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娇医有毒 - xp1024.com
《重生之娇医有毒》


第一章 重生or穿越

天漆黑,且阴沉。

如果鹅毛般大雪能停止纷落,积雪还不至于淹没膝盖。

简妍感觉刺骨的冷,像有冰锥在狠狠绞着骨髓。

她吃力的撑开眼皮,周围漆黑一片。

这里安静得如同地狱,一片衣角的摩挲、一只鸟儿的鸣叫都未曾听见,像是被所有人遗忘的角落,除了无孔不入的凛冽寒风。

但她在心里微微点头,有些满意这样的死静。

她记得自己已经在icu里面躺了整整一个月了,闭上眼全是火光,她隐约看着自己让火舌肆意舔舐全身,疯狂地享受着那种痛苦的快乐。而那一个月里浑身插满管子不能动弹,像一只丑陋的垂死的刺猬,让自己都觉得恶心。

只有耳朵时常被迫塞入一些叽叽喳喳讨厌的议论声音,这些声音她不想听见,心里烦躁得想杀人。

所以,没多久,她就让自己心想事成了。

也许,还有其他原因。不过,简妍坚持这么认为。

也就稍许时间,简妍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依稀能看见简陋的床架和破旧的帐幔,那帐幔上的纹路开线的破洞,仿佛是一个个在暗夜中张开的黑色巨口,随时等待着吞噬生命与灵魂,诡异又阴森。

简妍毫不在意,她仔细感受了一下,身上的被子和身下的床褥潮湿且散发霉味。

身体传来一阵阵发寒而导致的战栗,头还很晕,她抬手抚了抚额头,不出意料,灼热滚烫。

这是寒邪入侵的症状,且缺医少药病情在加重,她不用把脉就马上能诊断出来。

可这一切却让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自己还活着。

摸摸胸口,还有些微热气。

简妍有些疑惑,连续两次都没有完成的事情,是否还要继续第三次?

她不确定。

但可以确定的是,刚才梦里的事情都是真实的。

梦里有一个容颜清丽但孱弱苍白的女孩对着她无声流泪,那模样,凄楚但相当动人。

简妍在一旁只差没有暴走兼狂吼,她捏紧拳头,你他妈的哭个毛线!

要么死,要么活出个人样!

那个女孩长相和她一模一样,只是衣饰不同,依稀能够辨别她们生活的年代不一样。

女孩名叫林若菡,和自己在父亲那里的名字一模一样。

女孩小名研姐儿,她的母亲姓简,和自己在母亲那里的名字也一模一样。

她一生的遭遇,随着她的眼泪,冰冷地流淌到简妍的心里。

这里是萧国。

林若菡是太医院最年轻的院判林清江的嫡长女。

她的一生平淡无奇,用几十个字就能说完。

出生丧母,十五岁嫁入忠勇伯府,十七岁第二个孩子也流产时死去。

可就她短暂光阴的一世生平,经不起一丁点地推敲。

简妍顺着林若菡给予她的记忆,慢慢地回忆她所有的往事。

良久,简妍咧了咧嘴角,冲着漆黑的帐顶露出一个凌冽又散漫的笑容,她决定先留下。

她在心里轻轻地对林若菡说了句,“你放心走吧,所有的恩怨,交由我来解决。”

简妍听见脑海中传来一声轻微叹息,一个纤细又柔弱的身影渐渐边变淡,最终消弭。

稍作休息,攒了些许力气,简妍微微侧身转头,吃力地举起一只纤细的手腕,探手到脑后,大拇指准确找到左边风池穴的位置,指肚轻轻地按压,由轻到重。

酸胀的感觉传来,简妍让这种感觉持续了大约五分钟,侧身换右手按压右边风池穴。

连续轮换了三次,风池穴渐渐没有刚开始这么酸胀,简妍已累得手臂都太不起来,头晕症状减轻,全身也随即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她歇了一会,双手撑着,艰难坐起。

黑暗中,勉强能看见床榻前有一张方桌,上面有一个茶壶,边上一个盘子中似乎是几个馒头。她记起来,似乎是有个叫冬雨的小丫头偷偷送来的。

她摸索着来到桌边,哆哆嗦嗦伸出冰冷僵硬的手指掀开壶盖闻了闻,又拿起一个馒头掰开嗅了嗅。

应该超过两天了,不过正值严冬,勉强还能下肚。

就着一壶冷水和几个冷馒头,简妍勉强填饱了肚子,只是浑身已经如坠冰窟,除了心口的一丝丝热气,似乎已然冷透。

简妍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可她依旧觉得似乎还不错,物质上的匮乏总是很好对付的。

只是,黑暗中没有人看到,她嘴角的那抹暂时被称作笑容的表情,有些诡异。

她又摸索回到床沿坐下,双手拼命搓热从衣摆下面伸进去,覆盖胃脘部,连续数次。然后,中指熟练地在腿膝盖骨外侧找到足三里,慢慢揉压,让自己的消化系统尽可能地吸收刚才的食物,又在太阳、大椎、尺泽等穴位按压揉捏。

三十分钟后,简妍觉得自己稍微舒服了一点,心口的热气面积似乎大了些。

她对自己很满意,躺回床上,慢慢思索这一切。

这一世,忠勇伯府不知怎的提前透露出要与林府结亲的意思,而林若菡三天前无法拒绝自己继妹林若莹再三的热情邀请,在漫天飘雪的花园里散步时,严冬时节不慎落入水中,下人慌乱无序的打捞,林若菡被救起时已经奄奄一息。

继母小简氏担心她住在原来的松涛苑人多烦心不能安心养病,无微不至地把她移到了花园偏僻处一个小跨院的后罩房里。可林若莹没有福气消受继母的好意,在僻静到人迹罕至的小屋中,发高烧死去了。

上一世十七岁的林若菡刚刚结束自己短暂的一生,却又回到了十四岁。她轻盈地站在那简陋的床榻前,看着躺在上面年轻几岁但同样苍白的自己,踟蹰不已久久不愿上前。

所以,她才等来了简妍。

身体还在一阵阵发寒颤抖,很不友好的一次次打断了简妍心潮澎湃激情满满的回忆。

躺了一会,简妍又起身。

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她记起刚才吞馒头的时候似乎看见角落处有个柜子,于是慢慢走过去,摸索着打开柜子。

手探进去,似乎是层空格,往下,手触到了软绵绵的东西。

简妍摸索了一会,感觉是一床薄被和一件过冬的大襟夹袄。

这应该是一间下人住过的屋子,看来继母十分忧心她的病情,来不及收拾完就匆匆用来给她养病了,正好给留给了她。

看来,继母还真是一只极为好心的继母,虽然比不上野外舐犊情深的飞禽走兽,比起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强盗还是好多了。

这不,留了这些也许能让她逃过一劫的好东西。

嗯,给你点赞!

把薄被铺好,躺下,又把夹袄盖在了发霉发潮的被子上,简妍觉得自己慢慢全身都有了些热气,脑子也开始活络起来,细细回想起了林若菡的前世。

好吧,怯懦的性格,孱弱的身体,哪怕重来一次也不愿再面对这样的遭遇。

能够理解。

萧国成立百年,国富民强,太医院人才济济。

左院判作为太医院的第二把交椅,林清江能让自己的嫡长女在安静的后院中,尽情地锻炼自身抵抗力而没有出手相助,哪怕给予简单的一剂草药也未曾,甚至连基本的探望慰问也省略过去,以此来锻炼女儿独自战胜病魔的坚韧心性和坚定意志,林清江应该是一个十分称职的大夫和父亲。

而且,简妍认为,林清江还是一个心性豁达之人。

原配简氏去世不到一年,尸骨未寒守孝时间未到,简氏的庶妹小简氏已经登堂入室,明里照顾侄女暗里慰藉姐夫。林清江晚上钻研药理时,顺便也钻研一下红袖添香的乐趣。所以,一年后前脚除孝后脚续弦,继妹说是八个月的早产儿,却身子骨比简妍这个足月儿还硬朗。

林若菡和继妹林若莹一起长大,一年后又添了弟弟林若峻。

可这三个差不多年纪的孩子,让林清江一眼就分出了高下。

林若菡三天两头生病,身体孱弱病病歪歪,除了一手还能看看的女红刺绣,到八岁时连基本的汤头歌也背不全。依稀记得林清江似乎在最早生病时看过她几次,后来就没了踪迹。林若菡似乎很早就过上了生病靠躺,发烧靠扛的简单又有挑战的有趣日子。

而林若莹和林若峻却长得健康活泼,林若莹七岁能辨认所有穴位,林若峻五岁能分清三百多种草药。两人无论是膝下承欢还是考校功课,林清江总是欣慰且满意。

也许,上一世她早早离开,在林清江眼里,不过是没有向疾病挑战得当死有余辜而已。

再看小简氏,林若菡的继母,是她母亲的庶妹,血脉相连,肯定也是关怀有加,照顾精心。

最显著的表现就是,小简氏因为林若菡从小身体不好,从来也不让她接触那些枯燥又深奥的医学药理,简简单单学些女孩子家女红针织就行。至于看账本管庶务之类的繁重活计,对养病不利,更是从来都是明令禁止的。

更加能肯定小简氏一片慈母心肠的,要数林若菡出嫁时的嫁妆规模。

当年贩药起家富得流油却没有一官半职的简家,嫡女能高攀当时的太医院右判嫡子林清江是一件大喜事,林若菡的外祖母王氏将自己一半的嫁妆给了林若菡的母亲简嫣然。

王氏是当年江南首富“王百万”的掌珠,王氏一半的嫁妆已经让林若菡母亲当年出嫁时,延绵十里的红妆至今还让人津津乐道。

小简氏在林若菡出嫁清点嫁妆时,告诉她林清江做主留了大半给妹妹和弟弟,这样既免去林若菡管理偌大嫁妆的心烦,又能有个照顾妹妹和弟弟的好名声。

如此,既能在再接下来的时间安心养好身子争取为夫家开枝散叶,也能博个好名声,以此在高嫁的忠勇伯府得到另眼相看。

简妍认为,如此殚精竭虑为女儿打算的继母,也委实算照顾周全计谋长远了。

后来,林若莹带着大笔的嫁妆嫁给了百年医药世家李氏二房嫡长子。

林若峻继承父亲衣钵,成了一代名医,林家家财雄厚,悬壶济世,林氏医馆名扬天下。

皆大欢喜。

说起夫家,忠勇伯章瀚志年轻有为,不到弱冠之年便立下赫赫战功,更是在林清江陷入后宫纷争险些落入牢狱之灾时,曾经伸出那双大手轻轻拉扯了一把。

所以林府上下打心底里感谢这个矜贵的姑爷。

所以,林若菡在伯府的日子肯定是美好又舒心的。

不是,也得是。

忠勇伯章瀚志父亲早亡,由寡母马氏拉扯大,他对母亲的敬意和爱戴如同浩瀚的星辰般广阔和深远。

可马氏中意的儿媳妇人选是自己姨娘所出同胞弟弟的长女小马氏,宝贝儿子在战场浴血奋战时,只有这个伶俐又善解人意的侄女,经常会过府陪伴,送上一些亲手制作的糕点,她也会欢喜地把儿子孝敬给她的珠钗毛皮打赏给她,两人其乐融融。

可章瀚志把正妻职位给了那个病歪歪的林若菡,让马氏无法怨恨永远也不会错的宝贝儿子,只能把被小马氏点燃的满腔怒火发泄到林若菡身上,章瀚志眼中的温婉纤弱,在马氏眼中那就是不可饶恕的妖娆狐媚。

章瀚志成亲不到半年,离开母亲和娇妻去打仗,没多久收到母亲信函,称林若菡娇气,立个规矩就立掉了一个孩子。章瀚志大掌一挥,立即亲笔书信给慈母,言辞恳切又孝心满满地安慰她,没关系,以后会有更多,一定让她享受子孙绕膝的天伦之乐。

而那个躺在床上连热水都喝不上一口的妻子,写信肯定是没有时间的,连捎带问候一句似乎也因战事吃紧而遗忘。

一年后章瀚志回京,和林若菡也恩爱了一段时间,在林若菡第二次怀孕五个月时,与表妹小马氏游湖时又不慎落水。

林若菡再次流产,血崩,生死未卜地躺在床上时,章瀚志正安慰因为侄女落水昏迷而悲伤不已的慈母。

终于,林若菡一尸两命,

当然,因为没有休妻或和离,林府也没有来讨要林若菡当年的嫁妆,到底是被马杜玲送给了小马氏还是被小马氏孝敬了马杜玲,至今成迷,反正,就是一笔糊涂账。

当然,这些不重要。

没多久,小马氏在马氏的促成下成了章瀚志的续弦。

亦是皆大欢喜。

很幸福很美满的两家人!

简妍看着黑漆漆的帐顶,心里给他们竖起大拇指,豁开嘴呲着牙笑得相当开怀。

屋外,暗夜深沉,寒风凛冽。

窗户缝隙中灌入冷风,简妍裹紧了被褥,陷入沉睡。

只是,在失去意识前,她心里记得,其实有一句话没来得及告诉林若菡。

这些话,她在上一世掰烂了,嚼碎了,和血吞却咽不下去,膈在她心口疼了一辈子。

第二章 求见

半夜雪停,树枝被厚厚积雪覆盖,不断发出轻微的断折声。

天空未曾浮白,简妍已经睁开眼睛。

凝神听去,远处似乎有声响。

那是正院的方向,简妍猜测应该是从五品的左院判大人林清江起来准备去太医院上值了。这么远都能传来,排场和阵仗应该不小。

简妍探手扶额,高烧已退,可低烧持续,全身酸痛无力,如再不治疗,结果定很不美好。

哪怕有桶热水也能救急。

简妍起身,坐在床沿思索片刻,看着自己身上单薄的衣裙,拿起盖在被褥上的灰扑扑的大襟夹袄穿好,随便拢了拢头发,出门。

走出屋子,简妍加快脚步,顺着记忆往正院方向走了一刻钟的功夫。

林府后院不小,走过后花园,绕过几排房子,天开始蒙蒙亮。

地上积雪已被仆人扫过一遍,但简妍的薄底绣鞋还是湿透,裙摆也湿了一大片,从脚底蔓延的冷意让她把夹袄紧了又紧。

许是那件夹袄,让她在天未大亮前顺利走了这么多路。

可是,还没走到正院门口,已经有守门的婆子发现,一看来人同自己一样的大襟夹袄,横眉瞪眼连声喝斥,“站住,你是哪里当差的婆子?正院是你该来的地方?小心我回禀了夫人,打了板子赶出去,快滚!”

简妍只做未闻,脚步不停,走到门口,刚要往里迈,只见那婆子一个箭步冲过来,凶神恶煞地出手就要来拽简妍的胳膊。

简妍头也未回,伸手屈指,极为快速的在那婆子手肘处轻轻一顶。

一阵钻心的酸麻传来,婆子得不禁“哎呦”大喊,抱着胳膊“噗通”跌坐在了地上。

简妍收手跨进门槛,只听身后见那婆子扯起嗓子喊,“春梅姑娘,赶紧出来喲!有个婆子胆大包天地来正院杀人啦!”

刚走进回廊,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由远及近地斥骂,“王三家的,一大早你瞎嚷嚷什么,惊动了老爷夫人,小心挨板子!”

没几息功夫,简妍就和春梅迎面碰上了。

春梅只是三等,正院三等还进不了屋里伺候,可屋外的事她抓得牢牢的,蒙蒙亮的天色中,乍看见个穿着灰布大襟夹袄的人疾步走来,已经知道不对,正要开口叫人拦下,却听正对面的人开口了。

那声音,懒洋洋,却犀利的很。

“春梅,去禀报,我要见父亲。”

春梅一惊,这明明是大小姐的声音,可似乎很不对。

眼前之人穿着下人的粗布夹袄,却一副主子的口吻,声音冰冷,神情冷肃,整个人像是雪地里插着的一把冰剑。

春梅走上前细看,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不是说大小姐从湖里捞起后已经昏迷三天,马上就要……

怎么现在生龙活虎地出现在这里?

她也不施礼,只抬着眼皮开口,“老爷和夫人正在用早膳,大小姐请随奴婢……”

可是,没等她找借口把自己引开,简妍绕过她径直沿着回廊大步朝里走,春梅不敢拉扯只得跟在在她身后喊,希望屋里的姐姐们能听见,“大小姐,大小姐,你随奴婢到偏厅喝口茶,等老爷夫人用完早膳给你通禀……哎,大小姐,大小姐……”

简妍头也不回,走到抱厦门口,帘子一撩,一个十六七岁的婢女出现廊下,堵在门口,看见她愣了愣马上回神,脸上堆笑,草草施了一礼,“大小姐真是早,用了早膳吗,不如跟奴婢到……”

到了门口还能挡住我?就这么怕我见父亲?

简妍没有看她,台阶处笔直站定,仿佛里面的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需要尽孝的生身父亲,声音松缓且有条不紊,只是身体虚声音微颤,却让人觉得她有无边的怒火憋着不得发泄,“父亲早安,若菡有事求见父亲。”

片刻,里面有一个低沉的男声传来,“进来。”

那个婢女只能让开身,撩开帘子。

简妍不紧不慢进入屋里。

屋子宽敞,摆设精致,炭盆火旺,香气四溢。

八个侍女侍女按等级围了两层,有人端茶,有人布膳,有人执盘,人多却有条不紊,非常安静有序。

一股暖气扑面而来,简妍忍不住一阵咳嗽,但她马上止住,面前的男人让她有一瞬间的失神。

像,太像,几乎一模一样。

简妍收敛心神,对上首坐着的一对中年男女屈膝福礼,“见过父亲,”又似乎刚看见林清江身边的人,轻飘飘的开口,“哦,简姨娘也在。”

林清江今年三十有五,五官清俊,身形挺拔,脸色红润,保养得宜,颌下短须整齐,眼神沉稳,年纪轻轻已颇有官威。

他看见简妍的装束,眉头微不可察皱了皱,“何事?”

林清江对座的小简氏满身珠翠绫罗,特别是繁重发髻上一只精美绝伦的孔雀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微微转动见几乎映照得满屋光华璀璨,可天生的矮胖身形,就是坐着也在林清江面前矮了整整一个半头,她肥脸上倒是非常和时宜的挂起起了和蔼的笑容,想要说几句场面话,谁知她的嘴唇刚张开,就被林若菡顺利抢了先。

“回父亲,三日前女儿落水昏迷,简姨娘担心女儿在自己院子无法养病故移到后院小平房。可三日不见大夫问诊、不见婢女伺候、不见温水热食,女儿高烧不退,昏睡中醒来只能自救,按压穴位以暂时退烧保命,求见父亲是想请父亲赐药赐食。若菡所求不多,寻常辛温解表宣肺散寒的草药,三剂即可。若无,请赐女儿干姜热水若干,厚实被褥一床。女儿感激涕零,此恩永记不忘!”

简妍没空在心里对林清江别具一格的审美点赞,她话说得顺口,话说得露骨,只差没有指着小简氏的鼻子骂她谋害嫡女了,也只差对着林清江虎毒食子的行为扇耳光了。

小简氏显然身经百战,这点口舌力度她根本不惧,脸皮仿佛包裹了城墙般,她只是略微有些尴尬,但也马上就恢复正常,她放下手中粥碗,盯着简妍眼中寒芒一闪而过,瞥见林清江平静但略带询问的眼神,立马笑容温婉,胖脸上吊梢眼眼神都很稳,“若菡许是病糊涂了,若无问诊伺候,你早病得无法动弹,哪里能……”

简妍听见“若菡”的称呼,心里不禁涌起一阵悲哀。

算了,老规矩,到了父亲这边,就用林若菡这个名字吧。

至少这个父亲豁出去了,还能见上一面。

她仿佛没有听见小简氏的话,兀自又朝林清江福身,“父亲,女儿醒来头痛欲裂,在风池穴按压缓解,后又在太阳、大椎、尺泽等穴位揉压,以泄寒邪,高烧稍退,现各处穴位尚留有按压印记。女儿昨晚在落水三天后第一次进食,就冷水吃了三个冷馒头,双掌搓热覆按胃脘,并揉按补益足三里。且女儿于平房角落中找到粗使仆婢所用夹袄,才有幸气息尚存,故厚颜能前来求见父亲,祈求父亲看在血脉相连的份上,赏赐女儿一条活路。至于是否有人为女儿问诊,是否有人伺候,父亲只消问一问二门处婆子,即可全部知道。给女儿十个胆子,也绝对不敢妄言貌美如花的简姨娘!”

林若菡竹筒倒豆,再次直白地骂面前黑心的两夫妻谋害嫡女。

林清江却仍然不动声色,慢条斯理吃着眼前精致的早膳。

可刚才还淡定不已的简姨娘,不怕被骂苛待嫡女,却怕极了在清雅俊朗的丈夫面前,被指着鼻子骂她“貌美如花”。

她听到那四个字,想起林若菡的生母,自己的嫡姐,身体不自觉有些僵硬,用余光偷偷扫了林清江一眼,发现他并不为所动,终于微微放松。

看了一眼施施然站着的只差没有张牙舞爪的林若菡,一大清早,简新巧只觉得有些肝疼。

第三章 挑衅

小简氏脸色数遍,终于勉强维持在了一副温婉的表情上,只是她两次话头被堵,刚要开口分辨,林若菡就已经口若悬河将所有事情说了个遍,一时间还略微有些僵硬,但碍于林清江在,不好发作,只得十分委屈地看着林清江,“老爷,我不知道下人如此怠慢若菡,这两天有人上门提亲,忙着应对,倒是疏忽了,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她。”

林若菡看着那张胖脸上故作委屈的表情,如同芙蓉姐姐扮鬼脸般的超级滑稽怪异的违和感,差点让她绷不住笑场,再看林清江,仍旧淡定用着早膳,她不信林清江眼瞎,但还能就着如此别扭神奇的表情下饭,林若菡表示佩服。

只是,林若菡还听出了,小简氏刚才的的“照顾”两字似乎咬着牙说出,她也不信林清江耳聋。

但是,林清江却似是收下了她的委屈还信了她的话,朝她微微颔首,又看向林若菡,淡淡开口,“你是如何知晓穴位和药方,何时懂的药理?”

林若菡心里觉得诡异的同时也凉了大半截,虽然知道结果不外如此,然视不见到这种地步,也真是天下罕见绝无仅有,不禁心中嗤笑。

可她嘴上却面不改色的说,“父亲乃萧国名医中翘楚,女儿从小耳濡目染也能学得皮毛,治疗小小风寒,尚不在话下,”她顿了顿,第三次福身,一张蜡黄又苍白的小脸满是祈求之色,“父亲,女儿身体实在不适,父亲望诊即可判断真假。一代名医在前,女儿实不敢胡言乱语。请父亲允许女儿回松涛苑养病,女儿感激不尽。”

林清江眼中有一丝疑虑飞快闪过,但还是点点头,语气极为淡漠,“去吧,好好养着。”转头冷眼扫了小简氏一眼,就不再开口准备起身出门,没有再看一眼林若菡,也没有提及药物和其他,林若菡刚要继续开口。

只见周围的婢女呼啦啦上前,有条不紊的开始动作,三个一等在三个二等的协助下,上前秩序井然的端上漱口水,布巾,铜盆,又有条不紊的退下,期间没有一丝意外响动。

林清江修长挺拔的身影在一群侍女中仿佛鹤立鸡群,而此时靠近他身边的矮胖的小简氏,林若菡都替她觉得羞的慌。

林若菡此时已经知道要识相的闭嘴,知道今天在林清江这里,只能如此了,不过被允许回到自己的松涛苑,这一场仗她对自己还比较满意。

林清江比往日的沉默让小简氏心中一颤,小心地接过一个婢女手中大氅,努力踮着脚温柔仔细给林清江披上,系好带子,“老爷慢走。”

屋里所有人躬身行福礼,送林清江离开。

一群人中林若菡非常突兀的直直的杵着,仗已打完,没她什么事。

林清江也似乎没有看见,哦不,林若菡更倾向于林清江根本就不在意,眼角都没有装下过这个女儿。

等在二门外的林均带着两个小厮四个侍卫,已经整装待发,随林清江大步离开。

小简氏目送林清江离开,转身已经找不到林若菡身影,刚要开口发作,只见桌边一个身影端坐,快速吃着桌上的早膳。

林若菡迅速囫囵喝完一盅燕窝粥,又咽下了一块山药枣泥糕,根本来不及回味美食,她心想,有钱的大夫就是好,怎么养生怎么来。可这钱是从哪里来,怕也是经不起推敲。

刚要再伸筷子,发现小简氏已经黑着一张胖脸,风雨欲来的站在了她身边,身后呼啦啦跟着几个婢女。

“生病之人不宜大吃大喝,”小简氏慢悠悠吩咐,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眼角有一丝狠厉,“把大小姐请——回去。”

两边各出来一人,抬手就要拉扯林若菡细瘦的手腕。

突然,林若菡手中筷子分开,一边一根狠狠扎向两人手腕的内关。

稳!准!狠!

只见两人同时尖叫一声,手腕剧痛且连带心脏好一阵的抽搐,让她们脸色发白,缩手连连倒退数步。

小简氏瞪大眼睛,胖脸上的肉不断抽搐,她简直不敢置信。

刚才的伶牙俐齿兴许有人挑唆,胆大一次也就罢了,她还没太过放在心上,心想再把内院彻底清理一次就完了。

谁知连当归和党参都分不清楚的懦弱无能之人,还能懂穴位脉络知道用筷子行凶,简直要怀疑自己的眼睛。

林若菡乘着小简氏愣神没人阻碍的空档,把一个金丝芙蓉饺迅速塞进嘴里,几口就咽下。

今日这么一闹,肯定讨不了好。

可林若菡想过,柔弱的样子实在是没用。

以往不是不柔弱,可林清江看都懒得看,全凭小简氏捏圆搓扁,就算以后被小简氏弄死了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身体太过病弱养不住,妾身已经尽力了。

而今天表现得强硬一些,只要表现得有那么一丝求生欲望,眼巴巴地跑来求药求食,至少还能刷点存在感,想着林清江总能念在一两分薄弱的香火情,且因着伯府提亲,能稍微看顾一两分,先把小命先保住而已。

后面,有的是仗要打。

现在能有机会填一填肚子,眼前的食物绝对不能放过。

小简氏回过神来,狠狠瞪着周围的婢女,“看什么,还不动手!”

“等等,我这就走”,眼看着又有人动手,林若菡出声制止。

几个围上来的婢女听闻手脚顿了顿,刚才那一手似乎能让她们有所顾忌。

林若菡一手掀起夹袄宽大衣摆,一手迅速把桌上的几份糕点全部倒在上面,“不劳高挑纤细的简姨娘动手。”

说着,抬步快速往门外走。

小简氏听见,气得脸色发青。

这个小贱人倒是会往人心窝子里插刀子。

小简氏眼神阴鸷地看着林若菡的背影,看着她轻飘飘撩开帘子往外走,刚要开口让婢女把糕点夺回来,不让那个小贱蹄子有东西填饱肚子。

突然听见听见门帘外林若菡的声音传来,“怒伤肝,肝气调达气血才和顺,姨娘以色——侍人理应熟稔于心才是。还有,姨娘装了这么多年的好姨母,理应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发落磋磨我,动手动脚的事就放到暗地里吧!”

门帘里,小简氏两手紧握成拳,脸色阴得能滴出水来。

她嫁入林府十三年,第一次吃这么大亏。

简嫣然,你死了还留了这么一个贱种。

小贱人,你等着,我必不会让你活着嫁入伯府!

第四章 缘由

林若菡脚步虚浮,才刚刚靠近松涛苑的精致雕花的月洞门,就听见里面似乎有人扎堆聊天。

“……她也不想想,就她那副晦气样,哪有这滔天的福气,能给伯府做儿媳,能活到及笄都已经不错了。”

“就是,忠勇伯那是什么人,年少有为英武不凡,还打了那么多胜仗……”

“哼,那也不如晋王世子一个头发丝,谪仙下凡一样的人物,举国上下的贵女都盯着呢,只可惜……”

林若菡刚走进松涛苑的院子,门口的婆子、从各个地方出来的婢女围拢过来看着她,神色各异。

她径直往正屋走去,仿佛丝毫没有看见。

有个大丫头打扮的婢女上前,好不掩饰惊讶地对着她上下一番打量,也不施礼,“大小姐怎么回来了,病好了?夫人知道吗?”

林若菡稍作回忆,记起了松涛苑所有的人。

“是老爷同意我回来的,”林若菡盯着她,“春雨,你去给我端碗姜汤来,然后烧水、铺床。”

春雨看着她蜡黄的小脸上特别突兀的大眼睛,正居高临下牢牢盯着自己,黑白分明很是渗人,突然觉得不自觉深吸了口气,似乎想要对抗什么,她努力抬头。

眼前之人用气定神闲的态度指派她差事,仿佛理所当然。可这是从来没有的事,借大小姐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跟夫人派过来的侍女头领的她指手画脚,按照以往,林若菡看着她过来都是躲在一边低头,根本就不敢抬眼看她。

春雨整个人还没有回过神来,仿佛眼前之人从来都没见过。

林若菡没空理她的反应,随即又道,“这点小事不用给她通风报信,我见过老爷了,应该没那么容易被弄死了,”她眼中满是嘲讽,语气轻飘飘,“所以,这点小事你应了我,她不会计较,去吧。”

林若菡转身径直进屋,留下春雨还愣愣站着不动。

夏雨走上前来,扯扯她的袖子,凑近她耳边低语,“大小姐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大病一场从鬼门关回来逼得她想要反抗夫人了?”

秋雨和冬雨两人离她们半丈远垂首站着,春雨这才回过神来,吩咐道:“秋雨去熬姜汤,冬雨去烧水。”

想了想,春雨又嘱咐夏雨道:“你先去伺候着,我到夫人那里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说完,快步离开去往正院荣禧堂,扎堆的众人也作鸟兽散。

林府正院荣禧堂内屋里,小简氏脸色阴沉,一动不动坐着,已有一盏茶时间。

身旁站立的婢女知晓她的脾性,无一敢劝。

小简氏今年二十有九,虽已育有一儿一女,但保养仔细,无一丝皱纹,身材略矮稍有丰腴倒也显得秾丽,只是那吊梢眼时不时总能透出些许阴狠来,好在她圆润的脸庞上刻意维持的温婉总能骗过所有人,甚至她自己。

刚才的一切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很清楚,林若菡已经被她养得病弱不堪又一无是处,除了勉强识得字会一点针织女红,连账本都看不懂,别提从小就用身体原因严令禁止的药理了。

更不用说,刚才她一改以往对她唯唯诺诺惧怕不已的态度,牙尖嘴利地张口闭口没有一句指责之言,但句句带刺得只差指着她的鼻子骂她谋害嫡女了。

五天前,忠勇伯府太夫人使了身边最得力的巩嬷嬷,来林府透露出忠勇伯府有意与林府结亲的意思,还没等她惊讶,马上又从巩嬷嬷接下来的话语中明白了另一层意思。

外出打仗不在京城的忠勇伯章瀚志有意林若菡,可太夫人却打心眼里反对。

当时章瀚志交代了此事后,马上领兵去了北边。

既然儿子不在,让太夫人心思活络起来,觉得让此事有变数也很容易。

那个巩嬷嬷只用了一个简单的筹码,让小简氏只用了半盏茶的功夫,就和太夫人结了盟。

忠勇伯府太夫人在后宅多年,从一个妾室扶正并让庶子承袭爵位,心里自然也清楚小简氏的心思,所以这个筹码只是一个结盟的象征而已,没有这个筹码,相信小简氏也不会让林若菡高嫁到伯府。

两厢得益,何乐不为。

可今天林若菡所有的言行举止都出乎她的意料。

有人挑唆?

还是,林若菡的心机瞒过了她的眼睛?

小简氏摇摇头,不管那么多了。

十四年都这么过来了,前几年都小心翼翼应付过去了,事到如今那个小贱人还能翻身不成?

林清江不到四十就能当上左院判,皇上都很信任,什么头疼脑热都少不了他,自己和姨娘出了多少力,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小简氏头上的孔雀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随着她轻微摇头而晃动,耀眼无比。

她有些嫌恶的拔了下来,一眼瞥见上面大颗少见的宝石,还是又簪了上去。

小简氏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大小姐这两日尚未病愈,饮食应清淡为主。”

身边彩霞福身领命离开。

小简氏又道,“大小姐得了风寒,为她好生煎一剂药送去,看着她喝下。”

身边彩云迟疑一下,福身领命离开。

小简氏这才气顺了一些,端起眼前茶盏轻啜。

刚吩咐完,门外通禀春雨来回事。

春雨恭敬地福礼之后,把刚才的事回禀了小简氏。

小简氏一边喝茶一边慢悠悠地答复她,好好盯着,好好配合。

说完,就打发她回去了。

春雨低头不敢看小简氏,想起眼前之人的过往行为,让她觉得骨头发寒。

在回松涛苑的路上,春雨不禁想,大小姐不如几天前的风寒去了,还能少受些罪。

第五章 完败

林若菡穿过院子里的抄手走廊,也没有闲心和体力去细看院子里的布置,只觉得假山林立,花木繁盛,直接来到一排五间的正屋抱厦前。

一个未及笄的女孩,正屋面前早早加盖抱厦,说明原主肯定有长辈对她极为重视,甚至对未来的规划也早早心中有数。

只是,原主把日子过程了这副惨淡的样子,林若菡不禁怒其不争。

堂屋宽敞,无论是十六扇的豪华屏风摆设,抑或无一不精致的雕刻桌椅家具,甚至堂屋中间挂着的《月夜松涛图》都在大气磅礴中显露浩瀚底蕴,这里如记忆中一样极为奢华且大气,林若菡目不斜视,直接来到西次间的起居室。还没走进,妆台上散放着的珠钗头面闪着的熠熠光辉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可是,这也许只是放在明面上的吧,暗地里,大概已经分文不剩了。

稚童怀揣巨宝,岂能不引来豺狼觊觎?

林若菡稍稍打量四周,典型的小姐闺房,只是博古架上空空荡荡的位置,好像还能说明之前的辉煌,她收回目光,站在桌子前把用衣摆兜着的糕点放一一小心放到桌上,吃了一部分,留下一部分包好藏了起来。

林若菡坐在椅子上抚额,头还有点晕,身体的酸痛也没有退去。

她心里盘算着。

今天这么一闹,林清江不知能给她几分关注,可刚才的强势一定会让小简氏温良的脸皮撕开口子,以往面甜心苦的手段收起来,估计是要用狠的了。

她当务之急是先把身体调整好,再找点防身的东西。

夏雨突然推开门走进来,“大小姐,热水备好,奴婢伺候你沐浴,”说完,非常自然地转身到柜子里拿换洗衣物,她的语气动作仿佛面前的不是林府的大小姐,而是一个和她同样的婢女。

林若菡没有计较,跟着她走向浴房。

浴房内雾气氤氲,林若菡刚踏入就感觉味道不对,“是谁备的热水?”

冬雨还在一旁拾掇澡豆和布巾,闻言立即转身朝她福了一福,小心回答,“是奴婢。”

林若菡走到她身边,雾气让她神色难辨,“药也是你放的?”

冬雨顿住,一脸疑惑,“药?奴婢不知。”

一旁夏雨惊讶林若菡问这个,这个用了不知多少次了,“这个养生药浴是夫人特地交代的,大小姐身子骨不好,沐浴时放一点……”

“冬雨,换掉,”简妍根本不理会,开始脱外面的夹袄。

“这样似乎不好吧?夫人交代过……”夏雨拦住往外走的冬雨。

“啪!”一个重重的耳光打在了夏雨脸上,林若菡神色自若的收回手继续解扣子,只是体虚有些手抖。

当然,这只有她自己知道。

夏雨脑袋嗡嗡作响,脸颊开始迅速肿起,她惊怒地用手抚上脸颊,眼睛死死瞪着林若菡,眼前之人仿佛从来都不认识。

“赶紧去换水,”林若菡一边继续宽衣,一边对吓得发抖的冬雨说话,仿佛刚才的那一狠狠的巴掌不是她出手。

“别看我没什么力气,我能一巴掌让你耳聋,也能一巴掌让你没牙,你若还想继续在浴汤里下这些折损身子的药,你大可试试。”

“对了,冬雨,让秋雨把姜汤端到浴房来。”

冬雨已经走到了浴房门口,听到林若菡的话,又停住转身屈膝表示领命,才匆匆出去。

夏雨狠狠剜了林若菡一眼,捂着脸飞快地跑了出去。

秋雨端来了姜汤,像是屋里有鬼似得马上逃走。

热水和姜汤的到来,让林若菡大大舒缓。

半个时辰后,冬雨替她绞干头发,林若菡穿着宽松的白色里衣,终于躺到了属于自己的床榻上。

心中却十分警醒。

被褥松软又温暖,林若菡却只想稍微休息一下,好好计划接下来的事。

手边没有银针,没关系,妆台上的装饰物可以拆开利用;身边没有药剂傍身,没关系,早上后院来回两趟,看到过不止一个药圃,待会设法去采摘一些。

林清江虽然还没什么表示,但自己也不能放弃暂时抱他的大腿。

还有……

心中还细细计划着,身体却抵不过虚弱睡了过去。

春雨已经回来,夏雨眼泪汪汪地拉着她到一边给她看脸上的伤。

看到半边高高肿起,五个手指印清晰可见,春雨将荣禧堂发生的事告诉了她,末了告诉她,夫人交代,她们只需配合,其他一切暂缓。

夏雨捂着脸点头,将眼中的怨毒隐去。

林若菡刚睡着不久,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

“哐嘡”一声,房门被大力推开,一群人闯了进来。

林若菡还在头晕,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两个婢女领着五六个身体健壮的仆妇,已经站在了她的床前。

那两个婢女她知道,是刚才小简氏身边的人。

可还没等她完全清醒,彩霞使了一个眼色,六个仆妇上前,三个跳上床,三个沿着床沿排开,瞬间止住了林若菡双手双脚,并扣住她的脖子,一人用手重重压住她的胸口。

林若菡只动手挣开了一个仆妇,还没来得及做更多动作,已经被牢牢摁在了床上。

她奋力挣扎,身体孱弱且两手空空,哪怕再懂得利用人体穴位也无法面对这么多人,只能用愤恨的眼神瞪着眼前之人。

彩霞端着一碗粥,彩云端着一个碗,俯视着眼前床上挣扎的林若菡。

“大小姐,奴婢来伺候你用早膳,”彩霞说。

“夫人说了,大小姐风寒未愈,吃食清淡才妥当,”彩霞看着一个仆妇伸手掰开了林若菡的嘴巴,“来,奴婢伺候你喝粥。”

林若菡嘴巴被粗暴的掰开,嘴角被扯得生疼,感觉一些温热的流质进入口腔,突然,她感到了一阵恶心反胃,瞬间额头青筋暴起。

小简氏,你真行!

林若菡一边挣扎一边在心里诅咒小简氏下十八层地狱。

彩霞端着的应该是一碗粥,可是里面应该放了很多动物粪便。

林若菡本能地奋力挣扎,混着粪便的粥从口腔中不断喷出。

那个掰着她嘴巴的仆妇一手用力扣住她的下巴,一手捏住她的鼻子,彩霞迅速往里面灌。

林若菡气息被闭,嘴巴换气时被迫吞咽了好几口。

可刚到食道,那股恶心的感觉又让她反射性地作呕,东西狂喷而出,鼻腔里都被塞满堵住。

嘴巴和鼻子里都开始涌出东西,胃里开始翻江倒海,眼前已经开始发黑,眼里因身体痛苦已经蓄满生理性泪水。

如此反复几次,林若菡已经被折腾得奄奄一息。

眼见粥碗已空,彩霞示意仆妇放手。

林若菡一个转身,“哇”的一口,吐了个昏天黑地,连带早上偷吃的糕点都一点不剩。

腹中再次空空如也,且头晕目眩。

林若菡一下重重躺回枕头,刚要喘口气,突然那几个仆妇又止住了她。

她已经连瞪眼都没有力气了,索性闭着眼,放弃反抗,保留最后一丝力气。

“大小姐,奴婢来伺候你用药,”彩云说,“夫人说了,喝药发了寒气,大小姐应该好好休息。”

随后,嘴巴又被掰开,一碗药被灌了进来。

林若菡额头青筋突突跳动,脸色青黑。

看着林若菡毫无反抗之力地把药咽下,彩霞才带着一群人离开。

门口,目睹了一切的春雨和夏雨把彩霞一群人送到了院子门口,随后夏雨一脸得意地挽着春雨的胳膊进了最东边的耳房。

西此间里,林若菡听见脚步声走远,马上用中指狠狠一抠,一大口乌黑的药汁立刻喷了出来。

直到把酸水都吐了出来,林若菡停下,可已经眼前已经一片漆黑短,几乎有五六息的时间不能视物。

身体极度虚弱,冷汗涔涔,又开始有应激反应,发起了高烧。

胃里残留的药汁发生药力。

小简氏,你真棒!真是太棒了!

林若菡晕晕乎乎地想着,晕了过去。

第六章 图谋

刚把春雨打发走,过来回事的管事们都已经往主院荣禧堂堂屋前的抱厦聚集。

管事们看着春雨走过时脸上复杂的神色,心里清楚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事,虽然心里为那个没用的大小姐捏把汗,但大家脸上都是不露声色。

小简氏坐在抱厦里的一把精致雕花的圈椅上,手中的官窑瓷碗中盛着上好的血燕,漫不经心地的喝着,顺利地把一天的事情安排好,打发管事们回去各司其职。

管事们走完,抱厦里一下安静起来,桂嬷嬷躬身小心的开口,“夫人,刚才针线房管事说的那两匹织锦点翠软烟罗,您看……”

小简氏起身往里走,心里盘算着,慢慢穿过堂屋,桂嬷嬷一直跟着身后,默不作声等着她将分配这两匹价值八百两的软烟罗,心里琢磨着怎样才能捞到一些,哪怕边边角角也好。

小简氏在临窗的大炕上坐下,沉吟了一会,“一匹留着我自有用处,一匹送到诚王府我小姨那里。”

桂嬷嬷刚要答应,小简氏郑重嘱咐,“诚王府你亲自去送,记得要挑个上好的匣子装,还有,哪怕见不到我小姨,对着她的下人你也要恭恭敬敬,切记。”

小简氏的意思很明白,就算柳姨娘的粗使婢女要你下跪,你也得照做。虽然心里在骂娘,但桂嬷嬷还是连忙点头称是,离开去办事。

小简氏刚要打发人去针线房,林若莹咋咋呼呼地冲了进来,人未至声音已经大大咧咧传到,“娘,娘,听说你得了两匹织锦点翠软烟罗,快快,给我瞧瞧,听说那京城独一家的彩云坊一年才出五匹,有钱都买不到,据说今天留克利王朝的王太子重病康复,派出了大量的使者来我萧国,彩云坊才多出了三匹……”

小简氏看着几乎是冲到她面前的女儿,和她一模一样的脸上毫不掩饰的兴奋,心里有些复杂,脸蛋像自己,连身形也和自己一模一样。

林若莹在侍女服侍下,脱掉身上臃肿的火红狐皮披风露出了圆润的身形,十三岁的年纪比同龄人要矮上两寸,可那张圆脸上的三角眼,不屑伪装的眼神比其母小简氏还要凌厉几分。

当林若莹知道那两匹稀罕的阮烟罗已经被小简氏做了处置而自己丝毫没有份时,不禁大怒,“娘,小姨婆是诚王的宠妾,她又是这些年唯一男嗣庶长子的生母,诚王妃都忌惮三分,听说今年庶长子生辰一过,她就能封侧妃。她什么好东西没有,值得你巴巴的送上门去。”

小简氏没理她言语的不敬,“哪里都可以少,就是你小姨婆那里,绝对不能少了一分一毫。”

林若莹气呼呼别过头,“那另外一匹给我。”

小简氏还是没有答应,只说自有安排,看着女儿一副吃了大亏的模样,答应让她在自己的首饰匣子里挑一样。

林若莹一边挑选,一边不屑,那个不知羞的姨婆,一次在娘送了一套赤金头面后和娘说悄悄话,她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偷听之下,才知道她在教娘房中术,那一句句的淫词艳语,听得她面红耳赤。她怎么也没想到,诚王府嚣张跋扈的柳姨娘,还是个中高手,上次她的婢女把王妃的表侄女推湖里去了,诚王得知后不仅没有怪她,还斥责王妃管家不力,仆妇差事没当好,她却什么事也没有。

林若莹挑了一根玫瑰晶并蒂莲海棠的展翅蝴蝶步摇,簪在头上,看了看,还算满意,就没有再提起那两匹阮烟罗。

小简氏看女儿满意的样子,想赶紧把女儿打发走,自己好好琢磨琢磨用那阮烟罗做一条什么的裙子。自己的生辰就快到了,她希望能打扮的漂漂亮亮和林清江一起过。当年姐姐生辰时那件漂亮的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让她至今难忘,还有林清江为姐姐生辰特地弹奏的《凤求凰》那温柔如水的眼神,她也铭刻在心。她也希望自己能穿上漂亮的衣裙,让林清江为自己弹奏一曲。

林若莹却没有马上离开,她摸着新得的簪子,只觉光华璀璨,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年岁一点也不适合如此珠光宝气的首饰,她的心思转得极快。

林若菡这个小贱人,是什么时候勾搭上忠勇伯章瀚志的,那一副病歪歪弱不禁风的狐媚样子,倒是很能让男人动心,说不得,她和忠勇伯早已经不清不白了。

不过嘛,就算忠勇伯再怎么看对眼,那忠勇伯府的太夫人看不上她,林若菡就没戏唱。

想起那老虔婆的贴身老仆巩嬷嬷一脸的高高在上,恨不得把下巴抬到天上去,林若莹就一肚子火在烧,恨不得把那老货一把毒药给毒死。

那老货张口闭口能高攀上伯府,那是林府祖上积德才有的大好事,所以,亲事一旦定下,嫁妆单子必须马上上报伯府,少一件东西,新娘子花轿都入不了伯府大门。

林若莹想起当时自己娘亲脸上的笑差点就挂不住,她一鲁莽心里话就冲口而出,“你们看上的是林若菡她娘的嫁妆吧,直接来抢不是更快?”

谁知话音未落,那老货一个眼神,她身后一个身姿矫健的中年仆妇闪身而出,二话不说一抬手就是两个巴掌,林若莹捂着脸怔愣在当场,刚要冲上去,被彩霞带人把她抱着拖了出去。

这口恶气,她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自己宛月阁堂屋的那个大梅瓶被她砸了稀烂,甚至贴身的大丫头都被她罚了好几回,还是气不顺。

都是林若菡这个小贱人惹的祸事,母亲若是早点把她弄死,就什么事也不会有。

虽然第二天母亲就说了对这件亲事的对策,忠勇伯府想要白得便宜,没那么容易。按照母亲的计划,忠勇伯府什么好处都不会捞到,筹划得好,自己还能有一门好亲事,她才暂时平息了怒火,按计划行事。

谁知道那个小贱人落水后醒来,突然变了个人似得,竟敢当面挑衅了,真是胆大包天,无论如何,该给她点颜色瞧瞧。

林若菡,别以为,你突然蹦跶几下,父亲就会看得上你。

像你这么没用的人,活到现在,已经是上天的仁慈了,好好珍惜最后的日子吧。

第七章 筹划

简妍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不知眼前是虚妄还是现实。

她感觉身体轻盈,居高临下看着一切。

前世里,很多时候,她一直觉得有一只巨大的红色眼珠一直在死死盯着自己,无时无刻,随时随地。她有时会想,如果我戳瞎了自己的眼珠,她还会存在吗?它一直跟着我,是有一天会流出血来吗?

如果爷爷在跟前,那只眼珠会消失一会。

眼前老人有些干瘦,头发都要白透了,两眼却精亮,眼神中时时刻刻仿佛都透着对全世界的刻骨恨意,他看着眼前一个倔强的七八岁的小女孩,眼底的寒意犹如刀锋,冻得人牙齿打颤。。

“爷爷,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在限定时间里把基本的针灸术全部掌握了。这次班级春游的钱,是我自己打零工穿了一个月的珠子赚来的,请你让我参加。求你了,爷爷!”

“不必废话,回去!”

看到这里,简妍嗤笑。

春游什么的,真是幼稚,放心,长大后有的是好玩又刺激的事,让你去体验,保证你乐在其中欲罢不能。

突然画面一转,一张妇人慈祥的笑脸出现,她眼角闪现的阴狠却让人不寒而栗。

“母亲,母亲,我听话,我一定听话,求求您不要在让我喝药了,我全身无力……”

“动手!”

这时,简妍已经轻笑出声了,只是她不明白自己的笑声为何如此年轻又悦耳动听。

愚蠢的小妹妹,求饶什么的,真是让我笑得要岔气,活动这么窝囊,死了才是幸福的事。

冬雨轻手轻脚地进门,收拾屋里的狼藉,颇为熟练,仿佛做过无数次。

简妍听到声音醒来,凉凉叹气。

我现在又是林若菡了。

她睁开酸涩的眼睛,声音嘶哑,“冬雨,什么时辰了?”

“大小姐醒了?刚到巳时(早上九点),”冬雨赶紧放下手中活计,把林若菡扶起来靠坐着,声音压得很低,“您稍等,我屋里有热水,我马上给您端来。”

说完,冬雨转身出门。

不一会,她闪身进门轻声关好,从夹袄下摆掏出一个小茶壶,就着茶壶嘴伺候着林若菡喝了几口热水。

喝完水,冬雨马上把小茶壶藏到夹袄下面,匆匆出门去了。

林若菡闭上眼睛,心里叹气。

自己大意,不该怪敌人凶狠。

胃里有了热水,稍微舒服一点。

她艰难起身,把刚才藏好的糕点找出来,刚吃了一口,发现冬雨又进来了。

手里还紧紧攥着半个馒头。

看到林若菡在吃东西,冬雨有些愣。

“过来,”林若菡把其中一块栗子糕递给她,“吃吧。”

冬雨纠结好久才小心翼翼接过,但并没有吃。

她从怀里掏出一方皱巴巴的帕子,仔细包裹贴身藏好。

林若菡叹气,又给了她一块,“现在就吃。”

主仆两人一坐一站,吃着糕点充饥。

冬雨一小口一小口吃着,时不时偷眼瞄着林若菡。

林若菡心中已百转千回。

“冬雨,你能到药圃帮我摘点草药吗?”

摇头。

“用银子交换呢?”

犹豫,点头。

冬雨瞪大眼睛看着林若菡。

只见她走过去找了一支镶满宝石的步摇,狠狠往桌上一摔,随意捡起几颗掉落的宝石,头晕目眩的塞到冬雨手里。

至于地上掉落的碎宝石,她根本视而不见,也没力气去捡。

冬雨连忙跑过去,小心翼翼捡起全部的碎宝石放入妆匣。

一边竖起耳朵听着林若菡要的几味药名,一并心里飞快的计算着,随后,她把手中整块的宝石又放回妆匣,从里拿出几颗碎的,细细估算了一会,然后紧紧攥着那几颗碎宝石,往后园药铺飞快跑去。

她们都说大小姐变了,看来真是变了。

不过,这样才好。

原来妆台上最后留下的仅有几件首饰,以往小姐只舍得睹物思人,哪里会像今天这般。

不想了,不想了,免得把小姐交代自己要买的草药名给忘记了。

她不禁加快了脚步。

林若菡把妆台上所有的东西祸害了个遍,所有能用作随身武器的部分均被她毫不留情地拆了下来。

拆不了的,就用摔的;摔不了的,就用举起椅子砸。

累得她呼哧带喘。

突然,她似乎想起来什么,艰难地钻进床底。

好半天,才费劲地从床板缝隙面挖出一个荷包。

藏荷包的位置极其隐蔽又讨巧,一般人据算拆了整个床架子也找不到。林若菡觉得原主也不是傻得没救,也许是从小父亲不管,继母把她养废了吧。

呵呵,和自己有点相像呢,我至少还比你好了一星半点,虽然讨人嫌,但至少吃饱穿暖长大后还能膈应人了,羡慕我吧。

林若菡一边从床底爬出来,一边想着。

她在桌边做好,歇了歇,开始拆荷包,打开一层手绢,才看到里面是一枚半个手掌大小的玉佩。

颜色透亮,光泽温润,毫无瑕疵,那打开的瞬间,一道温煦却耀眼的光芒射出,让林若菡闭了闭眼睛。

最奇妙的地方是它的设计和雕刻工艺,仔细看去,是有两块玉佩以龙凤和鸣的形式严丝合缝地衔接在一起,林若菡按照记忆,在龙爪出轻轻一用力,两块玉分开成独立的龙佩和凤佩。

构思之巧妙,匠心之独运,世所罕见。

价值连城。

林若菡不停摩挲着着玉佩,心里想着该如何最大程度发挥它的价值,而不是在床底不见天日。

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呼吸受窒,头痛欲裂,立即在几处大穴揉压,才稍稍缓解。

玉佩有毒!

怪不得用手绢包着。

不过,这点慢性她还不放在眼里,若不是她身体虚弱,反应也不会这么大。

先把眼前的危机解除才是要紧。

她把玉佩重新包起来贴身放好,想起这一连番的遭遇不禁感叹。

马氏是一个多么实诚的人啊,大大方方给人当枪使,儿子用命换来的家业,最后也不知能不能守得住?

怎么不学学小简氏,嫁妆到手了,原配留下的病弱嫡女悉心照料着,这十几年利益名声一个不落,这心性,这手段,这魄力。

啧啧啧,必须给点赞!

门外有脚步声音传来,死气沉沉的院子有了人声。

第八章 交易

“冬雨,你刚死哪去了?刚才大小姐屋里什么声音?”夏雨从最东边的耳房里探出头来。

“夏雨姐姐,我、我刚把里屋收拾好的东西丢了出去,没、没有偷懒。”冬雨一脸紧张,生怕夹袄里的东西被发现。

夏雨哼了一声,也没在意,砰的一声甩门走了。

林若菡拍拍自己有些发晕的脑袋,好了,打起精神来。

冬雨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开门进来,从夹袄里掏出一包草药。

林若菡问她有没有小灶头什么的,冬雨点头。

来回跑了几趟,冬雨悄无声息地从自己屋里拿来了一个小炉子和一个瓦罐,以及刚才那个小茶壶。

林若菡看着眼前简陋至极的工具叹息一声,开始挑拣那包草药。

熟练地选择几样摘掉叶子去掉根茎,放进瓦罐,放了一些水,交给冬雨。

另摘了一些叶子,让她贴身藏好。

“放在院子中央,有多大火就烧多大火。”

摇头,拼命摇头。

“放心,我以前能用支钗子救你哥哥一命,今天就不会让你死。”

犹豫很久,咬牙,冬雨视死如归般拿起东西出门。

屋里,林若菡屋里揉捏各个穴位,尽量让身体稍微舒服一些。

屋外,冬雨战战兢兢点燃小炉子,瓦罐里水少药材多,很快水开,散发浓重药味。

林若菡揉按到第三遍的时候,药味已经笼罩到整个院子。

“哐啷”一声开门声,夏雨捂着鼻子,边骂人边冲过来,“小蹄子,你要造反?”

冬雨浑身颤抖,眼看着夏雨已经冲到面前,闭上眼准备挨打。

突然,身前半丈处发出“噗通”一身,冬雨偷偷睁开眼,大吃一惊。

夏雨死猪一般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冬雨不敢动弹,眼看着林若菡又穿着大襟夹袄开门出来,声音哆嗦,“大、大小姐,这、这……”

林若菡加快脚步往外走,“你看着火,在我回来之前保证它不灭。”

冬雨惊疑不定地连连点头。

林若菡低头行走,路上来往之人对这个穿着仆人夹袄头上没有任何首饰的人,基本没有人注意。

一路顺利,只是到了二门时,门口的婆子让她有些犹豫。

还是低头,走近时听见婆子询问,“你是哪里的,去外院做什么?”

林若菡靠近,抬头,迅速连连出手。

婆子刚要惊呼,却只觉得身上多处说不出的酸麻疼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林若菡脚步匆匆来到外书房门口,已经气喘连连。

一个小厮惊疑地瞪大眼睛拦住去路。

此刻,林若菡已经没有力气再出手了,只能低声请求,“让我见一见芷兰姐姐,马上就走,”说完,还掏出几个碎宝石塞到他手里。

小厮还在犹豫时,林若菡直接往里进。

小厮连忙开口阻拦,“大小姐,大小姐,老爷不在,请你回去。”

芷兰听到声音已经走了出来,俏生生站在廊下。看到她,表情颇为不屑,声音淡淡,“大小姐,你怎么来了?”

林若菡深看她一眼,径直往里走。

芷兰一挑眉,跟着往里走。

两人坐定。

林若菡掏出玉佩放在案几上,“芷兰姐姐,我很有诚意。”

眼前的玉佩散发着温润柔和的光晕,案几都被照亮了一圈。

芷兰倒抽一口凉气,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动,但还保持镇静,缓缓开口,“身外之物再贵重,也要留着一条贱命才有用。”

林若菡也不催促,“小简氏早断了你的后路,你已无法孕育子嗣,在这里府里,那半个主子的位份都成了肖想,”她看了一眼玉佩,“芷兰姐姐,有财才能保命,下半辈子才能有指望。”

芷兰沉默几息,“对手太强,帮手太弱,”她也看了一眼玉佩,还看了一眼林若菡,“有好东西都保不住。”

林若菡只当听不出她语有双关,“好东西能否保住,那得看自己的本事,”她把玉佩轻轻分开成独立两块,“能在我父亲身边活到现在,躲过的算计应该已不计其数,按芷兰姐姐的本事,这个买卖只赚不赔。”

芷兰眼中精光已经隐藏不住,拿起玉佩反复看了又看,转头盯着林若菡,眼中有疑惑也有审视,“府中一直有传言,先头夫人有一块价值连城的髓玉,是当年江南首富王百万花了无数财富和精力才得来,夫人找了很久都没有结果。大小姐,你如此轻易就……”

林若菡轻哼,“它最大的价值,就是我的一条命。”

芷兰侧身正对林若菡,这才开始正眼看她,“你决定了?”

林若菡点头。

芷兰把玉佩贴身藏好,“早上听得大小姐风光了一把,随即又昙花一现,真希望你能一直风光。”

林若菡心想嗤笑,我要的东西还很多,岂止是风光那么简单,但脸上还是一片让盟友放心的坚毅和果敢,“你放心,死了一回醒来,那是我最后一次疏忽。”

芷兰心中虽还有疑惑,但还是问她,“要我做什么?”

林若菡一五一十把事情说了,芷兰想了想,点头。

芷兰突然好奇,“你不怕我拿了东西不办事?”

林若菡脸上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利益一致,且芷兰姐姐,你没有发现身体有什么异样吗?”

芷兰心中掩盖一切的欣喜退去,才发现呼吸有些困难,双眼不可置信地直视林若菡。

林若菡点头。

芷兰心中已经明了,闭了闭眼。她这才决定用全部心神对待这场交易。

走之前,林若菡还芷兰要了一副银针和一些常用药丸。

当然,还不忘记把书房里所有的吃食都搜罗走。

来回外院不过一盏茶功夫,匆匆走到二门,林若菡庆幸倒在一边的婆子还没人注意。

只见她手起针落,婆子幽幽转醒之前,她已经在回院子的路上了。

婆子揉揉有些酸麻耳朵脖子和手臂,摸摸晕乎乎的脑袋,缓缓坐回椅子,自言自语。

“我怎么躺在地上?难道睡过去了?刚才有什么事吗?嗯……好像没什么事。”

第九章 欲来

冬雨不敢离开小炉子,一会扇着火,一边盯着院子大门,胸腔里的心脏跳动得几乎能冲出来,手里的扇子抖得都要握不住。

终于,看到林若菡近院子门,才稍稍松口气。

她急忙上前,亦步亦趋紧紧跟在林若菡身边,刚要开口,却被止住。

“冬雨,这包东西你先放回我屋里。”

“哦。”

不一会,冬雨回来。

“院子里哪些屋子有人,你带我去。”

“啊?哦。”

接下来,冬雨嘴巴就惊得没有合上过。

她看着那个从来都没有握过银针的大小姐,甚为熟练地在各屋倒得横七竖八丫鬟婆子身上扎针。

双手交替飞舞,眼花缭乱。

末了,大小姐还告诉她,不到明天早上,这些人不会醒。还有,若不是炉子瓦罐太小,她能让整个府里的人都睡过去。

她还在发呆,大小姐推了推她,去把院子中央的小炉子灭了,冬雨这才醒过神来。

小炉子和瓦罐放好,冬雨心里想。

大小姐这样真好,应该能好好活下来了!

听见林若菡喊她,冬雨小跑着进了里屋。

刚才她放好的包裹已经拆开,里面有一些药丸,更多的是拆开了油纸包的糕点。

冬雨咽了咽口水。

林若菡坐在一旁的圈椅上,还在歇气。

刚才一番简单的动作,让她眼前微微发黑。

沉默几息,她对冬雨说了打算。

“冬雨,我的处境你一直明白,不反抗就得死。”

“奴婢知道。”

“我知道你一直在默默帮我,但这不够,照今天早上的事情再来几回,我的身子骨撑不过去必死无疑,你也没有好下场。”

“大小姐,是奴婢……没用,帮不上什么。”

“刚才那个小炉子在院子中央点了火,你就已经真正上了我的贼船了,呵……别怕,刚才你也看到了,我的船,小心点的话,应该没这么容易翻。”

“大小姐,奴婢听你的。”

林若菡给冬雨交代了一番,才让她离开。

走前,林若菡还给了她几包糕点。

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捧着,脚步轻快地走出房门,林若菡才吃了一颗药丸,和衣倒在床上。

一觉醒来,已经傍晚。

林若菡觉得身体好了很多。

冬雨敲门进来,手中端着从别处拿来的精致茶盘。

薄如蝉翼,清透无比。

这些东西,林若菡被移到后院平房后,一直被夏雨她们霸占。

终于能用杯子喝上一口热水了。

林若菡就着热水,吃着糕点稍微充饥。

冬雨转身要去大厨房时候,林若菡又交代她。

“别紧张,不要露馅,你就说春雨她们要随时贴身看着我,走不开,所以你代领。再稍微说几句,就说我醒来还在闹,我在房里喊就算我死了,忠勇伯也看不上二小姐,那样明天……”

冬雨用心听,使劲点头,离开。

林若菡掏出银针,没看到火苗无法消毒,想了想还是放好,用手按压穴位,帮助身体恢复,等着冬雨的消息。

两刻钟的功夫,冬雨拎着两个大食盒气喘嘘嘘地回来。

她看着冬雨一脸还算镇定的样子,知道事情顺利。

冬天黑得早,冬雨从隔壁厢房拿来灯烛点上,从食盒里挑出一些好克化的给林若菡摆好。

林若菡拉住了要出去吃饭的冬雨,主仆两人在一张桌子上吃了晚饭。

冬雨只堪堪坐了圆凳的一半,边吃边偷看林若菡。

她觉得落水前和落水后的大小姐判若两人。

但无疑眼前的更好。

吃过饭,冬雨烧水伺候林若菡洗漱好才离开。

林若菡只着亵衣,就着灯烛的火苗消毒针具。

然后,熟练的给自己扎针,提插、捻转,有补有泻。

施针完毕,林若菡喝了几口热水,在窗前的矮榻上休息一会,又吃下一颗药丸,才回到床上休息。

明天,有一场决定眼前是死是活的仗要打,好好休息。

她让自己很快入睡。

一夜无话。

天刚亮的时候,冬雨就送来热水和早饭。

冬雨告诉林若菡,院子里的人还没醒,她还是按照昨天两人商量好的借口,领了早饭,并透露一些话。

虽然大厨房的婆子有些怀疑,但也没有什么动作。

林若菡洗漱完毕,饱饱地吃了一顿早饭。

在屋里里走动一会消食,再次给自己针灸,并服下药丸。

然后,她倚在堂屋的圈椅上,闭目等待。

冬雨站在一旁,没多久两个脚开始发颤。

大滴大滴的冷汗顺着额角淌下来,她都没有注意。

她竖起耳朵听着院子里的动静。

她希望大小姐的计划奏效,她更希望大小姐不要遭什么罪,但她更希望的是,今天以后,大小姐能保住命。

这点,她心里很清楚。

终于,院子里有了响动,那些昏迷了一天一夜的人醒过来了。

风波就要来临。

冬雨勉强维持呼吸,让自己不要晕过去。

第十章 风雨

“冬雨,你个小贱人,肯定是你做了什么手脚。反了你了,看我秉了夫人把你卖到窑子里去,人呢……出来,给我出来。”

冬雨看见林若菡手中有银光闪动,擦去额头汗水,定了定神。

拿起桌上茶壶,轻手轻脚走到抱厦帘子边的半开的门边上。

“哐当!”

帘子撩起后,半开的门被人重重推开撞到墙上,夏雨一脸狰狞地大步跨进来。

“你个贱货,竟敢……”

“嘭!”

一把茶壶从天而降,重重砸在夏雨前额。

“你还敢……”夏雨手捂着流血的额头,惊恐地瞪着眼前瑟瑟发抖的冬雨,话都说不全。

冬雨第一次行凶,勇气已经在刚在的一砸全部用完,站在原地抖得像筛糠。

林若菡却已经到了她跟前,只见银光闪动,不消片刻,夏雨已经瘫软在地。

“干得不错,只是要砸在后脑勺上才有用,”林若菡关上门,收起银针,坐在正对门的圆凳上。

“嗯,嗯嗯,”冬雨重重抹了把脸收回神,点头,从边上拿起一个圆凳。

脚步声近,又有人来。

“夏雨,夏雨,找到人了吗?”春雨声音由远及近,“是不是在大小姐房里?”

门被推开,有人一个脚跨进门槛。

“嘭!”

门口之人应声倒地。

圆凳在倒在地上。

林若菡看着冬雨胸膛不停起伏手脚发抖,但脸上还勉强维持着镇定,满意点头。

“这次干得好!”

冬雨揪着衣摆,脸色苍白,但呼吸渐渐平缓。

“这是开胃菜,待会才是重头戏!”

“嗯!”

林若菡让冬雨把两人拖到一边,继续闭目养神。

院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有惊呼自己睡死的,有惊呼院子有鬼的,有跑出去禀报的,有找地方躲起来的。

少了领头的春雨和出头椽子的夏雨,倒是没人再敢往林若菡屋里冲。

辰时两刻,林若菡估计和昨天时间差不多,院子外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昨天的那群人又来了。

院子里的人瞬间消失于各个房门口,等着老戏上演。

只是,今天更加热闹,多了几个人。

“林若菡你这个贱货,你怎么还不死?”

“凭什么你死了,忠勇伯都不会看上我?”

“你算什么东西,我娘让你活到现在,你应该烧高香了。”

一个身穿嫩黄色长裙,身披火狐裘的少女带着一群人,肆无忌惮地骂骂咧咧冲进了院子,走动间满身珠翠叮当作响。

彩霞和彩云端着东西,跟在后面。

人群呼啦啦冲到林若菡的堂屋里,领头的少女看见林若菡正坐在堂屋正中,抬手就要扇她耳光。

林若菡只看见一个满身珠光宝气的矮个少女冲到她面前就要动手,本能地在她手腕处轻轻一拍。

林若莹手腕瞬间酸麻,缩回手大骂,“你个贱人,竟敢动手,”她揉揉手腕,“我说娘在纳闷呢,你竟敢偷偷摸摸学药理和针灸,反了天了!”

林若菡站起身,微微低头看着眼前的少女,“为什么我堂堂嫡长女不能学,反倒是你这个卑贱的庶女能学,”她用手比了比个头,“啧啧,爹矬矬一个,娘矮矮一窝。”

林若莹睁大眼睛,声音有些颤抖,“你敢说我是庶女,你敢说我矮,你、你等着……”

林若菡笑眯眯看着她,“小矮子,让姐姐教教你,什么是教养,”说完,一个耳光重重掴在了她脸上。

林若莹愣了一息,有些不敢相信这个懦弱无能的姐姐除了敢骂人,还敢打人。

身边有人悄悄扯了扯林若莹的袖子。

林若莹像是突然醒悟,扯起嗓子尖利地大喊,“你们都死了,一起上,弄死她!”

身后几个健壮仆妇出列,配合默契地上前想要止住林若菡。

林若菡手腕翻飞,手中之间银光闪动,三个仆妇已经捂着手腕退开一步,剩下三个似乎有所忌惮动作放缓。

屋里的物件东西翻倒,狼藉一片。

林若菡的反抗引来加倍的报复。

见到林若菡不但打她,还逼退仆妇,林若莹气得跳脚,和小简氏一模一样的吊梢眼都憋红了,“你们谁敢退,我让我娘打死你们。”

她用火红丹蔻指着身边所有人,“快点,一起上,我就不信,我们这么多人还弄不死她。快点!”

彩霞和彩云放掉手中汤碗,林若莹的四个婢女卷起衣袖,冲了上去。

林若菡奋力挣扎,可终究还是武器不趁手寡不敌众被制。

一个仆妇狠狠揪着她的头发,逼着她头只能后仰;

两个仆妇反拧住她的手臂往后死命折,瘦弱的身体经不住摧残让她眼前头晕发黑。

林若莹看着刚才还骂她打她的林若菡被制住,像只被扯掉羽毛的小鸡仔一样被人随便且肆意地拎着,一副任人宰割的惨样,心里狂喜。

她不停指指点点。

“剥了她的衣服!”

“把她手脚绑起来!”

“哈哈哈,把她的头发捆在床架上!”

“林若菡,看你骂我,看你还敢打我!”

“彩霞彩云,动手!”

“别让她吐出来,今天全让她咽下去!”

冬雨被挤在一边,现在没人有功夫搭理她。

她看着林若菡只着亵衣,手脚被绑,头发吊在床架上,鼻孔嘴巴都在流血却被人狠狠捂住,像是一只被猎人捕猎后残忍地剥皮抽筋的奄奄一息的幼兽,连挣扎都没有力气,只能等待着最后的宰割。

她把眼泪逼了回去,心里焦急地计算着时间。

怎么还没来?怎么还没来?

大小姐只剩下一口气了!

林若菡终于晕死过去。

当然,谁也没有看见她闭眼前,眼中闪过破釜沉舟般的一抹狠厉决绝。

她不停给自己打气,舍不得自己,就弄不死后娘,更惊险刺激的在后面,挺住了,才能更好玩。

冬雨两手紧紧攥着衣摆,指节发白。

抬头看看院子里的天空,已经过了时间了。

床上的林若菡脸上一片血糊,已经没有了一丝动静。

林若莹还在叫嚣着让人给她灌药,整个院子里只有她的声音在肆虐。

冬雨闭了闭眼,咬牙,孤注一掷冲了出去,希望能找到一条生路。

“救命啊,大小姐被人害死了,快来人啊!”

远远有人群往这里来,冬雨以为等到了救星。

心中狂喜,终于来了!

她刚要呼救,却听见有声音传来。

“绑起来,待会一起处置!”

“是,夫人。”

那句话如同一个当头闷棍,冬雨双膝一软,当场跪下。

第十一章 死地

小简氏踏进里屋时,正好听见林若莹叫嚣着要彩霞把林若菡的脸划花。

但彩霞一脸恭敬的垂首站在一边,夫人只交代了灌药,没有交代其他,她不敢动手。

彩霞素来知道小简氏明面上的慈母做派,虽然现在下手狠厉,但那是在府里。

林若菡脸上若是留下伤痕,外人一眼就看明白,对外名声还怎么维持。

所以任凭林若莹如何威逼利诱,她就是没有动手。

林若莹气得跳脚,“你敢不听我的话,我让我娘把你卖到窑子里去,让你尝尝千人万人骑的滋味……”

“你给我闭嘴,”小简氏尖厉的声音传来,她一进门就冷冷刮了眼林若莹的四个婢女,女儿肯定是她们这些下贱的奴婢带坏的,“让我知道谁在背后污言秽语教坏了二小姐,我让你们亲眼看着自己肠穿肚烂!”

四个婢女立即勾着头,挤做一堆,不敢分辨。

里屋极其凌乱,凳子翻到,碎瓷满地,床上的林若菡衣衫不整,一脸血糊,昏迷不醒,健壮仆妇照例围在床边,婢女三三两两站在一起。

看到小简氏进来,全部垂首站立,裣衽行礼。

一时间,屋里鸦雀无声。

可林若莹一向没把这个要什么给什么的亲娘放在眼里,听见她一进来就指责自己的贴身婢女,刚要回嘴,却发现小简氏身后站着一个东张西望身材矮小的猥琐男子,不禁不管场合的惊呼,“娘,他不是桂嬷嬷的幺儿吗?”

没等小简氏答话,她就朝小简氏身后的男子抬抬下巴,样子十分高傲,“喲,李贵,你来干什么,没见我正忙着吗?别仗着是我的奶兄,就来打扰我的好事。快滚!”

李贵正挤眉弄眼想着如何开口,小简氏一个凌厉眼风扫过,立马闭嘴。

小简氏瞪了林若莹一眼,见她根本当做没看见,算算时辰也就不在这当口教训女儿,赶紧把事交代好离开。

她脸色阴沉,看着床上晕死过去的林若菡转头吩咐,“彩霞,把她放开弄干净,彩云,收拾一下,全都出去。”又回头冷眼看向李贵,“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别让我失望。”

李贵眼睛贼亮双手不停来回揉搓,低头哈腰地保证一定不会坏事。

小简氏看了一眼正在忙碌的彩霞,转身就要朝门口去。

冬雨被绑住了手脚,堵住了嘴巴,扔在堂屋门口。

虽然隔着距离,但里面的话她听得隐约听到了,连刚才仅存的求生欲望都没有了。

大小姐估计快要生不如死,自己则已经死到临头了。

她无力地瘫软在地上,满眼绝望。

突然,眼前出现一双黑色厚底云纹官靴。

她挺直身体瞪大眼睛拼命抬头看。

顿时,眼泪流了下来。

林若莹对小简氏风风火火进来,话都没多说几句就要匆匆离开的做法,以及李贵迫不及待的猥琐神情中,似乎砸出点味道来,有些激动,刚要开口,却被彩云扶着胳膊往门外走。

她一把甩开彩云的手,用力扯住小简氏的衣袖,蛮横地撒娇,“娘,娘,别急着走嘛,你看,这几年鸡屎狗屎马屎羊屎她都尝了个遍,迷药蒙汗药她也该喝习惯了,吃了吐,吐了晕,这个折腾法子我觉着现在一点也不有趣了。李贵来干什么,让我看个新鲜呗!”

小简氏从她话里知道,自己十三岁的女儿已经明白了待会李贵做什么,还不要脸地嚷嚷要一旁围观看热闹,顿时脸色铁青,怒火往上冲,抬手就是一个重重的耳刮子,“你给我,闭嘴!”

林若莹愣了一息,突然就爆发了,声音尖刻像要掀翻房顶,“娘,你打我?我不过想看个热闹好好羞辱她,你居然打我?十几年了,你一直都没弄死她,让她这个嫡长女时时刻刻压在我头上,现在反倒来打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什么弄死她爹会起疑心,拉倒吧,她这么半死不活这么多年,爹难道就没起疑心,他只是懒得管这个没用的病秧子而已。你不过为了那面龙凤玉髓下落罢了。那嫁妆都已经完全到你手里了,你还要这么块破玉佩干什么?死了才一了百了,娘,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小简氏气得直哆嗦,但不想在这里和她废话,使了个眼色,呼啦啦一群人围住了林若莹,拉扯着就往外走。

今天安排得天衣无缝,待李贵完事走人,所有事情都已板上钉钉,看这个小贱人还能怎么蹦跶,想嫁到忠勇伯府,做梦!小简氏虽然恨女儿言行举止轻浮,但对这一切计划还是很满意。

林若莹还在骂骂咧咧,但还是人强行被拖出了里屋,往外走。

李贵还没等人全部走完,就开始脱起了衣服。

躺在床上已经苏醒并正在装晕的林若菡,被放开了手脚,虚弱不堪地微微睁眼看见此情此景,心里有些焦急事情不知为何正在脱离掌控。

危险正在逼近,心脏咚咚连声似乎直击肋骨。

不敢多想,先解决眼前这个猥琐的男人要紧。

小心翻起垫被边缘稍微探寻,手指间银光闪过,只待李贵过来就动手。

危机当前,她还有空安慰自己,简妍,你真棒,做了这个渣男你都不用费吹灰之力,看他这个颤巍巍的猥琐小身板,几针下去就与他们作伴了!

林若莹还在叫嚣,但左右手都被人扯着挣脱不开,只能被迫离开原本准备看“热闹”的地方。

小简氏抚着突突直跳的额头,一行人已经走到抱厦帘子前。

小简氏脚步匆匆,但心里已经转过了无数个念头,等拿到玉髓,处理了林若菡,该好好管管林若莹的性子了。

原本,她答应忠勇侯府的事情做到了,忠勇伯太夫人要林若菡病病歪歪的带着嫁妆嫁入伯府,她可是做得一丝不苟,本来嘛,那个娇弱的林若菡熬不过去,可不是她的错。接下来,她可以有其他的说法了。

可林若菡突然胆敢当面挑衅她,差点就引起了林清江的注意,那么……

林府嫡长女林若菡在议婚的当头竟然还忘不了青梅竹马,竟然想要私下苟且来抵抗婚事,自己行为不捡,她这个继母却伤心难过,一心想着如何补救让她体体面面圆了此事过去,她对外的名声还是一如既往的良善,还有……

这时,一个婢女在她们前面撩开帘子,然后退到一边,等小简氏先行。

小简氏正想着心事,一个脚刚迈出门槛,突然看到门口黑压压冷冰冰笔直站着一个人。

周围顿时鸦雀无声。

第十二章 现形

那人身量颇高,那一片投下的阴影正好牢牢压住了小简氏,她全身一个激灵。

不用抬头看也知道是谁,十几年的夫妻相处,小简氏从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到如鱼得水得心应手,她为这个拼死抢来的男人付出了多少只有自己知道。

他什么也不会说,仿佛你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对他有影响,但是,一旦他觉得不满意,几天见不到面那是小事,自己空心思找机会见到他却能被他远距的冰冷眼神冻得心灰意冷。

林清江的神情十分淡然,仿佛只是路过这里听到了什么感兴趣的事顿足观看,或者只是在门口等着什么人,可他眼底周身隐隐萦绕的肃杀,却让能人心脏猛然收缩,周围的气氛似乎已经凝固,在场之人都直觉呼吸一窒。

小简氏全身紧绷且止不住的颤抖,她很清楚林府的家规但更知道林清江的底线。

哪个贱蹄子给林若菡通风报信,掐准了时机让林清江此时到来,让自己的行为完全暴露在他面前,就像自己被剥开了皮肉挂在了锐利的刀尖上。

小简氏仿佛觉得没顶灾难已经降临,眼前漆黑,身子向后栽去。

全场屏息静气。

瞬间,呼啦啦跪下一片。

除了小简氏,和她身后无奈扶着她的彩霞。

地上之人各个上半身紧紧贴地,额头恨不得死死磕进地里,在这个拥有生杀大权的男人面前全身瑟缩。

毕竟谁也没这个胆子想去林清江的药庐,做一个万劫不复的试药人。

林清江俊脸冷漠如雕像,他在门口站了许久,纹丝未动,甚至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只是微侧着头,听着里面所有的动静。

小简氏晕倒他连表情都没有动一下。

直看到有人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小简氏,他终于动了动步子,抬脚往她跟前一站。

突然手中银针出手,连续在数个穴位扎过。

很快,他看到彩霞怀里小简氏已没有昏迷迹象,收回银针,负手盯了她一会,沉声开口。

“林均,押小简氏、林若莹去祠堂,任何人不得靠近。其余所有人全部带往药庐,包括里面的那个。若有反抗,就地处置。”

“芷兰,取我天字号药箱,将书房中大还丹一并取来。”

身后有两人站出来领命,各自行动。

跪着的人大半已经浑身无力,趴在了地上,林均带人请的请拉的拉拖的拖,呼喊求饶嘶喊声四起。

“老爷,求你放了我,求求你……”

“老、老爷,是夫人指使的,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啊,放了我们吧……”

“老爷、老爷,我们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你、求你放了我们,求求你……”

彩霞年纪最大,在小简氏身边伺候多年,也最为稳重,但现在这个时刻,再稳重也没有用,第一次见到林清江如此大动干戈,求饶声不自觉就发出来,磕头如捣蒜,额头血流如注。

不管试药人的传言如何,她曾有幸跟着小简氏去过一次药庐。

那如圆凳一般大的毒蜘蛛,那肠穿肚烂却气息尚存不断求死的哀嚎之人,她亲眼目睹。

说是人间炼狱也丝毫不为过。

求饶声音最大的是林若莹的一个婢女,被林均一掌劈下去,当场没了气息,众人马上噤若寒蝉。

一会功夫,一众人被处理得干干净净。

林清江垂着眼皮看了一会,冷漠的眼神至始至终丝毫没有改变。

他抬脚往里屋走去。

李贵听见外面的动静,胡乱套好衣服,准备跳窗逃走。

刚打开窗子,就发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窗棱那头的林均,双腿一软跌了下去,被林越揪住衣领一把拖走。

林清江走进里屋,满屋狼藉未收拾干净,林若菡被撕破的外裳还落在地上,捆绑她的绳子解开了也随意的丢在她床头,而床上的林若菡更像是个被残忍拆卸的布偶,已经被无情地扭曲折断了躯干四肢任人摆布。

布偶一动不动,脸上的淤青和血迹,以及脖颈手腕脚腕的青紫昭示着刚才的惨烈,只有胸口的微微起伏证明她还是个活人。

林清江站在她床头,盯着她的一动不动,许久,才撩袍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

他看了床上之人半晌,突然开口,“你是自己来诊治,还是需要我出手?”

林若菡渐渐把呼吸放缓,孱弱不堪的身体让她刚才就像又从地狱走了一遭。

她并没有细想林清江的话,只是觉得满腔的怨恨无处发散,微微睁开眼睛,定定看着帐顶,“林大人医术高明,请林大人施以援手。”

林清江眯起眼,直直地盯着林若菡,目光如利剑,仿佛要把她看穿一般。

良久,才起身走到她床头坐下,把她上半身扶起来。

眼神略过她左边耳垂之下,一颗针尖大小的红痣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微微沉吟过后,林清江将她被背靠在自己身上,从她攥着的手心里拿过几枚银针,一手扶着她,一手快速地在她背上扎了几针。

林若菡突然侧身,将头探出去,连连呕吐。

林清江上值中突然回来,官服都没有来得及换就来了松涛苑。

林若菡呕出来的污物有些溅到了袍子下摆上,林清江神色还是丝毫未动。

外面,冬雨声音响起,“老爷,奴婢来送茶水。”

林清江让她进来。

冬雨从林清江手里接过林若菡,给她顺气拍背,小心翼翼地喂下热水,仔细擦拭嘴角,喝几口茶水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歇一会,动作一气呵成。

林清江坐在床沿另一侧,看着冬雨熟练的工作,一眼就心里有数,冬雨已经做了无数次。

他细细看在眼里,微垂的眼帘下面眸光闪动,神情冷淡,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

外面又有声音,“老爷,药箱取来。”

芷兰根据林清江的指示,将药箱放在床尾,取出大还丹碾碎放入杯中,然后就垂首站在一边。

林清江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卷起的布包,迅速抖开取出若干金针,双手交替,飞快的在林若菡身体各处落针。

林若菡感觉他的手速和准头,比起她爷爷当年鼎盛时期还要厉害,忍住全身的痛苦不堪,转头就要看,但刚刚动了动脖子,眼前就乌黑冒金星,她咬住嘴唇,等那片黑暗退去。

林清江察觉了她的意图,眸光一沉,两根金针飞快地扎在了她肩膀两侧,肩井穴酸麻不已,她只能乖乖地一动不动。

冬雨按照指示,将林若菡不断变换姿势,林清江的金针飞快地扎下又取走。

不过半盏差的功夫,林若菡只觉得身体各处都暖融融的,像是全身都沐浴在春日暖阳中的感觉,身体所有的痛楚仿佛一时间全部离她远去,眼皮越来越重。

嘴巴里似乎有一股微甜的甘泉流入,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药味,这是林若菡沉睡前的最后知觉。

第十三章 获救

冬雨轻手轻脚将林若菡放倒在床上,盖好被子,然后站直了身体,双手交握,垂着头却挺直背脊站在一旁,两手交握在前,指节紧握而发白,像是狠狠掐着什么以发泄不满和怒气。

林清江能够感觉到冬雨的怨气,却也只作不知,只是掏出手帕,擦去额头细微汗珠。

又站在床边看了一会,他与冬雨说了林若菡醒来后的吃食注意情况,就转身出门回荣禧堂换了官服,匆匆离开去上值。

冬雨想离开到小厨房准备准备,但又不放心让林若菡一人,正不知怎么办才好,听见门口又人唤她。

她走出去一看,却是不是何时出现的秋雨,正满脸堆笑地看着她,身边站着两个老嬷嬷和两个十六七岁的婢女,其中一个还配着剑。

“冬雨,这是老爷派来照顾大小姐的嬷嬷和姐姐们,说是……”

秋雨话说到一半被其中一个嬷嬷直接打断,“冬雨姑娘,老奴姓王,奉老爷之命,来照顾大小姐,听说之前一直是你在贴身照顾,所以先和你见一面好知晓情况。”

冬雨不顾秋雨的尴尬把她晾在一边,按捺住心中的狂喜,急忙行礼,“王嬷嬷好,请随奴婢来。”

冬雨把三人带到堂屋坐定,压低声音说了一些情况。

然后,由王嬷嬷做主五人分了工,由她和冬雨贴身伺候,另一个李嬷嬷因为擅长药膳,由她带着一个婢女去准备这两天的需要特别注意的吃食,而那个佩剑的侍女,则随身跟在王嬷嬷身边。

窗外黑幕沉沉,寒风呼啸着远去。

林若菡睡得很沉,但似乎非常不安,两只枯瘦苍白的手紧紧攥着被角不断撕扯,指甲都几乎成了白色。额角不断有细细汗珠冒出来,眼角的泪珠不断流淌,冬雨擦拭都来不及,枕头已经湿了一半。

王嬷嬷见情形愈来愈不对,林若菡似乎被梦魇住了呼吸急促,沉浸在噩梦痛苦不堪无法醒来,在一旁看了一会,直觉这样下去不行,刚刚遭难的身体再也不堪重负,让熟悉情况的冬雨轻轻喊醒她。

冬雨看着林若菡脸色白得几近透明,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眉头痛苦地紧皱在一起,心里急切但还是稳住声音,轻声喊她,“大小姐,醒醒,已经没事了。大小姐,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看,已经没事了。”

林若菡觉得自己跑得已经极快,喘不上气且肺里似乎针扎般疼痛,但无论如何就是追不上前面那个高大的男人。眼看那个男人的背影越来越远,就要消失在视野里,她急切地张开最想要大声呼喊,让那个男人哪怕转头看她一眼也好,嗓子里却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哽得难受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最终,她再急切也只能任那个身影彻底消失,眼泪终于肆无忌惮地疯狂涌出来。

那是她的父亲,自她出生就和妻子离婚的父亲,未曾看一眼就把襁褓中的女儿丢给爷爷奶奶的父亲,然后消失无踪。

当然,后面还见过几次,只是他身边有了美丽的妻子和聪慧的儿子。

她很想当面问问他,既然这么不待见她,为何要让她出生,成为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过着没缺少色彩和温度的日子。

她觉得心口抽痛得厉害,全身似乎都在不由自主地疼痛,不禁蜷起了身体。

突然,林若菡感觉身体有针扎的刺痛,她缓缓睁开眼睛。

外面已经天黑,屋子已经收拾干净,角落里几个银霜碳盆在无声燃烧,温暖如春,似乎还有淡淡的熏香不断飘忽萦绕在鼻尖,早上的修罗场似乎已经完全过去。

冬雨和几个脸生的嬷嬷和婢女恭敬地站在一旁。

林若菡伸出细瘦的手指,用力掐了自己一下,嗯,有些疼。

哎呦,我好像还活着。

好吧,我的确还活着!

活着啊,真是费劲。

刚才,应该是做梦了,我已经来到了这里,有了新的生活。

可是,梦里梦外都是那么相似。

林若菡眨眨眼睛,让眼底残留的水雾退去,努力平稳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林清江正坐在床前,又在为她针灸。

见她醒来,动作丝毫未有停顿,右手三指稳稳捏着银针细细捻动。

半刻钟后,林清江收起银针,起身就要离开,却听见林若菡气若游丝但满含怨恨地倔强开口。

“林大人,我的父亲,你就没有话要对我说?或者,不问问我有什么话要对你说?”

林清江脚步一顿,微微转身,看向林若菡的目光深邃异常,眼底似乎有海潮在汹涌,一浪高过一浪。

可是最终,他也只是垂了垂眼皮,把突然涌动的情绪一一压下。

再睁开眼,里面已然平静无波,无法窥见一丝痕迹。

站在一旁的芷兰见状,带着屋中所有伺候的人悄然离开。

屋里只剩下一坐一站的父女两人。

林若菡看着他复杂的目光,里面有太多的东西无法读懂。

她撑起身体,一脸倔强地死死盯着面前的林清江。

满腔的恨意压都压不住。

林清江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在林若菡满是恨意的目光中,深深看她一眼,将她送给芷兰作为交易玉佩放在她床头,转身离开。

林若菡眼睁睁看着那片深蓝色袍角,在眼前掀起又落下,消失在眼前,最终她还是什么也抓不住。

她深深叹息,重新躺倒在床上。

冬雨她们进来的时候,看到林若菡双眼直直盯着帐顶,一言不发,急忙小跑着来到床前,“大小姐……”

“我已无碍,”林若菡打断她,直愣愣的眼神和姿势一点都没变,木然地开口,嗓子沙哑低沉,“什么时辰了?”

冬雨急忙回答,“大小姐,已经戌时三刻了。我扶你起来,吃点东西吧?”

林若菡闭了闭眼,在睁开眼时已经敛去了所有恨意,恢复如常,她轻轻“嗯”了一声,让冬雨把她扶起。

一旁的王嬷嬷至始至终都在注意着林若菡,甚至没有放过她眼神的丝毫变化。

看着林若菡坐起身,眼疾手快地在她的后背放了一个靠垫。

林若菡这才在想起来屋里多了几个人。

“这位嬷嬷是?”林若菡看着表面上恭敬站在眼前的几人,声音微弱地出声询问。

王嬷嬷向前一步,不慌不忙不卑不亢行了一礼,“老奴夫家姓王,三代都是我们林府的家生子,从前伺候过大老爷,今日起被大老爷派来伺候大小姐。”

说完,仿佛已经交代完毕,就要退到一边。

林若菡却没想这么三言两语就放过她,她身边是缺人,但不缺帮不上忙还拖后腿的人,她现在除了冬雨尚存几分信任,谁都不信。

你可以不说,但我必须问,身边的人不知底细,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第十四章 交底

林若菡淡淡瞟了王嬷嬷一眼,此人不过五十左右,着深色褙子,头上只有简单一根银钗却发丝平整,背脊笔直,双手交握,眼神平和中带着锐利、神情严肃,颇有体面的样子。

但她如今已丝毫不会放在眼里,“王嬷嬷被父亲派到我这里,委实屈就,但有些事情,我还是想事先问个明白,”没等王嬷嬷有所回应,问题已犹如连珠炮,“王嬷嬷今年几岁?有何特长?夫家有几口人,都在哪里当差?既然王嬷嬷说以前伺候过大老爷,应该就是我父亲了,是什么时候开始伺候的,主要是什么差事?后来又因为什么原因离开?离开后又有什么差事?最重要的一点,父亲派你来伺候我,那是伺候什么?”

王嬷嬷听着那些问题一个接一个,心里已经有些盘算不过来,不知从和说起,那连珠炮似的问题,让她想起早年那位精明干练却早逝的老夫人,眼前的女孩不到及笄,那份迫人的凌厉却从言辞间渗透出来,最让人难以招架的是她那苍白的小脸上极不般配的大眼睛,黑坳坳仿佛深不见底但又极度摄人心魄。

她刚回来就听说了,眼前之人的虚弱不堪,甚至差点丧命,是因为不惜以身为饵做了一个局,不但置之死地而后生,换来了一线生机和她们的到来,还破天荒让林清江将当家主母送进了祠堂。

算得很准,做得够狠,现在身临其境,知道传言居然也有几分真。

给这样的主子当差,要格外小心谨慎。

想到这里,王嬷嬷额头有细细的汗珠冒出来,刚要开口,又听见林若菡说,“当然,还有一问,你可以不回答。”

王嬷嬷抬起头,冷不防正好看到林若菡逼视的双眼,黑眼珠盯得她脊梁骨都有些发颤,“我的哪些举动需要你随时回禀,又有哪些可以视作等闲?刚才的问题,你好好回答,别看我身体虚弱,但既然是父亲派你来,那么之前的事应该也听说了。要杀你,我不费吹灰之力。”

王嬷嬷听完浑身一个激灵,背稍稍弯了稍许,小心翼翼地和身边三人对视了几眼,三人都是屏声静气。

她刚要回到,只听林若菡淡淡的声音又传来,“哦,对了,我观你右眼下隐约有青黑之色,似乎盘桓于全身,且右手不甚灵便,我估摸着是很久年前中过什么毒,医治过却无法彻底解毒。此余毒在你身上盘桓十数年,对你寿数有极大影响。如若我望诊不错,王嬷嬷你最多还有五六年的寿命了。到时余毒发作,从右眼开始腐烂,而你的左眼却能看着你全身的肉一块块烂掉,嗯,很有趣的毒药。呵,五年!不短,可是,也不长啊!”

王嬷嬷惊得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如何知道独眼黄泉这种已经绝迹的毒药,当时她甚至还没有出生!当时知道这种毒药药性的也不过区区几人。

王嬷嬷猛然抬头,却瞥见了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

她觉得眼前之人不像一个年仅十四的小姑娘,却像一个仿佛已经历经沧桑般的成年人,她好似未卜先知一样,用一个个细致又犀利的问题把她逼到了墙角,甚至让自己觉得虚长几岁都无所遁形,最为令人惊讶的是,她甚至一眼就看出了自己余毒未除,寿数不多。

王嬷嬷闭了闭眼,心悦诚服般的低下已经很久不曾低下头颅,缓缓开口,“是的,大小姐,奴婢寿数有限,但五年时间,足够帮助大小姐做到很多事情了。”

床上的林若菡许久未出声,似乎在考虑一件很重要的事,良久,她才悠悠然开口,“如果,我觉得不太足够呢?”

王嬷嬷猛然瞪大眼睛,什么叫不太足够?

当年,林家家主,大长老林坤因着他们几代人的功劳,出手解毒,曾经断言,她不过五十几岁的寿数,算算时间,也不过还有五六年。

她作为大老爷的乳母,也曾在林清江的帮助下尝试解除余毒,林清江甚至请解毒圣手江老太医帮忙,也和自己父亲的结论一样。

她也死心了,离开林宅去了庄子上容养。

林若菡装作没有看见王嬷嬷交握的双手微微发抖,依旧慢悠悠的开口,“如果你能帮我做到很多事情,我也能帮你再多活五六年,”然后,又顿了一下,“甚至,更多。”

王嬷嬷感觉自己的腿有些软,想要跪下,她死死握着双手,克制这种希望渺茫的但又无边的狂喜。

一线希望,也比没有希望好。

深呼吸之后,王嬷嬷马上控制思绪收敛心神。

王嬷嬷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年轻媳妇子了,她知道林若菡要的是什么,再次恭敬福身,心中细细斟酌用词,“老奴是大老爷乳母,今年四十有九。大老爷分府时跟着出了老宅,随身伺候多年。十六年前大老爷告诉奴婢医治无望,让老奴随丈夫去别院,算是提早荣养了。家中还有两人,丈夫姓林,是老太爷的侍从,五岁时就赐林姓。儿子在仁济堂任二掌柜……”

林若莹边听边疑惑地微微挑眉。

王嬷嬷虽然离开,但之前在府中颇有根基,林清江让她来伺候自己是几个意思?

“老奴伺候大老爷时,就是屋里的管事嬷嬷。老奴没什么擅长,就是会调教几个小丫头而已。这次老爷派老奴过来,就是让老奴替大小姐管管屋里的事情。只是……”她稍有犹豫,“老爷他……并没有特地交代老奴要把大小姐的事情回禀,更没有让老奴……”

林若菡打断她,“知道了。既然是父亲拍你来总管我屋里的事,那就拜托嬷嬷了。我屋里可以说什么事也没有,也可以说麻烦不断,一不小心别说是一辈子的体面,命都可能随便丢了。王嬷嬷,”林若菡再次盯着她,“你心里要有数!”

王嬷嬷赶紧回答,“老奴知晓。”说完,福身退到一边。

李嬷嬷上前,躬身行礼,说了自己的情况。

李嬷嬷也是家生子,擅长药膳,是原来林府老夫人,也就是林清江母亲的贴身大丫头。

另外两个丫头,一个十五,名唤绿柳;一个十七,名唤翠竹。

只是这个叫翠竹的丫头让林若菡特地多关注了几眼。

只见她身量修长结实,走路无声,只是眼神中的目不斜视让她看起来有些傲气。

王嬷嬷极为擅长察言观色,马上解释翠竹会点拳脚功夫,是大老爷派来贴身保护大小姐安全的。

林若菡微微颔首,心里却更加疑惑。

林清江给自己这些人手是做什么?

多年不闻不问的补偿?好让自己稍微心安一些?

想了很久,没有答案,吃了些李嬷嬷准备的药粥,再次沉沉睡去。

药膳似乎十分有用,林若菡一夜无梦,醒来感觉身体似乎有明显好转。

第十五章 反扑

睁开眼,天已经大亮。

林若菡转头看向窗外,久违的冬日阳光出现,虽然还是没什么温度,但丝丝缕缕明亮的光线还是让人感到心情开朗。不经意看去,妆台上的零碎放着的东西还闪着星星点点的光泽。

王嬷嬷带着冬雨和绿柳已经端着铜盆和布巾站在她床前,准备伺候她洗漱。

林若菡摇摇头,“王嬷嬷,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王嬷嬷犹豫半晌,还是直接回道,“大小姐,你身子还很虚弱,让丫头们伺候你简单洗漱一下吧……”

林若菡恍若未闻,在冬雨的搀扶下坐直身体,“我要给洗去身上的污秽,还要给自己针灸,”她等着冬雨给她披上衣服,看着王嬷嬷的眼睛,声音很轻却不容置喙,“王嬷嬷,不管你以前什么身份,既然到了我屋里,你只要服从即可,我不要求你对我忠心,只要你不来害我,哪怕只是袖手旁观明哲保身,我都不会对你动手。”

王嬷嬷还在愣怔,林若菡却已转头对着冬雨吩咐,“妆台上零碎的东西你随便取一些,给我到药铺换些草药来。”还说了十几个草药的名字,冬雨在心里跟着默念,马上估算出了银钱。

冬雨屈膝应是,转身就要去妆台上拿东西,王嬷嬷眼疾手快一把拦住,“大小姐,大老爷吩咐过,大小姐无论要什么,直接去取就是,不用……”

眼看着冬雨一脸的惊喜表情,林若菡只是扯了扯嘴角。小姑娘,别高兴的太早。你以为看到了曙光,不一定只是炼狱的火星。

冬雨刚要转身离开,王嬷嬷又拦住了她,“冬雨姑娘,你留着照顾大小姐吧,我交代李嬷嬷去就行,她认得草药,也懂一些粗浅药理,比你去要便当许多。”

说完,王嬷嬷和冬雨一起转头看向林若菡。

林若菡点点头,王嬷嬷才转身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开。

冬雨看着林若菡,眼中溢满惊喜和高兴,甚至隐隐有雾气聚集,“大小姐,我们……我们终于苦尽甘来了。”

林若菡心中却颇不以为然。

果然,没多久就听到院中有人声响动,似乎有人脚步急促的从外面跑进院子里,院子里还有隐隐的有议论声传来,“太好了,夫人和二小姐从祠堂出来啦!”

