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我只做你的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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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我只做你的明星》

醒来

醒来的时候，李凌普发现他正躺在一张白色的床上，稍微动一下，头就像被针扎一样，疼得要命。他下意识皱了皱眉，不觉就□□出声。

或许是他略带痛苦的声音惊扰到了房外的人，很快就听到有人推门进来。那人本来一直站在房门口，听到声音，他推开门，直直朝李凌普这边看过来。见李凌普捧着脑袋、表情痛苦，那人一边走近，一边拧紧眉头。最后那人停在床边，微微俯身，道：“文普少爷，您醒了。”

声音清冷平淡，不带一丝感情，就如同这个人的脸，四平八稳的。不过皱起眉的时候，却显得异常凶悍吓人，就像现在这副表情，像要把李凌普拖出去打一顿似的。

李凌普迷迷糊糊睁着眼，头是痛的，稍微动一下四肢，就发现腰部以下都怪怪的，好像使不上劲一样。他飞快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腿，原来是被绑了石膏，难怪动不了。李凌普皱起眉，想了想，然后抬头，平静地对上那人的目光：“你叫我……文普少爷？”

那人一开始还没听懂他的话，等反应过来时，脸色微微变了，而后沉着脸问他：“文普少爷，您又在玩什么把戏？”

李凌普沉默地看着他，并没有回答。醒来后，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环境，一个陌生的人叫他“文普少爷”，李凌普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那人见他不说话，想了想，道：“您胳膊和腿受了点伤，不过医生说没多大关系……”他顿了下，语带迟疑，“但医生说您脑袋也受了重创……”

最后一句话，他更像自言自语。李凌普额头上缠着纱布，只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疑惑地望着他。而那人似乎也并不期待李凌普答话，很快又道：“我去叫医生过来看看。”说着，就往外走去，只留下一脸茫然的李凌普愣在病床上。

幸而很快那人又返了回来，还带来了一群医生和护士。在李凌普提出疑问之前，那人已经让医生来给他做检查了。李凌普心下尴尬不已，又有很多疑惑，可这些医生一刻不停地给他做全身检查，中途还间或问他问题，没办法，他只得将所有疑问都咽回肚子里，专心致志地回答医生的问题。

医生给他检查完，向门口那人汇报：“李先生头部正常，至于会不会留下后遗症，还得等这一次的检查结果出来。”

那人目光落到病床上，对上李凌普满是疑惑的眼神，他微微皱了下眉，转向医生：“多久出结果？”

医生回答说两天后可以拿取，那人眉头皱得更深了些，却什么也没说，道过谢后，就沉默地将医生送出病房。见那人又要离开，李凌普眉头也皱起了——他现在还一头雾水，怎么样也得有个人来给他解惑啊。

还好，那人只是将医生送到门口，就又返回到病床边。李凌普和他对望一眼，就被他目光里的沉郁气势压下去，最后不得不别开眼。

“文普少爷。”那人皱眉盯着李文普，“我家少爷现在正在马来西亚和吴老谈事情，一时半会还回不来，但少爷已经叫人准备私人飞机——”

“对不起。”这人越说越蹊跷，李凌普不得不打断他，见他目光投过来，李凌普咽了下口水，真诚地问道，“你是谁？”

此话一出，房间里立刻静下来。那人紧紧盯住他，脸色看起来很是惊疑不定，最后化为一记皱眉：“文普少爷，您这一次闹的又是哪一出？”

李凌普愕然不解，半晌，才小声道：“我不是你口中的文普少爷。”

那人听后，一动不动地望着他。最后，皱着眉，道：“文普少爷，您不能总这么任性，每一次都用这种方式来引起我家少爷注意……跳楼并不是件好玩的事，我觉得少爷对您已经算宽容了，您又何必这样折腾自己？”

那人住了口，似乎在措着辞。李凌普回视他，目光坦荡，当然，也带了不解：“我真的不是你口中的文普少爷，也不知道你是谁。还有，你家少爷是哪位？”

听他这样说，那人面色终于变了变，惊疑不定地望着他。好半晌，在李凌普以为那人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却听那人从齿缝里吐出几个字：“欧海。”他重复，“我叫欧海。”

李凌普不记得他身边有一个叫欧海的人，而面前这个人，他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之前他肯定不认识。

欧海是他醒来后第一个见到的人，可他却对欧海没一点印象。他只记得他在上班的路上，突然头上有什么东西掉下来砸中了他……后来的事他就不知道了。一醒来，他就发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头痛，四肢也动不了，腿还打了石膏。然后就进来一个神情淡漠的男人，面无表情地跟他讲着话。

而现在，这个神情淡漠的人，告诉他叫欧海，正皱着眉看他。欧海眉头的确是紧皱的，见李凌普一脸茫然神色，他沉默很久，终于开口问道：“文普少爷，您是不是不记得发生过什么？”

李凌普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想了想，他小心翼翼问道：“发生了什么？”

欧海这一次脸色直接僵住，见李凌普不像撒谎的样子，他迟疑了下，简单地提了提事情经过，却没想到李凌普早听得呆了。

原来瓯海口中的“文普少爷”，是一个小明星，在拍戏的时候，从三楼跳下，砸到了人。这个“文普少爷”自己被送进医院，而被砸到的那个则当场丧命……欧海在提到他将人砸死的时候，脸上虽然仍旧一副淡漠表情，但还是能看出来他眼底的鄙夷和厌恶，估计是在怪他口中的“文普少爷”草菅人命吧。

李凌普在听到欧海说有人被砸死的时候，心里就有了某种预感。再听到那人当场就丧命，他更是不可置信地紧紧盯住欧海，声音都发颤了：“那个人……那个被砸到的人，叫什么名字？”

欧海默默地看着李凌普——竟然能从这个平时又傲气又不讲道理的少爷脸上看到难过和紧张的神色，还真是有些不可思议。欧海心想，难道是因为刚刚听到有无辜的人被砸死，所以这个一向只知道闯祸的人终于害怕了？

“那人叫李凌普——”他话还未完，就见床上的文普少爷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模样怔愣，就好像丢了魂一样。欧海不由得愣了愣，试探性地开口唤道：“文普少爷？”

可床上的人仍旧没有反应，只是泛白着一张脸，一动也不动。

“那个人……李凌普……的遗体……现在被放在哪里？”好半晌，李凌普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如果被砸到的那个人叫李凌普，并且已经被砸死了，那他现在又是谁？明明他才叫李凌普，明明他才是被砸中的那个人啊……李凌普紧紧皱着眉，知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可他现在也不能将心里的疑问说出来，否则定然会引起欧海的怀疑……所以看来他只能装作失忆，慢慢地挖掘真相了。

欧海听到李凌普的问题，微微愣了下，显然是觉得平时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爷，竟然会主动问起自己闯的祸，实在有些不可思议。他顿了顿，答道：“我刚刚说过了，那人的遗体还在欧氏医院里，要等我家少爷回来把您跳楼的事解决完了，才拿去火化。”

……跳楼吗？是他口中那个“文普少爷”跳楼，然后砸中了正去上班路上的自己？

李凌普伸手揉了揉自己额头：“……我知道了。”顿了顿，他又道，“对不起，我真的记不起以前的事了……我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看向欧海，欧海也正看着他，似乎在研究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实性。李凌普毫不退缩地迎着欧海目光，眼里一片澄明——他的确没什么好心虚的，因为他根本就不是欧海口中的那个“文普少爷”，所以根本就不必害怕会被拆穿或者被追究。欧海默默地看李凌普一阵，似乎在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在说谎。半晌后，他皱着眉：“您是真的不记得了吗？”

欧海脸色阴沉，但李凌普却一点也不害怕，轻轻摇头道：“嗯，我不记得了。”如今最好的办法，只有装失忆。

“……现在不记得没关系。”欧海扫视李凌普一眼，“等少爷回来的时候，您再自己跟他解释。”

李凌普点点头，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嗯……那以后再说吧……欧海，你帮我去拿面小镜子来。”他现在最迫切需要做的，就是确定自己还是不是以前那个李凌普。

欧海很快叫人送了面镜子进房，当接过镜子的时候，李凌普双手都微微颤抖起来。他有些害怕，但又希望事情不会像他想的那样……可当他看到镜子里那张陌生的脸时，就知道他的猜测成真了，他真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镜子里那张脸是俊美的，是的，很俊美很……妩媚——虽然妩媚这个词用在男人身上有些不伦不类，可李凌普在看到镜子里的脸时，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张脸太妩媚了！而现在，他竟然变成了这个人……

李凌普缓缓放下镜子，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他嗫嚅了一下嘴唇，终于开口道：“……那我……叫什么名字？”

欧海默默看他一阵，像是在探究着什么。半晌，他微微皱了下眉，道：“您叫李文普。”

……李文普吗？这张脸原来的主人，名字叫李文普？李凌普不禁苦笑了下，他们名字这样相近，竟然连姓氏都一样，该说这件事太巧合了呢还是太诡异了？怎么他一觉醒来，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这世上真有这么灵异的事？

见李凌普紧皱着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欧海看他半天，最后不着痕迹地挑了下眉，道：“看来文普少爷的确是失忆了……这件事我会向我家少爷禀报。您现在好好休息，养好身体，等少爷回来后，我想不管您是失忆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少爷都会有办法让您好起来的。”

他话里那句“别的什么原因”，其实是指李凌普可能在装失忆，以为李凌普是想逃避责任。说到底，欧海还不怎么相信李凌普“失忆”的说辞。可听在李凌普耳里，却是另一番意思——这个欧海，从进门开始，就若有若无地说一些讽刺的话，言语间也并不怎么尊重这幅身体的主人，甚至眉眼间还带了一丝厌恶。显然以前这个身体的主人，并不怎么讨欧海喜欢。

而从欧海的话里，李凌普也能猜到一些原因——大概是那个叫李文普的美丽少年，以前做过很多让人不喜欢的事，所以才会招来欧海这种态度。不过说到底欧海也只是一个下人，如果换作那个叫“李文普”的少年，对于欧海表现出来的厌恶，他大概只会嗤之以鼻、毫不放在眼里吧。毕竟看少年妩媚的眉眼和漂亮的脸蛋，就知道一定是个我行我素的主。

李凌普轻轻垂下眼睛，在心里暗暗思索一阵，而后抬起头来，默默地看欧海一眼。欧海也正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说话。李凌普张了张口，最终却只是闭上眼睛，疲惫地摆摆手，道：“我知道了，欧海，你先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会。”

欧海倒也干脆，弯了弯身子，道：“那文普少爷您好好休息。”

等欧海退到门口，李凌普突然像想到什么，叫住欧海。欧海回过头来，不解地问道：“文普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李凌普迟疑了会，终于开口道：“你家少爷……叫什么名字？”

初见

欧海脸色变了变，直直盯着他，像是要确定他是否在开玩笑。最后欧海微微皱了下眉：“欧盛霆。”像是怕李凌普没听到似的，他又重复道，“我家少爷叫欧盛霆。”

“……哦。”李凌普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欧海皱着眉注视他一会，最后弯了弯腰，躬身退出房间。

等欧海一走，李凌普就重重将自己脑袋陷进枕头里。他现在都还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身子是别人的，灵魂却是自己的？本来他是要被这个叫“李文普”的少年砸死的，不是吗？可现在却好像变成了这个少年的灵魂和他的身体都死了，而他的灵魂却进入了这个少年的身体……这件事实在太过诡异了，李凌普只觉得头痛得厉害，在迷迷糊糊中，他脑里突然响起刚刚欧海的话，欧海说他家少爷叫“欧盛霆”……

欧盛霆这个名字，在他前世的时候就听说过。虽然那个时候他只是一个平凡的小白领，根本就没机会接触上流社会，但欧氏企业大少爷的名字，他还是知道的。实在是因为欧氏太有名了，在海城，恐怕没人不知道欧氏是海城第一富，也没人不知道欧氏的大少爷叫欧盛霆。

根据刚刚欧海的话，李凌普大概能推断得出，这副身体原来的主人，跟欧盛霆的关系应该不一般。至于怎样不一般……大概是情侣关系吧，不然欧海不会说欧盛霆很纵容那个“文普少爷”，也不会露出那么明显的厌恶表情——毕竟在大多数人心里，同性恋都是令人恶心的吧……

而李凌普自己，在他二十七年的生命里，他不光没接触过同性恋，甚至是跟女人恋爱，他也只有过一次。而那一次，他是以被甩收场，所以对感情，他一向很自卑——他本就不是一个外貌出众的人，平日里更不善言谈，所以渐渐也就冷了那份心思，只一心一意地投入到工作中。可谁知那天在上班的路上，他竟然被砸中，醒来后，他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个叫李文普的少年，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他的灵魂现在进入到了这个少年的身体里，可他……根本就不是这个少年啊……这个少年如此俊美，又如此年轻——大概也就二十来岁吧，他原来的那副身体跟现在这个少年的比起来，无论是样貌还是年纪，真的就是一个在地下，一个在天上。

听欧海的意思，李文普应该是欧盛霆的恋人，即使不是恋人，两人的关系应该也不同寻常。李凌普根本对同性恋就不了解，完全不知道这三个字所代表的意思，所以其实现在，他一点也不烦心“李文普”到底是不是同性恋的时。他现在最烦心的，是要怎么应对接下来的事情。毕竟他不是真正的李文普，也没有承袭李文普的记忆。他可以预想接下来会遇到多少繁杂的事情，好比他迟早要见到欧盛霆，好比要去面对这个叫李文普的少年的生活世界……但他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做……

不过李凌普这会最想做的，却是去欧氏医院最底层，去看一看那个正躺在太平间，名叫李凌普，但灵魂却叫李文普的人。他知道要让那个少年复生是不可能的，他也愿意好好爱惜这幅身子，好好地活下去。但在这之前，他想最后去瞧一瞧他原来的那副身体，顺便……缅怀那个叫李文普的少年。

李凌普在病床上躺了三天，这三天里，欧海只来过一次，其余时间都是陪护在照顾他。从他住的这间病房的摆设，到他的用药，再到陪护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他享受的是什么级别的医疗服务。这大概是在欧氏医院的特殊病房里吧，李凌普想起欧海说过，说“李凌普”的遗体还在欧氏医院的太平间里，那么……就是他现在住的这个医院？

他突然像被惊醒了一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跳动着：一定要去看看，去看最后一眼……

可当李凌普刚掀开被子的时候，欧海就进来了。看到李凌普的动作，欧海微微皱了下眉，问道：“文普少爷，您这是要做什么？”

……李凌普沉默地收回手，没有答话。

欧海盯着他看一阵，脸上仍旧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冷硬道：“文普少爷，我家少爷今天晚上就回海城了。从现在到晚上的这段时间，我希望文普少爷您能好好想想，您到底是失忆了呢，还是因为害怕我家少爷追究您跳楼的事，所以装失忆？如果是后者，我想我家少爷还不至于动怒……”

李凌普轻轻垂下眼，仍旧没有说话。

如果只是为了跳楼的事，欧盛霆还不至于动怒，那意思是说，就算死了一个人，欧盛霆也不会追究这副身体原来的主人，也就是李文普的责任？可那明明是一条人命啊，更何况死的那个人还叫“李凌普”，如果他的灵魂没有进入到了这个身体里，那么死掉的，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他了……

想到这里，李凌普是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他觉得无比的悲哀，又隐隐有些愤怒——凭什么有钱人就能这样践踏人命？在他们眼里，难道所有平凡人都不值得一提，所以连最起码的同情和愤怒都没有？

李凌普微微闭上眼睛，不想跟欧海讲话。在他看来，欧海就是欧盛霆的代言人，跟欧盛霆这种社会名流相比，欧海虽然只是下人，却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欧海似乎并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他，还在继续说道：“还有，文普少爷，我希望您能……”他顿了下，似乎在措着辞，隔了会，才又继续道，“希望您能注意一下形象。这三天，您也太不修边幅了，少爷如果回来看到您这幅样子，恐怕什么心思都没了——那您跳楼的举动，岂不就白费了？”

李凌普并没有理会欧海这些话，他微微闭了下眼睛，将心里的情绪全部压下。许久，才缓缓开口道：“欧海，你说李文……说我是因为跳楼才变成这样的……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欧盛霆身边的人，会去一个闹市区跳楼？如果这个身体的主人想用跳楼的方式来引起欧盛霆的注意，那也应该在欧氏的地盘跳才对。

欧海听了他的话，脸色变了变，盯着他看一阵，带点研究意味，道：“……文普少爷，难道您忘了那天您在片场拍戏的事？”

李凌普摇摇头：“我真的不记得了。”

他表面是镇定的，可内心里在听到欧海的话后，不由得一阵讶异。片场拍戏，意思是说李文普原本是娱乐圈的人？难怪这张脸会这样漂亮、这样妩媚。娱乐圈向来和上流社会脱不了关系，李文普会和欧盛霆在一起，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就算等会欧海告诉他“李文普”是被欧盛霆包养的，他想他也不会再觉得惊讶。

不过话又说回来，在李凌普印象里，好像演艺圈里没有一个叫“李文普”的少年，而这张脸对他来说也是陌生的。虽然李凌普很少关注这方面的消息，但如果是当红影星，他应该还是听说过才对。更何况这个李文普，容貌出众，又有欧盛霆做靠山，在娱乐圈里红起来不是难事，可他……真的没听说过……

见李凌普一副沉思模样，欧海探究地看他一会，道：“您不记得也没关系，我已经将您失忆的事禀报给少爷，少爷回来后，会想办法让您恢复记忆的。”

他似乎话里有话，可李凌普却只低低哦了一声，道：“我知道了。”

不管怎样，一切都等见过欧盛霆再说吧。等他的腿好后，不管欧盛霆同不同意，他是一定会离开这里的。不过从欧海的态度和说过的话来看，似乎欧盛霆也并不怎么在意这个叫“李文普”的少年，所以如果到时候他执意要走，相信欧盛霆也不会太为难。

这样想定后，李凌普心下安定不少。他现在最想做的，是去太平间见自己的身体最后一眼。幸好他的腿经过这几天的调养，已经好了很多，甚至能拄着拐杖下地了。而医院里也有电梯，从病房去底楼，应该不成什么问题。

等欧海离开后，李凌普避开陪护，悄悄坐电梯到负二楼。他其实并不知道“李凌普”的遗体被停放在哪里，当然他也不可能一间一间地去找。思忖一会后，李凌普决定去管理室问问。在快到管理室门口的时候，有几个工作人员正推着一辆装着遗体的车，和李凌普缓缓擦肩而过。李凌普同情地看了眼那被白布遮住了的遗体，心里默默地哀悼。

走到管理室，说清楚来意，管理室的工作人员不无遗憾地告诉他：“先生，您来晚了，李凌普先生的遗体刚刚被运走。”那管理人员指着长廊尽头，“您看，我们的工作人员正要把李凌普先生的遗体运去火化场。”

李凌普愕然地回过头去，刚刚那一堆人和那一辆车，就在他的注视里，慢慢消失在拐角。原来……那辆车上躺着的，就是他的身体吗？他竟然就这样生生地错过，竟然在擦身而过的那一刻，都没有感应到那个身体就是他自己的……李凌普只觉得心都要搅起来，他身子不受控制地滑向地面，最后狠狠跌坐在地上。

……

怎么就没发现呢？难道就让“李凌普”这样孤零零地走，连一个相送的人都没有吗？李凌普清楚地知道自己“前世”是怎么样的，没有亲人，没什么朋友，虽然同事人很好，但都没什么交流……而现在，他的身体马上要被拿去火化，就那样孤零零地离开人世……本来他是可以去送的，可……可他刚刚怎么就没感觉出来，怎么就生生错过了呢？

李凌普双手紧紧捂住眼睛，眼泪就那样止不住地往下掉。这么多年的孤独，他都忍了过来——以前每当感觉到孤独的时候，他就一再地告诉自己，其实自己并不可怜，至少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至少还能吃饱穿暖。可现在……现在……恐怕这世上除了他自己，就再没有人知道“李凌普”已经死了，即使有人知道，恐怕也不会有人在意……

他将脸埋在双手里，满手都是泪水，可他还是停不住，仿佛要将这二十七年来的委屈和悲伤全部发泄出来似的。如果没有这一次意外，如果他的灵魂没有进入到这个叫“李文普”的少年的身体里，他可能还会继续麻木下去，也不会想到，原来这个世上，真的就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而现在，因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推走，眼睁睁看着那辆车子消失在拐角，他所有情绪，就像找到了发泄口，怎么也止不住。他身子微微颤抖着，一只腿还打着石膏，另一只腿弯曲起来。他将脑袋埋在膝盖处，双手紧紧捂住眼睛，肩膀更是止不住地抖动。

“我倒不知道你竟然还有这份同情心，专门跑到这里，来送被你砸死的人。”冷冷的声音在李凌普头顶响起，如果不是确定这里还有管理人员，李凌普恐怕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听见什么不该听的声音——实在是这声音太清冷了，加上这阴冷的环境，让人不想歪都难。

李凌普缓缓抬起头来，一抬眼，就对上一张比刚才那声音还要清冷几分的脸。这一张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可李凌普却还是认出来了。他还记得某一期杂志上，这个人与记者笑谈时被相机定格的样子——那张照片上，这个人是那样的俊逸，虽然只是嘴角弯了个弧度，可还是能从那标准的笑里，看出这人的自负，看出这人的雄心和气魄。当然，现在这个站在李凌普面前的人，也还是一样俊逸自负，不过给李凌普的感觉，更多的却是那一份霸气和凌厉。

暧昧还是试探？（一）

这个人，无疑长得俊美异常，可他眉宇间透出来的冷酷神色，却让人觉得这个人一定不好相处，性格一定很冷峻。而现在这个人，正剑眉怒张，冷着一张脸，与那照片上的言笑晏晏样子完全不同，一直阴冷地盯着李凌普，像是要将他刺穿。李凌普不禁微微愣了下，不自觉就脱口而出：“欧盛霆？”

也只有欧盛霆，才有这样的气势和……魅力吧。

听他一开口，那人原本冷硬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笑：“你倒有胆了，竟然敢直接叫我的名字。”

……看来是欧盛霆无疑了，可他不是要晚上才回来吗？就是因为刚刚欧海说欧盛霆要晚上才回来，他才偷偷来底楼的。李凌普有些狼狈，又有些胆颤地对上欧盛霆的目光。两人对视几秒，李凌普很快又低下头去——虽然欧盛霆是笑着的，可那笑并没有达到眼底，反而带着一股阴森森的味道，似乎要将他生吞活剥。李凌普不由得就觉得心惊，心惊之余，还有一丝哀怨，毕竟他是没有得罪过欧盛霆的，可能是这个身子原来的主人惹怒了欧盛霆，所以欧盛霆才会这样生气，可他……他是无辜的啊……他并不是李文普……

李凌普胡乱用手揩了一下眼睛，然后扶着墙壁吃力地站起来：“对不起，欧先生，我想你一定听欧海说过了，我……我失去了所有记忆……所以如果刚刚对您有什么不敬，还请见谅。”

虽然李凌普脸上还带着泪，可语气却不卑不坑，欧盛霆不禁玩味地看着他，眉头轻轻上挑：“……失去了所有记忆？”他微微勾起唇角，突然上前，身子紧紧贴住李凌普的，在李凌普耳边轻轻吐气：“那要不要我帮你恢复记忆？”说着，双手还不老实地在李凌普身上游走。

李凌普因为一只腿绑着石膏，一只手拄着拐杖，根本就没办法回避欧盛霆突如其来的动作。欧盛霆温热的呼吸就喷薄在他脖颈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李凌普忍不住就一阵轻微的颤动。就听头上那人低低笑起来：“你虽然不记得我了，可这个身子，却是记得我的呢……你看，它多敏感……”

欧盛霆刻意放低声音，语气低沉而暧昧，双手还不停地在李凌普腰上游走。李凌普身子一直不受控制地轻颤着，可脑子却清明，他略一想，就知道肯定是这幅身体习惯了欧盛霆的靠近，所以才会在面对欧盛霆的挑逗时，不知不觉就有了反应。可这种反应并不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实际上，被一个男人碰触，即使这个男人这么的出色，但在李凌普心里，他还是会觉得很不可思议，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陌生，甚至还带着抵触情绪。

他不了解同性恋所代表的意思，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相处的，不过以他二十七年来只接触过传统思想的经历来看，他是真的很排斥被一个男的这样亲密地接触……即使知道刚刚的反应是因为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已经习惯欧盛霆的动作，但李凌普还是觉得有些羞耻，他用力地往后退一步，对上欧盛霆视线：“……欧先生，我并没有说谎，我是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其实不是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只是他没有承袭李文普的那一部分记忆，所以对李文普从前的生活一点也不了解。也正因为如此，在说话的时候，李凌普不敢去看欧盛霆，生怕被欧盛霆看出什么端倪来。

可李凌普躲躲闪闪的样子，看在欧盛霆眼里，却坐实了他做贼心虚的罪名——之前欧海向欧盛霆禀报他失忆的时候，欧盛霆就猜他可能是因为害怕被追究，所以才装失忆来逃避责任。这会看到李凌普闪烁的眼神，欧盛霆几乎就已经确定他一定在撒谎了。

欧盛霆的目光徒然变得锐利，直直盯着李凌普看一阵，而后轻轻勾起嘴角：“是么，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他清冷的笑里不掩嘲弄，“失忆……果然是个好借口。”

他都说得这样明白了，李凌普又怎么会不懂他话里的意思？轻轻叹口气，李凌普抬起眼，直接对上欧盛霆目光：“欧先生，你现在对我有所怀疑，我能理解。如果这几天你有时间，可以亲自来观察，确定我是不是真的失忆了……”

“哦？原来失忆不止可以逃避责任，还可以光明正大地把我留在你身边……嗯，我怎么就没想到你还有这样聪明的时候呢……”欧盛霆弯起眼角，笑眯眯望着李凌普。

李凌普轻轻垂下眼睛：“欧先生，我并没有说谎。”

他现在只觉得无力，想来欧盛霆和之前的欧海一样，都认定了他是在装失忆。虽然他的确是装的，可却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他并不是要逃避责任，而是……他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李文普了，这要他如何去应对李文普“身前”那些繁琐的事？

“既然不记得以前的事了，那你怎么会来这里，难道不是心怀愧疚？我记得文普你只去酒吧和娱乐城，但那些地方，和这里可是有天差地别。如果不是心里有鬼，觉得对不住死者，你又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

“好了，如果是害怕被追究责任，我保证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所以你也别再闹了。乖，跟我回病房，只要你乖乖养好伤，我保证不再追究这件事。”欧盛霆说着，朝李凌普伸出手。

李凌普盯着欧盛霆的手，不禁有片刻的愕然：这个欧盛霆，竟然会对“李文普”做这样亲密而讨好的动作……那是不是说明，其实欧盛霆对这个“李文普”，还是有些感情的？想到这里，李凌普不由又有些忧心起来，如果欧盛霆对“李文普”有感情，对这具身体有感情，那么到时候如果他要走，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见他不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微微皱起眉，似乎在认真思考着什么，欧盛霆目光落在李凌普脸上，丝毫不掩探究神色。如果换作平时，他主动对李文普伸出手，做出这种示好似的动作，李文普肯定早就扑上来了，可这会的“李文普”，却是一副怔愣神色，似乎眼里还在隐隐担忧着什么……

有趣。

欧盛霆慢慢垂下眼睛，将过分灼热的眼神掩住，而后无声地勾起嘴角。

幸而欧盛霆眼疾手快，将他稳稳接住，形成半抱的姿势。这个姿势本来是很尴尬的，可李凌普本性木讷，更不懂得同性之间的暧昧，所以在欧盛霆扶住他之后，他轻轻退开一些，很诚恳地道：“谢谢。”

声音虽小，欧盛霆却还是听到了。他有些不可思议地低下头去，若有所思地望着这个从他刚刚见到时就有些不一样的人，忽而轻轻一笑：“想要感谢我，那就先养好自己的身体。”

“啊？”李凌普愣了愣，不太明白欧盛霆的语气怎么突然变得这样温和。他隐约觉得欧盛霆的话里还有话，可他又不知道欧盛霆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养好身体吗？这副身体其实并不是他的，但他……还是会爱惜……因为只有死过一次的人，才知道活着有多么幸福。

欧盛霆微微低着头，一直看着李凌普。从李凌普最开始的疑惑表情，到有些浑浊和忧伤的眼神，再到刚刚忽而释然的模样，欧盛霆一直都看着。越是这样看着，欧盛霆眼眸就变得越加深沉——

眼前这个少年，似乎真的不是他所知道的李文普了。李文普每次见到他，肯定会第一时间扑到他身上，然后再撒娇，再趁机做点“坏事”……可现在这个人，仍旧是李文普的样貌，但性格却变了很多。就拿刚刚李文普跌倒的事来说，如果是平时，他主动去扶李文普，李文普一定会顺势倒在他怀里，可刚刚李文普却表现得很匪夷所思——他既没有顺势倒在他身上，也没有慌乱，而是露出迷茫的神色，似乎丝毫不知道他们刚刚的动作有多暧昧。

而这种表现，自然就让欧盛霆起了疑心。唯一可以解释得通的是，可能李文普真的失去了记忆，忘掉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如果是假装失忆，刚刚李文普的眼睛里不会出现那种坦然却又略带迷茫的眼神——无论怎样装，眼神是变不了的——他从李文普的眼睛里，看不到以往他对他的迷恋。

“欧海。”欧盛霆深深看李凌普一眼，而后回过头去，道，“你们去找个轮椅来。”

他身后很快响起一声应答，继而是几个脚步远去的声音。

李凌普微微讶异了一下，原来欧盛霆身后还跟着人，可他刚刚却只看到欧盛霆……大概是他刚刚的注意力就都放在欧盛霆身上了，所以没注意到其他人吧。顿了顿后，他勉强一笑：“……其实不用麻烦。”

欧盛霆也是笑，勾着好看的唇线看他：“就你这个样子，能自己爬上顶楼？”

李凌普想了想：“有电梯，不用爬。”

欧盛霆难得没有笑他，玩味地看他片刻，而后严肃点头：“原来你只是失去了记忆，智商却还在。”

“……”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欧盛霆一双黑眸闪闪发亮，促狭地望着一脸呆滞的人，放柔语调，微笑道，“好了，我刚刚是开玩笑的，我跟你道个歉，别生气了，好不好？”

眼前这个人，还是刚刚他第一眼看到时，那个阴沉冷硬的人吗？为什么突然就变得这样和煦起来？李凌普愣愣地望着欧盛霆脸上融融的笑意，眼里带着七分不解，三分迷茫。好半晌，他慢慢低下头去，轻声道，“……我没有生气。”

他话音落下后，许久都没听到欧盛霆的回答，而他也没敢抬头去看欧盛霆的表情——不知道怎么回事，从一开始见到欧盛霆，他就有种畏惧心理。或许是因为“前世”的他太平凡，而欧盛霆这个名字，是作为一个所有人都羡慕和仰视的对象，甚至是神一样的存在，所以他对欧盛霆，免不了就带着一种卑微心理。

欧盛霆在听了他的话后，的确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他。良久，忽而笑起来：“没生气就好。我们先回病房，我听到你出事的消息，匆匆将那边的事谈完，就赶了回来。不管你失忆也好，还是在闹别的什么情绪也好，我想我们都需要好好谈一谈。”

这口吻近乎是哄劝了。李凌普拄着拐杖，静静地看着欧盛霆。这一刻，其实李凌普心里是忐忑的，因为欧盛霆说要跟他好好谈一谈，但他并不是欧盛霆所认识的那个“李文普”，所以他和欧盛霆根本就无从谈起。

李凌普在害怕，他害怕跟欧盛霆谈话，但同时，他也没有勇气拒绝。因为从刚刚和欧盛霆短暂的相处里，李凌普就从以前对欧盛霆的敬佩和仰视，变成了彻彻底底的害怕——这个人，可以随时变换脸色，可以对你阴冷，但转眼间又可以对你很温和……试问这样一个魔鬼似的人物，平凡如李凌普，又怎么可能不害怕，又怎么可能不畏惧？

欧盛霆却仿若不察李凌普眼底的惧意和慌张，在等欧海带人送来轮椅前，微笑着靠近李凌普，身子若有若无地贴着他的，双手落在他腰上，语气却偏偏严肃得不像话：“我先扶你一会。”

李凌普纵然再怎样迟钝，这会也感觉到了两人之间暧昧的气氛。他微微尴尬地想要往后退，但随即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法移动脚步，因为欧盛霆的双手正箍着他的腰，让他没法动作。

暧昧还是试探？（二）

虽然不明白欧盛霆的用意，但李凌普很不习惯两人这样的姿势……两个大男人，这样当众搂搂抱抱的，真的感觉很奇怪。李凌普是一个接受传统教育的人，以往也没接触过同性恋这个群体，而欧盛霆的这些动作，无疑给他带来了很大冲击，刺激着他的精神和感官，让他觉得别扭和不舒服。

沉默一会后，他轻声开口道：“欧先生，你……扶我胳膊就好。扶我的腰，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欧盛霆竟然没有为难，顺从地改扶他的胳膊，一边温和笑道：“好，听你的。那你也乖乖的别动。”

李凌普果然僵硬地任由他搀扶，一动也未动。

后来李凌普每次想起他和欧盛霆的初次相见，竟然是在阴森森的太平间，就忍不住叹息，又觉得事情太戏剧化了。那一天，他是去给过去的自己送行，也在为往后的日程忧心，可也就在那一天，他认识了欧盛霆。就好像冥冥中有谁在他背后操纵着，让他无可避免地与欧盛霆相遇，然后开始永没有尽头的牵绊……

两人并没有等太久，很快欧海就带着人把轮椅送来了。欧盛霆用半抱的姿势将李凌普扶上轮椅，整个过程动作温柔。从管理室到电梯门口，一路都是欧盛霆亲自推送轮椅，其他人都恭敬地跟在他们身后。李凌普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欧盛霆的温柔来得太突然，绝对不是想要和平相处的信号，反而透着一种危险信息。

不要怪李凌普太敏感，只是他在“前世”经历过太多需要警醒的事，知道人性有多复杂、有多丑陋。欧盛霆的内心是他所不了解，并且也可能永远无法了解的，但欧盛霆总归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对那些道貌岸然的人心，李凌普实在已经没有勇气去相信有多美好了。所以在欧盛霆刻意的温柔中，他感受到的不是那种暧昧的气氛，反倒是觉得忧心不已，不知道接下来欧盛霆还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来试探他。

到顶楼的病房，李凌普之前猜的并没有错，果然是欧氏医院的特殊病房。欧盛霆当着他手下的面，将他抱回床上，表情温柔得不像话。

李凌普没有力气和他争持，也就任由他动作。躺好后，他看了看欧盛霆，又看了看欧盛霆那些手下，想了想，道：“你不是说要跟我好好谈谈吗？”

虽然还是害怕，但李凌普深知自己没法躲开这场谈判，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早些进行。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被欧盛霆严刑拷打，又或者被囚禁起来——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生死对他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但自由，却是他渴望的。所以如果欧盛霆能放他走，他会真心的感激……

欧盛霆坐在他床边，静静凝视他一会，忽而勾起唇角，回过头对欧海和其他人道：“你们先出去，准备点吃的送进来，文普少爷肯定饿了。”后面一句话是看着李凌普说的。

李凌普尴尬地避开他灼热的视线，勉强露一个笑：“……还……还好。”

欧盛霆忍不住就笑起来，整个脸看起来异常生动俊美。他微微俯下身，直直勾住李凌普眼睛：“乖，不饿也要吃一点，这样身体才能好起来。”

李凌普垂下眼，并没有理会欧盛霆刻意的温柔。欧盛霆的语气带着诱哄味道，就像在哄一个正闹脾气的小孩乖乖吃饭。可他不是李文普，不是那个飞扬跋扈的只有二十岁的少年，他在前世已经二十七岁了，经历过许多冷暖，他已经能分辨一个人是否是真心，是否在伪装。

李凌普平淡的反应无疑让欧盛霆觉得新奇，他默默地注视李凌普一会，嘴角带着不明意味的笑：“好好好，那我们先谈话，再吃东西，好不好？”

收买人心，大约是身处商业圈子的大佬们最擅长的一件事。欧盛霆作为欧氏的领导者，在海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现在却来讨好一个一条腿还打着石膏的少年……李凌普想到此处，忽然又觉得欧盛霆可能也不是一个太坏的人，之前第一眼见到的那个阴沉的欧盛霆，可能是被“李文普”跳楼的事气到了，所以才会那么生气。

“……嗯。”李凌普微微仰起头，对上欧盛霆目光，眼里一片澄明。

欧盛霆眼神一瞬间变得幽黯，很快眼底染上笑意，掩盖住了原本有些凌厉的目光：“那我先问你，为什么要跳楼？嗯？”他手抬起，屈指轻轻刮李凌普的鼻梁，“别告诉我，你拍个戏，也能从三楼不小心摔下去。”

带点戏谑的语气，再加上欧盛霆暧昧的动作，李凌普只觉得尴尬不已。他悄悄往被子里缩了缩，避开欧盛霆的手指，十分真诚地看着欧盛霆，道：“我不记得了。”

少年的脸俊美异常，妩媚的眉眼风光，一双眸子黑亮澄净，就像在告诉欧盛霆，他并没有说谎，他是真的失忆了。

可在欧盛霆眼里，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在说谎，是不是真的失忆，对他来说一点也不重要。他笑笑地看着李凌普：“那你今天怎么突然想到要去那个地方？”那个地方自然是指底楼的太平间。眼见李凌普又往被子里缩去，欧盛霆忍不住勾起唇角：“宝宝，其实你是想去给那个被你砸到的人送行，对不对？”

李凌普沉默许久：“……别叫我宝宝。”

“什么？”被指责的人没有一丝自觉。

“……我是说……你别叫我宝宝了。”他不是原来那个李文普，不管以前的李文普是怎么跟欧盛霆相处的，反正现在这种状态，让他觉得很不对劲。哪有男的会和男的这样暧昧啊……虽然已经猜到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跟欧盛霆的关系不一般，可这个身体已经是他的了，他……他还没法接受欧盛霆刻意的亲密行为。

两个男人在一起……要怎么相处呢？难道欧盛霆和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一点都不觉得别扭吗？就像现在，欧盛霆这样刻意地碰触他，他精神上真的难以接受，觉得很别扭。而更让他觉得难为情的是，这个身体，竟然已经习惯了欧盛霆的亲密动作。他根本就没法控制某些反应——就好像刚刚欧盛霆碰他腰的时候，他竟然会颤抖，这让他觉得羞耻无比。

而这边，见李凌普神色怔愣，那样子倒平添了几分可爱，欧盛霆眼里闪过一丝玩味，笑笑地收回手：“那我该叫你什么？”

他哪里知道该叫他什么？

“宝宝怎么不说话了？”

要他说什么？

“好了好了，宝宝想要我叫什么就叫什么，别苦着一张脸啊，我会心疼的。”

“……”再说下去，恐怕从欧盛霆嘴里还会爆出更暧昧的话。李凌普将身子全部缩进被子里：“欧先生……”他急着打断他，顿了顿，道，“刚刚你说我是在拍戏的过程中……掉下楼的？”

欧盛霆注意到他的用词是“掉下楼”，而不是“跳楼”，不禁微微一笑，点点头：“宝宝真的不记得了吗？”

被一个和自己年龄相差无几的人叫“宝宝”——他记得欧盛霆好像也是二十七岁，纵然李凌普再怎样木讷，这会也觉得寒意透顶。他轻声叹口气：“欧先生，我真的没有骗你。”

欧盛霆宠溺地看着他：“好好好，没骗没骗。那么宝宝你想说什么呢？你掉下楼，摔了腿，你自己不心疼，心疼的可是我啊。”

李凌普尴尬地垂下眼：“欧先生——”他张了张口，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一直被欧盛霆带着话题走，而且，停留在“失忆”这个话题，真的有些不明智。顿了顿后，他低下头：“欧先生，我不确定我跟你以前是什么关系，不过不管我们关系如何，现在我已经失忆，所以我想——”

“你想怎样呢？”欧盛霆仍旧笑眯眯看他。

李凌普并没有抬头，所以只听见欧盛霆的笑意，却没看到他眼里的危险信号。认真思考片刻后，李凌普终于鼓起勇气，低低道：“我想……等我腿好后，就离开这里。”欧盛霆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李凌普许久没有等到回答，不禁好奇地抬头，在对上欧盛霆深邃的目光后，他不由得怔了怔：“欧先生？”

欧盛霆唇角忽而勾起：“你想走？”

李凌普隐约觉得眼前这个人的表情里似乎透着一股阴狠，可他天性木讷，一时还没觉察出危险来，只老实地点了点头：“嗯……我不能再麻烦你。”虽然他不知道离开后还能去哪里，但他想至少会比呆在欧盛霆身边要好，毕竟欧盛霆的心思太难猜了，这样一个近乎是传说的人物，与之在一起，他只会觉得畏惧和压迫。

而欧盛霆在见到他点头后，嘴角的笑一点一点消失，最后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李凌普纵然迟钝，也感觉到了欧盛霆压抑的怒气。他不禁愕然，随即想到什么，忙讷讷解释道：“我……抱歉，我是真的失忆了，所以不记得以前的事。如果欧先生你觉得我在说谎，那我可以留在这里让欧先生你先观察一段时间，又或者欧先生你可以请专家来看看。”

他匆忙解释着，可语气却没有丝毫迟疑，眼里也是一片澄明。欧盛霆脸色变得更加阴郁，看样子，眼前这个曾经只知道依附他的少年，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他，甚至笃定地认为那种愚蠢的失忆借口不会被他拆穿——

真的那样笃定吗？

欧盛霆眼里顿时闪过一丝狠戾。眼前这个少年，平日里只知道吃喝享乐，现在却有什么把握认为他的愚蠢借口不会被拆穿？听他的意思，即使请专家来查看都不怕……欧盛霆缓缓站起来，默不作声地盯着李凌普，忽然抬起手，冲着李凌普就是一巴掌：“以前我赶你走，你自己不要脸地贴上来，这会跳个楼，就神气了，是不是？”

李凌普被打得措手不及，捂住脸颊惊愕地望着震怒中的人，完全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说话了？嗯？是不是看我刚刚对你和颜悦色，你就吃了豹子胆，敢来触怒我了？”欧盛霆将李凌普的愕然神色收在眼底，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后，突然俯下身去，紧紧捏住李凌普的下巴，逼迫他与自己对视，“你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失个忆，还用得着我请专家来查看？我当然可以放你走，可你别忘了，是你自己像狗一样倒贴过来，要不是你——”李凌普感觉到攫住自己下巴的手松了松，他以为那人会就此放过他，可那人却似乎并没有这个打算，用大拇指狠狠掰开他的唇，食指用力摩挲他唇齿，“啧啧，要不是你这副身体太淫@荡，伺候得我很舒服，我又怎么可能留下你？”

李凌普瞪大眼睛望着眼前这个突然变得狰狞的人，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难道刚刚那些温柔，都只是刻意哄他的？只是做出来的样子？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人也太……太能隐藏情绪了。

欧盛霆却在这时候放开了他，站起身来，审视着他的脸：“这会你要走，还真得看我愿不愿意。”

李凌普被打的那一边脸上，红红的掌印还在。他有点不敢跟欧盛霆对视，默默地垂下眼去，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就一点一点把自己往被子里缩，最后只剩下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露在被子外面，胆怯又有些茫然地去瞄欧盛霆。

欧盛霆一下子被气笑了，心底莫名就像有什么东西趟过，最后他直勾勾望着李凌普，伸出一只手，缓缓滑过李凌普额头：“算了，你先把腿伤养好。”

李凌就那样愣愣地望着欧盛霆转身出去，直到欧盛霆出了病房，他还是一副怔愣样子。

这个儒雅的男人

欧盛霆从病房里出来后，即刻就招手让欧海上前：“去查查，拍戏那天，除了我们预期中的事，到底还发生了什么。”

闻言，欧海愣了愣：“少爷？”

欧盛霆摆摆手，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去吧，找几个目击者问问。”顿了顿，他突然想到什么，皱眉道，“那天你也在现场，竟然不清楚到底有没有人捣乱？”

“我……”欧海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文普少爷让我去给他准备午餐，等我吩咐完人，再回拍摄现场的时候，文普少爷已经跳下去了。”

欧盛霆沉吟一会：“所以你认定他跳楼是有预谋的，不然时间不会这么赶巧？”

欧海点点头，顿了下，道：“而且文普少爷醒来后的反应也很奇怪，一直笃定他失忆了，那样子，竟然是一点也不害怕被拆穿。如果他没有失忆，我想他就应该知道少爷您的手段，断不敢骗您。但如果说他真的失忆了，他的表现……却很奇怪，至于奇怪在哪里……恕属下愚昧……”

“知道了。”欧盛霆皱了下眉，打断他：“你先去把那天的事弄清楚，别的事，过几天再说。”

欧海恭敬地应声说是，突然想起什么，道：“少爷，刘三爷送来请帖，约您周末在‘淘沙’见面，您见还是不见？”

“刘三爷……吗？”欧盛霆微微蹙眉，沉吟了下，“他不是个没事找事的主……把帖子接了，就说我周末定会准时到场。”

等欧海离开后，欧盛霆透过病房玻璃，望着房内还蜷缩在被窝里的人，他眼眸一点一点变得幽深，最后淡淡笑了下，转身离开。而在房里的人，因为刚刚被欧盛霆一番发作，已经被彻彻底底吓住，就连欧盛霆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也没注意到。

不能怪李凌普胆小，实在是欧盛霆发起怒来太恐怖了，他一时无法反应过来。更何况欧盛霆本身就是一个神一样的存在，在还没见到欧盛霆时，李凌普就已经听说过这位海城大少爷的名号，知道这个大少爷在海城内是怎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怎样的为所欲为。海城也只不过是欧盛霆的一个后花园，而他李凌普，大约就是匍匐生存在花园底层的小蝼蚁，哪里敢跟这个欧氏的大少爷抗争？

当然，李凌普也并不打算放弃自己心里的想法，既然他已经不是这副身体原来的主人，那他也就没必要再留在欧盛霆身边，更何况他惧怕着欧盛霆，只想快些逃离。虽然他现在都还不清楚这个叫“李文普”的少年生前的所有事情，但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况且，他其实是宁愿埋葬这个少年的记忆，也不愿再跟欧盛霆扯上什么关系的。

欧盛霆给他的感觉，一句话：太可怕了！在还没见到欧盛霆之前，他就知道欧盛霆的厉害，只不过那时候他还对欧盛霆怀着一份敬仰和艳羡。而在见到欧盛霆，并且在见识过他变脸的速度后，李凌普就完完全全只剩下畏惧——是敬仰者对被敬仰者，也是弱者对强者的那种畏惧。所以不管怎么样，无论欧盛霆生气也好，恼怒也好，他都必须离开。他不怕被人拆穿他不是“李文普”的事实，毕竟这个世界上，灵魂互换和借尸还魂这种事，即使说出来，恐怕也不会有人会相信。就算他们怀疑他不是真的失忆，恐怕也查不出什么结果来。

只是现在……他该用什么办法离开？看欧盛霆的样子，是不打算放他走的。虽然欧盛霆只是因为恼怒他先提出离开的要求，所以才会发这样大的火。但可能正因为这个大少爷从来没被人忤逆过，才更不容许他先有“异心”——而无疑他刚刚一再表示要离开的话，已经触到了这个大少爷的逆鳞。恐怕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能再在欧盛霆面前提起“离开”这两个字了。而逃走肯定也是不可能的——整个海城都是欧氏的势力范围，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李凌普用被子蒙住头，在心底暗暗叹口气，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算了……还是先把腿养好，等欧盛霆怒气消了，再耐心地跟欧盛霆谈一次吧……

接下来半个月，李凌普的腿一天天好起来，已与常人无异，下床能自如行走，医生也告诉他，肯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李凌普心情渐渐好起来，再加上他被欧氏的下人侍候得很好，每天好吃好喝的，所以腿伤好得特别快。唯一烦恼的是，他不知道要怎么跟欧盛霆开口提离开的事。不过好像他也没机会提，因为这半个月里，欧盛霆一次也没有出现过。李凌普暗暗猜测欧盛霆到底在忙什么，不过他也还没好奇到去问其他人有关欧盛霆的事。

那天，李凌普躺在病床上，正想着以后该去哪里的问题。突然外面响起敲门声，接着就见欧海进来，一边走一边回头，恭敬道：“郁少爷，这边请。”

李凌普循声望去，看到欧海身后跟着一个儒雅英俊的男人，那男人手里还捧着一束花。那花李凌普认得，应该是叫蓝色妖姬。男人的气质明显与蓝色妖姬的妖媚艳丽不相符，但李凌普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反而觉得男人在这花的映衬下，除了儒雅之外，竟然还透着一股隐约的魅惑色彩。

男人朝欧海优雅地点点头，一笑：“谢谢。”而后上前，停在病床边，微笑着看向蜷在被窝里的李凌普：“你好，我叫郁林。”说着，朝李凌普伸出一只手。

李凌普并没有迟疑太久，忙从被窝里坐起来，也伸出手：“你好，我叫李凌……”他忽然停下，轻皱了下眉，既而不大好意思地笑笑，“抱歉，郁先生，我想你一定听说了，我这里——”他指了指自己脑袋，“这里出了点问题，不大记得以前的事……他们说我叫李文普。”

郁林看着他，脸上的笑意不减：“嗯，我已经听说了。我知道你叫李文普，我以前就见过你，你别拘束，我只是来看看你。”他边说，微微侧身，环顾了一下床头，大约是想给他手里的花找个可以放置的地方。

欧海在他身后，很快上前接过花束，道：“郁少爷，我来。”

郁林朝他微微一笑，又一次道谢。欧海常年没有表情的脸上，这会竟然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色，连忙摇头说郁少爷客气。李凌普似乎看到欧海的脸微微地红了，他不禁觉得新奇，这个欧海，即使在欧盛霆面前，也是一张刻板冷硬的脸，他原以为这个人不会再有什么表情，却没想到在郁林面前，欧海竟然会露出这种近乎是羞赧的神情。

李凌普不禁好奇起郁林的身份来——看欧海对他毕恭毕敬的样子，应该是个大人物，不过在李凌普的记忆里，海城好像并没有一个叫郁林的富家少爷，不过海城倒是有一个权贵世家是姓郁的，只是不知道郁林跟那个郁家是什么关系。郁林说见过他，那是不是代表他们原本就认识？而如果他们是旧识，那到底是怎样一种状态？玩友？点头之交？

而郁林在将花束递给欧海后，回头见李凌普正愣愣地瞧着自己，不禁一笑，轻声道：“以前我只是远远看到过你……”不知道是不是李凌普的错觉，他竟然觉得郁林投在他脸上的目光，就像在描绘他的眉眼。而郁林的声音，更像在说给郁林他自己听：“原来他一直不肯放走的人，是这样的……”

李凌普觉得他的话很奇怪，不由得就偏头往欧海脸上瞧去。他希望能从欧海脸上看出点什么，可欧海却是看也没看他，目光一直落在郁林身上。那眼里，似乎带了许多担忧，还有一丝李凌普根本看不懂的神色。李凌普迟疑一会，最后还是决定出声打破沉默。他望向郁林，诚恳笑道：“郁少爷，谢谢你的花。”

郁林也看着他，轻轻摇头：“不用客气，听说你最喜欢蓝色妖姬……这花很漂亮，果然很配你。”

李凌普愣了愣，一时竟找不出话来回他。郁林的意思，应该是指这张脸漂亮。但这张脸并不是他的，他实在没办法说谢谢。

两个人就那样静静对视了片刻，李凌普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张了张口，正打算说点什么。但他还没出声，就见欧海转向郁林，恭敬道：“郁少爷，走吧，少爷还在外面等着您。”

郁林温润的眉眼微微蹙起，倒也没为难欧海，点点头，道：“走吧。”他看了看李凌普，微微一笑，“我下次再来看你。”

李凌普愣愣地看着两人出房间，许久都没回过神来。这个儒雅的男人，从进门开始，就是一副优雅姿态，从始至终都给人一种和煦温润的感觉。可这种感觉，在李凌普看来，实在太过飘渺了点。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个儒雅的男人，真实身份是什么，为什么要来医院看他。而且听刚刚欧海的话，欧盛霆应该是在外面等着这个男人的——他现在一点也不纠结为什么欧盛霆来了医院却不来看他的问题，他只是在猜测，这个郁林到底是什么身份，跟欧盛霆又是什么关系。

不过他即使好奇，也懂得适可而止。在他看来，他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李文普”了，所以也就不需要去应付“李文普”该应付的问题。而他现在最应该考虑的，是怎么离开这里……

正想着，门外突然又响起敲门声。李凌普听到声音，抬起头，有些讶异地看着欧海走进来。欧海也正直直地盯着他，脸色看起来并不那么友好——虽然其实他一直没怎么对李凌普友好过。李凌普觉得有些莫名，不知道他怎么了。但碍于欧海阴沉的脸色，李凌普在心底暗暗叹口气后，还是决定先开口：“你……怎么回来了？”

欧海似乎并不打算回答他，只沉着脸，一步一步朝他走近。

李凌普怔怔地望着他：“我……又哪里得罪你了？”不然怎么一副要杀了他的模样？

欧海听了他的话，顿时愣了愣，脚步不知不觉也停了下来。他一直盯着李凌普，许久过后，突然大步走到床边，皱眉看他：“现在你终于见到郁少爷了……郁少爷是不是要比你有风度，有涵养很多？你早知道少爷找你来，只是做个幌子，目的是为了保护郁少爷，你又何必一直死缠着少爷不放？就是在外面卖的，也比你听话得多，也不知道当初少爷是怎么想的——”

他忽而住了口，直直盯着李凌普。而李凌普整个过程都是一副怔愣表情，完全不不懂他在说什么。什么叫“在外面卖的”？跟这个身体以前的主人，或者那个叫郁林的，又有什么关系？

欧海看到他眼底的愕然，以为他是震惊于郁林的来历，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少爷喜欢郁少爷，可你却还一直缠着少爷不放。那天少爷本来说要晚上才回来的，可郁少爷被刘三爷请走……所以他中午就赶回了海城。你想想，你断了一条腿，我家少爷都不急，郁少爷只是被请去喝喝茶，少爷就这样紧张……我跟你说，郁少爷也是个心地善良的，刚才他来看你，是因为他心底好，同情你，你可别以为自己多有面子。”

李凌普一时哑然，张了张口，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原来……这个身体以前的主人，竟然只是个幌子，是欧盛霆特意为了刚刚那个叫郁林的儒雅男人找回来的替代品。看欧海的样子，处处在维护郁林，他是欧盛霆的手下，想来在欧盛霆心里，郁林的地位也一定不低。可能后来“李文普”爱上了欧盛霆，不甘心只当个幌子，所以一直缠着欧盛霆不放……

第二次相见

难怪欧海对他总是一副厌恶表情，而欧盛霆对李文普也不甚在意，翻脸比翻书还快。本来那天李凌普还在奇怪欧盛霆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太平间，以至于让他措手不及，却原来欧盛霆是为了郁林才回来的。

欧海根本不在意李凌普脸上是怎样的神色，他现在似乎只想着要把自己对这个少年的厌恶发泄出来：“而你不清楚自己身份的地方，除了一直缠着少爷不放外，竟然还想着陷害郁少爷……你也看到了，少爷那样喜欢郁少爷，你就是想害，也得看看我家少爷允不允许。这半个月，你以为少爷为什么一次也没来看你？因为他一直守着郁少爷……”

他开口闭口都是“郁少爷”，可想而知有多维护那个儒雅的男人。李凌普倒并不怎么在意欧海这种明显的偏颇，他现在只想着快些离开这里，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压抑。沉默片刻后，李凌普望着欧海，诚恳道：“抱歉，我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如果以前有什么对不起郁少爷的地方，我……愿意道歉——”

“不必了。”欧海冷冷打断他：“郁少爷说他不会追究。”

李凌普愣了愣，低低哦了一声，垂下眼去。隔了会，小声道：“既然欧先生和郁少爷都不想我再留在这里，那我可不可以……离开？”见欧海沉下脸看他，他忙解释道，“你看我的腿已经好了，就算离开，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声音小下去，实在是因为欧海的表情阴沉得有些可怕。欧海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你以为在你知道这么多事情后，少爷会让你离开？”

李凌普顿时愣住：“我……知道什么？”

欧海像是被他的话噎住了，盯着他好一会，才道：“总之你现在还不能离开，少爷也不会放你走。”

李凌普讷讷地哦一声，将身体陷进被窝里：“那我……可不可以跟欧先生见一面？我想当面和他谈谈。”

欧盛霆在进入欧氏特殊病房的时候，就看到那个自称失忆的少年正背对着大门口，一会走到房间这头，一会走到房间那头，就连有人进门他都没发现。

少年姣好的背影，柔软细腻的腰部线条，还有那轻微摇晃的臀部，就那样清晰地进入到欧盛霆的视线。欧盛霆眼眸黯了黯，停了脚步，轻声笑道：“你这是在勾引我吗？”

李凌普有些愕然地回过头来：“欧……欧先生……”

欧盛霆斜靠在门口，眉头微微上挑：“很惊讶？不是你让欧海通知我，说有事情跟我谈吗？”

李凌普“哦哦”两声，这才回过神来，不大好意思地挠挠头：“抱歉，我刚在收拾东西，没注意到欧先生你进来……”

“收拾东西？”欧盛霆目光落在他手里的衣服上，“难道欧海没跟你说明白，这段时间你只能呆在欧氏，哪里都不能去吗？”

他脸色阴郁，跟那天突然发火时的样子没什么差别。李凌普不由得将手里的衣服往身后藏了藏，低着脑袋，嗫嚅道：“我……我知道。”

欧盛霆盯着他，没有说话。

李凌普有些怯弱地抬头看他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我……我不是要走，只是我腿伤已经好了，再住在这里，好像不太合适……”这里是欧氏医院的特殊病房，肯定是经过欧盛霆的首肯他才能住进来，而其实他不太愿意跟欧盛霆牵扯太多，所以他想还是早先搬走的好，更何况他腿伤好得差不多了，再住在这里，也只是挤占资源而已。

欧盛霆看着他：“等会我让欧海给你安排地方。”

李凌普不由愕然，惊疑不定地迎上他目光。欧盛霆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想离开医院可以，但不能脱离欧氏的势力范围，一切都得听从欧盛霆的命令。本来李凌普还想着或许欧盛霆会放他走，但现在看来，应该是不可能了。他垂下眼睛，静默了会，低声道：“欧先生……你可不可以……放我走？我知道你把我留在身边的目的，可我现在失忆了，已经无法再帮你。”

“我把你留在身边的目的？”欧盛霆一双好看的眉眼微微上挑，似笑非笑地睨他，“你倒是说说，什么目的？”

李凌普想到之前欧海说的，欧盛霆找他来，只是为了保护那个叫郁林的儒雅男人。想来欧盛霆应该很喜欢那个郁林，才会为那人做到如此地步，不惜……不惜伤害无辜的人。他现在倒有些同情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了，做个替身不说，竟然还喜欢上欧盛霆，以至于迷失了自己，最后丧掉自己的性命。

欧盛霆无疑是出色的，样貌俊美，虽然平时看着严肃冷峻，可丝毫掩不住他周身的气势和魅力，再加上他的家世，他在海城的地位，可以想象有多少人趋之若鹜。李文普会喜欢上欧盛霆，也就在情理当中了。不过想到这个身体曾经和欧盛霆有过什么……什么亲密的接触，李凌普就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他是很传统的一个人，真的没办法接受和一个男人有什么过分亲密的行为。虽然他不反感同性恋，但他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跟那类人有接触，更别说他现在这个身体，似乎已经习惯了欧盛霆的接近……

想到此处，李凌普自然而然就想起了之前跟欧盛霆相处时，欧盛霆那些刻意挑逗的动作，而让他觉得很羞耻的是，他这个身体竟然会对那些动作有反应……李凌普想着，不由就微微脸红起来。而他这种近乎是羞怯的反应，尽数落在欧盛霆眼里，欧盛霆眼眸顿时一沉，大步走到他跟前，微微俯下身，紧紧盯着他的脸。

他一系列的动作实在太过突然，李凌普愣愣地对上他视线，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就见欧盛霆的眼眸黯下去，突然捏住他下巴，嘴角轻轻一挑：“我还没看过你这么纯净可人的眼神……你这样子，可真诱人……”

李凌普瞪着一双大眼睛，有些茫然，又有些惊恐地望着他。

欧盛霆嘴角的笑意更深，眼里透着某种危险气息：“一个人失忆，是不是连性情也会变？”他手指紧紧扣住李凌普下巴，大拇指狠狠摩擦他下唇，“不然你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我可从来没看你露出过这么可怜兮兮的表情……”他嗓音暧昧低沉，灼热的气息喷薄在李凌普的脖颈处，“你这个样子，不知道有多诱人，我真想一口吃了你——”

李凌普内心顿时警铃大作，却并不是因为欧盛霆这些动作，而是因为欧盛霆刚刚那句话。一个人失忆，性情会不会变？按理来说，应该是不会变的，但他并不知道李文普以前的性情是怎么样的，所以这些天他表现出来的性格，应该跟这个身体以前的主人有很大差别，可能也正因为这样，才让欧盛霆起了疑心。这会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欧盛霆，只能怯怯地望着他，一边往后退。可欧盛霆一直攫住他下巴不放，而且力道很大，他根本就没法移动。

而他惊恐的面容和惊慌失措的眼神，尽数都映入到欧盛霆眼底。欧盛霆深深看他片刻，最后勾唇而笑：“你在怕我？”

李凌普瞪大眼睛望着他，用力摇头，想摆脱他的桎梏：“欧先生……欧先生，我知道你喜欢的是郁少爷——”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欧盛霆表情突然一凛，眼神也变得凶狠，死命盯着他：“谁跟你说的？”

李凌普愣了下，呐呐着道：“欧……欧海说的。”

欧盛霆深深看他片刻，忽而一笑，轻轻放开他：“看来你是真的失忆了……不过，你怕不怕我，跟我喜不喜欢郁林，这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他笑得一脸单纯，甚至带了点小孩子气，歪着脑袋，闲闲地睨着李凌普。李凌普不由得就怔住，他在杂志上见过欧盛霆自信飞扬的样子，霸气的样子，也见过欧盛霆和煦的表情，又或者是发怒时阴冷凌厉的模样，可他真的没想到，欧盛霆竟然还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欧盛霆将他的反应看在眼底，眉眼都弯了起来，嘴角一勾：“怎么？被我迷住了？”

欧盛霆那勾起的嘴角，意味深长的笑，无一不带着调侃。李凌普反应过来，有些羞赧地低下头去：“我……抱歉，欧先生，我并不是刻意提起郁少爷……我想我还是离开欧氏的好，一来郁少爷不会再误会，二来我已经记不得以前的事，也不会泄露什么……”

欧盛霆面上仍旧带笑，勾唇看他：“说来说去，你还是想离开。”

李凌普呐呐着：“嗯……我不能再给欧先生你添麻烦。”

“怎么会是麻烦？”欧盛霆故意舔了舔下唇，“我可不觉得你是麻烦。”

他动作那么明显，语调那样暧昧，眼神又挑逗，就像要把李凌普吞下肚一样。李凌普脸色不由得就红了，尴尬地往后退了一步，嗫嚅道：“欧先生，你别……别开玩笑……我保证，离开这里后，绝对不会做对不起你和欧氏的事。”

欧盛霆似笑非笑看他：“要是我不答应呢？”

“……”李凌普一时无言，顿了顿后，缓缓垂下眼睛，“一切都听欧先生的。”不能怪他懦弱，是因为他不得不妥协——整个海城都是欧盛霆的，如果欧盛霆不放他离开，他即使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欧盛霆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忽而一笑：“我确实不能放你走，不过以后我不会再限制你自由，你尽可以做你喜欢做的事。”

李凌普不可置信地对上他目光。那小鹿般的黑亮眼睛撞在欧盛霆心底，欧盛霆凝视着，不觉就有些失神。眼前这个人，怎么就跟以前那个贪婪又不知道分寸的少年完全不同了呢？如果是失忆前的那个少年，绝对不可能露出这么可怜又惹人怜爱的眼神。难道说眼前这个人，真的失忆了？可一个人失忆，性情也会跟着大变？否则这会正睁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的人，怎么完全没有了以前那种令他厌恶的感觉？

欧盛霆微微眯起眼，深深看李凌普片刻，最后忍不住笑起来：“我没有骗你，你大可以相信我。”

欧盛霆并不知道他这句话，让以后的李凌普陷入到怎样一种境地——往后的很多年，只要欧盛霆说相信我，李凌普会不顾一切地扎进去，完全没有招架能力。因为说着这句话的欧盛霆，神情看起来是那么的真诚，语调是那么的温柔，就像在表明他是可以被信赖的。

而李凌普，其实是有些懦弱的，不明不白地换了一个身份，进入到陌生的环境，欧盛霆又是这样的强势，得到欧盛霆近乎是承诺或者说是带有诱哄意味的话，他不得不选择相信，也只能选择相信。

欧盛霆深深看着他：“以后有什么事，找欧海就行。”顿了下，笑笑，“当然，你也可以直接找我。”

李凌普愣了下，很快低低哦一声，没有接话。

欧盛霆笑了笑，刚想说什么，突然听到手机响，他低头看了眼屏幕，眼神突然沉下来。没接，也没动。可手机一直响着，最后欧盛霆无奈地看了看李凌普，开始提步往门外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回过头来：“我已经让人安排你出演裴礼的戏，你好好准备一下。”

李凌普望着他出去，很久都没回过神来。裴礼是谁，他不清楚也不关心，但欧盛霆的话提醒了他，李文普是在拍戏的时候掉下楼的，说明李文普肯定是娱乐圈的人，虽然挂着欧盛霆的名号，但毕竟在那个圈子里，恐怕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件事是好应付的。以李凌普这种憨直软弱的性格，可能还没完全进入染缸里，就已经被泼得一身脏。

好友来访

隔天，欧海带人来接李凌普出院。果然脱离了欧氏集团，李凌普被送到海城郊外的一座别墅里。那地方安静清幽，李凌普倒是很喜欢，但他从来没住过那么好的地方，心里忐忑着，又带着无法形容的羞耻感——现在这样子，算怎么回事呢，欧盛霆怎么会对他这样好？他以为昨天跟欧盛霆谈话时，两人就已经说清楚，他以后再不是欧盛霆的人，可从今天欧盛霆的安排来看，他大概是无论如何也脱离不了欧氏的。

这个认知让李凌普感到沮丧，并且深深的茫然。他已经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该去哪里。虽然欧盛霆说不限制他的自由，可他现在这个样子，跟被囚禁又有什么区别？他原本想着离开欧氏后，就回他以前工作的地方，然后继续平平静静地过日子。可欧盛霆明摆着不放他走，大约还在怀疑他是否真的失忆，怕他把欧氏一些秘密泄露出去，但其实他又哪里知道那些有的没的？

但欧盛霆不放人，他是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的，所以只能乖乖地按照欧盛霆的安排行事。欧海告诉他，三天后要去剧组报道，这三天里，会有专人来教他演戏的技巧，还有应对媒体的一些方法。

这些事，可能李文普是能应付自如的，但李凌普不行。幸好他一直强调自己失忆，欧盛霆虽然半信半疑，却还是请了人重新教他，大约是抱着保险起见的想法。

那天刚搬进郊外的别墅，就有人来找他——确切地说，是来找李文普。李凌普没想到这么快他就要跟外界接触，是真的慌了神。他原本就不是一个擅长言谈的人，这会又是顶着另一个身份和外界交流，他是真的害怕，怕自己露出什么破绽，怕把事情搞砸。

他想向欧盛霆报备，欧海却直接告诉他，那个人已经通过欧盛霆的允许了，不需要多此一举。本来李凌普还想着可以让欧盛霆出面，把人挡在外面，但既然欧盛霆有意让那人来见他，他也只能将所有不安都收起，专心应对。

来见他的，据说是李文普的好友。李凌普在见那人之前，心里一直很忐忑，很怕自己露出什么马脚。毕竟他没有李文普的记忆，根本就不知道李文普以前的事。而在见到那个所谓的好友后，李凌普不由得就愣住了。原来李文普的好友竟然是卢卓昊，这个人，李凌普经常能从一些综艺节目和影视剧里看到他的身影，应该是徘徊在二线的娱乐圈明星。

当然，李文普应该也算是娱乐圈的，不过跟卢卓昊相比，李文普是真的一点也不出名。而卢卓昊虽然不是大红大紫，但好歹也是观众耳熟能详的。从李凌普对他们两个的认知程度上就可以看出来李文普和卢卓昊之间的差距——李凌普很少看娱乐圈的新闻，电视和杂志上的很多新面孔他都不认识，但他却能够记住卢卓昊，这足以说明卢卓昊在娱乐圈的名气。

卢卓昊抱着一束鲜花进客厅，看到李凌普，他夸张地啊了一声，咧着嘴上前：“文普，我看你气色很好，看来你腿伤全好了。”

李凌普正襟危坐，一眨不眨地瞪着他，没有接话。

卢卓昊脸上的笑就跟电视里的一样，没心没肺，并且还带了那么一点童真。他将花束放到茶几上的花瓶里，一边笑问：“傻了？怎么不说话？”

真的跟电视上的一样，性格大大咧咧的。李凌普探究似地看着卢卓昊，仍旧没有说话。卢卓昊回过身看他，诧异道：“真的傻了？”

李凌普猛然回过神来，轻轻摇了下头，低声道：“请坐。”

他目光若有若无，总是望着卢卓昊身后的大门。卢卓昊顺着他目光，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而后笑着走到沙发边，大大咧咧地坐下，一边挑眉，似笑非笑道：“欧海以前也一直是欧大少放在你身边监视你的，那时候也没见你怕过，怎么现在反倒怕他了？你看你刚刚跟我说话，这么小心翼翼，是不是怕他回去向欧大少打小报告？”

李凌普愕然了一下：“小报告？”

卢卓昊朝他抛个媚眼：“你以前不是很怕欧大少误会我们两个的关系吗？”

李凌普愣了愣，有些抱歉，又有些心虚地扯出一个笑：“……是这样吗？对不起，我脑袋出了点问题，想不起以前的事……”

不知道卢卓昊能不能看出来他在撒谎，应该是能看出来的吧，就连欧盛霆都看出他性情有变，卢卓昊是李文普的好友，两个人应该很相熟，他不可能看不出来。

卢卓昊果然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最后笑起来：“原来真的失忆了……”他望着李文普，脸上的表情像在笑，可仔细一看，又不太像，嘴角咧着，说，“我以为是大家说着玩的，可没想到你真的失忆了。”

说着，他微微低下头去，没再理会李凌普，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李凌普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也没动。片刻后，卢卓昊突然抬起头来，狠狠瞪着他，几秒后，猛地往前一扑，掐他脖子：“你真是有出息了，在我面前也敢装失忆！你不知道刚刚你说话的时候，都不敢看我一眼，眼睛一个劲闪躲，我要是真信你失忆了，我脑子才有问题！”

李凌普被他掐住，虽然感觉他力气不大，可还是觉得有点透不过气，就挣扎着道：“我没有骗你……”

卢卓昊见他挣得厉害，放开手，坐回原位，一边斜眼睨他：“还给我装？”

李凌普就不说话了，往后缩了缩脖子，也不敢去看卢卓昊，只是垂着脑袋不语。

卢卓昊瞪他片刻，最后长叹口气：“文普，你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欧少已经不追究你跳楼的事了，你却又来失忆这种戏码……你说你……”他皱了皱眉，盯着李凌普，“你以前不是一直想得到欧少的关注吗？他现在对你这样好，你为什么还要装失忆？”

李凌普愣了愣，觉得自己快闪了舌头：“欧先……欧少对我好？”

欧盛霆喜欢的郁林，就算他会对人好，那个人也应该郁林。而他从醒来到现在，就见过欧盛霆两次，并且每一次两人相处都不算很愉快，他不知道卢卓昊从哪里看出欧盛霆对他好的。

卢卓昊看着他：“你不知道欧少为了你，不惜得罪刘三爷，又给你安排去上裴导的戏，他现在对你，可谓用尽心思。你啊，别不知足。”最后那句话他是叹息着说出来的，语气里虽然含着无奈味道，可那份在意却不是装出来的，应该是真的很替“李文普”担心。

李凌普不知道自己心情是怎样的，知道李文普有一个这么为他着想的朋友，他当然很感动，但想起自己这二十七年里的孤独，他不由得又生出许多落寞。而卢卓昊刚刚说的这些话，其实对他的触动不大，因为他早从欧海那里听说过刘三爷，知道刘三爷真正在意的人是郁林，所以欧盛霆跟刘三爷起冲突，肯定也是为了郁林，而不是为了“李文普”。至于裴礼……李凌普想了想，问道：“裴礼导演……是不是很出名？”

卢卓昊闻言，盯他好半晌，最后重重皱眉：“你不会真的失忆了……”

李凌普露一个苦笑：“我真的没有骗你。”

卢卓昊张了张口，再三打量他，突然扑上前去，紧紧揪住他衣领：“你竟然真的失忆了！你……”见李凌普脖子胆怯地往后缩去，他突然就笑了，“你应该没有骗我，可你不知道你失忆后，多少人因为你受牵累。”

李凌普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看他，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卢卓昊轻轻放开他，却没有退开，仍旧维持欺近他的姿势，半压在他身上，叹气道：“裴礼是圈里最有名气的导演，捧谁谁红。”

“哦，哦。”李凌普还想往后退，但他身后是沙发，根本没法移动，只能低声抗议道，“你……你可不可以先起来。”

卢卓昊却置若罔闻，仍旧俯视他：“欧大少安排你进裴礼的剧组，在你身上花的心思大家都看到了，可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失忆……”言语间破有些惋惜意味。

李凌普停止动作，定定看着他：“如果我没失忆，你希望我怎么做？”

卢卓昊一愣，回望他。

李凌普突然自嘲地一笑，垂下眼去：“你是李文……我的好友，难道也希望我一直缠着欧先……欧少不放？”

卢卓昊愣愣地望着他，说不出话来。现在的李凌普，低着头，一副怯弱样子，仿佛刚刚的凌厉只是他卢卓昊的一个错觉。可刚刚的话，卢卓昊却听得清清楚楚，他能听出李凌普语气里的责难，并且很快明白过来李凌普的意思。李凌普这是在怪他身为朋友，却还希望他往火坑里跳。可这个火坑……不正是他之前自己的选择吗？卢卓昊露出古怪神色，惊疑不定地望着李凌普，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李凌普感受到他的目光，将头垂得更低。

卢卓昊皱起眉，看来眼前的人是真的失忆了，不然他几次三番地试探，这个人不可能不露出一点破绽。他忽然就笑起来，伸出手，捏住李凌普下巴：“你是一点也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可我还记得你之前一直追在欧大少屁股后边，也不管大家怎么看你，一心就想攀上高枝。现在欧大少终于对你上心了，可惜你却失忆……”

他“啧啧”两声，手指扣着李凌普下巴，一脸惋惜样子，可他眼底却毫不掩饰地露出厌恶神色。李凌普看到后，沉默地低下头去。他大概也猜到卢卓昊为什么会露出这种神色，可做那些事的人，是李文普，不是他，他没有不自重，也没有想要攀上欧盛霆那株高枝。现在唯一让他感到不舒服的，是卢卓昊压着他的姿势。他轻轻挣扎着，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无论是卢卓昊，还是欧盛霆，都这么喜欢跟同性肢体接触。他是真的接受不了两个男人这样暧昧地靠近，不由得就喊出声来：“你……你先起来啊……”

卢卓昊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门口传来一个阴沉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李凌普和卢卓昊同时一惊，往大门口望去，就看到欧盛霆站在客厅处，正满脸阴翳地盯着他们。李凌普不由愣住，他没想到欧盛霆这个时候会来这边。昨天欧盛霆见他的时候，就不怎么高兴，他以为欧盛霆会放任他不管，却没想到在他刚刚搬到这里的第一天，欧盛霆就过来找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又或者欧盛霆是想反悔，打算收回他的自由……

这样的念头在脑里闪过，李凌普很快回过神来，赶忙推了推卢卓昊。卢卓昊这时候也已经反应过来，飞快从他身上爬起，然后转身，朝欧盛霆讪讪一笑：“欧少爷。”

欧盛霆目光在他和李凌普之间逡巡，脸色一点一点沉下去，重复道：“你们在做什么？”

客厅和大门隔着一段不小的距离，卢卓昊仿佛能听见欧盛霆磨牙的声音。他站在原地，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等他求救似的回头看向李凌普的时候，才发现李凌普比他更呆。卢卓昊只觉得心下一沉，知道身后的人靠不住，只能靠自己。努力镇定一下后，他讪笑着答道：“没……刚刚文普说他脸上好像有点东西，我就凑近帮他看看。”

欧盛霆扫他一眼，目光落在李凌普脸上：“是吗？”

被他淡淡一扫，卢卓昊只觉得寒风阵阵。

李凌普迟疑了一下：“……嗯。”

欧盛霆并作几步，走到他跟前，俯身欺近他，仔细打量他的脸：“是吗？”他再一次询问，执意要问一个明白，要确定卢卓昊的话是真是假。

传说中的娱乐圈（一）

盛霆个子比李凌普高大很多，俯下身去的时候，李凌普就完全陷在了他的包围中。李凌普只觉得透不了气，更何况他还被欧盛霆这样阴霾地盯着，早就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他微微低下头去，避开欧盛霆的视线，小声答道：“不……不是的。刚刚我跟他说我失忆了，他不信，一时激动，就上来掐我脖子……”

李凌普觉得自己形容得够贴切了，可他却看到欧盛霆的脸色徒然变了，那样子倒看不出来是不是在生气。他又抬起头，去看卢卓昊，发现卢卓昊的表情跟欧盛霆的差不了多少，似乎带了点无奈，又带了点诧异。

“我说的是真的。”他见两个人面色奇怪，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想什么，只能在此怯怯地表示自己没有撒谎。

欧盛霆皱起眉，并没有理会他，而是转向卢卓昊，道：“你先回去吧，三天后还要劳烦你来接文普。”

卢卓昊看了看李凌普，眼里闪过一丝困惑，还有一丝担忧，但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点点头，告辞离去。等他离开后，欧盛霆看向李凌普，脸色倒没有刚才那么阴沉了，但仍旧面无表情，淡着声音道：“连你好朋友都不相信你失忆。”

李凌普尴尬地笑笑，没有接话。对于失忆这个问题，他已经强调过无数次，在欧盛霆面前，他想他已经不需要再次重申。虽然他有些迟钝，但并非不懂人情世故，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却没必要一再提起。

欧盛霆盯着他：“怎么不说话？”

李凌普垂下眼：“……我没有说谎。”

欧盛霆一下子就被他气笑了，斜眼睨他：“我有说你撒谎？”

李凌普双眼盯着自己脚尖，一动也没动。那模样倒是坦坦荡荡，举手投足间似乎还带了点委屈，完全跟以前判若两人，傻乎乎的样子也颇可爱。

欧盛霆看到眼前的人这个样子，只觉得内心扑通扑通一阵狂跳，像少年怀@春似的。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尽量平复心情：“我是来告诉你，这三天你不需要训练了，三天后直接上裴礼的戏。”

那天欧盛霆莫名其妙地到他新搬进的地方逛了一圈，留下几句话就走了，李凌普也没太在意欧盛霆说了什么，反正欧盛霆的意思，就是要他去拍戏。而对拍戏这件事，李凌普是真的提不起兴趣。他更想回到以前的环境，继续以前的生活，虽然很单调，但至少他没不会像现在这样茫然和害怕。

他知道在遇到这样一个大劫难后，他还能活下来，就不应该再抱怨什么。可那天他的身体被拿去火化，而他生生错过，这件事他一直没法释怀，一想起就觉得难过。那个身体陪伴了他二十七年，他倒宁愿一直用那个身体活下去。现在他住在这个身体里，虽然很年轻，脸蛋也俊美，可他的性格跟外貌根本就不相符。

从他醒来到现在，差不多已经一个月，但他还是没习惯将自己与这副身体等同起来。在他潜意识里，他还是很想回到原来的环境，做回以前的“李凌普”，而不是现在这个叫“李文普”的比他小几岁的少年。他甚至有过冲动，很想向欧盛霆坦白，可他到底还是忍住了，毕竟借尸还魂、灵魂互换这种事，这个世界上恐怕没几个人能接受得了，他冒不起那个险，万一欧盛霆拿他去做实验怎么办，万一欧盛霆把他送进疯人院怎么办……

这么多的顾忌，他没法说出真相，也不可能逃走，所以只能按照“李文普”原来的生活轨迹，继续生活下去。

三天后，卢卓昊来接他去片场。李凌普换上欧氏下人给他买的衣服，他不敢站到镜子前，因为镜子前的那个身体和那张脸，都不是他自己的，或者说，他还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不过卢卓昊在看过他的装扮后，不住地赞叹他身材好、皮肤好、脸蛋好。那样子倒像在说一个女人，李凌普心里有些别扭，就没有理会他，只静静地跟着他上车。

到片场后，卢卓昊拉着他四处转，说是因为他失忆了，要带他熟悉一下环境。李凌普虽然有些窘迫，但他没到过片场，没见过那种阵势，所以还是很好奇地跟在卢卓昊身后。

卢卓昊一边给他讲见到的工作人员的姓名，遇到有名一点的演员或者编剧，他还会详细介绍。李凌普心下不由得一阵感激，他感觉得出来卢卓昊对他态度的变化。上一次见面，卢卓昊丝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可这一次，卢卓昊却对他热情了很多，而且他看得出来卢卓昊并没有装模作样。

他不禁有些感激地看向卢卓昊。卢卓昊本来正给他说片场里一些道具的用途，突然发现他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忙不迭抖了抖身上的**皮疙瘩，撇嘴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别不是看上我了？”

李凌普忍不住微微笑起来，没有接话。

卢卓昊张嘴，就想嘲弄他几句，可话还没说出来，就听到有人在那边叫他和李文普的名字。他偏过头去，立马就笑起来，回声道：“裴导！”

李凌普顺着他目光，看到不远处有个穿格子衫的男人，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正朝他们招手。他刚想问那人是谁，就听卢卓昊在他耳边小声提醒：“裴礼。”一边拉着他往裴礼那边走去。

原来是裴礼导演，李凌普不由得多看了裴礼几眼。他本来以为像那种有名的大导演，年纪应该都在四十以上，可这个裴礼，看起来也就刚过三十，肤色很白，本来就是一张娃娃脸，再配上那一副黑框眼镜，就显得更加年轻。他悄悄凑到卢卓昊耳边，道：“我以为导演都留胡子，穿马甲……”

于是在快要走到裴礼跟前的时候，卢卓昊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裴礼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李凌普，最后看回他：“我这身衣服有问题？”

卢卓昊大笑着，使劲摇头，又点头。可不是，按照李凌普的想法，裴礼这身打扮还真有问题。不过他笑的不是裴礼，而是李凌普怪异的想法。卢卓昊笑得喘不上气了，他想，这个人跳了个楼，失了个忆，怎么就像回到了几十年前，又土又傻啊。

卢卓昊已经在私底下悄悄给李凌普介绍过裴礼了，至于裴礼，大概原本就认识“李文普”，所以对李凌普还算温和。几个人刚刚聊上，就见有人上前，在裴礼耳边轻声汇报什么。裴礼一边听着，不觉就皱了皱眉，目光在李凌普身上停留了几秒，又不动声色地别开，继续听那人说话。

等那人离开后，裴礼看向李凌普，直接问：“你知不知道欧少要来？”

李凌普有些茫然，摇头说不知道。说着，下意识去看卢卓昊，卢卓昊也是一脸不解。

裴礼看他几秒，摆摆手：“来不及了，我们先去休息室。”

李凌普和卢卓昊不明所以，只得跟在他身后。大家往门口走去，可还没走两步，就见欧盛霆领着一帮人进来，浩浩荡荡的，那架势就跟电影里的黑社会一样。周围的工作人员都停了手里动作，望向这边。李凌普看到欧盛霆，顿时反应过来刚刚裴礼那句问话是什么意思，原来欧盛霆也来了片场。可他怎么会来这里？是来找裴礼的，还是跟他有关？

裴礼也是一愣，很快朝欧盛霆笑道：“刚刚还打算去接你的。”裴礼看起来像是个傲气的人，不过在欧盛霆面前，却表现得很随性，李凌普猜测他跟欧盛霆的关系应该很好。

欧盛霆目光停留在李凌普身上：“我就是来看看，文普今天正式驻进剧组。”

一句话，所有人都听明白了。顿时有羡慕的，有不屑的，有觉得匪夷所思的，但不管怎样，李凌普俨然成了剧组里的焦点。可李凌普却一点也不自知，微微低着头，就像没听到欧盛霆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周围人反应似的。

裴礼见李凌普没有表示，便笑着接口说：“他的戏份在下午，不知道你能不能等。”

欧盛霆把目光从李凌普身上收回，转向裴礼：“哦，我晚上还有事。没有关系，你按你的安排来。”

裴礼点头，正好时间也到了，于是回头吩咐大家做好准备，打算开拍。然后回头朝欧盛霆笑笑：“要开始了，我不能再陪你，要不你和文普说说话？”

欧盛霆笑着点头：“你忙你的。”

裴礼离开后，卢卓昊还站在李凌普身边踟蹰不定，不过被欧盛霆凌厉的眼神一扫，他立刻就有了决定，咧嘴笑道：“我去看裴导拍戏。”，随着说话声，他人已经在几步外了。

李凌普本来想喊住他的，可瞥见欧盛霆一直盯着自己，就不好意思地朝欧盛霆笑笑：“欧先生。”

欧盛霆望着眼前乖巧羞赧的少年，扬眉：“下午你有戏份，紧不紧张？”

李凌普惊疑不定地望向他，不知道他是在表达关心呢还是在试探什么，犹豫几秒，才道：“紧张。”

欧盛霆嘴角不易察觉地上扬：“紧张也要给我拍下去。”

“哦。”对他命令似的语气完全没有抵抗能力，李凌普木讷地点了点头。

欧盛霆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裴礼虽然严厉，但很能挖掘演员的潜力，你跟着他，没有坏处。”

李凌普又哦一声，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其实有些害怕面对欧盛霆，从一开始，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就是冷漠，虽然他刚刚对他笑了，可那笑怎么看都有点危险的信号在里面，他实在没办法放松警惕。

欧盛霆倒好像并在意他在想什么，见他不说话，就笑道：“那你也去看看裴导怎么拍戏的，下午轮到你的时候，你也有个心理准备。”

李凌普巴不得立刻走掉，自然点头应好。他本来还想问问欧盛霆来这里有什么事，可转念想到不管欧盛霆做什么，他都没有资格管，索性就噤声，飞快地转身离开。

他完全不知道，欧盛霆望着他仓皇逃离的背影，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眼里也闪着亮光，那样子，就像要把他一口吞下似的。

从欧盛霆眼皮底下狼狈地逃离，李凌普走进摄影棚，发现大家好像都在看他，总之就是用那种很奇怪的目光盯着他。他只觉得比在欧盛霆跟前还要不自在，慢慢挪到卢卓昊身边，低声问道：“我今天穿的衣服是不是很奇怪？”

卢卓昊笑着拍他肩膀：“很帅！”

李凌普显然不信，低头整理了一下衣服：“那他们……在看什么？”

卢卓昊忍着笑：“看你帅呗。”

李凌普就不理他了，躲到他身后，伸长脖子看裴礼拍戏。卢卓昊嘴角的笑渐渐淡去，表情变得意味不明，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们上午观摩了一阵，在剧组吃了中饭，卢卓昊说下午他有事要离开一趟，等李凌普拍完再来接他。这段时间欧盛霆请了卢卓昊陪全程同李凌普，所以李凌普拍戏的事基本上都是卢卓昊在安排。李凌普说好，拍完了给他打电话。

卢卓昊走后，裴礼喊李凌普过去对台词，李凌普根本就没接触过这方面的东西，拿了台词本，一个字一个字地讲。两段过后，裴礼终于受不了，抢过他手里的本子：“你是口吃还是打算把自己变成口吃？”

李凌普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地低下头去。他已经尽力，但效果仍旧不如人意，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过其实，也不怪李凌普，这些台词虽然并不难念，但他读起来还是有些不对味，实在是因为找不出那种感觉——他以前并没有接触过这类东西，又怎么可能念得好。而且裴礼是圈内公认的要求严格，出一点差错都会要求重新来过的那种，李凌普这种生手，自然只有被训的份。

传说中的娱乐圈（二）

见李凌普沉默，裴礼忍着脾气：“你觉得很委屈？”

李凌普闻言，抬头看他一眼，摇摇头，又低下头去，艰难地开口：“我觉得我不适合……”

“不适合？”裴礼挑眉，看着他，打量他很久，似乎在考量着什么。半晌，他皱眉：“听说你失忆了。”

李凌普愣了下，不知道他怎么挑起这个话题，微微低下头：“……嗯。”

裴礼又开始挑眉：“所以你忘了戏要怎么演？”

李凌普挠挠头：“……嗯。”

裴礼盯着他：“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演戏？”

李凌普用脚尖踢着地面：“……嗯。”

裴礼忍不住笑了：“你是不是连欧盛霆都不认识了？”

李凌普猛然抬起头看他，那样子，像要把他当知己似的：“我真的不认识他……啊，不，我是说我不记得他……”

裴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身后有人扑哧笑了出来。李凌普和裴礼都是一惊，回过头去。笑的人是卢卓昊，但真正让李凌普吃惊的，却不是去而复返、正憋着笑的卢卓昊，而是卢卓昊身侧正勾着嘴角、直勾勾盯着他的欧盛霆。

几个人互相对望着，还是裴礼先回过神来，笑着迎上去，朝欧盛霆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有事？”

欧盛霆笑笑，看他一眼，目光落在李凌普身上：“我来接文普。”

