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奋斗万岁 - xp1024.com
《重生之奋斗万岁》


001 一无所有

“我曾经问过不休

你何时跟我走

可你却总是笑我

一无所有……”

嘶吼的歌声,句句扎心。

安平站在街头,望着电线杆上粘着几坨鸟屎的广播喇叭,呆若木鸡。

这一瞬间,他想起小时候生产队有个铁皮喇叭。生产队那个黑会计骂了他一声“小杂种”,第二天黑会计要上山喊喇叭通知社员出工,他赶在此人上山前,在那喇叭里拉了一泡屎……

他想起,刘寡妇的女儿小英子让徐木匠骂了一句“我-日-你-妈”,刘寡妇在山路上堵住徐木匠。这女人裤子一脱,撵兔子似的,撵着刘木匠翻过半座山,从此无人敢惹……

他想起,自己在看所守数猪毛数得昏天黑地,在劳改农场经常鼻青脸肿……

他想起,娶了一个有间歇性精神病的疯女人,还是个二婚……

他想起,哑奶奶去世那天晚上,房东坚决不允许她在屋里咽气。他骑着电动三轮,拉着哑奶奶去郊外,90多岁的老太婆愣是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折腾到半夜……

他想起,自己脚手架上摔下来,然后,莫明其妙就出现在这里……

阳光火辣,汗珠顺着安平的脸颊汇流而下。身上几处破洞的红背心,胸口和背心处早已濡湿大片。

安平的胸口开始怦怦乱跳。他不断环顾回周,有些紧张。

他站立的位置,在仁安乡政府大院门前。

周围一切都没变,还是先前看到的样子。看来都是真的,并非梦境。

梦境不会有如此细腻的景象,不会有这样不变的场景。

这是一条长300米左右,由黄泥混杂着碎石子夯压而成的小街,正是安平的老家,蜀西昌明县仁安乡的街道。

每逢赶集的日子,这条小街才会热闹上半天。遇上下雨天,满街必是遍地泥污。

已是下午时分,街心有些空旷。

政府大院街对面是仁安初中和小学,学校隔壁是信用社。

这条小街上,还分布着供销社、畜医站、粮站、卫生院、食品站、农机站、电管站……

各单位之间,夹杂着破旧的瓦房,还有三五栋两层小楼房。

整条街最高的建筑,便是政府大院内那一栋5层宿舍楼。信用社和粮站也各有一栋4层的宿舍楼。

安平不知今昔是何年,只知道眼前这些建筑物,一定是80年代后期的仁安乡街景。

他恍然明白过来,自己这是撞上神秘的重生奇遇了。

一时间,不免震惊,兴奋,还有些迷惘……

安平感觉自己都快控制不了轻微颤抖的身体。

这一刻,那些记忆随泪水夺眶而出,混着汗水在满面倾流直下。

这是老天给我换命的机会么?

猛地深吸一口气,安平抬手抹了抹双眼,走进乡政府大门间的荫凉处。

“安平!”身后突然传来脆嫩的女声。

安平惊了一跳,一转身,却见大院里一个脸色红润,头扎马尾,身穿碎花绣边连衣裙的微胖女孩,正往门口而来。

阳光下的女孩,一身掩不住的青春朝气,还有随着淡淡笑意散发的自信。

“你好……黄瑶。”

待女孩靠近,看着女孩笑脸上那一对小酒窝,迟疑片刻后,安平也反应过来了。

眼前这姑娘是他初中同班同学,一家人都是非农户口,她妈是乡里计生办干部,她爸是乡卫生院骨科医生。

仁安乡卫生院的骨科在全县都小有名气,有位副院长和黄瑶她爸都擅长接骨。

安平上小学时喜欢掏鸟窝,有一次不慎摔断腿,正是黄瑶她爸接的骨。

“你终于上街了,录取通知取了吧?”

安平刚才片刻间的迟钝反应,黄瑶并没多想。天气实在太热了,她以为满头大汗的安平可能是热昏头了。

录取通知?

安平左手下意识摸进短裤兜里,掏出一封折起来的挂号信。信封口已经撕开了。

“嗯,拿到了。”安平扬了扬手中的挂号信。

刚才他已经瞟到信封右下角有“新泉镇中学”字样,这就是前世那份被烧成灰烬的高中录取通知书了。

那么,现在应该是1987年,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7月底或8月初的盛夏?

现在的自己,才刚满15岁。

“你们这一批录取通知前天下午就到了,邮所的人也太懒了,嫌你们家路远,听说今天上午才趁着赶集,找到清泉村的人给你们家带话。

你们清泉村也太远了,路又不好走,不然我都想过来找你了。

安平,你知不知道咱们87级今年考上了几个……”

记忆中,这个女孩一直是个热心肠,30多岁就开始发福,后来长成了一个胖大妈……

“考上了几个?”安平按捺住脑海中翻涌中的前世记忆,配合着问道。

“昌明师校录了4个,1班是陈永胜和我,2班还有两个男生。考上镇中的有7个,我们班包括你有4个,2班有3个。对了,2班还有一个复读生考上了虹阳农机校。”

仁安初中每个年级只有两个班,加起来也就120多号学生。前世初中毕业后,安平的人生轨迹与黄瑶这些同学之间逐步拉开,直至最后无所交集。

前世的安平,后来并没念上高中。明年春节后,他就会开始在虹阳城陪着二叔练摊兼招摇撞骗。

他40多岁时,一家人仍无片瓦可立锥,辗转着租房住了一辈子,如同在城市里游荡的流民。

“黄瑶,现在啥时间了?”安平早注意到,黄瑶手上戴有电子表。

“时间还早呢,才4点半。安平,要不去我家坐坐吧,外面太热了。”

“那我就打扰了……”

噗嗤一声,黄瑶乐了:“毕业不到两个月,你这就客气上了。”

黄瑶家在政府宿舍楼顶楼,两室一厅,外带厨卫和生活阳台,面积有70多平。

一进屋,黄瑶就拉开客厅吊扇,凉意扑面而来。

前世记忆中,安平和同学来过黄瑶家几次。这样一套房子,哪怕就是在仁安乡这样的小地方,前世的安平也不曾拥有过。

“今天请你喝汽水,早上冻的,已经很凉了。”

黄瑶从冰箱里取出两瓶汽车启开,笑吟吟递来安平面前。

“谢谢。”

安平现在的确口渴异常,接过汽水咕嘟咕嘟灌下去大半瓶。

“安平,你今天好像心情不大好?”

“我有吗?”

望着女孩关切的眼神,安平不由一愣。

002 怎么可以不念高中

“我感觉你今天跟以前大不一样,见了我这个同学,话都不想多说一句。要我说,你当初没通过中师中专预选也不一定是坏事呀。

你毕竟也考上了高中,我相信,你只要够努力,将来还有机会考上大专甚至大学的……”

女孩絮絮叨叨的,脸色极为严肃认真,让安平猛然从重生的迷糊中清醒过来,考虑自己眼前的处境。

也是啊,前世的自己仅有初中文化,一辈子不知掉进了多少坑。这一世只要目标明确,足够努力,好好活它一辈子应该是不难的。

“黄瑶,谢谢你,我会努力的……那个,我能抽根烟吗?”

茶几上摆着一盒折开的翡翠烟,安平瞄到的第一眼,就感觉前世积累的烟瘾直蹿喉头,痒得难受。

“毕业没几天,你都学会抽烟了?安平,你家里不是……”

满脸惊诧的黄瑶忍住不说了,怕伤了这位男同学的自尊。

她从没见过安平抽烟,以安平家里的经济条件,他不可能有钱买烟啊。

“我没抽过烟,就是突然想抽一根试试。算了,我还是不抽了。”

安平有些不好意思了,强行摁住喉头发痒的感觉。在一个才初中刚毕业的乖乖女面前讨烟抽,似乎有些过分了。

“安平,还有20多天就开学了,到时候记得要多写信,我们这些同学可得多保持联系。”

黄瑶很热情,感觉就跟见到几年不见的老同学似的。

安平倒是觉得自己该离开了。

这样下去越聊越尬,他现在需要考虑的事太多,真没心情陪这热情的小姑娘聊天。

前世的今天,接下来,这姑娘还会邀请安平去河边小树林散步,试图安慰他的失落,鼓励他奋进。

“黄瑶,谢谢你的汽水,我该回家了。还有,到时候我不打算去镇中报到了……”

安平的话还没说完,黄瑶便一惊而起,双目圆睁,盯着安平几乎是怒喝道:“怎么可以不去念高中,你怎么能放弃。要是现在放弃了,你只能当一辈子农民,还是在清泉村那种地方!”