冬雨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林若菡的眼中则多了些玩味。

林清江,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屋外,王嬷嬷刚和李嬷嬷交代完,又到小厨房了让小丫头提热水,就听见了刚才的话。

她脸色一沉,脚步飞快地走出小厨房,正好看见那个大声嚷嚷地丫头。她狠狠揪住了刚才说话的丫头耳朵,不顾她大声求饶,让翠竹捆严实了丢在院子中央,脱了里裤,狠狠打了十个板子,并让翠竹把松涛苑所有的丫头婆子站在院子里,吩咐她们必须站足两个时辰,看着那个丫头受罚,谁若敢动一动或敢喧哗,一样捆了打板子让大家看。

丫头婆子们惶恐的看着翠竹一点也不低于林府侍卫队的恐怖武力值,将那个嚷嚷的丫头如同拎个小鸡仔一样三下两下收拾了,生怕自己也像眼前之人躺倒在雪地里苟延残喘一样,一个个终于开始有了下人该有的低眉顺眼的样子。

翠竹一脸平静的抱着剑,站在一旁,板子已经被她扔在一旁,仿佛方才将板子抡得呼呼作响的人不是她。眼前的人,根本不能入她的眼。

王嬷嬷看她们终于服了管,才转身匆匆进了里屋。

这松涛苑,真是该好好立立规矩了,只是大小姐的身体先要调理好。

屋里,林若菡在冬雨的帮助下披衣起身,正在缓缓活动手脚,让气血稍微顺畅一些。

刚才的叫嚷她听见了,王嬷嬷的处置她也知道了。

看着王嬷嬷一脸平静地进来,心里对她高看了一眼。

林若菡吃了点李嬷嬷准备好的药粥垫了肚子,不一会李嬷嬷从药铺回来呈上草药,热水也备好。

走进浴房,林若菡捡了一些草药放进浴桶中,身体缓缓没入。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她从浴桶中起身,看到泡药浴的时间甚短,两位嬷嬷也就没有出声。

林若菡擦干身体后又歇了一会,开始给自己针灸。

李嬷嬷看着大小姐给自己针灸,眼皮直跳。

她懂药理,针灸也会。

看着大小姐给自己针灸的手法熟练不说,下手非常重且狠,稍不留神,她这样虚弱的身体就会留下病根。

但想到林若菡敲打王嬷嬷的话,她还是当成什么也不知道就好。

林若菡把后背的几个穴位的针灸交给了李嬷嬷,大致说了一遍,李嬷嬷的沉稳谨慎和沉默寡言让她满意,不像王嬷嬷话多。

全部穴位针灸完,冬雨给她套上了亵衣,又绞干了头发,林若菡全身轻松地从浴房出来。

王嬷嬷已经等在了外面,她把院子里的情况简单说了一边后,就把自己的打算说了。

林若菡听着王嬷嬷的计划,看着她从容不迫条理清楚地说着。

首先,要从她容养的庄子上调一拨伺候的人过来,再从人牙子手里采买一些,最重要的是,要把松涛苑的规矩立起来,好好调教一番,嫡长女该有嫡长女的气派。

林若菡神色极其平淡,仿佛不关她的事,因为她知道,哪怕王嬷嬷在一天之内做到了,对她来说也于事无补,她的危机,还是没有解除。小简氏母女如此触及林清江的底线,却不到两天就被放了出来,肯定靠山很硬。她首先得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身体调养好了,再寻他法。

王嬷嬷刚说了对松涛苑人手的调配,看见林若菡淡淡点头,心里已经开始摩拳擦掌要大干一番了,就听见了院子里的动静。

一个尖利的声音充斥着整个院子,“反了天了,林若菡,你个贱人,你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动私刑,如此心狠手辣,我要抓你去祠堂严惩你的恶行!”

院子里一众受罚仆婢仿佛看到救星,纷纷围拢来诉苦求情,让林若莹救她们脱离苦海。

一旁抱剑而立的翠竹没有动手阻止,反而识趣的站到一边,林若菡没有生命危险,她没有出手的必要,这也不算违背规则。

第十六章 当面

林若菡带着王嬷嬷等人出现在门口,她苍白的小脸上满是嘲讽,“个矮却声宏,年幼偏气盛,无礼还跋扈,林若莹,你圆润地活到今日,我真心对你刮目相看。”

林若莹被林若菡连讽刺带挖苦,气得跳脚,一句“小贱人”刚要出口,身边一名气质稳重的女婢拉了拉她的衣袖,林若莹深呼吸,收敛了嚣张的神色,改口,“姐姐,听闻你因嫉恨我娘所以连带不满我娘为你定下忠勇伯府的亲事,因此昨日你和青梅竹马的男子私下苟且以抵抗亲事,被我娘撞破后故意自残诬陷我娘欺辱你,”她顿了顿,仿佛不胜悲戚,“姐姐,你虽然做出天地不容的错事,但我们姐妹一场,只要你真心悔过,我和我娘依旧当你是最亲的人。”

林若菡大为惊讶,一时没有开口。

林若莹却心中非常得意,你这点小伎俩,就算父亲开始重视你了,又能如何,清白不在,名节已毁,别说高嫁到忠勇伯府,就算是活着都是奢念。

王嬷嬷心中气愤小简氏母女如此颠倒黑白,但见过林氏一族的龌龊,倒也面上不显。

李嬷嬷和绿柳低头不语仿若未曾听闻,翠竹更是在一旁置身事外。

可冬雨已经气得已经发抖,知道林若菡以前是个嘴拙且木讷胆小的性子,她觉得大小姐肯定已经气得不知道如何开口,可她也是嘴笨的,又气又急只是眼泪打转不知道如何才能帮林若菡。

林若菡开口了,她满是惊讶与不可置信,“真心悔过?”

林若莹得意,下巴抬高,“当然。”

林若菡满心悔意,“是我的错,我该真心悔过。”

林若莹下巴抬到天上,“知道就好,惩罚不会太严重,”惩罚不会严重,你的贱命却不会再留。

林若菡有些自责,“我的确有错,说话不够严谨,除了你个矮却声宏,年幼偏气盛,无礼还跋扈,我还遗漏了简姨娘她老人家心如蛇蝎、颠倒黑白、人心不足,不过她还是有优点的,含蓄。”

众人错愕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林若菡笑得从容,“什么叫我真心悔过,太含蓄了,我差点没听懂,来来来,林府嚣张跋扈的庶出小姐,我来解释这句话的意思——把我娘留给我的玉佩交出来,我娘的嫁妆就算完完整整地落入简姨娘的手心了,然后我就可以功德圆满功成身退——哦不,是功成身死了,成为了祠堂了的一个木牌牌,成为是你们名义上永远的亲人。”

说完,林若菡点点头,仿佛很满意小简氏的计划,“嗯,简姨娘有计划有手段,有心计有魄力,筹划得好还能有名有利,标准的四有典范,我为她点赞!”

众人不知道什么是点赞,但知道不是什么好话,林若莹却已经爆发了,“林若菡你个贱人,你都被李贵都看光了,”她的声音尖刻,“你该去浸猪笼,你该去点天灯!”

林若菡的体力却支撑不了多久的耐性,她有些索然无味的开口,“林若莹,去和简姨娘说,这些手段对我无用,我期待实质性的能把我血肉彻底碾碎的动作,动嘴皮子什么的,下次就别来了。”说完,转身进屋。

林若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待反应过来,林若菡已经走进了抱厦,她马上恶狠狠地指挥跟着的婢女和婆子,要把林若菡从里面拖出来当场就弄死。

林若菡下意识地去摸袖口的银针,却见王嬷嬷退后一步转身,凌厉的眼风扫过远远站着的翠竹。

翠竹垂了垂眼皮,左手握剑,慢吞吞弯腰拾起一边的板子,不过刷刷几下,闷哼声陆续传来,除了傻愣愣站着的林若莹,其余人全部倒下。

留下原本院子里受罚的一干人站着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林若莹刚刚从林若菡不容于世的言辞反应过来,与男子私下苟且,嫉恨继母以抵抗婚事,如此名节有毁、忤逆长辈的屎盆子扣在头上,别说这辈子要婚配,就算是活下去的脸面都没了,林若菡竟然大言不惭说这些手段对她无用,就被翠竹的武力值给吓住了。

在后宅靠一众婢女能嚣张跋扈、靠几个强壮的婆子能一手遮天的林若莹,生平第一次踢到了铁板。

她隐约觉得有些不对,所以没有亲自动手,雪地里的人还血肉模糊的躺着,那个武婢是父亲特地赏赐给林若菡的,她还得观望一番,自己是否会有危险。

林若莹终于回过神,她被林若菡连奚落带谩骂,自己的人还被林若菡的女婢打得满地打滚,心里火蹭蹭蹭上涌,凶狠的命令所有人站起来,带着她们如同来时一样,风风火火往荣禧堂去。

荣禧堂里,小简氏和针线房的管事正商量着,如何用那匹阮烟罗缝制最时兴的衣裙,却见林若莹怒火冲天地冲进来,身后刚配的大丫头似乎还受了伤,不等她询问,林若莹已经把刚才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娘,林若菡那个蹄子,她说你是个不要脸的爬床的贱货,我是见不得人的庶女……”她吐沫横飞,没看到小简氏额头暴突的青筋,刚要说让小简氏弄死林若菡或者直接买到勾栏院里,就被小简氏厉声打断。

小简氏抚额示意其他人退下,黑着脸喝斥:“你给我,闭嘴!”

林若莹翻个白眼,别过头。

小简氏深吸一口气,说道:“刚才松涛苑的事,我知道得一清二楚,还轮不到你来当耳报神。”

林若莹惊讶转头,有些讷讷:“娘……”

小简氏恨铁不成钢,“就算我们进了一次祠堂,就算伺候的人很多没回来,可是,中馈还在我手里,你急什么?我要拿捏她,根本不用自己亲自出手。你今天这么一闹,她名声已毁,我要处置她名正言顺,是香消玉殒还是青灯古佛,只消我一句话的功夫。”

林若莹似乎不信,“爹他还赏了一个武婢给那个贱人,健壮的婆子都打不过她。”

小简氏慢悠悠喝了一口茶,“一个武婢能怎样,能听话才有用。”

林若莹突然想起什么,“让姨婆……”

小简氏立即打断她,“杀鸡焉用牛刀。你按照我说的做,好好收收性子,你的亲事不会差。”玉佩我要拿到手,人要死的干干净净,林若菡的命还要给我的女儿铺路求个好姻缘,嫁妆要给我的儿子谋个好前程,简嫣然,让你得意。

林若莹看到自己娘亲突然有些走神,说了半天也没有听到什么有用的,气呼呼走到妆匣前,拿起一个红色的玉镯,直接戴着手上,“娘,这个给我了。”

小简氏回神看去,“这个不适合你。”

林若莹撅嘴,也不拿下,“也不怎么样嘛,小贱人她娘的东西不说都是好东西吗?我愿意戴着,是给林若菡面子了,这么难看。”

小简氏瞪她,“这个鸡血玉镯,是当年翠玉斋老板的私藏,王氏当年上门三次,花了五千两才买来的,只是她福气薄,老天都觉得她没资格戴而已。”

林若莹不屑,“当真,王氏那老妖婆不会看走眼了吧,就这么个东西?那小贱货的娘这么早就死了,也真是不孝,算了,就当我提简嫣然尽孝吧。”说完,起身就走。

小简氏想要制止,人已经走出门外,想想算了,好东西多着呢,不差这一件。

第十七章 族规

小简氏看着女儿强行拿着东西离开,也没有心情再去考虑阮烟罗的缝制,前天一众人被压去药炉,回来的只有桂嬷嬷和彩霞。桂嬷嬷老脸青黑,到现在还躺着起不来,而彩霞至今还未曾开口说一句话,小简氏只能让她先修养一阵子。

小简氏知道那里是个什么光景,艺高胆大的林均每次出来都是脸色惨白,也就大度的让她们暂且修养了。

想到这里,小简氏对林清江的雷霆手段颇有微词,不顾念自己十年如一日的真心付出也就罢了,但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她的小姨柳婉婉可是马上就要提侧妃了。

只怪林清江当场看见了李贵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当时李贵只要动作稍微快点,林若菡那个小贱人早就回天乏术,别说名节,就是命都会交代在床上。要知道,李贵可是事先服下了虎狼之药,林若菡那把不到三两重的骨头,一折腾就散架了,死前让她尝过男人的滋味,也算是便宜她了。

谁知,那个小贱人竟然串通了前院书房的狐媚子芷兰,正好让林清江看到这一幕。可恨她前院伸不进手去,否则,芷兰肯定会在她手里生不如死。

林清江已经有连着两个晚上都歇在书房了,两天不见,小简氏有些想念。虽然她和林若莹被关入了祠堂,可那里伺候的婆子哪里会怠慢她们,好吃好喝伺候着,还马上就被林清江下令放了出来。刚从祠堂出来,林清江亲自任命的二管家就来照样殷勤的来回差事,仿佛她们母女只是出去了一趟,根本没有发生什么事,小简氏被关去祠堂、身边人被带走的怨气也就散了大半。

小简氏想起小厨房里炖着的药膳,起身往小厨房而去。今晚林清江回来,她要亲自去书房看他,温言软语几句,十几年的夫妻,儿女都这么大了,看在她一心为他的份上,一点点小事过了就算了。

再者,林氏一族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还在呢,林清江也不会为了一个明显已经废了的嫡长女大费周章做什么,给那几个人,应该算是到头了。

这一点,小简氏胸有成竹。

林若菡带着冬雨回到房中,对着李嬷嬷拿回来的药草细细翻看。

刚才急着药浴治疗,现在才发现,虽然林清江说了直接可取,但明显质量很差。冬雨上次用碎宝石换来的药材起码还是上等,这次确是下等都不如。

要么是李嬷嬷看到了根本没有和管事交涉,或者林清江就是这么交代了。

但是前者可能性似乎更大。

林若菡想起了李嬷嬷、绿柳、翠竹从来松涛苑到现在,开口不过寥寥数语,前两人能低头就从来不抬头,似乎这样就能置身事外,林若菡心中不仅明白她们的想法,更是对面前和将来的处境心中有数。

她毫不在意,甚至有闲心观察过每个人的神态表情和细微的肢体动作,不过只是懒得讥笑罢了。

笑话,她前世什么人没见过,让她最看不顺眼的自己都被自己解决掉了,她怕过谁。

更何况碍于现在自己的身份,这些人表面上还得恭恭敬敬。

明明心里看不起、不服气、想离开、很不屑,就是得憋着,真有趣!

林若菡一边指挥冬雨按她要求将药材分类整理,一边在脑海中寻找药方,如何能让自己更有自保之力。

林清江给了人,自己能不能好好利用是一回事,说不定还是个催命符。

时间就在挑拣药材中过去,冬雨已经将分好的几大包药材包好,林若菡让她请王嬷嬷过来。

王嬷嬷从来没有如此焦头烂额。

丫鬟婆子一通杀鸡儆猴后,除了言辞稍微恭敬,还是使唤不动。

松涛苑的用度除了被春雨藏起来私用的,基本没影,马上就要断炊。

想要采买人手答复是松涛苑人手富足,想要卖掉现有人手却没有卖身契。

李嬷嬷和绿柳除了呆在小厨房,基本不现踪影。

翠竹已经放话,除了林若菡有危险,其他事她不会插手。

整个松涛苑,除了她和冬雨,其他下人就是摆设。

但她没打算扯下老脸去求林清江,林府的规矩她比谁都懂,没本事,就是死路一条,任何生路都是自己用命挣出来的。

她是留在庄子上眼睁睁看着自己腐烂地死去,还是留在这里争取最后一丝希望,她想得很清楚。

难得让王嬷嬷欣慰的是,林若菡比传言中弱懦不堪强了不止百倍,她毅然决定留下,希望能和这个小主子杀出一条血路来。

林若菡看着王嬷嬷脚步沉稳地走到面前,微微一福礼,眉头微皱了一下后,脸上马上恢复从容,听着她一改之前的大刀阔斧,变成夹缝中的尽心竭力,林若菡让她坐下,细细问起林府的情况。

王嬷嬷有些讶异,林若菡却说自己不是被小简氏拘在院子里,就是被灌药昏睡,常年呆在屋子里,连府中情况也不知,王嬷嬷才恍然,细细说了起来。

林若菡听了半天,才知道,林氏一族以药毒起家,族中分为药和毒两脉,很长时间毒术一脉占上峰,族中弟子个个阴狠毒辣,出手毫不留情,不仅对外甚至对族中自己人也是如此,可几代下来,林氏一族却渐渐崛起,在萧国甚至这片大陆的三个国家都声名远播,稳稳占据医药世家前十,后有一代大长老留下族规,林氏族人以养蛊方式培养后人,凡事凭本事靠实力取胜,只论成败,不论生死。

林清江作为医药一脉的传人,虽然遵从族规,但还有些底线,很不巧,林若菡和芷兰的交易下让他看见的那场阴谋就是底线,所以,林清江才发落了小简氏等人。可是,说到底还是简嫣然母女棋差一招,败给了简新巧母女,在族规面前,林清江也无能为力,所以,没多久她们就被放了出来。

林若菡刚开始还有些唏嘘,可想明白了又有些高兴,如果这样,她要弄死小简氏母子三人为原主报仇,根本不用偷偷摸摸,甚至可以放开手脚为所欲为。

这个结果让林若菡非常兴奋,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红晕,巴掌大的小脸上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闪烁着光芒。

王嬷嬷看着林若菡突然之间勾起嘴角,觉得背后汗毛倒竖,危机尚未解除,这个小主子为何笑得如此开怀。

又,诡异。

第十八章 往事

林若菡决定了,等林清江回来,自己要好好和他聊聊宇宙起源和生命意义。只是,转头看见了妆台上零碎的宝石和损坏的簪环,她心里的疑问呼之欲出,“王嬷嬷,林……呃,我的外祖家还有人吗?”

王嬷嬷微微睁大眼睛,“当然,大小姐的外祖父母和几个舅舅尚且健在。”

林若菡不敢置信,“那为何……”对我的死活不管不顾?

王嬷嬷眼中不可置信一闪而过,想起林若菡十年前就和外租家渐渐断了往来,想来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或者不敢。

王嬷嬷叹口气,说了原委。

林若菡的外祖家简家贩卖药材起家,与江南巨贾王氏联姻到也相得益彰,可当初的简氏少主与正妻王氏相敬如冰,却与表妹柳青青情投意合,嫡长女简嫣然刚有孕的消息还没让王氏开心几天,就传来了柳青青幺妹柳婉婉成了成王宠妾的消息。成王掌管内务府,别说对简府的皇商资格有影响,就是对远在江南的王氏一族都影响颇大,原本王氏一族全国独一份的宫中四妃以上才能享有的飞羽青烟妆花缎,好几年都没有入得了宫门。

简嫣然尸骨未寒,姨娘柳青青所出的庶女小简氏就已经在林府登堂入室,王氏当然咽不下这口气,可王氏还有独子尚未成年,是林清江帮忙把小舅子简宏辉送入了太学,王氏咬碎一口银牙忍着满腔怨恨等着儿子考中进士再作计较,可江南王氏族中要求她放弃简嫣然的嫁妆以破困局,王氏不得已一退再退。

至此,微弱的平衡形成,王氏保住当家主母的资格,简宏辉考中进士任地方官,而小简氏成了林清江的续弦后生儿育女,且小简氏和姨娘一众人瓜分了简嫣然的嫁妆。

可就在平衡形成未过几年,柳婉婉生了庶长子后小简氏就对林若菡动手了。从开始偷偷摸摸到后来的明目张胆,王氏想要伸手帮忙却被柳婉婉以小孙子为由连敲打带恐吓,最后也只能歇了心思,而林清江在最初的出手相助后,发现林若菡弱懦不堪相扶,在族规压制下,也彻底放弃。

王嬷嬷说完,看着林若菡的笑容更加诡异,她总觉得眼前的大小姐除了有些有别于同龄人的锐利,还总有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林若菡在心里笑得抽抽。

太棒了,实在是太棒了!

有儿子中进士孙子健康快乐成长的、有死了原配还老婆儿子热炕头的、有抢了亲姐姐的男人还霸占她嫁妆过着幸福美满日子的。

可是,谁又想过那个本该拥有一切却最好年华冤死的简嫣然,谁又顾念过被夺走了娘亲的巨额遗产还被凄惨虐死在一间黑暗破屋中的林若菡。

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们,在这个世界,我竟然还有直抒胸臆施展才华的机会。

林若菡笑得非常真诚,她在心里对他们表达了最诚挚的谢意。

你们可一定要好好活着!

王嬷嬷看着桌子上放着的一包包的药材,刚要问,林若菡回答了她。

林若菡指着其中一堆,这是刚刚分好的药材,林若菡要求王嬷嬷拿着从首饰上拆下的东西,亲自去林府的药房制作几味成药。

另外的几个小包,要求王嬷嬷把它们碾碎,再带回来,回来时要带回几个透明的白色小瓷缸。

王嬷嬷虽然不解,但也没有多问,很明显眼前事很重要且只能交给她,她包好药材拿起冬雨准备好的首饰走。

不一会,王嬷嬷回来,成药要明天才能拿到,王嬷嬷没空理会药房管事看到药材配伍后怪异的眼神,按照林若菡要求碾碎药材拿了几个白色小瓷缸就回了松涛苑。

王嬷嬷和冬雨帮着林若菡将碎药渣一份份放到小瓷缸里,倒上清水,接着滤出把药汁倒在另外的瓷缸里,一切做完,王嬷嬷就要离开。

松涛苑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王嬷嬷事情非常多。

林若菡叫住了王嬷嬷,枯瘦苍白的手指拿着一个尾端被磨得很尖锐的金钗,上面的寒芒一闪而过。

饶是王嬷嬷见多识广,看着林若菡苍白的脸上异常乌黑的眼珠也有点发怵。

“你紧张什么,”林若菡笑得从容,“我只是想知道你中毒的情况而已。”

王嬷嬷不明就里但知道和自己解毒有关还是有些喜悦,有些将信将疑地看着林若菡在一种药汁里沾了沾金钗,然后就划破了自己的手指,在几中药汁中都滴了几滴血,她看着那几个瓷缸中原本都是灰绿色的药汁几息之间变成了各种颜色。

王嬷嬷除了传统的望闻问切没见过如此诡异的验毒方式,她也算是医药世家出身,见过的检查治疗手段不知凡几,愣是对眼前的药汁疑惑不解。

“有些棘手啊,”林若菡观察了一会,一脸凝重地对王嬷嬷说,“要费点功夫了。”

王嬷嬷简直不敢置信,一张老脸几乎无法维持平静,心中几乎在呐喊,什么叫费点功夫,大小姐你敢再自大一点吗?萧国最顶尖的圣手都宣布无药可医,在你这里只是费点功夫!

大小姐你可别忽悠老奴!

林若菡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王嬷嬷心里再疑惑也不敢多打扰,轻手轻脚和冬雨走出里间,听见林若菡还在嘀嘀咕咕自言自语。

“……没有设备和仪器真是麻烦,这么点毒还要花上我几个月的功夫,哪怕有台显微镜也好啊……”

王嬷嬷一个趔趄差点撞到前面的博古架,幸亏冬雨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才没有撞翻,她稳稳心神,强自恢复平静,她不敢细想林若菡的话,按住砰砰直跳的胸口,快步走出里间。

她恼恨自己,从见到这位大小姐之后,自己几十年的体面已经荡然无存。

晚膳吃得很简单,王嬷嬷尽管言辞委婉,林若菡也知道了松涛苑已经断粮的现状。

林若菡一脸平静,吩咐冬雨将松涛苑面前仅存的所有值钱的东西整理一番,让她和王嬷嬷商量,除了她所需的大量药材开支,其余用作日常开销。

一老一小商量下来,除开了药材所需,余下的用作日常用度,支撑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

看着冬雨兴高采烈的样子,林若菡忍了很久还是开口,她神情平稳,眼神温和。“冬雨小丫头,别以为有钱了我们几个就能安心活着了,没有自保之力,还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脖子上面的东西还是保不住啊!”

林若菡口气异常的语重心长仿佛长者,冬雨目瞪口呆。

王嬷嬷眼皮只抽,她已经开始对林若菡时不时的怪异开始习惯起来。

怪异什么的,总比懦弱无能好,至少还活着。

第十九章 中毒

林若菡用过晚膳,在院子里散步消食,服了药休息一会,打算去见见那个父亲。

院子里很安静,原来的下人被王嬷嬷带着翠竹赶了出去。

不能进人,就把这些干吃饭的全部赶走,小简氏干净利落把人收编,至于发落到哪里,只有她自己知道。

小简氏和林若菡之间,似乎有了风雨欲来的宁静。

王嬷嬷心惊胆战,时刻准备接小简氏的大招。

林若菡不以为意,只要明天的成药到手,她要保下自己和王嬷嬷冬雨,不费吹灰之力。

她带着王嬷嬷和冬雨,慢悠悠往林清江的外书房走,心里盘算着如何让自己动手时林清江这个绊脚石不会出来碍事。

林清江仔仔细细看着药房管事递上来的药方,每一味药的配伍用量都细细斟酌,每一种药的药性都细细琢磨,芷兰看着她对着这几张药方已经看了快半个时辰了,刚要给他续茶,发现林清江修长白皙的手指又端起了那杯已经见底的茶。

芷兰十分好奇,那张药方到底写了些什么?让林清江的情绪变化如此之大。

就在管事来之前,李嬷嬷带着绿柳刚离开,芷兰识趣地没有进去服侍,但她听见了林清江异常愠怒的质问,声音直接穿透而出,她听了个真真切切。

“……你以为我把她强行救出来就行了,没有解药,你应该知道她会如何痛苦又不堪的死去……”

“……你以为我愿意……眼睁睁看着她受辱十几年……”

“……你言下之意还敢怨怪我……”

“……不要以为你是我母亲的老人,就能倚老卖老,好好当差,否则……”

芷兰看见李嬷嬷脚步虚浮地在绿柳的搀扶下出来,里面一声响亮的茶盅砸到地上的声音接着传来,她顾不上她们,赶紧进门给林清江沏茶顺气。可是还没有等林清江脸上的怒意消散,药房总管事战战兢兢来禀,还没等芷兰使眼色让他先回去,林清江听了缘由却破天荒让总管事将药方呈上,仔仔细细看了起来,到现在已经半个时辰了,连茶盅水干了都不知道。

林清江没看到药方之前,根本不信林若菡会有如此手笔。

总管事觉得此事不简单,低头弯腰在他身边低低耳语。

药房让成药局按照大小姐药方和配好的药材制药,其中一种成药是药粉。成药局的小童按例巡视各个炉子,闻到异味多查看了一会,谁知成药局管事远远地就看他身形定住不动了,成药局管事就调笑地喊了一声,“茯苓,你昨天和连翘干什么去了,今天累得走不动路了”,谁知,茯苓就定定站在那里,背朝成药局着管事把昨天从日出到日落做了什么事一一说了出来,就在他震惊愣神中,茯苓又似梦醒般回过神,照常巡视炉子。成药局管事小心地捂着鼻子查看了那药,又马上上报药房总管事,总管事一听知道事情不对,将其他的几位正在制作的成药放到特殊药局中熬制,还吩咐小童们要做好防护,才心急火燎候着林清江回府,把所有药方都呈了上来。

芷兰连忙轻手轻脚换了一杯,林清江这才回过神来,他闭上眼仔细回想,那日看到的红痣绝不能作伪,这个极其细微的胎记连嫣然都不知道,若菡本人更加不知道,那么眼前的几张药方就更加值得推敲了。

他刚要开口,让人请林若菡过来一趟,门口小厮声音已经传到,“大小姐来了,我去通禀。”

林清江看着眼前这个十分陌生的嫡长女,心中复杂,不知如何开口,他拿起茶杯作势喝茶,林若菡却先开口了。

“林大人,我要凭自己本事杀了小简氏一党,你最好不要插手!”

林清江一口茶喷了出来。

芷兰连忙递过帕子,林清江却没有接,看着林若菡极其认真严肃的样子,任嘴角茶水顺着短须滑下,他眼神锐利看着林若菡,“你不是若菡,你是谁?”

林若菡不屑,微微翻了个白眼,“没爹没娘的林若菡染了风寒死在那小屋里了,我是简妍,”她对林清江问这些鸡毛蒜皮的问题有些不耐烦,论身体她就是林若菡,如假包换,“我要报仇,按林氏族规,只论成败,不论生死,你不能插手偏帮。”

林清江先是一惊,后又叹息,“妍姐儿,我不问你的医术从何而来,但你若能自保,我足以欣慰!”报仇什么的,你就别想了,找机会我送你离开这里,隐姓埋名好好过日子吧。

林若菡没理他话外音,恶狠狠撂下一句狠话,“你若敢插手,我让你提早去见她!”就离开了。

林清江眼皮抽了抽,他明白,“她”指的是简嫣然。

林清江看着她背影消失,才缓缓抬起衣袖,擦干水渍,眼睛去一直盯着她消失的方向。

芷兰看着他的眼神复杂难明,默默把手中的帕子放好。

李嬷嬷回到房中,眼中蓄满恨意,眼泪打转却一直没有落下,绿柳在一旁低声劝慰。

翠竹在隔壁屋中,听着李嬷嬷她们的动静,心中嗤笑。

李嬷嬷的事她在侍卫队中也曾知晓一二,不知道该说她愚忠还是不自量力,翠竹懒得深究。

她一直敬仰那些心思清明手段灵活的人,侍卫队中翠兰比她难看、功夫也没有她好,可她一直立志脱离武婢身份并计划良久,终于过上了她梦寐以求的日子。队长那时派她把她派去伺候一个药园的总管,她人机灵嘴甜会来事,一来二去认识了一个来采购药材的富商,当上了贵妾,走的时候,来和她们告别,穿金戴银,别提多神气,

林若菡这种废物根本不配她一个长相不错的武学奇才侍奉,凭点小聪明想和掌家十几年的嫡母相争,小心骨头渣子都不剩,说不定还会连累她。

她一定要想法离开这里,也过上翠兰一样美好的生活。

翠竹信心满满。

林若菡回到院中,发现院子里摆满了米面炭火绸布等日常用度,王嬷嬷将三人从房里叫出来。

李嬷嬷两人一问三不知,翠竹倒是说了,是管事送来的,当时院子里就她一人,她就让人堆放在这了。

王嬷嬷要把东西归置好,林若菡拦住了,直接回了里屋。

冬雨不明就里,刚要问,就听见听见李嬷嬷一身尖叫,“啊——绿柳,你怎么啦?”

随后,听见噗通噗通两声,冬雨急忙跑去查看,发现刚才那三人,已经倒在了地上,绿柳的一个手已经出现青黑。

林若菡缓步出来,居高临下看着地上歪倒的三人。

“她们,中毒了?”冬雨瞪大眼睛。

“嗯,不只是她们,”林若菡慢悠悠摸着袖口的银针,“我们也是。”

王嬷嬷马上按了按自身几个穴位,疼痛传来,不禁脸色大变。

她一脸惊恐望着林若菡。

第二十章 解毒

林若菡把几根银针递给王嬷嬷,让她照着自己的穴位顺序和手法,简单先把毒性压制住。

王嬷嬷照做,给冬雨也简单针灸好后,两人听从林若菡的吩咐,远远的站到一边。

林若菡站在倒地的三人边上,细看绿柳的症状。指甲青黑,呼吸微弱,就是吊着一口气死不了,其他两人则是昏迷而已。

小简氏倒是好算计,这几个人的心思摸得透透的。

王嬷嬷什么的,没什么武力值根本不值一提,多来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任她以前再有威望也无用,关键是后宅那些丫头婆子捆在一起都干不过的翠竹,而她异常活络的心思却很好被人钻空子。

日常用度里面还有一个装满首饰的匣子,匣子半开,里面珠光宝气十分耀眼,翠竹就是这样中招的,只是她反应比绿柳快,迅速放手却也已经来不及。

她们五人不管动不动这些东西,昏迷几天,所有战斗力都已经完全消失,到时小简氏无论是用以前的烂招,还是直接弄死了事,就都由她说了算。

只是,小简氏漏算了一点,林若菡不是原来那个连医书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林若菡了。

林若菡笑眯眯地俯视着不省人事的绿柳,小姑娘,就算面前的是宝藏,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是否有命享受哦,阿姨、呃……姐姐、呃……貌似绿柳现在比自己年长,好吧,本小姐我看在你还不曾有坏心的份上,救你一回。

冬雨和王嬷嬷看着林若菡一手扶着衣袖,一手手指灵活地在绿柳各处穴位扎针,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动作,脸上的神情却颇为散漫,仿佛只是做着一些很平常的事,根本不是在解毒救人。

终于,林若菡将三人都针灸完毕,完全控制了毒性蔓延,开口一味味地报着药材交代王嬷嬷去抓药。

王嬷嬷心中记着药方,却发现林若菡声音越来越弱,大冬天的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微的汗珠。

林若菡知道自己身体在长期受虐的情况下极度虚弱,刚才强行为几人解毒已经疲惫不堪,可若不用针灸稳住毒性,等蔓延到心脉就算到时能解毒也成了废人。

眼前三人虽然没有和她一条心,但也不能见死不救,虽然她也不指望之后三人能感谢自己,但至少对得起这一身医术。

毕竟,当初爷爷强迫她学医,还是希望自己能救助世上更多无助又无辜之人。伯爷爷的死让爷爷终生无法走出噩梦,也让林若菡终生陷入噩梦无人解救。

翠竹首先醒来,而李嬷嬷醒来时却正看见林若菡虚弱的倒在王嬷嬷怀里,她强自扶起睁开眼却软弱无力的绿柳,微垂眼皮朝林若菡福身行礼后,带着绿柳回了屋子。

翠竹背着林若菡回到里屋不久,李嬷嬷脸色灰白地过来,她深深行礼,“多谢大小姐救命之恩,但老奴有难言之隐,如果有朝一日大小姐允许,请容老奴离开。”

林若菡躺在靠枕上,刚刚又给自己针灸一次,已经稍稍恢复,心里暗暗埋怨自己,如此大意,虚弱的身体正好让毒性蔓延。

自己还是看轻了小简氏,醒来至今明里暗里交手两回,自己没有占到任何便宜,自己虽然有了林清江给的人,还是势单力孤,不堪一击。

不管怎样,外祖母王氏那里都要去探望一二了,王氏至少是小简氏一党完完全全的敌人。除开血缘,敌人的敌人也算是能结成盟友了吧。

看着李嬷嬷第一次开口讲这么多话,脸色表情除了郑重还有深深的伤痛,林若菡无意于探究别人的伤痛。

活在这个无情的世界中,哪个人不是苦苦挣扎。

林若菡转头认真看向李嬷嬷,“李嬷嬷,你随时可以离开,只要父亲同意。”

李嬷嬷的脸色更加灰败,她何尝不知,林清江不让她离开其实是为她着想,可是她一想到她一手带大的女孩如今活得不人不鬼,她就恨不得与他们同归于尽。可是,就算是她想同归于尽,对方也不会让她如愿以偿。

林若菡看着满眼沧桑似乎还存有死志的李嬷嬷,叹了口气,“你只要做好本份,我不会为难你,也不会强迫要求你做任何事。”活着才是艰难困苦的事,但你心中应该还有未了之事,只能慢慢煎熬。

李嬷嬷苍老的面容上有一丝的动容,她顿了顿,“大小姐,老奴没什么擅长的,只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厨艺,若是大小姐有吩咐,只要……老奴一定尽心竭力。”

林若菡点头让她离开,她很累,需要休息,她想好好睡一觉。

雪白,一望无垠的白,眼睛刺痛。

一场大雪将世界所有的掩盖,但掩盖不了人道貌岸然下最最丑恶的嘴脸。

林瑞虽然只年了高中,但名字一出现在下放名单中,他就利索的收拾了包裹,告别家人和最粘着他的弟弟,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街坊邻居有羡慕他为国家生产建设出力的,也有同情他不接手林老衣钵悬壶救世非要去再改造的,他就是愿意投入到改造再学习奉献自我的热潮中。

林泰是林瑞的幼弟,林老大夫将襁褓中的林泰捡来时,发现林泰双目失明。年长十二岁的林瑞实际上担任了林泰父母的角色,而林泰能睁开眼开口说话时,第一句就是找到最熟悉的气息叫了一声哥哥。

林泰每半月都步行一个小时,到镇上的大马路转角边的信箱处翘首盼望一次哥哥的亲笔信,他从天蒙蒙亮就开始站在剥落了绿色油漆的信箱边上等邮差,看不到人没关系,邮差老旧的自行车“叮铃铃”的悦耳声音是他半个月中最为期待的声音。

最初,哥哥的信中洋溢着无边的青春与热情,成为周边村落唯一一所中学的老师,信纸都沉甸甸盛满了快乐与充实。可是不到一年,哥哥信上的内容越来越少,林泰焦虑不安。直到有一次,本该收信的日子没有见到哥哥的信,两天后林泰不顾林老大夫的劝阻,匆匆收拾了一个小行囊,穿了哥哥寄来的大棉袄,在隆冬严寒中出门了。

六个小时的脚程,林泰刚到村口,就看见一群人缩着脖子,或袖着手或抱着壁,探头看着几个领头的男人在冰冻的湖里捞东西。

有人劝,别捞了,昨天上午下去的,早就冻硬了沉底下了。

有人回,不行啊,这个姓林的是读过书来改造的还当过老师呢,是队里要求捞上来啊,不然我们才不会大冷天捞这种坏份子呢,你当我们闲的呀!

林泰眼前一黑,跪坐在雪地里。

林若菡汗湿衣衫,她咬紧牙关,告诉自己那是梦,赶紧醒来,可根本无济于事。

大雪像是一个恶魔,无情地吞噬着她的意志,她陷入一片惨白之中。

第二十一章 心思(首推求收)

第二天天刚亮,小简氏就得知消息松涛苑几人还好好的,气得摔了一地碎瓷。心里又开始责怪林清江,为何将王嬷嬷这些熟悉医术的老人送到林若菡身边。

也许还是女儿说得对,早点让她彻底消失才是上策,那块髓玉得不到只能放弃,就让林若菡带着它和简嫣然到黄泉路上相会吧,省得夜长梦多。

听说王嬷嬷那个老货正在费劲的安排马车,那个小贱人这几天要去见王氏。小简氏想到这里,眼角轻翘。

林若菡,你死期到了。

林若莹听到消息就跑进了荣禧堂,不等丫鬟打帘一头冲进里屋。

小简氏很及时地打断了女儿不满的抱怨,简单说了她的计划。

林若莹笑得很高兴,小小年纪经历的腌臜事情不少,圆脸上的狠厉老成超越了她的年龄。小贱人总算时日无多了,娘亲总算做对了一件事。这样孱弱的身体和懦弱的性子,所有值钱的身外物都是催命符,不知道她在娘亲的手里苟延残喘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不敢反抗,为什么不早早一头碰死或者跳湖里,这样对大家都好。

林若莹突然想起,她收了个帖子过几天要参加一个宴会,记得简嫣然的嫁妆中有一套通体碧绿的翡翠头面,最好能想小简氏要过来。不过她觉得小简氏能把那些黄金给她一些那更好。她前天求见林清江,也给她一个武婢,林清江却没有答应。

林若莹想着她要有了钱,什么样的武婢不能有,到时招揽江湖奇人组织一支侍卫队,把林清江弄死都行,按照林氏一族规矩,她可以自主招婿,林若峻就按小简氏的想法去做官好了,她到时坐拥无尽财富,过着富贵安乐的日子,比什么都好。

林若莹最后只拿到了一只翡翠步摇,和她想象的差太多,但小简氏坚决不肯再多给,她扫兴而归,只好回宛月阁耐心等待好消息。

小简氏安排好一切,吩咐得力的人做着准备,直到晌午,回事的人一一来说安排妥当,她才舒舒服服准备小睡片刻。

突然,有人通传忠勇伯府来人了,小简氏咬着牙穿好衣服,挤出笑脸急匆匆去二门迎接。

来人坐定,还是那个做到了主位上的高颧骨鹰钩鼻的巩嬷嬷先开口询问,小简氏微微躬身,连忙赔笑说一切都按说好的进行中,让太夫人放心,不会出任何岔子。

巩嬷嬷却不信,伯府上下都知道了林若菡大冷天差点死在了湖里,过了很久才捞起来时已经差点没气了,她干瘦的老脸上一双鹰眼似乎将小简氏射了个对穿,警告小简氏多余的动作不要太明显,太夫人一向对儿子爱护有加,儿子说要娶林若菡,那抬进伯府的花轿中的那个人,必须还能喘气。至于太夫人先前答应给林若莹找门好亲事,也不会食言。

被狠狠敲打一番后,小简氏送走了那个怀里揣上了一百两银票的巩嬷嬷,按着额头的青筋,小简氏午睡的心情彻底没有了。

回去途中,巩嬷嬷坐着马车里心思转得极快,怀里那一百两她早就想好了用途。只是小简氏虽然表面上唯唯诺诺,暗地里见不得人的手段倒是不少。那天表小姐过来和太夫人商量事情,她就在边上服侍,两人的计划她知道的一清二楚。

伯爷率领大军出发的那天早上,突然跑来了寿安堂,那副急切的神色下说出的坚定的话,让所有人惊掉了魂。谁都知道太夫人意属表小姐马敏做伯爷的正妻,可多少年都不声不响的伯爷突然开口说要娶一个太医的丧妇长女,让太夫人帮着提亲操办,他回来就成亲。

太夫人是咬牙送走了伯爷。

表小姐知道后让太夫人不要急,虽然她人手不足还是费尽周折打听到了,道那个丧妇长女林若菡可是简府王氏的外甥女,嫁妆极其丰厚。太夫人那时虽然心动那副嫁妆,但她认为他儿子天上有地上无,一个丧妇长女父亲还是个小官,简府虽然有钱却是商贾,伯爷打了胜仗回来,哪怕是公主都能娶得。

当然,巩嬷嬷也知道,就算能尚公主,太夫人也能想法搅黄了,妾室扶正的太夫人肯定担心压不住真正的金枝玉叶。

表小姐献计,既然伯爷要娶就娶回来,太夫人还是那个和蔼慈善的母亲,不会伤了母子情分。至于那个林若菡嘛,嫁妆多人也听话就多留几天,嫁妆少人不满意就病故,这还不简单,反正太夫人也做到了儿子交代了,把林若菡定亲聘进门了,至于进了门,伯爷肯定还要外出打仗,那么林若菡在她们手里,就任她们捏圆搓扁了。

说起病故嘛,表小姐也有一计,让太夫人不会沾染上什么苛待媳妇的坏名声。给林若菡的继母小简氏一点好处,让她在林若菡出嫁前好好调教一番林若菡。进了伯府后,说不得就是在娘家时就身子弱,没多久就病故了,谁会多说一句。

至于给小简氏的好处嘛,也简单。小简氏有个有个女儿,到时给她介绍一门好亲事,这事就算给她们酬谢了。表小姐说起了当定国公通房的族姐,生的庶子今年十三,却已经让表姐准备了三四次的汤药给丫头,还有个大出血死了的。能高攀上国公府的少爷,肯定让小简氏母女乐的合不拢嘴。

那时太夫人连连说好,巩嬷嬷自己也觉得不错,连连附和表小姐的话。可现在,巩嬷嬷觉得事情可不一定按照她们想的在进行,她要告诉表小姐和太夫人,免得那副嫁妆落入他人之手,伯府一点好处没捞到却要给那个病秧子料理后事。

林府荣禧堂里,小简氏嫌屋里六个炭盆太多撤掉了三个,又让人把孔雀蓝釉暗刻麒麟纹三足香炉里的香灭了,喝了一大口顶级香茶,这才感觉气顺一些。

忠勇伯府欺人太甚,不过也怨不得马氏吃相难看,妾室扶正的就是这种货色。你们一句婚配就想要简嫣然留下的全部嫁妆,做梦!

你们算盘打得啪啪响,她简新巧也不是吃素的。林若菡肯定不会活着进伯府,能喘着气到明天就不错了。不过她小简氏大度,嫡长女去世,愿意看在伯府诚意求亲的份上延续两府的情分,同意将嫡次女嫁入伯府,当然,嫁妆也不会比林若菡本人进伯府少。只要进了伯府,凭她的手段马氏肯定会很快与老伯爷团聚,只要林若莹生了儿子,整个伯府就是她说了算。

想到这里,小简氏狠狠攥紧了手指。

老货,我们走着瞧!

第二十二章 战斗(二更/首推求收)

隔天傍晚,林若菡拿到那几种成药没看几眼就放下了,不是她嫌弃,只是古代的制药水平只能到这个程度。

其中一种白色的药粉林若菡把它起名《奈何》,后世的水平能制成无色无味的气雾剂,用作对特殊重罪犯的精神控制和审讯,那些平时就算用了重刑都穷凶极恶的极端分子,无知无觉吸入少量后,乖得和温顺的小兔子似的,恨不得把祖宗十八代都详细交代出来。

记得当时制成时,整个权利中心都轰动了。这里的药材和制药水平,达不到前世的时效,最多只能维持一盏茶的功夫。如果以后能找到《紫心七叶莲》或者代替品,那效果会更好。

不过,手上的几种成药对付一些杂碎,也足够了。

松涛苑其他几个人都将信将疑的把林若菡给的一个香囊随身放好,听说这是解药,大家也不敢大意。

王嬷嬷回禀说她已经安排好了马车和行李,留下李嬷嬷和绿柳看家,她和翠竹冬雨随着林若菡去简府。

林若菡却阻止了,时间太急没有事先告知,就算是亲外祖母家也不知道对自己会有什么想法。

简府情况不明,翠竹能够自保,林若菡自己独个也能有药物银针防身,王嬷嬷冬雨去了反倒要林若菡分心保护。

王嬷嬷和冬雨无奈。王嬷嬷一遍又一遍检查林若菡带的药物,仔细询问用处,冬雨眼泪汪汪仔细地给林若菡收拾了一个小包裹,里面特意装了李嬷嬷最新做的一批林若菡喜欢的小鱼片干和奶酪干,她不知道什么是补充微量元素,只是小心的又在林若菡随身的小荷包里装了一些,让她随时能吃。

深夜,大家都安排好睡下了,翠竹警觉的听见门口有脚步声。

是王嬷嬷。

翠竹披衣点灯,王嬷嬷在黑暗中阻止了,她言简意赅,“不要以为老身离开多年大势已去,老爷是老身奶大的,只要大小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拼了老脸不要,让你烂掉这一身皮还是能做到的。”说完就走,也不管翠竹脸上什么神情。

翠竹在黑暗中深吸一口气,复又躺下。

夜深人静,天寒地冻。

四周落针可闻。

郊外一座村庒外的破庙中,一群带刀侍卫已经埋伏许久,严冬让人身体有些僵硬,但没有人因为想要活动肢体而发出任何细微之声。

一个年轻侍卫手中的刀柄有些细汗,虽然他也是从小习武的高手,不然也进不了大理寺在赵大人麾下效力,可这种怪力乱神还是让他有些发憷。

这个村落已经发生数起命案,村民称这个破庙里,每到子时,总会有无头僵尸出现,虐杀村中村民,死者惨不忍睹,不是肠穿肚烂就是断手断脚,家家户户一到太阳下山就紧闭门户,有能力的都拖家带口跑到别处避难。

府衙多次抓捕无果,惊动了刑部后派出了一支小队却全军覆没,死状照样惨不忍睹,终于大理寺接手,大理寺卿派出了少卿赵大人负责此事。

年轻侍卫三年前到赵大人麾下效力,谁都知道正卿曲老大人年事已高,赵大人虽然只是少卿,可与正卿也差不了多少,任何大案要案在他手里根本不费吹灰之力,破案神速不说,任何细微到飘渺的关键之处总不能逃过他那双淡漠却锐利的法眼。

虽然传言什么都有,可他相信赵大人再有能耐也是凡人一个,能和僵尸斗法吗?自己是不是等会也会变成肠穿肚烂的僵尸啊?

年轻侍卫微微调整呼吸,极力想要平复心中的焦虑,他身边一个铁塔般的大块头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他马上屏息静气,那个黑熊精是个顶级外家高手,整个侍卫队一起上也打不过,而作为赵大人的贴身侍卫他更加不敢违逆,马上收敛内息隐匿身形。

刘庆不动声色转过头,心里骂娘。这帮小兔崽子,我们爷亲自来抓人,你们要敢坏事,不用僵尸动手,爷爷我就摘了你的脑袋。

刘庆转动眼珠看看屋顶房梁上,什么气息也寻觅不到,心里也明白,自己哪怕功夫再厉害,也不能感受到他强大护身罡气笼罩下的一丝一毫的气息。

眼看丑时要过,侍卫队蹲守了整整三个时辰也几乎快撑不住,大家都寻思今天也要白等了,突然门外有轻微的声响传来,埋伏的人各个打起全部精神,准备一声令下就开始迎战。

可是……待众人看来人长相后,破庙里的声音立即比外面还大。

那是干草和衣物摩擦的声音,窸窸窣窣不停。

刘庆凶狠的瞪起铜铃般的大眼珠,想要无声教训一番,却发现不对。

一个个至少也经历过风浪,见识过凶徒的小子们,都抖得筛糠似的。

娘的,至于嘛!

外面的脚步声更加近,一个身形魁梧、浑身血污、盔甲褴褛的……无头尸体正向破庙移动,空气中的浓重血腥味隔着破门都能传来,一手斧子正在滴血,一手人头上眼睛瞪圆死不瞑目。

没有头,真的没有头?

刘庆看仔细了,气息也有些紊乱。

可再抬头看房梁,还是没有一丝波动,应该是还没有到攻击范围没有下令,而不是人不在。

刘庆稳了稳心神,他的血红的大眼珠子也暂时起了镇压的效果,小子们也恢复了平静。

无头尸体一脚刚刚跨过了破庙门槛,只听得一道又低沉又冰凉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像是兜头一盆冰水浇灭了众人的胆战心惊,“动手”。

无头尸体还来不及转身,已经有一张结实的天网落下,不过也只是愣怔瞬间,它手中巨斧挥舞得“呼呼”作响,一张精铁制成的天网不到几息已经破裂。

好家伙,那个斧子还是个利器!刘庆看着一群畏手畏脚的小子们,来不及多想,冲着无头尸体一跃而起。

无头尸体丢下滴血的头颅,一只巨掌捏住天网,一手持斧格挡住刘庆的宝刀猛力一击。

黑暗的破庙中顿时火花四溅。

刘庆此时心中捏了一把汗,它力气大得惊人,且身量极高比自己还高了整整一头,来不及细想,就和它战到了一起。

众侍卫战战兢兢看着黑熊精和无头僵尸打架,不敢逃走也不敢上前,均两股战战躲在一旁。

眼看就要一百个回合,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外家高手刘庆丝毫没有占到任何便宜。

突然,众人只听见一个极低却清晰的声音破空而来,“刘庆,退下。”

第二十三章 案犯(首推求收)

落地无声,一个修长的身影突然出现的无头僵尸身后,无边的威压顿时展开铺天盖地笼罩而下。

刘庆大喜,裂开大嘴笑。奶奶个熊,让你个僵尸欺负老子,我们爷马上送你见阎王。

说时迟那时快,谁都没有见到那个身影是如何出手的,黑暗的破庙中,众人只见一道白光骤然闪现,一双无悲无喜又似沉淀了世上所有悲喜的深邃眼睛被狭长的剑光反射一闪而逝。不过几息又是一声轻微的宝剑归鞘声后,那个僵尸维持着和转身举斧攻击的动作僵直不动,身上破烂的盔甲却片片碎裂,掉落一地。

众侍卫皆耳聪目明,不禁傻眼。

黑暗中,一个头顶巨大盔甲的魁梧大汉在外壳碎掉后出现在众人面前,随着胸口一道深深的剑伤狂喷血液,轰然倒下。

他奶奶的,好你个无头僵尸,太特么会骗人了!

众侍卫集体骂娘,呼啦一下围了过来,有人点起了火把,有人准备好绳索,还有人拿出了金疮药,一改刚才的退缩,甩开了膀子准备捉拿凶徒。

破庙里陆陆续续燃起的火光照亮了四周,那个修长的身影站到一边,看着众人忙活。

刘庆抹了一把脑门子上的细汗,站到那个颀长的身影旁边,躬身道:“爷,接下来的事小子们会料理,我们可以先离开了。”

赵衍转身,看着那个瘫在地上的大汉,清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破庙里十数把火光的掩映下,一双过于冷淡的眸子反射出一点点的暖色,只是待他转过身,那一抹暖色立即消失无踪归于冰冷,仿佛只是刚从屋外的冰天雪地中无意进入的看客,与此刻破庙里众人热火朝天地救治案犯、绑缚贼人、收集证物等热闹场面格格不入。

赵衍看着屋外蒙蒙亮的天色,说道:“救醒后,我要问话。”

刘庆点头称是。

大半个时辰过去,刘庆和侍卫们等在破庙门口,侍卫队众人又冷又饿,但仍旧站得笔直,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刑部那帮吃干饭的,小爷们今天就让你们开开眼,你们有去无回,小爷们不仅抓了人,还各个毫发未伤,以后别说鞠躬请安,看见我们最好绕道走,有我们赵大人在,你们永远也别想出头。

刚才那个年轻侍卫还偷偷往里面瞧。

无头僵尸变成了负伤的魁梧大汉,赵大人出手极准,破去铠甲后的一剑,重伤但不至死,上了金疮药后,那个大汉现在正斜靠在廊柱上,和赵大人对面对坐着。

从两人一问一答看得出来,开始赵大人问得多,后来则是大汉答的多,最后只是大汉一人断断续续说了很久,赵大人只是微垂眼皮听着。

赵衍对大汉的复仇故事不感兴趣,可他数十年如一日的坚忍心性,以及说起心爱之人时,那狰狞的脸色在火光中偶尔闪烁出的一丝柔软温情,让他有些许动容,瞬间心里有了其他想法。

赵衍吩咐刘庆,让侍卫队带着人和证物先往回赶,自己则带着刘庆在这个村落查看一番。

侍卫们带着战利品意气风发走了,瞬间空荡荡的破庙里只留下了灰蒙蒙的光亮和无声的寂静,赵衍沉默着走出破庙。

这个村落名唤杏花村,村名绝大多数姓黄,刚才的大汉姓尤名项明,是几十年前从外地来的。

赵衍沿着模糊的小路走进村庄,身形轻盈落地无声,雪地里基本无迹可寻。但刘庆可苦了去了,个头不低于赵衍身形却大了一倍,蒲扇般的大脚陷在雪地里要费劲的拔出来。

天开始大亮,家家户户开始出来张罗一天的活计。

大汉小伙们远远看着赵衍一身白衣银冠,仗剑而来,在无垠的雪地中仍极为耀眼,私下交头接耳后竟然十分无礼的指指点点,刘庆差点没上去直接揍人。

而大姑年小媳妇则稍微含蓄,但有些人眼睛直定定的瞧着赵衍,却也没有任何的害羞之意,有个大胆的甚至还对着他喊:“这位公子~,用了早饭不曾,到奴家家里来坐坐吧。”

赵衍恍若未闻,身姿仍旧飘逸。

刘庆手里的宝刀嗡嗡作响,铜铃眼怒瞪。

待两人走进,众人才一起歇了所有动作,直直倒抽冷气。

那个白衣公子虽然长得俊俏,但浑身的气势比那铺天盖地的大雪还要冷,一双眼扫过来时仿佛有冰刀扎在身上,有人眼尖的看见他手中的剑鞘上尚有血迹,显然经过一场厮杀且对手或许已经作古,大家才闭上了嘴。

他身后的人好似剃去了虬髯的钟馗,眼宽额阔,那一身的煞气从魁梧的身形中发散出来,跟个吃人的黑熊精似的。

众人欺软怕硬的散开,不敢招惹,只是其中里正的儿子黄大力,偷偷又转头瞄了一眼赵衍腰间悬挂的玉牌,心中盘算开来,和身边几人挤眉弄眼,几人会意。

不过半刻钟的功夫,赵衍已经将大致情况了然于胸,刚要离开,听见了村东头一阵男人的大声嚎哭。

赵衍随着村民来到那户人家门前,那里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还有人指手画脚。

刘庆挤开人群,走到赵衍身边,轻声回禀,“爷,这户男人姓黄行三,今早出门买早饭回来后发现媳妇已经悬挂梁上,故嚎哭,众人劝他节哀并商量丧事。”

赵衍眼神示意,刘庆点头。

村名们看热闹的准备帮忙的劝慰黄三的,叽叽喳喳十分热闹,突然看见一个魁梧大汉高举着一个玉牌,大嗓门喊:“众人退散,大理寺办案!”

有识字的人认识玉牌上“大理寺”三字,交头接耳着让出一条路。

赵衍缓缓走进屋子,众人被他浑身气势所惊,不自居让开一条道。

他看了看屋中高高的房梁上悬挂的尸体,又一眼扫过低头抬手抹眼泪却一身绸缎夹袄的黄三,最后看了看屋内四周,冷漠的声音如冰锤敲得人心动发颤。

“刘庆,拿下黄三。”

众人大惊失色,一着黑色绸缎夹袄之人从人群中出来,义愤填膺,“这位大人,大理寺也不能胡乱栽赃啊!还有王法吗?”

刘庆大眼一蹬,手里的活计却没停,三下两下把黄三绑了,还不忘喝斥说话之人,“你是何人?”

来人称自己是里正黄建仁,是黄三的堂叔。

赵衍仿佛没看见一脸横肉的黄建仁,只盯着梁上尸体,眼神中无悲无喜,缓缓开口。

“黄三,你胆大有余却细心不足。”

“如果我是你,梁高如此,此妇人脚离地面一丈有余,必定会将绳索长短调整妥当;”

“如果我是你,着簇新绸缎夹袄买早饭,且无任何早饭踪迹,必定会换更好的出门并回转的借口;”

“如果我是你,那悬挂梁上的妇人三处指甲中皆有血痕,与你手背上的三道血痕极其一致,杀人后必审视周全。”

黄建仁一个踉跄,倒退数步。

再看刘庆手里的黄三,已经瘫软成泥。

众人皆是惊惧,一片议论声传来。

第二十四章 初见(二更/首推求收)

天刚大亮,四人把林若菡与翠竹送上了一辆马车。王嬷嬷担心府中车夫被小简氏收买,直接让翠竹当了车夫。

李嬷嬷和绿柳已经走远,王嬷嬷和冬雨才望着马车消失的影子惴惴不安的离开。

林府里水深火热,简府也不遑多让。柳青青仗着柳婉婉已经能够和王氏在明面上分庭抗礼,王氏也举步维艰。且她对翠竹根本不放心,刚才还私下让林若菡警惕翠竹。

王嬷嬷一边回二门一边摸摸自己的眼睛,小主子每天一边嘀咕什么条件落后,一边给自己施针。原本她也没抱希望能短时间有效果,可就在昨天晚上,每隔几天半夜子时眼睛剜肉般的剧痛由两个时辰缩短到了一个半时辰,她一把老骨头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她惊讶于林若菡的医术,更加对林若菡给自己扎针时,露出的细瘦的胳膊和苍白枯瘦的手指以及脸上的平淡神情不由心情复杂。林若菡的表情一点也没有觉得自己是在坚持着用孱弱的身体在给什么人施恩,做的就是最普通的事。

她下定决心,就算一条道走到黑,也跟定了这个小主子。

去简府的路程不到两个时辰,一个时辰后,翠竹已经赶着马车到了热闹的街市,武者的警觉告诉她有人围拢过来,她开始加快速度,但行人太多,左支右绌还是没有绕开人被围堵了上来。

林若菡一直闭目养神,发现马车剧烈晃动,她冷笑着右手银针,左手药粉,已经做好了准备。

突然,马儿长啸一声,马车被迫骤停,林若菡身躯一个猛烈摇晃才稳住。

“嘿嘿,张姨娘,你那个小白脸的本事不小嘛,帮你从府里逃了出来。老爷帮你料理了你老子娘的后事,还帮你的弟弟进了私塾,想不到是帮了一只背主的白眼狼,你竟敢和小白脸私奔!来人,把她给我抓回去,给老爷处置!”

路上行人听见热闹,纷纷围拢过来指指点点,对马车里的“张姨娘”表示谴责。

“该死的!”

“竟然有这种丧心病狂的女子!”

“抓回去杖毙!”

林若菡想不到翠竹竟然眼看着他们污蔑自己不动手,她低喝一声,“翠竹,杀出一条路,走!”

话音落下,马车外才传出了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翠竹开始一边挥舞长剑,一边驾着马车突围。

翠竹武功不低,但恶人却不少,有人奔跑着围绕车厢打转,不停用手中武器用力击打车壁想要打烂车厢,还有人试图撞开车门,要把林若菡从里面抓出来,马车一边奋力前行一边被人挤得摇摇晃晃,几欲翻到。

林若菡在车里被摇晃的头晕眼花,眼看着车窗处不时有手臂和武器伸进来,她瞅准时机,一把药粉洒出,只听得几声嚎叫后,车窗处终于消停了。

恶人们眼看着有同伴捂着手臂呲牙裂嘴在地上打滚,血红着双眼心里狠狠骂了小简氏十八代,那个婆娘根本就没说里面这个小娘们身上带着毒药。

带头人使了一个眼色,一群恶人迅速聚拢到一边,奋力将马车车厢往另一边推到。

翠竹根本没有关注后面的动静,绳索被斩断都不知,骑着马被一群人缠斗着离马车厢越来越远。

林若菡眼看车厢颠簸的更厉害,翠竹似乎已经不见踪影,在即将倾倒时,抱头团身从一边的窗户中滚了出去,不料,却正好撞进了另一辆停在路边的马车里。

带头人愣了一下,刚要动手,却看到了一处极为不显眼的晋王府的标志,思虑一下咬咬牙挥手带着众人瞬间退散。

只是那辆马车似乎情况也不太好,靠路边的一侧被一群老百姓围着,有人骂骂咧咧,有人不停丢着东西。

刘庆焦头烂额,一双熊掌快把头皮给挠破了,他不能对这群手无缚鸡之力却被人误导的百姓动手,只能干瞪眼

黄三被前来的官差带走后,他们的行迹被人发现,在出杏花村不久就遭遇了埋伏,对方既有修为不低的江湖高手,又有行动整齐划一的军中之人,两人一眼就看出了幕后之人,费了点时间全部解决完,本以还有后续一路谨慎,谁知后招在这里。

真他娘的卑鄙!

“听说这个马车里的人吃小孩,柳树胡同的李家的小孩前两天就失踪了,找到是据说被吃得只剩下一个头了!”

“这人和狐妖双修,吃人增加功力,有人看见他两天晚上出府时,身后的尾巴还没收回去呢,趁他现在身边只有一个人,大家一起打死他!”

刘庆眼睛微眯,盯上了一个着绸衣的白胖中年人,他缩在人群中,不停指手画脚,人群就是被他煽动的。

只见一个箭步,刘庆已经将那人掐着脖子拎了起来,白胖中年人立刻一副极度惊惧样,身体乱扭苟延残喘之余嘴巴还不停歇,刘庆霎时和一群不知内情的却被煽动的老百姓对峙起来。

赵衍的马车被堵住去路,漠然听着老百姓的一言一语,仿佛未曾听闻一句,听着刘庆的动静,刚要开口阻止,突然,马车撞击声不断传来,窗口中还滚进一个人。

他右手刚要触摸到身侧的机关,却又停下了。

眼前之人,瘦弱不堪,仿佛一个手指就能碾死,在滚进马车时还连续受伤,如此小小撞击,此刻却已经疼痛到正蜷着身体一动不动。

刺客?奸细?苦肉计?

他微微垂眼,好整以暇看着地上之人。

对着一个像纸糊一样的蝼蚁,他暂时没有动手。

这是新手段?且往下看看。

刚才那一瞬间轻微的“咔嚓”声,林若菡知道自己的手肘和车窗撞击严重,也许左臂脱臼,还有可能骨裂,她还没得及细想,就“噗通”一声从窗口重重落到椅凳上,又滚到了地上,虽然她知道怎样的姿势能最大程度减轻伤害,但全身的疼痛还是让她眼前黑了好一会。

林若菡忍过了一阵,放开身体,缓缓坐直,就对上了一双冰冷探究的眼睛。

那是一双男人的眼睛。

眼睛很好看,男人更好看。

眼前男人二十左右,偏白的肤色,清瘦的身姿,眉如笔绘,眼似点漆。

周身的气质让他看起来犹如夜空中璀璨无比却收敛了所有光芒的星辰,和他所处这辆乍一看不见端倪细看却别具匠心的全黑色马车融为一体。

只是眼神沉稳的有些过了,恍如寒潭古井,深邃不可见底。只要被他扫上一眼,似乎都压力很大。眼前之人仿佛由内而外似乎都在积攒着一股无声的力量,让人忍不住为之无声低头。

很好看,却不简单。

不过,好看也好不简单也罢,这都不关她的事,她要想想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境。

赵衍没有遗漏她任何表情和动作,林若菡眼神中的惊艳只有几乎不可察觉的瞬间,一张蜡黄的小脸上又转为平静。

是的,平静,在身体受伤痛苦、面对陌生环境后的平静。

而且,赵衍发现,眼前女孩的眼睛里有种很特别的清澈,像一面波澜不惊的镜子,原封不动地倒映着周围的一切,一点没有加上任何的个人情绪。

就是说,她对眼前看到的一切,根本不在意。

这就有点意思了。

第二十五章 怪异(首推求收)

林若菡不知道眼前的男人一动不动看了她很久在想什么,先把脱臼的手肘处理好才是正事,她咬紧牙关,“咔吧”一声,把脱臼的手肘接了上去,闭上眼,等眼前的黑暗和阵痛过去。

深呼吸一会,林若菡艰难地起身坐到车窗对面的椅子上,微微转头,朝被扯坏的马车窗帘看了一眼,又冲着眼前正对车门端坐的男人歉意一笑,“这位小哥……呃……大哥……”林若菡脱口而出,但一想不对,停顿了很久,前世这个年纪高中毕业,一声小哥没问题,但这里应该已经加冠了,想了很久才找到一个适当的称呼,“这位……公子,刚才不慎损毁了你的窗帘,很抱歉,我照价赔偿,而且,如果可以,是否能顺路载我一程,看到医馆把我放下就成,谢谢!”

赵衍没有说话,反复思虑林若菡有些怪异的话,眼神一瞬间犹如厉芒闪现,但又迅速掩去。

她是什么身份?闯入马车有何图谋?

刺客?刚才一幕对她孱弱的身体已经充分了解,别说刺客,此人不过十四五岁,或者更小,甚至她比同龄的少女都要虚弱三分。

奸细?被围堵追杀受伤后博取同情,接机图谋靠近他,再图其他,可她那副照价赔偿划清界限的态度,根本不像,更不用说她看到自己后再清明不过的眼神了,这个比言辞更骗不了人。

可是,她给自己接上手肘的利落手法却让他看在了眼里。

无论什么身份,不简单就是了。

不过,她不打自己的主意,就与自己无关,他不愿分心在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上。

只要她接下来的行为举止中没有任何破绽,或者要对自己有所企图,赵衍觉得冲着这双眼睛,可以饶她一命。

林若菡看眼前的男人没有任何表情的看着自己,也不说话,认为自己擅自闯入的行为引起了别人不满,何况还损坏了财物。

她能够理解,自己的爱车被冒失鬼剐蹭同样不高兴。

赵衍看着眼前瘦弱的女孩单手从棉袄的衣襟里掏出荷包,从里面掏出了几颗碎宝石,又看了一眼被扯坏的帘子,似乎思考了一下价值,从里面跳了一颗中等大小的,轻轻放在身边。

赵衍一直关注她的动作,只余光一扫,就知道哪些碎石应该是从头面钗环上拆下来的,成色不错,只是被加工过,当然,眼前之人估价应该不错,赔上一条普通帘子应该足够。

只是,赔他这辆马车的帘子,应该不够,顶级玉蚕双宫茧制成的丝每年不过三匹。

没用银两,而用这些东西,身份更加可疑。

但他还是不动声色,等她下一步动作。

林若菡缓缓站起身,朝他深深鞠了一躬,“再次抱歉,我也是不得已才擅自闯入,损坏的东西我赔偿了,既然不能载我,我马上离开。”

待她直起身抬起头,赵衍毫无意外再次看到那双清澈的眼睛,有略微的歉意,更有照价赔偿后的坦荡。

赵衍心中微动,罢了,你且离去。

林若菡却根本不知,自己鬼门关走了一遭。

只是,似乎手臂和全身的疼痛让她对周遭少了关注,连续的碰撞受伤,大冬天里虚弱的她额头满是冷汗,身体因疼痛而微微颤抖,从进入马车到现在,已经再也无法分出心神去关注刚才围堵她的恶人。

赵衍尚未能完全判定眼前少女是完全不认识他的马车标记还是故作不知,沉默着冷眼等着她的下一步举动。

刘庆刚把那个带头闹事的人解决,众人看到那个黑铁塔把人提溜起来,铜铃眼一片血红,吓得没多久就散了,白胖中年人被刘庆捆了丢在一边,就听见马车里的女人声音。

赵衍没有开口,刘庆不敢擅自动手去马车里逮人,但他心里嘀咕开了。

听动静,他倒是觉得这个小姑娘不像个刺客,行为倒像是个怀春已久终于找到机会博取关注的小门小户家的女子,想要荣华富贵想疯了吧!

不过,只要你不是胆大的刺客,马上就会有你好受的。

哼,想要这种方式靠近我们爷,吓不死你!

林若菡刚刚想要弯下腰下车,就发现了座椅垂地的布幔下,被男人衣摆挡住的一双灰褐色的眼珠子,直盯盯地瞧着她。

她觉得熟悉,刚要细看,突然,一个巨大的、毛茸茸的动物瞬间窜起,仿佛带着呼啸的风声,一下扑了上来。

林若菡只来得及看清楚了那对标志性的一白一黑的耳朵和欢快舞动的长尾,就被扑倒在地上。

“噗通”倒地声和“呼哧呼哧”动物粗重响亮的呼吸声相继传来,刘庆站在马车厢门前,耐心等着以往那熟悉的女子尖叫。

可是。

没有尖叫。

刘庆又抓了抓头发,非常疑惑,连车厢里端坐的赵衍都不自觉动了一下。

眼前的一幕绝对异常。

林若菡单手死死搂着那只比前世健硕了不止一圈的巨大哈士奇,力度很大导致细瘦的手背青筋暴起,虽然被压得有些喘不上气,但不妨碍她眼泪横流,还不时挣扎着也要亲一下它浓密饱满的长毛下的大脑袋。

她无声流泪,轻声在它耳边低语,“卢卡斯,你也来了,真好!”

车厢内外的两个男人都耳聪目明,听见了她奇怪的称呼和话语。

林若菡在被压得要晕过去时,男人终于开口,声音低沉,“雷掣,回来。”

待林若菡艰难起身坐好时,发现她称呼为“卢卡斯”而男人称呼为“雷掣”的巨大哈士奇已经乖乖坐到了男人脚边,没有再回到椅子下面,只是和前世一样,高兴时微微歪头,灰褐色的眼珠里,满是关注,尾巴尖还不停轻轻摆动,显示它的喜悦。

卢卡斯比以前更加像一只狼,体型健硕,眼神凶猛,毛发润泽,比在她和弟弟手里,少了呆萌添了威猛神骏,但是不管怎么变化,那种灵魂中的互相的熟悉感没有消失。

林若菡用衣袖胡乱擦干眼角,从随身另一个荷包里掏出了一些小鱼干,刚要递过去,想起赵衍现在是它的主人,朝赵衍看了过去。

赵衍没有说话,雷掣知道主人不反对,探头从林若菡手中叼走了熟悉的小鱼干,大快朵颐,吃完了还舔了舔林若菡的手心。

小鱼干很快吃完,林若菡知道应该要离开了,她把眼泪狠狠憋了回去,望了一眼雷掣,刚要离开,赵衍突然开口了,“刘庆,去最近的医馆。”

林若菡想要表示感谢,但发现男人根本没有看她,也就作罢。

到了医馆门口,林若菡回头只来得及看见门缝里雷掣的大脑袋动了动,马车就飞快离开了,虽然她看到了那个骑马的黑脸大汉一脸的复杂,但林若菡马上就将刚才的事放下了。

卢卡斯,你有个好归宿,真好。

手肘处关节虽然接上了,但林若菡知道还是需要后续治疗,如果一直拖着,按照她身体的健康程度,马上就会有后遗症。

医馆身着墨绿短打的小药童很快为她上药固定包扎,林若菡掏出一粒碎银付了诊金,刚要再问问能否让小童帮忙雇一辆车,小童急匆匆去照顾另外一个病患了。

林若菡只好再另外找人帮忙。

一个身穿墨绿衣袍的男孩急匆匆从里面出来,林若菡眼明手快马上拦住了他,“这位小哥,能否麻烦你帮我雇辆车……”

袁湛一愣,看到眼前灰头土脸的小丫头,一个手臂弯曲着绑着布条,发髻散乱,衣角多处勾破,额角还有一块紫色的淤青。

比我还嚣张?

袁湛朝她狠狠一个瞪眼,“你谁啊,敢使唤小爷?”

第二十六章 医馆(二更/首推求收)

林若菡这才发现,眼前男孩穿的是墨绿绸衣长袍,而小童们的只是墨色粗布短打,是自己认错人了。

她刚要表示歉意,眼前男孩倒是微微低头,仔细打量了她好几眼。

大概是没见过女孩受伤独自来医馆的,联想到自身,袁湛突然开口了,不过却是扬着下巴,语气颇有教训人的意味:“你是哪家小丫头,看你一身灰头土脸的,手臂还绑了布带,不听话还是偷懒了,被爹娘打了吧,回去好好认个错,就没事了。小爷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你这副样子,今天就饶过你,速速离开。”

林若菡抬起眼皮,从马车被围堵到现在的一口恶气原本就如同皮球一般鼓胀,眼前比她大不了多少的男孩,那不屑的眼神和轻飘飘几句话像是一个针,立马戳破了皮球。

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林若菡微微扯起嘴角,表情却极为严肃认真,蜡黄的小脸上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声音低而缓,“我乃毒王亲传弟子,从来杀人不眨眼,刚刚毒杀了围堵我马车谩骂我的十几个恶人,用药粉化去了他们的尸身,只是自己受了点小伤,你呢?怎么也在这里?”

周围有人听见,都露出惊恐之色,“唰”一下,林若菡身周一丈之内无人烟。

袁湛看了看周围,有些不敢置信,眼睛瞪得溜圆看着林若菡平静得出奇的小脸,想想自己刚才似乎没有骂她,只是语气不好了些,但不自觉还是声音有些不稳,“我……我又从夫子那里逃课了,担心回家又挨打,提前买些伤药……”

林若菡一看把男孩吓得够呛,心里恶气也出了一半,也就不想再搭理他,转身想要再找个小童,帮自己雇辆车。

谁知,袁湛马上就反应过来了,眉毛倒竖,语气不善,“好你个黄毛丫头,竟敢扯谎骗你小爷我,”他绕着林若菡转了两圈,后又挡在她身前,“一个小小丫头,却惯会扯谎骗人,小心小爷我替天行道,绑了你到你爹娘面前,让你好好受一番皮肉之苦。”

林若菡听着他“替天行道”的言论,心中好笑,刚要开口,狠狠教训这种中二少年,突然一个容貌俊美身量修长的青年男子抱着一袭深墨色狐裘,匆匆从看诊的内堂出来,他一把将男孩拖到一边,焦急说道:“少爷,掌柜和张大夫都说了,侯爷在整个京城都的医馆都打过招呼,谁也不能把伤药卖给你,你就别再逃课了,侯爷都是为你好,你如此忤逆是大不孝,大家都不会害你的,我们还是走吧……”

林若菡在一边听了个正着,心里好笑男孩的幼稚行为的同时,也对这个貌似仆人却像是长辈的青年有些不屑,她刚要离开,却听见男孩看着她说:“长风,给这个女孩雇辆马车。”

林若菡有些惊讶。

被唤做长风的青年用鄙夷的眼神瞄了林若菡一眼,“少爷,我们又不认识她,来历都不知,怎么要我给她雇马车。”

袁湛瞪他一眼,“叫你去你就去,莫非小爷我的话不管用?”

长风狠狠剜了林若菡一眼,把披风递给袁湛,气愤又不甘的出门雇车了。

袁湛走到林若菡身边,满是语重心长,“小丫头,以后出门要禀告父母,注意安全,不可淘气,更要切记不可满嘴谎言。”

林若菡想笑,却忍住了,男孩嘴不饶人却心不坏,她朝他行了一个生疏又僵硬了福礼,表示感谢。

袁湛大方受了礼,刚要转身,林若菡想起什么,“这位小哥,如果你需要伤药,我可以为你单独配置,你说个地点,我着人送去。”

不料袁湛又瞪眼,“刚说了不准满口谎言,如今又要说自己是药王亲传弟子了吧?”

林若菡一噎,长风却赶了回来,脸色极为阴郁,门口都是马车,这个小丫头竟敢指使袁湛让自己去叫车。

袁湛把林若菡送到马车前,刚要问她是否有钱,翠竹气喘吁吁跑来。

翠竹找了很久才找到林若菡,心中埋怨林若菡手无缚鸡之力还要到处乱跑,看见林若菡一身的狼狈刚要开口询问,看见了袁湛身后俊美的长风,眼睛都直了,又细细看了两人衣着配饰,心里开始打起了算盘。她对长风满脸的厌恶视而不见,一步三回头跟着林若菡离开去简府,心中一直记挂着,此人名叫长风。

林若菡重新坐上了马车,翠竹也坐了进来,车夫听说了地址,拿了足够的银子,甩着鞭子就走了。

翠竹坐稳了才有些心虚,刚才只顾着解决那些人了,根本没有想到也许会有一些人调开自己单独对林若菡下手,但看到林若菡受伤却闭目不言,丝毫没有责怪之意,她也就没有开口。

林若菡此时才回想起来,那些恶人应该是在看到那辆马车后消失无踪的,马车里外只有两人,可多人对两人还是离开,刚才的男人应该不简单,自己是靠着他才躲过一劫。

林若菡想了想,不管什么身份,她以后有机会就回报一次。

刚才翠竹眼神中的一闪而逝的慌张她看见了,不过,她却是根本没有把翠竹放在心上,在她看来,自己实力不足,想要依靠别人,别人凭什么一定要真心帮自己。等自己有了实力,一切都好说。

马车在热闹的街市行驶,林若菡计算时间,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到简府,心知不会这么顺利,索性闭目养神。

另一辆马车中,赵衍看了一眼被扯破而一摇一晃的帘子,已经吩咐了刘庆着人注意那个女孩的行踪,也就把刚才的事情放下了。

刘庆不满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世子爷,刚才那帮愚民,就应该抓起来,好好教训一番,什么叫与狐妖双修、什么吃小孩,你一再容忍,他们就越相信越被容易煽动……”

赵衍看着雷掣,语气很淡漠,“不用在意,我享受皇室给予的一切,也会按照这个身份去行事。”如果你没有良知和判断,权利也是冰冷无情的。

身边的雷掣一直躁动不安的在车厢里转圈,让他心存疑惑。

他摸了摸雷掣毛茸茸的大脑袋,雷掣乖乖的低头,“雷掣,你认识她?什么时候见过她?”

第二十七章 看见(首推求收)

雷掣“呜呜”两声,似乎有些低落的趴在了他脚边,没有再发出声音。

赵衍知道不会得到答案,也就不再理会,右手手指轻触车壁机关,一个匣子弹出,赵衍从里面拿出了一叠信件,慢慢看起来。

机关再次无声复原,车壁上没有任何缝隙。

蒋正青办事老辣无情,他在燕国布置了这么久,年近六十的蒋老是他在燕国最有力臂助。

蒋老信中提到,燕国最难啃的那块骨头左丞相姬晏,他已经有对策,寥寥数语说了大致,赵衍心中赞同,还施彼身或更甚三分,等你们骨肉分离日夜求死之时,才是始作俑者该有的报应。

蒋老被天一阁誉为老妖狸绝不是浪得虚名,精心布局下手无情,蛰伏着等待他下令最后收网后一举歼灭,也算是对蒋氏一族死不瞑目的所有男丁的最好交代。

只是蒋正青信函中说了,接替何明德老掌柜的欧阳霖虽然年过不惑,在经商方面很是老道,可一场隐匿的粮战大获全胜后看见燕国出现饿殍,居然心有不忍差点影响了他的大局,甚至让蒋老苦心安排的一名二品大员差点落马。欧阳霖没有他师傅何老滔天的国仇家恨,父母族人都在何老的庇佑下活了下来,很多事情太过心慈手软,故请赵衍出面,让何老敲打一番。

赵衍已经心里有数,等欧阳霖心软酿成大祸害了自己人,还不如早作决断。

敲打?呵,姜老言辞真是含蓄!

既然如此,那就不是敲打这么简单了。

刚要拆开另外一封信函,听见了街市中的谈论。

“晋王今天又闹笑话了,你们知道吗?”

“他哪天不闹笑话,今天又有什么事,快说说?”

“那个老纨绔,看上了一个紫砂壶,老板不肯,解了身上玉带,又拆了头上玉冠,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亲着茶壶就回王府了!还一个劲的傻乐呢!”

“哎,你说,我们啥时候也整一个孤品出来,去骗骗那个有钱的傻子?”

众人一阵哄笑。

赵衍仿佛没有听见,拆开信件细览。

马车外的刘庆已经按捺不住,今天的已经受了太多的鸟气,手中的大刀已经嗡嗡作响,恨不能立马上前砍了嘲笑之人。

可他不敢,马车里面沉默依旧。

他只能恨恨的甩着马鞭,迅速离开。

随着一声“世子爷回府”,晋王府正门敞开,两排府卫躬迎赵衍的马车驶入,赵衍在二门下了马车,刚走了几步,去世子居所倾澜院的脚步一顿,反身去了主院重涛院。

等在二门的大管家宋笠已经在去重涛院路上,将府里的事务禀告了一遍。

除了太子妃将赵国公的一个庶出孙女给晋王府做媒外,其余没什么大事。

只是,那个庶女被官媒说的万般好,晋王妃心里可清楚明白,那庶女年二十一,因过于痴肥而一直没有婚配,前两年好不容易许了人家,今年开春男方重病,赵国公府退婚后男方却康复,赵国公府再度上门已经发现男方已经有了亲事。

晋王妃张蓉蓉气得将媒婆打了出去,媒婆却理直气壮说是太子妃牵线,世子爷赵衍和那庶女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良人,反正也不会有后嗣,就这么相互照应着过一辈子也不错。

王妃气得病发晕过去,府里倒是有宋管家和石老在,处理得很体面,王妃服了石老的药,也缓了过来。

赵衍加快脚步去了重涛院,穿过园子、走廊,不理会一排排的婆子丫头婢女嬷嬷的行礼,直接进了内室。

孔雀蓝釉暗刻福寿纹三足香炉中燃着安神的香,绕过联排六副的檀木雕福禄寿屏风后,赵衍来黑漆云母石事事如意的架子床前,张蓉蓉已经沉睡,睡颜宁静。

张嬷嬷给赵衍行了一礼,带着四名婢女跟着赵衍出了内室,只留了两个贴身婢女。

张嬷嬷给赵衍亲自上了茶,说了事情经过。赵衍又听了一遍,张嬷嬷虽然添油加醋,但也情有可原。刚要点头表示自己会处理,赵衍听见了内室的细弱但尖厉声音。

“你找死,敢把茶水撒到本王妃身上!”

“张嬷嬷~,人哪?把她拖出去,杖毙!”

随着婢女大声求饶的声音传来,张嬷嬷立即转身小跑进了内室,一边熟练的吩咐人将失手的婢女拖走处死,一边小声安抚晋王妃。

很快,外面棍子击打在身体上的闷响声连续传来,里屋的晋王府似乎被这声音安抚下来。

赵衍听着里面动静小了,才慢慢起身,走入内室。

张蓉蓉正在张嬷嬷的服侍下坐起身喝水,看到赵衍进来,只不过眼神动了动,似乎没有看见一般,喝了水,在张嬷嬷服侍下又躺了回去。

赵衍沉默一会,刚要开口,听见有人声传来:“蓉蓉,你看你看,我买到何物,我心甚喜啊,甚喜!那是百年前李晓楾的真迹,他亲手所制……”

转眼,赵琛披头散发敞开外袍就闯了进来。

同样,对端坐一边的赵衍视而不见,冲着床上的张蓉蓉就过去了,赵琛一手护着一个破旧的紫砂壶,一手拽着床上的张蓉蓉,嘴里还不停歇,“本王要建一座紫砂坊,蓉蓉,你说好不好?”

赵琛的随从远在二门外似乎都能听见他的欢呼,他们看着赵琛手舞足蹈往主院赶,就知道王爷又去献宝了。作为当今皇帝最年幼的胞弟,排行十七,赵琛与太子同岁,两人一起长大,太子体弱却也儒雅,而赵琛却毫无一国亲王的尊严,虽然一手机关术巧夺天工,但在萧国闻名遐迩的却是他的纨绔之名。

躺在床上的张蓉蓉被拽的手臂生疼,张嬷嬷也不敢制止晋王,只好再次把张蓉蓉扶起来。

晋王夫妻两一个滔滔不绝,一个头晕扶额不敢言,赵衍仿佛就是一个透明人,始终沉默。

不多久,赵琛如来时一般,风一般又刮走了,临走时只用眼角瞥了一眼赵衍,留下一句“好好照顾你母妃”,消失的无影无踪。

赵衍低头在喝茶,也仿佛没有听见。

等赵琛离开,张蓉蓉皱着眉头又准备躺下,这时才看见了赵衍走到她床前,她气息幽幽的将刚才说媒的事又断断续续说了一遍,还抓着赵衍的手臂,要求他一定给自己出了这口恶气。

赵衍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张蓉蓉扯上去的衣袖,里面有一截刀伤,被张蓉蓉拉拽后又开始流血。

他抬眼看时,张蓉蓉还在等待着他为她出气的肯定答复,眼中的渴望极其迫切,赵衍没有任何表情的点点头,在张蓉蓉喜悦的眼神中,慢慢拉下衣袖转身离开内室。

身后,王妃的声音幽幽传来,“张嬷嬷,刚才的乱子前,那个贱婢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吧”

“水月既然敢带上王爷赏赐的耳坠,那她的耳朵肯定万般好,来人,把她的耳朵割下来,让所有丫头都来好好鉴赏一番!”

赵衍已经走到了抱厦外。

天气阴沉,冬日寒风带走了身体最后的一丝暖意,赵衍回到倾澜院。

第二十八章 污水(二更/首推求收)

浅月再次扶了扶头上那枚玉簪,那是王妃赏赐,确保妆容无异后,她站在了一排四个大丫鬟中,低眉顺眼等着赵衍。

身后八个二等十六个三等丫鬟,各个屏息静气,等待着这所尊贵又繁华的居所主人到来。

赵衍从进入月洞门开始,就根本没有多看这里一眼,屋檐上繁复厚重的古雕不过是缀饰,繁茂参天的古木只是摆设,九曲桥下的流水声听了令人烦躁,甚至抄手游廊下挂着的灯笼上的东珠不过就是碍眼的东西。

他只记得,从十三岁后,整个王府就突然陷入了死寂,原本不停歇的宴席、热情洋溢的诗会、少男少女络绎穿梭的身影,仿佛一夜之间都如同梦幻般破灭无踪。

而这一切的起因,不过是因为石老宣布了一个消息,关于他的消息。

赵衍前脚进入,身后的屋门无风自动,“砰”的大力关上的同时,屋内外同时陷入寂静。

众丫鬟散去,忙碌自己的差事,只有浅月,边走边回头,等着渺茫的机会。

半刻钟后,赵衍一身官服,大步离开。

王府门口,虎背熊腰的刘庆挎着刀站立在官轿旁,身边还有一个眉目清秀面带三分笑意的瘦高青年,手里把玩着一个密封青竹筒。

赵衍从马明宇手中拿过竹筒,坐入轿中,修长的手指不知按了哪里,毫无一丝接口或缝隙的竹筒一端“吧嗒”一声弹开,里面躺着卷布帛,他展开细看。

“林若菡,女,年十四,太医院左院判林清江嫡长女……”

林若菡一点也不知道,她的身世已经被人扒了个底朝天,她已颠簸了很久,浑身疼痛难忍,好在一路都没有再遇到围追堵截,直到车夫说已经到了简府门口。

翠竹先跳了下来,有些心虚的想要扶一把林若菡,但林若菡虽然一个手臂绑了布带行动不便,仍旧还是自己慢慢下了车。

两人看着眼前简府高大门楣,刚走上台阶,林若菡直觉眼前家丁的眼神十分怪异,刚要拉住翠竹,呼啦啦一群人从里面走出,瞬间围了过来。

主仆两人被二三十人包围,仿佛陷入狼群的羔羊,势单力孤且危险。

翠竹有些不知所措,只转头看向林若菡。

林若菡忍着浑身不适,额头虽然有些突突的疼,但连眼神都没有变化,冷冷注视一切,准备见招拆招。

一个满脸褶子的老仆妇伸手拦住两人去路,皮笑肉不笑,“表小姐,虽说你父母不顾体面,让你一个未及笄的小姐抛头露面只为到我们府里求一些过时的簪环尺头好回去艰难度日,你正经的亲戚不待见你,可我们姨娘心善,总是心疼你多赏你一些,”老仆抬手摸摸发髻上新制的银簪,一脸鄙夷,“可老奴看不过去了,表小姐你得了我们姨娘的赏,上次临走时还偷了我们姨娘的一个玉镯。”

“我呸!”老仆妇狠狠啐了一口,“你个眼皮子浅的小贱妇,那个玉镯不值钱,是我们二少爷小时候看着新奇在小摊上买的,可我们姨娘却一直宝贝着。你倒好,以为姨娘小心翼翼的东西应该很值钱,偷偷摸摸就拿走了,还累得我们姨娘找了很久,一直记挂着,几天没睡好。后来才查到,是你这个小贱人偷走了,原本我们要告诉你那个正经的亲戚好好教训你一顿,可我们姨娘心善,说你只不过是小孩子心性,与你明说就好了。可谁料到我们到你家分说缘由,你那个酒鬼的爹一句长辈赏赐的还要收回去,你那个不要脸的娘还用泔水破我们。哎呦呦,我们姨娘屋里的人都是软和的性子,哪里见过这样的泼皮无赖,原本好好要回东西的正经办差的老实人变成了不要脸的人。”

“表小姐,你请回吧,我们府里不欢迎你这样手脚不干净的人。”老仆妇说完,作势要身后婆子们赶人。

饶是翠竹出师后见多了后宅的龌龊,听到面前老仆妇的话,也不禁有些恼怒。面前那个孱弱的小主子瞬间被说成了家境艰难人品不堪的下作之人。这样的女子,不要说嫁不出去,族中长辈严厉一点,甚至有可能马上会丢了性命。

翠竹为着刚才的事还稍有些心虚,想到这里,她右手扶着剑柄,想要为这个看不上的主子稍稍辩解几句,却看见随着老仆妇说话,门口围拢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不明所以却偏偏喜欢看热闹的众人,不分青红皂白就出言指责,声势不可谓不浩大。

心中的恼怒马上消失,她把右手放下来,低眉敛目只做看客。

“看不出来,小小年纪如此不堪,……也对,上梁不正下梁歪,如此父母能有什么好女儿!”

“偷了东西还敢上门?送她去衙门,杖责一顿,好好受一番皮肉之苦,好明白做人的道理!”

“简府有如此心善的姨娘,德行堪比大妇啊,简府之幸事!”

“把窃贼赶出去!赶出去!”

翠竹识时务倒退一步,这里水很深!林若菡今日这种局面不破,不要说顺利说亲,活着都是奢求,林清江只要稍微手一松,小简氏就能让林若菡生不如死,尸骨还能刮出一层油来。她手心里有些冒汗,不知道林若菡该这么解决。

林若菡轻轻抚着受伤的手臂,努力忽视一阵阵的钝痛,额头撞到的地方开始有些发晕,她努力让自己享受这些,慢慢扯开了嘴角,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得有些开怀。

呵呵,恶毒的变成心善的,嚣张的说成软和的,无辜之人被定罪,恶徒却逍遥度日。

太棒了,原来这个世界也同样精彩!

同时心里有些不屑,又是这招,母女两个的手段倒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林若菡刚才在马车里听到假造她身份污蔑她的话,心中就已经设想了若再次碰到该如何应对。

不等婆子们涌上来赶人,林若菡有些脚步不稳地转身下了大门前的阶梯,翠竹急忙跟上。

直到林若菡两人离开,刚才的老仆妇翘起嘴角,带着一群婆子如打了胜仗般趾高气扬的回转门内。

第二十九章 对策(首推求收)

一个小丫头片子,就算是拼了脸皮不要,也架不住这么多人对女子品行的指责吧,那是比命还重要的东西。也许回去之后,不是一头碰死就是关了房门不敢见人了。

不过,你已经回不了林府了,外面还有人等着你呢,面对的是暗无天日腌臜不堪的日子,还是马上就粉身碎骨,谁知道呢,谁让你得罪的是柳姨娘母女呢。

上次柳姨娘的一个贴身婢女奉命给二少爷送了点吃食,却被她发现婢女正在勾引二少爷,据说发卖到了那种见不得人的暗窑子里,那里的嫖客都是不是东西,那个婢女没两天就死了,据说死的时候下巴被卸了,四肢关节也被卸了,眼珠都凸出来,死不瞑目呢。

只能怪你自己命不好吧,到了那里,死不了才是折磨。

老仆妇又抬手,得意的摸摸了簪子,期待着差事办好后更丰厚的赏赐。她还想给她的大儿子再买几个水灵灵的女孩,前几个太不瓷实了,没几天就弄死了。

真是晦气!

刚才那个林若菡如果她娘的嫁妆还在,倒是可以想办法把她弄到儿子房里,人不经弄没事,死了完事,但嫁妆还可以买更多的人。

不过好像嫁妆早已经不再了,算了,这种小身板,今天进门,明天说不定就得一张席子卷了扔出去,太费事了。

想着她就快步往内院走。

随着简府大门关闭,看客们也很快散去。

只是看客们没有料到的是,还有第二场好戏。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一群足有三四十人的小乞丐,用竹棍瞧着破碗,哼唱着童谣小调就聚拢在简府大门口。

“小白菜,地里黄,刚出生,没了娘,继母狠,把我打,嫁妆呀,全部抢,上门来,探祖母,被污蔑,做窃贼,到门前,不得入,黑心肠啊黑心肠!”

小调很快引来了更多的看客,乞丐们唱念做打听得人们肝肠寸断,简府面前马上就堵了一个水泄不通。

有好事之人看了第一场再来围观第二场,听了小调,直接就问了站在边上的林若菡主仆到底是什么情况。

林若菡只做痛苦状不做声,翠竹终于机灵地简单说了一些情况,那人惊惧,世上竟有如此丧心病狂的继母,再看林若菡一身的狼狈及伤势,竟然信了一大半,马上就在人群中说了开来。

很快,不同的场景让看客都分作了不同阵营,纷纷指责对方有失偏颇,在小调一次比一次高声的哼唱下,几乎有动手的趋势,简府门口热闹非凡。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简府大门再次打开,一个衣着得体的老嬷嬷带着两个身量修长的丫鬟,走到林若菡面前,“不知表小姐前来,有失远迎,我们老夫人在正院等着表小姐。”

林若菡从下车来看了几场好戏,忍着头晕,看了老嬷嬷一眼,心想,自己这才算是勉强入了外祖母王氏的眼,终于能进简府了?也许前面还有什么未知的手段等着自己,柳姨娘这么快能罢休?

果然。

走了没多久,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带着几个小厮拦住了几人去路,来人皮笑肉不笑,“表小姐,我们老爷有请!”

那个刚才还引路的老嬷嬷在看见林若菡的第一眼时就差点惊呼出声,这个表小姐不但身材瘦削脸色蜡黄,更是身体多处受伤,额头一大块淤青,一个手臂更是吊着,整个人走路都摇摇欲坠,可她还是忍住了,只是心中叹息,小小姐留下的血脉被人糟蹋成了这副样子。

她此刻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没有看见,站在一旁,任由林若菡自己决定。

林若菡笑了,小小的人儿在陌生的对立环境中,还能在蜡黄的脸上露出满不在乎的笑容,加上头上极其醒目的淤青,似乎有些诡异,但谁也没有在意。

翠竹却看在眼中,心里说不出的感觉。她总觉得林若菡这个小主子心很大,大到生死几乎都不在意。

当初翠竹凭着出色的剑术天赋被家主林清江选中时,以为是要被挑选去保护林府唯一的男丁林若峻,可后来才知道是去那个将将要死却没死成的林若菡那里。

翠竹心里就非常沮丧,从计划成为林若峻的宠妾很快便迅速改变成找机会离开过富贵日子,因为这是有先例的。

但翠竹和林若菡相处后发现,这个小主子似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当初林若菡一人斗小简氏母女那个鱼死网破的场面她是想都不敢想的,稍一不慎就是极尽屈辱后的尸骨无存啊,可林若菡事后还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对这个年纪女孩普遍在意的衣食住行她基本不关心,甚至对今天自己被引开后所受的伤也一点没在意,除了那些她看不上的林府到处都是的草药。

林若菡刚才受的伤对闺中女子来说,破相了又可能在虚弱的身体上留下后遗症,不说绝了后路吧也算是说亲无望度日艰难了。

在连续两次被污蔑后,就算误会被解开,也名声扫地了,林若菡总不能满大街嚷嚷我不是逃妾也不是偷窃的小贼吧,小简氏只要稍微拿捏一下,林若菡只有青灯古佛或者无声无息死亡的下场。而现在知道简府家主有请,在面对前路不知是凶险还是必死的局面,雪上加霜的情况下,居然还能笑?

翠竹细细琢磨了这种神情,不但是面对强敌林立时杀两个就有赚的视死如归,更是高手环伺却胸有丘壑般的笃定和漫不经心,甚至……还有一丝将要按自己意愿审判公允诛灭恶人的冰冷杀意。

翠竹心中为自己的想法摇摇头,眼前的女孩风吹就能倒,孱弱得经不起一丝外力的伤害,她的想法林若菡根本做不到。

走了两刻钟,林若菡觉得自己浑身都要散架了,才来到地方。

第三十章 拜见(二更/首推求收)

简府不愧是皇商,不过一个小小偏厅,三尺高的珊瑚树鲜艳夺目,连墙角边炭炉上雕刻的花纹都别样的细致绚丽,整个小厅基本就是个古董陈列室,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林若菡一身灰扑扑的棉夹袄,受伤后狼狈模样,与这里格格不入。只是她看到眼前的璀璨华光,依旧眼神清明,背脊挺直。

主位左侧落座的家主简博康年近六十,保养得宜,体态微丰,眼神阴鸷,手不断拍抚着右边一个妇人的手,眼睛却一直死死盯着不断走进的林若菡。

妇人似乎不到五十,保养的极好,没有一似皱纹,肤白发黑,神情如同少妇柔和温婉,一双眼睛里满满都是掩藏不住的媚色,想来年轻时甚是可人。只是细看下,才发现此妇人过于丰满,胸前的衣襟内鼓鼓囊囊,臀部也甚为饱满,如此一来,让妇人的身量更为矮胖。

林若菡心中笑开了。

她慢慢走进站定,细细观察众人,妇人身后刚才那个老仆妇也在场,她心中一动。

简博康等了几息也不见林若菡有施礼的意思,眼神里满是厌恶,语气中的冷淡更是呼之欲出,“妍姐儿,多年不来我简府拜见长辈,为何今日一来就如此无礼,买通下九流的乞丐来污我简府名声?”

没等林若菡回答,简博康又道:“你外祖母身体不适,也不方便见你,你稍作休息,便回林府去吧。至于你如此无礼下作的行为,我会告知你的父亲母亲,好好教导与你,回去好好读一读女戒,今后莫要在出府惹是生非了。”

说完,就要牵着妇人离开,却见林若菡山前一步,拦住了去路。

简博康一瞪眼,刚要训斥,林若菡却先开口了,声音虽若,但也铿锵有力,“简老爷,虽我母亲去世多年,父亲以及众亲人长辈见我生死挣扎视若无睹,或者甚至落井下石,但我还知道天理昭彰,刚才你身边妇人的下人污蔑我偷窃你简府姨娘之物,”林若菡忍着头痛勉强抬手指了指那个仆妇,“实为罪大恶极,我尚未找你简府讨要说法,简老爷你却倒打一耙,将脏水泼了我满身,这种无礼下作的行为,我想,简老爷才应该由向在世的长辈好好教导一番,免得简府风评不佳,德行有亏,丢了内务府大好的差事!”