一句话，在场所有人都怔住。裴礼心情复杂地看李凌普一眼，这个一脸茫然的家伙，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竟然在跳个楼后，能赢得欧盛霆的青睐。他不由在心底暗暗叹口气，试探着说道：“可他的戏份还没完。”不是还没完，而是根本就没开始，因为这个家伙连台词都不知道怎么念！

李凌普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开口。他不想在这里拍戏，可也不想跟着欧盛霆走——欧盛霆说来接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他忐忑地往卢卓昊看去，希望卢卓昊能给他一点提示。可卢卓昊的脸孔却朝向了另一边，根本不看他。李凌普不禁泄气，干脆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低下头沉默起来。

裴礼见状，不由得想，果然跳个楼，都能把脑子摔坏。他也不想救场了，就等着欧盛霆说话。欧盛霆盯着李凌普，嘴角勾着若有若无的笑：“你没听他刚刚说，他不想演吗？这样，裴礼，你帮他随便安排个角色，等他慢慢熟悉。”

他虽然看着李凌普，可话是对裴礼说的。裴礼心想他这是倒了几辈子霉，要帮一个脑袋坏掉的家伙擦屁股。他皱着眉，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就用商量的语气道：“可这个影片已经开拍，临时换演员的话，会很麻烦——”

“费用上报欧氏。”欧盛霆打断他，“你慢慢教，我这边也想想办法，总能想起来的。”裴礼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想确定他话里的意思。欧盛霆笑笑：“他说他失忆了，我相信。”

相信才怪，裴礼腹诽一句，忍不住挑眉，撇撇嘴，不说话了。

整个过程，欧盛霆和裴礼都在讨论李凌普，可李凌普却一言不发，就像没听到他们的对话。欧盛霆不掩眼底的玩味，朝他伸出手：“走吧。”

李凌普这才慢吞吞站出来，不情不愿地走到他身侧，可对他伸出的那只手，他却好像没看见似的。欧盛霆笑了笑，也不觉得恼，缓缓收回手，盯着他面容，温声道：“你不想拍戏，那就不拍。”

可以不拍戏，那可不可以走？李凌普没胆子问出来，也不敢去看欧盛霆的表情，只是垂下眼，低低嗯一声，算是应答。

欧盛霆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别苦着脸，我喜欢看你开心的样子。”其实是想看他因为慌乱而变得像小鹿一样惊恐的表情。

不过这种心思李凌普是不知道的，他现在正愁着要怎么应对欧盛霆。他其实一点也不想跟欧盛霆相处，如果可以的话，他真希望永远不要跟欧盛霆见面，因为他怕欧盛霆，从最开始的仰视，变成现在的恐惧，他是真的觉得怕。但显然欧盛霆并不想放过他，总是在他想不到的时候出现，让他措手不及。

他用脚尖踢着地面，拿眼看了看一旁当隐形人的卢卓昊，小声道：“他可不可以一起？”

欧盛霆仔细凝视他：“你说什么？”

虽然是客气的疑问句，可语气里却隐含着某种信息。李凌普虽然迟钝，却并不笨，立刻改口道：“我就是问问。”

欧盛霆一下子被他气笑：“你连吃个饭都要把卢先生带上。”顿了下，他无奈道，“走吧，一起。”说着，和裴礼道别，往外走去。

李凌普跟在他身后，一时摸不准他在想什么。他很怕欧盛霆生气，跟在后面，连脚步都是虚的。其实他并非故意惹怒欧盛霆，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潜意识里就认为如果有卢卓昊在场，他会自在安全很多，所以他不知不觉就提出可不可以让卢卓昊一起。他知道欧盛霆刚刚已经生气了，但当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脱口问了出来，所以根本就没办法挽回。这会也不知道欧盛霆到底是个什么想法，竟然会答应让卢卓昊跟着……

他怯怯地跟在欧盛霆身后，卢卓昊与他并排走着，用手肘碰了碰他，朝他挤眉，凑到他耳边笑问：“你害怕啊？”

李凌普低低唔一声，像是生怕被前面的欧盛霆听到。

卢卓昊忍着笑：“欧少这么疼你，有什么好怕的。”

李凌普想了下，瞄了眼前面的人，在确定那人听不到后，他低着声音：“就是因为这样才可怕。”见卢卓昊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他，他顿了下，小声解释，“我根本不记得以前的事，但大家都说欧先生以前……现在欧先生突然转变态度，我觉得挺……挺可怕的。”

卢卓昊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跳个楼，连想象力都变得这样丰富了。”

李凌普听得出他话里的调侃，不过他是真的觉得欧盛霆很可怕——听欧海的意思，其实欧盛霆以前对那个叫“李文普”的少年并不怎么好，可现在欧盛霆却突然注意起失忆后的“李文普”，这让他觉得怪异之外，还有很多忐忑和不安，因为他根本就猜不到欧盛霆到底想做什么。

卢卓昊拍他肩膀：“现在谁都知道欧少宝贝你，你别想那么多。”

李凌普默默垂下眼，“宝贝”这个词，用在二十岁的“李文普”身上还算合适，可他已经二十七了……

正想着，忽而听欧盛霆低沉的声音从前头传来：“文普，到我身边来，我有话跟你说。”

李凌普有些胆怯地挪到欧盛霆身边，身后的卢卓昊朝他摆手，意思是叫他别怕。李凌普垂下眼睛，低低喊了声：“欧先生。”

欧盛霆微微笑着，偏头看他：“在跟卢先生说什么？看你们聊得很开心。”

李凌普摇摇头：“没——”

可他话还没说话，就蓦然怔住，因为在他说话的时候，欧盛霆竟然悄悄握住了他的手。他只觉得全身都僵硬了，张大嘴巴，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欧盛霆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吓坏，而表情僵硬的人，不由得勾唇：“等会去见刘三爷。”

李凌普再次愣住，他不是第一次听到刘三爷的名字，之前欧海就说过欧盛霆为了郁林，不惜得罪刘三爷。可他已经说过他失忆了，按理说欧盛霆应该知道他不认识刘三爷，而他也不是郁林，为什么欧盛霆还要带他去见？

欧盛霆看着眼前人的脸色变了又变，不觉有趣，笑吟吟道：“你不记得刘三爷了？”

李凌普很诚实地点头：“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欧盛霆意味深长地哦一声，微微一笑：“没有关系，等会见了面，我重新给你们介绍。”

李凌普愣愣地应了，沉默起来。他想挣脱欧盛霆的手，可只要他一动，欧盛霆却握得更紧，就像跟他比谁的力气更大似的。李凌普不敢去看欧盛霆的表情，垂着脑袋，僵硬地跟着欧盛霆往外走。他没看到欧盛霆翘起的唇角，还有眼底闪烁的光芒。

“走吧，先去给你挑衣服。”欧盛霆始终牵着他，没有放开的意思。

李凌普只觉得别扭，还有些诧异。其实他身上这件衣服，是欧氏下人送过来的，一看就知道肯定经过精心挑选。可欧盛霆说还要去挑衣服，也不知道是因为刘三爷这个人太重要，还是因为他的穿着不合欧盛霆的意……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不合欧盛霆的意，那又怎么样，难道还要他为了欧盛霆的口味刻意打扮？

他们去挑衣服，亏卢卓昊还能耐心地一路跟着。欧盛霆的眼光不错，给李凌普挑了黑色v领的针织衫，衬着李凌普白皙的皮肤和俊美的面容，真正显得倜傥华贵。李凌普望着镜子里的人影，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李凌普还是第一次在镜子里认认真真地打量现在这副身体，这个身体是标准的细腰长腿，跟他以前那个身体相比，真的不知道要年轻多少。他不禁又有些自卑起来，可他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其实这副身体已经是他的了。欧盛霆在一旁摸着下巴看镜子里的他，将他的表情收在眼底，勾着嘴角，道：“这套很好，宝宝身材很不错。”

他……他一定是故意的，李凌普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局促地站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接口。而卢卓昊，一直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着，间或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欧盛霆倒是一点也不在意卢卓昊是什么表情，只上前轻轻勾住李凌普的下巴：“哦，我忘了宝宝你不喜欢我这样叫你，可宝宝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很诱人，我再想不出其他合适的称呼了。”

李凌普只觉得脸都快要烧起来：“欧……欧先生……”

他这样想退开但又不敢退的样子，落在欧盛霆眼里，欧盛霆不由得就笑了。他满意地看到李凌普的反应，凝视片刻，这才意犹未尽地放开手，微微笑道：“走吧，刘三爷这会也该到了。”

等车到达“淘沙”门口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晚上六点了，刚好是晚餐时间。“淘沙”是海城的一家娱乐城，虽然不是海城最大最热闹的，却是海城最神秘、权贵出没最多的地方。这家娱乐城是刘氏旗下的产业，掌权人正好是刘三爷的弟弟，有刘氏做后盾，“淘沙”每天可以说是歌舞升平、热闹繁盛，并且没有谁敢来闹事。海城所有的权贵都喜欢到这里来坐坐，因为只有到这里坐过，才能称得上是海城真正的权贵。

进大门，早有人等在那里，领着他们三个往淘沙最里边走去。一路上欧盛霆和卢卓昊表情都很平常，看得出来他们应该经常来这里。但李凌普却是第一次到这种华贵场所，看着周围精致的布置，他不免就看傻了眼。

欧盛霆在前面走，李凌普和卢卓昊并排跟在身后。看到李凌普露出惊叹神色，卢卓昊不由得笑起来，压低声音道：“你还真把以前的事都忘了！”

李凌普如梦初醒般，轻轻呼一口气：“我……”

“你以前经常来这边，不过我看你现在是一点都不记得了。”卢卓昊笑着，微微叹气，“你现在这个样子，真跟没见过世面一样，再想想你以前……”他一歪脑袋，扯着嘴角，“我真的忍不住想笑。”

李凌普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起来，低下头，小声道：“我……我是真的……”真的没进过这种场所，不过他也不可能向卢卓昊说明，就转了个话题，迟疑着问道，“以前我……经常来这里？”

闻言，卢卓昊看他一眼，那一眼里带着些审视意味。最后卢卓昊笑起来，点头道：“每个星期都会来，有时候跟欧少一起，有时候我陪你，有时候你一个人。”

刘三爷

卢卓昊语气里似乎带了些嘲讽意味，仿佛在说事情并不像他讲的那样简单，可到底怎样复杂，李凌普却又猜不出来。他不觉皱起眉，刚想再问点什么，却突然听到欧盛霆的声音从前头传来：“到这里就好，谢谢。”

原来他们已经到了包厢外，欧盛霆对侍者道谢后，回过头，也不说话，只静静地朝李凌普伸出手。李凌普想装作没看到，或者装作没看懂，但无奈欧盛霆的手一直停在半空，他只得磨磨蹭蹭上前。等他到跟前，欧盛霆轻轻握住他的手，微微一笑：“我们进去吧。”

也不知道是走廊灯光太眩迷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李凌普竟然觉得欧盛霆笑起来的样子，比平时要好看和气很多，俊美中带了那么点单纯可爱……他不觉就看傻了眼，直到被欧盛霆牵进包间，他还有些迷迷糊糊的。

包间里有两个人，一个儒雅俊美，分明就是上一次去医院看望李凌普的郁林；另一个五官深邃，比起郁林来，明显多了几分男子气概，不过跟欧盛霆一比，却又少了许多冷峻和凌厉。那人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即使就那样看过去，也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势。不过李凌普现在最在意的是，为什么郁林会出现在这里。他现在正被欧盛霆牵着，但分明欧盛霆喜欢的是郁林……这其中的关系让他一想到看觉得头痛，他实在不想卷入到欧盛霆和郁林的事里，就飞快挣脱开欧盛霆的手，想表示他和欧盛霆一点关系也没有。

见他迫不及待跟自己撇清关系，欧盛霆也不气恼，只轻轻勾了下嘴角，而后朝对面沙发上的人走近，一边学古人拱手：“刘三爷，抱歉，来迟了。”

……对面坐着的那人，竟然就是刘三爷……李凌普顿时瞪大眼睛，脸上显满了惊愕，比刚才见到郁林在场时还要诧异几分——他原本以为在海城叱咤风云的刘三爷应该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却没想到刘三爷这样年轻。在海城，如果说欧家是生意人里的翘楚，那刘家就是黑道上的霸王，两家分别掌握着海城的黑、白两道，可谓无人能企及。

他不经意间扫到卢卓昊的表情，却见卢卓昊挑了下眉，却并不像他那样惊讶。他正疑惑，就见刘三爷笑着起身，也朝欧盛霆拱拱手：“欧少每天忙的都是大生意，我了解，了解。”

欧盛霆立刻回笑：“哪里，刘三爷做的才是大事。”

两个人这样互相客气着，李凌普听得一愣一愣，他没见过权贵相见的样子，但欧盛霆和刘三爷这两个人，似乎也太……装模作样了点……

就在他怔愣间，刘三爷的目光突然投向他，微微笑问：“听说文普你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刘三爷的话一出，李凌普即刻警觉起来——“文普”两个字，从这个能在海城翻云覆雨的刘三爷口中说出来，怎么听都觉得太过亲密。

李凌普有些茫然望向欧盛霆，希望他能给他解围。可欧盛霆的目光从进门开始，似乎就一直落在对面的郁林身上，根本就没注意到他。他没办法，只得垂下头，低声答道：“……是。”

他诚惶诚恐，可包间里其他人却好像都很怡然自得，刘三爷微笑望着他：“忘了其他人可以，但欧少你可不能忘啊。”

李凌普抬起头来看他一眼，尴尬地笑笑，又偷偷去瞄欧盛霆脸色，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倒是欧盛霆，终于把目光从郁林身上收回，笑着接口道：“忘就忘了，他现在这个样子，我倒觉得不错。”

说着，轻轻揽住李凌普腰身，动作暧昧得让李凌普不敢抬头去看众人的表情。而且郁林也在场，不知道欧盛霆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喜欢郁林，却还要在郁林面前和他做这么亲密的动作。至于李凌普为什么会这么在意郁林，大概是因为害怕被郁林误会吧，毕竟他现在跟欧盛霆真的一点关系也没有。

片刻的寂静后，只听刘三爷轻轻笑出声：“也对，我知道欧少你喜欢挑战。”

欧盛霆闻言，也是一笑，微微挑了下眉，没有接话。

这时候在一旁一直没出声的郁林上前，微笑着和欧盛霆打招呼：“你来了。”

欧盛霆眼神立刻变温柔，看着他：“你身体不太好，怎么不在家里休息？”

还没等郁林答话，就被刘三爷笑着接了口：“放心，郁林有我照顾。大家请坐，今天就是请大家来喝喝茶，千万别拘束。”

他招呼大家坐下，目光却若有若无地投向已经坐进沙发里的卢卓昊。李凌普见他望向卢卓昊，赶忙介绍：“这是卢卓昊。”

卢卓昊微微低头：“见过刘三爷。”

刘三爷脸上带笑，望向卢卓昊的目光似凝视又似探究：“清秀又斯文，我喜欢。”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住。卢卓昊最先回过神来，嘴角扯出一个笑：“其实我这人特粗俗，希望别污了刘三爷您的眼。”

从进门开始，这些人说话就很奇怪，语气客气得不像话，李凌普不太懂这些人平时是怎么相处的，可现在看起来，倒真的有些别扭。而最奇怪的就是刘三爷，这么年轻也就罢了，说出的话也很奇特，一会说他会照顾郁林，一会又说卢卓昊看起来比电视里清秀。难道刘三爷不知道欧盛霆跟郁林的关系吗？怎么会在欧盛霆面前说出这些话？还是说刘三爷本来就是故意的，只是为了刺激欧盛霆？

李凌普即刻想起之前欧海说过，为了郁林，欧盛霆不惜和刘三爷翻脸。看来刘三爷对郁林也有意思，不过就那天郁林带着蓝色妖姬到医院看他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在吃他的醋，那么郁林对欧盛霆应该也是有情的……这中间的关系还真复杂，李凌普稍微想了下，就觉得头痛，所以他想还是什么都不管的好。

他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整个过程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而看包厢里的情景，就真的像刘三爷说的那样，他们只是来喝茶的，中途就一直是欧盛霆和刘三爷在对话。期间郁林偶尔插上两句，而他和卢卓昊就呆在一旁，一句话也没说过。

所以等到欧盛霆站起来跟刘三爷告别的时候，李凌普都没弄明白这个晚上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欧盛霆为什么要把他带来。刘三爷将他们送到淘沙大门口，这个时候差不多是晚上十点，淘沙正是生意火爆的时候，大门口灯火辉煌，停泊的车子一辆比一辆豪华高档。刘三爷笑着和欧盛霆握手，欧盛霆身后是金碧辉煌的淘沙娱乐城，这两人一个主掌白道，一个主控黑道，分别时言笑晏晏。虽然这两个男人气质不同，但举手投足间都有一股王者气势，李凌普看着，竟然就有一种整个海城都在他们脚下的错觉。

和欧盛霆握完手后，刘三爷笑着转向李凌普：“欢迎随时来淘沙小坐。”

李凌普有些茫然，没事来这么高档的地方做什么？在他眼里，这种地方不是他能来，也不是他来得起的地方——来这里的，大概都是来烧钱的，他哪里有那个资本？见他不说话，欧盛霆在一旁笑着替他答：“有空一定。”

刘三爷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欧盛霆，微笑点点头，又走到卢卓昊跟前，和气地跟卢卓昊握手。握完手后，他回头看向一直站着没动的郁林，笑道：“你也跟欧少道个别。”

听这语气，就知道他是故意的。郁林倒也没有迟疑，朝欧盛霆伸出手。欧盛霆似笑非笑地瞅一眼刘三爷，而后目光落在郁林悬在半空的手上，却半晌没有动作，就那样静静看着，最后微微一笑：“早点回去休息。”

郁林看他几秒，慢慢收回手，也是一笑：“知道了。”

两人互相望着，笑了笑，没再说话。刘三爷在一旁也是笑意融融，最后和郁林并肩站着，目送欧盛霆他们离开。等几个人快要上车的时候，却听刘三爷突然喊了声：“小卢。”

三个人里，姓卢的只有卢卓昊，但李凌普不明白刘三爷为什么会突然叫住卢卓昊，据他所知，刘三爷以前并不认识卢卓昊。卢卓昊眼里也带着惊讶，但很快反应过来，转过身去，脸上扬起一个笑：“刘三爷还有什么吩咐？”

就见刘三爷微笑着走近，停在卢卓昊跟前，借着灯火，仔细扫视他一会，而后缓缓笑问：“有没有兴趣参演《地荒》？”

声音虽小，在场的几个人却都听到了。除了李凌普，其他几个人都有些怔愣，就连欧盛霆都微微挑了下眉，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地荒是刘氏旗下的娱乐公司投资的一部电影，由刘三爷亲自充当制片人，裴礼操刀，并且集合海城一流制作团队，据说要打造一个大影片，甚至会被送去国外参展。

因为裴礼现在手中有一部电影，所以地荒还要再等两个月才能开拍，而据媒体报道，地荒所有演职人员的名单都已经定了下来，唯独缺男一号。现在刘三爷问卢卓昊有没有兴趣参演，只要稍微一想，就能知道刘三爷打算邀请卢卓昊饰演什么角色了。

卢卓昊很快回过神来，笑着抬眼，对上刘三爷目光：“这件事……我得去问问公司，还有我的经纪人。”

他的回答无疑很公式化，所有艺人接活动，都是要经过公司同意的，但也不乏艺人自己出来单独接活，再上报给公司。刘三爷深深看他片刻，嘴角勾起笑：“我期待你的好消息。这样，不管你答案如何，都给我个电话。”

卢卓昊有些为难地看着他：“……是。”

刘三爷了然地笑笑，朝他伸出手：“借下电话。”

“嗯？”卢卓昊不解，但还是乖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刘三爷笑着接过，低头拨了跟号码，待响了两声后，挂断，然后还给他：“随时可以打这个电话。”

卢卓昊掩饰掉眼底的惊讶，微笑着接过手机，却是看也没看屏幕上的号码，直接收进兜里：“一定。请问刘三爷还有什么吩咐？”

他语气是恭敬的，但听在其他人耳里，就好像他对刘三爷唯恐避之不及一样。刘三爷却并不气恼，微笑凝视他：“等你的消息。”

上车后，卢卓昊坐副驾驶座，李凌普坐在后排，和欧盛霆一起，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卢卓昊一脸冷漠地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李凌普本来想问问他和刘三爷之间的关系，但看到后视镜里卢卓昊淡漠的表情，又想到欧盛霆在场，他便将所有问题都咽了回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欧盛霆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接了电话，没讲几句就挂了，而后对驾驶座的师傅道：“老李，把车子停到路边。”

开车的老李闻言，很快找了个可以停车的地方。车子停下不到十秒，就被几辆黑色轿车围住。欧盛霆笑着转向李凌普，略带歉意：“公司还有些事，我让老李送你们回去。”

虽然不知道刚刚欧盛霆接电话时，那边说了些什么，但欧盛霆要走，李凌普自然是乐意的。欧盛霆笑着捏捏他的手，语气亲昵而温柔：“乖，回去了给我电话。”俨然一副关切模样。

李凌普有些尴尬地垂下眼，默不作声地抽出手来，半晌，才低低应了声好。欧盛霆一直看着他，直到他点了头，这才勾起唇角：“那我先走了，你陪小卢说说话，别冷落了他。”说着，又转向卢卓昊，“文普就麻烦你照顾了。”

卢卓昊笑笑：“欧少客气，我跟文普本来就是朋友，而他不记得以前的事，我照顾他也是应该的。”

闻言，欧盛霆淡淡一笑，没再说什么，推门下车后，径直走向其中一辆黑色轿车，开动后，后面几辆立刻跟了上去。

故地重游

等欧盛霆一走，李凌普和卢卓昊两个人就在车里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卢卓昊先笑出声来：“让司机送你回去，我可以打车。”

海城的治安说乱不乱，但说好也不好，李凌普并没有犹豫：“还是先送你回家。”

卢卓昊笑起来：“你在跟我客气？”见李凌普张口要说话，他笑着打断，“要不这样，反正时间还早，你有没有想要逛的地方，我可以陪你走走，等晚一些我们再讨论谁先回家的问题，你说好不好？”

李凌普愣了愣，很快点头：“好。”又对驾驶座的师傅道，“老李，麻烦去一趟‘海艺花园’。”

他想去原来生活的地方看看，之前一个多月，他一直在医院里休养，出院后又被欧盛霆安置在郊外，虽说是给他自由，但瓯海一直跟着他，其实跟监视并没有什么差别。他没有时间去以前的地方，也不敢去，因为害怕被欧盛霆知道，但现在有卢卓昊陪他，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胆子就大了一些。或许在他潜意识里，卢卓昊是值得信任的一个人，所以他才能下这个决定。

开车的师傅是瓯海亲自挑选的，年纪偏大，一向稳重，欧家上下都叫他老李。他稳稳开着车，就好像没听到卢卓昊和李凌普的对话，只是在听完李凌普的吩咐后，马上掉转车头，开往李凌普想去的地方。而卢卓昊，心思何等灵巧，也不问他要去哪里，只是做出一定全程作陪的架势，跟他聊一些演艺圈里的事。

李凌普不是演艺圈的人，成为李文普后，他不得不进入这个圈子，但他真的不了解圈里的事，这会卢卓昊跟他讲，他自然就听得认真。卢卓昊告诉他，现在欧氏和刘氏都在投拍电影，双方的御用导演是裴礼。而除了欧氏和刘氏外，其他几个大的电影公司也很重视裴礼。现在圈子里最红的影帝是桑云舒，但身价最高的却是刘泽；女演员里，司宣洁是身价最高同时也是最红的。

桑云舒、刘泽和司宣洁，即使是前世，李凌普也知道他们的大名，甚至还买过由他们主演的电影门票，专程去看他们主演的影片。他没想到自己现在竟然会和这些光鲜靓丽的人成为同行，虽然并非他自己的意愿，但他知道欧盛霆一定不会放他走——就像下午的时候，即使欧盛霆让裴礼换了主演，但他还是要驻扎在剧组。

卢卓昊大致提了下圈里有名的人物，然后笑说等以后见了面，再替他介绍。这些人在海城红得发紫，李凌普心下虽然不太愿意进娱乐圈，但欧盛霆不松口，他也只能继续撑下去。而既然要在娱乐圈混，跟这些人结交，也就成了必然。

点头应着好，其实李凌普更好奇卢卓昊本人，但他还没得及说话，车子就停了下来。原来他们已经到了“海艺花园”门口，李凌普向老李道过谢后，就和卢卓昊一同下了车。

海艺花园处在海城比较繁华的地段，虽说房价不是特别贵，但也便宜不到哪里去，以李凌普前世的工资水平，还没办法在这个地段购买一套房子，因为付不起首付。但海艺花园离他上班的地方比较近，所以他在这边租了一套房子，事故那天，他就是从家里出来，经过片场的时候，才被李文普砸到。

李凌普望着前头影影绰绰的高楼，心想才过了一个月，这里竟然好像变得陌生起来。不过每到夜里，这里还是和从前一样安静，没有人知道一个月前这里有个住户出了祸事，没有人知道出祸事的人经历了怎样离奇的场景……

想到他以前的生活，想到再也回不到过去，想到他现在正顶着另外一个人的身份生活着，李凌普心情不由就有些感伤。他知道自己再也变不回李凌普，因为李凌普的身体在一个月前早已经被火化，而他会一直顶着李文普的身份生活下去，直到老了，直到故去。

见他不说话，卢卓昊走在他身侧，也静静的不言不语。两个人慢慢走着，李凌普突然想起还要问卢卓昊的情况，于是在看了看卢卓昊后，低声询问：“卢……其实我还不知道你……你的一些情况……”

李凌普说得委婉，但卢卓昊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笑起来，道：“叫我卓昊吧。”

又道，“欧少和我都没有骗你，我的确是你好朋友。”他看着李凌普，眼睛晶亮，微笑着，“在你出道前，我们就认识了，那时候你还是个毛头小子，当然我也是。后来你被欧少看中，进了这个圈子，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慢慢地介绍角色给我，我自然而然也就跟着进来了。”

原来过程竟是这样，李凌普哦一声，想到卢卓昊口中的那个朋友李文普其实已经走了，他心里又隐约有些歉意，张了张口，道：“抱歉，我……”

“我明白，你都不记得了嘛。”卢卓昊打断他，在昏暗的路灯下朝他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关于你和欧少之间的事，我其实不是很清楚。”

李凌普什么情绪都显在脸上，不太相信地看着他：“可上次你说李文……说我是贪图欧先生的钱，才……”

卢卓昊笑起来：“我可没这样说过。”

“可你就是这个意思。”李凌普难得固执。

卢卓昊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偏过头盯着李凌普，缓缓笑道：“文普，你这个样子多好，很可爱。”

李凌普愣了下，不太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这话。

卢卓昊歪着脑袋，仍旧笑着：“上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失忆后，性格变了很多。”

李凌普立刻警觉起来，暗暗想着卢卓昊这话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是不是他在这一个多月里，其实早就暴露了什么，让卢卓昊起了怀疑。想到这里，李凌普脸色一下子变了，如果卢卓昊早已经起疑，那么聪明如欧盛霆……

李凌普不敢往下想。虽然路灯不甚明亮，但卢卓昊还是能看到李凌普脸上表情的变化，他深深看着李凌普，忽然就笑了：“你以前性格开朗，和谁都是自来熟，不过脾气也挺火爆，总是得罪人。”

是这样吗？李凌普有些茫然，那天在病房里醒来，他撒谎说失忆，是因为他对这个身体的主人一点也不了解，他只能那样搪塞。现在听卢卓昊这样说，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和李文普性格上的不同。他从小就内向，因为身世和外貌的缘故，他一直是自卑的，可卢卓昊口中的李文普，却是十分自信的，听得出来性格也很外向。更何况李文普这张妩媚漂亮的脸，可想而知李文普是多么的受人欢迎。

他脸上印着茫然、担忧、害怕……卢卓昊深深看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不过却也没点破，只淡淡笑出声：“其实你现在这个样子，倒也不错。”

李凌普沉默着，不知道怎么接话，他想卢卓昊现在到底知道了多少呢？是不是在怀疑他？而卢卓昊早别开了目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两个人就这样慢慢走着，李凌普思绪恍惚也就算了，卢卓昊似乎也有些迷糊，所以两个人不知不觉就走了很远，等李凌普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远离海艺花园一段路了。李凌普不禁有些懊恼，他本来是打算回来看看的，可现在不光没进去小区里，还走出这么远。

卢卓昊似乎也意识到了，他环顾周围，突然“咦”了一声，笑道：“文普，这不是你上一次出事故时的片场吗？”顿了下，他想到什么，又道，“抱歉，我忘了你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李凌普摇摇头，这里他其实是记得的，那天他经过这里，突然被砸中，然后就失去了意识，但他作为“李凌普”的记忆，却一直都在。

见他不说话，卢卓昊也没太在意。沉默了一会，卢卓昊突然叫出来：“糟糕，我们走太远了，不知道老李会不会着急。”

李凌普不由也皱起眉：“要不给老李打个电话？”

可他还没掏出手机，就看到了马路对面的场景，他一下子就愣住了，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卢卓昊疑惑地顺着他目光看过去，顿时也怔住：“那是欧少和……郁少爷？”

李凌普嗯一声，突然反应过来，低声道：“我们走吧。”

卢卓昊疑惑地看着他，又看了看对面的情景，虽然脚步跟着他移动，却抑制不住好奇：“他们在做什么？”

欧盛霆和郁林站在片场进口，身后跟了一群下人，其中好像就有欧海——难怪平时一直跟着他的欧海这两天总不见人影。李凌普不清楚卢卓昊是否已经知道欧盛霆和郁林的关系，不过他这会也顾不了那么多，再次低声催促道：“我们走吧。”

可还没等他们转身，就听有人大声喝道：“什么人？”紧接着是照明灯和越过马路的脚步声。

李凌普认命地闭上眼睛，他是真的一点也不想见欧盛霆，这会被欧盛霆发现，更何况还有郁林在场，欧盛霆一定会很生气吧。

“没事了。”欧盛霆的声音在一片混乱中响起，那么清晰。李凌普没来由一阵颤抖，怯怯地望着逼近他的男人。欧盛霆从上至下地审视他，半晌，冷哼一声：“性格变了？我看是本性难移。”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李凌普知道是在说他，可他不明白欧盛霆为什么这样说，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样凌厉。他表情从最初的害怕变成茫然，倒是他身边的卢卓昊，突然笑道：“欧少你误会了，文普来这边，只是想来看看他出事的地方，顺便悼念一下那个因为他而无辜故去的人。他并没有跟踪你，不信你可以去问问老李。”

李凌普或许不明白欧盛霆刚刚的意思，但卢卓昊却是懂的。其实他没那么好心，也不是同情心泛滥，但看到李凌普无措又有些恐慌的眼神，他还是有些动容，所以不知不觉就出声替他解释了。

“你看，欧少，你太性急了不是？我就说文普性格变了，你还不信。”没等欧盛霆开口，他身后就响起了笑声。

这一次不止李凌普，连卢卓昊也吃了一惊。刚刚他们只注意到欧盛霆和郁林，却没看到欧盛霆身后那人竟是刘三爷。但刘三爷为什么会和欧盛霆在他们一起？刚刚欧盛霆接到的那个电话，到底是谁打的？

欧盛霆难得没有反驳刘三爷，只是深深凝视着李凌普。

刘三爷手里夹了根烟，似笑非笑地望着眼前的场景：“我看这次就算了，欧少，我先和阿林回去，有什么事，大家再联系。”

欧盛霆闻言，这才转向他，想了想，点头道：“也好，只是麻烦刘三爷你来这么一趟——”

“不碍事，欧少不再怀疑我，我深觉这一趟没有白来。”刘三爷优雅地弹了弹烟灰，微笑了下，转向郁林，“阿林，我们走了。”

郁林应了一声，目光却始终落在欧盛霆脸上。欧盛霆淡淡皱了下眉，却什么都没说。刘三爷转身把烟头丢进手下捧着的烟灰缸里，再回头时，脸上带了丝笑：“小卢也一起走吧。”

卢卓昊相当不淡定，之前邀请他参演地荒，刘三爷的态度就已经很暧昧了，这会叫他一起走，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虽然留在这里，夹在欧盛霆和李凌普中间很为难，但跟刘三爷一起走，他只觉得更危险。

刘三爷却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笑着催促道：“小卢？”

卢卓昊不情不愿，只得跟欧盛霆和李凌普道别。上车前，他还担忧地看了李凌普一眼。刘三爷在他耳边低低笑着：“我把郁林带走了，欧少不会为难李文普的。”

他声音极低，副驾驶座上的郁林肯定听不到。卢卓昊诧异地看他一眼，又看看前座的郁林，不知道这跟郁林有什么关系。

怀疑

不过卢卓昊深刻懂得少说少错的道理，所以干脆闭上嘴巴不说话。

刘三爷低低一笑：“聪明的孩子。”

卢卓昊没好气瞪他一眼——被人称作孩子，可想而知卢卓昊心情会怎样。刘三爷虽然被道上尊称为刘三爷，可却一点也不老，实际年龄才三十，而他外貌看起来更年轻。被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人叫孩子，虽然这个人身份尊贵，但……卢卓昊再次拿眼偷偷瞅了刘三爷一眼，决定这一路上都不跟刘三爷说话了。

这边，刘三爷他们一走，李凌普就更觉局促。欧盛霆许久都没有说话，只是灼灼盯着他。最后还是李凌普憋不住，先开了口：“欧……欧先生，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欧盛霆打断他，盯住他眼睛，“怎么突然想到来这边？”

李凌普挠挠头，没有接话。他不擅长说谎，但他也不可能向欧盛霆坦白来这里的目的。

欧盛霆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上一次那人火化的时候，你瞒着欧海去太平间，这一次又来这边悼念……李文普，你几时变得这样善良了？还是真像刘三爷说的，你失个忆，连性格都变好了？”

李凌普垂着眼睛，没有说话。

欧盛霆突然笑起来：“你是不是被我吓坏了？”

李凌普猛地抬起头来，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欧盛霆上前，摸了摸他脸颊，又轻轻抬起他下巴，温和笑道：“别怕。你到这边来，是不是没跟老李说？”

他语气温柔，跟刚才凌厉的样子判若两人。李凌普不想去猜测哪一个欧盛霆才是真的，又或者这两种面目都是假的，他微微别开脸，轻声应道：“嗯，本来想给老李打电话的……”结果却被欧盛霆的手下发现。

欧盛霆心下了然，回头对欧海道：“去给老李打个电话，叫他先回去。”李凌普不由愣住，没等他意会过来，他左手就被欧盛霆牵住了。欧盛霆笑看他：“等会我送你回去。”

李凌普想挣开手，但欧盛霆一直握着他不放，他没办法，只得低声开口道：“欧……先生，你说过不会勉强我的。”

欧盛霆微笑睨他：“我哪有勉强你？你不想跟我住一块，我就让你搬出欧家；你不想演戏，我就让裴礼换男主角，你倒是说说，我在哪一点上勉强你了？”

几句话说得李凌普哑口无言，好半晌，他才呐呐着道：“不是这些……”

“哦？那你是指哪些？”欧盛霆故意紧了紧手下动作。

他肯定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李凌普只觉得尴尬不已，支吾了半天，才低声道：“欧先生，你喜欢的人明明是郁少爷……”

欧盛霆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李凌普迟疑了一下：“郁少爷人很好。”见欧盛霆仍旧盯着他，似笑非笑的，他顿了顿，再次支吾出声，“我的意思是……郁少爷比我好很多……”话说到一半，怎么都觉得不对劲，最后只有闷闷地望着欧盛霆。

欧盛霆嘴角微微勾着，手下动作依然紧固，也不说话，就那样勾着眼看李凌普。

李凌普被他看得脸热，踌躇半天，终于一鼓作气地说出来：“如果欧先生只是想拿我做挡箭牌，或者故意让郁少爷吃醋，我不介意……不介意帮欧先生……但现在郁少爷不在，欧先生你没必要这样……”他用力挣开欧盛霆的手，揉了揉被勒得生痛的手腕，低下头，“欧先生，请你不要……不要玩我。”

说完后，他就屏住呼吸等欧盛霆发怒又或者嘲弄。好半晌，才听欧盛霆轻笑出来：“如果我就是想玩你呢？”

李凌普拿不准欧盛霆是不是在开玩笑，他是个死心眼的人，又因为欧盛霆在他心里是个神一样存在的人物，所以对欧盛霆的言论，他是百分百的相信。可也正因为相信，在听完欧盛霆的话后，他脸刷地一下就白了。幸好路灯昏暗，将他的表情全部遮掩住，欧盛霆只看得到他乌黑的发丝在灯下反射出银白的光。

“欧……欧先生……你不要开这样的玩笑……”李凌普虚软地笑着，显得无措。

他恐慌的样子落在欧盛霆眼里，欧盛霆玩味地看他：“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

就是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开玩笑，所以才紧张啊。李凌普欲哭无泪，顿了片刻后，才低声喃道：“可是郁少爷……”

“你怎么老惦记着阿林。”欧盛霆没好气笑骂，再次牵住他的手，也不管他是否愿意，强硬地牵着他往马路对面走去。一边走一边温柔哄着：“乖，我先送你回去。”

于是所有话题都搁置在他的霸道里。李凌普有些郁闷，欧盛霆从来不会正面回答和郁林的关系，每一次都用暧昧的态度来敷衍。当然，他也不是一定要听到欧盛霆的答案，但既然喜欢郁林，他又何必来逗弄他？

车子很快开回别墅，所有手下都被欧海挡在院子里。欧盛霆牵着李凌普往屋里走，一直都没有放开他的意思。李凌普知道自己挣脱不开，但又觉得别扭，只能低着头，用沉默表示抗议。

等进了大厅，欧盛霆牵着他坐到的沙发上，见他一直不说话，欧盛霆眼眸深邃，既而勾起唇角：“宝宝，怎么不说话了？”

李凌普立刻被咽了一下……他怎么又叫他宝宝……

他眼里明显的诧异一下子把欧盛霆逗笑了：“乖，别怕，我今晚不留这边。”

……李凌普猛地抬起眼，就看到欧盛霆正一脸戏谑地看着他……原来他是在故意逗他……李凌普再也顾不得别的，使劲挣开欧盛霆的手，飞快地闪到一边，用戒备的眼神紧紧盯住欧盛霆。

欧盛霆被他的样子逗笑，心里隐隐约约就放软了。算了，今天就暂且放过他，不管他有什么目的，但现在既然查不出他在装失忆，那么就姑且相信他没有撒谎，是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其实从这一个多月的观察来看，所有证据都表明眼前这个人不是以前的李文普了。欧盛霆也由最开始的怀疑，变成慢慢相信。但观察眼前这个人久了，欧盛霆心里又生出许多疑惑来，只不过疑惑的方向改变了一下，不是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失忆，而是疑惑一个人只是失忆，却怎么会连性格都变了。

他咨询过医生，包括脑科医生和心理方面的专家，都一致表示人的性格不会因为失忆而改变。但眼前这个人，性格分明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欧盛霆凝视着眼前的人，这个人的样貌没有变，仍旧是妩媚的，能勾人似的，可他以前对这个人只有厌恶，但现在呢？现在这个人，不知不觉就流露出傻气来，茫然的，可爱的，那双原本带媚的眸子，如今只剩下一汪澄净，就跟小鹿似的，能让人疼到骨子里去。

一个人的性格能有几重，失个忆，会不会连性情都完全变了？那天在片场到底发生了什么，眼前这个人性情大变又是怎么回事？欧盛霆轻皱起眉，深深看着李凌普，突然就笑起来：“文普，如果我不再约束你，你离开后，最想去哪里，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李凌普愕然地对上他目光，很快又低下头去，小声嘀咕：“你也知道你在约束我啊……”

声音虽小，但因为站得近，欧盛霆这头听得清清楚楚。他不由失笑，真想上前吻住那张因为委屈而微微上撇的小嘴：“嘀咕什么呢，怎么不回答我？”

李凌普有些迟疑，又有些害怕地看向他，好半晌，才低声嗫嚅道：“我……我想回到原来的生活——”

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因为他看到欧盛霆的表情突然变得凌厉。

李凌普脑袋里这时候只剩下一个念头：完蛋了……

想回到原来的生活……看来他还记得以前的事……欧盛霆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审视，就那样直勾勾盯着李凌普。李凌普的脑袋越垂越低，欧盛霆忍不住在心里叹气，真是小笨蛋，这个样子，不就是告诉他，刚刚他那句话真的有问题吗？

李凌普垂着脑袋，看不到欧盛霆眼里的复杂神色。他心里一直打着鼓，不知道欧盛霆刚刚有没有听清楚他的话，又或者因此而想到什么……欧盛霆一直静默着，李凌普不知道他的表情，不知道他的想法，而时间越久，他就越觉得害怕。

好半晌，才听欧盛霆轻轻笑了声：“我让裴礼换了主角，这几天你不用去片场，就在家好好休息吧。”

李凌普愕然抬起眼来，不太确定欧盛霆就这样轻易放过了他。

欧盛霆看他表情，大概也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不禁朝他微微一笑：“怎么，没听清楚我的话？”

李凌普像惊醒一般，猛然摇头：“不是……”

他恐慌的样子又可怜又可爱，欧盛霆眼眸顿时沉了沉，突然上前两步，将他揽进怀里，而后重重覆上他的唇。

李凌普哪里想到他会突然动作，并且还这样亲密。他早被吓得全身僵直，只有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可置信地瞪着欧盛霆的睫毛，心里想着欧盛霆的睫毛居然这样长、这样浓。他呆呆的，不是惊愕，也不是愤怒，只是呆滞地任由欧盛霆予取予夺，甚至忘了抵抗。欧盛霆看着，不觉好笑，又心动于他的木讷，忍不住就加重力气去啃咬他唇瓣。

这一次李凌普终于反应过来，手上使劲，抵着他胸膛，将他推开，然后急退两步，和他拉开距离。不知道是因为刚刚太过用力，还是因为被欧盛霆桎梏得太久，他这会剧烈喘息着，被咬过的唇瓣鲜红欲滴，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带着无辜和迷惘神色。

他这个样子，让他原本就妩媚的脸更添了一层诱惑。欧盛霆眼睛微微眯起，透出危险信息。但他最终还是忍住，只轻轻添了下唇角，啧啧笑道：“宝宝，你尝起来是甜的。”

李凌普又是羞愤又是尴尬，身子轻颤着，说不出一个字来。

欧盛霆眸子变得更深邃，但知道不能吓坏了这个失忆后就性情大变的少年。许久，才微微笑起来：“时间不早了，宝宝，你好好休息。要是有事，可以直接找我，也可以找欧海。”

那天他出院后，欧海就一直跟着他，与其说是照顾，还不如说是监视。李凌普别过眼去，避开欧盛霆灼灼的目光。他不太想跟他说话，因为羞怯，也因为有些气恼。

“宝宝，那我走了。”欧盛霆倒并不介意他这种态度，知道他是在害羞，深深看他一眼后，作势要往外走。

李凌普低着脑袋，不理他。欧盛霆喜欢看他窘迫的样子，津津有味地看片刻，这才提步。而伴随着他的脚步声，似乎还能听到他低低的带着愉悦的笑音。

等他走后，李凌普才如梦初醒一般，颓然地瘫坐在身后的沙发上。

这个欧盛霆，他是真的看不透。既然喜欢的是别人，为什么又要……又要对他做出这种暧昧的举动？想到刚刚的亲吻，李凌普忍不住就一阵脸红。他不知道欧盛霆到底有什么目的，要将他置于何地，但他隐约知道，欧盛霆这一切举动都是故意的，就是要误导他，让他陷进他铺开的大网里，无所谓真心假意。

而让李凌普觉得羞耻万分的是，他这样被男人强吻，竟然好像还很有感觉——虽然这感觉跟刚开始被抱时一样，只是源于身体的本能，与他的思维无关，但他就是不可避免地脸红起来。

至于刚刚他在说出想回到原来的生活后，为什么欧盛霆没有追问，是他真的没听见还是在假装，李凌普心里就没底了。当然，他是宁愿欧盛霆没有听见的。至于刚才那个吻，李凌普自认作为一个二十七岁的大男人，是不好去追究什么的，所以干脆就不想了，自动过滤掉。

唐家大少

欧盛霆从大厅出来后，嘴角一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欧海见他出来，赶忙迎上去。欧盛霆朝他摆摆手，欧海立刻停在原地。欧盛霆没有再理会他，笑着回过头去，望着那个在灯火通明的大厅里呆坐着的少年，嘴角的笑意不知不觉就加深了。他伸出手，意犹未尽地来回抚摸刚刚尝过少年味道的唇瓣，眼底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不是没吃过少年，但以前都是发泄，每次做完，他对少年的厌恶只会增加。因为他知道这个少年带了什么目的接近他，少年所做的事情，从来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不过至从少年跳楼失忆后，倒是有趣多了……欧盛霆想着，回过头来，问欧海：“今天的事，你怎么解释？”

欧海站得挺直，恭敬答道：“属下怀疑文普少爷跳楼是被陷害的。”

闻言，欧盛霆挑了下眉，示意他继续。

欧海踟蹰了下：“出事之前，文普少爷一直和刘三爷有联系——”

“所以你怀疑是刘三爷下的手？”欧盛霆皱起眉，立刻猜到原委，“你给我打电话，说将刘三爷和阿林引到了事故现场……如果文普没有出现，你原本打算怎么做？”

欧海迟疑了下，道：“属下其实没有十足把握……”顿了下，他解释，“我只是想看看刘三爷的反应。”

“胡闹。”欧盛霆难得对他声色俱厉，“如果真跟刘三爷有关，你这样做，岂不打草惊蛇？”

欧海立刻垂头：“是我欠缺考虑，请少爷责罚。”

“算了……”欧盛霆注视他一会，最后轻叹口气，“别去招惹刘三爷。”

“少爷……”

“别问为什么，你知道原因的。”欧盛霆微微皱起眉，思索一阵，又开口，“这一个多月，文普跟刘三爷有没有联系？”

欧海想了想：“这倒没有。”

欧盛霆点头：“虽然文普是刘三爷的人，但至今为止，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文普以前做的那些事是受刘三爷指示，所以你也没必要再去追究。现在只要他跟刘三爷没联系，你看紧点，就不会出问题。”

“是。”欧海沉默几秒，“少爷，其实那天的事，我还查到……”

他突然支吾起来，欧盛霆目光扫向他：“说。”

欧海低头：“文普少爷出事那天早上，除了剧组的人，还碰到过唐家大少。”

这句话没什么特别内涵，但足够欧盛霆惊讶。他想了想，问：“怎么碰上的？”

欧海缓缓摇头：“查不出。”

言外之意，就是还没查出那天李文普和唐家大少相见，是约好了还是偶然碰到。欧盛霆点点头，没再追问什么。沉吟片刻后，他勾起嘴角：“前段时间唐杰不是一直约我喝茶？”

“是。但少爷前段时间一直很忙。”

欧盛霆笑笑：“现在我忙完了，他再下帖子，你就接了吧。”

他回过头去看大厅，那少年还呆坐在沙发上，维持着刚才他出来时的姿势。

是被他吓坏了吧。被他强吻，唯一的反应就是瞪大眼睛，连反抗都不会……欧盛霆想着，不禁轻轻摇头，感慨于少年的木讷。不过内心深处却隐隐有什么东西流淌着，温软轻缓。而这种感受是他以前不曾有过的，但感觉还不坏，他想着，眉眼不觉就弯了起来。

“欧海，这几天你多留意一下文普。”

“是。”

“将他每天的行程报给我。”他想到少年之前脱口而出说想回到原来的生活……但原来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他顿了下，又叮嘱：“还有，别为难他。”他知道欧海一直不喜欢这个少年。

“……是。”欧海的确回答得不情不愿。顿了顿，他迟疑着道，“少爷，郁林少爷刚才打电话来，叫您早些休息。”

在欧海心里，恐怕郁林比他这个少爷还重要些。

欧盛霆被他气笑：“欧海，你倒是说说，阿林和文普有什么不同。文普是男的，阿林不也是？在你眼中，文普是男狐狸精，为什么阿林就不是？”

“怎么会！”欧海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郁少爷那样好，又同少爷一块长大，少爷你怎么拿……拿……和郁少爷相比？”

郁家虽然不像欧家那样权势滔天，但总归是海城权贵，现在郁林竟然沦落到和一个戏子相提并论，也不知道他家少爷怎么想的——有时候欧海还真看不透他家少爷的心思。

欧盛霆笑起来：“你别当真，我开玩笑的。阿林当然跟别人不同。”

接下来几天，欧海送来的报告中，讲到李凌普每天都会去一个叫海艺花园的地方，那地方离出事的片场不远。欧盛霆把欧海叫来，询问细节。欧海答他：“当初被文普少爷砸中的人，就住在海艺花园。”

欧盛霆屈指轻叩桌面：“那人叫什么名字？”

“李凌普。”欧海能记住，是因为这个人的名字跟“李文普”只差了一字。

欧盛霆沉吟一会：“去查查这个人。”

李凌普这段时间都很清闲，不用去片场赶戏，也不用面对欧盛霆。每次出门，跟在他身后的人比刚开始时也少了一大半，他心情不由渐渐转好，不像当初那么紧张和恐慌了。

只是这几天一直不见卢卓昊的身影，给他打电话，也总是听到关机的提示音。李凌普有些担心，他成为李文普后，卢卓昊就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朋友，他自然而然就将卢卓昊当成了最亲近的人。他想去找卢卓昊，但完全没有线索——他不知道卢卓昊的住址，除了手机外，他不知道卢卓昊其他的联系方式。

没办法，李凌普只得放弃寻找。他百无聊赖，很想回原来的地方看看。其实他知道自己不该再回海艺花园，免得让欧盛霆起疑，特别是那天晚上他不经意就回答了欧盛霆问题后，他更不该暴露行踪。但他实在是太无聊了，又太想念以前的生活，所以每次一出门，不知不觉就到了海艺花园门口。

这样清清闲闲过了一周，那天李凌普照样出门，在海艺门口徘徊了半天后，他慢慢往一个多月前自己出事的片场走去。那个片场在事故后，并没有被封掉，很快就有新的剧组驻了进去。李凌普站在外面，仰头看楼上，想起自己莫名其妙被砸中，醒来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当初转醒时的茫然，见到欧盛霆时的惊愕，仿佛还历历在目。而现在，他已经渐渐适应了新的身份，除了对“李文普”原来的生活茫茫然无知外，他过得还不算太坏。

只是这些经历也太过神奇了些，说出去恐怕不会有人相信。李凌普不由在心底苦笑了下，其实就连他自己，也不怎么相信的……

正想着，突然感觉有人推了他一下，李凌普回过神来，往身侧看去。等看清楚推他的人是谁后，他不由怔了怔，脱口道：“司宣洁。”

“啊，抱歉，撞到你了……”司宣洁忙着道歉，等抬眼看到李凌普后，她愣了下，“是你？”

李凌普听卢卓昊说过，司宣洁如今是演艺圈里最炙手可热的女明星，同时也是身价最高的。看她刚刚错愕的样子，好像跟他认识他……应该是认识李文普吧……李凌普心下了然，点点头，道：“是我。”

司宣洁看着他，毫不掩饰眼中的打量，许久，才轻皱起眉：“你一个人？”

李凌普微微愣住：“……嗯。”

司宣洁盯住他：“没跟他一起？”

“你是指……谁？”

“欧少？”

虽然不明白她怎么提到欧盛霆，但说到他，李凌普不由自主就想到了那天晚上的那个吻，脸刷地一下就红了，语气里带些慌乱：“没……他……我、我就是随意走走……”

司宣洁眉间的疑惑更重：“你……没事吧？”

“……嗯？”

“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的确跟以前不一样了……可她……原来不知道他失忆的事吗？

李凌普正犹豫着要不要说明自己不太记得以前的事，突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响亮的笑：“宣洁姐，你这半年都在国外，是不知道海城发生的事。文普他一个多月前不小心坠下三楼，醒来后就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圈里的人都在传，文普失忆后性格变了很多，很得大家喜爱，欧少更是将他捧在手心里哄着。”

语气奇奇怪怪，也不知道是挑衅还是嘲讽。李凌普回过头去，看到一个衣着前卫的少年，正挑着嘴角似笑非笑地看他。少年身后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倒是斯文秀气，只是金边眼镜后，望着他的目光里带着玩味。

被这两个人盯着，李凌普不觉就有些局促，正要说话，却听那高大的男人笑着开口，抢先道：“小容，只有你这么喜欢八卦。”

不无宠溺，小容立刻笑开：“是，宣洁姐是圈里出了名的大好人，怎么会和我一样八卦。”

司宣洁也不恼，笑着和两人打招呼：“唐少，小容。”

李凌普不认识这两个人，礼貌地朝他们笑笑后，打算离开。那叫小容的少年却叫住他：“文普，既然来了，不一起上去？”

上去？李凌普有些茫然。

唐少笑看他：“文普是不是有事？”

“一定是欧少给文普限定了回家时间。欧少现在这么疼他，肯定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外面。”少年五官俊美，笑起来的样子更好看。他看着李凌普，一脸艳羡神色。

李凌普急忙解释：“没……没有……”

“文普你太谦虚了，现在谁不知道欧少疼你得紧。”小容外貌气质都很好，就是话多了点。

李凌普望望少年和他身后的男人，再看看司宣洁，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最后还是司宣洁笑着替他解围：“好了，唐少，小容，你们别逗文普，该上去了。”

“谁逗他啊。”小容敛了笑，回头扯了扯男人的衣袖，撒娇道，“唐少，我想和文普交流一下经验，看他是怎么把欧少侍候高兴的。我学会了，再来服侍你，你说好不好？”

唐少笑着捏他脸蛋：“小容总是这么有心。”

这样露骨的话，即使迟钝如李凌普，也听得脸热起来。司宣洁本不是多事的人，但看李凌普茫然的样子，她在心里轻叹口气后，还是忍不住多嘴了一句：“小容，马上就是你的戏，你不上去吗？”

“我还想跟文普说说话。”少年双手环着男人的臂弯，仰脸看男人，“唐少，让导演先拍下一场戏，好不好？”

唐少似乎挺纵容这个少年，无奈一笑后，轻点头：“我跟宣洁先上去，你跟文普聊完后，马上上来，知道吗？”

少年立刻喜笑颜开，冷不防啄了下男人的脸：“就知道你最疼我。”

他眉眼翻飞，斜斜地望向李凌普和司宣洁，丝毫不掩脸上的挑衅，只是不知道这挑衅是针对李凌普还是针对司宣洁的。

司宣洁暗暗摇头，并不把这个少年的举动放在眼里，只是有些担忧地看了看李凌普，最后轻叹口气：“那你们聊。”

进大门的时候，司宣洁还有些担心，忍不住回头去看，突然就瞧见马路对面那几辆陌生的黑色轿车。没有车牌号，其中一辆车子的车窗半开着，里面的人虽然戴着墨镜，却仍能感觉得出他们正紧紧注视着这边。司宣洁不由就笑了，也不再担忧那个据说已经失忆的少年会被欺负。又忍不住想，看来欧少对那少年确实不错。她真是离开太久了，许久都不曾接触海城的韵事。

唐少和司宣洁走后，小容就一直那样似笑非笑地盯着李凌普。李凌普被看得局促，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请问……”

请问什么呢，请问他是谁？但看到少年阴沉的脸，李凌普又有些问不出口。

小容嘴角勾了勾，也不说话，缓缓走到李凌普跟前，就在李凌普猜测他用意的时候，他突然扬起手，重重给了李凌普一巴掌。

温柔是错觉

又一出好戏，可惜当时没有狗仔在场，等一个个闻讯赶来的时候，片场已经被欧家和唐家的人团团围住，谁也进不了。

唐家涉足黑白两道，虽然不比欧家显贵，也没刘氏那么多地盘，但作为海城第三大世家，在海城的地位可想而知。

欧盛霆却不看对面的唐家大少，只盯着唐大少身侧的少年，微微笑道：“原来大少就是这样教导枕边人的。”

他说得不疾不徐，只是一双眼睛凌厉阴沉，像刀子一般剜向唐大少身侧的少年。那少年全身都抖了起来。唐大少脸色不大自然，金边眼镜后的目光闪了闪：“抱歉，欧少，是我的疏忽。你放心，我一定会给文普一个交代。”

欧盛霆点点头，站起来：“文普的脸肿得厉害，虽然上过药，但我还是不放心，得带他回去看看。失陪。”

房间里只剩下唐家大少和小容，唐大少冷冷看了眼旁边瑟瑟发抖的少年，什么话也没说，起身往外走去。小容脸上露出绝望神色，哭喊道：“唐少——”

“看在你跟过我的份上，我让他们下手轻点。你以后别在海城出现。”唐大少轻轻扶了扶金边眼镜，缓缓走了出去。

李凌普被打的时候，脑袋轰地一声空白了，后来他被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冲出来的欧海拉住，打他的那个少年被欧家人踢到在地，他被带进车里……这一系列的事，他都不太记得，只模模糊糊有些印象。

欧盛霆到停车场的时候，李凌普已经躺在后座睡着了。欧海在副驾驶座向欧盛霆汇报：“外面被记者围住了，我们的人全部在停车场。”

“知道了，走吧。”欧盛霆轻柔地捞过李凌普的身子，避免碰到他的脸，小心地将他圈在怀里。

欧海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家少爷的动作，张了张口，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车子开进欧家大院，欧盛霆抱了李凌普直接进了自己房间。李凌普模模糊糊醒过来，发现自己正倚在欧盛霆怀里，心下尴尬不已。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装睡，就听到头顶传来欧盛霆低低的笑声：“乖，醒了就睁开眼，你的脸还得让医生看看。”

“……哦。”李凌普从他身上爬起来，本来就红肿的脸这会像充了血一般，“……谢谢。”

他声音如细纹，羞赧的样子更是可爱。欧盛霆温柔看他：“宝宝的脸还痛么？”

李凌普没有说话，只是低着脑袋。欧盛霆轻轻叹口气，双手抚上他脸颊。这突如其来的碰触，让李凌普痛得颤了下。欧盛霆即刻懊恼低语：“抱歉，宝宝……”说着，竟在他颊边轻轻吹起气来。

这温柔的动作，小心翼翼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平日里那个清冷淡漠的欧盛霆。李凌普不由就呆住了，大气也不敢出。他似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呆愣中，他模模糊糊想着，原来欧盛霆也有这样温柔的时候啊……

“宝宝，还痛么？”欧盛霆像是没察觉到他心思，轻轻抚着他的脸，低柔问道。

李凌普只觉得自己脸颊快要烧起来了，这二十七年来，他还没被哪个男人这样亲近过。他觉得别扭，可又觉得自己竟然不像刚开始时那样排斥了。为了掩饰尴尬，他低着脑袋，小声嘟囔道：“你……你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啊……我、我不是小孩子……”

欧盛霆即刻被逗笑：“好好好，你不是小孩子。乖，告诉我，脸还痛么？”

“……”李凌普放弃和他沟通。他轻轻捂着自己脸颊，被打的那一块好像已经肿起来了，稍微一碰就会痛。但他还是摇了摇头，轻声答道：“还好。”

懂事的样子让欧盛霆心都颤了起来，他凝视少年一会，突然站起来，使劲揉了下少年头发：“你等等，我去叫医生上来。”

欧盛霆让家庭医师上楼给李凌普检查，自己留在大厅。欧海向他汇报情况：“唐家大少让人砍断了容飞一只胳膊。容飞被赶出海城，永不得入境。”

“知道了。给唐家大少下个帖子，就说周末请他喝茶。”欧盛霆弹了弹袖口，提步上楼，“我去看看文普。”

欧海望着他家少爷的背影，不觉皱起眉，第二次陷入沉思。

李凌普刚向医生道完谢，欧盛霆就推门进来了。他有些无措，只好低下头去。欧盛霆的气息渐渐浓厚，他感觉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在脸上。欧盛霆坐到床沿，低声叹气：“傻瓜，怎么不知道躲？”

李凌普有些委屈，不是他不想躲，是那个人动作太快，他根本反应不过来。

欧盛霆攫起他下巴，打量几秒，啧啧笑起来：“像猪头。”

李凌普无语地瞪他一眼，用眼神表示不满。欧盛霆微微笑着：“宝宝想不想知道那两人是谁？”

那两人，自然是指那叫唐少和小容的人。李凌普看着欧盛霆，眨眨眼，没有说话。欧盛霆不禁笑了：“其实你以前都认识的。一个是唐家的大少爷唐杰，一个是他的情人容飞，也是个演员。”

李凌普哦一声，垂下眼，

欧盛霆好奇看他：“难道宝宝早就知道？”

李凌普摇摇头。他其实只是震惊于唐家大少爷和容飞的关系，难道在他们上流社会，找个男的做情人，而且还是娱乐圈的，都是一种风气？

欧盛霆凝视他一会，大概也能猜到他心里的想法，但他并不打算替他解疑，温和笑道：“宝宝是不是怕了？别怕，你以后碰见唐大少，不理就行。”

李凌普有些哭笑不得，心想那我希望永远都不要再碰到他。欧盛霆兴致浓厚地打量眼前这个苦着脸的人：“宝宝，这段时间你就呆在这边，等脸上的伤好了再出去，知道么？”

他现在这个样子，真的有点像猪头，哪里还敢出去见人？李凌普轻轻点了下头，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要问：“这里是哪？”

“欧宅。”欧盛霆倒也不瞒他，答得干脆，又笑道，“我会让裴礼把你的戏份往后挪。你只管养伤，什么都别想。”

李凌普愣了愣，既而沉默地低下头去。就在欧盛霆兴致勃勃地研究他情绪的时候，他突然又抬起眼来：“欧先生，我能不能……和你谈谈？”

“宝宝要谈什么？”欧盛霆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兴奋，“可以啊，宝宝要谈什么都可以。”其实他只是想看到少年认真严肃的样子，这个样子总让他有一种逗弄的冲动。至于少年想要谈什么，他却是一点也不在意的。

李凌普皱皱眉：“第一，你能不能别叫我宝宝？”他小心翼翼地注视欧盛霆的脸色变化，“虽然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但我总觉得我的心里年龄起码超过了二十七，欧先生你这样叫我，我……觉得很别扭。”

还有一二三啊？欧盛霆忍着笑：“二十七？那岂不是跟我一样大？”

李凌普心想，就是跟你一样大。

欧盛霆笑眼看他：“可我就想叫你宝宝，你是我的宝宝。”

李凌普只觉得一阵无力，男人蛮横的样子虽然可爱，但他想不明白这种暧昧的话，这人怎么就能这样轻易说出口。

他一脸挫败的样子，欧盛霆却看得津津有味，催促道：“还有什么，宝宝你继续说。”

李凌普默默别开眼，看来要这个人改口是不可能了。他咬了咬下唇：“第二，你能不能放我离开？”

这一次，欧盛霆许久都没说话。李凌普能感觉到周围空气渐渐凝滞下来，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不知道自己是否惹怒了欧盛霆。他想知道欧盛霆此刻的想法，但又不敢抬头去看欧盛霆的表情，只能垂着眼睛，瑟瑟地等待男人开口。

许久，他听到了男人清冷的声音：“这个问题我们讨论过，你觉得有没有可能？”

他一定在生气，虽然没看到他表情，但李凌普隐约能感觉得到他语气里的薄怒。李凌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敢这样直白地和欧盛霆对话。其实他现在还是怕他的，他忘不了第一次和欧盛霆见面时，欧盛霆在医院里打他那一巴掌的事。这个人，是说翻脸就会翻脸的。但或许是因为这人刚刚的温柔，让他忘记欧家大少原本就是威严冷峻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容忍别人跟他谈条件。

李凌普这时候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接口，慢慢地往床头移去，避开欧盛霆迫人的呼吸。

欧盛霆只是望着他，眼神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凌普怯怯地抬起头来，对上他清冷的目光。虽然还是害怕，但他想如果不趁现在说出口，他以后恐怕再没机会，于是慢慢垂下眼，小声地说：“……我不想变成容飞。”

欧盛霆盯着他。

他小声重复：“你喜欢郁少爷，请你不要再耍我。”

欧盛霆眼睛一眨不眨，将他红肿的脸扫视一遍又一遍。

欧盛霆搁在被子上的手已经握成拳，他想如果不是这个人的脸刚被打过，他一定控制不住自己——这个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勇气，敢跟他提一二三，敢和他讲条件，敢一次又一次激怒他。

“抬起头跟我说话。”有种跟他提，就要有种跟他对视。

李凌普几乎是机械地，有些迟缓地抬眼对上欧盛霆阴翳的脸。

“你明白唐杰跟容飞之间的关系？”

“……嗯。”

“什么关系？他们都是男人。”欧盛霆语气不无讥讽。

李凌普想了想，小声回答：“我知道的，他们是情人。”

“你倒是懂。”欧盛霆似笑非笑，盯着他看一会，“你怕我耍你，却不怕跟一个男人在一起？”

“啊？啊……不是……”李凌普愣了下，既而摇头，“我不喜欢男人的。”

欧盛霆突然欺近他，在他耳边轻轻吹气，灼热的呼吸拂进他耳里：“是吗？”他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嘴角上翘，“但我看你这个身体，只要我一靠近，就敏感得紧……”

李凌普尴尬又无措，这个人哪里还是大家眼中贵气俊美的欧家大少爷，分明是地地道道的流氓。他全身紧绷着，知道自己不能动，否则只会惹欧盛霆更生气。

欧盛霆轻轻嗅着少年脸上的药酒味，不知怎么，满心的怒气竟然渐渐平息。这个蠢家伙，真是笨得不能见人，还敢跟他提条件、讲一二三。也不知道他以前一肚子算计的劲头到哪里去了，那些心计贪婪都到哪里去了。

性格变就变吧，竟然越变越傻！如果是以前那个样子，他是一眼也不会看的，也不会生出那么多陌生的情绪来。可偏偏眼前这个人，现在这种性格，傻到可爱，傻到他目光不知不觉跟着沉陷。

他跟他说心里年龄超过二十七，他想恐怕只有笨蛋才信……

欧盛霆神色复杂地盯着眼前瑟瑟发抖的可怜虫，眼睛闭上，又睁开，语气里掩不住叹息：“你想说什么，一次性说完吧。”

李凌普闻言，顿时瞪大眼睛，不大确定地去看他脸色。

“我不生气，你说。”欧盛霆懒得理会他这副傻样。

“哦。”李凌普措辞好一会，才讷讷道，“我……我不走，但我不想……不想变成容飞那样……嗯，不想……”

欧盛霆似笑非笑地看他。

李凌普憋着脸，只觉得肿起的那一块更痛了：“上一次欧先生你就答应过，可你、可你……”

他两只耳朵红红的，脸也是红肿的，越看越像个任人宰割的猪头。欧盛霆想着，忍不住就笑了起来。他不是不知道李凌普未完的话是什么。他当然知道，这个傻东西，一定想起来了前几天那个吻，一定耿耿于怀两人之间的暧昧。可那些又能代表什么呢，他欧盛霆碰过的少年不止他一个。他对谁好，那是那些人的福气，但福气能维持多久，他却不能保证，这个傻瓜怎么就当真了呢。

所谓真相

“宝宝的意思我懂了。”欧盛霆笑眯眯摸他脑袋，“你想这样也行，但我有条件，如果你能做到，我就一切随你。”

欧盛霆慢悠悠说着，中间甚至停顿了几次，专门去看李凌普的反应。李凌普并没有让他失望，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他，像期待，又像有点害怕。欧盛霆嘴角微微翘起，用比刚才更缓慢的音调：“我说过不会限制你自由，这话依然有效。你不想做容飞，可以，但你必须在娱乐圈闯出点成绩来，用你的成就来换你的清白。”

他刻意强调“清白”两个字，果然李凌普在听完后，眼神顿时闪烁起来。

欧盛霆笑得愉悦：“你看，在你想得到什么之前，总要付出一些。我给的这个条件不算苛刻，你考虑一下，愿意就点点头。”

其实他是志在必得，给李凌普考虑时间，也不过是想展示一下他的大度而已。

李凌普沉默片刻，终于小声开了口：“……能不能换一个职业？”

他把演员看做一种职业，而演艺这个圈子太过复杂，他性格木讷，人也不算聪明，哪可能像其他人那样如鱼得水，只要他不把自己前路堵死，已是万幸。

欧盛霆坐在他身侧，笑着托起他下巴，定定看他：“你没有选择。”

李凌普不懂欧盛霆为什么一定要将他限制在娱乐圈，他没有演技，人又迟钝，除了有他欧盛霆在背后做支撑外，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优势，能够在人才济济的演艺圈脱颖而出。

他低着头，静默着。欧盛霆还捏着他下巴，执意要等他一个答案。可他该怎么回答呢，他不愿意，他想回到以前的生活，即使是像以前一样只做个小职员，他也会觉得快乐一些。

欧盛霆脸上依旧带笑，凝视着怀里的少年。少年的脸颊高高肿起，发丝略显凌乱，整个人看起来又狼狈又无措。这个人的情绪那么明显地显在脸上，为难的，慌乱的。欧盛霆一点也不否认自己喜欢看少年皱眉的样子、无措的样子，这会让他觉得心都要颤起来，那种流淌在暗处的可以称之为温情的东西，让他越来越有上瘾的趋势。

“怎么不说话，宝宝？”欧盛霆低笑着，拇指轻轻摩挲少年下唇。

他声音温软，眼神更是温柔得能溢出水来，就好像他之前的威胁和强硬只是李凌普的错觉。李凌普微微垂下眼：“……好。”

只能说好，因为他没有选择，欧盛霆也没给他机会选择。

欧盛霆满意地笑了：“宝宝好乖。”

李凌普期艾地发现，他提的三个问题，不光一个都没得到解决，反而被欧盛霆利用去——他现在是完全没机会做回以前的工作了，而且只能往娱乐圈发展。他不由在心底暗暗叹口气，突然意识到什么，他轻轻扭了下身体：“欧先生，既然我们已经达成共识，那么现在……你可不可以放开我？”

他说只要他在娱乐圈闯出成绩来，他就不会把他当成容飞。而现在他已经答应，那他是不是可以光明正大地拒绝他的肢体接触？

欧盛霆倒也没为难他，松开手中力道，微笑望着一被解开束缚就往床头退的人，眼睛微微眯起：“宝宝啊……”

刻意拖长声音，在少年疑惑的眼神中，他突然倾身上前，重重覆上少年的唇瓣。兴许是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李凌普竟然生生忘了反应，就那样呆愣地任他予取予求。欧盛霆心下满意不已，吮吸一会后，这才意犹未尽地放开。

“你……”纵然脾气再好，这会李凌普也有些愤怒了。这个人，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怎么可以……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亲他？他们不是已经谈好条件，不是已经达成共识了吗？

欧盛霆笑意吟吟，只当感觉不出他的怒气，用食指暧昧地滑过自己下唇，故意提醒对方他们刚刚做过什么：“宝宝味道这样甜。”他啧啧两声，嘴角缓缓上勾，“至于碰不碰你的事，应该跟你会不会变成容飞没关系……等你真正事业有成后，再来推开我吧。”

李凌普觉得欧盛霆有时候真像个无赖，完全不是他以前所敬仰的、被他当作神一样的欧家大少。明明已经说好只要他在演艺圈做出成绩来，他就不能……不能对他做那样的事，可他竟然无赖地说，要等他真的有了成绩才能推开他……

这个人，李凌普是一点也看不懂的。他也不是非要懂，可他对同性之间的事，是真的觉得很别扭，甚至有些排斥。他不可能像容飞那样，做一个男人的情人，更不可能被一个男人压在身下。

李凌普甚至想过，如果到时候欧盛霆逼迫他，他就逃，即使有可能会被抓回来、会被狠狠惩罚。不过他现在倒还没有逃的打算，一来欧盛霆未必看得上他，二来他知道欧盛霆喜欢郁林，对他大概就是玩弄的心思。上流社会的人喜欢逢场作戏，玩弄一两个明星，更加不是什么稀奇事。李凌普虽然没具体接触过那些，但报纸杂志上天天有那些人的八卦，他看得多了，也就不觉奇怪，只是心下有些排斥罢了。

这两天李凌普一直住在欧宅，欧盛霆早说过要他留这边，他自然不敢提出反对意见。幸而这几天欧盛霆挺忙，顾不上他。他清闲了两天，脸上的伤已经渐渐消肿。闲下来的时候，他会想，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到底做过什么对不起容飞的事，竟然会被容飞那样恨着。

之前他一直迷迷糊糊的，都没思考到这一层来。现在静下心，他才发觉其中有那么多问题。那个容飞看起来对他恨之入骨，想来应该是他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做了什么伤害容飞的事，可……到底是什么事？是否跟欧盛霆有关，又或者跟那个唐家大少有关系？还有，容飞的事最后到底是怎么处理的……

这么多问题，都等着欧盛霆来给他解惑。可这两天，欧盛霆早出晚归的，他都没机会见上他一面。

第三天，欧盛霆仍旧一早就出去了，李凌普正想着要不要打听一下他的行踪，就听管家禀报，说是卢卓昊来了。

消失那么多天，这个人终于出现了。李凌普飞快下楼，就看到卢卓昊正站在大厅中央，扯着嘴角朝他笑着：“文普，听说你被打了。”

……这个人，一见面，就非得提醒他的糗事吗？

幸而李凌普天性迟缓，人又善良，并不计较卢卓昊的玩笑话，反而有些焦急地上前，问道：“卓昊，你这些天到哪里去了，我打你手机，一直都是关机状态……”

被一个人这样惦记着，而且看得出来这个人是真的关心他，这种感觉……还真不错。卢卓昊笑眯眯望他：“没有事，就是回了趟老家。”

李凌普哦一声，本想问问他怎么会突然回去，但见卢卓昊似乎不愿意多说，他也就没再追问。

卢卓昊笑嘻嘻打量他已经消肿的脸：“容飞下手真狠。”

李凌普不大自然地笑了笑，没有接话。

卢卓昊继续打量他：“不过欧少比容飞更狠。”

李凌普疑惑地对上他视线，不大懂他话里的意思。

“你知道最后容飞怎么样了吗？被唐少的人砍断一条胳膊，像条狗一样被扔出了海城。”卢卓昊眯起眼，啧啧摇头，“如果不是欧少施压，唐少又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小情人下这样的狠手。”

李凌普张大嘴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卢卓昊微笑睨他：“你现在懂了？”

他都说得这样清楚了，他又怎么可能不懂。只是他还震惊于这样的处理结果中，原本他以为容飞顶多被训两句，却没想到最后竟是被赶出海城。其实稍微一想，就能明白欧盛霆在其中起到的角色作用。只是为什么欧盛霆会为了他而跟唐少对上？李凌普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魅力，能让欧盛霆为他怒发冲冠。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容飞跟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让他宁可放弃锦绣前程，也要打这一巴掌？

李凌普看了看卢卓昊：“卓昊，以前我……是不是得罪过容飞？”

卢卓昊明显愣了下，既而笑起来：“是容飞自己小气，跟你没多大关系。”

李凌普显然不信的，他刚醒来那会，欧海对他一副厌恶表情，更是指责他对欧盛霆死缠烂打，而欧盛霆似乎也不怎么喜欢他。从大家的反应来看，这个身体以前的主人，是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容飞虽然有些飞扬跋扈，但如果不是“李文普”得罪了他，他应该还不至于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这样想着，李凌普再次看向卢卓昊，认真道：“卓昊，你别骗我。”

毕竟这个身体已经是他的了，他得知道以前的事。

卢卓昊不大自然地笑一声：“你真想知道啊。”

李凌普坚定地点点头：“我虽然不记得以前的事，但如果是我做错了，我就应该承担我该承担的。”

卢卓昊摸摸鼻子：“其实很简单，娱乐圈里，无非就是争宠吃醋这些……”见李凌普睁大眼睛看他，他不由得笑了，“以前唐少放话说要包养你，你没答应，容飞是后来趁机而入的。大概因为这件事，他一直记恨着你吧。”

李凌普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唐少……唐家大少爷？”他怎么又跟唐大少扯上关系了？

卢卓昊似笑非笑看他：“你是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你以前很招人的，据说你原本是刘三爷的人，后来被他送给欧盛霆，又被唐杰看上……”

李凌普这会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他想过这个身体以前的主人一定不简单，却没想到事情真相比他所想的还要复杂。难怪那天在淘沙见刘三爷，刘三爷亲热地叫他文普，表现得那样熟稔。李凌普既而想起之前欧海说过，说他知道很多欧盛霆的事，欧盛霆一定不会放他走。现在想想，他牵涉到刘三爷、欧盛霆和唐杰三个人，想当然欧盛霆一定不会放过他。恐怕在欧盛霆心里，他就是刘三爷派来获取欧家情报的，所以才会那样讨厌他。

见他神色怔愣，卢卓昊安慰似的拍拍他肩膀：“已经是过去的事，况且你已经失忆，更不必去在意那些。”

李凌普感激地冲他笑笑，顿了顿，迟疑道：“刘三爷……”

“嗯？刘三爷怎么？”卢卓昊看向他，微微笑着。

不知道是不是李凌普的错觉，卢卓昊在听到“刘三爷”三个字的时候，脸上的笑都变得不自然了。不过李凌普这会也没空去追究那些，正陷在自己思绪里：“我原本是刘三爷的人，是指……我以前在他手下做事吗？”

这是他所能想到的跟刘三爷最有可能的关系，至于其他……他不敢去想，也期望着不是。

卢卓昊在听了他的问题后，仔细注视了他一会，突然就笑起来：“这个，我也不是很了解，你以前从来没跟我说过。”

李凌普有些失望地垂下眼。

卢卓昊望着他，片刻后，若有所思地别开眼，笑道：“都说了是过去的事，你别再多想。”李凌普低低哦一声，仍旧不言不语。卢卓昊轻轻叹口气，道：“我听过一个有趣的传言，文普你要不要听？”

李凌普抬起头来，虽然没有说话，但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表明他感兴趣得紧。卢卓昊忍不住笑了：“我听说欧盛霆有一个从小喜欢的人，只是后来出了点事情，那人就移民到国外去了。”

那个人……应该就是郁林吧。李凌普听后，倒也不怎么意外。之前欧海一直在跟他说欧盛霆怎样紧张郁林，为了郁林不惜得罪刘三爷，又说欧盛霆与郁林从小一起长大，早对郁林情根深重。而郁林似乎也不是无情，看样子也很紧张欧盛霆。

真相与“情敌”

欧海还跟他说过，欧盛霆找他来，只是要做个幌子，目的是为了保护郁林。刚刚卢卓昊跟他说的，只不过是恰好证实了欧海的说法而已，所以他确实不怎么感到意外。而这段时间，欧盛霆对他的那些暧昧举止，大概只是为了迷惑他吧。

李凌普不禁自嘲地笑了笑，虽然早已经知道真相，可当被卢卓昊再次确认的时候，不知怎么，他心底竟然渐渐生出一丝酸涩来。

不过这种情绪很快就被他忽略过去，他想到自己竟然有那么多重身份，心里就有些忐忑。不过他到底是哪一边的人，是不是刘三爷派来获取欧家情报的，卢卓昊刚才没有说，也不知道是真的不了解还是不方便说，总之他现在是一点头绪也没有。而且他根本就不知道欧、刘、唐三家之间的恩恩怨怨，在成为“李文普”的这一个多月里，他虽然已经开始适应上流社会的某些生活习性，但离真正了解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沉默一会，李凌普抬起头来，看向卢卓昊：“卓昊，你……认识郁林吗？”

卢卓昊点头：“上一次我们不是在淘沙见过？不过我也仅仅是认识他而已，跟他没什么交情。文普，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李凌普笑笑：“没什么。”

卢卓昊看他一会：“有传言说郁林在国外，不过我不知道这传言怎么出来……我只知道他跟刘三爷走得比较近。他是郁家最小的儿子，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对了，郁家你知道吗，文普？”

“知道的。”李凌普又笑了笑，海城这些权贵，只要是生活在海城的百姓，肯定都耳熟能详，他自然也不例外。郁家是地产大亨，虽然比不得欧、刘、唐等家族源远流长，但钱财丰富，也不可小觑。

传言竟然说郁林跟刘三爷有关系……恐怕大家都不知道其实欧盛霆才是郁林心中所喜欢的那个人，难怪上一次欧海说欧盛霆为了郁林，不惜得罪刘三爷，看来这其中的关系真不是一般的复杂……李凌普默默想着，心里隐隐有些难受，只是问题出在哪里，他又说不上来。

见他不说话了，卢卓昊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皱了皱眉，便也沉默起来。李凌普却没注意到卢卓昊的神色，静默一阵后，他突然想到什么，道：“那天我见到影后司宣洁了。”

这样没头没脑一句话，卢卓昊却能接下去：“怎么样，漂亮吧？”

李凌普忍不住笑起来：“嗯，而且感觉她人也不错。”容飞为难他的时候，她几次替他解围。

卢卓昊却没笑，看他几秒，道：“娱乐圈里的人，没一个单纯的。司宣洁口碑很好，但她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指不定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做着什么亏心的事，只是我们这些人不知道罢了。”

李凌普张了张嘴，讶异于他的这个说法，既而不赞同地摇摇头，道：“卓昊你不也是娱乐圈的？可我觉得你人就不错。”

最后一句话显然表明了李凌普对他的信任，卢卓昊尴尬地咳一声，不大自然地笑笑：“其实我也不单纯……哪里可能单纯……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李凌普不怎么相信地看着他，眼里明显闪着怀疑。

卢卓昊突然就觉得自己有些招架不住这样纯净而充满信任的目光，勉强笑了笑，道：“文普，你或许不知道，我以前有多讨厌你。”顿了下，他笑着补充，“失忆前的你。”

李凌普这一次却没有张大嘴巴，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就好像早猜到了似的。但尽管已经做到平静，眼里还是流露出一丝无措来。他不知道以前的“李文普”是怎么样的，卢卓昊现在是否还很讨厌他。

卢卓昊望着他：“你不惊讶？”

李凌普摇摇头，从欧海和容飞他们对他的态度上来看，就知道他以前有多么不讨喜。

卢卓昊见他这样坦然，反倒愣了愣，而后轻声叹了口气：“我们小时候是邻居，那时候你很乖巧听话、很讨大人喜欢的。大概中学的时候，你家搬走，直到我大一，我们才又重新遇上。当时你休学很久，已经开始在娱乐圈崭露头角了，据说是刘三爷捧起来的。”

他忽而住了口，看向李凌普，有些欲言又止。李凌普却没说话，只是静静等他继续。

卢卓昊见如此，顿了会，又道：“我是表演专业，不过理想是做一名知名导演。当时你极力劝我进这个圈子，我还是通过你的介绍，才演了我生平第一个角色。不过后来我又听说你被欧盛霆包养，还跟唐杰牵扯不清，又无意间看到你的一些作为，心里隐隐约约就不大喜欢你的为人。你不知道……”他看了看李凌普，淡淡笑了下，“当时我心里挺失落的，还在想小时候那么乖巧的你到哪去了。”

说完，他刻意看了看李凌普，等待他的反应。

李凌普脸上露出茫然神色，想了想，问他：“你现在大几？”

卢卓昊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回过神来的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大二。”

李凌普点点头，也笑着，却没有继续说话。

卢卓昊静了片刻，叹息似的笑一声，说：“你可能不记得，我们家……嗯，比较传统，从小到大，我爷爷总是告诫我，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其实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好比学历低，好比你本来就很喜欢这个圈子……总之那时候我对你的厌恶，也只是作为一个自认为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对你做出指责的愚蠢行为罢了，你不要介意……”

他近乎语无伦次，语气里带了明显的安抚意味。也不知怎么回事，尽管他并不认为自己有错——那个只想着往上爬的少年，恐怕谁见了都会觉得厌恶。但当看到跟前这个失忆后连性情也大变的人，脸上露出那种无措表情的时候，他却突然有些不忍心了，不知不觉就说出安慰的话来。

李凌普显然能听出他语气里的善意和安慰，眉眼淡淡弯着，感激而诚挚地看向他：“卓昊，谢谢你。”

卢卓昊脸色瞬间不自然起来，尴尬地咳一声，恢复成嬉皮笑脸的样子：“要谢我，很简单，请我吃一顿就行。”

李凌普嘴角轻轻翘了起来：“好。”

卢卓昊看着，心下顿时感叹不已。这个算得上他发小的人，经过一次事故，竟然变得这样憨直纯良，当真是异事。他犹豫着，本想对李凌普说自己现在对他已经改观，但看到李凌普有些感激又有些了然的神色后，他便打消了念头，想着眼前这个人，其实什么都明白吧，大约就是众人口中的大智若愚……

两人这会谁都没有说话，可能也是从这个时候起，他们才算真正做到朋友间的坦诚。而李凌普这个时候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告诉卢卓昊他还魂的真相，虽然他知道自己说出来后，卢卓昊未必会相信，但他是真的把卢卓昊当作最亲近的人，所以不想瞒着他。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突然听管家说郁林来了，是来探望他的。听到“郁林”两个字，李凌普没来由就有些忐忑，大概是因为他现在一直呆在欧盛霆身边的缘故，他总觉得有些对不住郁林，虽然他跟欧盛霆之间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卢卓昊与他相视一眼，疑惑道：“郁林怎么会来这里看你？”

李凌普有些尴尬地挠挠头：“有机会我再告诉你。”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郁林在他们说话间，已经走了进来。见他们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郁林落落大方地笑着，朝李凌普走近，一边道：“好不容易才来的，平常盛霆不让我来见你。”接着又偏过头，客气地和卢卓昊打招呼。

郁林的笑这样得体、优雅。李凌普想起上一次在医院里，他是第一次见郁林，而奇怪的是，郁林好像也是第一次见他——按理说，“李文普”呆在欧盛霆的身边应该不短，郁林又怎么可能没见过？现在李凌普才明白过来，原来是欧盛霆不让郁林见他，大概是怕郁林多想吧。

面对这个儒雅的男人，李凌普总有些无措：“……郁少爷，请坐。”

郁林笑笑，同他一起坐下。虽然他脸上带着笑，但眉宇间却掩饰不住那份清高——特别是跟李凌普讲话的时候，他眼里不经意间就流露出了居高临下的神色。或许李凌普没有留意，但卢卓昊却清清楚楚看到了，他不觉皱了下眉，对郁林的印象徒然变差。

见李凌普有些忐忑、又有些无措地跟郁林说着话，卢卓昊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后，将所有的情绪都压下，然后仔细留意着两人的对话。他想这个郁少爷，肯定不简单，既然他现在已经真心把李凌普当朋友，那就不能让这个朋友被欺负了去。

而说到底，他也只是觉得郁林不太顺眼而已，但到底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

而实际上，在大家眼里，郁家小少爷性子温文尔雅，进退得体，肯定不是卢卓昊心里那个不讨喜的形象。

郁林来这边，就好像真的只是来探望一下李凌普，整个过程都在关切地询问李凌普的伤势。卢卓昊在一旁听着，很快就索然无味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郁林笑问：“小卢，听说你已经答应接拍地荒，是不是真有这么一回事？”

突然把话题引到他身上，卢卓昊暗暗皱了下眉，表面却笑得得体：“嗯，具体事宜还在交涉中。”

郁林微笑看他：“刘三爷挺上心。”

至于是对影片上心还是对人上心，他却没点破。卢卓昊这一次都懒得掩饰情绪了，嘴角扯出个笑：“是吗？”便不说话了。

见他意兴阑珊，郁林一笑，便也不再多说。他又偏过头去和李凌普聊了两句，然后起身，和两人道别。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到他要走，李凌普不由就在心底暗暗松了口气——在郁林面前，他总觉得有压力。忐忑的，或许还有一点自惭形秽，毕竟郁林整个人看起来是那么优秀，那么的高高在上。

郁林一走，卢卓昊转过身，就严肃地告诫李凌普：“离这个郁少爷远一点。”

李凌普不解地望向他，不大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卢卓昊却并不打算解释，只是拧着眉，许久，又加了一句：“啊，离欧盛霆也远一点。”见李凌普仍旧一副不解样子，他干脆叫了出来，“离刘三爷和唐杰也远一点！”

李凌普这时候自然全明白过来了，心下顿时感动不已，想这个人，竟然这样担心他，为他好。

看到李凌普不加掩饰的感动表情，卢卓昊反倒有些尴尬，脸也微微地红了，不大自在地咳一声：“总之他们都不是好惹的。”顿了顿，又皱起眉，“我是看你现在变得傻乎乎的，才提醒你。”

李凌普果然如他所愿，露出一个傻笑。只不过因为那傻笑里含着太多的信任和感激，让原本皱着眉的卢卓昊再次脸红了。

“反正你多注意就是。”也不知道是为了掩饰尴尬，还是真的挺担心李凌普，卢卓昊最后又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知道李凌普无聊，卢卓昊就一直陪他到傍晚，吃过了晚饭才走的。期间李凌普把郁林和欧盛霆的关系向卢卓昊说了，卢卓昊竟然好像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反而笑说：“有钱人家的关系就是这样复杂。”

本来李凌普还想跟卢卓昊说自己还魂的事，但后来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等过一段时间再说，他怕卢卓昊一时消化不了。

这几天欧盛霆总是早出晚归，直到卢卓昊走了，欧盛霆也没回来。李凌普倒乐得这样，他实在有些害怕面对欧盛霆，总觉得尴尬，害怕欧盛霆心血来潮，又对他做出某些暧昧举动。他不反感同性之间的恋情，但目前为止，他是真的没法接受跟一个男人亲密，也不想做欧盛霆的情人——即使只是名义上的。

餍足

直到卢卓昊走了，李凌普才有时间好好回想白天发生的事。郁林来看他，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或者仅仅就是来探望一下？好像他每次出事，郁林总会出现。看郁林的样子，倒真的挺在意欧盛霆，害怕他跟欧盛霆真有什么似的。这一次他在欧宅养伤，还不知道郁林会怎样胡思乱想。不过这些事也是欧盛霆该烦恼的，他想欧盛霆一定事先跟郁林解释过，毕竟情侣之间最重要的是坦诚。

