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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大宋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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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7月13日凌晨

第一章 重生大宋

话说北宋钦宗靖康元年(公元1126年)八月,金兵二次南下侵宋,长驱直入,十月便直抵东京汴梁(今河南开封)。宋钦宗极为恐慌,便想通过议和让金兵退兵,于是派康王赵构和刑部尚书王云等人一起前往金国。

因为金兵一路烧杀抢掠,大宋百姓生活困顿,陷入饥寒交迫之境。

磁州(今河北邯郸磁县)城外,虽已是寒冬,草木凋零,却仍有大量百姓于田间、林中到处寻觅饱腹之物。

寒风中传来马蹄声响,一些百姓抬眼望去,只见一支数百人的队伍缓缓而行,刀枪林立,衣甲鲜明,却是一队侍卫簇拥着身着官袍的大人向磁州城而来。

看热闹是众多百姓的爱好,即便饿得面黄肌瘦也戒不掉的爱好。于是越来越多的百姓聚集过来,瞧着渐近的队伍议论起来。

“京城方向过来的,是要和金人打仗吗?”

“打仗?这么点人,给金人塞牙缝都不够吧。”

“看样子象是个大官,或许,大人们能赏点吃食呢。”

随着队伍的临近,有眼尖的百姓嚷道:“我认得那个肥头大耳的家伙,是个什么尚书,上回就是他出使金国,说什么坚壁清野,让我们把粮食、财物都送进城里去,结果却把金银送给了金人!”

“啊?他又来干什么?莫不是又要议和?”

“什么议和?是求和吧,无非又是割地、赔款,哀求金人撤兵!”

“就是,他们能有什么能耐?还不是搜刮咱们老百姓的财物去取悦金人?”

“拦住他,让他赔咱们的损失!”

“对,若不是他,咱们怎么会没有粮食吃、没有衣服穿?”

“上啊,不赔就打他!”

众百姓蜂拥而上,拦住了队伍。

“胆敢拦截朝廷命官,你们是想造反吗?”

一个头领模样的侍卫是手提着缰绳、一手指着拦路的百姓嚣张地吼道。

“那什么尚书,把我们的财物、粮食还回来!”一个百姓指着刑部尚书王云嚷嚷道,一边想绕过侍卫向他接近。

“啪”的一声脆响,这百姓的脸上突然多出一道血痕!

“大胆!速速退后,否则,杀无赦!”侍卫头领拎着马鞭怒喝道。

不赔钱还打人?百姓们顿时怒了,开始有人上前撕扯侍卫。

“呸!打金人你们不行,打百姓倒是再行!”

“打他!”

“打他!”

“打他!”

百姓们的怒吼声此起彼伏,侍卫们害怕了,开始后退。

百姓们气势更盛,更多的人围了上去,场面更加混乱。

“嘭!”一块石头砸在侍卫的脸上。

一石激起千层浪!

百姓们纷纷出手,与侍卫们撕打起来,拳脚相加……

“住手!快住手!”

河北义兵总管兼磁州知府宗泽带兵赶来,连忙喝止。

宗泽在百姓心中还是极有威望的,见他来了,百姓一呼而散,仅余两人俯卧于地(后人也有人称宗泽因鄙夷王云为人而故意纵容百姓为之,不足信也)。

当士兵把地上的两人翻过来之后,宗泽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其中一人满脸血污,已经没了呼吸,凉凉了,这是刑部尚书王云。另一个,便是康王殿下赵构,昏过去了,伤了后脑,流了不少血。

康王殿下和刑部尚书王云奉旨前往金营议和,经过磁州,宗泽是知道的,出于安全计,他特意带兵前来迎接。没想到,王云被磁州百姓于义愤之下打死了,康王也受了伤昏迷不醒。

他没时间、没精力、也没兴趣去调查和追究是哪些百姓围攻了康王一行,康王的安危必须放在第一位。即便是在这兵荒马乱的战争年代,一位亲王的生死仍然是大事。

“快传军医过来!”宗泽大吼,花白的胡子乱颤。

冬日的余晖带着萧瑟的寒意,就如同宗泽疲惫的心。

他当然知道百姓为什么会这么群情激愤,围攻康王一行。

宋徽宗宣和七年(公元1125年)十月,金国第一次南下侵宋,兵围东京,钦宗于危难之际接了老爹徽宗扔过来的锅,因急于摆脱困境,全盘答应了金人的议和条件。

一是巨额赔款: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牛马等各万匹、绢帛百万匹;二是割地:将太原、中山(今河北定州市)、河间(今河北河间市)三地割让给金国。

赔款的数额巨大,对于朝廷来说,颇有压力,国力本来就不行,一时之间哪有能力履约?于是,为了凑钱,朝廷极尽搜刮之能事,致使无数百姓的生活无以为继,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割地就不用说了,不但更加屈辱,而且这三地既是大宋重镇,也是北方的门户,不论从军事还是政治、经济意义上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割给了金国,三地百姓成了亡国奴,金兵随时可以跃马扬鞭直下大宋腹地,还有什么安全可言?钦宗也认识到了这一点,待金兵撤了之后立马反悔了,不愿再履行协议。

现在金兵再次南下,朝廷又要议和,无非又是赔钱、割地,这还让不让人活了?百姓焉能不怒?

尤其是王云,被百姓们认出来了,不久前他就当过出使金国的使者,路过磁州时曾要求磁州坚壁清野,把老百姓的财物、粮食等都运到城里,不留给金军。这出发点倒也勉强说的过去,可惜磁州百姓也因此陷入了困境……

“唉~~”宗泽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被凛冽的寒风割成了碎片。

第二日午后,磁州知府后院正房,房门虚掩,一缕斜阳透过门缝射在房内,给原本昏暗的室内带来了不少光亮。

房间正中放着一个大火盆,不知烧的什么,没什么烟尘,却让整个房内充满了温暖的气息。

火盆的里边,有个圆形的案几,趴着一个身披长袍的老者,花白的胡子异常地扎眼,他侧身对着床榻,以手支额,昏昏欲睡。

案几的两侧,各站着两个一身轻甲的士兵,看那笔挺的身姿,显然俱是精兵。

隔着轻纱,有一张柔软的大床,床上躺着一个年约二十岁的青年,身上盖着青色绸面的被子。

床上罩着一圈乳白色绣花纱帐,撑起纱帐的帐杆上雕着看不清楚的图案,显得古朴典雅。

床边不远处有一个双耳三足香炉,炉敞口直颈,鼓腹平底丰满,肩两侧贴塑一对长方形立耳,通体施青白釉,很是好看。香炉内,几支燃着的檀香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宁静的房间内,突然传来一阵嘻嘻索索的声音,案几旁的老者抬起头,睡眼朦胧地往床上望了一眼。

“哎呀,好疼啊~”正好这时,床上传来青年的呻吟。

“殿下醒了?”案几旁的老者听到声音,顿时清醒,伸手一按案几,长身而起,快步走向床榻,撩起了纱帐,眉目间颇有几分欣喜。

青年皱了皱眉头,勉力坐了起来,感觉身体软绵绵地毫无力量,虚弱至极,稍一动弹,便觉浑身疼痛。

他抬眼看了老者一眼,疑惑地问道:“这是哪儿?你是?”

老者见他发问,上前一步,单腿屈膝跪在床前,沉声道:“这里是磁州知府衙门,老臣宗泽,护卫不力,致殿下受伤,还请殿下责罚!”

宗泽?

青年愣了一下,似是记起了老者的身份,又见宗泽偌大岁数,头发、胡子都白了,还给自己下跪,当即便神色一震,忍痛屈身上前扶起他:“宗老将军快快请起,这事儿怨不得你,我,”他顿了一顿,轻声说道:“本王怎会怪你?”

宗泽感觉康王殿下的口气虽然些怪异,却显得很真诚,便顺势站了起来:“幸亏殿下没事,不然,老臣真是万死莫赎了!”

“唔,这事儿不用再说了,”青年下意识地往门外瞟了一眼:“现在什么时辰了?本王昏迷了多久?”

“刚过申时,殿下已经昏迷一日一夜了。”宗泽躬身答道。

“现在情形如何?金兵有什么动静?”

“据探子回报,此处金兵退去之后,与其他处的金兵汇合了,目前正在休整中。”

“那就好,本王,这伤怕是也得将养些时日,对了,王尚书和侍卫们怎么样了?”青年的目光有些游离,似乎直到此时才想到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赵构原本是要去金营议和的,同行的还有刑部尚书王云。

“王大人,唉~,”宗泽长叹一声,黯然说道:“他已然去了,当时百姓众多,局势太过混乱,老臣驱散众人时,他已经没气了。侍卫,一个也没见到,许是趁乱逃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官家还在等着消息呢。”青年的脑子里有些乱,赵构的思想似乎还在发挥着惯性的作用。

宗泽劝道:“殿下,老臣有句话不得不说,肃王作为人质一去不回,现在敌人又诡辞召大王,殿下一旦去了怕是也回不来了,所以,老臣希望,殿下不要去,莫要中了金人的奸计。”

对对对,不能去金营,肃王还被扣在金国做人质呢,青年本能地想道。

他的脑子里尽是各种记忆碎片纷至沓来,肚子里也发出“咕咕”的声响,一日一夜没有吃东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呃,殿下稍等,老臣这就让人熬点粥来。”宗泽躬身告退。

“嗯。”青年应了一声便缓缓躺下。

“我这是,穿越了?”林哲明明记得自己是在学校的图书馆里晕倒,此时却出现在这么个地方,除了这个理由,他想不出还有别的可能。

他感到脑袋一阵疼痛,随后,大量的信息涌上心头。

他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强忍着头痛,接收这具身体原主人的记忆。

半晌后,他苦笑道:“这算是什么?怨念太重了么?”

因为,消化了这具身体原主人的信息后,他赫然发现,这身体的原主人姓赵名构,字德基,赵佶第九子,封康王。

宋高宗赵构!

第二章 老将宗泽

宋朝的历史,林哲作为历史系的高材生,还是比较熟悉的。

宋朝(公元960年-1279年)是中国历史上承五代十国、下启元朝的时代,分为北宋和南宋。宋朝历时共320年,北宋历167年,南宋历153年,共18帝。

两宋时期的经济、文化、科技方面的发展可谓举世无双,但在军事上,却是出了名的疲软无力。

原因么,很简单,宋太祖赵匡胤作为兵变而起的开国皇帝,对于武人的脾性和颠覆政权的能力非常清楚,登基后因害怕“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历史重演,通过杯酒释兵权,大大削弱了武将的地位,并大力提拔、重用文官治理天下。

俗话说,过犹不及,宋太祖一味地抑武扬文,“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为北宋的灭亡埋下了祸根。

第三位皇帝宋真宗赵恒与辽国签订澶渊之盟,开创了纳岁币求和苟安的先例。其后的皇帝便都学会了这招,不就是花钱买平安嘛?谁不会啊?花钱能解决的事儿,还叫事儿吗?

这招用在北宋前期的对手辽国方面,也算不错的思路,签订澶渊之盟之后,宋辽之间倒真是相安无事了近百年。宋朝百姓丰衣足食,国家经济文化的发展也有了长足的进步。

只是,军队的战力却每况愈下。

与宋朝相反,关外东北的女真一族悄然崛起。

最初,女真不过是辽国治下的一个部落联盟,迫于辽国的压榨,频频爆发起义,反抗辽国,并一再获得胜利,辽国也走了下坡路。

这个情形在完颜阿骨打统一女真各部,并于公元1115年建立金朝之后,变得更加明显。

这一切,北宋朝廷却是丝毫不知。

宋徽宗赵佶即位后,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在他的脑子里,辽国才是死对头,燕云十六州被割让给辽国是多位先帝的心头刺,每每想起时都倍感屈辱。

在完全不知道金国的实力有多强的情况下,他采纳了奸相蔡京、宦官童贯等人的建议,联金抗。

宣和二年(1120年),宋、金两国结成“海上之盟”。

协议中,金攻辽中京(今内蒙古赤峰市宁城县),而宋攻辽燕京。事成之后,燕云十六州归宋,宋需将本来献给辽的岁币转献给金,而辽的其余国土亦归金。

宋廷原以为据此便可轻易夺取燕云十六州,可是没料到,辽军虽然不是金兵的对手,与腐朽不堪的宋军作战却是轻松至极。

宣和四年(1122年)北宋两次出兵攻打燕京,均被辽国的燕京守兵打得大败。

到这年年底,金兵由居庸关进军,一举攻克燕京。

因为宋朝没有完成协议的内容,金人就表示不再把燕云诸州交给北宋了。

经过双方讨价还价,北宋方面一再退让,最后金朝只答应把燕京及其所属的六州二十四县交给北宋,却要北宋每年除把原给辽朝的40万岁币交给金朝外,还要把这六州二十四县的赋税如数交给金朝。

最终,北宋答应每年另交一百万贯作为燕京六州的“代税钱”,金朝才答应从燕京撤军,而在撤军时,金兵却把燕京的金帛、子女、官绅、富户席卷而去,只把几座空城交给北宋。

攻燕之战把宋朝的腐朽虚弱暴露无遗,徽宗、王黼、童贯等却自称是“不世之功”,大肆庆贺。

北宋王朝亡国在即,徽宗君臣却自欺欺人地陶醉在所谓“复燕云”的“胜利”之中。

1123年7月,前辽国将领、金朝平州(今河北卢龙县)留守张觉以平州降宋,事败,逃到北宋燕山府,金人以私纳叛金降将为由问罪,宋廷不得已斩了张觉。

8月,金国倾向与宋和好的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病逝,其弟完颜晟继位,就是金太宗,开始筹划南下攻宋事宜。

1125年8月,金国完颜宗望、完颜宗翰以张觉事变为由攻宋。

10月,完颜宗望率东路大军自平州(今河北秦皇岛市卢龙县)攻燕山府(今北京西南)。

徽宗想弃国南逃,给事中吴敏竭力反对,主张任用有威望的官员,坚持固守,并推荐了太常少卿李纲。

李纲奏上“御戎五策”,又说“非传位太子,不足以招徕天下豪杰”,要徽宗宣布退位,以“收将士心”。

金兵越来越逼近京城,徽宗惊慌懊恼,气塞昏迷,跌倒在床前,苏醒后,觉得大为头疼,身为皇帝,想逃跑都不行!既然这样,我辞职不干了还不行吗?于是他便甩手将烫手的山芋传给了太子赵桓,是为宋钦宗。

1125年12月,赵桓即位,(1126年)改年号为靖康。徽宗退位,号教主道君皇帝,称“太上皇”。

宋钦宗赵桓与其父宋徽宗赵佶一样,为人优柔寡断,反复无常,对政治问题缺乏判断力,即位后于靖康元年——1126年被迫起用主战派李纲抗金,斩杀罢黜了奸相蔡京一党。

1126年1月31日,金兵包围北宋都城汴京(又称汴梁、东京,今河南开封),因汴京守御使李纲抵抗得力而未能破城。

金军兵临城下,派使臣要求宋亲王、宰相去军前议和。

李纲请求前去,钦宗不许,说“卿性刚,不可以往”,怕他惹恼了金人,而另派李棁为使臣,郑望之为副。

钦宗密告李棁、郑望之,可许增岁币三五百万两,犒军银三五百万两议和,又命带去黄金一万两和酒果等,送给完颜宗望。

完颜宗望见了宋使,对宋廷的软弱有了更加真切的认识,便狮子大开口:索要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牛马等各万匹、绢帛百万匹;宋朝割让太原、中山、河间三镇,并以亲王、宰相作人质,才许议和。

当时的亲王之中仅有肃王赵楷、康王赵构在京师,其余人全跟着太上皇逃往南方去了,康王赵构便主动请求出使金营,钦宗欣然答应,派其为军前计议使,宰相张邦昌为副,出使金营。

2月,金胁宋以康王赵构、太宰张邦昌为人质,割让太原、中山(今河北定州市)、河间(今河北河间市)三地议和。

赵构在金营期间,不卑不亢,颇有风骨,完全不同于皇族的软弱无能,金人以为他是侍卫假扮的“山寨亲王”,便让他回去,换了肃王去当人质,康王赵构得以回归,金军退去。

1126年八月间,金国集合军队第二次伐宋,与第一次一样,由完颜宗望和完颜宗翰各自率东路军、西路军同时南下,比赛一下谁速度更快(看看,把宋国当成什么了?)。

十一月,完颜宗望率金兵东路大军率先到达开封城下。

宋钦宗一心想要议和求平安,便派人联系完颜宗望表达了自已的意图。

完颜宗望因为知道了上次放走了的康王赵构是真的亲王,便指名要他出使才能议和,其实是想把有些硬气的康王扣为人质。

融合了赵构的记忆之后,林哲发现,这个宋朝,与他原本记忆中的宋朝没什么两样。

赵佶是宋徽宗,现在的皇帝是他的长子赵桓,是为宋钦宗,年号同样是靖康。现在么,就是靖康元年,也就是公元1126年。

因为房内有火盆的缘故,估计时间应该是农历十一月份以后了,那时候的天气冷得很。

“这里是平行世界还是我所熟知的真实历史世界?所有的事情都和历史上的宋朝一样,除了,我穿越成了赵构……”

赵构啊,想到这个名字,他不由得精神一振,如果他所料不差,那么,他曾经最为纠结的那段历史,岂不是有了改写的机会?而且是由自己亲自主导!

林哲昏迷之前,正在图书馆翻阅一篇关于宋朝的历史评论。

金军攻破东京后,于靖康二年四月,俘虏了宋徽宗、宋钦宗父子及大量赵氏皇族、后宫妃嫔与贵卿、朝臣、工匠等三千余人,押解北上,东京城中公私积蓄为之一空,北宋自此灭亡。

这便是历史上有名的“靖康之变”,岳飞在“满江红”里写的“靖康耻,尤未雪,臣子恨,何时灭!”,指的就是这个。

当时,赵氏皇族,有一个漏网之鱼不得不提,这个人就是赵构,时年二十岁。汴京被围时,他因出使金营被宗泽劝阻,在相州(今河南安阳)组织勤王兵马。

后来,他采纳了一些朝臣的建议,于南京(今河南商丘)即皇帝位,是为高宗,改元建炎,史称南宋。

宋高宗赵构在位期间,拒绝主战派抗金主张,南迁至绍兴、临安,建立南宋政权。其统治期间,虽迫于形势也启用了岳飞等大将抗金,但背后仍是频频以割地、纳贡、称臣等屈辱条件向金人求和,正所谓“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后来更是为了满足金人的议和条件杀害了岳飞,苟且偷生于江南。

按说,赵构此人,不但“资性朗悟,博学强记,读书日诵千余言,”最关键的是能“挽弓至一石五斗”,这是宋朝选拔禁卫军的最高标准,换算成现代的度量单位,差不多有一百八十斤。

据史书记载,此时的赵构还是很勇敢的,他与宰相张邦昌一起赴金营议和,一入了金营便被软禁,张邦昌整日提心吊胆且泣涕交加,赵构却临危不惧,气定神闲。

金帅完颜宗望请赵构比箭,欲借机折辱,没想到被赵构连发三箭皆中靶心将其反虐,完颜宗望认为皇族中不应有箭术如此高超的宗人,这人肯定是“山寨亲王”,遂指名让宋徽宗第五子肃王作人质,换掉这个“山寨亲王”。

那么,为什么赵构登基之后却象是换了一个人?亲小人,远贤臣,一味求和,成了出名的逃跑皇帝,甚至不惜违背祖训诛杀忠良?

据史学家分析,金兵后来扶持胆小懦弱的张邦昌做了傀儡皇帝,欲借其人掌控中原,却得知赵构即了宋朝帝位,当即大怒,发动了搜山检海擒赵构的军事行动,一度将其赶到了海上。其间,赵构于扬州行宫与宫女行乐时差点被抓到,吓得不举,从此失去了传宗接待的能力,所以,从心理和生理上感到了惧怕,从此以后,莫说见着金兵了,听着金兵来了他就会第一时间想道:赶紧跑,别被抓了去!

他几次派出大将跟金国交战,甚至打得金兵一败涂地,也不过是想多一点谈判的资本:哥手底下也有骁勇善战的大将,之所以愿意给钱,不过是不想打仗伤了和气罢了,不要欺人太甚!

所以,越是打了胜仗,他越是担心把金国惹毛了,跟他翻脸,最后把他给灭了,于是屡屡派使者去求和,给钱,给东西,甚至割地,反正真宗老祖等人都干过,有什么大不了的?活着就好……

林哲在图书馆看完这一段历史评说,突然觉得热血上涌,愤怒地合上书卷,腾地站了起来:“这个宋廷,这些佞臣,还有这个赵构,也太怂了!令我中原大好河山陷入百年浩劫之中!百姓生灵涂炭!”

他自是知道,南宋虽然经济发达,却直至灭亡,也没有收复失地,而且还一直倍受金、元两国蹂躏,畏之如虎,打一下赔些钱,吓一下又赔些钱,典型的人傻钱多。

赵构甚至自降身份,以子、孙自称,年年上贡,直至后来被元所灭,导致数百万百姓殒命!

不知道是否是气血上涌过甚的缘故,林哲感到鼻中一股热流涌出。

他低头一看,竟是鼻血不受控制的汩汩流出,随即,他脑中一晕,一头栽倒在地上。

林哲陷入了昏迷之中。

再醒来时,他成了赵构……

消化了纷乱的记忆之后,阵阵的伤痛使得他的注意力回到了现实。

原本有些繁杂的记忆也变得清晰起来,总算理清了头绪。

他(赵构)和刑部尚书王云等人是要出使金国议和的。

没想到,一行人刚到磁州境内,便遭到了百姓的围攻,赵构虽然身手也不错,但面对成百上千名百姓,又能如何?至于侍卫,指望他们?那就呵呵了,出了开封城就跑了一半,一闹腾起来,又跑了不知多少。

他身上受伤无数,后脑也挨了一下重的。

呃,看起来河北百姓还是很有骨气的。

林哲不禁苦笑,百姓尚有一腔热血,偏偏朝廷却被吓破了胆儿,失了节气,这事儿还真是怨不得那些百姓。况且,没有这些百姓的义愤之举,他哪有机会穿越过来?

他记得,原先的历史上,王云死后,赵构也没去金营,而是去了相州(今河南安阳附近地区),武翼大夫刘浩奉皇命在那里协助知州汪伯彦收拢溃退的残兵。

身体恢复差不多的时候,就去相州和刘浩汇合吧,多收拢些士兵,就多一分实力。

林哲在宗泽把熬好的粥送来时,便打定了主意。

宗泽一边看着康王吃粥,一边汇报了最新的情报:“殿下,据探子回报,金兵两路大军长驱直入,已逼近黄河。以他们的实力,恐怕京城危险了,还望殿下早做决断,起兵勤王。”

“现在赶回去,是否还来得及?”

“金兵以骑兵为主,机动性强,攻城么要稍差一点。我军以步卒为主,阵地防御正是长处。金兵想要在短时间内攻下京城不大可能。我们可以与城内将士两面夹击,趁金兵立足未稳,一举击溃敌军。”

林哲不懂行军打仗,赵构的记忆中也只有理论上的兵法知识。

但他知道宋军的战力极其低下,与金兵交战的胜算极低。

“宗将军麾下有多少军马?”他殷切地问道。

“在籍军士有三千人,本地主动前来抗金的义军有两、三千人,皆是胸怀大义的能战之士。”

林哲闻言,心下有了计较。这么点人,去给金兵塞牙缝也不够,但宗泽之强,并不仅仅在于熟知兵法、用兵如神,更在于胸怀宽广、知人善用。

再到后期,不论哪路义军,凡知其名者,无不被其高义所折服而自愿听从其调遣。

既然如此,磁州这边有宗泽坐镇,进而居中协调周边各路军马,自己去相州招募兵将,等待时机最好不过了。

于是,他便将自己的打算合盘托出:“宗将军对于朝廷的忠心,本王自然知道,你且稍安勿躁,京城坚兵壮,金兵以骑兵为主,短时间内必定攻打不下。你多联系几路义军,召集人手,以备勤王。本王后日便赶赴相州,集合人马,届时合兵一处,一举击溃敌兵。”

“好,殿下有这想法,老臣就放心了!”宗泽大喜,在他的印象中,康王是有骨气的,出使金营的事儿经过众人的口口相传,早被树立成英勇伟岸的形象,现在看来,应该不假。

宗泽说完,见康王殿下仍显疲惫,聊了几句便告辞了,眼看又到傍晚了,他还要去城头巡视,顺便安排得力人手去联系周边各路义军。

林哲很清楚宗泽的能力,如果给予他足够的权力和机会,再有岳飞、韩世忠等名将的加持,收复失地甚至彻底打败金兵,应该不在话下。

但,他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亲王,不可能给予宗泽足够的权力。

而且,北宋之所以灭亡,并不是因为缺乏能征善战的将领和敢于赴死的士兵,而是因为皇帝无能、佞臣弄权。

如果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再多的名将也禁不住折腾。

比如宗泽,这样一个文武兼备,胸怀天下的名臣兼名将,最后只落得恶疽加身,郁闷而死,临死前犹自高呼:“渡河!渡河!渡河!”死不瞑目!

比如李纲,一代贤相,力主抗金,却一直被投降派干扰、打压,局势稍有缓和,以钦宗为首的投降派便卸磨杀驴,把他的权力收了,最终,李纲抑郁而死。

所以,林哲之前的话里其实有种不可言说的暧昧,为了大宋的将来,有些事儿,必须要发生!

第三章 宗泽赠剑

第二日清晨,宗泽如往常一样,晨起之后到院内舞剑,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

他是进士出身,与其他文人一样,喜好剑术。不过,与多数文人把舞剑当成时尚不同,他不但技艺高超,而且因为久经沙场的缘故,招式间更是多了一种慑人的气势。

随着他的辗转腾挪,只见团团剑光璀灿夺目,有如后羿射落九日,舞姿矫健敏捷,恰似天神驾龙飞翔,完全没有花甲老人的羸弱、僵化之态。

一套剑法施展完毕,宗泽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忽然听到院门外有吵吵声,便收起长剑,到门外查看。

只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负剑站在门外,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似是想进门,却被门口的士兵拦住了。

那老道往左一步,士兵便往右一步,老道往右一步,士兵便往左一步,也不驱逐他。

老道也不恼,只是笑着说:“你这娃儿,此处有异象,耽误了老道的事儿你可担待不起。”

宗泽只瞧了一眼,便转身欲走,这世道大乱,没了香火,僧道都快没活路了,不得不下山讨生活。

他刚走了一步,又回头吩咐士兵:“世道大不易,且给他取些吃食罢。”

士兵应了一声便走。

老道却状若疯癫地笑道:“吾乃回道人是也,吾观你印堂灰暗,恐命不久矣。”

“古来将士多征战,何惧马革裹尸还?”

宗泽不以为意,他已经六十六岁了,对于生死早已看淡。

“唉,可惜了。”

老道叹息一声,做势欲走,却一直盯着院内不曾真正迈步。

突然,他眼睛一亮,向着院内惊讶地问道:“那是何人?”

宗泽回头一看,原来是康王殿下也来到了院里,虽然看起来行动不怎么利索,却也在扭腰、甩手、转转脖子。

“哦,那是康王殿下。”宗泽面露微笑,并没有把老道当作闲杂人等对待。

“康王殿下?”老道重复了一遍之后,面露沉思,低头掐指算了算,不禁哂然一笑:“也罢,便送他点微薄小礼,作为安身立命的本钱吧。”

宗泽尚不明白老道的意思,却见老道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了宗泽:“你转交给康王吧。”

宗泽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竟一个字都没有,里面也俱是空白,诧异间一抬头,却不见了老道的踪影。

他大吃一惊:这老道,竟是仙人不成?

他却没想到是因为一辆马车缓缓行过,与老道的行走刚好一致,正好遮住了他的身影。

宗泽不敢怠慢,便拿着小册子向康王殿下走去。

林哲不过活动了几下便感觉有些头晕,正欲回屋,却见宗泽过来了,硬撑着勉强扯了下嘴角。

宗泽将小册子递了过去,却不知道怎么说合适,只是含糊地说道:“一个老道送于殿下的。”

林哲接过来随手翻了翻,同样很诧异:“这是?”

“我也不知。”宗泽摇摇头,苦笑了一下:“一个老道送于殿下的”。

老道?林哲的脑子里闪过以前小说里熟悉的东西:武林秘籍!

水浸、火烤、光照,穿越人士么,总会有办法的。

他回到床上躺着歇息了一会儿,感觉头不怎么晕了,便翻开小册子对着阳光仔细查看起来,看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再弄盆清水来,他将小册子往水里一泡,靠,真出来了,有文字有图像!

他仔细一看,是一套打坐养生的法诀和一套剑法。

养生法诀名为先天无极功,属静功,道家秘法,勤加修炼能固本培元、延年益寿。剑法名为纯阳剑法,听起来挺高大上的感觉,其实就是道家修炼的动功。动静结合修炼,效果更佳。

刚翻看了两遍,小册子又成了空白,所有的痕迹消失不见,连小册子都化没了!

卧草,这么牛逼,怎么做到的?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还好,都记下来了,不得不说,赵构的记性的确不错。

之后,林哲便按照记忆中的法诀盘腿打坐,修炼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赵构先天体质太好的缘故,林哲很快便感觉到了一股微弱的气息随着他的呼吸,按照法诀中的行功路线在全身游走。

那气息略带暖意,所到之处,令他感到极为舒适,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精神也为之一振。

他哪里还不知道自己得了莫大机缘?

那老道绝非常人,说不准是哪个仙人呢,野史记载中,宋朝的奇人异士可多了去了,广为人知的就有陈抟老祖、王重阳、丘处机等人。

送自己练功法诀的老道,完全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高人。

第二日凌晨,林哲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的外伤,几乎完全好了,感觉一点痛楚,精神也好了许多。

太神奇了!

林哲大喜,在这个冷兵器时代,如此绝妙的功法,比之其他人的重生金手指也毫不逊色!

此时,天刚蒙蒙亮,宗泽尚未开始晨练。

好奇之下,林哲来到院子里,找了根棍子从头至尾把纯阳剑法练了几遍,方才发现,这剑法他随手使来,竟丝毫没有陌生的感觉,只是有些气喘,似是气力不足所致。

他便回到房间打坐,以恢复气力。

等天色大亮,林哲听到院内有动静的时候,宗泽已经来到了院内。

他并没有凑上前去打扰宗泽,只是静静地站在房间门口,欣赏这位令人尊敬的老人舞剑。

那闪闪的剑光,宛若一朵朵绽开的雪莲,一如他的品性,高洁幽远。

在林哲的记忆中,宗泽属于大器晚成类型,人到中年才参加科举考试,“赐同进士出身”而步入仕途。

其人一生清正廉洁,勤于政务,却因为奸佞当道而一直未获重用。

到磁州就任知州时,宗泽率十余名老弱士卒上路,修缮城墙,招募义勇,提出了积极的防御策略,得到了钦宗的肯定,并给了他一个不算多么正式的官衔:河北义兵总管。

但宗泽却借着这个名头,积极联系各路义军,竟然真让他聚集了数万人马。

林哲心里清楚的很,宗泽后期聚拢起来的义军甚至多达百万之众。其人威望之高,能力之强,由此可见一斑。

宗泽一套剑法练完,听闻身后传来掌声,回头一看,见是康王正在为他喝彩:“宗老将军好剑法,宛若游龙,气势如虹,又如雪莲一般高洁,果真是剑如其人啊!”

宗泽拂须含笑:“殿下过奖了,不过雕虫小技尔!”

说完,他好奇地看着面前的康王殿下,很是诧异:“殿下的伤痊愈了?”

“嗯,本来也只是些外伤,感觉不到有什么不妥了。”林哲笑答。

宗泽又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的状态似乎真的不错,便将手中竖起的长剑往前一扔:“素闻殿下勇武过人,不知可否让老臣开开眼界?”

林哲伸手接住剑柄,随手舞了个剑花,觉得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出现了,想来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的确也精于此道。

而且,那纯阳剑法的招式似乎是印在脑子里一般,完全不象刚学会的样子。

“好,本王就献个丑,见笑了!”林哲决定要给宗泽留个深刻的好印象。

他把剑往背后一背,缓步走到院子中间,敛息静气,调整状态。

片刻后,他身子猛然一沉,脚步虚点,手中剑倏然刺出,疾如飞虹,迅猛如电。

随后便是一连串的剑花次第绽放,剑影重重,光彩炫目。

林哲一套剑法练完,刚刚收势,宗泽便上前赞道:“殿下剑艺高超,造诣非凡,老臣佩服!”言语间很是诚恳。

林哲微微一笑,心里觉得很是受用,嘴上却谦逊地说:“宗老将军过奖,不过是花架子罢了,哪里比得上老将军沙场练就的技艺。”

宗泽目光灼灼地盯着林哲,意味深长地说道:“希望有机会与殿下一起纵横沙场,杀敌报国!”

“好!”林哲肯定地答道,将剑递还给宗泽。

宗泽摆摆手,解下剑鞘递了过去:“此去相州,可能会遇到金兵,路途艰险,殿下没有趁手的兵器哪行?宝剑赠英雄,老臣便将这剑赠于殿下,希望它能在殿下手中大放异彩!”

“呵呵,好,那本王就却之不恭了!”林哲倒是真有点喜欢这把剑,便欣然收下。

第四章 狭路相逢

宗泽担心康王的安全,便精心选派了一百骑兵作为护卫,随他一同前往相州。

林哲原本打算拒绝,可一见这百名精兵全是青壮年,又个个身姿挺拔、精神抖擞,顿时有了新的想法,便接受了宗泽的好意。

“此去相州,不到百里,殿下若快马疾行,半日即到。老臣数日后便南下,与殿下合兵一处,入京勤王!”

“好,本王把相州兵马整顿一番,等宗将军到了便尽快发兵!将军保重!”

“殿下,保重!”

宗泽眼看着康王率众而去,眼睛里闪过希冀的光芒。

金兵南下的时候,从来都是长驱直入,哪怕打下了城镇也根本没想过留兵驻守。

在他们看来,宋军不堪一击,所过之处,守将投降,士兵奔逃,完全没必要浪费兵力在城防上。

至少,截止目前,金国因为人口稀少,并无完全占领宋地的意图,那么大地方,管理起来很麻烦的说。

所以,林哲以康王赵构的身份带着一百精兵疾行时,几乎没遇到敌人,倒是遇到几波宗泽派出打探军情的斥候。

直到行程过了大半,林哲见官路旁有个树林,林间干草深厚,林边有条极窄的小河,正好方便喂马,便举手示意大家停下略作修整,顺便让领头的校尉陈英武安排斥候到前路打探一番。

按说凡大军行动,必派斥候先行侦查,但林哲全无经验,直到此时方才想到这茬。而且,磁州到相州,不过七十里地的距离,的确也没人想到会遇到金兵。

林哲叉开腿坐在一个树墩上,扫视着牵马喝水和自动散开警戒的士兵,对这些士兵的印象又好了几分,看起来这些士兵的素质的确远非寻常的正规军可比。

一个看起来年龄比自己大上几岁的士兵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个士兵弯着腰,手拿一把干草正在喂马,除了与其他士兵一样挎着腰刀、背着弓箭之外,马背上还斜插着一杆长枪。

更有趣的是,他喂着马的时候,还时不时斜眼瞅瞅自己,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有点桀骜不驯啊,一般来说,这种人都是人才。林哲不由一笑,招手唤他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林哲露出大灰狼般的笑容问道。

“属下杨再兴。”年轻人拱手回答。

杨再兴???

林哲顿时大吃一惊,竟然是他?

这家伙可是宋朝历史上鼎鼎有名的猛将,曾跟随曹成做过流寇,岳飞前往剿匪时将其收服,后来成了岳家军的骨干,与金兵作战时异常勇猛,立下战功无数,最后因陷入小商河被金兵乱箭穿身殉国。

现在,杨再兴竟然在宗泽军中,还成了自己的护卫,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让他跑了,再去跟曹成当土匪。

林哲舒缓了一下情绪,问道:“本王见你有些与众不同,多带了一杆长枪,想必擅长枪法?”

“属下自幼练武,尤喜长枪。”

“可否为本王表演一下?”

“属下的枪,是用来杀敌的,出必见血!”

林哲瞧着他那牛逼哄哄还略带挑衅的样子,不禁暗诽:扯淡呢吧,不想练就不想练呗,说什么出必见血?平时都不用练枪么?

至于挑衅,他现在懒得理会,尼玛德我才穿过来没几天,跟你切磋个屁啊?老子还会说英语呢,你会嘛?

他刚在心里吐槽完,便听到马蹄声响,转头一看,是斥候回来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他本能地感觉应该是有情况。

斥候一翻身从马上下来,汇报道:“殿下,前方有金兵百余人,正往这儿行来,片刻即到!”

林哲尚未表态,杨再兴兴奋地说道:“来得好!杀他个片甲不留!”

话音刚落,旁边一个士兵磨拳擦掌附和道:“殿下,咱们迎上去吧,让金人知道咱们的厉害!”

林哲没来由的有些热血沸腾,这就有仗打了啊!

他看了看斥候来时的方向,顿时有了计较,挥手喊道:“进树林,留杨再兴一人在河边诱敌,等金兵到了,从侧面杀过去!”

“是!”一帮人骑着马隐入树林深处。

“杨再兴,有问题吗?”林哲玩味地瞅着杨再兴。

“没问题!”杨再兴大声回答,眼中竟流露出极为期待的神色。

林哲之所以如此决定,自然有他的道理,很朴素很大众化的道理。

一是因为金兵有可能和自己这边一样,在有树林有水的地方修整,这是人之常情。

二是因为现在是冬天,这附近只有这么一片树林可以隐藏,而且林木较密,不进入树林的话很难发现深处藏了人。

三是不论金兵会不会派斥候进树林查看,他们突然从树林中冲出来都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总比金兵一露头就发现他们强的多。

最后,最关键的是,杨再兴号称百人敌,那可不是瞎说,史书上都有记载的。只要金兵不逃,百十个人而已,他一人就能搞定,再加上众人从侧面冲杀,想失败都难。

林哲率众人刚隐入树林深处,便听到官路上传来纷乱的马蹄声。

三骑靠前的金兵远远地就瞧见河边有个宋兵在喂马,缰绳一提,几匹马“唏律律”一阵嘶叫停了下来。其中一人拉着缰绳原地转了几圈,朝后面的同袍比划了几下手势。

随后,这三名金兵全都调转马头,朝着杨再兴冲了过去。

杨再兴斜着眼瞟了金兵一眼,不慌不忙地翻身上马,摘下长枪,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们冲过来。

双方大约距离十余丈的时候,三名金兵中最先一名挥舞着长刀冲向杨再兴,嘴里发出“呜哇”的叫声,显得颇为兴奋。

另两人取下弓箭,冲着杨再兴就是一箭射去,这么近还打了个小配合。

杨再兴长枪一伸,“啪啪”两声将两只箭磕开,这时,最先的那名金兵正好冲到了他的身前,时间掐得刚刚好,更显得三人的小配合十分默契。

二马错蹬之时,杨再兴的长枪尚未收回,金兵的长刀已至,斜斜地砍向他的脖子。

杨再兴一俯身,长刀擦着他的头盔扫过,落了空,金兵的坐骑惯性前冲。

杨再兴长枪向右、向后一抡,竟是恰好以枪尖划过金兵的脖子,一道血光飙出,金兵顿时落马。

后面的两名金兵又至,各自举起长刀,一左一右同时劈向杨再兴。

杨再兴丝毫不惧,双手长枪平举,猛然发力向上一架。

金兵的两把长刀竟然同时脱手而出,杨再兴的臂力之强可见一斑!

两个金兵没了兵器,一愣神间,被杨再兴从右往左一记横扫将两人打落于地。

“噗呲、噗呲”两声,两人被杨再兴以长枪串在了一起,再往前一甩,两具尸体飞出近十丈远,落在一队金兵阵前。

为首的金兵是个手持铁棍的虬髯大汉,眼瞅着三名手下顷刻间全都毙命,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大手一挥,带着其余的士兵嗷嗷叫地冲了上去。

杨再兴见状,不但不惧,还跟打了鸡血似的,长枪一挺,不退反进,迎着金兵冲了上去。

林哲在树林深处远远地看着,因为有树木遮挡视线,看得不怎么清楚,直到金兵向杨再兴发起了冲锋才“呛哴”一声长剑出鞘,大声喊道:“大宋必胜!杀啊!”

话音未落,他带头冲了过去。

第五章 重回磁州

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将为兵之主,兵为将之股。

凡为将者,每战而必前,兵则气势如虹而不输,说的就是两军交战的时候。将若不惜命,兵必不畏死。

林哲前生是学历史的学生,但正是因为每日研读历史,方能感受到史书中充斥着对爱国主义思想的赞颂、对正义的褒奖,那份血性早已在不经意间融到了血液中、铭刻到骨子里。

所谓文人铁骨,不外如是。

宗泽挑选出来的精兵,本就是悍卒,因为皇族的懦弱无能,恨屋及乌,对康王殿下有一种潜意识中的鄙视。

林哲从拎着长剑率先冲出去的时候起,就已经完全将自己当成了赵构,为了大宋,不惜赴死的亲王!从此以后,他就是赵构,将带领大宋走向辉煌!

而众将士也从心里接纳了他,这样的亲王才值得追随!

陈英武作为带队的校尉,甚至有些感动:这才是我大宋亲王应有的风范啊!

他以手势示意两名士兵加快速度,追上康王殿下,一左一右护卫,自己也打马追了上去。

几十丈远的距离对于骑兵来说也就十余个呼吸的事儿,金兵的前锋刚围上杨再兴,就看到了树林里冲出来的宋兵。

领先一人身着长衫、拎着长剑,却不着片甲,一望而知是个头领。

金兵早已熟知这个套路,文人领兵嘛,武人为副!

擒贼先擒王,金兵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于是,除了围杀杨再兴的五、六名士兵之外,其余人迅速从两边绕了过去,直奔康王!

两股骑兵瞬间碰撞到一起,开始了激烈的厮杀。

“铿锵”之声不绝于耳,不时有士兵坠马。

如果赵构有空纵览全局的话,就会发现,金兵虽然看着气势也不弱,却不是这帮宋骑精英的对手,坠马的全是金兵。

看起来打得挺激烈,实则更象一面倒的屠杀。

而他实在是没有时间观察局势,虽然,这是为将者的基本功。

不知战场局势,如何能合理布置战术、调配兵力?

好在,赵构自幼习武,一直勤于锻炼,身体素质颇为优秀,力量更是大得出奇,更加适合这样的混战。

他拎着长剑,时而突刺,时而劈砍,竟也连续杀了好几名金兵,尤其在他发现左右都有士兵护着之后,胆气更壮,完全放弃了防守,甚至有时间于厮杀之中领悟新学的纯阳剑法。

步战和骑战不同,但杀敌的招数却绕不过劈、刺、撩、扫、挑等基本动作。

旧的身体,新的思想,外加新的剑术,竟然在厮杀中渐渐融为一体。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受,属于穿越人士的专利。

咱们的康王殿下越打越觉得顺手,眼前只要出现金兵,上去就是一剑,或劈或刺,气势如虹,把纯阳剑法的刚猛剑意发挥的淋漓尽致。

四周的喊杀声、马鸣声、兵器碰撞声,他全然听耳不闻,只是一门心思的杀敌,杀敌,杀敌……

左右两边的士兵见他杀得快意,心里急得的不行,却又不敢离开。殿下威猛固然威猛,但若是没了两人在旁边护着,怕是早就阵亡了……

杨再兴一枪将围在身边的最后一个金兵挑落马下,又在其脖子上补了一枪之后,便调转马头,又朝正在厮杀的人群冲去。

正在勉力拼杀的金兵没料到后面又有敌人杀来,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他一枪一个连杀了十余人。

手持大铁棍的金兵头目也终于靠近了目标,他没想到这队宋兵的战力竟然这么强,惨烈的局势早已让他熄灭了活捉宋军头领的想法。

抱着干掉一个就是赚的想法,他无视了赵构两旁的护卫,举起手中铁棍当头一棒朝赵构狠狠地砸了下去,拼着被护卫杀死也要取了他的性命。

赵构左右两侧的士兵可没忘了陈校尉保护殿下的命令,根本不去攻击金兵头目,同时举刀去挡铁棍。

却没料到金将力大,没招架住,铁棍下落之势不减,眼见就要落到康王头上。

赵构也是很郁闷,左右都有士兵,他想往两边躲闪都没地方,前面是金将,往后,马又没那么灵活。

他头一偏,咬着牙,双手举剑往上一迎,接不接的住,听天由命吧!真要是才穿越几天就死翘翘了,不知道会不会丢了穿越众的脸?

他的眼睛都闭上了,似是不忍心看见自己脑浆迸裂的样子。

只听一声金铁交鸣之声响起,赵构的剑却落了空,却是杨再兴刚好赶到,及时出枪,以枪尖刺中铁棍,金将手中的铁棍竟把持不住,被一枪击飞。

赵构闭上了眼睛,所以没有看见。

咦?没架着?

他一睁开眼睛,正好看见杨再兴长枪一抽,将金将扫了下去。他感到很奇怪,金将的大铁棍呢?

他看得清楚,杨再兴一枪抽去,正中金将胸口,而那金将被砸落马下时却是两手空空的,又被杨再兴补了一枪扎死。

一个金兵见头领战死,发了一声喊,转身就逃。

数十个正在战斗中的金兵听到喊声,心有默契似的,几乎同时抽身便逃。

“想跑?”

不用康王殿下下令,众人打马便追,赵构反倒落在了后面,若不是两个士兵身负保护他的使命,估计他就成了队尾了。

宜将剩勇追余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赵构缰绳一抖,带着两人着追了上去。

战争么,一旦到了追杀阶段,就没什么悬念了,对于追击的一方来说,是件很轻松惬意的事情。

赵构在追赶途中,频频看见前面的同袍张弓搭箭,将一个个金兵射落马下,就象以前在影视剧里看过的狩猎一样,很是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追到最后,一件搞笑的事情发生了。

金兵慌不择路,顺着官道逃跑,竟然一路奔到了磁州,就跟小偷逃到县衙门口似的。

看到了城墙,幸存的十余个金兵才发现跑错了方向,可又不敢转身向后逃,后面还有追兵呢,于是只好调头向侧方逃跑。

偏偏又迎面遇到了一队在城外练兵的骑兵。

屋漏偏逢连阴雨啊这是,这十余金兵眼见无路可逃,只好滚下马来束手就擒。

赵构打马绕着跪在地上的金兵转了几圈,手中长剑指指点点,颇有点意气风发的样子。

虽然不过是一次小规模的战斗,但打了胜仗的感觉,实在是爽的不要不要的。

尤其是己方全胜的时候。

难怪宗泽在金兵攻来的时候带骑兵出去能把金兵杀退并追杀十余里,这帮精骑的战力的确是爆棚啊!

赵构越发地生起了把这支队伍收入囊中的念头。

而那一帮精骑看向康王殿下的时候,同样是双眼放光,他们的实战经验和这位殿下相比可丰富多了,不少人在战斗中甚至有空瞅两眼他们护卫的康王殿下。

因此,对于殿下表现出来的神勇很是赞赏,军中最重强者。军中男儿,但凡稍有血性,谁愿意跟着窝囊废混呢?

既然回到了磁州,不见见宗泽就走的话可就不合适了,更何况,赵构是真心不想那么赶时间。

他率众回到知府衙门时,在门口遇到了宗泽。

两人相视而笑,就象多年的故交。

第六章 整装待发

宗泽最喜欢做的事儿就是带兵大杀金兵,最喜欢听的消息便是自己的同袍打了胜仗。

他微微施了一礼,笑着说道:“刚听了部下的汇报,知道康王殿下追击金兵回来了,故此出来迎接,没想到殿下已经到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还要多谢将军赠剑和一百精骑,不然的话,本王怕是见不到将军了。”赵构笑道,他见宗泽笑得一脸褶子,心里也很开心。

他对宗泽的印象那是真的好,别的不说,就宗泽送他的那宝剑,就非同寻常,与金兵斗了半天,竟然没有丝毫的损毁,更别说以一敌百的杨再兴和那一帮精骑了,这可比神兵利器更加给力。

宗泽含笑把赵构引进了衙门,到厢房里聊了一会,便有士兵来报,说投降的金兵交待了最新的军情。

“……金兵昨日已攻破了开封府外城,现在应该已经占领外城了了!”

“什么?怎么可能这么快?”宗泽拍案而起,花白的胡子颤动不已,显然是被这个消息震撼到了。

汇报的士兵进一步解释道:“属下也觉得匪夷所思,再三问过降兵才确认消息无误。一开始只是金兵东路大军围住了京城,不足以破城。西路大军到了之后,兵力更盛,金兵轮番日夜攻城,术士郭京以邪术蛊惑官家,撤了守城将士,金兵才得以攻破外城。而金兵西路大军之所以能快速赶到,是因为渡河太过顺利。据说,是因为,守军逃了!”

“逃了?!”宗泽气得浑身发抖:“十五万,整整十五万守军啊!竟然不战而逃?!”

“据降兵说,金兵前一天夜里在对岸擂了一夜战鼓以壮声势。次日一早,金兵渡河时才发现根本无人守卫,守军已经连夜跑了。”

“这,这,……”宗泽的愤怒已经到了极点,嘴唇直哆嗦,话都说不出来了。

除了鸠占鹊巢的赵构,谁能相信十五万守军连敌人的面都没见着,中间还隔着黄河呢就被战鼓声给吓跑了?

更坏的消息还在后头。

“被俘的金兵是西路大军先锋营的斥候,太原已经陷落,金兵西路大军七万人已经与八万东路大军汇合,总兵力达十五万众。”

这就是雪上加霜的消息了,金兵第一次围困京城不过七、八万人,尚且逼得钦宗割地赔款。这次的兵力多了一倍,京城和朝廷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还不定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生气、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宗泽在赵构的注视下,在房间内,踱了十几个来回,心情终于平静下来。

“殿下,时间不等人,还请殿下立即起兵勤王!”

赵构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地敲着,眉头紧皱,沉吟不语。

他当然知道,宗泽的建议,是一个有血性的军人应有的选择。军人么,不保家卫国,不抵御外敌,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可是,不是他不想起兵勤王,实在是,纠结啊!

首先,他只是一个亲王,目前为止还没有兵权,钦宗要在吓破了胆之后,才会派人授之以兵马大元帅,他才能名正言顺地带兵勤王,否则就有居心不良之嫌。

其次,就算他不会被钦宗猜疑,带兵去解了京城之围,又如何?钦宗百分百又是一味求和,割地,赔款,得过且过。赔款的钱从哪儿来?还不是要反复压榨百姓?

而且,从徽宗开始,投降派就是朝臣主力,卸磨杀驴那是寻常事。奸相蔡京一党反复掌权、贤相李纲反复下岗就是明证。

要想彻底解决这些问题,唯有来一次大变革,从上到下彻底清理一遍。

这可不是一个闲置的亲王能做到的事儿。

除非,坐视历史重演,让金兵把大宋皇室一锅端了,他才有机会!

可是,在他的记忆中,靖康之变,大宋皇室虽然遭受了灭顶之灾,但和整个大宋百姓所承受的劫难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这是个二难选择,就算这次赶跑了金兵,老百姓也没有好日子过。

在金兵的肆意践踏之下,老百姓更没好日子过!

最关键的还是,没有金兵裹挟皇室北上,他也许就没有机会改变历史!

他该何去何从?

宗泽,一心为民,忠君爱国,主战派的代表人物,他,能理解自己的苦衷吗?

宗泽见康王殿下久久不语,不免有些着急:“殿下,敌军势大,合兵一处更加难以对付,迟一天发兵,京城就多一分危险啊!”

赵构抬头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将军,你有多少兵力?这种形势之下,如何破敌?”

宗泽稍稍想了片刻,答道:“我部目前虽然兵力不足,但,汇合了相州之兵,再召集各路义军勤王,必定远超金兵,届时我军与守军内外结合,一举打败金兵当不在话下!”

“然后呢?”赵构轻飘飘地问道。

“然后?”宗泽重复了一遍,毅然回道:“自然是一路将金兵赶回关外,趁机收复失地,可能的话,最好将金兵彻底消灭,以绝后患!”

“哼,”赵构苦笑一声,说道:“将军,你确信官家会让你一路打到金国吗?”

“这……”宗泽顿时语塞,他清楚的很,不论是徽宗还是钦宗,根本没有一个有兴趣、有信心跟金兵死磕到底,不然的话金国哪来的底气南下犯宋?

“你知道不可能的,对吧?”赵构目光灼灼地盯着宗泽,他决心要说服这员老将为他所用。

宗泽下意识地点点头,长叹了一口气。这还用问么?有点脑子的,谁不知道?

赵构借机进一步表达自己的观点:“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是治不好病的!国之大事,必须要有立足长远的规划,必须坚定不移的执行!”

这话一说出来,他就知道宗泽肯定会有所觉,这岂是一个亲王能决定的事儿?

果然,宗泽闻言一震,看着他的眼神都有些变了:“殿下,你想给大宋治病?”

“你当我愿意一次又一次地出使金营吗?”赵构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八度:“低三下四,摇尾乞怜!你能感受到本王心中的屈辱吗?!可是,本王若不去,大宋百姓就将生灵涂炭,遭受战乱之苦!何也?弱国无外交!这才是病根所在,再不治,国将不国啊!”

赵构声情并茂的话语对宗泽来说,的确有种震聋发聩的效果,但,也,仅此而已。他当然听的懂,也能理解康王殿下的苦衷,所以,他定定地看着殿下,坚定地说道:“殿下的一番话,掷地有声,一针见血,足以证明殿下胸怀天下,眼光长远。一旦此次勤王成功,老臣必将不遗余力配合殿下辅佐官家治理天下!”

呵,好吧,赵构生出一种无力感,辅佐官家?他不过河拆桥就万幸了!

好在,事情不是没有转机,很快,宗泽就能体会到什么叫朝令夕改……

那就让事实来说话吧,勤王便勤王,他不想寒了老将军的心。

他缓缓站直了身子,呼出一口浊气:“那好吧,本王先行一步,将军随后率军前往相州汇合。”

军情紧急,耽误不起,宗泽自是应允,安排部下准备起兵。

门外,百名精骑肃然而立,整装待发。

第七章 初到相州

大家已经知道康王殿下要带他们去相州,然后去和金兵作战了,却没有一个面露惧色。

不但如此,还一个个亢奋莫名、摩拳擦掌,就差没在脸上写着“高兴”二字了。

至于嘛?打仗有这么好玩吗?又不是去抢媳妇!

吐槽归吐槽,赵构可是知道的,此时有好多参军抗金的义士不但不拿军饷,甚至还自带钱粮来当义务兵,抗金心切可见一斑!

他想起了当年教授说过的话:“金兵南侵,只用了两年便灭了北宋,但南宋却在金国灭亡之后还存在了45年。也就是说,金国直到灭亡也没完成吞并南宋的图谋。为什么呢?因为民间反抗太厉害了!几乎各地都有义军,和金兵打起仗来悍不畏死,极大地消耗了金国的军力!”

宋朝的义军,针对的不是朝廷,而是金兵。他们与正规军的差别,也只是一纸诏书的事儿。

可以这样说,如果不是朝廷一味求和,只要把义军组织起来,打垮金兵完全不在话下。

之所以金国能够把大宋的脸面按在地上可劲地摩擦,主要还是火车头无力,民心还是可用的。

赵构此时却高兴不起来,勉强扯了下嘴角,便翻身上马:“出发!”

不知道是金兵改道了还是别的什么缘故,赵构率一百精骑赶往相州的途中,一个金兵也没遇到。

相州的知州汪伯彦是个机会主义者,并没有多大的才干。这一点,赵构来相州之前心里就有数,所以老早就在他的名字上画了叉叉。

只是在目前情况下,汪伯彦还是有一定作用的,他必须团结拉拢人心。

赵构一行人一入相州地界,便遇到了知州汪伯彦,却是他得了消息,担心康王殿下安危,领人马迎接来了:“相州知州汪伯彦拜见康王殿下!”

赵构满腹心事,脸色自然也不怎么好看,随便敷衍了几句便直接进了城,一路上也不言语。

汪伯彦还以为康王殿下是要到金营求和的,进了城以后便跟在他身后汇报道:“金人已经知道了殿下的行踪,据说派了精兵到处找你。殿下不如就先留在这里,再从长计议。肃王自从被金人当作人质以后,直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呢,如果殿下又去,就是自投罗网,恐怕他们也不会轻易将殿下放回来。”

“这事儿现在不用再说,找个地方,先把本王的人安排好。”

赵构现在最宝贝的就是这一百精骑,自己的住处还没安排呢就首先想到了他们,这让他身后的大伙儿颇为感动。

汪伯彦叫过得力属下武翼大夫刘浩商量了一番之后,汇报道:“知府衙门没有多少房间,住不下这么多人,下臣建议殿下入住昼锦堂,那里地方比较宽裕。”

“昼锦堂?”赵构脑子里没什么印象,便随口问道:“是什么地方?”

汪伯彦抬手一指,说道:“就是那里,知府衙门旁边,前任知州韩肖胄的祖业,现在仅余部分族人留守。”

赵构顺着汪伯彦手指的方向一看,不得了,那是一座雄伟秀丽、古朴幽雅的庭院式建筑,仅从外面看就比知府衙门气派多了。

“好,那就这么定了!”赵构欣然答应。

进了昼锦堂,他才发现,这地儿何止是面积大?昼锦堂堂顶覆绿色琉璃瓦,堂后为忘机楼,东有狎鸥亭,西有观鱼轩,后为书楼和康乐园。

最最关键的,还是院外徽宗着令修建的韩王庙,有一碑刻,上有神宗手书的八个大字“两朝顾命,定策元勋”!

见到皇爷爷的字,应该怎么做?不需要别人提醒,赵构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头。

然后,他转头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汪伯彦,这家伙,故意的还是?

他不能不多想啊,这些文人就特么没几个好东西,相州城里就真的只有这么个地方能住的下自己一行?

汪伯彦不由得一个哆嗦,自己的小心思被发现了?

他的心里确是有个小九九,韩肖胄一大家子虽然迁走了大半,但相州韩家乃是数百年的豪门、有父子两宰相的美名,在相州仍然有相当大的影响力。知府衙门有很多事情的处理绕不开韩家,这让他的心里感到很不爽,欲借康王之手敲打韩家一下。

赵构的历史没学到这么深的程度,自然弄不清楚这里边的猫腻。

好在也没出什么岔子,韩家留守人员表示很欢迎赵构一行人的入住。

“相州的兵力如何?”安顿好之后,赵构便问道。这年头,没兵就没底气,所以兵力多寡很重要。

刘浩见汪伯彦看他,连忙回道:“加上其他地方零星归来的士兵,大约三千五百人。”

赵构清楚,招募工作都是刘浩在抓,他报的数字应该是准确的,这样的话,除非金兵大举来袭,这些士兵基本上能撑得住场面了。

四处流窜的小股金兵通常也就三、五百人,不足为虑。

“粮草可还够么?”

“就是再有十万人马,吃上三个月也没问题。”

赵构闻言,心里又安定了几分,有兵有粮,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就是,记不清楚兵马大元帅的诏书什么时候能到。

不如,先干起来?

反正,也就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儿,早点干起来总好过干等。

“从今天开始,多派些人手出去,到周边各地发动宣传攻势,争取多招募些士兵来,一边招人一边抓紧训练!”

赵构提前进入兵马大元帅角色,沉声下达了命令。

汪伯彦眼睛一亮,若有所思地捻起了胡须。

刘浩却是一震,迟疑了一下,问道:“殿下,这么做,会不会,授人以柄?”

赵构点点头,踱了几步,缓缓说道:“这个,本王当然知道,可如今,京城被围,情况紧急,上令很难及时传达出来。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你全力去做即可,如有意外,本王一力承担!”

“遵令!”刘浩不再犹豫,领命而去。

汪伯彦用最快的速度,亲力亲为,安排好了康王一行的住宿问题。尤其是康王的房间,一应用品都是新的,甚至连他自家的新被子和最钟爱的青花瓷餐具都贡献出来了。

单从这一点来说,说他一无是处也是不恰当的。在任何时代,象他这么高情商的人混得都不会差。

赵构见他忙前忙后颇为勤快的样子,有那么一刻甚至想过,如果自己真登上了帝位,这人倒也可用,比如纪检监察、谏官之类的。

他此来相州,为的就是招募兵将,至于到底要不要去勤王,说实话,很难下决定。

“到时候再说吧,船到桥头自然直。”他如此安慰自己,也算是给自己的犹豫找了个借口。

他是接受过新时代高等教育的人,让他一心为了上位而置千千万万百姓的安危于不顾,至少在目前,他还做不到。

而且,象宗泽、岳飞等人,骨子里的忠君爱国思想也不是那么容易发生转变的。他们忠于这个国家,忠于这个国家的君王,却唯独不明白,这天下,其实,是属于百姓的。

任凭朝代如何更迭、王权如何变换,归根结底,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人民群众才是历史的真正主人。

第八章 大元帅府

截止目前,除了得到老道授功和杨再兴等精骑,赵构并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事情来,所以,历史依然按着原本的轨迹前行。

金兵已经团团围住了东京汴梁,在内城外面日夜攻打,不曾停歇。

宋钦宗每天提心吊胆,生怕哪一天金兵就破了城,把他给捉了去。

事实上,开封城内共有守军八万多人(原守军七万,加上南道总管张叔夜所率的一万三千人勤王部队),此外还有为数众多的开封市民自愿请战。

虽然在兵力方面比不过金军,但由于宋朝这边是守城战,加上汴京有着当时最好的城防体系,按惯例,金兵要有十倍于守军的兵力方能破城。所以,在形势上宋军并没有处于劣势。

反观金军,因为从北方长驱直入,直奔开封府,后方许多城镇仍然控制在宋朝军队的手中,一旦形势发生变化,将时刻面临着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境。而且金军战线过长,后勤补给也难以长期供应。所以从长远来看,只要开封军民守住城不被攻破,待到各路勤王大军陆续赶到,金军就会面临非常糟糕的处境。

宋钦宗的摇摆不定在这时表现的极为明显,一开始惶惶不可终日,一天到晚和议和派商量怎么议和。

张叔夜到了之后,他便想起了金兵第一次围困京城时带兵守住城的李纲,他能一次守城成功,想必再来一次也行吧,于是连忙派人找李纲。

可是,就算真能顺利把李纲找来了,黄花菜早都凉了。

李纲早被一贬再贬贬到长沙去了!

张叔夜是亲自带兵突破金兵重围进入开封城的,心知形势不妙,劝宋钦宗撤至襄阳,企图借西路重兵期待后事,但在金兵围困之下,基本上不可能做到了。

张叔夜又劝宋钦宗到各门看望守城军民,鼓舞士气。

要说这张叔夜,的确算得上是英勇神武,完全不象个进士出身的文人,他身为南道都总管(总督南路军马一职),接到宋钦宗勤王诏书之后,与两个儿子带了三万兵马前来勤王,竟真能突破金兵的重围,以伤亡过半的代价冲进了开封城。

宋钦宗大喜之下接连授予他延康殿学士、资政殿学士之衔及签署枢密院(中央军事领导机构枢密院的副长官)之职,委以指挥军事全局之重任。

为了鼓舞士气,宋钦宗在雨雪之夜亲自穿戴盔甲,登城巡视,赴各门看望守军,还把自己的御膳赏赐给士兵。

但此时,大势已去,军心涣散,几无回天之力,三万禁军竟私逃了大半。其他各道兵马,也没有再如张叔夜一般如此忠勇果敢前来勤王的。

对于宋钦宗来说,此时,似乎只有在相州募兵的九弟可以指望了。

于是,他挑选了八个身手高超的勇士,传下口谕封康王赵构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让他火速入京勤王。其中一个叫秦仔的勇士,是武举人,勇猛过人,宋钦宗以蜡丸藏诏书,让其带去给康王。

赵构就这样等到了宋钦宗的任命:知卿起义勤王,可除卿兵马大元帅,陈亨伯元帅,汪伯彦、宗泽副元帅。应辟官行事,并从便宜。

随后,又有阁门袛候侯章带来蜡书,“诏帝尽发河北兵,命守臣自将”,并带来宋钦宗口谕:康王辟中书舍人随行,可以便宜传谕令,草诏书。

赵构大喜!

这可是草拟诏书、发号施令的权力!

好!有这个就行了!

十二月初一,兵马大元帅府在相州正式成立!

因为宗泽、陈亨伯(陈遘,字亨伯,中山府知府,在金兵第一次南下时曾率军民奋力抗金,是著名的抗金将领),为了尽快使大元帅府运转起来,赵构想道:既然诏书明确了元帅、副帅的人选,定然不能擅动,但其他人员的安排,自己是有权利指定的。

赵构喜极之后,又陷入苦闷之中,因为,他没有足够的人手可用。

很多耳熟能详的名人,现在还不知道在哪旮旯呢。

现在他身边比较有名气的,就没几个好人。

比如太学官耿延禧,其父是投降派的代表人物耿南仲,宋钦宗的近臣,资政殿大学士,签书枢密院事,现在升为尚书左丞、门下侍郎。

金兵一来,耿南仲一张嘴,不但一力主张议和,而且主动提出割地的建议,大约是觉得地盘大了要浪费不少兵将守卫、多了很多的军费开支。

所以后人的评价里有“南仲在内,李纲无功;潜善秉成,宗泽殒命”的名句,这个南仲说的就是他,排在头一位。

有其父必有其子,耿延禧完美继承了其父的投降派思想,是个跟着赵构去议和,见事不妙都能开溜的家伙。

这爷俩听说康王殿下在相州,又投奔过来。

再比如,那句评价后一句中的黄潜善,后期大权在握时也是个大大的反派,一力排斥主战派的宗泽,导致原历史中宗泽被贬,最终恶疽缠身、抑郁而死。

但这些人,又不能不用,不然的话,难以收服一些资历颇深的官员,甚至带来极大的损失。黄潜善此人手下的兵士就不少,据称有二万之多,如果能顺利争取过来,毫无疑问是一大助力。

赵构思虑再三,决定徐徐图之,先把队伍拉起来再说。

于是,他任命康王府的老班底耿延禧、高世则为参议官,任命徽猷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使张悫、直龙图阁京东转运副使黄潜善为大元帅府随军应副,徽猷阁知信德府梁扬祖为大元帅府随军转运使……

大元帅府的架子搭建起来之后,赵构又把仅有的一万兵马分为五军,武显大夫陈淬为五军都统制,统领大元帅府军马,修武郎赵俊、武义大夫刘浩、武显郎张琼、修武郎尚功绪、果州(现四川南充)刺史王孝忠分别为中、前、左、右、后五军统制。

之所以招募的士兵有点少,是因为一开始名不正言不顺,尚不敢大肆公开进行。

但现在有了诏命就不同了,十二月初四,大元帅府给诸郡下达檄文,要求“……逐州守臣,如指挥到日……”

檄文中提到一个重要决定,就是大元帅府将于十二月十四日向大名府转移,要求各路军马到大名府(今河北大名县北,北宋陪都)汇合。

好好的,赵构为什么要从相州往大名府跑呢?

这却是金人和宋廷投降派的花招导致的。

金人已经知道赵构在河北招募兵将准备勤王,把他当成一大威胁,一边准备派五千精兵前去抓捕,一边让宋廷传召康王回京。

回京,那是不可能的,不但赵构自己清楚是金人的阴谋,大元帅府中所有得到消息的人都心里有数。众人思考后觉得己方兵力不足,恐难以抵抗金兵,便力劝赵构转到大名府去,说那边交通便利,地理位置更好,兵源也更多。

赵构采纳了这个建议,历史上也是如此,正因为迁移到了大名,躲过了金兵的搜捕,也壮大了大元帅府的力量。

于是,赵构率众渡河,于十二月十六日赶到了大名府。

第九章 心有所向

大名府是河北重镇,和相州相比各方面条件都好的多,就是一点,离京城更加远了。

第一个赶到大名的就是宗泽,有兵将两千余人。

宗泽一见到赵构,便说:“殿下虽然安全多了,可是,离京城也越来越远了,京城被围困很长时间了,救援京城刻不容缓啊!”

赵构心想,你当我愿意跑路吗?就那么点兵力,不跑的话,早被金兵干掉了,还谈什么改写历史?

但宗泽的心情他也能够理解,便好言安慰:“宗帅,本王知你勇猛,牵挂圣上和京城安危,可也要量力而行啊,以一万人去打十五万人,无异于送死。本王死不足惜,可是,若我等死了,谁还能救圣上和京城于水火之中?”

宗泽无语,他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当然知道康王殿下说的没错,一万对十五万,守城尚且困难,主动出击的话,的确与飞蛾扑火无异。

到大名之前,他曾提议立即会兵李固渡,断绝敌人归路。其他人都不同意,宗泽于是独自领兵赶赴李固渡。在路上遇到金兵时,宗泽派遣秦光弼、张德进行夹击,大败金兵。金人败后,留兵分别屯守。宗泽派兵乘夜袭击金营,连续攻破三十余寨。

在他看来,金兵也没什么了不起,如果有足够的兵力,他相信,即便和金军大部队硬撼也不会落了下风。

可是,什么时候才有这样的实力呢?