“嘭!”简博康活了六十年,还没有一个小辈敢如此指着鼻子骂无礼不堪,气得把檀木桌拍得震天响,“放肆!”他指着那个仆妇,“你,过来说清楚,林若菡刚才是如何无礼的,说完了,让她马上离开,从此简府不欢迎此人!”

老仆妇走进,噗通一身跪下,边叩头边说话,“老奴绝对没有说谎,表小姐刚才气势汹汹就要闯进来,还说简府一家都丧心病狂,都对不起她,老奴好言相劝她根本不听,还指使身边丫鬟要打老奴……”

林若菡看着老仆妇黑白颠倒,倒也不急,此刻心中有些亢奋,所有的伤痛挥之脑后,她缓缓偏移身体,不动声色靠近老仆妇身边,右手轻轻用力,一团接近于透明的烟雾从袖中散出,马上无影无踪。

大家都关注着老仆妇,没有看到林若菡的动作。

“……老奴差点就被表小姐打了……老奴……老奴立即回来……禀告姨娘……老奴……”

众人渐渐发现跪在地上的老仆妇讲话不似先前利索,眼神开始有些迷蒙,“……姨娘告诉老奴……二姑奶奶递过话来……绝对不能让表小姐进府……不能让她见王氏……想来能到府门前……那是路上没有堵住她……二姑奶奶原本要把她说成是逃妾……抓去卖掉的事估计黄了……姨娘让老奴编造表小姐的身份……说她是经常来打秋风还手脚不干净的远亲……找一群人落实了不好听的名声……就赶出去……赶出去到外面再下手……姨娘给了我一个银簪……说做好了还有一个银镯子……”

“啪!”简博康身边的妇人一个箭步冲上前,脸色僵硬地给了地上的老仆妇一个重重的耳光,“贱货,你胡说什么!”

“啊!”老仆妇貌似大梦初醒,只是不明所以的捂着高高肿起的脸颊,看着妇人,眼神中满是迷茫不解。

简博康简直不敢置信,这个老货是柳青青身边多年心腹,怎么会临场倒戈?

是林若菡身边的那个武婢做了手脚?

不可能,门口一群人盯着她,有什么动作老早发现了。

那是王氏老早就做了手脚?

很有可能。倒是要好好查一查了,王氏能把手伸到柳青青心腹身上了,自己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她还知道了什么?

他强压怒色和疑惑,盯了一眼身边妇人,转向林若菡时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仿佛没有听见刚才老仆妇的话,他语气轻飘,“妍姐儿,你姨祖母只是和你开了玩笑,你去见你外祖母吧。”

林若菡心里几乎都在仰天长啸了。

当做逃妾,抓去卖掉!

赶出门去,外面下手!

原来自己已经两次死里逃生了,真有趣又惊心动魄的经历啊!

可在简博康自己这个嫡亲的外祖父眼里,如此要人性命的恶毒手段,不过是一个玩笑。

这真真是一个极其精彩的世界!

你今日可以不顾亲情,他日我就能快意恩仇!

林若菡觉得自己深深喜欢上了这里。

想到这里,她甚至已经面带微笑,看着简博康和她身边的妇人。

她明白,简博康身边的那个妇人就是他的姨娘柳青青了。

“家父林清江为皇上亲自任命的从五品左院判,因医术和人品得到了太子的认可一直为皇家效力,林若菡堂堂林府嫡长女,简老爷无官无职,且用一个卖身为奴的姨娘充作长辈来羞辱于我,知道是简老爷仗着皇商的身份下目中无人也便罢,不知道的若是以为你对皇上的任命和太子的认可不满,故以卑贱的妾奴冒充长辈羞辱官家女子,若天子降责,不知道简府该当如何?”

第三十一章 行礼(首推求收)

简博康霎时脸色涨得通红,他不料眼前黄毛丫头既然如此胆大嘴利,不过一句话就让她抓了把柄。多年处事经验告诉他,暂时沉默不会有错,林清江可不是一个软柿子,故他未发一言,只是眼神更加冰冷的盯着林若菡,眼角余光不断瞟过门口守卫的家丁,一片刀锋的寒光闪过,他对着刀锋的主人深深看了一眼,但看到那个嬷嬷身后的两个身材修长丫鬟,最终没有开口。

林若菡看着简博康,沉默不言手指却抖得厉害,心中嗤笑,拖着沉重的脚步刚要离开,刚才那个老嬷嬷就抢先一步,表情多了一丝恭敬,“表小姐请随老奴来,老夫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说完,带着林若菡走出偏厅,仿佛身后震怒的简博康和脸色发白的柳婉婉根本不存在一般。

翠竹马上紧跟林若菡身后离开,她的后背已经一片冰凉。

林若菡也许没有发现,刚才简博康看向门口带刀的家丁时,那一刹那眼中冰冷的杀意。门口家丁八人,她自信能对付五到六人,可就算全部杀光了八人又如何,只要简博康一声令下,还能再出现八人甚至十六人,她和林若菡今天就要死在这里,等林清江知道时,她们两人的尸骨说不定都已经化作灰烬了。

翠竹刚才有一瞬间是真不知道林若菡是无知所以无惧,还是真的有恃无恐。

走到门口时,林若菡朝门口严阵以待的家丁手中的刀看了一眼,无所谓的扯了扯嘴角。

这一幕,翠竹又看在眼里,这才知道林若菡根本不怕死,甚至猜想林若菡手中有依仗的毒药,且她看到刚才老仆妇倒戈时,还不自觉就相信林若菡的亲外祖母王氏已经在暗中相助了。

可翠竹就是害怕,背后的冷汗不断提醒她刚才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

林若菡看到了刚才门口闪烁的寒芒,她心中冷笑,不过就是警告带恐吓嘛,她根本不惧,鱼死网破她都不亏,也省的她再动一次手了,只是有些对不起原主,她说了自己会帮忙报仇的。

不过,说不定鱼死了网都不一定会破。

刚才简博康的表情转变和老嬷嬷的神情自若,林若菡看在眼里,觉得外祖母王氏也不一定如传言般毫无还手之力。

简府面积颇大,又跟着老嬷嬷走了两盏茶的时间,林若菡几乎脚都抬不起来了,头晕得厉害,才堪堪来到外祖母王氏居住的正院,匾额上苍劲有力的两个大字“啸云”,想起了自己松涛院门匾上的题字,同样的入木三分且如同内有钢骨。

一路入内,婢女婆子纷纷行礼,恭敬且得体,林若菡没有细看格局和布置,随着嬷嬷过了穿堂,来到日常起居的第三进的中堂,她只看了一眼正对门墙壁上的中堂画中,一只翱翔的苍鹰振翅高飞,视线就落入到了正中间左手边端坐的老妇人身上。

老妇人头发半白却眼神锐利,闲适端坐却背脊笔直,她正眼神复杂盯着走进的林若菡。

林若菡勉强站定,引路的老嬷嬷给她在脚边放了一个蒲团,那是让林若菡叩拜长辈的意思,且能够有蒲团,也是比较照顾小辈了。

林若菡从进门到现在的所有表现,作为间老夫人的眼睛,引路的嬷嬷很是满意,她是老夫人心腹,能亲自给林若菡放上蒲团,已经因为林若菡身体原因,很是给林若菡体面了。

在场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小辈拜见长辈叩头那是必须的,还不说贴心的给你放了个蒲团,小辈应该是感恩戴德了。

可是,林若菡却并没有如此认为,就在众人的注视中,她头晕目眩,只是简单福了福就站直了,认真程度还不如刚才对着袁湛的那一礼。

众人的眼珠都瞪得老大,特别是贴近王氏身边站着的另一名老嬷嬷,脸上已有怒色。

“林若菡见过简老夫人,今日冒昧前来,实为不得已,请老夫人见谅。如果老夫人不便接待我,我马上离开。”林若菡的声音已经非常微弱,但还是很清晰的说了出来。

有倒吸气的声音传来,那是林若菡身后的翠竹发出的声音。

翠竹习武多年,呼吸声都几乎不可闻,如此失态只是因为她对林若菡此言的不可置信。

九死一生见到了王氏,不说做不到马上承欢膝下也不能这样硬邦邦的态度,是你要求人怎么还如此拒人千里。

得不到王氏的相助,不说两人能不能仗着她的剑术和简单的毒药在林府活下去,路上能躲过几波追杀就是个未知数。

怎么能如此冷漠和傲慢呢?

不过看着眼前林若菡瘦弱的身影,翠竹也立即就释然了。

被关在后院十几年,生死都在挣扎,何况接人待物这样需要有长辈亲自教导的庶务呢?不会说话也是正常。

此刻,在翠竹眼里,林若菡就是一个不知世事险恶的愣头青,心中的对王氏怨气是发泄出来了,可后面的生死大事却没有顾上。

翠竹焦急,但也不敢出声。刚才的李嬷嬷带着的两个身材修长的女子,回来途中她可是细细观察了,呼吸内敛已经不能察觉分毫,太阳穴高高鼓起,那可是两个内家高手,比她可是厉害了不知道多少,所以刚才简家主才能放她们安然离去,应该也是非常忌惮的。

王氏却微微一笑,那端庄大气的笑容不见任何责怪,可眼神却依旧凛冽,她只是微微用眼角扫了引路的老嬷嬷一眼,后者立刻会意。

只见老嬷嬷身边站着的一个修长女子,突然就对着林若菡出手了。只见她一手轻飘飘地放在了林若菡的肩膀上,一个大力就要把林若菡压在地上。

翠竹大惊失色,刚要提剑去挡,已经慢了一步,林若菡已经被压的弯了腰,头都似乎无力的垂了下来,她心中叹息,林若菡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刚才哪怕身体在不适,咬牙忍下好好跪下叩拜自己的亲外祖母,就不用被人压弯了背跪下了。

王氏见状,依然端坐,神情丝毫未变,只是她身后的老嬷嬷以及引路的老嬷嬷脸上露出“就是应该如此”的微笑,仿佛林若菡的下跪就是天经地义,不容丝毫反抗。

屋中的其他婢女也是认为这样的做法理所当然,没有一个小辈可以挑衅长辈的威严,甚至有人嘴角还带了冷笑,老夫人的亲外孙女又怎样,如此不知礼数,就应该好好教训。

第三十二章 怨恨(二更/首推求收)

可就在一息之间,那扣住林若菡肩膀的修长女子一声尖叫,迅速弹开,霎时离得林若菡有一丈距离,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她已经抱着手臂倒在地上打滚了。

另一个修长女子急忙前去查看,只见地上打滚之人一只手已经肿胀不堪,整个手掌如同被注满了紫色的液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还在慢慢肿胀,手掌上的皮肤几近透明还泛着紫黑色的光亮,仿佛这个手掌就是一个手掌形态的紫黑色肿泡,且不到几息的功夫,紫黑肿胀已经向手臂处蔓延,非常的恶心又狰狞。

大家看向林若菡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惊惧慢慢闪现,占据了所有人的表情。

林若菡非常缓慢的起身,揉了揉肩膀,与看向自己的王氏眼神对视。

林若菡眼神平静,仿佛刚才一切没有发生,只是眼中的杀意在抬头前一闪而过,无人窥见。

王氏神态端肃,就像眼前事态根本入不了她的眼,甚至,眼神中还有些许的赞赏的微笑和不知名的落寞。

林若菡边揉着肩膀,边坐在了离她最近的一把椅子上,身后翠竹再次冷汗直冒的紧紧跟在身边。

翠竹已经心中已经心跳如擂鼓,自己的粗疏大意,林若菡随时可以将自己置于死地,她心里飞快盘算开来。

倒地的女子很快被扶了下去,屋中再次安静下来。

林若菡忍过眼前的一阵黑暗,右手拇指狠狠掐住左手劳宫穴,心脉舒服了一点,她首先开口,“老夫人,我并无冒犯之意,雕虫小技只不过是用来防身而已,请老夫人不要介意”。说着,她取出一个小纸包,让翠竹递给了老嬷嬷,“此为解药,服下一个时辰见效。”

老嬷嬷接过,马上就离开。

王氏却好像没有注意解药的事,她脸上露出笑意,缓缓开口,“妍姐儿,你应该称呼我为外祖母。”

林若菡却扯了扯嘴角,讥讽之意露出又马上掩下,能用毒药自保了就是外祖母,不能呢?她面色平静,“世事多变,血缘情亲有时也不得匍匐于权利之下,老夫人,何必在意一个称呼?”

王氏脸上笑意有些收敛,刚才的落寞之色又一闪而逝,她轻轻叹息一声,“妍姐儿,你在怨我?”

怨你?

林若菡没有立刻回答,她在心中不断回想。

连二门都出不了的那个原主妍姐儿不会怨恨王氏,她满心都是如何在小简氏的黑心肠下苟延残喘,活过一天算一天,连怨恨的时间都不会有。她甚至都没有机会去想,自己的父亲都弃她于不顾了,外祖母为何还要顾念于她。

而自己,前世的种种让她从不解疑惑到安然接受,她很快就学会了不再怨恨,很多时候都是靠自己的本事出手抚平心中所有情绪,平静地对待一切。

今天她站在这里,只是想以一个合作者的身份和王氏结成同盟,一起对付两人共同的敌人而已,并没有想过来找寻失去了十几年的亲情。

亲情这个东西,呵呵!

林若菡两世为人都不知道长得什么样。

王氏见林若菡沉略微低头,吟许久都没有出声,以为林若菡就是在怨恨自己,故又叹息一声,“妍姐儿,看到你今天展现的实力,我很欣慰,我若能再相助一二,想来在林府你已足够自保。这些年,你独自一人在简新巧手下挣扎求存,还能暗地里学会这些毒术,嫣然在地下也能瞑目了。只是,就算你怨我,如果时光倒流……”王氏停顿一下,眼中满满都是坚毅与不悔,“妍姐儿,我的选择还是不会变,女儿已经死去,留下一个孱弱的外孙女,可我还有儿子和孙子孙女,我不能因为你一个而弃他们与不顾。”

所以,她就是该被牺牲掉的一个?她就应该被放弃?

林若菡抬起头,眼中似乎无悲无喜,只有就事论事的冷静,“老夫人,以前的妍姐儿没有机会怨恨,现在的林若菡只想着如何面对一切,所以,往事已矣,我们只谈如今和往后。我想要的可不单单是自保而已……”她拖长了尾音,看了看周围的人。

王氏笑了笑,觉得林若菡若是要凭着刚才的毒术就要颠覆这一切,还只是蚍蜉撼大树而已,刚才那个武婢中毒只是太过轻敌而已。林清江的叔父林燮现在是林氏族长,他一脉的毒术传承在萧国可算是霸主地位了,林清江很多时候还不得不伏低做小,林若菡如此想不过就是小女儿家不切实际的妄想罢了,她微笑着开口,像是对着一个亲近的晚辈般,“她们都是我的心腹,你有什么,都可以说,外祖母……”

王氏还没说完,就被引路嬷嬷打断了,只见她探身过来,在王氏耳边低语了几句,王氏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有光芒一闪而过,随即,她改口了,吩咐身边的老嬷嬷,“沈家的,你带着妍姐儿的随从下去梳洗休息,从我私库里取最好的伤药和玉容膏,”又看向引路嬷嬷,“李家的,你去给妍姐儿收拾一间屋子,要用什么,你看着办就是。”

林若菡看到王氏态度的转变不过李嬷嬷的几句话,她心里就明白了,就算简博康和翠竹都认为刚才老仆妇的倒戈是王氏事先做好了手脚,买通了她才说了实话。

可李嬷嬷作为王氏的心腹却是心知肚明,王氏还做不到如此。桂家的可是柳青青的奶娘,柳家几代的家生子,男人儿子女儿全仗着柳氏过日子,没这么容易收买,王氏手中是有些柳青青的把柄,但也不会用到第一天贸然上门还不知底细的林若菡身上。可桂家的临时不顾一切的倒戈,不仅让柳青青下不了台,更是让简博康老脸被林若菡扔在地上踩了稀巴烂。李嬷嬷当时心里几乎乐开了花,王氏和简博康柳婉婉斗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如此舒心过。李嬷嬷从大门口一看就明白了,林若菡身后的翠竹虽然手持宝剑,但那双滴溜溜转个不停的眼珠,就知道那是个心机深却眼皮子浅的,看到林若菡被人污蔑几句就缩了头,更何况是面对柳婉婉和简博康做下的必死之局了。那么,能给桂家的做手脚的只有眼前的林若菡了。刚开始,李家的还只是猜疑,再看到武婢对林若菡下手就中毒倒地的场面,她就已经深信不疑了。刚才一切发生太快,她还来不及告知王氏她的想法,现在她不得不说了。

第三十三章 结盟(首推求收)

很快,屋中只有林若菡和王氏两人了。

林若菡刚想要细细说自己的想法,王氏按捺不住心中疑惑,先开口了,“妍姐儿,刚才柳氏的身边的老货,是你……”她不知道林若菡用了什么办法让桂家的倒戈,所以不知道如何询问,她不像李家的那样亲眼看见,心中还是有疑虑。

林若菡倒是不想隐瞒什么,她不想找回亲情,但眼前之人是她想结盟的最好人选,展现实力那是必须的,表面亲昵一些若有利结盟那也无不可,她想了想,索性改口了,“外祖母,此人中的是我炼制的《奈何》,只要吸上一口,她就会吐露出所有实情,只是目前时间太短,如果有足够的药材和人手,我就能延长到一刻钟,那么我想,她和柳青青之间所有的秘密,都会公之于众,”她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了王氏,“外祖母,目前只有这么一些,留给你或许更有用。”

王氏不敢置信的接过瓷瓶,小心放在桌上,不过很快,她的神情又马上回复,专注地看着林若菡。

只见林若菡继续掏出了一些小瓶,小纸包,说了她刚才给那个武婢下的毒是什么,还有哪些毒药,最后,她说起了林氏毒术一脉,“我父亲给的一个嬷嬷,据说她中了林氏独门秘药《独眼黄泉》,我研究过了,林氏毒术一脉的确厉害,那个嬷嬷中毒多年,我得需要好几个月才能全部解除她的毒素,所以,这也是我今天冒昧来拜访外祖母的原因之一。”

王氏听到这里,不禁大为震惊,开始细细打量起林若菡来。她是听说过《独眼黄泉》的,当年林清江的父亲林坤和弟弟林燮争斗,林清江的奶娘中的就是《独眼黄泉》,不要说医术一脉的林氏子弟,就是毒术一脉的人也无法解毒,林燮是制毒之人,据说也只是制出了毒药而没有解药,眼前不到及笄之年的瘦弱女孩,竟敢大言不惭说要几个月就能解除沉积了几十年的毒素,王氏直觉林若菡在说大话。

可王氏从林若菡坦荡的神情、清明的眼神,以及李家的叙述、自己的亲眼所见,又让王氏觉得林若菡没有说谎。

也许,林若菡蛰伏多年,就是有这个能力。

林若菡并不知道,她记忆很少有王氏的回忆,是王氏迫于现实不得不放弃了她而十几年都没有接触过,才让王氏有了她蛰伏许久暗中学习毒术的想法。

王氏此时心中的疑惑已经被深深的意外惊喜给掩盖了,她听着林若菡继续说,“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属于我母亲的东西,谁都能不动,谁动了,谁就应该付出代价,甚至生命。”

王氏听了,微微皱眉。

简嫣然的嫁妆,她何尝想被人染指,可面对这两股强势势力的相互勾结,她就算是再有财力再有能力,也不得不低下头颅,甚至放弃了外甥女的性命。

林若菡从一旁的茶壶中沾了水,手指在茶几上写了两个字,“燮”和“婉”,随后,又在这两个字上面分别打了叉叉。

林若菡抬头看着王氏,王氏盯着这两个被打了叉叉的字,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眼,眼中的无可奈何林若菡看的很清楚。

王氏有些怅然,“妍姐儿,相想必你来之前,那个嬷嬷已经将实情告知与你,诚王当年对皇上有恩,掌控内务府多年,甚至户部很多时候都看他眼色行事,诚王在柳婉婉的蛊惑下掌控了我王氏一脉的所有事务的生杀大权,除非我王氏一族放弃几代积累的商贾经营,否则与诚王交恶,就要面对全国大半以诚王马首是瞻的家族的绞杀啊。林燮更是握着你父亲林清江一个很大的把柄,林清江被他拿捏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且不说林燮是诚王心腹,是他王府的医官,就是柳婉婉那个狐媚子,生了诚王唯一的男丁,连王妃都要避其锋芒,”王氏有些歉意的看着林若菡,“要除掉诚王,赔上王氏一族的性命,几乎没有这个可能,要除掉林燮,林清江都做不到,而要除掉最为关键的柳婉婉,却被诚王保护的密不透风,不然,你以为柳青青能在简府逍遥这么多年?”

王氏叹息一声,“哎,谁也没有想到,那个一身下贱媚俗样的柳婉婉,竟然能凭借着那些……”她顿了顿,想起林若菡还是个未及笄的小女孩,“见不得人的手段,得了诚王的欢心,诚王年近五十,才有了一滴骨血,自然对柳婉婉宠爱有加,柳婉婉仅凭一个男丁,就把我王氏一族压得抬不起头来,命数啊!”

林若菡前世最听不惯“命数”二字,在她看来,那两个字不过是用来为自己获取不正当利益掩饰心中愧疚的蹩脚借口,她曾经用最激烈的手段,让他们明白什么叫命数。

她深吸一口气,压过心中前世的那种愤怒,“外祖母,我如今只有性命一条,如果那几人不除,不管你给我再多,我仍然朝不保夕,且,你焉知今天的退让不会引起他们的赶尽杀绝,说不定看见了我的尸骨小简氏还要挫骨扬灰一番?而你殚精竭虑保护下来的儿孙和王氏一族,在柳青青和柳婉婉的联手下,被糟蹋甚至被摧残的渣都不剩。”她看着王氏微微下垂的眼帘,语气颇为坚毅,“徐徐图之以前或许有用,可在我展现了制毒和解毒能力后,她们难道等着我变得更厉害,等着我为母亲复仇,等着死在我手里?不会的,只会先杀了我,再杀了和我有关系的你,和你最亲近的儿孙。你现在看上去面对的是柳青青姐妹,其实面对的是拥有绝对权力的皇权。如若不称乘柳婉婉的儿子尚未成气候就筹谋一番,到时连求死的机会都没有!”

第三十四章 袁府(二更/首推求收)

王氏刚开始还只是微微皱眉,林若菡说的一切,在目前仍然维持表面平衡的情况下,或许短时间还不会出现,而维持表面平衡的前提,那就是小简氏一党瓜分了简嫣然的嫁妆后,还要让简嫣然的骨血在受尽苦楚后死不瞑目,且王氏还必须听之任之,那是小简氏那个庶女对简嫣然丧心病狂的报复。可而今林若菡要求可不仅是自保,且王氏给予了帮助后,小简氏岂还能坐视不理,说不定两次狙杀不成后,柳青青姐妹马上就会有更狠毒的行动了。再加上柳婉婉的儿子成了侧妃的儿子身份更加贵重,一旦以后更上一层,王氏一族连齑粉都不会剩下,想到柳氏姐妹的手段,王氏觉得背后有冷汗沁出。

王氏心里叹气,林若菡说得一点也没有错,她看向林若菡额头淤青以及手臂绑着的布带,丝毫没有错过林若菡明亮坚毅的双眸,“妍姐儿,先梳洗休息一番,然后,细细说说你的想法吧。”

林若菡这才感觉到身体极度的疲惫和疼痛,从给桂家的下了《奈何》到给王氏的武婢下了《玉指芊芊》,她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仿佛到了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战场,她尽数发挥所长,尽情施展才能,身心都极其愉悦。

她跟着王氏的心腹侍女离开去休息。

这是她到了这个世界后的第一次无所顾忌为自保而施展身手,且取得了不错的成果,林若菡在王氏派来侍女服侍下换了药,吃了一顿丰盛的膳食后,就在侍女的服侍下休息了,连续的折腾让她身心俱疲,她眯眼看着帐幔上精致的绣花,很快陷入沉睡。

永宁侯府外,两匹快马一直疾驰到了高大的朱漆大门前才堪堪停下,袁湛一个迅速灵巧地翻身,眨眼见已经飞奔入内。

长风下巴朝天,交代上前牵马的小厮,好好照顾,两匹马儿可是也累了一整天了。

小厮恭谨领命,长风才满意地追随袁湛身影而去。

眼看着天都要擦黑,袁湛才极不情愿的回府,他跑遍了所有药铺,甚至连走方郎中都没有放过,靴子都要磨破了,就是没有买到他所需要的伤药。想到一整天的逃课,说不定又被父亲责打,他一回府就冲到侯府太夫人蒋氏的寿康苑里,狐裘披风都来不及甩掉,一头扎进蒋氏怀里,“祖母,祖母,你要救我,父亲待会又要打我了……”

寿康院在永宁侯府是绝对的权威,太夫人蒋氏的母亲是当今皇上的嫡亲姑姑惠合大长公主。大长公主当年对皇上助力颇多,在其亡故后,皇上太后感念其恩义,想要封蒋氏为郡主,但蒋氏多番赐封,只保留县主封号,所以在老侯爷和原世子战死后,袁氏一门的兵权仍然牢牢掌握在手。袁氏族中对太夫人蒋氏都极为崇敬,连永宁侯夫人泰安县主赵竛,平日里看见永宁侯太夫人身边的老嬷嬷都是毕恭毕敬,

从袁湛一进屋,那垂头丧气似乎天要塌了的表情,从老嬷嬷到小丫头对袁湛唱念做打的彩衣娱亲已经习以为常,一个个都捂着嘴巴笑,蒋氏的贴身刘嬷嬷还一个劲打趣,“我的五少爷,小祖宗哎,你的小侄子都没你这样要老祖宗抱着呢,羞死个人了!”

众人哄堂大笑,蒋氏一边拍着袁湛的背,一边也笑出了声。

袁湛臊的满脸通红,连脑袋都不肯露出来了。

待刘嬷嬷遣了屋里的一帮小丫头们出去,袁湛才露出了一张涨红的脸。他在嬷嬷的服侍下脱下披风,又马上抱住了蒋氏的腰,脑袋埋进蒋氏怀里。

永宁侯太夫人蒋氏爱怜的拍拍小嫡孙的背,看到他脚上的靴底都是泥,面上厚厚的都是尘土,心知袁湛如此情形肯定没有去学堂,不定又和那帮野小子们去哪里练武了,也不知伤着没有,可不能再让小儿子请家法了。

虽然蒋氏早已经有了玄孙,老侯爷和大儿子战死边疆,嫡长孙病死后,留下了遗腹子,如今也已经有六岁了,可蒋氏心里最喜欢的还是怀里的这个小嫡孙。

袁湛不管是模样、性情,都和老侯爷一模一样,甚至连学功夫的悟性都一样,只要看一眼就能学个八九不离十,老侯爷留下的一杆长枪,已经挥舞的有模有样。

可夫君和长子的老路,已经有了小儿子的两个儿子继承,她不想让心爱的小嫡孙也落得个如此下场。

不过,这个最小的孙子性子也像老侯爷,却是最倔。宁远侯家法不都知请了几回,有几次甚至都已经皮开肉绽,最近还在各处打了招呼不让他私下买到伤药,就是改不了他的想要习武报国的初衷。她咬牙袖手了几回,实在是心疼得不得了。

蒋氏如今六十有五,小嫡孙的想法在她眼中极度的幼稚与可笑,大长公主的凤脉,还要亲自上场杀敌挣军功?

习武报国,不过哄骗那些蚁民给她们皇家卖命的借口罢了。那刀口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可不想让她的宝贝孙子有一丝一毫的危险尝试。

别说她不舍,就算她的母亲泰安县主赵竛,也是不肯的。

只是小嫡孙正值少年热血,她也不想说破,长大了,看多了,就明白了。

蒋氏安抚了一会小嫡孙,注意到了他衣袍上到处都有勾破的痕迹,一问之下,这才知道他和慕容家的小子们上午进宫了。

蒋氏还想问问袁湛进宫做了什么,她的小儿子永宁侯袁明修怒气冲天地就过来了,他看到幼子就满心怒火,躬身给蒋氏行了一礼,就忍不住想要怒斥,但碍于在蒋氏这里,不好太过严厉,压低声音喝斥,“孽障,你这一身破烂衣衫,去钻狗洞了?放着好好的学堂不去,偏要和那帮大字不识一箩筐的武夫家的混帐小子们,学什么下三滥的拳脚功夫……”

袁湛从蒋氏怀里探出脑袋,伶牙俐齿打断父亲的话,非常有恃无恐,“你敢说皇宫是狗洞?你敢说太后和皇后娘家是大字不识的武夫家?你敢说慕容六他们是混帐?你敢说我们永宁侯府帮先祖打下江山是靠下三滥的功夫?”

第三十五章 消息(首推求收)

袁明修气得身子都在发抖,怒目圆瞪,不知不觉就摆出了侯爷的架势,“你个不孝子,竟敢如此无礼的和你父亲回话,你、你枉顾长辈教导,偷跑出学堂外出鬼混,是为不孝;你胸中无墨不思报国,是为不忠;来啊,如此不忠不孝之辈,好好家法伺候!”

刘嬷嬷低头当没有听见,袁明修的随从还在院子外,那个要请家法的命令突然就落了空。

袁湛从蒋氏怀里探出半个身子,蒋氏一个阻拦不及,就看见他呲牙裂嘴扮鬼脸,“我说父亲,我们祖上好歹也是习武起家,祖父的一个长枪杀得敌人落花流水,军中哪个不知哪个晓,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是满嘴掉书袋啊,太酸了吧!”

袁湛说完,又缩回蒋氏怀里。哼,有本事,你就在这里打我。

蒋氏揉揉额头,没有开口。

袁明修气得胡子都在抖,感觉自己头顶已经在冒火,可碍于母亲在场,又是在寿康院,不便真的动手,遂铁青着一张脸,颤抖着手指着袁湛,低斥,“孽障,你、你给我出来!”

袁湛又缩了缩,眼看着袁明修的手就要伸过来,急得连忙喊,“我不出来,你会打我。”

眼看两人就要拉扯起来,

蒋氏重重叹了一口气,声音中极具威严,“都给我消停点!”

两父子终于噤声,袁明修躬身站立一旁,袁湛也低头沉默。

蒋氏抬眼,注视了两父子好一会,才缓缓开口,“袁湛,你逃课在先,顶撞长辈在后,我罚你抄写《孝敬》一百遍,《四书》五十遍,禁足在家半月,你可服气?”

袁湛垂着头,小声回,“祖母,我……我听祖母的话。”

蒋氏满意点头,又看了一眼恭恭敬敬的小儿子,她对这个喜欢钻营的小儿子没什么太多想法,对满腹算计的小儿媳更是厌恶,可是,大儿子永远也回不来了,她又叹息一声,“永宁侯,你教导后辈不得法,也回去好好想想。”

两父子垂头丧气地离开,踩着夜色,各自回到自己院子里。

大理寺。

宽阔如礼堂的书房里,六排十二座灯架上儿臂粗的牛油灯,照得书房亮如白昼,几十排高大的书架面前,是巨大的书桌。

两名侍从站在门口,等着里面的命令。

“进来,”刘庆声若洪钟,两侍从轻手轻脚进门,小心翼翼走向书桌。

书桌旁,赵衍已经搁下了笔,最后一份卷宗已经审阅完毕。

不多久,两名侍从各自捧着一摞厚厚的卷宗从书房退出来,一个前往大理寺正卿处,一个前往工部尚书处。

“等等,”赵衍突然出声,他顿了顿,朝着第一个侍从,“第六个架子第三层左边第三排的卷宗,和你手上第三份的卷宗放在一起,一并拿给曲大人。”

刘庆给赵衍披上大氅时,赵衍听见了刘庆肚子里明显的叫声。刘庆肥厚的大掌挠挠脑袋,有些讪讪。

赵衍只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话,两人离开准备回府。在大理寺黑漆大门前,正好碰上曲大人,老大人对赵衍成功破获无头僵尸杀人案表示了褒奖外,还有点疑惑这么个假扮僵尸的凶犯,神情似乎和意料不符,赵衍眼角瞥了几眼刘庆,应付了几句就匆匆离开。

马车行驶没多久,一辆黑色高头大马疾行几步,和赵衍的马车并行,马上一名笑容优雅的清俊男子朝马车一抱拳,“爷,有事回禀。”

一声“进来”后,马上青年身形一闪,已经进入马车。

马明宇看着面前的赵衍迅速地处理一批信件,拆开、阅读、批示、归类,几乎几息时间就处理完一封,他不知道手上的事情是否该打扰,正犹豫着,赵衍询问,“何事?”

马明宇心里又把事情迅速转了一遍,尽量言简意赅,“上午撞入马车的女子,在离开后又有新发现。”

马明宇简单把林若菡从入简府到见王氏的一系列事情,回禀了赵衍。

赵衍一边在信上做着批示,一边听着马明宇回禀,“林府和简府最近有什么特殊动作,是否与我们有关?”

马明宇回答没有,几句话的时间,赵衍又拆开一封信,“继续观察,只是级别降低,你应该是认为能撞到我的马车中,还能安然离开应该是顶级高手或者高级习作了,所以不外乎是让飞影带人去查探了。”

马明宇笑了笑,一双细长的桃花眼刹那间多了一些风流韵味,他又递出了一个小竹筒,待赵衍看完,才回话,“爷,我正想回你,那个小丫头似乎本事不小啊,不过我让手下最能干的兄弟调查了个底朝天,早上之事似乎真是巧合,小丫头正和她继母那帮子人斗得正激烈呢,也许不用多久,就能有个结果了。只是……,雷掣之事,却没有丝毫线索,那个小丫头从出生到现在是第一次出府,雷掣据我所知,也没有去过林府,所以……”马明宇犹豫了一下,“属下无能,暂时没有任何结果。”

赵衍放下竹筒已经继续处理信件,刚才右手边厚厚一沓信件从上马车到现在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已经处理完了一半,“让飞影撤回来吧,让他派小组的人看着一二就行了,你所查那个女子用毒也许厉害,可再厉害的毒,如今对着我也没什么用武之地,”赵衍顿了顿,“倒是那件事,你和姜老处理得细致一些。让那人消停一段时间。”

马明宇眼睛眯了眯,“爷,你放心,我和姜老谋划推演了好几遍,声势先要打开,利益也要摆明,不怕他秦王不入瓮,我和姜老商量过了,会多安排一些人手,保证他们母子两吃个大大的闷亏。”

赵衍低头搁下笔,修长白皙的手指灵巧地又拆开一封,“考虑细致些,太子妃娘家可养着一批高手。”

马明宇郑重点头,“爷,你放心,我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失手过。”哪像那只黑熊那么粗心,几个暗卫都挡不住,让爷受了伤,虽然是小伤,但也是你护主不力。

马明宇抱拳领命,一个闪身手握长剑的身影消失在马车里。跳上坐骑之前,他狭长的凤眼朝一旁的刘庆微微翻了一个白眼,刘庆正待回瞪,马明宇一个漂亮利落的翻身上马,一手迅速拉起缰绳,轻盈又迅捷的离开,没有一丝杂色的白色大氅在风中飞舞,只留下一个潇洒倜傥的背影。

你他妈故意的,知道老子没你长得好看!刘庆在心中狠狠的骂了马明宇十八遍。

第三十六章 计划 (二更/首推求收)

马车中,赵衍微微闭上眼睛,两种不同的眼神跃入他的脑海。

一个是女子清明的双眼。

林若菡,那个瘦弱女孩到底有什么秘密,能让雷掣对她如此亲昵。

雷掣经过特殊训练,平时虽然不若其他凶猛的犬类对陌生人有强烈的敌意,但它因为需要和自己一起办差,本身的情绪已经被驯化得比同类犬收敛得多,无论是看到穷凶极恶的犯人还是用吃食诱惑它毫无攻击力的女人孩子,雷掣都比其他犬做得好,从来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那天雷掣突然跃起,扑倒那个女孩,赵衍都吃了一惊。而那个女孩抱着雷掣极度亲昵的样子,也让他非常疑惑。

哪有官宦人家的小姐,对着一只犬称自己为“姐姐”的。

赵衍对林若菡的感觉是不简单,但也仅仅如此而已。

另一双眼睛就是那个汉子回忆家人时,血腥狰狞的表情上一闪而逝的温柔眷恋的神情。

他想起了半夜缉拿的那个僵尸杀人犯。世上不简单的人何其多,现在,刘庆应该已经把那个僵尸杀人犯安排好了,冲着他的血性,赵衍觉得自己就该给他一个活着的机会,穷凶极恶的死囚多得是,他觉得自己可以给那个汉子一个全新的人生。

马车外传来府兵请安和大门响动的声音,晋王府快到了,赵衍迅速处理完最后的几封信,走下马车,在一群府卫“世子爷回府”声中,在昏黄灯笼的映照下,走入夜色深沉的晋王府。

林若菡睡得很沉,也许是因为身体的伤痛,也或许是因为终于有可能有盟友了,有了些微的放松,一直到了掌灯时分,也没有醒过来。王氏派给她的侍女小心翼翼到里屋看了看,发现林若菡还在沉睡,只是表情极为古怪。她眉头紧皱,眼角似乎还有泪珠滑落,脸色极度苍白。

侍女是王氏心腹,对林若菡的事情大约也了解过一些,心知表小姐大概是魇住了,心里正在犹豫是否该把她唤醒,林若菡却自己微微睁开了眼睛。

眼前还是帐幔上刺绣精美的花纹,比梦中见到的更为繁复华美。

梦中,林若菡看着前世的奶奶敖红了眼睛,只是为自己绣一方四角有小花朵的手帕,年幼的自己高兴的捧在手心看了又看,摸了又***奶脑后梳着圆髻,穿着斜襟蓝布衫,虽然已经放开了脚趾还是穿不了普通的鞋子,必须自己缝制,此刻因为绣活而敖红的眼睛,正满含笑意看着面前的小女孩。

林若菡在梦里,像一个过客,冷冷看着祖孙极其亲昵的互动,心中的憎恨、怀念、怨怼、不舍像毒蛇一样在心中纠缠翻搅,直到听见脚步声,她惊醒过来。

林若菡休息了良久,才在侍女的服饰下,打扮好了去见王氏。

王氏刚刚听完一个大掌柜的回事,打发走后,揉着眉心正在沉思,就听见有小丫头回禀林若菡过来。

王氏眼珠不错的看着面前的小女孩缓缓走来,她慢慢垂下手,慢慢挺直脊背,再慢慢专注眼前的身影,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少女的双丫髻上,有淡粉色珍珠与耳坠的小东珠相映成趣,粉嫩袄裙上镶嵌的绒毛,让少女显得灵动又可爱,小脸上了一层薄粉,遮盖了原本的蜡黄,眼神比刚才还要清澈,两个多时辰不见,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着自信,只是微微低垂的眼帘下,还有一些王氏也看不透的执着与冰冷。

眼前的少女,粉嫩的袄裙外披着白色狐裘的披风,除却她不一样的眼神,明亮的大眼睛,纤细修长的身量,身上的装束,完完全全和当年的简嫣然一模一样,她几乎能看见,嫣然像小鸟一样欢快的扑进她的怀里,用甜糯的声音向她撒着骄,搂着她的脖子和她亲密无间的样子,柔软的小身子上甜甜的馨香,她至今都能回味起来。

那个全身心依赖她的女儿,似乎又回来了。

王氏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她站起身,三步并成两步来到林若菡面前,一把搂进了怀里。

林若菡没有安慰,神色无悲无喜,只是仍由王氏抱着。

林若菡心中明白,王氏用简嫣然的嫁妆和林若菡的半条命,换得了王氏一族的稳定、简宏辉的仕途以及儿孙目前的安宁,王氏的买卖绝对不亏。林若菡没有怨恨,她本人不怨怪王氏,但并不代表她同意王氏对原主的作为,那个可怜的女孩,连重生的机会都轻易放手,可见她对这个残忍的世界是多么的失望与抗拒。

只是,林若菡不禁闪过前世自己奶奶的一些音容笑貌,她的心有些微的抽痛。

不多久,王氏马上回复正常,一番简单梳洗后,林若菡和王氏端坐,开始了正题。

王氏不愧为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情绪平稳后马上又恢复了内敛锐利,她听着林若菡说着心里的计划,不禁眉头紧皱,“妍姐儿,这样太过凶险了,我们王氏一族不是没有挣扎过,可是除了祠堂了多了几个牌位,损失巨额的财物,一无所获。且诚王为人既贪心又狠毒,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与其正面交锋。按你的想法,一不小心,我连给你收尸都做不到,你真要如此?”

只见,林若菡冷静的点点头,“我们最大的敌人不是掌握顶尖毒术的林燮,也不是以色侍人即将被封为侧妃的柳婉婉,而是拥有绝对生杀大权的诚王,我们再厉害,也无法和皇权抗衡,所以,斩断他们之间的联系,无论冒多大风险,都是值得的。”

林若菡只当没看见王氏眼中闪过的谋算和略微的担心,一个环节扣着一个环节,细细说着她的打算,其中需要王氏协助的地方,她也毫不保留。

她看着王氏时不时微睁的双眼,又马上将惊愕完全掩饰的表情,心中有些冷笑。

林若菡一点也不相信,王氏没有杀过人,只不过是没有亲手杀过人罢了。

可是,林若菡可是亲手杀过人的。

第三十七章 马府

对,在前世刑侦技术发达的国度里,她精心策划数年,用自己的医术和制药技术,成功杀死了禽兽不如的母子三人和一个道貌岸然的渣男伪君子。

其实她根本不认识那个连续三次丧子的可怜女子,只是她觉得那四个人不应该践踏了四条无辜的生命后,还心安理得的逍遥度日,在她看来四人正好偿命而已,法律不管,她却想要管管。

林若菡对自己将要以身犯险失败的结果非常清楚,不过,大不了就是免了自己动手而已,她一点也不在乎,甚至想到一些免不了的险境,以及亲手灭掉原主仇人时,还有一些隐隐的兴奋。

王氏也很快冷静下来,将林若菡的筹划调整了一些细微之处,不得不说,不管事主持中馈还是经商谋划,王氏的老辣和算无遗策都显露无疑。只是,之前碍于儿孙和王氏一族,总是小心翼翼以待徐徐图之,而今有了林若菡做先锋,王氏倒也愿意一拼。

林若菡又听王氏细细讲了林清江族中的一些情况,林氏一族内部几乎可以说是恶人扎堆,狠人成群,三天两头不是有主子中毒就是有仆人枉死,林氏族老竟然也遵循祖制,从不插手。就林清江父亲兄弟间,林坤对庶弟林燮的表妹下了狠手,林燮联合林坤的姨娘,将林坤的发妻林清江的母亲史夫人逼得无路可走,林清江五岁时差点被断了手筋,林坤灭了林燮的姨娘一族七十人,林燮下毒被林坤逃过却使王嬷嬷至今中毒未解,而林清江的表妹史婉珊如今还林燮的掌控下,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林若菡眼前浮现林清江似乎永远也没什么太多表情的脸,和记忆力浪荡父亲的容貌一般无二,却多了儒雅俊朗和不苟言笑,站在旁观者的立场,林若菡甚至对林清江有了几份的谅解和同情。

她心中微微叹息,林清江也好,王氏也罢,原来,不论哪一世,她的亲人缘分都薄得禁不起任何的触碰。

两人商量了很久,才发现已经上灯了,吃过了一顿丰盛的夜宵,林若菡睡在了已经收拾好的暖阁里。没多久,就在小丫头的服侍下安然入眠。

王氏却久久没有睡下,李嬷嬷一边给王氏通头,一边看着王氏若有所思的神色,犹豫着自己的话要不要开口。

王氏却一语道破,“没外人,说吧。”

李嬷嬷还有些犹豫,“小姐,妍姐儿……这幅样子,一点也不像小小姐,她小小年纪,如此……”

王氏微微一叹,“我也觉得陌生,只是如果不是林氏组训,妍姐儿小小年纪也不会如此决绝,她避简新巧锋芒多年,私下里学医习毒应该吃了不少苦,就像当年的林清江幼时一样吧,不然早被林燮弄死了,否则,我也不会将嫣然嫁过去,只是……嫣然被我宠坏了,也是我的不是,没有早早教会她那些手段。算了,不管能不能成事,妍姐儿一命我还是能保住的,如今,她既有了本事,我就再给她添些助力,这是我欠她的。”

林若菡睡得很沉,根本不知道王氏主仆的想法。

马府。

马敏一早就秉了嫡祖母,带了自己做的点心,出府往忠勇伯府而去。

马敏的父亲只是一个庶子,可与她父亲一个姨娘所处的姑母马杜玲早已扬眉吐气成了忠勇伯府正经的太夫人,她在马府地位也水涨船高,虽然她姑母从一个妾成为正经夫人其中过程一言难尽,但马敏父子几人可不管这么多。

马府早就没落多年,祖父一个五品的官职,清水衙门里面呆了多年,马敏日常用度还不及姑母身边的大丫头,每次马杜玲的赏赐,小到一个荷包,大到一套首饰,都能让整个马府上下眼红不已,明着恭维,暗地里却都在骂她们姑侄不要脸。

马敏心里暗下决心,等表哥忠勇伯章瀚志娶了自己,自己不但要整个马府仰视自己,更要让那些看不起自己的所谓嫡出小姐们,死都闭不了眼。

来到忠勇伯府,马敏低着头跟着前面的嬷嬷,眼角余光却看着马杜玲福安院一草一木,心里盘算着等自己在座金碧辉煌的伯府掌权,一定要将这所有俗气如暴发户一样的东西全部改头换面。

马杜玲微笑看着眼前的妙龄女子从食盒里端出一叠叠精致的点心,又看侄女手背被烫得通红,心里忍不住心疼,不禁回想起那个死鬼的大妇在世时,自己和章瀚志过的苦日子,幸好,笑到最后的是他们母子,那个贱人最后目眦欲裂死不瞑目的惨样,至今回想都很舒心。

马敏这个孩子有着和自己姨娘一样的谋略,马杜玲想着她给自己的谋划,只要事成,自己既可以享有那笔巨额嫁妆,有能有贴心的儿媳相伴左右,神仙般的日子也不过如此。

马敏巧妙的将话题带到了林府,不是她想要试探马杜玲的态度,这点她非常笃定,这个愚蠢的姑母至少现在还在她掌心里,只是她实在是手里没有人,林府如今是什么个情况,她基本一无所知。

马敏一脸虔诚望着马杜玲,眼中满溢的崇敬,仿佛面前就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世家贵妇,马杜玲极其受用。

马杜玲用手扶正了发髻上足有三两重的金钗,笑眯了眼睛,不看她尖得离奇的下巴,到也不失为一个中年美妇,她微挑了眉梢,“林若菡那个狐媚子,巩嬷嬷回来没多久,就失足落水了,小简氏到现在也没有传来消息,想来应该还活着,凭她父亲的医术,活着到我儿回来拜堂应该没什么问题,”说道这里,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真是便宜她了,死前还能和我儿正经拜一次天地。”

第三十八章 林府

马敏温婉赔笑,与马杜玲一样削尖的下巴,可十六岁的年纪,淡施脂粉,倒是一副小家碧玉的可人样,“那是姑母赐给她的福气,从小就克死了母亲,哪有正经官宦人家会明媒正娶,何况我表哥还是皇上亲封的大将军呢,年少有为,英勇不凡,”马敏轻轻掩嘴一笑,“都是姑母教的好,才能有如今表哥成才的机会。”

马杜玲眼中笑容立刻变得非常慈祥柔和,真想把心肝都掏出来了,眼前的侄女就是上天赐给她的好媳妇。

马敏小心翼翼开口让马杜玲再关注一下林府和林若菡的情况,马杜玲却十分自信,据前几日消息,林若菡被救起后,虽然奄奄一息,但林清江的救治已经让她恢复了。小简氏能让女儿如此高嫁,还不做梦都得乐醒,肯定乖乖照做,让马敏放心就是。

马敏无奈掩下心中焦虑,章府和林府的结亲只是马杜玲的嬷嬷和小简氏的口头约定,说不得小简氏的算计还没让林清江知道一丝一毫,这门亲事只有林若菡临死前拜堂对她才更有利。

林若菡死了,章瀚志得胜回朝,还没有定亲的年轻大将军,少不得娶个高门大户的嫡女,她就算能进门做妾,日子也不好过。

林若菡若是活蹦乱跳的拜堂,她做了妾,就算和马杜玲关系再亲密,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在章瀚志眼皮子底下,弄死林若菡自己扶正。

马敏心不在焉和马杜玲聊了一会,就告退回马府了。

今天马杜玲只是给了她一支银簪子,料子虽足,但样式太差。她有些嫌弃的丢给了自己的侍女。脚步匆匆地回了马府,她得好好想想接下来该这么做。

林府。

小简氏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有些坐卧不宁,那个凶神恶煞的汉子抬着他几个烂了半个身子的兄弟来讨钱时,惊动了府里的护卫,府门口围了好些个看热闹的人。她急忙让身边得力的桂嬷嬷带着人把他们给打发掉,谁知桂嬷嬷急匆匆来禀,原来说好的价钱,因为事先没有说好那小丫头会使毒,平白折了兄弟,所以要翻倍的价格,而且不是翻一倍,而是三倍的价格,如果不给,他们就天天来闹。眼看着和护卫们就要起冲突,声势越闹越大,小简氏咬牙给了钱,刚刚定下神喝了一口茶,自己生母柳青青派人过来,虽然老妈子言辞已经极为谨慎,但柳青青怒斥女儿安排不周的意思还是透露了出来,小简氏僵硬着脸陪着笑将老妈子送走,心里把已经把处置林若菡的方法反复咀嚼了好几遍,势必要林若菡求死不能。

昨晚林清江又歇在了外院,小简氏忐忑了一晚上没睡好,林氏一族有家规没错,但仅限于内部争斗,像她那样串通简府用钱买命可不在其列。

听小丫头回禀,林清江一早用了早膳就上值了,并没有问起昨天下午的事,心里刚松了一口气,林若莹就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一把扯起门口的帘子,呼呼作响。

林若莹从昨天下午一直观望到现在,林清江一直没有露面对小简氏作为有什么看法,心中跃跃欲试,等着林清江离开,就跑来了小简氏这里。

“娘,林若菡这个小贱人早就好弄死了,一了百了,你看,你这么瞻前顾后的,倒是丢了一个大好机会,”林若莹一屁股重重坐下,有些气喘吁吁,看侍女们都围着给小简氏,忙着洗漱上妆,她不耐烦地用脚踢了踢最近的一个侍女,拖长了音调,“上茶啊~”侍女看了一眼小简氏,才离开去端茶。

小简氏对着镜子簪好了最后一支金钗,她在镜子了里看见了自己眼底的一丝无奈,没等侍女们收拾妆匣,就让一堆金光闪耀的头面饰品随意放着,挥手让众侍女退下,屋中只剩下母女两人。

“莹儿,到我身边来坐,”小简氏故意放缓了语调,显得语重心长,直到林若莹极为不耐烦的在她身边做好,她伸手,轻轻理了理林若莹额角碎发,“快要说亲的人了,说话办事不能如此急躁,知道吗?”

林若莹一把打开小简氏的手,转过头皱眉盯着小简氏,“先别管我是不是急躁,把林若菡这个小贱人弄死是正经事,她一旦有王氏撑腰,再想弄死她就麻烦了。娘,你听我的,这次她回来,你多花点钱多找些人,不管弄死还是卖到勾栏院,都要快点下手,你看,我爹都已经私下了在帮她了,不然,她哪来的毒药防身,哪里能进得了简府大门。要我说,让柳氏在简府杀了她,或者一回林府就围住松涛居,冲进去用刀子也好,用绳子也好,总之不能留着了,杀了她,和杀一条野狗有什么区别,你一门心思对付芷兰,让林若菡轻松逃脱了,柳氏也真是个没用的东西,竟然让那个小贱人进得了……”

小简氏的脸色沉了下来,“她是你亲外祖母,你怎可如此无礼。”

林若莹勉强住口,只是她别过脸,还是一脸不屑的样子,“不就是一个伺候人的妾嘛,有什么了不起。”

看林若莹这个样子,小简氏也没了在这个当口管教女儿的心情,她狠狠瞪了林若莹一眼,边站起身边说,“你爹就算给了她毒药防身又怎样,昨天的事他不是一点也没有追究。你不用在我这里咋咋呼呼的,你不过是气不过我给你弟弟的东西比你多嘛,”小简氏走到了一面巨大的镜子面前,对着认真整理自己的裙子,还试着把自己的裙子拉高一些,勉强让自己看起来高一些,“我若能给你定下忠勇伯府的亲事,那就比什么都强,握有实权的忠勇伯的正妻,就算是见到了柳青青也不用弯腰了,你还有什么不满。到时,你生下了世子,想要呼风唤雨都成,你弟弟说不得也要你的帮衬呢。”

小简氏不耐烦和女儿扯这些,今天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让女儿挑了一只手镯后,又许诺这次一定弄死林若菡,林若莹才气鼓鼓的离开。

第三十九章 动容

林若莹离开后,小简氏顾不上用早膳,叫上心腹嬷嬷,吩咐了几句,让她马上赶去简府。

林若菡昨晚又睡了一个好觉,一早起来,把固定手肘的布条拆下来,活动了一下,觉得王氏给的药不错,恢复很快。看看额头的淤青,似乎都淡了很多,全身的疼痛都褪去不少。

林若菡心情不错地在侍女的服饰下,洗漱打扮,吃了一顿丰盛的早膳。

简府的点心做得特别出色,王氏出生江南,嫁过来时带着好多擅长江南菜式的厨子,其中一个据说还是御厨的后代,会做五百多道点心,其中大部分还是市面上没有见过的。王氏和简嫣然在世时都喜欢这个厨子做的点心,今天一早,那个厨子就在王氏授意下就漏了一手绝活,做了十二时令味道各异的鲜花模样的点心。林若菡虽然吃过很多国家的不同的大餐,但面对面前如此精美如同刚采摘下来的鲜花一样的糕点,还是大大惊艳了一回。

大厨非常细心,每个鲜花糕点都只是拇指大小,林若菡意犹未尽的吃完了十二朵鲜花,还在细细回味中,就有小丫头就在门外禀报,王氏有东西送过来。

四个侍女端着托盘,一一摆放在林若菡面前,有人参燕窝,有绫罗绸缎,有金银锞子,有首饰头面。

林若菡拿起眼前盒子中那只捆着红线的人参看了又看,旁边有侍女小声说,这是百年老参,老夫人特地给表小姐补身子用的,还说,这些这是表小姐住在这里的份例。

林若菡并没有听清侍女说了什么,她有些神游天外,恍恍惚惚,直到听见外面有小丫头来回,请她用膳过后去中堂,老夫人今天带她见府里的小主子们,林若菡才回过神来,把手中的人参轻轻放下,合上了盖子。

林若菡起身,要随着那个丫头去见王氏,侍女想要跟随,被她制止了。翠竹到现在没有出现,不知道被王氏安置在哪里,林若菡丝毫也不关心,也不想要一个陌生的人时刻跟随。

林若菡披上披风,又拿好了侍女给她的暖炉,才跟着门口的小丫头去见王氏。侍女把王氏送来的份例用度整理了一下,才想起来林若菡要去见简府的小主子们,兴许身上没有什么见面礼准备,匆匆从份例里面挑选了一下,就去追林若菡。

走了老远都没有看见林若菡和那个小丫头的影子,侍女警觉起来,王氏的院子是很大,但也不可能人马上就不见了踪影,她拦住过路的小丫头们问了情况,大家几乎都一问三不知,侍女马上跑去禀报。

王氏听说林若菡在自己的院子里失踪,马上反应过来时柳青青对昨天的事展开报复了,心里不禁有些恼自己,为何不多派些人跟着林若菡,还埋怨自己的院子竟然被柳氏那个贱人埋了这么深的钉子自己竟然不知道。

不过简单思索一会,王氏马上命自己的两个嬷嬷带着人分别在自己啸云院以及去柳青青的院子找人,又命自己的大丫鬟带人去各个小角门堵人,不计后果,只要找到人。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李嬷嬷带着人已经把柳青青的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几个拳脚厉害的把柳青青院子里膀大腰圆的婆子几下就放倒了,李嬷嬷亲自带人一间间屋子找人,甚至把正屋中衣衫不整的简博康和一个通房也惊动了,柳青青从另一个屋子里梨花带雨的冲了出来,扑倒简博康怀里痛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李嬷嬷还没说明来由,她的人就和简博康的人动起了手,整个院子鸡飞狗跳,哭声震天,几乎连整个简府都能听见。

啸云院后院的小角门边上,林若菡有些疑惑的微微抬起头,朝着发出响声的院子探头望去,不明白怎么一大清早就在上演全武行。

在她脚边,一个小丫头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林若菡用脚踢了踢,小丫头没反应,她觉得有些可惜。想来柳青青也没想要能一举成功,只不过用了一个不怎么重要的棋子来诱惑她,骗出角门下手更好,不能的话让她猜疑一下王氏也不错,好出了昨天的一口恶气。

只是开始林若菡看着那个小丫头低头不语有些僵硬的神色,总觉得的哪里不对,再加上她脚步匆匆带着自己往后院走,还一个劲说是王氏亲口交代的,林若菡不起疑心都不行。眼看着就要到角门了,林若菡看着也不能套出话来,直接就放倒了这个小丫头,刚想着要怎么办,就传来了激烈打斗的声音。

简博康衣衫不整的被波及了好几下,一张老脸挨了几拳有些青紫,他简直不敢相信,王氏是不是疯了,这哪里是找人,完全就是拼命的架势,从来没有见过王氏如此失心疯。

柳青青有些心虚,但还算镇定,昨天王氏身边武婢被下毒的事她听说后,就决定这么做了,无论怎样,林若菡一心想要亲近的外祖母如此冷漠的对待她,她还击之余肯定心酸,她安排的事无论什么结果,林若菡都不会和王氏一条心。

简博康已经怒不可遏,就在他开口要找人来压制李嬷嬷等人时,沈嬷嬷带人匆忙过来,在李嬷嬷耳边低语几句,李嬷嬷二话不说带人离开,就像来时一样迅速。简博康看着院子里的一片狼藉,气得全身发抖,柳青青一边哭一边说要妹妹为她做主,好好教训王氏。

简博康既不想惹有靠山的柳婉婉,也不想惹有能力有手段的王氏,他只想保持眼前的安乐日子。想起柳青青母女现今差点把王氏逼疯让自己吃大亏,狠狠瞪了一眼柳青青,转身搂着通房进屋。

林若菡是看见李嬷嬷一脸焦急看向她、然后由找到她的沈嬷嬷解释后,才知道,王氏刚才是动了真火了,几十年都没有和简博康撕破脸皮,今天完全不管不顾的上演了全武行,只因为她的失踪。

林若菡心里微微有些动容。

第四十章 赏赐

王氏见到林若菡平安才微微送了脊背,她靠在椅背上,和林若菡介绍她身边的两个小辈。

王氏的儿子简宏辉在外任一方知府,只有一儿一女在王氏身边,承欢膝下。简单行过礼后,王氏的孙子孙女和林若菡互相送过了见礼,就去学堂上课了。柳氏的儿子和孙子孙女被没有看见,想来王氏也没有当他们是自己人,让他们来见礼的意思。

王氏揉着额头,刚想要让林若菡回去休息时,林若菡却开口了,“外祖母,时常见你揉捏额头,可有不适?”

王氏点点头,没在意,“你回去好好休息,手臂上布条拆了却还是要小心,额头上不要忘记用药,免得留疤,中午过来陪我用膳。”

林若菡却坐在了王氏身边,仔细看了一眼王氏,“外祖母,是否每晚入眠困难,半夜极易醒来后又难以入眠,稍吹冷风即头疼欲裂……”

王氏开始没在意,听下去就觉得不对,仿佛林若菡就每天陪在自己身边一样,她微微瞪大眼睛,“妍姐儿,你小小年纪,不仅会毒,还擅医?”

林若菡微微一笑,让人拿了笔墨,低头开起了方子,从汤药方子,药膳方子,药浴方子,甚至针灸按摩的穴位都一一详细写了下来。

一旁的李嬷嬷略懂医术,拿起来看了一下,朝王氏点点头,王氏还是将信将疑地看着林若菡。

林若菡到没有让王氏一下就能接受她一个小小女孩能制毒还能懂医的事实,起身到王氏身边,伸手给她按摩了几个穴位。

王氏从开始的有些僵硬,很快便舒展了身体,微微闭上眼睛,享受外孙女的按摩。

一边的沈嬷嬷有些不敢置信,自王氏患了头疾,王氏花了高价,特地让她和圣手学过,沈嬷嬷经常给王氏按摩,知道王氏头疾已日趋严重,经常要按摩一炷香时间才能稍有缓解,可现在……

王氏从开始知道林若菡失踪后,头疾发作得十分严重,头痛欲裂一直皱眉,可林若菡不过按摩了不到半盏茶时间,王氏已经舒展了眉宇,非常放松似乎要睡着的样子,完全没有头疾发作的痛苦模样。

她不禁十分好奇,微微挪动脚步走到林若菡身边,想要仔细看看。

倒不是沈嬷嬷小人之心,哪个大夫手上没几张秘方,没几手绝活,就是王氏花了重金让她去拜师学习推拿针灸,那个老圣手就只教推拿针灸,甚至也只是针对头痛,至于沈嬷嬷私下里塞了一个大荷包给老圣手的弟子,想要学一学其他,都没有成功。人家根本不缺钱,独门秘方才是最最要紧的。

林若菡给王氏按摩了一会头部穴位,活络了气血后,掏出一个针包,那是王嬷嬷特地给她找来的。据说那是过世的祖父林坤,因为协助他对付林燮有功,赐给王嬷嬷的丈夫的,但王嬷嬷的丈夫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没有学会林氏独门的金针秘法,所以王嬷嬷送给了林若菡。林若菡不客气的收下了,用着倒也顺手。

她给王氏轻轻捻着金针,眼角余光瞥见沈嬷嬷似乎关注着王氏的神情,实际却是在偷看她的针灸手法。她也不在意,甚至大大方方开口,“沈嬷嬷,你若平时给外祖母针灸,这个位置要特别注意,留针时间可稍微长一些,不用特地去泄,稍微补益也可,疏通气血的功效更好。”

沈嬷嬷一大把年纪被抓包,尴尬一闪而逝,听得林若菡如此说,倒也大大方方学起来,她行了一礼,“那老奴就不客气了,请表小姐多多赐教了。”

林若菡丝毫不藏私,从按摩手法到针灸穴位,一一详细讲解,沈嬷嬷从开始的不解,到后来在心里频频点头。

王氏从开始的头痛蹙眉,到后来的眉宇舒展,心里对林若菡更加怜惜几分,小小年纪,没有亲人可依靠,凭着自己的毅力挣扎着活了下来,还学了毒术和医术,好好培养,说不定王氏一脉可再出能人。又想到自己从前迫于无奈对她的漠视,而她却对自己如此不计前嫌,王氏心中叹息,下定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将林若菡保下来。

林若菡又细细向沈嬷嬷说明了药房和药膳,才回到自己的客房休息。

沈嬷嬷看着王氏头痛消除后明显转好的精神,几乎有些喜形于色。

柳氏凭着一身不值钱的贱肉就能坐享其成,穿金戴银享受着荣华富贵,谁也没有看到王氏看了一天账本后,好不容易针灸按摩很久头疼有缓解后勉强入睡,半夜还会突然惊醒,可能只是为了修改一个小小的被忽视的失误,避免因此造成几十个店铺或几个大农庄的损失,有时久久无法入睡,只是为了考虑人手的安排,防止柳氏姐妹暗地里还要出阴招害人性命。如今简府上下所有的开支,全部由王氏一人支撑,简博康以为有了诚王做靠山几乎就撒手不管,柳氏靠着妹妹和简博康骄奢度日,王氏为了嫡长子和孙子辈以及王氏一族,咬牙撑了很久。

沈嬷嬷转身给王氏倒了一杯参茶,轻轻放在一边的矮几上,看着王氏舒展的眉眼,没有打扰王氏的小憩。

良久,沈嬷嬷用手势指挥者房里的所有侍从离开,王氏幽幽转醒,她抚了额头,声音几不可闻,“沈家的,你留下。”

沈嬷嬷把换了一盏参茶,递过去。

王氏抿了一小口,低低叹息,“沈家的,我……对不起嫣然,也对不起她。”

沈嬷嬷接过茶盏,“我的好小姐啊,妍姐儿还活着,还这么能干,小小姐应该能瞑目了,您再多多帮衬,她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王氏细细沉思,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她才细细吩咐,让沈嬷嬷照她的吩咐去办。

沈嬷嬷惊讶得张大嘴愣在那里,这个待遇,说起来哪怕给王公贵族家的嫡出子孙都不为过了,小公子和当年的小小姐都没有过,给妍姐儿合适吗。

第四十一章 藏书

林若菡回到了自己的客房,一大早一场闹剧,再加上又是按摩针灸的,不仅手臂有些隐隐作痛,身体也有些疲乏,她很坦然的拿出了王氏一早赏下的补品,准备写个方子,让丫鬟照着去做。

她对自己很适时的提出给王氏治疗头痛很满意,她不但对一个盟友展示了足够的诚意,也对一大早王氏兴师动众的找她表示了感激,现在,她对自己的评价是,一个有能力有责任心也懂得回报的合格盟友。

林若菡在心里对自己点了一个赞。

而且,她对自己主动提出为王氏治疗,因结盟需要将心底对王氏众人对于原主不管不顾的行为理智的暂时放在一边,把自己的情感和理智合理的区分开来,把自己表现为一个多年未见却依旧关心长辈孝顺小辈,感到极其满意。

我的行为已经无限的接近一个正常的社会人了,林若菡在心里对自己高度评价。

林若菡写完了一个方子,决定给自己进补一两天后,带着王氏给自己的赏赐回林府。

林若菡早上细细看过,这些东西,足够她支撑好一段时间了,她心里非常感激王氏的大方,也认定王氏到目前为止,是一个非常好的盟友,所以刚才的所有治疗方子她都没有藏私,希望盟友王氏能尽快有所缓解,快点治愈。

侍女接过药方,拿着补品给林若菡做药膳,顺便还问了一句,那天和林若菡一起过来的翠竹,要求见林若菡,是否带她过来。

林若菡摇摇头。

不想见。

林若菡让所有人离开,她准备在午膳前小睡一会。

因为心情放松,林若菡睡得很好,直到院子里似乎有嘈杂声,有说话的,也有东西搁置的声音,林若菡才醒过来。

王氏派给林若菡的侍女正在和沈嬷嬷交接,听见林若菡在唤她,才急急忙忙回到内屋,“冬梅,外面什么事?”

冬梅想要服侍林若菡穿衣被拒绝,就在一旁回禀,声音轻快,“老夫人给了表小姐很多赏赐,我正在和沈嬷嬷交接财物和药材呢。”

林若菡不明白冬梅为何眼角眉梢都是喜色,也不明白为何一早上给过了赏赐怎么还有,还是沈嬷嬷亲自过来,她穿好衣服走出屋外。

院子里密密麻麻的人和箱子,让林若菡简直大吃一惊。

院子左侧,笔直站着四个精神奕奕配宝剑着短打的年轻男女,中间站着不同年纪但同样头戴方巾穿着长衫的四个男人,右边站着四个年轻貌美穿着襦裙的女子,沈嬷嬷手里拿着一本账册,正笑眯眯的看着她。

林若菡一时间不知道盟友王氏为何变得如此慷慨,她在心里给王氏点了十二个赞,又对自己的眼光做了高度评价。看吧,她选择的盟友如此有实力又大方,她的前景可期啊。

林若菡让沈嬷嬷先把十二个人安置好,才和沈嬷嬷一起进屋。

沈嬷嬷言简意赅说了王氏的赏赐,绝口没有提王氏的愧疚和补偿,林若菡也没有多想,只是把这些当成了今后所有行动的助力,如果她的想法和计划能成功,王氏得到的好处绝对不会比她少。

临走,沈嬷嬷还给了林若菡一个对牌,说是拿着对个对牌,王氏所有藏书阁包括珍贵药方古籍可让林若菡随意翻阅,这让林若菡非常高兴,当下就问了藏书阁的位置,准备午膳过后就去。

沈嬷嬷看林若菡一脸喜悦激动的样子,心想王氏的想法真是周到,这位小主子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沈嬷嬷当下就回去告诉了王氏,王氏对林若菡草草安排这十二个人有些担忧,毕竟是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在她的年龄,嫣然也没能做到御下有度,罢了,自己多看顾吧,不行就换人。

林若菡这时已经把这十二个人抛到了脑后,潦草用了午膳,来到藏书阁,在第三层第九间大屋里子里,林若菡看到两人王氏的在药典方面的藏书,她迫不及待找了一本就翻看起来,幸好对于竖版没有标点的文字她较为熟稔,不到一个时辰,她已经看完了三本。

很多药物,在后世高科技的研究中已经证明,古代的研究非常精准和高效,在各种药材不同的配伍之下,能发挥不同的功效,或者产生各种毒性。

林若菡几乎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迅速的翻看和记忆。

冬梅将药膳小点心送来藏书阁时,林若菡才从一堆书中站起来,摸摸肚子,觉得有些饿,三两口吃掉小点心,休息一小会,林若菡继续翻阅。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林若菡自己也不记得了,只是,应林若菡的要求,王氏的开了一个小小的药材库房,让林若菡随意取用后,她的日子变成了白天去藏书阁,晚上捣鼓药材。

期间,王氏赏赐的十二个人,林若菡简单见了一面。四个佩剑的是王氏精心培养的护卫,保护林若菡的安全,四个男人是王氏给的掌柜,在王氏送给林若菡的店铺和庄子上当一把手,四个妙龄女子是各有所长的侍女,服侍林若菡日常起居。

见完之后,林若菡什么也没说,就离开去藏书阁了,十二个人面面相觑一会,也各自回房。

王氏知道后更加担心,林若菡根本不会管束下人,一旦欺主,林若菡还不知道怎么面对,可沈嬷嬷却一脸微笑的来回禀了。

第四十二章 回府

林若菡和他们照面后就离开,明面上看着什么也没有说,其实让冬梅挨个去见了一面,冬梅按照她的吩咐,什么也不多说,只问日常用度是否够用,然后让冬梅模仿每个人的表情眼神和语气,等林若菡从藏书阁回来后,将他们的每一句话说给自己听。

王氏听了差点笑出声来,这个稚嫩的小把戏,一眼就被人看穿了吧。那十二个可都是人精,林若菡也许什么也问不出来,不过,林若菡能做到如此,一个出身就没有生母教导,没有亲人关怀,挣扎在生死边缘的小女孩来说,应该已经算是可以了,自己以后多多教导就是了。

林若菡根本没有想过王氏等人对自己行为的看法,她一头扎进了藏书阁就把什么都忘了,里面的什么毒经药典、孤本手札,让她废寝忘食。药材小库房经她要求,支起了药炉,架起了器具,每天有经过的侍从好奇不断观望,也有胆大包天偷偷进去过,只不过第二天柳姨娘院子里开始有大夫不停进出。

王氏也陆陆续续收到了很多药品和……使用说明,她渐渐从惊讶变成了惊愕。

对,每次和药瓶送来的一张小笺,上面总有《使用说明》四个字。

看了小笺上不大但总觉得狂放到要挣扎出边框的草字,王氏心里总觉得别扭得不是滋味。

有些药物的名称王氏还似曾相识,初初嫁到简府联姻时,王氏一族派出长房嫡长女,是为了打开京城人脉,为王氏一族的生意铺路而来,王氏当初嫁妆中有许多王百万为她搜罗来珍贵典籍与孤本手札等等。

王氏开始为了简府祖传的药材生意还翻阅一些,后来见没什么用,之后也就束之高阁了,没想到在林若菡这里倒是派上了大用场。

什么《七日泄》、《失味散》等等,都是《毒方手札》里的一些小方子,《参桂养容膏》据说是单用红参和桂圆两味药材,根据《千味方》里的秘法九蒸七煮制成,早晚连服一个月,大补气血。

王氏将参桂养容膏连服几天,似乎觉得头晕失眠症状在慢慢改善,心中不知道该为林若菡的医术赞叹,还是为她小小年纪不得不挣扎求存而感慨。

原来王氏对于林若菡的毒术医术也是半信半疑,想着她自幼就没有任何依仗,有点小小毒术防身也没什么奇怪的,但看到使用说明上记录的千奇百怪的药效,手指都要哆嗦一下。林若菡甚至还让人传话,这些只是藏书阁毒经里记载的一些小方子,让王氏用着玩的。要研制出《独眼黄泉》之类的剧毒或者药典中起死回生的奇药,还要大型的实验室设备还有试药的载体。

王氏不懂什么实验室,但试药她懂。心里惊叹之余,默默地让沈嬷嬷从自己私库了又拨了一大批的药材给林若菡。

林若菡不知道王氏是什么想法,她觉得自己这几天连心都在飞舞。

她给王氏的不过一些常见常用的方子,藏书阁毒经药典里记录的一些高难度已经失传的方古方她也都在一一尝试,只是限于原材料和设备,这些古方上记载的效用,她只能做到一小部分。

比如她制成了粉剂麻沸散,离古方上气雾剂的成品有些距离,但效果已经达到,至于她按照古方制作的《化尸散》以及毒药《三步一生》,她虽然看见方子时兴奋得差点失眠,但也只能做出一个雏形。乘着手上有药材,她把《奈何》改良为《黄粱一梦》,稍稍延长了时间,又制作致幻剂《云山雾罩》,还制作了适合自己的常用的补气血药丸,伤药,甚至想到需要长时间服药担心吃坏了胃口,还制作带有水果味道的调理脾胃的小药丸。

林若菡忙忙碌碌,仿佛又回到了前世只需要埋头实验室,不用太需要与人打交道的岁月中,有时,她也会小小奢侈的出神一会,心中为自己点赞。

我有了这些武器,任你们是魑魅魍魉,再也无法伤我分毫。

林若菡忙得热火朝天,沈嬷嬷的到来并没有打扰到她。

只是沈嬷嬷来回禀时,一脸的复杂。

王氏在讶异中听完了沈嬷嬷的描述。

林若菡大方收下了药材,但告诉沈嬷嬷她准备要动身回林府了,只是她还问了一句,如果王氏给的人不合适,她是否可以退回。沈嬷嬷精明了一辈子,马上知道里面肯定有什么,但据了解林若菡每天除了冬梅,谁都没有见过,怎么就知道不合适。

沈嬷嬷也不方便到马山就细细打听,只回禀了王氏。

王氏只说,看看在说。

林若菡是在沈嬷嬷回禀后第三天回林府的。

回林府的排场完全闪瞎了简府上下一干人等眼,来时的落魄仿佛如烟尘般早就随风吹散,除了第一辆林若菡乘坐的豪华马马车外,另外有五个佩剑的侍从骑马前后护卫,后面还有四个掌柜和四个侍女的马车,还有十辆马车上装着王氏的赏赐,其中一大部分是药材。

王氏将林若菡送到了大门口,看着林若菡转身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又喊出了一声“妍姐儿,保重”。

林若菡身形略略有些僵硬,她在心里思考起来,觉得从毅然决然离开、转身回抱长辈、含泪回望再凄然离开三个选择中,还是选择转身回抱长辈这个选项,更能体现她现在已经是一个正常人。

当然,情不自禁热泪盈眶这个附加选项能够选中,则是更加完美。

于是,她转身的同时,狠狠在手臂上掐了一把,顿时细瘦的胳膊传来剧痛,林若菡眼中开始有了雾气。

王氏看到林若菡眼眶通红依依不舍的回转过来,顿时也老泪纵横地将林若菡抱在怀中,不停告诉她,如果实在敌不过小简氏,就逃到她这里来,这次一定护她周全。

林若菡努力放松僵硬的身体,微微点头,转身离开。

第四十三章 人参

内院中,柳青青听着心腹的回禀,脸上不显,心里恨极。

去幺妹柳婉婉那里的人昨天一早就到诚王府了,一直等到傍晚才见到人,送了一千两的银票后,话都没讲几句就被打断,只得到了柳婉婉一句“一个随时就能弄死的小丫头而已,不用放在心上”就被打发了。

来人还回禀,她好巧不巧,正好看到小柳氏正好在接待一位小官吏的太太,那位太太拿着一小箱子金元宝,要请小柳氏在诚王面前说句好话。小柳氏轻飘飘地推脱,说她人微言轻,那位太太说成王面前就小柳氏的话有用,王妃都得靠边站。

柳青青心里明白,柳婉婉不愿现在帮忙的原因。

一来,收到的银子不够。

二来,林若菡还不能对她们产生什么实质上的威胁,这时候出手,显不出她柳青青的重要性。

柳青青恨自己为什么当初去诚王府的不是自己,偏偏要来简府跟了简博康这个废物。

女儿简新巧那边也回了消息,如今王氏给了人,在路上动手,动静太大,只能回府在做计较了。

林若菡上车前看了看自己马车周围五个人,翠竹到是精神奕奕,看来这几天好吃好喝过的不错,倒是王氏给的人各个一脸严肃,仿佛就要开打似的,其中一个较为年轻的女子还长着一张娃娃脸,此刻也绷得紧紧的,仿佛如临大敌似得。林若菡心里高兴了一把,嗯,这个小妹妹好可爱,胖嘟嘟的小脸笑起来应该有酒窝,和身边冰冷冷的佩剑格格不入,阿姨,不,姐姐喜欢你。

她刚要上车,车帘被撩开,里面已经有了一个人。

对了,林若菡想起来,那是四个婢女中的一个,名叫紫苏,擅长药膳。她正在煮着一壶茶,茶香中还飘着红枣桂圆黄芪的香味。

紫苏轻轻一笑,恭敬地起身来扶,还特意避开了她曾经受伤的手臂,“小姐,快上来喝口茶,暖暖身子,回林府还需要一段时间呢。”

林若菡想起来了,紫苏是王氏给的四个侍女中,精通医术还擅长药膳的一个,也最为年长,今年已有十九。在简府见过的聊聊几面中,她曾经做了药膳让冬梅带给她,林若菡对那个梅花形状的山药茯苓糕印象十分深刻,曾经一口气吃了五六个,还意犹未尽。她看着眼前指甲圆润皮肤白皙的手掌,辨别着紫苏话语中颇有照顾的意味,却没有伸出自己的手,只是一手用力攀了一下车壁,迅速上车。

还没等林若菡坐下,紫苏已经迅速接过林若菡手中暖炉,熟练地解下林若菡的狐裘披风,等林若菡坐定,刚放置好手炉和披风,又递上了一杯热茶,林若菡闻了闻,喝了一小口。

紫苏把杯子接过,看林若菡没有再喝的意思,也就放下了杯子,声音恭敬又柔和,“小姐,她们三个在后面的马车里,我想着回林府也需要一两个时辰,又看到小姐没有带着贴身侍女,所以自作主张上了马车,想在路上服侍小姐,让您路上舒服一些。”

林若菡看了看一角的小炭盆,边上咕噜噜冒着小水泡的茶壶和几小碟精致糕点,微微颔首,她不太习惯和陌生人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也不习惯别人突然间的示好,哪怕是来照顾她的人。

紫苏看林若菡一直没有讲话,也不觉得尴尬,在她看来,眼前这个瘦弱的十四岁女孩,和她的妹妹一样需要人的照顾,虽然听闻这个小主子会治病会施毒,但也只是个从小失去母亲的可怜人。她在四个侍女中是最年长的,王氏曾经托付她好好照顾林若菡,并让她的弟弟进了简府私塾,她满心感激。

马车里一阵静默,紫苏想起来林若菡用了一半的那支参,便开了口,“小姐,老夫人给的人参还有一半没有用掉,我想着接着服用效果更好,所以想着回林府给你做几道药膳,小姐喜欢什么样口味,不妨和我说说,我也好记下来。”

林若菡听到“人参”两字,想起了王氏刚才重重的拥抱和有些哽咽的话,想起了前世种种,心里翻涌的情绪突然难以抑制,一种复杂难名的情绪如巨浪要将她淹没,心中酸涩苦痛几欲窒息。

“……都行”林若菡艰难从喉间挤出两个字,她闭上了眼,靠在了车壁上。

紫苏看清楚了刚才一瞬间林若菡表情似乎很……痛苦,她没有多问,只是轻轻问林若菡是否要躺一会,睡一觉林府就到了。

林若菡没有反对,躺下后紫苏给她拿来薄被盖好,将小炭盆的火拨得旺了一点,心里开始计划给林若菡的药膳。

林若菡刚躺下就翻身朝里,一行眼泪悄悄滚落下来,随着眼泪的留下,心中的苦涩更加浓重。

盟友王氏为了儿子孙子,为了王氏一族,才不得已放弃了原主,她很是理解,在王氏的位置上面对绝对权力,她也未必能做得更好,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可是,自己前世的亲祖母呢。

林若菡从小就没有任何玩耍娱乐的时间,在祖父的高压下,唯一能接触与医书无关的书就是一些毛笔字贴了,那也是因为,自己伯祖父,就是祖父的哥哥写的一手漂亮的毛笔字。

但作为女孩子,没有玩耍时间,但也是个女孩子,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时,女孩中间流行起使用精美印花的手帕,上面的图案各式各样,女孩们几乎人人手头有几条漂亮的手帕。

只是,林若菡没有。

林若菡的祖母知道后,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在一条普通的白棉帕上四角绣上了花朵。那时还没有电灯,祖母乘着祖父外出看诊未回,偷偷点了一个晚上的油灯,用满手针眼的代价,为林若菡做了一条漂亮的手帕。

林若菡至今还记得,她几乎视若珍宝,每天都到贴身带着,但从来不会轻易使用。有同学看见,想要高价向她买,她一口拒绝。她那时觉得自己就算比所有同学的生活都要黑暗,可祖母给予她的温暖,足以让她心灵慰藉。

可是啊……

第四十四章 对错

林若菡记得很清楚。

就在一个学期报名的前一天,祖父刚刚把学杂费交给了林若菡,祖母转身就把她叫入了房中。

“若菡呐,你把明天报名上学的钱给我好不好,奶奶有急用!”祖母十分焦急,两只粗糙带着皱纹的手,十指紧紧交握。

“奶奶,我把钱给你了,我报名这么办,不交钱不能上学啊?”林若菡想给,祖母焦急的模样她很心疼,但想到祖父的藤条,心里又有些慌。

“那没什么,你只要说,去学校交钱的路上,不小心弄丢了就好了,你爷爷一定会再给你一次的。”祖母的话轻飘飘。

“奶奶,你要这些钱干什么?”林若菡想知道自己挨一顿打值不值。

“唉,你两个舅爷爷……出了一点事,需要一笔钱,”祖母有些支支吾吾,却没说什么事,眼神有些哀求,“你就帮祖母一次好不好?”

林若菡想了想,最终还是同意。

最后,林若菡又得到了第二笔的学杂费,顺利报名念书。

只是,这第二笔的学杂费,是用一顿藤条,三天不许吃晚饭换来的。

只是,最终,林若菡也不知道,那两个舅爷爷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林若菡以为舅爷爷的事就此结束了。

可是,没有。

一天,祖母又把林若菡叫入房中,犹犹豫豫磕磕巴巴说了很久,林若菡才明白,祖母要求她去偷祖父药房中的人参。

那是药房中最珍贵的药材之一,祖父轻易从不使用。

林若菡非常疑惑,问祖母,为何要这么做。

祖母眼泪直流,说两个舅爷爷有性命之忧,让林若菡偷来保命用的。

林若菡让祖母和祖父说,祖父医术高明,一定能救治两个传说中的从未来往的舅爷爷。

祖母却说,两个舅爷爷家里穷,祖父看不起他们,所以不敢,但她边流泪边祈求的神情,让林若菡心中十分难过,祖母还保证,一旦舅爷爷们被救回来,一定马上想办法还回来。

看到祖母如此哀伤,又想到要救两条人命,林若菡最终还是咬牙同意。

林若菡找寻了机会,偷走了药房的人参,给了祖母,祖母说一定会还,林若菡才稍稍放心。

现在想来,林若菡觉得是自己太蠢,不能怨别人。

人参最终也没有还上,想想也是,在买什么都靠粮票或工分的那种年代,人参那可是老百姓想都不敢想的宝贝,祖父都是用在临危续命的危机当口。

很快,东窗事发。

一个怀了双胎的孕妇难产,产婆手足无措只能着人请祖父上门时,祖父决定用人参先吊住一口气,让产婆努力能保一个是一个。祖父是青镇周边一带有名的大夫,他提出用人参续命,至少先让两个孩子先娩出,再想法救产妇,众人都觉得看到了希望。

产妇的丈夫一听祖父能拿出珍贵的人参来救命,就带着老父老母和长子一同跪下,给祖父磕头。

在场的产婆亲戚帮手也松了一口气。

可是,就在祖父的小童心惊胆战地回来禀报时,大家都傻眼了。

不知谁小声说了一句,“可别是三条命都保不住啊!”产妇的亲妈当场晕了过去。

最终,产妇没有挺过去,一个孩子都没有出生就要咽气,祖父和丈夫商量,最终家人同意男大夫近身施针,才最终娩出一个孩子,只是脸色青紫,据说后来祖父想尽办法,慢慢养到了周岁才算养住了。

祖父憋着一口气没有当场发作,回到家,把家人小童徒弟长工短工掌柜等等所有人叫在了一起,势必要抓住杀千刀害人性命的小偷。

很快,林若菡落网。

挨打挨饿后,林若菡咬牙没有说实情,但祖父还是很快知道了。

三天后的一个晚上,她听见隔壁间祖母一边哭一边分辨,“我照顾两个弟弟是天经地义的,难道还有错吗?我嫁给你这么久,什么时候照顾过他们,我们家穷,他们都这个年纪了,到现在也没有结婚,我照顾一下他们有什么错?难道我过着好日子,却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吗?”

林若菡马上听见了祖父的怒吼,“他们这种人就应该去死!”

祖母嚎啕大哭,似乎伤心欲绝,“虽然不是我的亲弟弟,但也是同父异母啊,我妈临死前抓着我的手,死死不肯闭眼,就是要我好好照顾他们,我是看着他们出生的,我大兄弟就比我小了十五岁,我从小把他们带大,我怎么忍心看着他们去死……”

一声重重的拍桌子的声音传来,祖父的声音有些颤抖,“所以,那个产妇和她的孩子就应该就去死?”

祖母小声分辨,“那……也是她们运气不好。”

“啪!”一声响,祖母一声尖叫,林若菡猜测祖母是挨了一耳光。

“你的两个兄弟为什么到现在四十多都没结婚,不是穷,是好吃懒做,是贪得无厌,管药田嫌日头大,管库房觉得毋劲道,管账房手脚不干净,现在倒好,十几年不来去,竟然还染上了赌瘾,这么就不被打死在赌场,到是干净!”祖父咬牙切齿,恨不得亲手杀人。

“呜呜……你没有良心,那是我亲弟弟,你就是看不起我家里穷,不肯帮忙,呜呜……”祖母还在不停哭泣。

隔壁的林若菡如遭雷击。

她原本饿得有些烧灼的胃,突然没了感觉,只是觉得烧灼的感觉从胃转移到了心口。那个偷偷给她送吃的,给她温柔揉捏写字酸痛手腕的祖母,给她在小帕子上绣漂亮花朵的祖母,原来是这样的人。

她不顾她被打骂,枉顾病人的生命,只是为了两个一辈子游手好闲的弟弟。

她现在回想起来,站在祖母的立场,她没有错,甚至她还是一个对弟弟无微不至的好姐姐,算计学杂费只是一件家庭小事,偷人参她也没想到会一尸两命,甚至林若菡觉得,如果那时偷人参的时间,正好是急救的当口,祖母说不定还会阻止自己,另外想办法救助还不了赌债被打得动弹不得的弟弟们。

祖母不是坏人,可林若菡觉得,祖母很自私。她觉得弟弟们拿了贵重的人参可以救命是大事,林若菡被打被罚只是小事一桩。

孰轻孰重,在祖母心里分得很清楚。

可是,自己何其无辜,那个运气不好的产妇又何其无辜。

事后,祖母对自己又是关怀备至,在祖父高压政策下,不能有丝毫自由时间的林若菡,经常会收到祖母精心准备的小点心,甚至还有一条绣了花朵的小裙子,可林若菡再也高兴不起来了,祖母后来又有几次要求林若菡将学杂费交给她,林若菡再没有答应,换来了祖母的冷言冷语,斥责她不孝,没有一点小辈该有的孝心。

一次林若菡辩驳了一句,“那两个舅爷爷就有长辈的样子吗,我至今都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却已经为此挨打了两回!”就这一句,被祖母严厉斥责为对长辈没有礼貌,她居然十分惊讶,“你爷爷对你这么凶你不顶嘴,我对你这么好,你却要顶嘴,真是白眼狼,没良心!活该你一出生爹妈都不要你!你就是随了你那个白眼狼的妈,还害苦了我唯一的儿子!真是没良心的白眼狼哟!”祖母当场就要嚎哭。

林若菡不记得自己后来又说了什么,只记得把那条珍藏的小手帕塞进了一个大箱子底,再也没有拿出来。

擦干眼角,林若菡翻了一个身,定定朝马车顶看了一会,闭上了眼。

马车外出来马蹄嘚嘚的声音,马车内一片安静。

第四十五章 再遇

王氏送走林若菡回到内院,李嬷嬷将一份礼单拿给她过目,王氏点点头,时不时开口再加上一点,又提醒李嬷嬷,给汪嬷嬷的见面礼只能多不能少。

李嬷嬷有些犹豫,“老夫人,这个汪嬷嬷可是个无底洞啊……我担心她拿了钱,却不办事。”

王氏却冷冷一笑,“诚王妃没儿子没地位,眼下最看得上就是钱了,早几年看不上我们一身铜臭,现在嘛……可不一定喽。”

李嬷嬷点点头,“老夫人放心,我亲自去见她,哪怕舍下我一张老脸,也一定把事情办成。”

李嬷嬷刚走,沈嬷嬷就回来了,王氏瞧着她一脸喜色,不禁好奇,“沈家的,打听到什么了?”

沈嬷嬷笑得一脸褶子都展开了,她微微一福身,“老奴给我的小姐道喜了!我们都小看妍姐儿了。”

王氏微微倾身,眼中有一丝急切,“怎么说?”

沈嬷嬷就将打听到的事一一和王氏道来。

林若菡在见到了那十二个人后,就没有在亲自见过面,而是细细吩咐了冬梅。

冬梅按照林若菡的要求,至少每天见一次这十二个人。

第一天,冬梅上门一一问候,日常用度是否已经安排妥帖,然后将每个人回答的话和说话的表情再细细回禀林若菡。

据冬梅说法,林若菡是在晚上忙完了之后,抽空听她回禀的,听得很仔细,问的也很清楚。

王氏更加好奇,沈嬷嬷说了,比如说,清楚到讲话时的眼角弧度,捋胡子的次数。

王氏听完,连眉毛都挑起来了,这是什么意思?

比如,冬梅说其中一个名叫凌霜的女护卫既不像别人一样表示感谢,也没有不满,只是语气平淡说,“用度很好”,林若菡就吩咐她第二天把凌霜的膳食中减少一个荤菜,再去上门问候。果然,第二天,凌霜照样说,“用度很好”,只是态度有些刻意的疏离。

再比如,冬梅说那个年纪最大的张大掌柜,在第一天问候时表面夸了膳食不错,却又慢悠悠捋着胡子说之前他在原来铺子里的膳食,林若菡听了之后,让冬梅第二天给张掌柜单独加上两个菜,再记住张掌柜捋了几下胡子。冬梅当时有些瞠目,但也如实做了。

只是,那十二个中没有不是人精的,那个叫紫苏的第二天开始就单独做了药膳小点心让冬梅送给林若菡,只是林若菡谁也没有主动单独召见过。

冬梅倒是还说了,“表小姐没说要单独见谁,只是她有时不忙的时候,会自己小声嘀咕,‘哎呀,能相处最好,老奸巨猾的可伤脑筋,到时想想该怎么退回去吧‘”。

王氏听着沈嬷嬷的转述,心里五味杂陈,欣喜有之,感慨却更盛。

那个凌霜不是家生子,身世也说得上坎坷,所以待人总有些疏离,让她做护卫,是看重她年纪大,武功好。别人都是相处一段时间才发现,而林若菡却是通过冬梅的转述就发现了问题,不知道该说她心细如尘还是心眼子太多。

如果凌霜只是碰巧,那个张掌柜却是实打实被林若菡看出了端倪。

王氏坐在内院,都能想象得出那个有功劳却倚老卖老的张掌柜,一边捋着胡子一边嫌弃饭食,又在敲打小主子后获得额外饭食的得意样子。张掌柜有能力,但也有些倨傲。现在看来,妍姐儿应该心里有数了。

接下来,王氏准备走一步看一步,不准备直接插手了。

只是心中叹息,我的妍姐儿啊……

你是从多么黑暗的世界走来,心中对周遭有多防范才能细致入微至此啊!

林若菡闭目养神了好一会,突然觉得马车行驶突然慢了下来,周遭似乎比刚才要热闹,她微微睁眼,起身想要看看。紫苏眼疾手快,伸手来扶,林若菡更快,似乎只是一个不经意的错过,紫苏眼看着自己扶了个空。但她也没觉得什么,微微一笑,“小姐,喝点水吧,再半个时辰,就能到林府了,这里人多热闹,行驶得很慢。”

林若菡看到紫苏的笑容,有些过意不去。自己再怎么也是眼前女孩的阿姨辈的人了,怎能如此矫情。她一个小女孩要害自己,自己还能吃亏不成?

林若菡一边小口喝水,一边在心里教育自己。

你已经无限接近一个正常社会人了,刚才对王氏的良好表现应该继续下去,才能越来越好。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能错过一个好人,不是吗?眼前的小姑娘多水灵呢,会做药膳的人就是会保养,皮肤水当当的,摸一把手感应该会很好。

不过,就算自己目前有个主子的名头,随便摸小姑娘的脸肯定是不对的,我现在已经是一个很有判断力的人了。

嗯,给自己的判断力点赞!

林若菡心里还在胡思乱想,突然被外面街道上吵闹声打断了,其中一个声音有些耳熟,她拉开马车帘子,看到了路边一个医馆门口,一个少年正在和一个中年男人争吵。

“……李掌柜,我父亲的话难道如此重要,圣旨吗?你丝毫都不敢违背?我又不是要买什么砒霜鸩毒去做伤天害理的事,一点点金疮药都不能卖给我?还是你看我不是世子没有爵位,没有官职在身,所以不耐烦招呼我这样的平民百姓?”

“袁五公子,你且息怒,息怒啊!不是我不卖,实在是你父亲来下过命令,别说是我,全京城没有一个医馆敢把要卖给你的,我们医馆小本生意,不敢得罪侯爷,你还是和你父亲……”

袁湛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再说上几句,看着边上已经围了不少人看热闹,悻悻然的准备离开。转头看见不远处的长风,心里更加窝火。

他今天又没有去私塾,从慕容家的演武场出来时浑身像是散架一样,却硬是咬牙扛着走了半个京城,原想着这个李掌柜早先收过他的好处,总能通融一二,算是他最后的希望。谁知,最后的希望也成了失望。

袁湛此刻,心里一片晦暗,觉得天都要塌了。

可偏偏那个长风却好好的呆在一边,事不关己。

“哼,赵长风,你家人不过是我母亲族中有点资历家生子罢了,摆什么老爷的谱?少爷我苦苦求药,你倒好,在一边看戏!别以为你是母亲安排的,我就不能把你怎么样!一顿板子下来,你那身皮囊怕是就保不住了。”

长风听了袁湛的话,眼神微微一变,眼中不屑与狠厉很快掩饰。他立即走进几步,微微躬身,“少爷,侯爷也是为你好,你就算不挨侯爷的家法,和慕容家那些人混在一起,总是弄得一身的伤也不见得是好事,你还嘴硬不好意思开口向他们求药……”

袁湛没等长风说完,一脚就踹了过去,“我他娘的有几个爹啊!凭你一个奴才你也想充大头来教训小爷我!看我不打死你!”

长风一边躲,一边急忙叫喊,“少爷,我可算你亲戚了,你应该知道的,县主的一个远方表叔认了我做干儿子的,这么算我也是你的表兄了……哎哎,少爷,你别动手啊……”

林若菡吩咐紫苏停车,扶着紫苏的手刚要下车,听见了一个清脆愉悦的声音先于她开口,“长风,我们又见面了。”

第四十六章 求药

袁湛听见声音,就停手了。他实在也不想揍那个削减了脑袋的长风,和慕容六他们喂了一上午的招,一身伤痛,咬牙忍道现在,现在还浑身都疼呢。

袁湛看着长风就烦,真以为自己还能冠上赵姓了,那个远得不知几千里的什么表叔,自己都不见得是赵姓呢,我母亲族谱里有你赵长风的名字吗?你不会自己梦想着能成为皇族吧?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可那个长风嘴甜,父母都被他哄得团团转,否则也不能穿着如此体面,一个长随能像大户人家的少爷一般招摇过市。自己嘴巴没有他巧,脸皮也没有他厚,真得打伤了他还会被父母责骂。父亲还偏偏就是喜欢他那条利索又满是道貌岸然的舌头,真真对了父亲的胃口,真真是气死人!

袁湛对这个滑不溜秋的奸猾之人没什么办法,心中已经恼恨已久。此刻也不好真打伤了他。

林若菡还没下车,就看见翠竹欢快的跑到长风跟前,一脸讨好的笑,“我叫翠竹,上次没来得及告诉你。”

长风只用眼角瞥了她一眼,根本不做理会,“少爷,这外面闲杂人等太多,我们还是回去吧。”

翠竹有些愣怔,被称为闲杂人等的她,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

林若菡盯着翠竹看了一眼,如此迫不及待,想必她还没让车队停下,她已经跳下马了吧。

她慢慢走到三人身边,直到袁湛发现了她。

林若菡看着袁湛的表情从惊讶变成疑惑又变成不解马上还变成探究,眼前少年稚气未脱的脸上,明显写着“天啊,简直不敢置信”几个大字,表情丰富到让林若菡有些好笑。

袁湛看着林若菡半晌,从头上精致的珠钗,到胸前精巧的金锁,到华贵的白狐披风,再到脚上钉着珍珠的绣鞋,眼前女孩虽然还是有些瘦弱,但几乎漂亮的漂亮得让人不敢直视,尤其那双明亮璀璨的大眼睛。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半天结结巴巴开口,“你你你……你是那个说谎的小骗子?”

林若菡微微一笑,“这位小哥……呃……这位公子,我医毒兼修,何曾说谎,只是当日我被追杀,落魄不堪被公子帮助,今日可报答一二!”这个小哥真可爱,脸都要涨红了。

这时,王氏给的四个侍卫,也已经站在了林若菡身后,清一色黑色短打配武器,身姿笔挺,极其肃穆。

袁湛一看这架势,现在哪会不明白自己说错话了,开口当面就说人家小姑娘是骗子,闺誉差点都给毁了。被人这么说,自己府中小心眼丫头们都会哭得梨花带雨,何况是眼前这个似乎是大家族嫡女的女孩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挠挠头发,又揉揉鼻子,“那个,什么,我也没做什么,当日不过举手之劳,何谈报答之说。只是,我说你是骗子……”

林若菡打断袁湛的支支吾吾,“这位公子,刚才听闻你求药未果,如果只是普通伤药,我这里现成制作好的就有,可送你一二。”

当然,林若菡不知道,她所说的普通伤药,肯定不会普通,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罢了。

袁湛大喜,刚要道谢,听见长风直接开口阻止,“少爷,药可不能乱用,你原本就有伤,万一用了伤上加伤,反倒不好。再说,她一个小姑娘家,身上随身带着伤药,上次还被人追杀们,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我们还是早点回府吧,太夫人还……”

“嗡……”长风的说话声被一声轻鸣的金属轻颤声打断,他觉得后背有些凉,不禁握紧了手中雕花剑柄的长剑,转头一看,一个穿黑衣的男子正微眯眼睛看着他,眼中一掠而过的寒光让人几乎不敢直视。

清风是王氏给的四个侍卫中年纪最大的,今年二十一,武器是一口三尺青锋剑。他看着翠竹擅自下马已经微蹙眉,林若菡是主子都没说,他也不好开口。可是,那个叫长风的话语间满是不屑,心中已经有些不满。

小主子年少体弱,不好与面前的成年男子做口舌之争,大庭广众也不便出手教训,那他这个侍卫长就责无旁贷了。他微微催发内力,青锋剑就发出慑人的微鸣,练家子就知道这是警告之意了。

林若菡看着长风在听到剑鸣后的一脸惊惧,虽然一闪而逝,却也明白了清风的维护。刚才翠竹的放肆她不在意,袁湛的冒失她不介意,那个叫长风的无礼更是没放在眼中,可是清风的主动维护,让她有些微微动容。

她回头朝清风看了一眼,眼中的笑意让清风微微意外,他心中明白,林若菡在感谢她的维护,但随即,马上目不斜视盯着袁湛和长风。

袁湛也有些惊讶,但马上被林若菡开口吸引了注意。

“这位公子……”哎,真烦,公子什么的,真是拗口。“小哥啊,我药王一脉医术虽然不凡,但有些讲究是不能不遵循的……”

袁湛不解,求药心切,死马还能当活马医呢,只要有药就好,追问,“有何讲究?”