他甚至想，两个同性别的人在一起，在生理上来说，恐怕是没什么乐趣可言的，如果不是动了真感情，大约没有人会跟一个同性相守吧。

其实郁林今天来这边的事，倒没怎么困扰他，他想得更多的是卢卓昊对他说的那些话。他原本一点也不了解“李文普”生前的事，也不知道要向谁去了解，今天卢卓昊无意中跟他提前，他才隐隐约约从中捕捉到一些信息。好比李文普文化程度不高，又好比李文普跟刘三爷、唐家大少爷都有牵扯，又好比李文普为什么会那么不讨喜……

李凌普想，或许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李文普是可怜的，但同时他那些作为又让人痛恨。但不管怎么样，这个少年已经逝去，对于那些往事，他没必要去苛责。当然，他也没资格去苛责，因为他现在还霸占着少年的身体，怎么说都该感激的。

他静静摸着已经好了一大半的脸，心想他一定得好好对待这个身体。

躺在宽大的软床上，李凌普将房间的灯全关了，眼睛却瞪得大大的，望着漆黑一片的天花顶，他轻声喃道：“对不起……”是他霸占了这个身体，李文普却魂飞魄散，但他保证会好好待这个身体，就如同爱护他自己的身体一样。

而其实，这个身体，在他醒来那天，就已经与他合二为一了。

半夜的时候，李凌普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他肩上，他腰身也像被钳住了一般，动也动不了。他大吃了一惊，瞬间清醒过来，挣扎着就要坐起身，忽而听耳畔响起一个软软的鼻音：“乖，别动，让我抱一会。”

李凌普这才反应过来，压着他的人竟然是欧盛霆。欧盛霆的脑袋埋在他肩窝里，说话的时候，还不安分地蹭了又蹭。这个样子的欧盛霆，真像一只惹人怜爱的猫咪，那样乖巧。李凌普本来想推开他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或许是被这个男人可爱的样子蛊惑，他悬在半空的手，竟然怎么也推不出去。

欧盛霆咕噜完刚刚那句后，就像睡着了一般，脑袋埋在他颈窝里一动也不动，只是放在他腰侧的手紧了又紧。

他一定很累吧，语气里都掩不住疲倦。李凌普沉默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声开了口：“……欧先生，这是客房。”

好半晌，才听欧盛霆低低嗯了一声，接着却又没了动静。

欧盛霆没了动静，而被他这样紧紧拥着，李凌普只觉得尴尬不已。他从来没跟人这样手脚相缠地紧紧靠在一起过，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个男人。他心里一时又是尴尬，又是无措，甚至隐隐的，生出一丝羞赧来。

欧盛霆整个人差不多都压在他身上，他没办法，只能忍耐着，双手不安地握成拳，都不知道要往那里摆。像是察觉到他情绪，欧盛霆突然低低笑一声，那笑声说不出的慵懒，听在李凌普耳里，竟是蛊惑异常，他不由得紧绷了身体。

“乖，今晚我睡这边。”欧盛霆蹭了蹭他颈项，咕噜了一句，又微微抬起头，脸颊抵在他耳边。

“可……”李凌普一出声，就发觉自己与欧盛霆正鼻息相抵着，对方温热的呼吸喷薄在他脸上，让他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连话都忘了说。

“嗯？宝宝不愿意？”欧盛霆像只小猫咪，往他这边拱了拱，整个身体的重量尽数加诸在他身上，“宝宝，我很累，你别赶我，好不好？”

他……怎么这样啊。李凌普在心底苦笑着，这个人，是在向他撒娇吗？可他怎么觉得这人很无赖啊……

今天晚上的欧盛霆，跟平时很不一样，不是冷冰冰的，也不再喜怒无常，就像只暖烘烘的小动物，在他身侧安然栖息。而他不知不觉也放松了警惕，不像以前那样恐慌，心下某处反而变得异常柔软，想要去摸摸这个男人的头，想要让这个男人睡得更安稳一些。

虽然想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打欧盛霆，让他安然入睡，不过李凌普还是没有勇气去付诸行动，双手仍然无措地摊在枕头上，不敢去碰触欧盛霆。欧盛霆好像真的很累，脑袋埋在他颈窝里，双手搂着他腰身，在他面颊上蹭了几下后，不到一刻钟，呼吸便变得舒缓而匀称起来。

李凌普就这样僵直着身体，直到确定欧盛霆已经睡着，他才渐渐放松下来。心里忍不住想，这算什么事啊，消失了几天的人突然在半夜爬上他的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加在他身上，还将他搂得死紧……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好像跟欧盛霆不熟啊……而他自己没察觉到的是，他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轻柔地落在欧盛霆脑袋上，正一下一下地抚着欧盛霆有些生硬的头发……

早上醒来的时候，李凌普发现自己正蜷缩在欧盛霆怀里，腰身仍然被欧盛霆紧紧扣住，只不过这一次换成了他枕在欧盛霆肩窝里。他本来还迷迷糊糊的，但意识到自己正和欧盛霆这样亲密相缠的时候，他蓦地就清醒了过来。

他想挣脱欧盛霆的怀抱，可欧盛霆似乎睡得正熟，他不敢去打扰欧盛霆的睡眠，害怕对方醒来后恢复成平常喜怒无常的样子，到时候肯定又免不了一顿惩罚，所以他只能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天花板发呆。

如果到时候欧盛霆醒来，他该怎样面对？向他道早安，还是什么都不说，等着他离开？可是这两种情况都会很尴尬，他一点也不想面对欧盛霆……不然干脆等欧盛霆走了后他再起床……

就在他胡思乱想间，欧盛霆突然动了下，他不由得一愣，既而感觉到自己腰际的手臂慢慢收紧了。接着，欧盛霆低沉而愉悦的笑声在他头顶响起：“宝宝，早。”

李凌普一动也不敢动，很想装睡，但他知道欧盛霆一定不会放过他，不得不低声应道：“……早。”

这一声实在太过不情不愿。欧盛霆嘴角轻轻勾起一抹笑，下巴抵在李凌普发上：“今天没什么事，再睡一会吧。”说着，还故意蹭了蹭他耳后跟，嘴唇若有似无地拂过他耳垂。

李凌普欲哭无泪，这么一个大男人在身边，他怎么可能睡得着？况且这人还……还故意做一些小动作，让他没法静心……

“我、我……”他支吾半晌，终究不敢说出他想起床的话。

欧盛霆嘴角一直勾着，也不催促他，只是手下动作不停，轻轻按压着他肚子，又缓缓下滑，停在他臀上。

李凌普顿时紧绷了身体，这个人……这个人……他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了。他只觉得清晨初醒的欧盛霆透着一股危险气息，让他躲不开、避不了，还没法面对。

欧盛霆相当满意身下人的反应，李凌普越局促、越无措，他心情就越好。在李凌普怔愣间，他突然撑起身子，缓缓贴近李凌普脸颊，然后停在与对方鼻尖相抵的地方，眯起眼，静静凝视起来。而李凌普早在察觉到他动作时，就闭上了眼睛，只有那微微颤动的长睫，将他的紧张情绪泄露了。欧盛霆不禁微微笑起来，觉得这个人，在这一刻，在他的身下，竟然是这样的诱人，这样的动人心弦。

“宝宝……”他呢喃着，不自禁就吻上了对方的唇。

这一次不像前两次那样浅尝辄止，李凌普能感觉到欧盛霆攻城略地般的气势。可他真的还没习惯这样的亲密，二十七年里，他接吻的经历少得可怜，跟男人更是没有——除了前两次被欧盛霆偷袭的经历外，他在这方面，真的就像一张白纸。如今欧盛霆这般强势，他是一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能紧闭起唇齿，默默地表示抗议。

欧盛霆感受到他的抗拒，本来有些失控的情绪渐渐冷静下来。算了，还是别吓坏身下这个可怜的人。这人自从失忆后，连这方面也变青涩了，虽然他的身体并不排斥他的靠近，甚至依然很敏感，但这人却从情绪上一直抗拒着他，再加上那单纯无辜的表情，往往让他在关键时候下不了狠手。

当然，狠不下心是一回事，不让自己吃亏是另一回事。美味在前，他虽然不能一口吞下，但浅尝辄止还是可以的，所以他很快又覆上身下人的唇。

李凌普被欧盛霆这样对待着，早吓得手足无措。欧盛霆就像没有止境似的，一直啃咬他唇瓣，中途甚至伸出舌来，慢慢地舔舐他唇齿，而且还极为细致，将他口腔一一扫过，他只觉得自己牙齿都快被那条软软滑滑的东西磨遍了。更让他觉得难为情的是，在欧盛霆这样强烈的攻势下，他不知不觉竟□□了出来……

幸而在他不能忍受之前，欧盛霆放开了他。他不由松了口气，张大嘴巴，大口喘息着。可还没等他平复过来，蓦然就呆住——那抵在他双腿间的，硬邦邦的东西，是什么？

李凌普太过直接的反应，让欧盛霆不禁抵在他发间，吃吃地笑起来。这个傻东西，就这样也会被吓坏，真不知道该说他单纯呢还是说他胆子小。

于是在强烈的想要逗弄这个傻东西的情绪下，欧盛霆刻意挺了挺下身，然后就如愿地看到傻瓜的整个脸、脖子、耳后根，刷地一下，全红了……

当欧盛霆下楼的时候，脸上表情真是说不出的餍足。而楼上客房里的那人，恐怕现在正通红了脸，一个劲把自己往被子里埋吧……刚刚他下楼时，那人就一直僵着身体，脸却红得像充了血一般，在他关上门的那一刹那，他听到了被窝掀开的声音……

想着李凌普刚刚的反应，欧盛霆脸上不觉就露出笑来。他嘴角一直噙着淡淡的笑，顿时就让刚从门口迎上来的欧海愣住——这几天李凌普住在这边，欧海自然也跟了过来——欧海从来不知道他家少爷有笑得这样……这样调皮的时候，那笑带着三分满足、五分意犹未尽，还有两分促狭，当真生动无比。

欧海脑袋迅速转着，望了望楼上客房，立刻就明白过来他家少爷的好心情是从哪里来的。他神色即刻变了变，眉头不自觉也跟着皱了起来——他家少爷，似乎对楼上那个人的兴趣越来越浓厚，而这种兴趣，显然是不正常也不该有的。

“少爷，文普少爷要一直住在这边？”原本有其他事禀报，但欧海临时却改变了主意，脱口就问了出来。

欧盛霆缓缓扫过他，没说话。

欧海立刻低头：“如果文普少爷要住这边，属下就去那边将文普少爷的行李拿过来。”

“不必了。”欧盛霆脸色缓下去，往餐厅走，“过几天他要去裴礼的剧组报道，不用麻烦。”

闻言，欧海顿时松了口气，转头跟在他身后。欧盛霆在餐桌边坐下，管家端来早餐，他道过谢，扬眉看欧海：“坐。吃过没？一起吃点吧。”

欧海连忙摇头，也不坐，就站在一旁，禀报道：“昨天卢先生来过，吃了晚餐走的。”

“我知道。”欧盛霆喝了口咖啡，“我请他过来的。”

欧海一向训练有素，即使内心情绪滔天，顶多也只是皱皱眉，沉默着没有接话。而且，人是欧盛霆请过来的，他真没胆子去刨根问底。

义气和请帖

见欧海神色怔愣，欧盛霆看他一眼：“文普这几天一个人在，我请卢先生过来陪陪他。”复又低下头去翻看桌上的文件，像是想到什么，他忽而又笑出声来：“从刘三爷手里抢人，滋味不错。”没等欧海答话，他又笑了笑，“卢卓昊越来越不简单，你多留意一下。”

欧海低声应了，犹豫片刻：“昨天郁林少爷也来过，跟文普少爷和卢先生说了会话，很快走了。”

“是吗？”欧盛霆手指敲了敲文件，抬眼看他，“谈话内容呢？”

“大家都在屋外，不敢偷听。”

欧盛霆皱了下眉：“知道了。告诉阿林，以后有什么事，让他先联系我。”顿了顿，他放软语气，“不是不能来这边，叫他尽量避开文普就行。”

对欧盛霆的叮嘱，欧海似乎有些异议，但他皱了皱眉后，终究什么都没说。欧盛霆将文件合上：“你有话要说？”

欧海低头，想了想：“当初我们把文普少爷找来的时候，是为了保护郁少爷。”

“谁跟你说的？”欧盛霆扫视他，“还是你自己的猜测？”

欧海犹豫了一下：“属下一直以为是……文普少爷醒来后，属下也是这样跟文普少爷说的。”

欧盛霆手指轻轻敲击文件夹，眉头都没动一下：“他失忆，你这样跟他说了？”

“……是。”

“你认为当初我们找文普来，是为了保护阿林？”

“……是。”

“欧海。”欧盛霆声音颇温和，带点叹息，“说起来，我、你、阿林，我们三个还是一块长大的。”

欧海抬起头，不太确定地看向欧盛霆。渐渐地，他眼神不觉放软：“……是，我还记得少爷你为了郁林少爷，烧掉刘氏整间珠宝铺的事……我知道少爷对郁林少爷好。”

“那件事啊……”欧盛霆一笑，露出回忆神色，“那时候年纪小，容易冲动，后来刘家找上门，还是父亲替我摆平的。对了，好像就是那个时候，我们才跟刘三爷正式认识。现在想想，朋友间的义气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当然，即使现在阿林出事，我也一定能为他做到那个地步。郁叔离开前，托我照顾阿林，我应承下来，但其实即便没有郁叔那番话，就只讲我和阿林这二十几年的义气，我也一定会将他保护得好好的。”

“……属下明白了。”话到此，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欧海神色闪了闪，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低下头，沉默起来。

欧盛霆脸色却自若，看他一眼，笑笑：“你一早来见我，肯定不只为了卢先生和阿林的事。说吧。”

欧海应一声，很快恢复平日里尽职尽责的干练模样：“唐大少已经接下帖子，地点定在淘沙。”

“无所谓。”欧盛霆抿了口咖啡，“上次叫你查的事，有进展没？”

“还在调查中。不过李凌普这个人，资料很少，只知道他在孤儿院长大，死之前在一家小公司上班。”

“再查查看，整理一份详细的报告给我。”欧盛霆将最后一口咖啡喝完，“还有没有其他事？”欧海摇头。欧盛霆站起来：“我约了人谈事，等下要是文普醒了无聊，你带他去裴礼的剧组逛逛。”

话音刚落，就听到楼梯间传来脚步走动的声音。两人循声望去，就见李凌普正垂着眼，一步一步往下走。远远的，还能看到他通红的脸颊和脖子根。欧盛霆顿时勾起嘴角，不紧不慢问道：“宝宝起来了？”

听到他声音，李凌普似乎吓了一跳：“你……你还没走啊……”说着，不觉有些委屈地撇撇嘴，早知道，他就在房间里多呆几分钟，等欧盛霆走了再出来。看欧盛霆的样子，应该正打算出门，他本来以为欧盛霆早走了的……

欧盛霆被他的样子逗笑：“宝宝这么不想见我。”

李凌普赶忙摇头：“没……”

欧盛霆朝他伸出手：“过来。”

李凌普犹犹豫豫不肯上前，双手死死抓住扶梯的扶手。看他的样子，倒是恨不得立刻掉转头回楼上。

欧盛霆嘴角的笑抑都抑不住，眉眼也弯了起来，并不催促，只拿一双深黑的眼睛静静望着他。

在这样热切又意味深长的目光中，李凌普除了屈服，再没有其他办法。不情不愿走到欧盛霆跟前，不过对欧盛霆伸出的那只手，他是坚决无视的——他是真的对男人没兴趣，也不希望有男人对他感兴趣啊……

欧盛霆一笑，并不气恼他的态度，悬在半空的手缓缓落在他额头上：“好乖。我马上要出门，你记得吃早餐。无聊的话，让欧海带你去裴礼的剧组看看。”临了，他想起什么，嘴角的弧度突然变大，“你得去挑几件衣服，这个周末要跟我去见唐杰。”

*****

被告知周末去见唐家大少爷，李凌普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欧海已经让下人送来衣服。接着就到了周末，他觉得他心里还没个准备，但欧盛霆显然不会在意他的想法，周末晚上，他便由欧盛霆带着，进了淘沙。

上一次来他是被欧盛霆带着来见刘三爷，这一次是见唐家大少，这两个人都是在海城呼风唤雨的人物，恐怕他们其中一个随便动动手指，就能将海城闹个底朝天。李凌普真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卢卓昊说他这个身体以前的主人跟欧、刘、唐三个人都有关系，他是真的想不通到底要怎样才能在这三人的眼皮底下如鱼得水——反正他现在只想逃。

当然，欧盛霆不会给他逃的机会。包厢在淘沙最里间的贵宾房，早有侍者引着他们往里走。下帖子的是欧盛霆，两人便提前了一会到包厢。十分钟后，唐杰也到了。

相互问好，坐定，欧盛霆微微笑道：“早知道唐少一个人，我就多带几个少年过来了。”

唐杰笑着摆手，目光有意无意，落在李凌普身上：“有文普在，比过海城所有俊男美女。”

不知道他们对话里有几分真假，反正李凌普只觉得自己很委屈——他没说话，战火也能延伸到他身上，可见他有多倒霉。什么叫只要有他在，就比过海城所有俊男美女？这个唐杰，一定是故意在欧盛霆面前说得这样暧昧……

幸而欧盛霆只当唐杰在说玩笑话，微微一笑，并不与唐杰计较。而他这一笑，便让气氛缓和下来。唐杰也是笑，金边眼镜后的眸子被镜片挡住，看不出是什么情绪：“我开玩笑的，欧少和文普千万别介意。”

于是三个人融洽地说着话，其实大多时候都是欧盛霆和唐杰在说，李凌普只有被问到的时候才低声回一句。

唐杰看了看他，对欧盛霆笑道：“这茶该我来请，是我没教导好容飞，还望欧少你和文普别生气。”

李凌普垂着眼睛，眼观鼻鼻观心，只当听不到两人的对话。欧盛霆表情跟平常没什么区别，淡淡笑了下：“本来就不是你唐少的错，唐少心胸这样广阔，我欧盛霆佩服得紧。”

两人这样来回，语调客气，可李凌普在一旁听着，却只觉得气氛怪异。他不知道他们上流社会的人交谈的时候是不是都这样，在他看来，与其客套和虚与委蛇，还不如干脆直接点，自己省了气力，别人听着也没那么累。

中途欧盛霆去走廊接电话，包厢里只剩下李凌普和唐杰。从进门开始，唐杰目光若有如无，就一直落在李凌普身上，这会欧盛霆离开，他更是大胆，金边眼镜后的眼睛幽深而直接，就那样直勾勾地望着李凌普。李凌普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能装作没看到，低着头规矩地坐在那里。唐杰却并没有因此而放过他，悠闲地抽了口烟，和缓道：“文普，当初你没跟我，怎么样，现在要不要改变主意？”

李凌普毫不掩饰他眼底的愕然，不明白唐杰怎么突然提这个。

唐杰笑看他：“欧盛霆给你投资剧本，我同样能；他要捧红你，我不是没那个能耐——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并且只会多不会少。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考虑一下？”

李凌普这一次连嘴巴都张大了，他真的没想到唐家大少会这样直接，难道他就不怕他去跟欧盛霆说，又或者他就笃定他不会跟欧盛霆说？可……这未免也太为难他了，倒不是他真的会考虑唐杰的条件，只是面对这样一个能在海城翻云覆雨的公子哥，他真的有些心有余悸。

倒不是他胆小，只是在这个时候，他真的不想惹是生非。一定程度上来，他的确很迟钝，但这并不表示他笨，他知道海城现在有很多人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其中甚至包括欧盛霆，包括刘三爷，包括整个娱乐圈……如果现在他出了问题，好比跟唐家大少爷起冲突什么的，那么接下来肯定还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烦……但他真的不想让事情演变成那样……

他很怕麻烦，而他现在最需要解决的是眼前这个——唐杰这会正目光灼灼地盯住他，脸上带着笃定的笑，似乎肯定他不会拒绝。甚至可能在唐杰看来，既然他唐大少都屈尊邀请他了，那他就应该欣喜若狂地应承下来。“唐……唐少爷……”李凌普微微低下头，小心措着辞，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真诚，“抱歉……”

好像他现在唯一能说的，能做的，就是不停道歉，一来他实在无法回应唐杰的邀请；二来大概也只有表现得诚意一点，才不致于将唐杰惹怒。他记得卢卓昊说过，以前的“李文普”就跟唐杰牵扯不清，大概那时候唐杰就提出过类似的条件，只是被“李文普”拒绝了。这一次唐杰再次被拒，也不知道唐杰会不会因此而恼怒。

但他现在也真的不可能跟唐杰走，不说唐杰开的条件诱不诱人，就说他还魂以来，一直呆在欧盛霆身边，他这个时候也不会选择轻易离开。凭良心说，欧盛霆对他真的不错，虽然他知道那些不错的物质条件只是一种收买人心的手段，其中肯定暗含着某种目的，但他就是觉得跟在欧盛霆身边肯定要比跟在唐杰身边好。

当然，欧盛霆喜怒无常，对他心思难辨，如果有机会，他还是希望能离开，但那时候他肯定是远离这个圈子，远离整个上流社会，而不单单只离开欧盛霆。

这段时间欧盛霆表现出来的好，就是一种怀柔手段，李凌普不是不知道，也做好了准备。他猜测欧盛霆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又或者他身上藏着某个秘密——卢卓昊不是说过，他原本是刘三爷的人，后来才跟的欧盛霆吗？可能这个身体以前的主人牵涉到欧、刘两家，甚至牵涉到更多的海城名流，所以欧盛霆才会对他这样上心。

见他拒绝，唐杰竟也不恼，只淡淡笑了下：“这一次文普你还是不愿意跟我。”

说完，他缓缓吸一口烟，再微微仰头，吐出烟圈来。动作缓慢而优雅，不带一丝怒气，语气也很平常，就好像只是在谈论天气。他似乎已经猜到李凌普会拒绝，所以刚刚那句话里，更多的是叹息，而不是恼怒。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李凌普心下还是有些害怕，他总觉得唐杰这种反应很不正常，或许唐杰大骂他一场，又或者放狠话威胁他，他还不至于太过忐忑。

“唐少爷，您别拿我寻开心……”李凌普只能勉强笑着应付。

唐杰弹了弹烟灰，微笑望他：“我一片真心，只可惜文普你不明白。”

李凌普暗暗思索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其实从外表来看，唐杰一点也不可怕，硕长的身材，斯文的面孔，再加上那副秀气的金边眼镜，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优雅不已，浑身都散发着浓郁的书生气质。而他的笑也是温和的，第一眼看去，便会让人产生如沐春风的感觉。

海城三巨头

在李凌普看来，唐杰这种书生气质，跟郁林的优雅没什么区别，都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印象。跟他们相处，倒也不会感到不舒服，甚至有些人还会比较喜欢跟他们在一起，因为他们总是很能适时地体现他们的温雅，表示他们很平易近人。

李凌普倒也不是不喜欢这类人，更不是害怕跟他们接近，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其实喜欢好脾气的人。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这个坐在他对面沙发上，正优雅抽着烟的男人，却让他觉得恐慌。

“唐少爷，您在开玩笑……”李凌普不知道怎么应对，只能讷讷着重复这句话。

唐杰嘴角勾着一抹淡笑，非常和气地望着李凌普，那神情，就好像在说，其实他一点也不在意李凌普是否明白他的心意，也不会因为李凌普的拒绝而生气。李凌普将脑袋垂得更低，在这种情况下，跟唐杰单独相处，无疑是一种折磨，这会他只盼望着欧盛霆能快点接完电话，救他于水深火热中。

幸而不多久，欧盛霆就推门进来。见李凌普一双黑眸紧紧盯住他，目光里似乎还带了点欣喜，欧盛霆不由愣了愣。在看到李凌普目光往唐杰那边瞄后，欧盛霆心下即刻了然。他不由在心底暗暗叹口气，知道跟唐杰之间恐怕又多了一层恩怨。

这样想着，欧盛霆表面却依然微微带笑，走到李凌普身侧坐下，温和道：“跟唐少聊了些什么？有没有惹唐少生气？”

欧盛霆没有理会唐杰，大概是想故意在唐杰面前表现得和他亲热一点，说话的时候，整个脸都快要抵到他鼻尖上了。李凌普想退开，但一想到唐杰这会肯定在看着他们，他忍了忍，还是忍住。

不过欧盛霆的问题也太尖锐了点，唐杰确实跟他说了些什么，但他不可能当着唐杰的面，把唐杰说要挖他走的话告诉欧盛霆吧……踟蹰几秒，李凌普主动凑到欧盛霆耳边，压低声音道：“我可不可以回去再说？”

欧盛霆一下子被逗笑，似笑非笑睨他：“就是问问你有没有惹怒唐少，如果你真的得罪了他，等回去再说就晚了。”

李凌普只觉得委屈：“……可你刚刚在问我跟他聊了什么啊，我是觉得当着他的面，还是不要跟你说的好……我应该没惹怒他才对……”

……这种话，大概也只有这个失了忆的傻子才说得出来。再加上他那副又委屈又可怜的表情，欧盛霆真恨不得就此把他丢下，让他一个人自生自灭去。

瞄见欧盛霆脸色不对，李凌普不敢再多说话，就乖乖地坐在一旁，拿一双黑亮的眼睛去瞅欧盛霆。他这个样子，倒好像把包厢里的另外一个人当成了空气。唐杰淡淡笑了下，却也不气恼，用手指轻轻弹掉烟灰：“欧少，你看人的眼光不错。时隔一年，虽然文普忘掉了以前的事，我对他却依然心动不已。”

欧盛霆一笑：“唐少夸我眼光好，那我眼光必然是真的好，文普以后还要托唐少你多加照顾。”他笑着转向李凌普，“你肯定不记得唐少了，不过以后还有很多见面的机会。唐少是大家公认的讲义气，温和大度，你以后见了唐少，不必拘谨，大家都是朋友。”

不等李凌普出声，唐少已经笑着接口：“对，大家都是朋友。”

两人这样一来一往，和乐融融。李凌普在一旁静静听着，能不开口就不开口。包厢里的气氛一时倒也融洽，也不知过了多久，包房外突然响起敲门声。既而见房门被推开，刘三爷带着几个少年进来，一边走近，一边笑道：“你们三位来淘沙，也不提前给我打个招呼，看我，一点准备也没有，就匆匆赶了过来。要不是前台给我电话，我还真不知道你们三位大驾光临。”

他笑着抱怨，跟欧盛霆和唐杰握手，再转向李凌普：“又见面了，文普。”

李凌普客气地笑笑，没有说话。

唐杰将烟蒂捏灭，脸上一派温和：“我倒是对淘沙的前台挺感兴趣，这样尽职尽责，我都想把人挖去唐氏。”

刘三爷微微笑了下，只当听不出他话里的嘲讽，语气仍旧温和：“唐少要是喜欢，哪天来淘沙挑人就行。”

欧盛霆在一旁笑着插话：“唐少，你看刘三爷舍得将淘沙的人送你，我在一旁只有嫉妒的份。”

唐杰抿笑不语。

刘三爷睨他一眼，笑骂：“你们两个是要把我的人都挖走才甘心，对吧？行，我都送你们了。”

一时三个人都笑起来，李凌普在一边看着，心下顿时感叹不已。这三个人，是海城的巨头，身后都有他们各自的势力。他们表面上这样融洽，暗地里却不知道已经较量过多少次。李凌普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相见甚欢的，当然，可能生意场上的人大都这样，需要伪装，但看着眼前这三个人彼此调侃，甚至口蜜腹剑，他还是有些不习惯。所以从刘三爷进门后，整个过程，他更加沉默寡言起来，除非被问到，否则他不会开口说话。

幸而刘三爷带了几个少年来，都是能察言观色的，将唐杰和欧盛霆哄得叫一个舒服高兴。只是唯一让李凌普不爽的是，即使有他在场，那几个少年也照样去招惹欧盛霆。这让他觉得有些闷闷的，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欧盛霆名义上的情人，这些人怎么就一点也不顾忌他呢？

其实这三个人什么也没说，就只是客套地互相吹捧，在李凌普听得昏昏欲睡的时候，欧盛霆的手机又响了。欧盛霆出去接电话，李凌普还有些担心，不过幸好这一次有刘三爷在，一直和唐杰说着话，他们都没空来理会他。

很快欧盛霆就接完电话，一边进来，就一边略带歉意地道：“抱歉，唐少，刘三爷，刚刚家里来电话，说是出了点事，我和文普得马上回去。”

唐杰闻言，立刻关切地问：“要不要紧？”说着，起身，“没有关系，我们以后可以再聚，还是欧少你家里的事要紧。”

刘三爷也起身，附和：“对，欧少尽管忙自己的事。”

欧盛霆再次表示歉意，带着李凌普往外走。刘三爷和唐杰送他们出淘沙，再目送他们上车。临别前，唐杰温情脉脉地望着李凌普，道：“文普，如果你改变主意，我随时欢迎。”

李凌普怯怯地望了自己身侧的欧盛霆一眼，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会的。”

他这个样子，一旁的欧盛霆眉眼不禁弯了弯，眼眸也变得幽深。唐杰被李凌普逗笑，金边眼镜后的目光闪了闪，转向欧盛霆，道：“欧少好福气。”

欧盛霆朝他客气一笑，并没有答他，而是跟他和刘三爷再次道别，吩咐司机开车。车子走到半路，期间欧盛霆一直没有说话，李凌普因为有些怕他，所以不敢去瞧他的表情，当然也没敢问欧家到底出了什么事，于是便跟着沉默起来。

两人静默了一阵，欧盛霆突然开口：“之前你说要跟我讲唐少的事，说吧，你们到底聊了什么。”

他突然说话，李凌普吓了一跳，意识到欧盛霆问的什么，他顿了顿，小声道：“唐少让我跟他，说你能捧红我，他也能，你能给我的，他都能给。”

欧盛霆眉头不加掩饰地拧起，眼前这个人，是真的不懂，还是刻意装得傻兮兮的？如果是其他人，遇到这种情况，肯定不会把唐杰的话如数转达，恐怕也只有这个傻东西，才会如此这么坦白。

见欧盛霆半天没有声音，李凌普心下忐忑不已，就偷偷去瞧欧盛霆的表情。没想到他刚一抬眼，就对上了欧盛霆若有所思的目光。他赶忙收回视线，恹恹地垂头。却听欧盛霆低声问道：“那你呢？”

李凌普愣住，反射性地抬头：“什么？”

“你想不想跟他？”欧盛霆看他一眼。

李凌普张了张嘴，刚刚唐杰说如果他改变主意，随时欢迎他，而他没有片刻犹豫就说不会改变主意。可这会面对欧盛霆，他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因为他虽然不会跟唐杰，但他也从来没有放弃过要离开欧盛霆。

最后他轻轻摇了下头，算是回答。欧盛霆也没有再询问，车厢一时又陷入沉默。李凌普想到什么，迟疑一会，还是小声问出口：“欧先生，你家里……没事吧？”

欧盛霆挑眉，低头看他：“什么事？”

李凌普嘴巴张大：“你刚刚不是说……不是说……”

“我说什么你就信？”欧盛霆睨他一眼，嘴角淡淡勾了抹笑，又隐去。

李凌普顿时沮丧不已，干脆低下头去不理他了。原来刚刚装得那么急切，都是假的，只为了快点离开淘沙。当然，其实他也不是不想离开，不过对于欧盛霆眼都不用眨一下就能扯个谎言的能耐，他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两人沉默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欧盛霆突然让司机停车，转而看向李凌普，道：“我先送你回别墅。”

李凌普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哦，好。”

欧盛霆看他片刻：“过几天你就去裴礼的剧组报道，我请小卢来陪你。”

李凌普没什么异议，仍旧点头应了声好。欧盛霆凝视他一会，似乎有话要说，最后却只轻轻皱了下眉，噤声不语。既然欧盛霆都不说话，李凌普一来有些惧怕他，二来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别也沉默起来。

两个人这样静坐着，欧盛霆只觉得自己跟这个傻东西在一起后，好像也变傻了。最后微微挑了下眉，在李凌普颊上轻轻印一个吻，而后刻意勾起嘴角：“走了。”

说完，干脆利落地下车，只留下一脸傻愣的李凌普。

欧盛霆一回欧宅，欧海即刻迎上来。欧盛霆一边往里走，一边皱眉问他：“阿林怎么了？”

“郁少爷喝多了，之前厨房煮了醒酒茶，已经让郁少爷喝下。这会郁少爷正在客房休息。”欧海跟在他身后，仍然是平常不苟言笑的表情。

欧盛霆闻言，赫然停住脚，回头看他：“你这么急着打电话来，就只是为了告诉我阿林喝多了？”

“……郁少爷一直在叫您的名字。”欧海想了会，缓缓开口。

欧盛霆看他几秒，眼里的凌厉慢慢敛去：“我知道了。”停了下，又道，“文普已经搬回别墅，这段时间，你还是要跟着他。”

“是。”欧海应一声，往楼上看去，“那郁少爷……”

“我上去看看。”欧盛霆说着，一边往楼上走，一边问，“我让你查的事，有进展没？”

欧海低头：“关于李凌普的资料，这两天能整理出来。文普少爷跳楼的事，目前还没什么眉目。”

“知道了。”欧盛霆头也没回，“你不用跟着上来，现在就去别墅。文普一个人在那边，我怕他出事。”

欧海神色复杂地望了望客房方向，沉默几秒，低下头：“是。”

李凌普在别墅里清闲了几天，骨头都养叼了。他这才知道原来做个米虫这样幸福，他在孤儿院长大，很小的时候就要自己照顾自己，长大后半工半读才上完大学，毕业后又忙着工作，要给孤儿院寄钱，还要给自己赚生活费……这二十七年来，他从来没有像这几天一样清闲过。

而一旦松懈下来，他还真觉得挺享受，不过他没忘记他还要去裴礼的剧组报道。卢卓昊来别墅接他那天，他都有些不想动，卢卓昊就笑他：“你是不是想让欧盛霆养你一辈子？”

李凌普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又想起之前他跟欧盛霆谈过，欧盛霆说只要他在演艺圈闯出成绩来，就不会为难他。到那个时候，欧盛霆应该就会同意他离开……想到这里，李凌普突然就有了动力，飞快地穿上卢卓昊给他挑的衣服，和卢卓昊一同往片场赶去。

剧本

裴礼一见到李凌普，表情就变得怪异，不过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让工作人员带李凌普去休息室化妆。李凌普很意外，没想到他一来裴礼就安排他上场，其实他还想多学习观摩一下的。这段时间他经常来剧组，虽然懂了一些拍戏程序，欧盛霆也请了老师来教他演戏技巧，但他真的没把握能够诠释出他要演的角色。

这部戏，讲的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少年，出身贫苦，但不努力，十六岁就休学出来做事，后来发达，最后经历沉浮，以跳楼结束他整个生命的故事。

剧本里写，少年长得妩媚漂亮，一出社会，就被一个富婆看上。富婆出钱让他进娱乐圈，而少年本身也很有天赋，机缘巧合下，少年第一部戏就那样莫名其妙地红了。于是少年开始了在演艺圈摸爬滚打的十年，这十年里，少年变成青年，拿过影帝，代言过国际品牌，出国走过秀，俨然已经成了圈内的老大。

只是这些风光的背后，却有很多被掩藏了的不为人知的丑陋。少年本来就不是一个正派人物，习惯投机取巧。他在大红后，就将一手捧红他的富婆踹了，另外找了个更有权势的……在他生命结束前，那十年里，他一共换过六任富婆，都是一任比一任有钱有权。

从少年变成青年，男主角给外人和粉丝一种稳重温和的感觉，形象很好，所以也很得大众喜爱，人气非常高。但其实他被包养、吸毒、潜规则女明星……演艺圈里所有丑陋的事，他都有参与。

当然，如果他能一直隐瞒下去，做个大众情人，倒也不错。但因为黑心事做多了，渐渐的，男主角每天晚上都会失眠，再加上以前被他甩掉的富婆寻上门来，现任金主又因为他和三流女明星的绯闻而打算踢他出门，威胁说要将他的丑闻放出……一系列的打击，再加上他本身就很堕落，男主角终于陷入崩溃状态，最后从十八楼跳下，而他二十七岁的生命，就这样结束。

整个故事就是这样，剧情很简单，但李凌普看完剧本后，还是觉得挺震动。

如果不是剧里的男主角是被富婆包养，而且最后以男主角跳楼告终的话，李凌普一定会以为这个故事就是在说他——不，应该说，就是在指这个身体以前的主人。

“李文普”的出身和剧里男主很像，都是家境贫寒、十六岁就辍学，并且两人都有些心术不正，只懂得走歪门邪道。只是现实里，“李文普”是被富商包养，而男主角则跟富婆牵扯不清。而最重要的是，听说这部戏本来就是为“李文普”量身定做的，欧盛霆亲自充当制片人，请金牌团队操刀，又请裴礼执导，就是打着让“李文普”一炮而红的注意。

这样一部电影——优质剧本、金牌制作团队、知名导演，加起来，也的确足够将一个无名小子捧红。

只是可能欧盛霆他们都没想到，“李文普”竟然会在电影开机跳楼，最后导致失忆。而失忆后的“李文普”傻乎乎的，完全不懂怎么演戏，根本就不可能挑大梁。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那天欧盛霆才让裴礼临时更换男主角。

其实这个故事的情节并不怎么突出，但很考验演员的演技。从年少的懵懂无知，到为了生存而屈服在金钱诱惑下，再到经历人生巅峰，最后跌落谷底，这样一个经历大悲大喜的角色，无论是从时间跨度上，还是从心理变化上来讲，都很考验演员的演技，都得靠主角深刻的功力来完成。如果演员没有一定灵气和专业素养，很可能就演绎不出剧情所需要的深度和意义。

李凌普不是科班出身，也没经过专业培训，甚至在这之前都没有接触过电影这个行业，要他独挑大梁担任男主角，的确有些不切实际，所以欧盛霆才会让裴礼另外挑选演员。

不过虽然被换下主角这个位置，但李凌普仍需担任剧中的男二号。男二号和男主角是两个完全相反的类型，男二号出身好，样貌突出，误打误撞进入娱乐圈，虽然演技不怎么样，但运气却实在够好，演出的角色总是很得大众喜爱，整个形象就是翩翩佳公子类型，待人真诚有礼，性格温和善良，总之很讨人喜欢。

他和男主角在一次意外中认识，那时候男主角还只是个小混混，于是他看着男主角一路摸爬滚打走过来，眼看男主越来越往深渊走去，他不止一次地规劝，最后却不得不眼睁睁看着男主角在他面前永远地闭上眼睛。

这个角色相对来说对演技没那么多要求，只需要化一个好看的妆容，摆出一个正派的世家公子形象就好。而李凌普的长相是绝对过关的，虽然妩媚了些，但好歹风度气质都不错。而裴礼之所以让他饰演男二号，除了长相符合外，最重要的是他那双纯净得像泉水的眸子——正派、单纯，没有比那更符合男二形象的了。

如果放在李凌普失忆前，裴礼肯定不敢用他，但失忆后的李凌普，眼睛真的干净到不掺一点杂质。裴礼甚至想，可能欧盛霆也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在他提出要让李凌普饰演男二的时候，欧盛霆不做犹豫就同意了。

李凌普被化妆师摆弄着，从镜子里看卢卓昊，见卢卓昊正拿着剧本翻看，他笑着随口聊道：“你觉不觉得这个故事很像在写李文……很像在写我？”

卢卓昊闻言，缓缓放下剧本，看向他。也不说话，就只那样静静盯着，目光阴沉。

李凌普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变了脸色，愣了愣后，敛起笑，小声询问：“不像吗？”

卢卓昊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气：“你觉得哪里像？”

李凌普望着他越来越黑沉的脸，默默低下头，好半天，才轻声回道：“你跟我讲过我的身世，我觉得很像。”

这一次卢卓昊的目光仍旧是阴郁的，但眼里似乎又多了些别的东西。最后他将剧本一扔，指着李凌普鼻子：“除了出身外，你哪一点像他？啊？是吸毒了还是害人了，还是最后你自杀了？！”

从来没见卢卓昊这样凌厉过，李凌普觉得自己挺委屈，但其实他心里很感动，知道卢卓昊是怕他多想，才故意这样说。他很识趣地紧闭起嘴巴，卢卓昊扫他一眼，似乎挺满意他的反应，也就没再多说什么，拿起剧本重新翻阅起来。

李凌普的第一场戏很简单，但cut很多遍后，裴礼显然已经接近发怒边缘，指着李凌普身边的男一号：“你好好看人家是怎么演戏的。”

卢卓昊拍拍李凌普肩膀，示意他别沮丧。李凌普回他一个笑，但脸上的挫败感还是显而易见。卢卓昊凑到他耳边：“今天你算帮大家出了气，平常只有裴礼让别人崩溃的份。”

李凌普欲哭无泪，觉得跟他熟识后的卢卓昊，怎么那么恶劣。

裴礼把下一场戏提前，是男主角和第一任富婆的对手戏，饰演富婆的演员是圈子里的老戏骨，两人只拍了两遍就过了，真真是火花四射，该暧昧时暧昧，该调情时调情，该发狠时发狠。李凌普看得目瞪口呆，话都说不出来。

卢卓昊望向他，忍不住笑：“演戏一半靠天赋，一半靠历练，人家演了那么多年，如果没一点技巧，也不可能走到现在。你努力努力，哪天说不定也能捧个影帝回家。”

李凌普不大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觉得我没天赋。”

卢卓昊睨他：“你倒有自知之明。”

剧组收工后，跟裴礼道过别，两人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老李早在片场外等着，李凌普看了看卢卓昊：“一起吃饭？”

卢卓昊笑着摇头：“我还有点事。”

李凌普愕然了下，低下头去，没作声。

卢卓昊笑看他：“怎么了？”

李凌普摇摇头，支吾一会，才道：“卓昊，这段时间你是不是很忙？”见卢卓昊露出不解神色，他顿了顿，“如果你忙的话，以后不用天天来这边……你尽管忙自己的事……”

听清楚他想表达什么，卢卓昊抑不住笑：“地荒还在筹拍中，我只要等着剧组开机就行，本来就没什么事。至于每天来这边陪你……你知道欧盛霆每天给我的报酬是多少吗？”他笑眯眯看向李凌普，“是欧盛霆请我来的，出了钱的，我才不会放过这个捞钱的机会。你放心，你魅力还没那么大。”

原来欧盛霆说请卢卓昊陪他，是花了钱的，他还以为欧盛霆只是口头上请一下卢卓昊……李凌普讶异地张了张嘴吧，说不出话来。

卢卓昊好笑地拍他：“欧盛霆对你还算不错。好了，我要走了，明天早上我去接你。”

李凌普哦一声，突然想到什么，看向他：“你要去哪里？我让老李送你过去。”

卢卓昊笑着摆手：“我爸妈打电话来，要我回家一趟，估计是想我了。没有事，我自己坐车回去。”

李凌普点点头，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他。

卢卓昊笑睨他一眼：“还有什么事？尽管说。”

李凌普神色变得有些扭捏：“卓昊，我想问问你，演艺圈谁的演技最好……”见卢卓昊不解地挑眉，他更加不好意思起来，“我想……想看看他们的电影，多学习一下，你能不能……推荐一些给我？”

卢卓昊笑起来，给他推荐了几个演员的作品，包括桑云舒和刘泽这两个影帝的获奖影片，最后笑道：“司宣洁演戏也很出彩，但她是女的，你还是不要看的好。”

两个人都笑起来，李凌普向卢卓昊道谢，然后在片场门口告别。李凌普看着卢卓昊走到马路对面，以为他要拦的士，却忽然看到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他跟前。车里的人似乎在跟卢卓昊说什么，而卢卓昊没有理睬对方。李凌普看到后，害怕他出事，正想过去，却又看到车里下来两个人，紧接着卢卓昊就跟他们上了车。

李凌普赶忙拿出手机，那边等了会，才接起，他急忙问有没有事。

卢卓昊听到李凌普焦急的声音，笑了笑：“刘三爷请我过去谈地荒这个影片，你别担心。”

李凌普唔一声，再次确认：“真的没事？”

最后听到卢卓昊的保证，他才挂了电话。欧家的车子一直停在路边，李凌普也没太注意，拉门进去就向老李抱歉，说让他久等了，却没想到回答他都是另外一个人的声音：“你刚刚给谁打电话？在外边站那么久。”

李凌普听到声音，慌忙看过去，等看清楚是欧盛霆的时候，他吓了一跳。想问他怎么来了，可看到他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后，不知怎么，李凌普又有些问不出口。顿了顿，他老实答道：“刚刚卓昊上了一辆陌生轿车，我怕他出事，就给他打了个电话。”

欧盛霆挑眉：“这么关心他。”

李凌普挠挠头，近乎是傻笑：“我觉得他人很好。”欧盛霆看着他，没有接话。李凌普垂下眼：“……他是我醒来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欧盛霆默默看他一会，突然笑起来：“好了，说说你今天在剧组的情况，怎么样，裴礼没有为难你吧？”

说到这个，李凌普真是一百个不好意思，脑袋垂得更低：“……裴导很好。”

欧盛霆忍不住就笑了：“他肯定训你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李凌普脸色有些红：“我演得不好，老是ng。”说完后，他想到什么，又急急补充，“不过我会努力。”

他还想着欧盛霆的那个承诺，一旦闯出成绩，欧盛霆应该就不会再为难他，他就可以顺顺当当地离开。欧盛霆显然也听懂了他最后一句话要表达的意思，嘴角的笑徒然隐去。李凌普因为低着头，没看到他渐渐变得黑沉的脸。

数字“27”

你一时两人都静默起来，欧盛霆睨着身侧这个傻兮兮的家伙，不知怎么，就很想掐住这人的脖子，将自己的烦闷一并发泄到他身上。这个傻东西，他以为他红了以后，就能离开他？想都别想，他欧盛霆虽然一向说话算话，但他不介意为此破例一次，并且他相当确定自己不会因此而感到愧疚。不过想是这样想，但看到李凌普低着头，既委屈又带着憧憬的傻样时，他那些火气，也只能憋屈地缩回肚子里。

满心的郁结没处发泄，欧盛霆突然觉得意兴阑珊起来，他本来是打算带李凌普出去吃饭的，但这个傻东西，气都能把他气饱，他还有什么心情吃东西！吩咐老李送他们回别墅，到别墅后，欧盛霆连门都没进，就掉头回欧宅了。

李凌普目送欧盛霆离开，隐约觉得欧盛霆好像在生气，可他想破头也想不明白欧盛霆的气是怎么来的。既然想不明白，就只好放弃，于是他皱皱眉，心安理得地转身回了屋子。

因为前段时间欧盛霆找了老师教他演戏技巧，家里自然就有很多碟子，吃过饭后，李凌普在书房找到卢卓昊介绍的那几部影片。他最先看的是刘泽主演的一部现代片。不愧是影帝，无论是从动作还是从眼神，又或者是表情，刘泽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即使是李凌普这样的门外汉，也不觉被他的演技深深震撼住。

*****

接下来的一个月，除了拍戏外，李凌普一有空就会看碟。虽然他演技仍然需要提高，但好歹在片场的时候，裴礼看到他不会再横眉竖眼，因为他ng的次数相比刚开始时，要减少很多。

卢卓昊最初的时候，每天都会陪他到很晚，等到剧组收工，两人才一起回去。但渐渐的，看李凌普演技有提高，卢卓昊渐渐也就减少了时间，只是每天下午抽空来看一次。

李凌普是真心感激卢卓昊，这样陪着他，有时候还会指点他怎么演戏，告诉他怎么找镜头感觉……不过卢卓昊每次都会回答他说是因为欧盛霆付了钱，他才这样尽责，而李凌普听到后每一次都会笑，然后想到欧盛霆，他心下不禁又觉得怪怪的。

自从上一次送他回别墅后，欧盛霆就再没出现过。那天李凌普其实感觉到了欧盛霆在生气，可他想不明白欧盛霆为什么会生气，于是干脆就没去管。可这一个月里，欧盛霆不光没来找过他，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他心里隐隐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劲，甚至是……有些不习惯。

他想过要不要给欧盛霆打电话问问情况，如果是他做错了，惹到了欧盛霆，他自然会诚恳道歉。而且，最主要的是，他现在一切都得靠欧盛霆，如果得罪这个人的话，他觉得自己会很惨——如果他能离开这里也就算了，但欧海一直监视着他，他根本就没机会，所以他还真不敢得罪欧盛霆。

不过最终李凌普也没打电话，更不敢去问欧海或者别的什么人，就这样一直拖着。

那天他在片场拍一场戏，是男主角被人欺负，他恰巧路过，于是去帮忙，结果被人打的戏。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次他怎么也进不了状态，结果就是反复ng。而最让他觉得委屈的是，虽然打戏是假的，但中途免不了磕磕碰碰，于是他每ng一次，就要被打一次，最后脸都快肿起来了。

裴礼叼了根烟，指着镜头里的李凌普：“你看吧，我就说他是个笨蛋。”

他旁边那人也看着镜头，微微一笑：“是很笨。”

从来不知道这个人的语气能这样温柔，裴礼不着痕迹地挑了下眉：“他之前天赋不错，可惜了。”

他身侧的人仍旧紧紧注视着镜头，嘴角弯起：“现在也很好。”

裴礼似笑非笑：“欧少，人家只是失个忆，不是换了个人。”

欧盛霆是在李凌普的戏份开始后到片场的，所以李凌普并不知道他来了。听了裴礼的话，欧盛霆淡淡睨他一眼，并没有接下话题，而是问：“该休息了吧？”

裴礼把剧本一扔：“你要是真喜欢人家，用点手段，这么一个笨蛋，不是手到擒来？”

欧盛霆笑起来：“裴礼，我觉得你还是安心拍电影的好。”

裴礼挑眉，正要说什么，瞥见李凌普正往这边走过来，他拍拍欧盛霆肩膀：“算了，你们聊。”

李凌普本来是想问问裴礼他该注意哪些地方，刚刚哪里没拍好，却没想到竟然会看到欧盛霆。欧盛霆嘴角微勾，望着眼前的少年在看到他的时候徒然变了脸色，他心情就没来由的好。李凌普其实倒并不是怕欧盛霆，只是有些意外，很快他就回过神来，上前打招呼：“欧先生。”

欧盛霆双手插裤袋里，上下扫视他：“嘴角青了，脸是红肿的，身上也有伤……你是来拍戏的，还是来挨打的？”

李凌普不大好意思地低下头去：“老是拍不好，我……入不了戏。”

不知道怎么回事，在欧盛霆面前袒露这些，他竟然也不觉得怎么难堪，倒是有那么一点点想要倾倒委屈的冲动。欧盛霆笑起来，朝他伸出手：“今天就算了，回家好好睡一觉。”

李凌普却摇头：“裴导说这场戏今天一定要拍完。”而对欧盛霆伸出的手，他习惯性地视而不见。

欧盛霆挑眉看他片刻，最后干脆主动牵住他：“那先去吃饭。”说着，往外走去。

李凌普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心虚地左看右看，一边用力挣扎：“欧先生……这里是剧组……”

这副样子，只能让欧盛霆更忍不住想逗他，非但没放开他的手，反而凑到他耳边：“我们以前就是这样的，你虽然不记得了，但你既然答应留下来，那我们以前是怎么样，现在还该怎么样。”

李凌普欲哭无泪，又不是他想留下来的，是他不放他走。

欧盛霆喜欢看他憋屈又无措的样子，灼热的呼吸喷薄在他脸上、耳内：“虽然我答应不动你，可你现在还没闯出成绩来呢，我们之间的约定自然不算数。”

在李凌普心里，欧盛霆应该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可这段时间欧盛霆在他面前所表现出来的样子，真的很无赖。他实在有些气不过，就小声控诉：“可我们已经说好了的，你这是耍赖。”

欧盛霆突然停下步子，笑眯眯对上他怨念的双眼：“我就是耍赖，你能怎么样？”

“……”纵然李凌普脾气最好，也被欧盛霆这样无赖的口气堵住了。

而欧盛霆似乎很喜欢看他怒火上冲但又不得不隐忍的样子，脸上的笑也越漾越深。李凌普经过一番挣扎，终于挣脱开欧盛霆的手，他揉了揉被握痛的虎口，严肃着面容，看向欧盛霆：“欧先生，我想我们得再谈谈。”

这样严肃的语气，还有这样肃穆的表情，一下子把欧盛霆逗笑了：“好好好，宝宝想谈什么就谈什么。不过我饿了，要不我们边吃边谈？”

他笑眯眯的，看不出半点认真的样子。李凌普张了张嘴，想抗议，但他自己也的确饿了，迟疑片刻后，他点了点头，跟着欧盛霆往片场外走去。本来以为就在片场外的小店吃点东西，又或者干脆吃剧组订的盒饭，却没想到欧盛霆拉着他上了车，一路往欧宅行去。

李凌普心下诧异：“裴导说等下还要补拍镜头的。”

欧盛霆偏头，看他一眼：“以你今天的状态，拍到半夜也不一定能拍好。”不知道这人怎么想的，进不了状态也不用给人打吧？看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专门去打架了。

李凌普脸刷地一下就红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他也不用这样直白吧……闷闷地将身子陷进座位里，李凌普耷拉下脑袋，沉默起来。欧盛霆嘴角勾了勾，却也没再说话，只是目光里不知不觉多了很多宠溺。

车子很快开进欧宅，下车后，欧盛霆伸手去牵李凌普，却被李凌普避过，他倒也不气，只是微微挑眉，就那样直勾勾地盯住李凌普。李凌普被他看得胆战心惊，可又不愿意屈服，小声嗫嚅道：“……我们进去了。”

欧盛霆没理会他，只是挑着眉，手仍旧悬在半空。李凌普心里顿时一沉，知道自己这一次肯定又逃不过，可他是真的不愿意和眼前这个人有什么暧昧……他想接下来他也不必跟欧盛霆谈了，因为无论如何，欧盛霆肯定都不会答应，只会耍赖。

望着欧盛霆始终不肯收回去的手，李凌普在心底暗暗叹口气，缓缓道：“欧先生，我不喜欢男人的，而且上一次我说心理年龄超过二十七，也是真的。”

欧盛霆默默地看着他，一个心里年龄超过二十七岁的人，竟然还这样幼稚……这种完全不靠谱的言论，他以为他会相信？

至于喜不喜欢男人，欧盛霆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在意，反正眼前这个人，也没有选择的权利。

他的手依然悬在半空，再加上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李凌普实在没法忽视。就在李凌普愣神间，欧盛霆已经上前两步，牢牢地把他的手抓住。

幸而接下来欧盛霆没有做更过分的事，两人进屋，吃过饭，已经是晚上九点了。李凌普想回别墅休息，欧盛霆这一次竟然没有阻拦，只是微微皱了下眉，接着就叫司机送他回去。

李凌普走后，欧盛霆给欧海打了个电话，就在书房里等着欧海。欧海进房间的时候，脸色并不怎么好，原本四平八稳的表情里带了很多阴鸷。等他走近，欧盛霆看他：“全部收集到了？”

欧海点点头，将手里的牛皮纸袋递过去：“这里是李凌普的所有资料。”

深黄色的牛皮纸袋看起来并不厚，想来这个李凌普的生平应该不怎么精彩，亲友也不见得有很多——欧盛霆没忘记欧海说这个人是孤儿的事。将纸袋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第一页上“李凌普”的照片，还有他的年龄和血型等资料。

照片上的男人看上去有些憔悴，样貌平凡，眉宇间透着温和憨厚，看起来应该是个挺老实的人。欧盛霆目光慢慢往下移，落在年龄那一栏上，突然停住不动了。他凝视片刻，捏着资料的手指指节一点一点泛白。

资料上显示的年龄是“27”，这个数字欧盛霆在几个小时前还从某个笨蛋嘴里听过……

将一叠资料塞回牛皮纸袋，欧盛霆皱了下眉，没继续看下去，而是将纸袋扔到书桌上。欧海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正打算询问，却见欧盛霆敲了敲桌面：“搜集资料的是哪些人，可靠吗？”

“是，都可靠。”欧海低头，恭敬道，“属下知道该怎么做。”

欧盛霆这才满意地点头：“资料别外泄就行。”顿了下，又道，“你先回别墅，有什么事我再打电话给你。”

欧海应声说好，走到门口，却又听欧盛霆问他：“唐杰那边有没有消息。”

“暂时没有。”欧海转身，见欧盛霆沉吟着似乎有话要说，他便留在门口，等着吩咐。

欧盛霆想了想：“和唐氏合作，不是件小事。这一个月辛苦大家了，你有空带大家去淘沙坐坐。”

就算只是干坐半个小时，淘沙的消费也够普通人几年的工资，不过这些费用肯定算在欧盛霆头上。欧海从小跟在欧盛霆身边，岂有不明白的道理，所以在听了欧盛霆的话后，他也不觉得讶异，只是淡淡应了，然后告退。

等欧海一走，欧盛霆的目光立刻转落到牛皮纸袋上。可他迟迟没有动作，就只那样看着，眸光幽黯，似乎在沉思着什么。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捏起纸袋，右手大拇指缓缓抚过封口，最后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心，他皱了皱眉，将纸袋锁进了墙角的保险柜。

劫持

自从那天被欧盛霆莫名其妙地带走，又在欧宅吃了一顿莫名其妙的饭后，李凌普真有点怕见欧盛霆。不过幸好自那天后，欧盛霆又跟上个月完全消失的状态一样，一次也没来找过他，这让他倍感轻松。

而他的演技，也在不断看碟和不断被裴礼训话的过程中，还有卢卓昊的指点中慢慢进步。李凌普这个人，一向很容易满足，以前只要工作顺顺当当，发下来的工资够他吃饱穿暖，再能挤出点供孤儿院日常开销，他就觉得很知足了。现在同样也是，在重生为“李文普”后，他唯一的想法就是离开欧盛霆，而欧盛霆开出的条件是让他在演艺圈闯出成绩来，这会他演技进步，应该算是一个不小的突破，所以他自己还是很满意的。

那天他的戏份拍完后，裴礼甚至对他温和地笑了笑，李凌普心里一瞬间充斥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兴奋，一直到收工，他脸上还带着开心的笑。卢卓昊来接他，在问清楚他高兴的原因后，相当无语，忍不住打击他：“比起刚开始一个镜头ng五十次，你现在的确进步很多。”

李凌普非常受伤：“你要不要这样打击我。”

他委屈的样子实在有趣，卢卓昊笑起来，转开话题：“这段时间欧盛霆还是没来找你？”李凌普点点头，没有说话。卢卓昊瞥见他眼角的笑意渐渐隐去，顿了顿，只当没看见，微微笑道：“我猜也是，这段时间欧氏和唐氏合作的消息满天飞，我想欧盛霆这会肯定早忙得焦头烂额了。”

听他这样说，李凌普倒是愣了愣：“和唐氏合作？”

卢卓昊点头：“好像是两家公司打算向外扩展。”偏头看他一眼，“最近唐杰没来找你麻烦，应该也是这个缘故。”

李凌普不懂那些，哦一声，不说话了。卢卓昊看他这副反应，张嘴想说点什么，手机却突然响了。看了眼屏幕上的号码，卢卓昊啪地一声挂掉电话，可那边一直不依不饶，他挂掉，那边再打，这样反复多次，没办法，最后卢卓昊不得不接起来。

其实这段时间卢卓昊挺忙的，虽然地荒没开拍，但他们公司替他安排进了一个剧组，演一个配角，戏份还挺重。他是看这段时间李凌普老是一个人，才经常抽空出来陪李凌普吃饭。

李凌普见接完电话后的卢卓昊一脸郁卒模样，忍不住笑起来，体贴道：“你有事就去忙，我没关系的。”

卢卓昊心情的确很差，嘟囔道：“每次都叫我过去，我只是演员，不是陪酒的！”

李凌普怔了怔，心里又是好奇又是担心，可看卢卓昊脸色并不怎么好，他也不方便多问，就道：“如果去喝酒，到时候想走了可以给我打电话。”

以前公司也有应酬和聚会，实在不行，他就会用这种办法脱身。卢卓昊听他这样说，不由得笑起来，刚刚阴郁的脸色也缓和很多：“这个方法好。”

李凌普见他笑了，心情顿时也放松不少。两人告别，又听卢卓昊叮嘱他：“路上小心点。”

李凌普挥挥手，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想着他一路都坐欧家的车回去，怎么可能会有事。可他没想到的是，到半路的时候，还真有车子从旁边冒出来拦他们，而且还是好几辆。当时车里只有他和老李，老李不知道是因为年纪大了所以很沉稳，还是因为见多了这类事，很镇定地让李凌普坐好，又让他赶快打电话给欧盛霆，语气不见一丝慌乱。李凌普起初确实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回过神来，可还没等他拿出手机，老李就加速向前开了去，速度快得都快让他看不清屏幕。

终于打通电话，报了街道名称，欧盛霆让他别慌张，一切听老李的。就在他挂掉电话后几秒钟内，他们的车子突然停了下来，而这股惯性差点没让李凌普脱离后座。

车子不是老李停下的，而是被迫踩下刹车。他们车子被前后左右包围，老李回过头去，看李凌普一眼，吩咐道：“别开门。”见李凌普脸色刷白，他顿了下，又加了句，“玻璃是防弹的，即使用铁棍敲击，也还能撑一段时间。”

李凌普有些怔愣，不知道怎么接话。

老李看他这个样子，叹口气，说得更直白一些：“只要等少爷派人过来，我们就没事了。”

原来是要拖延时间等欧盛霆叫人过来。李凌普垂下眼，小声嘀咕：“谁知道他会不会来……”虽然刚刚打电话的时候那边听起来是挺焦急，也说了马上会过来，可谁知道那是不是敷衍？

老李并没有理会他的自言自语，只是很警戒地望着外面。几辆车里下来十多个人，个个手里拿了工具，发狠地锤着窗玻璃，不到一刻钟，玻璃已经起了裂缝。李凌普有些无助地看向老李，老李仍旧是那副沉稳表情，什么话也没说——好像他们欧家的人，遇到任何事都是同一个表情，不，应该说是面无表情。

“再打电话给少爷。”见外面形势不对，老李回头看他。

李凌普哦哦两声，拿出手机拨号码。可还等电话接通，前座的玻璃就被砸破，很快车门被打开。李凌普被拖出去的那一刻，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喷在他脸上，既而就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寂静。李凌普动了动身体，就跟上次他在欧氏医院里醒过来的情形一样，全身都是痛的，他甚至感觉到自己手臂和手腕好像都断掉了。再看四周情况，应该是在一个小巷子里，周围昏昏暗暗的，只有远处马路上两边的路灯透了点隐约的光。

李凌普不知道在他昏迷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从他下午出片场，到现在路灯全部开启，最少应该也有六、七个小时，而这么长一段时间里，欧盛霆的人没有找过来。当然，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而是该考虑怎么办——

当然，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而是该考虑怎么办——被丢在一个无人的小巷里，身上没有通讯工具，而他手脚好像都被重伤了，根本无法移动，这个时候，他能想什么办法求救？

况且这么晚了，大概也不会有人路过这里……难道真的只有等死？

默默地想了一阵，最后李凌疲惫而泄气闭上了眼睛。如果就这样死去，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反正原本他就是死过一次的人，多活的这几个月，算是上苍给他的特别优待。只是他唯一觉得对不住就是这个身体以前的主人，如果他活着，他自然会好好珍惜，可是现在好像都没机会了……

也不知道在地上躺了多久，在他越来越绝望的时候，远远传来很多凌乱的脚步声，而且好像越来越近。李凌普心里又恐惧又期盼。就在他愣神间，有灯打在他脸上，既而感觉到有人将他抱了起来。

抱他的人呼吸听起来很急促，可动作却是温柔的。李凌普隐约间，好像看到了欧盛霆的脸，他张了张口，想要说点什么，却被欧盛霆轻声打断：“乖，别说话。”

李凌普听话地闭上嘴，而后心下一松，昏倒在了欧盛霆的怀里。

在昏黄的灯下，看不出欧盛霆脸上是什么表情，一群手下只看到他们少爷抱起地上的人，直接往停在巷子口的医务车冲去——这一次跟欧盛霆出来找人的，都是心腹，甚至有跟随欧盛霆他爸在海城打过天下的。他们在欧家那么久，还没见过这个小少爷如此慌张失态的时候。

欧盛霆将李凌普抱上车，再小心翼翼放下。医务车是欧氏自家的，跟着来的都是院里最好的医生。欧盛霆就坐在旁边，一双眼睛幽深黑沉，目光始终没离开过李凌普。为首的老医生本来想劝他离开一会，实在是医务车太小，多了这么个大人，他们没法施展动作。不过看到欧盛霆阴沉又担忧的表情，老医生还是没忍心赶人。

车子并没有往欧氏医院开，而是回了欧宅。以老医生为首的大夫们给李凌普仔细检查过，幸好都是外伤，没有伤到内脏。折腾到半夜，该休息的去休息了，该待命的在大厅里等着。欧盛霆凝视着仍旧处于昏迷状态李凌普，好半晌，才慢慢起身，往外走去。

出卧室的时候，他再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才轻轻掩上房门。

欧海和一部分心腹都在大厅等着，见欧盛霆下楼来，几个人都站得笔直。欧盛霆缓缓走到沙发边坐下，有些疲惫地按了按额角：“太晚了，大家都回去好好休息吧。欧海你留下。”

因为实在太累，其他人走后，欧盛霆也懒得去书房，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

欧海迟疑了一下，大约是今天找人找累了，还是恭敬地依言坐下。欧盛霆屈指轻轻敲打沙发扶手：“这件事是谁干的，你心里有没有人选？”

“……刘三爷？”欧海回答得谨慎。

欧盛霆挑眉看了看他：“文普早跟他脱离了关系，再说他现在正忙着献殷勤，一个卢卓昊就够他受的了，他应该没时间出手。”顿了顿，他看向欧海，“你觉得跟文普跳楼的事有没有关系？”

“少爷是怀疑两件事有关联？”欧海仔细想了下，摇头表示否定，“文普少爷的事，应该是他自己……”

他没有说完，但欧盛霆显然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如果李文普是为了吸引他注意力而跳楼，那么背后肯定没有主导者，那显然就跟今天的事没什么关联。

“你先查，我希望这两天内能有结果。”因为记挂着楼上昏迷的人，欧盛霆摆摆手，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

欧海点头应了，看了看欧盛霆脸色，迟疑道：“少爷，今天这样大张旗鼓地找人……恐怕现在海城所有相关人物都已经知道……”

“你怕打草惊蛇？”欧盛霆揉了揉眉心，打断他。

欧海摇头：“外人都知道文普少爷的重要性，这件事利弊姑且不算，只是……郁少爷那边，少爷要怎么解释？”

不知道在这句话问出口的时候，欧海有没有后悔，但欧盛霆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显然不太喜欢他这个问题。

“为什么要解释？”欧盛霆起身，往楼上走，语气不带一丝情绪，“欧海，我觉得你现在还没想好真正要跟谁。”

像欧海这样的人，可以质疑他们的言行，却不能质疑他们的忠诚程度。欧盛霆不可能不知道这点，但这一次他语气这样重，可见他已经生气到什么地步。欧海自然也是懂的，眼眸顿时暗下去：“抱歉，少爷，我以后不会再提这个。”

欧盛霆仍旧往楼上走去，没回头，只淡淡嗯了一声：“忙到这么晚，你肯定累了，回去好好休息。”

不能否认，即使刚才在和欧海说话，他心里还是想着楼上那个仍在昏迷中的人。接到电话的时候，他心里紧了一下，不好的预感浮上来，他立刻拨了几个相关号码，挂断后，立马带了心腹出门。紧赶慢赶，到地方的时候，也只看到昏倒在驾驶座上的老李。

那一瞬间，欧盛霆才知道原来担心一个人会到失控的程度。接下来几个小时，手下翻遍整个海城，竟然也没看到人。欧盛霆不相信一个人会从海城凭空消失，况且还是在他的眼皮底下。但人是真的不见，几个小时过去，谁能保证期间没有发生什么事？

担忧一点一点侵蚀心脏，欧盛霆坐在车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下午那些人的身份已经查到，可那些人都是临时找来奉命行事的，根本撬不出更多内容。事情依然没有线索，快到八点的时候，突然有陌生电话打进来，欧海将电话递给欧盛霆。不过几秒，就见他家少爷的脸色变了又变。欧盛霆挂了电话，即刻命人开车到一个小街道上，在街道的一条小巷里，终于找到几近昏迷的李凌普。

谁是你的情人

整个过程，欧盛霆没有说一句话。那通电话显然是有人指使打过来的，可按号码查过去，就跟下午那伙人一样，都是无关紧要的角色，根本找不到幕后指使者。

欧盛霆坐在床沿，望着李凌普的睡容，眼里有疼惜、愤怒、自责、懊悔……

在听到那通电话后，欧盛霆心情变得无比阴鸷，目光里狠戾毕现。李凌普被劫持是一个原因，在海城这个地方，竟然有人敢这样戏耍他，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动他的人，这让他根本无法容忍。对方的行为无疑是一种变相的挑战，欧盛霆在海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几时被这样暗算过，受过这种憋屈，吃过这种暗亏？

总之该查清楚的一定会查清楚，有能耐爬到他头顶上，就要有随时被摔得粉身碎骨的自觉。

而如今最重要的当然是病床上躺着的那个人。欧盛霆推门进去的时候，李凌普仍在昏睡中，幸好中途喂过药，不需要再将他唤醒。李凌普的脸肿了，涂了药，还是没有消退；胳膊断了，已经被医生接好；幸好腿没有问题，只是全身伤痕，连在睡梦中也蹙起了眉。

应该很痛吧。欧盛霆坐到床沿，轻轻拨弄李凌普的额发，不住呢喃：“抱歉……”

这个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让他这样上心了呢？明明以前他最讨厌这人阿谀奉承的样子，即使长相漂亮妩媚，他也提不起一丝兴趣。而渐渐上心，应该是从这人失忆开始的吧。无辜的表情，愚蠢的想法，恐惧失措的样子……这一切的一切，都跟原来那个少年的性情天差地别。

这个人现在睡着的样子是沉静的，那些生动的表情或者情绪被尽数掩去。欧盛霆缓缓抚过他额头、眼睫、脸颊……而后微微眯起眼。

书房保险柜里还锁着那个叫“李凌普”的男人的生平资料，但一个月过去，他现在还没去翻动过，仍然停留在第一页的印象上。至于原因……看到年龄那一栏里的阿拉伯数字“27”后，他心下隐约就有了预感，而这种预感太过离谱，让他这样一个在海城呼风唤雨的人，也没了主意。

当然，预感中的事虽然离谱，但慢慢查下去，也不一定没有个结论。而现在首要的，还是要查清楚白天这一系列事情背后的指使者。

不管是针对李凌普本人，还是针对他欧盛霆，又或者是整个欧氏，白天的事都已经超过他的底线。这几个月来，他故意带着李凌普出席各种场合，整个圈子肯定都已经知道李凌普是他欧盛霆看上的人，而现在竟然有人敢公然对李凌普下手，他又怎么可能容忍？

他欧盛霆是怎么样一个人，海城或许有很多人不知道，但能耍这样花招的人，不可能没摸清他的脾气。而在知道他脾性的情况下，还能找这些茬，欧盛霆其实挺想看看幕后的人到底是谁。

就这样想着，或许是白天太累了，欧盛霆搂着怀里的人，竟然也沉沉睡去。

半夜李凌普醒来的时候，除了浑身疼痛外，感觉自己都快要窒息了一般。房里的灯都熄了，只有从窗外透进来的月色，还有庭院里整夜不灭的照明灯发出的亮光。李凌普脑袋渐渐变清明，才发现自己被人紧紧搂住了，上半身差不多都拱在那人怀里。那人的气息李凌普是熟悉的，那怀抱他也不陌生，只是……他仍然会觉得别扭，而且这个姿势……也太过亲密了点……

想退开一些，可他刚动了一下，头顶那人就醒了。

“别动！”那人警告，但声音低哑，听不出一丝威胁，只能听出浓浓的压抑。

李凌普僵着身体，退也不是，不退又觉得尴尬。欧盛霆抽出一只手，将床头的灯开了，李凌普因为昏迷得得太久，不太适应光亮，想抬手去挡眼睛，可刚一动，手臂处立刻传来一阵刺痛。

欧盛霆替他挡作眼睛，轻笑道：“说了让你别动。你手臂刚刚接好，不能乱动。”

李凌普愣愣地哦一声，直到欧盛霆的手从他眼睛上移开，他才稍微放松一点。除了不习惯这样的亲密外，其实他还怕欧盛霆问起白天的事。从下午被人拖下车，到晚上在巷子里醒过来，中间那一段，他一直是昏迷的，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他觉得这个样子，实在太窝囊了点，好歹他也是个男人，却好像任人宰割一样……

“现在几点？”一出声，李凌普才发现他声音都沙哑了，或许还带了点紧张。

察觉到他的情绪，欧盛霆嘴角微微勾起：“两点。”其实多少也猜到这个傻东西为什么紧张，但欧盛霆根本就没不打算逼供，更不想在这人受伤的时候吓唬他。反正白天的事迟早会查出来，这个傻东西招不招供都无所谓。双手一下一下抚着这个傻瓜的背：“痛吗？”

语气里是他自己都没发觉的颤抖。李凌普听头顶那人声音温柔又低哑，心下不由一滞，很快摇了摇头，闷闷道：“……还好。”

其实比起上一次被砸中，这一次还要痛上很多，只不过他不想表现出来，一来他怕欧盛霆继续追问，二来他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实在没必要那么矫情。只是他不知道，专业的打手，是可以控制伤重程度的，在不致命的情况下，绝对会让人痛个够。

两人一时谁都没有说话，李凌普觉得房里的灯有些刺眼，就闭上眼睛。当然，这个动作可能也有装睡的成分。欧盛霆没有烦他，只是轻轻地替他按揉着胳膊。不知道是不是李凌普的错觉，他好像感觉到有什么温软的东西落在他额头上，轻柔的，小心翼翼的。

像是要证明他的感觉并没有错，头顶那人轻笑了下，又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吻，虽然那笑带着戏谑，动作却坚定而温柔。这样流氓又温和的欧盛霆，李凌普一向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欧盛霆顾忌着怀里人的伤势，有心逗弄，不过都给硬生生压住了，只亲了亲他耳垂，低柔道：“睡吧，乖。”

第二天醒来，欧盛霆已经不在屋内。李凌普心想这样也好，可以免去见面的尴尬。他打量了一下房间，不是上一次他住的那个。正疑惑间，他一转目，就看到床头柜上的照片。照片里两个人都很青春，不过眉宇间的气质和现在相比，其实也没什么变化。李凌普想去拿，刚动了下，胳膊就一阵痛，他便只仔细打量了会，最后忍不住呢喃：“原来他们早就认识了啊……”

照片上俊逸飞扬的那个人，正望着身侧的清秀乖巧少年，目光里掩不住欣赏，甚至是喜悦；而那个清秀少年笑得灿烂，脑袋微微后倾，从照片里看过去，就好像靠在他身后那人的肩上。李凌普虽然并不太懂同性之间的感情，但这张照片上，欧盛霆和郁林两人的互动，他还是能看出来。他看着那张照片，片刻后，收回目光。

其实他心里没有太大感想，只是想起昨天晚上被欧盛霆搂了整整一夜，那小心翼翼的动作、温柔的语气，甚至是不经意间透出的紧张情绪，他就感触不已，因为那让他觉得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人重视着他……

重生前的他，没有亲人，朋友也都是泛泛之交，在他生病的时候，或者心情低落的时候，遇见困难的时候，都是他一个人扛过来的……如今有人这样重视他，他怎么可能不感动？只是想到欧盛霆对他的这种重视，是从另外一个人身上转移过来的，他心里就隐隐有些不舒服。

他想到更久前的那次“同床共眠”，甚至是前几次恶劣的亲吻……而那一切，都是因为欧盛霆将他当做了郁林的替身……想到这些，他莫名就觉得一阵烦闷。

现在欧盛霆在他心里的形象，比起刚开始相见时已经好很多。刚开始的时候，欧盛霆说翻脸就翻脸，总给人很严峻的感觉，现在欧盛霆有时候也很无赖，但李凌普却开始渐渐相信他，信任他。

昨天老李叫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原本没期待过欧盛霆会来找他，甚至在欧盛霆答应了后，他心里也没抱什么希望。而在巷子里，被欧盛霆搂住的那一刹那，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闪过，原来欧盛霆那番话不是敷衍……

正胡思乱想着，外面突然响起敲门声。欧盛霆推门进来，看到他醒了，脸上浮了丝笑：“还痛不痛？饿不饿？”

李凌普摇摇头，望着他走近。

欧盛霆坐到床沿，勾着嘴角，随手拨弄他额前的头发：“到底是不痛，还是不饿？”

李凌普也笑了笑，没有答话。其实看到照片的时候，他就猜到这里应该是欧盛霆的卧室，他很想离开，只是现在动不了，所以还是得打起精神应对欧盛霆。欧盛霆见他不说话，凝视他一会：“厨房煮了粥，你待会喝一点。”

现在他的脸是肿的，只能吃流质食物，欧盛霆能想得这样周到，李凌普心下不禁感激，笑了笑，最终却还是没接话。他犹豫着要不要跟欧盛霆说开，虽然他信任欧盛霆，但留在这个人身边，以后说不定还会遇到更多危险。而且昨天的事，怎么看都像一个警告，虽然不知道是针对他还是针对欧盛霆，但他想接下来一定还有后续。

如果是针对他——应该说是针对“李文普”，毕竟他还魂才几个月，中途不可能得罪人，那他当然不能连累欧盛霆，也不想要欧盛霆替他去摆平。而如果是针对欧盛霆，那他想自己还是躲远一些的好。

欧盛霆见他拧着眉，大约也猜到他心里的想法，不动声色地扬了下眉后，笑起来：“这段时间你就在这边养伤，剧组那边我已经跟裴礼打过招呼。”

李凌普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地看向他。

欧盛霆沉默几秒：“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现在你真的不能离开。昨天的事还在查，等结果出来，你身体也好一些后，我们再谈，好不好？”

这样开诚布公，李凌普反倒愣了愣：“那到时候你会不会放我走？”

欧盛霆眉头动了下：“宝宝这么不想呆在我身边。”

废话，三天两头被人打，谁敢久留？上一次被容飞扇巴掌，好歹还知道对象，这一次被打，连幕后指使者都找不到。

欧盛霆沉默了会，来回轻轻抚触他红肿的脸颊：“我已经接受你失忆的事实，你还有什么可怕的？”

李凌普顿时语塞。这个人，果然不简单，一眼就能看穿他。他一直想离开，除了畏惧欧盛霆，除了不能接受跟男人在一起外，还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他怕被人识破他不是原来的那个“李文普”。

两人都没有说话，欧盛霆更是神色自若，悠然地等着李凌普开口。李凌普静默片刻，小声嗫嚅道：“……我觉得呆在你身边挺危险的。”

这倒是实话，欧盛霆一下子被逗笑：“你离开我，更危险。”他眯起眼，笑得叵测，“整个海城，恐怕没人不知道你是我情人，即使你离开，他们也不会放过你。”

李凌普没有被吓到，但注意到了他的用词：“……情、情人？”他觉得欧盛霆的笑实在太过晃眼，分明就是故意让他难堪。

欧盛霆笑眯眯点头：“我们两个的确没什么，但这只有我和你知道，外人可不这样看。”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的确是事实，李凌普不由黯然，踟蹰半晌，才低声道：“……我知道了。”

瞧他不情不愿的样子，倒好像呆在他身边能要他命似的。欧盛霆好气又好笑，使劲揉他后脑勺：“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养伤最要紧。”

无论如何，他现在没有要放人走的心思，这个傻东西也就别想离开。至于其他……可以以后再说……保险柜里那个牛皮纸袋，他可以不去翻动。

养伤，访客

保险柜里那个牛皮纸袋，他可以不去翻动。只要这个傻瓜以后都安安分分的，像这几个月来所表现的那样，老实、善良、与世不争……

他不知道自己对这个傻东西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当然他也不想去整理。看这个傻东西无措吃瘪，他心情会变好；看他受伤，他会心疼。上一次被容飞打，即使唐杰不出手，即使不是碍于欧氏的面子，他也不会放过容飞，他没法容忍这个傻子被欺负。而这一次，他只想把幕后黑手找出来……

那群人下手狠毒，虽然不是打在致命的地方，但却能让人痛得去掉半条命。这个傻瓜因为他的缘故，而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他又怎么可能忍得下去？一时间，他心里夹杂着心疼，懊悔、气愤……只想紧紧看住这个傻瓜，再不让他受一点伤害。

欧盛霆缓缓低下头，见李凌普一脸怔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李凌普这个傻样子，却是他喜欢的。他静静凝视了一会，忽而伸出手，将人搂在怀里，轻轻呢喃道：“我不会放你走的……”

他近乎是自言自语，但李凌普还是听见了。不过他昏迷了那么久，到现在还迷迷糊糊的，所以即使听到了欧盛霆的话，他也没有太大感想，只是跟往常被欧盛霆搂在怀里的情况一样，僵直了身体，一动也不敢动。

两人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直到女佣在外面敲门，说送粥进来，欧盛霆才放开怀里的人。

李凌普不太喜欢粥一类的食物，他在孤儿院长大，因为小孩多，所以晚饭必定是粥。一大锅粥，熬好了，大家一起吃……可以想象粥的味道如何，而在孤儿院生活了那么多年，当然也可以想象他有多抗拒喝粥。不过他脸还肿着，只能吃流质食物，况且欧家厨师的手艺比孤儿院的大锅师傅不知要好上多少倍，所以喝完粥的时候，他还是满足的。

欧盛霆好笑地看他把一碗粥吃抹干净，微微眯起眼，缓声道：“这几天我可能有点忙，要不我叫卢先生来陪你？”

李凌普愣了下：“卓昊不是在剧组？”

欧盛霆笑着接过他手里的碗，顺便拨乱他头发：“只要你想。”

言外之意，只要他想卢卓昊来，他就能搞定？李凌普轻轻皱了下眉，沉吟几秒后，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卢卓昊虽然是他重生后唯一的一个朋友，但他也不能因此而影响到卢卓昊的日常工作。

欧盛霆深深看他一眼：“真的不要？”

李凌普勉强笑了笑，却没有改变主意，仍旧摇了摇头。那眼底的落寞欧盛霆看得分明。真是个傻瓜……欧盛霆眼眸变得深沉，突然起身，一手端着碗，扬眉笑道：“那我出去了，你再睡会。”

趁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微微俯身，在对方额上印下一个吻，而后留下一脸呆滞的傻瓜，笑着出门去了。

接下来几天，欧盛霆果然不见人影。卢卓昊在听到消息、也就是他醒来的那个下午，就来欧宅看他了。虽然剧组进度不能耽搁，但每天收工后，卢卓昊都会来这边陪他一会，有时候能赶上晚餐时间，也会陪他一起吃。

就这样，李凌普的伤势渐渐好起来。刚被欧盛霆从巷子里抱出来的时候，他自己或许不知道，但欧盛霆看到他狼狈的样子，当真恨不得立刻能把那幕后黑手找出来凌虐一番——他身上的伤已经不能用严重来形容，应该说是不堪入目，比几个月前那一次事故还要惨上十倍。

幸而这些天都在调养，他能下床，还能到楼下花园逛逛了。这天，他一个人慢慢在花园里晃荡，累了，就随便找了个石凳坐下。这个时候已经进入初秋，下午的日光正好，照在身上，懒洋洋的。李凌普惬意地眯起眼，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几声笑。他忙睁开眼，就看到卢卓昊一溜烟跑过来，抓着他手腕打量一阵，直到没发现异常，才笑道：“我们找你半天了。”

李凌普朝他笑笑，指了指旁边的石凳，示意他坐，然后才将目光转向他身后。

身后站着两个人，刘三爷叼着一根烟，微微眯起眼，笑着道：“欧少，你家这位养得不错。”

好几天不见人影的欧盛霆微微勾起嘴角：“我还想他胖点，抱起来舒服。”

刘三爷便大笑，一双眼睛落在卢卓昊身上，心有戚戚地点头：“对对对，胖点好，有手感。”

卢卓昊忍不住翻个白眼。眼看两人的话题越来越离谱，李凌普赶忙站起来：“刘三爷，欧先生。”

话音刚落，欧盛霆已经揽住他，一边抱怨：“你坐着就好。”

虽然不是第一次这样亲密接触，但李凌普还是有些不习惯，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外人在场，他脸不由得就微微地红了。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推开欧盛霆，毕竟在在外人、特别是在刘三爷面前，他不好拂欧盛霆的面子，所以就很顺从地坐了下去。

刘三爷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末了，还不过瘾，凑到卢卓昊耳边，低声道：“你要是有文普一半听话，我把半个刘氏让出去都可以。”

卢卓昊气得牙齿打颤，可李凌普和欧盛霆还在旁边，他只能自我安慰，就当被狗吠了一声……

最后四个人围坐在石桌边，刘三爷仍旧抽他的烟，间或把目光投向卢卓昊。李凌普不太明白卢卓昊怎么会跟刘三爷一起来，想着找个机会，问问卢卓昊到底怎么回事，毕竟刘三爷跟欧盛霆一样，都是不好惹的。

几个人闲聊着，大都是欧盛霆和刘三爷在说话。卢卓昊平常挺爱开口的一个人，这会却一直沉默着。李凌普大概也能猜到什么原因，趁那边两个巨头说话的间隙，他悄悄凑近卢卓昊耳边，小声问道：“今天怎么下午就收工了？”

卢卓昊睨一眼正跟欧盛霆说话的刘三爷，牙齿忍不住又开始打颤：“今天没有我的戏份，本来我打算上午就过来看你的，可他……”

似乎觉察出自己透露了什么，他忽而住了口。李凌普心下了然，静了静，道：“你跟刘三爷……你们……”

卢卓昊叹口气：“文普，我一直没跟你坦白……我和刘三爷一年前就认识了，还是通过你认识的。”李凌普惊讶地张开嘴。卢卓昊好笑地睨他：“你嘴巴能吞下一个**蛋。”

李凌普没理会他的调侃，只是看着他，表情严肃。

卢卓昊被打败，举手做个投降的姿势：“因为你失忆了，我觉得没必要提以前的事，所以一直没跟你说。你介绍我跟刘三爷认识，可能是希望我在圈子里有个好靠山……不过我对演戏没什么兴趣，跟刘三爷吃过一顿饭，就彻底忘了这事。只是后来几次偶然机会，跟刘三爷碰到过……总之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真的不是我能控制，也不是我所愿……”

他颇为幽怨，实在是刘三爷太能折腾人了，他没法不抱怨。李凌普看了看他神色，迟疑着道：“所以现在，是刘三爷死缠烂打，追着你不放？”

卢卓昊差点没喷出来，他哀怨地看李凌普一眼：“你别咒我。”被海城的黑道老大死缠烂打，谁来告诉他，这有什么好处？

李凌普却想得认真：“刘三爷虽然权势滔天，可他……不太适合你……”

卢卓昊这一次真的没忍住，一下子就笑出声来：“文普，我真觉得你脑袋每次受伤后，一次比一次变得有趣。”联想能力多丰富。

……李凌普心里默默地想，他要不要把这话当成赞美？

那边欧盛霆和刘三爷本来在闲聊，在听到李凌普说刘三爷死缠烂打追着卢卓昊不放后，两人相视一眼，很有默契地停了话题，像窃听一样，默默地关注这边的情况。而这边两人竟然一点没发现他们的对话被人听去了，还聊得很认真。当卢卓昊说到李凌普脑袋受伤、一次比一次有趣后，刘三爷终于忍不住挑眉，似笑非笑地转向欧盛霆：“我觉得小卢说得挺对。”

欧盛霆面色自若，微微一笑：“刘三爷你这样在意小卢，当然小卢说什么你都觉得对。”

两人互相调侃，那头卢卓昊突然起身，一边扶起李凌普，一边对他们道：“我和文普去别处逛逛。欧少，刘三爷，你们慢慢聊。”

欧盛霆和刘三爷皆露出温和的笑。欧盛霆看了看李凌普，温柔叮嘱：“累了就别逞强，想恢复身体没什么不好，但也不急于一时。”

李凌普哑然几秒，很快点头，跟着卢卓昊走了。待两人走远，刘三爷笑着掐灭烟蒂：“这样听话，难怪能让欧少你另眼相待。”

欧盛霆笑笑，望着远走的某个背影：“你说作为一个二十七岁的成年人，会听话到什么程度？”

刘三爷顿时吃惊，夸张地看他：“你在说你自己？”既而小声嘀咕，“我可没说你听话……”

欧盛霆刚好也二十七，听刘三爷这样说，不由笑出声来：“我有自知之明的。”

刘三爷顿时瞪大眼睛看他：“难得欧少这样谦虚。”

两人来回一阵，都笑起来。刘三爷弹了弹衣袖，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处的两个人影：“还没查出来？”

突然改变话题，欧盛霆却也不觉得突兀，淡淡皱了下眉后，大方承认：“那天的事查到底，也就查出两条小鱼。出事当天，那两条小鱼就漂洋过海偷渡到国外了。”

刘三爷想了想：“没抓人？”

“还在追查。”欧盛霆眉头皱得更深。

刘三爷眉头同样紧皱了下：“看来是有备而来。”

欧盛霆沉默一会：“这个手法从来没在海城露过脸，我见识浅了些，想问问刘三爷，道上有什么可疑人物，又或者手法相似的？”

刘三爷屈指轻轻敲打膝盖，睨他一眼，微笑道：“你不怀疑我？”欧盛霆同样笑了下，没说话，但安然自若的表情说明了一切。刘三爷顿了几秒，笑起来：“你没怀疑我，还肯这样坦诚，我无论如何也会尽力。只是这件事太蹊跷，手法也陌生，得给我几天时间。”