黄瑶突然抓起茶几上那盒烟,取出一根递给安平,还帮忙划燃了火柴。

“安平,你先冷静一下。听我爸说,男人需要冷静时就抽根烟,你抽一根试试……”

安平点燃烟,猛吸一口。烟雾从鼻孔喷薄而出,他憨憨的笑了。

小姑娘率真,直接,发自内心的关心你人生前程,这是真性情。

如果不是想着要找黄瑶借复习资料,安平也不会透露自己刚刚作出的决定。

“黄瑶,我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觉得镇中太差了,考上了也不想去。我想再复读一年,明年考昌明一中……”

“真的假的?可昌明一中很难考啊,那可是省重点,我听说昌明一中对复读生的录取线,要高出应届生二三十分。”

“有句话不是说了嘛,‘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明年我一定能考上的。”

安平弹落半截烟灰,眼里透出一股黄瑶从没见过的自信。

这时候,安平是真想回家了,虽然也真没兴趣回到那个家。只是,重生到15岁的年纪,他又能到哪里去呢?

临走时,安平跟黄瑶借学习资料,结果这姑娘带他钻进闺房,打开一个老式书柜让他随便挑。

书柜里称得上学习资料的书籍不多。

安平挑了一本《初中生优秀作文选集》,还有黄瑶极力推荐的一叠报纸,一份名为《初中生课程辅导》的教辅周报。

这个年代,什么密卷之类的高级资料,在仁安乡这种小地方,无论安平还是黄瑶,其实都闻所未闻。

末了,黄瑶还送他一本新华字典和英汉字典。她知道安平没钱买字典,平常需要时都跟同学借着用。

还有一本钢笔字帖。曾经有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笑话安平写字如鬼画桃符。

“安平,剩下的烟你拿着,不要抽上瘾了,到底是去镇中还是复读,开学前你真的应该好好想想再决定……”

“黄瑶,谢谢你的关心,我会认真考虑的。”

安平笑呵呵接过黄瑶递来的大半盒烟,逐渐适应了这个年纪的自己。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这盒烟就当打黄瑶她爸的土豪了,谁让自己现在穷得叮当响呢。

山路上,微风拂过,松涛轻涌,林间蝉声嘶鸣,如泣如诉。

安平肩头搭着编织袋,一手在前胸拽着,脑海里浮现一个已然有些模糊的形象。

一个在这个季节穿双草鞋,戴顶破草帽,一根旱烟管不离身,经常坐在小河边钓鱼的白胡子光头老汉。

那是他爷爷安成贵,前世一句话就断了他上高中念想的亲爷爷。

前世的今天,安成贵说,念书到初中毕业,能识字算数就够了,再念下去就是浪费钱……

仁安乡距离昌明县城30多公里,就经济发展水平而言,它一直处于全县40来个乡镇中的第三世界。

在仁安乡所辖14个村里,清泉村距离场镇最远。

清泉村多为深丘地形,大半村组至今未通公路。安平一家所在的清泉村9组,处在深丘向山地过渡的地带,距离仁安乡场镇超过8公里,不仅是全乡最远,也是最穷的村组。

安平在村里上的小学,步行有近半个小时的路程。到了乡里念初中后,每天上学最快也要走近一个半小时。

安平的家在半山腰上,三间半茅草房住着两家人。一家是安平家,他爸叫安孝仁。一家是二叔安孝良家。

安成贵不允许两个儿子分灶过日子,这一家子曾经有过9口人,三间半的茅草房也确实没法分家过日子。

翻过清泉村8组那座山林,山脚那条小河对面就是清泉村9组。一条宽不过2米的小石桥,是清泉村9组沟通外界的惟一通道。

这条河叫清泉河,源头在安平家背后那座清泉山深处。河水一路蜿蜒流向仁安乡,最后注入邻镇一座大水库。

清泉河在安平家前面的山脚处拐了一道弯,拐出一段面积十多亩的回水湾,也一路冲出了两岸那上百亩的河滩田地。

这些田地,一少半在9组,一大半在对岸的8组。

安平出了松林,远远就望见回水湾一角的松林边上露出一顶草帽。他知道,那是爷爷安成贵又在钓鱼。

003 从夜钓开始新生

安成贵快70岁了,除了下田,一有闲时就蹲在回水湾钓鱼,大多鱼获都会让他腌制成鱼干,然后去仁安乡赶集换酒钱。

老头手里捏着全家经济大权,一家人每天是否能吃饱饭,他并不怎么在意。

路过回水湾时,安平没凑过去跟安成贵打声招呼,而是悄悄绕路走。

这样的礼节,在安家也全无必要。

老头爱喝酒,爱钓鱼,爱抽旱烟,也爱骂人揍人。

安平急着回家,也是想赶在天黑前老头回家时,多做一些准备工作。

回家路上,安平在兜里仅翻出了1毛5分钱,全是分票。

开学之前,他必须要办法搞到钱,不然复读初三纯属奢望。

他记不清如今一年需要多少学费,想来一学期总会要三五块钱。他还想在街上租间房子,不愿每天再耗费两三个小时在路上。

今天都8月7号了,养鸡养鸭养什么的都来不及了。

听说清泉山深处野鸡野兔什么的不少,甚至还有野猪,只是一般人都不敢深入,更别说如今细胳膊细腿,经常一脸菜色的安平了。

他毕竟才15岁,正长身体的阶段,却经常吃不饱饭。

在清泉乡9组这片地界,安平能想到搞快钱的办法就是钓鱼,收获来自大自然的馈赠。

这处回水湾长300多米,最宽处超过40米,最深处有六七米。其间野生鱼类很多,草鲶鲤鲫黄辣丁白条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人钓起过娃娃鱼。

附近的人都不会在夜里钓鱼,顶多晚上在岸边扎一排弓钓,半夜收弓起鱼。

夜钓这种活儿,安平还算在行,前世有两年在虹阳城,他甚至靠夜钓撑起过一家人的生活开销。

要不是后来电鱼的人实在太多,他可能还会继续钓下去。

夏秋两季夜钓,是最容易起大家伙的季节。

安平赶回家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奶奶坐在院坝削土豆,看样子今晚的晚餐又是土豆蒸饭。

土豆蒸饭,是安家最常见的伙食。半锅土豆用点菜油,加上盐和辣酱翻炒一阵,加水后再覆上薄薄一层半熟的大米,在柴灶锅里蒸煮十来分钟就好了。

缺米的时候,还会加上一层玉米面。

安家经常缺米,哑奶奶也就经常加玉米面。

这样的伙食连炒菜也省了,顶多再配一碗泡菜或炒过的辣酱下饭。

安成贵高兴时,允许蒸两条豆鼓鱼干,那便是一家人的美食了。

一盘蒸鱼干,老头一个人会干掉一大半,毕竟这是当家人才有资格享有的下酒菜。

看着孙子拎着编织袋回家,奶奶咿咿呀呀几句,大意是问安平带了什么回家。

安平的奶奶是哑巴,据说当年不到18岁就嫁给了30岁出头的光棍汉安成贵。安平只知奶奶姓刘,不知名字,户口本上写的也是安刘氏。

安平打开编辑袋让奶奶看一眼,再比划两个手势,哑奶奶基本上就懂了。她笑着点点头,比划手势,示意安平自己进屋倒开水喝。

安平钻进黑咕隆冬的睡房,一个坐在床上,怀里抱着一台收音机的身影惊起一跳。

“安平,你进屋能不能先吭一声,吓我一大跳。”

