘疮二字,顿时唏嘘一片,难道宫中又传进了痘疹不成?皇帝倒是不用担心,人家脸上还有出过花留下的小麻子呢。大阿哥和皇太子也在前几年陆续出过痘疹了呀,最近没听说其他哪个小阿哥、小皇女有染恙的啊。

刘戍吉摇了摇头,表情一脸茫然地回答:“回皇上,微臣不知。”

康熙皇帝长叹一口气,心道:昨天朕还志得意满地以为,自己是个伟大的救世主呢。

谁料想,到了今日,就连奶牛都不晓得有没有呢,这疫苗上哪儿找去啊?

康熙便说:“刘戍吉,朕命你会同治疗痘诊的相关太医,即刻启程赶赴口外,去寻访一种奶牛。饲养这种奶牛的人,躯体之上或许恰好正感染着牛痘。这种牛痘也会使人体产生疮胞,然而患者的病症反应极其轻微,依然很健康。”

“倘若在上手臂背面,就是此处”说着,皇帝将手指直接点在自己的右手臂上,并问太医们:“医书上,此处位置最贴切的说法是甚么?”

太医院院使大人连忙回答:“回皇上,是消烁、清冷渊两个穴位上下交连之处。”

康熙点点头,继续认真讲解道:

“嗯,就在这里。用洁净的小刀割破皮肤,略微见血,将养牛之人体表感染的牛痘疮脓,涂抹一点在这里。那么此人也会感染上牛痘。其病灶轻微,或有发热症状,然而三两日即可痊愈。一旦痊愈之后,此人终生便不会再得痘诊。”

众医官听后一片哗然,再也顾不得君前失仪,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有些太医认为,如果皇帝讲述之事乃是真的,那么养牛之人所患的牛痘痘疮,很可能也是痘诊的一种分支类型。另有些太医经验颇多,是晓得民间施种人痘过程的。既然使用危险的人痘可以预先防疫,或许接种这种轻微的牛痘,说不定也会产生效用。

太医院院使大人最为老成持重,恭恭敬敬向皇帝问询:

“皇上,请问这个种痘方子,可是您在哪一本医书之中读到的吗?”

康熙皇帝眼睛一亮:

“对的,朕就是从一本西洋医书里看到的这个种痘方法。然后朕又翻阅了古代医书,医札记载上说,在民间也曾有接种人痘的尝试,其实种牛痘的方法,比种人痘要更加安全、可靠。”

太医院院使连连点头称是,他原本还想请示皇帝,把这本讲述种牛痘的书籍,借阅过来仔细参详一番。结果听皇帝说是一本西洋书,便只好作罢,反正西洋文字他也看不懂。

又有太医问询皇帝,为何要把牛痘接种在手臂上侧的位置?

康熙自己想当然地认为,手臂上方毛细血管距离心脏较近,血液流通迅速,能带动疫苗流转的体表循环也许会比较快。可是康熙又不能用这样的词汇来解释,他思索了半天才回答:

“那本西洋书中,并没有把原理讲解地十分详细。朕以为是否和经络脉象有些关联?”

康熙皇帝心里正在偷笑,他刚才想起了《天龙八部》里,段誉学习大理天龙寺一阳指的时候,手臂上的经脉穴位就跳了跳,然而皇帝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一条经络的名称究竟是什么了。他只得放弃了显摆自己学问的机会。

然而众位博学多才的太医大人们,经过深入浅出、细致周详地群体探讨,就给了皇帝一个貌似合情合理、听上去头头是道的《标准答案》——

这西洋学中所谓的接种牛痘之法,其原理应该是从我中原学过去的“以毒攻毒”的医理。

痘诊乃是由胎毒引起的,而要避免得痘诊,必须把深藏在体内的胎毒引出来。倘若在消烁、清冷渊两个穴位种上牛痘,轻微的痘毒就可以通过皮毛、血脉、肌肉、筋络直接传入人体,深藏在人体内的胎毒,就会自然随之引出体外。因此,接种过牛痘之人,自然也就不会再得痘诊了。

至于接种牛痘的位置,乃是因为人体身上的两臂,是手少阳三焦经必经之地。三焦者,是人身上最为关要之府,如同天地之中的三元,总领五脏六腑,营卫经络,通内外左右上下之气。三焦通,则内外、左右、上下皆通……。

皇帝听得简直是目瞪口呆。

以毒攻毒?难道这就是古代人理解的细胞免疫学吗?

你们也实在是太聪明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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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图里是一只奇怪肥牛的心声——

这头牛不是鲁迅先生养的牛,它是小太子养的牛。

鲁迅家的牛,吃的是青草,挤出来的是光明牛奶……

小太子的牛,吃的是票票、鼓励、支持,才能挤出方块字儿来……



041. 设计大师


class="width">康熙皇帝仔细交代了太医院广派人手四处寻找患牛痘疹的病牛以及感染牛痘的病人,并嘱咐他们务必要设法把牛痘疫苗**带回京城来。~~~~康熙又把卫生防疫的相关工作逐一安排下去,这一轮涉及全国范围的卫生防疫总部署,可是一桩极大的差事,彻底震惊也忙坏了整个太医院。详细记录、互相讨论、反复求证……这么新颖完备的防疫措施,大家都是头一遭听说,戴那些防护服、口罩、手套……听说还能够预防传染病,所有太医院的医官还有皇宫内医官们,都是鸡血上身、摩拳擦掌地准备开始大干一场,两个时辰似乎一晃而过。

康熙皇帝说得是口干舌燥,连连喝下好几杯茶水。反观阶前这些一直立着的医官们,也委实可怜,站了四个钟头,没有喝茶水,好像也没有看见谁中途请假去过厕所的,当官的可真能忍哪。康熙皇帝才刚想到此处,忽然觉得时辰差不多了,赶紧喊了散会,皇帝老爷匆匆起身,摆驾直奔净房去也。

康熙四平八稳端坐在净房御用马桶上,行每日一恭之时,一边愤懑着:

自从他穿越过来以后,精神压力巨大,魂魄和身体还不是十分契合,也或许是每日两餐制度不很科学,直接后果导致了皇帝老爷的生物钟不太正常,这每日一恭不甚规律,尤为艰难。

康熙一边哀怨着握紧双拳使劲,一边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然后皇帝拍板决定,以后必须得搞个标准点的大会议室了,就摆那种环形的大圆桌,配备一圈靠背座椅。~~~~倘若总是这么长时间地站着开会,没有茶水点心补充精力啥的,一点都不“人性化”,也太折磨古代官员了吧?时间久了很容易导致心理变态。对了,还要指派漂亮可爱的宫女们,担任会晤厅招待员,添茶倒水、带点微笑服务啥的,总得营造出耳目一新的感觉,一定要让大家都爱上和皇帝开会这点事儿。

只有把工作变成为一种奋发向上的精神动力和愉悦欢喜的身心享受,这才能称之为“真正的事业”嘛。比如人家Google的超市型免费餐厅、设备一流的健身房、超大宽屏显示器(还给并排放3个),即使加班不能回家也挺幸福的。这可比那些光为了盈利、赚钱而埋头苦干的“事业”,更加名副其实。钱赚多了也不见得会使人产生幸福感,日子还是一天一天度过,总得有值得期许的、有益身心健康的、可持续型发展的心理成就,才能使人留恋、依附、追随、忠诚。

康熙皇帝终于微笑了,身体轻松了。

康熙回到御书房之后,开始转换角色,变身为跨时代一流设计大师,刷刷刷刷狂画草图式样,专门从事起办公家具设计的行当来。

超大型会议桌,需要人性化设计。既然想要环保节约不浪费木材,就得实现一物多用,须做成可拆分、拼装设计,便于随时搬运、移动,并能根据实际情况拆卸、拼装成大、中、小型会议桌。嗯,这样还能方便太监们擦拭桌椅、清洗地板、搞点卫生。

会议室的座椅,得分两种情形。坐前排的都是官大的老爷们,面前是有桌子放茶水的,配备普通的靠背扶手椅就行了。坐后排的人员前方没有桌子,座椅右边扶手上需要带简易折叠记录板的。左边还得象电影院里的长椅一样,有放水杯的托孔位。

康熙皇帝修修改改,画得起劲来兮。过了一会儿他又想起来,从前坐飞机的时候,简易折叠台板是安放在前方靠背座椅后背立面的,台板左上角有茶杯防滑底圈,右上角其实可以设计出一个砚台防滑位、毛笔防滑槽等等。下面还要能挂只空布袋,可用于存放纸张和废物之用。

“人性化”设计理念一旦出炉,皇帝的思绪灵感源源不绝。既然有了会议室,也得要有候客室/接待室吧。康熙又随手设计了几样小型家具:此时没有沙发,先用藤椅替代吧,多放点靠垫增加舒适感;方桌是多功能形的,抽屉里配备有纸笔;旁边还要有书报架,现在暂时没有发行报纸,姑且先放几本资治通鉴摆摆样子罢……。

康熙的画笔如有神助,心情也是万分愉悦,此等展示聪明天份和设计才能的过程,即使创意是从现代剽窃来的,也还是让人精神振奋,志得意满……。其实康熙的本质就是一个普通人,虽不至于自我标榜、好大喜功、自命不凡那种很招人扁,然而小小的虚荣心是不可或缺的。倘若能够让别人崇拜、钦佩、惊喜、惊奇的事情,他并不介意多做一些。

康熙君是个好同志。他一旦投入认真地工作起来,简直不是人!他就是那神人。不知不觉间,康熙皇帝在书房里干活,一直干到晚饭前时间。

等到桌子上又摆满了十几个碟儿、**只碗儿,汤汤菜菜、花色繁多、香气诱人,皇太子胤礽也踱着小方步,很有腔势地蹭过来,和皇父一起共进晚膳。这忙碌的一天总算告一段落。



晚膳之后,康熙的心情有丝雀跃,他正十分期待着翻牌子时刻的来临,这是皇帝的福利。

敬事房的小太监手中捧着托盘,果然按计划来了。

如同市场问卷调查一般,托盘上端端正正摆着绿头牌,都是可以被自由选择的项目。

换了您,会在哪一个上面打勾勾呢?

甚么,你竟想以上全选?

哼!不正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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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文这日子真比上班还要累啊,起早摸黑,

满脑子都是清朝的官司,想得头发都快白了,委实太折磨人了……



042. 驾轻就熟


class="width">的确是有许多可供选择的机会,然而康熙心中早已有了腹稿。

他想选择小贵人兆佳氏。

大家可千万别置疑康熙的审美能力,他的内在本质里,其实是一个博爱平等型的大众性格。在审美观念意识上,康熙没有特殊的癖好,美丽和音乐一样也是不分国界来的。无论是端庄、妩媚、冷艳、妖娆、清秀、娇俏……抑或是斜眉丹凤、柳眉杏眼、双眼皮、单眼皮……白皙如玉的肌肤、健康阳光的麦色……其实只要是看得舒心顺眼了,他并不会不喜欢。

唯一可叹的只是康熙从前没有过那种可以自由选择的机会罢了,对于那些耀眼夺目的电影明星,如他此等平凡人也只能看着纯欣赏、胡乱臆想而已,却不至于夸张地爱慕到死去活来的程度。

康熙心里决定选择小贵人兆佳氏的直接原因,只有一条:做生不如做熟。

莫名潜在原因其实另有一条:康熙对兆佳氏有点歉疚,干晾人家两天了。

翻牌的活动,康熙君可是驾轻就熟了。他伸手往第二排右末边一个绿头牌翻去,那是挺熟悉的位置了。康熙才刚要拿起牌牌来,忽然间手抖了一下。

康熙凑近仔细一瞧,眉毛头微微颤了颤,难道是眼花了么?

章佳氏!

康熙皇帝把手放下了,郁郁地盯着那个小太监看。

小太监半垂着脑袋,小腿吓得直发抖,光脑门上泛出汗珠子也惊得不敢淌下来。

康熙虽不爱管闲事,然而计划被意外临时打乱,很有点不爽。他还是问了一句:

“她怎么了?”

小太监赶紧回答:

“贵人娘娘身子不适。”

康熙面色一晒,怎么这样巧?“知道了。”

康熙歪着头又往托盘上睃了一眼,看着那些有点眼熟地名牌儿——

贵妃佟佳氏?是佟表妹,不敢叫。

惠嫔纳喇氏?是大阿哥的额娘。

荣嫔马佳氏?是三阿哥的额娘。

德嫔乌雅氏?是四阿哥、六阿哥的额娘。

宜嫔郭络罗氏?是五阿哥的额娘。

庶妃张氏?也是生过皇女的,三四岁都早殇了。她前年才死了一个女儿,听小太监们谣传,张氏的精神头现在也不大爽利。

僖嫔钮祜禄氏?定嫔万琉哈氏?平嫔赫舍里氏?姓氏都好怪异哟。

常在李氏?常在王氏?不晓得是不是皇帝曾经一夜风流过的宫女。

……

话又说回来,康熙皇帝私心眼里一门心思嘀咕念叨的,是找那位“小”贵人兆佳氏搞事业。可人家啊,也就是那位份小了点,面相生得轻嫩点,身材娇小玲珑点。实际上那年纪、那身段曲线可是不小。兆佳氏别称布贵人,芳龄恰二十有二,早已是一个漂亮小囡的额娘了。她生的皇五女静兰,今年虚龄已经七岁了。

康熙皇帝随意物色了一会儿,也不见甚么中意的姓氏。他觉得明日既然要去国子监讲课、还有很多政事得忙,今晚确实没有心思,慢慢地培养床上感情了。倘若要他和一个完全不认识脸孔的女人,直接提枪上阵,委实有点着慌。这似乎同那些花钱逛青楼、采野花的大爷行径无异。康熙一想到此节,便意兴阑珊许多,拂袖挥退了。

康熙皇帝又早早地上床安歇了。大内总管顾问行的头发,眼见着又愁白了几根。看来那事儿十有**是真的了,得琢磨着给皇帝搞点鹿血、虎鞭啥的补一补了。



是夜,皇帝躺在龙床上阖目养神,思索着白天发生过的那些事儿,他想到了皇室实行的太医院和御药房的分管制度……。也许采用这样的措施,的确可以加强对生药采购的控制,能在一定程度上防范下毒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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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原文部分段落已删。和谐意思你懂。不妨碍正常阅读o(╯-╰)o



043. 雨夜卯事


class="width">寅时未到,康熙皇帝就醒了。

窗外响起了淅淅沥沥雨打屋檐的声音。皇帝虽不喜雨天,幸而昨晚歇得早,精神还算不错。康熙又静静躺一会儿便起身了。此刻外面的天色还是黑漆漆的。其实才凌晨三点钟,何况又正下着大雨,太阳公公也是要睡懒觉的。不是还有那句笑话嘛,起得比鸡早,睡得比鬼晚。皇帝更衣之时,四周点着儿臂粗的巨蜡,烛光荧荧。

康熙皇帝去上朝点卯了。

今日的奏事颇为繁杂,礼部尚书吴达奏道,皇帝万寿将至,春秋又盛,正当广纳良家充塞内廷……洋洋洒洒、起伏承转一大串。

康熙听着晕晕乎乎地,总算搞明白了老吴的意思,这是又要给朕添小老婆哪。此时内宫中的那些美人,朕还没细细梳拢过呢。倘若再招进来,是来做宫女的吗?朕穷得没钱养啊。拍马屁也不带这么没眼色啊。皇帝挺干脆,直截了当一句“不准。”

礼部尚书吴达只当皇帝在矫情,就是那种心里十万个“愿意”,但是嘴上硬要说着“不好、不行”的伪心。老吴不会看山色,又磨磨叽叽叨咕半天,把个皇帝听得耳朵都要生茧了。

康熙心里头直埋怨,唐僧你怎么找了这么个徒弟啊?如果他还会唱Only-You,给朕逗逗乐子倒也算了,只会苦念金刚经可真真是太吓人了。

兵部左侍郎焦毓瑞启奏道,抚远大将军图海有前线战报传来,言及四路大军分批先后开拔。图将军亲率将军佛尼勒等趋近兴安;将军毕力克图、提督孙思克等率部自略阳进;将军王进宝、总兵官费雅达自栈道进;提督赵良栋率部自徽县入川;四部渐渐形成合围之势。-====-

康熙连连称喏道好,对于打仗他是一窍不通,惟求:只要手底下有能人会打仗就行啊!他老人家别得心思操不来,只管大大方方给饷、负责买单、打赏罢了。将军的衔头、花翎、赏红很多,有本事的尽管自己去领……。

康熙君前世也很爱看战争片,然而不过是图个热闹罢了,战术战略半点不通。幸好《鹿鼎记》有看过七八遍,总算还知道孙思克、王进宝、赵良栋的名字。尤记得那赵良栋是个性格鲁直的大胡子,韦小宝把他从几十个大胡子当中翻出来的时候,只是因为他不太会拍上司的马屁,便当他是有真性情、真本事的人才。而那王进宝更是十分了不得,人家是研究川马、滇马的“脚印”形状,以及分辨“马粪”的技术专家。

……

康熙耐着兴致听完了一堆大事小情的当廷奏报,皇帝有兴趣地或是直接准了,拿不定主意地或是转由内阁票拟通过。这几乎是康熙头一次在朝堂上坐得如此之久,等康熙终于把朝廷政事逐一归理、分派后告一段落,窃以为稍稍能松快一会儿了。

然而,最后却有一位吏部官员出列奏道:

“启禀皇上,今晨子时,陕西提塘官廖淞,失足跌入御河溺亡。”

康熙愣住了,他以为是自己听错或者误会了。溺亡,那不就是淹死了吗?

康熙特意又求证了一遍:

“你说他是溺亡?是在何处?”

这位吏部左侍郎杨永宁连忙回答:

“回皇上,地点在东华门外的御河中,是因天雨路滑、失足跌落的。”

康熙彻底无语了。这到底算怎么一回事儿啊?

公司职员在上班必经途中发生了交通意外事故,身亡?那就是因公牺牲呀!

可是摆着好端端的大路你不走,偏偏跑到河边的方向去,究竟想干什么呀?

康熙狐疑地问道:

“真得是不小心才失足落水的吗?当时没有旁的人去救他吗?”

杨永宁赶紧解释说:

“启禀皇上,当时天色漆黑,四周又没有火烛照明,并无人知晓那廖淞其实已经落水。适才微臣因一直不见他入内递折,遂派人去寻访,这才发现他的尸身已浮于御河水面。”

康熙哑口无言。

这桩事情,可真真成了超级大笑话哩。这天底下可还有比朝廷更国企、更Top1、更强劲的单位了吗?在这么硬挺牛气的超级大企业里上班,结果公司内部的硬件环境设置出了问题。不够经理级别的没有配备小轿车也算了,交通不方便的普通职员没有安排专门班车接送也算了,……偏偏人家是半夜走进公司赶早打卡,因为楼道里没有安装声控灯照明装置,摸黑上楼却失足摔到景观河里丢了性命,这也委实太憋屈了呀。

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件呀,虽然这个小提塘官的性命也不会入了尚书老爷们的眼。但是这桩事件可关系到朝廷的面子问题啊,嗯,也就是公司的光辉形象受损了。说实话,康熙更在乎的细节是,人家既没有去野泳、也没有缺勤,乖乖地准时上班倒淹死了,这死得实在太过冤枉!

注意:重点是这“冤枉”二字!康熙皇帝的前世就是好端端地走路,被飞车横行撞上天去,也是当场冤死的。康熙一边在心底里超度着那位提塘官廖同志,希望他也能穿越到现代去重新活过,然而又莫名地替他担心着:廖同志能不能承受现代社会的巨大压力呢?房价高!粮油贵!竞争强!老婆只能有一个,还很难娶!孩子只准生一个,也很难照料!父母岳丈有四老待养,有点伺候不过来……但愿你也能象在古代一样当个小公务员吧。

康熙皇帝发话了:

“官职追加一级,厚厚抚恤!”

内阁首辅明珠连忙应承下去。

康熙又说:

“工部派人查验地形,加装风灯照明。”

这一下子把人家工部搞为难了,工部左侍郎赵璟出列奏道:

“启禀皇上,这禁宫御道入夜后不得点灯,乃是宫中历来的规矩,为防止夤夜出入和消弭火患之用。”

康熙皇帝一听火大了。

朕想在自家公司过道里,安装几盏路灯照明也不允许吗?

朕这不也是为了你们所有官员的人身安全,考虑着想嘛?

如果今天换作是你等失足掉到河里去冤死,还敢在此大言不惭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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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本文所有的出场人物、历史时间、事件都是尽量揣摩真实的场景。

然而这毕竟只是一篇穿越喷文不必太较真了,诸君看着轻松喜欢就好。

不过话说回来,某人还是挺较真的,昨晚上看了大半夜的清史稿,快晕乎了。



044. 诚信操守


class="width">康熙随即便说:

“既然禁宫之中不可点灯,那就把每日早朝点卯顺延一个时辰,改为辰时觐见吧。<<>>”

皇帝此言一出,众堂官齐齐震惊了,纷纷跪倒在地。

礼部尚书吴达,抖着嗓子喊道:

“皇上,每日卯时早朝,乃是由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成法,可万万改不得啊!”

连吏部尚书衔管刑部事的老大人黄机都当场表态了,也是不同意改钟点儿。

皇帝面对群起对抗的攻坚下,立即默了。

康熙摆架退朝之时,心底里是相当窝火地。旁人都以为皇帝的地位高高在上,就是那万能的君主,然而他也有难处,其实有许多事情都没有办法自主。原本朕早早就拿定主意,想要晚一点上班,改成朝九晚五的多规律呀。貌似这也不算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啊,朕又不是那昏君,美人也没有妲己那般祸国殃民的本领,自然更加不可能从此不再早朝。

可是这些个老大臣、老御史、老夫子激动地神情,仿佛天要塌了似的,委实忒让人郁闷。老人家抖着花白的胡须、颤颤巍巍说着孔孟之言、程朱之理、千年传承……倘若真要跟他们长篇辩驳一番,朕确有这份心思,偏偏没那旁征博引的本事,很怕露了怯。自身破绽是多也不能主动再亮出去了。

康熙皇帝脸色臭臭地乘上御辇车去了国子监。今日的天气委实不好,天色阴沉,大雨哗哗地下着,春风伴着春雨也是冷飕飕地吹,如同此刻皇帝的心情一样,拔凉……拔凉……。

就在这凄风冷雨的氛围烘托中,皇帝御驾到了国子监的课堂,旁人早早地就候着了。今日皇帝将要开展的,乃是帝国第一次财务专题知识培训。本次课程的主要内容是:

关于如何进行复式记账与对账。~~~~

康熙皇帝早早就让顾总管弄妥了几百本标准账簿。因为是由皇帝下御令指定印制地,哪有人敢马虎对待?纸张质量、印刷效果、封面包装皆如同艺术画册似的,可比现在市面上通行的立信标准帐册精美多了。康熙当时看见精致的样板后,立刻就对顾问行说:

“顾太监,账簿印得如此之好,本钱恐怕也不会低吧?这可不行啊。倘若人手一册,日日都要记账,时常新旧更替的话,还是便宜行事为好。”

顾太监连连当头称是,立即回去重新估算了纸张成本和印刷造价,命人调换了一种相对便宜结实的纸张,开工批量印制起来。

康熙皇帝袖着手站在讲台正前方,望着台下排排坐,挤得密密麻麻的一众官员们,颇有豪气飞扬的心情和意态。皇帝的声音沉稳,意味隽永地说出了今日授课的第一段台词:

“经济、财政、以及账务,皆是帝国命脉稳定持续的仰仗。而你等皆为管理帝国经济事务的重要官员,首先要谨记在心的第一句信条,乃是:不做假账!诚信为本,德行无亏,操守有节,是为真君子……”

康熙皇帝的开篇之讲,抑扬顿挫,洋洋洒洒,字字千钧……。被皇帝临时召来做现场记录员的张英、张玉书、汤斌等,下笔如飞、熠熠有神。而坐在前排听讲的皆是户部、内务府的高层要员们,如户部满尚书伊桑阿、户部汉尚书梁清标、户部左侍郎达都等,俱是下朝之后跟随着皇帝御驾一起来国子监旁听的,此时各个俱是心中凛然。

康熙皇帝说:

“在西洋的意大利帝国,发明了一种新式记账方法,称之为《簿记论》。通过记账、算账、编制报表等方法,将运营情况、财务变动如实反映出来,统称为财务会计。……运用财务会计的数据,进行预算、规划、控制、评价、决策的方法,称之为管理会计……。”

财务课程的助教乃是顾总管,他早已命人迅速将所有账簿分发下去,保证人手两册。皇帝教授开始了课堂第二讲。

“今日讲解最为基础的第一课,记账。首先,何为账簿呢?各位请看手中的实例。”

学生们纷纷翻开手中的账簿,有那聪明的官员立刻发觉,这账簿竟然是从左向右翻页的,因为左边第一页里便有内封面,尾页则无。内封最上端清清楚楚印着一行隶书行文:

诚恳、务实、守信、认真。

下排是表格提示,分为部门、启用日期、记账人、账务总管、账簿类型、账簿册数……。再向后翻,在账簿每一页的右下角,都有一个小小数字标注页数,从1、2、3、4……直到尾页数字100。

康熙自己手中拿着一本账簿讲解道:

“第一本,此为最简单的两栏式账簿:前两列乃是月、日;然后一宽列乃是摘要,即事项说明和记载;其后为金额收支列,收入栏填写增加数,支出栏即为减少数。”

“第二本,乃是数量金额式账簿,须同步如实记录。譬如十九年三月初一,买入布帛100匹,银共计200两,则须在数量栏填写100,单价栏填写2,金额栏填写200即可。”

……

“每一本账簿的空白页数乃是恒定的,每本50张,共计100页。账簿一旦启用之后,任何记账人员皆不得擅自撕毁其中任意一页。倘若在记录过程中,发生记账错误,可以采用“划红线更正法”,使用朱砂笔,在错误数字的中央,划一条横细线,然后在上方空白处,重新填写正确数字。但是,原本录错的数字,必须清晰可辨。凡是进行红线更正的人员,务必要在左侧空白处,加盖本人的朱砂名章注明。已启用并记录完毕封存的账簿,保存年限至少为二十年,不得任意篡改、涂划、毁损……。”

……

康熙皇帝每讲至半个时辰左右,便主动停下来休息一柱香时间,并要求所有人员各自散开,可自去喝茶或去净房方便。康熙自己有皇家后勤配备,顾总管早早料到皇帝今日讲话的时间很长,提前准备了两大壶清凉润喉的茶汤。

康熙喝着热乎乎、舒心爽喉的香茶,情绪渐渐转好,他很大方地赏赐了坐得离自己近的臣子们,让大家每人都喝两杯,一时之间杯子也不够用了。臣子们感激涕零、纷纷谢恩,然而皇帝实在嫌麻烦,特意再三嘱咐众卿,不必跪谢,以后认真当差即可。

康熙当日的讲课告一段落之后,开始当堂解答问题。结果众学生们都很胆怯,好半晌也无人发言,很可能有些人根本就没有听懂课程内容,正在心里打鼓呢。

康熙很犯愁,面对这样一种沉默是金、一言堂的状态,可怎么互相交流沟通啊。康熙的目光十分期待地从伊桑阿、梁清标、达都、张英、凌普等人面上逐一望去,然而无人响应。冷场了半刻钟,忽然有人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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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5. 清豆腐汤


class="width">康熙皇帝一见是此人,便立刻笑了,原来正是敢言直谏的汤斌。

康熙十分喜欢汤斌,此处的喜欢乃是特指非常欣赏喜爱之意。眼前这个瘦津津,干巴巴,脸如斧刻刀削,五十四岁的小老头,就是后世史称“清朝第一清官”的汤斌。他也是能和西门豹、狄仁杰、包拯、海瑞等人并称中国历史上十大清官之列,真正名垂青史的廉洁人物。汤斌的平生乃是以民为本、清介自励、以德治国平天下,曾为三代帝王师的理学名臣,他廉洁奉公的事迹,那是说也说不尽了。

但是汤斌目前的官职也不算大,只是一名翰林院侍讲,从五品的官职。而前几天康熙又很忙碌,所以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好好地去认识他。今日康熙因为要来国子监授课,需要多备几人做现场笔记,康熙便提前同张英打过招呼,让他从翰林院寻几个帮手来一起做事,张英便把“豆腐汤”也给一起叫来了。

康熙在开始授课之前,特意认真听了两位翰林学士的“躬问圣安”,待晓得年长的老头儿就是汤斌之时,皇帝心里立刻欢喜地不得了,哎呀,可算是又认得一个大名人了,此名人又与别个不同。

康熙笑着说:“汤爱卿,有何事相问?”

汤斌直言不讳地问:

“皇上,这账簿的格式如此狭窄,如何能够写下那许多文字?倘若依您先前所讲,这纪年也使用西洋数字方法,譬如这庚申年一月初一,究竟该如何转换才好?”

康熙认真回答:

“爱卿问得好,今日乃是康熙十九年庚申年三月初十,其实可直接写作19-03-10。倘若要将年份加以区分,由朕作主,便在19之前再添10,归结为1019年03月10日。



得,这位皇帝好大手笔,为了省事,直接撇开钦天监,径自把旧历纪年给改成公元纪年了。幸好他还有点收敛之意,给前面的先人预留了1000年的历史。

汤斌沉默了半天,一时间也不晓得要采用什么理由来驳皇帝。毕竟是皇帝自己同意为了简便记账,可以暂时使用简化数字年份而不必加注汉字年号的。虽然似乎违了皇帝的例制,可是人家皇帝不介意啊。而且也仅仅只是为了简易记账罢了。汤斌一时没有想得更长远,他可不晓得经皇帝这么任意一改,随着“简易簿记”的畅行天下,后来所有的小吏商贾、平民百姓都觉得这样记忆年份十分方便,结果不知不觉竟变成民间的循例定制了。

汤斌想了想,又问了一个问题。汤斌就象那问题宝宝。只听汤斌说道:

“皇上,按照您所说的记账金额,倘若这金额是八百两银,则写800,倘若是8钱银子,那么就应该写0.8了。然而也只有在户部、内务府的账目上,往来银钱可以动辄上百万计数,换作是民间市货,其实也就是几十文、几百文铜钱的事情。试问这八十枚铜钱,又该如何记账呢?”

汤斌话音才落,许多小官员小书吏们纷纷点头称是,其实这个问题他们先前早已想了好几遍,就是不敢出头问询罢了。

康熙非常高兴,这个问题其实也是让皇帝觉得很头疼的问题。他在前两天估算清朝钱币价值和兑换比率之时,就已经发觉了。照理说钱币应该与纸币一样,也是一种物物交换的中间媒介罢了。

然而在古代,原本是1两黄金=10两白银=10000铜钱,其中金银比率是十进制,而白银和铜制钱之间的兑换比率是1:1000的千进制。但是用于制造钱币本身的重金属十分稀缺,因此钱币也有了相应的市场价格。恰恰因为这种金属自身也具有的实际价值性,造成了兑换比率的极不稳定。

比如:有时候银价上升铜价下跌了,1两白银有可能兑换1600枚铜制钱;而有时银价下跌铜价上涨后,1两白银也可能仅兑换800枚铜钱。这种极不稳定的兑换比率,就给实际交易、流通和记账,带来了很大的难度。当时古人在记录银钱账目的同时,为了比较显示出地区物价差异和币值间的兑换差异,往往还需要添记一些相应参照物的市场价格来做参考比较。譬如:当时当地一斗米价六十文制钱,一斤猪肉二十文制钱之类。

可是在现代,所有的纸币与硬币之间,兑换比率都是稳定的十进制,既容易换算又方便流通。1元=10角=100分,小数点后面只须记到两位就行了。货币的标准单位就是元,辅币之间的兑率固定不变,唯一反映市场变化、通货膨胀的方式就是民生物价的价格升降浮动。

康熙皇帝回答:“这个问题提得很好,其实朕也很想问一问在座诸位爱卿,可有何办法能够使钱币之间兑换的比率缩小,最好能固定为十进制的。况且银价铜价涨跌不定,也影响了钱币之间的兑换公平和稳定流通。诸君可有何种办法,能够使金银铜钱币之间的兑换比值也逐步固定下来?”

康熙提出问题之后,便吩咐大家:

“诸卿可与前后左右,随意商讨一下。”

说完,皇帝找到了自己专属的“龙椅”坐下来,开始喝茶养神。

众多官员小吏们一听,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毕竟事涉金银铜钱币兑换和币值差异,皆是与各人日常生活密切相关的问题,哪怕是在兵部、礼部任职的小吏也对这个事情很感兴趣,交流研讨会的氛围相当热烈。

一刻之后,康熙其实也站累了,索性依然坐在龙椅上,蔼然相询:

“众卿可有何妙议?”

终于有一个工部小吏起身奏道:

“启禀皇上,卑职以为在白银与制钱之间,可加铸一种大铜钱,兑换比值便可相应缩小。”

康熙笑着问他:

“依卿之意,此种大铜钱,该当铸多重为好?”

小吏回答:

“时下的铜制钱既然重一钱四分,大铜钱可铸一两四钱重。”

康熙失笑,反问他:

“那么以此类推,超大铜钱恐怕就要铸十四两重了,荷包里也委实搁不下呀。”

大家皆被皇帝的风趣逗笑了,工部小吏讪讪地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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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乃是清豆腐发表的感言章……

本章鞠躬鸣谢伟业兄的智慧支持㊣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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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鞠躬鸣谢凝舞美眉的服饰评论……

第36章鞠躬鸣谢伊甸幽冥美眉的木偶Bug……

鞠躬鸣谢所有收藏、推荐、评论、点击、围观、骂街的……(淡定,YY不必太当真了)

下次平Bug的时候,再提前鸣谢我道唯心……

以上排名不分先后……

鸣累了……飘走了……



046. 钱权一统


class="width">然而皇帝此言,却引得另一名户部小官员起身说道:

“启奏皇上,目前市面上的铜料奇缺,铜器价格昂贵,因此铜制钱价升涨极快。<<>>此刻一两白银,只能兑换八百文铜钱。一两白银购铜只能得七斤,然而熔毁制钱一千枚,可实得铜八斤十二两。概因私铸铜器,获利丰厚,故毁钱市货之风有增无减。”

康熙初闻此事,心中震惊,表情立时严肃起来,郑重问道:

“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户部小官员颇有得色地回答:“卑职认为,其实可以改铸轻钱。每文铜钱可从重一钱四分改至一钱,改重为轻之后,毁钱为銅既无厚利,则毁钱之弊,将不禁而自绝矣。”

康熙脑中换算极快,1斤相当于16两,7斤铜重112两。熔毁铜钱一千枚,可得铜140两,倘若全部改铸一钱重的轻钱,甚至于还可净赚三钱银的价差。

但是康熙勤学好敏,继续问他:

“诚如你所言,似乎合情合理。然而改铸一钱重的轻钱之后,倘使铜价继续升涨,将来朕是否还要改铸八分的超微轻钱?又或者铜价忽然下跌,会否有人将铜器销毁,改为私铸铜钱?况且市面之上,流通制钱轻重不等,大钱与小钱彼此之间又该如何兑换?是否还须随时称重?”

户部小官员被皇帝一番话诘问得哑口无言。康熙见他回答不上来,心中颇有些失望,倘若此人真能够举一反三,想出更有特色的点子,那可就是值得重点培养的金融人才啦。

康熙皇帝耐心等待着,满怀期望地看着诸多官员小吏们。

过了一会儿,后排终于有一名小吏站起来回答:

“启秉皇上,卑职以为金、银、铜之间兑率比值的问题其实不难,库平营造制银锭之下,可仿照通宝制钱形状,铸造银通宝,金锭之下也可铸造金通宝。至于铜钱改重为轻后,民间恐有逐利者擅毁大钱、铸小钱的私铸之风盛行,皇上只须颁布法令严禁私铸,将铸币之权统归国库专有即可。<<>>此法古已有之,先秦民间毫无私铸之事,便赖铸币之职完全归于国有。”

康熙万分欣喜地望着眼前此人,面白清容,狭长眼眉,年纪卯三十岁……,实在是太有才啦,完全想到朕的心坎里去。朕也很想把铸钱的大权收归国有化,统一钱币重量、式样,朕正等着有你这等金融才俊说出这个好法子呢。

康熙眉开眼笑地问他:“爱卿姓名为何?”

这名小吏神色恭谨地回答:“卑职是礼部四译会同馆大使王应元,山西蒲州人士。”

康熙有些狐疑,脑子里在拼命地回忆高士奇同志编写的那张官员架构草图,这礼部四译会同馆大使,究竟是个什么官呢?想了半天好像记得是在十几排里,大概是个九品小官。礼部四译?搞翻译的人才么,倒也很有政治经济头脑嘛。

康熙便直接吩咐他:

“王卿,你且回去之后,再把这个铸钱权归国有法思虑周全,写个条陈递上来吧。”

王应元连忙应下。

康熙可算舒心了,他心里原本就是有点想法的,苦于不会写古代骈文的公函。主题思想如果要表达清楚已经相当不容易了,倘还要加上之乎者也的起承转折,实在是太难为他这个偏理科的现代青年了。这也就是心口手眼差异之别,擅讲地不一定会读,擅读地不一定会想,擅想地不一定会写,擅写地不一定会讲……,其实世间,少有完人。康熙皇帝在众里寻他千百度,寻寻觅觅就等着眼前这位思想代言人出现哪。

康熙想了想又很不放心,赶紧再交代一句:

“王卿,朕赐你南书房行走,回头把条陈直接递进宫来。”

王应元赶紧谢恩。康熙特意看了一眼身后的顾太监,见他确实也听清楚了,皇帝方才笃定。这南书房行走和御前行走相仿,其实并不是官职名称,乃是工作地点的说明,类似于同意他去某某地方报道。然而毕竟是在皇帝身边办差,时常可以见到御驾,貌似荣耀得很。倘若没有这个衔头,大内总管不会同意给他配备出入禁宫的腰牌,那么这个九品小吏的奏折想要上达天听,按照正常流程顺序传递的话,估计着怎么也得周转十来个衙门、拖延半个月。

康熙心道:小王啊,好好干,赶紧把条陈写出来,回头朕再命大学士工笔润色一下,即可通令天下喽。待朕把这铸钱大权掌握于手中,将币值完全统一起来,万里长征第一步,也就走得稳当了。等以后把信用机制搞好了,朕再想办法印纸币、印支票。可不能背着金银走天下,重也重死人咯。

康熙忽然想起一件事儿,顺口问了一句:

“王卿,原来你与蒲州王现是同乡啊?”

王应元神色一凛,郑重其事地回答:

“回皇上,王公乃是应元的先辈族叔,卑职祖上也是蒲州王氏的旁支。”

康熙遂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承袭自书香门第和诗礼传家的晋商望族后代,其家学渊源也是不容小觑的。能提出“利以义制,名以清修,恪守其业。”的儒商家族,对金钱的内涵可是看得很通透了。

王应元又对皇帝奏道:“启禀皇上,卑职还想到一事。”

康熙欣然回答:“王爱卿但讲无妨。”

王应元说:“皇上,其实铜价上涨的原由,追根溯源,概因市面上铜料严重匮乏所致。倘若多开铜矿、增加开采量,使铜料供应量加大,必定能使铜价逐步下降。”

康熙十分同意王应元的看法,供需关系的矛盾,无法强行抑制需求,必然要从增加供给入手。然而目前国内最大的铜矿产地,除湖南衡州、永州、河南涉县之外,就属云南那里最丰富了,可那儿现在也不归朕管哪。

康熙为难地叹道:“唉,王卿应该也晓得,如今南方战乱未息,北地矿产贫乏,难哪。”

康熙满脸郁色地立在堂前。

忽然,另有一名年纪颇长的小吏起身应答:“启禀皇上,奴才晓得何处有铜。”

康熙微愣一下,怎么这位又自称奴才了?

康熙连忙说道:“快讲。”

那年长小吏回答:

“奴才在内务府广储司当差,早年曾听人说过,藩国日本那里铜矿丰沛富裕,产量极高,铜价比我朝要低许多。

康熙精神大震,问他:“此话可当真?”

这内务府满洲包衣出身的小吏十分肯定地说道:

“皇上,此事千真万确。范氏从前一直都是内务府辖下指定的皇商采买,老掌柜范永斗在辽东经商,而未禁海之时的确行过日本航线。如今范永斗已不健在,但是他的儿子范三拔,也曾去过高丽和日本,确实晓得日本藩国那里的矿物出产以及买卖情形。”

康熙激动不已,实在是太好了。如果这个消息千真万确,可以乘船去日本购买大量铜料,那么铸造铜币、铜荒之事就不用发愁了。

康熙心情澎湃,顺口便道:“赏。今日所有回答朕的提问之人,皆可领赏。”

才刚说完,康熙忽然打住,回头看了一眼顾总管,便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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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某今日的考试结束了,也糊掉了。从前最喜欢问答题,哪怕是记不清答案,只要把字写得清秀工整、字数密密麻麻多一些,至少也有保底3分的辛苦费。如今可方便了,全改电脑答题啦!多选实在难为人,漏选一个、多选一个全是0分。某某一头撞上难墙……崩溃了……

崩溃中看见一张冰封毛毛虫的评价票,鞠躬感谢之……你可比出题老师贴心多啦!



047. 将心而悲


class="width">康熙径自走到讲台中央,开始做总结陈词。<<>>皇帝要求所有学员回去之后,可以在所发账簿之上温故演练,尽快熟悉新式的记账方法,于后日辰时再到国子监来参加第二阶段的培训。皇帝正式宣布当日课程已毕。

康熙心中的小边鼓,其实已经敲得混乱了。刚才他一激动,随口便说了一句“赏”。结果究竟是打赏什么?他根本不知道。赏银子?赏金子?赏绸缎?赏官职?赏品阶?赏朝珠?还是赏韦小宝穿的那个黄马褂?即便是最简单的赏银子,这打赏的数额,也不能信口胡说呀。

自从得知了古代的白银,比现代电影里演得还要昂贵值钱以后,皇帝实在是不敢乱派钱了。一个清朝四品知府大人的年薪才仅有一百二十两白银,倘若随随便便就打赏给一个九品小吏一百两银子,旁边那些没敢吱声答题的小吏,岂不得气抽抽了?如果皇帝说只赏十两银呢,又很怕会被旁人耻笑他吝啬。唉,还是交给顾总管去琢磨吧!反正他有从前的定例可循。总要比朕自己没经验胡乱打赏,万一闹出笑话来可强得多。

因内务府总管大臣凌普也在场,康熙特意交待他,尽早去联络那个商人范三拔,问明日本铜料的情况,凌普赶紧应下。

凌普他是皇太子胤礽的奶公,其实就是太子奶妈的丈夫。有这一层裙带关系,凌普和小太子胤礽的亲厚程度自然非比寻常。内务府是清朝大内宫廷专门的行政管理机构,地位十分重要,又是油水极其丰厚的部门。内务府的总管大臣通常都是由皇帝的亲信,或者是重要的宗室贵族担任,然而从前的康熙皇帝,特意把这个关键职位指给了凌普,可见皇帝是很照顾皇太子情面和名分的。<<>>

皇帝御驾还宫。今日授课的时间拖延得有些晚,康熙姗姗地赶去慈宁宫问安。皇帝走下步辇,忽忽冷风一吹,不由打了两个喷嚏。顾总管暗暗心惊,赶忙递过一条洁白手巾。康熙随意拭了拭,才慢慢踏入慈宁宫。

忽啦啦奔过来几个小身影,康熙还未反应过来,小太子胤礽已经够住皇帝的大腿,红着眼圈委委屈屈诉说着:“皇阿玛,您怎么才回来?胤礽好想您。”

旁边大阿哥、小不点的三阿哥、还有一个穿着杏粉旗装、娇怯怯的小姑娘,都围在皇帝跟前跪了一圈,“皇阿玛吉祥”,脆生生喊得此起彼伏。

康熙心道,怎么日日都摆龙门阵呐,今日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儿?

康熙平心静气说了声“都起吧”,然后便把小太子从大腿上拖起来。康熙拉着太子胤礽去给太皇太后、皇太后行礼问安,胤礽也跟着规规矩矩地行礼,然而却是悄悄猫在康熙的身后边。

康熙刚坐下来之时,太皇太后招了招手把胤礽叫到跟前,端容肃穆地问他:

“皇太子可知错了吗?”

小太子噙着脑袋,瓮声瓮气地回答:“胤礽知错了。”

然而胤礽却是可怜巴巴地回望了一眼皇帝,眼中渴求的希冀,分明是等着皇帝救他。

康熙实在纳闷,今日外面天也不好,这淘气儿子在屋里玩儿,怎么也会闯祸呢?

太皇太后终于叹息了一声,方道:

“皇太子,既然晓得自己错了,快些去给宜嫔赔不是。”

小太子老老实实走到宜嫔跟前,宜嫔郭络罗氏连忙站起身来。只听胤礽说道:

“娘娘,今日是孤做得不对,求您宽宏大谅,莫要生气了。”

宜嫔俏丽面容上带着些许泪痕,不过仍是强颜微笑着回答:

“无妨的,现下胤祺没有出事,请皇太子也不必介怀了。

康熙以旁观者的心态听着这段对话,觉得心里很冷。小太子此刻明显是心中犹有不忿,否则他也不会自称是“孤”了。他在康熙的悉心教导下早已改口,偏偏今日此时又改了回来,你道他是为何?这个孩子聪明得很,晓得要为自己造势,自称“孤”家便在无形之中抬高了身份。

而那宜嫔郭络罗氏到底只是皇太子名义上的庶母,除了地位差异却没有丝毫亲情可言。她回话的语气中完全是公事公办的隔阂疏离,连对一个六岁孩童无知行为的宽宥释然,也谈不上。

康熙晓得皇太子胤礽今日肯定闯祸了,而且祸事不小。姑且先不论他究竟犯了什么错事,单看四周环境的气势氛围,康熙很是悲凉。

太皇太后是曾祖母,她管教重孙子原本无可厚非。况且自从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的亲生儿子福临(也就是早年的顺治皇帝),由于从小娇纵,养成了肆意妄为,独宠庶妃庶子,不顾国事大体,哀恸过度早逝之后,布木布泰对后代子孙的教育,早已从慈母多败儿的悲痛深刻教训中,转化成为和蔼但不失严厉的警醒与忠告。正因“爱之深”,反而“责之切”。

再看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因着年龄与辈分的差异,且又在内廷浸淫多年,早已见惯了那些没有亲额娘护持庇佑、失势皇子皇女们的委屈下场。她自然更愿意与适得皇帝宠幸、且有皇子傍身的嫔妃们相谈甚欢、感情交好。

可是转而细辨眼前这些在座围观地内宫嫔妃与皇子皇女们的身份关系:惠嫔纳喇氏,皇长子胤禔;荣嫔马佳氏,皇三子胤祉,皇长女?(其实是皇次女);宜嫔郭络罗氏,被奶母犹抱在怀里襁褓中的皇五子胤祺。

只有胤礽忿忿可怜地站在那处,稚气未脱的小脸上布满哀怨,他的确是“孤”寡一人了。

康熙皇帝心中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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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是朗月下的风景,孤单是黄昏后的凄凉。

一点一滴把情感储起,一点一滴都让人珍藏。

等待一万年时光不长,倘若有爱能作为补偿。

岁月或象落叶般飘逝,温暖是心中绵绵的力量!



本章才写了皇帝打“赏”,小居师便“打赏”了。谢赏之……

捂嘴偷着笑,以后要记得多写写这个词儿,将来就不穷了……



048. 虚惊一场


class="width">康熙皇帝例行请安之后,乘着御辇返回乾清宫。-====-皇太子胤礽红着眼圈坐在皇帝身边,小胖手紧紧拉着康熙的衣襟,也不说话,他只是固执地拉着。

康熙抚着皇太子柔顺光滑的小辫子,蔼声问他:

“胤礽,为何要把五阿哥藏在衣箱里啊?你是不是想要和他一起玩儿?”

皇太子一头扑进康熙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康熙微微轻叹,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啊。

胤礽伏在皇帝的怀里,语声哽咽着辩白:“皇阿玛,孤……我……我在和他玩躲猫猫呢。我也是想把五阿哥抱出来的……,可是嬷嬷进来了……。”

康熙发愁地看着小太子,这孩子实在是太过天真了。

胤礽当时既然把五阿哥给藏起来了,胤祺的奶母去拿了五阿哥的包布随后再跟进来,转眼工夫没找到孩子,自然以为五阿哥不见了。她哪里敢去质问皇太子?只能立刻出去和其他宫人四处寻找,结果这件事情就给闹大发了。

皇太子胤礽因为清楚地知道五阿哥躺在衣箱里,很是“安全”,所以开始他并不着慌。反而好玩儿地看着四周一群宫人,都在神情焦灼地寻找五阿哥,颇有点路人乙瞧热闹似的幸灾乐祸。

彼时,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和宜嫔郭络罗氏,正聚在内侧殿里闲话家常,立刻被内侍告知了五阿哥失踪的消息,心急火燎地赶过来。当时殿外头正下着倾盆大雨,殿侧四周预防火患的几只大水缸也是积水甚深,众人的想像力又十分丰富……,这件起初不经意地顽皮行径,所引起的猜疑便越发不可收拾起来。

宜嫔当时就惊得歪倒在椅中、腿脚无力走动。而皇太后终于端着架势问及了当事人之一:皇太子。胤礽此时心中已经有些害怕,他连忙指着墙边说:“五弟很安全,他就在那个衣箱里。”

手脚利落地奶母急忙抢步过去,打开衣箱一看,恰恰有一件红色衣裳正好遮盖在上头。那奶母打从刚才以为五阿哥失踪之时,早就吓得脸色惨白了。她忙把红衣裳掀开,见五阿哥小脸热得红扑扑,躺在衣服堆里酣睡。奶母眼泪汪汪地把五阿哥抱出来,赶紧送到身子酸软地宜嫔郭络罗氏怀中。

此事由宜嫔心中宛转想来,早已是莫名后怕、恐惧万分。皇帝身边的女人若是想在内宫里站稳脚跟,可都指望着儿子出头呢。胤祺是她亲生的小阿哥,倘若今儿个这一遭有何不测的话……,莫非是谁对皇太子挑唆了甚么谗言,难道竟是要把五阿哥闷死不成?

康熙无可奈何地搂着犹自哭哭啼啼的小太子,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安抚他。

皇帝心中叹道:胤礽啊,怪只怪你错生在了皇家。倘若那是你嫡亲的弟弟,你亲额娘最多气不顺,打你两下屁股、骂你几声淘气也就罢了。可那些人终究不是你的亲娘和亲兄弟。虽然宜嫔如今嘴上说过不怪你,只怕她心中仍是记恨地。

康熙命人打来热水,亲手帮小太子把脸擦洗干净。胤礽确实哭得挺卖力,小圆脸上眼泪、鼻涕、口水也是流地一塌糊涂,整个一张花猫脸。

随后康熙又带着小太子一起用晚膳。吃饭的时候,皇帝亲自给伤心未过的小太子,夹了一只大大的鸡腿搁在碗里,并宽慰他说:

“来,胤礽乖,吃个大鸡腿,长大以后跑得快。”

小太子肿着一双核桃眼儿,天真地问:

“皇阿玛,那我吃两只鸡翅膀,长大以后会不会飞?”

康熙想了想,方才慎重地回答:

“想飞上天的话,恐怕两只鸡翅还是太少了,得多吃几十年方才可以。”

小太子用力点了点头,信誓旦旦说道:

“那我要努力吃许许多多的鸡翅膀,长大后就一定会飞了。”

康熙也被他认真地态度给逗笑了。



是夜,敬事房照例“躬请圣安”。

康熙皇帝亲手翻了牌子——宜嫔,郭络罗氏。

其实,做那事本不为难。宜嫔郭络罗氏毕竟双十芳华,正是青春貌美的好年纪。她眨着一双翦水秋瞳,能把人瞧得小心肝儿颤颤巍巍,衣衫半露之下,孕育过皇子的娇躯,恰是熟透的丰韵。

宜嫔小意温存地亲手帮皇帝宽衣解带,康熙半推半就地顺势而为,抱着美人便行了好事。过程说长吧,也不算很长,康熙特意兼顾着,收敛了狂放,甚是体贴怜惜。

宜嫔自然晓得皇帝极其温柔地相待,事后终于忍不住,把滑腻的柔躯紧紧伏在皇帝胸膛上,一双藕臂搂住皇帝的腰身,嘤嘤哭泣起来。

康熙微微一愣,只道她有何不适应,忙问:

“宜嫔,怎么了?”

宜嫔止住了嘤咛,含泪娇嗔道:

“皇上,怎地又同妾身生分了呢?妾身喜欢听您唤【婉怡】的名字。”

康熙汗颜……。

宜嫔依附在皇帝身边,断断续续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臣妾也是想着,皇太后乃是宫中长辈,规矩法度都是极谙熟的……,其实也是胤祺这孩子有福气,能入了皇太后的眼……,她老人家久在慈仁宫中,难免膝下寂寞……。”

康熙被软香的玉体光溜溜紧贴在身上,难免心猿意马起来。

康熙心中缭乱地想道:既然是你主动想要把亲生儿子交给旁人代为抚养的,亲娘自己都乐意了,朕有什么理由好反对的?康熙当时便允诺了她。

幸而康熙仍然没有忘记,一直搁在心头上惦记地那事儿。康熙搂着宜嫔的柔躯同她说:

“婉怡,今日之事,你千万莫要再介怀。朕亲自问过胤礽,他绝对不是有意地。他只是真心喜欢五阿哥,想同他嬉戏玩耍罢了。”

宜嫔微微默了一下,终于伏在皇帝耳畔,昵声语道:

“皇上不必担心,臣妾自然理会得。您也知道,婉怡不是那种小性儿的女子。”

康熙心底虽有些许犹疑,奈何宜嫔终究贴得太近。

皇帝到底却不过身体最为忠实地反应,遂重新覆到了宜嫔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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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9. 圣躬违和


class="width">“皇上,寅时了。



皇帝没反应。顾总管其实挺高兴地。他心里想着,昨夜皇帝确确实实幸过宜嫔了,将近有大半个时辰呢,也挺长久的。龙体并无妨碍…,许是累着了。时间来得及,索性让皇帝多歇会儿吧。

又过去一小时。“皇上,寅时正了。起吧”

康熙皇帝轻轻哼了一声,还是没动弹。

顾问行有些着慌,便从旁边桌上径自取过半尺高的烛台来,大着胆子照到皇帝龙颜上,只见康熙皇帝双目紧闭,脸色通红,情形不大对头。

顾问行抖手背轻贴了一下皇帝前额,吓,怎地如此热烫?

凌晨四点多,天还未亮,太医院的院使、院判、御医等,皆被大内总管发出一道“龙体欠安”的急急如律令,统统召进了乾清宫。

康熙皇帝生病了。昨日午间的阴雨冷风很可能受凉,所以后半夜有点发烧了。即便是皇帝在昨儿晚上大量运动,流过许多汗水,倒也没能把火气热度散下去,反而把体虚积寒给带了出来。

圣躬违和,当日早朝免了,朝廷堂官们皆蠢蠢欲惊,不知所然。许多自视耳目灵通者,纷纷聚在内阁里打探最新消息。

康熙被内侍扶着坐起来,靠在大迎枕上勉强喝下半碗清粥,又被喂下一碗热乎乎、驱风拔寒的汤药,乃是由众御医会商开好方子、御药房副总管亲自煎好的。康熙在药力作用下又迷迷糊糊地,重新躺下睡着了。

太皇太后的仪驾早早便亲自莅临垂询,皇太后的仪驾也赶过来了。

皇太后心里很是替宜嫔担着心事,她亲眼见着太皇太后把顾太监叫到仪驾跟前,严厉仔细地询问皇帝昨日一整天的情形。待老佛爷听说皇帝在国子监授课,亲自讲了两个多时辰,太皇太后既高兴皇帝的勤勉,又十分心疼皇帝的身体。待老佛爷又听说皇帝昨晚翻牌子临幸的是宜嫔,且问过情状,竟然幸了快一个时辰,老佛爷登时不高兴了。皇帝已经为朝政辛苦忙碌了一整日,这些妃嫔们怎么会如此地不晓事呢?合该悠着点,多劝劝皇帝以养生为要啊!

恰好此时贵妃佟娘娘也来向皇帝“躬请圣安”了,其他的众妃嫔闻讯后亦纷纷前来……,太皇太后心气正不顺呢,当即下了一道口头懿旨,把她们全都给打发走了。且太皇太后还特意把贵妃佟氏单独召了进去,当面亲自训导她:

“……她们年轻见识浅、不懂规矩的多……,你既然位居内宫首位,乃是众妃嫔表率,合该多多提点她们才是……怎么能由着性子胡来!皇帝身边无小事……龙体安康,事关国家的安稳……。”

太皇太后不管内廷之事已久,如此不留情面、含沙射影地批评皇帝的妃嫔,还是近年来破题头一遭。上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形,大约还是前皇后赫舍里氏尚且健在之时。那时因康熙与皇后的嫡长子承祜早殇,皇后悲痛欲绝,不思茶饭,长时间都无心主理掖庭。太皇太后见她伤心委实太过,亲自与皇后密谈一番,狠狠说了几句重话,才总算敲醒了她。待赫舍里氏的精神重新振奋起来,之后便怀上了如今的皇太子胤礽。可惜她终究是个没福气的,产后苦挨几日便撒手人寰了。

佟贵妃被太皇太后如此一番提点,直说得是眼眶蕴泪、万般委屈,好容易方才忍住了心里的难受。佟氏她明知太皇太后这是在做筏子给旁人看呢,奈何她自己本不受皇帝恩宠,底气儿不足,自然也管不住旁人的飞扬跳脱啊。这贵妃的位份虽说尊贵,不过也就是内宫一名品阶极尊的“女官”罢了。至于皇帝他心里愿意幸谁?佟氏也只有一律同意、老实盖章的份儿。倘若总是指望着把一块“橡皮图章”拿来当火枪使,可也太把图章功效高看了一眼吧?

或许是这段时间的心力交瘁,也或许是汤药的药力所致,康熙直睡到下午未时正,方才悠悠醒转。因为发热出汗的缘故,康熙唇干舌燥正想要喝水,旁边一双柔荑挽住皇帝,扶着他坐了起来,并在皇帝身后塞入了两个大迎枕倚着。康熙凝神细瞧,很有些吃惊,这亲自伺候他的女子,恰是端庄淑华雍容的佟贵妃。

佟贵妃轻声地问康熙:“皇上,您要喝水吗?”

康熙怔怔地点头答应。佟贵妃拿了茶盅过来,亲手喂他,康熙强作镇定,就着佟贵妃的手饮下两盏温茶。皇帝待还想要再喝,佟贵妃却委婉地劝说:

“皇上,待会儿您还需吃粥、喝药,恐怕汤水饮下太多会伤了胃口。”

康熙精神萎靡地靠在迎枕上,静默一会儿,忽尔问道:“佟贵妃怎会过来伺疾的?”

佟贵妃心中蓦然一紧,只当皇帝是嫌弃了自己,捏了捏手中的帕子。

她原本正想回说,其实是太皇太后下达的懿旨,钦定由佟贵妃伴驾伺疾。老佛爷的谕令也古怪得紧,竟然还不允许其他妃嫔过来探望皇帝,只道是皇帝御体需要静养,听不得吵闹为由。甚至连嚷嚷着要为皇父伺疾的小太子,也被太皇太后直接打包,给带回了慈宁宫照看。

然而……,然而……,佟氏嗫喏了一会儿,到底是却不过自己的心意,眼眸波光闪烁,幽幽痴望着皇帝,终于轻叹一句:

“上一回,皇上和臣妾单独说过话儿,还是在老佛爷圣寿节的那天晚上,已过了一个月又四日。此刻近看皇上龙颜,有些清减了。”

康熙闻言,心里一酸,登时说不出话来。正是憔悴虚弱的病体,恰逢如此哀怨凄婉的深情,委实不好生受。皇帝垂下眼帘默了半晌。佟贵妃也悄无声息陪坐在御榻边。

皇帝眼里瞥见那双瘦长的手指,衬在那醒目的红裙边上,格外莹白。那双手无意识地揪着帕子,青白手背上一滴、一滴、一滴,静悄悄地渐渐凝成了一汪水,无意识地又被帕子吸拭干净。

康熙心底里一丝一丝抽抽着,这般温柔婉转、忧伤无言的静默啊,总是却不过去的牵缠。

[[[CP|W:900|H:600|A:L|U:]]]日日思君君不见,情深无期对愁眠。图里的贵妃美不美呢?

本章基本上很水,难道皇帝生病了,也不忘把美人推倒么?

敬谢稻兄



050. 凤体欠安


class="width">康熙轻声“咳”了一下,方才打破了寂静,哑声说道:

“躺在床上睡得太久,身子也有些疲软了,你且把朕扶起来,略走一走。



佟贵妃刚想要出言劝阻皇帝,待见着康熙正不耐烦如此腻歪着,早已经撑起了身体,径自把腿放到床边垂下,佟贵妃连忙近前帮皇帝换上软鞋,又起身扶住皇帝的腰背稍稍使劲儿。

康熙的右手臂撑在佟氏单薄的肩膀上借力,方待要站起身,奈何腿脚酸软,竟立不稳身形……,结实的手臂揽住纤弱的佟氏,双双倒在了榻上。

佟贵妃大是羞窘,匆忙撑着想要起身,无奈皇帝虽说病体虚弱,手劲臂力可是不小,硬挟着她的身体不让她挣脱。其实,她又何尝使尽了全力呢?

佟贵妃“惊喜”异常,眼中犹自蕴着泪花儿,凝望着皇帝……。这喜得乃是皇帝终于主动搂住了自己的身子,已有多少日没有如此近地贴着皇帝了?然而心中掀起地更是惊惧,毕竟奉命是前来伺疾的,皇帝又正在病中……,何况这白日暄淫的名声,倘若流传出去,她也无法在掖庭立足、端正行止了。

佟贵妃丽容稍染红霞,立刻却被心中的害怕不安吓得苍白起来。她正想出声规劝皇帝,康熙却虚弱地说:“看来真是病了,竟没有力气站着,贵妃且陪着朕,一起躺会儿吧。”

佟氏闻言,既松了口气又微微有些莫名失落。她体贴地把迎枕再拖过来,帮皇帝重新选了个舒舒服服的姿势倚靠在床里,然而心中春情荡漾着,望着皇帝却又不好意思凑过去,康熙瞧着她扭捏的样子,脸上虽然调笑着,心底里大为怜惜,便拉住她的手一起靠在枕上。

“就你跟我,咱们俩再说说话儿吧。”康熙的声音带着病中谙哑。

佟氏闻言,心里蓦然一暖。

微不可察地,她悄悄又往皇帝身畔挪了挪,挨得更近一些。



顾总管是踩着申时的准点儿,悄无声息进的门。

待瞄见龙床边、并排探出来的两双脚,登时把他唬了一跳,蹑手蹑脚地立刻便想退出去。

然而皇帝忽然出声问道:“甚么时辰了?”

顾总管忙答:“皇上安康,已经申时了。”

康熙便说:“吩咐下去,传膳吧。”

顾太监喳一声应了,方待退下。

顾太监听见床帐里,皇帝又和佟贵妃嘀咕了几句,声音委实太低,听不甚清。

康熙又补充道:“让他们把佟贵妃爱吃的菜,多送几样过来。贵妃可不用喝粥。”

顾太监面无表情、忍着笑意下去传膳了。

康熙侧过头,却一本正经同佟贵妃说道:

“适才干嘛不许我点菜?我老早就听见,你肚子里喊饿了。”

佟贵妃难得被皇帝打趣,登时闹了个大红脸。



太医院的院首大人,头发也快要急白了(虽说他老人家的头发不急也早已白了一半)。接连两日候在大内禁宫,御医们皆是忙得脚不沾地儿。只因宫中最尊贵的两位主子,双双病倒了。这龙体正欠安呢,凤体竟也染恙了。

皇帝是因御驾雨中出行,偶感风寒,加之连夜“操劳”,所以发烧了。

然而佟娘娘却因为被太皇太后钦点了去乾清宫伴驾伺疾,竟然过了病气,也发烧了。

御医正隔着丝巾诊脉之时,察觉到了佟娘娘的心绪波动。御医正实在看不透这古怪的脉象,只得叩请贵妃娘娘恩准,可否召一位内医监过来,仔细察看一下娘娘的面色、舌相如何。

内医监听令赶过来,大着胆子觑了觑雍容的凤颜,恰是粉面挟着春意,容色红似晚霞,如何瞧得出病态来?

御医无法,静心复又诊了再三,才勉强开出了一帖药方。御医又与内医监商议了半天,删减添加两味,总算把稍微猛烈地药性都冲和了。

总之,就是那种吃下去,很快也不见效力,但是吃着,终归没有坏处的温补之汤。

太医院批注上的附言是:

春寒恰是料峭,肝火郁郁浮躁,注意防风保暖,舒经理气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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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谢耐~兄



051. 各自思量


class="width">康熙十九年,三月十一日。

武英殿大学士明珠府邸,书房。

两人着寻常便服,相对而坐。左首一人,四十余岁、白面儒雅、气度雍容的中年长者。右首乃是三十出头,文质彬彬、精明乖觉的中青年。

这年纪较轻者,乃是户科给事中余国柱。他手中摩挲着茶杯,满怀踌躇地问道:

“大人,依您看,倘若上头那位把靳辅的折子留中不发,今年的营收可不妙啊。”

中年长者便是位及人臣、白龙鱼服的大学士明珠。他淡淡一笑,说道:

“只管放心吧,马上就入夏汛,情势比人强,你看河南那边或有得用的,让他们进进言,再上一次奏本,这批复早晚必得发下去。”

余国柱点头应下了,想了想,他又问明珠:“大人,那今次如何提留?”

明珠略一思索:“照去年的例,减一成吧。”

余国柱惊疑地瞧着明珠:“大人,这岂非少了许多?”

明珠面色一敛,肃容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明珠神情凝重地望着前方,心中百感交集。自从开春以来,上头那位的言止,很是雷厉风行,虽不知其深意,可如今的朝廷上下,颇有些风雨欲来的态势,开局严峻哪。

余国柱一边轻轻喝茶,一边悄悄打量着明相,见他如此深沉思虑良久无语,也是暗暗心惊。



康熙十九年,三月十一日。

保和殿大学士索额图府邸,书房。

索额图正坐在椅子上写字。管家进来禀报,翰林院侍讲高士奇前来拜会大人。索额图眼也未抬,笔下依旧挥毫,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管家遂把高士奇领进书房,然后关上门退了出去。

高士奇撩起前裾跪下叩头并言道:“澹人参见大学士。~~~~”

半晌,索额图冷哼一声方说:

“传言皆道,高澹人如今颇受皇上的重用,又何须来见本官呢?”

高士奇背脊上颇有汗意,连连叩头赔礼:“大人错怪学生了。”

索额图见他如此焦急模样,方搁下笔言道:

“行啦,起来吧。礼不必多,我知道你的心意了。”

高士奇这才站起身来。

索额图问道:

“听说这几日你都在吏部,忙甚么履历表格?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高士奇便把皇帝吩咐,令他做各部官员架构图以及相关履历附表之事,详详细细向索额图汇报了一番。索额图认真听过之后,特意又问他一句:

“皇上是说,填写那一行亲属关系,在兄弟和儿子两栏,仅填写身有官衔实职的吗?”

高士奇点头称:“是的,大人。听皇上的意思,如若兄弟子嗣挂着虚衔儿的,因不涉及官场权力纠葛,则暂时不必填写。”

索额图这才稍稍放心。想他赫舍里氏一门俱是皇亲国戚,爵高官重,尤为显贵。倘若填写这亲属关系以及重要姻亲的名讳,恐怕那不是一星半点的出挑,可是极其瞩目的扎眼了。其实索额图倒不甚在意那表格背景调查中,所指的爵高之列,想他身上的显赫官职,可是全凭他自己的真才实干打下来的成就。即使索额图当初也是靠着家族庇佑、由恩荫入仕,然而由于他是索尼小妾庶出的儿子,这卑微的出身,始终也是横亘在他心头的一根刺。

想当年索额图的父亲、顾命四大臣的索尼去世,索额图的长兄噶布喇旋即承袭一等公,五弟心裕先袭了一等伯,“尚公主”之后又世袭了一等公,而六弟法保也授一等公。二哥、四弟早夭,赫舍里氏一门,就只有他一个人无爵可袭,是从基层侍卫一步一步爬上来的。

这一路走来可谓是披荆斩棘。康熙八年的时候,为了襄助康熙皇帝平复鳌拜,索额图主动辞去了侍郎职务,降任一等侍卫,韬光养晦、忍辱负重就为着能开创出另一番事业。如今能官至保和殿大学士,这位及人臣的荣耀无以复加,全是索额图一手一脚闯出来的局面。

索额图心道:

我容易吗?倘若因为家族中其他人承袭了太多爵位,而导致失利,委实冤枉得很。

索额图又同高士奇交谈了一会儿,大约把皇帝这几日的脉络动向逐一了解清楚,索额图便唤了管家进来,让他领着高士奇去帐房支五百两银子,作为日后上下打点之资。高士奇向索相谢恩后便退下了。至始至终,高士奇没有坐过一下,亦没有喝过一杯茶。

高士奇手中提着银包,走出了大学士府邸,索府门口停着他来时雇得青呢小轿。高士奇坐上小轿之后,随手把银包摆在身边,开始闭目养神。此时他的心中,却有些许忿然。

想他高士奇自康熙八年入太学,以记翰林院供奉起,如今在南书房行走,御前执笔,担任着翰林院侍讲,官职虽然不大,仅有从五品的阶,然而毕竟清贵。再加上皇帝的爱惜看重,也是做出过一些实绩的。如今听闻他正得康熙的宠信,前来送礼寒暄的车马,都能排至街尾巷口了。

奈何曾吃旁人的嘴短,拿过旁人的手短。即便是咸鱼翻身,拥有了可以令旁人刮目相看的职位之后,从前的短处、错处,那也是牢牢标注于身,再也抹不去的印记了。像索额图这种出生在显赫世贵、豪门公卿的权相,根本没有经历过拮据困顿,自然是看不起高士奇这种升斗贫民,也是没办法改变的事实。

可惜啊!可叹!高士奇自幼家境不丰,康熙三年的时候,高士奇曾随父亲游学京师。而父亲那时因病卧倒,不久便即亡故。高士奇安葬父亲之后也是穷困潦倒,遂以卖文典画、自给度日。那几年贫困苦捱的艰辛光景,此时回想起来犹令高士奇心酸不已。

后来高士奇在因缘巧合的机遇下进入了太学,虽有翰林院供奉的禄米糊口,无奈京师糜费,房价、物价样样都高,况且老家还有母亲妻儿需要寄钱供养,银钱之物对于他来说,是何其重要?半碗糙米便可令一个饥饿的大汉匍匐,何况当时,又是亏得旁人好意照拂,才肯把他推荐到了权位显赫的索额图跟前兼差。

索额图性喜风雅的字画,而高士奇又长于诗文书法,两厢里初初一见,便甚是宾主相得。索额图为人大方,时常打赏许多银钱,供高士奇代为收集字画。而高士奇本身便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书生,天性最喜欢书画之道,如此既能满足兴趣,又能赚到丰厚佣金的兼差,当时替他的生活很是解决了一大难题。

但是,索额图从一开始便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心态,而高士奇自打开端便是屈居人下的奴仆之从。这样不平等的对待,始终居于上位者还不觉得如何,屈居为下者却因着地位的升赏变迁,心态也随之而改变。现在的高士奇非常幽怨,暗恨自己当初为何不能再隐忍一些,何必为了区区一些银钱襄助的往来,而使明珠蒙尘。

正所谓是:花无百日红,人有短视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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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一条系统书评是——白色未来有光明的明天在等待……

两天之内回复有分拿,愿意领得赶紧去领吧,也放在置顶里,呵呵……

其实这两天已经人为置顶了太多的评论,此举也很无奈……

某些人的举动实在很无聊,自己安静地看书、能免费享受,多好的时光啊……



052. 安身立命


class="width">高士奇乘着小轿,回到了位于西安门的高府。

尚在府门外守候的老管家鸿伯立刻迎上前去,高士奇随手把银包递给了老家人。管家鸿伯一直等在府门处的原因,也是由于从早晨到现在,前来拜访的宾客络绎不绝。鸿伯赶紧把一大叠各式名帖递过去说:

“高相公,这些都是上午递进来的拜帖。”

高士奇挥了挥手,无精打采地吩咐道:“先放着吧。”

说话间,高士奇径自去了书房。因这几日高士奇都在吏部忙碌,旁人皆以为今上心中有何计议,是以纷纷前来打探朝廷的动向,笼络、投机、钻营是此起彼伏啊。

高士奇在书房中闷闷枯坐一会儿,铺下大张宣纸执起一管粗笔,开始笔走龙蛇地写起狂草。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高夫人亲自端着茶盏走进书房,见高士奇满面郁郁之色,如此奋笔疾书地情态,已知他有心事。高夫人把茶杯搁在书桌边上,再去看高士奇写下的字迹,如雾里浓霭,缭乱纷飞。

高夫人轻叹一声说道:

“夫君,何必如此自苦?想那韩信心存立命,曾甘受胯下之辱。夫君既然心志高洁,又何须为了旁人的看法而忿忿难安?”

高士奇听了爱妻此言,顺手搁笔,凄声悲道:

“慧娘,你是不知,那人是如何地……,唉,终究也是我自己不好,送上门去被他轻侮。~~~~”

高夫人一听,却忍不住落下泪来:

“夫君何出此言?即便是男子汉大丈夫,倘若上不能奉养父母,中不能照拂妻室,下不能抚育幼儿,还谈甚么胸襟抱负、志存高远?当初的俯首屈身,乃是安身立命的必须。如果……,如果没有夫君每年寄回来的银钱养家糊口,母亲和麟儿恐怕早就饿死在家中!妾身是不在乎那些脸面虚名的,那时候……,那时候,哪怕是要抛头露面、去沿街乞讨,妾身也绝计不会犹豫半刻地……。”

高夫人说到此处,再也隐忍不住,饮泣出声……。她泪中的语声哽咽着:

“妾身别无所愿,惟求能够让母亲和孩子都好好地活着,只要你能……。”

高士奇看在眼中,心里也是万分难受,急忙走过去扶住高夫人肩膀,眼圈微红地抚慰道:

“慧娘,我知道你最是体谅为夫的难处。可是,我第一步既已踏错,其后步步皆错,这条船一旦坐了上去,再想要半途下船,却是千难万难哪。”

良久,高夫人止住了悲声,拭干眼泪,反过来劝高士奇:

“夫君,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何必要去担心那人的权势?你这几日奉御令一直绘制图册,依妾身看来,只怕今上也是有心要梳理阁中牵绊的。那人虽说贵不可言,但胜极必损,即便不是为了旁的,单单为了扶保皇太子,他家也必得韬光养晦、暂避锋芒、退让不可。”

高士奇忙说:“嘘,慧娘噤声,小心隔墙有耳。”

高夫人反倒破涕为笑了:

“我一个妇道人家,可不怕甚么牵扯。妾身只求着大老爷你日日舒心安泰,妇凭夫贵呢。”

高士奇也被她逗笑了,打趣道:

“的确是为夫无用了,不能为夫人挣一个诰命衔头回来。”

高夫人更是谐趣:

“指望那劳什子的诰命作甚?压在头顶重也重死人,又不能时时戴着……。”

高士奇便搂着夫人的肩膀,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两句适意温存的话儿:

“既然如此,不如为夫……。”

管家鸿伯忽然在书房门外大声通禀:“相公,夫人,户部右侍郎陈大人来了。”

高士奇顿时愕然,他望向自己的夫人,慧娘也是吃惊不小。这陈廷敬的职衔乃是堂堂户部右侍郎,官居朝廷正二品的高位,此时竟然亲自登门,前来拜会一个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讲,难道这日头,打从西边出来了么?

高士奇一边向外迎去,一边连忙吩咐着:

“快请陈大人到书房来。慧娘,去泡一壶上等的碧螺春。”



康熙皇帝与佟贵妃共进晚膳之后,康熙又被伺候着喝下一副汤药。按照佟贵妃的意思呢,是想让皇帝继续休息地。无奈康熙已经睡了一上午,觉得浑身躺得酸软,非要站起来溜溜弯儿。佟贵妃扭不过皇帝,只得扶着他绕着寝殿里,慢慢地走了几圈。

大约也是生病的缘故,康熙的闲话特别多。他倚在佟贵妃窄薄的肩膀上,还不住嘴抱怨着:

“你呀,平时就该多吃一点,瞧瞧,实在是太瘦了些,风吹吹就能倒,这可怎么行啊。”

佟贵妃虽然被皇帝说得有些着恼,仍然谦恭地语气回答:

“的确是臣妾不好,肩膀生得太硬,把皇上硌疼了吧?

说完,佟氏心底里愉悦不已。

康熙嘿嘿笑了,忽然想起一事,顺口问道:

“贵妃既然来照顾朕了,那四阿哥由谁照看呢?”

佟氏忙说:“臣妾来时,已经再三嘱咐过奶母,务必要谨慎仔细了,胤禛身边跟着的两个嬷嬷也都很有经验,皇上尽管放心吧。”

康熙心道:那孩子我还没有见过呢,我可不会担心。我只是怕你惦记儿子,毕竟那是历史上的雍正帝,他可是跟养母佟氏最亲近的了。

康熙走得也有点微微出汗了,散了内热方才觉得舒服一些。

康熙说道:“去吩咐一下,朕想沐浴,浑身腻得很。”

佟贵妃登时吓了一大跳,病人体虚最怕受风了,哪有病中沐汤洗浴的道理?

佟贵妃赶忙劝阻他:

“皇上,今日还是不要沐浴了,暂且忍耐一下吧。臣妾帮您用热水擦擦头脸,好不好?”

康熙皱着眉头说:“不好,朕一定得洗洗,难受死了。”

佟贵妃正在左右为难,如若答应皇上沐汤浴,倘使龙体病情或有反复,岂不是害了皇帝?

恰好,顾太监此时在殿门外禀道:“皇上……。”

康熙随口说:“进来回话。”

只见顾太监的步履无声无息,行入殿中,他的手中捧着一本奏折。

佟贵妃见之颇有些恼怒,皇帝龙体欠安呢,怎地还敢来呈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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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敬谢沐昕&敬谢君子1989^-^有你们所有读者无声的支持,心里很感动!



053. 京都案件。


class="width">康熙十九年,三月十二日。-====-康熙皇帝正在上早朝。

高士奇心情沉重的离开了紫禁城隆宗门,他的怀中还捧着一大叠精心赶制好的各部官员履历表,他一边走一边深思着,然而心思却并不在差事上。

高士奇身兼御前行走的衔头,和大内总管顾问行的关系十分交好。明面里但有人时,自然是顾总管、高侍讲的正式职称。私下里无人之时,高士奇常常会亲切地尊称一声顾公公,顾问行也会笑眯眯地喊他为高相公。

今日,当高士奇凌晨就从西华门入宫,想尽早赶到南书房外候驾,把自己的工作成绩汇报给皇帝。然而顾总管特意使人等在隆宗门处,传了话给高相公:但有好信儿,便向皇帝请安、道个吉祥。倘无紧急必要,择日再来,小心为妥。高士奇何等精乖,立刻决定今日不去觐见皇帝了。

提起翰林院御讲高士奇大人,禁宫里相熟的小太监们也是对他赞不绝口。高侍讲的为人行事口碑很好,打赏起金豆子、银踝子来一向大方。因此,但凡在宫里上得了说嘴的事儿,高士奇很是知道不少。高士奇刚才就已经间接得知:

昨儿晚上,皇帝气怒攻心之下,摔碎了一只景德镇的茶壶。根据某位小太监绘声绘色地转述、加上添油加醋的想像,这只茶壶就擦着顾总管的脑袋四分之一柱香的距离,飞到乾清宫的门上碎了。今早小内侍去收拾的时候发现,门板上被砸出了一个坑儿。

高士奇自动忽略了后面一段生动的描述,而是直接关注皇帝因何会气怒攻心的重点。辗转重金托付,高士奇又打听了一个得用的内侍,终于知道乃是因一本奏折触怒了天颜。

高士奇纳闷不已,昨日皇帝分明是“龙体欠安”,怎么晚间还要批阅奏折吗?到底又是哪个部里敬呈御览的折子,如此“玄妙”?竟把皇帝给气极了呢。

高士奇心底里存疑,自然不肯回家去等消息,坐困愁城的滋味,委实太令人闹心了。老高直接绕道去了乾清门外等候散朝。

卯正三刻,堂官们陆陆续续、三三两两、行了出来。高士奇连忙唤住一位与他交情十分要好的汉大臣督察院给事中李仙根。

高士奇悄声向他打听:“李大人,今日可有大事?”

李仙根连忙看了看前后左右出来同路并行的官员,见刑部的人都距离得很远,便示意高士奇边走边说道:

“今儿早晨皇上大发雷霆,说是京都治安不好,竟然有人明目张胆殴打朝廷命官,你看黄大人、九门提督、顺天府尹都还没有出来呢,连刑部的冯大人和高大人也被皇帝特意留下来了,估计这会儿,都在里头挨骂呢。”

高士奇赶紧追问:“李大人,究竟是哪一位要员被殴打了?怎会惹得天颜震怒?”

李仙根苦着眉眼叹道:“唉,听说是在礼部当差的一个区区九品的小官,其实各位大人也真是冤枉,平白受了无妄之灾。”

高士奇闻言,霎时一惊,又立时追问一句:“李大人,您可知道,那个九品小官叫甚么名字?”

李仙根紧着眉头想了一下:

“那个人应该是在四译会同馆里当差的,我听礼部左侍郎杜大人说,好象是姓王。”

高士奇顿时心底一沉,这正是关心则乱,担心什么便来什么。昨日高士奇才听说了有这么一个人物,今日便有了意外的着落,可惜这关节的趋势动向,不怎么玄妙啊。难道无意中他反而成了知情人?该不会被牵扯进去吧。高士奇心思混乱、万千愁绪地想着。



那户部右侍郎陈廷敬,昨日曾亲自拜会了翰林院侍讲高士奇。两个人坐在书房里,刚开始陈廷敬甚至还称颂了一番书房中悬挂地各色书画墨宝,连连夸赞高澹人品味清雅、眼光非凡。高士奇听了也十分高兴,毕竟其中还有几幅是他自己亲笔写的字帖。两人一边品茗春茶,一边不着痕迹地聊些朝野逸闻。

譬如户部尚书伊桑阿大人的儿子,新近迷上了一个漂亮的小寡妇,听说狎戏几次尚且不够,甚至还想要娶回家去做正头姨奶奶,家中闹得不可开交……。

譬如简亲王世子其实是好南风的,惯常去八大胡同那儿的得云戏班捧场,很是花了不少银钱。听说这事的根源出处,恐怕还得着落在简亲王自己身上,他本就是男女不禁又兼多多益善的,家中豢养的那些十二、三岁的小书僮,均是沾过手养熟的,而且身边大大小小的姨娘,也绝对不下二十之数……。

聊着聊着……,陈廷敬忽而神情落寞,长叹一声道:

“唉,如今这时局啊,真真是忒愁煞人也。”

高士奇登时会意,这戏肉终于来了,忙甚为体贴地接上一句:

“陈大人,却因何事,竟至如斯黯然?”

陈廷敬寥落地望着高士奇说:

“澹人哪,本官委实羡慕你啊,既能简在帝心,却又远离朝事纷乱,怡然自若、清贵优容。不象我等,日日皆在朝堂上费劲心思、汲汲钻营,却又失了圣心。”

高士奇被他言不由衷地称赞一番,心底里也只有苦笑地份儿。

高士奇心道:你一个堂堂正二品在朝的大员,反而来说羡慕我一个从五品随扈的簿记小官,岂非是笑谈么?伴君如伴虎,换你日日去陪着圣驾谈天说地试试看?每天接连讲几个时辰的书,一直躬身站着都不带坐下的……。皇帝随口问出的言辞,要立刻能在脑中反应出来,精髓要义出于何处书籍典故……。皇帝但有圣谕昭示,还要悬臂垂笔录写,站着连夜写几个时辰的事情,也曾经有过,胳膊险些累断了……你以为伴驾容易么?我的品阶、俸禄都不及你,担得风险可不比你少……。

高士奇便问:“陈大人,怎会有如此想法?”

陈廷敬脸色阴晴不定地说:

“澹人可曾听说?昨日皇上新封了一位南书房行走的宠臣。”

高士奇忙问:

“却是哪一位大人?以后可是会与在下时常碰面的。”

陈廷敬阴郁地回答:

“在礼部辖下四译会同馆里当差的王应元,一位正——九——品——大——使!”

这九品大使四个字儿,陈廷敬是一个字儿、一个字儿迸出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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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谢富阳橙子哥&敬谢枫林雨皖

谢谢你们所有读者的支持,仿佛吹面不寒杨柳风,感觉老温馨地。



054. 雷霆雨露


class="width">高士奇很是惊讶,以为自己刚才听错了,他狐疑地望着陈廷敬问:

“陈大人,皇上命这位礼部大使进南书房当值,却是为了甚么差使?”

陈廷敬落落寡欢地叹道:

“那王应元向皇帝进谏,言称要改革铸钱之法,发行新币,铸钱大权统归国有。”

高士奇听罢,立刻明白个中缘由,但凡牵涉钱法之事,皆为民生大计,乃是关系全局的要务。高士奇本就聪明,脑子一转便晓得了陈廷敬在此唉声叹气的根源。

陈廷敬的衔头本是户部右侍郎,然而他又另外肩负一项“统管钱法”的专差。也就是说,倘若户部有事,其实大可以寻到户部左尚书伊桑阿和右尚书梁清标那里共同担责,再不济还可以推在户部左侍郎达都的头上,反正人家是满大臣。惟有这敏感关键的钱法,恐怕除了右侍郎陈廷敬再也推不到别人头上了,顶多能把工部右侍郎田六善也勉强拉进来陪衬一下,谁让他手底下还衔管着一部分铸钱的钱工呢。

结果,皇帝直接跳过了户部二品正管的陈廷敬,反而不晓得如何却寻来一个礼部九品完全不搭轧的王应元出来挑大梁,这事可透着诡异呢。分明是无声无息、重重打了陈廷敬一记耳光。

高士奇面色肃然、完全不动声色,心底里很有一丝幸灾乐祸……。

当时,高士奇便好言宽慰了几句陈大人,诸如圣眷还在、且放宽心之类……,陈廷敬同高士奇又交流了一些浅显的意见,也委实打探不出更玄妙的奥义,他只能悻悻地告辞而去。<<>>高士奇恭恭敬敬亲送贵客至府门处,临别之际特意仔细打量了陈廷敬的神情,倒颇有些凌厉凄色。

高士奇返回书房后终于松了一口气,正要品茗三杯、享受一下事不关己的悠闲时光。然而高夫人却走进了书房,直接问道:“夫君,陈大人登门拜访,所为何事?”

高士奇微笑着,便把陈廷敬被皇帝直接撂了挑子的糗事,当作趣闻讲给爱妻听:

“慧娘,老陈是来探我口风的,其实事情是这样……夫人,你说好不好笑?”

高夫人眉头顿时一皱,大惊失色道:

“糟了,怪不得他送了你如此重礼。”

高士奇闻言也很吃惊,连忙问她:

“陈廷敬送了甚么拜礼?”

高夫人衣袖一拂,回道:

“正是你最喜欢的前朝徐贲所作《枯木竹石图》的真迹。早知如此,委实不应该收下。”

高士奇也立刻傻眼了,夫人博学多才、胸怀丘壑,她既然说是真迹十有**错不了。这一幅字画少说总得几百两银子,也是有价无市的藏品……,作为普通拜礼异乎寻常、也忒贵重了。

高士奇很想把这礼物退回,然而心中似有只小猫在不断搔痒,耐不住心意、温言求恳:

“慧娘,且让我先把《枯木竹石图》暂时留下,仔细鉴赏几日后再讨论去处,可使得?

高夫人恨铁不成钢,妙目含嗔、使劲瞪了高士奇一眼,才把藏在身背后的字画递给了他。



高士奇既存着心事,同督察院给事中李仙根大人匆匆辞别,在太和门分手之后,便回到了西华门的府邸。高士奇一回到家中直接去了书房,又命书僮不得进来打扰,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发呆。

高夫人事事关心,听说相公回府了,且此际未到辰时三刻的光景,急忙端着新沏的热茶过来问安。高夫人待见小书僮凉竹也守在书房门外,遂把端着的茶盘交到凉竹手中,自己上前轻轻叩门,接连三声,书房里却是无人应答。高夫人心中难免挂虑,便推门而入,却见高士奇失魂落魄、愀然独坐的模样,忍不住担心地问他:

“今日时辰尚早,夫君为何提前回来了?”

高士奇恐怕说出实情徒惹夫人担忧,忙答:“皇上龙体违和,恐怕还须再歇两日才好。”

高夫人顿时想歪了,迟疑地问他:“难道说,皇上……,很严重吗?”

高士奇闻言大惊,厉声斥道:“慧娘!!!”

高夫人登时被吓得花容失色,立刻手拿绢帕捂住了嘴巴,狐疑地上下打量高士奇两眼,不声不响一转身,径自出去了。

然而,等到了当日晚间,高士奇同高夫人歇下安寝之时,高夫人听着身侧的夫君,翻来覆去、辗转着、不很安稳,高夫人心底里暗自叹气。只道夫君他确有朝政要事谋划,自己是女人家还是不便动问为好。

高夫人正在将睡未睡之际,忽听得高士奇在她耳边悄声问了一句:

“夫人,依你看来,究竟如何把那幅字画送回去,方才稳妥?”

高夫人眼睛未睁,然而却语声坚定地回答:

“倘若昨日没有收下,直接退回去倒也罢了。当时既然已经得了,如今再去还给人家,恐怕生生落下面子。他终究是二品朝官,平白得罪人家总归不好。等我备下一千两银子的封礼,明日亲自登门去拜会他的夫人道谢。此事便算结了。”

高士奇心底登时一热,把手悄悄扶上高夫人丰韵的腰际,期期艾艾地问她:

“慧娘,那家中的开销可还够用么?”

高夫人终于凤眼半睁,微微睨了高士奇一眼:

“那就劳烦高相公,多吃几日酱菜、白饭罢。”

高士奇立刻回答:“好的。”

话音未完,高士奇使力环住了丰腰、温柔地往怀里带,声音动情地说:

“……只是……委屈了夫人……陪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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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id=1497831,bookname=《云三卷》]



055. 官道茶棚


class="width">康熙十九年,三月十二日。~~~~

清晨,京城,官道,十里坡。

路边一个小茶摊,一对祖孙正在忙着做生意。六十多岁的老爷爷穿着旧棉褂在烧火煮茶,六岁大的小孙子,身上也穿着一件过膝长的旧布袄,手里正拿着一块破抹布,爬在一条长凳上,费劲地擦着方桌。

一骑红衣黑马的官骑,从京城衔差出来,风驰电掣直往南方而去。片刻之后,又有一骑玄衣黄骠马的汉子,同一方向迅即驰来,一打眼功夫也往南方而去。

这两匹马来去匆匆,扬起了一溜儿尘烟,小孙子见桌子上又落了灰尘,急忙拿着抹布重新去擦桌子。老爷爷从旁边温茶的炉子边上,挟起了一块烤得半焦的胡饼,佝偻着身子走过去,递给了小孙子:

“柱儿,吃吧。”

小柱子接过热气腾腾的胡饼,龇着一对小虎牙,烫着手掰下一半来,又举着半块胡饼递还给老人家:“爷爷,你也吃啊。”

祖孙俩个喝着稀稀的米汤就着野菜,正在一起吃早饭。忽然,打从西边又响起了马蹄声。小柱子十分机灵,忙把胡饼咬在嘴里,伸出一双衣袖,一边举一只遮盖在自己和爷爷的米汤碗上,生怕被过路的车马扬起的灰尘吹进饭碗里。然而这一次,骏马并没有从茶棚旁边一掠而过,却缓缓地停在了路旁。

老头子赶忙走出去,笑着招呼道:“客官,要不要喝碗热茶?”