欧盛霆眉头缓缓舒展开：“那我先在这里谢过。”

话已经谈得差不多，两人都默契地不再提这件事。于欧盛霆来说，以欧氏在海城的地位，竟然找不出一个幕后黑手，怎么说都有点尴尬。而刘三爷这方面，一来他帮欧盛霆，就意味着欧盛霆欠他一个人情，而他身为黑道之首，收集情报只不过是举手之劳，没什么好多说的；二来他多少也猜到欧盛霆的心思，知道欧盛霆挺尴尬，既然帮了人家，就没必要再去刺激，免得反过来得罪这人，吃力而不讨好。

远处卢卓昊好像正在指导李凌普活动手脚，两人时不时发出一阵笑声。这边刘三爷和欧盛霆对视几眼，不禁都笑起来，往那边走去。

边走，刘三爷望着远处那两个人影，再看看身边的欧盛霆，突然就涌出一种以后他们四个人会一直会这样下去的想法——卢卓昊和李凌普两人开心地玩闹，而他和欧盛霆就在一旁看着……

说句实话，这种想法挺怪异的，但……却并不让人反感，反而还很欢乐。刘三爷微微眯眼，歪着脑袋想，其实这样也不错……

李凌普虽然跟卢卓昊说着话，但注意力却一直放在欧盛霆和刘三爷那边。这段时间他在欧宅养伤，卢卓昊每次来看他，都是以朋友的身份。这个很好理解，毕竟他跟卢卓昊相熟，但刘三爷突然来这里，难道也因为“朋友”的关系？可他跟刘三爷明明没什么交情……刚刚看欧盛霆和刘三爷说话的表情，应该有很严重的事，他想大概刘三爷这次来，是借着看他的机会要跟欧盛霆商量事情……

所谓变心

不知道他们在商量什么事，跟他被打有没有关系。自从被欧盛霆从小巷子里带回来，欧盛霆就没问过他那天的事。当然他也不记得什么，但欧盛霆竟然一字不提，还是让他觉得有些蹊跷和怪异。不知道刘三爷这次来，是不是跟欧盛霆谈论这件事，也不知道欧盛霆有没有查出什么……

当然，他的猜测并没有错，刘三爷和欧盛霆刚刚的确是在谈论他被打的事。不过刘三爷来这里看他其实挺正常的，他不知道，外面借着是他朋友的名义想来看他的人，又何止一个两个？

欧盛霆现在那么宠他，无论是演艺圈还是上流社会，不管对他印象如何，都得看在欧盛霆的面子上，敬他几分。如今他受伤，虽然欧盛霆禁了消息，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从他回欧宅起，就天天有人来探望他，只是每次都被欧家下人挡了回去而已。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卢卓昊惊呼了一声：“你专心点！”

原来他想得太出神，被一块小石头绊到了。卢卓昊赶紧伸手去扶他，却没扶住，两人一齐摔倒在地上。欧盛霆和刘三爷本来正往这边走，看他们两个摔倒，立刻跑上来，一人扶一个。

刘三爷拉起卢卓昊，语气宠溺又无奈：“你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

卢卓昊挣开他的手，撇撇嘴：“你没看到文普受伤了？不去拉住他，你想他伤病复发？”

见他生气，刘三爷赶忙哄道：“是是是，我知道你心好……那你摔痛没有？”

谁能想到平常阴冷寡言的刘三爷，竟然会唠叨得像个管家婆。可卢卓昊非但不觉得感动，反而感觉怪怪的，无奈地翻个白眼后，干脆不理他了。

这边，李凌普几乎被欧盛霆半抱在怀里，他想挣脱，可因为腿脚都受了伤，虽然这些天一直在调养，但行动还是有些迟缓，所以只能任由欧盛霆动作。欧盛霆上下扫视一遍，直到确认他没事，才轻轻吁口气，道：“你没事就好。”

李凌普点点头，低下头，为两人这样暧昧的姿势而觉得尴尬不已。

想了想，看向他：“那些人……找到了吗？”

突然提到这个话题，欧盛霆顿了下，微微挑眉，俯身与他对视：“你很关心？”

李凌普唔一声，低下头去：“我想这件事应该跟我有关……”其实应该是跟这个身体以前的主人有关，不过既然他成了“李文普”，那就应该承担相应的后果。

欧盛霆看他片刻：“那些人并不是针对你。”见李凌普皱着眉，他嗤笑一声，“或者你觉得你有那么大的魅力，能让别人处心积虑地对付你？”

……这才叫真正的毒舌吧。李凌普低下头，忍不住腹诽，虽然他知道欧盛霆是为了减轻他心里的负担才故意这样说，可心里还是委屈得不行。而他这副样子，其实挺招人疼的，不过欧盛霆望着他，却始终没有说出安慰的话来。

见两人这样别扭，一旁的卢卓昊终于抑不住笑出声来，凑到李凌普耳边，低声打趣道：“文普，欧少嫌弃你了。”

李凌普脸色微微一红，瞪他一眼，没理会他。倒是卢卓昊身侧的刘三爷，不着痕迹地勾了下嘴角，拍了拍卢卓昊手臂：“你小声点，小心被欧少听到，记恨你。”

说得那样大声，明摆着就是故意让欧盛霆听到，所以说有时候刘三爷挺恶趣味的。卢卓昊含怒瞪他一眼，又小心翼翼去看欧盛霆脸色。幸而欧盛霆只微微一笑，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卢卓昊放下心来，又忍不住去瞪刘三爷。刘三爷眉眼弯了弯，伸手捏捏他掌心，算是安抚。卢卓昊哪里受得了，慌忙避开，跑到李凌普身后躲着。

欧盛霆心情的确不错，李凌普失忆后，人变得单纯很多，什么想法都会显现在脸上。刚刚他脸红的样子，说明他其实懂得卢卓昊和刘三爷的调侃，这个认知让欧盛霆心情大好，心下不知不觉就泛起笑意。

李凌普脸还红着，小声嘟囔：“卓昊你在胡说什么……”

惹得其他几个人都笑起来，正闹着，忽而见管家过来，说是郁林来了。李凌普偷偷去瞧欧盛霆，见他脸色如常，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莫名就有些失望。他其实是希望欧盛霆能够拒绝的，但看欧盛霆的样子，他等会肯定还是得见郁林。

管家走后，刘三爷拉过卢卓昊，笑道：“我看我和小卢还是回避一下的好。”

欧盛霆也是笑：“不碍事。”

刘三爷睨他一眼：“这次就算了，下次有机会，再打招呼也一样。”说着，若有若无地扫过一旁的李凌普。

欧盛霆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只当不见他眼里的玩味，微微一笑：“也好。”

李凌普其实很想跟他们一起回避，可他知道欧盛霆肯定不会放过他，只能沉默地站在一边。欧盛霆好笑地揽过他，往大厅走去。中途李凌普挣扎了一下，惹来欧盛霆一声低沉的警告：“别动，你伤还没好。”

卢卓昊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微微皱起眉：“怎么每次文普一受伤，郁少爷都会来？”

刘三爷沉默地看他一眼。郁林和欧盛霆从小一块长大的事，欧盛霆一直对外隐瞒着，也不知道有什么目的。不过不管怎样，这件事还是别让卢卓昊知道的好，毕竟少了解一些，就少一份危险。想到这里，刘三爷笑着弹弹卢卓昊的额头：“待会想去哪？”

卢卓昊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没好气瞪他：“回家。”

刘三爷也不恼，好脾气地应着：“我送你。”

这人一向沉静的脸上带着隐约的笑意，冷峻的眸子也带了温暖，静静地等着他回答。卢卓昊看着，呼吸没来由就一滞，本来到嘴边的那句“不用”这会也说不出口了。刘三爷将他神情看在眼里，眉眼不动声色地弯了下，既而一笑：“走吧。”

欧盛霆和李凌普到大厅的时候，郁林已经等在那里了。看两人走近，郁林微笑起身，和他们打招呼，又转向李凌普，温和问道：“身体好些没？”

李凌普笑着道谢，不动声色地远离欧盛霆——幸而一进大门，他就挣开了欧盛霆的手，不然这会肯定要被郁林误会。欧盛霆瞥见他的动作，好气又好笑，干脆不管他了，转而看向郁林，笑问道：“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郁林也是一笑：“来看看文普，听说他受了伤，不知道严不严重。”

欧盛霆瞥了眼一旁站立不安的人，笑了下：“差不多该痊愈了。”顿了顿，又若有若无地叹息一声，语气颇无奈，“你看他还有心思跟我怄气，就知道肯定没事。”

李凌普闻言一愣，他什么时候跟他怄气了？

这边，郁林听出欧盛霆话里浓浓的宠溺，目光顿时黯下去，很快又掩饰般地笑笑：“没事就好。”

欧盛霆一笑：“坐。”说着，又伸手扶住李凌普，一边低声叮嘱，“小心点。”

这样殷勤的姿态，只让李凌普觉得毛骨悚然。好像每一次在郁林面前，欧盛霆都会变得不太正常。不过没办法，即使这样，他也只能忍受，因为他不敢公开忤逆欧盛霆，尤其是当着郁林的面。

三个人坐定后，李凌普一直安静地听着欧盛霆和郁林说话。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他总觉得欧盛霆的视线一直若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这是郁林第三次来看他，每一次都是因为他受伤，只是前两次欧盛霆都不在场——以前跟郁林见面，他就已经觉得很尴尬了，这一次有欧盛霆在，他只觉得更尴尬、更局促。最后他终于忍不住，找了机会，向欧盛霆请示道：“我头有点痛，可不可以上楼先休息？”

欧盛霆深深看他片刻：“去吧。肯定是刚才玩累了，你先上楼，我让厨房熬点汤，呆会端到你房里。”

李凌普哦一声，瞟见郁林神色沉郁，他不由在心底暗暗叹口气，实在不明白欧盛霆到底是怎么想的，好像每次都要故意刺激郁林。幸而欧盛霆准许了他的要求，不然他还得夹在两人中间，尴尬又为难。向郁林说声抱歉后，他飞快地奔上楼去，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诡异的场所。

等他消失在楼梯拐角，郁林笑着回看欧盛霆：“小朋友这样可爱，难怪盛霆你宝贝得紧。”

欧盛霆不置可否地笑笑，“小朋友”这个词，用在李凌普身上，听起来还真别扭——保险柜里的资料上，那个“27”的罗马数字让他至今都没法释怀。

见他不说话，郁林倒也不甚在意，想了想，转开话题，问他：“这么多天，有没有查出什么？”

欧盛霆摇摇头：“查不出。”

郁林愣了愣：“凭欧氏的势力，竟然查不出来……那些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欧盛霆仍旧摇头：“我们一无所知。”

两人陷入沉默里，好半响，郁林才看向欧盛霆，迟疑道：“……需不需要我帮忙？郁家势力虽然不及欧氏，但在信息搜集方面还是有一套的。”

欧盛霆看看他，神色不觉放温柔：“现在郁家由你两个哥哥掌权，他们一直在找你，你别去惹麻烦……免得再遭排挤。”

明显关心的语气，郁林眼里不禁浮了丝笑，很快又敛去，担忧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欧盛霆笑笑，安抚道：“别担心，慢慢查，总能查出来的。”

郁林张了张口，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却只若有所思地望着欧盛霆，没有说话。在他沉默间，欧盛霆眼神变了变，又恢复如常，随意聊道：“阿林，听说这段时间你跟唐杰走得很近。”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语气。郁林并没有迟疑太久，点头道：“你不是打算跟唐氏合作？恰好唐少向我示好，我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欧盛霆看了看他，沉默几秒：“他示好，也是想着你有可能回郁家。他看好你，可我觉得你……还是别掺和进去的好。”

郁林闻言，温和笑了笑：“我有分寸的。”欧盛霆屈指轻轻敲击沙发扶手，静静望着他，却没有再说话。郁林被他看着，只觉得莫名，不由笑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妥？”

欧盛霆淡淡摇头，一边起身：“我上去看看文普。如果你愿意，就留在这里吃晚饭，要是想回去，我让欧海送你。”

望着他往楼梯间走，郁林一向和缓的脸上，顿时闪过各种神色，复杂的，阴郁的，狠戾的。最后都化为一记轻浅的蹙眉：“盛霆，你动心了。”

语气是肯定的，而不是疑问句。欧盛霆停下步子，回过头，带着不解：“动心？”

郁林跟着起身，慢慢走到他跟前，眼里不复平时的温润，反倒多了些许冷硬：“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可是盛霆，明明李文普只是……”他顿了下，继续道，“明明他只是个替身，你怎么可以……”

他没有说下去，想必欧盛霆也能听懂。但欧盛霆只微微挑了下眉：“阿林，我不太明白你话里的意思。”

郁林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眼底的阴冷和狠戾愈加明显，最后却又慢慢敛去，只低低叹了口气：“盛霆，如果当时我不同意，是不是现在就没有李文普，你也不会看上他？”

欧盛霆静静看他片刻，转过身，重新坐回沙发，微微蹙起眉：“阿林，你今天是怎么了？当初答应那条件，是你点头了的，如今绝对不可能有所谓的如果，你旧话重提，到底想说些什么？”

郁林看着他，目光渐渐冷下去：“盛霆，在我面前，你没必要戴个面具。我们知根知底，你未必不明白我话里的意思，我也不是看不出你在逃避……话又说回来，盛霆，难道你不觉得该跟我说声抱歉？”

欧盛霆望着他：“阿林，我自认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要说抱歉，也得有个理由。”

郁林冷冷回视他：“可你变心了。”

唐少的夜宵

欧盛霆顿时沉默起来，谈话一下子陷入僵局。两人对峙着，谁都没有说话，大厅里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还有落地窗外的虫鸣鸟叫。欧盛霆缓缓看向郁林，郁林恢复成平日里的温润形象，却也毫不退却地与他对视。

最后欧盛霆轻轻笑出声来：“‘变心’两个字，我担当不起。阿林，你不会不知道我对你的态度，我会一生一世把你当兄弟——我不说笑，你一辈子都是我兄弟、挚友。”他目光黑沉，像要看进郁林眼底，“不管你做过什么，或者将来要做什么……”

未完的话湮没在他认真又意味深长的目光中，郁林本来气势咄咄，这会听他这样说，不由得一惊，脸上虽然波澜不兴，眼底却遮掩不及那份慌乱。欧盛霆的话里是否有话他不确定，但那眼神太耐人寻味了，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欧盛霆知道了什么，不然那目光和语气不会那么意味深长。

但欧盛霆却已经收敛起一切神色，只是静静望着他，仿佛他刚刚并没有露出试探和玩味，只是真诚地表达他对郁林的兄弟情谊。当然，郁林也宁愿相信这种和平的表面就是他所看到的事实，他不愿意去多加猜测。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郁林微微苦笑一声，道：“盛霆，这么多年，我不相信你对我的心意毫无所察，但你一直忍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在想，你为什么不一直忍下去？是因为楼上那个人——因为你对他动了心，对吗？”

欧盛霆表情颇为无奈：“阿林，你今天……”他顿了下，斟酌着用词，“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平常你不是这样的。”

“我平常是怎样的？”郁林似笑非笑地睨他，嘴角挂着抹嘲讽的笑，“我以为我们心照不宣，却没想到其实只有我一个人陷进了去。”

欧盛霆眸子沉了沉，望着郁林的眼神闪烁不定，最后垂下眼，轻轻叹口气：“阿林，这件事我不想再多说。你是我的兄弟好友，我一辈子铭记。”

说着，也不去看郁林脸上带了怎样的神色，径直起身，往楼上走去。郁林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直到他上了楼，才收回视线。而回过神来的郁林，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只是缓缓垂下眼，将所有情绪都掩盖在长长的睫毛下。

欧盛霆上楼的时候，李凌普正躺在床上翻剧本。因为受伤，他的工作已经停了好几天，裴礼那边虽然没来催人，欧盛霆也说没事，但他还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索性就多研究一下剧本，到时候也不会沦落到ng几遍的地步。见欧盛霆推门进来，他忙放下剧本，探头问道：“怎么这么快？郁少爷走了吗？”

问完后，他才发觉这话有多不妥当，毕竟欧盛霆和郁林之间的事，不是他能管的。他这样问，也不知道欧盛霆会不会误会他什么，好比他想赶走郁林……

欧盛霆却不大在意，随意嗯了一声，笑着答道：“在楼下。我上来看看你。”说着，走到床沿坐下，拿起刚刚被李凌普放下的剧本：“不是说头痛？怎么不躺着休息，反而看这些有的没的？”

李凌普张了张嘴，最后变成小声嘀咕：“这不是有的没的，是剧本。反正无聊，我就想多研究一下。”

欧盛霆抬头，笑睨他一眼：“你倒是敬业。”

李凌普低下脑袋，不理他了。欧盛霆淡淡一笑，不再打趣他，低头认真翻阅着剧本。李凌普这才敢抬眼，悄悄打量欧盛霆。瞥见欧盛霆神色如常，他权衡了一下，猜测欧盛霆刚刚跟郁林谈得应该还算愉悦，便想这个时候他提出一个要求，欧盛霆大概不会发怒……

想到这里，李凌普措了下辞，便鼓起勇气道：“欧先生，我这两天……可不可以回剧组？”见欧盛霆目光向他投来，他忙解释，“你看我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李凌普说不下去，是因为欧盛霆目光灼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欧盛霆毫不掩饰内心的不愉快，皱眉道：“这么想回剧组？”

“……不……也不是……”在一起呆久了，多少也知道男人的脾气，于是他赶紧否认。

只是男人并不上他的当，仍旧紧紧盯住他，咄咄道：“你这样刻苦，学别人的演技，研究剧本，伤没好就进剧组，是不是想，你多努力一点，就可能早一点成名，就能早一点离开我？”

李凌普脸刷地一下白了。早说过他不会隐藏情绪，被欧盛霆猜中心思，纵然不想承认，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欧盛霆见他默认，险些吐出一口血来，狠狠攫住他手腕，咬牙道：“你这一辈子别想离开我。实话告诉你，就算你最后成名了，成了天王巨星，我也不会放你走。我打定主意食言，以前答应过你什么，你最好趁早忘了。”

李凌普张大嘴巴，良久，垂下眼，小声嘀咕道：“可明明你一向说话算数。”

从最初那句“我没有骗你，你大可以相信我”，到后来被劫持，然后在巷子口被救——其实他当时打电话求救的时候，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可欧盛霆竟然信守承诺、巴巴地赶过来救下他，他就知道，这个他所依附着的男人，是值得信任的。

欧盛霆被他的自言自语气到，沉着脸，道：“你要是真想回剧组，我也不拦你。只是我不逼你，你也不要逼我。”什么事都可以依他，但他别想着能离开，大不了强硬一点，让他屈服。他欧盛霆什么时候这样宝贝过一个人？眼前这个傻东西，如果还没傻彻底，就该知道轻重，别再一味地触他逆鳞。

李凌普心下委屈不已，除了坚持要离开，他真没“逼”欧盛霆做过什么，再说欧盛霆是什么样的人物，能让他逼迫？可他不敢申辩，只能沉默地低下头去，在心里暗暗腹诽。

最后还是欧盛霆妥协，李凌普在第三天回了剧组。这个时候影片已经进入拍摄后期，很多演员的戏份都已经拍完，只剩下李凌普的。

因为他耽搁了剧组进程，裴礼对他的态度本来有所好转，这会看到他，又恢复到最初时的横眉竖眼。李凌普心里愧疚，自然不会跟他计较。裴礼见他低眉顺目，骂他演技差，他也只是诺诺地应着，然后全身心投入到下一场戏中——对着这样一个人，裴礼即使有意为难，时间久了，他还真觉得自己发不出脾气了。

回剧组当天，裴礼就使劲折腾，大家一直到凌晨两点才收工。欧盛霆同意让李凌普回剧组，但有条件，就是每天得回欧宅，所以李凌普一出片场，就看到奉命在门口等着的老李。他累得不行，恍惚走到车子边，刚要拉开车门，就听身后有人叫“文普”。

他回过头，看到身后一辆黑色的迈巴赫车窗半开着，唐家大少正坐在后座，笑着朝他打招呼。李凌普愣了一下，低头跟老李说了一声，转身往那边走去。唐杰替他开了车门，笑道：“终于等到你收工。”

李凌普迟疑地望着他，站在原地没动。

唐杰笑笑：“怕我对你怎么样？放心，我不敢动欧少的人，就是请你吃个夜宵。”他往旁边挪了挪，一笑，“就是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

李凌普想了想，最后微微皱了下眉，道：“那您等一下。”

他回头跟老李说了情况，这才上了唐杰的车。唐杰笑看他：“说到底，你还是怕我。”

李凌普没有答话，也没有问这是要去哪里，只是一贯地低下头去，沉默着。唐杰见他不说话，深深看他一会，便微笑着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起来。

等车子停下，李凌普才知道他们到了淘沙门口。唐杰适时睁开眼来，绅士地邀请他下车。李凌普清明得很，心想明明是鸿门宴，这人却偏偏做成彬彬有礼的样子。他心下不由暗暗叫苦——本来就拍了一天的戏，累得不像话，这会半夜了，还要应付唐家大少，他真怕中途他就会睡过去。

不过他暗地里又松了口气，淘沙毕竟是刘三爷的地盘，想来唐杰应该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下了车，唐杰领着他往里走。李凌普一路上惴惴，等到了雅间，不知怎么，他反倒镇定下来，就像带了一种豁出去的决绝。唐杰好笑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道：“坐。”

李凌普小心翼翼坐下，戒备地望着他。

唐杰给倒了杯茶，递到他跟前的茶几上，再给自己倒了一杯，缓缓放下茶壶，笑问：“饿不饿？”李凌普摇摇头，他现在只想快点回去睡觉。唐杰微微一笑：“你看你受伤，我都没去看你，实在过意不去，这次就当赔罪，你千万别跟我客气。”

说着，端起茶杯。李凌普忙举杯敬他，心想不跟他客气，那才要他的命。

想到前段时间刘三爷和郁林都去看过他，偏偏唐杰没来，他还暗暗惊讶，却没想到他第一天回剧组，就被唐杰堵住了。李凌普沉吟了下，道：“其实唐少不必这样客气。”

唐杰笑吟吟看他：“我不是客气，是关心。我喜欢你，对喜爱的人，自然要关心。”

李凌普瞬间无语，心想他的喜欢，怕是针对已经故去的“李文普”，更何况这种喜欢，还不一定是真的。

唐杰笑望他：“我知道你不信我。”

李凌普哑然看他一眼，心想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好半天，他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唐少……”

“你先别急着拒绝，或许哪天会改变主意也不一定。”唐杰笑着打断他，点了根烟，微微眯起眼，望向他，“听说幕后人物很厉害，欧少这几天都在忙着找人？”

李凌普一点也不意外唐杰知道这些情况，毕竟唐家的势力遍布海城，只是这些事欧盛霆并没有跟他说过，他也不知道具体事宜，现在唐杰这样问，他除了沉默，一时也找不到其他的话回答。

唐杰弹掉烟灰，看了看他，缓缓笑道：“或许我可以帮你……当然也可以说是帮欧盛霆——只要你希望。”李凌普顿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唐杰微微一笑：“你怀疑也好，相信我的能力也好，只要你开口，我就会去办。”

只要他开口，他就会去办，但需要付出代价，而这代价……李凌普有些茫然，又有些无措地低下头去：他现在该怎么办？如果唐杰真能帮忙，欧盛霆也不必再焦头烂额，只是……他该不该答应？又怎么向欧盛霆交待？

正左右不定，外面突然响起敲门声，将他的思绪拉回。唐杰看他一眼，又看向门口，突然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勾着嘴角：“这么快。”

直到门外响起熟悉的声音，李凌普才反应过来唐杰话里的意思。那人这么快就来了，他心里一时紧张，又夹杂着那么一点欣喜和甜蜜，总之复杂难当。

唐杰挡在门口，语带调侃：“欧少动作这样快，你看我什么都没做成。”

这话也太暧昧了点，李凌普瞥见欧盛霆正朝他看过来，他脸色瞬间刷白，整个人在灯下显得格外无助和单薄。欧盛霆暗骂这个傻东西真没出息，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唐杰，淡淡一笑：“即使我不来，唐大少又能做什么？”

说着，目光若有若无，朝唐杰下身看去。身为男人，即使心思最单纯，这会李凌普也明白了欧盛霆的意思。他讶异地看了看唐杰身下，又看向唐杰，表情里满满都是同情。男人那里不行，那是多么可悲可怜一件事。

唐杰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那个地方，额头青筋顿时凸起，咬牙道：“欧少什么意思？”

欧盛霆似笑非笑瞧他一眼：“我的意思肯定和唐少你意会的不一样。唐少自己要误会，我也没办法。”

春宵

唐杰黑沉着脸，欧盛霆脸上却微微带笑，绕过他，径直走到李凌普跟前，俯下身看他：“回去了。”

李凌普愣愣地望着他走近，再愣愣地对上他视线，直到欧盛霆眉头微微拧起，他这才回过神，哦哦两声，低头应了。一低头，就看到欧盛霆朝他伸出了手。他忙抬眼，就瞧见欧盛霆抿着嘴唇，一脸严肃。他也不敢像平常那样拒绝了，乖乖把手递到男人掌心里。再次低头的时候，他似乎看到男人嘴角勾了勾。

在他看来，有时候欧盛霆笑起来比生气时更可怕。他心里忐忑着，暗暗叫苦，不知道回去后欧盛霆会怎么对他。

等走到门口，他这才发现门外都是欧家的人，连欧海也来了。说句实话，这个阵仗有点大，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欧盛霆感觉到他的紧张和无措，却一句话也没说，只牢牢抓住他的手，甚至没有一个鼓励的眼神。这让他更紧张——如果不是被欧盛霆拉着，他这会肯定已经躲到欧盛霆身后了。

唐杰已经恢复神色，挡在门口，一双眼睛在他们之间来回，最后微微笑道：“欧少既然来了，不坐坐再走？”

欧盛霆这会脸上也带了笑：“不了。时间很晚了，有空再请唐少喝茶。”

唐杰点点头：“也好。”转而看向李凌普，笑道，“欧少来得这样快，我都没机会跟你好好说说话。”

李凌普苦着一张脸，觉得唐杰一定是故意的。眼看欧盛霆脸色黑下去，他心里不由觉得委屈——他真没什么跟唐杰好说的，唐杰故意说得这样暧昧，明摆着就是气欧盛霆，偏偏欧盛霆奇怪得很，还一个劲往里钻。

唐杰深深看他一眼：“文普，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欧盛霆脸上虽然没什么变化，抓着李凌普的手却紧了又紧，都快要将李凌普捏碎。他几乎是拖着李凌普往门外走。上车后，欧盛霆仍旧冷着一张脸，闭上眼睛，一句话也没跟他说，也不看他。

李凌普害怕地往座位里缩，踌躇好一会，才鼓起勇气，小声解释道：“唐少爷在门口等着，我不太好拒绝……”

欧盛霆掀了下眼皮，看他一眼，又闭上。

李凌普心里叫苦，硬着头皮往下道：“刚刚唐少爷说，他可以帮你找到幕后人物，只是……”

“只是什么？”欧盛霆终于愿意跟他说话，但语气慵懒，就好像根本不关心这件事。

李凌普呆愣了一会，缓缓摇头：“没什么……不知道欧先生你希不希望唐少爷——”

“希望他帮忙？”欧盛霆斜睨瞧他一眼，“条件呢？他不会无缘无故跟你提这些，你倒是说说，他都要求了什么？”

……早知他这样精明，就不提这件事了……李凌普有些沮丧地垂下眼，他当然不可能跟欧盛霆坦白刚刚在淘沙的事，但只要欧盛霆希望，唐杰提出的要求，他不是不可以答应……

这样胡思乱想着，直到欧盛霆轻哼一声，他才回过神来。但待他去看欧盛霆表情的时候，欧盛霆已经重新闭上眼睛，不理他了。男人面容上似乎还带着怒气，李凌普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恼他了，有些难过地低下头去。

——现在他该怎么做，欧盛霆才会消气？

似乎他怎么做，都是错……

回到欧宅，欧盛霆一声不响往楼上走。李凌普无措地看了看跟在身后的欧海。欧海面无表情，一点提示也不给他。李凌普暗暗叹口气，飞快地跟上去。等他到楼上，欧盛霆已经进了主卧。他犹豫了下，还是提步。

“关门。”他一进房间，就听到欧盛霆清冷的命令声。

欧盛霆正站在床头换衣服，并没有回头。李凌普瞠目结舌，愣了好一会，也不敢上前。却听欧盛霆又命令道：“过来。”就好像他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李凌普没办法，只得关好门，缓缓走过去。

他是要惩罚他了吗？从重生到现在，已经退却很久的对屋内这个男人的恐惧之心突然涌上来，李凌普惶惑着，不安着，却又不敢不上前。

这幅懦弱样子，欧盛霆看了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竟然怕他。他竟然还怕他！

“说吧，唐杰到底跟你说了什么。”欧盛霆回过头，目光阴鸷。

李凌普呐呐了一会：“没……”

欧盛霆由着他吞吞吐吐，一双眼睛冷冷盯着他，像要把他看穿。

李凌普丧气地垂下头：“他说他知道这几天你一直在忙着找人，或许他可以帮你，条件是……是我答应跟他……”

“你答应了？”

“没。”

“想答应？”

“……没。”

不可否认，看欧盛霆这几天忙进忙出，他的确很想帮他，所以当唐杰提出来的时候，他确实犹豫过，不过现在看欧盛霆的样子，他也不可能说出心里的实际想法了。

欧盛霆没说相不相信，只是盯着他。

李凌普心虚地避开他目光：“想是想过的……”声音小下去，最后住了口。

欧盛霆望他好半晌，道：“过来。”

李凌普犹豫着，他们相距已经只有几步远，这会让他过去，他不知道要过到哪里去。只听欧盛霆又道：“过来。”

语气颇为不耐烦，李凌普低着头，万般无奈，慢慢地挪过去。快到欧盛霆跟前的时候，突然被欧盛霆一把推到床上，还没等他回过神，就听欧盛霆狠戾道：“你是不长记性还是怎么？不记得刚被人挟持过一次，就这么相信唐杰，相信他不会伤害你？你是没脑子还是没心还是没肺啊，你倒是给我说说，怎么就那么轻易跟唐杰走了？就不怕他对你下手？！”

李凌普一时愣住，又吓得说不出话来。他还没见欧盛霆这样生气过，仿佛回到当初他在医院时被欧盛霆煽一巴掌的情景。

他瑟瑟发抖着，那么害怕。欧盛霆望着，心里又是好笑，又咽不下那种因为他竟然还害怕自己而涌上来的气闷。

这个傻东西，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全身都紧绷着，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尽是无措和茫然，让人看了，忍不住就想逗弄。欧盛霆俯身，欺近他，语气里故意带着阴狠：“就这么想跟着唐杰？”

果不其然，傻东西立刻慌了，顾不得还被他压着，挣扎着就要坐起来，一边慌乱地解释：“我没有……”

欧盛霆嘴角勾了抹笑，双手覆在他腰上，不让他起身。接着缓缓靠近他，凑到他耳边，低低笑起来：“那么，是很想帮我？”

被他一语道破，李凌普脸刷地一下红了。他确实很想帮欧盛霆，无关其他，只是这段时间看欧盛霆一直忙碌着，他心里隐隐就有些心疼。更何况这件事本来就跟他有关，欧盛霆费尽心思找那些伤害他的人，他又怎么可能袖手旁观？更别说从他还魂到现在，他一直依赖着欧盛霆，欧盛霆对他这样好，他能帮得上忙的，又岂能不帮？

至于对唐杰提出的那个要求，他概念不大，或许跟着唐杰和跟着欧盛霆没什么区别，但前提是这两个人都没有怀心思——当然，他现在已经习惯欧盛霆的庇护，要他离开这个人，他一时还真没法适应。不过如果唐杰真能帮上忙，他也不介意答应唐杰的要求——说到底，他根本就没什么危机意识，只觉得这半年多以来，欧盛霆虽说不让他离开，也偶尔有暧昧之举，但总归没有逼迫他，所以他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唐杰虽然嘴上说着那些话，但应该不会付诸行动。

而他脸红，纯粹是因为欧盛霆语气太过暧昧。只是他不知道，他羞赧的样子，看在欧盛霆眼底，只让欧盛霆眸子沉得不见底。

“你啊……”欧盛霆低低叹息一声，将脑袋埋进他脖颈，不忍再逗弄他。

“……欧、欧先生？”李凌普紧张得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他知道欧盛霆接下来肯定有动作，并且肯定不能拒绝，但他又不愿意跟他这样暧昧，所以又是紧张又是忐忑。

欧盛霆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凝视着他。身下人微微颤抖着，露出无措的表情，那双本来就纯净的眼睛，这会显得更加清澈。不知道是不是欧盛霆的错觉，他第一次觉得这双让他沉醉的眼睛里，似乎多了很多诱人味道。

他以前只觉得在医院醒来后的少年无论从言行还是举止，又或者是眼神，都变得跟从前不一样了，他没想到自己很快会沦陷在少年单纯的心性里，也相信了少年失忆的说辞。后来欧海查出那些资料……他也仍然被身下这个人吸引着，只是他不再把他当作少年，也不会再把他叫成“文普”……

或许正因为变了一个人，所以言行举止才会跟从前大相径庭。他不想去思考其中的诡异细节，也不想去多加猜测，只要身下这个人，是他想要保护的——

“宝宝啊……”他叹息着，低低唤了一声。

身下这个傻瓜仍然颤抖着，欧盛霆俯身，对上那双开始变得迷茫的眼神，笑意从嘴角一点点蔓延开。这个傻瓜在害怕，他说他不喜欢男人，说他心里年龄超过二十七……这些，又有什么关系？现在他只想把这个傻东西吃下肚。

——让他一次一次惹他生气！让他害怕他！

心里虽然气闷，可动作却轻柔得不像话。他的吻轻轻落在李凌普额头上，接着一路往下，鼻子，脸颊，最后停留在唇瓣上，啃噬、吞咽。

隐约能猜到欧盛霆接下来要做到事，李凌普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双手下意识紧紧拽住欧盛霆的衣袖。在他身上点火的唇舌仍然没有停息，他只觉得一条火舌在他身上游走，所到之处，硝烟弥漫……

“别，欧先生……别……”他只能徒劳地抗议着，希望男人能够停下动作。

欧盛霆果真停了下来，却是笑吟吟看向他：“宝宝，叫我的名字。”说着，复又低下头，轻轻啃食他唇瓣。

“……我……别……欧先生……”李凌普无助地恳求着，语不成调，更像是低泣。

二十七年来，第一次被人这样对待，他没有应付的经验，再加上这副身体似乎早已经习惯男人的逗弄，于是快感一点一点袭来。而被这种夹杂着羞耻的快乐冲击着，他几乎要失去意识。

要他叫名字，偏偏还是“欧先生”。欧盛霆好气又好笑，手下的动作更狂猛。李凌普此刻已经完全没了意识，只任他予取予夺。

“宝宝一点也不乖啊。”欧盛霆佯怒着，惩罚似地轻咬身下人的肌肤。

他既然已经动了心思，就不会再放开这个人。而身下人的求饶，在他听来，更像一种吟哦。他知道身下的傻瓜已经情（和谐）动，除了引领他释放，他不会再给他一丝逃跑的机会。

李凌普恍惚着，直到感觉身上传来一阵凉意，他才清醒了一些。只是这短暂的清醒，让他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差点没昏厥过去——他的衣服已经被尽数褪下，而身上那个人……那个人……也比他好不了多少……

傻东西的反应，真是又呆又可爱。欧盛霆轻笑一声，努力点着火，不让这个傻东西再有清醒的机会……

于是一夜无眠，主卧里偶尔响起几声压抑的呻（和谐）吟。

被饿了这么久，欧盛霆自然不餍足，吃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天快大亮时，才放开怀里的人。

李凌普已经累得睁不开眼睛，偏偏意识在这个时候竟然慢慢恢复过来，他能感觉到自己被欧盛霆抱进了浴室。接下来欧盛霆做的事，更让他觉得羞耻不已——这个人，竟然，竟然将手指伸进那里……李凌普觉得自己又快要晕厥过去了。

幸而欧盛霆只是替他清洗了身体，便再没有其他动作。

“乖，睡吧。”洗漱好后，抱着人回卧室，感觉到怀里人的僵硬，欧盛霆低低一笑，轻声哄着。

我不能喜欢你（一）

李凌普被弄了一个晚上，快乐、羞耻、无助……种种刺激，再加上劳累，这会他已经说不出话来。想推开这个紧紧环抱着他的人，可他浑身无力，根本就推不动，只能徒劳地抓住对方的手臂。

“乖，别闹，好好睡一觉。”欧盛霆知道他此刻定是难受，不过却并不后悔这一晚自己的举动，紧了紧臂弯，再亲亲他发旋，柔声安抚着。

窗外已经大亮，拥着怀里渐渐沉睡过去的人，欧盛霆满眼都是笑意。也不知道之前是什么心思，就这样要了他。等他到两点，一直提心吊胆，结果老李一个电话过来，说他上了唐杰的车。他心里又是担心又是气，匆匆忙忙驱车到淘沙，听唐杰暧暧昧昧的话，他虽然知道那不过是唐杰在胡言乱语，可气仍是不打一处来。

这个傻东西，就这么容易相信人，要是下一次换做别的人，老李也不在场，没法及时通知他，到时候……到时候出了事，怎么办？

想让他受点教训，可是看他无辜茫然的傻样子，却只想逗弄他，把他压在身下狠狠□□，哪里还记得去教训，哪里还舍得骂他？

回味着一晚上这个傻瓜在自己身下的样子，欧盛霆眉眼不觉都弯了起来，只觉得通体舒畅。注意到窗外大亮，他突然想起什么，低头亲了亲怀里的人，悄悄起身，拿了电话往阳台走去。

电话通了，那边传来裴礼的怒吼声：“你倒是先给我打来了，我问你，今天李文普怎么没来片场？你是不是想把影片无限期拖下去？”

欧盛霆现在心情很好，并不和他计较，只微微笑着：“费用上报就是。”

裴礼吼得更大声了：“有个臭钱了不起啊！行，反正什么都算在你头上。”顿了下，放低声音，又道，“他到底怎么了，今天能不能来？”

欧盛霆笑眯起眼，望着远处冉冉升起的旭日，还有在柔和日光下反射出金粉光芒的景色，咂了咂嘴，不自主笑道：“估计今天不能到场了，你先忙其他事吧。”他是真的高兴，抑不住内心蓬发的喜悦，破天荒又加了一句，“现在他正睡得香。”

语气里充溢着温柔和宠溺，笑得又这样暧昧欠扁，裴礼瞬间就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由得叫出声来：“你把他吃了？！”

“这么惊讶做什么。”欧盛霆掏掏耳朵，“好了，招呼也打过了，那我挂了。”

裴礼忍不住骂出声：“节欲！你知不知道节欲啊！啊！”吼完，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欧盛霆继续掏耳朵，也不跟他一般见识，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嘴角勾着，像只狐狸，哪还有平日里冷峻自持的样子？

回到卧房，李凌普睡得正熟。大概是因为累了一夜，此刻他眉头微微蹙着，双手本来抓着欧盛霆胳膊的，欧盛霆下床后，他便抓住被单，紧紧的，也不知道睡梦里梦到了什么。

欧盛霆躺回床上，将李凌普轻轻搂在怀里。而这个傻东西，也不知道是太没防备意识了还是怎么，竟然不自觉往他颈窝里蹭了蹭。欧盛霆不由笑起来，细细描绘怀中人的眉眼。

是什么时候开始，就对这个人上心了呢？就觉得这个人一定是自己的，必须是自己的？

在欧氏医院的太平间里看到他恸哭，他就觉得这个人跟以前不一样了。或许也是从那时候起，他渐渐被吸引，于是一点一点注意这个人的言行举止，慢慢开始相信他失忆的事实。正因为相信他失了忆，所以觉得这个人的行为是那么的有趣可爱，他也一点一点沦陷下去。

后来欧海查到那些资料，他心里当然有怀疑，不过……即使怀里这个人来历真的诡异非常，那又怎么样？只要他在他身边，一直这样规规矩矩，他就不会去追究。

这个人，跟以前那个“李文普”，真是天差地别。他一开始是被他清澈的眼神所吸引，而他清楚地知道，从前那个叫“李文普”的少年，是不会有这种眼神的。但昨天晚上在他身下承（和谐）欢的人，除了纯净清澈外，那眸光里竟然还闪烁着惊人的妩媚——那种妩媚不同于以前的“李文普”，没有侵略性，也没有那种带着功利的算计，真正渗入到他心底。

欧盛霆回味着昨晚的盛宴，低笑着，轻啄了下李凌普的唇，哑着声音：“你不想我知道，我就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你一直都这样。”

他轻轻拥着怀里的人，低喃着，渐渐也沉睡过去。

******

李凌普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都钝痛。伴随着身上传来的疼痛，他赫然忆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脑袋哄地一声，又是着急又是无助又是窘迫，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察觉到自己正被欧盛霆搂着，他更是惊得不知道怎么才好。

缓缓从欧盛霆怀里抬起头来，看欧盛霆似乎还没醒，他赶紧挣动了一下，想在欧盛霆醒过来之前离开。可他只稍微动了动，就听头顶传来欧盛霆低哑的笑声：“宝宝醒了？”

李凌普瞬间僵直了身体，一动不敢动。欧盛霆笑得更大声，一手覆在他腰上，替他轻柔按捏着，一边温声询问：“感觉怎么样，嗯？会不会痛？”

灼热的呼吸拂在他耳内，再加上他说得这样暧昧，李凌普脸“腾”地一下，像要烧起来了一样。他用力挣扎着，可是一动，身体便一阵酸软，再加上被欧盛霆桎梏着，他怎么也挣脱不开。他心里一急，竟然一头往欧盛霆颈窝里扎去。

欧盛霆差点没大笑起来，但怀里人一向害羞，他便只扯了扯嘴角，紧紧拥住这个傻瓜，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轻言细语，道：“你是我的人了。”

知道这个傻瓜一定害臊了，他也不期望得到回应，只微微笑着，撑起双臂，而后低头，仔细凝视着身下的人：“宝宝，我喜欢你啊。”

语气这样认真，这样温柔，李凌普愣愣地望着这个毫无预兆就向自己告白的人，觉得自己快要溺死在这个人专注的眼神里了。

欧盛霆一点也不意外这个傻瓜一脸的呆愣，抬起右手，指腹轻轻在他脸上游走，仔细描绘他的轮廓。身下的傻瓜起初还愣愣的任由他动作，后来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竟然紧紧闭上眼睛，还微微挣动着，一副羞恼样子。欧盛霆好气又好笑，知道这个傻瓜肯定是害羞了，一时又起了逗弄的念头，俯下身子，几乎是贴着傻瓜的鼻尖，低低道：“那么，宝宝，你呢？你怎么想的？嗯？喜不喜欢我？”

李凌普虽然闭着眼睛，但他明显能感觉到欧盛霆炽热的呼吸喷薄在他脸上。他一下子慌乱起来，睫毛不住地跳动——喜不喜欢他？

……应该是喜欢的吧，虽然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虽然他确定自己并不喜欢男人……但欧盛霆于他来说，却是不同的。他想即使不是喜欢，那应该也不讨厌吧，在这人对他做了这么……这么羞人的事后，他还是被这个人所吸引着，还是依赖着这个人，这种情感，应该早已经不是讨厌了吧……

是什么时候开始，就被这个人吸引住了，就开始依赖上这个人了呢？是从医院里那一句“你可以相信我”，还是从他被挟持时这个人依言救了自己开始，他就对这个人死心塌地的信任了？

当然，这个人是否是真心，他还不能确定。不过他想目前的问题，肯定不是他喜不喜欢这个人，也不是这个人是否喜欢他。他现在还是想着要离开——没法不离开，因为他不是真的“李文普”，他不能一直留在欧盛霆身边。

他无法想像当欧盛霆发现他还魂的秘密时，会怎样对他。是像看怪物一样的眼神望着他，还是冷着脸将他交由某个研究机构，又或者干脆什么都不表示，就那样将他送走，任他自生自灭？

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是他无法去承担的。毕竟再生为人已经很不容易，他在认命地接受自己已经成为“李文普”的事实后，就下了决心要好好活着，他不能冒任何险，不管是被人识破他还魂的秘密，还是之后被送去研究所又或者其他危险。

所以他必须离开。

只是……为什么一想到自己迟早要离开这个人，心里就微微地痛？是因为习惯了这个人庇护吧，因为这个人虽然恶劣，虽然有时候挺威严，但说到底，他对他，还是温柔的……

李凌普睫毛颤动着，思绪翻过一层又一层，最后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他突地睁开眼来，直直与欧盛霆对视：“对不起……我不能喜欢你。”

他语气那么的无奈，眼眸那样明亮，似乎还蒙了一层水雾，有委屈、迷茫、不甘、难过、不舍、无助、绝望……那么多情绪，就在那双眼里翻腾。

这个傻瓜在想什么，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翻涌的情绪，眼中为什么含着忧伤……这一切的一切，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欧盛霆静静凝视着身下的人，突然低下头去，亲了亲对方的鼻尖，低喃道：“乖，没有关系……没有关系的，我不逼你……”

他说着，又去轻啄对方的唇。于是所有的话音都消失在两人的耳鬓厮磨中。李凌普并不回应他，只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绝望又茫然地望着天花板。欧盛霆心里一阵阵地痛，这个傻瓜，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就一个人自顾担心着、绝望着，可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忍心看他这样子折磨自己？

那个秘密，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并且已经做好心里准备……而这个傻瓜，肯定是害怕他知道真相，所以才一直隐忍着，担忧着……真是傻瓜啊……即使这个世间真有灵魂互换这种事，那又怎么样？他欧盛霆岂会害怕，岂会丢弃他害他？怪力乱神之类的事，他不懂，但对自己喜爱的人，他还是有把握保护好，并且一直珍视的。

不过即使知道李凌普在想什么，欧盛霆还是没想过要把事情说穿，一来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们之间才刚刚开始，他不想冒任何险——虽然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将人放走；二来他更希望李凌普自己想通，在某一天向他坦白，全身心地信任他。

“乖，再睡会吧。”他轻轻哄着身下的人，然后翻了个身，侧躺在一旁，将李凌普搂在胸前，轻拍着对方的后背。

李凌普是真的累了，脑袋也迷迷糊糊的，欧盛霆的怀抱又是那么温暖，很快他就重新睡过去。而欧盛霆搂着怀里的人，仔细凝视着对方的眉眼，嘴角不自觉上翘着，渐渐也一同睡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李凌普刚动了动，就听头顶传来欧盛霆带着笑意的声音：“宝宝醒了。”说着，用鼻尖去蹭他的鼻尖。

李凌普睡了一觉，这时候醒来，脑袋已经很清醒。而醒来后，再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便觉得这一切都很不可思议，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欧盛霆，于是干脆闭着眼睛装睡。

欧盛霆也不介意，低低笑了一声，贴着他脸颊，厮磨了一会，这才放开他，披了件衣服起身。等穿好衣服，又俯身，亲了亲他额头，低低笑道：“我去拿点吃的上来。宝宝你也别躺着，要动一动，不然身体会不舒服。”

他赫然想起昨天晚上的“运动”，脸瞬间不受控制地烧起来，都快要红到耳后跟了。欧盛霆看得真切，抑不住笑，轻啄了下他鼻尖，这才心情愉悦地出房。

欧盛霆一走，李凌普顿时颓然地倒回床上，用被子捂住脑袋，恨不得找个地方藏起来才好。

天哪，昨天晚上，他们都做了什么？他怎么就……怎么就被欧盛霆压在身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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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我不能喜欢你（二）

那个过程其实一点也不痛苦，甚至能感觉到快乐。李凌普觉得自己怕是要疯了，他一直坚信自己不喜欢男人，即使是经历过昨晚那一场算得上愉悦的情事，他心里还是不太能接受跟一个男人这样那样。可是为什么，他的身体却那样轻易地接受了欧盛霆？是因为这个身体原本就跟欧盛霆有过关系，原本就喜欢男人，所以并不排斥？

只是身体接受是一回事，在他心里，他还是有疙瘩的，觉得很别扭，很尴尬，很……不可思议。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一个男人压在身下，和一个男人做那种事，即使他并不讨厌这个男人，甚至还说得上……喜欢……

一想到昨天晚上的事，他就脸红跟煮熟的虾子似的。他现在只想逃离，根本没法坦然地面对欧盛霆。

这样胡思乱想着，很快欧盛霆端着东西上来。李凌普闻到香浓的皮蛋瘦肉粥的味道，不禁摸了摸肚皮。这个时候他也是真饿了，眼巴巴地望着碗里的粥，和几样可口的小菜，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欧盛霆看在眼里，闷笑着放下东西，将他扶起来，然后端起粥，一小口一小口地喂他吃。李凌普觉得尴尬，想自己来，可欧盛霆怎么也不让，他只得顺从地张开嘴，一边偷偷去瞧欧盛霆的表情。欧盛霆在心里偷笑，表情却淡淡的——他总不能在这个时刻惹怒这个傻瓜吧。

将汤匙放到嘴边吹了吹，再递到李凌普唇边。这样贴心又暧昧的动作，李凌普觉得自己真的会燃烧的。欧盛霆却并不知晓他这些窘迫，只想将这个傻瓜喂得饱饱的，再不让他有胡思乱想的机会。他乐意伺候他，这个让他不知不觉就失了心魂的傻瓜，他想好好地护在手里，一辈子都宠着他、护着他。

李凌普一点都不知道欧盛霆的心思，只觉得现在这种气氛让他很压抑，让他不知所措。他该说点什么，来打破这种尴尬？

“抱歉，欧先生……”他为了不能回应他的感情而抱歉，虽然他也还不确定这个人的感情是否真实。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欧盛霆却像知晓他心思似的，微微笑了下，递了一勺粥到他嘴边，轻柔道：“别多想。”

这种态度比起他刚刚的热情来，实在太过平淡了些，李凌普拿不准他是不是在生气，只能再三道：“抱歉……”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就好像不能回应欧盛霆的感情，他就很罪恶似的。可其实欧盛霆是否对他是真心，他还没弄清楚……

欧盛霆轻轻擦拭他唇角的粥汁，轻笑着：“为什么抱歉，是因为昨天你吃了我一夜，觉得累坏了我吗？”他笑得像只狐狸，“其实我一点也不觉得累，你不知道，其实我反而觉得很舒服，很快乐

，嗯……”

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竟然能轻而易举地说出这种带颜色的话来，而且看上去一点也不害臊。

李凌普老脸一红，轻叹了口气，道：“欧先生，你……”

“叫我的名字。”欧盛霆仔细凝望着他，蛊惑似的打断他的话。

李凌普张了张嘴，最终避开了他视线，沉默起来。欧盛霆忽地轻笑一声，大拇指轻轻划过他唇瓣：“算了，我不逼你，你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

说完，便不再言语，只一心一意喂他喝粥。李凌普本来吃得欢畅，听了欧盛霆的话，他却有些食不下咽了，大概是因为欧盛霆这语气实在太过隐忍，更让他觉得歉然不已。

从最初的“你可以相信我”，到“我喜欢你”，再到“我不逼你”，似乎欧盛霆一直在忍让着，给与他包容。起初他当然是害怕欧盛霆的，甚至带点恐惧，可是相处得越久，就越觉得这个人可以信赖，到现在，欧盛霆向他告白，虽然感情真真假假无法分辨，但他却连一句假的应允也不能，心里不免就对欧盛霆抱了满满的愧疚。

两人各自怀着心思，直到一碗粥尽，都没有再说话。最后，欧盛霆端起碗筷，俯身亲了亲李凌普唇角，出房间去了。

第二天李凌普要去剧组，他本来还想着可以趁机避开欧盛霆，自己冷静一下，却没想到欧盛霆一早就起了床，并且做好了准备，执意要送他去剧组。李凌普哪里敢拒绝，乖顺地上了车，只是一路上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跟欧盛霆交谈，一来昨天晚上的事对他来说实在是种冲击，他还没理清楚这些朦朦胧胧的关系，二来也是因为尴尬，他还真找不出什么话题来缓解这种气氛。

幸而欧盛霆也没逼他，见他不说话，也就沉默着，就这样一直到了片场。欧盛霆竟然也下车，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左右。李凌普哑然半晌，最终还是由他去了。

裴礼见到他们两个，就一副喷火样子，指着欧盛霆：“你还舍得把人送来。”

李凌普听他的意思，好像早知道昨天他跟欧盛霆的事，不由得就红了脸。欧盛霆倒是一派悠闲，斜睨裴礼：“少啰嗦。”

裴礼狠狠瞪回去：“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又转向李凌普，凶巴巴地，“你…你可真是……怎么这么容易就被人吃了！”一副恨铁不成钢模样。

哪里料到裴礼会这样直接，李凌普顿时窘迫不已，尴尬地低下头，脸也涨红了。

欧盛霆看得心疼，就扫了裴礼一眼：“好了，该开工了。”

一句话轻轻松松把人打发掉。裴礼瞪他一眼，人家终究是老板，他再有意见也没办法，就扯着嗓子忿忿地喊了句“开工”，走了。

欧盛霆看了看还局促在原地的李凌普，忽地笑了，俯□去，亲了亲他额头，低语道：“我走了，有事记得给我电话。”

李凌普一张脸红到耳后跟，呐呐地应了一声，低着头快速地走掉了。欧盛霆在他身后勾着嘴角，一直目送他进了片场，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李凌普想着剧组的进度因为自己的缘故，耽搁了很长一段时间，心下愧疚不已，拍戏时就格外认真，再加上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观摩刘泽的演技，所以拍摄起来还算顺利。

前天他回剧组时，裴礼还挺满意他的表现，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上午拍摄时，裴礼却总挑他一些小毛病。李凌普想到早上裴礼见到他和欧盛霆时的情景，心下便了然几分，也就不计较这些，只是好脾气地按照要求重拍。

李凌普没想到中午的时候欧盛霆会过来，接着卢卓昊竟然也来了。几个人在一起说话，欧盛霆低声询问李凌普想吃什么，累不累，嘘寒问暖的样子又殷情又亲密。

裴礼在一旁看得牙疼，忍不住嗤了一声：“秀恩爱的到一边去。”说着，狠狠瞪了欧盛霆一眼，不等他们离开，自己反倒转身走了。

顿时惹得卢卓昊笑个不停。李凌普涨红了脸，想叫住裴礼，可张大了嘴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欧盛霆倒是坦然得很，嘴角勾着，刚要说话，手机却响了，于是他示意李凌普和卢卓昊先等一下，他去旁边接电话。

欧盛霆走后，卢卓昊用手肘撞了撞李凌普，笑道：“你别介意裴导的态度，欧盛霆对你这样好，他大概是嫉妒了。”

可能卢卓昊也就随便一说，但李凌普却讶异不已，望向他：“……嫉妒？”

卢卓昊看他片刻，忽地一笑：“听说裴礼当初也是欧盛霆捧起来的，不过裴礼自己也很努力，又有真材实料，现在导演中，他是最叫座的。”

一句话把来龙去脉都说通了，卢卓昊并不是乱嚼舌头的人，他现在对李凌普说出这些，大概就表明裴礼跟欧盛霆已经没关系了。李凌普自然是明白的，只是心下仍然涌起了一丝苦涩，但这一丝苦涩到底是因何而起，他自己却又没有头绪。

卢卓昊看了看他，轻皱起眉：“抱歉，我不该多话……”

李凌普笑了笑，摇头：“不关你的事，而且我没……”瞥见卢卓昊打趣似的看着他，他神色一赧，“……我真没别的想法。”

很快欧盛霆接完电话回来，手里还提着几个袋子，走到两人跟前，笑道：“吃饭了。”

卢卓昊笑睨了李凌普一眼：“加餐啊。”

欧盛霆将袋子放下，取出盒子，一一打开，再把几样菜放到李凌普跟前，一边笑答：“家里做的。”李凌普看了看，放在他跟前的倒都是他喜欢吃的菜，但都很清淡。还没等他提出疑问，卢卓昊早问出了声：“欧少，我说今天的饭菜怎么这么清淡？文普拍戏很累，你也不给他补补。”

欧盛霆闻言一笑，目光落在李凌普的腰臀上：“嗯，这几天他都该吃清淡一点。”

这话说得平常，李凌普本来并不懂他的意思，但他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而且还是很尴尬的地方，他渐渐就意会过来，然后脸刷地一下，红了。

见李凌普神色突然变了，卢卓昊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又看了看欧盛霆，最后顺着欧盛霆目光，落在李凌普腰臀上。突然像想到什么，他眼神闪了闪，讶异地看向两人。

被卢卓昊这样盯着，再加上欧盛霆目光暧昧，李凌普只觉得更局促了。欧盛霆神色却自若得紧，俯身贴到李凌普耳边，笑道：“你一直说自己心理年龄超过二十七，可怎么遇到点事情就脸红？”

不知道是不是李凌普错觉，欧盛霆似乎刻意加重了“二十七”这个词。他一下子愣住，惊疑不定地去看欧盛霆，却见欧盛霆神色如常，不像有深意的样子。他愣了愣，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是不是欧盛霆知道了什么，还是只随意取笑他一句？

不过不管是哪个原因，这都让李凌普心里充满了警觉，并且提醒了他，他是一定要离开欧盛霆的，因为他的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即使这个人是欧盛霆。

见他没反应，欧盛霆也不介意，微微一笑，夹了些菜到他碗里。李凌普诺诺地说了声谢谢，又沉默起来。欧盛霆看看他，忽地勾起嘴角，贴近他的脸，再望着他腰线以下：“宝宝，你那里还痛不痛？要不要我给你捏捏？”

说得这样露骨，语气又暧昧，想也知道是故意的。李凌普张大嘴巴，愣愣地看着欧盛霆朝他伸出手，几秒后，他突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欧盛霆的碰触。而欧盛霆的手就停在半空，李凌普不敢去看欧盛霆的表情。

他现在心里确实又有些抗拒欧盛霆的碰触，倒不是讨厌，只是他现在还没想清楚昨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被一个男人上，他心理上是怎么也转不过弯来的。

总之他现在心里乱得不行，对欧盛霆刻意的亲密行为，他又抗拒又觉得尴尬。

欧盛霆眼神沉了沉，看他半晌，最终却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放下手。接下来三个人都是沉默，欧盛霆虽然仍旧夹菜给李凌普，动作也很温柔，但却没再跟李凌普说一句话。不知怎么，李凌普似乎能感觉到欧盛霆心底的阴郁，想着他是不是生气了。可真要他去询问，他又没那个勇气。

期间卢卓昊沉默地看着他俩互

动，等听到欧盛霆暗示性的话后，他皱了皱眉，望向李凌普腰际，而后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沉吟起来。

吃完饭，欧盛霆并没有多说什么，只叮嘱李凌普，如果身体不舒服，就打电话给老李，让老李来接他。李凌普点头应了，很想问他，为什么不是打电话给他——平常只要有点小事，他都会过来的。但想到两人现在还尴尬着，他便什么都问不出口了。

欧盛霆一走，卢卓昊就转身紧紧盯住李凌普。李凌普被看得莫名，疑惑问他：“卓昊，怎么了？”

卢卓昊神情严肃，静了几秒，道：“文普，我问你……你跟欧盛霆，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你他这话实在问得委婉，所以李凌普仍旧以疑惑的表情看他：“……啊？”

卢卓昊望着眼前露出不解神色的人，不禁在心底暗暗叹口气，干脆直白地问：“你跟欧盛霆……你们是不是做了？”

这么问他应该听得懂了吧？卢卓昊看到李凌普的脸渐渐像充了血一样，他不由紧皱起眉：“看来我猜对了。”

李凌普连耳后跟都红了起来，张大嘴巴，看来是想解释，但大概因为太紧张和尴尬的缘故，最后他只是无声地嗫嚅了下嘴唇，没说出一个字。

卢卓昊盯着他，神情变得严肃：“文普，我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你失忆之前，跟欧盛霆发生关系，我能理解。可你失忆后，已经变了很多，怎么还……”

“不是。”听卢卓昊这样说，李凌普又是焦急，又是羞赧，终于说出话来，“我……我们……”

可说到一半，他又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毕竟昨晚上他跟欧盛霆的确……他当然无法否认，可……难道要他说，其实他都是不自愿的？但昨天晚上，他也没怎么挣扎，至少没尽全力，仿佛面对那样温柔的欧盛霆，他脑袋就瘫痪成一团水……

30 杀青宴

想起这些，李凌普只觉得头都要痛起来，再加上还要面对卢卓昊的灼灼逼视，他就更窘迫了。

卢卓昊望着眼前这个不知道怎么隐藏情绪和表情的少年，心里忍不住一阵担忧，刚想说点什么，却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裴礼的声音：“傻子，开工了。”

两个人回过头去，就见裴礼站在门口，正一脸阴郁地望着他们这边。李凌普和卢卓昊面面相觑，都没接口。

裴礼挑着眉毛，望向李凌普：“还不快过来？”

李凌普蓦地啊了一声：“原来是叫我啊。”

卢卓昊被逗得捂紧了肚子：“文普，裴导他是看透了你的本质。”

偏偏李凌普还委屈地嘟囔着：“我不是傻子啊。”

卢卓昊差点没笑倒在地，连门口本来面色不愉的裴礼，嘴角都忍不住一阵抽动。

开工后，裴礼倒没怎么针对李凌普，虽然仍旧很苛刻，但那都出于职业原因。李凌普当然也明白，正因为这样，他才有点看不透裴礼。按理说，如果裴礼真跟欧盛霆有过什么，那裴礼现在应该不会这样和颜悦色对他才是。不过，经过几个月的相处，裴礼什么脾气，李凌普大概也摸清了——虽然裴礼脾气有时候是火爆了点、刻薄了点，但做人还是挺坦荡的，所以有可能也是裴礼真的不在意他和欧盛霆的事。

拍摄进行得很顺利，剧组人员也都鼓足了劲，就这样赶紧赶慢拍了十多天，李凌普的戏份终于进入了尾声。大家忍不住都松了口气，就等着接下来的杀青。

唯一让李凌普忐忑的是，这十几天里，欧盛霆一直没出现过，他拿不准欧盛霆是不是在生气，想打电话给他，又有些害怕，再加上拍戏实在很累，他就一直拖着。

直到关机那天，剧组举办杀青宴会，李凌普才见到欧盛霆。

这一部戏是欧氏旗下的娱乐公司投拍的，而且据说是为“李文普”量身打造，虽然中途换了主角，但可想而知欧氏对这部戏的重视程度。杀青宴那天，欧盛霆亲自带领公司几位影帝影后，一起为剧组造势。他们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媒体的注意。

李凌普当时正和卢卓昊在聊天，卢卓昊在圈里还没什么名气，来这里，纯粹是以朋友的身份给李凌普打气。

看到欧盛霆出现，卢卓昊忍不住打趣：“欧少真是用心良苦。”又指着欧盛霆的女伴和他身后两名男子，笑道，“司宣洁你已经见过了，欧盛霆身后两个人，你也一定不陌生。”

李凌普嗯了一声，他的确不陌生，那两个人就是当初卢卓昊跟他提过的影帝——桑云舒和刘泽。他虽然没见过真人，但经常可以从电视和杂志上看到他们，他甚至还买了刘泽的碟片来研究，以此改进自己的演技。

只是他没想到这两位影帝竟然都是欧氏娱乐的。卢卓昊说过，如今演艺圈最红的是桑云舒，身价最高的是刘泽，这两个人竟然都隶属欧氏娱乐，而且好像司宣洁也是这个公司的——欧盛霆竟然能捧红这么多明星，掌握这么多资源，李凌普真的挺意外。

难怪那天碰到唐杰和容飞，司宣洁还帮他说话，想来也一定跟这个有关。

正想着，卢卓昊又用手肘撞了撞他：“他们过来了。”

欧盛霆带着人过来，显然不是要跟李凌普打招呼，而是走向跟李凌普他们同桌的导演和男主角。李凌普眼神暗了暗，小声道：“他还在生气。”

卢卓昊恰巧听见他说话，一愣：“谁？”

李凌普想了想，还是决定坦白：“欧盛霆。”

卢卓昊顿时挑眉：“他生气？他不是该跟你道歉？这几天好像他都没出现过。把你吃了，又把你丢弃……”

“……没。”李凌普觉得卢卓昊有时候说话挺直接的，如果不打断，还不定说出什么尴尬的话来，不禁面红耳赤，赶紧解释道，“那天我……”想了下，又改口，“他……”结果瞥见卢卓昊一脸玩味的表情，他就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卢卓昊叹息似的拍他肩膀：“你也好好想清楚，别一头栽进去。”

李凌普愣了愣，既而摇头，苦笑道：“不管怎么想，我跟欧先生的态度肯定不会一致。”

他想离开，欧盛霆却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一直不放人。在这件事上，他们的看法不可能相同。卢卓昊听出他口气里的无奈，顿了顿，皱眉道：“是他不要你，还是你想离开他？”

当然是他想离开欧盛霆，而且欧盛霆也不一定是真心留他，他一直记得当初欧海的话，欧盛霆把他留下来，跟郁林有关。还有，卢卓昊说过，他本来是刘三爷的人，现在欧盛霆虽然跟刘三爷的关系搞好了，但说不定其中有什么阴谋……

这些事卢卓昊都不知道，李凌普到目前为止，也没打算说，毕竟这是他跟欧盛霆之间的事，没何必牵扯进旁人。正要转开话题，却忽而听到有人叫他。卢卓昊在一旁提醒：“是裴礼。”

李凌普忙望过去，就见裴礼和剧里的男主角，还有欧盛霆和他三员大将，都正含笑看他，而一旁是闪烁个不停的聚光灯。李凌普瞬间茫然起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阵仗。

看他一副啥样，裴礼忍不住皱眉，道：“发什么呆！合影了，你是男二号，难道还想逃跑不成？”

原来是合影，李凌普忙抱歉地笑笑，起身走到他们中间。裴礼望着这个一点不上道的傻子，深深觉得自己这几个月来能容忍他，实在了不起。他嫌恶地替李凌普指了个位置：“站那里。”

“哦。”李凌普听话地走过去，等站好，才发现他旁边是司宣洁，而司宣洁右侧是欧盛霆。想到那天司宣洁替自己解围，李凌普便心生好感，对司宣洁笑了笑后，他低声道：“那天谢谢你。”

司宣洁显然听明白了，微微一笑，摇摇头，却没有说话。

李凌普见对方笑了，心下也高兴，可一抬眼，却赫然看到欧盛霆正阴翳地盯着他和司宣洁。他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隐约就想，这一次他可能又惹欧盛霆生气了。

合影结束，大家纷纷转入酒会。李凌普本来想趁机跟欧盛霆打个招呼的，可一转眼间，欧盛霆却不见了。李凌普有些闷闷地退回座位上，卢卓昊看在眼里，不禁暗暗叹息，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拍拍他肩膀。李凌普勉强笑了笑，摇摇头表示没事。

中途卢卓昊看李凌普实在闷闷不乐，就拉着他跑到庭院里散心。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倒也挺愉快。两人随意走着，最后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突然听见前方有人在说话，那两个影子还看起来还挺亲密。

卢卓昊停下来，笑着眨眼：“我们回去吧，别打扰人家。”

李凌普意会过来，不禁也笑了，点点头。

两人正要往回走，却忽而听到一句让他们都愣住的话：“盛庭，听说你现在很疼文普。这半年我都在国外，你也不主动联系我。是不是有了新人忘了旧人？”

接下来一个声音显然是欧盛霆的，只听他淡淡笑了下，道：“刘泽，你应该知道，有些玩笑不能开。我跟你早没了关系，你这样说，只会让我误会。”

竟然是刘泽，想到自己还买刘泽的影碟来学习演技，李凌普心里隐隐就有些难受。他不想再听下去，于是伸手拉了拉卢卓昊衣袖：“我们走吧。”

卢卓昊深深看他一眼，最后轻叹了口气，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两人慢慢走着，谁都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庭院里一片安静，完全不同于大厅里的热闹，只听得见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卢卓昊嗤笑了一声：“他们这些公子哥，男女通吃，情人换了一个又一个，没什么好奇怪的。”

李凌普啊了一声，觉得卢卓昊似乎挺了解这些的，就像有感而发。他不由偏头去看卢卓昊，卢卓昊这时候却望着远处某个霓虹闪烁的地方，不说话了。

这种安静的沉默让李凌普感到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亲耳听到欧盛霆和他旧情人的对话，他本该松口气的，毕竟这表明欧盛霆其实并不见得是真心喜欢他，他就有机会离开。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隐隐又有些莫名的失落和难过——这种难过不知道因何而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就好像永远没有尽头似的。

再走了一段路，远远可听见大厅里的觥筹交错声，两人却不由自主都放慢了脚步，似乎不愿意进入到那一个灯红酒绿的世界去。

最后卢卓昊轻轻叹了口气：“走吧，我们出来太久，要是有事找不到人，裴礼又要骂你了。”

李凌普笑了笑，嗯一声。两个人慢慢往回走，各自想着心思。谁知差不多走到大厅的时候，他们又看到了欧盛霆。

这一次欧盛霆是跟郁林在一起的，郁林个子比欧盛霆稍微矮一点，说话的时候，微微仰着头，露出好看的脖颈。那俊雅的面容上，一双漂亮温和的眼睛在灯光下流转，显得格外动人。而欧盛霆呢？在郁林说话的时候，他便微微低下头，嘴角轻轻勾着，目光柔和，整个人看起来那样的温柔和专注。

李凌普回想起上一次他被容飞打时，欧盛霆也曾这样温柔待他；他被人劫持时，欧盛霆也曾为他焦急；他养伤的那一个月里，欧盛霆待他更是温情。不过他想，可能欧盛霆只有对着郁林时，才会显得这样耐心，这样的放松。

他想着这些，心里不觉就一阵落寞。可他又想，为什么会这样落寞？难道他不是时刻准备着离开欧盛霆？欧盛霆喜欢郁林，同时还有很多情人，他只不过是欧盛霆用来迷惑众人的替身，目的是为了保护郁林……这些事实他都清楚的，可为什么现在却有些难过，一想到离开就不舍起来？

很多事他都懵懵懂懂的，就好像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一晚过后的欧盛霆，不明白欧盛霆是不是在生气，为什么生气。

正想着，卢卓昊突然轻轻撞了下他臂膀：“别看了。”

李凌普垂下眼睛，只觉得酸涩，最后微微挤出一个笑，踌躇着问道：“卓昊，我想问问你，你和刘三爷……你们……”

卢卓昊偏头看他。

李凌普咽了下口水：“我只是想问，男人跟男人……真的可以相处？要怎么相处？”

卢卓昊看他片刻，忍不住笑着摇头：“我明白你的意思。男人跟男人当然可以相处……但如果你想要一份稳定的感情，最好还是别……”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顿了顿，这才又继续，“我跟刘……我跟他……其实也不比你和欧盛霆好……其实感情的事，都是冷暖自知，别人的经验你当故事看看就好。”

李凌普张了张口，觉得这个回答很高深。可他看到卢卓昊凝重的表情，也不敢再多问，只能跟着卢卓昊，一同慢慢进了大厅。

大厅里依旧觥筹交错、人影重重，卢卓昊本来百无聊赖，可当他看到有人正朝他们走过来时，他眼里顿时闪过一抹慌乱，用手肘撞了撞李凌普：“我去趟洗手间。”顿了顿，又道，“看样子应该没什么事了，要不我们等会就走？”

李凌普刚想说好，一抬眼，也看到了正朝他们走近的人，不由道：“卓昊，刘三爷过来了，要不我们跟他打声招呼再走？”见刘三爷远远地朝他们打招呼，他忙回以一笑，像想到什么，又笑着道，“之前我就想问，怎么没看到刘三爷，原来他早来了。”

卢卓昊默默地想，刘三爷来不来，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难道李凌普一点也没看出来他很不愿意见到这个人？他就是为了避开这个人，才找借口离开的……

结果李凌普还真没看出来他心里的想法，拉着他的衣袖，一直到刘三爷走近，才放开。卢卓昊在心里默默叹气，一边瞪向正涎笑着走到他们跟前的人。刘三爷只当不见他的不情不愿，很自然地走到他身侧，然后微微笑着，转向李凌普：“宴会很成功，也祝你们影片大卖。”

李凌普忙道谢，卢卓昊在一旁凉凉地接口：“这些话，我觉得你应该去跟裴礼说，他一定喜欢。”

刘三爷嘴角不着痕迹地露一丝狐狸似的笑，又敛起，正色道：“我已经说过了，他确实喜欢。”

李凌普忍不住笑，觉得刘三爷这人其实挺有趣的，完全不是他以前所知道的那个大家一谈起就色变的枭雄。卢卓昊无奈地看着他们，撇了撇嘴：“你们聊，我去洗手间。”

刘三爷连忙拉住他，嬉笑道：“一起。”

卢卓昊瞪他片刻，觉得这个人莫不是疯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竟然也敢做出这种动作。见他没有松手的意思，卢卓昊只得粗着嗓子：“放手，我是真的想去洗手间。一泡尿憋了很久，快把我憋死了。”

31 端倪

这种粗话，偏偏刘三爷一点也不计较，甚至还挑了挑眉，仍旧笑着：“正好，一起。”

说着，手下暗暗使劲，捏住卢卓昊的手腕不放。卢卓昊吃痛，不由得抬眼，对上刘三爷视线。这人在他面前，平时都笑嘻嘻的，一心一意哄着他，也不曾为难过他什么，可这一次，却像跟他较了真一样，执意不放他走。

卢卓昊垂下眼睛，思索片刻，再抬头时，眼里已经是平静一片。他轻轻叹口气，拍了拍对方的手背，放柔声音：“这里狗仔很多，我不想占据版面。我是真的要去洗手间，你如果担心，就派个人跟着，总之你自己不能出面。”顿了顿，他又道，“我刚刚跟文普说了，等会一起走，在停车场碰面，你……”

他用眼神询问刘三爷，刘三爷立刻接口：“我跟你们一起。”

“嗯。”卢卓昊这一次并没有提出抗议，见对方有松动的迹象，他忙抽出手。想了想，他又伸出手去，用食指去挠了下对方的手心，轻声道，“别让狗仔看到。”

刘三爷眉眼快弯成一条线，温柔道：“不怕。”顿了下，像补充似的，又笑着说，“其实被发现了，也没什么。”

一句话，让本来还怀着柔情蜜意的卢卓昊一下子炸毛，死死盯住眼前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咬牙道：“行，干脆再请记者做个专访。”

刘三爷微微笑着，宠溺道：“好，都听你的。”

……好像每一次，他都会被这个人气得吐血。卢卓昊干脆不理他了，转向李凌普，问道：“你要不要跟欧盛霆打个招呼？”

欧盛霆和郁林从小一起长大，那时候欧家和郁家长辈之间的关系很好，而他和郁林年纪相仿，自然而然就玩在了一起。只是从几年前郁父去世起，欧家和郁家就渐渐疏远了。郁林两个哥哥，更是因为郁林的关系而敌视欧盛霆——他们怕有了欧盛霆的支持，郁林会抢去他们的继承权，于是到最后，两家的世交关系终于破裂。

不过欧盛霆和郁林倒仍旧和从前一样。郁父去世时，更是拜托欧盛霆照顾郁林，或许他早料到郁林会被他两个哥哥打压。欧盛霆曾亲口允诺不会让郁林受委屈，这几年他也一直护着郁林，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之间，好像还是变得越来越陌生了。

郁林仰着头，嘴角微勾：“你让我少去偶宅，我便只有到这里堵你。”

欧盛霆听了他的话，沉默了一下，微微低头，看向他，轻声道：“阿林，其实你今天不必来的，你不是不知道你兄长一直在找机会下手……”

郁林闻言，挑了下眉头，打断他的话：“我跟刘三爷一起来的，他们想下手，恐怕也找不到机会。”

在听到“刘三爷”三个字的时候，欧盛霆眉头不动神色地皱了下，而后轻轻叹口气，道：“阿林，你还在怪我将你托付给刘三爷的事。”

郁林似笑非笑地看他：“怎么会？你是为我好。能放心把人托付给生意场上的对手，这世上恐怕只有盛霆你有这个胆子。嗯……你胆大过人，我只有佩服的份。”

欧盛霆不禁苦笑：“阿林，当初我说送你去国外，你不肯；让你进欧氏，你却怕拖累我……你让我怎么办？刘三爷虽然凶狠，欧家和刘家表面上看起来也不太和睦，但毕竟两家没有太大的利益冲突，况且当初你也有意拉拢刘三爷，我……”

“是，我一直不愿意去国外。盛霆，你将我送走，让我远离你，你真的舍得？”郁林打断他，淡淡笑了下，又深深看他一眼，继续道，“当然，或许你不在意，可我却不想离你太远。”

郁林对他存了什么样的感情，欧盛霆是知道的，但他也是这两年才发现，可听郁林刚刚的话，似乎在七、八年前，郁林就已经对他动了那种心思。这么一想，欧盛霆不由在心底大叹。沉默许久后，他终于温声开口：“阿林，如果早知道你现在会怪我，当时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刘三爷的提议。”

看得出他是真心在后悔。郁林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忽然轻笑出来：“盛霆，我说错了话，你别怪我。去刘三爷身边，的确是我自己的主意，你不过是好心帮我，我却还反过来怪你，实在不应该。其实这两年呆在刘三爷身边，效果还不错，我大哥二哥虽然查到我一直在海城，却碍于刘三爷的关系，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你看，其实我还该感谢你。”

欧盛霆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望着郁林的眼神里，透着关切、后悔、怜惜、担忧……就如小时候那样，每次郁林受委屈，他都会很心疼。

郁林被欧盛霆这样看着，轻易就捕捉到欧盛霆那种柔软的情绪，不禁微微一笑，道：“盛霆，你对我这样好，却无法给我想要的。”

欧盛霆听得难过，眉头轻轻皱起：“阿林，不是我不想帮你争夺继承权，实在是郁叔临终前有交待，他不想你卷入到郁家的争权夺势里。”

郁林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抑不住苦笑：“盛霆，你永远不会知道我心里的想法。”

欧盛霆低着头，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一起长大的玩伴、好友、兄弟，不觉沉默起来。他目光深深浅浅，昏暗的路灯将他的黑眸映得更深幽。

“是，阿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不懂你了。”欧盛霆感叹着，语气里有遗憾，也有失落，还有许多在郁林听来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郁林不禁听得一笑，灼灼望向他：“盛霆，从小到大，只有我不懂你，你却随时可以看穿我。我刚刚那句话，不过是想说你其实不愿意知道我心里的想法，而不是不知道……你现在说这些话，只让我更失望——当然，可能对你来说，我伤心也好，难过也好，你都不会在意，不然你也不会一次又一次地回避我，避重就轻地敷衍我。”

“我怎么会不在意。”欧盛霆摇摇头，温柔看他，“我没有敷衍你，有些事，我早就回答过你。而且现在，我是真的看不懂你，阿林，就好像我不懂你为什么一定要跟唐杰接近一样。”

话到此处，气氛瞬间冷下来，两人互相望着，谁都没有再说话。最后还是欧盛霆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打破了沉默：“阿林，你听我一句，别跟唐杰走得太近。”

郁林扬了扬眉，笑起来：“我跟唐杰搞好关系，应该对你更有利才是。欧家和唐氏不是正在谈合作？

“可我不想你受委屈。”欧盛霆轻轻地，缓缓地开口，目光更是温柔得能溢出水来，里面含着关切、担忧、心疼……

郁林回视着，忍不住就想，如果不是了解欧盛霆，可能他真的要误会欧盛霆是不是也对他存了同样的心思，实在是那目光和语气太过专注，太过暧昧了。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郁林没有接欧盛霆的话——这个人太会做戏，太会蛊惑人心，他已经沦陷下去，却不想再被骗，再被迷惑。半晌过后，郁林淡淡笑了下，道：“盛霆，其实我今天来这里，不是为争论我们以前的事，而是有件事，我想提醒你。”

他语气不能再严肃，欧盛霆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郁林顿了几秒，道：“这段时间你不是一直在查李文普被劫持的事？我看你焦头烂额，就像帮帮你。结果一查，别的没查到，竟然发现了一件挺有意思的事。”

见他刻意停下来，欧盛霆笑了笑，顺着他的话问道：“有意思的事？”

郁林点点头，“我调查了一下李文普，发现他失忆后，经常会去几个地方，盛霆你猜猜，他是去哪里？”

欧盛霆不动声色，轻声问道：“是去哪里？”

郁林看了看他：“你太宠他了，这么放心他，连他去哪里你都不过问。”

听着他有些抱怨似的话，欧盛霆好脾气地解释：“我答应过不限制他自由，所以就没怎么管他。”

郁林皱了皱眉，似乎想嘲弄几句，最终却还是忍住，拉回了正题：“他上次不是砸死了一个人？好像他一有空，就会去墓地；还有，他也经常去那人以前工作和生活的地方……我后来查了一下，那人叫李凌普，他跟这个叫李凌普的人之前是没有交集的。”

欧盛霆做惊讶和好奇状：“这个我倒没怎么留意。阿林你认为其中有什么问题，还是……”

郁林摇摇头：“我就是提醒你，李文普失忆好像很不简单，你多注意一下。”

听得出他是真心关心他，欧盛霆目光慢慢变得柔和，笑着道：“嗯，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去查。”不等郁林接话，他又笑了笑，道，“阿林，时间很晚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郁林已经恢复成平常温雅平和的样子，听到他这么明显赶人的话，他也不计较，更没有刚刚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只是笑了下，摇摇头：“不用，我还是跟刘三爷一起回去就好。”

欧盛霆这一次却很坚持：“还是我叫人送你，阿林，我不放心，你别让我担心。”

两人似乎回到当年形影不离时的场景，互相担忧对方，夹杂着不舍、默契、喜悦……郁林轻咳了一声，掩盖住那份鼻酸，轻声道：“……好。”

欧盛霆将郁林送走，而后转身给欧海打电话，让他回欧宅。又问他李凌普在哪里，要他接了李凌普再走。吩咐完后，他又去大厅里跟裴礼打了声招呼，这才让司机来接人。

卢卓昊离开后，李凌普觉得还是应该跟欧盛霆打声招呼，便跟刘三爷说，要他先去停车场等卢卓昊。可当他去庭院里，看到欧盛霆仍然在和郁林说话后，他停了几秒，最后还是默默地转身走了。

他正往停车场走去，可到大门口的时候，却被唐杰堵住。李凌普没想到欧氏一部电影的关机仪式，竟然能请到刘三爷和唐杰。他之前被唐杰堵过一次，那次他都没怎么犹豫，就跟唐杰去了淘沙，后来被欧盛霆知道，欧盛霆骂他一点危机意识也没有。也就是那天晚上，他才被欧盛霆这样那样……然后……好像他跟欧盛霆之间就一直尴尬着，到现在欧盛霆似乎还在生他的气……

正犹豫着要不要装作没看到，唐杰却已经走到他跟前，一边笑道：“文普，我等你有一会了。”

李凌普讶然地张了张嘴：“不知道唐少爷找我有什么事。”

唐杰笑看他：“宴会上酒喝得有点多，想请你陪我喝杯茶，醒醒酒，不知道文普你愿不愿意赏脸。”

虽然是询问口气，可唐家大少爷的邀请，谁敢拒绝？

可李凌普实在不敢答应，沉默了会，为难道：“不好意思，唐少，今天晚上我有点累，想早点回家休息。”那天被欧盛霆警告以后，他现在哪里还敢轻易答应旁人的邀请。

唐杰笑了笑：“既然文普你不愿意，那我们就在这里把话说了也行。”李凌普张大眼睛看他。唐杰笑得更厉害：“你别紧张，我只是想邀请你参演我投拍的一部影片。当然，答不答应都是你说了算，不过我想在听了我的条件后，你应该不会拒绝。”

李凌普皱了皱眉，不管什么条件，他肯定都不会答应，不过他也不敢直接这样跟唐杰说，就静默着，等唐杰继续。

谁知唐杰并没有马上说条件，而是低头看了看时间，道：“可惜文普你说累，不然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好好谈谈。”

李凌普暗暗叹气，他再怎样迟钝，也听出了唐杰的意思。可他是真的不敢再这样随意跟人走，只能抱歉地笑笑，道：“我现在签在欧氏娱乐，唐少如果不介意，还是跟我们公司联系一下的好，你看我什么都不懂。”

唐杰被逗笑，眼前这个人，真是单纯得一眼能望见底。这点小心思，还敢在他面前耍弄，大概真被摔坏了脑子。他脸上仍旧带着温雅的笑，睨着李凌普：“这部戏是以我个人名义投资的，跟唐氏无关，我想即使欧少亲自来谈，应该也不会拒绝。”

李凌普垂下眼，静了片刻，而后抬头对上唐杰视线：“那唐少就跟欧先生谈吧，很多事我都不懂。”

这样一再拒绝，唐杰金边眼镜后的眸子凌厉地盯向他，半晌，忽而笑出声来：“文普，我想我们得沟通一下。”

李凌普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唐杰欺近了两步，鼻子几近贴着他的，一双黑色的眼睛闪着厉光，灼灼盯他。李凌普被吓得想往后退，可他刚退了一步，就被唐杰钳住了肩膀。

唐杰微微俯□，嘴角向上一勾，不复平时的温雅，反而让人觉得可怖。他几乎是欺在李凌普脸上，声音轻细，却带着狠劲：“你这次倒拒绝得彻底。李文普，我倒是想看看你要玩什么把戏。我看你不是失忆，是丢了脑子……你答应过我什么，难道你都不记得了？真的忘得一干二净了？”——

32 偏离轨道

不等李凌普有所反应，唐杰紧紧盯住他，冷哼了一声，又道，“要不是当初你勾引我，我会弄那么大动静追你？结果你却在大家面前摆我，说我一厢情愿……”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语气里更是带着狠戾，接着道，“要不是最后你答应替我注意欧盛霆的动静，我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你。我说李文普，你最好识相一点，不管你真失忆也好，装失忆也好，总之我们的事，还没完。”

李凌普赫然听到这么惊爆的内容，不由得怔住，甚至都没去注意唐杰突然变得凶恶的脸色。他心里暗暗想，难怪当初容飞宁愿赔上锦绣前程，也要打他那一巴掌，却原来容飞是在替唐杰出气。

他以前——这个身体的主人以前……原来那么可恨……李凌普脑袋一下子乱了……他听卢卓昊说过，李文普原本是刘三爷的人，却被唐杰看上，不过李文普没有答应唐杰的追求。当初他也以为容飞是争风吃醋，却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李文普答应唐杰注意欧盛霆的动静，那不就说明他背叛了欧盛霆？

李凌普只觉得脑袋乱哄哄的，好半晌，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嗫嚅了一下嘴唇，尽量使自己显得冷静：“抱歉，大少，失忆这件事，我并没有骗你。我是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了，所以对你刚刚说的那些，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唐杰没有说话，只是淡淡了下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他。

李凌普无奈地叹口气，道：“我没有骗你。如果唐少觉得我以前答应了你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我有把柄在你手里，现在你一提，我就该听你的话，继续做那些事……那唐少就错了，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再背叛欧盛霆。不过这话到嘴边，李凌普又觉得有些别扭，于是硬生生吞了回去。

唐杰大概是没见过这样强硬的“李文普”，除了神色阴翳地盯着他外，一时竟找不出话来接口。而李凌普，就趁对方怔愣的时候，飞快退了两步，躲开了唐杰的桎梏。唐杰这才反应过来，刚想上前，却忽而听到身后有人在叫李凌普：“文普少爷，您在这里。”

来人是欧海。李凌普看到他，顿时双眼放光。欧海上前，恭敬地和唐杰打招呼，这才转向李凌普，再次道：“少爷让我来接您回家。”

李凌普听到是欧盛霆叮嘱的，心下隐约就有了丝笑意。他想欧海口中所谓的“回家”，大概是回当初欧盛霆为他置办的那栋别墅，不由点点头，道：“嗯，麻烦你了。”

其实只要能摆脱唐杰，不管回哪里，他都愿意的。

大概是见欧家的人来了，唐杰并没有为难他，甚至还笑着和他道别，表面一片温和，就和他平时温雅的样子没什么区别。李凌普本来还在庆幸，可当他看到唐杰眼里闪过的狠戾后，他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看样子，事情像唐杰之前说的那样，可能还没完。

欧海走在前面，两人去停车场，老李已经等在那里了。李凌普给卢卓昊打了个电话，说了情况。卢卓没说什么，只是叮嘱他好好休息。李凌普听到那边隐约传来刘三爷的声音，不由笑起来，放心地挂了电话。上车后，李凌普一直在想之前唐杰那番话和他最后的眼神，都没怎么留意周围情况，所以当车子停在欧宅的时候，他不由吃了一惊——他原本以为会回别墅那边。

见他讶异，欧海并没有多做解释，只是领着他往前走。两人进大厅，没见到欧盛霆人影，欧海皱了皱眉，这才转向李凌普，淡淡说道：“少爷马上回来。”

李凌普哦了一声，想到欧盛霆还在生他的气，又想到一个月前两人发生的亲密行为，再加上今天晚上看到欧盛霆和刘泽还有郁林在一起的场景，他思绪不由就一阵紊乱，头都要痛起来。

欧海本来正准备离开，见李凌普眉毛拧成一团，他沉默了一下，突然开口：“这段时间少爷在追查你被劫持的事，已经半个多月没好好休息过了。”顿了下，他皱起眉，又道，“等会少爷回来了，你别惹他。”

故意恶狠狠的警告，却是好心解释，李凌普自然懂，所以才觉得吃惊——他知道欧海一向讨厌他，刚刚却变相地跟他解释，真的让他感到意外。而欧海，在李凌普讶异的眼神中，冷着一张脸，转身出去了。