“又躲屋里听收音机,信不信我跟爷爷说。”

“别害我啊,你是我哥。”

“这会儿知道我是你哥了……”

这是安平的堂妹安珍。

收音机是去年过年时,安珍她爸回家,从城里带给她的礼物。

不过是一台掉了漆的二手货,别说安珍了,连带着安平都跟着兴奋了好一段时间,听着里面传出好听的声音,感觉比什么都新鲜。

安平小时候在别人家里听过收音机播放的《少林寺》,嗬嗬哈哈的,那打斗声特别带劲,一辈子都忘不了。

安珍手里这台收音机,是安家在清泉村扎根以来,家里惟一跟家电俩字扯得上的装备。

安成贵讨厌这台收音机,因为安珍偷换过他手电筒里的电池。那一次,连带着无辜的安平,兄妹俩被老头一顿狠揍。

安平的睡屋,也是安珍的睡屋,俩人睡一张床快两年了。安珍今年已经13岁,小学毕业没考上仁安初中,自然没上学了。她就是考上了,老头大概也不会允许她去念初中。

自从小叔安孝良前几年挑了家里半担稻谷进城,胆小的安珍不敢一个人睡觉,跟安平挤一张床的安孝仁搬去了安孝良那间房,安平这张床上换成了安珍。

安平前世的记忆中,安珍直到快满15岁都还跟他睡一床,后来跟安孝良进了城,很快就跟一个与安孝良合伙做生意的男人同居了。

他们的生意,基本上属于坑蒙拐骗的范畴,比如在半夜在火车站丢包,像是前面有人突然掉下来一捆钱的那种。

安平的妈,还有安珍的妈,这俩女人10年前就不在这个家了。安珍的妈离婚改嫁,安平的妈被人拐卖到外省去了。

在安平大概5岁时,安平的妈在被拐一年之后突然回家。她在家待了不到10天又跑了,这回还带走了安平刚满3岁的弟弟。

很多年后,弟弟安勇找回虹阳,兄弟相聚,安平方知当年安勇也被卖成钱了,卖他的正是自己亲妈。

长大后来安平也明白,这一切都是一个穷字给闹的,但他选择永不原谅那个所谓的亲妈。

所以,安家如今在家的人,就剩两老和两小,再加上安平的父亲安孝仁。

这位爷现在也不在家,安平估计他又去附近村子游荡了,正盘桓着有没有机会找到一户人家下手。

这些年,安孝仁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因为他的存在,一家人每隔一段时间还能吃只鸡鸭啥的,开开油荤。

前世的安平,觉得这是被穷给逼的。这时候想起这位猥琐的爹,安平突然感觉挺羞耻。

不行,这个家必须尽快改变了。

那么,就让一切先从夜钓开始。

安珍抱着收音机不松手,安平撂下编织袋,拿上砍柴刀钻进屋后的竹林。

天黑前,他必须做好一副钓具。

茂密的小竹林中,安平转了一圈,眼光落在了一根超过一年龄的老竹上。

这根竹子有6米多高,根部有甘蔗棒大小,虽然笔直端正,实际上是有些长残了。

安平两刀砍倒这根细竹,剔掉枝叶,竹尖截断在筷子粗细的一节,根部也去掉两尺。

从草垛上扒下一堆干稻草点燃,安平开始烤竹杆上部三分之一的竹节,而后将这一段掰出轻微的弧形。

一根简易鱼杆基本成形了,本来最好再晾晒几日,但安平哪里等得及。

按照前世经验,安平挑选的这根竹杆,足够钓起五六斤重的大鱼。

004 钓具DIY

做好鱼杆,安平溜进安成贵那间睡屋,动作麻利地翻出一卷尼龙线。比着鱼杆,安平截好约5米长的主线。

安成贵买的这卷尼龙线,比安平前世买的30鱼线还略粗一点,这样粗的线钓鲫鱼白条之类小鱼效果自然很差,不过安平的夜钓目标是大家伙,自然要选粗鱼线。

担心这根竹杆弹力不足,安平还是选择了主线子线的线组方案。子线,是安平在屋里搜出另一卷的尼龙线,有15粗细,这也是安成贵经常使用的鱼线。

安成贵的钓线组合是传统的七星漂钓法,一根鱼线直接绑鱼钩,没什么主线子线概念。

如今条件有限,安平只能选择七星漂钓法,这也是他前世喜欢的一种钓法。参考前世的立漂钓法,安平担心鱼杆弹力不足,选择了主线加双子线的另类七星漂钓法。

两根子线,安平分别截成约20公分和15公分。没有八字环,就只能在主线上打死结接上子线。

至于鱼漂,自然是剪鸡鸭鹅的翎羽条子,这东西安成贵也备了不少。

安成贵钓了一辈子的鱼,铅皮或成形的铅坠自然有存货在家,考虑到或许需要浮钓,安平还是选择了可减可加的铅皮。

最后只剩鱼钩了。安平在屋里搜了半天,安成贵的存货多是中小型的钩,类似于前世伊势尼8号钩以下,或者千又3号钩以下。

这种钩只适合钓2斤左右的鱼,碰上再大点的鱼就容易断钩。

安平选了3个鱼钩,又找哑奶奶比划一阵,要来3根纳鞋底的大针。他点燃煤油灯,找到咬钳,将大针中部烤红后夹弯淬水,自制了3个大鱼钩。

为保险起见,安平做了两根主线,绑了3副子线。

接下来就是准备鱼饵了。

安成贵一年四季都挖蚯蚓钓鱼,有时候也能搞到一些红沙虫,总之是以荤腥诱鱼。

此外,安成贵还备有曲酒泡老玉米,钓草鱼或鲤鱼。对于嗜酒的安成贵来说,这已经很奢侈了。

以安平的经验,这个季节的鱼儿更喜欢吃素饵。他考虑再三,还是偷偷弄了小半碗粗面粉,再加上玉米面和米糠,倒入一小勺45度曲酒,凭着前世的经验,加水后调拌成松软度合适的杂面团。

实际上,他更喜欢用面粉和鱼饲料加水调拌成鱼饵,只是家里现在找不到一粒鱼饮料。

现在,准备工作只差最后几步了。夜钓,照明非常重要。

家里有一根装三节电池的手电筒,安平翻出来试试,应该能够撑过今晚。

接下来,他找到几截干竹子,剖成细条后扎成两捆当作火把。

想想后,感觉似乎还不够,冒着明天被老头毒打一顿的风险,安平还是再去竹林砍下一截手腕粗的竹筒,将家里的煤油灌进大半斤,竹筒口再用扎好破棉布条塞严实。

一具煤油火把就这样做成了。

最后,考虑到安成贵的鱼篓装不了大鱼,安平又翻出一副破渔网,找来竹条扎成圆圈,将剪好的一长段渔网缝制成了一副简易渔护。

再找出小时候玩的铁环,先用一短两长的三根竹条,扎牢一个三角固定铁环,再将它们捆在一根2米多长的竹杆上,最后用渔网在绕铁环一圈扎成网兜,一把抄网也做成了。

这些准备工作刚做完,天色已经快暗了,远方天际线虽然红彤彤的,却像是一块正在冷却的炭火。

眼见着山坡下的松林边缘冒出一顶破草帽,安平赶紧将所有渔具搬移至屋后墙根下。

晚饭时分,安孝仁仍没见人影,不过一家人早就习惯了。

昏黄的煤油灯照亮堂屋,哑奶奶端出一碟油炸花生米上桌,安成贵拎起塑料酒桶,又开始独饮。

清泉村9组通上电灯已经两三年了,安成贵连家里那几个8瓦的灯泡也舍不得用。

“爷爷……”

安珍闻着油香味从睡屋出来,带着小女生特有的嗲味,轻轻喊了一声。

随着安成贵老眼一瞪,安珍不由一个哆嗦,眼光迅速撤离桌上那碟花生米,逃出门外。

在老头面前撒娇乞食的招数,越来越不管用了。

看着可怜兮兮的安珍,安平暗自叹口气,拉上她钻进厨房。

哑奶奶已经舀好3碗土豆饭,兄妹俩各端一碗,又在辣酱罐里舀一勺辣酱,捧着土碗,一起走去了院坝吃饭。

哑奶奶捧着饭碗,坐在门前板凳上,望着前方黑森森的松林咿呀两句。

安平知道,哑奶奶这是在埋怨那个大儿子天黑了还不归家。

“安珍,我晚上要去回水湾钓鱼,需要你帮忙,去不去?”