来者明显是主仆二人,后面跟着的青衣仆从牵着一褐一黑两匹高头大马,走到路旁拴在树干上。那匹黄褐色健马尤其神俊,通体颜色深沉浓密,惟有四只马蹄整个雪白,在马的前额之处,且有一道天然雪白色的印记,尤为出众。

那青衣仆从仔细栓好马缰,又立刻折回来对老者说道:

“老人家,烧一壶开水,烫两个茶杯过来。”

说话间,青衣仆人从袖袋里摸出一块干净的方帕,在桌凳上又弹了弹灰尘才恭敬地说道:

“孙少爷,请坐下吧。”

身穿蓝色锦袍的主人,皮肤微褐,浓眉高鼻,一双豹眼炯炯有神,只有十四五岁年纪,分明还是个少年郎。他笑着坐了下来,对自己的仆从说道:

“王丰,出门在外又不比在家里,哪里还需要这般讲究?”

王丰撅着嘴回答:“这可不行,大奶奶说过让我照顾好孙少爷的,万万不能大意……。”

王丰一边回话,一边提着老头儿拎过来的热茶壶,又用开水把茶杯烫了一遍,冲洗干净,这才从包袱里拿出一只造型精美的小铁盒,打开盒盖来里面还有一层木衬,木盖内封。

小柱子远远地站在茶炉旁边,望着王丰从那只木盒子里舀出一小勺茶叶来,用旁边茶杯里稍微晾凉的热水烫了第一遍,滤净后又冲入第二瀑水,这才泡好了一杯香茗,端给了少主人。

小柱子觉得很是奇怪,心里暗暗想着:这些人真是古怪,好端端的冲一杯茶,怎么还要把茶水倒掉呢?实在可惜了……哼,有钱人都很浪费……。小柱子继续啃着手中剩下的小半个胡饼。

王丰喝下两杯白开水,终于忍不住问道:

“孙少爷,为什么咱们不直接进城去啊?只不过还有十里地,一会儿功夫就能到京城分堂里休息,可比在这路边茶摊歇脚、干净许多啊。”

小少爷微微一笑说道:

“你懂甚么,既然我是替父亲大人过来巡查,自然要不动声色为好。倘若大摇大摆地走进去,怎么还能见着那些隐秘之事呢?咱们此刻休整一下,等会儿进城后先去找一家离分堂近些的客栈,住下来暂且远远地观望分堂经营地情形,瞧上两天再说。”

王丰大是佩服地恭维说:

“孙少爷虽然年纪轻,懂得可是真多。”

小少爷面色微窘着回答:

“这又没甚么了不起,我读得书有许许多多本,自然要比你多明白一些道理。等以后咱们俩再行几趟远门,经验累积多了,你也会知道的。……父亲常说,行得远,经得多,看得深,……出门能长见识,总比在家里闲坐好……。”

主仆俩一边吃着热茶、一边闲聊。忽然,马蹄得得之声以及车轴辘辘地声音远远响起,从西边匀速行来一队车马。

这一队马匹上的骑者俱是身着暗灰衣、深青衣,甚至连跨下的马匹亦是齐齐地一抹黑色。马队当中行驶着一辆高大的马车,同样是黑漆漆的车厢,毫不打眼。

这一队素服的车马显然是着急赶路,只因马车在道路颠簸中的车速驾驶不快,这才拖延了整个队伍行进的速度。他们匆匆地掠过了简陋的小茶摊,停也未停,直接便往京城方向驰去。

小少爷凝望着远去的马车,沉思良久,忽然站起身来急急说道:

“王丰,快点,咱们立刻赶去京城分堂。”

王丰讶然,也赶紧站了起来,一边惊疑地问道:

“孙少爷,您刚才不是还说,咱们要先去客栈里住两天的吗?”

小少爷匆匆解开马缰、一边随口解释:

“咱家的那些都是小事,说不定马上便有大事发生了。”

说话间,这位小少爷已经翻身上马,夹着马镫朝前方赶去:

“快一点,我在前面等你。”

他的声音犹自在风里飘,人影都行得老远了。王丰着急会账,一时之间竟没有摸到散碎铜钱,直接把两分银角子甩给了老头儿,跳上马背追赶自家小少爷去了。

老头儿十分高兴,今日收的茶钱顶得上半月的收益,很是可观。老爷爷拉过自己的小孙孙亲了他一口,笑着说道:

“柱儿,晚上爷爷给你做白面馍馍吃。”

小柱子本来正想问问爷爷,为什么那两个人要把好端端的茶水到掉,只喝第二瀑呢。可是一听到爷爷说,今天晚饭有白面馍馍,顿时乐开了花儿,扑在爷爷的怀里问:

“爷爷,馍馍里再加一点点糖,行不行啊?”

老爷爷轻轻扭了小孙子的脸颊一记,笑着啐道:

“你这个小馋猫啊。”

然而看着孙子瘦削的小脸蛋儿、相似的眉眼,老头儿便想起了去南方打仗,久久未归的儿子,顿时鼻管酸涩,差一点老泪纵横,心底里忍不住怨道:你这个冤家,快点回来吧。柱儿他娘去年就走了,我这把老骨头也不中用了,不知道还能帮你把娃子带到几时……。

老头儿噙着眼泪说:“好,好,今天给咱家乖柱儿加点糖吃……,你要快点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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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6. 今日微澜


class="width">康熙皇帝小恙未愈,又添新愁。<<>>

昨夜,康熙收到了由顾总管递进乾清宫的奏折,正是由礼部九品大使王应元上呈的关于铸钱权归国有、铜矿禁止私人开采、钱务币值改革的条陈。这一份奏折写得挥挥洒洒、洋洋千言,条理清晰、句句切中时弊。

康熙皇帝一口气看完,顿觉龙心大悦。稍嫌美中不足地是,这位王应元大使的书法字,笔力不足,写得全往右倾,笔画很有些抖……。康熙皇帝其实还是很宽慰地,这世上人无完人嘛,呵呵,有头脑、有思想也就足矣。

佟贵妃悄悄立在一旁,瞧着康熙皇帝满脸兴高采烈的模样、病态渐消,心中也很高兴,她转过身去给皇帝倒茶消渴。

康熙皇帝笑着说道:“顾太监,去把那王应元召进来吧,朕想要见见他。”

顾总管一听,立刻为难起来,想了想才斗胆回答:

“启禀皇上,这本奏折乃是今日午时递进宫的。当时皇上正在歇息,是以奴婢特意留中一阵。此刻见皇上龙马精神,奴才因想着皇上惦记钱法之事,寝食难安,这才大胆转呈奏折进来。……此刻内城宫禁即将落钥,而那王大人又住在外城,这一来一去恐怕费时不少……。”

康熙闻言,心中很有些不称意,冷声斥道:

“此刻才酉时,即便再晚一些也不怕,大不了留他在宫中值房过夜罢了。”

顾总管头顶冒出了些微虚汗,见实在隐瞒不下去,这才迟疑着奏道:

“回皇上,这本奏折其实是由王大人家的仆从,今日午时拿着王大人的腰牌递到东华门的。

奴婢听说那个王大人,他昨日晚间跌断了腿。”

康熙一听极为惊讶,立刻站起身来,大声喝问:

“你说什么?他怎么会把腿摔断啦?”

佟贵妃恰好此时端着茶盘走了过来,被皇帝突如其来发出的喝问吓了一跳,手中一抖,只听得“哐啷”、“啪嚓”两声,茶盘掉落在地,一只前朝的古井龙纹贡盏,当场碎裂。

康熙皇帝也是一愣,转头看了看佟贵妃,见她神色青白,连忙蔼声说道:

“佟贵妃今日也累了,且先下去歇歇吧。顾太监,唤内侍进来收拾一下。”

佟贵妃见皇帝情绪平稳,这才微松一口气,向皇帝万福行了一礼,告辞退下。

康熙却又转头同顾太监交待一番,命他速速派人去打探清楚,那个王应元究竟是如何出事的。是夜,康熙皇帝再次喝下一碗中药汤,迷迷糊糊地一觉睡到了寅正。

康熙起身更衣之时,顾太监悄声向皇帝禀告:

那个王应元昨日好端端地回到家中,到了晚间,不知为何他又被人唤了出去,返家之时却在门口的暗巷子里,被人用木棍乱打一通。因那王应元在仓皇奔逃中,确实曾经跌过一跤。后来王家仆人发现他已倒在家门口,身上多处是淤伤血痕,右胳膊被打得骨裂,左小腿是跌断的。

康熙听罢,立刻气得脸色铁青——怎么在古代也有黑涩会啊,还会套着麻袋打人闷棍吗?这京城里的治安,难道真得是乌七八糟吗?

康熙皇帝绷着一张白板面孔,摆驾上朝去了。

康熙虽然面色不郁,头脑还算是理智清醒地。朝议之后,他把老尚书黄机、邢部尚书冯溥、刑部左侍郎冯胜、刑部右侍郎高衍、顺天府尹熊一潇等人点名留了下来。其实皇帝并未发火,他仍是心平气和地陈述着:

“朕前日在礼部寻到了一个得用之人,名叫王应元。朕指派他办些差事,不想此人却被匪人打断了手脚。朕心想,既然诸位爱卿也都是能臣,就把这件小案子交给你等斟酌吧。三日之后,朕要晓得结果。”

交代完任务,康熙皇帝一拂袍袖走了。留下几位大臣垂手立在堂前,皆是面面相觑。

众人各自心道:这礼部的王应元,究竟是个什么人物?怎么以前都没有听说过呢?

众人忽然齐齐反应过来——咦,得赶紧着把礼部尚书吴达、礼部左侍郎杜臻、右侍郎党预都叫来啊,大家一起商量商量才好办差。



康熙皇帝今日的安排,原本是要去国子监给候选的小吏们,继续讲授第二阶段财务培训课程的。然而这项计划安排,昨日就被提前下发通知,临时延期了。皇帝的御体抱恙,不可能摆驾出宫,即使他本人觉得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是太皇太后也不会答应。

老太太早早地就命人把顾问行召过去郑重嘱咐了一遍,甚至连皇帝上午日常的请安行程都给免掉了,她再三要顾问行叮嘱皇帝,上完早朝直接回寝宫里休息,不准过度操劳。康熙忽然无事可做,反而觉得郁闷、且有些无聊。

康熙皇帝顺口问顾总管:“怎么不见胤礽呢?”

顾总管连忙回答:

“启禀皇上,皇太子此刻耽在慈宁宫中,由老佛爷亲自照看着呢。”

康熙叹着气说:“又麻烦她老人家为朕操心了。”

待了一会儿,康熙皇帝又问:“今日,怎么也没见佟贵妃过来呢?”

顾总管陪着小心答道:“回皇上,贵妃娘娘的凤体有些欠安。”

康熙一听很是着急:

“哎呀,贵妃怎么也欠安了?这可如何是好……,不行,朕得过去瞧瞧她……。”

说着,皇帝站起身来往外就走。顾总管赶紧劝道:

“皇上,太医院的医嘱,恭请贵妃娘娘须安心静养,两三日内肯定会好地……。”

康熙听罢,只得复又坐回御榻上。过了一会儿,他自己个儿恹恹地想道:

看来也是因为朕生病,才把病气过给了佟贵妃的……,唉……。

康熙皇帝委实闹心了一会儿,忽然有小内侍前来禀报,说是内务府总管大臣凌普,此刻在宫外候见。康熙一听立即来了精神头儿,总算有事情可做,不会太无聊了。

康熙皇帝神清气爽宣了一句:“传凌普进来,乾清宫见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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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7. 事事烦心


class="width">【张原范氏】祖籍山西介休,曾祖范明字琼标,明初自介休城迁居张原村。祖父范永斗,明末时贸易张家口,进出辽东,清入关后,范氏每年向内务府交纳皮张若干,从此走上了皇商之路。父范三拔挟内务府权威,藉清王朝给予之特权和方便,于经营范围上始有较大扩充。四代范氏五兄弟,历经康雍乾三朝之政治、经济发展的鼎盛时期,囊括了巨宗粮食、盐引、洋铜、海外贸易等诸多商项。乾隆四十六年,范氏盛极而衰,终至破产,原籍故迹已不复存。

——上述,乃是皇商范氏的发家、鼎荣、衰落之路。

康熙皇帝并不了解这些,他听得内务府总管大臣凌普汇报后,知道了那范三拔因年老体迈、行动不便,一直在河北怀柔附近的温泉庄子荣养,范氏家族名下的所有产业,都已交托给四代五兄弟打理。现蒙皇令御召,今日辰时,范三拔在其三子范毓宾的陪同下赶至京城,此刻也在东华门外随时侯命。

康熙点点头,心知内臣、外臣身份有别,何况那范氏还是没有任何官身的庶民。

康熙问道:“凌普,你可曾问过日本铜料的情形?”

凌普也是个精明人,立刻回答:

“启禀皇上,据范三拔说,那日本国确实盛产铜矿,且价格极低,从前范氏走过日本一趟航路,因所携货物全部售空,是以回程采购大量铜料压船经浪。倘若开通船运以银易之,或者直接市物交换,也是大有可为。”

康熙皇帝想了想又问:

“听说那日本国的倭刀,乃是由精钢所制、刀身坚硬、锋利无比,你可知道这件事?”

凌普闻言一怔,很是讨巧地说:“回皇上,此事奴才倒是头一次听闻。不如让那些商贾行船到了日本,大批量采买刀剑运回来可好?”

康熙笑了,自己这位内务大臣也算有点小聪明,很会揣摩上意,然而……,康熙说道:

“如此千里迢迢地采买那许多兵器,人家肯不肯出卖也不一定,倘若买回来之后万一毁损,无人修理也很是麻烦,况且毕竟数量十分有限……,受之以鱼,倒莫不如授人以渔……。<<>>”

凌普登时反应过来:“皇上,奴才晓得了,奴才回去后立刻安排,挑选得用的工匠,随船前往日本去学习那炼刀之法,如果那边有好的工匠,也派人使高价邀请过来咱们天朝授徒……”

康熙笑了:“倘若人家炼刀的法子,乃是秘技承袭,不肯外传该当如何?倘若人家故土难离,不肯随船过来又该如何?”

凌普十分伶俐,献媚一笑答曰:

“皇上尽管放心,奴才自然会多派一些口舌便给的说客、以及功夫高手随船同行,必定安排地妥当周全,不会耽误皇上的大计。”

康熙皇帝很喜欢聪明机灵、一点即通的下属,何况他又能不拘泥于行事手段,遂道:

“既然如此,你便与那范氏父子去说,回去将如何行船补给、贸易运输、考察当地情形等等,大致写个条陈、尽快递上来。另外你再安排一下,寻个稳妥隐秘的机会,把京城几大皇商的家主聚在一处,朕想要微服见上一见。”

凌普连忙应诺,然心中很有些忐忑,不晓得皇帝欲做此白龙鱼服的行径,是为何意?难道皇帝想要亲自监督内务府的买卖不成?其实康熙也正在踌躇,这些古代的商业大亨,却不知与现代那些大型企业集团的董事长们,可有得一拼?



到了申时,康熙皇帝正准备用晚膳,忽然有内侍进来禀告,内阁大臣明珠、内阁大臣索额图与总理大臣佛伦有前线战报,均在宫门处请旨入见。因佛伦衔命总理平藩粮饷、且兼理四川粮饷,粮食和工资乃为诸事首重,何况又是牵涉最有战斗力、且容易哗变的前线部队、底层士兵们的口粮和薪饷!!!“皇帝不差饿兵”。康熙急忙宣召,移驾至南书房接见众卿。

康熙十九年,三月初十那一日,康熙皇帝于上朝之时,收到了抚远大将军图海传来的前线战报,言及四路大军进川已渐成合围之势。其实古代天广地远,消息不便,即便是每日八百里加急、昼夜兼程、往返送递京都与前线请答的上谕和奏折,再到兵部转转手延迟一日,其实这个前线的形势判断,或许早就是十日前的旧闻了。

因此,古代打仗的时候,选择一位有见识、会统兵挂帅的大将军十分重要!此人不仅声望要高、能压得住阵脚;而且他还须得具备临场布阵、应对变局、运筹帷幄的能力。当然,最重要地一点是,这位大将军必须得忠心、忠于君王。毕竟在古代的交通和联讯都不方便,高高在上的皇帝想要及时、全面、正确地掌控前线战局,莫不如放权给有能力的前沿大将军统筹。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也是这个道理。可惜,真正能够放权、敢于放权,并且完全下放权力给另外一位不是由皇亲国戚担任统兵大将的皇帝,历史上还真没有几个。即使有那出名的几位人物,后来尽皆逃不过功高震主的凋零下场。

南方战局的真正情形是,康熙十九年,三月初七,彰泰、喇布率部攻破了辰龙关,打开了入黔的门户。与此同时,图海所属绿营将领勇略将军、宁夏提督赵良栋、奋威将军平凉提督王进宝等,截至三月十日已陆续攻占了汉中、兴安。

三月十二日午时,内阁大学士明珠、索额图收到彰泰、图海奏报,立刻决定尽快上呈御览,以宽圣心。与此同时,图海所部绿营军的粮饷请折也已递至京师,总理平藩粮饷的大臣佛伦,候在内阁里会同诸位大学士,以及兵部尚书午喀、兵部侍郎焦毓瑞等几位大人深入探讨一番,立刻随同两位身份显赫地首辅大学士一起进宫见驾。

康熙皇帝听奏报说三月十日汉中、兴安已然取下,便长身立在平板雕刻的大清全国舆图旁边审视,索额图陪在皇帝身侧,主动帮皇帝演示几路大军逐日进兵的情形,并推断说倘无意外,成都、保宁、重庆等地也不日既克。

康熙闻言大是欣慰,手指遥点舆图南方道:“四川平,即可纵入云贵,形势大有可为呀。”

康熙又问及佛伦关于前线兵马粮饷之事,佛伦言道:

“因上次拨运粮饷是三月初二,如今战局渐次展开,又接连几场大捷,前线督阵必定加粮加饷酬之,每员每日调涨为六分银子,每月照比往日须多开支九钱银,平藩大军另计拨发三十五万两饷银,可维持至四月二十日。”

康熙皇帝神情凝重,转头去问明珠:“明卿,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明珠赶忙回道:“启禀皇上,战局紧迫当为首重,此事延误不得。不过,倘若薪饷从京畿发运恐怕路途遥远,赶不及日程,可否直接从最近的江南道官平仓调拨?”

康熙皇帝一听,顿觉很合情理,随即颁下圣谕:“嗯,此言甚合朕意,酌内阁草拟谕旨,即日调拨江南道官平仓银钱四十万两,就近供给平藩大军。”

明珠十分谨慎,又追问一句:“皇上,此次征调饷银的钦差,圣意属谁方妥?”

康熙皇帝微微沉吟,忽尔笑道:“命汤斌担任征调平藩饷银的钦差大臣。”

康熙颇有深意地望一眼明珠,突然补充一句:“命纳兰成德担任副使同行,辅佐汤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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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8. 特别调查


class="width">翰林院侍讲从五品阶的汤斌大人,在京城里的居所是一处赁住的独门独户小宅院,内里五间平房,座落于正阳门外大街的柏树胡同。~~~~此地位于外城之外,邻里多是平民百姓,日常生活采买都很方便,周遭街市也很热闹。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倘若当官的每天要赶去所属衙门里当差,路实在是很远。

柏树胡同距离内城、还有紫禁城,恐怕有那十万八千里遥。但凡是稍微有些家底的京官,都会想办法在东、西长安大街或者是东、西皇城根大街附近置办宅邸的。能住的如此之远,唯一的原因就是没钱。这一点,柳全儿亲自验证过了。

三月十三日,柳全儿辰时从午门出发,骑着马跑了三刻多钟,在街巷里拐了几道弯儿,问了两户人家,才打听到汤斌的宅第。柳全儿叩门许久,终于有一个颇上了些年纪的老仆人过来应门。待柳全儿说明自己是前来颁圣旨的,偏偏这个老头儿耳朵有点背,以为此人是来找汤斌的。

“啊?你说甚么?我家大人不在家,下午落衙后才能回来!”

柳全儿又大声说了一遍:“我是来颁圣旨的,你家夫人可以出来接旨吗?”

老头儿也是大声回答:

“你说甚么?我家大人,他不在家!”

柳全儿也被整晕乎了,幸好刚才他喊的声音足够大,把原本呆在屋子里做活计的两名老妇人,也给喊了出来。

一个五十多岁、容貌威严的老妇人,她身上穿的褙子纹理、襦裙花色虽然陈旧,比起身后站着的老仆妇来说,依稀更形似主人家。这老妇人平声问道:“敢问这位相公,所为何来?”

柳全儿连忙拱手揖礼回答:“请问您可是汤夫人?咱家是宫中内监柳全儿,乃是奉了吾皇谕令,前来颁旨的。-====-请汤夫人快些摆下香案跪接圣旨吧。”

汤夫人万分惊讶,扶住身边同样颤抖着的管家奶奶于氏,身子晃了两晃、方才勉强定住心神。汤夫人拉着于氏匆忙返身进里屋抬出了一张小桌子,摆上一只小香炉供上三柱香,这简陋地香案总算是设好了。照理是应该另行换上一套正式点的女式朝服的,可惜汤夫人默默想了一下,惟有此刻身上穿着的这件鹅青色的褙子,质料最好,因此也就没有重新更衣了。

柳全儿耐心等候着,待汤夫人把接旨的一应规矩布置妥当,方才正色肃容地展开圣旨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念及节俭……即将远行……特赐鞍马一匹,绸缎两匹,银五百两……。钦此。”

柳全儿念完皇帝圣旨,卷好后高高捧着,汤夫人赶紧起身上前,恭恭敬敬双手接过了黄卷。柳全儿办完差事,一改刚才地严肃做派,笑着说道:“汤夫人,恭喜了。”

柳全儿与汤夫人寒暄之间,已经从自己骑来的马背上拿过红皮包袱,递给耳背的老仆人,在他耳边大声喊道:“拿好了,这是五—百—两—官平银。”

老仆人这下子可终于听清楚了,把怀里的红皮包袱抱得紧紧地。

柳全儿又返身把门外另一匹健马牵了进来,直接帮忙把缰绳拴在院子里的大树干上。

柳全儿一边从马背上抱下两匹绸缎,一边殷勤问道:

“汤夫人,这些绸缎放进哪一间屋子里为好?”

汤夫人如何肯让柳全儿帮忙搬东西,红着脸十分不好意思地谦让着:

“柳公公,岂敢劳烦您的大驾,这可如何使得……。”

柳全儿笑嘻嘻地说:“几位年纪甚长,该当由咱家来搬。咱家在宫中也是做惯了的。”

汤夫人刚才早早就眼神暗示过于氏,进里屋去拿赏银红封。然而于氏冲着汤夫人连连摇头,汤夫人这才想起家中目前的窘境:仅止剩下几十串铜钱,连一块银角子也没有,如何能够拿得出手、打赏皇宫中来的宣旨太监?倘若使用皇帝刚刚赏赐下来的银子,恐怕至少也是十两一锭的,何况带着官平银两的标记,如何能够用于打赏?当场拿出来岂非要被人家公公笑话不成?汤夫人踌躇作难,狠了狠心还是返身回到屋里去取铜钱,毕竟还是要赏地,否则让人家公公空手而归,场面上也实在说不过去。

柳全儿在于氏的指引下,把两匹绸缎送到了一间狭窄的书房中。至于为何把东西摆到这间屋子里,大概也是因为这间房间其中一半,其实正是堆放杂物箱笼的置间。而另一半房间才环立着两架书橱,一张简陋的台案,权充作书房。

柳全儿朝四下里大致张望了一番,心底暗暗叹气:这个汤大人,委实是个穷官人。

柳全儿向汤夫人告辞,却不过去情面,终于被汤夫人硬塞下几串铜钱,这才上马回宫复命。

康熙皇帝拢着袍袖坐在御座上,听柳全儿绘声绘色地描述汤家的家境。

“……他家住得十分远,奴才骑马快赶也跑了三刻钟……十分偏僻,辗转打听了半天……。他家的房子不是自家买的,乃是赁屋租住的……。实在是够穷的,只有五间平房,汤大人和夫人住一间,在京里有两位小公子,这兄弟俩同住一间,还有一对老仆妇单住一间,其中有一间屋子奴才进去察看过,半间是搁置杂物的,另外半间才是汤大人的书房,估计还剩下的那一间是灶房、生火烧饭用的……。听邻居说,两位小公子都在京里上官塾,束修比私塾便宜许多……。另有两个大公子,全都留在老家侍奉祖母,没有带到京里来……。奴才离开的时候,汤夫人打赏了奴才几串铜钱,奴才私下里琢磨着,他家恐怕连一分银子也是没有的……。”

康熙神情忧郁地听着柳全儿生动详细地汇报,唉,这就是号称“清朝第一清官”的汤斌,真实生活境况的写照。历史上的汤斌于六十岁病逝,其中很关键的原因,虽然是由于后来他遭到了官场权贵的陷害,被偏信谗言的康熙皇帝予以降五级的处分,这些打击严重伤害了汤斌的求生意志。然而,汤斌在平时日常生活中的窘迫清苦,长期的营养不良,也是造成他身体嬴弱,承受不住精神打击的重要根源。

康熙心想:别的国家大事很难办,都可以慢慢地来搞。唯独汤斌这事儿倒也不难,朕每年要记着,单独给他包个大点的红包,改善一下汤斌家的生活条件,把他养得肥一点还是能办到的。

话说,汤斌的绰号干嘛要叫“清豆腐汤”呢?每日三餐都吃豆腐,营养失调那怎么行啊。人家庙里的和尚茹素,也还能吃几只鸡蛋呢。他倒是禀性坚强地很,天天吃豆腐。难怪那个干瘪小老头儿,面孔上全是一脸豆皮色儿……,联想到这里,康熙歪歪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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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谢书友1002011417095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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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9. 太谷王氏


class="width">康熙十九年,三月十三日。~~~~山西,太谷,王家。

巍峨深邃的青灰色院墙,高10米有余,三面临街,背面临水,不与周围民居相连。砖墙最上层是掩身女儿墙和了望垛口,门楼、更楼、眺阁点缀其间,越发显得气势宏伟。大门坐西朝东,上有高大的顶楼,中间城门洞式的门道,门前一对庄严威武的青铜狮子座。

一骑快马迅疾驰来,到了府门口,勒缰即止。劲装骑者下马后,与门童禀报,有京城分堂传书须呈交大少爷,送信使者被领进了黑色厚重的府门。走入府门后正对面是一幅四米高、十二米宽的白玉石雕百寿图照壁,绕过照壁是一条百余米长的笔直甬道。沿途院房整齐端庄、井然有序,信使被引见给了王家大总管王平。

王平详问信使有关京城前后细节,弄清楚缘故方才接过书信和包裹,穿廊跨院急急赶去了南房。与府门院墙之外的深沉、肃穆、庄严截然不同,这一路之上内在里的各所跨院,乃是鲜为人见的极尽奢华,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斗拱飞檐、彩饰金砖……。

王平来到大少爷的书房,这里墙边挂着麋鹿角、椅上铺着白熊皮,在在皆是北地奢华之物。王平把京中传信和包裹转交给大少爷王鹤祥,他展开两封书信详读,一封是分堂堂主的汇报,一封是小儿子王永龄的家信,看完之后顿时眉头紧锁,当即决定马上去见自己的父亲,也就是这一代当家的家主王宏昌。

老太爷王茂八十三岁高寿了,耳不聋、眼不花、牙口一般般,除了手抖再打不得算盘珠子之外,百十位以内的加减乘除小九九,心眼子里算算也能整得嘛嘛清。这一日在暖和的堂屋里,老太爷正坐在紫藤椅上听书,这位说书的先生还是三老爷特意从天津高价礼聘过来孝敬老祖宗的。

然而大老爷王宏昌带着大少爷王鹤祥一同过来入见,安心立在旁边静等,待说书先生把这折戏文讲到告一段落,方才中规中矩地上前向老爷子请安。

老太爷手里敲着自己的旱烟杆儿,抖哗哗地颤音问他们:

“这不早不晚地,没出去用心打理生意,过来见我老头子干嘛啊。”

大老爷王宏昌忙近前回道:“父亲,永龄从京城分堂写来一封家信,讲了许多事情,儿子觉得其中大有文章,细细参详似乎可用。”

老太爷的声儿又颤哗一下:“说来听听。”

大老爷王宏昌遂逐一向老爷子禀告:

“……那范三拔行动不便,早前听说他已经去怀柔荣养了,如今反倒强撑着病体赶去京城,据分堂的人探知一路之上并未耽搁,直接去得就是内务府广储司……或许乃是奉召入京……。蒲州王氏有一个旁支子弟在朝中任职九品小吏,听说他向今上奏了一本,或许禁止民间采铜,改为官营……要去海外采买洋铜……今上又广召员吏,通令推行一种新式易记账簿……。”

说话之间,大少爷王鹤祥拿出一本印刷精美的账簿来,捧到老太爷眼前,一页一页翻给老太爷观阅。“祖父,这本账簿就是今上发给那些员吏学习的简易账册,是从左往右翻页的。”

老太爷亲自拿过去,仔细翻看了一下才问道:

“这帐册子印得挺精细啊,跟本书似的,得多少钱哪?”

大少爷王鹤祥当场被问得好不尴尬。

大老爷王宏昌笑了笑回答:

“父亲,这是永龄花一百两银子高价买下来的。”

老太爷鼻子里“哼”了一声,慈祥地眯眯眼笑着,嘴里却啐道:

“这娃子又淘气,专会败家,也不知道俭省些。”

大少爷王鹤祥赶紧插话表态说:

“老太爷莫恼,等永龄回来我会教训他的。”

结果老太爷王茂打鼻孔里又“哼”出一声来,听说此人要教训自己顶顶宝贝的嫡重孙,老爷子心里可不乐意呢。他瓮声瓮气地嗔道:“这买都买回来了,还教训他干嘛呀。”

王鹤祥尴尬地嘿嘿笑笑,自己虽说也是快四十岁的中年人,然而自从大奶奶生下了嫡子永龄以后,在老太爷心里只剩下嫡重孙,长房长孙转眼之间就化成那种没地位的路边甲了。

大少爷王鹤祥只得又讨好着老太爷说:

“祖父,永龄的心思也是极好的。官家这种账簿看起来大是方便,今后倘若官府通用此种簿记格式,其实咱们家族里的生意账目,也得赶紧改成一致地才好,总不能落在后边了。”

大老爷王宏昌见话题扯得有点远,赶紧把歪楼给正回来,同老爷子商量道:

“父亲,依您看,内务府把那范三拔召回京城,又传言说要东渡购买洋铜,这上头的意思,恐怕不久之后是要开海禁吧?咱家的生意主要依靠驼帮,全程一向走陆路,然而毕竟艰辛,风险也大,沿途关卡重重,厘金不菲。倘若真能开海禁,可以从汉口沿江而下运至松江府,再由海路转运至天津,然后走陆路经恰克图北上,此间运输的行程不仅缩短,这费用也绝对是大大地俭省。”

老太爷王茂细想了想,才回道:

“这事儿虽大有可为,但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先探探京中各家的风向吧。该疏通打点的衙门、照应得周全些,倘若能早点得个准信儿,也是好的。”

王宏昌点头、连连应是。然而老太爷倒不耐烦了,就这么点儿事情还用得着向俺老人家请示吗?俺宣布退休荣养之后,你才是当家作主的人哪。

老爷子就瘪着嘴巴催问他:“还有别的事没有?快点说罢!”

大老爷王宏昌连忙回答:

“父亲,依儿子想来,倘若此次那范家获准上谕,以船运去东洋购铜,所耗必然不菲,不如咱家先行调运一部分银两至京城分堂存放。我也想即刻动身赶至京城,如果能来得及会一会张原的范三拔、或者是那位现当家的三少爷范毓宾,此事方为稳妥。”

老太爷王茂当即直截了当地说:

“这笔数目的融通可是不小,出海的风险又大,你先回去把本利算算清、心里掌个数码,提前同张家、史家和曹家都交个底!”

王宏昌犹豫了半晌才道:

“父亲,其实这笔银子咱家自己也筹措得出,儿子倒并不想惊动那几家。何况如今,这事情尚没有着落,八字少一撇,仓促之间商量起来也颇耗费时间……。”

老太爷王茂登时不高兴了,皱着眉毛头言道:

“不管怎么说,事先知会一声还是必要的。咱们山西人,不讲究吃独食儿,同气连枝,一脉相承,善知易通……,在家有手足,出门靠乡亲,八方广结友……,明白吗?”

八十三岁的老太爷义正严辞、形象光辉地挥舞着手中的旱烟杆儿,教导子孙。

六十岁出头,在外面呼风唤雨、手掌万贯、也总被尊称一声老爷子的太谷王氏大当家王宏昌老先生,这会儿又被颤巍巍的老太爷,给训斥得额头直冒汗。

最终,当老爷子飙完了威武神气,顺手撂下了旱烟杆儿,精明地问大儿子说:

“你,想要挪动多少?”

大当家王宏昌立刻回答:“二百万两。”

老爷子又搁鼻孔里斥了一声:“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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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谢沐昕※敬谢小居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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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 黯然随风


class="width">渌水亭边,碧水菱荷,莲叶田田袅袅,清漪随着夜风,悠然荡漾。纳兰容若站在书房桌案前垂笔题字,然而心思全不在此间,不在诗中,不在纸上……。

紫玉拨寒灰,心字全非,疏帘犹自隔年垂。半卷夕阳红雨入,燕子了时。

回首碧云西,多少心期,短长亭外短长堤。百尺游丝千里梦,无限凄迷。

容若只是在信笔涂鸦,心中其实仍回想刚才,阿玛明珠同他说的一些话:

“成德,今日为父向皇上建言,从江南道就近调拨军饷至四川,原本为父心中早有人选腹案,是以不曾料想累及于你……。却不知为何皇上圣谕钦点由你担任副使,辅佐那汤斌同去,此事出乎意料之外……,想那汤斌只不过是从五品的翰林侍讲,你已经是三等侍卫的官职……。”“江南那处并不是善地,此去千万小心……,切不可强自出头,遇事当避则避……。”

纳兰容若长身挺立,笔锋下仿如龙游蛇舞、越行越快——

西风乍起峭寒生,惊雁避移营。千里暮云平,休回首长亭短亭。

无穷山色,无边往事,一例冷清清。试倩玉箫声,唤千古英雄梦醒。

容若正写至酣畅淋漓处,小书童净疏在门外轻声唤道:“公子。”

纳兰容若笔下微顿,无奈地问:“何事?”

净疏回答:“公子,少奶奶请您过去。”

容若继续写了一行字,然而心中忽生烦扰,再写不下去,只得暂且搁笔道:“进来吧。”

净疏推门而入,容若吩咐他:

“净疏,毛笔洗净,再把我日常惯用的笔墨纸砚归拢收好,明日下午咱们就出发。”

净疏惊讶地望着纳兰容若,出声问道:“公子,咱们要去哪里啊?”

纳兰玉岫清容、展颜一笑:“江南。





颜氏神色不无忧虑地说道:“爷,您这一去千里之遥,路上可千万要保重。”

纳兰容若点头应下。

颜氏心中凄惶,又问一句:“爷,您何时能回来?”

容若瞧着她,颇有一丝怜惜道:

“你也不必挂虑,往返大约一月有余,你在家里照顾好自己还有富格,便是极安稳地。”

颜氏实在忍不住,悄然垂泪:“爷只管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富格的。”

容若沉声安慰她:“少奶奶那里也不用担心,我临走之前会拜托太太照看你们娘俩的。”

颜氏闻言,默默垂着头,悄无声息地,眼泪“扑簌”、“扑簌”落得更紧了。



纳兰容若特意去了太太那里,提前向额娘辞行,母子俩顺便交待几句贴心话儿。

大太太说:“你许久都不去看那孩子……,他十分地想你。”

说话间,已有嬷嬷抱着一个粉妆玉琢、月白小袄的男孩儿走进来。

小男孩儿乍一见纳兰容若,那双漂亮的银杏大眼,立刻睁得乌溜溜圆,张开一双小手焦急地伸向父亲。纳兰容若心底蓦然一紧,急忙从嬷嬷怀里接过孩子抱在怀中。

小男孩用双手紧紧攀附住父亲的颈项,把小脑袋埋在容若的脸颊旁。容若轻轻拍抚着儿子幼小的背脊安慰,忽然觉得脖子上湿漉漉、热乎乎……容若心中酸楚不已……。

“富尔敦,阿玛要去很远的地方办差事,你在家里乖乖地,要听太太的话,知道么?”

富尔敦听说父亲即将要出远门,更是不肯抬头,小手把父亲搂得紧紧地,哭得更凶、更厉害了。容若感受到幼子在耳畔伤心地啜泣、哽咽涟涟,终于忍不住泪洒衣襟——富尔敦,你莫要怪阿玛,阿玛不是不喜欢你,只是,只是你同她实在是,太像了……。

大太太也难免陪着父子俩伤心一会儿,终于温言把嫡孙哄了过去,亲自搂他在怀里安抚。大太太冲容若悄悄地使了眼色,让他趁机离开罢,否则小娃娃愈发难受,临睡前也哄不安稳了。



纳兰容若沿着湖畔姗姗而行,夜风拂水凄凉,脸颊泪痕半湿,心中惆怅迷惘——

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料也觉、人间无味。不及夜台尘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钗钿约,竟抛弃。

重泉若有双鱼寄。好知他、年来苦乐,与谁相倚。我自中宵成转侧,忍听湘弦重理。待结个、他生知已。还怕两人俱薄命,再缘悭、剩月零风里。清泪尽,纸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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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康熙皇帝正在御书房里写笔记,最近几日诸事烦杂,加之间中染恙,心绪不宁。

小太子胤礽刚才走进来委屈地向皇阿玛抱怨,他碰见了亲外叔公索额图,上前闲唠几句话,因胤礽心中觉得索相十分亲近,误自称为“我”,却被索相郑重教导他几句:道是皇太子身份尊贵、君臣礼节不可荒废,称呼也合该守制才是。

康熙皇帝无奈叹息,只得好言安抚小太子,夸他聪明机灵,劝他稍微“辛苦”麻烦一些,往后见着甚么人物、改说甚么话儿吧。尤其是将来上学之后,千万不可说漏嘴,否则人家全都怕你、敬你、远着你、或者阿谀献媚,那么去学堂里读书也就寻不到快乐的趣味了。康熙慈蔼温和地把太子受伤地小心灵安抚好,派人送他回了【毓庆宫】。

康熙皇帝重新坐下来继续在纸上抒发心事:

——我以为,只要我能懂得一些现代社会成型的知识体系,也能想出适合古代社会发展的变通办法,或许能够改善现有的某些落后状况。可是,我还是太天真、太单纯了。

过去,我毕竟只是一个为别人打工的小白领,既不是管理层,也不是领导者,更不是一个“优秀”的政治家。我没有参与政治“斗争”的经验,也没有高超技巧的政治手腕,更不懂那些隐晦曲折的手段……。或许,我已经在甚么地方吃了暗亏?或许,那些无形的敌人已经在我面前设下了陷阱?可是我仍一无所知,我只是觉得很累、很累,心里也累,压力真地很大呢……。

康熙皇帝记到此处,再也写不下去了。他的眼前逐一浮现出那些精致的面孔:美丽忧伤的卑微宫女卫良懿;婉转妩媚的宜嫔郭络罗氏.婉怡;外表端庄雍容、身体却单薄消瘦、神情寥落的贵妃佟表妹……;康熙无法继续用笔触来描绘她们,无论如何也没有辞藻可以倾诉……,那些她、她、她,都已深深入了他的心里。

康熙轻轻叹了一声,记下了年月日期,把匆匆写就的日记折好,走到书架前,抬手到最高一层格架,去拿那一本厚厚的《资治通鉴》第二卷。

一定、肯定、确定!就夹在第一卷和第三卷之间!

康熙的手不自禁抖了一下,书分明还立在那里!然而,那根头发不见了!

上一次把第二卷放回去的时候,康熙曾在第一卷和第三卷之间,特意夹了一根头发!

此时此刻,书虽然还在老地方,那根头发却不见了。





敬谢飞龙探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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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 封赏最爽


class="width">十九年,三月十四日。~~~~康熙皇帝此时此刻的心情,万分激动。

康熙前几日曾经命吏部发文特召,宣了一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入朝陛见!

今日这位先生赶来了!他就是一部二十集古装电视连续剧的男主角《一代廉吏于成龙》。

于成龙,字北溟,号于山,大清山西永宁人。生于1617年,卒于1684年,谥号“清端”、赠太子太保。于成龙在明崇祯十二年(1639年)曾举副员/贡生。清顺治十八年(1661年),时年44岁的于成龙,以明经谒选接受清廷委任,不顾亲朋的阻拦,抛妻别子,怀着“此行绝不以温饱为志,誓勿昧无理良心”的抱负,到遥远的边荒之地广西罗城担任县令。于成龙从基层起步,历任知县、知州、知府、道员、按察使、布政使、巡抚、总督、加兵部尚书、大学士等职。在20余年的宦海生涯中,三次被举“卓异”,以卓著的政绩和廉洁刻苦的一生,深得百姓爱戴和清康熙帝赞誉,以【天下廉吏第一】蜚声朝野。

康熙可不晓得电视剧编剧究竟有几分的真实性,然而他能清晰地回想起曾经看过的那一集剧情!当湖北黄州第二次暴乱接踵而至,高山大潮,烽火相望,形势异常险恶之时,于成龙调集了各乡乡勇数千人在东山黄土坳一带,与数万名暴乱分子展开激战。于成龙身先士卒,危急关头又置生死于度外,在他得力有序地指挥下,战斗获得全胜,克毕奇功,震惊朝野。

康熙仅止是在脑海中回想描摹了一下、当时那些激烈斗争的情节,也是心潮澎湃不已。这位于成龙老先生,简直就是古代官场上的实力派顶级偶像啊!罗城治盗、湖北平匪、福建平冤、直隶救灾、两江惩恶,桩桩件件的业绩,都是人家一个坑、一个坑刨整出来的。假如大清半数官员能象他一样清廉持正,那么天下承平指日可待,当个皇帝得是多么省心省力的事情呀。

如今,于成龙奉召按时来了,此刻就跪在金銮殿玉阶前。

康熙皇帝强自按捺着激动之情端坐在龙椅上,身子已略微前倾,尽量和缓地说道:

“于爱卿,免礼平身!”

于成龙叩谢皇恩后站起身来。康熙皇帝细细打量于他,面孔方直,眼光犀利,身材高瘦,精神矍铄,果然略略显出老态。毕竟他已是一位六十四岁的老人了,在现代早就能退休颐养天年了,又何况是在古代社会,古人的平均寿命本来就短,加之于成龙一生清俭,常以粗糠咸菜为主食,这个身体素质,实在是令人忧心啊。

康熙恨不能拜托菩萨再请他多活二十年,然而,康熙也只能够令秉礼太监宣读皇帝事先安排好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山西永宁于成龙,公忠克己,勤政为民……,卓绩斐然……,上谕钦任为畿辅直隶总督。加太子太保衔。赐御马一匹,朝珠一副,表赠黄金百两,嘉其廉能……。于夫人特敕正二品诰命衔,表赠白银千两……,钦此。”

康熙皇帝的旨意一出,阶下各位殿阁大学士、各部院尚书心中尽皆哗然、五味沉杂。这于成龙原本去年才从正三品的福建按察使迁升至从二品的福建布政使,即便是他素有贤能,官声清廉,考成三举“卓异”,依照惯例可以官加一级,这次最多升至从二品的巡抚位置也就顶天了。

怎地皇帝竟会如此大手笔?谕旨一召,直接让他官跳一级升为正二品的总督官职,还是畿辅直隶堂堂的“京官儿”,甚至还给他附加册了从一品的太子太保衔,连带着夫人也封了正二品诰命,这事情也委实太稀罕了呀,本朝有哪位大“活人”曾被如此隆重优厚地跳级册封过啊?

人家于成龙是谁?那是面对上万敌人也面不改色的千年古董。老于面色姿态平静地很,镇定地向皇帝叩谢龙恩。人家心里犹自在想:既然从福建调任畿辅直隶总督了,如此一来,尚有许多事情要做呢。

康熙皇帝自己个儿还在兀自激动呢。老于啊,老于,朕就是想要厚待你!电视里演得那些死后追赠、优渥厚葬之类的荣耀顶个“屁”用?朕现在就趁着你尚且在世之时,都会赶快加给你的,让你直接能够享受到,也体会到朕对你的青睐。该放权地朕就放给你,你愿意搞那些廉政,朕也举双手双脚全力支持你,快点去把他们那些贪心的孩子,都统统“廉”一遍。刮出来的钱,朕分你一半养老,另一半搞城市建设去。

金龙座椅上的康熙皇帝,眼光烁烁地望着清瘦的老于,心潮澎湃不已。



高士奇很早就递了腰牌入宫见驾,特意候着了顾问行,一见他忙上前关切地问:

“顾公公,一切安好否?”

顾总管见高侍讲如此热情体贴,心里也是一热:

“无事,高相公只管放心。”

高士奇终于松了一口气,悄声道:

“前日我听说了摔茶壶地事儿,着实为您捏一把汗儿呢。既然无事便好,阿弥陀佛呀。”

顾总管闻言一愣,神色瞬间有一丝古怪,立刻恢复成千年白板的模样,云淡风轻地说:

“是啊,佛祖保佑呢。”

高士奇等皇帝下了早朝,赶忙带着自己几天来辛苦工作的成果,入南书房叩见天颜了。

顾总管嘱咐心腹小徒弟双喜,用心伺候好皇帝,便施施然回去了乾清宫。

顾大人一声令下,把大大小小一干内侍全部召齐后,开始了言简意赅地训示:

认真本分当差!脚踏实地干活!少动那起子歪心眼儿。这一回先放过某些人,倘若下次再被咱家知道,谁又敢在外头谣传那些个闲言碎语,可仔细你们身上的那层皮儿。司刑房里拔舌头的钳子,也不是吃素的。哼!

这一番突如其来地狠厉训话,着实吓傻了几个心思活络地;很有一些老实巴交地颇摸不着头脑;也有几个胆大妄为地仍不以为然,倘若不敢出头去搏,天上如何会平白无故掉下金银来?

顾总管训教完毕,正坐在椅子上思索,首领太监李广安衔命过来回话儿,讨好地上前奉茶,一边小心翼翼问道:“顾总管,温家兄弟一向做得好好地儿,这仓促之间,为何要调换哪?”

顾问行冷眼横了他一记:“叫你挑些老实本分、不识字地尽快换上,还多什么话儿?这宫里可不缺聪明伶俐地,会守本分才能活得久些……。”

顾问行想起了昨晚上的事儿,原本是安排这个首领太监李广安总当值,顾总管自己置办万寿节的诸多内务去了。然而康熙皇帝忽然特意召了小内侍常九问道:“双喜呢?”

小内侍常九老老实实回答:“双喜轮上了十五天一次的休沐假,所以今日不当值。”

康熙皇帝便让常九端一个火盆子摆放到御书房里去,然后皇帝便独自待在御书房里头。

今儿早上,双喜特意问了常九前后情形,常九偷偷说皇上好像是烧过甚么东西,火盆里还剩下一点灰烬,屋子里烟气都没散开。双喜仗着自己个儿是皇帝小心腹的身份,声色俱厉地把常九威吓一通,不准他再向旁人提起此事。

然而康熙皇帝去上早朝之时,顾总管匆匆赶来和下值的首领太监李广安核对卯牌,结果抽空听了双喜三言两语的禀报,心中悚然一惊。顾问行急急忙忙先行赶去御书房那边,把日常照管笔墨、扫地抹灰地几个小监都临时调换出去,逐个筛查拷问一遍,不论对错全部换上了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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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谢a大河马a※敬谢小子/文

^o^有人惦记的确很幸福丫



062. 黄梁梦缘


class="width">【明朝末年,朝廷政治**,黄河治理日趋松弛,水患十分严重。

此时河南开封附近的黄河是一条“悬河”,悬字顾名思义,两岸堤坝河床的高度远远超过了开封城内的建筑,一旦黄河大堤决口,整个城市就会被地上河流无情吞没。

明末崇祯十五年(1642年),李自成所率的起义军如风云过境,进军中原重镇开封府。当时的河南巡抚高明衡,自知无法阻挡义军攻城,又不懂黄河情势,竟不顾一切、强行命令士兵扒开了黄河大堤,企图“以水代兵”,阻止起义军的进攻势头。然而流水最是无情,也最是公平。哪管尔等是官?是民?是良善?还是匪患?流水只循自然地势,由高至低,向开封府方向倾泻,狂涌的河水顿时淹没了全城,可怜37万民众共计被淹死了34万人。一片滔滔汪洋中仅剩下北宋时期兴建的高达五十多米的铁塔,仍旧孤零零地立于青天黄水之间。洪水过境渐退后,城市已被沉淀的泥沙掩埋,铁塔底下的一座小山包也彻底不见踪影,惟有塔基与地面相平了。

到了清朝顺治十六年至康熙十六年间(1659-1677年),黄河、淮河、运河连年溃决,海口淤塞,运河断航,漕运受阻,大片良田沦为泽国,百姓流离失所,无以为生。清廷高层也是一筹莫展,连连调派大员督管河工。然而水文拥有世界上最善变化的情势,倘若不懂得水形的本质,也不明白水流的溯源,又如何能够加以因势利导呢?】



十九年,三月十四日。江苏,徐州,都署衙门。

红衣黑马、星夜兼程赶来徐州的官家信差,此时正坐在署衙门房间里喝着热茶、吃点心。-====-

年四十八岁,头戴珊瑚礼帽的河道总督靳辅,此刻坐在书房椅子上,却是一边看信一边叹气。写信相告之人乃是户部给事中余国柱,信中所述的内容很不乐观。余国柱言道,今上日夜忧心南方兵乱,且不满意河工庞大的预算,尽管明相动之情理劝谏,奈何圣意迟疑未决,至今不肯批复。烦请河道总督靳大人再上一道言辞恳切地奏折吧。另外,上京的经费开支经我等竭力筹谋,已比往年俭省许多,务须挂怀为盼……。

靳辅正坐着发愁的间歇,门外走进来一个黑黑瘦瘦、满面风尘的中年汉子。靳辅一见此人,连忙亲切地唤道:“天一,你总算回来啦。”说着站起身来,亲自给此人倒了一杯茶。

这满面风尘的中年汉子哪肯生受,忙恭谨谦了一礼方道:“大人,我去砀山至睢宁间转了几日,又发觉了两处高点可修建减水闸坝,一处在睢宁峰山,一处在龙虎山。”

说着,黑瘦的中年汉子连茶也顾不上喝,便拉着靳辅一同走到模拟的河道沙盘前,指着黄水下游必经的几处要害,一一点明如何分水减排。靳辅同他认真商讨了一会儿方略,稍歇又拉着黑瘦汉子一起坐回到书桌旁,请他暂且喝口热茶润润喉咙。

这黑瘦的汉子极其聪明,只是日常的些许小事不大上心而已,他已直截了当问道:

“大人,我适才进门之时,瞧见您面有忧色,可是河工有何变故不成?”

靳辅幽幽一叹说道:“唉,天一,实不瞒你,正是京中传来音讯。恐怕是我先前上呈的请款折子有违圣意,被留中后迟迟未发,或许今春那几项分水工程,也得往后延一延了。”

黑瘦汉子闻言,望着同样是风霜覆面、已近半百之年的河道总督靳辅,心中顿生郁郁之气。天一回想起自己这十几年来的奔波蹉跎,面色也大是凄然。



这个貌不惊人的黑瘦汉子,本名陈潢,字天一,浙江钱塘县人,现年四十四岁。他的身份乃是河道总督靳辅的私人幕僚。

陈潢年轻的时候,不怎么喜欢读八股文章,然而却饱读农田水利的书籍。陈潢对国事民情非常关心,他听说黄河常年泛滥,就亲身北上河南、直隶、山东一带,对黄河进行实地勘察,并且沿河溯源,还去宁夏、河套等地考察上游河情。

陈潢精研治理黄河的方略之后,曾经拟出了一份治河方案,上呈给当时的河督。陈潢本想借此为朝廷出点力,也为自己博个功名,不料治河方案上呈以后便泥牛入海、再无音讯。陈潢心灰意冷,又无盘缠归乡,只能滞留在河北邯郸,任职账房,蹉跎人生。有一天,他到【卢生祠】闲玩,见到了卢生睡在瓷枕上梦黄梁的泥像,心中感慨顿生。

那部传奇小说《枕中记》里,讲述了卢生郁郁不得志,骑着青驹、身穿短衣、赴京赶考,结果功名不就。卢生垂头丧气,回程之时经过邯郸,在一家客店偶遇了八仙道士吕洞宾。吕翁拿出一个瓷枕头让卢生枕上。卢生倚枕而卧,一入梦乡便娶到了美丽温柔的妻子,又高中进士,升为陕州牧、京兆尹,最后荣升至户部尚书兼御史大夫、中书令,封爵为燕国公。卢生的5个孩子也皆是高官厚禄,嫁娶高门。卢生一世儿孙满堂,享尽荣华富贵。到了80岁的时候,卢生久病不愈,终于身死。梦中的卢生断气后,现实中的卢生一惊而醒,坐起时左右一看,原来周遭一切如故。道士吕翁仍旧坐在他的身旁,而店主人蒸的黄粱米饭还没有熟透。所以也称卢生缘起黄粱梦,寓意美梦方醒、极其短暂。

陈潢因见【卢生祠】壁上题诗很多,耐不住经年的失意悲怆,遂提笔也在墙上留诗一首:

“富贵荣华五十秋,纵然一梦也风流。而今落拓邯郸道,愿与先生借枕头。——陈潢题”

康熙十六年,河道总督靳辅恰巧路过邯郸时游【卢生祠】,偶见陈潢题壁的自怜诗,便特意寻到了陈潢本人。二人相识之后,靳辅发现陈潢才学过人,言谈之间在在皆是治河导水的妙计良策,靳辅甚爱其才,乃以礼相待,邀请陈潢做自己的幕僚参赞,协助治理黄河。白驹过隙,已是相得三载。



陈潢心知河工诸事向来极耗人力、物力、心力,自不能一蹴而就,如许经年蹉跎辗转下来,又怎会因此小碍而轻言放弃?陈潢望着靳辅温言劝道:

“大人,勿须忧愁。几项分水工程暂且缓上些许时日亦无大碍,今春上游诸县所报来的雨水计量并不甚多,我已照往年流量推算过今年汛期的形势。待我且再算一算立方,预先筹划的几处堤坝相应修整地高束些,今夏秋洪峰过境之时亦不惧险。”

靳辅闻言,立时紧紧握住陈潢的手,热切说道:

“如此甚好,甚好,有劳天一啦。容我再细细琢磨修辞,重新拟一份奏折呈与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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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3. 人生转折


class="width">康熙十九年,春,通州。

开春的天气甚是晴朗,然而大路两旁横七竖八、一个接连一个草窝棚里、钻出来的人,皆是蓬头垢面、骨瘦如柴地。

终于府衙大门打开了,人们手中纷纷捧着脏兮兮地饭碗,一拥而上,冲到官家指定的排队窝棚跟前。从府门里面陆陆续续推出来几辆木板车,车上排列着几只大粥桶。几个仆役一边吆喝着维持秩序,并开始施粥。与其说是米粥,那种能照得出人影儿的薄度、充其量也不过只是米汤罢了。即便如此,为了多分得半碗米汤,穷孩子们也能抢得头破血流。

小贵紧紧护着怀里的小半碗米汤,跑回了栖身的草窝棚里。又饿又病、面黄肌瘦的老爹,正在使劲咳着。小贵把爹爹扶起来,要喂他喝米汤。老爹瞪着一双微微泛黄无神的眼睛,使劲摇了摇头,挣扎了好半天才硬挤出一句话来:“贵子,自己去寻个活路吧。爹,不行了。”

过了一会儿,窝棚里传来小贵压抑地哽咽声,他连嚎哭的力气也没有了。去年地震的时候,爷爷、娘亲还有弟弟都被当场压死了。爹爹当时也被压断了大腿,强撑着病体才带着他和姐姐逃难过来。可即便是来到了州城,逃难的穷人实在太多,也还是吃不饱饭。姐姐去人市里插上草标被人家买走以后,自己才拿回来十个铜板买到几只馒头充饥。可是爹爹的病已经再也拖不下去了,他的那一条断腿完全都发黑了……。小贵傻傻地哭着,这个世上,就剩下他自己了,要怎样才能继续活下去呢?

外面,不知因何传来了一阵骚乱声,忽然打外头钻进来一个同样褴褛肮脏的男孩儿,他看了一眼平躺在破席子上、了无声息的大叔,没有发表甚么言论,只是一把拉住小贵的手急急说道:“快点走,【吉盛堂】招杂役了。-====-”小贵甚至来不及更加伤心,便跟着小孟出去抢占位置排队了。人生不过是如此。

康熙十九年,三月十五日。大清早,小贵和小孟都洗干净了手脸,吃过两顿饱饭后,已经换穿上了由【吉盛堂】通州分堂掌柜统一发放的灰色粗布号坎,开始在驮马厩里搬运蒿草。无论杂役的活计是如何地辛苦,毕竟每日尚有两顿实实在在的窝头充饥,这样的日子已经比颠沛流离、没有人生希望的动荡,要幸运太多了。

即便是昨日参加商铺杂役的遴选,小贵这个缩手缩脚、不敢言语的穷孩子,也差一点被当场筛下来。幸而小孟胆量极大,立刻上前跪着求恳分堂掌柜说:

“老爷,他是我弟弟,没见过什么世面。求求您行行好,就让我们在一起干活吧。”

老掌柜一时心有不忍,便点头同意收下了小贵。其时在外面长长的队伍里,如同小贵这样子畏缩、却满怀着期待的穷苦孩子,实在是一大把、想要多少有多少。

小贵和小孟也并不知道,当他们昨日报名当上杂役之后,另一个官府的募民摊子也已经开始登记,组织遣送灾民返回原籍,由官家拨发今春的粮种,区划田舍,鼓励开垦无主荒地,登记注册后,凡一占即为己业,后亦不得争论。这一条政令,乃是由通州人称“小”于成龙的知州大人,效法老于成龙先生而颁布的通州地方条令。其意在于,务必使康熙十九年通州郊县的春耕能够尽快开展起来。倘若有体力的男孩子们可以返回原籍并领到春耕粮种,努力新辟一块荒地的话,那么这块田地也许就是属于他们将来的家园了。人生中也往往是充满了转折的。

就在直隶通州城,有两个穷苦伶仃的男孩子,抉择人生出路的关键时刻,在京城里也有一位至高无上的大人物,正在艰难地抉择人生。他就是大清康熙皇帝。



康熙皇帝坐在龙椅上踌躇着,他自己的人生已经被无名神灵整成了千头万绪地混乱,然而倘不去多想、也能不以为然,但是眼前此人的人生抉择却不能轻乎。康熙颇为难地望着自己的“亲信”御前侍卫——曹寅,也即传说中的曹雪芹的祖父。

此时的曹寅,恰二十三岁,正值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且精通诗文、世家出身,真真是一名俊帅雅逸的青年。此时他特意递了牌子觐见康熙皇帝,乃因其父江宁织造曹玺新近染恙,曹寅来向皇帝请行以便能去江南老父跟前伺疾。

康熙心知,江宁织造是一个鼎鼎优渥的肥缺,皇帝不任命自己的心腹是不能放心的。恐怕将来即使曹玺去世了,接任江宁织造职位者很可能也还是会选用曹寅。倘若事先晓得情节演变的态势,提前把曹寅约束得当了,朕自己也不一定会超大排场地搞四次隆重的南巡。假设没有安排曹家接驾,没有促使曹寅挪用两淮盐课、造成巨额亏空……,假设没有时机让曹家经历从鼎盛至极、复跌落至家产抄没、日渐衰微的炎凉……,这一切的前提、假设均不存在,那么七十年后的曹雪芹,究竟还能不能写出那一部凄美的古典小说《石头记》来呢?康熙有一点担心。

然而康熙皇帝恩准了曹寅的请奏,并对曹寅意味深长地交代:“子清,江南物华风好,此去多加收敛。君子不立桅樯,修身养性、陶冶才情、知足常乐方是好的。”

曹寅连忙叩头谢恩,然则他心思通透,已把皇帝的话在心中转旋了几圈,惊疑不定。



康熙皇帝有点乏累,特意回到乾清宫专门午歇一会儿。顾总管却匆忙进来悄声禀告,道是皇太子和大阿哥竟然在慈仁宫里闹将起来。皇太后十分生气、却因着辈分悬殊差异又不便出头惩戒,遂把贵妃佟娘娘请过去主持局面。

佟贵妃虽然也是嫡母身份,然而如何敢肆意责罚皇太子与大阿哥?言语劝和几句反而被惠嫔和荣嫔给当场挤兑住了。佟贵妃心里焦急地一筹莫展,万万不敢去惊动太皇太后的仪驾。她忽然想起前时康熙曾与她说过地话,连忙派人来请康熙的御驾、大内救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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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4. 内帷幕后


class="width">大家也不言语,坐等康熙皇帝的御驾。~~~~其实很有两位贵嫔就是想借此机会好好看看皇帝的龙颜以慰思念的。佟贵妃倒想起先前的情形来,那时候康熙皇帝和她在私底下,曾说过一些悄悄话:“……只要贵妃能把内宫里整治得太平融和、相安无事,是最能让朕舒心宽慰的事儿了。”

佟贵妃满心委屈地向皇帝抱怨说:

“臣妾只是担心平衡不来,护住这一个盘子、难免磕到另一只碗儿,擦碰着哪一个,都怕惹皇上您心疼呢……。”

康熙皇帝从善如流答道:

“……贵妃是朕最喜欢的那只盛饭的碗儿,每顿饭都要用……,万事有朕呢,怕甚么?”

佟贵妃终于释然,娇俏笑曰:

“……就只怕皇上此时说得好,其实不肯认真帮臣妾撑腰呢……。”

康熙有点恨铁不成钢地意味,睨了佟贵妃一眼:“……万事开头难!朕自然会相帮着爱妃撑两回场面的……,得让她们全都明白你的行事是秉公持正地,还能总想要越过你去不成?……倘若你真是那个扶不起的阿斗,朕可不要理你了……。”

康熙说完悠哉悠哉躺在迎枕上。佟贵妃听见皇帝促狭自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也是恼得深了,柔荑使劲绞着手里的绢帕泄愤。

康熙赶紧去拯救那条可怜的帕子,不过是这么轻轻一拉,佟贵妃又顺势倒在皇帝的胸膛上解恨,装模作样捶了两下,也是轻巧巧地隔靴搔痒,康熙只当她是在给自己舒心顺气呢。

当时的情形很有些暧昧,佟贵妃每每一想起来便是满面红霞,难得她还能于心神荡漾间,梳理出康熙皇帝说过要给她撑腰的意思。



康熙皇帝御驾莅临慈仁宫,各宫各院的大小主子们霎时间全神气活现起来,不止是等着皇帝撑腰的佟贵妃,甚至连犯了错的皇太子与大阿哥,也如同天医加血般转瞬复活的模样。成年“男人”的威力果然不容小觑,就这么一露脸,没说话、没表态,愣是震住了场子。

康熙也不问情由,只是庄重地朝佟贵妃点点头说道:

“内宫之事,朕不过问,由贵妃拿主意吧。”

佟贵妃立刻有了主心骨,很有气势、仪态雍容地裁定:

“皇太子与大阿哥乃是手足兄弟,原本要友爱互恭,不应为些许事物伤了感情,私下里和解便罢了……。但是今日你二人在皇太后的慈仁宫中吵闹,目无宫规,触怒尊长,理当重责,罚你二人在慈仁宫佛堂内跪两个时辰……静心思过……。”

康熙皇帝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这罚跪也太严重了吧?让这么小的孩子下跪四个钟头,会不会变残废呀?康熙皇帝屏着气愣是没吱声。

皇太子与大阿哥老老实实地跪在地当间听嫡母训话,此刻皇父在场监督,这会儿谁也不敢胡乱闹腾了。旁听的惠嫔可慌神了,咋把她家的大阿哥给绕进去了呢?而且还要罚跪两个时辰啊!一开始分明是三阿哥胤祉拿出那只甚么书包来显摆,孩子们才会哄然吵闹起来的。

惠嫔是又惊又气,却不敢出声求情,只能恨恨地转眼、怒瞪着旁边看热闹的荣嫔。此时荣嫔虽然心里幸灾乐祸,表情上可是忧虑挂心得很,双手紧紧搂着自己家的三阿哥,娘俩儿一起睁着无辜地凤眼静静围观。

终于还是皇太后老成持重,晓得现如今这也就是走过场的流程,实际上不能苛责太甚,否则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皇太后出来圆场道:“贵妃处理得极是,可是皇太子与大阿哥毕竟年幼,不宜久跪,还是改为抄佛经吧。”

佟贵妃正等着这个台阶呢,立即从善如流:

“皇太后说得很是,皇太子与大阿哥快些向皇太后赔礼,再谢过太后的恩典。”

皇太子与大阿哥也是会看山水的聪明孩子,连忙双双跪倒在皇太后跟前诚恳认错,一幅祖孙和乐、慈祥温馨的图画。

康熙皇帝心里还在纳闷,小太子什么时候学会写字了?还能抄佛经?上回在书房里看见大阿哥写过书法,好像他也不认得几个字儿啊!朕皇宫里的这些个女人也实在忒没有想像力了,换朕来搞,定拿出一把戒尺来,往淘气小太子肉肉最多的屁股上使劲打几下。

惠嫔听说是罚抄佛经,终于暗暗松一口气。然而荣嫔很不以为然,暗道:佟贵妃就是个不顶用的泥菩萨、面人儿,故意表示要重重地惩戒,结果存心等着皇太后出面斡旋、再减轻责罚呢。即便孩子太小不能罚跪,哪怕是不准吃晚饭、或者罚站、或者蹲马步、或者提铃儿、或者顶盘儿……其实样样都可以惩戒,又不伤身板儿……。竟然罚不识字的孩子抄佛经?哼,何必整这一出形式主义呢。



大阿哥胤禔跟着额娘惠嫔请辞一同离开了,然而这孩子虽然被亲娘拖着手走,却一步一回望,恨不得自己就是站在皇父身边的那个胤礽。康熙皇帝乘上御辇,顺便也把皇太子领回去了。三阿哥胤祉趴在母亲荣嫔地怀中,娘俩儿一起眼巴巴地恭送皇帝的背影,仿佛被丈夫遗弃后那种孤单。只有皇太后寡守了半辈子,是以万分地清明,施施然去到侧殿,亲自照看自己最爱的乖孙儿:五阿哥胤祺。



小太子与大阿哥激怒纷争的起因,最初是由一只绣工灵动、缝制精美的书包引发的。待康熙皇帝晓得这只漂亮书包的来处,脑子里混乱一片,已经不能缜密地进行深思熟虑了。

其实康熙很有点傻眼,他明白自己的身份是紫禁宫皇城里唯一当红的男明星,身边左右恐怕全都埋伏着狗仔。但是狗仔们挖掘私隐地深度和广度,发挥想像力、影响力的触角能量,使得康熙几欲哭、而无泪。

康熙心道:朕确然早想染些绯闻来着,只是人多事杂通告忙,难得保持住清白声名。你等弱质芊芊的女流辈,如此千般算计……,倒是为着哪一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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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5. 世家人心


class="width">康熙十九年,三月十六日。-====-

京城,官道,十里坡。

老贺正在自家的茶棚里烧开水,小孙子柱儿蹲在道旁的树根底下,看两队蚂蚁群忙忙碌碌地搬家。忽然地面的灰尘震动浮起,辘辘地车轴声音从远处传来。小柱儿一惊,赶紧跑回爷爷身边。祖孙俩一起望着威风凛凛的开道锣,趟子手,护车手,一辆衔接一辆、鳞次栉比的马车,严整的队形,直往京城驶去。两柱香的功夫,百十辆的大车队已经成了小小的黑影,官道上只留下深深的车辙和徐徐地灰烟……。

小柱儿好奇地问老贺:

“爷爷,我看见第一辆马车的车头上,挂着一只好大好大的老虎头啊。”

老贺慈爱地摸摸小孙子的脑门告诉他:

“乖柱儿,那个呀,就是亢老虎。”



京城,朝阳门外,大八仙楼,午时三刻。

大八仙楼是一座统共三层的茶饭莊,市口好,酒菜道地,熟客多,财源广进,日赚斗金。今日的大八仙楼却安静地有些非比寻常,也不晓得哪位财大气粗的爷们,竟然把大八仙上下三层楼整个都给包场了。

陆陆续续得了请柬或者被传递音讯赶过来的宾客,很有几位老爷,瞧着是极其普通平凡的面相,甚至于连服饰衣着,也是那不显山露水的赭石色、藏蓝色、紫棠色、玄青色……。然而这些衣袍的裁质、布料却大有讲究,哪怕是袖口上几条暗纹黑线的绣法,不懂行地可辨不出究里。

来宾之中,有些是家族内结有姻亲和宿缘的,有些是常有生意来往场面上互相熟识地,有些却是久闻其名的……,只消低声互相垂询一句,在下榆次常氏,敢问先生贵姓?答曰祁县渠家。双方根底立知。

五十多位宾客,分别按照桌位指示坐了八张圆台面,左右之间细细打量一番,着实令人心惊。<<>>其中三十余位,全是能在北地山西、河北呼风唤雨的当家财神爷,另有十余位也是江南徽商、浙商派驻在京城里掌舵的大掌柜。能把这许多身价亿万的神人聚集一处,能量委实吓人。

未时。内务府大臣凌普大人,踱着小官步准时出现在大八仙三楼的楼梯口。凌普大人也是寻常老爷地装扮,松花色的长袍,黛蓝的坎肩儿,可没有着那套严肃的顶戴官服。然而凌普浑身不大自在,因为康熙也穿着一套石青色的袍子,就跟在凌普身后冒充随员一同过来了。虽然康熙嘴上说是微服出巡,不必在意礼数,自然就好。然而他毕竟是大清皇帝的身份,让凌普很有架势地走在皇帝前头,凌普行得是胆战心惊,恨不能赶紧坐下来缩着,可以矮皇帝一头。

凌普的出现,使得一众宾客们纷纷起身见礼,毕竟官商身份有别,何况士农工商里排排行,商贾的地位又是最低的。难得内务府正二品高阶的总管大臣,竟会以私人的名义下帖子宴客,虽然不晓得鸿门宴里有没有陷坑深渊,硬着头皮也得风雨兼程地赶过来啊。代表太谷王家坐镇的便是大当家王宏昌,他也是前日才得着传讯、快马加鞭赶到上京,带着滞留京城的嫡孙王永龄一同出席“八仙宴”,而大少爷王鹤祥则被留在官道上亲自押运银车随后赶来。

康熙也不说话,安静地跟在凌普身边齐齐坐下,兀自翻看一本小册子进行人物比对。这是康熙吩咐凌普事先准备好的来客背景调查簿,但凡是有头有脸的豪商世家,包括家主姓名、嫡系子孙、祖籍居所、各家商铺的名号、经营范围、财力估算……再看各人桌面前都立着一张小白卡片,榆次常氏、榆次聂氏、平阳亢氏、张原范氏、万荣潘氏、祁县渠氏、平遥李氏、蒲州王氏、静升王氏、太谷王氏……两厢对照辨识,虽不中、亦不远矣,参考价值十分可观。

内务府大臣凌普首先站起身来,按照皇帝老爷既定地安排,简单介绍了一下本次会议的主题精神,《旨在建立京城商户的业界同盟,开展广泛的合作与交流》,大标题一经凌普发表出去,顿时酸倒场中一大片。众人心中皆想,俺们/阿拉(山西帮/江浙帮)自有稳定坚固的同乡商会组织,您这内务府牵头、搞得什么业界同盟,岂不是又要找由头圈钱?明说纳捐也就是了,整这些妖蛾子干啥,当俺们/阿拉不懂行情啊。

接下来凌普宣布,由内务府宣传干事张玉书先生,发表演讲。

这位火热出炉的宣传干事张玉书,乃是由大领导康熙从张英同志为他准备好的备选夹袋里,顺手摸出来的新委青年干将。并且康大领导还亲自口述,令张玉书同志事后润色,合作执笔搞出来一篇经典演讲稿。全文的出处,却是康熙后世曾经参加过一次,那种由商界人士组织的儒商精神研讨会,当时听完发言后康熙记忆犹深,如今特地挪用过来作为开篇讲稿。

人家张玉书本来就是翰林院科班出身,又实打实挂着从五品翰林侍讲的衔头,这么一篇千把多字的文章,背诵起来简直是轻而易举,朗朗的音调抑扬顿挫,感情投入地声色并茂,辞藻妍丽、极尽华彩……。

“夫天下纷扰,物各有道,舞华庭之将相,枕江山之渔樵。能自得其乐者,可谓之高;能使天下同乐者,堪称为妙。儒商之要,乃以感怀天地之德,生造化阴阳之智。躬行人事,秉承天道。知人之需谓儒,供人之求谓商。儒而商者,守常而知变,善知而易通,义之则生其利,仁之则广其财。能固本而培元,当枝叶而生发。先修其儒,而商道可得;后炼其商,而儒心可见……。”

这样一篇洋洋洒洒地儒商厚义高论,可把众人听得是心热意动,如履青云。

古之世贾豪商,并非是只知单纯市利的家族。许多显赫世族溯本循源,例如平阳亢氏、榆次常氏、太原王氏、蒲州王氏等等,皆是书香门第、诗礼传家的高门望族,先辈亦有不少大儒。象太原晋商王惠的先祖王琼,曾作《四部备要》和《万有文库》。而蒲州王氏先祖王现,则能提出“利以义制,名以清修,恪守其业。”的宗旨,把利义双修的儒学精髓,进行了“商”与“儒”最佳典范的合璧。

一代看吃,二代看穿,三代看学问。老话极有道理。古代世贾豪门,最聪明伶俐的孩子,往往被送去经商;最老成持重且会读书的孩子,才去做官;而那些资质平平的子弟,则会留在故乡做舍家翁,顾守祖田。如同现代的诸多豪门,无论上一代是世家传承还是白手起家的暴发户,第二代,第三代的后辈接班人往往都会被送到国外,去名牌大学进修工商管理之类的专业镀镀金。而所谓传承数百年、屹立不倒的世家,也全是因为子弟教育得力才籍以成功延续。

世族商贾更为崇敬士儒的精神与身份,听到张玉书如此正面地宣扬儒商奥义,所有家主的心潮涌动,望向张翰林的眼光,登时热切地如同斗星明灯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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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雁!加油!&敬谢午夜降臨^_^



066. 少年十八


class="width">噢,终于轮到康熙皇帝发言了。-====-康熙君翩然起身,意态尔雅拱手一揖,侃侃说道:

“在下姓肖名涵,字亦康。忝居内务府董事一职。在下首先向诸位介绍一下关于即将在京都成立的【总商会】的概念、宗旨、方针和章程。”

懂事?和“内侍”有何区别?总商会?和“同乡会”有何差异?

众人听着都有些晕乎。然后便有小厮捧着一叠印刷精美的书稿,逐桌逐位下发。大家纷纷拿起来一看,清晰醒目的大字篆书标题【总商会白皮书】——嗯,果然是张白纸封皮做的,很形象。接着再翻开来,咦,怎么是从左往右翻页的?都是一些详细明确、条理化的内容。如下。

【概念】为全国商业服务的民间组织,为商会会员以及朝廷提供专业咨询的机构……。

【宗旨】遵守国家法律、法规和政策,遵守社会道德风尚。团结同行,沟通会员、联系朝廷,反映会员的愿望与要求,密切会员之间关系,维护会员合法权益,维护行业公平竞争,竭诚为会员提供多方面的服务,促进全国商业环境自由有序的发展。

【方针】自我管理、协调共荣、健康发展……

【章程】……以下省略九大章、八十一条款……

……

康熙皇帝说得是啪啦……啪啦……真叫一个有理有节,有条不紊。

诸位大当家的财神爷全都是千年人参精,即使有个别的“先进”词汇暂时理解不通,不过这位肖懂事表述的大体意思还是相当明白的,这就是要把大家都约束进同一个商会里头,还得选出一个商会会长、副会长、秘书长来统一管理大家呗。

赫赫有名的山西首富平阳亢老虎、亢大当家直接在心里反应出一句:

这不就是没事找不自在么???!!!

本来俺们家的生意现在全是俺自己说了算,平时孝敬好地方巡抚知府、疏通好各商铺辖县县官就行了。现在倒有意思了,又改成划归【总商会】管理了,那不就是还要再加上一座大山压在头顶吗?谁吃饱了撑的!!!

大家尽皆默然无声。…秒…分…一柱香…两柱香……,康熙皇帝当场被晾成了咸菜干。

凌普大人作为旁观者都快要急死了,恨不能举起双手双脚表示支持赞成。凌普在心中大骂:尔等一群蠢才!怎么能不给皇帝老爷留一点面子呢?哪怕是每人只捐出一千两银,意思意思也行啊。哼,回头当心全部抄没家产,流放宁古塔。

其实大家也很冤枉,没人料到会冷场如斯。各位当家首脑都有千年道行,晓得打人不打脸,留三分薄面的理儿。问题的关键在于——

大家都以为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敢蹦嗒出来抢占个先机吧?到时候再观观情势风向,按常理推断,该跟从地道道、索性跟从半步;应当落后地时节、也要不耻落后!总比枪打出头鸟、树大招风的好!毕竟无论是谁的背后,家主身份都代表着偌大一个家族,而这里又是内务府大臣代表着朝廷的官面场子,万万不能肆意妄为、而把整个家族置于险境。

奈何这样一个稳妥方案,瞬间整成了尴尬局面。这时候即使有谁有心、想站出来,向这位内务府“懂”事儿大人,表示支援几千两银子权个情面吧……,无奈大当家的身份资格忒老,大掌柜也单独做不了东家几千两银子的暗庄,一时间谁也开不了口。

诸家主也是无可奈何,电光火石间各个又想出一条退路:

索性咱们谁都别出头了,就等着内务府硬性规定的“摊派”吧!反正法不责众,凭你指定多少会费呢?大不了也就是万两白银顶天的事儿。反正有这许多位家主在场明证呢,一次性能凑齐了五十万两白银的会捐,朝廷二品大臣的面子应该也能全得过去。

正当康熙皇帝也觉得,圣主颜面很有点难堪的时候,忽然席间站起来一个人,说道:

“肖懂事,我可以提一个问题吗?”

康熙大喜过望,连忙看向此人:豹眼炯炯,浓眉高鼻,皮肤微褐,一身宝蓝色川蜀织锦锻袍,象牙白狐毛坎肩,端得是少年丰朗,神采奕奕!只可惜年纪甚轻,至多十四五岁。

康熙蔼然答曰:“小哥儿请讲。”

少年郎一本正经地说:“适才,我认真看完了这本【总商会】章程,书中第一大章之第二条目有讲,……入会自由。第十条目里讲,……个人从商的身份亦可。第六大章之第五十二条目里讲,入会缴纳的会费数额自愿,量力而行……。”

少年郎微褐色的英俊脸容,十分难得地看出来、些许泛红,他迟疑地问道:“我叫王永龄,我很想以个人的身份加入贵会。但是我自己的银钱不多。我现在身上只剩下十八两银子,不过我在家里账房上倒还存着一百二十两,也要事后才能取来。我可以预先报个名吗?”

轰!幡然雷倒一大片……。

内务府二品大臣凌普大怒曰:

我呸,哪里冒出来地穷酸小子!可不带这样寒碜皇帝的……。

太谷大当家王宏昌也是暗怒:

小祖宗啊,是我平时忒宠着你了吧?亲自坐在旁边守着你,紧着拉你的袖子,硬生生没拉住!你倒是真出息了呀,竟敢当众里冒尖儿!你好歹也得等爷爷把那高价买帐簿的一百两银子补还给你,再站起来也不迟啊。

有几个和太谷王氏素有姻亲的大家主,同样纷纷地恼怒不已:

好你个王宏昌,家里竟然穷成这般模样,长房嫡孙的身家就值一十八两么?当初子女论亲事的时候,送聘礼、下文定还敢装富庶?你打肿脸充胖子哪!

其余众人皆是百感交集地看热闹,心里也是或多或少的着恼:

委实让人犯愁的数目哟!开局出首纳捐地人,竟然搞出来一回十八两之数,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咱们论辈份年纪都比他长,身家比他重,肯定要比他捐得多,可是究竟多多少呢?就算是在这十八两后头续添一个零头,也着实难看。

真真作难!!!这姓王的少年?到底是哪一个王家教出来的冒失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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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谢小子/文&敬谢沐昕

连续两个月一直不停地写作,其实有点累了



067. 年轻新贵


class="width">康熙皇帝其实心中大乐,行啊,甭管他缴纳多少银子作会费呢。

只要有人肯领头,重在参与就好啦。等以后招牌名号响亮了,他们指不定还得上门排长队恳求着入会呢。康熙便把小王公子召到自己那一桌去,就近与他商讨,问及关于总商会白皮书的感想如何。凌普和张玉书两个人都赶紧站起来让座,四周诸人尽皆侧目。

忽然,隐约传来一阵惊呼声、马嘶声。大八仙楼窗外,正是朝阳门外大街的闹市区。八仙楼里靠窗而坐的宾客,亦有好信者纷纷伸头去看。却见二十几匹鲜衣怒马的膘骑飞奔而来,急驰过长街闹市,又纵马远去。后方当街慢慢聚集了一小群老百姓,低声咒骂不已。

康熙不晓得外头发生了甚么情况,忙转头看了凌普一眼。凌普精乖,亲自走到楼梯口吩咐内务府亲信侍从,立刻下楼去街上打探消息。一柱香功夫有个亲信侍从回来禀告,说是有人在长街上纵马飞奔,两个小商贩躲避不及被撞翻了摊子。

康熙闻听立刻勃然大怒,一拍桌子腾身而起。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当街纵马奔驰!眼里可还有“王法”二字吗?然而康熙望见四周之人,全都目光惊疑地望向他,忍了又忍才未当场发作。康熙皇帝重新坐下来之后,脸色十分难看,却是由内务府大臣凌普出言厉声动问:

“可知是什么人如此肆意妄为,竟敢在天子脚下信马由缰?”

内务府侍从一凛,连忙应声回禀:

“卑职确然不知,不过此事应该已是呈到步军统领衙门去了。”

康熙暗恨,回头且看步军统领衙门如何处理此事。倘若胆敢包庇嫌犯狂徒,定要重重责罚。

康熙暂且把烦心之事压下,又同小王公子继续商量组建总商会的事宜。

内务府侍从悄无声息退后。凌普见康熙皇帝并没有注意到自己,遂起身跟着那名亲信侍从一同走向楼梯处。那名亲信侍从朝上司凌普比了一个手势,立刻悄悄退下了。凌普分明看清楚那个手势,确实是个“五”字,当即也是难心不已。

太谷大当家王宏昌很是担心自家的嫡孙,此时亦起身走到内务府大臣凌普面前,恭谨一揖后向他请罪道:

“大人,王永龄乃是老朽的孙儿,自幼养在内帷,不通世故人情,平时也疏于管教。今日或有得罪之处,还望大人多多海涵,万勿见怪才是。”

说完这番恳切谦恭地言辞,王宏昌纳头便拜。凌普手疾眼快一把托住王宏昌的手臂,把他拉到一旁空处立着。凌普双手拢着袖儿也立在王宏昌的身边,面上淡淡一笑,轻声答曰:

“王老爷子不必过谦,依我瞧,您这个孙子,养得不错嘛。”

王宏昌满腹狐疑地看了看正在那边和康熙热烈讨论商会事务的孙子王永龄,只见这孩子高兴地连说带比划。王宏昌转回头来望着面色淡然的凌普大人,只听凌普意味深长加了一句注解:

“少年人嘛,有时候,胆子大点,倒也不全是坏事儿。”

王宏昌不解其意,略微想了想,仍旧问凌普:

“大人,永龄毕竟年幼,有时候难免还是有些意气用事地。依您看,这会捐之数,太谷王家捐出官平银两万两可好?”

凌普瞟了忧心忡忡的王老爷子一眼,不肯作声表态。

凌普心道:要是刚才你肯早点站出来,哪怕就捐一千两也行,我都谢天、谢地、谢谢你全家啦。现在落下面子,反倒来问我的意见?哼哼,迟喽,这事可不归咱家分管啦。

旁边几桌豪商家主闻言,也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有的人听见了王宏昌主动向内务府大臣表示要纳捐两万两白银的数额,皆在心中大骂,你家有个惹事生非的娃娃不懂规矩,却把我等也陷进去做甚!有的人则瞧见了凌普不以为然的表情,更是万分焦虑,深知今日此事,恐怕即使捐出两万两白银也不能善了。

在座众人议论纷纷,嗡声四起,交谈中的康熙和王永龄都察觉到异样,康熙转头向张玉书问道:“发生了何事?”张玉书也是茫然摇了摇头,不明所以。

康熙皇帝便同张玉书交代:

“既然如此,今日的会议暂且进行到此处。玉书,你把自愿入会的表格分发下去吧。”

康熙转头又同王永龄说:“永龄,你且回去细细思量一番。先寻到一处合适的会址,把该操办地琐事逐一搞起来。”

王永龄得此认同,大感兴奋,微褐的脸庞上神采飞扬,崇敬地望着康熙皇帝。

康熙看着眼前这个聪明的少年也很欣慰:“永龄,以后有事就去寻张玉书大人联络即可。”

王永龄笑着问他:“肖大人,我想直接找您,行不行啊?”

康熙皇帝微微一怔,答道:“我身上兼的差事太多太杂,恐怕一时也抽不开身。”

王永龄的表情颇有些失望。然而康熙微笑着蔼声告诉他:

“你且放心,玉书都会转告我的。等你把会址选好,正式成立之日,我一定会来恭贺地。”

王永龄闻言心中大定,立时眉开眼笑。

王永龄转头又瞧见王老爷子神情忧郁地立在凌普身边,赶紧站起来走过去,兴奋地和他爷爷说道,适才肖大人和他已经商量好了,既然暂时无人加入【总商会】,而【总商会】诸事又亟需人才筹建,所以肖大人同意,由王永龄出任京城【总商会】的第一任执行秘书长。职期两年。

王永龄紧紧抱住王老爷子的胳膊,温言求恳道:

“好爷爷,您回去告诉我爹和我娘,这两年我都要留在京城里做事业,不能回太谷去了。”

王老爷子很有些傻眼。凌普倒是笑了,竟然学足了商人作派向王永龄拱手一揖,恭维道:

“恭喜王秘书长,走马上任喽。”

王永龄登时满脸通红,然不失大家风度,也即刻拱手还揖一礼,正色回答:

“小子多谢凌大人抬爱。”

王永龄再抬头时,虽满面稚色,却是眼光炯炯,站姿挺拔,一身正气,卓然不群。



康熙皇帝一干人等离开了大八仙楼,御驾白龙鱼服出巡,随行的御前侍卫人数不多,按理应当直接返回大内皇宫方是稳妥。然而康熙坐上深帷马车之前,却特地吩咐凌普道:

“先不回宫,去一趟外城吧。”

凌普大惊失色正要劝谏,康熙却把食指竖在唇边,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朕理会得,大家动作快些,早去早回就是。地址去问张玉书,他知道。”

康熙说完,顺手把轿帘一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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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好冷。手很冷。脚也冻。大家都要注意保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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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8. 君臣情谊

京都外城,杨柳胡同。墙头钉着一块小小的四方竹牌,柳体小字,【王宅】。

张玉书敲了半天门,无人应答。大门并没有关紧,只是虚虚地掩着。张玉书把门轻轻推开,探头进去张望,见里面还有一条狭长的过道。张玉书回头请示皇帝,康熙向张玉书点头示意,一行人便沿着过道直接走了进去。豁然开处,是一幢单进的小小杂院儿。

墙边两排竹架上搭着几根早春的绿瓜秧儿,院子里东南角有一口井台,有个年轻妇人正低头蹲在井边洗衣服。院子西边有两个孩子在嬉笑奔跑,身后跟着几只母鸡加一群小鸡。

两个小孩儿率先看见走进来的张玉书等人,立刻不再嬉闹了。个头稍矮一点的是个男孩子,其实也就五六岁的模样,表情甚为严正地走上前,向众人揖手行礼,有板有眼地说道:

“请问诸位先生,所谓何来?”

张玉书见这孩子礼数周全,遂认真还礼答曰:

“王相公可是住在此处?吾等乃是王相公的同僚,特地前来看望于他。”

这男孩子也不胆怯,落落大方地回答:

“王公正是家父。还请诸位官爷稍待,容小子进去通禀。”

说完话,这男孩子一本正经地转身,顺手把躲藏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也给拉进屋子里去。适才正在井边洗衣服的年轻妇人,早就匆匆行了一个万福,避到侧屋里去了。

凌普观察了一下院内四周的情形,简陋清贫,只在井边搁着一张又小又矮的方杌子,倘若搬过来请皇帝坐,委实不成体统,遂歇了心思。

过了一柱香功夫,那个男孩子才走出来说:“有劳各位官爷久等。家父腿脚行动不便,不能亲自出迎,现在屋中恭候大驾,还望诸公多多见谅。”

这男孩说完,俯首摆出恭迎贵客的姿态来。

康熙皇帝看着眼前这个小孩儿,心中十分欢喜。王应元果然不愧是礼部出身的官员,瞧瞧这份儿家教、修养,好得来实在没话说。这么一点点大的孩子,待客的礼数行得周到从容,如同专业迎宾似的,不佩服也不行啊。

众人走进屋里一看,王应元倒真是个硬性的人,断手断脚了也不在床上好好躺着,竟然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等候宾客。

王应元乍眼一见康熙皇帝御驾亲临,顿时大惊,连忙挣扎着站起身来行礼。

康熙却不好去扶王应元,只能连连摆手命令他道:“你快坐下,不准站起来。”

王应元其实有点触动了伤腿,已经疼得冒出虚汗,无奈老老实实坐回椅中。

屋子里只有四把椅子,上首两张,左右各一。王应元自己特意预先坐在左手一把椅中待客,康熙也不客气,主动坐到上首一张木椅里。凌普却不肯坐,自动自发地站在皇帝身后相陪,顺便护驾。张玉书更不敢坐,论品阶、论亲疏,还是乖乖立在屋门口算了。

康熙皇帝同王应元温馨寒暄,意思是朕看过你写的奏折了,内容大致不错,已经转到内阁中枢商议润色,待草拟诏谕、日后便可通令天下。然又听说王卿无辜受伤,很是挂心,特地前来探望,但见爱卿精神不错、甚感欣慰云云。

王应元也是一番感激涕零地言语,对康熙皇帝的知遇之恩动情不已。想自己不过是一名身份低微的小吏,能得皇帝如此垂青体恤,确实铭感五内。

康熙同王应元说了一会儿话,便让张玉书把药材和银子送过来。这是康熙皇帝临出宫前,吩咐顾总管准备的。当时顾总管特特问了一句,皇帝要派人送于何处?康熙因不想让顾太监随行,只是顺口提及交给张侍讲即可。

康熙皇帝这几日被顾太监贴身伺候地无微不至,委实有点怕怕,然而又不好明着嫌烦。前些时日康熙龙体违和,最辛苦地人恐怕就是顾太监,既要延医审对方子,又要监管御药房配药。日日还要去慈宁宫汇报皇帝病情,顺便听取太皇太后的懿示教诲。乾清宫总管的压力确实很大,康熙又不是冷面冷心的人,亲眼瞧见阿顾忙得团团转,他都不好意思再继续病下去咯。是以今日午时出宫做事情,康熙特地嘱咐阿顾留在宫中好生歇着,回头伺候朕晚膳吧。康熙皇帝指名由内务府大臣凌普和翰林院侍讲张玉书伴驾随侍,也是顺便给两人好好表现的机会。



稍顷,康熙又踌躇满志地和王应元谈起,这次他被人打伤的事情来。

“王卿,朕命步军巡捕营、邢部大理院联查,九门提督费扬古他们呈报回来的案情结果,道是许多街头混混滋事寻仇,抓住了几个案首。朕晓得很有些古怪,只怕还是委屈你了。”

王应元闻言心中登时一惊,其实这几日已有步军巡捕营的差官、大理院的提役陆续上门、前来询问过案情,他也曾把当日自己挨打的详细情状口述录了案卷。至于自己因何被伤的嫌隙情由,王应元心底里倒是有些头绪地。如今这会儿,康熙皇帝从九门提督、大理院氶处得报的一番论断,十分地耐人寻味。

王应元微微一笑,同康熙说道:“皇上,如今正要大行钱法改革,利国利民、百事待兴,有许多关键事情亟待入手进展呢。卑职此刻不过是受了一点小伤,然而头脑清明,左手也可以写奏折、上条陈,言语畅达无阻,其实并不妨碍当差啊。”

康熙一听,顿时万分敬仰、佩服得不行!任谁当着皇帝的面前说这番话、恐怕都有些投名状的意味,然而王应元肯坦然表达愿意带伤坚持工作的决心,这份敬业的精神就相当可嘉。何况人家确实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过啦!