林若菡微微一笑,“不急,我的药你先试试,试过之后有用,不妨再论这个讲究。”

袁湛大喜,不管什么讲究,能弄到药,什么讲究都行。老子挨了慕容六那个臭小子几个重拳又是几脚,疼的快挺不住了,手臂都快举不起来了。他倒是回去上药了,还是太医院给专门配制的好药,我却什么都没有,说不定回去还要挨一顿打,这是憋屈到家了。

林若菡纤细的手指从荷包里取出一个小瓶子,让身后的紫苏递给袁湛,“你可以先试试。”

袁湛立马撸起袖子,手肘处一大片肿胀青紫就漏了出来,他什么也不多想,拔开瓶塞就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到了上去,看是一片浓稠的液体,另一只手使劲地揉了揉,就把袖子放下来。刚要道谢,突然顿住了。

长风看着袁湛一脸呆滞惊恐的样子,心中不禁冷哼,让你不听我的吧,大街上随便什么人给的东西就敢伤口上倒,胳膊废了是小事,别把小命都给丢了。你死了,我可是逃不脱干系的。侯爷他们可不知道我刚才已经劝过你了,到时你死了,谁来给我作证。

长风想着,气不打一出来,连忙上前查看,想着最好能吊着一口气,带他回侯府说清楚,免得到时被怪罪。

袁湛脸色极度怪异,刚才的涨红已经全部退去,几乎变得雪白一片,眼珠瞪得老大,嘴巴也张开着,就是没有说话。

外人看来,就是一副极其不对劲的样子。

清风四人不禁握紧手中武器,全身紧绷,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翠竹心惊着倒退一步。

第四十七章 真的

那个长风手握华美长剑,但看着下盘虚浮就知道是个花架子,到是眼前少年,身条利落,肌肉结实,隐含着力量,刚才更是对着受伤严重的手臂丝毫不在意,应该是个练家子,还是个硬骨头。

袁湛利索的抬起刚才还没有知觉的受伤的手臂,挡住了长风想要查看的架势,上前一步,脚像是钉在了林若菡跟前,眼珠不错看着林若菡,害得清风四人差点就要出手。

“我……”袁湛闭了闭眼,又睁开,仿佛在感受什么,马上,他有些急切的看着林若菡,仿佛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结结巴巴的像是询问,又像是下定论,“我的、我的手臂,没、没事了。你的药……真是厉害,真是太厉害了!比我用过的所有的药都厉害,比太医院的要还厉害!”

袁湛很想把袖子在撸起来,但突然想到,眼前是个女孩,微微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

就在上午,他用手臂挡了慕容六一记大力扫堂腿,本来疼得都不能动,走路时完全就像手肘处绑了几块大石头的钝痛感,迅速消失了。

再没有什么比伤势迅速恢复让袁湛欣喜若狂了。

小爷今天恢复好了,慕容六,明天我们接着再战,不信我明天还会输给你!

哈哈,等着吧!

就在那一瞬间,天塌地陷的感觉早已消失无踪,袁湛心中又是充满了热血和少年冲劲。

只是,此刻眼前的少女,无异于恩同再造。

林若菡看着眼前少年焦急询问的目光和语无伦次的话,微笑开口,“药有用便好,只是……有些讲究,不知道你……”

袁湛点头如捣蒜,眼神急切看着林若菡,只要不违背大义,他什么讲究都愿意接受。笑话,什么讲究也比不上手臂处伤痛几乎消失无踪的感觉,这种感觉像是自己死了又活过来一般,太痛快了!后背、后腰、腿上还有多处要上药呢,什么讲究,小爷我全部照单全收。

林若菡嘴角微微上翘,眼中狡黠闪过,明亮的眼睛如同春日早晨树梢头的露珠,明亮又闪耀。袁湛微微别开头,只听得林若菡缓缓说,“我药王一脉尊师重德,赠药施药不计其数,但要求使用者心怀感激,使用者亲近之人不予认同者不得使用,免得影响使用者而浪费了好药。”

众人“唰”一下目光一致看向了长风,袁湛的眼中差点就没有射出利剑了。

长风脚步微微一缩,躲开众人视线,脸上却满满都是鄙夷,哼,我姓赵之人还要看你一个蝼蚁的脸色,“什么药王毒王的,怕不是什么江湖骗子吧,我们少爷年幼无知好骗,可骗不了我,我劝你们速速离开,否则,别怪我侯府和郡王府同时怪罪起来,诛你九族!”

“噌”,一声侧耳尖利的金属撞击之声,清风的长剑已经出鞘,其余三人也准备动手。

长风立即缩了脖子,一个迅速闪身退在袁湛身后,脸上恐惧已经无法掩盖。

混蛋!刚才小爷和人争吵求药时,怎么不见你站在我身后。

袁湛心里怒骂。

林若菡却示意清风收手,她朝着袁湛走进一小步,藏在袖中的手微微一动,一股青烟飘出,离她最近的长风丝毫不觉。

袁湛已经了瞪圆了眼睛,头发都要根根竖起,这他妈什么长随,完全就是一个嚣张跋扈的高高在上的爷嘛!什么侯府和郡王府,真他妈和你有个屁关系!

他刚要一拳揍过去,林若菡却开口了,“这位小哥,赠你伤药是之前我们的约定,”她边说边示意紫苏从买车里去拿药箱,又从荷包里掏出一个青色的小玉瓶,“这个是给你惩治恶奴的。”

藏在袁湛身后的长风恶狠狠看了一眼林若菡,心想,爷爷记住你了,放心,今后一定有你的好果子吃!

站在清风边上的圆脸女侍卫傲雪结果瓶子,满脸不情愿的塞给了袁湛。

这是个什么少爷啊,连自己的奴才都整治不了,枉费了一身好武功,傲雪不屑几乎都挂在了脸上,丝毫不做掩饰。

袁湛虽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连忙接过,看也没看身边长风那张近乎愤怒都扭曲的脸。

紫苏拿过药箱,林若菡从里面拿出五个瓶子,待袁湛接过,又对上次施以援手的事表示感谢,又说若是还有需要,半月之后此地见面,可再送几瓶伤药。

袁湛大喜,看来她说的药王的话确实为真,那什么毒王什么的,应该就是个小玩笑了。

药已到手,心中畅快,又听到毒王两字他也有些不以为意。

漂亮的小姑娘,随意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而已,他一点也不介意。

袁湛忙着小心贴身藏好那五个瓶子,不放心又用手按了按,刚要说不用谢,突然看见林若菡凑近了些,有些诡异的裂开两边嘴角,露出白森森的白牙,压低了声音,一股凉意似乎从牙缝了透出声来,“我乃毒王弟子是千真万确,你那恶奴已经中了我的毒,刚才小玉瓶是解药,随你使用。”

袁湛心惊,手不禁哆嗦了一下,刚要询问什么毒,却见林若菡马上又是嫣然一笑,那笑容仿佛漫天春光,绚丽夺目,她一转身离开,仿佛刚才的鬼魅般的声音不是她一样,袁湛心中好笑,这个女孩就是爱开玩笑。

待林若菡上车离开,翠竹也依依不舍上马,袁湛目送他们离开,一直看不到了才勉强收回视线,想起半月后还能得到几瓶,真是想要原地蹦跶几下来表达心中快意。想起要马上回府上药,眼角看见身侧长风一动不动,不耐烦喊了声,“走了!”刚要大踏步离开,发现长风还是一动不动。

袁湛大怒。

怎么,还要小爷我请你走?

他转身就是一脚踹过去

“砰!”长风犹如一个烂掉的木桩子,直挺挺硬邦邦倒在了地上,再一看,他平日引以为豪的英俊脸庞,已经肿成了猪头!

“嘶!”袁湛倒吸一口凉气。

毒、毒王弟子,她说的,居然是真的!

第四十八章 进门

林若菡一路顺利回到林府大门口,意料之中,林府大门紧闭,仿佛嫡出的大小姐回府谁也不知道似的。

林若菡可不相信,王氏昨晚就派人快马加鞭赶来,告知了林清江,小简氏也不可能不知道。

哦,不开门是吧,林若菡扯起一边的嘴角,露出一个略微畅快的诡异笑容。

我最好你不开门,省得我没有借口动手。

你们,应该为你们犯下的罪行,付出应有的代价。

老天爷什么的,不存在的,自己动手,才是最实在。

清风上前请示,是否前去叫门。

林若菡稳稳坐在马车里,撩起帘子看着眼前那扇威武的府门,摇头,“不用叫门。”

清风有些疑惑,不去叫门,该怎么进去?他手持剑柄,愣怔着不知该如何应答。

马车里,一旁的紫苏却觉得小主子虽然年幼失怙,但也不是一点成算也没有。大冬天的,十几辆马车在林府大门口一呆就是一天,在马车里挨饿受冻,嫡长女回府,继母不说派人出二门迎一迎,连府门都不开,那不是不让进门的意思吗,如此刻薄寡恩的继母,如此天理不容的行为,小简氏以后在京城将会寸步难行。说不得,还会影响林大人的仕途,家宅不宁,如何安心为皇室效力。林大人迫于压力,也应该会好好整肃内院,还嫡女一个公道了。

回府第一步就设想的如此深远,以后的路一步一个脚印,小主子应该能与小简氏一系有抗争之力,自己几人在辅佐一二,将来的日子应该也不算太难过。

想到这里,紫苏一边倒茶,一边看了一眼林若菡,觉得自己跟着这个小主子前途应该不差,前几日在简府主动为她制作精美的小点心,应该是非常良好的主仆相处的开端。

不过,却听见林若菡轻笑了一声,唇齿见缓缓透出三个透心凉的字,“给、我、砸!”

紫苏的手哆嗦了一下,手里的茶壶差点掉在地上,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砸、砸门

名声啊,小主子,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嚣张跋扈、无礼狂妄、不尊长辈,什么样的污水都能泼到你身上来,到时京中夫人小姐的斥责贬低之辞犹如砖石砸到你头上,你今日进了府门,往后根本府门都不用出了,更不用说今后的婚配了。

紫苏有些焦急,不禁有些无礼的直直看向林若菡,心里急速思考如何劝解林若菡,换个更加委婉曲折的方式,哪怕自己受点罪,名声可不能有毁。

那可是闺阁女子比性命还重要的的一辈子头的等大事!

清风身后三人也面面相觑,他们一个个耳聪目明的,大小姐的话他们听到清清楚楚,就是把门砸开。

紫苏见状,连忙开口想要劝阻,却见林若菡眼角余光轻轻瞟了一下她,有些苍白的小脸上,那黑坳坳的大眼珠子只是扫射一下,目光中的凛冽就让紫苏欲言又止。

紫苏不禁回想起刚才林若菡刚刚嘴角的那一抹诡异的笑容,既不像一般闺阁女孩家的正常笑容,也不像一个内心充满仇恨的官家小姐回府报仇雪恨的快意,总觉得哪里有些异常,但又说不上来。

就在紫苏一愣神的功夫,林若菡已经看向马车外看着自己的清风,眼神中是一片的清明透彻,语气中的坚定不容置疑,声音中甚至夹带着一丝快意,一字一子往外蹦,“就是给我砸!”

清风不再犹豫,带着三人领命而去,翠竹在一旁拖拖拉拉跟在最后。

紫苏阻拦不及,只能通过马车窗子,瞪着眼看着五人走向大门,心跳开始加快。

这也太鲁莽了!

哪里见过这样的闺阁小姐,明明那样的弱不禁风却又如此的威武霸气。

她连连扶额,不知道该说什么。小主子,你现在霸气了,以后别人的口水就能淹没你,小简氏稍微伸一个小手指,就能把你拿捏死!

可她看着林若菡仍旧气定神闲的端坐在马车里,稍微抚了抚胸口,希望这位小主子是个有成算的,接下来心里是有应对的章程吧!

如果不行,他们几个拼着性命不要,也要把今天这关给过了,无论小简氏给什么下马威,先咬牙受了,回到府里再从长计议。

很快,一声声巨大的“咚咚”沿着整条街道传开,四人带着内力的掌风一声声撞击在林府厚重的大门上,清风带着内劲的吼声一声比一声响,“大小姐回府,速速开门!”

门内没有任何响动,仿佛里面的人都死绝了一样。

到是周围看热闹的路人渐渐聚拢起来,从开始的不明所以到指指点点。

“这个林府什么情况啊,大小姐回来竟然门都不让进……好像林府的主母是个继室,林府后宅水有点深啊!”

“你知道什么,我说啊,这个大小姐不定自作主张去了哪里,又排开阵仗回来和主母对着干呢,谁会这么容易就放那种小贱蹄子进门呐!”

“那也不是这么说,还在闺阁的小姐,无论做错了什么,都是关起门来解决的,哪有把嫡长女关在门外不让进的,真是不像话!”

“你看你看,大门都被拍得快散架了,里面就是没动静,待会说不定会有好戏喽!这家的规矩到是奇特,还有不让嫡女回府的,林大人的后宅真是堪忧啊!”

紫苏看着周围的人越聚越多,虽然对周围人对林若菡的指指点点有些不满,但她也马上就明白了林若菡的深意,虽然损失了一些名声,但让小简氏刻薄嫡女的名声传出去,以后的路也会好走一些。至于小主子的名声,她有得是办法挽回。

她们四人是王氏的家生子,父辈跟着王氏从江南一直到京城,不说江南王氏一族人丁兴旺,族中利益倾轧后宅争斗不断,就是一个小小简府的后宅都是不小心要丢掉小命的,她不得不处处小心谨慎,从小看多了后宅层出不穷的手段,原本柳青青那样的蠢货来一百个都不是王氏的对手,可王氏再厉害也厉害不过皇权去。王氏凭着各种手段周旋多年尚能支撑不倒,紫苏几个也不是没成算的普通丫头。

就在这时,林府大门终于打开了,首先出来的是几个婆子,为首一个穿着粗衣夹袄,脸孔狭长,三角眼倒竖,露出满眼凶光,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一旁清风四人,声音尖刻,“哪来的凶徒,来我林府撒野,我要报官,告你一个私闯民宅,你们等着挨板子吧……”

第四十九章 阻挠

却听见那个女孩轻轻笑了一声,声音有些气虚而微弱但却丝毫影响女孩语气的凛冽杀气,“清风,刚才那个婆子无端将我林府降格为普通民宅,当今圣上亲封的堂堂太医院左院判被一个奴仆贬为庶民,无论是你的主子有意为之还是你随口胡诌,都必须严惩,我作为父亲的嫡长女,看不得家中仆妇如此目无君上,看不得中馈如此没有规矩,我命你将此仆妇痛打三十大板,稍后交由父亲亲自处理!”

“是!”清风的带着内力的一声应和,响彻这条长街。

婆子杀猪般的叫喊声很快消失,有其他婆子要阻拦,其他三人随手就打发了。

第二个婆子一看不妙,想要撤回大门内报信,却被傲雪眼疾手快的一把揪住了衣领。

林若菡又笑了一声,“啧啧,别急,马上到你。”

她看向清风身边的另一个男子,“明月,此婆子假穿消息,污我林府嫡长女名声,我命你将仆妇痛打四十大板,告知简姨娘一声,将她一家发卖!”

傲雪手中的婆子死命挣扎,“大小姐,你草菅人命,老奴我不服!”

明月从清风身边站出,一把揪住婆子衣领,双目一瞪,低低威吓,“再喊,马上剁了你!”他举了举手中明晃晃的大刀。

婆子立刻噤声。

众人眼光也从婆子再次聚焦在林若菡身上,想要知道这个婆子如何假传消息。

只见林若菡幽幽叹息一声,语气中的鄙夷毫不掩饰,“简姨娘虽为庶女,但好歹也是识过几个字的,怎么她身边的仆妇不是官邸民宅搞不清楚,就是发卖和打死也听不明白?”

“哈哈哈!”众人传来一阵笑声。

林若菡接着又摇头,“你不服,那我就细细说到你服。先说说你谎称我擅自离府的事。十五日前,我身边管事嬷嬷秉了姨娘,才借到了府里的一辆破马车离开去看望外祖母,就是简姨娘的嫡母。简姨娘她不说随我回去探望嫡母,尽到为人子女的本分,竟然还在路上追杀与我,今日还要在这里污我名声。哼,紫苏,把包袱打开。”

紫苏这才知道,林若菡车上角落里那个包袱装的什么。

一件带着药味有多处被破损的袄裙出现在众人面前,人群中有窃窃私语穿来,林若菡也不急,她慢悠悠继续,“众位街坊叔伯婶娘,诸位家中都是名医,略微辨别都知道什么药味,我当日半途被追杀受伤,去了昌河街回春堂医治,用了他们的伤药,诸位叔伯婶娘若是不信,大可前去询问。后来,林府大门被一众匪寇堵门,诸位叔伯婶娘应该是全都了解的,那是匪寇杀我不成却死了兄弟,简姨娘被要挟给了他们三倍银钱才罢休。我虽然母亲早亡,但外祖母却是一直对我照拂有加,早就打听了消息告诉我……”

人群中有人出声,“原来当然林府门口那群匪寇闹事,是有人来拿卖命钱啊!真是心狠遇上了心黑了!”

众人唏嘘声不断。

林若菡继续说,“简姨娘做了亏心事,躲在府中装病,原本我父亲房中妾室,轮不到我这个嫡长女来说什么,可你假作不知我今日归来,紧闭府门,引诱我动手想栽赃我一个跋扈名声不成,又将脏水泼我全身,我委实不服。”

人群中有人追问,“这个怎么讲?”

林若菡回答,“昨日我外祖母遣了一个管事和一个嬷嬷,前来林府告知了父亲和简姨娘我今日回府的事,请父亲和姨娘看在我母亲早逝的份上,留我一条性命,好歹让我今后能过几天安生日子,简姨娘当着管事和嬷嬷的面答应的很好,怎么转身就说我临时匆忙回府,不知道有此事所以大门紧闭呢?哦,对了,诸位叔伯婶娘也别怀疑我说假话,昨日简府管事从林府回去的路上,还碰上了李太医的长子,得知李公子又添了一位千金,大家一问便可知我说的是真是假!”

人群中有人立刻应声,“林大小姐说得没错,我们公子昨天的确见了张管事,此事千真万确!”

这回,看客倒是大多偏向林若菡了,马上有人应和,“对啊,为何知道嫡长女回府,还大门紧闭啊?亏心呗!”

林若菡再继续,“再说刚才那婆子说我在外被人欺负,刚才人群中有人说我名节已毁之事,我回外祖母家中遭匪寇袭击却也有父亲赐予的武婢保护,回了外祖母家有她老人家维护,今日回府又有众护卫保护,想要泼脏水也要有个基本靠谱点的说法,编造假话也要有个来龙去脉,朗朗乾坤,哪有任你一个婆子胡诌就按人罪名要人性命的事,”她等着被死死按住的婆子一眼,“你可知,污人名节,等于断其活路,其心可诛!。”

众人开始纷纷点头,突然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你干什么!”

只见傲雪揪着一个中年男人的衣领,一把拖到林若菡面前,用力往地上一扔,那个中年男人干瘦佝偻的身体像一坨屎一样瘫在当场,傲雪恨恨的说,“就是他,刚才给我们小姐扣了个屎盆子,哼!”她狠狠踢了一脚,揣在了男人膝窝里,男人疼得浑身哆嗦,只顾抱着头,没说话,似乎打算挨过去了事。

谁知,傲雪又踢了几脚,眼看男人疼得脸都皱在一起,一张蜡黄的脸上满是眼泪鼻涕,像是疼极了,他终于忍受不住,抬头一边叫喊一边求情,“哎呦,别踢了,疼死我了,我不过收了二两银子,照着说了几句话而已,再踢下去,我的腿就要废了!求求你,放了我吧!”

众人都是一愣,却听见林若菡身后有个声音慢悠悠传出来,“你是说了几句话,可你的几句话可是个实实在在的催命符啊,若不是我们小姐机警,明年坟上的草都要比你这堆臭狗屎还要高了,不对,有人如此禽兽不如把我们小姐往死路上逼,我们小姐若是着了道那可就是浸猪笼点天灯的下场啊!那个做主给你银钱污我们小姐名声的,也不怕烂了一身的皮肉,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林若菡转头一看,原来是王氏的四人中,那个叫半夏的侍女,她听冬梅回禀过她的言谈,知道是个讲话直剌剌的刺头,不想今天她倒是直接刺上了小简氏了。

傲雪一把揪住男人的衣领,瞪圆了眼睛,“是谁,给你的二两银子?”

男人全身哆嗦,刚要开口,“是……”

突然,一个颤巍巍的女声打断了男人的话,“若菡,我的儿,可是你回来了吗,可急死母亲了。”

众人转头,之间林府大门出来一个矮个子夫人,头上贴着膏药,一左一右两个婆子搀扶着,虚弱至极的一步一摇晃的走出们来。

第五十章 做戏

林若菡好整以暇看着小简氏颤颤巍巍地走到她面前,满脸关切的看着她,一张圆脸上盛满了慈祥和关爱。

若不是知道小简氏的为人,眼前因担忧女儿而生病的母亲如此情真意切,恐怕连自己都要被感动了。

小简氏伸出手,想要握住林若菡的手,被紫苏一个侧身挡在了前头。

小简氏也不计较,声音有些嘶哑的开口,“若菡,你回来了就好,当日那些穷凶极恶之人来上门要债,口口声声说你上人家铺子买东西,赊了账要到我们府里来拿钱,我不信我们府里的小姐会这么做,想要等你回来再说,谁知他们……我找不到你人,又急得不行,想着就算是多给些钱也不能让人平白坏了你的名声,所以……幸好,你回来了,我也就放心了。”说着,她微微垂下头,非常虚弱的抬手揉了揉额头,“你回来就好,我们进门吧,想必你也累坏了。”

扶着小简氏的一个婆子小声嘀咕,“大小姐身上的头面倒是不错,夫人你给的钱倒是不冤枉,就是受了这么大的气,真是不值得。”

小简氏狠狠瞪她一眼,“胡说什么,都是一家人,我为自己的女儿做点事,就算花点冤枉钱,我受点委屈,这有什么好说道的。如今她安然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婆子缩了脑袋,不吭声了。

虽说是小声嘀咕,可是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投射到林若菡身上。

小简氏为不听话的继女默默付账又忍气吞声维护她名声的印象又回来了,小简氏瞬间把颓势扳了回来。

“呵。”林若菡身边有人轻笑,“我们大小姐所带的头面,那是简府老夫人从江南带过来的,上面还有翠韵斋标记呢,就算你们看不见标记,那项圈和簪环上祥云的特殊形状,稍微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都知道,那是翠韵斋独家出品,南有翠韵斋北有璀璨阁,翠韵斋从来不出江南,这位姨娘你就是想要出钱给我们小姐买,也不一定能买得到。这位嬷嬷,看你穿着如此体面,怎么却睁眼说瞎话啊?莫不是你们连这些都不知道?”

半夏说完,站在林若菡身侧笑眯眯看着小简氏,仿佛刚才那带刺的话不是她说的。

小简氏眼角一抽,瞪了身边缩头缩脑的婆子一眼,对着林若菡语气很是歉疚,“若菡,这个婆子乱说话,我回去就狠狠罚她,天气太冷,时间长了你受不住,我们快点进去吧。”

小简氏一副好脾气的虚弱样子,只记得对继女的关心,其他事一概不在意,对继女的侍女如此顶撞她丝毫也不放在心上。

半夏又开口了,“喲,这位姨娘,别急着走啊,我瞧着你的胭脂新鲜,这么是个蜡黄的颜色啊,今年新出的颜色吗,好生奇怪啊,怎么涂在脸上像是生了病要死的摸样啊,什么人这么缺心眼,这种货色都能卖出来,给我们瞧瞧呗!”

小简氏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对着林若菡说,“若菡,虽然我卧床养病导致没有及时迎接你,但你纵容一个丫环来当众对着主母如此以下犯上,就算你是嫡长女,往日在府中不把我放在眼里也就罢了,今日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如此目无尊长有些过了吧?”

半夏看了一眼林若菡,发现她也正看着自己,眼中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她啧啧两声,“这位姨娘,你说话时嘴巴张合幅度太大,脸上铺着的黄粉,有些已经落下来了,你看啊,你脸上一块红润,一块蜡黄的,想只掉毛野鸡似得,多难看呐!还有,你要扑了蜡黄的粉装装病没关系,但你不能只顾着涂了脸上,不顾脖子的,哪有人生病生脸不生脖子的,这也太奇怪了。我是没见过的,听说这里的都是大夫,你们评评理?”

看客们哄堂大笑。

小简氏一张圆脸气得有些变形,她忍着怒气,抬头看了看天色,忍着最后一口气,看着眼前一眼未发的林若菡,咬着牙,“若菡,你纵容这种贱婢如此污蔑与我,看在你是我亲姐姐的唯一的女儿份上,我是从来不与你计较的,今日也一样。”她深吸一口气,又看了一眼天色,声音有些嘶哑,像是祈求,“天冷,小心冻着,若菡,我们进去吧。”

林若菡身形一动未动,她深深看着小简氏,终于开口了,“简姨娘,你从紧闭府门,到故意用恶仆引诱我动手、到收买他人污我失德、到颠倒黑白说我贪财赊账给你惹麻烦,现在又装病示弱一副好姨母的样子,你一直摆布我把我当傻子耍没关系,你真当这全京城的人都是傻子?”

看客们开始叫嚣起来。

“这种恶毒的继母,应该休回娘家去!”

“休了?太便宜了,当牛做马都不够!”

“这样的继母,就不应该活着,当众污蔑嫡女失德,什么人家教出来的,真是见鬼了!”

小简氏眼前一黑,胸口憋得慌,差点没有背过气去,头也真正疼得要裂开来。她是收买了人,让他在人群里说些难听的话,可她不知道林若菡留着当日遇袭的衣裳,也没有想到王氏让管事和嬷嬷当日回去时,还大张旗鼓的让人知道来林府的缘由,更不知道那个激灵的女侍卫一眼就记住了人群中说话的人,连跑路都来不及。

她眼前已经无路可走了,竟然被这个小贱人和王氏联手逼的没有退路。

小简氏被挤兑的想要不顾脸皮的狼狈逃回大门里面去,这些年的顺风顺水,让她有些得意忘形,前几年还小心翼翼,前段时间小柳氏即将要被封为侧妃,上皇家玉碟的事已经完全让她忘乎所以了。这次林若菡在去简府的路上逃过一劫,在简府又得到王氏的全力支持,将简博康和柳氏弄得人仰马翻,加上小柳氏的置身事外和柳氏的训斥,让她既有些后悔自己之前的心慈手软,又下定决心一定要马上将林若菡这个隐患不惜一切代价的迅速处理掉,才听信了身边嬷嬷的话,这次出手一定要又快又狠,哪怕拼着不要府里的名声,也要将林若菡彻底置于死地。只要拿捏住林若菡私自外出,失了清白的把柄,马上就能关在祠堂里,大冬天不吃不喝三天,第四天一定死得透透的了。到时再把名声一点点经营回来,也不是难事。

第五十一章 回来

林若菡名声彻底被毁,王氏就算给了她侍卫又怎样,还能闯到祠堂了救人不成,真要闯进祠堂救人,她完全可以名正言顺的请林清江出面,以恶仆犯上的名义,将王氏的人全部赶回去。

谁知,林若菡回府看到紧闭的府门,对着接连不断的陷阱竟然丝毫不怵,反而联同王氏那个老贱货事先就做好了防备应对,让她在一群老街坊邻居面前,完完全全被扒下了脸皮,十几年维持的良好形象,毁于一旦不说,还面临着大家的不断指责,以后出门都要躲着大家,真是气得眼前都要发黑了,她心里把林若菡母女骂了千百遍,恨不得立刻将眼前的林若菡撕碎了喂狗。

小简氏双拳紧紧攥着,低着头拼命掩饰满脸的戾气和恨意,不知道闭着眼装晕还是听不明白继续装傻哪个更好,心里同时还计算的时间,不知道眼前这一关要如何才能过。

这时,林若菡从简府带回的所有人,心里几乎都在松一口气的同时,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喜悦表情。这位主子虽然不安常理出牌,一个未及笄的女子在府门外公然与继母对抗名声不怎么好听,但眼前这一幕幕看得出来,她至少和王氏是在回府前就有谋划了,甚至将去简府当日遇袭的破衣裳还留着作为证据,也算是心中有成算的人,跟着这样的主子,至少不算是两眼一抹黑。

大家不禁想起,林若菡在简府的那段时间,冬梅按照她的吩咐,每天一趟的关照用度。其实能让王氏精心培养的,不是后宅的人精就是买卖上的老油子,问个日常用度哪里用得着每天来问的,还是一模一样的问题,其实这个小主子心里其实透亮透亮的。凌霜和张掌柜事后不是没有细细回味过,但这位主子连面都见不到,可心里也已经有数了。

今天看到这个小主子对上继母毫不示弱,从被诬陷失德到人赃俱获坐实恶毒继母的恶性,在巧妙避开每个陷阱后,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继母逼入死角,王氏给的十二个人个个心中雀跃。

大家都兴奋的睁大眼睛,一致看着林若菡,只要她一声令下,清风四人马上就能上前,抓住小简氏,关进祠堂,等着林氏一族的审判。大家都没有想到,这位小主子回府第一天就能获得如此大的胜利,个个都心里畅快之极。

看客们的哄笑声和指责声也此起彼伏,怂恿着完全获得胜利的林府大小姐把恶毒继母彻底干翻,明天京城里的人茶余饭后也多了一项有趣的谈资。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响起,一架黑色马车和几个骑马的人迅速驶来,一个身穿褐色短打手持长剑的侍卫快马至林府面前。

清风四人马上戒备。

众人纷纷让开道路。

“林大人回府——”侍卫高声唱和。

救星终于到了,小简氏长长舒了一口气,微微松了脊背,冷汗涔涔的靠在了婆子身上。

马车很快到了府门前,一身官服的林清江从马车里下来,看也没看众人一眼,只留下一句,“若菡,随我进去”就大步进了那扇刚刚才敞开的林府大门。

首先跟上的却是小简氏,一改刚才的虚弱样子,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起来一样,脚步不停利落地紧跟在林清江身后,瞬间就消失在众人眼前。

林若菡挑了挑眉,看着刚才还兴冲冲围观的街坊邻居三三两两的离开,扯了扯嘴角。

林大人喲,你的脚丫是削过的吗,这个点真是踩得够准的!

好吧,上次你及时回来救我一命,这次你又回来帮小简氏脱困,我们两不相欠。

不过,你这么帮着小简氏,你那颗大黑心不亏得慌吗?

不久的将来,你会很高兴的看到,小简氏他们三人会变成世界上最永恒的物质,和你的嫡妻共同存在,一起心想事成。

林若菡无所谓的撇撇嘴,看了看那扇大门,眼角余光扫见了王氏给她的那十二个人,看到他们脸上似乎都写着“可惜”两个大字,有个掌柜似乎还很遗憾的微微摇了摇头。

她转身,朝他们认认真真地看了一会,随后,她朝这些已经有了相伴作战的经历伙伴,露出一个自己觉得颇为自信的笑容。

你们懂得,姐姐的最拿手、最厉害的武器,毒药还没有拿出来呢,若不是林清江到来,保管小简氏能把自己到底有多少体重撑破了多少件漂亮的衣裙,都能在林清江面前秃噜出来。

林若菡相信,面前的人,一定了解过她。

可在众人眼中,林若菡小脸瘦削苍白,眉毛略微挑高着,黑眼珠又大又亮,嘴唇扯开后露出的白森森的牙齿,让她看起来虽然很灵动但也十分违和。

清风几人离得最近,傲雪直愣愣回了一个笑容,紫苏微微皱眉。

半夏却想起,刚才林若菡鼓励她对小简氏冷嘲热讽的眼神,也是如此的眉梢挑着、眼睛睁大却闪亮的样子,有些异常,刚才没细想,现在却心中突然一个激灵,她醒悟过来,小主子和平常闺阁小姐不一样,说白了,就是不太正常。

在众人的呆愣中,林若菡也迈步走入离开了半月之久的林府大门。

林若菡进了林府,直接去了松涛苑,林清江刚才的话她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王嬷嬷带着冬雨,一早就等在了而门口,脖子都已经候得丝瓜长了,冬雨两个眼睛哭得犹如核桃一般,看见林若菡不疾不徐的进了二门,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小姐,你可回来了,你担心死奴婢了……”话没说完,两行泪珠已经滚落下来,身后紧跟着的王嬷嬷,也红了眼眶。

林若菡看见她们两人也有些动容,十几天不见,似乎也有些想念。

可是,她非常不习惯被人如此热切的关怀,她两辈子加起来,哪次出趟门回来,也没有人会如此惦记她,就算有,也没有如此情感外露的。

她略微有些不自然地咧嘴一笑,“嗯,我回来了。”

第五十二章 人渣与胖女人

三人带着身后的十三人回到松涛苑,王嬷嬷一早就按照林清江的吩咐,安排好了王氏给的十二人的住所,让冬雨带着一一去安顿,自己则亲自服侍林若菡简单梳洗后,吃了一点小点心。

内屋里,银丝碳发出融融暖意,梳洗过后的林若菡坐在炕上,王嬷嬷坐在眼前的锦凳上,主仆两人说着话。

王嬷嬷想起,林若菡回简府当日差点被当做逃妾给抓去卖掉,心里的火就蹭蹭地往上冒,刚才梳洗时还看见林若菡额头淡淡的印痕,恨不得马上把小简氏母女大卸八块,她仔仔细细看着林若菡,心里有话,却犹犹豫豫,一双手握紧了又松,松了又握紧。

“王嬷嬷,有事就直说。”林若菡放下茶盏,又吃了一口点心。甜的刚刚好,非常适合她的口味。

“大小姐……”王嬷嬷仔细斟酌用词,“刚才府门口的事,虽然小简氏虽然吃了一个大亏,但对她来说,占了姨母和继母的名分,总归是长辈,你虽然证据确凿,还有了人证,但……”

“但是,一个小辈如此的公然不尊长辈,别人会认为我嚣张跋扈,得理不饶人,不但我名声不好,还连带林府也没什么脸面,别人会觉得林大人管教子女不力,甚至家宅不宁,对吗?如此一来,不仅我今后说亲会有影响,或者说嫁不出去,甚至对林大人的仕途也不利,对吗?”林若菡又吃了一个梅花酥,嗯,味道真好,大小正好,再来一个。

“这……”王嬷嬷有些意外,知道你还如此不顾后果。看着眼前的人漫不经心吃着点心,知道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她刚要开口,却被打断。

“王嬷嬷,我根本没有打算要嫁人,外祖母给我的人和财物,若是细心经营,我下半辈子也基本无忧了,若是……我将母亲的嫁妆夺回,就可以说是非常富足了,我干嘛要嫁人?”她吃完最后一个梅花酥,意犹未尽的舔舔手指,“若是,我带着嫁妆,找了一个像林大人一样的人渣夫君,可能马上就去见阎王了,嫁妆被别的女人用,自己的娃被别人打,我吃饱了撑得还是脑子被门挤了?”

“呃……”王嬷嬷长大了嘴巴合不拢,见鬼了似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子。

突然,由近及远传来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如果,你有本事,就可以先灭了人渣,后用别人的嫁妆,再打别人的娃。没这个本事,别说嫁人,活着都是浪费!”

王嬷嬷浑身一个激灵,差点从锦凳上摔下去,连忙定定神,起身行礼。

林清江已经进了内室,看了眼兀自坐着根本没打算起身行礼的林若菡,在她对面坐下。

王嬷嬷行了礼就匆匆退了出去,屋里只剩父女两人。

林清江倒也直接,“你接下来要做什么,我不会干涉也不会过问,只是要告诉你,好不容易挣来的小命,自己护好了。如果……”他顿了顿,“你愿意离开,我给你的人,足够保护你今后无忧,我可以……”

林清江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对面“叮叮”两声响,只见林若菡用指甲敲了敲空了的盘子,自言自语,“太少了,不够吃。”抬起头,发现林清江不错眼珠的看着她,撇撇嘴,冷哼一声,“林大人,我尊重你的游戏规则,也请你尊重自己,说过不来干涉,就不要伸出一个脚趾头。”

林清江目光微微变冷,直视她,林若菡毫不示弱。

“林大人,我又不傻,我一个未及笄的弱女子,孤身漂泊在外,别说保不住财物迟早没好下场,你身边那个胖女人首先就不会放过我。”

这副芙蓉姐姐的模样,真亏你下得了口。林大人,你厉害。

林清江听到“胖女人”三个字,眼角微微抽了一下。

“再说,我娘的东西被那个胖女人抢走了,用到了现在,我不抢回来好像说不过去,不但要抢回来,我还要他们下去给我娘请罪,哦,当然,你这种人渣,应该是我娘不要了的,我就不用抢回来了,就暂且先留着给那个胖女人用好了。当然,如果让我发现,我娘的死和你也脱不了关系,那不好意思,林大人,你也一起下去。”

林清江狠狠闭了一下眼睛,让额头的青筋跳得不那么厉害。

林若菡狐疑的看了林清江一眼,不解他为何如此愤怒,她瞪大眼睛,身子微微倾过来,手也慢慢移动到炕桌上,仔细看着林清江,“你生什么气,你们林氏一族不是奉行强者为尊的家规吗,我只不过就事论事,你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

林清江早已恢复平静,声音都无波无澜,“若菡,既然如此,我拭目以待,只是过了今日,你的性命就要自己小心护着了,我不会插手帮你任何事。”

王嬷嬷战战兢兢看着林清面无表情走出了月洞门,刚进到内室,听见林若菡好整以暇地在数数,“……九、十、十一……”

王嬷嬷不明所以,也不敢打断。

“……七十二、七十三……”

突然,外面有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大小姐,老爷说你的其中一味苦菊草放多了,症状虽然明显,但解毒却也方便。奴婢告退。”

“等等,芷兰姐姐,”林若菡出声,“告诉林大人,我已经数到了七十三了,按照我的预计,林大人应该不超过五十就能发现,中途让折你来回禀也不会超过六十,他还是输了,烦你告诉他,那胖女人生了两个娃也没用,最后还是会被我打,他护不住!”

门外刚要转身的芷兰有些傻眼,愣愣好一会才匆匆离开。

她想了半天才明白,那个“胖女人”是指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前院书房,林清江将肿胀发紫的手指上的银针去除,抹上药,听着芷兰的回禀,看着芷兰拼命忍住笑意,肩膀都在抖。

他额角抽抽,转身进了内室。

第五十三章 秦王

城外五十里开外一处荒郊山崖上,两拨人正在对峙。

秦王赵博眯着眼睛看着眼前一群足有二十之多的手持长剑气势凛然的黑衣蒙面人,又瞄了一眼身后的看不见底的崖壁,几乎目眦欲裂。

他全身毫发无损,只是发冠被打落、大氅遗失、衣衫破碎而已,当然如果不计较丢了一只靴子的话,尚算齐整。

身前还有仅存的四名护卫还在和对面的二十多人对峙,只是对面之人将他们从二百多人多人杀到了四人后,将他们逼到了这里,却再也没有出手,四人就算出手,对方也没有再下狠手杀人。

只是赵博他们离后边的崖壁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掉下去。

赵博垫着脚一把抓过身边的幕僚茅修文,力气之大,胸前的衣襟已经死死勒住茅修文的脖子,赵博的声音嘶哑,披头散发,红着眼睛,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

“你倒是给我说说看,眼下又该如何?”

“咳咳咳……”茅修文用手死死拉着衣襟,几乎不能说话。

赵博一把推开他,面目狰狞,“你如果没有办法,一旦本王出了差池,诛你九族!”

茅修文狠狠一个激灵,看着眼前二十多柄明晃晃的剑,脑中飞快思索。

秦王几日前得知,这里附近有山匪出没,多户当地百姓遭袭,过路商户也失了财物,打听之下不过几个流寇而已,兵部已经有了章程,他却自告奋勇向太子自荐要来剿灭流寇,太子妃娘家大哥的小儿子也知道了消息,想着这是功劳就已经是到嘴的鸭子。两人那时花了心思、费了不少银子,抢到了这个机会,兴奋得商量着剿灭流寇后,再多杀几个人,谎报军情,两人一起瓜分功劳。到时一个更加得到太子欢心,一个能凭着功劳去要个肥差。

谁知,打探清楚了,也做好了详细应对,到了才发现哪有什么流寇,更没什么百姓,过路商户也绝不会从这里过,正发现不对要往回撤退时,杀出了二十几个黑衣蒙面人,切菜一样几乎把五百多人杀了精光,杀光了护卫不说,太子妃的侄子也死于乱刀之下。

当时赵博根本来不及细想,保住自己小命要紧,但眼看着护卫就剩下四人,还有一个拳脚功夫极差的茅修文,对方却将他们赶到悬崖边却不下杀手了。

他们莫不是要秦王跳下去?

茅修文突然灵机一动。

赵博听着茅修文的耳语,眼珠子差点都瞪出来,他又一把提起茅修文的衣领,靠近一些,咬牙切齿地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你、确、定”

茅修文艰难点头,“我们当日将赵世子逼至崖下,后来只有十几人,只能放弃离开,料想他只是……”

赵博转身,小心探出头去,看了看崖底。只看了一眼,腿肚子都开始哆嗦起来。当日难得找到机会,乘着刘庆押解犯人单独离开,八十人的小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被赵衍灭的只剩十几人,只是不知最后到底什么原因,赵衍突然纵身跃出崖壁,并不恋战。

不过,他可没有赵衍的身手,别说他,估计萧国也没几个。赵博就不相信,皇爷爷和太子父亲只是因为他没有子嗣,就会一点也不忌惮。

“不行,太高了,万一……万一出事了怎么办?”赵博连舌头都开始哆嗦,死活都不愿意跳下去。

正在犹豫间,对面的一个黑衣蒙面人出声了,声音低沉至极,却满含讽刺,“秦王殿下,我等还是劝你跳下去,不然……你身边的最后的四个侍卫也不会留了,你培养这些人不容易,还是跳吧,我们确保你死不了!”

赵博还在犹豫,突然间二十多人蜂拥而上,赵博六人没过上几招,全部被扔出了崖壁。

黑衣人看了下面,听见半空中赵博的凄厉喊叫,几个纵跃,二十几人瞬间消失在眼前。

还没等赵博一嗓子嚎完,“嘭”“嘭”“嘭”落地声随即传来。

四个侍卫反应迅速,两个警戒,两个服起赵博和茅修文。

赵博披头散发定下来,半路像是被树杈挂住了头发,一头乱发,脸上还有几道血印子,狼狈不堪。

他刚被扶起来,就握紧了拳头,恶狠狠砸向了茅修文,一边打一边骂,“你说的能成功剿匪,你说的会得到皇爷爷奖赏,你说的万无一失一定会有军功,我才想方设法让太子为我争取这个机会,原本慕容四都已经要整队了,我送了多少钱还赔了户部的两个重要位置,我还把我表弟也带了进来,现在他的尸首都不知道在哪里,我们的人已经折损的差不多了,你让我怎么想太子交代,我怎么想我外祖父交代,我得罪了人,赔了钱,丢了重要位置,还折了太子妃娘家的人,我杀了你九族都不为过。”

茅修文已经面目全非的倒在了地上,赵博还不停拳打脚踢,眼看着就要咽气,被侍卫们劝住了。

“王爷,附近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了,我们还是尽快离开回宫为好,回去之后,见到太子妃再从长计议。”一个侍卫抱拳道。

赵博穿上了茅修文的靴子,让人背着他,六人开始在崖底穿梭。

走了将近一个半时辰,眼看就要走出崖底,天色却黑了下来。

赵博经过一场打斗和跳崖,已经身心俱疲,发出的求救信号还没有回应,他实在走不动了,一屁股就坐了下来。

侍卫们看了地形,只好好言相劝,“王爷,说不定再走一段路就能走出崖底了,您再坚持一会,要不……我来背您……”

赵博是死也不肯走了,也不愿让侍卫背着,“闭嘴,本王没那么没用,就休息一会。”

侍卫还要再劝,突然一声狼啸传来,“嗷呜”“嗷呜”开始此起彼伏,只见远处闪现的一双双幽绿的眼睛,分外渗人。

赵博不顾心跳如擂鼓,一个鲤鱼打挺,窜了起来,不顾发颤的两腿,开始四处打量,找寻出路。

不一会,眼看着三十多只野狼包围了六人,赵博眼前一黑,差点没厥过去。

半刻钟后,四个侍卫和茅修文的尸体被狼群瓜分完毕,它们虎视眈眈盯着又失去一只靴子,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赵博,迟迟没有动静。

一声绵长的哨音传来,头狼发出一声长啸,带领狼队迅速离开。

赵博没有听见,因为他已经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赵博慢慢醒来。在最后一名侍卫被头狼咬死后,他就觉得自己已经看见了到了地狱。

如今,他是被一股臭味给熏醒的。

一度以为自己难逃狼口,恢复知觉时,眼前一片漆黑,好一会才发现自己还在喘气,鼻子跟前骚臭严重。

他发现自己坐在一棵大树边,姿势颇为古怪,胸口贴着大腿,脑袋挂在膝盖上,大腿间湿漉漉的,散发臭味。

好半天,他才翻了身,像自己拉的一泡尿一样,瘫在了地上。

赵博已然全身麻木,脑壳空洞,只记得,心里有一个声音在疯狂怒吼,赵衍,我诛你九族!

第五十四章 雷掣

雷掣甩着浓密的大尾巴,在一个个翻到的椅柜边灵活穿梭。

外面天色已经黑透,虽然屋内有火烛,但犄角旮旯处,却仍旧一片黑暗。

但这难不倒机灵的雷掣,他和主人赵衍刚刚从外面马不停蹄的赶来,身上还有野狼的骚臭,可并不会太过影响他的心情,不自觉又抖了抖毛,回去要好好沐浴,它一百年想着,一边马上专注地开始办新的差事。

它在一个隐蔽的隔断中停住了身形,把大脑袋凑过去细细嗅闻,然后,它发出了一声声低沉的吠叫,灰褐色的大眼睛中满是兴奋,大尾巴扫得更加欢快。

屋中另一个角落的赵衍快步而至,身边一只一尺来长的全身白色长毛的雪狐,灵巧得攀上两人高的隔断,也嗅闻了一会,然后,钻入狭小的缝隙,艰难的伸出小爪子,从隔断中捞出一截闪着寒光的带血断刃。

赵衍左手从雪狐的嘴里拿过那截刀刃,和右手中一把断了刃的匕首细细做了比对,确定就是同一把。

谁也不会想到,被人翻了无数遍差点就要拆房子的第一现场,凶器会遗落在这里。

他放收起这两样物证,看见雪狐坐在了雷掣背上,伸手拍拍雪狐的脑袋,“白焰,干得不错!”

白焰歪了歪脑袋,圆溜溜的黑色眼珠里倒映出男人此刻弯起的嘴角。

外面有蹬蹬蹬的脚步声传来,虽然已经刻意压低,但外加功夫和内家功夫不同,刘庆再怎么想法子,脚步声还是在此刻的静谧中显得尤为突兀。

刘庆也知道自己脚步声有些重,但这在外家高手中,也已经是数一数二的了,当然,和赵衍的身轻如燕根本无法相提并论,连那个无耻的马明宇也经常嗤笑他。

他心里不屑那个登徒子,他把大嗓门压低极低,“爷,刑部那边……”他看到赵衍递过来的两样东西,不禁大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他奶奶的,刑部那帮蠢货,怎么不买块豆腐一头撞死。

就在前几日,刑部几乎倾巢而出,张榜贴告示、兴师动众的关闭城门、挨家挨户搜了好几条街、刑部大狱里挤满了嫌疑犯,刑部尚书在皇上面前大言不惭,“不日破案”,却连番大动作后几乎一无所获,连嫌疑犯的一根毛都没有摸到,甚至连凶器都没有找到。

刘庆在心里已经将刑部那一帮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杂碎,连八辈子祖宗都骂了个遍。

你们整个衙门也比不上我们爷的一个手指头!

刘庆还要说什么,赵衍打断他,“先回去。”

两人上了马车,雷掣和白焰各自伏在赵衍脚边。

马车快快速离开,赵衍闭目靠在车壁上,不知再想什么。

似乎感觉有灼热的目光一直扫射,赵衍慢悠悠张开眼。雷掣和白焰正目不转睛盯着他。

动物的感情非常直白,虽然经过严格训练,也跟着赵衍办过不知道多少趟差事,但任务完成后的奖励,总是他们最渴望的事。

赵衍挑挑眉,脸上却没有任何多余表情。就这点表现,好意思要奖励?

四只圆溜溜的眼珠子,视线没有任何挪开的意思。我们要奖励。

赵衍看了它俩好一会,圆溜溜眼珠里清澈无垢的眼神,让终于他有了动作。只见他从身旁的一个抽屉里,取出了两个小小的油纸包,放在掌心里。一人一包,不能再多了。

雷掣和白焰立即站直了身子,盯着赵衍手中不满半个手掌的两个油纸包,大小两根尾巴同时不停扫动,四只眼中都是兴奋。

一个油纸包拆开,里面是……一条小手指大小的小鱼干。就是小手指大小,不能再大一点点,也不能再多一条半条。

“汪汪汪!”“吱吱吱!”“汪汪汪!”“吱吱吱!”

刘庆在外面驾着马车,不用朝里面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他们爷长相好、功夫好、难耐好,哪哪都好,挑不出任何毛病来,就是……很……节俭!

刘庆在心里偷偷用了节俭俩字,那什么,抠门俩字是想都不敢想的。

好在世子爷赏罚分明,事先说好的赏赐从不食言,否则自己这样一顿要吃海碗饭的大食量部下,光吃一项就把自己给吃穷了。呃……当然了,吃食由王府提供,外出办差衣食住行也由世子爷提供。

但是,别忘了还有但是,刘庆心里还是有相当气愤的事情的,除了这些以外,京城哪里有大酒楼开张时,哪怕开张打折,你若是想着让节俭的世子爷请一回客,那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刘庆想着身后那可怜的两只,同病相怜。我的世子爷啊,不就是几条鱼干嘛,你身上那块玉配的一个边角料,就能把萧国所有的鱼塘给买下来。

看把那两只给馋的,叫个不停!它们刚才可是办好了差事的。

马车里动物叫声还要继续,赵衍一个眼风扫过去,马上停止。吃饱了出来的,这已经是额外奖励,有本事自己做小鱼干,吃多少我都不管你们!

雷掣蔫蔫地趴下,耳朵一抖一抖。长得好看也没用,这么小气,我们要换新主人。白焰,我偷偷告诉你,我找到我原来的主人了……

赵衍眼神警惕的看着雷掣,雷掣似乎感受到压力,马上闭上眼睛装死。

马车行驶到一半,一匹白马追上了马车,马上的青年一抱拳,“爷,有消息。”

赵衍盯着雷掣看了一会。想叛变,哼,你还没有一条小鱼干聪明,省省吧。

直到雷掣用两只前爪把脑袋捂了起来,赵衍才转过视线,一脸的平静,让马明宇进来。

“……秦王已经醒来,没有受伤,但吓得不轻,颇为狼狈……”马明宇详细说着,“接应他的人还没有找到他,几个现场都已经处理干净了。”

他又递过去一个竹筒,“这是那个女孩的最新消息。”

马明宇看着眼前的男子,眉眼五官传承自有萧国第一美人称号的原刑部尚书的孙女晋王妃张蓉蓉,极其精致,真称得上眉目如画,但又由于自幼习武,没有一丝的阴柔之气,乍看之下,任谁都会被他吸引。

可是……

马明宇那个倒霉催的秦王,想想后背都是一身的冷汗。

秦王损兵折将不说,折了羽翼不提,失了钱财不论,光是被野狼吓得失禁这件事,就算他日后能在太子薨逝后上位,他自己想起也会心虚不已,如果被人知道,一个胆小如斯的帝王,帝位焉能稳固?更何况,太子妃大哥的嫡幼子被他拉着去抢那十拿九稳的功劳,却有去无回,甚至尸骨都找不到,他要如何承受太子妃娘家的怒火?太子被他磨了很久才在皇上面前抢到了兵部已然安排好的差事,却无功而返,太子和皇上的脸面又该放在哪里?

秦王也不算是没心机的人了,太子妃的本事他学了个九成九,这么就被眼前这位爷给绕了进去?

不能怪秦王蠢,只能说他们爷太厉害了。

太子妃只是用一个痴肥的女子做由头言辞羞辱了晋王妃,她大哥就付出了一个嫡子的代价。

马明宇心里叹气,希望这血淋淋的教训,太子妃和秦王能牢记在心,能好好消停一段时间。

这样一来,少了些苍蝇蚊子,让他们好把精力放在一些大事上,谁也不耐烦经常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第五十五章 安排

林府松涛苑,冬雨把四个掌柜安排在了外院,四个侍卫和四个侍女安排在松涛苑。

十二个人每人都有单独的房间,日常用度也没有比简府差多少,大家都很满意。

林若菡休息过后,首先单独和四个侍卫见了一面。

翠竹一回来本来想着和以前一样躲差事,但想着王氏给了那么的财物,也开始心动起来。心眼子多多的她打听到林若菡召见侍卫,原本跟着要一起,却被王嬷嬷拦在了外面,只好气鼓鼓的走了。

林若菡让清风四人分成两班,每天一男一女跟着自己,没有轮班的两人去暗中观察各位掌柜,每天回来禀报一次。

林若菡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小心眼,王氏给了些铺子庄子,如果简嫣然的嫁妆无法夺回,那些就是她今后赖以生存的全部,必须小心在小心。

掌柜的品行比能力更加重要,她不想铺子都赔光了,最后才发现掌柜有问题。

清风四人对望一眼,清风往前一步,抱拳,“小姐,我们四人是要分白天晚上轮班保护你的,所以不会有没有轮班的情况,至于……去观察掌柜们,可能没有时间。”

林若菡看见清风在说道观察掌柜们时,凌霜微微抿了抿嘴,她微微一笑,“外祖母说过,她从小身边也是四人白天黑夜轮流保护,但我这里不需要,每天十二个时辰只需两人,清风你安排就是。”

清风再次抱拳领命,四人离开自行商量,说一刻钟后来回复轮班情况,林若菡颔首。

王嬷嬷进来,林若菡要求她把翠竹退回林清江处,王嬷嬷却摇头。

被退回的侍卫不是去了试药局,就是被主子嫌弃无能清出侍卫队,直接拉去喂了长老那里的毒物。王嬷嬷把实情告知了林若菡,她开始犹豫了。

翠竹虽然没什么忠心,心眼又多,但要把她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子这样处置,林若菡自问还做不到,她摇摇头,“算了,再看看情况吧。”

恶毒至极本应下地狱的小简氏母女都还活得滋润有加,凭什么耍点小聪明的翠竹就要下场凄惨。

王嬷嬷心里叹息一声,林若菡总归还是心软,她提议翠竹让清风去管,林若菡同意了。想着待会清风来回事,让翠竹一同过来说明。

林若菡看王嬷嬷还站着不动,似乎欲言又止,遂问她有什么事。

王嬷嬷犹豫了一会,开口问,“大小姐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林若菡倒是大大方方,“把我娘的嫁妆夺回来,再讨回公道,以命抵命。”

王嬷嬷深吸一口气,“夺嫁妆谈何容易,讨回公道更是难上加难,大小姐可有十足把握?那小简氏勾结了林氏族长林燮不说,林燮还握着老爷的把柄,老爷都轻易不敢动,何况小姐你?那个小柳氏听说最近诚王已经上了折子,不出三个月,她就能上玉碟成侧妃,她身边有诚王派给她的暗卫,就算能杀她,诚王也不会放过你……”

林若菡听到王嬷嬷说的是这些,她微微扬起唇角,“不急,我们一步一步来。”

她把和王氏商定的计划说了一些,王嬷嬷直抽凉气,她两腿发软,竟也不顾一直端着的礼仪,一屁股坐在了林若菡面前的绣墩上,声音颤抖得几不可闻,“大小姐,如此九死一生,你为何还要……”

林若菡笑着安抚,“九死不怕,不是还有一生嘛!你别忘了我会什么,擅长什么,那就不止是一线生机了。”

王嬷嬷捂着心口,脸色都有些白,没有接林若菡的话。

冬雨带着清风进来,林若菡又让她去唤了翠竹过来。

清风禀告,由他和傲雪一组,其他两人一组,轮流十二个时辰保护林若菡的安全。

此时,翠竹进来,林若菡看着带着疑惑的翠竹,让清风接管。眼看着清风目露疑惑,翠竹满心的不愿,索性让他们自己去商量,又让冬雨将其余的几人都叫来,她想把人都安排好了,自己能专心做事。

此刻,松涛苑小厨房。

李嬷嬷和绿柳两人正在做点心,紫苏进来就热络地打起了招呼,她微微一福,“李嬷嬷,做点心给小姐啊,我正好也会一点,要不我给你打个下手。”

李嬷嬷头也没有回,“不劳烦紫苏姑娘,今天的点心已经做好了,装盘就可以了。”

紫苏看着装进食盒里孤单单的一盘茯苓饼,微笑着说,“小姐好像很喜欢甜食,是不是再多做一些?”

李嬷嬷头也不抬,“大小姐这一盘子能够吃完就不错了,老奴已经尽到本份了,”说着要吩咐让绿柳拎着食盒,准备送去给林若菡。

紫苏却挽起了袖子,准备和面,“说不定多做几个样式,能多几个选择也不错啊,”说着就开始动手了,也不管李嬷嬷惯常不变的拉长的老脸上出现的惊愕,自言自语,“山药茯苓糕最好明天吃个几块,能补脾,不对,还是做成八珍糕吧,加点什么能味道好点呢……”

紫苏刚和完了面,冬雨来唤她,说是大小姐有请,她连忙洗干净手,跟着冬雨前去。

松涛苑堂屋里,正方《月夜松涛图》下面,林若菡端坐在正位,难得非常严肃的看着面前的几人,平时偶尔出现的异常也丝毫看不见。

乍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副当家小姐的气势。

除了李嬷嬷和绿柳还是那副眼观鼻鼻观心的老样子,仿佛林若菡说什么都不管她们的事,其余六人都背脊笔直做好,认着看着林若菡。

王嬷嬷和冬雨是从王氏的管事那里知道了林若菡第一天就狠狠给了简博康柳氏一个下马威的,王氏给的几人在林若菡住在简府的几天也打听到了,林若菡手段不弱。特别是回到林府被小简氏堵在门口的一幕,几人至今佩服林若菡的魄力和胆色,虽然有些大胆甚至不顾名声的行为也有些让他们非常意外。所以,除了漠不关心的李嬷嬷二人,其余都很想知道林若菡今天郑重其事将他们叫过来,是有什么事安排。

林若菡还没开口,他们都已经屏息静气。

第五十六章 差事

林若菡啜了一口茶,放下茶盏,微微地咂咂嘴。

从王氏那里回来,带了很多珍贵的茶叶,什么明前雨后的,她一概不懂。她现在无比想念牛奶和咖啡,无比怀念实验室中所有闭上眼都能操作的仪器。

想起那两颗名为《蜂叶兰》和《铜铃草》的植物,长相一样,颜色一样,连书上记载的功效也一样也一样,可她就是觉得肯定有细微之处不同,光是分清楚效用,她就花了整整一个晚上。想以前,分分钟就能完成的事,现在要这么长时间,她想想就要抓狂。

哪怕给我个普通的显微镜也好啊,她死死瞪着眼前的茶盏,恨不能马上变出一个来。

林若菡一人端坐上首有些出神,脸上的表情十分怪异,众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出,这位大小姐的手段大家都领教过。

王嬷嬷轻轻咳了一声,林若菡才回过神来,哦对,她在开会呢。

林若菡清清嗓子,想起前世实验室众人开会时的情景,心情倒是放松起来。

林若菡:“今天叫大叫过来,是有事要和大家一起商量。”

众人:“……”商量?你是主子,吩咐就好。只是你没有章法的行事风格,我们还需要适应。

林若菡:“首先,请大家自我介绍一番,告知众人你的长处,我也好安排你的工作……呃、差事。”

众人:“……”什么自我介绍?刚说你没有章法,你就应验了。你是主子,直接点卯就行。

王嬷嬷已经满头黑线,连忙开口:“大小姐的意思是说,让各位姑娘都说说,自己擅长些什么,大小姐也好亲自安排差事,”说完,她朝林若菡看了一眼,见林若菡朝她微微颔首,才松了一口气。

众人:原来是这样,还有主子亲自安排差事的,不是由房里的管事嬷嬷或者大丫头管着吗?

紫苏朝林若菡仔细看了一眼,发现她就是这个意思,她深吸一口气,起身一个福礼,小心斟酌用词:“奴婢粗通医理,擅长厨艺,学过一些膳食调养的方子,也专门学过伺候月子,请小姐安排差事。”

林若菡非常满意,有人会做饭,这是天大的福利啊,遂点头:“你就专门给我做点心吧,需要什么药材食料的,跟王嬷嬷说。”

紫苏再次福身,坐下时眼角余光瞥见李嬷嬷抬头朝她看了一眼。

冬青第二起起身,端端正正一个福礼,“奴婢和简府账房管事学过管账,会打一些算盘,能看懂账本,请小姐安排差事。”

林若菡眼前一亮,这个是会计啊,忍不住把她从头到尾细细打量了好几遍,想起前世隔壁实验室经常在审计时碰壁,心里有些小小恶作剧,她一挑眉,“听说账房先生都是心细如尘的,你仔细看看这屋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冬青一个激灵,这个主子还真出人意料。不过,她也不急,一进来这个屋子就有很多不妥的地方,她也不是一点眼力也没有,想到这里,她又一福礼,“小姐,其他不说,就你刚刚用过的茶盏,杯子和盖子就不是出自同一个官窑。”

一旁的王嬷嬷“嘶”的倒抽一口凉气,心想这个丫头眼睛真是毒。这松涛苑被小简氏派来的人糟蹋的不成样子,大小姐现在用的茶盏盖子早就打碎了,是林若菡看着杯子颜色好看,她才从重新配的盖子。

林若菡点点头,她知道盖子不是原装,但却不知道官窑还能一眼就分出不同的,摆弄草药她在行,这些,她可是半点都不懂。

冬青看着林若菡点头,也明白自己在这个与众不同的主子面前过关了,她等着林若菡的安排。

林若菡歪头想了一会,语出惊人:“你就管着外院的四个掌柜吧!”

冬青两腿一哆嗦,差点没直接坐到地上,她发觉自己声音有些颤巍巍:“……小姐,奴婢年仅十八,比前院四个掌柜中最年轻的李掌柜和还小了三岁,且奴婢从来没有直接管过铺子庄子、也没有做过买卖,奴婢恐不能胜任,有负小姐所托……”

林若菡打断她:“你行的。听我说,在我这里,你不再是一个账房,我给你的新差事,是审计,你不是账房先生,而是审计师。”

众人面面相觑,什么审计?

林若菡又解释:“审计师的差事就是审核所有的账务是否合理,简单说,你就是帮我看着他们的差事,给我提供意见,当然了,如果你差事有不妥,他们也可以提出意见。”

冬青点头:“奴婢明白了,一定好好当差。”她一边福礼坐下,一边心里寻思,这个小主子还真是精明厉害,若是成年,绝对不会比老夫人差多少,王氏一族出了多少厉害的账房先生,族里那个总票号的老掌柜一手算盘闻名整个萧国,王氏一族的票号就是他接手后兴旺起来的,可各地票号每年有多少烂账坏账,他也头疼不已,可就是他这样的厉害人,也没有想出来什么审计师的,这样的互相监督,谁也别想耍心眼。

冬青本来想着给林若菡当个房里的大丫头,好好管着王氏给的财物,也就行了,自己本事绝对绰绰有余。如今当了什么审计师的差事,她心里琢磨开了,当了这么久的窝囊女账房,也应该让那些自大的男人们好好看看,什么叫审、计、师!

冬青边上的半夏听到冬青有了差事,还是非常新鲜的审计师,早就坐不住了,她利索的站起身,一个标准福礼:“回禀小姐,奴婢擅长女红,无论是京城的还是江南的,奴婢没有不会的,奴婢还会自己制作新样式,保管小姐穿上奴婢裁剪的衣裙,比宫里的娘娘还好看!”

冬青不知道为什么,“噗嗤”就笑了出来,看到林若菡转过来的眼神,立马起身请罪,“奴婢该死!”

林若菡混不在意挥了挥手,让她坐下,注意力全部放在半夏的那句“自己制作新样式”上,一下子来了精神,她挺直了背脊,两眼炯炯有神的盯着半夏,“那你就做个设计师好了!”

众人再次面面相觑,大家皆无语。

设计师,这又是什么?

第五十七章 职位(求推荐收藏)

半夏虽然也疑惑,但很高兴,自己也有了差事。

虽然这个差事自己根本弄不明白。

设计师,那么差事就是设计吧?

那,设计又是什么?

林若菡有些跃跃欲试,想来自己今后穿衣就不用操心了,王嬷嬷和冬雨一致要求自己穿五颜六色的衣服,自头上的钗子起码有几斤中,手腕上、脖子上还有,那根本不是装饰,自己那细胳膊细腿的,完全就是上刑好吗?

她一脸的求职欲:“你都自己制作过什么?”

半夏有些愣怔,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林若菡也不介意,马上又换了问题:“你看我这一身打扮如何?”

半夏仔细看了看,水灰色的上衣,烟灰色的裙子,头上只有一只碧玉钗,其余皆无,一改她在简府灵动精致的打扮,且衣服一看就是临时做的,任何的纹绣也没有。若不是她明亮璀璨的眼神和别具一格的气韵,完全连两简府的三等丫鬟的体面都比不上。

但是,就这种简单到简陋的打扮,除了显得略微有些老气外,倒是给人一种简单脱俗、极富气场的感觉,在林若菡身上,似乎能让人看到在历经沧桑后的化繁为简。

半夏灵机一动:“小姐,你的打扮简洁但太过简单,若按奴婢的想法,我不赞成小姐这么打扮。”

一旁的王嬷嬷和冬雨都扬起了嘴角,林若菡的脸则有些垮。

“不过嘛,”半夏马上又接上,这次她比较大胆,“看得出来,小姐喜欢这样的端庄的颜色和简单的感觉,我想着,您现在穿着的衣服衣襟和袖口以及裙边绣上花纹,肩膀的位置稍微改得窄一些,袖口和裙边再缝上同样颜色的珍珠小花朵做装饰,就不再老气了。再有,就是小姐再带上一副和头上碧玉钗同样颜色的小耳坠,会显得更活泼,适合小姐的年纪。我想……小姐平时要摆弄药材,无论是戒指还是手镯都不方便,这样就可以了。小姐喜欢淡雅的灰色,我有几百个方法让小姐天天穿这样的颜色却一点也不显的老气……”

半夏和进门那天一样,嘴巴利索的滔滔不绝,眼角余光看见王嬷嬷的眼神中有刀子射出,才讪讪的闭了嘴。

太棒了!

林若菡差点就没有击掌以示喜悦了。她就说嘛,她实际年龄都要做冬雨她们的阿姨了,整天穿着粉红淡绿的,顶着一头钗环,真觉得自己像个招摇过市的老妖精。

灰色系列,才适合她的年纪嘛。上辈子,她的衣服除了黑白灰,基本上几没有其他的颜色。

这辈子,她也希望是这些颜色。

再说了,她心里一堆破事压着,眼前又是一堆麻烦事,能不能活到及笄还是未知数,万一败在了林燮和柳婉婉手里,现在整天穿的花枝招展的,也没意思。

林若菡拍板:“设计师,我的专用设计师,就这么定!”

半夏现在可大致明白了,啥叫设计师,不就是专管衣物首饰的吗,专用的意思,大概就是贴身大丫鬟吧,不错、不错,不比审计师差。

半夏又起身给林若菡福了一礼,才又端正坐好。

只剩下最后的丁香了,屋里几双眼睛都盯着她。

只见丁香款款摆动腰肢,柔柔弱弱地站起来,一双杏眼中似乎含着雾气,桃腮在冬日里也异常粉嫩,她轻启红唇,娇娇柔柔一个蹲身:“奴婢丁香,拜见小姐。”

声音婉转又柔美,仿佛一汪春水清浅缓慢流淌到人的心里,耳朵顿时一阵酥麻。

林若菡手指抖了抖,看到下首丁香微微垂头站在那里,仿佛是一朵春日的娇花等着人采撷,她有些不自觉的清清嗓子,声音放得轻柔,似乎有些担心惊动了眼前的娇嫩的花蕊:“丁香是吧,你有何所长,且慢慢说来。”

说完,她有些不可置信,这是我说的?这种表情?这种声音?

丁香再次福礼,声音有如黄鹂:“奴婢略略学过一些书画,会弹几首简单的曲子,棋艺略差,请小姐安排差事。”

林若菡傻眼?这是琴棋书画全会的意思?

她只会写几个毛笔字,其余一概不懂,在这里的闺秀中,算是个文盲了吧?

哦不,她会写毛笔字,只能算是个半文盲。她安慰自己。

林若菡有些拿不定主意:“那个……丁香啊,暂时没什么好安排的,”突然看见丁香委屈的抬起头,眼中雾气仿佛要聚拢成水滴,连忙改口,“那什么……外祖母赏的那些真玩古董什么的,还没人整理,要不就给你这个差事吧?”

丁香眼中雾气消散,但杏眼仍旧柔柔地望着林若菡。

林若菡咬咬牙:“丁香,你就是我的……仓储师了。”有这么个职位吗,不管了。

众人对仓储师什么的,皆都静默无语。

丁香再一福礼,款款坐下。

林若菡松了一口气。

紫苏有些不服气,凭什么你们的差事名字都这么好听,我却什么都没有?

她站起身,一福礼:“小姐,奴婢不仅擅长厨艺,更加会辨别草药,能根据不同的膳食和不同的要求,辨别炮制后添加不同的养生药材,还擅长……”

林若菡连忙打断:“营养师、你是营养师!”

紫苏满意地行了福利,端正坐好,目不斜视。

这回连李嬷嬷都有些惊讶了,她抬起头,仔仔细细看了眼林若菡,又扫视了一遍那背脊挺直的四个侍女,冲着王嬷嬷一挑眉。

王嬷嬷嘴角一撇,没搭理她,也没有看林若菡,这回轮到她眼观鼻鼻观心了,一副任林若菡安排的意思。

冬雨羡慕的看着新来的四个“师”,觉得自己太笨,什么也不会,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但又将渴望的眼神投向了林若菡。

林若菡全都看在眼里,心里后悔不已。

让你装什么时髦?什么审计师?

这下好了吧?还有四个等着你命名呢?

可你就能摆弄摆弄药材,别的两眼一抹黑,估计能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她有些歉意的看着王嬷嬷她们,将话题转到了她想好的众人的月例和日常用度上,她想要提一提,增加一些。

这些人是要和她一起去拼命的,月例什么的,都是小事!

月利?增加?

众人的眼睛再次犹如探照灯一般,全部聚焦在林若菡身上。

第五十八章 局面(求推荐收藏)

赵衍刚下早朝回到大理寺,马明宇就步履轻快地过来了。

刘庆看到他一脸的春风,仿佛发现天大的趣事似的,笑得一脸得意,铁钵大的拳头捏得咔咔响,很不得一拳揍上去,哪怕不能到肉,起码也听个响。

你他娘的屁股都没擦干净,还好意思腆着脸在这里笑得这么荡漾。

刚刚早朝上,世子爷被秦王、太子妃父亲担任了刑部右侍郎的荣国公和都察院一起参了,罪名预谋杀害一国秦王、杀害荣国公幼子、擅自插手刑部公务扰乱查案秩序,请皇上一定要严查。

虽然世子爷不慌不忙把尚未从惊吓中完全走出来的秦王逼问得连连败退,但刘庆就是认为马明宇没有把后续的事情处理好。

当时秦王佝偻着背颤抖着手,还一脸的惊魂未定,但就是指着世子爷,一口咬定他就是杀害荣国公幼子的凶手,世子爷平静的问他证据在哪里,荣国公幼子失踪还是死亡尚未定论他如何就断定一定就是死了,是亲眼所见还是道听途说,还是他就是幕后主谋或者杀人栽赃,既然说人已死,那么事发地点在哪里,尸首死亡特征,凶器是否又眉目等等,几个问题逼问下来,秦王有些招架不住,他往日未曾当面领教世子爷辩才,浑身颤抖着,倒退了数步,在皇上和太子锐利的目光注视下,失口说了世子爷是报复前段时间被伏击一事而出手杀人。世子爷但是疑惑皱眉,我当日办案回,不过偶遇流匪,因未受伤,连皇上和我父王都不知,你又是如何知道我是被有预谋的伏击而不是偶遇宵小,你是亲眼所见还是还是已经知道主谋是谁,太子也严厉追问,秦王不知为何居然当场再次失禁,皇上震怒当场将秦王拖走,太子都没有求情。这么一闹,他们虽然没有拿出实际证据,皇上也没有正式发话要严查,可世子爷还是有了嫌疑。

这不怪马明宇怪谁,要做就做得让对方来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马明宇斜眼看了刘庆一眼,生怕他呼哧呼哧的声音自己听不见似得,这内息还称得上外家第一高手,得了吧!

赵衍打开小竹筒时,淡淡扫了一眼马明宇。

这已经是两天内关于那个女孩的第二个竹筒了。

她有这么多重要消息值得马明宇的人专门用一个竹筒机括、让他浪费时间过目?

刘庆也知道,看到这个竹筒就是那个当日撞进马车的小丫头片子的消息了。

哼,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瘦得没几辆肉,还假装一身的傲骨,说不定就是个习作,你马明宇眼瞎才没看出来。好人家的女孩会这样子?

小丫头,若你犯到我手里,有你好看,你这一把骨头,我剥皮拆骨甚至都不用一炷香,到时看你还怎么装。

赵衍看了一眼就放开了,这个女孩行为异常,从简府回林府的那日,被继母当众诬陷清白不保,虽然已经澄清,但众人眼中姑娘家贞静礼让的品德也荡然无存。虽然能够活下来了,但这种名声在,也不会有什么好的将来,注定是个悲剧而已,现在又弄出几个什么“师”的,完全就是无用之举,又把相识不过几日的下属许以重利,欲望逐渐增大,不见得是好事。且她一个未及笄女孩,信誓旦旦和一个商贾妇孺想异想天开要对抗皇权,简直自不量力,不用多久,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总之,他对这个女孩没什么好感,甚至认为她韬光养晦十几年,濒死才想起要反抗,纯属愚蠢无能至极。

他明白,马明宇对那个“审计师”很感兴趣,他晋王府明面上产业就不少,他个人私下更是拥有几座矿脉。

水至清则无鱼,他不想多说。

此刻,林府松涛苑。

上午,人人忙得脚不沾地,曾经的光杆司令王嬷嬷,梗着脖子没有向林清江开口,这两天是彻底扬眉吐气了,林若菡不仅当着所有人任命她为总管事嬷嬷,还交给了她所有的财政大权。

王嬷嬷昨天一口气买了十六个丫鬟,又从以前的庄子上带了五户人家出来,松涛苑眨眼间又恢复了人气,她一改连日来的束手束脚,又再次回到了林府第一管事嬷嬷的风光。

今天一早,林若菡提出将主屋后面的一排后罩房要改成什么……实验室,她亲自指挥人按照林若菡的要求,器具、药炉、药材、药童等等一一归置好,眼看着林若菡穿上了半夏连夜赶制的……工作服,一头扎了进去,就一天没有出来,连三餐和小点心都是紫苏亲自端进去的。

晚上,林若菡揉着肩膀,慢吞吞从实验室里出来,心里还在想着一味药,就听见了松涛苑门口一阵喧闹。

当值的傲雪告诉她,是小简氏带着一群膀大腰圆的婆子要进来,被王嬷嬷拦住了,桂嬷嬷正在院子门口和王嬷嬷争吵。

“我说王姐姐,大小姐虽然是我们府里嫡长女,但夫人好歹是老爷明媒正娶正经太太,大小姐看不起我们夫人是庶女,可并这不是她的错,她焉能怨怪我们夫人的出生?我们夫人含辛茹苦十几年把大小姐抚养长大,大小姐不知感恩也就罢了,竟然一声不吭回了简府添油加醋的告状,回来时还如此羞辱我们夫人也就罢了,我们夫人向来心善,从来也不计较,可大小姐回府至今已有多日,怎么连想我们夫人请个安也不曾来,这也没关系,我们夫人大度,可今日我们夫人特地上门看望大小姐,你怎么还能把我们拦在门外,你是不是不按好心,让大小姐不尊嫡母的坏名声传出去……”小简氏身边的桂嬷嬷一连声的指责,一脸横肉颤抖着,手指差点就要戳到一脸嘲讽冷笑的王嬷嬷脸上了。

第五十九章 翻转(求推荐收藏)

“啪!”王嬷嬷身边一个婆子狠狠打掉了桂嬷嬷的手指,连同身边四个婆子,一起怒瞪桂嬷嬷,眼跟前站立的当家主母小简氏几乎就当做不存在。

桂嬷嬷差点就惊在当场,她简直不可置信,这些眼瞎看不懂形势的老货,好好呆在庄子上做个泥腿子,还能多活几年,现在死到临头还不知道,真是蠢货。

她刚要开口骂人,只听见王嬷嬷冷冷开口,“桂家的,你为虎作伥多年,手上人命不计其数,今日前来求死,我倒也佩服你,”她大略知道林若菡的计划,既然当日就撕破脸,她也不想在小简氏面前卑躬屈膝了,转头吩咐,“李家的,给我轰出去。”

小简氏也有些意外,一个婆子竟然依仗一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就敢如此目中无人,她好歹还是林府主母,她们主仆就不怕死无葬身之地?

但她马上被眼前的局面惊到了,自己带来的婆子被王嬷嬷的人打翻在地,看上去膀大腰圆的婆子竟然比不上庄子上的泥腿子,一个健壮的婆子来之前还信誓旦旦保证一定把林若菡那个小贱蹄子拖出来,让她抽筋剥皮,现在却在李婆子的拳脚之下动弹不得,脸上还被抓了很多道血口子,十分狼狈,她竟然还完全没法阻止。

怎么阻止?上前动手,完全不可能。喝令王嬷嬷住手,显然那老货不会听自己的。转身离开,那自己的脸面可就丢尽了。

小简氏一时间发现自己居然进退两难。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简新巧眼睁睁看着自己带的八个婆子已经全部被干翻在地上,有的嘴里还求着饶,她气得就差没把手里的帕子给绞碎了。

向来高高在上的她,除了那日,她就没在林若菡身上吃过一点半点的亏。

她气得眼前发黑,手都有些抖,暗道自己这些年太过顺风顺水,有些大意了。原本想着,自己占了长辈名分且打着纡尊降贵亲自前来看望外出归来小辈的名号,就算自己言语苛刻一些,谅那个小贱人也不敢不敬,王氏那个老贱货给的侍卫也不敢擅自出手,在这种长辈碍于出生而不得不自降身份伏低做小的情况下还不敬长辈那可不仅是大不孝,那简直是嚣张狂妄至极了,所有的舆论都会站在她这一方,到时只要她把消息一传开,林府嫡出大小姐不敬庶出过错的继母,唾沫星子就能淹死她。这样的家族子弟,逐出门墙还是轻的,就是立刻乱棍打死都没人说一句她的不是。

小简氏一路想得很好,甚至都能想象到林若菡再次被她压制得服服帖帖,而一旁的侍卫只能袖手旁观,就开心了一路。终于能出了当日的恶气。而且,她计划得很好,今日她不但要在伦理道德上压制林若菡,还要将林若菡的名声彻底毁掉,一个失了清白在继母耐心教导下才幡然醒悟的继女,有什么资格提母亲留下的嫁妆,静静等死就是天大的恩赐了。

可是,眼前的形势和她想象的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林若菡根本就是不顾名声,死活都要和她这个长辈对着干了。

小贱人,你给我等着!

冬雨缩在廊下柱子后面,只稍稍露出一个脑袋,小心翼翼看着眼前的打呼救命却拳脚不断的场景,竟然差点就忘了呼吸。

她死命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那个往日在府里一手遮天的简府主母,那个动不动就把大小姐往死里整的林夫人,竟然如此的狼狈不堪,她几乎热泪盈眶。

大小姐被二小姐的奶兄闯进内室的屈辱情形,她拼死想要求一线生机的情形,两人被小简氏折磨的奄奄一息的情形,至今都没有在心中淡忘。

小简氏,你也有今日!

大小姐终于翻身了,老天保佑啊!

她在心里虔诚地跪下叩头,感谢上苍终于开眼。她甚至祈求,李婆子她们能直接把拳头打向那个作恶多端的小简氏,如果能当场打死,那就更好了。

可是,她忘记了,林若菡曾经告诉过她,老天爷什么的,那是根本不存在的。

只见,刚才还有些无措的小简氏,突然似乎想起了什么,嘴角闪过一丝阴狠的冷笑,冲着王嬷嬷说了一句什么,王嬷嬷突然就从一脸的从容不迫,立刻变成了惊疑不定。

王嬷嬷几乎就在一瞬间,从一个打了胜仗的威武将军,变成了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她微微耷下背,声音有些无力的朝李婆子她们喊“助手。”

要不是李婆子她们身手还算敏捷,几乎就要被从地上爬起来的婆子反制了。李婆子五人迅速的聚到王嬷嬷身边,满脸的不可置信,李婆子声音都有些尖利,“王姐姐,这是怎么说的,打了一半把人放进来,就算是认错也来不及了,老奴们的身家性命可都在你身上了,那小简氏到底抓了大小姐什么把柄,你竟然现在才俯首称臣,那可是当家主母啊,我们不死也得脱层皮了。王姐姐,你到时说句话啊!”

王嬷嬷脸色晦暗,嘴唇微微颤动,竟然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哼!”小简氏的冷笑在夜晚的冷风中传来,“王嬷嬷,我敬你是老爷的乳母,刚才之事,我既往不咎。但是……”她一双三角眼透出凶光,狠狠剜了一眼李婆子五人,“这五个婆子,竟然胆大包天到敢对着我的人动手,我再大度也留不得了,来人,把这五人,杖毙!”

小简氏身边的几个婆子一改刚才的颓势,冲过来就要拿人。

李婆子打了半天,手都有些软了,眼看王嬷嬷突然变成了一只缩着脖子的鹌鹑,心里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正不知道是誓死一搏还是找机会趁乱逃走,王嬷嬷突然一声大喝。

“小简氏,你这个蛇蝎毒妇,占了我们夫人的嫁妆不说,还要毒害我们小姐,今日你还要用名声来拿捏我们小姐的婚事,你不得好死!今日是我让李婆子她们动手的,你放过李婆子她们,就冲我一个人来,我姓王的皱一下眉头就是王八养的!”

李婆子她们有些愣怔,转头看着王嬷嬷。

小简氏冷笑一声,朝身边婆子们喝斥,“看什么,还不动手,哦,对了就在这里打板子,我的好女儿不会管教下人,我这个当母亲的,今日就好好教会她……”

王嬷嬷被小简氏的婆子抓住,还在挣扎着破开大骂,“小简氏,你个毒妇,迟早烂掉你一身皮……”

小简氏朝着挣扎得发髻散乱的王嬷嬷微微一笑,接着说,“……省得到了夫家,被夫家所有人都嫌弃,连个下人都管教不好!”

一句话,让刚才还在挣扎叫骂的王嬷嬷瞬间噤声!

第六十章 孤生(求推荐求收藏)

王嬷嬷乖乖被制住,像个烂面团一样任人搓扁揉圆,发髻散落衣襟扯开,一个婆子将她的头按在了地上,桂嬷嬷还狠狠踩了几脚,边踩边骂,“叫你一个奴才秧子也敢和我们夫人猖狂,今天让你尝尝我的手段。”

王嬷嬷顿时眼冒金星,鼻血留了一地,别说是一辈子的体面,现在恐怕连命都要不保。李婆子们眼看着自己被也要被小简氏的人制住,连忙回过神来,朝着王嬷嬷不断叫喊,“王姐姐,快请老爷来救命啊!”

小简氏嘴角一掀,冷哼一声,“晚了,你们和里面的小贱人一样,都……”

“清风,傲雪,把他们给我打出去!”

随着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小简氏的话被打断。

昏暗的天色中,小简氏只看见一抹浅灰色的人影,踩着昏暗的烛火,平静而又无畏地缓缓向她走进。

“哼,小贱货,我不信你敢!”小简氏冷笑,她低头朝瘫在地上的王嬷嬷轻声说,“老东西,好好告诉这个小贱货,谁才是府里的主子,她今日要是不向我叩头认错,那件事就想也别想!”

清风两人走到一半脚步微顿,转身朝林若菡看去。

林若菡只开口,语气无比坚定,“打出去!”

“乒乒乓乓!”

“啊!”“不要!”

不过几息见,几个健硕的婆子在清风两人手里,就像纸片一样飞出了松涛苑的大门。

小简氏的眼珠里都要瞪出来了,她朝着王嬷嬷连声尖叫,“王嬷嬷,那个小贱货不懂,你也不懂吗?老爷是向来不管后宅的事的,那忠勇伯府的亲事,若没有我点头,那小贱人就是天仙下凡也高嫁不到伯府去!啊……老货,你撞到我了……”

王嬷嬷一个激灵,艰难从地上爬起来,正好看到林若菡已经走到自己身边,她连忙跪在林若菡脚边,哀求道:“大小姐,快住手,夫人正在给您议亲呐,忠勇伯府……”

林若菡一双大眼睛在月色中分外闪亮,那犹如天边耀眼的星子闪烁着光芒,直直照进人心,她定定看着王嬷嬷,声音无波无澜,“王嬷嬷,此生我不会嫁人,孤独一生好过年少丧命。你起来吧,不要被这种没影的小事绊住了手脚!”

小事?小事!

女子嫁人是小事?

还是要高嫁给军功在身的忠勇伯爷章瀚志?

没影,不是没影,那日不是已经有伯府的人来议过亲事了吗?

大小姐,你醒醒吧?这是你这一辈最大最要紧的事啊!

这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啊!

那是已故的夫人在地底下保佑你,才有的这门亲事啊!

一旦这门亲事定下来,别说是小简氏、柳氏了,就算是那个妖精柳婉婉看到你也要退避三舍,那是正经有诰命的伯府夫人啊!到时你受了委屈,进宫向皇后告状都不在话下啊!

我的大小姐,你忍一时之气,待到你嫁过去,哦不,只要亲事定下,就什么都不怕了!

李婆子几人听见“忠勇伯府”也突然明白过来,似乎前段时间是有风声传出来,伯府曾经派人来提起过大小姐和忠勇伯的亲事,想到小简氏作为内宅长辈林府主母,她却是唯一有资格议婚的,顿时心里也是大惊,不怪王嬷嬷刚才突然间软弱了。她只要稍稍一使绊子,说大小姐有恶疾什么的,婚事就会黄了。

她们也开始惊慌不知所措了,这门亲事若是错过了,大小姐把肠子悔清了也没用了。只要这个身份一旦定下,大小姐可谓是随便整治小简氏都行了,可一旦为了婚事服软,她们这几条贱命今天算是彻底交代了。

可眼下,就算大小姐能服软,小简氏能这么轻松就让步吗?不弄出几条人命,她能咽下这口气?

左右她们是没命离开这里了,李婆子瞬间后背一身冷汗。

王嬷嬷心里焦急,手袖胡乱一擦鼻子流出的鲜血,“嘭”一下,把头重重磕在地上,“大小姐,你听老奴说,我们忍一忍,就忍这么一次,老奴是老爷的乳母,不会有事的,您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何必急这一时,老奴求您了,让他们住手吧,给夫人赔个不是,老奴求你了,老奴求你了……”

林若菡定定看了王嬷嬷足有几息的功夫,身形未动,眼神却有些微微的闪烁,转头对不远处李婆子说道,“把她扶起来,到里间去好好梳洗上药。”

说完,对着瞪大双眼的小简氏平静地望过去,声音清冷,“不用对我耍这种把戏,我不是无知顽童。你的命我还会再留一段时间,所以……不要再来滋事。”

“嘭!”松涛苑大门紧闭,小简氏被傲雪推搡着赶出了院门,看着眼前的漆黑的大门,觉得自己已经被怒火重重包围,心里被火灼得一阵阵抽疼,她狠狠捏紧拳头,掰断了自己长长的丹蔻都不知道,直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

她瞪着大门许久,确认刚才的一幕是真实的,才铁青着脸、脚步踉跄地回到自己的正院。

冬雨给王嬷嬷净脸上药后,就退了出去。

“大小姐,你……”王嬷嬷一脸灰败。

林若菡苍白的小脸如今已经有了一丝丝的红晕,在烛火下不再惨白,可她的话却令王嬷嬷心惊胆战。

“王嬷嬷,那个忠勇伯府同样是个火坑,那马氏姨侄,只会比小简氏更加狠辣百倍,那伯爷章瀚志比林大人更黑心更冷酷,你不会眼看着我尸骨无存的,是吗?”

“可是,我的大小姐,你就算不嫁去忠勇伯府,女孩子长大,你终归是要嫁人的,那忠勇伯府好歹还是勋贵之家……”

“王嬷嬷,我若是能在小简氏手里挣出一条残命来,不好好享受抢回来的生命,反倒要把自己的尊严、幸福、财富、自由交到一个完全不认识的男人手里,被一个自诩为长辈或婆婆的老女人去践踏去侮辱,王嬷嬷,你说说,这是何种道理?如果这样,还不如乘了林大人的心意,让我的所有,都消融在这个肮脏的林府里?”

“呃……大小姐,自古女子都是如此,三从四德才是……”

“王嬷嬷,我的生命我想自己掌握,我的灵魂不愿受任何束缚,任何人,任何借口,都不能干涉,这,是我此生唯一所愿。”

“大小姐……”

“王嬷嬷,你为了我能高嫁入伯府,不惜受辱,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为了不负我们主仆一场,劝诫我嫁人的话请从此不要再提,三从四德在我这里也行不通,请你,牢记!”

王嬷嬷眼看着林若菡身影从自己面前离开,不知为何,那灰扑扑的身影,仿佛很沉重,像是承载了几个轮回一样,沧桑而又孤独。

第六十一章 人事(明日上架,求首订)

宛月阁里,林若莹不停踱步,第五次催促侍女去外边看打听松涛苑消息的人是否回来。

终于,外面有了动静。

来人三言两语把话说完,侍女就看见林若莹脸上突然就露出了阴鸷至极的表情。

“滚,都给我滚出去!”林若莹赶走了所有人,她握紧双拳死死盯着眼前的茶盏。

侯在外面不敢走远的丫鬟们,听见里屋瓷器碎裂的声音,相互对视,谁也不敢此刻进去讨打。

突然,里面出来伺候笔墨的声音,几名丫鬟推推搡搡后,终于有人无奈被推了出来,脚步匆匆进了里屋。

林若莹看着眼前的信,嘴角微微冷笑。

她现在所做的,可都是为了你,再说了,柳氏那个老女人不是也看重你吗,你现在不点出力,以后也好意思拿现成?

丫鬟拿着信连忙出门,二小姐交代连夜送去给大少爷。

里屋又有声音出来,大丫鬟枫露不好再推脱,战战兢兢走了进去。林若莹嫌她走得慢,在她手臂上狠狠拧了一把,才在她耳边低语,交代她这样那样。

枫露走到外间才敢揉一揉手臂,勾着头去安排林若莹交代的事。

戊时三刻,林清江才下衙回府,直接就去了外书房。小简氏无心前去前院,一直和桂嬷嬷商量谋划着什么。

正院的烛火直到子时才熄灭,桂嬷嬷带人匆匆出了正院。

林若菡辰时正起床洗漱,听说冬雨说正房昨晚几乎一宿没睡,小简氏刚过卯时就带着桂嬷嬷出了门,似乎是去简府了。

林若菡只是点点头,穿上改良后的白大褂,去了实验室。

《黄粱一梦》没有《紫心七叶莲》,她稍稍修改了方子延长了时间,但效果不满意,外界一有刺激马上能醒过来。她还是得用回原来的方子,《紫心七叶莲》是关键。

新研制的《望柳》配方已定下,但见效太慢,还需要不断改进。

这可是关乎她能否夺回嫁妆的关键毒药,她十分谨慎,必须在施毒后一击即中。

《三步一生》虽然厉害,可凭现在的制药设备,她根本没有办法实现,毒方中记载的药物她甚至都不知道药性,她倒是根据方子自己制作了一个相似的,但效果完全天差地别,别说三步,也许三十步才能实现,与药方的瞬间制敌的目的相差甚远。只能靠不停的实验来弥补和改进。

她现在真是无比怀念前世,任何陌生的药材只需要一台分析仪,几个小小的实验就能分析出药性来,且精准无比。

哪怕有一台普通的显微镜也好啊!

夜晚,林若菡带着一身的草药味,从实验室里出来,冬雨伺候她洗漱用膳,告诉她小简氏还没有回来。

林若菡再次点点头。

直到林若菡看了一会医书睡下,休息了一天的王嬷嬷过来,告诉她小简氏到现在也没有回来。王嬷嬷有些焦急,担心小简氏也带了侍卫回来。

林若菡却一点也不担心。

王氏为族中牺牲良多,才有族中支持给了精心培养的侍卫,柳氏有什么。小柳氏是有诚王给的皇家暗卫高手,就算她愿意给柳氏,诚王能答应?

林若菡安慰王嬷嬷,“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无用功,我们要做的,是努力让自己变强,一味的防是防不住的。”

王嬷嬷从昨天开始,心里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念头,总觉得眼前的小主子像是个阅历颇丰却又有惨淡人生的智者,她的谈吐言行和自己几十年的所见所闻格格不入,但却又无法反驳。

暗自叹气,在林若菡睡下后,王嬷嬷轻轻退了出去。

王嬷嬷歇下前,在黑暗中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剧痛时间从一个半时辰已经缩减为一个时辰,白日里精神也明显好转。

她是不是可以再多一丝希望?

小简氏是半夜进门的,谁也不知道她和柳氏到底商量的什么,只是从那日起,小简氏几乎每日都要出门一趟,清风的消息很快,不外乎去了诚王府、去了林府族长林燮家中、去了往日的一些手帕交那里。

只是,林府渐渐流传开一些关于林若菡目无尊长、嚣张跋扈的留言,林若菡也只是听了就忘。

她忙着自己的实验,心无旁骛。

倒是小简氏母女的一场争吵,成功取悦了林若菡。

起因很简单,小简氏发现了自己散播的谣言中,有了不同的声音,一个婆子正和身边一帮打听热闹的人说得有模有样,小简氏那天从松涛苑里出来时,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还被林若菡打得遍体鳞伤,屎尿一身的满地打滚,鼻涕眼泪一把的求林若菡放过她。

小简氏冲进宛月阁:污言秽语泼我满身,挑拨我们相争,你有什么好处?

林若莹逃不过死扛:凭什么林若峻一声不吭就分这么多?

小简氏让桂嬷嬷扇了她两耳光:白眼狼!

林若菡捂脸不甘示弱:偏心!

听过之后,林若菡也不过一笑了之。

松涛苑已然恢复了良好的秩序,王嬷嬷调教人真是有两把刷子,新买来的丫鬟言行谨慎、做事麻利、口风严实,连从王那里过来的四个侍女都暗中点头。

松涛苑的小厨房自从有了紫苏,各种吃食只有林若菡想不到,没有紫苏做不到,眼看着林若菡苍白的小脸上渐渐开始长肉,紫苏松了一口气。

针线房的管事娘子看着松涛苑的繁荣样子,想要换个枝头,亲自送来了最时兴的样式,却被半夏几句话给臊了回去,她那句“原来我们小姐前十几年没有这位姐姐的手艺,一直都是穿着树皮裹着草叶过日子呢!”在松涛苑里连续笑传了好几天。

清风四人开始禀报关于几个掌柜的消息。

除了年长的张大掌柜一脸笑容和府里的各处管事渐渐有了往来,其余三个都闭门不出。最近几天最年轻的李掌柜开始带着小厮,外出走动,似乎在了解简嫣然留下的部分产业的近况。

四人的回答,林若菡细细琢磨过,和性格相同,清风沉稳,明月逻辑强,凌霜内敛,傲雪活泼。

林若菡抽空见了四个掌柜一次,把简嫣然的所有产业分成四份,让四个掌柜各领一份。四人皆疑惑,林若菡说让他们事先熟悉,免得接手后手忙脚乱。

事后,清风回禀,张掌柜回去就和小厮抱怨,简嫣然在嫁妆在哪里都不知道呢,怎么就大言不惭要接手了?

林若菡不语,只让继续观察。

三天后,王氏传来消息,通过诚王妃的乳母,已经正式联系上了诚王妃。

当天,林若菡笑着入眠,计划目前为止,暂时很顺利。

第六十二章 仇恨(明日上架,加更一章/求首订)

林若菡知道自己在梦境里。

林泰在冰天雪地里忘记了一切,麻木呆立,直到有人悄悄拉了他。

“你哥哥被我救了,就在我家,”拉他的人棉袄破旧,但十分干净,连补丁的形状都端端正正,他压低声音道。

那人姓简,名正,和林瑞一样在学校任职,只是林瑞教语文,简正教历史。

林泰去简正家的途中得知经过。

林瑞在一堂语文课上讲了一本书,那是知青见相互传阅得极为频繁的一本书,是郭沫若翻译的《少年维特之烦恼》,也许是哪个知青在“上山下乡”前从带出来的,具体不可考。

林瑞在上课时向高中学生讲授这本书,结果三十五个学生跑掉了二十五个,另外五个在开小差,五个领了校长来喝斥他。大家一致同意让林瑞去教体育。

林瑞在上体育课时,告诉女生们在月经期间要勤洗下身,结果女生们全体搂抱在一起大哭不止。

林瑞丢了学校的差事,离开学校回他的小屋。

林瑞离他的小屋还有5公里,他的知青女友,半路上截道,义正言辞提出结束革命友谊,从此陌路。

林瑞离他的小屋还有最后1公里,公社有人过来,一个坏分子的大帽子已经端正戴好。

林瑞朝他的革命小屋最后看了一眼,不知道那里是否还有他的理想,就被带走批判。

林瑞被打成右派。

林瑞站在一个坑里,脖子里挂着一个牌子,正面名字,反面“坏分子”。

林瑞在民兵离开后,一个猛子扎进了冰雪刚刚消融的湖里。

简正路过,救起了林瑞。

林瑞被救活,但也彻底死在了那年冬天的湖水里。高烧几日不退,林老大夫亲自看诊,才堪堪保住性命,但已经烧成了白痴。

林泰几次想要让林瑞就此了结,但看到自己厚实的军大衣,总是下不了手。

林泰和简正成了好友。

简正结婚时,林泰还特地去了乡下贺喜。

林泰后结婚但先于简正有了儿子,简正随后有了一个闺女。

简正女儿简嫣然小时候就随母亲,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谁都喜欢,只是性子随父亲,倔!