端着一碗饭走到院坝一角,安平悄声问跟过来的安珍。他的夜钓计划,有大鱼上钩时,有人帮着照火把会轻松不少。

安平也不知道,这个年代有没有夜钓灯具上市,即使有,现在他也买不起。

“晚上也能钓鱼吗,黑灯瞎火的你咋钓啊”

“我当然有办法了,就问你去不去。只要钓上两条大鱼,我保管你明天能吃肉。”

“真的?那我们啥时候去啊?”

“先吃饭,等爷爷睡下了就去,到时候你可要小心点,别让他听到了。”

“嗯,我们等到他打呼噜……”

农闲季节,无论晴雨,安成贵都喜欢每天天亮前赶去回水湾钓鱼。

晚饭后,经常喝得微熏的安成贵会很快睡觉,这是他的作息规律。

安平望了一眼天上一轮快要长满的月亮,估摸着现在还不到9点钟,时间还早得很。

今晚月色很好,这一路下山都用不着开手电了。

“野狗日的,狗改不了吃屎……”

晚饭后,见安孝仁仍未归家,抽过一管旱烟的安成贵骂过一句,进了睡屋,很快就鼾声如雷。

这时候,安平刚帮哑奶奶刷好碗筷。

等哑奶奶也回屋歇下,兄妹俩装模作样进睡屋躺过一阵,而后轻手轻脚摸出堂屋,悄悄掩门而去。

因为安孝仁经常神出鬼没,安家夜里常不别门。谁都知道这一家人很穷,连头猪都养不起。

再说有安孝仁名声在外,也没人会打安家的主意。

005 安平你太厉害了

月朗星稀,林间小路上,安珍在前面带路,兄妹二人深一脚浅一脚,一路摸到了河边。

这时候安珍终于松了一口气。她一直怕走夜路,要走也得走在别人前面。

要是落在人后,安珍总会觉得身后像有什么东西盯着自己。

“安平,晚上真的能钓鱼啊,鱼都不用睡觉吗,你不会骗我吧……”

安珍开了手电筒,在河面上晃了一圈,好奇心也上来了。

安平摆弄着渔具,白了她一眼。

“别以为鱼都跟你一样喜欢瞌睡,你忘了,爷爷以前来河边下弓钓都在晚上。”

安成贵曾经做过十几根弓钓,夜里下钓,半夜起来收鱼。运气好的时候,也能碰上一条两三斤重的大鲤鱼。

最后那一次,有人赶在安成贵前面收走了鱼,连十几根弓钓也没了影儿。安成贵破口大骂了好几天,就再也不做这亏本生意了。

穷山僻壤之间,别期望什么民风淳朴,其实根本没几个好人,何况安家是外来的迁移户,一直都受本地人欺负。

回水湾的钓点根本不用选,安成贵每年在这里都能钓上两三百斤鱼,安平自然选择他留下的老窝子。

最近农闲,安成贵应该天天都在这个钓点钓鱼,这都不用再浪费粮食打窝了。

安平今晚选择的素饵,也不担心小杂鱼凑过来闹窝。

“电筒关了,节约电池,先照火把。”架好鱼杆后,安平吩咐道。

“安平,你说我们是不是烧一堆火,那样都不用点火把了。”

“好主意。那你在这儿守东西,我去找些柴禾。”

“不行,我也要去,我一个人害怕……”

安平有些无奈,这倒不完全是安珍胆小。这处回水湾每隔两三年就会淹死人,其中还有一个是安珍的小学同学。

这世上会有鬼么?

前生的安平是个朴(无)素(知)的唯物主义者,这一世,他的观念有些动摇了。

不过,老子都是死过一回的人,还会怕谁?

真要撞上鬼了,那也该是它怕我才对。

安平将穿在鱼杆底部的“失手绳”,也就是一段1米多长的粗皮筋绑牢在一棵小树上,带上安珍返回松林寻找枯枝。

钻进松林不到半小时,两人各搂了一大抱已经干透的松枝。

“安平,你看那边是啥东西,有点吓人。”

顺着安珍手指的位置,安平手电筒照过去,跟着就笑了。

那边有人刨了一大堆松树根,还没来得及搬回家,从翻出来的土石看,像是今天白天才干的活。

安平也不客气,扔下怀里的枯枝,过去挑了两根搬得动的,一根扛在肩上,一根拖在手里。

松树根油脂多,湿树根也容易点燃。

松树根搬去河边,两人又再返松林,安珍继续抱松枝,安平继续拖树根。

4根大树根,足够燃到大半夜了。

熊熊火光在岸边亮起,松树根开始发生哧哧的声音,安平从兜里摸出那半盒烟,取了一根点上。

“安平,你哪来的烟……呀,有鱼,肯定有鱼儿上钩了!”

安珍指着河里消失的鱼漂,手舞足蹈,兴奋得不行。

安平早已将鱼杆抄在手上,随着手里一提,鱼线快速崩直,鱼杆上部也弯成了弓形。

凭着手感,安平知道这条鱼不会小。

安珍早已开了手电,照亮被安平渐渐拖出水面的鱼。

安平没想到今晚上鱼会这么早,这时候不会超过夜里十点半,按理说凌晨时分才容易上鱼。

看来,这回水湾此前无人夜钓,白天躲在深水区的傻鱼们还没变成滑鱼。

抄网下水,鱼儿上岸。刚才安平没大看清楚,此时才发现这是一条大鲫鱼,鳞甲已呈暗金色,目测有一斤半的重量。

取下鱼钩,鱼儿扔进鱼护,安平挂好面团,继续垂钓。

接下来,差不多有半小时,鱼漂都一动不动,只是随着水波浮动。

期间,安平已经下了十多次饵料。面团他没调得太稠,一次下饵,在水里泡上两三分钟就没了。

回水湾并非静水,河水始终是流动的。

“安平,这里不会没鱼了吧,要不要换个地方钓?”

随着一次次望向水面的鱼漂,安平一次又一次空钩出水,安珍的耐心渐渐没了。

“别急,这里就是最好的位置。”

“那会不会是刚才那条鱼挣扎的时候,别的鱼给吓跑了?”

“它们可没你那么聪明,跑了也会回来的。”

“为啥?”

“你饿了时候,遇上一口吃的会干嘛?”

“哦,我有点明白了……那现在这里肯定没鱼了,有鱼早就过来咬钩了。”

“安珍,你有点耐心行不行,没耐心可钓不了大鱼。”

“我都想睡觉了。”

“想睡你就睡啊。”

“可我想回家睡。”

“你自己回去,我要钓到天亮。”

“那我先不回去了……”