宗泽正值情绪低落之际,忽听有京城诏命到了。

他脚步一转便要回避,没想到赵构却叫住他:“宗帅留步,此时下达的诏命,必定与勤王有关,你是副帅,与本王一起受命亦无不可。”

宗泽闻言,稍一犹豫,便收回了刚迈出去的脚步。

来下达诏命的人是签书枢密院事曹辅,一个颇为正直的重臣,形容他只需四个字:正义凛然。

赵构、宗泽见曹辅脸色不愉,心中俱是一惊,难道……?

曹辅也没心情废话,直接取出了宋钦宗手书的诏书,宣读之后递给了赵构,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这份诏命与赵构的记忆中没什么不同,大意就是说:“金兵虽然对京城猛烈进攻,但是并没有将京城攻陷,现在正和他们谈判。康王与诸将士们驻扎在原地待命,不要轻举妄动,以防发生什么变故。”

呵呵,果然是这样啊,赵构摇摇头,转手将诏书递给了宗泽,同样一脸玩味地看着他。心道,你心急火燎地要赶去解京城之围,想到官家会来这么一份诏书嘛?

宗泽虽然已经知道了诏书的内容,但再看的时候双眉还是越皱越紧,渐渐挤成了“川”字。

“载德,你怎么看?”宗泽直接称呼对方的字,显得很熟络,从这一点判断,两人的关系应该很不错。

“这是金人的诡计,”曹辅笃定地说:“目前,内城在嵇仲(张叔夜)的指挥下,守卫得当。金人如果继续猛攻,损伤太大,故意佯称议和、退兵,实为瓦解我军民抵抗意志之计。官家受小人蒙蔽,听不进忠言,一心议和!所以要发这诏命,是怕殿下惹怒了金人,不利于议和啊!”

好啊,赵构心想,我正在为出不出兵犯愁呢,有了这诏命,正好,不用出兵了!

宗泽眼看康王殿下的脸色越来越好,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哪里还不知道他的心思?便急忙劝道:“大帅,这是金人的诡计!不能大意啊!”

曹辅也在旁边语气沉重地说道:“实不瞒殿下,有贼人郭京,以虚幻邪术迷惑圣上,再加上金人用计,外城才失了。如今城防多有松懈,京城危在旦夕,迟恐生变啊!”

“可是,这么点兵力,能起到什么作用呢?”赵构也很挠头,说实话,他之所以犹豫不决,一来是因为知道宋钦宗的脾性,绝无转性的可能;二来就是手中无兵,说话都没底气,大规模军队作战和寻常的狭路相逢可不一样,再多些杨再兴那种猛将也扭转不了局势。

“老夫有一故交,叫汪若海,擅军事,上次就是他给老夫提议请立殿下为大元帅,带兵镇守安抚黄河以北,以此来拖住金兵的后方,解京城之围,”曹辅爆出了一段秘辛:“老夫奏表呈交圣上,拟任命他为参谋,并准备派其到殿下身边效力,但宰相何栗坚决不同意,以道路不畅为借口,结果没有差遣。幸好后来圣上醒悟过来,令人以蜡书送来了诏命。”

呃,还有这么一段插曲,赵构不禁动容,这才是大宋的肱股之臣啊!

“那汪若海何在?”赵构眼睛一亮,这是个人才啊!他曾经看过《宋史·汪若海传》,对这个奇人印象颇深。

宋史记载,此人平生豁达,高风亮节,眼光独到,擅长谋略,能言善辩且气概豪迈,为人沉稳持重有气度。

这个评价可不低!有这样的谋士在身边,能省去多少脑细胞啊!

“他是太学官,目前尚在京城,殿下若有所需,想必他很乐意为殿下效力。”

“需要,太需要了!烦请曹大人代为转达本王的心意。”

“好,老夫定为殿下做成此事,还请殿下早做准备,以解京城之危!”

赵构依然不想立刻给予曹辅肯定的答复,便打起了太极:“本王立刻通知众人议事,拿个方案出来!”

曹辅和宗泽相顾无言。

所谓的议事,不出赵构所料,成了一场纷争。

这诏书来的多及时啊!汪伯彦和耿南仲这些人将议和当成救命的稻草:“属下建议,大元帅把帅府及军队转移到东平(今山东东平),那里远离金兵势力范围,人口众多,适合大军发展。”

而宗泽却和他们的意见不一致,他想要让赵构向南进入澶渊(今河南濮阳),然后把那里当作大本营,近距离威胁金兵,然后渐渐将京城的围困解除掉。

结果,由于汪伯彦、耿南仲等人占了上风,把宗泽气得直喘粗气,赵构原本一直冷眼旁观汪、耿等人的表演,却担心宗泽犯了心脏病啥的那可就郁闷了,便出言和稀泥:“议事归议事,诸位不要伤了和气。汪帅所虑,无非是敌军兵多将广,我军难以匹敌,故而避敌锋芒,是吧?”

“是!诚如殿下所言。”汪伯彦点头称是,还不忘瞪上宗泽一眼。

宗泽一拍桌子正欲怼回去,赵构连忙转脸看着他,伸手虚按:“宗帅莫要生气,先听本帅说完。”

宗泽这才气呼呼地坐下,犹自瞪着汪伯彦。

“宗帅所虑,自是京城安危,担心京城落入敌手,官家和百姓蒙难,心情可以理解。但金兵有十五万人,我部却仅有一万五千人(募兵一万人,宗泽率两千人,汪伯彦率三千人依附),主动出击实为不智。我看不如这样,宗帅和汪帅分头去招募兵将、收拢残兵,待总兵力达到十万,就出兵,谁招来的人多便由谁领兵,如何?”

汪伯彦的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答道:“我没意见。”

宗泽稍稍想了片刻,也同意了赵构的意见。

一场争论就此结束,两人各自去琢磨如何招兵去了。

赵构身子往后微仰,长出了一口气,带领一帮心怀各异的人,真心不容易啊!这才哪对哪儿啊就吵成这样了!

曹辅一直在一旁坐壁上观,直到此时方才出声:“殿下这是心有所向啊!”

赵构瞟了他一眼:“此话怎讲?”

曹辅笑道:“汝霖(宗泽字)长于作战,力主抗金,在义军和百姓中的威望远非汪、耿之流可比,在曹某看来,殿下之意昭然若揭也。”

“嘘~,看透别说透。”赵构伸出手指压在嘴唇上说道。

穿越人士,早知忠奸,当然心有所向了。

第十章 变化已生

大家都各忙各的,唯独赵构成了闲人一个,除了听听各处的消息便是练功、舞剑,再无他事,闲的蛋疼。

日上三竿的时候,他无聊之至,便欲出去散散心,不曾想,刚出门,一转眼便看见杨再兴于廊下徘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不禁笑道:“思念媳妇了这是?”

杨再兴似是习惯了这位殿下的说话风格,讪讪一笑,那样子竟有些腼腆,让赵构很是意外:“大帅,这有些日子没仗打了,闲得浑身酸疼,刚听说要打回京城去,属下,属下想当先锋。”

卧槽,猛人都这样的嘛?不打仗闲的慌?

赵构瞥了他一眼,轻飘飘地问道:“打仗有瘾?”

杨再兴有些不好意思地比着小指头回答:“也就,一点点。”

“毛病,改天本大帅给你寻个爱打仗的队伍呆着去。”

“嘿嘿,那就谢谢大帅了!我去喂马了!”杨再兴得了这话,跟打了鸡血似的,一溜烟跑了。

“这家伙。”赵构摇摇头,却因为杨再兴的出现,想起了另一件事:不行,不能这么浪费时间,我得抽空去刘浩那里转转,岳飞到底有没有到他的队伍里报到了,杨再兴虽然勇猛,却不是帅才,跟着岳飞才能发挥最大作用。

在他的心目中,岳飞才是超神一般的存在,最关键的是忠心无比,世人皆称愚忠,不然的话,也不会被原历史中的赵构和秦桧坑死。

要知道,岳飞被十二道金牌催着班师回朝时,其手下也曾有人提议他自立为王。

在当时,岳家军如日中天、深得广大百姓爱戴的情形下,如果岳飞有异心,南宋朝廷根本无力征讨,当初“陈桥兵变”的历史极有可能重演!

后人提及岳飞、岳云、张宪冤死风波亭的事儿,叹息之余,通常都认为是赵构和秦桧君臣勾结,以“莫须有”的罪名除去心腹大患。

关于岳飞的死,两种说法最具市场。

一说是宋高宗忌惮岳飞兵权日重及迎钦宗还朝而杀之,秦桧不过是贯彻领导意图罢了。这种说法,这里就不说了,一笑了之。岳家军共十二军,一半以上兵力都是宋高宗亲自下旨拨到他麾下的,再加上火箭提拔,足以说明其对岳飞的信任。

另一说法是,金人是杀害岳飞的罪魁祸首,秦桧其实是金国奸细,是金人挑选出来控制宋高宗赵构的棋子。

依据,是《大金国志》卷7和卷24记载:金国天会八年秋,金国高层在黑龙江柳株开会,议定让秦桧做为金国的内应潜回南宋。

在这次会议上,有人首先提出派张孝纯,完颜宗翰(本名粘没喝,又误传为粘罕)认为不妥,言道:“此人河东失节,人谁不怨,便去如何得位?得志,唯有桧可用”。

随后,在1130年,秦桧全家返回宋朝,不遗余力地协助金国打压南宋。

岳飞却是抗金力量的领军人物,在岳飞的带领下,北伐形势一片大好,金人已惶惶不可终日。

如果真把金国灭了,投降派的代表人物(奸细)秦桧能有好下场吗?肯定不能啊,唯有利用岳飞的愚忠把他除掉,而不仅仅是夺了兵权,秦桧才能安心,金国才能安心。

至于宋高宗赵构,因为明知秦桧是金国奸细,出于对金人的惧怕而任由毫无治国能力的秦桧把持朝政,他敢说不吗?

《宋史·纪事本末》卷七十二,秦桧死后宋高宗才松了口气:“桧亡故朕今日始免靴中置刀矣”。

宋高宗是一国之君,上朝时还要在靴中藏刀,秦桧死后才敢说出来,为什么?其中缘由,不言自明。

赵构骑着马,一边往刘浩军中行去一边想着自己曾经看过的关于岳飞冤案的内容,突然间想起了难以回避的问题:现在,钦宗还在京城呢,岳飞是忠于他,还是忠于自己呢?

还有宗泽,原历史上,金兵掳走二帝时,他不顾大元帅府的反对,起兵渡过黄河,准备截击金兵救回二帝,最后虽然因其他勤王队伍无一配合而不得不放弃,但其忠君之心切可见一斑。

如果这两人都不支持自己,难道要指望汪、耿之流为自己打天下吗?那还不如尽早寻个地方归隐山林更靠谱呢。

还没到刘浩部营地,赵构就打马返回了帅府,情绪低落至极。

偏偏副元帅宗泽又赶了过来,步履轻快,面露喜色。

刚一见到赵构,他就兴奋地说道:“殿下,大事成矣!”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赵构怏怏不乐的表情。

“呃,什么大事?”赵构翻眼瞟了他一眼,脑子都懒得动。

“募兵啊,老夫说服了几路义军归附,又招了些残兵,加上我部士兵,兵力已达五万!听说汪伯彦也招了两万人,再加上韩世忠等其他各部的兵力,总兵力已达九万!今日让各部兵马做好准备,明日就可以发兵了!”

宗泽一口气报上了这些天的工作成果,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这么快?赵构有点懵,看来他的小翅膀已经扇出了不小的动静,宗泽和汪伯彦都有些超常发挥了,短短十几天时间竟然招了这么多兵来,历史的进程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韩世忠的名字更是令他眼睛一亮,又来一员大将!

随即,他的眼神又黯淡下去,还是老问题啊……

看来,发兵援京已是必然,说过的话这时候再反悔肯定是不合适的。

但,说实话,赵构认为,宗泽乐观的有些过份了。

就算现在的总兵力真有九万之多,可是,因为大元帅府一味扩大招兵规模、追求扩张速度,兵员成份复杂,军事素质和作战水平是个大问题。

他相信,这九万兵里面,至少三成是各地义军投靠的,没有经验的新兵也得有三成,真正能战的最多有四成,这还是乐观的。

以这种鱼龙混杂的军队去和兵精将强的金军交战,怕是很难获胜。

在他看来,比较稳妥的做法,应该是统一思想,加强训练,以小股部队袭扰的方法小打多打,促进兵将之间的磨合。

这样,既分散了金军的力量,缓解京城的压力,又达到消灭金军有生力量的目的,充分发挥了主场作战的优势。

起码,从各地勤王军队陆陆续续前来汇合的趋势来看,大元帅府目前已经是各地抗金力量的标杆,具备了一定的凝聚力,假以时日,必成气候。

“大帅,臣请为先锋!”

从门外传来洪亮的声音。

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这是,赵构苦笑一下,转眼间看着一个颇为彪悍的青年大步闯了进来。

这人,他认得,是阁门祗候秦仔,宋钦宗派来送蜡书诏命的,能从金军的重重包围之中突围出来,想必也是个猛男。

在他身后,又进来几个同样精壮的青年,是侯章、刘定等人,都是宋钦宗一起派出来传达诏命的,比宗泽更加热切地希望早日发兵解京城之围。

他看着这几个单膝跪于地上的义士,心里五味杂陈。

唉,这么个软蛋皇帝也有这么多义士愿为之效死,没天理啊!

赵构此时倒是有些羡慕宋钦宗,自己虽然已经是兵马大元帅了,麾下却没有如此忠心之人。

“大帅,汪若海求见!”帅府门外的值勤士兵汇报道。

汪若海来了!

赵构总算有了点盼头,他肯在这个时候来帅府,想必是曹辅回去跟他联系过了,他愿意过来帮忙出谋划策。

“快请进!”他话音未落,步子已经迈出去了。

第十一章 奇人若海

赵构快步走到院子中间,汪若海也已经到了。

“见过大帅!”汪若海身子一屈便欲行参拜之礼。

赵构连忙抢前一步扶住他的胳膊:“先生免礼!”

汪若海明显感觉到赵构的手臂很有力,并不只是做做样子,便含笑而起,眼睛里闪过一丝欣赏。

赵构此时方才仔细打量汪若海,不禁有些好奇。

汪若海的个子跟自己差不多,一米八左右,长得很帅气。

他的精神状态极好,脸上充满智慧,眼睛乌黑发亮、炯炯有神,仿佛能看透人的内心,却偏偏又给人一种亲和随意的感觉。

他大约是怕冷的,一身锦袍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更加厚实,却丝毫不显得臃肿。

真正令赵构好奇的地方则在于,他的身上有股说不出来的气质,使得自己无从判断汪若海的年龄,二十五、六?三十二、三?还是三十七、八?

好吧,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微微一笑,抬手虚引,领着汪若海往房内走去。

宗泽对于赵构表现出来的热情感到很意外,因为他根本没听说过汪若海,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如何能得大帅这般重视。

而汪若海却一眼就认出了宗泽,躬身行了一礼:“太学官汪若海见过宗帅!”

宗泽微微颌首,算是回礼,倒不是因为倨傲。一则从年龄上看,汪若海应该和他孙子差不多大;二则所谓的太学官,不过是个从八品的官阶,的确,太小了些,太学里一抓一大把。

但,汪若海一进门,说的第一句话,就令宗泽目瞪口呆。

“大帅,圣上已在金营!”

“什么?难道,京城陷落、圣上被俘了?”宗泽大骇,率先惊呼出声。

汪若海摇头苦笑:“金人攻破的只是外城,内城仍在,圣上是自己去的。”

“那,圣上怎么会……?”宗泽顿了顿,追问道:“怎么能,自去金营?”

在场之人,可以说,除了赵构,都是极为关心宋钦宗的人,全都震惊地望着汪若海,等他的下文。

汪若海自然不会卖关子,便把这些天以来的情况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

原来,完颜宗望、完颜宗翰在攻破开封外城后,打了几天后就下令停止进攻内城,只是控制住了城门。汪若海推测金人是担心会陷入巷战,如果没了骑兵优势,开封的数百万百姓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金人骗宋钦宗说可以议和之后,钦宗一边派曹辅来传达诏命,让大元帅府不要轻举妄动,一边派宰相何栗和齐王赵栩到金营求和。

金营的两位副帅完颜宗翰、完颜宗望对何栗说:“自古以来,有南就有北,两者不可缺。只要答应割地,就可以议和,不过,必须请太上皇亲自前来商议。”

何栗以为自己议和有功,高高兴兴地回去奏报宋钦宗赵桓。

太上皇赵佶本来就是个胆小鬼,此时更没有这份胆量去金营。

钦宗赵桓不得已,无奈痛哭一场,只好以太上皇受惊过度、痼疾缠身为由,由自己代为前往。

钦宗不但自己去了,还率大臣多人一同前往金营给自己壮胆,乖乖地中了金人的圈套。

闰十一月三十日,钦宗到了金营后,金军统帅却不与他相见,只是派人索要降表。

钦宗不敢违背,慌忙令人写降表献上。而金人却不满意,并命令须用四六对偶句写降表。大臣孙觌反复斟酌,改易四遍,方才合乎金人的要求。

降表大意不过就是向金俯首称臣,乞求宽恕,极尽奴颜婢膝之态。

呈上降表后,金人再次提出要太上皇亲至,钦宗苦苦恳求,金人方才不再坚持。

接下来,金人在斋宫里向北设香案,令宋朝君臣向着金国京城的方向跪拜,以尽臣礼,宣读降表。

当时风雪交加,钦宗君臣受此凌辱,皆暗自垂泪。

投降仪式进行完毕,金人心满意足,便放钦宗返回。

钦宗自入金营,备感屈辱,于无奈之下做了金人臣子,悲痛难抑,不知不觉间泪已湿巾,边走边哭,边走边哭……

至南熏门,钦宗见到前来迎接的大臣和民众,便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行至宫前,他仍然哭泣不止,宫廷内外更是哭声震天。

钦宗初赴金营,历尽劫波,三日后归来,恍如隔世。

更令他沮丧的事情还在后面,他刚回到朝廷,金人就来索要金一千万锭,银二千万锭,帛一千万匹,狮子大开口也开不了这么大!这是漫天要价!

此时的大宋,集全国之力,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凑出这么多金银来!更别说被围的开封孤城了,搜刮已尽,根本无法凑齐所需钱物。

然而,钦宗已被金人吓破了胆,一意屈辱退让,连忙下令大肆搜括金银。

开封百姓、朝廷大臣、皇室,统统得出钱!

尽管以钦宗为首的大宋朝廷如此小心翼翼地奉迎金人,但金人仍扬言,如果要求得不到满足,便要纵兵入城抢劫,并要求钦宗再次到金营商谈。

在吏部侍郎李若水等人的怂恿下,钦宗终究不敢违背金人的旨意,不得不再赴金营。

汪若海便借着宋钦宗出城去金营的机会逃了出来,然后直奔大名而来。

“唉~~,城虽未陷,国已不国!”汪若海长叹一声,以八个字结束了汇报。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宗泽双目皆赤,面上肌肉不停抽搐,急步在房内踱了起来。

“圣上,圣上……”秦仔、侯章、刘定等人“噗通”、“噗通”、“噗通”,面朝开封城的方向跪下,握紧了拳头,哽咽着,泪流满面。

汪伯彦、耿南仲两人于门外驻足,一直听到最后,不禁面色发白。

两人相顾无言,眼中尽是惧色。

“先生,”赵构仍然以先生相称,表示对汪若海的敬重:“当前形势之下,先生认为大元帅府应该如何行事?”

汪若海往两边瞄了一眼,谨慎地说道:“请大帅借一步说话。”

赵构闻言,心中一震,似有所悟,下意识地看了宗泽一眼,宗泽以为他是担心自己的安危,稍稍犹豫后便轻轻点了点头。一介文人,能在帅府对康王殿下不利?怎么可能嘛!

赵构已看到汪、耿二人,便轻声吩咐道:“烦劳宗帅、汪帅于外堂稍候,莫让其他人进来。”

汪伯彦尚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

宗泽沉声应道:“大帅且去,我等就在外堂守候,必不使外人进入。”

他隐有所觉,汪若海一派儒雅高人模样,必非凡人,此番前来拜见殿下,定有惊人之语。

不知为何,他的心里竟隐隐有些期待,或许,大宋的确到了必须发生一些变故的时候了。

第十二章 天下苍生

里间并不大,也很简陋,不过一床、一几、一案、三把椅子,算是赵构平日的卧室。

案上一角置一香炉,香炉内仅有一支香,袅袅地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赵构穿越之后闻到第一缕檀香之后,便喜欢上了这种能让人静心的香味。一支香刚刚好,气味较淡,不至于影响呼吸。

汪若海随赵构走进房间之后,随意的一眼便将房内环境收入眼底,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容。

“先生请坐。”赵构依然保持着谦和的态度。

“大帅先请。”汪若海的声音里似乎有种魔力,让人不忍拒绝。

赵构也没打算在这种小细节上浪费时间,便与他面对面坐了下来。

“先生有何教我?”赵构的态度极为诚恳,连“本王”的称呼都弃之不用了。

汪若海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笑道:“大帅言重了,问题不在于我如何如何,而在于大帅有何打算。”

赵构突然觉得这个套路有点熟悉,貌似古时的谋士经常以类似的言语做开场白,然后为雄主分析时事、针砭时弊、制定方略,最后,雄主在谋士的帮助下一统天下,完成大业。

一般,开头,雄主总得云里雾里的客套一番,心中的野望不能一下子都吐露出来,免得被对方视作胸无城府、不足以成大事。

这就和谈恋爱一样,总不能初次见面上来就说“咱俩谈恋爱吧”,需要个过程。

但赵构本来就对汪若海颇为了解,而汪若海又是曹辅介绍来的,两人此时的见面,就象相亲一样,目的明确,就是以结婚为目的。

这时候再扯些虚头巴脑的客套话,那可就大煞风景了。

赵构稍稍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适当地坦白一点:“先生,不瞒你说,我觉得,我朝对金人的策略有问题。金人就象野兽,是把我朝当作猎物了,就算暂时吃饱了肚子回巢了,饿了还会再来,周而复始,无穷尽也,直到我朝彻底被消灭。

唯今之计,只有奋力反抗,把他打疼了打痛了,甚至彻底消灭,才能还我大宋安宁。”

赵构顿了一顿,见汪若海只是很认真地听着,却没有发言的迹象,心知他在等自己的表态,便几近直白地表露了自己的态度:“问题是,何人能率我大宋军民达成这个目的?就算我赵构有这个心思,在这种形势下,又如何能做到?还请先生教我。”

说完,他便将目光投到汪若海的脸上,心道,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不开口嘛?

汪若海当然不会这么不识趣,他为什么要来这里?不就是因为他早已看透了局势,知道现在的朝廷已经走到末路了吗?若想救大宋及百姓于水火,必须要有人站出来,力挽狂澜!

当初,他提议由康王出任兵马大元帅时,就已经想到了局势极有可能会发展到如今的情形。

他早已想好了后续的计划:帮助康王赵构登上皇位,延续大宋江山!

现在,康王殿下已经表明了态度:他想带领大宋走出困境!

这就好办了,原本,他甚至担心康王殿下不肯出头,还想着要怎么才能说服他勇敢地站出来,现在倒是不用他再做思想工作了。

汪若海含笑而起,躬身说道:“大帅,东叟(汪若海的字)不才,愿为大帅分忧!”

赵构也连忙站起来,扶住他的胳膊:“能得先生帮助,实在是一大快事!先生快请坐!”

接下来就进入第二个环节了,分析时事,制定方略。汪若海是有备而来,自然不会怯场。

“话说如今局势,其实早已注定,自太祖之时起,便因忌惮武臣拥兵自重而养成文人带兵惯例,武人失去了话语权,导致军队废驰,军力羸弱。

真宗时,我朝在对辽作战获胜的情形之下,尚与辽签订澶渊之盟,向辽交岁币,君臣惧战之心由此可见一斑。

然金人与辽人不同,乃是蛮人,劫掠性更强,且不讲人伦道义,我朝越是惧他,他气势越是嚣张。

如今,金人已摸清我朝底细,心中欲壑难平,一再提出无理要求,屡屡试探并践踏我朝底线。”

说道这里,汪若海叹了口气,才接着说:“可是,我观圣上脾性,全无底线,任凭金人予取予求!不仅百姓怨声载道,众臣也颇多怨言,人心,已失!

臣素闻大帅勇武,不惧金人,此时当挺身而出,以兵马大元帅之名号令天下,择机起兵,一则驱除金人,二则借势上位!大事必成!”

汪若海说到最后,眼中泛起光亮,赵构一旦上位,自己就是从龙第一人,自然有机会施展胸中报负,岂不快哉?

这不跟我的想法差不多嘛?赵构心里一喜,脸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道:“先生所言极是,但先生是否想过,人心虽可用,却不等于就能成事。如宗泽、秦仔等人,俱是忠君爱国之士,就未必会同意先生之言。”

汪若海点点头,缓缓说道:“宗帅为人忠义,在河北一带颇有威望,若想成事,必先取得他的支持,大帅既然提到他,臣不才,愿为大帅说服之。臣有把握,为天下苍生计,他必会醒悟。

至于秦仔、刘定等人,只要不予之兵权,暂时不告之机密,当无大碍。汪伯彦、耿南仲之流,俱是明哲保身之人,不堪大用,此时却需善待,事成之后予以虚职安抚即可,稍后,臣只需略加点拨,其必无二心。”

“好!既如此,便有劳先生了!”赵构拱手谢道,心里不禁感慨,有高人出手协助就是好!省心省时省力!

“大帅不必多礼,可请宗帅入内,臣必不辱命!”汪若海言语间颇有信心,似是胸有成竹。

赵构心里有数,汪若海既然敢表这个态,必定早已做足了功课,自己只要安心等着他的好消息就ok了。

汪伯彦和耿南仲正在外堂窃窃私语,似是在揣测汪若海的来意,又似在琢磨什么主意。

宗泽则远远地站在内间门外,忠实地履行守卫任务。他听见身后门响,转头见是赵构出来,连忙上前问道:“大帅,可有计较?”

赵构面带微笑,指着内间说道:“此人乃旷世奇才,见解不凡,宗帅且去与他交流一番。”

“与他交流?”宗泽有些疑惑不解:“不过一个小小的文官,与他交流什么?如何做文章吗?”

“对,做文章,以天下为题,以苍生为念。”赵构笑着点了一下主题。

天下?苍生?

大帅如此看重此人,定然有他的道理。

宗泽似有所悟,转身走进了内间,随手将门关上。

第十三章 战前军师

汪伯彦小步快走,来到赵构身前,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帅,那汪若海所说,是真的?”

赵构本就知道靖康之耻的很多细节,当然知道真假,便点头回答:“嗯,他自京城而来,所言必定不虚。”

“那,那,那该如何是好?”汪伯彦心里有些紧张,话都说不利索了:“适才,臣与耿大人商议,帅府如今,规模初成,尚,尚不具备与金兵决战,的实力。不如,不如,咱们将帅府东迁,避开金兵锋芒,再,徐徐图之。”

汪伯彦的建议虽然有怯战之嫌,却也不是毫无道理。目前,明面上的帅府兵力虽然不少,但在整合完毕之前,战力的确不行。

岳飞、韩世忠等名将在军中的职位偏低,只能参与一些小规模的战斗。尤其是岳飞,原历史上的很多得力属下还在各地各自为战,没有接受帅府的统一指挥。

所以,比较稳妥的做法自然是采纳汪伯彦的建议。

但汪若海已经有了整体规划,赵构出于对他的信任,自会听从他的意见,于是便敷衍道:“汪帅的建议很有道理,稍后咱们要专门议议此事。”

“大帅,万万不可!”秦仔和侯章等人还在呢,一听汪伯彦的建议顿时急了:“圣上正在金营蒙受屈辱,我等身为臣子,如何能只顾自身安危逃往他处?”

汪伯彦在一边不乐意了,直呼其名道:“秦仔,注意措辞!怎么说是逃往他处?帅府战力不足,转移他处是为了发展壮大队伍,以图后事!”

侯章怒斥道:“哼!你分明就是怯战!说什么以图后事,无非是想等圣上出事后拥立新主!”

卧槽!怪不得侯章后来会被汪伯彦借机除掉,说话不经过大脑啊!

对汪伯彦来说,这话要是传到宋钦宗的耳朵里去,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就连赵构都要陷入险境!

“侯章住嘴!”赵构大声喝止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侯章犹自不服,头一昂还待说话,却被刘定在身后拽了一下,张了张嘴,又闭上了,面露不善地瞅着汪伯彦。

汪伯彦也气鼓鼓地瞪着侯章,估计心里已经在琢磨着怎么弄死他了。

里间的门“吱呀”一声轻响,宗泽走了出来,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

赵构的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汪若海失算了?不能吧?

宗泽看到赵构之后,脸色又变了几变,而后目光渐渐坚定,沉声说道:“大帅,汪先生请汪帅、耿大人入内议事。”

赵构闻言,心头一松,长出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他既称汪若海为先生,必是已经被其说服。

汪伯彦和耿南仲同时看向赵构,流露出探询的意思。

赵构冲二人点点头:“进去吧,莫要让汪先生久等。”

宗泽眼瞅着二人轻手轻脚地进入内间之后,方回过头来,轻叹一声说道:“臣素与曹大人交好,竟不知汪先生大才。其人虽久困京城,帅府及诸军将领却尽在心中,娓娓道来,无一不知。思虑长远,非常人所及,战略布局,举重若轻,臣不若也。大帅可令其为军师,运筹帷幄。”

赵构心里头跟明镜似的,嘴上却说:“以宗帅之能,尚对其心折,今幸有曹大人荐之,得之如得万军。便依宗帅所言。”

宗泽感慨之后,便招手让秦仔过来,俯首贴耳,以密语告之。

近在咫尺的赵构都听不清楚他说的什么,只是见秦仔频频点头。

片刻后,秦仔拱手告别赵构和宗泽,与侯章、刘定等人相偕离去,神色间既有兴奋,又有坚定。

赵构好奇地问泽:“宗帅跟他们说了什么?”

宗泽的眼中似有不忍:“这几人俱是忠义之士,且武艺非凡,甘愿为圣上赴死,若与金兵交战,可为先锋,率敢死之士冲敌阵,全其忠义之心。”

呃,赵构一愣,心道:听这意思,汪若海应该已经跟宗泽讨论过出兵的事情了?

也罢,打就打吧,想必汪若海已经有了完善的计划,找宗泽和汪伯彦、耿南仲分别谈话,应该是统一思想,定好基调,再考虑如何出兵。

只是不知道,他会如何打这一仗。

老实说,赵构的心里没多少底气,以不到九万的杂牌军和十五万精锐的金兵决战,在他看来,完全就是以卵击石,根本没有获胜的可能。

不然的话,汪伯彦和耿南仲也不会一心想着逃跑。

原历史上,赵构就是在汪伯彦、耿南仲和黄潜善等人的怂恿下从相州一路向北、向东,一直逃到济州(今山东巨野),绕着开封转了半个圈,避开了金兵的锋芒,任由宋徽宗、宋钦宗二帝及赵氏宗室、嫔妃、朝臣、工匠数千人被金人掳走,然后在南京(应天府,今河南商丘)登基,从此成为以逃跑闻名的皇帝。

说他是逃跑皇帝,那可真是名符其实,即位之后的十年间,从应天府跑到开封府,再到扬州、镇江、越州(今浙江绍兴)、明州(今浙江宁波)、定海(今浙江舟山),然后为了躲避金兵的追捕,逃到海上漂泊了三个月,之后又逃到温州。直到金兵撤离江南后,他才又回到绍兴府(今浙江绍兴)、临安府(今浙江杭州)等地,最后定都临安。

不过,也正是他这一跑,跑的失去了传宗接代的能力从而得了个好身体,成为极少数的长寿皇帝,还跑出了延续153年的南宋王朝,不然的话,历史又不知是什么样子了。

但,现在的情形,已经大大偏离了原历史的轨迹。

帅府的兵力远超原历史,原历史中并没有出现在赵构身边的奇人汪若海已经开始为他出谋划策了。

当然了,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穿越人士来了,不把历史搅和个够,怎么能对得起时空管理员(如果真有的话)的一番心意?

赵构感慨了没多久,汪若海的分别谈话就结束了,可见汪、耿的思想工作很好做,没什么难度。

汪若海亲自打开房门,率先从内间出来,神色间颇为轻松。

赵构与他交换了个眼色后,心里便有数了,成了!

宗泽、汪伯彦、耿南仲几个重量级的人物已经搞定,其他人只需要听从命令即可。

汪若海迎面在赵构面前站定,宗泽、汪伯彦、耿南仲围成圈站在两边,全都看着这位气定神闲的奇人。

“大帅可通知各军将领立即前来帅府议事,定下章程,分派任务。”

“好,先生从今始,为帅府军师,一应军事调度悉由军师决定。”

赵构欣然答道,他知道,关键的时候到了,如何打这一仗,就看这次战前议事了。

各军将领过来还需要时间,趁着这个空子,汪若海把自己的几点意见言简意赅地介绍了一下,连帅府的大元帅、副帅都蒙在鼓里肯定是不合适的。

汪若海的意见主要就这么几条:

一、帅府本是奉诏而立,必须出兵,不然容易遭人诟病。

二、帅府兵力虽有九万之众,但真正能战的士兵不及一半,战前必须清理掉一批混日子的闲杂人员,预计余八万余人。

三、以秦仔、侯章等人为首,组成敢死队,用于冲阵。

四、五军以精兵扩充至三万人,将前军、左军、右军划归宗泽、陈淬指挥。

五、汪伯彦、黄潜善率三万人为中军,赵构亲自坐镇中军。

六、汪若海、韩世忠率余下两万人为后军,随机策应。

七、军队清理和整顿要在一日内完成,明日夜间开始行动。

出于保密起见,详细的作战计划将在会上当面告知各军将领。

午时一刻,所有与会将领到齐,把帅府外堂挤得满满的。

赵构令参议官高世则按花名册点名,赫然发现岳飞已是刘浩手下的一名小军官,从七品的武翼郎,享受副团级待遇的正营级军官,手下有五百士兵。

原本,以岳飞的级别,是不够资格参加这个战前会议的,但因为他作战勇猛,几次与金兵交战都大获全胜,颇得刘浩欣赏,这次会议,刘浩特意把他也带来了。

所以说,是金子,总是要发光的。

尤其是有赵构这样的伯乐的情况下,岳飞的崛起之势,必定不会弱于原历史。

第十四章 初见岳飞

汪若海每唤一名将领上前,必耳提面命,将作战计划细细告之,众将听后无不颌首,都说军师熟知敌情,顾虑周全,必定功成。

唯有一人,面露不豫,领命后一句话也不说,站到墙角沉思。

汪若海见状,将这人记了下来。

汪若海分派完任务之后,赵构发布最后的命令:“诸将回营之后,可通告所部士兵,凡不愿为国效死者,发放盘缠,允其归家,不得强留。今夜子时之前,各部将最新花名册送到帅府!明日午时,各营将所需物品备齐,等候军令开拔!”

“得令!”众将轰然应道,倒也颇有几分气势。

汪若海贴在赵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后,赵构连忙冲散去的众将领叫道:“武义大夫刘浩及武翼郎岳飞留步!”

已经走到外堂门口的刘浩和岳飞听到大帅召唤,连忙停住,于人流之中逆向而行,挤进了外堂。

终于得见真了!

赵构满含深情地看着岳飞,心中涌起无限感慨。

不知什么原因,看到岳飞的时候起,他的心里就突然变得宁静,觉得有了安全感。

岳飞个子不高,大约一米七的样子,显得很壮实,面白无须,耳大脸圆,头带方巾,脚蹬尖头靴,一身下级军官的轻甲装束,眼神犀利,从而给人一种威风凛凛的感觉。

“见过大帅!”

刘浩和岳飞同时躬身行礼。

“不必客气,快请坐,”赵构面对仰慕已久的大神,姿态不禁放得很低:“唤你二人回来,是有一事相托。”

“大帅言重了,”刘浩连忙回道:“凡大帅有令,属下无不遵从。”

赵构低头,将汪若海的安排小声转述给了刘浩,并交给他一枚帅府令箭,也就是面杆头有箭簇的小旗,便于拿在手中的那种。

刘浩听完之后,收好令箭立刻表态:“谨遵大帅号令!属下必不辱命!”

赵构冲门外叫道:“唤杨再兴进来!”

杨再兴早就在门外摩拳擦掌了,听闻大帅叫他名字,忙不迭地跑了进来:“大帅有何吩咐?”

赵构指着岳飞笑道:“你不是想去有仗打的队伍吗?本帅现在就满足你,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武翼郎岳飞的人了。”

杨再兴一瞧岳飞个子不高,一付平淡无奇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快,脸上顿时表现了出来,嘴里也没闲着:“他?比大帅如何?”

在他看来,当他的领导,至少也得象大帅那样高大帅气、英勇神武才行。。

赵构“扑哧”一笑:“怎么着?不服气是吧?岳飞!”

“在!”岳飞上前一步,沉声应道。他心里有数,这个杨再兴有点象刺儿头,大帅是想让他杀杀他的锐气。

岳飞也就二十三岁,杨再兴和他差不多大年纪,两人都是热血青年,彼此眼光一碰就冒火花的那种,赵构在中间一挑,两人心中的战意猛然一下就升腾起来。

两人互相对过了眼神,便同时往院里行去,帅府外堂地方太小不说,军事重地,更不适合动手。幸好这昼锦堂的院子很大,勉强能耍得开大枪。

汪若海看了看赵构,又看了看跟斗鸡似的两人,笑着摇摇头:“到底是年轻人啊!”

事实上,他此时也不过才二十七岁,比岳飞、杨再兴也就大两、三岁,只是因为长年浸淫兵法、心术显得老成而已。

军中切磋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一般点到即止,想必也用不了多少时间,汪若海便随着众人一起到院中看两人比武。

“你使枪?”岳飞见杨再兴的马上除了弓箭之外还插着一杆大枪,眼睛一亮,心道:这大枪看起来份量不轻,能耍得利索必是猛将,那好,我便以枪破枪!

杨再兴见岳飞的马上挂着一对四刃铁锏之外,也插着一杆大枪,心中一凛:这大枪和铁锏的份量看来不比我这大枪轻啊,就凭这股子力气也不能小视于他。

见岳飞问他,杨再兴下意识地回道:“怎么,怕了吗?”

岳飞摇摇头,说道:“非也,你既使枪,我便与你讨教一下枪法,只是身有要务,须以一柱香为限。”

汪若海赞许地点点头,这个岳飞看起来不错,此时尚不忘身有要务,沉稳有度,仅凭这一点,怕是就不大可能输给杨再兴。

“好,兴许用不了一柱香的时间呢。”杨再兴很自信地答道,一翻身骑上了马背,他从小便苦练祖传的杨家枪法,到目前为止,还没遇到过对手呢。

“来吧!”岳飞端坐在马上,摘下长枪,向杨再兴邀战。

杨再兴缰绳一抖,双腿一磕马腹,便向岳飞冲去。

开始之时,两人一冲即过,手中大枪只一接触便分开,不过是试探,根本没有尽全力。

几次之后,两人心里都有了底,看来不拿出真本事来,还真不容易取胜。

随后,两人勒住马,各自都把看家本领拿了出来。

要说这杨家枪法,那是大大的有名,被后世誉为最上乘的枪法,进则锋锐逼人,退则疾速无影,不动形如山,动则如雷震,大开大合,枪挑八方。

据说杨家枪法是宋初名将杨业所传,而杨再兴正是他的后人,后世有人认为他是传说中的杨六郎杨景的玄孙。

杨再兴明显已得杨家枪法真传,动作迅捷,力大势沉,时而如白蛇吐信,时而又如狂风摆柳,时而如蛟龙出水,时而又如夜叉探海,枪枪朝岳飞要害招呼,看的在场诸人无不心惊,生怕一枪扎死了岳飞。

而岳飞则从容应对,初时基本上力主防守,一会儿熟悉了杨再兴的路数之后,气势一变,开始了防守反击。

就连不懂枪法的赵构都看出来了,岳飞的技艺应该更高一筹,他的动作更加简洁,往往直奔胸腹,不象杨再兴有时刺其面门、有时刺其手脚。

而且,岳飞将防守和进攻两动融为了一体,一招出手,防中带攻,攻中设防,进退有据,彰显大家风范。

但,很明显,两人之间的差距微乎其微,要想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颇有难度。

其间,岳飞几次抽手欲取铁锏,都放弃了,大约是觉得,既然是比试枪法,就以纯粹的枪法过招吧。

一柱香的时间很快过去了,两人谁也没露出败相。

岳飞和杨再兴的大枪于空中互磕了一下弹开之后,岳飞主动收起了大枪,笑道:“好枪法!不愧是杨家枪,岳某领教了!”

杨再兴嘴一咧,也收起了大枪:“你的枪法也很厉害,杨某佩服!”

“好!”赵构“噼噼啪啪”带头鼓起了手掌:“两位枪法都不错!”

汪若海、宗泽等人也笑着鼓起掌来。

刘浩笑道:“军务要紧,这次就算是平手了,以后有空再比吧!”

杨再兴却是一夹马腹,到了岳飞的身后,笑着说:“大帅让我跟着岳郎将呢,你们的任务可不能抛下我!”

岳飞看着他微微一笑,和刘浩一起朝赵构等人拱拱手:“属下告辞了!”

赵构挥挥手:“去吧!”

心里却想着,等他这次立了功,就把他提拔上来独领一军,牢牢地捆在自己的战车上。

第十五章 奇葩将军

大名府现在驻扎了近十万的各路军马,大街上随处可见三三两两的士兵,刘浩等三人三骑的出现并未引起别人的注意。

出了帅府,刘浩便打马加速前行,岳飞和杨再兴分别跟在后面。

到了军营之后,刘浩将岳飞和杨再兴带入自己的营帐,对岳飞说道:“你在帅府时也知道了,大帅授以密令,说山东的京东西路兵马钤辖孔彦舟必逃,让我安排你在其出逃时率奇兵将其拿下,如有反抗,就地正法。”

事实上,汪若海对赵构只是说,孔彦舟乃汪伯彦劝投之人,其人品性恶劣,接受任务后神色有异,可能会闻令而逃,让赵构安排得力干将盯着,如有异动便伺机将其拿下,夺去兵权,整顿队伍。

而赵构则确定地告诉刘浩,孔彦舟必逃,让他给岳飞调派精锐士兵将其拿下。

赵构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他对孔彦舟太了解了。

这货比三姓家奴还要过份,本来就是个地痞无赖,在地方上实在混不下去了,才在金兵第一次南侵时借朝廷募兵之机参军混口饭吃。其人有些小聪明,擅投机取巧,甚至杀平民冒功,很快便升至山东京东西路兵马钤辖,麾下有三千兵马。

原历史中,金兵攻山东时,孔彦舟望风而逃,摇身一变成了流寇,一路向南,烧杀抢掠,祸害百姓,宋高宗派兵前去征讨。

孔彦舟见势不妙,转而投靠了金人设立的伪齐朝廷,并在伪齐国主刘豫的安排下南下伐宋,立下不少战功。

伪齐政权灭亡后,孔彦舟又投靠金人,在金将完颜宗弼的带领下再次攻宋,最后竟因战功被金人封为郡王。

赵构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可不是因为他的这点黑历史,而是因为孔彦舟是个奇葩,以好色闻名。若仅仅是好色,倒还配不上奇葩这个称呼,必须得做出奇葩的事情才行。

孔彦舟侍妾众多,多到有的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程度。其中有个小妾生了个女儿,长的那是花容月貌、楚楚动人,十四岁时被他无意中看到,一时惊为天人,便色心大动,欲行不轨。

当他听说那是自己的女儿时,颇为恼火,回头便可劲儿地折磨小妾,让她承认是与外人私通生的女儿,以证明跟他没有血缘关系。

小妾在遭受万般折磨之后为了保命只好认罪。孔彦舟便心安理得地把自己的女儿纳为了小妾!

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的人渣,谁特么还记不住啊?

再说岳飞和杨再兴,听说是这么个任务,顿时便同时松了口气。

刘浩在一旁看得清楚,便提醒道:“孔彦舟能混到这种程度,手下必然是有能人的,万万不要掉以轻心啊!”

杨再兴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将军放心,某单人独骑就能将这厮捉来!”

岳飞笑着瞥了他一眼,回刘浩道:“人多了恐引起军队混乱,属下和杨再兴两人去即可,必不辱命!”

刘浩素知岳飞勇武,再加上已经见识过杨再兴的实力,便欣然应允。

于是,两人,两骑,于夕阳之下并排而行,踩着自己的影子,朝着孔彦舟的营地疾驰而去。

两家的营地相隔并不远,不多时,两人已来到孔彦舟军营之外,隔着一箭之地停下,观察军营的动静。

孔彦舟的军营中此时热闹的很,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却是士兵们正在忙着收拾营帐、粮草等一应事物。

“这厮果然想逃,我看事不宜迟,冲进去将他拿了!”杨再兴取下大枪,一脸兴奋地瞅着岳飞,看那样子,只要岳飞一声令下,他便会立刻冲营。

岳飞摇摇头,缓缓说道:“孔彦舟想逃,士兵们未必知情,现在冲营,恐伤及无辜士兵,且等他出来问明情况再说。”

“嗯,听你的。”杨再兴把枪又放了回去。

却说孔彦舟归营之后,立刻召集手下将领开会,说道:“那汪伯彦骗我等来此,说不会跟金军主力交战,待大军汇合后便启程回山东。我琢磨着有人帮忙解决粮饷是好事,故而答应带诸位来投奔大元帅府。如今,那帅府军师却要南下,和金兵主力硬拼,诸位觉得如何?能有胜算吗?”

众将闻言,顿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既是勤王之师,起兵南下当是应有之意。”

“扯蛋!金军兵强马壮,所向无敌,是那么好惹的么?这分明是让我等去送死!”

“就是,好不容易积攒这么点兵力容易么?不能就这么折损在金人手里。”

“可是,帅府已经安排好了任务,能这么轻易就放我们走么?”

“就算现在放我们走了,官家以后腾开了手,怕也容不下我们了吧。”

……

孔彦舟大大咧咧地坐在主位,任由诸将争得面红耳赤,他的心里早已有了决定,管他谁做皇帝,跟金军决战,那就是以卵击石,老子才不去做那冤大头!

之所以让诸将讨论,无非是想瞧瞧人心所向。

观察了一会儿之后,他发现不想跟金兵决战的差不多过半了,心里有了底,便咳了两声,意思是说:老子准备讲话了,大家注意听讲!

他的目光在众将脸上扫过一圈之后,见大家果然都看向他、不再讨论了,便做出沉痛的样子说道:“时局艰险,官家危难,按说此时我等应该挺身而出,英勇就义,可是,谁家没有一家老小啊?我等死不足惜,家人怎么办?媳妇重觅人家,儿女改作他姓,老人孤苦难活,我等死不瞑目啊!”

特么这话一说出来,底下的气氛突地一变,原本十分气势顿时弱了七分。

这货的话,句句正中诸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都说保家卫国、保家卫国,可是,为了国,家都没了,老婆跟别人睡了,儿女不跟自己姓了,老父老母没人照料了,谁的心里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呢?

孔彦舟满意地看着这帮手下,趁机说道:“如今,我等回山东老家,又不是叛国,照样还是为国效力嘛,且离家更近,便于照料家人,正所谓家国两不误,何乐而不为呢?”

诸将虽然没有说话,却都频频点头,明显被这货说的动了心。

孔彦舟适时放出最后一句话:“再说了,帅府军师也表示,不愿从军的,可以发放盘缠令其归家,我等连盘缠都不要了,自行归家,有何不可?”

这下,原本还有些迟疑的将领也不犹豫了,纷纷向孔彦舟表态:“愿奉将军之命!”

这帮粗人也太好糊弄了!

孔彦舟的脸上乐得跟开花了似的,连忙下令:“好,吩咐下去,立刻打点行装,准备出发!”

一个文人装束的中年人突然出声补充道:“诸位,千万不可以实情告知士兵,只说准备出战即可,出了大名府就不用管了!”

“遵命!”诸将齐声答应,其实他们的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孔将军的话听起来似是很有道理,可是,军中的条令可不是这么说的。自己不干了,回家,可以,还有盘缠可领。带领军队一起逃走,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是叛逃,谁不知道厉害啊?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第十六章 越级提拔

孔彦舟眼看着士兵们在各自长官的吆喝下排好了队伍,四下打量了一圈营房,心道:这地方倒是不错,还有免费的粮饷拿,就这么走了还真是可惜了,为什么要去跟金兵死战呢?

他微不可察地摇摇头,缓缓举起手中的长鞭,向军营大门外一挥:“出发!”

蹄声得得,去意匆匆,三千人的队伍就此开拔,孔彦舟率一众将领骑马行在队伍前方。

说是一众将领,其实不过二、三十个有马有甲有马上武器、比寻常士兵稍微能打的练家子,虐虐一般士兵没啥问题,与岳飞、杨再兴这种从小便苦读兵书、勤练武艺的猛将不可同日而语。

刚出军营大门,孔彦舟便看到了不远处端坐于马上的岳飞、杨再兴,正处于道路中央,他瞳孔一缩,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来者不善!

他能混到如今这个地步,与他察颜观色的本事是分不开的,不然的话如何能作出精准判断?见风使舵,八面玲珑,那也得有基本功啊!

这两人一个面无表情、沉稳有度,隐有大将之风;一个蠢蠢欲动、英武不凡,显然实力不俗。

欢送自己?谁信啊?

孔彦舟心念电转,纠结不已,这两人堵在路上到底想干嘛?

但事已至此,也没别的路可走了,他稳定了一下情绪,向后边瞟了几眼,便拨马向前,到二人身前差不多十丈远停了下来,先在脸上堆了一层笑容,问道:“两位将军是?”

“武翼郎岳飞!”

“杨再兴!”

孔彦舟一愣,艹,白问了,这两人的名字从来都没听说过,嘴上却说道:“久仰久仰,请问两位何故拦在路上?”

岳飞伸手止住杨再兴,反问道:“孔将军此时拔营,意欲何往?”

“本将,欲带兵出去操练一番,为大战做准备!”

“哄谁呢?出去操练用得着连营帐都收起来?”杨再兴鄙夷地说道。

“这……”孔彦舟回头看了一眼,不禁有点后悔让士兵收拾营帐了,不过是些军帐而已,到哪里弄不到呢?

岳飞见那孔彦舟的做派,当然知道他的意图,没来由的有些反感,感觉也没必要和他绕圈子了,便从腰间取下令旗一亮,沉声喝道:“大帅有令,临阵脱逃者,斩!”

话音刚落,孔彦舟身后突然冲出两骑将领,一人持大刀、一人持长枪,其中持枪一人喝道:“黄毛小儿,大帅已许归家者离开,你二人却半道拦截,必是假传帅令!我且代大帅将你擒下!”

两人随即打马冲出,挥舞手中兵器朝岳飞、杨再兴奔去。

杨再兴早已按捺不住,不等岳飞发话,大枪一拎迎了上去。

孔彦舟手下两人本欲分开,一人与杨再兴交手,一人去寻岳飞交战,却不料杨再兴大枪一抖,竟抖出两朵枪花,同时罩向二人。

两人一惊,同时勒马,迎击杨再兴。

不料杨再兴的枪花只是虚招,待二人出手格挡,手中打枪向前一挺,迅若惊雷,直接穿透了使枪者的胸膛,再往后一抽,横起枪杆,以枪尾将另一人扫落马下。

落地这人刚翻过身来,杨再兴“扑哧”一枪把他扎了个透心凉!

一个照面,两人殒命!

这么厉害!

孔彦舟及身后众将倒吸一口凉气,浑身汗毛竖起,怯意顿生。

杨再兴大枪斜举,二目圆睁,大喝道:“临阵脱逃者,斩!违抗军令者,斩!”

岳飞轻蔑地瞟了双股战战的孔彦舟一眼,又亮了一下令旗,云淡清风地说道:“还有谁不服帅令?”

孔彦舟再次回头张望,却见众将俱都面露惧色,显然没人再敢出头。这帮人,互相之间谁有多少斤两都清楚的很,彼此实力相差无几,那两人一个照面就丢了性命,太,凶残了……

“某知错了,愿戴罪立功,还请将军高抬贵手。”

孔彦舟翻身下马,战战兢兢地匍匐于地,开口求饶。

他身后诸将有样学样,“噗通”、“噗通”跪了一地,求饶声此起彼伏。

良久,除了告饶声,再无其他声音。

“参见大帅!”

岳飞和杨再兴的声音响起,孔彦舟这才抬起头来,只见又多了一行人骑着马立在一旁,居中一人身高约六尺,长发披肩,面容隽秀,身披银色大氅,脚蹬青云长靴,气宇轩昂,正是兵马大元帅康王殿下!

“末将参、参、参见大帅!”孔彦舟不敢起身,哆嗦着跪拜赵构。

赵构从心里厌恶孔彦舟,而且早有打算,便没有理会他,冲着一堆磕头虫大声说道:“时值国家危难之际,正是我等为国尽忠之时,尔等非但不肯抗敌,反而煽动部下叛逃,有何脸面自称宋臣?”

底下众将有数人不禁露出愧色,其中一人大声应道:“大帅,属下不该听从上将蛊惑,如今知错,甘愿伏法,任凭大帅发落!”

这话说的正是时候,赵构心里本就不想将这帮人全杀了,便趁机说道:“尔等皆系孔彦舟部将,又系初犯,此时正是国家用人之际,本帅便饶尔等一命,允待罪立功,如有再犯,定斩不饶!”

众将连忙拜谢赵构不杀之恩,表示必定奋勇杀敌,将功赎罪。

赵构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脸色一寒,喝道:“孔彦舟身为主将,蛊惑部下叛逃,罪不容赦!斩立决!”

孔彦舟闻言,“腾”地从地上一跃而起,翻身上马便欲逃跑。

杨再兴一直盯着他呢,哪能给他机会逃跑?大枪一挺,刺进其胸膛,将其高高挑起,往地上一摔,顿时结果了他的狗命。

众将又是一惊,却闻赵构大声宣布:“孔彦舟已斩,擢岳飞为武功郎、翊麾校尉,接管其所部兵将!杨再兴为从义郎、御武副尉,于岳飞帐前听令!”

岳飞与杨再兴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越级提拔啊这是!

武官一共五十二阶,杨再兴从没有品阶直接到四十五阶,提了八阶,比之前的岳飞只差三阶!

岳飞则是从四十二阶提到了三十五阶,提了七阶!

宗泽固然对岳、杨二人印象极佳,也没料到赵构如此看重二人。他见岳飞和杨再兴都愣住了,连忙提醒道:“还不谢过大帅?!”

“谢过大帅!”

“谢过大帅!”

岳飞和杨再兴同时反应过来,连忙谢恩。

汪若海瞬间便看透了赵构的心思,朝他一笑,赞许地点点头。

赵构得了汪若海的肯定,心里也是一松。

他就是要借这个机会达成两个目的,一是进一步确立自己身为大元帅的绝对权威,便于下一步的计划顺利实施;二是把自己欣赏的岳、杨二人推上去,打造忠于自己的队伍。

至于孔彦舟的部队素质如何提升,就不需要他去烦神了,岳飞治军之严那可是史上有名的。

汪伯彦的心里跟吃了坨什么似的,很不是滋味。

孔彦舟是他哄来的,原本还指望着他扩充自己的实力,提高话语权,却没想到这厮竟然临阵脱逃,被岳飞、杨再兴捡了便宜。

幸亏是赵构自己安排的人接管了兵权,不至于落到宗泽手里去,不然的话那可亏大了。

原历史上牛逼哄哄的孔彦舟就这么消失了,不知有多少女子免遭祸害,更别提纳亲生女儿为妾了。

而历史的滚滚车轮,也不知会朝哪个方向行去……

第十七章 高深莫测

晚上,赵构盘腿坐在床上,正在修炼先天无极功时,外面突然有士兵扣门汇报:“武功郎岳飞、从义郎杨再兴求见!”

呦呵,他俩这时候来了?

赵构不禁莞尔一笑,谁说岳飞情商不高来着?自己都没想到这茬呢,他倒是有心了。

肯定不可能是杨再兴想起来的,这货可没这么细心。

“快请他们进来。”赵构一边从床上下来,一边吩咐道。

“参见大帅!”

“参见大帅!”

岳飞和杨再兴仅以军中之礼参拜,这是认可赵构为军中首领的表现,让赵构觉得很开心。

他摆摆手,笑道:“坐吧,既是军中,就别客套了。”

“蒙大帅看重,予以重任,我等必尽心竭力以报!”岳飞说完,又躬身施了一礼。

“对对对,属下定当奋勇杀敌,把金人赶回老家去!”杨再兴刚升了官,兴奋劲还没过去,仍然一副斗志昂扬的样子。

“坐下说话,”赵构拽过一把椅子率先坐了下去,看着岳飞说道:“说说营中情况。”

岳飞坐下之后,从怀中取出一份花名册递给赵构,汇报道:“我部共有步兵2598人,骑兵400人,军官24人,无一人归家,一应事物均已备齐。”

赵构眉毛一跳,觉得有些诧异:“哦?之前孔彦舟不是率队伍全员逃跑么?这时候反倒不走了?”

岳飞沉吟了一下,杨再兴抢先答道:“岳将军先是召集众将议事,列举了几次出兵皆完胜金兵的战例,我也讲了一个,就是大帅带我等去相州时大杀金兵的那次。

岳将军又讲了老母亲鼓励他尽忠报国的事情,众将皆叹服。随后,又召集全营士兵做了战前动员,令每个将领都登台表了态。

最后,岳将军宣布两条铁律:一是兵未退将先逃,斩!二是将死战兵先逃,斩!得到众士兵的极力拥护,故无人归家。”

赵构闻言,立刻体会到了这两条铁律的好处。

两兵交战,首重气势,只要将不思逃,必然气势不坠;兵不欲逃,必然战力不减。兵将都死战到底的话,何惧敌军势大?

“好!这两条铁律说的好,当向全军推行!”赵构当即便做了决定,颇为欣赏地看着岳飞,不愧为当世名将,这么短的时间就将队伍整顿好了。

但岳飞面上的表情,却似有些犹豫,赵构若不是正盯着他看,怕还看不出来。

“还有什么想法,一并说出来吧。”

既然赵构都主动问出来了,岳飞便如实道:“我部将领不足,故欲调两人入我军中,想征得大帅同意。”

“哦,这事啊,可以,哪两人?”赵构满口答应,孔彦舟部将领实力不行,选调得力手下过去是应有之意。

“都是我原来的部下,一为张宪,二为徐庆。”

张宪和徐庆?

赵构听到这两个熟悉的名字,顿时释然,原历史中,这两人一直跟随岳飞作战,确是神勇,尤其张宪,是岳飞最为倚重的将领。徐庆和岳飞是同乡,对岳飞忠心耿耿,也是岳家军的重要将领。

谁不习惯或者说喜欢用自己熟悉的部下呢?

岳飞此时向他要这二人,无非是感觉不大方便和刘浩张嘴罢了,这个要求,赵构当然答应。

“好,此事本帅会知会刘将军。”

“谢大帅!”岳飞大喜。

随后,三人又交流了一会儿兵法心得,赵构是希望借这个机会和岳、杨二人加强关系,嫡系部队可不是一朝一夕培养出来的。还要把原赵构的记忆进一步融合,毕竟原赵构颇有天赋,“博学强记,读书日诵千余言”,几有过目不忘之能,兵法自然也很熟。

通过交流,赵构发现,虽然自己和岳飞、杨再兴一样对流行的兵书都极为熟悉,但岳飞领悟的最好,喜欢用奇兵,却又切合兵法原理,不愧为一代名将。

杨再兴最差,勇猛有余,谨慎不足,一到关键时刻便往往就凭一个“勇”字,以强力破敌。原历史中,他也正是因为一时大意,最后一次率三百士兵追击金兵之时,误陷小商河(位于今河南漯河),杀敌两千有余,后全员战死,其身中箭无数,金人焚其尸后得箭簇有两升之多。

三人聊至子时仍未尽兴,岳飞因惦记军营,便起身告辞:“天色已晚,明日还有军务,就不打扰大帅休息了。”

赵构以手抚额,笑着说:“对对对,只顾着与你二人聊的投机,都忘了时间。”

说完,他起身欲送二人出门,岳飞死活不同意,以手拒之:“大帅留步,此番叨扰大帅良久已是不对,岂能再让大帅相送?”

赵构却是执意要送,一手虚引,一手扶之,不经意间两人竟都在手上加大了力量。

岳飞赫然发现,大帅的力气可不小,怕是比自己也弱不到哪儿去!

要知道,岳飞天生神力,又从箭神周侗学艺,火力全开的话能开三石强弓,还是左右开弓,比之前的赵构超出一倍!

赵构几次用力都没能使岳飞动步,才想起他是牛人,便松了手,笑道:“好,那就不送了,回吧。”

岳飞才和面露惊讶的杨再兴相携离去。

出了帅府,杨再兴忍不住好奇,便问道:“大帅与你角力竟不落下风?”

岳飞点头,颇有喜意:“大帅身为亲王,却有如此实力,是我辈之幸!大宋有望了!”

杨再兴很清楚岳飞的实力,不禁有些疑惑:“去相州时,大帅虽勇武,却也没这般厉害,这些时日进步竟如此神速?”

他可不知道赵构勤加练习的先天无极功乃是上乘的内家功法,修炼之下增长的是内力,所以难以理解。

赵构心里却是明白的很,岳飞兵马娴熟,武艺超群,放到江湖中那也是一代宗师,自己比他虽然还有那么一点差距,但已经算是很强了。这当然是他勤练不缀的结果,假以时日,没准能成绝顶高手呢,届时,去寻那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华山论剑去。

一念及此,他困意全无,提着长剑来到了院中,练起了纯阳剑法。

他此时的剑法已经颇具功力,一招一式使出来如行云流水,龙翔天外,威势更加惊人,隐有风雷之声。

“大帅好剑法!”

赵构的纯阳剑法刚练完一遍,便听到厢房那边传来赞叹声。

他转头一看,是汪若海从门内走了出来。

他倒提剑柄朝汪若海一伸,笑道:“军师缪赞了,不过一时兴起活动活动筋骨而已,军师露两手?”

汪若海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自家人知自家事,微臣这两下子花拳绣腿难入方家之眼,就不用献丑了!”

赵构见他一力推辞,也就不再勉强,随手将宝剑回鞘。

“军师为何不睡?”

汪若海苦笑道:“明日即将出兵,哪里睡得着?正思虑间隐隐听到风雷之声,便出门查看,方知是大帅在练剑。”

“军师认为,此去胜算几何?”赵构装作漠不经心的问道。

汪若海没有正面回答,反问了他一句:“大帅是指战事,还是人事?”

“战事?人事?”赵构听的一头雾水:“何为战事?何为人事?还请军师解惑。”

“大帅,击败金兵是早晚的事,但需要时间。我朝积弱已久,需要时间培养、激发将士的血性,方能获胜。以目前的情形,指望这一战大败金兵是不可能的,能保持不败就算胜了。”

“保持不败就算胜了?”赵构越发的糊涂:“此话怎讲?”

汪若海抬头仰望夜空,此时,明月高悬,众星隐去。

他回过头,看着赵构,微微一笑:“大帅,时辰不早了,早点安歇吧,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卧槽,高人都这样的嘛?说话留半截,下崽啊?

赵构此时的表情就跟吃了半只苍蝇似的,眼巴巴地望着汪若海那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无语。

汪若海却只是笑笑,微微躬身:“大帅,微臣告退。”

第十八章 帅府勤王

也许是受孔彦舟率兵叛逃被杀的影响,原九万余人的军队,竟只有两千余人选择回家,而且基本上都是各地随军的百姓。这些百姓主要是负责后勤的杂兵,待遇比之战兵差了很多,凝聚力和战力都很弱。如今大战在即,有那么一些人选择回家过日子也不足为奇。

这个结果超出了汪若海的预期,但总是好事,八万八千人,战兵就有六万,想打败金兵不容易,但想保持不败,可真没多少难度。

要知道,金兵虽有十五万之众,却分了五万到潼关堵截陕西方面的西军,围开封府的不过十万而已,这还只是最初的兵力,折损的还没去掉呢。

正午时分,大名城外的一处开阔地,勤王之师八万八千人站成了数十个方队,等候开拔。

赵构、汪若海、宗泽、汪伯彦、陈淬、黄潜善等帅府核心领导层骑着马,缓缓来到队伍的正前方。

近九万人的方队,给人一种一眼望不到边的感觉。

旌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枪戟在阳光下熠熠闪亮。

这算是我的兵了吧,赵构纵目远眺,心中突然涌起万丈豪情,从今天开始,我要带着他们踏上征程,打败金兵,光耀九州!

他正在酝酿感情,想着说点什么鼓舞士气,身旁突然传来高世则的声音。

“请大帅致辞!”高世则把写好的稿子递了过来。

赵构的思绪突然被打断,感觉很不爽,却也知道这是惯例,便皱着眉头接了过来,展开一看,又是老一套,洋洋洒洒近千字,什么“贼寇霸道,辱我君臣,令日月蒙羞,山河破碎,民不聊生……”

这特么写作文呢?这么长,谁有心思听这个啊?

他“刷”地收起文稿,往高世则怀里一扔,不悦地说道:“不用这个!”

“大帅……”

高世则似是想劝说,却见大帅抖了下缰绳,骑着马自顾自地往前走了几步,正面对着大军,“呛哴”一声抽出腰间宝剑,扬臂一举,大声喊道:“驱除鞑虏!还我河山!铿锵大宋!日月同光!”

那声音浑厚洪亮,穿透力极强,夹杂着一股不屈、悲愤的情绪,似乎是赵构用生命喊出来的!

不但高世则张开的嘴没合上,汪若海、宗泽等人也全都愣住了!

没念出师表啥的也就算了,还有这么搞的?

但,这十六个字,听起来怎么这么带劲?

众将士集体一愣,随即,似是被那股情绪所感染,突然有种高呼的愿望。

在赵构再次喊出声音时,众将士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跟着他的声音喊了起来:“驱除鞑虏!还我河山!铿锵大宋!日月同光!”

这声音仿佛蕴含某种魔力,让人越喊越想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呐喊,把内心的情绪发泄出来。

驱除鞑虏!

还我河山!

铿锵大宋!

日月同光!

近九万人的声音同时喊了出来,那气势与赵构独自发声又有不同,声震天地,风云变色!

大名城内的百姓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一震,都忍不住望向城外的方向。

那里,有即将出征的大宋军队,那是他们发出的呐喊!

不管是街上的行人还是居家的百姓,都情不自禁地举起了拳头,跟着城外的兵将一起呐喊:“驱除鞑虏!还我河山!铿锵大宋!日月同光!”

汪若海、宗泽、汪伯彦、黄潜善等人的心里同样引起了共鸣,看着眼前的大帅,举起了手中的兵器,一起喊了起来。

尤其是宗泽,竟湿了眼眶。

我的大宋啊,有多久没有站起来了?

我的大宋啊,我要为你燃尽最后一丝生命!

不知喊了多久,赵构的身上被汗水浸透,嗓子都喊哑了,才缓缓放下手臂。

真过瘾啊!

歇斯底里的叫喊最能激发人们心底的情绪,这是被无数例子证实了的。赵构印象中,这一招用的最熟练的,却是传销。

没想到竟在这时发挥了超乎寻常的作用。

不知道是不是那声声呐喊真的感动了上天,天气竟渐渐变了,风更急,乌云铺满了天空,眼见得要下雪了。

随着赵构放下手臂,呐喊声渐渐停了,众将士目光灼灼地望着大帅。这一阵呐喊,驱除了他们心中的惧意,坚定了他们抗金的决心。同时,他们的心里都有些期待,期待着大帅带他们出征,驱除鞑虏,恢复大宋河山。

汪若海的眼睛似乎比之前更亮了几分,大帅这十六个字的口号可比那些冗长的出师辞厉害多了,就凭着近九万人的这股子气势,此次的作战意图就必定会实现。

若不是已经提前计划好了一切,他真想重新调整策略。

赵构缓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宝剑一挥,从嗓子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出发!”

卧槽,声音劈成这样了?好尴尬啊!他的余光分明瞧见宗泽身子一晃,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宗泽忍着笑意,和陈淬率先出列,率其前、左、右军先行。

赵构、汪伯彦、黄潜善率中军跟上。

汪若海、韩世忠率后军殿后。

靖康二年(1127年)一月二十五日,大元帅府成立后的第一次大战拉开了序幕。

奇怪的是,大军尚未完全拉开队形,天空中却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不知代表着什么样的预兆。

话说汪若海离开京城之时,宋钦宗已在李若水等人的陪同下去了金营。

此时的宋钦宗哪里还有一点一国之君的样子?终日饥寒交迫,以泪洗面。完颜宗望、完颜宗翰不但根本不与他见面,还把他安置到军营斋宫西厢房的三间小屋内拘禁起来。屋内陈设极其简陋,除桌椅外,只有可供睡觉的一个土炕,毛毡两席。屋外有金兵严密把守,黄昏时屋门也被金兵用铁链锁住,钦宗君臣完全失去了活动自由。

宋廷官员多次请求金人放回钦宗,金人却不予理睬,声言金银布帛数一日不齐,便一日不放还钦宗。

开封府的官员们实在是无能为力了,都不顾脸面派官吏直接闯入居民家中搜括了,也搜不出钱,还能如何?如果掘地三尺能掘出钱来的话,怕是早把开封城翻个底朝天了。

平民百姓的生活更是难以为继,何止是水深火热?饿死冻死者不知凡几。

金人见宋廷实在凑不到钱了,便改掠他物以抵金银。凡祭天礼器、各种图书典籍、大成乐器以至百戏所用服装道具,均在搜求之列。又疯狂掠夺妇女,只要稍有姿色,即被开封府捕捉,以供金人玩乐。

但即便宋廷如此奴颜婢膝、万般逢迎、予取予求,金人灭宋之心依然未改,这是既定方针。

赵构率军出发的第三天,也就是靖康二年一月二十八日,金人几经密议,已确定要把钦宗、徽宗废为庶人。

完颜宗望和完颜宗翰一边喝着温热的酒,一边商量着到底要扶持哪个软骨头出来当傀儡皇帝,帮他们打理国家。

正在此时,突然有士兵来报:“大帅,宋康王赵构携十万兵而来,已过了澶州(今河南濮阳),三日后即到开封府!”