其实欧海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一边往外走，一边想，他不是一直讨厌身后那个少年吗，怎么刚刚就一时心软，说出那番话……

目送欧海离开，李凌普想了又想，眼睛不觉就亮了起来。原来欧盛霆这段时间一直不见人影，是因为忙，而不是不想见他。这个认知让李凌普感到欣喜，冲淡了今晚在杀青宴上因为碰到一系列事而带来的愁闷。

当然，有了欧海这一句话，晚上那些场景似乎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欧盛霆马上会回来，他得好好想想该怎么面对。

继续跟欧盛霆暧昧，李凌普是不愿意的，更何况他们已经发生关系，要像以前一样相处，那肯定不可能。如今只剩下退和进两条路，李凌普当然宁愿欧盛霆放他走。不过一想到离开，他心里莫名又有些难受。他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短期内继续呆在欧盛霆身边，但却不跟欧盛霆发生关系，而他努力地演戏，等有了一定能力，就偷偷离开。

当然，欧盛霆肯定不会允许他有这种想法，大概等下见了面，两人又会产生分歧。

想到欧海说欧盛霆很多天没休息过了，他心里又有些犹豫，想着要不还是改天再跟欧盛霆谈论这些。

欧盛霆回来的时候，李凌普已经窝在沙发里睡着了。微微皱起的眉头，嘟起的唇瓣，凌乱的黑发……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又好欺负得很，欧盛霆看着，嘴角不知不觉就弯了起来。他轻轻走到沙发跟前，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沙发里的人，而后慢慢俯□子，叼住了对方微微撅起的小嘴。

大概是感觉到欧盛霆的气息，这样突然被亲，李凌普也没怎么抗拒，只是无意识地轻哼了一声，表示轻微的不适。这声音听在欧盛霆耳里，更像一种小动物似的、撩人的呻吟，更像一种晦涩的邀请，让他抓心挠肝地想要将这个勾人的傻东西按进怀里这样那样一番，胡作非为一番，就像那晚一样，让这个人在他身下扭动、流泪。

他这样想，就这样做了。将人按进怀里，深深吻下去，偏偏这个时候怀里的人渐渐转醒，低低呻吟了一声。

因为不适而发出呻吟，怀里这人微微张开的嘴，更像一种无声而诱人的邀请。欧盛霆眼眸变得幽深，蓦地伸出手去，托住怀里人的脑袋，衔住对方的唇舌，深深吻了起来。

李凌普一醒来，就被人夺去了呼吸，这样难过又难耐的体验，让他浑身一阵发软。他无力地靠在欧盛霆怀里，想抗议，想挣扎，偏偏唇舌被叼，手脚也发软，最后只能任对方予取予夺。

欧盛霆尝够了，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开怀里的人。怀里这人被他吻得脸色潮红、呼吸不稳，眼睛也湿润着，仿佛在引诱他再一次品尝。

这个傻东西，不会知道他现在到底有多勾人。欧盛霆在心底大大叹气，一把将人抱起，低笑道：“困了怎么不去楼上睡？”

李凌普慌乱地抓住他衣袖。两人这样亲密的姿势，只让他觉得尴尬和窘迫。可他又不能不回答欧盛霆的问题，只得微微偏过头去，避开欧盛霆灼热的视线，有些不好意思地出声答道：“我想等你回来，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他嗓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睡醒的缘故，听起来有些沙哑，说话间，还带了点羞赧神色。欧盛霆看得心痒，真想把这个傻东西一口吃下肚。

“乖，我还有点事，你先睡。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谈，今天太晚了。”低头亲了亲（和谐）怀里人的额头，欧盛霆努力压下那份冲动，温柔道。

虽然有些遗憾，可他不想吓坏这个傻东西，这傻瓜自从那天后，就一直在跟他闹别扭。现在终于肯回来，他可不能再把人吓走，得好好地哄着，然后才能一点一点地把帐算清。

李凌普以为欧盛霆还在生气，哪里料到他会这样温柔，不由得就愣住。倚在欧盛霆怀里，李凌普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完全讶异于欧盛霆如此轻松和温软的态度。最后他讷讷地开口道：“我……我想跟你谈谈，要不……我等你？”

这语气，多像期盼丈夫归家的妻子。欧盛霆想着，不由就笑出声来，一边抱着人往楼上走，一边哄道：“我还要很久，你别多想，先好好睡一觉。”

他把人抱进主卧，再将人轻轻放到床上。整个过程，李凌普仿佛被定住，只听得到他温软的呼吸声。他一直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只呆呆地任由欧盛霆抱上抱下。直到欧盛霆替他盖好被子，起身要走时，他才突然清醒似的，蓦地伸出手，拉住了欧盛霆的衣摆。

欧盛霆疑惑地回过头去，却见被窝里的人瞪着一双亮汪汪的大眼睛，正愣愣地望着他。那眼里欲说还休梦的情绪，直触到欧盛霆心底深处。欧盛霆不由笑起来，重新俯□子，趁对方还怔愣的时候，轻轻啃咬对方唇瓣，而后唇舌一路往下，最后停对方肩窝处，重重吮了一下，又用鼻子蹭了蹭。

“乖，听话。”欧盛霆温柔地说着，又亲了亲对方鼻尖，这才起身离开。

欧盛霆下楼，将欧海叫进书房，一边问道：“那边有没有消息？”

“没。”欧海摇头，“突然就断了线索，不过还在继续查。”

欧盛霆点点头，坐到桌子后，顿了顿，道：“欧海，你……是不是很希望我停止追查？”欧海微微皱了下眉，没有表态。欧盛霆心下了然，叹了口气：“如果这件事真跟阿林有关，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欧海，我知道你跟阿林感情很深，只是这件事，我还是希望你能把它查清楚。”

“是。”欧海脸色一如平常，四平八稳的，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欧盛霆疲惫地按了按眉心，往书桌后的椅子里靠去，又示意欧海坐。欧海没动，只是摇了摇头表示拒绝。欧盛霆也不强求，用拇指揉着太阳穴，缓缓道：“今天我跟阿林见了面，阿林他……好像有些后悔去刘三爷那边……”他看向欧海，苦笑了下，“这件事，我不知道做对还是做错，不过很明显，阿林在怪我……”

他语气颇无奈。有些事，他没法跟旁人说，但欧海跟在他身边那么久，总是值得信任的。

欧海沉默了片刻：“当初郁林少爷突然说要去刘三爷那边，少爷您也没反对，这件事我一直没弄懂……”

“这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因为阿林曾叮嘱过，他不想让你担心。”欧盛霆打断他，嘴角的苦笑怎么也抑不住。欧海没有出声，只是静静望着他。他笑了笑，开始往下说：“你也知道，欧家跟刘家，很少涉及利益关系，但前两年关系突然变得紧张——就是阿林他父亲去世这两年，刘家大概想吞并郁家在黑道上的地盘，而欧氏虽然跟黑道没什么牵扯，但之前一直是郁家的后盾，所以两家渐渐就出现了一些矛盾。后来某天，刘三爷突然找到我，说想合作。因为涉及到郁家，我就把事情原原本本跟阿林说了。”

见欧海认真听着，他按压额角的手指停了下，苦笑一声，又道，“你也知道这些年郁家的情况，阿林怕连累我，就想搭上刘三爷这个靠山……都怪我……我一向没法拒绝阿林的要求，就答应替他引荐。后来不知道刘三爷怎么想的，提议把文普送给我，而我必须借阿林给他。这件事阿林是知道的，也经过了他的同意，我才答应刘三爷。可现在……阿林似乎开始后悔……”

他知道郁林一直想拿回郁家的产业，可他答应郁父的遗愿在先，而且说句实话，郁家那点东西，他还真不放在眼里。他之所以答应那个荒唐的提议，一来是不希望郁林做傻事；二来他也不想得罪刘三爷。

其实他和刘三爷都清楚郁林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但他知道刘三爷肯定不会让郁林如愿。至于刘三爷为什么要安插一个李文普到他身边，就有些匪夷所思了。不过那不伤大雅，所以他还是答应下来。只是现在，好像那个提议越来越偏离轨道。

说偏离轨道，是因为当初协议确定时，高兴的是郁林。而现在，好像变成了欧盛霆不舍得终结内容，郁林却开始后悔。

至于他为什么不舍得……当初他以为刘三爷跟李文普有什么，后来才知道刘三爷醉翁之意不在酒，看上的是李文普的朋友。现在他从来没觉得刘三爷将这人送给他，这样的合他心意。

销毁

欧海好半晌都没有说话，只是拧起眉，原本就冷酷的面容这会看起来更恐怖。之前欧海一直以为李文普是欧盛霆找来做郁林替身的，目的是为了躲开郁林他两个哥哥，万一遇到什么危险，也好挡一挡。欧海大概不会想到事情真相是这样，更不会想到一切都是郁林自己的意愿。

见他沉默，欧盛霆也不催他——只要涉及到郁林的事，欧海总是很上心，也总是很严肃，初听到这么大一个事，总要给他一点反应的时间。

许久过后，欧海脸色终于有松动，不过仍旧没有说话。欧盛霆目光不动声色地闪了闪，突然开口道：“欧海，上次你说文普跳楼，可能是别人陷害，还怀疑刘三爷从中做了手脚……现在你听了这些，还认为是刘三爷的主意？”

闻言，欧海沉吟了一会，谨慎答道：“不好说。不过这次刘三爷帮了我们很大的忙，如果他之前做过手脚，这次大概不会这样出力。”

欧盛霆看他一眼，笑道：“刘三爷现在抱得美人归，大概也没心思管别的。倒是唐杰，你得多留意一下，最近两年，他野心和胃口变得很大。”

表面上欧氏虽在跟唐家合作，但私底下，其实欧盛霆跟刘三爷的关系更好。

说到欧海当初提及李文普出事那天碰到过唐杰，欧盛霆想了想，又问：“上次你说去查唐杰，有没有进展？”

“没有。”欧海明白过来他要问什么，摇头道，“关于他们碰面的事，一点也迹象也没有。”想了想，又补充，“不过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可疑。”

欧盛霆听他这样说，反倒笑了笑：“那你再查一查，总会有蛛丝马迹。”

两人一时静默起来，欧盛霆放下按揉额角的手，屈指轻轻在桌面上敲着，似乎在思量着什么。而欧海笔直地站在那里，安静地等着欧盛霆的吩咐。

“欧海。”半晌后，欧盛霆盯着书桌前跟了他二十多年的兄弟、心腹，缓缓开了口，“上次你给了我李凌普的资料，那些资料关系重大……除了你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

仅仅一个数字，不能断定什么，但失忆后的“李文普”，经常去墓地，去被害人的旧宅和工作地点……这一切未免太巧合，太不可思议，要他不多想都难。而既然他能往某方面想，那其他人不一定想不到。之前他已经将资料锁进保险柜，就已经做了决定，只要那个傻瓜不开口，他就不会去触及。不过现在既然有人开始怀疑，他当然得做个准备。

欧海很快摇头：“都是几个口风很紧的，要是少爷不放心……”

“我是有点不放心。”欧盛霆看了他一眼，“不过也不需要动什么手脚，将人送走就行。出国也好，隐居也好，只要永远别出现在海城。”

“可……”欧海有些迟疑，“这样也不能百分之百确保他们缄口。”

欧盛霆笑笑：“那你看着办。”

“……是。”欧海欲言又止地看向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垂下眼睛，沉默起来。

欧盛霆并没有注意到欧海的神色，正沉浸在自己思绪里。他微微拢着眉头，踌躇了很久，最后轻声叹口气，看向欧海，道：“欧海，有些事我要跟你说清楚。”

“少爷请说。”欧海对上他视线。

欧盛霆忍不住又要皱眉，最后露出一个苦笑：“阿林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什么，开始怀疑文普，如果他拿到那些资料……总之那些资料不能泄露给任何人，连阿林也不行。我不是不信任阿林，即使现在查到这个份上，我依然还信他，但文普的事，我不希望除了你我之外的第三个人知道。我想你也明白，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见欧海虽然没说话，但垂下眼睛表示已经懂了他意思，欧盛霆想了想，又道：“要不这样，你去处理一下，把资料都销毁，所有经手过这件事的人，不管有没有看过资料，都好好安排一下。”

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况且那件事，连他自己都怕去证实，若是被别人识破，还不定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波。而郁林既然起了疑，不管是听说的还是他自己偶然发现的，对李凌普来说，都是一种潜在威胁，所以最好还是趁大家都注意之前，将资料销毁，一劳永逸。

事情牵涉到郁林，这一次欧海竟然没有半分迟疑，很快应道：“我知道了，少爷。”

欧盛霆不由看向他。欧海神色如常，甚至还坦荡地回视过来。欧盛霆眼里闪过一抹异色，很快掩盖住：“那阿林那边，就靠你多担待。”

“是。”欧海跟了欧盛霆那么多年，只消欧盛霆一个眼神，一个轻微的动作，他就能明白欧盛霆心里的想法，这会欧盛霆表现得这样明显，他岂有不懂的道理。沉默一会后，他又开口：“少爷，有关文普少爷的事，还有李凌普的生平资料，属下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也就无从跟郁林少爷说起，还请放心。”

其实他说的是实话，李凌普的资料，他是直接拿给欧盛霆的，根本没翻阅过，不然他到现在对李凌普的态度也不会是这样。况且从小到大，他从来不敢违背欧盛霆的意愿，没有欧盛霆的允许，他是绝对不敢乱动什么东西的。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欧盛霆好像渐渐变得不怎么信任他，他们主仆之间总像隔了点什么。

欧海的表情落在欧盛霆眼里，里头夹着失落，甚至是失望，再加上他刚刚那番看似平常实则带了委屈的话，欧盛霆自然就能猜到他的心思。欧盛霆情绪也有些低落，这些年，为了郁林的事，他和欧海的意见冲突越来越明显，欧海虽然没有明显表示过什么，但有时候谈话间，都能感觉到他对郁林的维护。

对郁林的维护，本身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好，欧盛霆也没怀疑过他的忠心，但……欧盛霆微微皱起眉，有些事，当然还是不说透的好。于是他用一贯温和的表情，看向欧海，微笑道：“我相信你。”

望着欧盛霆的表情，欧海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

等欧盛霆回到卧室的时候，房里的人竟然还没睡，仍旧瞪着一双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房门，他一进去，那人就像突然惊醒似的，立刻躲进被窝里，将全身裹得严严实实，连脑袋都缩在里面。欧盛霆顿时哭笑不得，心想这个人怎么像小孩一样。不过这个样子，倒挺可爱。他故意加重脚步走到床边，又故意重重咳一声，掀开被子，一把将人搂进怀里。

李凌普本来正提防着他，被他突然搂住，李凌普一下子慌了，用力挣脱开，往床头退去，一边严肃了表情：“欧先生，你不能这样。”

欧盛霆停了动作，眨眨眼：“不能怎样？”

李凌普戒备地望着他，没有说话，可那眼神明显在控诉他在装疯卖傻。

欧盛霆心里抑不住笑，脸上却严正，将人拉回来：“好了，睡吧，我不闹你。”

杀青宴进行了一个晚上，要应付很多人和事，李凌普早就疲惫不堪，的确有些想睡。可他之所以等到现在，是因为还有话要跟欧盛霆说，至少……至少得确定欧盛霆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还有，之前拍照的时候，欧盛霆那阴翳的眼神是因为什么……

这么多事情想问欧盛霆，可最后李凌普权衡了一下，还是决定听欧盛霆的话，一切等明天再说。躺下后，他僵直了身体，又刻意远离欧盛霆，心里默默地想，为什么之前没趁欧盛霆不在的时候去隔壁客房……

他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敢违背和反抗欧盛霆，总是很小心翼翼……从一开始还魂，他见到传说中的欧家大少，心里就充满了敬畏，后来在医院被欧盛霆打了一巴掌，就直接变成了惧怕。跟欧盛霆相处后，渐渐地，虽然不至于恐惧，但那份敬畏还在。他现在对欧盛霆，仍旧还是有些害怕——害怕被欧盛霆识破他还魂的事，害怕欧盛霆生气。

想到这里，李凌普忍不住就在心底暗暗叹气，从离开欧家这个问题，到他进娱乐圈，最后到被欧盛霆……这样那样，他好像一直都在退让，几乎是没了底线。而欧盛霆，正一步一步将他桎梏，他根本就没法逃脱。可其实，他明明在怀疑欧盛霆那些温柔都是假的，那些言语都是骗人的……

正沉浸在自己思绪里，李凌普突然感到有双手在他腰间行走，他瞬间被惊醒，愕然转过身去，瞪大眼睛望着欧盛霆：“欧先生？”

欧盛霆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被这样清澈的眼睛望着，他竟然一点愧疚也没有，双手仍旧在石无忌惮地游走着。

李凌普没办法，只得一边躲避，一边喊道：“你答应过我，不会让我变成容飞的！”

欧盛霆闻言，停了动作，似笑非笑地上下扫视他：“你都被我干过这么多次……你看你身体多敏感……”

那语气和目光，说有多轻佻就有多轻佻，十足的无赖相，李凌普又是窘迫又是羞恼，脸都被气白了。这个身体……的确是有些敏感，可……李凌普只觉得气苦，心里一阵阵发疼，如果因为这个原因而被欧盛霆嫌恶，他真不知道该觉得好笑还是该觉得庆幸……

这样想着，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虽然没胆子反抗欧盛霆，但想着不能示弱，就僵直着身体，咬住下唇，沉默以对。

欧盛霆看得好笑又心疼，伸手将他搂在怀里：“乖，我开玩笑的，别气。”他语调轻柔，早没了刚才的痞气，又按了按李凌普的眉心，“也别皱眉。”

李凌普垂着眼睛，仍旧不作声。

欧盛霆笑着继续：“不管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他认真望着李凌普，李凌普却目光躲闪，根本不与他对视。欧盛霆沉默几秒，突然轻声叹了口气：“宝宝，我喜欢你。”

上一次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温柔得能溢出水来，而这一次，却好像心事重重。李凌普心里清明，虽然知道这个人做戏的成分居多，但想到之前自己拒绝过他的这种示好，心里到底还是生起了一股内疚。

欧盛霆将他表情看在眼底，嘴角勾了勾，又不动声色地敛去，轻声道：“我喜欢你，可却不能让你更亲近我，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其实他知道，他哪里会不知道，可有些问题，要这个傻瓜自己想通才行。他给的暗示已经足够，可能这个傻瓜还没想到那一层，不过没有关系，他的耐心也挺充足。

听他这样说，又见他语气里满是委屈，李凌普抬眼看了看他，又低下头去，变得更沉默。不过虽然沉默着，李凌普身体却渐渐放松下来，也不再抵抗欧盛霆的碰触。

欧盛霆将人按在怀里，不让对方看到自己嘴角的笑意，仍旧用惆怅而委屈的声音：“宝宝，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喜欢你……可我知道你心里并不真的讨厌我，又或许你还有其他顾虑，没有关系，你慢慢想清楚，我不逼你。你只要记得，不管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他笑着用额头摩挲李凌普的脸颊，重复道，“不管什么事。”

李凌普赫然一惊，本来渐渐放松的身体又变得僵直。欧盛霆话里似乎有话，像在提醒着他什么——是不是欧盛霆已经知道他还魂的事……可这件事那样隐秘，连他自己都觉得奇异，欧盛霆又是怎么知道的？

怀里的人情绪变化这样明显，欧盛霆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个傻子有没有听懂他的暗示。其实如果这个傻子想一直瞒下去，也不是不可以，但如果因为这件事，让这个傻瓜退缩了，他肯定就得想办法解开他心结。

不过以这个傻瓜的智商，要他自己想通，恐怕有些困难；但如果用逼迫手段，他又不屑……

欧盛霆苦恼着，嘴唇一下一下蹭着李凌普的脖子，最后觉得不解恨，便一口咬了上去。李凌普微微一颤，被迫回过神来。欧盛霆也顾不得其他了，唇舌一路游走，停在他耳垂处。李凌普喘着粗气，在欧盛霆怀里轻轻抖动。

想到这段时间欧盛霆都冷着他，这会又做出这样亲密的动作，李凌普不由一阵失神。恍惚间，他竟然仰起脸来，问欧盛霆：“你不生气了吗？”

这个时候，他竟然想起问他还生不生气！欧盛霆不知该笑，还是就这样一把将这个傻东西压在身下，大势蹂躏。可最后他还是舍不得欺负怀里的人，只轻柔地吻着对方额发，若有似无地叹息一声：“你知道我在生气，可怎么就不想想，我为什么生气？”

李凌普不由哑然，他其实是知道的，可……想到那些，他不禁微微有些失神，望着欧盛霆的目光也变得迷离。

欧盛霆被他勾得几乎要停止呼吸，待回过神，他猛然一个用力，将人压在身下。而李凌普条件反射似地，就要挣扎，却被欧盛霆轻轻喝止住。

“别动！”欧盛霆沙哑着声音，低低喝斥。

李凌普不敢动了，又觉得委屈，而且难受——他哪里料得到欧盛霆会突然握住……握住他那里……虽然是隔着裤子，可被偷袭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试想哪个男人的命根子被人拽住，还能无动于衷。李凌普又是窘迫，又觉得燥热——身下那根东西在欧盛霆碰触下，好像在慢慢变大……可欧盛霆完全没有放手的意思，最后他只能满脸通红地将脑袋埋进枕头里，表示无声的抗议。

这样羞赧可爱的反应映在欧盛霆眼底，欧盛霆不由得一笑，也不停手里的动作，一边轻轻撸动，一边凑近李凌普耳边，低低道：“宝宝硬了啊。”

李凌普因为这一句话，身子徒然一颤。意识到自己那里反应更强烈，他连耳根都红了，埋在枕头里不吭声。

欧盛霆嘴角轻轻勾

起，隔着裤子撩拨李凌普那里。他贴住李凌普后背，轻吻李凌普的耳垂和耳后根，感觉到手里的东西变得硬直，他低笑了一声，手改由伸进李凌普内裤里，捏住了李凌普那根热物，轻声调笑着：“宝宝，你这里滴水了。”

物事被人捏住，又听见这样淫（和谐）靡的话，李凌普哪里承受得住那种刺激，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只感觉得到身下那东西又胀又痛，难受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挣动着，想脱离这种熬人的境况，可那只手的主人偏偏狠了心不让他好过，抚摸、套（和谐）弄、摩擦……他快要哭起来，忍不住仰起脖子求饶：“欧先生……欧先生……”

欧盛霆将他的嘴叼住，让他未完的话都消融在他嘴里，一边加快了手里的动作。李凌普重重喘着气，被这样强烈的感官刺激着，他意识一点一点被剥离，最后竟然不知不觉轻吟出声。欧盛霆将李凌普小猫一样的吟哦一并吞掉，感觉到身下人连呼吸都不稳了，他嘴唇滑到对方耳边，低低笑出声：“宝宝，听话，快换气。”

李凌普这时候意识已经不怎么清明，听到欧盛霆跟他说话，他便乖乖照做，果真张开嘴，大口吸着气。而就在他急速喘息的时候，欧盛霆大拇指轻轻搜刮了一下他那东西的前端。本来就滴着水的东西，被这样一刺激，顿时惹得李凌普低叫一声，就那样泄了出来。

泄过之后的李凌普，眼眶都红了，泪眼迷蒙，无力地瘫在欧盛霆身下，急促吸着气。而就在他还陷在高（和谐）潮余韵里的时候，仿佛听到欧盛霆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他不由迷茫地望向欧盛霆，不期然对上欧盛霆如墨的眼睛，然后，他听清楚了欧盛霆再一次在他耳边重复的话——

“宝宝，你好好想清楚，喜不喜欢我。还有，我值不值得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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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

被欧盛霆弄了那么一通，再加上两人之间说不出的暧昧关系，李凌普不敢再在欧宅呆下去，就想回别墅。欧盛霆这一次竟然没有为难，仍旧和从前一样，派了欧海跟在他身边。只不过当初让欧海跟着李凌普，有监视意味，现在纯粹就是保护了。

杀青宴后，李凌普本以为能够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虽然拍戏并不怎么累，但中途他被劫持，又养了很久的伤，过程挺曲折的，弄得他也精疲力尽。他想着欧盛霆可能不会这么快给他接戏，他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因此还在心里窃喜了好一阵。可没想到几天后，刘三爷竟然来找他，说是想请他参演地荒。

据说是因为剧里的男二号饰演者得罪了圈里某个人，被刘三爷的公司雪藏，临时要换人。李凌普有些诧异，他怎么也没料到刘三爷竟然会找上他。而且更诡异的是，欧盛霆在这件事上态度暧昧，经过和刘氏娱乐的一番磋商，最后竟然答应让他出演。

按理说，他是欧氏娱乐的人，这样外借出去，欧盛霆应该不会同意才是。更何况地荒这个影片是大制作，男主角又是第一次接演电影的卢卓昊，如果男二号换成他，那就真的是新人挑大梁，刘三爷竟然也不怕到时候血本无归？

再说，地荒的故事性和警世性很强，相对而言，对演员的演技要求也高，李凌普真怕自己胜任不了。

地荒讲述的是一对贫苦兄弟艰难生存、历经悲喜，最后惨淡落幕的故事。故事发生在一个偏远山村——当地是有名的矿山地带，资源很多，但都被外来的老板占据，那一带的人，或者在村里的小黑矿里某个差事，或者去外面城里打工，以此维持生计。虽然矿产资源丰富，但因为被一部分垄断，当地人大都过得苦不堪言。两兄弟就在这样的背景下出生、成长。

故事一开头，就讲两兄弟的父亲在一次矿难中遇难，母亲没有办法，只得将12岁的哥哥送到城里打工，留下11岁的弟弟在家。他们父亲是因矿难死掉的，他们母亲便不肯让哥哥去黑矿，影片的主线就是讲述哥哥在城里的生活。哥哥经过摸爬滚打，最后终于出人头地，可当他衣锦还乡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亲生母亲已经去世，而他的弟弟早不知所踪。

哥哥开始寻找弟弟，历经曲折，发现弟弟被一个黑矿老板抓去做了男妓，而他们的母亲也因此被气得一病不起，最后孤伶伶躺在床上，临死前，眼睛还遥望着屋外的小路。哥哥在多年的尔虞我诈侵染中，心地其实早已经变得冷漠，可当他得知真相，还是大哭了一场，然后开始了替亲人复仇的道路。后来哥哥又获知黑矿老板是当年他父亲出事时的包工头，便更加气恨。电影的另一条线是讲弟弟留在村里的生活。弟弟先是去矿场做事，后来被黑矿老板看中，玩弄一番后被卖去城里的娱乐场所。

故事结尾是弟弟被找到，可精神已经不正常；哥哥因为杀掉黑矿老板而被警察下了通缉令；最后两兄弟亡命天涯。

整个影片的基调是悲伤的，描绘底层人民生活的艰辛，夹杂了太多的人生感悟。李凌普饰演弟弟，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到被有钱人玩弄，再被卖去做男妓，最后精神失常，无论是精神状态还是生活状况，跨度都很大。

李凌普看了剧本，对自己的演技挺没信心，知道欧盛霆已经同意他参演后，他心里忐忑不已，在卢卓昊来别墅看他的时候，就和卢卓昊说：“要不你去跟刘三爷谈谈，就说我演技不行，会影响拍摄。”

卢卓昊很不给面子，斜眼睨他：“人是我推荐的，你要我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李凌普不由愕然，惊异地望着他：“你……你推荐的？”

卢卓昊挑眉，回视他：“你不是一直想远离欧盛霆？我听说这一次要去偏远的地方，得好几个月。”顿了下，他又笑嘻嘻攀住李凌普肩膀，“其实你演技还可以，一直在进步。而且其实你本来很有天赋的，只不过因为失忆，把一些东西忘了。”

李凌普沉默片刻：“其实我不是忘了……”

他一直想找机会告诉卢卓昊他还魂的事，可几次话都到了嘴边，他又觉得有些说不出口——这种事，说出来，大概只会让人觉得他在开玩笑。不过他又不想瞒着卢卓昊，卢卓昊是他醒来后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他有时候也想，或者卢卓昊会相信他的话也不一定。还有，他一个人守着这个秘密，其实挺痛苦的，时间越久，他就越想找一个倾诉对象，一个宣泄口。而这个世界上，除了卢卓昊，他想不到还有其他什么人可以信任。

欧盛霆或许是可以依赖的，但他仍旧不敢想象当他把这件事告诉欧盛霆时，欧盛霆的反应。虽然他有时候也会觉得欧盛霆话里有话，好像在暗示他什么，可他还是不敢冒险——他现在甚至连欧盛霆的感情都不能确定，又怎么可能把自己和盘托出？

静默片刻后，李凌普望向卢卓昊，踌躇着开口：“卓昊，有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说……”

他咬着下唇，欲言又止。卢卓昊挑眉看他，笑着道：“你说。”

李凌普往沙发里窝去，仿佛这样就能缓解紧张情绪：“我……其实不是失忆……我不是你们口中的李文普。”

当初在欧氏医院刚醒来时，他就跟欧海说过这个话，不过欧海显然一点也不相信他，只当他在耍心计。这一次李凌普紧张地盯住卢卓昊，不知道卢卓昊应会是怎样的反应。卢卓昊先是错愕了一下，继而笑开：“文普，你在说什么傻话？我知道你不记得以前的事，说起来，的确不是我们口中的那个文普了……”

“不是！”李凌普一时心急，不由打断他，“我的意思是……我不是李文普……”他苦恼地挠着头，“卓昊，你还记得当初被李文普……被我砸死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吗？”

卢卓昊想了下，摇摇头，又困惑地看向他，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提到这个。

李凌普迟疑着，缓缓道：“那个人叫李凌普……我就是李凌普。”说完，他就直勾勾回视卢卓昊，那样子看着镇定，倒不如说他其实紧张得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无措地等着宣判。

结果卢卓昊却顶着一张不解的脸，睁大眼睛看他：“我不太懂……”

李凌普只能进一步解释：“我就是那个死去的李凌普，我的魂魄生还在李文普身上，而李文普跟着我那个身体，一起火葬了。”

这个解释浅显易懂，卢卓昊却沉默了半晌，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好半天，他才嗫嚅了一下嘴唇，艰难开口：“你的意思是，其实你叫李凌普，你占用了文普的身体……”

卢卓昊的话算得上温和，并没有什么过激反应，李凌普却不禁往沙发里缩了缩，带些歉然地点头：“那天我被砸中，醒来后就躺在医院里了，欧海叫我文普少爷，再后来就见到了欧盛霆……直到现在，我都不敢把真相说出来，毕竟这件事太过离奇……”

他看向卢卓昊，眼里有很深的歉意——李文普是卢卓昊的朋友，他占用了人家的身体，心里怎么样都会觉得有些内疚和尴尬，而现在他又向卢卓昊坦白了事情，心里就更忐忑了。

卢卓昊此刻才真正被惊到，他张大了嘴巴看李凌普，用目光上下探寻着、打量着，最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你不是文普……”

李凌普点点头，担忧地望着他。

卢卓昊顿了顿，又道：“你说你叫李凌普。”

李凌普再次点了点头，仍旧无声地看着他。

卢卓昊紧皱眉头，又静默起来。好半晌，才感叹道：“难怪你性格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我就说一个人失忆，性格怎么会变那么多……”感叹完后，他看向李凌普，又问，“那你现在有没有文普的记忆？”

这个问题显然问到了点子上，李凌普摇摇头：“我对你朋友一无所知，所以我才装失忆。”

卢卓昊哦一声，突然像想到什么，他恍然道：“难怪你经常去李凌普……去你以前生活和工作的地方，也会去墓地……当时我还以为你是心存愧疚，却没想到……”他慢慢住了口，收回在李凌普身上肆无忌惮打量的目光，垂下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见他这种反应，李凌普眼里顿时闪过一抹慌乱，咬了咬下唇，低声道：“……抱歉，卓昊，我……我占用了文普的身体……”

抛开还魂这件诡异的事不说，他现在用了别人朋友的身体，心里真的又忐忑又歉疚，更何况他早已经把卢卓昊当做再世为人后的好友亲朋，要是现在卢卓昊怪他，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大概只会觉得难过。

听他这样说，卢卓昊抬了抬眼睛，看他一眼。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忽然笑了下：“文普……凌普，你真是太敏感了……”他摇摇头，又笑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文普是我朋友，你同样也是我朋友，况且这种事，哪里由得了你……我只是还没反应过来，这件事太匪夷所思了，就像科幻片里的剧情……”

李凌普苦笑了下：“不只你，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两人对坐着，一时好像都找不到话说。许久，才听卢卓昊轻声叹了口气：“并不是我无动于衷……文普他……我跟他一块长大，即使中途几年没见面，即使他有些做法我不太赞同，但他仍然是我好朋友。我当然觉得可惜，但现在这种状态，大概也没有什么不好……你替他活着，或者说你们两个一起活着……说到底，当初是他砸中了你，你也是无辜的，谁都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李凌普垂下眼睛，忽然就微微地笑了，卢卓昊显然是想安慰他，虽然挺笨拙，但他仍然感到很窝心。不管怎么样，他现在变成了李文普，这是事实，没法再改变，他只能好好地对待这个身体，替李文普、也替自己好好活着。

“其实我很早就想跟你说了。”李凌普想起这半年多的种种事情，表情有些无奈，“但我又怕跟你说了后，你不信，或者……”

“或者干脆把你当怪物看？”卢卓昊了然，叹息似的摇摇头，又笑了，“我现在还觉得像在听故事。”

两人说着，相视笑了笑。卢卓昊其实挺好奇李凌普还魂这件事的过程的，不过李凌普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他一醒来就这样了。李凌普回答得相当真诚，以至于都让卢卓昊有了种错觉，好像灵魂转换这件事挺容易似的，一闭眼一睁眼就能变成另外一个人。

又说了会话，卢卓昊突然想到什么，看向李凌普，道：“这件事，你跟欧盛霆说过了没？”

闻言，李凌普皱了皱眉，摇摇头。欧盛霆不是卢卓昊，那人心思太难懂了，他到现在都还怕着他，实在不敢去冒那个险。不过刚刚对卢卓昊托出实情时，好像也没那么难以启齿，而且看

卢卓昊的反应，虽然平淡得挺出乎他的意料，但这已经是他所预见的最好的结果了。他想要是欧盛霆也像卢卓昊一样，那他就可以考虑跟欧盛霆坦白，只是现在……他实在没那个胆子和把握。

见他不说话，卢卓昊看了看他神色：“难怪你一直想远离欧盛霆，是怕他发现吗？”

李凌普点点头，这当然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不过跟欧盛霆相处后，很多事都变复杂了，他现在反倒像是在逃避。

卢卓昊心下有些了然，就劝慰道：“其实也不用那么着急，先观察一下欧盛霆的态度也好。”

李凌普低低嗯了一声，感动于卢卓昊的理解。现在也没有别的法子，就算欧盛霆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他想还是保持沉默的好。

*****

因为地荒赶着开机，时间紧迫，李凌普呆在别墅里，一直在研究剧本，倒好像把欧盛霆给忘了。他这段时间很少跟欧盛霆碰面，即使见了面，两人也没有太多话。自从那天他坚持回别墅后，欧盛霆果真没有再逼迫他，甚至一定程度上来说，有些冷落他。

李凌普有时候觉得庆幸，有时候又挺委屈——他也很想弄明白两人之间的关系，看该怎么相处，可有时候，真的不是只有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就够了的。他一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向欧盛霆坦白。

结果迟疑着，就这样过了大半个月。很快地荒举行开机仪式。刘三爷一并邀请了欧盛霆。那天一早，欧盛霆来别墅接他，再一起去现场。李凌普突然发现自己像个等待家长带回礼物的孩子，又是忐忑，又带了点兴奋——他已经很久没见欧盛霆了，一方面当然因为能见到这个人而高兴，另一方面却又怕欧盛霆提起某个他不愿意触及的话题。

幸好一路上欧盛霆都沉默着，让他暗暗舒了好大一口气。

35 短暂分离

李凌普一连接拍欧氏和刘氏两大娱乐公司的电影，并且都是大制作，而他在剧中的角色又举足轻重，所以电影还没出来，就受到了广泛的关注。一到现场，他就和男主角卢卓昊一起，被媒体团团围住了。

其实圈里人基本都知道两个主角和刘三爷、欧盛霆的关系，只是大家心照不宣，表面上给足了面子。况且观众喜欢外表美丽的少年，李凌普和卢卓昊外貌出众，又被力捧，媒体都是见风使舵的，相当愿意配合。

刘三爷端着酒杯，和欧盛霆站在二楼栏杆前，望着中庭的景象，微笑道：“你竟然舍得将人借我。”

欧盛霆轻轻晃动手里的酒杯，也不去看楼下被聚光灯包围的人，淡淡一笑：“没什么好舍不得的。”

刘三爷笑睨他一眼：“其实也没什么就好嘴硬的。”欧盛霆挑眉。刘三爷微笑：“像我，就大方承认舍不得，干脆跟着一起去名枝。”

“名枝？”欧盛霆微微讶异。

刘三爷同样惊诧：“你不知道剧组要去名枝拍摄？”

欧盛霆摇头：“只听说去外地。”

刘三爷哦一声：“地点是最近才定好的。”顿了下，他意味深长地看欧盛霆一眼，“听说剧组要去外地，你就同意接拍这部片子……其实你早就打定主意要把人赶走？欧少啊欧少，我以为你能定下，却原来是我眼拙看错。”

欧盛霆不由笑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赶人走。不过是让他彻底想清楚而已。”其中的原因不足为外人道，只要那个傻瓜不再畏缩，分离几个月，又有什么关系。

刘三爷打量他一阵，作恍然状：“哦，欲擒故纵。”

言语间颇带佩服意味。欧盛霆意义不明地笑了笑，没有接话。

名枝跟海城相邻，不过几个小时的车程而已，如果想见，他随时可以去。他并不急着要一个答复，很慷慨地给那个傻瓜时间，希望那个傻瓜能自己理清感情，也全身心信任他。总之这几个月，他不会去干预对方的情绪。他欧盛霆认定了一个人，就不会吝啬付出，而这个傻东西，只是缺了一个前进的推力而已，他自然能等。

李凌普一早就知道剧组要去外地拍摄几个月，他其实觉得这样分开一段时间也好，或者说给他时间逃离也挺好的。只是他本以为欧盛霆不会同意，却不想直到现在地荒举行开机仪式，欧盛霆都没有表示过什么。

卢卓昊见李凌普心不在焉，一边笑脸对上周围的聚光灯，一边低声和李凌普说话：“别发呆。”顺势推着李凌普转了个角度让记者拍照，他又压低声音，“你跟欧盛霆怎么样了？你还是拿不定主意？”

李凌普跟着他动作，往右边的镜头看去，微微摇头，也低声答道：“嗯，我很害怕……我不敢。”

卢卓昊双手插在裤兜里，瞥他一眼，提醒道：“别皱眉，要笑，笑，别让媒体钻空子。”

李凌普哦一声，忙扯开腮帮。

卢卓昊被逗笑，轻声道：“我明白你的顾虑。这种事也急不得，正好趁去外地这段时间，你再看看欧盛霆的态度，确定他是不是真心待你，到时候你再坦白也不迟。”

俨然一副替李凌普打算的精明模样。李凌普瞬间笑起来，心下感动不已，知道卢卓昊在真心替他考虑。自从那天他坦白后，卢卓昊便再没叫过他“文普”，并且已经开始接受他重生的事实。卢卓昊甚至还偷偷跟他一起，去墓地拜祭过。李凌普觉得这世上再没有如此幸运的事，能得到一个朋友这样真心相待。

唯一让他觉得哭笑不得的是，卢卓昊好奇心太重了，虽然接受了他还魂的事，却总是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让他觉得好笑又无奈。有些问题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想过，好比重生的时候，为什么没看见鬼差之类。

记者拍完几个主演，就冲着裴礼采访去了。刘三爷和欧盛霆见状，一起往楼下走。欧盛霆这一次挺低调，碰见熟人都只是笑笑，如果对着记者，他便做一个不接受拍照的手势，然后一路往李凌普他们那边走去。

李凌普还在听卢卓昊抱怨开机仪式太冗长，就见欧盛霆和刘三爷走了过来。他远远望着欧盛霆，欧盛霆也正朝他望来，两人目光不期然相遇，李凌普张了张口，最终还是避开了对方幽深的视线，垂下眼去。

欧盛霆脸上没什么变化，倒是刘三爷，将两人情景看在眼里，笑着打趣：“哦，在冷战。”

到现在，欧盛霆才发现刘三爷这样八卦。他挑了下眉，只当没听见刘三爷的调侃，神色不变地往前走。走近后，四人互相打过招呼，刘三爷朝卢卓昊示意。卢卓昊沉吟了一下，看了看李凌普，又看了看欧盛霆，最后还是跟着刘三爷走了。

等人一走，李凌普就跟不知所措了。欧盛霆也没有说话，两人就那样静默着。好像这段时间，两人见面，相处模式都是这样，一个比一个沉默。李凌普本来习惯了欧盛霆占主导地位，总是被动地跟着欧盛霆的脚步走，如今欧盛霆态度冷度，他真觉得挺无措，还有些难受，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他也不是不想示好，可又怕因为这种举动而带来很多他目前为止无法接受的后果。

正胡思乱想间，欧盛霆突然俯身，凝视他道：“在发什么呆？走吧，明天一早要跟剧组出发，早点回去休息。”

这样说着，却没有动。李凌普哦哦两声，对上他视线，也跟着不动。欧盛霆看他一会，蓦地转过身去，提步往外走。在转身的一瞬，他嘴角隐隐露了一丝笑，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李凌普跟在他身后，当然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他只知道要跟上这个人，已经顾不得周围人的目光。欧盛霆走得很快，意识到身后的人并没有跟上来，他走了一段，又停住，然后回过头去。李凌普起先并不懂欧盛霆的意思，欧盛霆一停，他便也停下。直到欧盛霆不耐烦地冲他皱眉，开口让他过去，而他走到欧盛霆身侧，欧盛霆立刻抬脚就走时，他才渐渐明白过来，欧盛霆这是在等他。他眉眼不由弯了弯，开始以同样的速度，与欧盛霆并肩往外走。

两人这样堂而皇之地开溜，刘三爷竟然没有上去挽留，狗仔更不敢上前拍照。可即便这样，直到上了车，李凌普才暗暗松了口气。

车子往欧宅开去，李凌普几次望向欧盛霆，几次欲言又止。欧盛霆却是目不斜视，仿若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安和试探。

李凌普将头靠在车窗上，心情复杂万分。这是去名枝前最后一个晚上，他既想跟欧盛霆“和好”，又害怕弄巧成拙，惹欧盛霆生气。

到欧宅后，欧盛霆领着他往主卧走。李凌普心里忐忑着，不知不觉就想起了某些夜晚在这里发生的事，然后更加局促窘迫了。可进了房间，欧盛霆却只淡淡吩咐他早点睡，就走了出去。李凌普先是错愕，继而红了脸，暗暗怪自己想太多。

可他心里又有些闷闷的，毕竟明天他就要去名枝了，欧盛霆却一句送别的话也没有，这让他觉得挺难受，已经完全弄不懂欧盛霆的心思。

第二天一早，李凌普是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的。他到楼下，佣人却告诉他，欧盛霆有急事，清早就被公司电话催走了。李凌普从来没觉得这样沮丧过，昨晚没有跟欧盛霆道别，今天又连面都见不上。他这一次要去好几个月，又是那么偏远的山区，恐怕这段时间都见不到那个人了，这样想着，他只觉得连吃早餐的心情都没了。

李凌普食不知味地嚼着面包片，等了又等，最后苦笑着喝下一杯牛奶，起身往大厅走去——行李之前就被欧家的佣人收拾好了，就放在大厅，而欧海已经在院里等着他了，他不能再拖延时间。就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听大厅的电话响了。不可否认，他心里还是有些期盼的，于是站在原地等着。佣人很快转告，说是欧盛霆的电话，要他接听。李凌普没有留意自己骤然舒展开的眉眼，只是快步朝电话走了过去。

欧盛霆说他从公司赶去机场，在那里碰面，就不回欧宅接他了。又说他有份文件落在书房里，让他带过去。

李凌普去书房，书桌上摆放着古董和玉雕，除此之外，桌面上空荡荡的，只有一叠纸躺在中央。因为时间紧迫，李凌普也没多想，走过去拿了文件就要转身。可他没想到文件下面还有个档案袋，偶然瞟过一眼，才发现那档案袋上赫然印着“李凌普”三个字。李凌普顿时一惊，愣在原地，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他犹豫着，猜测着，惊恐着，不敢去动那档案袋。可他又抑制不住乱想，挣扎了一阵，终于还是拿起了那个纸袋。

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他连手都颤了起来——档案的第一页上面，赫然用红笔划出了几个地方，有他的年龄身高血型等资料……

李凌普捏着纸张，不敢再往下翻，脑子只觉得有无数个念头飞过，最后却成了一片空白。直到门外响起敲门声，他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将纸袋封好，再放回原处。

欧海在门外，见他出来，便道：“文普少爷，该走了。”

李凌普点点头，神情还有些愣愣的，像掩饰似的往外走。

欧海望着他背影，微微皱了下眉，回头往书房里看了一眼，目光在书桌上停留了几秒，而后面无表情地关了房门。

到机场后，李凌普正准备下车，就见欧盛霆朝车子走拉过来。欧海恭敬地喊了声少爷，下车先带人把行李送过去。欧盛霆弯腰进车子，坐到他旁边，侧身看他。李凌普下意识吞了吞口水，低下脑袋，不敢和他对视。

欧盛霆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凝视他一会，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他双膝上，淡淡道：“谢谢你送文件过来。”

李凌普这才想起文件的事，忙递过去，心里忍不住想，欧盛霆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客气了？

欧盛霆接过文件，拿在手里翻阅，一边随口问道：“吃早餐没？”

李凌普嗯一声，又沉默起来。

欧盛霆见他心不在焉，从文件里抬起头来，看他一眼：“怎么了？是不是不想去外地？”

李凌普摇摇头，无论是目光还是神情，都有些茫然，愣愣的没有说话。

欧盛霆继续看他，漫不经心点头：“也对，你从来没离开过海城，难免紧张。”

李凌普张了张口，想说他不是紧张，既而意识到欧盛霆话里似乎有话，他呆了呆，竟然找不出词来接口。

欧盛霆也不在意他这种状态，将文件合上：“如果辛苦，你打电话给我，我找人替你。”

这话或许没有看轻他的意思，只是欧盛霆的一个交待，但李凌普还是觉得有些难受。他摇摇头，心想自己并不是没有吃过苦，也不是娇生惯养的少爷，就算条件再恶劣，他肯定也能坚持下去。他现在觉得难受的是，欧盛霆对他的态度仿佛又回到了最初他在欧氏医院醒来的时样子，淡漠又不在乎。

他想欧盛霆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从一开始的言语暗示到今天早上的档案袋，李凌普纵然不甚聪明，但也能明白这一切肯定都是欧盛霆的刻意安排。他觉得也许下一秒，欧盛霆就会跟他摊牌。其实他主动坦白肯定要好很多，可他害怕啊，因为已经放在心上，开始在意，所以害怕失去。这个给他温暖、让他依赖的男人，也许下一秒，下一秒就会翻脸，把他当作怪物，送他进某个研究所……

但是下一刻，他却被这个男人抱住了。欧盛霆在他头顶幽幽叹了口气，接着，欧盛霆俯身含住了他耳垂，亲吻着他的耳后跟。

“傻瓜。”欧盛霆在他耳边，再一次低低叹息。

李凌普就真的傻在了那里，僵硬着身体，说不出一个字来。他脑袋里飞转过无数想法，最终却都化作一片乌有，完全茫然无措起来。只是不知不觉，他双手竟然缓缓抬起，悄悄环上了正拥着他的这个人的腰身。

他动作很轻，也是无意识的，可这样细微的动作并没有逃过欧盛霆的感官。欧盛霆嘴角顿时上扬，眼里掩不住那份笑意。他从李凌普脖颈里抬起头来，深深凝视着眼前的人，而后用额头抵住对方的，轻轻笑道：“宝宝，你知道去做什么吗？”

李凌普起初并不明白他的意思，还愣在他突如其来的温情里，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没有说话。

于是欧盛霆又问了一遍：“宝宝，你知道去名枝做什么吗？”

……去做什么？不是拍戏吗？李凌普愣愣点头。

欧盛霆与他额头相抵：“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去吗？”

……李凌普摇了摇头。

欧盛霆凝望着他，并没有纠缠这个问题，接着又问：“那宝宝知道需要想清楚什么问题吗？”

这一次李凌普只迟疑了片刻，然后很确定地点了点头。

“那走吧。”欧盛霆满意地笑起来，亲了亲他唇角。

36 想念不由己

海城本来有一个很大的影视城，但地荒讲的是底层人民的生活，裴礼觉得最好还是还原真实，于是决定将拍摄场地设在名枝的一个小县城里。

李凌普是真没想到刘三爷会找他救场，直到现在已经出发，他都还觉得不可思议。

早上和欧盛霆道别，欧盛霆并没有送他下车，只目送他离开。待他迷迷糊糊走到机场口，再回过头去看时，那辆轿车已经关了窗户，黑色的玻璃挡住了里面那人所有的表情和动作，而他茫茫然站在人来人往的入口，就好像连自己都迷失了一样。

飞机划过海城上空，李凌普脑袋靠在窗口，望着底下苍茫茫的一片，思绪仿佛也跟着空了。卢卓昊坐在他旁边，打量他一阵，突然道：“昨晚没睡好？”

李凌普回过神来，见卢卓昊盯着自己眼睛，他忙遮盖似的抚了抚眼皮底下的黑眼圈，想到昨晚上他因为欧盛霆的冷淡而转辗反侧，不由就红了脸。

卢卓昊奇异他的脸色变化，不免想到某方面去，就打趣：“你跟欧盛霆，你们昨天晚上……”

“……没。”李凌普意会过来，忙尴尬地否认，脸更热了，不过神情倒坦荡。

卢卓昊看了看他：“你睡会吧，到地方了我叫你。”

李凌普嗯一声，昨晚上没睡好，这会倒真的有点累了。可闭上眼睛，脑里一直闪动许多画面，最后定格在书房里那个档案袋上，又想到早上欧盛霆那几句话，只觉得头都胀大了。他模模糊糊想着，也许……也许什么呢？他还没弄清楚，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

欧盛霆目送李凌普一脸恍惚地进了大厅，暗暗担心这个傻瓜怎么找到剧组……

正想着，欧海在副驾驶座，回过头向他禀报：“少爷，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派了四个人跟去。”

欧盛霆收回思绪，哦一声，表示知道了。欧海顿了顿，又道：“文普少爷看到桌上的资料了。”

“嗯。”欧盛霆突然抬头，和欧海对视，“欧海，我一直没告诉你那资料为什么那么重要。如果我说……李文普就是李凌普，你会不会相信？”

*****

一觉醒来，飞机已经着地。到大厅，大家都在提行李，李凌普正要去找自己的，却被卢卓昊拉住了。卢卓昊指着前头几个人，笑着叹气：“我还说欧盛霆怎么不亲自来送你，你看那边，那几个人，估计都是被派来跟着你的，难怪欧盛霆这么放心。”

经他提醒，李凌普才注意到不远处站着四个人，身姿挺拔，一眼看去倒看不出什么，再细看，却多少能感受得到他们周身的气势。李凌普暗暗惊讶，张了张嘴：“他们……”

“一下飞机就看到他

们了，也不说什么，提了你的行李就走。裴礼也没阻拦，好像认识他们，我猜他们应该是欧盛霆派来照顾你的。”

李凌普不免叹息：“怎么不派几个女人来。”

卢卓昊大惊：“凌普你……我看错了你……”

李凌普被逗笑：“那四个人一看就知道训练有素，说照顾，真有点大材小用。更何况说到照顾人，还是女孩子娴熟一点。”

那几个人应该是被派来保护他的吧，虽然他不知道这种偏远地区，有什么危险可言。他倒不怎么怀疑那些人是来监视他的，毕竟这几个月来，即使是欧海，对他也少了很多敌意。

卢卓昊听他这样说，不由笑起来：“别不知足，有人照顾，还不开心？”

李凌普也跟着笑了，没再说话。他注意到卢卓昊也两手空空，可卢卓昊并没有带助手过来，也不知道是谁替他提的行李。正疑惑间，他瞥见不远处还有几个人，一直有意无意地吵他们这边张望，他心下一动，蓦地就反应过来，不由笑道：“卓昊，原来刘三爷也派了人跟你。”

卢卓昊闻言，眉头皱了皱，也没否认。既而不知想到什么，他眉头又舒展开，嘴角还弯了弯，无奈道：“他跟你家欧少一样，爱折腾。我看他们共同语言挺多。”

一时惹得李凌普笑起来，又忍不住小声嘟囔：“他才不是我家的。”

谁能逃过欧家大少的手心。卢卓昊不忍心打击他，就拍拍他脑袋以示安慰。正好这时，裴礼在那边招呼人上车了，两人便一同过去。

从机场到拍摄地还有一段距离，大家要改乘剧组事先安排的大巴才行。李凌普发现越往拍摄地走，景象就越荒凉。中途有几个小城镇，却都挺冷清。到地点后，大家下车，几乎所有人都发出了感叹。李凌普虽然从小历经艰辛，可眼前的景象，还是让他感到惊讶——他从来没见过如此破败荒凉的地方。

只有几个临时搭建起来的屋棚，除了一片空地外，周围地方要么荒草丛生，要么乱石堆积。据说这是专门为地荒开辟的一个摄影基地，之前一直有人在建设，可如今看来，所谓的建设，也不过是搭几个棚子，然后还原剧本里的景象，真正是穷苦萧索。

而这个时候已经是十一月末，山地冷风吹来，已经有刺骨味道。李凌普看到卢卓昊裹紧了上衣，又听他埋怨：“这地方可真偏僻，也不知道谁找的。”

李凌普笑起来：“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卢卓昊歪着脑袋看他：“还要在这里呆好几个月，又是冬天，我感觉我们是来受苦的。”

李凌普想了想，最后笑着拍他肩膀：“放心，刘三爷不会让你受苦。”

“咦，凌

普你学会挖苦人了。”卢卓昊故作惊呼。

安顿好后，剧组立刻投入拍摄。裴礼是行动派，一向雷厉风行，第三天就开始了第一场戏的排演。

其实来这边，大多数的剧情都是讲弟弟的，所以基本上都是李凌普的戏份。卢卓昊则相反，他有很多戏都是城里的，在这里主要是哥哥衣锦还乡到找黑矿老板报仇这一段。

第一次试演，李凌普就被裴礼吼了。第一场戏主要讲弟弟在黑矿做工的情景，剧情其实很简单，但对弟弟的心理描写比较多。李凌普试了几遍，都无法表现出那种绝望又木然的神情。

裴礼挥着剧本，站在镜头后吼：“再绝望一点！眼神再呆滞一点！”最后干脆扔掉剧本，指着李凌普，“这个弟弟是什么人？啊？他吃了多少苦？！他可不是你们这些少爷，娇生惯养的。你给我再琢磨琢磨剧本，别把那些少爷习性带进剧里！”

李凌普挺委屈的，捏着剧本苦笑。他当然吃过苦，他是孤儿，剧里人经历的那些酸苦他同样体会过，只是可能每个人的经历不同，心境也不一样。他想可能他演技真的不行，不然他明明能和剧里的人感同身受，怎么就演不出裴礼要的那种味道？

卢卓昊知道他还魂的事，当然也知道他的身世，便拍拍他肩膀：“裴导他不知道……你别怪他。”

李凌普摇摇头，笑了笑：“是我演得不好，我怎么会怪他。”

卢卓昊见他情绪低落，沉吟一会，忽然笑道：“其实演戏挺简单，有的人演技好，是因为他们有一个固定的模式。来，我教你……”

在卢卓昊的指点下，李凌普果然豁朗不少，已经知道怎么去揣摩剧情和饰演的人物，甚至还学会揣摩对手戏里另一个人的心理。只是这个时候，裴礼已经改为拍摄几个小演员去了。那几个小演员是饰演童年时候的主角及其伙伴的，李凌普看了一下，就更纠结自己的演技了。

卢卓昊就在一旁安慰他：“你别看这些小家伙年纪小，其实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

李凌普哀叹一声，只能更努力地去翻阅剧本。于是开头的一个星期，就在他和卢卓昊拼命对戏的缝隙间过去了。

一个星期后，剧组来了一批人。那天一早，李凌普和卢卓昊还蹲在木屋里啃面包，就听外面一阵喇叭声、说话声，喧嚣不已。两人出屋，就见片场空地上多了几辆越野车，车辆旁堆满了各种物品，吃的用的穿的，有水果，有衣物，甚至还有保暖用的电暖器。幸亏这里虽然荒凉，却通了电，不然一些东西还真用不上。

李凌普好奇谁这么大阵仗地跑来这里，随机瞧见了正微笑走近的刘三爷。

卢卓昊等着施施然走过来的人，忍不住皱眉，小声咕噜道：“干脆把家搬过来得了。”

李凌普刚好听到，不由莞尔：“我就说刘三爷不会让你受苦。”

惹来卢卓昊一记瞪视：“你还取笑我。”

这时候刘三爷已经走到跟前，听了卢卓昊的抱怨，便笑问：“谁取笑你？”谁敢取笑你？

说着，将人揽在怀里，再亲了亲对方额头。

卢卓昊倒没像平时那样抗拒，只动了动手肘：“大家都在看。”

几乎所有人都在盯着他们。刘三爷却是一点也不在意的，搂着他，在他耳边低笑：“随他们看，反正看不出花来，也看不走你。”

卢卓昊顿时喟叹一声，心想他真没见过比这人脸皮更厚的。

刘三爷啄了下他撅起的嘴唇，转而看向李凌普，跟他打招呼：“这地方条件恶劣了点，不知道文普你感觉怎么样，吃不吃得消。”

李凌普笑了笑：“还好。大家都一样的，之前都没到过这种地方，不过渐渐也就习惯了。”

刘三爷点点头，露出赞赏意味。想了想，又笑道：“如果欧少知道，还不定会心疼成什么样子。”

这一个星期，李凌普忙着揣摩剧本，基本上没想起过欧盛霆，这会骤然听到这个名字，他还愣了愣，既而淡淡一笑，没有接话。欧盛霆要他想清楚问题，那些问题，不只一个两个，牵扯起来，只让他觉得惶恐，他……还没做好准备……

刘三爷似乎打定主意在这里长住，一个多月过去了，都没有要回城的意思，每天只跟在卢卓昊身侧好吃好喝伺候着。剧组里的人当然有嫉妒的，也有中伤卢卓昊，等着看他下场的，但经过这一个多月刘三爷的一番行动表示，那些恶意中伤的，最后都只剩下羡慕的份。毕竟这里环境恶劣，如果不是真心，堂堂一个黑道头目，恐怕做不到如此地步。

大家羡慕卢卓昊之余，又对刘三爷充满了好奇。在海城，人人都知道刘三爷是个枭雄，见过他真人的却很少，即使像裴礼这样的人物，对刘三爷也不太了解。这一次大家倒是开了眼界，觉得刘三爷总体说来，就是个万分周到的好情人，跟传言中的王者形象实在相差太远。

卢卓昊一开始很不习惯被这样围观，可偏偏那人还要故意在众人面前跟他亲热，最后他生生被气笑了，干脆坦坦然然地接受各种目光。

李凌普其实也挺羡慕他们的，要说之前他还担心卢卓昊被骗，这一个多月，看到刘三爷对卢卓昊的种种好，他就一点也不怀疑刘三爷的真心了。

那天他去卢卓昊屋里找人，看到刘三爷正搂着卢卓昊，两人窝在一个椅子里，互相依偎着，旁边立着一个电暖器。卢卓昊整个身子几乎都倚在刘三爷怀里，刘三爷环着他，双手绕过他腰际，专心地剥着一粒葡萄，剥好后再将葡萄肉送进他嘴里。卢卓昊正在看剧本，头也没抬，很自然地张口，将葡萄含住。他们两个都没有说话，可动作却那样默契，画面看起来那样的温馨和美好。李凌普站在门口，都不忍心去打扰。

最后还是卢卓昊眼尖，看到了他，忙起身，招呼他进屋。李凌普却犹豫着没有动。刘三爷见状，便笑道：“我刚好有点事要出去，文普你来了，正好请你陪陪阿昊。”

卢卓昊看他一眼，皱起眉：“你能有什么事，还不是去找那几个人。外面冷，你在屋里呆着，打电话叫他们过来就是，我陪文普出去走走。”

在外人面前，他还是叫“文普”，虽然刘三爷现在也不算外人了，但他仍旧不敢冒那个险，更怕辜负李凌普的信任，毕竟李凌普只将秘密告诉了他。

刘三爷看了看他们两个，想了想，最后点点头：“也好，不过别走太远，晚点雪会下大。”说着，转身去床头取了围巾，替卢卓昊仔细裹好，这才满意地放人。

此时已经是隔年一月初，正是深冬时候，山区更是寒风刺骨，甚至有一层薄薄的雪稀稀落落覆盖在远处的山丘和屋顶上。李凌普和卢卓昊并排在小路上走着，不知不觉走出很远。两人静默了很久，最后还是卢卓昊先开口：“没想到我们竟在这鬼地方呆了近两个月。”他环顾四周萧瑟的景象，不禁感叹，“也不知道我们怎么熬过来的。”

李凌普颇有同感，也叹道：“都有点想回海城了。”

卢卓昊闻言，侧过头看了他一会，忽而道：“凌普，欧少还是没跟你联系？”

李凌普跟欧盛霆的事，他多少知道一些，因而才有这么一问。李凌普摇摇头，神色变得有些黯然：“没，我很久没听到他的消息了。”

卢卓昊忍不住皱眉：“欧盛霆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凌普听他替自己抱怨，不由得莞尔。他望着从城里通往片场的那条大路，沉默许久，突然低声说了一句：“我想……我可能知道他的想法。”

卢卓昊诧异，却见李凌普笑了笑，转而看向他，“卓昊，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

就是出发那天他在欧盛霆的书房里看到档案的事，之前没跟卢卓昊说，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又怕卢卓昊担心。卢卓昊听后，沉默了好半晌：“你怀疑欧盛霆是故意把东西放在那里给你看的？”

李凌普嗯一声：“现在想想，其实他暗示过很多次……”

卢卓昊不自觉拢起眉头：“他这么久不联系你，看来是希望你主动。”

李凌普脸微微皱起：“我……”

他想说点什么，可张开嘴，却发现脑里一片空。卢卓昊看向他，面色有些迟疑，最后还是问道：“凌普，你现在是不是……还无法接受男的跟男的在一起？”

李凌普顿时哑然，片刻后，才缓缓摇了摇头。男的跟男的在一起，其实……可能也没那么惊世骇俗，就好比刘三爷和卢卓昊，他们相处时那样温馨美好，跟普通情侣并没有什么分别。更何况如果他不能接受，就不会……不会……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李凌普脸渐渐地红了。卢卓昊观察着他神色，心下有几分了然，又问：“那你喜不喜欢欧盛霆？我是说，像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

这一次李凌普直接傻住了，面色更见潮红，愣在那里，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卢卓昊也不逼他，只是嘴角勾了勾：“其实感情这种事，顺其自然最好。如果喜欢了，就坦白点承认。”顿了下，他又故意叹气，“看得出来，欧盛霆对你真的挺用心，他这样大费周章，大概就等着你主动。我说凌普……你有没有想好，什么时候向他坦白？”

……这些问题……真是……很难回答，也很难一下子做决定。李凌普垂下眼睛，沉默起来。

卢卓昊了然笑笑，拍他肩膀：“你再好好想想……我们回去吧，出来太久了。”

李凌普低低应了一声，眉宇间都是思索神色。

晚上因为太冷，这段时间都没有安排戏份，大家喜欢围坐在一起，烧一堆篝火，然后喝酒聊天。这天晚上，大家又聚在一起，李凌普望着这一群开怀畅饮的人，不觉有些恍惚，又看到不远处卢卓昊正被刘三爷拥着，安静地坐一旁听大家说话，他不知怎么，忽然就有个冲动。

走到安静的地方，拨了号码，李凌普只觉得自己耳膜都在颤抖。那边很快接了电话，可李凌普听着那边的呼吸，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要说的话了。还是那边那个人先开口，低哑着嗓音：“……宝宝？”

李凌普听到声音，眼睛没来由酸涩起来：“欧盛霆……”他捏着手机，感觉自己快要哭了。

“欧盛霆。”他说，哽咽着声音，“欧盛霆，我想你了……”

欢欣 ...

李凌普秉着呼吸，等着欧盛霆的反应。可那边过了很久，都听不到一丝声响，只有他自己的哽咽声和呼吸声交错，仿佛将一切都掩盖了。然后突然间，那边传来“嘟嘟”的忙音，也不知道是因为手机信号不好还是出了什么事。李凌普捏着手机，只觉得全身虚脱了一般。他控制不住胡思乱想，想欧盛霆是不是没听到他的话，想欧盛霆是不是不愿意听到那句话，是不是欧盛霆原本期待的就不是那一句……

捏着电话的那只手，掌心里出了一层汗，可山地的风却寒冷彻骨，肆虐着从他头顶呼啸而过，他心情本来就低落，被风一吹，便更像掉到了谷底。最后李凌普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到众人中间的，恍恍惚惚，连胡思乱想都不会了，心里只剩下空空茫茫的一片。

卢卓昊本来正坐在刘三爷身侧听人说话，李凌普离开的时候，他是注意到了的，待李凌普回来，见李凌普一脸落寞，神情也恍惚，他不由担心地皱起眉。

刘三爷拍拍他手背：“先劝人回去睡一觉。”

原来他也注意到了，卢卓昊不由看了他一眼，想了下，点点头，起身去李凌普身边：“凌普，出什么事了？”他目光落在李凌普握起的拳头上，有些了然，又有些担忧地问道。

李凌普听见他声音，茫然地抬起头，对上他目光，那样子说有多无措就有多无措，说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可即便这样，卢卓昊仍然注意到他不自觉拽紧了掌心里的手机。

真是傻瓜。卢卓昊坐到他身边，伸手摸摸他脑袋：“给欧盛霆打电话了？”

闻言，李凌普身体蓦然僵了僵，然后很艰难地点头：“……可他挂了。”

这人嘴角尽是掩不住的酸涩。卢卓昊看得心疼，声音不知不觉放软：“别多想，可能是信号不好，你也知道，这里这么偏僻……”

李凌普没有接话，抱着膝盖，脸颊贴在上面。许久，才低声道：“我说我想他……可能他并不喜欢我说这种话……可他要我想清楚……我……”他咬住下唇，仿佛如果不咬住，下一刻就会哭出来似的。

卢卓昊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拍拍他胳膊：“我们进屋吧，你好好睡一觉，别胡思乱想。”

李凌普用脸蹭了蹭膝盖，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突然乖顺地点了点头，跟着卢卓昊起身。卢卓昊回头朝刘三爷做了个口型，然后陪着李凌普回屋子。李凌普很听话，让他睡觉就睡觉，让他盖被子就盖被子。卢卓昊心中不忍，坐在床沿，踌躇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忍住，劝慰道：“我想……欧盛霆肯定是在意你的，他不会无缘无故挂你电话……”

其实欧盛霆那个人，卢卓昊也不怎么了解——海城这些权贵，在情场上个个都有一套，他不能确定欧盛霆是否对李凌普真心，所以作为李凌普的朋友，他也不可能去随便肯定什么，否则到时候如果是一场误会，偏偏李凌普又陷了进去，那该怎么办。不过这半年多时间，欧盛霆的态度确实变了很多，对李凌普也的确很用心，或许……欧盛霆是真心也不一定。

卢卓昊想着，可终究还是没有把话说出来，顿了顿，只轻声道：“总之你别多想，先睡一觉，实在不行，明天再打电话给他确认也来得及。”

李凌普嗯一声，窝在被子里，一双眼睛骨碌碌地望着他，就像一只等待安抚的小动物。卢卓昊又是好笑又是难受，伸手摸了摸他脑袋。然后就见李凌普朝他笑了笑：“我知道了，别担心我……我睡了。”

其实一点睡意也没有，等人走后，李凌普躺在床上，眼睛闭了，可就是没法停下各种猜测。他捏着手机，终于还是忍不住，再拨了一个过去，却听到那边关机的提示音。

怎么会关机？明明之前还接了他电话……是不是怕他再打扰……李凌普身体在被子底下颤抖着，忍了忍，终于没让到眼角的泪珠滑落下来。他心里又有些闷闷的，想着要是没打那通电话就好了——欧盛霆肯定听到了他那句话，现在说不定正在嗤笑和嘲弄他的傻……

就这样迷迷糊糊想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李凌普是被一阵细微的响声惊醒的，他朦胧睁开眼，看到窗外还是漆黑一片，就想着可能是风声，所以也没太在意。可那声音一直不停歇，他不得不开了房里的灯，低头去看时间，刚刚过五点，他不由困惑地眯起眼睛，再仔细听，好像是敲门的声音。可他仍然以为那是风吹动木门的声音，不然这么早，谁会来敲门。

不怪他有这种想法，他们剧组住的是木屋，冬天北风呼啸，半夜的时候，总会吹得窗户和木门呼呼作响，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可这次好像不一样，正当李凌普关了灯准备继续睡的时候，外面又响起了一阵敲门声，而且那声音很有规律，听上去还有些急促。李凌普想了想，猜测可能是剧组要提早开工，于是重新开了灯，起身去开门。

而当他打开门，看到门口那人的一瞬，他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喉口一阵发紧，眼睛也跟着酸涩起来。

门外的人一身黑色风衣，套着军靴，正朝他微微笑着。那人发顶和肩膀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雪，也不知道在外面停留了多久，他站在门口，冲李凌普微笑着，轻声开口：“宝宝，不让我进去？”

李凌普紧紧盯住眼前的人，目光片刻都不肯移开，他微微侧开身子，让人进来，整个过程都静默着，只是视线一直跟着那个人。那人进门后，一边往里走，将风衣脱了，一边故意大声叹气：“真冷啊……”

说着，回转身，望着还呆愣在门口的李凌普。李凌普听到抱怨，这才如梦初醒般，慢慢往里走，而他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那个人。

“傻瓜。”欧盛霆将人捞进怀里，低低叹息着，又松了松手臂，俯身凝视着怀里的人，“傻瓜，哭什么？”他一手抚上怀里人的眼睛，轻轻擦拭着。

李凌普这才发现自己视线有些模糊，他努力睁大眼睛，好半晌，才低低地，委屈地说道：“你手机关机……”

声音软软的，带着鼻音，像是有无尽的委屈。他歪着脑袋，望着欧盛霆，眼里不知是控诉还是怨艾，可看在欧盛霆眼里，更像是一种撒娇，这可怜又可爱的模样，让他心都化了。他目光骤然变得幽深，紧紧圈住怀里的人，一低头，就压住了怀里人的唇瓣。

轻柔地啃咬，重重地吮吸、唇舌相濡，到最后近乎是粗暴地掠夺，仿佛要将怀里人的呼吸夺去。李凌普倚在欧盛霆胸口，双手不由得拽紧了他衣服，整个人几乎都贴到了对方身上。感觉到怀里的人快要晕过去，欧盛霆这才满意地放开手。他抵着对方的额头，两人视线纠缠，最后他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弯，无声地笑了出来。

李凌普双手还拽着欧盛霆的衣袖，身子轻轻颤抖着，张开嘴大口吸着气，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无助地望着欧盛霆：“欧……欧先生……”

欧盛霆哪里受得了这种诱惑，猛地一个倾身，将人屈膝抱起，放进床铺里。

“宝宝啊……”他撑着上臂，低头凝视身下的人。

李凌普睁着一双亮汪汪的眼睛，却不像平时那样躲闪，而是愣愣地望着欧盛霆，像是要确认他的存在一般。

“傻瓜。”欧盛霆不由笑起来，啄了□下人刚刚被他咬得发红的唇瓣，“在飞机上怎么开机……”他笑着亲李凌普的嘴唇、脸颊、额头，委屈地开口，“在飞机上耗了一个小时，到名枝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两点了，我想你肯定已经睡下，就干脆直接叫了车过来……这路可真难走，又下着雪，本来不到两个小时的车程竟然用了三个钟头……宝宝，你说我这样跋山涉水，算不算千里追妻？”

说着，他贴住李凌普的唇角，轻轻地亲吻摩挲。李凌普红了眼眶，听他这样说，心里感动，又很不好意思，半晌都答不出话来。最后他双手缓缓勾住欧盛霆的脖子，埋在欧盛霆颈窝里，低低嗯了一声。

欧盛霆真被这一声“嗯”勾出火来了。身下的人这样乖巧，这样惹人疼惜，这样的……诱人，他哪里还忍得住。低头狠狠衔住李凌普的唇瓣，将他睡衣褪下，一双手不安份地游走，在李凌普身上点着火，最后停在李凌普的臀缝间，轻轻按揉、挤压。

李凌普的睡衣被剥落，再加上欧盛霆肆虐的动作，他当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也仍旧是羞涩的，可却并没有抗拒，更舍不得闭上眼睛，视线一直定在欧盛霆脸上。

“宝宝，你是不是忘记要跟我说什么？”欧盛霆用手按揉了一会，又有意无意地抵住李凌普那里，在李凌普耳侧蛊惑似地询问。

李凌普睁大眼睛，茫然地望着他。欧盛霆嘴角轻轻勾起，俯□去，将人搂在怀里，低低地、温柔地诱哄着：“昨天晚上宝宝在电话说的话，我想再听一遍……”

他亲了亲李凌普的嘴角，见身下人连耳廓都在颤抖，不禁弯起眉眼。他不忍心再逗弄这个傻东西，于是起身，在床头柜上找了瓶护手霜，挤了点在手里，然后涂在李凌普□隐秘的地方。李凌普窘迫得红了一张脸，用手臂挡住眼睛，可即便这样羞赧，他还是很乖顺地承受着欧盛霆的动作。

欧盛霆咬着他耳朵，唇舌一路往下，停在他胸前两点上，含住吮（和谐）吸，手里的动作也不停，温柔却坚定地开拓着。李凌普被这样双重的刺激弄得快要窒息，哪里还能说话，就连意识也渐渐飘远了。欧盛霆却不放过他，故意顶了顶那里，再次低低问道：“宝宝难道忘了？”

李凌普神色迷惘，微微张开嘴，似乎想说点什么。可正当他要说话的时候，却感觉□隐秘的地方突然有什么东西进入了，他不由得“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经过一番开拓润滑，欧盛霆的东西一下子就进入到目的地。李凌普只觉得那里被塞得又满又胀，他的意识已经随着欧盛霆的进入和撞击变得模糊，到嘴边的话也忘了说出口，只剩下一阵急乱的喘息。

欧盛霆微微勾笑，将李凌普的手引到两人结合处，轻轻地，温柔地：“宝宝现在想起来了吗？”

声音这样轻柔，可身下的动作却有力，一下一下，仿佛要将李凌普的灵魂撞飞。李凌普眼眶本来就是红的，这会更因为这样强劲的撞击而差点哭出来。而他的手还被欧盛霆握着，感受着那里的热度，欧盛霆又在他耳边低低催促着，执意要他重复昨天晚上那句让他现在回想起来就脸热的话。

“我……”李凌普努力找回自己的思绪，艰难地开口，“我没忘……”

“嗯……我想听，宝宝再说给我听。”欧盛霆在他脖颈里拱了拱，低柔地哄着。

这样的动作和语气，在李凌普看来，更像一种撒娇。本来李凌普已经窘迫得只想把自己藏到枕头底下，可当他听出欧盛霆话里那一份淡淡的期待后，他咬了咬牙，还是决定豁出去一次，因为他实在不想让欧盛霆失望。

他咬着下唇，支吾了很久，可仍然觉得羞赧，最后不得不将脑袋埋进欧盛霆肩窝里，低低地，软软地开口：“我想你……很想……啊！”

带着鼻音的话刚落，就感觉身上那人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动作也更激烈，几乎要将他撕碎，让他禁不住低声叫了出来。他不禁涨红了脸，又感到委屈，毛茸茸的脑袋在欧盛霆肩窝里动了动，小声地重复着刚刚那句差点被欧盛霆打断的话：“……很想。”

声音虽小，欧盛霆还是听到了。他目光顿时变得幽黯，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悸动和温暖。这个傻瓜，这样毫不保留地将心意展现在他面前，让他无比觉得歉疚，却又溢满了欢喜。看着怀里的人被自己弄得这样狼狈，眼眶通红，脸上还挂着泪珠，模样可怜，却又这样的惹人怜爱，欧盛霆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狠下心来的——他怎么就舍得将这个人扔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怎么就舍得让这个人远离自己？

其实这两个月，他也并不好过，担心着这个傻瓜受苦，又怕他记不住自己当初送行时的话，怕他最后还是理不清楚问题，还怕他趁机离开……

他不知费了多大劲，才忍住不去联系这个傻瓜。幸而派了人一路跟着，能将他的一举一动掌握。得知这个傻瓜在认真思考，甚至因为他的冷落而难过，他真有冲动，将人带回家，就那样糊涂一辈子过下去得了，可最终他还是忍住，于是才得来现在这一刻的欢欣。

此刻，欧盛霆望着身下乖顺地攀附着他的人，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再不让这个傻瓜伤心，于是嘴唇滑到对方耳边，轻轻地道：“我也很想你。”

无处可逃 ...