火堆边,安珍展开编织带躺了下去,睡眼朦胧间,她有些后悔没带收音机出来。

翻过几次身后,安珍再也熬不住了,躺在以前天黑时路过都会头皮发麻的回水湾,枕着微微的鼾声入梦了。

安平揉揉眼睛,双手在脸上拍过几下,实在忍不住时,又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上。

他决定,今晚只能抽3根烟,这是第2根。

最后1根烟,得留到半夜三四点,那时候人最困乏。

回头看看平躺在地,已经陷入深睡的安珍,安平注意到她平坦的胸口,叹了一口气。

安珍13岁了,还没有这个年纪的女孩该有的特征,瘦弱得不像个13岁的女孩子。

再看看自己这双手,也跟鸡爪子似的。

安平记得,前世中考前在乡卫生院体检,他身高165,体重才75斤出头。

又快半小时过去了,水里的七星漂一直都没动静。

刚才那条大草鱼,似乎也是过路的。

安平提杆后,调整铅皮和鱼漂,再次尝试底钓。

钓位距离岸边接近5米,水深约有3米。

今晚准备的面团饵料不少,安平也不怕浪费,一次次提杆,一次次挂饵,每次都间隔两三分钟。

突然,鱼漂又动了,水下的鱼儿试探几次之后,鱼漂突然没入水中。

安平抬杆一提,感觉这条鱼不大,顺势就拉出了水面,鱼线一荡就上了岸。

还是一条土鲫鱼,目测有六七两重。

再次下杆后,没等到1分钟,鱼漂又有了动静。

再次中鱼,又是一提上岸,还是鲫鱼,目测有半斤重。

不到10分钟,安平连续收获3条半斤以上的鲫鱼后,开始猜测可能河底可能有深水区的鱼群过来了。

刚才那一个多小时,安平不断挂饵下杆,消耗的面团已经有鸭蛋大小,应该是沉积在河底了。

接下来一个多小时,安平开始不断中鱼,除了有两三次空杆,几乎一有动静便能中鱼。

鱼护里,挤在一起的鱼儿每隔一阵子就会扑腾几下。一条大草鱼,还有十几条土鲫鱼,有三四条都在一斤半以上,没一条低于半斤。

应该接近20斤鱼获了,安平心情大好。

“安珍,安珍!”

睡梦中听到安平的喊声,安珍爬起来,半睁着双眼,一脸茫然。

却听安平吼道:“快,手电筒,抄网!”

安珍慌慌张张打开身边的手电筒,一手抄起安平脚下的抄网。

她看得出来,安平似乎有些紧张,手里紧握的鱼杆都快要绷断了似的。

006章 吃肉的总是要吃肉

等鱼儿浮出水面时,安平才明白刚才为何手感那么沉。

刚才他又一次提杆时,感觉水下猛的一沉,似乎下面有巨物在跟自己角力。

没想到两个鱼钩上都挂了一条鱼。

折腾一阵,两条鱼都没了力气,让已经有经验的安珍顺势舀进了抄网。

“哇,两条鱼呢,都是大鱼。”安珍欢呼雀跃道。

这是两条鲤鱼,目测一条有4斤多重,全身通红的红鲤鱼。另一条稍小,应该有3斤出头,是常见的青鲤。

这两条鱼,安平光是溜鱼都花了十来分钟。

两条大鱼同时上钩,一惊之下,各自逃窜方向不一样,才会让安平第一瞬间感觉如同钩住了石头。

鲤鱼劲大,野生鲤鱼劲更大,在水底下很能折腾。

还好这里河水比较深,若是1米以下的浅水区,安平今晚不断鱼杆也得断鱼线。

取下两条鲤鱼扔进鱼护,安平一屁坐下来,满头大汗,整个人都快瘫了。

“安平,我才睡了一会儿,没想到你都钓到这么鱼了。”

安珍眼里的崇拜再次升腾,刚才安平刚才提起鱼护时,她才发现里面有好多鱼。

“什么才睡了一会儿,这都过去三四个钟头了。”

安平躺在地上不想动,休息几分钟后,还是爬起来准备继续战斗,同时决定奖励自己今晚多抽一根烟。

双子线挂上两条大鱼,前世的他都没经历过,简直是老天垂怜之兆。

安平点了一根烟,往火堆上再加一根松树根。

安珍坐了一会,睡意全消之后,感觉有些无聊。

“安平,你哪来的烟抽?”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

“去你的,你才大我两岁。”

“安珍,想不想吃鱼啊?”

“烤鱼呀,我们没带盐啊……”

安平从挂在树杈上的帆布书包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扔过去,安珍捡来对着火光一瞧,里面混装着半瓶盐巴和辣椒面。

“原来早都准备好了,安平你真狡猾,我要是回家了,你就能一个人偷吃了。”

烤鱼这种事,兄妹二人打小就没少干,也没少挨揍。那些鱼,自然是偷安成贵钓的鱼。

安珍拿过书包一翻,果然找到一把剪刀。杀鱼这种小事,小姑娘很麻利,都不用安平帮什么忙。

安平提起鱼护,抓出刚才那条青鲤在草地上猛摔两下,剩下的事都交给了安珍。

“你点上火把,去那边杀鱼,小心点,别落水里了。”安平指着河水下游不远处的一片浅滩吩咐道。

“安平,在这儿不行吗?那边有点远,我一个人害怕。”

“想吃鱼你就去那边,在这杀鱼,等血腥味散进水里,鱼都让你惊跑了。再说这里水太深,你要是掉水里,我都没法救你……”

“那我要有事喊你,一定要赶快过来啊。”

听安平这么一说,安珍磨蹭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禁不住烤鱼的诱惑,点上火把,提着那条鲤鱼过去了。

安平接着钓鱼,或许是刚才那两条鲤鱼在水里闹腾太凶,连着下了几杆,鱼漂又是一动不动。

十来次下杆后,除了挂起来两只小指头粗的河虾,一无所获。

安珍杀鱼归来,开始烤鱼了。她用树枝将剖开的鱼肚撑开,用剪刀削出两根尖竹条插进鱼肉,蹲在火堆边慢慢翻动着烤鱼。

一时无鱼吃饵,安平也不想挪钓位,干脆将那两只河虾挂钩扔进河里,将鱼线拖到脚下靠岸边的几块大石头附近。

这种地方,碰上运气钓到几条土鲶鱼很正常。鲶鱼处在鱼类食物链上端,以小鱼小虾为食,吃荤不吃素。

清泉河这个回水湾,曾经有人钓起过20多斤的大鲶鱼。

安平倒不奢望遇上这样的大家伙,以他的经验,真遇上了,大概率还是会断线断杆,到头来也不过是空欢喜一场。

鲶鱼的劲道太大了,跟乌鱼有得一拼,鲤鱼根本没法比。

安平前世钓鱼,几次断杆,都是遇上了河鲶。虽然他用的鱼杆都是中低档的炭素杆,韧性和弹力怎么也会比手里的竹杆强上许多。

抱着碰运气的念头,以两只河虾作饵下杆后,安平再次绑好失手绳,而后过去陪安珍烤鱼。

鱼肉熟得快,安珍手里的烤鱼已经开始变颜色,在火光中滋滋作响,诱人的香味扑鼻而来。

“安珍,你还想不想念书?”

“念啥书?我都毕业了啊。”

“你那是小学毕业,我说的是去念初中。”

“爷爷不会让我去念初中的,而且这都过去一年了。”

“他不就是掐着钱不给我们交学费嘛,过几天我带你去虹阳,找你爸要钱。”

“你知道我爸在哪?”

“对,我知道他住哪。”

“可是,我爸他每次回家都说没钱。再说了,就是有钱给我交学费,我也今年也没考初中啊。”

“你去年考上了,只是没去报名。反正上初中的事,我帮你想办法。”

“你会有啥办法?”

“你别管,我说有办法就有办法。”

“那……那你试试吧。”

“安珍,我告诉你,一个人小时候没学到该学的知识,长大了会很惨。你看我爸,大字不识一个,又好吃懒动,活得跟一头猪差不多……”

安平其实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让停学一年的安珍去仁安上初中,他只是希望这个堂妹能走上一条上进的路。

处在这个年纪,家里其他人安平管不了,惟有将安珍拖出前一世的泥潭。

知识就是力量,知识就是金钱,这个道理安平上一世就懂,只是命运捉弄人,如同一张大网,让他无法挣扎。

前世真正懂得这个道理之时,他都30多岁了,每一天都在为生计奔波,累如狗,也贱如泥。

表面的鱼肉慢慢烤出焦黄色,安珍手里也停了,烤鱼摊在编织袋上,开始撒调味料。

安平从包里翻出一把小刀,找根竹条,飞快削出两双筷子,两个人开始大快朵颐。

一块滚烫的烤鱼入口,两人都忍不住咂咂嘴……

真香。

烤鱼才吃掉一半,忽听又是“咻”的一声响。

切水声中,安平用皮筋绑牢的鱼杆,大半截都被拖入水中,树上的皮筋被绷得老长。

安平扔下刚夹起的一片烤鱼,跑过去抄起鱼杆一提,还好,鱼还持在钩上。

“果然有鲶鱼!”