原本康熙皇帝还以为先前王应元上呈的那份奏折,是寻人代笔写的呢。现在一听,其实人家就是个书法全才啊,左手右手都会写毛笔字。此时回想起上次王应元写的折子,除了位置间距有些偏右倾斜,其实字体还是相当工整俊秀的。在被狠揍一顿的情况下,尚能保持头脑清醒、圆满迅速地完成任务,此人心性坚毅、可了不得。



最后,康熙皇帝临走之前,特意问了一句:“王爱卿,令公子在哪家私塾读书?”

王应元微微一愣,似乎没有料到,康熙皇帝和自己闲话起家常,连忙回答说:

“皇上,犬子年幼尚未入塾拜师,不过是在家闲玩,卑职得空时也教他识过几个字罢了。”

康熙心道,肯定又是你谦虚了。康熙皇帝也就略略一提:

“朕听说张英办了一所官学,倘若王卿愿意地话,不妨把令公子也送去官学启蒙吧。”

康熙此言一出,王应元大喜过望。然张玉书凝神详虑,凌普亦是肃目深思起来。



康熙皇帝坐上了深帷马车,凌普、张玉书、御前侍卫等也纷纷上马,一行人出了杨柳胡同,准备回宫。马车在长街上匀速前行,康熙坐在马车里闭目沉思,其实今日几桩事情,办得算是不愠不火,能想到的关节也都做了,结果尚未可知。

康熙也不是别出心裁去搞那个【总商会】,其实出发点确是好意地。康熙想要把各界商家联合起来,既有助于团结广大零散商户的力量,整合总体经营实力,打造出更多的能经典传承几百年的老字号……。康熙也希望能凭借着民间雄厚的资金财力,搞出一番崭新的建设局面来。

在某种更深远的意义层面上,康熙或许有一些想法,希冀通过某一种组织的有效引导,能使古代商贾走出单纯市利的狭碍眼光,不再局限于但有盈利便急于守成的经营理念。毕竟放高利贷生息、买田盖房置地的手段只是保本求稳,却无法把钱转化为有效的民营实业资本,形成更大的产业链。

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依赖于以农为本的主体,倘若调整角色定位以商辅之,或许渐渐倾向于市场经济为主体、自由商业贸易转换也未为难事。在这样探索的过程中,想办法提升商人的整体社会地位,通过一个正式的渠道许之以适当的话语权,其实又有何妨?

康熙想到这里笑了,穿越时间虽短,然而潜移默化、物移人易,他考虑问题的时候,常常会不自觉地从上位者的角度思索,自然地带入掌权、放权、控权的概念了。适应力良好的情况下,人的心态会不会改变呢?在皇帝的龙椅上坐久了,朕会不会日益骄矜,刚愎自用呢?

康熙皇帝正在遐思,忽然间传来骏马长嘶哀鸣之声,马车车身一顿,康熙猝不及防,身子一歪,重重撞倒在车壁上。康熙肩膀巨痛,心中恼怒,正要出言责备。然而车帘一挑,御前侍卫总管多隆满面焦急地探头进来启禀:

“皇上,左驾马伤前蹄,车轴断裂,恭请皇上移驾上马,卑职护送您即刻回宫。”

康熙震惊莫名,疑惧地问道:“马车因何毁损?”

侍卫总管不敢隐瞒险情,如实禀告康熙皇帝:

“皇上,恐有刺客预先埋伏,设下了铁蒺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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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谢冰封毛毛虫敬谢静兴

069. 惕若无咎


class="width">康熙面色惨白,强作镇定地问:“马车已经被刺客包围了吗?”

多隆连忙摇头,赶紧说道:

“皇上,刺客此时尚未现身,不如趁机移驾,快马加鞭离开险地为妙。



康熙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他飞快思索了一下当前形势,斩钉截铁说道:“朕,不动!”

“立刻分派人手前往最近的城门、府衙调兵,其余人等四面固守、护住车驾、待援即可。”

多隆神色凛然立刻领命,吩咐两名亲信分头去调最近的步军营、巡捕营前来救驾。其余一众御前侍卫分内外两圈、驻守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以马身团团围住皇帝车驾,多隆又命所有内务府侍从纵马向四处散开,就近封锁几个巷口。

多隆满面肃容、眉峰严蹙,握紧手中横刀,立于马车之前。

内务府大臣凌普面呈土灰,背脊冷汗淋漓,小心翼翼靠在康熙皇帝车驾旁边。凌普心中哀叹,自己怎会如此倒霉?这才伴驾微服出巡一趟,就偏偏碰上刺客了呢。

张玉书虽然骑在马上,然而毕竟是个手无寸铁的文人,手中缰绳也被他紧张地攥出了汗。

众人皆在无比紧张地氛围里、严守以待……。

突然,车驾中传来皇帝十分镇定的声音:“玉书,你坐到马车里来,给朕讲讲《周易》。”

张玉书正值心惊胆颤之际,忽然被皇帝出言相召,腰背立刻垮软、滑下马背,爬进了皇帝的马车里。康熙目光炯炯地望着翰林院侍讲张玉书,面带一丝微笑,蔼声问他:

“玉书,上午顾总管递给你包袱之时,可曾说过什么话?”

张玉书略一沉吟、郑重答道:

“当时顾总管曾对微臣说,(这包袱里有五十两银子,请张侍讲拿好。)微臣便接过了包袱,并未敢问及其中原因。”

康熙闻言欣然,便与他说:

“外面自有众多御前侍卫护驾,玉书也不必担心,不妨为朕讲解一下,易经那一段九三曰:『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何谓也?”

张玉书亲见康熙皇帝如此镇静从容,心中也大是安定。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稳定心神、集中精力。少顷,只听得张玉书声音清越,侃侃而言道:

“子曰:『君子进德修业,忠信,所以进德也。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也。知至至之,可与几也。知终终之,可与存义也。是故,居上位而不骄,在下位而不忧。故乾乾,因其时而惕,虽危而无咎矣。……』乾乾者,直意健行不息,勤奋不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仿佛漫长地没有止境,其实还不到两柱香的功夫,马蹄声、奔跑声分别由长街两边鼎沸而来,步军营镶白旗委署护军参领、巡捕一营三佐的护军校以及麾下兵丁,无论是骑马的、跑步的,全部满头大汗赶过来救驾。

忽剌剌一霎那,整条街上布满了纷乱的人马!当步军营委署护军参领玛喀,急匆匆赶到御前侍卫总管多隆身边的时候,话都没有来得及说,只见多隆朝他一摆手,玛喀立即自动噤声。从街中央的马车开始蔓延,周遭顿时一片安静、鸦雀无声。

惟有一个清越中正的语调,从马车里缓缓传来:“……九五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何谓也?子曰:『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息,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则各从其类也。』……”



申时三刻,京畿官道。

一骑红衣黑马的膘骑,从南方疾驰迩来。阜老六一边打马狂奔,一边在心中不停念佛,可千万、千万要赶进城去啊。只要来得及进城,就能把徐州河道总督靳辅的回信,交到户部值楼卸下差事。今儿晚上咱老六还能回家去吃媳妇儿给烫得烧酒,搂着媳妇热乎乎的身子、美美地睡一觉。阜老六想到这里,连耳窝子都是滚热地,忍不住双腿夹紧,顺手往坐骑马臀上又抽了一记鞭子。

京畿官道,十里坡。前方仍旧是那个简陋的老贺茶摊,此时天色已晚,竟然还聚集了三三两两,从田里归家的农人。

阜老六远远一望挡路的人群,连忙大声喊,“让道,让道……。”

然而那些农人们竟然恍似没有听见,手中兀自拎着锄头、木藜,纷纷立在官道附近。

阜老六大为惊讶,立刻勒紧马缰放缓速度,口中“吁”了好几声,才总算把急驰的马程缓了下来,终于跑到离茶棚几米远的地方。阜老六没有下马,只是坐在马背上,探头往围观的人群里张望。

却见一个满脸泥灰、浑身褴褛、涕泪覆面的老头儿,傻傻地坐在地当间,怀中犹自抱着一具小小的、早已僵挺的尸身,正是那个会乖巧地帮爷爷擦桌子、会聪明伶俐地问爷爷问题,会向爷爷撒娇讨糖吃的小孙子,柱儿。

老贺凄凉地抱着小柱儿冰冷的身子坐在地上,不言不语呆愣着,哭也哭不出声来。周遭围观的农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上午还是活蹦乱跳地……”,“早晨还喊我大叔了呢……”,“可惜了……”。

“老机灵的一个娃子……”,“听说是根独苗儿……”,“可怜哪……”。

阜老六皱了皱眉,随手从怀里摸出三个零散铜子儿,悄悄丢到了圈中地上。阜老六一勒马缰,轻轻说了两声“借过”“请让一让”,终于分开人群,继续快马加鞭,朝京城方向赶路疾行。

三枚铜子儿蹦、蹦、蹦,在地上滚了几滚。其中一个铜子儿滴溜溜,转呀、转呀,终于滚到了一锭银元宝的旁边,撞上了,不动了。这只沾满了泥巴的银元宝,恐怕至少得有二十两重。

阜老六紧催快赶、纵马狂奔赶到了城门处,城门竟然已经关上了。

阜老六大怒,分明还没有到闭城落锁的时辰,怎么现在就不准许进城了呢!

阜老六朝城池上熟悉的守城兵丁大喊:“老江,徐三,在不在啊?我是阜老六!”

高大巍峨的城墙上,探出一个小小的人头来,看清楚了底下的人脸,连忙回喊:

“是老六吧,今天不准进城啦,赶紧去邻镇上歇着吧!”

阜老六又喊:“出了什么事情啊?”

城头上回喊:“九门关闭!全城戒严!大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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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谢书友0901311102226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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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 心安归处


class="width">康熙皇帝重新换乘了一辆马车,回到了紫禁城。~~~~其实也就是换辆马车的功夫,领侍卫内大臣噶布喇、内大臣佟国维、九门提督费扬古等人尽皆得讯,匆忙赶到了大内皇宫。

康熙皇帝谁也不见,只吩咐顾总管派人传了一句话:“尔等斟酌处理吧。”

此刻已经申时末,康熙皇帝早就饿得不行,遂传召晚膳。顾总管亲自伺候皇帝用膳,皇太子胤礽坐在一旁相陪。其实小太子等不及皇父回宫,早早就在慈宁宫陪着太皇太后一起用过晚饭了。这会儿又不晓得为甚么,胤礽一定要赶过来坐在皇阿玛身边守着。小太子也不说话,就这样眼巴巴地瞧着康熙吃饭。康熙被这小孩子盯得发虚,便让顾总管给皇太子盛一碗清鸡汤。

胤礽小口小口地喝着鸡汤,然而只喝下一点点。忽然,吧嗒……吧嗒……,大颗泪珠儿就滚落在眼面前的汤碗里。康熙怨叹,吃顿饭,也不让朕安生。

康熙皇帝柔声唤他:“胤礽,过来。”

皇太子立刻带着眼泪扑到康熙怀里。

康熙问道:“刚才还是好好地,为何哭了?是不是今儿个又犯甚么规矩啦?”

皇太子抬起泪痕斑斑的小脸说:“皇阿玛,胤礽听说有刺客,好害怕……。”

康熙轻叹,抬手抚了抚胤礽带着婴儿肥的嫩脸颊,一本正经地说:

“咱们胤礽不怕,以后好好跟着师傅们学功夫,变成武林高手,把刺客全都打跑。”

皇太子抽了抽小鼻子:“我才不怕呢,我……,我只是担心皇阿玛您……。”

康熙皇帝顿时笑了:

“哟,咱家胤礽果然有孝心,既然这样那将来更要认真习武喽,皇阿玛等着你保护呢。”

“嗯”小太子重重点头,犹如誓言一般说道:“胤礽一定会学好武艺!保护皇阿玛!”

康熙搂着胤礽慢悠悠吃完自己的晚饭。-====-皇帝又哄了小太子一会儿才命嬷嬷把他送回去了。

康熙转头就跟顾总管交代:

“去查查,是谁告诉皇太子的?无论哪一个,都掌两个嘴巴。倘若是凌普漏地口风,要重重地掌嘴!”康熙恨铁不成钢地念叨。

回来之时,分明叮嘱过众人不准张扬地,尤其是皇太子啊、大阿哥呀,年纪都还小,知道这些事情并无多少助益,反而平白担上心事。

晚膳之后,敬事房过来“躬请圣安”,康熙皇帝顺手撂了牌子。



康熙皇帝坐在偌大的乾清宫里,也忍不住一阵后怕。

事发当时,康熙万分震惊,心脏怦怦、怦怦、剧烈跳动。听到侍卫总管多隆那一句“恭请皇上移驾上马”的避险请求,康熙第一直觉反应就是:不行!朕的马术一塌糊涂,不能骑马走。慢腾腾地活靶子,实在是太危险了,何况当时刺客尚未现身,所以康熙当即回绝了多隆的提议,改为以静制动、就地待援的方案,稳妥求安。

接下来,康熙皇帝的双手亦是微微发抖,他努力在心中告诫自己,镇定!千万要镇定!康熙思绪凌乱地想着。现在是古代,如果搞刺杀行动,近身搏击一般使用刀剑、匕首等利器;远程射杀采用弓箭、飞镖;只有暗杀才会下毒。

朕此刻坐在坚固的马车里,车厢壁是内务府使用上等精铁打造的,远程弓箭、飞镖根本射不进来,即使有简易的鸟统,估计也不必担心。至于近身搏击,相信多隆率领这许多有功夫在身的御前侍卫,并不全是吃干饭的,哪怕支撑个二十分钟,也应该没有问题。

马车行驶的路线,必然是城中最宽阔平坦的长街,离内城九门守军或者步军巡捕衙门都不会很远。如此分析,半小时之内的紧急支援、救驾完全可以办到。康熙皇帝全身靠在身后铺陈的软垫上,更笃定了。

康熙不由自主又想了一会儿,朕也是临时安排去探视王应元的行程,所以刺客事先根本就不知道朕的打算,也不可能谋划出朕的马车此时此刻必然会经过的路线。康熙皇帝今日出宫之前,确定没跟任何人提起过,打算去探视王应元的计划。甚至于,康熙还是昨天才临时起意、吩咐张玉书,让他得空去一趟礼部,查查王应元宅邸的具体位置,别的内容一句都没有交代。

但是康熙心中,也难免猜忌。何况此事倘若康熙皇帝不亲自过问,恐怕张玉书事后也跑不了一个首要嫌疑。毕竟此一行人中,惟有张玉书自己事先知道、礼部大使王应元家的住址。康熙皇帝并不愿意在心中,留有对喜爱臣子疑虑的阴影。所以,康熙直接把张玉书召进马车里,当面问之;而张玉书也坦然回答了。

君主光明正大,臣子心怀坦荡。康熙十分满意张玉书当时所表现出来的磊落和从容。



有惊!无险!很好!

康熙皇帝坐在偌大的龙床上,不自禁地握拳捶了一下床榻。然而康熙看了看两旁垂首、安静伺立的几名内侍、宫女,心中不由寥落感伤。小门小户的人家,就如王应元家里那样,只有三间房,虽然居所狭窄、空间逼仄,然而全家人都能聚在一起,说话聊天、互相照应。从前自己睡在十坪大的卧室里,甚至能听见隔壁传来、老父亲半夜咳嗽的声音。

此时偌大的宫殿里百十多坪,却寂静无声。站着的人虽然不少,奈何知心、亲人一个也无。

康熙暗底唏嘘,出声吩咐道:“摆驾,去佟贵妃那里。”

【翊坤宫】

佟贵妃得讯惊喜交加,来不及盛装朝服,匆匆迎接皇帝的御驾亲临。

康熙亲手把佟贵妃扶了起来,极轻极轻的声音唤她:“安宁……”。

佟贵妃素手轻颤,禁不住抬头仰望皇帝龙颜。康熙温柔地携着佟贵妃,两人一起慢慢步入翊坤宫内殿。

“胤禛又生了两颗乳牙,不大舒服,这两天常常会闹,很是磨人。”佟贵妃爱意浓浓。

四阿哥软乎乎地趴在榻上,小家伙手里抓着被子角儿,一边使劲啃、一边流着口水。

康熙歪着头,观察可爱的小东西,嘴巴里果然有几粒白白的小米牙。

康熙皇帝含笑数道:

“小四的牙齿长了不少嘛,上面五颗,下面六……,有十一颗啦!”康熙认真地宣布。

佟贵妃连忙补充:“紧里头还有三个,十四颗了呢。”

康熙很高兴,拍着小四的屁屁赞扬他:“小四果然很能干,牙齿也长得飞快!”

佟贵妃掩唇而笑。小四摇头晃脑、乐不可支,忽然“啊……,啊……”地大叫起来。

康熙扭头问佟贵妃:“贵妃,他这是怎么啦。”

佟贵妃宽慰皇帝:“小四正在学说话,阿玛和额娘分不清楚,所以都叫阿……。”

康熙恍然:“哦,还不错,幸好没有叫成马和鹅。”

佟贵妃笑着凝望皇帝,眸中难掩说不出的温柔喜悦。



是夜,嬷嬷们把四阿哥抱回了偏殿。佟贵妃亲手服侍皇帝更衣,两个人一起躺在床上。

康熙紧紧握着佟贵妃的柔荑,被子上有小四淡淡的**气,被子里有女子温热的气息。

康熙闭着眼睛,若有似无,唤了一声:“安宁。”

她纤细地手臂,揽住了他的脖颈……。

他把头依入温暖的胸怀……。

良久……,一滴眼泪,无声滑落……。

心安,许是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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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 寂寞花红


class="width">【佟国维】满洲镶黄旗人,佟图赖次子,孝康章皇后幼弟,一等公安北将军佟国纲幼弟,贵妃佟佳氏父也。<<>>顺治年间,授一等侍卫。康熙九年,授内大臣。吴三桂反,子应熊以额驸居京师,谋为乱,以红帽为号。国维发其事,命率侍卫三十人捕治,获十馀人,械送刑部诛之。嫡女佟佳氏.安宁于康熙十六年八月册封贵妃。

次日,晨。贵妃懿旨,宣召外命妇从一品夫人何奢礼氏入宫谒见。佟贵妃摒退一众女官,独留何奢礼氏在内殿密谈,约一柱香时分,何奢礼氏遂谢恩辞去。待内大臣佟佳氏.国维一下朝值、归家后,即刻入见何奢礼氏。

“宫中情形如何?”佟国维神情难掩焦虑地望着夫人问。

何奢礼氏面容上竟带一丝喜色,答曰:

“老爷,前几日妾身听说娘娘凤体欠安,实在担心的不行。依今日看来,娘娘的心情、气色颇为不错。阿弥陀佛,可比上一回妾身进宫谒见之时,好看了许多呢。”

佟国维大叹:

“果是妇道人家,总牵缠些细枝末节。我是问你,娘娘可有吩咐下甚么言语?”

何奢礼氏闻言很是抑郁:你们这些当爷的自然风流快活,如何晓得我们娘们心里的苦楚?在那种见不得人处日日担惊受怕、夜夜寂寞煎熬,容易么?

然而做娘亲的却不能在丈夫面前替女儿抱怨两声,只能忍着委屈回答:

“娘娘说,瞧着皇上似有心事重重、夜不安寝,特意叮嘱老爷尽心竭力当差,约束佟氏门下子弟、循规蹈矩才是。……,娘娘的意思,也是请老爷多帮皇上分忧解难,万勿违了圣意。”

佟国维心中苦笑:

娘娘啊,您这岂非是痴言么?我等臣下如何敢拂逆君上?今日九门提督费扬古当庭未曾奏报出是哪家纨绔子弟在长街闹市纵马,被勒令限三日之期、留职堪案。倘若三日无果,就直接去掉顶戴革职了事。唉……,这根底究里谁人不晓?君王的家事,岂是臣子们能插手管得?

佟国维末了对何奢礼氏吩咐道:“你去把那几个小子、还有近身伺候的奴才,统统告诫一遍,给我规规矩矩留在家里、闭门读书,全都不准出去。-====-”

何奢礼氏大为讶异,连忙问:“老爷,三子、四子每日要去家塾,这……。”

“罗嗦甚么?”佟国维不耐烦地打断她:“我又不是盲的聋的,他们几个哪有是认真上学的?哼……,没一个及得上侄儿的……,咱们这种门第,也不指望他们应试考秀才去,能安分一点就让我省心了。去吧,至少禁足十日……,等看看局势情形再说。”

何奢礼氏得了老爷的吩咐,躬了一福待要告退,佟国维忽然喊住了她,略带迟疑地问:

“……那个……事情,可有消息了?”

何奢礼氏立时明白了丈夫的意思,轻轻摇了摇头:

“我瞧娘娘的心情很好,便不忍心直接问她……,不过请辞告退的时候,林嬷嬷特意跟出来送我,直道是日子不巧……。”

佟国维听罢,脸上全是失望之情。

何奢礼氏也是微微拭泪:“……她心里……实在是……苦得很……。”

佟国维无奈一声叹息:“好了,圣眷毕竟优容了,不是还有四阿哥在身边嘛……。”

何奢礼氏忍不住泣声:“这怎么能一样呢?那孩子的亲娘,……毕竟还在呢。”

佟国维瞪了她一眼,朝何奢礼氏连连摆手,让她退下去了。

怎么……都是这样的?……不知足。佟国维郁闷地愁了一会儿,方起身去了小妾那里。



双喜沿着正阳门大街,欢快地走着。难得能在一个当值的日子里,出宫为皇帝办差使,这外头的天空瓦蓝、瓦蓝地,这外头的空气也是新鲜洁净的,心情就是舒畅、极舒畅地。昨日下午,双喜提前向师傅告了假,说是今日要去天桥那边一个木匠铺子里取些物事。

顾总管当时便笑着斥他:“小猴子,又想偷懒不是?”

双喜哪里肯背这个懒惰的声评?连忙同师傅解释道:

“师傅,您可真是冤枉我哩。不是我自个儿想要偷懒,这是皇上早就交代下来的事情。三月初五那天,我随皇上微服出宫的时候,皇上在天桥那边亲自订了几样器具。当时就跟木匠说好的,十天之后派我去取货。我还担心这十天的时间留得太紧促,万一要是没能做出来,去了恐怕也是白跑一趟。又这么老远的路,所以我特地多等了两天。明儿个都三月十七啦,我去了,准定能拿回来。您哪,就等着瞧吧,全是稀罕的物件儿。”

顾总管看心腹的小徒弟,满是嬉皮笑脸的得意神情,也笑着啐了他一句:

“你这猴崽子,别得瑟过劲了,仔细着皮实,平时收敛点儿……。”

双喜想到这里,立刻收敛起骨子里的飘乎劲儿……,师傅昨天说过的话,仿佛尤在耳边回荡,遵遵告诫着他。这两天可真是不大太平,听说昨日还闹了刺客呢,世风竟然险峻到如此程度了么?双喜颇有点懊恼地回想着……。



据说有一年,大内皇宫里也曾经闯进了三个刺客。有那知情的老太监回忆描述说,来得都是在那江湖中数一数二的武林高手,能飞檐走壁,能虚指为剑,只要被他们用手指往身上一戳,立刻就会冒出一个血窟窿,可邪乎啦。当时这三个刺客,他们还抓住了一个小太监,想让他领路去找皇帝住的寝殿进行刺杀。可惜那个小太监平时是在御荣膳房伺候首领太监海公公的,怎么可能会知道皇帝待的【乾清宫】究竟在哪个方向呢?

紫禁城那是多么大的地方啊,四处宫门御道落钥后都有亲军值岗、一路上还有内班侍卫不停地巡逻查夜。从御荣膳房一直往北,一路上躲躲藏藏,走啊、走啊,至少得有两柱香的功夫吧,那名小太监稀里糊涂、连惊带吓地,就把这三个刺客,给领到了宁寿宫后花园那边去了。

【宁寿宫】、【乐寿堂】、【景福宫】那里边,住得都是些谁啊?有寿康太妃(清太祖努尔哈赤妃)、懿靖大贵妃(皇太极贵妃)、康惠淑妃(皇太极淑妃)、恭靖妃(顺治妃)、宁悫妃(顺治妃)、端顺妃(顺治妃)……,全都是祖奶奶、奶奶和娘亲辈分的宫中“老”人啦。

刺客们一看见眼前巍峨豪华的宫殿群落,窃以为走到皇帝和嫔妃住的地方了,就觉得小太监实在是碍手碍脚,便朝他身上随随便便点了一指,当场就把小太监弄成了全身不遂。刺客们就在宁寿宫附近守株待兔潜伏下来,以为能够等到皇帝御驾出来或临幸妃嫔的时候,再伺机行刺。

结果呢?世上的事情,往往会朝着不可思议的方向发展。

有一句羊祜说地老话儿,那是怎么形容来着?——“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居七八。”

那三名武功高强的刺客身份,其实就是一家三口人。恰好是一对中年夫妻和一个二十几岁年纪、却犹带一点情智低靡的儿子。这三个刺客躲在宁寿宫花园附近守候了许久,根本没有等到皇帝的影子。那对中年夫妇想要去皇宫其他地方再重新搜索一遍,遂把那个情智低靡的儿子、独自留在了宁寿宫后花园里。

这个时候,世上最泣血、最煽情、最诡异、最出人意料的故事,毫无征兆地突然就发生了。

一位娇丽婉约、身姿婀娜的美人儿,恪妃石氏,独自步出寝殿,来到花园月下,盈盈下拜。

此处,美人樱桃檀口微启,含泪清声,徐徐吟颂: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早被迫娟误,欲妆临镜慵。

承恩不在貌,教妾若为容?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年年越溪女,相忆采芙蓉。

彼处,情智低靡的青年男子,立刻被感动……,泣泪了……。

后来……。

清史稿稽考……。

有图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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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2. 亦真亦假


class="width">双喜走到了陶木匠铺子所在的街上,却见街口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熙熙攘攘。~~~~

双喜觉得很奇怪,不晓得究竟发生了何事,索性也钻进人群中跟着看热闹。只见一处极阔极高的商铺门前,有几个甲胄锃亮、刀枪林立的兵士守卫,维持现场秩序,而侧旁大敞四开的院子里,正有许多差官在抖锁拿人、四处翻抄物品……,小儿、小妇哭爹喊娘之声……,伙计仆妇拘在墙角一处瑟缩……,景象好不凄凌。

双喜悄声问站在身旁一名同样正在看热闹的中年汉子:

“大叔,这里头那些差爷,都在干嘛呢?”

那汉子乍一听双喜微微轻细的声音,禁不住扭头打量他两眼,见双喜生得眉清目秀、仿佛十二、三岁模样,以为这孩子眉眼还没长开呢,个头窜得倒是挺高,所以声音有一点女孩儿气。中年汉子便热心同双喜攀谈起来:

“娃子,你肯定不是住在这条街附近的吧?”

“嗯,我就是路过,看热闹的。”双喜高高兴兴地,假扮天真的小小少年,其实他都快十六岁了,声线也变化得差不多了,反正挺细的音域,不如顾太监的声音端稳持重。

“哦”中年汉子恍然大悟道:“我就说嘛,看着你有点眼生,要是这条街上常住的,我肯定认识你。再说啦,这家老常氏车马行,七门里谁不知道啊,头一份儿的大东家、大买卖。”

“嘿嘿,大叔,那他们家犯了什么事情啦?最近没听说还有抄家的大案子呀!”

那汉子一听得了意,仿佛揭示千古悬疑般,凑在双喜耳边一字一句说道:

“他们家意图谋反,行刺皇帝。”

双喜立刻“被”吞了一颗水煮蛋,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老大!

“大叔,你刚才说啥?昨儿下午就是他们行刺皇帝的呀?”

双喜没有察觉,话音儿抬得溜溜尖。

“嘘,轻点声,”中年汉子连忙提醒双喜注意下。“别瞎嚷嚷,这是衙门里的机密。”

双喜登时来神了,“叔,快告诉我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我老想知道啦。”

中年汉子嘿嘿一笑,凑到双喜耳边悄声说:“那我可就告诉你一人,你千万别传出去啊。”

“行!”双喜斩钉截铁地允诺道:“您就放一百个心吧,我只定谁也不告诉。”

“其实,我也是听俺家小舅子的邻居说的……”,中年汉子很高兴,仿佛终于找到了能够分享秘密的知音,他兴奋地和双喜讲道:

“他邻居家有个三哥,人称徐三爷,老能耐啦!人家就在步军巡捕衙门里当差,这内九城、外七门里的事情,没有他不知道的。昨儿个,也就是咱们往常歇午觉那钟点儿,徐三爷正在衙门里当差。忽然听“得得…得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只见一匹高头大马飞驰到了步军巡捕衙门跟前,从马背上跳下来一个全身红衣的彪形大汉。”

“这彪形大汉才刚下马,立刻摔倒在地,四周差爷赶紧围了上去。众人一看,可了不得了,这汉子哪里穿得是红衣啊,分明是原本黄色的衣裳,全都被鲜血给染红了,那景象实在是太惨啦……。那汉子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封信!……小兄弟,你猜猜!那信上写了什么字儿?……”

……



救驾!!!

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去。康熙皇帝干得!到底是没有忍住!

“救驾???”康熙君疑惑地问。

“对啊。救驾。”小双喜确认一遍。

刚才康熙正在一边喝茶,一边听双喜转述“案情”进展。乍一听见“俺家小舅子的邻居的三哥……”,康熙皇帝就已经暗自好笑,古代市井街巷的传闻大约都是这样口口相传的。

待康熙皇帝听到案情中出现一名浑身染满鲜血的彪形大汉时,心中早已是忍俊不禁,为了按捺笑意,康熙这才端起茶杯喝了两口高顶乌龙茶,突然就听见“救驾”二字,终于没忍住,立刻把茶水喷了出去。

失态了,幸好周遭没有旁人。双喜赶紧拿来一块干净手巾,上前帮康熙皇帝清理衣襟。

整理间隙,康熙也没有忘记问那一句:“后来呢?”

双喜愣了一下,才接着细声细气回答:

“后来那位步军巡捕衙门的统领老爷得了信儿,可着慌啦,赶紧调兵遣将,立刻前去勤王救驾……,然后么,就把主子您保护好,给护送回皇宫里来啦……。”

康熙皇帝好笑地看着双喜问道:“你觉得,是真的吗?”

双喜讨好地笑着,手里摸摸耳朵:“奴婢笨,什么也不懂,求皇上别问奴婢了。”

康熙仍然微笑:“朕又不会责怪你,说说又无妨的。”

双喜想了一想,才答:“奴婢觉着,就算不可能全是真的,但总有五六分是假不了的。”

“哦,哪一段不是假的?”康熙兴致勃勃地追问他。“说说看……。”

双喜表情认真地回答:“奴婢觉着,至少有位徐三爷是在步军衙门里当差,肯定是真的,要不消息怎么会这样确实呢?再有啊,还有那个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的彪形大汉,也不象是假的,如果不曾亲眼见过的话,奴婢肯定是想不出来的……。”

“再说了……”双喜特意瞄了瞄皇帝的表情,见他没有一丝恼意,便继续大胆地说:

“步军巡捕衙门的差役,不是已经顺藤摸瓜,把刺客隐藏的老窝,都给寻出来了么。等把那些刺客押到了大理院,刑部老爷一拍惊堂木,板子使劲打,肯定什么都会招供出来……。”

皇帝闻言微微蹙了一下眉。

未曾料想双喜末了补充一句:“这案情马上就会天下大白啦。”

康熙轻轻地重复一声:“难道马上就会天下大白了吗?”

……



其实,双喜还是很聪明,相当有预见力的。

与此同时,一个红衣染尘、脚踩皂靴的中年汉子,观其身量中等,面相很是精干,正站在户部衙门专署的听差房里,移交差事和公文函件……。

此时彼处,在内九城、外七门里号称无事不知的包打听徐三爷,正和最要好的兄弟江把头,坐在街边一家小酒肆里把酒论盏……。

一盘白切牛肉,一碟五香花生米,一份酱爆五柳丝,一盘香油蕨菜拌豆干……。

哥俩儿好啊,大碗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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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上来看到作品封面上出现了一个新的投票器,吓了一大跳。如果没人愿意投票支持这本书进入2011年度,是不是就会直接进入电影2012了呢,真是让人吐血的想法~~~

拜托愿意投票的大人帮忙投一下~~~鞠躬拜谢~~~



073. 幼学刷牙


class="width">南三所里,大阿哥胤禔见有内侍来传,说是康熙皇帝召他过去,高兴的情绪溢于言表,立刻随内侍走出去,却又转身折回来,拿起他最近练习写的书法大字,于其中选出两幅自己的得意之作,想请皇阿玛御览一下。

荣嫔马佳氏一听说皇帝传召三阿哥胤祉去乾清宫见驾,激动地站起身来,连忙吩咐一众宫女和教养嬷嬷,快快给三阿哥换一身新衣裳,再重新编好辫子,扎上两根新辫绳。

二格格林朵儿也在一旁紧着对小皇弟嘱咐:

“胤祉,你见到皇阿玛以后,一定要记得说,林朵儿很想很想他啊。”

胤祉连忙点头答应,笑话,倘若此刻不赶紧答应下来,明天的日子可就不好过啦,只要额娘没看见,皇姐一定会把自己的耳朵给拧红的。

三阿哥胤祉穿着一身丝光水滑、嫩黄色的新衣,由贴身姆妈抱着,送去乾清宫见驾。等胤祉赶到【乾清宫】一瞧,众人早已恭候多时了。

大阿哥胤禔早早就到了,正恭立在皇父身边。小太子胤礽为了显示自己在兄弟间的与众不同,硬要赖在皇阿玛的怀里,康熙拗不过这块小牛皮糖的缠劲,只能抱着他坐在自己腿上,然后给大阿哥看书法字。

这阵子,康熙一有空闲就抓紧时间刻苦练字。<<>>书法这样本领,其实就是花时间雕琢的事情,何况康熙小时候毕竟参加过书法班,对颜真卿体很有感悟,幼功尚在,拾起来上手很快。因他这些日子勤写书法常临帖,对写字颇有心得。

康熙指着一个字说:“你看,这一捺笔力稍嫌不足,倘若再延一点,就十分到位了……。”

大阿哥连连点头。小太子胤礽不屑地瞪着那个破字儿,表情很是不耐烦。

三阿哥胤祉一见太子坐在康熙皇帝的怀里,眼热得不行,不过仍是有模有样地跪下,向皇父和两位皇兄请安见礼。

有了太子这块小秤砣稳稳当当坐在身上,康熙一时还真起不来身,连忙说:

“快起来吧,地上凉。”

胤祉站起身,也自动自觉走到康熙和两位皇兄跟前,听康熙说话。

康熙对小太子说:“胤礽,你看三阿哥都自己站着呢,你做兄长的,合该有点气度。”

小太子嘟着嘴巴,一点也不情愿,从康熙大腿上爬下来自己立好。

康熙很满意地打量着眼前排排站的三个小萝卜头,命双喜把东西拿过来,给每个人都发了一套,牙刷三件套。

对的,这牙刷三件套其实就是三样儿东西,小号牙刷一支,儿童刷牙水杯一个,牙粉盒一个。类似于专业用品套装的起源。要不,咋说古代人民很聪明呢,会举一反三的本领都不小,哪怕人家就是一个木匠。陶木匠听康熙说过,这牙刷和刷牙水杯是成套用品以后,立刻联想到了大户人家刷牙还要使用青盐的,所以另外特别打制了一只小巧加盖子的木盒,专门用于放置青盐。

三阿哥胤祉接过来一套牙刷用品以后,翻来覆去看了半天,虽然不晓得甚么用途,但是很喜欢。这个长条木头柄上,雕刻了一只小小的蛇头活灵活现地,木头杯身上也有一条弯弯曲曲翘尾巴的小蛇,方木盒上也是,又可爱又有趣。

小太子胤礽对自己茶杯上雕刻的老虎也是万分满意,尤其是在老虎的额头上还有一个王字,甚合孤意啦。不过这只老虎的个头,很有一点小,算是一只小小胖胖的老虎仔吧。

只有大阿哥胤禔,此刻的心情无比幽怨而沉重。——为什么,我的杯子上是一只老鼠呢?

康熙皇帝并不晓得大阿哥的心事,他也是等双喜把东西都取回来以后才看到的。原来陶木匠自听康熙说过,要在小茶杯上雕刻一些小动物给孩子们使用,就听从了自己小儿子的建议,雕齐了一套十二生肖的图样,当然其中的龙形,其实是用貌似貔貅的吉祥物代替的。

当时康熙看见是全套十二生肖的图案还挺高兴,正怕小孩子们为了图案花样的不同而起争执呢,结果是一套十二生肖倒也刚好。康熙特意算了算几个小阿哥的属相,每人发了一套去。

康熙站在水盆边,身边领着大阿哥、小太子、三阿哥,亲自示范刷牙的方法、流程。

哝,左三下、右三下,上面刷刷,下面刷刷,漱漱口,再荡三下……。

“噗……”,康熙皇帝吐出一口水。

“噗、噗、噗……”,大阿哥、小太子、三阿哥,有样学样儿,齐齐吐出三口水。

早晚刷两次,牙齿保健康,吃饭喷喷香……,康熙诲人不倦……。



胤禔,鼠。——优点,聪明机灵,谨小慎微。缺点,过于谨慎难免畏头畏尾。

胤礽,虎。——优点,高贵胆大,勇于进取。缺点,过于自傲难免目空一切。

胤祉,蛇。——优点,灵活柔顺,察言观色。缺点,过于圆滑难免有失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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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诚感谢所有投票支持的亲亲大人^o^希望顺利进入2011



074. 御制寿筵


class="width">【万寿节】康熙十九年,三月十八日,皇帝大礼。帝陛冠隆服,先朝太皇太后慈宁宫,次诣皇太后慈仁宫行礼。毕,帝还乾清宫升座,皇太子、王公大臣、侍卫暨都统、尚书以上官员,咸朝服入乾清宫行礼。毕之,贵妃代掌皇后职,率公主迄镇国将军夫人,福晋、公、侯、迄尚书命妇咸朝服行礼。

康熙庄严肃穆端坐于皇帝宝座之上,看着阶前一拨又一拨盛装人群,男女老幼,皆向自己三拜九叩,三呼万岁。这一过程漫长而琐碎,虽然稍嫌无聊,但既然能坐着总要比跪着朝贺的人群受用。皇太子胤礽年纪虽幼,然而身份尊贵,自然当得机先,排在百官之首向皇帝御驾行礼。

但见皇太子小脸绷得严肃正经,头顶金冠,身穿黄色六条金龙小朝服,方正规矩地向康熙皇帝叩拜。康熙望着小家伙恭谨庄重的模样,心中不禁叹服,终究是出身皇室的孩子,不论平时多么调皮傲娇,爱耍小心眼,然而遇到正式场合,行止礼仪竟不逊成年人。

诸礼行毕,皇帝宫中赐筵。

明珠、索额图等内阁大学士们,纷纷看着自己面前台案上摆放的红木洒金漆盘,各个心中大为惊诧。但见左一只青花淡彩白瓷盘,右一只如意双飞大盖汤碗,右侧边枕描金牙箸,单配一柄青花白玉汤匙,可能这是历朝以来最耸人听闻的一次皇家饮宴。

其实众人原本对于赴皇家宴席,也不会抱太多期望。要知道由御荣膳房独家烹制的上百桌菜肴,毕竟人手有限,准备时间也会大大地提前,再加上也没有很好的保温器皿;所以等到诸公行礼事毕、开席饮宴之时,那些菜基本上全都凉透透地,哪怕是饽饽和面饼子也都变成硬邦邦的了。所以只有在皇帝的主桌席上才能吃到现烩出来的热菜热汤,其他公卿朝臣们坐在陪客的席位上,不过就是吃趟过场,象征性地礼节往来敬敬酒,扒拉两筷子温吞吞的凉菜而已。

何况前几日才有内幕消息传说,皇帝由于伤心国事、又兼府库空虚,早已经明令下旨今年不搞排场了。诸位官高爵显的公卿朝臣们,何曾料想,今日朝贺完毕,竟然还能吃上一顿皇家赐宴。但是此刻摆在每个人面前桌案上的菜式,仅只有一个盘子、一只汤碗。

新任畿辅直隶总督于成龙大人,也被皇帝特旨宣去了,命他一起进宫朝贺。人家老先生心里原本还不爱参与这种豪华排场、纯走形式的国宴呢。打从天不亮起,大家就得开始排队入见,三拜九叩的耗费体力,委实太累人啦,年纪大了也很吃不消。老头子正饿得慌呢,见面前摆着碗箸,也不用小宫女上前伺候,遂直接掀开了如意双飞汤碗上的大盖盘,眼前蓦然一亮!

好!好!好!清清的汤水,白白的面条,上面飘着两瓣嫩绿色的青菜叶。

面汤上还冒着虚虚地热气。于成龙又掀开了青花淡彩白瓷盘上的盖碟,更好看!

一只金黄白嫩的煎蛋,一块四四方方、赭红色亮油的五花肉,一小把红红通通的炸花生,几勺鲜绿的马兰香干。青花白瓷盘的正中央,额外摆放了一只小小茶碟,里面鲜红油亮的小山包,大约是新炸的辣椒酱。

于老头儿高兴地不得了,食指大动,径自把红油辣椒酱倒一点点在自己的面汤里,略略一拌,大大喝上一口,从头到脚、浑身全都热乎起来,实在是舒畅通泰。于老头儿细细一品,嗯,汤头也很香,清鸡汤的鲜味儿,错不了。

若干年后,于老头的孙子问他:

“爷爷,我听说紫禁城里的皇家御宴是不是摆满汉全席呀?您觉着哪一个菜色最好吃?”

于老头神叨叨地回答:“鸡汤面呗,大内御制,绝无仅有。”



这一顿御宴,不论是伯爵王侯还是殿阁学士,大家伙儿各个吃得酣畅淋漓。要说旁地菜式还须你我礼让三分,装装斯文君子。然此刻每人标配一碗鸡汤面,再互相谦让可就实在说不过去了。正饿得慌呢,吃一碗热乎乎的汤面,好辣口地加点辣椒酱,比啥都强。

大内总管顾问行也在肚里暗笑,真没见识过啊,这御宴里头一遭还能不剩菜的。往年时顾公公每逢三节,元旦、冬至、万寿节,都是忙得晕头转向,却也费力不讨好去。为什么呢?

顾公公身为皇室大总管,对御荣膳房上呈的各种菜式,只有三个要求!

一,安全洁净,吃下去没病。

二,形式美观,颜色要好看。

三,寓意要吉祥,能讨口彩最是吉利。

其他,皆不作要求。所以哪管菜是咸了、淡的,冷了、难吃的?全不打紧。反正大家都是心知肚明,谁也不会为了吃饭前来赴宴地,能在皇帝跟前老老实实地做好规矩,才是千古正理。

今年百官齐享的御制长寿面,还是由咱家皇帝钦定的。

当时康熙很悠哉地,向亲信总管顾问行提点了一句:“阿顾啊,吃面条呢,最要紧地是那个热乎劲儿。旁边配上点浇头,有蛋、有肉、有青菜,这颜色瞧着也好看,寓意还挺富足。”

双喜很是会意,连忙接了一句茬儿:

“不过那面条煮到快熟的时候,一定要赶紧捞出来,千万莫糊了。”

顾总管忍不住瞪了多事的双喜一眼。

康熙倒是很同意小双喜的意见,也点头附和道:“嗯,面烂了不好吃!”

双喜得到康熙皇帝的认同,很是得意,连忙继续献计:“其实可以煮到半生的时候,提前就把面条捞出来,再搁到鸡汤里浸着,咬起来又筋道,味儿也好。”

顾总管倒是乐了,笑着同皇帝说:

“皇上,要不各宫主子所用的寿面,另配鱼翅羹上汤底吧?”

康熙皇帝连连摆手道:“阿顾,这你可是料错啦。高汤都是用鸡、鸭、猪骨,还有牛腿骨调得汤头,鱼翅哪有甚么味道?说不得,还是鸡汤有鲜味儿。”

双喜大是惊讶:“皇上,鱼翅羹真地也是鸡汤的味儿吗?”

康熙逗他:“你要是不信,去问问李进朝那厮。”

小双喜满腹狐疑,暗自瑟缩了一下:咱是真没吃过鱼翅,不懂啊!也就随口一问呗。怎么可能去问李进朝呢?那不是给师傅丢脸嘛。

顾总管冷眼瞧着自己小徒弟、畏缩不上进的酸样儿,心里忍不住啐他:这只没出息的小猴儿,鱼翅又不是甚么了不起的物事!御膳房送来给咱家泡饭吃,咱家还嫌它腥气呢。



康熙皇帝过生日这天,接连吃了三顿面。

大清早,是一碗鸡蛋长寿面。康熙连汤带水吃饱喝足,然后皇帝打起精神穿着正服去给宫中太皇太后、皇太后依次行礼问安,挨下来才是正襟危坐接受众臣朝贺。

申时,康熙皇帝和诸王群臣们一起用膳,又是一碗丰盛寿面下肚。到了酉时,太皇太后特意口谕召皇帝过去,说是要娘几个好好聚聚,闲话家常。康熙御驾一到慈宁宫中,怔住……,娘几十个……,果然是场豪华家宴。

众多妻妾、一个也不少;小阿哥、小格格,全家总动员。虽菜色简单,然美色齐全。康熙微微茫然,这在座许多女子、孩童,皆是与他最亲近之亲人,似是熟悉、偏又觉得陌生。原本饮宴惯常的经验是:人头不熟,可以假装埋头吃菜吃饭。奈何眼前又是一大碗面。

康熙皇帝一点也不饿,委实吃不下去,转头同身边随侍的顾总管轻声说:

“顾太监,帮朕把碗中的面条分一分,匀给他们吃罢。”

顾总管登时愕然,这碗长寿面条里,绵绵延延一整根儿,象征有皇帝无与伦比的福禄寿气!分给谁去?谁敢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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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5. 小赌怡情


class="width">一个侍立在太皇太后身边,面容端然、眉目清怡的老妇人,立刻走到皇帝近前笑语问道:

“皇上,成嫔是双身子,正宜调养,不若恭请皇上拨一点碗里的福泽气,与成嫔略补一补,也好让她为太皇太后再添一个小曾孙。



皇帝眼神炯炯,笑道:“额涅说得很是,朕也正想为皇祖母多添添趣儿,再能有个小阿哥出生,定然是最有乐子了。”

太皇太后大为受用:

“苏格格,快快把皇帝那碗里面条多多分几份儿,正该多子多孙,开枝散叶才好。”

苏格格笑着促狭太皇太后:

“您就是再着急,也得耐心等上几月以后,才能瞧见不是?”

大家全都笑了。不少妃嫔却有点上心,认真期待着,等会儿得一份儿皇帝的开枝面条吃。



苏格格最初的名字,叫做苏茉儿,意思是毛制的长口袋。1612年,她出生在科尔沁大草原一个贫苦牧民之家。苏茉儿天生美丽聪慧,远近闻名,因被科尔沁贝勒府看中,选她进府当上贝勒寨桑的二女儿布木布泰的贴身侍女。苏茉儿进了贝勒府以后,眼界不断扩大,文化修养也迅速提高。她不仅蒙语讲得好,而且很快掌握了满语和汉语,特别是练就了一手极其漂亮的满文。

1625年,布木布泰13岁的时候,在其兄长吴克善护送下,长途跋涉到了后金都城盛京,与后金汗努尔哈赤的四贝勒皇太极成婚,即永福宫庄妃位。苏茉儿作为布木布泰的贴身侍女,也随着主人陪嫁到了盛京。1644年清军入关,当时的苏茉儿早已改名为【苏麻喇】,在蒙语中的意思是“半大口袋”。她随同已被尊为皇太后的布木布泰到达北京,一起住进了金碧辉煌的紫禁城。<<>>后来,苏麻喇奉皇太后之命,充当了幼年玄烨的第一任满文老师。

皇太极驾崩时,孝庄文皇后布木布泰年仅31岁,恰是青春鼎盛的韶华,便过上了孀居生活。而当时与皇太后年龄相仿、一直独身的侍女苏麻喇,就成为了布木布泰的知音,两人终身相依相伴。在公开场合她们是主仆,但在私下里却情同姐妹。苏麻喇在皇宫中的实际地位很高,倍受尊敬。布木布泰亲昵地称她为格格,这是清朝皇室对女儿的专用称号。而康熙皇帝对苏麻喇亦极为敬重,称呼她为额涅,即是额娘的意思。



【康熙十九年.三月十六日】

申时正。当太皇太后惊闻康熙皇帝在闹市遇险之际,脸色登时苍白如纸,手指微微发抖,然而却稳稳坐在榻上,强作镇定地对苏麻喇吩咐:

“格格,去,看看皇太子……在哪里呢?把胤礽好生带过来。”

“格格,多派几名内官候着,随时传噶布喇、索额图、心裕入宫见驾。”

太皇太后慈祥地哄着皇太子:“胤礽,你是皇太子,肩负国家重任,要懂事,明白么?”

胤礽小脸一派认真,庄重地点头答应,其实心中很迷茫,皇玛法的话是什么意思涅……。



申时末。太皇太后听到侍卫回禀,报说皇帝有惊无险之后,长声舒一口气,问苏麻喇:

“格格,你瞧这皇帝身处闹市、险境,居然还能临危不惧,听那个张大人讲甚么易经……。你猜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心里就一点也不害怕么?依我看哪,玄烨确实比当年的福临强许多……那郑氏攻克江南、围困南京的时候,福临竟然想放弃中原、退回关外……,唉……。”

苏麻喇只是微微苦笑着,却不好接口。她晓得太皇太后这会儿心里正难受,其时有些追悔往事。毕竟福临是布木布泰的亲子,也是苏麻喇从小看到大、曾亲手帮忙接生,又亲眼看他早逝的孩子。倘若小时候不那样宠溺、娇纵的话……,唉……,即便福临身上有再多不是,也却不过母子亲情,旁人终究不能评价甚么。

苏麻喇等了一会儿,才适言赞道:

“姐姐真是有福气,皇上如此英勇智慧,也不枉您从小精心教养、爱护他。”

布木布泰被苏麻喇逗乐了,连忙轻手拍她:

“嘘,快别讲了,咱们女人家坐在屋里自夸,莫教旁人听了去,笑话咱们俩没眼界。”



【康熙十九年.三月十七日】

大清早,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坐在一起用早膳。

布木布泰问苏麻喇:“格格,你是说,皇帝昨儿晚上去佟氏那里啦?”

苏麻喇笑着点头:“就是呀,姐姐,听孙太监说,皇上是在翊坤宫过夜地,一整宿呢。”

布木布泰脸上的神情十分欣慰地说:“人大了,就是懂事。果真是比他老子强……。”

苏麻喇又凑在太皇太后耳边悄声嘀咕:“今儿一大早,贵妃就召何奢礼氏入宫了……。”

布木布泰眼光骤然一亮:“好,果然是好。正是要叫佟国纲知道,好好尽责当差……。”



巳时。康熙皇帝前来慈宁宫问安。

太皇太后同康熙聊了一会儿,嘱咐皇帝两句让他保重身体,便放他回去继续忙国家大事。

太皇太后又把苏麻喇唤到自己身边来,同她亲昵私语:

“格格,你刚才瞧着,皇帝是不是清减了许多?”

苏麻喇想了一想才回答:“依奴婢看来,许是皇上前几日小恙新愈,这两天又是惊心动魄地,再调养些时候,定能恢复如初。”

布木布泰轻轻蹙眉,又问苏麻喇:“你看,他真不是为了那个……?”

苏麻喇连忙摇头:“怎么可能呢?姐姐,您恐怕是多心了。”

苏麻喇紧接着又说了一句:“奴婢觉着,说不定皇上已经忘了……。”

布木布泰挑眉睨了她一眼:“打赌吧?”

苏麻喇也立刻点头同意:“打赌!”

布木布泰兴冲冲地喊价:“一百两!”

苏麻喇豪爽地回答:“金子!”

两个年逾古稀、满脸皱纹的老太太,手拉着手儿,眼神对着眼神,俱是满面金光!

人生有乐趣,星眸闪闪亮!



曾经——

在那绿油油、一望无尽头的科尔沁大草原上,她们俩曾是最美丽、最动人的姑娘。

有过多少年轻勇敢的后生郎,每天骑着马儿,扬着长鞭哟,绕着她们俩毡房歌唱。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那清澈甘甜的诨河水哟,时而热烈地徜徉,时而静静地流淌。

那些鲜美的鱼儿,那些新鲜的白果,那些香香的山核桃,还有大把的松子和榛子。

那遥远的地方是美丽的盛京/沈阳,是姑娘年轻时生活的地方,是祖母年老时眷恋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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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啦,大家快乐^o^



076. 风月笑谈


class="width">康熙皇帝与太皇太后、皇太后、诸多妃嫔、子女一起用过膳,喝过奶茶,说话……,其实康熙觉得,万寿节庆贺自己生日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便打算向太皇太后告辞先行回宫。~~~~

然而太皇太后却笑着和众人说道:“大家都热闹了,皇帝赏的子孙面条也吃过、高兴了,今儿个先玩到这里,散了吧。皇帝,你且留一会儿,祖母想同你说说话。”

众人一听,忙各个恭谨行礼、纷纷告退。却有几许眷恋不舍的眼光,若有似无,在皇帝伟岸的身躯上流连而过。康熙皇帝似毫无所觉,径自走到皇祖母的身边坐下。

康熙皇帝与太皇太后并排而坐,太皇太后握着康熙的左手,笑容亲切地与他絮语:

“这几日,皇上实在是辛苦了……。”

康熙连忙谦道:“哪里哪里,一点也不辛苦,原本就是朕的份内事。”

太皇太后在烛光映照下,仔细打量着皇帝的面孔:“祖母瞧着,皇帝是有些清减了。”

康熙笑了,自嘲说:“皇祖母,那您仔细瞧瞧孙儿,有没有更丰神俊朗、玉树临风些?”

太皇太后被他逗得大笑:“呵呵,你这孩子,偏又来闹我……。”

“朕哪有胡闹啊?朕的确是生得好嘛,他们都说朕的相貌最肖祖母……,自然是眼亮鼻挺、容颜俊秀的……。”康熙本来是表情认真地叙述,后来按捺不住终于也笑了。

太皇太后实在是忍俊不禁:

“……哀家懂你啦,想当年哀家也是科尔沁草原上一枝花儿……远近闻名的……。~~~~”

康熙接茬:“如今在慈宁宫中,您还是一朵吉祥花儿,雍容华贵,至高无上的绚丽……。”

太皇太后闻言,眉花眼笑地轻轻拍皇帝的手背。



太皇太后一边认真瞧着皇帝生动的表情,一边听心爱的皇孙给自己讲些笑语。其时,康熙皇帝正说到一则风月笑谈,话说——

【有个小官娶了一个美妾,然元配正室对他管之甚严,不准多去。小官觉得很不自在,遂拂袖大怒曰:我要上金殿奏一本去!小官回来之后拿回了一本历书,交与正妻说道:这是皇帝颁的『圣旨』!正妻听了很是惊恐。

某日,小官出门去也,其妻私自把『圣旨』打开观看。只见『圣旨』上面写有“正月大”、“二月斜”的字样,官妻惊喜地说:原来皇帝也是尊大重嫡。待官妻看到“三月大”、“四月斜”时,她心里觉得,这时日倒也分配得均匀;又再往下继续看,却是“五月大”、“六月大”、“七月大”,然八月以后接连几个月都是小,正妻遂大怒道:竟有这样不公道的皇帝!凉爽天气,都被小妾占去受用,怎把热天全都指派给我呢。】

太皇太后听到那官妻说“原来皇帝也是尊大重嫡”时,眼睛蓦然一亮,神采熠熠望着康熙。待太皇太后又听到故事结尾,说那些凉爽天气都被小妾占去受用,热天指给了正妻,立时大笑不已,连连嚷着:

“噢哟……噢哟……,不行了,格格,快吩咐上些香茶来,哀家实在是笑不动了……。”

苏麻喇一直守在旁边,见太皇太后如此快活,也着实替她高兴。这会儿听见太皇太后吩咐上“香”茶,登时会意,连忙出去传唤茶水。



见太皇太后的心情畅快,康熙皇帝更是认真卖力地逗趣:

“皇祖母,前几日,朕在书中读到另一则好笑的札记,写道——

【在某地方上,有个土知州做生日,其下属吏员中有一个土通判,偶然得知了上司的属相,乃是肖鼠,于是依照大鼠形状,筹措纯金铸像奉上,作为贺寿之礼。土知州收到了如此贵重的贺礼,心中很是高兴,他立刻告诉那位下属的土通判说:你知道吗?老太太的寿辰很快也要到了。她是属牛的。】”

太皇太后听完,一愕,会意后即刻大笑,半晌,方才忍着笑意、一本正经同康熙说道:

“皇帝只管放心吧,明年哀家做生日,绝不会要你铸一只大金牛做寿礼,你只管再讲个有牛的笑话给哀家听……。”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太皇太后又想到了那个土知州家里属牛的老太太,因她自己也是属牛的,终于忍不住扶着康熙的胳膊继续大笑。

康熙望着开怀的太皇太后,也很动容。老人家的内心都是害怕寂寞的。曾经,前世的母亲经常围着他唠唠叨叨,那时候偶尔他还会嫌老母亲太过罗嗦,然而此时回想起来,却无比怀念。母亲的琐碎絮语只是对子女的恋眷,能趁年迈父母健在时承欢膝下,其实是一种幸福罢。



太皇太后正笑得不行,康熙皇帝也讲得口干舌燥。

恰如天降甘露,旁侧适时递过来一个描金漆盘,好端端放着两盏香茶。

康熙随手拿过一盏茶饮,不经意地,眼睛一抬,手中茶杯忍不住微颤……。

康熙的眼睛,正正对上一双美眸善睐,宛若秋水的明瞳……卫良懿……。

康熙愣怔,然,不过是瞬间。

康熙回神,端着茶杯递给太皇太后,温言劝道:“皇祖母,喝茶,润润喉。”

太皇太后笑着接过茶杯,慢慢喝下半盏,眼角却兴味盎然,觑着皇帝的神色。

康熙皇帝极其自然地伸手,拿过了另一盏茶,一饮而尽,复又放下,空茶杯。

康熙的眼神,掠过了天青茶杯,掠过了描金漆盘,又飘回到了太皇太后脸上。

至始至终,他面带微笑。

康熙皇帝的神情温和而平静,他同太皇太后请求:

“皇祖母,天色已晚,您也早点歇下吧,朕便告辞了。”

太皇太后也放下手中茶杯,慈蔼地说:

“天儿确实晚了,哀家就不留皇帝了。你千万要记着,顾好身体。”

太皇太后说话之时,用力握了握康熙的手,便撂开来,示意皇帝,去罢。

太皇太后转头又吩咐苏麻喇:

“格格,外面天黑,命人掌好风灯……路上,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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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7. 暗香盈袖


class="width">苏麻喇留下服侍布木布泰更衣安寝,待四周只有两个心腹嬷嬷时,苏麻喇笑着问道:

“姐姐,这回我可是赢了吧。”

布木布泰得意地睨了苏麻喇一眼:

“我又哪里会输呢?你瞧他那副正眼也不肯恍过去的模样儿?分明就是心里有的。”

苏麻喇不甚服气地辩白:

“刚才一打眼,到底还是愣了一下,可见先前,的确是忘记了。”

布木布泰脸上的神情,完全就是一付过来人的笃定:

“那也是他故意装地!那眉眼身段,那我见犹怜的眼神儿,哀家初初瞧见那会儿,也曾惦记过两次……,他一个体健气壮的大男人,怎么就会不上心地?

苏麻喇也是存心和布木布泰闹着玩,故意幽怨地叹息:

“唉,难道又是我输了么?和姐姐你打赌,十次有**,都是我输地。”

布木布泰容色一正,说道:

“其实你也没有输。难得他是有心人,比他老子明白事理,能控着自个儿的心思。倘若今日他要是不曾说过那一句话,我断断不肯吩咐你上香茶的。”

苏麻喇连忙笑着打趣:

“知道了,我的好姐姐,你就是运筹帷幄的老佛爷,手大心大呢。想喝咱家的香茶,不把老佛爷您哄乐了,怎么成啊?”

布木布泰挽住苏麻喇的胳膊,亲亲热热同她说:

“你知道就好,可不许为了这个和我计较。反正咱们俩的箱笼都在一块儿,全归你掌管,你把我的金银全放进你那箱子里去,我只当是不晓得呗。”

苏麻喇又笑又气,扭着布木布泰不依不饶:

“姐姐又胡说甚么呢。-====-管好家首先要分得清,我怎会擅动哪。”

布木布泰笑着和她商量:

“怕得甚么,我的就是你的!早早地摆进你那箱子里我才安心。你到底是比我年轻…。”

其实布木布泰心里在想,我底膝下有这许多儿孙,你底身后却没有子女傍身。

苏麻喇轻声嗤了她一句:

“是啊,我可比姐姐你年轻呢,小您三个月嘛,正是二八年华、风姿动人……。”

布木布泰“哎哟”一声、搂住苏麻喇的肩膀,使劲捶她,笑不可遏。

两个老太太紧紧扶在一起,俱都笑出了眼泪。



今儿也真真是巧了。起先康熙皇帝来慈宁宫的时候,因适才用过晚膳,所以为了快点消食,特意没乘轿辇,步行走过来的。这会儿,康熙皇帝默默地在宫道上步行着,身侧、身后随着十二名内侍,众人皆不出声响、安安静静提着风灯,甚至连步履也是极轻盈的。

康熙正心不在焉,悄悄打量着头里领路的窈窕身影。是的,苏麻喇姑姑特意指派了一名宫女,提着一盏琉璃花亮银座宫灯,随在康熙身前领路照亮。苏麻喇姑姑只道是太皇太后不放心皇帝走夜路,特谴慈宁宫侍人护送皇帝、回乾清宫安歇。

然而,这老太太绝对、肯定、百分百是故意的,何人不好安排?怎么偏偏点了她来?

康熙胡乱地想着:她甚么时候去了慈宁宫当差的?她没被旁人欺负了吧?她可还好么?……,朕心里怎么放不下她呢?难道是被太皇太后看出来了?皇祖母,她是故意试朕?为何呢?

康熙百思不得其解……,过一阵儿他又想,待会儿要不要留她下来?她,肯不肯?康熙忽然隐隐盼着……,良懿,莫不如你也学那样儿,扭伤了脚罢……,朕,会照顾你……。

夜风微拂,送来一缕淡淡地清香气……,康熙心思不属,忽忽神往,想起一句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来……。脚步,蓦然停住,已是到了。

卫良懿蹲身向康熙皇帝福了万福,候着皇帝回宫。

康熙恰立在宫阶前,进、与不进,未及思量,已是步入宫门中。

然而,顾总管堪堪慢了半步,说道:

“卫宫人,有几样物事,正要请你带回去一并呈给苏麻喇姑姑,请随咱家进来吧。”

说话间,顾总管伸手虚抬,在前头领路,自往偏殿耳房行去。

卫良懿便随在顾总管身后,步入了乾清宫。

也不知顾问行究竟是如何想法,总管大人在耳房里忙忙碌碌,备底些甚么……。半晌,他端出来方方正正一只红木漆匣,却对卫良懿道:

“卫宫人,且向皇上行过礼,再走不迟。”

卫良懿似是有些了悟,面色窘红,刚刚在宫门处分明已纳过万福……,然,不能推却。



康熙一回来即去了净房,然后又是漱口,洁面,更衣,双喜服侍着皇帝换上一身轻软丝料的敞袖宽袍……。只因康熙皇帝无意中提过一句,道是晚上的亵裤系腰、紧着会不舒服。顾总管登时联想起前几日,皇帝出了那一次状况。顾总管立刻心慌意躁,急忙命司织局连夜裁制出来几套宽松内袍备着、不时之需。

康熙穿着服帖适宜地睡袍,从里侧间走出来,正见烛光下俏生生的姿容,明艳绝伦,丽色袭人。两下里互相望见,齐齐脸红。

康熙慢慢踱到龙床边坐下,刚才他还在暗恼自己不够强势,然这会儿,浑身上下只着一件轻薄丝袍,气场更是不强。

卫良懿大羞,如何敢抬头去看?皇帝他,敞着前襟呢。

康熙想了想,竟不知和女孩子聊天,要如何开头。从前谈过恋爱,似乎也没这样为难。

康熙略略定了定神,才出声问她:“你是什么时候,去慈宁宫当差了?”

卫良懿轻声答:“回皇上,十日前。”

康熙嗯了一下,觉得自己很有点傻。

谈这么公式化的问题,会让卫良懿觉得很拘谨吧。

康熙默了。

蓦地,康熙深吸一口气,竟尔直接问道:

“你心里,若是不喜欢,就回慈宁宫去,朕不会怪你。”

卫良懿愕然,猛地抬头望向皇帝。

康熙灼灼的目光,紧紧盯着她那双宛如盈盈小鹿似的眼瞳,缓缓地,一字一句说:

“你若是不动,朕就当你心里,是愿意地……。”

康熙仿佛坚定自己信念一般,“你,可愿意……。”

说话间,康熙站了起来,慢慢地,向她迈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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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小丫的心情^_^



078. 只道消魂


class="width">梆……、梆……、梆……

寂静地夜里,隐约传来了浅浅的更鼓声……,四周暗沉,荧光细微。

她,似是醒了,方才略微一动,一只结实的手臂,环紧了她的腰肢。

她轻轻挣了一下,火热地气息立刻烧在她耳畔,低沉朦胧的嗓音拂进她耳朵里……

“刚刚亥时,再歇一会儿吧。”

黑暗中,她的脸又红得滚烫滚烫,声音颤颤、迟疑地说,“皇上,这不合规矩呢。”

响起低低一声轻笑:“嗯,我心里欢喜,咱们不提那些规矩……。”

笑声中,一只宽大的手掌自有意识,在她肤若凝脂般的身子上,爱恋地游移起来。

温柔抚摩了半晌,他忽然问道:“还疼不疼?想沐浴么?”

耳畔,“嗯”了一声,细如蚊呐。

仿佛有羽毛在心里轻轻搔痒,康熙笑了,朝外面吩咐一句,值夜的内侍进来掌灯。

烛光重新燃亮起来,康熙借着光线的映照,把脸凑到她近前,仔细打量怀中之人。

和田白玉似的面庞,衬在这幅明黄色的缎被上,恰如初升的朝霞般,从浅红到微橙……,乃是美不胜收,真真艳不可挡。

康熙心底里一直想要这样子,挨得近近地、好好地、瞧瞧她……。

奈何起初她一直羞着,秋波荡漾的眼中、是求恳;玉面含羞的容颜上、亦是求恳;只是不依不饶、红着脸,小声求恳,偏偏让他熄了烛火。

康熙笑着同意了,只留下一枝照夜的微烛,才算把她柔顺地搂在怀里,一粒粒解开襟扣,棉布兜衣的系带,贴身的亵衣,层层拨开,细细品尝。-====-

康熙的手段已是极尽温柔地了,心里顾及着她是初次底承欢,始终按捺、隐忍、慢着,是以弄了许久……,让她先体尝到一些个中滋味……。然女孩儿总须经历这一回地,初初痛过一次,以后厮熟几回便惯了,说不定还会念想地。

此际,烛光明亮中,氤氲的瞳眸,恰似春水含情,微启的唇瓣,仿如红樱……。羊脂一般嫩白的肌肤,细洁地一点瑕疵也无。风流婉转的身姿,因着情事的渲染,透出淡粉的红晕……。

康熙心中难耐,刚才一直顾及着、慢悠着,其实并不很尽兴。见此刻旖旎的光景,意动情涌,康熙再也忍不住,倾身吻了上去,大腿也顺势而为,滑入了柔腻的**间。

卫良懿惊呼一声,料不到康熙此时会再来一次,想待却之,柔荑被推到了枕畔,轻呼的声音已消失在纠缠的唇舌之间。不一会儿,断断续续、抖抖颤颤地吟声,逸了出来。



双喜屏气敛神听了一歇,悄悄退到隔间耳房里,推醒正在闭目养神的顾总管,轻声禀告:

“师傅,刚才皇上吩咐过掌灯了,不过龙兴未停……。”

顾总管是正经掐算过地,“这一闹腾,许是过了亥正,吩咐他们,赶紧把热水备上吧。”

双喜笑嘻嘻地问一句:“师傅,您看这位小主,能不能当上妃子呀。”

顾总管恨铁不成钢,食指弹了不成气的小徒一记:

“没眼色的小猴儿,不管甚么位份,那些都是主子娘娘,轮不到你踩高捧低的咂舌头。”

双喜捂着自己被弹疼的脑瓜门,嘟囔着抱屈:

“师傅,怎么又弹我脑门啊,我又没干什么呀,我只是觉着,皇上好像很喜欢那位……,这都多长时间了……。”

顾总管微微叹气,自己这个小徒弟,性子还是少些历练,难免跳脱。在这宫里头,老成持重些,方能活地安稳……。即便是皇上再喜欢那位,又能如何?人家佟贵妃,那还是先皇太后的嫡亲侄女,皇上的亲表妹,亦不过如此罢了。此际无妊无功、也没有家世仰仗的女子,凭底什么坐上高位?能册个答应、常在、很了不起了;即使暂不定名分,也是见惯的常理。



果然,传了送水进去的时候,确已过了亥正。

康熙兴致极好,特意打发宫女们退下了,他亲自抱着娇慵无力的伊人入浴,少不得又是一番蜜语抚慰、体贴按揉、与之解乏……。待一切收拾妥当,都过子时了。

顾总管掐着精准时刻,恰好赶在皇帝又想抱着美人躺回龙床、耳鬓厮磨之际,前来禀告,隔壁已经安排好舒适的床榻,恭请小主过去安歇。

顾总管略提了一句:“再过两个时辰,您就要起身上早朝,恐怕小主也睡不踏实。”

康熙一想,确是这个道理,便欣然同意了。

卫良懿虽然被皇帝手臂搂着腰肢,其实早就清醒了。她身上披着一件皇帝的丝袍,因顾总管就站在跟前,抹不开羞涩,脸上的红晕始终退不下去。她娇怯怯移开身子,向康熙屈膝福了一下,便要随顾总管离去。康熙却紧紧攥了她的手,依依不舍地说:

“良懿,明早可不许走。朕上朝回来,要看见你。”

卫良懿默不作声,点了点头。康熙才把她的手松开,放她去了。



康熙一个人躺在洁净龙床上的时候,兴奋地有点辗转反侧:这个女人,她是“我”的!请注意这个“我”字的归属涵义,其实很有点男人莫名的私心纠结在里头。

康熙大约就是有那一点点小得意,皇宫里最漂亮、最美丽姑娘的初次,终究是由“他”本身撷取的,似乎是那种真正的从一而终的拥有。康熙想着、窃窃笑着……。

那会儿他说:“你若是不动,朕就当你心里,是愿意地……。”

康熙向着卫良懿迈出了一步,其实很担心她会动,会转身,她心里不愿意……。

然而卫良懿一双盈盈春水的眸子,慌乱无措望着皇帝……,竟然,真地移动了,她往后退了一步。

康熙心中大急,上前几步就把她圈住,握着不堪盈握的香肩,微一使力,直接揽到自己怀中,紧紧抱住,再不肯放开。

“朕,不让你走……。”

康熙搂住卫良懿柔软的身子,伏在她的耳畔,轻轻嗅着鼻间萦绕的清韵。

“你身上,好香……。”

……

“那天,你为甚么,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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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字数不算多,要和谐淡彩的细节,终于写得人很憔悴。

前文一些章节已陆续修改过了,有兴趣的大人可以看看。



079. 皇家手足


class="width">此时,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费扬古】,很闹心。

康熙皇帝给他来了个最后通牒,勒令三日破案。其实哪有什么悬案?费扬古心里跟明镜似的!三月十六下午,挟一众侍卫在长街闹市骋马狂奔的纨绔者何人?世祖第五子、今上异母弟、恭亲王常宁是也。

论亲戚血缘的辈分掰算一下?费扬古乃是多铎第八子,清太祖努尔哈赤孙。常宁是顺治第五子,皇太极孙,努尔哈赤曾孙。所以费扬古是常宁的堂叔。

论地位爵位掰算一下?同为皇亲,却有兄弟和叔侄的亲疏差异!同为臣子,一个顶着恭亲王头衔。另一位只是三等奉国将军,连他已故阿玛多铎的豫亲王衔,都被世祖顺治一气之下给降成了豫郡王衔;康熙十年那会儿,也曾追谥通,还是个豫通郡王。亲王和郡王就差一个字,在皇室里便是天差地别。能一样么?!

这事儿,究竟是说?还是不说?怎么个说法才婉转?皇帝堂侄比他小五岁,然那毕竟是君主,天威日重,最近的脾气蹭蹭地见长,雷区似的触不得呀。费扬古辗转反侧考虑了一晚上,第二天趁着去宫中朝贺之际,特意寻到时机拉着裕亲王福全唠了几句知心话儿。

叔侄俩厮见一番,年龄差距不过四岁,跟兄弟似的也好说话。费扬古倒不见外,一五一十把事情向福全交了个底儿。“……皇上御驾微服的时候碰上啦,这事儿我也遮掩不了,明日上朝肯定得说,至于常宁那块儿怎么办?还得劳烦你去给他透个风,他要是能自己想法子担下来最好……,我真不乐意揭他短……。”

裕亲王福全性子敦厚宽悯,在叔伯兄弟中间向来是个老好人,听完后便应承下来,即刻去寻恭亲王常宁。兄弟俩一同给康熙行礼,说了些吉祥话,瞧康熙龙颜上一派和睦。原来康熙前世是个独生子,就不曾体会过手足亲情,转世后托在皇家,倒还有两个异母兄弟健在,兄长福全28岁,弟弟常宁23岁,都是年纪差不多的青年人,心里便很欢喜。-====-

康熙笑着留他们兄弟一起吃御制寿面。皇帝御膳桌上的浇头可不止一个盘子了,但是并不奢华。康熙很有忆苦思甜的作风,点了几样清香爽口的小咸菜,蜜汁烧鸡也有一份儿。康熙照例吩咐随侍太监,先把两只鸡翅摘下来,留给皇太子胤礽,这一阵子小朋友念念不忘,还在为将来的“飞行”做准备。至于两只大鸡腿,康熙就让太监给福全和常宁各挟一只去。

兄弟俩很有点受宠若“惊”,曾经是见过康熙慈和的一面,但是也没有这样平易近人过,心底里觉得怪怪地,又不敢不吃。何况裕亲王福全心中有事,更是怀疑康熙是否正准备着把常宁修理成一张好使的筏子呢。不过是一只蜜汁鸡腿,从未啃得如此惊心动魄。常宁倒是满不在乎,刷刷地……,就吃完了。

散席回程的路上,裕亲王福全把费扬古托他带得话儿告诉了常宁,常宁当时听完一怔,吁了口气才道:“哦,吓我一跳,原来是那事儿啊,不打紧,你叫老费只管放心吧,明儿一早我自己去向皇上认个错,就结了。”

裕亲王福全赶紧委婉劝他:“你可预先把话想好了,实在不行就让穆穆帮你写个请罪折子,言辞礼数周全了再去见驾,莫要冲动行事……。”

恭亲王常宁心中不以为然,当日确实有点着急才往回赶,即便纵马经过闹市,也就一瞬间工夫,并未伤到路人,算不上甚么大错,只要不是别的事情东窗事发就好。

福全回到裕亲王府,嫡福晋西鲁克氏比他先回到家里,匆忙迎上前,亲自领两个侍女服侍他更衣。

福全抽空问她:“家里有甚么事儿?”

西鲁克氏忧心忡忡地说:“王爷,詹升又发热了。”

福全皱着眉头:“可有请太医看过吗?”

西鲁克氏回答:“庶福晋杨氏上午请刘御医来过了,说是春天发癣,孩子太小又不能抹那些硝粉,便配了一点金银花露,说是清清内火。”

福全大为叹气:“这孩子打一生下来,小病小痛就没断过……。”

西鲁克氏闻言也是难心不已,她自己膝下的嫡子嫡女,全没站住。那时候嫡长女都养到五岁大,还是没了,这眼泪也不知落了多少回。王爷在子嗣上头,向来艰难,唯一仅存的小阿哥詹升,身子骨总不大利索。现在只有庶福晋索尔托氏还怀着双身子,希望她能诞下一个强健点的小阿哥。

福全换过常服,也没心思看望病弱的幼子,便交代了嫡福晋一声,遂往后面礼佛堂,向亲额娘皇考宁悫妃董鄂氏请安去了。其实,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裕亲王福全还是相当幸福的。他有一位颐养天年、身体康泰、并且依然健在的母亲,这也算是一项难得的奇迹了。

在皇室王族里,能够活着看到亲生儿子长大成人、开衙建府、册封亲王,并且能安稳地经历了新旧皇朝的更替,自己还能活着被尊封为皇考太妃的地位,这样的女人可并不多见,不仅命好、运气好,身体也要好,为人处世的手段更得好。

你不争,仅仅是你个人的态度。你还要让所有的旁观者,都能够理解你的不争,宽容你的不争,才是你安身立命、独善其身的仰仗。这一点,皇考太妃董鄂氏贯彻执行地一丝不苟,也教导她心爱的儿子福全,深深领会了其中的精髓。

从小到大……,从幼年、少年到青年、乃至中年……。从懵懂稚龄时,世祖问志,第二子福全答曰:愿为贤王。到二十岁青年时,福全主动辞去了议政王大臣的职衔,只办些宗室亲王当之不“忌”的差使。这一对母子的言传行事,旁人不服不行。

福全见到了皇考太妃董鄂氏,行礼问安后坐下来,同额娘闲聊几句。宁悫妃董鄂氏便同儿子福全言及了宫中所见所闻的诸般细节:

“……太皇太后的身子康泰,心情极好,不仅招待我们这些女人喝了香茶,还让大阿哥拿出一副带软毛的牙具,示范清洁牙齿的新法子,怪有趣儿的。”

宁悫妃董鄂氏慈祥地看着自己的爱子福全心道,回头你定然也要去多买几套回来的。

“……皇太后慈仁宫那里抱养了皇五子胤祺,这一回她们姊妹俩膝下,也算是有了弄饴的乐子。”(这里所说的姊妹俩,乃是指仁宪皇太后和皇考淑惠妃。她们俩同为科尔沁贝勒绰尔济的女儿,顺治十一年同时入宫,姐姐立为皇后,妹妹册封为妃,皆是膝下无嗣。)

宁悫妃董鄂氏的心中不晓得有多么庆幸,即使她们都和太皇太后一样,全有博尔济吉特这个尊贵的姓氏,也过得不如我好……。女人哪,终究还是要依靠自己生养的儿子。

“对了……,”宁悫妃董鄂氏忽然凑到福全耳边,秘密同他说:

“额娘在慈宁宫里,瞧见了一个极其出挑的宫女……,那模样生得……,当时还奇怪呢……,既有当年的前鉴……按理说……,不该会……,备不住……。”

福全赶紧同母亲讲了常宁犯下地事情。宁悫妃董鄂氏仔细想了想,便向福全笑道:

“这事儿又不算大,端看皇帝当时的心情如何。若是今晚这场生日做得不错,想来皇上明儿一早,也不至于大发雷霆吧。”

裕亲王福全也笑了。

然而,皇考宁悫妃董鄂氏终是叹了口气:

“常宁这孩子的心性,其实不错,只可惜他额娘去得早,难免少人看顾,偶尔有些肆意了。你既也是他的兄长,时常提醒他一二,在天家,最要紧就是圣心……。”

裕亲王福全连忙敛神静心,悉听母亲的遵遵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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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有事情,所以写晚了,幸好来得及没有空窗。



080. 此人得用


class="width">三月十九日,所有人都料错了。-====-包括皇帝自己。

康熙以为他会高高兴兴上班去,开开心心回家转。昨夜才晋升为美丽温柔小女人的她,正在等待。卯时快到了,康熙还未踏入乾清门小朝堂呢,顾太监悄声禀告,说恭亲王背着一根荆条前来陛见。康熙不禁脑门冷汗,臭小子,学哪门子古啊?朕又不是蔺相如。

康熙蹙眉说:“让他先坐会儿吧,有甚么事,等朕下朝之后再说。”

顾太监忙道:“皇上,恭亲王说他只有一句话,很快。”

康熙无奈:“宣他过来吧。”

恭亲王果然背着一根传说中青色的荆条,进来了。“扑通”一声他跪到了康熙皇帝面前,蹭蹭蹭跪移几步,挨到康熙脚边,行过一个大礼,匍匐说道:“哥哥,常宁知错了。”

康熙心中“咯噔”一下,这声称呼的意义真是不轻,在寻常百姓间手足兄弟已是亲情难泯,何况是在天家?皇帝与亲生子女、手足兄弟之间的关系,往往是君臣优先再言其他,甚至于皇室宗亲婚姻什么的,都是可利用的筹码。倘若君臣间能有骨肉亲情,可是稀罕的无以复加。

康熙便亲手扶着常宁手臂,温言劝慰:“有话站起来说嘛。”

常宁连连摇头,仍然坚持跪着求恳:“哥哥,您原谅常宁吧。”

康熙生怕被常宁绕进去了,即使他很为这一声“哥哥”而动情心折,又不敢随意答应:

“那你先告诉朕,到底有甚么事情?”

常宁便说:“那日在街上纵马扰民之人,是臣弟以及恭王府侍卫,臣弟自知有罪。”

康熙脸色有些难看,立时冷下脸,放开了手,居高临下、严肃地望着常宁,诘问他:

“你既然知道那样做是错的,怎么还能知法犯法呢?”

常宁抬起脸来,泫然欲泣地回答:

“……说是小妞妞病了,臣弟心里着急……,所以驰马快赶想早些回府。”

康熙闻言一叹,这个小妞妞他还真知道,因为在太皇太后慈宁宫里,也教养了一位芳龄十岁、可爱娇憨的大格格,乳名唤做大妞妞。这两个小姑娘,都是常宁的庶福晋晋氏生的同胞姊妹。原来早年时康熙后妃们生的几个女孩儿,皆是幼年早殇了。

康熙十年那会儿,恭亲王初为人父时,他自己仅十四岁年纪,庶福晋晋氏也才十三岁,都是半大的孩子,太皇太后很不放心,便吩咐让把头生的小格格抱到宫中来抚育。继福晋马氏同年所生的永绶,乃是常宁长子,是以仍旧养在他额娘身边。所以皇宫里有个大妞妞,是在康熙皇帝名下的大格格,常宁府里后来又添了一个女儿,乳名唤作小妞妞的。

康熙因常宁也是爱女心切,便不好过于苛责,只是淡淡地说:

“你先起来吧……。小妞妞,病好了吗?”

常宁这才爬起身,伸手抹了一下面上的眼泪回答:

“刘御医诊过了,说是春天小儿肺热,给开了些清火的汤饮。只是小妞妞还没有出过花儿,臣弟很是担心她。”

康熙一听小孩出花的事情,连忙安慰他:

“常宁莫急,朕已经派人到内蒙古那边寻方子去了,过段时间找到稳妥的疫苗,就不必再担心天花的病症了。”

常宁听得一头雾水,不过也能明白皇帝哥哥所说得意思,连忙诚恳郑重表态:

“皇兄,倘若真能够找到解决痘疫的法子,臣弟一定沐浴斋戒,拜祭苍天。”

康熙也是点头同意,要真能够在1680年就找到牛痘疫苗,一劳永逸地攻克古代天花的肆虐,的确需要感谢老天保佑。不管月亮上有没有月兔嫦娥桂花树,都值得敬上三柱香,遥遥一拜。

康熙没有忘记正事,严词训斥了常宁几句:“你是朕的皇弟,贵为亲王,食国之俸禄,更要以身作责,谨言慎行,表率群臣……。哪怕是皇亲国戚……,犯了国法也与庶民同罪……,律法无情……,百姓民生……,皆不能轻乎……。”

康熙厉声教育常宁一会儿,见他面露戚色,念在兄弟情分上也是心中不忍,忽而转了话题,温言交代他:

“你既然进宫了,等会儿要记得去一趟慈宁宫,向老人家请安,顺便也看看大妞妞吧。”

常宁忙忙地应下。康熙这才上朝去了。常宁伸手往额头上一抹,手心里全是汗,皇帝哥哥的训导,竟然扯到王子犯法庶民同罪的高度,委实太吓人啦……。

旁边递过来一条帕子,常宁顺手接过来擦汗,见是顾总管,忙笑着说:

“顾公公,今儿个多亏您啦。我在王府里摆下筵席,请三也班过来唱戏,您哪一天轮到休沐日,我才好定日子……。”

顾总管笑得彬彬有礼:“恭王爷忒客气了……。”

常宁笑得如沐春风,扯住顾问行的衣袖,悄声问他:

“究竟是哪一天?快告诉我,咱们俩还客气甚么?



朝堂之上,康熙皇帝看到了由河道总督靳辅重新上呈的奏折,这一回条条款款细致许多,然而还是文字论据。奏折中甚至还添加上一小段文字描述,是对今年黄河上游水汛的研判,虽然有些专业术语深奥晦涩,好在康熙还是搞懂了,雨量似乎不大,形势稍安人心。

康熙皇帝看得很仔细,甚至于发现长篇折子里添加了一个“新”名字。因河道总督靳辅特地在这份奏折中,把关于水情、水形的翔实考察,归功于身边一位默默无闻的庶民幕僚——陈潢。康熙心里大喜过望,这人他竟然知道,曾经在小说里也读到过,陈潢是为了萧家渡减水坝的决口、口吐鲜血的平民治水英雄啊。康熙赶紧把名字记在心里,框框重点标注,『此人得用』。然奏折暂不当庭批复,容朕三思,稍候再议。



康熙皇帝事先已被常宁告知情由,打过预防针了。是以在朝堂之上,康熙再听费扬古奏禀朝阳门大街闹市纵马案的调查结果“……是恭王府的人马……”时,表情十分平静。

康熙皇帝冷静地问他:“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

费扬古心中有底,侃侃而言:“启禀皇上,恭亲王罔故皇室尊严,无故于街市镇店驰骤车马,行止有亏。此事虽惊扰地方百姓,然并未伤人或致死,当酌情惩戒,责之闭门思过即可。”

康熙眉头一蹙,表态说:“闭门思过,太轻乎!”

费扬古略一思索,给出一个无关痛痒的答案:“启禀皇上,其实,还可以罚薪俸。”

康熙遂点头同意:“该罚多少?”

费扬古犹豫了一下,才试探着回答:“微臣以为,可罚,三个月?”

康熙有心严加惩戒常宁,便说:“好,那就罚俸一年。”

费扬古闻言大是郁闷,糟糕至极,事后那小子准定以为是我挑唆皇帝,该过来骂我了。

康熙皇帝窃以为,此事处理得十分圆满,龙体欲动,正想听大太监高声宣读那一句“有本启奏,无事退朝”的至理箴言,提前赶回乾清宫去会俏佳人了。

新任畿辅直隶总督于成龙忽然出列了。

于老先生手持一本奏折高声说道:“皇上,臣有本奏。”

康熙微汗,只得重新坐稳了身子,平平允道:“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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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某人研究律法去也。一边学习,一边写书,增长见闻。

为神马封面上又出现那个计数器了呢?是要统计什么数据!

正庆幸它消失过了!才两天而已,某人忽然感到鸭梨很大!



081. 阿顾茶会


class="width">于老先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铿锵有力地言道:

“启奏皇上,康熙十九年,三月十六日未时正,恭亲王爱新觉罗.常宁御下不严,纵马行凶,踏死十岁以下孩童,已触犯大清律法第二百九十六条,車馬殺傷人罪。~~~~恭亲王【無故】於鄉村無人曠野地內,馳驟車馬,因而致死者,依律杖责一百,並追埋葬銀一十兩。恭亲王应將所騎之馬給与被碰者家属。虑及恭亲王未曾自首投案,反而当即走脱,依律不得减刑,臣以为,当加杖五十,以示惩戒。”

康熙皇帝听完,非常震惊,愣怔当场。

旁听的费扬古登时在心中大恼:你个死常宁,又整出甚么妖蛾子来,活腻味了么?

康熙按捺住惊疑,定了定心神方才问道:“于大人,事实可有调查清楚?证据确凿吗?”

于成龙掷地有声地回答:“启禀皇上,因馳馬致死者,乃是京畿南郊贺家村贺小柱,原告为死者祖父贺老西,人证为附近耕田的农人两名,物证有一锭恭亲王王府侍卫,当时当场留下来的官平银锭二十两。原告、人证、物证、事实俱在,躬请皇上圣裁明断。”

康熙心道:老于啊老于,你很好!你还要朕如何圣裁?常宁竟然纵马致死人命?倘若此事是真地,滋事体大,朕自然也希望公平公正、依律法惩处。可你初一上场,提前就把处置结果交代地清楚明白,……杖责一百,涉案逃逸、依律不得减刑,再加杖五十,那就是统共一百五……,你还反过来询问朕的圣意,怎么听着十分别扭,似乎朕被挤兑了呢?

康熙皇帝心里也很踌躇。虽然他和常宁的兄弟感情才新建立没多久,可毕竟手足名分亲缘大义俱在,当众不能表现地太过冷酷无情。<<>>何况更主要一个原因是,康熙并不了解古代的刑罚道道,如果判决是以命偿命,那么康熙铁定会吓得跳起来,如今于成龙只说是要杖责一百五十,康熙以为用板子打屁股,不过是皮肉外伤的情形罢了。所以这个量刑的分寸,皇帝心里还没底。

康熙皇帝思虑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个重要问题,于成龙既然陈述说原告、人证、物证、事实俱在,然被告不在,即便让皇帝做**官亲自裁决,这个被告缺席的审判流程似乎不很公允。康熙又不是想徇私枉法,可也不能草菅命案,便令传旨太监去到内宫中把恭亲王常宁召过来。



其时,常宁还未去慈宁宫向太皇太后请安,有宫中小太监帮着恭亲王爷把背上那根滑稽的荆条解下来。常宁当时原话是:“快些扔了,有多远,扔多远。”然后,常宁涎着笑脸向顾大总管说,再坐一会儿向顾公公讨几杯茶吃,顺便探探风声。

顾问行的私人茶会,也有些门道,轻易不与寻常吃。且不说品茶要辨茶叶的产地、品级;要分冲茶的水种;要论茶具的年代、瓷色;有时选配几样时令相宜的茶点,亦得花些心思。更何况入得禁宫大内的人物断没有好相与,皆是八面玲珑的心肝,但凡打听点皇宫逸闻,这说与不说?说几分深度?就颇费脑力。顾大总管为了统筹乾清宫诸般内务,已是殚精竭虑,哪有空闲去应酬尔等!