简正在女儿三岁时,妻子再度怀孕。可是那个冬天水坝断裂,所有人都必须帮忙。

当时简正请求,他一人担两人的活,被拒绝,理由是村里妇人八九个月还下地干活,你们城里人难道就精贵?革命事业必须一视同仁!

简正的妻子怀胎五月,在冰冷的雪水中落了胎,林老大夫赶来时已经血崩整一日。

简正亲手合上妻子没了神采的双眼,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两人探讨历史课题时,她眼中璀璨的光华。

简正去了队里公社讨说法,结果是,简正的差事从教师变成了放牛郎。

简正一身打满补丁的中山装在放牛回来时破烂不堪。

简正在一次放牛时,不慎走失,连续两天的满山坡寻找的结果是,牛被找回,但简正的腹部被牛角顶穿。

简正被严厉斥责,对于公家财物如此没有责任心,而被顶穿的腹部却无人问津。

简正回家看了女儿许久了,捂着伤口写下遗书。

林若菡在梦中不断挣扎,不要,请回去,看看你的女儿,请活下去,哪怕像狗一样,你的女儿需要你!

梦境变幻。

三伏天,土地干裂,有蝉惨叫。

简正在兜头一通火油后,扶着车辕努力站上去,伤口已经化脓,草药已然遮不住臭味。

简正拿出两把寒光四射的长刀,咬牙对着自己脚掌就插了下去,尖刀透骨扎在了车板上。鲜血流淌似到了眼中,他眼前一片猩红。

简正固定好了站姿,他最后看了一眼居住的茅草屋,点燃了火苗。

简正身上瞬间火光冲天,他伸出手摸了摸眼前的老伙计,那头走失又被他寻回的老牛。

一起死,怎么样?他心里很痛快,又一刀插在了牛身上。

大火熊熊,燃烧着所有的仇恨。

当公社有人透过窗口看见一牛一人冲过来时,已经躲闪不及,老牛疯狂闯了过来。

大队长抽了自己一耳光,却相信眼前看见的,就是一副正直立在车板上的、不断逼近的、猩红火光中却透着着森森寒意的、几乎没有血肉的、颠簸不已却屹立不倒的——骨架。

啊——啊——啊——

惨呼声此起彼伏,大门被疯狂奔跑的牛撞开,里面的人四散奔逃。

队长眼看着车子的断板上,一个直挺挺的人形骷髅骨架朝自己砸过来,他口中念叨着“为人民服务”,翻了个白眼就四仰八叉地晕了过去。

漫天火光燃烧无尽的黑暗,熊熊烈焰吞噬污秽的天地。

林若菡满头大汗猛地睁开眼睛,眼泪无声流入发际。

她静静躺了一会,慢慢起身,天刚刚才蒙蒙亮。

冬雨披衣匆匆进来,点灯倒水,看着林若菡喝下。

林若菡抬起头,发现站在面前的冬雨双眼红通通的,她疑惑的问,“怎么了?”

冬雨深吸一口气,像是安慰她,“大小姐,以前再艰难,我们也熬过来了,以后会好的,一定会更好的!”

林若菡突然清冷地笑了,这个小女孩是担心她,“我没事,”她顿了顿,“傲雪在外面吗,陪我出去走一走。”

天边刚刚露出鱼肚白。

清风和傲雪看着慢慢步行走出林府大门的林若菡,一身灰色袄裙罩了一个深灰色狐皮大氅,一头长发只是用根简单的木钗绾了一个髻,虽然很简单素净却也异常的沧桑落寞。

两人不知道林若菡一早想要去哪里,只有默默跟着。

林若菡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觉得心里闷痛难当,想要出来透透气。

来到一处街角,一群妇人围着一个卷起手袖端着木盆的少妇七嘴八舌,有劝她从了婆婆的,有劝她忍耐的,少妇哭成了个泪人。

林若菡差傲雪打听,原来是司农寺主簿李建的妻子江氏。

司农寺正卿司马大人的独女刚嫁人一年死了丈夫,接回府中,偶然看上了李建,李建经上峰多次暗示皆推拒,有人给司马大人出主意,李建是个大孝子,当年寡母赵氏做针线给人洗衣服,把他拉扯大,中了同进士后,在京为小官,但对寡母基本言听计从。

赵氏得人递话后,与儿媳妇商量,让她让出正妻之位,迎司马小姐进门,看在她育有长子且相伴于微末的份上,可以和司马小姐两头一般大,做平妻。

儿媳不从,赵氏要求将孙子带到身边抚养,儿媳咬牙答应;赵氏又装病,说带孙子累到了,李建责怪妻子没有照顾好母亲,林若菡看到的正是江氏被邻里围住劝慰的情形。

林若菡听完傲雪的叙述,拳头渐渐紧握,心中的怒火像一头发狂的困兽,发狠击碎了禁锢多年的牢笼,站直了身躯在天地间嘶吼咆哮,惊天动地的怒吼声已经吞噬了她的一切情感与理智。

天理何在!

公道何在!

人心何在!

为何罪大恶极之人能活得如此恣意!

为何弱小无辜之人却只能死不瞑目!

为什么,这里的世道同样的肮脏与不堪?

你们都应该去死!都应该去死!

林若菡再难掩饰心中的怒火与愤懑,血管中如同有火油翻滚,心脏如同被重锤敲击,她疼痛难忍。

她想要高呼!

她想要怒吼!

可最终,她也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全身颤抖,喉咙哽咽,满心的愤懑却也只化作两行热泪,从迷茫的大眼睛中扑簌簌滚落而下。

一辆黑色的马车无声驶来。

马车内,一只灰白长毛的狼犬,从帘子处看到这一幕,“呜呜”连声,低低呜咽。

赵衍长指撩开帘子一角,看到那个远离人群的女孩,独自站立,似在无声悲泣。

她身周的悲戚与苍凉如有实质,编制成一张无边巨网,狠狠勒在了她血肉里,那连灵魂都挣脱不开的感觉,让他的心脏似乎有微弱的撞击感。

赵衍微微垂下了眼帘。

“刘庆,停下!”

第三百五十九章 郡主只嫁镖师

袁湛收敛了笑容,认真地看着林若菡,“我现在是萧国最大的镖局,威远镖局的副总镖头,有房有地,有人手有势力,上个月我押镖在外,还救了一个被追杀的富商,现在我在他的船队入了股,如果没有太大的意外,就这个远洋的船队,一年一万两的出息,没有问题。”

林若菡惊讶,上下仔细打量胡子拉碴的袁湛,挂不得她总觉得那个精贵傲娇的小公子怎么身上有了一种仗剑江湖的豪气,但她心里有最大的疑惑,袁湛并没有明说,“你在外押镖,侯府就没有说什么?”

侯府的长辈知道你成了一个江湖莽汉,怎么会袖手旁观?

袁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无赖又坦荡的笑容,“我制服了身边所有人,打压的打压,发卖的发卖,早已和侯府断了联系,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我在干什么,说不定还真以为我在哪个书院里,念什么劳什子的酸书呢!”

林若菡皱眉。

袁湛安抚似的对她笑笑,“别急,我用的简新的化名,他们就算要找我,也找不到我。”

林若菡又皱眉。

袁湛知道她担心什么,嘴角有一抹嘲讽,“别担心,他们这次可拿我没有办法了!”

林若菡不解地看着他,“为何?你一个小辈,还能枉顾孝道忤逆长辈不成?”

袁湛冷笑出声,“呵呵,我的手下前几日刚刚传回消息,侯府的确派出人手在找我,可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派出来的吗,是什么时候派出来的吗?”

林若菡摇头。

袁湛又是一声冷哼,“那是在你被封为郡主之后第二天,我的父亲袁伯爷派人出来找我的!真是不要太及时!”

林若菡沉默。

袁湛声音轻飘飘的,“你现在是后宫所有刚生了皇子公主的妃嫔的大恩人,以后那些皇子上位,你的功劳比所有人都大;而你又是慕容家的恩人,太子顺利登基也好,秦王成了皇太孙也好,慕容家表面上都要感念你的恩德,所以说,将你娶回家,哪怕是恭恭敬敬的供着,在今后的皇权交替中,侯府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林若菡继续沉默。

袁湛嗤笑一声,“我那父亲不去做买卖,真是太亏了,将现成的郡主娘娘娶回去,多好的买卖啊,一本万利,稳赚不赔!”

林若菡还是沉默。

袁湛突然缓了语气,声音轻柔,“若菡,后宫是非多,那时候,你没受什么委屈吧?”

林若菡笑了笑,缓缓摇头,“没有。”

袁湛又接着自己的话头,语气闲凉,“所以,这次是风水轮流转,是侯府求着我,不管我是个什么东西,习武的莽汉也好,大字不识的乞丐也好,只要能娶到郡主娘娘,我就是侯府有话语权的人。我只要同意把你娶回去,不管是继续当莽汉还是继续当乞丐,郡主娘娘就是侯府的少奶奶了,有了这一点,他们就心满意足了。呵呵,你看,多容易!”

林若菡微微叹气,没有打断。

袁湛突然间又笑了,笑容十足十的嘲讽,“我直到被绑着强行塞入马车,才知道一向疼爱我的祖母,也是袁伯爷的帮凶。那晚,袁伯爷丢下你独自面对章翰志那个狗贼,我回到侯府刚得了自由就去找祖母求助,可祖母却一脸平静的劝我放弃,听从袁伯爷的安排,我不服,却被她的人再次绑了起来……”

林若菡发现袁湛没有在说下去,转头看去,却见袁湛正扯着嘴角笑得十分乐呵,“嘿嘿嘿,是我袁湛太傻,不能怨我的长辈太精明会算计,不是吗?”

林若菡继续沉默。

突然,屋子里安静下来,袁湛声音轻快,低沉却带着醇厚,隐隐有种蛊惑,“若菡,威远镖局在江南苏州,那里是江南最繁华的地方,有百年传承的医馆,比如春回堂、济世堂、胡庆堂,都在那里,闻名三国甚至能让人远隔重洋来求药的药王阁就在苏州,苏州三年一次的药王大会,甚至比武林大会都要隆重。甚至,你只要说出你所需要的药材,哪怕是千年难遇的奇药,只要你出得起银子,武林盟主所在的天一阁都能把药给你找出来。”

不出意料,袁湛在林若菡眼中看到了闪烁的光芒,他再接再厉,“我在苏州郊外买了一大块的地,不论是起院子也好,种植药材也好,都由你做主。”

林若菡眨眨眼,没有说话。

袁湛继续,“我在最繁华的街市,盘了接连一起的五个铺子,就在闻名三国的药王阁不远处,你愿意经营药材铺子也好,或者是直接开医馆会会那些一把胡子的老大夫也好,也都有你做主。”

林若菡藏在袖子的里手指,微微有些颤抖。

袁湛听见林若菡的呼吸声都有些微微急促,却只当没有发现她的激动,眼睛看着远方,仿佛那里就是他描述的地方,“苏州气候怡人,冬天没有这么冷,我现在住的院子里有个非常大的葡萄藤,我琢磨了很久,到底是做个秋千等着我们的孩子去玩呢,还是做个小石桌,让你在葡萄架下面一边看医术一边吃葡萄?”

半晌没有回到,袁湛转过头,在看到林若菡时,心却被揪了起来。

林若菡一脸平静的端坐,仿佛没有听见袁湛说了什么,可那精致的小脸上,泪珠却早已挂满。

袁湛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不过,他心里很快有了计策。

只见他迅速站起来,站到林若菡面前,将那个满脸泪珠的女孩轻轻拢入怀里,嘴里不停道歉,“是我的错,是我考虑不周,哪里有什么秋千,就是一个小石桌,小屁孩们想跟娘亲强地盘,想都别想!”

林若菡强装平静,推开袁湛的怀抱,狠狠瞪他,“胡说什么!”

袁湛假装被那只小手击中,捂着腹部倒退几步,声音可怜兮兮,“哎哟,娘子好大的手劲,为夫内伤严重,求医治!”

林若菡看着眼前男子插科打诨,对她的瞪眼豪不收敛,知道袁湛现在已经根本不怵她了,有些无可奈何,“阿湛,别闹!”

袁湛收了一脸的嬉笑,来到林若菡面前,抬起衣袖,给她擦泪,“别哭,若菡!”

你的眼泪比任何缝里的刀剑都厉害,能直接击穿我的心脏。

待袁湛重新坐下,林若菡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阿湛,你的描绘的生活,实在太诱人,我——”实在难以拒绝!

平静的生活,喜欢的工作,深情的丈夫,可爱的儿女!

以及,富足安定的生活!

袁湛笑得意味深长,看着小白兔进了大灰狼的埋伏圈,心里高兴至极,“若菡,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什么也不做,等着我侯府上门提亲,然后定亲后,我们就去苏州,开始新的生活。”

林若菡还要说什么,却见袁湛已经起身,大氅潇洒利落的披在身上,“若菡,等我的消息!”然后,大步离开,瞬间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林若菡有些懵,就在刚才,她今后的生活已经定下了吗?

好像,似乎,也许,是很不错的呢!

林若菡心里有不确定,但也有淡淡的喜悦和满足。

袁湛的速度似乎很快,三天后,正好沐休,袁明修竟然第二次踏足林府,与林清江在前院商谈了一个时辰后才离开。

林若菡下午回到府中,被难得在家中的林清江叫去前院,说了袁明修的来意,才得知侯府是真的要准备提亲了。

两府的当家人都已经商谈妥当,七日后是黄道吉日,侯府会请老康王做媒,正式上门提亲。

林若菡听林清江说完,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准备要回松涛苑,林清江却叫住了她。

“若菡,你可真心愿意嫁去侯府?”林清江没有犹豫直接就问了出来。虽然永宁侯上门时一脸喜色,可他却知道赵岭县主已经回了娘家。

侯府要提亲的当口,主母却不管不顾的回了娘家,什么事情都撒手不管,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林若菡当日只是被袁湛描绘的蓝图所吸引,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侯府生活,被林清江这么一问,竟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心里渴望那样的生活,理智却在隐隐告诉她,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大概率不会发生,所以,这三天来,她没有改变她的任何生活习惯,照常上午门诊下午实验,空闲时间会关心一下郡主府搬迁的进度。

看着林清江意味深长的眼神,林若菡自己觉得自己所有想法竟然无所遁形。

“我愿意嫁给袁湛,”林若菡避重就轻。

“呵1”林清江笑得有些嘲讽,“袁湛是永宁侯府的袁湛,两者能分开吗?”

林若菡语塞,半晌才回了一句,像是在逃避林清江的问题,“等正式到了提亲之日,再说吧。”

林清江没有再追问,女儿是郡主,也是香饽饽,已经有很多人或明或暗向他提过几句,但他都已女儿年纪小为由,推脱了。

轻轻叹气,林清江没有再多想。

袁湛在说好提亲的前三天来了林府,随着他一起过来的,还有几个大箱子。

“若菡,你看看,喜不喜欢?”袁湛修了面,一身清爽的深蓝色袍服,外披蓝狐大氅,一派翩翩公子的潇洒模样,除了神态比起京城的贵公子来有些不羁豪放,一点也看不出来他是萧国威远镖局的副总镖头。

林若菡看着里面竟然有锡制的首饰盒、会发音的音乐盒,不禁有些惊讶。

袁湛得意洋洋,“我是快马加鞭将京的,这些东西运送起来,没有我的脚程快,这么样,稀罕吧!”

林若菡点点头,已经有人将赵岭会郡王府的事告诉了她,她很想知道袁湛回去是如何与府里的三位长辈说的。

袁湛似乎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坐下啜了一口茶,才缓缓开口说府里的事。

“我那日回去,府中差点炸了锅,祖母母亲差点哭成了泪人,父亲嘛,呵呵,他倒是一脸喜色。”

林若菡盯着袁湛的眼睛,期待他下一句话。

袁湛对着林若菡咧嘴笑笑,“我母亲听说父亲要来你们府上提亲,和我父亲大吵一架,然后,呵呵,当晚就跑回我舅舅府上去了,”他状似无意的拍拍膝盖,好像上面还有泥灰一般,“我昨日、前日、大前日,都去她面前跪了一个时辰,她似乎渐渐有了松动。”

林若菡微微皱眉,却见袁湛一拍胸脯,“你放心,等上门提亲那日,我一定说动我母亲回来,反正以后我们也不会在他们眼皮子地下过日子,你别担心。”

其实,我很担心!

林若菡没有开口,眉头却越皱越紧,那日袁湛逗她时大眼睛中兴奋激动的光芒,早就已经消失不见。

沉默半晌,林若菡突然问,“阿湛,你长辈同意你在外当个镖师?”

袁湛身子微微顿了顿,突然像是自嘲般笑了起来,然后,他嬉皮笑脸地朝着林若菡做鬼脸,“小爷我放话了,仁安郡主只嫁镖师,不嫁酸书生,若菡,你没看见袁伯爷那脸哦,那个精彩,由青转白,由白转黑的,却只是抖着嘴唇不说话,小爷我看得不要太乐呵!”

林若菡刚要说话,却见袁湛站起来,牵着她手,拉着就往外跑,“若菡,我弄了一只鹿来,我们去烤肉吃!”

袁湛力气颇大,林若菡只觉得手腕生疼,可见袁湛兴致勃勃的,她也没有多话,直到门口了,冬雨追着给她递了披风,袁湛才放慢了脚步。

又是那匹汗血马,袁湛一把举起林若菡放在马背上,自己坐在她身后,也没有等林若菡将风帽戴好,已经一甩缰绳,汗血马飞也似地冲了出去。

冬日凛冽的寒风像刀割似的刮过脸庞,林若菡冻得嘴唇都有些紫了,才到了地方。

郊外一座凉亭里,有两个侍卫打扮的人,已经准备好了鹿肉和调料,见袁湛到来,行了礼就离开了。

鹿肉很香,林若菡却吃得心不在焉。

袁湛喝完了整整一壶酒,才意犹未尽的带着林若菡回了林府。

吃了油腻烤肉,又吹了两次凉风,林若菡当晚开始发烧,且呕吐不止。

第三百六十章 晋王府医官

半夜下起了大雪,一队黑衣人顶着一身积雪,来到璀璨阁,后院小竹楼半个时辰后亮起了烛火。

黑衣人领队在小竹楼呆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甚至头顶的残雪还有没来得及化掉,就已经和来时一样匆匆离开了。

快马狂奔了一个时辰,那一队黑衣人终于在郊外的一个破庙暂时歇脚休息。

一个高个子喝了水吃了大饼,看着领队一脸郁色,忍不住问了出来,“头,我们的脚程还是太慢了吗,”高个子用手指指天示意那个人,“好像不太满意!”

领队沉默,有个方脸汉子插话,“一路上分舵提供的都是汗血宝马,寻常一个月的行程,我们只用了十三天,且我们刚接下任务时那边的人就告知了,那什么果子已经用特殊秘方保存,至少五年内不会失效,哪里就太慢了!”

领队眉头微皱,还是沉默。他一心以为这次的任务是非常圆满的,主上要求的十五日内,他这一队人马,连喝水的量都严格控制,一路能节省的时间已经到了极致,十五天的时间硬生生被他压缩成十三天,原本以为,主上手里那种比五百两一瓶的药王阁独家金疮药都要神奇伤药,他能被赏赐到一瓶。

发现那朱雀果的那队人马,领队就被赏赐了一瓶,他以为自己日夜兼程圆满完成任务,应该也能获得一瓶。

听说那伤药制作十分困难,每月只有十几瓶的量,天一阁一个总舵十几个分舵,就他知道的明面上的几千个小队,就算每人轮一圈,也不知要排到多少年以后了。

说实话,他们这些人也不怎么缺钱,可那种能在关键时刻救命的药,却是奇缺。

算了,这次运气不好,下次再争取吧!

他听他们的总领队似乎提过一句,药王阁已经研究了这个伤药很久了,希望再过一段时间,能研制出来,就算五百两一瓶,他至少也可以买个几瓶,带在身上也安心。

天亮时,大雪才停下。

赵衍再次直接来到二楼书房,脱下一身冰冷的衣袍,换好世子袍服,披上大氅准备直接去上朝。

虽然他的护身罡气不会让雪花直接堆积在身上,可在房顶呆了几个时辰,衣袍还是冰冷异常。

直到刚才,才堪堪退烧止呕,真不知道她这个大夫是如何当的!

刚抬脚准备离开,看见了桌上又有竹筒。

一一拆开,快速过目。

卢瑛来找过他几回,却都是一些小事,基本不用他这个侍郎来解决,来了几次没找到,也知道拿小事来打扰失礼,让他的侍从不要禀告自己。

赵衍想了想,以后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不用特地上报。

右丞相的孙女崔漪珊昨日下午在王妃张蓉蓉那里坐了一下午,后来哄得张蓉蓉答应要送她一只琉璃猫,可两人到了御兽园,无论被王妃叱骂还是被崔漪珊恐吓,总管事都没有将那只琉璃猫送出去,最后,王妃要杖毙总管事,是崔漪珊拦下的,留下一句话,“元盛哥哥一定会好好惩罚你的”,两人才离开。

让张立给总管事传话,给他增加一年月利,不,两年。小贝如果被送出去,就不是杖毙,而是凌迟了。

崔家现在看似蒸蒸日上,可右丞相的亲侄女是康王的侧妃,在康王的封底里呼风唤雨的,日子过的不错。赵瑞面子上不得不对枝繁叶茂的崔家表示倚重,可赵衍明白,只要拿着遗照的康王一旦有什么动静,崔家是第一个挨刀的。当然,崔丞相应该心里也明白得很,私下里和康王的联系从来没有中断过,只是赵瑞没有找到确切证据而已。

还有一个竹筒,康王所有准备自觉已经齐全了,甚至燕国的皇帝舅舅都表示会在他起兵时,给与助力,有动作不过也就眨眼间的事。

赵衍冷笑,一锅端的时间,不远了。

最后一个竹筒,是后日楚国使团来访,太子夏元化亲自来萧国,赵瑞决定由秦王带领官员接待,这不是什么秘密,但秦王似乎是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弄些什么祥瑞的,让自己贤名远播。

赵衍眼角微眯,想起那日慎刑司外,她被锁住脖子狠狠栽倒的场面,眼神满是戾气。就算林清江有什么阴谋,她完全是无辜的。慕容绛如此对待她,还能白白得到十年寿数,太过不公。如此,就由他来替她讨还公道。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天大亮时,大雪才完全停下,林若菡刚刚退烧,身体又酸又软,早上终于能喝下一碗稀粥,闭上眼睛,准备再好好休息一会。

仁济堂那里已经告了假,林若菡将今日早上的门诊号,放到了明日下午,刚要沉沉睡去,腮边有毛茸茸的感觉传来。

林若菡一把将那团毛茸茸抱住,放到一边,“小宝,别闹!”

王嬷嬷把那只胖墩墩也想要跳到床上的灰猫抱住,丢给一旁的小丫鬟,“去去,你四个爪子踩上去,我们大小姐非得给你踩坏了!”

看着林若菡已经睡着,王嬷嬷轻手轻脚退了出去,一边指手画脚地让丫鬟们准备好下一顿的吃食,一边去看小厨房的药煎好没有,嘴里嘀嘀咕咕的,“袁湛那个小子,还真是个莽夫,我们大小姐什么身板,竟然在马上狂奔吹了凉风不说,还要吃什么鹿肉!那是我们大小姐能吃得了的东西吗,也不用脑子想想!真是一点也不体贴,把小姐嫁给她,怎么能放心?”

林若菡在床上休息了一天,直到天色渐黑,才起床吃了晚膳,披着夹袄在烧着炭火的屋子里走了几步。

身体底子太差,就算她无论用什么珍贵的药材补进去,还是需要一段很长时间的调养。

白天睡了太多,晚上没什么睡意,王嬷嬷半夏冬雨几人围在她身边做针线,说着外面的事。

据说今日早朝的时候,那个病弱的晋王世子突然口吐鲜血晕了过去,有人说他身兼两职累倒了,也有人说病发了,也有人说他和狐妖双休已经被吸干了精血,油尽灯枯了。

林若菡不置可否的笑笑,又听王嬷嬷说起楚国太子夏元华已经到了皇家驿站,心说此刻邻国二把手来国事交流,到底有什么含义。

王嬷嬷绘声绘色说着皇家驿站的接待规格,像是她亲眼所见,什么从南边快马加鞭送来的果子,从番邦挑选的美艳歌姬等等,甚至还有太子的长子秦王殿下亲自接待,两人推杯换盏,一副兄友弟恭的亲密样子。

林若菡差点笑出声来,那两人能兄友弟恭?不是暗地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吧?

想起明天还有一天的门诊,林若菡听了几句八卦,就睡下了。

后天,是袁候爷和林清江说定的正式上门提亲的日子,林若菡心里有一丝的期望,更多的却是对未来不确定的忐忑。

忙碌的一整天的门诊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两府说好的提亲的日子。

林清江告了假,等在正堂,而林若菡也将门诊移到了下午,在松涛苑等着消息。

这几天一直陆陆续续再下雪,天空有些阴沉沉的,似乎寒风里面都带着冰碴子,路上行人稀稀拉拉。

等在门口的小厮冻得脚都麻了,都没有看见永宁侯府有半个人影过来,眼看说好的吉时已经过了快一刻钟了,冷冷清清的街上,没有任何动静。

林若菡盯着刻漏已经很久了,坐着半天不动,身体似乎有些僵硬。

知道前院有人来回禀,林清江已经换了衣服去了太医院,林若菡才觉得自己的眼睛盯得有些酸,眼泪都流了下来。

不过如此!

应该如此!

擦干眼泪,将被她赶到外面的王嬷嬷等人,叫了进来,林若菡满脸平静的问起郡主府搬迁事宜。

王嬷嬷仔细观察林若菡的表情,除了有些淡淡的黯然,却也没见什么伤心欲绝。

这就好,不嫁去侯府,也不算是什么坏事。

王嬷嬷昨天下午其实打听到了一些消息,林若菡昨天忙了一天,也不想打扰她。

县主赵岭,袁湛的母亲,以死相逼,若是袁湛一意孤行要娶林若菡,她就一剪子捅死自己。袁湛在郡王府跪了一个下午,后来,还是袁侯爷出面将儿子带回了侯府。郡王府的下人都在传,袁侯爷大声叱骂妻子赵岭,为了一己之私,不顾儿子前途,更加枉顾侯府将来,如是再如此执拗,他侯府立即休妻。后来听说赵岭在房里哭得差点晕了过去,袁湛又跑回去好生安慰才止住了赵岭凄厉的哭声。

母亲不想儿媳压过一头要寻死觅活,父亲为了郡主的头衔与功劳竟然想要休妻,而袁湛身为男子,竟然急着要提亲却没有处理好府里的关系,林若菡要是嫁过去,哪里能有一天的好日子能过。

如今亲事黄了,不见得就是坏事。

林若菡耳朵听着王嬷嬷关于郡主府搬迁的事,脑子里却在想那葡萄藤和永远消失的小石桌秋千架。

心里一声重重的叹息,想着如果明天袁湛能过来,自己是安慰他好还是质问他好?

想了半天,也没有结果,却听见外面有外院的管事过来,说是璀璨阁来人,朱雀果已经找到。

林若菡没什么心思去做研究,只吩咐人说过几天去璀璨阁。

下午去了仁济堂的门诊,林若菡晚上没有吃饭,头晕乎乎的一回来就倒头就睡。

半夜,又发起了高烧,甚至还说起了胡话,松涛苑上下一片慌乱,林清江半夜被叫来,为林若菡施针,也不见好转,林清江一气之下,用了雪水浸湿的帕子林若菡强行弄醒,强硬的告诉她,如果不想变成傻子,就乖乖喝下汤药,无论什么事,以后再说。

林若菡终于能清醒着喝下汤药,不再洒出一滴,天亮时,高烧褪去,人也再次虚弱的陷入昏睡。

再次清醒,已经是三天之后了,昏睡时,错过了很多消息。

比如,侯府一辆马车,一队铁甲府兵在押送下,直奔北面与燕国接壤的边境而去。

再比如,有两个自称侯府少爷侍卫的人,被王嬷嬷带人用扫把赶了出去。

再再比如,秦王接了楚国太子正要在正门打开的宫门处下马时,在天上仙鹤的飞舞中,突然自焚,一头黑发烧光了不说,还将一身袍服烧得干干净净,在百官的注视中,光着身子蹿回了马车里。

林若菡醒来时,头还有些晕乎乎的,听着王嬷嬷他们说的一些消息,没有半点反应。

永宁侯府应该又出了比当家主母自戕更厉害的麻烦事,那两个侍卫,应该是那天烤肉时见到的两个。

其实不用亲自见到,林若菡也大概清楚,他们要说什么,不过是他们少爷或者主子是身不由己的,让她耐心等待或者让她不必再等待之类的话。

这其实没有出乎她的意料,林若菡食不知味地将一碗粥塞下去,然后再次沉睡。

仁济堂的门诊已经被林清江勒令取消了,不过和林清江的命令无关,林若菡这段时间是真的没力气再去门诊了。

又昏昏沉沉休息了七八天,林若菡终于再次恢复过来,想起了之前璀璨阁的消息,决定去一趟璀璨阁,准备着手研制彼岸长生散,至于不久之后的搬家,是否要邀请赵先生,林若菡没有想好。

谁知,还没有来得及去璀璨阁,宫里一道圣旨,让林若菡非常意外。

晋王府世子似乎身体堪忧,皇上下旨让林若菡去晋王府担任世子的专职医官,三天后上任。

虽然这个医官是名副其实正六品的官职,有官印、有特制的官袍、有俸禄,甚至还有和王府长史一般的规制用度,林若菡还是有些抗拒。

正琢磨着如何推拒这差事时,有王府的大管家带着嬷嬷和丫鬟来询问林若菡日常习惯,好回去做准备,林若菡正不知如何开口拒绝,突然听见大管家和一个嬷嬷说话,“王府入股药王阁,无论什么药材,只要小林大人要,都能马上送到,你们只要把小林大人服侍好就行!”

林若菡眼睛微微有些亮,却还是有些抗拒去王府做医官。

只见那个通身体面比一般的小官员还要有气势的大管家,突然和林若菡说,“我们世子爷的情况,举国皆知,请小林大夫为我们府上医官,虽然圣旨没有明说,但我们世子爷说了,只要小林大夫到我们府上任职一年即可,若一年后世子爷情况没有好转,小林大夫想要离开王府,不会有人阻拦。”

一年吗?

林若菡想了想,终于点头同意。

第三百六十一章 入晋王府

既然晋王府的条件如此优厚,林若菡答应得爽快。

郡主府的搬迁照旧,唯一不同的是,原本郑重其事签了契约要制作的彼岸长生散,要延时了,不知道延期到一年之后,赵先生会不会认为自己是违背了契约,要求自己赔偿。

在入晋王府担任医官的前一天,林若菡去了璀璨阁。

除了张立在前院等着自己,林若菡既没有看见那个称自己是“小娘皮”的壮汉,也没有见到一脸憨笑却眼神清亮的张大嫂。

离上次来这里,已经有了几个月之久,林若菡再次走进竹楼二层的书房,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解开厚厚的披风,林若菡直接挂在了手臂上,赵先生伸过来想要接过去的手,她只当没看见。

这几个月来,她也会时不时想起眼前这个从哪里看都是绝对出色的男子,比起几个月前,似乎更加的清贵出尘,那种原本的温润如玉感觉似乎渐渐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绝世的风华甚至是无比犀利的威严。

林若菡心里的酸涩甚至无法自我掩饰和欺骗,可最后的理智尚存,之前发生的事情,更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别说她清高的不想踏进显贵高门的后宅,那些显贵高门如果不是看在她的身份和头衔上,人家根本就不稀罕多看她一眼。

而她的身份和头衔,如果风平浪静倒也安好,一旦碰到些什么大事,一个靠医术而非政治实力获得的郡主身份,和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相差不大。

赵衍手在半空中停留了一息,转而很自然做了一个请坐的动作,看着林若菡有些苍白的小脸,“很久不见,近来可好?”

林若菡笑得极淡,“还好。”除了大病两场,也没什么不好。

两人在小几两侧坐定,赵衍亲手倒了一盏茶,递给林若菡。

林若菡接过,道谢,“今日来,是想告知先生,因为我要去晋王府担任至少一年的专职医官,就算我能有时间来制作那原先说好的长生散,也要到一年之后了,所以我们签订的契约,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我违约了,赵先生需要什么补偿的,今日不妨可以说出来,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尽力而为。”

赵衍状似认真思索了一番,突然像是想起什么,“赵某记得,契约里写明,有未竟事宜,是应该友好协商解决的,林姑娘不妨可以延期到一年后,再继续研制。”

林若菡眼神中有浅浅笑意,是啊,友好,协商,解决。

赵衍不明白林若菡突然的笑意是为什么,但林若菡今日明显疏离的举动,以及几个月的不见面,让他有种不自觉需要小心翼翼的感觉。

而他心里也在盘算,如何找一个恰当的时机,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屋子里有些安静,林若菡突然问,“听说璀璨阁的东家是晋王爷,不知道赵先生有没有见过晋王父子,那个病弱的晋王世子身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性格怎么样?”

看到对面男子眼神有些怪异,林若菡想了想,解释,“哦,我不是想打听什么,而是作为大夫,如果病人长年生病,也许心情会很糟糕,他若是不愿配合大夫治疗,我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束手无策,所以,冒昧向赵先生打听一二,你放心,病人的隐私,我作为大夫,一定守口如瓶。”

赵衍面无表情,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样表情来回答这个问题。

直接告诉他,我就是那个世子?

呵呵,眼前的姑娘应该会直接站起身,一辈子不愿自己这个欺骗者。

告诉他,那个传说中病弱的世子是个脾气性格都十分和善的人,一定好好配合大夫吃药治疗。

呵呵,她肯定为问,为何你知道的如此清楚,自己照样没法回答。

赵衍脸色微微有些僵硬,半晌都没有出声。

林若菡见状,也不再强求,毕竟是赵先生顶头上司的事情,他就算是一个高级员工,也只是个打工的,不好在背后说老板的私事。

“赵先生,也许一年之内,我都没法来璀璨阁,那丹朱果和朱雀果麻烦先生保管一年,如果一年后我顺利离开晋王府,一定按照约定,制作彼岸长生散。”

赵衍微微僵硬的颔首,继续沉默。

林若菡突然又问,“赵先生,担任王府的医官,据你所知,可以有休沐的时间吗?”这个应该不是晋王府主子们的私事,应该可以问问了。

赵衍想了想,“每月有四天的沐休,”这个答案应该比较合理吧,如果不合理,随便你休几天都没事,只要你高兴。

别再生病了,好好照顾自己!

林若菡点点头。

长生散的事情商量好了,就没什么大事了,林若菡随即就告辞了。

尽量忽略赵先生眼中那一抹想要挽留的意味,林若菡利索的披上披风,告辞离开。

走下楼梯,一路向外院走去,虽然张立跟在身后,可林若菡知道,二楼走廊上,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目送自己。

一路上,大雪相随,林若菡裹紧了披风,依旧觉得很冷。

通往边境的马车里,被五花大绑的袁湛甚至连嘴巴里都塞了巾子,连续赶路几天,连吃饭喝水,他都没有被松过绑,唯一能逃跑的上茅房的机会,他也失败了。

府兵没有手下留情,袁湛长枪不在,双拳难敌四手,逃了不过一里路,就被人狠狠揍了一顿,绑回了马车。

打斗时,一只翡翠色的小瓷瓶掉落下来,里面的伤药早就在押镖时用完了,可那只空瓶一直被他贴身收着,眼前就要滚到看不见的地方,袁湛连忙伸手去拣,背后空门大开,一把刀柄狠狠砸在了他的背上,袁湛疼得五脏六腑都缩在了一起,却根本不管不顾,直到膝窝处又被狠狠挨了一下,袁湛向前一个狠狠趔趄,他借势向前,握住了那个骨碌碌一直向前滚动的小瓷瓶,牢牢握在手心里时,背后又被狠狠来了一下。

被塞进马车时,袁湛鼻青脸肿,身体多处疼痛不止,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为首的府兵心里敬佩这个小少爷是条汉子,也就没有抢夺袁湛手里一直紧紧捏着的小瓶子。

袁湛在马车里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袁明修的话依稀还在他耳边隆隆作响。

“你大哥二哥有把柄在别人手上,如果我去提亲,你的两个哥哥马上会没命,我的爵位也会马上被褫夺,你能忍心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你能眼看着你的祖母和母亲伤心而死?”

“放手吧,湛儿,林若菡已经不是你能肖想的人了!”

袁湛狠狠将这一幕抛开,他知道自己不能枉顾侯府,可他最后只是祈求父亲,让他见林若菡最后一面,可父亲却不放心他,一队府兵就把他押送到边境。

一个葡萄藤就能落泪的女孩,一个小石桌就能满足的女孩,他袁湛竟然此生无缘。

何其悲哉!

重涛院暖阁里,张蓉蓉听着有人细细回禀倾澜院正东方的清溪园正在大动干戈,嘴角有一丝冷意闪过。

清溪园是将来给世子妃的居所,如此大动干戈,赵元盛像是怕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林若菡!

这个名字在赵衍入宫求得圣旨时,已经像一个尖刺扎在了张蓉蓉心里。

那日,她的陪嫁被赵衍处置之后,她派了自己的心腹去打探消息,可所有消息像是被人掐断了一样,根本打听不出什么。

可作为上一任刑部尚书的孙女,张蓉蓉比起一般后宅妇人,还是多了一些手段。

将那日从出城到翠植苑以及去往璀璨阁的人员名单和行程都细细整理了一份,张蓉蓉牢记了其中的几个她认为关键的名字,联系到赵衍请圣旨和清溪园的大动干戈,张蓉蓉已经证实了心中猜想。

手中清茶飘香,张蓉蓉皙白的手指上大红丹寇映着翡翠色的茶盏,妖艳中带着诡异。

她轻轻啜了一口茶,心里已经闪过了无数条计策。

哼,她心里冷笑!

既然身份贵重的人讨要一只畜生都不行,那下贱的人想要肖想王府的富贵,就只能付出惨重的代价了。

傍晚时分,没有下雪,但天色依旧有些暗沉,林若菡想着明天是一个全新的工作环境,难得对一桌子的美食没有了兴趣,简单用了一些,就放下了碗筷。

再一次确认了跟随她去王府的人手,林若菡又看了一遍她的随身之物。因为晋王世子是上朝时突发旧疾,看上去颇为来势汹汹,宫里传旨的太监是要求林若菡常驻晋王府好贴身治疗,所以,林若菡是被要求常驻晋王府的。虽然赵先生说可以每月休沐四天,可林若菡还是想等亲自见过晋王世子再决定休假。

林若菡自己的日常用度和常用药物,整理了三个箱笼。除了王嬷嬷是打算获得自由出入后,在王府和她自己郡主府两头跑的,其余没有成亲的,都跟着她去晋王府。

有些遗憾,郡主府还没有住上一天,那里规模极大的实验室她还没来得及使用,就有了新工作。

晚上洗漱完毕,几人围着林若菡做针线,除了王嬷嬷对林若菡要去晋王府做医官似乎另有隐情有些忧心忡忡中外,所有人都觉得林若菡是被名声和医术所累。成功救了后宫的妃嫔和皇子公主,又救了皇后娘娘,晋王府那个患病已久的世子爷想要让她她们大小姐去做医官,完全就是顺理成章了。

大家闲聊几句,都早早歇下了,连外院的林清江都没有来多问一句。

晋王府灯火通明。

赵衍亲自去查看了清溪园的改造,一应用度是完全按照世子妃的规制来准备的,而那个比一个小院子还大的药庐,她称为实验室的地方,已经在加急动工,璀璨阁送来的设备和各处送来的药材,都在连夜整理。

进度还算满意,赵衍缓步朝只有一盏茶距离的倾澜院而去。

刚走进院子,里面的所有侍从和下人全部吓得齐齐跪地磕头,胆子小的还在瑟瑟发抖。

“发生何事?”赵衍问他的奶嬷嬷,也是倾澜院的管事嬷嬷,齐嬷嬷。

齐嬷嬷又磕了一个头,声音有些颤抖,往日里的持重所剩无几,“回世子爷的话,事情是这样的……”

浅月假传芝雪的话,让梅洛到内屋取东西,谁知梅洛不知道动了哪里,一个匣子掉落后,一个骷髅头滚落出来。

齐嬷嬷见那骷髅,吓得差点魂飞魄散,正召集院子里全部人手,想要好好斥责整顿一番,赵衍回来了。

梅洛已经被齐嬷嬷关去了柴房,齐嬷嬷想着回头马上就去问清楚到底什么情况。

芝雪和云霖两个一等大丫鬟正跪在地上,一脸愤怒的瞪着一旁同为一等大丫鬟却云淡风轻的浅月,看见赵衍过来,三人都小心翼翼地低下头。

赵衍让一旁垂手站立的敏行去将梅洛带回来,有些小事,他只要稍加询问,立刻就会水落石出。

去了书房,仔细看着给清溪园里的用度,敏行回来了。

“爷,梅洛一刻钟前被王妃带走,已经被杖毙。”

赵衍脸色微变,却也很快恢复。

李勇很快出现,在赵衍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赵衍抬脚去了重涛院。

正好是晚膳时分,赵衍一脸平静,坐下和自己的母妃一起用膳。

张蓉蓉知道儿子过来肯定有事,可他脸上除了一如既往的平静,还有和往常一般隐隐外露的肃杀和威严,除了这些,张蓉蓉什么也看不出来。

张蓉蓉想要试探一番,放下碗,一脸的关心,“元盛,你院子里的小丫头毛手毛脚的,我已经替你处置了,你不会怪我吧!”

赵衍正慢条斯理喝着汤,听见张蓉蓉的话,抬头眼神微微扫过她及身边所有人。

目光有些说不出的清冷,所有人战战兢兢,王妃的贴身嬷嬷和大丫头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张蓉蓉心里也有些突突得跳。

变故陡然发生。

两个侍卫突然冲了将来,将王妃身边的大丫头玉禾扭住,赵衍点点头,一阵寒光闪过,玉禾的头颅瞬间被砍下,一地猩红的鲜血,满屋子的血腥味,让许多人都软了腿脚,跪在地上只有哆嗦的份。

张蓉蓉虽然跟着祖父见过死尸,但也是多年之前的事了,她此刻也是脸色惨白,但也还算镇定,声音尖利的质问赵衍,“赵元盛,你大胆!她是我的贴身侍女,你竟敢一声不响就处以极刑!”

赵衍又喝了一口汤,神态没有一丝改变,“母妃,你身边的侍女不太得力,我也替你处置了,想来你也不会怪我的,”说完,他放下汤碗,语气突然冰冷,“她照顾我不过一年时间,父王怎么想不是她能左右的。她的命已经交给你了,留下的这么点念想,母妃仁慈,就当做不知吧。”

说完,优雅起身,缓步离开。

脚步声已经消失好久,张蓉蓉依旧惊魂未定,张嬷嬷安慰她,“世子爷心里清楚,梅洛的死和玉禾没多大关系,能杀了玉禾,却对浅月一字未提,世子爷还是对王妃娘娘存着莫大的敬意的,娘娘放心,世子爷一直孝顺您,以前是,今后也是,娘娘放一百个心就是!”

张蓉蓉心里渐渐安定。

浅月是她派去的,今日之事也是她主使的,儿子知道后只杀了个无足轻重的玉禾,自己这个母妃他当然不会说什么,连浅月都没有一句责怪,就说明儿子对她应该比以往更加孝顺了。

张蓉蓉嘴角冷笑连连,如此便好。

想当年,她借口将那个女人是奸细,狠狠凌辱了一番才处死她。儿子知道后,还不是只将头颅找了回来,一句重话都没有?

可想起儿子的孝顺和优秀,张蓉蓉还是不满意,别说秦王愚蠢至极,可他不出意外,就是太子之后,下一任的皇位继承人,而她的儿子,只能是一个没有子嗣的王爷。

张蓉蓉心里狠狠咬牙,如果不是赵琛横插一杠,她现在就是……

没多久,赵琛回府,醉醺醺拿着一只新得的茶壶向自己的王妃献宝,张蓉蓉难掩眼中鄙视,想象着赵湚现在应该是在批阅奏章或者看书,虽然难掩病容,却是温润如玉。

赵琛高兴的不停言语,显摆自己新淘换的宝贝,张蓉蓉堆起满脸笑容,说着满嘴的甜言蜜语讨赵琛欢心,之后,两人洗漱安置。内室里,一片旖旎,王妃的娇喘让守夜的侍女脸色通红。

倾澜院里,赵衍在书房里端坐,想着很多事情。

王府看不见的各个角落,有仆婢小心翼翼的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张立和李勇守在书房外。

那个头骨,赵衍已经让李勇好生安葬。

浅月猜想着自己逃过一劫是因为世子爷对自己的看重,她得了倾澜院唯一的头面赏赐,让丫鬟们眼红不已,她心里有些东西摇摆,但有些东西还是坚定。

深夜,王府最终平静下来。

第二天,天色放晴,林若菡带着自己的人,跟着王府的管家,进了晋王府。

第二卷完

第三百六十二章 豪奢的排场

天气倒是放晴了,出了一个大太阳,只是刚刚下过下雪,天气依然冷得厉害。

王府的管家比林若菡预计的要晚来至少一个时辰,她不认为这是晋王府的人能让她好睡个懒觉再去新的工作岗位任职,也许别人是有事耽搁也说不定。

到了晋王府门口,林若菡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要下车,却见马车直接从卸了高高门槛的正门进了晋王府。

只能从马车帘子缝隙里看了一眼晋王府气派的大门,就直接来到了二门。

终于下了马车,二门处,一个管事嬷嬷、两丫鬟和几个婆子恭恭敬敬站着,等着林若菡乘坐软轿进二门。

林若菡其实想看看王府的布局,从大门到这里,马车缓步至少走了一刻钟的功夫,按她心里的计算,用脚走,至少得步行四十五钟到一个小时,但今日是第一天来,她按下心里的好奇,并没有多言。

软轿外面,来迎接的管事嬷嬷开口,声音不急不缓,“郡主,老奴姓何,以后是你的外事嬷嬷。您的住处是世子居所倾澜院的正东边清溪园,我们府里听说您在郡主府有一个专门的药庐,专门去郡主府打听了,照模照样也给您备了一个,预计不出三天,您就能入住。现在将您暂时安置在世子的倾澜院侧边一个小院落里,还有一个李嬷嬷,以后是您的内事嬷嬷,清溪园按照规制,有四个一等丫鬟,八个二等丫鬟,十六个三等丫鬟,不入等的小丫鬟三十二个,婆子十六个,这些由李嬷嬷统管,还有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四个,小药童三十二个,侍卫四十个,这些人手,由老奴我暂时管着,现在郡主过来,都由郡主统一安排。清溪园有专门的药材库,江南药王阁和全国四处过来的药材,都在库房里放着,钥匙在老奴这里。我们王府各个院子都有小厨房,清溪园也有小厨房,姑娘有什么吩咐,李嬷嬷会吩咐小厨房的厨子厨娘,单独准备。”

林若菡听得云里雾里,算算人手,不下百来人吧,得多大的院子,住得开吗?想想这么多人,就是为了伺候她一个,不,是为了把她伺候好了,让她好好为他们的主子世子爷看诊,这王府的排场,也太大了。

虽然心里有些咂舌,可也马上就过了,林若菡很快把这吓死人的排场抛到脑后,突然想起赵先生说过,卢卡斯在他那里,什么吃饭洗澡玩耍都有专人负责,心想,古代世家大族的排场真是吓人,一个比一个的厉害。

念头转过林若菡就把心思转到了那个传说中,犹如前世报刊头条的新闻人物一般的晋王世子,希望是个好相处的,否则,她虽然不会拿病人的怪脾气当回事,却也不会心慈手软。

轿子另一边的王嬷嬷和冬雨半夏几人,却有些傻眼。

王府的富贵豪奢她们虽然无法想象,但一路走来也算见识了,可王府给林若菡安置的地方和配备的人手,那毗邻世子居所的清溪园、那奴仆成群的排场,说是请个世子妃回来都不夸张了。

王嬷嬷从二门那里就已经仔细打量了那个何嬷嬷和两个丫鬟,除了非一般的体面和沉稳,王嬷嬷什么也没有看出来,眼前那几人说是勋贵门第出来的教导嬷嬷和女夫子都不为过,丝毫瞧不出其他任何一丝端倪。

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王嬷嬷脚步更加小心,跟着软轿往里走。

走了大概又有一刻钟的功夫,林若菡在一个小院子的月洞门前下了轿。

一眼看去,说是个小院子,其实比她的松涛苑大了起码三倍。

何嬷嬷引着林若菡往里走,视线转过高大的树木和嶙峋的假山,瞧见了黑压压的几排人,那些人同时见礼,“见过仁安郡主,郡主万福金安!”

林若菡觉得脑仁被这一百人喊得有些嗡嗡作响,她微微皱眉,“免礼。”

在一个和何嬷嬷一样体面的老嬷嬷刚要开口前,林若菡又说,“请诸位称呼我为小林大夫即可。”

众人又齐刷刷喊,“见过小林大夫。”

林若菡又微微皱眉,却没有再开口。

除了两个嬷嬷,几个衣饰上看出似乎是一等大丫鬟的,稍微抬头微微了看林若菡一眼,迅速掩去了眼神中的惊讶。

林若菡没有穿什么郡主诰命服或者是医官的官服,一身浅灰色的及地长裙,一条纯白色的狐皮大氅,除了头上两只一木一翡翠的簪子外,没有任何头面首饰,几乎比清溪园里做洒扫的婆子身上的饰物都要简单。

可就在你觉得简单到简陋的时候,那十六幅的超大裙摆上,细细密密绣着的同样是灰色的米粒般大小的珍珠,竟然是一朵繁复菡萏花,珍珠氤氲的光华和走动时裙摆本身的璀璨相互辉映,竟然闪耀到能让人睁不开眼睛。

而最最让人不敢直视的,是那灰色裙子的主人,那略带苍白的小脸上,一双澄澈无比的黑眸,几乎像是黑宝石一般通透灵动,不用说她卷翘的犹如羽翅的睫毛,小巧玲珑的琼鼻,淡粉色的樱桃小口,眼前的女子站在屋外的雪地里,完全就是一个白雪精灵般的美丽无双。

除了她眼中淡淡的冷漠与沧桑。

何嬷嬷和李嬷嬷悄悄对视一眼,共同引着林若菡来带第三进院子,她暂时的起居之所。

两个嬷嬷算是她这一年的里外的左右手了,想了想,林若菡告诉她们,人手不变,她也不会改变什么规矩,她的管事嬷嬷王嬷嬷是要回郡主府的,只会留下冬雨和半夏两人,三个侍卫会给她处理一些私事,如果没什么重大安全问题,也不会在王府常住。

林若菡说得言简意赅,两位王府的嬷嬷却心知肚明,林若菡这是没把清溪园当成自己家的意思,甚至连临时居住都不想太融入进去,这可是和世子爷交代的,大相径庭。

能来清溪园当差的,除了她和李嬷嬷是世子爷的心腹,其余之人大半都是世子爷从别的地方调来的,差事应该不会难到哪里去,最要紧的是,嘴巴要管牢,不该说的,一个字也不能多说。

看得出来,林若菡不想了解清溪园所有人员的情况,两位嬷嬷也就止住话头,告诉林若菡除了晋王的重涛院和王府里用来养宠物猛兽的地方不能随便去,其他地方她可以随便去。

林若菡心里笑了笑,晋王的院子她吃饱撑得才会乱跑,至于那什么宠物的地方,她应该也没时间去。

跟着一起来的人也安置好了,王嬷嬷不放心,提出要住个十天半个月再离开,林若菡也随她。

用过一场排场超大的午膳,林若菡酒足饭饱,心里琢磨了很久,到底没有开口。

人家王府吃个中饭有上百道菜,那是人家的规制,不能因为一个外人而改变,她能吃就吃,吃不下也李嬷嬷也会适时叫人撤走,完全不用她一个外人来置喙什么。

至于近身伺候的人,除了冬雨之外,还有几个一等的大丫鬟。林若菡也没有推辞说人太多,四个大丫鬟早已将衣食住行各自分工,还和冬雨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相处得极为和睦,林若菡除了礼貌客气的相处外,更不打算有什么过于亲密或者刻意疏远的举动,自然相处就好,说不定不用一年,她就能见识完药王阁的奇药,再把世子爷的病情控制好,就能离开了。

用过午膳,林若菡刚要准备午休,一盅极品血燕端了上来,虽然没有预留着肚子,林若菡还是很快吃完,刚要躺下,大丫鬟红莺带着两个二等丫鬟就过来给她通头发和按摩身体。

这个好像有些夸张了,林若菡心想,她只是简单睡个午觉而已。

但还是没有推辞,林若菡任由丫鬟们轻轻按摩头皮和梳头,仔细轻柔的按了身体的一些部位,林若菡知道,那是帮助消化的穴位。

短短一刻钟,林若菡竟然觉得自己有些神清气爽的感觉,不禁皱眉自省,身为一个大夫,自己的保养还没有人家的侍女做得好。

大半个时辰的午觉醒来,林若菡喝了一盏冬雨照理递过来的清水,正由着半夏束发,一个名叫白鹭的大丫鬟带着小丫鬟过来了。

白鹭接过小丫鬟递过来的一个白玉盏,脸上的微笑恰到好处,“小林大夫,这牛乳厨房里热了一会了,正好入口。”

林若菡接过,由淡淡的杏仁、紫叶花的味道夹杂着奶香传来,心道王府的厨子真是好手艺,一点奶腥味都没有。

小口小口喝下,腹中暖暖的,心口都似乎热了起来,牛乳不过几口,林若菡却品出了好几种的补品的味道,但又不会十分浓烈而掩盖奶香。

林若菡听王嬷嬷说起过,有些富贵人家的母鸡都是吃人参灵芝的,下的蛋比寻常的补药还要滋补且没有是药三分毒的顾虑,猜测刚才的牛乳是否也是这样的情况。

真是奢侈啊!

林若菡正想着,白鹭已经又快又稳的接过小盏,看着林若菡正在梳头,就在一旁轻声细语地询问,晚膳想要吃什么。

林若菡不置可否,让她按照规矩来就是,不用特地询问,白鹭应是,福礼后退下。

半夏等白鹭走了,告诉林若菡,就在她午睡的时候,青鸽已经来找过她了。带着她去了西边的两个小屋,打开几个柜子,差点把她吓了一跳。

绫罗绸缎那都不叫事,头面首饰几乎堆成山,饶是半夏在王氏那里历练过眼力,也不禁暗叹王府就是王府,江南王氏一族就算是萧国数一数二的富庶家族,也不能和王府比肩。

林若菡对那些不感兴趣,虽然心痒痒的想要第一时间见识到那个药材库,但出于一个医生的本职,她首先想要了解一些她的病人的具体情况,如果能过见到那个晋王世子本人,那就更好。

京中有关那个世子爷的最大的传闻,就是他无法孕育子嗣只能和狐妖双修,林若菡心里其实有些好奇,更加有些跃跃欲试。

前世里,她治疗成功的夫妇不知凡几,如果能攻克晋王世子这个难关,也算是她前世职业在这个世界的成功延续了,这应该是一件非常值得自豪的事情。

林若菡让冬雨找来了两位嬷嬷,问她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给晋王世子看诊,得到的答复是,世子爷才恢复了一些,就被皇上派出去办差了,如今人不在京中,让她先安心待在王府便是。

两位嬷嬷离开没多久,一等大丫鬟翠雀带着一群小丫鬟过来,送了好多医术,说给林若菡解闷。

林若菡也不疑有他,拿起一本书几翻了起来。

她安安静静的看书,王嬷嬷却安心不了。

林若菡午睡时,她已经和何李两位嬷嬷套过近乎,两位嬷嬷一看就是看过世面办差十分稳当的老嬷嬷,但对王嬷嬷却非常客气有力,便是如此,王嬷嬷除了清溪园的安置进度,有关她心里的疑惑,却什么也没有问出来。

一个下午,林若菡就在翻看医术中度过。

晚膳比午膳还要丰盛,林若菡用完还在抄手游廊里走了好几圈,心里有些想念小宝和灰灰,心里想着,明日问问两个嬷嬷,是否可以吧自己的宠物带过来。

就寝前的洗漱让林若菡有些咂舌,不说那个小泳池一般沐浴池,就是一排的小丫头端着皂角、花瓣、浴袍,也让林若菡有些不太自然。

让红莺带着小丫鬟的离开,林若菡只留下冬雨,洗漱过后,刚走出净室,就看见红莺已经等在了那里。

头发被仔细的烘干,又被通了头发一盏茶的时间,中午那个手法熟练的小丫头给林若菡按摩穴位和关节,之后,红莺按照身边一排小丫鬟的端着的盘子顺序,给林若菡的各个地方擦了不同的乳、膏、霜,但林若菡全身舒爽又香喷喷地钻进被褥时,被褥已经散发着暖暖的熏香了。

王嬷嬷、半夏和冬雨站在一边,看着那大丫鬟红莺带领着二等丫鬟十分熟练又极为复杂的差事,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

她们大小姐的日子,比起宫里得宠的娘娘来,应该也不遑多让了吧?

这是请个大夫,还是娶了个世子妃啊?

璀璨阁的小竹楼里,灯火通明,正在“外面”办差的世子爷赵衍,不得不在璀璨阁里呆着,假装自己没有回京。

时不时有人来禀报林若菡的情况,那种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让赵衍有些心安。

找个什么样的机会,让她知晓自己的身份?赵衍心里严密计划着。

重涛院里,很少走出园子的晋王妃张蓉蓉,知道了内务府最近送来的那批血燕,已经有一半去了那个女人的院子里。

哼,披着医官的皮,做着攀高枝的梦,心思不浅呢!

第三百六十三章 宰了你

赵琛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还没有洗漱,就想着昨天那把稀罕的茶壶。披头散发的盘做在床榻上,让丫鬟把茶壶拿过来,一手抱着茶壶,一手推着身边的王妃。

“蓉蓉,你看,这茶壶可是章御景用过的茶壶呢,起码有三百年的历史了,章御景当年考中状元,金銮殿上作答让当时的皇帝非常满意,听说他喜欢茶壶,就赏赐了这把给他……”

张蓉蓉腰酸腿疼的,头还有些胀痛,很想把身边的老纨绔剁碎了,眼不见为净,她挤出笑容,翻身用一直胳膊环住赵琛的腰,声音带着慵懒和魅惑,“琛哥,听说赵博那孩子的事情,到现在都没查清楚,太后和大哥大嫂那里,几天都吃不下饭了,唉,这孩子真是倒霉,好端端的遇到那种事,如此不雅的场面,竟然让百官和楚国的太子都瞧见了,这让他以后如何自处啊?”

赵琛一手端着茶壶,一手摸着张蓉蓉光滑的后背,有些心不在焉,“大哥和太子总会处理好的。”

张蓉蓉一边说话,一边手在游走,“大哥让医术了得的仁安郡主给元盛治病,我们也应该投桃报李一下了,嗯~”

良久。

吃饱的男人似乎有些好说话,赵琛心满意足的洗漱用膳,进了宫。

刚刚下朝,赵衍匆匆处理了一些紧急的事情,打算去璀璨阁。

白焰和雷彻都已经等在那里,一个时辰后,她就会在竹楼里见到那个传说中和狐妖双修的晋王世子。

无论是惊慌失措,还是愤怒异常,赵衍心里都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这一关总要过的,赵衍觉得越早越好。

刚要离开,小太监来传赵瑞口谕,赵衍来到了御书房。

接了调查赵博自焚的案件,赵衍面无表情的离开。

事情又要推迟了,他心里有些烦躁,不过,这也不会耽误太久,不过一两天的时间。

一直昏睡到了中午,张蓉蓉才勉强醒过来,身体极度虚弱,头疼的几乎要裂开来,她靠在引枕上,慢吞吞吃着一盅血燕。

虽然她没什么胃口,还是耐着性子吃了几口。

这些血燕虽然珍贵无比,可吃了这么多年了,早就没了刚吃的感觉,可无论如何,她就算再不喜欢,这些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午膳时分刚过,浅月被叫去了重涛院。

行了大礼,浅月被赏了半盅血燕,她感激涕零,马上谢赏。

主子能把自己用不完的吃食赏给身边人,那是对身边人的看重,浅月隔三差五总能得到一盏半盏的血燕,这让她十分自豪。

王妃今日似乎有些情绪不佳,浅月也不敢多问,回答了一些世子爷的日常起居之外,就退下了。

其实世子爷的日常起居,浅月知道的并不多,除了敏字辈的四个贴身小厮之外,就是齐嬷嬷能近身了,其他几个大丫鬟有不过只是准备些吃食衣衫之类的,她自己本人更是连面都很少见到。

刚走出屋子,王妃身边的张嬷嬷悄悄告诉了浅月,以后内务府每年一次送来的顶级血燕,她浅月是吃不到了。

浅月脸色有些不好,张嬷嬷只当没有看见,悄悄告诉她,给世子爷治病的那个郡主,直接就像世子要了一半去。

浅月差点惊呼出声。

那一年只送来一回,每次只有两斤不到的血燕,是出了太后之外,只有晋王妃才能享用的宝贝,皇后和太子妃都只能干看着。原本一年出产不过四五斤的顶级血燕,是专门进贡给太后的,可太后心疼晋王世子才分了一半给他,可世子爷从来不吃,就给了王妃。

“……如今可倒好,世子爷用来孝敬他母妃的宝贝,被那个什么功劳都没有的郡主,给夺了一半去,听说啊,清溪园打动干戈,就是为了给她准备的,江南的绸缎,宝华楼的头面,听说里面都堆得放不下了,那小门小户出生的郡主,据说都已经挑花了眼了……

浅月听着张嬷嬷的话,袖子里的拳头不由攥紧了。

她得了世子爷的赏赐,以为是王妃所有丫鬟的头一份,至今仍在心里得意,谁知道,不知道从哪个鸡窝里爬出来的野鸡,凭着下三滥的雕虫小技,竟敢要肖想王府的富贵了。

张嬷嬷继续叹气,“那一半的血燕,算是糟蹋了,世子爷性子好,那个郡主既然是来给他治病了,她撒个娇说几句软和话,想来世子爷就大方的给了,王妃也不想世子爷为难,既然给了出去,就当半路进府的时候掉了,被虫子咬了,被人不小心煮烂了,总之,没了就没了。”

浅月一脸不服气,却咬着嘴唇不说话。

张嬷嬷又叹气,“王妃说了,既然世子给的,今年就当内务府只送了这些而已,她就不计较了,不管谁吃了,谁能拿到,就是谁的本事,她不再多问一句。”

浅月眼前一亮。

谁拿到,就是谁的?

天色黑了下来,林若菡又翻完了一本医书,有些药理她闻所未闻,倒是颇受启发。

问了两位嬷嬷,得知晋王世子还是没有回府,索性也就耐心等待。

晚膳依旧是一大桌子的菜,林若菡吃得很饱,在院子里走动消食。

白鹭跟在林若菡身后,和冬雨并行在一起,随着林若菡一起走动。

林若菡怀里空空,突然问,“白鹭,你问一下两位嬷嬷,我是否可以将自己的宠物带到这里来,两只猫,不大。”

白鹭想说,您想带什么都行,可她还是郑重其事的去问了李嬷嬷。

李嬷嬷亲自过来,非常详细地问了两只猫的大小和脾性,得知性格温顺,似乎也从来不捣乱,遂同意。

凌霜被派去把小宝和灰灰带来,两只猫出现在两位嬷嬷面前时,两位嬷嬷心头就颤了颤。

御兽园除了送给太后的一只,仅有四只琉璃猫,一公一母和两只小崽,后来又突然少了一只小崽,大家都在心里猜测,到底去了哪里。

现在才知道,原来,早就到了这位仁安郡主手里。

院子里知情的人看向林若菡的眼神都有些微不可查的变化,林若菡有些察觉,但却以为是看到小宝的惊艳。

晚上就寝前,又是一套繁复的流程,半夏今日突然提出要给林若菡值夜,林若菡觉得她可能有话说。

“小姐,今日晚膳前,有好几拨人想要进这个院子,都被何嬷嬷带着人给挡了回去,奴婢正好那是在院子里,听了一耳朵。”

半夏躲在林若菡的帐子里,声音压倒最低。

“她们说仁安郡主仗着有几分医术,想要来晋王府攀高枝,用狐媚术勾引了世子爷,硬是引诱得世子爷把原来属于晋王妃的用度,给硬生生的抢到了自己这里。”

林若菡眉毛微挑,却不做声的等着半夏的下文。

“她们还说,要小姐把原本属于王妃的血燕给退回去,否则,一个郡主抢王妃的东西,她们要告到太后那里去。”

“噗嗤!”林若菡突然笑了出来。

半夏有些恼,“小姐,这晋王府处处透着怪异,我们还是早点说清楚,出府去吧,林太医是皇上的专职太医,也不见得日日住在宫里不回府呢!”

林若菡突然笑着叹了一口气,“晚了,半夏,在他们用药王阁的药和一年为期将我引诱过来,我已经踏入陷阱了,你家小姐我相比晋王府,除了一手医术外,不论财富和权势,都无法相比,他们能算计我的,也只有医术了。所以,我既来之则安之,冷眼看着就好。据说晋王府早就已经是晋王世子当家作主了,在这个正主出现之前,我们按兵不动就是!”

半夏晚上翻来覆去好久才睡着,殊不知她们的话,早就被李嬷嬷知晓。

两位嬷嬷就着微弱的烛火一合计,虽然那个浅月仗着有王妃的人手敢来挑衅,可她们也不是无计可施,只要不是晋王夫妇亲自出面,她们两人无论什么情况都能应付过去。面前来说,尚且不用禀告主子爷。

天色还没亮,林若菡突然被王嬷嬷叫醒。

“大小姐,大小姐,快起来,听说晋王妃病倒了,重涛院里有嬷嬷来请大小姐过去瞧瞧,”王嬷嬷一脸焦急。

那个听说吐血病发的世子爷一直忙得不见人影,天天在府里从来不出门的晋王妃却病倒了。

林若菡眼皮子都睁不开,看看刻漏,比往常早醒了起码两个时辰,少睡四个小时,能舒服吗?

可既然人家东家来请,林若菡无论如何总是要过去看看。

穿戴整齐,林若菡睡眼朦胧的跟着来人往重涛院赶。

晋王赵琛披头散发一身中衣在内室来回徘徊,嘴里还不停嘀咕,“那个什么仁安,到了没有,到了没有?”

嘀咕完,又冲到床榻边,瞧瞧一脸惨白的张蓉蓉,“蓉蓉,你坚持一下,那个仁安马上就到。”

赵琛睡到半夜,突然发现身边之人全身滚烫,且已经人事不知,刚要命人请太医,张蓉蓉身边的张嬷嬷提出府里就有一位医官。

赵琛半信半疑,连忙催着去请林若菡过来。

李嬷嬷带着林若菡和王嬷嬷冬雨来到正屋门口,连李嬷嬷都被张嬷嬷带人拦下了,王嬷嬷和冬雨在林若菡的示意下,也等在了门口。

李嬷嬷心里开始觉得不对劲了,但知道晋王在里面,也不敢多和张嬷嬷辩解,只是焦急的等待,好早点回去禀告赵衍。

抱厦正面高高悬挂的山水和两边的古玩都似乎珍惜异常,林若菡心里对王府豪奢的念头一闪而过,带着药箱已经跟着张嬷嬷脚步急促的穿过几个次间,来到张蓉蓉所在的内室。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层层围绕着一张巨大的跋步床,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似乎在安慰着什么,听见有脚步声,一众人都纷纷转过来看着。

林若菡只当没有看见那个披头散发的男人,跟前的张嬷嬷已经行礼,“王爷,仁安郡主到了。”

赵琛见过林若菡,也没工夫计较眼前之人见到他竟然不行礼,“快快,给王妃瞧瞧!”

林若菡走进跋步床,在围廊里面的一张绣凳上坐好,张嬷嬷已经将张蓉蓉的手臂轻轻放到外面。

诊脉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赵琛已经绕着跋步床的围廊走了十几个来回了,看见林若菡将张蓉蓉的手放回被褥里,赶紧问,“如何,王妃如何,为何昏迷不醒?”

林若菡站起身,走到围廊外,朝着张嬷嬷说,“请这位嬷嬷让不需要伺候的人出去,开启三到四扇窗户,打开两只宽的缝隙。”

张嬷嬷还在犹豫,赵琛几乎是咆哮着开口,“听见没有,安她说得做!”

有了三处缝隙,屋子里只有赵琛林若菡和张嬷嬷,屋子里的空气一下子清新起来,林若菡看了看脸色有些苍白的张蓉蓉,心里想着该如何开口。

王妃身体极为虚弱,似乎有过什么重创至今没有痊愈,房事过度后,有些风寒罪状,就是后世的感冒,且来势汹汹引发身体多处炎症,高热不退,昏迷不醒。

赵琛眼睛瞪着林若菡,差点耐心用尽,在他咆哮的前一刻,听见两人林若菡的诊断结果。

“王妃身体似乎大病未愈,身体极为虚弱,因房事过度,引发严重风寒导致昏迷。”

赵琛的咆哮堵在了嗓子眼里。

房事过度?房事过度!

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

你小小一个郡主,敢如此和本王说话,小命还要吗?

正待发作,只听见眼前女子又开口了,“想来王妃如此情况,也许一直在服药治疗,除了汤药外,我会开一个药浴方子,让王妃药浴一个时辰,带高热褪去后,在服下汤药,如十二个时辰后还没有退热,接着第二次药浴,知道退热。”

赵琛没听说过,退热还用药浴的,刚要质问,听见眼前胆大包天的女子又来啪啪打脸了。

“王爷,王妃身体极为虚弱,如此高热十分危险,为了安全起见,王妃退热后,需禁房事一个月。”

赵琛差点跳脚,刚才喉咙里的咆哮终于出口,声音震天,“胡言乱语,不知死活,本王要宰了你!”

第三百六十四章 立刻受死吧

屋子里的咆哮久久回荡,连屋外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李嬷嬷冷汗瞬间湿透中衣,想起主子爷离开时没有留下暗卫,实在是百密一疏。

王嬷嬷和冬雨不管不顾就要往里冲,被李嬷嬷带着人死死拦着,“别着急,王爷就是这么个性子,你们若是冲了进去,郡主没事,你们却会小命不保!”

屋子里的林若菡吓了一大跳。

她不是怕晋王的威胁,而是如此近距离突然间的大声咆哮,她没有任何的心里准备。

拍拍心口,林若菡定定神,看看一脸狰狞的晋王,又看看满脸惊吓又有些不知所措的张嬷嬷,声音平静,“这位嬷嬷,请准备纸笔,且快速准备药材,我先给王妃针灸一番,让她暂时退热,你们马上准备好药浴。”

谁知,张嬷嬷还没有应声,赵琛已经连连点头,“好好,就这样,就这样,”看张嬷嬷还在发愣,他双眼一瞪,“还不快去,小心挨板子!”

林若菡好奇的打量一眼赵琛,看着他已经跑去跋步床里面,朝着王妃又去嘀嘀咕咕了,“蓉蓉,你别怕,马上就会退热,马上就会好的,你坚持一下……”

林若菡打开药箱,取出一副银针。

赵琛识趣的往回廊外面站站,看着林若菡在张嬷嬷的帮助下,给张蓉蓉施针。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张蓉蓉已经满头大汗,高热似乎有些退散了,她微微睁开眼睛,看见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站在床前。

赵琛一把抓住张蓉蓉个胳膊,将她拖起抱进怀里,“太好了,蓉蓉,你终于醒了!”

张嬷嬷不敢将主子从晋王怀里扯出来,只好在在一边赔笑,“王爷,王妃身上一身的汗,您看,让她先去药浴?”

赵琛这才反应过来,将怀里的王妃交给张嬷嬷。

一刻钟药浴过后,张蓉蓉脸上已经有了几分血色,不再苍白如纸,喝下了林若菡开的汤药,靠在引枕上休息。

一旁侍立的张嬷嬷看到张蓉蓉的眼神,不动声色的离开又回来,手里已经多了一个托盘。

“王妃,一直没有吃东西,喝盅血燕,垫垫肚子吧。”

张蓉蓉喝了两口,便不再开口。

张嬷嬷还要劝,“王妃,在喝几口吧。”

张蓉蓉微微皱眉,十分不愿意的样子,赵琛又要发火,“怎么回事,没听见王妃的话?”

张嬷嬷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老奴不敢强迫王妃,可是,可是——”

赵琛差点一脚揣上去,“可是什么,吞吞吐吐的!”

张嬷嬷小心翼翼瞟了站在一旁的林若菡一眼,仿佛不敢说话。

赵琛腾一下站起来,“不说就赶紧滚!”

张嬷嬷扑通一声跪下,“老奴说,老奴说。这血燕十分珍贵,用了之后效果很好,且统共一年也不到五斤,整个萧国只有太后和王妃这里有,可是,可是——”

张嬷嬷支支吾吾,又抬头看了一眼林若菡,“可是,世子爷将王妃的补身用的血燕,给了这位仁安郡主,王妃这里所剩无几,之所以让王妃再多吃一些,老奴是怕,以后就没有吃了……”

赵琛狠狠一脚踹了过去,张嬷嬷倒在地上,抱着肚子哎哟直叫唤。

“什么叫以后就没得吃?堂堂晋王府连一口燕窝都吃不起,你个老东西,竟敢如此胡言乱语,本王今日就宰了你!”

张嬷嬷吓得差点叫出声来,张蓉蓉及时伸手扯住赵琛的衣袖,声音细细柔柔,“琛哥,张嬷嬷是说,这种一年只有五斤的珍贵燕窝,只有我和太后能用的极品血燕,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林若菡再傻也知道,王妃是想要她好看了,但她依旧默不作声,一旁静静站立,看着事态发展。

赵琛愣了愣,张蓉蓉又柔柔开口,“琛哥,你也不能怪仁安郡主,林太医不过五品小官,平日里也许白燕都很少能吃到的,别说是顶级的血燕了,一时好奇和嘴馋,也是有的,你也知道,元盛最是好说话的,她仗着医官的身份求一求,元盛就把我的血燕拿去给仁安郡主了。”

赵琛明白了,眼前的女子医术虽然了得,但满身破落户的行头,应该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既然赵衍能把她看得如此重要,亲自求了圣旨让她来府中做医官,她开口要吃些燕窝,马上就答应了。

可即便她对赵衍很重要,一进王府就肖想王府主母的吃食,也是不应该的。

不,那是不能容忍的。

王妃身体虚弱,哪个太医不知道,她仁安郡主会不知道?竟然想着自己的口腹之欲,抢夺王妃用来补身体的东西,真是不能饶恕。

对,不能饶恕。

赵成双眼怒瞪林若菡,“仁安,你想要吃个燕窝,王府有的是,你求着世子拿燕窝当饭吃,本王也不来管你,可你如此贪得无厌,一来王府就肖想太后和王妃才有的珍贵血燕,实在是罪无可赦,来人,将仁安拖出去,杖则五十!”

林若菡刚要开口,却被张蓉蓉一声柔柔的抽泣声打断,“琛哥,你怎可如此,元盛回来,知道他的医官被你打了个半死,他会不高兴的,我不是说了吗,仁安郡主只是一时好奇而已,反正我也吃了那么多年了,就算全部送给她,也没事的!”

赵琛像是被点燃的炮竹,刚才林若菡已经啪啪啪打了他老脸两次了,新仇旧恨一起上来,让他几乎火冒三丈。

“蓉蓉,你就是太过心软,她一个医官,刚刚进府,什么功劳都没有,竟然想要爬到主母头上,真是反了天了,五十大板如何够,来人,给本王打上一百大板!”

林若菡亲眼看着张蓉蓉和她的嬷嬷一唱一和地将炮竹似的的晋王给点燃了,也知道刚才自己关于“房事”的言辞有些直白,但她不后悔,作为一个科学家和高级妇科专家,这点操守和胆量还是有的。

“晋王,你的王妃是否能在十二个是时辰内退热,还尚未知晓,”林若菡微微转身,视线与晋王对视,声音不缓不急。

赵琛嘴巴张得老大,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活像一直被掐住喉咙的鸭子,那几声嘎嘎的叫声全被他死命吞进了肚子里。

半晌,赵琛黑着脸,“你敢威胁本王?”

林若菡心说,我不但敢威胁你,还敢杀了你们这对黑心肠的夫妇,只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懒得出手罢了。

赵琛见林若菡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淡淡的瞧着自己,不说话,明白她这是默认的意思,刚要大喊“来人”,却见张蓉蓉眼神哀怨的瞧着自己。

张蓉蓉声音有种病中特有的婉转娇弱,“琛哥,我都说了,不过是件小事,区区一斤血燕而已,我们王府还差这一点?如此就要打杀了一个有封号的郡主,好像我们晋王府多不讲理似的,给了就给了,多大点事?回头再问问她们院子里,缺什么东西,一并送过去,到了我们王府,就应该好好享受,哪里就会缺了这点吃食,你说对吗,琛哥?”

好你个小贱货,虽然赵琛就是个没脑子的老纨绔,可你竟然如此当面危险,胆子也太大了,如今我尚未完全退热,暂且留你一条小命!

张蓉蓉脸上一片宽容,心里却已经恨得咬牙切齿。

赵琛脸色微霁,但不打算就因为张蓉蓉的一句话,就放过这个多次挑衅自己的所谓医官,“一百大板暂时记着,若是十二个时辰内王妃不能退热,直接就要了你的人头。”

这是一个多么奇葩的家庭组合,晋王状似癫狂,王妃蛇蝎心肠,那个世子也真是无奈,投身如此家庭,就算不是身体有疾,心里估计也健康不了。

林若菡心里想着,迈步就准备离开。

屋子内三双眼睛同时瞪大了瞧着林若菡。

张蓉蓉真想从床上跳起来,一把掐死林若菡,她简直不敢相信,面对一国除了太后皇后,她甚至比太子妃的地位都差不到哪里,眼前这个女子竟然如此无礼,基本的行礼后退离开都没有,直接拔腿就走,这是藐视她这个王妃到了不可饶恕的地步,两只拳头握的紧紧的,却记着自己尚未完全退热,咬着牙根不说话。

张嬷嬷有些愣神,没见过如此托大的女子,面对萧国地位如此尊贵的夫妇,离开前竟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简直是不要自己的小命了。

赵琛就直接多了,一声咆哮又从口中而出,“你,给本王站住!”

林若菡脚步顿住,却没有转身,“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赵琛沉着脸,几步来到林若菡面前,用手指指着林若菡,“你如此藐视一国亲王,罪加一等,王妃自有太医诊治,你,立刻受死吧!”

林若菡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晋王,你肩膀上那个东西不会思考那个什么顶级血燕到底是我死皮赖脸求的,还是你那个我从未谋面的世子主动给的,没关系,可你那个莫名其妙想要之我于死地的王妃那颠倒黑白的说辞恐怕是不堪一问的,我林若菡自问从未得罪晋王府,那什么顶级血燕的,我总共也不过喝了一碗而已,竟然在救治了你的王妃后,还要被你打杀,这是什么道理?”

赵琛听完,脸色变了变,刚要继续咆哮一声“我是晋王,我就是道理”,却被林若菡打断。

“哦,我已经见识过很多次了,什么亲王郡王的,都是不用讲道理的,你们身上的爵位就是道理,你们的身份就是规则。那既然如此,我作为一个对皇室有功且有封号的郡主,我要求面圣,你们晋王府的医官,我不当了,让你们世子另请高明!”

林若菡说完,绕开面前一脸狰狞的晋王,朝外面走去。

晋王心里火气几乎要冲破天灵盖,他活了三十多岁,连大哥都不曾如此当面呵斥他,今日不过一个小小郡主,还是因为一些医术侧封的,竟敢如此冲撞于他,刚要不管不顾的叫人打杀她,却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儿子。

心里没来由一个激灵。

看看床上的王妃,满脸柔弱的看着自己,眼中的渴望呼之欲出。他不是傻瓜,张蓉蓉想要借他之手,除掉眼前女子。不过是一个太医之女而已,因缘际会有了封号,就算被他弄死了,林清江也不敢拿他如何。为了皇兄和太子,他成了一个三国皆知的无用纨绔,想来要杀一个区区太医之女,皇兄应该也不会真要自己抵命,最多痛骂一顿就会了事。可他不过挨一顿痛骂,就能让心里有着太子的张蓉蓉对自己千依百顺,这种滋味不是随便哪个女人能给与的,十几年的相处,张蓉蓉知道自己所有爱好,能把自己服侍的舒坦不已,想想这件事就应该做。

赵琛当然知道,当年他从太子手里把张蓉蓉抢到手,张蓉蓉心里至今都没有彻底放下过,可放不下又如何,儿子都已经弱冠了,还不是得看着自己的脸色,好好伺候自己?

可转念又想到自己的儿子,长了和太后太子一模一样的凤眼的赵元盛,赵琛虽然不像承认,心里微微的发怵却是骗不了自己一丝一毫。

他今日敢杀了林若菡,赵元盛就敢杀了他身边所有人,那小子私下里不知道还在干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乎是越来越六亲不认了,赵琛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先放过眼前这个女子。

等林若菡治疗没结果后出府,只要不是赵元盛的专职医官,他有的是时间去弄死她。

林若菡放下狠话,绕过几个次间来到抱厦门口,看见了一脸焦急的几人。

脸上没什么太多表情,林若菡边往外走,边问李嬷嬷,“你们世子爷什么时候回来,这个医官的差事,我当不了了。”

李嬷嬷已经吓得腿都在哆嗦了。

林若菡的话掷地有声,因为里面只有几人,连她们在外面的都听得一清二楚,早就听说仁安郡主医术了得,乃少见的圣手,可没有听说她竟然是如此脾气,连晋王夫妇都敢顶撞。

何止是顶撞,简直就是指着鼻子骂这是一对狼心狗肺的夫妇了。

外面的积雪还没有化完,李嬷嬷头上细密的汗珠让她感觉额头凉飕飕的,也顾不上去擦。

“小林大夫,世子爷已经吩咐,请您再等上一天,他即刻回府。”

第三百六十五章 折在王府

王府的主院规模宏大,建制不低,在朦胧的日光下,一眼望去,各种景致随着视线的改变,呈现不同的风景。

林若菡无心欣赏,点点头,“那我再等一天。”

李嬷嬷终于有时间擦去额头的汗珠,心里稍稍放心,“那就好,那就好,小林大夫安心住着,今日之事,我们世子爷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的。”

林若菡眉毛一挑,声音有些低沉,“如果方便,请告诉你们世子爷,我若是要挨板子,你们王妃也不会活过今晚!”

好不容易挣扎着活命,又有了今日的生活,她不想在这个晋王府里,受任何的委屈。

李嬷嬷刚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明明安排得极为周到的事情,如何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不过区区一斤血燕而已,那是世子爷看着王妃不喜欢吃,来不及从外地调运,所以直接直接从府里的大库房里调用的,想着一旦到了,就补上大库房的存货。

在外人眼里,那一年出产不到五斤的血燕及其珍贵,只有太后和王妃能用,可在主子爷眼里,只要他想要用,轻轻松松就能在一个月内,调集十斤甚至二十斤。

王妃那里到底是什么原因,要如此与郡主作对,甚至不稀利用王爷,也要除掉从未明面的郡主。

李嬷嬷百思不得其解。

好在世子爷临走时吩咐过,今日他会有所安排。

既然如此,两人今日应该会见面,到时让世子爷去解决就行。

一路从重涛院走回小院子,林若菡看见时不时有丫鬟婆子远远看着自己,指指点点。

“哟,看不出来呢,就是这个人,来了王府不到三天,就舔着脸勾着我们世子爷,去抢王妃的东西了!”

“真是不要脸!”

“还是个郡主呢,真是眼皮子浅,想来那种燕窝她听都没听过吧!”

“还是个大夫呢,竟然和病中的王妃抢东西,真是黑了心肝呢,这种人,就应该打一顿板子好好教训一番!”

林若菡脚步丝毫没有停顿,仿佛那些声音根本没有听入耳中,懒得费神去想何时何地得罪了晋王妃,她现在只想见过那个世子后,早日离开这座令人作呕的王府。

李嬷嬷却不像林若菡这么平静,世子爷临走时将林若菡交给她们二人,可以说,除了晋王夫妇之外,她们两人可以不用忌讳任何人,拍着胸脯保证仁安郡主放心交给她们不会有任何事情,可郡主好端端在屋里呆着一直没有出门,却闹出了差点丢掉性命的大事。

李嬷嬷脸色苍白,脸颊冰冷,可她自己却觉得,脸皮已经被打得啪啪作响,一辈的体面已经荡然无存。

不用细想就知道,那些当着郡主竟敢嘴碎的下人,就是王妃授意的。

直接顶撞王妃,李嬷嬷自认没有仁安郡主的胆量,可抓到了把柄处置这些下人,李嬷嬷觉得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给身边的一个小丫鬟使了眼色,李嬷嬷也只当没有看见嚼舌根的下人,和林若菡继续往小院子里走。

里小院子还有一段距离,就看见气势汹汹的何嬷嬷,带着八九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身后跟着一队人高马大的侍卫,正气势汹汹的往外走。

林若菡看着何嬷嬷他们给自己驻足行礼后,加快脚步往外走,心里大概明白他们是去干什么,她继续沉默。

回到屋子里,发现小宝不见了,只有灰灰躲在角落里睡大觉。

林若菡一边嘴里叫着“小宝”,一边到处寻找。

大雪没有化完,小宝像是一团白色绒球,无论走到哪里,都不太好找。

问了白鹭几个大丫鬟,都说没有注意。

林若菡不想麻烦别人,让王嬷嬷半夏和冬雨分头去找。

李嬷嬷跟在林若菡身后,心里有些懊悔,虽然琉璃猫很是乖巧,但突然变换环境,也许会不适应,她怎么就不注意些。

林若菡一边叫着“小宝”,一边和跟着身后的李嬷嬷细细寻找,终于,一盏茶的时间后,林若菡见到了一团跳跃的绒球。

提着裙摆,林若菡小跑着跟了上去。

目标时断时续,林若菡不知道跑了多久,身后的李嬷嬷差点都跟丢了,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座巨大的园子面前。

小宝已经灵活的跳跃进去,林若菡也不多想,直接就朝着园子里跑去。

李嬷嬷气喘吁吁看见林若菡消失在御兽园大门口,心里焦急不已,可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眼看著御兽园的大小管事,纷纷出来瞧着自己。

大园子里面还套着小园子,里面陆陆续续传来鸟鸣和兽吼,林若菡差点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动物园。

直到跟着小宝进了一座小院子,园子门口和里面似乎已经站了好几个人,似乎围在一起议论什么,看到林若菡过来,刚想要阻止,却不知为何,都纷纷退后几步,露出了他们围着的动物。

两只一模一样的白色小猫,在互相翻滚大闹嬉戏。

“小宝?”林若菡十分错愕,她轻声唤,两只相互嬉闹抱在一起翻滚的白色小猫,突然停了下来,其中一只蹦跳着来到林若菡脚边,用身体蹭了蹭林若菡的脚踝,然后,竟然又跑去和另外一只白猫嬉闹起来。

分开还能辨别自己的小宝的林若菡,看到两只嬉闹在一起的小白猫,林若菡竟然有种碰到孪生兄弟的感觉,一时间根本就分不出来,哪只小白猫是自己的。

林若菡刚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询问什么,在那里愣愣站了一会,又看见了两只稍微大一些的白猫突然出现,奔跑着加入了嬉闹的行列。

无论从个头上,还是从耐心程度上看,后来加入的两只白猫,更像是两只小白猫的父母,亲密的舔毛,任由小猫嬉闹自己的尾巴,一家四口显得无比的亲近。

就在林若菡还在发愣的时候,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已经轻轻抱起了小宝,弯腰躬身递给了林若菡。

压下心头疑惑,刚要伸手接过自己的猫,却看见那个抱着猫的小厮,手里不仅带着一双光滑的手套,身上的衣服也极为怪异。

衣服有好几个订在外面的衣兜,一眼看过去,白玉梳子,备用的丝光手套,一个像是点心盒子的翡翠盒子,看得清清楚楚。

林若菡心里惊呼,这才是专门的猫咪保育员吧。

她的小宝,是从这里出来的吗?

她的小宝,以前是世子爷的宠物,还是世子爷之前将小宝赠送过什么人,最后才到了她那里?

林若菡把心头疑惑强压下来,心里隐隐约约有个十分不好的猜测,但她不愿去深想。

雷彻也是如此,无论吃饭玩耍都有专门的下人。

林若菡觉得自己的后背有种凉飕飕的感觉,抱着怀里不停扭动的小宝,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有个管事模样的人上前一步,“郡主,小的送您回院子。”

林若菡摇摇头,刚要迈步,突然鬼使神差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小包,“麻烦你把这个鱼片干带给雷彻,我已经好久没有喂它吃东西了。”

管事愣了愣,眼中震惊一闪而过,却更加弯下腰背,“小的只是琉璃猫园的管事。”

林若菡盯着他的头顶,等着他的下文,却半天没有听到下一句话。

只是琉璃猫园的管事,所以不知道有雷彻这个动物?

还是作为琉璃猫园的管事,雷彻的吃食不属于他的差事,不能逾越?

林若菡脚步缓慢的往外挪,怀里小宝的身体还在扭动,仿佛不舍得自己的家人一般,林若菡把它放了下来,亲眼看着它奔向了自己的家人,深深看了一眼,迈步离开。

王嬷嬷一路找寻,看见了何嬷嬷带着人,正在抓着一些嚼舌根的小丫鬟打板子,一群侍卫围着,那群婆子下手十分利落,不出一炷香的功夫,被打板子的十几个小丫头已经去了半条命。王嬷嬷没兴趣看何嬷嬷立威,沿着另一个方向寻找林若菡的小白猫。

来到了何嬷嬷之前说的林若菡即将入住的清溪园,王嬷嬷见到十分熟悉的药物自动分拣系统。这套设备她不要太熟悉,松涛苑那套设备里面的药材,还都是她带着一群小丫头,亲自一样样放进去的。

林若菡曾经说过,这是她自己设想,由璀璨阁的赵先生改良后亲自设计的,别说萧国,就算是放眼三国,应该也只有松涛苑的实验室里,有这个林若菡所说的设备。

晋王府又是从何得知?

对了,璀璨阁最开始就是晋王开的铺子,只是后来越来越大而已。

设备,赵先生,璀璨阁,晋王府,世子爷。

王嬷嬷突然心头狠狠一跳,也不管找寻什么小白猫了,脚步跌跌撞撞地就往回跑,跟在她身后的小丫鬟和清溪园的人,个个莫名其妙,都以为清溪园的差事有什么不妥。

何嬷嬷刚刚教训完了一群嚼舌根的小丫头,刚想要回院子休息,突然觉得不对。

这些小丫鬟明知仁安郡主是奉旨来王府做世子爷的专职医官的,甚至世子爷交代过管好自己的嘴巴,为何还有如此多的丫鬟冒着被打杀的风险,来诋毁郡主?

和世子爷对着干,他们不敢。

可若是王妃下了命令,不去做立刻就得死,在世子爷不在府中的情况下,她们敢不敢违抗王妃?

说实话,何嬷嬷自己都不敢明着违抗王妃。

世子爷虽然和自己父王母妃不亲近,却对他们十分孝顺,王妃和世子爷之间,他们肯定选择王妃。

何嬷嬷心里焦急,她可以表面听从王妃,但不能让仁安郡主在自己手里出事情。

将挨板子的半死不活的小丫鬟打发走,何嬷嬷点了两名侍卫出府,去宫里给世子爷传消息。

直接面对王妃的场面,何嬷嬷自认自己顶不住。

还好,王府到宫里传个话,来回加上等待也不过大半个时辰的功夫,何嬷嬷稍稍放下心来。

世子爷要将人捧在手心里,而世子爷的母妃要将人弄死,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何嬷嬷决定还是将这件事交给世子爷亲自处理。

可何嬷嬷带着人往回走了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两个侍卫就气喘吁吁的回来了。

“回何嬷嬷,王府今日只准进,不准出!”一个侍卫禀告。

何嬷嬷身躯抖了抖,忙问,“为何?”

侍卫继续禀告,“只说是王妃下的令,没说具体原因。”

何嬷嬷眼前一片黑。

完了,仁安郡主今日要折在王府了!

在原地来回走了好几圈,何嬷嬷一咬牙,豁出去了。

只身匆匆往石老的药庐而去,何嬷嬷让其他人赶紧将郡主找回来,所有侍卫和大力的婆子,围在主屋四周,无论谁来,都不能放进去。

所有婆子和侍卫都有些傻眼,这架势,完全是小院子马上就要被人攻破一般,觉得何嬷嬷简直是疯了。

何嬷嬷不管所有人的眼神,用尽力气往药庐狂奔,她记得,石老的药童可以飞鸽传书紧急联系上世子爷。

林若菡与王嬷嬷半夏冬雨都是半路被人紧急找到,半拉半拖的赶回了小院子。

刚踏进院门,身后的院门就重重关闭,林若菡等人一脸疑惑。

王嬷嬷不去想那院门为何关闭,只想把清溪园的事情告诉林若菡。

可就在王嬷嬷刚想开口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开门,开门!”有婆子大声叫喊,“快开门!”

李嬷嬷已经知道了何嬷嬷的意思,脸色惨白,盯着大门却迟迟不敢动作。

呼啦!一群膀大腰圆的婆子围在了林若菡身前。

呼啦!所有侍卫围在了婆子面前。

林若菡不明所以,却感觉到了门外似乎有致命的威胁。

“王妃驾到,速速开门迎接!”婆子的声音消失,转而一个洪亮的男人声音传来。

侍卫们情不自禁全部握紧了腰间的挎刀,那明显带着浑厚内力的声音,不是他们这种修习外家功夫的普通侍卫,可以发出的。

像这样的内家高手,只要区区一个,对付他们几个普通侍卫,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

听说晋王给王妃配了好几个内家高手,莫不是外面的就是?

门外一片嘈杂,门内却一片诡异的死寂。

林若菡突然笑了,让王嬷嬷拨开前面的人,缓缓走出。

“开门,让她进来!”

第三百六十六章 剁碎了,喂狗

赵衍接到药庐的传讯时,已经处理完了赵博自焚的事情。

当然,作为始作俑者的自己,如果一早接了差事,不到两天就把事情调查清楚上报了,赵瑞就是个蠢笨之人,也会有所怀疑。

他安排好了进度,详细计划好了哪天上报什么情况,再等几天把“真相”全部告知赵瑞,到时,皇后和太子妃娘家,应该会好好震惊一番。

原本早朝完了,他就能在璀璨阁见到她,可如此一来,竟然推迟了好几个时辰。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几个月他都等下来了。

张立跟在赵衍身后,准备驾车去璀璨阁。

赵衍一身威严又贵气的世子袍服,气质文雅,风度翩翩,张立总觉得自己的主子完全就是天上的谪仙下凡,那清贵出尘的气韵,沉默不言时的威严,总是让他心生敬意。

希望林姑娘能治好世子爷的病。

马车刚刚出了宫门,张立看见了远远跑来的似乎是璀璨阁的人。

停下马车,张立接过了那人递过来的一张纸条,递给了赵衍。

“郡主有危险,速归!”

赵衍脸色微变,命令张立调转马头,马上回王府。

字迹十分潦草,仿佛是情急之下所写,除了上面几个字,却没有任何说明,到底是有什么危险。

章翰志早就已经身首异处,袁湛府中除了巴结不会有什么威胁,至于赵瑞和慕容绛,面前来说,应该不会。

那么……

燕国白家!

赵衍心头一跳。

不对,就算那个浅月送了消息出去,在知道她是否能治愈自己之前,白家应该不会如此打草惊蛇。

赵博!?

也不对,堂堂太子嫡长子被当众烧完了头发,在众人目光中光溜溜钻进马车,至今依旧躺在床上起不来,他的幕僚不是被打就是被骂,太子忙着给他治病,哪里会有时间对付他。

再说,他将一队侍卫给了何嬷嬷,就算是赵瑞派人过去做什么,她也不会立即有什么危险?

心里有些恼恨,自己为什么不将隐一留下。

声音低沉地开口,“张立,用最快速度回府!”赵衍决定不再多想,不过一刻钟的路程,马上就会知晓。

她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有危险应该也能等到他回去。

一大早经过一番救治、寻找小宝这这些折腾,眼看天光都已经大亮了,再过一会,应该就要到午膳时间了。

林若菡一早到现在没有喝过一口水进过一粒米,来回赶着早就血糖下降头晕眼花了,心想早点把事情解决,早点出府。

大雪早已停止,可太阳却一点也没有透过阴沉沉的乌云,漏出光芒和暖意的意思。

有婆子在李嬷嬷的示意下,刚要上前去打开月洞门,却听见“轰隆”一声,

月洞门已经被人从外面撞开了,王妃张蓉蓉坐在软轿上,披着稀有至极的蓝狐大氅,高高在上的俯视小院子的所有人。

“王妃嫁到,跪——”有尖细的嗓音叫喊。

“恭迎王妃娘娘——”小院子的人陆陆续续跪了下去。

张蓉蓉抬起下巴,垂着眼帘,看着眼前的一群蝼蚁。

虽然比不上太后皇后,也比不上将来能成为皇后的太子妃,可是在萧国,她也是算是身份顶贵重的人了。

你们这些贱民,只有匍匐在我脚下颤抖的份!

不对!

那个女人和她周围三个人怎么没有跪下?

张蓉蓉妆容精致却难掩苍白的脸上,出现了扭曲的神情。

大胆!

张蓉蓉眯着眼睛,看向了身边的张嬷嬷。

后者马上会意,“仁安郡主,见到晋王妃为何不行礼?王妃娘娘是太后的亲儿媳,是皇上的嫡亲弟媳,你如此失礼,是想藐视太后皇上,无视皇家威严吗,来人,好好教教仁安郡主,什么是该有的礼——”仪。

“张蓉蓉女士,”林若菡打断了张嬷嬷张口就是一溜顺的罪名,仿佛这些话是经常挂在嘴边的,她直接对着正主。

貌似,她是叫张蓉蓉吧?

“我们至今为止,只有一大早被你叫诊病,将你从高热昏迷中就醒过来,见过这第一回面,我不知道哪里得罪过你,让你如此大动干戈的用几斤燕窝就想要取走我的命。可我想说的是,你哪怕坐在高高的软轿上,也和我一样,不过是一个脑袋两只手,并没有高贵到哪里去!有什么话,请摆明了说,用晋王妃的身份来做这下下三滥的事,我都替你臊得慌!”

“你!你!你!”张蓉蓉在听见林若菡直呼自己名字之后,又听见林若菡也一溜顺说了一堆胆大包天的话,除了嫁人和中毒,一直顺风顺水的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深吸一口气,张蓉蓉平静下来。

不,她不是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是不相信有如此不惜命的郡主!

既然已经从一个庶民爬到了县主,又从县主九死一生的爬到了郡主,就应该好好惜福,晋王府的富贵,不是你一个外姓的郡主能够享有的。

就算她死了,也轮不到你做这个王府的当家主母!

真以为区区几个普通侍卫,能挡住她的人?

“呵,”张蓉蓉笑得有些阴鸷,“区区一个外姓郡主,竟然敢对本王妃如此无礼,你不是说过吗,你若是挨板子,我也活不过今晚吗。哼,别说你如此冲撞一国亲王妃,就凭这句话,你已经一脚踏进了棺材了。”

林若菡也笑笑,“张蓉蓉女士,你凭什么,用我一句话来断定我的生死,用你床上的男人是亲王的身份吗,还是用你这一身不再年轻的皮肉?作为我刚刚救醒的病人,张蓉蓉女士,请务必尊从我的医嘱,一月之内严禁房事,否者,你就算用了我的独门药浴方子,也活不过一个月。”

林若菡一边说,一边听着身周地上传来淅淅索索颤抖的声音。

小院子的人个个恨不得立刻变成聋子,没有听见林若菡所说的一个字。

张蓉蓉气得手指尖都在颤抖!

又是禁房事,又是禁房事!

这句话她今天已经停了第三遍了!

这个贱货,竟然当着所有下人的面,如此诋毁她!

今日,我张蓉蓉不杀了你,誓不为人!