鱼获上岸,是一条两斤多的土鲶。安平取完鱼,准备再挂饵时,愣住了。

有一条子线断了,连带着鱼钩也没了。断了的那条子线上,绑的是他自制的大鱼钩。

看来,跑了一条大家伙。

“安珍,先别吃了,过来帮忙。”

“你又要我干啥?”

“你去抓土狗子,火堆附近,路上,草里,仔细去找,抓一只是一只。”

土狗子是本地方言,学名叫蝼蛄,这可是钓鱼的好东西。

此时,安平才明白自己之前有些教条了。这个季节的鱼儿胃口淡,但吃肉的永远是吃肉的,还尽是些大家伙。

007 万万没想到

夏秋两季,土狗子这玩意随处可见。

这东西喜光,你开灯坐屋里,时不时都能撞见一两只。

“安平,你想用土狗子钓鱼吗,鱼会吃这东西?”

“它们太喜欢吃土狗子,你赶紧去找啊。”

安珍开了手电筒去找土狗子,安平则抓紧时间拆子线,钓鲶鱼他不敢再用子线了,怕断。

不过几分钟,安珍还真逮了两只土狗子,安平留下后,催安珍再去找。

果然,土狗子不愧是钓鱼神物,接下来一个多小时,安珍又逮了十来只土狗子,安平则是接连中鱼。

3条土鲶有15斤左右,最大的一条足有七八斤。还各有一条鲤鱼和草鱼,两条加一起也有11斤。

这一晚的鱼获,到现在都有50斤左右了,放在前世的阳洲,卖鱼的钱足够一家人一个月生活开销。

吃完烤鱼的安珍已经麻木了,在她眼里,安平变成了钓鱼大高手,简直神了去了。

天边微微翻出鱼肚白,瞅着天快亮了,安平在鱼钩上一次挂了两只土狗子,扔到河里,打算等最后一钓,能不能起鱼都该撤了。

“安珍,你先收拾东西,天快亮了。”

天亮后到上午9点左右,本来是白天最好钓鱼的时间段,安平没办法再守下去。

一来一晚上没睡觉,有点累了。二来要是安成贵过来了,今晚这些鱼获多半会成为他的下酒钱。

安珍还没收拾好东西,安平手里的鱼杆一点头,鱼线又是“咻”的一声被拖走。

这家伙,比前面那几条鲶鱼还贪吃。

手感挺沉,又是一条大家伙,安平撑住鱼杆,带着它溜了好几圈,方才被拖出水面。

“这是……”

安平万万没想到,最后时候会钓到这种货。

“安珍,抄网,小心点,一定不能放它跑了!”

安珍手里的抄网刚套进鱼身,安平马上扔了鱼杆接手,提着抄网后退十来步,方才放心下来。

这是一条娃娃鱼,足足有十多斤重的娃娃鱼,体长接近1米。

扁扁的大嘴巴,4条腿,肉乎乎的尾巴。火光之下,那一身看上油光发亮。

安平知道,清泉山深处多有山涧清潭,这处回水湾的娃娃鱼从半产自那些地方。

娃娃鱼喜凉怕热,这个季节能钓到它真是奇迹。

安平取鱼钩的时候,才明白这么大的家伙为何没跑掉。

鱼钩吃得太深了,根本看不见,安平不敢伸手进去,也怕伤着娃娃鱼,只好剪断了鱼线。

这一夜的收获,完全超出了安平的想象。

“安平,这是啥鱼,怎么还长了4条腿?”

“这就是娃娃鱼,其实它不是鱼,而是一种动物,挺精贵的动物。”

“娃娃鱼好吃吗?”

“好吃得不得了,只是我们吃不起。”

“你不都钓上来了吗,这得有10斤了吧,我们一家人能吃好几天啊。”

“安珍,我告诉你,我们钓到娃娃鱼的事一定要保密,不能让别人知道。就这条娃娃鱼,一条就抵得上网里那些鱼上百斤。”

“安平,天快亮了,爷爷快出门了。”

“我们抓紧时间,马上去仁安卖鱼。”

两人迅速收拾好东西,鱼全倒进编织袋,扎紧口子。

没时间回家放渔具了,说不定就会撞上安成贵。

观察一阵,安平最后决定将渔具藏在河对面的松林里。他记得那边有一堆乱坟,有两三座古坟塌了,露出了墓洞,正好用来藏东西。

至于这根鱼杆,干脆扔在河边小树林里,有人想要就尽管带走。

安平抱着渔具,安珍点上煤油火把在前面带路,一听要去乱坟冈,小姑娘脸都白了。

“有我在,你怕啥,再不走,等爷爷来了,我们这一晚上都白干了。等上街卖了这些鱼,我带你下馆子,带你去阳洲找你爸……”

一听能下馆子,安珍突然有了动力,她还从没跟人下过馆子呢。

将渔具藏进古墓洞,安平掰了一些树枝随便搭在墓洞口,就像有人随意扔在那儿一样。

再跨过石桥回到钓鱼的地方,提起那袋鱼,实在太沉了。

娃娃鱼单独装了一个编织袋,另外那袋鱼仍不下50斤重。

安平让安珍一起,合力扳断一棵小手臂粗的桉树,再架上石头,踩断成扁担长的一截。

安平脱了背心,光着上身,安珍帮他将装娃娃鱼的袋子绑在后背上。书包由安珍背着。

另外那袋鱼搭上那截树干,随着安平嘴里一声“起”,兄妹二人抬起鱼过桥上街。

抬东西,两人打小就有默契。

抬粮食,抬粪水,抬泥巴石头……家里需要抬的东西,两人都抬过。

安平一手扶着肩上的树干,一只手为前面的安珍打手电筒照明。两人穿过清泉村8组那片山林,天色也已经亮了。

8公里的路,有两三公里还是山路,这样抬着东西,别说瘦小的安珍了,才走出两里路,安平自己也有些吃不消了。

肩上有些红辣辣的痛。

“安平,这些鱼装在袋子里,一口水都有,会不会还没等上街就死了?”

“你不懂,有了水它们死得更快。”

“为啥啊,鱼不是都离不开水吗?”

“以后再给你解释,反正我保证它们死不了。歇够了没有,走吧……”

10个钓鱼的人,有9个都会拿个桶或什么的容具装水装鱼,就怕回家路上,那些鱼因为缺水会很快死掉。

这是一种错觉,没了水,常见的鱼类都会进入类似休眠的状态,减少新陈代谢,反而更容易活下来。

气温越低,没水的鱼活得更久。如果是冬天,缺水大半天的鱼扔进水中,很快又会游来游去。

这是安平前世钓鱼积累的经验,后来在钓鱼杂志上还看到有人也这样总结。

这些事,对现在的安珍解释起来有点复杂,再说她哪会真关心这些鱼的死活,现在满脑子都是街上的馆子。

每走一两里路,两人就坐下来歇息一阵。

红色的朝阳悬空,路边的人家炊烟袅袅,偶尔跑出几只土狗,对着他们汪汪狂吠一阵。

这样一路走,一路歇息,等赶到仁安乡街上,碰上一个戴手表的,安平一打听,都8点40多分了。

也就是说,他们这一路走了两个半小时,或者更长时间。

安平没办法就这样在街头摆摊卖鱼,必须让找到水,让鱼儿“活”过来,最好再有两个放满水的大盆子。

还有那条娃娃鱼,还得私下找人处理,不然随便来一个什么干部,分分钟就可能给你没收了。

那玩意是被国家保护的宝贝,这点常识安平还是有的。

到了仁安乡,安平脑子里惟一能想到的人,就是昨天才见过的黄瑶。

008 安平是有钱人了

抬着鱼走进乡政府大院,安平径直往宿舍楼去。

在楼下搁下鱼,解开背上的鱼袋,也不管身上腻乎乎的,安平直接套上了那件破旧的红背心。

“黄瑶,黄瑶……”

安平望着楼上高喊,也不忌讳吵着院内那些上班的干部。

宿舍楼一侧那一排办公室里,还真没人出来望一眼,看看哪个野小子在此喧闹。

顶楼一户人家,阳台上很快探出一个身影。

“安平?啥事啊,急吗?”