偏偏常宁的情面却不过去,他也是顾问行打小看到大的孩子。彼时常宁在宫中到处撒野、袍裾底下穿得还是开档裤,顾问行也只是个尚不入流、在藏书阁里当差的十来岁小杂役,那会儿两人就相识了,算起来有十几年交情。顾总管亲自吩咐取了宫里新进的贡茶,指名点一个御茶房专管沏茶的好手司监过来冲泡,再挑一间不打眼的耳房,水缭茶香起来。

待左右无人时,常宁同顾问行一边品茗、一边贴心地私聊:“……昨儿晚上,二哥连夜派人递了张条子给我,说是他家那个詹升,这几日身上又不利索,刘御医诊过之后,道是春天发癣、内火燥热……。唉,二哥也是心苦,奔三十的人了,就得这么一个小阿哥,还老是病殃殃地。”常宁满脸同情、神色惆怅道。顾问行也不接口,仍默默饮茶。

过不一会儿,常宁又喜不自胜显摆起来:“要说啊,真就是各人造化,咱家那三个小子,甭提多欢实了,永绶都学会骑马射箭、能跟爷出去狩猎了……。等再过几年选了秀,爷就抱上孙子了……。”

常宁喝过两盏茶,终于问顾总管:“公公,您看今日这事儿,不打紧吧?”

顾问行摇了摇头,失笑道:“讲不准,不过您这根荆条、背得挺有说道……。”

常宁哈哈一笑,朝他挤眉弄眼:“是二哥信上写的,什么廉颇蔺相如,我瞧着怪有趣儿,姑且试试呗,真能把皇上逗乐了也成,不白戏耍一回。”

两人正唠得欢畅,传旨太监前来召了。顾问行与常宁齐齐站起来听谕,两人对视一眼,顾问行见常宁浑不知情的茫然神色,便直接询问廷上究竟发生何事?传旨太监可不敢跟顾总管拿乔,一五一十详细汇报了前因后果、以及于成龙说得判案结果。

常宁一听说要杖责一百五十,登时脸就煞白,这已不光是亲王体面的问题,那廷杖儿臂粗细,寻常汉子被打二十下,屁股上都开花了,这要是连挨一百五十下,能要人命去。

顾总管思绪转得飞快,也未向常宁求证此事的真假,径自走到门口去唤人。自有小太监上前来听命,顾总管镇定地下令:“快去把刚才丢掉的那根荆条找回来。”

顾总管想想仍然不放心,又赶紧嘱咐一句:“再去御荣膳房多弄几根荆条来,快去快回。”小太监一头雾水,忙不迭地跑去找荆条了。

顾总管又把另两名心腹太监都叫过来,压低声音吩咐他们俩道:“你速取那件夹棉的麻衣过来……,嗯,那件蚕丝结棉的也拿来。”“你持对牌去御药房,领一付上等老参片来。速去速回。”两名心腹太监立刻会意,小跑着去了。

顾总管回身再看常宁,见他有些惶惶,便温声劝他:

“王爷,先坐下来喝口茶,定定心神。”

顾总管亲自帮恭亲王常宁续上一杯热茶,循循善诱说:

“王爷,不着急,仔细想一想,廷上奏对的说辞……。”

常宁狠狠灌下两口茶才稳住心绪,把那天意外的事故、前因后果,在脑海中滤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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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感谢给俺投票的大人们,有32票哩…挨个么么…\(≧▽≦)/



082. 冤枉的鸡


class="width">杀鸡儆猴的典故,大家全都晓得。<<>>

至于是那只无辜被斩杀的鸡冤枉?还是被儆吓的群猴可怜?委实说不清。

倘若这个问题丢给恭亲王常宁,他百分百、肯定大声回答:我!最冤枉!

三月十六那日,天光蒙蒙亮,恭亲王爷常宁带着自家的大阿哥永绶、并率亲王府一众侍卫去郊外皇庄打猎。其实开春伊始并无什么灵动的野物,不过就是庄头管事们帮着豢养的一些锦鸡、山雉、野兔子,圈在附近一片密林子里撒撒野,跑跑马,磨磨弓弦……。

常宁猎到一只山雉、一只野兔后,就没甚兴致,专门教长子永绶射箭玩。永绶人小、弓短、臂力弱些,最多也就射了六七十步远,常宁豪气干云,给爱子示范,虎臂伸展,“噌”地一声弓弦劲响,箭簇快似长虹贯入丛林,瞧那劲势怎地也有二百步开外,却听一下短促的闷哼声起,有异物坠地。一众侍卫齐齐震惊,纷纷拔出刀剑在手,驰马护卫住王爷和大阿哥。

常宁亦是愕然:刚才爷没瞄准啥呀,咋就射中了呢?

不过常宁忒闲得慌,立刻精神振奋,眼神一挑,吩咐心腹侍卫:“去瞧瞧!”

那侍卫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即转,神情古怪地拱手禀奏:“王爷,您射中了一个女人。”

常宁一愣,脱口问道:“没死吧?”

侍卫忙答:“箭射在左肩膀上,应该无碍。”

不过这侍卫想想忍不住又说:“王爷,那小娘模样甚好。”

一众侍卫纷纷贼笑起来,常宁也是大乐:难道爷这是拔头筹的采香箭么?

恭亲王常宁遂一磕马镫,言道:“走,过去看看。”

侍卫统领素马兰不敢扫了王爷兴致,连忙策马紧跟上前,护卫在恭亲王常宁身边。

大阿哥永绶只是个不满十岁的男孩儿、亦是好奇心强,立刻驰马跟在后边去瞧热闹。

待众人行到了林中,果然见一蓝衣长衫的汉人女子委顿于地,似乎昏厥过去。那女子的左肩膀上插着一支雕翎长羽,箭入两分未穿透骨,血流之处一片殷红。

常宁高高骑在马背上,随意觑了那年轻女子几眼,见她眉目清丽微狭,容颜肌肤甚白,确实好样貌,心中意动,吩咐道:“给她把箭拔出来,敷点金创药,带回王府去。”

大家皆是心照不宣暗笑:这小娘果然好运道,被恭王爷瞧上眼了。

立时有个侍卫离鞍下马走近前去,蹲身时右手从靴筒中拔出利刃,左手按住那年轻女子的肩膀,匕首轻挑、刷刷两下、卸下一段衣袖,露出被弓箭射中的肌肤,白得晃眼。<<>>这侍卫心道:小妞儿皮肤真是好,白得跟羊奶似的。

想归想,这侍卫手底下动作可不慢,左手用碎衣裹一点金疮药,右手刀尖往那嫩白皮肤上一划、顺势带手一拔,立刻把羽箭棱形的箭头起了出来。左手沾满金疮药的药布巧劲往伤口上一按,鲜血立止。这一连串动作的同时,便听见手掌下按住的年轻女子,发出一声凄惨的痛哼,真真是被拔箭、上药的动作给疼醒地……。

她那双狭长凤眼四周一逡,望见了紫衣金鞍白马的恭亲王、眼神一亮;复又望见了护卫在常宁左右身侧,两名手持长刀的魁梧侍卫,眼光微黯;年轻女子视线再一转……,最后落回到了自己身上,却见左手臂上肌肤全然袒露,一只男人黝黑的手掌按在上面……。

年轻女子登时气怒攻心,然情势居于下风,无可再想……,那女子使力一掌推开身边按住自己的男人,揉身立起。年轻女子右手一翻,却不知从何处抖出一柄三尺多长的软剑来,纵身一跃向恭亲王常宁的白马前刺去。



这一刹那的纷乱,只在电光火石的瞬间……。

侍卫们皆是大惊失色,纷纷持刀相向,有些根本来不及反应。

然而,那年轻女子不过是一个纵身,佯装跃在恭亲王爷马前,却不交手照面,反而一个干净利落的轻身折转,脚步频点,腾身跳到了旁边看热闹的大阿哥、永绶的马鞍之上。那女子右手臂斜伸把呆愣的永绶往侧旁一按,双腿使力一挟马腹,骏马肋下吃痛,立刻朝前奔跑起来。

所有人都被这瞬息万变的情景给弄懵了,然而回过神来皆是震惊失措,纷纷打马扬鞭紧追上去。恭亲王常宁亦是勃然大怒,长鞭狠抽座下爱马一记!……,今儿真是邪门了,敢情这位也不是一良家小娘皮,哪里钻出来的女匪?竟敢胁持你五爷的儿子。

那蓝衣女子的马上功夫相当好,左手臂受伤,右手臂下挟着永绶,都不用牵拉马缰,光凭双腿的劲力掌控鞍马,一溜烟儿跑得飞快。

恭亲王常宁率领众侍卫急赶,始终慢了十个马身。这种距离追赶逃者,其实最好是射箭!射人、射马都行!然而众人又唯恐误伤到大阿哥,倘若逼急了贼人、反而把大阿哥弃落于马下,这种驰骋如风的速度、要是接不住更加危险。

常宁气急败坏,镶宝嵌金的马鞭高高一扬,没有打在自己马上,反而抽在了身旁侍卫统领素马兰的坐骑马臀之上,厉声斥道:“去!”

此时素马兰不再顾及恭亲王常宁,双脚立蹬、身体微抬、泄去马背部分重量、一马当先疾驰向前。素马兰的功夫原本最好,不过领着皇室的津贴俸禄,职衔也是一等侍卫,却是奉皇命专门保护恭亲王爷安全的,其他人倒不放在任务首要。

素马兰胯下驾驭的亦是蒙古上等千里驹,何况骑手身段高明,优势便提升不止一点。素马兰追到离那蓝衣女子仅有三个马身的距离,高声朝她喊话:“你把孩子放下,我便让你走!”

那蓝衣女子头也不回,兀自快马疾驰。然而,她却把右手臂下紧紧挟着的永绶,往身后稍微挪了挪。素马兰顿时大惊失色,原以为那女子要丢下永绶,再细一看,也不知永绶着了什么门道儿,竟然是双目微阖,老老实实地伏在马背上。

一行人前追后赶,沿着大路纵马疾驰。素马兰本想使用套索,直接将那蓝衣女子马头拉住。忽然细辨前行方向,那女子似乎慌不择路,竟然拐上了通往京城的官道。

素马兰大喜过望,不再紧紧相逼,始终驰在那女子马匹后方,保持两个马身的距离。素马兰心中暗想,只要到了城门口,必然有守城兵丁拦住,即使纵马进城,也有巡捕营协防,拦住她肯定不难。



然而,迭骤更生,瞬息万变……。

一阵大风刮过……,茶摊边一根竹竿被风刮倒,五尺多长的布幌子吹落到大路中央。

一个小小的身影,急忙跑到了官道中间,蹲下身子去捡那根幌帘。

与此同时,两匹健马紧紧追逐、一前一后、疾驰而来。

蓝衣女子乍见前方路上蹲着一个小孩,再要策马闪避已然来不及,只得把右手中提着的孩子向后方紧追不舍的素马兰一抛,自己腾出右手大力控缰,双腿夹紧马腹,胯下骏马前蹄一纵,已然从那小孩头顶险险跃了过去。骏马四蹄刚踏落地,忍不住一声嘶鸣……。蓝衣女子头也未回,继续向前疾行奔逃。

素马兰却无此好运,原本眼不错神、紧盯前方,忽见那女子把大阿哥永绶随手抛了出来,素马兰悚然一惊,顾不得多想,立刻从马背上腾身跃起,径自迎向永绶滚落的半空,顺势把他接在怀中,身体急转,脚步腾挪,终于落在地上,连连奔跑了好几步,才算稳住身形。

然而此时,另一桩人间悲剧已然发生,无人操控的坐骑奔势未减,径直踏倒了蹲在官道中央的小孩儿。素马兰抱着永绶赶到那孩子身边,见他满头满面流血,已然是活不成了。贺老头踉踉跄跄奔过来时,突然扑倒在地,说不出话。

后面紧追不舍的二十来匹马、纷纷勒紧缰绳、骏马接二连三长嘶,才算把马势控住,围成一圈。素马兰把永绶送到恭亲王常宁跟前。永绶已然清醒,常宁搂住长子细细端详,见他浑身上下无一点伤痕,这才放心。

常宁满面怒意问道:“那个女匪呢?”

素马兰回答:“往京城方向逃了。”

常宁斩钉截铁下令:“追!”

语声未落,常宁已把大阿哥永绶往自己怀中一靠,抖缰往京城驰去。一众侍卫纷纷紧随恭亲王马后急追而去。最后仅留下一名侍卫,等待统领素马兰。

素马兰临走前,掏出怀中一锭银子,随手搁下。素马兰纵身跃上同伴的马背,两人共乘一骑,绕过地上不幸的祖孙二人,向前急赶,只留下一溜儿烟尘滚滚。



恭亲王常宁细细回想一番,只觉得自己十分冤枉,然而偏偏又辩解不清。

那日之事,常宁后来甚至连提也不想再提,严令众人缄口,只觉得此番遭遇大大丢了恭亲王府的脸面。除了王府大阿哥曾经被一个女劫匪挟持了一阵,却无一人受伤,无人抓到那名女劫匪,跑散的两匹马后来也寻到了,其余一无所获,仿佛甚么都未发生。

当时恭亲王常宁去郊外狩猎,有硬弓、有刀剑,身边分明还跟随着王府二十名侍卫好手。常宁敢断言,即使他把那一段意外遭遇女匪的过程,在朝堂上当众讲出来,也没人肯相信他,除了平白惹旁人笑话:恭亲王府太无能。

做上位者的王爷也挺难,想要说回真话,许多人都不会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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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谢沐昕,也敬谢投两张票的大人……,努力把这一整章贴完。

也谢谢昊天的激励,但是某人的确没有大神的脑力和能力,也没有多余时间。

相信过几天之后,某人就能够完成你催更新一万二的美好期望了……o(╯-╰)o

不争分秒朝夕,在乎天长地久!希望保持良好愉快的心境,努力坚持“长期”的写作。



083. 君王在看


class="width">康亲王杰书一直静默旁观。

他曾听说过于成龙此人,是个得理不让的硬茬儿。他见康熙皇帝迟疑半晌,并未对恭亲王驰马致命案直接作出判决,反而派传旨太监去内宫宣召常宁到场。

杰书深藏不露,暗自揣度康熙恐是心有顾虑,思绪飞转,便出列向康熙皇帝奏禀:

“皇上,恭亲王乃是宗室子弟,议亲、议贵也非比寻常。此案既然原告、被告、旁证俱已齐全,论理可交由宗人府会同刑部审理。”

康熙闻听眼光一亮,此言甚合朕意。即使康熙内心里很想做的有三件事儿:一是公平,二是公平,三还是公平。然而这【公平】二字,可不由他独自一人,大义凛然来搞。即使康熙身为当朝皇帝,他也不能自以为是,把自己当成无亲友、无人情的正义大神,当众把台阶底下一票儿掌控实权、错综复杂的皇亲国戚,全部得罪光了呀。

三月十四那日,勤恳敬业、想搏卓异表现的翰林院侍讲高士奇大人,早已经把整理好的朝廷六部官员履历表,敬呈给康熙皇帝圣阅了。康熙皇帝得空、无事、出恭的间隙,随意翻翻看看,不必死记硬背也能鼓捣明白。其实满朝文武的背景,百官之中、五十官以上皆是裙带,勾缠牵绊,就如同逮到一只母耗子、尾巴老长,扯出来细看、一连串小耗崽子……。

想当年那位顺治皇帝福临,临死之前还要忍着委屈求和,给自己颁布一道『罪己诏』,把以前进行的一些进步改革的政绩全盘否定,反而让保守派的鳌拜、苏克萨哈、索尼等人上位。您说,顺治他心里憋屈不?那他也得忍着!病死?气死?郁闷死?反正他也一了百了。

在古代封建皇权社会,皇帝之位往往就是一象征,究竟那位置上坐得是谁,其实并不十分重要,底下的各派群臣才是挑梁唱重头戏的人物。譬如明代中后期,东林党上位掌控国政、权倾朝野,那时候党争起来,口诛笔伐的力度、险度,皇帝愣是不敢呛声,连武将都吓得乖乖靠边站,不服不行。

康熙皇帝甚想要公平理事,然顶好由手下大臣出面主持。康熙很喜欢杰书适时的谏言,遂点头同意:“照准,此案即由宗人府会同刑部审理。”

安亲王岳乐掌印【宗人府】,他一听杰书的话便大为头疼,暗恼杰书多管闲事。然而皇帝已是金口圣谕,推辞不得,只好出面硬着头皮接下案子。

康熙皇帝很怕安亲王护短,又及时补了一句:“酌畿辅直隶总督于成龙,旁听会审。”

于成龙方才听康亲王杰书提及宗室、“八议”的范畴已知不妙,皇帝随即谕下,责令纵马案转交由宗人府会同刑部审决,心底大是不满。分明只要康熙皇帝一句话、就能立刻解决的案子,偏偏周折到另一个皇室衙门里过堂,岂非明摆着要推诿扯皮么?然而又听皇帝口谕、安排自己一道旁听,登时狐疑起来,皇上他是想要干嘛?

人家安亲王岳乐已是快六十岁的老宗亲了,什么风雨阵仗没经历过?只听康熙皇帝画蛇添足一句话,弦歌未唱、雅意已知。岳乐心中大是感叹:皇帝堂侄儿,您还真不把本王当外人。本王这杆老枪、新上蜡,正是好使的时候。刚从战场上挑完了吴三桂部,回来朝堂上再挑一下侄儿常宁,百无禁忌啊。

不多时,恭亲王常宁神态镇定赶来了,他仍是一套寻常亲王朝服,并无奇异看点。常宁很要体面,断不肯背着荆条来朝堂面圣!娱乐皇兄一人尚可,娱乐众卿太丢份儿。

不过常宁到底是没有拒绝大内总管顾问行的好意,被劝说着在袍服下面、换上两身别样内里,舌头底下那片老参也预先含着。

搁精明人老顾的吉祥话讲:含片老参补气血;多穿两件挡春寒;有比无好、万事万全。



宗人府掌印、刑部尚书并直隶总督三堂会审,协商寻个流程。安亲王岳乐面上不动声色;刑部尚书黄机、冯溥见机平衡两方势力、或有偏倚;只有康亲王杰书同于成龙打着机锋。

杰书好言劝说:“那孩子既然已经没了,不如多赔偿些银钱,让家里亲人日子也好过些。”

于成龙耿然回答:“贺老汉就是穷人!然而他再穷、再苦,也不肯拿孙子买命的钱享福。”

杰书婉转游说:“话虽如此,但活人总比逝者要紧吧,他家总有些亲戚,不若多加照应。”

于成龙铿锵回答:“那就是贺老汉唯一的后人,亲情已失,些许银钱可买不回一条人命。”

康亲王杰书被顶得一愣,悻悻地不再作声。

恭亲王常宁的身份好歹是皇室宗亲,安亲王岳乐虽想秉公执法,然毕竟要从宽计议,当减须减,否则今后宗人府再遵循旧例判案,量刑过重说不定就出人命了,这里头可都沾亲带故,伤了谁都是棘手货,得罪谁都嫌闹心呢。

安亲王岳乐声望最重,甫出口便是掷地有声:

“依本王看来,此案有三处疑点!凭身份而论常宁是今上御弟,论亲贵不抵手足,何况事发当时又在城郊无人处,马失前蹄亦有可能。因此情有可原,乃是其一。再论『涉案逃逸』一说亦为虚辞,倘若果真逃逸,王府侍卫又何必当场留下一锭银子?多此一举,乃是其二。按照大清律例,倘若驰马致死人命当追埋葬銀一十兩,王府已足额赔付事主二十两官平银,说明当时即已交涉完毕,银钱结讫。如今事主出尔反尔,又来告官,所谓何来?居心叵测!此为其三。”

畿辅直隶总督于成龙闻言,大皱眉头暗想:

这岳乐果然是老狐狸,竟然想反诬原告贺老汉一口么?

于成龙立刻大声回答:“大清律例乃由我朝太祖钦定,无论当时事发何处,【無故】骤驰车马、致死人命者皆难逃罪责,何以恭亲王便能绕开律法、任意践踏人命乎?至于命案现场留银一说,或是案犯因心中有愧而为之,不应以此条脱罪。当时事主突遭剧烈变故,幺孙顷刻间血流成河、命丧当场,换作是谁不会痛心疾首?又哪有可能立即制住凶犯商讨赔偿之数?”

于成龙越说越来劲儿:“如今老人家神智清醒,前来告官,所为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公理。天理昭昭,法网恢恢!苍天在上,君王在看,无论是谁,也难逃铁律的审判。”

哎呀呀,这老头儿凶蛮得紧,硬把太祖和君王全部牵扯进遣辞造句里,众人皆是一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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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各位投票的大人。本章鸣谢爱情=外星人的意见。



084. 幸亏有备


class="width">恭亲王常宁的脾性,向来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然而大事上并不糊涂。

常宁心知肚明,此刻再牵扯出侍卫统领素马兰很没必要,即使让他自己到刑部衙门承认过失、领了杖责,估计旁人皆会以为他是代主受过。何况这“御下不严”也是一项连带,于恭王府声名上也没有讨便宜。素马兰毕竟是常宁心腹,他若实打实受了一百五十下廷杖,万一打残废、以后就不得用了。

常宁的小算盘拨拉的精细,反正自己这回纯属倒霉,被于老头杠在杠头上,也只有仰仗恭亲王的身份、架子硬撑着吧,总归不能打实了。经过三方唇枪舌战、讨价还价、最后折中,判了个以“笞”代“杖”一百下,赔健马一匹。恭亲王府自然不会弃马,遂以银一百两易之。

于成龙觉得判决甚是公允,也点头附议了。他的初衷只想伸张正义、帮贺老汉讨还公道,却不是为了另闹出一桩皇亲重伤的官司。何况犯案者毕竟是当今皇上御弟,不同于别的皇亲,刑责也只能略施薄惩,落他体面已是天大的胜利。

仿佛有预兆般,恭亲王常宁先前背着一根青色荆条去见康熙皇帝。而此时康熙年间的“笞”刑,就是以小荆条为之。削去荆条节目,长三尺五寸,大头径二分七,小头径一分七,笞者小头臀受。笞刑已是五刑(笞、杖、徒、流、死)中的最轻刑罚,正常情况下,绝对、绝对打不死人,存心让人难堪倒是真的。(非正常情况特指,若故意想要阴私害之,不顾案犯体面赤身连笞,至少抽几百以上之数,其实也能血流成河、体无完肤,再拖个一夜不上药,那犯人情愿哭求速死。~~~~)

康熙年间,为了节约行刑时间、计数方便,刑部还把笞刑另改进了一个新办法,采用“四折除零”的折算方式。即笞十者折四板,二十者除零折五板,三十者除零折十板,四十者除零折十五板,五十者折二十板……,一百者折四十板。这板子就是把小荆条易为小竹板,板长五尺五寸,大头阔一寸五分,小头阔一寸,重不过一斤半。

恭亲王常宁的骨气甚傲,在宗人府里“慨然”领受下这份委屈。不过常宁心中暗自衡量半晌,主动提出要求,宁愿受荆条笞刑,不必折板子。您道他是为何?这小板子也颇有些分量,打在背脊臀骨上终究很疼。那小荆条抽得数量虽多,然而毕竟轻利,人家恭亲王衣服底下还有绵麻内衬、蚕丝羽衣护着呢,除了让衣服多遭一会儿罪,人总归好受些。

纵是如此,宗人府大堂里,恭亲王常宁趴在三条长凳上挨打之时,也颇为难捱。保养的金玉一般身子骨,何曾经过一点挫折?起初常宁还能面无惧色、云淡风轻地受刑,因前面几十荆条抽下去时,隔着衣物的皮肤上,只觉有些发热发烫。但是打到后来,红肿的地方再被反复一抽,已经火烧火燎疼痛起来。常宁努力屏着不吭声,然额头上汗珠儿流水般淌。

观刑的康亲王杰书也暗暗稀罕,心道常宁竟能忍住了一声不发,这小子挺够硬性。杰书哪里猜得到,人家常宁是经过大内高手指点,身背双层保险,有备而来。

皇宫司刑房里责罚犯错的太监宫女,那手段多种多样,绝不会比刑部衙门和大理院差到哪儿去。何况宫中年轻女子甚多,要想留蓄人情、准备后手的法子也比一般衙门规矩细。譬如有些小宫女、家世很靠谱,或者将来极有可能上位,那么一旦犯宫规处置起来,总归是要不动脸面、不损肌肤、不伤内腹……。这些勋贵子弟的白嫩身段,其实与柔弱女子也不相上下。

待常宁听到一百之数时,心里紧绷得弦“嗖”一下断了。几名心腹侍卫上前来要抬常宁,常宁偏偏不让,硬撑着自己站起身来,吩咐把他那件四爪莽龙亲王袍服递过来披在肩头,遮住后背伤痕。常宁很有范儿地朝各位大人一拱手道:“本王这就告辞了。”

随即,恭亲王常宁依旧风度翩翩、悠哉悠哉、体面镇定地晃出了宗人府大堂。然一走到门口,常宁瞬间倚在心腹肩膀上,撑不住了。侍卫统领素马兰万分愧疚,跪在常宁面前说:

“王爷,您还是趴在滑竿上吧,卑职抬您回去。”

常宁一撇嘴,刚想抬腿踹他,却牵动了伤口,只能恨声骂道:

“去去去,别整那副哭丧脸子,爷我还没死呢。快点弄顶大轿子来,爷要坐轿回去。”

素马兰顾不得忏悔,立刻起身去安排轿舆。

常宁口中嘀咕着:但凡不死,可不能趴着游街,太他娘……丢人了。



此时此刻,康熙皇帝很悠闲吗?有绝色美人相陪吗?不是。

康熙正站在大书房里看南方地图,身边围着内阁大学士明珠、大学士索额图、大臣佛伦、兵部尚书午喀、兵部侍郎焦毓瑞等。

刚刚兵部收到前线八百里加急战报,截至三月十六日,前线大军陆续已克成都、保宁、重庆等地,四川全境悉平。康熙皇帝对着地图纵览一番,见四川那么大一块儿已尽收入己方囊中,接下来的唯一目标,就是挺兵攻入云南、贵州,直捣吴世璠黄龙了。早晨康熙才被皇弟常宁带出来的阴霾,似乎一挥而去。

康熙龙心甚喜,钦命内阁会同兵部商议之后,速草拟谕旨嘉奖提拔有功之臣。其实接下来各部报捷请功的奏折,亦会相继递至京都。

康熙听索额图和明珠等人初步讨论的给各位领兵大将加官晋爵的封赏,其实并无太多意见。在康熙心里,这些官爵其实都是虚衔,一旦战事悉平,回到古代发展手工小农业的和平时期,如果武官只抓军力不掌地方,其实并无实权实惠,甚至不如地方巡抚。

所以临战时超额养兵,无战时废弛荒弃,到了清后期吏治**、兵员严重缺额尽吃空饷,很不科学。康熙现在也无遐操心此事,反正士兵都堆在前线呢,只能等先打完吴世璠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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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5. 花开两朵


class="width">康熙皇帝听明珠提及了自己很熟悉的提督赵良栋的封赏。~~~~明珠躬问皇帝,这提督赵良栋原本是外放宁夏的武职,这提督的职衔其实已是从一品阶;因赵良栋在几番大战中,身先士卒、奋勇督战,升一级便是都统,升两级就是将军,然宁夏那处险峻荒僻、地盘又小得很,也摆不下将军和都统这种高衔武官。这其中可能要涉及到,高级职位的人事调动了。

明珠拐弯抹角地意思,康熙很懂,这事还得要皇帝自己拿主意。古代能升到朝廷二品以上的官员,那都相当于现代企业部门负责人、区域经理的职位,再往上升品阶和职衔,皆是十分敏感的事情,尤其是身有功绩、军威显赫的武官。究竟是把他“升级”留在京都做『清贵』的武职堂官,还是“平级”或“降级”,再外放到更要紧的地方上督管军事或者民政,很有说道。

这里之所以使用『清贵』二字,乃因京城军方的『实权』高阶、高衔领导人,百分百那得是皇亲国戚。外姓人、汉军提督、绿营统领……,想要直接入主董事局高层?白日做梦!

论功论爵的臣子,除非他能力强、年纪轻、尚未婚配,皇帝可以把自家适龄的公主、郡主、格格下嫁,封了额驸衔、翁婿关系就亲近多了。如果功臣年纪老迈,家里的嫡子恰好年轻有为正单身,其实也可以考虑考虑,但是儿女亲家的关系就远了那么一小层。目前皇帝、皇亲家里也没有合适的女儿,即使有也轮不到下嫁臣子,一般都是留给蒙古和准葛尔部王公的。

康熙没有即刻答复,要择日而定。

等诸大臣告退后,康熙皇帝从旁边木盒里,拿出一大把三角形小旗帜来。小旗子上面写满了人名、官职,黄色小旗是皇亲国戚,红色小旗是武将,蓝色小旗是文官。小旗帜的旗杆是竹签做的,下头削尖,康熙按照高士奇做的大清官员名册,逐一把各色旗帜插到地舆沙盘上。黑龙江、蒙古、山西、湖南……。

最后,康熙手中剩下一大把,京中堂倌们直接摆在京畿地区……,那里很明显插一只明黄色稍大一圈四方形旗帜。康熙逐个把前线督战的各军将领,彰泰、孙思克、赵良栋、费雅达逐一插到了广东、广西、云南、贵州等地……。嗯,好好干,只要接下来一年里,你们别犯错儿,朕就让你们好好地插在那里。次日,康熙皇帝又和吏部、兵部的大员们交了个底,君上意旨里,赵良栋被酌升为云贵总督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征调平藩饷银的钦差大臣汤斌,坐在一辆雇来的轻便马车上,钦差副使纳兰成德带着几名侍卫骑着马匹正加紧赶路。这所谓加紧赶路,因道路颠簸马车速度有限,其实也不甚快。

刚离京城那会儿,汤斌原本骑着一匹皇帝御赐的健马。老汤瞧着清奇矍铄,精神熠熠,身子骨也不见得十分结实,而且他也不惯骑马进行长途跋涉。从前顺治年间,老汤去陕西任上赴职的时候,是和老仆人一同骑着骡子去的(也因为确实很穷)。他们俩人慢悠悠地赶路,走了一个多月才到潼关那里。

前日,大家伙都被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淋到一阵,结果只有汤斌一个人染上风寒、当夜里就病倒了。次日一早,汤大爷还强撑着不肯休息,想要继续赶路,生怕延误行程。

纳兰成德劝了汤斌两句,汤大爷固执不肯听,容若没辄。但是在这随行的队伍里,有一个不著名,无官衔的“实权”级人物,这位年轻小爷发话了:“不行……不行!”

他的脑袋瓜摇得象拨浪鼓儿似地,一本正经说道:

“可千万不能把病给耽搁了,赶紧请大夫来看,多吃三副汤药见好以后再动身也不迟。”

结果大家伙只能休养、调整了一天行程。其实连日赶路,能稍作歇息、放松一下也是好的,容若心中并无疑议,只是觉得很是新奇,有点吃不准、皇上把这名唤作柳全儿的小太监派下来随他们同行,究竟意欲为何?

若是皇帝想让柳全儿行使宦官监察之职,此事甚为蹊跷。因大清要避忌前朝、宦官乱政的弊端,不仅不允许一般小太监识字;但逢有重大的差使,皆是派满汉官员同往理事,并无任用宦官的先例。即使皇帝当真,是有意要任用一名太监来监督钦差官员,理应派个钦差副使的职衔与他,才好方便行事,然而亦没有此项任命。真真是怪哉!容若很纳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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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谢fogandfog



086. 怅想江南


class="width">复启程之时,柳全儿行事十分周到,提前就雇好了一辆轻便马车,请汤斌乘车赶路。-====-汤斌的脾气也甚执拗,硬说马车行得慢、会耽搁公务,不肯屈就。然而柳全儿振振有辞道:

“只要您别再生病倒下,咱们自然能走得快,何况您自己看吧,这实在是没地方了。”

汤斌看罢也很无奈,此人太过手脚麻利,在小镇上歇了一日功夫,就预先采买了许多吃食应用之物,甚至还有帐篷、薄毡,全都堆在了汤斌骑得那匹马上。柳全儿明摆着已经打算好、接下来有可能晓行夜宿在外,但是根本没有留出空位置让汤斌骑马赶路。

人家不过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宦官,半男半女的泼辣调调,汤斌还真就争不过他。汤斌又不能拿官衔品阶压制于他,人家柳全儿只管回答:咱家只听皇上一个人的话,您扯啥都没用。

汤大爷心里憋屈着就坐上马车了,怀里还被柳全儿塞进一个装满热水的汤婆子、捂着吧。

柳全儿自己也不吃亏,头戴防风的帷帽,身披厚实的斗篷,骑马的技术毫不逊色。毕竟是在内务府掌仪司里练出来的绝佳身手,那时候随驾扈从,小柳还能一边骑马,一边手撑黄伞,两三个时辰都不带晃悠的。此际不过是骑着马出京公干,跟谁同行没甚差别。这趟公费旅行的好差使,柳全儿可是拍了“双喜”公公大半天马屁,才算磨到手滴,旁人全都眼馋死了。



没弄错儿,这个任务条款,是由双喜大人发布的。主题内容一句话,跟着汤斌,只要他喝鸡汤、鱼汤、骨头汤,你就可以吃鸡、吃鱼、啃骨头。谁来买单?公款!

就为这,双喜自己还闷闷不乐呢。他时时揣摩着皇帝心情好时,终于趁机跪下求恳一次:

“皇上,您看把那个差使交给奴婢做,行不?”

康熙抬眼瞥了他一下,瞧双喜讨好献媚的样儿,就回俩字:“不行。”

夜里,双喜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憋屈一整天啦。终于忍不住跑到隔壁屋里,跪在他师傅床边开始抽搭。顾总管眼皮未掀便开口骂了一句:

“你不好好睡觉,装哪门子鬼啊?明儿个就派你值夜去。”

“师傅……,”双喜双手扒着顾问行的床沿,万分幽怨地倾诉:

“您说,皇上他是不是看不上俺。-====-”

顾总管啐了他一声,“你也不掂掂自个儿份量,老是骨头轻。咱家都看不上你……。”

双喜一副要哭不哭的糗样儿,干脆坐在他师傅床前耍赖:“我又不笨,凭什么那样简单的差事,还要让给别人去做?我可以干得更好,我这辈子还没去过江南呢……,呜……。”

双喜一边抱怨着,一边就哭开喽。顾总管被他吵得再也不能睡,干脆翻身坐起来,瞧着自己不争气的小徒弟心道:唉,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我是把你给惯坏了……。

“行啦,你才多大年纪,还敢嚷嚷一辈子?你师傅我没去过的地方多啦,也不象你这样没出息……。”顾问行无奈地给双喜解释道:

“你也不动脑子想想,这趟是个甚么差事?没名没份地、跟着朝廷两位钦差大臣出去,说好听那是沿途打探民俗风物,说难听点儿就是跟班伺候人的。旁人不见得敢使唤内侍,上头意思明摆着、就是指给他们用的。随便派遣哪个粗使太监随行都成,唯独乾清宫里的都不行。咱们是专门负责伺候皇帝的,没有皇上谕旨,就是有旁的贵人胆敢支使你,你扭头直接回来也不算逾矩,明白不?”

“明白了。”双喜讪讪地抹干眼泪儿。顾问行不想再搭理不开窍的徒弟,转身朝里躺下睡了。双喜赶忙上前帮师傅盖好被子,涎着脸小声说:“师傅,您可别生我气,其实道理我都懂,就是听别人说江南那地方特别好,有点不甘心罢了。我明儿就把差使安排出去,您尽管放心。”

等次日双喜把差使按照亲厚程度,分派给好哥们柳全儿时,才深刻察觉出他自己身上存在一个重大的技术缺陷,登时蔫了,双喜不会骑马。

人家小柳,曾经在上驷院,管理过御用马匹;后来因为相貌端正,又升到内务府掌仪司,专门负责随扈收掌黄伞;后来也不知他究竟走了什么门路,调进了通传司打杂。平常得闲时,小柳就围着双喜阿谀逗趣,哥们义气情深谊长。

可柳全儿确实有过硬的技术傍身啊,人家那马术精湛呀。就好比在现代说,他不仅会开车,车技好,驾龄还长,且会看上司眼色,这司机多讨人喜欢哪。双喜彻底心服了,气平了。



然柳全儿此刻的差事儿也不好干,他正在记账。

但是柳全儿不认字儿呀,咋办?幸好小柳是个聪明人,前一阵宫中流行的意大利新式数字,他立刻就学会了,那种简易加减法,小柳也掌握得很快。这也是他竞争得以胜出的优势所在。

临行前双喜特意发给他两本账簿,一本记录行程开支,一本记录当地物价。摘要栏是要填写采买物品项目的。那些方块汉字笔画繁复、真的很难很难,柳全儿不认得、更加不会写;但是不要紧,他有物品参照卡片。

在账簿首页里,夹着几张长条纸板,标注内容如下:大米是11,面粉是12,馒头是13……;鸡是21,鱼是22,猪肉是23,牛肉是24……;青菜是31,土豆是32,豆腐是33……。铜钱单位是⊙,银两单位●,金子单位★。能换算成铜钱单位的,就尽量使用最小单位保持一致。

所有的新式数字,柳全儿都认识,汉字不认得倒没关系,旁边有对应的小图画。大米有尖头,面粉是一堆,馒头是椭圆圈;那只小小带冠子的是公鸡头,那个横过来有尾巴的就是鱼……,只要不是笨蛋,谁都能看懂。切莫小瞧了这副标准商品参照卡,字画可都是大内御用画师给搞出来的,一笔一划都带着王羲之的范儿呢。

柳全儿盘算着今日买了三只鸡,两条鱼……馒头,便认认真真拿着一根细竹签,尖头沾着墨汁,写出如下记录:【日期栏】3-19;【摘要栏】21(3)、22(2)……,13(12);【金额支出栏】62(⊙)。昨日雇了一辆马车,买了几副毡毯,还有看病请大夫……,临时多出来几样项目,柳全儿自己搞不定,当晚在客栈歇脚时,小柳特意敲门拜访了、住在楼上天字房的钦差副使纳兰成德大人。



因汤斌年纪老迈,且性格脾气太过耿直;而纳兰成德年纪甚轻,相貌俊美,脾气又好。世人常以貌相,非关对错曲直。是以柳全儿心中对容若更有好感,时时地小意殷勤、细致周到。

柳全儿同容若说:“纳兰大人,奴婢有一桩难处,想求您帮个忙,行吗?”

容若很是诧异,料不到柳全儿竟有何事会登门来求自己,便温和笑答:

“柳公公请不必客气,但讲无妨。”

柳全儿便把手中的标准商品参照卡递了过去,指着后面的空白处,向容若解释道:

“纳兰大人,求您帮咱家,哝,在这里,再添几行字。”

容若一瞧这张卡片,顿时觉得稀奇,这小巧的汉字、精致的图画,笔墨痕迹皆十分眼熟,细细一辨,分明是御用画师黄大人的手笔啊。

容若也不多问,便回身走到桌旁,适才他正在写信。容若随手拿起毛笔来问:

“柳公公,你要写何字?”

柳全儿忙答:“雇馬車、请大夫、买毡毯……。”

纳兰容若是何样人物?多么地聪明机敏,也不须柳全儿多言,笔走龙蛇,唰唰唰一会儿就弄好了。容若再把卡片递还给柳全儿时,微笑着问他:“柳公公,你看,这样写可好?”

柳全儿一瞧,登时眉花眼笑,喜动颜色连声赞道:“真好,纳兰大人,您画得可真好!”

原来容若极善体人意,不仅写下馬車二字,并在旁边画了一小幅栩栩如生的马头、且后面拉着长方形的车厢。大夫二字旁,立着一位长胡子老头儿、且手里有个药箱状。

根本不必柳全儿特意嘱咐,昨日柳全儿临时购买的几样东西,譬如手炉、譬如帐篷……,容若不仅帮他写好、也顺手画出小小的图样、以供他参照对比。

柳全儿看罢,欢欢喜喜向纳兰成德告辞,心底里更欣赏容若了。到底是世家公子,人不仅帅气,脑子聪明,画画也好。



容若送走柳全儿,关紧房门返身走到桌旁,继续先前那一封未曾写完的家信:

……阿玛,此行中有一位身份特殊的人物,乃是由内务府名义派来随行的宦官,柳全儿。这一路之上,我等衣食住行的花费,无论事无巨细,皆是由柳公公会钞并且详细记账。日常饮食中,鸡鸭鱼肉不断,住宿客栈亦十分周全。说来好笑,离家远行几日。若未曾察觉旅途辛苦,反而比在家中时饭量略增一些……。

三月十九日.容若.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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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7. 已然上心


class="width">三月十九日夜,容若在一家客栈里写家信,而康熙在书房里钻研皇宫后妃的名册与家世背景。~~~~非康熙不懂新婚燕尔、蜜月柔情,实不能也。原本康熙早膳时还心心念念牵挂着,尽快点卯回来,便与伊人品茗絮语厮磨、御花园里相携踏春……。

昨夜万寿,有佳人相拥入怀,心满意足收束。今日伊始,却从惩处皇亲,国事战事开端。康熙上朝完毕,众卿簇拥着皇帝研究战势战况,考虑将领封赏。稍歇时,待康熙看到御案上摆着三本留中未发的奏折,都是由河道总督靳辅先后上呈的,康熙凝思良久。

如何处理河工之事方为稳妥?黄河黄河,之所以黄,因含沙多,上游水土常年流失,下游溃决泛滥致祸,此事绝无可能一蹴而就。然人命关天,拖又拖不起。康熙想得十分头疼,终于颁了一道简谕,惟一句话:召陈潢即日入京。

康熙刚想把国事暂且抛开,家事又入君耳。顾总管赶来向皇帝汇报宗人府内、恭亲王馳驟車馬致死人命一案的审决结果。康熙听说宗人府判了以“笞”代“杖”一百,赔付纹银一百两,心觉处罚还算公道。何况康熙只是想让常宁得到教训,收敛起肆意放纵的脾性,并不是当真要把这位皇弟打残了。若是对亲手足心狠手辣、不留情面,恐怕太皇太后那关他也过不去。

康熙问顾总管:“常宁他肯服罪么?”

顾总管忙答:“恭亲王并无异议,确确实实受了刑,已经被侍从抬回王府。”

康熙顿觉这个皇弟还算识大体,便吩咐顾总管:

“你从御药房里多领些药材,尽快派人送去。再命御医瞧瞧伤势,回来报与朕知晓。”

顾总管领命而去。康熙喝了几口茶,双喜进来躬问圣安,可要传召晚膳。

康熙蓦然惊觉时间过得飞快,竟已到了申时。康熙遂唤住双喜,淡淡问他:“人呢?”

双喜到底年轻、很沉不住气:“启禀皇上,卫主儿一大早就想赶回慈宁宫去,奴才拦了半天,好说歹说才把她给劝住了。后来,慈宁宫那边派人过来收拢宫灯,卫主儿不肯再留,便随那人一同回去复命……。”

康熙摆了摆手,示意知道了,双喜便退了下去。无人之时,双喜使劲打了自己嘴巴三下,心中暗骂:谁让你多嘴多舌,明明只回一句就行了。废话那么多,找抽不是?



康熙用罢晚膳,起身前往慈宁宫问安。或许今日关一点儿女私情,然而每日亲问祖母的孝行,亦不敢稍有懈怠。康熙坐在太皇太后身边,问老太太今日饮食可好,又问及夜里睡眠情况……,诸如此类。大格格妞妞和二格格林朵儿也不玩翻绳了,都乖巧地立在康熙身边,听着皇帝和太皇太后絮絮说话儿。

康熙见两个小姑娘手拉着手儿,粉面如玉俏生生,心里喜欢。林朵儿鬓边垂了四五根长长细细的小辫子,五彩的辫绳,十分可爱。康熙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辫儿,随口问她俩,怎么不出去玩儿。林朵儿笑着与康熙撒娇,旁的事情不着急,见皇阿玛最要紧。

康熙也笑了,就问她们平日里都做什么事儿,读些什么书……。林朵儿就说学做针线、念女诫、孝经一类。康熙脸上的笑容差点没挂住,这和看电视、看漫画书那些现代女孩儿实不一样。

太皇太后意态闲适雍容,听着康熙与小格格们闲聊。布木布泰心里明镜儿似地,眼角不经意朝苏麻喇的方向瞄一瞄,又看回了皇帝。老太太心道:你就多坐一会儿吧,哀家也不会留你太晚。不过今日莫要提起那人,昨夜你闹得很够了,险些逾了规矩,总该悠着点儿。

康熙乘上御辇离开慈宁宫时,心里悻悻却没辄。他也不肯回乾清宫另去翻牌睡觉,直接去了御书房。



现代不是有那样一句话么,说真爱一个人,就想和她结婚。康熙没办法和卫良懿结婚,但想给她一个好名份。

难道说康熙真爱卫良懿么?他也说不准。毕竟两人相处的时间很短,但能肯定心里是喜欢她的。相貌姣好的女子,就占了世上最大的便宜。那些男女之间所谓深层次、有内涵的思想交流,也须日久见人心。不经事故、不历风雨的平淡交往,实没机会看出性格投契、见识非凡来。

何况古代社会门第等级森严,只有男主子可以在外议政从学、翻覆**;女主且必须是正室大太太的身份,才有资格在内主持中馈、掌管家事、人情交际往来,显露出见识、能力和手段。而其他那些个小,日常能做的事情不外乎暖床、生子、争宠、或不敢争宠小心苟活罢了。

但凡能看得出有些见识并屈居妾位的小女子,不过是那些能争反而不肯争的超然方外。可她们内心既然已经不想突显自我、不愿参与竞争,那么男主子如何有契机去了解她们、进而欣赏她们呢?倘若真如此退让也达到了一种特别赏识,或许就是以退为进、心思宛转的风月笑谈。

康熙开始精研皇宫诸多后妃的名册,平时他不耐烦看这些,所以不大知道状况。此时一看便知:水忒深了。

莫说那卫氏还是个罪籍罚入的宫婢,即便是普通宫女科班出身的良家子,地位就是个丫鬟。从丫鬟到夫人得慢慢来,可以升级、但绝不能跳级。想从伺候人的宫女升到最低级别的小主答应或者常在,不仅要有皇帝老爷宠幸恩典,或许还得熬上一年半载,生出子女来才有可行。

清朝皇宫中只有嫔级以上的贵“妾”,才有资格分居东西十二宫,各有专房。而贵人以下普通卑微的“妾”,只能分配到各宫贵妾名下,让她们一起住。也就是说,皇帝今夜想要召谁?仅那一宫各房里,嫔、贵人、常在、答应,至少十几双眼睛全盯着呢。

而此刻那些处在嫔位的贵妾,都是正经应选进来的秀女身份,是考较过家世背景才行册封,可不是随随便便升级的。选宫女子,贵人以上,惟世家显贵女子;贵人以下,须选拜唐阿以下女子。康熙有点郁郁,原想直接封卫良懿一个大点的份位,这样也可以光明磊落地翻她牌。可这些明明白白的妃嫔框框,实在折磨人。

康熙情知不靠谱儿,心底里还是挣扎了一下。朕若赐她为答应,得把她安排到哪一个宫里?让哪位嫔管理她才好?会不会有人给她穿小鞋?会不会有人给她脸色看?倘若朕要宠幸她,那个不成文的公平制衡原则,是不是照应她的那位嫔,朕也得三不五时幸一次?唉,委实作难。

这里是皇宫,周围是那些心中寂寞,且各有背景的女人。小老婆多了,并无麻烦。麻烦的是,皇帝心里不能太喜欢。如果太喜欢,就不容易撂开手。撂不开手,才真正烦。

康熙迟疑许久,终于没有定论。或许留她在慈宁宫里,暂时仍做宫女,也很稳妥。如何想个法子,同太皇太后讨了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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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8. 股世博弈


class="width">次日,凌普带着皇商范氏精心撰写的条陈入宫陛见。<<>>

康熙阅后,深觉海运贸易之事大有可为,不过南方形势地理皆处敏感,须得三思缓行。康熙在大清舆图上察勘半天,心中计议已定,命张英写下三道谕旨。

第一道明旨内容为:钦定于辽东大连、山东烟台两处开放通航口岸、设立海关局。酌京都【总商会】通过招投标办法,选定两家赴日海商名额。

第二道明旨内容为:钦定直隶宝直局、山东宝济局两处为铸钱总局。相应裁撤其他各省铸钱局所,一应钱务官员、工匠征询个人意愿,可调往两处总局行事。(辽东大连卸运的洋铜,通关后直接转运至天津塘沽。山东烟台卸运的洋铜,通关后应直接运往山东济南府。)

第三道暗旨内容为:酌内大臣施琅调任为大连水师总兵,即日赶赴辽东大连选拔五千水师官兵,分别驻守辽东大连、山东烟台操练。待海运通航时抽调二千精卫,护送皇家商船远赴日航。

在新任大连水师总兵施琅启程前,康熙特意于南书房召见了他。

【施琅】这位历史上颇具争议、极富传奇色彩的人物,出生于天启元年(暨1621年),福建晋江人。康熙元年那会儿,施琅就已经担任了福建水师提督,后加右都督,康熙三年加靖海将军衔。康熙七年,召诣京师后,因受鳌拜等人弹压,裁水师提督,授琅内大臣,隶镶黄旗汉军。

京官难做,外官实惠,何况京都俯拾皆是皇亲国戚。施公此人尤擅海战,却被抬举到担任从一品、武职京官、内大臣的职位上。往上管不着一品领侍卫内大臣,往下麾翼没有半条小船、一个水兵。再说这内大臣职位实是个清贵闲秩,京城里能挂上这个名号的皇亲国戚,不少于数十位,您能搞明白到底都是谁管谁么!就这么一耽搁,施琅已被朝廷整整闲置了十二年。

今日听皇帝谕旨一召,老施血压都升高了八节,亢奋不已。

康熙皇帝仔细打量眼前这位已逾花甲之龄的老将,只见他须发花白、颐广额宽,颧高鼻挺,目光如炬,性格想必也是坚毅刚强,和评断上那所谓反复无常的小人,印象极难融合。

其实康熙皇帝早就记不清以前看过的那些历史书本里,究竟是如何介绍、评价施琅的。所以当上一次翰林侍讲高士奇,来南书房交差事并向皇帝汇报工作时,康熙特意吩咐澹人同志,赶紧撰文写一篇关于施琅个人的全面背景介绍。不求修辞溢美,惟务详实细致。

即使这样,也颇让高士奇犯愁,他憋了整整一夜才算不枉不过写出来。行文之中少不了点明施琅两降一反,杀大清马得功弟,最后因曾德案与郑氏反目,并致最终决裂的详细过程。高士奇为了保持自己严正的中立态度,少不得附加一行小字注解分说,施琅此人品性反复无常。

康熙看后,倒深深为之一叹。倘若放在前世,他只是历史旁观者,或许还能大义凛然一番,骂一句逆臣竖子之类。然而如今时移世易,立于清朝上位者的角度来看,施琅很有悲剧色彩。

古时朝代的更替交迭,皆是历史时势所趋,常常由不得个人意志。于乱世中能偶然称雄的英杰,倘若也成就了一番霸业,却是天时、地利、人和,运命、气数等诸多必然因素共同造就。

千千万万平凡人,不过是这股洪流中一颗细微沙砾。若要理解“小人物”施琅命运之悲剧处,不得不略微假借、描述一下,当时那个社会大时代、所面临残酷纷乱的“市场”竞争局势。

那时候,一个原本封闭型、计划性延续经济模式,逐渐演变成为开放型、竞争性的自由市场经济模式。当时有一家顶级国有大型上市企业,而它正在被另一家北方物流小公司逐渐蚕食。



顶级国有上市大企业被蚕食的原因重重,千头万绪、错综复杂。其中既有董事局管理者自身的能力不足、眼光短浅;也有各层级、各职衔高层负责人,以及各部门中小职员的竞相**纳贿;还有财务、经营策略失当;生产运营管理不善;行政、后勤、人事体制庞大、挥霍无度;家族外戚、子孙公司肆意圈占、挪用腐化……;等诸如此类棘手问题。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又是那样一家如此大型的上市企业!倘若没有巨大外力作用,没有强烈催化、刺激、震动,那么表面上让它继续维持着正常的生产运营,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真正把那一家顶级国有大型上市企业,带入濒临垮台的直接原因,并不是由商业上的竞争敌手引起,却是一个极其平凡而又不凡的小人物掀起的。所谓时势造英雄,他就是一个史上著名的散户——李闯。李闯便是那乱世中“偶然”称雄的英杰!

首先,李闯面对着千千万万最小的散户群体,发表了史上最牛的言论。这是一条极具诱惑力、“空手套白狼”的理论:打败所有大股东!均分大股东拥有的股份!然后,李闯转过身,便站在了行进中小散户队伍的最前沿。李闯直接成为了万千小散户的代言人,他成为了一个拥有最多“流动”性资金的散户代表,带领着成千上万的“国内游资”,投入了残酷的股世博弈。

相对而言,李闯获得了巨大成功,他揭开了这家顶级上市大企业、全面崩盘倒闭的序幕。李闯把“流动”性资金投入到哪里,哪里就暴露出被白蚁蛀蚀后形成的可怕空洞,仿佛摧枯拉朽一般,大厦将顷。这股巨大的“国内游资”,在中原大地上肆意滚动增殖,雪球越滚越大,既没有央行银企出台得力的调控措施,也没有行之有效的证监会制度约束……。

种种时弊汇聚,成就了李闯短暂而辉煌的成功。李闯终于在顶级企业注册地址,成立并召开了一次股东大会,把原董事长缺席审判予以否决,李闯自己做了新任董事长,企业定名为大顺公司。不过李闯仅仅干了几十天,他便失去了那张临时营业执照。

李闯曾经以为,他也拥有过一家上市企业。其实,李闯错了。李闯只来得及挂上一个招牌。李闯的公司里并没有足以支撑企业实体,长期稳健运行的拳头产品,他更没有企业上市所必须的管理人才。他没有遇到拥有ACCA、CPA执照的财务经理,也没有毕业于EMBA的销售经理、经验丰富的HR经理……。

李闯虽然具备了乱世英雄打天下的运气,却并没有乱世君主掌天下的王气。李闯曾经有过一种吸引人心、凝聚人心的策略,但是他最终没有形成稳定人心或纯粹控制人心的企业文化。

李闯以及他手下的众多将领与兵丁,绝大部分都是出身于散户,他们的身上具有鲜明的小市民特点,往往各自为政。绝大部分散户的优点是聚拢容易,买入交易便捷,获利卖出、套现迅速。而绝大部分散户的缺点是系统理论、专业知识比较欠缺,容易追涨杀跌,容易跟风而动。

李闯最终败了。成就李闯人生最强音的是依靠散户,那曾是一大片细密广布的珍珠海。而致使李闯最终落败的根源亦是仅仅依赖散户,散成了一片无垠的细沙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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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9. 苦涩的路


class="width">北方有一家规模不大的陆运物流公司,伺机介入了这个残酷动荡、纷乱丛生的市场。

这家北方物流公司的起家,源于它所拥有的成熟快捷、实力强大的陆路交通运输能力。起初,陆运物流公司的经理和主管们,深知他们自身的严重缺陷,资金储备不足,产品数量稀少,欠缺文化底蕴,运营体系不健全……。然而,他们毕竟是建立在马背上的北方游牧民族,他们天生有着参与争夺角逐的野心;他们有在乱世中趁火打劫、捞一把好处的强烈念头;他们更有敢拼敢抢的迅捷行动力。

北方陆运物流公司所起的作用,不过是在证券交易所宣布,它要开始进行收购。而事实上,这家北方公司根本没有足够实力,去收购顶级上市大公司一定比例的股份,它只是进行了不断挖墙角、收买部分实力股东的行为。北方陆运物流公司至始至终都在伺机而动、蚕食侵吞。

何况物流公司原本就不富裕,即使在这场角逐中失败,他们也没有任何损失。大不了退回北方牧场,大不了继续固守就是。这样心态差异的存在,便揭示了无赖光棍汉与保守富家翁最本质区别。

光棍汉莫大的优势在于无赖:“基本上”他什么都不怕。只要人不死,最怕受穷!

反之,富家翁的心态则不同。由于富家翁拥有太多太多的东西,因而心中更加害怕失去。他们必然忧心忡忡、必然患得患失。富家翁害怕失去金钱、股票、房产、田地……,他怕失去权力、地位、品阶、职衔……,他更害怕失去子女、父母、妻室、奴仆……。

一个富家翁被俘了,他恋栈性命、恋栈权位、贪恋女色,所以降了。另外两个、三个富家翁见皇帝上吊死了,为了谋求新的权力取向、开国从龙的王者地位,也降了。诸如此种情形,即使今日某某只是佯装诈降;明日觉得脸面、声名、节操上过不去,再反悔一次;后日终究没有其他退路,也只得重新降了。但求不死,大家纷纷地降了。乱世蝼蚁,惟求生安罢了。

北方游击来的光棍汉从不恋栈,赚了钱立刻就运回北方老家去。“马”上来,马上去;它始终做着两手打算。但是赶着牛群运钱运粮,那些温驯胆小的牛儿没有头领,害怕的不敢反抗。这游击打劫的马队挟着无主的牛群,队伍愈经扩充、愈来愈庞大,终于侵占了全部富饶的草场。<<>>



顺治三年(暨1646年),当顶级国有大型上市企业,正在被北方陆运物流小公司逐渐侵吞蚕食的时候,施琅只是郑芝龙麾下一名部将,他随着部门顶头上司郑芝龙,第一次降清了。那时候施琅才二十五岁,他只是一个年青率直的基层职员。当委身八年的顶级大企业,甚至连董事长都自杀了,施琅可以不跟随上司跳槽吗?他还有人生其他选择么?

或许施琅心中尚有其他不成熟的想法,或许他还没有计划周全的职业道路,他终究是心存犹疑的。然而郑芝龙的儿子郑成功,却踞守福建厦门和台湾澎湖一带,成立了郑氏海运物流公司,虚尊朱三太子为名誉董事长,正式营运了。那时候施琅所有的家属,包括父亲兄弟子侄也都在福建。于是施琅的人生中,第二次选择了跳槽。

无可讳言,施琅这一次跳槽,他的前路撞上了一面玻璃。梦想是光明的,行为是冲动的,结局是苦涩的。

企业高级职员进行业内跳槽时,有一项很重要因素必须考虑!不是待遇、不是职位、不是环境…,而是顶头上司。哪怕人家海运物流公司,是邀请你去做部门经理,但你务必再思、反思、三思而行。首要考虑的问题不是职位头衔的高低,而是顶头上司、公司总经理的为人和品性。

须知一家能够做大做强的公司领导者,自身所应具备促进成功的品德之一:宽容大度。领导者自身的业务能力不必很强,他只要有接纳并且驾驭有能力下属的本领胸襟,他会非常成功。但不幸得是,郑成功自身的业务能力很强,而他的胸襟并不大度,且耳根子软,所以他难以驾驭率直的施琅。

关于海运物流公司重大的经营策略,新任部门经理、业务骨干、年青而自信的施琅,竟然同身为总经理的郑成功产生了意见分歧。郑成功的战略理念是“舍水就陆,以剽掠筹集军饷。”而施琅公然持反对意见,欲挟海上优势徐徐图之。

无奈施琅的发言太过直白,并且无丝毫身为下属的婉转,以示对上级领导的尊重。施琅简直是新进入职员工的得意忘形,他不仅忘记了此刻任职的公司也是一个家族企业,甚至于他还忘记了自己原本的身份,就是一名被雇佣的打工者。施琅遭遇架空,被放了年假。

然而施琅本不是一个肯安分求全的人,即便如此失意,他仍幻想着展现自我,他也的确做到了。当北方陆运物流公司,派市场拓展马得功,率部南下袭取厦门时,海运公司留守的家族干部郑芝莞,吓地惊慌失措、弃城溃逃。施琅不甘失败,率领着手下六十人迎战上去,狭路相逢勇者胜,再无赖的光棍汉也怕死。光棍马得功的弟弟,就在厦门被施琅杀死了。北方陆运物流公司派来的马得功,业务拓展活动最后以失败告终。

即使施琅能力过人、表现出众,但是顶头上司总经理并不是宽容之人。何况承认施琅的胜利,就突显了亲戚郑芝莞的无能。所以郑成功选择默默忽视了。施琅郁闷地无处倾诉,他记恨在心。施琅终究太年轻,他学不会隐忍,学不会潜伏,他想要力争上游。

施琅有一名亲兵曾德犯了死罪,却逃匿至郑成功处,并被郑成功提拔为亲随。施琅想办法抓回了曾德,并不顾顶头上司郑成功的反对意见,执意杀掉了曾德。施琅以为自己仗得是法令公理,施琅图了一个快意恩仇。结果,郑成功仗得是手下有权有兵,直接把施琅全家逮捕入狱。

施琅机灵地使了一个金蝉脱壳的计策逃跑了,这行径却激怒了郑成功,直接把施琅的父亲施大宣和亲弟弟施显全部杀头了。施琅悲愤着、痛哭着、悔恨着、无奈着跳了人生中第三次槽。

即使再一次跳槽,施琅别无选择、走投无路、仍然跪着回到了旧日东主北方陆运物流公司旗下。即使施琅被曾经的生死敌人、譬如光棍马得功等人谩骂折辱过。即使施琅过得始终并不如意,坐在空空如也的办公室里独自办公十二年。即使施琅向北方公司高层们写了许多经营计划书、规划建议书,诸如《边患宜靖疏》、《尽陈所见疏》……,都似石沉大海、皆被束之高阁。

但施琅用人生中最惨痛的经历,学到了一辈子最深刻实用的经验教训,只有一个字:忍。



康熙皇帝例行嘱咐施琅几句,不外乎要他尽心统带水师,好好演练战船战术。施琅虽然被降级为二品总兵使用,他脸上也并无一点不满情绪。毕竟这大连总兵是外放实职,比起在京都陆上行走的艰难,去海上游弋的日子可逍遥自在多了。离开水师和大海,有四千多个日夜了。

施琅肯定不会忘记那件时时刻刻铭记于脑海的大事。终于他还是按捺不住心焦跪下,恭问康熙皇帝“何时平台?”康熙没料到施琅一大把年纪,仍然直白如此,想了想方才出言反问:

“你可知,朕命你去大连操演水师的真正目的为何?”

康熙紧接着又问:

“你可知,朕为何要派商船远至日本贸易洋铜?”

“你可知,朕为何要设立大连、烟台为通商口岸?

“你也不必急于应答,”康熙轻轻一叹,语重心长道:

“十二年啦,卿姑且耐心再等两年,又当如何?待云贵悉平,兵蓄精、饷筹足,将士皆有战力,区区台湾何愁不克?到那时,恐怕朕还要催着你去呢。”

施琅终于听见皇帝说出了平台必克的决心,蓦然间百感交集,忍不住噙下头颅老泪纵横。



康熙看着立于下首,隐忍半辈子的白发花甲老头儿,内心挺唏嘘的。

施琅谋到这份高位够艰辛,连从五品的高士奇心里都有点瞧不起他。

至于上位的君主们,想法往往更古怪。康熙皇帝一直故意冷落、雪藏施琅暂且不提。譬如后来那个多事儿的乾隆,闲着无聊时,还要给一干前朝大臣们鉴定职称、评定级别。凡为投降过来的前朝明臣,先不论工作表现,直接判定人家是卑躬屈膝、降级处理。人家不听话呢、就要砍掉人家脑袋;人家太听话呢、又嫌弃脊梁骨太软。难道偏生要七擒七纵、纠结扭捏一番,才更上道么?莫不如死了干净。

君王其实就是一种矛盾的、小心眼的、善变的生物,他们很看不起没气节、没操守的臣子。然而臣子性格太过耿直刚硬、太会忠言进谏了,君王又难免耿耿于怀、暗底里恼恨。因此大多数君王仅只欣赏忠臣的贤名、声望和忠心,却更喜欢佞臣的陪伴和奉承。

换个角度说,倘若历史上全都是于谦、岳飞那样铮铮铁骨、碧血丹心的人物;而历史上的皇帝也皆有容得下直臣贤良、忠言逆耳的博大胸襟。那么朝代不会更替,元、明不会存在,还干大清小辫子什么事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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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 碧衔方遒


class="width">昨儿晚上康熙皇帝百无聊赖时,已经架构出了相关事宜的条款细则。~~~~康熙命人把张玉书召来后,便让他根据皇帝亲手涂鸦的草稿,整理出《关于赴日海商招投标办法的意见章程》。

张玉书趴在南书房侧厅书案上一边默默整理阅读康熙的手稿,一边心中暗暗称奇,也不知皇帝如何想出这些厉害的句句道道,既让那些商家受到朝廷约制,又不会无利可图,势必要与朝廷分享收益。这个海关局、进出口贸易报关的具体细则,头一回见识,真不知如何操办才妥贴。

张玉书哪能猜到,康熙昨晚承受了一点小小委屈,无有幻想中的美人温玉抱暖怀。皇帝的郁闷不能在皇室内帷得到疏解,便想要去朝堂外界寻个发泄。

譬如康熙皇帝心中,原本已经内定赴日海商其中一家为张原范氏。忽然他就改变了主意,不想让范家痛痛快快拿下这宗长期外贸生意。总之都给朕去参与一下投标、竞拍吧,价高者得之。倘若那范氏自己本事,定了个高价直接标下便罢。如若范氏失标,大不了最后再让一个高标底与他家,末了现改也可。总之以皇帝角度来看,自己是绝不会吃亏的。

范氏被这位穿越的康熙皇帝杠上,也说不准是幸与不幸。真实历史上,张原范氏也是获清朝皇室批准经营赴日贸易的,而且那是一家独大,无人与之争锋。后来范氏的生意确实做到了极致,张原范家老宅的奢华,在当地曾有“小金銮殿”之说。不过乾隆末年范家破产后,就被历史无情湮没,所谓盛极必衰罢了。或许范氏太过招摇、触怒了当权者、被整破财也很难讲。

康熙皇帝虽然支持山西商人创业致富的商路,但并不想纵容其中任何一家独占鳌头。康熙始终认为良性的竞争有利于促进共同发展,而垄断却会产生被挟制的弊端。独家垄断的贸易,定价权都由一家说了算,市场失去了公平竞争的活力,顾客也丧失了自由选择的权利。

所以康熙决定暂时选择两家海商,三个和尚没水吃,还是两个和尚左右平衡、此消彼长、更好掌控。

如上,所谓相对公平、多方制衡的理解,康熙深有感触。不光朝堂诸事,即使深宫内帷众女,也逾不过此节。因康熙能切身体会到那股来自于内宫中无形的压力。康熙很理智的思考,他认为自己存在于一部古代现实生活剧,绝不是现代言情小说剧。很多事情的决定,或许皇帝君主的身份确实能够肆意而为,但康熙不想太放纵自己,他其实很担心会发生某种未知情节与走向,得出意料之外的结局,令他无法承受。

譬如对待卫良懿之事,康熙肯定压抑了自己内心真实想法,默默遵循着皇宫法则,并没有感情用事。因从前看还珠格格时,一碰上那个皇后和容嬷嬷出场,便令人十分郁闷。再回想起容嬷嬷对付乾隆私生女紫薇的狠厉手段,夹手指、拿针扎、扎腰眼、扎脚板……,全是不伤体面、痛彻心扉的狠招。

康熙一想到那些宫斗争宠的阴暗手段,惊得汗毛都竖起来。他绝对不希望那些情景会发生在自己身边,发生到卫氏身上。即使他真就是大清皇帝,他也可以象电视剧里演得那样,经常事发后怒气冲冲、前去拯救可怜的“紫薇”。但是“紫薇”毕竟要承受几个月痛苦,说不定从此以后她再也不能弹琴。小说情节太狗血,毛笔涂鸦很方便。朕的现实生活,还是尽量事前避免为好。

如果换个中立的角度想,那个容嬷嬷只是想维护正宫皇后的权益,而正宫皇后和嫡皇子十二阿哥所遭受的冷遇,如果搁到真实版本的清朝皇宫里,也是很不正常的状况。早死的顺治帝倒是曾经干过宠妾灭嫡的行径,所以太皇太后会对那个儿子又爱又怨,深恨他的荒唐。

即使康熙是个男人,他也能体会太皇太后中年丧子的悲痛;也很理解皇太后刚结婚就被顺治皇帝直接撂挑子的愤怒;也真切感受到佟贵妃被前康熙精神冷落的万般幽怨。康熙晓得自己就是处在婆婆与众多媳妇之间的三夹板,所以康熙做人很识趣。朕不会硬往女人们的伤口上撒盐;朕努力保持平衡中立;朕尽量不去偏向。倘若伤着哪一位都很心疼,大家肯维持和平最好。

康熙渴望在内宫中维护世界大同和谐境界,所以他就不负责任把总商会的水潭搅到沸腾。



王永龄才被委以京都【总商会】第一届秘书长的重任,百事待兴正忙得不可开交。租赁办公场地,采买家具,设计招牌,雇佣管事杂役……。因为总商会第一笔启动运营资金,就是王永龄自己事先说好要缴纳的会费一百三十八两银,所以小少爷事事精打细算。

王永龄甚至死乞白赖求他爷爷王宏昌,提前以个人名义打了张借据,用零息率从王家帐房里暂借一万两白银,期限两年。小王少爷的算盘很精明,反正他肩膀上挂地秘书长职期正是两年,欠银以后能不能还上再另说,总归不能穷干苦捱、落了第一届秘书长的颜面。

大当家王宏昌也不去拘他,反正那日差一点连两万两银都要捐出去了,后来倒没音信儿。家中养这么一位会冒尖、会折腾的小辈,估计这笔银子也俭省不下来,随他去罢。

王永龄的父亲王鹤祥,低调押运着银车一路紧赶也到了京城王家分堂,打听说了自家儿子愣头青般行为,深感无奈直叹妇人误事,全是大太太、大奶奶把他给宠坏了。王永龄从小被养在太公爷爷身边,一向不怕父亲,所以对父亲的声声怨念毫不在意,每天依然兴冲冲“干事业”。

王永龄选得总商会办公地址,就在正阳门外、天桥附近碧衔街中,一座两层门面楼。左侧一家大茶楼,再过去是间中等铺面的饭馆,右首有个瓷器店,绸缎铺,长街斜对面却是行内颇有声名的【三也班】。前两天张玉书还曾问他,为何选择赁到这条街上?王永龄笑嘻嘻回答,这里多好呀,既能办公还有吃有喝、有买卖、有戏看……,说穿了,这孩子就是喜欢热闹的性子。

午时,王永龄指挥杂役们摆设横排桌椅,进门处设有迎宾台,一楼是贵宾接待室和总商会办公室,二楼是总商会会议室。二楼内场正前方铺了一个两尺高、两米阔、六米长的讲台,上面也有半人高的讲桌,正是为了集会会议发言之用。

王永龄信步迈上三阶的讲台站在中央,望着四下里空无一人的会场。小王少爷正在幻想着底下人头攒动,自己站在高台上意气风发、侃侃而谈的豪迈盛景,楼下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袭官袍加身,从容儒雅的张玉书走上楼,高声宣道:“圣旨到,王永龄接旨。”

小王少爷登时吓了一跳,急忙跳下讲台,把张玉书请到高台上面站定,然后返身去把香炉设好,自己恭恭敬敬跪到下首接旨。张玉书骤然间立到高处,看到下面跪着极矮的人也很不惯,连忙宣读完圣旨,便匆匆走下了讲台。天使果然不是人人能做。



申时才过,碧衔街【总商会】尚未开张的大门前,已是拥挤得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无数豪门巨富的家徽,重新聚集到此处。大当家王宏昌领着大少王鹤祥也赶来了,老人精王宏昌心中正自核计,倘若把嫡孙王永龄手写的那张一万两白银欠条,现改成入会费,不知可还来得及否?



[[[CP|W:900|H:600|A:L|U:]]]敬谢梦醉他乡



091. 怎生怅然


class="width">偶然间人似缱,在梅村边。-====-

似这等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待打并香魂一片,阴雨梅天,守的个梅根相见。

……

你游花院,怎靠著梅树偃?

一时间望眼连天,一时间望眼连天,忽忽地伤心自怜。

知怎生情怅然,知怎生泪暗悬?

……

那袅娜纤纤的身影,在戏台上衣袖联翩,宛若柳下拂仙……。

听那一句“……忽忽地伤心自怜,知怎生情怅然……”丹臻心里不由一颤。

戏方罢,丹臻觑着下戏更衣的时机,方溜到耳房那边,私底下悄悄问他:

“长生,那事你考虑地如何?”长生默然,只垂头无语。

丹臻轻叹一声道:“我,并不是为难你,只是……你不愿,便罢了。”

戚长生在耳房里匆匆换好男子衣袍,坐上马车时才拿着湿布巾慢慢卸妆。他心里一边盘算赏银,觉得今日堂会收益不错,默默想了会儿心事。马车忽然停下来,戚长生本以为到了地方,正要下车。赶车兼打杂的小路子掀开车帘探头问:

“长生哥,前面街口停着许多马车,走不进去,咋办哩?”

戚长生伸头张望一下前方道路,果然是车马成排,顿时气馁:

“算了,叫小文他们帮忙搬一下东西。你们换班吃饭看好马车,莫要弄丢了家当。”

小路子连忙应下。戚长生跳下马车步行,走进了逼仄拥挤的碧衔街。戚长生本以为道路拥堵的原因或许是茶楼、饭馆在包场摆筵,未曾想这烦扰人的热闹场景,是由斜对面那家尚未开张的二层小楼引起。戚长生有点好奇,没往戏班里去,径直走到灯火通明的小楼门口。

小楼里的确派了一名新雇的小伙计,站在门口负责接待宾客。

小伙计才十七八岁年纪,他今日也算见多识广一遭。登门而来的,除了朝廷命官,余者皆是豪商巨贾,各形各样的家主掌柜,随便指一个人出来,身家至少有百万、千万数。确有那通体富贵、珠光宝气、熠熠逼人的奢华金主。然而更多人则是清淡服色,寻常衣饰,绝不引人注目。所以小伙计也有点暗怵,眼光道行浅薄实分辨不出高低,不敢得罪任何一位。

偏戚长生走到小楼门口来。小伙计定睛一瞧,登时有些呆。眼前站定这位年轻公子,容貌实在形容不来那般好看,青莲色京样高领长衫,月白色琵琶襟坎肩儿,寻常男子哪里配得出如此鲜色?真如同画里走出来富贵仙人一般。小伙计醒过神忙殷勤上前,笑着鞠躬相迎:

“公子,您怎地才来,大会都开好一阵儿了,快请上二楼吧。”

戚长生甚么人物?眼睛一眨便晓得恐怕认错了。平素他也串角儿扮过豪门贵公子、风流俏书生,这点小阵仗可不惧,右手背后一拂间神采飞扬,顺势点了点头,面带笑容说道:

“无妨,本公子自行上去即可。”

小伙计忙应喏称谢,仍旧留在门口守候。你道戚长生干嘛不叫小伙计为他前头带路?戚长生身份虽是戏子,可古代演员什么行不懂?扮老爷、扮阔少的时候,吩咐旁人做事儿就得出手打赏,不赏就掉架儿了。戚长生是想趁机瞧瞧热闹,可不想为了摆阔把今天赚的辛苦钱倒贴出去。

戚长生轻手轻脚走到二楼,只见前头几排座位都坐满了人。戚长生悄悄在最后排角落、一张空位坐下,抬眼望向前方高台。此时节,一位身着大清朝廷顶戴官服的年青官爷,正立于台上朗声发言。

戚长生眼神极好,距离如此之远,他也辨得清那件五爪蟒袍上的白鹇补子。初时戚长生还仔细听那人讲了一会儿,渐渐觉得迷茫,那些通关手续、商品税目、计算方法……,尽是些怪异陌生的词儿,委实让人头晕,尤不如官家衣服好看。

戚长生转头四处看了看,墙上的书画很风雅,可惜并不懂行。因他原本就不认字,平日里那些唱腔戏文全靠硬生生背下来记于心中。长生二字刻在戏班门口竖匾上所以知道,即便他自己那个姓氏“戚”字,若不和长生二字连在一处,恐怕也不大认得。

戚长生默默坐一会儿,觉得假扮富家公子参与官商聚会的行径十分无趣,他正想起身离开。忽然一个不足弱冠、蓝袍锦服少年走上高台,戚长生登时睁大了双眸,他竟然认识这蓝袍少年。

前几日上午,这活泼少年还跑进长生戏班里。当时长生正在吊嗓儿,少年听了一阵,就跟着长生咿咿呀呀、哼哼唧唧喊了会儿,把长生逗得不行。少年离开后长生心酸不已,这富家少年或觉唱戏新奇,谁又知个中苦楚?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日日不辍、硬抻出来的幼功,也不过唱到二十来岁就到头了。自古戏子更是贱籍,肯入行吃这碗饭,都是家里实在穷得活不下去。

戚长生听那少年清亮的嗓音讲解投标细则,然后宣布正式开始投标。然后有伙计发给前几排参与竞标的人一份纸,然后大家纷纷四散开来,各自秘密商议、填写标书。许多放弃投标赴日贸易的富商家主,则三三两两开始讨论这种新奇方法。

有那好事者,回身时望见独坐后排的戚长生,霎时间眼前一亮,那面如桃瓣,眉似墨画,色胜春花……,如此出众惹眼的人物,想不注意也难。

戚长生平素在台上婉转风流皆被看客们瞧惯,然而此种场合下被人频频注视着、浑身如坐针毡,连忙起身准备下楼离开。却有一人迎上前来挡住他去路,拱手为揖彬彬有礼笑问:

“在下亢有为,请教公子高姓?”

戚长生心情复杂打量眼前此人,二十六七年纪,脸色偏白,长颊细眉,眼角淡青,一身松花色的长袍外,罩了件名贵的紫貂坎肩儿,小帽上的碧绿翡翠,手指上的羊脂扳指,腰带上精美的玉坠儿、荷包、扇袋儿、香囊……。

戚长生双手还他一礼,淡淡回答:“承您费心,贱名实不足挂齿。”

亢有为也不以为杵,倒是好耐性仍旧立在戚长生面前:

“在下是诚心诚意与您结交,公子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戚长生已有些不耐烦,想绕开来走、却被此人挡住去路,语声难免带点火气:

“还请您稍让一让,我要回去了。”

亢有为离得近,瞧眼前人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的模样,已存心痴缠哪里肯挪动?

戚长生心中即使再恼怒,也不想于大庭广众去伸手推人。戚长生望着前排的长椅,正犹豫着是否要凭借灵活的身手跳过椅背……,被惊得如此遁走,可实在丢份儿。

双方正僵持不下……。突然一声清朗笑声入耳,蓝袍锦服少年跑了过来,径自挽住亢有为的臂膀向前边带去,边笑边说:“亢兄快来,正有要紧事同你商量……。”

亢有为猝不及防被那蓝袍少年拉退半步,戚长生也顾不得虚礼,匆匆一侧身跨出过道,急步走下楼梯。仓促间下楼时,戚长生抬眼望了那厢一眼,只见亢有为仍不甘心转头看他。而那蓝袍少年头也未回,仿佛从不曾识得戚长生一般。长生心底一窒,脚步未停奔下楼去



[[[CP|W:900|H:600|A:L|U:]]]今日心情幽怨…▽︵▽…很晚才开始写文…勉强赶在0点以前贴上。



092. 忆也惜兮

戚长生一路跑进戏班子才缓下脚步,刚才胸口里那种被人忽视的郁郁方淡了些。人心最是娇贵,倘若无有好感的人围着痴缠,定觉厌烦;倘若顺眼的人不肯待见,却意难平。长生也不知今日自己怎底,无精打采往房里走,却被秦三郎喊住他:“长生,过来吃饭。”

戚长生连忙应声走过去,“师傅,我不饿。今儿开戏前在王府里吃过点心了。”

秦三郎望着长生沉声问道:“你可把为师的意思,答复显亲王了吗?”

戚长生点了点头:“师傅放心,已经说过了。”

秦三郎知道长生不会哄骗自己,这才说一句:“嗯,如此便好。”

秦三郎又交待长生:“你还是吃点饭罢,半夜别饿醒了,明儿还要早起。”

秦三郎叮嘱完,右手才拄着木头拐杖,一跷一跷回屋去了。戚长生怔怔望着秦三郎的背影出神,也不知为何,他觉得师傅今日瘸得尤其厉害。

戚长生举着筷子慢慢拨拉着碗里稀饭,暗暗想着心事。前年,还是为显亲王府老福晋做生日时,长生随戏班子去显亲王府里唱堂会,方才头一次认识了丹臻。

初初见时,戚长生坐在耳房里化妆,当时他正对着铜镜描画长眉,却有一个尖细刺耳的声音,忽然问道:“我帮你画眉,好不?”

戚长生吓了一跳,转头望着窗外,那里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内里一件湘妃色百蝶穿花暗纹对襟,外罩一件石榴红八团南缎紧身。颈项缠枝金丝璎珞,又有一个缅玉多宝项圈。这样富贵繁华绮丽中,那眉如远山般隐约,眼若点漆般清亮,生生衬托出雍容里一股悠然恬淡。

戚长生以为他是亲王府里的小王孙,也不过是少年心性。何况刚才听他那怪异声调,分明还在变声期,令长生顿有亲切感。长生想起前两年自己变声时,却如临大敌一般,生恐弄坏了嗓子再也不能唱戏,时时忌口,不敢放声多话。

戚长生便招手让那少年进来,把眉笔递给了他。少年笑着帮长生画好双眉,又认真端详长生手法娴熟地上粉、抿朱砂,直到有小侍过来寻他,少年方才匆匆离开。

二人再见之时,已相隔好大一张戏台。长生站在戏台中舞袖吟唱,而那少年却如众星捧月一般,气度端稳坐在老福晋身旁,从容听着戏文、喝着香茶、品着细点。

戏罢谢赏的时候,戚长生被王府总管领到老福晋跟前。长生规规矩矩跪下叩头,并依着惯例说了些恭祝福晋寿禄安康的吉祥话。老福晋人很和善,命人赏下好几个红封银。

长生临退下时,大着胆子悄悄抬头觑了一眼,却险些惊到。大家一直都说是来为显亲王府老福晋做生日,长生以为这老福晋年岁定然不小。刚才站在戏台上远远瞥了几眼,未曾发觉异样,此时近处一看,这位“老”福晋寿龄似乎三十岁也不到。

戚长生眼光扫过那锦绣光环中玲珑剔透的精致少年,见他似乎冲着自己眨了眨眼。长生不敢再看,低着头默默退下了。

自那以后但逢年节喜事,【三也班】接连又被显亲王府召过好几次,赶赴堂会。一来二去,长生便与那少年私底下熟识,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做丹臻,满洲正蓝旗人。

丹臻可怜兮兮地说,在他很小的时候亲生阿玛就薨了,他都不大能记起阿玛当年的模样。丹臻还不满五岁时,头上就袭了一个封号,大清显亲王。

然后丹臻一本正经地告诉长生,当亲王也很无趣。见皇帝和那些叔伯们时要行礼下跪,然后回到王府来其他人总是要给他下跪请安,王爷长、王爷短,日日须得装老成持重的气派,一点都不自在。平日里额娘拘得紧,也没人敢陪他玩……。

丹臻问长生:“你们在戏班子里都玩甚么?”

长生老实回答:“我其实也不大能玩,早上要起来练功,要吊嗓儿、压腿、走台步……,然后要跟着师傅学戏文、背唱词、排演……,下午或者晚上要登台,时常还出来跑堂会,总之也是很忙很忙。”

丹臻满脸羡慕地说:“可是我觉着,你和你的那些师兄弟们在一起,可以去各个不同的府里玩,还能在戏园子里,又有那么多人去听你唱戏,也很有意思呢。”

长生忍不住白了丹臻一眼:“你呀,真是富贵人不知穷人的苦。我恨不能和你换换,让我每日里锦衣玉食,也有许多仆人伺候着。”

丹臻好脾气地笑着接口:“这好办哪,长生你就住到我的王府里来,我让他们伺候你啊。”

戚长生像看怪物一般,望着语出惊人的丹臻。那个时候丹臻很单纯,而且他是真心。

后来,丹臻仍是真心诚意,他想要帮助戚长生实现所谓锦衣玉食、仆从环绕的梦想。丹臻听说了一个办法,只要府上出钱其实可以蓄养家班。不过丹臻还未掌权理事,王府里一应大事小情,都必须经得老福晋点头同意才行。而且关于蓄养一个戏班子的事情,老福晋已委婉地说辞、明确地意思表示,她绝不同意此事。

此事耗了大半年。终有一日,显亲王丹臻很有成就感地向好朋友戚长生宣布,他已经说服了额娘,老福晋同意丹臻在王府里组一个不超过十人的小戏班。其实丹臻并未全说实话,他额娘限定了戏班名额,委婉称人数五六人即可。丹臻为了给好朋友组成一个更豪迈地戏班阵容,已经暗中打算即便多出来几人应该也没有问题,大不了都记在自己院里小厮和侍卫的缺额上。

戚长生闻言大为吃惊,他从未曾料想,原来丹臻竟然把此事当了真。然而,长生当时真有那么一丁点心动,能够进显亲王府里的家班,听上去声名光鲜感与职业稳定性十足。不过此事非同小可,关系到戏班将来命运,长生绝不会擅自拿主意,他心底里隐隐觉得事不可为。

戚长生回去后便把显亲王府家班之事告诉了师傅,秦三郎立刻坚决反对,要长生回绝王府的提议,以后都不准再谈及此事。当时秦三郎言辞说得又独断、又严厉,不留一丝一毫商量余地。师傅这种专断独纲的态度,难免激起长生心里的抵触情绪,别扭了好几天。

后来长生心里也曾闪现过一个念头,还不如不和师傅商量,直接去显亲王府家班得了。然而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即过,长生知道师傅从小把他从乡下领出来,精心栽培他,一字一句教导他,现在他是戏班里挑大梁的当家正旦,倘若自己离开【三也班】去了显亲王府家班,离开师傅和那么多师兄弟,无论是良心还是道义上都说过不去,何况十年养育之恩绝非朝夕。

长生也能明白秦三郎的担心,显亲王府家班里仅仅只有十个名额,可是【三也班】上从正角下到打杂、老老少少二三十口人,可怎生安置?如何能够弃他们大家于不顾?



秦三郎郁郁沉闷了几日,终于寻到一个时机,同爱徒戚长生私下里长谈一番。长生听完师傅说话,便彻底断了去显亲王府家班、甚至是任何一个私人家班的念头。

秦三郎给戚长生讲了一个故事:

“长生,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这个戏班子取名为【三也班】吗?因为我叫秦三郎,而我曾经还有过一个师弟,他最擅长扮演正旦和小旦,他的艺名和他的声音一样好听,叫做花也惜。秦三郎和花也惜都是被师傅收留的孤儿,他们俩曾是一对最要好师兄弟。”

“那时候,也惜厌倦了日日跑街搭台,东奔西走、去各家各府轮番唱堂会的日子,所以他最终选择加入了一个长洲很有名的士大夫家班,我也随着他一起去了。可是最终,也惜死在长洲那里,而我的腿被打残废,永远不能再登台唱戏了。”

“那些所谓名门望族里,见不得人的勾当其实甚多,绝对不止唱戏吟词、弹琴听曲这般简单。平日得闲时我曾喜欢过一个小丫鬟,因为关心旁的事情,便没有留意到也惜有何异样。等我无意间发现也惜有段时间非常开心,便问他怎么了,也惜同我说他有了心上人。”

“后来等我得知,同也惜相好的那个人,竟然是那家大少爷时,却是也惜被那家大少奶奶带领着一群凶悍的仆妇和小厮,把也惜从一名被强暴的婢女房里给绑了出来。然后不容也惜分辨,就是一顿狠厉毒打。那家大少爷至始至终都没有站出来说过一句话。”

“我并不知道这事故的其中情由,只能默默地照顾也惜,他几乎两个多月都下不得床。等也惜伤势才略微养好一些,主家便吩咐我们精心准备给请来的贵宾演出。”

“那一日,上门贵宾正是士大夫的顶头上司,那人偏偏嗜好南风,直接看上了也惜。结果,也惜被主家当作礼物,直接送给了那宾客。我气愤不过想要追上去阻拦,却被主家的家丁们抓住。我和也惜、我们虽然是家班里的伶人,其实也只是在官府登记入册的奴婢身份,只要主家愿意,想打想杀、想卖想送……,还不是一念之间?生死皆不由己。”

“也惜因见那位往日曾经与他海誓山盟、甜言蜜语的大少爷,也是一脸毫不在意的表情,终于心灰意冷也不挣扎,便被那个上司带走了。我趁夜里无人看守时逃离主家,想要去救回也惜,却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机会。终于有一回,我翻墙跳到那上司府邸里,找到也惜时,他正被那人糟蹋。我气愤不过,冲上去想待救下也惜,却被那家下人直接抓住,当作小偷打断了腿丢到了大街之上。”

“再后来,我腿伤痊愈后便成了如今这副残废样子。我又去打听也惜的下落,却得知他早就没了。那家的男女老少都是极厉害的,不声不响便发作了他,最后连尸身也不晓得落在何处。”

“长生,你见我年年清明都烧纸吧?就是给也惜的。我不晓得也惜死于何时,魂归何处。我只能在清明时节略微祭奠他,愿他来世莫要痴傻罢了。”

“我等此生是男伶,便脱不开这身贱籍。挂在这【三也班】虽不称意,然而毕竟是自己戏班,无论好也罢、苦也罢,好歹名份上稍微自由些。倘若去了那些家班,如同卖身与之,若是琴瑟和谐时还能过得称心;若是主家心气不顺,你便身不由己、苦捱度日。哪怕就是主家下等的丫鬟奴仆,也能看你不起。”

长生静静地听了,忽然问一句:“师傅,你曾经喜欢过的那个小丫鬟,后来怎样了?”

秦三郎答:“不知道……。”

秦三郎心酸地说:“我的师傅曾经告诉我,戏比天大。离开一个女人,我可以活;可离了戏,我活不了。所以女人,随她去了;但是唱戏,便是一辈子了。”

自古良贱不可为婚,“乐人只教嫁乐人”。秦三郎悲悯地望着恰年轻风华的长生,心中凄凉。妓女一旦从良为妾,或许妻凭夫贵前途还有一丁点受诰封的希望,或许身世清白的子女还能参加科举应试。然而男伶连这一点机会都没有,也就永远没有翻身的日子。

无论唐宋元明、或是如今,律法皆是“原系娼优隶卒之家,……,变易姓名,侥幸出身,访出严行究问黜革。”良贱不婚,男伶又不能科举,旦入伶行,一天不停止唱戏,一天不教子弟改行,一个伶人乃至家族便永生永世为伶。人生总要面对那许多选择,一步错,错终生,只有小心翼翼,却容不下患得患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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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雅之争伊始~昆曲起兴~

093. 指婚风波


class="width">正当秦三郎为了小徒长生的命运惋惜未卜之时,显亲王丹臻也正自烦恼。-====-原本丹臻辛辛苦苦筹谋议定的事情,却被长生回绝了。因他与长生是倾心相交的好朋友来着,方才一心一意、满腔热情为他打算,结果却没有得好。丹臻又值少年心性,便有些心情郁郁。

然而丹臻也是身不由己,容不得他坐在那里唉声叹气、愁肠憋闷,显懿亲王福晋派嬷嬷把丹臻唤到了自己跟前。显懿亲王福晋摒退左右,拉着丹臻坐在身边榻上,和儿子温和絮语道:“丹臻,额娘去宫中谒见时,已经同皇太后说好啦,就帮你指那位科尔沁的留瑕格格做嫡福晋,今年八月初十大婚,你可满意?”