李凌普最后是累倒在欧盛霆怀里沉沉睡去的。欧盛霆一路奔波，也有些疲倦，见怀里人睡着了，他笑着亲了亲对方的嘴角，便也闭上眼睛休息了。等到外面响起一阵急促敲门声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欧盛霆看了下表，又低头，看怀里的人并没有被吵醒，他原本黑沉的脸稍微有了丝缓解，小声地下床，裹了件睡衣去开门。

门外的人见到欧盛霆，显然吃了一惊，瞪大眼睛望着他：“你……”

欧盛霆挑了下眉，并没有接这人的话，而是压低声音询问：“今天有他的戏份？”

裴礼眉头皱起，往屋里看了看，再转向他，望他一会，突然了悟：“你今天早上到的？”又上下扫视他，“啧啧，看来挺激烈。”

“他还在睡。”欧盛霆不动声色地开口。

裴礼睨他一眼：“肯定是你做得太过。”

他总是把话题往私密事上扯，欧盛霆眉头皱了皱：“看来今天只能把文普的戏份往后推。”

说起这个，裴礼就有气：“每次都是你，耽搁剧组进度。”

上一次也是因为欧盛霆，李凌普才出那么多的事故，导致剧组进度一拖再拖。欧盛霆淡淡扬眉，不置可否地看他一眼，没反驳，也没接话，只是脸色有些沉郁，像是在告诉裴礼，他现在很不欢迎别人来打扰。

裴礼自然无视他的脸色：“你为了他专门赶过来……你是认真的？”

欧盛霆闻言，看向他，目光深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当裴礼以为他不会作答的时候，他忽而笑了笑：“我早说过喜欢他。”

裴礼面色顿时一滞，半晌，才笑着叹出声：“盛霆，你说过不会对情人动心，这一次竟然破例。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努力一下，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欧盛霆打断他，目光骤然变得凌厉，阴沉地盯住他。

裴礼被他的样子逗笑，扬起眉：“原来欧少也有害怕的时候。是怕李文普听到？可你不是说他还在睡？”

欧盛霆扫他一眼，没有说话。他回头望向屋内，见床上的人似乎翻了个身，他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转向裴礼，沉着声音：“以后别再开这种玩笑。我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比我更清楚。”

裴礼不客气地回视过去：“怕我多话？你平时慎言慎行，就不会这样害怕了。”

欧盛霆似笑非笑看他：“我哪里没慎言、哪里没慎行？”

裴礼上下打量他，最后停在他下半身某个地方，很真诚地建议：“我劝你还是管好你那根东西，李文普不是你以前那些情人，失个忆，连性格都变单纯了。他玩不起。”

欧盛霆看他一会，忽而就笑了：“谢谢你关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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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子真欠揍，当然这个时候裴礼基本上也把好脾气磨没了，就瞪他一眼：“刘三爷也在这里，你别光顾着恩爱。”

明显提醒的话，欧盛霆听在耳里，不由微微笑起来：“知道了。”裴礼倒真够朋友，这么多年，总在他身边提醒。虽然有些事裴礼也未必懂，不过总算不枉当年他为裴礼做那些事。当然，那些事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裴礼却一直记到现在，所以说裴礼这人其实还是不错的——除了脾气火爆了一点外。

裴礼不理会他考量的目光，那种类似于对朋友信任的眼光，他是不屑的。顿了顿，他道：“下午李文普应该可以出来见人了吧？”

就算被啃得只剩渣滓，一个下午应该也能恢复元气。欧盛霆竟然真的思考了一下：“最好改在明天。”

裴礼被他气笑了：“这么多人在这里熬着，你以为用钱就可以解决一切？他们只想早点回海城。”

欧盛霆闻言，皱了皱眉，却终究什么也没说。裴礼往屋里看了一眼：“下午记得把人带到片场。”说着，转身走了。

裴礼走后，欧盛霆倚在门边思索了会，直到夹着雪的风敲打着木门，卷向屋内，他才皱了下眉，关了门回房。

门被轻轻关上，欧盛霆脚步也轻，走到床边。被窝里的人朝里躺着，一丝动静也没有，呼吸听起来也平稳和缓。欧盛霆望了片刻，然后脱掉鞋子上床，将人搂在怀里，轻声道：“裴礼……其实裴礼的话，也不无道理……”

怀里的人仍旧没有声响。欧盛霆收紧手臂，紧贴着怀里人的背，笑了笑，继续道：“我并不想抹杀那些过往，不过有些事，对我来说，过了就过了，我不放在心上，希望宝宝你也同样不要放在心上。”

李凌普终于有了一丝反应，身体在欧盛霆怀里轻轻颤抖着，可他还是没有吭声，只是将脑袋更深地埋进枕头里。欧盛霆的脸贴在他颈子后，嘴唇在他肌肤上滑动，最后落在他耳际，低声叹息：“宝宝，我们有很长的时间……”

他知道裴礼说话的时候，这个傻瓜已经醒了，他之所以迟疑那么久，是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傻瓜开口。他并不擅长解释，可他也不希望这个傻瓜陷入胡思乱想。安抚是一定的，他并不吝啬给出承诺，但承诺这种事，并不是他给了，对方就会相信——这个傻东西显然还没学会信任他。

想到这里，欧盛霆又有些微微的懊恼，他原本是打算等李凌普全部想清楚才出现的，可现在看来，这个傻东西就只想通了一件事，至于其他……其他的事，肯定还得一件一件来——关于信任，关于他是李文普还是李凌普，关于往后的生活……这些问题，欧盛霆已经做好准备，也有足够的时间来等这个傻瓜仔细想明白。

李凌普窝在欧盛霆怀里，有些苦恼，又有些窘迫地翻转思索着。从夜里欧盛霆敲开房门开始，他就一直恍惚着，这会听到欧盛霆的叹息，他才猛然惊醒似的，艰难地思考着接下来该做的事。

而目前最重要的是，他该怎么回应欧盛霆？昨天晚上一个冲动，给欧盛霆打了电话坦露心思，而欧盛霆也连夜赶了过来——欧盛霆这份用心，他觉得自己在梦里都会笑醒。只是……他该不该相信欧盛霆；欧盛霆对以前的每个情人，是不是都这样好……还有郁林，他怎么会忘记欧海跟他说过的话，郁林在欧盛霆心里，大概没人可以取代……

见怀里的人始终不说话，欧盛霆沉默了一阵，忽而笑出声来，凑到李凌普耳边，低低道：“宝宝醒了，却不理我，是不是不满意我之前的表现？”

他双手在被子底下暧昧地游走，刻意用受伤语气，又用□顶了顶李凌普那里。

“不是……”被弄了那么久，李凌普那里还酸胀着，突然被欧盛霆恶劣地一顶，他差点没叫出来。再加上欧盛霆戏谑般的笑声，他真恨不得钻到被窝里去。

可欧盛霆似乎还不愿意放过他，用鼻尖蹭他的耳朵，追问道：“那宝宝为什么不理我？”

“我没有……”没有不理你。李凌普觉得两个月没见，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欧盛霆似乎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欧盛霆，待人冷漠，情绪变化也大，别人根本弄不清楚他的想法；而现在，他这样温柔，看上去也真诚，与他轻喃低语、耳鬓厮磨，仿佛他就只是他一个人的。

想到这些，李凌普不觉动了动身子，下意识转过来，与欧盛霆面对面。

欧盛霆见他终于愿意面对自己了，嘴角不由向上勾了勾。这个傻东西的脾气他是摸透了的，单纯，又心软，只要他一露出委屈神色，这个傻瓜就会立刻软下心来，反过来温顺地安抚他。

李凌普并不知道欧盛霆这些心思，只是听欧盛霆语气哀怨，他心里不由就生起一股歉疚，双手缓缓揪住欧盛霆的睡衣带子，轻声道：“……我没有不理你，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你来这里，我很高兴……嗯，很高兴……我很想你，一直想打电话给你，可又怕……”

怕欧盛霆又变得冷漠，怕欧盛霆不屑他的想念……李凌普将头埋在欧盛霆胸口，小声地说着，像倾诉一般，不敢和欧盛霆对视。他这个样子看在欧盛霆眼里，只让欧盛霆觉得心疼。可这个傻东西在自己怀里轻声细语，样子像极了情人间的呢喃，欧盛霆不由又觉得一阵温暖。他轻轻揽住李凌普，轻拍对方的背，声音温柔而蛊惑：“那宝宝现在愿意接受我了吗？喜欢我了吗？”

其实他并不愿意逼迫这个傻瓜，反正逃不过他手心，无论怎样他都等得起。可现在这样的气氛，他不觉就涌起一股冲动，迫切地想要得到这个傻瓜的感情，想要这个傻瓜亲口承认。

李凌普在欧盛霆怀里犹豫着没有答话，许久，才抬起头来，对上欧盛霆的目光。两人互相望着，谁都没有说话。李凌普迟疑着，最后像下定决心一般，他凑到欧盛霆跟前，轻轻碰了碰欧盛霆的嘴唇，然后低低嗯了一声。

他当然能确定自己的感情，所以即使现在他仍然觉得男人跟男人在一起很别扭，但他还是控制不住情绪，没法管住自己去思念一个人，纵然这个人是欧盛霆，是他以前不敢念想的人。而且他不知道欧盛霆是否跟他一样，也已经动心，或者说，他该不该相信欧盛霆的那些说辞。

从他的灵魂重生到李文普身上起，欧盛霆就占据了他大部分——不，应该说是全部的生活。他的一切，仿佛都在欧盛霆的控制下，他无法逃脱。而现在，他终于离不开这个人了。

是这么久以来的依赖也好，习惯也好，他已经陷进去，也已经想清楚，所以不想再做挣扎。

欧盛霆得到了怀里人近乎告白的话语和动作，心里顿时涌上阵阵暖意和满足，眉眼不自觉也弯了起来。知道这大概已经是对方最大胆的举动了，他怕怀里的人想太多，于是轻吻了下对方的唇角，微笑道：“以后宝宝都不用再害怕，我的心意跟你是一样的，只会比你多，不会少。”

感觉到怀里人揪紧了他的衣袖，他笑了笑，双手覆到对方腰上，轻笑着转开了话题：“宝宝这里酸不酸？我给你揉揉……”

可他们并没有温存太久，外面又响起了敲门声，既而传来卢卓昊的声音，问李凌普在不在。李凌普和欧盛霆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意外。李凌普感觉到欧盛霆握着他腰身的手紧了紧，他脸不由得一红，小声道：““……卓昊在叫我。”

“不许去……”欧盛霆将脑袋埋在他肩窝，闷闷地嘟囔了一句，收紧手臂不放人。

……他这是在撒娇吗？李凌普哪里见过这种样子的欧盛霆，只觉得又好笑又无奈，脑袋在欧盛霆胸口讨好似地蹭着，轻声道：“卓昊可能有事……你让我起来……”

磨了好半天，欧盛霆才松开手臂。李凌普红着一张脸，赶紧从他怀里爬起来，穿了睡衣，可还没等他翻身下床，欧盛霆又一把圈住了他。

“我去开门。”他将李凌普压回被窝里，亲了亲李凌普的唇瓣。

卢卓昊站在门口，双手呵着气：“怎么这么慢……”他忽而住了口　，因为他看到开门的是欧盛霆。

欧盛霆看了看他，又看向他身侧的刘三爷，朝两人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用眼神询问他们有什么事。

见卢卓昊愣在原地，刘三爷将他的手捂在口袋里，一边转向欧盛霆，微笑道：“不请我们进去？”

欧盛霆回头望了下屋内，然后转回来：“不方便。”

……另外两个人当然知道“不方便”是什么意思，卢卓昊脸红了又黑，完全处于无语状态。刘三爷安抚似的捏了下他手心，看向欧盛霆，打趣道：“欧少连夜赶过来，精神还这么好。”

欧盛霆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仍旧看着他们，看起来就是在问他们到底有什么事。

刘三爷终于投降：“刚刚来了几辆车，停在片场那边，听说是欧家的。”

欧盛霆哦一声，点点头：“是我叫他们来的。”顿了顿，又道，“我们等会就过去。”

说着，看了他们俩一眼，那意思分明在说如果没事，他就关门了。卢卓昊忍不住皱眉，目光越过他，往屋里看去。可欧盛霆挡住了里面的光景，他没办法，只得问道：“文普还没起来？”

“已经醒了。”欧盛霆的回答依然言简意赅。

卢卓昊便没有话说了。接着听欧盛霆说了句失陪，然后就见他转身把门关了。卢卓昊愣愣地望着木门关上，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这人……”

这人也太不客气了，他忍不住在心里腹诽。刘三爷摸摸鼻子，又握住他手指安抚：“男人都是这样，事情被打断，火气肯定不小。”

闻言，卢卓昊斜睨他一眼，视线落在他□某处：“禽兽。”

“嗯，禽兽喜欢你。”刘三爷正色，相当淡定。

卢卓昊在心里长叹了口气，干脆不理他了。

雪已经停了，幸好不太深，从城里通往片场的那条大路覆了一层薄雪，被车子碾出了一条条痕迹。当欧盛霆出现在片场的时候，剧组里的人都惊讶得不行，一个多月前来了个刘三爷，这一次欧家大少又到这里，他们真怀疑这个地方有什么珍宝可以开采，才能把这两个海城的权贵引过来。

刘三爷来这里，还算师出有名，毕竟地荒是刘氏娱乐投拍的，可欧盛霆来这边就让人匪夷所思了。当然也有知情者，他们听过最近欧盛霆的心思都放在一个小演员身上，所以在看到欧盛霆身边的李凌普后，都露出了了然神色。

李凌普能看出大家目光里的意味，他有些不知所措，不过欧盛霆一直若有若无地看着他，他即使想逃离，也找不到借口。

刘三爷和卢卓昊都在片场，看到他们，刘三爷挑了挑眉，笑着打趣：“东西挺多，还是欧少你想得周到。”

欧盛霆未置可否，只笑了笑。

卢卓昊悄悄走到李凌普身边，示意他看那几大车东西，一边小声嘀咕：“我就说他们共通点多，连搬个东西都一样，这么劳师动众，干脆搬家得了。”

李凌普想起上次他也是这样说刘三爷，不由就笑了起来，颇有同感地点点头。

刘三爷望着那几辆车，也很有感慨：“其实我也正打算这几天回海城一趟，顺便带点东西过来，没想到欧少你快了一步，我得代表剧组谢谢你。”

山区冬天本来就物资匮乏，尤其是吃的，再加上这几天连着下雪，道路也不好走，从外面运东西进来很不容易，所以说欧盛霆让人送这些物品来，还真叫一个及时。

不过刘三爷场面话说得这样漂亮，欧盛霆却不大在意，只淡淡笑了下：“我也有重要的人在这里。”

一句话惹得李凌普脖子根都红了。这个时候剧组的人都在，也不知道欧盛霆说这话的用意是什么。大家表情各异，但望着李凌普的眼神都变得有些不同了，就连卢卓昊，神色也都变了变。李凌普能想像得到众人的目光，所以根本不敢抬头。

刘三爷倒是泰然，笑吟吟看他们两个：“欧少是性情中人。”

欧盛霆只当听不出他话里的调侃，偏头看了李凌普一眼，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又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然后笑了笑，转而吩咐人把东西卸下来。

大家原本都是出来看海城两大权贵的，见欧盛霆和刘三爷谈笑风生，举止优雅，又透着说不出的气势，不禁都暗暗赞叹，只是他们没想到竟然还能在这里亲眼看到某些八卦。不过很快裴礼就在片场喊开工了，大家只得纷纷离开。最后只剩下李凌普他们四个，还有几个卸货的欧家人。

李凌普见裴礼进了片场，不禁往那边望了望，再转向欧盛霆，神色有些迟疑：“我……这一场应该有我的戏，要不我……先过去。”

欧盛霆想了想，视线罗在他腰部，温声道：“不要逞强。”

李凌普只觉得脸更热了，慌忙摇头，呐呐着：“不……不会……”可这话听上去只让人觉得更误会，他不禁红了脸，嗫嚅了下嘴唇，最后很不好意思地转身走了。

卢卓昊目瞪口呆地望着李凌普逃也似地离开，心里忍不住叹气，看来李凌普是真被欧盛霆吃得死死的。而这种状态，作为李凌普的朋友，卢卓昊当然是不乐见的——李凌普太过纯良，哪里是欧盛霆的对手，现在欧盛霆的确把李凌普捧在手心里，可如果哪一天欧盛霆突然变了心，又或者做了什么对不起李凌普的事，李凌普要怎么承受？

正想着，忽然感觉到有人握住了他的手，他偏过头去，就见刘三爷正朝他眨眼。卢卓昊不由愣了下，既而放松下来，也回了一个笑。刘三爷安抚似的拍拍他手背，然后转向欧盛霆，微笑道：“外面冷，欧少，要不我们进屋谈？”

听他的意思，似乎有话跟欧盛霆说。欧盛霆并没有迟疑太久，很快点了点头，跟着他们回了木屋。

里面的摆设按卢卓昊的话来说，就是很有刘三爷的风格——刘三爷来这边，竟然把一些古董和书籍都带过来了，卢卓昊骂他爱折腾，鄙视他沽名钓誉，刘三爷竟然还笑嘻嘻回他，说反正带了那么多东西，也不差这一件两件，于是卢卓昊后来就再没把这件事拿出来说过了。

卢卓昊泡了茶水，又拿出吃的，见刘三爷和欧盛霆两人的神情都有些严肃，他便也沉默地坐到一边，没有说话。

过了会，还是欧盛霆先开口，笑着打趣道：“说起来，海城这段时间就像翻了天，可刘三爷你还能悠闲地在这里陪美人，我觉得我才该佩服。”

在听到“美人”两个字的时候，卢卓昊只是微微皱了下眉，然后他很快反应过来欧盛霆在说什么，不禁担忧地看向刘三爷。

刘三爷却是不疾不徐笑着：“唐家早有那个野心，即使我在海城，事情也不见得有好转，还不如让唐杰占点便宜，如果他能见好就收，那最好不过。”

显然他早知道发生了什么。欧盛霆笑笑：“看来刘三爷已经成竹在胸，是我多管闲事了。”

刘三爷也是笑：“还是要多谢你关心。”说着，举起茶杯，“敬你。”

欧盛霆同样举杯，一笑：“刘三爷客气。”

两人碰杯饮尽，卢卓昊又给他们倒上。刘三爷捏着茶杯，顿了顿，笑着感叹：“钱是赚不尽的，地盘却有限，还是欧少你福气

好。”

欧盛霆淡淡笑了下：“有地盘，才有钱赚，这个道理想来大家都懂，不然唐家也不会这样拼命。”

刘三爷闻言，看了看他，微笑着没再说话。

卢卓昊听他们两人这样绕来绕去，眉头皱得更深了，又担心得不行，想开口询问，但碍于欧盛霆在场，又见他们两个神情都高深莫测，他只得压下所有的疑问和担心，皱眉望着刘三爷。

像是察觉到他的不安，刘三爷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朝他一笑，再转向欧盛霆：“其实我正准备在这两天回海城一趟。”

欧盛霆听了，想了一下：“或许我们可以同路，我来这里，是接文普和裴礼回去的。”

刘三爷恍然哦一声：“裴导的戏要上映了。”

欧盛霆点点头：“首映礼在十天后。”

刘三爷笑起来：“刚好赶在年末首映，票房一定不差。”

欧盛霆也是笑：“但愿，承你吉言。”

话题由此转开，两人都没再说海城的局势，仿佛刚才那番对话最寻常不过。倒是卢卓昊，一直担忧着。很快欧盛霆就告辞离开，等人一走，卢卓昊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刘三爷，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本来以为刘三爷是闲得无聊才来这里陪他，却没想到海城竟然出了事，而且看样子还挺严重，因为他刚刚好像听到事情似乎跟唐家有关。

想到刘三爷这段时间在他面前一直像没事人一样，他心里又是气又是急，只差没冲刘三爷吼问了。刘三爷神情却悠闲，拍拍他手背，给他消气：“也不是什么大事，唐家这几年一直想争夺地盘，这一次只不过动静大了些。”

卢卓昊被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气到，斜睨他：“明天你就给我回海城。”

刘三爷将脑袋埋在他胸口，还有意无意地蹭了蹭，闷笑道：“阿昊你担心我啊。”眼看卢卓昊要动怒，他忙安抚，“我说了过几天就回去，不过你也得跟我走。”

卢卓昊张了张嘴，脸上带着不解。

刘三爷抬起头，亲亲他嘴唇：“我舍不得你。”

卢卓昊看他几秒，面无表情地推开他：“胡扯。”不过嘴角却微微上扬了下。

*****

李凌普到片场，一开始没怎么进入角色，总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裴礼在旁边提醒了好几次，他才猛然惊醒似的，幸而接下来他集中起精神，所以拍摄最后进行得还算顺利。不过等到剧组收工，也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他想欧盛霆应该已经睡下，却没想到屋里还亮着灯，他刚一进房间，欧盛霆就走了过来，将他捞起，打横抱到床边，两人一同王床铺里倒去。

“怎么这么晚。”欧盛霆将脑袋埋进李凌普肩窝，轻轻浅浅

地吻着，语气颇为幽怨。

那吻落在他脖颈，像挠痒似的，李凌普不禁笑着躲闪：“没办法，要赶戏。”

欧盛霆哼了一声：“裴礼一定是故意的。”

李凌普哭笑不得，双手绕到他后背，轻轻拍了拍：“裴导自己也熬到这么晚。”

闻言，欧盛霆更重地哼了一声，不过倒没继续纠结，双手覆在他腰上，替他按揉抚摩着，一边低低地问：“累不累？”

李凌普眼睛亮晶晶的，定定望着他，缓缓摇了摇头。欧盛霆嘴角顿时上勾，将人压在身下，嘴唇贴住对方的，舌头探进去，深深吻起来。李凌普温顺地张开嘴，

任由欧盛霆驰骋，甚至还会伸出舌尖，害羞却大胆地迎上去。欧盛霆被这样撩拨，真恨不得将身下这人揉进骨血。他一边深深浅浅地吻李凌普，一边加重手下力气，将人紧紧贴向自己。两人唇舌交缠着，鼻子贴着鼻子，额头贴着额头，这样亲密无间。一开口，呼吸都拂在对方脸上，这种情人间的呢喃细语、头颈交缠，一时让两人心里都充满了叹息，也有些情动。

也不知什么时候，李凌普的衣衫被尽数褪下。他们住的是木屋，夜晚尤其冷，被窝也不太暖和，李凌普忍不住轻声喃喃：“冷……”

欧盛霆亲了亲他唇角，低笑着回道：“等会就不冷了。”

说着，手里动作也不停，在被子底下游走着，在李凌普身上点着火。李凌普身子轻轻颤抖着，他犹豫着，最后伸出手去，缓缓勾住了欧盛霆的脖子。受到这样的鼓励，欧盛霆自然欣喜不已，嘴唇移到李凌普胸前，含住其中一点，轻轻啃咬起来。李凌普哪里受得住这种刺激，神志也渐渐飘远，只能随着欧盛霆的动作，间或轻吟出声。

只是他本以为欧盛霆会继续动作，可欧盛霆却只是亲亲、摸摸，甚至都不曾碰触他那里。他有些迷茫地仰起头，对上欧盛霆的眼睛，将疑惑写在脸上。

欧盛霆看到后，不禁弯起唇角，俯身舔舐他鼻尖：“早上做了那么久，又一直拍戏到现在，你肯定很累……”

这是解释，也是他对李凌普的一种疼惜。李凌普自然明白，听得心里暖暖的。他迟疑着，思索了片刻，而后缓缓凑到欧盛霆耳边，伸出舌尖，学着欧盛霆的样子，试探着舔了一下。欧盛霆顿时僵住，将人固定在身下，不太确定地望过去。李凌普被这样灼灼盯着，有些羞赧，却并不退却，双手勾住欧盛霆的背，声音低低地：“没……没有关系……”

欧盛霆听了他的话，半晌没有动，只是定定望着他。李凌普被看得不好意思，就将脸埋进他颈窝，下意识蹭了蹭。突然就听欧盛霆笑出声来，：“宝宝这样引诱我，我当然盛情难却，那就不客气了。”

于是两人一夜翻腾，最后李凌普趴在欧盛霆胸口，累得手指都不能动了，昏昏沉沉地睡去。入睡前，他又迷迷糊糊想到，好像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没跟欧盛霆说清楚——有关他还魂的事，他一直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向欧盛霆坦白——就是下午拍戏的时候，他也还在考虑。只是他又有些迟疑，当然更多的是害怕，即使他现在跟欧盛霆确定了关系，也愿意去相信这个人，可是……

如果欧盛霆看中的是原来的“李文普”，又或者欧盛霆在知道真相后，当真送他去哪个研究所，那到时候他该怎么办？

就这样犹豫着，一直到回城前，李凌普都没下定决心。他跟卢卓昊说起这件事，卢卓昊想了片刻，才道：“从欧盛霆的表现来看，他对你应该是真心的，不过你信不信任他，愿不愿意跟他坦白，还得看你自己。”

李凌普嗯了一声，最后轻叹了口气：“还是再等等。他好像……已经猜到了，就等着我坦白……我……”

他没再说下去，露出了苦恼神色，是真的拿不定主意。卢卓昊了然地拍拍他肩膀：“那就再看看吧。”

过了几天，他们一同开车回海城。李凌普知道要回去，还是第二天欧盛霆跟他说的。欧盛霆顺便提了下刘家和唐家的事，李凌普听后，想了片刻，然后很认真地问欧盛霆：“那你站在哪边？”

欧盛霆不由就愣住了，神色复杂地望着李凌普。刘家和唐家发生冲突后，整个海城，无论是黑道还是白道，都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甚至是刘三爷和唐杰，虽然他们表面上没说，但肯定也在等着他的表示。只是这个问题，其他人都不敢问，而李凌普却一下子就问出来了。欧盛霆默默看着李凌普，目光不由自主变得深沉。

几个人一路回海城，直到进了城区才道别。本来这件事挺寻常的，可在有心人看来，这就像一个讯号——如今刘、唐两家起冲突，搞得海城动荡起伏，他们总得选一边站队，所以大家都在注视着欧盛霆的举动，毕竟欧家是海城第一大世家。而这次欧盛霆竟然和刘三爷一道回城，在有心人眼里，自然会猜测，这两个人在离开的几天里，是不是达成了什么协议。而如果欧、刘两家真的联手，那唐家必定没什么好果子吃，于是在欧盛霆和刘三爷回城当天，就有人陆续站出来支持刘家。

刘三爷显然早料到会有这种效果，虽然刘家混黑道打天下靠的是实力，但这种虚虚实实的招数，他也不介意拿来使用，所以在那天分别时，刘三爷笑着对欧盛霆道：“这次多谢你。”

欧盛霆自然明白他的言外之意，淡淡笑了下，客客气气地回答：“我也欠了刘三爷你一份人情，这次就当回礼。”

上一次找劫持李凌普的那伙人，刘三爷出了不少力，虽然最后没有一个具体的结果，但欧家已经掌握到很多信息，所以这一次欧盛霆主动提出和刘三爷一道回海城——他们一起回城的后果欧盛霆不是没预料到，他之所以主动提出来，就是为了还刘三爷一个人情。

两人心照不宣，刘三爷当然也就不再逶迤客气，微笑道：“那欧少你和文普有空的时候，多来淘沙坐坐。”

欧盛霆也是笑：“一定。不过这段时间可能有些忙，后天就是首映礼，得忙完再说。”

他坦坦荡荡地拒绝，理由很充分——不是他不愿意给面子，而是真的没时间。至于真正的原因，是确实太忙，还是不愿意再牵扯进刘、唐两家的纷争里，又或者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跟刘家走得太近，那就只有欧盛霆自己知道了。

说起来，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密切地关注着欧盛霆的举动，总之他和刘三爷一起回城的事，不到半天，基本上所有相关人物都知道了，不过唐杰却是在第二天才表态。他给欧盛霆下帖子，说是想请他喝茶。欧海把帖子带给欧盛霆，欧盛霆也没看，只是笑了笑：“这几天这么忙，哪有时间喝茶。”

欧海沉吟了一下：“不喝好像不太好，我们现在正跟唐氏合作。”

“合作而已。”欧盛霆笑起来，“没有事，刘、唐这件事上，我的态度早已经表明，唐杰不会不清楚。”

闻言，欧海微微差异，不确定地看向欧盛霆：“少爷你难道真的……刘三爷那边……”

“是不是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回城那天，大家都看到我跟刘三爷一道。”欧盛霆看他一眼，笑着摇头，“刘三爷那边，就当还个人情。至于唐杰……你就跟他说等我忙完首映礼，一定赔罪。”

“是。”欧海应了，正打算离开，突然想到什么，又停住，“医院那边说正在准备，大概还需要一个月时间。”

“一个月啊……”欧盛霆蹙了下眉，沉默几秒，“刚好地荒结束拍摄……”

他声音小下去，而欧海在一旁也很安静，两人都没有说话，最后对视一眼，欧海了然地点了点头，转身退出书房。

*****

首映礼定在他们回海城的第三天。一回来，李凌普就被拉去做造型和挑衣服，得了空还要排练首映当天面对记者时该说的话、该做的动作。

这一部影片欧氏投入颇多，从选角时的造势到开机仪式，再到拍摄过程中的绯闻，再到杀青宴和首映礼，声势一直很好大，媒体给与的关注也多。而欧氏娱乐刻意把重点引导李凌普身上，于是电影还没出来，李凌普俨然已经是当红小生。

首映礼那天，海城的大小媒体基本上都被邀请到现场。李凌普和男主角分站在导演两侧，大约是经过排练的关系，聚光灯闪烁，李凌普竟然也毫不怯场，整个过程表现得自然得体，甚至在很多人看来，他足够和场上的几个老演员相媲美。

台上的李凌普已经有了一定功力，能吸引住目光，想必如果坚持下去，不久就能独当一面，真正万众瞩目。欧盛霆在台下看着，目光一直落在李凌普身上，他眼神是复杂的，觉得这个傻瓜终于有了点出息，这个认知让他感到欣慰，可同时又隐隐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想到回海城前，在名枝那个木屋里，李凌普问他在刘、唐冲突事件上，他会站在哪边。那个傻瓜问得那样直接认真，欧盛霆忍不住就想，果然是人太单纯，连问话都这样直截了当，根本不顾及后果——恐怕也只有这个傻瓜，才敢那样问出来。

可欧盛霆转念又想，档案里年龄那栏写的是“27”，而一个二十七岁的成年人，即使再单纯，应该也不会傻到分不清利害关系，更何况资料上写着李凌普从小就在孤儿院长大，社会上的勾心斗角不可能没见过，但李凌普能那么直接问出来……

欧盛霆不禁微微皱起眉，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李凌普的表情很严肃，不像随口一问，而且问题直切要害，不像没经过思考的样子……那是不是说明……欧盛霆忍不住猜测，或许那个傻瓜终于愿意信任他，所以才那样无所顾忌。而如果真像他猜测的这样，他当然是高兴的，甚至有些惊喜。

其实在欧盛霆心里，李凌普也不可能闹出什么事，或者有别的什么企图。现在台上那个人，光彩熠熠、进退得体，欧盛霆望着，目光片刻都不舍得移开。

他心情

是复杂的，台上那个人，在一定程度上来说，就是一根筋型，当初他答应只要这个傻瓜在演艺圈混出点成绩，就放他离开。而现在这个傻瓜并不是完全没有出头之日，如果某天这个傻东西真的有了名气和财力，会不会把他的话当真……是不是这个傻瓜原本就一直抱着逃离的想法……

虽然说名气和财力这些东西，都是他给予的，但欧盛霆仍然免不了担心……正想着，突然听到主持人宣布发布会结束，让大家移到大厅享用餐点。欧盛霆顿了片刻，然后跟着大家一起，起身离席。

李凌普从场上下来，目光不由自主地在人群里逡巡，可看了半天，也不见欧盛霆的身影。他眼里掩不住黯然，正要转身去后台，却见欧盛霆好像正站在楼梯口，隔着重重人群朝他微笑。他不由张大嘴巴，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甚至连脚步都忘了移动。最后还是欧盛霆抿嘴过来牵住他，将他带到二楼休息室，然后紧紧圈住他，他才恍惚回过神来。

欧盛霆搂着他，倒进沙发里，而李凌普就变成双腿分开的姿势，一下子坐到他膝盖上。两人面对面地望着，视线搅在一起，谁都没有说话，房里安静得只听得见两个人并不怎么和缓的呼吸声。李凌普被欧盛霆灼灼看着，再加上这个人的气息一直拂在脸上，他一下子就无措起来，窘迫得连手指都开始颤抖了。

“宝宝这里……有反应了……”静默间，欧盛霆突然低低笑了一声，一只手拢在李凌普那里，暧昧地咬着李凌普的耳根。

李凌普紧紧咬住下唇，不敢跟欧盛霆对视，而就在他羞赧间，他猛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望向欧盛霆。欧盛霆只当不见他眼里的愕然、羞耻和无助，还恶意地往上顶了顶那根让李凌普突然色变的东西，故意在李凌普耳边吐气：“宝宝，我这里也硬了。”

“……”

李凌普埋在欧盛霆颈项里，身子微微颤抖着，呼吸也渐渐变得急促，他模糊想着，如果欧盛霆再继续说下去的话，他可能真的会充血而亡。可欧盛霆这样低低地、暧昧地撩拨着他，他哪里受得了，身下那里……竟然可耻地大了一圈……

李凌普羞愧得手足无措，喘着气，根本不敢去看欧盛霆的表情。欧盛霆低低一笑，收紧手臂，将人紧贴进自己怀里，含住对方耳垂，轻声呢喃：“宝宝今天很漂亮。”

这句话让李凌普神智稍微清醒了一些，他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偏头去看欧盛霆，却只看到欧盛霆与他紧贴的侧脸，而欧盛霆脸上的表情，他却一点也看不真切。他不禁愣了片刻，最后缓缓地，小声开口：“我是男的，你怎么用漂亮这个词……”

他的脸是漂

亮的，可……这个身体根本不是他的，如果欧盛霆喜欢的只是他的外表，那他……该怎么做？还要不要向欧盛霆坦白？会不会坦白后，反而被欧盛霆嫌恶……而欧盛霆那些喜欢，或许从来就不是对着他……

欧盛霆却看不到李凌普眼底的那些茫然和落寞，嘴唇继续在他耳朵和脖子根肆虐，最后停在他唇瓣上，与他唇齿相贴：“可宝宝就是有魅力啊，漂亮，帅气……”

他轻轻舔着李凌普的嘴唇，舌头伸进去，在李凌普口腔里肆意搅弄，而戛然而止的话尽数变成了李凌普的呜咽。

李凌普被禁锢在欧盛霆怀里，根本动不了，他只觉得自己快要淹没在这样肆意的激情里，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根本透不了气。而欧盛霆的赞美，只让他在神智渐渐脱离的情况下，变得更加哀伤和失落。

欧盛霆却仿若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仍旧叼着他唇舌不放，直到他呼吸渐渐不稳，这才放开他。李凌普瘫在欧盛霆怀里，大口吸着气，睫毛轻轻颤抖着，良久都没有平复下来。欧盛霆捧起他的脸，仔细端详了一会，突然抵住他额头，轻声道：“宝宝今天的确很漂亮，你看所有人的目光，还有镜头，几乎都对着你，男主角都被你比下去……宝宝很了不起……”

他微微笑着，可那语气在李凌普听来，却更像一种叹息。李凌普不由愕然，原本就有些慌乱悲伤的心绪这会更加迷茫无措。他不知道欧盛霆是怎么了，为什么会露出跟他心境相同的表情，而他更不知道要怎么应对，也不敢去询问。

欧盛霆将他的表情收在眼底，微微笑了下，贴住他唇瓣，再次低低开口：“宝宝名气越来越大，大家都喜欢你，我在想……你只会越来越了不起，会有很多人关注你，你会成为万众瞩目的明星……而你有了成就，我就必须兑现当初的承诺，放你离开……”

李凌普本来还陷在刚刚欧盛霆激烈的掠夺里，迷迷糊糊的，骤然听到欧盛霆的话，他顿时愣住，不由自主对上欧盛霆的眼睛。

或许因为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想着向欧盛霆坦白的事，又因为欧盛霆跑去名枝找他，让他弄清楚了自己的感情，接着就沉浸在跟欧盛霆心意相通的喜悦里，所以完全忘了当初和欧盛霆的约定。

当初欧盛霆的确答应过他，只要他取得成绩就放他离开，虽然后来欧盛霆表示即使食言也不会让他走，而他也几乎忘了这茬……可现在徒然被欧盛霆提起，又听欧盛霆语气似乎有些不对劲，他不禁茫然又惶恐，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却连自己的声音也没找到。

欧盛霆似乎早料到他的反应，也不催促他，只是细细凝视他的眉眼，忽然就笑了：“宝宝到现在，是不是还想着要离开我？”他声音软下去，眼睛却灼灼盯着李凌普，不让他逃离，“嗯？宝宝，是不是？”

他问他是不是，语调轻柔，可李凌普却觉得他其实是不高兴的。李凌普眼神暗下去，他哪里想过这个问题？况且他们现在已经是……已经是情侣，那他又怎么会离开，只是……

李凌普想到自己重生的事，眼里不由又闪过一丝犹豫，原本想要摇头否认，这会却又迟疑起来。

欧盛霆一直望着他，他心里那点想法又怎么能逃过他眼睛。沉默了片刻，欧盛霆突然笑了笑，问李凌普：“那宝宝现在还想着成名吗？成名了想做什么？离开我？”

语气仍然是轻柔的，可问题却一个比一个尖锐，当然最后都会变成那句“是不是想离开我”。李凌普被问得一愣一愣，最后垂下眼去，彻底沉默起来。

当初是被欧盛霆逼着进演艺圈的，唯一的信念就是做出点成绩快些离开欧盛霆，可现在他们有了羁绊，那他那么努力演戏的意义是什么，离开欧盛霆吗？还是……想离欧盛霆更近一点，即使不能与他并肩，但至少不成为他的负担？

李凌普一直低着头，毛茸茸的脑袋耷拉在欧盛霆胸口。欧盛霆脸色沉了沉，突然一把掐住李凌普的腰。而李凌普就这样被迫面对向欧盛霆，他看到欧盛霆目光幽深，甚至有些阴鸷，心里顿时又是歉疚又是害怕，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欧盛霆突然又一把抓住了他那里，然后用力撸动起来。

动作又狠又急，可偏偏李凌普竟然起了反应。而当他扭动身体想要逃离这种羞耻的刺激时，突然感觉有一根硬物抵住了他的后（和谐）穴，接着听到欧盛霆低沉却不容拒绝的声音：“宝宝自己坐上来。”

李凌普能感觉得到欧盛霆的怒气，自然不敢拒绝欧盛霆的要求，他只得羞耻地将裤子连同内裤一起退下，又去松欧盛霆的皮带。欧盛霆紧紧扣着他的腰，任由他动作，只冷眼看着他窘迫地褪下两人衣物，却不肯帮一点忙。李凌普觉得羞耻极了，眼里不觉含了泪花，他努力张开腿，想用后面那个地方去容纳欧盛霆已经变得硬（和谐）挺的硕大。可他弄了半天，那根东西就是进不了内里。他真快急哭了，又怕欧盛霆生气，最后泪眼迷蒙地望向欧盛霆，眼里满满都是委屈和被情（和谐）欲折磨得快要崩溃的表情。

眼前这个人，一双眼睛雾蒙蒙的，脸色通红，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又楚楚动人，欧盛霆觉得自己也快崩溃了。可他并不想这么快就放过李凌普，于是冷着声音，道：“没有东西，你自己用手指开拓。”

李凌普闻言，抬起头，茫然地望向他。

欧盛霆看他一眼：“伸手。”

李凌普乖乖伸出手，欧盛霆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张口嘴，将他的手指含住，用舌头舔到一半湿，然后退开，看着他：“自己舔湿，湿了就做扩张。”

起初李凌普并不懂欧盛霆的意思，直到看他舌尖来回舔自己的手指，又听到他的命令，他蓦地就反应过来，脸“轰”地一声，真像要烧起来了一样。可欧盛霆却连半点松动也没有，就那样看着他，像在明明确确地告诉他，他在等着他的动作。

李凌普没办法，只得慢慢舔着自己手指，想到自己的手指待会要进入到自己那里，他眼眶更红了，眼里带着藏不住的羞耻。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份羞耻里，其实不只是因为被欧盛霆逼着自渎，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在这种状况下，他竟然变得更兴奋，前面那个东西在这样不正常的逼迫下，竟然又胀大了几分。这个认知让他感到羞耻不已，甚至已经超过了自泄本身。

他把被舔得湿滑的手指伸进后面，刚一进去，就“嘶”地一声低呼出来。很痛，并且……真的很难堪，他忍不住低低啜泣起来，仰起脸，眼角还挂着泪珠，视线模糊地去看欧盛霆。

看到这个傻瓜这样不要命地、毫无章法地横冲直撞，脸上还淌着泪，眼里满满都是委屈还有可怜神色，欧盛霆的火气不知不觉就被浇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哭笑不得的心情，当然还有心疼。

不忍再让这个傻瓜哭泣，欧盛霆低不可闻地叹了一声，轻柔地勾住对方的舌头，双手往下滑，按揉着李凌普的臀部，而后哑声呢喃：“可以了，宝宝……乖，自己坐上来。”

他紧紧扣住李凌普的双臀，等李凌普对准了那里慢慢往下坐的时候，他一用力，便整根没入到里面。

失踪

李凌普醒来的时候，欧盛霆已经在不在房里，他身上还盖着欧盛霆的外套，微微一动，就觉得浑身酸痛。欧盛霆之前好像很生气，做的时候，就特别凶猛。李凌普是被折腾得累晕过去的，他几次想跟欧盛霆解释，或者求饶，可最后却都陷进激烈的情事里，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

等脑袋清醒了些，李凌普眯眼看了下时间，原来离发布会结束只有两个小时，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下去看看，这个时候宴会应该还没有结束。

下楼后，大厅里依旧热闹，可是却没看到欧盛霆的身影。李凌普跟几个熟识的人打过招呼，正要回楼上休息室，却看到欧盛霆好像在阳台上跟人说话。他顿了顿，还是决定过去，可走到一半，他看清楚了阳台上另外一个人竟然是郁林——对郁林，他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总之这会他已经提不起勇气过去打招呼，于是只得停下脚步。

正发着呆，突然有人一把拉住了他，将他往角落里带。等看清楚人的时候，李凌普抑不住惊讶：“裴导你……”

谁能想到圈里最富盛名的裴礼导演竟然会这样偷偷摸摸。裴礼挑眉，制止住他的惊呼：“大厅里太吵了，没法说话。”

李凌普哦一声，愣愣回看他，等着他继续。

裴礼心里忍不住想，这个人真的越变越傻了，不过他表面上还是很温和的：“我们明天就得去名枝。”

李凌普更加讶异了：“这么快……”

裴礼睨他一眼：“快点过去，抓紧拍摄，就能早点回来。”见李凌普不说话，他又笑着补充，“刚刚跟欧盛霆谈过，他已经同意了。”

李凌普不解地看向他，不明白去名枝跟欧盛霆有什么关系。

裴礼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暧昧地上下打量他：“你现在是欧盛霆的人，不经过他的同意，我哪敢带你走。”李凌普哭笑不得，脸微微地红了，不知道该怎么答话。偏偏裴礼喜欢逗他，指着他脖颈处，啧啧感叹：“刚才战况肯定很激烈。”

李凌普意会过来他在说什么，脸刷地一下，像被火烧了一样，赶忙用手去遮掩脖子上的痕迹。

裴礼大笑：“世界上还有这么单纯的人。”

李凌普知道裴礼在笑他，憋红了脸说不出话来，又是尴尬又是窘迫。

裴礼笑够了，拍他肩膀：“卢卓昊也跟我们一起走。去准备一下，明天早上开车过去。”

李凌普哦哦两声，赶紧逃离，他被裴礼整怕了，

*****

郁林名义上是刘三爷的人，所以平常很少跟欧盛霆单独碰面。这一次首映礼他接到请帖，本来决定不参加的，可欧盛霆和刘三爷一道回城、甚至可能已经达成某种协议的事传到他耳里，他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出席。

两人在阳台上抽烟，欧盛霆在点第二根烟的时候，坚决不让郁林抽了。郁林笑了笑，漫不经心地捏在手里把玩，一边若有所思道：“盛霆，你这样做，会不会有些欠考虑……”

欧盛霆笑看他一眼，弹掉烟灰：“那你觉得该怎么做？”

郁林低下头，想了想：“欧氏现在正跟唐家合作，你这样明目张胆帮刘三爷，唐杰会不会有意见，要是影响到国外的生意怎么办？”

跟欧海的担心一模一样，欧盛霆不由笑了，也不瞒他：“就是还刘三爷一个人情，至于唐杰上不上钩，或者两家采取什么行动，我没办法控制。”

郁林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你不是不知道自己在海城的影响，对你来说是还人情，可对其他人来讲意义就不一样了，你这样做，只会让大家误会。”

欧盛霆诧异于他语气里的责备，缓缓吸了口烟，微笑道：“我何必在意别人是否会错意，他们立场不坚定，最后两头不讨好，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郁林望着他，好半晌，才恢复神色，深吸了口气，道：“盛霆，我真想知道，这一次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欧盛霆闻言，笑起来：“阿林你这么问我，我还真答不出。”顿了顿，像想到什么，他又道，“上次文普被劫持的事，有一点眉目了，好像跟唐杰有关……”他看了看郁林，“阿林，你说，如果真是唐杰做的，我该怎么处理？”

郁林张了张嘴，有些讶异地扬起眉：“这件事竟然是唐杰做的……”

欧盛霆手里捏着烟，看他一会，最后笑了笑：“还不确定，不过也八九不离十了。可能他很后悔把情人赶出海城，就拿文普出气。”

郁林被逗笑：“盛霆，这种话你也不怕传到唐杰耳里？”又想到这会只有他们两个，要是传到唐杰那里，肯定也是他说的，不由得一哂，转了话题，问道，“你是说那个叫容飞的？”

欧盛霆笑了下，点头：“就是他。”停了会，又道，“这件事我肯定会当面问唐杰，应该不会牵扯进刘、唐两家的事里，不过……选在这个时候开口，是不是不太合适，所以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郁林嘴角不觉露出笑意：“原来你还有一张牌……倒是我太过担心了……”

欧盛霆弹掉烟灰，笑了笑：“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两人到这里，都没再说话。欧盛霆望向大厅，看到李凌普突然停下来，又见李凌普脸色踌躇，他目光不由沉了沉。郁林顺着他视线，刚好看到裴礼把李凌普带走，便笑道：“难得裴礼这样亲近人，看来失忆后，文普确实挺招人喜欢。”

欧盛霆收回目光，淡淡笑了下，没有接话。

郁林顿了顿，又道：“对了，说起文普，上次我跟你提过文普的事……”

“嗯，已经派人去调查了。”欧盛霆将烟蒂熄灭，打断他，“只是这段时间事情多，进度有点慢。”

郁林便笑了：“我也是好奇而已。”

欧盛霆嗯一声，大约是表示了解，然后笑笑：“宴会马上要结束了，我让欧海送你回去。”

郁林这一次倒没有拒绝，微笑道：“也好，就是经常麻烦欧海。”

“他不嫌麻烦就行。”欧盛霆随意笑了一句，见郁林脸色突然白了，他顿了下，又缓缓道，“开玩笑的，从小一起长大，哪里来的那么多计较，欧海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郁林沉默几秒，也笑起来：“这几年我跟你们两个生分了很多，幸好你们还顾念旧情。”

这句话意味不明，欧盛霆听了，也就装作什么都不懂，笑着敷衍过去。倒是郁林，见欧盛霆很久都没接话，眼神黯了片刻，最后偏头看了看欧盛霆，终究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

李凌普回到休息室，不到片刻，欧盛霆就进来了。欧盛霆直接走到他身侧坐下，也没说话，只将他搂在腿上，轻轻按揉他的腰。李凌普停了几秒，缓缓抬手勾住他脖子，将脑袋埋在他肩窝，同样安静着。

两人互相依偎了一阵，也不知过了多久，欧盛霆突然笑出声来，亲了亲李凌普的额头：“要不宝宝再睡会，这次累坏你了。”

李凌普想到几个小时前的情事，脸不由红了红，幸而埋在欧盛霆肩窝处，欧盛霆看不到。他摇摇头，轻声询问：“不回去吗？”

欧盛霆嘴唇贴着他肌肤：“我还有点事，先送你回家。”

李凌普第一次从欧盛霆口里听到“家”这个字，至于“家”是指哪里，他当然明白的，心里顿时泛起阵阵暖意，乖顺地低低嗯了一声，也没问欧盛霆到底是什么事。

在李凌普心里，他们既然已经互相吐露心声，那应该就算情侣关系了，虽然有些别扭，但……总归要慢慢适应的。而他也在努力改变自己的心境，虽然欧盛霆仍旧不是他所能把握的人，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跟欧盛霆在一起，他总觉得安心——即使欧盛霆身边从来不缺漂亮男人或者女人。

现在唯一让他觉得苦恼的是，他还在犹豫要不要立刻向欧盛霆坦白——明天一早就得动身去名枝，在那里至少要呆上一个月时间，这段时间欧盛霆这么忙，两人估计没什么机会见面……

正在李凌普犹豫间，欧盛霆托着他腰臀，让他面对着自己。李凌普被迫分开腿，跨坐在欧盛霆身上。欧盛霆将他搂近，摸摸他的脸，沉默了一会，柔声道：“等下我要去见唐杰，宝宝不累的话，要不要一起？”

这是……在交待行踪吗？李凌普不由愣了愣，不可否认，他内心的确因此而欢悦起来。他猜测欧盛霆大概是怕他无聊，所以才将他带去见唐杰，但其实他并不热衷于参与欧盛霆的日程，于是摇了摇头，轻声道：“明早要走，下午我想好好休息。”

欧盛霆听了，笑着亲了亲他的脸：“宝宝再辛苦一段时间，等拍摄结束，我们再去放松。”顿了顿，他咬着李凌普的耳朵，又低笑起来，“等忙完这边的事，我就去那边找你……木屋里那几天，感觉特别好……”

他声音小下去，低哑而暧昧，李凌普听着，不由得就红了脸。两人头颈相交着，耳鬓厮磨着，李凌普根本没法避开吹拂在他耳内的热气，更没法忽视欧盛霆刻意的挑逗。想到下午欧盛霆要去见唐杰，他隐隐又有些担心，之前问欧盛霆会站在哪一边，欧盛霆只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笑，并没有告诉他答案，他当然也不是很想知道，但担心总是有的。

正要开口询问，却突然感觉到欧盛霆的手时轻时重地揉捏着他的臀丘，几个小时前他才被欧盛霆弄过一次，那地方本来就有些敏感，这会被欧盛霆一刺激，他不由得就轻吟出声来，意识渐渐模糊，到嘴边的话也都化成了低低的呻吟。

“宝宝这么敏感……”欧盛霆满意于怀里人的反应，含着他耳垂低笑着，一边去解他的裤子。

李凌普脸色通红，埋在欧盛霆脖颈里，任由欧盛霆动作。感觉到欧盛霆那根东西变得硬挺，正抵着他那里，甚至还能感受到欧盛霆刻意的摩擦，他不禁湿红了眼，用脸颊蹭着欧盛霆肩膀：“嗯……别……你等会还要……啊！”

他忽而惊叫了一声，因为欧盛霆竟然隔着裤子将东西挤进了他那里，布料的粗糙感让他又是兴奋又是难熬，不自主揽紧了欧盛霆的脖子，低声求饶道：“难受……”

“可宝宝这里已经硬了。”欧盛霆握着他的顶端，轻轻摩擦着，一边叼了他的嘴唇深深浅浅地吻着，“宝宝明天又要去名枝，还不知道要多久，你让我吃个饱吧……我如今只吃得下宝宝你……”

“……”

李凌普通红了眼睛，这无疑是最甜蜜的情话，虽然粗俗了点，可欧盛霆的意思最明显不过，他在向李凌普表明他现在只有李凌普一个人。李凌普听在耳里，自然更加情动。

情（和谐）欲爬上李凌普的脸颊，把他的脸染成了一片酡红，他双眼也湿润着，微微有些红肿，低低的啜泣声里夹杂着呻吟……这样美妙诱人的表情，欧盛霆看着，不知不觉就沉醉下去，埋在李凌普身体里的东西又胀大了一些。李凌普抑不住低低呻吟，即使咬住下唇，也没法将声音止藏住。

“宝宝，把我裤子解开。”不忍再逗怀里的人，欧盛霆退出来，握着李凌普的手，引导他动作。

李凌普被弄得迷迷糊糊，比平时还要乖顺几分，乖乖地去解欧盛霆的拉链。欧盛霆被他的模样刺激得只想将人揉进骨血，于是接下来又是一番激烈运动。

最后李凌普累倒在欧盛霆怀里昏睡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欧宅了，时间也移到了晚上十点。这一次他被折腾得厉害，根本没力气起床，本来他想下楼去问问欧盛霆回来没有，可动了动身体，只觉得全身泛酸，又因为没吃东西，所以他一点力气也没有。

幸而时钟指向十点的时候，有人在外面敲门。听到他的回应，佣人很快进房间，告诉他欧盛霆还在应酬，要晚点回家，又问他吃不吃东西。李凌普是真的饿了，也顾不上什么，赶忙点点头。

吃完东西，欧盛霆还没有回来，李凌普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时拿不定注意，不知道要不要给欧盛霆打个电话。可打电话追问行踪这种事，似乎是妻子对夜不归家的丈夫才该有的行为……他想着，脸不觉就烧了起来，捏着手机，怎么也按不下那个拨号键。

就这样犹豫着，又昏昏沉沉睡去。直到凌晨，欧盛霆才回来。模糊中李凌普感觉到欧盛霆的气息，知道是欧盛霆将他紧搂在胸口，所以即使有些窒息，李凌普还是很温顺地窝进欧盛霆怀里

见李凌普这样乖巧，欧盛霆不由勾了勾唇，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哑声道：“看来送你去名枝是对的……宝宝啊……”

他轻声叹着气，语气甚至有些压抑，听起来更像是自言自语，可李凌普在半睡半醒间还是听清楚了。正因为听得明白，所以他才被惊醒，一时间惊疑不定，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欧盛霆会说送他去名枝的决定是对的，难道说他去名枝拍戏，一开始就是预谋好的？

李凌普回搂住欧盛霆，在他怀里动了动，提醒他自己已经醒了。欧盛霆揉揉他脑袋，将他压在自己胸口：“再睡会，宝宝，时间还早。”

显然他并不打算解释刚刚那句话，李凌普沉默起来。他和欧盛霆虽然已经心意相通，可实际上还是一开始的相处方式，他从来都不知道欧盛霆在做什么，只要听从欧盛霆的安排就好，而他自己，也不是没有秘密瞒着欧盛霆……

这种状态其实挺奇怪的，毕竟他们现在已经确定了关系。当然，李凌普并不怪欧盛霆不够坦白，如果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没法跟上欧盛霆的步伐。他如今想的是，要不干脆向欧盛霆坦白他重生的事，这个秘密藏在他心里，只让他不经意间对欧盛霆生出很多疏离，因为害怕，因为担心。

可当他仰起脸想跟欧盛霆说话的时候，却见欧盛霆闭了眼睛，好像睡过去了，呼吸也变得平稳和缓。只是这人脸上笼了一层淡淡的疲倦神色，李凌普看着，不由就心疼起来。也不知道下午跟唐杰谈了些什么，一直到凌晨才回家不说，还一脸的倦容。他哪里舍得将人叫醒，就着抬头的姿势，亲了亲欧盛霆的嘴角，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也慢慢睡去。

虽然欧盛霆回得晚，可早上却和李凌普一道起的床。吃过早餐，要出发的时候，李凌普反而有些舍不得，窝在欧盛霆怀里，没说话，不想离开的情绪却表现得十足。欧盛霆嘴角轻轻勾起，也不顾有人在场，抱着人亲下去。

两人正是情浓的时候，不免就有些难分难舍。一旁的人看得牙酸，特别是裴礼，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催促着人上车。

欧盛霆在李凌普耳边轻声叹息：“幸好只要一个月。”

“……嗯。”李凌普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往旁边的车队看了看，小声道：“他们在那边等着……”

欧盛霆笑着点头：“走吧。”

见李凌普拉开车门，卢卓昊往旁边挪了挪，等李凌普坐下后，他啧啧笑道：“刚刚这一幕，比电影里还感人。”

李凌普满脸通红，不知道怎么接话，就试着转移话题：“你……好像没看到刘三爷来送你……”

卢卓昊似笑非笑睨他一眼：“我们不像你跟欧盛霆。”

又回到原来的话题上，李凌普脸更红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前排的裴礼突然回过头，怒视他们：“你们两个收敛点，剧组里孤家寡人多，别刺激大家。”

一车人都笑起来，几个小时后，到了名枝，车子却不再前行。后来李凌普才知道，拍摄场地已经从山区移到名枝城了，而这里主要是拍摄卢卓昊的戏份。李凌普回想了一下，自己在山区的戏份的确拍得差不多了，难怪裴礼说如果抓紧点，一个月就能完成。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一个月后，当拍摄结束，剧组就要回海城的时候，卢卓昊竟然被唐家人挟持，而李凌普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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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凌普从剧痛种醒来，意识还不太清明，周围又是一片昏暗，他根本看不清楚自己身在哪里。突然旁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呻吟，听起来似乎很痛苦，李凌普愣了愣，反应过来这是卢卓昊的声音，不由急急问道：“卓昊，你怎么样？”

卢卓昊动了□体，“嘶”地一声，痛到了骨髓，可他怕李凌普担心，于是安慰道：“我没事。”

李凌普听得出来卢卓昊肯定受伤了，可两人都被绑着，他也没办法爬过去查看卢卓昊的伤势，顿了顿，他又问：“那你伤口流血没有？”

卢卓昊停了好一会，才答他：“没。你呢？”

这么说是真的受伤了。李凌普心里焦急，想挪过去看看，可屋子里光线幽暗，他全身又被绳子捆了，既动不了，又找不到放向。卢卓昊听到声音，忙制止他：“我真的没事，你别担心。你呢，有没有受伤？”

李凌普摇摇头，意识到卢卓昊可能看不到，他忙回答说没事。

两人一时沉默起来，最后听卢卓昊轻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

李凌普听了，顿时也担忧起来。他记得剧组为庆祝拍摄顺利结束，小型地聚了一次餐，后来他和卢卓昊一起回酒店，又跟欧盛霆通了电话，就开始收拾东西，再后来……再后来他听到对面卢卓昊的房间里传来一阵声响，就想开门去看看怎么回事。结果刚一开门，就有几个黑衣人将他堵住，他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人打晕过去。昏倒前，他看到对门里卢卓昊也被几个黑衣人挟持了。

那些人出手很重，所以他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脑袋痛得厉害。关押他们的这个地方光线不怎么明亮，根本分不清白天黑夜，所以李凌普也无法判断他们被劫持了多长时间。而外面到底怎么样了，欧盛霆和刘三爷知不知道他和卢卓昊被带走的事，他也无从得知。

“卓昊，你说……是什么人要绑我们到这里？”或许比绑架还严重，可他们一个月都在剧组里，根本不可能得罪人，李凌普想不出是谁把他们打晕带到这里的。

卢卓昊哼了一声：“你回去问问欧盛霆就知道了。”

“啊？”跟欧盛霆有什么关系？

“我们两个平常规规矩矩的，哪里来的仇家？只可能跟身边的人有关，你想想，跟黑道有牵扯的，除了那两个人，还有谁？”

那两个人当然是指刘三爷和欧盛霆，李凌普想了想，迟疑道：“可你家刘三爷是整个黑道的老大……”谁敢动他的人？

卢卓昊静了会，嗤鼻：“老大的位置谁不想争，这一次唐家闹得那么厉害，就是不甘心常年居于第二……哼，也不想想自己有没有那个实力！”

李

凌普忍不住笑起来，看来卢卓昊对他家刘三爷还是挺有信心的。沉默了一会，他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么说，难道是唐家——”

“不一定，不排除这个可能。”卢卓昊叹了口气，还没等他继续说下去，屋外就响起了脚步声。

两个人忙噤声，等着人走近。屋内的灯被打开，刺到了两人的眼睛，过了好一会他们才缓过来。

“的确是我请你们来这里。”两人睁开眼，就看到唐杰正朝他们微笑，“委屈两位了，本来是想请两位陪我说说话的，但怕两位不合作，所以采取的方式有些激烈，实在抱歉……还不快给两位少爷松绑。”

后面一句话是对手下说的。被松绑后，卢卓昊活动了一下手脚，看向唐杰，哼一声：“唐大少要是正正试试下请帖，我们又怎么会不合作，怕就怕唐少你有别的想法。”

唐杰笑看他：“想法是有，不过得看小卢你何不合作，刘三爷合不合作。”

“看来真跟他有关。”卢卓昊叹口气，沉默几秒，抬头直直看向唐杰，“跟唐家起冲突的是刘三爷，和欧少没什么关系，你怎么把文普也掳来？你就不怕欧盛霆到时候找你算账？”

他言外之意，无非是想说服唐杰放了李凌普。可还不等他挑明，就听唐杰笑了一下：“欧少早已经表明立场，我请文普来，其实就是想请文普劝劝欧少，让他改变主意，”

李凌普听了唐杰的话，眼皮不由直跳，心里升上一股不舒服的感觉——经过之前几件事，他原本只要听到唐杰的名字就觉得害怕，更何况现在唐杰活生生站在他面前，而且怎么看都一脸狡诈，他只觉得头痛不已。

唐杰果然把目光投向他，微微眯起眼：“文普，前几次你都不愿意接受我的邀请，这一次我们倒是可以好好聊聊。欧少那里，还得请你帮忙说说好话。”

李凌普很不想跟唐杰说话，可现在他和卢卓昊的命都捏在唐杰手里，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你把我们绑到这里也没用。不知道刘三爷脾气怎么样，但据我所知，欧盛霆是最讨厌别人威胁他的。”

唐杰跟着笑了下：“是吗？我倒要试试，拿你做威胁，看欧盛霆吃不吃这一套。”

他似笑非笑，平常温雅的脸上闪过一丝狠戾，镜片后的目光也变得可怕。李凌普便不说话了，他总觉得自己说什么错什么，如果激怒了唐杰，恐怕只会把事情变得更糟糕。

唐杰见他沉默，笑了笑，又转向卢卓昊：“怎么样，要不小卢也去劝一劝刘三爷，请他对唐家手下留些情？”

卢卓昊头也没抬，揉捏着手腕：“所有事不是唐少你挑起的吗？只要唐家别咄咄逼人，一切事都好商量。但如果做得太过分，即使我去说情，整个刘家和被刘家罩着的弟兄们，他们恐怕也不会原谅，所以依我看，一切还在于唐大少你的态度。你一句话，就能让整个海城安宁——说起来，还是唐少你面子大。”

唐杰笑着看他，不掩脸上的玩味：“难怪刘三爷把你当宝贝……我身边的人要是有像小卢你这样聪明的，也一定会放在手心里好好疼爱。”

这种变相却变态的赞美，卢卓昊是一点也不买账的，他掀了掀眼皮，抬头看唐杰一眼：“唐少总不至于因为我聪明，就把我掳来这里。”

唐杰大笑起来，深深望向卢卓昊：“刘三爷却会因为你而答应我的条件，所以说起来，我还是赚了。”

卢卓昊哼了一声，没接话，面色也平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唐杰也不介意，转过身去，吩咐手下好好照看屋里的两个人，又回头望了李凌普一眼，这才离去。

李凌普觉得唐杰最后那一眼真是别有深意，心里不由暗暗发愁，不知道接下来唐杰会做什么。

正在胡乱想着，突然听卢卓昊低声喊他：“凌普！”李凌普忙抬头，就见卢卓昊往他这边挪了挪，又见他瞟向门口那几个黑衣人，压低了声音，“唐杰竟然给我们松了绑……凌普，要是有机会，我们就逃出去……唐杰这一次敢跟刘家对着干，又不惜和欧盛霆撕破脸，他把我们掳来，就表明他已经没把我们两个人的性命放在眼里，我们得想办法离开。”

李凌普点点头，虽然他相信欧盛霆和刘三爷一定会来救他们，但在这里多呆一分钟，就多一分钟的危险，更何况外面的人是不知道他们被关在哪里的，要营救他们恐怕有些困难，所以他们自己也得找机会。

“不知道这是第几天了。”卢卓昊低头想了下，小声叹气，“希望我们现在已经回到海城。”

海城毕竟是欧、刘的天下，两家人要是寻找他们，肯定也容易很多。李凌普跟着叹了口气：“不知道唐杰想得到什么，希望别因为我们两个，使欧、刘两家受损。”

卢卓昊听了他近乎是自言自语的话，不由得看向他，继而微笑起来：“凌普你刚刚说话的语气，我才真的相信你已经二十七了。”

这话……应该不是赞美吧……李凌普脸红了红，突然想到什么，他脸皱成了一团：“对了，卓昊，我还没跟欧盛霆说我还魂的事……如果早知道这样，我就早点跟他说了……”

卢卓昊拍拍他肩膀：“出去再说也一样的。”

他语气平常，却带着十足的信心，李凌普不觉就被鼓舞了，低低嗯了一声。

*****

欧盛霆站在欧氏最高的楼层里，望着窗外几乎与视线平行的云层，良久都没有说话。身后的欧海便也一直沉默着，只是眉头微微拢起，眼里藏不住担忧神色。很久后，欧盛霆才慢慢转过身，看向欧海：“文普和卢卓昊一起被带走的，可为什么唐杰只跟刘三爷做交易……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两天他都没好好休息过，初听到李凌普失踪的消息，他又是怕又是惊，立刻放下手里的工作调遣手下去追查，可几个小时过去，仍然没有李凌普的消息，他的心便一点一点慌乱起来，从未有过的恐惧啃噬着他的骨血。后来要不是终于查出来是被唐杰带走了，欧盛霆想自己大概会把名枝翻转过来。

李凌普是和卢卓昊一起失踪的，隔天唐杰就派人给刘三爷带了口信，说如果刘三爷想救回卢卓昊，就必须让出海城东面的地盘。

海城东边有个大型港口，通往内地的人流货物基本上都得经过这里，所以无论是黑道还是白道，都希望得到这个肥得流油的地方。当然这里还是由政府管，但近百年实际的操控权都在刘家手上，一定程度上来说，刘家才能够稳坐黑道老大的位置，确确实实跟这块地盘有莫大关系。这会唐杰竟然提出拿地换人的事，当真是狮子大开口，不想也知道刘家人的态度。

——在听到唐杰的口信时，刘氏几乎所有的当家都被气得只差没跳起来，觉得唐家的这个小子实在太目中无人，倒是刘三爷，镇定地回了一句话：“让唐杰亲自跟我谈！”然后就命人把几个报信的唐家人带下去，卸了他们的手脚，再送回唐家大门，算是回礼。

刘、唐两家的矛盾已经白热化，几乎每天都有拼杀，伤亡也很大，所以把那几个人废了倒没什么好奇怪的。欧盛霆担忧的是，既然李凌普是和卢卓昊一道被绑走的，那唐杰应该也有个表示才对，不然两人怎么谈条件，但唐杰那边至今都没有半点动静，用意实在不好猜测，欧盛霆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他已经令欧海去查探，可唐杰口风很紧，甚至摆出一副他没绑架李凌普的姿态，欧盛霆不禁又怒又担忧，心底的恐惧快要将他吞噬，生怕李凌普出什么事。

期间刘三爷来找过他，两人交流了一下，都不齿唐杰的作为，可有什么办法，唐杰明摆着就是故意使诈——这样明着敲诈威胁，即使做足了小人姿态，也做得这么理直气壮，唐杰这个人，确实不好对付。

欧盛霆想到唐杰有可能把人藏起了，又想到起这几天的徒劳无功，脸色不由更加阴沉——从李凌普失踪那天算起，这已经是第三天了，按照道上的说法，恐怕凶多吉少，他怎能不担心？

看到欧盛霆的神色，又听到欧盛霆问话，欧海沉默几秒，这才答道：“唐杰已经从名枝回来，车里只有卢少爷一个人……至今还查不出唐杰的意图。”

这个消息无疑加重了欧盛霆心底的担忧，可欧海一向不擅长说谎，更何况是这种危急时刻，他更不敢隐瞒欧盛霆分毫。欧盛霆却出人意料地冷静，虽然脸上仍旧阴云密布，语气却和缓清晰：“知道了，再去查，如果过了今天还是没消息，就下帖子给唐杰。”那么大一个人，他就不信唐杰藏得住。

欧海应声离开，在出办公室的时候，他又回过头来：“少爷，郁林少爷说今天回海城，晚上会去家里。”

三天里，欧盛霆没回过欧宅，实在是那里面有太多李凌普的气息，从那傻东西“失忆”开始，他就渐渐被吸引住，两人在那里度过了那么多日日夜夜，如今那傻东西下落不明，他也不想回去再徒增恐惧和担忧。

不过郁林……前几天郁林说要出国一趟，现在刚回来，就刻意在家里等他，他不去似乎不太好……欧盛霆沉默了半晌，最后皱了皱眉，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晚上还是回去见了郁林。郁林等他一起吃饭，欧盛霆心里记挂着那个目前还是失踪人口的某人，自然是没什么胃口的，不过表面上还是做了个样子，陪着郁林吃了点东西。

郁林跟欧盛霆一块长大，欧盛霆什么性格他自然是了解的，越是情绪翻腾，欧盛霆表面就越镇定，这会一副淡然样子，心里大概正暗暗焦急。郁林却也不点破，不紧不慢吃了东西，再不紧不慢擦了嘴，然后才转向欧盛霆，微笑道：“盛霆，我知道文普在哪里。”

欧盛霆抬起头，对上他目光，眼里一派沉静，只是紧捏住刀叉的泛白的手指泄露了他急切而紧张的情绪。

“文普的确被唐杰绑架了，不过现在文普在我手里。”郁林望着欧盛霆的手，微微笑了一下，不疾不徐地开口。

做个交易

欧盛霆静了一会，松开手里的刀叉，缓缓看向郁林：“阿林，有些玩笑能开，有些玩笑不能开。”

“我什么性格你也应该了解，我从来不开玩笑。”郁林依旧不疾不徐，抬起眼，含笑回视他，“还是你不信我？”

欧盛霆沉默地看着他，最后轻轻叹口气：“我信。”

这会他反倒不急了，重新拿起刀叉，一点一点往嘴里送东西，等着郁林开口。郁林见状，眼神闪了一下，最终还是笑出声：“盛霆，不知道你愿不愿跟我做个交易。”

欧盛霆抬起眼：“拿文普做交易？”

郁林温笑笑：“如果我说，你帮我取回郁家的产业，我就放了李文普，你会不会答应？”

欧盛霆垂下眼睛，认真思考起来：“这个交易对我来说其实很划算。”

郁林嘴角勾了抹笑：“的确。比起钱财来，文普当然更重要。”

欧盛霆笑笑，表情有些无奈：“阿林，你知道我一向不赞同你回郁家，况且郁叔临终前也有交代……”

“这不是理由。”郁林打断他，想到什么，笑道，“在你和郁家之间，我一直选择的是你，可我现在已经无法得到你，你总得让我有个寄托。”

欧盛霆苦笑了下，用不赞同地神望着他：“阿林，在这件事上，我的态度早已经表明，如果你因为这个原因而想夺回郁家的产业，我……无话可说。”

“不全是，你知道我以前也有这种想法，只是现在下定了决心而已，虽然手段有些不光彩。”威胁这种事，的确不怎么光彩，不过郁林表情挺自然的，显然也并不觉得多羞耻。

欧盛霆皱起眉：“阿林，你是成心让我内疚。”

郁林摇摇头：“感情的事，谁都勉强不了，我并不怪你，你也没必要内疚，真的。”

欧盛霆无奈地放下刀叉：“说实话，其实我一点也不内疚。”见郁林目光扫过来，欧盛霆笑了下，继续道，“我对你只有兄弟情谊，阿林，你现在这样做，只让我觉得困扰。”

“困扰就困扰吧。”郁林笑笑，屈指在桌面上轻叩了一下，“我们还是来谈谈文普的事。怎么样，盛霆，你愿不愿意拿郁家来换文普？”

欧盛霆拿餐巾纸慢慢擦拭嘴角：“我是不是没有选择？”

郁林笑了下，没有说话。

欧盛霆点点头：“可以。不过我得确定一下。”确定李凌普在郁林手里，确定李凌普现在还完好无损。

他这么爽快应承下来，郁林反倒愣了愣，既而笑起来：“行啊，我让你们通电话。”

两人就像谈论天气一样，语气最平常不过，神色也都自然，就这样把事情说定了。郁林很快拿出手机，拨了号码，递给欧盛霆，整个过程没有半分犹豫，更别说有什么提防着欧盛霆或者遮遮掩掩的举动。

欧盛霆听到话筒里传来李凌普的声音，嘴角不自觉勾起，连表情都变得温柔了：“宝宝？”

李凌普在那边听到欧盛霆的声音，似乎挺讶异，顿了几秒，这才轻声应道：“嗯……欧先生，你……”

欧盛霆听到他宝贝的声音，脸上的笑意更浓：“是我。乖，宝宝，怕不怕？吓坏了吧？”

“不怕的。”李凌普声音低低的，软软的，语气却有些焦急，“欧先生，卓昊他……”

“别担心。”欧盛霆听着李凌普的声音虽然有些气力不足，却不像受了伤的样子，顿时放下心来，忙安抚道，“刘三爷已经在和唐杰交涉了，不会有事的。”

李凌普在那边低低哦了一声，语气有些迟疑：“我现在没和卓昊一起，也不知道在哪里……”

欧盛霆忍不住笑起来：“阿林说他想请你做几天客，你乖乖地和他相处，等我去接你，好不好？”

“郁少爷吗？”李凌普想了想，“可之前我们看到的是唐杰。”

“嗯，唐杰只带走了小卢，阿林把你带回来了。”

“这样啊……”

“所以宝宝乖乖的，等我去接你，知道吗？”

“……好。”

两人就像平日里通电话，一个温柔，一个乖巧，欧盛霆这样细细叮嘱，估计李凌普在那边真的就认为他只需要跟郁林呆几天，然后等着欧盛霆去接他就行。郁林在旁边听欧盛霆轻声细语，刚开始还能保持微笑，最后却控制不住地抽动嘴角，心想这哪是对一个成年人说话，分明就是哄小孩子的语气。

欧盛霆却不理会他的表情，还在柔声安慰李凌普。李凌普在那边静静听着，突然开口道：“欧先生，其实我……有件事一直瞒着你，我想跟你说清楚的，可又害怕……不过如果这一次不说，我怕就没机会了……欧先生，其实我并不是李文普……”

“宝宝！”欧盛霆不等他说下去，轻声却坚定地打断了他，“你是我的宝宝。”

“可……”

“我爱你！”

“……我也是……”

“你要听话，乖乖的，别胡思乱想，有什么话回来再跟我说。”

“……好。”

那边似乎传来一声低低的啜泣，可再仔细听，却只听到李凌普和缓的呼吸声。那软软的声音，一下一下，撞在欧盛霆心里，欧盛霆只觉得胸口一阵阵地闷疼，但到底为什么会这样疼，他又迷迷糊糊找不出原因。

挂掉电话，把手机递还给郁林，欧盛霆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绪。郁林笑着接过，挑眉看他：“你这样哄着他，隐瞒真相，说我请他做客，我却不能保证帮你圆谎。”

言外之意，他大概不会像对待客人一样对李凌普。欧盛霆神色依旧平静，淡淡看他：“这是条件。”

郁林顿时瞪大眼睛：“我们现在是在做交易。”

“所以这是条件。”欧盛霆丝毫不为所动，停了一下，他语气软下来，“阿林，希望你看在我们这么多年朋友的情分上，这几天好好待文普。”

他欧大少在海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有别人求他的份，这一次却放低姿态，只为了一个……目前还没确定身份的人……郁林张了张嘴，许久，才轻声叹口气：“盛霆，你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一个人，说实话，我挺嫉妒李文普的。”

欧盛霆笑笑：“没办法，当老婆来疼的，不紧张点不行。”

郁林闻言，怔了怔，突然抬头望向他，神色复杂万分：“盛霆，我觉得在这件事上，你不该勉强我。”

“这哪是勉强，我是在请求。”欧盛霆看他一眼，只当听不出他话里的威胁意味，微微一笑，语气依旧温和，“我替你夺回郁家产业，但你得保证文普不受委屈。”

“不受委屈……这个也太难把握了点，盛霆，你不能这样强人所难……”

“至少让我知道他的状态。”

“……这也是条件？”

“是。”欧盛霆起身，往大厅走去，一边笑道，“你也知道他失忆后，基本上所有事情都依赖于我。”

郁林并没有接话，沉默地跟着起身，等走到大厅，他这才笑了下，道：“来说说我们的交易吧——你需要多长时间拿下郁氏？”

“你能等多久？”欧盛霆反而问他。

郁林想了想：“最迟一个月。”

“一个月……”欧盛霆沉吟起来，“两个月吧，时间太紧的话，会留下痕迹。”

郁林考虑一下，点点头：“还是盛霆你想得周到。”

欧盛霆笑笑，没再说话。郁林低头看了看时间，便向欧盛霆提出告辞。欧盛霆也没留他，送他到院里。

等郁林上了车，欧盛霆双手撑在车窗上，轻声道：“要挟这种事，说出来只让人觉得不齿……阿林，你是知道我脾气的……这一次就算了，在郁家这件事上，说到底，不管因为什么缘故，始终是我没有顾及到你的意愿……”

郁林系好安全带，听了他的话，微微扬起眉，笑着睨他：“你并不欠我什么。”

“嗯，但我一直把你当兄弟。”欧盛霆低着头看他，目光真诚而温柔。

郁林垂下眼，静默几秒，再抬头时，脸上扬了笑：“从十五岁开始，我就没把你当过兄弟。”

从欧宅回来，郁林心情挺不错，但在见到停在他别墅门口的轿车时

，脸上的笑徒然隐去，迟疑了几秒，才往轿车边走去。

车门开了，郁林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车。

“见过欧盛霆了？”唐杰眯着眼睛看他，金边眼镜在昏暗的路灯下闪烁。

郁林用手挡了下眼睛，没有直答他：“我跟他说李文普在我手里。”

显然这句话带来的震动效果更大，唐杰上下扫视他，皱起眉：“为什么你一定要李文普？”

郁林微微一笑：“你知道我喜欢欧盛霆，求而不得，心理上总有点不平衡……更何况赢了我的人还……”还什么呢？这么傻？似乎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郁林耸了下肩，“不过我听说唐大少你当初可是公开追求李文普的，不知道如果我把人带走，你会不会心疼。”

“过去的事了。”唐杰看他一眼，淡淡打断他。

“也是，过去的事了，不然唐少也不会舍得派人打他。”郁林仍旧笑着，听不出是调侃还是感叹。

唐杰眯起眼：“我舍不得的，可有什么办法，容飞下场凄惨，怎么说他也是我的人，我保不住他，但面子总要保住的。”

“为了面子，你能把你喜欢的人打一顿？”郁林斜眼睨他。

唐杰闻言一笑，回视过去：“彼此彼此。你也可以一边说喜欢欧盛霆，一边威胁他。”

郁林长长叹口气，做恍然状：“难怪我们能搅合到一起。”

唐杰被他的感叹逗笑，颇为赞同地点头：“这大概就是臭味相投。”

郁林被哽了一下，笑着回他：“……我哪敢跟唐少你臭味相投。”

这一次唐杰竟然丝毫不介意他半讽刺半玩笑的话，眯眼看他一会，笑着道：“我按你的要求把李文普一起绑来，既然你要把人带走，欧盛霆那边，就由你自己去交涉。”

郁林回视他，笑得温雅：“可我已经跟盛霆说人是你绑的。”

唐杰眯起眼：“郁少爷什么意思？”

郁林脸上浮着淡淡的笑：“怕唐少你哪天抽身而退，留我一个人而已。”

唐杰仿佛被气笑了，脸上的表情却愈见温和：“郁林，我自认为在李文普这件事上已经够朋友，我原本就没动过招惹欧盛霆的心思，如今唐家还在跟欧氏合作，我再笨也不会笨到现在就跟欧盛霆起冲突，要不是你再三强求……”

“是，这件事要谢谢你。”郁林笑笑，“不过如果对唐家一点助益也没有，我想唐少你也不会如此爽快。再说让我掌管郁家，对唐少你和整个唐氏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郁家虽然家财有限，但在海城的权贵里也是能排上名号的，想必唐少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答应帮我。”

其实有些事心照不宣就行，偏偏郁林喜

欢说出来。唐杰反倒笑起来，顿了片刻，叹息着转开话题：“我真好奇你到底想做什么，我不信你仅仅因为情敌的关系就要把李文普带走。”

“还真就因为这个原因。”郁林睨他，“怎么，唐少心疼了？”

唐杰唇角抿了下，恢复成平日里儒雅的样子：“有点，我挺喜欢文普的。”

郁林不禁笑起来，表情颇不以为然：“被唐大少喜欢的人还在少数？”

唐杰听他调侃，也不计较，微笑着摇头：“人我已经交给你了，你的承诺什么时候兑现？”

郁林想了想：“我会尽力。”

“光尽力可不行。”唐杰笑看他，“当初说好的，你必须把资料拿到手。”

郁林叹口气：“知道了，你再等等，我才威胁过人家，人家恐怕早不把我当兄弟看。”

唐杰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倒没多说，点了点头：“等你的好消息。”

两人都没再说话，各自道别。等唐杰走后，郁林回到家里，反复翻着那份首页印着“李凌普”几个大字的档案资料，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脸色不复平日里的温雅，看上去有几分阴沉可怕。

将李凌普还给欧盛霆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晚上在欧宅他已经表明态度，如果想要他放了李凌普，欧盛霆就必须帮他夺回郁家的产业。其实这种威胁挺幼稚的，郁林自己也知道，猜想欧盛霆绝对不会吃那一套，可他没想到欧盛霆竟然没有半点犹豫就答应下来……

郁林心底有些恼怒，又觉得挺悲伤，他想欧盛霆大概真的很在乎李文普……可如果李文普不再是以前那一个，欧盛霆还会不会如此上心……但他很快意识到，既然连他都发现了李文普的异常，欧盛霆不可能不知道，肯定也已经查出来背后的真相……难怪后来他想再追查下去的时候，所有资料却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欧盛霆这样不动声色，将人护在身边，是不是表明他其实喜欢的是现在这个人——这个叫“李凌普”的男人……

突然的念头，或者说顿悟，让郁林感到绝望，他指尖停在李凌普的照片上，目光一点一点，变得更加阴沉：“我倒想看看你到底是李文普还是李凌普。”——

浮出水面

那天唐杰来过之后，李凌普和卢卓昊在一起并没有呆太长时间，很快就有人把卢卓昊带走了，李凌普甚至没来得及跟卢卓昊说几句话。卢卓昊拍拍他的手，安慰他：“没事的，你自己小心，有机会就逃出去。”

这几句话是凑在李凌普耳边说的，李凌普张了张嘴，似有很多话说，最后却只点点头，小声道：“你也是。”

卢卓昊被带走后，李凌普又被关了一天，这期间他找不到一丝机会逃走。接着就有人将他带上车，经过几个小时车程，最后他被带入一栋别墅，可他丝毫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直到欧盛霆打来电话，他才知道自己原来被郁林带走了。

欧盛霆在电话里安慰他，那样轻声细语，那样温柔缱绻，李凌普只觉得心里阵阵酸涩，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似的。可他到底忍住了，因为不想让欧盛霆担心。他倒确实不害怕，本来重生一次，这已经是命运对他最大的眷顾，他想哭也是因为欧盛霆给予温柔和关切，让他感动又心悸。

当他知道自己被唐杰绑架的时候，心里其实并不确定欧盛霆最后会来救他。即使前几次欧盛霆都及时将他解救，可这一次的情况却跟以前不同，以前欧盛霆并不清楚劫持他的幕后指使者，所以也不必害怕得罪人，但这一次的事是唐杰做的，而唐杰背后是整个唐家，纵然欧盛霆愿意付出代价来救他，他心里其实也害怕会因为自己而牵累到整个欧氏。

但欧盛霆却只温柔地安慰他，甚至用谎言来让他安心。他虽然有些迟钝，可心里却还是清楚的，如果郁林真的只是请他做客，那么欧盛霆就不会刻意打电话过来叮嘱，况且这件事还牵涉到唐杰，肯定没那么简单。

他不知道唐杰和郁林之间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欧盛霆会怎样对待郁林，这些他都不关心，他只是在想，郁林会向欧盛霆提什么要求，而欧盛霆会不会答应……欧盛霆跟郁林之间的感情不是旁人能介入的，即使他越来越相信欧盛霆心里确实只有他，但欧盛霆对郁林的忍让，和郁林对欧盛霆的眷念，他是亲眼看到的。他拿不准在他和郁林之间，欧盛霆最后会选谁。

正是因为有这一层不确定和恐慌，在跟欧盛霆通电话的时候，李凌普脑里竟然浮现出也许再没机会跟欧盛霆见面的念头，而他心里一直在后悔，为什么他没有早点向欧盛霆坦白还魂的事，所以当时他虽然有迟疑，却还是急切地对欧盛霆说出了真相，却没想到欧盛霆突然打断了他，并且变相地要了他一个承诺——欧盛霆说一切等他回去再说……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回到欧盛霆身边……

在跟欧盛霆通电话的第二天，李凌普就见到了郁林。郁林依旧是温雅得体的，进来的时候，带着浅浅的微笑，非常温和地跟李凌普打招呼，又让看管李凌普的手下全部退出屋子。李凌普望着人走近，尽量放松自己，可紧紧咬住的下唇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紧张、害怕、无奈，还有一丝说不上来的压迫感。郁林看在眼里，脸上的笑意更浓，望着他：“这几天让你受惊了。”

听不出他话里的诚意，李凌普沉默地没有说话。他回视着郁林，依稀就想起第一次见到郁林时的情景。那个时候他还躺在欧氏医院的病床上，欧海引着郁林进来。郁林抱了一束蓝色妖姬，微笑着说蓝色妖姬很衬李凌普，说话的时候，又温雅又从容不迫，连李凌普都不知不觉被吸引。

当时李凌普已经从欧海口中得知欧盛霆和郁林的感情不一般，只不过那时候他还没对欧盛霆动心，所以非但不介意，甚至还在暗暗赞叹两人果然相配。而如今时光流转，再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又对上现在郁林的笑脸，李凌普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闷闷的，让他透不过起来。

见他不说话，郁林倒也不在意，依旧笑着：“盛霆挺着急的，就差没直接去唐家要人。昨天跟他一起吃饭，我说你在我这里，要他拿郁家来换，他竟然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看来他对你的确很上心……”

他突然不说话了，只是意味深长地盯着李凌普，目光深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李凌普猜不透郁林说这些话的用意，就安静地站在那里，等着郁林继续。

果然郁林叹了口气，又往下说道：“他提出条件，要我哄着你，说是我想请你做客，而不是劫持你。他大概是怕你恐慌，可我想了一下，还是觉得应该说实话。我喜欢盛霆，你算是我情敌，我觉得我不能违背心意来哄一个对自己有威胁的人。”

这么任性的话，竟然是从郁林嘴里说出来的，李凌普不由愣了愣，觉得很不可思议，在他心里，郁林一向是沉稳的，风度翩翩又进退有度，他甚至还暗暗想，要是自己能有郁林那份气质就好了，可谁能想到郁林竟然有这么……这么不可理喻的时候？

“你……欧先生对你……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威胁他？”李凌普小声咕哝了一句，显然很不赞同郁林的行为。

就算是欧盛霆辜负了他，可他们一起长大，彼此间感情深厚，欧盛霆对他又那么好，他郁林难道就一点旧情也不顾？

可郁林听了他的话，却是一点愧疚神色也没有，反而微微笑着，挑眉看他：“盛霆对我的确不错，任何时候都能容忍我，甚至可以说是纵容。要是没有你出现，我和盛霆或许早在一起了。可你突然闯进来

，盛霆他……起初我还以为他只是做做样子给外人看，可没想到他竟然是动真格的……”说到这里，郁林顿了顿，突然像想到什么，他用手扶住额头，“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

李凌普看着他动作，忽然就有些想笑，觉得郁林其实也不过像一个没有得到糖果的孩子。但同时他心里也清楚，郁林要是狠起来，肯定比现在难应付很多，到那个时候，眼前这个人就绝对不是现在这种温和无害的样子了。

想到这里，李凌普心里又隐隐有些不舒服的感觉，他沉默了一会：“但你们毕竟是一起长大的……”

“那又怎么样。”郁林笑看他，“你在指责我，觉得我不应该威胁盛霆？”

李凌普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郁林被逗笑，睨他：“你倒担心得多。我今天来见你，除了告诉你真相外，还想确认一件事……”

他目光在李凌普脸上逡巡，刻意停住话头。李凌普隐约觉得郁林接下来的话题可能会涉及到某件事，可他不愿意往下猜，就瞪大眼睛望着郁林。

郁林啧了一声：“难怪盛霆会喜欢你，你这个样子，连我都快被吸引了。”

李凌普飞快垂下眼去，避开郁林的目光，在郁林看不见的地方，他微微皱起眉。

郁林轻笑了下：“你失忆后，性格果然改变很多。以前的李文普，是不会知道什么叫‘害羞’，什么叫‘紧张’的……”见李凌普明显哆嗦了一下，他嘴角的笑意更深，“我在想，我是该叫你李文普呢，还是叫你李凌普……”

这一句话说出来，李凌普顿时就刷白了脸，像雕塑一样怔在了原地。惊恐、疑惑、紧张……这么多情绪，就那样快速地、不停地在他脑海里翻滚。他已经忘了思考，更不知道接下来该以什么样的反应面对郁林。

难怪刚刚郁林笑得那么古怪，他大概一直在等着话题进行到这里，然后等着看他惊慌失措的表情……好半晌，李凌普才勉强挤出一个笑：“这件事竟然有人知道。”

其实欧盛霆也是知道的，上次书房里的那个档案袋就是很好的证明，只是李凌普一直刻意回避着，害怕被欧盛霆当作怪物。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会被郁林——被一个他不怎么熟悉、而且可以说是情敌的人发现，他真觉得恍惚又恐慌。而且……郁林到底是怎么发现的？听他的口气，似乎相当确定……

就在他慌乱不定间，听郁林微微笑了下：“你以为我绑你来，是因为气不过你抢了盛霆？或者说是为了威胁他帮我夺回郁家的产业？说实话，我目光还不至于那么短浅，为一个郁家而跟整个欧氏撕破脸。你或许不知道，现在很多机构都在

研究发生在你身上的这类情况的原因，甚至还成立了专门的研究组，一旦找到原因，将之掌握在手里，获得的收益将比整整一个海城的财富总和还要多，所以我觉得，把你绑来这里，其实是个很划算的举动。”

“……”李凌普静静听郁林说完，整个过程都没有太大反应。起初他还在猜测既然不是因为感情，也不是因为郁家的产业，那郁林到底为什么要误导他和欧盛霆。听到后面，他就只有一个感觉——这个人莫不是疯了。

而于他来说本来就陌生的郁林，这会只让他觉得不可理喻和恐惧。不过他转念又想，当初自己犹犹豫豫不肯跟欧盛霆坦白，不正是害怕这一层，害怕欧盛霆也会跟郁林一样吗？

这样想着，李凌普心情不由沉下去，甚至已经没有气力去应付郁林的种种目光。

见他不说话，郁林笑了笑：“我把你带来这里，就没想过让你离开，所以并不在意你是否知道我的意图……”他笑着拍拍李凌普的肩膀，“不过你别太紧张，合作一点，对大家都有好处。”

说完这句话，郁林便微笑着离开了，只留下静默无言的李凌普站在那里，苍白了脸色。

*****

办公室里弥漫了一层烟味，以至于欧海推门进去的时候，很不适应地微微皱了下眉。欧盛霆站在玻璃窗前，望着窗外翻滚的云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声音，他回过头去：“都安排好了？”

欧海点点头：“随时可以行动。”

“先别急。”欧盛霆慢慢踱回办公桌前，手指压住桌上的文件，轻蹙起眉“再等等看，只要能保证人的安全就好。”

欧海应声，迟疑了一下：“少爷，郁家那边……”

“嗯？”

“您真的打算把郁家让给郁林少爷？”

问得这样直接，欧盛霆不禁被逗笑，扯了扯嘴角：“那有什么办法，现在主动权在阿林手里。”

欧海沉默几秒：“郁林少爷根本不是威胁……更何况我们花了整整两年时间，眼看就能收网，在这个时候把郁家让出去……”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凌普现在在阿林手里。”欧盛霆拿起桌上的烟，抽出一根，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我不能冒那个险。”

欧海暗暗皱了下眉，不太懂他家少爷的语气为什么会那么无奈。

现在郁林的一举一动已经在他们的掌控中，事实上在郁林到欧宅提出交易之前，也就是李凌普被押进海城境内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掌握住一切了。按欧海的想法，如果想救人，直接去救就是，毕竟在海城还没有人敢跟欧家抗衡，他实在不懂他家少爷为什么要那么迂回谨慎，甚至还答应了郁林的

荒唐条件。

像是明白他心中所想，欧盛霆看他一眼，笑起来，道：“可不能小看阿林。上次打伤凌普的幕后指使者是唐杰，可我们当时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才查到？中间甚至还请了刘三爷帮忙。你倒是说说，唐家的行事什么时候这么周详，他们的组织什么时候这样隐秘了？”

欧海微微讶异：“少爷的意思是……”

“阿林从郁叔去世起就开始培养势力，到现在已经形成气候。你给我的资料里有提到，大概你没仔细看。”

欧海张了张嘴，静了半晌，最后却是什么话也没说。欧盛霆也沉默下来，将烟点燃，坐进椅子里，一口一口抽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欧海终于回过神，他望着欧盛霆，神色有些踌躇：“少爷，有关文普少爷跳楼的事……已经有些眉目了。”

欧盛霆闻言，抬起头看他，神色却有些漫不经心：“你说。”

“这件事是郁林少爷指使的。文普少爷当时被唐杰要挟，将欧氏的机密透露给唐家，郁林少爷知道后，就……”

“就暗地里帮我解决了李文普？”欧盛霆将只抽了几口的烟捻灭，缓缓叹出声：“欧海，这件事，你是怎么看的？”

欧海眼露迟疑：“郁林少爷也是为欧氏好……”

“我懂你的意思。”见他露出为难神色，欧盛霆笑着打断他，“事情既然已经变成现在这样，再追究也没用了……就让它过去吧。”

况且如果不是这种阴差阳错，他也不可能遇到那个让他时刻记挂在心的人。说起来，他似乎确实应该感激郁林。

想到这里，欧盛霆嘴角微微勾起，看向从小就跟在他身边的属下：“欧海，我知道你喜欢阿林，我问你，你想不想得到阿林？”

救人

欧盛霆把照片扔回桌上，语气听不出喜怒：“原来阿林打的是这个主意，我早该想到。”

闻言，欧海身体僵了僵，却没有说话。

欧盛霆看他一眼：“这些人是什么时候到的？”

“今天早上，一下飞机就直接去了别墅。”欧海同样皱着眉，顿了一下，迟疑道，“郁林少爷他……”

说到一半，他又停住，似乎找不到形容词。欧盛霆指尖按在照片上，淡淡道：“你现在去调集人手，通知那边做好准备。”

欧海有些诧异：“今天就行动？”

“嗯。”欧盛霆有些心不在焉，“多拖一天，凌普就多一份危险。”

“可郁家那边，我们还没到手……”

欧盛霆笑起来：“你觉得我会把郁家的产业让给阿林？”

看在一起长大的情分上，他不计较郁林用李凌普来威胁他，可现在郁林想伤害李凌普，他自然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至于郁家的产业，他本来就没打算让出去。这两年欧氏一直在做准备，就是为了从郁林两个哥哥手里夺取郁氏，他不可能因为郁林的威胁，就把到嘴边的肥肉让出去。之前爽快答应郁林，也是因为害怕郁林伤害李凌普而采取的缓兵之计。

当初郁林求他帮忙，他一直回避，主要是那个时候他已经存了吞并郁氏的心思，一来他不想郁林卷入其中，二来他怕郁林知道真相后难过，倒不如一直瞒着他，到时候随便指定一个人出面打理郁氏就行。

而吞并郁家这件事，一直是欧海在负责，欧海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心思。但刚刚欧海的意思，明明是在说郁氏还没到手，他们没筹码跟郁林谈判。欧盛霆不太清楚欧海怎么会把他明显是缓兵之计的话当真——他怎么可能把郁家让出去，让欧氏整整两年的心血白费？

欧海微垂着脑袋，没有说话。欧盛霆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大概也知道他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毕竟郁林跟他们一块长大，更何况他对郁林还存了别样的心思。想到此处，欧盛霆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温声对欧海道：“去吧，赶紧调集人手，我怕晚点就来不及了。”

“……是。”欧海犹豫了下，最后还是低头应了，转身往外走去。

“欧海。”在欧海打开房门的时候，欧盛霆又叫住他。欧海回头，以为他忘了叮嘱什么，就等着他继续。欧盛霆静了两秒，轻声道：“阿林很信任你，也很依赖你。”

欧海皱了皱眉，似乎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欧盛霆轻咳一声，忽然笑道：“别看阿林跟我们一样大，心眼比我们多，但你也知道，其实他是很任性的一个人，或许现在他还没弄清楚自己的心，不过我觉得他挺依赖你的，你不

应该放弃。况且他也不知道你为他做了那么多事，不知道你对他的好——”

“少爷，这件事我们已经讨论过了。”欧海突然出声，打断他。意识到自己的逾矩，他尴尬地站在那里，顿了几秒，才道：“郁林少爷的心思太复杂，我知道自己的脾气，即使我和他能走到一起，恐怕也不能长久……”

*****

虽然被关着，不过李凌普每天都被好吃好喝伺候着，郁林并没有为难他，。起初他还很戒备，猜不透郁林的用意，怕郁林动什么坏心思，不过后来见郁林迟迟没有动作，他也就放下心来。不过因为无法跟外界联系，李凌普只得强迫自己冷静。而欧盛霆那边半点消息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郁林从中做了什么手脚。他很想念欧盛霆，有时候在梦中仿佛都能听到欧盛霆的声音——对方温柔地叫他宝宝，那样缠绵，那样缱绻。

但欧盛霆并没有很快来接他，大半个月过去，他被关着，除了郁林及其手下，他再没见过其他人。

突然有一天，郁林兴冲冲地说要带他出去走走。李凌普不大相信地望着郁林，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目前还算是人质，郁林怎么可能轻易让他出去见人。

果然，立刻又听郁林兴奋道：“我请的专家到了，他们迫不及待想要见你。”

李凌普当知道所谓的专家是怎么回事，他沉默地望着郁林，只觉得郁林脸上那明晃晃的笑实在太过刺眼，晃得他脑袋痛。

见他不说话，郁林也不生气，仍旧笑眯眯看他：“别紧张，就是做个检查。”

如果只是做检查，就没必要请所谓的专家，去医院看看不就好了……李凌普心里清明，自然就不相信郁林的说辞。他不大想理会郁林，就垂下眼睛，沉默起来。

郁林的好心情显然并没有因此受影响，反而理解地点点头：“你肯定把事情想复杂了。我并没有骗你，真的就只做个检查而已，你没必要害怕。”

听起来确实没什么可怕的，或许郁林也并没有说谎，这一次确实只是做个检查，但……下一次呢？下一次肯定没那么简单……反正迟早都要被送研究，李凌普并不觉得刚刚郁林的话有多让他安心。他心里也说不上是害怕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只觉得郁林的解释有些多余，毕竟一开始郁林就把目的挑明了，本来心照不宣的事，被他这么一解释，反而有些不伦不类起来。

最后李凌普还是被带着去见了那几个所谓的专家。那几个专家看上去比郁林还兴奋，见到李凌普的时候，虽然都很克制，可他们眼底那近乎是贪婪的像狼一样的目光，还是让李凌普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之前李凌普跟郁林出房间

的时候，暗中观察了一下，发现他被关的地方很大，应该是一幢别墅，他被关在二楼的最左边，而专家们的房间则在走廊最右边。从里面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不知道这栋房子是独立的，还是旁边有其他建筑。

整个房子很空荡，那些平常看守他的手下这会都不见人影，不过这并不表示他没有被监控。在专家们都围着他看的时候，李凌普仔细想了一下，觉得他逃出去的机会很小。而如果不能逃走，那他就只能任由眼前这几个人摆布。

郁林跟那些人交流了一些什么，李凌普没怎么在意，主要是那些专家都是国外的，他们用英语交流，李凌普毕业多年，早忘了这门外语。只见郁林一边比划，一边回过头来看他，而那些专家或点头或拿目光打量他，双方微笑着，仿佛一切都在不言中。

李凌普心里闷闷的，觉得自己像一只耍大戏的猴子，被人指指点点。当然，这还算好的，怕就怕等会那几个人要动手……他当然知道所谓的研究是什么意思，即使他的情况确实很奇特，但谁愿意被人拿去做实验，甚至可能被……解剖？

“解剖”这两个字骤然出现在李凌普脑海里，他有一瞬间的茫然，既而苦笑起来。

这半个多月，他跟外界断了联系，也不知道外面情况到底怎么样了。他当然愿意相信欧盛霆会来救他，而且他也一直抱着希望等待着。但如果最后还是难逃厄运，他想他也不会觉得遗憾，毕竟重生到李文普身上的这段时间，已经是老天给他的厚待，他应该感激才是。而在这一段时间里，他能得到欧盛霆的疼爱和心意，而他也爱上欧盛霆，这对他来说，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足够他铭记一辈子。

当初得知这个身体以前的主人竟然是欧盛霆的情人的时候，他的确是震惊的，后来莫名被欧盛霆缠住，欧盛霆真真假假的温柔，让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他渐渐沉溺，于是他尝试着去理解同性之间的感情。只不过还没等他了解透彻，欧盛霆就把他吃抹干净了。当然，他也不是没动心，而且一定程度上也能确定欧盛霆对他的心意，所以在两人关系定下来、被欧盛霆宠着的那段时间里，他当真觉得那是他一辈子里最幸福的时候。