“黄瑶,你能下来吗。”

“好,你先等会儿。”

很快,楼梯间响起咚咚的脚步声。

“安平,她是谁呀,都住上楼房了。”

“我同学,她家就住这。”

黄瑶下楼时,还没开口,安平就指着安珍介绍。

“黄瑶,这是我妹妹安珍。安珍,叫黄姐。”

在穿着漂亮连衣裙,一脸笑意的黄瑶面前,安珍有些害羞,更有些自卑,嘴里刚轻轻叫过一声黄姐,黄瑶就被安平喊一边去了。

三言两语,安平介绍完找黄瑶帮忙卖鱼的事,黄瑶一听安平要卖好几十斤鱼,还都是河里钓起来的,满口答应帮忙。

“黄瑶,你家里现在有人吗?”

“我爸我妈都上班了,就我在家。”

“我还有点事,想去你家里说,行吗?”

“现在?”

“嗯,就现在。”

黄瑶有些狐疑地看一眼安平,而后示意跟她一起上楼。

安平让安珍留在楼下看着那袋鱼,拎起装有娃娃鱼的那条编织袋就走。

“安平,这么神神秘秘的,到底啥事啊?”开门以后,黄瑶着急问道。

“黄瑶,你们家有浴缸吗?”

“有啊。”

黄瑶带安平钻进卫生间,却见安平解开手中的编织袋,倒出一条她从没见过的怪鱼,一入浴缸就开始扑腾,吓了她一大跳。

安平拧开水龙头,水位渐起,怪鱼渐又安静下来。

“安平,这是啥东西,长得这么丑。”

“这是娃娃鱼,野生的娃娃鱼。”

“原来这就是娃娃鱼呀,也是你钓起来的?”

“对,就在今天天亮前钓的。”

“那你干嘛弄上来,摆去街上卖啊。”

“黄瑶,你不会不知道娃娃鱼是保护动物吧?”

“对,好像有这么回事,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它,刚才没对上号。我明白了,你是怕林业站的收了你这条鱼。”

“娃娃鱼很难碰到的,我能钓上来也是运气,简直就像是有老天在照应,赏我口饭吃,哪敢摆在街上卖。”

“这样吧,娃娃鱼留在这儿,我们先下去帮你卖鱼。”

黄瑶从家里找到一个大塑料盆让安平拿上,又提了一个水桶。到了楼下,就在乡政府大门一侧摆开阵势。

黄瑶还从门口一家理发店借水,等安平接了两桶水倒进大盆里,倒鱼入盆,才发现太挤,只能装下袋子里不到一半的鱼。

当然也能多装几条,只是这个季节会很快缺氧,鱼会死得快。

死鱼自然不值钱。

黄瑶又跑回政府宿舍楼,很快再借了两个大塑料盆。

三个大盆,一个水桶,大小30来条鱼都安顿下来。

安珍注意到,刚才还在装死的鱼,一见了水,果然纷纷都活过来了。

最后,黄瑶还去一间杂货店,帮安平借了一杆秤,代价是一块钱使用费。黄瑶想自己掏钱,安平说请她帮忙先垫着,等卖了鱼就还上。

“黄瑶,你知道这些鱼在仁安都能卖什么价吗?”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后,还不见顾客上门,安平便赶紧打听现在的鱼价。

他当然也可以去街对面的猪肉摊问个肉价,大致比照着来也行。

要是黄瑶了解街上的鱼价,自然最好。

“不会吧,安平,你都上街卖鱼了,还不知道卖什么价?”

“我也是第一次上街卖鱼啊,再说都是河里的野鱼,比鱼塘养的那种好多了。你看这些土鲫鱼,鳞甲都是金黄色的。还有这条红鲤鱼,多漂亮啊……”

“我还真知道,前两天陪我妈买过鱼,我想想啊……对了,鲫鱼是一块二1斤,草鱼一块五吧,鲤鱼跟草鱼差不多,鲶鱼我就不知道了。”

“好,那我的鲫鱼卖一块五,草鱼和青鲤卖两块,这条红鲤鱼卖两块五,鲶鱼卖三块……”

“安平,你的价会不会高了,肉才卖二块五1斤。”

“先这样报价试试,都是野生鱼,比猪肉更有营养,野生鲶鱼特别好吃。”

“好吧,你们先卖着,我找我妈去,帮你去宣传宣传,介绍几个喜欢吃鱼的客人。”

“实在太谢谢你了,黄瑶,待会儿你挑几条鱼,算我请客。”

“不用客气,你卖了鱼,不就有学费了吗……”

黄瑶笑呵呵进了政府大院,一直憨着站在旁边插不上的话安珍,终于找到机会凑过来。

“安平,你这同学好厉害,她好像啥人都认识。”

“这叫为人处事,热心助人的人,人缘好,以后你多学着点。”

“安平,我有点饿了。”

“先忍忍吧,等卖条鱼,你去买锅魁吃,还有汽水。看见没有,那边就有。”

黄瑶刚走不久,接连来了两个人问价,安平一报价,别人摇头就走。

安平干脆扯开嗓子叫卖起来。

“卖鱼喽,卖鱼喽,野生的土鲫鱼,大草鱼,红鲤鱼,土鲶鱼……”

跟着,街对面那间餐馆出来一个30多岁的男的,嘴角衔根烟,快步走了过来。

“小老弟,你这鱼不少啊,刚起了鱼塘吧?”

“不是养的,清泉河里钓的,都是野生的,你看这鲫鱼的鳞甲。”

“不吹牛会死啊,谁能钓这么多鱼?”

“好几个人钓的。”

“看着倒是像河里的鱼,啥价钱?”

“土鲫鱼一块五,草鱼和青鲤鱼都是两块,红鲤鱼两块五,土鲶鱼三块……”

“嗬哟,你这是卖鱼还是抢钱,仁安的鲫鱼就卖一块……”

“叔,我这是土鲫鱼,野生的土鲫鱼。”

“鲶鱼两块卖不卖,我要3条。”

“鲶鱼卖三块,都是野生的。”

“真不讲价?”

“叔,一口价,野生的河鱼,这个价我根本没多卖一分钱。”

“我告诉你,你这价钱守到天黑也卖不出去,到时候鱼都死光了。”

“我愿意等……”

这男的扔了烟头,脚下一踩,哼了一声,转身回了餐馆。

安平并不担心,还有两天才是仁安的赶集日,今天除了他,街上根本没人卖鱼。

再怎么着,仁安街上也住着有几百号人,在各单位上班领工资的就有两三百人。

现在不守住价钱,一开卖只会越卖越低。

黄瑶果真带了人来,政府院内说说笑笑的出来七八个男女。

男人问价,女人们又叽叽喳喳砍价,安平说都是野生的河鱼,咬住价钱不肯松口。

十多分钟后,盆里桶里的鱼一下子少了20来斤。

草鱼卖了一条,红鲤鱼卖了,鲫鱼卖了四五条大的,土鲶鱼也卖了两条。

安平的书包里,角票块票的一大把,连10元的大钞都收了1张。

黄瑶跟着那些女人进了院里,说是回家有事,等会儿再回来。

安平谢过,让黄瑶忙自己的事,别管他卖鱼了。

生意开张了,人气也就来了,接下来半小时,剩下的鲫鱼全卖了,就剩下三条最大的鱼。

一条鲶鱼,一条草鱼和青鲤,加起来还有20来斤。

安平在水里洗洗手,接过一块锅盔和一瓶汽水。

“安珍,够吃吗,不够再买。”

“我够了。安平,我们中午真要吃馆子啊?”