“嘿~,好狗胆!竟敢送上门来,他不是挺能跑吗?这倒好,省得去寻他了!”完颜宗翰“腾”地站了起来,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竟是有些欢喜的模样,看那做派,完全不象四十多岁的人。

这完颜宗翰,本名黏没喝,女真语中“心脏”的意思,也有称粘罕的,是个官二代,父亲完颜撒改居国相高位。

其人威武勇猛,是有真本事的,十七岁从军至今已三十年,为金国立下战功无数,的确有底气藐视赵构。

二太子完颜宗望也根本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十几万黄河守军都能闻鼓而逃,这临时拼凑的十万人中真正的战兵不过六万左右,有什么可担心的?自己这边可是实打实的八万兵(去掉攻城中的战损)。在他看来,也就陕西那边的西军才值得他们认真对待。

“咳咳,”完颜宗望咳了两声,胸口隐隐作痛,觉得病情似乎更重了,便挥挥手:“再派人过去催一次,这几天再凑些财物出来,消灭康王赵构的军队就撤军吧,这边湿气太重,不宜久待。”

第十九章 大战在即

完颜宗望的头脑很清醒,既然短时间内本国没有足够的精力经营南朝,把唯一的隐患赵构解决了之后,便可以扶持傀儡掌权,把南朝当作韭菜,想起来或者需要了就割一茬,省时省力省心,多好啊!

他却不知道,赵构已非原来的赵构,历史已经注定要改写。

因为他认为赵构是贯彻这个战略意图最大、最后的威胁,便想着要迅速打垮并抓到赵构,于是,和完颜宗翰商量过之后,悄然抽出了两万精兵,由猛将完颜娄室率领,前往截击赵构的大军。

在他看来,完颜娄室是本国第一猛将,率两万精兵足以击垮赵构的所谓十万大军。

至于开封城内,君臣早已俯首,少个两万人完全没有影响。

等娄室把赵构捉了来,了了这个威胁,正好可以按原计划废了南朝的皇帝,再进开封城纵情抢掠一番,就可以带着战利品班师回朝了。

下了几天的雪终于停了,寒风还在肆虐,雪深及膝,连阳光都是冷的,被寒风重新卷起的碎屑直往人领子里钻。

赵构缩了缩脖子,紧了紧衣领,四下里望了几眼,满眼的银装素裹,愈发觉得冷了。

自从穿越过来,他发现这个世界的冬天那是真的冷,雪花也比自己原先的世界更大更肥。

洁白的雪花如白色的毯子一般,遮盖了原本的满目苍痍。

不时有士兵从旁边抓起一团晶莹塞进嘴里,神色间似乎很是享受。

因为大雪及膝,行军速度要慢了不少,再加上汪若海时而加速时而减速行军,原定需要五天时间的行程,已过了四天多,才到滑州(今河南滑县)以南,距离开封尚有百余里,预计还要两天多才能到达。

临近开封,金兵的斥候及百人以上规模的小队出现的频率渐渐多了,前三天一共才三次遭遇金兵小队,这第四天一天中就遇到了三拨,但都被岳飞帐下的先锋杨再兴率兵击溃,张宪和徐庆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而且,由于杨再兴往往单人独骑冲入对方队伍中大杀四方,吸引金人的注意力,先锋营的其他人也就是围上去砍杀一通了事,基本上没有减员。

经验丰富的宗泽和岳飞都知道,金兵的大队人马就要到了。

只有大部队临近,才会有如此密度的斥候及小股部队出现,就如己方同样加大了斥候侦查的密度和频率一样。

于是,宗泽根据汪若海的安排,做好了大战的准备。

汪若海也从后军赶到了中军,赵构以为他刚刚得到消息,便主动向他介绍情况:“军师,金人……”

汪若海却似早已料到完颜娄室会率兵前来,笑着摆摆手:“大帅,不必担心,某已知晓敌军动向。”

赵构的心里一松,原来,军师看似落在最后,却始终关注着全军的信息,没准连怎么对付完颜娄室都已谋划好了。

话说这完颜娄室能被金人称作战神、常胜将军,那可不是凭空得来的。其人不但天生神力,神勇无匹,更是极具谋略,最擅以少胜多。他从军三十余年,拒高丽,灭辽,攻西夏,虐宋,立下战功无数,身经百战而未尝一败。

这次以两万精兵迎击十万宋军,正是他的拿手好戏。

宋军的羸弱,他早已领教过了,南渡黄河时隔岸击鼓吓退宋兵的建议就是他提出来的,可见其对于宋军的作派已经熟悉到什么程度了。

但,这次,随着两支队伍的逐渐接近,完颜娄室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敏锐地发现,这支宋军的战力似乎很强,强到能与他的军队一战的程度了。

两军交战,并不是直接摆明车马互殴,而是各自采用种种手段进行先期的情报侦查,摸清敌人的底细之后,制定出有利于己方的作战方案才行。

当然了,如果是遭遇战,那就极为考验主将随机应变的能力,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作出最正确的应对。

完颜娄室身为一名卓越的将领,虽然从心里瞧不起宋军,战术上却没有掉以轻心。

他除了派出大量斥候侦查以外,又通过逐渐加派人手和对方试招作为试探,已经对宋军的战力有了了解,他相信这路宋军的将领宗泽也是这么个想法。

宗泽之名,他倒是有所耳闻,以文人身份御兵,却战绩不俗,鲜有败绩,如今统兵三万来袭,倒也算得上劲敌。

他取出地图,埋头研究了一会儿,便通知千夫长以上的将领开会,研究作战方案。

宗泽同时也在研究作战地图,他盯着地图上的一处标记,想着汪若海的部署,再结合此时的天气,眉头渐渐舒缓。

“完颜娄室乃当世名将,以寻常之策必不能奏效,伏击地点的地势西高东低,南高北低,正适合金军骑兵冲击,在此处设伏最能出其不意……”

滑州附近都是地势平坦的平原地貌,宋、金两军相向而行,仅有的一处缓坡位于金军之前,又在宋军前往开封的必经之路上。

缓坡之下,原本笔直的官道在这里拐了个大弯。过了弯道便是一处极为开阔的空地,因为金兵南下时经过这里大肆劫掠,大量原住民南逃,导致田地荒芜,成了荒地。

汪若海选择伏击的地方,就在这处开阔地,开封途中唯一能容得下数万人血拼的、最佳的决战场所。

完颜娄室一眼便相中了这里,拟将之作为大战之所,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

不同之处则在于,汪若海知道完颜娄室,而完颜娄室对汪若海却一无所知。

让宋军在寒风中颤抖吧,瞧瞧我们大金国的军队是怎么打得宋军落花流水、屁滚尿流!

“报!宋军最多半个时辰到达!”斥候的汇报打断了完颜娄室的意淫。

“好!各部按计划各自就位!准备战斗!”完颜娄室结束了这次战前会议。

他将两万人分做了四部,由其子活女率五千人作为前军,突葛速、拔离速各自率五千人为左、右军,他自己亲率五千人为中军,根本就没有设后军!

熟知完颜娄室的人都知道,他这又是准备让儿子活女打头阵,待时机成熟便果断冲阵,狠狠地撕破宋军防线,杀穿其队形。左、右军同时斜向冲击宋军两翼,进一步将宋军分割开来。如果宋军抵抗顽强,便由他率中军冲杀而下,一举消灭宋军。

这只是大略的作战计划,战场的形势瞬息万变,为将者要根据战场的情况适时调整作战方案,采取最合适的行动,以最小的损失换取最大的利益。

完颜娄室拎着巨斧、骑着马立于缓坡之上,微昂着头,眯着眼睛看向远处。

极远处,一片白茫茫中突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点,是宋军到了!

凛冽的寒风将他的战袍吹起,他的身后,战旗飞扬。

来吧!

第二十章 将星殒命

“报!金兵已不足一里!”一个斥候大声汇报道。

“知道,都能看见了,列阵!”宗泽大声下令,顿时,众兵各自取下相应器械,阵势“刷刷刷”一变,盾兵靠前、长枪兵居中、弓箭手居后的阵型瞬息之间便布好了。

宗泽的眼睛看近距离的东西不好使,远处的却比其他人看得清楚,早已看清了金兵的阵形,前面三军各自排开,后面的缓坡上是中军,和汪若海所料完全吻合。

这个距离上,如果一方主动发动攻击,会遭到另一方至少三波的铁箭覆盖,即便没有一千也得有八百士兵殒命,而且还会破坏骑兵的冲锋,导致更多的士兵冲了上去却成了靶子,那就更惨了。

麾下骑兵众多的完颜娄室不会这么做,宗泽更不会,本来骑兵就不多,哪里经得起这么折腾?

这就是为什么两军交战时通常先各自派出大将对战的原因。

活女手持跟老爹一样的巨斧,缓缓打马向前,走到两军中间的空地上,大声喝道:“我乃完颜娄室将军先锋官完颜活女,谁敢来战?”

杨再兴大枪一拎,便准备出战,却突然从后边窜了一骑向岳飞请战:“属下愿请头阵!”

岳飞一瞧,是孔彦舟之前的裨将马友,手持一根熟铜棍,据说此人颇有些力气,曾是孔彦舟手下最得力的干将,便也想瞧瞧他到底有多少本事,若真有实力,倒也可用。

于是便点头应允:“去吧,此人素有威名,得小心些。”

马友应了一声,打马便朝活女奔去。

完颜活女斜眼瞅着宋将拎着熟铜棍奔来,料他也是力大之人,倒是存了较力的心思,动也不动,只待他冲到近前举起熟铜棍当头一棍砸来,便举斧一磕。

“当”地一声巨响,棍斧相交,冒出一溜火花。

马友只觉虎口一震,双臂发麻,熟铜棍差点脱手,不禁大骇!

完颜活女嘴一撇,嗡声说道:“也不过如此!且吃我一斧!”说着抡起巨斧也是当头一斧砍去。

马友已知自己力气不敌对方,不敢硬接,举棍从侧面一磕,那巨斧擦着他的身侧险险滑过,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心中顿生怯意,打马转身欲逃。

却不料完颜活女竟硬生生地收住了巨斧的落势,手腕一翻,巨斧平着向马友削去。

马友身体本来也转了过去,却被一斧斩在后腰,差点斩成两截,“扑通”一声栽落马下,眼见是活不了了,原本洁白的雪地上出现了一片殷红。

说来话长,实际上也就一个照面,眨眼间的工夫,完颜活女便将马友斩落马下。

金军阵中顿时传来一阵“哦哦”的欢呼声,庆祝完颜活女的首胜。

“哇哇哇,”完颜活女举着手中的巨斧,嘲笑道:“这么弱的就别派来送死了!”

孔彦舟原来的一帮手下顿时脸色煞白,那马友在他们之中算是最厉害的了,没料到只是一个照面就一命呼呼了,谁还敢上前啊?

杨再兴轻蔑地瞥了他们一眼,便欲出战,没想到岳飞又没给他机会:“张宪,你去!”

“遵命!”张宪提枪而去,留下杨再兴在原地张了张嘴,一脸的郁闷。

张宪的枪与一般的枪不同,其尖如枪,枪尖之下有一斧,名曰斧头枪,可刺、可劈、可钩、可削,是其独门兵器,虽不如完颜活女的巨斧沉重,却也差得不多。

完颜活女瞥见宋军中又出来一将,稍一打量,不禁在心底赞了一声:好男儿!

只见宋将白衣白马,气势如虹,手持斧头枪,如一片白云般向他飘来,若不是马脖子上和他头盔上的红缨点缀,显得格外醒目,简直就和满地的雪色融为一体了。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看向之前曾扫过几眼的小树林,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这时,宋将已经冲到了他的跟前,借着冲势一枪刺出,其快如电!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这是高手!

完颜活女心中一惊,顿时忘却了刚才的预感,巨斧一立,挡在了身前,“叮”的一声,枪尖刺在了巨斧上,他连人带马向后退了几步。

完颜活女又是一惊,好大的力气!

虽然对方有借助冲势之嫌,可这不过是枪尖一刺,竟我使他倒退几步,明显实力强横,与之前那人有天壤之别。

随后,张宪开始了他的表演,一柄斧头枪上下翻飞,或砍、或刺、或挑、或削,招招不离完颜活女要害。

最要命的是,张宪的力气并不比完颜活女小多少,兵器却轻了些、长了些,因此更加灵活,也更容易控制距离。

完颜活女很难对张宪造成真正的威胁,还要防止被张宪攻击到,所以几十回合之后,便明显落入了下风。

宋军这边开始有士兵有节奏地喊起了口号:“驱除鞑虏!还我河山!铿锵大宋!日月同光!”

行军这些天,可以说,这成了宋军的必修课,每天早上行军伊始便会有专人带着喊口号,喊着喊着便觉得身上热血沸腾,不觉得冷了不说,还充满了力量,行军也快了些。

此时喊了出来,更是越喊越有劲儿。

张宪听到口号声震天响,心中豪气顿生,手中的斧头枪更凭添了几分力道,攻势更加猛烈。

完颜活女刚好相反,本来就处于下风,守多攻少,这时又被对面的宋军喊得心浮气燥,恨不得大骂一声:喊什么喊?吵死了!

张宪又是几招下去,完颜活女的防守便出现了漏洞!

原本应该向外侧磕开张宪的斧头枪,他却向内磕了一下,似是忘了,斧头枪终究还是枪!

张宪眼前一亮,及时挺枪,用力向前直刺过去!

完颜活女的巨斧确实磕到了张宪的斧头枪,却正是因为这一刺、一磕,直接被枪尖扎进腹中,再借着这一磕的力量,横向划开了他的腹腔!

“噗~”一腔热血喷洒而出,染出了一大片雪红!

完颜活女缓缓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肠子伴随着血花流了出来。

我要死了么?

我还要随阿玛踏平南朝呢……

张宪拎着斧头枪,眼看着完颜活女身子一歪,栽下马去。

“大宋,大宋,大宋……”

宋军中又喊起了大元帅赵构发明的两个字的口号,不知为什么,就这两个字,也能喊得大家心潮澎湃,气势滔天。

“活女我儿!”完颜娄室眼前一黑,一头从马上栽了下去,旁边的亲卫赶紧上前扶起他,又是掐人中,又是捏耳垂。

片刻后,完颜娄室悠悠醒来,不禁老泪纵横,悲从中来。

活女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十七岁时便跟他驰骋疆场,骁勇善战,屡立战功,被太宗皇帝视为大金将星、战神接班人,没想到,没想到,竟殒命于此!

第二十一章 一场混战

完颜活女的阵亡,在金兵之中最先激起的,是他们的仇恨之情。

完颜娄室战无不胜,是金人心目中的战神,无数金人青年追随着他的脚步,书写着大金国的辉煌。

其子活女完美继承了他的本领,勇猛过人,屡立战功,逐渐在军中崛起,被金太宗誉为“不日之名将”!

宋将却在阵前击杀了活女,大金国未来的将星就此陨殁!

在完颜娄室醒来之前,完颜活女的部下在两员将领的率领下,嗷嗷叫地红着眼睛朝张宪冲了上去。

前军一冲,左军、右军也不能看着啊,随即启动,向宋军两翼冲去,防止宋军合击前军将士。

这本来就是完颜娄室预定的计划,此时他昏迷了过去,自有中军及亲兵照顾,他们要消灭宋军,为活女报仇!

张宪一看,金兵如潮水般涌来,吓了一跳,两万多人呢,再厉害也挡不住,连忙掉头就跑。

仍如一片白云,又飘了回去,就连逃跑的姿势都一样的帅气!

宗泽一见金兵主动冲来,不由大喜,大声下令:“弓箭手准备!”

一阵令旗连闪,弓箭兵齐齐将手中强弓斜斜指向天空,箭在弦,弓如月。

各部将领紧张地盯着金兵的逼近,待张宪冲到安全距离,金兵进入射程,同时挥手:“放箭!”

顿时,漫天箭影如飞而去,原本就有些灰暗的天空就象飞蝗来袭,射向奔袭中的金兵,天空为之一暗!

“嘣嘣嘣”,“嗖嗖嗖”,弓弦声、箭啸声不绝于耳,奏出一首强劲的音律!

赵构在中军先是听着战地记者的汇报,虽然看不到详细情况,但就算是听现场播报感觉也很爽。

当他听闻张宪于阵前斩杀了完颜活女,顿时大喜过望!

宗泽、岳飞甚至张宪本人都不明白这个战果的意义到底有多大,但赵构清楚啊!

完颜活女,是金国二代将领之中的佼佼者,一颗璀璨耀眼的将星,与其父完颜娄室号称父子两战神!没想到,竟然折损在这场遭遇战!

说起来也算他命苦,首先是赵构得了汪若海相辅有了这场原历史中根本没有的“勤王”之行,然后是赵构借孔彦舟叛逃事件迅速把岳飞大神火线提拔,猛将张宪随之调到岳飞麾下,才有了这场大大背离原历史轨迹的结果。

赵构的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上去了,兴奋劲儿太冲,控制不住啊!

他是真心想嚎两声“我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

再然后,他便被万箭齐发的情景震撼到了,那铺天盖地的箭支,如织如注,肆意倾泄向奔驰而来的金人骑兵。

虽然看不到箭雨的效果,但赵构完全能自行脑补出来那种场景。

出击中的金兵如同割麦子一般纷纷坠马,战马在此起彼伏的嘶鸣中倒下,溅起一蓬蓬带着血色的雪花。

前面的金兵倒下了,后面的金兵有的纵马跃过继续前冲,有的被自己的战友或战马绊倒便再也起不来。

冲过死亡线的金兵越来越多,眼看已经有部分冲到了宋军阵前不远处,金兵狰狞的面目已清晰可见!

宋军各部将领在令旗的指挥下,果断地换成了枪阵,长枪兵中的一部分盘坐于雪地,死死地抱紧长枪拄在地上,枪尖斜斜地指向来袭金兵。另一部分从盾牌的空隙中瞅准近前的金兵,狠狠地捅出了手中的长枪,不管是否捅到了敌人,抽枪便退,换另一队上前再捅。

如此这番反复施为,阵前又是大批大批的金兵倒下,骑兵的冲势再次被阻。

宗泽于阵中看得清楚,金兵的骑兵优势已失,又折损了至少一千人以上,是时候反击了!

他拔出腰间长剑一挥,大吼一声:“冲鸭~!”便发起了反攻,不知道是不是天天喊口号的原因,他发觉自己的声音宏亮了很多,在如此混乱的战场上都能清晰地听到。

岳飞、张宪、杨再兴等大将早已准备停当,宗泽声音未落,众人便瞬间启动,从阵中杀出,把宗泽甩在了后面。阵前厮杀,还是他们更专业,宗泽只能算业余的。

近身混战模式开启!

完颜娄室在众人的折腾下终于悠悠醒转,心如刀绞,忍不住老泪纵横。

他已经五十岁了,知天命的年级,最疼爱的儿子却战死在他的眼前,你叫他如何能不痛?

众将见他醒来,连忙劝慰道:“将军节哀,现在战事不利,尚需将军主持大局。”

完颜娄室闻言一惊,连忙扶着亲兵站了起来,观察战况。

此时,两边数万大军在一起厮杀,人吼马嘶,刀光血影,早已乱做一团。

从完颜娄室昏迷到醒过来,不过一刻钟多些的时间,金兵已呈败象,逐渐向后退缩,宋军则气势如虹,步步紧逼。

失去冲击力的骑兵一旦被步兵围住,那就是活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个方向就会刺过来一枪、劈过来一刀,小命就没了。

一名将领建议道:“将军,宋军人多势众,我军优势尽失,这样硬拼下去,我军必败,不如立即撤兵,下次再打回来就是。”

另有几名将领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便也跟着随声附和。

完颜娄室又看了几眼,才缓缓说道:“你们不懂,这一退,宋军必定随后掩杀,伤亡更大,诸位能否回到大营都难说。与其被动追杀,不如主动出击,直冲敌人中军,杀了康王,形势将立刻逆转!”

说完,他见众将点头称是,便将目光投到几名建议撤退的将领身上,远远地指着缓坡下的小树林说道:“稍后,分两路直冲宋军,分别支援突葛速、拔离速部。

你们几个随我一起佯攻宋军左翼,宋军必会拦截。

你们率五百骑拖住他们,我率五百骑绕过小树林,切入宋人中军,必定活捉或击杀康王!战后,本将会给你们请功,听明白了吗?”

在场诸人没一个傻子,这是要几人率五百士兵赴死,为娄室争取时间突入宋人中军,唯有如此,方有可能扭转局势,转败为胜。

几人心里明镜的很,将军这是不喜他们之前撤退的建议,要他们以死明志了。

“遵将军令!”几人抱拳施礼,与其他人一起翻身上马。

赵构与汪若海并辔而立,远远地看着战场。

汪伯彦、黄潜善、耿南仲骑马立于两人身后,也不复初时提心吊胆的模样,反而觉得有些奇怪:都说女真不过万,过万不可敌,怎么会被我军打得这么狼狈?

完颜娄室率兵刚从缓坡冲下,远视眼宗泽便看到了,于是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果然来了!孝忠!”

王孝忠是宗泽手下的干将,带着五百骑兵和五百步兵观望已久,他眼巴巴地看着其他人率兵与金兵厮杀,郁闷的不要不要的,为啥别人都能上,就让我带一帮人跟二傻子似的闲着?

突然听得宗泽叫他,他连忙应声上前听令。

“你率这一千兵马向左翼移动,迎击金兵!”

“得令!”王孝忠眉开眼笑地率兵走了。

第二十二章 战神逃跑

这场混战,是因为完颜活女的部下报仇心切直接冲向宋军引起,而后导致大军陷入危险境地。

完颜娄室不好过于斥责,但不等于不生气,其所率中军五千人马分成两路各两千人分别支援左右两军,置前军于不顾,就是明证。

败了,就陪活女一起去死吧!他的脑子里甚至闪过这个念头。

完颜娄室和部下分开后率五百人转向小树林,准备绕过去之后把速度提起来,增加冲击力,便于突进宋军中军。

突然,一支信号箭从宋军中军升空,发出尖锐的啸声。

宋人经常以这种方式启动突袭,完颜娄室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缰绳一带,便想调头回撤,却忽略了这是在雪地里,战马的转弯效果跟平日不同。

战马蹄下一滑,完颜娄室连人带马倒在了地上,冲势未停,在雪地里滑出了几丈远。

也许是他命不该绝,他刚倒下,便从小树林里射出上百支弩箭,其中差不多一半都是冲着他去的,从他和战马的上方“嗖嗖”飞过。

被人精确算计了!

完颜娄室倒吸一口凉气!

对方算到或是知道了他会率兵前来,而且算准了他会把这地方作为战场,那个唯一的缓坡就是给他留的。更是精准地控制了行军速度,让两军在这里相遇。

小树林这么小,一眼便能望到头,根本藏不住人,何况从两天前开始斥候便来来往往的不停,就没发现这里有什么异常。

除非,三天前宋军就已经派人潜伏在这里了,借助大雪的掩护在这里潜伏了三天!

怪不得,宋军看似无意的布阵,偏偏在小树林的一侧留下了利于骑兵冲击的空间!

完颜娄室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便已经参透了这个细致到令人发指的程度的计划。

细思极恐!

到目前为止,他对对方的情况还是一无所知,但自己的风格、习惯却早已被对方摸了个透。

一轮箭袭之后,从雪地里跃出上百身穿白色大氅的勇士,身手矫健,气势汹汹,纵跃间长刀连闪,向完颜娄室杀来,主攻目标显然还是完颜娄室。

完颜娄室原本在最前,倒地之后其部下及亲兵赶了上来,或于地上或于马上,同宋军的伏兵交战起来。

伏兵不过百余人,金兵却有五百,因而完颜娄室得以轻松松松地翻身上马,甚至有空观察一下战场情况。

随着金兵生力军的加入,金兵和宋兵已经形成了势均力敌的局面,各自挥舞着手中的武器跟对方拼命,双方不断有士兵倒下。

这个时候,这些普通士兵的作用对局势的发展已经不重要。

人数过万,不论杀人还是被杀都需要大量时间。

而军中将领的作用却凸显出来,岳飞、张宪、杨再兴三人三枪围成了一个小圈子,杀进了金兵的阵营,圈子以岳飞为首在场中移动,圈外全是金兵。

在这三人枪下,无一合之敌,不论是士兵还是将领,俱是一枪一个,简直就是杀人机器。

金兵再悍猛,也被三人杀寒了心、吓破了胆,渐渐远离三人的绞杀圈,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岳飞等三人杀着杀着发现圈外无人可杀了,方才发现金兵已经躲瘟神似的避开三人锋芒。

躲开就行了?

岳飞瞧了张宪、杨再兴一眼,三人互相颔首,顿时心生灵犀,排成一排朝金兵追去。

你不肯过来?我便主动杀过去!

这些已被杀怕了的金兵心里头似有成千上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躲也躲不开了是吧,老子不打了,跑!

先是数十名金兵打马飞逃,遇到相熟的还好心提醒一下对方:“快跑!杀神来了!”

杀神?

被提醒的人一转脸,便看见三名宋将如天神下凡一般威风凛凛,手中兵器不停挥动,敢于掠其锋芒的己方兵将频频落马,根本就没有能撑过一合的!

还等什么?跑啊!

成百上千人一起逃起来,那可就收不住了,终于引起了大溃败,金兵逃了!

之前,宗泽虽然跟金兵交战时接连获胜,却多数都是以多打少,金兵基本上都是不超过千人的队伍。

这次,金兵有两万人,自己的麾下也有三万人,已经是相当规模的大战了。

这一仗打到这个时候,正是扩大战果狂收人头的关键时刻,宗泽立即让士兵吹起了号角,发起了追击!

完颜娄室叹叹气,心知大势已去,犹自不甘心地朝宋军中军的位置望了一眼。

他身边的亲卫劝道:“将军,事已不可为,撤吧,再不撤来不及了!”

完颜娄室当然知道大势已去,就连消灭眼前这股伏兵都成了妄想,恨恨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撤!”

眼前这百余人的伏兵虽然全是步战,却个个精于技击,上窜下跳,进退自如,虽然没杀伤多少己方的士兵,却也同样没什么伤亡。

如果再多些时间,这帮人只要不逃,最终肯定会被斩杀殆尽,毕竟他带来的五百骑全是精锐。但现在,他已经没有时间了,再不撤,等宋军围上来,明年今日就是他的忌日!

他不能死,他要回去,把这支宋军的情况告诉大帅,让他们提高警惕,避免轻敌。

说实话,他自己已经有些轻敌了,更别说这帮历来看不起宋军的部下了,这也是这次打败的因素之一。

接下来的事情,他现在就已经了然于心,从军三十多年,他见惯了敌人的大溃退,结局都差不多,十不存一!

而现在,终于轮到自己品尝溃败的滋味了……

汪若海听到号角声响,彻底放了心,笑道:“大帅,胜负已定!宗帅已号令追击,此战进入收官环节了。”

赵构此时还没弄清楚整个大战的详细情况,只道全赖汪若海运筹帷幄,用兵得当,便笑着拱了拱手:“军师果真有卧龙之能,实是我宋军之幸啊!”

汪若海却摇摇头,露出奇怪的笑容:“大帅,微臣原本的计划不会这么顺利,即便能胜也是惨胜。之所以此战能大获全胜,大帅功不可没啊!”

“啊?军师说笑的吧。”赵构很是怀疑,自己只不过稳坐中军听听转播,离战场还远着呢,啦啦队也算不上,能有啥功劳啊?

“大帅,还记得大军出行时的出师辞吗?”汪若海提到出师辞时不禁莞尔:“还有后来更加精简的大宋二字。”

“呃,你说这个啊。”赵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大约明白了汪若海的意思。

“大帅可莫要小看这,口号,”汪若海用上了大帅的新词:“这口号虽短,却能振奋人心,每日喊几次,便如神灵附体,将士士气高昂,战必用命,奋勇杀敌,不然今日焉能大胜?”

赵构突然福至心灵地想道:宋朝的兵将可不少,却战力低下,那是因为将士们没有信仰,不知道为谁而战,这样的军队如何能打胜仗?都怕武将拥兵自重,如果武将及麾下士兵都能树立为国而战的思想,培养出国家荣誉感,又有什么可怕的?

汪若海心里也在想,如果大帅的口号推广到全军,大宋岂不是有望中兴了?届时,大宋拥有百万威武之师,莫说保家卫国,开疆拓土也非难事!

想到这儿,他便觉得劲头十足,这才是好男儿的鸿鹄之志啊!

前提,必须按原计划行事,坚决把大帅推上帝位!

绝不能向如今的圣上及朝中那帮软骨头妥协!

“咱们也跟上去,以免宗帅有后顾之忧。”赵构见后军韩世忠已率军紧随宗泽大军去了,知道是汪若海的安排,便提议道。

“正当如此。”汪若海收回心神,招呼汪伯彦和黄潜善率军前行。

完颜娄室一边逃一边不时回头观察战况,几次欲回身组织反攻,却都被亲卫劝住。

眼见后面的宋军人头攒动,帅旗也不断向前移动,明显是大部队跟上来了,完颜娄室不得不放弃了反攻的想法,再也不回头,一门心思逃跑。

第二十三章 超级大捷

没有最悲催,只有更悲催。

完颜娄室对战损的估计已经很保守了,却没想到事实比他的估计更加残酷!

金兵挥师南下时,屡屡遇到宋军将士投降,少有拼死抵抗者,可谓顺风顺水。

但在这次逃跑时,他们却突然发现,逃亡的路上,频频出现一股股零散的宋人武装,或三、五十人,或三、五百人不等,非但不逃,反而悍然出手截杀金兵,然后还汇入了追杀的队伍,以至于追杀的宋军越来越多。

完颜娄室粗略估计,至少有一万人以上加入了宋军追击的队伍!

距离开封还有几十里地,完颜娄室的心里升起了希望,到了大营,就安全了!

可是,没多久,他想到前面还差几里地远就到黄河了,一颗心顿时又如坠冰窖。

完了完了!把黄河忘了!

黄河之上虽有浮桥,南北两岸都有守军,但每一边的守军不过三千人,现在不比之前,这点人,还不够宋军塞牙缝的。

想到这里,他连忙令一名亲卫持他军令急赴黄河北岸浮桥。

时间紧迫,那亲卫不敢怠慢,立刻打马狂奔,提前赶到黄河北岸守军处,下达了两条军令,一是命北岸守军集结,抵御宋军追兵;二是立即派人过河通知南岸守军准备阻敌和将战报报送副帅完颜宗望、完颜宗翰。

北岸守军将领莫离正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壮汉,浓眉大眼,鼻孔向天,一看就知道是个傲娇的人,根本不信那亲卫的话,怒道:“休得胡言,乱我军心!娄室将军战无不胜,岂会被宋军打败?”

他可是眼睁睁地看着完颜娄室率两万精骑过桥的,两万啊!懦弱的宋军怎么可能大败娄室将军?有这能耐还能被围了京城?

完颜娄室的亲卫正要解释,却已感觉到脚下的大地传来极速的震动,心知大军已到,不禁气急败坏,拔刀相向:“贻误军机,当斩!”

但,发狠归发狠,已经没有实际意义,他气馁地垂下了手臂。

完颜娄室与一帮亲兵已经出现在远处,那旗兵至今未将将旗失落已是难得。

即便是雪厚及膝也消除不了大地的震颤,莫离正的战马明明未动,脖子挂着的一串铃铛,此时却发出连续不断的“叮当”声。

莫离正的脸色瞬间变了,反应倒是挺快,马头一转,上了浮桥,打马狂奔起来,留下大队人马呆立当场。

完颜娄室率百余残兵如飞而来,裹挟着一阵寒风,冲上了浮桥,往南岸驰去。

“宋兵!”眼尖的守兵不但看见了狂奔的己方败兵,还看见了远方的宋军旌旗,顿时慌了:“快逃!”

娄室将军的两万精骑都吃了败仗逃回来了,此时还不逃,等死吗?

一帮守军争先恐后地冲上了浮桥,不顾一切地逃向南岸。

金兵最大的劫难这才开始!

完颜娄室率兵从南岸过桥向北行军时,秩序井然,速度不快,尚能安然过河。

一旦快速通过,问题就来了,不但金兵身上的盔甲要比宋兵厚重的多,就连战马的身上都覆有马甲,比宋骑重了很多,疾奔之时,频频踏翻桥板,落在冰面之上。

河面虽然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却经不住众多金骑的重量,再加上冰面打滑,战马频频摔倒,“咔嚓”、“咔嚓”,冰面出现了裂纹!

被追赶至此的金兵足足有几千人,都争着往浮桥上跑,被挤下浮桥者过半。

冰面上的裂纹“咔嚓”、“咔嚓”连响,终于再也经受不住重负,“哗啦~”,碎了!

身着衣甲的士兵坠入冰冷彻骨的河水中能有什么下场?唯有一死!

“坠河者莫要理他,上桥追击!”宗泽见有士兵朝落水金兵射箭,果断地下令追击。

只要不惊慌失措,过个浮桥没有什么难度,看似慢些,实际上反而比狂乱奔逃者速度更快。

当完颜娄室过了黄河转身看时,身边的士兵不足十人!

惨败之军,身经百战的他见的多了,可没见过这么惨的……

“唉~”他长叹一声,举起手中巨斧,便欲自尽。

几名亲卫赶紧扑上去,抱胳膊的抱胳膊,夺兵器的夺兵器。

“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请将军留着有用之身,为众将士报仇!”

呃,报仇,要报仇!

不仅为众将士,还有儿子活女!

宋军的追兵已不足三十丈!

“将军,莫离正到时,南岸守将已擅自逃了。”

完颜娄室听到声音后一回头,才发现莫离正,目光一凝:“你是北岸守将?”

“正是,末将守卫不力,请将军责罚!”

“罢了罢了,怨不得你。”

完颜娄室挥挥手,转头看了一眼追来的宋将,挑衅似的整了整战袍,才翻身上马,准备继续南逃,却不料马腿一软,就象被他压垮了似的跪在了地上。

完颜娄室心中一酸,拍了拍马颈,算是告别。跑了一整天,人都没多少力气了,更别说负重的战马了,尤其是他的巨斧有近百斤重,他的马能坚持到现在已经算是极品了。

一名亲卫纵身一跃,朝浮桥奔去:“大帅骑我的马!”

浮桥上,过桥的第一人,是杨再兴,马蹄刚踏上南岸,便见那金兵飞身扑来,手中弯刀直直戳向战马。

战马是战将的第二生命,杨再兴顾不得取金兵性命,一枪格开弯刀。

又是一道刀光闪过,却是另一个金兵贴地扑来,要砍他马腿。

这两人竟然都不顾自身安危,合力攻击杨再兴的战马。

杨再兴连续几次仓促抵挡,不禁恼火,多用了几分力道,“当当”两声挑飞了两人的弯刀,又趁着两人分神的工夫,一枪一个杀了两人。

此时,完颜娄室已经跑的没影了。

杨再兴悻悻地回头,见张宪和岳飞也已经到了,怂恿道:“咱们一起追上去吧,没准还能追上呢。”

岳飞摇头说道:“宗帅有令,不用再追,扎营休息。”

“哦,知道了。”杨再兴又不是新兵,自然晓得轻重。

过了黄河就离开封不远了,已是金兵的集结地,以极度疲惫之兵继续追击的话,万一遇到金兵大队人马,下场可想而知。

因汪伯彦和黄潜善部一直跟随大帅,未参与搏杀,状态稍好,汪若海便安排这三万人负责警戒,并放出大量斥候侦查敌情,同时将一份密信送进了开封城。

帅帐之中,赵构端坐于正位,汪若海、宗泽、汪伯彦、陈淬、黄潜善、韩世忠、刘浩、岳飞等将领分列两旁。

赵构缓缓扫视了一圈,拿起手中的战报,开始做报告:“此战,我军以宗帅所率三军为主力,力挫完颜娄室两万精骑,追击百里,几近全歼金兵!获战马万匹!打出了我军的血性!打出了我军的风采!这是将载入史册的大捷!是在座诸位和无数军士共同用鲜血和生命打出来的!

在这里,首先,本帅希望,大家要记住为国捐躯的三千将士,他们都是真正的英雄!正是他们用生命铸就了我军的辉煌!

稍后,帅府拟将此次阵亡将士的抚恤金按原来的三倍发放,其余将士发双饷,诸位有无异议?”

大家当然没有异议,都表示理当如此,没有大战之初的激烈拼杀奠定胜局,哪有后来的追尾衔杀?

“好,这一条通过,高世则记下。第二条,”赵构顿了顿,说道:“本帅以为,此战首功当属岳飞帐下张宪,勇武过人,于阵前斩杀完颜娄室先锋大将完颜活女,致金兵群情激愤、乱了方寸,使我军得到战机,一举克敌,故,因其功擢其为武显郎、翊麾副尉。”

赵构按照汪若海修改后的稿子一一宣布了一系列的奖赏:……宗泽,中卫大夫、游骑将军。陈淬,亲卫大夫、游击将军。刘浩,武略大夫、振威副尉。岳飞,武翼大夫、致果校尉。杨再兴,武功郎、翊麾校尉。……

经过这次论功行赏,宗泽在帅府的地位得到加强,成为赵构之下第一人。

岳飞成为宗泽直属手下第一人,除了品阶比老领导刘浩稍低,地位已经与他相当。

汪若海慧眼识英雄,加上存了为赵构打造班底的心思,所以提出了这样的意见,却不知正合了赵构的心意。

如此一来,岳飞手中的兵力已达一万,张宪和杨再兴各领一营两千人,这个速度可比原历史中快得多了。

但这三人在此战中的表现实在是太过抢眼,功绩卓著,的确对的起此次的提拔,军中又历来尊重强者,因而众将士也颇为服气。

就连韩世忠都对岳飞竖起了大拇指:“岳将军及麾下将士英勇过人,良臣(韩世忠的字)不若也!”

第二十四章 最多一半

话说完颜娄室率两万精骑出征,回来时算上自己也不到十人,心里苦涩,愧疚无比,甩脱了追兵后渐渐降下了速度。

副帅完颜宗望驻扎的大营已在不远处,他停下战马,举目眺望,却没了进去的勇气。

丑啊,愁啊,痛啊,恨啊,……

他身后诸人同样如此,一个个都跟斗败了的公鸡似的,耷拉着脑袋。

完颜娄室静立了良久,突然眼皮一跳,看见营门处出来几人,骑着马朝自己行来,居中一人高呼道:“可是娄室将军?”

完颜娄室听见那声音,再仔细一打量,竟是副元帅宗望!

看那架势,似是来迎接自己的,当下更觉惭愧,翻身滚下马来,往雪地里那么一跪,颤巍巍地回道:“正是罪将娄室~”说着眼泪都下来了。

身后诸人也都垂头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完颜宗望打马疾奔了十余丈,来到完颜娄室身前,跳下马,双手去扶他:“将军何以至此?不过是输了一阵,将军无恙就好!”

完颜娄室却不肯起来,执拗地低头乞罪:“罪将率两万精骑出征,却吃了败仗,把他们的命都给丢了,罪无可赦!请副帅降罪!”

完颜宗望的心里其实也很无奈,娄室这一战,直接损失两万多精锐(黄河北岸三千守军尽殁),可谓大大地伤了元气和士气。

相反的,宋军此次大胜,对于其军民的士气是极大的鼓舞,再加上各处将士争相归附,大元帅府兵力更盛。

据斥候回报,宋军已在黄河两岸驻扎,勤王之路已通,而且总兵力已超十万,战兵怕是也有七万之多。而己方只有六万余人,自己与宗翰一南一北各自才领三万兵。

虽然娄室兵败的细节尚未知晓,但,宋军能把他打成这样,战力怕是极为惊人。

再过几日就是计划废去宋帝之位的日子,却因为一早便接到娄室兵败的消息而暂时丢到一边去了。

如今看来,岂止是改变计划的事?

宋军屯于黄河两岸,断了金军的退路,且随时可以进攻他的北大营,届时,自己的三万兵马能否挡得住?

此消彼涨之下,形势已经变得对己方极为不利!

完颜宗望叹了口气说道:“娄室将军,如今不是降罪于你的问题,兵既已失,再失一将,自断一臂与人交战又有何意?你若执意求罪,也可,许你带罪立功,以功赎罪,如何?”

“罪将娄室谢副帅不杀之恩,”完颜娄室得了宗望副帅的许诺,便顺势站了起来,拱手道:“娄室必当殚心竭虑,为国效死!”

“此事已报宗翰副帅知晓,你先随我回营歇息片刻,等他到了再议后事。”

完颜娄室的确是心力憔悴到了极点,闻言便不再作声,默默地跟在完颜宗望身后回营。

莫离正凑到完颜娄室身边,小声提议道:“将军,宋军连夜追击,此时必定人困马乏,不如找副帅要些兵马,趁其虚弱之时冲营,定能大破其兵。”

完颜娄室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回道:“你当宋人如你一般愚蠢,连这个都想不到吗?”他的言下之意其实是想说宋军中有高人,不可能给他们这个漏洞钻。

莫离正却是被他一句话说的心中有些不快,我不是好心建议一下吗?若是可行,不是就能消除兵败的影响了?不领情也倒罢了,反说我愚蠢!

我才丢了三千人,你丢了两万呢!

他的心里,对完颜娄室的尊敬悄然间去了几分,倒是多了几分隔阂。

军营门口,悬挂着一颗人头,看那模样,却不似宋人,反倒象是金人。

完颜娄室疑惑地问道:“此人是谁?”

完颜宗望瞟了一眼,轻风云淡地回道:“黄河南岸守将欢脱品,不思守桥,反而率兵脱逃,故枭其首,以儆效尤。”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完颜娄室闻言一滞,顿时无语,心里却想起了莫离正刚刚提过的建议,似乎,也不是没道理啊!

他宋军再有高人,也不能让将士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过来吧?想到了又如何?自己这边的可都是生龙活虎的生力军啊!打一帮疲惫不堪的宋兵有问题吗?

打垮宋军,找回面子!

一念及此,他便叫住完颜宗望:“副帅,宋军连夜追击,不曾歇息,此时必定人困马乏,若副帅能拨给罪将两万,不,一万精兵,罪将趁其虚弱之时冲营,定能大败宋兵!”

嘁,刚说过我愚蠢,自己又向副帅请命,真是不要脸啊不要脸,莫离正腹诽道。

完颜宗望也是长年带兵之人,听了完颜娄室的建议,觉得还真有可行性,便点头说道:“行,那就一万,不能再多了,开封府这时可不能出乱子,内城还有两、三万宋兵呢。”

完颜娄室大喜,连忙领命。

此时,天色将晚,开封城南的金兵南大营内,宋钦宗拉着毛毡,哆哆嗦嗦地缩在墙角,一副颇为无助的样子,象极了充满恐惧的孩子。

他是真的怕了,前一天中午,他便从看守他的金兵口中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两名看守闲聊时说到快要回家了,说是过几天废掉宋帝,就可以班师回朝。

“那,宋帝会被杀掉吧?”

“听说要带回国都去,还有皇宫里的那些嫔妃们,都带走,那一个个长得,都是如花似玉,国色天香啊!”

“废话!皇帝的女人,当然姿色出众了,歪瓜裂枣的,也进不了皇宫啊!”

再后面,就是些淫词烂调了,粗鄙下流,不堪入耳。

废掉帝位,还带回金人国都?

浓浓的恐惧涌上了钦宗的心头,原本就饥寒交迫的身子颤栗更甚。

要钱给钱,要地给地,要女人给女人,朕什么都满足他们了,他们为何还要如此折磨朕啊?

头也磕了,臣子之礼也行了,他们为何就不肯放过朕呢?

不行,不能去金国!

肃王一去便不见回来,自己去了又岂能有好日子过?

兴许就是这样囚禁起来吧。

对面的窗户上,几个破洞处残余的纸角在寒风中发出“哗啦”的轻响,似是在嘲笑他堂堂一国之君,竟懦弱、落魄至此!

他状若疯狂地爬下地,双手抓住门边用力地摇晃:“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见宗翰元帅!我要见宗望元帅!”

门外的铁链发出清脆的金属声,和着门框的咣咣声,不绝于耳。

看守烦躁地朝门上跺了一脚,隔着门恶狠狠地骂道:“贱人!找死吗?惹恼了老子,一刀砍了你!”

大门朝里一震,撞在了钦宗的头上,再加上看守凶神恶煞般的吼叫,钦宗心头一寒,立马闭嘴了。万一,真惹恼了这个金人,他真的一刀砍了自己呢?

恰在此时,一个纸团穿过窗户上的破洞,射入到了对面的墙上,掉在床上。

转回身的钦宗瞧见,连忙爬上床去,捡起纸团,裹紧毛毡,装作害怕的样子(本来就害怕),偷偷展开纸团,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康王大败金兵,已渡河。

他的眼前顿时一亮,随即又把纸条当成价值连城的宝贝似的捧在怀里,警惕地四下张望,身子抖得更加厉害。

没人看到,没人看到!

然后,他再次小心翼翼地展开纸条,没错,还是这几个字:康王大败金兵,已渡河。

九弟来了!九弟来了!

他来救驾了!

他强忍住要大哭一场的冲动,把纸条贴身藏好,脸上露出坚毅的神色。

哼!等九弟救了朕出去,让他跟金人好好谈谈,不能给那么多钱,最多,最多只能给他们一半!

第二十五章 钦宗回归

完颜娄室刚点齐一万人马,还没出发呢,完颜宗翰就心急火燎地赶到了。

他接到完颜宗望的消息,说娄室战败了,而且是近乎全灭的大败!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可能!肯定弄错了!娄室怎么可能大败?

娄室是谁啊?自己麾下最得力的大将,领兵以来从无败绩,是无数金人心目中的战神。

可是,他也知道,宗望绝对不会拿这种事情说笑。

那,娄室到底遇到什么了?不会有什么妖魔鬼怪吧?宋人关于鬼神的传说可不少。

完颜宗翰的心情可想而知有多震惊,所以迫不及待地从南大营赶到了北大营。

一见到完颜娄室,他便立刻打马加速冲了过去,在完颜娄室身前转了半个圈,勒住战马,急切地问道:“娄室,到底怎么回事?”

完颜娄室长叹了一声,方才答道:“副帅,宋军中有高人,算无遗策,且宋兵战力彪炳,有虎将。我儿活女阵前战死,其麾下将士悲愤之下冒进,被宋军所趁,故一败涂地!”

完颜宗翰本身也是一员猛将,武力值比完颜娄室也不逊色,对活女的实力那是清楚的很,阵前击杀活女?就算自己或者娄室出手,怕也要大费周折吧?

他却不知张宪是占了斧头枪和宋军士气的便宜,不然的话,可没那么容易分出胜负。

“最严重的问题,还是这支宋军,士气高昂,两军厮杀之时皆悍不畏死。我军虽强,也难撄其锋。”

完颜娄室说这话时,神色严肃,显然不是为自己的战败找理由开脱,当然,他也不是这种人。

完颜宗翰也深知其为人坦荡,既然能做出这等判断,应当不会有什么虚头,可信度极高。

这就麻烦了,金兵虽号称以四十万大军马踏中原,实际上只有十五、六万,加上一路裹挟而来的签军(类似伪军,主要从事后勤、杂役,战力基本为零,金人统计兵力时一般不计)也不到三十万。

经过半年的攻伐,折损了三、四万精兵,这次又一下子去了两万多,总兵力已然有些捉襟见肘。

再耽误点时间,宋军勤王军队来的更多,兵力更强,局势就更加不利了!

不行,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班师回朝!

完颜娄室细观宗翰神色,已经猜到他的心思,便说道:“娄室打算趁宋军百里追袭、正值疲弱之时发起突袭,夺回黄河浮桥的控制权,不然回师无望啊!”

完颜宗翰抬眼看了看已经有些昏暗的天色,又和完颜宗望交换了一下目光,见他点头,便也同意了这个方案,嘱咐道:“娄室将军,我军即将班师,退路能否畅通就在这一战,万万不可大意!为安全计,你再领一万兵去,只许胜,不许败!”

“娄室必不辱命!”娄室大喜,有了这两万生力军,再打不过疲惫的宋军,不用两位副帅出手,他直接自刎了事!

完颜宗望又补充了一句:“你渡河后莫要追赶宋军,率兵守在北岸即可,待我南北大营汇合后,连夜渡河!”

娄室知道时间紧迫,早出兵一刻就多一分胜机,连忙起兵去了。

娄室走后,完颜宗望又对宗翰说道:“娄室将军带走两万精骑,我处仅余一万,你我两营仅有四万兵力,需尽快汇合。

为防止城内出现变故,你我各起一万精骑于外城纵火、佯做抢掠,令其守军不敢轻举妄动。

你率剩余两万精骑尽起日前所掠之物来我处汇合,令外城兵将以我北营大火为号,迅速撤退!”

“那,宋帝君臣如何处理?”完颜宗翰问道:“此时废掉他已经没有意义,留下他或许还能对康王形成掣肘,不知你意下如何?”

“嗯,可以,给他施压并予以希望,只要他三月内将剩余钱款凑齐,就算达成和议,否则必将再次伐宋。此人怯懦,有了时间向富庶之地征银,必不敢用兵。”

两人三言两语定好了基调,便各自按计划行事,但两人都没料到一事,导致出了大问题。

汪若海同样漏算了一件事,以至于出现了不小的意外。

完颜宗翰回到南大营,派了一万精兵去外城,和完颜宗望的精兵一起佯做烧杀抢掠。

他自己则去见宋钦宗,准备把钦宗和众臣放回去。

天色已晚,关押钦宗及众臣的院子一片寂静。

完颜宗翰吩咐守卫把钦宗等人都带到院子中。

不知怎么的,他一看见披头散发、瑟瑟发抖的宋钦宗,突然来了气,这样的皇帝,怎么不去死?

正好又想着要吓吓他,便大吼一声:“披头散发,鬼一样的东西,你是何人?”

宋钦宗果真吓得一颤,膝盖竟似不受控制一般软了,“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身子一俯:“臣,臣是赵桓!”

“圣上不可!”吏部侍郎李若水连忙上前扶钦宗起来,转头怒视完颜宗翰,骂道:“贼人!汝为金臣,安敢如此辱我大宋国主?!”

完颜宗翰看了李若水一眼,感到颇为意外,钦宗自己都没说什么,其他众臣更是无一人发声,偏偏这个看似文弱的吏部侍郎敢挺身而出为钦宗仗义执言,是个有骨气的人,反而让他很欣赏。

“你倒是忠勇有嘉,是个人物,可惜跟错了主子,不如归顺我大金,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如何?”

“呸!尔等不过是北方蛮夷,不知礼仪,毫无廉耻,……”李若水进士出身,颇有文采,骂起人来也很见功力,滔滔不绝,还不带重复的。

完颜宗翰的脾气本就有些暴躁,被李若水一番怒骂,气得差点吐血!这宋人的文官骂人也太厉害了!

“来人!”他伸出颤抖的手指着李若水:“把他的舌头给我割了!”

钦宗等人眼睁睁地看着金兵拿出刀子割下了李若水的舌头,颤栗更甚。

李若水虽口不能言,仅在喉咙里“啊啊”出声,但仍然怒目瞪视完颜宗翰,伸出手朝他指指点点。

完颜宗翰仿佛还能听到李若水的骂声在耳边回响,便气急败坏地吩咐士兵砍了他的胳膊,挖去他的双目。

李若水被折磨到这种程度,却仍不肯屈服,抬腿以脚尖一点一点地指着完颜宗翰的方向,以示骂意!

完颜宗翰感到脑子里跟爆炸了似的,充满了李若水的骂声,于是凶色毕露,又让士兵砍掉了他的双腿。

李若水以超强的毅力忍着伤痛,不停扭动着身体,以这种方式表达对金人的强烈控诉!直到死去!

完颜宗翰的心里升起一种无力感和庆幸,若宋人都如李若水这般,还打什么打?回家养马放羊得了。

好在,李若水这种人极少,包括宋钦宗在内,这个院子里一共二、三十人,却只有一个李若水不计生死,其余人全都噤若寒蝉,甚至吓得尿了裤子。

“算了,念在你态度端正的份上,就饶了你。”完颜宗翰下马威也耍过了,便开始哄宋钦宗:“你若能在三个月内将余下的款项备齐送至大金国都,就算达成和议了,可以息兵罢战。不然的话,哼哼,必将南下取你狗命!”

“一定备齐,一定备齐!”钦宗一听可以息兵罢战,大喜,连忙应了下来:“江南,江南乃富庶之地,臣必定在三个月内将款项备齐送到国都!”

他完全忘记了一个时辰之前还想过的、最多给金人一半款项的念头!

呵~,江南么?完颜宗翰若有所思。

完成了既定目标,他便安排一队士兵送钦宗君臣回城。

汪若海没想到的就是,金人竟然改变了计划,将宋钦宗给放了!

第二十六章 改变计划

汪若海听得帐外一阵翅膀扑楞的声音,掀开帐门,一只灰色的信鸽轻盈地落于掌上。

他熟练地取下信鸽脚上的竹筒,倒出里面的纸卷,就着帐内的灯火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他的双眉渐渐皱了起来,脸色愈见凝重。

烧掉纸卷之后,他负手在帐内踱起了方步,昏暗的身影投到帐篷上,显得格外孤独。

他很清楚,象自己这种人,虽外表从容,内心强大,但注定是孤独的。

真正的名士,并不在意是否有大好的前途,他们都胸怀天下,以天下苍生为己念。

拯社稷于将倾,救黎民于水火,这才是他们的抱负。

但,总得有合适的人,值得他们耗尽心力去辅佐,才行。

一旦选定了主子,他们便要为之殚精竭虑,苦心谋划,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三国的诸葛武侯便是典型的例子,也是诸多名士的榜样。

在他看来,康王赵构是大宋皇室中唯一血性未泯的亲王,所以他早已选定了康王殿下作为追随的对象。

他写给曹辅的书信中,不仅提议康王任兵马大元帅,还提到了让圣上自裁以谢天下,只是,曹辅在奏章中故意删去了第二条。他知道,曹辅是为了保护他,同时提高圣上采纳建议的可能性。

即便如此,因为宰相何栗的反对,最终也还是不了了之。

通过这件事,汪若海的心里更加清楚,以圣上的脾性,不会轻易给康王实权,何栗的反对不过是给他搭个台阶。

若不是金兵逼迫过甚,而且康王殿下已经先斩后奏履元帅之职,估计钦宗还不会下诏。

汪若海原先的设计,就是打上几仗,恢复宋军士气,为康王殿下聚拢人气,把兵权牢牢控制在手里,再联合曹辅等人逼迫钦宗退位。

得知金人欲裹挟圣上北上的消息之后,他觉得更加有利于康王殿下顺利上位,毕竟以兵谋变等同于造反,故而就势修订了计划,甚至主动让出了黄河浮桥的控制权。

没想到,一场大胜竟直接造成了金人心生退意,把圣上留下来了。

圣上率众臣回城了,这可不是好消息。

打乱了他的计划倒是无所谓,诸葛武侯也做不到算尽人心。

最关键的是,给康王的上位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圣上和那帮重臣的脾性,他早已看透,完全不再报任何幻想。金人既退,眼前的危机解除了,后面的事情用脚丫都能算的到。

第一件事应该就是收康王的兵权,停止对金作战。都议和了,还打什么打?浪费钱财是小事,惹恼了金人就麻烦了。

这样一来,抗金的大好形势,重创金兵的大好机会,都会彻底葬送!历史将会一次又一次地重演,直到大宋走向灭亡!

接下来,朝廷就会腾出手来,大肆搜刮民财,以满足金人的要求,倾一国之力,填金人的欲望之壑!

汪若海的拳头渐渐握紧,气息也逐渐沉重。

不!

我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无非是重新回到原来的计划上来而已。

汪若海的军帐就在赵构的中军大帐旁边。

他的背影在军帐上一会儿变长一会儿又变短,正好被出帐嘘嘘的赵构看到,猜到汪若海遇到了难题,便主动走了进去。

“见过大帅!”

汪若海瞥见赵构进来,连忙躬身行礼。

“你我二人就不用这么客气了!”赵构摆摆手,颇为关心地问道:“怎么?军师踱来踱去,似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儿?”

汪若海自是不会对赵构隐瞒,便将钦宗被金兵放回的消息告诉了他。

赵构心里一愣,卧草,又不按原来的套路来了?

他又不傻,对汪若海的计划多少猜到了些,甚至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没想到事到临头又生变故。

“军师在为这事儿发愁?”

“说愁也愁,说不愁也不愁,”汪若海哂然一笑,说道:“无非是不想落人口实罢了,如果大帅不在意,就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赵构心想,我特么有什么好担心的?历史上谋朝篡位的还少吗?就拿宋朝来说,宋太祖能做初一,宋太宗能做十五,我不过做三十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再说了,确定穿越了之后,自己的目标就是要作一代明君,带领大宋走向辉煌,这时候怂了?怎么可能嘛!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史书还不是胜利者书写的?穿越人士的厚脸皮那可是优良传统。

“既以天下为念,又何需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他笑着说道:“军师,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只要目标是好的,过程么,不重要!”

“大帅高见,微臣懂了。”汪若海微微一笑,仅有的一点纠结也烟消云散,对赵构的认识又多了一分。

是啊,自己还没有康王殿下悟得更透,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两人相视而笑,在这个年代,这么说就等于是敞开心扉了。

都是聪明人,不需要说得太直白。

两人正值情意浓浓之时,斥候突然来报:“大帅,军师,金将完颜娄室率两万人已到了黄河南岸浮桥,派兵约三千人正在过浮桥。”

赵构笑道:“既然事情有变,那倒不能让他们这么顺当地回去了,真当我大宋好欺负吗?”

他现在对自己麾下将士的战力极有信心,歇了一个多时辰,想必宗泽、岳飞等人也该恢复得差不多了,再让大家喊上几嗓子,一鼓作气再干一架。

汪若海也是这个意思,和赵构商议了几句便召集军中将领开会,布置任务。

再说说金兵这边。

完颜娄室率兵急匆匆地赶到了黄河南岸,竟发现宋军根本无人守卫,不禁有一种全力出拳却打空了的感觉。

“哇呀呀,气死我也!”

他感到难以理解,如此重要的浮桥重地,怎么能不派重兵守卫呢?

“难道,都撤到北岸去了?不能吧?”

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他冷静地吩咐道:“莫离正,你率三千人过浮桥到北岸看看,如无异常,燃火把示意。”

完颜娄室拨给莫离正的人马,正是之前的南岸守卫。主将欢脱品已斩,麾下人马交给了莫离正统领,对他算是不奖不惩。

莫离正一踏上浮桥,便发现了异常。

原先的浮桥因为败军的抢渡,踏翻了很多桥板,现在竟全部恢复原样了!

“将军,这浮桥,象是被宋军修过。”

莫离正的话让完颜娄室一怔:这又是什么招数?没人防守倒也罢了,还把浮桥给修好了!

但不管怎么怀疑,斥候没有探到宋军有什么埋伏,他也没理由在原地候着。

“修好了,你就过去探探再说。”

“遵命!”

莫离正一头雾水地率兵往北岸去了,娄室将军都搞不清楚状况,他更不行。

原本,汪若海的确是打算让出一条路,让金兵顺利过河,然后再跟在后面真真假假打几场,到了两国交界地,便拥康王登基,开创一片新天地。

这一改主意,莫离正就倒了霉了。

宗泽得了汪若海的授意,率兵远远地卧于雪地,任由金兵先头部队过河。

莫离正回到熟悉的黄河北岸,发现营地也是空的,空到连营地边上的木桩都被拔走了,若不是知道营地的位置,简直都看不出来曾经是军营了。

看来,宋军真是撤了,还撤得这么彻底。

大军过了河守着北岸不就好了?反正他们的任务就是守住浮桥。

完颜娄室的军令,似乎没有以前那么让他信服了,宋军真要想伏击,干嘛还要把浮桥修好?残破些不是更好?

在这种想法的支持下,他派出几名士兵绕着营地转了几圈,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回到浮桥处打起火把冲着南岸绕了几个圈报平安。

事实上,他若是派人再往前探个里把路,就有可能看到埋伏的宋军。

完颜娄室虽然仍没想明白宋军为什么修好了浮桥又撤了,但副帅交给他的任务便是驻兵于浮桥两岸,保护大军北上的关键通道。

他眼见对岸火把绕起了圈子,便挥手下令:“过桥!”

第二十七章 三将联手

黄河上有不少摆渡的小船,但即便是大一些的船,一次最多也只能容三、五十人过河,骑兵的话,最多一、二十人,所以,在这个冬春交替的时节,浮桥是大队人马过河的唯一方式。

所以,完颜娄室想不明白,宋军为什么在取得浮桥的控制权之后又转手丢掉。

也许总会明白的吧,想当初,宋军有百万大军却不堪一击的事实,他也是逐渐才接受并理解的。

搭建浮桥最关键的是手臂粗的铁链,刺耳的精铁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走在摇摇摆摆的浮桥上,完颜娄室总有种做梦的感觉,身体深处的疲惫使他昏昏欲睡。

他太累了!

五十岁人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如壮年时那样,可以肆无忌惮地消耗体力。

走到浮桥中间时,他已处在半梦半醒之间。

其实,宗泽的岁数更大,已经六十七岁,常人此时早已年衰力竭,但此时他的心中却燃着一团火,使他一直保持着高度的兴奋。

之前,他不过小睡了片刻,然后便与岳飞等人一样龙精虎猛地出现在了狙击战场。

赵构是这么劝他的:“宗帅年岁已高,就不要和年轻人一样冲锋陷阵了,留着有用之身为大宋多干几年不好嘛?”

宗泽昂头回道:“泽虽年高,但仍耳聪目明,身体硬朗,尚有战力,再过几年,想战也战不了了。等打败了金人,再退居幕后散发余热,也不迟。”

呵~,这老头,就算真打败金人了也没想着要退休,还要散发余热呢!

赵构心里对他的敬重又多了几分,也不再强劝。

宗泽听着浮桥处传来的锁链声,估算着金兵过河的速度和人数,那么远,光线又不好,凭眼睛可看不清。

估计金兵的大部队应该有上千人过河了之后,他腾地从雪地中站起,大声喊起了口号:“驱除鞑虏!还我河山!铿锵大宋!日月同光!杀啊!”

这口号还真是越喊越熟练越顺口,有劲!

完颜娄室还没到桥头,就听到北岸远处传来的震天呐喊,顿时一个激灵,困意全无,又来了!

这个莫离正,是怎么探查的?

他可不知道,莫离正只是让人绕着军营转了几个圈,并没有往远处探查。

“驱除鞑虏!还我河山!铿锵大宋!日月同光!”

远处的雪地上,宋军骑兵一个个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如飞而来,震天响的呐喊直冲云宵。

“宋骑至少有一万人!”莫离正看着黑云一样涌过来的宋军,做了个粗略的判断。

再转身看看浮桥,才过来不到两千人,加上自己带过来的三千人,差不多五千人,浮桥上,还有上千人,很快就能过来支援。

逃跑,是不可能的,也无处可逃。

唯有冲上去,死战,待大军从浮桥上过来,方有一线生机。

而且,五千金人,什么时候怕过一万多宋人?我不是战神,可也不会退缩!

“冲!冲上去!”

莫离正嗷嗷叫地挥舞着大刀,带头向着宋军迎去。

金人的彪悍在此时显露无疑,五千人不到,不但以寡击众,还迎头而上。

里许距离,对于冲锋的骑兵来说,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互相对冲则更快。

几乎是瞬间,两方人马便狠狠地撞到了一起!

金骑人马皆覆重甲,撞击的一瞬间,宋军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反而直接便被撞落数百人。

但落马的宋兵也没闲着,只要还能挥的动手中武器,便砍马腿、捅黑刀,将一个个金兵弄下马来肉搏。

金兵落马的结果比宋兵更为严重,一身重甲导致其移动不便,勇猛有余,灵活不足,很多人还没爬起来便被乱刀砍死。

莫离正已经连砍了几个宋兵,溅了一脸的血,显得颇为凶悍。

他抽空往两边瞅了几眼,心下稍安。

人数上,宋军的确是占了便宜,但自己这边总算是顶住了,身后的援兵还在不断赶来,形势在向着于己方有利的方向发展。

完颜娄室一边在心里骂着莫离正,一边催促着浮桥上的精骑加快速度。

现在看来,宋军确实设了埋伏,但直到目前,他还在纠结宋军修了浮桥又放弃防守的事儿,多此一举嘛!如果是残破的浮桥,对宋军不是更加有利?

换作是他,在北岸陈兵防守,轻松得多了。

想过河?不付出相当的代价是不可能做到的。

纠结归纠结,完颜娄室一踏上北岸的土地,心里便踏实了许多。

手中巨斧一摆,冲了上去。

他的亲卫折损太多,仅余六、七人随在身侧,比之从前动辄三、五百人简直是天地之别。

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勇气,他的心里,憋着一股气,他要借今日一战洗刷耻辱、为活女报仇!

完颜娄室就象个刽子手,冲到宋军阵前,左冲右突,杀个不停。

他就象一个真正的战神,每一次挥动巨斧,都有一个宋兵倒下,没有人能挡得住他的一击!

他的勇猛,大大地鼓舞了周边的金兵,他们之中,有很多人发出了野兽般的叫喊,更加猛力地挥舞手中的兵器。

宋军的气势为之一滞,呈现出稍许的混乱。

宗泽于后阵之中发现了异常,却毫不惊慌,从信号兵的手中要过一支响箭,“啾”的一声朝混乱的地方射去。

这是他和岳飞等人事先商议好的,如果哪个方向出了乱子,便以响箭示警。

岳飞和张宪、杨再兴一起,仍与上次一样,三人偕行,在金兵中互相照应,大杀四方。

响箭带起的啸声极为刺耳,岳飞一惊,顺着响箭消失的方向一瞧,就着雪光和残余的火把光亮看见不远处的宋兵已经节节败退,一名金将手持巨斧步步紧逼,正是完颜娄室。

眼看完颜娄室就要突破前阵,他连忙大喊一声:“随我来!”便直奔完颜娄室杀去。

张宪和杨再兴各自将身前金兵杀掉,也掉转马头,跟了上去。

完颜娄室一挥巨斧,又杀一名宋兵,眼前已经没有人挡住他的去路,前阵已破!

他巨斧一挥,正要招呼部下随他杀进去,突然心生警兆,转眼间便瞧见一支羽箭向他飞来。

他来不及躲避,提起巨斧便挡在胸前。

“呲溜”一声,随着一溜火光闪过,一支铁箭射在巨斧上,划了过去。

却是岳飞见情势紧急,急射一箭阻止完颜娄室继续冲阵,又借着这个空档,迅速靠近,人未到,一枪已经刺出!

完颜娄室已看清来将的面容,又见这一枪来势凶猛,不敢赌它能不能刺破自己的重甲,便以巨斧朝外一磕,挡了这一枪。

岳飞只觉得枪杆传来一股大力,震得双臂微麻!

他自己就是天生神力,却遇到比他更胜一筹的金将,不禁大吃一惊:好神力!

当下枪法一变,放弃了大开大合的打法,走起了轻灵路线,倒是有些张宪的风格。

完颜连续跟岳飞过了几招,觉得对方枪法娴熟,短时间内若想取胜,怕是很难,心里不免有些着急,便不再保存体力,斧势更加威猛难挡。

岳飞虽稍落下风,却有些欣喜,完颜娄室被他拖住,前阵的缺口已经堵上,暂时没有了破阵之忧,再瞥见张宪、杨再兴赶来,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

张宪和杨再兴一左一右绕到了岳飞的两边,“噗呲”、“噗呲”一人一枪解决了帮完颜娄室来攻岳飞的两名金将,威胁已经彻底解除。

完颜娄室一见到张宪,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啊!立刻将重点放到了他的身上,活女就死在此人手上,他要为儿子报仇!

张宪仓促间接了几招,也感到完颜娄室力大无比,很难对付,便采取了对付活女的办法,以轻灵的枪法对敌,加上岳飞、杨再兴时不时地补枪,倒是将完颜娄室给困住了。

完颜娄室若是知道这三人将来的赫赫威名,那可真是足以笑傲天下了,当世能挡这三人联手攻击的,应该说唯有他一人!

第二十八章 战神殒灭

这边宋骑与金骑杀得难解难分,宋军的步兵大队也“大宋、大宋……”地喊着口号跑来了。

之所以步兵比骑兵来得晚了这么久,却是赵构的主意。

汪若海的本意是击败金兵,把他们赶回大本营,与金兵相持,一来接收各地的勤王军队,二来借金兵的存在给圣上施压,最终促成他的退位。

却不料赵构极力反对:“金兵尚有六万大军,若狗急跳墙,对开封内城下手或者劫掠外城百姓,不知道会造成多少军民伤亡。如潼关的五万金兵再回来,我军可能会被金兵两面夹击,形势对我军极为不利。与其这样,不如有效消灭金兵的有生力量,进一步保持兵力优势,夺得主动权。”

他不但要胜,还要大胜,胜的彻底!