丹臻闻言连摇其头,瞪大眼睛说:“不要。我不喜欢她。”

显懿亲王福晋被小王爷的态度弄得惊了,连忙问他:“你怎么又不喜欢啦?上元节那时,你回家来不是还一直念叨着,说留瑕格格生得漂亮,歌儿也唱得好听吗?”

丹臻小脸涨得通红,支吾了半晌,才憋屈着回答:

“是留瑕,她不喜欢我!我以前送给她的翡翠碧玉匣,留瑕也都还给我了。”

这下轮到显懿亲王福晋着急了,“丹臻,这件事你怎么没告诉额娘呢?”

丹臻也是恼羞不已:“是儿子自己不中用,干嘛还要四处宣扬。”

显懿亲王福晋登时被小王爷堵得说不出话来:我的儿哟,谁让你四处宣扬啊?你悄悄地告诉额娘一个人不就行了。额娘也不至于趁着万寿节,还为你去求皇太后指婚了。瞧把这事给办地,原以为那是科尔沁草原来的格格、身份尊贵,你又是真心喜欢她,小两口配着正合适。莫名其妙地,转眼间这就不喜欢了。倘若你阿玛富绶还活着,也得被你气死。皇家指婚,哪有儿戏的。

显懿亲王福晋闷闷坐着,丹臻见额娘不声不响也心软了。<<>>连忙上前抱着福晋手臂劝道:“额娘,您就别替我担心了。明天我进宫去求皇帝,不会让您为难的。”

丹臻倚在自己母亲身边,磨蹭啊、摇手臂啊、撒娇扮鬼脸,终于把显懿亲王福晋给逗笑了,“行了行了,快别摇晃我了,马上就要十五岁,你可是大人啦。”

显懿亲王福晋努力板正面孔和丹臻说:“以后你可不许胡闹了!外面再碰到甚么事情,回来要记得告诉额娘,免得额娘胡乱操心。原本也是为着你的终身大事考虑,想让你称心如意,……,你这个孩子,偏偏不肯让额娘省心……。唉……。”

丹臻听母亲这样叹息,也很过意不去,终于趴在母亲耳畔轻声说道:“额娘,不是儿子不肯上进。如果留瑕她喜欢的是旁人,即便是为了出口气,我也会去努力争一下。可是留瑕她和我说,她喜欢的是皇帝。”

显懿亲王福晋闻言,也怔住了。



显懿亲王福晋心乱不假,大清皇太后同样不省心。此时于紫禁城慈仁宫里,也在上演一出皇室悲情剧。一个小姑娘,头顶绚丽的固姑冠、斜插孔雀翎,身穿天蓝色的蒙古长袍,襟上绣着大宛莲花,腰间系着藏蓝绸带。看年纪未满笄岁,桃花玉靥,英眉仪姿,宫腰柔软,青春曼妙,胸线发育极好。然而此刻她正满面泪痕,跪在仁宪皇太后和皇考淑惠妃姐妹俩跟前,哀婉哭诉:

“姑母,留瑕不要嫁给显亲王。如果,如果非要这样,我宁愿回科尔沁草原去……,呜……。”

被留瑕格格这么一番闹腾,差点没把仁宪皇太后给气出心脏病来。就留瑕那么一点小心思,皇宫上下都是人精,还能瞒得过谁去?皇太后义正严词道:

“留瑕,科尔沁的女儿,没有任性的。想不想,是你的事儿,你就放在心里,不准提。要不要,是哀家说了算。”留瑕听罢,哭着跑走了。

仁宪皇太后气恼不已,长指甲都抠进手心肉里。想她们博尔济吉特氏姐妹俩,十二、三岁时,打从科尔沁草原被送到了上京城,因为世宗皇帝福临不喜欢她们俩个,姐妹俩便顶着皇后和皇妃的名份,然后又被换成了仁宪皇太后和皇考淑惠妃的头衔。就这么名副其实地守活寡、一直守了二十多年。真正地被顺治帝给挂名不上身,她们俩容易么?

皇考淑惠妃掰开皇太后的手指,一边轻轻按揉手心伤处,一边委婉劝道:“姐姐,她只是个小丫头,还不懂事儿呢。别和她一般见识。莫生气,生气伤身体。”

仁宪皇太后恨铁不成钢,对着妹妹嚷道:“凭甚么要让爱新觉罗家的,把我们科尔沁的女儿都抬进皇宫来?凭甚么呀?”

皇考淑惠妃“扑哧”一声笑了:“瞧姐姐说得,那显亲王也姓爱新觉罗呢。”

仁宪皇太后宛尔:“哀家不管,那小子又不一样,反正也是咱们留瑕压制他。”

留瑕格格毕竟是皇太后娘家嫡亲侄女,哪里真舍得让她嫁入皇宫来“吃苦遭罪”?偏偏这女孩儿性子倔,还不肯领情。她以为她心里最喜欢皇帝?可皇帝能喜欢她吗?人家皇上不就和颜悦色,同留瑕她说过两回话嘛。那都算甚么呀?

留瑕她才只有十四岁,哪里能明白,一辈子,究竟有多久、有多长?那就是日子叠日子,夜夜里数星星、盼月亮,熬得失眠也见不着皇上。



康熙皇帝坐在御书房龙椅里,正在御览由翰林侍讲张玉书同志特快专递,加急送进皇宫的投标标书。没来由地,康熙打了个喷嚏,好像耳朵有点发热。内侍赶紧请示皇帝,帮龙体披上一件轻裘。康熙可不晓得自己好端端工作,却莫名其妙被一只幼龄贵女惦记上。

康熙看着那些标书金额栏填写数额巨大的白银,眼睛都快笑出花来。山西表叔们可真是有钱哪,各个都能填上百万之数。按照十分之一比值的身家财产推算,山西全境的富户们备不住有几十个亿,太有家底、太会赚钱啦。

康熙一门心思在琢磨,如何合理挖掘、整合利用他们手里的钱呢?还得让人家心甘情愿滴?发国债?卖股票?募基金?搞联营?康熙虽没理出啥头绪,反正自得其乐哼起小曲儿,天下银子共一石,我八斗,老西一斗,天下人共分另一斗。

康熙自娱自乐呢,内侍忽然轻声通报:“启禀皇上,慈宁宫派人送来汤品。”

康熙一愣,这晚上还有宵夜?“哦,呈上来吧。”

黄杨木福寿婴戏漆盒,青花釉彩牡丹富贵汤盅,澄黄香馥人参汤。

这些皆是寻常,前来送汤之人亦属寻常。寻常宫娥衣裙,寻常钗环扮相。

康熙认真品汤,汤匙捞到一块肉,终于有话絮絮。

皇帝兴味盎然道:“这是何物?”

佳人含笑答曰:“鹿肉。”

原来是一盏人参鹿骨汤。补气培肾固精元。甚好。甚好。



皇帝暗暗喜,……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

佳人悄悄吟,……回眸入抱总合情,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

皇帝轻轻叹,……这回风味忒颠犯……。



你知我亦知,……动动动……。

……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

……略去两柱香的时光……。



暗觉此图,甚有巫山**的范范儿,那迷雾,那远山,那游鱼,潜流暗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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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4. 议刺马案


class="width">刑部尚书冯溥出列言道:“启奏皇上,三月十六日刺马案今已审决……。~~~~”

康熙皇帝从廷值太监手中托盘里拿过刑部上呈的奏折,翻开细阅。皇帝越看眼睛瞪越大,倘若此事当真,未免也忒稀奇了。

三月十六日午后,皇帝微服出行,申时回程途中马车受损遇阻,时以为遭刺客伏击,然并无贼袭。后经步军巡捕五营全城大索,今协同刑部衙门会审,得出最终结论。此案乃由正阳门外观前街常氏车马行所为。其意旨在损坏沿途车马、行不法牟利之事,并无特别行刺企图。按理满门当受杖、徒之刑,惟因事涉皇帝安危,应罪加一等,判处家产罚没,处以流、死重责。

康熙皇帝把这本折子上下左右研究半天,方才回过神,原来朕尚未遇到刺客袭击的高档次危机啊。只是不巧碰到一起在马路上摆洋钉、撒玻璃的无良修车铺啦。康熙眨巴眨巴眼睛,暗暗叹了口气,他常常慨叹人心不古,今日这‘古’偏就倒了,真令皇帝伤感。

康熙细一想便释然了:“三月十六那日,朕在慈宁宫里陪着太皇太后,当时指派了翰林侍讲张玉书出去办差,不料他竟遇到此等古怪事。刑部仍旧按照律法惩处吧,朕不过问此事了。”

刑部尚书冯溥闻言承旨,心知皇帝这是打算宽宏处置,把车马行危涉皇帝的罪名绕过去,也不深究了。然而康熙前头金口一开放过了采用下作手段恶意竞争的非法商贩,后头却看城管大队长不顺眼了。康熙特特把九门提督费扬古单独拎出来训诫一番。

“朝廷设置步军巡捕五营是做甚么用的?不是事发之后让你们全城大索、四处抓贼的。难道尔等平时没有安排步军营兵丁巡视街巷吗?前一阵子殴打朝廷命官的事情朕还没有忘记呢,现在京城街市上摆了这么久的铁蒺藜也没人发现?没人及时清理么?……那些老百姓不明法理、不懂道义、只为图利,朕还能用律法约束、惩戒他们。

尔等这些朝廷命官怠忽职守,不修法纪,朕当如何惩处啊?嗯?”

康熙哗啦哗啦说了一通,把费扬古批得满头大汗。然而康熙也不撤他职,仍旧让费扬古戴罪立功,回去整肃步军巡捕营的纪律。康熙愿意让旁人挂职锻炼,姑且再给费扬古一次从头改过的机会呗。

其实九门提督这个职位也有点敏感,掌控京城基层戍卫部队的。康熙还没想好调换哪个“亲戚”。那些亲戚中无论换成哪一个、来担任首都公安局局长兼城管大队长都是势力趋向罢了。目前还是稳定局势比较要紧,康熙暂没心思搞亲缘平衡。

康熙皇帝回到御书房时,把昨晚上决定好的赴日海商投标结果,交代张玉书前往京都【总商会】正式颁布了。康熙钦定了张原范氏和榆次常氏两家中标。

张原范氏有赴日贸易经验、有雄厚财力支持、也有真正实力,本在皇帝意料之中。然而论及此次开拓海航商路的竞争魄力,榆次常氏爆发的能量相当惊人,光这一份豪华标底,就比位居第二名的范氏整整高出两百万两白银,简直是趟天价标书。

康熙实在是大爱这种暗标的方式,原本皇帝正在发愁户部没有余钱筹建港口码头、设立海关总署呢,忽忽地大把白银、立刻就生出来了。康熙自己都没有料到这种针对赴日的海外贸易权能卖得如此值钱。

奈何人品太好,山西表叔们笃信了张玉书一身五品文官官服摆出的皇商代理架势,竟然能把户部和内务府全都绕开了。然而内务府毕竟是皇帝自家的私库,虽不至于全托全信,然而没有设立中央银行之前,银子还是要暂时收存在这里的。不过那些管钱的手,得给朕洗得干净些。



康熙正想得出神,忽然内侍前来奏报:“启禀皇上,显亲王宫外谒见。”

康熙皇帝一愣,随手把御桌案旁摆的一本簿册拿过来,翻开查阅。第一页是宫中嫔妃树状分布图,第二页才是宗室皇亲关系架构图,手指往下点一行、二行、三行、第四行,找到了。【显亲王丹臻】和硕肃武亲王豪格孙。和硕显懿亲王富绶第二子。生于康熙四年八月初十日。康熙九年六月袭显亲王爵。

康熙心里算算年纪,原来他十五岁也不到,初中生一枚,应该好忽悠。

康熙皇帝心情放松道:“宣。”

显亲王身着正式的亲王朝冠、八龙四爪莽袍,入宫见驾。康熙细细打量,顿觉亲切,因早前在朝贺时他曾见过这孩子。当时瞧一少年眉清目秀,未及弱冠,却穿一身华贵隆重的亲王冠服,难免多看他两眼。只是拜谒的皇亲国戚人头太多,康熙已看得眼花缭乱,哪里能分辨出谁是谁?便也没放在心上。此时单独拣出来打量一番,印象十分清晰。

康熙皇帝和颜悦色问他:“丹臻,你有什么事儿啊?”

丹臻小脸端得是一本正经奏道:“启禀皇上,微臣自知才疏学浅,实在配不上留瑕格格。所以指婚之事,微臣恭请皇上另议。”

康熙听得满头问号,朕什么时候指婚啦?做梦时?康熙冲丹臻招了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跟前来。皇帝不过一个眼神飘过,自有贴身服侍的小太监(这几天摸清了皇帝的脾性),忙搬了一张小圆凳摆在皇帝龙椅下首。康熙也不用起身,丹臻很识相地坐到康熙身边,恰好比皇帝矮了一头,康熙可以轻松地垂眼直视他。

康熙慢条斯理、细声细气同丹臻说:“这会儿不是在朝堂,暂时不用称呼皇上。你呢就是朕的堂侄,告诉叔叔,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从头到尾,详细点说。”

丹臻原以为自己很想得开,甚至于安慰额娘的时候,也同显懿亲王福晋说得颇为大度,挺有堂堂亲王的范儿。然而丹臻即使能装模作样、摆出大人们说话行事的调调,可他毕竟还不是成年人,实际年龄不够,真实心理年龄也不够,心里照样有那疙瘩哽着。

偏偏显亲王的爵位既高且尊搁在明面。上头既没有成年父亲护持照应;兄弟手足间因地位差异、也不怎么亲近;母亲毕竟是女子,许多男孩的心事说不出口。忽然,皇帝亲口说出一句“告诉叔叔”的话来,把丹臻惊喜地差点兜不住。

丹臻向康熙讲述一会儿,随额娘进宫请安的时候,如何在御花园里邂逅了留暇格格;上元节时听到她唱那一首草原牧歌,心里更加地喜欢;然后花了许多心思送给她礼物、百般讨好她……;再后来留暇却把礼物全部退回来……。接下去那些留暇爱慕皇帝、不喜欢丹臻的话儿,丹臻也实在说不出口,少年怀春不遇的心中,顿时无限哀怨、委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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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5. 格桑花语


class="width">康熙同情地拍拍丹臻的肩膀,很理解他这种初恋情怀。-====-谁没有过花季啊?想当年康熙读中学那会儿,也曾暗恋过班里一漂亮女孩,人家既会唱歌又会跳舞还是班级的文艺委员。可惜康熙还不如丹臻呢,连传纸条、写情书都没胆,更别提当面送礼物讨好她了。

康熙对丹臻的性情是蛮喜欢的,至少他是敢作敢当、青春活力的小少年。原本康熙还有些担心,如此家世如此高爵,可别教养出一个男人是泥、女人是水、哪个妹妹都怜惜的宝玉来,此刻听丹臻一席心声,倒觉得他很难得,既不矫揉造作、也有真性情。

康熙搂着丹臻的肩膀,颇有一副哥俩好的架势,悄声开解小堂侄:“丹臻,这男女之情,就是你爱她、她也爱你,讲究一个两厢情愿。强扭得瓜儿不甜,强摘地花儿不香。何况御花园里那么大!春天桃花开,杏花娇,夏天荷花飘,况且你连十五岁也不到,你怎么能够确定,你喜欢地就是那一枝花呢?”

“古人有句诗文讲,天涯何处无芳草,多情却被无情恼。要依叔叔我看,你真正是位多情人,须得寻一个真心实意、也对你情有独衷的好姑娘,这才配得上你的心。”康熙感情诚挚地劝慰丹臻。

丹臻听着康熙的话儿,乌黑的眼瞳亮晶晶,幽幽出神,想了一会儿,忽然促狭地朝皇帝笑笑,冒出一句古怪话来:“皇叔,丹臻懂您的意思,其实……,原本是我喜欢她,她喜欢你……。不过现在,我已经决定不喜欢了。”

康熙微微愣怔,这句话“我喜欢她,她喜欢你”在皇帝脑子里转悠半天,才绕出弯弯。难道丹臻说得是那个意思么?康熙脸色一正,从容淡定看着年轻的小堂侄:“丹臻,你晓得朕的御花园里,究竟有多少种花吗?”

丹臻没听明白康熙的喻意,疑惑地望着皇帝。

康熙朝丹臻眯了眯小眼神,缓缓说道:“朕的御花园里,有名贵的牡丹,有冷艳的雪莲,有芳香的百合,也有清幽的水仙……。<<>>一朵科尔沁的山丹花儿,只有生在大草原,长在小丽花、绿冰草中间,那样才是最幸福的生活。倘若这朵山丹花儿,偏偏想要生在一个争奇斗艳的大花园里,丹臻,你尽可以算算,朕每年究竟会赏几次花?。”

康熙用一个成熟男人的口吻,挑眉睨着小堂侄:“她愿意孤芳自赏,那是她自己想不开。你却是明白人,应该去寻那一株真正属于你、衷情你的格桑花儿。懂了吗?”

康熙笑看丹臻,格桑花是寓意吉祥的花儿,意即怜取眼前人。

丹臻,忽然,悟了。



丹臻放开对留暇的执念,联想到那百花竞放的御花园,甚而有些同情她。

康熙又同丹臻叙了一会儿叔侄情深,关心了他目前的学业,问询了他日常的生活。聊到开心处,丹臻甚至把好心好意帮忙,却被朋友长生拒绝的事情,也倾诉给了皇帝。

康熙乍一听说昆曲戏班不肯变成家班,便联想到了个体演员、自由经纪人、演艺经济公司,还有韩国影星自杀的事情,有点真相了……。昆曲吗?现代这个算高雅艺术,在古代也算是“艺术”,不过康熙不大懂行。他心里暗自揣度,一个昆曲戏班,大概就是小型艺术团吧。康熙顺口同丹臻提了一句,倘若那戏班子唱得真不错,得空时叔侄俩一起赏析赏析。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康熙对这位极年轻的亲王堂侄,还是很宽宏、很珍惜地。丹臻能长成这样懂事明理,不自傲、不纨绔、有人情味,也不容易啊。毕竟他如此郑重其事,前来谒见一回皇帝,康熙也不想让丹臻空手而归。康熙很开心地‘颁一道圣谕’给他:“丹臻,自己选一个心爱的姑娘,只要她同样喜欢你,就来告诉皇叔,朕帮你主婚。”

丹臻讶然地望着康熙,不晓得该如何说才好。

康熙用手撑着下巴,好奇地问丹臻:“难道,你不谢朕吗?”

良久,丹臻方才郑重其事回答:“皇叔放心,丹臻,不会让您失望的。”



丹臻回到亲王府邸,在显懿亲王福晋关切追问下,丹臻坦然回答:

“额娘,皇叔亲口许了我婚姻自主。”

显懿亲王福晋顿时愁容满面:

“这怎么能行?皇帝指婚那是荣耀。难道说因为留瑕的事,恼了你不成?”

丹臻摇了摇头,微微笑着,凝视母亲:

“额娘,皇叔说,会亲自帮我主持大婚。”

显懿亲王福晋被莫名惊喜震到了。昨晚愁得彻夜难眠,今日转瞬烟消云散,且是个大晴天,太阳也好。显懿亲王福晋委实想不通,不过总算是个好消息。



康熙皇帝送走了显亲王丹臻,觉得叔侄关系相处融洽和美,心情大好。且此时此刻,紫禁城里高天薄云,空气清新。康熙遂决定不乘御辇,闲庭信步当作春游踏青,前往太皇太后慈宁宫问安。沿途自有小太监提前开道,要求诸人静避或者侧旁跪礼。

康熙御驾正步行于途中,突然一抹亮蓝色的婀娜身影冲至皇帝驾前,惊得御前侍卫和随侍太监们纷纷喝斥道:“大胆”、“快止步”、“护驾”……。

待众人看清楚奔过来这位是个十四五岁年轻姑娘,且认出正是科尔沁草原来的贵女留暇格格时,声音纷纷歇止……,众人半是迟疑、半是困惑地揣摩圣意。

但见留暇格格奔至皇帝近前,“扑通”一声竟自跪在了康熙面前。

娇颜凄婉,美眸含泪,留暇楚楚可怜地望着康熙喊道:

“皇帝哥哥。”

康熙闻言,心里“咯噔”一下,一个激灵。……别说话,千万别说话。

幸好留暇心伤哀怨,正满腹委屈等待皇帝善解人意问之,才好倾诉衷肠。

然而,康熙心中,已是微微恼了。这个小姑娘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这般冒冒失失跑过来,淑女的矜持呢?教养呢?即便说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可她毕竟是古代人吧,也不带这么张扬地啊。康熙心里腹诽着,你是留瑕格格,可不是还珠格格啊,朕也不是那甚么英俊痴情的五阿哥。幸好你没直接扑朕的怀里,要不朕的“清白”又面临危机了。

康熙笑笑,努力把面孔摆成慈祥长辈状,和颜悦色道:“留瑕,你先平身吧。朕正要去慈宁宫问安,你也随朕一同去吧。”

话音未落,康熙袍袖一甩,也不待留暇起身,却领先前行。留暇一怔,万万没料到皇帝会如此吩咐,半是惊喜、半是迟疑站起来,忙忙地跟上皇帝的御驾。

康熙的步子迈地这个大哟,行得又快又急,貌似后头有人在追赶一般。不过也确实有人在追。康熙脚步走得飞快,脑子也转得飞快,他沉着冷静地帝王表象下,正在思考一个关键性问题:

虽然朕的相貌长得是很不错。但是如果中肯地评价,譬如纳兰容若、曹寅……就连那个张玉书,也长得不比朕差多少啊。而且容若诗词曼妙,张玉书文采飞扬。且论年轻风流,有恭亲王常宁,再论少年纯情,有显亲王丹臻,……留瑕怎么就会对朕钟情如斯了呢?

难道说,情人眼里出潘安?朕堪比美男再世,一朵梨花压海棠了么?康熙百思不得其解,忽而联想到自己身份乃是大清皇帝,顿时忧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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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6. 一出云手


class="width">慈宁宫终于在望,康熙皇帝暗吁一口气,蛮长一段路,走得既不悠闲也不轻松,连康熙都有些微汗。未及近前,慈宁宫门口立着几个嬷嬷内侍陪着三个小孩,恰是大格格妞妞并二格格林朵儿,领着三阿哥胤祉在宫外玩耍,其实正候着皇帝圣驾呢。

林朵儿眼睛最尖,才瞥见皇父御驾的身形,心中欢喜连忙朝皇帝跑过来。然而林朵儿偏头一瞧,见着了康熙皇帝身后随行的留瑕格格,那根五彩孔雀翎、天蓝色鲜亮的蒙古裙袍,又跟随在明黄色龙袍的皇帝身后,别人想不注意她都难。

林朵儿靠近皇帝的脚步便是一滞,口中那声“皇阿玛吉祥”,都喊得娇怯怯、软趴趴地无力。然而康熙皇帝龙心大喜,朕的“女儿”都这么大啦!康熙主动上前拉起二格格的小嫩手问:“林朵儿,阿玛让人送去的牙刷,好不好用?”

林朵儿眼睛蓦然一亮,欣喜雀跃地回答:“皇阿玛,林朵儿好喜欢呢。”

康熙亲昵地拉拉女儿的小辫子:“皇阿玛已经派人去做新的啦。这次画上漂亮的花花草草,回头再送给咱们漂亮的林朵儿,正是天下无双的般配。”

林朵儿惊喜得眼睛笑成了月牙,乖巧地倚在父亲跟前撒娇。

康熙心里嘀咕着,还是女儿好哄,原本是让人去定做了女孩子们使用的物什。哪成想这么早就得先拿出来夸口显摆,只为了表演一出尤为亲热的父女天伦。

康熙眼角瞟也没瞟留瑕的方向,心底暗自揣摩着,你看,我亲生女儿都长这么大、这么高,过几年也快赶上你了,你才十四岁,怎么还……。

可是人家留瑕心里不这么想啊,姑娘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神采熠熠望着康熙背影,光注意到皇帝哥哥是多么温柔、多么体贴了……。

三阿哥胤祉也迈着小短腿,朝皇帝跑过来。康熙今日格外热情,两手一举把小胤祉抱在怀里。三阿哥心中欢喜不已,总算抢在太子哥哥前头啦,一双肉乎乎小手濡慕地环住皇阿玛的脖颈。康熙也觉得三阿哥看上去尤为清新养眼,玉澈银妆。

在皇宫里有额娘和亲姐护持的小宝贝自然不一样,就连衣服都是一日两换。

今日过来请安,三阿哥也是被精心打扮。穿得一身翡翠色狐腋箭袖,外罩净白色镶兔毛小巴图鲁坎肩,头戴一顶镶嵌金钿的兔耳帽,仿佛春天里新生的小兔子,说不出的可爱伶俐。就连小辫子上扎的绳结,都是二格格仔细挑选了湖绿、水青的颜色搭配着绑紧了。

如此纯净明丽的色彩气息,要穿在淘气的小太子身上,不到一个时辰就得被他蹭黑了。康熙就这么想了一下,因没瞧见胤礽在外头玩耍,倒也觉得稀奇。



慈宁宫里围绕着老佛爷环坐的一众嫔妃,见康熙皇帝怀里亲自抱着三阿哥走进来,纷纷起身行礼。康熙遂把三阿哥放在地上站稳。今日恰巧皇太后并皇考淑惠妃仪驾俱在,康熙便逐一向太皇太后、皇太后、皇考淑惠妃三位长辈问过安好,仍旧坐在了太皇太后身边给皇帝预留的老位置上。

其时众人早已看见随在康熙皇帝身后一同走进来的留瑕格格,各个心中惊诧莫名。太皇太后面上云淡风轻、笑容和蔼地端着。皇太后已是眼皮子轻跳,手里不由自主攥紧了帕子。旁边的皇考淑惠妃不动声色、悄悄把手搭在太后姐姐手上按住。

佟贵妃暗恼今日请安十分不巧,平时自己都是坐在另一边,偏偏那位置被皇考淑惠妃给占了。此刻坐在皇帝下首,一抬眼正正对上留瑕格格望过来的痴情目光。佟贵妃连忙垂下眼帘,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念,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

三阿哥懂事地跑到自己额娘荣嫔身边立好,荣嫔搂着心肝宝贝儿子,揣度着眼前到底是甚么阵仗。随后进来的二格格林朵儿也不惦记撒娇了,轻手轻脚躲回到母亲身侧。大格格妞妞虽然娇憨可也不笨,人家压根就没从正门进来,直接穿径绕廊跑到苏嬷嬷身后去,偷偷地瞧热闹。

若干千娇百媚的后妃,有嫔位的袅袅坐下,无嫔位的依旧风情万种俏立,或是装模作样抚摩袖口花边儿,或是紧紧攥着手绢儿,真真百样心思,各自纠结。

留瑕格格便是特异的存在,她不知何处归去,独自站在慈宁宫地当间颇有些突兀。留瑕刚才既然敢拦在康熙皇帝御驾前,今儿早已是横心要诉白一番。

康熙可不想“怠慢”于她,赶紧抢着出声吩咐:“留瑕你也坐下,就坐到太妃身边吧。”皇帝一声令下,自然有宫女立刻端着绣墩、摆在皇考淑惠妃身边空位处。

康熙说完也不理旁人反应,凑在太皇太后耳朵边,悄悄嘀咕一句:“祖母,刚才留瑕站在路边哭,大概是想家了。女孩儿家的心思,朕也不便多管,还请老太太多操一份心。如果她真是想念额娘,朕就派人送她回科尔沁去。”

太皇太后听罢,眉梢忍不住一动,意味深长望了皇帝一眼。

康熙冲着皇祖母眨眨眼睛,转头问苏嬷嬷:

“额涅,怎么没看见胤礽呢?又跑哪儿玩去了?”

苏嬷嬷笑着福了福:“昨儿放养几条锦鲤,皇太子和大阿哥都去看鱼了。”

康熙也笑了,这两个孩子倒是要好起来。

康熙故意寻一点事情打岔,竟当众与佟贵妃搭话,温柔唤了一声:“贵妃。”

佟贵妃心里一跳,忙抬眼回答:“皇上,您有何吩咐。”

康熙皇帝一本正经地问:“四阿哥的牙齿,还疼么?”

佟贵妃听到康熙询问胤禛,心底顿时泛出无限温柔:

“回皇上,胤禛已经好多啦。新近这两颗乳牙长好,便能多吃些果子泥。”

康熙认真地嘱咐:“别忘了用软布帮他擦擦乳牙,可别酸着他。

佟贵妃忍不住笑答:“记住了。”悄悄拿手绢挡在溢笑的唇边。

康熙依旧刨根问底:“那这几天有没有学说话?会叫“玛”了么?”

佟贵妃连忙摇头,被康熙逗着想起了马和鹅的典故,实在忍不住笑意。

这夫和妻二人有问有答,怪有情趣。然而这场景怎么看怎么扎眼,尤其四周还有情潮暗涌、纷纭嫉妒的妾们。连太皇太后都觉着皇帝这是存心显摆了。

康熙可是想通了,这大老婆的招牌不抓在手里亮着,忒对不起贵妃的身份。康熙再接再厉施展柔情:“那等会儿朕和你一起走,去瞧瞧小四。几天不见,有点想他。”

佟贵妃也没料到康熙表白得如此直接,微愣了下急忙说好。

坐在那厢里的留瑕格格,望着康熙旁若无人般和佟贵妃亲昵叙话,眼圈儿都红了。皇帝哥哥他都没有朝自己这边看过一眼……,当真好狠地心。

流年轻转,亦是阳春时节,她初至京城,曾悄悄溜到北安校场里纵马疾奔,只因远离家乡、思念一望无际、茫茫草原。那一抹明黄色的身影缓缓向她驰来,笑容宛如高天净水,他信手挽住了她的缰。声音一如缥缈云烟醉了人心,——留瑕,朕的京城里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比科尔沁还要繁华,你应该四处多逛逛。

然而这四周无言的寂静里,眼圈未红、心底里却泛酸的人儿,又何止留瑕她一个?好歹人家全都是有名有分,可以正经醋地妾呢!

康熙窃以为,他和佟贵妃一起练太极云手,左一圈、右一圈,总可以云出天长地久的样儿,生生也能把那丫头单恋皇帝的心思,了在慈宁宫这地儿。忽然就冒出两岔儿。

留瑕坐在那边痴痴地望着,漫无头绪,又想到今日倘若不能当着皇帝和太皇太后面前倾诉心声,恐怕自己嫁给显亲王的事情便不能更改,登时心乱如麻。留瑕咻地一下站起身,直直奔到太皇太后跟前跪下,才刚开口唤了声姑祖母。

康熙眉头一皱也站起身,对太皇太后说道:“皇祖母,朕同贵妃先行一步。”

留瑕闻言心里酸楚,忽然伸手拉住了康熙袍裾下摆,凄声轻唤:“皇帝哥哥。”

太皇太后惯常和蔼慈祥的笑容再挂不住,心里有些怒了,这都是甚么事儿?还有没有皇室体统?气氛颇尴尬时,一个小太监上气不接下气奔进慈宁宫,扑倒在地,颤着声音奏报:

“启禀皇上,太子落水了。”

康熙眼神一厉,蹭蹭蹭大步冲到小太监跟前,一把揪住他,“太子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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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7. 沸反盈天


class="width">紫禁城皇宫里沸反盈天之际,中枢内阁里也是盈天沸反,热闹一如新市口小菜场。

康熙皇帝不声不响,竟开了海禁,圈划两处口岸,虽未涉及江、浙、闽、广一带,然辽东、山东两地皆是拱卫京畿海口,亦是涉关国运的大事。

内阁诸学士、六部尚书们还是看见皇帝昭发明旨之后,才晓得大致脉络。而且连户部也不知晓内情的状况下,皇帝竟然把赴日海商的事情直接议定了。各部大人们犹如被齐齐打一闷棍,懵了。散朝后大家都不肯退,俱是候在体仁阁里分拨商议。

进口海鲜摊前,保和殿大学士索额图、户部满尚书伊桑阿、户部左侍郎达都几人,正在悄声议论那日本海里的三文鱼是否肉质鲜美,细腻顺滑。原本是由伊桑阿出面,曾喊了内务府凌普一起过来商量进口海鲜业务,无奈凌普死活不肯赶来。

前几日凌普不过是胆战心惊、一时害怕才嘴快脚快,派了心腹传个信儿带给老婆大人,结果反而招来宫中司刑房一位首领内官,“哐哐”狠狠掌了凌普两个大嘴巴,牙齿差点没被打落。凌普偷偷养了两天,面颊消肿后才敢进宫复命继续办差。小心肝都被皇帝吓寒颤了,如何有胆子操心别家的摊贩?

国内水产摊前,清东阁大学士黄锡衮、兵部尚书姚启圣坐于一处窃窃私语着。两人枕边消息通畅,揣度着皇帝此番把施琅派到大连去,究竟是想贩卖国外进口大黄鱼还是渤海湾小黄鱼?此番图谋决计不小,该不会打算直接贩到澎湖诸岛去?

潘湖叟黄锡衮很有些挂心施琅,此番暗旨是降职总兵了,虽早晚有出头之日,只怕施琅沉不住气要报那血海深仇。-====-到底是一脉连襟,难免担心。这三位的关系,施琅是黄锡衮的妹夫,黄锡衮是姚启圣的妹夫,差不多就是包干了福建水产的零售、批发乃至中央工商部门水产专营管理,连襟一条龙业务,是以对那影响水产的暖流寒潮最为敏感。

内大臣佟国维和吏部满尚书萨穆哈、兵部左侍郎焦毓瑞也在私议,皇帝这几日暗中动作不断,京中很不太平,无论是买河鲜、海鲜,攒银子还是散铜板,皆须伺机形势罢了。那索额图与明珠不睦,皇帝属心于谁不得而知,决计不可偏倚。

武英殿大学士明珠、兵部尚书午喀、户部尚书梁清标、户部右侍郎陈廷敬等人,操心之事更多。皇帝老板发话召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入京,却迟迟不肯明发靳辅河工请银的折子。如今听闻皇帝暗手支持下,又折腾出一个莫名其妙的总商会,却是民间的商户组织,完全和朝廷户部不搭边。

即便如此,听余国柱派人打探回来的消息说,那总商会一夜之间竟然敛了不少银钱。单论缴纳投标保证金一项条款,但凡参与投标的每家富商,无论中与不中,皆须预先缴纳白银壹万两为定,仅此一项就收了二十多万两银子,半点力气不费。海量银钱不过手,生生愁煞了户部各位实权大人。

且不光如此,按照旧时惯例推断,这开海禁乃是朝廷大事,京城各部商议规程、条款、举荐人选,周折三五个月、乃至一年半载都是寻常。这各地豪商世贾往来各部,打探消息的好处也绝少不了。此际倒好,先前几日还有些许富商家主自寻门路,去递帖拜会各部主事,堂官老爷们尚未曾摆好高深的姿态忽悠一番,收些拜礼。雷声没响,雨已停当,却把雨伞都干晾。



户部右侍郎陈廷敬同武英殿大学士明珠悄声抱怨:“明相,您看如今这都算怎么一回事?忽然就把各省的铸钱局权都收了,怎么办?那些铜耗银哪里去补啊?”

陈廷敬实在憋屈,他本来就是专管钱法的侍郎,涉关铸钱事务,原本份内该操的心没用上,就有多大一股闷气阻在胸口处。况且朝廷综管收卖铜料、调剂与各地的铸钱局应用,这其间的价差是很有赚头的。何况各省督抚辖管各处铸钱局上的收益,惯常亦有孝敬,想用多少钱,加个班就铸完了,皇帝哪里管得到铜矿山上具体的事情?现在可好,生生要把财路给掐断,疼啊。

明珠同情地拍了拍陈廷敬的肩膀以示安慰,不肯接话。明珠向来不爱在面上授人以柄,且此处连倒茶扫地的小监都长四只耳朵。反正那铸钱之事一向分派到户部和工部,内阁手“短”捞不着太多,以后各省督抚拜会相府的节礼也少不了。即便各省不许单独铸钱,粮、油、盐、绸都能日常开销。只是将来这户部右侍郎的职位,恐怕要大大跌了身价。

明珠存着心事,暗道皇帝既已下发明旨,便是绝了详议的念头。明珠自持身份,断不会带头上书,去戳康熙软肋。即使康熙皇帝再刚愎自用,一旦坐那金龙椅就是九五天子,一言九鼎,维护皇权独尊容不得废话,没必要找不自在。

然而此事倘成定例,今后内阁岂非空成摆设?再无商议之机。若有反复,也须从科道言官下手,然而这上疏的人选却得细择。敢说话,不怕死,自谓清明的,谁呢?明珠想来想去,想起了“一滴雨”。

明珠和陈廷敬说了一句:

“陈公啊,你不如去寻都察院姚公。姚先生学识渊博,想来定能为你解惑。”

陈廷敬半是疑惑应下,明珠却不再同他罗嗦,回头又与梁清标含笑细语。



言官姚缔虞分别从几人处“听说”了康熙皇帝近日来,独断专行的种种所作所为,忧心忡忡。姚缔虞秉承着辅佐一代明君、心系天下百姓的高远志向,兢兢业业连夜赶写了一份奏章,上呈康熙皇帝。此奏章中,姚缔虞恳请康熙皇帝开放言路,畅达视听,通科道之风,增君王之闻……,洋洋洒洒,千言万语,婉转的意思曰:皇帝,您独裁了!

皇帝,您这样孤陋寡闻、埋头搞**,于国家无益,对百姓不利。您应该开设皇帝“信箱”,广泛听取各方良策,让忠心的臣子们充分表达合理意见,才能制定出有利于国家发展和建设的可行性策略。

譬如唐朝太宗都会采纳大臣魏征的忠言直谏,您也是贤明圣主,胸襟气度比之唐太宗更为博大宽宏,自然不能一意孤行。广开言路,乃是君王居家、旅行、休闲、工作、学习一生良伴!听言官的话,不走寻常路,此路为盛世通途。

这位就是古代饱读圣贤教诲、满心忠君爱国、不惧皇权天威、敢于仗义直言的朝廷独行侠、都察院一滴雨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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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8. 悲喜人生


class="width">康熙满心焦急,完全顾不上帝王沉稳风度,差不多以跑百米的速度奔到慈宁宫附近的荷花池畔,远远看见胤礽躺在一个嬷嬷怀里。康熙冲上前伸手一触胤礽的鼻息,热乎乎地,这才松了口气。然而摸摸皇太子头发衣裳都是湿的,心底勃然大怒,怎么没人给他换下湿衣裳?

康熙冲身边的随侍怒喝:“斗篷!”总算有人大着胆子递上前来,康熙把乌云销金鹤氅一展罩住了胤礽,吩咐那奶娘三两下把小太子的湿袍子脱光。康熙把胤礽一包一卷,亲手抱在怀里。胤礽一落水就被捞起来,因呛着两口水,所以趴在父亲怀里咳了几声。

康熙转头想要发火,派了这么多保姆嬷嬷照看一个孩子,还弄出落水的险情,不是找抽么?然而四周跪着、趴着一地太监、宫女,全都吓得抖抖颤颤,康熙还是把怒气一压再压,其实刚才工夫极短,众人忙着捞太子,混乱着报告皇帝,混乱着报告慈宁宫总管,混乱着跪下怕死,谁有念头想到衣裳?

康熙一见旁边竟然还跪着大阿哥,这孩子浑身上下也是湿漉漉,把皇帝吓了一跳。康熙忙道:“快帮胤禔也披上斗篷。”现在天气渐热,出门哪有都备披风的?自有侍卫先把马褂解下来奉上。

康熙也无暇分辨现场情形,只是吩咐:“都带回乾清宫去,准备热水,沐浴更衣。”说完,康熙皇帝大步流星走了。

康熙未走多远,御辇就抬来了。康熙赶紧抱着皇太子乘上御辇,这孩子份量不轻,抱一会儿手臂也累得酸麻。然而胤礽醒了,看见是父亲,圆眼睛里登时泪水汪汪、噘着小嘴巴就要哭起来。康熙连忙哄他:“乖乖,那些锦鲤好看么?”

胤礽噙着泪想想,才含糊答一句:“还行。”

康熙轻轻摸着他的额头说:“那等会儿捞两条漂亮的,养在小盆子里,好不好?”

胤礽使劲点头。康熙不由自主把他抱紧了点儿。



内侍们端了一大桶热水进来,康熙要把胤礽放进热水里去泡澡、驱驱寒气。小太子吓得哇哇大哭,死活不肯下水。-====-康熙只好自己先脱了衣裳泡进浴桶,再问小太子:

“胤礽,要和皇阿玛一起沐浴吗?”

胤礽咬着手指头考虑半天,康熙又加一句“今儿晚上你想吃什么,都行!”

胤礽眼睛一亮,连忙讨价还价:“不吃青菜和萝卜!就吃肉。”

康熙爽快答应:“行。”胤礽这才同意下水,然而两只小胖手死死抓紧浴桶边沿,不肯放松。康熙心里难受,一边搂住胤礽的身体,一边帮他往肩膀上撩点热水。

内侍们端着小木盆要帮皇太子洗头,胤礽又闹腾半天,才肯让康熙托住他的身体,把头发散开来清洗。

胤礽心里害怕,抓着皇阿玛的肩膀扒拉两下,滑溜溜地拉不住,一把揪住了康熙的辫子。康熙痛得眼圈红了,实在忍不住,伸手咯吱了胖小子。胤礽在康熙的怀里咯咯一笑,小肚皮扭得象条白面鱼儿。康熙心里叹息,这个小心眼,总算是肯笑了。

在浴桶里浸了半晌,康熙看胤礽洗得浑身冒出热气儿,才领着小胖子一块起身更衣。康熙皇帝搂着皇太子一起坐在床榻上,耐心等着内侍把胤礽的头发擦干盘好。康熙喂胤礽吃了一块杏仁糖,仔细看着儿子的眼睛,还有小脸上表情,郑重问道:

“胤礽,你告诉皇阿玛,今天是怎么落到荷花池里的?”

胤礽闻言,圆眼睛立刻就瞪了起来,把杏仁糖在嘴巴里咕噜一圈,竟然用手指拿出来,正要开始努力告状,然而康熙极认真地说:“胤礽,要讲真话哦。阿玛不喜欢说假话的孩子。”

胤礽乌黑的大眼睛滴溜溜一滚、再滚,看皇父眼睛也不眨盯着自己,终于委屈地承认:“因为我喜欢一条红色的鱼,想抓起来玩一会。大阿哥不让我抓,他说鱼会死的。我不听他,伸手去抓鱼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滑进水里。”

胤礽讲完话,立刻又把杏仁糖含到嘴巴里去。康熙长长吁气,心落回肚里。得知这么一个答案,可比别的都顺耳中听。康熙生怕听见一幕皇家兄弟互相陷害、苦大仇深记,刚才忧虑地不得了,一直都不敢问。他就等着把这只小老虎哄开心,毛捋顺了,让胤礽自己亲口说呢。总算不必再担心事。

康熙对胤礽说:“以后吃糖不许吐出来拿在手上。”胤礽呜哩呜哩答应了。康熙无奈地拿过一条洁净手巾给小太子擦擦手,转头吩咐内侍道:“去唤大阿哥过来。”



大阿哥胤禔进来时,却是吓得失魂落魄的模样,扑通一声伏在地上。康熙看得直皱眉头,吩咐胤禔起身,到皇帝床边来坐。

胤禔上前,看见胤礽穿着一件贴身肚兜儿,趴在皇帝宽大的龙床上偎来滚去,左手拽着流苏,右手扯着纱幔,全无心事一般淘气。胤禔眼圈儿立时红了。

胤禔其实被吓得不轻。当时只有他离胤礽最近,兄弟俩一起蹲在荷花池边喂鱼。胤禔清楚记得,当时自己想要伸手阻止胤礽去池子里捞鱼的。结果……,胤礽忽然栽了下去。胤禔脑子里一团乱麻,实在记不起来是否曾经沾到过胤礽身体。

刚才大阿哥胤禔去洗澡换衣服时,蹲在热水桶里,万分恐惧地想,难道是他伸手把胤礽碰到水池里的?胤禔浑身激灵,立刻连头都钻进热水里,恨不得闷死在水中不必站起来面对现实才好。旁边伺候大阿哥沐浴的两名小太监,吓得站在浴桶边上连连呼唤大阿哥。胤禔“呼啦”一声钻出水面,两个小太监被溅了满头满身的水,脸都煞煞白。

这会儿,胤禔怔怔望着那个鼓着腮帮子,吃着糖悠闲玩耍的胖弟弟,心中百感交集,也不知是要庆幸皇太子安然无恙,还是该为自己庆幸。

康熙打量着胤禔苍白地几乎没有血色的脸颊,心中有些不喜,眉头轻皱。

大阿哥胤禔提心吊胆、紧张地望着皇帝父亲,全身微微发抖。

康熙拉着胤禔让他坐下,伸手从旁边漆案摆地茶盘里,也随便拿点东西,塞到大阿哥手里:“吃吧。”大阿哥低头一看,手心里是两块松子糖。

大阿哥胤禔未等吃糖,心情一松,眼泪水扑簌、扑簌滚落下来。

康熙伸手搂住胤禔单薄的小肩膀,什么话也没说。

不甘寂寞地皇太子胤礽,从锦被里又滚出来,把小脑袋硬钻进康熙和大阿哥两人身体中间,乌黑大眼骨碌、骨碌左看右望。

康熙忍不住捏捏小太子婴儿肥的嫩脸颊说:“等天热了,一起学划水吧。”

胤礽张大嘴巴坏坏地笑,露出稀疏一圈小米牙。

康熙万分惊惧地说:“胤礽,你有虫牙!以后不准吃糖!”

皇太子眼睛睁得更大更圆,小包子脸也煞白白了。

稍候,顾总管领着内侍端着暖乎乎红糖姜茶送进来驱寒时,康熙被小太子磨着答应了,再允许他吃两块糖,胤礽才肯喝下小半碗姜茶。此事犹如谈判,太子完胜。

顾总管虽见皇帝父子三人亲亲热热,似毫无芥蒂,仍难免心中哀惋。原本老顾明日按例休沐,恭亲王府里酒水席面和戏班都已定下,怎奈何生出这么一档麻烦事儿,恐怕廷杖底下不闹几条人命就很不错,哪里还能得闲?

顾总管如实汇报:“皇上,惠嫔在外头跪求呢。”

康熙眼皮子一跳,这纳喇氏也是劳操的心,大阿哥的拳头攥地紧紧。康熙拍拍他手安抚:“胤禔,你出去陪你额娘回罢,且让她宽心。申时你再过来,咱们一起吃饭。”

大阿哥忙忙应下,娘俩个一起回转寝宫,惠嫔抱着大阿哥偷偷哭了一场略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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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吾不辞冰雪也想问,因汝等都擅水里潜。

花似人心向往好处牵,有人爱看方不孤单。

若只见反清诸公常呐喊,删得是愁煞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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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谢昊天55



099. 春游纪事


class="width">最撩人春色是今天,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

原来春心无处不下悬,是睡荼蘼抓住裙钗线。

恰便是,花似人心向好处牵……

长生净素扮相,勾着一脸旦妆,沉香色罗纱裥衫、珠灰绢裤子、暗边缎鞋,正唱到牵情处,然而那边厢轻轻传来陶醉的击节声,终于打断了长生的情绪。

原来那富家少年又过来了。他今日格外庄重,一身银灰色累丝长袍,下边是玄青撒花绸裤,墨色皂靴。腰间只系了藕色苏绣双面荷包,再无旁的物事。

长生恰绕着兰花指,冷着一张杜丽娘的俏脸问他:“你又来作甚?”

富家少年向长生作揖,一本正经是先礼后道:“小生特地前来赔罪。”

这些纨绔子弟长生见得多了,明面上惯会装模作样,背地里少不得拈酸偷腥,没甚么好货。当然显亲王与他那是格外不同。

长生不耐烦同富家少年聒噪,便淡淡说:“少爷这是哪里话?我不过是伶人身份,当不起您大礼?戏班里庙小局促,恐怕也耽误您落脚。”言下之意,便是不欢迎他。

富家少年也不着恼,坦言向长生解释:“戚小哥,我本姓王,双名永龄,就在对面那家商会里担着职司。昨晚赶巧有一桩要紧差事,也不便分心。当时未曾与你招呼寒暄,确是我的失礼。还请你多多包涵。”说完话他又深施一礼。

长生表情略有些僵,抬手不驳笑脸,何况伶人戏里戏外惯是陪笑讨巧,更不愿为难别人。长生颇不自在地说:“我心里并未曾怪你。昨日原本是我不对,不应该冒充了富家公子,去你那处扰场。”

长生想了想,又讪讪加一句:“其实,我只是路过。好奇。而已。”

王永龄展颜,挑眉笑答:“我时时都欢迎你去,我们那里二楼,地方敞亮,其实布置一个戏台也很不错。那个……,”王永龄忽尔正色道:

“昨晚上我没有叫住你,其实只不想让你的名讳被那人听去。

那个人的名声,向来不大好,况且家里又极有钱的。倘若他晓得你的名字、寻你来痴缠,恐怕会给你添麻烦。总之,能不招惹,还是离远些好。”

长生闻言心里登时恼了,怎地我就成招蜂引蝶的麻烦了呢。原我家不过是唱戏地出身,那起子浮**闹的人都离得远了,还唱给谁听去?浪荡子弟又有何惧来哉,此乃京城,这里是天子脚下,头顶共总一个皇帝,谁怕谁呀!

长生蹙着一双长眉、杏眼狠狠瞪着王永龄。然瞪他一会儿,长生不免懈气,笑颦嗔怒都是因着戏里情,眼前这人既说地实话,虽不中听,好歹也是关心。长生叹息,不和小孩一般见识罢。

王永龄诨不介怀,没事人一般求恳:

“戚小哥,你唱一段《浣纱记》与我听,好不?”

长生白他一眼,左右不过是练开嗓,随便择了两句唱起来,那音抖抖颤颤快入了天,忽忽一个回转,把王永龄吊得是呼扇呼扇……。

长生唱停圜走间,翰林侍讲张玉书竟至携着圣旨上门来寻人,见着了如痴如醉的王永龄,当头一个爆栗敲醒他:“王秘书长啊,有正事待办。”

王永龄忙说此地接旨甚好,有高台,有香案,幕布背景一轮皓月当空,近旁一名倾城美奂。张玉书也无暇同王小子贫扯,便择好地方庄重宣了圣旨。王永龄接旨后犹自兴奋,问张玉书道:“张大哥,这许多标银咱们如何收法?”

张玉书一瞪他:“自然是缴到内务府银库去。倘若堆在小楼里,岂不平白招贼?”

王永龄大声怨叹,竟是流水的银子、过路的钱。

戚长生已是听得痴了,有钱人原来是这样撒钱的啊!一夜间便定下上千万两银子的单,听听就很玄。想长生他辛辛苦苦唱一下午堂会,也不过得一二两银赏钱,最后师兄弟们大家分红,落在自个手里的零花有几十文便是戏班子里头一份儿。真真是各人有命。

戚长生又练了几出拿手的折子戏,便开始准备明日赴恭亲王府堂会一应物事。



然此时恭亲王府里,屋角分置两个蟹爪纹双耳炉里、仍然烘着银丝炭,骨柏楠镶八角香盘中徐徐燃着香,一溜排开黄花梨茶几上摆着各色精致细点,常宁穿着散襟开背的细绸褂,脸上红润润,上身垫着金翅五蝠纹软枕,趴在锦榻上调养。

忽忽心腹内侍进来禀报,说有宫中派人稍信过来,道是明日不得闲,恐怕来不了,向王爷告个罪。常宁腾一下撑起身,也没觉得背上怎么疼,忙问:“可知有何事?”

心腹内侍连连摇头。常宁想了想吩咐道:

“让福晋派人过裕亲王府里问问,大福晋今日可曾进宫请过安。”

不一会工夫,继福晋马氏亲自过来回话:“王爷,我刚才使人送了些药材过去,今日太妃和嫂子都在家,并不曾入宫请过安。”

常宁便同她说:“那你带着小妞妞进宫请安吧,也顺便看看大格格。”

马氏心知有异连忙应下,自去安排马车,再至庶福晋那里接了格格小妞妞同往。

傍晚继福晋马氏回转,与恭亲王常宁说起太子落水之事,夫妻俩也有些不安,只怕内中别有隐情。马氏迟疑着请示常宁:“王爷,那明日堂会可还照唱?”

常宁眼睛一瞪,“唱啊!怎么不唱。咱们自个儿听戏还不行?如今伤也伤了不便走动,拘在王府里还不让人自在么?爷又不是坐牢呢。”马氏闻言唬了一跳。



次日午后,常宁果然一语成谶,即便是拘在王府里,他也不得自在。

因为不止顾总管出言反复又前来听戏,他还伺候着康熙皇帝一大家子微服出行,到恭亲王府搞亲子活动来了。

后来,常宁听顾总管私底下说起,康熙皇帝微服出行的起因原委,恨不能扇自己一个耳光。昨日常宁他撺掇女人和孩子串门走动、互相打听消息、便成败笔。小妞妞知她姐姐是戏粉,难免咬耳朵嚼那做堂会的好事,把大妞妞惹得羡涎不已,闲玩时就拿来和二格格林朵儿说嘴。

因康熙皇帝正发愁被臣子们苦谏算计的折磨,去慈宁宫里问安也难免心情抑郁。林朵儿是极会讨巧的女孩儿,无事也要在康熙跟前娇语逗趣一番。恰好有因由,小姑娘便厮磨着皇阿玛答应,允准她和大格格下午去皇叔家里听戏。康熙忽尔展颜笑了,还是常宁这小子懂生活,养伤、娱乐两不耽误。

自诩清流的言官臣子们假模假样一心为公,说来说去还是为着他人谋私利,康熙最忿国家干部喜骋虚辨、浮夸不实这一点儿。前明那些士大夫就是“议论高而事功疏,好名沽直。”地大搞政见党争,最后间接祸国殃了民。然而康熙又不能责之过重,他是推崇老孔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的,这事情很讨厌又有些难办。

康熙皇帝尤为羡慕常宁清贵王爷的惬意生活,赶紧把烦闷国事撂开手,临时起意带领着大阿哥、皇太子、三阿哥,并大格格、二格格、三格格一起去恭亲王府里“春游”。为了营造惊喜的气氛,康熙特地叮嘱不准通知王府主人方才登门拜访。

此举果然把恭亲王常宁给“惊”着了,唯独少了喜感。常宁原本最适意,歪在软榻上听戏,周遭妻妾相伴,瓜果盈盆,子女们随他们自去嬉玩。骤然听说了皇帝御驾亲临,常宁匆忙间爬起身,尚且来不及换上亲王袍服,康熙皇帝便大步流星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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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谢沐昕&敬谢菲尔斯欣^o^



100. 王道从容


class="width">康熙皇帝,大家长的气势十足!

但见他慈父一般,左手拖着月白对襟、杏黄小袄的皇太子胤礽,右手牵着丁香色满地印花、琵琶襟旗装的三格格静兰,身后跟着一长串儿小尾巴……。-====-

大阿哥是玉色缎棉长衫、腰束湖色绢纱腰带,很稳重地行在最先迎驾的堂兄永绶身边。刚才恭亲王世子永绶不耐烦听戏,穿一身骑马装外罩紫貂皮巴图鲁坎肩,拿着马鞭溜到府门口玩,却正撞上皇帝一行人。

三阿哥胤祉又换一身象牙绸褂,水红背心,头戴小八仙角帽,脚蹬闪金云头小羊皮靴。他左边牵着大皇姐的手,大妞妞披着品红飞霞云肩,蜜色百蝶穿花袍。胤祉右手被二皇姐牢牢牵住,林朵儿身着镶滚雪花绫云肩、垂流苏的宝石蓝缎袍。三个漂亮小孩宛如挂画里走出来的玉女金童。

恭亲王常宁心中紧张,忐忑不安。难得出宫游玩的皇子贵女们,对此次集体出游活动格外重视,开心一如放出笼的小蚂蚱,心情雀跃,欢喜非常。

做堂会是图个热闹,赏戏却是桩风雅事,讲究人品学问还有一个耐性。康熙欣赏不来。那美仑美奂的戏服、水袖飘飘;那旖旎优雅的唱词、字字珠玑。然而,委实很慢、很慢哪……。这小昆腔既不似京戏中的霸王项羽豪放张扬,也无黄梅戏女驸马里琅琅上口的俚调,那旦角一波三折、咬字如金的韵味,把康熙皇帝生生听得愁煞。

一只苹果被削皮切出八瓣,康熙用银签插着吃掉六片,台上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檀口中那一句撩人的春色还未曾惜完。

康熙皇帝不免暗叹,他就是听惯了流行歌曲的小青年,头脑里主打歌的进程和节奏,都比古代人运转飞快。一旦习惯了美剧密切紧凑的剧情,再教他去观看韩剧、台剧拖沓放慢的细节,连续快进超八速地看,他也能猜出故事结局,你还让康熙咋办?

康熙一边吃苹果,一边唾弃自己的不高雅、无品味。且瞧四周不满十岁的小格格们,各个观看得聚精会神,连大阿哥都在点头晃脑的欣赏,手中一把小折扇轻轻击节。三阿哥年纪幼小,然而被他姐姐圈在身边,乖巧老实。

一只小手拉扯皇帝的衣袖,康熙低头看是皇太子胤礽。胖儿子说:“皇阿玛,胤礽闷了,想去玩。”康熙深有同感,可怜的娃儿,朕也闷了。

康熙扭头同恭亲王说:“常宁,朕领胤礽去王府花园里转转。”

常宁起身一摆手,戏台上的吟唱伴弦俱都停下,常宁待要陪伴康熙皇帝同行,然而康熙连连摆手道:“继续,你们且看戏,不必停下。-====-让永绶陪朕去吧。”先前在府门口就遇见永绶另类,所以康熙晓得这个侄子也不爱听戏文,正是同道。



皇太子胤礽很高兴地拉着堂兄永绶,一起走在前面为皇帝领路。莫看永绶虚年龄十岁不到,然而就象个小大人一般,行止气派,豪放大度。

永绶是恭亲王常宁的嫡长子,他两样好处占全,不比异母弟七岁的满都护和五岁的海善,永绶将来板上钉钉会袭王爵,所以身份很是超然。

永绶与胤礽的关系相处极为融洽,单从身份这一点也能看出来。当别的孩子或许还被母亲叮咛教诲,要存着巴结储君的小心眼,胤礽和永绶却很自然地便能交好。所以这个嫡长的名分,极其微妙而重要,大阿哥就偏差那一点儿。

行经一处角亭,永绶问皇太子是否要歇歇,胤礽便坐下同他两个单独说话。康熙也不去管他们小孩子,自有大内总管、王府总管并御前侍卫们缀着皇帝,时刻护卫不离左右。康熙却择了一个背风处,恰好有块大石头。康熙皇帝随意坐下,正好能听清楚永绶和胤礽的谈话。

永绶像个大兄长一样,给胤礽讲述自己骑马出去打猎的趣事,胤礽也听得兴致勃勃。“……我跟阿玛在郊外庄子上打猎,我自己射到两只野兔、一只山鸡……。”两个小哥们唠着唠着,就讲到了三月十六日狩猎时的精彩桥段。

永绶眉飞色舞述说起自己遭遇刺客的亲身经历。当时情境真正有九分危情,且掺杂着一分永绶清醒之后、从王府侍卫处得知的道听途说,另有九十分天花乱坠般的吹嘘和想像,一次遇险经历硬生生被恭亲王世子永绶扩大成百分百的刺激追逐。

“……那个女刺客手持一把长剑向我的面门刺来,我举起手中宝剑往右一挡使劲格开。你知道么,那刺客的力气比我大,她的那把剑也比我的长一尺,剑尖就从我的眼前擦了过去,差点就破了相。”永绶虚手摸一把额头上根本不存在地汗。

“……后来,我实在打她不过,被她抓到马背上掳走。……我浑身不得动弹,眼睁睁看着阿玛和侍卫们在后头追赶,可是毫无办法。侍卫们为了拦住刺客逃路,不停歇射箭,那些箭如同飞蝗一般,密密麻麻……。”

“永绶,飞蝗是什么啊?”胤礽咬着手指头,好奇地问道。

康熙皇帝初时觉得好笑,不紧不慢起身,悠闲地踱着小方步,不动声色偷听古代武侠故事。此时听到小太子打岔,康熙心里叹息:我的儿,你问得很不是重点,故事情节比措词关键啊。

永绶连忙解释:“飞蝗就象黑沉沉乌云一样,形容很多很密时象铺天盖地那般。”

康熙又叹:“我的侄儿,飞蝗是田间乡野里的害虫,烧烤成一道菜时也很好吃。”

皇帝侄儿继续深情讲述着:“……有许多箭铺天盖地朝我们射过来,那女刺客把我提到她的身后挡箭,当时情景万分惊险,有一支箭飞到离我胸口八分之一柱香的距离……。”康熙暗自揣度,难道是大话西游版的?

永绶心有余悸地说:“……王府侍卫统领素马兰,武功极高,他手提一把锋利的缅刀,劈刀一挥,直接把射到我面前的弓箭拦腰砍断。素马兰站在马背上,把我从刺客的马上救过去,那刺客回身舞剑砍来,素马兰横刀一架,锵锵锵过了几招,女刺客见打不过素马兰,便落荒而逃。……,就这样我才能毫发无伤地回来……。”

“啊!”胤礽惊讶着,故事怎么这样快就结束了呢?皇太子歪着小脑袋思考一会,竟问了句:“为什么刚刚一开始没有素马兰?他怎么能让世子遇险呢?该杀。”

“咳咳咳……”恭亲王世子永绶,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

康熙皇帝吃惊地望着角亭里,皇太子那个矮矮胖胖的小身影,这个儿子思维挺有深度啊,分明是能抓住重点,又狠又准,一语戳穿。

永绶很是机敏,咳了几声以后,竟不再详细解释,转移话题问胤礽道:

“太子,我新得了两张好弓,不如拿过来一起赏玩,如何?”

胤礽昂着头答:“甚好,世子且拿来吧,孤也赏赏。若有宝剑也拿来瞧瞧。”

永绶即命小厮回去自己房里,取雕背硬弓和上好宝剑。

康熙微微愕然,万料不到这两个小孩儿忽然间一本正经,从江湖大话转移到评鉴武器的勾当。这份叙阔从容,令康熙都有些汗颜。

康熙皇帝思索半晌,很觉三月十六日的事情颇有蹊跷。永绶即便大话,然七分假中自有三分真,说不定那日城外狩猎果然遭遇刺客,康熙只是奇怪常宁怎底不与自己说?康熙吩咐侍从:“去召素马兰过来见驾。”侍从衔命退去。

稍待一歇,恭王府侍卫统领素马兰匆匆赶来向皇帝行礼,把当日恭亲王一行郊外遇袭的情形,三言两语分说清楚。康熙详问几处细节,特别关于永绶被制不能动弹那一段,康熙反复问了两遍。此时有侍从近前禀报,显亲王已经到了。

康熙展颜一笑叮嘱道:“也不必过来虚礼,且让他先去听戏吧。”

得,康熙皇帝就是一位很怕现场活动气氛不够热闹的主儿,也不忌讳宾主对等和客套,忙忙地先谴人把戏曲爱好者小堂侄丹臻也召过来凑趣儿。

继福晋马氏生生愁煞,紧挨着恭亲王常宁耳畔悄声示问:“王爷,今儿晚上是不是要在咱府里吃饭?拿什么特色招待皇帝?总不见得准备家常菜肴啊。”

恭亲王常宁觑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回答:“怕甚?府里有什么吃什么。这样突然地过来一大家子,有得好吃就不错了。现哪儿准备熊掌、狍子去?况且宫里什么没有,他也不稀罕咱府里的吃物。”常宁果真是破罐破摔诨不怕、看得开了。



康熙坐回去时,胤礽赏鉴宝剑完毕也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张小弓。

康熙笑问他:“哪里得了这么个精巧玩意儿?”

胤礽原想同皇阿玛炫耀一番,不知为何看了大阿哥方向一眼,反倒不肯多话,只轻轻回答一句:“世子送的。”胤礽转头又去看戏。

此时戏台上,却改唱了一出热闹戏……。『五女拜寿』的贺宴场段。既是庆贺寿宴,所以出场的人物众多,服饰扮相各异,唱腔声调迥然不同,再加上有许多贺寿的不同礼物轮番奉上,场面热热闹闹煞是好看。

胤礽问了康熙两句,康熙大概给他讲了讲故事便概。说有一个老员外,家有五女,嫁得五位身份差异极大的女婿。正逢老员外五十大寿,五女各自携婿上门贺拜。因女婿们之间家境不同,送的贺礼价值贵贱悬殊,老员外嫌贫爱富,对最穷的小女儿女婿很看不起,因此态度也是泾渭分明的歧视。后来,小女婿进京赶考高中状元衣锦还乡,这老员外羞愧难当无地自容,幡然悔悟后,大家方才和好。此刻台上正演拜寿献礼那一折。

胤礽心不在焉听了几句戏文,忽然扯扯康熙衣袖问道:

“皇阿玛,什么是通房丫头?”

康熙幽怨,怪道微服不易!倘碰上意外,跟孩儿解释十万个为什么,也很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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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谢玄幻02



101. 不爱初娘


class="width">曾记一日,某看官难捺,于堂上询说书人:你这厮好不知趣。分明是绝佳诱惑、抑扬顿挫、九浅一深的好段子,怎底偏生匆匆忙忙讲,因何不与观者细细分说?

茶楼聚客,不只图热闹,且投其所好。你便是一说书的,持有所好却不肯投,把看客的心搔地宛如猫挠。因此诸看客不与你赏钱也莫怪,因你忒不知趣。您道,这事故出在哪一日?便是那西元1019年,康熙十九年三月十八日,万寿节夜。

各位看官,此事端不是说书的故意慢怠,还须从此刻,往回慢慢倒叙。

说翌日,康熙帝绞尽脑汁,婉转周折,拒绝了一位科尔沁贵女的求爱。

难道说那贵女相貌不好?非也。人家是一位漂亮的蒙古族小姑娘,且身材高挑丰美,比例匀称,发育良好。难道说那贵女不爱皇帝?非也。人家恰恰是对皇帝一见钟情,芳心暗许。如此说来,便是皇帝自己不好,一个爷们还故意拿乔?哎哟,委实冤屈他。

倒不是康熙帝缺了柔情。康熙品性还算不错,为人处事多费思量,善体人意。能有年轻漂亮的姑娘为己倾心,虚荣感已很满足。但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生活便是如此,康熙乃是有妇之男,且家中不只一个妇,身周环境非不简单。

能于这复杂环境中悠然自得的存在,或是皇帝惦记地时常护持;或是皇帝倚重地家族恩荫;再或心态平和会自得其乐者。如此算算,蒙古小贵女是三头不靠谱儿,她既不是皇帝主动惦记上心,本身有亲戚关系也犯不着再爱,小贵女又是个激动愤青的罔顾心态。

康熙一想,原本他那内宫诸妃里多一个不觉得,少一个没妨碍,左右是个添头,可有可无的话,索性无得好。康熙也是存着好心好意,怕姑娘年纪太小,只十四岁,脾气倔强,还想不清楚人生漫长路的方向,可别把青春小鸟一样,蹉跎在深宫高墙。~~~~将来反悔后再幽怨,宫斗闹起来也颇棘手。

奈何人家小姑娘不领情,哭哭啼啼、吵着闹着非要嫁给皇帝。

康熙拧脾气也上来了,嘿,朕还偏偏不惯着你,就不搭理你。



古代女子嫁得早,十五岁及笄,十二三就许了人家。然而这些小姑娘身量并没长开通透,即便嫁人圆了房,怀孕生子也是九死一生的活计。不过古代男人有小妾、有姨娘、通房多了去,死几个小老婆也不觉得少。何况史载上康熙也是只老色鸟,晚年为了大展雄风,很是宠了几个小。且康熙晚年五十多岁时,还得了几个小幺儿,更是满意地不得了。

现在这位新版康熙帝,可不知自个年老后会不会那么色鸟。他曾看过一则风月笑谈道,有一七十岁老太尉,人老心不老。留个正青春的小娘在屋子里,忙到三更过半,又没个正经事体,专伸着十个指头往小娘子如花般娇嫩的身子上拧摸。小娘子哪里耐烦?却又却不得,只可怜太尉大人下头那根告老还乡得早,若还在任时,也尽抵得过上头十根罢。

且说康熙现正当年轻力壮,却不耐烦幼龄的小初娘,因不晓事便更羞怯,哭啼的眼泪也多了去,哄起来须耐得住性儿,爽不得。你道康熙何以作此想?因康熙心尖尖上有一人,年纪说小不小,只十六岁风华。然而康熙初次与她温存时,很有些说不得的事儿。

那会子,康熙搂住小娇娘柔声问道:“我心里爱你的紧,你却哭底什么?”

卫小娘含着泪花儿,漫委屈道:

“奴家原不存那攀龙附凤的心,偏皇上您三番两次来招惹。”

康熙大奇:“我不过是让你做了几件绣活儿,既不曾轻薄你,也不曾说过什么重话,怎就惹你厌烦了呢?”

卫小娘凤眼一瞪,含泪娇嗔道:“您便是存心的。故意待我与别个不同,她们都醋了,回去就排揎我。非说我与您怎样怎样地。那些分明就是没影子的事儿,可不是生生冤屈了我么。”

康熙笑不可遏,双手急切地抚摩,密密吻她:

“如今可不冤屈你,咱俩这回,可是实打实的真有事儿。”

康熙心里果然爱她紧,生怕孟浪了良懿,恼了温存事体,所以格外地小心伺候。然而毕竟是初次,是以紧得很,那里手指头也禁不得。康熙搂住她身子,唇手并用,上上下下,轻揉暗捻总有一柱香工夫,才好进进手指头,仍是生涩得紧窒。

康熙心里虽然欢喜,可人儿俏脸晕红,十分纯真的娇态又涩得紧,从前定然是想都未曾想过此等情事缠绵。康熙自个儿却忍痛得不行,仍然耐住性子与她厮磨。又累且急浑身湿汗,总算把小娇娘哄得颤微微一紧,待她松了身子绵软下来,那处湿润才好去去。

康熙总算自家提枪上阵,一鼓作气,还入不进,再而鼓之,方得。卫小娘吃痛,泪呼出声,康熙倾身用唇堵住。然而身下委实吃紧。前一时,康熙痛并快乐、下头兀自坚持着,光用唇手忙乎了两柱香工夫。此刻生生挤入了小两圈的金玉瓶儿,箍得忒紧。

康熙只痛着厮杀了三五回合,耳畔听小娇娘嘤咛着痛哼,便唱一出霸王卸甲,灰溜溜地丢了。此事断不肯说与旁人听,香都没烧完哩,就家去了,颜面须不好看。

幸而卫小娘也是个不懂事的,康熙自不会与她提这个。待稍歇了一个时辰,卫小娘睡得月朦胧半清醒时,康熙趁着鸟朦胧的状态,从头再来两回稍稍圆满,终于遂了心愿。

卫小娘拗不过康熙的痴缠浑身娇软,只半懂不懂地劝他:“皇上莫要累着了。”

康熙爽爽地朗笑曰:“只有心累人方受不住。此事舒爽端不累,你且享着好。”



恰一日午后,天光大亮,康熙正有余暇,便揽着卫小娘杨柳细腰欲共赴同往。

卫小娘只是羞着不肯,一边却着又怕康熙着恼,婉言道:“大白天的须不好看。”

康熙笑她攀扯:“怕底甚么?漫说那些伦理道德的夫子们,自己还不是三妻四妾的娶?朝堂上那些堂官儿,白日里讲经筵礼义,赚些俸禄钱,夜里还不是送去青楼花院开销。只我倒是真个表里如一的,此时想同你怎样好,夜里还是如此。”

卫小娘被他逗得吃吃笑道:“我只不信,你又装慌,旁地处,你又不是不去的。”

话音未落,康熙面上已是讪讪然,心里虚不受用,手也撂下来。

卫小娘暗悔刚才说得有些过了,然她毕竟面嫩,不好意思再出言宛转。正没思量处,康熙却站起身。卫小娘唬了一跳,忙地伸手挽住他衣袖,惶惶轻问:“哪里去?”

康熙见她如此面薄情怯,更是怜惜,凑她颊边香了一记:

“刚想去倒杯蜜茶,与你吃,可不许再恼我了。”

卫小娘羞红脸“嗯”了一声,然后,两人重好似蜜里调油般。

后来,康熙除去这头里一个小初娘,其他更年轻的便不怎么爱。因朝事本就累心,巧言哄人且更累。倘若招惹了年轻小初娘,丢得早漫说不得,教起她懂事来煞费心。



[[[CP|W:900|H:600|A:L|U:]]]敬谢龍情メ戦〢万里



102. 请他下乡


class="width">曾经有一个很辛苦操劳的小官儿,写了一首词——

绿树听鹈鴂,更那堪、鹧鸪声住,杜鹃声切。~~~~

啼到春归无寻处,苦恨芳菲都歇。算未抵、人间离别。

马上琵琶关塞黑。更长门翠辇辞金阙。看燕燕,送归妾。

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

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

“这首词也不长,一开头就说了三只鸟儿。第一只鸟是鹈鴂又叫伯劳,它的叫声听起来挺难受那种,皇阿玛不让你吃糖,你呜哩哇啦地吵闹,就是那样儿地……”

胤礽闻言使劲摇着康熙皇帝胳膊,不依不饶扭着身体:“才不是哩,不是的。”

“好,不是就不是。”康熙帝拍拍宝宝的胖屁股,接着又讲:“然后那个鹧鸪的声音啊总是叫成‘行不得也哥哥’,这只鹧鸪鸟是让你记着以后见着胤禔要叫哥哥。”

胤礽惊讶地瞪大眼睛问:“鹧鸪有这么聪明吗?”康熙乐得点直头,“当然啦,那个杜鹃的叫声还说‘不如归去’,它是提醒你不许贪玩,要早点回来吃晚饭。”

胤礽听得大是疑惑,转转眼睛问“皇阿玛,端嫔娘娘有一只鹦哥从来不会说话。”

康熙皇帝笑了,“书里写的小鸟儿可聪明啦,什么都懂。”康熙一本正经问胤礽:“你还听不听皇阿玛讲故事啦?不想听了就乖乖地,早点睡觉好不好?”

胤礽精神抖擞爬起来,挺着胸脯立在康熙龙床上显示自己一点都不困。康熙只好继续说:“词里又讲了几个古人的典故,一半是女人,一半是男人。那马上琵琶是说王昭君出塞的故事,长门是说汉武皇后陈阿娇的故事,看燕燕出自诗经是庄姜送戴妫……”

康熙皇帝话还没说完呢,小太子便不耐烦打岔:“我要听男的。”

康熙当下把女人直接带过,接着讲道:“将军百战身名裂。这个将军指的是汉朝的李陵,他曾经带领几十万大军去北边和匈奴打仗。李陵领兵布阵挺厉害,也打了好多好多胜仗。匈奴人敬畏英雄,还给李陵起了个外号叫做『飞将军』。”太子一脸神往状。

康熙瞧见胤礽表情给他来了个转折:“但是,李陵立得功劳实在太大,朝廷里有奸臣嫉妒他。奸臣就和汉武帝说,不要给李陵发援兵,免得他手中兵权太大太危险。李陵跟匈奴大战了几百回合,可是兵力不够,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落败,最后他只好做了匈奴人的俘虏。汉武帝知道李陵被俘虏后十分恼火,就下令杀掉了李陵全家……。”

小太子胤礽皱着眉头问:“啊?怎么会这样呢?”

康熙半是期望、半是鼓励地问皇太子:“那你怎么看?”

胤礽想了半晌才回答:“奸臣不好,不应该挑唆汉武帝。”

康熙眼中光芒深沉:“那汉武帝呢?他是不是也有错呢?”

胤礽咬着小手,一脸发愁发呆状。

康熙把太子的手指头从嘴巴里拉出来,抱着他问:“怎么这会儿胆子又小了呢?”

胤礽嘟着腮帮子回答:“可他也是皇帝,皇帝不会犯错。”

康熙失笑:“小傻瓜,皇帝也是人,自然会犯错。其实犯错不可怕,但是要知错就改。如果皇帝昏庸朝治**,天下都会民不聊生,世道也就不安稳。所以做皇帝很容易,要做个好皇帝,却很难很难。皇帝不光是要头脑聪明,更要心胸宽大,兼济苍生。”

胤礽似懂未懂看着皇帝。康熙哄他,“那现在回去睡觉了,好不好?”胤礽点头应下,然而回去之后却在自己小床上翻来翻去,折腾了大半宿,次日青了一双眼圈。

康熙把会磨人的胖儿子送走,终于安静地思考着有关科道言论谏议之事。



次日早朝,康熙皇帝特意召集满汉官员,意态端严、深沉说道:

“朝廷所设六部官员,各议其事,因人材不一,有能理繁者,有有操守者,有练习其事者,不能一概而论。原上谕、廷议、部议准行条陈,又有科道官言其不可行者。今日之所谓是,明日又转而为非。治国大事,倘若朝令夕改,茫无成宪,难取信于天下。岂治道至理哉?科道风闻言事,乃是前朝陋习,一切事例,廷众争执不休,君臣游移不定,如此上无道揆,下无法守,社稷危乱矣。”

康熙皇帝威严坐于龙椅上,严肃地望着庭下文武百官。刚才那篇仿古的小论不过百来字言语,却是康熙昨夜孕育了一个时辰方才产下的胎,怀得尤为艰难。所幸这些时日他也不算白穿,于古文造诣上总有点小成。

大学士明珠原有腹拟,待含而不露出列声援姚缔虞,忽然临时改变主意转而躬称:

“皇上所言甚是,言官奏事疏陈,当利于国计民生,不可随意妄指。”

康熙帝点头称是:“言官所奏,不可风闻其事,须有事实依据,言之确凿。且多关心民生民治,少涉人事人情,方显君子立身持正、兼济天下的根本。”

内大臣索额图亦道:“启禀皇上,言官奏事散漫指责,今若不加处分,恐有借称风闻,挟私报怨者,亦未可定。”

康熙帝很同意索额图的言语:“处分原属应当,然而言官俸微,罚薪不妥,职司错谬亦不累家小。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亦不可折辱。言官心系百姓,当为百姓所倚重,特谴之微服往通州城乡,为期三月,考察地灾后百姓安置、城衢重建以及土地开垦情况。酌将地方盐粮油菜价格、民生状况拟折详细奏报。”

都察院左都御史徐元文听罢,出列遵旨颁行。心中大是叹惋:这一滴雨不好好做惬意的清水君,偏要往那厢染缸里跌落。这回皇帝把你送到通州去,那里可真正是缺雨水,听说连续干旱有一阵子,地都快荒了,你且去彼处好好忙乎春耕吧。

康熙帝处理完言官疏议之事,最终把姚缔虞打发下乡,劳动改造一段时间。康熙心里尚且自鸣得意,因某主席曾经的手笔,提醒他灵机一动。朕不罚钱使你等家庭穷困,也不伤你等身体发肤,更不会侮辱士大夫名声。朕往后就派你们上山下乡、去民间体验体验。国家干部坐久了办公室,缺得就是下基层锻炼,拜托回到地头田间,搞搞生活实践。



此事方了,又有事起。兵部尚书午喀进呈了新晋云贵总督赵良栋提出的进兵方略策。康熙皇帝当即命其他各部官员暂且散朝,回各自衙门理事。康熙只留下内阁相辅与兵部诸大员共商战事。

细观赵良栋谏疏,他根据自己临战经验,并综合考虑了湖南、四川、广西等地实际的战事进程,提出了三路合击,全面进取云贵的方案。康熙皇帝带领数位重戚权臣,站在御书房里,面对着大清帝国舆图研究半天,终于搞明白三路大军分兵挺进云贵的攻势方向。

安亲王岳乐经验丰富,且才刚从前线战场退下,很说了些中肯意见。康熙默默听了岳乐的发言,又参考了康亲王杰书还有索额图、明珠的建议,最终敲定了战略方案。

康熙帝任命贝勒彰泰为定远平寇大将军,作为东路军,从湖南进兵云贵。又命令喇布为南路军,从广西挺进。命令将军吴丹和赵良栋等为北路军,从四川进发。三路大军齐头并进,呈半扇形之势同时向云贵进军,势争包围吴逆,一举克复云贵。

此议已决,康熙心中略安。康熙自知不擅调兵遣将,因此博采众长做趟中规中矩的布置,但是毕竟存疑。康熙暗忖此事若十分顺遂,岂非云贵不日即下?那又何来一年之期?康熙不了解彰泰此人,怎奈岳乐和杰书已然还朝,断没有再派出去的道理。

康熙曾揣度当初召安亲王岳乐班师回京的原因,一方面为岳乐年事已高,恐其体力不胜;另有一深层原因为,战局大势既然底定,岳乐接连几场胜战声望已隆,不须大将军从头至尾地收场终局。何况岳乐又是亲王,这其实亦有名分上的考量。至于后来朝廷另派贝勒彰泰过去前线收尾,也不过是借机与彰泰一个立功升爵的机会罢了。

指挥一场事关国运的战役,丰功伟绩的胜者只须有一人,惟皇帝耳。臣子们听君命行职事,赢者理所当然,功不可至伟、至极,君臣面子大家皆须好看,这个才是王道。尤其是皇亲国戚,即便皇帝不主动召,他自个担着心事,赢几场也会找借口要求回京述职。

本来人家皇亲国戚就不是靠军功上位,自身安全、家业稳当乃是人生第一重要。何况功高震主这个名声,轻易不能担得,皇亲反而更招皇帝忌讳。不是亲戚还好办,皇帝想杀就杀,想贬就贬,端得个痛快且干脆利落。最怕就是皇帝不能杀、不能贬、还得不停抬举,心里头却不断猜疑,暗底里想与他下绊,跟凌迟似的忒腻味人。

安亲王岳乐得胜班师还朝了,因老人家年纪大、身体不好。

康亲王杰书也得胜回朝了,这一个年纪正当壮年,身体也好。反正杰书是想堂弟(皇帝)、想老婆、想孩子、想家了。杰书的确不容易,何况他也冒过生命危险把耿精忠搞定了,声望荣誉达到极点。再追求,可就容易过了。人生,就是见好就收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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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一个意态。看一种生活。各寻各的惬意罢了。

敬谢昊天55激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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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并非科班


class="width">这一日国事、战事胶着,康熙其实已觉疲乏。<<>>然而晚膳前,皇帝特地命人传召了武进士汤恺入宫见驾。汤恺是浙江山阴人氏,年二十五岁,康熙十八年己未科二甲第一名,循例授三等侍卫,且身兼着御前行走。照理说,此人既入得了皇帝青眼,怎么也得是位武科状元郎吧,再不济也是榜眼、探花郎哩?这却是两说,文状元恐怕如此,武状元难讲。

因殿试状元、榜眼、探花乃是鼎甲前三名,由皇帝钦定“赐武堤及第”,且传胪赐宴。文科试考得文章策论,倘若皇帝喜欢新奇锐意的观点,那么标新立异的文章则脱颖而出;倘若皇帝喜欢稳重平和的气度,那么中正圆通的文卷则占了先机,端看圣心如何裁断。若幸蒙皇帝垂青者,便钦点他头名亦是无妨。反正自古文辞无先后,各凭本事显风流。有文采者不见得状元及第,长得好倒说不定披红挂彩、游街夸官、尚了公主,此事端没个准儿。

武科试倒是不成,考试分内外两场。外场主旨考较骑射技勇功夫。譬如射箭一项,射九中六七,就是有二三不中,大家眼睛看得见数得清,明摆着的事实,须作不得伪。

这汤恺于外场武比里,实操技术上明显略逊、排名很是靠后,然而内场廷试上一手文章却作得格外之好。如此周折下来,既要以示公平,不能予他鼎甲名次过分抬举,否则传出偏袒作弊的名声可不好听。然而汤恺的书法文字于武举人中又着实难得,这便摘了个二甲头名进士及第,时常在御前伴驾。

康熙皇帝用罢晚膳,便在南书房召见了武进士汤恺。康熙细观这汤恺,相貌英挺,眉眼俊朗,身躯健梧高大,若搁到现代社会,颇有健美先生的范儿。

且汤恺文采又挺好,同文进士比较也道寻常,搁在大多数科举出身却粗通笔墨的武进士里头,简直是朵奇葩。

康熙心中一边暗赞这位是文武双全的靓男,一边询问汤恺,他参加武举考试的详细过程如何。也不知这古代选拔军事人才,却是怎样的方法手段。

在康熙看来,自然是希望身边的人才和高手越多越好,尤其是昨天下午,当康熙方听恭王府侍卫统领素马兰讲起,原来古代真是有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且说不定人家就会点穴、轻功、飞檐走壁,要不然世子永绶被那女刺客掳走之时,怎地挣扎反应也无?

想到此节,康熙冷汗都顺背脊滑落,幸而听说那女刺客身穿蓝衣,倘若她换一身白袍,难保康熙不会揣测起崇祯家的独臂神尼,真有其人否。康熙自忖没有护身宝衣,也无韦小宝那神“痞”子运气,所以打算从武科考试里多选些能人异士出来保驾护航。配专业保镖乃是古今名人居家必备。

至于文试大比的改革姑且先放放,一时半会儿还创新不了。即便是现代人都道高考不好,吵吵了这许多年也未见如何更新改造。假设一日,朝廷突然宣布废止应试的八股策论,天下都不晓得会有多少如范进一般老童生、老秀才遭受打击、纷纷上吊。

康熙赐汤恺一座儿,圈椅比龙座矮半尺,汤恺顿觉荣宠不已,便滔滔不绝讲开去。

“启禀皇上,卑职因是浙江人,前年在山阴县参加得童试,当时的考项也算简单。第一项考马步射靶一场,试马上箭一场,只须九发二中即可。卑职运气甚好,步射一场中了七箭,马上一场中了四箭。”

“这第二回,头项是拉硬弓,弓分十二力、十力、八力三号。卑职选了十力的弓,三次均能拉满。然后便是考较刀技,卑职选了一百二十斤重、头号大刀,左右闯刀过顶、前后胸舞花的技巧都算圆满,这便过了。”

“最末一项就是考石,头号石礩子重三百斤,二号二百五十斤,三号二百斤。卑职在臂力方面不很拿手,遂择了三号二百斤的石礩子,堪堪举过。”

康熙皇帝没有听明白,于是问他:

“既然只是初试,如果全部选择最简单的项目应考,岂非更能容易通过?”

汤恺纳闷地看着皇帝:“皇上,这个武比是有定规的,凡参加应试者,弓、刀、石三项必须有两项为头号和二号成绩,三号成绩超过两项者判为不合格,当即便得取消三场考试资格。”

康熙不知即为不知,他也不在乎汤恺君的疑惑,点点头表示朕晓得了。

汤恺接着又继续说:“武举第三场是考文课。因只是童试,且武比要求不高,只做一策一论。当时的策题出自《孙子》。【行千里而不劳者,行于无人之地也;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守而必固者,守其所必攻也。故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

“论题是《论语》中的一句【孔子曰:“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请问之。曰:“恭、宽、信、敏、惠。恭则不侮,宽则得众,信则人任焉,敏则有功,惠则足以使人”】。”

“卑职因从小就被父亲督促读书应试,四书五经也算娴熟。曾经参考过一年文试不得,然后才决定改考武科。兵书策论方面,卑职特地拜会过一位山长,请他提点过一二。因此考文课时,简单的策论文章却是不惧的。那时候卑职刚考完,从考场出来时已经知道童试通过了。大约不到十天,便放榜得了秀才,开始准备参加省里乡试。”

康熙又问:“那一届,山阴出了几名武秀才?”

汤恺老实回答:“禀皇上,此年一科,山阴县报名者有二十多人,只有我一个通过。大多数都是驰马射上失得手,或因身材臂力有限,刀技能舞八十斤的便是运气。南方人即便习武,也多是拳脚轻身功夫,练剑使枪的也有,却少骑射此类。卑职因有位表姑父在江南驿开一家镖局,卑职经常过去帮忙赶趟。所以曾先后拜几位镖师学过外家拳脚功夫,刀马骑射也是日日勤练不辍,总之尚算过得去。”

康熙听得跟天方夜谭一般,原来这位武进士纯靠单练,并非江湖科班出身,连正经师傅都没有拜一个,更别提师承门派了。汤恺文章写得好,恰是因从文科改修了理科/武科,听着就跟高考前临阵磨枪差不多,改填志愿不读中文系转到体育系,也算朝廷特招生。康熙很是发愁,如何去多寻一些出身武当、少林、衡山派的正宗武林高手,既是俗家弟子,且愿意投效朝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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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谢宛如初见君



104. 健身会所


class="width">汤恺接着又讲述了自己赴省城参加武乡试,取得武举人资格的经历,那一届浙江共总有三十二人入选。~~~~第二年己未科,汤恺参加了京城武会试以及殿试,在殿试内场时,汤恺因写得一笔瘦金体遒劲书法,获得皇帝与兵部考官青睐,钦点他二甲第一名的好成绩,此后便授三等侍卫。这写一笔好字如同签名,果然是塑金门面,非常要得。

汤恺倒不骄矜,坦白直诚说道:“其实有些同科进士的外家功夫,确实比卑职要好,只是于策论文字方面不如卑职来得讨巧。卑职幸蒙圣上不弃,忝授侍卫职使在御前当差。其他几位同窗却在兵部注册,授了五品守备等营职,有的外放去了军中,有的还挂着闲职候补呢。”

康熙兴致勃勃地问汤恺:“那你识得的同窗里,可有甚么师承派别?”

汤恺忙道:“回皇上,卑职曾听汪显达说过,他是嵩山少林寺挂名的俗家弟子。”

“原来如此。”康熙想了想才谨慎地问:

“汤恺,你可晓得朝廷其他武将之中,都有哪些功夫门派?”

汤恺心中暗惊,略略思措一番言辞方才回答:“皇上,卑职识得几位,多是出身嵩山少林寺、武当派、峨眉山等名门子弟,或也有家传的武学。躬请皇上放心则个。”

康熙皇帝也有点疑惑,为何朕会不放心呢?康熙脑子里快速思考了下,终于问出一句:“汤恺,那你知道南方吴逆、郑氏那里,可有什么比较棘手的武林人物?”