“吃啊,我说了今天保证你吃上肉。”

安珍手里的锅盔已啃去了一大半,小姑娘的吃相看起来相当满足。

盯着安平挂在胸前的书包,安珍双眼都快发绿了。她琢磨着,现在安平是有钱人了,也不知会不会赏她几块钱。

009 娃娃鱼娃的价钱

黄瑶再次出现时,对面餐馆那男的又过来了。

“嘿,这都快卖完了。”

那男的有些傻眼,他没想到刚忙过一阵,安平的盆里就剩3条大鱼了。

黄瑶跟安平打个眼色,有些小得意。

“小兄弟,你也守了半天了,要是能便宜点,这3条鱼我全都收了。”

“叔,还是那个价。”

“就不能便宜点?”

“你也看见了,都是野生的河鱼,长得也肥,我真没乱开价。”

“行行行,今天算你运气好,满街就你一家卖鱼,上秤吧,我全买了。”

这男的刚接到一个单位来人通知,让中午安排两桌菜,要有特色菜。

这个季节的仁安,特色菜只能吃鱼了,不比冬天还有从山里来的野味。

可惜安平并不知情,不然那条娃娃鱼分分钟能卖出去,还能谈个好价钱。

要是在阳洲,安平自然能找到卖娃娃鱼的餐厅,只是他不敢带条娃娃鱼赶车进城。

称好3条鱼,又入账47块5毛钱。安平收拾好东西,还了秤,也还了黄瑶替他垫付租秤的1块钱。

黄瑶笑呵呵接了钱,安平突然身体一僵,脸上刷的一下红了。

“安平,怎么了?”

安平突然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让黄瑶很疑惑。

安平的脸却更红了。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嗨,你看我这人,你帮我这么大的忙,我一开始就想着要给你们家留条鲶鱼,结果后来一忙就忘了,现在鱼都卖完了才想起来。”

其实安平现在才想起这事,突然就有些臊得心慌。

上辈子过得太穷,人穷了就大方不起来,甚至跟亲戚朋友的人情走动都越来越少。

安平刚才意识到,这样为人处事的思维习惯带到了今世,对今后的人际交往影响太大,得改,得马上改。

“我们家也买鱼了啊,你可能没注意到,头一个买鱼的是我妈,她买的就是鲶鱼。”

安平脑子里闪现一个刚才买鱼时一脸笑呵呵的富态女人,跟黄瑶有几分挂相。

确实是黄瑶她妈,前世也确实见过几面。只是安平昨天都差点认不出黄瑶,哪能记得住她妈现在长什么样儿。

当时人多,一下子就围了过来,黄瑶也没特别介绍。

“黄瑶,不好意思,今天确实是我疏忽了,我也不能再说退阿姨的买鱼钱了。这样,开学前我还会经常钓鱼来卖,你们家最近的鱼,我都包了。”

“说啥呢,安平,你们一家人那么不容易,就帮你这么点小忙,我这个同学哪能白吃你的鱼。”

“黄瑶,别再说了啊,就这样定了,没有你帮忙,我钓再多的鱼也没办法卖啊。再说我在河里钓鱼又不花什么钱,就花点时间。”

娃娃鱼,安平没法送给黄瑶,这条鱼怎么着也能卖百十块钱。要是能弄去阳洲找家好餐馆,三四百块恐怕都有人抢着要。

让安平现在嘴巴一张就送出去这么钱,他是真大方不起来。

再去黄瑶家里,安珍自然也跟着上楼。

第一次走进这样的人家,有电视,有冰箱,有风扇,有沙发……小姑娘怯生生的,看什么都新鲜。

今天上了街,安珍一直都不大说话,她怕自己突然说错什么话。

结果进了黄瑶家里,还不到20分钟,安珍就一头歪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黄瑶一问,才知道安平兄妹昨晚在河边守了一夜,天没亮又抬着几十斤鱼上街。

“安平,你不困吗?”黄瑶看一眼睡得香甜的安珍,问道。

“没事,我还不困。”

安平却忍不住想打个哈欠,赶紧使劲眨眨眼,从兜里掏出烟盒,取根烟点上。

“你还真学会抽烟了。”

见安平只是憨憨一笑,黄瑶还是忍住不提这事了,接着道:“安平,你和安珍还是去床上休息吧,中午就在我们家吃饭。”

“我们哪好意思这样打扰”,安平犹豫片刻道,“我还得请你再帮个忙,看能不能联系到买主,尽快卖掉这条娃娃鱼。”

“放心吧,我都联系好了,保证你能卖出去,你先睡一会儿吧。”

“联系好了?要不你现在就带我去找他……”

黄瑶摆着手笑道:“不用去找了,是我们家买,我妈刚才都回来看过鱼了。”

“你们家买?”安平有些惊讶,马上又觉得自己这反应不对,赶紧笑道,“好,那我就放心了,谢谢你,黄瑶。”

黄瑶又笑道:“安平,这么贵的娃娃鱼,其实我们家也吃不起,我妈打算买来送人的。”

“送人?送娃娃鱼?”

“对,安平,你知道娃娃鱼卖多少钱一斤吗?”

“这个我真不知道。”

安平想,最少也能卖10块钱一斤吧。只是黄瑶家里买,收多少钱才合适呢?

“我妈说,春节前仁安有人卖娃娃鱼,也是河里钓上来的,也只有一条。好几个人争着想要,从12块1斤抢到了18块,最后让一个副乡长买走了。我妈还说,那条鱼还没你这条大呢。”

安平知道,娃娃鱼最大能长到100斤重,接近2米长,他钓起来的这条其实远没长大。

“你看这样行不行,黄瑶,既然是你妈想买,那我肯定得优惠。这条娃娃鱼应该有十三四斤重,我就收16块1斤,按13斤算总共208,我收个整数,就200块吧。”

安平想想后,迅速作了决定,能有200块到手,也大大超出他的预期了。

“安平,你不用这样,我妈还说打算给你算20块1斤呢。你就是想优惠她一些,我看就按别人买的18块1斤算。13斤……嗯,总共234块,你能多卖34块钱呢。”

“我哪好意思卖这么多。”

“其实你这是帮上我妈的忙了,她一直想买条娃娃鱼,只是要碰运气……”

听黄瑶细细一讲,安平才明白,黄瑶她妈想买娃娃鱼送礼,想调到县里去上班。

按黄瑶家里的条件,太贵重的礼也送不起,送礼的对象又是她家一个远房亲戚,送条这样的鱼正合适。

吃娃娃鱼能大补,这样的传闻到处都有。

安平答应了按黄瑶说的18块1斤卖鱼,反正黄瑶留他们吃午饭,黄瑶父母也会回家,到时候看看别人脸色再说,16块或15块的价钱,其实都可以卖。

谈好娃娃鱼的买卖,黄瑶说要上街买点菜,让安平到她那间屋去补觉。

安平闻闻自己身上的破背心,一股扑鼻的鱼腥味,哪好意思这样躺在别人家床上。

安平跟着黄瑶下楼,黄瑶去下街口一家卖蔬菜的小店,安平则去了中街的供销社。

这个年代的供销社,除了卖农资,也相当于乡镇上的百货店。

安平在供销社买了一本带封皮的笔记本,还有一支永生钢笔,挑的都是价格贵的,总共8块5毛钱。

这是他为黄瑶准备的答谢礼物。

随后,又去上街那两家服装店挑了半天,花了15块钱,买了圆领汗衫、短裤、凉鞋,还有两条耐洗的宽松内裤。

又找家裁缝店,花了两块钱,给两条内裤都缝上带拉链的兜。

做完这些事,安平再回黄瑶家,一路上忍不住摇头。

这一眨眼,二三十块钱就没了。

下午回家前,还得给安珍买一身衣服,虽然都挑便宜货,总要再花10多块。

黄瑶虽然吃惊,还是乐呵呵接受了安平的赠礼。

安平钓一夜鱼就能挣两三百,在黄瑶眼里也是一大笔钱了,她父母两人一月工资加起来还不到两百。

安平在黄瑶家冲过凉水澡,洗去一身鱼腥味,这才去黄瑶那间屋里补一觉。

兄妹俩睡觉时,黄瑶则钻进厨房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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