“来人,给我杀了她,给我马上杀了她!”张蓉蓉声音仿佛从地狱里发出来,阴沉又恶毒。

马上有人身形灵巧的从软轿后面闪现,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男人,径直走向人群中站立的林若菡。

李嬷嬷的后背已经全部汗透,此时什么也顾不得,砰砰不断叩头,“王妃娘娘,请您高抬贵手,郡主是皇上下旨钦封的世子爷的专职医官,您看在她即将为世子爷治病的份上,绕过她一回吧,求您了,求您了!”

侍卫们见到李嬷嬷眼神授意,站起来,又围在了林若菡面前。

张蓉蓉冷哼一声,“她如此诋毁一国亲王妃,自己就已经把小命交代出来了,别说世子爷,就算是皇上亲自过来,她刚才荒唐至极的言辞,让她死一百遍都不够!动手!”

随着张蓉蓉的厉喝,中年男人已经和林若菡面前的几个侍卫动起了手,接着跪在地上的侍卫一个个站起来,加入战局。

可是,随着一声声惨叫传来的,是侍卫们一个个大受伤倒地不起。

几个婆子战战兢兢起来,抖着腿又围在了林若菡面前,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林若菡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们,都让开,捂住鼻子,有多远,退多远!”林若菡突然出声。

李嬷嬷还要犹豫,被王嬷嬷一个揪住,推了开去。

随着李嬷嬷的退开,丫鬟婆子侍卫一个个都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往边上退。

院子里,形成了诡异的局面。

一个灰医少女,一个中年男人,和不远处一群人,死寂般的对峙起来。

“还不动手!”张蓉蓉厉喝。

一阵青烟随着林若菡的手势,撒了开来。

张蓉蓉听说过林若菡会使毒,一直在院门口不进来,就是这个原因。

眼看着那个中年男人迈出几步后,突然顿住脚步,不过几息功夫,一个活生生的男人,迅速膨胀,肉眼看见的速度,成了一个胖子,衣服瞬间撑爆,嘭一声到底不起。

“啊——”张蓉蓉凄厉的尖叫,“来人,护驾,护驾!”

张蓉蓉见过死尸,也讲过仵作在死尸身上动刀子,但没有亲眼见过一个人能瞬间肿胀成一个球,露出衣服之外的头颅和手,早已辨不出原来的形状,就见到一个紫黑色大肿泡,赫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那是什么样的毒,竟然如此霸道和厉害!

简直不可思议!

林若菡一步步向张蓉蓉的软轿走进,“张蓉蓉女士,让我主仆四人离开,今日之事,我既往不咎,若你继续谋害我,他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啊——”张蓉蓉见到了林若菡手里握着一个小瓶子,仿佛那里的毒药已经喷到了自己的梁上,她凄惨至极的放声尖叫,“来人,救我,快来人,救我!”

张蓉蓉在软轿上慌乱的挣扎,脸色一片惨白,刚刚才褪去高热,身体几乎已经到了极限,哇的一口淤血喷了出来。

四周一片混乱,软轿翻到,张蓉蓉从上面滚落,发鬓散乱,嘴角带血,眼袋乌青,脸色惨白。

张嬷嬷从来没见过如此场面,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冲着周围乱喊“来人,来人”,跟着张蓉蓉一起过来的小丫鬟想起自己也许要陪葬,一个两个都是放声痛哭。

不知情的人以为,王妃也许是被害了,四周一片凄苦。

就在此时,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

“母妃?母妃?”赵衍几乎是飞奔而至,他远远听见张蓉蓉凄厉的惨叫声,大喊着“来人,救我,快来人,救我!”。

心里焦急,赵衍蹲下身,将张蓉蓉抱进自己怀里,细看之下,几乎眼前一黑。

张蓉蓉脸色惨白一片,眼袋乌青,半边脸上还有大片的暗红色血迹,像是中毒,又像不是。

将张蓉蓉放到张嬷嬷怀里,赵衍站起身,视线里一个男人犹如一个大肿泡,他一步一步艰难的走到林若菡面前,声音低沉,“解药!”

林若菡觉得自己是一个雕塑,全身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够动弹。

眼前的赵先生与以往所有都不同,简单至极的青衫消失,代替的是一声华丽夺目的亲王世子蟒袍,那三爪金龙似乎在游动,带着一身的威严和尊贵,举着厉爪已经向自己头顶抓下。头发不见束带,一顶紫金白玉冠,没有太阳的照射,依旧在散发着耀阳刺目的光芒。

眼睛有些刺痛,但林若菡不敢闭眼,担心里面东西会滑落下来。

可四肢百骸更加刺痛,那种绵绵密密的感觉一阵急过一阵,疼她的几乎站立不稳。

深吸气,缓缓吐出。

再深吸气,再缓缓吐出。

林若菡有了身体各处的只觉,至少,她可以说话了,虽然喉咙口的哽痛没有退散。

“赵——世子,她没有中毒,”林若菡声音很轻,虽然用尽了力气,但依旧声音不大。

赵衍深深看了眼前的女子一眼,想要说什么,嘴唇有些颤抖,却始终没有说出来。

“世子爷?”张嬷嬷喊他,“王妃不好了!”

张蓉蓉眼睛微微闭起来,闭眼之前,似乎用尽力气大喊,“赵元盛,将林若菡,这个贱婢,剁碎了,喂狗!”

说完,头一歪,昏了过去。

赵衍转身就走,一把将张蓉蓉抱在怀里,拔腿就往重涛院跑去。

小院子门外,跟随张蓉蓉过来的一群人,不到几息时间,呼啦啦退去。

李嬷嬷瞪大眼睛看着刚才的一幕,全身哆嗦,说不出话来。

小院子的下人也全部退散,只留下林若菡和王嬷嬷几人。

王嬷嬷不敢劝,因为林若菡连嘴唇都是煞白的,站了至少一盏茶,几乎纹丝不动。

“大小姐,我们进屋,喝口热茶吧!”王嬷嬷小心翼翼开口。

林若菡没有回答。

又过了很久,林若菡才幽幽开口,“我们离开。”

四人什么也不带,只身从后院走到了王府大门口。

绣鞋早已湿透,腹中空空,全身冰冷,眼神涣散,林若菡却脚步坚定。

只要走出这道门,她就是自由之身。

“站住,世子爷吩咐了,今日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晋王府!”

第三百六十七章 真面目

侍卫声音洪亮,在大门口震得人脑仁疼。

林若菡皱眉,没有等王嬷嬷上前,自己快走几步,“这位大哥,烦请通报一声,就说那个姓林的想要出府,你们世子爷应该会同意的。”

自己没有下毒,随便找个大夫看看就能知道,应该能放自己离开。

侍卫愣了愣,姓林的,莫不是世子爷的医官,林若菡?

有人一溜烟往后宅跑去,想来应该是去通禀了。

从大门来回一趟后院,脚程快的起码也要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了。

林若菡有又饿又渴,头还犯晕,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有些鱼片干和肉牛,嚼了几口,很干,但只能拼命咽下去。

喉咙口干得有些刺痛,林若菡吞咽半天还是难受,王嬷嬷实在心疼,“大小姐,老奴到那边的门房,要点热水吧!”

林若菡一把扯住就要抬脚的王嬷嬷,“不必麻烦。”

王嬷嬷正要坚持,突然见林若菡弯腰,从一边干净的雪地里抓了一把雪,起身捏了捏,一个小小的雪球出现在手心。

将那个雪球放进嘴里,喉咙口干涩刺痛的感觉慢慢消失,林若菡才感觉舒服了一些。

可随之传来的冰冷之感,仿佛心窝口一丝暖意,都已经消失了。

冬雨看见林若菡一小口一小口吃着雪,从默默的抽泣,变成痛苦的呜咽,泪珠大颗大颗往外流,半夏摸摸冬雨的头发,“不过就是吃口雪吗,我听说大小姐冰天雪地从湖里捞起来,几天几夜的没吃食没汤药,不也照样熬过来了吗,不怕,我们待会回家马上煮姜汤!”

冬雨已经开始小声哭泣,“呜呜——那是小简氏想要抢夺原本属于小姐的嫁妆,才如此丧心病狂,这个王府看着就是豪奢富贵至极了,我们小姐的嫁妆根本就不会被他们放在眼里,为何还要如此为难我们小姐,呜呜——”

林若菡又吃了一口荷包里的小食,咬下一口雪球,“冬雨,莫哭了,保持体力要紧,你们身上若是还有吃食,赶紧就这雪球吃下,看着刚才的架势,也许还有硬仗要打。”

王嬷嬷眼泪差点留下来,上前给林若菡紧了紧早上匆匆披着的一条加绒披风,声音哽咽,“虽是如此,大小姐,你还是少吃些雪块,空着肚子吃着冰冷彻骨的东西,小心胃疼!”

林若菡苍白的小脸上面前露出一个微笑,“吃口雪而已,没这么娇气!”

说完,又低头从地上抓了一把雪,捏了捏往嘴里送。

一阵脚步声传来,林若菡转头,看见了赵衍带着几个人匆匆而至。

“若菡……”赵衍看见林若菡几人在吃雪,喊了一声,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赵世子,你来得正好,请让我们离开,”林若菡觉得胃里凉凉的,心口凉凉的,语气也是凉凉的。

“若菡,我母妃病重,请你——”赵衍声音有些涩,张蓉蓉一直昏迷不醒,石老留下的药也灌下去了,就是没有任何知觉,无奈之下,才想到请林若菡治病。

刚要让人去请林若菡,有侍卫来禀报,说是有个姓林的要出府。

他一回府就交代了,今日谁也不能出府,想起她在自己的王府还有危险,沉重脸让张立告知各处府门,谁都不能放出去。

他一心以为回来是救她于水火危难的,谁知,面临的竟然是这个局面。

原来是想去请太医的,可张嬷嬷告诉他,一大早王妃高热昏迷,是她针灸药浴加汤药,让王妃退热的。

这个认知,让从来没有见过王妃吐血昏迷的赵衍,决定请林若菡为自己母妃治病。

心里一片纷乱复杂,脑袋里像是长满了杂草,赵衍眼前虽然不是略过林若菡看向自己质疑和痛恨的眼神,可终究还是被自己的母妃吐血昏迷的一幕深深震惊了。

自从石老来了王府,自己的母妃就没有如此严重过。

虽然和自己父母不太亲近,但赵衍心里从没有想过,自己的母妃会比自己早一步离开人世。

但纷乱不过片刻,赵衍的情绪已经全部平静下来,心里飞速的分析所有情况,除了把自己母妃的安危放在第一位,他也为林若菡考虑了一些。

比如,为他母妃治病,他愿意将药王阁十年内的归属权,无偿赠送给她,作为补偿。她如此痴迷药材研究,应该会既往不咎。

不过片刻,赵衍立即从焦急中冷静起来,刚才的慌乱已经从无法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端倪,他又恢复了一个掌控一切的晋王府世子。

匆匆赶到大门口,远远看着林若菡正在从地上抓雪来解渴,赵衍心里闪过一丝心疼,但很快被心里设想好的计划代替。

看着林若菡不说话,眼神淡淡瞧着自己,不知道她是看了自己头顶的发冠,还是看了自己身上的衣袍,却久久不答,赵衍有些焦急。

有什么大事,可以在治病之后,一一商量,他眼睛牢牢锁住她的视线,“跟我来,马上为我母妃治病。”

林若菡突然间笑了,眼中的雾气刹那间出现,又瞬间消失,似乎听见一件很高兴的事,让她开了眼界。

当然,眼前的赵世子身为病人家属,张蓉蓉女士吐血昏迷的确算是病重了,病人家属焦急甚至情绪失控,她都可以理解。

但她不能理解那个病人不久前差点谋杀了自己。

“赵元盛先生?”林若菡露出八颗牙齿,仿佛对面的人是她极为陌生的客户,笑容得体,“我应该没听错你的名字吧?”

赵衍听见林若菡直呼其名,有些别扭,但微微颔首,“赵衍,字元盛。”

“哦,赵衍先生,很高兴认识你,”林若菡微笑点头,认识如此高门大户的贵人,表示荣幸,“听闻赵衍先生是大理寺的高官,不知谋杀,哦,不,是谋杀未遂,是个什么罪名,需要承担什么责任,如果有人包庇,我应该找什么渠道申诉,向您请教,我想应该是问对人了。”

赵衍脸色沉了沉,身上威严不自觉露出来。

无论是面对伏击刺杀,还是亲自审讯凶恶之徒,赵衍都像是一柄天长日久沁了鲜血的利器,就像后世的法官身周总是笼罩着一股威严的气度一般,让宵小之徒惧怕不已。

赵衍也是如此,他今日看见自己的母妃如此危险的情况,除了脸上稍有焦虑之色,心中早已肝胆俱裂,身上的威压早已没有心情去控制。

在他看来,儿女之情在亲生母亲的性命之前,可以稍稍放一放。

“若菡——”赵衍眉头皱起,等母妃转危为安,什么是都好说。

林若菡脸上笑容得体且相当疏离,眼前之人就像前世想要投资她实验室的客户一般,她早已不缺投资者,但对方就是她如何委婉拒绝都不愿离去的粗鄙暴发户,说着自己如何如何有钱,她满心厌恶却也不想交恶。

“赵衍先生,请称呼我为林女士,谢谢!”

赵衍闭眼,复又睁开,“你如何才能为我母妃治病,有我在,她不会对你如何。”

林若菡却当做没有听见,转头问王嬷嬷,“大理寺少卿是几品官?”

王嬷嬷告诉了她,林若菡心里算了算,自己的官职比他低,“赵大人,听说你们的破案刑侦工作,讲究的是犯罪嫌疑人的动机,破案时的证据——”

“若菡!”赵衍打断她,母妃不省人事,他心中焦急,不想听林若菡在这里东拉西扯,“此事稍后再议,先救我母妃要紧!”

赵衍见林若菡还要说话,竟然伸手来拉。

林若菡快速闪身避过,一个闪着绿芒的银针已经出现在指尖。

赵衍眼中都是不可思议,“你,想要毒杀我?”

林若菡再次微笑,笑容冰冷刺骨,“不敢,自保而已!请让我们离开!”

赵衍眼中渐渐弥漫冷意,向前一步,堵在林若菡跟前,“不给我母妃治病,你休想离开!”

说完,一抬手。

几个侍卫冲了过来,抓了王嬷嬷三人就走。

三人齐齐惊呼,可刚刚出口的呼声立刻被人堵在了嘴巴里。

林若菡刚要跑过去,却被赵衍伸手拦住,声音中透着高高在上地不容置疑,“她们三人不会有事。”

林若菡嘴唇和一样惨白,只有眼眶一片通红,她抬头死死瞪着拦着她的男人,“只要我好好配合?”

赵衍沉默,他也不想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心里只想着把自己母妃救醒,其他都能慢慢商量,毕竟,人危在旦夕,病情一刻也拖延不得。

林若菡心痛难忍,眼泪刹那间落了下来,声音有些哽咽,“如果,我不愿意给想谋害我的人治病呢,赵世子,你又待如何?”

赵衍看着林若菡那副脆弱的模样,心里也非常难过,可他不明白,只要把他母妃救醒了,她一个受了委屈的功臣,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哪怕要天上的星星,他都能想办法为她弄来,为何要执拗在过去的事情中不可自拔。

想到这里,赵衍眸色转冷,声音比地上的积雪更加冰寒,“她们三个在我手里,还有你的三个侍卫,还在我母妃那里,如果你不配合,他们六人的下场,应该不会是想见到的。”

林若菡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被晋王世子附身的赵先生,想要问问他,你还能回来吗。

快回来吧,赵先生,有人用你的身躯在迫害我,回来救我,赵先生!

可她心里清楚,那个温润如玉的赵先生,已经永远的消失了。

身体有些头重脚轻,林若菡微微晃了晃,差点一头载倒在雪地里。

赵衍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的胳膊。

林若菡狠狠一推,没推动眼前的男人,自己倒是连续后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站稳。

深吸一口气,林若菡在里狠狠骂了自己矫情。

赵先生消失了,那和赵世子就好好做个交易吧,在强权面前,保住小命,再把利益最大化,才是明智之举。

身体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林若菡知道自己也许是着凉感冒了。

“赵世子,我可以将你母亲救醒,但想来你母亲患病多年,应该与专门的大夫在诊治,所以,她醒来,请你让我离开。还有,我林若菡才疏学浅,请你告知萧国的皇帝,另请高明为你诊治。”

“我的事情,过后再说。我母妃若是醒来脱离危险,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但绝对不可能离开。

“呵,”林若菡笑了,她有些头晕,“你就不担心,我一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稍微动动手指,那三个下人,换你尊贵的母妃的一条命,我就算当场死于你之手,我也有赚不赔?”

赵衍心里有些怒意,从来没有觉得眼前女子是如此执拗之人,“林若菡,我救过你的命!”

是啊,赵先生救过我的命呢!

可是,赵世子的母亲差点杀了我!

林若菡痛苦的闭上眼,睁开眼睛,里面已经一片澄明。

“赵先生,我和你两不相欠了!”林若菡眼神透过赵衍,不知看向何处,赵衍却明白,她言辞中的决绝是在告诉谁。

两人回到重涛院,里面的人已经心急如焚。

赵衍不过离开短短时间,张蓉蓉似乎连呼吸都微弱起来。

林若菡感觉自己身体滚烫无比,手里的银针都快要烧灼起来。

忍住不适,林若菡给张蓉蓉针灸之后,又改了药浴的方子。

张蓉蓉在针灸和药浴之后,又服下了一碗汤药,终于醒来看了赵衍一眼,才沉沉睡去。

林若菡站在一边,冷眼看着赵衍握着张蓉蓉的手,看着她入睡,抬脚走了出去。

心里想着要往大门处走,要离开王府,却被等在门口的李嬷嬷连扶带拖的,往之前的小院子而去。

深一脚浅一脚,终于回到了小院子,王嬷嬷三人已经等在了门口。

林若菡才露出一个放心的表情,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到了半夜,林若菡头痛欲裂的微微睁开眼睛,她喉咙像是着了火,口渴想要喝水。

四周有烛火晃动,一个人影出现在她眼前。

第三百六十七章 举步维艰

“醒了?”赵衍声音淡淡,脸上没什么表情。

床上之人一动不动,但烛火下虽然眼睛紧闭,眼珠微微转动,却非常明显。

“太医已经来过,仔细给你诊过脉,已经没什么危险了,”赵衍盯着床上之人,直接说出事实,“若菡的针灸术、药浴和汤药方子非常有效,甚至比起石老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若菡今日在王府,是你的幸运,让你逃过一劫。”

张蓉蓉气得嘴唇有些哆嗦。

若菡,若菡,一口一个若菡,她还不是你媳妇呢,我却是你亲娘!

唰得睁大眼睛,张蓉蓉眼中有怒火,“救死扶伤是大夫的天职,她是我王府医官,为我诊治原是分内之事,何来幸运之说,倒是她无礼在前,冲撞在后,使毒杀人、诋毁污蔑样样做全,我堂堂晋王妃,差点死于一个大夫的毒手,哼,我的确是逃过一劫!”

赵衍微微垂下眼帘,瞧着床上已经恢复几分红晕的年轻妇人。

那是他的生身母亲,无论是否对他有过关怀,两人的血缘却是永远都抹杀不了。

他希望她好,更希望能在他离开后,依旧能平安健康活着。

“母妃,就一个大夫来说,我问过太医,若菡的脉案和医嘱,非常对症,且治疗结果也表明,比起石老,她的医术也好不逊色。”

“另外,就你的这一系列的动作来说,无论是命令浅月污她名声、还是挑拨父王动手杀她,还是你听说了她断言你活不了一个月的话而想要整治她,若菡在此之前,从未得罪过你。”

“当然,以你的手段,这么长时间了,知道我处置了翠植苑里的人和你的陪房,应该不是难事,但这与她无关,是我动的手,若菡甚至至今都不知到底发生过什么。”

“母妃,我今日只说一句话,林若菡将成为我的妻子,你动她,就是动我。”

“我今日能用她的软肋来留住她,明日,你在乎的人和事我利用起来也不会手软,母妃,不要逼我动手,那不是你愿意见到的,你心里清楚,我是什么人。”

张蓉蓉气得挣扎着做起来,手臂无力,撑了许久才面前半靠着,她面容扭曲看着赵衍,眼神中的憎恨呼之欲出,“赵元盛,我张蓉蓉是养了一只白眼狼吗?”

赵瑞看着张蓉蓉挣扎着坐起,想要伸手去扶,却生生忍住,“母妃,血燕是我做主送去给她的,从大库里拿走的,明日子时前给你补上。”

张蓉蓉心里冷哼,我还不缺这些东西。

赵衍将张蓉蓉眼中的不屑看得清楚,“你身体不适,最近一个月就不要走出院子了。”

张蓉蓉怒眼圆瞪,“就凭你,也敢禁我的足!”

赵衍眼神清冷,“母妃,我敢不敢,你心里清楚,何必明知故问。你身边的人,顶撞郡主者,按罪责轻重,我会让王府的刑堂按规矩处置。”

张蓉蓉白眼一翻,差点要晕过去。

赵衍嘴角有丝嘲讽的笑,“母妃,若是晕过去,无非是你自己多吃些苦头罢了,若菡已经高热昏迷,没人来给你施针,太医院来的医女手头没个准数,你自己掂量吧!”

说完,赵衍站起身,脚步急促的走了出去。

张嬷嬷等人守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看见赵衍吓得扑通一声跪地,却半个字的求饶之声都没敢发出来。

只好祈求,王府的刑堂主事之人,看在她们是王妃的亲信的份上,手下留情。

赵衍脚步匆匆往小院子赶。

虽然守在张蓉蓉身边几个时辰没有离开,可隐一和张立几人,已经将事情的经过调查得非常细致,精确到每一句话,每一动作。

若菡的确很委屈,因为一些不值钱的燕窝,被找了由头,差点丢了性命。

可是,这个小丫头也真是倔啊!

直言不讳当着下人让他父王母妃节制房事,还说她母妃是凭着床上男人的身份来谋害她,如此直白的对一国亲王夫妇大放厥词,小命还留着,也只能说是她自己的能耐了。

赵衍能够想象,他一向只听好话的纨绔父王和高高在上惯了的狠辣母妃,迫于治病的威胁,没有当场摘了她的脑袋,是多么的着急上火,恐怕是跳着脚的在屋子痛骂她吧!

眉头微微皱起,赵衍觉得破天荒有些头痛。

这小丫头倔强的不会拐弯啊,这可该如何是好?

想起他桌案上的消息,她无论是救治妃嫔还是剖腹救子,甚至救一国皇后,都似乎没什么好话,能活到今天,除了他的暗中相助,运气和医术一样重要。

心里颇有些无可奈何。

今日只是常年在府里修养不太知道内情的母妃有些轻敌,若是她带了父王给她配备的所有高手,她就算是毒王,在三个侍卫被悄无声息的带走,只凭一群普通侍卫,哪里还有命等到他回来?两败俱伤都是最好的结局了。

想起之前再府门口看见她,用小食充饥,用雪水解渴,难道他还会吝啬一盏热茶和一盘点心?

如此倔强,恐怕今后在王府举步维艰!

天色一片漆黑,地面的一片雪白,让四周有些亮光。

赵衍没有让人举着灯笼照明,而是独自一人脚步匆匆。

林若菡头还很疼,看了半天,才知道眼前之人是王嬷嬷。

她一回来就晕了过去,小院子的人有些手足无措,去报了世子爷处,得知太医马上会来,何李两位嬷嬷也只好耐心等着。

王嬷嬷半夏和冬雨可不想干等着,林若菡之前高烧过两次,她们早已知道如何为林若菡诊治。

王嬷嬷开了方子,冬雨和半夏分别为林若菡按摩穴位,直到一碗浓浓的汤药端到了王嬷嬷手里,太医才赶来。

王嬷嬷一脸假笑,说不必麻烦太医,太医差点吹胡子瞪眼,何李两位嬷嬷还要劝,王嬷嬷索性说她们家郡主身上也许还有毒药,一般人没有预先服下解药,可能会当场中毒而死。

太医落荒而逃,何李两位嬷嬷不自觉躲到了外面。

王嬷嬷冷笑着给林若菡灌下一碗药,又按摩许久,林若菡昏睡几个时辰,才勉强退了高热醒来。

王嬷嬷端着一盏热茶,“大小姐,喝口水,润润嗓子。”

林若菡被半夏冬雨扶起,靠坐着喝完一盏热水,才觉得冒烟的嗓子舒服许多,“我睡了多久?”

王嬷嬷答,“快四个时辰了。”

半夏从桌子上端来一碗牛乳羹,“小姐,先用一些垫垫,待会还要服药,胃里肯定不舒服。”

林若菡食不知味的吃完整整一碗牛乳羹,声音轻轻地吩咐她们,“你们都去歇着,我要一个人好好想想。”

王嬷嬷欲言又止,却也照做。

屋子里很快安静下来。

林若菡摸摸额头,还有些低烧,应该没有大碍了。

屋子各个角落都点着炭盆,屋子里非常暖和,林若菡掀开被褥,赤脚走在厚实的地毯上,原本想要再拿件披风的,身体有些微微出汗,索性就穿着中衣坐在了桌子旁。

她脑子里很多东西,需要理一理,明天天亮了,才能好好和赵衍谈一谈。

既然他是晋王世子,她要考虑的东西就太多了。

王嬷嬷半夏冬雨她们,伴她一路走来,她不愿意失去任何一人。

在保住小命,且不会对林府什么威胁的情况下,她还想要获得自由,这在有了圣旨且她她也答应在前的情况下,有些困难,需要好好思量。

桌上茶壶温温的,正好能喝,林若菡倒出一杯水,一口一口喝着,心里飞速的闪过从最初撞如马车,到如今的所有的点点滴滴。

桌上有笔墨,林若菡拿起来将心里想到的线索,写了下来。

当日被围追堵截,受伤慌乱中,没有细想,那些人穷凶极恶的歹人已经弄翻了自己的马车,为何没有将赵衍的马车也一起弄翻,杀了她了事。马车不起眼,可说不定有什么是她忽略掉的王府标志,让他们知难而退。

雷彻,小宝,琉璃猫。

松鼠?

若是慎刑司外那些黑衣人的相助,是赵衍的手笔,那么章翰志和马杜玲的死亡,林若莹失踪后发现被埋葬于林燮坟墓中,是否又与他有关系?

林若菡突然想起了蒋氏从高高在上的御史大夫的夫人,不过短短时间,成为一个被休弃后马上暴毙的下堂妇,事情的发展无一不是对自己有利。

可细数这桩桩件件的事,就算是对自己万分有利,林若菡在这个温暖如初夏的屋子里,还是觉得后背发凉。

她突然想起了诚王,为何正好在小柳氏的事情发生后,作为一个在官场混迹多年的宗室,如何为对自己的儿子突然变成野种竟然没有心生疑虑,还一下从一个宗室成为一个阶下囚。

还有,她的县主封号,那是晋王赵琛插科打诨了一番,才被皇帝不情不愿的封下的,这件事情里,有没有赵衍的影子。

最后,林若菡想起了那个夜晚,章翰志出现不过半个时辰,侯府的小少爷袁湛怎么会知道几条街之外的林府后宅,偷偷翻墙进入了几个恶贼,看他那个衣衫不整的样子,应该是半夜突然知道了消息。

三更半夜,袁湛怎么突然会知道?就算是侯府有人知道了,瞒着还来不及,如何会告诉他?

还有,前段时间,侯爷袁明修已经和林清江说好的定亲事宜,袁湛说得明白,似乎也掐准了侯府的命脉,为何到了提亲之日,又是不了了之,连句交代都没有?

这所有的一切,都透着不寻常。

林若菡手心里已经开始冒起了冷汗。

她以为那个晋王世子远在天边,只存在传说中,却不知道,早已无所不在的侵入了她的生活。

甚至,已经出手利落,手段凌厉地牢牢掌控了她的一切,强势主宰着她的人生。

可笑,她还沉浸在那个虚幻的赵先生带给她的温情中,分不清真假,害了自己,也害了身边人。

林若菡心里叹了一口气。

若是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自己,哪怕玉石俱焚,她也要为自己讨回公道。

可是,两世为人,好不容易有了正常的生活和心态,也有了堪比亲人的忠仆,林若菡已经开始珍惜自己的性命了。

这,想来不是什么可耻之事。

林若菡安慰自己。

退让是必须的,只是退让要得到什么样的利益,是否能保证自己和身边人基本的尊严,这才是自己目前最需要考虑周全的。

外面传来一阵嘈杂,林若菡以为有人过来,却看见一个灰色的影子蹿了过来。

“卢卡斯?”林若菡苍白的小脸上有一丝惊喜,“你这么来了?你嘴里叼着什么?”

雷彻一身灰白长毛柔软蓬松,显然是经过了精心打理的,原本下午要隆重出场的重要人物,却变成了无人问津却得知真相的愤怒狗子。

它把嘴里叼着的小绒球放下,来到林若菡身边挨挨蹭蹭。

“汪汪,呜呜呜——”我带着心爱的小球,要和你离家出走!

林若菡抬手摸摸顶在她手心里毛茸茸的脑袋,叹口气,来到架子床的脚踏边坐下,让雷彻向前世一样挨着她躺下,把大脑袋搁在她的大腿上。

“卢卡斯,不会想要带着家当和姐姐离开吧?”林若菡苦笑。

“汪汪汪汪,呜呜呜——”是的,谁叫他们都欺负你,以后,由狗子一个狗保护姐姐,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

“跟着姐姐要受苦,你还是安心留在王府吧。”林若菡语气无奈。

别的王爷世子或忙着捞钱享受生活,或者盯着皇帝的龙椅心思活络,可晋王府的世子爷既有钱,又不用肖想那龙椅,还不仅智商超高,手段更是厉害无比。

她凭着一点点毒术,应该是翻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她自认不是蠢笨之人,却一步步入了瓮且毫无警觉,殊不知天罗地网早就已经悬在头顶,她却有了软肋,超翅难逃!

唉,这可如何是好!

外面又有骚乱声,林若菡以为有人要进来,却不料,一个白色的影子跑了过来。

是一只不到两尺长的白色狐狸,毛茸茸的尾巴比身体还要大,蓝色的眼瞳清澈明亮,来到了林若菡面前,歪着小脑袋,定定地看着她。

“吱吱,吱吱吱——”雷彻,听你说你要离家出走,带上我呗!

“呜呜呜,汪汪——”白焰,你和他是一伙的,我以后再也不喜欢你了。

林若菡听着吱吱吱和汪汪汪,一头雾水。

外面又有声音。

抬起头,一身青衫的赵衍,出现她面前。

第三百六十八章 摆着好看

戌时一刻。

屋中油灯一盏。

一人站立,一人坐地,身边围着两只毛茸茸的动物。

不过一天时间,眼前少女脸颊迅速凹陷下去,看向自己的眼神却已经平静下来。

不是,应该是死寂一片。

林若菡有些意外,设想是明天有可能见到的话,好好谈一谈。

而谈话的内容,她需要在今天晚上想好,却不是没有任何准备的现在。

赵衍从进屋开始,已经看见了桌上的字迹。

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心里叹息林若菡的聪慧,也叹息林若菡的后知后觉。

赵衍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低沉,“若菡,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他径直来到桌边,一撩衣摆,优雅落座。

林若菡定定看着眼前就算是换了一身她熟悉的青衫也挡不住一身贵气男子,半晌才站起身,刚要抬腿过去,却见雷彻跳了起来,跑到赵衍跟前,大声吼叫。

“呜呜呜,汪汪,呜呜呜呜,汪汪汪汪——”你这个坏人,你们欺负她,我要带她离开!你永远也别想再见到她!

赵衍只是淡淡瞥了雷彻一眼,你别麻烦她,已经不错了,除了两个月的小鱼干,你不应该再做更离奇的美梦了!

“卢卡斯,姐姐和他有事要谈,你乖乖的,带着你的小伙伴到外面玩,”林若菡走过去,摸摸雷彻的大脑袋,然后,缓缓坐在了赵衍的对面。

白焰一溜烟坐到雷彻背上,一狗一狐离开了林若菡视线

赵衍看到林若菡赤着一双玉足,只穿了一身雪白的中衣,百褶裙勾勒的腰肢纤细的不禁一握,头发简单挽了个髻就坐在了他对面,一副“我们可以开始谈了”的架势,一如既往的孱弱,也一如既往的坚毅,他心里莫名有些复杂。

屋子里很是暖和,赵衍看了看挂在一旁的大氅,也就没有动。

“我是个贪生怕死的人,”林若菡上来就给自己下了一个不太正面的定义。

赵衍忍住抽动,让嘴角紧抿,良久,“恕赵某眼拙。”

林若菡仿佛没听见对方的反话,“如果这些都是您的手笔,”她把桌上写着潦草字迹的纸张,推倒赵衍跟前,“您何止救我一命。”

这字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丑。

赵衍沉默,眼神却牢牢笼罩在林若菡身上。

“原本是想着今晚好好考虑,明天如果有幸遇见您,想和您好好谈谈,但现在您出现在这里,如果我有什么言语不妥的,请您多多包涵!”林若菡神情平静。

赵衍微微皱眉,一口一个您,他感觉刺耳。

那一声声清脆的“赵先生”,应该是永远也听不见了。

“请说,”赵衍还是牢牢看着她,希望从她眼睛里看出什么来,可惜,除了平静,就是平静,就像狂风过后坍塌的堤坝,除了碎石一片,就是死寂。

“小女身无长物,唯有一身医术尚可出手,您若是需要小女为您或是您府上任何一人看病诊治,只要派个人倒林府说一声即可,完全不必如此大的阵仗。”

“小女不仅贪生怕死,还胆小如鼠!”

“小女刚才就说了,小女是个贪生怕死之人,您随便找人用把刀啊匕首啊,在小女面前比划一下,小女一定屁颠屁颠地跑来为您府上之人看病,只要诊金给够,您府上就是天天有人生病,小女不管狂风暴雨,一定不会拉下一天,世子大人您放心,小女别的医术不敢自夸,开个肚子掏个肠子什么的,肯定手到擒来!”

“若菡!”赵衍眉头拧了起来。

“小女在!”林若菡唰的一下站了起来,“世子大人,刚才没有行礼,有什么冲撞的,您还请多多包涵,小女这就给您补上!”

“哎哟,这里没有蒲团唉,小女就给您行个福礼吧!您可要多多包涵呐!”

“小女林若菡,见过世子大人,恭祝大人称彼兕觥,万寿无疆。千秋万载,一统江山。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够了!”赵衍黑脸。

“够了?”林若菡笑得有些疯狂,“这就够了,不够!”

“嘭”一声,林若菡一脚踹翻了凳子,又“哐啷”一声,将桌上的茶壶和笔墨全部扫到了地上。

外面李嬷嬷听见了声音,惊恐出声,“世子爷?”

林若菡一声大吼,“够给我滚!”

外面的骚动顿时噤若寒蝉。

赵衍看着一地狼藉,神情丝毫不变。

林若菡赤脚咚咚咚跑到他面前,笑得猖狂,“太后的嫡孙,皇上的亲侄,萧国的大理寺少卿兼工部侍郎,赵世子,赵大人,您还真是闲的发慌呢,萧国破案率很高吗,工部差事很闲吗,需要您一次又一次耍着我玩,有意思?”

“是,的确有意思,有个这么蠢的人,被人瞒着这么久,还一副自作聪明的样子,掏心掏肺将人家当成朋友,是,真是有意思!”

赵衍微转头,看着几乎有些崩溃的林若菡,却还是一言不发。

“我早就说了,你们这些王爷世子什么的,最好乖乖呆在府里,别去祸害人,省得我脑子一下转不过来,想着和你们同归于尽!”

林若菡脸色惨白,双眼赤红,发丝凌乱,身体摇摇欲坠,看着眼前端坐不动的男人,心里的火更是一烧冲天,两手抓着那张桌子,奋力抬着就想将其翻倒。

看你还能端坐!

你个骗子,你个大混蛋!

花梨木的桌子重量不小,林若菡使出了吃奶的劲,也没有把桌子翻到,倒是自己眼前一黑,趔趄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赵衍脸如锅底!

刚要站起来将地上的喘气如牛的女孩抱起来,却见她已经跌跌撞撞自己爬了起来。

林若菡深吸一口气,撑着自己的膝盖,勉强站了起来,然后,将翻到的凳子摆好,脱力的重重坐了上去,将额头的乱发别去耳后,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赵衍,开始吧!”

赵衍:@¥x!#\%#x

“不说话,那我先说,”林若菡两手手指交叉,老神在在地放在桌上,仿佛刚才崩溃发狂的人,只是对面男人的错觉,她瞬间秒变回平静,“请管好你的母妃,今日她无论做了什么,也无论以往你做过什么,全部一笔勾销。我虽然贪生怕死,但也不惧同归于尽。至于专职医官什么的,你无论有什么病,一个月内基本能判定是否能治疗,一个月后,请让我离开。”

赵衍:……

“今日太晚,不管你有什么病,明日开始吧,麻烦离开时,把门带上,谢谢,再见!”

林若菡作势欲起身,赵衍声音沉沉地开口了。

“若菡,踏进王府,就休想再离开!”

林若菡嘴角一扯,一脸的嘲讽,“哦?那杀了你呢?”

赵衍嘴角狠狠抽了抽,他见识过林若菡刚才的疯狂,却不知道她还能如此决绝,“你,大可一试!”

林若菡笑了,诡异至极,“莫激我,借用你们的一句话,后果是谁都不想看见的!整个国家,哦不,整片大陆一起毁灭,如何?”

赵衍也笑了,似乎很是高兴,“死同穴,不错!”

林若菡歪头,想了想,突然探身微微靠近,“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赵衍大方承认,“显而易见。”

林若菡吓了一跳,瞪大眼珠瞧着他,“你撒谎的模样没有一丝破绽,厉害!”

赵衍露出一个浅笑,“我待你如何,你心知肚明,何必装傻充愣?”

林若菡被噎,半晌,“阿湛,是你弄走的?”

赵衍笑容顿逝,神情有些凶狠,“阿湛?在我面前还如此亲密?你对自己胆小如鼠的评价,想来是不够公正。需不需要我让你真正的胆小如鼠一次?不过一个没有担当的糊涂小破孩,你的眼光和你的字一样,令人发指!”

林若菡短板被揭,气得嘴唇都有些哆嗦,“你对我怎样?你老子娘今日差点宰了我喂狗,你又何必装傻充愣!”

赵衍被噎,半晌才挤出几个字,“百密一疏,下不为例!”

林若菡得意,“您老还是一国检察院的高官呢,您的眼珠子是画上去的?那小院子的们是高手撞开的,院子里外那么多人,地上唯一的半死不活的,是想要出手要我性命的,你娘自己身体不好还巴巴的跑来找我麻烦,受不住了吐血,你还找我要解药。基本的判别能力,有没有?我那是自卫反击,自卫反击懂吗?真不知道你以前是如何破案的?我都替那些被你经手的嫌疑人冤得慌!”

赵衍脸色有些青,“事关长辈,情急之下略有偏颇。”

林若菡很是大度,“理解理解,现在我还好端端在喘气,没有被剁碎了喂狗,说明你基本的断案能力,还是有的,有您老这样的破案高手,萧国的治安水平,应该会迈向一个新的台阶,可喜可贺。”

赵衍脸色铁青,面前的女孩真是将所有面露都展露无遗了,牙尖嘴利甚为厉害,“林若菡,够了!”

林若菡呲牙裂嘴,“怎么,见到我的真面目了?让那个什么温润如玉的赵先生和傻头傻脑的林姑娘,一起去喂狗吧,皆大欢喜!”

赵衍深吸一口气,“我母妃的事,我向你道歉!”

林若菡摇头,“别别,我说了一笔勾销。你有什么病,一个月能不能治好,时间都够了。到时,我离开王府,若是以后路上碰到,也请装作不认识!我准备好了四处游历,不能再拖延了。”

赵衍冷笑,“游历,莫不是放不下你的阿湛,想要去找他?别做梦了,你若是能踏出王府一步,算是你能耐,我用八驾马车载你去找你的阿湛!”

林若菡一脸“见了鬼”,“我说赵衍,你一副倒了一大缸老陈醋的样子,做给谁看?自己的老娘自己不清楚,一边让老娘往死里整我,一边灌了老陈醋的模样,你不觉得你很分裂?”

赵衍对今日很多新出现的词不是太理解,但不妨碍他稍微一思量,就看懂林若菡的心思,嘴角微勾,露出浅笑,声音低沉,近乎蛊惑,“若涵,你说过让我入赘,我考虑了很久……”

林若菡整个人有些不好,差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你不会是想……”

赵衍缓缓摇头,声音醇厚,笑容迷人,“我考虑了很久,还是让你嫁到王府来,比较好!”

轰隆!

林若菡心里一个惊雷,“你你你,我、我……”

谁知,惊雷不止一个。

赵衍从袖袋里掏出一个明晃晃的卷轴,放到林若菡面前。

我去!你竟然还藏着一副卷轴,古人的袖子为什么要这么大!

林若菡有些懵!

“皇上已经下旨,为你我二人赐婚,婚期在两个月之后的初三。”赵衍缓缓打开。

林若菡僵硬的低头,勉强看懂了一月初三几个字,现在已经是十一月初二,那就是说,还有两个月,就要嫁个这个大骗子做世子妃?

“大婚一切事宜,礼部和王府都会操办,这两个月里,你就安心待在王府,哪里也别想去!袁湛那小子,你这辈子,就别想再见了!”最后一句话,赵衍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林若菡脑子里晕乎乎的,突然,她又“腾”的站起来,“咚咚咚”几大步走到赵衍面前,捏紧了小拳头,就向赵衍揍过去。

“混蛋,大骗子,还敢逼婚,我打死你!”

拳头如雨点般落下,拳头的重量也如雨点般落下,赵衍完全卸去一身内力,免得比花苞大不了多少的拳头会凋谢。

林若菡觉得自己很是用力,可眼前的男人却比雕塑还要沉稳,拳头已经通红,钝痛钝痛的,心里的委屈顿时一股脑全上来了,泪珠一颗一颗砸了下来,呜哇一声,哭了出来。

赵衍有些慌,赶紧站起来把痛哭的女孩搂进怀里,“你莫哭,今日打不动,明日再让你打个够,可好!”

林若菡一边挣扎一边发声大哭,不理他。

赵衍赶紧又说,“后日也可以,大后日也可以!”

林若菡抽抽搭搭好一会,渐渐止住了哭声,将眼泪鼻涕又擦在了赵衍胸口,突然没了声音。

赵衍长出一口气。

女孩头发散乱,衣领微微敞开,露出白皙的脖子和精致的锁骨,粉色的肚兜露出一角边缘,像是柔嫩可口的美餐,诱惑自己一口吞下肚子。

林若菡眼泪汪汪的抬起毛茸茸的小脑袋,声音中带着一丝狡黠和报复,“传说中,你不是不能房事吗,娶我作甚?不能用,摆着好看?”

第三百六十九章 能用

赵衍身体颤了颤,林若菡很明显感觉到。

她有些幸灾乐祸,被我气到了吧,活该!让你骗我,让你逼婚!

赵衍眼睛微微眯起,危险的感觉笼罩林若菡全身。

林若菡感觉自己一只大手滑到了腰间,将自己的腰狠狠一勒,瞬间有种自己要嵌到一堵石墙里面的感觉,她拼命挣扎开来。

不对?

很不对!

“要不要马上试试?”赵衍眼眸中闪着寒光,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林若菡只觉得自己的腿弯一轻,整个人已经被紧紧裹在赵衍的臂弯里,两人一起往床榻走去。

“不、不要!”林若菡慌乱,眼看里架子床只有几步的距离,两只手连忙伸出来,狠狠抱住赵衍的脖子,“能、能用,您老那里比桌子腿还硬!”

什么浑话!

胸前感觉得有微微起伏的柔软,脖子里都是喷吐出来的馨香的鼻息,浑身的气血四处乱窜,赵衍手一抖,差点怀里的女孩丢出去。

屏住呼吸,赵衍走到床前,弯下腰,怀里的人却放不下来,脖子被搂的死紧。

“放手!”赵衍声音有些沉。

“不放,死也不放!”林若菡两只手臂搂的更紧。

开玩笑,真要这里试一试,自己两辈子的节操就全都完蛋了!

“呵,”赵衍轻笑,“你以为,只要不放手,我就什么也做不了?”

林若菡一个激灵,刚要反驳,却听见“啪”的一声,屁股上被狠狠打了一下。

瞬间,脸色涨得通红,林若菡又羞又恼,嘴巴一瘪,豆大的泪珠滂沱而下。

也不出声,就是伤心至极。

赵衍就是看不得她哭,据他所知,怀里的女孩就算只剩一口气,也不会流一滴泪。

今日之事,的确他亏欠甚多。

赵衍也不急着将她放到床上了,掉转身,抱着林若菡坐在了床沿上,让怀中的女孩坐在她的大腿上,他则是两手怀着她。

“你莫哭,”脖子里都是黏糊糊的液体,却不敢将人硬拉开来,那两只衣袖都退到了手肘处,手臂嫩生生的纤弱无比,比他三个手指合起来粗不了多少,赵衍忍者难受,好声好气,“你莫哭了。”

女孩搂着他脖子哽咽。

“把翠植苑的药材都给你拉来?”

女孩继续哽咽。

“带你去药王阁玩?”

女孩还在哽咽。

“把、袁、湛、叫、回、来,让你见最后一面!”

不理他,哽咽。

“我把我母妃禁足了,所有欺负过你的人都被打了板子!”

还是不理他,哽咽。

赵衍额头青筋跳了跳,“你想要什么都行,但成亲之事不会改变,你哭也没用!”

林若菡停止哽咽,眼泪将负面情绪都倒了出来,真好!

将眼泪鼻涕在青衫上狠狠蹭掉,她仰起头,瓮声瓮气,“为什么外面都传,你不能有后嗣?”

赵衍额头青筋暴起,黑着脸没有回答。

林若菡等了许久,没有等到答案,索性自己动手。

“零部件都齐全吧?”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将小手往下面探。

“住手!”赵衍几乎要暴走,可怀里还有这么个小东西,只能握住差点“探明真相”的手。

林若菡眼神清明的看着他,一本正经,“我是大夫,请忽略我的性别!”

赵衍此刻恨不得她不是大夫,“别乱动,我将情况告诉你!”

林若菡靠在赵衍怀里,听着他的从小到大的脉案。

就是病例。

张蓉蓉怀孕临产时中毒,勉强生下赵衍,太后让皇上拿出信物,传承近五百年的青云宗祖师将赵衍收为关门弟子,在涅槃池洗髓伐脉勉强祛毒,后习青云宗独门内功心法,并辅以奇药,活到了现在这个年纪。

可是,无法孕育后嗣,且只有四十年的寿命。

林若菡听完,瞪圆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完全不敢置信。

赵衍垂下眼帘,用凶恶的语气来掩饰内心不安与愧疚,“虽然无法有子嗣,且只剩二十年的寿命,你,也只能嫁给我!”

林若菡皱眉,“谁说我只能嫁给你,哼!”

赵衍浑身紧绷,眼中满是痛楚,声音却是凶巴巴的,“你还嫁给谁,袁湛?你信不信我让你永远也见不到他?”

林若菡报复性的拍了一下赵衍的胳膊,赵衍恶狠瞪着她,“这就心疼了?”

林若菡白他一眼,满是不屑,“我早就说过了,你入赘林府!先来后到,懂不懂?”

赵衍放松身体,色厉内荏,“大胆,敢让晋王世子入赘林府,胆子不小!”

林若菡将头靠在赵衍肩膀上,声音很浅,但赵衍听得清清楚楚。

“赵先生,我从来只是阿湛当成弟弟的,但林大人说过,我可以找人入赘!”

赵衍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我不喜欢王府,不喜欢你娘,更不喜欢你骗我还逼婚,可是,如果不是你一次次的帮我,林大人一个小小的院判,皇帝的恩宠犹如镜花水月般不可捉摸,无论是侯府还是伯府,就算我是顶顶厉害的大夫,也只能是这两府后宅的一缕冤魂,更别提什么郡王亲王了。”

赵衍眼神闪烁,继续沉默。

“可是,你若是觉得我知恩图报的人,被你逼着成亲就算了,谁让我也喜欢你,若是你要是除了我之外,搞什么侧妃侍妾的,赵衍,我今天就把话撂这里,我会让你和你的小美人,想起我就瑟瑟发抖!”

赵衍嘴角狠狠一抽,还是沉默。

“听见了吗?”林若菡伸出细细的手指,狠狠戳了戳赵衍的胸膛。

赵衍叹气,“若菡,事情的重点,你能抓住吗?”

林若菡一脸疑惑,“什么?”

赵衍将那只乱动的小手握住,放到嘴边亲了亲,“我们不会有孩子,还有,三十五岁,你就会孤单一人!如此的婚姻,你不恨我?”

林若菡笑的狡猾,“你娘不找我麻烦,你的小美人不来给我添堵,我就不恨你,谁知道二十年之后又是什么光景?说不定你还活蹦乱跳的活着,而我却早就已经死——”了呢!

“胡说什么!”赵衍又在她屁股上狠狠来了一下,眼神里充满警告意味的盯着她。

林若菡脸色又是涨红,“你,你怎么能打我、打我——”屁股?

“胡说八道,下次还打!”赵衍脸色非常严肃,转而又一脸温柔,“那我给你揉揉?”

“不要!”林若菡大喊,却发现赵衍并没有任何动作,放心了,“没有孩子,我们可以领养,哦,这里叫过继,对吧?还有,你那丹朱果就是为了研制长生散的吧,可惜那丹朱果太稀有了,我让人去找玉露松果了,效果没有丹朱果神奇,却也可以延年益寿,再说了,那九转乾坤丹也是很厉害的,常年服用,说不定也能增寿呢!”

想起两人一起签过的契约,赵衍和林若菡嘴角都露出了笑容。

“谁断定你无法有子嗣的?”林若菡从赵衍怀里跳起来,两只小手冲着赵衍的腰带就要伸过去。

“你又想干什么?”赵衍一只手轻松将两只小手握在掌心,警惕的望着他。

“摸一下,看看发育是否完全。”林若菡一脸镇定。

赵衍整个人都要不好了,脸色一片漆黑,说话都有些结巴“……看、看什么?”

林若菡一脸疑惑,“哪里不好看哪里,你说看什么,赶紧的,治好了好成亲!”

赵衍视线扫过圣旨,心想他是不是还能收回去。

“发什么楞,脱裤子,我去把烛台拿过来,看得清楚一些,”林若菡挣脱双手,转身要走。

“若菡——”赵衍顿了顿,终于挤出一句话,“不必急于一时!”

神马!

不急?

太急了,好不好!

林若菡安抚他,“器质性病变往往外科——算了,我只这么说,器官发育良好,排除输精管堵塞等等器质性的,再给你诊脉。”

赵衍脸色僵硬,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成亲之后,再检查吧,这两天要预备大婚各种事,非常忙碌。”

林若菡歪腰拍拍他的手,“放心,我会很小心,不疼的,那里很脆弱我知道,所以我会非常小心。”

赵衍整个人都已经不好了,情急之下,又找到了借口,“若菡,我把之前所有脉案拿给你,你研究一下,再开始治疗,好吗?”

林若菡想了想,低头看了看,终于点点头。

赵衍脸色不变,反正已经僵硬无比不能变,心里却大大松了一口气,后背有些凉飕飕的,居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想他晋王世子,被人传颂与狐狼双休他从未理睬,面对刺杀陷害从未惧怕,竟然在林若菡面前汗湿中衣,真是要感叹一句,造化弄人!

林若菡也咂出味道了,赵衍是有些害羞,心里暗骂自己太过急色,人家只是不能生孩子,又不是不能同房,看把自己急得。

遂把话题转移到了诊脉和丹朱果上,林若菡仔细给赵衍诊了脉,看了舌苔眼瞳,趴在胸口听了心跳。

林若菡嘴里抱怨,“赵先生,给我做个听诊器吧,听个心跳太麻烦了。”

赵衍根本没听清楚要做什么,应该是听听清楚了也不知道听诊器是个什么鬼,只知道那句脆生生的“赵先生”一出口,他就连忙云淡风轻地应下。

“还有,血压仪,血糖仪,”林若菡将诊脉的手换到左手,嘴里嘀咕着。

赵衍淡淡点头,心里其实非常疑惑。

“身体没什么问题,甚至比通常这个年龄段的男子身体素质高出一大截,”林若菡微微沉思一会,“似乎有些余毒未消,如果身体器官没什么问题,就是体内的毒素影响了精子质量。”

赵衍将她的话细细想了一会,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脸色有些不太自认。

“赵先生,如果能够将余毒祛除,彼岸长生散你根本就用不到,完全轻轻松松就能活到一百岁。”

赵衍眼中出现了火彩,呼吸有些重,“当真?”

林若菡点点头,“当然,你的师傅师兄都没法将胎中带来的余毒祛除,我在没有拿到你血液标本之前,也没有太大把握,所以祛毒和研制长生散同时进行。”

林若菡将两个小拳头举起来,“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赵衍笑了,将她按倒床沿,蹲身捡起绣鞋,给她仔细穿好,“清溪园再过几天就能整理完毕,要用什么药材,你只管告诉两位嬷嬷,她们两人你完全可以信任,那四个大丫鬟资历浅一些,但差事利落又仔细,照顾好你没有问题。我之后会将张立和隐一留给你,他们一个外家高手,一个内家高手,保护你的安全应该没什么问题。再过几天,我的师兄老石头就会回来了,有关我的情况,你可以去问他。”

林若菡点点头。

赵衍又说,“只有一点最重要,照顾好自己,如果我一时情急没有照顾周全,你要保护好自己,能低头就低头,等我回来。”

林若菡朝他看看,没说话。

赵衍站起身,在她额头落下轻轻一吻,“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回到倾澜院,赵衍嘴角还是向上弯着。

开始处理堆积了一天的公文和卷宗,时不时还有人来回禀情况。

刑堂掌事赵泽来回了上午事件中所有参与人员的处理,很公正,赵衍点点头。

不到两个时辰,右手边两尺高的三堆文书,已经处理完毕。

赵衍开始打开手边一堆竹筒。

燕国大局已经在他掌握之中,大厦的倾倒只需要一个轻轻的推手。

白家仗着毒术,被燕国皇上用来训练死士,是时候,让那个地方彻底消失了。

有信鸽从空中飞出,有人乘夜小小从角门离开,也有人拿着重要的讯息从暗道走了。

赵衍安排得有条不紊。

临近子时,赵衍准备洗漱安置,从一个次间的窗口,他看向了她所在的院子。

应该已经休息了吧,明日就能见到她,甚至,已经生活在了一个府中。

赵衍想起,眼角又有了笑意。

重涛院,在外面鬼混了一天的晋王终于回复了,直觉自己的王妃脸色更加苍白了。

想起白天的医嘱,赵琛忍者没有动她,让她好好休息几天再说。

可张蓉蓉虽然被儿子禁足,作为晋王府的主母,她手里人,很多。

黑暗中,张蓉蓉眸色狠厉。

林若菡,我们不死不休!

第三百七十章 我就是知道

礼部开始如火如荼的忙碌起来。

作为当事人父母的晋王夫妇,以及张蓉蓉的母族张家,都一样的后知后觉。

人们茶余饭后多了一项新的谈资,纷纷猜测那个仁安县主是治好了晋王世子后被晋王世子吸干精血而死,还是没治好他就已经一命呜呼。

右相府邸。

崔漪珊听着心腹嬷嬷的禀告,脸色并不是太好。

尽管心里怒火冲天,可崔漪珊并不像一般闺阁小姐,动不动就摔东西泄愤。

她和府中男丁一样,只要谋划得当,能让相府得到可观的利益,就能得到祖父的指派给她的人手。

赵元盛只能是她的,这一点不容改变。

就在崔漪珊想要上晋王探查情况时,王妃张蓉蓉的心腹张嬷嬷找了过来。

张嬷嬷一脸愧疚,这段时间她们王妃都不能亲自招待崔以珊了。

崔漪珊适时表示惊讶,张嬷嬷无奈的说了,因为准世子妃的原因,王妃被世子禁足了,晋王和世子吵了一架,却也没有解掉禁足令。

崔漪珊听完,樱桃小口很完美的张开了一个合适的口子,表示了她的同情和遗憾。

张嬷嬷在右相府呆了有两个时辰,才匆匆离开。

进入王府第四天,林若菡搬迁至清溪园。

三个侍卫被张立带了回来,除了身体有被捆绑的痕迹,以及饿了几顿饭之外,张蓉蓉还没有来得及下黑手。

林若菡给了伤药,想让他们三人和王嬷嬷一起出府,却遭到一致拒绝。

“我们不会走的,”王嬷嬷一脸郑重其事,“这里太过危险,我们走了,大小姐你一人怎么办?”

林若菡没有回答,半晌却道,“不止你们三人,两半夏和冬雨都要走。”

几人齐齐跪下。

林若菡却很坚定,“离开这里,或许今后我会需要你们在外边帮我。”

王嬷嬷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大小姐,赐婚圣旨都下了,难道还有危险?”

林若菡叹息,“给自己留个后路,不是坏事。”

几人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赵衍这几天来,回府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早。

还没有到晚膳时间,赵衍已经来到了清溪园。

一路从府门到清溪园的月洞门,赵衍已经知道了张嬷嬷和崔漪珊见面以及林若菡遣走身边所有仆人的事。

当然,不限于此。

清溪园的晚膳绝对丰盛,林若菡和赵衍两人用完晚膳,林若菡提出要给赵衍抽取血样,以及让赵衍提供五十只小白鼠的事情。

林若菡因为几天的风寒,被赵衍勒令休息了好几天,让她搬迁到清溪园后在开始治疗。

今日刚刚过来,她已经开始准备了。

抽了两管血,林若菡放在了清溪园专门为她准备的冷库里,试剂林若菡已经全部准备好,只等开始试验。

林若菡没有问礼部关于大婚事宜的进程,赵衍也不打算问林若菡遣走仆人的意思,晚膳后的半个时辰里,林若菡都在细细的再次给赵衍诊脉。

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这个重要,林若菡心里如此认为。

至于遣走所有人,只是林若菡本能的感觉,说不出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她觉得很必要。

看天色还早,赵衍带着林若菡去了御兽园。

里面各种各样的小动物让林若菡目不暇接。

她再次见到那只被退回的精贵松鼠,见到了眼睛水汪汪的梅花鹿和她的孩子,见到无法分辨是小宝还是小贝的两只琉璃猫,以及各种各样的羽色的鹦鹉等等。

林若菡眼中的喜爱,化为实际行动,掏出随身带着的鱼片和牛肉干。很快,林若菡身边闻香而来的动物以及保育员管事,已经围了整整一大圈。

小零食不够分,林若菡告诉管事,她明天再来。

“很喜欢?”两人一路往回走,赵衍问她。

“喜欢,很喜欢,能把小动物养得这么健康漂亮,真是难得!”林若菡直言不讳,“你家里的保育员真厉害!”

“以后,也是你的家!”赵衍带着微笑,很高兴林若菡喜欢,他心里转了很久的话,突然说了出来,“小宝回了兽园,你那里的灰猫落了单,也一起送过来吧,他们照料得比你好。”

林若菡摇摇头,“不用了,突然都离开,会不习惯。”

赵衍抿唇,不再开口。

把林若菡送回清溪园,赵衍喝了一杯热茶才离开。

第二天一早,林若菡按照计划,用百来种的药材制成了几十份试剂,将赵衍的血液样本滴入后,观看不同反应,然后,将其中几份抽取后注射到小白鼠体内,等待反应。

丹朱果和朱雀果都已经送来,林若菡开始准备研制彼岸长生散,虽然制作难度大,过程基本没有什么数据可供监测观察,林若菡一直小心翼翼。

有了药王阁和翠植苑的药材支持,林若菡还要准备再制作一批九转乾坤丹,作为长生散的备用。

白日里忙碌异常,两位嬷嬷和四个大丫鬟渐渐和林若菡熟悉起来,没有了王嬷嬷冬雨她们,两方都开始磨合,林若菡的日常习惯被她们掌握后,她几乎被照顾的无微不至,比起松涛苑的生活,清溪园完全就是至高的享受。

晚膳时分,赵衍会过来一起,两人说说话,林若菡偶尔也会让赵衍制作一些新奇的东西,两人会讨论一下,林若菡有时也会抱怨一下半天试穿的婚礼喜服太繁复,冠子太重,赵衍会安安静静的听着,然后告诉她这是必须的,回到倾澜院,赵衍会着人拿来凤冠霞帔,亲自动手改动,务必对高规格,但她又能承受。

日子平静的过了半个月。

林若菡早上还在赖床,何嬷嬷一脸焦急的将林若菡推醒。

“郡主?醒醒!快醒醒!”

“何事?”林若菡睡意未消,勉强睁开眼睛。

何嬷嬷犹豫了一下,脸色十分凝重,“宫里来人了,请郡主接旨!”

林若菡匆匆穿戴好,在王府前院大堂跪着听着太监细声细气的声音,直到太监离开有人扶她起来,林若菡大概明白了圣旨传达的旨意。

林清江有谋害秦王的嫌疑,已经被打入刑部大牢,而仁安郡主林若菡因为剖腹取子伤天害理,不配为一国郡主封号,但念在以往功劳,只下旨褫夺,降为庶民。

林若菡用她不会宅斗不会宫斗,更不明白政治斗争的脑袋想了想,突然觉得后脊梁有些发寒。

那个靠林清江的御鹤丹让后宫有孕,靠她让怀孕嫔妃顺利解毒产子的皇帝赵瑞,后宫的嫔妃都卸货了,他似乎不仅要卸磨杀驴,而且是要将他们父女推出去获得更大的利益。

不知道赵衍是用什么法子拿到赐婚圣旨的,回过味来的皇帝担心比秦王他们更出色的晋王世子,有了她林若菡相助,也许不仅会获得子嗣,更加会觊觎那把龙椅。

还有那个掌握不少兵权的慕容家,这里又是否又有他们的影子。

何嬷嬷遵照林若菡的吩咐,分别派人去了林府和皇宫。

消息很快回来,松涛苑一切照旧,所有去往郡主府的下人都撤了回来,金册印行等等象征郡主身份的东西都已经被收回,乱了一阵,倒也安定了下来。

只是去宫里传信的人一直没有见到赵衍。

至此之后,三天,林若菡都没有见到赵衍。

赐婚旨意没有收回,林若菡决定暂时先看看局势。

张蓉蓉休息了十几天,气色好了很多,“她还在府里呆着?”

张嬷嬷回,“是啊,一直呆着呢,一步都没有挪出过清溪园。”

张蓉蓉一脸嫌恶,“脸皮真够厚的,一个父亲将要被杀头的庶民,竟然还能如此心安理得的待在我们王府?”

张嬷嬷赔笑,“谁说不是呢,清溪园现在的规制,比起世子妃的规制只有多没有少,您是没看见呢,那姓林的,一天一身的漫天霞光彩云纱,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商户女一样眼皮子浅,不知道那是宴会才穿的衣衫,她竟然在屋里就穿上了。”

张蓉蓉微微眯眼,“赵元盛管够,她干嘛不穿,林府有没有见过这种东西,都还未知呢!”

张嬷嬷看看四周,屋子里就她们两人,却还是压低声音,“那崔小姐厉害着呢,谋害皇子,一旦定罪,别说那个贱丫头想要当个庶民了,不被诛九族就已经是要烧高香了,娘娘,您就瞧好了,那个牙尖嘴利的贱婢,到时老奴让她求死还不能!”

张蓉蓉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接圣旨后第四天。

清溪园两位嬷嬷和四个大丫鬟虽然脸上没有显露什么,暗地里却为林若菡捏了一把汗,林若菡却按部就班,该工作工作,该休息休息,赵衍一连几天没有出现,按照林若菡参照以往事迹,她觉得赵衍在大婚前,不会让他的岳父出什么事。

如果赐婚旨意没有收回,她自己本人也没有被赶出清溪园的话,林若菡隐隐觉得,她的猜想应该正确。

接旨后第六天,谋害皇子一案有三堂会审,赵衍回避。

案子审了一天,直到傍晚,传出原太医院右院判死前曾有过安排,若是意外身亡,他会留下人手报复始作俑者秦王殿下。

在这件案子中,甚至还查到了右相的一个在内务府管药材采买的一个表亲的孙子,曾经与右院判过从甚密,也从他府中查到了他谋害秦王的线索。

而此刻的赵衍,正在御书房中呈现他最终的调查证据。

关于秦王自焚一案,是太子妃娘家从小安排在秦王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所为,小太监知道了自己全家都是被汪家所害,才拿了自焚的秘药下在了秦王身上。

而告知小太监真相的,给了他秘药的,却是右相的人。

右相能拿到自焚的秘药,是和康王有关。

赵瑞听完,心里已经怒火中烧。

右相表面上早已和康王一系断绝关系,且康王手持圣旨目前还相安无事,赵瑞不能将门生遍地的右相如何,右相却已经暗地里动了如此多的手脚。

晚上掌灯时分,何嬷嬷终于传来了好消息,林清江被判无罪,林若菡也将会恢复郡主封号。

林若菡却等了许久,也没有等来赵衍。

重涛院。

赵琛不知去了哪里淘换宝贝了,连张嬷嬷都被遣了出去。

母子两人端坐,都没什么表情,似乎在闲谈家常。

“赵元盛,御史台也就算了,崔家的人蠢,内务府这种不起眼的小职位你也不放过,我该说你眼界小了呢,还是胃口大了,真以为林若菡那个贱婢能治好你?可这还不够,张嬷嬷的小儿子突然死在了花楼,大孙子和人打架瞎了一只眼睛,你何必出手如此狠辣?”

“母妃,你递了刀,还要嫌我动手快,是何道理?”

“为了清溪园那个贱婢,你不仅动了跟我几十年的陪房,还明目张胆抢了我的用度,她还不是你媳妇,我却是生你养你的亲娘!”

“母妃,你生养的儿子要娶个贱婢,你又是什么?”

“你、你、你——”

“母妃,太医确定你因为那独门的药浴方子,身体残余的毒已经在慢慢消退,你若是此刻昏过去,被太医院的女医扎成刺猬,就还要多吃一份苦。”

“什么意思?”

“我不是父王,你装晕与我没什么作用,我只要你活着,就好。”

“赵元盛,你信不信,我将那个贱——”

“哦,母妃,我忘了告诉你,张嬷嬷的小儿子已经被我剁碎了,现在已经端上了他老子的餐桌。”

“……”

“母妃晚安!”

一刻钟后。

“世子爷来了!”

“给世子爷请安!”

林若菡在吃一份小点心,放下碗,看见一身世子袍服的赵衍正向她走来。

长袖宽袍,峨冠博带,帅的人神共愤!

林若菡觉得眼前之人简直就是秀色可餐,她站来气,几步迎了过去。

“赵衍,谢谢你!”

赵衍微低头,眸色温柔,“为何谢我?”

林若菡抬头,眼中一片感激,“林大人得罪了皇后,今日之事只是迟早而已,谢谢你把林大人救出来!”

赵衍脸上挂着浅笑,“你怎知,是我救他出来?”

谁知,林若菡没有回答,却踮起了脚,飞快的赵衍脸上印了一吻,“我就是知道!”

第三百七十一章 很大的价值

崔相府前院书房。

崔漪珊已经在书桌前跪了一个时辰了,右相一本又一本的处理六部过来的折子,对眼前这个背脊虽然笔直脸色却越来越苍白的孙女视而不见。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崔漪珊感觉自己的膝盖已经刺痛难忍,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流淌而下,小脸已经几乎惨白,眼神祈求的瞧着自己的祖父,嘴巴却抿得死紧。

右相放下折子,“知道错在哪里?”

崔漪珊弯腰,叩头,“知道,太过轻敌,孙女没有料到赵元盛手段如此凌厉,我们损失的御史台两个重要的官职,还有内务府采购的一个小官职,虽然不会伤筋动骨,但总归是损失。”

右相又问,“之后,你打算如何?”

崔漪珊背脊挺得更直,“赵元盛我势在必得!”

右相皱眉,“为何?他的情况你自小便知。”

崔漪珊声音坚毅,“除了无法有子嗣,我冷眼旁观多年,他是萧国最优秀的男人。没有子嗣,不过小事,如果我能入主晋王府,赵琛不过一个有点脑子的纨绔,张蓉蓉就是一个心狠手辣的蠢货,过继哪家的孩子,还不是我一句话。赵博也好,那一堆襁褓里的幼子也罢,只要赵元盛有心,没有人能在他手里过上三个回合。如果我能引导他取得至高之位,我就是一国之后,我儿便是下任国君,那时,崔氏一簇何必仰那妖妃子嗣之鼻息。”

右相微微颔首,“起来吧,坐。”

崔漪珊又叩首,勉强起身,坐好。

右相又问,“那赵元盛不是好相与之人,别说你入主晋王府,现在那个仁安已经得了赐婚,你又待如何?”

崔漪珊将心中谋划又从头到尾盘算一遍,细细告诉自己祖父。

右相捋须,“人手加倍,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回到自己的院子,崔漪珊找来心腹嬷嬷,如此这般交代一番。

嬷嬷皱眉,“那瞎子——”

崔漪珊点头,“张蓉蓉身边之人都被人盯着,那瞎子最近看诊抓药的,身边人进出频繁,才能躲过监视,你去吧,千万小心。”

嬷嬷离开。

清溪园。

白鹭在赵衍过来之前,站在一旁给林若菡布膳。

她是看出来了,她的主子非常爱吃甜食,什么甜食保持好心情,什么能迅速升高血糖之类的,她也学了不少。

点心还不容易?

清溪园有专门的点心师傅,比起御书房的手艺,只有好没有差,且专门有一个大隔间,十二时辰炉火不断,就是为了给林若菡准备小点心用的。

可白鹭虽然习惯了林若菡爱吃甜食,却没有习惯这个仁安郡主如此——热情。

白鹭带着小丫头们迅速退了出去,只留下了赵衍和林若菡。

脸颊上还留着点心里的桂花八珍糕的香味,赵衍没有打算抹掉,这可是他的战利品,可以光明正大的享受,从容的将心中微微起伏的情绪牢牢锁住心间,傲然的享受她此刻满心满意的情谊。

林若菡浅浅亲了一口,已经逃回去又吃起了小点心,以此遮掩自己的略微有些快速的心跳。就这个轻到犹如蝴蝶停落花蕊的一吻而言,里面的感激甚至超过了爱慕。

赵衍却将目光牢牢笼罩了她,从她刚才跑过来的那一刻开始,从她的裙摆,到她的眉眼,最后落在那被腰带差绕的柔弱无骨的纤腰上。

战利品直接送入怀中,比起他的主动索取,更加有趣味,赵衍对于连日来的忙碌,觉得十分有价值。

笑容浅浅地坐在林若菡对面,眼中的疲惫被掩盖得很好,看着她吃得有滋有味,赵衍心里也甜滋滋的。

见惯了张蓉蓉哪怕生病也是高高在上的发号施令,乍一见她吐血昏死,赵衍竟然误会了林若菡不说,还用自己曾经救她一命来挟恩去治病,以为李嬷嬷会照顾好她,却不知后宅之人惯会逢高踩低,以为林若菡失宠,竟然在太医张蓉蓉那里离开后,将他安置在前院一个时辰才让他去给林若菡看病。幸亏王嬷嬷是个脑子活络的,林若菡病情才没有被拖延下去。

过后,少不得一顿排查,可那又怎样,不管是谁使了绊子,最终没有设想周全的人,其实是他赵衍自己。

“你要不要吃一点?”林若菡见他眼神专注,因为赵衍也饿了。

“嗯,”赵衍点点头,却站了起来,探身过来在林若菡的嘴角亲了一口,又一脸平静的坐下,“很甜!”

林若菡主动亲人没有害臊,被人偷袭却有些挂不住,脸颊迅速染了一抹粉红,低头专注地吃起八珍糕来。

“我要离开几日,两江贪污案的差事,皇上刚刚交给了我,”赵衍声音低沉,在静谧的屋中显得格外醇厚,“离大婚还有四十二天,我会在大婚七天前赶回来。”

林若菡嘴巴里塞满东西,鼓鼓的,大眼睛清澈无比的看着赵衍,像是一只懵懂无害的松鼠,“窝——”

赵衍眼中满是笑意,“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林若菡拼命点头。

赵衍抬手,抹去她嘴边的糕点沫,“我给你留了人,石老也马上会回来,我走之前,母妃会去别院修养,你放心,她不会对你做什么。”

林若菡嘴巴艰难动了动,“窝——”

眼神表情实在可爱,赵衍顿时又站了起来。

林若菡直觉眼前突然人影一闪,自己已经被赵衍抱在了怀里。

“贪心的小丫头,嘴里塞了这么多东西,帮你分担一些吧!”赵衍环住女孩,一手扶腰,一手托住脑袋,嘴唇快速贴了过去。

林若菡只觉得嘴巴里的八珍糕很快就被一卷而空。

林若菡将两只白皙的小手抵在赵衍胸膛上,惊慌又羞涩的微微抬头,看见了一双灼热到近乎魅惑的双眸,正灼灼看着她!

那眼中,幽暗中带着火苗,深邃里隐着巨浪,林若菡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被卷入火舌,在汹涌的波涛中,被融化,被淹没。

赵衍将口中的八珍糕一口吞下,对上林若菡有些惊慌又有些害羞的眼神,以低沉醇厚额音调,极其缓慢的速度说,“……真甜!”

“八、八珍糕是、是很甜。”林若菡眼神迷蒙,声音结巴,像只被恶狼觊觎许久却迟迟没有下肚的幼崽,细嫩,柔软,甜美。

舍不得一口吞下,小心翼翼收回利爪,不敢用力,只能用贪婪至极眼神一遍又一遍的逡巡。

赵衍眼中的火苗瞬间变得绚丽,声音沉沉,低声呢喃,“……是啊,很甜很甜。”

他微微低头,两掌微微用力,让纤细的腰身和毛茸茸的脑袋更加贴近自己,先在额头的落下一吻,然后,将唇落在眉心,鼻尖,最后,是那柔软甜蜜的樱唇。

林若菡身体抖了抖,背后有一股轻微的酥麻,瞬间蹿向了四肢百骸。

然而,这还远远不够。

赵衍只在柔软的唇瓣上停留了不到两息,将自己的嘴唇转移到了细嫩的脖颈上,那里的气息最浓烈最甘甜。

一个又一个吻细细密密的落下,林若菡觉得那潮湿又温暖的气息已经钻进了耳朵,甚至顺着脊柱的控制身体全部的神经,不由自主的颤抖越来越厉害,两条腿根本无力支撑,若不是后腰的一只手掌的支撑,她几乎要摊在地上。

脖颈里面的气息又转了回来,赵衍的吻开始在她的唇上徘徊,而后,一个长驱直入,林若菡觉得嘴巴里已经有了另外一种味道。

像是薄荷,像是茶香。

只是,她根本来不及分辨,自己的舌头已经失去了控制权。

被缠绕,被舔舐,被吸吮。

林若菡被难以言说的电流击中,整个人又酥又麻,思维开始涣散,两腿彻底一软,在差点软倒的一刻,被两只大手紧紧箍住,牢牢锁入胸膛。

赵衍心动情动,见怀中的女孩如蝶翼一般的长睫颤抖不已,因为羞涩两只大眼睛紧紧闭着,可脸上难见的红晕却出卖了她此刻心情。

“若菡,嫁给我,我会永远对你好的……”

赵衍嘴唇顺着她小巧细致的耳垂来到耳畔,低声呢喃,暖融融的声音似乎有些发烫,林若菡直觉自己全身都在燃烧。

良久,林若菡已经没了最后一丝力气,瘫软在面前胸膛里,连呼吸都变得无力。

赵衍是怎么离开的,林若菡似乎没什么印象,只记得他一遍一遍叮嘱,照顾好自己,等着他回来举办婚礼。

天色刚刚浮白,一队人马离开了王府。

离京城三十里,赵衍坐入了一辆黑色马车。

离京城四十里,七八辆黑色马车四面八方而来,汇聚后又往四面八方而去。

离京城五十里,赵衍弃车重新上马,一匹枣红色的汗血马撒开四蹄,狂奔而去。

离京城一百里,陆陆续续有退伍跟上。

马车里的“赵衍”去了两江,查办贪污案,马背上的赵衍带着百来高手,直奔燕国。

王妃出行声势浩大,光是马车就有二十两,路上戒严不说,老百姓的买卖都受影响

街边铺子里有人看着热闹说着闲话,什么劳民伤财,什么兴师动众。

张蓉蓉在王妃座驾里,当然听不见,她被逼着去别庄“休养”到儿子大婚才能回府,心里的怒火已经被周密的计划暂时按了下去,可脸上还是露出了几分狰狞。

崔家那个蠢货,希望这次不要让她失望。

林若菡早上睡了一个懒觉,早膳后的负重锻炼,改成了御兽园的散步。

雷彻似乎是御兽园的老大,所到之处一片羽毛狂飞,树叶乱飘,能上树的上树,能进洞的进洞,几乎瞬间一片死寂。

“呜呜呜汪——”我厉害吧,姐姐!

林若菡无奈,“听说这里还有老虎狮子,它们又不怕你,懒得理你罢了,你得意什么!”

陪在一旁的总管事却委婉为雷彻开拓,“郡主,老虎狮子虽然凶猛,雷彻确实世子爷的得力帮手呢。”

林若菡见雷彻似乎能听懂的样子,头太高,露出牙齿,像是极为得意,她拍拍雷彻的大脑袋,“那也不能得意,知道吗?”

雷彻的大头在小手掌下微微摇晃,十分顺从。

总管事心惊,那雷彻大人比灰狼群的头狼体型还要巨大,王府的丫鬟没有一个见了不怕的,哪怕是健壮的婆子,看见都是远远避开,仁安郡主倒是胆大。

健身完毕,林若菡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五十只小鼠已经被注射了不同的样本,林若菡让每个小童分别负责密切观察,并做好记录。

她正听着小童们的记录,突然一个苍老又带着狡黠的声音响起。

“丫头,你就是那个——”偶遇?不对,“你就是那个妇科圣手小林大夫?”

林若菡转身,之间一个衣袍散乱,花白头发随意在头上梳了一个髻的白胡子老头,笑眯眯的站在她身后。

李嬷嬷一脸无奈,“石老,您就不能让老奴通禀一声?刚回来,也不说去拾掇一下?”

石老朝李嬷嬷做个鬼脸,又弯着眼睛看向了林若菡。

林若菡觉得老头非常喜感,朝着老头郑重其事的点点头,“石老,您好,我就是林若菡。”

新鲜!

点头行礼,却十分郑重,眼神清明,神态自然不做作。

“什么石老,老头我还不到一百,叫我老石头就行,”石老嘿嘿笑。

林若菡从善如流,“老石头。”

石老连忙点头,嘴角差点咧到耳根,“这就对了,你比阿衍那个臭小子,可爱多了,石头给你个见面礼,别嫌弃啊!”

说着,石老从袖袋里,掏啊掏,半天掏出来一坨黑呼呼粘嗒嗒的东西,“诺,给你。”

林若菡眨眨眼,伸手去接。

李嬷嬷惊呼出声,“石老——”有这么戏弄人的吗?看世子爷回来,不好好教训你一顿!

入手黏腻,冰凉,散发腥臭味。

林若菡用右手拿着,左手搓了一小团,细细揉捏,又拿到鼻尖细细闻了闻。

“老石头,从何得来?”林若菡让一个小童找个容器装好,转头又问石老。

石老一脸震惊,“你可知这是何物?”

林若菡点头,“蟾蜍的粪便。”

石老更加震惊,“那你还把玩这么久,还要存放起来?”

林若菡继续点头,“最初刚怀孕时,脉象不显,取女子分泌物在蟾蜍**官处,可获得确切结果。这只蟾蜍应该不是普通蟾蜍,应该是用珍贵药材养了很久的,且刚才的粪便上,有它的分泌物残留,有很大的价值。”

石老收起散漫的微笑,正视林若菡。

第三百七十二章 入狱

石老没有急着回去拾掇自己,他发现了极为有趣的事。

“这是什么?”石老指着笼子里的小白鼠问。

林若菡细细解释。

雌性小白鼠被注射入不同试剂后,分别用不同的药方治疗,并观察交尾情况,若是有雌性小白鼠能受孕,则密切关注小崽**官的发育,若是**官发育良好却没有生育能力,再用不同的药方治疗,直到找到解决方法。

石老眼睛都亮了。

试药人是唐门从前几代就开始流传的方法,然而,对于赵衍来说,几十天就能走完生死过程的小白鼠,无疑更加快捷直接。

石老从回来的第一天,就开始赖在清溪园不走了。

李嬷嬷头发都要掉光了,随便怎么劝石老就是不肯挪窝,除了吃饭睡觉,不是和林若菡讨论长生散就是在观察那些小白鼠,老脸经常兴奋的红光满面。

“……您看,要不让石老回药庐去吧,哪有师兄待在弟妹的院子不走的!”李嬷嬷恳求林若菡。

林若菡一脸无所谓,老石头都能当他爷爷了,只不过有个师兄的名头而已,哪里需要如此避讳。

那日,林若菡正在实验室观察一只刚刚怀孕的母鼠,王嬷嬷突然从林府赶来。

“大小姐,老奴有事禀告!”王嬷嬷风尘仆仆,像是走得十分匆忙。

林若菡点点头。

“大小姐,今日一早,突然有一群人围在我们府门口,大肆辱骂,丢东西,说是大小姐用狐媚手段勾引了晋王世子,引得世子爷是非不分,无视孝道,抢夺王妃的日常用度不说,还将王妃赶去了庄子上受苦。外院管事赶了一批,又来一批,林均想要动手抓一两个,那帮人却滑溜得紧,一个也没有抓到。可谁知,我们刚关了府门,一个自称是王妃奶娘的老嬷嬷搂着一具尸体,哭晕在了府门口,说是那老嬷嬷不过为王妃辩解了几句,就被大小姐指使着,让世子爷夺了那老嬷嬷幼子的性命来解恨。人越来越多,引得大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林均刚要报官,御史台来了人,有言官当场指责我们府上纵女害人,身为一国郡主没有给命妇做好榜样,甚至用不知廉耻婚前就赖在王府,已经准备尚书弹劾老爷和你了!”

林若菡问,“现在什么情况?”

王嬷嬷说,“不知道哪个衙门来人,门口的人被驱散了,老奴赶紧来报信。”

林若菡想了想,“王嬷嬷,松涛苑上下紧闭院门,如无必要,不得出门,收拾好细软,后院的狗洞再挖大一些,如果失态严重,上次冬雨哥哥躲藏的地方,你们随时做好准备。”

如此严重?

王嬷嬷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大小姐,到底是谁要害你?”

太后宫中。

张蓉蓉端坐下首,很想揉揉膝盖,但死死忍住。

慕容昭这个老贱妇,刚才自己行礼,竟然一盏茶之后才让自己起来,着实该死。

“张氏,皇上圣旨已下,就是那仁安再有不妥之处,也没有说收回就收回的道理,再说了,光是占用主母用度这个不咸不淡的借口,闹得再大,也没有她救了后宫妃嫔后又救下皇子、又给皇后治病的功劳大,哀家看你这些年的养病养得,脑子不太清楚了,”这点手段,也敢在元盛背后使出来?不怕他回来将你张家掀个底朝天。

又是张氏!

张蓉蓉心里咬牙,好歹我也是堂堂晋王妃!你一声张氏难道要叫到死!

“回母后,仁安郡主功劳虽大,但到底年轻,眼皮子太浅,那血燕只有我和您能享用,她若是想用,过来和我说一声就罢了,难道我还能不给,可她——”

“张氏,你说错了,那是皇上独自呈给哀家一人的,是哀家心疼元盛从小在山上独自一人,才分了一半给他,谁知他竟然都给了你,哀家不是不知,只是成全他一份渴望长辈疼爱的孝心罢了。”

老娼妇,一脚都已经踏进棺材了,积点口德吧!

“儿媳不敢,儿媳只是觉得,仁安此事欠妥,想要请太后教导一番而已!”

外面都如此盛传了,未过门的儿媳怂恿儿子抢老娘的吃食,她这个当时人不能说,你这个太后总能训斥一番吧,否则,我这个老娘不好过,你这个祖母的脸面又能好看到哪里去?

“哼,张氏,你满身都是心眼,也瞒不过元盛,罢了,你还是找你皇嫂去吧!”

你们有什么交易,你们自己去谈,只是元盛回来,能够承受他的怒火就行。

处理完了一部分政事,赵瑞来到慕容绛这里。

一个已经有了许多皇子想要安抚对方,好让他的幼子能顺利长大;

一个获得保证,只要能帮她获得世子妃之位,就能倾全族之力辅佐秦王。

帝后二人,很快在林若菡事情上,达成了共识。

皇后懿旨下来的时候,林若菡在捣鼓一个药方。

接了旨意,林若菡知道了个大概。

无非是没有孝道不守妇道什么的,她也不以为意,只是太监说话太慢,她的膝盖不太舒服。

一个嬷嬷站出来,想要让林若菡接着跪着听她训斥,林若菡直接一把迷药撒了过去,看着那个嬷嬷犹如一座小山般轰隆一声倒下。

“你、你大胆!”传旨太监指着林若菡声音哆嗦。

林若菡转身朝他看了一眼,“别什么大胆小胆了,不管我不守什么道,等晋王世子回来,你和他说。”

太监身后的侍卫持刀要上前,却被张立带着人赶了出去。

回到清溪园实验室,石老难得有些严肃,“事情不对,让隐一去个消息吧。”

林若菡点点头。

一直到了半夜,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传回,隐一不好打扰林若菡,直接回禀了石老。

“不好,消息被截了!”石老皱眉,“召集所有人手,务必保证那个小丫头的安全!”

话音刚落,何嬷嬷已经匆匆跑了过来,“石老,不好了,刑部来人了,说是郡主犯了事,要抓她去刑部大牢受审!”

石老冷笑,“刑部那帮废物,哪里来的狗胆?别说他们要抓那丫头去受审,是否能进王府大门,都是未知数呢!”

何嬷嬷还要再说什么,却听见了清溪园一片骚动。

“你们是什么——啊——”似乎有人质问,却挨了打。

纷乱的脚步声和呼呼喝喝的声音传来,清溪园似乎有人在抵抗,相持之中终于没有人闯进屋子。

“仁安郡主,下官奉皇上口谕,请您去刑部一趟!”声音洪亮,一个男人的声音传得很远。

石老额头青筋跳了跳。

好大的能耐,竟然在王府安插如此重要的眼线,闯入晋王府,犹如入无人之境。

阿衍竟然如此粗心?

不对,很不对?

恐怕是王府里面的人在作祟!

林若菡已经被吵醒,匆忙起身。

石老见到林若菡,声音里带着安抚,“丫头,有老石头在,你不用怕。”

林若菡点点头。

石老出了屋子,和来人刑部左侍郎交涉了几句,刚要强势将人赶走,心想实在不行,清溪园的大型机括阵低档一月半月的,也没什么问题。

谁知,来人手一抬,一个满头是血的女子被五花大绑拖了出来。

女子嘴巴里塞了东西,不能说话,却拼命挣扎摇头,额头伤口血肉模糊,还在留着鲜血。

石老不认识冬雨,刚要命令张立赶人,却见林若菡跌跌撞撞跑了出来。

刑部左侍郎朝林若菡微微一拱手。

“郡主,您贴身侍女的哥哥贩卖劣质药材,还纵火烧了人家的屋子,现良坝村有十七个村民昏迷,马三的寡母被烧死,我等已经抓到人犯,人犯已经招供画押,乃是您指使他所为。”

林若菡根本没有听清楚左侍郎说了什么,一个箭步就冲冬雨冲了过去,“冬雨,谁伤了你,李嬷嬷,快拿伤药来!”

冬雨的一个眼睛都血糊住,微微睁着另一只眼睛,眼看林若菡就要来到她面前,却被一个侍卫揪着后衣领拎了开去,“唔唔、唔唔唔——”

左侍郎站在林若菡面前,挡住了她,“郡主,那是人犯的妹妹,拒捕且自戕以逃避罪责,你——”

张立一个挺身而前,差点将左侍郎给撞出去,“这位大人,请离我们郡主至少半丈远!”

林若菡绕过张立,“这位大人,如何才能让我救治我的侍女?”

左侍郎看着林若菡身边对他虎视眈眈的张立,“郡主说笑了,我们只是请郡主去刑部把事情说清楚,您的侍女,稍后就会给她包扎好。”

林若菡问,“如果我不去呢?”

左侍郎环顾四周,“下官听闻,郡主毒术似乎不逊于医术,下官既然敢来,当然就会有充分的准备能请动郡主。”

说完,他身后几人上前,展示了几样东西。

林若菡眼前有些黑。

王嬷嬷的银簪、半夏的耳坠,还有一些,她来不及细看,但知道,那是松涛苑众人的。

松涛苑发生了什么,林大人为何没有阻止?

林若菡有一瞬间的失神和仓惶。

左侍郎看着林若菡表情,“郡主,您的父亲自林府门口有人闹事后,就有言官弹劾您的父亲教女不严,就没有再出过宫门,至于是去了哪里,慎刑司、刑部还是大理寺,下官也不得而知。”

林若菡脸色有些白。

赵衍出门办差,自己被人污蔑,林清江被人弹劾,冬雨哥哥出事被抓,自己被指控指使人贩卖劣质药材还纵火行凶。

后面,还有什么等着自己?

石老来到林若菡身边,“丫头,不怕,老石头来想办法——”

“老石头,”林若菡打断他,“他们的目标是我,在赵衍离开的一个月里,如果我不在刑部大牢里蹲上几天将小命交代出去,我的这个侍女不仅会头破血流的死在我面前,其他的人也会陆陆续续死去,我的父亲,林府的所有侍从,都会一一死去。”

石老,消息被截断已经很好的证明了,你的人手无法保证同时保下我,和我的人。

我的毒药能留下眼前的左侍郎,但不能保住林府所有人的命。

他们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敢光明正大过来的。

林若菡心里明镜似的,有人要害她。

是谁她暂时不知道,但她肯定,只要信息知道得多一些,她应该能琢磨出来,可单凭眼前的信息,她没有这个政治嗅觉和后宅灵敏度。

石老听了林若菡的话,不仅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还理解她的言外之意,“你——?!”

林若菡点点头。

石老大惊,差点要跳脚,“不可,万万不可!你若是去了,少根头发,阿衍都会和我急!”

林若菡坚定点头,“老石头,你只要让我能在牢里多活几日,撑到赵衍回来就行。”

石老点头不是,摇头不是,心急如焚。

林若菡和左侍郎说定,她一进刑部,她的人就必须全部安全交给石老,穿上了厚厚的夹袄,林若菡跟着左侍郎离开。

一个时辰后,林若菡在石老的坚持交涉,来到了一件干燥的单独小牢房,石老临别前保证,一定尽快将她救出去。

林若菡笑笑,没有答话。

牢房阴暗,坐在干草堆上,林若菡紧紧抱着自己胳膊,尽量让自己不要抖的太厉害,以免影响自己的思维。

是要杀了自己?

好像不是,只是用冬雨哥哥贩卖加药的事来陷害自己,那假药甚至都没有直接致人死地,只是纵火后才害死一个人了的性命。

黑暗中的对手,似乎只是需要弄丑她的名声。

信息太少,林若菡只是模糊有个主使人的范围。

几只老鼠四处乱窜,有成群的蟑螂爬来爬去,林若菡只当没有看见。

蛇虫之类她不怕,只是这不见天日阴森头骨的寒冷,她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能扛得住。

如果在这里发起高烧,那她连几个冷馒头和一壶冷水的待遇都不见得会有,直接就可以闭眼了。

听说三日后,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三法寺会审,来判定她这个异性郡主的罪状是否成立。

三日,她有三日的时间。

如果石老能够明白她分别前的那句话。

第三百七十三章 开堂

不知过了多久,林若菡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凄厉的喊叫声突然划破死寂,林若菡所在的小牢房也听得清清楚楚。

“大人,我是冤枉的——”

“来人啊,我要见皇上,放我出去——”

“喊什么喊,到了这里就是把牢底坐穿,你也出不去了,懂吗?再喊,小心你的狗命!”

林若菡扯了扯身上的披风,裹得更紧一些,虽然没什么用,但至少心里上是个安慰。

隐隐约约又传来了鞭打的声音,有人呼呼喝喝,有人惨叫连连。

死寂沉沉的牢房里,声音极度刺耳,有其他犯人的尖叫,还有狱卒的呵斥。

“啊——死人啦!”

“吵什么吵,死个人再正常不过,再吵,连你一起打!”

“啊——官爷,求您别打了,肠子都漏出来了!”

“瞎说什么,不打他再叫什么办,闪一边去!”

……

隔壁陆陆续续还有求饶和鞭打的声音,持续了半个多时辰,才渐渐停息下去。

林若菡坐在墙角的草堆里,头埋入臂弯,听着断断续续的声音,就当自己的在听广播了。

如果对手是以此来瓦解她的心防,林若菡觉得对手似乎有些幼稚。

她自认两世为人,这点危险,尚且不会放在眼里。

只是,这满满长夜,甚至这三天的可想而知的缺衣少食,倒是她这体弱的身体,最艰巨的挑战。

睡意已经全无,林若菡站起来在牢房中踱步,让自己稍微暖和一些。

冻僵的脚趾有了感觉,林若菡再次缩回墙角,看着那扇透气的小小窗户出神。

石老回了药庐,从地道去了璀璨阁。

姜老和石老两人见了面,得知晋王府曾经离开庄子去过太后宫中,隐一又查出是王府的二管事开了王府大门,半夜迎了左侍郎进府,而那个二管事是王妃的人,从原本怀疑赵博,渐渐将怀疑对象放到了王妃身上。

俩老头对视一眼,均觉得无比棘手。

若是那个蠢蛋赵博,往死里整都没事,可若是王妃娘娘,颇为有些投鼠忌器。

“石老,赶紧出城找主上吧,除了保住林姑娘的性命,其他事,我们不好插手太过!毕竟这是主上家中的后宅之事,我们只不过——”是外人。

姜老的话被石老打断。

“放屁,”石老“蹭”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我看那小丫头不错,是要引荐给师傅当关门弟子的,怎么就是外人了。我的小师妹,青云宗老祖的关门小弟子被个**给害了去,当我老石头是死的?!”

姜老没做声,眼皮狠狠跳了一下,心说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怎么就是小师妹了,你看着人家林姑娘医术毒术了得,甚至还有一门剖腹治疗的绝迹,你想给宗门收敛人才,能够理解,可你那老祖不是将我们主上收为关门弟子,怎么又开门收徒了?再有,你将那王妃娘娘说成**,哦,对了,林姑娘是说过要晋王夫妇节制房事,可你如此直白,是否太过猖狂了,主上回来,小心又会把你叉出去。人家婆媳俩的事情,你还是请主上回来亲自处理比较妥当。

石老看着姜老眼皮抖呀抖,就是不说话,心里也明白,他是赵衍的属下,有些事情他这个师兄能面前过问一二,到了他这里,是连插嘴的份都没有。

姜老刚刚派人悄悄出城,找到天一阁最近的分舵去加急传递消息,石老突然想起林若菡对他说的一句话。

“想办法查看尸体。”

两个老头只是稍微揣摩了一下,就明白了林若菡的意思。

天亮时分,两个消息同时传来。

一个好消息,另一个,则不是。

查看尸体的人回来禀告,尸体的确很有问题。

而外出传递消息的人,再次被打了回来。城郊的各处官道口,都设有关卡,据说近日有江洋大盗出没,除了府衙特别开出的手令,一个月内,不得出入。

两个老头沉默对坐。

林若菡绝对是个聪慧的女子,从那尸体入手,由他们帮衬,釜底抽薪,无罪释放指日可待。

可是,就算她能被无罪释放,不说对手是否后面还有陷阱,前面林府门口被人闹事,她的名声已经岌岌可危,一个即将嫁入王妃的女子,名声被毁,赐婚就随时能被收回,晋王府只是被人说几声识人不清,林若菡可就是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如果,晋王世子不在这个关键时刻回来,并表明态度一定会迎娶林若菡的话。

石老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胡子都快被他扯光了,最终一咬牙,一闭眼。

“我去求那个**,”看着姜老脸色惊慌的看着他,无奈改口,“我去求晋王妃高抬贵手,就看在那个小丫头也许能治好阿衍的份上。”

如此人才,就算不能被青云宗招揽,也不能这么折在那个**手里,仗着自己从小看着晋王世子长大,石老觉得自己应该是有些脸面的。

可不到半天,姜老又再次见到犹如一个鼓胀的皮球般的石老。

“石老,为何如此气愤?”姜老觉得自己的明知故问掩饰得不错。

“哼!”石老重重冷哼,气鼓鼓的说,“那**,那**竟然借口晋王不在,不便见外男,老头我连面都没有见到。”

唉——

两人对坐叹气。

先保住林若菡的小命,在图以后吧。

林若菡在第二天的中午,被分到了一碗略微变味的冰冷清粥和一个硬邦邦的馒头。

慢条斯理的吃完,林若菡意外见到了张立。

那汉子一夜不见,已经敖红了双眼,匆匆见了林若菡一面,只说她的人都回了林府,他们也撒了人手暗地里迅速调查,已经有了眉目。

张立拱手,声音有些疲惫至极的沙哑,

“郡主,属下有负世子爷所托,辜负您的信任,等你回复,一定向您负荆请罪。”

第三日一早,天气阴沉。

在阴暗的牢房里,挨了三夜两天的林若菡发起了低烧,头重脚轻的被人从牢房带出去,将作为一个嫌疑犯,接受三堂会审。

林若菡被一个狱卒带到了大堂。

她只来得及扫了一眼堂上高坐的三个官员,就被大门口群情激愤的百姓吸引了目光。

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汉子,一看见林若菡出来,就似乎想要冲进去掐死她,却无奈被身边的一群人死死拽住。

身体被拽住,嘴巴却拽不住,声音犹如雷声般隆隆作响。

“就是你,你就是仁安郡主?你如此丧心病狂,为了谋取暴利,让你的人卖假药不说,被发现了还要纵火灭口?我马三虽然无能,但寡母遭难,我就是拼上这一条贱命,也要将你绳之以法,让我寡母沉冤得雪!”

林若菡:“……”

大兄弟,你的台词好像前后不太搭啊?

她转头看看僵硬端坐的三位高官,又看看手持木棍的两排衙役。

没什么表示。

当然,坐在偏后面的书隶她没有看见,所以那书隶嘴角直抽她也不会注意到。

没有惊堂木,也没有“威武”声,马三的叫嚷似乎是被默许的。

门外的人群收到鼓舞,纷纷叫嚷开来。

“杀人凶手,青天老爷为我们做主啊!”

“就这样的心狠手辣的,还能当郡主娘娘,那我们村头卖地瓜的张婆子,都能当王母娘娘喽!”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如此声音持续了半盏差的功夫,坐在“明镜高悬”下的刑部左侍郎,才似乎后知后觉的发现群情激愤,终于狠狠敲了一下惊堂木,“禁声!”

两排神情麻木的衙役终于有了动作,一阵频繁的木棍敲击声夹杂着“威武”的呼和声整齐划一的传来,门口的众人才渐渐止住了纷乱的叫嚷声。

林若菡冷眼看着这些蹩脚的主角和群演,不知道他们接下来会有那些“精彩”的演出。

刑部左侍郎贺大人为主,科道的梁大人和大理寺的潘大人为辅,三人心思各异,但脸部表情极为一致。

肃穆!

主审贺大人刚说完场面话,让原告马三出场。

“青天大老爷,我寡母死得冤呐,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我三岁没了父亲,是我的寡母日夜做针线,把我拉扯大,而今我刚刚成年眼看着能挑起家里的重担了,就能让我寡母享福了,她却遭了毒手——”

“噗嗤!”林若菡没忍住,“大叔,你老成年的有些晚啊!”