康熙皇帝心底里其实很想直接问汤恺,你知不知道谁有本事来搞刺杀大清皇帝的阴谋活动……。可是这句大白话里的含义太过悲摧了。

汤恺的额角,登时冒冷汗了。

汤恺想说自己不知道吧,又怕招皇帝白眼,左右思量一横心,方才如实交待:“启禀皇上,据微臣所知,南少林流派的洪熙官和方世玉,都挺棘手的。不过围剿肇庆鼎湖山庆云寺一役,听闻叛党方世玉当场伏诛了,不过叛党洪熙官似乎仍逃逸在外。”

康熙的额角,登时也冒冷汗了。-====-

擦,竟然是那两位牛哥,即使搁在现代也是鼎鼎大名。一个洪金宝、一个李连杰。那可是旧上海滩洪门、青帮、小刀会的鼻祖啊,老邪乎了。

康熙有点忧郁,幸好刚才汤恺说,方世玉已经挂了。康熙只能闷闷地问汤恺:

“汤恺,那你给朕说说,关于那个南少林派洪熙官的事儿吧。”

汤恺也忧郁了。开始小心翼翼讲述他曾听说的洪熙官传闻,生怕言辞偏颇,触怒皇帝哪一根逆鳞……。



一般常识来说,和尚道士既然是出家人,便会看破红尘专心念经吧?也不一定。名利之争从古至今就没断过。世道纷乱时,嵩山少林寺的掌门也不甘清修寂寞,收了许多徒弟。战乱中落败逃逸的那些明朝武将,都是有点功夫底子的人物。少林寺掌门一看这些寥落的武进士、武举人来投嵩山,心里可喜欢啦,正是壮大门楣扬声名的好人选,他们可比培养那些不识字、不会背武功口诀的笨汉要来得容易。

老和尚招收了前明武将做俗家弟子,悉心传授少林武功。等徒弟精修八年学成下山时,老和尚还把武功秘籍打包赠送。这位得了大便宜的徒弟,就是蔡九仪,他拿着一本红宝书《少林拳术秘史》,回老家广东肇庆创业去了。

提起创业,古今无本万利、赚钱最容易的生意,从来都是搞“人”。譬如现代的留学中介、教育培训。蔡九仪做生意没本钱、纯靠技术吃饭,他就开了家个体武术培训班,招收了洪熙官、方世玉、方孝玉、方美玉、梁亚松等人做学生。

时代信息飞快,科技更新换代,纯奔四渐渐跟不上形势,老蔡只好带领一帮学生赶去泉州南少林寺重新组装扩容,在那里加载了双核,正式把南拳、北腿两项硬件技术贯通一气。这时候洪熙官就显示出内存速度超限量,引领风骚,格外出众。洪熙官和师兄弟们学成之后,怀揣着独家专利技术,去省城广州搞自主创业了。

此时全国时局紧张,市场投资大环境十分复杂。大型陆运物流上市集团的参股大股东,吴三桂、尚可喜和耿精忠三人正在合谋,打算与董事局主席兼绝对控股大股东、爱新觉罗.玄烨拆伙搞减持。吴三桂还叫嚣着准备成立新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打算聘请朱三太子朱慈焕出任董事局名誉主席,且诚意邀请郑氏海运公司加盟新集团。然而郑氏海运不想鸟他,仍旧自己单干。

复杂的大背景下,广东当地市场小环境更是混乱不堪,跟董事局主席康熙彻底翻脸成为私人风投老板的吴三桂和尚之信,积极进行后台操作,打算在广州秘密寻找风投注资的对象,大搞地下传销。

但是洪熙官很看不起这二位,因为他们两面三刀不靠谱儿,所以洪熙官和方世玉兄弟一起合伙,当时也没有经过工商局注册,洪熙官带技术入股,方世玉兄弟出人、出钱、出技术参股,选址定在广州西禅寺,就开办了一家【南少林】健身俱乐部,且顺带传授双核加持秘技。当时俱乐部的生意十分红火,也吸引了少林高手方大洪、胡惠乾、童千斤、谢亚福等人陆续加盟。

但是老洪家的健身俱乐部,文化宗旨可不是为了单纯的强身健体,他整了一个挺高的奋斗目标,要做成大型健身会所,初步打算起码要搞创业板上市,名誉董事长卖了个乖儿,也挂上了朱三太子的名号。(朱三太子也是倒霉催的,谁都能拿他来说事儿。)

当时广州的健身行业竞争十分激烈,经营也讲究策略,另有一家武当派弟子白眉道人和五枚大师合伙开的私营健身俱乐部,人家还搞年卡打折、终身会员制的优惠促销。

这一山岂容二虎?且双方都是动手比说话利索的茬儿。两家健身俱乐部在招收新会员、争夺市场份额之时发生了利益冲突,小弟打手们如同古惑仔一般提刀拿棍、当街互殴起来。

此种危害社会治安稳定的暴力血腥斗殴,立刻引起广州当地城管监察大队和公安局的关注,联合执法大搞全城扫黑的结果,不仅拘捕了许多马仔,【南少林】健身俱乐部也被行政执法部门直接查封了。

至于武当派白眉和五枚的产业为何没事?人家——中央有人。

武当派大弟子李巴山,给中央文渊阁大学士陈文耀当保镖。



【南少林】健身俱乐部由于非法经营,被广州行政执法部门查封,俱乐部负责人洪熙官、方世玉等人也上了广东省公安厅通缉榜的名录。这些南少林弟子在广州实在混不下去,陆陆续续逃回了老根据地肇庆。

那时候没有互联网络,信息交流比较闭塞,公安部的跨省追捕还不能积极有效展开。洪熙官与方世玉在老家碰头以后,共同商议,又秘密新开了一家【南少林】私人会所,就在肇庆鼎湖山的庆云寺。白天烧香,晚上冲浪。当时由于双核技术先进,确实吸引了不少地方会员加入。

但是从古至今,再强的应用技术也得整体上市、溢价发行才能体现内在价值。相对于公司基层小职员来说,职工股权、年度分红那些目标太玄乎,不如直接加薪、升职给金子更实惠。何况这同时掌握科学技术的人,还分核心技术员和外围技术员。职位、待遇、名分都不一样,难保有人不想跳槽,并且还是挖掘商业机密以后的同行业内跳槽。

“商业机密”的涵盖内容包括许多种,机密核心技术是一种,客户渠道资源是一种,最简单的公司营业地址、商务代表会谈的日期也是一种。

【南少林】私人会所某某某暗地跳槽了,结果导致广东省公安厅得知了该会所实际营业地址和商务代表会谈的日期,出动大批警员警力前来突击扫黑,并且调用了主要由武当派弟子组成的飞虎别动队助阵。

数量众多的防暴警察、武功高强的飞虎队员,团团包围了庆云寺。

私人会所,窝端了。方世玉,倒下了。洪熙官,走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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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谢derrysino*敬谢魂游西天*敬谢隧熠

本人酒量,半瓶金色年华,就江湖了。



105. 忧郁的夜


class="width">康熙皇帝听汤恺讲完南少林派和武当派,是如何从井水、河水各浇田头,进而发展到不共戴天、势如水火的结怨缘由,他深觉一个道理,养小孩千万不能放任,早教很重要。-====-

此刻天色虽晚,平时也就是招幸美人那点事儿,然而康熙心里惦记两个大儿,遂吩咐内侍暂时不歇,御驾去毓庆宫瞧瞧太子。康熙过去的时候特意不让人通知,悄没声息就踏入了惇本殿。

皇太子胤礽还没睡觉,竟穿着一身天青色的布库武服,手持一张小弯弓,站在惇本殿地当间里练习射箭。皇太子一看见皇帝的身形,十分惊喜,忙忙唤了一声“皇阿玛吉祥”,随手把小弯弓扔掉,胖乎乎的小身体飞奔两步投入到父亲怀中。

康熙伸臂搂住胤礽,却抑制不住心脏狂跳,怒气勃发。皇帝眼睛圆睁,看着此刻惇本殿中的混乱情形,心里一把怒火熊熊燃烧。这究竟怎么一回事儿?

皇太子晚上不睡觉,在屋子里练习射箭玩也就罢了,在墙角立个圆靶子也不是不可以,可墙边杵着那个小太监是在干吗?穿一身白衣裳,腹上、大腿插两根小箭,还带着零星几滩红红的颜色,看着倒是有点象血。

康熙皇帝被亲眼看见的景象气得差点说不出话,谁家六岁的小孩儿会这么玩游戏?拿真人开练?生怕长大不够心狠手辣是吧?

康熙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气得浑身发颤。皇帝命人把毓庆宫一应大小女官、嬷嬷、内侍全都召过来,乌鸦鸦跪了一地人。胤礽惯会察言观色,也知道皇父此刻很生气,他只敢怯怯倚在康熙皇帝身边,小手拉着康熙的衣角,奶声奶气小小声说一句:“皇阿玛。”

康熙眼神凌厉地瞥了皇太子一眼,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方才问他:

“胤礽,这个玩法是谁教你的?”

胤礽虽然有点害怕,但是他倒是记着康熙曾经说过,不许他撒谎地叮嘱。胤礽咬着手指头回答:“我在恭王府里看见有箭靶,就想着回来练习地。”

康熙见胤礽又咬手指头,知道他这是心里紧张了,便努力平复情绪,和声问他:“胤礽,屋子里摆着这么多东西,你怎么没有射瓷瓶、还有那个玉盘子?你怎么想起来要射人的呢?”

皇太子回头看一眼领先跪着的裴女官,又望了望跪在另一边的乳母凌氏,转过头来时,胤礽回答:“因为瓷瓶是嬷嬷很喜欢的,玉盘子还要留着养红鱼。”

康熙皇帝“腾”一下站起身来,恨不能大步流星把前朝青花富贵瓶和双龙戏珠白玉盘全都砸个粉碎。康熙拳头握紧了半晌,强忍着才没有当场发作。康熙表情平静地对皇太子说:“胤礽,以后不许用真人练习射靶子,记住了吗?皇阿玛不喜欢你这样做。”

皇太子闷闷地点头答应了。

康熙便对皇太子说:

“胤礽,你随皇阿玛一起去南三所看看大阿哥吧。”皇太子听完更郁闷了。

康熙皇帝领着皇太子一起坐上御辇时,语气冷静地吩咐随行的顾总管:“派人去问问佟贵妃,身边可有端严方正的教养嬷嬷,尽快调一个新的过来照顾皇太子,原先的调走一个吧。”顾总管心底恻然,领命去安排。胤礽的小包子脸绷得死紧,褶都平了,表情一派严肃。



康熙牵着胤礽的小手,两人也是未经通报走进了大阿哥的寝居。

大阿哥胤禔也没有上床睡觉,他正坐在桌前灯下认真看书。胤禔忽然听见门响,一扭头便看见康熙皇帝踱步走进来。胤禔俊脸上的神情跃然欣喜,他匆忙站起身,上前向康熙行礼问安。然而胤禔又瞧见康熙身边站着皇太子,心情不免微微黯然,晓得皇父肯定先去看望了胤礽。

康熙心头上的乌云终于被大阿哥胤禔拨开,透出些灿烂阳光。幸好,朕的大儿子很喜欢读书,小小年纪也知道用功上进。

康熙扶起大阿哥胤禔,口中亲切地问道:

“胤禔,怎么这样用功,在读什么书呢?灯光微暗,别看坏了眼睛。”

大阿哥脸上忽然闪过一丝慌乱神色,胤禔见到皇父进来高兴过头,此刻被康熙询问,方才想起先前正在看的那本书极为不妥,待要掩藏却来不及了。

康熙见胤禔莫名慌乱,心中诧异,不动声色踱步行到桌旁,轻轻拿起了那本摊开在桌面上的书籍。康熙随手翻到书册封面一看,三个娟秀字体,赫然正是《西厢记》。

大阿哥俊秀的小脸涨得通红,呼吸顿时急促起来,却半点声息也无。

胤禔紧张地望着康熙,想要出言解释却又不知道分辨什么。

康熙心底一片涩然,暗暗苦笑着问道:

“这本书上面写的字,你全都认识吗?”

胤禔嫣红的嘴唇动了动,嗫嚅半晌才出声回答:

“认识的不全,但是我有查阅另一本《说文解字》。”

康熙皇帝不禁长叹,老天爷,这些都是什么启蒙读物啊!人说少不读红楼,我家这大儿子倒真是有才,年仅八岁就会读西厢,真不知以后该如何教他才是。也不知这些书究竟从哪里流进皇宫大内,朕是不是得派人清理一番,千万莫使《金瓶梅》逆流而上。



康熙的心情颇为复杂,才听汤恺说了洪熙官那种著名的马仔也是康熙帝的冤家对头,且康熙尤记得最棘手的天地会里,还有一个军师陈近南。《鹿鼎记》里说此人一身武功至臻化境,把他描写得相当牛X。唯一令人疑惑的是,倘若陈近南当真如此厉害,那他怎么没有直接闯宫搞暗杀?所以可靠程度有待商榷。

康熙因焦虑江湖人物的横行,又担心起了自家两个大儿子的成长,特意分别关心私访一下,未料受得打击此起彼伏、一波一波。康熙索性也不回乾清宫了,左手抱一个,右手搂一个,三人齐齐挤在一张榻上。幸好大阿哥胤禔寝居里的床榻足够宽敞,父子三人挨在一起,合盖一床锦被,康熙给两个儿子讲故事。

故事里有一个主人公,名字叫做方世玉,他出生于广东肇庆。方世玉小的时候个性多动,一点也不爱读书,只喜欢打架,且谁叫他都去,天生一个黑涩会马仔。方世玉的亲娘苗翠花是少林派的,她担心儿子受欺负,从小就用铁醋药水给方世玉通身淋洗,再用竹片、铁条那些东西裹身体,经过这样秘法炮制的方世玉,头硬如铜,浑身皮肉似钢,筋骨如铁,经得起各种拳打脚踢,但是不爱动脑有一点犯傻。

有一年方世玉的父亲方德,带着小儿子到杭州贩卖丝绸。当地举办了一届擂台赛,评选最佳猛男,当时得了第一名的人物是雷老虎。方世玉不服气就冲上擂台挑战。可是他不懂擂台比武的规矩,要点到为止才对。方世玉因为身体好耐击打,街头斗殴的招式狠毒,三下两下就把雷老虎给直接打死了。

可是雷老虎的背景很不简单,他自己不仅是武当派杭州分舵的老大,他的岳父李巴山更是武当派有名气、有实权、响当当的人物。武当派的弟子就到广州找方世玉,为雷老虎报仇。结果因为武当派高手众多,最终方世玉也被武当派给杀死了。那时候,方世玉才年仅二十四岁。

康熙讲完街头少年方世玉的故事,一本正经告诫两个儿子,你们俩要记住几条教训。第一,小孩子要认真读书,不要随便打架。第二,即使是打架或者比武,也要给对手留三分余地,不能把事情做绝。第三,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个世上厉害的人有很多,尤其不能骄矜自大。

然而皇太子和大阿哥听完故事,反映却各个不同。皇太子追问了康熙,关于马仔和老大的具体定义,暗自决定将来自己不作马仔,肯定要做老大。且胤礽对于雷老虎既然是杭州老大,还要亲自上场、动手打架的行为十分费解。

相对而言大阿哥胤禔年纪稍长,且不久前才刚拜读了经典西厢。他对于“岳父”的功能十分敬畏。胤禔似懂未懂觉得,将来寻一个有权势、有本领的好岳父,听起来也很要紧。

康熙可不晓得自己胡乱讲故事,已经把儿子们的人生观,带得有点混乱。他怀里搂着两个热乎乎的白玉小火炉,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此时此刻,小太监双喜守着茶炉的火光,坐在旁边一张小杌子上认真看书。

没错,双喜并不识字,不过他手上那本书里也没有字,却是一本粗糙的手绘本。上面简单的笔墨线条,画的有山有水,水边有树林。林边有木屋,屋前有只大母鸡。屋里走出来一个小男娃,蹲在旁边看母鸡带小鸡。下一页,从树林里跑出一条狼,张口把小男娃叼走了。接下来是娘亲出场悲伤流泪的场景,再然后出现一群村民,手中举着锄头木棍,去树林里打狼……。

坦白说,这是一本给学龄前儿童看的无字连环画。双喜当宝一样,从下午直到现在,翻来覆去看这本连环画,太有意思了,实在太喜欢了。柳全儿真是够哥们。

原来柳全儿虽说得了出使江南的差使,然而为了照顾双喜失意的心情,一口应承他,沿路之上但有好吃、好玩、好看的物事,一定会买下来送给兄弟双喜做信礼。柳全儿并不食言,前两日经过一处驿站,钦差副使纳兰容若要往京城邮寄家书,柳全儿借驿站公差的光,把买给双喜的两样礼物也一并寄回。其中一样就是这本画册,是柳全儿骑马路过上元镇一家私塾门口时,花三十文从一个小孩手中买来的。柳全儿也不识字,因此他最能明白想看书、却又看不懂的苦涩心情。

双喜已经翻到连环画卷末页,抬头看看,茶炉子上烧的水还没有开,双喜忍不住又翻回第一页,从头再开始看。反正今晚上他值夜,时间多得是?又不能犯困,最怕难打发。

你道双喜挺受宠的身份,因何会值夜班呢?唉,也是倒霉的娃儿。前些时候为了争去江南的事情,双喜晚上睡不着觉,心情激动之下,不顾一切扰了顾大总管的清梦。老顾虽然是双喜的师傅,平时也爱护短,但是瞧着小徒弟不争气的孬样儿,难免想让他长点教训。多吃点小苦头,别瓶底忒浅、瞎咣当。因此,双喜被顾总管给无情打发了,排他值一旬枯燥的下夜班。

双喜又看到野狼突然出现,叼走小孩那一段,心里仍是难免紧张。看书看得太过投入,就是这点不好,很容易代入自身观感。双喜正急切地翻到下一页,忽然茶炉子里的火苗一暗,唰唰闪动几下,似乎快要熄灭了。双喜赶紧把身子移到茶炉旁边,遮挡出入风口。

蓦然,双喜觉得眼角黑影一晃,正要扭头去看,一个人影迅疾跃到双喜身畔。

影影缀缀火光映衬下,银光一闪,一柄利刃横在双喜脖子旁边,冰冷寒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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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谢书风字*敬谢獨傲情義*敬谢周详*敬谢guanruo*敬谢三千击水^o^

为了使derrysino同学当上学徒,脑中写成一片江湖……



106. 月华银练


class="width">双喜立时颤栗,心脏都险些不会跳了。<<>>双喜不敢出声,仅能拿眼角偷偷瞟那名歹人,但见他从头到脚全身黑,脸上也是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深黑色狭眼。

蒙面歹人凑在双喜耳边,声音低沉地说道:

“你老实点,我就不杀你,明白吗?”

双喜很想点头说自己明白,可是察觉脖子旁边彻骨的冷意,脖颈梗直着,吓得一动不敢动,僵硬着身体艰难挤出俩字:“明白。”

那蒙面歹人似乎满意双喜识相的配合,继续压抑住声调悄声问他:

“皇帝住在哪里,带我过去。”

双喜紧张地想要撒尿,小腿肚子也在转筋,大脑里一片茫然空白。

电光火石的危急瞬间,双喜却颤抖着声音、条理清晰地马上回答:“大爷,奴婢没有去过。奴婢只是在茶房里当值的下等太监,平时只管生火和烧开水,品级不够是不准服侍皇帝的。”

蒙面歹人可不满意了,手中的匕首不由自主往细白脖子上一压,想要威胁他。双喜感觉到脖颈冰冷的刺痛,以为快要死了,吓得闭上眼睛“啊”地惊呼出声。蒙面歹人心中一急,抬起匕首以柄借力,使劲敲在双喜脑后。双喜立刻软绵绵委顿扑地,一动不动。

大约只过了半柱香时间,双喜便清醒过来,他慢慢掀开眼帘,却不敢动弹,只是弯了弯手指头。虽然此时后脑生疼,裤子尿湿了,不过双喜倒还庆幸自己活着,且没有瘫了。双喜听着四周没有动静,才敢爬到墙角边,拿手勾起了一根细麻绳。

清脆的铜铃声,急促地响起来……。

咚咚咚三声响的鼓点,敲了起来……,传遍了紫禁宫城。

康熙被内侍唤醒时,茫然半晌,诨不知身在何处。

只听顾总管声音低低地奏禀:“皇上,铜鼓响了。”

康熙皇帝终于清醒了,半坐起身。

旁边一只小手却拉住康熙中衣,大阿哥紧张地声音问:“皇阿玛,怎么了?”

康熙把胤禔的手拉下来,又塞进被子里,拍拍他说:

“乖乖地,再睡一会,皇阿玛有事。~~~~”

康熙皇帝下床更衣,虽然换上一身常服,还是彩云金龙的纹样。不过夜凉如水,顾总管帮皇帝披上了一条流风帝紫大氅,终于不再打眼。

康熙回头再去床边瞧两个小的,只大阿哥醒着,双眼犹带倦意望着皇帝。里厢皇太子却小嘴微翕,睡得正酣。康熙帮两小把锦被往颈项处拢好,轻轻一抚大阿哥额头,温柔道:“胤禔,睡吧。”

康熙走到外间,御前侍卫总管多隆正候着。

康熙遂问:“铜鼓怎底响了?”

多隆回道:“启禀皇上,有贼子闯宫。”

康熙心中一紧,“可知有多少人?”

多隆忙答:“禀皇上,止有一人潜入,另有一人在贞顺门附近被夜巡禁军阻住。”

康熙心里稍安:“那潜入贼人逃到了何处?”

多隆小心回答:“禀皇上,贼子最后行经之处,是在乾清宫御茶房。”

康熙闻言大惊失色,顿了顿才问:“贼子可有伤人?”

多隆回答:“景和门守值的太监一死一伤,乾清宫御茶房里伤了一个。”

康熙眼皮子连跳,心气也甚浮躁,刺客竟然摸到朕的寝宫里了,如何能让人安生哟。万幸朕是临时起意,没有睡在自己床上。

康熙背着手走了两圈,吩咐多隆:“你去安排人手护驾、拿贼,不必候着。”

康熙等多隆出门后坐在椅中,顾总管给皇帝沏上热茶。康熙喝了两口热茶终于平复心绪,慢条斯理道:“死者多加抚恤,伤者命太医院诊治。”

顾总管察言观色,瞧皇帝面色阴沉不定,小心翼翼劝解道:

“皇上,敬请放心,您叮嘱的法子十分有效用。”

康熙暗自叹惋,有用又怎样,还不是死伤了几个。朕又不会武功,危险得紧。

如此闹将半个时辰,多隆来报,道是抓住了一名贼子,另一个武功高的走脱了。康熙心下稍安,待问可有侍卫伤亡,多隆回说有一个重伤、并几个轻伤。康熙听说无人因公牺牲,方才大定,叮嘱多隆派人将伤者送去太医院诊治,其他一应人等记功加赏。

康熙特意问了多隆,那刺客可看得出师承来历?多隆答曰,粗看拳脚路数十分象福建南少林的流派,应是漏网余孽。是与不是,连夜提审上刑后,明日定有分教。

康熙面色一晒,他是晓得福建南少林的。因之前听汤恺提及,康熙特意查了查史志。正是五年之前的春天,康熙皇帝下令,派三千御林军围山剿之,斩草除根,一把大火烧掉了福建南少林寺。至于原因很简单咯,涉黑。(当然,此处“黑”字要相对正反方而言)

...

河南嵩山少林寺的禅宗与绝世武功,历来天下闻名。隋朝末年,因“十三棍僧勇救唐王”的功劳,少林寺得大唐皇帝青眼,官方正式允许寺庙蓄养“僧兵”,相当于在官兵之外建立了一只地方武装。“僧”修善缘,乃是了断红尘名利之心,不参与俗事更不准杀生的。而“兵”家之意则有大开杀戒的隐喻。

后来,嵩山少林寺为了扩大寺庙影响与规模,派僧人南下福建兴建少林分寺。南少林也是禅武同修,并且将北少林的功夫糅合进南方拳术的特点,创建了蜚声海内外的南少林拳。此后,南北两少林并驾齐驱,驰骋在中国佛教界和武术界,世称“南少林”和“北少林”。

单纯修禅宗的人,讲究一花一菩提的淡泊,心善自宽宏的从容。但是习武则不然,一招一式皆有攻守克制,争个先机。如此一来,便不容易淡定。真正淡定豁达者,大多数都念了几十年经卷,老也老矣。倘若年轻些个,且还没有正经剃度带头发的,就不怎么轻省。南少林寺恰因禅武同修,且招收了许多带有明确投机、盈利目的的俗家弟子,便身不由己卷进了公司兼并的纷争中。

郑氏海运公司因注册地在福建沿海,据传闻有许多公司员工,都曾经在南少林寺参加过进修培训。而后来那些广东省涉黑的大小健身会所,都堂而皇之挂得南少林招牌。

那时候可不象现在,寺庙也讲求品牌,会开办网站打假。南少林又没有商标保护法,只要毕业出去的学生说他是南少林出来的,也不管真是本硕博毕业,还是三个月短期进修,或在挂名补习班里充个电,总之南少林寺聚众涉黑的嫌疑是洗不脱的。

因此康熙帝怒了,便窝端之。把主站地址查封了,那些超链接自然失效。不过难免漏了加外挂带补丁打包下载的,今儿个,就弹出来俩雀儿。

...

康熙心中烦闷,背着手踱到门外。夜里很有些清冷。却见月华如练,银河澹荡,光芒照得大地一览无余。先前上半夜康熙过来南三所时,天空还有大片乌云遮蔽,因是皇帝御驾,来路上才可点几盏宫灯照夜,其他人只能摸黑行走罢了。想来刺客也以为趁黑闯宫方好得手,此时四处清亮,难怪下半夜刺客暴露行迹却被抓住了,也真是老天爷帮忙。

顾总管亦步亦趋随行在皇帝身侧两步之遥。康熙立了一会儿才问:

“御茶房里伤了哪个?”

顾总管有些伤感,声音倒是不显,平平说了:“双喜。”

康熙诧异,怎会是他?忙问:“伤得重吗?”

顾总管倒是笑了:“这小猴儿惯会装死,头上有个包,活蹦乱跳地也算命大。”

康熙欣慰道:“人没事就好。让他多歇几天假,好生调养吧。”

顾总管存心逗康熙开心道:“前几日正好教了避险口诀,双喜反复背了许多遍,果然牢牢记住。那刺客确是命双喜带路的,这小猴子扯谎也不打草稿,只当自己真是茶水上照管炉子的小太监,倒也蒙混过去,侥幸保住了小命。”

康熙也笑了:“最怕受贼人辖制,白白丢了性命。能瞒过此节,平安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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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今年冬天*感谢三千击水*感谢书友110125180316108成为学徒

今天写得不是很好,有点水了很抱歉。某人倒霉拉肚子,没精神了。



107. 朕知道了


class="width">任谁在深更半夜睡梦中被叫醒,告知有刺客来袭,且听闻有员工死伤,心绪总归不能平静。

屋里床上还睡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康熙也怕吵醒他们俩。此刻回到乾清宫去休息?不大笃定。万一有那藏匿滞留的贼子,就更嫌闹心了。康熙思来想去就一老法子,原地呆着以静制动罢,既然睡又睡不着,也没有朋友可以倾诉,索性立在院子里,任皎白月光倾泄于身。

康熙开始打太极了。从前读大学时体育选修课上曾经学过,康熙记住得不多,但是反复多演练几遍,也回忆起不少招式,“搂膝拗步”,“揽雀尾”,“白鹤亮翅”,“如封似闭”……,一下、一下慢慢地、用力画弧,左右野马分鬃……,还别说,挺有效用地。

稍微出了些汗、呼吸略急促后,康熙的心情反而格外平静,仿佛突然成为一代宗师张三丰,颇有随手一剑指、两仪生四象,看破万物竞自由的豪迈情境。

随着“十字手”、“收式”,康熙缓缓停下了有些似是而非的癫狂招式。记得从前失恋失意时,他去了卡拉ok,在包厢里独自把张国荣、张学友所有的悲伤情歌统统放声唱一遍,尤其有几声狼叫,更是嚎得声嘶力竭,涕泪纵横。

如今身历两世变幻,起落无定、从容谨慎了,且改走古朴路线罢。康熙第一次神态清醒地迎接黎明,在晨曦中换上明黄色彩云金龙妆花纱朝袍,上朝点卯。

康熙皇帝最新决定,酌内阁拟旨昭告天下,今年朝廷加开一届武举恩科。考试方法与往届不同,分科选拔,旨在最大限度的吸收武勇人才。康熙命兵部诸官散朝后全部留下来加班,陪皇帝一起讨论武举恩科选拔具体办法。

大家或多或少都听闻紫禁城昨夜响起了警讯,并有一名刺客连夜被押送至刑部大牢关押堂审,生怕有贼人再去皇宫劫狱。由此事可知,皇帝怒了,京城保镖队伍即将扩招、安防措施加强了。

康熙皇帝表达的意思很明确,原先武举考试的项目拘泥、思路陈腐,武举须以“实用有效”为首要之重,文试武科不必共兼,择优分而取之。

初试内容初步设置如下类目:

武艺项目,包括马步箭及枪、刀、剑、戟、拳搏、击刺等法。

战术项目,考较营阵、地雷、火药、战车、陷阱等科。

文试项目,就兵法、天文、地理所熟悉者分别考较。

各项考课择优取前百名,京都新设武备学堂,所有录取生员由朝廷发薪,入武备学堂学习三年。康熙心中有个计较,若有全项皆精、出类拔萃者,倘若家世背景“清白”,大可委以将才之用。不过此事颇有难度……,能得精通一样技术的人才便很难得。

康熙一番金口玉牙,叭啦叭啦说得轻巧,可把兵部一众官员为难得要死。

之前武举考较的项目内容虽然陈腐,但那毕竟是从前朝传下来的定式,好歹有例可询,容易掌控。譬如初试弓马一项,测试马上箭法,驰马三趟,发箭九枝,三箭中靶为合格,达不到三箭者不准参加二场。简单明了的淘汰晋级制度。到了会试,就按靶环定级,射中越多,排名越靠前,既容易操作,名次也好算。

皇帝挺会异想天开,又把枪、刀、剑、戟、拳搏、击刺统统排进了考试项目,那可怎么比较呀?挥拳头的肯定打不过提大刀的,舞长剑的总比拿短兵刃匕首的要占便宜,拿啥标准衡量啊?

然而皇帝还要考较战术?地雷、火药、战车那些东西,都是工部兵器司里的器物工匠们擅长,兵部老爷里还真没有几个精通的,自己都不懂,可怎么去考别人呢?午喀、姚启圣、焦毓瑞等人都愁肠百结,琢磨了一会儿还是躬问皇帝,这些考试若是没有统一标准,恐怕取之失允。

康熙皇帝把眼睛一眯。统一标准?那也都是前人搞出来的。没有范例,你们就去仔细研究呗。实在不行就摆江湖擂台,先来几场实战演练,赢者胜出。康熙可不管参加考试的举子是靠拳头还是靠兵器取胜。反正只要打架能赢,那就是好进士。皇帝老爷两手一摊,朕只管把意思交底了,你等臣子们拿着朝廷俸禄为朕打工,总得多动脑子想想吧。

康熙皇帝施施然摆驾回宫去也。留下一干兵部职员们开始头疼,也不知那京都武备学堂是怎么开设的?读来有何用处。

康熙皇帝去慈宁宫请安之时,太皇太后拉着皇帝手不免唏嘘一番,叮嘱他加强内班侍卫宿值,日常警戒多加小心。康熙巧言安慰老太太,只道自己乃真龙天子、福大命大,劝皇祖母宽心荣养才是,莫要操劳牵挂,方褒青春永驻、寿与天齐。

太皇太后愕然之后,又忍不住不笑,未曾料想如此严肃的话题,怎底又被孙子玄烨岔出笑场来。还寿与天齐呢,又不是孙猴子,谁真能当齐天大圣不成?

太皇太后笑了一歇儿,收敛笑容神情端严同康熙郑重讲,“刚才哀家可不是和皇帝说笑,勒令领侍卫内大臣还有内大臣们,务必安排好宫中禁卫,切切不可草率大意了。”

康熙也极其认真回答三个字:“——知——道——了。”

太皇太后望着康熙,凝眉沉思半晌,仿佛才下了决定,“皇帝,你那里服侍的人手恐怕少了。不如从慈宁宫里,暂且调几个过去听用?”

康熙闻言,眼光炯然一亮,神采奕奕望着太皇太后。

康熙心道:这老太太难道成精了么?朕心里在想什么,她怎么都知道呢?

太皇太后瞧着康熙明显欣喜外露的情绪,也是慈蔼微笑,声调却是一本正经再三告诫皇帝:“你可不许胡闹,要晓得克制。如果不能乖乖地守规矩,哀家可是要反悔的。”

康熙用力捏捏老太太肉乎乎的手心,却是一副贼忒兮兮地表情,笑眯眯回答: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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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柔情似水


class="width">关于紫禁城的安保防务,康熙皇帝可没精力关照诸多细节,他只管把领侍卫内大臣噶布喇、内大臣佟国维、索额图等人召来,命诸位重臣商量着排出一张值班总表。

请大家轮流上夜班,由内务府负责提供夜班岗位双薪的津贴,大领导掌控全局、布置后勤工作的任务就算完成。

是夜,禁宫御前侍卫内班宿卫自然增派人手,外围也有前锋营、护军营、火器营三步五时换岗查勤,把皇宫围得铁桶一般。

康熙皇帝同顾总管交待,太皇太后体贴皇帝辛苦操劳,特意派了慈宁宫宫女过来协理宫务,要老顾妥善安排相应职使与住处。顾总管长眼微狭,立刻知趣道:“老佛爷果真英明睿智,双喜伤着了,正缺合用的人手值夜呢。”

顾总管立刻在原本详尽细致的夜班表里,额外添加了一名值夜宫女的员缺,不过老顾留了个心眼,可没有定准日子。倘若日日排班上岗,恐怕听着也不象话。具体轮到哪天当值,还得看大领导的心情罢。

晚膳前,敬事房一名当值太监用大银盘送了牌子进来恭请圣安,康熙皇帝只挥一挥手,说了一声:“去。”看来皇帝今夜是不打算召幸哪位妃嫔了,敬事房当值太监叩礼后,便无声无息捧着银盘退了下去。顾总管觑着情势,自然不会辜负皇帝一片操持国事、表率群臣的心意,立刻下去分派人手上夜、送水。至于是值夜宫娥温柔服侍?还是反过来由皇帝小意殷勤?真天晓得。

乾清宫偌大的深殿中寂静无声,地当间两只八角鎏金鼎里燃着安息香,莹白的轻烟丝丝缕缕,静谧无声。然而侧旁暖阁中却明如白昼,御案两侧十六枝赤金烛台上点了通臂巨烛,且有极阔的白纱灯置在当地,康熙坐在案旁手中拿着一本折子,貌似看得出神,其实早已心不在焉,眼光分明觑见,那人捧着茶盘缓缓走了进来。

步态轻盈身姿袅娜,微微垂首目不斜视,茶盘中的骨瓷白碗稳稳当当,一点没洒。卫良懿把碗盏摆放在御案上时,还仔细拿捏着距离,离侧案边一尺四寸许,离案边二尺许,恰是不近不远的固定位置,皇帝抬手就拿得到。

卫良懿放好碗盏时,正要后退至一旁。康熙早捺不住,一把按在卫良懿手上,侧了眉眼去瞧她,那白玉一般面庞上,又泛起淡淡红霞,似潋滟流光。

康熙不管不顾,牵着卫良懿的手,拉她偎在自己身边,心气方才渐平。刚刚康熙还莫名恼她,怎会如此淡定、行止从容。此刻见惹得她脸蛋微红,终于有些得意,扳回一城。

康熙唇畔含笑趣她:“咱们也不是没有牵过手,怎地又生分了呢?”

卫良懿挣不开皇帝的掌握,轻声嗫嚅:“宫里的规矩,奴婢心里谨记。”

康熙面色一黯,这般静好嫣然的女子,生生叫皇宫中严苛的规矩磨折了本性,便不能琴瑟在御么?康熙略松了手指,蹙眉望着那密密微垂的长睫,凝思半晌,方才平平问她:“朕册你答应之位,可好?”

卫良懿微垂的长睫终于一颤,依稀顾盼妙丽的双眸,飞快地在康熙脸上掠过,那一抹些许受伤的神情掩也掩不住,眸光瞬间又隐在浓密乌黑长睫下。康熙使力把她拉向自己怀中靠了,双臂圈紧卫良懿纤细柔软的腰肢,长长叹了口气,无奈问道:“朕到底该把你怎么办才好?”

卫良懿看着康熙懊恼地把头靠在自己身前,心中也是酸楚,不自禁环住他宽厚的肩膀,臻首轻轻抵着他的,良久,才轻轻说:“现在这样,便很好。”

“万一逾了规矩,被调回去,再想见皇上,怕不容易呢。”

康熙闻言身躯一震,猛然抬头,却不想磕痛了她的下颌。康熙慌慌张张努力抚慰着泪水零落、无限委屈的佳人,心中一片柔情,泛滥成海。

康熙小心翼翼抬起她的下颌审视,“是不是撞痛了?我帮你揉一揉。”

说话间,康熙已轻柔上手按摩几下。揉到后来,不知不觉,他早把唇舌覆了上去,两人纠缠到一处。康熙甚至能觉出卫氏身子绵软无力,倚在自己怀中轻轻颤抖。

康熙心中欢喜不已,最是**动情时,如此佳人,怎不惹人怜爱?

康熙密密细吻,把良懿抚弄得娇喘连连,再忍不住情热正酣,双手一抄,打横抱起卫良懿的身子,只听得她怯怯惊呼一声,藕臂忙地圈住皇帝颈项,康熙抱着她向锦榻走去。

原本床畔悬着湖水碧色缀流苏的轻罗帐幔,用双龙缂丝金钩略略束起。因康熙皇帝镇日瞧见满眼晕黄,有些闷热,新近命人更换的素色纱幔。

此时此刻,康熙一挥手把帐幔挑下,那一拢轻罗如风摆杨柳一般荡漾而下,顷刻间遮住满床旖旎。通明的烛火映过来,衬得那轻罗上精致的水墨苏绣泛出隐隐波光,远山秀色,鸳鸯戏水,游鱼成欢。

康熙轻啜那梅蕊初露的面颊,还有对襻襟口微露白若凝脂的肌肤,意乱情迷,轻重吮吻。良懿被康熙吻到耳垂颈畔处酥软麻痒,忍不住咯咯轻笑,侧头翻身欲躲。康熙哪里舍得就放,倾身覆住她的身子,着意温存起来。

两人情难自禁,缠得难舍难分之时……,顾问行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刚好在暖阁外清晰响了起来:“皇上!”

康熙正亲在要紧处,恼恨那厮恁不识相,哪肯搭理他?卫氏却慌了神,轻推康熙趴着作怪的肩膀,紧张兮兮小声说:“皇上,是顾总管。”

康熙心中忿然,如果没有要紧事,等朕得空一定给你颜色看。

康熙皇帝抑着怒气斥了一句:“讲。”

顾问行答话的声调低沉却微带急切之意,

“启禀皇上,景仁宫遣人来报,六阿哥病重。”

康熙立刻情绪颓然,翻身坐在榻边想道:怎会是这孩子?

康熙皇帝只得吩咐:“进来回话吧。”

顾问行微微垂首,步履无声走了进来。

康熙询问:“可请御医诊过?”

顾问行目不斜视、毕恭毕敬回答:

“王御医的脉案,说是春寒受凉导致的腹泻不止。”

康熙皇帝心想,既然有了对症,那就开药煎汤治疗呗,找朕有啥用呢?朕前世也不是医生,又不会治病。康熙只得追问:“既然王御医诊过了,还没有见好?”

顾问行答:“从昨夜到此时,六阿哥接连渲泻十来趟还未停,德娘娘伤心过度已厥过一回,只道小阿哥怕是不好了。”

康熙闻言心底一沉,这都是些甚么丧气话。

康熙起身道,“朕过去瞧瞧罢。”

顾总管连忙上前帮皇帝系颈边的如意襻扣,整理衣襟。老顾心里也在怨怼,既然六阿哥昨晚上就已不好,其实下午景仁宫早可派人来禀,偏偏非要等到这会儿入夜才回,委实烦恼。可巧皇帝兴致正好,手脚也快,一会儿工夫,大衣裳都偎得差不多凌乱,就差脱下办事,这不是存心地么?

康熙临走前使劲握了一下卫良懿冰凉的手,还没忘记叮咛她一句:

“你在床上歇着罢,过一会儿朕就回来了。”

卫良懿等康熙皇帝离开后,立刻整理好身上半散的衣袍,又回身把龙床帷幔铺扯平整,轻罗纱帐重新用双龙缂丝金钩拢住,方才悄悄退出暖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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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恙,无有精力查资料,大量注水,见谅。

敬谢书友081211151913233*敬谢吾修道*敬谢书友101229202258465



109. 胤祚不融


class="width">康熙坐上御辇时,心里也在烦闷,终于得专门去探望德嫔和六阿哥了。<<>>自从回到清朝,康熙压根就没有想起过那孩子。因真实历史记载中,六阿哥是幼年早殇的。康熙也不晓得六六究竟是怎么死的,反正五阿哥、七阿哥在九龙夺嫡那会儿都活着,两人当中一直就是空格键。

明知道将来恐怕短命的孩子,康熙不想、也不敢去爱。倘若知道六阿哥具体是发生什么意外身亡,或许还能提前预防一下。可惜完全未知的情况下,也不可能日日为着他提心吊胆啊。

前两天太子胤礽落水的事情,已经把康熙吓得够呛,惟恐自己穿越造成了历史走势提前混乱。虽然记得胤礽活到五十岁还能倍儿欢实,奈何康熙是关心则乱,既已付出真感情,难免时常惦记于心。所以康熙也是暗存着心思,情感上对六阿哥一直疏离、想眼不见为净,可是孩子他娘不肯让康熙省心。

康熙想想德嫔,也着实犯难,恐怕原装的康熙是挺喜欢她的。新版康熙还不曾与德嫔正面过招,套一句经典唱词儿:这个女人不简单哪!

德嫔后来晋封德妃,再到最终的孝恭仁皇后,她给康熙皇帝统共生过六个孩子,三男三女。按受孕频率和几率来说,应该是相当得宠的。再看那三个男孩的地位,都很厉害。

第一个男孩是皇四子胤禛,即雍正皇帝。出生不到十天便由乌雅氏名下转给佟贵妃当养子。其实算是抬举了这个儿子,恁谁被转到嫡母名下,于长大后的身份地位发展都极其有利。

时隔一年半不到,(当中还包括十月怀胎的时间哦!速度是飞快的,效率是相当高的。~~~~)德嫔又生下第二个男孩,皇六子胤祚。新版康熙一想起胤祚这个名字,就脑仁疼。

《晋书.帝纪》中记载:而国故不巳,康穆早世,胤祚不融。

《明史》中记载:民安物阜,时和岁康。上奉万年觞,胤祚无疆。

《康熙起居注》中,皇帝经常引出这样一句话开头,自朕承嗣大统、胤祚家国以来……。

董鄂妃刚生下一个儿子,顺治皇帝就把那孩子册封为和硕“祚”亲王。康熙的诸多儿子,基本上都是等到长大分府办差以后才行册封,而且还看人品,有的封郡王,有的封贝勒、还有只封贝子衔,想当亲王他得积攒资历、一点一点往上爬。

再说和硕祚亲王分明是顺治第四子,顺治却当着孝庄皇太后和所有宫人的面,称那孩子是“朕之第一子也”,(他要是还在,就没康熙的缺了。)但这位“祚”亲王出生三个月便夭折了。皇太后孝庄不高兴了,谥号有国“祚”一字太不吉利,迫使顺治改了祚亲王的号,入陵谥为荣亲王。

是以康熙一想到六阿哥名字竟然叫胤祚,小神经就是一抽抽。普通人叫国祚也算了,譬如江西提督赵国祚就挺有名,去年刚刚申请提前病退。可六阿哥是皇子啊,康熙难免会想深远了……。

德嫔生得第三个男孩,皇十四子胤禵,任过抚远大将军。九龙夺嫡里人人都知道,那也是差一点就当上皇帝的钛合金材料。



景仁宫很快到了,康熙步下御辇,深吸一口气,准备会会不简单的德嫔,见招拆招。然而康熙才刚走到门外,里头匆匆奔出来一女子,口中悲声唤他“皇上”,已是哽咽着哭倒在康熙腿边。康熙被吓一跳,以为六阿哥已经死了,只好亲自挽她起身蔼声劝慰:“德嫔,莫要伤心太过。”

德嫔抬头幽怨地望着康熙,“皇上,您再不来瞧一瞧胤祚,他就……。”

德嫔默默无声落泪,再说不下去,似梨花带雨的眸子,紧紧盯着康熙。

康熙乍见德嫔伤心哀婉的模样,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她分明像极了一个现代女影星,仿佛对着镜头前的人,真切哭给你看。

康熙怔了半晌才回神,心里唏嘘不已,眼泪攻势,果然是必杀技!厉害。

康熙挽着德嫔一起到屋里看望胤祚。小阿哥所在的屋子里,四个墙角五福八宝炉里都燃着无烟炭,十分燥热。康熙一进去就觉得气闷,心里还在纳闷,屋里热成这样还会染了春寒?

再看六阿哥才两个多月大,蜷在小褥子里一丁点的婴孩,面色灰白,眼窝深深下陷,恹恹无力地睡着。康熙冷眼一瞧,就觉得这孩子没有精神,连续腹泻的话,定然是脱水了。

康熙看看左右,见只立着三个中年嬷嬷。康熙便问:“太医呢?”

嬷嬷道了万福回答:“禀皇上,夜里宫禁,王御医候在顺贞门角楼那儿。”

康熙一愣,怎么把太医送出宫去,倒把朕叫过来了。

康熙接着问:“那开了什么药?”

嬷嬷答:“回皇上,因六阿哥年岁太小,所以只在脐上敷了一剂丁桂贴。”

康熙望着可怜兮兮的六阿哥,好半天才问出一句:“小阿哥吃过东西么?”

德嫔站在皇帝身边难过地说:

“他日里也不肯吃奶,只是泻个不停,嗓子都哭不出声了。”

康熙一叹,腹泻也可能是消化不良,肠胃难受当然没有胃口啦,排空后也得慢慢调养才行。康熙只得叮嘱一众嬷嬷:“等六阿哥醒了,倘若口渴,就给他喂点清淡的盐糖水。要是有胃口了,先熬点稠米汤给他吃,暂时先别喂奶。炭炉熄掉两只,稍微撒点凉水,屋子里太闷热了。暂时先这样吧。”

康熙交待完浅显的生活常识,返身就撤退了,站这么一小会工夫,脑门上热得全是汗。康熙大步走到通廊上,才觉得凉快。康熙正打算乘上御辇回去,然而德嫔紧紧拉着皇帝衣袖,一道跟了出来。

康熙微微惊讶,转头望着德嫔。她也不说话,就那么深深凝视康熙的眼睛,眼神不移,也不放手。康熙暗劲扯扯袍袖,竟然拉不出来,真真尴尬。

康熙晓得她儿子正病,做不来直接拂袖而去打击人的事,没办法只能轻声试探说了一句:“德嫔,朕还有……(奏折没看完呢)……。”

德嫔的声音,飘在寂静夜色中,忧郁而沉婉:

“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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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让六阿哥也病了~痛苦不能只俺一个人承受~



110. 捉拿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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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 飞鹰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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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身不由己

113.

身不由己

次晨康熙皇帝被唤醒后,更衣上朝,因只睡得一个时辰便起,眼圈都带暗沉。康熙连夜被刺客折腾地烦心,便与诸大臣们细致探讨一番禁宫宿值的问题,要求明岗同暗哨交替布排,四时口令要更新变动,春分、对冬至,少林寺、对五台山,皇上万岁、对太后吉祥……,常换常新,加强控制,内大臣们听得一愣一愣。

好在康熙也没心情追究失察之职,护驾一事还要依靠平时训练,遇险尽忠到底棋差一招。况且皇宫委实太大,暗角旮旯更是不少,漆黑夜里要翻检清楚很不容易。倘若失职全都怪责到侍卫头上,既怕挫伤底下人忠义之心,也不是明君圣主作派,且莫提罢。

稍候御前侍卫总管多隆秘密来报,道是鹞鹰露了形迹,钻进步军副尉马有光府邸后院。

康熙特意问了多隆,赶鹞子的是哪里麾下?可否牢靠。

多隆忙答:“启禀皇上,那几个都是从大理院征调的著名公人,各有手段,即便是千里追索也有把握。”

康熙遂放心道:“如此甚好,那就慢慢辍着吧,看看贼人到底有没有背景。若是跑单蹦儿地,倒也不惧;若有窝巢,总得寻出来才妥当。”

多隆迟疑半晌,郑重请示皇帝:“皇上,那马有光本是绿营出身,家世背景既然可疑,现又在步军衙门里当着差使,是否需要试他一试?”

康熙只是摇头说:“不用试,怀疑便是疑了,千万不能再考验,这天下人没几个经得起试的,可别弄出大劈棺的糊涂账来。”

多隆读书不很多,听得是一头雾水,又不敢在皇帝跟前聒噪,行礼后便退下了。多隆留着心眼,不知为不知,总得想办法知。多隆虽是武将,不过当差上一向仔细谨慎,从不轻易得罪人。其实多隆的职位属阶高权重、且在御前,素日也没人敢来与他罗嗦。

偏巧多隆出门时正遇上高士奇,武官与文臣保持一点距离还是要的,俩人平时不过是点头之交。这会儿多隆心里存疑,便上前同高士奇打了招呼:“高侍讲,问您个事情行不?”

老高受宠若惊哪,多隆也是二品,啥时候如此客气了呢?连忙行礼笑答:“多总管,请但说无妨,澹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多隆一听老高拽文,耳根子有点抽抽,还是耐着性子问:“高侍讲,您可知道大劈棺?”

高士奇微微一愣,料不到多隆怎会问这个,仔细同他解释道:“多总管,这《大劈棺》是一出戏的名称,典故却出自前朝冯梦龙写的文卷《警世通言》,内容讲得是庄子试妻的故事。”

多隆听说是《警世通言》,因不耐烦听古文典故,连忙同高士奇说:“高侍讲,拜托能讲直白些么?”

高士奇也甚聪明,筹措一下思路言简意赅道:

“庄子得道成仙后下山,半路遇一女子,蹲在新坟前,拚命摇扇。庄子问她为何如此,那女子回答,坟中葬的是她丈夫,丈夫临终遗言叮嘱,要等他坟上土干后,才允许妻子改嫁。那女子因等不及,于是猛扇坟土使它快干,才好去寻第二春。

庄子见那女子着急嫁人也很可怜,就帮忙她扇土。因庄子本是神仙且能运用神通,那些土很快干燥,那女子就把扇子送给庄子,高高兴兴改嫁去了。

庄子回到自己家时尚带著那把扇子,被他的老婆田氏看到了。田氏遂问扇子来由,庄子就扇子的来龙去脉说与妻子听。田氏听完这个故事之后,将扇子撕成粉碎,且发誓说:天下竟有如此寡廉鲜耻之女,倘若换作是我,便绝对不会薄情。

庄子听田氏如此表白,心中虽十分感动,却有心一试。几日后,庄子突然生病,少顷便身亡故去。田氏伤心不已,与丈夫做了几场大法事。许多人前来吊唁庄子,其中有一楚国年轻贵胄,相貌英俊风流,见田氏貌美且又新寡,便大胆追求于她,田氏心动之下与那楚人交好。

是夜,年轻贵胄忽染急病,命在旦夕间。他忍痛告诉田氏,须以人脑入药才能缓解病症。田氏心急之下罔故从前夫妻恩义,拿起一柄斧头,劈开丈夫棺木,准备取出他脑髓入药。

岂料田氏劈开棺木后,庄子立刻复活,道出了田氏意志不坚,经不起考验的下场。田氏终因满心羞愧无地自容,自缢身亡。庄子在其死后鼓盆而歌,化仙杳去。”

多隆听完故事难免一呆,稍后心道,寡妇改嫁,天经地义。年纪轻轻地,难不成还得守一辈子寡?果然试不得,一拱手转身径自走了。

高士奇一向多思多心,立在道旁袖手揣摩起多总管的用意。平白无故他怎问此言,刚才分明是从里处而来,难道说那位主子要试谁不成?难不成也用杀头来试?高士奇犹疑半晌仍旧进去觐见圣驾。



与此同时,步军副尉马有光适值休沐,却在府中小演武厅里练剑,一边疾舞剑花一边大声吟诵: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马有光正舞到兴致淋漓,却听一阵掌声响起,凭空打断了剑意思绪。马有光看向来人,见是妻弟裴焱,遂皱眉问道:“这几**不在府中,却跑到哪里去了?你姐姐很是担心,近日京城并不安稳,你还是规矩些,在家里踏踏实实练武才好。”



114. 上行下效

114.

上行下效

裴焱俊脸带笑:“姐夫放心,焱没有惹是生非,再留几日我就回南边去。”

马有光闻言更是着恼:“裴焱,做人要有始有终,我才托了同僚帮你谋缺,你怎地又要回乡?且今年朝廷加开武举恩科,你若留在京城,即便走武举入仕的路子,前途也大有可为。”

裴焱唇角微翕,可不会说自己已经在刑部挂了号,正经是见不得人一名在逃通缉犯,这几日回来躲着也不过暂避风头,等外面风声渐消才能动身返程罢了。

裴焱无可不可应答马有光一句:“姐夫,我对做官没有兴趣。”说完他便摘下木搁架子上一柄长刀,霍霍有声耍弄起来。

马有光见裴焱舞得痴迷,也不去扰他,自往内院寻妻子说话。这个妻弟乃是裴家独子,桀骜骄纵的脾气向不听劝,还是让长姐同他分说,马有光再不想白费心思。

其实裴焱籍由乱舞狂刀,却是在撒气。因天明时分被从刑部大牢押送至东安门外交涉时,曾与阮十三娘同行一段路途。那时候裴焱本想跟随十三娘一起驰马遁走,然而十三娘只上下打量他几眼,问他一句:“裴兄,可有伤在身?还能骑马么?”

当时裴焱没有多想,以为十三娘担心他行动不便会拖累行程,遂急忙保证自己没事,身上也没有受伤。结果十三娘说:“既然如此甚好,我要甩脱缀行的尾巴,不能相送,还请裴兄自去罢。”

裴焱立刻明白了十三娘的意思,说得好听是要分道而行,原来竟对他起了疑心。

裴焱心中大怒,却又自辩不清。他怎么给阮十三娘解释,刑部彻夜提审他也不上刑,只是点着蜡烛不许他睡觉,也不给水喝?除去前晚背脊受一点小伤也给涂了金疮药,他还能怎办?真没想到是否要自己割几刀方能昭示清白,然而活捉后被关押两日倒是不争事实。

裴焱独自在城外密林中绕一大圈,因阮十三娘不欢迎他同行垂头丧气,回南边又没有路费,只得仍蹑形返回城内大姐家中,却不知早已被人盯上。

另表阮十三娘,与裴焱分手后把持着六阿哥往城外偏隅行去,因熟悉地形,觑了个时机将六阿哥襁褓往半人高青石上一放,自己匿着形迹溜了。小肉票在手虽然安全,然而追兵不休不歇也是麻烦。阮十三娘在城外躲避两个时辰稍微改扮一下,竟然又回到京都,去了外城杏花巷一处三进的宅院安身。

真不知阮十三娘是否故意为之,待大理院公人打探了一天,夜间把结果呈报给侍卫总管多隆时,多隆震惊之余把桌上官窑紫砂茶壶都打个稀巴烂。甚么世道啊?女刺客全他娘是妖精,净往皇亲国戚那堆泥塘子里搅和。杏花巷那处小院落分明是兰翎侍卫托克妥海置得外宅,据说养了个汉女小妾。

多隆思忖半晌,托克妥海可与马有光大大地不同。马有光只是背景不高的绿营出身,能升任五品的职衔多是钱财铺路。托克妥海却是辅国将军固泰的长子,职衔六品很不如马有光,却正经是有职司的皇亲,一旦沾惹刺客的麻烦,都不是单纯考验人品的问题,直接升级到上层保皇与党争的政治高度。

多隆怕担风险,愣没敢直接上报,派人继续跟踪盯梢,严密察探两日,要亲眼见到兰翎侍卫托克妥海入内,且最好有托克妥海与那名女刺客会晤的场景才能做实他通敌的罪名。



康熙皇帝可不知行刺事件背后牵扯出许多复杂的弯弯道道,他坐在内务府刚送进宫来、新打制的布艺沙发里正在体验现代舒适感觉。沙发靠背的中凸弧形,是按照康熙皇帝背脊的后弯角度比量定制的,苏绸锻面、上等蚕丝棉的内里,纯手工工艺缝制。

创意源于皇帝内急得以舒展后的天马行空,殊不知却引领起一股上流社会抢购现代时尚家具的风潮。但凡康熙设计的办公桌椅用具,内务府精心为皇宫各处打造之后,自然有那聪明会生发的,暗中把这些个设计样本,偷偷卖与各大木材商人、布料商贩。

且没过多久,甚至连民间也流行起简易的木制读写两用课桌,粗布面仿制的软棉沙发椅。更有那会走奢华精品路线的商家,自行设计发明了选用虎皮、鹿皮、熊皮制造的纯真皮沙发。后来这件事情被康熙皇帝听说了,真真是气得七窍生烟。

想当初,康熙特意避开真皮沙发的创意,就为了让野生东北虎、华南虎多安生几年,千万别碰上灭绝老师傅。岂料古人炫富的意识超强,竟阻挡不了展示财富身价的虚荣心。康熙犯难之下,又开始琢磨在古代实施保护野生动物条例的可行性。康熙辗转反侧又一回,遂放弃了,古时候人口总数也不多,穷苦老百姓开垦荒地、填饱肚子还来不及,哪有闲功夫圈建动物园专门养老虎玩?华南虎爱哪溜达都随意,反正树林子也大。

康熙皇帝最后颁布了一道口谕,但凡官员仕途之家,不得使用生皮家具。皇帝至上而下,带头把上流高端消费市场给禁止了,当时谁要敢赠送同僚一顶真皮沙发,简直成了恶意诅咒,这股风气唰一下,无声无息,灭了。



康熙把二郎腿架起来,正在享受绝色美女贴身的顶级按摩服务,难得悠哉时光。

然而通传司来报,户部右侍郎陈廷敬有一份紧急奏折向皇上呈递,康熙皇帝同意南书房召见他。康熙顺手握握美人柔荑轻香一记、让她暂避了。康熙亦有私心,美人留与自己独赏,哪舍得被旁人窥觑?

待康熙翻看了陈廷敬呈递的紧急奏折,却是湖南衡州知州蒋文保交递上来,道是衡州曲北县铜矿遭遇大雨淹浸,矿井连日进水,今年估计减产了。果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本来缺铜还没来得及进口呢,老家来信要断粮了,怎就这么忖?

康熙瞧了两遍也没说啥,顺口问陈廷敬有什么主意?陈廷敬心中有数,赶紧向皇帝进言,不如在当地收购老百姓手中的散存铜料和铜器,就地铸造铜钱,以应对流通紧张的局面。

康熙闻言皱眉不语,半晌才道:“无论铜料出产多寡,绝对不能影响到铸钱权的问题。朕意已决,此事休要再提。”

康熙冷眼冷面把右侍郎陈廷敬打发走了,心里更不怎么待见他。康熙靠在纯棉沙发椅里静静思索,愈想愈觉此事透着蹊跷。古往今来欺上瞒下的案例不少,天高皇帝远又管不着那些偏远小县城,说不定那些知州、县长是合伙勾结了牟利呢。也不能怨康熙小心眼,即使现代信息通讯发达了,还有乡长、村长跟土皇帝赛的,又何况是古代?

康熙随手翻了翻官员的名册,传达秘密谕旨,任命了两个正在兵部挂着闲职候缺的武进士,封了五品宣抚使的衔头,命他们二人即刻启程,赶赴湖南衡州曲北县一带,勘察当地铜矿发生水患的具体情形,尽早回报。

此事走得是兵部流程,按理端是行得隐秘。然而陈廷敬离开皇宫返回户部衙门坐班,午时就听人与他留言透了些些口风,道是有人已往湖南方向去了。陈廷敬顿时大惊失色,匆忙间写了封短信火漆蜡塑,秘密交与专门往来京都、湖南的特快专递员,连夜派送出城。可怜那一骑玄衣黄骠马的汉子,才回京不久,一打眼功夫又得往南方而去,屁股搁在马背上快磨出老茧来,幸而瞧在高薪的份儿上,为了银子也就白抱怨几句。



敬谢清朝过后是郭朝

115. 议论分产

115.

议论分产

且说安亲王岳乐,日里正在宗人府坐班理事。其实他任“宗令”一职,类似于执行皇室宗族族长的职司,既高且贵又极其繁琐。宗人府不止要正确记载皇室人口,玉牒户籍,也兼管祭祀礼仪、教育后勤、爵禄奖惩等等庞杂事务。

前两日恭亲王常宁因驰马案之累受到笞刑惩戒,安亲王便命黄档房仔细登录在册。安亲王岳乐闲暇时分,翻阅自家以及康亲王杰书的背景黄簿载,把战场功勋记录细一对比,真替那位主子犯愁。因黄册记载分明,皇帝九族谱系哪一支、哪一房、何时何地的功过缘由,怎么看皇太极、顺治那条线上都呈孱弱态势,也让皇族旁支缩着不敢过于冒尖,端愁煞人也。

安亲王岳乐这厢还未感慨罢帝王谱系的弱势,从人进来禀报说御前侍卫总管多隆登门拜访。多隆被领进宗人府花厅拜见岳乐之时很是客套,道恰巧办差路过,礼节性拜访顺便讨杯茶吃。岳乐颇有年纪资历,原喜好茶道,姑且把多隆的话儿当真,请多隆坐下后,命从人添茶注水。

待多隆欠身接过极品雨前,尚未饮时已有芬芳扑鼻,这位扰客饮过一口,余香萦唇间,点头称赞一句:“好茶。”遂不谈其他。

岳乐打量多隆一派怡然自若的模样,略微皱眉,心中不由暗忖:此人端是拿乔,故意的。你不主动说,我也不问。看谁先着急。岳乐也端着茶盏浅浅啜饮。

其实多隆又有甚话讲?心中确实存事儿且漫无头绪,思措着不管靠不靠谱儿,暂寻个重戚处探探山色,瞧你等慌不慌。多隆便恭问安亲王,对大内遭遇刺客夜袭的看法。

岳乐闻言悚然一惊,此话好生古怪,安敢问本王?是何道理。岳乐打个哈哈,淡淡闲扯几句,道是南方战局胶着恐不太平,且禁军侍卫的布置或有疏忽遗漏的地方,再说那些江湖人士也很闹腾,剿了方妥云云……。

安亲王的评语诸般可能皆沾,也不盖棺定论万金油一般。岳乐还特意绕过重点,不过多涉及禁军侍卫统领们失职失察的过错。岳乐心里明镜似的,绝不肯攀扯到高层内大臣们身上,尤其不能牵连索额图,那可是嫡亲大舅哥。

安亲王岳乐打的太极功夫,听得多隆犯困,即便再渴茶水也喝完半壶,正打算起身告辞,门外却进来一名五品经历使,向座上两人行礼后禀报,道是辅国公门度派人向宗令岳乐递书,请求由宗人府出面主持辅国公府兄弟分产。

岳乐一听说是关于宗亲尚善身后分产之事,顿时恼怒。年纪渐长的老人最期盼家和万事兴,见人死茶未凉时,儿孙们不能同舟共济、反而为些许家产钱财闹掰,还要告上皇室高等法院,委实叫死者不安,令活人心寒。

安亲王正不耐烦同侍卫总管多隆悉磨,便以公务为由起身向多隆告喏,多隆遂辞去。岳乐也未安排左、右宗正随行,仅只带一名经历使、一名掌书记,亲自前往位于细米胡同的辅国公门度府邸,调解家长里短。

古人云,清官难断家务事,又何况是皇室家务?前年八月,贝勒尚善在前线部队里服役时,因病过世了。即使尚善客死于前线,也非是因公牺牲,最多是发愁愁死的。

尚善家的同康熙帝的亲戚关系隔着好几层,他是清显祖塔克世的曾孙,舒尔哈齐孙,费扬武子。(塔克世是努尔哈赤的父亲,清显祖的号是后来建清时往前追溯的。)这可不象安亲王岳乐和康亲王杰书那样,都是努尔哈赤的直系子孙,正经宗室的黄带子。清显祖塔克世曾孙的名头,九转十八弯一拐,尚善就远了去,因此他只是红带子的觉罗。

想当年尚善从他父亲费扬武那里继承过来的遗产,只袭了辅国公的爵衔,顺治年间进到贝子抬头。那会儿尚善还年轻,追随多铎南征时因功晋升到贝勒,惹事又降一级,然后再升一级,上上下下挺会折腾的。

后来吴三桂反了,贝勒尚善又随同安亲王岳乐一起出征。这会儿尚善年纪老了,没啥冲劲,打仗就有点萎靡,常常龟缩在后,逃跑在前,不很着调,结果就被康熙皇帝下诏狠狠责骂一顿。老头儿大丢面子,心里既害怕、连带上火,直接愁死了。

现代社会无神论,人死化灰万事皆休。可惜古代大不同,就算人死了也不能安生,罪名和功绩是时兴往前追溯的。有功之臣死后累加谥号,至于罪大恶极那些人连棺材板里的骷髅尸体也能挖出来鞭。尚善算是有过者,死后“追”论退缩罪,贝勒爵衔就被革削,倒找给皇帝了。



敬谢逍遥影十三*敬谢AA卷心菜

116. 身后烂摊

116.

身后烂摊

尚善的儿子门度是嫡三子,倒霉催的没有阿玛的爵位能继承。这事听上去颇寒颤,还看在觉罗亲戚份儿上,康熙皇帝去年底才同意,让门度从头开始做世袭辅国公,至于其他儿子名誉上的好处基本没有,能觊觎的也就是房产、田地、铺面、银钱了。

但是问题关键所在,尚善家的儿子无论嫡的、庶的、已结婚成家的、穿开裆裤不懂事的,排排站,数一数,整十个,真不少,且是三七开,嫡子三个,庶子有七。尚善造人这方面的业绩,是绝对不能抹杀的。因尚善原配嫡妻先逝,现在这个正妻是继室,且还生了一个年幼嫡子,情况相当复杂。

尚善遗留那点家产一盘点,很不够看。再加上原本部分公中积累的财产,其实都是尚善把先头大老婆的陪嫁底子挖出来贴补家用。现在门度授爵位了,自然要保护他和亲五弟的权益。倘若继续挖刨继母的嫁妆,简直是要那女人拼命。但是公中最值钱的几家铺子,尚善生前分别交给成年的长子、次子打理掌握,原来铺子收益年底按例划归公中。可老爷子已经鹤驾西去了,到手的好处再要人家吐出来、贴补大家族的窟窿是根本不能想象滴。

去年因尚善的丧事、守灵等制,矛盾还不怎么突显。待年末门度授了爵位,辅国公底气一壮,自然不能再任由庶兄长们把持公中财产。可是兄长们也不好相与,吵闹着要秉公分家均产、各立门户。

门度把家底细细翻拣一遍,大为头疼,原以为贝勒府门面降两级为辅国公府尚且够看,待分成十份儿一盘算,跟乡下小地主差不多,在京城体面活着都难,更别提还有几个未出阁妹妹的嫁妆也要预备。

门度思来想去很不愿意分家,仍凑在大宅子里过活,家族里头的阿堵猫腻外人不知。一旦均产,因门度有辅国公爵位在身,那些年幼的兄弟姊妹说不定还得仰仗他处过活,倘若不能处理周全,费力不讨好,传扬出去于他名声上也不好听。

此事实难万全,从康熙十九年年前、年后一直扯皮到现在,尚善的两个老妾为帮着儿子争份例,一个差点闹到上吊,另一个哭着要去宗人府门口吞金,门度觉着再分不停当,自己这辅国公快丢份儿到底,此事终于报到了宗人府宗令处。

安亲王岳乐亲自往细米胡同调停事端。岳乐坐于辅国公府大厅正位上,茶水方喝了一口,尚善家一众寡妇领着诸子、各个面上哀戚着出来见礼,乌鸦鸦跪下十来号人头。原本内眷是要避讳的,这会儿除了小姐们仍是回避,尚善寡妻们只怕分说不清,有那二十出头年轻的小娘,穿白戴素牵着六岁半庶出的小少爷也跟了出来。

安亲王无视眼前这片混乱,挥手先让斥退,只留下辅国公一个说话。岳乐语重心长道:“门度,家族和睦兴盛才是牢靠的保证,这一旦分家就不怕寒了你阿玛的心?”

门度呆了半晌,苦着脸想:我也不想分家啊,这大宅院一旦拆伙、各自垒墙还能看么?但是继母姨娘们都用寻死拼命地劲道扒分,真闹出人命更难收拾。

门度也想能多分得一些,毕竟还有一个亲兄弟在,只是这话说不出口。遂跪在安亲王面前冠冕堂皇求恳:“王爷,此事门度已经无能为力,只愿公平解决。”

岳乐听门度说到无可挽回的地步,登时面上一寒,凝重问他:“那么,可有商定好的章程?”

门度摇了摇头,“此事也有疑议。因我额娘生前有部分陪嫁,也被阿玛冲在公中匀不出来。而且……,”门度迟疑半晌才说:“若真梳理清楚了细分,恐怕每个兄弟实际均得的份额也没多少,传扬出去只怕疑是我偏心,因此还请王爷作主,由宗人府出面判决吧。”

岳乐一愕,恍然顿悟,原来尚善妾室甚多、生养子女也多、开销更大,竟然把前老婆的婚前财产都私下挪用了。岳乐同情地望着门度,确是你老子不着调。

岳乐叮嘱门度:“那你就派人把归公中的房屋、田产、铺面一干契约文书,以及银钱器物拟出清单来,交给掌书记做个详录,若有特别提点的只管与本王说。”

门度连忙叩头回答:“门度先谢过王爷,的确有个棘手难题。因公中有两处铺面收益极好,几个兄弟都想争得,闹来闹去谁也不肯相让,做价分钱又都不答应,别的铺面却比不过,以二抵一又说我处置不公允,我也犯难。求王爷直接判去了罢。”

岳乐听完纷争倒是笑了,“难道你不想要那好铺面?”

门度也实在,跟安亲王坦白说:

“我是曾经想过,没授爵位那会儿也打算多争一些,当了辅国公倒不敢了。”

岳乐笑不可遏,这爵位果然是把双刃剑,悬在头上怪吓人,生怕不小心就弄丢了。可惜门度不如他老子敢闯,不想当亲王的国公爷,连好贝子都升不上。

安亲王岳乐回去后,随手翻阅了掌书记抄录的辅国公府邸财产清单,因同情门度的遭遇,在不违例制、价格均等的前提下,还是勾选了几样比较实惠的田产、铺面,打算划在门度兄弟名下。安亲王可不知这件小事情,给他自己的职业生涯埋下了祸根。



117. 遇到裸奔

117.

遇到裸奔

康熙皇帝因刺客之事接连折腾两宿,便有些优柔迷蒙,待有心想起大阿哥看言情小说、皇太子半夜射人的糟粕事儿,辗转已度过两日。

康熙心中有个计较,这小孩子们好动,肯定是精力过于旺盛,白天没折腾够才会在晚上乱心思,所以日常学习玩耍的活动量,要安排充足,内容丰富多彩。

那会儿皇太子年幼还没进学,日里就在太皇太后、贵妃共同兼管、以及保姆嬷嬷陪伴下各处嬉戏流连。大阿哥平时在宗人办的右翼宗学读书,各个近支亲王、郡王、贝勒的儿子,差不多年纪能附学的都与他同窗,譬如永绶和他早就认识。

当时乾清门右边未设皇子读书的上书房。康熙设想的京都国小正在筹建中,以后也不打算开办幼儿园,没必要浪费那人生时间。康熙认为只要小孩自己愿意,都可以早点上学,聪明好学的允许他跳级,既不设年龄限制也不搞歧视,爱读几年级看各人本事。康熙想在小学设置考评制,只有优、良、及格、不及格四档,不及格课程需要重修,全优毕业的有奖学金鼓励,保证宽松弹性的学习环境就好。

康熙想到此节,便决定白天去瞧瞧两个大孩子。康熙派人从慈宁宫里把皇太子领过来时,听嬷嬷说小家伙已经吃过**并几块点心。康熙看着白白嫩嫩的胖儿子想,怪不得朕控制你饮食荤素搭配的比例愣没见一点效用,也不晓得你一日到底吃几顿?只见长胖不窜个头绝不是好现象。

康熙领着胤礽同乘辇车,去右翼宗学里探视大阿哥上学的情况。宗学地点位于皇城以南承天门外、东长安街左近,附近挨着宗人府、翰林院,师资就近管理,沿街有骠骑营协助步军衙门巡查,安全很有保障。康熙也不让人通传,下了辇车步行入宗学内。

康熙皇帝悄悄立在窗外隐蔽处旁听。宗学里授业的师傅都是科班翰林出身,此刻里厢那位四十来岁中年男子名叫徐文元,官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兼经筵讲官,也担着宗学西席,逢七日讲一回课。老徐谈起经史礼集来头头是道,康熙听着很晕乎。

康熙观察与座大部分学生面上表情,听讲尚算认真。后来徐师傅开始点名提问题了:“永绶,请接续背诵【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君师者,治之本也。无天地恶生?无先祖恶出?无君师恶治?三者偏亡,则无安人。故礼,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师,是礼之三本也。】”

永绶站起来只磕磕巴巴接了两句,似乎身后有同窗小声提醒他,“故王者天太祖,诸侯不敢怀,大夫士有常宗,所以辨贵贱。……”永绶象征性背一点,便老老实实回答自己忘记了。徐文元面上微恼,便让永绶旁边一个八九岁大男孩儿站起来伸出手掌,用戒尺打他十下。

康熙一头雾水、惊讶地看着课室里师生互动的情形,这个孩子背不出课文,怎么惩罚坐旁边那个?康熙揣摩半晌,才搞明白旁边那个是伴读,遂大大摇头。不疼在自己身上,如何会长记性?再说本来就是神叨叨的古言文章,还要死记硬背,朕也不爱学,确实不如读西厢有趣。



康熙也要尊师重道,就没有出声打扰徐文元授课,领着皇太子随意参观别处,今日宗人府当值的右宗正相陪,一起走到了教导骑射的小校场。胤礽见是专门训练骑射的场子,登时兴趣浓厚地求康熙说:“皇阿玛,胤礽想要骑马,行不行?”

康熙心中虚地很,骑马这活容易露怯,正自思忖要不要亲自上手练练,却有当值的辅国将军塞楞额过来叩见。这宗学里教授满文书与骑射的都是满人,统称为“谙达”。骑射谙达在礼仪上虽不如经史师傅讲究,却也是由特简的宗亲充任“压马大臣”,负责教皇子们骑射时的安保工作,设想很周全。

康熙便让塞楞额并两名御前侍卫护着皇太子单独骑会儿马。皇帝御用的两匹坐骑也有专人牵在后面随行,只是当时康熙出行,下意识的第一选择都是坐车、而非骑马。这会儿康熙吩咐侍卫准备马匹,便有专门侍马的内监拉住缰绳把“照夜狮子白”牵到皇帝身边。

所谓照夜狮子白就是一匹白马,丰密的马鬃随风飞扬颇有雄狮的仪态。皇帝还有另一匹御用的“雪花骢”,那也是蒙古特贡顶尖的白色马种。康熙架势很好、中规中矩地扶鞍踩蹬、跨上马背,一扯丝缰金辔头,箭袖常服身形挺拔,御下骏马雪蹄矫健,嗒嗒嗒绕着小校场慢跑两圈,白马王子的造型摆得相当帅。

然而,天有风云难测,校场边生有一排榆树遮荫,其中一棵大榆树枝叶尤为茂盛,伸展着枝桠弯进了围栏边校场内。康熙驰马正有感觉,逐渐夹紧马蹬、尝试着加速经过树下,却听头顶上骤然发出“啊”一声嘶叫,只把康熙惊得身子往后一顿一晃,手中缰绳没拉住,险险歪在马背上挂着。

这场景可把众人吓得不轻,立刻有许多侍卫奔跑上前,有拦马控缰的,有抬手扶住康熙腰臀借力的,康熙重新在马鞍辔上坐正身体才往后张望,一只黑不溜秋乌鸦早就飞远了。因皇帝没有下令,也无侍卫敢拿箭擅射。康熙当众失了威仪,心里有点不高兴,朕还不如这匹照夜狮子白镇定呢。

然而皇帝怎能和皇家御马相比镇定?人家御马是受过高级专业技能培训的。训练员见天在边上敲锣打鼓、吹哨子地恐吓,御马都不带眨眼睛、仍旧照常吃草遛弯。一只老聒,也就能把装范儿、搭架子的康熙给吓着罢了。

康熙不忿,朕连那些排兵布阵高难度国家大事都能忽悠成功,难道还摆不平骑马这点小事儿?不就是玩技术嘛,无他,纯熟尔。皇帝也务实,不必找时间单练,返程朕不乘辇车,就直接骑马回吧。

康熙皇帝还临时起意玩一出路线变更,要绕到东华门那边才入皇宫,这样可以沿着京城最宽阔大马路之一、东皇城根南街多骑会儿马。且那边离京都国小在建校址很近,也能顺便视察一下工程进展。承天门至午门的道路其实更宽敞,但是也有下马碑,皇帝能骑马,侍卫们下马跑路追他也怪累滴。

去程连三刻钟不到,返程估计至少一时辰,超龟速前进。康熙悠然自若、策马徐行的驾态很可看,连皇太子也能独自骑一匹温顺母马小跑一段路。这对父子俩可把一干侍卫整得紧张兮兮,前后左右行程散得很开,生怕遗漏警戒的方向。长街骑马的危险绝对大于乘辇车,终于胤礽觉得累了肯坐回辇车上,只有皇帝仍在马背上坚持实习、不懈锻炼。

意外,总是发生在计划嬗变时。皇帝一行经过朝阳门附近时,有个人慌慌张张从一条窄巷子里斜窜出来。那人乍见皇帝这边方向人多,立刻扭头往反方向奔去,即便如此也把负责警戒的御前侍卫们唬得不轻,立刻有人拔刀在手,有人已经搭弓上箭、弦在须臾。

康熙皇帝今日经过老聒考验已能处变不惊,这会儿他眯起眼睛,本来眼神就好视力表下排,刚才分明看清那人竟然衣衫不整、光着小腿跑出来溜达,此刻还没到夏天哩。

康熙就在瞎琢磨,难道说古代人,也常爱裸奔么?



敬谢无毒有副作用^o^

118. 皇帝审案

118.

皇帝审案

接下来发生之事,犹如电影情节,御前侍卫自然不会轻易放跑一人,哪管他是真案犯亦或假嫌疑,一只羽箭离弦而去,一人踉跄几步仆倒在前方。

随后巷子里又跑出五六个提刀拿棍身穿皂衣的仆从,口中呼喝着“抓住他”、“不要让他跑了”之类的言语,追将出来,正撞见一众莫名惊诧、严整以待的侍卫。

众侍卫只高声斥责一句“放下兵器”,然而皂衣仆从们纷纷嚷着“我等拿贼”,奈何侍卫老爷们可不管对错,无人要听理由,在内城当街、且在皇帝跟前拿着刀棍,岂不是作死么?御前侍卫纷纷上前横刀就砍,也有抡马鞭一挥、直接把皂衣仆从的兵器卷走,仅只打了半柱香光景,战斗场面干净利落收尾了。

康熙皇帝瞪着眼睛看武斗,心中大呼不过瘾,双方战斗力完全不对等。倘若真对等了大约皇帝反而要担心自家人身安全了。

御前侍卫把远处中箭那人也拖到近前,原来刚才只射中他大腿,特意留着活口。

那几名被缚住的皂衣仆从一见到那衣衫不整之人也被抓住,立刻纷纷出声辩解道:“他就是贼人。”“就是他……。”“他刺伤了我家少爷。”

然而腿上中箭那人,虽然痛得浑身颤抖,却是神智清醒地,散发垂首爬在地上,口中凄声喊道:“冤枉啊。官爷……,他们在含血喷人,草民是冤枉的啊。”

康熙皇帝威风凛凛坐在高头大马上,听人当街喊冤,登时有包青天再世、偶遇冤情的激动情态,朕要是给沉冤昭雪,可带劲了。

康熙皇帝立刻指示随行侍卫们,把嫌疑犯的箭伤裹好,将那些皂衣仆从也悉数绑缚着,一起就近押解到朝阳门的签事房去,另行派人去搜查所谓受伤的大少爷藏在哪里,一并押解到案。康熙雷厉风行吩咐完,带领着皇太子先回宫去。

康熙皇帝打发嬷嬷们把胤礽送去慈宁宫,他重新换过一身潜龙青云帝紫袍,外罩玄狐补褂,脚蹬一双墨色皂角厚底官靴,觉着颇有官衙老爷的气派,才兴冲冲上了轿辇赶去朝阳门签事房问案。耽搁这些许工夫,一众相关案犯,连同那宅院中伺候受伤少爷的几名丫鬟仆妇,也当场被缉拿过来,签事房堂上乌鸦鸦跪了十数人。

朝阳门签事房堂中也有摆放桌椅,平时是拱卫内城门的禁旅八旗前锋统领、和护军统领老爷坐着签押发对牌。今儿换成康熙皇帝大马金刀坐于中间,镶白旗前锋统领和护军统领分别站在皇帝左右庄严陪衬着。

康熙吩咐把其余人暂且带下去候命,只留下那被侍卫射中的男子。那名男子大腿箭伤早已敷过金创药,自然有御前侍卫生怕污了皇帝龙目,与他寻到一条旧裤子事先套好遮羞,头上乱发也给他一根草绳子缚住,总之头脚弄得十分齐整。也幸亏叫此人遇到皇帝微服行驾,否则凭他那般当街裸露模样,问案之前也得被官老爷打他十个大板、先治个有伤风化的罪名。



康熙只关心他喊冤叫屈的情节,便让那人抬起头来回话。那人因腿上有伤跪不住,始终趴在阶下,闻言方才勉力撑起身体。康熙琢磨着一般官老爷审案的流程,遂开口问道:“堂下所跪何人,你有何冤情,与本老爷一一道上来。”

那人抬起脸仰望着座上皇帝,康熙冷眼一瞧他长相,心内颇为郁闷,这个小白脸真是好俊俏的模样,分明是男生女相的娘娘腔。

岂料那人一见康熙的脸孔,手掌在地间扒拉两下,细瘦胳膊上青筋爆起,竟自激动不已,颤声说道:“皇……皇上圣明,草民真是冤枉的。”

康熙被他一句“皇上圣明”喊得胸口生生憋闷,朕白换衣服妆堂官老爷了。朕甚么时候结识过这种娘娘腔地?

于是康熙耐着性子问他:“你何时见过朕?”

娘娘腔男子含泪泣道:“启禀皇上,草民名叫戚长生。三月二十二那日,草民在恭亲王府上唱过一出堂会,当时站在戏台中央,曾经远远瞻望过圣上天颜。”

康熙恍然大悟,可是那天断断续续看了好几折戏,皇帝心中颇不耐烦,一直吃水果、吃点心,早不记得戚长生是哪个,何况唱戏的脸上又全是化妆勾眉的扮相。

康熙便好奇问他:“那你饰演地哪个?”

戚长生连忙回答:“草民是唱正旦,扮杜丽娘那个。”

康熙立刻明了,难怪竟会如此娘,扮旦角的一举一动、连腔调都很象。

康熙脸上遂和蔼许多,温言问他:“那你今日没去唱戏,究竟遇到甚么事情啦?为何要刺伤那人呢?”到底也算有过一面之缘的熟人,康熙特意与他留点颜面,没提他当街露出大腿的事情。

戚长生面上神情哀戚,眼泪无声滑落。长生相貌原本生得极好,端得是感人悲悯、黯然伤心,连皇帝也瞧得不落忍。

戚长生抬手抹干眼泪方才回答:“那人是亢府二少爷,派人来说他府上要贺老太君八十大寿,打算请三也班唱一整月堂会,便叫草民登门前去商量戏目和包银的事情。谁知草民过府之后,他定要长生先试唱几段,又把随行的伴当打发回去拿行头。草民虽然觉着不好,又不能立时翻脸,只与他暂且拖延时间。”

戚长生心中幽怨,情绪激动地叙述:“岂料那亢二少爷实在龌龊,竟在待客的茶水里下了药物、迷昏草民,并把草民搬到房中欲行那苟且之事。草民实在无法,只得与他虚与委蛇,好言哄他解开手脚束缚,趁他意乱情迷之时,拔下头顶束发的银簪,直接刺在他的肋下。”

戚长生声调狠狠地说:“那柄银簪本是小人防身的东西,日常都在石头上磨尖磨利……,合则派上了用场。”

阶上端坐的康熙皇帝和两位镶白旗统领,听戚长生说得语气怨恨之极,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康熙甚至联想到,以后倘若同嫔妃们一处,可不兴戴那东西,怪吓人的。

戚长生接下来又说:“草民刺伤那亢二少爷后,便匆忙拢了衣服慌不择路跑出屋子。先时只道无人过问,岂料那二少随即清醒,便大喊大嚷命人捉贼,再然后便是皇上您亲眼所见的情形了。”

戚长生放缓情绪,郑重向皇帝辩白道:

“敢请皇上明鉴,草民真是被他们冤枉,原本手不能挑,平生只会唱戏,如今连衣衫都未齐整了,如何又能在他府里作贼?”

康熙听了半晌,颇有一点愣怔,从前他只在书中读过汉哀帝断袖与董贤的故事,今日倒见识了一出真实版强索民男、自卫伤人的案子,委实稀奇。

大千世界,啥鸟都有,也不知大清律里究竟有无这条?蓄意奸男同奸女可定同罪乎?到底遂了没?倘若未遂又是个啥判决?

康熙正自踌躇,然而毕竟要公平采证、听取双方证言。康熙吩咐侍卫把戚长生好好抬下堂去,又命人把那亢府二少爷抬上来细问。康熙已有先入为主的看法,心中犹自暗骂,此人果然很二。

当中换人间歇,康熙转头去问两位统领大人对此案有何看法之时,镶白旗前锋统领果毅略微踌躇,忽然同皇帝说了一句:“回皇上,依微臣之见,恐怕此案,或许别有隐情。”

康熙闻言一愣,纳闷地问他:“你认为,有甚么隐情?”

前锋统领果毅抿唇笑道:

“皇上,微臣也只是猜测而已,兴许银钱谈不拢,闹翻脸都是常有的事儿。”

康熙听得傻眼,怎么果毅又给定性成“合”奸不“和”了呢。



待亢府二少爷被抬上堂来,此人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富家公子,一番洋洋洒洒陈辞,说得头尾衔接,词理生动,人证据实。这位二少爷姓亢双名有为,表白自己原是孝子贤孙,诚心诚意邀请那戚长生过府商量为亢老太君摆酒祝寿大唱堂会的事宜。

岂料那戚长生仗着本身有几分好颜色,且兼甜言蜜语,蓄意勾搭亢二少谈情在床。亢二少因离家在外旷得日久,难免受不得小人姿色诱惑,存心与他相好一场。

不想戚长生却是个贪心妄为的娼伶,事毕后竟然狮子大开口,定要向亢有为索取一千两白银方肯罢休。戚长生还威胁亢二少,如不答应条件,就要把此事闹到街坊,破坏亢府名声。

亢有为无限委屈在堂上陈述道,“还请各位大人明察,如今在绿乔胡同那边,包一个十二、三岁调教伶俐的小清倌过夜,漫不过也才一、二百两银钱。戚长生年纪老大,开口硬索一千两白银,岂非蓄意图谋亢氏钱财?且又拿商贾声名要挟,故意讹诈良家?”

亢有为自然不肯与戚长生妥协,只答应与他二百两银。岂知此人也是个疯魔的,情知得不到一千两,竟然跳起来拔下簪子,就朝亢有为身上乱刺泄愤。

亢有为嘶声沉痛道:“亢某虽然不才,也绝不是吝惜那点子银钱,只不忿被恶人强索,定要争这口气去。拼着把千两白银都捐给府衙支援前线战事,也不能姑息纵容了那起子小人。”

亢有为这一番唱作俱佳的话语,端得是狠辣诛心!不提别句,只说他情愿捐钱给官府、也不肯姑息戏子的言辞,就是顶顶绝妙一句箴言。换作哪一位官老爷在堂上,心中都甚欢喜。



此出戏,无论是谁演正派、反派的角儿,甚精彩。康熙都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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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 以银代赎

119.

以银代赎

大清律例分为名例、吏、礼、户、兵、刑律六大款四百多条细目,康熙皇帝可是记不住。吩咐镶白旗前锋统领果毅回答,老果也答不出,只能命手下一个典薄去把厚砖头律书搬至堂上,翻找到本案需要页面,摘录法条下来恭请皇帝圣阅。

康熙扭头一读笑了,皇帝还挺满意,这『大清律』条目设置得相当详细哩。

第三百六十六款『犯奸』:

1.凡和奸,杖八十,有夫者杖九十,刁奸者[无夫有夫]杖一百。

2.**者绞[监候],未成者杖一百,流三千里。凡问**须有**之状,妇人不能挣脱之情,亦须有人知闻,及损伤肤体毁裂衣服之属,方坐绞罪。

3.恶徒夥众,将良人子弟抢去强行**者,无论曾否杀人仍照光棍例。为首者拟斩立决,为从若同奸者,俱拟绞监候。余犯发遣黑龙江给披甲人为奴。……



倘若戚长生所言属实,他既出身娼伶虽不算良人子弟,不过强行奸者、亢有为仍照光棍例,绞[监候],未成者杖一百,流三千里。若亢有为所言非虚,则戚长生乃是狡辩,那么当属第一条和奸(条例上并未曾标明性别男女)应杖八十。亢有为有夫者杖九十。戚长生错在讹诈,刁奸者[无夫有夫]杖一百。无论哪方对错,亢有为也脱不开干系。

然而这**同和奸的区别,实际上颇难分辨,身上有青瘀倒还可以验看一二,也不排除有那双方情愿施暴受虐的可能。若奸行似还未遂,便没有太多痕迹可循。判案时往往要根据原被告双方过去的品行、身份地位、邻里保甲的证词证言。更重要的还看官老爷当时的心情!案犯有无钱赎?状子写得如何?有没有登门找师爷谈谈?……门道可多哩。

康熙也未立判,古时候罪案现场可没有指纹、**、血迹、毛发那些细物采样鉴证,顶多收集一些物证、人证的口供而已。物证有行凶带血的簪子,有嫌疑犯被扒脱的亵衣内裤,还有两百两的银锭。人证是亢府所有家丁仆妇的供词,有说戚长生讹诈的、有说戚长生盗窃不成恶意行凶的,反正乱七八糟都是亢府的下人,没一丝可信度。

仅从双方身份地位来看,士农工商之中商贾虽然排名最末,然而拥有极大财富,且本案犯人之一又姓亢,出身顶顶有钱的豪商。伶人却是极不入流的,连娼门都比之优渥。镶白旗前锋统领果毅的论断,自有他的看法立场。

康熙微微一笑,他终究看不惯纨绔子弟的作派,这可是在皇帝老爷公堂上,还以为使点银子便能封口么?有时候钱财确能通天,皇帝吃穿也需金银,不过可不是一星半点就能随意打发。

康熙略微一想,直接问那亢二少爷:

“亢有为,若是本官判你和奸之罪,你可肯受九十杖刑?”

古往今来哪有官老爷会在公堂上与案犯商量刑罚方式的?也就康熙能别出心裁。亢有为那是聪明人,自然不肯老实挨打,连忙同康熙分说:“官爷,小人身体重伤未愈,倘若再受杖责恐怕一命呜呼了,还请允许小人以银代赎。”

康熙听他如此回答很是高兴,笑着回答:“既然你情愿以银代赎,那么本官就罔开一面吧。一杖应抵付一千两白银,九十杖共计白银九万两,你速速派人回家取来,缴在本官堂上吧。”

四周登时一片抽气之声,亢有为跪在地上都有点傻了,瞪大双眼看着皇帝,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前锋统领和护军统领二人都背脊上直冒冷汗,一次九万两,且对方不过一名戏子,兴许这是史上最贵的一次和奸。

康熙还不觉得自己开价过分。皇帝分明晓得那平阳亢氏非常有钱,要依照平阳亢氏真正的家底子,开他九十万两白银亦不过分。就只怕眼皮底下这位亢二少爷,又不是亢老虎本人,并不值那许多身价银。倘若要求提得过火,人家破罐子破摔情愿挨打,然而皇帝也不是真想杖死一人,游戏失去玩家便没意思了。

亢有为结结巴巴又重复确认一遍:

“官爷,您刚才说得可是,要付赎九万两白银?”

康熙皇帝不厌其烦同他解释:“你没有听错,此地不是顺天府衙,乃是八旗护军统领、以及前锋统领正二品京营的大堂,一杖抵付一千两,并不很贵,且还不包括你的赎身银。因你等仆从持刀在内城街面械斗,照例以妨碍治安、有伤风化的缘由,要再拘你三个月劳役。”

康熙面上的表情十分愉悦和蔼:“本官的秉承始终以宽宏为怀。亢有为,其实这三个月劳役的刑罚,本官也允许你家人以银代赎,每日抵付一千两白银,三个月也是白银九万两。你尽可以好好斟酌。呵呵……。”

亢有为听罢眼前一黑,瘫软在地上真起不来。

康熙皇帝笑得云淡风轻,旁听的众人连同护驾的御前侍卫们,皆是不寒而栗。被官家名正言顺胁持的肉票,大约就是此种。且绑匪头子,还是位无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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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 受了暗伤

120.受了暗伤

前锋统领果毅躬问康熙:“皇上,据微臣所知,府衙从无如此高额付赎的先例,此案若照此决断,案犯再向刑部衙门递呈讼状、提出异议怎办?”