“金兵败了就没有退路,黄河挡着呢,只有沿黄河北岸向两侧逃蹿。

所以,可令步兵围成一个大大的半个圈子,向扎口袋一样将北岸的金兵完全围住,三面同时收缩包围圈。

只要骑兵能坚持到步兵的支援,可以说北岸金兵一个都逃不掉!”

赵构好歹也是背过兵书的,和岳飞、杨再兴也交流过,他的建议从军事层面来讲并无不妥,汪若海无奈,只好支持。

大帅的表现越好,在军中的威望越高,以后得到的支持也会越大,这一点,汪若海很明白。他把开封军民的安危放在第一位,而不是帝位,更说明其人有赤子之心,是个值得追随的明主。

赵构不仅仅是提出了建议,还随着步兵大部队赶到了战场,只留了汪伯彦、黄潜善两人率两千人留守军营。

汪、黄二人自是巴不得,让他们去冲锋陷阵,除非刀架在脖子上。

赵构于中军阵前隐约瞧见两军士兵厮杀正烈,兵器相交的声音,士兵呐喊的声音,战马嘶鸣的声音,震得他热血沸腾,不禁有点蠢蠢欲动的感觉。

表现呢,就是时不时地抖下缰绳、夹一下胯下的战马,风骚地走两圈。

“怎么?大帅想亲自上阵前厮杀?”汪若海看着他笑问。

“呃,”赵构心知在大局可控的情况下,汪若海可不会让他以身涉险,便讪讪说道:“想是想,估计你也不会同意。”

“主要是没必要,如果是白天,大帅亲自率兵杀敌尚能提振士气,这样的晚上,还是算了,不可预料之事太多。”

“好吧,那便在后面掠阵。”

宋军步兵的加入,对于金兵的打击是致命的,宋军将士们早已琢磨出对付金人重甲骑兵的招数。

利用人数上的优势,长枪捅、短刀砍,是行之有效的好办法。捅是用长枪把金兵捅下马来,砍是用短刀砍金骑的马腿。

落了马的金兵,那就是待宰的羔羊!

一个金骑刚举刀格开宋骑的长刀,“噗”、“噗”、“噗””三杆长枪同时捅到了他的胸腹之间,金骑的身子顿时腾空,飞坠马下,没等他爬起来,一个明晃晃的枪尖捅进了他的咽喉!

这样类似的情景频频出现,金兵过河的速度已经跟不上折损的速度。

完颜娄室一人力战岳飞、张宪、杨再兴三大猛将,初时还屡屡逼得三人疲于防守,但时间久了,渐渐感到体力不支,手中的巨斧每挥动一次,便似乎更重了一分。

出兵前才束好的头发早已披散开来,随着他大力搏杀的动作,头发上的汗水和血水四射,使得他看起来就象一只凶猛的狮子。

只是,这只狮子此时却是被困住了。

张宪、岳飞、杨再兴三把大枪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虽然没有对他造成实质上的伤害,却总是不让他突出去。

完颜娄室的亲卫为了保护他已经全部战死,附近的金兵见三名宋将厉害,也不敢靠近,他们与他之间,没那么深厚的感情。

完颜娄室的呼吸已经粗重到清晰可闻,汗水如雨而下,流到了眼睛里,咸咸的,腌的眼睛生疼。

他知道,他要死了,和他的活女一样,死在宋将的手里。

“啊啊啊~”他突然大叫出声,完全放弃了防御,抡起巨斧,朝张宪砍去!

张宪刚刚以斧头枪斜砍完颜娄室被他格开,正是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时候,却没想到他竟然无视岳飞和杨再兴刺向其胸腹的大枪,反而拼了命砍了自己一斧!

电光火石之间,张宪来不及考虑,双手提枪一举,硬接一斧!

“噗~”张宪张口便是一口鲜血吐出,完颜娄室最后这一斧力大无比,直接震得张宪虎口开裂,巨斧仍去势不止,砍在了张宪的左肩之上。

幸好岳飞和杨再兴一个刺胸、一个刺腹,都刺中了,将完颜娄室的身子扎了个通透、向后脱离了马背,他的巨斧只是前端的斧角嵌入了张宪的肩膀,实际的伤害并不重。

完颜娄室被两杆大枪挑起,仍圆睁着双眼,伸直着双臂,手指微张,似是要抓住张宪的样子。

一代战神,就此陨灭!

饶是张宪如此勇猛,仍旧一身冷汗,若不是,若不是岳飞和杨再兴出手及时且都有神力,将完颜娄室挑起,这一斧,已经将他劈成两半!

“真是战神也!”岳飞叹道:“此人之勇猛,生平仅见,足以和霸王相媲美!”

他口中的霸王自然是指“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楚霸王项羽,杨再兴也点头称是。

“伤得怎么样?”岳飞见张宪一把将巨斧扔了,关心地问道。

张宪撕下一截衣袖缠在右手虎口上,单手挥舞了几下斧头枪,笑道:“没事,刚触及骨头,修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右手尚能杀敌。”

岳飞笑笑,纵目四望,周遭已无金兵,显然是瞧见完颜娄室战死,又吓跑了。

“金兵又要逃了,胜负已定,你跟在我二人身后即可,千万莫要逞强。”

“嗯。”张宪知道自己左肩受伤,斧头枪单手使起来不大得力,便听了岳飞的话。

却说那莫离正正在十余丈外拼命,突然听得完颜娄室的大叫,不禁分了神,“刷刷”两刀逼开宋兵之后,往声音的方向瞟了一眼,正好看到完颜娄室被两名宋将挑起,心头一寒:娄室将军这么厉害都被杀了!谁还能挡住宋军?

他胯下的战马突地向下一栽,哀鸣不已,却是因为一对前腿被宋兵砍断。

莫离正猝不及防,随着战马脸朝下栽了下去,身子尚未落地,便是几道刀光闪过,将他的大好头颅砍了下来。

完颜娄室战死,莫离正战死,北岸的金兵没了主心骨,便想逃跑。

可是,三面都是宋兵,哪个方向都冲不出去,于是,便有人往回跑,往浮桥上跑。

而浮桥上的金骑正在渡河往北岸来,如何能上得去?

乱了,彻底乱了!

越来越多的金兵退到了浮桥边上,把浮桥堵的严严实实!

宗泽远远地看着金兵的骚乱,开心地不得了,扎堆好啊!

把长枪兵集合起来,排好枪阵,按大帅的说法,“用长枪捅他,爆他良的菊花”!

应该说金兵的这次大败,比上次更惨,上次好歹还能边逃边还击几下,这次却是毫无换手之力,被一队队的长枪兵“噗呲”、“噗呲”捅个不停!

怎一个“惨”字了得?

第二十九章 金兵要逃

黄河浮桥这一战,金兵北岸近万骑被全歼,加上浮桥之上阵亡差不多两千骑,原本两万骑的大军仅剩不到一万骑向北大营逃去。

而宋军不过伤亡三千余人,骑兵、步兵各占一半,对于人数超过十万的大部队来说,这个战损比例可谓极低。

更关键的是,被金人誉为“战神”的完颜娄室阵亡,这个消息如果传开,对于金兵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完颜宗望此时尚未知晓浮桥战况,也不会料到完颜娄室战败身死,他仅率两千余人在北大营等着完颜宗翰过来汇合,抢掠而来的财物已经装车完毕,点火用的木材和桐油也早已备好。

旗兵阿布拽着旗杆上的绳子准备把帅旗降下来,要回家了,他的心里有些激动:半年多了,儿子满一周岁了,不知道会不会走路、会不会叫阿玛了;出征前即将下崽的母马肚子很大,也不知下了几个小马驹;这次大军所获颇丰,自己也攒下了不少金银,其中有支金簪,特别精致,还是他从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头上摘下来的,那是留给孩他娘的。好日子就要开始了……

嗯?怎么拽不动?不会是因为风大缠住了吧?

阿布用力拽了几下,还是没有拽动绳子。

“阿布,干什么呢这么磨蹭?不想回家了?”旗营的校尉麻吉不悦地问道,若不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他真想给他个大嘴巴子。

“就好,就好!”阿布连忙回头答道,手上又多使了几分力气。

“咔嚓”一声,旗杆竟从上部突然断裂!

阿布吓了一跳,抬头望去,却见一截旗杆带着帅旗直直地朝他头上落下!

他避之不及,被旗杆重重地砸在脑门上,顿时“啊呀”一声倒地。

“阿布!”

麻吉快步抢上前去,扶起阿布,却见他脑门凹进去了一块,出气多进气少,眼见是活不成了。

阿布已经说不出话,艰难地抬起右手,指指胸口。

麻吉伸手在他怀里摸索了几下,掏出一支金簪:“是这个?”

阿布眨了下眼睛,便再也没有睁开。

麻吉来不及悲伤,因为他已经瞥见副帅朝他走来,连忙手腕一翻,把金簪藏进了衣袖中。

“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旗杆怎会断了?”完颜宗望眉头紧皱,面沉如水,盯着歪在一边的那截旗杆问道。

麻吉不由得一阵紧张,唯唯诺诺地回道:“属下,属下也不知道,阿布正在收旗,不料旗杆断了,刚好砸在他脑门上,阿布死了。”

完颜宗望抬头看了看光秃秃的旗杆,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宋人的典籍中记载,旗杆断裂是凶兆,主敌袭、兵败、将死等。

伐宋本来就是他提议的,眼看战略目标即将完成,如果最后关头出了岔子,回去可不好交待。

一阵寒风吹过,凛冽如刀,他打了个冷战,紧了紧身上的皮裘,看向南方,似是看到有个黑点出现,隐隐有马嘶声。

他从未象此刻这样期待完颜宗翰的到来,甚至他一向不怎么喜欢的大哥蒲鲁虎(金太宗嫡长子完颜宗磐)都变得亲切起来,于是便一直张望着,直到那黑点变成了骑兵,来到他身前。

那骑兵见到完颜宗望,翻身下马汇报道:“报副帅,大太子、斜也大帅和黏没喝(完颜宗翰)副帅稍后就到,特命小人前来报信!”

完颜宗望点点头,才算松了口气,黏没喝除了稍有些急躁外,其个人勇武却不亚于娄室,麾下也不乏勇士,他的到来让他安心不少。

至于斜也和蒲鲁虎,他只能呵呵了。斜也只是名义上的总帅,实际上没多少真本事,打起仗来是指望不上的;蒲鲁虎嗜酒如命,一天中有大半的时间都是晕乎乎的……

完颜宗翰装车的财物比完颜宗望也少不了多少,足足有几百车。另外,却有一样比完颜宗望更多,上千名哭哭啼啼不时遭到金人斥骂的宋人少女!

这些少女全是因为宋钦宗没有足够的金银赔给金人用来抵数的!其中不乏皇室千金!

这才是靖康之耻中的奇耻大辱!

金人是这么和钦宗约定的:嫔妃、公主和王妃每人可抵金子1000两,皇子女儿可抵500两,郡主可抵200两,皇家贵族的女儿可抵100两!

如此屈辱的条件,钦宗竟全盘答应!

如今,钦宗君臣是被放回去了,这些女子却要随着金兵大部队的撤离而北上,从此背井离乡,与亲人永隔,几无重逢之日!

“这个阵势……”完颜宗望有心说完颜宗翰两句,但又不好说出口。自己军中带的女人少是少了些,但也有五六百,说别人带的太多了?

完颜宗翰固然有些骄横,对自己却还是挺重视的,没必要深究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

“见过叔父,见过大兄。”完颜宗望依着规矩拜见斜也、蒲鲁虎。

这二人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完颜斜也质问道:“你大兄从上京(金国都城,今黑龙江阿城南白城)赶来,是带着上谕的,要带宋主、少主及其皇室成员一同返回,说好的事情你怎的突然又改了主意?”

完颜宗望看了完颜宗翰一眼,见他的目光有些闪烁,便知道他将责任都推给了自己。

反正自己的意见也的确是要改变计划的,他便不再推脱,躬身施了一礼,答道:“叔父,这是因为情势有变,我军兵力不足,而宋军日盛,如携宋主父子及其宗室北上,康王赵构必定即皇帝位!将来必成大患!留下宋主父子君臣等人,正是为了钳制他,令其不得志,除非谋反!而宋人若内战,岂非正合我大金国利益?”

完颜斜也打仗不行,不等于没脑子,质问完颜宗望也不过是刷刷存在感,同时也表达了一定程度的不满,你应该先给我说一声啊?你和黏没喝两个副帅就把事情给定了,眼睛里还有没有我这总帅?

但完颜宗望的战略眼光和对形势的敏感性是在场诸人拍马所不及的,完颜斜也表达过情绪之后,便催着赶紧启程,这么多财物、美女,得安全带回去才能安心享用啊!

“点火,给城中放信号!”

完颜宗望一声令下,浇了桐油的木材“忽”地烧了起来,火焰足足蹿起几丈高,夹杂着浓烟的大火足以让几里地的城内大军看见。

所有人都没预料到娄室会战败身死,都认为他肯定会获胜,牢牢地守住浮桥,因而这把火放的毅然决然。

却说完颜娄室带去的金骑逃出来近万人,正仓惶逃向北大营,眼看再有几里地就到了,却突然瞧见,大营方向有大火冲天而起!

“唏律律”,前方的骑兵连忙勒住战马,惊疑地望向大营,呆住了。

“宋军攻破了北大营?”一名将领问出了大家心中的疑问。

“不,不能吧,宋军还在后面呢,怎么可能绕道前面去袭营?”

“城里还有两三万守军,会不会和北岸的宋军两面夹击?”

“这么大的火,怕是已经大败了……”

一股恐惧在众人心头蔓延开来。

“那该如何是好?”

“大营恐怕已入敌手,唯今之计,只有一路向西,去潼关,和银术可将军的大军汇合,方有一线生机。”

其他几名将领还在犹豫,有一名校尉惊慌地说道:“快走吧,宋军已经追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走!”

几名将领转身向西逃去。

第三十章 两样心思

岳飞、刘浩、韩世忠等人率宋军骑兵越过步兵队伍之后,继续追击溃逃的金兵,即将追上的时候,却见金兵调头往西跑了,而前方却有大火冲天而起,映红了半面天空。

“那是,金兵北大营的方向?”岳飞不确定地问道,他只知道金兵分南北大营驻扎在开封城外,具体地点却是不知。

“要不,请示一下宗帅吧。”

韩世忠也和岳飞一样不清楚情况,虽然大帅下令追击金兵,尽量消灭其有生力量,但若金兵大营就在前方、又燃起大火,去袭击金兵大本营显然效果更加明显。

向西逃走的金兵不足万人,放走了也没什么。

张宪此时仍然跟在岳飞身后,肩膀上只是包扎了下,斜斜地缠着一道白布。

岳飞借着这个机会,想让他回到后方疗伤,便吩咐道:“你去向宗帅及大帅请示,请大帅定行止。”

“可否,派别人去?”张宪弱弱地问道。

“不行,而且,你去了就不要回来,养伤要紧。”岳飞见张宪仍显不愿,便在后头又缀了一句:“这是军令,耽误不得!”

“哦,遵令。”岳飞都说了是军令了,张宪无奈,调转马头往回去了。

韩世忠笑道:“这个张宪倒是个猛将,伤成这样了还不愿下阵。”

岳飞摇摇头,看着张宪的背影,缓缓说道:“他不仅仅是个猛将,也是个帅才,我部兵力暴增,他却事无巨细,都能安排妥当,只是稍显生涩,日后稍加磨练,主掌一军当非难事。”

“这倒是好事,我大宋人才济济,目前饱受战乱,正需要这样的人才于军中效力。”韩世忠说着又把话题转到赵构身上:“我观大帅,立场坚定,杀伐果断,颇有大将之风,他日若……”

韩世忠似乎觉得不妥,突然住了口,冲着岳飞一笑:“呵呵,你懂的。”

岳飞当然懂,他定定地看着韩世忠,凑到其耳边小声说道:“大帅若能即位,必是一代明君!”

韩世忠意味深长地点点头,不再言语,看向远处奔来的传令兵。

传令兵与其他士兵不同,背上插着小旗,老远便能瞧见。

“大帅有令!”传令兵递过一枚元帅令,大声说道:“着岳飞、韩世忠、刘浩部为前军,进攻金兵北大营,西向逃逸的金兵一概不论!”

“得令!”岳飞等人齐声答道。

待步兵大部队出现在视野里之后,宋骑便在岳飞、韩世忠、刘浩等人的带领下缓缓开始加速,朝金兵北大营冲去。

骑兵的加速也是个技术活,比如,几里地之外就加速的话,狂奔几里地,会对战马的体力造成不必要的消耗,影响之后的战斗。如果加速晚了,速度没有提起来,就达不到最大的冲击效果。

而且,宋军中以步兵居多,骑兵冲锋后如果有了大队步兵的支持,获胜就更加容易。

岳飞等将领都是历经沙场的名将,自然深谙此道。

北风呼啸,却吹不去众人心头的火热。

一场又一场的大捷彻底摧毁了金兵不可战胜的传说,唤起了宋兵心底的骄傲。

每日都要喊无数次的口号早已激起他们心中的血性!

跃马扬鞭风云起,壮怀激烈藐云汉!

数万勇士怀着精忠报国的激情,奔着金兵大营杀去!

中华大地,汉室江山,有的是好男儿!

赵构要求大军杀奔金兵大营,自有他的打算,一来是一雪前耻,二来则是不能言说的原因,必须如此,方能达成汪若海和自己的心愿。

而汪若海因为时代的局限,尚不了解赵构的心思,以为他只是需要一场大胜,加强自己在军中的话语权,应对可能到来的朝争。

赵构当然不能剧透,说出自己的打算,那就有些骇人了,只有不着痕迹地谋划才行。

开封城内的金兵正在开封外城纵马肆虐,时不时地闯进平民的住宅呼喝一番,眼见北大营火起,便呼喝着打马离开,留下满地狼藉。

完颜宗望等人待大火燃起之后,便翘首以盼,等候开封城内的将士归来。

“准备启程!”完颜宗望听到南方传来的大地震动,心知众兵已回,便令拔营。

一时间,轱辘声响,蹄声得得,众兵缓缓往营外行去。

上千名宋人少女悲叹即将到来的凄惨命运,不由得嚎啕大哭起来,即便金兵不停鞭笞也止不住。

不过数息间,从开封城退出的金兵便与北营汇合,向浮桥方向行去。

大队金兵向北而行最多里许,突然从北方传来阵阵呐喊,前方的金兵侧耳倾听,只隐约听得“驱除鞑虏,还我河山”的声音。

是宋军的声音?完颜宗望心中一凛,又想起帅旗旗杆断裂的情形,不禁大吃一惊:宋军自北方而来,难道,娄室兵败?

完颜斜也等人也是心有所感,不免有些担心,娄室若是败了那就麻烦了,北上退路已断,宋军来袭,还有比这更糟糕的情况吗?

“迎敌!”关键时候,还是完颜宗望更加冷静,果断地下达军令。

完颜斜也、蒲鲁虎等人相顾无言,局势发展到如今,胜败就在这一战!

“杀啊!”完颜宗翰和蒲鲁虎率先冲了出去。

狭路相逢勇者胜!

“轰~”

两方人马狠狠地冲撞到一起!

随之而来的便是你死我活地拼杀。

不时有双方将士坠马,不时有战马倒下,坠马就是死!马死人亦死!

喊杀声、金铁声、战马嘶鸣声不绝于耳,在这个原本寂静的夜晚,在这广袤的平原之上,上演了一场金兵南侵以来最激烈的大战!

宋骑不过三万余人,比金骑少了一万,但宋兵并未退缩,一力死战,他们心里明白,只要坚持住,片刻之后步兵抵达战场,就是金兵的死期!

金兵的重甲在此时发挥了极大的作用,无数宋骑手中的刀枪砍不动、刺不透金兵的重甲,不断被金兵斩落马下。

岳飞、韩世忠等大将也颇为头疼,击杀每一个金兵都要全力以赴,数万人啊!如何杀得过来?

完颜宗翰和蒲鲁虎基本上一招夺命,如入无人之境!

宋骑在金兵的攻击下逐渐后退,败象已露!

赵构、宗泽率步兵总算赶到了战场,一刻不停地向金兵发起了攻击。

在步兵的支持下,宋军渐渐稳住了阵脚,与金兵僵持起来。

赵构在一众亲卫的保护下,也杀到了阵前。

汪若海稳居后阵,观察着战场的形势。

金兵连看守大车和少女的精骑都投入了战场,但即便如此,早被金人吓破了胆的少女们依然畏缩在一起,不敢逃跑。

张叔夜已经得到汪若海的消息,知道康王殿下率军杀来,便准备请旨带兵杀出去策应。

钦宗却胆战心惊地说道:“万万不可,守军尽去,谁来保护大内?”

宰相何栗也在一旁附和:“万一金兵杀回,何以拒敌?且万一康王兵败,又如何给金人交待?”

张叔夜遥望着城外,极不甘心:“圣上,康王殿下率兵正与金兵鏖战,此时出兵,必将破敌,圣上明鉴!”

钦宗早被金人吓破了胆,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坚决不允:“金人兵马强盛,万一回兵,这点兵力如何能挡?”

曹辅冷眼看着钦宗,终于相信了汪若海的分析:圣上绝对不会允许张叔夜出兵,你要借机激起军民的反对。

“官家,张大人言之有理,还请官家即刻发兵,一雪前耻!”

“住口!你一力蛊惑圣上发兵,置圣上安危于不顾,你,是何居心?”何栗怒吼道。

钦宗摆摆手,坚定地说道:“朕意已决,毋庸赘言!”

“唉~”张叔夜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算是彻底看透了,圣上根本不敢一战,他的心思,只在求和。

康王殿下,对不住了……

第三十一章 舆论攻势

说实话,虽然赵构并不知道开封城内宋钦宗、张叔夜等人的对话,但宋钦宗的反应,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钦宗但凡有一点血性,哪来的靖康之耻?

所以,他从来没有改变过自己的想法,也根本不在意宋钦宗的想法。

好在汪若海也同样心知肚明,只是让曹辅尽力相劝,把钦宗懦弱无能的形象进一步具体化,为将来的逼宫做好准备。

有比较才有鉴别,这却是古人早已用熟了的计策。

城外,两军交战正酣,但胜利的天平已经朝宋军倾斜。

六、七万的步兵渐渐占据了主动,金兵的防线虽未还在,却已逐渐向后退缩。

以完颜宗望的眼力,已经看得很清楚:己方必败!

“撤吧,向西,与银术可大军汇合!”

完颜斜也不甘心地回头看了一眼数百辆大车的财物,心疼地说道:“可是,可是,那么多的财物啊!难道就这么丢了吗?”

“大帅,此时撤退,尚有一线生机,等我军彻底失败,就生机全无了!”

完颜斜也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装满财物的大车,转回头,长叹一声说道:“撤,撤吧!”

完颜宗望忙令士兵吹响撤退的号角。

金兵的阵型突然一变,开始收缩防线,向一侧集中,围着完颜斜也等人向西方有序地撤退。

赵构长舒一口气,这金兵实在是太难缠,好在总算是撤了。

此时,金兵不过折损万余,尚有战力,头领俱在,若全力追杀,又不知得伤亡多少将士。

来日方长,现在最重要的是实施自己的计划,还没到跟金兵死磕的时候。

“令前军佯做追击,出了开封府城地界就返回!”赵构果断地下令。

接下来的事情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宋军在岳飞、韩世忠等人的带领下,又追了金兵二十余里,互相折损数千人,才返回原金兵的北大营。

此时,装满财物的大车已经全部拉回来,赵构带着一帮亲卫亲自守在车旁。

“开箱检查,重点清点各类书籍、文献,归集到一处!”

赵构的命令让所有人都一头雾水,就连汪若海都搞不明白,这时候清点这些东西干嘛?

但大帅的命令还是要执行的,而且是由陈英武率赵构亲卫执行,不允许其他人靠近。

汪若海见赵构目光灼灼地盯着亲卫开箱检查,疑惑地问道:“大帅,连微臣都没明白你的意图,能否为微臣解惑?”

赵构回头,嘴角微扬:“稍安勿躁,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汪若海摇摇头,无语了。

几百个大车,检查起来颇为费时,但赵构就是寸步不离,眼睛都不怎么眨。

汪若海更加好奇,便陪在他身边一起等着,如果弄不清楚大帅的意思,估计他连觉都睡不好。

宗泽安排好扎营事宜,也来到了两人的身边,笑道:“经此一役,金兵元气大伤,也领教了我军的战力,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杀回来了。若不是我军疲惫,真想一路把他们杀回老家去。”

赵构微微昂头,意气风发地说道:“放心吧宗帅,吃我们、拿我们的,早晚要他吐出来,给予我们的耻辱,必让他十倍、百倍奉还!”

宗泽听的心头滚烫:“泽虽老朽,也必定要等到那一天,不然,死不瞑目!”

“宗帅,你就瞧好吧,好好看着,不实现这个目标,我就对不起这赵姓!”

赵构的话却令宗泽心里一颤,赵姓,开封城大内之中还多着呢,接下来,如何获得至尊之位呢?这才是重中之重!

“大帅,已经检查完了,各类书籍、文书共三十八车,都聚在这一块儿了!”陈英武累得一头汗,感觉比上阵杀敌还辛苦。

“好,我看看。”

赵构走到单独清理出来的大车旁,一个个箱子亲自查看起来。

大帅到底要干什么呢?汪若海和宗泽不明所以,互望了一眼也连忙跟了上去。

金人原本是从原始奴隶社会发展起来的,对于宋朝的文化极为渴求和向往,因而搜刮来的书籍包罗万象,有诗词歌赋,有诸子百科,有天文地理,有音乐书法,等等等等。

赵构一箱一箱的查看,却一次次地摇头,一脸的失望。

汪若海和宗泽见他神色不愉,便关心地问道:“大帅,你到底想要找什么?多叫些人来一起找吧。”

赵构四下瞟了几眼,把汪若海和宗泽叫到一边,轻声问道:“圣上和金国几位元帅应该有不少的书信来往,会放在哪儿呢?”

汪若海眼睛一亮,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这些来往信件,肯定不会和杂书放在一起,必定是盛放在专门的札盒之中,只要找着了札盒子,自然就找到了来往书信。”

赵构闻言大喜,这就好办多了!

他仍然不要汪若海、宗泽的帮忙,一个人一车一车的寻去。

果然在一个大车内发现黄色绸面的札盒,就是它了!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札盒,里面果然是厚厚的一叠书信。

他随手从里面抽出一封稍厚的书信,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臣桓言:伏以今月二十五日大军登城,出郊谢罪者,长驱万里,远勤问罪之师,全庇一宗,仰戴隆宽之德,感深念咎,俯极危衷,臣诚惶诚惧,顿首顿首。……臣桓诚惶诚惧,顿首顿首。谨言。”

“卧草,降表?”

赵构粗略浏览了一下,顿时明白了这是什么东西,竟是宋钦宗以臣子身份给金人写的降表!

大意不过就是向金俯首称臣,乞求宽恕,极尽奴颜婢膝之态。

再抽出几份书信,随意翻看,尽是些这钦宗哀求金人不要攻城、莫要让太上皇出城、放过赵氏宗室之类的内容。

大略看了几份之后,赵构不愿再看,再看怕是要吐了。

“你们也看看吧。”他将自己看过的几份书信递给了汪若海、宗泽,又令陈英武在一边守卫,不许其他人靠近。

汪若海还好,早已有了心理准备,除了眉头微皱,并无特别的情绪波动。

宗泽就不一样了,他看着看着脸色就变了,不但拿书信的手在抖,整个身体都在轻微地颤抖。

“这,这……”宗泽的脸上呈现出异样的红润:“耻辱,奇耻大辱啊!”

说完,竟“噗”地吐出一口鲜血,身形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赵构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他:“宗帅,宗帅,你怎么了?”

宗泽的眼中流下两行老泪,神情极为悲痛:“圣上竟对金人如此,如此……”

他的嘴唇嗫嚅了几下,终究没有说出来如此什么,但赵构和汪若海都知道,奴颜卑膝!

“宗帅,你先歇着吧,此事你就不要过问了。”赵构劝了劝,叫过陈英武扶宗泽去休息。

望着宗泽的背影,他心里一阵懊悔,要是把宗泽气死了可就郁闷了。

“大帅,你是想公开这些书信?”汪若海问道。

“嗯,命人摘抄一些,散发出去,让开封甚至整个大宋的军民都知道。”

赵构此时显得极为冷静、冷漠,仿佛在说着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

在原历史中,金人将宋钦宗与完颜斜也、完颜宗望等人的书信命人抄写了成千上万份,在金宋边境大肆发放,严重地影响了宋廷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导致朝廷威风扫地,大大削弱了国家、民族的凝聚力。

赵构正是要借着金人留下的这份大礼,发动舆论攻势,配合汪若海的安排,促成宋钦宗的退位。

舆论攻势有多强大,他作为穿越人士,实在是太清楚了。

第三十二章 箭书威力

张叔夜在内城的城头望着金兵北大营的方向,默然而立,不知为什么,他始终觉得北方似乎有隐约的喊杀声,问其他守城将士却都说没听见。

直到天将亮,有上千女子在一队宋兵的护卫之下不成队形地跑进了开封城,哭哭啼啼各自归家,诉说缘由,开封百姓才知道康王殿下率兵于城外大败金兵。

其中更不乏官宦和大户之家的女子回去向各自父母哭诉事情经过。

更有报信的士兵手拿捷报直奔皇宫,向皇上报喜。

许多百姓初时不信,有数千人跑到城外,果然一个金兵也没见到。甚至有腿脚快的竟跑到了原金兵北大营外面,亲眼看到了“兵马大元帅·赵”的帅旗随风招展。

“金兵退了!金兵退了!”

“康王殿下打跑了金兵!再也不用担心金人劫掠了!”

“苍天有眼啊!我大宋有此强军,何惧金人铁骑?”

……

开封百姓们奔走欢呼,大多蓬头垢面,泣涕不止。

这几个月来,金兵动不动就来劫掠一番,莫说金银细软,就连吃的东西都没了,冻死饿死者何止万人?

原本一百多万人的超大城市,死的死逃的逃,去了将近一半。

留下来的人中,朝不保夕,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哪天就会被金兵一刀砍死。

此时听说金兵败走,不禁举城欢庆,很多人还燃起了鞭炮。

张叔夜在城头上看得清楚,有数百个女子似是嫔妃、公主之女子以手遮面直奔内城。

守城士兵因不曾看见女子们的面容,相询身份又无人应答,便拒绝打开城门。

从大内皇宫和各亲王府强抽了多少女子出去,张叔夜作为守将是心知肚明的。他暗叹一声,这些曾经的天之骄女,被金人凌辱至今,哪里还有脸面自报家门啊!

他也不敢擅自做主,便去请示钦宗拿个章程出来,却在半道上见到了一支插在一处门框上的箭书。好奇之下,他便伸手取了下来,箭是金人的箭,箭书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这是?

他仔细一看,竟是圣上写给金人的书信,其内容,其内容……

他不过看了一半就看不下去了!

岂有此理!

岂能如此?

一路上,他看到十余封箭书,内容不一而同,尽是圣上写给金人的书信,措辞同样令人倍觉耻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射进来的。

他阴沉着脸,将这些箭书收于袖内。这里是内城,尚有这么多箭书,外城会有多少可想而知。

张叔夜身负守卫内城及皇宫之责,出入皇宫本是寻常,不料到了皇宫门前便被禁卫拦住:“张大人请稍后片刻,通禀后方可入宫。”

张叔夜一愣,旋即想起这本是应有之意,便往旁边一站,等候钦宗宣见。

隐约间,他似乎听到皇宫内有音乐歌舞之声,不禁摇头。

不多时,皇宫内传出太监的声音:“宣延康殿学士、资政殿学士、签署枢密院张叔夜觐见!”

张叔夜整了整衣冠,又在禁卫的示意下将腰间佩剑解下递了过去,方才举步入宫。

“张大人请随我来,官家正在文德殿相候。”

文德殿?张叔夜心中有些疑惑,文德殿是平时开朝会的地方,自从金兵围城,已经很久没在文德殿升朝议事了,今日要重开朝会了?

疑惑归疑惑,但这年头,圣上都能不要颜面向金人摇尾乞怜了,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文德殿中,宋钦宗正一脸喜色地高坐在龙椅之上,见张叔夜到了,没等他参拜,竟主动开口:“张爱卿免礼,你来得太好了,是第一个到的。朕已接到了康王的战报,金兵大败,向西而逃,其所掳财物悉数被我军所获!朕正令歌女勤练歌舞,待康王还朝,便邀文武百官同庆,已着人通知去了!”

张叔夜见钦宗面溢喜色,心知他这些日子忧虑过甚,不忍扫了他的兴,便躬身贺道:“恭喜圣上!贺喜圣上!我军威武,金兵辟易!”

宋钦宗见他脸上根本没有喜气,和他的话根本对不上,不禁问道:“这是天大喜事,爱卿难道不高兴吗?”

张叔夜闻言,连忙回道:“高兴,怎能不高兴?只是,臣,有事上奏!”

钦宗颇为不快,淡淡地说道:“说罢,你有何事?”

“臣于城头之上,见数百女子相携而来,欲进城,因不肯表明身份又以手遮面,将士不敢放其入内,臣亦不敢擅自做主,故来请圣上定夺。”

钦宗听完,眉头紧皱,面色几经变幻,叹了口气,说道:“放她们进来罢,寻常人家的女子各自归家,宫内的,令其单独居于一处。”

张叔夜又犹豫了一下,从衣袖中取出路上所拾箭书,高举双手捧着:“臣于来时的路上,捡到箭书,不敢隐瞒,报于圣上知晓!”

太监从钦宗座侧下来,接过箭书,呈于钦宗。

钦宗展开一看,顿时色变,双手青筋暴起,不停颤抖,似是紧张,又似恐惧:“这,这些书信,从何而来?”

“臣于路上得来,所有箭书都缚于金人箭支之上,外城,还不知有多少。”

钦宗面现迷茫,跌坐于龙椅之上,喃喃说道:“金人行事竟这般龌龊,他们想干什么?是要置朕于死地吗?”

恰在此时,宰相何栗、户部尚书梅执礼、庆远军节度范琼、开封府尹徐秉哲、签书枢密院事曹辅也到了。

众臣齐齐参拜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钦宗却似没听到一样,愣坐在龙椅上,眼神空洞,精神恍惚。

太监小声提醒道:“官家,众臣来了。”

“哦,”钦宗这才回过神来,茫然说道:“众卿平身,散了吧。”

散了?

众人一怔,感到颇为不解,大清早的刚接到通知便心急火燎地赶过来,又让散了?

于是,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先他们而来的张叔夜身上,他是最先来的,想必知道点什么吧?

张叔夜苦笑着摇摇头,率先朝外面走去,众人连忙跟上。

何栗口气不善地问道:“刚接到喜讯,说金兵败退,圣上怎么会这个样子?你跟圣上说什么了?”

张叔夜眼皮都没抬一下,懒得和他说话,自顾自地往前走。

何栗气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特别尴尬。

曹辅加快几步,走到张叔夜身旁,问道:“嵇仲(张叔夜的字),到底怎么回事?”

曹辅和张叔夜的私交甚好,又都是主战派人士,他的问话张叔夜不能不理,便将捡到箭书呈于钦宗的事儿简单说了一下,因为还有别人在场,没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复述了部分内容。

何栗在旁边支着耳朵听着,弄清了事情原委便转身朝文德殿走去。

曹辅听后,心里隐有所觉,瞟了一眼何栗的背影,说道:“此事必是金人诡计,欲挑拨离间,何栗此人多疑,此去必会背后说康王的不是,不行,我们得回去。”

张叔夜见前面又过来一大群朝臣,尽是主和派、投降派人士,而自己这边仅梅执礼、曹辅和自己三人,不禁黯然说道:“我等去了也没用,走吧,走一步算一步罢。”

曹辅追着他问道:“嵇仲,若圣上收了康王的军权,一意求和,怎么办?”

张叔夜想了想,突然停住了脚步,望着曹辅,一字一顿地说道:“若是如此,我自请辞!”

“何必呢?你素来精忠报国,请辞归家,如何能甘心?”曹辅劝道。

张叔夜长叹一声,颇为感慨地说:“载德,你是知道的,金兵围城,我拼力来救,何也?为国尽忠,我死而无憾!可圣上,竟然,竟然……”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一意求和,谁人不知?可谁知道那措辞竟卑下至此?倘若民间皆知,颜面何存?不若归家也。”

曹辅见梅执礼等人相距甚远,便小声问道:“你看康王如何?”

“康王?”张叔夜沉吟了一下,回道:“倒是英明神武,此次大败金兵,扬我国威,颇为解恨……”

说到这里,他悚然一惊:“你是说,拥立康王?”

曹辅目光炯炯地盯着张叔夜说道:“你也说了,康王英明神武,既如此,何不跟随明主,一展胸中抱负?驱除鞑虏,还我河山,铿锵大宋,日月同光!”

“这,……”张叔夜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点异动。

是啊,康王殿下提出的口号深入人心,所以能大败金兵,成就一支威武之师,跟着这样的君上才有奔头啊!这样的君上才能带领大宋走向辉煌!

唯一的问题,此时拥立康王,就是造反啊!

曹辅见张叔夜眼神闪烁,时而兴奋时而忧虑,大概能猜出他的想法,便提醒道:“你当那箭书是怎么来的?此时,怕是全城人尽皆知、骂声一片了,估计很快就会引起民变。康王麾下有十万大军正在城外呢,天时、地利、人和俱备,只要你振臂一呼,大事立成!嵇仲,为大宋计,为苍生计,请你立下决心!”

不得不说,曹辅的话很有诱惑力,句句直戳张叔夜的心窝。

张叔夜咬咬牙,点头应道:“行!载德,你说的对!我这就回去,安抚好将士,只等大帅号令!”

“好!”曹辅拱拱手,与张叔夜告别。

曹辅直到此时才彻底明白箭书之计的威力,不禁佩服汪若海的毒辣,却不知道这原是赵构的主意。

第三十三章 罪已退位

赵构让人送了战报给钦宗,自己就在营中等着消息,可一直等到中午,也没等来召他进宫的诏令。

当然,他也不是想等什么封赏,纯粹就是想去看看后世被深埋在地下的皇城。

按说大军得胜还朝是情理之中的事儿,皇帝召见也是应有之意,历史上甚至有不少皇帝亲自出城迎接诸将以示重视。

偏偏这时就能出现这么奇葩的事儿,大元帅府一干人眼巴巴地等着圣上的召见,就是等不到。

赵构挥挥手让众将散了,回去歇着,有了消息再另行通知,毕竟连续的大战的确很累。

众将刚走没多久,汪若海面带喜色地走进赵构的房间,这个完颜宗望曾经住过的地方。

“大帅,大事已定!”

“嗯?这么快?”赵构感到颇为惊讶。

“箭书的威力不容小觑啊,此时,已有数千百姓群情激愤,围住了开封府,索要被开封府官吏搜刮去的财物。

若不是张叔夜率兵在一侧盯着,怕是要把开封府衙都给拆了。而且,百姓越聚越多,不少大户人家也派了人去,声势可不小啊!”

“呵呵,当初怎么抢的,便要怎么还回去,天经地义。”赵构笑道,所有的财物都在这大营中呢,开封府拿什么去还?

“估计要不了多久,圣上就要让大帅把财物运进皇宫了,不然开封城的百姓真要造反了。”

“送进皇宫?那还有百姓什么事儿?十成能要回一成就不错了。”

“那,大帅打算怎么办?”

“最多一成,主要挑些宫内之物送回皇宫,其他的么,按开封府当初的登记簿足额发放,不得扣留。”

“那估计要剩下不少,至少一半,如何处理?”

这个问题,赵构早就想过了:“将士的奖赏和阵亡将士的抚恤,一定要足额发放,不能让他们在前线拼命,家里却没法过日子,要确保将士各家各户都能做到衣食无缺。还要留足军饷以备不时之需,到时候没了朝廷拨付,咱们自己也能养活大军才行。”

“嗯,大帅所虑甚是,未雨绸缪么,总不会错。但有一点,这百姓钱财的发放,应该由大帅来执行,不能交由朝廷出面。”

“这是自然,”赵构笑着说:“军师觉得本帅有那么傻么?”

“呵呵,怎么可能?那什么舆论攻势,可是大帅的主意!”

两人笑声相和,颇有些阴谋家的味道。

此时,开封城中的局势极为危险,聚集的百姓已多达万人,开封府尹徐秉哲已经被暴怒的百姓揪了出来,战战兢兢地垂着头立于衙门口,任凭百姓唾骂。

张叔夜只是率兵在一边看热闹,并不出手制止,在他看来,徐秉哲这等人,百姓没把他千刀万剐都算很够意思了,当初下令手下官吏强抢民财、民女时怎么就想不到会有今天?

“金人的走狗!打死他!打死他!”人群中有人大声喊道,而且不断有人响应,大声相和。

百姓是最容易被煽动的,一时之间,人头攒动,有人朝徐秉哲身边挤去。

徐秉哲面对愤慨的百姓,吓得尿湿了裤子,再也顾不得许多,嘶哑着嗓子喊道:“不是我的主意,圣上有旨,圣上有旨啊!”

他这意思,是说皇帝下了圣旨让他这么干的,他只是执行者而已,企图逃脱责任。

不提圣旨还好,百姓们一听圣旨,顿时想起了满大街的箭书上的内容,更加气愤。

“打死这狗官!找官家要钱去!”

“我们要生活!我们要尊严!”

(如果有其他穿越众在场,估计会觉得这话很熟悉。)

“打倒卖国贼!打倒狗汉奸!”

(又是很熟悉的词语,不知道赵构有没有考虑这词出现的是不是有点早?)

有人带头在人群中喊口号,百姓们就跟着喊,渐渐地,上万人的声音汇聚到一起,便如同滚滚洪流,势不可挡!

张叔夜见人流转向了皇宫方向,便挥挥手,带领将士们让开了道路。

宋钦宗在紫宸殿的外殿踱着步子,一付魂不守舍的样子。

宰相何栗、吏部尚书莫俦、京城四壁都巡检使范琼、东京留守王时雍四人垂手而立,相顾无言。

话说这四人此时聚集在这里,那也是有原因的。

先说何栗,原本是主战派的人物,三个月前因抗金主张不被钦宗采用反而将其罢相,以资政殿大学士领开封府尹,干了十来天又被优柔寡断的钦宗重新启用为相。金人围城后钦宗听信骗子郭京“神术”,置何栗坚守待援的建议于不顾。金兵破开封外城后,何栗奉命出使金营,误信金人和议的诡计,导致钦宗亲赴金营,上了金人的当。这锅,他不背也得背。原历史中,何栗不从金人,绝食而死,全了忠义之名。

莫俦和翰林承旨吴开二人则是金人和钦宗的联络人,频繁来往与金营与皇宫之间,互传旨意。原历史中,此二人和王时雍、范琼等人都投靠了金人扶持的张邦昌伪楚政权。

范琼身为京城四壁都巡检使,在金兵围城时数次袭扰金兵未果。钦宗被金兵扣留后,范琼受金人委托逼宋徽宗赴金营,还没成功却等来金兵被康王打跑了的结果。原历史中,此人押赵氏皇族出城时,有百姓哭号,被其连斩数人,是个十足的汉奸。

王时雍就不用说了,也是个没有气节之人。

钦宗瞅着几人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心里有气:“怎么,你们现在都没主意了?当初可是因为你们一力劝朕取悦金人,朕才做出这等事来!”

何栗看了旁边三人一眼,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说道:“圣上,也不是没办法,现在百姓气势汹汹,所图无非是钱物,可令康王急速押运财物入宫,分出少许予之,百姓自会退去。”

钦宗听了这话,更加来气:“诏命已下了两次了,一次说正在清点财物,一次说大车太多,恐遭城内乱民哄抢!你倒是说说看,怎么让他把那些财物送来!”

“他有十万大军,还怕乱民哄抢?”范琼随口刷了下存在感。

何栗瞥了他一眼,鄙夷地说道:“你是想让他带兵入城吗?”

范琼顿时闭嘴,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康王明显已经和圣上的步调不协调了,若让他带十万兵进城,那,那,恐怕问题就更大了。

正当此时,皇宫外面隐隐传来阵阵的嘈杂声。

有禁卫跑来报告:“启禀圣上,有数万百姓纷涌而至,还喊着口号……”

“喊什么口号?”钦宗的神情显得有些慌乱,本能地认为是要造他的反了。

禁卫犹豫了一下,回道:“喊的是‘我们要生活!我们要尊严!打倒卖国贼!打倒狗汉奸!’”

谁是卖国贼?谁是狗汉奸?钦宗一想到箭书的内容,不禁方寸大乱,颤声问道:“张叔夜,张叔夜呢?”

张叔夜若及时出手,还会发生这事儿吗?何栗早已看透了其中的门道,叹了口气,黯然说道:“圣上,他不会来的,下罪己诏,退位吧,尚能保全荣华富贵。”

钦宗闻言,身子一顿,呆立当场。

片刻后,他回过神来,无助地望着眼前四人,喃喃泣语:“难道,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对了对了,请太上皇,快请太上皇!”

“圣上,还是算了吧,康王也是太上皇的儿子。”何栗一针见血地说道:“不论谁继承大统,他都是太上皇。”

“圣上,那康王有十万兵啊!金兵都被他打跑了!”范琼面露惧色地说道。他手上也有兵,但和金兵作战时屡战屡败,战力连张叔夜都比不上,更别提城外驻扎的大元帅府的十万精兵了,塞牙缝都不够。

范琼的话就象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啊,金兵那么强,把开封城和一干君臣踩在脚下可劲地蹂躏,却被康王的大军打跑了,那得有多厉害啊!

他康王既然没有主动发动兵变,就是故意留了一分颜面,想必不至于赶尽杀绝。

“朕的好兄弟啊!”钦宗仰天长叹一声,吩咐道:“传翰林承旨吴开,朕这就……”

话没说完便唏嘘不已,黯然泪下,懦弱之态尽显,却不能博得任何人的同情。

君王又如何?尊严不是靠别人施舍的,是自己挣的,更是自己丢的。

第三十四章 天子亲军

兴许是害怕百姓冲击皇宫的缘故,宋钦宗的动作很快,一份热腾腾的罪己诏两刻钟(三十分钟)便即出炉,言辞恳切,令听者动容:“朕登基于危难,时金兵南下,屠戮军民,围困京城。朕偏信佞臣,一意求和,谄媚乞命,赋税竭生民之财,戍役困军伍之力。幸赖康王英武,大败金兵,得保社稷。追思己过,愧对先祖,悔之何及!故退帝位,禅于九弟康王,特此诏告天下!”

旋即令黄门张贴于皇宫之外及内、外城,同时传旨康王赵构,即刻入宫。

众百姓听闻钦宗下了罪己诏,让帝位于康王,顿时纷纷议论起来。

“康王即位了?那我等百姓的财物不是有望了?听说金人掠去的财物都被康王劫下了呢!”

“素闻康王勇武,看来传言不虚啊!”

“没错,正是康王带兵打败了金人,我京城军民才得以安生啊!”

“新皇即位,必定会大赦天下,优待百姓,咱们的苦日子要到头了!”

“康王威武!康王万岁!”不知是谁在人群中率先喊了起来。

“康王威武!康王万岁!”更多的人同时喊起了这个简单易懂的口号,声震天地,响彻云宵。

……

宋钦宗听着外面的欢呼声,倍觉心酸:自金兵围城,朕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都没人记得了吗?

太上皇赵佶居住的延福宫距离西门很近,与皇宫的南大门却足足有现在的一公里还多。

徽宗听说百姓将要冲击皇宫的时候,习惯性地又想要逃跑,可转念一想:是百姓在闹又不是金兵,自己都不是皇帝了,怕什么?

于是又回到宫里,连忙派人去打探消息。

没多久,太监回报,说钦宗罪己,让位于康王赵构。

徽宗这才彻底放心,都是自己儿子,赵构能干就让他干呗,总不至于把自己这个太上皇给撸了……

汪若海看着桌子上的两份诏书,算了算时间,说道:“大帅,召集众将士准备进城吧,此事今日必定要有个结果,迟恐生变。”

赵构也不想再拖延,钦宗已经接连下了两道诏书,想必早已焦头烂额,城中此时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了呢,再不进城,真要激起了民变也是麻烦事儿,于是便立刻通知众将议事。

宗泽、陈淬、耿南仲、汪伯彦、黄潜善、岳飞、韩世忠等将领早就在等命令,很快便来到了赵构居住的院子。

恰在此时,跟约好了似的,钦宗派来的宣旨太监也到了,见到赵构,连忙伏身参拜:“小人高俊,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这个举动着实吓了在场诸将一跳,宣旨太监这是~~什么意思?

赵构和汪若海面面相觑,心里有所猜测,大事成了!

太监高俊并没有卖关子,取出钦宗的罪己诏读了起来:“朕登基于危难,……,故退帝位,禅于九弟康王,特此诏告天下!”

众将听到最后,才知道大帅要当皇上了,皆大喜,连忙行跪拜之礼:“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众将请起,”赵构心里一乐,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便笑道:“这是军中,都是自己人,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谢圣上!”众将异口同声地答道,方才站起身来。

汪若海适时说了一句话,故意让大家都听到:“圣上,这可就是天子亲军了!”

众将听后都觉得精神倍振,天子亲军啊,这可是无上荣耀!

赵构明白汪若海的意思,便当即做了决定:“即日起,本部改为忠勇军,宗泽为忠勇军都统制,归本帅直管,其他人等皆官升一阶!凡死难将士,抚恤翻倍!”

宗泽等将领连忙谢恩。

“准备拔营,进城!”赵构宣布道。

待众将走后,屋内仅剩赵构和汪若海二人相视而笑。

“呵呵,真是出乎意料啊,”赵构笑得很是没心没肺:“军师,你说的安排,难道是何栗和这帮投降派?”

“大帅,”汪若海停顿了一下,大约尚未习惯称呼赵构为圣上:“何栗此人眼光毒辣,必是他看出端倪,抢先一步提议圣上退位。其余人等,因大帅兵锋正盛且屯兵于外,谁敢不从?既如此,届时或可用何栗为相,以安人心。”

“你说的对,朝臣之中总还有些忠直之士,都要用起来,”赵构赞同了汪若海的意见,却又坚定地说道:“主和派么,尽量少用,投降派一概不用。你先拟个名单过来,再研究一下。”

“得令!”汪若海灿然一笑,竟是一反常态,学着军中的规矩应了一声。

赵构突然觉得他好象年纪也没多大,依稀还是个年轻人,便问道:“军师今年贵庚?”

汪若海一怔,怎么突然间问起这个了?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东叟为建中靖国年间(1101年)所生,今虚岁二十七。”

才二十七岁,这么年轻?

赵构是大观元年(1107)年出生的,现在离二十一周岁还差四个月,和穿越前同岁,汪若海不过比他大了六岁。

他的心里自然生出一种同龄人之间的亲切,包括对岳飞、张宪、杨再兴,同样如此。

正当年少,指点江山,壮志激昂,何等快意?

事实上,他对于成年的理解还是基于前世的观念。在前世,莫说十八岁了,二十岁还在上大学呢,正式踏入社会怎么着也得二十二、三岁,再考研、读博的话更晚。

直到现在,他根本就没想起来,原赵构十五岁即行成人礼搬出了皇宫,住到了自己的康王府,而且有了康王妃邢秉懿。放在后世,十五岁的小屁孩,初中生而已,天天背着书包上学校、玩游戏,距离成人的世界还早着呢。

还有件事,原赵构也算是比较奇葩,出使之前,他认为自己将和肃王一样一入金营便再也回不来,本着不能便宜金人的心思,把自己府内的一干婢女都给啪啪了。

他更不知道,在金人强索女子时,包括他自己在内,所有的亲王府内除了正位的王妃,其他女子全部被强征送给金人充抵金银了,就连徽宗、钦宗的一些不太受重视的嫔妃都未能避免。此次从金兵大军中救出的女子,只占被掳女子的三成不到,更多的女子有的自尽、有的被凌辱而死。

若无金兵之败,历史毫无疑问将会重演,更多的女子包括徽宗、钦宗及其所有嫔妃、赵构的王妃邢秉懿等等都会被掳走,一个都逃不脱屈辱的命运!

但此时的赵构可没想这么多,他一心只想着早点登基,好实现心中的报负。

他笑了笑便说道:“还以为你至少也得三十岁以上了,没想到才二十七,真是令人惊讶啊!”

“呵呵,大帅也才二十一吧。”

“嗯,有志不在年高,将来必定是属于我们的!”

“有志不在年高,”汪若海点点头,脸上闪过异样的神色,似是颇为意动:“大帅说的对,将来,是属于我们的!”

赵构正当激情彭拜之际,没有注意到汪若海的神色有什么异常,大手一挥:“军师自去收拾一番,稍后便进城。”

汪若海也不言语,和赵构拱拱手,便告离去。

第三十五章 年号华兴

十万大军,绵延二里有余。

远远望去,枪戟林立,蜿蜒如龙。

经历过大战、恶战的大军散发出一股肃杀的气息。

每一个将士都将刀、枪、戟、斧等武器擦得锃亮,衣甲也整得干净利索,一个个昂首挺胸,看起来精神抖擞,威武非凡,就算外行一眼看去也知是精锐之师。

队伍的中间,约两千人护着数百辆大车缓缓而行。

虽有十万之众,行军间却无一人出声,唯有偶尔的马嘶,整齐的脚步声、衣甲发出的摩擦声。

赵构骑马走在最前,汪若海、宗泽一左一右随行。

后面是陈淬、汪彦伯、黄潜善、岳飞、韩世忠、刘浩等将领。

包括赵构在内,大家都是一脸喜气洋洋的样子。

赵构也算是有心了,特意换上一身轻甲,显得英气逼人。

待得临近开封城,大约还有半里地距离,赵构等人便远远地看见,城外的官道两旁站满了百姓,怎么着也得有数千人。

官道中间,站着一群衣着鲜亮的朝官。

这是来迎接大军凯旋啊!

想必钦宗也在吧,早干嘛去了?赵构勾起唇角。

当然,即便钦宗老早便下了旨、在城外等着,他也不会老老实实地回来面圣。

回来干嘛?等着被夺权嘛?

那是卸磨杀驴的常见套路,他可不会上当,原历史中的岳飞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时刻提醒着他呢。

围观的百姓之中,不知谁又喊起了口号:“驱除鞑虏!还我河山!铿锵大宋!日月同光!”

顿时,刚刚才习惯喊口号的百姓跟着举臂呐喊:“驱除鞑虏!还我河山!铿锵大宋!日月同光!”

对喊口号更加习惯的十万将士,岂会让开封百姓专美于前?

于是,更加响亮的口号声由将士们口中传了出来。

赵构、宗泽等人也和其他将士一样,举着手中的兵器,振臂高呼起来。

宗泽、汪彦伯、黄潜善等人赫然发现,喊口号好象有瘾了!

越喊越有劲,越喊越想喊,越喊发出的声音越响亮,好象把嗓子给练好了,心气也练顺了!

汪彦伯、黄潜善甚至想道:以后再打仗,自己也得冲锋在前,杀几个敌兵过过瘾,不能再象以前那样混日子了。

距钦宗等人仅有十余丈时,赵构举手向后示意,大军口号逐渐停歇。

呐喊的百姓也停了下来,目光热切地望着一身戎装的康王,未来的大宋国主。

基本的礼节赵构还是懂的,翻身从马上下来,准备迎向钦宗。

钦宗虽然下了罪已诏,但尚未交接权力,所以在这之前,他还是大宋皇帝。

突然,从百姓群中窜出一人,蓬头垢面,虽身着文士长衫,却如流民一般。

这人窜到官道中间,挡在赵构和钦宗身前,目光灼灼地盯着赵构。

赵构的两名亲兵动若矫兔,冲向那人,欲将他拿下。

“且慢!”

赵构及时出言喝止,他觉得这人的长衫虽褴褛不堪,但身躯挺直,颇的有气势,应该不是普通人。

“你是何人?为何拦住本帅?”

来人身躯一挺,大声答道:“臣,资政殿大学士,领开封府事李纲!”

晕,竟然是他?

赵构不禁一震,他怎么来了?还整成这副模样?

这可是个牛人,宋史上鼎鼎有名的人物。

金兵第一次围东京时,宋徽宗起用其任京城防御使,负责守城,抵抗金兵,力保京城不失。后,徽宗在其建议下传位于钦宗。

金人久攻不下,便使起了诱降之计,钦宗大喜,因李纲反对议和,便将其罢官。开封百姓群起反对,力挺李纲。钦宗无奈,再次起用李纲。而李纲了不负所望,率开封军民获得了开封保卫战的胜利。完颜宗望在宋廷同意割让太原等三地和赔款之后撤兵。

金兵撤离之后,李纲即遭到宋廷投降派的排斥和诬陷,被一贬再贬,最后贬到宁江(今江西境内)。

金兵再次入侵,兵围京城,钦宗又想起了曾完美守御京城的李纲,便下诏任命其为资政殿大学士,负责主管开封府事务,让他赶紧回来守城。

李纲在前往宁江途中停驻在长沙,接到命令,便只待少许随从拼命往回赶,赶到半途,便听说开封城陷落(实则是外城陷落)。

痛哭流涕一番之后,李纲又遭遇了流匪,随从被杀,他自已侥幸逃得性命。

几经周折,历尽艰辛,他好不容易才赶到开封附近,又听说兵马大元帅、康王赵构率兵打跑了金兵,钦宗下罪已诏让位于康王。

其人忠直,虽然对钦宗的作为极为不满,又很高兴康王赵构之勇,却仍有一丝不爽,便想当面见见他,看他到底是不是个贤明的人。

若是,倒也罢了;若不是,他拼着一死,也不能屈从。

如今,李纲见赵构一身戎装,威风堂堂,颇有英武之气,心中的不爽便去了一分。

他见赵构愣了神,便直接朗声问道:“听闻大帅神勇,大败金兵,得当今圣上下诏传位,臣有一问,请大帅答之。”

赵构这才回过神来,哦,考我来了这是?我堂堂一个历史系的高材生,还怕你一个古人?

“李大人乃大宋肱股之臣,但有所问,必回之。”

“请问大帅,如何治国?”

这个问题,在历史上被很多人问起过,但多数都是皇帝考较大臣或者上官考较下官时问的,回答的好,通常便会得到重用。

大臣问准皇帝这个问题倒是没有印象。

但赵构并不怂,稍稍考虑了一下,便把以前从网上看到过的一段话组织了重新组织了一下措辞,回道:“国之根本在于民,民安则国强。

民之治乱在于吏,吏清则民安。

吏之勤怠在于君,君正则吏清。

君之明庸在于德,德贤则君正。

德之厚薄在于欲,欲寡则德贤。

故君王应节欲以厚德,以德贤促君正,以君正使吏清,以吏清保民安,以民安致国强。”

李纲闻言,以心里又重复了一遍,觉得毫无准备的赵构此时能说出来这样的话,必定是其胸中自有沟壑,于是大为折服,纳头便拜:“臣李纲,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钦宗一听,脸都快气绿了!

好你个李纲,朕还没交接呢,你竟然开始参见新皇了!

他初时见李纲出来挑事,心里还颇为欣慰,觉得总算还有人愿意为自已出头,触触赵构的霉头,没想到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剧情竟然反转了!

他真想甩手就回去,不跟赵构搞交接仪式了。

可是他又不敢,这十万大军已经在眼前了,此时撂挑子,找死呢?

赵构伸手扶起李纲,赞道:“李大人忧心为国,可敬可佩,人尽皆知,快快请起!”

范琼、王时雍等人见李纲抢了先,连忙纷纷出列,争抢着上前见礼。

“臣范琼,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王时雍,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吴开,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钦宗的心里,简直比一万头浑身草泥之马狂奔而过还郁闷,都直接参见新皇了,这交接还要不要搞了?

他回过头来,身后只余张叔夜、曹辅、梅执礼等寥寥数人没有上前参拜赵构。

唉,这些人,才是真正值得依赖的忠臣啊!

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

他却不知道,这群人,不过是不欲与范琼等人为伍罢了。

要论亲疏,因为汪若海的原因,这群人才是赵构的“自已人”。

一干百姓在这些大臣们的带动下,俱都匍匐于地,同声高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原本稍显繁琐的皇权交接仪式,竟然以这种形式完成了!

二月初二,赵构火线登基,定年号华兴。

第三十六章 江山如梦

原本登基是件很麻烦的事情,要祭祀天地,要祭拜先祖,要接受百官称贺,等等等等,一套繁杂的程序走下来,需要整整一天的时间。

二月初二,龙抬头,本来就是黄道吉日,宜祭祀。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非常时期,一切从简,赵构只是到南郊祭拜了天地,又按例祭拜宗庙,坐到龙椅上受了众臣三呼万岁即告完事。

昭告天下那就不用他烦神了,自有莫俦等人安排。

原历史中,赵构于南京(应天府,今河南商丘)匆忙登基更加简单,只在一座小山(杏山,赵构登基后改为幸山)上“登坛受命,礼毕恸哭,遥谢二帝,即位于府治,改元建炎。”然后,为躲避金兵追杀,开启逃跑模式,一逃就是十年。

如今,赵构则是在京城登基,逃跑的不是他,而是金兵。

徽宗、钦宗还在,赵氏宗室基本无损,文武百官也没死多少,被金兵掳去的财物都还在,一切都和原历史大不相同。

为了保持朝政稳定,赵构采纳了汪若海的建议,并没有向投降派和欺凌百姓的文武官吏举起屠刀。而是以一种温和的方式低调处理,让这些人主动辞职,保留原俸禄,允其归乡,离开京城。

“……凡心存侥幸,置若罔闻者,必削官去职,抄没家产,流放琼州(今海南)!”

宋徽宗仍为太上皇,居于延福宫;宋钦宗被赵构授予一个奇葩的称号:皇供奉,和太上皇一样,未经允许,不得出宫。王妃邢秉懿册封为皇后,其父邢焕加封正四品正奉大夫(外戚虚职,以外戚身份参加朝会)。赵构生母韦贤妃尊为显仁太后,搬至延福宫与徽宗同住。

随后又是一系列人事任命,这也是惯例,一朝天子一朝臣,哪个皇帝不用自己的亲信啊!

曹辅为左相,李纲为右相,皆为正一品,统领百官。

汪若海、何栗为太傅(职官虚职,直接参与军国大事的拟定和决策),正一品。

宗泽为枢密使(中央最高军事机构长官)、知枢密院事,从一品。

陈淬为同知枢密院事(中央最高军事机构副长官),正二品。

张叔夜擢为参知政事(副宰相)、兼开封府尹,由正三品升正二品。

取消天下大元帅府这个临时机构,建忠勇军,原辖下军队改为忠勇军所属。

岳飞擢为辅国大将军、忠勇军都指挥使,正二品。

韩世忠擢为镇国大将军、殿前都指挥使,从二品。

汪彦伯、黄潜善擢为资政殿学士、金紫光禄大夫,正三品(出忠勇军)。

刘浩擢为冠军大将军、殿前副都指挥使,正三品。

张宪擢为怀化大将军、忠勇军副都指挥使,正三品。

杨再兴擢为云麾将军、忠勇军先锋营指挥使,从三品。

……

等一应简易程序走完,已是深夜。

退了朝之后,赵构大感疲惫,回到皇宫,走到寝宫门前时,仰望着眼前雄伟壮丽的宫殿,突然有种做梦的感觉。

从今往后,自已就是那啥“天子”、这皇宫乃至大宋的主宰了?

他伸手掐了一下大腿,不料用力太大了些,疼得呲牙咧嘴。

好吧,真好!

把京城和朝廷安顿好,然后就是继续和金兵死磕,直到将其彻底消灭为止!

进了寝宫,几名宫女、太监连忙匍匐于地,给赵构请安:“参见陛下!”

“呃。”赵构一愣,想起皇帝睡觉也是有人服侍的,比如洗脚、宽衣什么的,便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起来吧。”

说完,自顾自地往床榻走去。

几名宫女见陛下到了床边,连忙端水的端水,拿毛巾的拿毛巾,来给他洗脚。

赵构感觉真跟前世与寝室兄弟一起去蹭足疗差不多,便欣然受之。

他眯着眼睛享受着宫女的服侍,觉得很放松,这几天的疲劳果真去除了不少。

宫女的水平比那些掺水的技师好多了,再加上动作极为轻柔,让他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不禁喃喃说道:“唔,真不错,几号?”

几名宫女颇为诧异地互视了几眼,不知陛下说的什么意思。

有个胆子大一点的宫女问道:“不知陛下所问何事?”

赵构睁开眼睛,才想起这是在大宋,在自已的寝宫内,便轻轻摇头:“无事。”心里暗自伤神,唉,这世上,再没有一个可以和自已聊聊前世的人了。

洗完了脚,便有宫女上来服侍赵构宽衣。

先是外面的龙袍,然后是亵衣。

宫女的手刚触及赵构亵衣,他便感觉很不习惯,挥手道:“都退下吧,不用你们服侍了!”

几名宫女不知赵构脾性,不知道是不是哪儿惹得他生气了,连忙跪伏于地,战战兢兢不敢擅动。

还是管事太监壮起胆子问道:“管家,不需要侍寝吗?”

侍寝?不就是找个女人来陪自已那啥吗?

赵构面上不禁一红,这个前世连女朋友都没有过的宅男心中一动,感到颇为害羞。

他情不自禁地瞟了几名宫女一眼,还别说,看起来都是年轻少女,因为房内炭火不断的原因,衣衫都很单薄,一个个皮肤白皙细嫩、身躯玲珑有致,虽瑟瑟发抖,却另有一番撩人风姿。

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心中升起,令他的脸色更加红润。

想是肯定想的,说不想,那肯定是瞎话。

但,让他就这么随便找个人来那啥,他还真做不到,起码,现在不行。

他沉吟片刻,仿佛是在天人交战。

稍后,他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正色说道:“不需要!”

但他心里头却有另一个声音在呐喊:苍天呐!大地呐!需要啊!我太需要了!我特么这是在昧着良心说话!

管事太监虽然觉得奇怪:真是奇了怪了,不是说陛下挺喜欢女色的吗?传言有误?

但他可不敢置疑,随即便让这几名精心挑选的宫女退了出去,自已也跟着出去,顺手把门给关上了。

赵构爬上床,数了一会儿羊,等身上的燥热退了,叹了口气,自已钻进被窝,拉起被子,胡思乱想起来。

既已穿越到宋朝还成功等上了帝位,他绝对不会象历史中的某些帝王一样纵情于声色。比如最近的宋徽宗,不但沉迷于色,还特么每过三五七天便要临幸一个处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精力和心思理政?

赵构心里清楚的很,登基只是万里长征走出第一步,后面的事儿多着呢。

金人南下,四处劫掠,大量百姓南逃,田地荒芜,居室空置,军队废驰,战力低下,朝纲不振,国库空虚,大宋江山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此等局势之下,哪有心思虑及其他?

更何况他心中已有谋划,灭金,只是第一步,西夏、西辽、吐蕃诸部、蒙古诸部等等将来可能会威胁到大宋的国家和势力,统统要清扫干净,这其间,还要发展经济,整顿吏治,关注民生,哪一样是简单的事情?

华兴,华兴,可不能只是个念想。

想着想着,他渐渐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他梦见大宋铁骑横扫整个大陆,数不清的战舰高悬大宋的战旗纵横四海!

万邦来朝,四夷皆服!

他于万国大朝会上,坐在高高的王座之上,举着来自埃及的玻璃酒杯,品尝着来自波斯湾的葡萄美酒,欣赏着西洋歌姬的歌舞,这些,可不是它国送来的,而是大宋治下的省份进贡来的!整个欧亚大陆都是大宋的地盘!

他于睡梦中情不自禁地翘起了嘴角,心中涌起浓浓的自豪感。

“陛下,臣妾想家了。”依在他身边的女子幽幽说道。

“好,那便回去看看!”赵构爽朗地一笑,随即大手一挥,两人突兀地于座中消失。

第三十七章 首次早朝

赵构突然醒来,笑声依稀还在耳边回响,却怎么也记不起身边女子的模样,更别说那些肤色、穿着各异的使者、朝臣了。

他苦笑了一下,心里不免有些愁肠百转。那女子说她想家了,又何尝不是他心底的声音?他挥挥手便消失了,应该是回家了,可是,他知道,那只是一个完全不靠谱的梦,是不可能实现的。

他平日里没时间、也不敢想家,因为从穿越至今,他就没有一天消停过。

搞阴谋诡计的人连睡觉都不安稳的,做梦都要琢磨怎么拟定、修改、实现计划,哪有真正静下心来的时候?

可以放松下来睡个安稳觉,真是不容易啊!

他之所以敢于安然入梦,是因为皇宫及内城的守卫是由韩世忠率忠勇军五万人负责的,原来的禁卫军、京城巡防兵、张叔夜的兵马和收拢来的残兵全部调到忠勇军中,交给岳飞调理去了。

以岳飞的治军能力,把这帮杂牌兵炼成精兵应该没有问题。

赵构原亲兵营校尉陈英武现在已经是定远将军、马军都指挥使,专门负责皇宫的守卫,原亲卫营更是专司赵构的寝宫安全,带领一帮经过大战的忠勇兵,战力与忠心绝对靠得住。

就这,他还在枕下藏了把剑,宗泽送他的那把,用顺手了,不想换。

他坐在床上眯瞪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今天要开第一次朝会,不禁一惊,卧草,不会晚了吧!