贺大人死死忍住,没有把马三立刻赶出去,声音低沉的呵斥林若菡,“仁安郡主,请不要打断原告。”

林若菡点点头。

贺大人盯着马三,咬牙切齿,“马三,你继续。”

马三有些傻眼,嘴里嘀嘀咕咕,“……就能让我寡母享福了,就能让我寡母享福了,就能——”

林若菡扶额,“下一句是,她却糟了毒手。”

马三恍然大悟,“对对对,她却糟了毒手,她却糟了毒手,糟了毒手,毒手——”

林若菡叹气,循循善诱,“糟了毒手后,你就应该义愤填膺,要青天大老爷为你做主了。”

马三使劲点头,“对对对,我义愤填膺,请青天大为我做主,做主,做主——”

林若菡连叹气的力气都没了,“你要求杀了我为你寡母偿命!”

马三一脸感激,“对对对,请大人杀了你,为我寡母偿命,对,偿命!”

贺大人惊堂木重重一敲,脸色犹如锅底,“仁安郡主,如果你在扰乱公堂,本官将定你一个藐视公堂之罪!”

林若菡挑眉,“大人,本郡主见马三忘了台词,好心好意提心,你却是非不分,倒打一耙,是何道理?”

贺大人额头青筋乱跳,刚要开口,却被下首的梁大人打断,“仁安郡主,原告是否忘了说辞,那是原告的事,我们自会决断,而若是你开口打断或引导,你就有妄图扰乱公堂的嫌疑,贺大人若是给你定罪,上了板子,到时你也不用以身份推脱,请郡主知悉!”

哦,这是个眼瞎却嘴皮子厉害的。

林若菡点点头,“嗯,这位大人言辞倒是犀利,只是本郡主尚未被皇上皇后褫夺封号,你就敢给我用刑,想来,你心中只有你的主子而已,如此无视律法,藐视君上,将来若是被罢官流放,你也不用以今日只是随口一说来推脱,请大人知悉!”

贺大人和梁大人同时瞪眼,一个刚刚及笄的小丫头骗子,不是说除了摆弄些药材,什么也不懂吗,为何嘴巴如此厉害?

潘大人肩膀有些抑制不住的耸动。

他身为大理寺正,上封大理寺丞将案子交给他时,还叮嘱他务必不能让郡主受到一丝伤害,言辞羞辱都不行。

潘大人有些苦恼,明知刑部和科道的人打得什么主意他心知肚明,言辞恶劣甚至鼓动不知情的村名闹事,都是惯常手段,郡主哪能不受一句羞辱。

现在看来,这个仁安郡主虽然年轻,除了医术高明之外,脑子还很灵活。

他可以放下一半的心了。

崔漪珊坐在自家茶楼的包间里,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慢悠悠喝着茶。

有人每隔一盏茶的功夫,会将消息传回来。

“禀四小姐,那仁安郡主已经被押了出来,马三等人已经开始嚷嚷,众人纷纷指责她,要她杀人偿命!”

小厮笑眯眯禀告,完了还不忘补充,“听说,那仁安郡主吃了三天霉变的粥水和冷馒头,已经脸色苍白,脚步虚浮,平日里娇滴滴养着,现在应该撑不出了。”

崔漪珊点头,让他下去。

“娘娘,您看,这次她就算不死,身败名裂,名声尽毁之后,被褫夺封号,收回赐婚,也不会有脸活在这个世上了。”

“漪珊,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屏风后面传来一声轻缓的女声,“她能勾得元盛如此忤逆长辈,心思手段都不会太差。听本王妃的一句劝,斩草要除根,林若菡这个贱婢,脸面她根本不看重,给她留了活路,日后你有得是麻烦。”

“是,娘娘,”崔漪珊嘴上答应,心里不以为意。

听说孙轩之已经得了一个六斤八两的儿子,京中有消息来源的人家,现在都知道了孙轩之之所以多年膝下无子,原因不在于他的妻妾,而是他自己本身有问题。

如果那个林若菡能医治赵元盛,她崔漪珊有自己的血脉,肯定是要比族中过继强太多。

一个小小的太医之女,没了封号,就算被她悄悄囚禁了,还能翻出天去。

为何要弄死她?

愚蠢的老贱货!

第三百七十四章 再次遇险

屏风后面传来一声轻笑。

崔漪珊骨头差点酥了。

想来张蓉蓉多年独霸赵琛,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听说赵元盛离开京城之前,已经将她送去了别院。

而张蓉蓉不仅能去见太后皇后,还能来这里与她见面,除了她自己的手段,与讨好了赵琛,动用了赵琛作为亲王独有的暗卫,脱不了关系。

屏风后面的张蓉蓉,斜靠在软塌上,手上端着的细瓷茶盏,身下绵软的天丝锦绣绵毯,甚至那盅已经放凉了的血燕,都是从别院跟着她一路到这里的。

有小丫鬟跪在地上揉腿,有嬷嬷在她身后揉肩,虽然隐藏了身份出门在外,她依旧有着至高的享受。

去了别院又如何,赵琛只要床榻间高兴了,什么都能答应她。

什么节制房事,能活多久都不知道,还节制个什么劲。

赵琛除了不能把她接回王府,连他贴身的暗卫都给她使唤了,张蓉蓉觉得十分满意。

操劳一些,又何妨?

两人在屏风两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彼此心知肚明这一刻是盟友,下一刻也许就是不死不休的敌人。

可只要眼前的利益一致,今后之事,大家各凭手段,今后再说。

崔漪珊是个美人,京城公认的美人,甚至不亚于当年的张蓉蓉,且她除了成为一个美人必须要具备的琴棋书画才能,她还在祖父的支持下,博览群书。

在等待下一个消息的间隙,崔漪珊一张能论古道今的小嘴,将张蓉蓉说得眉开眼笑,两人一派其乐融融。

虽然逗趣的和捧场的都心知肚明,那是假象,但也维持了一段时间。

直到下一个消息传来。

小厮有些战战兢兢,早已不似刚才的趾高气扬。

“……那马三说话漏洞百出,被仁安郡主奚落了好几次,尚且不知,两位大人呵斥之下,还反被她抓到了言辞疏忽……”

崔漪珊眉头皱了起来,小厮一身冷汗的退下。

马三母子早就被藏了起来,现在的马三是她另外找人顶替的。

手下的人只顾着找个凶悍的,却忘了要找个嘴巴利索的。

算了,三位大人中,有两个都是她祖父的人,就算大理寺铁了心要偏帮,只要马三那里证据确凿,那个大理寺正在有能耐也无计可施。

甚至,就算林若菡能在这个案子上逃过一劫,后面还有更惊心动魄的事情等着她。

“漪珊,你的计划没事吧?”张蓉蓉出声询问。

崔漪珊在屏风的这一面蹙眉。

这里没有你的晋王,声音何必还要如此妖娆妩媚。

是想要看我的笑话吗?

哼!真是恶心。

“不会有事,她只不过是厉害了一张嘴罢了,”崔漪珊忍者耳朵的不适,随口说了一句,希望让张蓉蓉那个老贱货不要乱插嘴。

“哦,希望如此。”张蓉蓉依旧声音甜腻,不看到那张脸,还真以为是个妩媚的少妇。

崔漪珊差点恶心的吐出来。

屋子里有些安静。

崔漪珊没了逗趣的心情,张蓉蓉觉得自己已经很好的奚落了对方,两人开始等第三个消息。

小厮第三次进屋的时候,腿肚子都在发颤。

“……回、回四小姐的话,那仁安郡主在公堂上将那个被打得只剩一口气的纵火犯救醒过来,纵火犯当场翻供,说他没有卖假药,也没有纵火。而后,有一个叫张立的侍卫,上堂,提出被杀死的马三的寡母的尸体原是个男人。全场震惊之下,大理寺正提出要刑部重新检验尸体——”

“那两位大人就同意了?”崔漪珊柳眉倒竖,厉声喝问。

“没、没有,”小厮结结巴巴,“那张立直接把马三和他寡母带到了公堂之上!”

“什么?!”崔漪珊“腾”的站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小厮“扑通”一声跪下,“那、那张立直接把马三和他寡母带了上来……”

“滚!”崔漪珊憋出一个字。

小厮连滚带爬的离开后,屏风后面又传来了那黏腻妖娆的声音。

“漪珊,那个仁安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呐,你的心血,可能要白费了,”张蓉蓉慢悠悠的说着,“唉,我真是替你可惜啊!”

张蓉蓉巴不得林若菡立刻去死,所以不得不和崔漪珊结成同盟,可她心里也清楚,崔漪珊比起只会医术没有家族支持的林若菡,根基要深厚的多。

崔漪珊差点掰断了长长的丹寇,深吸一口气,“王妃娘娘,就是那被她逃过此劫又如何,后面还有更精彩的,等着她呢。王妃娘娘,为了我们共同的目标,希望您到时也要好好出力一把。”

林若菡当场释放的消息,两人都不想再听,当即分道扬镳,各自离开。

大门口,张立站在马车边上,无视那阶梯状的脚蹬,从车辕上拿出一个小凳子,轻轻放在地上,“郡主,请上马车!我们回府!”

“谢谢,”林若菡晕晕乎乎踩了小凳子上了马车,没去想那自动伸缩的小阶梯怎么不见了。

张立憨厚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连日奔波,似乎那一句“谢谢”就是最好的酬劳。

“张立,林府如何了?”林若菡声音很轻。

“回郡主,林大人已经回府,冬雨几人都没事,那冬雨的哥哥也已经醒来,被抬了回去。”

“嗯,你找人将王嬷嬷带过来,我有事要问清楚……”

张立答应了一声,却发现马车里已经没有了声音。

半路上,看见了从王府出来接人的两位嬷嬷和几个侍女,张立没有停下打扰林若菡,而是让她们马车后面,一行人回了王府。

林若菡睡得很沉,醒来时才知道自己一场高烧刚刚褪去。

屋子里燃着烛火,王嬷嬷已经守在她床榻前,一脸的憔悴与疲惫。

“大小姐,你受苦了——”

“嬷嬷,你们都没事吧——”

两人同时开口。

“只是在那里呆了几天,没事,”林若菡将自己的牢狱之灾说得轻描淡写,“倒是松涛苑,现在如何?我让你们随时避出去,为何冬雨会受如此重伤?”

王嬷嬷叹气,“大小姐,我们原是准备好了的,可事情让我们措手不及,刑部来人的时候,已经说了冬雨的哥哥承认了他贩卖劣质药材并纵火伤人,冬雨知道她要被抓走来威胁你的时候,她一头碰在了墙上,谁知,她当场撞破了脑袋,却被来人强行救醒,之后,他们就抓着冬雨,来威胁你了。”

一边说着,眼泪就留了下来。

林若菡靠在引枕上,脸色有些白,却还是问出了她心里的疑问,“嬷嬷,林府和御史台这两个衙门,林府和他们有过过节吗?或者说,这两个衙门里面的官员,分别有那些势力?”

王嬷嬷虽然知道的不多,可比起林若菡这个两眼一抹黑的人来说,可是好多了。

将她知道的都详细说给了林若菡,王嬷嬷心里其实也有些打鼓,她知道的无非是写皮毛,官场上那些东西,整个林府,也许只有林清江才知道。

可是,这也够林若菡消化很久了。

暂时来说,林若菡没法圈定嫌疑人的范围,可她隐隐觉得,与庄子上的晋王妃脱不了干系。

林若菡心里思忖良久,“嬷嬷,你今日回去之后,带着冬雨他们立刻离开松涛苑,乡下的庄子里或者城郊的山坳里,总之,哪里安全,哪里呆着,清风他们三人也跟着你们离开,躲上一阵子再说。”

王嬷嬷眉头紧皱,“大小姐,这是为何,难道还有危险?”

林若菡摇摇头,“我不知道是否还有危险,但敌人大张旗鼓把我弄进了大牢,却被我如此轻易就出来了,不管他有什么目的,都不会轻易结束。我总觉得,应该还有更危险的事情,等着我。”

也许,下次进去了,我就再也出不来了。

林若菡预料的不错。

第二天一早,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敲响了京城府衙门口的大鼓。

三个时辰后,晋王府门前,再次出现了衙役。

虽然石老和何嬷嬷清理了一遍,衙役没有直接长驱直入清溪园,但林清江继室小简氏坟墓空空如也和关键证人的证词,林若菡几乎不用过堂审理,直接已经被当成了谋杀小简氏的凶手,缉拿归案了。

张立带着晋王府的侍卫和赵衍留下的人手,守在大门处,而石老和隐一带着人,守在清溪园门口,双方开始对峙起来。

石老原本以为就算赵瑞打算不要脸到底,至少可以在王府首一段时间,再不济,通过地道退到璀璨阁,在那里藏个十天半个月,应该问题也不到。

可就在石老让林若菡放心时,隐一突然被八个黑衣人同时袭击,石老带着两个药童加入战局,却依然无济于事。

石老被人五花大绑,眼看着林若菡被人带走,却还没有将消息传到璀璨阁,赵琛触动了他的暗卫,璀璨阁的人却还不知道,他们已经陷入困局。

林若菡被一个黑衣人揪着衣领,推着趔趄往前院走,手袖刚刚动了一下,那黑衣人突然阴恻恻开口了。

“他们从那个狗洞离开的时候,我们的人,已经等在围墙外面了。”

林若菡心头一凛,还是没有避开?

手指悄悄动作,奈何已经散了出来。

“所以,仁安郡主,奉劝你老实一些,如此,你和你的人,都能少吃些苦头。”

林若菡放慢了脚步,故意走得很慢。

黑衣人十分不耐烦,在她单薄的肩膀上狠狠一推,林若菡狠狠一个趔趄,向前扑倒在地上。

手心的剧痛传来,等林若菡勉强爬起来时,两个手掌已经开始流血了。

又慢吞吞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林若菡突然问,“你是谁,谁指使你来的,拉下蒙面巾,让我看看你的真容?”

黑衣人也放慢了脚步,动作缓慢撤下蒙面巾,露出了一张普通至极的三十几岁男人的脸,“我是卫七,是晋王的暗卫,晋王让我来抓你,免得又被你再逃脱一次。”

又?

林若菡问,“之前我被抓,也是晋王指使的?”

黑衣人茫然摇头,“不知道,晋王没有吩咐我们行动。”

林若菡再问,“晋王妃这几天从别院出去过吗?”

黑衣人似乎想了想,“我们护送晋王妃去过一趟皇宫,四日前,又护送她去了一趟妙味斋。”

林若菡皱眉,“去妙味斋?做什么?”

黑衣人答,“见了崔相府的四小姐,崔漪珊。”

之后,又问了冬雨的哥哥被冤枉贩卖劣质药材的额事情,他都是一问三不知,林若菡也就放弃了对已经发生事情的追究,“我的人,被抓到了哪里?”

黑衣人答,“我们已经将人交给了崔小姐的人,被抓到哪里,不知道。”

林若菡皱眉,手掌一番,一股接近透明的青烟飘了出来。

慢慢向前院走去,身后有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一步,两步,五步,十步……

扑通一声后,接着是什么重物碎裂的声音。

有一个黑衣人从清溪园出来,远远看见了自己的同伴,在自己眼前变成了一堆漆黑的骨头,散落一地,惊骇地站在原地,半天都不能动弹。

林若菡还在慢慢走。

同归于尽?不,冬雨额头上这么大的一个血窟窿,她还没有为她报仇,如何能死?

报仇雪恨?不,她身上的毒药有限,最多解决几个喽啰,还没有见到主使之人,她就已经闭眼了。

她该怎么办?

脑子有些混乱,林若菡只觉得她缺少一种能将毒药远距离发射的机括,她还缺少大量制作毒药的设备。

她暂时还不能死,得留着命,找寻机会制作那种机括,并大量制作毒药,为从睁眼开始,就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冬雨报仇。

他什么时候回来,他会帮自己吗?

不知道。

还要冒着性命之忧嫁给他吗?

不知道。

林若菡就迷迷糊糊这么走到了大门口,身后远远跟着几个手握长刀的黑衣人,也丝毫不觉。

张立手持一把长剑,正和来人对峙,见到林若菡单独一人出来,惊讶不已。

来人见到林若菡孤身一人,知道已经成事,“仁安郡主,你毒杀继母,手段毒辣,心性残忍,皇上下旨,褫夺你仁安郡主的封号,打入府衙大牢,等候判决,如若反抗,就地格杀!”

第三百七十五章 大难

林若菡只觉得脑袋被重锤在敲击,一阵一阵的疼痛不停袭来。

听完了那个黑衣人的话,她也大概明白了,晋王妃张蓉蓉和那个崔小姐应该就是主谋了,至于那赵瑞和慕容绛,甚至刑部御史台的人,不过是巨大利益网里面的不同角色罢了。

她面对这些人,连自保的力量都没有,她该怎么办?

“大胆,她是我们晋王府世子爷的准世子妃,就算封号被褫夺,赐婚的圣旨也没有收回,那如此威吓,把我们晋王府把我们世子爷放在哪里,你就不怕世子爷回来,让你们好看?”

张立憨厚了几十年,难得的一次嘴巴伶俐,也就在今时今日了。

“呵,”一声婉转妩媚的轻笑传来,“晋王府的主子可不止世子一人,这位大人只管放心办差拿人,什么赐婚,皇上已经传旨,将赐婚旨意收回,这个女子,既不是什么郡主,也不是什么准世子妃了。”

张蓉蓉一手扶着张嬷嬷,缓缓走进,声音柔媚。

林若菡只觉得一条黏腻冰冷的毒蛇,朝着自己吐出了猩红的蛇信,浑身一个激灵。

来人冷笑一声,“林姑娘,随本官走吧。”

一个衙役上前,将一个木枷套在了林若菡头上。

林若菡有些木楞的随着对方粗鲁的动作,两只纤细的胳膊被生生扯着,“哐当”一声,林若菡被木枷拷了起来。

几十斤的木枷将林若菡差点拽到地上,却被前面的衙役用铁索狠狠拉着,踉跄着往前走。

“林姑娘——”张立几乎目眦欲裂,一声大吼,不管不顾的就和衙役动起了手。

“呵,”张蓉蓉又是一声婉转的轻笑,“不自量力!”

之间张蓉蓉举起素手,两个黑衣人从她背后闪出,二话不说对着张立而去。

林若菡听见身后动静,勉强扛着木枷转身,对着不远处正在勉强过招的张立艰难说了一句,“张立,活着。”

张立一个运气,跳出战圈,身上已经挂彩,却抱拳拱手,“林姑娘,活着。”

没有往回看一眼,张立疾步往清溪园而去。

清溪园一片狼藉,隐一重伤昏迷不醒,石老和两个药童没有受伤,却被五花大绑不能动弹,清溪园的侍卫倒了一地,嬷嬷丫鬟们倒地呻吟不已。

将石老送了绑,嘴巴里的巾子一被取出,他就大喊,“张立,把雷彻带来!”

雷彻奔来时,觉得情况不对,没有了往日的活泼。

石老将一张小纸条塞入蜡丸,放入雷彻大耳朵里,拍拍它的脑袋,“乖孩子,去天一阁最近的分舵,快去。”

只有雷彻才能混出城去,怪自己之前没有想到。

雷彻头也不回的从清溪园的后园离开,石老让药童给所有治伤后,匆匆去了璀璨阁。

“你手里有多少人?”石老一出现就问。

姜老也知道了消息,“没多少,不足一只手,”人都让主上带走了。

石老差点一屁股坐地上,“赵琛那里所有的暗卫都出动了,这点人手,别说劫狱,面对暗卫,自保都难。”

林若菡这次已经没有上次的待遇了,除了一件夹袄和里面的中衣,一无所有。

牢房是和其他女囚共用的,不仅又冷又潮湿臭气熏天,还拥挤不堪。

里面的七八个都是凶悍的婆娘,看见瘦弱的林若菡进来,一个一把,将林若菡推得头晕目眩,有人还乘机踢了她一脚。

林若菡摔倒在墙角,头被撞破,血流如注。

踢人的女囚看着新将来的囚犯十分奇怪,一声不吭地用衣袖摁住伤口,也不站起来,也不开口求饶,就这么傻愣愣的坐着。

她刚要再踢上一脚,却闻到了一股幽香。

一盏茶后,林若菡额头的血已经止住,看着面前倒了一地的女囚,心里非常可惜。

她交出所有东西时,就指甲盖了留了一些,现在,也所剩无几了。

这些药粉,不知道能让她撑多久。

审判的结果不知道会如何,但料想,不管是死刑或者其他,总是不会留她一口气了,且还会在赵衍回来之前。

林若菡脑袋很晕,想了很久,却发现没有一条生路。

她有些懊悔,前世那些制剂她就算不能大面积使用,也有了防身的东西,哪怕同归于尽,也好过被人拿捏了无尽羞辱好。

经历了这么多,她应该对自己有信心,不会被心里的偏执所驱使,而是将那些有巨大杀伤力的东西,用在挽救自己的性命上。

有些失策啊,林若菡迷迷糊糊的想。

如果有机会,她一定会将那些制剂首先研制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有嘈杂声传来。

其他女囚早已醒来,却都缩在一起,离她远远的。

差役拿了一锅混水和七八个馒头,放在了门口,女囚们七手八脚上前哄抢。

九个人,八个馒头,林若菡注定没有。

她冷冷注视眼前所有人。

良久,一个女囚将手里的馒头小心翼翼放到了她的面前,马上,又有另外一个女囚,将那锅子也放到了林若菡面前。

林若菡这才收回视线,慢慢吃起了馒头,喝了一些水。

刚刚吃完,林若菡闭眼靠在墙上休息。

身体已经开始发了起了高烧,额头滚烫,身体却冷得在发抖。

过了半个时辰,觉得身体里面的食物开始在消化了,林若菡缓缓抬手,从头发丝里,取出一根银针。

对面的一群女囚,瞠目结舌的望着她。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林若菡渐渐开始出了汗,惨白的小脸上,额头有细密的汗珠出现。

林若菡又喝下两口水,刚要闭目沉思,却见眼前伸过来一直乌黑的手掌。

手掌摊开,里面是半个馒头。

“给你吃,”女囚声音小心翼翼,“我便秘好几天了,你能给我治一治吗?”

林若菡忙碌了大半天,收获了一堆藏着的馒头。

终于不再挨饿,虽然味道难吃至极,也算是果腹了。

三天后,林若菡刚刚适应了在众人面前上恭桶,传来了审讯的消息。

这次连过场都没有走,封闭式审讯,在林若峻和几个婆子的证词下,林若菡被草草判了毒杀继母的重罪。

斩立决!

七日后行刑。

林若菡对这个判决不是太意外。

自己蠢,没有防身之物,也随意的将自己身家性命放到敌人的儿子手里,死有余辜。

除了对王嬷嬷她们的歉意,和对牢房里恭桶的使用非常不满,林若菡觉得自己马上闭眼,也没什么遗憾了。

共用一个牢房的其他女囚,这几天也和林若菡混熟了。

知道她要被处斩,都从口粮里分出半个馒头给她。

林若菡却没有再要,反正都要死了,她们口中的饱死鬼和饿死鬼的区别,对她来说,根本没什么意义。

第七天,林若菡甚至将自己的断头饭送给了其他的女囚,看着她们将一个鸡腿珍惜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分吃,林若菡觉得自己心里也没什么遗憾了。

她这一辈子,比上辈子得到的东西要多。

技不如人,就安心闭眼吧!

被押着跪在地上时,林若菡心里想得很奇怪,她似乎看见了母亲的笑容。那种只有对着她弟弟时才有的笑容,很温暖。

林若菡闭上了眼睛,等着刽子手的那把大刀落下。

刀却迟迟没有落下,一人骑着快马冲进了法场。

“圣旨到——”来人高声喊。

林若菡听了大概,明白了皇上看在她以往功绩,绕了她一命,遣她去城郊尼姑庵落发出家。

林若菡心里有些埋怨赵瑞的多事,杀了就杀了呗,何必多此一举。

留下了她的一条命,也许要多出许多事。

呵,您老想好了就行!

林若菡的身份很快从一个死囚变成了一个出家人。

一身麻衣走进庵堂时,林若菡觉得自己很是神奇,她这样心里没有任何信仰的人,竟然也会成了一个出家人。

剃度的仪式由宫里的太监监督执行,林若菡被要求跪在一个蒲团上,头上连日来胡乱捆绑的头发被解开,及膝的长发垂落下来。

头皮有些凉,瞬间透进了骨头缝里。

那是剃刀贴紧头皮的感觉。

随着青丝散落的,还有林若菡此刻怪异的心情。

这样好像也不错,尼姑庵里条件简陋,没有多余的热水洗头发,一个光头用个巾子擦一擦就算是洗头了,多方便!

洗头的时间,她完全可以用来做别的事情。

真好,赵瑞,给你点给赞哦!

最后一缕乌发落下,林若菡除了感觉头皮有些凉,其他倒也没什么。

“慧能,从今日起,你就是——”太监想说个场面话结尾,好回宫交差。

突然,眼前冲进来一个白影,飞快的将他扫到一边,将他最后几个字堵回了嘴巴里。

“……若菡——”赵衍衣衫不整,满眼血丝,胡子拉碴的出现在林若菡面前。

林若菡拱手,咧开嘴笑,“贫僧慧能,哦不对,”她将拱手改成立掌,“贫尼慧能,见过施主。”

“若菡,若菡,”赵衍整个人都在抖,喉痛梗得太疼,几乎无法说话。

眼前的女子,和他几天前相拥而吻的女子,完全不是一个人。

头皮有些青,没有了额发的遮挡,一条刚刚结疤的伤口赫然划过半个额头,脸色已经不是苍白了,而是白中带着青,一看就是大病未愈,已经拖了很久严重伤了根本,一双大眼睛有些泡肿,眼袋很大,乌青乌青的,嘴唇几乎和脸色一样白,甚至还带着隐隐的乌紫。

很瘦,赵衍甚至看见了林若菡脑壳的形状,在一层苍白的皮肤的包裹下。

如果他不来,是不是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他捧在手心里的女孩啊,被人糟蹋成了这个模样。

赵衍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东西的狂奔,心口撕扯的疼痛难忍,眼角一滴血泪留了下来。

一把将单薄如纸片的女子紧紧拥入怀中,女子身体冰冷,赵衍已经泣不成声。

林若菡将心中的最后一丝感情散去,用手拍拍赵衍的后背,声音里带着欢喜,“施主,看不出来您还好这一口啊,喜欢光头的,真刺激唉。哎呀,现在还大亮呢,您要不晚上再来?贫尼等你哟!”

赵衍颤抖的更加厉害,眼泪流在林若菡的麻衣上,瞬间湿了一片。

突然,他一把抄起林若菡,就往外走。

尼姑庵的人不敢拦,宫里派来的人却马上阻止。

“晋王世子,您不能带走她,皇上有令——”

太监没没说完,已经被赵衍一掌,远远的真气射过去,脑袋犹如一个菜瓜,瞬间爆裂。

林若菡在赵衍怀里拍手,“哎哟,好厉害的功夫,可是施主,您要带贫尼去哪里?”

宫里的侍卫呼啦一下包围了赵衍,赵衍只是朝后面扫了一眼,立刻出现几人,不过眨眼间,将所有侍卫全部放到。

尼姑们惊呼着四散奔逃,转眼只留下地上几具尸体。

赵衍将怀中女孩抱紧,他行走的小心翼翼,生怕怀里如同羽毛一样的生物,瞬间飞走,或者突然就没了气息。

“我们回王府,”赵衍声音尽量放缓放柔,眼角有泪随着话音不断流下,“没几天就要大婚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

林若菡用手掌轻轻拍了赵衍胸口一下,笑嘻嘻的,“哎呀,施主你太讨厌啦,贫尼可是个光头,连个外室都不敢想,如何敢大婚呢?您把贫尼放下,你晚上偷偷摸摸来几回就得了!”

赵衍像是没有听见林若菡的任何话,微微收拢两臂,将林若菡脑袋埋在自己胸口,一个手偷偷用力,点了她的昏睡穴。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怀里的女孩沉沉入睡。

赵衍没有骑马,坐在马车里一直将林若菡抱在怀中。

时不时用手指探探林若菡微弱的鼻息,担心她还没有回到王府,已经香消玉殒。

赵衍看着眼前的没有一寸头发的女孩,额头的血伽像是一把厉锥在不停的刺他的心,虽然在沉睡,可林若菡是不是要颤抖一下,没有力气翻身,只能微微皱眉。

赵衍知道她很难受,他也不舒服,原本就有些瘦弱的姑娘如今被摧残到了皮包骨头的程度,怀里一身的骨头膈着他,就如同胸腔里放了几十把利刃,动一动就觉得血肉模糊。

“若菡,快点好起来,我们还没成亲呢,”赵衍哽咽着,在林若菡耳边轻声呢喃。

第三百七十六章 报复

赵衍比预计时间早归,还抱着一个光头女子匆匆奔进王府,不但晋王府炸了锅,连整个京城都开始沸腾了。

都知道晋王世子的未婚妻是个杀人凶手,被褫夺封号收回赐婚旨意不说,如不是其父林清江拼死一求,她早已做了刀下亡魂。

京城不论高门大户还是平民百姓,都在翘首盼着那个突然宣布大婚,未婚妻却突然间从高高在上的郡主变成杀人犯的晋王世子,接下来会如何做。

崔相府。

右相在得知赵衍快马加鞭进城时,林若菡还没有被崔漪珊转移,知道也许事情不妙了,等到收到消息,赵衍是亲自抱着那个尼姑回到晋王府时,他已经来不及去训斥再次跪在自己面前的崔漪珊了。

将崔漪珊赶去祠堂罚跪,右相迅速召集幕僚,商量对策。

半个时辰后,在将崔漪珊作为废棋推出去给赵衍泄愤,和让崔漪珊伏地做狗抱上张蓉蓉的大腿之间,右相选择了后者。

崔漪珊带着几大车的礼物,一脸惨白的往王府别院赶时,手脚都是冰凉彻骨的。

她也许会面对羞辱,但只要留着一口气,伺机而动,不管是林若菡还是张蓉蓉,哪怕就是赵元盛,她都会牢牢握在手里,完全掌控她们的生死。

一时的低头,不算什么。

从城郊偏僻的尼姑庵往晋王府走,赵衍吩咐将马车赶到最慢,最稳。

怀里的人时不时皱眉,显然是十分难受。

平日里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让赵衍给林若菡塞了一颗紫阳丹后,硬是将时间拖到了两个半时辰。

马车犹如蜗牛一样慢慢向前爬着,赵衍手掌抵在林若菡的后背,不停地输送真气,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着,直到林若菡的嘴唇的乌紫渐渐褪去。

这次出门,他防止出什么意外会影响大婚,特地带上了珍贵无比的紫阳丹,他挑选的一百号精英苦战多日,终于将白家为燕国皇室训练死士的基地给彻底铲除,白家近三千多的死士折损三成,七成给同来的银甲军和铁甲军副统领带走,白家坐镇死士基地的年近一百的化境高手,也被赵衍苦战整整一日后拿下。

可以说,此战硕果累累。

却没有想到,他在外面战绩不斐,后方却被自己的至亲给沦陷的彻底。

他甚至觉得,自己无颜再见林若菡。

之前出事,林若菡就说过,让他约束好自己的母妃,不要去招惹她。

而今,何止是招惹这么简单。

张蓉蓉拉拢了皇后,利用了崔漪珊,使唤了赵琛,甚至还间接利用了崔相的人手,看似她什么也没有亲自动手,却布了一张几乎没有漏洞的大网。

不亏是前刑部尚书和他发妻亲自教养的孙女,若不是当初皇后釜底抽薪来了那一手,如今的太子妃哪里会轮到别人来做。

林若菡看似厉害,一身的毒术几乎可以独步天下,可她不懂官场,不明白其中丝丝缕缕的关系,又不明白他们的利益纠葛,如今能留着一条命只是被剃光了头发能再见到他,赵衍觉得除了林清江的拼死求情外,林若菡真是运气冲天。

两个时辰的路程,一路上不断有消息传来。

赵衍一手抱着怀中陷沉睡的女孩,一手看着消息。

还没有到王府,赵衍已经下了很多命令,条条血腥,可其中,不包括他的母妃张蓉蓉。

毕竟是自己的生身娘亲,希望在见识过自己为她开展的雷霆手段后,林若菡能够理解自己。

林若菡回到清溪园的时候,清溪园所有的仆婢都已经被打了十个板子,之所以还能强撑着跪在门口等候,是因为若不能将功折罪,后面还有五十个一百个板子等着他们。

赵衍抱着林若菡进屋的时候,石老差点要刚进去,可止住了脚步。

一个个大男人好端端站着,而一个小姑娘却糟了不知道多少罪,石老觉得,如果不是他情急之下让雷彻去送信,也许他也会挨了板子被赶回宗门。

林若菡沉睡了多久,她一点也不知道。

期间,发生了什么,她也一点也不知道。

张嬷嬷被凭空出现的人打晕带走时,醒来时已经在一个漆黑的屋子里。

被推搡着往前走,过道里一个血淋淋的东西似乎叫唤了几声,说是叫唤不太准确,张嬷嬷觉得一般被剥了皮的畜生应该不太会叫唤了。

“赶紧的,你大儿子在里面等你,”身后的壮汉厉喝。

张嬷嬷因为心里咚咚得在擂鼓,只是稍微加快了脚步,她正竭尽全力想着如何让通知王妃来救她,后面大汉的声音又想起。

“你小女儿已经被去当军妓了,你大女儿嘴巴太难听,被剥了皮在这里享受。”

“哐当”张嬷嬷愣了一瞬后,当场栽倒。

“麻烦!”大汉恨恨开口,从腰间取出一截乌黑的铁链,“唰”一声,铁链前段的钩子已经穿破锦缎夹袄,勾住了张嬷嬷一遍的琵琶骨。

“啊——”惨呼声传来,张嬷嬷心里清楚今日将会丧命与此地,起身就要逃跑,却见铁链勾得笔直,她除了剧痛难忍,却已经再难逃一步。

将死狗一样的张嬷嬷拖到一间屋子,里面有人看见张嬷嬷,一盆冰水将她浇个透心凉。

张嬷嬷微微掀开眼皮,只见自己的大儿子已经被五花大绑,立于一个巨柱之前。

突然,她睁大了双眼。

她的儿子,一条右臂已经成了一个白骨!

而他面前,还有一人正在拿着一个薄薄的刀片,继续在削肉。

是凌迟之刑!

“啊——你们这群畜生!”张嬷嬷尖叫。

手握刀片的人听见尖叫,连动作都不带停的,一刀接一刀。

把张嬷嬷拖来的人汉子一巴掌拍在她脸上,“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自寻短见,世子爷成全你,三千六百刀,你瞧好了,一刀都不会少!”

张嬷嬷也不顾琵琶骨的剧痛,死命挣扎哀求,眼泪瞬间横飞,“放了我的儿子,求你们放了他,”她顿了顿,声音凄厉但清楚,“都王妃指使的,不管我的事啊,放了我的儿子吧,求你们了——”

“啪!”又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打断了张嬷嬷的嚎叫。

汉子很不耐烦,“你那个瞎子勾结崔相府的人,难道不是为了报仇,而是为了攀亲戚?你偷偷让人通知王爷掩护王妃行踪,难道不是为了给自己泄愤,难道是为了有趣?少在那里嚷嚷,好好看着,等会还有你的孙子孙子,嗓子省着点用吧!”

赵衍将林若菡安顿好,心里反复思量,决定还是将牛氏调进清溪园。

不管石老姜老还是何嬷嬷李嬷嬷,关键时刻,张立是最有用的。

没有将林若菡松涛苑的下人带进王府,是因为林府也是一团乱。

王嬷嬷几人被抓之前,知道他们被抓还是会当成威胁林若菡的把柄,几乎各个自戕以致受伤,至今都还重伤未愈。

赵衍没有从天一阁调人,因为他知道,就算把铁甲军的所有人都交给林若菡,在他外出不在的前提下,她也抵抗不了和皇权勾结的势力。

可笑的是,这势力中包涵了他的至亲。

赵琛被人从一个作坊叫回王府时,见到重涛院一地的黑衣人尸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逆子,你个畜生,他们从小就跟着我,你个畜生竟然将他们全都杀了,”赵琛几乎马上暴跳如雷,他用颤抖的手指指着赵衍跳着脚骂他是畜生,“我要进宫,对,马上进宫找太后!”

赵衍站在不远处,冷眼看着自己的父王,眼神冰冷,仿佛视线里暴跳如雷的不过是一只公狗。

是大智若愚惯了,所以脑袋真正的愚不可及了?

赵衍一边在心里唾沫晋王夫妇这对心狠手辣的狗男女,一边又狠狠握着拳头防止自己忍不住出手。

谁让他们是自己的父母呢?

难道还能真的杀了他们?

赵琛骂了半天,似乎是想歇口气,他看着不远处青衫皱巴巴,脸上胡茬乱长的赵衍,觉得他脸上的表情甚为怪异,似乎及其狰狞,下一刻就能手刃亲父,可在细看,又似乎痛苦不堪。

“嘿嘿嘿——”赵琛突然笑了,仿佛见到了一桩有趣至极的事情,连纨绔也不稀罕再装下去了,露出了一种既狡猾又奸诈的表情,“赵元盛,都是为了自己的女人,别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一脸的晦气。”

赵衍眼神挣扎看着赵琛,拳头始终没有松开。

赵琛猖狂的笑了,“怎么,动不了手?那本王就不奉陪了!”

赵衍看着赵琛远去的声音,脚上似乎长了根,一丝一毫都不能动弹。

来到别院,崔漪珊已经离开,张蓉蓉正在细细欣赏崔漪珊送给她的礼物。

首饰头面,古玩字画,房契地契。

直到院子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

“啊——”

“世、世子爷饶命,啊——”

“世子爷饶命,是王妃交代我们——啊——”

“杀人啦,王妃娘娘,杀人啦,王妃娘娘救命啊——”

张蓉蓉也顾不得外面是否有危险,直接起身往外走。

院子里似乎是修罗场,一个个壮汉举着大刀,正在屠杀她的从王府带来的所有仆婢。

有人的头颅被一刀砍掉,有人被一刀斩断双腿,院子里血光四溅,犹如地狱。

“赵元盛!你给我住手!”张蓉蓉没料到儿子连一句质问都没有,直接开了杀戒,她脸色顿时褪去所有血色,到底没有她男人赵琛的胆量,双腿发颤,几乎当场瘫倒。

一个壮汉直接杀了过来,张蓉蓉看着那明晃晃的大刀,直接栽倒下去,情急之下,扶住门框,刚要尖叫却见壮汉的刀已经飞了过来,尖叫堵在喉咙里,身后噗嗤一声,一个侍女已经断成了两截。

张蓉蓉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一刻钟后,张蓉蓉觉得剧痛不已,醒来才发现,一个皱皮皱脑的老婆子,正用她漆黑的手指,在掐她的人中。

“大胆!你敢如此冒犯本王妃,”张蓉蓉厉喝,“来人,拖出去打上三十板子!”

说完,才发现,空荡荡的屋中只有三人。

四面一看,不是她金碧辉煌的别院内室,而是后罩房的一个杂物间。

儿子赵元盛正坐在不远处,眼神冰冷的看着她。

“元盛,我怎么在这里?”张蓉蓉一副十分无辜的样子,眼角两滴眼泪滑落,“这里又冷又湿,母妃身体不好,没法住在这里,你让母妃回去好不好?”

赵衍听着张蓉蓉婉转的声调,脑海里全是满是青色头皮的光头的场景,脸上一片死寂,手掌却握得咯吱作响。

“母妃,你就好好留着这里吧,比起她来,你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张蓉蓉顿时尖叫,“赵元盛!你是我的儿子,是我十月怀胎,从身上下来的肉,为了一个下贱女人,竟然要如此虐待自己的亲生母亲,你简直不是人,你是畜生,是畜生!”

赵衍整个人似乎都在被撕扯的痛。

脑海里是林若菡皮包骨头的身影,眼前的自己母妃惨白的脸色。

他也不想当畜生。

“母妃,两次杀人未遂,你应该和我一样清楚,是个什么罪名?”

张蓉蓉顿了顿,突然笑了,神色得意,“少卿大人,你有证据吗?”

赵衍沉默。

张蓉蓉更加得意,“赵元盛,你是我生的,你心里想什么我会不知道,别说没有证据,就算有证据,你也不会把你的亲娘如何,是不是?”

赵衍神色痛苦,不想多呆,转身离开。

身后,是张蓉蓉是撕心裂肺的嚎叫。

“赵元盛,你给我回来!”

“林若菡这个贱婢,本王妃迟早要杀了她,有本事,你将你亲娘关上一辈子!”

回到马车里,已经有人送了消息过来。

慕容家的兵符已经消失,虽然极力隐瞒,但想来在有心人的传播下,消息应该马上会传遍全国。

赵博自从自焚一来,低调了很久,也该好好出来活动一下了。

赵衍马不停蹄忙了三天,却从高调回来至今,没有进宫见过赵瑞。

甚至连太后潜人来请,赵衍也没有去。

赵衍回来第三天下午,京城府衙的打鼓再次被敲响。

林若峻夹着尾巴,犹如他也被剥了皮一般,颤抖着敲响了门口的打鼓。

赵衍一有空就在林若菡床前守着,确是三天过去,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

石老束手无策,江老院使都摇头离开。

直到赵衍将林清江请到了王府。

第三百七十七章 仙福永享

屋子有些安静,林清江的声音十分清晰。

“赵世子,她之前服用过什么?”林清江仔细诊了脉,觉得不像是油尽灯枯的情况。

赵衍不隐瞒,“紫阳丹。”

林清江倒抽一口凉气,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

你们晋王府真是有钱,这种武林至宝也敢随便用,那种以紫玉参为君药的灵丹,可以说用一颗,少一颗。

“赵世子,若菡现在没什么危险,虽然风寒经久不愈,伤了根本,但毕竟年轻,还用了紫阳丹这样的圣药,”林清江止住嘴角的抽动,“她只是不愿醒来而已。”

“不愿醒来?”赵衍听了觉得不可思议,“她不是还在沉睡吗,怎么会有意识让自己不能醒来?”

“潜意识,”林清江缓缓捋了捋自己的短须,“这也是若菡曾经告诉过我的。”

赵衍不管什么意识,“是否能够唤醒她?如今这样,无法进食,这三日来,消瘦得更加厉害。长此以往,哪怕是紫阳丹也救不了她。”

林清江点点头,“可以。”

赵衍眼睛里有光彩闪过,“请林院判尽力施救,需要什么珍贵药材,晋王府必定竭尽全力。”

林清江微微摇头,“不用,只需赵世子配合一件事。”

赵衍马上点头,“一定,请说。”

林清江笑眯眯,“请世子闭上耳朵。”

赵衍一听,满腹疑问,还待再问,却见林清江脸色一变,对着床上的林若菡突然厉声开口。

“林若菡,你说你也不是第一次当懦夫了,这么一次比一次差劲呢?”

赵衍:?

林清江一声重重冷哼:“躺在床上装死,还不如醒过来一头碰死,倒也干脆,省得珍贵的药材都进了狗肚子,什么用处都没有。”

赵衍:……

突然,林若菡的眼睫毛动了动,赵衍不敢置信的转头看向林清江。

林清江仿佛没有看见,语气里充满鄙夷,“早知道我跪青了膝盖,救下你这么个蠢货,还不如直接让刽子手剁了你。”

赵衍看见,林若菡的眼珠似乎在转动,却还没睁开。

林清江再接再厉,“不过就是被剃了头发吗,依你的医术,两年之内长好,都不是什么难事,谁欺负了你,你又不是没了手脚,欺负回去也就成了,用得着躺在这里装死吗?瞧你那出息!”

赵衍终于明白林清江要求他配合的那件事,是什么意思了。

也没等他多想,林若菡已经眼皮已经微微张开,眼珠子愣愣的盯着帐顶,气息微弱,不说话。

林清江微微松口气,示意身边的丫鬟将她扶起来,“若菡,不过一个小小风寒,你也不是没有经历过,何必如此消沉。”

林若菡轻轻眨了一下眼,缓缓转头,看向眼前和自己有莫大关系的两个男人。

林清江还在说话,“以前比现在还要艰难,你也不是挺过来了——”

“林大人?”林若菡颧骨凸出的小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打断了林清江的话。

赵衍浑身紧绷,不知道林若菡还有什么惊天之语。

“林大人,是你啊,恕贫尼身体不便,不能行礼,”林若菡无力的竖起手掌,“无量天尊呃,不对,哈利路亚,好像也不对,哦,对了对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贫尼慧能见过林施主。”

林清江满脸黑线,转头用疑惑的眼神看向赵衍。

赵衍缓缓吐出一口气,却什么也没说。

“林大人,听闻贵公子成功上访,并沉冤得雪,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林若菡开心的露出一口白牙。

“呵呵,同喜同喜,”林清江不像赵衍,能保持沉默,他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同样还以林若菡一个笑容,“慧能大师,下官早就说过,大家各凭其能,我在小简氏手里将你救下,也许你已经在马杜玲手里死不瞑目。而今马杜玲坟前长草了,你又差点在张蓉蓉手里身首异处。你没有自保的能力,甚至连小简氏一个正妻那样在小柳氏一个妾室面前伏低做小的准备都没有,面对一国至高的亲王夫妇,你不是压低了脑袋弯曲了脊梁,还想趾高气扬嚣张跋扈,没看见我对娘念念不忘多年,还能对你见死不救,何况赵世子这样身份贵重之人,用你自己的话来理解,你是异想天开想让母猪上树?”

赵衍云里雾里,但知道不是什么好话,黑着脸,眉头差点拧成一团。

林若菡一边听,一边点头,“贫尼领教,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林清江也点点头,一脸孺子可教,“知道就好,趁着小命还在,该吃吃,该喝喝,你这样的,我下次见到你,估计应该是在你的坟前了。”

林若菡似乎喜不自胜,“林大人,如果我出发了,应该会带着许多小伙伴的,未知的旅途精彩,说不定你也会和我一起离开哦!”

林清江嘴角抖了抖,没在说话,而是朝额头青筋直跳的赵衍拱手,离开了内室。

赵衍跟在身后,“林院判,贵府公子如此行径,一个诬告治罪,是不可能逃脱的。”

林清江笑眯眯看看阴沉的天气,“他没有诬告。”

赵衍嘴角一抹无所谓的讽笑,脸色沉下来,“本官已经查明。”

林清江似乎根本不在乎,“下官刚刚和慧能大师说过,大家各凭本事,子女之事,不会干涉。”

赵衍淡淡瞥了林清江一眼,眼神中意味不明,“林院判似乎所图不小。”

林清江一愣,转头看向赵衍,希望看出什么,但除了一张沉肃的俊脸,什么也没有发现,“赵世子,大家各凭本事而已。”

送走林清江,赵衍回到内室,发现林若菡正捧着一个大碗,几乎将整个头埋进碗里,大口大口吃着一碗粥。

他刚要说慢点,却见林若菡一个侧身,哇一口,将吃进去的粥全部吐了出来。

赵衍心都悬了起来。

这个吃法,别说能将食物吞进胃里,别将酸水吐出来已经不错了。

“慢点吃,”赵衍坐在林若菡对面,轻轻给林若菡拍背,“你许久没有好好吃东西,又昏睡了三天,吃太快受不了。”

林若菡把嘴巴扯开,不顾嘴角还有米粒,大剌剌地笑,“赵世子,您真是个好人,只是,您能再让人给我送一些过来吗,我好饿。”

屋子里没有下人,赵衍似乎想等张大嫂过来之前,自己亲自照顾她。

可他想的很美好。

白鹭把托盘递给了赵衍,就等在了门口。

只听见礼物一声惊呼。

“啊呀,赵世子,不好意思,我手滑了,要不,你去换件衣裳。”

赵衍换了衣裳回来,林若菡又是同样的操作。

赵衍索性也懒得换了,拿着碗,举着小银勺,一口一口给林若菡喂粥。

“好烫!……啊呀,这么都喷到您的脸上了,真是对不住哦——”

吹凉后。

“太冷了吧,胃疼!”

又从门口拿来一个食盒。

“和刚才的味道不一样,不好吃。”

不多久,眼前出现六个食盒,二十四碗不同口味的粥。

“……”

一碗粥就着小勺子,吃了一刻钟的功夫,林若菡这次没有再呕出来。

扯过赵衍的袖子,擦了嘴巴,林若菡乖乖坐着,等着进来的侍女将东西收走。

赵衍刚刚和白鹭交代了待会送些好克化的小点心来,转身就发现林若菡已经一溜烟窜了出去。

外面天寒地冻,昨天还下了一些雪没有化掉,林若菡只穿了一身中衣和一双薄底绣鞋,已经到了门口。

“啊——”林若菡站在门口,看着满院子积雪,仰头张开双臂,高声大喊,“多么清新的空气,多么美好的人生!”

院子的下人三三两两聚拢来,看着林若菡表情诡异的表演。

“啊——我要毁灭地球,啊——我要毁灭银河系!”

突然,下人们纷纷作鸟兽散。

赵衍拿着一件狐毛大氅,站在了林若菡身后。

林若菡感觉身体一暖,有人从身后抱紧了自己。

“若菡,折腾我就行了,别折腾自己,外面冷,我们进屋。”

林若菡挣脱了赵衍,快走几步蹲下身,从雪地里抓了一把,团了一下,回过来,定定看着赵衍。

赵衍身形纹丝未动,也看着她。

林若菡黝黑的眼珠动了动,扬起眉毛的同时,额头的血痂也动了动,还露出一张诡异至极的笑脸,在赵衍的注视下,掀开他的衣领,将雪球塞了进去。

赵衍还是不动,只问,“玩好了吗,我们进屋。”

林若菡视线扫过实验室的方向。

赵衍没有错过她一丝表情,“药庐里面的白鼠已经让石老接手了,虽然他无法做出你所谓的试剂,但后续的研究他应该能跟上。等你身体好一些,再让你去药庐。”

林若菡眼看看着赵衍衣襟里面的雪球越变越小,最后只见衣襟湿透,抬脚进了屋子。

傻呆呆的坐着,林若菡大眼睛直直盯着一个方向,没有一丝动作。

赵衍心里觉得生疼,眼前仿佛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原来那双犹如清澈见底的眼瞳,大多时候已经没有了焦点,仿佛里面充满了雾气,再也看不见原来的灵动。

“若菡,你被搜走的所有东西,我都给你拿回来了,在你的荷包里看见了九转乾坤丹,想来是你用来恢复身体的,我这里还有,所有欺负过你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赵衍见林若菡转头盯着她,漆黑的双眸仿佛浸染了浓墨,黑得怎么都化不开。

他知道林若菡想听什么,可他做不到。

“……我把我父王的暗卫都杀了,母妃身边的人也除掉了——”

林若菡屏住呼吸,浑身紧绷,光溜溜的脑袋上青筋凸起,死死盯着赵衍,等他下面的话。

“……我把她关了起来,她以后再也不会来害你了。”

林若菡呆楞楞很久,仿佛这句话她用尽全身力气,消化了很久才明白。

“哈哈哈,好棒!”林若菡转回头,两只骨瘦如柴的手拍了拍,“赵世子寿与天齐,仙福永享!”

赵衍将林若菡搂紧怀里,不顾怀中女孩僵直的身体,“对不住,有些事情我做不到。”

两人呆坐很久,直到送了小点心过来。

林若菡看着自己犹如爪子一般的只见皮和骨头的手,勉力吃了一些,让后,在赵衍的要求下,会床上躺着休息。

点心里有助眠药。

林若菡陷入沉睡前,心里想着。

睁开眼睛,屋子里已经一片漆黑,有几盏烛火燃着,赵衍不见踪迹。

很远处似乎人声鼎沸,传到她的院子里声音还清清楚楚。

马车的声音,呵斥下人的声音,争论的声音。

林若菡坐起身,仔细听。

很快没了声响,林若菡又仰面躺下。

赵衍很快回来,林若菡靠在引枕上,哪怕不仔细,林若菡也看出赵衍脸色有些铁青。

“若菡,送你去林府小住几天如何?”

林若菡笑眯眯,“你娘回来了?哦,赵世子要把她关在王府吗,好棒啊!要不,你送贫尼去庵里吧,那里好。”

赵衍声音有些无奈。

“我母妃有孕了,太后下旨让她回府修养,任何人不得阻拦,还派了侍卫给她……”

林若菡笑容更甚,“好棒啊,晋王府添丁进口,是件大大的好事啊!”

赵衍面容苦涩。

“我母妃多年没有怀孕,太后异常高兴,若涵,我母妃虽然可恶,但她的孩子却是无辜的——”

林若菡拼命点头,光溜溜的头颅将赵衍晃得心口几乎要炸开。

“当然无辜,非常无辜!”

赵衍将林若菡抱得更紧,“若涵,你饶过她这一回吧,我保证她以后再也不会来害你。”

林若菡笑容灿烂,“赵世子,您真是一个大好人。”

晚膳中依旧有助眠药物,林若菡还是强迫自己吃下,任侍女给自己擦了手脸,仰面躺在床上。

药物起了作用,可林若菡始终没有合上眼。

直到天色浮白,侍女们起来给林若菡洗漱。

林若菡有些木然的坐着,等着早膳到来。

一声唱和打破了清溪园的死寂。

“王妃娘娘驾到,崔四小姐到——”

“跪——”

林若菡走到门口,之间一声华丽宫装的张蓉蓉带着一个面容艳丽的少女正缓缓走来。

“母妃,不要再挑战我的底线!”赵衍突然出现,对着张蓉蓉冷冷开口。

张蓉蓉脸色红润,气色不错,看了身边的崔漪珊一眼。

“元盛哥哥,你怎么来了,今日不是去上朝了吗?”

崔漪珊一双美目顾盼生辉,眼波流转间姿容美艳无双。

她声音清脆,又犹如黄莺般婉转,娇嗔的看着突然出现的赵衍。

第三百七十八章 看法

林若菡赤着脚,只着中衣,孤身一人,面对这眼前豪华仪仗前的张蓉蓉和崔漪珊。

“庶民林若菡,见到晋王妃还不下跪请安?”一个太监的声音响起。

“呵,”一声冷笑,赵衍看着那个太监,“什么阿猫阿都都能来我世子妃的院子撒野了吗?”

赵衍看似不经意挥挥手,抬脚疾步往林若菡面前走,迅速解下披风,披着林若菡身上,然后,抱起她转身往里走。

“噗嗤!”太监的头落了地。

张蓉蓉和崔漪珊突然发现,院子里除了一群黑衣手持长剑的黑衣人,院门口还有一排拉着满弓的弓箭手。

张蓉蓉脸色变了变,“你们敢动手吗?把那个贱婢叫出来,给本王妃行礼!”

隐一走了出来,“王妃,刀剑无颜,还请马上离开!”

张蓉蓉将手轻轻放在小腹上,笑得万分嚣张,“你们敢动我一丝一毫?我肚子里的,说不定就是晋王府名副其实的下一任的继承人。”

隐一身体伤势未愈,却行动不见迟缓,几个闪身已经离开晋王妃几丈远,抬手示意之下,弓箭手齐齐发射,不到几息,除了站立的晋王妃和崔漪珊,跟着晋王妃过来的所有人,已经全部变成了刺猬。

晋王妃身体有些发抖,却还是强自镇定,抬起下巴嗓音尖利,“赵元盛,我肚子里的,可是你的嫡亲弟弟,他的孩子要叫你一身叔叔,下不了手就赶紧叫那个贱婢出来给我行礼。”

崔漪珊没见过如此骇人的场面,偷偷扯了扯张蓉蓉的衣袖,“娘娘,我们改天再来吧。”

张蓉蓉满脸不屑,“蠢货,胆小鬼,怕什么,我肚子的种比他赵元盛金贵多了,他若是敢动我一根头发,太后饶不了他。”

赵衍走了出来,脸上已经没什么表情,身后跟着何嬷嬷和李嬷嬷,他挥手示意,两位嬷嬷告了个罪,将张蓉蓉一边一个扶好,拖出了清溪园。

张蓉蓉想要挣扎,可顾及肚子里的那块肉,嘴里恶毒的诅咒赵衍和林若菡都不得好死,渐渐离开了。

崔漪珊一步三回头,看了赵衍好几回,却没有得到他的一个眼神,也只能跟着张蓉蓉离开。

听说赵衍自两江的事情处理完后,今日是第一天上朝,崔漪珊才敢跟着张蓉蓉来清溪园,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赵衍居然会半途折返。

祖父那里已经得到了消息,晋王的暗卫都被赵衍除了个干净,连刑部侍郎的小舅子突然坠马而亡他都猜到了是赵元盛所为,林若菡两次入狱,所有呵斥推搡过她的狱卒都没有逃脱,崔漪珊见自己家族似乎风平浪静,她有些不太确信祖父的选择了。

相比起她报上了张蓉蓉大腿相安无事,她更愿意相信赵元盛不屑处置她这个小角色。

提心吊胆回到崔相府,崔漪珊匆匆去找崔相的幕僚。

林若菡回到屋子里,一张小脸苍白的毫无血色,眼神有些呆滞的看着窗口,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赵衍离开了不久,马上就回来了,怀里抱着两只巴掌大的小白猫,弯腰轻轻放在林若菡的腿上。

两只小猫团成一团,乖巧的蹲在林若菡腿上。

林若菡仿佛没有看见小猫,视线微微转移,让眼前的男人离开她的视线范围。

可眼前之人还在视线范围里晃。

林若菡站起身,两只小白猫滚落在地,发出一声轻微的叫声,她当做没有听见,披着赵衍的披风,像行尸走肉一样,朝着外院走去。

赵衍没有阻止,紧紧跟在身后。

两只小猫一左一右跟在林若菡身边,也一蹦一跳往前走。

一路上,所有的下人远远望见,都停下了脚步朝着林若菡仔细看几眼。

光秃秃的脑袋上,额头一条结痂的疤,脑壳很大,颧骨凸出来,一对黑黢黢的眼珠子定定的,一条及其宽大的披风几乎将整个人压垮。

可看了不到几眼,就看见了不紧不慢跟在身后的世子爷,下人们纷纷逃散。

走了很久,林若菡来到王府大门前。

天色有些阴沉,仿佛还有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还没有降落,林若菡看着大门口稀稀拉拉的行人,神情极度迷茫。

门里面是失去自由,门外面是面对死亡,她该如何选择。

慢吞吞又走了几步,林若菡几乎筋疲力尽,坐在了王府大门高高的门槛上,木愣愣看着大街,不知前路在何方。

小宝和小白蹦蹦跳跳来到她的跟前,微微蹭着她的小腿。

林若菡眼珠缓缓往下移,淡淡看着两个小绒球,抬脚踢了一下,两只绒球依旧靠了过来。

揪着耳朵,林若菡一手拎起一只,将两只小白猫脸对脸挤在一起,嘴里念念有词。

“元盛蝈蝈~”

“以珊美眉~”

“啊——山无凌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大门口行人渐渐聚拢过来,看着晋王府大门口的门槛上,一个没有头发的疯婆子在发疯,指指点点的声音刚起,就被赵衍指使着晋王府门口的府兵给驱散了。

可窃窃私语之声还是传了过来。

“听说了吧,那个就是被剃光了头发的前仁安郡主,好像是疯了吧?”

“可不是嘛!救了妃嫔后救皇子,还救了皇后娘娘,刚当上郡主没几天,就赐婚给了晋王世子,可马上就两次入狱,丢了封号不说,还差点被杀头,如今小命留下了,却被剃光了头发,虽然剃光了头发,只是姑娘家彻底没了脸面,可你看她额头的疤,啧啧,这辈子后好不了喽,以后就是个公主,也得顶着这条疤过日子喽!”

看热闹的的人渐渐散去,林若菡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事情难得的专注。

听完了闲话,才发现放下的两只绒球又挨到了她身边。

林若菡有些嫌恶的一脚一个踢开,站起身,摇摇晃晃往回走。

一晚上没有合眼,肚子里空空如也,林若菡脚步有些踉跄。

赵衍抱起她,林若菡拼命挣扎,无果,一口狠狠咬在了赵衍的肩头。

嘴里有淡淡血腥味传来,林若菡却没有发现赵衍的脚步有丝毫变化。

回到清溪园,林若菡目光空洞,机械性的一口一口喝着燕窝粥。

她没有一点胃口,可为了身体能好起来,她自己喝下去,哪怕里面有安神的药。

可她把整碗粥都喝了下去,依然没有任何睡意,眼神没有聚焦的看着窗外,沉默再沉默。

松涛苑的下人房里,低低的抽泣身此起彼伏。

冬雨经过两次折腾,差不多已经弥留了。

两只眼睛徒劳无功的睁开,朝着门口的方向,希望能在临死前见见林若菡。

她想告诉林若菡,她和她大哥没有陷害过林若菡,她大哥也没有承认过是林若菡主使他害人,可冬雨心里清楚,也许,今生今世是再也等不到了。

王嬷嬷脚步匆匆走了过来,看着一屋子的人,朝着半夏缓缓摇头,“还是没有见到,晋王府的人说大小姐身体不适,不宜见客就把我打发了。”

抹了抹眼角,王嬷嬷朝着床上的冬雨说,“放心走吧,大小姐从来没有怪过你,你哥哥经过上次大小姐的救治,已经脱离了危险,放心,我们会照顾好他的。”

冬雨似乎想要点头,却没法动,只能微微动动眼皮,示意她已经听见了。

屋子里抽泣声渐渐低下去,眼看着冬雨眼睛都快要闭上了,门外有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冬雨——”林若菡还没有进屋,就声嘶力竭的喊,“活着,你给我活着,听见没有!”

赵衍紧紧跟在身后,声音有些急促,“我告诉你,是为了让你见她最后一面,若是你再一次气血攻心,我马上带你离开。”

林若菡突然转身,眼珠血红的看着赵衍,“啪”一个巴掌盖在了赵衍脸上。

一个没有力气的巴掌而已,赵衍没有躲,反而伸手护住林若菡后背,防止她跌倒,“以后,你有力气了,随时可以动手,现在留着力气去见你的侍女吧。”

林若菡眼中不再无神,怒火从双眼蔓延全身,虽然依旧瘦弱到不堪一击,却已经满满的恢复了人气,她提着裙摆跌跌撞撞就往屋子里跑。

屋子里的人早就冲到了门口,虽然知道她们的大小姐遭遇了什么,如今还能活着已经是奇迹了,可亲眼看见,依旧震惊不已。

林若菡奔到冬雨床头,抓起胳膊,开始探脉,“冬雨,是我不好,没照顾好你们。你别死,我在这里,阎王爷也得给我让道,冬雨,你挺着这一口气,让你的大小姐给你看诊,听见没有!”

冬雨看不见,只能艰难的动动眼皮,林若菡一摸身上荷包,却发现空空如也,转头死死剜了赵衍一眼,接过了王嬷嬷递过来的银针。

冬雨被扶起针灸,林若菡手里不停,嘴巴也没听,“半夏,到我的库房第三间第四个架子的中间那层,把那个匣子取来,快!”

半夏应了一声,刚要出去,之间傲雪一把环住半夏腰身,几个箭步就窜了出去。

将那一小瓶九转乾坤丹散剂融化,给冬雨灌了下去,把几片老参放在冬雨舌下,林若菡往自己嘴里塞了几片老参,也没来得及擦去额头冷汗,专心致志为冬雨急救。

半个时辰过去,冬雨已经能微微睁开眼睛,眼神渐渐有了生气,林若菡却差点晕过去。

“大小姐——”冬雨只能微微动动嘴唇,不能发出声音。

林若菡却看懂了,苍白小脸上泪珠滂沱而下。

她留下了自事发以来,第一次的泪。

赵衍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觉得林若菡再一直发疯,也许真的就会崩溃。

林若菡提出要留在林府,赵衍却只说了一句,林若菡就乖乖跟着赵衍走了。

他说,“若是没有我,太后的人若是要动手,轻而易举。”

但赵衍也松口了,林若菡若是好好休养,可以去药庐。

林若菡交代了冬雨后期注意事项,跟着赵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见过了自己的人,林若菡似乎有了些精神,按时吃饭休息,三天后,脸色也渐渐恢复了一些。

赵衍同意她去药庐,但每天只能去那里两个时辰。

林若菡点点头,一副非常配合与乖巧的模样,真的只是在实验室里待两个时辰。

呵,每天四个小时,足够了!

一天上午,林若菡刚刚用过小点心,听见屋子外边有蹬蹬的脚步声,不久之后,一个高大的妇人出现在林若菡面前。

“林——姑娘?”张大嫂一脸的“卧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你吗?”

林若菡淡淡点头,“张大嫂,是我。”

张大嫂围着林若菡转了一圈,不死心的又上下左右瞧了许久,才哇呀呀一声大吼。

“那个天杀的,将你糟蹋成这个样子,老娘我宰了他!”

手中的大刀嗡嗡作响,张大嫂的大嗓门差点将天花板给震了下来。

林若菡朝张大嫂做了“坐”的手势,声音轻飘飘的,“张大嫂,感谢你来看我,住几天再走吧。”

张大嫂牛眼一瞪,“林姑娘,怎么俺一来,就要将俺赶走?”

林若菡摇头,“我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听我的话,张大嫂,早点离开。”

晚膳的时候,张大嫂已经知道了事情经过,她气得头发差点竖起来,“林姑娘,我家主上的娘亲如此恶毒,你留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早点说清楚离开吧。”

林若菡摇摇头,“我别无选择。”

张大嫂叹气,“唉,林姑娘,你摊上一个恶婆婆,运气实在太差,自古婆媳关系就是个大难题。”

林若菡摇头,非常不认同。

“张大嫂,此言差矣。不过就是利益纠葛和等级规制而已,古人将此狭隘的定性为婆媳问题,有失偏颇。我倒是想问问,比起我还能从张蓉蓉手里逃过一劫,赵瑞差点被白贵妃干翻,这难道是婆媳问题?比起媳妇被婆婆立规矩,再大的官见到皇上也要下跪,难道这也是婆媳问题?

张蓉蓉在赵琛父子的保护下,嚣张了多年,可她的陪房不过小小疏忽,被赵衍严惩,她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她的尊严被挑衅,当然要报复回来,和我是否是她的媳妇,根本没有任何关系,按照她嚣张跋扈的程度,就算下任储君的正妻,有了秦王这个成年皇子的太子妃,她照样也是欺辱不误,何况是我呢?”

“我之所以今日落到这步田地,很大程度上与我自己的疏忽有关,没有看清自己的位置,输掉所有博弈,与人无尤!”

第三百七十九章 年年有今日

窗外的有呼啸的风声。

张大嫂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了,她简直目瞪口呆。

“林姑娘,你说什么呢?”

林若菡也懒得多说,无论古代还是后世,婆媳问题反正都是两个不同年纪的女人的相处问题,而看不到除了两个女人的相处,任何地方只有有人,都会有摩擦和问题,除了利益,没有比这个更大的纠葛,定义婆媳问题,实在太过狭隘。

林若菡摇摇头,“张大嫂,是赵衍让你过来的吗?”

张大嫂点点头,又摇摇头,“俺自己也愿意过来,好好保护你。”

林若菡笑,“你就是武功再高强,也无济于事,听我的话,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张大嫂沉默。

午膳的时候,赵衍回来了,他给清溪园带来了大婚用的凤冠霞帔,让林若菡试穿。

林若菡木然的任由侍女们在自己身上穿这穿那。

虽然已经有过改动,但林若菡穿在身上还是十分宽大,一个青皮光头下,一条明显的疤痕,这样的人套着一声华贵的婚礼喜服,红艳艳的喜服突然间显得诡异。

凤冠直接套在光头上不好看,赵衍带了宫里一个手巧的嬷嬷,给林若菡戴了假发。

可刚刚将凤冠带上去,林若菡微微晃动了一下脑袋,随着假发掉落的,是那顶赵衍亲手设计的凤冠。

“吧嗒!”凤冠砸在地上,上面的珍珠掉落,弹在林若菡的脚背上。

“奴婢该死!”嬷嬷觉得自己手艺不行,吓得赶紧下跪求饶。

赵衍揉揉额角,将人都赶了出去。

“不喜欢那顶凤冠?”赵衍坐在林若菡面前,“还是不想成亲?”

林若菡看着赵衍,也像是没有看到他,“无所谓。”

赵衍脸色也有些淡淡。

他求了太后很久,才带了这个最会盘假发的嬷嬷出宫。

太后对林若菡救下众多皇孙,原本是高看一眼,可听闻小儿子赵琛的话,林若菡根本就没有将晋王府放在有眼里,就算张蓉蓉性格跋扈,那也是她的长辈,所以,她眼看着张蓉蓉和慕容绛沆瀣一气,也就听之任之。

“若菡,除了我身边,你没有第二条路,”赵衍盯着林若菡的眼睛。

“有,黄泉路,”林若菡看着赵衍,眼睛里没有一丝起伏的情绪。

“你就没有想过,你松涛苑的那些人该怎么办?”赵衍不想这样问,虽然他不会拿她们威胁林若菡,但也想知道她的底线。

“赵衍,你就没有想过,你娘生下孩子后,凭借着一个健康的孩子做护身符,她想要弄死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你到时又怎么办?”林若菡以问题来回答。

“若菡,她是我的母妃,虽然她对我从来不亲近,但我无法对她下手,你——”赵衍直接承认,他不认为这是一件不能说出口的事。

林若菡一手捏着一个茶杯,一手托起一把茶壶,“那边的利益更大,而这边相比之下无足轻重是吗?”

赵衍抿唇,“你何必如此。”

林若菡放下东西,“你的决定我非常能理解,我前世就是死于亲生母亲之手,甚至我都没有怪她,但如果我那时侥幸不死,理智尚存的是,我不会让她祸害别人,而你,一个长久伪装的欺骗着,看着你的母亲无端祸害我,却听之任之,我想着,走黄泉路都比你身边的的路,平坦许多。”

赵衍一时无法理解她前半段话的意思,觉得她还有些意识不清,可后面那句话他明白,林若菡正在严厉的指控他。

他在心里默默叹气,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无奈的痛苦之色,“若菡,我知道你从落水以后,一步步勉力夺回你母亲的嫁妆,其中有多少艰辛,我能理解理解你这些天的心情,可是,你口中的张蓉蓉女士,她是我的亲娘,在你心里,你是否有过那么一丝一毫,将她当成你的长辈?”

林若菡惊讶地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因为她是你亲娘,所以,在我都不知情的情况下,你处置了她的人,所以就要用我的命来平息她的怒火?这是哪个国家的道理?”

赵衍发现林若菡的思维有些偏执:“若菡,我的母妃再如何嚣张,见到太后还是恭恭敬敬的,哪怕跪断了腿,太后不叫起,她也不敢起来。燕窝的事情她的确有些过了,但你作为小辈,赔个礼说几句好话先敷衍过去,让我来处理,难道不是最好的办法吗?一定要当着所有下人的面,一口一个节制房事,非要将她惹怒后兵戎相见才好吗?”

林若菡发现,她此刻才真正认识眼前之人,她讽笑,“你娘见太后下跪,那是因为身份,我敢和你用脑袋打赌,若你祖母只是一个普通勋贵,而你的母亲是个郡主或公主,你看她会有跪断了腿都不敢起来的事情发生吗?赵衍,不要自欺欺人,你的亲娘是个什么货色,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听说她有了你之后才中毒,分娩后基本上毒都转移到了你这里,前段时间我针灸药浴加汤药,将她残余的毒给逼了出来,她才能顺利怀孕。我想,她装作不知,你和你的师兄却应该心知肚明。好吧,我不要求她对我感恩戴德,救死扶伤原本就是一个大夫该做的事。可是,你也听见了,还没有分娩得知男女,她就已经在谋夺你的世子之位,好吧,再退一步,你可以说你不在乎世子之位,你的亲娘和弟妹高兴就行,但这是你的家事,你受她生恩,我却没有,我为何要忍受她的狠毒,在这里生不如死。”

赵衍脸色很难看,沉默良久,“若菡,无论皇室、勋贵还是百姓之家,基本的孝道是维持家族兴旺的根本。”

这回轮到林若菡叹气,“赵衍,你们的思维真是奇怪。之前王嬷嬷告诉我,那个御史大夫的正妻蒋氏年纪比我大,德高望重,我必须如何如何对她尊重。据我所知,蒋氏残害丈夫妾室和庶子庶女,明知独子先天有亏不能生育,却隐瞒儿媳,甚至还磋磨她。我不太明白,一个品行如此恶劣的人,如何能称得上德高望重。我不服,王嬷嬷说蒋氏年纪比我大,所以她是长辈,我必须给与相当的尊重。呵呵,今日我有幸面对律法专家,想请教赵少卿当面,年纪或者说辈分,是衡量一个人是否应该得到尊重的标准吗?如果说是,那么一只活了几百年的龟,一棵长了几百年的树,伦理年纪大过你们萧国任何一人,为何不见你们顶礼膜拜,奉为长辈,而是吃了龟肉延年益寿,砍了老树做成家具?再不济,王嬷嬷年纪还大过那个蒋氏,为何不见蒋氏朝王嬷嬷行礼,萧国不是以年纪论尊卑吗?少卿大人,你来给我分说分说?”

赵衍眉头越皱越紧,他也不知道,林若菡竟然是能如此歪缠之人,“林若菡,休要胡说八道!”

林若菡冷笑,“我哪句话是胡说八道,请你一一点明,否则我就是不服。”

赵衍觉得今日叹气超过了以往十几年,“我知道你不服,可不服能如何?你能单独面对我母妃的手段,还是能单独逃过我父王的暗卫。别告诉我你的医术毒术天下无双,在当权者眼里,这些不过是小儿科。你年纪小,思想有些偏执,我不怪你。白贵妃扰乱萧国皇室,赵瑞除了一儿子和一个弟弟,他有五个儿子七个女儿死在宫变中。可白贵妃的儿子依旧在最富庶的封地逍遥快活,康王的儿子个个比太子健康,孙子个个比秦王优秀,可你看看太后皇后和赵瑞,就算大权在握,还不是只能看着手握遗照的康王干瞪眼。我赵元盛人尽皆知无法有后嗣,甚至只能与狐狼双休,极尽羞辱,不也听之任之。形势所驱,适时低一下头没有坏处,何况是你。”

林若菡嘴角扯了扯,“何况是我林若菡,一个五品小官之女,只有一身看着还有些用实则在关键之处没有任何用处的医术和毒术,呵呵,赵衍,你的见识限制了你的想象,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的作用和能耐,也许胜过三国所有军队战斗力的总和。”

这个国家是否毁灭,甚至就在我的一念之间。

你应该庆幸,我遭遇劫难,依旧理智尚存。

赵衍浅笑,略带嘲讽,“若菡,别异想天开,好好的留在王府,无论我剩下多少日子,一定护你周全。”

林若菡抬手摸摸光头,回以同样的笑容,“敢问世子爷,你们的大话怎么说的,哦,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将父母给的东西丢了,现在还算是周全吗?”

赵衍被噎,也不生气,“你该庆幸,只丢了头发而已,肩膀上的那个东西,还在。”

林若菡状似真心实意,“多谢世子爷看顾。”

日子过的很快,赵衍再次定下的大婚之日,眼看就在三天之后。

林若菡那日还在药庐,突然听见李嬷嬷说去前院接旨。

在一群趴在地上的人群中,林若菡面无表情的站着,赵衍给她准备的头纱从来没有用过。

宣旨太监知道张蓉蓉身边的太监是怎么死的,传了圣旨脚不沾地的就飞奔而去。

眼前这个光头女子,自己证实了放火杀人只是一场别人策划的蹩脚闹剧,而毒杀继母一案,她的继弟自己投案自首是他诬告,仿佛知道在外面更加危险,迫不及待的跑去自首,可还不是逃脱不了九死一生的局面,听说现在已经只剩一口气了。

听说晋王世子后日就要大婚,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让皇上再次侧封这个光头女子,还是一个公主的封号。

太监一边疾步往外走,一边心里摇头。

这晋王府不是什么好地方,亲王不像亲王,王妃心狠手辣又怀了身孕,世子不能延续血脉,世子妃又是个多灾多难的。

晋王府,恐怕今后更加不太平了。

林若菡有些心不在焉,她听明白了赵瑞又封了她做公主,食邑增加到万户。

太监拔腿就走,她也同样如此。

身后李嬷嬷追着她的脚步,“公主,公主,您慢些,我们要准备准备,要进宫谢恩呢?”

林若菡止步,等着李嬷嬷过来,摸着光头,“嗯,谢恩,顺便像宫里的主子们展示一下我的新发型?”

李嬷嬷身形如石雕。

大婚如期进行,林若菡自嘲自己是萧国最方便的新娘了,从清溪园到倾澜院,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甚至连轿子都省了。

身穿大红喜服,头上戴着代替凤冠的红纱,林若菡有些恍惚。

两辈子了,她也要嫁人了。

身上的荷包香囊都被拿走了,没有头发,连藏根银针都没地方。

李嬷嬷和何嬷嬷两人细细给林若菡检查了多遍,才放心让她坐上轿子去前院拜堂。

张大嫂早就被林若菡以找寻玉露松果打发走了,两位嬷嬷看着经常沉默一天的林若菡甚至颇有些束手无策。

林若菡握紧拳头,指甲里的透明的东西,她们既然没有看到,就不能怪自己了。

晋王府开了三百桌的宴席,宾客云来,热闹非凡。

晋王世子赵衍一身大红的新郎喜服,身体挺拔,眉眼俊朗,竟然比以往都要威严几分。

林若菡被带过来,两人同时行礼。

拜天地父母后,林若菡提出要给赵琛夫妇敬茶。

这个不合规矩的行为,赵衍根本就不同意。

可赵衍不想出什么差池,消停了很多天的张蓉蓉却很兴奋。

“元盛,你的世子妃想要当着我们众人的面,给我们夫妇敬茶,一番愧疚回过之意我们不可视而不见,只是,希望她能改过自新,今后重新做人,莫学那畜生做派——”

“母妃,”赵衍打断,众人看着,他不想不好收场,“让她敬茶吧。”

林若菡一把扯开头上的大红头纱,接过递来的茶盏,掀开盖子,两手举着,宽大的袖口遮住了一切,慢慢走到赵琛面前。

赵琛一脸不耐烦,他婚礼完了之后还有有趣的事情要做,不耐烦的接过随侍从林若菡手里接过来的茶盏,喝了一口,丢回盘子里,“完事了,本王有事先走了。”

赵衍一个眼色,有几人站了出来,赵琛撇撇嘴,坐了回去。

张蓉蓉脸色有些难看,盯着林若菡手里另外一盏茶,“如果要展现悔意,跪下敬茶吧,仁安。”

林若菡脸色不变,在张蓉蓉面前的地上跪下,将茶盏举过头顶。

张蓉蓉勉强喝了一口,正待继续嘲讽几句,却见跪在地上的林若菡突然自己站了起来。

她声音轻飘飘的,“哦,我忘了,赵琛先生,张蓉蓉女士,我还有一句祝福的话,忘了说。”

“祝你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赵衍脸色巨变。

第三百八十章 惑心散

现场突然安静下来,所有观礼的人都在盯着林若菡,看她接下来会做什么。

赵衍脸色铁青,冷眼狠狠扫了跟在林若菡身后的两位嬷嬷一眼。

林若菡身上一定带着什么,而她们却丝毫没有发现。

“赵琛先生,张蓉蓉女士,”林若菡一开口,观礼的各位亲王郡王长公主之类的皇室成员,都惊讶的瞪大了双眼。

这个仁安胆子绝对不小,敢当着众人直呼公婆的名讳。

虽然她已经被封了公主,但这个异姓公主,和赵琛整个太后嫡子相比,安全没有任何分量。

赵衍脸色有些僵硬,打断了林若菡接下去要说的话,想主位两侧观礼的宗室长辈施礼,“诸位叔伯、姑姑,礼已成,请各位入席。”

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很热闹,但知道太后极为疼爱赵衍,不想在太后那里碍眼;也有些人想要磨磨蹭蹭的看热闹,都被赵衍的人恭恭敬敬的请了出去。

林若菡也不阻止,这些都是局外人,她不关心。

大堂的的门“哐当”一声合上,除了四人,再无外人。

赵衍脸色铁青,“若菡,非要在今日吗?”

林若菡无所谓,“哪一日都行,而今天嘛,听说是个黄道吉日,似乎除了宜嫁娶,还宜算账!”

主位上的晋王夫妇两人看着赵衍这个架势,知道情况不对,但不敢轻举妄动。

张蓉蓉是亲眼见过她的侍卫在她面前如何变成一堆黑色的枯骨的,如今林若菡如此威胁的话说出来,怀疑自己肯定是被林若菡动了手脚了。

一想到自己也许马上会变成那对枯骨,张蓉蓉禁不住浑身颤抖,她眼神祈求的望着赵衍,声音有些急促,“元盛,那个贱婢对我们做了什么?是不是下毒了,你快杀了她,不不,不能杀了她,快点给她用刑,逼她将解药交出来。快点,快点,她若是不交,不管是扔进油锅,还是千刀万剐,一定要逼她交出来。她是不是想害你的弟弟,她这个贱婢,勾引了你还不算,还要毁了我们晋王府的希望。赵元盛,你还楞在那里干嘛,快点!”

赵衍听着张蓉蓉尖刻的话语,看着林若菡站在她面前淡淡浅笑,那嘲讽如有实质,仿佛一个狠狠的巴掌扇在他的脸上。

林若菡说得对,他对林若菡的感情再深刻再浓烈,在自己亲娘的性命前,孰轻孰重一眼便知。张蓉蓉不仅是自己的亲娘,他孤独在山上的那几年日夜思念的亲人,也是他对付太子秦王一系的天然盟友。

可如今,他再自欺欺人,也不能装做看不见。

盟友和妻子,他必须做出公正的决断。

“母妃,闭嘴!”赵衍站在原地没有动,脸色和眼神都一样的冰冷如霜,身上的威压没有一丝一毫的保留,身上大红的喜服仿佛是血色染成,猩红且刺目,“你谋害萧国的仁安郡主两次,虽然未果,但足以让你在大牢里呆到死。”

张蓉蓉尖叫,“赵元盛,你个白眼狼,我是你的亲娘,你有何证据要如此污蔑于我!”

赵琛也对着赵衍怒目圆瞪,“赵元盛,你是要反天不成?”

赵衍双眼如炬,仿佛射穿张蓉蓉内心,“崔四的人已经落在我的手里,但我要知道的事,早在这之前。”

张蓉蓉笑,有些猖狂,“那又如何,你能将你亲娘送到大牢里?就算你心狠手辣枉顾亲情,我肚子里的可是下一任晋王,比起你这个绝了后嗣的,他可是晋王府的希望。你问问你的亲祖母,她可同意你送我到大牢里?”

赵衍神情冰冷,“你可以拭目以待。”

赵琛差点从座椅上跳起来,“赵元盛,你还不是晋王,真当我这个晋王是死的吗?”

林若菡突然幽幽开口,“三位,你们的恩怨你们一家三口私下里解决,先把欠我的账,算算清楚吧!”

赵琛眯眼扫了一眼林若菡,仿佛视线了扫过一张桌子,拔高声音,“来人,将这个尼姑绑起来,送到府衙交给府尹,既然大理寺少卿不能断案,本往就拜托他好好审理一番,对亲王下毒,是个什么罪行?”

可他四顾周围,却没有一个人出现,赵琛有些惊惧,“赵元盛,你——”

林若菡有些不耐烦,自己的主场被那三个恶人给搅和了,她开口打断。

“赵琛先生,药效差不多到了,”林若菡语气凉凉,语速缓慢。

赵琛将视线紧紧锁住林若菡,“贱妇,你敢直呼本王名讳,今日就是你葬身之日,本王要你——”生不如死!

林若菡笑眯眯看着赵琛,听着他说着大话,然后,突然戛然而止。

赵琛喉咙发出“呃呃”的声音,那四个字“生不如死”就是怎么样都说不出来。

赵琛双手扯着衣襟,仿佛有些痛苦,又有些兴奋,瞧着林若菡,从愤怒,渐渐变成了顺从。

赵衍上前一步,将赵琛从上倒下瞧了一遍,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除了脸上的表情。

那是一种仰望和顺从的表情,赵衍在他手下那里经常见到。

“若菡,你做了什么?”赵衍有惊讶,有不解,更有些慌乱。

林若菡眼角微挑,“赵衍先生,你的父母中了我的"言听计从"粉,若是违抗我的命令,或者心里对我有恶意,都会万分痛苦。”

“现在,赵琛先生,”林若菡三人各种诡异的表情,开始下令,“你的儿子赵衍先生伪造身份,欺骗良家女子,行为恶劣,请你好好教育一番。”

赵琛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

赵衍听见什么“言听计从”粉,心里既惊且疑,他给的十二论里面的确有一种控制人心神的药物,名叫“惑心散”,这种药物,能让被控制的人做出任何匪夷所思的事情。

包括弑杀所有亲人后,自尽。

是一种控制敌方关键人物的神奇药物,施药者只要掌控住方心神,就算杀了施药者,被控制的人也不能摆脱控制,最终只能成为行尸走肉。

但这种药使用巧妙,能控制一支军队甚至一个国家的神奇的药物,从来没有现世过。

可没人见过,不代表林若菡研制不出来。

赵衍想到这里,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林若菡若是要他父王和母妃杀了自己后,再自尽,那可如何是好?

赵衍额头青筋直跳,娶个娘子要冒这么大的风险,简直前无古人。

他刚要出手控制林若菡,却听见了林若菡已经向赵琛下命令了。

林若菡等赵琛思考如何“教育一番”等得有些不耐烦,直接命令,“用得着想吗,那张小白脸看了就讨厌,将他狠狠揍成一个猪头!”

赵琛露出“这个办法好的”的夸张表情,“好,好!马上就揍成猪头!”

赵衍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直到赵琛亦步亦趋的走到自己面前,伸出了一个拳头,才清醒过来,下意识微微一个偏头,耳边有轻微破空声飘过,他确信,眼前所有都是真的。

好诡异的报复手段!

赵衍哭笑不得。

林若菡见赵琛一拳打空,对着赵琛瞪眼,“接着揍,不凑成猪头,今天不许吃饭!”

赵琛拼命点头,两拳齐发,对着赵衍就出手了,一副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样子,狠狠揍了过去。

赵衍皱眉,仅有一个手就制住了赵琛,将他两只手反扣,单手牢牢握紧两只手腕。

赵琛一张半老不老和赵衍极为相似的脸,涨得通红,拼命扭动身体,嘴里大喊,“揍成猪头,揍成猪头!”

林若菡见赵琛失败,对着主座上脸孔扭曲似乎正在和药效做抗争的张蓉蓉,“张蓉蓉女士,你的儿子前日偷了李屠户的猪肉,昨日偷看隔壁刘寡妇洗澡,品行极为恶劣,你教子不严,应该好好反省——”

张蓉蓉脸色僵硬地低头,朝自己的小腹看了一眼。

林若菡嘴角抽了抽,“你肚子里那个做不了那种坏事,再说,是不是儿子还两说呢。”

张蓉蓉神色迷茫的抬头,朝着脸色漆黑如锅底,正在和扭动的赵琛做斗争的赵衍看过去。

“对,就是那个混账!”林若菡说,“你教子不严,现在罚你自行剃度,去家庙修行十年。”

张蓉蓉眼神呆滞的点头,将一头的朱钗一一摘下,一头乌发散落下来。

赵衍目眦欲裂,“母妃,住手!”

林若菡转头,视线里带着寒冰,“赵衍先生,你若是再阻止我的审判,我会要求张蓉蓉女士咬舌自尽,以偿还她对我的两次毒手。”

赵衍神色变得复杂,看看林若菡,又看看张蓉蓉,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

他看着张蓉蓉站起身,从烛台边拿到剪子,一剪刀一剪刀将自己的头发慢慢剪短,手指动了又动,指尖的真气终于没有射出去,打掉张蓉蓉手里的剪子。

直到张蓉蓉被自己剪成了一条脱毛狗,她才缓缓坐下,继续脸色僵硬的沉默。

林若菡轻笑出声,“张蓉蓉女士,我知道你心里是神志清醒的,怎么,被剃光头发的感觉好受吗?看在你怀有身孕,我额头的疤就暂且记下,等你生下孩子,我再一一讨回。”

转头,看着赵衍犹如利刃的眼神,林若菡满不在乎,“怎么,心疼你娘变成光头了?在你这个少卿手里无法讨回公道,姑娘我只好自己动手了。”

赵衍盯着他,身上的护身罡气时隐时现,仿佛什么东西到了边缘。

林若菡笑笑,“我一点也不介意,我林府满门和你的父王母妃同归于尽,说起来,林清江不过一个小小五品,有超品的亲王夫妇陪葬,似乎是件稳赚不赔的事,放马过来吧,赵衍,我林若菡今日眨一下眼睛,就不是人!”

赵衍狠狠闭上眼睛,在睁开时,眼中复杂褪去,他将赵琛弄晕,放到一边,再看向林若菡时,眼中似乎只有满腹疑问,“若菡,你恨的是我,为什么?

我父王派暗卫要取你性命,我母妃想尽办法要污你名声,可你高高举起却轻轻放下了。你根本无意于取他们性命。

你所做一切,为的不过是羞辱我,对吗?”

林若菡转身,正面对着赵衍,“晋王世子,大理寺少卿,工部侍郎,对我来说,无论是那个头衔,赵衍,你都是高高在上的所在。如果我知道,那个璀璨阁里的大匠赵先生,就是晋王府世子赵元盛,我一定躲得远远的。

可是,你欺骗了我,整整半年多的时间,你一直欺骗我,隐瞒你的身份。”

赵衍声音有些苦涩,“若是我早就告诉你,你还会和我往来吗?一个和狐狼双休的世子,你会愿意看到吗?”

林若菡摇摇头,“不,不会!”

赵衍眼神有怒火,“为何你一个大夫,还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谈,你的理智呢?你的判断呢?”

林若菡很平静,“赵衍,你错了,若是我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我要避开的不是你罹患的疾病,而是你身份代表的权势,以及你们这个阶级特有的观念。”

赵衍嘴角扯了扯,“林若菡,我不觉得这是你解决不了的难题,那个袁湛不也是侯府的公子,你不也答应了他的求亲?为何到了我这里,就说起了什么权势和观念,你不觉得你在说瞎话吗?”

林若菡惊讶的看着他。

赵衍冷笑,“哼,若不是我的阻挠,你们现在应该已经成亲了吧!”

林若菡看着他,一字一句,“阿湛不会让她的亲娘来害我,也不会让他的父亲来杀我!”

赵衍双眼怒瞪,“我一时失误,已经尽力补偿,你为何不能原谅我?”

林若菡垂下眼皮,“最重要的事,我的性格不能被你们这样高门大户接受,阿湛愿意带我离开。我一个郡主在袁明修眼里是需要巴结讨好的,而在你的父母眼中,我只是一个贱民,哪怕有了公主的头衔!”

赵衍不说话了。

的确,除了帝后和太子妃夫妇,晋王夫妇是可以在萧国横着走的所在,别说郡主,就是现在这个公主头衔,他的父王赵琛还不是一口一个贱妇。

赵衍顿觉深深的无力。

第三百八十一章 醒来

林若菡见赵衍沉默,也无心在多说什么。

来王府做医官没多少日子,从郡主到嫌疑犯,从嫌疑犯到犯罪者,从犯罪者到出家人,从出家人到公主,又从公主成为世子妃,简直就是一团乱麻。

最后的理智尚存,所以林若菡不会要求晋王夫妇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后,在自尽以谢天下。

现在,她对赵衍个感情很复杂,没有之前赵衍所做种种,她也许也活不到现在,可赵衍对自己父母的退让,也实在让她难以接受。

也许,在赵衍看来,他能够出掉父王母妃身边的亲信,如此大不敬,已经也是做到极限了,毕竟,在他们的观念里,小辈孝顺长辈那是天经地义,王嬷嬷甚至还要求她对那个嚣张的蒋氏以长辈之礼相待,可想而知,赵衍认为林若菡伏低做小应对晋王夫妇的陷害,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她理解不了,也不想理解。

就这样吧,张蓉蓉也好,赵琛也好,他们要对付自己,起因也是因为赵衍、

十二论上面的惑心散她虽然只是研制了一个雏形,但也够她控制晋王夫妇很长一段时间了,只要他们心里没有来为难自己的念头,就能和正常人一样。

林若菡想到这里,也不再去看赵衍矛盾又复杂的神色。

经过这几天的事情,虽然俊朗的五官和矜贵的气质一点也没有变,甚至身周的压迫感更甚从前,但林若菡却能明显感受他的无奈和疲惫。

也许,他也很累吧。

外面隐隐约约有宾客嘈杂的声音,那是这场怪异婚礼的现场,很热闹,规制很高,看得出赵衍是花了心思的。

林若菡心里摇头叹息,不是道是遗憾这场婚礼的短命,还感叹自己命运的诡异。

就在她将视线转移的时候,突然顿住了。

她不知道该以如何的表情面对这个画风奇特的情景。

站在原地,林若菡保持转身的姿势,微微瞪大眼睛,长大嘴巴,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被赵衍不知道以什么方式弄晕并躺在地上的赵琛,已经醒了过来。

他蹑手蹑脚靠近赵衍,看见了林若菡的震惊,脸上肌肉拉扯了一番后,半蹲着举起一个手指,做出“禁声”的动作。

然后,举起了手里的一个圆凳。

赵衍将身后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可他只是定睛看了林若菡震惊表情的一瞬间,稍微分神不过半息,就听见背后有声音传来。

脚步微错,身形稍微移动半分,赵衍不敢大幅度移动,潜意识里,他担心移开太大的空挡,背后的攻击会伤到林若菡。

只听“哐当”一声,左侧后脑勺已经被重物击中,赵衍觉得一阵钝痛袭来。

“好棒,好棒,揍成猪头,揍成猪头!”赵琛拍着手,在赵衍身后蹦蹦跳跳地欢呼。

不过瞬间,赵衍脖子里已经有鲜血留下,他神情冷淡的转头,似乎脖子里血流如注的人不是自己。

“父王,想来若菡的药,将你心中多年所愿,变成了现实,我是不是该说,恭喜您!”赵衍神色没有一丝的变化,眼神冷冰冰的注视着自己的生身父亲。

赵琛脸上的喜悦的表情渐渐淡去,“离多年所愿,尚且很远,除非本王能亲眼见到你的尸体,就不用恭喜了。”

赵衍表情更加淡漠,“不能接受,却无法亲手弑子,这个滋味,一定很不好受。”

赵琛表情复杂,半天没有说话。

林若菡站在一旁,却看见不过短短半盏茶时间不到,赵衍的后背已经全部被鲜血浸透,她还在想,是不是要给赵衍这个混蛋止个血什么的,却见他突然仰面倒下了。

林若菡大惊失色,几步走过去,蹲在赵衍身边,低头刚要探他的脉搏,却发现赵衍手指动了动。

赵衍躺在地上,微微睁开的眼睛中,有紫色光芒一闪而过。

赵琛看见了那光芒,急得连连退后数步,额头冷汗瞬间滑落,四顾之下,没有一个暗卫,甚至连一个侍卫都不见,赵琛的腿肚子有些发颤。

林若菡还在探脉,没有看见赵衍睁开眼睛。

“娘子,”地上的人突然开口,声音悠长又醇厚,仿佛躺在地上只是为了欣赏大堂顶上绝美的壁画而已,细听一下,带着一丝不太容易察觉的漫不经心,“你在为我诊脉吗?”

林若菡只觉得那声音轻得有些的飘荡荡的,甚至还带着一些痞气,但她没有多想,因为赵衍的脉搏在他说话的一瞬间变得十分奇怪,而身边的赵琛仿佛看见大型猛兽一般的战战兢兢,也让她转头看了一眼,而忽略此刻“赵衍”的怪异。

“娘子,你扶我一下,”赵衍眼角带着一丝得逞的胜利微笑,“我好像有些头晕。”

林若菡终于觉得哪里不对了,“蹭”一下站了起来,眼神警惕的看着赵衍。

“若菡,”赵衍马上改了称呼,虽然,他觉得娘子这个称呼更亲切,“你能扶我一下吗?”

林若菡犹豫半晌,想着赵衍身后几乎湿了整个后背的衣衫,还是冷着脸,伸出细瘦的胳膊,拉了地上躺着还一脸浅笑的赵衍。

赵衍将那只小手握住掌心,心里大骂“你这个蠢货,把娘子糟蹋成这样,吃亏的还不是自己”,顿了一息,仿佛在积攒力量,然后,才缓缓起身。

林若菡被赵衍拉了一个趔趄,地上的赵衍起来了,她却差点扑倒赵衍怀里。

“若菡,小心,”赵衍声音似乎出奇的温柔,伸手揽了一下林若菡的腰肢,帮助她站稳。

林若菡觉得眼前之人十分怪异,却又说不出来哪里怪异,腰上被赵衍揽过的地方,觉得像是被摸了一把,不着痕迹,却十分明显。

赵衍斜眼看了不远处抖得像筛糠一样的赵琛,以及主位上看似稳稳坐着却实际上马上要落荒而逃的张蓉蓉一样,转头声音温柔的对着林若菡说,“我先处理一些私事,合卺酒马上就补上。”

林若菡刚要拒绝,却被赵衍一把抄了起来,不容丝毫拒绝,也不等林若菡说一绝话,强势的牢牢抱在怀里,迈开脚步前,似乎还轻轻抛了一下,仿佛是在掂重量,“太轻了,若菡,好好保重自己!”

太瘦了,可要吃苦头的。

林若菡被突然转变的赵衍弄得有些晕,她拼命挣扎,却被抱得更紧,见他将自己稳稳抱到主座前,却迟迟不放下。

“将你屁股底下的垫子,放到这里来,没看见这里只有一个垫子吗,膈着她你赔不起!”

赵衍两手因为抱着人腾不开,用脚踢了一下张蓉蓉。

一声腿骨被撞击的重响,林若菡认为张蓉蓉之所以没有飞出去,是因为她两只手狠狠抓紧了扶手,疼的呲牙裂嘴,张蓉蓉却死死咬着嘴唇,半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

林若菡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张蓉蓉脸色惨白,就像面对一只吃人的老虎一样,哆哆嗦嗦站起来,将自己原本座位下的垫子,放到了赵琛刚刚做过的座位上。然后,低着头,不敢看赵衍一眼。

有了两个垫子,赵衍才勉强满意,他轻轻的将林若菡放到座椅上,“你先休息,我处理好了,再来陪你!”

赵衍的声音温柔的犹如春风,可林若菡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

赵琛看着缓步向自己走来的赵衍,连连后退。

直到退无可退,身后已经挨着墙壁,赵琛已经觉得背后一片冷汗湿透,抬起手指,哆哆嗦嗦指着赵衍,声音极度惶恐,“赵、赵衍,你想干什么?莫非,你真想杀了本王不成?”

赵衍笑眯眯,头稍微低下,瞧着赵琛的模样,似乎觉得很有趣,用两根手指,“咚咚”弹了赵琛脑门几下,突然放声大笑,“杀你,杀你做什么,杀你没意思,好久没玩了,晋王爷,我们一起玩玩呗!”

赵琛脸色剧变,急中生智,看准了左边,身子一矮,马上就要夺路而逃。

可以下,他就被人狠狠揪住了衣领,像是被扼住喉咙的鸭子一般,只能拼命扑腾,却半寸都挪动不了。

“哎哟,您反应可一点也不比当年慢啊,老胳膊老腿的,蹦跶的听快的!”赵衍单手揪着晋王衣领,将他高高提起,靴子已经离地三寸有余,他看着赵琛不停蹬着腿,两只手半空划拉,笑眯眯地对着赵琛的膝窝就是狠狠一脚。

“赵——衍,你、你放开、我,”赵琛声音断断续续,但还是拼命求饶,“求、你放开我。”

“求我?”赵衍将手中的高举的人抖了抖,“求我有用吗?没用,就像当年那个蠢货求你们一样。没用!”

“怪、怪物!”赵琛从喉咙里挤出声音,“你们是怪物,应该去死!”

“哈哈哈——”赵衍大笑,“我是怪物?那将变成这样的你们,又是什么?”