康熙皇帝回答:“原本就是亢有为做事不厚道,既然他自承与人和合,竟然事先未谈好价钱便要试用,岂非辱了商贾公平互利的原则?赎金定了高额,乃因人而异,量力裁决。朕也不是存心想杖他伤身,就想要罚他罚到肉疼心痛,再不敢肆意妄为。倘若换成那个戚长生,朕连九十两也不要他付,此事不计银钱多少。”

康熙撑着下颌轻松思量:“若敢递状至刑部更好,朕也可以考虑再加点?”

果毅心道:皇上您可真会看人下菜碟。那个唱戏的有没有九十两都很难说。

康熙命人把亢有为仔细关押起来,且与他人权、延请大夫看诊,诊费饮食都要好生记账。康熙待侍从把戚长生又抬上来听候判决,便同他也理论一番:“刚才朕忘记问了,除却衣物之类,那人可曾辱及你身?那个……得手了么?”

戚长生听皇帝问得如此直白,脸孔登时涨得面红耳赤,硬着头皮回答:“幸亏草民醒得及时,那厮还不曾得手。”

康熙很欣慰点点头,既然清白还在就好。康熙遂说:“戚长生,你应该知道,此案一干旁证都于你极为不利,若是告那厮强索,取证也有难度,换作其他府衙,大约也是居中调停。朕以为,恐怕你也不愿再与他堂上对峙,不如朕判他偿你精神损失,赔付你一笔银两安家可好?”

戚长生神情陡然暗淡,片刻后,竟然淡淡回答一句:“草民虽然出身贫贱,亦知做人须有骨气。草民绝不要那厮一分一毫,不是自己堂堂正正赚得钱,即使拿了也不开心。倘若皇上允准,请容许草民回家。”

堂上众人反映各个不同,有那压根瞧不起伶人身份的,只道戚长生心虚,兼且犯傻。不曾想戚长生此话倒令得康熙对他刮目相看,虽说只是一个底层唱戏的,还演花旦,人家骨子里这份清高劲儿,相当有范儿。自古圣贤尽贫贱,何况我辈孤且直。当着皇帝的面说不要钱的人,康熙也觉得稀罕。

康熙便说:“既然你不要亢府赔偿,那件事情便算揭过。另有一桩事,因你腿上中箭是被御前侍卫射伤,原本官家应与你赔偿。不过此事起因于你在内城慌张奔逃,而他们也是身负职责使命,亦情有可原。此事……,你可还有疑义?”

康熙是存心给他一个提要求的机会,戚长生反而一愣,默默摇头回答道:“草民没有疑义。”

康熙想了想,扭头去问那名典薄:“再查查大清律例,因公误伤该当赔多少?”

典薄茫然摇头:“启禀皇上,一般因公務致死者,追偿埋葬銀也止一十两,倒没有伤偿的先例。”

康熙恍然,这点倒是一项律例空白,常识也是死了容易,受伤难以计算,如果丧失劳动能力,供养活人一辈子可是愁煞,又没有当年平均工资基数参照。

康熙对戚长生格外恩典,吩咐前锋统领果毅,派人送戚长生回家,再去太医院召一名专治伤科的御医前去看诊配药,医药费用实报实销。

岂知果毅等人闻言很是吃惊,都猜不透戚长生如何便入了皇帝青眼,难道是因他相貌生得不俗?性格又是孤清自傲?皇帝何时暗喜菊花菊花的门道?

康熙哪里晓得那些人的龌龊想法,康熙心中有个计较,戚长生正好是个例子,可以折算一下伤病赔付的范畴。

谁知康熙也是痴的,这古代中医路数比之西医更多更弯。倘若配药里添一味老山人参,究竟是大拇指粗、或是小拇指细的,到底整枝全须、还是半株少须无须的,价格差远了去。

若要辅佐那滋补心血添气力的膏汤养病,富阔人家可以喝人参乌鸡汤偎着,穷人家也可以猪骨头、鸡脚爪熬粥炖着,上下没个参差。

当真伤患照给实报实销,填无底洞似的。谩说积年太医胜似贼,全精乖地很,谁没个思虑忧伤,气血不足的症状?但凡糊弄些滋补药与病人吃吃,枇杷膏、杏仁露、养荣丸一般横竖吃不死人,与他看五十年病也是能的。

戚长生被人抬回了长生班,暂且不提。

单表康熙皇帝回到皇宫后,才发觉今日有些不好。先前康熙一门心思全搁在案子上,是以没有察觉。起初他还只觉得那处痒麻而已,诨没在意。待康熙回去净身时,去浴桶热水里一泡,痛得嘶嘶连声抽气儿,等起身更换亵裤时仔细查看,才见两条大腿内侧都已磨得通红,有那软嫩处还起了水泡,被热水一激都溃了。可见康熙当时骑马的姿势、力道掌握不对,且兼骑马时间又长,竟然不知不觉把自个给弄伤了。

康熙的伤情把顾总管给吓着了,赶紧传伤科的御医进宫给皇帝看诊配药。康熙窘着脸坐在床边,让御药房的内侍用银拨子轻轻往皇帝大腿上敷药膏。

药膏里加了一点子薄荷、微微透凉的也不难受,就是受伤的地方怪令人着恼。原本康熙还想次日再接再厉、继续训练马术的,看来计划又得泡汤了。

康熙正在那儿胡思乱想,不如让内侍把膏药留下来,回头让良懿给自己换药。康熙正想得高兴,岂料侍从来报,“皇上,成嫔娘娘不慎滑了一跤。”

康熙叉着两条腿坐在那儿犹自狐疑:成嫔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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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 思虑将来

121.

思虑将来

康熙皇帝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叉着腿坐在那儿犹自狐疑:成嫔是哪个?

康熙遂问:“她伤到了哪里?”

内侍回答:“回皇上,沈御医在看诊,恐怕娘娘是动了胎气。”

康熙这才明白,原来是戴佳氏,正怀孕那个。康熙略微一想,那孩子肯定应该没事,否则历史上的老七也排不上队了。康熙就没往心里去,照理是得亲去瞧瞧抚慰她几句,怎奈康熙此时腿也酸乏了,不高兴虚辞应酬,只淡淡吩咐一句,“等有了结果,报与朕知。”

康熙皇帝用过晚膳,敬事房内侍端了银盘前来恭请圣安,康熙伸手挥退了。康熙自然遂了自己真实心意,召卫良懿过来一起,两人傍在暖阁里,边上泡好奶茶,削了水果。康熙坐在书案旁练习书法,让卫良懿陪伴在身旁红袖添香研磨、添添水。

康熙正笑着握住卫良懿的手,攥同一枝毛笔在纸上写那一句诗,“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此时情景形容不出一般旖旎温存,忽然内侍于帘外禀报:“启禀皇上,贵妃娘娘在殿外候见。”

康熙闻言一愣,此刻天色已晚,佟贵妃怎会主动过来?康熙怀中拥着的身子,也是不自禁一僵。康熙晓得有些不好,也不知劝慰什么,便在她耳畔低语一句,“你先吃点水果,朕出去瞧瞧。”怀里人儿也不言语,只垂首轻轻“嗯”了一声。

康熙抚了抚卫氏肩膀,匆匆走到殿外。却见暮霭夕色中,佟贵妃身披一件石榴红穿花百蝶绕金丝牡丹的斗篷,独自静静立在阶前,身后不远处是随行的轿辇和女官嬷嬷。康熙主动迎出来的原因却是不太想迎她进去,是以有些心虚,特意行到佟贵妃近前,佟氏早已万福委地,康熙双手搀住她手臂,悄声问她:“贵妃,怎么过来了?可有什么事情?”

佟贵妃抬眼觑了一下皇帝面色,也是低声回答:“皇上万安,其实只是一点小事,不过臣妾以为,还须禀明皇上情由,臣妾方好处置。”

康熙心中暗紧,凝视着佟贵妃听她细说。原来今日午后成嫔在园子里散步,邂逅了常在张氏,不知怎地二人言语不和就冲撞了,成嫔又正是双身子,行动退让不便滑了一跤才动了胎气。沈御医与成嫔诊过脉后,已开了三日份量的安胎药且先保服着,待三日后脉象平稳便无碍了。只是那张氏已罚她跪到现在,再跪下去恐怕腿脚也就废了。

佟贵妃依照宫里规矩,处罚犯错的妃嫔原本没甚么要紧,只是她考虑到那张常在虽然只是汉女,原也是跟了康熙十几年的老宫人,且曾生育过两位皇女,虽然尽皆幼殇,到底有些情分不同,因此特地前来请示一下皇帝意见。

康熙听闻涉及到那些内宫女子们的纠葛,本来不耐烦掺和进去,此刻听佟贵妃讲若是不能开恩释情,好好一个女子就得变成残疾人了,康熙也很不落忍,怔怔想了半晌才同她商量,“贵妃,要不改成禁足,先关着吧。年纪尚轻的若是腿脚残了,生活起居也不方便。”

佟贵妃福身应下,裣衽全礼道:“皇上,既是如此,臣妾就告退了。”

康熙微微点头,终究是没有出言挽留佟贵妃。康熙亲自陪着佟氏走到轿辇边,看着她坐稳妥了,方才返身折回寝殿。

康熙心中唏嘘,回暖阁后坐下略有些沉默。卫良懿服侍他用温热湿帕净了手脸,这一会儿工夫康熙手已冰凉还暖,卫氏端来一碗热奶茶让康熙饮了暖暖身子,康熙大口喝完热奶茶,才装作若无其事般笑着问她:“刚才我不在,你都做甚么了?可吃水果没有?”

卫良懿抬头望着康熙,淡淡答了一句:“吃过啦。”也没有说旁得言语。

康熙瞧出她神情有些恹恹不乐,便凑在她耳旁絮语,“亲亲小良,是不是生气啦?你看我哪里也没去不是,立刻就回来陪你了。”

康熙又随在卫良懿左右,拉着她底柔荑讨巧卖乖,“……你瞧,我今儿骑马都受伤了,……,瞧这里,都是血痕。……,你摸摸看,……哎哟喂……”

“很疼么?”卫良懿关切地问他。

“你摸着,那里就不疼了。”康熙眼底里全是情愫。

卫良懿扑哧一声,也忍不住笑了。

然而两人偎在床榻上,行事许久之后,康熙向女主子倾尽全力缴纳了公粮,正累得昏昏欲睡时,忽然听身畔幽幽一息怨叹,那一把压地低低柔柔、沁入骨髓的声音似在问康熙,也恰似自问:“若是将来,我有了孩儿,也不知能不能留得住他。”

这分明近在咫尺、又极其遥远清冷的声音,立时把康熙都冻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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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 一个选择

122.

一个选择

康熙出神地望着床帐顶,那片水墨线条绣出地远山清淡似遥不可及,他终于问:“阿良,你从前有没有想过,将来会和皇帝在一起?”

卫良懿沉默半晌,才轻轻叹道:“小时候我也不懂事,阿玛常抱着我说,小良儿将来要做王妃、做一品诰命夫人,还特意请了先生来家教我琴棋书画那些。”

“额娘当面从来不驳阿玛的话,心里却是不依的,盯着我勤练针线活儿,偷偷和我说,良儿只要嫁个小门小户的,夫婿也是一心一意待你,有个庄子、或间铺子傍身,过太平日子就好了。额娘只生我一个女孩,我知她才是真心为我打算。”

“可惜额娘身子不大好,常年病着,那时候我家里也不算富裕人家,阿玛早纳了一个妾还收了一个通房,养了庶出的一个兄弟。不过阿玛在我身上存着想头,且又是嫡长女,所以我在家中也算是得宠的。”

“后来那些事儿,好像做梦似的,一夜之间就变了天,阿玛获罪被下牢,官中来人抄家补赎,额娘气急之下撒手去了,丧事没办呢,姨娘说要典了房屋宅院筹钱,结果却卷着那些银钱领着兄弟跑路了。我和奶母卖了仅有一点首饰,守着额娘冷冰冰的棺材哭了一场,才算把她落葬了。”

“奶母想要领着我回老家去,谁知我舅舅这会儿倒赶来了,我在舅舅家不过白住了两个月,便顶着罚没的名义入宫做了粗使宫女。”卫良懿想到这里,眼角忍不住流下眼泪,她心里难受得说不出,因为后来才知道,那时却是顶替了表姐名义进宫的,因舅舅家里也有一点牵连。

卫良懿也不擦拭眼泪,让那些眼泪慢慢风干,声音依旧淡淡地述说:“那时候肩上的活儿很重,每天不光要担水,肩膀都是红肿难消。从早到晚要洗许多衣裳,得不停歇地晾晒、熨烫、折叠,晚上累得只想倒头睡觉。冬天里的井水又冰又寒,冻得手脚都没有知觉,可还是不停地洗、要努力活着,哪里有闲工夫去想将来的事情?”

“有一天,尚工局针线房上人手不够,临时到浣衣局来调手脚麻利的宫女过去帮忙熨烫衣料,我过去时小心翼翼伺候着,还帮忙分线穿针,……,然后,被黄嬷嬷看中,这才调到了针线房上去做事。或许别人以为整日在针线房里埋头绣花清苦,我那时却觉得象神仙似地,有吃有喝还不必费体力,只要认真绣好手中花儿,缝补好衣裳,也不用担心将来那些事情,过一天算一天罢了。”

康熙听得心里跟针扎似地,现代有洗衣机的时候自己也不愿意洗衣服,何况古代都是手工劳动作业。那些浣衣宫女的命运其实是不敢相像地,在冬天下着雪的北方,几乎都是佝偻着肩背,手指红肿粗大如同水萝卜,苍老地一如上了年纪五六十岁的老妇人,其实也不过二三十岁青春。

康熙侧身把卫良懿紧紧揽在怀里,抚着她的头发贴在她耳畔说,“阿良,别难过了,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苦的。”

卫良懿趴在康熙肩膀上,却没有哭,很认真清晰地告诉康熙:“皇上,阿良只是奴婢的身份,阿良不怕吃苦,可是……,可是我害怕,我不敢生孩子。您,还是让我吃药吧,我害怕将来有了孩子,他会被人带走。”

卫良懿说完,再没有出声,只是静静趴在康熙肩膀那里,康熙心里头象压上一块大石,闷得几乎不能呼吸,然而肩膀上阵阵湿热传来,他知道她肯定哭得肝肠寸断。

康熙轻轻吻了吻卫良懿的鬓颊,压抑了半晌才说:“阿良,别害怕,我明白你的心事。我原本是想赐你做答应的,可是答应的品级实在太低,按宫中的规矩是不能自己抚育孩子的,所以我一直没有正式给你封号,仍是让你做一名普通宫女。我心里也想,让你陪在我身边,多呆一段时间。”

康熙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其实从前,我也曾有过一个梦想,那个时候,我可不是皇帝。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男人,我想买一座大房子,娶一个温柔贤惠的太太,再和她生一个可爱聪明的孩子。无论是个男孩也好、女孩也罢,等把他们培养长大能独立以后,我和太太年纪也老了,两个人相依为伴,在园子里弄花种草,养一条小狗儿,闲暇的时候去山清水秀的地方看看风景……。”

“我以为那种“一生一代一双人”,执子之手、一生相许的情境,这其实就是我一生的梦想了。可惜我没有想到,现在会是权掌天下、宫闱无尽的日子,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我很想去做的一些事,却很怕会给你带来伤害。”

康熙郑重地附在卫良懿耳边,一字一句说道:“阿良,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如果,等你有孕了,我可以想办法把你送出皇宫,到外面的皇庄上生活。那里有田地,也有小商铺,还有那个孩子,他一直都能陪在你的身边,长大成人。……可是阿良,一旦你选择出宫,那么这个孩子,在将来,也许就不可能再回到宫廷中了,你明白吗?”

幽暗夜色中,卫良懿美丽的眼睛,蓦然间睁得大大地,『出宫』这两个字眼,是多么的可敬而可畏!曾经有多少青春韶华的妙龄宫女,熬到头发花白、心力憔悴,才能等来那一次放宫。更何况还有那些被皇帝宠幸一夜的女子,即使在冷宫里年老至死,也终究得不到自由的一天。然而刚才皇帝亲口说了,他说他会放她走,让她去皇庄上过那种自由的生活,就如同额娘说过地那种小门小户的日子。

康熙亲口许诺卫良懿,一个自由选择的机会。她会留下,亦或离开?她会选择让八阿哥,出生在紫禁城外面吗?



第一部完

123. 艰难决定

123.

艰难决定

康熙十九年的秋天,康熙皇帝离开京城,扶太皇太后仪驾,前往遵化汤泉行宫修养。遵化汤泉的历史由来已久,唐太宗李世民东征时,就曾在此驻跸沐浴,赐建“福泉寺”,辽国萧太后冬日出巡狩猎亦经常到此,并修建了“梳妆楼”,明武宗皇帝行猎驻扎此处,建“观音殿”赐名“福泉庵”。此处依山傍水,殿宇恢宏,景色迷人。

康熙皇帝于几月前已颁旨,命人大规模整饬行宫,沿途御道铺路修阶、栽种行道树。铺路所需的水泥沙,还是康熙命工部综合研究了石灰和沙子的比例,进行的初步尝试。从京城至遵化沿途,每隔五十里单独设置小型官镇补给。当时此项动议一经提出,内务府筹划后因工期时限极短、核算上报的需费不赀。

然而康熙皇帝并没有采纳内务府的资金计划,他并不要内务府营造司直接承建,却命凌普出面召集在京所有皇商,将工程又以竞价招标、施工方先期垫付资金的方式分派了出去。工程在建期间,由工部并内务府营造司组织相关专家驻场实时监理,限期竣工之后,工部并内务府官员验收合格,方才交付使用。

然而此项规模庞大、理应耗资不匪的工程款项最后阶段实际结算,竟然又是一场喧嚣绮丽的演出。内务府上下皆是瞠目结舌,因康熙皇帝连一分银子也不支付,直接将行宫沿途已经修建完成的各小型补给官镇的自主经营使用权,单独进行了现场拍卖,并最终以拍卖价款折合抵付了汤泉行宫工程结算款项。

里外里一算计,康熙家的钱袋子里,还收回来几万两银,且没有官员能叫苦叫累,工作一点都不累,却只有闹心的份儿。往年这种大工程本是最有油水生发的项目,今年却是史无前例,从头至尾根本没有发生一分一厘的支出,工、料、银钱啥也不过手,连卡油都没有机会,委实愁人。

这之后很有一些小吏,筹划着是否要跳槽到各大皇商辖下的工程部去脚踏实地干业务。康熙间接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后,倒很高兴,他的确是不在乎官员人数多寡,精兵简政的本质就是让有能力、有水平、得用的官员留下,其余那些摆场面的一些人,还是流到地方上锻炼才好。

此次修建遵化汤泉行宫的工程,康熙催得十分紧,内里一个原因也是有人等不得了,卫氏已有三个月身孕,再不离开京城便要显怀了。

原本康熙说过,想要给卫良懿一次选择的机会,考虑将来是否要在皇宫外生活。然而康熙又怎舍得让她离开自己,转天便有些后悔,闲暇时便与她小意温存,想叫她也心有所恋,难以取舍。

卫良懿的确挣扎许久,可是更多思考的角度,却刻意忽略了她与皇帝之间的感情牵缠,更多地是从孩子的角度出发。当一个女人站在母亲的位置上考虑问题时,所存的胸襟便很不一样,卫氏想到了孩子的将来。

那个孩子天生就是一个皇子或皇女,将来或许能成为亲王、公主……,他有着大好的前程。可是一旦带着孩子离开皇宫,让他生活成长在民间,那么他就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孩,既没有皇帝父亲的关爱照拂,也没有皇室身份的证明。

孩子在将来会不会怨责母亲的决定?这个想法使得卫氏很痛苦。康熙甚么也不说、也敢不劝,因他的确给了卫良懿自由抉择的机会。可是哪怕卫氏心里存着一丝想要离开皇帝的念头,这已经让康熙心里万分难受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出离控制,康熙都不曾想到,卫良懿才刚怀孕一个月时,却差一点就流产了。当时康熙知道情况后,登时气得眼睛泛红,一股怒气无处发泄,把乾清宫暖阁里的瓷瓶、白玉樽、翡翠盘全都砸个稀烂……。

康熙从来没有那样情绪失控过,何况他又极其爱惜古代珍贵的古董玉器那些,当时实在是气怒已极,才干了摔盘子、砸东西撒气的行径,那一通乱砸,当时几十万两的物事,立刻化成了破烂。好在卫良懿最终没事,也保住了胎。

也正因那桩意外,卫良懿趴康熙的怀里,含着眼泪求他:“皇上,我也不指望这孩子大富大贵,只求他一生平安喜乐,健健康康长大。”

康熙也忍不住眼底湿润,因在他心中知道,这其实是他生平第一个孩子,他也是爱之深痛之切地,然而此时又说不出挽留地话,康熙只能说:“你放心,咱们的孩子不只能平安喜乐,健康长大,他肯定也是富贵一生的。皇帝的儿子,至少也得是山庄主人。”



祝情人节快乐^_^

因写得匆忙,明天修改补充

124. 党派苗头

124.

党派苗头

金檐戏日凌绝顶,银蛇探海醉灵泉,茅山的秋天遍野镶缤红枫黄叶,白杏的香气在林间萦绕。康熙遥望半山腰那处山庄,心中澎湃起伏,现下已把卫良懿安顿好,横亘心里这一桩头等事才算稳妥,伺候的宫人侍从、接生稳婆、奶母都提前预备下,只等来年满日子罢了,但愿到时母子平安。这几个月以来,康熙身边的大事小情,仿佛舞台帷幕开开合合,烦扰忡忡,能让她离那纷乱远些,也更放心。

五月初三日,适逢皇太子千秋节,却也是胤礽生母仁孝皇后去世六周年之际。四月初,内务府即奏请皇帝如何规制庆贺皇太子千秋,康熙听从了太皇太后、皇太后建议,打算安排胤礽前往仁孝皇后陵寝为其生母致祭,以尽孝道。当时领侍卫内大臣噶布喇、内大臣索额图、公主额驸一等公心裕等人俱上了折子请往护送皇太子陪祭,旁人关系远碍自然不来争功。康熙思虑几日,定下了内大臣索额图随行。

索额图领下这项差使,把照顾皇太子千秋出行的任务作为头等大事,且认真草拟了出行规程的奏折上呈给皇帝。索额图在奏折中提出,皇太子的服饰以及行驾仪驻应使用正黄色,沿途百官恭送礼迎皇太子,要行二拜六叩的礼节……,诸如此类细节安排。

索额图制定的有关皇太子坐卧出行的规制与皇帝几近相似,皇帝御用的颜色是明黄色,百官对皇帝的礼节是三拜九叩等等……,在效忠皇太子方面,索额图的确表现出了极大的维护和忠诚。

然而康熙一见之下,很不高兴。他身为帝国皇帝,唯我独尊的信念虽然不至于深入骨髓,然而把一个年仅六周岁、尚不识字的小娃娃推上如此崇敬的高度,康熙心中的忧惧可想而知。康熙与胤礽朝夕相处,心中喜爱之情渐增,但是把一小屁孩抬举到国家领导者的举动,只有古代皇嗣传承能干出来,康熙想想也要嗤之以鼻。同治、光绪、溥仪都从开裆裤开始上位,当了一辈子傀儡,幸好康熙当年已经是小学生了。

所谓严酷纷乱的党争党附,也是起因皇帝意志表达的模糊,才容许了那种猜疑的思潮逐渐萌芽,结出了妖冶的果实。然而即使到现在,康熙也并没有一个明确概念,要使得这个国家如何发展才是符合社会进程的;究竟要培养并选择一些怎样的继承人,才能对整个国家的前进是有利的;何况社会大趋势又不纯以个人意志可转移的,。

这诸多问题并不能朝夕可解,或许需要几十年筹划才有轮廓呈现。康熙此时尚不能决断,但是有一点毋庸置疑,康熙绝对不会给臣子一种错觉,他也不希望臣子们还在皇帝盛年之时,就站队投机效忠,就开始犹疑不定。这种派系政治,是极度危险的存在。

康熙不见得一辈子都会恋栈皇权皇位,但是他知道除了自己,那些阿哥党接替人恐怕还比不上他有点真知灼见。除非康熙自己想要在五十岁时,主动提前退休。否则,谁也不能赶他下野。

康熙斩钉截铁,否决了索额图的提议,但是康熙并没有驳了索额图颜面,只是又兼派内大臣佟国维,协助索额图一同辅佐皇太子祭祀。索额图心中却有些讳忌,佟国维乃是贵妃娘娘亲父、四阿哥外祖,此举不能不说是一种变相的监视。

索额图当日回去就病倒了,也不知他是真病假病。康熙听太医院探诊御医回报,称索相是积郁于心,外感风邪所致。三日后,索额图病愈递上了奏折,想要辞去内相的职务,然而康熙还未曾想好如何批复呢,领侍卫内大臣噶布喇也病倒了。

噶布喇确实有一把年纪,然而康熙因他年长且性格稳重,地位显赫,是以一直倚为心腹重用。但岁月终究不饶人,心中有了担责却禁不得压力,一急之下果真病了。

康熙御驾亲自前去探望老噶,瞧他朝夕间苍老脸孔上,布满了年迈憔悴的枯色,心中于是不忍,好言宽慰几句叮嘱他安心养病,又厚赏了许多珍贵补品药材。噶布喇于病榻前颤颤巍巍,主动向皇帝提出,愿交卸了肩上负责的领侍卫内大臣职衔。康熙长叹一声,只得应允,心中只道:却不是我存心逼他。可是外人眼中又怎会理解,其实皇帝并不是故意使人寒心呢?

康熙辗转一想,近身首席警卫安保总管的位置出了空缺,总得安排人选补上。领侍卫内大臣掌领的近身侍卫和亲军营,日常负责贴身保护皇帝和宿卫皇宫大内,亦称郎卫。所有人员都是由皇帝直属的正黄、镶黄、正白上三旗,满族和蒙族人中挑选的精锐充任。

这个官职相当要紧,统领调派的都是皇帝最亲信人员。能力强不强倒在其次,首要乃是有忠君之心。稍有不慎,这个职位的调动能直接威胁到皇帝人身安全。据小道传,康熙皇帝临死那会儿,便由领侍卫内大臣联合九门提督一起,封锁了畅春园内外消息的传递,想从龙的臣子给雍亲王披上一件皇袍加身,四阿哥胤禛便上位成了名正言顺的雍正皇帝。此事靠不靠谱儿暂且不管,但凡皇帝头脑清醒时,这首席侍卫总长的头儿,就连皇帝亲生的儿子也不准偏心拥护的。

康熙想了半天,只有佟国维吧,好歹他也是自己嫡亲岳父,总不可能害了亲女婿。他们全家荣耀,都系在皇帝身上呢。纵然皇帝旦有危急,佟氏和皇太子中间到底还远着一层关系,不及老索嫌隙深。



感谢逍遥影十三

^-^您比庄自在给力~上章已补完~

125. 事业光棍

125.

事业光棍

康熙皇帝任命佟国维继任领侍卫内大臣一职,又下旨改命公主额驸一等公心裕,协助皇太子祭祀先皇后陵诸事,至于索额图的辞呈,康熙就先撂在一边也未即复,摆明了是在观察事态发展。

康熙皇帝耐心等待的阶段,同奉召赶到京城的陈潢一起,研究了关于综合治理黄河、淮河的计划。此事真不是传递几本奏折请答、三言两语能分说清楚,铺在台面上细细看来,得花十几年功夫疏理整治,人工银钱耗费之事不计其数,单论治河观念的理解,也须从头转换思路。

康熙号称接受过现代教育,也就简单知道那些空泛的大概念。黄河上游陕甘宁一带战乱穷困、滥砍滥伐、沙漠化加剧侵蚀,导致河流沿岸水土流失,因此造成黄河中下游河段,年年洪水泛滥的险情。康熙以为在黄河两岸大力提倡植树造林、保护植被,尽快疏淤排堵就对了。

岂知陈潢斗着胆子和皇帝说,“皇上,这全段植树造林、疏淤排堵之事,也不全对。”康熙瞪着眼睛使劲瞅他。

陈潢此人挺耿地,指着桌面上铺设的黄河全段模拟图,仔细分析道:“皇上请看,这黄河上中下游各处地势水文不同,得分段处置。黄河起源上游时,因水流量少,水势缓慢,沿岸的确可以多植树木草被,保护地表沙土。”

“但是黄河流经中游时,因水面增宽,沙土渐渐沉积,水势已经逐渐湍急,因此适宜拓宽河道、减少淤积、疏导通流。”

“至于黄河中下游,由于经年累月的淤积,许多河段沙土淤积已经抬高河床,人力挖掘河沙徒费人力、时力已不可行,因此到了伏秋汛期之时,应当提前加固筑高堤坝、束窄河道,并且绝对不能在堤坝上栽种树木等阻挡水流。待汛期洪峰经过时,利用河道变窄后、水流流速加快加剧的特性,使之不断冲刷淤积的河道,趁势减少沉积和决口。”

陈潢斩钉截铁地再三向康熙保证:“皇上,惟治河者,必以堤防为先务。堤成则水合,水合则流迅,流迅则势猛,势猛则新沙不停,旧沙尽刷,而河底愈深。此乃使黄河水以清涤浑的唯一方法。”

康熙听得如坠云中雾里,看陈潢的眼光一如科学怪人,难道他才是穿来得不成?懂得利用大自然中流水的强大冲击力清淤,倒挺会设想的……。

陈潢担心康熙不理解自己,还形象地作了一个比喻:“……皇上,若无清淮从而涤之,则海口、尤易于淤。……譬之人食稠糜,必易于哽咽,若漱以清茗,有不利喉而下者乎?……”

康熙闻言愣怔半晌才弄明白,原来陈潢同志善解人意,想拿简单的吃饭喝茶做比喻,奈何之乎者也一番,反而险些把康熙搞晕乎哩。

康熙虽不通河务,却有敏而好学、孜孜不倦的精神,开始同陈潢研究如何在黄河沿岸构筑堤坝。陈潢的意思很明确,“分流”与“合流”是要结合起来运用的。夏秋季节洪水来临时,在河道窄浅的险要地段增建减水坝,某些不具备建造减水坝的河段可以开挖引河,把多余的水量分出去。然后同时在下游河道宽阔、流速较慢的地方,引归正河,以保证充足的水量冲沙。

关于冲沙水量的测算,陈潢发明了一种“测水法”,利用测土方的办法,转换为测水量。具体做法是,先在一个闸口,量好其深、阔的纵深尺寸,计算出一秒时间内能流过多少水量,再算出一昼夜流出多少水,这就可以得出水流量了。

康熙拄着下颌听得聚精会神,这人太有才啦。康熙虽然不懂现代如何测量水流量、流速的方法,但是听陈潢的讲解,与工程上测土方的法子有共通之处,确实可以移用,想办法人为控制洪水的流量流速,听着很有科学道理。

康熙心中存疑,遂问陈潢:“陈卿,为何在河堤上不能种植树木呢?”

陈潢解释道:“回皇上,在河道上游水流缓释处,不必构建大型堤坝,只需种植充足的树木草皮,树根也可拦住泥土沙石的流失。但是到了中下游,河水湍急迅猛,且往往伴有大雨狂风,风势摇摧之下,树木晃动不止,倘若树根生长艰深,必然使得堤坝产生裂隙,抵挡不住洪水强势的冲刷,容易造成决堤。”

康熙怔怔想了一会,才点头同意道:“朕明白了,千里长堤,溃于蚁穴,何况是一棵大树繁衍产生的茂密根系。原来如此,那也就是说,植树可以在河水上游近岸边处,至于河水中下游,树木只能栽种在两岸远离堤坝的地方。”

陈潢点头笑道:“皇上说得极是,堤坝之上其实可以大量种植浅根草皮,既能保持水土不失,绿荫青葱又是很美的景致。江中行船之时,放眼望去也不显枯燥。”

康熙微微一晒,不禁嘲他:“原来你也不呆,还晓得一点情趣嘛。”

陈潢闻言,黝黑的面色更深,康熙细观之下大为稀奇,老陈定是脸红了。

康熙问过了国事,便好信起来,声音压得极低,悄悄问他一句题外话:“陈卿,那你当真还没有成家么。”

陈潢哪里料到皇帝竟会如此八卦,黝黑的面皮已然涨成了猪肝色,嗫嚅半晌才终于回答一句:“回皇上,男子汉功名未就,何以家为。”

康熙瞠目不已,料不到古代还有这种活宝,康熙三十岁不到,好几个儿子女儿都能打酱油了。以陈潢这把年纪在古代社会合该抱孙子的,却还孤身一个拼搏在抗洪前线,真真令人叹惋。难道勤奋钻研科学事业的,就非得象数学家陈景润那样情商低下不成?人家组织上还给陈景润安排了太太呢。康熙心说,朕也不能让陈潢为了国事把个人问题给耽误了呀。

康熙不是好管闲事,就想问问陈潢:“那依陈卿之见,何谓功成名就呢?”

陈潢也不晓得该如何回答皇帝。年轻那会儿,陈潢屡试不第,颇为潦倒,当时还想着只要考上举人就算成功。后来陈潢有感于黄河泛滥的危害,亲自踏勘黄河宁夏平原一带,拟出治河方案上呈给河督时,以为借投效朝廷的机会为自己博个功名,便是成功。岂料又是蹉跎数年,直到邂逅河道总督靳辅,才充任了治水幕僚。

数年来奔波于黄淮上下,陈潢踏勘了无数水道,一刻也停不下来。倘若说起治水的心得体会,他能侃侃而谈、长篇累牍;若是提及个人之事,这些年陈潢连老家也没回去过几趟,实在没甚颜面、去见江东父老。

陈潢迟疑半晌才答:“启禀皇上,草民以为,倘能受朝廷重用,也算有了功名成就罢。”

康熙大大叹息,直接问陈潢一句,“那你的目标是想做到几品官阶?”

陈潢闻言惊愕,痴立半天,他才敢硬着头皮回答:“这个……,回皇上,草民以为,如靳辅大人那般,也算得忠君为国、鞠躬尽瘁……。”

康熙了然,原来是正二品的官阶,康熙也不觉得多高,在外面风餐露宿、疏淤固堤的差使,可不比京官常在办公室里坐着喝茶聊天舒坦。况且细观陈潢相貌,满面风霜郁色,就说他五十开外、六十不到也有人信,端是一又黑又穷老光棍。



126. 单身定律

126.

单身定律

康熙皇帝虽然想大方一下,却特意存着小心谨慎,生怕惹出范进那样乐疯的。毕竟陈潢是白身的庶民,况且还要给他的将来留一个升迁的余地。陈潢现在四十多岁,满打满算干到六十,当中升迁两三回,恰好够二品大员了。皇帝转头召了内侍上前来奉茶赐座,待陈潢喝点茶水定定心,康熙才跟他详说:

“陈卿,朕的确打算封你一个职级,无论高低也不过是个形式,你的专长是治理水务,将来总是要在任上继续辅佐靳辅治水的,姑且先担个从三品的指挥同知罢。只要你脚踏实地认真干,过几年考绩一评优等,总有升迁到二品的机会。”

陈潢一听眼睛瞪得溜圆,黝黑面庞上的神情激动地不知该咋办,紧搓着双手忍不住,刷一下就热泪盈眶了。还是立在旁边随侍的内监小小声提醒他道,“还不赶快谢主龙恩!”陈潢反应过来,立刻跪下叩谢皇恩,康熙也不拦他,估计陈潢暂时没有别的法子、能够疏解激动的情绪了。

康熙也觉得见一老男人哭,怪憋屈的。康熙等陈潢站起来时,仍是悄声同他说:“现在爱卿也算是有功名在身了,空闲时不妨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免得因为操心国事把你给耽误了。”

陈潢连连点头称是。康熙皇帝转念一想,又特特嘱咐他一句:“陈卿,你可要自己拿定主意,若是当真不愿意成家,朕也不会强你。”

陈潢被康熙的翻覆搞得晕头转向、有点迷糊。康熙等陈潢退下后才抚胸定心,严正告诫自己,以后切切不能多管下属闲事,万一人家根本不喜欢女人,岂非糟糕至极。

康熙又怎知陈潢的心事?他年轻时曾有过一遭奇遇,途经宁夏考察地理水文时,陈潢邂逅了一位漂亮热情的蒙古族姑娘。那会儿陈潢正值年富力强,一副精明干练、倜傥小生的模样,姑娘爱他相貌人品,但是希望他能留在草原上。

陈潢却是南方子弟,本来就不惯游牧的生活,偶尔为之还图新鲜,常年累月哪能消受?何况他又一心存着投效朝廷、博取功名的心思,自不肯耽在草原上儿女情长。是以这段郎情妾意的初恋,仅仅维持半年便散了,留在记忆中美好而忧伤。

自那以后,陈潢一心扑在水利上,却始终报效无门、失意彷徨。蹉跎岁月中,不乏有媒婆与他介绍娘子,无奈陈潢一介白身,年纪日渐老大,又干得是治水这种吃力不讨巧、苦哈哈的差事,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趟家。

这就真应了那句高不成、低不就的俗话,肯答应嫁给陈潢的不外乎是寡妇、无盐、或者有点残疾的女子。陈潢自负一身才华,胸中丘壑,出身书香门第,渴求得自然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身世清白的良家。

可惜,标致的不情愿,情愿的不标致。温柔的不单身,单身的有孩子。痴心的没家世,家世好的又看不上他。陈潢无奈着、看开啦、继续蹉跎罢。



接下来一段时间,康熙皇帝得空时即召陈潢入南书房,共同预算黄淮河综合治理的十年规划。每年年初公司里做财务预算原本是康熙强项,待河道治理工程的专项预算有了初步规模,康熙也有点吃不住这烧钱的架势,一年拨款三至四百万两白银,十年连本带利约合四千万两,顶好几年国家财政收入哩,何况同时还有别的事业要干。

康熙琢磨了一会儿,抓着陈潢问:“陈爱卿,有没有进钱的项目啊?”

陈潢回答说有啊,康熙心里这个气哟,叫他赶紧地汇报。陈潢就说,可以利用泄洪时冲刷出来的淤泥肥田,减少人工垦荒的劳力成本;另外如果采用定向泄洪,那么还能控制河流沿岸屯田的大致区域范围;中上游沿岸大面积种植果树等等也有额外收益,不过要三五年才见成效,然而毕竟只是小数目……。

康熙拢着袖坐在那儿闷头想,如果水力能发电就好了,朕只要派人抄电表,坐在宫里就能收钱咯,唉……。

没过几日陈潢耐不住困扰,赶着进宫见驾时,斗胆问康熙:“皇上,您打算何时派微臣返回河南江苏治水啊?”

康熙正把预算中可能有收益的项目添上,见零零散散节省下几十万两奖励垦荒、拓耕的银子,才稍微松了口气。

康熙转头温言询问陈潢:“陈卿才做几日的京官,这就觉得烦闷啦?”

陈潢微微惱然,扭捏半晌才答:“回皇上,微臣……,实在帮不上忙,河南江苏那边还有几段河道未勘,臣也不惯京中的奢华……。”

康熙听到后来,觉得隐意有些不对味,点了点头才说:“陈卿再等几日就好,朕已经把河工预算都理出头绪来,回头你去户部请领一个季度的河工银一起运走,先按照原计划修整起来。账目登记让随行的人员帮你做好,实际发生和预算上但有差异,暂且记录下来,年末另行调整。”

陈潢听皇帝同意了自己的请求,心中大喜过望,立刻应喏,领命拟折自去户部奏调银饷不提。康熙略一思索,命双喜把分派出去采买杂物、并顺便打探京城各处琐事的小太监召回来,整理汇报一下有关陈潢方面的情况。

原来陈潢乃是白身奉召入京,本无定日定论,也无衙门接口管他,因此临时下榻在一间平安客栈落脚。可巧翌日,陈潢一朝慕了天颜,皇帝金口钦点他坐着云霄飞车、直升上从三品的指挥同知。此项任命一到吏部,即刻水滴油面炸了锅。

按常理说,从庶民到九品、即使连跳三极也逾不过六品的营千总、卫千总,哪有人窜得如此之快捷,一步登天的?吏部派人把陈潢家往上三代六辈都查彻一番,诨没个攀扯。虽然只是武职外官,也使许多亲戚家有四品佐领、宣抚使的大人们心里怪不忿的。

官场上不忿皆是因平衡搞不来,官媒圈里却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忙得开了花。凡是有钱的单身汉,总想娶位漂亮的太太,这已经成了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陈潢同志眨眼间,已化身成为黄金镶钻的王老五,成为官媒圈里的香包。大脚媒婆们收了许多请托银,怀揣着几十份生辰八字、闺阁绣像蜂拥登门而来,差点把平安客栈不大不小的门槛踏平踩烂。也把陈潢惊扰得萎靡,恨不能立刻插翅飞离京城,回去找个安静的河岔子消停消停。

小太监绘声绘色一番描述,康熙听得瞠目结舌,万料不到古代女子恨嫁,怎会到如此夸张地步?小太监笑着解释,实因陈大人委实千年难得。

他这位黄金镶钻王老五乃是登峰造极的。岁数大点不妨事,权当他会体贴人。忙于事业很靠谱,既能受皇帝重用、又无闲情拈花惹草。没成过亲非常好,进门就是原配夫人。在京城没有宅第不要紧,购置了宅院正可由主母当家理事。

如此上不必伺候公婆立规矩,下没有继子庶女套手脚,一家独大,嫁过去不用苦熬十年八载、即是稳当当的三品诰命夫人,古代第一优渥的官太太美差,把京城中一干家有闺女待嫁的夫人们激动到癫狂。



126. 单身定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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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 择偶调查

127.

择偶调查

陈潢离开了京城。有御林军三百骠骑押送八十万两白银并两辆马车随行。车中优质美人四名,派送者康熙,名义乃是顺路遣返大龄宫女回乡。

因陈潢是个老实头,藉着差使的因由紧着要逃离京城,康熙想留都留不住他,暗叹:京中女子魅力不强么。这岂不是废话?但凡家世称头,姿色出众一点,不是送进皇宫当宫女,就是呈给王爷、堂官老爷家争位固宠。余下那些稍好的小娘稚龄太多,陈潢又无闲情逸致**养成,何况他确实怕了被媒婆围堵。

康熙纳罕一阵,回头吩咐顾总管搞了个宫女大筛查,挑选出所有能读书识字的未婚女子,也包括嬷嬷。因有些宫人虽挂着精奇嬷嬷、教养嬷嬷的衔头,其实都不过二三十岁年纪。仅此一项条件,四五千人中也就择出三百来号。

康熙又问顾总管,这待嫁女子应有什么实用的本领?顾问行精乖得很,立知皇帝是存着旁地念头。伺候皇上的女人无论位份高低都算是娘娘,最实用的本领莫过于床上技巧,至于其他,哪里用得着亲自动手干活?偶尔会煲个汤品也仅为了固宠。

顾总管揣度着皇帝心思回答,不外乎是刺绣和灶活,康熙一想有道理,家务技能两要素,能裁衣裳会烧饭,康熙就把技能考核的任务交待给顾总管。阿顾遂从三百多号备选的中青年女子中,又筛选一遍,择出六十几位品貌上佳、心灵手巧的出来供皇帝挑选。

康熙可没闲工夫亲自相看女人,随便整出了一套标准问卷调查,指派老顾去搞。阿顾细看那些问题,譬如:

一、你将来有无嫁人的打算?

——有

——无

二、你对未婚夫君年龄有无要求?

——有。1、二十至三十岁。2、三十至四十岁。3、四十至五十岁。

——无。

三、你对未婚夫君学识有无要求?

——有。1、必须有功名在身。2、能知书达理即可。

——无。

四、你对未婚夫君相貌性格有无要求?

——有。1、英俊倜傥。2、端正稳重。3、温柔体贴。

——无。

五、你对未婚夫君家产有无要求?

——有。1、万两之数。2、有屋有田。3、能过日子即可。

——无。

……

诸如以上凡此,令得老顾也有些上火,品貌相当、心地良善、温婉淡泊的红颜,谁人不曾肖想眼红过?可惜了啊……。顾总管负责统计出四位高分女子,年龄均已不小,两个二十来岁、两个三十出头,正可以藉着各宫娘娘恩典的名义放宫出去。

顾总管亲自叮咛陈潢,沿途护送大龄宫女返乡团出发,貌似顺口实则语重心长提典老陈一句,“陈大人,并不是咱家多嘴,能得宫中恩典放出去的姑娘,都是有见识、有气度、如假包换的大家子,您若是有看得入眼的,理应趁早求了家去,定能主持中馈、相夫教子、举案齐眉……。”

陈潢听得迷迷登登,顾问行心里暗自泛酸道:这可是皇上为了您专门备出的四选一,早年选妃子也不如这般精致细巧,您就受用去吧。

128. 便宜占尽

康熙无动于衷回答说:“不可,朕就是要给他们敲一回警钟。叶子~悠~悠倘若康熙有心搞城市建设规划或者进行旧区统一改造,这市政动迁费用也是一笔不小开支,如今却省钱省心顺利拿下,又无人敢诟病,康熙想着、笑着眯眯了眼。康熙已有打算,待把几条大型商业街、高档住宅区、休闲区都规划好雏形,再分地块拍卖出去,来回一个转手后,至少能赚他几十倍差价。

明珠闻言已是汗流浃背,康熙其实还有话未说出口,只在心里辗转,那些都是朕的钱,有谁人胆敢不还,抄他家产、收他田地、卖他老婆、奴役他子女,总叫他们逃不过律法制裁。

康熙面无表情冷冷笑道:“……私自拿去的,给朕送回来;欠了户部的,给朕补回来;偷了官库的,给朕交出来……”

康熙也未做什么大动作,提前露了个口风给张廷玉,叫他去通知总商业协会,计划于六月一日再组织一次超大型竞标会,届时务必邀请到南方、北方所有著名豪商世家,来京城共享“盛”举。



康熙闻信后,起先因官库隐匿白条、抵债成风而生出愤懑,稍后却有些意动心摇。期间大学士明珠赶来御前躬问皇帝,可否将还款期限稍微延缓一些,方便筹措银钱?

康熙一边臆想时,手底下动作却不慢,把凌普召进皇宫中耳提命面一番,翌日便有内务府派出众多买办前往各处联系经济事务,价钱打压再压之后,竟以低价收购成功,在京城繁华地段圈连出了好几大片皇帝私人产业。

想办法在隔壁蹭的上网.语言不通很苦闷.我的手语能力大大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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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 园林之内

塞纳河畔的巴黎因时尚优雅,雅典卫城的神庙因深邃而沉淀,檀香缭绕的曼谷以佛音徜徉……,那么1680年古都燕京又该如何?

康熙坐在新制的布面沙发椅中,背后倚着九龙团纹金丝绘绣的黄帛软垫,心中思考着幻像中的城池,古老庄重的紫禁城仅仅是皇权象征,后世不过供游客参观,在当世也是公众讳莫如深的仰止。相对而言,那广阔的外城区域,还是极富创意的空间。

碧波荡漾的什刹海,岸边垂柳毵毵,远山秀色如黛,然而围绕着三海依水而建的却是一众王府贵胄的后花园,与平民百姓没甚么关系,康熙惯常也无兴趣私访那地儿,然后世著名的三山五园,却还没个端倪。

历史上的“畅春园”,是康熙皇帝为自己在京西修建的第一座避喧听政的御用皇家园林,康熙帝一年总有泰半时间在那儿消磨时光。也正因营建畅春园所开先河,才有了静明园、静宜园、圆明园、清漪园的起兴,宫廷糜费滥觞之功不容小觑。

然而,康熙确是真心喜欢那一如江南山水般的淳朴园林。终究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又何况是皇帝,一年里连皇宫大门也出不得几次,更何况去畅游江南苏杭的山水园林?如虑及花费,预算俭省下南巡的开销倒是真真实在。

康熙暗自琢磨着,想要在明代清华园遗址基础上,开始修建“畅春园”了,不过在此以前,康熙事先又令内务府大量购置赎买荒地,但凡和规划中“畅春园”毗邻相近的地界,都被康熙囤积在册了。康熙如此作为,也是筹谋着占领先机、囤积地产炒卖赚钱,以期减少兴建畅春园带来的巨大财政压力。

然而皇帝特意又把几个翰

林学士召来商议之后,拟旨重申严禁官员、府衙肆意圈地、侵占民众私产的行为,若有违禁,官员罢黜革职,非法所得一律没收。

康熙对于国有、私有地产权限归属问题的反复,颇耐人寻味,因他自己也对此事拿捏不准。从公平公正的角度讲,康熙极力赞成保护个人私有财产,但是从城市整体建设规划的角度看,某些时候私有土地的存在,的确会延滞城市总体发展的进程。除非在某些地广人稀、未广泛开发地区,这种矛盾还不突显。但是在人口稠密的中心城市,地区整体规划与个人既得利益之间的矛盾,日益突出。

康熙命内务府购置闲散土地时,果真有一老者施员外,不同意内务府开出的条件,人家偏说在当地几十年住习惯了,不计较银钱多少,就是不愿轻离故居。依照内务府官员的意思,祭出皇家的名号吓也吓跑他全家。

怎奈时机不凑巧,皇帝恰刚颁旨辖制了官府仗“势”欺人的权力,弄得大家伙左右为难。这块地偏生是蛮要紧一处,在宫廷御用画师兼总设计师叶洮的整体规划草图上,刚好要建一所娘娘庙,还是圈进大园子里供女眷们上香游玩的所在。

内务府的聪明人着实不少,也不去上门硬劝,只把周遭人家的土地田产、房屋院落,一户一户价格分别谈妥,待别家都搬走了,单单剩下这一独门独户老员外家。好了,内务府也不谈条件了,却在十里地之外,调动营造司竖起路禁,封锁住外来要道,开始搞外层行宫围墙基建。

即便古代地主家里自有田产、能种菜产粮,再自给自足的生活、也不可能完全不去集市上采买生活日常用品罢。结果,大道封路,小道堵住,仆妇家丁马车统统出不去。老员外傻眼了。

康熙原本不知情,等他从小道消息得知此事的时候,只听说内务府大小官员们正在饮宴庆贺,圆满完成畅春园工程项目的“前期动拆迁”工作,话题中心只有一句,老头全家已经搬走了。康熙顿时唏嘘不已,康熙细细询问了此次动迁的费用问题,知道在田产房舍买卖的银钱价格上,全部比照市规行价,且略有提高,并无甚怠慢百姓之处,皇帝才稍微放心些,……此事不议也罢,所谓古今皆同。

……

经历了丧事、离职、去了许多城市,终于漂泊回来……,

130. 园林之外

一座结合自然山水特色的公共园林,一个有品质有内涵的繁华商业街区,一套完备的交通运输体系……。

康熙皇帝不过是提出了一个概念性的总体设想,却把工部以及营造司的官员们激励地无以复加,这如许浩大的工程设想,几乎是在紫禁城外重新建起一座繁华城镇。

单单是皇帝随口提出的兴建一座公共园林,并且售卖门票、月票、年票,定期开展各种聚会游园活动、招揽游客维持盈利的设想,就已经大大超出了当时古人能理解的程度。但只要目的是能正当地赚钱,却是大家都会有的共识。

而靠近该公园附近规划的商业街区,所有商铺都采用投标方式租赁经营,而业务经营的大致范围事先由工部指定区域,譬如成衣绸缎一条街、书墨字画一条街、小吃饭庄一条街……等等。

为了沟通旧城区和新建公园商业区之间的城际往来,相应规划了平整宽阔的辅道,专门设置城市观光马车,按照站牌定点定时接送闲散客人与商户。

世事不怕新奇,只要有人倡议,自然有会钻营的商人窥到牟利先机而参与其中。总商业协会年轻俊帅的秘书长王永龄,几乎忙得晕头转向,那座小楼里镇日人头攒动,大大小小的投标会召开了不下上百场。

而翰林侍讲张玉书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各种标书押票如同雪片一般经手往来,传递给皇帝指定的内务府会计司经管人员。康熙皇帝也不亏待属下,允许张玉书另外在总商业协会兼了个职衔,朝廷商业协会能领到双份的俸禄,也算是优渥的美差。

然而最近一项极其惹人眼红的生意,却是康熙皇帝无心中生发出的建筑事业,修路。因康熙觉得青石铺路固然美观、厚重,然而石板来源却是难得。好在曾经琢磨古代造纸过程,康熙依稀记得古代是早有石灰的,便同工部和内务府提了一句石灰、黄沙和着水,按什么配比比例去试验一下,铺在碎石子的路面上抹平晒干,这路面也是极好用的。

不过十来日后,便有聪明的工匠整出了最原始的水泥粗胚,且比糯米浆、灰汁垒墙的成本低了许多,忽然一夜之间,去黄河淘沙运沙成为了极有赚头的生意。康熙始料未及后才反应过来,赶紧命工部去信给靳辅、陈潢,提点他们精乖些,莫要被人把堤坝上的泥沙尽数挖了去。

然而京城中雨后春笋一般,凭空生出许多私人营造行,专司与人宅邸铺路。康熙皇帝听说此事后却郁闷之极。何之谓路?因走得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无人走时,自然生出青青草蔓来遮蔽。然而铺了水泥路面的地方,一旦年久失修,除非重新整饬,否则就是斑驳地块垒,没个三五十年也长不出杂草来。

沙漠化的地方,能有颗仙人掌就算是奇葩了。康熙心中一想到,倘若再也没有那透出沉重质感的青石地面,或者消失了青砖碎石交错、幽深质朴的林间小径,康熙颇为闹心了一阵儿。

万幸地是,新鲜事物若不因追赶流行,毕竟不是那样轻易能够普及的。有那懂品位、讲雅趣的士大夫家族,但凡想起那些诗句中“青石一两片,白莲三四枝,素沙见底空无色,青石潜流暗有声。”的韵味来,便不大愿意府邸花园里,尽都成为千篇一律的水泥路,也只某些个商贾富户且不懂风情趣致的家中,才被修得平整一如公共驿路。

……

敬谢被埋葬的人……

又开始去上班了,好像和自己有仇……

这两天写的不大好,慢慢调整步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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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 内宫危机

皇城之外热火朝天忙于建设时,皇城之内也不太平。五月初,因皇太子祭祀皇后陵寝一事,宫中上下庶务繁杂,康熙皇帝也把重心关注在儿子胤礽身上。

胤礽年纪虽小,然而头脑聪慧,跪在皇后陵前行止雍容、礼仪端方。经翰林院大学士口授教诲,一篇百余字祭文胤礽背得一字不错,难得他幼年丧母,却心存孺慕情怀。胤礽伤情之下也是哭得涕泪纵横,幸亏陪祭的一等公心裕上前劝扶皇太子起身,胤礽的眼泪也未即止歇。其实不必人教,从小没娘的孩子总归是早熟而敏感,又何况托生在皇室,自然忧思更深。

康熙皇帝听侍从们详细回报了皇太子祭祀皇后过程中的一言一行,心中怜惜不已,甚至御驾亲往宫门,迎接皇太子胤礽仪驾还宫。皇帝对这个年幼皇儿,尽力表达出他能给予的最高重视与呵护。

皇太子当日回宫后,主动粘在皇帝身边,小脸一派凄惶神色。康熙不很放心,亲自牵着胤礽至太皇太后宫中晚膳。太皇太后喜欢孩子,还特意把大阿哥、大格格等皇子皇女召来,一起闲话聊天,期冀热热闹闹地家庭亲情氛围,能冲淡胤礽心底那抹忧郁情伤。

席间胤礽也被兄姊逗笑了几回,入夜告辞之后,康熙领着胤礽亲送他回毓庆宫歇寝。到了惇本殿外,胤礽端正规矩、礼数不错地同皇阿玛道别,***绷紧的小脸上,又现出一丝不合年龄的寂寥难舍。康熙瞧得好生不忍,便抱着别扭的儿子上床,亲自帮他掖好被角,一边柔声哄他睡觉。

康熙待要起身之时,见胤礽的小手仍旧攥着康熙龙袍的衣角。康熙同他说:“胤礽,好好睡觉,明日皇阿玛带你去骑马。”

胤礽微阖眼帘却是依依不舍,带着一丝撒娇地音调,轻声说出来的话可怜兮兮-本文转自书书网html-:“皇阿玛,别走。”

康熙心里酸酸地,抚摸着胤礽的脸颊,答应他:“嗯,阿玛看着你睡。”

良久,等胤礽小嘴微翕,睡得熟了,康熙才从儿子手中抽出衣角,把胤礽的手放进被子里盖好,起身回了乾清宫。然而,康熙回转寝宫后,却招惹一出滔天怒火。

依照宫中规矩,皇帝回来自然有近身内官立刻服侍皇帝更衣。这些时日,揣摩康熙皇帝同卫良懿如胶似漆、交颈共眠地情形,必然少不得让卫氏时时在御驾前随伺。也并不是康熙特意要卫良懿操劳,然热恋正侬的情侣,纵然不当甚么差使,只要那人能在自己眼面前出现,一句话不说,心里也是欢喜的。

康熙心中因怜惜胤礽,起初更衣时有些心不在焉,不过片刻功夫,便想起回来后还未曾见着卫良懿人影。康熙眉头轻蹙,转头吩咐一句:“上茶。”

待康熙从净房出来,坐到青玉黄绫案边时,送茶进来的是另一名专司茶水的宫娥,康熙面色上不显,龙心很是不郁。在皇宫里皇帝别的没练会,收敛心思的功夫那是最先掌握的,心里越是在乎的人和事儿,话头里一句也不带出来,就凝着脸色,尽让伺候的从人猜去。

顾总管很是乖顺,趁着康熙喝着温茶水稍微平静的时机,轻轻踱进来禀告:“皇上,卫主子,身子略有不适,早早歇下了。”

康熙闻言,眼皮子莫名一跳,抬头问道:“昨夜还好好地,是着凉了么?”

顾总管语气谨慎平和、不动声色回答:“说是有些疲乏,并没有受凉。”

康熙略微放心,大概卫良懿只是觉得累方才先睡了。康熙并未多想,躺在龙床上辗转反侧一歇,也沉沉睡去。岂料睡到半夜时,康熙却被顾总管轻声唤醒。

“皇上,醒醒。”

康熙莫名其妙被吵醒,迷迷糊糊地正快要发火,却听得顾总管一句言语,惊得愣怔弹起,扯住老顾衣领喝道:“你说什么?”

顾总管脸色也是苍白着,向皇帝禀报:“皇上,卫宫人见红了。”



清明时节雨纷纷,菊花锡箔少不得

132. 她的离去

“……,脉动孱弱,胎象不显,……又因疲累所致,是以下了红,不大稳当……。就到已开了一副安神暖宫的药,暂且固着……,若明日落红停了,仔细将养半月,应无妨碍。”

院使孙谦益微微垂首,沉声禀报诊脉的结果。康熙听着似面无表情,却攥紧了拳头。顾总管轻声插言问了一句:“可还有其他,需注意地么?”

孙谦益在称呼上纠结了一下,迟疑着回答:“因主子这是头次,且不够月份,前三个月需格外当心……。”

康熙挥手叫了去。孙谦益垂手束袖倒退出来,身背后汗湿一片,恁是谁半夜三更被召进皇宫看诊,垂帘中的女眷脉隐胎滑、且下身伴有落红的迹象都不是幸事,难免心惊胆颤。孙谦益才退出门外不多远,便听寝殿中传来几声哐啷脆响,也不知是何物件遭了粉身碎骨的殒命。就到

孙谦益不敢停留,反正脉案药方已斟酌妥当,配材熬药的事情自然有御药房的公公打理,孙院使赶紧同领路的小太监一起去耳房候命,可不愿耽搁在是非之地。

康熙在寝殿中发泄半天,顾总管小心翼翼伺立在旁,纵然没一件东西丢到他身上,满眼碎瓷委地也把阿顾惊得心悸,主子真是气大发了。

康熙不言不语踢砸一通,面色有些青泛,半晌才吩咐更衣,亲自去侧厢偏房探望卫氏。顾总管服侍皇帝离开寝殿,回身打了眼色,自然有内侍立刻进去收拾残局。

康熙也不让人通禀,悄无声息走到卫良懿日常居所,远远瞧见那紧闭的门窗,深沉厚重的夜色里,从镂花白纸的窗棂中透出微弱的烛光,恍惚暗淡,又寂静无声,仿佛没有气息般。就到康熙心里蓦然慌了,说过会保护她的……,承诺过要在一起……,可是却伤到了她,还有孩子……。康熙心中莫名地害怕,不敢立时就进去见她。

顾问行轻轻搬过了一张方椅搁到床侧,康熙在床畔坐下,食指轻轻滑过卫良懿的鬓间。散乱的发丝,被汗湿浸凉沁沁地,康熙拿了枕旁的白绢拭了拭。

卫良懿躺在床上,睡得并不深,秀眉紧紧蹙着,下腹隐隐撕裂地痛楚,把她折磨地小脸煞白。忽然,她睁开眼,望进一双微带自责、泛出血丝的眸中。

卫良懿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康熙一把攥住她,把脸把眼睛埋进那只柔软的手中,许久……,许久……,都没有声音。卫良懿心里涨涨地,眼眶里和手心里是一样,有着汩汩地热流。她太年轻了,还不知道自己拥有了什么,却差一点险些失去了。

康熙把头埋在薄被上,过会儿才抬起头,眼睛红红地,亮晶晶地,唇角微微勾起,深情地望着卫良懿:“阿良,我们有孩子了。”

听到这句话,大颗大颗地眼泪,终于顺着眼角一涌而出,卫良懿一边哭,一边笑着,另一只手移到自己平坦的腹上,温柔抚摸那里,竟然有了一个孩子呢。

康熙把手覆在那只手上,和她一同感受孕育神奇的地方。两世为人,这是康熙头一次体验到,有了不同以往的幸福责任,这也是真正意义上属于他的第一个孩子,实在是个甜蜜的负担。康熙不自禁地把脸轻轻靠在卫良懿胸前,在最贴近心脏的地方,却又不敢枕在小母亲的腹部,生怕压着了未成形的胎儿。

卫良懿左手抚在康熙颈项,趴在心口的这个男人,曾是自己最亲近的人。然而此刻,在自己腹中,却有了更加血脉相连的亲人,这是一个,需要母亲保护的小人。卫良懿想像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瞳,可爱的、软软红红的脸颊,还有两只幼嫩的小手、胖胖的小脚,……。

卫良懿心中酸酸地疼着,她忽然想到了昨日午间,那湖畔寂静摇曳地荷花,那时候,围在自己身周侍女们嫉妒的眼光,还有在荣嫔娘娘跟前跪了许久……。原本卫良懿已想要极力忘记地事情,此时却凌厉地刺痛着她的神经。

卫良懿使劲阂上眼帘,在腹部摩挲地手掌也慢慢绻成了拳头,握地紧紧,甚至连指甲也掐进肉中而不自觉……。卫良懿用力睁开眼睛,望着床帐上细细地葛纱,低缓却清晰地声音,在房间里想起:“皇上,您曾说过,会送我走的。”

康熙的身体,立刻僵住了。她的话音稳定而坚持,在皇帝的耳畔缭绕不绝……。

“皇上,我想离开这里。”

……

133. 是非恩怨

入夏,天气渐渐炎热,卫良懿将养了大半个月,在太医精心调理下,胎脉已是稳当,却显出糟糕的怀相,吃什么吐什么。就到

因康熙头一回体验那种新生命在妻子腹中孕育成长的感觉,更是格外上心,每日一下朝即往乾清宫跑,回来第一件事,便去问卫氏……

“今儿想吃什么?”

“可曾吐了?”

“好歹多吃一口吧。”

卫良懿顾虑着孩子,即使再没有胃口也勉强自己少食多餐,鱼肉鸡汤陆续喝下不少,不至于太过憔悴。顾总管晓得她是在皇帝心尖尖的人,且又有双身子,更不会怠慢于她,还特地调派了两个口风严紧且有经验的嬷嬷,专门留在暖阁照顾卫氏。

论常理说,凭卫氏如今这样,既不能侍寝也不用当差,早就该封个位份挪出去安置了。毕竟她是有孕在身、且不稳当的情形,保胎是首重之事,住在皇帝寝宫侧殿,实不方便。无奈康熙皇帝诨似忘记这茬儿,既没见封诰,也不吩咐敬事房补记档,一日拖了一日,阖宫上下都封口瞒着不叫外传。就到

然而纸包不住火,毕竟卫良懿是太皇太后亲口答应添过来的人。苏嬷嬷得了老佛爷的吩咐,时常派人过来,唤卫氏去慈宁宫里给老佛爷请安,再领一两件绣活做做练手,其实本意是叫她过去询问皇帝的日常起居。

近些时候,卫良懿三番五次因着身体不适的因由推辞了不去,终于叫太皇太后和苏格格猜出了端倪。老佛爷以为玄烨又有了子息,心中正自高兴,然而耐心等了好几日,也不见康熙皇帝主动提起此事。

布木布泰纳闷地问苏茉儿:“格格,你说,皇帝他是怎么想地?好好一桩喜事儿,偏偏藏着掖着,那是能瞒得过去的吗?”

苏茉儿也是犹疑着回答:“姐姐,大概皇上是想谨慎些,恐怕担心说得早了,不太稳当吧。”

布木布泰哼了一声:“多派几个精奇嬷嬷,仔细照顾她周全才是稳妥,肚子早晚间就大了,说不说还不都是一码事儿,既然怀了孩子,总得给娘亲一个名份,方是正理。就到”

苏茉儿笑了笑:“姐姐说得在情在理,大约再过几日,皇上就想明白了呢。”

太皇太后了然一笑,也不特意同康熙揭破那层砂纸。

然而一日,康熙皇帝来慈宁宫里向皇祖母请安。祖孙俩坐在一处闲语时,苏嬷嬷瞧见太皇太后似乎疲累的模样,状似不经意拿起绣了福寿百子嬉戏的大迎枕,上前倚在老佛爷的身侧。

太皇太后随口问了一句:“这花样倒象是新做的。”

苏茉儿也若无其事回答:“这还是上一回卫姑娘来绣的,许久都没见她过来请安,也不知身子好些没有。”

太皇太后淡淡“嗯”了一声,便不言语了。

苏茉儿晓得老佛爷的意思,紧跟着叹了一句:“年纪轻轻,一直这样病着,总是让人悬心。”

康熙被挤兑地没有言语,也不好再继续装傻充愣,万一等苏嬷嬷说出让卫氏挪出去避恙的意思,可就作难了。

康熙脸上带着微微笑意,主动握住太皇太后的手,期期艾艾说:“……,皇祖母,她,又不是真病了。您晓得的……。”

老太太得到确认答复终于也笑了,被康熙隐瞒许久,难免想打趣一番:“哀家是老喽,什么都不知道啦。”

康熙望着太皇太后慈蔼的笑容,忽然郑重地说:“……,才两个多月,还不大稳当……,头里,险些就没了……。”

太皇太后是过来人,自然明白其中的艰险,却不大同意他:“皇上,哀家明白你的顾忌,然而毕竟不是正理,……女人都是从这一关过来的,安排老成可靠的嬷嬷和女官,妥当精心伺候着,一定会母子平安的……。”

康熙缄默不语,垂首半晌,仿佛终于下定决心般,抬头悄声说了一句:“朕会把他们母子,送出宫去……。”

太皇太后愕然,愣怔一下才明白过来,气怒地回答:“哀家不准。”

康熙不禁动容,重申着自己的意见:“皇祖母,朕想让他在民间,象普通百姓那样生活,无忧无虑长大……。”

康熙皇帝同太皇太后密谈了许久,待离开慈宁宫时已晌午过半。

……

康熙站在延禧宫前,盯着那块匾额望了半晌,不待里面之人出来接驾,便撩起龙袍前裾,抬脚上了御辇,起驾离开。原本刚才他是临时起意,到此处略略一站……,此后经年,康熙再也没有主动踏入过那座宫殿。

荣嫔马佳氏得了宫娥通禀,急忙迎出来见驾时,只来得及瞧见那一抹明黄色背影,坐在御辇上愈行愈远。马佳氏心中惶惑不安,软软倚在贴身女侍手臂上,痴痴凝望,直到三阿哥胤祉扯住她衣袖唤了声“额娘”,方才蓦然惊醒,急忙弯身搂住爱子。

初时,荣嫔还有些不明所以,待隔了大半年光景,哪一回皇帝翻牌子都未曾轮上她侍寝,终于觉出不妥来。马佳氏再仔细回忆事出起因,时移事易印象模糊,终致些许怅然。

……

134. 天灾人祸

0年的仲夏季,对于康熙皇帝来说,是喜忧掺杂、备受煎熬的时期。就到

当康熙初初得知卫氏怀孕、尚来不及欣喜之余,便听说因内宫嫔妃倾轧、差点失去那个孩子。当康熙在南书房坐等了两个时辰,终于得喜报知,成嫔又为大清皇室诞下一位健康的小阿哥。添丁入口且母子均安,自然是令人高兴地消息,然而康熙皇帝还来不及替七皇子想名字时,江南诸府却陆续传来邸报,奏称江南一带入夏大水,平地高数尺,邑田全淹,秋收不能。

康熙皇帝望着御案上一如雪片纷至迭来的折子,登时心火骤升,彻夜难寐。原本以各地方官居功揽财、报喜不报忧的惯例,坐在紫禁城里高高在上的君王,或许还不能及时得知千里之外平民百姓被水淹的疾苦,偏偏此时也是赶巧,皇帝派得钦差大臣汤斌和副使纳兰成德,正耽搁在江南道,催缴大小官员的白条欠银。

豆腐汤擎着一张京中传来的黄绫圣旨,逼得众多官员们四处典屋卖地筹措饷银。就到此刻风头上,不还也实在不行,圣旨有令,清清楚楚写得明白,还不上欠款就把顶戴革去,那可就一辈子再没有翻身捞钱的机会了。目下最最要紧之事,暂时先得把亏空填上,哪怕是挪东墙补西墙,借高利贷也是必须的。

只三五天工夫,有投机者便衍生出一门新的金融工具,形似短期拆借,利率百分之二百至五百不等,放款对象专门针对的是江南道各处知府、同知、知州、盐运司副使、盐课提举司提举诸多官员,只要有田产铺子或首饰抵押,但凡顶戴官位还在,只要钦差大臣一走,本钱肯定是收得回来的。

人算俱不如天算,老天爷憋屈地掉眼泪了,哭得稀里哗啦。

苏州夏大水,大疫。吴县yin雨。

江阴六月大雨积甸,平地水高数尺,漂没庐舍,人死者不可胜计。

无锡大水,漫及惠山之麓,田尽淹,民庐多坏,舟行不循故道,百姓饥不聊生。就到

常熟大水,平地高数尺,行船入市,田庐漂没。

吴江五月六月大雨,七月连雨数十日,八月复大雨。

昆山八月二日夜大风雨彻旦,民居中积水,米价踊贵,二十三日yin雨五昼夜,禾苗苗俱淹。

太仓yin雨累月,木棉禾豆皆烂。

青浦五月大水,八月大疫。

湖州夏秋大水,八月太湖溢。嘉兴大雨水溢。

上海夏五月大水,浦溢,八月三日骤雨连宵,浦潮陡涨,冲圮南城数丈,压死居民七人,城内水深五尺,船行田中。

松江、华亭夏五月大水,浦潮溢。

丹徒、丹阳、金坛、武进、宜兴、溧阳大水。

……

起初几日,汤斌同纳兰成德还絮叨一句,下两场雨毕竟平添些许凉意,把因点数欠银催债的躁郁消去几分,待大雨连下五日不停,米铺中的大米从每石一两二钱,偷偷涨到每石一两八钱时,汤斌心知不妙,立刻把此事写了奏折上报京城。

然而十日之后,待京中户部下达给江南诸府县,严密关注江南米价浮动的批文到达个府县案首时,大米价格已经上涨到每石二两三四钱,且有市无货的地步,连生火煮饭的干柴都难觅,更别提油盐等稀罕吃物了。

水患灾情最严重的地方,穷苦人家的茅草屋早被冲得一干二净,地主富户稍结实的砖木楼阁,也淹没地只余下一个房梁尖顶,甚至连当地最豪华的知县衙门也被大水无情浸没,顶多留那堂上一张明镜高悬的匾额,犹在水面倒映成辉……。腿脚慢的,尽数被冲走了;会游水的或许能爬去山坡上苟活;更多的百姓,都是父母妻子死散,流离失所……。

在如此严峻的形势下,等待**下达赈灾的行动指令,已经来不及应对江南大水突发的灾情,汤斌同纳兰成德一道,押运着先期收缴的二十万两饷银,分别赶赴最近的安徽、江西两府,大批量采购米面盐货……。

康熙坐在南书房里着急上火,愁得嘴巴都起泡时,却又收到一份安徽知府弹劾钦差大臣汤斌的奏折,主旨概述一件事,汤斌擅自把皖南当地几户囤积粮食的首富家主,给收监了。老汤在买米面时,顺便还把几家哄抬米价的粮铺,给查禁了。

当地知县、知州府衙门口,聚集了一大堆前去告状的富户粮商,有教育背景的人写出来的讼状就是有文采,有理论依据,言称钦差大臣仗势欺人,欺行霸市的武断行径,是有辱朝廷颜面,有违圣人教诲的。

康熙看完折子,总算能苦中乐一会儿。

……

明天部门加班,没时间写。

……

135. 拿粮来换

汤斌顶着擅权专断的罪责,数日奔波于几地,虽然挪用兵饷购粮,其实从那些囤积粮食、哄抬粮价的粮商手中,即使按照平价付之银钱也形同抢粮无异。就到

有一施姓大户,且是皖南颇有实力的大粮商,因族中当家施宏图就是举人出身,何况宗祠里也不乏有显赫事迹的先人牌位,是以并不惧当地府衙颁布关于平抑粮价的告示。施老爷自有生财主张,官府既不许提价售卖,那么主家尽可以囤积粮货。夏秋季节一旦遭遇水灾、影响到当年收成,是年瘟疫,隔年还耕,没有三年的期限是产不出新粮上市的,所以米面必需之物,只有越来越贵、价格上涨的道理,此时囤积起来,倒不用担心收益。

然而,汤斌匆匆赶至皖南,早打听到施家粮铺的声名。官家尚未大批采买米面,施家粮铺已经开始限售,每日按量供应,搞得当地未遭水灾的百姓俱是人心惶惶,日日大清早即去排队,往家中小批量囤积大米,大米总量供应不足的情况下,甚至连粗糠也供不应求、抢手起来。天灾之下,无论身处何方,人心果然都是惶惑难平的。

汤斌手头徒有银钱许多,市面上却无充足的粮食可买,焦虑江苏灾情,整日忧心忡忡。钦差副使纳兰成德随同汤斌一路行来,所经难处一并瞧在眼中,莫看容若平日饱读诗书,精通辞赋,却不尽染书生习气,反而因骑射习武的缘故,更有行侠仗义的胸襟豪情。

纳兰成德同柳全儿把当下严峻情势说了说,柳全儿亦是热血冲动地,两个人一拍即合,持着钦差大臣的皇旨任书,行至当地县衙调集众衙役差官,手拿锁链肩执铁杖,闯进施府就把施举人给拿进县衙大牢,关押起来。

施家百十号家眷闹去县衙门口哭嚷,柳全儿身着一套簇新鲜亮、绿油油的衣袍,施施然踱出县衙大门,只细声细气说了一句,“把粮食送过来,换人。”

施家方才明白,敢情是遭了官劫。

汤斌得知来龙去脉后,不由叹道,“……现下情势危急,大公子采用强硬手段也是无奈之举,既然能杀鸡儆猴、总也好过坐以待毙罢……,此中牵涉的干系,老夫自会上呈奏折向吾皇请罪。就到”

纳兰成德闻言骤惊,拦住汤斌铿声说:“大人何至如此,此乃容若逾越擅专行事,自会一力承担罪责,决计不愿连累大人……。”

柳全儿听得好不耐烦,忍不住插话道:“两位大人何必抢着揽罪在身,大家都是为了百姓疾苦,如果皇上知道原委,说不定还要重重有赏哩……。”

汤斌同纳兰成德久在官场浸yin,明白其中钩稽牵涉的关碍,也不与柳全儿细细解释,反正后果不日便见分晓。

……

钦差大臣在南方所作所为,朝中各部也尽知悉。吏部官员商议半日,着实为难。倘若只有汤斌一人没有根底倒不惧他,偏皇帝还令纳兰成德随行同去。大学士明珠也不表态,官面里并无徇私之言,然而大公子容若如受牵连获罪,大家同朝为官的面上须不好看。

事涉银钱最敏感,原本就是锱铢必究的,户部被老汤擅权用银的行为膈应到了,伊桑阿琢磨半晌,上朝的时候还是领头参了汤斌一本,称他未经**批复,私自挪用收缴的兵饷购置米粮赈灾,收买民意、居心叵测……。

康熙皇帝望着伊桑阿有些犹疑,耳听这参本上的言辞,颇有御史大夫老生长谈的痕迹。康熙懒得当面驳他,转头望了明珠一眼,波澜不兴地声调问道:“明爱卿,以你之见如何?”

明珠原想摆出公正持己的作派置身事外,无奈被皇帝当众点名再也装不下去,只得硬着头皮回答:“……毕竟事急从权,其情可悯,其心可察,……终究也是体察民生、为了黎民百姓着想,……。”

康熙忽然一拊掌,忍不住赞道,“好一个其心可察,为了黎民百姓着想,倘若官员俱能如此,以民为重,则大清天下太平,社稷安稳,朕能放心矣……。”

康熙佩服明珠的箴言慧语,索性令明珠起草圣旨,加汤斌一个统筹赈灾粮草钦差大臣的职衔,划出专权能就近调拨皖赣官平仓储备粮食,纳兰成德照旧仍加了副使职衔,协助汤斌总理此事。至于老汤先前擅自挪用兵饷购买粮食、先斩后奏的举措,虽事出有因,毕竟有违下报上批、传递奏疏的常规流程,为了维护皇权威严,圣旨上难免申饬汤斌几句,戒骄戒躁不可擅权云云,还罚俸半年以示惩戒……。

汤斌与纳兰成德分别接到圣旨的时候,已过了十余日光景。因他二人分批押运粮食车队,往来奔走于皖南江苏之间,沿途逃难流民日渐增多,各地州县官衙、或有当地乐善富户设置大小粥棚赈济灾民。朝廷通传司两名宣旨太监,骑马寻了许久,才找到一脸风霜、满面尘灰的钦差大臣。

……

136. 不修景陵

这次前来颁圣旨的太监是小杨和小桑,柳全儿早先就在通传司里当值,同他二人乃是相熟的。就到三人相见分外亲热,柳全儿直奔主题:“你们俩身上可有吃的?”

小桑年纪小两岁,又好零嘴,遂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里头是他中午在茂镇吃剩下的两片酱卤牛肉。柳全儿一见酱卤牛肉,眼光都泛绿了,立刻伸手抢过来,张大口吃掉一片,还有一片牛肉仍旧包好,塞进怀中贴身藏妥。

小杨同小桑看得目瞪口呆,柳全儿厚着脸皮嘿嘿笑笑,故作镇定解释道:“我是给汤大人留着的,晚上添菜。”

小杨私底下又询问柳全儿:“柳哥哥,你怎弄成这般……衣衫褴褛的模样?”

柳全儿不由一声怨叹:“到处都是流民饥民,跟随钦差大人四处奔走,买米运粮,风餐露宿、不停赶路,吃饭睡觉也紧着时间,快一个月没有洗澡更衣,还能干净到哪儿去?”

小杨闻言,面上带出一抹同情神色,原本当初也曾在心中羡慕柳全儿来江南享受物华天宝的好处,如今倒觉着自己宣读圣旨之后能够立刻返回京城,反而是无比幸运之人。

小桑年纪小两岁,却是不惯察言观色地,还偷偷拉扯小杨的衣袖,悄声问他:“杨哥,怎么汤大人不给咱们红封呢?”

小杨赶紧捂住小桑的嘴巴,拖着他一起向汤斌和柳全儿告辞,立刻上马离开。折返途中,小杨使劲削他一记蒲掌:“你个没眼色的大棒槌,也不瞧瞧那些人穷成啥模样了,再不快点逃开,当心咱们俩的盘缠也被他讨要了去。”

这话倒真是不错。前天晚上,柳全儿就被一个恶梦给吓醒了。在梦里,柳全儿竟然是饿死的,面色惨白、全身瘦骨伶仃,他的后还紧紧攥着一小锭白银。回想起那幕情节,柳全儿生生吓出一身冷汗,再抬手摸摸自己的包袱底、那处微微凸起的小硬块,心中有些悻悻。

因为沿途行来,尽是饿得眼冒金星的灾民,钦差大臣汤斌时而仁心泛滥,常拿自己的口粮分给旁人,柳全儿包袱里为数不多的盘缠,也早就被汤斌一并索去,在一家市镇上买了许多粗糠。柳全儿身边还偷偷藏着一两银子以备不时之需的,可惜随着灾荒流民的四处蔓延,物价越来越贵,纵然是银钱再多,也抵不上半口袋粮食金贵。何况仅止剩下一两银子,几只炊饼也换不过来。

……

这厢汤斌等人忙于筹措赈灾粮食,坐镇紫禁城的康熙皇帝,也在极力回忆前世有关救灾援建的重点。幸好古人并不迂腐,京都的堂官大臣们虽然有些市侩狡黠,不过毕竟有许多官吏也是从地方属官升调上来,对于各种自然灾害并不是全然无知地。

譬如太医院众人经过商议,已经奏请皇帝颁布旨意,由太医院组织人力,尽快从京畿地方、以及河南山西一带,大量采买清甘草、连翘、金银花、猪苓、灵芝、苍术、肉桂、柴胡、公丁香、滑石粉等等,具有解毒、清热、驱瘟、散邪气功效的中草药物,并准备了许多生石灰、细棉纱布一类消毒、隔离物品,陆续运往江苏灾区。

“大涝过后,必有瘟疫。”这其实也是医家皆知的常识。康熙皇帝早先给皇家御医们普及防疫知识的时候,便曾就瘟疫引起并蔓延的大概成因,着重强调过各种注意事项。譬如,水涝过后,乡间四野的饿殍浮尸增多,焚烧掩埋不及时的话,必然腐烂污染水源。且古时候,人们不懂得饮用开水、并保持肠道卫生的重要性,往往图简便了事,直接喝生水或者吃生食,抵抗力下降的同时更增加了传染疾病的概率。古代人以为瘟疫的起因,乃是因邪气入侵肌体所致,其中道理大致相类。

现在江苏遭遇重大涝灾,康熙赶紧派出了三组防疫小分队,随行携带了大量口罩、手套、小铁锅(加热消毒)等物品,并由内务府组织,征召了大量民夫,运送大量中草药和防疫物资奔赴灾区前沿。

工部原本忙着筹建几处大型工程项目,一时间对于江南水灾的影响,反应不甚敏感。都察院左都御史徐元文倒是性子耿,胆子大,在朝堂上同康熙皇帝提了一句,因民夫工料紧缺,可否把修建遵化汤泉行宫的项目略停几月,待诸事稍平后再行开工。其实言下之意,却是婉转提醒皇帝,修行宫的事情太能烧钱了。

经左都御史徐元文一说,康熙方才想起,原来还有几处在建工程呢。但是修建遵化那处汤泉行宫的目的,可不光是为了送太皇太后疗养,缓解治疗老太太患上的老年皮肤病。另一个不为人知的用处,是要送卫氏去那里待产的。别的事情谋事在人都能延缓,生孩子可是十月怀胎等不得、再拖延一段时日就会露馅、出不去皇宫了。

康熙坐在龙椅上,蹙眉不语,旁人只道他是恼了徐元文的鲁直,没人肯上前帮腔,都等着看皇帝申饬老徐的热闹情景。可惜康熙的气场根本不搭这条线上,他心中正在迅速盘算得失利弊。

修建遵化汤泉行宫的项目已经开工,并且是经过前期工程预算的,康熙不肯做赔本买卖,一旦行宫修好并且投入使用,沿途新建官镇收取的商铺经营租赁费、私宅地皮买断费,立刻就能回本盈利。且只要保持平均每年秋冬季节,康熙皇帝御驾亲往行宫一趟,在名人效应带动下、所带来的各项名目收益,同皇帝巡游的成本开支大约持平。总之一句话,康熙的私人金库是绝对不会亏损的。

如此计较一番,康熙皇帝心中已定,汤泉行宫是不用停工滴,畅春园的工程仍在项目前期规划中,可以暂时把计划推迟,也不影响大局。但是左都御史徐元文提的意见,也有其道理,江苏水灾过后,流民陆续返回原籍,必然要着手兴建房屋家园,工程上的事情,包括春种抢耕,都是需要大量人力、物力的。

康熙默然半晌,忽然灵光一闪,想起来有一项工程恰好在建当中,康熙早就想停工省钱,奈何一直寻不着合适妥当的籍口,此时突然记起,立刻说了出来:“徐爱卿所虑有理,但是遵化汤泉行宫是为给太皇太后荣养治病之用,所需耗费皆由内务府筹划,不可停工。既然民夫工料紧缺,就把修缮景陵的工程,暂时停了吧。”

诸位大臣闻言,俱是吃惊不小,颇有同情的眼光在徐元文身上掠过飘去,老徐可是撞着枪口了,竟然当众把康熙皇帝挤兑得连墓地都肯不修了,景陵可是皇帝陵寝、非同小可哪。看来,皇帝很生气。

徐元文硬着头皮,弯身恭维了一句“皇上圣明。”其实,康熙心中哪里曾生气?人家正沾沾自喜地暗忖:朕的确是圣贤英明。既能修建自己现在就可以享受到的温泉行宫,也不必继续烧钱去修死后埋的坟墓。只要不出意外,朕起码能活到六十岁朝上,等五十以后再想也不迟哈……。

康熙皇帝连续几日夜,都未曾休息好,所有的奏章本折加紧处理,很怕因自己怠惰而拖延半刻批复,可能南方就得多饿死成百上千的穷人。

除了钦天监上了一道折本,奏称已选择黄道吉日,恭请皇帝御驾亲往龙王庙祭祀。康熙心中不置可否,立春那会儿天不下雨,要派皇帝去龙王庙祷天祈雨,现在南方雨水下多了泛滥成灾,还要请皇帝去龙王庙祈求雨停,你说那龙王累不累啊,掌管的事情也太宽泛了些。偏古人笃信这种祭祀神灵的活动,康熙也不好明着否掉,索性把折本暂且搁到一旁,假装疏漏了。

……

前几章有小修

……

137. 暂时无缺

康熙十九年,江南风雨飘摇的时节,有一人千里迢迢返回京城,到吏部报备、销假、等候选官。就到康熙皇帝在吏部上呈的一道补选折子里瞧见了那人名字,李光地。

康熙对此人印象极深,从前清剧里常会出现李光地同熊赐履的角色,然而康熙在自己手边的在职清官备忘录中,并未见此二人,后经旁敲侧击方才晓得,原来一位带薪留职,另一位被炒了鱿鱼。

康熙九年,李光地二十八岁正青年时,便通过科考中进士,选翰林院庶吉士一职,正式踏入仕途。然而翰林院里的京官极不入流,日常档案、讲经论史,顶多算是办公室行政文员。李光地干了三年有些郁闷,便请休一次年假回乡省亲。

偏那会儿“三藩叛乱”开始闹了,李光地赶巧正在老家福建安溪休假,而靖南王耿精忠于福州兴兵,郑经领兵占据里泉州,这两位黑道大哥都派猎头去挖李光地的角,李光地满腹经纶又不愚傻,怎么会放着大国企不待随便跳槽,果断地拒了。

当时福建形势一片混乱,李光地带着一大家子亲戚躲藏在深山里也逃不出去。李光地毕竟是朝廷在册的官员,很怕自己身处敌战区的事实被误会了去,赶紧写了声情辞理并茂的奏疏密封在蜡丸里,派一名亲信上呈朝廷,郑重向皇帝表明自己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一颗红心。就到

康熙在翻看归档资料里也曾瞧见那些蜡丸疏,十分佩服李光地的聪敏。老李不仅能审时度世、胸怀经略、且文采极好,上奏密疏的内容翔实有料,字字珠玑。

李光地首先说出“臣抵死固拒,幸到于今,未污清节以辱朝廷”的事实、以表白忠诚。其次描述福建地方经“二贼蹂躏,兵革不休,椎骨剥肤,民以大敝,而贼之势亦穷矣”的具体情况。

然后李光地向皇帝进言制敌取胜的进兵方略,“……仙霞地连浙江、衢州等处,杉关连江西、广信等处,漳、潮连惠州、广城等处,此三者本地经制之兵,坚壁深藏,虚张声势,自足以控制羁縻之。至于汀、赣一道,为宜因贼防之疏,选精兵万余人或七八千人,诈为入广之兵,道经赣州,遂转而向汀界。赣州至汀州七八日耳,而汀州至福州、泉城,来往非月余不至。比二贼闻知,则大军入闽久矣。此所谓避实击虚,迅霆不及掩耳之类也。……”

最后一段话尤其经典,康熙看完当时就乐了,李光地再次向皇帝坦露心迹、慷慨写道,“……臣今者早已为樊鸟汤鸡,然葵霍之心,晞见太阳,尚几幸于万一。就到倘有可采,伏乞睿鉴施行缘在患难之中,奏对失体,仰惟圣明照亮”

这绝不是一般的奉承话,这是相当有水平、高质量的奉承体,如果康熙也是做臣子的身份,备不住会把这段摘录下来同韦教主的尧舜禹汤,文成武德,泽被苍生,千秋万载……一样当小抄范本。

……

后来几年经过,便如同潜伏一般,李光地留在福建与耿精忠部虚与委蛇,利用当地的人脉关系,向清廷传递机密消息,竭力帮助奉命大将军康亲王的部队取得战事胜利。当时康亲王上疏称“光地矢志为国,颠沛不渝,宜予褒扬。”

皇帝对李光地在敌占区表现出来的忠贞茂著万分嘉许,特旨吏部从优议叙。康熙十六年夏,李光地仍在福建修整之时,部议结果任命额外升为侍讲学士,皇帝又特为下令“著于额外升为侍读学士”,大约是从当初的行政文员连跳三极直升到行政经理。李光地入京赴任后,倍受皇帝宠信。

李光地三十而立,事业已达经理级别,恰意气风发之际,却因父丧不得不回乡丁忧守制,这一耽搁又是三年。百善孝为先,古人是极看重这一条的。官员若想在位置上做得稳当,老爹老娘的健康十分要紧。哪怕是异地为官,即便自身不能亲自孝敬父母,也往往派媳妇在公婆跟前伺候,有孙辈的或把第三代留在祖父祖母身边承欢膝下……。

奉养父母,于礼法、人情、道义上都是必须尽的义务,朝廷官员尤其如此。万一官运正顺当时,家中出了意外,按律必须回乡丁忧的话,官场上的职位,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等过了孝期再回来报道,那就是编制外人员等着候补吧。倘若没有门路、疏通关系,闲散到老也很可能。

李光地刚好在仕途上升时期,就遇着这么一个尴尬处境,不得不返回老家泉州安溪守制三年。不过他也是真有能力、且会抓住机遇,康熙十七年那会儿,白巾军进犯安溪,而郑经在福建沿海一带四处圈占城池,也派军队围困了泉州。

当时,李光地在安溪老家相当有地位、声名与人脉,他招募乡勇百余人扼守险要,力保安溪不失,且后率众大破郑军解了泉州之围,功劳十分靠谱儿。地方大员便向朝廷荐举人才,李光地被从优授为学士,服满赴京遇缺即补。这可是天大的好处,补选次序顶顶靠前,选官上岗是板上钉钉的结果。

但是李光地极有政治头脑,那时他给皇帝上了道奏疏,执意不肯接受学士封号,对于自己的功劳大大谦辞贬低一番。**人喜好谦虚谨慎的德行,大约都是从古代传承下来,上层领导往往也不喜欢下属过于自我表现,即使真有十分本事,也最多夸到六七分而已。因此当时皇帝很吃李光地以退为进那一套,对他的印象特别好,仍然授了李光地学士衔。

……

康熙十九年八月,李光地服除奉母赴京入值。此时节康熙皇帝虽已换内芯,然而更是惟才适用的明君,曾经在现代职场上摸爬滚打、惯看人情世故的经历,对于有头脑、有手腕、精明能干的下属,也是十分欣赏的,自然愿意授李光地一个实职上岗。

然而当时内阁学士也有名额的限制,吏部上呈的折子写得明白,抱歉哈,现在萝卜坑都栽满了,有空缺一定优先补他。但是暗底里的意思大家也懂,没病没灾保持身体健康、拍好皇帝马屁、少说少错站好队、孝顺好爹娘不丁忧……,谁会主动辞职倒缺额啊……。老尚书黄机七十多岁,每天还坚持上班呢,等着吧。

……

感谢不断前进的路人-

138. 是谁无间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就到天大事体到皇帝这层阶也都是小事,康熙不过御笔一批,由吏部额外放缺添加一个学士名额。董事长钦点某人上位,原设三十个副总监职位增改为三十一个副总监职位,此事半点不难,人力资源部也拒不了吧。

然而康熙皇帝才御批完吏部、户部的奏折,翻到底下一本,竟然是李光地具名上奏给康熙皇帝的一份奏疏,请求皇帝宽免陈梦雷的。

李光地奏疏中言及:“……臣叔日蚃潜到其家探听,梦雷涕泣言隐忍偷生,罪当万死。然一息尚存,当布散流言,离其将帅,散其人心,庶几报国家万一。臣叔回述此语,臣知其心未丧也。”李光地又说陈梦雷曾“……言敌势空虚,屡**差人抵江浙军前迎请大兵,奈关口盘诘难往。因详语各路虚实,令归报臣。此密约两次,知其心实有可原者也。……奏请圣皇明鉴。”

康熙皇帝看完有点愣,这是一封为朋友求情的折子。回忆半晌康熙恍然记起,原来李光地身上还隐约牵涉一桩与蜡丸疏事件有关的“卖友案”。可惜康熙前世既不是清史学者,也不是百宝全书,根本不了解卖友案的前因后果,只得派人把高士奇召来,询问他有关陈梦雷生平琐事。

高士奇近日来正心气不顺,因康熙忽然器重了翰林侍讲张玉书,让他帮忙那个总商业协会事宜,府宅门口也是车水马龙,在京城如同风生水起的人物,劲头压过高侍讲,委实恼人。那日忽得皇帝宣召,老高立刻兴冲冲入宫见驾。面圣后一听康熙说及陈梦雷三字,高士奇硬生生踌躇了,不是不知道,实在太微妙。

高士奇籍由编撰官员档案名册的机会,仔细研究过历任官员履历表,对于政治背景、亲疏关系颇有心得。前一阵子被康熙问到施琅,结果高士奇回答得中规中矩,老施名降实升反而去大连操演水军了。就到这一次的陈梦雷又是个牵扯李光地的,搞不好还是要砍头的罪,着实难办。

高士奇理顺思路慎重回答:“启禀皇上,那个陈梦雷乃是福建侯官人,生于顺治七年。少时聪慧机敏,读书不倦,十二岁中秀才,十九岁中举人,康熙九年成进士,选庶吉士,散馆后授编修一职。康熙十二年,因父疾告假,回乡省亲。其后……,历三藩之乱,有关经历微臣不甚知晓。”

呜哩哇啦不到一百字,高士奇就把一个人给简约了。末尾那句话的意思最关键,“陈梦雷三藩之乱的经历,我都不知道啊。”

康熙笑了,点头说道:“嗯,朕也明白,高爱卿对此事不甚知晓。因此,高卿不妨去打探一下,看有没有知情的人,过往细节,还须分辩清楚才好。”

高士奇登时心就苦了,口中领下旨意步出南书房,脸皮子再也挂不住,皱眉抄手开始郁闷。此事分明是李光地和陈梦雷两个人之间互相推诿的嫌隙,扯上我老高作甚?再说莫看他二人都是福建同乡、且为同科进士,一旦为了官场倾轧争权夺利目的,那是连亲戚也不认得,何况关乎生死存亡大事。

李光地没丁忧前就封了侍读学士,且还是康亲王杰书赞不绝口亲自推荐的抗逆英才。陈梦雷自回乡省亲后寂寂无名许久,只听说他曾被靖南王耿精忠延揽为幕僚,此时皇上问起,自然是因“附逆”的罪名东窗事发了。

高士奇早听说耿精忠余党徐鸿弼,为了脱罪攀告了陈梦雷曾任耿精忠派“学士”一职,刑部正在调查此案,京都上下风传糜扰。高士奇明白得很,有关附逆之事谁也分说不清,但凡父母妻小族人俱在福建老家,正好属耿精忠地头,被耿逆大军一拘,想不低头屈从也难以活命逃脱。大家都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普普通通的读书人,稍微想想就能理解,唯独忠君不二的声名气节,恐怕有亏了。

……

高士奇离开禁宫返回宅邸,换过一身便服后,备下名帖登门过府,去拜访刑部尚书徐乾学。其实同朝为官总能说得上话,何况他二人也算同科进士是同窗名分的私交,与别人不同。徐乾学一听高士奇来意,立刻挽住手臂请他进书房密议,私下无人方才怨叹:

“澹人,此事李晋卿做得很不道地。彼时他二人俱滞留耿逆附下,若没有陈有震与耿逆虚与委蛇,无人帮扶的情形下,因何李家的亲眷族人皆毫发无伤?况陈有震年少聪敏,与咱们为同科进士,料他不至于看不透情势,怎就会一心附贼了?”