第一次上班就迟到可不好……

“来人!”

他声音刚落,便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太监推门而入,连忙拜伏:“小的小德子,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嗯,起来吧。”赵构淡淡地说道。

他并不喜欢这种见面就跪拜的打招呼方式,却也知道最好不要试图做出改变,数千年的传统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他有改变历史的打算,但是否要竖立人人平等的观念不在他的考虑之中。

人人平等,他凭什么荣登帝位?就凭他是穿越过来的嘛?还不是因为生在帝王家,天生就有这种资格?

太监小德子虽然站起来了,却依然战战兢兢,垂首立于一旁。伺候皇帝啊,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谁知道哪句话一不小心出了点岔子就有可能掉了脑袋?管事太监刘步德昨日晚间兴冲冲地要亲自值夜,服侍陛下,没想到还没到子时就回去睡觉了,让他来顶上。想必,陛下不太好伺候吧,不然就凭刘管事的性子,好事能轮得到别人?

赵构不知道小德子心里想的什么,也没心思去猜,一般情况下,有哪个皇帝会在意太监的心思?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现在是寅末,卯时将至。”

子、丑、寅、卯,赵构在心里数了一下,卯时,那就是早晨五点到七点,正是早朝的时间。

时间有点紧啊,第一回上早朝就迟到的皇帝不是好皇帝。

“还好,应该能赶得上。小德子,准备起驾!”

话说一帮新晋和留任的大臣于昨日经历了新皇即位的一番人事调整之后,多数对于今日的朝会都非常期待。留任的自是心存感激,一朝天子一朝臣,能留任,说明圣上对自已还算满意,自然想着要在早朝上露一露脸,表表忠心,刷下存在感。

新晋的朝臣更不用说了,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新皇看看。

所以,赵构刚进大殿,便赫然发现,文武百官早已到齐,自已是最后到的。

“吾皇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待赵构坐定以后,不用人教,齐齐躬身,参拜他们的新皇。

赵构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看着百官参拜的样子,有些想笑,尤其是文官,乌纱帽的檐翅不停颤动,颇为有趣。

这乌纱帽据说是宋太祖赵匡胤设计的,实在是个妙招。

赵匡胤登基后,很不放心当年一起闯天下的同僚,尤其讨厌文武大臣在朝堂中交头接耳,评论朝政,唯恐他们交流过多而抱团甚至产生异心。

一天上早朝,勤政的赵匡胤一脸庄重地端坐于龙椅上,聚精会神地听着一位大臣的奏报。他想通过自己的表率作用,给朝堂营造一个庄严、肃穆、神圣的氛围。不料没一会儿,让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几个大臣很随意地在下面交头接耳,全然不顾朝堂上应遵守的起码规矩。

对于眼前的这一不和谐的一幕,赵匡胤心中很是不爽,但他不露声色,并没有当场发作对几名不守纪律的官员点名批评,而是若无其事地继续听奏报。

注重实效且含蓄,是赵匡胤行事的一贯风格。退朝后,他很快就想出个办法,你们不是喜欢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吗?我叫你们说不成!他传旨属官在幞头纱帽后面分别加上长翅。长翅用铁片、竹篾做骨架。一顶帽子两边铁翅各穿出一尺多(以后越来越长,据说最长时接近二尺)。

这种帽子除了朝堂和官场正式活动时须戴上,一般场合是不戴的。因为戴上它,在街上行走极不方便。官员只能面对面交谈,要并排站或坐着谈就困难了。从此大臣上朝,也就很难排列在一起交头接耳了。再加上大家都明白皇上这样做就是为了打击大臣之间的私聊,没人再敢造次,于是朝堂之风为之一新。

闲话少叙,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赵构也不知看过多少古装的影视剧,便学着影视剧中的样子伸手向上微举:“众卿平身!”

“谢万岁!”

赵构见状,微微一笑,套路,这都是古人的套路啊!就象领导说“同志们好”下面齐说“首长好”、领导说“同志们好”下面齐答“为人民服务”一样。

下面就进入百官奏事的环节,一个个朝臣都跃跃欲试,好多人熬了一夜,哪个不想发言啊?

但按照规矩,一般得按官阶顺序来,官大的先发言,然后才是官阶低的发言,于是乎都“刷刷刷”把目光投向了最前的曹辅、李纲等人。这“刷刷”的声音那是真的有,就是帽子上的长翅发出来的。

曹辅率先迈出队列,躬身说道:“臣有本奏!”

“呈上来!”赵构瞟了一眼小德子,示意他去取奏章。

小德子的心里乐开了花,陛下能带他上朝,又很自然地使唤他,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他欢天喜地地上前取了奏折,双手捧着呈于赵构,手还微微地颤抖。

赵构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自金兵南侵,无数百姓南逃,千村万落,田地荒芜,生理萧然,国之府库,无旬刀之储,又有诸多流民聚乱,各州府无力征讨。且朝臣私逃者众多,各部、司官员紧缺,致处事不力、事务疲废,各州郡独悬于外,致政令不畅、上意难达。故,臣以为,与金兵作战不宜举全国之兵,每复一地当以恢复生产、经济为主。非常之期,可令各州郡举荐名士,量其才,尽其用,以安百姓、促发展为第一要务。”

曹辅的奏章中,直言因金兵祸乱,百姓民不聊生、生产困顿,军费紧张不足以支持持续的大规模作战,官员不足,不利于国家事务的处理。

其言朴实,老成持重,又言之凿凿,可谓一语道破了朝廷目前的窘境。

赵构当然熟知并理解曹辅所奏的情况,金兵两度南下,每至一地,必烧杀抢掠,祸害一方。各地多有义军,数百至数万人不等,或聚于山寨、或匿于河泽,既抗金兵,又抢官府,很是令人头疼。

金兵败退之前,各地已有大量官员、豪绅携家外逃,其中以开封府为最,导致不少衙门没有人办事,陷入瘫痪、半瘫痪状态。

可是,难道要和原历史一样,和金兵打上几十年吗?

宋军的突然崛起有出其不意的效果,金兵的大败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如果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大战再起的时候,其准备必然更加充分,再想打败他们就得付出更大的代价!

打个金兵就用几十年,蒙古大军的铁骑呢?赵构心里清楚,蒙古铁骑横扫欧亚大陆无敌手,那可是比金兵更加强横的力量!

在蒙军未成气候的时候干掉它!这才是上策!

赵构早就想到,首次早朝就可能会遇到棘手的问题,却没想到左相曹辅的第一个奏章就这么让他纠结。

他知道蒙古大军的厉害,别人不知道啊!

第三十八章 君臣一心

曹辅本来也是坚定的主战派人物,此时的态度却不免有些畏首畏尾的嫌疑。

曾有后人评说宋徽宗之后到南宋时期的很多宰相:“故知身在局外者,易为空言,身在局中者,难措实事!”意思是说一些大臣不在权力中枢的时候,往往只是尽言事之责,无行事之权,故多空发议论,通常表现为情绪激昂,慷慨陈词,战意滔天。一旦进入了权力核心,知道了更多的内幕,立马锐气全无,心生怯意,把当初的豪言壮语抛至九霄云外。

赵构揉了揉太阳穴,初时大感为难,蒙人的事现在不能说,但不拿个章程出来吧似乎不大合适,哪有不拿主意的明君?

可以说朝臣的奏章,既是向皇帝反映具体问题或者提出建议,对新皇来说又是对皇帝治国理政能力的考量,没点水平都不好混的说。

好在多年的历史可不是白学的,他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便回复道:“曹卿所奏,不无道理,可召旨,令州郡属官各自推荐名士贤人十名,附其品行能力一并上报。另,鼓励流民开荒垦地,由州郡发放种子,租农具、耕牛,免三年田赋;江南地区减少商税,支持纳银、绢代替田赋,以充国库。关于对金作战,稍后再议。”

曹辅躬身施礼:“圣上明鉴,臣遵旨。”说完便退回到队列之中,下意识地看了李纲一眼,似是向他传递了什么信息。

但李纲这人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可不会考虑曹辅的一瞥中是否有什么暗示,不等赵构发话,便横向迈出一步,朗声说道:“臣有本奏!”

小德子又忙不迭地跑上去,接过奏章,呈给赵构。

李纲的字,和他的为人一样刚正挺拔,气势逼人:“自金兵第一次南下,割太原、河间、中山三镇之时起,河北、河东百姓即自行聚集起义,怀土顾恋,以死坚守,绝不作金人顺民。

数百至上千人的小股金兵时常被义军打败甚至消灭,然义军兵械并不甚精,其所以能够取胜,皆因心协力齐、奋不顾死之故。若能得到朝廷的应援,予以妥善组织和指挥,便可以尽执敌人戮之。

当务之急,应尽快联络、收拢河东和河北义军,共同抗金。张所、傅亮二人在此前抗击金兵时甚为得力,民间声望较高。故,臣举荐张所、傅亮二人任河北、河东招抚使,组织、收拢忠义之士,与朝廷大军协同作战,抗击金兵,恳请圣上恩准。”

傅亮是谁,赵构不知道,没有印象,但张所之名,他还是清楚的,也是个抗金名将。原历史中同样也是由于李纲的举荐担任龙图直学士、河北招抚使(前面是官阶:从三品,后面是具体职务:河北招抚使,和之前宗泽的河北义兵总管差不多),在大名府招抚义军。

而且,原历史中,张所相当于岳飞的伯乐。因宋高宗赵构听从汪伯彦、黄潜善之言欲避战南逃,岳飞不顾自己官卑职低,披肝沥胆,向宋高宗赵构“上书数千言”,结果换得“小臣越职,非所宜言”八字批语,并且被革除军职、军籍,逐出军营。

岳飞仍不改抗金初衷,便投往大名府,在以前共事过的同袍赵九龄的引荐下,见到了当时“声满河朔”、正多方收揽英才抗金的招抚使张所,这是他第四次从军。张所极为同情岳飞的遭遇,并因欣赏其才干,将其破格提拔为统制,统领一军,受都统制王彦管制。

后来,岳飞因感王彦过于谨慎,有怯战之嫌,便率部下擅自出战,孤军深入,多次大败金兵,也因此削弱了王彦部队的实力,成为王彦兵败的一个因素。岳飞历尽艰辛,重回王彦部,不被其接纳,但王彦也并未以军令处斩岳飞。岳飞回到东京,再次归属宗泽领导,宗泽珍惜岳飞的才干,体谅他的爱国之心,便原谅了岳飞违反军纪的行为(指其率队离王彦之事),留其在营中听候差遣。之后,没多久,岳飞因战功卓著,重新被宗泽提拔为统制。

如今,李纲仍旧如原历史中一样,举荐张所,不过是时间提前了一些。由此可见,有些人有些事,不论历史的进程是否发生了变化,其出现或发生仍然存在一种必然性。

这个发现,令赵构的心里感到颇为高兴,有些人该不该用、该怎样用他能心里有数,就等于是开挂了,这个挂绝对够强!

比如现在,他就绝对不会如原历史中的赵构一样自毁长城,罢了李纲的相位。

原历史中,御史中丞(从三品,有监察百官之责)颜岐说:“李纲为金人所恶,不宜为相。“右谏议大夫(从四品,掌规谏讽谕)范宗尹说:“李纲名浮于实,有震主之威,不可以相。”

因为这么奇葩的原因,正合宋高宗的心意,李纲只干了75天的宰相,便遭罢相。张所也被贬,死于钟相、杨幺之手。

赵构下意识地扫了颜岐和范宗尹两人一眼,看得两人心里一惊,顿时有些忐忑不安起来,本来偷偷观望新皇的眼神立马收了回来。

李纲的建议,赵构一点折扣都没打,完全采纳了他的意见。

之后的朝会完全是主战派的表演,让赵构觉得非常满意,起码,如今的朝廷没有表现出以前党争不止的局面。

赵构估计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因为投降派和主和派的官员在金兵围城前后私逃了不少,又摄于赵构之威辞职了一些,从人数上来说,已经远远不如今朝的主战派。二是因为他本人是主战派,这些主和派的朝臣都是人精,起码的眼力还是有的,圣上都已经明显地表现出了对主战派的支持了,他们何必做那恶人头?

直到早朝结束,颜、范二人也未发一言,不知道是本来就没打算发言还是怎么的,其他主和派官员也同样如此。

而赵构也决定暂时先放他们一马,主和派的人不能重用,却也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大动干戈。虽然主和派在朝中只占少数,但若是都给免了,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出足够的萝卜来把坑填上。

最终,关于对金作战,经过赵构和主战派李纲、宗泽、陈淬、张叔夜、岳飞、韩世忠以及汪若海、何栗等人的讨论,达成了一致意见:打还是要打的,但目的是将金兵赶回去,当然了,能将幽云十六州都给收回来更好。

金人需要时间修整,大宋更加需要时间疗伤。

所以,赵构让宗泽亲自担任主帅,岳飞担任副帅,率十万大军发兵潼关,如金兵未退便择机与其决战,联合西路军将其彻底打垮;如金兵退去,便一路追击,不图毙敌,只为收复失地;每收复一地,必安排抗金坚决的官员留守,绝对不允许任用首鼠两端、立场不坚定的官员担任一地主官。

“有不从者?立斩!”赵构恶狠狠地说道。

为便于宗泽行事,赵构请出天子剑与他,予其生杀大权,也就是传说中的尚方宝剑。

如此一来,百官心里都如明镜一般,透亮的很,圣上是坚决的主战派,而不只是嘴上喊喊口号的那种。

散朝之后,才巳时三刻,张叔夜与户部尚书梅执礼率人于开封府大开衙门,按照登记簿发还金银钱物于开封百姓。

拥有财富固然开心,却从来都不及失而复得的喜悦更甚。

开封府衙门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笑容满面,从心里感激新皇的恩德。

当一个失去丈夫的中年妇人多领了十两银子而主动跪拜于地叩谢圣上恩典时,众多百姓忍不住喊起了“吾皇万岁万万岁!”

百姓的要求并不高,皇上也罢大臣也罢,谁对他们好一分,他们便会回报十分!

反之,必是取祸之道!

金兵围城期间,张叔夜不但亲眼看到有文武官员被愤怒的百姓围攻致死,甚至自己都被围攻过,若不是有亲兵拼死护卫,他也早已殒命。

这种事情,看来是不会再出现了,张叔夜欣慰地看着眼前拜伏一地的百姓,不禁为自己的决定感到自豪,这样的君主才值得自己用尽一生去追随!

君臣一心,其力断金!

第三十九章 偶遇皇后

赵构下了朝,感觉外面天气晴朗,阳光灿烂,空气清新,宜散步,便唤过小德子带路四处走走。

自己已经是这里的主人了,却连有多少宫殿、多大地盘都不知道,实在是不应该。

小德子高兴地屁颠屁颠地陪着赵构,充当导游的角色:“陛下,小的听老辈的公公说过一宗轶事,说当年真宗先皇陛下欲扩建皇宫,征询宰相寇准的意见,寇相那是出了名的抠门,原想着他可能不会同意,没想到他一口答应,只是提了两个条件,一是要在一年内完工,二是花费不能超过国库收入的两成。先皇大喜,没料到找人一算,从城外取土、运料进皇宫就得三、五个月,再把垃圾运出去又得三、五个月,修建皇宫还得半年以上,一年内根本不可能完工,方知上了寇相的当,只好做罢。”

“哦?这个寇准倒是挺精明,不好明着反对先皇,却下了这么个套,果然不愧为一代名相啊!”赵构笑道,他虽说是学历史的,知道寇准做事比较较真,却真不知道还有这么狡猾的时候。

小德子见陛下高兴,更加卖力地解说:“寇相虽有急智,给先皇下了套,最后还是被反套了。给他下套的人,是后来的宰相丁谓。”

“还有这回事?你倒是好好说说。”赵构听的有趣,这丁谓也算是一代名相了,却是奸相,为相期间,任人唯亲,拉帮结派,把朝廷搞得是乌烟瘴气,他能坑到精明的寇准?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说是史书上都有记载呢。”小德子生怕陛下不信似的,连忙接着说道:“那是第二年,先皇陛下还是想修皇宫,便再次问寇相,寇相呢还是那两个条件。没想到,寇相下属官员丁谓站出来了,信誓旦旦地保证可以做到。先皇一高兴,便让丁谓负责此事。没想到这丁谓还真有本事,因为皇宫外面的百姓不多,他便找了地方把这些百姓先迁出去,定下一年的期限。然后,他让人把街道给扒了,就地取土,就免了长途运输浪费时间的麻烦。”

“把大街扒了?”赵构觉得有点不信:“寇相能同意?”

“同意啊,寇相立刻想到了丁谓的意图,他是想用街道下面挖出来的土修建皇宫,然后再把修皇宫的废料回填,最后再把街道重修。寇相认为这是个好办法,既省钱,又省时间,所以就同意了。”

小德子正兴冲冲地说着呢,突然发现陛下呆住了,眼光直直地盯着前方,便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唉哟妈呀,是皇后娘娘的凤辇到了!

古文中有关于宋代凤辇的记载:赤质,顶轮下有二柱,緋罗轮衣,络带、门帘皆绣云凤。顶有金凤一,两壁刻画龟文、金凤翅。

凤辇是很醒目的,很容易辨认,所以,小德子稍一愣神,连忙跪下:“小的小德子,给皇后娘娘请安!”

赵构没想到,出来随便转转,就遇到了皇后,心里竟有些慌乱。

皇后,便是传说中的邢皇后,邢秉懿。史书记载其人琴棋书画皆精,又有倾国倾城之貌,高宗为康王时便一见倾心,娶其为王妃。

女人的美,首重气质,其次才是外貌。而邢秉懿便是那种由内到外都散发着光彩的美女。

赵构直愣愣地看着眼前帘布轻摇,一个二十岁上下凤装霞帔的丽人在宫女的扶持下从凤辇中下来。

只见她乌云叠鬓,杏脸桃腮,肤如凝脂,眉若远山,眸若星辰,蕙心纨质,淡秀天然,温婉可人,就象从画中走出的仙子。

有诗为证:辞藻欲表先无语,丹青未著已失神。鬟髻高耸雾涛起,柳叶细眉入云鬓。美目流盼星光动,鼻如悬胆稳相称。吐气如兰惹芳芬,随意朱笔点绛唇。面衬桃花白里红,灿烂一笑齿如银。香肩酥手疑无骨,纤指似葱捻花轻。娉娉袅袅凤步摇,冰肌玉理细又匀。水偷月貌锦鳞醉,风袭蛾眉天下颦。天生丽质凤来仪,玉埋泥石尤生辉。

虽是个孕妇,却掩不住其绝代之风华!

哪个男人见到此等女子能不失神?!

尤其是新赵构,穿越前连女朋友都没有过,如何能抵挡得住这种几乎令人窒息的美丽?

邢秉懿伸出纤纤玉手,搭在宫女的胳膊上,如水目光已飘向赵构,嘴角露出浅浅笑意,顾盼间轻启莲步,来到赵构身前,轻提裙摆,微微躬身施了一礼:“臣妾见过陛下。”

赵构听得她的声音如珠落银盘般清脆悦耳,更是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紧走一步伸手欲扶之时,竟下意识地做了个极其不雅的动作出来:收回双手,在龙袍上蹭了两下!

然后才轻轻地由下而上托住了邢秉懿的胳膊,声音都有点不利索:“皇,皇后请起。”

邢秉懿嘴角微翘,想起了他初次见到自己时的神态,不正与现在一般无二么?

她不禁露出一丝笑意:“可真是巧了,臣妾刚想去见陛下,就在这里遇到了。”

赵构象是丢了的魂此时才回来似的,“哦”了一声,朝不远处的一处亭台瞟了一眼,说道:“刚下朝,有些疲惫,去那边坐会儿吧。”

邢秉懿美目一抬,又是嫣然一笑,应道:“好。”

说完便一手搭在赵构的胳膊上,一手抚着隆起的小腹,挺着腰,缓步向亭子走去,神色间很是开心。

赵构的心里却有些乱,说实话,美女么,哪有不喜欢的?尤其是邢秉懿这样自带仙气的完美女子。

可是,他总觉得,他对她只是一种欣赏,就象是对一个完美艺术品的欣赏:第一眼的震惊过后,只余下赞叹。

“唉呀,小家伙又不老实了!”邢秉懿脚步一顿,抚着小腹娇嗔道。

“啥?”赵构愣了一下,看见邢秉懿正轻抚着小腹,才想起她说的是肚子里的宝宝:“呃,疼不疼?”

“没事,”邢秉懿摇头说道:“最近皮了些,太医说是好事,娘娘也说无妨,都让臣妾多出来走动走动。”

她口中的娘娘当然是赵构的生母韦氏,如今的太后。

这种事儿,赵构完全没经验,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事实上,穿越以来,他从来都没想过自已已经是个有老婆有孩子的人,因而此时有些不知所措,自已什么都没干,却直接就要当爹了,是不是有些太那啥了?

好象,还有五个女儿,都跟这具身体有最亲的血缘关系,而他才周岁二十,这在前世,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儿。

唉,看了那么多的网络小说,怎么就没看到这方面的内容呢?

第四十章 太后召见

心神不定的人,总是与平时不同。

邢秉懿初时沉浸于重见赵构的喜悦及对腹中胎儿的期许之中,并未发现他的异常。

但说着说着她突然发现赵构的表情很不自然,神游天外似的,只是偶尔“嗯、啊”出声,不象从前对自已总是极为喜欢、关注的样子。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有些不好的预感。

难道,他的心里,令有所爱了?

可是,据她了解,明明,他并未宠幸哪个宫妃啊?这虽与他以往的表现不符,但总是好事,没有哪个女子喜欢自已的男人整日与别的女人纵情欢乐。

又或者,是因为潘贤妃(原侧妃,追封)、田郡君(名田春罗)、姜郡君(名姜醉媚)遭金人凌辱至死的事?

总之,不论什么原因,他与之前,不同了。

“臣妾,不能久坐,要回宫去了,”她幽幽地说道,觉得两人之间似有一种无形的隔阂,再也不复往日的亲昵。

说完,她收回搭在赵构胳膊上的手,召宫女近前服侍。

临走之际,她又蓦然回首,露出令人心碎的笑容:“陛下为国事操劳,殊为不易,莫要,累坏了身子。”

古来帝王多薄幸,红颜未老已凋零。

邢秉懿黯然转身,一身轻不可闻的叹息飘散在风中。

赵构的手还伸着,表情复杂地望着邢秉懿萧瑟、无助的身影,眼中尽是她回眸时凄美的笑容。

唉,那么多的事儿要做,真心不想为后宫的事儿烦神。

可是,事情的发展总是这样,越是不想烦神,烦神的事儿越是不断。

赵构心烦意乱地离开了亭子,却瞥见一个太监心急火燎地小跑而来。

小德子轻声说道:“是太后娘娘宫中的。”

那太监见到赵构立于亭外,连忙放缓了脚步,于丈外便停下,跪伏于地,尖着嗓子说道:“小人明剑,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你有何事?”赵构正心烦呢,语气便不怎么令人愉快。

明剑头都不敢抬,答道:“太后娘娘请陛下至延福宫一叙。”

延福宫,是太上皇赵佶和太后韦贤妃居住的地方,说实话,赵构的确没主动想起来去看望过。

但不管怎么说,这两人都是他的生父、生母,不去的话实在说不过去。

于是,他硬着头皮,往延福宫行去。

延福宫是相对独立的一处宫区,位于宫城之外,是帝、后游乐之所,最初规模并不大。宋徽宗即位后不满于宫苑的狭小,遂大肆扩建、营造。延福宫扩建以后,殿、台、亭、阁众多,景色优美,幽雅舒适,宋徽宗大部分时间是在这座宫苑中度过的。

原本太后韦贤妃并不受徽宗待见,却是母凭子贵,得以搬至延福宫与徽宗同住。

“拜见爹爹、娘娘!”

赵构一进殿,见徽宗和韦太后一劳本整地端坐于上位,便老老实实地行了礼。古人以孝为首德,他再不怎么喜欢徽宗这个太上皇,却也不想在这方面留下话柄。

“九儿啊,坐下说话。”老皇帝赵佶老气横秋地说道,太监明剑连忙把笨重地雕龙坐椅往赵构身后挪了挪。

赵构一边落座一边欠着身子问道:“不知爹爹、娘娘唤九儿前来有何吩咐?”

赵佶瞟了一眼韦太后,示意由她来说。

韦太后稍有迟疑,却还是期期艾艾地张了口:“九儿,你看啊,你爹爹以前在宫里插满了灌入龙脑、沉香、龙涎香等香料的蜡烛,现在都没有了。置了那么多器具、用物,都被金人索去。而今,你又把这些从金人手里抢了回来,百姓家中的钱物你都还给他们了,你看,是不是能将宫中的那些钱物也给还回来?不然这宫里显得太寒酸了。”

赵构一听这话,便知道是徽宗赵佶的主意,他一向奢侈惯了,把钱物交给金人那是实在没办法,不交的话怕金人自已动手来抢啊!所以得君、臣、民同时筹钱,就这还满足不了金人的要求,他和钦宗爷俩整日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要说这宫中的值钱玩意儿,可真是不少,金、银、首饰、器皿、装饰、摆设等等加在一起占了给金人财物的一半还多,这都是历朝历代的积累,若不是凑给金人,他还真不知道这皇宫中有这么雄厚的财力。

但都还回宫中,他还真没这个打算。

还要和金人继续作战,不要钱吗?

各地百姓生活困顿,要支持他们恢复生产,不要钱吗?

京城被金人烧杀抢掠,很多地方需要重建重修,不要钱吗?

那么多军民死于战乱,需要抚恤,不要钱吗?

他现在安排张叔夜、梅执礼负责发还财物于百姓,最多只能用掉半成。

那些官员、商绅之家,减半返还,也需用掉一成半。

剩下的,他只打算留下一成,应付皇宫日常开支,其余的全部用于以上各类开支。

赵构于沉思之间,用余光瞟了徽宗一眼,发现他目光闪动,极为期待地瞅着自已,心中已然有数。

国家危难之际,还想着如以前一样过着穷奢极侈的生活,怕也只有徽宗父子能想得出来。

钦宗是绝对不敢张口提出这个要求的,历史上得了皇位便杀害原皇帝的多了去了。

韦太后固然有些女人的虚荣,但自已儿子坐上了皇位,只要能坐得稳,她还用担心以后没好日子过?

只有徽宗,一惯骄奢淫逸,追求享受,会迫不及待地怂恿韦太后向儿子提出这个要求。

既然是由韦太后提出来的,赵构便好回复了,顺便借着这个机会敲打一下徽宗:“娘娘,你是知道的,金人纵兵南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各地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十室九空,田地荒芜。虽然九儿率军打败了金兵,但金兵主力仍在,必不甘心失败。为长久计,唯有挟胜追击,将其彻底赶回去。此时,国库空虚,民生潦倒,正是最艰难的时候。身为皇族,应该率先垂范,以身作则,以天下社稷为重,克勤克俭,与臣民共渡难关。故,九儿欲将原宫中财物返还一成,今后用度缩减九成,并拟诏告天下,以励士气,以飨民心。”

“这,这……”徽宗脸色一变,成了苦瓜脸:“一成,这也太少了……”

韦太后也连忙问道:“九儿,你看是不是再多加点儿?一成,实在是,实在是……”

赵构坚定地摇摇头:“娘娘,已经不少了,京城数十万百姓,不过只占半成。金人未退之时,没这一成宫里不也一样能过?此次遭难,宫中嫔妃、宫女少了上千人都不止,有这一成已足以轻松度日。实在是,不彻底打败金人,不能安心啊!”

提到金人,徽宗的身躯微微一颤,眼中流露出骇怕的神色,似是想起了前些时候金人带给他的恐惧。

韦太后瞄了他一眼,知道他再也没有勇气提这事,便点头允道:“好吧,九儿,那就按你的意思去做吧,爹爹和娘娘都支持你!”

“谢谢爹爹和娘娘的理解,九儿告退,稍后自会让人将一应财物送回来。”赵构松了一口气,起身告辞。

今日这一逛,遇到了皇后,又蒙太上皇、太后召见,实在是没落着闲反而弄得身心俱疲。

好在,都混过去了。

第四十一章 情报机构

赵构很想微服私访,去了解民生疾苦,这可是影视剧里经常看到的桥段。

还想御驾亲征,御驾亲征啊,听起来就有种很高大上的感觉,想想更觉得热血沸腾。

就是不想呆在皇宫里头看奏章,数羊羊……

可是,就连小德子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陛下,不行啊,宫中还有不少老人呢,万一……”

好吧,赵构心里也清楚,徽宗和钦宗慑于金人淫威,曾经对当皇帝不怎么感兴趣、心生怯意。

想当初,钦宗得知徽宗让位于他时哭得差点晕过去,徽宗就差没拿刀子架在脖子上威逼了。

但现在不同了,金人已大败,望风而逃,难保这父子二人不会生出什么别样心思。

他真要出去微服私访三两个月的,保不准回来就没有他什么事儿了,毕竟徽宗在位二十五年,谁也不知道他手中有没有隐藏的势力。钦宗在金兵围城时还能派出八个大内高手传递信息出去呢。

嗯?信息?

作为曾经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新生代年轻人,赵构猛然想起了这个词。

信息,就是情报,内容宽泛,包罗万象,不论对于国家还是个人,丰富、及时的信息都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如果,金人崛起的信息源源不断地传到宋廷,徽宗和一干朝臣知道了金人的强大,是否会与之结盟、联手灭辽可就不一定了,毕竟这帮人不全是二傻子。

不仅仅是金人的消息,他还需要掌握诸如西夏、西辽、蒙人、吐蕃等所有周边国家和势力的信息,方能在今后的斗争中获得主动权,不至于犯低级错误。

赵构想起了汪若海在战前便能及时得到大量情报的事儿,不禁有了打算:“宣太傅汪若海觐见。”

汪若海在干什么呢?

这个竭尽全力为赵构谋划的高人,此时正在曹辅的书房中,与其坐而论道。

“东叟,你不用再劝,老朽老矣,已是垂暮之年,不会再逆本心行事,以官家少壮之勇,不喜老朽亦在情理之中。”曹辅的声音并未见低沉,似是早已看透世事,竟有种难得的豁达之态:“大宋之希望,在你等少壮身上,望汝能以天下苍生为念,尽心尽力辅佐官家。”

汪若海迟疑了一下,回道:“大人请放心,东叟自当铭记于心,时刻不忘大人教诲。”

曹辅不置可否地淡然一笑:“是吗?我观你推荐给官家的官员,固然多有才干,但,真的仅是出于辅佐官家的需要吗?”

汪若海面色一僵,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话,反而说起了其他事情:“东叟不过是家族外支弟子,年幼时,即蒙大人的关爱,刻苦研习兵法、治国及谋略之道,父母亦命东叟以师侍大人。直至十年前,始知家族不过为四世家之一。又蒙大人提携,拟授以四家主事大任,并以举族之力相助,方有东叟今日之成就。人孰无情?岂能置家族之命运于不顾?故再三遴选之下,皆以贤能之士荐之官家,可谓既无愧于官家、亦无愧于家族,东叟之心,望大人知之。”

曹辅摇摇头,反问道:“大宋能人志士辈出,多如过江之鲫,四家之外岂无人乎?官家新政,正值党争最弱之时,乃是长远谋划之最佳时节,你以诸多世家子荐于官家,他日必将形成朋党,朋党之祸汝又岂能不知?”

汪若海强辩道:“自我朝科举,民间寒士进官身者何止数千人?世家子与官宦子弟总数亦不及也,仍居弱势。寒家子弟尚能出将入相,难道世家子便不能为国效力?”

“你是世家倾力培养出来的俊彦,岂能不知世家大族的实力?世家子弟一旦为官,有家族支持,不论人脉、财力、资源,皆十倍于寻常子弟不止,升迁更是快于寻常子弟,更易进入权力核心,长此以往,必将极大影响朝政,此为世家势力不宣之大计,以你心智,当能领会。”

“唉,东叟当然知道,”汪若海黯然叹道:“官家曾言,‘有志不在年高,将来必定是属于我们的!’

观其言行,其志高远,其言真挚,颇合东叟心意,欲一力辅之,却又恐愧对家族,故而两难……”

“官家也罢,家族也罢,都应以江山社稷、天下苍生为重,既如此,殊途同归也!牢记此训,谨守本心,方可无愧于天地!”

“东叟愚钝,幸得大人点拨!”汪若海站起,对着曹辅深鞠一躬,终露微笑。

此时,一个小厮匆忙跑来,却是汪若海府上的,被门前台阶一绊,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汪若海眉头一皱,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老,老爷,”小厮呼吸不平,想是跑的急了,有点喘:“宫里,宫里来人,命老爷,进宫,面圣!”

汪若海回头看了曹辅一眼,只见他笑着点头道:“去吧,官家此时相召,必有要事相商,谨守本心,切记,切记!”

汪若海再次躬身施了一礼,方才转身离去。

赵构正在看一本奏折,看着看着便皱起了眉头,最后竟笑了起来:“真是可笑之至!不过是颗流星罢了,也能扯到大宋国运上来!这知府还能干点正事不?”

说着便嫌弃地把奏折掷之于地。

“啪”的一声响,奏折翻了个身,摊开在地上,值班太监高俊心中一凛,仿佛那奏折砸在他身上似的。他伸长脖子瞄了一眼奏折,心道:这是谁的奏章?惹得官家如此生气?

赵构扔完奏折,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吩咐道:“把奏折捡起来!”

高俊正瞅着那看不清的小字犯愁呢,闻言连忙去把奏折捡了起来,借机瞟了一眼,是济南知府刘豫上的奏折。

赵构也正是想到了刘豫这个名字才拾起了记忆,济南知府刘豫,不就是原历史中投靠金国并在金国扶持下成立伪齐政权的那个?

想起来了,是中书侍郎(一般由左相兼任,非兼任时,从三品,即将取消)张悫(音:què)推荐他出任济南知府的。

至于原历史中他就任济南知府是什么时候,赵构实在是没印象,倒是知道张悫为人忠正、善理财,他正准备让其接梅执礼的班干户部尚书。

张悫怎么会推荐刘豫?这两人的品性、能力简直是天差地别,赵构觉得不可思议,便传李纲和张悫觐见。

汪若海正在这时到了,君臣见礼之后,赵构赐座,开门见山地说道:“朕欲组建情报机构,收集西夏、西辽、金国等周边各国情报信息,你看如何?”

汪若海因为背后有世家大族支持,本就善于搜集利用各种情报信息,对其作用也远比其他人的认识更加深刻。此时听赵构提及此事,如遇知音一般,眼睛一亮:“官家圣明!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此事事关国祉,臣以为,刻不容缓,当立即行之!”

赵构大手一挥:“好,那就成立情报司,直属枢密院,由你兼同知枢密院事专责情报司,待遇比照禁军翻倍,人手由你招募,半月之内要正式运转起来。”

“臣遵旨!”汪若海欣然受命。官家的意图很明显,这是针对周边各国采取的措施,为什么?这还用问么?

官家已经表现出积极进取的态度,这对于怀揣梦想的年轻人来说,无疑是好事。

汪若海握紧了拳头,心里有稍许的激动,曹大人的话言犹在耳,促使他进一步坚定了信心。

好,那就为大宋的将来努力吧,纵然粉身碎骨,也再所不惜!

第四十二章 怒火滔天

饱受金人的蹂躏之后,赵构强势上位,朝臣中的官员不论老臣还是新贵,均以主战派为主,此时确实是朝廷党争最弱的时节。

李纲和张悫不知道官家何事传二人觐见,于殿外见面时客客气气地相互见礼。

因为不是正常的朝会,赵构继续给二人赐座,令其坐下说话。

“张卿,刘豫知济南府,是你推荐的吧。”

张悫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站了起来,惊疑地说道:“回陛下,正是臣向李相推荐,莫非,他,出事了?”

赵构摆摆手,淡然说道:“不必紧张,你且看看这份奏折。”

张悫从高俊手中接过奏折,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脸色迅速蒙上了微红。他深深一躬,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臣,臣,请陛下责罚……”

李纲凑到张悫身边,从他手中拿过奏折,快速浏览了一遍,露出了一脸厌恶的表情:“这人还真是没脸没皮,贼心不死啊,一门心思要去江南!”

“哦?看来有故事啊!”赵构饶有兴致地看着李纲说道。

李纲瞟了张悫一眼,方才回道:“其间确有故事。金人入侵之后,江北州县或因战祸、或因暴乱,多有官员死难或溃逃。刘豫原任河北西路提刑官,金兵南下时,弃职逃走,一直逃到仪真(今江苏仪征县,长江北岸)。

此次张侍郎举荐他任济南知府,也是想让他将功补过,以偿其当年救助之义。

没想到刘豫因山东盗贼纷起,竟不愿赴任,请求改任他去较为安全的江南。

我没有同意,斥之曰‘不去,则罢官身!’。他这才不情不愿地去济南府赴任。”

张悫在一旁羞得无地自容:“陛下,李相,臣,实不知刘豫竟如此卑劣!当负失察之罪!”

“凡举荐官员,必定要全面考察其德、能、勤、绩,如刘豫这等官员,指望他安邦立民,可能吗?”赵构见其言辞恳切,加上知道其品性良好,便在敲打一番之后又给了个甜枣:“然卿之品行,朕与李相俱知,故,拟除户部尚书一职,李相觉得呢?”

李纲没怎么思考便回道:“臣以为,张侍郎善财务,可以胜任。”

他的话充分说明,张悫的能力还是值得信任和肯定的。

“臣,谢陛下!”张悫感激涕零,陛下不但没有因为刘豫的事请降罪自己,反而让自己入主户部发挥所长,这是多大的恩惠啊!

“那就这么定了,”赵构一锤定音,又拿出了对刘豫的处理意见:“刘豫不是说星象应在江南,欲为朕探查天机吗?那好,便让他权提举临安冲霄宫去吧!”

赵构说着话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得阳光灿烂!又了了一桩心事,而且,易如反掌也!

与金兵作战是既定方案,短时间内也不可能结束。

虽然大宋被虐的挺惨,但金国不过就是个“披发左衽”的落后民族,想要灭亡无论文化还是经济都远胜于己的宋朝,靠的无非就是人高马大的蛮力和杀人不眨眼的残忍。

可真要灭亡了大宋之后呢?若想有效统治,就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在民族落后、统治乏力的情况下,金人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们的侵略预期,最初也只限于秦岭淮河以北,对于南方地区,尤其是江南地区,根本就无力顾及,围了东京劫掠一番便准备撤兵就是明证。

而刘豫虽然无能,眼光却独到的很。原历史中,他敏锐地觉察到了金人的意图,于宋室江山风雨飘摇之际主动投靠金国,并在金国的支持下建立伪齐政权,三番五次发兵进攻南宋,虽屡战屡败,但的确给南宋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在如今宋军勉强略胜金兵一筹的情形之下,刘豫若心怀恨意突然投靠金兵,对大宋这边那就是雪上加霜。

赵构绝对不能允许刘豫这个不定时炸弹的存在,却又苦于不能言明尚未发生的事情,只好采取这种方式消除隐患。

刘豫恐怕根本就想不到这次的奏章竟然给了赵构一个借口。

李纲不知赵构为何发笑,还以为是对于张悫非常满意的原因,便也跟着一笑。

却闻赵构又说道:“另选一人知济南府,不要受原品秩、身份限制,只要名声良好、有能力就行,可以破格提拔,勤加考核,能者上,庸者下,以后均照此办理。”

李纲作为起起落落多次的朝臣,太清楚这句话的份量了!

如此一来,包括民间名士在内的诸多有名望、有能力的人将会得到重用,对于千疮百孔、急需人才的朝廷来说,是件大好事。

他深深一躬,恭恭敬敬地答道:“臣,遵旨。”

李纲和张悫尚未退去,便听到殿外传来通报:“参知政事陈淬有事求见!”

赵构心里一震,略有期待,今日是陈淬当值,想必又有重要事情,算算时间,宗泽率大军追击金兵,也该有消息传回来了。

他每日翘首以盼的,就是这方面的消息。

“快宣陈淬觐见!”

陈淬进殿时脸色并无喜色,反而有些凝重,赵构心里一沉,心道:不会,不会吃了败仗了吧……

“臣,陈淬参见吾皇……”

陈淬规规矩矩地行参拜之礼,却被赵构急切地打断:“免礼,是不是大军有消息了?”

“正是,”陈淬错愕了一下之后,老老实实地回道:“宗元帅率军日夜兼程,即将到达潼关,先锋营杨再兴部已经追上金兵,初战斩敌一千余,获战马八百匹,先锋营折损三百。因后军未至,先锋营依令扎营,等待主力。”

“嗯,金兵尚有五万大军屯于潼关,须得小心从事,”赵构点头赞道:“宗元帅想必早已料到杨再兴会获胜,恐其贪功冒进陷入险境,等待后援稳步推进,这是好事啊!”

陈淬递过战报,心情沉重地说道:“金兵缺乏粮草,一路烧杀抢掠以备军需,所过村庄,人烟全无,尤其,尤其……”

陈淬说着话,不禁泣然出声:“我军,在村庄内发现大量土锅,内有人骨,疑似,疑似,村民被金人蒸煮,充做军粮……”

赵构一边听着孙淬汇报,一边看着战报,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手上青筋暴起,竟将战报扯成两段!

他不是害怕,是气愤!

金人竟以人为食!

此等行径,丧尽天良,与畜生何异?!

李纲、张悫闻言,也心头巨震,面上俱都露出沉痛的神色,这等惨绝人寰的事情,实在是闻所未闻!

赵构此时已经血脉贲张,神色狰狞,仿佛只是一个被仇恨蒙上了眼睛的愤青,眼睛里的怒火宛若实质!

是可忍,孰不可忍?!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传令下去!”赵构愤然站起,完全不顾形象地吼道:“金人残暴,屠戮我大宋子民,罪不容赦!令三军将士,尽力杀敌,所得战功加倍,为国殒难者抚恤三倍!不受降俘,尽杀之!”

不如此,实难消除心头的愤恨!

后世有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那是私情。

赵构这一怒,却是为大宋百姓痛惜,史官记之曰:“帝震怒,令将士奋勇杀敌,战功加倍,抚恤三倍,不受降俘,尽杀之!”

第四十三章 一个不留

其时已是春天,连日来,忠勇军将士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见惯了万千树木吐出的嫩芽、裸露的地表钻出的青绿、天空纯净碧蓝、河水碧波荡漾,然而,众将士的心头不见半分喜色。

那一间间空置的屋舍凌乱不堪,一个个残桓断壁的村庄不见人烟,一片片抽绿的田野荒芜,无不显示着金人的凶残暴戾和大宋百姓的凄惨遭遇。

这是极为鲜明的对比,原本应该生机盎然的世界,却在这对比之下显得更加败落萧条!

这都是拜金兵所赐!

一路上,屡屡有逃难的百姓被忠勇军收容,他们一个个面黄饥瘦,蓬头垢面,让一惯疼惜百姓的宗泽、岳飞心痛不已,而他们控诉金人是如何残暴地对待他们时,那一幕幕惨烈的画面仿佛就在活生生地呈现于眼前,令一众将士愤怒难忍,胸中燃起了一团火。

谁无父母兄弟?

谁无姐妹妻女?

甚至有不少将士的家园就在金人屠戮的村庄!

激愤之余,宗泽、岳飞顾不得军中粮草的不足,分出一部分给逃难的百姓。

广大将士非但没有丝毫的怨言,反而一力拥护支持。

而逃难的百姓中尚有大量的青壮年,怀着对金人的刻骨仇恨,加入了忠勇军,身体强健的编入了战兵,稍弱些的编入了运输队。

杨再兴率先锋营三千精骑满怀愤恨地加快了速度,欲寻金兵一战,而主力部队的速度却明显地慢了下来,与先锋营之间有了三十余里的距离。

这个距离,已经有些危险。

身后,并不是主力部队,而是曾经在金兵来时投降了金人,如今宋军来了又重新归顺的城池。若是战败退回来,不知道会不会被拒之门外。

唯一的倚仗,是宗帅、岳副帅率领的十万大军,会随后赶来。

“驱除鞑虏!还我河山!铿锵大宋!日月同光!”

逃跑中的金兵听到了熟悉的口号声,顿时有些慌乱,原本不快的行军速度骤然加速。

有口号声传来,就说明宋军追来了!

这实在是先锋营将士的运气,若不是因为逃跑的金兵一听到口号声便有种发自内心的害怕,逃得更快,难以组织起有效的反攻,怕是先锋营就要面临危险了。

完颜宗望已经没多少时日可活了,原本在开封时就咳喘不停,一路逃来,没有得到好好的休息,身体愈发虚弱,一天之中有半天之多都处在昏迷之中。

完颜宗翰欲整顿军队与宋军相抗,却不料完颜斜也和完颜蒲鲁虎坚决反对,收回了他的指挥权,只是一个劲地催促大军加快速度,与银术可的大军会合,完颜娄室父子的战死令他们感到了害怕。

完颜宗翰无奈,毕竟斜也和蒲鲁虎一个是主帅、下一任国主的法定继承人,一个是大太子,两人一旦联手,他完全没有话语权。

“派一千人去阻挡宋军!”完颜斜也果断下令。

完颜宗翰闻言,脸上肌肉一阵抽搐,宋军气势正盛,一千人连塞牙缝都不够,这是让这一千人送死啊!

他眼看着一千骑离队而去,却不敢言语,反正那一千人不是他的部下,死就死吧,万一惹得斜也不高兴,让他的部下去送死,那才是得不偿失。

杨再兴之勇,不仅在于一人敢单挑百人,更在于身先士卒。

看到金兵杀来,不但不退,反而打马加速迎了上去。

“杀啊!杀光他们!”

他歇斯底里地叫喊着,喊出了心中积聚的愤怒,也唤起了其他将士的胸中的激愤。

随着马蹄声响,宋骑先锋营如一支尖锥,以杨再兴为首,狠狠地楔入金兵队伍之中。

这样的战斗毫无花哨可言,两强相逢勇者胜!

三千人的宋骑瞬间将金兵凿穿,再将其一片片分割包围。

一时间战马嘶鸣,喊杀阵阵,刀光剑影中,不时有金兵落马。

群情激愤的宋兵,挥舞着自已的刀枪,“杀”、“杀”、“杀”地叫喊,发泄着心中的仇恨。

屠戮!

叫你屠戮我的父兄妻儿!

如今也让你们尝尝被人屠戮的滋味!

很多金兵同时被数把刀枪及体,一命呜呼!

偶有宋骑落马,但只要尚有一口气在,便朝金人或者其战马挥出手中的兵器,一息尚存,便战斗不止!

一个宋兵右臂齐肩而断,被斩落马下,竟以左臂环住金骑马腿,狂踢战马的腹部,致使战马倒地。他见金兵落地,翻身而上,一口咬住金兵的脖颈,任凭马蹄踩踏,死不松口,直至被金兵以狼牙棒砸烂了头盔,地下的金兵也被他活活咬死!

本就心存怯意的金兵被宋兵狂暴的战意吓破了胆,气势更弱。

这些平日里残杀大宋百姓如草芥的原始野人,见到比自已更加勇猛的宋军战士,心中的恐惧自然而然地滋生了出来。

“逃啊!他们不是人!是妖魔、鬼怪!”金兵有胆怯者已崩溃。

哼!想逃?

杨再兴见金兵欲逃,一边杀敌一边大声下令:“合围!勿使一人漏网!”

于是,多人围杀一人的宋骑分出一部分人来,迂回到外围,形成大大的包围圈,把剩余的金兵牢牢地围在了中间。

金兵见突围无望,有的跪地投降,有的挥舞兵器欲与宋兵拼命。

真正的屠戮这时才开始。

赵构的旨意尚未下达,宋兵已经开始执行了,杀光!一个不留!

你怎么对待我大宋百姓的,我便怎么还回去!

随着最后一名金兵被数支长枪同时刺死,一场激烈的厮杀宣告结束。

战场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同袍的。偶有战马倒在地上抽搐,发出微弱的哀鸣。

杨再兴与众将士拎着兵器,打马在战场上又检视了一圈,确定再无一个活着的金兵。

包括杨再兴在内,众将士全都喘着粗气,胸中仍壮怀激荡,恨意未平,仅仅一场战斗并不足以让他们泄愤。

杨再兴红着眼睛下令:“外围警戒,打扫战场,清点战损,收敛阵亡将士遗骸!”

没过多久,裨将凌云将战果报了上来:“毙敌千人,得战马八百匹,我部将士阵亡三百一十八人。”

杨再兴心中不禁感叹金人之勇猛,以一千人与已方三千人硬战,竟还斩杀己方三百余人。要知道先锋营三千人多为经历过大战的精锐,就连整编后入营的禁军将士都是战力彪悍之辈,远非寻常宋军可比,没想到一战折损这么多。

事实上,如果金人不惧战,以同等人数主动迎战,宋军即便能胜也是惨胜,杨再兴的先锋营还是占了大便宜,口号声的威慑力。

“拟战报,报于宗帅及官家,休整半个时辰,继续追击。”杨再兴下令。

一众将士皆振奋不已,战意滔天,高举手中的兵器连声吼道:“大宋、大宋、大宋……”

“将军不可!”凌云连忙劝阻道:“宗帅早有计划,令我部不可冒进。如再继续向前追击,与我军主力脱节,易遭金兵大军攻击。”

“我部将士义愤,士气高昂,正是一鼓作气扩大战果的时机,岂能不进?”

凌云一力劝道:“将军,此处离潼关已近,金人以一千人断后,又耽误了一些时间,此时,金兵两路人马可能已经会合,若以孤军深入,殊为不妥,请将军再斟酌一二。”

杨再兴虽然勇猛,却也不是一介莽夫,他朝着金兵逃遁的方向看了一会儿,举手令将士们安静,重新下达了命令:“扎营,斥候放出十里,等待后军。”

“得令!”

一众将士轰然散去,准备扎营休息,凌云的心里才一块石头落地,安下心来。

正是凌云这一劝,杨再兴放出斥候侦十里地,先锋营避免了一场恶战。

第四十四章 金兵会师

潼关(今陕西省潼关县北),十大名关中位居第二,气势雄伟,地形险要。其南依秦岭,有禁沟深谷之险;北有渭水、洛水,汇黄河抱关而下之要;西有华山之屏障;东面山峰纵横相连,谷深崖绝,中通羊肠小道,仅容一骑通行,险厄峻极。又因扼黄河要津渡口,锁东西交通咽喉,历来为关中地区的防守重地。

宋军镇守潼关的守将是泾原路(统辖泾州、原州、渭州、仪州、会州、德顺军、镇戎军、怀德军五州三军)副总管吴玠,其人自幼从军,通晓兵法,善于骑射,颇具将帅之才,又是治世能臣,可谓全才。其弟吴璘同样很优秀,既是儒将,擅谋略,也是猛将,作战勇猛,典型的文武双全。

要说这兄弟二人,在北宋末年、南宋初年也是少见的兄弟名将,不过是因为长年驻守川陕,没有岳飞、韩世忠等人于中原腹地抗金那么引人注目罢了。

而且,吴玠后期沉迷于酒色,掏空了身子,以致于四十六岁就一命呜呼,为众多文人志士所诟病,不若岳飞、韩世忠等人品性高洁。吴璘则是在其兄的光芒之下声名不显,其实却是个将毕生精力都奉献给川陕的忠正之士。

没有这兄弟二人,川陕早被金人占领了,南宋失去了川陕,失去了吴氏兄弟对金人的牵制,根本坚持不下去。

故而后世研究历史的大家给予了吴氏兄弟很高的评价,尤其是川陕民众,对于二人更是感怀于心。

完颜银术可率五万大军一路攻城掠地,来到潼关之下尚未站稳脚跟呢,便试探性地攻打了几次潼关。

因为潼关高大雄伟、易守难攻,加之吴氏兄弟防守得力,根本不似之前动辄投降、逃跑的将领,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攻下来的,完颜银术可便收起了攻打的意图,令大军于关外安营扎寨,一边牢牢地守住了西路宋军东进的咽喉要道,一边寻思着怎么才能把潼关给打下来。

西路宋军尝试着攻击了几次,非但没有突破,反而折了不少人手,于是偃旗息鼓,同样以潼关阻住了金兵西进的脚步。

当然,这也与金兵的作战意图有关,他们最初的计划就是阻止战力颇强的西路宋军驰援开封,而不是进攻陕西。

自从前一日收到完颜斜也的告急文书,完颜银术可便从营地悄悄地抽走了一万精骑,向着东方迎出了二十余里,在一处必经之路等着斜也大帅的到来。这是一条山脚道路的大拐弯处,视野良好,地形开阔,足以容纳万骑。

完颜银术可望着前路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虽然,他已经知道了娄室父子战死的消息,心里却依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宋军能有这么厉害?

他一路打到潼关,宋军各城池的守将要么直接投降、要么弃城而逃,可以说连一场象样的战斗都没遇到过。

斜也大帅的书信中却说不但娄室父子战死沙场,他和两大副帅翰离不(完颜宗望)、黏没喝(完颜宗翰)也吃了败仗,还把半年来积攒的财富都给丢了!

完颜银术可感到很无语,折腾了半年,空手而回不说,还折损了一半人马,图什么呢这是?回去怎么向狼主交待?怎么向国人交待?

赵构如果知道完颜银术可此时的想法,怕是要呵呵了,尼玛德,还想回去给国人交待?若不是因为目前国力空虚、朝政未稳、民生困顿,老子特么直接就带兵灭了丫的!

完颜银术可的思绪被大地传来的震动打断,他抬眼一望,附近的林木都震得枝桠轻颤,这么大的动静,据他的经验判断,起码也得万人以上的骑兵狂奔才能形成,算算时间,斜也大帅的大军也该到了。

有几个将领不知道情况,还以为是宋军来了,立刻取出兵器,准备迎敌。

完颜银术可缓缓抬起手,轻轻挥动了几下,淡定地说道:“不用紧张,是大帅他们到了。”

果然,不多时,便见前方有大队骑兵奔来,队伍中的旌旗显示,正是完颜斜也的大军。

行在最前的将领见完颜银术可立于阵前,连忙勒住缰绳,并举手示意后队停下,再往前,就冲入完颜银术可的队伍中去了,那可就闹大笑话了。

完颜银术可看见完颜斜也骑着马缓缓于队伍中走出,连忙翻身下马,上前见礼:“银术可参见大帅!”

完颜斜也虽然一路逃来很辛苦,气场却丝毫不减,鼻孔向天,略带倨傲地挥挥手:“免礼,回营吧!”

吃了败仗还这么趾高气扬,真是恬不知耻!

完颜银术可腹诽了一句便欲转身上马,却又忍不住回头问了一句:“大帅,娄室父子真的战死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完颜斜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悦地问道:“你觉得,本帅有欺骗你的必要吗?”

“末将不敢。”完颜银术可连忙躬身施了一礼,同时瞟了一眼完颜宗翰。

完颜宗翰微微点了点头,完颜银术可这才彻底相信,他曾是完颜宗翰的部将,对其自是十分信服。

完颜斜也觉得完颜银术可磨磨蹭蹭的样子很是令人心烦,便催促道:“赶紧带路,回大营。”

不料,完颜银术可上了马之后,却拱手说道:“大帅,前方已无宋兵,只需百人引路即可,末将欲率其余将士去寻宋军一战,恳请大帅批准!”

他带了一万精骑前来,可不仅仅是为了迎接完颜斜也的,他可不是那种阿谀奉承的人。他是想寻宋军一战的,亲眼见识宋军的战力,对他接下来的打算很重要。

在潼关驻扎了这么久,他也打了大大小小十余仗,已经充分意识到了潼关这个兵家必争之地的重要性,而且,他的足迹几乎踏遍了潼关之外邻近的每一处地方,已经找到了攻打潼关的办法。

根据他得到的消息,宋军的先锋营最多不过三千人,如果能将之一举歼灭,恢复大帅大军的士气,两军相合,近八万人,用不了几天他就有把握打下潼关,那可是进可攻退可守的好地方。

完颜斜也闻言,眉头一皱,心道:怎么和黏没喝一个毛病,都想着去和宋军交战?若是不允吧,倒是显得我怕了宋军似的。反正他和黏没喝是一伙的,让他去和宋军碰碰也好,只是,不能让他带这么多人去,说是前面没有宋兵,万一现在有了呢?不得不小心啊!

于是,他点头说道:“也罢,你想去寻宋军一战是好事,那便去吧。不过,你带五千人去就好了,以你之勇,五千人也足够了。”

完颜银术可一滞,更是从心里鄙夷完颜斜也:此处离大营不过二十余里,他自己也有二、三万骑兵,竟然还要五千骑护送,真是丢了大金国的脸!

但想归想,他可不敢说出来,点了五个千夫长率兵与其一同前去寻宋军去了。

完颜斜也眼瞅着完颜银术可率兵往他们来时的方向去了,轻哼了一声,说道:“不知天高地厚,我看你怎么死!”

第四十五章 何以破敌

在营地的选定上,历代将帅都极为重视。历史上,不知有多少战将败于扎营。

比如,三国时诸葛亮为实现统一大业,发动了一场北伐曹魏的战争。他任命参军马谡为前锋,镇守战略要地街亭(今甘肃秦安县东北),并再三嘱咐:“街亭虽小,关系重大。”甚至明明白白告诉他“靠山近水安营扎寨”。

但马谡素来骄傲,到街亭后自认为应选择高地扎营,称:“居高临下,势如破竹,置死地而后生,这是兵家常识,我将大军布于山上,使之绝无反顾,正是致胜秘诀。”故,不遵从诸葛亮的指令,自做主张地将大军部署在远离水源的街亭山上。

当时副将王平劝曰:“街亭山上一无水源,二无粮道,若魏军围困街亭,切断水源,断绝粮道,我军不战自溃也!”

马谡非但不听劝,反而在王平的再三劝阻之下发了火,执意将大军布于山上。

王平一再劝马谡没有用,只好央求马谡拨给他一千人马,让他在山下临近的地方驻扎。

结果,正如王平所说的一样,魏军主将张郃见马谡舍水上山,心中大喜,果然立即挥兵切断水源、断其粮道,将马谡大军围困于山上,并纵火烧山。

若不是王平在山下让士兵击鼓作出要攻击的假象干扰了张郃,恐怕连马谡都逃不出来。

蜀军失了街亭,战局骤变,迫使诸葛亮退回汉中。

可以说,正是马谡一手葬送了蜀军的大好前途。

这都是三国之后的将领耳熟能详的战例。

所以,一般情况下,领兵大将会选择“左有草泽,右有流泉,背山险,向平易,通达樵采,牧饮相近之地”扎营,以利于警卫、防守和便于人马生活。

在实践中,将领们总结出多种“不堪安营”的地形,规定若遇此类地形时,应“急过勿留”。

概括起来,主要有三条:一是不要在山顶或四周水泽的高地以及孤立无险的高地上立营。因为这样虽然符合居高临下、易守难攻的原则,但军队机动不便,易被敌军围困,有被断水源粮源的危险。

二是不要在低洼之处,特别是附近有高山的低处筑营。因为这样虽然可能获得水草之利及机动之便,但地形不利于防守,且有遭到水淹的危险。

三是不要在河川山谷要冲之口及柴干草深之处筑营。因为这样虽然有控制要路和牧草丰富之利,但风口及深草之处易遭火攻。

杨再兴自幼熟读兵法,对前人的战例也多有了解,自是不会犯此类低级错误。

因为他的队伍里都是骑兵,没有太多的辎重,只需要搭建临时营地以待主力部队到达即可,所以只要斥候能及时发现敌踪,随时可以根据情况选择是打还是撤,灵活的很。

更关键的是,他采纳裨将凌云的建议,预先做了部署:分兵扎营!

具体的做法是,将先锋营沿金兵可能来袭的方向分做三处扎营,最前处和中间处均为五百人,逆兵法而行,居高处隐藏,自带少量饮用水,反正最多大半天的时间后边的主力部队就能跟上来,不用担心被金兵包了饺子;

他自将余下的一千六百多人在一处契合兵法的开阔山坡上扎营,砍伐树木于营前搭建了简易的拒马,安排好警卫,便可以就地休息了。

或许有人会问,斥候放出十里,发现了敌情,能来得及及时报警吗?毕竟都是战马,又能快到哪里去?

这就要归功于火药的运用了,靠快马回营报讯虽然很常见,但效果远不如烟花示警来得更好、更便捷。

在宋军之中,烟花是所有斥候的最爱,一来报警及时,二来个人危险较小。

他们会选择在视野开阔的地方释放不同的烟花,将消息传递给几里地之外的同袍,十里地的距离,最多三、五次接力,就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敌情送回大营。

完颜银术可和其他金国将领一样,倾心于汉人上千年来总结出来的兵法。

在金国,基本上高层将领人人学习汉人的兵法,当然了,还有文化。

但,上千年的传承,岂是这么容易学透的?

象完颜娄室这种号称战神的人物,主要的还是凭借其敏锐的洞察力,往往于混乱之中寻得战机,再凭借过人的勇武以破局,这和女真一族最初主要以狩猎为生有关,前期的好多将领无不身具优秀猎人的超强素质。

真要和宋人考较兵法,可以说,金人要被甩长白山到海南那么远。

这不,完颜银术可一边朝宋军的方向行军,一边让士兵留意符合兵法规定的地方,探查是否有宋兵埋伏或者驻扎。

开始时,士兵的探查还相对比较仔细,不时地遣人回报前方的探查情况,但渐渐地,士兵回来反馈情况的时候,大部队基本上就已经赶到了,基本上失去了探查的意义。

尤其是一处山坡上升起两道红色的烟花之时,完颜银术可立刻知道,宋军已经不远了,大约十里地,这是他总结出来的经验。

十里地,对于骑兵部队来说,也就是一刻钟不到的事情,就算宋军得到了消息,也难以做出多么充分的准备。

“加快速度!驾、驾!”

完颜银术可率先加速,大队人马随之加速,喝斥、打马声此起彼伏。

女真的战马普遍比宋军的要高出一个档次,既能负重,还有耐力,十里之地,不过是热身而已。不然的话,完颜斜也的大军一路逃跑,还得抢掠,早被宋军追上了,根本就逃不到潼关。

隔着一里多地,已经能隐约看见宋军的旌旗,完颜银术可停了下来,脸色难看的象是吃了半只苍蝇。

再往前,就是一个缓缓的下坡,随后又是个缓缓的上坡,而宋军的营寨,就在对面的坡上,宋骑已然排列整齐,严阵以待。

这个地方,他也曾来过,那个坡上的确是个绝佳的扎营之地,周边树木并不旺盛,再被宋军砍伐之后,基本上不用担心火攻的危险了,而且,山上的雪水融化之后,从坡后流过,取水完全没问题。

如果宋军要退走,直接从另一面下坡,顺当的很,实在个是进退自如的好地方。

自已这边就不行了,前面的凹坡不能全速前冲,因为道路并不是直的,而是弯弯曲曲的,全速前进很容易冲到两旁的乱石堆里去,虽不至于摔死,但骑兵到了乱石堆里和待宰的羔羊有什么区别?

就算都能安全冲过去,但对面的坡下,道路狭窄到只能允许三骑通过,而对面的坡上却要宽阔一些,可以同时冲下五、六骑,就算不冲下来,只需用弓箭攒射,这边也冲不上去,这还怎么打?

杨再兴拎着大枪,缓缓向前行了十来丈远,大枪伸出,往上一挑,做出了挑衅的动作。

他自然是期待金兵能不顾一切、嗷嗷叫地冲上来,杀他个快活!

完颜银术可脸色一黑,当我傻的吗?才不上你的当!

但此等局面,他也也无计可施。

要不,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告诉斜也大帅:我看到宋军了,没打,又回来了?

不战而走,想想就觉得羞耻,羞耻啊!

杨再兴挑衅了几次,见金将无动于衷,也感到颇为无奈,他固然可以发讯号让金兵后面的将士发动攻击,可一旦金兵守住了缓坡,自已这边攻不上去,那边发动攻击的将士很有可能全部殉难。

届时,金兵还有四、五千,自已这边只剩一千多号人,那就麻烦了。

怎么办?何以破敌?

第四十六章 挑衅成功

杨再兴骑在马上,于阵前缓缓地转着圈子,眉头紧皱,苦思良策。

完颜银术可于他隔空相望,一付颇为幽怨的样子,我要怎样才能接近他?

谁都不敢主动发起攻击,那与找死无异!

不过三箭之地,两人却终究只能哀怨地互相凝望。

人生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此!

时间最是无情,不论两人如何殷切地凝视着彼此,始终不会中止它的脚步。

天色渐暗,两人的身影渐渐有点模糊。

杨再兴心知大军将至,更加盼望着能先打上一仗,挫挫金兵的威风,竟有些心烦意乱,眼见着凌云脸色有异,在马上扭捏不止,不禁出声问道:“怎么?这就不耐烦了?”

凌云脸色微红,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个,将军,我有些,内急了。”

杨再兴被他一说,也觉得腹内胀得慌,便笑道:“我当什么事呢,反正金人也不敢过来,自行解决。”

凌云咧嘴笑了一下,拨转马头,便欲往一边去寻个背人的地方解决内急的事儿,却不料杨再兴突然说道:“慢着,不用避开,朝着金人泚他!”

凌云四下里瞅了一圈,又抬头看了看金兵的方向,期期艾艾地说道:“呃,将军,这,不好吧。”

“都是老爷们,有什么不好的?本将先来!”杨再兴大大咧咧地说道,把大枪往马鞍上一挂,自行下了马。

这却是他临时想出来的挑衅金兵的法子,管它有用没用,先试过再说。

凌云见杨再兴带头解甲,冲着金兵的方向一泡尿泚了出去,顿时有所醒悟,连忙跑到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朝金后泚起尿来。

完颜银术可初时见对面的宋将下了马,尚不知何意,只是目光炯炯地盯着。

当他见到两人冲着这边泚起尿来,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将顿时就火了,本能地觉得两人就是冲着他泚尿的,这是在侮辱他!欺人太甚!

“哇呀呀,气死我也!”他狼牙棒一拎,就要打马上前。

一名部将连忙拦住他:“将军不可,莫要中了宋人的奸计!”

“不行,我要向他邀战!”完颜银术可吼道。

邀战,类似于两方将领的决战,一般都是在两军阵中进行,这在两军对垒的战场上经常见到,并不算稀奇。不敢出战的话,也可以当缩头乌龟,但对于已方的士气是个打击。

“那,将军须得小心,不可为便撤回来。”

完颜银术可举起狼牙棒朝着对面的宋将一指,便催马下了坡。

“我就说吧,一泡尿便把他给泚过来了!”杨再兴见状,乐道:“凌云记着啊,我追他上坡,你就率兵跟上来,我冲上了坡,你就放讯号让两营出击,将敌军切断!”

他赶紧收拾一下,上了马,也朝坡下奔去。对方就一个人冲过来,显然是要邀战,他自然不惧,正好按原定作战计划执行。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两人便于坡下最凹的地方相遇。

最美的相遇就是我想着你、你念着我的时候,互相看到彼此……

这处凹地的确是个约会,啊不,单挑的好地方,道路相对平坦,有三、五骑宽,两边的箭都射不到,可以心无旁骛,专心对战。

完颜银术可心中有气,也不通报姓名,抡起狼牙棒就朝杨再兴砸去。

杨再兴心中战意正浓,见金将来势汹汹,道了声“来得好”,便举起大枪由一侧朝狼牙棒磕去。

枪棒相交,发出“轰”地一声巨响,各自原路弹回。

“好力气!”完颜银术可感到杨再兴的大枪颇具份量,不禁赞了一声。

“你也不错!”杨再兴回赞道,这也是真心的夸赞,五十来岁的人还有这样的气力,殊为不易。

完颜银术可的狼牙棒威力惊人,每一次抡起都带着“呼呼”的风声,令人胆寒,胆子小的光是听着这风声估计都要吓得腿软。

杨再兴不敢小视,使出全身力气与之交战。

两边的将士都极为关心自家将军的安危,瞪大了眼睛瞅着两人交战。

随着两人来回交错、纠缠的身影,众将士心里不禁赞叹:将军就是将军,换作自已,早就撑不住了。

应该说完颜银术可的力气比杨再兴要稍大一些,每一次枪棒相交,都震得杨再兴手臂微麻。

但完颜银术可受到的反震也小不到哪儿去,十几合下去,肩膀也震得有点发酸。

换个实力稍弱的对手,遇到完颜银术可这种力量惊人的战将,大约早已落败。

幸好杨再兴也是天生神力,加上自幼练习祖传的枪法,技巧方面更胜一筹,与完颜银术可打了个难分难解。

又是三、四十个回合下去,完颜银术可感觉到不妙了。

自已是一惯大开大合的作战风格,平时挥舞着重约百斤的狼牙棒与宋将交战,很少遇到敌手,快则一合,慢则十余合,就将对方砸趴下了,根本没有尽全力的时候。

这回,偏偏遇到力气同样惊人的宋将,其枪法还异常的刁钻,四、五十合过去了还不见败象。

这样一来,他就受不了了,毕竟岁月不饶人,这么重的狼牙棒,谁能一直不停地舞下去啊?

再打个二、三十合,他力气用尽之时,便是死期到了。

一念及此,完颜银术可心中顿生退意,使劲与杨再兴又拼了几下,大吼道:“今日你我不分上下,择日再战!”