其实不过半个多月时间，可那种幸福，似乎离他很远了。那个时候，他虽然什么都没流露出，可心底是眷念着欧盛霆那份感情的，只是，恐怕往后……往后再没机会享受欧盛霆的那份缱绻温柔了……

想到此处，李凌普只觉得眼睛酸涩不已，就连接下来可能会被拿去做实验的恐惧，都冲不去因为不能再见欧盛霆而带来的悲伤。

正当他神色黯然、而郁林和那几个专家聊得欢畅

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郁林的两名手下进来，快步走到郁林跟前，低声跟郁林说了句什么。就见郁林脸色突然变了变，完全不复平日里的从容温雅。

挥退手下后，郁林转向那几个专家，跟他们说了几句话。不多久，李凌普就看到他们几个开始往门外走，他不由微微诧异，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显然郁林并不打算告诉他，在经过他身侧的时候，郁林停下来，看了他一眼，最终却什么话也没说，只微微皱了下眉，领着人出去了。

李凌普觉得莫名其妙，郁林把他带到这里，他被一群专家围着指指点点，而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被拿去做实验的时候，屋里突然之间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正猜测出了什么事，却仿佛听到欧盛霆的声音从哪个地方传来，他不由得一愣，以为是幻觉。再仔细听，欧盛霆沉稳从容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这一次他能够确定欧盛霆确实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大概是在隔壁房间。而欧盛霆就在隔着他一堵墙的地方，这个认知让他的心瞬间揪起来，一时惊喜交加，不知不觉就痴了。

*****

郁林推开门，看到屋内的人，他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面上却带着笑，迎上去打招呼：“盛霆，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来之前也不通知我一声。你知道我平常不住这边，幸好今天碰到了，不然你岂不白跑一趟。”

欧盛霆也是笑：“不请自来，希望阿林你别介意。”

郁林笑着摇头：“怎么会，我高兴还来不及。”

他双眼含笑，倒确实像高兴的样子。欧盛霆却敛了笑，沉默地看他片刻，突然出声道：“阿林，我今天来，是来带文普回去的。”

郁林大概没想到他会这样直接，愣了几秒，这才勉强笑道：“还剩一个多月，没想到盛霆你动作这么迅速，这么快就把郁家拿到手了。”

欧盛霆笑笑：“郁氏还没拿到，不过我得先带文普走。”

郁林再一次愣住，不太确定地问：“那我们说好的条件……”

“你信不过我？”欧盛霆笑看他，顿了下，又道，“说实话，我的确不赞同你回郁家，也没把你的威胁放在眼里。”

郁林皱起眉：“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欧盛霆笑笑：“意思是我已经不打算拿郁家跟你换文普。”

郁林闻言，眉头皱得更深：“盛霆，你并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那得看对象。阿林，我挺不喜欢你的阳奉阴违。当然，你可能也不在意是否得到郁氏，因为你有更好的赚头，有更大的野心。”

郁林张了张口，温和道：“盛霆，你能不能把话说明白，我还是不懂你的意思。”

欧盛霆笑起来：“把话说开，只会让彼此尴尬。不过如果你执意要我说……那我问你，你绑架文普，到底是想做什么？”

郁林听他这样问，顿时眯起眼，做恍然状：“哦，原来你都知道了。”

简单一句话，就好像把所有事都剥开了，一切不堪的、隐藏的私欲和行为举止都暴露出来——无论是郁林还是欧盛霆，两人都各自怀着算计，只是隐而不宣罢了。不过郁林态度这样自然，倒有些出乎欧盛霆的意料。

欧盛霆沉默了一会，无奈地看向郁林：“阿林，小时候你是我们三个当中最乖巧的，长大后也是我们当中最温和的，可我没想到你这么任性。”

郁林挑眉：“任性？”

欧盛霆叹气：“我已经不止一次告诉你，我很在意文普，希望你别伤害他，可你却……你请来的这些人，倒个个是享誉国际的专家，生物学、社会学……啊，居然还有心理学。”

他拿着那几个专家的资料，还有郁林和他们见面时的照片，慢慢翻阅着。郁林慢条斯理地听他说完，早恢复成平常文雅温和的样子，脸上甚至还带了一丝笑，道：“盛霆，你在怪我，是因为我隐瞒了这件事？”

欧盛霆慢慢合上资料，不置可否。

郁林看他片刻，突然笑出声：“你早知道他不是李文普，还对他那样好……你很喜欢他啊。”

欧盛霆看他一眼，轻轻叹气：“感情这种东西，跟外在没有太大关系。我倒是好奇，阿林你是从哪里找到的资料，怀疑到凌普身上的？”

郁林也叹口气，声音比他高了一遍：“怪就怪你的宝贝太……单纯……”后面两个字他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其实他想说李凌普智商太低，不过考虑了一下，还是改了个词，“如果说仅仅因为内疚，去墓地拜祭拜祭不就行了，可他还要去原来工作和生活过的地方……这种事，只要有心，就能看出其中的不寻常。”

……李凌普心思单纯这一点，欧盛霆没法否认，所以只能任由郁林讥诮地把话说完。他沉默了几秒，最后摇摇头，道：“我是说，后来我叫欧海把所有资料都毁了的。”

“哦，你以为是欧海透露给我的？”郁林何其聪明，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并且尖锐地指了出来。他嘴角勾了抹笑，睨着欧盛霆，“在那次提醒你之前，我早就把资料搜集全了……不过我没想到你居然会怀疑欧海。欧海从小跟着你，他对你忠不忠心你难道感觉不出来？你这样怀疑人，也只有欧海这么忍气吞声，要是换了我，早投奔其他人去了。”

说到最后，已经有些尖刻意味。欧盛霆却并不气恼，回视他，微笑道：“你在为欧海抱不平？”

郁林被他这么一回击，顿时哑然，最后皱起眉：“我管他委不委屈……我说盛霆，你这么急急忙忙赶来，恐怕不是出于对李凌普的关心，而是怕我先一步研究出什么吧？”

欧盛霆挑眉看他，没有说话。

郁林脸上的笑愈见温雅：“看来我没说错。盛霆你也不必瞒我，我知道你早在几个月前就请了专家进驻欧氏医院，迟迟没有把李凌普送去检查，应该是在等他们确认做实验的时间……你看反正我们的目标一致，要不这样，我们合作，最后出结果的时候，我们各得一半就行。”

他说话的时候，起先欧盛霆还皱着眉，后来表情就越来越古怪，最后还没等郁林说完，他已经笑起来：“为什么要合作？我有把握带凌普走。”

郁林的表情也莫测：“我却觉得我能把人留下来。”

两人互相望着，脸上都带了笑。这样僵持间，郁林脸色突然变了变，惊讶地望向欧盛霆，再转向外面——之前他似乎听到了一阵打斗声，只不过声音断断续续，大概只持续了几分钟，他以为是那几个专家在走廊里讨论，也没太在意，现在想来……

正当他怔愣的时候，欧海的声音恰巧在门外响起，告诉欧盛霆事情结束了。

事情结束了，就表明欧海已经救出李凌普。欧盛霆应了一声，一心想着见他的宝宝，也顾不得其他，提步往外走去。而郁林虽然还在恍惚中，脚步却也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刚到门口，欧海就带着李凌普进来了。

欧盛霆静静望着眼前被绑走十多天的人，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李凌普站在他跟前，安静地低着头，却不与他对视。欧盛霆想了想，突然笑起来，伸出手，将人揽进怀里，低低道：“宝宝，我们回家了。”

李凌普乖巧地趴在他怀里，却不像以前那样回应他——或者慢慢搂住他的腰，或者蹭他肩窝，再不济也会脸红，可这一次他却只紧紧咬住了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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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伤

欧盛霆却像没注意到李凌普的状态，只是搂紧了他，亲亲他额头，然后回头看向郁林：“我们先走了。这次的事我不追究，但希望你以后别再打凌普的注意，也别再做傻事。”

自从谈开后，欧盛霆就开始称凌普，而不是文普，这就印证了李凌普的猜测，原来欧盛霆的确早就知道他不是李文普的事。郁林目光落在欧盛霆脸上，却连看也不看李凌普，他半晌都没有说话，就那样静静望着欧盛霆，眼睛一眨也不眨，仿佛意识已经呆滞。

欧盛霆暗暗皱了下眉，转向欧海：“我先带凌普回去，阿林这里，你处理一下。”

说着，拥紧李凌普，就要转身离开。郁林却在这个时候叫住他：“盛霆。”

欧盛霆闻言转向郁林，露出个无奈的表情：“阿林，你先冷静一下，如果还愿意认我和欧海，我们就仍旧和从前一样，这次的事我不会计较。”

却听郁林低低笑了下：“你说不计较……我心里还不舒服呢。”他慢慢说着，拿眼睛斜睨欧盛霆。在大家反应之前，他迅速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因为离欧盛霆和李凌普两个人站得近的缘故，他手上的枪瞬间抵住了欧盛霆的脑袋：“这里也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能走的地方。”

郁林淡淡说了一句，示意其他人往后退。他的这个举动显然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特别是李凌普，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眼里更是盛满了担忧。可他一点办法也没有，虽然他还伏在欧盛霆怀里，离郁林最近，可这个时候他怎么敢轻举妄动。

欧海和其他人只得往后退去，一边紧紧注视着郁林的举动。欧盛霆倒是镇定，甚至还皱了皱眉，跟郁林谈判：“你先放凌普离开。”

郁林脸色沉了沉：“怕我再抓他去做实验？”他叹口气，幽幽地望着欧盛霆，“到现在这个时候，我还想着拿他去做实验做什么——即使我想，你肯定也不会允许。再说你不是也请了专家？无论是你还是我，只要最后能得出一个结果，那便没什么区别，我何必跟你对着干。放心，我本来就没打算对付他。我拿枪指你，是因为我心里很不舒服，我必须这样做，才能减少日夜折磨我的痛苦。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我不会牵扯到其他人。”

他示意李凌普退开，李凌普因为他刚刚的一番话而怔愣在原地，半晌都没回过神来。郁林不禁挑起眉：“还不快离开？”

李凌普反应过来，紧紧咬住下唇，不由自主地望向欧盛霆。即使他心里阵阵钝痛，可现在这个情况，欧盛霆正被人用枪指着，他哪敢离开、哪肯离开？伸手轻轻拉住欧盛霆的衣袖，李凌普一双眼睛湿润着，藏不住那份担忧，还有悲凉。

欧盛霆看得心疼，紧紧捏住他的手，好一会，才改为轻拍他的手背：“没事的，乖，到欧海身边去。”

李凌普自然不愿意，近乎是祈求地望着他，眼里尽是不舍、担忧。

欧盛霆温柔地回视他：“听话，你在这里，反而会让我分心。”

他故意这样说，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李凌普果然瞪大了眼睛，既而泄气地低下头去，轻声道：“……那你自己小心。”

李凌普不情不愿地挪到欧海身边去。欧盛霆微微笑着，目光一直跟着他，眼睛仿佛也只看得到他。郁林脸色就不大好看了，哼一声：“难分难舍，真让人感动。”

欧盛霆闻言，笑笑。顿了顿，他轻轻叹口气，道：“阿林，我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事，哪个时候伤害了你，但从我单方面讲，我把你当作兄弟，这句话不是说假的，至少我无愧于心。”

这样叹息似的轻言软语，又说得这样真诚，谁听了不动容？郁林似乎也被打动了，手里的动作滞了下，但很快他又用手枪紧紧顶住欧盛霆的太阳穴：“你无愧于心，是因为你根本不懂我想要什么。”

“我现在懂了。”之前郁林说过，从十五岁起他就没把欧盛霆当兄弟。欧盛霆是懂郁林意思的，可他毕竟对郁林只有兄弟感情，闹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也满心的无奈。欧盛霆并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跟郁林谈论感情的事，更何况旁边还有个傻瓜一直担心着他呢，他哪有心情应付其他。顿了顿，他简短道：“不过抱歉，你早知道我态度的。”

话题似乎又回到原点，郁林神色复杂，眼底闪过许多情绪，恼怒、不甘、无措……这些情绪交织着，让他失去原本的温和面目：“你不会懂得那种求而不得的痛苦。”

看到郁林阴沉了一张脸，欧海身侧的李凌普心不由得一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郁林手上的枪，可他到底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于是心里更急了。

欧盛霆沉默了会，轻声叹道：“那你想怎么做？怎么样才能让你舒心？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事都不能如你的意。”

语重心长的样子，实在像一个循循善诱的长辈。郁林反而笑了：“盛霆，你知不知道，你越这样说，我心情越复杂。”

他说完，淡淡笑着，手指动了动。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扳机扣动的响声，紧接着是一声枪响。

枪声响起的刹那，李凌普脑袋瞬间变得空白，整个人都窒息了，只剩下无止尽的绝望。他想喊叫，可嗓子却好像嘶哑了一般发不出声音。然后，下一瞬，他又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原来中枪的不是欧盛霆，而是郁林。

欧盛霆察觉到郁林的意图是在郁林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那语气实在太过绝望，他了解郁林，甚至有些笃定郁林不会伤害他——不伤害他，那么郁林能伤害的就只有自己。他听到扳机扣动的响声，感觉到手枪转了个方向，于是他立刻出手去抢郁林手上的枪。可还是晚了一步，最后子弹打进郁林的肩胛骨，不过幸好没射进脑内。欧盛霆抱住了郁林往下倒的身体，而郁林一双手紧紧拉住欧盛霆的衣襟。

整个过程太迅速，又太惊险，几乎所有人都被震住了。欧盛霆搂着郁林，一边帮他止血，一边命令手下：“快点叫医生！”

大家这才回过神，各自行动起来。李凌普惊魂未定，只觉得心都被抽空了一般。最后他终于找回自己的思绪，收回目光，就看到身侧的欧海也跟他一样怔愣了表情。他看到欧海拽紧了拳头，似乎想走上前去，可欧海浑身竟然有些微微颤抖，似乎在压抑着什么，然后李凌普就见欧海缓缓吸了口气，迈出的那只脚又退了回来。

李凌普正奇怪，又听欧盛霆道：“欧海，你过来一下。”

欧海这一次已经恢复成平常冷静沉稳的模样，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李凌普愣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欧盛霆示意欧海蹲下，将郁林的上身移到欧海怀里：“阿林已经昏迷了，等会救护车来后，你送他去医院。我现在带凌普回去，晚点再去医院看他。”

李凌普看到欧海目光闪了下，但很快又变回平稳，淡淡应了欧盛霆一声。

欧盛霆偏头看了看李凌普，柔声道：“我们先回去。”

李凌普啊了一声，目光落在郁林身上，有些迟疑：“可……”

“走吧。”欧盛霆朝他笑笑，正打算起身，可下一刻他又停了动作。

——郁林在昏迷中竟然还紧紧拽着他的衣襟。

欧盛霆不禁皱起眉，想让郁林松手，可郁林已经昏迷，那个动作是下意识的，根本没法推开。欧盛霆最后只能无奈地看向李凌普，李凌普嗫嚅了一下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他勉强挤出一个笑，轻声道：“那我们先跟着去医院吧。”

在等待救护车的时候，郁林好像醒了几分钟，不过意识还是不清不楚。当他眼里映入欧盛霆的脸时，他似乎笑了一下。后来被抬上车，他不能再拽着欧盛霆的衣襟，就改为抓紧欧盛霆的手臂。

欧盛霆拍拍他的手，温声道：“别担心，我在。”

郁林似乎安心了，重新昏过去。几个人坐在救护车里，陪着郁林。欧海的目光一直停在郁林脸上，到底掩不去那一份焦急和担忧。李凌普在一旁看着，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他移开视线，想退开一点，可欧盛霆就像怕他逃走似的，用另一只手紧紧拉住了他，不让他后退。于是就变成了郁林拽着欧盛霆，而欧盛霆却将李凌普紧握在手里的诡异场面。

这场面说不出的怪异，一旁的医生和护士不敢多看，只是他们偶尔投来一眼里，都带了或愕然或不解的神色。李凌普尴尬地往欧盛霆身边挪了挪，更加说不出话来。

一路上郁林都紧紧拽着欧盛霆，即使进了欧氏医院，他都没有放手。最后郁林要被送进急救室，医生在一旁等着，欧盛霆在郁林耳边轻声说：“阿林，我不走。医生要帮你取出子弹，你听话，先放手。”

郁林这才松了手中力气。三个人在外面等着结果，欧海倒很镇定，甚至连表情都没变过，一贯的四平八稳。李凌普一天经历这么多事，有些累了，就靠在欧盛霆肩膀上小憩。欧盛霆将他搂在怀里，亲吻他的脸和额头，无声的安抚他。

李凌普虽然闭着眼睛，心情却翻滚不止，无法平静下来。现在他身在欧氏医院，回想着之前郁林的那番话，只觉得这里的空气没有一处不让他窒息。

当时他听到欧盛霆的声音，正惊喜间，突然有几个穿黑西装的人推门进来，紧接着他就看到了欧海。欧海带他出房间，在门口他们碰到了郁林的手下。在他们打斗间，李凌普循着欧盛霆的声音往隔壁房间走去，然后在门口，他听到了郁林和欧盛霆的对话。

他骤然停住脚步，一瞬间竟然有种仓皇失措的感觉。

原来一直温柔对他、给予他温暖的男人，他渐渐喜欢上的、以为可以永远依赖下去的男人，竟然抱着跟郁林同样的目的，难怪能一直不动声色，即使知道他还魂的秘密，也隐忍着不发。

幸而他一直犹豫着没有将真相主动告知这个男人，不然叫他情何以堪？

他心里又是惊痛，又是茫然，直到欧海在门外向欧盛霆禀报事情已经结束，他才找回一丝思绪。接着在恍惚中，阻隔住他和欧盛霆的那扇门被推开，他看到了许久不见、让他在拍摄期间也一直思念的男人。

一阵艰难的克制，他才忍住情绪，能平静地面对欧盛霆。可没想到接下来就是一系列变故，欧盛霆被郁林用枪指住，最后郁林竟然朝他自己开枪……郁林自己打伤自己的那一幕，让李凌普有些明白郁林对欧盛霆的感情。那份感情，应该也是深刻的，并且沉重，不然郁林不会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夺取欧盛霆的注意。

……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真让他心力交瘁。彷徨、失望、哀伤、无措……这么多情绪在李凌普脑里翻腾，他伏在欧盛霆肩膀上，想让自己平静，可心中的哀痛怎么也拂不去。

仿佛看到几个月前他第一次从病床上醒来时的情景。当初他除了惊讶，再找不到其他词形容。现在同样在欧氏医院，和欧盛霆相处的种种，对欧盛霆那种恐惧的、不安的、渐渐适应并且依赖上的感觉，逐一在他脑里掠过，他心里只剩下一片悲凉。

他想或许不久后，他就要被关在这里，直到被研究出成果——

不知道欧盛霆会不会看在他们曾在一起的份上，最后放了他，又或者他会在这里消耗殆尽生命。其实这些倒无所谓的，对他来说，多活着的这几个月，他得到过人生里最美好的感情，也尝到过这种感情带来的甜蜜和苦涩，他心里很感恩。

他觉得悲凉的是，欧盛霆为什么要一直骗他，还对他那么好。是不是给他的温柔和宠溺，也只不过是一场骗局，只不过是欧盛霆穷极无聊时的一个玩笑……不，他纵然迟钝，也能感觉得到欧盛霆对他的心意。那么，对他并非无情的欧盛霆，打算将自己送去研究的欧盛霆，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

就这样一直混乱地想着，虽然倦意重重涌上来，可他怎么也无法安稳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手术结束，医生出来，告诉他们手术很成功，不过郁林还在昏迷中。因为子弹差点打中心脏，或许还会留下后遗症，郁林得留在医院察看治疗。

也是，现在给欧盛霆做报告的是欧氏医院最富盛名的一群医生，手术怎么可能不成功？

李凌普看到欧盛霆的眉头暗暗舒展开，想必刚刚欧盛霆也是担心得紧。李凌普不禁想到，即使郁林闹出这么多事，欧盛霆和欧海也依然紧张郁林，大概他们之间的感情确实很深厚。

他以为欧盛霆会等到郁林醒来才离开，却没想到听完报告后，欧盛霆凑到他耳边，轻轻说道：“我们回家了。”

李凌普垂下眼睛，掩盖似的哦了一声，任由他握紧了他的手

最后缠绵

回去的路上，李凌普终于撑不住，趴在欧盛霆怀里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发现屋内已经开了灯，而窗外夜色正浓。

欧盛霆趴在床头，握着他的手，似乎也睡着了。李凌普偏转头，几乎是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两个人的头靠得很近，仿佛连呼吸都能吹拂到对方脸上。李凌普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眼前这个人的睡容，这个男人连睡着的样子都带着清冷气息，可是为什么当他回想，脑里全是这人温柔的样子？

刚开始这个人确实很冷酷淡漠，不过渐渐的，这个人面对他时，表现出来的都是温柔，以至于他渐渐忘了这个男人本来的性情。

他会送他去做实验吗？是不是只把他当做一个有价值的物品？接下来他该怎么做，该怎么样面对他……

李凌普想到这些，只觉得呼吸都不顺畅起来，又痛又难受。像是感应到他的难过，欧盛霆醒过来。他一抬头，就对上李凌普黑亮的眼睛。李凌普来不及敛去眼底的黯然，所以欧盛霆能看到那双眼里汹涌着的各种情绪，有哀痛，有疑问，有失望……欧盛霆愣了一瞬，既而加重手下力道，握紧了李凌普的手。

最后他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勾起嘴角，凑上去亲了亲李凌普的额头：“怎么醒了也不叫我？饿不饿？”

就是这样的温柔，就是这种情人间的轻言软语，让他渐渐沉迷。可这种温柔，到底有几分是真，到底能持续多久。

李凌普摇摇头，身体往旁边挪了挪，那意思自然是叫欧盛霆上床——他看到欧盛霆脸上满是疲倦，自然很心疼，只想让这个人多休息一会。

欧盛霆看到他动作和表情，愣了几秒，既而弯起眉眼。这一次他是真的在笑了，眉梢眼底都染上了笑意：“不饿啊？但还是要吃点东西。厨房熬了粥，随时可以喝，我去叫人端上来。”

说着，他亲了下李凌普的唇瓣，起身准备往外走。却不料他刚转身，就被身后的人拉住了，确切地说，是被紧紧拽住了。欧盛霆有些错愕，回过头去，就见李凌普低垂了脑袋，那样子……倒好像有些不好意思。欧盛霆不禁微微笑了，也是，他的宝宝什么时候都这样害羞。不过虽然李凌普低着头，却始终没有放开他，反而越拽越紧，像是害怕他离开。

欧盛霆重新坐回床沿，笑着捧起李凌普的脸，温柔却不容回避地对上他视线：“怎么了，宝宝？”

李凌普被迫和他对视，不知道因为刚睡醒还是因为被欧盛霆注视而变得羞急的缘故，他眼睛睁得大大的，湿漉漉的，一副想看又不看敢欧盛霆的模样。偏偏在这个时候，他竟然抽出手，改为缓缓搂住欧盛霆的腰。

因为欧盛霆是坐着的，所以李凌普搂住他腰身的时候，不得不撑起半个身体。而那半个身体，自然而然就紧贴在了欧盛霆的腿上。

欧盛霆本来就有些受不了那眼神的撩拨，这会更因为他的动作，差点没直接将人扑倒。但他到底还残存了一丝理智，这个傻东西已经睡了好几个小时，得先吃点东西填肚子，不然胃肯定受不了。

他苦笑了下，无奈却满心柔情地来回抚摩那双搁在他腰际的手，将人紧紧圈在怀里，深深吐气：“宝宝，你得先吃东西。”

李凌普却依然不放手，脑袋蹭了蹭他大腿根部的那处地方。欧盛霆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傻东西，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一招。他要是还能忍，就不能称作男人了！

“宝宝，你这样引诱我，想到后果没有？”他双手伸到李凌普腋下，将人提到和自己平视的位置，而后危险地眯起眼，灼灼盯住李凌普。那眼神、那表情，就像一只盯住猎物的豹子，专注而炽热，并且不给对方一丝逃逸的机会。

李凌普没有答他，只是缓缓抬起手臂，羞赧却毫不迟疑地勾住他脖子，同时凑上脑袋，主动去碰触他的唇。

从拉住欧盛霆开始，李凌普就知道自己已经失常，心态大概也有些问题——像女人一样挽留、甚至做出那样大胆的举动去引诱欧盛霆……但他没有其他办法，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他对欧盛霆的依恋。

郁林的那番话，让他忐忑，同时很难过。他已经开始慢慢接受这个男人，可却突然得知这个男人给他的温柔，给他的所有或许都是一场骗局，他怎能不伤心？又是伤心，又是害怕，害怕当不得不摊牌的时候，他还得装作镇定地去面对这个男人——那时候两人相对，该有多尴尬！可他不能像个女人一样缠着欧盛霆不放，不能哭哭啼啼，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表达他的不安，还有不舍。

想到这些，他更紧地搂住了男人的脖子，带着一种近于决绝的心理，和这个男人缠绵厮磨。

欧盛霆因为李凌普一系列的动作，欲（和谐）火被尽数勾起。他目光瞬间转为幽沉，一手紧紧扣住李凌普腰身，一手托住他的臀，翻身将他压在床上，含住李凌普的耳垂，轻轻道：“那我先吃你。”

说话间，细密的吻不停落在李凌普颈项里，托着他臀部的那只手缓缓描绘着那两瓣饱满。暧昧点火的动作使得李凌普浑身一阵战栗，他仰起脸，温顺地迎上去。两人唇舌交缠着，身体紧紧想贴，彼此都有种心快跳出来的感觉。

欧盛霆因为挂心着身下这个傻东西滴水未进，一开始动作还是很温柔的。可这个傻东西一点也不体会他的苦心，变着法子引诱他，不是主动伸出舌头与他相缠，就是像小猫一样调皮地舔吻他，要不就用湿润的眼睛望着他，眸子里尽是虔诚和深情……他如何能忍耐！

当然，即使没有这些小动作，身下这个人于他来说，同样具有致命的诱惑力。不过从前这个傻东西可没这么大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分别多天的缘故，这个傻东西变得特别的热情。而他偏偏吃这一套，神魂都被吸去了，差点就失控。

两人的衣衫已经褪尽，欧盛霆手指在李凌普体内开拓，李凌普睁着雾蒙蒙的双眼，抬起腿，乖巧地配合着。喘息间，李凌普感觉到欧盛霆那根东西闯入他体内，他浑身不禁一颤，终于忍不住低喃出声：“欧先生……欧先生……”

这是他醒来后第一次说话，大约是被欺负得狠了，他像求饶一般呢喃着，带着哭腔，声音软软的，而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紧攀附住欧盛霆。这样可怜又可爱的模样，欧盛霆哪里还能忍住，□的动作更猛更有力，不停地撞击，一边轻吻他：“宝宝。”他含住李凌普胸前那两点，蛊惑似的，低低地开口，“宝宝，这么多天，有没有想我？嗯？”

李凌普被强烈的快感冲击着，思绪渐渐被抽离，听到欧盛霆的问话，他下意识回答：“想……嗯……想……”

“有多想？”欧盛霆再一次一撞到底。

“啊！”李凌普受不住地低叫出来，腰臀随着欧盛霆的动作而激烈晃动，“很想……很想你……”他凑上去亲欧盛霆的脸颊、鼻尖、耳朵，“我不想离开你……”

最后一句话他是低声说出来的，在欧盛霆耳际拂过，随即消失不见。但那哀伤的、依恋的语气像魔咒一样在欧盛霆耳边回响，他眼睛瞬间沉得不见底，紧紧望着身下的人，突然扣住对方腰身，激烈地抽动起来。

也不知做了多久，弄了几次，最后李凌普在欧盛霆怀里沉沉睡去。欧盛霆拨开他汗湿的额发，望着他在睡梦中依然紧蹙的眉头，眼里满是疼惜。他将额头抵上去，轻轻地亲吻怀里的人。

“宝宝，对不起……”他轻声呢喃着，将人紧紧搂在怀里。

他知道这个傻东西醒来后精神不太对，可能是被白天郁林自己朝自己开枪的那一幕吓坏了。他心里也内疚，这个傻瓜被劫持多天，他本来一早就能将人带回，可他有他的顾虑，有他的打算，所以只能委屈这个傻东西。甚至更早前，他将他安排去名枝，也不是没有考虑，只是最后他还是被劫走，他当时不知道有多悔恨——如果早知道，他还不如将人看绑在身边，至少不让他那么牵肠挂肚。

而这个傻东西呢，不知道胡思乱想了些什么，一边引诱他，一边却又露出哀伤的表情。他不知道他会心

疼吗？怎么可能做到无动于衷……

李凌普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欧盛霆不在房里，大概有事出去了。他懒洋洋的，再加上腰腿酸痛，根本不想动。可毕竟很久没吃东西，又被折腾了一夜，肚子早饿了，他不得不挣扎着起身，想下楼去厨房找吃的。

哪知道刚开了房门，立刻有佣人迎上来，告他已经准备了好吃的。李凌普心里挺感动，知道这是欧盛霆的细心。似乎每次也是这样，在他睡着的时候欧盛霆会叮嘱厨房做些吃的，于是他一醒来就有热乎乎的东西吃。

虽然在这座宅子里，他和欧盛霆的关系早不是秘密，但每次都被做到昏过去，直到第二天日晒三竿才起来，他还是觉得挺别扭的，要是让大家知道了多不好。这些佣人倒是挺懂规矩的，从不多说多看，但他一想到这些人一个上午就等着他起床，他就觉得脸都快要烧起来了。

等洗漱好他下楼，餐桌上早摆满了东西，最多的还是各式各样的汤类。李凌普嘴角不由得抽动，脸不觉也热了起来。在他吃东西的时候，佣人给欧盛霆打了个电话。李凌普本来不想惊动欧盛霆，但佣人说是欧盛霆吩咐的，只要他醒了打电话给对方，他没办法，只得随他们去。

他想的是另外的事。自从上次他和卢卓昊分开后，他就完全失去了卢卓昊的消息，也不知道卢卓昊现在怎么样了；还有，虽然欧盛霆早就得知他的秘密，可他们到底没有开诚布公地谈过，那他要不要干脆公开地和他谈一谈？可当他想起郁林那番话时，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了。他怕自己说出真相后，还是被欧盛霆送他去实验，如果那样，那他真的就只剩下悲哀。

正想着，欧盛霆回来了，看到餐厅里的他，便笑着穿过大厅：“宝宝起来了。”

李凌普愣愣地望着他走近，嘴里还含着一口汤，意识到自己的窘态，他脸不由微微地红了，嗫嚅着答道：“嗯……你……吃饭没有？”

欧盛霆不禁勾了勾唇：“还没，刚好可以和宝宝一起。”

说着，走到他跟前，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吻，然后若无其事地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下。李凌普只觉得心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瞬间从脸红到了脖子根。

不是没做过更亲密的事，可这种不带情（和谐）欲的温柔，更让他感动和心悸。最后他好不容易压下那份悸动，支吾着说道：“那……那……我叫人送副碗筷来……”

欧盛霆侧头望他，笑眯眯嗯了一声，将他跟前那碗还没喝完的汤拿过来，一勺一勺舀了喝。

李凌普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心里却生出一丝甜蜜来。佣人很快送来一副碗筷，李凌普替欧盛霆盛了碗汤，递到欧盛霆跟前，却不敢和他对视。欧盛霆眉眼弯成了一条线，将勺子递到他嘴边：“呐，再陪我喝一点。”

两人之间的气氛这样好，温情而自在，李凌普不禁想，他要不要趁这个时候和欧盛霆说说他重生的事。可正当他打算开口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空调的暖气吹过来的缘故，他忽然闻到欧盛霆身上传来一阵消毒水的味道，而这个气味当然只有医院才有。

李凌普沉默起来，过了会，才低声问道：“郁少他……醒了吗？”

欧盛霆看他一眼，表情很自然：“中间醒了会，又昏了过去。”

李凌普哦哦两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道：“脱离了危险就好。”

“嗯，命是救过来了，不过还要看恢复情况。”欧盛霆眉头微微蹙起，想到什么，他又道：“早上欧海打电话过来，说阿林醒了，我看你睡得正香，就没叫醒你。”他凑到李凌普耳边，微微而笑，“昨晚上累坏你了。”

灼热的呼吸喷薄在他李凌普的颈项里，李凌普听得出欧盛霆在故意逗他，心下想笑，却又觉得酸涩。他躲避着这人恶劣的挑逗，低下头，轻声道：“要不下次我跟你一起，也去看看他……”

欧盛霆闻言，凝视他几秒，忽而笑了：“这段时间你得呆在家里调养身体，等身体好一些，我再带你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至于阿林那里，你大可不必担心，有欧海在。”

李凌普一瞬间只觉得整个心都冰凉下去，这个人，到底还是这样暗示性地说了出来——等他身体好一些，就带他去医院……

……真的只是……做全身检查吗？

是不是身体好了，研究起来就容易一些？李凌普苦笑着，勉强点了点头，应了声好。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又担心着卢卓昊的安危，于是他又问道：“对了，卓昊他……怎么样？”

不思量

从被劫持到现在，差不多过了二十天，也不知道卢卓昊被救出来没有，刘、唐两家的事解决得怎么样了。

欧盛霆顿了顿，看向他：“人已经被就出来了，不过听说受了伤，一直在医院治疗。”

李凌普闻言，啊地一声，立刻抬起头来：“他受了伤？严不严重？他……”

“别担心，有刘三爷照顾。”欧盛霆放下勺子，笑着握住他有些颤抖的手，“伤得确实挺严重的，不过刘三爷也请了最好的医生，有最好的条件帮他疗伤，不会有事的，你别这样紧张。”

李凌普根本没注意到欧盛霆的动作，他隔了很久，才低低嗯一声，目光里仍旧带着浓浓的担忧：“那我……可不可以去看看他？”

欧盛霆揉捏着他的手，答得有些漫不经心：“现在刘、唐两家的事还没解决，一来外面太乱，我不放心你出去，二来刘三爷也谨慎得很，这个时候恐怕不会允许人接近小卢。”

李凌普愣了片刻，默默地低下头，可眼底的那份失望怎么也掩不住。其实他也懂，这种时刻去看卢卓昊，只会给欧盛霆带来麻烦，可卢卓昊毕竟是他还魂后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朋友，如果不亲自去看看卢卓昊是否已经脱离危险，他心里就总有些不安和担忧。

他在这边想着卢卓昊的事，完全没有注意到欧盛霆的动作，所以当欧盛霆将他抱到腿上的时候，他被吓了一跳，不由得抬头去看欧盛霆，眼里带着疑惑。欧盛霆朝他笑笑，将脑袋埋进他肩窝：“现在你得好好养身体，等过段时间，我再安排你跟小卢见面。”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两人的手已经紧紧交握在一起。李凌普有些茫然，不禁想，他现在已经这样依赖这个人了吗？不知不觉就把手交到对方手中，并且那样自然……可到最后，他或许还是要离开这个人……

欧盛霆并不知道他的这些心思，将他搂在怀里，动作和言语都那样亲昵。李凌普能感受得到欧盛霆的心跳，那么沉稳，那么有力。他沉默许久，最终还是缓缓抬起手，环住了欧盛霆的背。

两人静静相拥着，谁都没有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欧盛霆突然笑出声，在李凌普耳侧低低叹息：“宝宝，直到现在，我才确定你真的回来了。”

这样的话，这样的语气，哪里像是平日里那个高高在上的、永远冷静自持的欧家大少？可也就是这样一句话，一声轻轻浅浅的叹息，就让李凌普的心瞬间安静下来，就好像所有的挣扎、不安和惶惑，都因为这一句话而烟消云散，甚至欧盛霆身上那种消毒液的气味，也变得不那么难闻了。

接下来几天，李凌普一直呆在欧宅，欧盛霆怕他闷，便经常在家陪他。两个人日夜相处，彼此间都能感受到那份甜蜜。不过欧盛霆每天早上都要去欧氏医院一趟，回来的时候，身上总带了一股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液味道，这让李凌普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不仅仅因为欧盛霆每天都去看郁林的缘故，更是因为那个地方……或许不久后，他就要被带去那个地方……这让他又是害怕，又是难过。原本想跟欧盛霆坦白，说说他还魂的事，却因为这个原因，所有话最后都被他尽数吞回肚里。

欧盛霆大概是察觉到他的心思，后来几天，他回来的时候，便是一身清爽，再没有医院的味道。李凌普心情却并没有因此而放松，反而更加复杂。

就这样过了半个多月，欧盛霆依旧每天去医院看郁林，李凌普想着他要不要也去看看。这个时候郁林应该已经脱离危险了，虽然郁林抓了他，目的不纯，但那段时间郁林并没有亏待他，最后郁林的阴谋也没有得逞，他没有受到任何实际性的伤害，所以他心里其实并不怎么恨郁林，甚至有些同情。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只要没伤害他到最后，他就不会介意，一点也不懂得保护自己。不过他猜想郁林应该也不太愿意见到他，跟何况欧盛霆大概也不会同意让他去见郁林。

可突然有一天，欧海出现在欧宅，说是接他去医院，郁林想见他。这段时间欧海一直不见人影，李凌普猜测他应该是在医院里照顾郁林，而他这会突然出现，并且带回这么一个消息，李凌普不由得就一阵愕然。

欧海见他没反应，便又道：“少爷也在医院，是经过少爷同意，我才来接你的。”

李凌普这下更诧异，完全猜不透欧盛霆的意思，他本来以为欧盛霆会阻止他跟郁林见面的。再加上郁林本身也不是个容易应付的人，李凌普一下子就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拿不准要不要答应，不过好像他也没有选择的余地，最后他只能沉默地点点头，跟着欧海上了车。

到医院后，欧海直接带他走特殊通道，上了医院最高一层。郁林在加护病房，欧盛霆在旁边坐着，两人似乎在聊天。李凌普透过病房玻璃，看了一会，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欧海在他迟疑间，已经伸手敲了敲门，向里面禀报：“凌普少爷来了。”

现在大家都叫他“凌普少爷”，无论是欧宅的佣人还是这段期间来看他的欧氏高层，他们都转口得这么快，这么自然，李凌普一时反倒有些适应不过来。

见欧海推了开门，李凌普没办法，只得往里走。里面两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一瞬间竟然有种仓皇失措的感觉。

这时候，欧盛霆站起来，笑着朝他走近：“来了。”

说着，握住他的手，将他

半扣在怀里。这无疑把李凌普从窘迫中拉回来，李凌普感激地看他一眼，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又拿眼睛偷偷去看病床上的郁林。郁林穿着病人的衣服，不过起色看上去还不错。李凌普朝他笑了笑，算是打招呼，接下来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欧盛霆见状，拥着他往里走，一边笑道：“阿林想见见你，他说那天肯定吓坏你了，想向你赔罪。”

郁林笑眼看他们两个，点头附和：“前几天我一直闹着要见你，可盛霆不准，说是要我先养伤。幸好现在伤口好多了，盛霆他这才松口。”

李凌普几乎是被欧盛霆带着往病床边走，听到郁林这番话，他下意识皱了皱眉，不过却什么也没表现出来，最后挤出一个笑，道：“我也想来看看你的……你没事了就好……”

欧盛霆笑着捏他的脸：“那天手术的时候你也在的，阿林早脱离了危险，没什么好担心的。”他亲亲低头李凌普的额头，语气里带着无奈，却又掩不住那份宠溺，“现在海城乱得很，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出去，欧海要照顾阿林，也没时间跟着你。”

李凌普笑笑，他其实理解欧盛霆的用心，所以一直很听话，即使这半个多月来一直呆在欧宅里，他也没什么怨言。

两个人的互动看在郁林眼里，郁林神色就有些不大自然了，不过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冷眼旁观。

欧盛霆扣住李凌普的手指，转过身去，对身后的欧海道：“阿林刚刚伤口又痛了，你去叫医生来看看。”

没等欧海应声，郁林在一旁阻拦道：“不要紧，别去了，让我先跟凌普说说话。”

欧盛霆微微皱起眉：“凌普他又不会离开，你身体要紧，有什么话等检查完再说。”

郁林便垮了一张脸，瞪他：“霸道！”

语气里却没有半分抱怨，听上去反而更像撒娇。欧盛霆也不介意他的态度，只是淡淡笑了下，示意欧海快去叫医生。而李凌普站在一边，虽然他的手仍被欧盛霆紧紧握着，可他却有种不知身在哪里的错觉，思绪也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房里已经挤满了医生和护士。不过人虽然多，但四周静悄悄的。欧盛霆与他十指相扣，在他耳边低声道：“宝宝，我们先出去。”

李凌普沉默地跟着他往外走，到门口，他迟疑了会，还是小声开了口：“欧先生，可不可以别再叫我宝宝，你也知道，我并不是李文普……”他顿了下，露出个无奈的笑，“更不是个只有二十一岁的少年，我……已经二十七了。”

这似乎是真相揭露后，他第一次主动提到这个话题。李凌普有些不敢去看欧盛霆，不知道欧盛霆会是什么反应。欧盛霆眉头果然皱了起来，沉默地看他片刻，最后轻轻笑了下：“可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宝贝。”他望着李凌普，神情有些无奈，“宝宝，我知道你不是李文普。如果你是，我恐怕也不会这样在意你……凌普，我想我们得好好谈谈。”

终于要开诚布公了吗？李凌普刻意忽略掉欧盛霆的语气，垂下眼，轻声应道：“好。”

他也有话跟他说。这段时间两个人之间的相处虽然很融洽，甚至说得上甜蜜，可他们之间最基本的问题还没有解决，与其拖下去，倒不如早点说开，免得最后猜忌越来越深。而对李凌普来说，谈开后，不管欧盛霆最后会怎样待他，至少他不需要再彷徨，也不需要再抱着失望而暗自难过。这很好。

欧盛霆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心思，始终握着他的手，甚至还亲了亲他，笑着道：“等阿林检查完，我们去外面走走。”

李凌普再次应了声好，乖巧地任他握着，没再说话。

等医生检查完，他们进病房。看到欧盛霆，郁林的主治医生便向他汇报郁林的情况。欧盛霆听了会，知道郁林没大碍后，就示意医生，要他把其余的情况禀报给欧海。

医生和护士离开后，郁林笑着看向欧盛霆：“其实我已经感觉好多了，盛霆你不用这么紧张。”

欧盛霆淡淡笑了下：“谨慎一点没什么不好。”

郁林便也一笑，没再说什么，转而看向李凌普，微笑道：“让你久等了。”

李凌普摇摇头：“其实该我说抱歉才是，我来这里，竟然什么东西都没买。我记得那次你去看我，带了一束蓝色妖姬，我很喜欢……”他顿了顿，不太好意思地笑笑，“可这一次我却空手而来——”

“你别这样客气，本来就是我吵着要你来的。”郁林笑着打断他，又转向欧盛霆，挑挑眉，“盛霆，我想跟凌普说说话，你能不能离开一会？”

欧盛霆看他几秒，不动声色地笑着：“行。那我先出去，要是有事就叫我，我和欧海都在外面。”

他答得这样爽快，不止李凌普，就连郁林似乎也愣了下。

欧盛霆却仿若不见他们眼底的惊讶，笑着转身，离开之前，他轻轻捏了下李凌普的手：“要是累了，叫我。”

李凌普听得懂他这是在暗示，心下不由生起一股甜蜜，轻轻点了下头，目送他出去。

不妨郁林在他身后嗤笑了一声：“明明很紧张，害怕我说什么，却还要表现得大度，我真佩服他。”

他倒挺了解欧盛霆，知道欧盛霆在担忧什么。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像欧盛霆猜测和担心的那样，对李凌普说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李凌普转过身，朝郁

林笑了笑，然后走到床边，安静地等他开口。

郁林叹口气：“你这么呆，不知道盛霆看中你什么。”

李凌普不由僵了僵，却老实地摇摇头。他要是知道原因，也不会那么苦恼了，他很害怕欧盛霆是抱着什么目的才留他在身边。

郁林见他摇头，叹气声更大：“那你知道他怎么会同意你来这里吗？”这一次他没等李凌普摇头，就先一步给出了答案，“因为我一直在闹，他没办法，只能答应。他跟欧海一样，无论情况怎么，无论我提什么要求，最后他们都会答应，即使很无奈。”

李凌普听不出他这语气里有没有带炫耀的成分，便笑笑，垂下眼，没接话。

郁林看他一眼：“其实李文普跳楼的事，是我一手安排的。”见李凌普终于肯抬头看他，他一笑，继续道，“李文普本来是刘三爷的人，可他中途又去招惹唐杰，最后还被唐杰威胁。唐杰野心很大，他不只要刘家的地盘，还想抢欧氏的生意，李文普把情报偷给唐杰，虽然不致于给欧氏带来动荡，但显然会妨碍到盛霆的工作。我偶然间发现这个秘密，当然不会再允许他们接触，可也不想把这件事告诉盛霆，不是怕他杀李文普，而是怕他跟唐家交恶，毕竟在表面上，欧、唐两家的关系一直挺不错。”

李凌普听得入神，根本没注意到他已经停下来。

郁林笑笑，又道：“不能动唐杰，我就只能动李文普。不过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砸中了你，然后让你变成了他……”

这话听起来复杂，李凌普却是懂的。他很震惊，除了惊讶于李文普跳楼的事竟然是郁林安排的外，他更惊讶的是，郁林竟然能为欧盛霆做到这种地步，就连杀人也可以。

凭心想想，他为欧盛霆做过什么呢？不过是不断地给欧盛霆带来麻烦，甚至是依附于欧盛霆……

豁朗 ...

郁林望着他神色，微微笑了下，又叹气道：“如果早知道盛霆会喜欢上变了一个人的李文普，会喜欢上你，我就不会叫人处置李文普了……”

他这话充满了无奈，李凌普心情也复杂，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郁林看着他，仍旧笑着：“这件事我没跟盛霆说，不过我想他应该早查到了。他肯定是很感谢我的，不过却不是谢我帮他理清了障碍，而是感谢我让他遇到了你……其实我何尝想让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自从你出现后，盛霆他……”

他没再说下去，神色也黯了黯，似乎陷入了沉思里。李凌普沉默了会，最后轻声道：“其实刚开始见到你，我以为你和欧先生是一对——”

郁林笑着摇头，打断他：“我知道盛霆对我并没有那种心思，不过如果你没出现，可能事情就不同了，我可能还有机会……不过谁说的准呢……”他停了停，又笑道，“后来为了调查你，我选择了跟唐杰合作，最后被他威胁，他要我偷出欧氏的商业机密……你看，我竟然走了李文普的老路……”

他苦笑着，听不出他语气里是悔恨还是调侃。而李凌普一时哑然，心里也说不上是愧疚还是同情。

郁林见他如此，看他一会，笑笑，忽而道：“你是不是很怕我？”

李凌普愣了下，想摇头，可仔细想想，无论是对欧盛霆还是对郁林，一开始他都带着一种敬畏心理，觉得他们高不可攀，而半个多月前郁林绑架他，更让他避之不及，说起来，那应该就是害怕吧。不过郁林问得这样直接，他反倒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郁林像是已经窥出他的答案，淡淡笑了下：“其实你不用怕，我现在被盛霆控制着，还能对你怎么样？另外，唐杰应该也威胁不到我了，即使他把所有事情都告诉盛霆，我也不怕，因为盛霆肯定早查清楚一切……”

李凌普沉默着，如果说起初他是不愿意跟郁林说话，这会就是完全不知道说什么了。其实他挺猜不透郁林跟他说这些的用意，对他来说，这些事改变了他的命运，让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但除此之外，他真不知道这些事跟他还有什么关系。

不过郁林说这些的时候，带着懊悔、遗憾，还有无奈……让他不知不觉也生出一些同情。郁林为欧盛霆做过许多事，幸而欧盛霆也没有因为郁林做过错事而跟他反目成仇……

正想着，却听郁林笑道：“你别多想，我就是突然想找个人说说话。这些事盛霆和欧海他们都知道，可他们肯定不会明白我的心情，也没有耐心听我说这么多。”

李凌普停住思绪，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他其实有些心惊，郁林这个人，已经不仅是聪明这么简单了，他一眼就能把他看穿，知道他在想什么、烦恼什么……而且这个人其实挺有魅力的，就算他做错了这么多事，还亲手害过人，可李凌普觉得自己似乎并不怎么厌恶他，甚至在听了他一番话后，还有些同情。

郁林见他愣着，嘴角勾了勾，漫不经心道：“我们来说说别的……我看过你的资料，你应该跟我们一样大。”

“我们”自然是指欧盛霆和欧海，还有郁林。李凌普点点头，神色有些赧然，跟他们三个相比，他这二十多年历经的苦难虽多，可做人的经验未必比他们丰富，人又迟钝，更别说社会地位这些……

他正难过地想着，郁林却用羡慕地眼光望着他：“你二十七岁，处处受盛霆的保护，可我却要时刻鞭笞自己，很怕自己追不上盛霆……我想跟他站在同一个高度，替他分担，可最后却发现好像永远也追不上他，而且他也不需要我替他做什么……我真羡慕你，什么都不必担心。”

李凌普垂下眼，其实他在想，就连郁林这么优秀的人都害怕追不上欧盛霆，更何况是他——他心里也担忧，害怕自己配不上欧盛霆，害怕自己成为欧盛霆的负担。不过这些话，面对着郁林，他怎么也说不出口。他知道郁林跟他说这些的目的，大概是想让他知难而退，提醒他其实是没资格站在欧盛霆身边的。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都没再说什么。李凌普心里觉得尴尬，又难受，就显得有些坐立不安。郁林脸色本来不太好看，见他这个样子，倒笑了出来，道：“好了，盛霆还在外面，我就不跟你多说了。”

李凌普勉强回他一个笑，道：“我去叫盛霆进来。”

欧盛霆进房后，也没问他们说了些什么，只是淡淡看了他们两眼，然后叮嘱郁林好好休息。郁林见欧盛霆有要离开的意思，笑了笑，也没阻拦。李凌普便跟郁林道别，和欧盛霆一起出了房间，刚到走廊，就见欧盛霆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微笑看他：“宝宝，我们去走走。”

李凌普跟着笑了下，轻轻点头：“好。”

两人正要下楼，却见欧海从走廊那头走近，手里拿着电话，一边递给欧盛霆，一边低声道：“是唐杰。”

欧盛霆握住李凌普的手，与他十指紧扣，一边接过电话，也不避讳，直接跟唐杰说起话来。寒暄过后，不到两句，欧盛霆皱了皱眉，偏头看了李凌普一眼，又应了声好，便挂了电话。

李凌普静静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欧盛霆不禁一笑，捏捏他脸蛋，笑里却带了丝歉然：“宝宝，我有点事，等会只能让你一个人回去了。”

李凌普笑着摇头，见欧海已经退下，他犹豫几秒，抽出手，缓缓勾住欧盛霆的脖子，将脸埋进他肩窝：“我等你回来。”

他仍旧是羞涩的，可语气却并没有半分迟疑，甚至抬起头来，朝欧盛霆微微笑了下，再凑上去，轻轻碰了碰欧盛霆的嘴唇。

欧盛霆眼睛瞬间眯了起来，目光转为幽暗，一手托住他后脑勺，一手紧扣住他腰身，将人搂在怀里，叼住他唇舌，深深吻起来。李凌普也并没有退缩，反而主动地迎上去，甚至有些羞怯地伸出舌头，与他缠吻。欧盛霆呼吸顿时变得急促，更深地吻他。直到两人气息不稳，他这才放开怀里的人。

李凌普已是满脸通红，喘着气，眼睛也湿润了。面对欧盛霆的注视，他自然不好意思，就低下头去，避开欧盛霆灼热的视线。

欧盛霆嘴角不觉勾起，眉眼也弯了起来，凑上去再次封住他唇瓣，啃咬一阵后，低低笑道：“那宝宝乖乖等我回家。”

李凌普轻轻点了下头，有些不舍，又主动亲了亲欧盛霆的脸。似乎只有通过这样的肢体接触，才能让他的心安定。

这个傻东西这样热情，欧盛霆自然乐得接受，再次深吻住怀里的人。两人缠吻了一阵，这才放开，欧盛霆派人送李凌普回去，李凌普见身后跟了一大群穿黑西装的人，倒也没说什么，默默地下楼去了。

李凌普走后，欧盛霆停在电梯门口，想了想，又回病房。郁林正在翻看杂志，见他来了，竟也不觉得惊讶，反而笑着睨他：“怎么又回来了？”

欧盛霆沉默几秒，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你刚刚跟凌普……”

“你不是都听到了？”不等他说完，郁林放下杂志，打断他，笑里带着嘲讽，“我跟他说那些，不正是你希望的？不然你早就找借口阻拦了。”

欧盛霆听了，也不否认，看他片刻，叹气道：“阿林，我不喜欢你这种自以为是——”

“盛霆，你也总是这样，得了便宜还卖乖，心思藏得又深。我现在才明白，李凌普确实更适合你，只有他那样的小白兔，才一心一意跟你，你说什么就信什么，也不会反抗。”

“他并不是没有想法，我尊重他。”欧盛霆淡淡扫过郁林，微微笑了下，“他不是你，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郁林哼一声：“既然他单纯，你又何必借我的口刺激他，你自己把话跟他说明白不就行了？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我提醒你，别把小白兔惹急了，万一他想不开，最后不痛快的还是你。”

“谢谢你提醒。”欧盛霆笑起来，顿了顿，道，“有些事，我想等他开口。不过这一次，倒真要谢谢你。你跟凌普说的那些，我自然希望凌普能听明白。”

郁林重新拿起杂志，头也不抬地：“你应该希望他能想明白。”停了下，他又道，“你不用谢我，我这是讨好你，希望你能早点放我走。”

欧盛霆一笑：“等收购的事结束，你的伤也好一点后，我就安排你去英国。”他顿了下，装作叹息，“到时候欧海要走要留，我都不会强求。”

郁林这次终于抬起头来，表情却依然无动于衷：“跟欧海有什么关系？”

欧盛霆神色也很平常，淡淡看他：“你心里不会不清楚欧海为你做过什么。”

“行了，我想睡觉，你去忙吧。”郁林啪地一声合上杂志，往床铺里一缩，用被子盖住脑袋。

欧盛霆望着他小孩子气的动作，也不生气，一笑：“那你好好休息。”

开门的时候，正好碰到欧海进来，欧盛霆回头望了病床上的人一眼，笑着摇摇头，低声道：“阿林越活越回去了，只有小时候他才这么任性。”

欧海难得地跟着笑了下：“变回去也挺好的。”

“……是挺好。”欧盛霆忍着笑，拍拍他肩膀，“阿林已经脱离危险，你不必每天都守在在这里。晚点回来一趟，我有事找你。”

看得出他家少爷心情不错，欧海点头应了，站在门口，若有所思地目送欧盛霆进了电梯，半晌没有动。然后他听见身后传来郁林的一声闷哼：“他只是你的主子，不是情人，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欧海转过身，望着拱成一团的被窝，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仍旧是那副四平八稳的样子，一边走近，一边淡淡道：“郁林少爷，该换药了。”

说着，伸出手，掀了郁林身上的被子。郁林黑了一张脸，却并没有阻止他的动作，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也不说话，就那样看着，表情阴沉。欧海像是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微微抿了下唇，熟练地替他脱掉上衣。

平常郁林的伤口都是欧海在照理，并没有假手过他人，所以欧海此刻能够目不斜视地替郁林换药。郁林倒也没挣扎，任由他剥掉衣服，不过脸色仍旧不怎么好看。欧海也不太在意，反正他一向少话，只是这下更沉闷了，沉默地替郁林换好药，再穿上衣服。

等一切都弄好后，欧海替郁林盖好被子，然后退开两步，慢慢收拾东西。郁林一直望着他，突然叹口气，把脑袋歪向一边，小声骂道：“笨蛋！”

欧海手里的动作停了一瞬，既而像没事人一样，沉默地把换过的纱布丢进篓子里，打算出去。

郁林表情瞬间变得阴沉，直勾勾盯住他：“不许走！”

欧海闻言，停下动作，沉默地站在那里，也不看他。

郁林皱了下眉，语气却放软：“过来坐下。”

欧海顿了两秒，慢慢走过去，坐到床边。还没等他坐稳，郁林便一个翻身，将他压倒在床上。

“你不是喜欢我吗？不是对我好吗？那我要你做我的人，你肯定也不会拒绝，是不是？”郁林气恼地叫着，双腿压住欧海的肚子，半骑在他身上，双手揪住他的领子。

欧海怕扯动他伤口，忙伸手扶住他的腰，可对他的问题，却只沉默以对。

郁林慢慢松了手中的力道，俯□去，将脸贴到欧海鼻尖上：“盛霆说你喜欢我，你说我该不该相信？你看就连现在这个样子，你都没有一点反应，完全无动于衷。”

欧海定定地望着他，不说话，目光却深不见底，神情也莫测。郁林被这样看着，不知不觉就红了脸，可他心里更懊恼了。正当他打算开口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到欧海慢慢握住了他的手。

“你……”他忽而住了口，表情也变得怪异，甚至一下子呆滞住。

欧海竟然带着他的手，让他握住了那里……而那根东西已然硬了，隔着裤子都能感觉得到那份硬度和热度。偏偏这个时候欧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郁林少爷，我不是没反应，我只是怕吓到你。”

语气平板，甚至可以说得上冷淡，可郁林却能听出那话里若有似无的叹息。而这一声叹息有多沉重，郁林其实是懂的。他这会也不气恼了，也不再怕羞，用力捏了捏欧海那根东西，轻声叹了口气：“你从小就这样笨，还死板、无趣……”

他像是要故意刺激欧海，数落着欧海的种种缺点譬如呆板、死脑筋。欧海却并不生气，静静地听他用半是抱怨半是叹息的语气，讲着那些藏着两人回忆的过往。

郁林见欧海始终不说话，一副逆来顺受模样，不知怎么，他反而渐渐平静下来，贴着欧海的脸，突然一口咬住欧海的鼻子，像宣泄一般：“得不到盛霆，我得到你也是一样的。”

闻言，欧海身体僵了僵，却没说什么，只是缓缓收回目光，双手也慢慢松开。

郁林脸色顿时一黯，气恼地捶他的肩：“笨蛋，你连我是不是在开玩笑都听不出……”

他越想，似乎越气，趴在欧海胸口，隔着衣服咬他。欧海沉默着，也不反驳，任由他闹。

郁林终于放弃了，有些焦虑地抵住他额头，又故意贴住他的唇，沉声道：“盛霆说等我的伤好一些，就送我去英国，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

他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紧张，甚至急切地抓住欧海的手，几乎掐进对方掌心里。可欧海却仍旧沉默着，不过望着他的那双眼睛却越来越黑深，越来越炽热。郁林并没有看到欧海的目光，还在焦急地等着答案。

而在郁林不耐烦之前，欧海缓缓伸出手，将人搂紧在怀里，低哑道：“我愿意跟你走，可我……不想做替身。”

“谁说你是替身！”郁林没好气瞪他，顿了顿后，嘴角又悄悄咧开，贴在他胸口，“如果你再这么笨下去，我说不定会去找一个替身。”

欧海皱了皱眉，沉默几秒，突然翻身，将郁林压在身下。他动作虽然急切，不过却精准地避开了郁林的伤口。他望着身下的人，黑沉的眼睛里奔涌着各种情绪。

“郁林少爷。”他低沉着声音，语气和缓而低沉。

郁林不自觉就被他的目光吸引住，定定地与他对视。

欧海紧紧搂着身下的人，一字一句地开口：“我不会放手。”他加重手下的力气，几乎要将郁林揉进身体。虽然只说了这么一句，可那意思却再清楚不过。

郁林松了口气，攀住他脖子，主动吻上去：“那就不放手。”

欧海回应着，等郁林平复下来，他缓缓抚摩着郁林的背，语带踌躇：“你别再胡闹了。”

郁林不由得一愣，推开他肩膀，皱眉看他。欧海坦然地对上他目光，一双手轻柔地按揉他背脊，无声地安抚他。大概是这种安抚起了作用，郁林眼里的怒气渐渐退去，不过却换上了一片懊恼。他咬住下唇，望着欧海，缓缓问道：“在你心里，我做的那些事，都是胡闹？”

虽然他眼神动作都很凶煞，仿佛只要欧海给予肯定答案，他下一秒就会发作，可欧海却并把他这种小孩子脾气放在眼里，很老实地点点头：“你别再做傻事了，我看着难过，却不知道怎么帮你。”

郁林闻言，怔怔地看他片刻，本来一腔的气恼，在听了他这句话后，竟然不知不觉就消散开去。最后他像泄了气一般，任命地勾住欧海的脖子，一口咬住他嘴唇。当然，动作看上去虽然凶狠，力气却不大。

“原来是心疼我……”他喃喃着，心满意足地啃咬着欧海。结果话还没说完，所有声音就都消失在欧海突如其来的激烈的吻里。

*****

送李凌普回去的仍然是老李，只不过前后多了几辆车子，欧盛霆肯定是怕他再出事，所以派了人跟着。李凌普望向窗外，这个时候正好是春节，到处都是一片热闹。远处的海报上，《地荒》的几张宣传硬照轮流变化，格外的耀眼。

他之前演的那个电影早已经上映，可因为拍摄《地荒》，后来又被劫持，李凌普根本没去注意影片上映的成绩。而这段时间刘、唐两家仍然水火不容，弄得海城动荡不安，他本来以为所有电影已经停映了，却没想到在大街上竟然看到了《地荒》的宣传海报。看《地荒》如此铺天盖地的造势，想必海城在表面上来说还是安定的。那些百姓市民也没有被卷入到刘、唐的纷争里，大家依旧安居乐业。

想到刘、唐两家的冲突，李凌普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卢卓昊。看之前刘三爷对卢卓昊的态度，刘三爷应该会护他周全。不过刘三爷的背后是整个刘家，而对手则是整个唐氏，这两个势力之间起冲突，势必是要牺牲掉一些人的，而卢卓昊一个多月前也被唐杰劫持……幸而听欧盛霆说卢卓昊已经被救出来了，不然李凌普只会更担心……还是尽快找个机会去看看卢卓昊，幸好他现在能够通过欧盛霆这层关系跟刘家搭上线。

这么想着，李凌普神色不由暗下去。他也只是个小人物，如果不是重生在李文普身上，他根本就没机会认识欧盛霆，也没机会接触到海城的权贵。当然，上流社会确实让他开了眼界，可是除此之外，又有什么用呢？即使他认识了欧盛霆，即使他接触到了海城权贵，对他来说，也不过如此罢了。

而现在他只觉得为难，因为跟欧盛霆之间有了牵绊。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欧盛霆，他为自己的身份烦恼，不是自卑，而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跟欧盛霆的差距。

那么，他应不应该离开？

李凌普将头靠在车窗上，一时真拿不定主意。私心来说，他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又怎么舍得离开？可他跟欧盛霆之间的问题很多，恐怕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

正想着，李凌普突然瞪大了眼睛望向窗外，既而请老李停了车。

车子对面就是“海艺花园”，他曾经租住的地方。原来从医院到欧宅，要经过这个地方。而刚刚他突然让老李停车，是因为他看到了以前的同事。几个同事说说笑笑，一起站在马路边拦车，大概是相约着去哪里玩。李凌普看着，不由就生出一丝羡慕来。那样的生活，又有什么不好呢？平平淡淡的，即使现在海城翻了天，他们也还开开心心的。

可是……要他就此离开欧盛霆，他也舍不得，不管怎么说，他都先得跟欧盛霆好好谈一谈后再说。

这么想清楚后，李凌普心情顿时放松下来。他想了下，看向驾驶座：“老李，我想下去走走。”

老李回过头来，神色有些为难：“可少爷有吩咐……”

李凌普了然地笑笑：“那回去吧，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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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去何从（一）

欧盛霆中途打过电话，知道李凌普在家，所以一回来就直接穿过大厅往后面走。李凌普正在花园，天气还有些冷，欧盛霆远远就看到他裹着一层又一层的衣服，不禁一笑，才发现这个人原来这么怕冷。

听到脚步声，李凌普回过头，见是欧盛霆，顿时露出笑，迎上去：“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欧盛霆将他揽住，碰碰他额头：“回来陪你吃饭。”

李凌普低下头，虽然两人已经很亲密了，可这样亲昵的动作还是让他有些无措。

欧盛霆望着他红了的耳根，嘴角弯了弯：“本来跟唐杰约好谈一些事情，不过见了面后，他突然有事就走了。”

李凌普哦一声，对于欧盛霆生意上或者交际上的事，他一点不了解，所以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欧盛霆侧过头，看他一眼，停住脚步，笑问道：“宝宝有心事？”

李凌普啊地一声，回过神来，他本来想摇头，可顿了顿后，他又轻声开口道：“欧先生……你知道的，我不是李文普……”

欧盛霆笑眯眯看他，等他继续。

李凌普嗫嚅了下嘴唇，呐呐着：“我……”

他心里其实是有话想说的，可临到嘴边，却好像怎么也说不出来。欧盛霆笑眼看他，替他把话说完：“你想离开？”

闻言，李凌普顿时抬起头来，愣愣地对上欧盛霆的目光。欧盛霆朝他挑挑眉，脸上仍旧带着笑，只是那笑好像并没有达到眼底，看上去冷冰冰的。李凌普张了张口，好半晌，才慢慢摇头，道：“我不是……”他犹豫着，又垂下脑袋，轻声道，“之前我是想过要离开，可我……舍不得你。”

他说完，脸也已经红了一大半。欧盛霆嘴角勾了勾，脸上似乎带了点笑意，可他并不买这份好看的账，微微眯起眼：“那宝宝为什么心情不好？”

李凌普支吾着，最后像是鼓足了勇气，抬起头来，认真地对上他视线：“你……不介意？”

“介意什么？”欧盛霆仍旧笑眯着眼，刻意去掉那个“不”字。

李凌普心里不由生出一丝沮丧，如果欧盛霆不介意他的身份，肯定会马上给出否定答案，可欧盛霆却刻意装傻，这只能说明欧盛霆其实是介意的。愣了片刻后，李凌普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不是李文普……你知道，这个身体不是我的，如果你喜欢的是……是原来的……是这个身体……”

他近乎语无伦次，完全说不下去，如果欧盛霆喜欢的只是这个身体，那他……他该怎么办？他无法言说心里的那份失落、难过……他紧紧咬住嘴唇，不敢将自己的紧张和惶然表现出来，更不敢继续说下去。

许久，他仿佛听见

欧盛霆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既而发现自己被欧盛霆紧紧搂在了怀里。欧盛霆的吻落在他发上，叹息着，又轻轻笑起来：“宝宝就是因为担心这个，这十多天才这样消沉？”

李凌普被迫埋首在欧盛霆怀里，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出不了声音。他担心的事很多，这当然是很重要的一个——他和欧盛霆之间有很多事情需要解决，可此时此刻，他却忽然失去了勇气，只剩下无尽的惶恐，还有难受。

欧盛霆的臂弯却是有力的，将他圈在怀里，语气仍旧轻松，似叹息似调侃：“宝宝这样患得患失……我很开心。”他附在李凌普耳边，轻轻地，温柔地说着，“我喜欢的是李凌普，不是李文普，即便我喜欢李文普，那也是‘失忆’后的……”

这话很绕，李凌普平常脑袋不太灵光，可这一次却听懂了。但他一定也确信自己所听到的，紧紧拽住欧盛霆的衣摆，有些焦急，又有些失神地等着欧盛霆继续往下说。

怀里的人颤抖着，泄露了那份紧张，欧盛霆却享受得很，还恶劣地停顿片刻，这才亲了亲怀里人的额头，轻笑道：“你应该知道我把李文普留在身边的原因……凌普，自从察觉你心里的秘密后，我就再没叫过你‘文普’，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样？”

李凌普不由得愕然，稍微回想了下，好像确实如此——从很久前开始，欧盛霆就一直叫他“宝宝”，还被他无数次地抗议……想到此处，李凌普的心不由就颤了起来，呼之欲出的答案，让他的心都快要跳出来，喜悦，紧张……还有一丝隐隐的害怕，害怕他的感觉只是一场空……

感受到怀里人更明显的紧张情绪，欧盛霆嘴角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说实话，我看到资料的时候，确实很震惊，却并不觉得困扰，我喜欢的是‘失忆’后的李文普，跟之前那个人没太大的关系。我说过，只要你是我的宝宝就行……”他将李凌普的脸抬起来，深深凝望住，“宝宝，你现在相信了吗，相信我的话，相信我的心意？”

李凌普愣愣地点点头，眼睛仿佛被吸住了，怎么也移不开。这个人，耐着性子跟他解释，这样深情地看着他……他又想到这一年来这个人对他的种种……以这个人的身份，如果不是真心，又怎么会如此纵容他；如果说只是逢场作戏，那这场戏未免也太逼真了点……他还在怀疑什么？

两人相见以来所有的事情在李凌普脑里如浮光掠影般闪过，他闭上眼睛，颤抖着凑上去，轻轻地碰触欧盛霆的嘴唇：“我很害怕……”他的唇是抖的，手也是抖的，“郁先生说他从小怕追不上你，一直在很努力地学习、付出……本来我并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只是想着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跟郁先生谈过话以后，我才清楚原来我是怕自己跟不上你的脚步……就连郁先生都没法跟你并肩——”

欧盛霆不等他说完，就加重力气，化被动为主动，深深吻住了他，也堵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在欧盛霆看来根本无关紧要的一切担忧。

当然，在自己眼里无关紧要，但欧盛霆是很懂人的心思的，也很会安抚人，尤其是怀里的这个傻东西，如果不把一切说清楚，估计这个傻东西以后还是会胡思乱想。他一手扣住李凌普的腰身，一手轻轻抚摩李凌普的背，直到李凌普呼吸不稳，他这才放开，抵住对方的额头，低低地叹息：“我不需要跟我并肩的人，我就是要你。”

喜欢这个傻东西的理由很多，譬如单纯，譬如一眼能望到底的心思，就连这个人的傻，他都喜欢。但说到底，只是因为他欧盛霆喜欢了，上心了，所以才要将这个人留在身边一辈子。

李凌普有些傻气地笑起来，不过很快他又想到那个让他一直纠结的问题：“你……那天听郁先生说，你也请了专家……”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欧盛霆何等聪明，听到“专家”两个字，自然就明白了一切，不禁失笑，轻啄他的脸：“原来宝宝跟我闹别扭，是因为这个。”

李凌普呐呐着，不知道怎么接话。

欧盛霆一笑，将人紧紧扣在怀里：“查到你的事后，我就叫欧海请了这方面的专家，一来我不太确定，毕竟这件事太过奇异，而你可能没法把真相说出口，所以我想请他们鉴定；二来也是替你做个检查，毕竟这个身体原本不是你的，我得确定你能完好地一直健康地活下去……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你活着更重要。”他轻轻地亲吻李凌普的耳垂，低低说着，“宝宝是不是以为我跟阿林一样？可我不是阿林……宝宝这么不信任我……”

他语气那么委屈，仿佛真的很伤心，虽然李凌普知道他是装的，可心底还是涌上了一股内疚。他迟疑了下，再次凑上去，用脸蹭了蹭欧盛霆的：“对不起，我只是……只是对自己没信心。”

这样坦诚细语，欧盛霆哪里还藏得住自己的心意，将人紧紧搂在怀里，轻吻对方的脸、额头、鼻尖，最后攫住对方唇舌，深深缠吻起来。李凌普已经顾不得羞怯，大胆地回应着，他现在满心都是欢喜，能感受得到欧盛霆那份深厚的情意，而这十多天一直困扰他的问题也被欧盛霆解释清楚了，他心里只觉得轻松不已，并且充满了欢欣，即使……他还是很不自信，但至少他不会再胡思乱想，只会一心一意去追赶这个让他一直仰望的男人。

两个人紧紧相拥着，许久后才分开，彼此都喘着粗气，可面上却都带着笑，这一刻，两人眼中都只有对方那张漾着笑的脸。李凌普突然想到什么，皱了皱眉，双手紧紧拽着欧盛霆的衣摆，沉默了一会，轻声道：“欧先生……能不能让我见见卓昊？”

卢卓昊是他现在最挂心的人，不亲眼看到他平安，他总不能放心。欧盛霆细细摩挲他的脸，沉默一阵，忽而笑起来：“我就知道你放不下小卢，这样，我晚点和刘三爷联系，如果方便，我再安排时间让你们见面。”

李凌普听出其中的不寻常，怔了下，急急问道：“是不是唐杰那边……”

“刘、唐两家的冲突越来越明显，本来以为唐杰放掉小卢是个转机，可没想到最后两家还是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欧盛霆淡淡叹了口气。

李凌普听得心惊胆战，猜到这其中肯定出了什么事，而且事情还是出在卢卓昊身上，他一下子就慌了，紧紧抓住欧盛霆还停留在他脸上的手，急声道：“是不是卓昊出了事？他怎么了？你说他受了伤，是不是很严重？”

一连串的问题出来，他的脸已经涨红，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望着欧盛霆，那眼里写满了急切和担忧。欧盛霆暗暗叹口气，反手握住他手掌，安抚道：“别担心，据我所知，小卢已经被刘三爷安顿好了。而刘、唐两家的事，其实跟小卢没多大关系，唐杰野心越来越大，迟早会出问题。”

李凌普听了，稍微安下心来，可随即想到下午欧盛霆去见唐杰，他知道肯定跟海城的局势有关，不由担忧地问道：“那你……”

“我？”欧盛霆亲昵地啄他的唇，“欧氏不涉及黑道，至少明面上还是站在中立位置，唐杰今天请我去，无非是想再次确认我的态度。没有事的，别担心我。”

李凌普原本已经平复的心又悬了起来，这一次却不是因为感情，而是为了他生命力最重要的两个人。

欧盛霆见他眉目里藏不住担忧，顿了顿后，他微微俯身，再次亲了亲李凌普的唇，微笑道：“我们回去，我饿了。”

听他说饿了，李凌普忙收回思绪，应了声好，跟着他往回走。可欧盛霆却在下一瞬笑开，在他耳边低低道：“我想吃你。”

李凌普瞬间红了脸，羞赧地低下头去，不过嘴角却不觉扬了起来。欧盛霆乘机又在他脸上亲了好几口，这才笑眯眯地拥着他往大厅走去。那副心满意足的样子，李凌普只瞟了一眼，就满心都欢喜起来，刚才阴霾仿佛也被一扫而空。

幸而回大厅后，欧盛霆并再打趣他，两人安安静静地吃了晚餐，欧盛霆去书房办公，而他回房休息。其实李凌普心里是忐忑的，又隐隐带着期待，跟欧盛霆坦白后，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也是第一次真正期待跟欧盛霆亲热……

李凌普想着，脸就像烧起来了一样，他暗暗懊恼自己怎么转变得这么快，刚开始他还排斥两个男人在一起，可现在……现在他已经离不开欧盛霆，不，应该说是不想离开欧盛霆了。这么大的转变，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可是有什么办法，所谓心不由己，也不过是这样。

最后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凌普等得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一双手在他身上游走，而他整个人被禁锢住，身上那人的气息如此熟悉，让他觉得安心，但同时也清醒过来。他无意识地蹭了蹭欧盛霆的肩胛，轻声唤了句：“欧先生。”

声音低低的，软软的，还带着一丝来不及掩饰的亲昵。欧盛霆笑着将他搂起来，安置在自己腿上，脑袋埋在他肩窝处：“怎么就这样睡着了，也不怕感冒！”

他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李凌普斜靠在床头，脑袋一个劲往下垂，他以为李凌普还有意识，可走近一看，李凌普其实已经睡着了。这个时候虽然已经是初春，可外面依然冷得像冬天，屋内当然也开了暖气，可李凌普这样只穿了睡衣躺着，还是有可能得风寒，欧盛霆怎能不紧张？

李凌普双手环住欧盛霆的腰，不太好意思地笑道：“本来想等你的，结果睡着了……”

欧盛霆眉眼弯了起来，抵着他额头，轻笑道：“抱歉，本来打算早点上来的……”他话里暗示意味十足，眼里又闪着暧昧，李凌普顿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不由一阵窘迫，可这个时候他却突然转了个话题，“宝宝，你还愿不愿意接拍影片？”

李凌普一时愣住，有些茫然地对上他目光，不知道是还没发适应他突然改变话题，还是在思考他的问题。

何去何从（二）

欧盛霆轻叹口气：“当时你接拍电影，是迫于跟我的约定，如今这个约定当然不算数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进演艺圈。如果你不愿意，我肯定不会再逼迫。只要你喜欢的，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

李凌普心下感动，可却并没有立刻开口表态。他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最大的愿望不过是这一辈子能够衣食无忧，至于所谓的理想抱负，对他而言，都太遥远。孤儿院只出资送他读完初中，高中和大学则是通过他勤工俭学再加上一些好心人的资助才完成的。而他之所以选择读书这一条路，是因为他隐约知道要过上更好的生活，就必须用知识来获取，但除此之外，他再没有其他远大的抱负。

说起来，他这二十几年一直平平淡淡的，就连当初考的大学也只是普普通通的院校，很大程度上来说他是知足常乐的人，当然或许跟他的能力也有关，他知道自己资质平庸，慢慢的，也就养成了平和的心态，学会淡然地看待这个世界上的名来利往。他从毕业开始就从事软件方面的工作，倒说不上多喜欢，只是当初他选择了跟软件相关的专业，一出校门就找了个这份工作，虽然薪水微薄，却足够他用度，后来他渐渐熬成老员工，工资一年一年看涨，生活也渐渐好起来，这更让他知足。而他安于现状的心态，让他根本没有野心去跳槽，或者去适应一种新的工作环境，于是就坚持了下来，在原来的小公司里一做就是五年。

只是如今，有一个人对他说，只要他喜欢做的，都会支持。而这个人是那么的强大，足够改变他的命运，别说是他，就是整个海城也尽在这个人的手中。他该怎么回答这个人的问题？这个人一心待他，而他也深爱着这个人……

李凌普默默垂下眼，按照他的性格，他当然更愿意找一份普通的工作，就是回到原来的小公司他也是愿意的，但这样一来，他就显得更平庸了，而他身边这个人，却依然高高在上，依然是海城的霸主……而他内心里，其实更希望能够离这个人更近一点，不需要比肩而行，但至少某一天，他也能毫无愧色地站在他身边，接受众人的目光。

当初跟这个人的约定肯定早不算数了，可他如今却更有那副做出一番成绩的心思，但好像除了演戏，他没有别的途径去获取那种荣耀和地位。这样想定后，李凌普双手交握着，轻轻地，缓缓地开口道：“我还想继续接拍电影。”

欧盛霆似乎惊讶于他的回答，视线定在他脸上，表情明明灭灭，好半晌，才轻声询问：“宝宝，你确定吗？”

李凌普点点头，目光里透着坚定。

欧盛霆仔细凝视着他，许久，才不着痕迹地轻叹了一声，接着笑道：“宝宝，其实刚才在书房，我没做别的，就在看裴礼送来的剧本，他想邀请你出演他下一部戏的男主角。本来如果你不愿意再进那个圈子，我会替你推掉，不过你既然想继续接拍影片，那这个剧本还是可以接下来的。我看了下，故事讲得还不错，不过有些偏文艺。”他顿了顿，笑着感慨，“不知道怎么回事，裴礼这几年越来越倾向于文艺风格了。”

李凌普也跟着笑了下，道：“其实《地慌》就是偏文艺的商业电影。裴导很厉害，他挑中的剧本应该不会差到哪里。”

“你倒信任他。”欧盛霆捏住他鼻尖，一点也不掩饰往外涌的酸味，既而想到什么，又笑出声来，“你啊，现在可是当红的小生了，第一部电影票房很好，有望角逐下一届的最佳男配角奖；而《地荒》势头强劲，据说还要被送去国外参展评奖……我的宝宝现在很了不起啊。”

他轻轻碰触李凌普的额头，听上去像是打趣，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亲昵味道。李凌普不禁笑起来，微微红着脸，讨好似的拿脸去蹭他的手掌。

欧盛霆显然很享受这种毫不做作的亲近，用力捏了捏他脸蛋：“不过裴礼说行程很紧，半个月后就要开拍，而且地点还是定在名枝。”

李凌普闻言愣了愣，直觉抬头去看欧盛霆，可欧盛霆表情波澜不兴，也看不出是什么情绪，他一时倒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欧盛霆却忽而一笑，来回抚触他这一天来被自己咬得红肿的唇瓣，缓缓道：“其实我也希望你能在名枝呆一段时间——”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住了口。李凌普仰起脸来，安静地等他继续。可欧盛霆接下来却并没有解释原因，而是紧紧搂住他：“宝宝，我不会再让你出事……我会请朋友照顾你，你到那里后，一心一意拍戏就可以。”

李凌普越听越不对劲，望着他，呐呐道：“……是不是这边有事……”

可不等他问完，欧盛霆已经笑着吻住他，将他的话全部堵了回去：“宝宝，你刚刚不是在等我回房？”他嘴唇贴上去，摩挲着李凌普的，低低道，“我想吃你了。”

那声音说有多温柔就有多温柔，说有多暧昧就有多暧昧，李凌普招架不住他的攻势，被他吻得透不过起来，再加上那双不安分的手一直在他身上游走，他那一丝想要追根问底的理智也渐渐被剥离，最后只剩下急促的喘息。

*****

几天后，李凌普终于见到卢卓昊。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可看到卢卓昊以后，他还是震惊不已。卢卓昊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要差很多，他立在门口，呆愣了很久，这才慢慢走到床边，用几乎哽咽的声音，低低唤了一声卓昊。

卢卓昊事先并不知道他要来，听到他的声音，明显愣了下，既而露出笑来，望着他走近：“我一直在担心你，幸好你没事。”

李凌普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睛紧紧盯住卢卓昊的双腿，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卢卓昊神情却自若，循着他目光，往下扫了一眼，复又抬起头来，不太在意地一笑：“已经好多了，医生说只要坚持治疗，还是有站起来的希望的。”

当事人这样漫不经心，可李凌普却红了眼眶，他努力压制住内心翻滚的情绪，慢慢地蹲下，双手轻轻抚着那坚硬的石膏，脸上带了笑：“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这是一幢几乎与外界隔绝的别墅，建在海城东面最高的山上，李凌普进来的时候，足足经过六次检查，由此可以看出这里的安全工作有多细致严格。想来大概是刘三爷害怕卢卓昊再出事，所以加强了防卫。

不过李凌普并没有见到刘三爷，只看到一群保镖密切地注视着卢卓昊的房间。而卢卓昊……他双腿打着石膏，样子更是消瘦了不少……李凌普在来见卢卓昊之前，一点也不知道卢卓昊的情况，直到欧盛霆驱车送他到山上，在路上欧盛霆才简略地跟他说了下卢卓昊的事。

原来唐杰当初提出拿刘氏东面的地盘交换卢卓昊，时间限定在三天之内，可刘三爷却是在隔了一周后才做出反应，并且给出的那个反应彻底惹怒了唐杰。虽然在唐杰痛下杀手之前，刘三爷将人救出来了，可卢卓昊的双腿却因此被唐杰的人打断，接着卢卓昊就被送到这里疗伤。想来刘三爷应该是很痛心焦急的，请了国际上最有名的骨科医生，甚至还去乡下请了一些隐退的老郎中，但卢卓昊的腿被伤到筋骨，很有可能会永远失去行走能力。

李凌普在车上听欧盛霆讲述完，好半天都发不出声音。起初他还抱了一线希望，想着或许卢卓昊的伤并没有那么严重，可当他在门口看到卢卓昊的样子后，他不得不接受卢卓昊重伤的事实，并且心里一下子就难受起来。可他不能在卢卓昊面前表现出来，只能笑着面对卢卓昊。

卢卓昊拍了拍腿上的石膏，朝他微微一笑：“行啊，出去走走也好，平常都要等到下午三点才能出去，我都快闷坏了。”

李凌普一边在看护的帮助下将卢卓昊弄到轮椅上，一边奇道：“为什么是下午三点？”

卢卓昊笑笑：“这是规定，医生说的。”

李凌普哦一声，想了想，道：“那现在出去，没问题吧？”

卢卓昊双手搭在轮椅上，看上去很悠闲，笑着道：“没有事的，并不是非要等到下午三点才能出去。医生一般是下午两点过来，检查完后大概在三

点左右，然后他们会推我出来活动活动。”

李凌普眼中一阵酸涩，却强忍着不出声，幸好卢卓昊是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然只会让卢卓昊难受。他推着卢卓昊往花园里走，三个看护跟在身后，落在他们十步远处，不致于将两人的谈话听去；而跟在看护后面的，是一群穿黑西装的保镖，他们远远地跟着，密切注视着卢卓昊以及他周围的一切。

看得出刘三爷对卢卓昊很上心，无论是医护方面还是保卫工作，都格外周密细致。可这有什么用呢，卢卓昊的腿并不会因此而快速好起来……李凌普心里不由一阵难过，他迟疑了会，踌躇着道：“卓昊，现在刘、唐两家好像还在闹，刘三爷他……我刚刚来，没看到刘三爷……”

“嗯？”卢卓昊微微侧头，仰起脸看他一眼，笑着道：“你是不是想问他这段时间有没有陪我？”

李凌普点点头，又摇摇头，顿了顿，轻声道：“我就是问问。刘三爷对你那么好，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得这样周到，我没什么好担心的。你也一定能够快点好起来。”

卢卓昊笑笑，没有接他的话。两人往前走，一路上随处可见身着黑西装的保镖。这个时候已经是早春，正午的太阳却仍旧带了些冷意，不过洒在脸上却有一种恰到好处的舒服。卢卓昊微微眯起眼，眺望着远处的天空，突然笑问道：“凌普，你和欧少怎么样了？”

李凌普愣了下，不太好意思地抿了下唇：“还……还好……”

自从那次跟欧盛霆说开，知道医院和专家的事是一场误会，两人在很多问题上也基本达成了共识，李凌普便不再患得患失……说起来，应该算是进展顺利吧。

卢卓昊望着他，露出一丝羡慕神色，微笑道：“你心情看起来不错，看来欧盛霆应该对你很好。”

李凌普一哂：“刘三爷对你也很好。”

卢卓昊却并不接腔，淡淡一笑后，自己滚动轮椅往前走。李凌普不明所以，害怕自己哪句话无意间触到了卢卓昊，忙跟上去，不太确定地唤道：“卓昊？”

“我没事。”卢卓昊停住轮椅，回头朝他一笑，又沉默起来。李凌普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种沉闷的气氛，只能安静地站在一旁，跟着噤了声。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卢卓昊缓缓说道：“其实，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这个“他”自然是指刘三爷。但让李凌普觉得心惊的并不是卢卓昊的话，而是卢卓昊语气里的那份哀戚和决绝，似乎他心境很平淡，可仔细一向，他那无欲无求的语气，更像是一种彻底的绝望。李凌普不由愕然，心下又焦急，他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想询问，可又怕惹得卢卓昊伤心，所以也不敢贸然开口。

卢卓昊见他不说话，也不在意，沉默一阵后，苦笑道：“其实我跟他中间的事，和唐杰无关，和现在海城的局势也无关……他们刘家行把持黑道，虽然没有一般豪门大户的门第观念，但始终……凌普，你以为刘三爷为什么会送我到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为了我的安全？”他笑一声，轻轻摇头，“如今我这个样子，恐怕只会让他更为难……”

他最后近乎是自言自语，李凌普听着，顿时哑然，完全说不出话来。原来在外面风光无限的刘三爷也有那么多无奈，而现在李凌普只关心卢卓昊，看卢卓昊的状态，已经严重到一定地步了，他该怎么做？他来这里之前，已经做好一切心理准备，可当真正接触到卢卓昊的问题，他还是觉得力不从心，实在是卢卓昊这种精神状态太让人担忧了。外表上看起来一切都好，能笑能说，可实际上卢卓昊说话时的语气太绝望了，连李凌普这么迟钝的人都能感受得出来。

正当他愁眉的时候，又听卢卓昊叫他：“凌普，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啊？”李凌普立刻应了，蹲下去，蹲在他脚步，面对面地望着他，“卓昊你说。”

不管做得到做不到，他都会去尽力。卢卓昊笑着摸摸他脑袋，突然压低声音：“我想离开这里，你能不能帮我？”李凌普张大嘴巴，卢卓昊又紧紧拽住他的手，“我只有请你帮忙……”

李凌普终于心软，可没等他说话，卢卓昊又道：“别告诉欧盛霆。”

“哦。”李凌普愣愣地应了，却完全没有头绪。

而在李凌普启程去名枝的前一天，欧盛霆突然告诉他，卢卓昊失踪了，刘三爷正发了疯似地在全城搜寻。

小诺

李凌普到名枝两个月，影片还只拍了一半，其实影片讲述的故事很简单，但这一次裴礼要求很严格，每场戏都力求做到完美，因此重复的次数也多。这些李凌普倒是不怕，他只是没想到，跟他对戏的女主角竟然是司宣洁，而男配竟然是演艺圈里身价最高的影帝刘泽。这两个人跟他其实挺有缘的，而最主要的是，他们演技都一流，由此也可以想象，他的压力有多大。

不过除了忧愁自己的演技外，李凌普倒还过得挺舒心。拍完戏后，他最喜欢去的地方是城西一家叫“聚德”的小餐馆，餐馆经营的是普通的家常菜，铺子也很小，但李凌普偶然吃过一次后，非常喜欢，后来就经常去，已经是那里的熟客了。唯一不方便的是，片场在名枝郊区，而餐馆则在市中心，每次去都得花费一段时间。

这天收工后，李凌普晃悠着去聚德，到那里后刚好是晚上八点，这个时候客人很多，老板和三个服务员都忙得团团转，见他来了，老板还是抽空迎上来，笑着打招呼：“是现在上菜，还是再等等？”

李凌普也是笑，摇摇头：“再等等吧，来之前我吃了点心，还不饿。你们先忙，我去后面看看小诺。”

小诺是这间餐馆的洗碗工，一般不出现在前厅。李凌普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为他跟卢卓昊一样，双腿都有些问题，不过小诺的腿伤没那么严重，能走路，虽然是一瘸一拐的。

到厨房，小诺正忙着洗涮，大概是工作量大的缘故，他脸上已经渗出汗，隔片刻就要用衣袖擦一擦，李凌普对他其实挺好奇的。小诺长得清秀俊美，皮肤白白的，举手投足都很有气度，即使在这个餐馆里做着最苦最累的工作，也依然掩不住他的风华。他年纪应该不到二十吧，眉眼还很稚嫩，但他平时话很少，甚至可以说是安静的，在李凌普看来，真有一股少年老成的味道。李凌普好奇的是，是什么样的经历，使得这样一个少年竟然沦落到在餐馆洗碗的地步。

并不是李凌普多想，而是……他好像有一种预感，觉得这个少年可能经历过什么，就跟卢卓昊一样……当然，各人的经历不可能相同，但实质应该都是一样的……

正想着，小诺已经把碗洗好，正准备放到碗柜里，李凌普看他抱着一堆碗起身，赶忙迎上去，笑道：“我帮你。”

小诺腿不太方便，看到是李凌普，不由露出笑来，道：“谢谢。”

李凌普帮他把碗摆好，一边问：“今天客人很多？”

小诺嗯一声：“周末人挺多的。”

难怪要洗这么多碗，李凌普理解地点点头，将碗柜门关上，笑道：“累了吧，先休息会。”

小诺再次朝他笑笑，两人坐到一旁的板凳上，随意聊起天来。小诺这个人平时看着挺温和的，但其实不太好接近，可他却并不排斥李凌普的好意，如果换做其他人，他早就温温和和却坚定地拒绝了。店里其他人因此都感到奇怪，说小诺好像特别亲近李凌普，就连李凌普自己都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不过两人的话题却并不涉及隐私，就只有两人刚认识的时候，李凌普说过一句“我朋友也跟你一样”。大概就是因为这句话，小诺才愿意跟他走近。而他说这句话，是因为当时小诺执意要谢他，他才出口安慰。当时小诺出来收碗，不小心把碗里的汤洒到一个顾客身上，那顾客看小诺腿脚不便，就出言羞辱。当时李凌普刚好在店里，听到“瘸子”两个字的时候，他一下子站起来，将小诺护到身后。

最后和平地解决问题，李凌普出钱替小诺陪了衣服的钱，而客人则向小诺道歉。事情解决后，小诺跟李凌普说谢谢，还要将钱还给李凌普。李凌普则摆手，声音有些哽咽：“你别放在心上，我朋友他……他也跟你一样，所以我……我在这里帮了你，或许在别的地方就有人这样帮他……”

他没再说不下去，意思却很明显，神情也极其真挚。小诺深深看他片刻，最后点点头，道：“多谢你。”

后来李凌普就常来这个店，小诺虽然没什么特别的表示，但言行里还是多了一份跟对其他人不同的信任，也愿意多跟他说话。李凌普也挺喜欢小诺，想让他变得开朗一点，就常拉着他聊天，甚至还告诉他自己的职业。谁知道小诺听他说是演员后，斜睨了他一眼，淡淡笑道：“其实我早猜到了。虽然你跟电视上的样子不太像，但还是看得出轮廓，更何况你曾跟大家说过自己叫李凌普，而我记得现在正当红的小生也叫这个。你啊，都这么出名了，还不知道避讳，竟然随便把自己的真名告诉别人。”

李凌普不禁红了脸，嗫嚅道：“原来你早知道了……”

小诺点点头，突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跟他平时乖巧的样子千差万别：“我还知道你跟海城某个商业巨头的关系不一般。”

某个商业巨头自然是指欧盛霆，李凌普羞赧不已，但在小诺面前，他也不好否认，就红着脸道：“我跟他……”却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得轻声叹了口气，“那些八卦报纸好厉害……”

“我不是看的八卦，也不是道听途说。”小诺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烧红的脸，笑着回他。

李凌普一愣：“那你……”

他想问那你怎么知道的，可小诺却好像当没听到他的疑问，若无其事地转身忙去了。李凌普当时虽然疑惑，但也没放在心上，后来干脆就忘了这事。

两人这会坐在杂货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时间慢慢移到九点，前厅客人陆陆续续都离开了，服务员又送了几大盆盘子进来，小诺只得重新回到碗槽边。李凌普想帮忙，被他笑着拒绝：“你去前面坐吧，我一会就出来。”

正好这个时候老板进来叫李凌普，说是饭菜好了，做了他爱吃的豆豉鱼。李凌普却想等他们一起吃，这里的员工餐很不错，李凌普吃过几次，一直赞不绝口。九点半后，大厅里只剩下两桌客，老板便召集大家吃饭。三个服务员，两个厨师，再加上老板、小诺和李凌普，一共八个人，刚好凑一桌。

大家边吃饭边看电视，不知道是哪个台，正在重播娱乐新闻，里面突然出现司雪洁的消息，说是她最近跟名枝巨头秦以化走得很近，电视上还放出了两个人相拥的照片。末了，又重点介绍了秦以化，并且配了一组秦以化的硬照。

照片上俊美洒脱的男人李凌普是认识的，当初欧盛霆亲自送他到名枝，第一个见的就是这个能在名枝呼风唤雨的人。之前欧盛霆说会托朋友照顾他，却没想到欧盛霆的朋友来头竟然这么大。不过也不奇怪，一个是海城首富，一个是名枝权贵，能交上朋友也是常理。但欧盛霆跟李凌普说，他跟秦以化其实从小就认识。原来秦以化本就是海城人，这几年才渐渐将生意转移到名枝。李凌普记起海城有一个大家族也是秦性，秦家虽然不像欧、刘、唐那么富有，却是不折不扣的名门望族，据说历史可以上溯好几百年，看来秦以化的的确确是贵公子了。

那次见过面后，李凌普没再去找过秦以化，主要是他不太想麻烦别人，更何况他在剧组混得也不错，没必要再节外生枝。他真没想到司雪洁和秦以化竟然会被说成一对，当然，娱乐新闻都是八卦，八卦一般都不太可信，捕风捉影的多。女主持人还在侃侃而谈，李凌普却只皱了皱眉，然后低头喝汤去了，显然并不把这种八卦当真。

虽然他只见过秦以化一次，可秦以化风流俊朗的样子他还是看了个十足十。司雪洁一向自爱，不太可能看上这样一个被桃色新闻缠身的男人。

可李凌普无意间，却看到小诺正直勾勾盯着电视机，即使女主持人已经播放下一条八卦，他都没转开目光，整个人呆呆的，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李凌普不由愕然，而小诺的这种反常，不只李凌普，饭桌上其他人都注意到了。

老板甚至还打趣：“小诺，别看了。这些女明星个个长得漂亮，她们只看得上有钱人。”

言外之意，他们这些穷人就不要妄想了。李凌普尴尬地笑笑，本想替司雪洁辩解几句，说她并不贪慕虚荣，不过转念想想，老板说的是普遍现象，而演艺圈里老板口中的那类人还是挺多的，这么一想，他就没什么底气出口了。

小诺被老板打趣，骤然清醒过来似的，微弱地笑笑，然后飞快低下头去。虽然他遮掩住了脸上的表情，可李凌普却看到他眼角有泪溢出。李凌普不由微微蹙起眉，一个念头在脑里闪过，可因为速度太快，具体内容是什么，他却没抓住。他望着小诺，张了张嘴，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却见小诺抬起头来，朝他笑了笑：“怎么不吃？”

他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眼角也干干的，仿佛刚才李凌普看到的泪滴只是错觉。李凌普不由愣住，呆呆的，一时接不上话。

小诺再次朝他笑笑，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去扒饭。李凌普皱皱眉，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不时瞅他一眼，心下隐隐带着疑惑。

吃过饭后，再收拾一下，就可以回去休息了。李凌普跟小诺一道出餐馆，小诺就住在餐馆提供的住所，离店里不远，就在后面的弄堂。李凌普送小诺到楼下，小诺问他要不要上去坐坐，他笑着摇头：“不了，我还要去看个朋友，他就住在附近。”

小诺不再勉强，李凌普跟他道别，然后回头。

等他回到片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出乎意外的是，裴礼竟然在宾馆大厅等他。李凌普走上前，可还没等他说话，裴礼就皱着眉开口了：“你去哪里了，欧少给你打了一晚上的电话，找不到人，又打到我手机上。我估计他快急疯了。”

李凌普愣了下，掏出手机一看，瞬间红了脸：“抱歉……没电了。”

裴礼丢出一个“我就知道”的眼神，道：“那你快回房，给欧少回个电话。如果过了十二点没看到你人影，我估计他会连夜赶来这里。”

李凌普脸红红的，呐呐着应了，赶忙提步。

在他往电梯走的时候，裴礼又叫住他：“等等，一起上去，我也回房。”说着，跟上去。在电梯里，裴礼忍不住斜睨李凌普，咕噜着表示不满：“我在大厅里足足等了你一个半小时。你最近老是神神秘秘的，一收工就不见人影……我说，你都到哪里去了？”

被问及行踪，李凌普呆了一瞬，很快摇头，扯出一个笑：“没……就是去市里逛逛……名枝的夜景挺好看的。”

裴礼不知道是相信了他的话还是没兴趣知道他做了什么，淡淡看他一眼，没再追问。

李凌普暗暗松了口气，可转眼却见裴礼又瞧了他一记，那目光实在太过意味深长，他不由就呆住，随即嗫嚅道：“其实我是去了一个餐馆……我很喜欢那里的东西……”顿了顿，他眯起眼，像是回味，嘴角带着笑，“别看那地方小，

可东西很好吃，特别是豆豉鱼……”

裴礼已经没兴趣听他往下说了，淡淡打断他：“你就为了一道小菜，把欧盛霆冷到一边……李凌普，我觉得你特别有种。”

说是这么说，可他语气却……及其阴沉。李凌普自知理亏，赶忙赔笑道：“没有……不是的，我不知道手机没电……”

裴礼对他愚蠢的样子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同情地睨他：“别和我说这些，你回去好好跟欧盛霆解释吧。”

李凌普苦着一张脸，看他幸灾乐祸，却不敢指责，只能默默地垂头丧气地回到房间。回房间后，立刻给欧盛霆打电话，本来以为欧盛霆会很冷淡，但欧盛霆在那边却出奇的温柔，甚至还带了笑意：“宝宝回来了。”

一句话，就让李凌普心里暖暖的，充满了感动。他低低嗯一声，急切地解释自己没接电话的原因以及晚上去了哪里。其实他们已经有很久没联系过了，主要是李凌普心里藏着事情，怕在欧盛霆面前泄露什么。而欧盛霆则是放任的态度，进退有度，并不逼迫他，手腕高段。

欧盛霆听了他的解释，似乎有些恼，却并不是因为他没回电话，而是担心他安危。李凌普鼻子酸酸的，却感到无比幸福，他轻声安抚着欧盛霆，一直说自己没事。

两人绵长地说着话，气氛正好，突然听欧盛霆问他：“宝宝，你这段时间有没有小卢的消息？”

李凌普一下子就愣住，捧着手机没有出声。

欧盛霆似乎早料到他的反应，没等他开口，又解释道：“刘三爷好像查到小卢在名枝，我看你也在那边，就问问你有没有见到他。上次刘三爷来，也问了同样的问题。”他顿了下，像强调似的，加重语气，又道，“我知道你跟他关系很好。”

旧情人 ...