高士奇默然不语,此事他也觉蹊跷,然无凭无据漫说不得。

徐乾学长叹一声,拿出一封密信递与高士奇看,竟是陈梦雷写给徐乾学的私信。信中言道:告健庵兄悉,康熙十三年,耿逆叛乱,因耿精忠将陈父软禁,逼陈梦雷就范,陈不得已而从,并非出自本心。何况当时李光地也在被邀之列,福建名士或有家人被胁,或本身被拘,无出其右。

陈梦雷同李光地二人在福州密谈:由陈梦雷做内应离散逆党,探听消息;而李光地在外联络策反,从山路通信军前,共请清兵入剿逆贼;并由陈梦雷主拟请兵疏稿,二人共同具名、递示朝廷以表忠心。

后李光地以“父疾”籍口脱身,匿于深山居中策应。而陈梦雷则留在耿精忠麾下刺探军机,传递敌营消息,并且负责保护李光地全家老小安全。岂料二人共议本应联合署名的请兵疏稿,竟然被李光地私自篡改后密封于蜡丸,派亲信独家署名、发稿呈给朝廷了。此事暂不计较名利功勋多少,攸关身家性命的事体,怎能随意划去别人姓名就给湮没了呢?

陈梦雷起初以为自己卧底的事情,**已尽知悉,待后来耿精忠兵败被捕,朝廷风声骤起,追究一干附逆人员罪责,陈梦雷大名赫然罗列在耿逆从犯名册上,陈梦雷又急又气快吐血了。无间道搞得太逼真,单线联系的长官“摔死”,卧底的背景没有功劳也罢,反而变成案底了,真是要命。陈梦雷没辙,总不能坐以待毙,立即写信给在**警察厅担任高层的老同窗徐乾学,请健庵兄帮忙核查自己究竟算不算是卧底的身份。

待高士奇看完信,也是一脸戚容,对于陈梦雷此时的处境非常同情。任谁遭遇刀架脖子、或被挟持亲生父亲的危险境地,大约少有淡定从容的态度。能以命报国忠君、慷慨赴死那些人物,大汉两宋许还多些,到了明清已经凋零多了。洪承畴、平西王、靖南王、定南王三藩的地位,可都是临阵倒戈换来得,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再闲谈阔论高风亮节的话题,恐怕全大清人民都得自杀。普通百姓的生活如同蝼蚁存世、苟且偏安而已,反正如何改朝换代都要缴税纳租、吃饭活命,哪管是谁人做皇帝?

此事陈梦雷须怨不得别个,交友不慎、误信偏听也是会搞死人的。何况卧底这种事情,撇清干系尚且来不及,谁人敢明目张胆承认与敌方幕僚私通消息、联络军情的勾当?当初李光地投得那封蜡丸疏,也被警察局翻来覆去核查好几遍,帮李光地送蜡丸的亲信,还被当成细作拘在牢里关押多日,此情此种端不是三两张嘴能辩解清楚滴。

……

高士奇回去之后想了大半夜,原本不**的案件,奈何康熙钦点要他参与调查,没有得出结论就是懈怠工作,高士奇索性也写了一道奏疏呈给皇帝。高士奇不能评说谁对谁错,只叙述了摆在明面上的几条事实。

一、陈梦雷与李光地是同乡并同学的亲密关系。

二、康熙十二年末,陈梦雷与李光地同时以乞乡省亲的名义请假,离开京城返回福建老家。

三、康熙十三年三月,靖南王耿精忠反于福州。在福建遍罗名士,强授官职,胁迫士人同反。

四、至康熙十四年六月,朝廷收到由李光地的亲信家僮夏泽递交的《密陈机宜疏》。当时,京中官员以夏泽“自贼中来,虑有他变,弗敢以闻”。

五、泉州籍内阁学士富鸿基以全家百口作保,即日代李光地上奏蜡丸疏于皇帝。

六、康熙十五年九月,康亲王杰书自衢州克仙霞关,复建宁、延平,插向福州。当年十月,耿精忠请降。

七、陈梦雷自称与李光地曾在福州密约,由陈梦雷附耿逆麾下离散逆党,探听虚实,并报与李光地告知清廷。陈梦雷自陈主拟了请兵疏稿,本应与李光地共同署名。

八、然李光地仅承认两次密约陈梦雷,参详过敌情大势。至于献蜡丸疏事的密陈,并无陈梦雷具名之说。

事件详细过程,情状如上所奏,恭请吾皇明鉴。

……

康熙看完这道奏疏哑然失笑,老高实在精明,晓得分掰不清,最终把知识产权侵权的纠纷捅到皇帝跟前来了,其中还有潜伏在黑道卧底、刺探敌情、弄假成真反被累的陈永仁式人物,可惜了,竟然也姓陈……。

康熙想起了无间道一句歌词,谁了解生存往往比命运还残酷,只是没有人愿意认输。不论陈梦雷是否真去卧底,康熙已甚而同情起他的境遇。凡入无间道,永无解脱希望。倘没有此种心思,恐怕也就老老实实伏罪了。偏陈梦雷以为自己是卧底的正义身份,却一遭被黑了,此事难判断,“时无间”,无时无刻不受罪。“空无间”,从头到脚都受罪。

……

继续补……

139. 桂花飘香

九月初二,皇历曰:诸事不宜。就到随驾的高士奇禀奏康熙皇帝:“皇上,陈梦雷已经押解至京师,暂时拘押在大理院。”康熙想了想吩咐道:“好生看守,与他文房四宝。”

大理院关押政治犯的单间牢房中,果然无人提审陈梦雷。一日两餐,有肉有菜,几上有茶,铺上有褥。牢头还给陈梦雷送去笔墨及一大叠纸,任他每日伏在小桌案上奋笔疾书,写满了就拿走,重新换一摞新纸给他。

间中徐乾学曾来探望过陈梦雷一次,叮嘱他在牢中耐心等待,或许案情尚有转机。而李光地却从未来过,因老李自己也不好受,一直挂在吏部等候补缺,并未蒙皇帝召见。

其时,康熙皇帝尚无暇管属下功名纷争,早已御驾亲奉太皇太后仪驾,去遵化汤泉行宫过冬养病,暗底里携了有孕在身的卫氏,至行宫待产。

九月九,重阳节。康熙皇帝陪太皇太后一道,在山中观赏秋景金韵,秋花烂漫。登至半山腰栖霞亭时,太皇太后便扶着苏格格的手,一起坐着歇下。就到老太太兴致极好,还同康熙笑说:“皇上,莫不如陪哀家吃两杯酒吧。”

康熙连连道好,端起龙跃东海的浅盏,一饮而尽,醇酒的馥香在唇齿间萦绕。栖霞亭西靠半壁山石,南北掩映着葱茏花树,空气中飘漪着清雅甘甜的香气。康熙吸了吸鼻子,忽然想起前世的家。

从前,“他”的家靠近植物园附近,那里也种满了月季和丹桂。每逢秋天,他和父母双亲在假日一起游园,母亲常会买一些干桂花带回家,洗净后和在糯米粉里做成桂花糕,又甜又香。

康熙略微失神,直到太皇太后连唤了两声“皇帝”,方从前生记忆里牵回思绪,只见眼前海棠花开蕉叶纹卉大托盘里,放有玫瑰松子糕、枣泥山药糕、鹅脂香酥球、马蹄莲子酥……。

康熙淡淡一笑,同太皇太后说:“皇祖母,这时候,当可以吃些桂花糕,也合时令。”

太皇太后闻言便道:“还是皇上雅致,闻到桂花香,能想起吃桂花糕来。就到”

老太太转脸与苏茉儿说:“格格,你可听见皇帝钦点了,快派人去做吧。”

苏茉儿笑着应答:“皇上,桂花糕是南方名点,况且这山中桂花数量有限,采集后须得洗净方可食用,还请皇上多等一日。

康熙不由宛尔,不经意间又忽略了南北地域差异,于是笑着岔开话题,一本正经和太皇太后并苏茉儿说:“朕也不是一定要吃桂花糕,只是刚才想起一个典故,觉得口采甚好。”

太皇太后笑而不语,望着康熙等他说。苏茉儿及时接下,“皇上,您快告诉咱们吧。”

于是康熙讲道:“相传古时有一说,书生杨升庵在书房中睡着的时候,曾见一魁星仙君莅入己梦。那魁星问杨升庵,是否想去月宫折桂,杨升庵当即答是。魁星君遂命西海龙王,载杨升庵飞至广寒宫。杨升庵见到了一座雄奇的宫殿和一株茂盛的丹桂,于是他竭力爬上树去折下一枝金桂。杨升庵梦醒之后,当年进京赶考,中了头名状元。”

“因此,有民间百姓以丹桂花挤去苦水,佐糖腌渍,洒以甘草水,和糯米舂粉,熟油作糕。若赶考的学子食之,不止清香满颊,更有丹桂飘香,状元折冠的吉祥寓意。这就是广寒宫桂花糕的由来。”

苏茉儿赞道:“皇上的学问真好。”

太皇太后忍不住趣他:“是,咱家皇帝,素日就有状元公的文采。”

康熙嘿嘿一笑:“皇祖母过誉,朕顶多能考个秀才罢了。”

太皇太后眼一睨,“可不许妄自菲薄。”

康熙但笑不语,其实内心明镜一般,说他考中秀才都已言过其实,毛笔写字的字体风格体式、以及撰写文言文的策论都是考试必须的基本功,这两道门坎也不容易。

与此同时,康熙听京中传来密报说,关押在京都大理院的陈梦雷,在牢房里日日勤写不辍。康熙遂靠在宽大龙椅上欣慰一叹,司马迁入狱受苦后还能搞出一部史记,陈梦雷乃进士及第、真有文采的,守在封闭安静的学习环境里,怎么也得写出一点有用的文章吧。

其实陈梦雷那人,正埋头撰写周易浅述。世事无常、阴阳幻变,心境虽然难平难抑,然而三面高墙一方木栅的牢房内,即使拘束了身体的行动,仍旧留出了自由的纸笔。

陈梦雷被拘押后,不得不忧心自己的命运前途,万万猜不到在皇帝心中,有关三藩中附逆倒戈那些人,除非领头反叛的藩王将领、或罪无可恕的重要头目,康熙有心杀一儆百,至于其他被胁迫屈从的文人幕僚,康熙本不放在心上。本来古代能读书识字的人就不多,杀一个少一个。

原本朝廷里任职的大小官员,也仅是高级打工仔身份,在现代社会中跳槽换工作、犹如家常便饭一般,康熙可没有下属能从一而终的概念。皇家国企有前途、效益好,他们自然愿意踏实工作;若是企业动荡濒于破产,也拦不住别人生出异心。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清算旧账上,还不如多花精力搞点实用建设。

……

感谢cad

140. 关心粮食

十九年秋旬中,康熙皇帝带着皇太子胤礽、大阿哥胤禔至京郊皇庄,察看当年秋收情况。

康熙本是分不清小麦和水稻的现代农盲,农耕种植一概不通,曾经只养过一盆仙人球防辐射。然而自从康熙作了国君,心中惦记民生后,粮食问题须得时刻关心。

那年月里,广大老百姓最基本的诉求仅是吃饱穿暖,甚或南方战乱一带,只要能不被役使到前线打仗,再苦再穷的人们也愿意苟活下去。正因生存是基本前提、是所有思想、理念的载体,康熙稍有闲暇时,便勤奋钻研《齐民要术》、《陈敷农书》、《农政等农书,恶补贫乏的农业知识。

在皇宫里康熙也有一块菜地,春天的时候曾亲手播种一畦小麦,半垄青菜。后来朝政繁忙,康熙皇帝早把这茬忘脑后去了。前一阵子,顾总管特意去禀了康熙,“皇上,今年圭园里种的麦子熟了,您要亲自收麦么?”

当时康熙正在看江苏的奏折,心情抑郁。就到连日持续的大暴雨,不仅淹没了许多城镇,也淹没了大量农田,不止是当年粮食颗粒无收,连带次年的收成,也岌岌危矣。

康熙皇帝听说大内皇宫里的菜地,也快秋收的消息,立刻惦记起土地产量来。康熙忙问顾总管:“……今年的收成,照比去年如何?”

顾总管回答:“……今年京城有些干旱,奴才派人专门守着,时常挑井水灌溉。……一亩上田,估计出产二百担……。”

康熙接着又问,“……若是在民间如何?”

顾总管讲,“……毕竟不象宫里,且,精耕细作,……出息大约还要少些。”

康熙便命人去询户部官员来问话,事关粮食的问题,朝廷在统筹权限上划归了户部管理。就到由户部统掌全国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切财政事宜。

岂料户部官员至南书房见驾后,康熙直接问几位下属,“……你自己家的田地里的收成如何?今年有多少担粮食?”堂官老爷们面面相觑,譬如户部左侍郎达都也是沉默无声。后来户部尚书梁清标倒回了一句,“……卖了几百两银。”户部尚书伊桑阿心里暗自嘀咕,田产放租的租息和收成,向来是由大太太去操心的。

康熙只得又研究了关于田地粮名的设置,户部内部在办理政务上,竟是按地区分工而设司,共总有十四司:河南、山东、山西、陕西、浙江、江西、湖广、广东、广西、四川、福建、云南、贵州、江南司。各司除掌核本省钱粮外,亦兼管其他衙门的部分庶务,职责多有交叉,划分并不精细,也不突显专业。

康熙长叹一声,这些个会读写之乎者也,会考进士及第的老爷们,恐怕和皇帝一样只会吃米饭,连大小麦都分不清,若分管农事都不能专业对口,可怎生是好。康熙立马下了旨意,增设一个农业部,专管农业推广、耕种、灌溉等事务。该部首要任务,就是调查各省司主要的粮食品种与产量,并配合江苏省开展明年的春种抢耕。

是夜,康熙手里捧着一册《金薯传习录》,看得津津有味。

万历初年,西班牙船队征服了菲律宾群岛。福建以其船行地近的便利,大批闽商前往吕宋,和西班牙人做生意,大量贩卖生丝、棉布、陶瓷等**商品,商贩达数万人。西班牙人不仅带来了滚滚银币,还有原产于美洲的一些农作物。因为西班牙殖民者征服诸岛后,红夷人常有粮米匮乏的问题,于是大规模推广番薯的种植。到万历二十一年,这种开着淡紫色小花的藤本作物,在吕宋已经是被山蔓野。当地土著随地掘取,并与谷物同食。

番薯极易引种,尺许薯藤便能够随栽随活。但是西班牙人“珍其种,不与**人。”有一名福建商人陈振龙,把番薯藤编入藤篮后,带回了**,并在家乡福建大力推广种植。

番薯浅埋土中,不计土质,风雨不侵,兼抗干旱,而且产量极高。上等土地一亩可收万余斤,中等田地约收七八千斤,下等粗地约收五六千斤……。及至康熙初年,浙江温州、广东潮汕等地也有种植番薯。

康熙仔细看了书册扉页有关记载,陈振龙乃是前明万历年秀才。该书已经过一次翻刻,付梓者为陈氏第四代,陈经纶之孙陈以柱。

……

其实本章为139,上一章为140。调整不了。

141. 逃离皇宫

京城,官道,十里坡,一处茶寮,四圈枝蔓的青竹才新近移来。就到竹制柜台后面,只有一个老态龙钟的佝背老者,在默默地烧开水冲茶。

陈梦雷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布袍坐在窗边竹椅中,茶桌对面是敛眉肃目的李光地。

“……则震,愚兄已在奏疏中尽力为你辩解过……,我也有难处……。”

陈梦雷冷然打断:“够了,不必多说,是非曲直你我皆心知肚明,何必再惺惺作态?我既已遭贬返乡,你也可以安安稳稳做你的大学士了……。”

李光地被他一番冷嘲热讽,面子已挂不住,勉强按捺住火气说:“则震,这里有一些盘缠,你回家时也用得着……。”说话间李光地把自己手边的包袱,搁到桌子上朝陈梦雷推过去。

陈梦雷长眉一挑,目光森冷望着李光地,逐字逐句问道:“李晋卿,这一点银子,就能够赎你的良心平安吗?”

李光地闻言,终于面色煞白,气急败坏站起来,低声呵斥:“陈则震,你……,你,莫要好歹不知此番相送,念在同年情份,……我已对你仁至义尽,本无歉疚之说”

陈梦雷冷“哼”一声道:“不劳破费”

李光地大怒,起身拂袖而去。就到

陈梦雷挺直背脊兀自端坐椅中,双手却紧紧蜷在袖底,微长的指甲把手心也攥出血来,心中盘旋不消的恨意难平,……李晋卿,……终有一天,要教你后悔好半晌,陈梦雷抬手端起桌上一杯温茶一气饮下,才稍稍缓住颤抖的身躯。

茶寮门口又踱进来一人,正是刑部尚书徐乾学,并未着官服,只是一身寻常锦缎直缀。身后跟随一名小厮,手中也提着一只包裹。陈梦雷站起身同徐乾学寒暄片刻,感谢他奔走援手之恩,徐乾学赠他五十两程仪。

陈梦雷此番没有推辞,却指着先前李光地留在桌上的包袱,请徐乾学带走并交还那人,“……本是陈某有眼无珠,识人不明,……决计不欠他分毫,也不承他的情……。”

徐乾学长叹一声,知道此事勿须相劝,已无可挽回,遂不再多言。他目送陈梦雷登上一辆黑色布帷的马车,渐行渐远。或许有生之年,那人只能在侯官终老一生罢了。

徐乾学折身返京,陈梦雷坐在赁来的马车里,吩咐随行小厮:“孟郊,咱们直接去广东吧。”孟郊答应一声,掀起车帘坐到车辕旁边,同赶车的小贵商量沿途行车的路线。

……

十月初三,孝惠皇太后生辰,康熙皇帝罢朝一日,贺皇太后四十岁千秋整寿。皇帝自己的生日可以从简,但是名份上的皇额娘总不愿怠慢。康熙皇帝率七岁的皇太子胤礽等子女赴皇太后宫中问安,祖孙三代欢聚一堂,笃行孝义的氛围其乐融融。

当日下午,由内务府安排的两家戏班,在御花园北侧搭建的戏台上连唱三堂,一众宫眷尽情赏戏。如此热闹的场面,有人欢乐,有人寥落。譬如二格格林朵儿,将贴身服侍的嬷嬷打发回去拿东西,自己却又独自从戏台下溜出来,藏到花园假山上面小憩。

自入秋来,荣嫔娘娘心情时常忧郁,更加关爱三阿哥胤祉的日常起居并课业学问,对二格格有些漫不经心。若在平日林朵儿或许不觉寂寞,同大格格妞妞互诉心事,打发时间也好过些,但是近日妞妞偏又不在皇宫里。

林朵儿闷闷不乐趴在假山上面,想着想着泛红了眼圈儿,从襟口拿下小手帕来轻轻擦拭眼泪。忽听山石夹道里传来脚步声,过了一会儿,有一个声音问道:“格格,这是去哪儿呀?”

另一个声音回答:“你只管走就是,不许多嘴。”间隔一会儿,传来“嘭”一声闷响,然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林朵儿揪着手绢不敢出声,悄悄探头去看,只见一名大太监歪倒在地上,另一名女子正从他身上解开外袍换穿,又将头发打散随手辫成一根长辫儿,把大太监的青圆帽子戴在头顶遮住头发。她弯身从大太监腰间拿下出宫办差的对牌系在自己腰带上,然后离开御花园,径直往顺贞门方向而去。

林朵儿愣愣地坐在假山上,兀自在想,“姑姑,她这是干嘛去了?”

林朵儿傻傻地想了一会儿仍无头绪,忽然间灵机一动,原来竟可以这样啊林朵儿再也坐不住,也跑到御花园门口,那里守门的小太监仍在当值,林朵儿走过去时,小太监瞧见林朵儿的服色头饰,立刻跪下请安道“格格吉祥。”林朵儿没空搭理他,径自走出去了。

皇宫各门都有禁军把守,没有对牌是不准出宫的。因戏班入宫唱戏时,所有人和车辆都被仔细搜查三遍,确定没有携带匕首、刀剑等凶器,傍晚时分,御花园的堂会已经唱完,全天严密宿卫值勤的安排,大内没有任何危险发生,只有让戏班立刻离开皇宫,才能确保宫闱安全。是以禁军检查过往车辆,清点人数后便放行了。

然而林朵儿这次突发其想的冒险行动,竟然侥幸成功了。她从夹道边的**里钻出来,趁乱爬上一辆马车,车上堆着三只木箱,全是行头,林朵儿拉出一件大红色戏服盖在身上,躺在箱子底下藏了。

待康熙皇帝正在用晚膳时,方才得知二格格林朵儿失踪的消息,最后一个见到林朵儿的人,正是御花园守门的小太监。与此同时,御前侍卫还在假山后面发现一名被敲昏的内侍,不仅他的外袍被扒光了,甚至连腰牌也丢失了。

……

142. 乞丐生涯

康熙听报林朵儿是自己跑出御花园的,当时心中并不着急。就到少年人心事懵懂,负气离家出走,可以理解的情形,找回来就行了。何况二格格一身绫罗绸衫,自幼锦衣玉食娇养在深宫,哪怕放到民间,捱不过几天苦日子,便跑回来了,也不必在意。

惟一个荣嫔伤心不已,牵着三阿哥胤祉一道求见康熙,凄声垂泪恭请皇上做主。康熙也只能派出几批大内侍卫拿着小像出宫分头寻找,皇帝自己实在无能为力。

康熙正坐在南书房中,怨叹儿女大了不安生时,顾总管匆忙前来禀报,道是皇太后凤体违和。康熙赶紧去慈仁宫中向皇太后请安,只见孝惠倚在锦榻迎枕上一副愁眉苦脸模样。康熙关切问询,“皇额娘,适才看戏时,您尚且好端端的,才一会儿工夫怎会如此?”

皇太后挥手摒退服侍众人,扶住康熙的胳膊,终于落下两行眼泪,“……皇上,留暇也不见了。这可怎生是好?”

康熙心中暗惊,这个消息糟糕之极。康熙沉吟半晌,强作镇定问皇太后,“留暇她是何时不见的?……离开之前,可曾有什么异样?少了哪些东西?”

皇太后手拿帕子抹了抹眼睛,“……哀家已派人拷问了那几名贴身服侍的,清点过妆匣后,道是少了十支金簪并七八只玉镯。……然而外头世道纷乱,她一个女子,可怎么办啊?……若是被甚么贼人掳去,于她的闺誉毕竟有碍。”

康熙心中也是一沉,留暇不比林朵儿,终究大着几岁,离宫纯粹散散心倒还罢了,单怕遭遇别的事情。

皇太后絮絮交代:“凡晓得内情的,分拘在几处严密看押,断不会传出一点风声去,……只要能赶紧寻回来,便不打紧……。”

康熙也没辄,只能温言安慰皇太后,承诺会多派人手尽量去寻。私底下康熙仍抱一线希望,但愿留暇平安无事,去民间游玩几日,心情好了自己回来就成。

……

当皇宫众人为两个格格担心时,这二位的境遇也是天差地别。

留暇出宫后经过辗转询问,走到一家门面很大的当铺。留暇站在隔间里解下腰间的荷包,打算把金簪子拿出来兑换银钱。

岂料当铺负责收货的二掌柜一双利眼,来回验看好几遍,确定了金簪侧边所纹的乃是大内宫制的暗印,复上下打量留暇一番,阴森的语调低声说道:

“……这位小公公好大胆子,竟敢把宫里的东西夹带出来偷偷典当,小五,老六,还不快送公公去衙门里走一趟辨白清楚,免得将来咱家吃上官司……。”

他的话音未落,留暇已被惊住,眼看那身材魁梧的小五和老六已越过柜台正朝她走来,立刻紧张地连摊在柜台上的荷包也不敢讨要,转身跑出了那家当铺。

可怜留暇竟无一点涉世经验,只因害怕被扭送到衙门再送回皇宫,仅一句威吓便惊得夺门而逃。那小五,老六也未追赶,稍微装装凶狠的表情,便又缩回柜台后面。二掌柜手脚麻利,早把柜面上摊开的东西尽数收进漆匣。送官?只不过说说而已。即便是贼赃,先藏起来再说。若是等个三年五载,没人上门来问询讨要,只须命工匠把暗印熔去,便可上柜卖个好价钱。

身上分文没有的留暇格格,拢着衣袖缩在街边角落,一边唾弃自己的愚笨无知,一边发愁要如何度日。留暇正自踌躇时,一只布满皱纹、指甲污黑的手,颤颤微微伸到留暇跟前:“……公子,求您行行好,赏口饭吃吧。”

仍然在愣神的留暇吓了一跳,急忙躲开那只脏手的触碰,然而衣襟下摆瞬间又被几只脏兮兮的小手扯住,两个不满十岁的小孩儿,拉着留暇的衣襟也在哀声乞求:“公子,求您给口饭吃吧。”

留暇赶紧摇头解释:“……没有,我真的没有钱……。”她一身鲜色衣袍,白净的手脸,浓密的发辫,谁肯信她的话?留暇惊慌失措,使劲要摆脱小乞丐的纠缠,不由自主连连后退,忽然一个趔趄,跌进了道旁沟里。

前不久,才刚下过一场雨,沟里污水稍退,只余下一滩烂泥。留暇挣扎着从沟里爬起来,浑身上下全都脏了,留暇低头瞧着自己沾满黑泥的双手,已经呆了。

留暇带着一身污泥偎在墙边,想想自己出宫后的遭遇,骤然间悲从中来,泪水涟涟。皇帝哥哥不喜欢她,连姑母也不与她作主,每日幽居在皇宫中,周围都是皇帝哥哥的女人……,那里,再也不想待下去,……,可是,又不能回草原,阿玛绝不会同意……。

留暇垂着头嘤咛哭泣,帽子早就掉落在泥沟里。原本向留暇行乞的老妇,还有两个乞儿,却围坐在她旁边,看着留暇伤心落泪。

尘面霜发的老乞妇,怜惜地劝留暇一句:

“姑娘,别伤心了,只要人还活着,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留暇一听这话,竟失了顾忌,再不会矜持着压抑情感,转而放声痛哭起来。

两个小孩儿历经乞讨的心酸,想起了病死的爹娘,此刻近距离听着留暇哀怨悲啼,也不禁抱在一起伤心。终于有位买菜路过的大婶,往他们跟前丢了两个铜板。即使两个小孩儿眼圈仍然红着,也不忘立刻伸手拣钱,口中还不停道谢,职业习惯使然。脸上眼泪尚未擦干,铜板已经买来了热乎乎的烧饼。

留暇被分到小半只烧饼,然而因她没有吃,烧饼很快消失在另一张嘴里。那张嘴一开一合,吞掉了留暇的半只烧饼,却唾出了一句话:

“就知道哭哭顶屁用?跟着爷混,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留暇抬起头,脸上满是眼泪鼻涕,愣愣地问道:

“那你为什么抢我的烧饼?”

143. 是林妹妹

林朵儿藏在戏服箱子里,又闷又热,马车驶过辘辘地石板,轻轻晃悠着,林朵儿不知不觉便睡过去了。就到幽幽醒转时,四周一片漆黑,林朵儿伸手摸摸额头鬓汗水。林朵儿可管不得许多,直接伸手朝头顶上推去,吱呀一声掀开箱盖,站起身来,眼前正正对上一个人。

那人手中原本端着一只水盆,乍见一个披着红衣的小姑娘从墙边木箱子里钻出来,突受惊吓手里一松,水盆哐啷啷掉落在地。

林朵儿吃惊地瞪圆眼睛,嘴巴张大,望着对面的男子,也呆住了。

半晌,两人齐齐反应过来,林朵儿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啊……”尖叫出声,——完蛋了,她看见男人的身体了。

站在地当间擦身的男子,在林朵儿尖锐的叫声中,急忙扯过凳子上的外袍披上赤的身躯。男子匆忙间系好衣带,走到林朵儿近前,低声喝止她:“不许喊了”

林朵儿吓了一跳,后退半步却没退成,啪嗒一下重新跌坐到衣箱里。就到

男子玉面青白,林朵儿秀脸通红,两个人傻傻对望,直到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叩门声,“长生,你怎么啦?开开门?”

长生转身要去开门,林朵儿吓得赶紧扯住他的袍袖,连连摇头示意,眼中满是求恳之色。长生明白了林朵儿的意思,把食指竖在唇边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告诫她不要说话,然后把衣箱盖又轻轻阖上。

长生把房门打开时,大师兄梁青禾站在外头十分担心地看着他,关切问道:“长生,刚才出了什么事情?”

长生一本正经回答:“大师兄,没什么事儿,我就是练练嗓儿。”

梁青禾满腹狐疑上下打量长生一番,探头瞧了眼房内,确实无人,不甚放心遂叮嘱他一句,“以后还是早晨吊嗓,晚上不兴叫那么惨的,成不?”

长生面色懊恼,淡淡一笑也不答言,青禾无奈拍拍长生的肩膀离开了,顺手把几个跟过来瞧热闹的小师弟都赶回房去。

长生返身进屋,关紧门扇,掀开衣箱盖儿,瞧着林朵儿爬出箱子站到地上。长生走回桌旁坐下,端起茶盅饮下两口冷茶定定心神,继续诘问林朵儿:

“你是怎么进来的?知道这是哪里吗?

林朵儿仔细打量长生,秀颜如晚霞一般绯红,胆子却壮大起来,神气活现说道:

“我知道你是谁”

长生一双似桃花映晨露的眸子,微微促狭,睨着眼前漂亮的小姑娘,并不接话。到底是林朵儿耐不住眼光凝视,急忙向他坦陈:

“你是三也班的戚长生,今年一十五岁,惯唱花旦,偶尔也串小生,端敏郡主、嘉慧格格、佟秀宁、施雅昕都是你的入幕之宾……。”

戚长生终于没能忍住,被一口冷茶呛着了。

……

王永龄觉着,天生冤家确实有的,譬如此时此刻,王永龄烦恼不已,一个头两个大。

不晓得戚长生从何处领来一个漂亮娇俏的小姑娘,把她寄放在总商业协会二楼厢房里,拜托王永龄照看,然后托辞离开了。

这小姑娘嘴巴恁甜,也不怯生,拉着王永龄的胳膊,娇声唤他哥哥。王永龄因是太谷王家的长房嫡孙,上头有几位长姐庶兄,他是老幺自幼得宠。但逢甜美可爱的小丫头同他撒娇,心中也是受用非常,自然千依百顺。

结果一会儿,小丫头林朵儿说饿了,王永龄打发小厮出门去买宵夜。又隔一会儿,小丫头说要换衣裳,王永龄打发另一个小厮,跑出去帮林朵儿姑娘买成衣。

林朵儿在房里站了许久,觉得腿脚累了,却又嫌弃床榻不洁净不肯歇下,同王哥哥软语求恳让他给换床新被褥。偏巧总商业协会里没有许多仆从丫鬟能够使唤?王永龄为了节约办公开支,在京里共总只差两名小厮,其中一个还是在总商业协会里兼职看管门房的。王永龄没辄,只能自己动手帮林姑娘铺床。

替换衣裳买回来啦,林姑娘准备沐浴了,王永龄同小厮一起把半人高的大浴桶抬进了厢房。林朵儿留在屋里洗澡的功夫,王永龄方才坐下休息一会儿,刚刚忙碌地汗湿衣衫,此刻松懈下来却不由呆怔,忽然自厌自弃暗道:怎么就巴巴地围着她转了?有点骨气不成么?

林朵儿换过新衣裳,散着湿漉漉的秀发,推开房门走出来,笑意晏晏唤声“王哥哥”。

王永龄一瞧见那张水嫩嫩、粉嘟嘟的甜美脸蛋儿,便不由自主、巴巴地凑上前去答话,……“林妹妹”。

……

144. 战局胶着

康熙支肘听侍卫总管多隆禀报连夜查探的结果,“皇上,二格格……,此刻住在总商业协会里。那位小王秘书长……,陪着她。”多隆向皇帝汇报工作时措辞小心翼翼,很怕祸从口出,然而斟酌再三的言语,也抹不去少年男女独处一室的事实。何况这位小格格还不是最不堪的情形……。

“那个……那另一位格格,在法严寺附近,还有几个乞丐……,一起……。”多隆硬着头皮也不敢继续讲下去,心里企望着,与其让他口述,莫不如请皇上微服亲眼去瞧瞧,人家留瑕格格,街头行乞挺哈皮的。

多隆窃以为俩格格不成体统的行径落了皇家颜面,康熙皇帝靠在龙椅里、作一副凝思深沉、恼怒阴郁状的表情。其实康熙正自神游物外猜度,体验生活去当丐帮弟子,真亏留瑕想得出来,即便不能嫁给皇帝作嫔妃,也还有格格的身份,何至于决绝到浪迹街头?然而康熙也不提带她们俩回宫的意思,反正难得出宫溜达一圈,愿意过甚么日子由着她们抉择。就到等倦了累了厌了,自然愿意回家来,范不着强逼。

康熙细问多隆两句,“……那些乞丐会不会武功?……有没有什么帮派?”

多隆连连摇头,暗想这个问题颇奇怪,一群臭要饭的还能舞刀弄枪不成?

康熙失望不已,“……那棒子呢?有没有打狗棒法?”

多隆十分诧异,曾见过乞丐撵狗时提溜棍子的,没听说能练成武功的。就到既然皇上问起,又抹不开面子回不知道,多隆犹疑着说:“京中乞丐,多是去岁震灾逃出来的流民。”

康熙一听便明白,原是普通老百姓流离失所,过不去日子才会行乞。康熙思索半晌又询多隆,“……各地官衙已经组织发种还耕、免租三年,因何不返回家乡去谋生?”

多隆本是武人,最不通庶务的,被康熙问得晕乎,额头密密细汗,终于挤出一句:“多是些老弱妇孺……,家里没有强壮男人,有地也种不了。”

康熙觉得多隆的回答甚有道理,于是尽量敞开思路设想,该如何增加就业岗位,安排乞讨者自食其力,养家谋生呢?三百六十行里轻体力工种,应是有不少的。

康熙琢磨了一会儿,要上岗,先培训,职业教育少不了,但是派谁去主持这项庞大繁琐的工作呢?日日同乞丐打交道的官儿……不知怎地,康熙想起了李光地,老李不正闲着求职嘛,一位有志于大清公务员事业、且爱惜功名、乐于表现的同志,恰好合用。

此时间,李光地却在兵部侍郎焦毓瑞府中做客,二人相谈甚为投契。暂且不论李光地同陈梦雷密疏具名之争的是非,单说李光地对战局走势的眼光,还是很有判断力的。

四月中旬以来,东、南两路清军迟迟不能进兵,吴三桂逆军的主力马宝、胡国柱、夏国相等部,集中兵力出击四川,企图以各个击破的方式,打破清朝廷三路大军合击之势。四月十九日,沪州被吴军攻占;五月十二日,叙州陷落;六月初七,永州陷落。吴逆主力在四川风头炽盛,清军川势颓靡。

李光地手指点着东南方向道:“……若在僵持阶段,积蓄兵力以待决战,尚可说得通。此际正是紧要关头,士气不进即颓,……早可毕一役竟全功的大好时机,却延误至今……,倘换作别人领兵,早就……。”

李光地忽然打住不说了。焦毓瑞日日在兵部研究舆图,同他心照不宣,相视一笑,齐齐端了茶盏细品,话说三分其意已知……,有背景的没能力,有能力的无背景,想上位的靠运气,不在位的喝喝茶。反正也无人眼热彰泰,即便是定远平寇大将军,延误战机的过儿,皇帝照样会秋后算账的。

145. 丐帮帮主

起初李光地得知,被邀请进宫“喝茶”时,尚是心动情悦的。先前那桩公案闹得纷纷扬扬,喧嚣尘上的态势几乎令李光地心颓意冷。康亲王杰书、安亲王岳乐等议政王大臣对他偏信有嘉,然而同科进士、翰林院侍讲学士张玉书、刑部尚书徐乾学及左赞善王掞等人,却笃信陈梦雷之言,谴责李光地盗名之过。且不论李光地本性如何,处于两派言论争议风刀刃上多日,李光地如坐针毡般难捱。

终有一日,等到了皇帝谕旨,授李光地内阁学士衔,主办京都成教事宜,疏导流民。

“恭喜李大人”明珠遇到李光地时,笑眯眯如是说。新上任的李学士袍袖一揖,犹自从容作答:“哪里哪里,让大人见笑了。”

然错身而过后,风中传来另一人窃窃嗤笑,“明相,那位就是李团头吧?”

当时李光地的面色隐隐白了三分,走到皇帝御书房外站定,整理衣带袍裾,等候皇帝召见。就到然心中郁结愤懑之情,委实道不分明。

这“团头”乃是狎称,人看来,近乎侮辱。宋元话本及稗记尝多见“团头”称谓。譬如“金玉奴棒打薄情郎”故事里,南宋杭州城便有一位世袭了七代的丐帮头子,人称“团头金老大”。金老大那厮粗鄙无德,却辖管杭州全城乞丐,收取例钱,予彼照应。俨如族长、宗老一般,籍着众丐供奉,挣了个廒多积粟、囊有余钱的殷实家境。

真实情境里,乞丐聚帮结派后,为谋钱财往往盗窃抢劫、多行不义,甚至有掳掠奸yin妇女、拐卖幼童的恶行。如此被戏称作乞丐团头,于正经科班出身的翰林学士李光地而言,不仅斯文扫地,且门楣蒙羞。就到然而,正因是皇帝钦派的差使,却之不恭,受之心痛。

入内见驾时,李光地照例叩谢皇恩浩荡,康熙皇帝雍容大度一抬手,“李爱卿免礼平身。”

李光地起身后,康熙同他闲聊几句轻松话题,无外乎母亲身体如何,家中一切可好……。李光地照实回答了几句,言谈终于放开来,诚勉躬问康熙:“皇上,望恕微臣愚钝。……臣以为,那些街头行乞者多为流民,派兵丁遣回原籍务农,垦荒佃田皆可……,如若滞留京城,既要编丁疏理名册,又要供给食宿,府衙庶务繁琐,内城安防加重,并无趋利……。”

康熙却不赞同,老马说过,资本家为了得到自由劳动力,还要大搞圈地驱赶自耕农,可费劲哩。现如今城邑街头游荡的多是无地庶民,虽然年龄、健康状况、工作能力、素质修养都参差不齐,好歹算是劳力储备。就业的关键在于培训,职业教育、再就业工程,理应由**组织牵头,既安民心顺民意、又符合城市治安综治原则。

康熙摆手道:“……若非原籍遭灾、变故,没有活路,老百姓怎会轻易地背井离乡、沿街乞讨?……既然投到天子脚下,朕必不能任其自生自灭,更须时常挂心。……提供衣食歇宿只是最初最低需求,派人教化谋生的办法,授之以渔,才是存身立命的根本。”

康熙郑重道:“李卿,切不可轻乎此事古往今来,落草为寇、揭竿而起……,都是流民乞丐闹出来的。与其事后剿堵,莫如事先疏通。变流民为顺民,哪怕是乞丐也有活干、有饭吃……,你能担好这件差使,方显出你真本事。”

李光地闻言眼皮一跳,心中突突地不安,不晓得是否错觉,康熙说的那一句揭竿而起,尤其刺耳。康熙十七年三月间,李光地和他叔叔,招募乡勇百馀人,扼守安溪,同白巾军对峙二十余日,绝其粮道以拒敌酋。当时李光地根本没有朝廷的派司,纯粹搞得是地方武装割据。康亲王后来帮证明说是抗逆英雄,老李才算是正面角色,倘若从**朱三那边论,他就是造反派了。

李光地可想不到,他这段招募乡勇的履历,格外被康熙看重。别管他当初是怎么忽悠人家,能把一群农民临时搞成战斗队伍,搁在现代就是一位学历高、头脑灵、活动组织能力特别强悍的复合型人才。比那些光说不练、纸上谈兵的纯书生有用,合该派他去担任丐帮帮主。

李光地面上感恩戴德,实则心里有火,被康熙皇帝冠了几顶忠孝仁义、为民造福的高帽子,忽悠走了。

……

146. 标榜君子

少詹事张玉书的宅第,位于崇礼街南巷口,这一日胡同里又是车水马龙般热闹。就到排队递名帖的访客,或是乘了平顶小轿,或是搭着青帷马车。访客被门房引进去拜谒时,仆从跟班手里俱都端着拜匣,没有空的。

一乘乌蓬平顶小轿也停在南巷口树荫下,轿帘半掀,看不清里头人的相貌神情。翰林侍讲张英立在轿旁敞窗边,同轿子里主人闲话:“老爷,张素存的府邸,确实比卑职家里热闹多了。”

老爷的声音十分年轻,又带着些微促狭的愉悦:“敦复,那你想不想和他调换个差使做做?”

张英立刻惶恐道:“万万使不得。”

老爷哈哈一笑,问他:“卿为何说使不得?难道门可罗雀不好么?……还是说,门庭冷落也是好的?”

张英斟酌许久才答:“其实,还是老样子的好。”

老爷明白他的意思:“那你……,如今不怨了吧?”

张英不由莞尔,“先前,卑职只是同老爷谈心,差事有趣得很,卑职可舍不得放手……。”

老爷默然。过一会儿,身着箭袖青衣、高大壮硕的侍卫走近轿前通禀:“老爷,已轮到咱们进去了。”

老爷遂从轿中踱步出来,今儿个一身宝蓝织锦蝠纹团花的长袍,外罩短绒紫貂坎肩,康熙皇帝又微服出宫了,携同翰林侍讲张英一起到少詹事张玉书府里探班。

说起今日之事,也属临时起意。先前张英入宫向皇帝汇报京都国小筹建的进展。老张精神矍铄道:“校舍地基都已分区间隔、按计划垒实……;大礼堂旭日堂和春晖苑部分已竣工,营造司验收工程合格;……内务府已把相关课室的桌椅、簿册、校服等物品备齐;……生员名额已招收四十八名,暂分两班;……授业师傅议定十二人;……教材初稿拟议完毕,躬请皇上审阅、定稿、付梓。”

康熙闻言十分高兴,各项工作有序开展,似金秋十月已可计划,先期举办开学典礼,然后再逐步扩建扩招。能把两个大儿子送去学堂读书,康熙觉得减压目标胜利在望。

康熙不吝夸赞张英:“爱卿做得非常好,办这桩差使有没有成就感啊?若有困难,尽管提出来……。”

张英点头称是,其实只要尽心尽力,许多工作都是按部就班如期推进,总体来看十分顺遂,只有一桩……,委实难处……。张英期期艾艾回答“……收了这个学生,却拒了那个……,许多同僚闻讯后纷纷登门拜访……,左右为难。”

张英难掩憔悴疲色,“……翰林侍讲高澹人的夫人,少詹事张素存的夫人,携了小公子数次登门拜访,……内子落下不少埋怨,微臣实得罪许多同僚。”

康熙踌躇满志拍拍张英:“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能问心无愧就好……。”

康熙心道,你以为招生办主任恁好当不成?朕存心挑你来扮黑脸,若要公平持正,须得跟包公一样翻脸不认亲。

康熙温言安慰张英,“张素存曾提过两次,他说还羡慕你呢,道是富贵不能yin,忍得比你辛苦。”

张英微微恼了,这个张素存忒不着调,平白无故与我攀比作甚?

……

草稿先,这章未完,明天修。

147. 收礼标准

微服的康熙皇帝、张英、多隆并三名侍卫,被小厮领入少詹事张玉书府邸,结果到了一处花厅,堂上接待他们几位的是一袭深灰素袍的管家。就到旁边下首一处屏风隔开,单独坐着两名帐房先生,居然正正经经将康熙随扈递上的拜帖与礼单,一位低声念一遍,另一位仔细誊写一遍。

“吉盛堂,肖老板……,纹银五百两,翡翠缕金如意瓶一对。”

张英心中暗忖:张素存府邸不阔、排场好大,竟不见行踪,只派管家和账房先生出面打点访客。因康熙面沉似水默不做声,张英自然上前同那管家寒暄,随意聊几句仰慕张大人丰仪,又提及东主想与张大人商谈北地行货的生意。

那张姓管家十分老道,坦言直陈“……我家老爷不管庶务,若是供货可引见内务府,若是纳标请去碧衔街总商业协会,若是切磋学理辞章请把文稿一并带来……。”

张英顿时愕然,心底郁气暗生,张素存,你果然够刁的。何曾遇见过如此托大的管家?今日看来微服私访似乎是见不到他了。张英躬身揣望康熙神情等候示下,康熙微一点头先起身了。张英连忙拱手告辞,几人又按原路被送出府去。

仍旧是由先前一名眉清目秀的皂衣小厮领路,那小厮见左右无人便笑嘻嘻悄声问:“几位爷当真想见我家大人么?”

张英眼皮一跳,暗道不好。

果然,多隆出声问他:“当然是想见的,你怎么说?”

小厮遂一本正经回答:“……白银五千。或金五百。……古董玩器须得是宋元之前的,字画应有【珍宝斋】鉴印书的。就到……娇娥美婢一概不收的。……以上只是引见礼,成事与否是不包的。”

张英不由自主倒吸一口凉气,面色都青白了,敛眉垂眼不敢去看康熙神情。多隆面不改色拿出银角子赏了那传话小厮。

康熙皇帝临上轿之前,又语重心长问张英一句:“卿还羡慕他么?”张英一顿未敢接话,他就没有迅速落井下石的急智本领。康熙不等他回答,便坐入轿中,一行人回宫去了。

……

康熙皇帝命人把大阿哥胤禔、皇太子胤礽召到御前,摒退左右单独同两个小孩子交待:“再过几日,你们俩就去学堂念书了。……不许用本名,不许私议宫中之事,不准泄露身份,……要尊敬先生,和睦同窗,专心读书。”

胤禔和胤礽小脸严肃,认真听着父皇教诲。然而当康熙说:“……没有内侍和陪读随行,晨寅时三刻、午申时一同乘马车往返”,皇太子胤礽立刻小小声嘟囔一句:“我起不来……”

康熙听得分明,凝重表情道:“朕允许你你可以不起床,也可以不读书,也可以,……不作皇太子”

御书房中一片寂静,似针篦落地也可闻音。

大阿哥胤禔忽尔出声:“皇阿玛,胤礽只是开玩笑,儿臣会每天喊他起床的。”

康熙深深看胤禔半晌,一字一句说:“你是兄长,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康熙又看了一眼胤礽:“你们俩是分在不同的班级学习,无论你们学得好与不好,皇阿玛都会知道。”

皇太子胤礽嘟着小脸,忽然扑到康熙膝上,扭着胖乎乎的小身体,又使开一百零一招、抱大腿的缠功向康熙皇帝撒娇:“皇阿玛,胤礽要和你一起吃饭的。”

康熙忍不住捏捏他的小鼻子,“学堂里有许多好吃的、好玩的,你若是能忍住,尽管饿着小肚子回宫来……。”

皇太子一听说有好玩的,大眼睛立刻瞪得溜圆,巴巴地问:“真有么?真得有么?”

康熙好笑地拍一下这淘气孩子,站起身来,又揽过大阿哥,父子三人一起去看京都国小平面缩微模型图。

于是很快传来胤礽大惊小怪地嚷嚷:“皇阿玛,这是什么东西?”

康熙尚且来不及阻止,胤礽肉嘟嘟的小手已经把蓝框拔了起来……。

……

148. 武器暗战

戴梓入宫陛见康熙皇帝时,衣袍宽松、瘦骨嶙峋的模样,凸出高硬的颧骨突显一双锐目,炯炯地望着康熙皇帝。就到康熙惊了一跳,微带颤声问:“爱卿你,怎么成了这样?”

戴梓伏地见礼,声音清晰回答:“启禀皇上,加农炮车成了。”

康熙腾身而起,大跨步走到戴梓身前,一把抓住戴梓肩膀衣襟,促声道:“可当真?”

戴梓目光灼灼点头说:“确然。同时研发了三种口径规格,准头都有十之九中的……。”

康熙心中欣喜难抑,忍不住重重握在戴梓肩膀,戴梓忽然吃痛,伸手轻轻覆在康熙手背,康熙一把反握住戴梓手掌,紧紧攥着,字斟句酌:“你,很好”

戴梓按捺激动情绪,请示皇帝观摩加农炮车试射演习。就到康熙点头同意,于是定下次日午时西山校场检阅火炮功效。

康熙不吝赞扬戴梓:“戴卿,辛苦了。卿身体消瘦如斯,可是吃饭不应时么?”

戴梓瘦虽瘦,然而精神极好,笑晏晏回答:“微臣一向专注这些,再加上每日往来兵器司和西山火炮场奔波,忙碌起来常会忘记吃饭……。”

康熙皇帝忍不住呵呵笑了,戴梓此人果然耿直,若换作旁人恐怕还要假意谦逊一番,哪会象他如此坦陈辛勤工作、废寝忘食的?可是康熙太过欣赏戴梓的科研能力,越看越是心喜。

戴梓一提起武器研究,立刻滔滔不绝:“……加农炮车的移动底座十分好用,能卸除十分之九的后坐力,……准星经过三十七次校验,二百米射程误差不到半米,……若是有经验的炮手来操纵,五百米开外也可保证一米半范围的准头……。就到”

康熙皇帝面带笑容,认真倾听着戴梓汇报。纵然是讨论一些科研术语,康熙也是聚精会神、十分投入。康熙曾经亲自就实战武器的型号规格、标准尺寸、造型功能、应用范围等技术问题,给予过戴梓初步指点。即使那些浅显知识,来自于康熙从前观看军事频道的科普教育片……。

毕竟那些认知是从现代武器发展的精粹得来,恐怕只有想不到、不敢想,没有做不出的。至少,戴梓是完成了某部分的改进工作,可移动的加农炮车,同坦克炮、榴弹炮之间的差别,已经相距不远……。

康熙万分欣慰同时,也警醒地想着,如何做好科研知识产权保密工作,实在是重中之重。戴梓全家,此时就住在康熙皇帝钦赐的宅邸里,位于西华门内一处老街。康熙亲自核定并从内务府私库走帐,发给戴梓高额的工资和中科院专家津贴,足够赡养一家老少且都不必外出赚钱。戴梓的两个儿子,也要求他们易名,将来包送京都国小进学。

康熙晓得如戴梓这种高科技、高机密人才,最怕被有心人钳制利用,尤其不能被其他亲王议政大臣勾搭去、在私下里交好。哪怕是戴梓家人,也万万不能有机会接触到别府的幕僚门客。不为旁的,如今轻便炮车五百米射程就能差不多百发百中,隐意是如皇帝立在紫禁城门楼上观礼,城楼底下的百姓得控制在五百米以外才能保证安全了。

世事即是如此利弊交错的,当初康熙既然保下了戴梓,大力支持他研究开发火炮和机关枪,将来随着大量火药兵器的应用,也意味着皇室安全的防卫标准必须相应提高了。康熙亦不晓得,改变历史进程的结果,会不会令自己死于非命。

然而早前那会儿,康熙暗地里命令戴梓,尽快把红衣火炮技术偷师到手后,随即把南怀仁排挤出了精密武器研发队伍。

当时康熙钦下圣旨,特意拨款为南怀仁在城东郊区修建了一座漂亮精致的天主教堂,只是为了把南怀仁等传教士请过去专心布道传播上帝福音,远离武器研发中枢。

那时候,南怀仁幽怨与欣喜错综交杂的眼神,都被康熙皇帝亲自恭贺新教堂落成、剪彩的举动湮没了。

不久后,康熙又暗中出钱出人,命裕亲王福全用为母妃积福的名义,在城东郊区天主堂一里开外,另修建了一座不大不小中等规模的寺庙,庙中供奉的佛像,还是塑了金身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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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 私房账簿

康熙心情好,特意留戴梓一同用过晚饭,才让他走了。若换成旁人,康熙也不爱邀请下属享受这份荣耀。有些臣子同皇帝一起吃饭,礼端正、身半坐、食不言,战战兢兢赛过遭罪,康熙瞧在眼里也难受。恐怕只有粗线条的戴梓能和康熙边吃边聊不拘束,摆在他面前几碗大菜都没少吃,话不少说,康熙觉得戴梓没把皇帝当外人,显得挺自在。大概是术业专攻、有真才实干的人能比较自傲,胆子大得很。

康熙晚上不得闲,内侍引着王应元到御书房来了。王应元依旧在礼部兼着四译会同馆大使的九品职衔,然而却不必日日应卯,因为康熙钦点王应元挂职留薪兼替皇帝办差。康熙并不乐意多出一些呆板科举选出来的下臣,是以不须张玉书、王应元他们离职出缺,出了缺必然有人顶替,反而不妙。就到因此康熙利用特权的空子,光明正大给了他们兼职拿双薪的机会,可以占着朝廷正经官职大胆接私活,十分得劲。

王应元晚上过来很便利,因为他前段时间搬家了。康熙皇帝在内城赐给他一处宅院安家,房舍不大一应俱全、胜在精致,男人出门办差有车马接送、公费报销,女人不必出门买米买菜、由内务府统一采买送货上门,衣食住行务须操心。晓得内情的凌普眼红不已,转念一想自己和婆娘也是靠着皇帝大腿过活,银钱半分不费,遂悄悄藏了那起心思。就到

王应元捧着几本会计账簿,呈给皇帝老板审阅。新账簿所有的字体、格式、计算方法,全部按照康熙指定的要求,转换成现代样式重新誊写。康熙惯常是每月月初审核一次财务报表,顺便抽查几笔大宗业务。今日康熙因微服出过宫,是以有些亲身见闻,康熙特意仔细翻查了现金日记帐册,其中一行摘要吉盛堂肖老板,登记了收入五百两,又随手查阅了珍宝斋的账目,果然在存货明细账里多记一对翡翠缕金如意瓶……。康熙挺满意的,把财物从大衣裳口袋里拿走,揣进贴身内衣暗袋里,这就是赤果果滴转移私房钱啊……。

小账上月收入记载,实收现银三万九千六百两;字画共计十三幅,移交松逸堂拍卖,已售出九幅,计一万一千二百两银;玩器三十二件,移交珍宝斋拍卖,已售出一十九件,计二万三千两银……。

康熙心算很快,仅花十来分钟时间,把所有账簿的总金额核对清楚,对账结束,便把私营业务摆到一旁,开始同王应元商量筹办**银行的主营业务。

原本因精力有限,康熙曾经想把银行计划姑且搁置一段时间,但是最近东边传来消息,赴日商船已经回航,大批铜料运抵在即。待新版铜钱铸造完毕后,发行、推广、兑换等收旧换新的一系列动作,应该经一家可靠稳妥、且由**指导的部门监督执行。

在以前,朝廷也会不定时开展发行新版铸钱的活动,尤其在朝代更迭时,新皇帝登基后,大多会想把自己的年号印在钱币上,流通于世,如同纪念币一样。那时候顶多是把旧铜钱部分融毁改铸新钱,一般没有主动回收旧钱减少流通的情形,最多朝廷宣布不让用就完了,导致在许多偏远山区,五花八门的铜钱都能用,还有沿用贝壳的。

康熙既然想搞一件事,可不愿意弄成半吊子,要做就做完善点,索性先把银行柜面支起来,先承接普通的新币发行和兑换业务,以后再谈存贷款的事儿,至少官办银行应该比地下钱庄靠谱儿。

……

150. 东郊大火

丑时三刻,康熙于睡梦中被唤醒,得知了一个令人沮丧的不幸消息,昨夜子时,京都外城东郊民巷起火,因秋干物燥,外加木质结构房屋,大火连绵烧毁一整条街区,伤亡数十人。就到

子夜火起之时,还有百姓自发的水桶木盆之类零星灭火,起初连知府、提督闻讯皆以为不过是个别民宅小型火患也并未放在心上。

待风助火势绵延牵连数户、烧了半个时辰、愈演愈烈后,甚至畿辅直隶总督于成龙连同顺天府尹熊一潇都分别坐着马车赶到火灾现场,衙门差役连同外城巡捕尽数出动,全部奔赴现场赶去救火。彼时火势旺盛,形同杯水车薪的人工泼水早已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火舌剧烈吞噬一户紧挨一户的木质老宅。

于成龙在地方上执政多年,经验不菲,同熊一潇商量后,命令衙役将下风处火势尚未波及到的一片民宅,尽数拆去,岂料遭到该片百姓强烈拒绝。因老百姓观望大火尚未殃及自家,许多人还存着看热闹的心思,甚至仍有许多百姓认为远处大火与自己无关,抱着孩子牵着老婆回家继续睡觉的。

步军巡捕也聚集了一营兵丁,然而在值夜班的护军参领玛喀统带下,除去观望形势维持一点秩序以外并无擅动,反正**须究、天灾不论,救火确实不如救驾紧急。只是谨慎起见,仍然抽派麾下一名校尉快马赶去九门提督官邸向上峰报告火灾情况。

当时费扬古怀中正搂着第七房姬妾歇宿,半夜被吵醒时愤懑不已,连声大骂几句粗口,迷迷糊糊中到底不放心,随口问了一句要紧话:“死了多少人?”

报信的校尉揣度着回答:“禀大人,大约有十口人……。”费扬古登时清醒过来,赶紧着衣穿靴一边心中嘀咕,此事恐怕不好,三五人便罢,伤亡十数口委实太过,明早又要吃皇帝排头了。

少顷,九门提督费扬古骑着高头大马趁夜匆忙赶了过来,费扬古只同于成龙、熊一潇打了个照面,抱拳一揖道,“两位大人安好”,再未发表意见。就到护军参领玛喀立刻凑到费扬古身边,悄声向上司汇报火场情况。

然而形势紧急,于成龙遂上前同费扬古商议:“提督,可否下令步军巡捕营兵士,将此片百姓劝出居所,尽快将几处房舍拆除,余出一片空地以便阻止火势继续蔓延?”

费扬古迟疑道:“抬水灭火才是,拆屋又有何用?何况擅自拆毁百姓房舍乃是扰民行径,恐怕……不大妥当……。”

费扬古心中有个计较,地方府衙差役可做此举,但他麾下步军巡捕兵丁却不可妄行此事,避免身上担责,帮忙抬水浇浇火、维持现场秩序倒是本分。

熊一潇万分焦急道,“费大人,事急从权,此事片刻等不得,还望大人同意派巡捕营配合差役行事。”顺天府尹熊一潇,此刻如同那些被烈火燃烧的老房子一般、五内俱焚,今日之事人命交关、但有处理不当,饭碗危矣。

费扬古默不作声迟迟不肯表态,耽误这一会儿工夫,火势已经迅速蔓延过来。

于成龙高声道:“等不得了费扬古,一切后果都由我于成龙一力承担,请提督尽快下令吧。”

此际,于成龙既然话到这份儿,费扬古再不能装怂,只得交待麾下护军参领:“玛喀,你听于大人全权调遣。”

于成龙立刻命令玛喀:“参领,速派所有兵士将那两排房屋内所有百姓带出来……;熊大人,令所有差役尽快拆除这一趟院墙,拆不走的立刻淋水浸湿……。”

所有人很快忙碌行动起来,步军巡捕营兵丁手持兵器开始挨家挨户敲门,见到有人开门就直接唤出来;偶尔不肯开门的,遂拿起刀枪棍棒用力砸门,强行拖人出来。一时间,哭爹喊娘的声音不绝于耳。

于成龙心虽不忍,终究是没法回避的无奈下策。官府差役也忙忙活活扒倒了十几处房子,干了大半个时辰后,火势渐渐烧到此处,果然有缓慢转小的趋势,街上聚集了许多灰头土脸的差役和老百姓,手中拎着水桶或脚盆,终于灭掉几处零星火点。

于成龙疲累了大半夜,方才稍稍放心。忽然,风向却变了。从东北风向往北方吹去,北边,恰是另一片老街。

于成龙大惊失色,同费扬古等人或驾车、或骑马匆匆赶往东郊北巷。

桔黄色的火焰,在晨曦的微光中肆意舞蹈,蓦然间,几缕儿臂粗的淡色水龙,仿佛甘霖化雨从天而降……。

……

PS:上一章小修,125章大修了。

151. 驴子请假

熊一潇躬身奏道:“启禀皇上,经顺天府两名仵作共同勘验香烛铺现场,此次大火应该是由人为因素引起的,至于那香烛铺死亡三人,极有可能是被谋害的。就到”

康熙奇问:“怎么说?”

熊一潇如实回答:“仵作初步勘验结果,发现其中一具尸首蜷缩于灶下,躯体保持完整,其面部四肢虽焚至焦黑状,然而口舌食道内壁干燥槁枯,非常洁净,并没有吸入烟灰的痕迹……,可见受害者先已死亡,后又被焚尸灭迹。……因此案伤亡者众,性质恶劣,微臣遂通禀黄大人,拟将此案移交刑部作另案审理……。”

康熙点头称善,看来这些古代法医验尸水平还是蛮有理有据,既然是人为纵火且伤亡众多,已构成危害社会公共安全的刑事要案,移交给刑部专管也无不妥。

康熙遂叮嘱老尚书黄机:“黄卿,要尽快破案哪。”

于是兼理刑部事的老尚书黄机遵旨领命,分管凶杀案的刑部侍郎高衍站在班列中大为恼火,心中暗骂熊一潇这厮好生可恨,顺天府衙治下不严整,却把一堆腌渣事体推诿到刑部处理,东郊民巷那块儿已烧成了乌漆漆一片灰烬、残骸零落,若要理清头绪甚是麻烦……。就到

康熙蹙眉看着御案上一堆奏折,内战、水灾、火灾乱七八糟事凑在一摞有如屋漏偏逢阴雨,霉得不行……,康熙低声吩咐随侍的双喜,“去把小珠儿叫来。”双喜闻言心中一松,遂领命下去传召。

康熙低头专心批阅奏折,才翻阅完三本,魏珠儿匆忙赶了过来。康熙左手一挥,御书房内当值的几名内侍鱼贯而出,且仔细带上房门。

屋内只留下双喜和魏珠儿两个服侍,双喜伶俐地在禅榻上铺好锦垫棉枕,魏珠儿上前乖巧地扶住康熙的手肘,恭请皇帝移驾过去倚着。

魏珠儿说话的声音磁磁地,微带一些沙哑,“皇上,今儿干啥?还唱歌吗?”

双喜一双手指特别有劲,压住康熙的肩膀,从肩胛处往后背循序按揉,由点及面拿捏周全,康熙放松地长舒一口气,眯着眼睛问:“你哪首歌练好了?”

魏珠儿殷勤道:“《跟往事干杯》、《霸王别姬》、还有《感受》都练得不错。就到”

康熙就说:“行,那唱霸王别姬吧。”

魏珠儿立刻搬来一张二尺高的方凳,坐到康熙斜对面,伸手架起一把二胡,咿咿呀呀拉起了沧桑的旋律,随后屋内便响起那低沉裂帛的声音。

——我站在,烈烈风中,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痛。望苍天,四方云动;剑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

康熙闭目遐思,仿佛岁月浸染,百年千年的时光荏苒而逝。曾经坐在歌厅里对着大屏幕上豪迈的古代壮士狂嚎,曾经想像那书中力拔山兮的英雄怒吼……,世事无常,而今剑在己手,乱世中却没有英雄。

康熙听魏珠儿一曲唱罢,胸臆半舒,挥手让他停了。魏珠儿搁下二胡又挨到康熙近前,坐到小杌子上伸手给皇帝捶腿,一边捶一边低声说话儿:

“皇上,前些时候,奴才常常去一个老相识家里品茗下棋,因为路程很远,奴才便骑着一头毛驴当坐骑,每次都是早去晚归。

那主人家一见到奴才,便吩咐他家小厮说:‘快到后院去给都知喂驴子。奴才见他如此殷勤相待,心中深受感动,往往唠到傍晚时才骑驴回来。’

后来有一回,奴才正在那家下棋,忽然皇上您派人下旨,临时召奴才回宫侍乐。奴才心中着急,便唤那小厮快快把驴子牵出来。

谁知等到牵来时,驴子竟然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奴才惊讶万分,揪住那小厮衣领刨问他,原来主人家正用奴才的驴子拉磨磨面粉呢

可怜奴才的驴子,白日里竟一刻不得空闲,在那家里辛苦劳作。

第二日一早,奴才便步行去老相识家,那家主人照例命小厮去喂驴。

奴才赶忙对那相识说:‘不用忙活,今日没有骑驴过来。’

那相识吃惊地问:‘为什么?’

奴才只好回答:‘自从昨日回去以后,驴子就生了病,头晕恶心,不愿动弹,今天暂时请假休息一下。’”

康熙哈哈大笑,积郁的烦闷一扫而空,“这是真得吗?你那相识也忒小气。”

然而笑到一半,康熙不知想到甚么,忽然脸色古怪,忍不住伸手敲了魏珠儿脑门几下。

魏珠儿莫名吓了一跳,心中忐忑不安,悄悄抬眼觑了觑皇帝表情,却并不象是发火。

康熙使劲抻了个懒腰,大声道:“行啦,小珠儿退了吧。”

康熙重新坐回御案边,振奋精神想道:朕又不能请假,要开始干活啦。

魏珠儿手中提溜着自己的二胡、垂头丧气往外走,边走边想哪里出了差错?

《霸王别姬》是经过一字一句练习,唱得应该很好呀。

那驴子的笑话也是翻阅前人所作的《古今潭概》,学来调侃吝啬习性的寓意,照理也是不错的。

皇上近来十分宽容大度,为什么忽而就恼了我呢?

魏珠儿想着,想着,突然一个趔趄,栽倒在道旁雨水沟里。

……

感谢卡在喉咙的葡萄皮

152. 烧饼情缘

未初,康熙御驾亲往西山观看演习,随行有议政亲王、内大臣、大学士、兵部尚书等一干亲信重臣。戴梓恭请皇帝移驾于高台之上观礼,康熙见那座精致美仑的木制高台,原来是顺着小山包依势而建,心中略微宽心。

火炮手是由经验丰富的工匠充任,装炮弹校准目标,火折子点燃引信,一阵白烟过后,轰隆山响……,康熙脚底下的木台似乎也在微微震颤,五百米开外一块小木牌子,被炸飞了。

康熙手中举着单目望远镜,清楚地观测到了火炮试射结果,十分满意。康熙随手把单目望远镜递给了站在身边的明珠,明珠也举镜观望一番。这具单目望远镜本身的像素分辨率并不高,为了迎合皇帝身份,工部器物局的工匠使用了黄金翡翠等珠宝镶嵌在圆筒外部,其实筒内里磨凹的玻璃,工艺来源就是前朝透明的琉璃制品,质量水准一般,战时功用倒很关键。

明珠放下望远镜由衷赞道:“皇上,这威武炮的准头了得。”

康熙面带笑意点头,心里也很欢喜。明珠识趣,双手捧着望远镜说:“这物什十分别致,一里外瞧得清清楚楚,分毫毕现,若拿到前线侦察敌情,实在是利器一件……倒不知哪位大师研制出来?”

康熙志得意满负手而立,并不夸耀是自己发明的,笑说是工部研制的机密。就到反正望远镜暂时被列为军品,目前属于严格管制的侦察武器。先进的科学器材即使本身不具有杀伤力,也不能轻易开放供应叫对头得去。

早先康熙并没有想起造望远镜这个物件,只是镇日里闷头瞎忙国事、家事、赚钱生财之事。前些时候,康熙家的几个小儿子在皇太后那里相遇,莫名闹腾起来。起因是皇太子胤礽新得了一只锦绣满堂的万花筒。

胤礽自个儿私底下赏玩也就罢了,偏还当着大阿哥、三阿哥面显摆,分明是招人眼热。大阿哥年长些会藏心思,然而胤祉三四岁、正是撩猫斗狗讨人嫌的年纪,悄无声息趁机不备,人家顺手把胤礽的万花筒、给偷偷拨弄到地下摔碎了。小太子那脾气,不上赶着招惹,他还能腻歪呢,何况被明目张胆欺负了,胤礽立刻眼睛瞪溜圆,冲上前就把三阿哥胖揍一顿,令几名近身内侍吓得连连磕头。

康熙这便宜老爹遇到小孩子打架很头疼,当场勒令几个娃儿各自回去闭门思过,皇帝却独自坐在御书房,对着万花筒的残尸鼓捣了半天。康熙想起长筒望远镜似乎也是这样式,灵感一来便画出了简易构造图,交给工部器物局琢磨。古代能工巧匠多了去,不消几日研发成功了。就到康熙遂命工部做几款小号望远镜,给每个儿子派发一只,打架事件就算揭过去。

皇太子颇觉委屈,事后派人去向亲舅公索额图告状,不出几日舅公又送了胤礽一具簇新的走马观花万花筒。

只三阿哥撩嫌吃闷亏,漂亮小脸蛋上,眼眶青了好几日才消……。胤礽胖是胖了点,战斗力可见一斑。

……

所谓不打不相识。留暇初遇杨吉祥时,杨吉祥抢了留暇手中半只烧饼,然后杨吉祥有心同她往来,晚饭前还了留暇一碗稀粥,**情谊迅速建立。

但凡入行必有规矩,乞丐也算一项职业。留暇甚么也不懂,只得跟在杨吉祥身边混。杨吉祥眼光锐利,悄声提点留暇几句,切中要点。

“你得把耳朵眼堵上,帽子拉低些,把头发遮严实喽……。”

“你那手腕子太白了,再抹些灰吧……。”

“……法华寺咱们不能去,那是黄大牙的地盘。”

留暇毕竟不惯风餐露宿,身上说不出的难受,靠在墙根边上磨磨蹭蹭。杨吉祥是个精细人,一打眼就明白了,午后得了空便领着留暇去了别处。

杨吉祥一路走一路拣,把枯树枝断木条丢给留暇捧着,留暇也是实心眼的丫头,不声不响跟在杨吉祥身后走到一处破落的小杂院儿。

杨吉祥熟门熟路,拎木桶打水、生火、搬大盆子……,忙活半晌装满大半盆温水。杨吉祥拿眼神示意留暇进屋去洗澡,自己反手把门带上,然后在门槛外边坐下,守着。

留暇滑进温暖的水中,拿着身边仅有一块帕子擦拭身体。离开皇宫这几日都没有沐浴,身上被跳蚤蚊虫叮咬得红肿瘙痒,留暇轻轻撩着水,串串眼泪似断线珍珠般,跌落进水里……。

留暇匆匆洗过,仍然换上先前那几件旧衣,散着一头湿漉漉的发推开房门。杨吉祥闻声连忙站起来回身看她,夕阳余晖下,留暇的眉眼婉转,肤光莹白……。

杨吉祥不由愣怔,好一会儿才讪讪说:“别忘了擦点香灰。”

留暇黯然垂下眼帘。

次日午后,留暇蹲在天香居后头厨房的窗外,等剩饭剩菜。

忽然间,小伶俐跑过来急吼吼喊:“不好了,留暇姐姐,杨大哥出事啦。”

留暇慌得六神无主,连声问她“怎么了?”

小伶俐一把拉住留暇手,朝出事地点狂奔,只听小伶俐边跑边喘说:“黄大牙抢了阿嬷的钱,还把杨大哥打得吐血……。”留暇心中十分着急,跑着跑着又哭了。

终于赶到那里,留暇一看杨吉祥的情形,双目禁闭,脸颊、胸口全都是血,登时吓得不敢近前。小伶俐大哭,扑到杨吉祥身上喊道,“杨大哥,你怎么死了呢……。”

留暇骤然听说杨吉祥“死了”,心中大恸,反而不再哭泣,默默上前揽起杨吉祥,把他的头抱在怀中,拿出自己唯一的那块帕子,擦拭吉祥脸上殷红的鲜血。

小小的绢帕,几乎染成了红巾,留暇的手也沾满了吉祥的血,留暇仿佛没有看见,专心致志、小心翼翼地擦拭……。

吉祥忽然呛咳一声,又吐出半口血,人却醒转过来,不太清明的眼神,凝望住悲伤的留暇,嘴唇嗫嚅着……。

留暇俯耳去听,听清了那个词,——“阿妈”。

……

鞠躬感谢莫小骨的“第一次”

153. 王八的胆

亥时的梆子刚敲过,万家灯火在夜色中隐约明灭,京城戍守朝阳门北侧一路兵丁,巡至外大街时,斜刺里跌跌撞撞奔过来一个人影,领头的护军校卫江四有高喝一声:

“甚么人?站住”

那人影竟似没有听见呵斥,也并未停住脚步,反而直直冲进这队列之中。就到巡夜兵丁们一阵慌乱,呛哴、呛哴……纷纷抽出腰间兵器亮在手中,打头里两盏气死风灯被高高举起。

护军小校江四有,原本正自烦心,这两日夜里事情特别多,薪水没见长,压力负担反而噌噌往上升。昨夜扒墙、抬水、救火……,弟兄们都干得十分卖力,今日却未听见上峰赞扬一星半句,更别提赏银了,工作没有激励性,乐趣一丝也无。

这会儿月黑风高夜,一名黑衣人影,却不知打哪里无端冒出来——

“你是何人?竟敢杵到军爷跟前撒野?”

江四有大手一挥,好几把钢刀似猛虎出闸,上中下三路封杀,统统架在那黑衣人身周。

昏黄灯光映衬下,眼前分明是一个年轻姑娘,脸色凝肃,花容惨淡,一头凌乱长发散在背后,纤长身形罩一件褴褛长袍,已分辨不出是玄青亦或墨色……。就到

年轻姑娘被明晃晃兵器抵住,面上神色一片青白交错,略略定了定心神方才缓缓说道:“我是留暇格格,你们快些送我到皇宫去。”

江四有闻言一愣,又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留暇几遍,见她容颜虽美,奈何周身衣裳污七抹糟,竟尔沉声戏言:

“瞧你这副皮相,的确生得不错,送到花月楼里,魁首娘子也当得。只可惜脑子却烧坏了……。”

一众兵卒纷纷捧腹大笑,见眼面前是如此年轻女子,觊觎、怜惜、轻视的情绪肆起,不少人顺手把兵刃塞回了腰间。

有那胆大的兵卒跟风起哄道:

“如今这世道都疯了,但凡生得漂亮些,就妄想进宫当格格、做娘娘……,至不济也嚷嚷要嫁个豪门世家……,无论大小,老子也是王爷,小娘子不如随了俺、家去吧……。”

此人话音刚落,众人嘘声一片,有那看不惯这厮狂言的,立即出声糗他:

“胡咧咧个啥天大地大都不如您家牛皮大,您莫不是王八爷现世?”

于是‘王八爷’怒了,横眉立目、挺胸凸肚、大声辩白曰:

“呔,老子本家姓王,天生就是纯爷们,可不正是‘王爷’怎地?”

话说到此,这位横空出世的‘王爷’意有所指,掐着嗓门阴阳怪气讽道:

“谁象您恁有腔势,乃是朝阳门鼎鼎大名的“涂——二——爷——。就到”

‘兔儿爷’一激咋毛了,哐啷又把兵器家伙抽出来,就想上前**。

护军校卫江四有一瞧情形不对,叉了个八子,走近前一人屁股踹一脚踢开来,他娘的都给爷滚远点江四有扮出凶神恶煞状、瞪着眼睛盘问留暇:

“你老实回话,究竟哪里人氏,半夜三更在街上干甚?”

留暇被他凶相唬了一跳,立刻回神。留暇平素连皇帝都不怎么怕,更何况面对一个小小兵头?于是留暇端着架势吩咐:

“我乃是蒙古族科尔沁贝勒绰尔济孙,博尔济吉特氏,大清皇帝亲封的留暇格格你等勿须多言,速速护送本格格返回皇宫。”

江四有愣怔片刻,心中狐疑不定,暗自揣度:

这小娘们颇有腔势,难道竟是真的不成?

眼珠儿一转,江四有拉过一旁犹自忿忿的‘兔儿爷’低声叮嘱道:

“小涂,你赶紧跑一趟,去步军营问问护军参领玛大人,这个事儿照甚么章程办?好不好直接护送过去?”小涂喳一声领命、立刻快跑报讯去也。

一帮夜巡兵卒在江四有指挥下,不声不响把留暇围在圈圈中间,也不送她赶往内城,也不让她离开,大家原地守着待命,反正谁也不动。留暇心急如焚,偏偏又走不脱。

‘王爷’涎着笑脸凑在小头头身边问:

“江哥哎,咱们蹲这儿守着她作啥?”

江四有冷眼一瞥,懒得理他。‘王爷’再接再厉继续献媚,——

“江哥,她要真是那甚么大清格格,咱们大伙把她护送进皇宫,岂非是一件天大功劳?说不定皇帝老爷还能给些赏赐……。”

江四有忍不住朝地上唾了一口,“鸟乱的杀才,死王八胆子比嘴还大,也不动脑子想想,那要真是个公主,就这副脏不啦叽的模样,明显私奔出来的……。”

江四有狠狠盯着‘王爷’——

“叉了个八子的,那是皇帝家里的阴私,谁知道了,谁得见阎王。只有死人最安生。”

‘王爷’登时蔫儿没声了。么法子,空有王爷的噱头,只有王八的胆儿。

等了两柱香功夫,小涂气喘吁吁奔回来,捱在江四有耳边嘀嘀咕咕。

江四有听完,一声吆喝:

“起来,赶紧起来……。列队继续巡逻。”

留暇不知发生何事,眼睁睁看着这些兵卒列队、纷纷离开,委实莫名其妙。

然而江四有离开之前,犹豫半晌,竟然从怀中摸出一小块碎银并几串铜钱,搁在离留暇不远处地面上,还特意留下一盏气死风灯,恰好摆在那些散碎银钱旁边照明。

这一小队人走得极快,不消片刻功夫,四周复又安静下来。

留暇孤零零伫立在长街**,心乱无绪。然而心中到底牵系杨吉祥的伤势,终于快步上前把那些银钱仔细收拢,提着灯笼匆忙返回栖身的大杂院。……吉祥等不得了,得要赶紧请个大夫来瞧瞧伤……。

1 54. 天差地别

第肆卷 154. 天差地别

康熙皇帝散早朝后,在御书房单独召见御前侍卫总管多隆。多隆把一迭秘密资料呈给皇帝御览。康熙略略一翻,这份个人履历背景如此写道:

扬吉,二十岁,已故爱新觉罗.尚善第八子,庶出,生母为云南苗女,亡故。康熙十八年岁末离家,身无恒产,沿街乞讨至今。街头诨名谓之杨吉祥。

康熙抬眼一张,多隆赶紧俯首压低嗓音回话:“启禀皇上,目前留暇格格随同此人居于一处……。”

康熙闻言蹙眉,此事很不妙,倘若是普通平民百姓,顾忌恐怕还少些,偏巧那人七弯八绕也算一个不入流觉罗宗亲,搞脑子的事情要发生哩,蒙古格格是不好随便配滴。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此刻不仅康熙如是想法,王永龄也百思不得其解。王永龄现下正跪在祖父王宏昌跟前,垂首思过。

王宏昌把手中茶碗往门口地上重重一摔,语气森严恨铁不成钢叱责道:

“平素是我惯着你太过,你才不晓得天高地厚。幸亏你老子不在这儿,要不非把你腿也敲断……。”

王永龄也不辩解,一径闷不做声跪着。

王宏昌瞪着一向机敏的爱孙似锯嘴葫芦般杵在眼跟前,胸口一阵气血上涌。想他们王家几代人苦心经营,才积累出万贯家资,教育子孙一向谨慎,衣**细无缺,诗书礼仪详尽,不娇不纵不惰,不惯那些挥霍奢糜的纨绔习性。

王永龄身为长房嫡孙,自小聪慧,素来比许多同龄少年都老成稳重。如今他忽然开“窍”了,仅三四日功夫,就从京城分堂账房陆续支走了五万两银,且并不是用在那总商业协会事务交际上……。

大当家细细盘问王永龄的贴身小厮王丰,五万两银子花到甚么地方了?

——答曰,五万两尽数用光了,买了许多物事。

大当家再问,那东西在哪儿呢?

——答曰,都送给林姑娘了。

大当家登时胸口闷住那不是五百、五千、……是白花花五万两银哪败家也不带这么败的呀。三五两银,能从人伢子手里买个容貌清秀端正的小丫头了。三五十两银,去青楼花坊尽能开怀一乐了。三五百两银,标个花魁清倌人也不过如此价码了。三五千两银,世家子迎娶正房媳妇足够开销了。王永龄倒是能耐得很,哗啦啦用掉五万两,王老爷子甚至还不知那位林姑娘是甚么来头,问孙儿他还闷着不肯说,委实气人。

王宏昌既舍不得责打他,只能一拂袍袖出去,留下王永龄独自跪着思过。然而王永龄思绪纷乱,并未忧惧祖父的痛斥,反而烦恼怎地又惹林朵儿生气了。

林妹妹不是一般娇滴滴,那是非常娇嫩的人儿。

王永龄请了锦巧阁的绣娘,上门为林朵儿裁制新衣,挑选的等宣绸杭锻苏绣,林朵儿嘟囔着布料纹样有些过时……。

吃喝应用之物,王永龄准备了当年最贵的春茶、极品的官窑百葛玉瓷、京城百年老铺的细点……,林朵儿随意品用几口,道是滋味平平……。

闲暇时,王永龄陪林朵儿去西安门三条巷逛了两趟。西安门三条巷极其有名,因邻近紫禁城西安门外,除去前街有两座伯爵府邸,后街是许多鳞次栉比的旺铺金店。能在这条内城街上经营商铺,相当于在北京**、上海外滩、巴黎塞纳河畔开店,都有名副其实的背景靠山,其中好几家就是内务府官营专卖店。

小到爷们使的西洋骏马鼻烟壶、女子用的双面丝绣鸳鸯帕;大到缂丝翡翠雕花牙床、紫檀木鎏金博古架;珍惜如王羲之的墨宝、西汉羊脂白玉三足鼎;昂贵如南海特产的极品珍珠、两尺来高的红珊瑚……。逗趣玩乐、怡情养性、彰显富贵的物事,西安门三条巷里应有尽有。即便当时没有货,但凡能出得起银子,找对路道,老板自然能帮忙疏通过来……。因此三条巷另有一个诨称,叫做销金巷。

当时,林朵儿姑娘在三条巷里扫街逛店的架势,也亏得是王永龄相随左右,换作不相干旁人,大约都得思虑再三。因为林朵儿从小养在深宫内院,眼界极高、常识很低。对于金玉珠宝的鉴赏水平堪称大师级别,对于价格金钱反而没有穷奢贵贱的基本概念。

但凡瞧见喜欢的物件,林姑娘臻首轻点,随口说“这个要了。”“那个包好吧。”“王哥哥,我戴这个簪子好看不?”王永龄的回答永远是好看,且目光中也蕴含十分的热切与欣赏。

“王哥哥,这块玉牌成色通透,挂在你腰带上十分雅致。”

“哎呀,我阿爹很喜欢米氏的写意山水。”

如此三番,王永龄相陪林朵儿,就在这处销金巷里,买过四幅前朝字画,几块极品籽玉扁方,三套徽州的文房四宝……,其他诸如缠丝玛瑙镯子,祖母绿嵌银叶镯子数对……,百鸟朝凤天宝簪,团丝牡丹天鸾簪……,甚至买了一张小轩窗汉白玉的卧床等等。

然而林朵儿把那些金珠首饰随意摆在梳妆台上,也不以为意,倒是耐心细致编了一个五蝠如意丝绦结在一块水色极好的玉牌上,亲手给王永龄系在腰带上。当时林朵儿还笑晏晏说:

“王哥哥,待我得空时再做顶帽子,可以把籽玉扁方镶嵌在上头做装饰……。”

王永龄闻言登时心花怒放,即使花了再多的银子也觉值得。古时因女子挽髻簪环,只有男子出门才会头戴多角瓜帽,因此林朵儿说要做镶扁方的帽子,那肯定是帮他做的了。年轻女孩儿主动表示愿意为单身男子缝制衣帽鞋袜,应该是极亲近的行为了。

原本两人相处正和乐融融,忽然日间,林朵儿就问王永龄要五千两银子,偏又不肯告诉他用途。王永龄拿了家族印信去分堂支银,然而大当家王宏昌刚巧赶回京城,早命分堂掌柜扼住了王永龄支银的权限。王永龄没有办法,只得回去同林朵儿婉转商量,道是现下手头不方便,须得缓缓才行。

林朵儿心里着急,被他拂了意思,很有些着恼,面上讪讪然。

过一会子,林朵儿忽道,“就把这张汉白玉床卖了吧。”

王永龄闻听此话,登时愕然。倒不是他心疼银子,因他毕竟是世商出身,眼光老到。当时花费巨资为林朵儿购买了许多珠宝珍奇,其实也不算胡乱出手,那些东西本身不是凡品,都有一定的收藏价值,因此哪怕斥资万金,既买到了古董,又能博美人开心,也算是值得。

然而才不过两日,转手就要卖掉,简直就是逢高吸入、底部割肉的愚行。何况这张汉白玉床非是一般金银饰物,市场需求狭隘,轻易寻不到合适中意的阔绰买家。大抵仍是要送回到西安门三条巷里交易的。

于三条巷里做生意的都是成精人物,王永龄不必过去亲问也能猜知,二手行货都会被打折,何况又是紧急出手,九千两白银买来的东西,顶多能卖到五千两罢了。王永龄从小跟随父祖做生意,耳濡目染之下,还从未做过如此赔本的一笔买卖。

王永龄心中郁郁,当时就不声响了。

林朵儿见他不肯行动,气急了便道:“王哥哥,你不是说过这张白玉床送了我么?那么我如何处置,都可以吧?”

王永龄点点头。林朵儿接着说:“那就把它卖掉吧,我要尽快拿到银子。”

王永龄只说了一个字:“好。”

然后,王永龄便派人去西安门三条巷,联系那家珍宝斋的掌柜,请他上门来取回货物。这么一个反复,王永龄讨价还价之后,拿回了五千六百两宝丰行的银票,悉数交给了林朵儿。

林朵儿得了银票便出门去了。她回来之后,仍旧是一副闷闷不乐的神态。

王永龄看在眼里,心情也很压抑,只觉得自己和林朵儿之间,莫名出现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说不出究竟是为什么。

后来,大当家王宏昌遂派了几名管事仆从过来,把王永龄召去京城分堂讯问。一管严紧,祖孙俩甫见面,当头一通言辞犀利的批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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