说完,用力磕开杨再兴的长枪,转身就撤。

想什么呢?你想打就打,想撤就撤?

杨再兴等的就是这个时候,怎么可能让他就这么安稳地撤回去?他打马便紧追而上,还不望回头看了一眼凌云。

因为天色有些暗了,想要看清两人的交战已经很困难。

凌云早已看得两眼生疼,却突然瞧见金将转身逃了,杨再兴追了上去,连忙吆喝一声,带头冲了下去。

金兵这边同样看得很累,眼见完颜银术可撤了回来,连忙从坡上冲下两骑,去迎战杨再兴。

两名金骑让过完颜银术可,一个挥舞着大刀,一个抡起大铁棍,从两侧同时朝杨再兴杀去。

金国象完颜银术可这样勇猛的战将不少,但在这里,可就只有他一个。

可怜这两名金将,不过一个照面,被杨再兴低头侧身躲过一棍,手中大枪“噗呲”挑起一个,再一记金龙摆尾以枪尾又挑起一个,将两人甩了出去。

完颜银术可已冲入阵中,又是三骑朝杨再兴冲去,再多的人也不能并排齐冲了。

对杨再兴来说,这不过就是添油战术,他手中大枪连连使出刺、挑、扫的招式,一一将金兵斩于马下。

第三波人还没来得及启动,杨再兴已冲到阵前,如杀神一般,杀得金兵频频附马。

“啾~啾~”两道烟花冲天而起,却是凌云率兵到了,及时放出了出击的讯号。

“杀啊!”

“杀啊!”

从金兵队伍中段和中后段的高处同时响起喊杀声,两拨宋军骑兵从高处急冲而下。

“糟了!中计了!”完颜银术可没想到宋军一共三千人不到还分兵来袭,顿时知道大势不妙,山道狭窄,最多只能容纳五、六骑并行,一旦被宋军切断,腾挪不开,人多的优势将瞬间变成劣势,即便想组织反击都不大可能。

但此时,悔之晚矣!

宋军伏兵已冲入金兵队伍,将金兵切成三断,发起了强有力的攻击!

金兵的中、后段甚至还没搞清楚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就遭到了宋军的突袭,顿时陷入混乱之中。

第四十七章 一战怯敌

不知何时,山间有薄雾笼起,惨淡的月光覆于其上,象是蒙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毫光。

那轻雾渐渐弥漫开来,将激战的两方军士罩于其中。

沿着山路绵延一、二里地尽是呼喝厮杀的军士,鏖战正酣,此起彼伏的喊杀声响彻天地。

说实话,近一个时辰下来,双方将士都感到极为疲惫,尤以宋军为甚,都是因为杀敌太多,多数将士已经有种精疲力尽的感觉,仅凭着一股必胜的信念在苦苦坚持,多杀一个,就为大宋百姓多报得一丝仇恨。

混战之中,杨再兴也没忘了擒贼先擒王的原则,一边见金兵就杀,一边于苦苦搜寻着完颜银术可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发现,想必他也知道再和杨再兴打下去讨不了好,故意躲开了。

宗泽、岳飞率大部队终于赶到了,自从接到杨再兴的战报,二人便担心不已,生怕先锋营突入太深,被金兵吃掉了,于是加快了行军速度。

山路狭窄,大部队并不能一涌而上,但不妨碍一众士兵狂喊口号给前方的战士助阵,在宗泽的示意下,后方的将士齐齐喊起了口号:“驱除鞑虏!还我河山!铿锵大宋!日月同光!”

岳飞亲自率兵冲上了山坡,加入杀敌的行列,他挥舞着手中的大枪,一枪一个,充当起杀人机器来,这时候的金兵,哪还有能受得起他一枪的将士?

这帮生力军的加入,加速了金兵的溃败。

本已精疲力尽的宋军将士听得大军到了,跟打了鸡血似的,精神顿时为之一振,奋力挥起手中的兵器,以更加威猛的气势与金兵搏杀。

金兵正好与之相反,听见震天的呐喊,皆知宋军主力到了,个个面色如土,露出绝望的神色。本来就够惨的了,又来了宋军主力,继续纠缠下去哪里还有活路?

能脱离战斗的,便拼命地逃离战场,实在没路可逃的,干脆下马举起兵器投降。

问题是,宋军根本不受降,投降的金兵刚一举起兵器便被数把刀枪同时击中,一命呜呼。

“先锋营退后,其余人随我继续追杀!”岳飞大声喝道。

副帅有令,加之先锋营将士人马俱疲,确实无力追杀金兵,便遵军令退后,让开道路,目送着一众将士追去。

就连杨再兴都老老实实地退到了后边,他厮杀了近一个时辰,也不知道杀了多少金兵,同样已经无力再战。

宗泽从中军来到战场,借着月光四下扫了几眼,见四处都是双方将士的残躯和倒毙的战马,尤以金兵为多,不禁咂舌:这一战挺狠的啊!

杨再兴翻身下马,一个趔趄差点被地上的血水滑倒,站直了以后才躬身抱拳给宗泽施礼:“末将拜见大帅!”

宗泽连忙下马,扶住他的胳膊,赞道:“杨将军真是一员猛将,先锋营中也俱是勇士,此战,辛苦了!”

杨再兴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众将士,突然大声吼道:“弟兄们,杀得爽不爽?”

众将士齐声答道:“爽!”

“效死杀敌值不值?”

“值!”

正好凌云迅速清点完人数,跑过来汇报道:“宗帅,杨将军,我部阵亡人数八百余人,斩敌三千余人,前两营一千人仅余两百余人。”

杨再兴就象被当头泼了一头冷水,心下不禁黯然,作为伏兵的两营将士共一千人,竟折损了八成,可见当时战况之惨烈!

但,没有这八百将士的奋勇杀入敌,先锋营根本不可能取得如此大的战果,可以说,这是八百将士用命换来的!

“都是我大宋好男儿啊!”宗泽流露出悲愤的表情,微微别过头去,舒缓了一下情绪,沉痛地说道:“把阵亡将士的名单列出来,抚恤加倍!”

通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知道官家的品性,给阵亡将士双倍的抚恤肯定没问题,倒是没想到稍后而来的圣旨中说的是“战功加倍,抚恤三倍!”

话说这完颜银术可,败于杨再兴之后,一入阵中,便向后逃去,他心里明白,这种地势、这种情势之下,与已方不利,尽快杀到后队与之会合再反杀才是正解。

一路上,他通过两处宋军大阵时,身边的亲兵损伤殆尽,他自已也伤了好几处,一直杀到天黑,方才侥幸杀到后队。

原本他还真打算率后队杀回去,以求败中取胜,却突然听到宋军主力的呐喊声,顿时没了脾气,招呼了一声“撤”,转身便逃。

再不逃,宋军主力杀过来,想逃都逃不了。金兵的战马能负重有耐力是不假,但累到现在,十有八九是跑不过宋骑的。

所以,这样一逃,后队变成了前队,近千人得以顺利脱离战场,逃向大营。

岳飞率兵追击的,就是这帮溃逃的金兵。

宋骑是轻骑,短时间跑起来比金兵要快些,因而,金兵刚跑出十里地,便被追上了。

完颜银术可无奈,转身再战岳飞,却没想到竟遇到个比之前的宋将更强力的对手,以其疲惫之躯根本不是对手,不过三个回合,便差点兵器脱手。

他心下骇然,掉头就跑,怎么了今天?出门没看汉人的黄历吗?净遇到猛人了!

完颜银术可这一逃,便再也不回头,为了防止被追上,不时命令百夫长一个个率队留下阻击宋军。

就这样,一路逃,一路断尾,当远远瞧见大营时,完颜银术可的身边已经不到百骑。

岳飞也于月光之下隐隐瞧见了金兵大营,大吃一惊,一刻也不停留,立即率兵返回。

冲营?他没那么傻,开玩笑呢那是,金兵大营有七、八万人呢,自已这两、三千人送去给金兵当开胃菜吗?跑得慢点怕是都有危险。

完颜银术可转身见宋军撤了,这才松了一口气,但随即,脸色又变得更加难看。

自已出来时豪气干云,携五千精骑如风而去,如今,就剩百骑不到,连亲兵都折损殆尽,这付样子让斜也大帅看到,他那张脸上会有什么表情可想而知。

这百丈远的距离,对他来说,不吝于百里那么漫长。

自古沙场几人回?英雄百战死亦荣!

可是,有时候,活着比赴死更加困难。他可以死,甚至死无全尸都行。但,他若死了,他藏在心里的秘密也将随他而去,之前的诸多努力尽付东流。

那条隐秘的道路只有他和几个亲兵知道,现在,他的亲兵已经全部阵亡,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

所以,他不能死!

随着完颜银术可渐渐接近大营,隐隐听到阵阵哭声,不禁觉得诧异。

待他进了大营,循着哭声找了过去,才发现(完颜)斜也大帅、蒲鲁虎太子(完颜宗磐)、黏没喝副帅(完颜宗翰)都在,他挤进人群,只见二太子斡离不(完颜宗望)静静地躺于地上的毡毯上,神态安详,面色苍白,颧骨深陷,已然逝去。

怪不得,大帅来时就没见到二太子的身影,原来早已生命垂危。

唉~,他在心里暗叹道:这次南下,真是损失惨重啊!娄室父子战死,抢了那么多的财物又被宋人抢了回去,如今,二太子也没了,宋军主力又追上来了,可怎么是好啊!

第四十八章 渡口夜袭

完颜银术可既有些后悔去找宋军先锋营的麻烦,又有些庆幸。

虽然他败得一塌糊涂,但总算是领教了宋军的厉害。

当然,大帅他们想必也很清楚,不然的话也不至于被宋军一路追杀,逃过来与他的大军会合。

但既然宋军主力已至,就不能再拖延时间了,战也罢、撤也罢,不论最终如何决断,现在都得立刻向大帅他们汇报。

一念及此,他顾不得自已的狼狈模样,挤到完颜斜也身边,低眉顺眼地说道:“大帅,末将回来了。”

完颜斜也斜眼瞟了他一眼,眉头一皱:“怎的弄成这副模样?”

完颜宗磐、完颜宗翰和几位将领闻言,也都齐齐转头看向完颜银术可,顿时吓了一跳,这么惨?

只见完颜银术可披头散发,一绺一绺地头发被血水粘在一起,头上的狐皮帽子早不知哪里去了,身上血迹斑斑,重甲都被砍出了几道口子,战袍更是破烂不堪。

见到众人惊疑的表情,完颜银术可恨不得把头埋到双腿中间去,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汇报战况:“末将战败,几乎全军覆没。宋军主力已至,距大营不过二十余里,该如何行事,请大帅、大太子、副帅定夺!”

“嗝~”完颜宗磐打了个酒嗝,营帐中立时有一股难闻的酒气蔓延,他却不以为意地说道:“我军尚有八万余精骑,宋军也不过十余万人,怕他作甚?”

完颜宗翰对于这个大太子终日酗酒的毛病深为不喜,皱眉瞟了他一眼,说道:“听闻宋军主帅宗泽、副帅岳飞俱是能征善战之辈,从无败绩,深得新帝恩宠,此次率大军挟胜呼号而来,必不肯罢休,万万不可大意。”

完颜斜也此时已经四十多岁,久居上京,已不复年轻时的勇武。

他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娄室父子战死,二太子新丧,银术可新败,我军士气已然不振,不宜与宋军死战,且我军大营地处要道,若潼关守军与宋军追兵两面夹击,死路也!故,不若避敌,回师上京,容后图之。”

完颜斜也的话除去其心中隐藏的怯意,确实也很中肯。

如今不同往日,金军日衰而宋军日盛,此消彼长之下,硬战殊为不智。

此话一出,众将皆叹息。

“撤吧!”完颜斜也见无人提出异议,便最终拍了板。

但,众将面面相觑,俱都露出迷茫的神色,似是不理解他的决定。

完颜斜也大为不爽,扫视了一圈,重点瞟了完颜银术可一眼,阴恻恻地问道:“怎么?我的命令都不服从吗?”

完颜银术可一恼,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都这个时候了,还搞这一出,有意思吗?

完颜宗翰表现地最为冷静,他拱拱手说道:“大帅,撤肯定要撤,问题是,前有潼关阻路,不得寸进;后有追兵来袭,气势汹汹。往哪里撤?”

完颜斜也神情一顿,是啊,他刚刚才说过这个意思,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这么说,是陷入死局了?

那就只有和宋军硬碰硬大战一场,胜则有一线生机,败基本就是死了。

完颜银术可见到完颜斜也的表情,感到颇为解气:没招了吧,还得老子出马!

他稍微挺直了身子,淡定地说道:“大帅,末将有办法。”

且说这黄河一路向东,流过河口镇后,为南北走向的吕梁山所阻,陡然折向南流,奔腾于陕、晋两省边界的峡谷之间。河水从壶口瀑布泻下后,出龙门继续向南流,到潼关附近,因受东西走向的秦岭山脉其中一条支脉华山所阻,又再度折向东流。

风陵渡是出晋入陕的必经之路,自古以来就是河东、河南、关中咽喉要道,向为兵家必争之地。

历史上,它是黄河上最大的渡口,与潼关隔河相望。

《史记·五帝本纪》记载,轩辕黄帝和蚩尤战于琢鹿之野,蚩尤作大雾,黄帝的将士顿时不辨南北,迷失四方,溃不成军。紧要关头,黄帝的贤臣风后及时赶来,献上他制作的指南车,给大军指明方向,摆脱困境,终于战胜蚩尤。风后死后,黄帝将其葬在他战斗过的地方,谓之风陵。

完颜银术可兵临潼关时,曾几度叩关未果,从而花了大量的时间谋划攻关之计。

工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从当地百姓的口中得知一条隐秘的小道,可以绕过潼关。

如果一边以大军佯攻潼关正面,一边另以精兵绕到背面发起突然袭击,极有可能夺城成功。

但在此时,这计策却不得不胎死腹中,这条隐秘的小道被完颜银术可汇报给完颜斜也,用作撤退之路。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若不是完颜银术可早有谋算,此时金兵只有与宋军决一死战,结果可想而知。

风凌渡的宋军在完颜银术可的大军到来之际便已溃逃,完颜银术可令五千金兵牢牢地扼住了这个重要的渡口。

金兵如来时一样,趁着深夜,匆匆而来,急急而去。

在这个月色清冷、夜凉如水的古渡口,上百条大小船只来往穿梭,运送北撤的金兵。

枯水期的黄河比汛期的水面窄了一半,使得金兵渡河的时间缩短了不少,如无意外,安全撤离的可能性很大。

完颜斜也、完颜宗磐和完颜宗翰因为身份最为尊贵,首批随船过河。

完颜银术可率兵断后。

两岸的渡口处地势开阔,密密麻麻地立满了归家心切的金兵。

半年多了,总算可以回家了……

豪侈淫逸的生活只是高等将官、贵族的追求,普通的士兵没那么多奢望,他们每个人或多或少地都私藏了些金银财物,不过想着回去以后能给妻儿老小改善下生活。

或许下次再来的时候,还能再多些收获吧……

一个金兵斥候藏身于一棵大树上,盯着前方的小路。严格地说,小路或许并不能称之为路,不过是上山砍材、打猎的人踩出来的些许印迹。

大军已经在渡河,他的任务就在这里盯着,一旦出现宋军,便要发出警讯。

他的身后,沿着这条蜿蜒曲折的小路,还有近百同袍,他们同属一个斥候百人队。

“布谷、布谷~”

几声布谷鸟的叫声从远处响起,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去,是春天到了吗?

“噗”,一支利箭穿过他的咽喉,他一头从树上栽下。

不远处,几乎同时,他的一个同袍在一块山岩后面被人从背后割喉。

沿着这条小路,同样的情形差不多同时上演。

近百金兵斥候竟然瞬间被清理干净!

又是几声布谷鸟的叫声响起,从小路的入口处进来一行骑兵,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前面快到渡口了,后面还有长长的一截在外面。

在月光的照耀下,骑兵手中的兵器反射出冷冷的寒光。他们的衣甲显示,是宋军!

他们的行进速度并不快,却寂然无声,满含杀气。

每一匹战马的辔口都被扎了起来,马蹄也包了起来。

队伍最前方的几人立在林间,透过林间的间隙已经能隐约看到渡口处的金兵。

领头的一人向身后低语了几句,后面的骑兵便悄无声息地散开,排成十余列立于密林中,等待突袭的命令。

随着时间缓缓流逝,金兵七万余大军差不多有一半已经到达了对岸的风陵渡。

完颜银术可转身朝来时的小路望了一眼,没发现有什么异常,旋即又回身,将目光投向河面,大军的渡河秩序良好,没出现任何失误,这令他甚为欣慰,之前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密林中,一骑从后面来到了最前,轻声向领头一人汇报:“将军,忠勇军已经到了。”

“嗯,他们一路追来也不轻松,这头一阵冲锋,便交给我们吧。”

这个头领说着话便举起了手中的大刀,往前一挥,带头冲了出去。

第四十九章 锁定胜局

数千骑兵冲阵,那动静,不说惊天动地,起码也是烟尘滚滚,气势惊人,再怎么以外物包裹马蹄也绝无可能悄无声息。

立于河边的完颜银术可听得动静,回头一瞧,宋军骑兵如风而至,距己方军阵已不足百丈!

“迎敌!”他大声疾呼,率先拎着狼牙棒迎了上去。

列好队形等待渡河的金兵立刻后队变前队,转身迎战,一时间人仰马嘶,人头攒动,毕竟是仓促应战,终有些混乱。

密林中不断有宋骑冲出,完颜银术可粗略估计,宋军杀来的骑兵应不低于三千骑,多也有限。己方人马有三、四万人,即使是仓促应战,应该也不至于落败。

他唯一担心的是,宋军主力大军,会不会随后掩杀过来。

宋军头领见完颜银术可迎来,似是认得他,大刀一摆,迎了上去。

完颜银术可的头三棒熟练无比,且力大无穷,就象程咬金的三板斧,威力实在是惊人。

一砸,当头一棒;一扫,拦腰而击;一挑,如潜龙冲天,动作衔接地极为完美。

“当、当、当”连续三声金铁交鸣之声,宋军头领一挡,肩膀巨震;一磕,双臂微麻;一压,手中大刀差点脱手,顿时大吃一惊!

他一向自视甚高,认为自已弓马娴熟,技艺不凡,却不料完颜银术可竟有如此神力,以力破巧,威势骇人。

接下来,他不敢再和完颜银术可硬拼,多以闪躲腾挪为主,却是苦了胯下的战马,不停地在他的操控之下辗转腾挪,殊为不易。也幸好他还有亲兵的策应,才能勉强应付过去。

这样一来,以他为尖锥的突击队形便失去了效用,冲锋受阻,其部下将士顿时陷入了苦战之中。

若想不死,只有更加拼命地战斗才行。

两员主将的搏杀固然重要,但对于这种规模的大战全局来说,却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场面,尤其在极其混乱的战场上,并不如何起眼。

完颜银术可心中也颇为郁闷,他的亲兵在之前宋军的追杀中全部战死,在这个两军混战的时候,竟然无人配合自已杀敌!

他每每就要得手时,宋将的亲兵便会攻其必救,使他不得不放弃对宋将的攻击。

倘若他的亲兵还在,哪怕只拖住宋将的亲兵几息时间,他就能将宋将斩杀于当场。

倘若,黏没喝(完颜宗翰)也在,以他不亚于自已的勇武,杀掉宋将也很容易。

可是,他也只能想想了,这世上,没有倘若。

完颜斜也、完颜宗翰等人都在对岸的风陵渡呢。

这一众金将看得揪心无比,宋军又杀过来了,怎么办?

好不容易渡河过来了,总不能再回去吧?

完颜宗翰对完颜银术可最为关心,却也只能原地干着急,让他坐船再回到对岸去?显然是不可能的。

“唉~,不然,咱们先撤吧。“完颜斜也叹了口气说道,这样隔河相望又帮不上忙,万一……

完颜宗翰终是不忍,说道:“再等等吧,若银术可能迅速消灭这股宋军,就等他,等他过了河一起撤。”

完颜斜也只好无奈地点头同意,如果完颜银术可过不了河,这边的金兵只有三万余人,与气势更盛的宋军更无一战之力。唉,但愿,但愿……

但愿的事情,因为太过美好,通常,总是不会发生。

事与原违才是常态。

就象现在,完颜斜也的念头刚刚生起,就听得对面又传来了“大宋、大宋”的呐喊声!

“完了!”

“完了!”

完颜斜也和完颜宗翰同时悲叹,宋军的主力到了,完颜银术可再没有机会过河了!

“不能再等了,撤!”完颜斜也不等完颜宗翰表态,便大手一挥,命令大军启程。

完颜宗翰叹息一声,紧随其后而去。

岳飞、张宪和杨再兴再次携手,成品字形,象一支无坚不摧的尖锥直奔完颜银术可而去。

三人已经将目光牢牢锁定在完颜银术可的身上。

一招杀敌!

当者披靡!

三人身后,是战无不胜的忠勇军将士,如滚滚洪流,呼啸而过。

不但金兵胆寒,之前的宋骑也颇为震撼,这才是锐不可当的威武之师!

完颜银术可一见到岳飞和杨再兴,立马萎了,这两个人他一个都干不过,更何况一起杀过来?

不对,还有第三个看起来也不差,毫无花哨,一枪一个,威猛无匹!

“吴将军,你先歇会儿!”岳飞距离正与完颜银术可交战的宋军头领尚有三、四丈便开口喊道。

这吴将军听得身后的动静,回头一瞧,见是岳飞等人到了,连忙抽身后退。

刚闪到一边,便见岳飞冲了过来,大枪一挺,直朝完颜银术可胸口刺去。

完颜银术可跟岳飞交过手,不敢大意,用力挥舞狼牙棒将大枪磕开。

“噗、噗”,张宪和杨再兴同时出枪,扎进了完颜银术可的腹间。

一个照面,完颜银术可便死于三人的联手攻击之下!

这不是单挑,不是比武切磋,一切以杀敌为目标!

岳飞继续向前突进,张宪和杨再兴同时用力将完颜银术可的尸首挑起,高呼道:“金人主将已死!”

正在鏖战的金兵听到高呼,不约而同地看向被挑起来的尸首,在月光的照耀下,完颜银术可的盔甲反射出淡淡的光芒。

“将军!”

“银术可将军!”

有不少金兵将士悲痛出声,一时之间忘记了生死,与宋军拼起命来,倒是杀了不少宋兵。

但更多的金兵却是慌了神,士气为之一泄。主将战死,士兵们没了主心骨,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对岸的同袍已经撤了,无人操纵的渡船有的打着旋儿荡到了河心。回家,成了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

而宋军正好相反,士气大振,更见勇猛,如下山猛虎般冲入敌阵,疯狂收割起人头来。

绝望的金兵开始溃退,四散奔逃,还谈什么杀敌?能逃得小命就算是万幸了。

很多金兵最后的意识里,都只有一个念头:好悔啊!

他们后悔远离家乡,加入到这场战争中来,更后悔把鲜血洒在宋人的土地上。

事实上,侵略战争,不论是谁发起的,只是少数人的游戏,绝大多数的士兵只是被动的参与,决定不了自身的命运。

因此,面对死亡时,他们与曾经被其杀戮的大宋百姓一样,悲伤,无助,仿徨。

岳飞的大枪即将刺进一名金兵胸膛的时候,突然从其脸上看到了上述的表情。

他猛然收住枪势,枪尖停留于金兵的胸前。

这个金兵手中的弯刀垂在体侧,已经放弃了抵抗。

这一枪,他刺不下去!

“降者免死!”他大声喝道。

张宪、杨再兴一愣,再环顾四周,发现很多金兵扔了兵器,高举双手投降,甚至有的下了马跪伏于地。

“降者免死!”

“降者免死!”

……

有了生的希望时,多数人会放弃抵抗。

一时之间,“呛哴”、“呛哴”、“呛哴”,兵器掷地之声不绝于耳,再无一个金兵愿以死相拼。

宋军将士一个个骑着战马、拎着兵器、昂首挺胸,于场中四处巡视,看看还有没有胆敢反抗的金兵。

没有,一个都没有!

三万余金兵集体投降!

宋军大胜!

宋军以一千余人阵亡的代价,毙敌四千余人,俘虏三万余人,获战马三万余匹,这是两国开战以来从未有过的大胜!

自金兵两路大军十六万人南下侵宋以来,截至风陵渡一战,仅有三万余人狼狈而逃!

岳飞瞟了一眼张宪的肩膀,笑问:“没事吧,尚能一战否?”

张宪微微一笑,回道:“无妨,经此一战,金人仅剩区区三万逃兵,料无战意,追上去即可。”

“好,那便渡河,继续追击,锁定胜局!”岳飞笑道:“宜将剩勇追余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官家这话说得太好了!”

第五十章 量才重用

完颜斜也等人逃得太急,以至于没有人想起把渡船凿沉,或者有人想起来了却没有说出来,总之,多数搁浅于岸边,仅有几艘荡到了河中央,随河水的缓缓流淌打着转漂向下游。

对于宋军来说,这已是天大的好事,省去了征集船只的麻烦,节省了大量的时间。

宗泽和岳飞等一干将领望着游向渡船的士兵,心思早已经飞到了黄河对岸。

三万多点金兵,一路逃回去,难免还要和各地的义军交战,就算主力不去追击,逃回金国时能胜下两万就不错了。若想再来,没个半年、一年的准备,估计也来不了,这段时间,就是大宋难得的整军备战之机。

“吴玠见过宗帅、岳帅。”之前与完颜银术可交战的宋将来到河边,拱手向宗泽、岳飞见礼。

“呵呵,吴将军这次立了头功,本帅必定会如实禀报官家。”宗泽笑着说道,感觉心情很愉快、很轻松。

“不敢不敢,”吴玠连连推辞道:“若不是大帅来的及时,我三千勇士就算不会全军覆没,起码也要折损大半。”

“我说的不是这个,”宗泽正色说道:“吴将军镇守潼关,力保潼关不失不说,还能派出大量斥候时刻关注金兵的动向,及时通报我部并做出应对,这才是最重要的。”

说到这事上来,吴玠的心里好受了许多,露出一丝笑意:“他金人也不想想,我军守御潼关多年,岂能不知有这条秘道?百来人的斥候还没熟悉环境就敢隐匿于林中,却不知尽在我斥候眼皮子底下,那不是找死吗?我军之所以屡屡打退金兵的攻击,皆因对其行动了若指掌,能够防范于未然。”

吴玠说到这儿,颇有点自得,却见宗泽和岳飞眼神飘乎,看向了自已的身后。

他转头一看,是自已的弟弟吴璘到了,一袭白色战袍扎眼的很。

“这是舍弟吴璘。”吴玠笑着说道:“自小便随我在军中长大,已经在军中厮混十余年了。”

岳飞在厮杀中便看到过吴璘,与他兄长一样使一把大刀,刀若游龙,上下翻飞,颇为神勇,此时在月光下近看,白衣胜雪,面冠如玉,更显得气宇轩昂,英武不凡,和张宪有得一拼,不由得出口赞道:“好一员猛将!”

吴璘与其兄吴玠长得很象,却比他多了一股子儒雅之气,令同样既是猛将又是儒将的岳飞欣赏不已。

“末将吴璘,见过宗帅、岳帅!”吴璘同样因甲胄在身,只是于马上拱手施礼。

岳飞还礼后朝着兄弟俩说道:“你兄弟二人镇守潼关,功不可没,此间战事稍后报于官家,必有封赏,不知二位有无他求?”

吴玠转头,朝收拢战马的士兵瞟了一眼,探询道:“那个,三万余战马,不知可否留给我军几成?”

“这个,”岳飞朝宗泽看了一眼,见他点了头,迅速合计了一下便回道:“可以,三成,够了吧。”

“吴玠谢过宗帅、岳帅!”吴玠大喜,他原本想着能给他一成或两成就不错了,没想到岳飞一张口就是三成。

“不过,有个条件,”岳飞的脑子转得很快,说给吴玠三成自然有他的原因:“因大军即将渡河追击,不及准备粮草,尤其是额外的两万余战马的粮草缺口,你得给补上。”

“好,没问题,”听说是这个要求,吴玠松了口气,说道:“金兵来时,我已经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城中粮草充足的很,金兵既然跑了,也用不了那么多。”

岳飞也是很高兴,多了两万余战马,便等于是将骑兵规模扩大了两万多人,有了更多更强的骑兵,将来与金兵交战时就多一分把握。

这边宗泽、岳飞准备渡河追击,京城那边赵构的旨意也已经来了。

为了追求速度,赵构竟启动了传递紧急军情的信鸽,可见其心之切。

原历史中,金兵经过一番疯狂劫掠,尝到了甜头,年底将会第三次南下,全面入侵大宋。

如今吃了败仗损失惨重,不知道历史会不会重演,赵构心里没底。因此,把金兵打痛打残,多争取些休养生息的时间,是目前的头等大事。

旨意下达之后,他又召梁扬祖觐见,准备向他询问迅速填补国库亏空的法子。

梁扬祖在赵构开大元帅府之前是信德府(今河北邢台)的知州,率一万兵马到大名府投赵构,被赵构授予随军转运使之职,这是掌军需粮秣运输供应大权的职官,地位极为重要。之所以大元帅府能够运转良好,没有出现军饷、粮草方面的问题,皆因有梁扬祖殚精竭虑居中策应,可谓劳苦功高。

同时,赵构登基后,只给梁扬祖授了徽猷阁直学士(从三品)的官阶,尚未想好授予什么职官。因为一直忧心战事,大意之下他竟然忘了这茬,此时想了起来,不禁有些惭愧。

要知道当初其麾下的张俊、苗傅、杨沂中、田师中等人因为战功,都在军中得到了重用,唯有梁扬祖因为主管后勤,竟被他给忽略了,实在是不应该。

其实,这种情况即便在后世也是常有之事,后勤保障没出问题则一切正常,不容易引人注意。而一旦出了问题,则必定运转不良、问题迭出,甚至会出现不堪设想的严重后果,而一旦出了问题,降职都是轻的,杀头也很正常。

“微臣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梁扬祖见了赵构,纳头便拜。

“梁卿免礼!”赵构竟破天荒地走下龙椅,伸手去扶梁扬祖。

这个时候,他的心里只是有种愧对功臣的感觉,完全忘记了自已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小德子在一边看着,感到无比震惊,这可是莫大的恩宠啊!他心中一个激灵,不等赵构发话,就屁颠屁颠地把绣儿墩给搬到了梁扬祖的身后。

就连梁扬祖自已都觉得一阵恍惚,官家竟下了龙椅亲自来扶自已?!

已经五十多岁的梁扬祖不禁老泪纵横,心中的那点委屈早被抛到脑后,原来,官家并没有忘了自已啊!

“快坐下说话。”赵构热情地说道,又满意地看了小德子一眼:这小子,有眼力!

“臣,不胜惶恐,臣,谢官家恩典!”梁扬祖躬身又施一礼,才退后一步,坐了下去。

“梁卿,你在大元帅府时便提出权印卖东北盐钞的方法,筹措军饷,以除大军后顾之忧,如今,国库空虚,无力征讨金贼,你有何良策?”

梁扬祖一听是筹钱的事儿,表情顿时便轻松了些:“官家,臣以为,若想尽快筹措财物以备军需,唯有实行茶盐的‘卖引法’,并把专卖全国茶盐引的机构榷货务安置在真州(今江苏仪征市),一来能够避免商人勾结大臣控制茶盐引的买卖,与朝廷争利;二来真州系江淮浙江外诸路商贾辐凑去处,在茶盐产地设置机构便于东南各地商人进行茶盐交易。如此一来,便加强了朝廷对东南茶盐买卖的控制,可使茶盐税收源源不断地流入国库。”

“好!”赵构大悦,有本事的人就是不一样啊,他头疼不已的事情,人家三言两语便解决了!

“梁卿,这事儿,交给别人朕不放心,便由你去总管此事,如何?”

这话说的,交给别人官家不放心!梁扬祖的心里跟抹了蜜似的,连忙躬身说道:“官家既有此意,臣,愿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呵呵,尽心尽力即可,不需你肝脑涂地!”赵构笑道:“为便宜行事,朕再予你一道谕旨,除宝文阁学士(正三品)、东南制置使(辖制东南诸路军务、控制地方秩序),三品以下官员不听号令者,可先罢后奏!”

“臣,领旨!”梁扬祖当即领命,神色间非但不见丝毫喜色,反而颇为凝重。

对他来说,这是官家的信任,更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

这也正是忠正之士与阿谀小人的区别,凡蝇营狗苟者,与之相反,得此任命无不欢欣雀跃,得意忘形。

这一点,赵构也心知肚明,因而很满意梁扬祖的表现。凭直觉,他便知道,梁扬祖的任命错不了。

第五十一章 意外事件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恨欲狂……”

梁扬祖走后,赵构感觉心情愉悦,坐在龙椅上往后一靠,翘起了二郎腿,眯着眼睛轻声哼起了《精忠报国》。此时,此景,这歌词,正合他心意。

刚哼了一句半,他便突地想起什么似的,连忙捂住了嘴,睁开眼睛,往两边瞄了几眼。

只见小德子正闭着眼睛站在一旁,身子有点轻微的晃荡,一付昏昏欲睡的模样。

他不禁一笑,这孩子,人才啊,怕是站着都能睡着。

算了,干脆回寝宫眯一会,让他也睡会儿,长身体的时候得保持充足的睡眠才行,十四、五岁了才一米五多点儿,带出来都觉得有点寒碜。

“小德子!启驾回宫!”

“啊?”小德子咯噔一下,睁开迷糊的双眼,看来刚才真是眯着了。

赵构又是一笑,正要重复一遍,却见一个小太监和一个宫女慌慌张张地跑来了。到得大殿后门,宫女驻足于殿外等候,小太监慌里慌张地跑进后门,“噗通”一跪,拜伏与地:“小的徐坤,参见……”。

他眼神一凝,直觉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便打断小太监的套话:“好了,说罢,什么事儿?”

小太监头都不敢抬,颤声说道:“皇后娘娘,不小心,摔了一跤,早,小产了!”

赵构的脑子里顿时浮起了初见邢秉懿时那娇艳如花的模样,不禁有些心疼:“皇后,没事儿吧?”

“太医局的女医已经到了,说是,说是,极为危险,正在施救。”小太监战战兢兢地答道,从老辈太监的口里透露的、关于此类事情被处死的太监、宫女不知凡几,他怎能不怕?

赵构深吸了一口气,镇定地说道:“头前带路吧。”

小太监连忙爬起来,引着赵构往后宫行去。

小产,就是后世说的早产,这年头的早产,是件很危险的事儿,轻则胎儿不保,重则母子(女)双亡,绝少有转危为安的。

按说,皇后怀孕,在任何朝代都是极其重要的大事,毕竟,她怀的可能就是龙子,将来的太子、皇帝,所以,按例,无论饮食起居,伺候的太监、宫女都比平时多了一倍,无不悉心照顾。

在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之下,竟然能发生这种事情?可能吗?

所以,一路上,赵构一直眉头紧皱,猜测着各种可能。

及至坤宁殿外,赵构一眼便看到殿门外的台阶上有一滩鲜血,不由得有些担心,抬腿便往台阶走去。

两名守在殿门内的宫女见皇帝陛下到了,急急出来跪阻道:“陛下,医官大人正在给皇后娘娘施救,秽血之地,不宜进入!”

“哦。”赵构知道古人是讲究些禁忌,便停了下来,并根据那一滩鲜血自动脑补了一幅颇为凄惨的场景。

这么大一滩血,她受得了么?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真的是意外事件吗?

影视剧里见惯了皇宫内的各种龌龊,他很自然地有些怀疑。

“你二人,是坤宁宫的宫女?”

“回陛下,奴婢二人是皇后娘娘迁居坤宁宫后调来服侍娘娘的。”其中一人惶恐地回道,她的本能直觉告诉她,陛下欲追责,这就吓人了,会不会被……?

“那,皇后娘娘是如何摔倒的?”

“娘娘,娘娘,”这个说话的宫女结结巴巴地回道:“正要到外面,走走,医官说,对,对胎儿有好处……”

这个常识赵构倒是知道,二十一世纪的男男女女基本上都懂。

“没,没想到,娘娘下台阶时,踩,踩到一块石头,滑,滑倒了,突然觉得腹痛,流,流血了。奴婢,赶紧叫了医官。”

赵构低头瞅了几眼,却未发现台阶附近有能让人踩上去滑了脚的小石头,不禁觉得阴谋的味道更浓。

皇宫里每天不知要打扫多少遍,说一尘不染都不为过,台阶之上会有小石头被忽略掉了?还特么这么巧滑倒了邢秉懿?

就算真有忽略,台阶上的鲜血都还在呢,小石头哪儿去了?这不是典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欲盖弥彰!

“你告诉我,那个滑倒了皇后娘娘的小石头在哪儿?”赵构的声音突然充满了冰冷的寒意。

只要其中有阴谋,背后的主使人是谁便呼之欲出。

金兵围城索要财物之际,因为没钱给金人,大量的宫女甚至徽宗、钦宗爷俩的嫔妃、亲王的侧妃以及公主、郡主被折作金银送给了金人,皇宫里不但人数少了近半,势力分布也一目了然。

最大的势力当然是属于皇帝赵构的,守卫皇宫的将士全部来自于忠勇军,忠心应该没有问题。其次便是徽宗和钦宗爷俩的,太监宫女基本上都是这爷俩留下来的。

徽宗绝对没那么脑残,虽然自由受限,生活享受方面大不如从前,可赵构是他儿子,为了宋室江山勤俭节约、忧心国事,打跑了金兵,可比赵桓可靠的多了,起码不会让他再遭受金人的侮辱和欺凌。

钦宗赵桓,为人优柔寡断,反复无常,对政治问题缺乏判断力,尤其容易受身边人蛊惑、煽动,做出无脑之事。这事儿,十有八九与他脱不了干系。

不论这件事情的动机是什么,很明显,总不会是针对邢秉懿的,因而,赵构的心里不禁有了一丝杀意,如果他这么不识好歹,自已不介意学学前朝历代的一些帝王是怎么对待皇室兄弟的。

“那个小石头,那个小石头……”

之前说话的那个宫女连忙低下头,朝自已记忆中的地方看去,没有任何发现,又朝周边瞄了几眼,还是没有发现,脸色立刻变了,惶恐至极:“刚才,刚才我去叫医官时还在呢,怎么就不见了?”

赵构在一旁冷眼看着,并不作声,这事儿本来就是她说出来的,似乎没有说假话的必要,而且,这个宫女的神情不似做假。

那么,……

他扫了一眼旁边的另一个宫女,同样的跟筛糠一般地哆嗦。当他蹲下身子观察其眼神时,发现她的眼神有些闪躲,不敢盯着一个地方看。

他不是学心理学的,但凭直觉,他觉得这个宫女有问题。在他看来,她的表情用四个字来形容最合适:做、贼、心、虚!

他的眼神愈加凌利,口气也更加冰冷:“你,叫什么名字?在害怕什么?”

这个宫女哆嗦的厉害,整个人都伏到了地面之上,却不敢吭声。

之前的那个宫女似是想到了什么,颤抖着问道:“月玲,你,你,我去叫医官时,只有你在这儿,你……”

叫月玲的宫女闻言,不知怎的,突然从地上站起,吓了赵构、小德子等人一跳。

众人一愣神的工夫,那月玲猛然一个折身,朝廊上冲去。

赵构反应最快,叫道:“拦住她!”

仍在地上跪着的宫女仓猝间起身,一伸手,却只抓住了月玲的衣角。“嘭”的一声闷响,月玲一头撞在了廊柱上,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鲜血瞬间染红了一片地面,比之前的那滩血迹更加鲜艳。

冲到跟前的宫女小心翼翼地探手试了下鼻息,倏地缩回手来,颤声道:“她她她,死了……”

这倒是个聪明人,不论她说或者不说,都难逃一死,既然这样,不如一死保住她背后之人的秘密。

赵构长出一口气,十有八九就是这个月玲出的鬼,但她也算得上是忠心,令赵构颇为感叹。

不过,即便不能用这个借口把赵桓给处理了,他又能逃得脱制裁吗?

“小德子,传我口谕,”赵构淡淡地说道:“你告诉宁远将军、步军都指挥使杨存中(原梁扬祖麾下猛将),加派人手,严格看管,不得使皇供奉与任何人私下接触!违者立斩!”

小样,老子不杀你,但可以给你弄个终身监禁,叫你再搞幺蛾子!

第五十二章 悲情皇后

那个叫月玲的宫女尸体已经被几个太监抬走,太监们神情木然,跟提线木偶似的,似是早已见惯了这种情形,皇宫内哪年不死几个宫女、太监?

谁家儿女未承欢?卖于帝王两不见。昨日巧笑仍犹在,一缕残魂已消散。

帝王、宫妃身边,这些地位卑下之人哪有什么生命保障和人格尊严?

赵构依然等在门外,台阶与廊柱下的血迹被他命人冲洗了几遍,却仍然觉得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萦绕于口鼻之间。

又过了不知多久,女医官脚步轻抬,自殿内走出,额头有明显的汗迹,几缕长发粘在脸上,淡淡的峨眉仍然拧在一起。

见赵构站在门外,她连忙敛衽施了一礼:“臣秋荷,参见陛下。”

“免礼,情形如何?”

“皇后娘娘生命现已无碍,但因失血过多,身体虚弱,曾几度昏迷,现已睡去,需要静养数月。”女医官秋荷说着又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其腹中龙子尚未足月便小产,臣,回天无术,请陛下责罚。”

这个女医官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长相一般,但却有一种超然物外的气质,见了赵构也没有丝毫的惊惧惶恐,说话的时候神色间颇为淡定从容。

赵构听闻邢秉懿生命无碍,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又听说其腹中胎儿没保住,不知怎的,心头竟有种去了一层重负的感觉。

“嗯,你辛苦了,赏金十两、缗十匹。”赵构本来想说赏金百两、缗百匹的,又觉得太多,自已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呢,哪能这么穷大方?于是话到嘴边便成了金十两、缗十匹。

医官秋荷虽然很淡定,心里仍然觉得有些奇怪:龙子啊,龙子没了,难道不该是天大的祸事吗?

她从确定胎儿早夭的时候起便有了思想准备,罚俸也罢,降职也罢,虽然不至于赔上性命,但总是逃不掉要受罚的。

却没想到,她这次不但没有受罚,还有赏赐!

身为御医,她很清楚医官的无奈。

普通皇家子女、嫔妃什么的还好,就算出了点岔子,看病的御医也不至于有生命之忧,甚至未必会受罚。

如果是给皇帝、皇后和其他地位尊崇的皇家子女、嫔妃看病,没有治好或者说人死了,除非其人特别说明不要追究医官的责任,否则的话,看病的医官必死!

其实,能进入太医局的御医,哪个没有两把刷子?谁在治病的时候不尽心尽力?

然而,皇家的事儿,谁又能说的清楚呢?谁又敢说清楚呢?

比如,前些时候,她发现有人查阅医书,内容是容易引起小产的食物,她还以为是为了调整饮食,毕竟这也是太医局的日常工作。

可是有一回,她来给皇后娘娘检查身体,分明在未收拾的食盒内发现了最容易令孕妇小产的食物:蟹爪肉!

螃蟹味道鲜美,但其性寒凉,有活血祛瘀之功,故对孕妇不利,尤其是蟹爪,有明显的堕胎作用。

她最见不得这东西,哪怕闻到一丝味道都会引起浑身皮肤不适。

谁把蟹爪肉掺进了参汤里?

比如她刚刚抢救回来的皇后娘娘,前些日子她还给她检查过,母子情况良好,再过两个多月,必定会诞下一个皇子。皇后娘娘还笑着说:“你这诊脉秘技断男女的事儿可不要告诉陛下哦,到时候给他个惊喜!”

她的笑脸明艳动人,俏皮的样子令身为女人的自已都不禁为之惊叹,不料如今却……

皇后娘娘总算是活过来了,皇子没了,这里面,她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现在,陛下要赏赐她。

那可不能要!

之前她没有把蟹爪肉的事情告诉皇后娘娘已经很令她后悔了!

她坚决推辞道:“臣救治不力,陛下未予责罚已是开恩,怎可再受赏赐?”

好,有医德!有品位!

赵构从心里赞道,对于这个女医官的印象大好,笑了笑便打定了主意:这个医官不错,看其服饰是从七品,稍候给她提到正七品吧。

御医,听起来名头挺响,其实官阶挺低的,普遍在正七品之下。

再想往上,没有高超的医术和医德以及皇帝的信任,基本上是没影的事儿。

几个宫女将殿内的一应秽物、垃圾收拾好拎出来之时,医官秋荷又吩咐道:“稍后熬点清淡的菜粥来,娘娘醒来后服侍她吃下去,等娘娘能下床了,再炖些滋补之物。”

几名宫女连连点头称是。

然后,秋荷躬身给赵构行礼:“陛下,臣请告退,收拾一番再来看顾娘娘。”

赵构秒懂了她的意思,女人么,不论后世还是现在,总还是极为在意外貌的,一身的狼狈一般都受不了,他微微颌首:“去吧,我进去看看。”

坤宁殿,赵构还是第一次来。

原本高大雄伟的宫殿,富丽堂皇,粉帐雕栏,充满了皇家气息,此时却显得有些破败,许多曾经被送于金人的物事、器具大部分都被赵构充作军饷和备用金,使得这坤宁宫内给人感觉异常冷清、空旷。

当然,不止这坤宁殿,其余宫殿俱是如此。

在赵构看来,奢华的享受也不是绝对不可以,但前提是国泰民安,四海升平。在此之前,尤其是现在,必须要开源节流,克勤克俭。

两名守候在床榻之前的宫女见到他进来,连忙俯身,欲行参拜。

赵构摇摇头,轻声道:“免礼,莫要出声。”

两名宫女随即微微躬身站了起来,退往床尾,把地方让给了赵构。

邢秉懿依旧未醒,昏迷之中仍紧锁眉头,似是极为痛苦。

精致的面庞毫无血色,白的有些扎眼,全没了往日的鲜活灵秀。虽已擦干了面上的汗水,但仍有湿粘的秀发粘在脸侧,就象刚刚遭受狂风暴雨洗礼的花朵,令人一望而生怜惜。

赵构作为一个资深宅男,见此情形不禁心头一紧:这个宛若天仙的女子,不经意间成为了皇后、一国之母,如无意外,腹中的胎儿将是未来的太子甚至皇帝,却不料遭遇龌龊小人的阴谋以至小产,她在这样的条件下能够活下来,还不知承受了多少痛苦。

她醒来的时候,若是知道孩子没了,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反应。

如果,她知道自已的男人也不是原装货了,又,又会有什么样的心情?

但,不管怎么说,总比被金人掳去了要好过千倍、万倍!

这是赵构感到颇为欣慰的地方,靖康之耻刚开了个头便宣告结束,金兵已经溃逃,历史的拐点出现。

冬天已经过去,春天已经如期而至。

赵构收回思绪,看了一眼昏迷中的邢秉懿,又扫了两名宫女一眼,冷冷地说道:“你等小心服侍皇后娘娘,自有封赏,如有差池,灭九族!”

两名宫女“噗通”一声跪下,战战兢兢地回道:“奴婢必小心侍奉娘娘!”

赵构冷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这宫里不知还有多少钦宗的人,他也没办法,只能发点狠,再敲打敲打钦宗,且等大事稍定,便将这宫中之人尽数换掉。

出了坤宁殿,恰遇医官秋荷回来。

她见了赵构,自是例行参拜,却在赵构从她身侧过去时,小声说道:“陛下,皇后娘娘小产之事,恐不是意外,请陛下明察。”

赵构闻言,脚步一顿,侧过脸,微微失神,他当然知道这不是意外,可是,涉事宫女已死,便没有实据佐证了,随便处理了前皇帝,影响太大,太容易遭人诟病。

片刻后,他才回过神来,挥挥手让秋荷离开,心中泛起一股恶气,唤过小德子:“你去传朕的口谕,皇供奉一应用度,减半!”

玛德,用这种龌龊卑劣的手段,太恶心了!

第五十三章 又是穿越

秋荷侧过身子,纤指一伸,轻轻地搭在邢秉懿的手腕上,把起脉来。

邢秉懿却于此时突然睁开了眼睛,茫然地目光望着秋荷:“你是谁?”

秋荷微微一怔,旋即展颜笑道:“娘娘,臣是医官秋荷啊。”

“医官秋荷?”邢秉懿秀眉一皱,似是在努力回忆。

秋荷脸色一凝,感觉到不大对劲,娘娘的脉相,虽然稍嫌乏力,但毫无凝滞,显得极为平和,完全不象刚刚小产之后的虚弱脉相。

而且,她象是不认识自已?

这,怎么可能呢?

邢秉懿伸出双手撑着床面,想坐起来。

秋荷连忙按住她,劝道:“娘娘勿动,你刚刚小产,身子虚弱,须得卧床休息。”

邢秉懿闻言,美目一睁,难以置信地低头瞅了一眼自已的身子,“啊”地一声惊愕,气息为之一泄,直挺挺地坠回了床上,没了声息。

秋荷吓了一跳,伸手试了下她的鼻息,又试了试脉搏,发现她只是又昏迷了过去,方才松了一口气。

娘娘难道因为小产得了癔症?

她片刻不敢稍离,双目一瞬不眨地盯着皇后娘娘,生怕她再出什么意外。

邢秉懿再次悠悠醒转的时候,天色已晚,坤宁殿内燃起了十余支蜡烛,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很明亮。

“娘娘醒了?”秋荷看着邢秉懿黑幽幽的眼睛笑问道。

邢秉懿的黑眼珠转到了秋荷这边,弱弱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现在是戊时三刻。”

“戊时三刻,”邢秉懿嘟哝了一句,在被窝里伸出手指头依次弯了又弯,默数了几下,叹了口气,说道:“我饿了。”

就象配合她的话似的,话音刚落,她的腹内“咕噜噜”地响了几声。

“早就准备好了,一直热着呢。”秋荷笑着招招手,让宫女把热腾腾的菜粥端上来,又扶着邢秉懿坐了起来。

那菜粥应是小米熬的,里面有红色的肉丁,绿色的菜丁,还有黄色的颗粒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凑在一起颜色鲜明,散发着浓浓的香味。

邢秉懿眼睛里看到菜粥的时候就有点想流口水了,再闻到菜粥的香味,肚子里叫的愈发响了,不禁羞涩地瞟了秋荷一眼,苍白的脸庞上浮起一丝红晕,就象出水的芙蓉一般赏心悦目。

“娘娘可真好看。”秋荷忍不住赞了一句,方才从宫女手中接过黄色图案的瓷碗,以汤勺舀了一勺在鼻间轻嗅,感觉应该不烫,便送到了邢秉懿的嘴边:“慢些吃,不着急。”

邢秉懿轻启口齿,先尝了一下味道,觉得满口生香,不禁在心里赞叹道:“果然是皇家御厨的手艺,真心不错!”

这一吃便停不住了,吃了一碗,又要一碗,还想吃第三碗时秋荷劝道:“娘娘,你的身子正值虚弱的时候,肠胃也需恢复,不能再吃了。”

“呃,好吧。”邢秉懿接过宫女递过的毛巾擦了擦嘴,半躺着靠在了枕头上,望着纱帐陷入了沉思,片刻后,腮边竟悄然滚下几滴泪珠。

秋荷以为皇后娘娘是因为龙子不保心里难受,便叹了口气,劝道:“娘娘,虽然龙子没了,可,你还年轻,还有,还有机会……”说到这里,还有机会再怀上龙子的话,她再也说不出口。

邢秉懿摇摇头,幽幽地说道:“我没事,你不用劝我,我只是,有些想家。”

想家?娘家?

秋荷看着皇后娘娘一付我见犹怜的样子,不禁笑道:“娘娘的娘家不就在这开封府么?过些日子,等身子好些了回去看看便是。”

邢秉懿轻轻摇头,脸上的表情颇有些悲伤无助的味道,心里却在说:回去看看,说得简单,问题是,能回得去吗?

秋荷觉得皇后与平日似有不同,却又说不出来具体哪儿不同,但,能吃那么多菜粥,至少说明身体没什么异常。而且,皇后也是人,想家了当然是人之常情。

她帮邢秉懿把被子往上面拉了一点,说道:“娘娘先歇息吧,不要过多思虑,臣就在押班房,如有需要,可随时遣宫女召唤。”

“嗯,知道了,你去吧。”邢秉懿缓缓回道。

秋荷躬身施了一礼,退了几步,转身出了坤宁殿。

唉,好奇害死猫啊!

邢秉懿此时特后悔不听教授的话,去摆弄那什么量子探测器,都说了是工程机,性能不稳定,干嘛要去研究它啊?

一道光芒闪过,她就成了宋朝的皇后了!

皇后么,貌似也是个不错的职业,可为毛是个小产的孕妇呢?

穿越貌似不稀奇,小说里怎么穿的都有,可是,有穿成这样的嘛?

刚谈的男朋友,什么都没做过呢,她就成了孕妇,还是刚刚小产的,这让她情何以堪?

若不是念着生命诚可贵,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好吧,时也命也,好歹是个皇后……

或许这次穿越还是不识字的老爸的功劳呢,说是当年找了算命先生,想给她起个尊贵的名字,结果,算命先生就给起了这个名字:邢秉懿。

老爸当宝贝似的揣在怀里,拿去派出所给她上了户口。

现在,她才知道,这是赤果果的抄袭,并不是原创……

可笑啊,她是个理科的学霸,完全不知道自已用了二十多年的名字竟然是宋朝的皇后用过的。

她不禁一阵苦笑,老爸啊,你真是个人才!

可是,老爸,我,我好想你……

她从记事时起便没有见过妈妈,老爸说她出去打工了,可是村里人都说她是嫌山里穷,跟别的男人跑了。

老爸一个字都不认得,却因为勤劳能干,在山上开出了大片的荒地,种上了粮食,虽没挣多少钱,却也不愁温饱。

她没有妈妈,但她吃的、穿的都比同龄的孩子好,就连老爸给她编的辫子都比别的女生好看。

为了能多挣些钱供她上大学,离开那绵延百里的大山,老爸累出了腰肌劳损,老早地驼了背。

她也没辜负老爸的希望,从小学一直到大学,她都是当之无愧的学霸,大四之后被学校保送研究生。

她的一项发明获得了专利,据说市前景极好,但还没来得及签转让合同,她却穿越到了宋朝。

老爸还能得到那笔钱吗?

没有了那笔钱,等他老了,谁来给他养老?

以前还有爷俩相依为命,如今却成了相隔无尽时空、再也不能相见的父女,这是怎样的一种悲哀?

邢秉懿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娘娘,娘娘,医官说不能哭,伤身体的。”一个宫女紧张地上前劝道,并递过一条干净的毛巾。

邢秉懿又抽了一会儿,才擦去脸上的泪水。

爸,保重!

女儿会好好地活着。

她此时的心里,除了老爸,就是她自已,男朋友什么的就象没有存在过一般。

在这个年代,这种地方,岂是人生地不熟那么简单?

她将永远都是一个人,来自另一个时空的穿越者。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是个皇后,有自已深爱的人,那个人,就是当今的皇帝,赵构。

而于自已来说,赵构可谓就是陌生人,如何与他相处,成了她目前最为纠结的事情。

跟他琴瑟和鸣、双宿双飞?开玩笑呢,都不认识好吧。

貌合神离、形同陌路?一个是皇帝,一个是皇后,能这样过一辈子?不会被打入冷宫吗?见惯了影视剧中的宫斗,想想都觉得恐怖。

真是为难啊!

第五十四章 以洞破敌

赵构并没有过早地来给邢秉懿出难题,他的心思,主要还是放在宋金之战上。

随着金兵的不断溃逃,源源不断的战报送到了他的手里,令他的笑容日盛。

潼关一战之后,金兵仅三万余人渡过了黄河,便折向东北方向,往自已的老家逃去。

什么叫顺风仗?宋军追击金兵就是。

为了加快速度,杨再兴率重新整编后的五千先锋营将士首批渡河,紧紧缀在金兵的屁股后面狂追;

岳飞亲率前军一万五千骑兵第二批渡河,缀在先锋营之后跟了上去;

张宪率中军三万骑兵为第三拨。

这三拨人马相距不过三、四十里地,根本没有后顾之忧,只管一心向前。

宗泽率一万骑兵、八万步兵的主力部队作为后军,踩着前方队伍的脚印,喊着口号,向着金兵逃遁的方向行去。

金兵一路前行,根本不敢回头,就算遇到小股的宋军骚扰,也只能不管不顾地全力奔逃。

不能停啊,一停下就有可能被追兵追上,那就更麻烦了。

就这样追着追着,金兵还没追上,杨再兴的先锋营竟然渐渐多了一千余编外士兵出来。

杨再兴利用休息时间将这些编外士兵全都编进了各队,又扩充出一营,编制达到六营,每营一千人。

金兵不是不想反击,实在是没有机会。一来逃得太累,二来粮草不足,以至于人困马乏,无力再战。

直到进了太原城,金兵才赢得一丝喘息的机会。

太原城防御措施完备,虽曾遭金兵屠城,但城防设施依然能用。

完颜斜也令大军全部进城,关闭城门,又令一万人走上城墙,准备应付宋军追兵的攻城,同时令其余将士轮流休息。

不到半日,杨再兴便率先锋营赶到了太原,见金兵已经上了城头,显然有意防御,便退于城外二里地扎营,等待后援。

六千骑兵想打下太原城,那纯粹是痴心妄想。想当初,金兵七、八万人还打了八个多月才将其攻克,虽然太原军民拼死抵抗是主要因素,但也足见太原城的确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杨再兴想到,后续部队距离太原不会太远,眼看快到太原了肯定会加快速度赶来,不至于远离太原城扎营。这样的话,他们应该在入夜时分便能赶到。

但在此之前,金兵会不会趁夜来踹营,那就很难说了,反正换作自已的话肯定会,毕竟金兵有三万人呢,倾巢杀来,那就危险了。

这样一想的话,他便有了计较,召集众将做了一些安排。

金兵休息了小半日,总算歇得差不多了,完颜宗翰见天色将晚,又动起了主动出击的念头,便一力怂恿完颜斜也出击:“大帅,我观宋军扎营的情况,其先锋营也不过就五、六千人。我军一鼓出击,将其击溃,既削弱了宋军的实力,又有助于恢复我军士气,说不定还能借此站稳脚跟,整军再战。就算继续撤退,也比如今这样狼狈而回要强。”

应该说,完颜宗翰毕竟也是金国屈指可数的战将,其建议有很强的可行性。

但完颜斜也却无动于衷,反而令将士加紧于城内搜刮粮草。

完颜宗翰无奈,到城头远眺宋营,急得直跺脚。

眼见天色已晚,正是袭营的好时候,完颜宗翰再次请命,完颜斜也才稍有动意,但仍然没有立刻回应,带着一众将领登上一城墙,观察宋军先锋营的营寨。

到了城头,完颜斜也隐约瞧见宋军营寨重重叠叠黑乎乎的一大片,不似寻常营寨,且营中人影幢幢,根本看不清什么情况,不免有些疑虑:“此时天色昏暗,难以看清宋军大营虚实,若是贸然出击,中了宋军的埋伏,如何是好?”

完颜宗翰当然知道斜也说的情况极有可能出现,但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即便己方又折损了一些士兵,仍有三万之众,却被这五、六千骑宋军一路追击,情何以勘啊?难得到了太原,有了喘息的机会,此时不反击,还待何时?

“大帅,请允我愿率一万骑冲敌营,必败之!”

完颜斜也的心里很纠结,他也曾驰骋沙场多年,如何不知完颜宗翰的建议颇为可行?

但,宋军不仅战力强劲,更是有众多深谙兵法的战将,万一出了岔子,再折损成千上万的人马,是否能安全撤回上京可就难说了。

所以,其思虑良久,仍难以决断。

“大帅,事不宜迟啊,待其后军到达,便再无机会了!”完颜宗翰情急之下,近乎歇斯底里地喊道。

完颜斜也狠狠心,说道:“好吧,你率一万骑去冲营,情形有异立即回城,不得恋战!”

“遵大帅令!”

完颜宗翰大喜,连忙去调一万骑随其出城。

太原城的城门悄然大开,完颜宗翰率一万金兵借着夜幕的掩护出了城。

起初,金骑只是缓缓而行,并没有弄出多大的响声,待到里许之后,月光之下已经能看到宋军营寨旌旗飘飘时,完颜宗翰令一千骑加速,冲向宋军营寨,如有异常及时示警。

率大军一拥而上?他没那么傻,如果一千骑遭到阻击,难以突进,并且没有示警,便说明宋军先锋营基本上都在,他再率大军轮番冲上去,以优势兵力绞杀宋兵。有了异常,随时可以撤退,也不至于伤筋动骨。同时,一批骑兵冲上去,一个回合绕回来,而另一批骑兵冲上去。轮番冲击,这也是金兵惯用的“更进迭退”战法。

里许之地,对于冲锋的骑兵来说,也就是几十个呼吸的事情。

一千骑兵突袭的动静已经不小了。

大约距离宋军营寨还有几十丈时,一长排拒马的后面突然射出一蓬箭雨,足足有上千支箭射向金兵。

瞬间便有上百金兵落马!

一排宋兵射完一箭便迅速后退,后面又是一排宋兵齐射。

连续三轮箭雨之后,金兵便冲到了拒马之前,开始破坏或者绕过拒马。只要后续的骑兵继续跟进,冲进营寨之中,宋军要么上马迎战,要么作为步兵跟金兵交战,无论如何,都难挡大队金骑的冲杀。

几名金兵掏出怀中的号角使劲地吹了起来,这是进攻的讯号!

“冲!”完颜宗翰大手一挥,带头冲了上去。

吹完号角的金兵刚收好号角,便发现情形似乎并不那么乐观。

损失了几百人之后,宋兵并未上马迎敌,仍然以箭拒敌,奇怪的是,冲进宋军营寨的金兵并没有把骑兵的冲击力发挥出来,反而被一蓬蓬的箭雨射落马下。

这是怎么回事?

吹号角的士兵没来得及弄清楚,便被数支铁箭射中,从马背上坠地。

一千名金骑竟然就这么全军覆没了!

完颜宗翰冲进宋军营寨的时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军根本没有正常的安营扎寨!

偌大的营寨,没有一块完好的土地,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孔洞,那孔洞不过比拳头大一点,也不过深约两到三寸,却足以让战马失蹄!

完颜宗翰的战马同样折了马蹄,将他掀翻于地,幸亏他见机的早,迅速爬起来逃到了外面,不然必死无疑!

冲锋的骑兵要么被自已的战友挡在了外面,要么陷于营寨,这哪里还是冲锋?分明是送人头!

宋军根本没有上马,就那么一排一排后退着射箭,轻松至极!

这样射下去,一万金骑一个也逃不掉!

当然,完颜宗翰没那么傻,折了三、四千骑之后,远处传来隆隆的马蹄声,很显然,宋军的后援到了,已无获胜可能,他立即率剩余的数千骑兵转身而逃。

情形有异立即回城,这可是斜也大帅说过的。

岳飞的确如杨再兴想的一样,眼见距离太原城不远了,便没有休息,反而加快了速度往太原赶,果然赶来与先锋营会合了。

岳飞眼见金兵逃的只余背影,想纵马追击,却被杨再兴拦住:“岳帅,别追了,追不上。”

“怎么追不上?只要金人来不及关城门,便可以直接杀进去。”岳飞感到不可理解。

杨再兴指着前面的营寨,不好意思地说道:“营寨,连同道路,都被我令人凿满了孔洞,骑着马怕是不易过去。”

岳飞打马又往前行了十余丈,仔细一看,果然如此,整个营寨连同旁边的道路布满了成千上万个孔洞,不禁苦笑道:“你这法子,拒敌倒是有效,却也阻住了自已的路啊。”

杨再兴笑道:“呵呵,那也是金人配合,他若早些来攻,哪有时间凿这么多洞出来?”

“那就不急这一夜了,就地扎营吧,等明日张宪的部队到了,咱们也围一回太原,城里人烟稀少,粮草不足,金兵坚持不了几天。”

第五十五章 弃城而逃

岳飞的想法很务实,己方兵力还没金兵多,趁夜攻城完全就是找虐。等张宪到了围城才有可能,也很解气,你金人不是动不动就围城吗?这次让你们也尝尝被围城的滋味!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意外总是不期而至。

辰时刚过,张宪便率兵赶到了,宋军的总兵力已经达到五万多,围个太原城是绰绰有余了。

正当岳飞笑着和张宪说杨再兴以洞制敌打退金兵的事儿时,打探太原府城消息的斥候回来向他汇报了:“太原府城门紧闭,城头未见一个金兵,不知是何缘故,是否需要抵近查探?”

岳飞眉头一皱,沉思片刻,吩咐道:“金人恐已遁去,近前再探。”

他这么想当然是有原因的,自从他归入大元帅府后与金兵交战,金兵就没打过一次胜仗,逃跑的功夫却越来越熟练。

而太原是金兵逃亡路上的第一座坚城,若想翻盘,于此处整兵求战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既吃了败仗,金兵弃城而逃那就毫不意外了。

果然,没过多会儿,斥候回报:“报元帅,金人已连夜逃遁,城中百姓将城门打开了。”

宋军之前日夜兼程地追击才勉强在太原追上金兵,这一夜几个时辰过去,金兵若是马不停蹄,估计又是几十里地下去了。

得趁热打铁!官家说了,要一追到底,最好能收复燕云十六州!

岳飞连忙命杨再兴的先锋营迅速拔营,先行追击。自己则进城安抚一下百姓,之后便率兵跟上,确保与先锋营之间的安全距离。

他打算让张宪分两、三千兵将留守太原,待宗泽到时再整顿恢复太原府治。这么重要的城池既然收了回来,可不能再丢了。

太原军民抵抗金兵时,战死者数万,又经过金兵屠城之后,人口锐减,仅余数万人,城内十室九空,且民生凋敝,度日艰难。

所幸这次金人入城,只是一意搜刮粮食,几无所得,惶急之下并未大肆杀戮。

金兵仓惶逃走之后,城中百姓方才知道金兵吃了败仗,是一路逃过来的,大宋铁骑一直追到太原,金兵又败,再度逃跑!真是大快人心啊!

岳飞率兵入城时,全城百姓几乎全都从家里出来围观,见大军兵强马壮,凛然有序,跟见了亲人似的,无不嚎啕大哭,令闻者动容。

岳飞见百姓皆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不禁为之心酸,掩面而泣,众将士亦然。一路上见得多了被金兵欺凌的百姓,但这么惨的,却都是头一回见到。

“百姓苦楚至此,我辈将士能无视乎?”岳飞问身后诸将,诸将皆曰“不能!”

“金人已向北而行,估计要走汾源郡(今山西忻州市)去大同,因缺少粮草,必沿途劫掠作为军需。如此一来,到得大同,需两到三日。我军急行之下,两日即到,有两日口粮足矣。余者,皆予太原百姓吧,待宗帅到了,自有计较。”

众将皆叹息,纷纷慷慨解囊,麾下士兵见将帅率先垂范,无不从之,更有甚者,竟倾囊以付。

因为急着追击金兵,众将士从潼关出来时仅带了十余日口粮,此时已不足一半。但四万五千人两日的口粮也不是个小数目,最起码让数万百姓坚持到宗泽大军进城没什么问题。

城中百姓得大军相助,无不感激涕零,百年以来对于大宋朝廷的不满和怨愤终于散去。

太原百姓对宋廷的百年积怨是有深刻的历史原因的。

山西因为东有太行山藩屏,西有吕梁山遮挡,南有黄河阻隔,素有“表里河山”之称,数百年来无论是安史叛军,还是黄巢乱匪,影响那么大都没能祸乱到这块土地,太原更是有“龙兴之城”的美誉。

宋朝初年,宋太祖赵匡胤和宰相赵普都曾经多次率大军进攻时为北汉国土的山西,却死伤惨重,无功而返,于是不得不采取守势,先把战略目光转到南方。

宋太宗赵匡义统一了南方之后,腾开了手,于公元979年开始对十国中的最后一个政权——山西的北汉王朝发动了大规模的军事进攻。

面对宋军的大举入侵,与南唐、吴越的束手就擒、屈膝投降不同,北汉军民极为顽强地同侵略者进行了殊死的搏斗。

然后,然而,竟然,国主刘继元投降了,并且派亲信去命令仍在率军奋战的名将杨继业停止抵抗,又上演了“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的桥段。

北汉灭亡后,睚眦必报的宋太宗对山西军民进行了丧心病狂的报复。就在杨继业率部投降的第二天,赵匡义便下令对太原进行焚城,开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屠杀。

据史料记载,当时的太原城“万炬皆发,官寺民舍,一日俱尽”,宋朝的大军在焚城时关闭了城门,许多来不及逃走的老百姓全部被活活烧死。

宋太宗回到开封之后,觉得仅仅用火烧破坏得还不够干净、不够彻底,又下令决开汾河河堤,放水把太原彻底淹没,化做了一片废墟。

试想一下,太原百姓对宋廷能不心存怨恨吗?

完颜宗翰率金兵南侵时,太原军民仍是拼死抵抗,沦陷后又惨遭金人屠戮。此时,幸存的数万百姓被宋军解救于水火之中,生出感激之情乃是正常。

同时,众将士的心里,保家卫国的情结也更为浓厚。如果金兵南下时,各地守军都如他们一样和金兵死磕到底,怎么会发生这样的悲剧?