赵琛没说话。

赵衍一把将人狠狠惯在地上,赵琛摔了个狗吃屎,刚要爬起来,又被赵衍死命踹了两脚。

连续“咯嘣”的声音,连不远处主座上的林若菡都隐约听见了。

那是骨头断掉的声音。

林若菡有些不可置信,但从赵衍从地上站起来到现在,不可置信已经太多了,可能之后还会有,甚至除了不可置信,还会有匪夷所思等着她。

可虽然不可置信,但看着赵琛那副狼狈的样子,以及身边的张蓉蓉已经吓得差点从座椅上滚下去,林若菡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心里莫名舒坦。

赵琛疼的满头都是冷汗,脸上血色尽退,双眼中既有怨毒又有恐惧,他抬头盯着站在他面前笑眯眯俯视他的赵衍。

“当初你往府里拉那些的阿猫阿狗的,我还没出世,我管不着。”

“当初你的王妃中了剧毒,得知将毒转移到腹中胎儿身上可保她一命,我也管不着。”

“可你的王妃怀了你的种,却硬是赖到赵湚头上,赵湚看着体弱,脑子可不弱,他既不承认更不否认,让你们两个蠢货关起门来吵,你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就是看赵元盛那个蠢货不顺眼,这我更管不着。”

“可是,赵元盛那个蠢货从小忍受了张蓉蓉自胎中传到他身上的毒,痛苦万分,生不如死,他看着比他小了三四辈的小弟子,每次山门打开时,哪怕家中父母带几个红薯芋头,都会来看看自己的孩子,他却永远也等不到,等不到也就算了。十几年前张蓉蓉再次怀孕,本就身体余毒不清保不了多久,你们非得说他身上带煞克母还克弟,刚从山上回来晚膳都没用过一顿,就被你们赶出了家门。赵元盛那时候的乳母长得漂亮,被你赏了些头面,第二天,张蓉蓉就把她弄死了。你们知道他多伤心吗,那个唯一能找到的头骨被他保留至今,前段时间才刚刚入土为安。”

“你们这对狼心狗肺的夫妇,只有赵元盛这个蠢货才忍得了你们。求我放过你们?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赵琛眼中露出绝望。

赵衍已经有多久没有出来了,好像不记得了。

只记得上次他出来的时候,自己断了两个肋骨,而张蓉蓉差点被摁在水里淹死。

赵琛突然转头,看向林若菡。

也许,她能将赵元盛叫醒。

“贱——”妇!

妇字没有出口,赵琛觉得自己脑中似乎有东西在搅动,比身上胸口再次断掉的肋骨还要痛,短短两个字,就是没法完全说出口。

赵衍听见那个字,脸上的笑容顿时全部消失,缓缓弯下腰,脸上表情有些阴恻恻的,“贱妇?你骂谁?”

赵琛大口呼吸了好久,脑中剧痛才渐渐消失,低着头,捂着胸口,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嗯,贱妇?”赵衍点点头,“张蓉蓉——女士,似乎是个不错的称呼,你的夫君说你是个贱妇呢。”

张蓉蓉两手使劲握住扶手,免得自己马上瘫软下去。

上一次的惊恐似乎又回到了眼前,差点被窒息的痛苦渐渐蔓延到她全身。

“阿、阿衍,”张蓉蓉勉强维持最后的理智,没有惊恐的逃走或者顺着自己心意破口大骂,“你、你刚刚来,又恰逢元盛成亲,要、要不要先把、把婚礼完成?”

赵衍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向张蓉蓉走去,嘴里似乎在喃喃自语,“贱妇?怎么够,还要有毒妇、恶妇才对!”

张蓉蓉看着赵衍已经越来越靠近自己,突然一阵从心底发出的惊慌,让她觉得身下出现一股暖流。

第三百八十四章 无耻之极

石老匆匆过来,发现躺着的人成了猪头,还一副即将咽气的模样,眼神怪异的看了林若菡好几眼。

林若菡还是那次事件后第一次见到石老,淡淡点头算是行礼,对于老头眼神中的疑问惊讶,当做不知。

她只是将人揍成猪头,其他事情,她概不负责。

石老狠狠一顿折腾。

又是施针,又是灌汤药,后又在嘴里塞了一个龙眼大小的乌黑药丸后,又将猪头拖着坐了起来,两人盘坐着手掌对手掌,似乎在干什么勾当。

林若菡一边怀疑那颗药丸会不会噎死那个猪头,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端起手里的茶盏,十分惋惜手边怎么没有一碟瓜子。

幸好,还有一碟子花生!

不过几息之间,猪头和老头的脑袋上都冒出了白烟,林若菡有些拿不定主意,手边的一堆花生壳扔过去,能不能帮忙灭烟,却听见有懒洋洋的声音出来。

“娘子,花生好吃吗,能赏为夫一颗吗?”

石老一巴掌朝着猪头拍过去,“专心一点,还没结束呢!”

石老话音未落,猪头微微睁开双眼,眼神平淡却犀利,“若菡,花生不好克化,不许再吃,待会给你上点心!”

石老胡子差点翘起来,又是一巴掌,大声咆哮,“闭嘴!”

林若菡:我只能目瞪口呆!

又是一盏茶的功夫,猪头和石老两人都是衣衫湿透,那头顶的白烟才渐渐消失。

“你们何人沉睡?”石老抬起袖子,抹了一把冷汗,疲惫得几乎眼睛都要睁不开。

两人一改刚才的多嘴,同时沉默。

想要同时存在?

石老差点跳起来。

真他娘的胡闹,亏这两臭小子想得出来,为了挣这具身体的主宰权,两人分别从最关键任脉和督脉进攻,都想要打垮对方,可进攻速度是快了,却差点毁了这具身体。

石老眯起眼睛,想起多年前两人似乎就已经有过默契,等赵元盛做完想做的事情,赵衍才会出来。

可是如今——

很明显,赵元盛的事情并没有完成。

赵衍怎么会出来,还和赵元盛如此强硬的抢身体的主宰权?

若不是林若菡那个丫头刚才做了急救措施,别说抢主宰权,不是个死猪头就算不错了。

他们是为了什么?

石老眼角余光扫过正在专心剥着桂圆的林若菡。

最后,石老是被药童搀扶着离开的,离开前对着猪头留下医嘱,“想活命就老老实实的躺着别动!”

林若菡被嘱托每日给猪头施针,她心里想要推脱,早日离府,但看到石老那副虚脱模样,也只好答应下来。

幸好,也只是七天。

齐嬷嬷带着人过来,给新房收拾了一番。

敏言两人给世子爷重新熟悉了一次,忍住脸部抽搐,给猪头世子上了药,让他重新躺回了床上。

屋子里又只有两人。

林若菡给晋王世子诊了脉,发现脉象虽然有些弱,但基本已经平稳,想来石老有过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

好吧,再留七天,林若菡安慰自己。

走到桌边,抓了最后一把桂圆,林若菡施施然就要离开,就听见身后有声音响起。

“娘子,你要去哪里,你要丢下为夫一人离开吗?为夫好伤心!”

林若菡脚步一顿,心道这个赵衍真是个戏精,装得一副委屈的好模样,“我还得留七天,先去清溪园呆着,这七天会代替石老给你施针。”

林若菡说完,抬脚就走。

忽然听见背后有淡淡的声音有传来,“若菡,今日已经礼成,明日要去宫里谢恩,你还是莫要赶去清溪园了,留在这里好好休息。”

林若菡差点转身将手里的桂圆砸过去。

尼玛,真是够了!

是不是我学艺不精,还是见识太少,这多重人格还能同时存在的?

气得将手里的桂圆狠狠举起,又泄气的将手放下。

美食不能浪费,任何美食都能挽救她可怜的血糖值!

林若菡又走了回去,把桂圆重新放回桌上,拿了一个绣凳,正经八百的坐在床边,她准备要和这个已经精分的晋王世子好好畅谈一下美好的人生。

林若菡:“我现在应该怎么称呼你——们?”

晋王世子躺在床上,挣扎着靠坐起来。

他笑眯眯的回答:“叫我阿衍吧!”

无所谓,一个称呼而已,叫上七天就完了。

林若菡点点头。

谁知,他马上脸色淡了下去:“……叫我元盛。”

林若菡……点点头。

好吧,两人还是很能分辨的。

她刚要继续开口,却见那拥有两个名字的晋王世子脸部表情不停准换。

一会笑眯眯:“脸皮比靴子底还厚实,没见你老娘把人娇滴滴的姑娘折腾成什么样了,还好意思叫人家称呼你的小字?呸,不要脸,娘子,你以后看见他,就用针狠狠扎他!”

一会淡漠平静:“阿猫阿狗和……阿衍。”

林若菡:刚才的花生还有没有?再来一大盘!

一会笑的痞气:“给自己老娘下了绝育药,给自己老爹丢到一群磕了大碗春药的娘们堆里,元盛蝈蝈,你做了坏事就推给我,自己则是一副大孝子的模样,不但脸皮厚实,心也够狠!人面兽心的伪君子,娘子,你见到他出现,就得绕道起码三里远。”

一会严肃皱眉:“你做了如此丧心病狂之事,我在勉强替你还债,还不小心让母妃害了若菡,你却在此叫嚣,是何道理?”

林若菡恍然大悟:怪不得她对晋王妃是这个态度?……不对,晋王夫妇似乎有问题?

还没等林若菡发问,眼前的之人又开口了。

他这次满脸委屈:“娘子,他骂我是畜生,他欺负我,你得给我报仇!”

不等林若菡反应过来,晋王世子又是一声冷笑:“她是我的世子妃,你少在那里痴心妄想!”

话音刚落,林若菡发现那晋王世子爷突然表情不变了,似乎两人一致的剑拔弩张起来。

只听一个虚弱却狠厉的声音斩钉截铁的出口:“决一雌雄!”

眼看着两人额头青筋瞬间暴起,似乎又要在体内争斗起来,林若菡头大如斗。

“都给我住手!”林若菡大吼一声。

两人马上回复平静。

声音带着笑意,“我都听娘子的!”

接着,马上笑意退散,声音淡淡:“若菡,你说。”

林若菡头皮有些麻,她几乎无法分辨这两个人格到底是谁是主人格,加上之前的各种恩怨,就更加谈不上帮助主人格祛除另外一个衍生的人格。

“你们都给我消停些,我不管以后你们如何争夺这具身体,我留在王府的七日,你们给我分好时间,同一时间内,只能出现一人,否则,你们在如此争斗,我也不管石老的嘱托,立刻就走!”

赵元盛皱眉:“若菡,你已经是我的世子妃,哪里都去不了!”

赵衍立刻赔笑:“娘子,别走,谁欺负你,我就弄死谁,你放心呆在王府!”

林若菡懒得搭理,说话了完站起身就要走。

赵元盛皱眉。

赵衍立即一脸哀求:“娘子,明日要进宫给那狗皇帝谢恩,你大人有大量行行好,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刚成亲就重伤的人,陪我走一遭吧!”

林若菡撇撇嘴,心道你是个可怜人?才怪!

将林若菡脚步不停。

赵衍继续装可怜:“娘子,你都答应老石头了,明日我若进宫时病发,没有你在身边,万一有危险,我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我死了都闭不了眼呐!”

林若菡脚步微微一顿。

赵衍嘴角已经带了笑意,可声音更加委屈:“赵元盛这个蠢货,知道她娘是个什么货色,出门办事也不给你备足人手,害你如此受苦,可那不关我的事啊,你总不能把迁怒我吧!”

林若菡放慢了脚步。

赵衍眼中带着笑,却在唉声叹气:“娘子,我赵衍擅机巧、那个蠢货勉强会查案,你可知,以前的那些显微镜、制药的设备大多都是我的功劳,你不能因为那个蠢货害了你,就不管我的死活了,万一我死在宫里……”

林若菡终于停住脚步转身:“行了行了,我明日陪你去!”

赵衍得意的差点一脸委屈可怜就要破功,还好他马上忍住了:“娘子,我们刚才商量过了,明日一早进宫是赵元盛那个蠢货,回来后见族里的长辈是我。”

林若菡不耐烦点点头,发现赵元盛的那个人格似乎有些安静,细细看了一眼,发现晋王世子一脸的讨好,“娘子,你明天早上要早点来哦,我陪你用早膳!”

在李嬷嬷的陪同下,林若菡去了清溪园,她并不知道,战争还刚刚开始。

赵元盛:如此下三滥的招数都用上了,脸呢?

赵衍:没有娘子,要脸何用?倒是你,我既然出来了,张蓉蓉和赵琛就不会留下了!

赵元盛:那是亲生父母!

赵衍:少来,他们要有一丝的父母样子,若菡就不会受这么多苦!

赵元盛:留下一条命吧!看好了就行。

赵衍:哼,留下一条命,你能确保他们不会再次蹦跶起来,若菡还能再同样的经受一次?就算她能在我们保护下留住性命,你的世子妃没了我管不着,我的娘子要是没了,我把赵琛和张蓉蓉碎尸万段,在和你同归于尽!

赵元盛:……

赵衍:明天下午,把所有库房打开,让娘子进去随便挑,看把她折腾的,原本就瘦,现在一把骨头,抱在怀里都隔得慌,都他妈怪你,眼看着都到嘴边了,现在只能再忍一忍,养胖些再洞房花烛了。

赵元盛:你、你!那是我的世子妃,你还敢动色心?如此胆大包天,我现在就杀了你!

赵衍:她是我的娘子,没看见她答应留下,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吗?还想杀我,当我怕你!放马过来,我要是皱皱眉头,就不是人!

林若菡睡得迷迷糊糊,听见王嬷嬷在喊她:“大小姐,快醒醒,世子爷听说又不好了!”

匆匆忙忙穿好衣服,林若菡往倾澜院赶。

齐嬷嬷已经备好了银针,林若菡按照石老的交代,给晋王世子施针。

一撩开衣服,林若菡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和刚才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

按照石老刚才的步骤,施针,灌药,含下一颗药丸,正琢磨着刚才那套功法是个什么原理,躺在床上的晋王世子睁开了眼睛。

赵衍:“娘子,赵元盛要杀了我,幸亏你来了——呜呜呜。”

林若菡一脸黑线,你顶着个猪头小白脸,装什么小白花

赵元盛气极反笑:“伪君子!若菡,你别相信他。”

赵衍伸出手,抓住林若菡的手臂,“娘子,你别走,你一走,她就要杀了我!”

赵元盛怒喝:“赵衍,够了!”

林若菡看着那张抹了药膏的猪头脸,似乎已经已经快要恢复正常,可到底担心她一走,两人又要打起来,头痛扶额:“行了,我留下,你们给我消停点,再把我吵醒,不用你们自相残杀,我就揍死你们!”

赵衍连连点头:“娘子,我是个好人,刚才不是我先动手的,我是自卫反击!”

赵元盛气得不行:“小人!”

让人搬了一张罗汉床进来,林若菡就睡在了那里。

朦胧中,林若菡感觉自己身体一轻,刚要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像是陷入了松软了黑雾中,黑甜的瞬间沉睡。

赵衍:你再动一动,她就算被点了睡穴也会被你吵醒!再吵醒她一次,看我饶得了你!

赵元盛:你抱得太紧,她会不舒服,松开一些!

赵衍:别吵~

赵元盛:……

林若菡睁开眼睛,才发现天色已经大亮,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正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林若菡推了推身边双眼紧闭的男人:“我怎么会在床上?你们晚上做了什么?”

一个无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娘子,你的被子半夜掉在了地上,我担心你冻着,索性就抱着你一起睡了!我什么也没做,那个蠢货可以作证!”

赵元盛:无耻之极!

第三百八十五章 认亲

早膳极为丰富。

林若菡埋头吃了个痛快,发现对面的赵元盛一声不吭的盯着她瞧,林若菡只当没有看见。

她现在对两个人格都有了熟悉,对那个啰里啰嗦的戏精赵衍有些讨厌,但对这个赵元盛连讨厌的情绪都没有。

和赵元盛一样,表情淡漠,林若菡推辞了王嬷嬷和李嬷嬷一同要求她带假发的请求,甚至连象征新婚的红衣都没有穿,按照习惯一身烟灰色的夹袄,和赵元盛一起入了宫。

坐的马车是晋王府世子爷标准座驾,林若菡对赵元盛伸出来的手只当没有看见,自己勉强撑着车辕跳了上去。

一人一边,林若菡上去就闭眼休息。

她知道对面人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打转,林若菡继续装作不知。

赵元盛心里叹口气,听见赵衍在心里骂他笨蛋,这么好的机会都不会把握。

赵衍:你没见过师侄们特地下山给小师妹们买小零嘴,总听见过师侄们嘴甜哄人吧?

赵元盛:……

赵衍:行了,行了,你不会就换我来!

赵元盛;……我试试。

林若菡听见对面那人似乎轻轻喊了自己一声,“若菡。”

睁开眼,看见赵元盛正淡淡看着自己,林若菡也语气淡淡,“何事?”

赵元盛似乎有些犹豫,半晌才说,“待会要给皇上太后见礼叩头。”

林若菡微微点头,“知道了。”就又闭上了眼睛。

赵元盛刚想要说,我准备了给你绑在膝盖上的垫子,却见林若菡已经闭上了眼睛,只好悻悻然闭嘴。

赵衍:蠢货,笨蛋!

赵元盛:你给我闭嘴!

赵瑞知道赵元盛昨日大婚,听说前半场似乎不太顺利,可后面赵元盛出来敬酒将所有宾客招呼的非常周到,也许是因为终于大婚,放下了一贯的冰冷的态度,倒是有些满意。

可今日他已经下朝好一会了,赵元盛才带着林若菡姗姗来迟,赵瑞心里不太高兴。

但想到之前的风波,虽然赵元盛从他手里要求了公主的封号,似乎表明一切揭过,赵瑞总是非常膈应。

“见过皇伯父!”

“见过皇上!”

赵瑞看见那个光溜溜的脑袋,心里更加膈应,两人还直愣愣杵在那里,似乎不知道应该下跪行个大礼,脸色沉了下来。

赵元盛只做不知,他一张冷淡疏离的俊脸上,眸色淡淡,似乎根本没有发现赵瑞神色不虞。

两人从赵瑞那里出来,林若菡正在奇怪为什么没有按刚才说好的下跪,赵元盛突然慢下了脚步,“皇上没有赏赐,待我们回府,我加倍补偿给你。”

林若菡不置可否,看了看赵元盛的起色,脸上乌青褪去,有些苍白,但身体状况还算稳定,也就沉默。

去了太后宫里,赵瑞拉着林若菡给太后行了叩拜大礼。

蒲团松软厚实,想来太后看见林若菡的光头没有好脸色,却也没有故意为难,之后说了几句长辈场面上的训示,林若菡拿到了太后给的赏赐。

之后,去的是皇后宫中。

皇后看见那个光头站在自己面前,脸孔几乎都要生生扭曲,只不过被她狠狠压制了而已。

没有蒲团,本想让那个光头好好在冰冷的地砖上跪个一炷香,吃些苦头,谁知赵元盛拱拱手就带着人转身离开了。

皇后气得脸色铁青。

去太子东宫的路上,赵元盛又说了一句,“皇后也没有赏赐,我回去加倍补偿给你。”

林若菡心说我又不是为了赏赐来的。

太子和太子妃比起皇后的僵硬,太子倒是显得十分宽厚,太子妃一脸幸灾乐祸倒也没有为难林若菡,两人简单行礼退下,林若菡拿了太子夫妇的丰厚赏赐。

出宫的时候,赵元盛又说,“太子妃的赏赐大多滥竽充数,中看不中用,我回去再补偿你。”

林若菡终于一脸疑惑的问,“赵元盛,你莫不是认为我陪你们进宫,是为了赏赐?”

赵元盛发现自己最近不是表情不对,就是嘴巴太笨拙,“……不是。”

林若菡也不再理他,上了马车。

赵元盛在马车外面站了半晌,冬天的寒风中,俊朗的身形怎么看都有些萧索。

赵衍:好了,换我了。

赵元盛:还在进宫回府的路上,现在到见到族人的前一刻,都应该是我。

赵衍:哼,还有不到半个时辰,我就看着你如何惹怒她,蠢货!

赵元盛:没有你这个小人,我也不会如此受她冷落,你最好早点消失。

赵衍:哼,别忘了,她是如何才答应进宫的,没有我,你难道用绳子绑着她一起进宫?蠢货!

赵元盛:……

林若菡进了马车就开始闭目养神,和来时一样,感觉有两道目光一直在她身上徘徊。

其他她倒是不恨赵元盛,只是埋怨他为何不让她早一点知道晋王府的情况,她掂量好了,惹不起一定会躲得远远的。

曾经晚上闲聊时,听王嬷嬷说起过,有些小门小户的女子高嫁之后,被婆婆暗地里使了手段落胎再安排小妾的,或者生产时被婆婆安排的产婆弄成一尸两命的,一点点的利益之争,在后宅阴私手段层出不穷,林若菡觉得张蓉蓉的手段算是正大光明了。

唉——

林若菡叹气。

她只是和赵元盛不合适罢了。

那个崔漪珊和张蓉蓉就思想观念就很一致,以后说不定就能相处融洽。

想到这里,林若菡主动开口了,“赵元盛,你和那个崔漪珊——”

赵元盛不自觉眼神有些凌厉,“你莫要瞎想,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林若菡适时闭嘴,那就没什么好说的。

赵衍:蠢货,你凶什么,不能好好解释吗?

赵元盛:……

刚回到倾澜院,林若菡发现赵元盛似乎脸色不太对。

“哇——”赵元盛一口血吐了出来。

林若菡大急,刚才还好好的,连忙将赵元盛扶着做好,“你哪里不舒服,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赵元盛脸色苍白,但嘴角已经有了一抹笑容,“娘子,进宫一趟有些累!”

林若菡扶额,然后赶紧施针。

好吧,现在已经是赵衍了。

赵元盛:你个装模作样小人!

赵衍:总比你这个蠢货强一百倍,没见她一副担心的样子吗?

两人去了前院,除了一脸僵硬坐着的赵琛夫妇,还有一堆林若菡没有见过的宗室族人。

赵琛背脊挺得笔直,仿佛身上绑了木头,而张蓉蓉一脸死板,仿佛脸上有一层浆糊,两人在正堂上首端坐,眼神有些呆滞的看着缓缓走进的两人。

赵衍和林若菡走近,赵衍带头无视面前的蒲团,直接结果侍从递过来的茶盏,声音有些凉凉,“请父王母妃喝茶。”

赵琛和张蓉蓉随着赵衍的走进,更加僵硬,似乎还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接过茶盏,勉强碰碰嘴唇。

林若菡也照做,她甚至连请喝茶的话都没有说一声,接过茶直接递出去。

分别是侍从给林若菡递了张蓉蓉和赵琛的赏赐,林若菡没有接,反倒是赵衍笑眯眯地结接过,“世子妃入宫刚回来,有些累,我替她收下!”

在场下首的两排族人有些忍不住了,仗着身份,开始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这是什么规矩,新媳妇给公婆敬茶,连下跪行礼都省略了,这真是无法无天了!”

“就是呢,听说刚才进宫也是这么顶着光头去的,真是丝毫礼仪都不知。”

“谁说不是呢,父亲只是一个小小太医,听说出了摆弄药材,什么都不会呢,也难怪一点礼仪动不懂,嫁到我们皇家,和这种人做妯娌,真是给我们丢脸!”

“何止丢脸,晋王是太后嫡子,一个小小太医之女如此藐视皇家,应该让宫里的嬷嬷好好教训一番,哪天知道如何守规矩了,哪天再入晋王府不迟!”

下面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多,还有一旁坐着看热闹的,赵琛夫妇一直沉默,让下面看热闹的更加肆无忌惮。

大家以为晋王世子赵元盛平日里再如何冷淡疏离,今日在一群亲戚面前,总不能将事情做得太绝,且她们也是存了心想要看好戏,一个光头不仅得了公主的封号,还能得到晋王世子的宠爱,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就在大家以为赵元盛会铁青着脸或者和往常一样冷着脸,一声不响离开,却听见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

“哈哈,嘉柔县主,好个无法无天!我们夫妇二人见皇上都是不跪的,怎么,在你眼里,晋王赵琛竟然比皇上更加尊贵,竟然让我们夫妇越过皇上皇后,给晋王行大礼,你是想告知世人晋王有不臣之心,还是说皇上的尊严不及晋王?”

赵衍一边说,一边缓缓转身,脸上带着笑容,眼神却冰冷如寒霜。

下首的嘉柔县主一个激灵,一个如此大的高帽子狠狠压下来,她有些招架,“赵元盛,你、你胡说什么?”

赵衍脸上笑容丝毫不变,“嘉柔县主,你诬陷晋王府,本世子倒是一点不担心,晋王府上下忠心不二,皇上心里清楚,可你将皇上的尊严踩在脚下,如此羞辱,我赵衍不能视而不见,大理寺少不得越俎代庖了,今日要代替宗人府好好审问一番,来人——”

嘉柔县主脸色剧变,“赵元盛,你想做什么,我可是越晋王的嫡女,你敢——”

两个健壮的仆妇带着四个府兵突然就冲了过来,将嘉柔县主狠狠拖了出去。

嘉柔县主大喊大叫,发狂似的挣扎,却根本无济于事。

突然,赵衍出声,“住手!”

仆妇马上将嘉柔县主放开。

嘉柔县主鬓发有些散乱,但还是有些得意,“赵元盛,晚了,你已经对我动了手,我父王不会放过你!”

在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看热闹的还有好几个长辈在场,有赵瑞的姐姐长安长公主,也有赵瑞的表兄弟各个亲王郡王们。

今日越晋王没有来,他们眼看着嘉柔县主被欺负而不出手,事后肯定面子上不好看,既然赵元盛已经改变主意,他们也就松了一口气,待会说几句好话,事情依旧圆过去了。

不但几个长辈松了一口气,刚才几个附和嘉柔县主的人,也大大松了一口气。

她们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赵元盛连今日这种日子,都会如此不近人情,说拖出去就拖出去,一点有不顾及大家的亲戚关系。

几个嘴碎的女眷,朝着站在赵衍身边的林若菡死死剜了几眼。

哼,都是这个光头,将赵元盛勾引的如此不近人情。

心里有些侥幸,自己似乎是逃过一劫,逼近赵元盛在外面的名声就是如此。

赵衍看见仆妇放手,嘉柔县主整整衣襟刚要趾高气扬的离开,他又开口了,“既然嘉柔县主是来参加晋王府认亲礼的,那就把见面礼留下,再去大理寺吧!”

众人石化!

现场一片死寂!

“赵元盛!”嘉柔县主几乎是不顾形象的怒吼出声。

可还没等嘉柔县主的声音消失,两个仆妇就已经开始动手了。

不过几息之间,嘉柔县主头上、手上几乎已经没了任何东西,一个仆妇还将嘉柔县主腰间的荷包也拽了下来。

“赵元盛!”嘉柔县主又被仆妇拖着,两脚乱蹬的往外走,嘴里还在大喊,“你纵容家奴以下犯上,我越晋王府与你势不两立!”

赵衍笑容依旧,似乎连声音里都是笑意,“嘉柔县主,别说你藐视当今龙威,暗示众人连一个小小王府的尊严都比不上,进了大理寺是不是还能出来还不知道,你父王这几年和康王来往密切,又是送粮又是送兵器的,城外五十里的那个破庙下面,还有五十石没有送走的粮草,你越晋王府以为全天下的都是傻瓜?”

嘉柔县主终于住口了,像条死鱼一般被拖了出去。

现场众人连呼吸都控制得很小声,看着赵衍慢悠悠踱步到昭容郡主面前。

“呵呵,昭容郡主,”赵衍笑眯眯打招呼。

昭容郡主狠狠一个哆嗦,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元盛哥哥——”

赵衍嘴角抽了抽,他最不喜听见这个称呼。

你让我娘子听见有人这么叫我,最好也去死一死。

第三百八十六章 认亲二

赵衍笑容极其灿烂,仿佛见到了什么至交好友甚至青梅竹马。

“啊哈,昭容啊!”赵衍笑容满面,“哥哥可是不敢当,我刚才可听的真真切切的,我娘子不知礼仪,给赵氏蒙羞,如此,我赵衍可怎么敢当你昭容郡主的哥哥啊!”

昭容郡主想起被拖走的嘉柔县主,小脸惨白,“那个、那个,晋王世子,我刚才只是一时嘴快,你可别介意啊!”

赵衍脸色不变,笑容更是一丝未减,可在场的众人就是觉得今日这晋王世子比起以往的淡漠疏离,更加可怕,“你说得很对啊,哪里是一时最快,我娘子除了会摆弄一些草药,可不就是什么都不会嘛!不会背后议论人,不会当面诬陷人,她不会的东西可多呢,你哪里说错了,我这么不知道?”

昭容郡主高高在上惯了,被赵衍当面说背后议论人甚至当面诬陷人,明着说她品行不端,甚至也忘记了嘉柔刚才是怎么离开的,竟然十分恼怒,“赵元盛,你娘子是什么人,你心里不清楚?”

赵衍跳着眉毛,仿佛十分不解,“哦?我娘子是什么人,你倒是说说看?”

昭容郡主腾的站起来,手指十分无礼地指着站在主位边上的林若菡,看她竟然还一脸没事人的样子,不由满心的怒火被熊熊点燃,“她是个杀害继母的凶手,一个被皇后娘娘怜悯剃光了头发当姑子的凶徒,不知道她哪里勾搭到你,竟然让她成了一个公主,还嫁到我们皇家来,真是不要脸!”

赵衍脸上的笑容随着昭容郡主的话,慢慢收敛,渐渐消失,随之替代的,是满目的冰冷甚至还有狠厉,他轻嗤了一声,盯着昭容瞧了好几眼,随后,像是看着一条垂死的野狗一样,鄙夷的收回了视线,慢慢朝着林若菡走去。

“萧国历太和四十一年,五月初三,礼部侍郎常大人家的三小姐不过在赏花宴上无意中冒犯了你,被你设计与家丁同时落水,那三小姐后上吊而死。”

“萧国历太和四十二年,七月二十,你驸马的表妹被你推入水井,被人发现时已经死去三日。”

“萧国历太和四十五年,九月二十五,你的庶妹在出嫁前一月,被你化花了脸,嫁到夫家三日后悬梁自尽。”

“萧国历太和四十六年,四月二十七,你在驸马的母亲药膳中下毒致其死亡,驸马要与你和离,被你和誉王驸马族中子弟前程为要挟,忍气吞声至今。”

“昭容,你的罪状还要我一一细数吗?”

赵衍已经走到林若菡跟前,想要拉着林若菡的手,却被她躲开了。

昭容郡主脸色惨白,她的事一向做得隐蔽,以为有些事会永远隐瞒下去,谁知道,今日竟然被赵元盛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揭发出来。

微微转头四顾,见到所有眼睛犹如利剑射向自己,昭容郡主身体有些颤抖。

她忽然明白,今日就算被赵元盛拖出去喂狗,在场所有人都不会有人出来为她说一句好话。

毕竟,这里的人手上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昭容,”赵衍的声音有些冷硬,没握到娘子的小手,让他心里十分不舒坦,“我娘子被同父异母的弟弟诬告,后刑部和大理寺证实,林府小简氏死于急症,根本不是什么被谋害,连我娘子的弟弟后来也自首了,是有人指使他这么做,皇上皇后见真相大白于天下,早就还了我娘子清白,仁安公主的封号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你,”赵衍声音缓了下来,仿佛在满满凝结成冰箭,直直射向昭容郡主,“一个小小郡主,竟敢对我萧国的公主口出狂言,胡乱攀诬,原看在我大婚之喜不来动你,现在看来,就是我大婚休沐,大理寺的案件也接连不断。昭容,你既然在我认亲礼上如此上蹿下跳,我也就不用讲什么情面了,大理寺的地牢,多你一个不多!”

随着赵衍的话音落下,又有两个婆子带着府兵出现,昭容眼看着自己就要不嘉柔的后尘,尖叫着连滚带爬来到张蓉蓉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抓着张蓉蓉的裙摆就凄厉痛哭,“十七婶婶,十七婶婶,你可要为我做主啊,赵元盛他——”

张蓉蓉眼睛转动个不停,可脸上还是照旧僵硬,她动了动嘴唇,可还没有等到她艰难的开口说话,两个婆子已经一边一个,抓住了昭容郡主的胳膊,拎小鸡仔似的,就拎了出去。

昭容郡主拼命呼喊求饶的嚎叫,还在屋子里徘徊,赵衍已经笑眯眯开口了,“好了,大家若是有什么还要说的,就一并先说了。”

屋子里,辈分高了赵衍一级的长公主之类的女眷,个个闭嘴,那些个县主郡主夫人的,也开始将嘴巴闭得紧紧的。

哪个府上都不会干干净净的,在坐各位都是,刚才眼看着一个县主一个郡主已经被拖了出去,赵元盛如此不将情面,她们也不想给自己找罪受。

忍过这场认亲礼,她们倒要好好看看,越郡王府和誉王府上,会如何与晋王府杠上。

只是,如果越郡王真像赵元盛所说,和康王勾结,那就算是赵元盛不追究嘉柔的无礼,赵瑞也不会放过越郡王府满门。

认亲礼之后出乎意料顺利,赵氏宗室女眷虽然脸色有些铁青,但还是没出一丝差错的过了这场别开生面的认亲礼。

赵衍最后终于牵到了林若菡的手,拉着她回了倾澜院。

至于赵琛夫妇是怎么离开的,林若菡并没有注意,她只看见所有来参加认亲礼的宗室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匆匆忙忙的往外走,仿佛晋王府就是一座吃人的宫殿一样。

林若菡一直很平静的看着刚才发生所有事情,虽然赵衍站出来帮她说话,让她觉得有些多余的同时,心里有些熨帖,不过也很快过去了,毕竟她不会生活在这里。

七天,只有七天而已。

回到后院的一路,赵衍一直牢牢抓着林若菡的手,林若菡挣扎了很多次无果,也就随他去了。

赵衍:“娘子,今日进宫的赏赐,以及所有长辈赏赐,都没有什么好东西,娘子是不是很失望?”

林若菡:沉默。

赵衍:“没关系,库房里有的是奇珍异宝,我和那个蠢货多年来天南海北的东西收集的东西,丝毫没有动过,都送给娘子。”

林若菡:沉默走路。

赵衍:“就算娘子你不喜欢,也没关系,待为夫去璀璨阁为你专门制作一些,从图纸到制作,有娘子你亲自监工,满意为止!”

林若菡:“到午膳时间了吧?”

赵衍:“……对,娘子要吃什么,让厨房都准备一些。”

林若菡:“无所谓,午膳和晚膳后,各施针一次,我今日的任务就完成了。”

赵衍:“……”

午膳林若菡简单吃了一些,稍微消食一会,就要提出要给晋王世子施针。

取出银针,林若菡发现坐着的人似乎非常沉默,也很怪异。

脸上没有冷淡疏离,也不见笑容满满。

管你现在是谁,完成工作才是最重要的。

林若菡自认在石老无法医治的情况下,认真负责的基本态度,她还是有的。

让晋王世子脱掉外衫,只着中衣,林若菡缓缓认穴施针。

她不知道,面前的人正在紧张的商量对策。

赵元盛:你不是很能耐,若菡不也没搭理你?

赵衍:总比你这个蠢货强,她会和你多说一句话?

赵元盛:哼,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她要离开王府,你还能绑着她不让走?

赵衍:看我的!

施针完毕,林若菡就回了清溪园,打算睡一觉,晚膳后,再施针一次,第一天的工作就算完成了。

赵元盛和赵衍可没有午睡。

林若菡走后,以赵元盛为主,调动体内真气,运行了几个周天,配合刚才林若菡施针的效果,昨日里经脉的损伤,已经在很快的恢复。

去了书房,处理了一些事情,两人关于赵琛夫妇有展开了一番激烈的争论,最后,赵元盛败下阵来,勉强同意赵衍等待天意的决定。

离晚膳还有一个时辰,林若菡闲适的小睡一会后,正在翻一本医术,晋王世子过来了。

“娘子,我带你去看花花的小崽!”

林若菡很想扶额,这个赵衍似乎是个话痨。

还没等林若菡开口拒绝,已经被赵衍一把拖了出去。

再次来到御兽园,林若菡觉得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首先迎面跑来的是卢卡斯,围着林若菡跑前跑后,一副十分欢快的样子。

紧接着,两只一模一样的白猫和一只胖成球的灰猫小跑着来到林若菡身边,用自己身体蹭着林若菡的脚踝。

林若菡眼睛有些酸,想起松涛苑里,她抱着两只猫咪负重锻炼的日子,似乎就在昨天。

赵衍看着林若菡眼圈有些微红,也不做声,站在一旁看着,直到林若菡蹲下抱起一只白猫,将头埋在了白猫柔软的长毛中,无声的抖动肩膀。

良久,林若菡才将白猫放在地上,站起身,刚要抬脚往前走,却听见身边有讨厌的声音。

“娘子,它不是你的小宝,是一直跟着我的小贝!”

林若菡红着眼眶,狠狠瞪了赵衍一眼,抬脚就往御兽园里面走。

后面传来赵衍哈哈大笑的声音,林若菡只当没有听见。

花花是一只漂亮又温顺的梅花鹿,当她带着两只同样漂亮的小梅花鹿出现在林若菡面前时,那三对清澈无暇的大眼睛瞬间捕获了她的心。

赵衍摸了摸花花的脑袋,花花十分配合的将脑袋往他手心里面拱,“花花是个非常棒的母亲,”赵衍一边摸一边说,“她生下两个小崽时,几乎已经奄奄一息,可她最终还是勇敢坚强的活了下来。”

林若菡弯下腰,将视线与那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平行,然后,认真地对视一息,心里称赞,好样的,花花。

梅花鹿微微歪头,朝着林若菡眨眨眼。

卢卡斯看见林若菡和赵衍一起来御兽园,似乎有些高兴的过头,嘴巴里叼来一个小球,放在林若菡脚边,让林若菡赔它玩。

林若菡捡起小球,扔出去,卢卡斯欢快的跑出去,不多久又叼着跑了回来。

反复多次,卢卡斯仿佛回到前世,乐此不疲。

看看天色,林若菡摸摸卢卡斯的大脑袋,赵衍离开了御兽园。

晚膳到底是有几十道,还是超过一百道,林若菡并不关心,匆匆将自己填饱,林若菡等了一刻钟,就提出给晋王世子施针治疗。

晋王世子的配合和沉默,让林若菡有些意外,但她也同样沉默,施针结束,就回了清溪园。

第二天,上午不用施针治疗,林若菡知道午膳后,才起身准备去倾澜院。

刚要动身,晋王世子却自己来了。

“娘子,还有六天的大婚沐休,我和那个蠢货各陪你三天,”赵衍依旧笑眯眯,“我们施针好了,我带你去外面逛逛!”

林若菡没搭理他,打算施针完毕后,直接赶人后午睡。

谁知,她的银针还没放好,赵衍已经穿好了衣服,拉着林若菡就往外跑。

“赵衍!”林若菡死命挣扎,“我哪里都不去!”

“娘子~”赵衍脸有些垮,竟然十分可怜的样子,“我难得沐休,你就陪我去嘛!”

林若菡一个愣神的功夫,发现自己已经被赵衍抱在了怀里,脚步不停的往外走了。

王嬷嬷急急拿着大氅追出来,早已发现没了人影。

无奈上了马车,林若菡坐下就开始闭眼假寐,当身边的人不存在。

“娘子,喝口果茶?”

“……”

“娘子,要不要尝尝这个小点心,御膳房最新的口味?”

“……”

“娘子,璀璨阁近日里新研制了一把火铳,你要不要去看看?”

“……”

赵衍坐在林若菡身边,手里不停忙碌,连嘴巴也没有停下,可林若菡就是连眼皮也没有太一下。

就在林若菡以为赵衍就要消停下来时,突然听见他又开口了。

“娘子,保和堂最近似乎来了一批新药,听说其中一味,就是百年何首乌。”

林若菡刹那间就睁开了眼睛。

第三百八十八章 离开

那视线几乎能将人洞穿。

林若菡极其不适。

直觉告诉她,那视线的主人也许是和她同一类人。

或者说,赵元盛、赵衍和她林若菡,都是同样的人。

这里没有后世的干预机构,赵元盛出身贵胄依然因为际遇人格心理都有问题,林若菡对此不想发表什么见解。

只想早点离开。

越早越好。

赵衍赖在了清溪园,用过了晚膳,磨磨唧唧了很久,才让林若菡施针治疗。

终于把人轰走,林若菡洗漱一番,准备早点休息,王嬷嬷突然告知,赵衍又来了。

来人一脸淡漠,林若菡一看就知道那是赵元盛。

林若菡只穿了一身白色中衣,屋子里暖和,也就没有再穿夹袄,和一身月白长衫的赵元盛沉默对坐。

屋子里只有两人。

很安静。

赵元盛能听见林若菡的呼吸声,仿佛那浅浅的声音,就在自己耳畔。

离开去两江的前一晚,他还记忆犹新。

那时的女孩心里除了对他的感激,还有满满的心悦。

而今,原本就不丰盈的女孩,已经瘦得皮包骨头,虽然清溪园每日各种膳食各种珍贵补药齐上阵,但林若菡却已经没有了以前的心情和胃口。

他库房里也不是没有生发的秘药,但林若菡似乎也没什么兴趣,他刚进来,就看见那只用玉瓶装着的秘药,被丢在角落里,似乎连打开的痕迹都不曾有。

她不想用,更是急着离开。

赵元盛心里非常清楚。

母妃手段毒辣性格跋扈,两次谋杀未遂,按照律例,是个什么下场,赵元盛心里很清楚。

但,张蓉蓉始终是他的亲娘,他如何能对自己的亲娘下手。

他以为林若菡会理解他,但事实是,林若菡根本就不想理他。

他不知道,为何两人会走到这一步。

良久,赵元盛声音低沉又沙哑的说了第一句话,“若菡,她始终是我的亲生母亲。”

林若菡觉得赵元盛的表情有些奇怪,好像挣扎了很久才来找她。

不想深究,更不想知道这里有什么纠葛,林若菡微微点头,“嗯,萧国上下都知道,晋晋王妃张蓉蓉是晋王世子的亲娘。”

然后,好好看着赵元盛,意思是说,我已经知道,你可以走了。

赵元盛精致依旧的五官上,露出一种类似于失落与失望夹杂的表情,很淡,但林若菡却是捕捉到了。

她垂下眼皮,不想再多说一句话。

你想保全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站在一个外人的立场上,她非常能够理解,这是最关乎切身利益的事。

淡漠了心里的感情,林若菡甚至觉得赵元盛自私得非常坦荡,没有一套套高大上的说辞,什么儿子必须孝顺,儿媳必须顺从,他直接说那是亲娘所以无法下手,比起伪君子,这样的真小人,倒是让林若菡刮目相看。

但也只是一个局外人的刮目相看,作为受害的当事人,林若菡有时摸摸自己日渐刺拉拉的脑袋,很想不顾一切的报复回去。

古人不是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吗?

如此的耻辱,还是林清江长跪不起求得的结果。

林若菡很恨,异常的痛恨。

可她在下了惑心散之后,报复几乎也就停止了。

她有些庆幸,自己的满腔的怒火没有让自己丧失理智,她如果动了张蓉蓉一丝一毫,就算她的小命能保住,按照赵元盛护短和孝顺的程度,她身边的人也许连个全尸都不会留下。

这是无论在哪个世界生存,必须留下的最后一丝清醒的理智。

离开清溪园,赵衍很快就开始出来嘲讽。

赵衍:你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吗?真没看出来,你除了是一个蠢货,还是一个无耻小人!

赵元盛:住嘴,她再不好,也是亲娘,为何一定要——

赵衍:别恶心人了好吗?人家张蓉蓉还比你敢作敢当呢!她至今都没有一句话给自己辩驳,恶毒跋扈得正大光明,倒是你,一口一个亲娘,仿佛你赵元盛的亲娘就是天王老子,干什么都是有理的。说到底,我娘子吃那么多苦,不是因为她是张蓉蓉,而因为她张蓉蓉是你赵元盛的亲娘,我娘子不是因为张蓉蓉而遭罪,而是因为你这个蠢货!

赵元盛:手刃亲母,那是畜生!

赵衍:张蓉蓉的行为早就比畜生还不如了,你这个畜生的小崽子还在这里装什么人类!

赵元盛:我们,不死不休!

赵衍:我们,你死我活!

林若菡半夜又被王嬷嬷叫醒,急匆匆跑去倾澜院。

晋王府的世子七孔流血躺在床上,几乎已经昏迷。

林若菡第二次被半夜叫醒,黑着脸扎针施救。

床上那人睁开眼睛,看见坐在一边的林若菡,眼睛里有喜色闪过。

声音淡淡,但明显有些高兴:“若菡。”

轻快的声音响起,带着满满笑意:“娘子,你还在啊,辛苦你了,要不你也一起躺下?”

林若菡就像没有听见:“如果你们嫌命太长,可以再这样来个一两次,我保证你们就算来了神仙医治,也一定早早就能解脱。”

床上之人沉默,谁也没有再开口。

林若菡走后,屋子里才有了对话的声音。

赵衍:“你除非杀了自己,否则,你阻止不了我!你没发觉,你已经一次比一次虚弱了吗,赵元盛,该是你沉睡的时候了!”

赵元盛:“休想!”

赵衍:“你该知道,我比你疯狂,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杀了赵琛夫妇后,再以自我了断的方式杀了你,可你,呵呵,做不到!”

赵元盛:“……”

赵衍:“越郡王府今日下午已经被皇上下令包围,,别告诉我什么打草惊蛇,我待会做什么,你最好不要插手,否侧,我马上弄死张蓉蓉!”

赵元盛:……

午夜时分,晋王世子离开王府,除了少数几人知道,王府多数人还在沉睡。

嘉柔县主披头散发地坐在草堆里,眼神有些呆滞。

从一个养尊处优的县主,成为一个阶下囚,其中不过是晋王世子的几句话,皇上几乎全部听信。

现在越郡王府上下没有一个逃脱,嘉柔县主心里除了茫然与恐惧,还有对晋王世子刻骨的仇恨。

赵衍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嘉柔县主几乎有那么一刻的呆愣,直到她被带到了一口沸腾的油锅面前。

嘉柔县主看着面上带笑的男子,总觉得他的笑容极度的阴森和狰狞。

一个时辰后,赵衍离开了地牢,身后是痛苦呻吟犹如一开始般无力,因为嘉柔县主被他亲手变成哑巴。

他说,我娘子,也是你能攀诬的。

赵元盛始终没有出来说过一句话,赵衍表示对这个蠢货暂时满意。

林若菡第二天刚吃过了早膳,就看见王嬷嬷一脸喜色的向她禀告主院的动静。

“太后娘娘派了太医院的老院使和两个已经请辞的德高望重的老太医,刚刚过来给晋王府请了平安脉。”

王嬷嬷差点就要拍大腿叫好。

“三位须发皆白的老太医一致的诊断结果是,晋王妃没有怀孕,而且啊——”王嬷嬷笑出声来,“这辈子都没法怀孕,之前都是蒙骗太后和晋王的!”

林若菡手里翻着一本医术,眼角眉梢都诶有没有动一下。

王嬷嬷丝毫没有被林若菡的毫不关心影响了情绪,“哎呀我的大小姐,你是没看见哪,听说晋王知道后差点要杀了晋王妃呢,不过只听说主院有晋王咆哮的声音,却没有看见他本人从院子里出来。”

林若菡慢悠悠翻过一页书,见王嬷嬷正喜滋滋的瞧着她,她微微一扯嘴角,“王嬷嬷,你高兴什么,只要张蓉蓉没有杀了皇上晋王兄弟,晋王世子有的是办法把她从太后那里保下来。”

“呃——”王嬷嬷有些卡壳,满脸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林若菡又慢悠悠翻过一页书,“王嬷嬷,你该关心的是,明月那里安顿的如何了,我们过去这一路有没有人接应。”

王嬷嬷撇撇嘴,“大小姐,这晋王世子疯疯癫癫的,能放你离开?”

林若菡放下书,“当然。”

午膳过后,林若菡没有见到晋王世子,听说是一早就进宫了没有回来。

习武之人身体真是不错,林若菡心想,如此身体昨晚还半死不活的,今日为了张蓉蓉竟然能爬起来进宫了。

她刚准备午休一会,王嬷嬷又匆匆过来报信了。

“大小姐,大小姐,”王嬷嬷声音急促,仿佛遇到了天大的好事,“太后命晋王妃出家修行,现在正有太监监督晋王妃剃度呢!”

林若菡有些怀疑,赵元盛怎么没在太后那里保下张蓉蓉?

王嬷嬷出去了半个时辰,回来又是一脸欢喜。

“大小姐,大小姐,那晋王妃被剃了光头,在王府的一座小院子里修行呢,进出都有人把手,苍蝇都飞不进一只去,”王嬷嬷眉开眼笑,仿佛所有的仇恨都在这一刻消散了,“老奴还听说,晋王妃被剃度是满脸僵硬,太监叱问她,是否对太后的决定不满,晋王妃不说话,据说太监最后是气急败坏的离开的!”

林若菡久久不语。

赵衍是晚膳时候出现在清溪园的,依旧一脸笑容,张口闭口就是娘子长娘子短,林若菡只当没有听见。

针灸完,赵衍赖着不走,非要在清溪园歇下,林若菡将大床留给了赵衍,自己去了暖阁歇息。

半夜时,林若菡觉得自己身边似乎有声音响动,刚要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眼皮子很沉。

天亮了,林若菡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大床上,身边似乎还有温度没有褪去,问了丫鬟,晋王世子刚刚离开。

林若菡看了看自己完好的衣衫,突然摇摇头。

自己这一身抱着都嫌弃膈人的骨头,赵衍贪图自己什么。

她正要梳洗用早膳,却见到几个大丫鬟似乎脸色不对。

林若菡并不想知道,王府发生过什么。

可李嬷嬷和王嬷嬷同时到来,一脸正色地告知晋王世子让林若菡去主院,林若菡才换了衣服过去。

主院已经挤满了人。

大多是宫里的太监侍卫和王府的侍卫。

林若菡一脸疑惑地站在主院门口,没有动一下。

李嬷嬷十分尴尬地向她禀明情况。

晋王昨晚在屋子寻欢作乐,不知为何被小院子里的张蓉蓉知道了,那张属于晋王府主子才能睡的跋步床,被一个小丫头给睡了上去。张蓉蓉气得带人冲出了小院子,和正在兴头上的晋王大吵一架。晋王服了药,气愤中说张蓉蓉是贱妇,似乎还将张蓉蓉的脸给化花了,而张蓉蓉后来乘着晋王神志不清,一剪子戳中心脏,晋王当场死亡。

林若菡脚步缓慢走进院子,远远看见一脸复杂的晋王世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那个似乎是赵元盛。

屋子里有叫喊声传出来:“慕容昭,老贱货,你想杀了本王妃,做梦!赵元盛,赵元盛,你给本王妃出来,你娘要被赐鸩酒了,你死哪里去了,快来救我!”

有太监的声音响起:“晋王妃,请给你自己留些最后的体面吧,杀了一国亲王,没有诛你九族,已经是看在世子爷的份上了,好好上路吧!”

晋王妃尖利的大叫,“赵元盛,你出来!你躲在外面是吗,你个孬种,和赵琛一样的蠢货,你们父子连太子和秦王的一个脚趾都比不上,我真后悔,当初为何没有将你掐死在襁褓里,哈哈哈,对了,我掐过,只是被你命大逃过了——”

后面的声音突然消失,似乎被捂住了嘴巴。

林若菡看见赵元盛一脸苍白,脚步微微动了动,却最终没有迈出一步。

晋王府办起了丧事。

张蓉蓉却被一张草席裹了,丢去了乱葬岗。

她不在是晋王妃,死后连一个坟墓都没有。

赵衍后来告诉林若菡,赵元盛给张蓉蓉收了尸,在城郊给她立了一个坟墓。

晋王的丧事声势浩大,作为太后嫡子皇上亲弟,丧事有七七四十九日之长。

林若菡在第七天给晋王世子施针后,见过了躺在床上的石老,从后门离开了晋王府。

第三百八十九章 回来

林若菡在离开晋王府的第二日,就离开京城去了西北。

清风三人是她提早和赵衍说好的,带着已经恢复过来的冬雨姐弟和半夏,林若菡一行人只有五两马车,轻装出行。

她的借口很简单,去西北看看有什么奇药,能迅速让头发长回来。

赵衍一口答应,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有多说,而那个赵元盛似乎在林若菡面前已经消失了很久。

林若菡坐在马车里,吃着紫苏给她做的小点心,脑海中突然想起告别时,赵衍的脸上神秘的微笑。

甩甩头,将脑海的场景甩开,林若菡心里开始设想去了西北后,第二站是哪里。

有了身体的自由后,心灵的自由似乎更加让人惬意。

她想买个大一些的山头,建设一个药园,收几个徒弟,做些研究工作,闲暇时收治一些病人,每三到五年,出门游历一番。

一盘子小点心吃完,林若菡躺下小睡一会,到下一个落脚点还有三个时辰。

睡意朦胧间,林若菡听见有人在叫她。

“娘子,娘子。”

林若菡微微侧身,这赵衍的声音真是烦人,做梦都能梦到。

安静了一会,林若菡又渐渐陷入沉睡。

然而,她又听见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仿佛犹豫了很久才开口。

“……若菡。”

林若菡睡意全消,闭着眼皱着眉头,心里恼恨那个晋王世子,连梦里都不放过她。

一个听上去就嬉皮笑脸的声音响起:“你闭嘴,让我来叫醒她。”

另一个声音低沉却毫不示弱:“为何你叫得,我却不能开口。”

林若菡猛得睁开眼睛,看见一身赭青色长袍的晋王世子正坐在她对面。

马车还在缓缓行驶,冬雨早就不见了人影。

林若菡简直无语,“不是说好了我暴毙吗,你们跟来做什么?”

赵衍笑眯眯先开口:“娘子你不在,我吃不下睡不着,只好跟着你一起游历。”

赵元盛马上神色淡漠:“若菡,我们是夫妻。”

林若菡看着眼前人一会一个神色,仿佛不停在换面具似的,看着眼疼,“别换个不停,让一个人出来和我说话。”

话音刚落,之间眼前之人用两个不同表情,自己和自己吵了起来。

一个说一个是蠢货,一个说另一个是小人,表情转换毫无缝隙,神情变化没有任何转折,林若菡像是在看着一场另类的表演,简直头大。

“够了!”林若菡几乎要咆哮,“你们到底想干嘛?”

赵衍马上一脸无辜加可怜:“王妃没有女主人,空荡荡的。”

赵元盛倒是很平静:“若菡,石老行功过度,至今无法恢复,已经被送回师门疗伤了,我死了你也许没什么,可赵衍那个无耻小人死了,你难道也无动于衷?”

赵衍一脸惊讶:“赵元盛,你想干嘛?”

赵元盛依旧神情冷淡:“若菡,江南药王阁是我名下产业,里面药材应有尽有,你想要怎么玩,都随你,只要……你别离开王府。父王母妃已经死了,王府对你来说,应该已经没有危险,你是继续当晋王府的医官也好,想要当晋王府的女主人也好,都随你。如果,你还是不想留下,那我就跟着你四处游历,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赵衍难得有些沉默。

林若菡抬手摸摸自己的脑袋。

她也不傻,晋王夫妇是怎么死的,心里也已经有点数了。

赵衍下了狠手,赵元盛要阻止赵衍只能两败俱伤,而那天是来找她求情的。

林若菡完全无法理解赵元盛近乎偏执的对待赵琛夫妇的感情,也许越是得不到就越不想失去,哪怕只是镜花水月般的幻境,留着也可以自欺欺人。

林若菡稍微有些感同身受,她前世的母亲如此对待她,她也只是觉得两清而已,并没有多责怪。

可眼前的情况有些为难,有了晋王世子这么一个不好打发的跟班,林若菡觉得去哪里都不是很得劲。

正在犹豫是不是要撕破脸皮,将人赶走,赵衍却突然开口了。

“娘子,你这么喜欢游历行医,待安定下来,晋王府组织好人马车队,带着所有设备和装置,我们陪着你去。”

“你可以有房子一样的马车,哦,这个我已经有了图纸了。”

“你可以带着好几个厨子,路上随时可以做小点心,这个随车的膳房我已经有了想法,回去就可以实施。”

“最重要的是,你可以带着赵元盛做打手,带着阿衍做玩伴,一路没有危险不说,还很惬意,何乐不为?”

林若菡待赵衍说完,看了看一脸淡漠中带着一丝别扭的“打手”,终于噗嗤笑了出来。

游历计划再次告罄,林若菡连松涛苑都来不及回去,被赵衍死皮赖脸直接带去了王府。

王嬷嬷已经等在了清溪园门口,何李两位嬷嬷终于松了一口气,四个大丫鬟目忙碌的开始日常差事。

晋王的丧事林若菡一直没有出面,对外的说法是林若菡病倒了。

林若菡在清溪园过上了和以往没什么改变的生活。

睡个懒觉,用过早膳去御兽园散步锻炼身体,回来后吃点小点心,看书或者去摆弄草药,中午赵衍会过来一起用膳,说些玩笑话逗逗她然后施针治疗,然后离开让林若菡午休。晚膳会准时出现,和午膳时一样。只是施针完后,有时会赖在清溪园不走。林若菡不管让到暖阁还是次间,第二天醒来还是在内室的大床上,却总是衣衫完好,她也懒得计较。

赵元盛却从林若菡回到王府后,很少出现。

他出现的时候,两人总是突然从开心的氛围变成沉默尴尬。

久而久之,赵元盛也就很少出现了。

但林若菡知道,他没有沉睡或消失,有时赵衍插科打诨的间隙,总会有一瞬间的沉默,林若菡也只做没有察觉。

三个月后的一个春天,林若菡用了药王阁调进京城的一支两百年份的何首乌,配合自己研究了多次的一个方子,头发已经长到了齐肩的长度。

林若菡让半夏做了一个头绳,额头剪了留海,还扎了一个小小的马尾。

人也开始恢复过来,脸颊上长了肉,也有了淡淡的红晕。

半夏受到今年春天流行的留仙裙的启发,给林若菡做了一身贴身的小裙子,没有大福的裙摆,也没有夸张的图案,很贴身很可爱,配上她的小马尾,林若菡与之前相比,少了老成,多了活泼与灵动。

赵衍给林若菡做了很多精致小巧的发圈,除了翡翠玉石外,珍珠玛瑙红宝石绿松石样样都有,林若菡虽然不喜欢这么鲜艳的颜色,倒也愿意佩戴。

这一天,白日里的春风似乎特别暖和,到了晚上微风还特别醉人。

晚膳后,林若菡给赵衍施针后,去了暖阁休息。

睡梦中,林若菡觉得自己没有像往常一样被抱走,而是被一只有力的胳膊紧紧进了怀里。

耳边的呼吸有些急促,林若菡没有反抗,却自始至终没有睁开眼睛。

眼角的湿润一点点被擦干,漫长而又短暂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第二日,赵衍依旧嬉皮笑脸的粘着她,说着玩笑话逗她开心,赵元盛出来了一会,只是眼神柔和的看了她好一会,又换上了赵衍。

从那日起,林若菡没有在去暖阁,赵衍隔三差五的就赖在了清溪园,第二天早上才离开。

平静的日子似乎过得很快,石老回来了,和赵元盛似乎说了很久的话,给他留了一瓶药,到清溪园见了见脸色红润的林若菡,在第二天一早就匆匆离开了。

林若菡开始着手研制彼岸长生散,有了石老留下的手札,又有了她独特的制药技术,过程很是顺利,一个月后,晋王世子拿到了彼岸长生散的第一瓶成药。

这晚的赵衍特别热情,两人后半夜才歇下,若不是用珍贵的药材养着,林若菡觉得自己根本活不过二十。

之后好几天,林若菡都没有再见到赵衍,不同于赵衍的热情,赵元盛几乎是称得上小心翼翼,不敢抱得太紧,不敢说话大声,直到林若菡最后主动伸手搂住了赵元盛的脖子。

林若菡最后很自己为何要这么做,赵元盛不再小心翼翼。

林若菡最后是被赵元盛用自己的真气弄醒的,她闭着眼不理赵元盛。

后来几天,赵元盛又开始小心翼翼,林若菡也没搭理他,无论他如何在自己跟前晃悠,就是不搭理他。

赵衍之后总是在天亮时出现,嘲笑赵元盛。

两人不同性格却一个身体,不停的变脸让林若菡觉得特别烦人。

日子就这么不快不慢的过着。

直到有一天,秦王的突然暴毙,太子的病重不起,让京城全部陷入恐慌。

赵瑞有了好几个儿子,装模作样的让刑部和大理寺一同调查原因。

而慕容绛却差点将后宫翻了一个遍,可是直到太子病逝、太子妃疯掉,慕容绛还是没有查到令她满意的凶手。

慕容绛手段百出,后宫怨声载道,太后终于病倒了。

可慕容绛除了让手握兵权的家族准备让庶孙上位,也没有了其他办法,后宫有儿子的妃嫔人人自危,直到慕容绛和赵瑞最后一次协商不成准备逼宫的前夕,得到了确切消息。

封底的康王,彻底反了,燕国出动了十万大军,为康王清君侧而助威。

赵瑞保证让太子妃庶子成为皇太孙,慕容家才答应出兵。

大军出征没两个月,晋王世子在一日上朝时突然吐血昏迷,太医救治后诊断结论为毒发,且时日无多。

太后将赵衍接到自己宫中,看着赵衍苍白的脸,心中痛恨张蓉蓉这个烂货。

昏迷了一天一夜,赵衍才醒来,辞别病重的太后,回到晋王府。

晋王府闭门谢客,传出晋王世子时日无多的消息。

可谁也不知道,赵元盛在一个午夜,带着心腹,率领了银甲军和铁甲军精锐,直接往燕国而去。

与康王的征战一直打了近半年,不知何故,燕国一股起义军攻破了皇城,燕国皇上与其皇室成员全部被吊死在城墙上。

康王一下兵败如山倒,赵瑞取得了全面胜利。

就在慕容绛等着族中子弟平安归来时,传出了慕容氏一族的兵将得了瘟疫的消息,死亡过半。

慕容老将军,慕容绛的族兄死在了归家途中。

赵瑞双喜临门,设宴百官。

慕容绛一脸苍白在后宫设宴众妃嫔。

赵瑞的酒宴到了一半,传来一个消息让他差点当场驾崩。

后宫妃嫔带着孩子参加宴会,全部中毒而亡。

慕容绛关闭宫门,放火烧宫。

赵瑞过来时,慕容绛带着自己慕容家的死士,正在宫墙外,看着宫内的冲天火焰而仰天大笑。

赵瑞当场吐血昏迷。

太后知道时,一口气没有上来,直接薨逝。

慕容绛让庶孙禹王赵协直成为皇太孙,在赵瑞病重时代为理政。

赵元盛回来时,已经进入秋天。

他从璀璨阁的密道回到王府,晚膳时分,清溪园里竟然静悄悄的。

赵元盛心里紧了紧,但马上放下心来。

有了上次的教训,除了银甲军和铁甲军,他将天一阁的人全部留在京城,由李云白亲自坐镇王府,保证林若菡的安全。

应该去御兽园了吧?不会是跑了去哪里游历了。

赵衍心里同样担心,但也在安慰自己。

清溪园所有下人似乎都将动作放到最轻,赵元盛进门时不自觉将呼吸都屏住了。

王嬷嬷守在外边,和半夏冬雨在一起做针线,看见赵元盛进来,先是吓了一跳,后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蹲身行礼。

赵元盛小声问,“出了何事?”他的声音里,有自己不知道的小心,生怕王嬷嬷的回答让他有个措手不及。

王嬷嬷举起一个手指,嘘了一声,“我们大小姐还在睡呢,别吵醒她。”

赵元盛暗地里送了一大口气,抬脚走进内室,缓缓走进那张宽大的大床。

床上的人睡得正香,脸色红润,呼吸绵长。

赵元盛伸出手,想要轻轻触碰一下她的脸颊。

突然,伸到一半的手,顿住了。

第三百九十章 大结局(上)

赵元盛感觉手臂有些僵硬。

他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

连赵衍都没有没有出来裹乱。

眨眨眼睛,赵元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他将手伸回,略弯着腰,定定地看着床上熟睡的女子。

她朝外侧卧着,穿着一身雪白的里衣,似乎因为太热,一条腿还伸在被褥白面。小腿露出了脚踝,白皙的脚趾和淡粉色的指甲让赵元盛觉得有些刺眼。

头发又长长了一大截,黑亮亮的铺开在枕头上。

他将视线小心翼翼往下挪,眼睛不敢多眨一下。

赵元盛知道,自己没有看错,薄薄的被褥没有遮挡住她圆溜溜的肚子。

他脑海中闪过李云白的书信。

“平安。”

“一切安好。”

“安好,但不太出屋子。”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赵元盛嘴唇有些颤抖,顷刻间,连身体都有些止不住的颤抖。

一种似乎能称作狂喜甚至幸福的感觉,犹如巨浪一般差点将他完全淹没。

他不敢动,不敢大声呼吸,担心吵醒了床上熟睡的人。

这是他的女孩,天下最棒的女孩,真不敢想象,他的女孩也要成为一个母亲了。

赵元盛迅速转动脑子,将自己的财产全部规划了一遍。

突然,赵衍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蠢货,那点东西怎么够看,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孩子,萧国加燕国,再勉勉强强加上赵国,家当才勉强够分。

赵元盛破天荒觉得无耻小人赵衍讲话也难得如此中听:你,此言在理!

林若菡不知道,不过几息的功夫,她的男人因为财产不够分,已经定下了如此宏伟的计划,她只是在睡梦里觉得脚又抽疼起来。

微微皱眉,林若菡轻轻呻吟了几声,眼睛都没有睁开,就开口叫人,“嬷嬷,腿疼!”

守在门口的王嬷嬷已经快速冲了进来,一把将目瞪口呆的赵元盛推开,给林若菡按摩小腿,口里不停的安慰,“大小姐不疼了,不疼了,嬷嬷给你揉揉,揉揉就不疼了,你继续睡啊,不疼了,不疼了——”

赵元盛见林若菡睡梦中似乎难受的蹙着眉头,清溪园所有的下人个个消失无踪不说,这个王嬷嬷连个太医就不叫,只是用手给她揉揉。

你是太医吗?

你没看见她难受吗?

清溪园的人都死光了?

王府的大夫化成灰了?

你们想要诛灭九族?

赵元盛的怒火瞬间蹭的一下直冲天灵盖。

可他不敢说话,因为林若菡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又陷入了沉睡。

王嬷嬷给林若菡盖好被子,转头看见身边站立的男人一连狰狞,吓得差点跌坐在地。

正好半夏端着一盏燕窝轻手轻脚的进来,看见赵元盛满脸似乎都是怒火,狠狠瞪了赵元盛一眼,顺便单手将王嬷嬷扶好,两人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屋子又只剩下两人。

赵元盛似乎有些手足无措。

他还是不敢说话,不敢大口喘气。

心里责怪下人没有准备好大夫,也奇怪为何王嬷嬷揉了揉林若菡就又熟睡了。

站在床前又小心翼翼看了好久,才依依不舍地轻手轻脚离开。

将人全部叫到暖阁,赵元盛看着三个嬷嬷和六个大丫鬟,脸色有些沉。

“世子妃腿疼,为何没有事先预备太医,就算本世子不在,何嬷嬷,你请个太医还是不在话下,王嬷嬷,你们林院判还是能请过来的,为何不见一个太医,世子妃有个什么情况,你们谁能担待?”

赵元盛不想说太重的话,毕竟心里十分欢喜,可林若菡被如此怠慢,他有过前车之鉴,必须万分小心。

别说是请个太医,就是太医院所有人全部到场,十二个时辰的伺候着,也不为过。

何嬷嬷一个激灵,施礼后小心回话,“回王爷,王妃的情况是有林院判亲自诊脉的,说是脉象平和,没有大碍,且王妃喜静,所有老奴吩咐所有人没事都不能去打扰王妃。至于王妃腿疼,林院判说了,那是孕期正常现象,多喝点牛奶会缓解的。”

赵元盛眉头瞬间拧紧。

他不在的时间,似乎以及袭爵了。

可是!

腿疼就就喝点牛奶?

太医院的人都死光了,要个庸医给他的世子妃治腿疼?

林清江年纪不大,可脑子已经完全不中用了。

你不看在若菡是你的亲骨血,也应该掂量一下,你林清江的脖子是不是比我的剑锋要硬。

如此胡乱开方治病,你应该是嫌命太长。

赵元盛脸上的神色有些凶恶,刚刚进门之前全部掩盖下去的杀戮之气,竟然毫不掩饰的释放出来。

林清江是个庸医,毋庸置疑,而你们几个,照顾不周,照样难逃责罚。

何嬷嬷见自己的回话让赵元盛似乎更加愤怒,他浑身的威压仿佛沾染血腥杀戮,将整个屋子牢牢控制,何嬷嬷腿一软差点跪下。

一声轻轻的嗤笑传来,大家抖着腿往笑声处看去。

“姑爷,我们小姐差不多该醒了,你若是没什么要问的,奴婢就要离开了,”半夏脸上带着冷笑,也不行礼,直直杵在那里,面无表情的说道。

赵元盛下意识点头,“你马上去。”

半夏一边转身,一边不屑的开口,“我们小姐说过,脚抽筋是缺钙,多喝牛奶补充钙质就行。你在这里像审犯人一样审问我们,小姐醒来没人,姑爷你能担待?”

王嬷嬷吓得脸色惨白。

眼前这个阎王似的男人,装病后出门几个月,一身杀意的回来,看着就要生吃活人的架势,一看就知道在外面没做什么好事,半夏还不知轻重的往上撞,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王嬷嬷知道半夏恨赵元盛,可她不像冬雨那样胆小,仿佛有些混不吝似的,愣头青一般不知死活的就顶撞上去。

还没等赵元盛有什么反应,王嬷嬷扑通一声跪下了,“王爷,半夏不懂事,您绕她一回!”

赵元盛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只听见林若菡醒来没人照顾,看着楞在那里看着王嬷嬷的半夏,不过眼神有些凛冽而已,“赶紧去,还愣着干什么!”

半夏头也不回的走了。

王嬷嬷摸了一把额头冷汗,几乎还能听见心头的咚咚直跳,被冬雨扶了起来。

赵元盛看着半夏匆匆离开,顿了半晌才说话,“奶牛可有准备?每天需要喝多少,像今天那样抽筋发生过几回?除了按摩还有什么更好的解决方法?太医院的江老院使有没有来看过,有什么医嘱?王妃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你们可有准备?”

半夏走了,可其他几人还在忍受赵元盛接连不断的提问。

三个嬷嬷轮流回答,赵元盛才稍微放了一半的心。

林若菡已经怀孕快六个月了,怀相很好,甚至连孕吐都很少,除了有些嗜睡和抽筋,基本算是十分顺遂了。

将人赶走,赵元盛和赵衍难得心平气和的商量接下来的事。

朝中的局势早就在手心里牢牢握着,赵元盛根本不担心。

可处于安全起见,李云白和天一阁的高手,他不准备撤回去了,反正王府地方够大。

将药王阁搬迁到京城,似乎是所有事情的重中之重,有了那些珍贵的药材,赵元盛才能再放下一半的心。

还有最后一步要走,虽然已经万无一失,赵元盛还是决定,将娘子军也调入王府,有的是她们驻扎甚至隐藏的地方。

江老院使已经处于隐退状态,赵瑞昏迷不醒,他隔三差五会进宫诊脉一次。

被人请到晋王府的时候,老院使似乎并不意外,给赵元盛行了礼,就等着赵元盛开口。

林若菡一觉醒来,发现眼前多了两个男人。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她认识,是江老大夫。

而另外一个,脸色平静没有淡漠之意,也没有往常的笑眯眯,林若菡不太能确认,是赵元盛还是赵衍。

江老给林若菡细细诊了脉,就随着赵元盛出了内室。

两人重新坐下,江老看着晋王赵元盛眼中的期待,也不掉书袋,告诉晋王赵元盛他的王妃一切安好,只是以往有些体虚,注意休息和平日饮食即可。

赵元盛松了一口气。

可接下来江老的话让他几乎坐立难安。

江老:“王妃以往身体有些瘦弱,生产时恐有困难,七个月以后,应该多多出来散步。”

赵元盛:“困难?什么困难?可有危险?有什么办法?需要哪些药材?需要如何调理?”

江老:……

赵元盛“请老院使直言相告。本王哪怕翻遍三国,一定竭尽全力做到!”

江老:“晋王无须惊恐,王妃是妇科圣手,她应该比老夫更加懂,晋王到时只需好好配合即可!”

赵元盛:“当真?”

江老:“当真。”

又说了一些其他的事,赵元盛让人封了厚厚诊费,才匆匆回去见林若菡。

林若菡正吃着一碗刚刚实验多次的姜汁撞奶,看见进屋的人,放下了手里的银质小调羹。

平静中有浅浅的喜悦,没有淡漠疏离也没有邪笑不正经,林若菡还是没法辨认到底是谁。

“王妃,”来人脚步放得很轻,声音也很浅,似乎会吓到她一样。

白鹭和半夏离开,留下两人独处。

林若菡看这来人在对面坐下,眼神有些贪婪的盯着自己眼睛一眨不眨,仿佛自己是个稀罕物似的。

“你是?”林若菡问。

“娘子——我是阿衍啊!”眼前男人突然一脸喜色,快速开口,仿佛马上会被打断,“娘子,我想死你了,娘子你真棒,娘子我们要有宝宝了,娘子你最厉害!”

林若菡一头黑线,赵衍还是个话痨。

“……若菡,”赵元盛马上一脸平静,虽然眼角有笑意,可声音非常沉稳,“辛苦你了,腿还疼吗?”

林若菡皱眉,赵元盛这模样,还勉强算正常。

两人看着林若菡一口一勺吃完了小点心,不停变化神色和林若菡说着话。

“娘子,我送来的小泥人你收到了吗,听说那是最漂亮的对,我看着和我们及其相似,就买了送给你——”

“若菡,那加急送来的雪莲,效果如何?”

“娘子娘子,你怀孕了更漂亮了,我好想你!”

“若菡,药王阁正在搬迁,你需要什么,尽管提。”

“娘子——”

“若菡——”

林若菡开始不停皱眉,脑袋里有嗡嗡的声音开始出现。

还没等她开口,两人已经识相的闭嘴。

“你们,”林若菡扶额,“可不可以不要同时出现!”

“娘子,可以!”

“若菡,听你的!”

两人不说话了,想看着宝贝一样坐在林若菡对面,只敢用眼睛瞧着,不敢靠过去。

终于,晋王有事离开了,林若菡才觉得周围空气都轻松了很多。

晚膳时出现的是赵衍,仿佛林若菡是美味佳肴似的,看一眼,吃一口饭,脸上不正经的邪笑变成了傻笑。

林若菡白了他好几眼,赵衍终于胆子大了起来,将林若菡小心翼翼抱在了怀里,给她夹菜。

用了晚膳,林若菡被赵衍扶着在屋子里走了一盏茶的功夫。

看着赵衍恨不得将她抱在怀里走路,林若菡连白眼都欠奉。

看着赵衍傻乎乎看着自己乐了好一会,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林若菡觉得变傻那个绝对是赵衍而不是自己。

洗漱过后,林若菡睡得迷迷糊糊间,觉得身边有人。

眼皮很重,林若菡也懒得去看是谁,却总觉得有炽热的目光扫在自己脸上。

微微睁开双眼,林若菡伸手将那双眼睛盖住,声音迷蒙,“睡觉,不准看。”

朦胧中那只手被轻轻握住,盖在了唇边,手心里有一个浅浅的亲吻。

很困,林若菡没心里搭理赵元盛,直接陷入沉睡。

赵元盛几乎一晚上没睡,他用了很巧的力气,很长的时间,才没有吵醒林若菡,将她搂入自己怀中。

然后,他小心翼翼,试探性的将手轻轻放在怀中女子圆溜溜的肚子上。

也许是午夜,也许是凌晨,一阵小小的鼓动,轻轻传到了他的手掌心。

赵元盛使劲浑身力气,才没有让自己颤抖。

可是,眼角的泪水却没有忍住,滑落下来。

第三百九十一章 大结局(中)

林若菡睡得很好,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大亮。

揉揉眼睛,林若菡发现身边那个撑着额头超她侧躺着的人,正一脸傻笑的看着她。

看她醒来,额头多了轻轻一吻,“娘子,早安!”

林若菡没工夫搭理他,她要急着上洗手间。

赵衍鬼精鬼精的,一看她的脸色,在一声哈哈大笑后,抄起林若菡就往净房走。

到了净房也不离开,两人大眼瞪小眼。

林若菡脸色涨得有些红,两腿夹紧,“你出去!”

赵衍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眉梢眼角都一丝邪气闪过,“娘子,为夫给你宽衣。”

林若菡差点要哭了,“赵元盛昨晚几次都是等在外面的!”

赵衍笑意不减,“所以,我和那个蠢货不同,要在这里看着你,保证你不会摔倒!”

看林若菡有些难受,赵衍才慢吞吞离开。

林若菡刚拉起裙子,就听见一门之隔,“娘子,好了我给你穿裤子啊!”

林若菡:银针在哪,扎死你!

洗漱过后,两人坐下来用早膳。

赵衍双眼含笑,似乎还想逗逗林若菡,却被张立给匆匆叫走了。

午膳没有出现,晚膳也是,直到睡得迷迷糊糊,才觉得身边似乎有人。

第二天醒来,却发现身边已经空空。

赵元盛和赵衍似乎忙了起来。

张大嫂几天后来了晋王府,见过林若菡,告诉她自己要留在王府一段时间,林若菡要去哪里,她都能陪着。

好久不出清溪园的林若菡,被三个嬷嬷已经拘在园子里很久了。

现在,有了虎背熊腰的张大嫂,加上月份也够了,林若菡在张大嫂的陪伴下,去了御兽园。

雷彻口里叼着球,热情地想要和林若菡玩,被张大嫂给挡下了。

最后,在蛮力过人的张大嫂手里,雷彻成了一条累得半死的狗,只能躺在地上喘气。

御兽园的总管事早就把所有的动物入笼了,一个二个打扮的漂亮可爱,等着林若菡观赏。

林若菡在一只松鼠面前瞧了很久,突然没了观赏的心思,拖着不明所以的张大嫂回了清溪园。

快晚膳了,也没有见过赵元盛他们。

林若菡想了想,似乎有几天没在白天见过他们了。

王府了似乎多了很多人,就是清溪园里,也总能看见张大嫂带着几个和她一样的女壮士,在到处巡逻。

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林若菡没兴趣知道,赵元盛和赵衍应该会有安排。

何嬷嬷似乎很忙碌,林若菡也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直到两个月后的一天中午。

连晚上都不见人影的晋王终于出现在清溪园。

脸上有些胡子拉碴,眼睛也布满血丝,整个人却十分精神。

林若菡看见他向自己走来,确认那是赵元盛,刚要开口,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若菡,”赵元盛轻轻按住林若菡的肩头,没让她站起来,八个多月的月份,已经行动不太方便,“我来接你进宫。”

从入宫到封后的过程,有些混乱。

赵衍嫌弃皇后慕容绛住过的地方档次太低,让林若菡就先和他住在一起,赵元盛没有意见。

后来,赵元盛嫌弃慕容绛住过的地方来回不方便,索性就确定两人一直住在一起。

乾清宫改名为龙泉宫,林若菡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住了下来。

当然,有老臣反对,她根本听不见。

龙泉宫里面为了林若菡住得舒服,大肆动工,奇珍异宝犹如流水,不断的从各地往宫里运送。

有个老臣死谏新皇不可如此铺张,被赵衍一句话给怼了回去。

“那是皇后的嫁妆,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封后大典一切仪式按最简单的进行,林若菡还是累得差点晕过去。

赵元盛将礼部侍郎狠狠斥责一顿,还没训完,传来林若菡要生产的消息。

赵元盛惊得差点飞起来,撂下一群大臣,运气轻功,往回赶。

太医围在外面,里面是稳婆和医女。

赵元盛急急忙忙推开人群,冲了进去。

一盆盆的血水,差点让他暴起杀人。

一阵铺天盖地的威压突然传来,有胆小的稳婆吓得差点摊在地上。

半夏见了狠狠皱眉,直接来到赵元盛身边,扯着他龙袍的袖子,拉着就往外走,“姑爷,我们小姐说了,第一胎时间有些长,让你到外面去等。”

赵元盛黑着脸,被半夏扯着往外走,也没有吭声。

等了两个时辰,一声婴儿的啼哭响亮的传来,赵元盛却像是腿上生根了一样,一动不动。

赵衍:蠢货,赶紧进去。

赵元盛:……

王嬷嬷把大皇子抱着递给了一脸严肃的皇上。

赵元盛看也不看,直接跑去了林若菡床前。

“若菡……”赵元盛心在狂跳,脸色却有些僵硬,“若菡……”

林若菡一只手被赵元盛抓着,虚弱的看着眼前男人似乎要大哭一场的意思,真想白天把赵衍喊出来。

月子坐的很顺利,何嬷嬷李嬷嬷与王嬷嬷安排的十分妥当。

只是朝堂上一群老臣似乎对皇后在皇上的寝宫坐月子,十分不满。

赵元盛已经听了第三个人的谏言了,刚要发火,赵衍已经出来了。

“张老爱卿,如果你的第十三房小妾和你刚进门的外室闹腾得不这么扎眼,你的第幺儿没有把你的那方古砚当掉去还赌债,你也没有资格来插手朕的家务事!如果你的精力只能够着眼朕的私事,朕允许你告老还乡!”

张老头当场晕过去。

回到学士府,张老大人才幽幽醒来。

长子一脸为家族痛心疾首的样子,在张老头窗前长跪不起。

“父亲,当今是怎么上位的,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他手里的铁甲军装备及其怪异,以至于一人顶百,更别提他的银甲军了。再说了,他能养着这么两支军队如此多年,手里的人和钱已经不是我们能想象的。听说,他还是江湖上的武林盟主,您老惹他做什么?”

张老头一脸晦气的样子不说话,半天才哼了一声,“老夫我就是看不过!”

长子只差给他叩头了,“您老的外室都养了十几年了,刚刚进府和十三姨娘吵了一句嘴,不过刚发生的事,当今是如何知道的,您也不想想,当今皇上以前是干什么的,哪里有一丝风声都逃不过他的耳目,您被当着百官如此奚落,颜面全无,何苦来哉?”

张老头脸色通红,没在开口。

长子苦口婆心,“父亲,那赵元盛不需要任何人的支持,全靠他自己登上皇位,您老一丝从龙之功也无,就算是要博个名声,也不是在这个上头。”

张老头眼珠看过来。

长子继续说,“您以为今天皇上只是威胁您几句,不敢对老臣动手?那是皇后还没出月子,皇长子还没有满月,他不敢动杀心而已。等皇后娘娘活蹦乱跳得出来见人了,皇长子满月了,您看他会不会杀几个来儆儆猴?”

张老头鼻子哼了一声,没说话。

长子又说,“父亲,你那老一套的不管用了,皇后娘娘和皇长子那里,你半分心思都不能动,否则抄家灭族是小事,诛九族都有可能。没听说吗,皇后娘娘坐月子,皇上就睡在一旁的小塌上,一天都没有少过。那个叫半夏的皇后女官,喊皇上那是一口一个姑爷,皇子至今没有叱骂一句。”

张老头嘴角抽抽,没说话,抬手示意让长子起来。

长子吁出一口气,“父亲,您这段时间也看见了,只要不涉及皇后和皇长子,当今皇上比起赵瑞父子,应该更加像个能治国的好皇帝。”

张老头想了半天,突然笑了。

长子立马紧张起来。

张老头笑得意味深长,“那老李头,一辈子都在我之上,老夫我就要看看他如何死不瞑目!”

赵元盛最近和赵衍又开始争吵起来。

原因无他,谁都想在晚上出现,哪怕一声不响坐在林若菡身边,看着她也是件心情愉快的事。

虽然她只顾着儿子,没时间多看他们一眼。

但依旧甘之如饴。

两人争吵很久,都没有结论,索性谁都不在她跟前出现,去了书房,准备干票大的。

燕国内乱成一片,个个势力割据,其中以蒋老的势力最大。

拿下燕国几乎不用半年。

而赵国,赵元盛思考了很久,决定用白家的死士做先锋,整合蒋老的军队,先试探一番后,再出动铁甲军和银甲军。

书房里,赵元盛和几个心腹商量到了半夜,正要匆匆回去,看见有个宫女腰肢款款的走上前来。

“皇上,请用点膳食,”宫女声音犹如黄莺般清脆动人,一双妩媚的大眼睛正含羞带怯的望过来。

呵!

还有人不怕死的?!

赵元盛刚要发怒,手指见都已经凝聚真气了,却被赵衍打断了。

宫女看见俊美无双的皇上朝自己露出了一个颠倒终生的微笑,心尖尖都颤了起来。

跟着这样的男人,哪怕不是至高无上的天子,她也此生无憾了。

赵衍缓缓走到宫女面前,双眸中魅惑人的笑意浅浅荡漾开来,仿佛醉人的春风,也仿佛是迷人的醇酒,只是眼神中有一股邪气让人捉摸不透。

宫女心口颤得更厉害了,她看着赵衍缓缓走进自己,仿佛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也在走进自己。

她没想过和皇后争什么,毕竟仁安公主的事情大家皆知,可皇上的后宫除了皇后,什么妃嫔都没有。

皇上膝下除了大皇子,连个公主都没有。

她出身学士府,姿容一等,才情一等,连这个身体都不是瘦弱的皇后娘娘能比的。

她坚信,她李芙蓉比不过林若菡,可一个皇贵妃的位置,难道还不是手到擒来?

眼看皇上修长的手指到了自己眼前,李芙蓉微微低头,好让那修长的手指能最大限度的抬起自己的下巴,到时,一张标志的脸蛋就会出现在皇上面前。

可是……

李芙蓉身体抖了抖。

好像不太对!

皇上的手指似乎放错了地方。

李芙蓉觉得自己脖颈有些凉嗖嗖的,一把冰冷的钳子好像已经钳住了她的细嫩的脖颈。

皇上喜欢这一口?

李芙蓉稍微一瞬间的无措,但马上反应过来,抬起小脸,满脸娇羞的望着对面俊美如神祇的男子。

“皇上……”李芙蓉一开口,突然觉得自己讲话都有些困难,随后,不只是讲话困难,呼吸都有些困难。

赵衍笑眯眯得看着眼前双脚离地,不断垂死挣扎的女子,声音里带着捕获猎物的喜悦,一场热血的盛宴就在眼前。

“一身脂粉味,一张猪头脸,”赵衍一边欣赏猎物的垂死挣扎,一边评价,“你吓死阿衍了!”

随后,李芙蓉听见最后一句话,“所以,在你吓死阿衍之前,我得先弄死你!”

手指用力,一声骨骼断裂的轻响,李芙蓉壮志未酬,死不瞑目。

有人很快拖走了尸体,有人很快来低声回禀了几句。

赵元盛没有急着回去,而是端坐沉思。

林若菡那句话突然出现在耳边,“我会让你和你的小美人,想起我就瑟瑟发抖!”

良久,赵元盛对赵衍说:李老大人,似乎是想要我们家破人亡啊!

赵衍有些赞同:他想要我们家破人亡,我们就让他抄家灭族,这赵瑞的老臣子,有一个是干净的吗?

林若菡半夜才听见赵衍回来,看着赵衍修长的手指在儿子的长睫毛上拨呀拨,刚要开口,却闻到了一股香味。

赵衍才觉得自己被坑,刚才赵元盛手指都已经凝聚真气,怎么会让自己出现,还没来得及开口,赵元盛已经将他完完全全出卖。

“若菡,赵衍今日摸了一个宫女的脸!”赵元盛解释。

然后。

这一晚,赵元盛和赵衍眼看着小塌被人撤走,半夏一脸笑意的开口,“姑爷,你还是去书房将就一晚吧。”

两人商量很久,死也不走,就在林若菡的大床的脚踏上,打坐调息了一个晚上。

那日,张老头告老时,正好是李老头查出结党营私、收受贿赂等十五条大罪的第三天。

张老头在提出告老前,上了最后一本。

皇后娘娘的医术天下罕见,应该设立专门的学堂,系统的学习,让这项利国利民的医术,永远发扬光大。

赵元盛一脸平静,最后表明要和太医院商量后再决定。

张老头顺利乞了骸骨,还得了皇上赏赐。

作为他劳苦功高的证明。

第第三百九十二章 大结局(下)

张老学士的退隐,以及李老学士的灭族,似乎给了人很多及其重要的讯号。

很多人都在深思,细细思考这个讯号背后的含义。有人细思极恐,有人不寒而栗。

但这个讯号没有被礼部尚书好好参透,让他几乎丢官罢职。

一日早朝,昭元帝赵元盛又龙袍湿哒哒的过来上朝,百官大多已经习惯了一脸淡漠坦然的昭元帝龙袍上不是大皇子的尿渍就是大皇子奶渍,皇后娘娘亲自给大皇子哺乳和皇上亲手抱大皇子已经是萧国上下众人皆知的事情,可他们不敢开一声口,无论是休养生息轻徭薄赋的政策,还是即将把燕国纳入版图的铁血手腕,作为一国天子,都让人丝毫错处都挑不出来。特别是即将大规模全面攻打燕国的消息,无论是萧国朝野,均是一片士气高涨。有被白贵妃害的家破人亡的家族,更是給赵元盛请了长生牌,受日夜香火供奉。

礼部尚书不知道是觉得自己重任在身,还是觉得准备充分,洋洋洒洒一大堆,要求昭元帝开始选秀,广纳后宫,开枝散叶。

赵元盛脸色很快就沉了下来。

礼部尚书还在滔滔不绝,突然听见昭元帝一声冷冷嗤笑:“季尚书,朕这话今日只讲一遍,你听明白记清楚。”

礼部尚书身体微微一颤,“老臣洗耳恭听。”

赵元盛从龙椅上站起来,缓缓往前踱步,然后站定,负手瞧着下面一排排人头:“萧国是朕的,但朕是皇后一人的。朕坐上这把龙椅,不过是为了朕的皇后日子能过得惬意一些,在场所有人都不是傻子,你们不让朕好过,很多事情朕也睁一眼闭一眼也就过了,但你们谁敢打皇后一丝一毫的主意,”赵元盛轻笑一声,“别说你们几百年的根基,就是上千年的基业,朕照样能让它顷刻间灰飞烟灭!”

礼部尚书脸色有些白,不知道下面的事还要不要做下去。他可没有忘记,崔相一家是怎么灭亡的,听说铁甲军破城那日,崔漪珊是被一匹快马,绑着手臂拖着在京城转了好几圈,最后尸体在崔相府门口挂了三天才被取走的。

可礼部尚书的犹豫,并没有让事先说好的御史大夫退缩。

一个胡子已经长到胸口的老头,颤颤巍巍站出来,对着赵元盛就是一通大义凛然的斥责。从后宫妃嫔人数到雨露均沾,从皇子人数到皇帝的责任,从皇后娘娘独霸帝宠到昭元帝的行为不符帝王礼仪,等等等等,一口气说了一盏茶的功夫。

赵元盛眼中紫光隐隐闪动,被他狠狠克制住。

百官有些诧异,为何昭元帝心平气和听完御史的话无动于衷。

只见赵元盛淡漠的神色丝毫不变,还顾四周,声音清冷:“众卿可有附议者?”

百官头更低,几息之后,看见有两人小心翼翼出列,占在御史身后:“微臣附议。”

赵元盛微微颔首,“动手!”

众人之间几个黑衣人不知从哪里飞了出来,一阵刀光剑影之后,三个头颅已经滚落在地,金銮殿上,血污一片。

百官吓得跪了一地,头叩得咚咚响,却不敢多发一言。

赵元盛那日持剑闯入皇宫时,见过之人都永生不会忘记,地狱的恶魔与堕落的神祇也不过如此,收割生命仿佛就是一场游戏,表情都不会变化一下。

没有人愿意做拿剑下亡魂。

你昭元帝有几房小妾,那是他自己的事,谁嫌命长谁去说,反正自己永远不会多说一个字,不,多想一想多不可能。

赵元盛连眼皮都没有多抬一下,就让三个眼睛瞪圆的头颅滚落在地,他们是需要一些教训来涨涨记性:“朕刚刚说过,不准任何人对皇后不敬,而这几人竟敢污蔑皇后,死不足惜!”

独霸帝宠,哼,就算是,那也是朕最大的愿望。

百官瑟瑟发抖,心里将礼部尚书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一个遍。

只听得昭元帝又说:“此伏诛三人,敢污蔑一国皇后,有叛国之嫌,着刑部今日起将这三人家族细细查探,三日结案。”

刑部尚书颤颤巍巍领旨,知道那三个家族应该是彻底毁了。

早朝结束,赵元盛没急着会书房处理折子,而是匆匆忙忙去沐浴更衣。

真是麻烦,靴子上似乎沾了一点血迹,若菡闻到了,肯定又要皱眉。

身上有儿子的味道,那是喜爱的表现,可若是有了其他的味道,赵元盛觉得自己可不想老是坐在床榻边打坐。

儿子赵峻已经快满六个月了,那双清澈的眼瞳和犹如羽扇般的长睫,与若菡一般无二,赵元盛恨不得将儿子天天抱在怀里,时时带在身边。

林若菡正在看一本医术书,看见一身赭青色衣衫的赵元盛将来,瞧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书。

身边有一个特制的摇篮,这摇篮据说有一百零八项功能,是赵衍花了大功夫研制出来的,林若菡至今一头雾水,不知道怎么使用。

摇篮就摇篮呗,要那么多功能做什么?

赵元盛一进来,伺候的宫女嬷嬷们都散了,连平日里见他没什么好脸色的半夏也退了出去。

弯腰抱抱自己的皇后,赵元盛其实很想再亲一口,可看见林若菡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他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将儿子小心翼翼抱起来,让软软糯糯的小宝贝躺在自己怀里,赵元盛屋子里走了几圈,没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其实如果看书的那个大宝贝愿意,赵元盛更愿意抱着她。

若菡研究医书的时候,赵元盛动作一般都很轻,生怕会吵着她。

一边走,赵元盛的眼睛始终盯着林若菡的一举一动。

果露似乎已经喝完了,他轻轻走过去,单手给她倒满。

赵元盛看见那个杯子心里就不爽。

那是赵衍用一大块通体碧绿的翡翠亲自雕刻而成的,上面绘满了盛放的菡萏花。

若菡看到这个杯子就喜欢上了,其余所有大大小小的杯子一律弃之如敝屐。

赵衍私下里和他叫嚣了不知道多少遍,娘子是她留下的,所以娘子最喜欢他,连他雕刻的花纹都喜欢。

赵元盛其实嗤之以鼻。

若菡之所以喜欢,是因为这个杯子的大小非常合适,能够让她一手握着,还不会容量太小,一口就喝干了。

至于那个什么菡萏花,赵元盛认为她的皇后其实没看出来好不好看。

她不懂,也不在意。

当然,这句话,打死他也不敢当着他皇后的面说。

赵衍这个无耻小人,白天不露面,晚上惯会献殷勤,害得他只能见缝插针的回来看看他的皇后。

林若菡看见那只白皙的手在给她到茶水,拿起喝了一口,心里吐槽。

白天上班还要抽空摸鱼,真是一点也不专心工作。

鄙视你一百遍!

儿子吐着泡泡在自己怀里睡着了,赵元盛将儿子小心翼翼放回摇篮里,轻手轻脚地坐在皇后身边。

头发已经长到后肩了,梳了简单的发髻,那只碧玉簪是罕见的玉髓雕刻而成,额头的伤疤早已消失,甚至月子坐得好,赵元盛看着自己的皇后脸颊日渐丰润起来,连身体都日渐好了起来。

丹朱果不那么好找,但玉露松果被赵元盛手下一个很厉害的园艺师繁殖了出来,种了满满一大片,林若菡将彼岸长生散研制成了水溶性的药剂,让赵元盛他们每天两剂,效果也不必丹朱果做的差。

赵元盛有时也埋怨,自己皇后为何医术这么好,他两人满身的精力无处发泄,只能让燕国和赵国倒霉一点,往死里打。

可眼看着赵国基本也要归入版图,赵元盛和赵衍心里有些着急,接下来只能欺负他们娇滴滴粉嫩嫩的娘子了,这可这么办。

赵元盛特地训练了一批懂药材的人,跟着天一阁的人四处找寻珍贵药材,只要能增加体质的,掘地三尺也要找回来。

可他们的娘子实在是——

前天晚上,赵衍稍微有些忘情,却发现他的娘子已经晕了过去。手忙脚乱得一通输送真气,怀里娇软的小人才幽幽醒过来。

辛亏她还记得那张脸还要面对百官,没往脸上招呼,可胸口却被挠了好几道血口子。

其实,那几道血口子根本不叫事,娘子脸色有些白,让赵衍和赵元盛都有些心有余悸。

赵衍已经老实了好几天了,可两人其实就是一人,赵元盛其实有些心猿意马。

坐在自己皇后身边,赵元盛几乎能闻到她身上甜甜的味道,那种心神激荡、真气乱窜的感觉又冲了上来。

林若菡翻过一页书,又翻过一页,余光瞥见身边的男人一动不动,转头看去,一如既往的脸色淡然,神色平静,可刚要把头转回来,却看见男人的手已经握成了拳。

仿佛在艰难的忍受什么。

林若菡还没明白过来,腰间已经多了一只大手。

最后,林若菡睡了过去,睡之前意识还是清醒的,知道是赵元盛给自己哺喂了一口药汁,才轻手轻脚的离开。

再次醒来,已经到了晚膳时分,屋子里很安静,是她喜欢的氛围。

不远处,那张巨大的书桌后面,赵元盛正点着一盏灯,看着一本折子。

摇篮车就在他身边,儿子赵峻似乎还在熟睡。

林若菡翻了个身,继续陷入沉睡。

在林若菡生下第二个皇子的时候,赵国已经步燕国后尘,彻底被纳入萧国版图。

英勇归来的二郎们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为自己是萧国将士而骄傲。

此次出征,赵元盛御驾亲征。

他带着从来没有在众人眼前出现过的金甲军,作为三军先锋,面对赵国的输死抵抗,几乎势如破竹。

金甲军人数及其稀少,几乎不足一万人,可他们的实力却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最神奇的是他们的武器,除了刀枪剑戟,还有两把长短不一的火铳。

火铳也不奇怪,奇怪的是火铳上面,还装有一支能窥探千里的神奇镜筒。

金甲军私下是赵元盛的亲卫队,这次无上风光几乎让他们被老百姓奉为一支神兵。

民间有传说,昭元帝此次出动神秘军队,是为了一举拿下赵国,不留他们任何反扑的机会。

可知情的人都知道,昭元帝如此心急火燎的又拿出一张底牌,是因为皇后娘娘要生产了。

赵国派了人去行刺皇后娘娘,不料龙泉宫不仅有化境高手坐镇,一个个大小机关阵让人有来无回,甚至那几门大炮根本都没有用武之地。

皇后娘娘甚至都不知道外面轻而易举地碾碎了好几波的暗杀者,事情就已经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李云白这次知道了,飞鸽传书里要写得详细一些。

赵元盛手里握着字条,上面“皇后娘娘顺利分娩,与二皇子母子均安”,几乎高兴地想要仰天长啸。

压制着心里不能陪伴她生产的遗憾,赵元盛带着金甲军一路狂奔回京。

五十天的路程,被缩短为十七天,赵元盛在远远看见城门时,弃马运起真气,一路飞回龙泉宫。

“姑爷,你总要去洗漱一番吧,”半夏嫌弃一身黄土的赵元盛,一定要让他洗漱干净才能进去。

赵元盛洗了个战斗澡,调息了片刻,一张俊脸再次出现,他一身清爽来到林若菡床前,发现她正在甜睡。

大儿子睡在最里面,小儿子的襁褓就在她身边。

半夏带着所有人悄悄退到外间,将屋子留给他们四人。

屋子里很安静,连赵衍也没有出来。

赵元盛坐在床沿,细细看着林若菡的眉眼。

有浅浅的慵懒,也有甜甜的满足。

黑亮的头发铺开来,闪着缎子般的光彩。嘴角有淡淡的笑容,还未曾隐去。

脸色红润,双颊饱满。

赵元盛突然自己的一切如此值得。

若菡,我在三国都留了一个最好的山谷。

若菡,每个山谷都按照你的要求,建造了药庐,不对,叫实验室。

若菡,药王阁里有了最新发现的草药。

若菡,等孩子们长大,我跟着你去各处游历,给你做打手,给你做玩伴。

若菡,我永远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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