李凌普沉默片刻，踌躇着：“欧先生，其实……”

“嗯？宝宝，其实什么，你想说什么？”欧盛霆劝诱着，耐心地等他继续。

“其实……”李凌普咬住下唇，仍旧有些犹豫，最后像豁出去一般，讷讷道，“其实我……知道卓昊在哪里。”

欧盛霆在那边半晌没有回话，就在李凌普等得焦急的时候，他突然轻叹了口气：“宝宝，你跟我说实话，小卢离开的事，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

李凌普支吾起来：“嗯……”

就听见欧盛霆的叹息声更大了：“宝宝啊，你……”

李凌普一时慌了神，哀求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瞒你……还有，你别告诉刘三爷，卓昊暂时不想见他。”

他之所以在经过一番考虑后，选择告诉欧盛霆，是因为他心里藏着这样一个大秘密，只能说给欧盛霆听。最主要的是，他信任并且依赖欧盛霆，想跟他商量，想问他怎么办。而之前一直不跟欧盛霆说，是因为卢卓昊叮嘱过他不能告诉欧盛霆，只是现在……已经过了两个月，卢卓昊的腿伤一直拖着，虽然药没有停，但毕竟躲躲藏藏的，条件肯定比不上在刘三爷身边的时候。他怕最后卢卓昊的腿会出事，这几天就一直想着找欧盛霆商量，或许欧盛霆能帮帮卢卓昊。刚刚欧盛霆一问起，他咬咬牙，就说出来了。

欧盛霆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静，在他几乎要哭出来的时候，才缓缓出声：“宝宝，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小卢呆在刘三爷身边更好一点。”

他说得委婉，李凌普却懂他的意思。沉默几秒后，李凌普轻轻地无奈地道：“刘三爷能请世界上最好的医生，对治疗卓昊的腿伤来说确实更好，可……卓昊他并不开心……”

欧盛霆在那边同样沉默了一会：“两个人在一起，不只有快乐，也会有摩擦、试探、痛苦、无奈等等。小卢和刘三爷之间的事，旁人是很难理解的，我和你看到的都只是表面，不可能将实情全部弄清楚。宝宝，我们不能用自己的眼光去看别人怎么相处，或许，其实小卢在等着刘三爷去找他也不一定，总要给刘三爷一个解释的机会，你说是不是？”

李凌普第一次听欧盛霆说这么多话，并且这样理智分析给他听……他的确不太懂两个人在一起该怎么相处，特别是两个男的，又是地位这样悬殊的。他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自己和欧盛霆的状况，他们跟刘、卢的情况何其相像，而刚刚欧盛霆那番话，又何尝不是说给他听的。

吸了吸鼻子，李凌普已经弄不清出自己是什么想法了。他哽咽着，点点头，意识到欧盛霆在那边也看不到，于是轻声开口道：“你说的对……那我去问问卓昊的意见……你先别通知刘三爷，好不好？如果卓昊同意，我们再告诉他。”

“……好。”可以听到欧盛霆隐约的叹息声，“宝宝，如果小卢不同意，你打算怎么办？”

他这样问，是因为大家都是成年人，既然卢卓昊选择离开，那应该经过了仔细的考虑，想来卢卓昊大半不会同意让刘三爷知道他的下落。李凌普可能不懂，欧盛霆却能猜到卢卓昊的想法。而这件事，欧盛霆本来是不想管的，但因为刘、卢两人的情况跟他和李凌普之间很像，而卢卓昊选择了逃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很怕李凌普也学卢卓昊的样子……

当然，这种荒唐想法其实是毫无根据的，李凌普比卢卓昊迟钝，人也没那么聪明，他有把握将这个傻东西留在身边，即使用强迫手段。不过怎么说还是先预防一下的好，他刻意说出那番话，也不知道那个傻瓜听懂了没有。

李凌普并不知道欧盛霆打的什么主意，听了欧盛霆的问话，他顿时愣住，良久，才讷讷地摇头：“我也不知道……只要他腿能好起来……”

欧盛霆暗暗叹口气，没再说什么。有些事只能点到为止，至于李凌普会不会劝说卢卓昊，卢卓昊愿不愿意让刘三爷知道他去向，这些已经不是欧盛霆能管的了。

李凌普听那边没有了声音，顿时回过神，试探地喊了一句：“欧先生？”

“我在。”欧盛霆声音低沉，沉稳而温柔。

李凌普定下心来，觉得有这一个人，无论是他前进还是后退，无论是他彷徨还是无措，都在他身边，真的很好。不过他并不善言辞，只能在心底默默地感受欧盛霆那份温柔和包容，并且感激。他支吾着，觉得这个似乎他该说点什么，于是嘶哑着声音道：“我还要两个月……才能回海城……”

他听见欧盛霆在那边低低地笑了一声：“宝宝想我了？”

李凌普脸热起来，却无从否认，也不想否认，小声应道：“……嗯。”

欧盛霆的愉悦的笑声传进他耳内，他不由得也笑了，可谁料欧盛霆笑过后，语气突然转变，慵懒中带着严厉：“刚刚让我这么担心，是不是该受罚？”

“啊？”李凌普不由愣住，他想……怎么罚？

又听欧盛霆哀怨道：“你这两个月这么冷落我，应该给我一个惊喜的。”

李凌普苦恼地皱起眉，给他惊喜，难道像上次他连夜赶来名枝一样，他现在也连夜赶回海城吗？可这段时间剧组进度很紧，他不能抛下工作——

正想着，欧盛霆低低笑传到他耳里：“我想听宝宝的声音，好不好？”

李凌普再次怔住，他刚刚不是一直……在说话吗？

像是知晓他的疑惑，欧盛霆紧接着说话了：“想听宝宝高@潮时的声音，想听宝宝叫给我听，现在就想听。”

“……”欧盛霆声音暧昧而蛊惑，李凌普立刻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一时又是羞窘又是哑然，脸也像火烧了一般。这……要他怎么回答？那人明显就是在欺负他……

“宝宝。”偏偏那人不依不饶，声音还那么温柔，“宝宝不想我吗？”

李凌普颤着嗓子：“我……”

“嗯？宝宝不想我吗？不想要吗？”

“我……我想你的……可这是电话里……”李凌普浑身像在火上烤一般，已经语无伦次了。

欧盛霆继续温柔：“别怕，宝宝跟着我就好。”

“……”李凌普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他当然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是他却拒绝不了欧盛霆，不知道是因为欧盛霆的语调太蛊惑，还是因为想念欧盛霆的心情已经超过一切。

欧盛霆在那边笑得愉悦，在他窘迫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那人又诱惑着开了口，指引他陷入一个又一个的漩涡里。

等一切都平息下来，李凌普听到那边轻微的喘息和低哑的笑声，整个人顿时都烧了起来。他竟然……竟然就这样……荒唐地跟欧盛霆……之前晕晕乎乎的，他也没多想，只觉得无法拒绝欧盛霆，这会回过神，想起刚刚的事，所有羞耻心便都涌了上来，他只想抱住脑袋，彻彻底底地将自己包裹起来。

幸好欧盛霆不在他身边……可即使是这样，他还是羞耻地将脑袋埋进枕头里，大气也不出。不过手机却一直被他紧紧拽在手里，欧盛霆的呼吸声传进他耳内，他虽然仍旧害羞着，可同时却也觉得很安心，舍不得挂掉电话。

欧盛霆的温言软语他怎么也听不够的，虽然他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几句，可这并不表示他不喜欢，心底甚至泛起了阵阵暖意和甜蜜。两人温存着，又听欧盛霆叮嘱他：“裴礼是工作狂，你别跟着他发疯，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要是回来发现你瘦了，看我怎么惩罚你。”

……这其实是威胁吧。李凌普这样想着，嘴角却不觉勾出一丝笑意来。

两人再说了会话，时针指向凌晨两点，欧盛霆怕他第二天起不来，便哄他睡觉。李凌普感动于他的体贴，可挂断电话，又有些睡不着，心里一直想着卢卓昊的事该怎么办。

第二天李凌普的戏份比较少，下午三点就拍完了，他想了想，还是出了片场。“聚德”这个时候生意很少，只有一桌客人，老板和所有员工包括厨师都在大厅里，有的在打牌，还有几个在围着看，而小诺则安静地趴在一边上，因为背对着大门的缘故，李凌普也看不真切他是在睡觉，还是在想什么事情。

李凌普和大家打过招呼后，回头见小诺正瞪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炯炯望他，他不由一惊，既而扬起笑：“小诺。”

小诺也朝他笑笑，却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脑袋枕在相叠的手臂上，依旧亮晶晶地看他。

李凌普被看得不好意思，就笑着坐到他旁边，随意问道：“在做什么？”小诺摇摇头，表示没事做。李凌普学他的样子，倾身向前，下巴搁在手背上：“小诺，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小诺朝他眨眨眼，意思是什么事。

李凌普被逗笑，有些苦恼地道：“其实我是想问，嗯，打个比方，你喜欢的人伤害了你，可你离开后，那个人又一直在找你……你会不会因为感动而重新回到那个人身边？”他问完，转眼看小诺，却见小诺突然苍白了一张脸，眼中甚至还带着来不及隐藏的悲伤。李凌普吓了一跳，既而想起昨天小诺的反常和自己的猜测，慌忙解释道：“我是说我那个朋友，我跟你提过的……有人一直在找他，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

他昨天晚上想了很久，不知怎么，脑里闪过小诺的样子。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小诺的遭遇应该和卢卓昊差不多，他就想或许可以问问小诺的意见，可现在看来，好像这个话题惹小诺伤心了……

小诺此刻已经恢复神色，不过脑袋却深深埋在臂弯里，含糊不清道：“有人找是一件幸福的事，我想你的朋友有权利知道。”

李凌普迟疑片刻：“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告诉他？”

“嗯。不管他愿不愿意回去，都应该告诉他，让他自己做选择，至少以后他不会悔恨，也不会怨你。”小诺慢慢说着，条理很清晰。

李凌普一时哑然，这个说法跟欧盛霆的差不多，可能这也是最明智的，但……他怕跟卢卓昊说后，徒增卢卓昊的烦恼……

见他不说话，小诺也不在意，继续发起呆来。李凌普看他一会，想再说点什么，可脑袋却突然空白了，找不到话题。

再待了一会，李凌普跟大家道别，出了餐馆。他望着店铺旁边那座高楼，犹豫很久，最后还是默默地转了身。他还拿不定主意，虽然卢卓昊确实有权利知道刘三爷所做的一切，可他也相信卢卓昊不会因此而心软，或许还会更难过。这一点并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所以他想着还是再缓一缓。

回到宾馆，第一个见到的人竟然是刘泽。虽然刘泽跟欧盛霆曾经有过一段，他一开始确实有些介意，可刘泽演技没话说，接触以后，更发现他本人性格也不错，不会仗着影帝的身份轻视人，更别说欺压新人……说起来，刘泽优点还挺多的，李凌普渐渐就卸下防备，虽然心下依然觉得尴尬，但好歹已经能够坦然面对了。

两人在电梯门口相遇，平时只是互相点头笑笑，或者打个招呼，可这次刘泽却叫住他，微微皱起眉，说：“我不知道盛霆到底看上你什么。”

这句话来得莫名其妙，而且听上去并不怎么尊重人，李凌普愣了愣，也跟着皱了下眉：“……我也想知道。”

刘泽打量他一会：“长得还不错。”

李凌普叹口气：“泽哥，我觉得……喜欢一个人跟外在条件应该没多大关系。”

刘泽闻言，微微笑了下，神色温和：“是吗？欧盛霆坐拥整个海城，难道你一点也不觊觎？”

李凌普眉头微蹙，并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微微欠身，道：“如果泽哥没什么事，我先回房了。”他不太想跟一个只是同事关系的人谈论自己的感情问题，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欧盛霆曾经的情人之一。

刘泽听他这样说，玩味地看着他，微笑道：“或者他喜欢你的性格。”

李凌普想了想：“欧先生跟我在一起，并不是因为我的外貌，或者我有多好……我会努力，总有一天也有资格站在他身边——”他顿了下，对上刘泽视线，“如果得几个影帝就算有资格的话，我一定好好演戏。”

言外之意，他刘泽也不过是得了几个影帝奖，恐怕也没资格配上欧盛霆。倒不是李凌普刻薄，只是就连郁林那样的人物都害怕追不上欧盛霆，更何况是一个刘泽？这个世界上恐怕很难有人能跟欧盛霆比肩，他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迎着刘泽的目光，李凌普没有半分心虚——虽然他平时很少这样犀利，但现在他不想再跟刘泽讨论下去，所以干脆把话说重了一点。

刘泽自然能听出他的话外音，目光顿时闪了闪，脸上的表情也莫测，片刻后，露出笑来：“你说得不错，我没资格站在他身边，所以他最后没有选择我。”他紧紧盯着李凌普，“我希望你有福气走到最后。”

李凌普听不出他的语气里是祝福还是嘲讽，不过这并不重要。他静默几秒，轻声叹口气：“泽哥，其实你很好……至于我，我确实没什么本事……”

刘泽他长相好，性格好，身材更是没话说，况且上流社会的公子千金最爱和娱乐圈里的人玩，他跟欧盛霆一起，也算相配。

不过刘泽显然并不买他这份好听的账，微笑看他：“谁说你没本事，刘三爷当初把你送给盛霆的时候，一直说舍不得你；后来唐家大少更是为了你差点和盛霆闹翻，据说盛霆和刘三爷因为你也有过嫌隙。海城三大巨头都为你神魂颠倒，你还说自己没本事？我看你倒确实长得漂亮。”

……幸亏他没说“妩媚”两个字。李凌普看了看刘泽，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在外人眼里，他仍然是“李文普”，是一个二十一岁的被欧盛霆包养的少年。大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虽然他已经改名，可演艺圈里换艺名的明星不在少数，大家叫他“李凌普”，实际上却都还以为他是“李文普”。

这么一想，李凌普才明白刘泽的口气为什么不善，他甚至猜得到这个身体的主人以前可能跟刘泽发生过冲突……不过这些都跟他无关了。顿了顿后，他看向刘泽：“那些都是传闻……泽哥，如果没有事，我先……”

“先回房？”刘泽嘴角噙着笑，仿佛刚刚的凌厉只是李凌普的错觉，他温和地摆摆手：“去吧。”

李凌普如释重负，暗暗松口气，飞快闪进刚好停在一楼的电梯里。而刘泽神色意味不明，回头一直望着他，直到电梯门缓缓关上。李凌普匆匆忙忙回房间，不及细想刘泽怎么突然跟他说那番话，就被房间里突然多出来的一个人吓了一跳，然后下一瞬，他就明白过来刘泽到底受了什么刺激。

房间里那人正晃着红酒杯，含笑看他，俊逸的眉眼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轻轻叫了他一声。

李凌普只觉得心跳都要停止了，一眨不眨地望着坐在床沿的人：“你……”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你……怎么来了？”

“过来，宝宝。”欧盛霆满意于他的反应，眼底的笑意更浓，朝他招了招手。

李凌普像被蛊惑了似的，脚步不受控制地往床边移去。可当他扫到餐台上的东西时，蓦地停了脚步，甚至来不及掩饰心中的慌乱、震惊、酸涩……餐台上摆放着一束鲜花，浪漫的烛光晚餐，两套用到一半的餐具，一个红酒杯，而另一个杯子则在欧盛霆手里。眼前的状况，由不得李凌普不胡思乱想，他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刚刚在电梯口碰到的刘泽……

难怪刘泽一改淡然的性子，叫住他，跟他说话。

李凌普脸色变幻不定，更多的是无奈。在他房里跟曾经的情人用餐，并且连现场都懒得清理——他真不知道欧盛霆是什么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应该很快会完结，小昊昊的故事在番外，大概比较长啊

餐点

欧盛霆神态自若地望着李凌普走近，见他停下，他眉头微微上挑，然后顺着他目光，落在餐台上：“哦，刚刚和朋友喝了一杯。”

李凌普视线转落到他脸上，没有说话。

欧盛霆轻轻叹口气，脸上的笑意却不减：“你啊，有什么想法总是藏在心里。”

李凌普默默转过头去，虽然知道欧盛霆跟刘泽之间肯定没事，可他心里确实还是有些不舒服，不过他也不愿意在欧盛霆面前表露什么，因为欧盛霆那副样子，明显就在说你快吃醋啊快生气啊，等着他爆发呢。

欧盛霆走过去，低头仔细凝视他。

李凌普本来还能坚持不说话，可被他紧紧盯着，他浑身不自在，只能屈服，咬着下唇，如他所愿地瞪他一眼：“我在楼下看到泽哥了。”

欧盛霆便满意地笑了，双手抚上他脸颊：“这些东西一早就订好了的，可惜一直不见你回来，恰好刘泽来敲门，说他饿了，我就大方点，请他吃了一顿。对了宝宝，裴礼说你们今天很早就收工了，可我来的时候，并不见你，你去哪里了？”

像欧盛霆这类人，最擅长的就是转移话题，偏偏李凌普每次都中招，听欧盛霆问起行踪，他赫然想到卢卓昊，立刻就将刘泽抛到脑后了，费力地想着该怎么跟欧盛霆解释。

“我……我去一个餐厅了，那里的菜很好吃……”李凌普从来没觉得自己这样词穷过。

而像李凌普这类人，却是最不擅长撒谎的。欧盛霆微笑凝视他片刻，拖长音调“哦”一声：“有时间也带我去尝尝，或许我可以学一学，以后烧给你吃。”

李凌普蠕动嘴唇，半晌才挤出一个字：“……好。”

对话进行到这里，李凌普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好像再计较刘泽的问题，会显得他太小气、不懂事。或者跟欧盛霆说说卢卓昊的事？可他还没拿定主意……

欧盛霆倒是一派悠闲，见他傻愣着，不由轻轻喟叹一声，将人搂在怀里：“傻瓜，吃醋不跟我说，难受也不跟我说，我这个男朋友是摆设吗？嗯？不是说会信任我？”

李凌普被他搂着，身体僵了一秒，很快放松下来，将头搁在他肩上：“我……相信你的。”

“那宝宝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我看你回来时一脸的不开心。”就像哄小孩子一般，却是步步为营。

李凌普沉默一阵，轻声道：“我担心卓昊。”

欧盛霆像是一点也不意外他的回答，轻拍他的背，安抚道：“没事的，刘三爷会安置好小卢。”

李凌普听了他的话，顿时一惊，猛然抬起头来：“……刘三爷找到卓昊了？”

欧盛霆笑着抚他眉眼，答得漫不经心：“他已经查到小卢在名枝，找到人只是迟早的事。”

李凌普哦一声，寻思片刻，放松下来，小声咕噜：“不知道卓昊会不会跟刘三爷回海城。”

欧盛霆用嘴唇轻轻碰触他的脸：“他愿不愿意回去是一回事，刘三爷放不放人是另一回事。”

闻言，李凌普呆了一瞬，仰起脸就要说话。欧盛霆却在这时封住了他唇瓣，或轻或重地吮吸起来。直到怀里的人呼吸变得紧蹙，他这才意犹未尽地放开，贴着对方的唇，装作委屈道：“我好不容易来一趟，宝宝却只记挂着别人。”

说起这个，李凌普自然就想到了刘泽，不免有些尴尬别扭，讷讷道：“你……可你第一个见的是泽哥……”

欧盛霆低头笑眯眯望他，双手在他刚刚被肆虐过的唇上游走：“原来宝宝吃醋了。”

李凌普想否认，可心底泛起的酸味却让他无法遁形。更何况他其实多少也知道欧盛霆的心思，欧盛霆喜欢逗弄他，甚至使用手段，就是为了让他吃醋，既而学会信任，学会争取，学会珍惜。就拿刘泽的事来说，如果真跟刘泽有什么，以欧盛霆的能耐，又怎么会让他发现那些蛛丝马迹，可见欧盛霆是故意留下痕迹，等着他质询。

大概是要他学会争取自己的权利。想想也是，他跟欧盛霆两人既然是情侣，很多事就不必再藏着掖着，最好还是说开，他心底介意什么，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自然也可以跟欧盛霆讲。而且看欧盛霆的样子，应该是在等着他敞开心情。

只是，他跟欧盛霆之间并没有约定过长长久久，再加上身份地位，李凌普多少还是有些不自信，他已经愿意去相信欧盛霆，也越来越依赖这个人，但对未来……他会跟欧盛霆永远在一起吗？似乎走到这一步，直到此刻，他才想到这个问题……

欧盛霆见李凌普眉眼舒展又凝聚，也不知道这个小笨蛋想了些什么，伸出手指掐了下他脸蛋，笑道：“我马上叫人把东西撤走。宝宝别生气啊，我以后再不逗你了。”

这种激将法偶尔为之还行，但多了只会吓坏这个傻瓜，更何况在听过郁林在医院里的那番话和经历过今天刘泽的事后，相信这个傻东西应该也能开点窍。

李凌普开窍倒是开窍了，但胡思乱想的毛病却没改，沉默良久，他这才犹豫着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向欧盛霆：“欧先生，我……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好不好？”

语气里的一丝不确定，和那小心翼翼的眼神，刺得欧盛霆心头一痛。他骤然加重手下力道，将人紧紧圈在怀里，声音却无比轻松愉悦，低低地，温柔地：“宝宝就算想中途离开，我也不会放手。”

这无疑是一种变相的承诺，虽然霸道，却让李凌普暖到了心里。他原本不确定的心情顿时安静下来，满心满眼都是欢喜，轻轻用脸颊蹭欧盛霆的肩窝：“嗯，我不离开。”你也不许不要我。

最后一句话没说出来，但欧盛霆已经顺着他说下去：“我会努力，让你舍不得走，一辈子将你留住。

李凌普从来没见欧盛霆这样认真，这样严肃过。平常欧盛霆或者冷酷，或者痞子似的逗他，可刚刚他说话的语气还有神情，却让李凌普觉得，这个人是可以依赖的，这个人并没有敷衍他，而是在很认真地给出承诺。他应该相信。

这是他们分别两个月后第一次见面，而现在两人心意相通，又约定了永远，彼此相视间，那份浓浓的爱意和温暖不自觉就弥漫开。欧盛霆眼眸一点一点变得幽深，最后一把抱起李凌普，往床上倒去。

李凌普被禁锢住，只能承受欧盛霆如火一般的动作和热情。不一会，李凌普的衣衫已经半退，可这个时候欧盛霆却突然起身，离开了他。李凌普迷蒙地睁开眼，看到欧盛霆走到餐台边，端起桌上的红酒和糕点，又走回来。迷迷糊糊中，李凌普隐约能猜到欧盛霆的意图，可他赫然想到那些东西是刘泽动过的，心里不觉就生起一丝抗拒。当欧盛霆衔着一口红酒打算喂进他嘴里时，他挣扎着就要躲开。

像是知晓他在想什么，欧盛霆轻轻地碰触他的唇：“宝宝，之前是骗你的，我怎么会允许别人动你的东西。这些餐点都是你最爱吃的，我也舍不得给别人先尝啊。”

李凌普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眨了眨眼，费力地思索欧盛霆的话。他最爱吃的餐点，是海城一家叫“阿华”的糕点房师傅做的，那么这些都是欧盛霆刻意从海城带来的？他不禁一愣，有些不可思议地去看欧盛霆。

欧盛霆嘴角微勾，俯身再次攫取他唇瓣，那答案不言而明。李凌普顿时感动不已，在欧盛霆叼住他唇舌肆虐时，他甚至会悄悄伸出舌头，与欧盛霆嬉戏。欧盛霆难得见他的宝贝这样主动，哪可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像是要将人揉进骨髓一般，直把人吻得身子发软，这才放手。

他将唇移到李凌普快充血的耳边，温柔地，蛊惑地：“我不允许别人动你的东西……我也是你的所有物……”

李凌普的脸本来就涨红着，这会更因为欧盛霆一句话，脸就像火烧了一般，眼睛也跟着湿润起来。如果说之前一辈子的承诺他还能保持冷静，刚刚欧盛霆的一句所有物，便让他近乎疯狂了。他双手勾住欧盛霆的脖子，脑袋一下一下地去蹭欧盛霆脸颊，表达着无言的欢欣，还有爱意。

欧盛霆将他的情状收在眼底，眉梢眼角顿时漾起笑意，俯身再一次将人深吻住：“真是乖宝宝……”

他端起红酒杯，一口一口将红色的液体渡到李凌普嘴里，两人唇舌交缠间，还伴随着听上去十分淫（和谐）靡的水声。李凌普羞赧不已，环在欧盛霆背上的手臂紧了又紧，不知是因为羞耻还是兴奋。

而欧盛霆十分享受他身下这个宝贝的反应，喂掉一杯红酒后，又拿起糕点，小口地喂着。最后甚至将上面的奶油涂在李凌普身上，涂满全身，就连后面那里也不放过。李凌普已经足够了解欧盛霆，起初或许还以为欧盛霆只是一时兴起，可当欧盛霆的手慢慢覆到他下（和谐）体还有后面那个地方时，他就知道，这一切欧盛霆肯定很久就想实施了。

他又是羞窘又是脸热，想抗议，可偏偏已经被挑起情（和谐）欲，只能无力地攀住欧盛霆的背，任由欧盛霆动作。

于是他就被当作美食，翻来覆去地被欧盛霆吃了一遍又一遍。

等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亮起了灯。李凌普刚动了动，就听欧盛霆低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宝宝醒了？”

李凌普低低嗯一声，蹭了蹭他肩窝：“什么时候了啊？”

问话间还带着浓浓的鼻音，软软的，听得欧盛霆心里像被挠痒一般。欧盛霆最喜欢这个傻东西在他面前毫无防备的撒娇样子，将人搂紧了一些，捏住怀里人的鼻子，低低笑道：“很晚了。饿不饿？”

李凌普又嗯了一声，不太好意思地点点头，他的确饿了，被人当餐点吃了一下午，他这会早饥肠辘辘了。

“宝宝等等。”听他说饿，欧盛霆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忙掀开被子下床。李凌普这才注意到餐台上的食物已经换过了，换成了他喜爱的小菜。欧盛霆将碗端过来，又抱着他坐到椅子上，想了想，干脆将人半抱在腿上：“你醒之前我让人送上来的。你先尝尝，还是热的。”

李凌普已经习惯与他这样亲密，笑着吃了一口，偏头看他：“你也吃啊。”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用完餐，等李凌普吃饱了，欧盛霆简单地收拾了下，再将人抱进浴室。等一切都弄好后，李凌普重新躺回床上，不觉就有些昏昏欲睡。欧盛霆看得好笑，托住他上身，让他斜靠在自己肩上：“宝宝，先别睡，我有事想跟你说。”

李凌普掀了掀眼皮，侧目看他一眼，那意思是要他继续。

这副小猫般慵懒的样子，欧盛霆看得心痒不已，下腹也隐隐有了反应，可他的宝宝恐怕再经不住一场性（和谐）事，他只能强压住心里那团火，轻轻碰了碰对方唇角，轻笑道：“这次来，是要带你去国外一个电影节。”

李凌普闻言，诧异地抬起头，眼里写满了不解。欧盛霆勾起唇角：“地荒拍得很成功，你和小卢都入围了最佳男主角奖，组委会邀请地荒剧组参加开幕式。”

这个消息对李凌普来说无疑是震惊的，震惊过后就是疑惑，他顿了许久，才讷讷道：“我在里面不是男配吗，怎么会入围最佳男主角？”

欧盛霆弹了弹他额头：“你的戏份跟小卢一样多，自然也算男主角。”

李凌普蠕动嘴唇：“可……那个奖不是一向只选演技派？”

入行这么久，他自然知道圈里的一些规则，有些奖项的确可以用钱买到，不过刚刚欧盛霆提到的那个奖，却是货真价实，因而也广受关注。他不认为以自己的资历，能在那个被全世界瞩目的地方争一席之地。

欧盛霆低头，微笑凝视他：“这么不自信啊，可我的宝宝本来就很厉害，你第一部影片票房打破记录，说不定还会入围今年夏季的电影奖。地荒里表现更是出色，不然那些评委怎么会看中你？”

这样劝慰，李凌普并不见得有多欣喜，反而因为想到另一件事，眼睛突地变得酸涩：“入围并不一定会得奖，这些倒无所谓的，就是……就是卓昊他……肯定不能参加这次电影节了……”

相比于入围的兴奋，和能去国外参加电影节的惊喜，他更担心卢卓昊目前的状态。欧盛霆岂会不懂他心思，怕他想下去更难过，忙亲亲他嘴角：“去看看也好，各国的演员都会到场，或许你会有收获。至于小卢……宝宝，你真的不考虑我昨天在电话里的提议？”

他的提议？李凌普仔细回想，只记得欧盛霆似乎说过让卢卓昊自己做选择更好，而刘三爷也有资格知道卢卓昊的情况……那么，是要他把卢卓昊的行踪告诉刘三爷？

李凌普翻了个身，改为跪坐在欧盛霆怀里，脑袋搭在欧盛霆肩上：“……我知道了，明天我就去见卓昊。”

欧盛霆喜欢被这个傻东西依赖的感觉，唇角不觉勾起一抹弧度，轻轻拍他的背：“嗯，宝宝真乖。”顿了下，他又故意表现出不满，“宝宝你老实跟我说，小卢离开的事，你是不是不只知道，还参与了？”

啊，好像什么事都瞒不过他啊……李凌普苦恼地想着，不安地在欧盛霆怀里动了动，又讨好似地蹭他脖颈：“我……我不是故意瞒你的……卓昊不让我说……”

欧盛霆咬他耳垂：“你对小卢这样好，我会吃醋。”

李凌普听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话，猜不透他是不是真的生气，不由得哑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末了，嘟起嘴，小声道：“那不同的。”

欧盛霆十分满意他这句话，微微一笑，并不像往日那样逗弄他，非要问出哪里不同才罢休。他当然也不是真的在乎李凌普把注意力放到卢卓昊身上，他本意便是希望这个傻瓜能多交朋友。将怀里人搂紧，欧盛霆笑着询问：“那宝宝是怎么将人运走的？小卢腿伤没好，总不至于自己出走。”

李凌普仰起脸，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与他对视，片刻后，有些羞赧地别过头去：“……我请欧海帮的忙。”

“欧海？”

“嗯，我想来想去，只能找他。他本来顾忌着刘三爷，不肯帮忙，但郁少爷说卓昊很可怜，在郁少爷的劝说下，他才答应的。”

“……阿林？”欧盛霆皱起眉，“原来他也掺了一脚。”

李凌普立刻紧张地看他：“……你可不可以别怪他们，是我求他们帮忙的。”

欧盛霆揉揉没眉心，他怎么把那两个人忘了——郁林在医院里养伤，而欧海也在着手准备去英国的事，他哪里想得到会是自己身边的人把卢卓昊偷运走的……以后刘三爷要是知道，他恐怕还得费一番功夫解释。

正想着，突然他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当然不是因为这个傻东西隐瞒他，或者迁怒到欧海和郁林，而是……他心疼这个傻子，一直强忍着欲（和谐）火，可这个笨蛋偏偏一点也不懂察言观色，在他怀里扭啊扭，他实在忍得辛苦……

“宝宝，别动！”他不得不出言制止，嗓音沙哑。

李凌普起初还懵懂不知，可当他感觉到屁股被什么东西抵住的时候，突然就明白过来。他身子僵了僵，既而像想到什么，忽而笑出声，攀住欧盛霆后背，学欧盛霆的样子，轻轻去舔欧盛霆的耳朵。

欧盛霆本来想由着这个傻东西挑逗，做一回君子，可当怀里的人晃动臀部，呼吸急促地与他贴合时，他目光悠地一黯，一把将人压在身下，火热的唇舌游四处游走。

李凌普承受着他的攻城略地，轻轻喘息道：“我们……我们什么时候走？”

欧盛霆一举进入他体内，微笑着俯身：“等我吃了再说。”

李凌普呜咽出声，心想可他问的是什么时候去电影节啊……

完完结

所谓幸福

第二天一早，李凌普浑身酸痛，可还是挣扎着起来。欧盛霆大手一捞将他压回床上，他推了推欧盛霆：“今天我要去见卓昊。”

欧盛霆捏他腰部，颇为遗憾地感叹：“你还起得来，早知道这样，我昨天晚上——”

越说越离谱，李凌普赶忙捂住他嘴巴。

欧盛霆趁机吻他手心，两人缠绵好一阵，欧盛霆放开怀里气喘吁吁的人，微笑道：“要不要我跟你一起？”

李凌普摇摇头，努力平复呼吸：“我会赶在午饭前回来。”

昨天晚上直到他睡去前一刻，欧盛霆才告知他今天下午就得飞国外，同行的有裴礼。本来卢卓昊也应该去的，不过看样子，机会不大。

李凌普安抚一阵欧盛霆，这才出门。他心里确实不太愿意让欧盛霆跟着，怕卢卓昊生气，也怕刘三爷在欧盛霆身边安插了眼线，到时候情况就会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他不能冒险。

车子停在“聚德”门口，李凌普往里看了看，服务员正在打扫卫生。他想了下，还是觉得算了，虽然他很想去找小诺，因为他需要小诺的帮忙，但现在一大早的，说不定小诺还没上班，他也不好意思去打扰人家。

虽然……或许……小诺可以劝劝卢卓昊……

最后李凌普还是转身去了旁边的高楼。卢卓昊住在最高层，当初选地方的时候，李凌普不是没有迟疑，腿脚不方便的话，自然是住得越低越好，但卢卓昊坚持，他也没办法。

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响动，李凌普这才想起每天早上看护会去买菜，忙掏出钥匙开了门。可卢卓昊并不在客厅，李凌普顿时慌了神，一边关了门往里走，一边喊道：“卓昊？在不在，卓昊？”

从客厅里数不胜数的健身器材中穿过，又去阳台找了一边，都没有。最后他回到客厅，往主卧走去。当旋开卧室门，看到窗边的人影时，他这才徒然松了口气，倚在门口喘息道，“你……吓坏我了……卓昊，刚刚我这么大声叫你，你……没听见？”

卢卓昊原本在窗边看书，听到他声音，抬起头来，表情柔和平静：“是凌普啊，抱歉，看得太入神了。”

李凌普平复好心情，笑着摇摇头，走过去，蹲在他脚边，轻柔地替他按摩小腿：“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卢卓昊腿上的石膏已经拆除，可惜复建进度缓慢，虽然买了各式各样的器材，每天也请了医生按时过来监督，可成效却并不大。有时候李凌普一想到卢卓昊的事，心里都会焦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腿伤需要治，心伤也需要一个恢复过程。

卢卓昊将书搁在膝盖上，微笑看他：“感觉还不错，医生也说恢复得很好。”……如果真的恢复得很好，医生就不会单独给他打电话说明情况了。李凌普心下觉得苦涩，却又不能在卢卓昊面前表现出来，就强打起精神，笑道：“那就好。那你要记得每天都坚持锻炼，尽快好起来。”

其实卢卓昊现在连双腿站起来都是问题，哪可能自己锻炼或者行走，刚刚那些话，只不过是李凌普的潜意识里最虔诚的希望。卢卓昊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并不深究他话里的意思，轻声应道：“嗯，你别担心，我当然也希望自己的腿能早点好起来。”

面对卢卓昊这样从善如流的乖巧态度，李凌普非但没有露出喜悦神色，眉头反而深深皱了起来。到名枝后，卢卓昊就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以前的卢卓昊，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光鲜的，充满活力的，机智又聪明；可自从离开海城，他就变得特别安静，脸上再不见往日那种超然的洒脱，眼眸里也再没有那种流转的神采。

李凌普很忧心这种状态下的卢卓昊会不会出现问题，他总觉得卢卓昊心里藏了什么事——当然，和刘三爷之间的问题，还有腿伤，都可能会使他心理上产生负担。李凌普就是担心他一直压抑自己，最后会不会被逼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安静，这样平和的卢卓昊。

迟疑片刻，李凌普看向卢卓昊，笑着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楼下餐馆里的那个洗碗工？”

卢卓昊看他一眼，笑着点头：“记得，怎么？”

李凌普起身，推着他往门口走去：“别老是呆在房间里，我带你四处转转。”虽然转动的范围也就是这栋房子内部的空间。几秒后，他又继续刚才的话题，状若不经意道：“我应该跟你说过，他的腿——”

见他停顿，卢卓昊微微偏头：“嗯？”

李凌普笑笑，继续道：“他现在走起路来还是有很明显的问题，我本来以为当初他的伤很严重，可后来无意中听他提到，他的伤严重程度其实跟你差不多，而且一开始是有痊愈希望的，几率甚至超过百分之八十。之所以出现后来那种状况，是因为他自己意志不坚定。”说到这里，他小心翼翼去看卢卓昊的脸色，见对方神色平静，他顿了下，又道，“小诺因为某个原因而心灰意冷，从而拒绝配合医生的治疗，最后导致康复失败……”

卢卓昊一直听他说完，嘴角淡淡噙笑：“你想说什么？”

李凌普面露踌躇，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其实如果小诺不那么任性，腿伤肯定早就好了……毕竟身体是自己的……”

最后一句越说越小，脑袋也越垂越低。卢卓昊好笑地睨他一眼：“你怕我跟他一样不好好治疗？”迫于卢卓昊无形的压力，李凌普坦白从宽：“我真的很害怕……卓昊，这段时间你变了很多……我总觉得你一直在压抑自己……”说话间已经带了点哭腔。

卢卓昊沉默片刻：“所以你担心我会因此拒绝配合医生？”

“……卓昊……你应该没有这种想法吧？”李凌普整个人变得可怜兮兮的。

两个人正绕过客厅，客厅其实很大，但各种器材把空间都占了，李凌普知道卢卓昊每天面对这些器材，心情很不好，他怕卢卓昊被突然刺激，忙把卢卓昊推去阳台。

卢卓昊微微眯起眼，望着远处被日光映成橘红的天空，良久，轻声叹了口气：“你别担心，就像你说的，身体是自己的，我不会傻到跟自己作对。”

李凌普闻言，赶忙蹲下，仰头去观察他的脸。他脸色平静，目光也波澜不兴，不像说谎的样子……李凌普便笑了，高兴道：“那我就放心了。”

卢卓昊伸手摸摸他脑袋，也微微地笑了。

李凌普重新站起来，和他一起望向远处的天空，两人都很安静，各自陷入思绪里。李凌普也是心不在焉，看一会天空，又看一阵卢卓昊，这样反复多次，他像是终于鼓起勇气，慢慢开口道：“其实卓昊，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

卢卓昊收回目光，转落到他脸上，不解地看他。

李凌普挠挠头：“昨天欧先生来了……他说地荒已经入围国外一个电影节的奖项，包括最佳男主角奖……组委会邀请剧组参加开幕式……”

卢卓昊哦一声，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他笑笑，又道，“你知道我在躲什么，我哪里还可能去参加什么电影节。”

听了他的话，李凌普脸色暗下去。许久，才试探着道：“卓昊，刘三爷一直在找你……”

卢卓昊哦一声，说不上什么表情。

李凌普看看他：“他找过欧先生，问我知不知道你的消息。还有，他已经查到你在名枝……”他顿了下，轻声道，“卓昊，你真的不考虑回到刘三爷身边吗？”

卢卓昊眯眼眺望远处，双手一下一下抚摩膝盖，良久，嘴角淡淡勾起笑：“凌普，你还记得地荒里，哥哥是怎么死的？”

李凌普一愣，直觉答道：“被警察通缉，客死他乡。”答完，他觉得不对劲，轻声嗫嚅道，“卓昊，你……”

“这两个月，我一直在想，或许冥冥中事情就这么巧，我演的角色那么悲凉，下场那么凄惨，可能我的命也是如此——”

“怎么会！卓昊你怎么这么想？”不等他说完，李凌普一脸焦急地蹲下来，急切地抓住他手臂，“如果你这样说

，那我岂不也会很惨？最后只剩下弟弟孤零零一个人，所有亲人都离开了他，他被踩在最底层……”

“不一样的。”卢卓昊笑着摸他脑袋，“弟弟最后还活着，还有希望。”

这句话那么绝望，那么可怖，可比他的话更让李凌普难受的是，他脸上虽然仍旧带着笑，可那笑实在太空洞。李凌普现在最害怕的就是他这种若有似无的，仿佛目空一切的表情。不知怎么，突然一股巨大的悲戚涌上李凌普心头，他眼睛不知不觉就湿了，抓着卢卓昊的手紧得不能再紧。

“如果按你这么说，那像刘泽、桑云舒和司宣洁这些老演员，岂不更惨？他们演过的一些角色比地荒里的更凄惨……”他急切地说着，试图推翻卢卓昊已经形成在脑袋里的固执。

卢卓昊闻言，却只微微一笑，不说话了。李凌普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紧紧抓住卢卓昊的手臂。他心里被巨大的哀伤填满，可他不能表现出来，他告诫自己，不能被卢卓昊影响，而是要反过来说服卢卓昊，可是他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就在他无措时，却听卢卓昊低声笑道：“笨蛋，刚刚那些话都是骗你的，我怎么会那么迷信，那么不可理喻。怎么样，我演技不错吧？”

他满意地看到卢卓昊惊愕了一张脸，傻傻地看着他，眼睛不由眯起，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李凌普是真的傻了，他哪里想到卢卓昊这个时候还有心情逗他。他张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卢卓昊，口齿都不清了：“卓昊你……你吓死我了。”

他拍拍胸脯，虽然稍微放下心来，可他眼睛却一直偷偷地观察着卢卓昊的脸色。卢卓昊坦然地对上他目光，末了，还朝他微微一笑。

李凌普愣了片刻，终于回过神，呐呐道：“那卓昊你……刘三爷那边……”

“你说他已经查到我在名枝？”卢卓昊口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李凌普点点头，带些歉然：“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

“不是你的错。”卢卓昊打断他，不甚在意地一笑，“他们查到我在名枝，一点也不稀奇。其实按刘家的实力，要追查一个人的行踪，完全不需要花费两个月时间。”

李凌普啊地一声，不由愣住。他忍不住想，难道卢卓昊其实一直在等着刘三爷来找他？难怪刚刚听到刘三爷已经查到他行踪时，他一点也不意外。可李凌普立刻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听卢卓昊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似乎有些怪罪刘三爷没有早点找到他啊……

“我听欧先生说，刘、唐两家的事还没结束，海城黑道上现在一团乱，刘三爷每天都忙得没时间休息，听说瘦了很多——”

“

听说？你家欧少说的？”卢卓昊笑起来，摸他后脑勺，“我有分寸的，知道怎么做，你别担心。”

他都这么说了，李凌普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劝慰。顿了顿，他仰脸看着卢卓昊：“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如果刘三爷亲自来接你，你会不会……跟他回去？”

卢卓昊微微眯着眼，许久都没有答话，最后笑笑：“好不容易出来，怎么可能回去。不过如果他找上门，我也没办法应付……顺其自然吧。”

李凌普垂下眼，其实刚刚看卢卓昊的脸色，他知道卢卓昊之前那番话并非演戏，更不是逗他。虽然卢卓昊最后说是骗他，而且语气轻松，可他就是听出了那话里的无尽的悲凉——那就是卢卓昊当时的想法，卢卓昊当时就是那么绝望。

这个认知让李凌普感到恐慌，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想或许可以请小诺帮帮忙，要是不行，就麻烦欧盛霆……

想着，他紧紧握住卢卓昊的手：“卓昊，刘三爷很担心你。据我所知，你几乎把重心全部移到找你上面，因此这么久还没压制住唐家。而刘家那些人见他这样紧张你，现在也不敢跳出来说什么了。还有很多，之前我都不敢和你说……你离开那天，刘三爷几乎是疯了，把海城翻了个遍……我想他是真的在乎你。”

卢卓昊歪歪脑袋，没有说话，不过也没抽出被他握住的手。

李凌普又道：“刚开始我也很气恼刘三爷，觉得他没有保护好你，可后来想想，当初那种环境，刘三爷也只能那么做，那是最好的结果，要怪就怪唐杰心太狠太黑。至于后来刘家的争执，卓昊，你是真的错怪刘三爷了，其实刘三爷之前一直在部署……卓昊，其实我也不明白刘三爷当时怎么舍得让你伤心，可欧先生说，如果换做是他，他也会那么做……我想可能他们那类人，想到的就是利益最大化，所以那种举动反而是正常的。当时可能让你受委屈了，可也是为了能一劳永逸。”

他还从来没说过这么多听上去有道理的话，而卢卓昊似乎也没想到他口才突然变得这样好，狐疑地看着他，他忙腼腆地笑笑：“其实如果真的比起来，我跟欧先生也不比你们好。你知道的，我一开始在他身边，就经常受伤，还被绑架过两次，而我因为自身的状况，又总是害怕他会介意，又或者害怕配不上他。可情侣之间，不就是这些吵闹争执误会伤心吗？你……真的不能再给刘三爷一次机会？”

其实他也不是刻意帮刘三爷说话，可欧盛霆提醒了他，或许卢卓昊呆在刘三爷身边才是最幸福的，而他当然是希望自己的朋友能够幸福安康。

卢卓昊在他说话期间一直安静地歪着头，

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见他沉默，李凌普有些焦急，刚要开口，就听卢卓昊轻声道：“我知道了，凌普，我会考虑。”

虽然说了考虑，可他表情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好像在告诉李凌普，他还是拒绝刘三爷。

李凌普心下黯然，完全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劝说卢卓昊了。两人一时都沉默起来，最后李凌普想到电影节的事，忙道：“对了卓昊，我们下午就要飞回海城，再从海城去参加电影节。”

卢卓昊嗯一声，笑着揉他头发：“好，我知道了，你放心去吧，别担心我。”

李凌普嘴唇动了动：“可我就是不放心……”

他可以选择不去，但欧盛霆亲自来抓人，他必须说服欧盛霆……当然这都很容易，他最怕的是欧盛霆会向刘三爷泄露什么……总之都很左右为难。

卢卓昊微微一笑，拍拍他手背：“不要为了我而放弃你的理想。我知道你想光明正大地更有资格地站在欧盛霆身边，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你不要错过。你请的医生看护都很好，我也保证乖乖地听医生的话，没什么可担心的。如果你是担心刘三爷……我也保证，会好好考虑，你就放心地去，别让自己后悔，这个电影节含金量很大，很多演员求都求不来的。”

李凌普心里却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变得欣慰，卢卓昊也入围了奖项，可他现在这种状态……李凌普觉得眼睛酸痛，可他没有再说话，而是静静地陪着卢卓昊，直到看护买菜回来后，他才浑浑噩噩地出了大楼。

他心情不能再沮丧，最后不知不觉走到“聚德”门口，这个时候还是上午，一般是没有客人的，可是门口却停了很多车，而且店外也站满了人。他不由得一愣，心想今天店里的生意还不错，开张得这么早。可当他再走近点，看清楚里面的情况时，顿时大骇。

里面那个人，他跟着欧盛霆见过一次，而上次电视里也见过，好像是目前正跟司宣洁闹绯闻的名枝巨头秦以化。

李凌普脑袋里顿时有什么东西闪过，他赶忙往店里跑去，可门口立刻有人上前将他挡住。他这才发现，原来门口那些他以为的客人都是保镖，可他现在很担心小诺，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个劲往里冲。

这时候老板看到了他，出来接他进去，可当他打算张口询问的时候，老板却朝他摇了摇头，又朝里面看了一眼。李凌普只得噤声，透过玻璃往厨房看去。

秦以化似乎在跟小诺说什么，小诺垂着脑袋，一直没做声，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然后突然就见秦以化上前一把横抱起小诺。小诺这次反应很大，立刻挣扎着要下来，秦以化却牢牢扣住他腰身，接着就径直转身往外走。李凌普见状，就要往里冲，却被老板拉住了。正当他焦急的时候，秦以化出来了，怀里抱着小诺。小诺脸上挂满了泪水，看到他的时候微微讶异了一下，随即朝他笑笑，又朝他摇摇头，大概是告诉他没事。

秦以化顺着小诺目光，扫了李凌普一眼，而后竟然掉头朝他走过来：“听说欧少来名枝了。”

……原来他还记得他。李凌普点点头，礼貌性地和他打招呼，眼睛却担忧看向小诺。秦以化顺着他目光，也看了小诺一眼，而后再转向他，微微一笑：“我应该尽地主之谊，只是抱歉，今天实在脱不开身，只能改天再宴请你们了。”

他丢下一句话，抱着小诺转身就走了，接着保镖就围了上来，李凌普甚至没来得及跟小诺道别。

从“聚德”出来后，李凌普想也没想就直接开车回剧组了。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欧盛霆——他一直承受着欧盛霆给予的一切，欧盛霆对他很好，虽然中途他也被伤害过，被绑架过，可欧盛霆一直将他护在身边。正因为不知天高地厚，正因为一直被欧盛霆这样保护着，所以他就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个世界上的幸福很容易得到。

可是，看看卢卓昊，看看小诺，他知道原来幸福也不是那么易得的东西，很多人为了它被撞得头破血流，为了它而黯然伤神。而他这样幸运，碰到了欧盛霆。

他从来没有这样一刻，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欧盛霆身边。

到酒店的时候，欧盛霆正在大厅和裴礼说话，见他急冲冲闯进大门，又失魂落魄地盯着自己看，欧盛霆微微勾了下嘴角，悠闲地等着他上前。

可李凌普却在门口徘徊不前，只是紧紧盯着欧盛霆。他其实有很多亲昵的话跟欧盛霆说，很想冲过去扑入欧盛霆怀里，可他还残存着理智，知道这是公共场所，两个男人相拥势必会引发议论，更何况这是拍摄基地，到这里蹲点的记者很多。

最后他慢慢走到欧盛霆跟前，仰脸看着他：“我……不想参加电影节了。”

小小的明星

闻言，激动的不是欧盛霆，而是他身侧的裴礼：“不想？你以为机会随时都有。”

被裴礼阴测测地盯着，李凌普不觉缩了缩脖子，愧疚地低下头。

见他这样低眉垂目，裴礼哼一声，倒没再说什么。

李凌普多少也知道裴礼的顾虑，地荒两个男主角，有一个已经不能去，剩下的一个如果也不去的话，仅仅带几个配角走红地毯，他这个导演估计也拉不下面子。

欧盛霆静静看李凌普一会，似乎在思量什么，最后偏头和裴礼说道：“具体的事改天再谈，我和凌普先回房。”

裴礼皱了下眉，低头看看时间，又看看李凌普，叹口气：“知道了。飞机在三个小时后起飞，如果不去，趁早通知我一声。”

李凌普觉得不太好意思，就朝他笑笑。欧盛霆点了下头，牵着李凌普往电梯里走。李凌普抬头偷偷去瞧欧盛霆神色，见欧盛霆抿唇不语，表情严肃，他咽了咽口水，自动将到嘴边的话全部吞回去。

两人沉默地走进房间，欧盛霆往沙发里一坐，再拍拍身边的位置，意思不言而明。李凌普走过去，乖乖地坐到他旁边，可他身体还没沾到沙发，就被欧盛霆一把抱到了腿上。

“怎么突然不想去了？”欧盛霆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李凌普被迫埋在他怀里，稍微有些不适应，就动了动身体。

欧盛霆搂紧他，让他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接着问道：“因为小卢？”

李凌普一下子停了动作，半晌都没有动，最后低低嗯一声：“我不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欧盛霆暗暗叹口气，从李凌普说出不想去电影节开始，他就猜到原因了。其实不去电影节也没什么，反正现在无论这个傻东西做什么，他都不会干涉。他之所以觉得头痛，是因为他现在必须打消这个傻东西的念头——不去电影节可以，但必须离开名枝，反正短期内不能见卢卓昊。因为他刚刚收到消息，李凌普前脚离开卢卓昊的住所，刘三爷后脚就带人进去了。

毕竟是刘、卢两人之间的事，他可不想这个傻东西被莫名其妙地卷进去。

“如果你不想去，也没关系，不过宝宝，在你做决定前，我得跟你说一件事。”他尽量使自己看上去严肃。

李凌普果然紧张起来，巴巴地望着他。

欧盛霆勾了勾嘴角，又飞快平复：“我刚刚接到刘三爷的电话，他说他已经把小卢带走了。”

李凌普惊得差点跳起来，幸而欧盛霆非常有先见之明地将他圈在怀里，不过他在缓了口气后，还是挣扎着从欧盛霆怀里坐起来：“刘三爷他……找到卓昊了？不会是……”

欧盛霆双手扶住他的腰，避免他往后倒，不忘点头肯定他的猜测：“抱歉，早上你出去的时候，我忘了提醒你，刘三爷已经来了名枝，并且昨天就派了人二十四小时跟踪你。”

……他一定是故意忘记的。李凌普哀怨地瞪欧盛霆一眼，表示无声的抗议。

欧盛霆无辜地眨眼：“我不是故意的，谁叫我只记得宝宝你在我身下喘息的样子。”

“……”李凌普的脸瞬间就变成红番茄，好不容易找回思绪，他深吸口气，眯起眼，看向欧盛霆，缓缓道，“那么，刘三爷是怎么知道我跟卓昊有联系的？”

欧盛霆表情更无辜了：“猜到的？”

“……他可真厉害……”李凌普喃喃，半晌，用手捏捏欧盛霆的脸，直接问道，“是你告诉他的吗？”

欧盛霆默默地想，什么时候他的傻东西如此大胆了，不过这样亲昵的动作他一点也不讨厌，甚至还觉得很愉悦。他嘴角微掀，缓缓握住在他脸上施虐的那双手，放在唇边一根一根亲过去：“不是我。的确是刘三爷自己猜到的。”

李凌普红着脸，不过却没有抽出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镇定：“可是……这两个月他都没有动静，怎么突然……”

欧盛霆亲完最后一根手指，笑眯眯答他：“刚开始连我都没想到是你帮的忙，主要是想不出你用什么帮他……我的意思是，没想到你会找欧海和郁林，也没想到他们两个会答应。”

所以说他们没有怀疑到他身上，是因为他根本没能力帮卢卓昊？李凌普再一次沉默。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欧海和郁林帮忙，他根本就想不出办法帮卢卓昊，反而只能干着急。而且……整个过程，他似乎真的没起什么作用，即使后来卢卓昊到了名枝，他也没帮上什么忙，因为卢卓昊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虽然医生看护是他找的，可联系方式却是卢卓昊自己给的。

当然，他很好奇卢卓昊受伤那段期间一直在山上的别墅里，是怎么把名枝这边的事安排妥当的。他也问过卢卓昊，但卢卓昊不肯说，他便也不好意思一个劲追问。不过有一次他去看卢卓昊的时候，碰到一对中年夫妇，气质很好，只是脸上都带着淡淡的愁容。李凌普猜测他们应该是卢卓昊的父母，因为卢卓昊说过他们家是书香世家，而那对夫妇确实很有书卷气，况且从长相上看，卢卓昊和他们也很像。

如果他的猜测没错，那名枝的这边的事想来应该都是卢卓昊的父母安排的。

有亲人的感觉当然很好、很幸福，但李凌普却担心卢卓昊要怎么面对他父母，怎么解释他的腿伤。不过卢卓昊一直表现得很平淡，而他父母看上去也知书达理，大概也正因为有亲情在，他才一直熬到现在。

只是，刘三爷来了，不知道他会怎么对待卢卓昊……

李凌普软软地趴在欧盛霆胸口，左思右想，都觉得不放心。默然了一会，最后他扯了扯欧盛霆的衣角：“我能不能见见刘三爷？”

欧盛霆揽着怀里的人，表情相当满足，爱怜地摸摸他脑袋，一笑，道：“回海城就能见到了。”

李凌普张了张嘴，没想到刘三爷速度这么快，可他……到底放不下心……沉默片刻，他点点头：“好，那我们回海城。”

欧盛霆当然不反对，继续摸他脑袋，笑看他：“那宝宝还去不去电影节？等会我该怎么怎么跟裴礼说？”

李凌普怔了怔，突然认真地对上他视线：“欧先生，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决定放弃这个机会，而以后可能因为这一次的错过，失去更多机会，我因此而碌碌无为，不能光鲜地站在你身边，你……会不会介意？”不等欧盛霆答话，他又赶忙补充，“我当然会很努力地做出成绩，但这一次……我担心卓昊。”

欧盛霆立刻就笑了，亲亲他：“怎么会。”

李凌普看他一会，缓缓垂下眼：“其实就算做得最好，也很难追上你……”

别说是他，就算是刘泽这样的人物，跟欧盛霆也有很大一段差距，况且娱乐圈向来是有钱人的游戏，谁会把戏子看在眼里。当然，爱情没有尊卑，他也能确定欧盛霆的感情，但……他还是希望能做得更好一点……

见怀里人又想东想西了，欧盛霆赶忙打断他思绪，笑着弹他鼻子，并且让他痛得尖叫：“宝宝，我想我更愿意把你藏在家里。”

“啊？”这话完全出乎李凌普的意料，于是他因为吃痛而揉鼻子的手就僵在了那里。

欧盛霆不禁被逗笑，叹息着替他揉鼻尖：“我的心意是不带条件的，如果你老是想一些有的没的，我想我还是把你关在家里的好，让你有更多的时间天马行空。”

李凌普立刻羞赧地低下头。

欧盛霆嘴角不觉微微上扬：“我说过，只要你喜欢的，我都支持。换句话说，我希望你做什么事，是因为兴趣，而不是……”他顿了下，意味深长地继续道，“出于其他什么目的。”

李凌普虽然低着头，却能感觉出欧盛霆耐人寻味的目光，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就讨好似的搂住欧盛霆的脖子。

欧盛霆笑起来，不忍心再逗他，抬起他下巴，轻轻碰触他嘴唇：“这样吧，我们先回海城看小卢，如果确定他没事，我们就去电影节，好不好？”

这无疑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一来可以安心，二来也可以向裴礼交待。李凌普想了想，并没有迟疑太久，很快点了点头：“

好。只是裴导那边……”

“放心，他并非那种不讲理的人。”欧盛霆笑着吻住他，这一次不是浅尝辄止，而是将人压在身下，舌头探进去搅（和谐）弄，直吻得怀里的人再没时间想别的。

两人缠绵一阵，欧盛霆这才起身去敲裴礼的门，跟裴礼说了他们的决定。对于刘三爷和卢卓昊之间的事，裴礼多少也知道一些，更何况地荒拍摄历经四个月，他跟卢卓昊也算聊得来，早已经是朋友，所以对欧盛霆和李凌普的决定，他并没有什么异议。

回到海城，李凌普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卢卓昊。谁知道欧盛霆给刘三爷电话，刘三爷在那边的回答竟然是卢卓昊又不见了！

这个消息无疑让李凌普惊魂未定，仔细询问，才知道事情并非他想的那样。原来卢卓昊是被他父母接回家了——刘三爷去接人的时候，刚好碰上卢卓昊的父母，在长辈面前，刘三爷十分得体懂礼，不过当着两位家长的面，他顺便就提了下跟卢卓昊的关系。

据说卢父卢母当时很镇定，甚至还跟刘三爷提了条件，说是他们不干涉两人之间的事，但在卢卓昊养伤期间，必须住在卢家。

刘三爷什么样的人物，半个海城都在他脚下，可饶是如此，对于卢父卢母的态度，他还是有些意外。而正因为这份意外，让他有了丝迟疑，于是迟疑中就冲动地答应了与卢父卢母的条件。

和刘三爷通完电话，李凌普总算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这应该算是最好的结果了，卢卓昊呆在卢父卢母身边他也放心，更何况有了卢家人这一层关系，刘三爷多少也应该有些忌讳，至少不会再把卢卓昊往角落里逼。

欧盛霆等他放下电话，笑着弹他额头：“怎么样，放心了？”

李凌普点点头，上半身斜倚在欧盛霆怀里，不大好意思地笑笑。突然想起什么，他从怀里抬起头：“还是晚上的飞机吗？”

欧盛霆一笑：“明天再走，反正时间很充裕，本来就是打算提前去那边，带你好好逛逛的。”

李凌普听得愣了愣，心下却感动。顿了下，他又迟疑道：“可机票……”

“宝宝似乎忘了欧家有私人飞机。”欧盛霆笑着捏他脸蛋。

李凌普这次更加怔愣，心里有什么东西迅速翻腾着。这一次去国外电影节，虽然对他来说很重要，但对欧盛霆来说肯定不是什么稀奇事，可欧盛霆愿意放下手里的工作，全程陪他，这会更不吝派出私人飞机，由此可见有多重视他。而这种被重视的滋味充盈于心，李凌普又是感动又是甜蜜，可他生性木讷，此时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表达心里的感情。

幸而欧盛霆足够了解他，并不期望他说出来，只了然地笑笑，亲他嘴唇：“现在，我想吃宝宝。”

纵然欢好过很多次，可李凌普听到这样露骨调情的话，还是会觉得羞涩。他直觉往后退，却被欧盛霆的手臂禁锢着，哪里能逃开？最后毫无疑问地被欧盛霆叼住唇舌，一起陷入无边的激情里。

第二天两人吃过早餐，欧海和郁林就来了，他们是来送行的。

再次见到郁林，李凌普心情复杂，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还不知道欧海和郁林的事，所以在面对郁林时，总觉得尴尬。

郁林神色倒挺自若，甚至还开玩笑地说：“你这么怕我，我现在心里充满了罪恶感。”

就在李凌普无措地望着郁林的时候，欧海提着行李过来，提醒道：“时间到了。”

郁林非常清楚欧海的性格，忍不住瞪他一眼：“我没欺负他，只是在跟他道别，你用得着这么不放心？”

欧海脸上没什么特别表情，语气也很平淡：“不放心的是少爷。”

见他提到欧盛霆，郁林立刻小心翼翼地观察他脸色，既而不动声色地靠近两步，几乎贴着他身体，可怜兮兮道：“欧海哥哥，我不是故意的……就是看这个傻东西站在跟前，忍不住想逗一逗……”

“……走吧。”欧海半晌吐出两个字，伸出右手，把手心朝上。郁林立刻乖乖地把左手递到他掌心里。

对于眼前这一幕，李凌普张大嘴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看错了什么。欧海和郁林……这两个人竟然在一起了……而且看上去郁林十分听欧海的话……

欧海和郁林已经开始往大门外走，李凌普望着他们背影，张开嘴，却完全发不出声音。欧盛霆从二楼下来，见他神色怔愣，目光直直地望着前方，心下便有几分了然，不禁笑道：“宝宝在看什么？该走了。”

说着，牵起他的手，往院里走去。李凌普哦哦两声，终究将好奇吞回肚里。不管怎么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而欧海和郁林两个人，只要他们觉得幸福，那就够了。

*****

飞机划过海城上空，载着李凌普，还有爱他，而他也同样爱着的人，往承载着他美好梦想的地方飞去。

这一次，可能得奖，也可能不得奖，但那又如何？他只愿做这个人身边小小的明星，一辈子的爱人——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还有几个长番外^^

那片深海林（一）

欧父领着一个小孩进来的时候，欧盛霆和欧海在各自忙事。欧盛霆在忙着把玩手枪，而欧海则在认认真真地学习格斗。

“盛霆，小海，过来一下。”欧父朝他们招手。

两人对视一眼，一个把手枪掩在袖子底下，一个擦了擦脸上的汗，同时往门边走去。

“这是你们郁叔的小儿子，郁林。”欧父站在门口，示意两人跟郁林打招呼，又转向郁林，温和道，“阿林，这是盛霆哥哥，这是欧海哥哥。”

“盛霆哥哥，欧海哥哥。”小娃软软的声音立刻响起，清脆又好听。

欧盛霆和欧海同时将目光投到小娃身上，就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一手被欧父牵着，一手怯怯地揪着自己衣服的下摆，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瞪得圆圆的，眨呀眨地跟他们对视，模样乖巧得让人忍不住想扑上去咬两口。

不过欧盛霆和欧海是很有教养的，所以都没有扑上去，而是很礼貌地点点头。

欧父显然很满意他们两人这样听话，又道：“阿林要在家里住一段时间，你们两个要好好招待他，知道吗？”

不到片刻，欧父便把一个小娃留给另外两个小娃，转身出去了。

欧盛霆拿出手枪，朝郁林招手：“玩不玩？”

郁林粉嘟嘟的嘴唇立刻掀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玩！”

欧盛霆哦一声，等人走近，把枪抵在他额角：“我是警察，你是坏人。”

“哦。”郁林仍旧笑眯眯的，清秀的眉眼弯起，完全没意识到这个状态有什么不妥。

欧海默默地看着他家少爷的动作，暗暗摇了下头，闪到一边练习格斗技巧去了。

谁知刚练了不到三个招式，就听旁边响起一阵怪异的笑声。小娃娃特有的糯糯的清脆的嗓音传进欧海耳里，他不由循声望过去，就见他家少爷正压着那个叫郁林的小娃娃，而那小娃娃一边笑，一边激烈地挣扎着。

“盛霆哥哥，别……饶命……”郁林捂住肚子翻滚在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边求饶。

欧盛霆停止挠痒的动作，居高临下地看他：“还当不当坏人？”

“不……不当了……”小娃娃立刻喘息着表态。

谁料欧大警察眉头一皱，作势又要挠他的痒。郁林仰起脸，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像求饶一般。

欧盛霆却完全不买他这份漂亮的账，冷哼一声：“你不当坏人，难道要我当？”

郁林嘴唇粉嘟嘟的，半张着，却并不生气，好脾气地道：“那还是我来当吧。”

可欧大警察还是不满意，继续冷哼：“这么没骨气，不玩了！”

于是郁林就睁着湿润的大眼睛愣在那里。

欧

海无声地叹口气，走过去，拉起被警察欺负得泪眼朦胧的坏人：“起来吧。”

郁林仰着脸，把目光转到他脸上，几秒后，伸出手，展颜道：“谢谢欧海哥哥。”

欧海一笑，十分老成地摇头：“不谢。”

郁林起身后，整理好衣服，偏头去看欧海，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欧海哥哥，你刚刚在练什么，好不好玩？”

欧海扯动嘴角：“是格斗技巧，如果你想学，我可以教你。”

郁林却连连摇头：“原来是用来打架的啊。父亲说我不需要学那些，而且我怕累，还是不学了。欧海哥哥，你看你脸上好多汗，我给你擦擦。”他伸出白乎乎的小手，却不是真的给欧海擦汗，而是去戳欧海的脸。

欧海小小的心里，第一次因为下人的身份而感到惆怅。不过他生性憨直，很快就打起精神，小手一挥，将脸上的汗抹掉，再朝郁林含笑笑：“嗯，我学了以后可以保护你，还有少爷。”

这时候欧盛霆正在拆卸枪支，听到他的话，猛地回过头来：“欧海，你问问这小娃多大了。”

欧海哦一声，看向郁林：“少爷问你多大。”

“……我能听到他说的话，你不用重复的。”郁林觉得眼前的大个子很好玩，人也很好，忍不住又戳了戳他的脸，“五岁。”他重复，“我五岁了。”

这话是跟欧海说的，可他眼睛却瞟向一侧的欧盛霆。

“原来跟我们一样大。”不等欧海重复，欧盛霆嘀咕一句，皱皱眉，道，“好吧，欧海，我允许你保护他。”

“是。”欧海心里挺高兴，记得老爷说过，他的命是少爷的，无论少爷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能违抗，既然少爷同意让他保护眼前这个小娃娃，那他就不需要苦恼是不是违背了少爷的意愿。

于是三个人便在那个暑假玩到了一起。

后来无论是不是暑假，三个人都在一起，上学放学。只不过放学后欧盛霆有专门的技艺要学，而欧海也要练习各种武艺。郁林因为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不需要承受那么多的期望，因而也没有那么大的压力，课后的时间很自由，他有时候坐在欧盛霆旁边陪他看书，有时候趴在窗口看欧海练武。

欧海学的是正宗的功夫，每天练习很苦很累。郁林每次趴在窗边，眼巴巴地看欧海满身汗水，看欧海把泪珠忍回眼眶，他大大的眼睛里不觉也蓄满了泪水。

起初欧海并没有发现这个现象，直到某一天，他被老师第二十次掀翻在地上，实在起不来了，就趴在地上喘气。他笑着转向窗口，本想告诉郁林他没事，可一抬头，却见郁林白嫩的脸蛋上挂着两条浅浅的泪痕，而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

水雾，雾蒙蒙的，亮汪汪的。那是欧海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揪心。

欧海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这个漂亮的瓷娃娃是在为他伤心。他想走过去摸摸郁林的脸，替他擦干眼泪，跟他说没事，可想到自己正趴在地上，模样一定很狼狈，便眨眨眼，说：“阿林，要不你先回去吧。”

可是郁林不走，小小的身子探进窗口，朝他招手：“欧海哥哥，你过来。”

欧海想了想，最后还是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朝窗口走去。

他刚站定在郁林跟前，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脸上游走，软绵绵的，凉冰冰的，很舒服。本来他从地上爬起来，再走到窗边，已经没多少力气，脑袋也有些晕乎乎的，可突然被什么东西摸着，他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不由跳开两步，睁大眼睛去看上半身都倾斜进武馆的郁林。

郁林还举着小手，见他退开，他皱皱鼻子，哽咽道：“欧海哥哥，你脸上好多汗，我给你擦擦。”

欧海眯起眼，愣在那里，几秒后，才重新靠近窗口，朝郁林笑笑，甚至还将脸凑到那双小手下，方便郁林动作。

郁林动作很轻，漂亮的眉眼皱成一团：“老师也真是的，一直欺负你。”

欧海任由那双软绵绵的小手在他脸上摸啊摸，什么也没说，但微微扬起的唇角还是泄露了他的好心情。

郁林替他擦完汗，顺手戳了戳他的脸，撅着嘴感叹道：“硬硬的！”

欧海不禁笑起来，目光柔和，伸手摸了摸他探进窗口的小脑袋。

终于熬到下课，欧家的司机来接欧海和郁林。欧盛霆已经在后座坐着了，欧海先让郁林上车，这才爬进去，恭敬地喊道：“少爷。”

欧盛霆点点头，虽然年纪尚小，却已经有了某种不可忽略的气势。见欧海连坐着的时候都皱着眉，他想了想，对司机道：“老李，先去趟医院。”

郁林和欧海同时侧头，满脸疑惑。

老李回过头，有些为难：“可老爷说……”

“我回去会禀明情况。”

“是。可少爷去医院做什么？”老李将车子掉头。

欧盛霆撇撇嘴：“治伤！”

其他人都沉默起来，只有郁林，拉住欧盛霆的衣袖：“欧海哥哥背上又多了一条口子，又长又红，我们快点送他去医院，看了医生后，欧海哥哥的伤就能快点好起来。”

欧海听郁林这样说，这才反应过来他家少爷吩咐掉头去医院的目的，不由瞪大了眼睛。

“我知道。”欧盛霆看也不看欧海，伸手拍拍郁林的肩膀，“别乱动，影响老李开车。”

“哦。”郁林乖乖应一声，小巧的脸上带着笑，仿佛欧海的伤只要看过医生后就能迅速好起来。

接下来欧盛霆和郁林都没再说话，欧海垂下眼睛，也沉默起来。只是他心里慢慢地，像有什么情绪汹涌着，翻滚着，让尚且年幼的他承受不及。

*****

到他们十二岁的时候，三个人进了同一所中学，依然一起上下学。寒暑假当然也在一块，通常都是郁林到欧宅找欧盛霆和欧海，有时候甚至一住就是两、三个月。

学校是海城最好的，当然也是贵族学校。而贵族学校无疑是给海城上流社会的世家子弟开放的，而郁林烦恼的也莫过于此。

他和欧盛霆、欧海不在同一个的班级，而欧海要保护欧盛霆，自然是在同一个班的。每次放学，他都要跑到两个人的教室外等，或者在自己的教室等他们来接他。

开学头两个月，他就遇到了不开心的事。当然，如果把事情说给欧盛霆听，欧盛霆一定早就拿定主意替他解决；如果告诉欧海，欧海肯定也会第一时间帮他。可不知怎么，他心里隐约就不想让这两个人知道那件事，虽然他因为那件事而苦恼，甚至是委屈难受。

他隐藏得很好，一直没让欧盛霆和欧海发现，直到那天被欧海撞破。

平常下课铃响后五分钟，郁林就会在教室外等着了，可欧盛霆和欧海等到六点，还没见人影。他们中午一起吃饭的时候，郁林说过要一起放学回欧宅，想来应该是有什么事绊住了。

欧盛霆收起手里的枪支模型，起身道：“欧海，你去找找阿林。找到人后直接去校门口，老李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是。”欧海犹豫几秒，叫住正往教室外走的欧盛霆，不无担忧道，“少爷，可你一个人……”

“没有事，学校很安全。”欧盛霆回头朝他笑笑，“快去吧。”

欧海目送他下楼，这才跑开。他跑到郁林的教室外，叫郁林的名字，却没听到回答。他又一个地方接着一个地方地找，甚至连楼梯间、老师办公室都找遍了，可仍然不见郁林的身影。

正当他打算跑去操场找人的时候，突然从这一层楼的厕所地方传来一阵争吵声。欧海仔细听了会，竟然认出其中夹着郁林的声音。他忙往厕所方向跑去，远远就见两个少年背对着他，正狠狠地用拳打着地上的一个学生。

一边打，左边那个还一边高声骂着：“不要脸，你跟你妈妈一样不要脸，还想回来夺我们的家产，打死你！”

右边的也跟着骂：“欧海哥哥？救你？我看你欧海哥哥会不会来救你！”

左边的狠狠砸下一拳，一边冷笑：“你叫谁哥哥？欧家大少爷和他的小跟班什么时候成了你哥哥？还是你妈妈爬上了欧老爷的床，就像当年勾引我爸爸一样，从此你们成了一家人？”

谁能想到十二、三岁的少年，骂出的话竟然这么难听，动起手来竟然这么心狠手辣？！

欧海早在听到他们骂郁林不要脸的时候就冲了上去，可毕竟距离太远，等他跑上去将那两人踢倒在地的时候，郁林总共已经挨了他们三拳。

而在他来之前，还不知道挨了多少！

看到全身瑟瑟发抖唇角淌血的郁林，欧海双目通红，转身又狠狠朝那两个人脸上踢了几脚。

“欧海哥哥……”郁林小声嗫嚅着，用力睁大眼睛，仰头看向欧海，唇角勾了抹笑，“你来了。”

孱弱的声音让欧海瞬间清醒过来。他心脏仿佛被狠狠揪了一下，也顾不得那两个痛翻在地上的家伙，赶忙蹲□，将郁林护在怀里，轻声道：“你……感觉怎么样？”

他不敢大声，心像被针扎了一样，后悔自己怎么没早点找人。

像是看出他心底的阴鸷，郁林朝他笑笑，反过来安抚他：“我没事。我那两个哥哥的拳头还没我厉害哩。”

他刻意加重“哥哥”两个字，任谁多听得出其中的嘲讽意味。欧海想到那两个人朝郁林身上挥拳的样子，眼眸顿时一黯，转身又要去踢人。可他还半抱着郁林，抽不出手脚，而那两个人看准机会，踉踉跄跄地跑了。

跑出很远，还听他们在骂：“不要脸，我们没有你这样的弟弟！杂种！”

欧海扶着郁林臂弯的那只手手徒然用力，而他双目已经红得出血，死死盯着那两个人离开的方向。如果不是顾忌着怀里的郁林，他早冲上去把那两个人捉回来，要么割掉舌头，要么直接打得他们再不能动手动脚。

似乎他生命中从来没有这样狠戾过，而他这一生还只过了短短十二年，根本不知道这种心情意味着什么。甚至他都不知道，原来一向克己受礼的自己，还能有这样冲动，和狠毒的心思。

郁林被他捏住手臂，吃痛地叫一声，泪眼蒙蒙地仰脸去看他。待看到他眼睛充满血丝，脸色阴沉时，郁林立刻就明白过来他这是在替自己忿怒，不由微微笑起来，伸手去抚他眼睛：“我没事，快扶我起来。”

欧海沉默地扶起他，什么话也没说。

郁林见他这样，反倒弯起那双好看的眉眼，低低道：“你别放在心上，我就当被狗咬了几口。”

欧海最不善言辞，有的时候就很难表达心里的想法。就好比这个时候，他只能沉默地将郁林半抱在怀里。

郁林的身世，欧海是听过的，平常他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在他心里，郁林就是郁林，跟郁家没多大关系。可当他在看到郁林刚刚是怎样被欺负的后，心里不由得就恼恨起郁家那两个少爷来。如果刚刚不是郁林疼得厉害，他担忧郁林的伤势，又怎么会让那两个家伙跑掉。

只是面对着被泪水模糊了眼睛的郁林，惨兮兮地煽动长睫望着他的郁林，他一时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

最后他背对着郁林，缓缓蹲下去。

郁林带泪的眼睛弯了弯，爬上去，瑟瑟地缩在他背上：“欧海，不要跟盛霆说这件事。”

欧海注意到他称呼的变化，愣了一瞬，而后默然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背着他往校门口走去。

郁林趴在欧海还不怎么宽厚的背上，揩了揩眼睛，将头倚在欧海肩上。

“欧海，我不要他们的家产，我只要我爸爸妈妈。”

“嗯。”

“以后长大了我也不回郁家，就跟你和少爷在一起，好不好？”

“好。”

“欧海，你千万别跟盛霆说这件事，记住啊。”

“嗯。”

“……好困。”

哭泪了的郁林在欧海背上沉沉睡过去。

从那以后，郁林再没叫过欧盛霆和欧海哥哥，而是直接叫名字。

当欧海背着熟睡的郁林赶到校门口，欧盛霆已经在车里等很久了。看到两人狼狈的样子，他皱起眉，下车检查了一下郁林的伤势，问道：“谁做的？”

“……是阿林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欧海小心翼翼将人放到车座上，再等欧盛霆上车，似乎已经忘记刚刚郁林再三的叮嘱。

欧盛霆眯起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上车后，他淡淡吩咐老李开车，便陷入沉默里。

回到家，郁林他父母都在欧家做客，看到郁林狼狈的样子，几个大人包括欧父欧母都吃了一惊，又很担心，急忙请医生过来。

等医生走后，四位长辈把欧盛霆和欧海叫到跟前，询问他们出了什么事。

欧盛霆面不改色地回答：“阿林不小心摔了一跤。”

“可他身上有被殴打的痕迹！”几个大人转向欧海，语气严肃，“欧海，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欧盛霆不动声色地踢欧海一脚。欧海垂下眼：“我当时在收拾东西，赶到少爷和郁林少爷身边时，郁林少爷就这样了。”

于是几个大人再问不出什么，只得上楼去瞧沉睡中的郁林。幸好郁林只是皮外伤，修养几天就可以好。主要是那两个人毕竟只是十二、三岁的少年，即使用足全力，也未必可怕，所以伤势并不十分严重。

而郁林请假休息的第二天，郁家两位少爷也没有来上课。一个月后，两个人依然没有来。直到初中毕业，也都没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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