一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小男孩挤到岳飞跟前,把老长的鼻涕吸溜回去,大声嚷道:“大将军,我要参军,杀金兵为爹娘报仇!”

岳飞见他小小的个头,骨瘦如柴,伸手抚了抚他乱糟糟的头发,怜惜地说道:“你还年幼,好好活着,待身体长高些、壮实些再来从军,必是一个好儿郎!”

旁边也有百姓劝道:“小郎君,你太小了,连兵器都拿不动,怎么去打金人呢?”

不料这孩子倔的很,“噗通”一声跪倒,坚定地说:“大将军,我爹娘都死了,家里也没人了,收下我吧,我可以为大将军牵马挂鞍,跟随大将军学习杀敌之术!”

岳飞见这孩子颇为伶俐,又是孤儿,不忍拒绝,便叹了口气,说道:“起来吧,大军还要追击金兵,带着你确有不便,你暂且在城中等候,等元帅到了,留在军中听用,我杀敌回来再去寻你,好不好?”

小男孩听得岳飞答应他了,连连点头。

岳飞让张宪将留守的士兵叫过来,把小男孩带去安置。

“我先行一步,你把城中整顿好,最多两、三日,宗帅到了你再出发。”岳飞说道。

“遵令。”张宪知道岳飞仍然担心他的伤势未痊愈,故意让他多休息,也不再逞强。

完颜斜也之所以选择大同方向逃跑,是因为完颜宗翰的建议。

完颜宗翰是西路军的主帅,两次出兵南下都是从大同打过来的,在大同根基深厚,他认为:“只要到了大同,就可以依靠坚城与宋军周旋。”

大同是全晋之屏障、北方之门户,且扼晋、冀、内蒙之咽喉要道,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有“北方锁钥”之称。回到大同安全就有保障了,完颜斜也当然同意。

问题是,他们能安全逃到大同吗?

第五十六章 完颜宗弼

金兵虽说先出发了几个时辰,但正如岳飞所料,金兵将士需要吃饭,战马需要草料,他们不得不一路抢掠。

屠村,他们不敢,耽搁不起那个时间。

但从太原往北,就出了太原盆地,地势越来越高,村庄、人口远不及中原地区稠密,战马尚可啃食新抽绿的嫩草,金兵的口粮不足却是个大大的麻烦。逃跑的时候肚子老是“咕咕”地叫,谁受得了啊?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这就直接造成了一个对任何一支军队来说都极为不利的结果:士兵怨气冲天。

都说南朝富裕,军队废弛,纵马南下就如同驰骋于自家的牧场,要钱有钱,要女人有女人。好吧,开始时确实如此。但现在呢?被宋军从开封一直追到现在,吃不好、睡不好,跑得慢一点都怕再也见不到明天的朝阳。

能没有怨气吗?

山西的地势东北高西南低,南下的时候正好省了力气,同时也是金骑冲锋时威力巨大的一个重要因素。

好了,现在原路返回,一路上行,行军速度慢了不少不说,对于战马的体力也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人有信念尚可坚持,马可没有,累了它就不肯跑了,所以,金兵越跑越慢,阵线也越拉越长,不时有士兵私逃,有单溜的,也有三、五成群甚至上百人集体脱离队伍的。

金兵的第一次哗变,发生在汾河郡。

与太原比起来,汾河郡不过是一个中小郡城,当初大军南下时,宋军守将弃城而逃,当时完颜宗翰的目标是太原,金兵一鼓而过,并未停留。

因而汾河郡虽小,却并未遭受兵灾之祸。

此次金兵逃到汾河郡,又如入无人之境,纵马直入郡城。

这下,汾河郡的百姓可就遭殃了。

饥饿的金兵一入城,便四处搜刮吃食,一时之间,全城混乱,鸡飞狗跳,百姓四散奔逃,恍若末日降临。

一个三、五十人的小队纵马奔入一座大宅院,几个护院拎着钢刀迎了上来,却哪里是杀人不眨眼的金兵对手?倾刻间便被一众金兵砍杀殆尽。家主、女眷、家丁、丫环全都缩在院子一角,吓得瑟瑟发抖。

不料领头的金兵竟只是拿着刀指着家主:“把粮食拿出来,饶你不死!”

家主闻言,心下稍定,连忙吩咐家丁带金兵去粮仓取粮。

看到满仓的粮食,金兵大喜,有了吃的,小命就有保障了啊!于是呼喝而上,争相装起粮食来,至少也得装个十天半月的口粮才行啊!

完颜斜也脸都快气黑了,两万人进了城,各自一哄而散都去找粮食去了,眨眼工夫就跑得差不多了!

你说你弄点粮食就赶紧回来啊,竟然还有起了色心追逐女子的,这是淫乐的时候吗?

“吹号,集合!”

“呜~呜~”沉闷的号角声在城中响起,就如完颜斜也的心情一样。

很多金兵听到了集合的号角,骂骂咧咧地带着刚抢的粮食向着号角声的方向行去。

偏偏就有那不听号令的。

比如,刚抢了那个大宅院的粮仓的,领头的金兵见一个丫环颇有几分姿色,狞笑着朝她行去。

丫环吓得面色苍白,筛糠似的颤抖,不住地往墙角里头缩,那家主生怕金兵头领发火,狠狠心便把丫环往外推:“死丫头,金爷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赶紧去把金爷爷伺候好!”

金兵头领一把薅住丫环,往怀里一带,便去解她衣裙。

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怒喝:“住手!没听到号角声吗?”

这头领转身一看,只见来人身穿亲卫服侍,似是斜也大帅的亲兵,顿时不悦地吼道:“住什么手?老子玩玩就走,误不了事!”

那亲兵“呛啷”一声拔出腰刀,喝道:“不听号令者,按例当斩!”

说着便冲了上来,兜头就是一刀。

这金兵头领也是个狠人,松开丫环,一个闪身躲开,也拔出刀来,与亲兵战了起来。

门外的几个亲兵见打起来了,都拔刀冲进了院子。却没料到那头领颇为勇猛,竟然三、两招便砍倒了对手,发了一声喊:“动手!不能放走一个!”

他手下的士兵不过稍一愣神,便立刻放下粮食围了上去,头领杀了斜也大帅的亲兵,他们一个也逃不脱责任,唯有将这几个亲兵全部杀了,趁乱逃走方有一线生机。

几个亲兵刚冲到院子中间便反应过来,一折身又往院门外冲去。

根本不需要头领再吩咐,几名金兵往门口一站,挡住了亲兵的退路,上前围杀。

不过几息工夫,几名亲兵便被斩杀殆尽。

那头领听得外面号角声又响了赶来,比之前更加急促,便吆喝道:“他们将帅不愁吃不愁喝,哪里管我等死活?左右是个互,大家随我趁乱冲出去,离开大军,避开宋军追杀才有生机。”

开弓没有回头箭,一众金兵轰然响应,全都翻身上马,朝门外冲去。

那头领大声喊道:“宋军追来了,快逃啊!”

这话可就吓人了,宋军追来了,谁不怕?

附近几拨人不明真相,跟在这帮人后面就跑。

跑到城门口时,这帮人已有数百之众。

“临战脱逃者,斩!乱我军心者,斩!”一声大喝声若洪钟于城门处响起。

众人一看,是一员年轻将领,年约二十五、六岁,手持一把长斧,骑在战马上,立于城门之下。

“四太子?!”领头的金将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四太子本名兀术,汉名宗弼,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第四子,是东路大军主帅完颜宗望麾下的万户,为人豪荡,胆识过人,猿臂善射,善于用兵,战功卓著,虽然年轻,声名却仅次于完颜娄室、完颜宗翰、完颜银术可。

原历史中,其人善谋,是金朝中后期主战派的代表人物,利用南宋宰相秦桧除掉大将岳飞,迫宋称臣,签定皇统和议,因功进太师,后独掌军政大权。但在此时,他还不是金朝权力中枢的关键人物。

怕归怕,但事已至此,后退无路,领头的金将大刀一摆,便朝完颜宗弼冲了上去,兜头便是一刀。

完颜宗弼轻蔑地一笑,挥起长斧一磕,刀斧相交,铿锵声响,领头金将虎口一震,大刀顿时脱手而出,完颜宗弼之强,可见一斑。

不等那金将反应过来,完颜宗弼顺势斜劈一斧,直接将那金将由肩至腹劈开,一股鲜红顿时染红了胯下的战马,战马受惊之下,拖着那金将的尸体嘶鸣而去。

跟着那金将冲上前的两名金兵大惊,急勒战马,仓促间却收势不及,直直撞到了完颜宗弼的面前。

“刷刷”又是两斧,完颜宗弼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将两名金兵斩落马下。

他倒提着长斧,斧尖朝下,任那鲜血从斧头滴落于地,昂然说道:“还有谁来?”

众逃兵见了完颜宗弼的勇武,哪里还有人敢上前?连忙弃了兵器,翻身下马,跪伏于地:“我等受人蛊惑,一时糊涂,还望四太子饶命!”

完颜宗弼脸色一正,喝道:“既如此,便饶了你等狗命,自去军中领罚!”

“谢四太子不杀之恩!”一众逃兵老老实实地回队去了。

一场哗变初起,便因完颜宗弼的强力出手迅速消弥于无形。

第五十七章 武举马扩

金兵在汾源郡这一耽搁,就是一个时辰,在完颜斜也的催促下,才赶紧上路,继续北向而逃。

此时,金兵竟已不满两万人。

完颜斜也适时调整了队伍,让完颜宗弼率两千人断后,防止被宋军追上,也防止更多的人脱离队伍。

金兵刚出汾源郡半个时辰不到,杨再兴的先锋营就到了。

城中一片混乱,有青皮无赖之流趁乱滋事,杨再兴原本打算歇息一会儿再走,顺便安抚下百姓,但一听说金兵刚走,顿时又来了精神。

“弟兄们,金兵就在前面,咱们是休整片刻,还是继续追击呢?”这家伙说话的时候,语调上扬,意思十分明显,一众先锋营将士谁不明白啊?而且,先锋营的将士都是主动要求加入外加精挑细选出来的的,个个都跟小老虎似的,听闻金兵就在前面,哪还有心思休整?

“追追追,打完了再歇息!”

“好,那咱们就继续追上去,让金人瞧瞧咱们的厉害!”杨再兴瞟了一眼身旁的汉子,象是故意向他邀战似的,头一甩,带头行去,那汉子笑笑,也随即跟上。

这个汉子年约三十,身材高大魁梧,面色黝黑,眼神锐利,相貌威武,身披黑色轻甲,手持一杆大枪,看上去颇为沉重。其胯下是一匹黑色战马,浑身无一丝杂色,黑得发亮,体形健硕,顾盼生威,一望可知是不可多得的宝马。

这一人一骑,俱是黑色,不知吸引了先锋营多少目光,那目光中既有敬佩,也有羡慕。敬佩,是敬他武艺精湛,勇猛过人。羡慕,是羡慕他有如此宝马,一路疾驰北上,始终精神饱满,丝毫不见疲态。

这汉子叫马扩,是杨再兴于路上收的。

一般人物的话,以杨再兴之骄傲,很难生起比试之心。但这马扩可不简单,抛开他带的几百人不提,其个人勇武足以令杨再兴侧目。

先锋营在追击途中不时遇到小股的金兵,人数少一点的,根本没别人什么事儿,杨再兴和马扩两个人就搞定了。基本上都是一招毙命,三、二十人的话最多也就是十余个呼吸的时间就杀完了。

休息的时候,杨再兴与马扩闲聊,才知道马扩竟是政和八年(1118年)的武举人!

其父马政,登州(今山东蓬莱)防御史,是个有胆有识、文武双全、智勇兼备的将才。当年徽宗欲与金人结盟灭辽,便选中骁勇善战的马政做了正使,马扩随父一起出使金国,最终促成宋金海上之盟。应该说宋金之盟的签订,这爷俩往来穿梭,立下了汗马功劳。

马扩自小便跟随父亲苦练武艺、研习兵法,擅骑射,有神力,于政和八年凭借其过硬的素质以武试入举。金人南下之后,马扩在真定府与真定府路安抚使刘韐之子相龃龉,被诬陷“约虏人献城”而入狱,自靖康元年(1126)正月入狱,一直被关到九月份,直至金兵破城时,知马扩忠义的狱卒趁乱冒险放其逃走。

其时各地守将或死或逃,朝令不通,军制混乱,义军纷起,马扩也聚集了一帮抗金义士,投身抗金大业。

原历史上,马扩投西山和尚洞山寨义军,被推举为首领,后因义军装备落后、战力不及金兵战败,被金兵俘虏。完颜宗望在其当年出使金国时便与其交好,极力劝降马扩。马扩假意应允,寻机逃回五马山,再次被推举为义军首领,一度聚集义军数十万之众。金人恨之入骨,发大兵围困五马山。马扩积极联系南宋朝廷请求支援,无奈宋高宗赵构无心抗金,根本不理会。后五马山出现叛徒,山寨被攻破。马扩心灰意冷,二十年后,于后方抑郁而终。

按说,马扩作为两宋之间极少数与宋、金、辽三国皇帝都有深度接触的外交人士(攻辽前夕,马扩曾奉命冒险入辽劝降,并成功策反辽将),其经历丰富、眼界高远、为人机敏外加武艺高强、能言善辨、忠君爱国,本应在历史上大放光彩,但在后世的名气上,却远远比不上宗泽、吴玠、吴璘等抗金名将,更不用说岳飞、韩世忠了。

唯一的原因,还是在宋高宗赵构身上,没遇到明主。

而如今,马扩听闻金兵大败而逃,顿时大喜,他知道,宋金形势的转折点出现了!

他凭借出色的军事素养,判断出金兵的逃跑路线,故而带人前来截击金兵,果然于太原北部遇到了金兵。

他率五百人隐蔽在金兵必经之路上,待其大军通过时,突然出击,截下千余金兵,与之搏杀。

金兵大军以为遭遇宋军大部队埋伏,未敢停留,狂奔而去。

马扩率五百骑出击,杀得千余金骑丢盔弃甲,狼狈奔逃。金骑慌乱之下竟逃向了来时的路,被杨再兴率兵迎头赶上包了饺子。

杀敌时,杨再兴和马扩各自施展武艺,枪枪毙敌,终于杀至面对面相见。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人互相对上了眼,相视而笑,便立刻惺惺相惜起来。

因为杨再兴,因为岳飞、宗泽,更因为新赵构,马扩将注定在大宋名将或者名臣榜上大放光芒!

杨再兴一甩头,两人便几乎齐头并进,这还是马扩故意放慢了速度,以他胯下战马的神骏,真要全力跑起来,杨再兴连灰都喝不上。

金兵趁夜从太原出发,午时便到了汾源郡,耽误了一个时辰,再赶到崞县(今山西原平县崞阳镇)时已经夕阳西下。

崞县不过是个小县城,不过万余人口,地形比之平原大有不同,东西两侧都是山,中间的地势却较为平坦,山口处有瞭望台,金兵尚有几里地远,当地百姓便得了消息,一呼而散,全都钻进了山林里。

金兵见有城郭,便呼啸而进,竟未发现一人,不禁大为诧异。但一直逃到现在,早已人困马乏,疲惫不堪,便没有四处搜索。

“就地休息,一个时辰后出发,不必扎营了。”完颜斜也令完颜宗弼安排警戒之后,便沉沉睡去。

完颜斜也之所以下这样的命令,是担心宋军追来,反应不及,就地休息的话可以随时上马迎战,或者,逃跑。

完颜宗弼自是不敢掉以轻心,在南北两侧二里许地和东西两侧的山脚下都安排了斥候。

这个时候,杨再兴的先锋营在哪儿呢?

其实,杨再兴早就追上了金兵,他发现金兵之后就打算冲上去,却被马扩阻止住了:“这道路如此狭窄,只容三、五骑通过,即便我与你杀过去,又能杀得几人?金兵不论是战还是逃,主动性都在他们手里。战,只需数千人守住山口,我军便不得而进。退,堵住山口,金兵大军可轻易撤退。而且,金兵必会防范我军突袭,这样的话,突袭就变成了硬战,对我军不利。”

杨再兴对这里的地形不熟,便询问道:“那,依你之见呢?”

马扩既然阻止杨再兴,当然有对策,他胸有成竹地说道:“前面不远便是崞县,我曾来过,典型的易守难攻之地,金兵必会选择此地宿营。如果此时攻云必定陷入苦战,伤亡甚大,且难以成功。但金兵既退,必然不会久留,估计稍做休整后很快就会重新开拔北上。这时,我军才有机会。”

马扩稍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崞县北部,有河曰阳武,东西向,欲北上,必过阳武河桥。兵法有云:半而击之,必胜!”

杨再兴也是宿将,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不就是和半河而击一个道理嘛?黄河浮桥、风陵渡,不都是这么干的嘛?

“好,那就休息,追到现在,也累得不轻。”

这么一来,宋金两军隔着约五六里地各自停下休整。

第五十八章 半桥而击

完颜斜也也想多休息一会儿,可是他不敢,一个时辰已经是他的极限,谁知道宋军追兵什么时候到?

他若是知道杨再兴率先锋营早已到了,打死他也不会提休息的事儿。

酉时一到,集合的号角声准时响起,很多士兵身体酸软,睡意正浓,根本不想上马,甚至连眼睛都不愿睁开。

第二遍号角声再响起时,完颜宗弼立刻拎着长斧、挥着马鞭进了阵中:“立刻上马,出发!违令者,斩!”却是完颜斜也见其处理哗变得力,声威渐盛,故意让他负责纠察军纪。

完颜宗弼于汾源郡当场斩杀三人的事情,经过一次次添油加醋的描述,早已成了凶神恶煞的形象。

不听军令,真会死!

再怎么慵懒也不能拿生命开玩笑,众士兵不情不愿地简单收拾一下,爬上了战马。

阳武桥位于城北,是座石拱桥,南北向,长约二十丈,宽约一丈,能并排通过两到三骑。

桥下便是阳武河,是滹沱河的支流,河床深陡,河水从山间奔流而下,水流湍急。

完颜宗翰带前军过桥之后,示意前路无异常,然后便是完颜斜也打头,率军中军过桥。

完颜宗弼看着众将士无精打采地过桥,心里本能地生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兵法,他也下了很大的工夫去学习,越学越觉得汉人的文化和历史传承博大精深,即便穷其一生也未必能得其精髓。

汉人呢?在长辈的耳濡目染下,他们通常在年幼的时候就开始接触这些东西,会比自已差吗?

半而击之!

这可是兵法中最常用到的战术!

算算时间,宋军也该到了,会不会,正是在等着己方大军过桥?!

想到这种可能,他不禁打了个冷战,顿时浑身寒毛炸起!

此时,大军过桥者已近万人,不可能再让他们回来。

完颜宗弼的不安越来越强,他选择了相信自已的直觉,便纵马来到桥边,举起长斧大声喊道:“停止过桥!列阵!向山口方向行进!准备战斗!”

绝大多数的金兵都觉得离故土越来越近,归乡情更怯、更急,一听不让过桥了,那还得了?

不让休息、说得立刻出发的是你,现在堵住桥不让过的还是你!

已经过去差不多一半了,你让其余人返回到山口处迎敌?!

哪来的敌人?哦,就算有敌军来了,赶紧过桥跑啊!凭什么要我们去送死?

被完颜宗弼隔在桥南边的几十名金兵顿时失去了理智。

“为什么不让我们过去?”

“哪有什么敌人?”

“斜也大帅、黏没喝副帅都过去了,我们为什么不能过去?”

“你是想让我们送死吗?”

“弟兄们,别听他的,我们要过桥!我们要回家!”

“谁想要我们死,我们就先杀了他!”

……

金兵逃亡中的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哗变,突然之间便发生了!

完颜宗弼想解释一下,已经没人听他的了,不但没人听他的,而且近处的数十人已经气势汹汹地向他冲来,远处还有更多的人朝他奔来。

唉~,他长叹了一口气,转头看了看,刚刚过桥的人已经走到了桥的另一头,没有一个回来的。

再回过头来,已经有两人冲到他身前,朝他扬起了手中的兵器。

他长斧一挥,后发先至,将两人劈落马下。

“你们想造反吗?”他大声喝道。

回应他的,是更多向他攻来的兵器。

他想杀鸡儆猴,却不料反而激起了其他士兵的逆反心理。

“杀啊!他就一个人,能把我们杀光吗?”

“杀了他,杀了他我们就可以过桥了!”

……

“这些家伙疯了吗?”完颜宗弼无奈,连连后退,一边退一边不断地将敢于向自已出手的士兵斩杀。

桥上,只有两、三骑宽,他一人一骑立于中间,便最多只有两人可以攻击到他。

在他面前,莫说这些普通士兵,包括各级将领在内,除了黏没喝,根本没人是他的对手!

这些士兵,更无一合之敌!

便在这时,“轰隆隆~”,山口处传来震耳的马蹄声。

外围的一些金兵惊疑地转头看去,只见宋军骑兵源源不断地从山口冲出,速度丝毫不减,直朝己方冲来!

“宋军来了,快跑!”

慌乱的金兵疯狂地朝阳武桥涌去,都想早点过桥逃命。

这下,完颜宗弼彻底没招了,本来他想着再杀掉一批过于冲动的士兵,还是极有可能控制住局面的,现在宋军追兵到了,肯定不行了。

但他也不能转身撤退,他一撤,溃败的逃兵过了桥,会对前面的队伍造成冲击,从而形成更坏的结果。

完颜宗弼气得不行,脑子坏了吗?一万左右的大军,竟然不想着反而,反而都往桥上挤!

他转头大喊了一声:“大帅快撤,我在此断后!”

然后,一回头,“刷刷”两斧,砍下两名冲上桥的金兵。

完颜斜也看着这个熟悉的场景,知道再不撤,恐怕未必能回到大同了,叹叹气,下令撤退。临行前,他朝完颜宗弼拱了拱手:“兀术保重!”

宋军先锋营冲锋的时候,原本只有一个尖锥,那就是杨再兴。现在又多了一个,马扩。

两人两枪两骑,冲在最前,齐头并进杀向金兵。

两人身后,从山谷冲进来的骑兵自发地散开,形成了两股洪流,挟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冲向敌阵。

杨再兴与马扩两人如两支锋锐无匹的利箭,斜向两侧分开插入金兵阵营,杀穿其队后又呈弧形杀回。

以两人之神勇,挡者披靡,其身后的将士只管跟着跑,袭击两侧的金兵,不让其会合。

就这样,两个箭头在金兵队伍中来回反复穿插,金兵不断地落马,毫无还手的余地。

桥南的地方本就不算宽阔,金兵这么多人挤在一起,有的向北想过桥,有的向南想往外面逃,乱成了一团粥,根本无法反击。

桥上,完颜宗弼似是和宋军一头的,也在频频挥动战斧,将一个个金兵砍翻。

不杀不行,后面的人挤着前面的人不断上前,不杀就得让出桥面,后果更为严重。

六千人杀一万人,要多长时间?

如果排好了队,同时动手,一方不还手,大约也就是几个呼吸的事情。

战争中当然不能这么算。

金兵被挤下阳武河上千人,基本上也就别想活了,厚重的盔甲会让他们一沉到底。被宋军斩杀的也有四、五千人,总共折损了五、六千人。

那么多尸体横七竖八地卧于地面,对交战的双方来说都是极为不便的情况。

之前宋军没有多少伤亡,最多也就三、四百人。

如今,金兵尚剩余三、四千人,也终于能腾开手反抗了,至少超过一半人跟宋兵拼杀起来。

完颜宗弼自己都杀了有上百金兵,此时见过半士兵跟宋兵交上了手,不由怒喝道:“速速返身与宋兵交战!再不还击就被杀光了!”

道理很简单,不还击,就是死!

众金兵一来是被完颜宗弼杀得胆寒,不敢再上桥送死。二来也确实意识到重要的不是杀完颜宗弼而是宋兵。

于是,他们便渐渐退后,离开了阳武桥,加入到大战中去。

宋军的压力顿时大增,莫说过桥追击了,把金兵杀完还不知得多长时间。

所以说,真正为完颜斜也等人赢得宝贵时间的,还是完颜宗弼。

第五十九章 百姓劳军

马扩多次出使金国,对金国上层人物非常熟悉,待桥上金兵退了之后,他赫然发现桥上的竟是金国四太子完颜宗弼!亏得他还以为是自己人在守桥!

“桥上的人是金国四太子,此人骁勇善战,颇有谋略,难得在这里遇到,你掩护一下,我去会会他!”马扩与杨再兴碰面时提议道。

杨再兴自无不允,马扩武艺不在自己之下,加上胯下骏马之助,还要胜自己一筹。他若不行,自己更不行。

杨再兴在杀敌的时候,故意带人引着金兵往外圈走,为马扩留出了空隙。

马扩大枪翻飞,势若惊龙,本就无人可挡,有了空隙便颇为轻松地杀到了阳武桥边。

完颜宗弼记性不错,也认出了马扩,战斧一横,沉声说道:“来吧马扩,早知你勇武过人,想从这儿过去,得问过我的战斧才行!”

“好!那便一战!”

马扩驱马上前,大枪一抖,绽放数朵枪花,朝完颜宗弼杀去。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完颜宗弼见马扩攻来,势大力沉,又迅捷无比,不敢大意,打起精神与之交起手来。

这两人都是力大无穷的骁勇战将,此时会于桥上,一时之间难分胜负,可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完颜宗弼战斧比马扩的大枪更沉,又立于拱桥正中,居高临下,颇有优势。其战斧以劈、砍为主,常人难挡其锋,兼有削、刺,令人防不胜防。

马扩居于低位,只能以刺、挑为主,枪枪直奔要害,间或把枪做棍使,辅以砸、扫,桥上不比平地,若被扫落河中必死无疑。

杨再兴一边杀敌,一边抽空瞄几眼桥上,见二人杀得难分难解,不禁有些心痒。

他见己方已占据绝对上风,便也杀到桥头,喊道:“马扩,你下来,让我上去会会他!”

完颜宗弼虽不知杨再兴有多厉害,但看那气势想来应该也不差,心里倒真有些担心两人耍起车轮战,嘴上却说道:“你也过来,两人一起上罢!”

马扩闻言,脸上有些挂不住,朝杨再兴说道:“你自去杀你的,这边你不用管,我不用帮忙!”

杨再兴又看了几合,感觉两人短时内怕是分不出来胜负,便悻悻地回到了主战场。

这时,金兵已经只余七、八百人,宋兵却还有四、五千,很明显金兵撑不了多久了。

杨再兴哪能闲得住啊,大抢一拎,又冲上去杀了起来,一枪一个,更是加快了金兵覆灭的速度。

不到一刻钟,阳武河南岸便无一个活着的金兵。

杨再兴大致数了数,先锋营这会儿折损不少,足足有六、七百人之多,加上之前的三、四百,阵亡人数在一千人上下。

六千人打一万人只折了三、四百人,五千多人打四、五千人竟折了六、七百,足见金兵的战力还是很强的,若不是急着过桥引发了混乱,估计先锋营至少得折损一半以上。

这还是因为完颜宗弼在桥上,没有领兵作战,甚至还杀了上百金兵。

桥上,马扩和完颜宗弼已经大战了近百回合,仍是不分胜负,杨再兴也对完颜宗弼敬佩不已,猛人啊,怕是不会比自已差。

完颜宗弼见南岸的金兵已经全军覆没,估摸着斜也大帅也该跑得远了,便担心马扩万一不讲规矩,退回去让宋兵来个数千箭齐射,他躲都没处躲,唯有一死,便一斧逼退马扩,嚷道:“你胜不了我,便各自收手吧,以后再战!”

说完,不等马扩答话,转身便逃。

马扩知道他的意思,摇摇头,笑道:“这可是两国交战,你跟我说这个?当初撕毁盟约南下的时候怎么不讲规矩、不讲道义了?”

言毕,他又朝杨再兴说了一句:“你清理战场吧,我去追他!”说完便紧紧追了上去。

杨再兴也没着,他的马不如马扩太多,怕是也不如完颜宗弼的,金国盛产好马,四太子的马能差了?只好率人尽快清理战场。

此时已是深夜,星光之下,分辨敌我尸体有些费力,杨再兴便令人燃起火把照明。

正忙着呢,东西两侧的山上络绎不绝地下来了成千上万人,那重重黑影令杨再兴吓了一跳:“不会是金人的伏兵吧,戒备!”

他想想又觉得不对,两军交战足足打了近两个时辰,伏兵能捱到现在才下山,那恐怕不叫耐性好,而叫没脑子了。

一众将士分作东西两队,举着弓箭朝着两侧的山上,张弦待发。

“将军,将军,自己人,自已人啊!”东侧山脚最先一人高呼道。

先锋营士兵有人高举火把,照亮了来人。

杨再兴一瞧,只见来人大约五十余岁,身着宋人官服,迈着小碎步,头上的帽翅一扇一扇的,可不就是自已人么?金人可没人愿意戴这玩意儿。

他高声问道:“我是忠勇军先锋营统领杨再兴,你是何人?”

来人连忙躬身施礼,回道:“见过杨将军,下官成浩,乃崞县县令。”

“哦,成县令啊,”杨再兴往东西两侧下山来的人瞅了几眼,问道:“这些是什么人?”

“这些,都是本县百姓,下官令人于山上设瞭望台,一旦发现敌踪,便擂鼓通知百姓携带细软、粮食上山,待敌军退去了再回来,以保安全。”成县令恭敬地答道:“此次见将军大败金兵,百姓感念大军威武,故尔前来犒劳大军。”

说完,他一招手,吩咐道:“大伙儿过来吧,这是咱们的忠勇军。”

成浩话音一落,众百姓“呼”地围了上来,足足有数千人,将手中的面饼、鸡蛋什么的一个劲地往先锋营的将士们身上塞去。

一路上见惯了被金人蹂躏的百姓,将士们还是头一回遇到百姓劳军的,一时之间都不太适应,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

“不,不要,你们留着吃吧。”

“用不着,我们不饿,真不饿。”

“那个,你们也不容易,就不用客气了。”

“不用不用,我们,我们还得打扫战场呢。”

将士们如是说。

“这金人说来就来,没有你们的护持,我们哪有好日子过?”

“你们辛苦了,打到现在,我们看得都累了,怎么可能不饿呢?吃吧吃吧。”

“就是就是,吃饱了肚子才能更好地打金兵嘛。”

“你们吃饭,打扫战场交给我们就行了!”

百姓们如是说。

“将军,这是百姓们的一点心意,你们就收下吧,”成浩看着地上摆的齐齐的阵亡宋兵的尸首,喟然说道:“古来将士多征战,几人还尸故乡土?将军放心,成某拟为阵亡将士建一园陵,将他们好生安葬,以碑文记之,让后人永世不忘!”

杨再兴闻言,颇为感动,朝四周拱手说道:“大家的心意,杨某谢过!我军将士必奋勇杀敌,以报国家,以飨百姓!”

不知谁突然又喊起了应景的口号:“驱除鞑虏,还我河山,铿锵大宋,日月同光!”

先锋营的将士早已将这口号记在了心里,融入了血液,顿时齐声响应。

近万百姓被这震天的口号声所感染,不由得跟着喊起了口号。

成浩的眼中闪着泪花,心里头澎湃激荡,情不自禁地举起了拳头,和百姓们一起呐喊。

这才是我大宋的威武之师啊!

有了这样的军队,何需他屡次带百姓进山躲藏?

有了这样的军队,谁还敢轻易觊觎大宋的万里河山?

第六十章 名相赵鼎

成县令率一众百姓的帮忙给先锋营节省了大量的时间,不仅如此,还开了个好头,为阵亡将士修建陵墓,并以碑文记之,既能让他们青史留名,又便于他们的后人寻来祭拜。

杨再兴代表先锋营全体将士给成县令深深地鞠了一躬,方才率兵离去。

其实,杨再兴尚未想到,这个做法推行之后,会大大增加将士们的责任感、使命感,从而凝聚力、战斗力更强,为铸就大宋军队的不屈军魂打下坚实的基础。

当然了,这是后话,杨再兴没想到的事儿,有人能想到,并推而广之。

这个人,自然就是赵构。

他收到战报的当时,就敏感的意识到,这是个进行军魂宣传的大好机会!

一个国家若想真正强大起来,绝对少不了强大的军队支持,原历史中的北宋就是例子,钱多有用?不过是别国眼中的肥羊罢了。

而构建强大的军队体系,靠某一个或多个人的勇武是不够的,必须要有明确、坚定的信念,真正的在每一个军人的心中树立起为国而战、有国才有家的观念!

人总会死,而军魂可永存!

忠勇军,就是要忠义、勇敢,忠于国家,忠于人民,勇于奉献,勇于牺牲,这才是忠勇军!

当初,他用了这个称呼,就有这方面的考量,这名称天生就带有华夏民族数千年的文化底蕴,无论哪朝哪代,忠义、勇敢都是优秀军人最基本的属性。

虽然有人想到过并将之作为本部军队的军纪固定下来,却因为历史的局限性,并把这个理念提出来、推广到全国军队中去。

比如说原历史中的岳家军,“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既是严格的军纪,也是军魂的雏形。河北招抚司都统制王彦率领的一支部队,因面刺“赤心报国,誓杀金贼“而得名“八字军”,同样也是。

有了不灭的军之魂,官员也好,百姓也罢,自然会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从而形成国之魂,这才是一个国家傲立世界之巅的最终凭仗。

心中的长城,永远比砖石砌成的长城更为坚实、可靠。

赵构与李纲讨论在全国各州(郡)、县设立忠勇祠,为殉国将士立碑著传时,得到了李纲的积极响应。这个视国家生死胜过自家性命的直臣,立刻便按照赵构的旨意,拟定了更为详细的实施方案,将忠勇祠的建设作为地方官实绩考核的一项内容,要求各地征募的新兵必须到忠勇祠宣誓并将之作为一项必经的程序,等等。

赵构觉得自已这个皇帝当的很轻松,不过提了个主意,立马就被整成了方案、落到实处,谁说皇帝是个苦差事来着?专业的事情,有专业的人去做就好了。

敲定了实施方案之后,李纲瞄了赵构几眼,并没有离去,似是有话要说。

赵构笑道:“有话不妨直说,这样躲躲闪闪的不象你的作风嘛。”

李纲讪笑了一下,试探地问道:“臣听说,曹相上书官家,欲致仕?”

“这事啊,”赵构知道他可能是觉得自已问这个问题有些僭越了,所以心有顾虑,便笑着说:“确有其事,两次了,我观其去意甚决,正拟批复。”

“哦,曹相此人颇为正直,忠心为国,唯年岁稍长,精力不足,是该颐养天年了。”李纲说道,却仍无去意。

赵构对他的性情了若指掌,故意调笑道:“你可知曹相推荐谁来接替他?”

李纲果然眉毛一抬,颇为紧张地回道:“臣不知……”

赵构盯着李纲的眼睛,不急不徐地说道:“他推荐的,是沧州知府杜充。”

李纲闻言,骤然一惊,脱口而出道:“官家不可!”随即又连忙躬身请罪:“臣僭越,请官家责罚!”

赵构笑道:“责罚倒是不急,你且说说为何不可?不说出来个道道那可不行。”

李纲沉吟了一下,神色严肃地回道:“此人素来怯战,生性多疑,又无谋略。据传金人南下时,有大批百姓自燕地南逃至沧州,其人疑心甚重,担心这些百姓是金人内应,便不论男女老幼将之全部杀害,何等残暴?若此人入相,必为祸害!”

赵构悚然一惊,这么残忍?

他只记得杜充是历史上有名的宋代奸相,后来还投靠了金人,却不知道竟有如此酷行,这可是原则性的问题,不能置若罔闻。

“既有此事,为何还在沧州为主官?”

“此事臣也是私下得知,”李纲解释道:“臣有远亲,于杜充手下任职,前些时日返京,与臣闲聊时无意间提及此事,称杜充报为绞杀金人细作,不但无过,反而有功。此事知情者甚少,且惧其暴戾,不敢明言。”

“如此行径,与金人何异?”赵构怒道:“查!立刻查!若属实,必杀之!”

“是!臣这就安排!”李纲立刻答道,随即又问:“那,……”

“那什么那?你也知曹相为人正直,怎会如此大意?”赵构舒缓了一下愤怒的情绪,才说道:“他推荐的,是赵鼎。”

李纲这才松了一口气,赵鼎么还差不多,素有贤名,他也有所闻。

他瞥了一眼赵构,心道:官家这个玩笑开的,可真是,真是,够狠……

“可是,赵鼎本是户部员外郎,因户部郎中病辞,其方才接任户部郎中,至今尚不足一月,直接入相,恐不合情理。”

“此时乃非常时期,官员严重出缺,当行非常之事,”赵构说归说,却也觉得不太合适,便又改口道:“给事中不是有缺吗?就先擢赵鼎为给事中吧,让曹相再带一段时间。”

给事中是正四品官员,原设四人,分治门下省日常公务,审读内外出纳文书,驳正政令、授官之失当者,日录奏章以进,纠治其违失。

赵构即位之前,给事中或逃或死,空余职位而无官员,此次晋赵鼎为给事中正好补个缺。

原历史上,赵鼎被称为南宋中兴贤相之首,与李纲、胡铨、李光并称为南宋四名臣。

其人目光长远,见解独到,意志坚定,为官清廉,后世众多文人、名士皆对其推崇不已。

赵构也知道他很有能力,因此,非常期待他的表现。

同时,他对于曹辅的印象也好了许多,能真心为国家推选贤能本身就值得肯定,更何况,他之所以顺利即位,曹辅的支持功不可没。

汪若海的投靠,京城内外的消息传递,其间都有曹辅的作用。应该说,他的活动能力很强,这似乎与他正直的品性有些矛盾,也是一直让赵构感到颇为不解的地方。

但不管怎么说,曹辅纵然有些太过于求稳,少了些冲劲,也不算大毛病,毕竟,朝政稳定也很重要,后方不稳,前方如何能安心杀敌?

可是,就有人整不明白,为一已之私置国家大事于不顾,差点让赵构丢了性命。

第六十一章 赵构遇袭

邢秉懿尚不能出门,只能躺在床上静养,无聊的很。

这些天,她的心情渐渐平复了许多。

穿越么,都懂,不管是哪里出了问题,总之再想穿回去,是别指望了。

虽然,这具身体的主人是因小产而死的,这让她颇为郁闷,却也没办法,只好认命。

好在,是个皇后,而且,样貌还不差,比原来的自已还要胜出许多,这一点勉强算是个安慰。

只是,貌似这个皇后很不怎么给力啊,服侍她的宫女一共就六张面孔,是不是太寒碜了点儿?一个大户人家的夫人的丫环也不会这么少吧?

她可不知道,这还是因为之前小产,赵构特意增加了两个宫女过来照料她的。

秋荷进来的时候,邢秉懿的心情才稍好了些。秋荷可不象这些宫女,一个个诚惶诚恐、谨小慎微,走路都不敢发出声音,沉闷的吓人。

“唉,这身上酸酸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她弱弱地说道:“这么好的天气,春光明媚,阳光灿烂啊,真是可惜了。”

“娘娘,不要着急,再有半月,便可以出门了,此时须得耐住性子,将身体调养好,免得留下隐疾。”秋荷笑盈盈地安慰道。

这几日皇后娘娘的气色好多了,两颊有了一丝血色,并且能与自已说笑,她的心里觉得很欣慰。

“嗯,我知道了,”邢秉懿慵懒地侧过身子,习惯性地把枕头抱在怀里,眼神飘到了门外:“外面有什么趣事儿,你说来听听。”

“趣事还真有,”秋荷顺着她的目光往门外瞟了一眼,笑眯眯地说道:“前日,我出去采买,见着了一个僧人,当街表演法术,好象挺厉害的样子。”

“哦?还会法术?”邢秉懿好奇地问道:“快说说,表演什么了?”

秋荷的眼睛眨了几眨,竟然一改往日的恬淡形象,笑着说道:“好几样呢,头一个是油炸胳膊,呃,不对不对,是油锅捞钱,滚开的油锅,把胳膊伸进去,从里边捞出铜钱来。”

邢秉懿嗤了一声,不以为然地说道:“又是这种骗人的把戏,说别的。”

秋荷不服,说道:“怎么能是骗人呢?他真从油锅里捞出铜钱来了!”

说着,她捋起袖子,露出白生生的胳膊,摇着头说:“反正,我是不敢,这一伸进去真成油炸胳膊了。”

邢秉懿已经知道那是江湖骗子了,却还是想听听那骗子还有什么花样,便催着秋荷接着说别的。

“这后面的就更诡异了,有个妇人说家里可能进了秽物,那僧人说无妨,取出一张干净的纸来,施了法术,让妇人以手拍之,纸上竟然出现了个血手印!然后,他把纸往清水里一放,念动咒语,那血手印竟渐渐消失了!僧人说恶鬼已除,厉害吧!”秋荷望着邢秉懿,眼睛里满是小星星。

“切,太没意思了!”邢秉懿白了秋荷一眼,不以为然地说道:“都是蒙人的,你也信?”

秋荷正准备答话,却瞥见一个小太监跑到了门口,便收住了口,坐直了身体。

“皇后娘娘,不好了,”小太监急急说道:“国丈大人受了伤,差人来宫里告知娘娘。”

“怎么没头没脑的?你好好说,到底怎么回事?”邢秉懿皱着眉头问道。

小太监便将邢府发生的事儿言语加手势说了一遍。

小太监说,昨夜,国丈大人邢焕起夜时,听得屋外似有动静,便出屋查看,却不料房檐上掉下一块琉璃瓦,正好砸在头上,顿时血流如注,晕了过去。邢母连忙叫了大夫去诊治,经过一番治疗,总算醒了过来,并无性命之忧。

邢秉懿身为其女,按说自然要去看望,可是又不能出门见风,感到很是为难。

最终还是秋荷提议:“坐陛下的龙辇去,把头上、身上包的紧点儿,应该可以。”

龙辇比凤辇的封闭性更好,空间又大,极为舒适。

邢秉懿点点头,让小太监禀报赵构去了。

老丈人伤得那么重,赵构肯定得去看望啊,换了便服便起驾往邢府而去,邢秉懿包得跟粽子似的同车而行,陈英武率一帮侍卫护卫紧紧跟随。

赵构在车里多次侧目看邢秉懿,觉得好笑,头上包成这样,脸也用轻纱蒙了起来,就露俩眼,至于嘛?

邢秉懿确定她看懂了赵构的眼神,心下颇为不忿,头一扭,转到一边去了。头扭到一边了,她的心里立马就好受了些,觉得赵构倒也生了付好皮囊,高大英俊就不说了,颇有些王霸之气,与那些后世的娘娘腔大有不同,很符合她的审美观。

想想也是,皇帝的女人那都是千挑万选的,生出来的后代怎么可能会是歪瓜裂枣?

邢秉懿的倾城之美,赵构早就见识过了,开始的时候他还有些自惭形秽(宅男通病),现在渐渐适应了皇帝的身份,自信随之而来,与邢秉懿在一起的时候便多了几分从容。

一路上,两人虽不言语,因为各自都有些小心思,倒也不觉得冷清,反而有一种非常奇特的暧昧,毕竟是名义上的两口子,这是不容回避的事实。

就在龙辇刚刚到邢府门前准备停下的时候,陈英武敏锐地发现了反常的地方。

官家和皇后娘娘省亲,事先是有太监过来通知的,此时正门却仍是关上的,仅闪了极窄的一条缝,而且,怎么没人出来迎接?

正犹疑间,他瞥见门缝中有光亮闪过,顿时大惊,“呛啷”一声大刀已在手中,大声喝道:“护驾!”

龙辇猛然一顿,车夫勒住了辕马,腰刀赫然在手,就连车夫都是原忠勇军中赵构的亲卫。

就这一瞬间的工夫,从邢府墙头上门楼两边露出数十个黑衣蒙面人,个个手中都持着一具劲弩,弩箭“嗖嗖”地射向众侍卫。

一众侍卫避之不及,纷纷中箭倒地,就连陈英武肩头都中了一箭,他瞳孔一缩,惊呼出声:“神臂弩!”言毕连忙下马,躲在战马一侧以避弩箭。

神臂弩,又名“神臂弓”,“以山桑为身,檀为弰,铁为枪膛,钢为机,麻索系札,丝为弦”,是一种威力强大的单兵弩,射程远达三百步,弓身长三尺三,弦长二尺五,弩箭可射入榆木半杆,大内禁军所用神臂弩经过改良,更加小巧,射程更远。

赵构在变故突发的时候便反应过来,身子一侧,张开双臂将邢秉懿护住,沉声说道:“不要怕,有我在!”

邢秉懿从未经历过战争,也没见过这种场面,确实吓得不轻,她双手抱头,缩在赵构怀中,听着弩箭“笃笃”地射在车厢上的声音,没尖叫出来已是不易。

赵构转头看了一下车厢,发现弩箭虽强,却只是射在车厢上露出了箭头,并没能透过车厢继续向前,总算放了心,听那声音,车厢的夹层应该是加了料的。

陈英武见龙辇被射得跟刺猬似的,一众侍卫死伤过半,车夫也死了,心里不免紧张,又见弩箭稍停,知道这是难得的机会,神臂弩上弩箭可不象弓箭那样快捷。

于是,他大叫一声:“冲进去杀敌!我护官家先走!”

说话的同时,他不顾危险,弃了长刀换成腰刀,飞身而上,抢到车夫的身旁,驾起马车就飞奔而去,心里不免有些庆幸:这些刺客一心想置官家于死地,弩箭都冲着侍卫和车厢去了,准倒是都挺准,可就是忽略了拉车的马。

黑衣人中有两人明显身手高绝,踩着墙头飞身朝龙辇奔去,如大雁一般落在龙辇顶部。

两人一落到车顶,便举起手中钢刀往下直插,插了几下发现车顶一样很坚实,便又冲向陈英武,挥刀向其砍去。

陈英武无奈,放开缰绳,转身与二人交战。

无人照管的骏马顺着长街疾驰,惊得路人四散奔逃。

“叮叮当当”一阵金铁交鸣声响起,陈英武明显不敌二人,身上连中两刀,血光直溅。

一人挥刀又砍,陈英武举刀格挡,另一人却挺刀直刺其腹,眼见陈英武就要中刀,车厢的前门突然打开,一只大脚从车内伸出,重重地踹在这后一人的腰间,将其踹飞,化解了陈英武的危险。

赵构出手了!

呃,出脚了!

官家无恙!而且一如从前那般神勇!陈英武大喜,精神一振,又跟剩下的蒙面人“叮叮当当”交起手来,虽然胜不了,却也不至于落败。

蒙面人情急之下,不顾陈英武的攻击,转身一刀朝赵构劈去。

这虽然不算围魏救赵,可陈英武也不能眼看着赵构中招,急忙中途变招,去挡蒙面人的刀。

两人的交战变成了蒙面人攻击赵构,陈英武帮赵构抵挡,交战的两个人都没有危险,唯一有危险的是,赵构。

赵构一出车厢,就觉得这个蒙面人的身形有些熟悉,却一时没想起来是谁。所以,一直在看,在想。

想了一会儿,眼见得长街快要到尽头了,赵构的脑中突然想起了蒙面人的身份:为钦宗送蜡书的秦仔!

当初,他不也是一袭黑衣从被围的京城中突围,将蜡书送到相州的吗?一行八个人全都安然抵达相州!

汪若海设计杀完颜娄室,令秦仔和侯章等人提前埋伏,结果完颜娄室跑了,秦仔等人后来也不知所踪,原来,他们只是钦宗的死士!算不得大宋的军人!

既如此,那就是敌人了!

第六十二章 赵桓之死

赵构瞟了一眼交战的两人,淡然说道:“秦仔,你当朕是看戏的吗?”

蒙面人一愣,赵构一脚朝天蹬,正蹬在他的下巴上,他的身子腾地高高飞起,又重重地落下。

陈英武惊喜地赞道:“官家,这一脚,真厉害!”

赵构眉头一皱,说道:“要撞墙了!”

陈英武转头一看,可不是么,马车距城墙只余数丈远了!

他连忙冲下马车,拽住了缰绳,“希律律”一阵马嘶,骏马突地转了个向,折向了一侧的直路。

龙辇因为惯性,侧面撞上了城墙,发出轰然一声巨响。

赵构环抱着邢秉懿的纤腰,缓缓地落于地面。

他没想到情急之下的爆发力竟然这么厉害,环抱着邢秉懿还能蹿起这么高,而且落地还如此平稳。

真拉风啊!

他低头看了名义上的媳妇一眼,脸上盈满了止不住的笑容。

这心情和打胜仗的时候不同,打胜仗那是酣畅淋漓、豪气干云,巨开心;这时候的感觉是窃为心喜,欲扬又怯,小兴奋。

邢秉懿的心态更为复杂,首先是感觉极度的惊险刺激,跟拍影视剧似的,弩箭如雨、黑衣刺客、长街追杀、忠勇护主、死里逃生,一样不落啊!

同时,还有些惊魂未定,她透过车门看见高大的城墙已经很近时,说不紧张那是假的。马车这么快,就她现在这小身板,十有八九抗不住。惊惧间却见赵构冲了进来,一把搂住她就往外冲,在车厢撞上城墙之前的一瞬间,腾空而起起!

哎呀!呀~

眼看着脚下的龙辇撞成了碎片,邢秉懿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落了回去,不禁抱紧了赵构的腰,头也靠上了他的肩膀:这个皇帝男人很靠谱么好象,出现意外时知道护着她,临危之际也不忘带她逃生,身为帝王,这就是极其难得的品质了。

陈英武见两人无事,总算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猛然一松,加上失血过多,身子一歪晕了过去。

此时,一大队开封府的城防士兵哼哧哼哧地赶来了,领头的是一个年轻的将领,白白净净的,颇有儒雅之风。

赵构还真认得他,这家伙看着有些温文尔雅,实际上却是个狠人。

金兵围住京城后,张叔夜是唯一真正率兵勤王的大将,三万人,杀进城后只剩一万三千人了,战况之惨烈可见一斑。他是带着两个儿子张伯奋、张仲熊一起杀进城的!

眼前的这个,就是张伯奋,看上去人畜无害,打起仗来却不要命的那种狠人。

赵构蹿起几丈高又徐徐落下的风采正好被张伯奋瞧见,不禁神往:官家这身手,厉害啊!当皇帝真是,真是可惜了……

张伯奋翻身下马,恭恭敬敬地给赵构行礼:“臣救驾来迟,请官家责罚!”

“免礼,事发突然,怨不得你,”赵构挥挥手,放开邢秉懿,问道:“那些贼人呢?”

“贼人已尽数服诛,只是,”张伯奋顿了一顿,脸色有些二不大好看:“官家的亲卫,也仅剩二十人……”

赵构的脑袋顿时一懵,一百个亲卫,就剩二十个了!

这一百人里面超过一半都是从磁州出来便跟他一直生死相随的亲兵。他当了皇帝,有些人仍然不愿离开他,便进了他的侍卫营,负责他的安全守卫,竟折了这么多在京城里!

“邢府的人呢?”邢秉懿问道,她想起了这辈子的娘家人,脑子里浮现出全府一片血水横流的场面,不禁哆嗦了一下。

张伯奋瞟了她一眼,见她包得严严实实,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但能与官家同辇,必然不能小觑,便几样很恭敬地回道:“邢大人府上一干人等,都被捆绑起来了,刺客并未伤其性命。”

邢秉懿松了口气,转头看了看眉头紧皱的赵构,这个皇帝做的不怎么安稳啊好象?那,我这皇后貌似也很玄乎了?

赵构的眼神中,怒意渐盛!

那些死难侍卫要说亲如兄弟可能有些夸张,但在多次生死战争中产生的情义却真的是浓的化不开!他每日能安然入睡,就是因为有这帮忠心耿耿的侍卫在!

这是有预谋的刺杀!包括邢焕头上挨的那一下,都是事先设计好的!

对方知道他会来,所以控制住了邢府人员,将邢府作为狙杀他的地点。

数十个黑衣刺客,手持禁军改良过的神臂弩,尤其是秦仔的出现,这事是谁干的已经昭然若揭!

“怎的没留一个活口?”他问道,人都死完了,可就死无对证了,有点小麻烦。

“回官家,这些人都是死士,眼见被我部包围,无路可逃,俱都服毒而死。”

哼!果然是死士,可是,难道死无对证就算了么?

赵构心里的寒意透过表情显示出来,令周遭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度。

皇帝真想杀人的话,用得着有那么多顾虑嘛?

当晚,钦宗赵桓自缢于房梁。

这个“自缢”,当然是有水分的。

原历史上,徽宗、钦宗二帝被关押在五国城(今黑龙江依兰县)时,徽宗不堪折磨,将衣服剪成条结成绳子准备悬梁自尽,钦宗把他抱了下来,力劝之,总之就是好死不如赖活着的意思。那么艰苦的环境钦宗都能坚持不死,怎么会在自已的寝宫内自缢?

事实上,他极力忏悔,涕泪横流,又是起誓,又是放赖,就是不肯死。

但赵构已经下定了决心,绝无可能更改主意,所以,在侍卫营士兵的帮助下,钦宗不得不“自缢”。

有些事情,是做给活人看的,而赵构更注重实际效果。

因而,赵桓死后,赵构本着尊重历史的态度,谥庙号“钦宗”,允其入皇陵。

徽宗一日三叹息,皇家的这些门道,他看得很清楚,心如明镜,知道他这个九儿赵构,杀伐果断,此后其皇位便坐得稳了。

同时,他也为赵桓的不明智感到惋惜,想当初,金兵第一次南下,他之所以将包袱甩给赵桓,就是因为其性子懦弱,容易控制,不然的话,哪里轮得到他?三儿赵楷哪点不比他强?

这回却吃了豹子胆了?好好的活着不好吗?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说到赵楷,这人不可不提,徽宗第三子,封郓王,母懿肃贵妃王氏。跟他的父亲宋徽宗一样是个琴棋书画皆有所成的人,自小聪明伶俐,深得徽宗宠爱。

最值得说道的是,他曾经偷偷地参加了重和元年(公元1118)的科举考试,由于他文采的确非凡,竟一路披靡,进入了殿试。在殿试中发挥更是出色,夺得了头名状元。发榜后,赵楷将实情告诉了徽宗。徽宗高兴之余,怕天下士子说闲话,就把当年的第二名(榜眼)王昂提为状元。

这是历史上唯一一个中过状元的亲王。

赵楷于钦宗自缢的第二日,便向赵构提出辞去提举皇城司的职位,要求去地方任职。

他这个要求提的很明智,虽然在韩世忠任殿前都指挥使、陈英武任马军都指挥使之后,全面接管了皇宫的守卫,他这个皇城司提举已经形同虚设,但因为皇城司一掌宫禁宿卫,一掌刺探监察,这次赵构遇袭,真要找人背锅的话,他绝对是头一个。

赵构对赵楷的识相表示很满意,他早就想让汪若海担任皇城司提举了,只是没找到合适的理由。

他即位之后,这货是赵氏宗室里唯一一个真正有实力觊觎帝位的皇子,因为徽宗的喜爱以及其状元传说,朝中有不少文臣对其印象还是相当好的,当年也曾跟钦宗掰过腕子,不过因为性情同样怯懦没有成功罢了。若不是郓王妃朱凤英与钦宗的皇后朱琏为姐妹,怕是早就被咔擦了,估计朱皇后在背后使了不少力。

于是,赵构仍拜其为太傅,改封齐王,邑济南府,兴德军节度使。

之所以改封其为齐王、兴德军节度使,是因为在李纲的推荐下,辛赞升任了济南知府。

辛赞是谁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但赵构知道,辛赞是个很有能力的人,金人最敬佩宋朝真正有能力的文人。

最关键的是,辛赞是辛弃疾的祖父!

原历史中,北宋末年,济南沦陷于金军铁蹄下时,辛赞因宗族人口众多,未能及时脱身,被金人俘虏,为保全家族,其被迫在金朝任职,却始终没有忘记自已是宋人,常常带着辛弃疾“登高望远,指画山河”,教导他要矢志恢复失地、报仇雪耻,并将其培养成为一个文武全才。

而辛弃疾也没有辜负祖父的期望,21岁时即组织抗金义士,投身抗金大业,曾干出率五十骑突入五万金营擒拿叛徒的壮举。文的就更有的说了,与苏轼合称“苏辛”,代表着南宋豪放派词人的最高成就。世人就算不记得他的“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也该记得“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能培养出辛弃疾这样优秀的孙子,辛赞的品德与能力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有辛赞知济南府作为牵制,谅赵楷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更何况,赵构极为重视吴玠的能力,还准备让他出任北道都总管,节制北方各路兵马,积极做好防御准备,防止金兵再次南下。

在赵构看来,一天不解决金兵,便一天不能懈怠。赵楷之流,不过是顺手为之,消除隐患而已。

第六十三章 两面夹击

这一次宋金之战,的确已经到了尾声。

战报已经到了,金兵惨败!

有多惨呢?

先说说过程。

马扩的战马比完颜宗弼的要稍快一些,没多久就追到其身后了。

完颜宗弼听得身后马蹄声响,有些心惊,回头一望,恰好看到马扩收起了大枪,换成了弓箭,“嗖”地箭朝他射来,他反手一斧,磕开了铁箭。

这样下去不行,马扩的箭术他早就见识过了,那真是箭无虚发,指哪射哪,指不定自已一次失手就会被他射中。

他缰绳一勒,掉转了马头,便朝马扩冲去。

马扩见完颜宗弼掉头,把弓往弓囊里一寨,大枪拎了起来,和完颜宗弼“叮叮当当”地战了起来。

两人的战力都是当世一流的水平,基本上旗鼓相当,几十合下来仍是不分胜负。

但完颜宗弼有些心虚,不敢恋战,怕宋军再追上来,因而又是一斧逼退马扩,转身便走。

马扩艺高人胆大,打马便追。

于是,两人且战且走,一直到了天明,都感觉颇为疲惫。

“马扩,你不累吗?”完颜宗弼转头问道。

“累,怎么不累?”马扩擦了下额头的汗水回道。

完颜宗弼提议道:“不如,吃点东西,歇歇再打?”

“那倒不用,等我大军追上来了,再吃不迟。”马扩笑道:“到时候,你恐怕就没机会吃了。”

这道理很简单,很朴素,谁都知道,完颜宗弼无语,继续逃。

马扩继续追。

就看谁先撑不住了。

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妙,马扩刚刺激过完颜宗弼,转过一个弯儿,前面突然传来大队骑兵疾驰方能发出的轰隆声。

完颜宗弼和马扩同时停了下来,谁知道前面的队伍是敌是友啊?

若是金兵,马扩就危险了!

若是宋兵,完颜宗弼死定了!

时间虽短,不过数十个呼吸的时间,但两人全都出了一身冷汗,紧张地瞧着前面的高坡。

高坡上刚露出旌旗的一角,完颜宗弼便“哈哈”大笑起来:“马扩,这下你死定了!”

马扩定睛一看,果然是金兵的旗帜,于是,也不答话,转身就逃。

完颜宗弼跟上就追,笑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下,轮到你逃我追了,哈哈!”

马扩根本不理,跑得毅然决然,只是偶尔转头看一下完颜宗弼会不会放箭。

待跑上一个高坡之后,他回头时,发现蜿蜒的山路上,还有一队骑兵跟在金兵的背后,看那旗帜和衣服,分明是宋军!

他心里一乐,弄了半天,金兵不过一、两千人,也是被追着逃的!

但他此刻却也不敢停留,一停下来,金兵乱骑就能将他踏成肉泥!

好吧,继续跑,等杨再兴的先锋营到了,他再转身冲锋,马扩逃得更欢、更轻松了。

杨再兴得了成县令的帮助,很快便踏上了征程,速度却比原来慢了些,原因竟是因为百姓送了相当多的食物给先锋营将士,影响到了行军速度。

据说一只小蝴蝶轻轻的扇动一下翅膀,经过一系列的作用,竟然能引发一场大规模的龙卷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但,先锋营的行军速度慢了些,的确导致了一个并不怎么美丽的结果。

马扩逃着逃着,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了马蹄声响,心里突地一喜:“先锋营到了!”

他继续往前跑了一小段,又上了一个坡,果然看见了先锋营的身影,距离自已不过里许地。

太好了!他选择继续前行,准备在前面的高坡上停下,与杨再兴一起往下对金兵发起冲锋。

完颜宗弼正追得欢呢,同样也听到了前方的马蹄声,空旷的山谷,突然出现的声音太明显了。

不好,宋军追来了!冲上去那是送死!

他猛然一勒缰绳,胯下战马人立而起,回头望去,准备和己方的部队一起冲上去与宋军交战。这种地形,人多无用,他相信凭着自已的实力,还是可以和宋军一战的。

问题是,己方部队好象只有一、两千人了,而且,后面还有大队宋军追着!

坏了!若是在这种地方被宋军夹击,根本没有生路!

情急之下,他举目四望,打量着周遭的环境。作为一个优秀的战将,处变不惊,沉着冷静,才有可能寻获一线生机。

前方几十丈外的坡底左侧,有一条两、三人宽的小路印入他的眼帘,小路上还有两个樵夫担着柴正从远处行来。

他眼睛一亮,樵夫打柴自然是有习惯的路线,兴许,机会就在那条小路上!

正好,他身后的大部队已经到了,前面的骑兵看到他,惊慌地喊道:“兀术将军,快逃,后面的宋军追上来了!”

完颜宗弼将心一横,喊道:“前方也有宋军,跟我走!”

说完,他打马向前跑到了坡底,向左侧的小路冲去。

他身后的金兵连忙跟了上去。

马扩逃到之前看到的坡上时,杨再兴已经到了,见到马扩,举手示意后面的将士停下,问道:“结果如何?追到那什么四太子了吗?”

“追是追上了,但打了几十次也没胜他,前面的金兵被我宋军追回来了,现在正好可以两面夹击,彻底消灭金兵!”马扩说着又回身看了一眼,却看到金兵从小路拐往山里去了,顿时喊道:“快追,莫让他们逃了!”

杨再兴二话不说,打马便冲了下去,马扩急忙跟上,身后的先锋营将士紧随其后。

追到小路路口的时候,金兵已过去了大半,只余三、五百人被杨再兴、马扩截了下来。

金兵背后的宋军也已经到了,两下一夹击,不到一刻钟,这帮金兵便被斩杀殆尽,其中有数十人欲投降,都被先锋营将士杀了。

杨再兴和马扩正欲率兵追击逃到小路上的金兵,却见刚才一起夹击的宋军中走出一名一身轻甲的将领。

这将领年约三十余岁,眉头微皱,看着杨再兴问道:“你们,是哪路人马,怎么连降兵都杀?”

杨再兴觉得对方口气不太好,不想理会,又一想刚才还一同杀敌来着,便同样皱起眉头回道:“我是忠勇军先锋营指挥使杨再兴,官家有旨意,不纳降兵,你是谁?”

对面的将领一听是杨再兴,紧绷的脸顿时一松,拱手说道:“原来是杨将军,久仰大名,今日一见,甚是有幸,我是河北招抚使张所!”

“久仰久仰,”杨再兴装作很热情的样子拱手回礼,然后话音一转:“杨某还要追击金兵,容后再聊!”

“不用追,这地方我知道,”张所摆手道:“此路蜿蜒向上,多处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之地,金兵必会派人守卫。”

“那,”杨再兴不甘心地看着金骑消失在山路的拐角,说道:“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逃了吧。”

张所笑道:“他们逃不了的,山路上去之后便是悬崖,只要守住这里,他们插翅难逃!”

杨再兴这才松了口气,看了看张所身后装备不整的将士,问道:“这些,是你招抚来的士兵?”

“嗯,他们是骑兵,原本有五千人,跟金兵打了一仗,还有不到三千人,另外还有一万五千步兵,尚在后面。”张所颇显得意地说道。李纲举荐他任河北招抚使,他可没辜负了这番心意,这就是他的成绩!

“佩服佩服!”杨再兴再次拱手道:“这次若没有你的帮忙,能不能在金兵到达大同之前追上他们还真难说。”

大同?张所闻言,突地升起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心里顿时跟长了草似的杂念纷呈……

第六十四章 重要会晤

张所沉吟片刻,试探地问道:“杨将军,你们先锋营既然到了这儿,想必大部队也快到了吧!”

“嗯,岳帅就在后面大约几十里地远,后面还有副都指挥使张将军的中军、宗帅的后军。”

“总兵力有多少?”

“总该在十五万上下吧,骑兵约六万,步兵约九万。”

“十五万,可就不少了,张某有个想法,不知道杨将军有没有兴趣听听?”张所目光灼灼地盯着杨再兴问道。

“呃,想说就说呗。”杨再兴觉得金兵应该不会这么快回来,闲着也是闲着,便欣然回道。

“是这样的,金兵西路大军不是从大同过来的吗?

我打探过了,大同守兵并不多,常备军有一万人,完颜宗翰南下时带走七千,此时不过三千人。

这边的金兵被我部迎头击败,溃败的消息尚未传回去。如果我们突然奔袭大同,以大兵围城,应该很快就能攻下。

我军再布以重兵防守,金兵南下的一条路便从此断了。”

“好!”杨再兴以拳击掌,眼中闪耀着兴奋的光芒,说道:“我看可行,你部人马到齐以后,我俩一起去向岳帅汇报!”

在等大部队的同时,杨再兴也没闲着,多次派人从小路上去查探情况,结果无一例外地被金兵石头砸、弓箭射的赶了回来,还有两名校尉因路窄不及躲避石头受了伤。

他自已也上去试了一次,很狼狈地撤了回来,若不是反应快、大枪舞得密不透风,真就被射成筛子了。

回到小路的路口,他看着张所脸上流露出来的笑意,觉得有点小尴尬。

“要不用火攻?”这个念头刚升出来,便被他自已给否决了。

这时候,正是草木发芽吐绿的时节,山上湿气太重,能不能点着火都是问题,更别说火攻了。

守着就守着吧,反正他们也逃不掉。

岳飞率前军赶到之前,便接到了杨再兴的报讯,知道山路上没有适合大军驻扎的地方,于是在二里地外扎了营,让传令兵通知杨再兴到大营去。

杨再兴让马扩带人守着路口,邀张所与他一起去大营。

张所自然应允,岳飞是忠勇军都指挥使,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他是从三品的河北招抚使,前去拜见岳飞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更不用说还有“求”于岳飞了。

张所远远地看到岳飞所部的营帐时,心里便自然地升起佩服之心:那营帐整体排列有序,细处却错落有致,谙合兵法,似是随意布置,又似精心安排,正中有奇,奇正相倚,让人一望之下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这才是真正的帅才!难怪官家予以重任,实在是,自愧不如啊!

见得岳飞,张所更是感叹:人不可貌相!

岳飞的个头比杨再兴、比自已都要矮一些,白白净净的,脸圆圆的,若不是眼精犀利有神、顾盼生威,简直象极了锦衣玉食、四体不勤的员外!实在跟传说中杀得金兵丢盔弃甲的威武形象差之甚远!

“河北招抚使张所见过岳帅!”张所非常真诚地向这个传说中的牛人躬身行礼。

“张将军客气了!”岳飞笑着还礼,招呼道:“快请坐,军中简陋,还望张将军海涵。”

张所也是带兵打仗的,自然不会介意,双腿一盘坐于毛毡之上。哪个将领率兵打仗时会带着椅子、案几什么的?有个毡、毯什么的铺着就算不错了。

杨再兴不用岳飞招呼,自已盘退坐下。

“那个,岳帅,”杨再兴心里搁不住事,率先张口说道:“张将军有个提议,我觉得不错,……”

他便把张所之前说的事儿跟岳飞汇报了一遍。

岳飞双手交叉抱于胸前,眉头微皱,开始考虑这建议的可行性。

按照官家的旨意,现在只要求把金兵赶回去,尽量消灭其有生力量,为将来的战局争取到尽可能多的准备时间。这个战略方向没问题,现在的确不宜大动干戈,他和宗泽也是非常赞同的。

但,张所的提议也很有诱惑性。

大同的确是金兵南下的前战,兵家必争之地,如果先把它打下来,作为大宋的西北门户,不论出于战略意义还是军事意义,都是极大的好事。

如果张所所说的情况属实,区区三千金兵,攻下大同应该没什么难度。

错过了这次机会的话,金兵出于加强防御的需要,至少会增派上万兵力,确保大同不失。到时候再想打下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张所看着这个比自已年龄要小得多的副元帅、忠勇军都指挥使一付沉思的样子,心里竟然有点小紧张。

他相信自已的建议是对的,金兵从开封一路逃来,损失惨重,如果消息传了回去,金人采取了守势以积蓄力量,那就陷入僵持阶段了,无论哪一方想发起新的战争,都得好好惦量惦量。

岳飞身经百战,战无不胜,这个眼光应该有的吧?

但他又有点担心,便补充道:“岳帅,此处距离大同不到三百里,骑兵一天即到,我军可以先以骑兵困住大同府,不使一人出城,待步兵到时,一鼓而下,大同即落入我手,这是千载良机,还请岳帅早做决定!”

事实上,就在张所开口的时候,岳飞已经有了决断,攻打大同!

所以,张所补充完之后,他立刻便叫过传令兵说道:“通令下去,埋锅造饭,半个时辰后出发!”

张所大喜,这是采纳他的建议了?他探询的看向岳飞。

“你说的对,事不宜迟,我自会将此事报给官家和宗帅知晓,”岳飞果断地说道:“张将军,你部骑兵与我部一起出发,步兵随后跟上,如粮草不足,可原地等候宗帅主力。”

“粮草没问题,我军粮草至少够三、五天所用,省着点七天也行,”张所见岳飞雷厉风行,拱手说道:“我这就回去安排,准备与你部同时开拔!届时所有将士都听从你的调遣!”

他想的很清楚,岳飞既同意了出兵大同,谁指挥部队攻城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同一定要拿下!

战功不战功的他也不考虑,虽然,肯定少不了他的。

但,只要能拿下大同,就算没有战功,他也会全力配合岳飞,这是他的责任,身为大宋将领的责任!

原历史中,张所一见岳飞而顿生欣赏,对他一力提拔,可谓是岳飞的伯乐,为什么?就是因为张所的情怀所系,在于大宋,在于天下苍生!

可惜,原历史中的赵构却无心抗金,任用汪伯彦、黄潜善为相,这两人狼狈为奸,把持朝政,一味屈膝投降,贬逐与己政见不同的张所、李纲等忠臣,一个劲地唆使宋高宗赵构南逃。最终,李纲被罢相,后抑郁而死;张所被贬谪居广南,入潭州界时,为钟相、杨幺所部叛军所害。

如今,张、岳二人既见,心意相合,颇为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原本张所就要告辞的,不知不觉又和岳飞多聊了一会儿,交流了一些关于战局的看法。

又闲叙了几句之后,岳飞突地站起,下起了“逐客令”:“那就这样,张将军请回,岳某就不远送了!打下大同,岳某愿与张将军共饮!”

“好!张某敢不从命?”张所站起,与岳飞互击一掌,一笑而去。

杨再兴也连忙跟了去,他还惦记着完颜宗弼呢。

第六十五章 悬崖脱逃

杨再兴和张所回到路口时,马扩还在盯着山路冥思苦想呢。

“马扩,想什么呢?”杨再兴随意地问道。

“能想什么?”马扩没好气地回道:“想怎么能上去把完颜四太子给抓了呗!”

杨再兴下了马往旁边的一块巨石上一躺,笑着说道:“呵呵,你好好想,想到了告诉我一声!”

张所笑着看了二人一眼,招呼他的骑兵部队往回走,和步兵汇合去了。

“杨将军,看你的脸色,有好事啊?”马扩感到极度无聊,凑上前来问道。

杨再兴春光灿烂地说道:“那当然,岳帅同意攻打大同了,等会儿,让大家吃点东西,准备出发!”

“哦?”马扩闭目想了一下,说道:“这是好事,能成。”

“你也觉得能成?看你这样子,莫不是想到了什么好办法?”

“然也,”马扩笑着说道:“不但能成,我还有办法让大同城不攻自破!”

“你说什么?!”杨再兴猛然坐了起来:“不攻自破?这事可不能戏言!”

马扩笑眯眯地说道:“怎么?我象信口胡言的人吗?”

“以前不象,现在么,有点象!”杨再兴瞅了他一眼,说道:“快说来听听,你有什么好办法。”

马扩收起笑容,抿了抿嘴,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我朝与金人结盟,虽是太上皇之意,却与我父子不无关系。为达成太上皇的目标,我一味示弱,是大错!故身陷囹圄,我亦自认有罪!”

杨再兴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你示不示弱,他金人总归要来,与你何干?你亦不必自责,问题是,这与让大同不攻自破有关吗?”

马扩看了他一眼,皱眉说道:“当然有关系,我与真定府路安抚使刘韐之子刘子羽之间发生了误会,他认为我频频入金,与金人来往密切,还与金国将军之女有瓜葛,是出卖大宋利益的叛徒,到真定(今河北正定县)是为金人打前战。”

杨再兴与马扩一起杀金兵颇多,当然不信他是金人的细作,便问道:“你是奉太上皇之命与金人会面的,可以解释清楚的,为什么你要自认有罪身陷囹圄?”

马扩苦笑了一下,说道:“我刚到真定不久,金兵就到了,我说是巧合,谁信啊?此其一。其二,我的确与金国将军之女有来往,无法解释。”

“呃,,有故事啊!”杨再兴的注意力立马转移了:“那金国将军之女跟你成婚了?”

“没有,唉~,”马扩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是出使金国的使者,如何能与其国将军之女纠缠?故尔,拒绝了她的心意。”

“唉,你可真够狠的,”杨再兴不知是夸赞还是损他,然后又很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个真汉子,换作我,怕也只能如此了,那女子一恼之下,还不立刻便嫁了人,气死你!”

“没有,她不会的。”马扩确定地说道:“我从狱里出来,投了义军,兵败,被金人俘虏,完颜二太子宗望与我交好,劝我投降,我便假意投降,实际上暗地里同太行山的义军保持联系,后来又跟完颜宗望说不想当官了,希望可以开个酒肆,完颜宗望也同意了。她,还去看过我。只是,后来完颜宗望率兵南下,我寻机又逃了回来,组织了几百人的抗金队伍。”

“这样啊,这女子真是个痴情人,”杨再兴说着,顿了顿,眨巴眨巴眼睛,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便问道:“你,你的意思,是通过这女子的父亲,将大同城拿下?”

马扩点点头道:“对,她父亲刘易本是汉人,在辽国长大,辽国灭了之后,他当了金人的将军,却还是记得自已是个汉人,因而并未阻止女儿与我交往,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便是西京大同府的守御使。”

“好好好,这是大好事,!”杨再兴大笑道:“兵不血刃拿下大同,她父亲将归了汉,你又能抱得美人归,一举三得啊!”

马扩的唇角露出一丝笑意,说道:“那,我得先行一步了,摸到城里去,见了她父女二人再说,大军到大同怎么着也得明日午时,日落时分,你只要见到城门处放起烟火讯号便直接率兵冲进去。”

“等等等等,”杨再兴担心地说道:“万一,万一……”

马扩笑着摆摆手:“没有万一,我马扩这些年奔波于辽金之间,可不是白混的!”

说完,他翻身上马,向杨再兴挥挥手:“我去了,记得烟火为号!”

杨再兴看着马扩渐渐远去的身影,摇头自语道:“路上捡个马扩竟然这般厉害,这运气,啧啧,没比了!”

通知先锋营准备出发之后,他又躺回了巨石上,借机眯了一会儿,接下来还要长途奔袭,不攒点体力可不行,万一需要大战呢。

不知过了多久,张所的声音将他唤醒:“杨将军,准备好了吗?”

杨再兴睁开眼睛一看,张所已经到跟前了,连忙坐了起来:“早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只等岳帅来了就好。”

说完,他朝小路上看了看,觉得有点不对劲:“张将军,小路那边怎么看不到金兵守着了?不会逃了吧?”

“怎么可能?”张所笑道:“前面没路,是悬崖,有几十丈高呢!”

刚说完,他的脸色突然变了:“糟了!寻常人到了那儿就是死路,可金兵还有好几百人呢!”

杨再兴一想,也是啊,不过几十丈高,只要金兵不想死,应该总有办法下去吧。

他连忙翻身上马,往小路跑去。

第一处险地,没人;

第二处,没人;

第三处,还是没人。

一直跑到了小路的尽头,悬崖边上,还是没人。

杨再兴探出身子往下一看,莫说人影了,连个马影都没有了,只有层层叠叠的枯藤被缠在一起,一直垂到了悬崖的下面!

这事儿弄的!大意了啊!煮熟的鸭子飞了!

杨再兴恨恨地朝旁边的一棵大树上踢了一脚,发现树身上竟然还刻了字:吾去也!!!

气死我也!

杨再兴又踢了一脚,把树皮踢掉了一块,震得大树哗哗直响,仿佛在嘲笑他似的。

如果杨再兴知道这悬崖逃脱的金人里面除了有完颜宗弼,还有完颜斜也、完颜宗磐、完颜宗翰等人,不知道会不会恼得跳下悬崖去……

第六十六章 痴心怜儿

东风紧,吹落夕阳。

蹄声急,飞越黄昏。

马扩单人独骑,将胯下宝马的神骏完全展示出来,如一道黑色的闪电,疾驰于山野之间。他一路不吃不喝不停,大半日时间竟疾驰三百里,于夜幕来临之际抵达大同城。

大同最初被石敬瑭献于辽时,是燕云十六州(或称幽云十六州)中的云州,后来辽国将云州升为西京大同府,统二州七县:弘州(河北阳原县)、德州(内蒙丰镇西北岱海边),大同县、云中县(今大同市)、天成县(今天镇县)、长青县(今阳高县东南)、奉义县(今大同市东北)、怀仁县(今怀仁东,大同南30公里)、怀安县(今河北怀安镇东南)。

辽末天祚帝保大二年(公元1122年),大同为金兵攻陷,城市之六、七成损于战火。次年,金兵同样将大同作为西京陪都重新扩建。

马扩到了大同城外,寻了个小树林,将战马扔在林中,任它自已觅食,他独身一人,趁着夜幕潜到了大同城外。

此时,城门紧闭,城头仅有少数金兵在巡逻。

他粗略估计,城头的士兵大约只有四百人,一队百人,四队来回交叉巡逻,每个城楼上还有数人值夜,总数应该不低于五百人。

作为金国的西京陪都,大同城的级别可不低,比之开封府虽有不小的差距,城池却也不小。如今这种规模的守卫,维持平时的秩序还行,用于战时则明显薄弱了些。

但以金人的骄傲自大,能保持这么多人在城墙上守卫已经很不容易了,辽已灭,宋孱弱,还有谁敢骚扰大同?不然的话完颜宗翰也不敢抽走七千人。

但很快,他们就要为自已的骄傲付出代价了!

马扩觉得心情不错,借着黑夜的掩护,轻而易举地寻了个城楼潜到其下,继续观察金兵巡逻队的动静。

他本身就是一袭黑衣,人往墙角一蹲,完全隐蔽在黑暗中,不特别针对性地认真查看,根本看不出来。

听着巡逻队的脚步声向两边分开,另外一队过来至少几十息的时间,马扩借着这个空当,双手双脚撑住城楼与城墙的拐角,一用力,“噌噌噌”,轻松地爬上了城墙,一个鱼跃,隐入对面的黑暗之中。

出使金国时,他来过大同,凭着记忆,轻易地找到了西京守御使刘易的府邸。

刘府的守卫比之城防更是稀松,不过数十个巡夜的士兵在府里站岗和巡逻,对于马扩这种高手,根本起不到应有的效果。

刘府占地颇广,大约与大同大规模的扩建有关。府内有亭台楼阁数十间,静立于夜幕之下,丝毫不知有人趁夜潜入。

有几处楼阁比其他的要高大些,但刘易住在哪一处,马扩实在不知,感到颇有些头疼。

按照惯例,后院居中的楼阁应该是家主卧室所在,马扩如是想,于是绕过守卫,朝着既定目标潜去。

再后面的程序,就和影视剧中的一模一样了,马扩以手指沾口水,捅开了窗户上的油纸。所谓油纸,就是在制作纸的时候用较为坚韧的纸,刷上一层桐油,起到防水的效果,通常民间使用的油纸伞,就是用此材料制成。

他透过捅出的孔洞,观察房内的情况。

却因为房间内过于黑暗,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但凭感觉,一楼应该不会住人,于是他一翻身,上了二楼。

继续捅窗户纸……

却没料到,手指还没触到油纸,窗户“吱呀”一声轻响,竟然自己向外面打开了!

马扩身子一缩,头一低,藏到了窗下。

“唉~”一声轻柔的女子叹息声响起,仿佛是穿越了无尽的虚空传过来的,幽然,深邃。

马扩的头埋得更低,心道:这深更半夜的不睡觉,开窗户叹什么气啊?

却闻那女声突然吟诵道:“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情三月雨。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刘怜儿!这是她的声音!

马扩的心脏猛地一缩,“砰砰”直跳,似是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马扩啊,你怎么如此狠心?难道在你心里,怜儿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寻常女子么?”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刘怜儿的话让马扩的心跳再次加速,几乎想立刻大声告诉她:“我心与你同尔!可是,我有我的苦衷啊!”

“马扩,你可知道,明日,我便要嫁作他人妇?你可知道,我心,已碎?”

刘怜儿的声音如刀子一般直入马扩的心里。

怜儿,怜儿,我已经来了!绝不会让你嫁给别人!

马扩腾地站了起来!

刘怜儿的眼睛一闭,豆大的泪珠滚了出来。

突然听得窗外琉璃瓦一声脆响,她一睁眼时,看见窗外有个黑影,伸出一只大手捂向了她的小嘴。

她也是将门之女,身手敏捷,虽有惊慌,却夷然不惧,猛地一个后撤,一脚向窗外的黑影踢去。

“是我,马扩!”

熟悉的声音令她身子一颤,一抬手捂在自已的嘴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生生将自已的呵斥声堵了回去。

马扩手一张,将刘怜儿刚踢出去的脚放开,轻轻一纵,便进了房间。

“怜儿,”马扩尽量控制着情绪,满怀柔情地说道:“是我,我来了。”

“你,你,……”刘怜儿松开手,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高大身影,可不正是她朝思暮想的马扩?

这时,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刘怜儿顾不得倾诉衷肠,快步走到窗前,只见一队守卫士兵跑了过来。

其中一人见刘怜儿站在窗前,便询问道:“大小姐,属下听得瓦响,前来查探,是不是有宵小入宅了?”

刘怜儿挥挥手说道:“是我自已不小心,没事了,去吧。”

那士兵四下里又瞅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才拱手说道:“属下告退,大小姐有事的话,尽管吩咐!”

说完,他一摆手,率众离去。

其实,他若是再近前一些,就能看到窗户上被马扩捅出来的窟窿。

但是,他们都知道,大小姐的武艺超过他们甚多,真有什么事的话,大小姐比他们更有战斗力,这才是他们真正疏忽大意的原因。

刘怜儿关上窗户,回过身,款款走到马扩身前,抬起头,颤声问道:“你,你,怎么来了?是知道,狼主赐婚,要将我,嫁给西京留守,韩企先的,儿子吗?”

马扩摇摇头,拉起她的手,坚定地说道:“无须知道,我既来了,你就只能嫁给我!”

“你就只能嫁给我!”“你就只能嫁给我!”“你就只能嫁给我!”

这句话,在刘怜儿的脑子里轰然回响,令她掩面而泣。

从十五岁等到二十二岁,等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久,他终于说出这话来了!

她忘情地扑入马扩的怀里,轻轻地抽泣,良久,良久。

当多年的委屈全部散尽,只剩下喜悦时,刘怜儿渐渐止住了抽泣,抬起头,亮晶晶的眸子挂着泪花,一瞬不眨地盯着马扩,轻声问道:“你来西京,应该,有要事吧?”

“我此来西京,确有要事。”

如果换作以前,马扩肯定会这么回答,可是这次,他敏锐地觉察到,真这么说的话,还不如去端一盆冰冷的水来,直接倒在刘怜儿的头上。

以前,他只感受到她对他的关爱和依恋,却从未感受过她的心痛。

直到今晚,刘怜儿自语时,她那浓得化不开的思念和忧伤,瞬间便击垮了他引以为傲的坚强。

原来,心痛是这个样子的,她痛了他也会痛……

第六十七章 定计夺城

马扩向来以能言善辩、反应机敏著称,当着辽国国主的面都能睁眼说瞎话而面不改色,随机应变几乎被他炼成了本能。

此时,刘怜儿相询,他既然想到了,当然不能犯那样的低级错误。

于是,他没有直接回答刘怜儿,而是果断地转移了话题:“我参加义军,兵败,被二太子宗望劝降,包括之后的事情你也都知道。我是汉家男儿,金人侵我国土,我岂能,岂能不回?”

刘怜儿小声嘟哝道:“可是,我也没拦着不让你回去啊。”

马扩恍若未闻,接着说道:“你知道吗?在参加义军之前,我被污蔑为通敌,在狱中关了九个月,直到东京城破才得以出来,这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啊?你不是奉命出使吗?怎么会……?”刘怜儿一听马扩身陷囹圄,顿时有些小紧张,然后又想到他现在好好的在自己眼前呢,才好受了些。

“我知道,频繁出入金国是因为有皇命在身,可以不惧流言。可是,”马扩低头看了刘怜儿一眼,略带调侃地说道:“皇命没让我跟金国将军的女儿来往啊。”

刘怜儿觉得脸上一热,弱弱地辩解道:“你,你是使臣,和金人来往,本来,本来,就是正常的嘛……”说着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听不到了。

这话说出去,谁信啊?

两人一起骑马踏青,一起逛集市,一起坐看夕阳,一起……

他开酒肆的时候,别人都快把她当成老板娘了,这也是正常的?

马扩沉声说道:“我宁肯自承有罪,甘愿入狱,也不可能去辩解,撇清关系。”

多好的男人啊!宁肯坐牢也不愿撇清和她的关系!

刘怜儿靠在马扩的怀里,不禁有些感动,伸臂抱紧了他。

“我知道,总有一天,要来接你,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机会。”马扩抚了抚她的秀发,笑道:“天可怜见,让我今晚便见到了你,若再晚来一天,你嫁了别人……”

刘怜儿把额头往上一蹭,抵在马扩的嘴上:“怜儿今生今世都是你的,才不会嫁给别人!

你若不来,我明日晚间便会杀了韩企先的傻儿子再自杀!哼,让狼主赐婚我就会从了他?”

马扩一阵后怕,幸亏,幸亏今晚就到了,不然的话可就糟糕了!

“好了怜儿,有我在,不要怕!金兵几近全军覆没,我大宋铁骑明日即到,咱们便将这大同拿了做礼物,一起回大宋!”

“嗯,你一来我就知道了,”刘怜儿轻轻推开马扩,说道:“我这就去找爹爹商量,你在这儿等我回来。”

“嗯,去吧。”马扩突然有点想笑,他想到了杨再兴说的话,还真是实在。

没过多久,马扩便听到了脚步声,不是刘怜儿自已,估计是她父亲来了,便整整衣冠,等待官家检阅似的,笔挺地立于房间中央。

刘怜儿取出火折子,点燃了蜡烛,房间顿时洒满了烛光。

刘易负手而立,目光炯炯地盯着马扩:“马扩,怜儿说,金兵大败,大宋铁骑明日即至,是否属实?”

马扩躬身给准岳父施了一礼,恭敬答道:“回将军,句句属实。我和四太子完颜宗弼交过手,他最后只带着几百骑逃了。我军为了攻打大同,没去理会他。”

“宋军这次是谁挂帅?兵力如何?”

“宗泽,总兵力十五万左右。”

“好,最后一个问题,我和怜儿归宋,会不会落得和张觉一般的下场?”

刘易的意思马扩很清楚,是担心金人震怒之下,宋廷不敢提供保护,把他爷俩杀了去讨好金人。

这事儿以前有过先例,原辽国的平州(今河北卢龙县)守将张觉先是投降了金人,后来又觉得降宋最好,便弃了金人的平州知州不干,投了宋朝,事败后逃奔宋燕山府,金人怒索张觉,宋廷惧之而杀张觉。

“不会,绝对不会!”马扩先是给刘易吃了定心丸,然后又颇有些自豪地说道:“官家自任天下兵马大元帅时起,便立意抗金,麾下忠勇军每战必胜。如今更是重用主战派宗泽、李纲等人,上下一心,励精图治,派忠勇军驱敌,已大败金兵。”

“好,那我就放心了。”刘易点头,缓缓说道:“我跟怜儿商量过了,趁着明日大喜,金人将领到韩府吃酒之机,率兵将之全部拿下,然后便大开城门以迎国师,改旗易帜,回归大宋。届时,我爷俩不求高官厚禄,只求能回归故里,安然度日。”

刘易的话令马扩大喜,原本他还想了一大套说辞准备劝这个准岳父归宋呢,没想到根本不用他烦神,就连计策都想好了!

简直,简直什么来着?不要太好?

但,似乎,还有点疑问,他需要了解:“我有个问题,据我所知,韩企先是西京留守,最高军政长官,军队也要受他节制吧。”

马扩的洞察力绝对一流,这个问题很重要,不弄清楚他是不可能放心的。

刘易也很满意马扩的表现,以前在上京时他对马扩的印象就不错,因而并未阻止宝贝闺女跟他来往。现在么,故意留了个情况没介绍,就当是个小小的考察吧。

他呵呵一笑,说道:“这大同城乃是杂居之地,以汉人为主,也有很多契丹与女真族人。

军队里同样如此,三千人里有两千汉人,又大多是我族人和同乡子弟,他韩企先是指挥不动的。

而且他以帮助金人研究、完善制度和文化为主,军队的事情不怎么过问,军中大小事情都是我在打理。

我会安排我部将士于晚间上城巡逻,以接应大军。控制住韩府之后,我会以烟花为讯通知于你。”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明日午时之前,我要出城。”

刘易明白,马扩肯定要与大军取得联系,安排好夺城事宜,便欣然答道:“行,明日你与我亲兵营将士一同出去就是。”

第二日,刚过辰时,马扩不放心刘怜儿,正与她交待一些事项,便听到刘府外面传来喧闹声。

韩企先虽祖辈即居于辽,却仍是汉人,加之刘易也是汉人,所以仍用汉人婚嫁习俗,男方骑高头大马、着大红吉服、率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地到女方家迎娶新娘。

韩企先的傻儿子咧着嘴、流着哈喇子傻笑着到刘府门外时,着实令偷窥的马扩反胃。

刘怜儿身材高挑,皮肤白皙,面容姣好,又因自幼习武,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气,岂能下嫁于韩家这等傻子?

怪不得刘易这么容易就被女儿说服,他就这么个宝贝闺女,怎能忍心让她受这委屈?十有八九他早就想好了降宋,宋军来袭无非是让他更有底气罢了。

马扩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头天晚上,刘易去见他时,表现的太淡定了,那么短的时间就想好了对策,肯定是早有计较!

这个老狐狸!

第六十八章 局势未定

马扩见刘怜儿的轿子走远之后,便随刘易的亲兵营一起出城,脱去他那扎眼的黑袍黑甲,换上刘易亲兵的衣甲,他便如同其他人一样,丝毫不引人注意。

大同南门的守卫头目是个金人,见刘易的亲兵要出城,诧异地问道:“今日是刘将军家大小姐大喜之日,你等不去帮忙,怎么反倒要往城外去?”

刘易亲兵营的头领一本正经地回道:“将军说了,越是在这样的时候,越不能大意,特命我等出城巡视一番。”

金兵头目闻言,正色道:“将军真是精忠尽责,将来必为我大金国柱!”

说完,毕恭毕敬地让开城门,目送亲兵营浩荡南去。

拐过个弯,到了小树林外面,马扩撮起手指含在嘴里,吹了声口哨,只听一阵马蹄声响,一匹黑色骏马从小树林里窜了出来,鞍旁枪囊、箭袋一样不少。

刘易的亲兵头领羡慕地说道:“好一匹宝马!换了我的早跑没影了!”

马扩一腾身离鞍而起,落于自家马上,笑着拱手辞行:“感谢诸位相送,马某告辞!“

一众亲兵皆拱手与之道别。

头领叹道:“果真是人中之龙啊,怪不得大小姐苦等至今!”

言毕率人回城,几十个人少了一个,根本没人注意。

马扩往南顺着官道跑了大约五里地,遇到了先锋营的斥候,便在斥候的带领下去了十里地之外的营地。

此时,从大营到大同城外五里,已经遍布斥候,决不允许任何人通过,可见岳飞对大同的重视。

岳飞已从杨再兴口中知道马扩的事情,对其欣赏不已,此时见马扩仪表堂堂、高大威猛,更是喜欢,邀其入帐,将夺城的计划详细道来。

听完马扩的汇报,岳飞的喜色渐去,看的马扩心里突然紧张起来:莫非,计划有不足之处?

“马扩,我心中有些疑惑,”岳飞神情郑重地说道:“据你所说,这韩企先应是金主完颜晟(金太宗)极为看重的人物,因而将如此重要的西京大同交给他,你觉得,他会完全放手大同的军中事务吗?而且,他既知刘将军独宠女儿刘怜儿,还请金主赐婚,难道不担心激怒了刘将军?”

“这个……”马扩额头见汗,有些明白了岳飞的意思。他本就不是一般的聪明,不过是身在局中一时不明罢了。

韩企先恐怕不是刘易想象的那么简单,能做到西京留守这个位置,再进一步就是权力中枢的核心人物,这样的人,有几个是省油的灯?

只怕,他不过是明面上故意放手,给刘易制造一种漠不关心军事的假象,实际上却对刘易保持了足够的警惕。

以他所处的位置,有的是人愿意效忠,这是他的天然优势。

刘易以为万无一失的事情,如果却始终处于有心人的关注之下,恐怕……

这个结果,马扩不敢想象,一时之间,汗如雨下。

“马扩,你别着急,咱们再想想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岳飞安慰道:“就算韩企先事先有了防范,大同的兵力总是不足,他能隐藏多少兵马?最多一、两千人,再多就瞒不过刘将军的耳目了。现在,我们做个最坏打算……”

岳飞、张所、马扩、杨再兴等人在地上画了大同城的草图,开始研究起来。

大同城,韩府。

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韩企先在院内摆了几十桌宴席,接待城中数十位名门望族的话事人和军中的一干将领。

有个肥头大耳的商人端起酒杯,巴结韩企先道:“恭喜韩大人啊,令子与刘将军的大小姐结为秦晋之好,强强联手,今后必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啊!李某为韩大人贺,先干为敬!”

韩企先笑笑,举起手中酒杯沾了沾唇便放下:“韩某不胜酒力,还请诸位见谅!

有个金人将领喝醉了酒,拎着酒壶乱窜,竟走入了一处厢房的廊下,一不小心倒在了门口,把厢房的门撞开了。他醉眼朦胧地一瞟,厢房内竟然站满了人,一惊之下,正欲说话,被房内出来两人一把拖了进去,厢房的门悄然关上,没了声息。

刘易手下的几名将领也在韩府宴席中装模做样地喝酒,见时间差不多了,便抽身往韩府门外走,却被一名金将率一队士兵于门内拦下:“宴席尚未结束,几位怎么就离席了?”

几人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人说道:“我等实在不胜酒力,先行回去休息。”

金将狞笑道:“回去休息?还是准备带兵来攻打韩大人府邸啊?”

几名将领闻言,心知不妙,拔出腰刀,便欲硬闯。

却见两边的耳房窜出一队弓手,弓满环,箭在弦,对准了诸人,只需手指一松,几人便会被射成刺猬。

“把刀放下!”金将喝道。

几人见状,知道事情败露,反抗也没了机会,无奈之下,都将腰刀扔在了地上。

刘易全身披挂,于大营中久等不见几名将领归来,眼见约定时间已过,不禁有种不好的预感,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便沉声说道:“此次是我等归顺大宋的最好时机,不容错过!不等了,出发!”

说完,大刀一挥,率兵浩浩荡荡地杀奔韩府而去。

沿途遇到诸多百姓,皆不知其意。

到得韩府门外,正好韩企先送几人出门,见刘易率兵到了,大声喝问:“刘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易怒喝道:“你还好意思问我什么意思?我家怜儿是我夫妻的掌上明珠,你竟然仗着狼主的宠幸,请狼主赐婚,将我家怜儿许于你的傻儿子!你当我刘易是什么人了?你的下人吗?”

“哈哈哈~!”韩企先一阵大笑,指着刘易说道:“刘易,你少来这一套!这些年,你明里暗里培植亲信,收揽人心,狼主早就心知肚明,故尔派我来对你进行考察,没想到你这么沉不住气,一下子就露出了狐狸尾巴!”

刘易心中一沉,暗道不妙,心知韩企先可能早有准备,却已无退路,便喝道:“围!莫要放走一个!”

两千人马迅速散开,将韩府围了个结实。

刘易的心里才松了口气,说道:“你知道了又如何?如今我一声令下,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韩企先轻蔑地瞟了刘易一眼,不慌不忙地说:“刘易啊刘易,亏得你还是一员老将,我既已有准备,如何能让你得逞?看看你的的身后!”

刘易转头一看,只见周边的房顶上站起了不知多少弓箭手,皆引箭待发!

又有马蹄声响,一队队骑兵到场,将他们又反包围了!

刘易一发狠,长刀一挥:“冲进去,捉了韩企先!”

话音未落,却见韩府墙头上露出大队弓箭手,“嗖嗖嗖~”,一波箭雨袭来,将刘易手下冲出队伍的数十名士兵射落马下。

刘易的反应很快,瞬间便捕捉到了战机,他大吼一声:“返身杀敌!”

说话的同时他已调转了马头,冲向包围己方的骑兵。

只有跟对方骑兵混战在一起,才能让对方的弓箭手投鼠忌器,不敢放箭,方有一线生机。

一声混战突然便爆发起来。

韩企先不禁叹服,果然是百战老将啊!非自已所及也!

他原以为凭他的先手一击,便可以轻松地解决这场叛乱,没想到,原定的计策竟然有这么大的漏洞。

第六十九章 三枪破敌

韩企先的伏兵并不多,就如岳飞估计的一样,也不过就两千骑兵,加上原军中并没有被刘易掌控的一千金、辽士兵,一共有三千人。

刘易率兵返身厮杀之后,两股骑兵的人数相当,打起来都很艰难,但刘易部腹背同时受敌的事实,导致他们总体上落了下风。

刘易也不知杀了多少敌人,已经觉得有些疲惫,身上也受了好几处伤,心里不禁有些黯然:要败了啊……

韩企先眼看着刘易的士兵越来越少,心头稍定,大声喊道:“刘易,你投降吧,看在咱们是亲家的面子上,我可保你不死!”

刘易闻言,双目圆睁,怒喝道:“闭嘴!我刘易没你这样的亲家!”

韩企先轻笑道:“你再生气又有何用?你已败了!”

却在此时,韩府院内突然一阵骚乱。

韩企先回首一望,只见刘怜儿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和父亲刘易一模一样的大刀,在院内杀了起来。

那些弓箭手知道刘怜儿是韩企先的儿媳妇,也不敢还手,只是在院子里四散而逃,故而慌乱不堪。

韩企先的脸色变了几变,终究还是没有下令杀了刘怜儿。

再说刘易当初安排上城巡逻的五百人,听得城中喊杀声起,知道那边打起来了,便准备开城门。

却没料到韩企先也早有安排,同样从两千骑兵中抽出了五百人。

刘易部的巡逻士兵刚往城门口奔去没几步,韩企先安排的骑兵一声喊,朝刘易部士兵冲去。

同样数量的步兵遇到同样数量的骑兵,基本上毫无胜算,尤其是仓促迎敌的时候。

刘易部士兵应变不及,瞬间便被冲垮了队形。

然后,便是一面倒的屠杀!

刘易部士兵不断倒下,人数迅速减少。

正在此时,突然有三名宋将从城楼与城墙的拐角处攀上了城墙。

这三人皆身负长枪,一下城墙便互相倚靠,施展手中大枪,与金、辽骑兵战了起来。

几个呼吸的时间,三人便连杀数人,抢了战马,翻身上马,成品字形杀向金、辽骑兵,有了战马,这三人更见威猛,纵横间杀人如砍瓜切菜般容易。

这三人,赫然正是岳飞、杨再兴、马扩,都是用枪的高手!

刘易部士兵见状,知道是援军到了,大为振奋,自发地聚到了三人身后,随着三人一起杀敌。

对他们来说,这就轻松多了,三名宋将大枪过处,无一合之敌,金、辽骑兵纷纷落马,基本上不用他们补刀。

三名宋将的目标很明显,城门!

金、辽骑兵心知肚明,不断退向城门,打算背靠城门与敌人周旋。

但他们高估了自已的战力,即便一堆人聚到了城门处,仍然挡不住三名宋将的攻杀。

最后近百名金、辽骑兵退守城门后,三名宋将索性排成了一排,扎、刺、挑、扫,一枪一个甚至一枪两个,迅速收割敌人的性命。

这帮金、辽骑兵没见识过三人的厉害,虽然明知不敌,却也没有一个逃跑,直到战至最后一个,被马扩一枪高高挑起甩向身后,远远地落到了三人身后的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开城门!”岳飞沉声喝道。

刘易部士兵兴奋地争着跑去开城门,能捡回一条命,全仗着这三名宋将了,开了城门,怎么说也有功劳,能不兴奋吗?

城门一开,城外顿时响起震人心魄的马蹄声响。

宋军大队骑兵如风而至。

“随我来!”马扩手一招,率先冲了出去,岳飞、杨再兴赶紧跟上。

院子里,刘怜儿已经被一群弓箭手用箭指着逼到了墙角。

院外,刘易身边的亲兵已经死完了,弓箭手抽冷子放箭太龌龊了,时不时就干掉刘易一个亲兵。

韩企先越看越轻松,看到最后竟让人把茶水端了上来,一边喝着茶,一边看刘易困兽犹斗。

解决了刘易,这大同城就稳当了。

“嗯?又有谁来了?”

韩企先转眼望去,只见三人三骑如飞而至,只要见到金、辽骑兵,上去就是一枪,一枪就是一命!

无人能挡,太快了!

韩企先才看清三人样貌,三人便已杀到他身前!

三人身后,是数不清的宋军骑兵!

“他就是西京留守韩企先!”刘易惊喜之下,砍翻一个金骑,抽空指认了一下韩企先。

“当啷”一声,韩企先手中的茶杯坠地,摔了个粉碎!他扭头就往院子里跑,却被马扩一枪扎在腋下,将官袍穿透,直接把他挑了起来,他的手脚还在空中乱动。

还在交战的金、辽骑兵和那些弓箭手见势不妙,便想逃跑,却无路可逃,两万多宋骑已经把周边围了个水泄不通!优势兵力虐敌,感觉不要太好!

“跪地免死!降者不杀!”岳飞大声喊道,不是他故意不遵上谕,这夺城和追杀金人逃兵不同,金人逃兵手上沾满了宋人的鲜血,杀了便杀了,没什么后遗症。夺城再大肆杀戮的话,会给人留下暴虐的印象,不利于安抚百姓。他相信,官家可以理解这一点。

一时之间,以韩府为中心,“跪地免死!降者不杀!”的吼声响彻天地,兵器坠地之声不绝于耳,金辽将士不论骑兵还是弓箭兵,全都跪伏于地。

刘易翻身下马,来到岳飞马前,躬身施礼:“降将刘易,参见大帅!”

岳飞连忙下了马,将他扶起:“将军免礼,大同归宋,你是大功臣,岂能如此见外?”

刘易心里颇为感动,说道:“今日幸得大军相助,不然刘某父女必死!”

想到女儿,他便想到了马扩,向岳飞身后张望道:“马扩呢?”

岳飞回头看了一眼,果然没见到马扩的身影,只余韩企先卧于地上瑟瑟发抖,便问其余将士:“刚才还在呢,怎的转眼间就不见了?”

一个将领指着韩府笑道:“在那儿呢!”

刘易和岳飞转眼一瞧,马扩扶着刘怜儿,正从院子里往门口来呢,刘怜儿的手中还拎着把大刀!

这小子,把韩企先扔在地上便立马冲进院子找媳妇去了!

“见过大帅,见过爹爹!”刘怜儿到得门外,在马扩的提示下,先与岳飞见了礼,又给刘易施了礼,马扩在一旁陪着鞠躬。

“呵呵,马扩,不如借这个机会,你就和刘怜儿把亲事给办了得了!”杨再兴打趣地说道。

刘怜儿瞟了马扩一眼,看那神情,竟是有些意动的样子。马扩的黑脸泛起了一丝红晕,貌似有些害羞。

刘易干咳了几声,不知道是因伤所致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岳飞等人不禁露出笑容,这一家子……

第七十章 金兵来袭

大同,作为幽云十六州之一被石敬瑭割给契丹人之后,只在太宗年间被名将杨业收复三个月时间,历经百余年,终于又回到了宋朝的版图。

宗泽率大军到了之后,出台了一系列政策,包括:一、教育。无论汉人还是金、辽人,幼儿都可以免费进入学堂学习汉人文化。这一条可不得了!那个时候,学费、书本费及一应学习用具的开支可不是个小数目,很多穷苦百姓之家是上不起学的,基本与教育无缘。有了免费的幼儿教育,就有了成为士子的可能,这个诱惑大不大?

二、赋税。在原金人收的赋税基础上减半收取,并鼓励以财帛相抵。另外,新开荒的土地免三年田赋,缺乏耕牛、农具的可以免费使用官府提供的耕牛和农具,三年内不收租金。

三、养马。鼓励农户养马,养一匹合格的战马出来,便免去一年的赋税,种马由官府提供,合格的战马由官府按市价收购。这可比单纯的种地强多了,只要养出了合格的占马,基本上不用再愁生活的问题。

四、返乡。凡不愿居于大同要返回原籍的,不论是金人、辽人还是汉人,皆予以放行,缺少盘缠者可以大同府提出申请,领取路费。此举得到了广大百姓的赞誉,原本有些担心会遭到清理的金人和辽人也放了心,反而不想走了,到哪儿去不一样呢?

凭着这些举措的出台,宗泽迅速稳定了大同的局面,并上报官家批准,将大同府升格为开封一样级别的行政建制,保留两万忠勇军规模的守卫力量。

由加封龙图阁学士(正三品)的张所充任大同府尹,马扩为归德将军(从三品)、忠勇军大同都指挥使。

刘易因回归故里,任扬州知府,其麾下将领亦各有封赏。

一个月之后,大同就象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城里人来人往,商铺生意红火,呈现出一副欣欣向荣的繁华之貌。毕竟几万大军驻扎在这里,想冷清都难。

或者说,发展民生、经济,宋人比金人更加有办法。

与宋人不同的是,金人很郁闷。

完颜斜也、完颜宗磐、完颜宗翰等人一路上又折损了好几百人,只剩百来人,好不容易逃回上京,惊爆了一地眼球。

“十五、六万大军出征南朝,就回来这么点儿?还丢了大同?”金太宗完颜晟的心里一抽一抽的,十五、六万的精锐部队啊!占举国兵力的一半以上,竟然就这么没了!

完颜娄室父子的战死已经很让他心痛了,相较之下,完颜宗望的病故和完颜银术可的战死反而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承受了。

完颜斜也等人自知惭愧,皆垂首无语。

“狼主,当务之急,应该趁敌立足未稳,迅速派大军收复大同,不然于我朝将来的大计不利。”完颜宗干提议道,他这话的目的,分明是还惦记着下次攻宋的计划。

他是金国的论勃极烈(核心领导层,类似于国相),与完颜斜也共为辅政大臣,他的话很有分量。

大同的重要作用,大家都知道,当初打下大同之后,以完颜宗望为首的众人建议大兴土木,将大同建为南下和西进的桥头堡,几年下来,大同城比以前扩大了几倍。若轻易放弃,就是拱手将几年的辛苦白送给南朝,而且还会给金夏结盟带来很大的麻烦,这个结果很难让人接受。

故而,完颜宗干开口以后,无人提出反对意见。

除了逃回来的众人,谁都不知道宋忠勇军的实力,认为和以前一样,派个七、八万军队去,轻轻松松就能拿下大同城。

完颜宗弼刚要张嘴提醒完颜宗干,却被完颜斜也以眼色制止。

“好,事不宜迟,赶紧调集大军和粮草,尽快出发!”金太宗见没人提出异议,便当即做了决定。

刚议事出来,完颜宗弼便紧跟在完颜斜也身后而行。

完颜斜也知道他的意思,待走到一处无人之地,停了下来,语重心长地说道:“兀术,我知你勇武、忠正,但要想站得稳、活得久,仅凭这些是不够的。你我都知道宋军实力,他们不知道啊,你此时若是说出来,他们会认为我等胆小怯懦,甚至会认为我们作战不力是因为愚蠢而非宋军实力强大。那便让他们去碰碰吧。”

金国目前的经济虽然比立国之初有了长足的进步,尤其是第一次南征获利不少,但这第二次南征却损失惨重,故而此次完颜宗干从上京到燕京、再到大同,一路上不断调集军队和粮草时稍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

他便有些不祥的预感,却因不能再退,只好一路前行,但预感却越来越强烈。

完颜宗干率大部队到大同之前,总兵力不过十万人,这已是目前金国的极限。

先锋将领是他特意调过来的完颜突合速。其人骁勇善战,临阵必麾铁骑陷阵,斩将擎旗,功常冠军。初从完颜宗翰、完颜银术可攻太原,数破宋援军,袭斩宋名将种师中于杀熊岭。汴京之役,其将精骑五百急趋河阳,大破宋军,遂据黄河津要。历经大战之后,完颜突合速已成长为一名优秀的将领,比之完颜宗翰、完颜宗弼也毫不逊色。

关键的是,他很敬佩完颜宗干的战略眼光和执政能力。

从完颜斜也等人返京得知大同陷落到兵发大同,金人总共只用了二十天的时间,效率应该算是很高的了,毕竟从上京到大同有三千余里,不停行军也得十天。

而此时,距宋军占领大同,已近一个月。

金兵距大同二十里地扎营休整,这是必要的。长途行军,以疲惫之师攻城,那是不智,为兵家所忌。

宗泽也得到了消息,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瞒住人,更何况宗泽、岳飞、马扩等人早就料到金人可能会反扑。他们拟定的战略是:主动出击!

区区十万人,比大同的宋军还少了一半,何必让他们再去给大同百姓制造恐慌?

这就是区别,以强大实力为基础的自信!

宗泽欲亲自率兵,为岳飞所劝阻:“有我等青壮,何忍劳动大帅?”

意思就是说,有我们年轻人在呢,怎么能忍心让大帅操心呢?您就在家歇着吧。

对于岳飞等人的能力,宗泽还是极为信任的,便欣然同意,让岳飞领十万大军,携杨再兴、马扩等将领前往迎敌。

值得一提的是,这十万大军里头,有一万人是原张所的部队,领兵将领是统制王彦!

王彦是张所手下最为善战的将领,于兵法一道颇有心得,在太行山附近多次率兵消灭各股金兵,为金人所忌惮。

世事就是这么奇妙,原历史中,岳飞曾是王彦的部下,此时,王彦却是因张所的举荐成了岳飞的部下。

完颜宗干令大军刚扎好营寨,便有斥候回报:“十万宋军来袭,已不足十里!”

完颜突合速闻言,跟点着的炮仗似的,大怒道:“宋人好大胆!大帅,我愿请头阵,去杀杀他们的威风!”

完颜宗干欣然应允。

第七十一章 神灵附体

岳飞同样接到了斥候的汇报,说有金将率万人前来,堵在前方五里地的路口。

杨再兴刚要请命出战,却被王彦抢了先:“王某不才,愿为头阵!”

王彦知道马扩、杨再兴等人都立了战功,在忠勇军中将士中鼎鼎有名,唯有自己却是张所推荐加入忠勇军的,因而急于表现,积极请战。

岳飞对其心思了若指掌,他认为这是好事,身为将领没点积极向上的精神哪行?加上他也想瞧瞧王彦的实力到底如何,便点头同意,同时令杨再兴为其掠阵,以防万一。

完颜突合速骑着战马立于道路正中,手持一柄锯翅镗,静等宋军的到来。

他之所以停于此处,是因为这地方两头宽,中间窄,是咽喉要道、必经之路,一万兵足以守住,前面的宋兵再多也无用,不需担心宋军势大。

王彦和杨再兴到时,最先注意到的便是完颜突合速的兵器。

两人都认得这种兵器,其尖如枪,枪头之下有弧形横齿,就象锯齿一样,属重兵器。

完颜突合速见两名宋将率先同行,陈兵于后,搞不清楚谁是主将,便傲然说道:“我乃完颜宗干大帅帐下先锋统领突合速,手下不斩无名之将,来者何人?”

哟,还挺狂?

杨再兴和王彦都看不惯这等狂人,但人家既然通报了姓名,自己也不能落了气势。

“宗泽大元帅帐下先锋营指挥使杨再兴!”

“宗泽大元帅帐下统制王彦!”

这两人的名声因为完颜斜也等人的缄口而没有在金人中流传开来,故而完颜突合速对于宗泽的大名如雷贯耳,对这俩新锐却丝毫不知。

“原来是无名小辈,”完颜突合速手中铁镋轻轻向上一挑,轻蔑地说道:“你俩一起上吧!”

他说这话可是发自真心的,与当初完颜宗弼冲马扩和杨再兴瞎嚷嚷可不一样。

但杨再兴听着可就受不了了,狂,太他娘的狂了!他一夹马腹,就准备上去教训教训这个狂妄的家伙。

王彦手中长枪往杨再兴前面一举将他拦住,沉声说道:“杨将军且慢,我先来,不成你再上。”

呃,杨再兴想起岳飞让他来是掠阵的,便退回到阵前。

枪乃兵中王者,最受军中将领喜欢,因而用枪的人非常多,比如岳飞、张宪、杨再兴、马扩都是,而王彦的枪法同样不俗,起码,他自认不比其他人差。

完颜突合速和王彦的眼睛互相盯着对方,一夹马腹,俯下身子,拎着兵器,向对方冲去。

两人错身而过的时候,互相攻出一招,镋、枪相激,发出“当”地一声巨响。

两人一招即分,往前冲出几丈远,然后拨转马头又返身对冲,完颜突合速挥舞着手中兵器大叫道:“好!有几分力气,再接我一招试试!”

王彦刚与完颜突合速硬拼了一招,手臂震的有些发麻,知道他力大惊人,哪里还会傻到再去硬接?于是侧身闪过。

再次错身之后,两人就成了近战,各自施展其武艺,对杀起来。

王彦的枪法于岳飞、张宪等人又有不同。

岳飞的枪法以中线攻击为主,堂堂正正,奇正相合;

张宪的斧头枪自有他的特点,招式凌厉,变化多端;

杨再兴的枪法快、准、狠,角度刁钻,锋锐无匹;

王彦的枪法则是轻灵飘逸,如随风舞柳,飘忽不定。

完颜突合速连续十余招都被王彦连消带打化解,心中不免有气,嚷道:“你这宋将也太无趣,不爽快!娘们的打法!”

王彦也是三十大几岁的人了,哪能上他的当?你力气大我就得跟你比力气嘛?你怎么不来比游水?

他也不言语,就是左一枪、右一枪,不急不躁地跟完颜突合速周旋。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交手数十个回合,完颜突合速气得哇哇叫,发了狂似的,将手中铁镗舞得更急、更有力。

这样一来,倒真是误打误撞地把王彦逼得疲于应付,渐渐失去了从容。

王彦力气不如完颜突合速,被他带乱了节奏以后,每接一招都得用出不小的力气,手臂从开始的微麻变成麻得快握不住长枪了。

不行,这样下去,撑不了几招了,王彦的心中顿生退意,虚晃一招,抽身便退。

杨再兴在后头看着,也早已看出王彦快不行了,已经做好了接应的准备,一见王彦败退,“嗖”的一箭射向完颜突合速,同时飞马而上,收起弓箭,摘下大枪。

完颜突合速正欲追击王彦,将其斩落马下,突然听得弓弦声响,眼一瞟,见杨再兴射来一箭,直奔其面门。他随手一镗,将铁箭拨开,王彦已退回阵中,换成杨再兴冲到他身前。

完颜突合速气呼呼地说道:“车轮战是吧,爷爷可不怕!”

杨再兴笑道:“少夸大气,你不是让我俩一起上吗?这才一个个来你就有意见了?”

完颜突合速一想,还真是,一开始可不就是吼着让两人一起上嘛?现在看来,要真是两人一起上,弄不好自己就干不过了,便觉着有些悖理,不再吭声。

嘴上不吭声,手上可没闲着,杨再兴刚冲到他一丈之内,他便当头便是一镗。

杨再兴在后头观战的时候就看出完颜突合速的力气不小,此时见他攻来,便多用了几分力气举枪向上一格。

“当”的一声巨响,比王彦和完颜突合速的第一下的响声大多了,有点刺耳。

两人都是一惊,心中想法各有不同。

杨再兴只是简单地想道:这厮力气果然不小,须得小心些。

完颜突合速心想:坏了,这宋将的力气好象不比我小,力拼恐难取胜,须得施些手段才行。

两人再战,叮叮当当地连续几十回合过去,看得王彦不禁咋舌:这两人竟如此猛力,实在是厉害!

完颜突合速试了几十招之后,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猛力一招逼退杨再兴,顺手从身后的箭囊里取出一支箭,同时另一手将铁镗往身前一横,短弓已经在手,“嗖”的一箭射向杨再兴的咽喉。

金人的弓多为短弓,虽然射程短,但使用时动作隐蔽,发箭迅速,最适宜近距离的攻击,而且箭头多带有倒刺,一旦射入人体,基本上不可能自己取出来。

王彦远远地瞧见完颜突合速使箭,顿时惊叫道:“小心!”

杨再兴也看见了,但两人相距实在太近,这一箭防不胜防,刚看到完颜突合速射箭,箭已到了眼前。

他情急之下,一低头,张嘴猛力一咬,牙齿一阵晃动,竟真把这支箭给咬住了!

完颜突合速见箭支插在杨再兴嘴中,以为他中箭了,顿时大乐:“哈哈哈~,爷爷的箭滋味如何?”

说着他铁镗一挥,便欲削去杨再兴的头颅,这可是战功啊!

杨再兴眯着眼瞅着完颜突合速呢,见他举起铁镗,胸前空门大开,手中大枪一挺,直刺其胸。

若是换作别人,这一枪十有八九便把小命带走了,但完颜突合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反应也是迅速,见杨再兴一枪刺来,避之不及,仓促之下以铁镗尾部一磕,勉强将大枪磕得偏离了胸口要害位置,又借着重盔的作用削减了这一枪的冲击。

即便如此,杨再兴的一枪仍穿过了重盔,擦着完颜突合速的肋部挑开了他的盔甲,带起一蓬血珠。

完颜突合速感到一阵疼痛,又惊且惧,惊的是他的一箭明明射进了杨再兴的嘴里,怎么没死?反而还能发动反击?惧的是,他想到了传说中的萨满神,难道,宋将有神灵附体了?

这样一想,他心中便只余一个念头:神人也!不能与之为敌,撤!

第七十二章 又生新计

完颜突合速的撤退比王彦更加果断,想到了便立刻转身就逃。

刚才还牛逼哄哄呢,这就逃了?还这么毅然决然?

杨再兴很意外,于是稍稍耽搁了一下,再想追时,便见金兵阵中有无数将士已经举起了弓箭,只好悻悻而回。

他能给王彦掠阵,金兵将士当然也不会任由他追杀完颜突合速。

金兵在完颜突合速及一帮将领的组织下有序后退,葫芦口似的路口那么窄,缩在里面用弓箭就能轻轻松松封锁。杨再兴知道追上去也没用,到时候离金兵大营近了,一个反杀没准会全军覆没,于是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撤退,直到最后一拨人呼啸而去。

杨再兴进入葫芦口,看着远方的滚滚尘烟,叹道:“这个完颜突合速看似鲁莽,实则心细,金将若都象这样的话,还真有点麻烦。”

王彦半是夸赞半是自嘲地说道:“幸好岳帅让你与我掠阵,不然的话,若是被他跟着冲上来,我军必败!没想到他武艺娴熟,力气也这么大!”

杨再兴笑道:“不用长他人志气,我忠勇军将领能杀得过他的人多的是,岳帅、张将军、马将军应该都能杀得他落荒而逃。”

他说这话时,语气极为自然,明显对这三人都是真心佩服。

王彦这时才心服口服:“王某何其浅薄也!一将无能,累死千军!今日始知忠勇军能打得金兵望风而逃,果然是靠实力说话啊!”

“那是,”杨再兴颇为自豪地说道:“忠勇军将士没一个软蛋,因为他们知道,只有我们在前方效死,才有后方家人的安宁!”

两人守在路口又等了有半个时辰,岳飞等人得了信息后才赶过来。

见了此处的地形,岳飞感叹道:“此处地形,易守难攻,谓之大同的咽喉也不为过,应于此处建立营寨,作为防御金兵的前哨。”

杨再兴、王彦等人皆以为然,唯马扩提出不同意见:“我多与金人打交道,此次若败,至少半年到一年内无力再战,那么,在此处设塞就没有必要。有这精力,不如将燕京拿下,在大同和燕京屯重兵,对金人保持压力,时机成熟了,随时可以出击,进攻金国腹地。”

岳飞关于设立营寨的说法也不过是随口感慨一下,并没有往深了想,此时听得马扩之言,顿时为之怦然心动:是啊,进攻是最好的防御,与其坐而守之,不若进而击之。

同时,他对于马扩的能力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这是个可勘大用的人才!

岳飞的长处不仅在于深谋远虑、作战勇敢,更在于善于倾听不同意见,马扩对金人的了解可以说是无人可比,因此,他颇为谦虚地说道:“马扩,你所言即是,依你看,这次金人来袭,应如何胜之?”

马扩连道不敢,经岳飞再三询问,才把他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金人南下,折损十五、六万人,皆是军中精兵,此次又发兵十万,应该把家底都掏得差不多了,其后方必定空虚,燕京恐怕最多也没有一万兵力,其他州城只能有千余守军,而且金人从未想过我朝会反攻幽云,防守松懈。

依我之见,不若置十万金兵于不顾,以骑兵在前、步兵在后突入燕云,沿归化(原武州,归辽后改为归化州,今河北张家口市宣化)、新州(今河北涿鹿县)、妫州(今河北怀来县)、儒州(今北京延庆)、顺州(今北京顺义)、幽州(今北京)一路攻城拔寨,顺利的话到得燕京也不过十余日,如此一来,燕云十六州可一举拿下大半,使之重新成为我大宋北方屏障!”

岳飞闻言,心头不禁一阵激荡,连忙让士兵取来地图,比划了一会儿,再稍一思索,便觉得此计可行。

大同有宗泽、张所率两万骑兵、三万步兵坐镇,金兵想拿下大同千难万难,出于安全起见,可以把马扩也留下,确保大同不失。

他本人连同张宪率忠勇军五万骑兵、五万步兵,一路杀往燕京,诸州之中包括燕京在内,汉人不少,届时再提前以传单射入城中,把大同的政策向百姓宣传,只怕大军一到,城内将不攻自破。

杨再兴眉毛一扬,第一个赞同道:“我看行!岳帅,兵贵神速,我便率先锋营先行,遇到城寨,容易拿下的一举拿下,不好打的等大军到了一起上,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岳飞瞅了他一眼,说道:“谁都能先行,你不能,你率先锋营及王彦部一万五千人要堵在这里,我率大军及粮草先行,你夜间再悄然撤走。”

他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说道:“预计,我到天城县(今河北天镇县)时,你也差不多到了,便在这里会合。”

杨再兴一听,心里当然明白,这是要他封锁这里,防止金兵得知消息。反正只要到了夜间就可以去追赶大部队了,之后必然还是先锋营先行,于是欣然领命。

马扩高兴地说:“那,我率五千人暂为先锋,待杨将军到了再让他。”

岳飞摇头说道:“你也不行,宗帅拟任命你为忠勇军大同指挥使,与张所一起守卫大同,确保大同不失,不然前功尽弃!”

“哦,知道了。”大同的重要性,马扩当然知道,也无话可说。

官家远在京城,来不及请示,但宗泽作为元帅尚在大同,不先请示的话肯定是不行的。

岳飞让马扩立刻回城将计划报给宗泽知晓。

突袭燕京的计划本就是马扩提出来的,由他跟宗泽汇报最合适。

宗泽听了汇报后,笑了笑,说道:“这个岳飞,哪儿都好,就是喜好野战,不肯袭用作战阵图,你这提议,正合了他的心意。”

马扩说道:“我观岳帅行军布阵,正中有奇,奇正相合,虽不拘于常法,但运用之妙远非常人所及,实帅才也!”

“这正是他的特殊之处,故能常胜,”宗泽点头表示同意:“你告诉他,不必顾虑,大同必定不会有失!”

完颜突合速撤回大营之后,完颜宗干见他盔甲都破损了,肋间受了伤,大吃一惊:“以你之勇,宋军中竟然能有人伤到你?”

在他看来,完颜突合速的实力与完颜宗翰、完颜宗弼都不相上下,怎么可能出去一趟就带伤回来了?

完颜突合速神色严肃地说道:“宋军先锋营杨再兴力气惊人,枪法娴熟,与我大战数十回合不分胜负,被我用冷箭射入口中竟安然无事,反倒出手刺了我一枪,疑似有神灵附体!”

“箭射入口中安然无事?”完颜宗干也觉得很诧异:“你用的是假箭?不对啊,不可能!难不成真有神灵之说?”

金兵的箭支,是要刻上制作人名字的,如果质量出了问题,会被追究责任,不可能出现偷空减料之事。因而,完颜宗干也很难理解怎么会箭入口中却安然无事的情况。

想了片刻,本着想不通的事情就不想的原则,完颜宗干让完颜突合速赶紧去找军医处置伤情,又安排斥候加大力度查探敌情。

结果,宋军只占住了通往大同的咽喉要道,一步都没往前行,又让完颜宗干脑瓜疼了。

宋军到底想干什么?

这个问题他不能不想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清楚敌方的意图,就已经失败一半了。

唉,脑瓜疼啊脑瓜疼……

第七十三章 轻松拒敌

西汉名将霍去病是历代将领的偶像,他极为重视骑兵的作用,用兵灵活,注重方略,不拘古法,勇猛果断,善于长途奔袭、快速突袭和大迂回、大穿插作战,并常以极小伤亡取得大胜。

岳飞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他的影响,因而作战风格上隐隐有些霍去病的影子。

因为杨再兴的先锋营要留在大同北城外惑敌,他为了以最快的速度突袭,亲率五千骑离队先行,一路疾驰,几乎没有遇到象样的抵抗便于夜间进驻天城县,一边封锁消息,一边休整,等待大部队。

岳飞并没有休息,他到营地看望了将士们之后,独自走上城墙。

说是城墙,其实不过就是石头堆砌的矮墙,最低处甚至借着助跑就能一冲而上。

县城也小得可怜,估计总人口只能有三、两万人,整个县城只有中心的一块空地上能容得下五千兵马,难怪金兵根本没有驻军。

将士们秉承“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一惯原则,不侵扰,不喧闹,只是静静地休息,如果百姓不出来,甚至不知道有军队进驻。

清冷的月光洒在身上,微凉。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

清新的空气令岳飞头脑更加清醒。

一路上的情况充分表明,马扩的判断是对的,当初就连大同这个北方重镇才只有明面上的三千人、韩企先暗地里藏匿的两千人一共五千人留守,这后方的防御的确是更加松懈。

快一点的话,大约明日夜间就能抵达归化,归化是燕云十六州最北的州城,再往东、往南因地势之便,可顺势拿下儒州、妫州、澶州、顺州、蓟州,这样就对幽州形成了包围,燕京甚至沦为孤城,可不攻而下。

拿下了燕京,大同的金兵除了向北方逃窜,折回上京,没有别的路可走。

从此以后,便可以通过加强燕云十六州的防守力量,将金兵抵挡于北方,确保后方的安全,而且也能对金国保持相当程度的威胁。

等时机成熟了,挥师北伐,那就是金人的噩梦了!

大宋啊,那可就彻底地站起来了!

岳飞一念及此,不禁心潮澎湃,做了几个深呼吸方才平复下来。

冷静下来之后,他清醒地认识到,前景是美好的,但若想实现这个作战意图,必须得到内地的配合,同时兴兵由南向北清理金兵残余势力,形成关门打狗之势。

不然的话,大同的金兵如果放弃攻打大同,与北方的金国本土兵力南北夹击,长途奔袭的忠勇军就危险了。

片刻后,岳飞回到大营,就着烛火,给京城的官家和大同的宗泽各自写了封信,把自已的想法做了详尽的阐述,连夜以信鸽送了出去。

打仗,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儿,尤其是事关国家生死存亡的大战。

天明时分,张宪带主力部队赶到,午时末,杨再兴赶到。

小小的县城,根本容纳不了这么多人。

岳飞无奈,把大军分成三部分,城南驻扎一批,城北又驻扎一批。

城中的百姓先是很担心,怕受到军中将士骚扰甚至欺凌,后来见大军阵容严整、军纪严明,根本不象以前的军队嚣张跋扈、粗暴蛮横,才放了心。

“这是咱大宋的军队?看起来很强的样子?”

“听说是忠勇军,打得金兵丢盔弃甲、狼狈而逃呢!”

“这么多士兵,是要攻打金国吗?”

……

对于百姓的议论,忠勇军将士身躯挺直,听若未闻,始终保持着严整的队形。

岳飞召集众将议事,将自已的打算和担心一一向大家说明。

最终,形成了一致意见,大军一分为四,岳飞和张宪各自率一半兵力,交替前行。王彦和杨再兴各领五千精骑作为两军的先锋营轮流突进,以最快速度行军,每克一地便就地休整,等待大军,至幽州再合兵一处。

再说说杨再兴率兵追赶大部队之前,为了竟可能地拖延时间,让士兵砍伐树木,做了些支架,以树枝、青草填充,外面覆以衣甲,远远看去象极了宋军骑兵的样子。

撤退之时,杨再兴把这些支架一个个地抬出来,以假充真。

金兵的斥候不敢过于靠近窥视,黑夜中一无所觉,根本不知道杨再兴的先锋营已悄然退走。

直至第二日辰时(上午九时)之后,轻雾散去,金兵斥候才发现不对劲,壮着胆子凑到跟前一看,才知道是假人,再往前探了探情况,及至大同城外也未发现宋军骑兵的影子,宋军已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完颜宗干听完斥候的回报,眉毛拧成了麻花状。

他凭直觉,知道这里边有问题,但始终想不出问题出于何处。

按说,宋军既主动出兵,再不济也该保持个对峙的局面才对,哪怕就是堵住之前完颜突合速占据的路口也行啊,起码可以拖延一段时间。

既然占住了路口,却又趁夜离去,这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完颜突合速等将领并不比完颜宗干高明,大眼瞪小眼地瞅了小半天,也想不出什么道道来。

最终还是完颜突合速打断了让人窒息的沉默,说道:“管他有什么花样,既来了,大同近在咫尺,打过去就是。”

于是,金兵分作前、中、后三军,缓缓向前推进,直至未时(下午一时),大军才兵临大同城下。

同样在这个时候,杨再兴已经追上了岳飞和张宪的部队。

宗泽收到金兵到达城下的消息之时,金兵已到大同城外,看上去密密麻麻的,甚是吓人。

但这种阵势也不过吓吓普通人,对于久经战阵的宗泽、张所等人而言,不过是小儿科而已。

宗泽令守城将士矮身坐于城墙垛之下,并大开城门。

完颜突合速见城头只有聊聊守军,城门却大开,虽觉得有些诡异,仍然大喜道:“大帅,宋军故弄玄虚尔,空城计不过吓吓无知小儿罢了,不如派数千骑硬冲,如能冲进去,大队人马随后跟上掩杀,冲不进去也无非折损些人手,攻城哪能没有伤亡?”

完颜宗干苦思良久,再次失于良策,便点头同意:“派三千人冲城,能进则进,不能进则退。”

随即,三千金骑呼号而进,向城门冲去。

宗泽眼见金骑冲向城门,不慌不忙,命士兵搬出三座床弩,架好弩箭,静等金兵前冲。

这床弩是张所在库房内发现的好东西,因为金兵占据大同之后,从未遇到过敢于进攻大同城池的,床弩被深藏于库房之中,虽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尘,却仍然完好如初。

宋朝的床弩,是在唐代绞车弩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是将两张或三张弓结合在一起,大大加强了弩的张力和强度。张弩时用粗壮的绳索把弩弦扣连在绞车上,战士们摇转绞车,张开弩弦,安好巨箭,放射时,要由士兵用大锤猛击扳机,机发弦弹,把箭射向远方。

更令张所兴奋的是,这库房内的十座床弩都是经过改良的三弓弩,一次发射一支主箭四支辅箭,需要的人力更少,但射程更远、威力更大,端的是守城利器,于是他命人全给搬到了城墙上。

宗泽为了营造更加轻松的防守气氛,缓解城内百姓的压力,故意留了三座床弩于城门处,采用了这种方式作为开局。

待金骑距城门仅余百步远时,奔驰的金兵已能看清城门内的情形时,弩箭已经带着尖锐的啸声迎面而来。

巨大的主箭长三尺半,辅箭长三尺,一次齐发便是十五箭。

当先一名金骑反应不及,被一支大箭穿胸而过,立毙当场!而箭势未绝,继续向前穿行,连续穿透五、六个金兵才最终扎在一人胸膛停了下来!

奔驰的金兵阵形突然出现了一个空档出来!

床弩兵不急不躁地继续安上弩箭,“嘭”的一声又是十五支箭齐发。

连续十余轮床弩发射,数百金骑毙命!

根本没有人能靠近城门!

其余金骑终于止住冲势,转身便逃,大帅说了,能进则进,不能进则退……

第七十四章 大同攻防

宗泽笑眯眯地说道:“这床弩怕是西夏人改良后送给金人的吧,没想到威力这么强!”

张所一脸惋惜:“唉,就是太少了,有个上百床弩往城头上一摆,估计吓都把金兵吓跑了!”

“你真是贪心不足啊,就这十座床弩,不知得花费多少人力物力才能打造出来。”宗泽说着挥挥手,云淡风轻地说道:“关上城门,把床弩搬到城墙上去,金人不会再这么傻乎乎地往城门冲了。”

宗泽的淡定加上床弩的超强威力的确让守城的将士感觉轻松了不少,远处有好事的百姓转脸便添油加醋地将床弩发威的情况转播了出去。

“这床弩端的是厉害,一箭射穿几十个人,眨眼的工夫上千人就没了!”

“听说库房里还有几百台床弩呢,宗元帅觉得用不着那么多,只搬了十台出来!”

“这守城也太简单了吧,金兵敢来,嗖嗖嗖,都给他射成筛子!”

……

试探过之后,完颜宗干摇摇头,说道:“这样不行,我看城墙上还有不少床弩,硬冲上去损失太大。”

完颜突合速提议道:“大帅,床弩虽强,但咱们可以把云梯车推出来,加以厚木遮挡,上面再蒙上几层牛皮、油毡,以水浸透,定然能挡住弩箭和火箭,令士兵携带攻城梯躲在后面向前推进,贴近了城墙之后,床弩失去作用,再以弓箭抛射,压住宋军弓箭手,趁机攻城。”

云梯车,春秋战国时期已经大量运用,其下有轮,可推行,其内可藏士兵,用绞盘将云梯升起。这种云梯靠蛮力将其推离城墙的可能性不大,非巨力难以做到。为了便于携带,甚至可拆卸运送,到目的地再组装起来。

金兵长期与辽作战,已经积累了丰富的攻城经验,云梯车也是必备的攻城利器,这次来大同也随军带了一百辆云梯车来。

完颜宗干此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是觉得有些郁闷,当初花了那么大代价才把这大同城建的高大雄伟,护城河也建得这么宽,没想到现在却要自已人去攻打它。

围死大同是不可能的,作为南下的重要基地,城内的粮食可不少,围上个半年也别想把城内的人饿死。倒是己方,如果短期内打不下来,大约真要考虑撤兵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厚木板是不可能随军带的,需要到附近的山林中去就地取材。

宗泽见金兵迟迟不发动攻击,反而派出不少金兵带着工具往营地外面走,立刻知道其用意,便笑道:“今日无事了!须防夜间攻城,两班值夜,一班待命!两班休息!”

宗泽将五万兵力分作三班,时刻确保有两万人守卫,一万人待命,充分显示出其胸有成竹的自信。

这还要感谢金人,将这大同城建的实在是高大坚固,典型的易守难攻,若不是从内部突破,想要破城真心不容易。

完颜宗干的确耗不起时间,夜幕刚刚降临,待遮挡云梯车的厚木凑齐之后,便立刻发动了攻城。

在完颜突合速的指挥下,五十辆云梯车和一辆冲城车同时出动,令一千人的敢死队打头,嗷嗷叫地朝大同城冲去。

同时往前冲是不可能的,因为只有城门处才能通过云梯车,而且一次仅能并排通过两辆,过了护城河之后才能向两侧散开。

守城的大同军士第一时间发现了金兵的动静,刚轮值的马扩连忙令人吹起了警示的号角。

宗泽、张所听到号角声,也立刻赶到城墙上。

城外,金兵推着云梯车,朝城门处涌来。远远望去,那就是一团团移动的黑影。

其后,是无数待命的金骑。

“床弩!准备!瞄准云梯车!放!”

“嘭嘭嘭~!”

随着弓弦声响,一支支弩箭带着慑人的啸声,朝着一个个庞然大物射去。

一轮巨箭过后,有好几辆云梯车震动了一下之后,携着插于厚木上的巨箭,继续向前。

“床弩准备!放!”

又是一轮巨箭射出,同样只是几团黑影微震,影响微乎其微。

床弩兵正在上弩箭,马扩大声喊道:“停!”

再放弩箭明显已经没有意义。

完颜宗干和完颜突合速见宋军停止使用床弩,面露喜色,完颜突合速大笑道:“这云梯车真是个好东西,让宋军瞧瞧咱们金国勇士的厉害!”

完颜宗干的心里也颇有几分期待,攻城的时候,最能体现金人士兵的强悍,那原始的血性激发出来,使得每一个士兵都如同暴虐的野兽,勇不可挡!

眼看着云梯车渐渐接近城门外的通道,张所提议道:“要不,放火箭吧!”

宗泽摇摇头:“没用的,金兵既然做了准备,肯定会采取方法防止火攻,准备猛火油吧。”

火油,最早基本都是动物油脂和植物油脂为原料做成,被古时的军队用来进行火攻,但威力不足。

到了五代和宋朝,已经换成石油了,有水浇火愈炽的特点,威力也更强,更加适合于火攻,被称为猛火油。主要用于守城,取猛火油浇于敌军战车之上,以燃烧的火把扔上去,瞬间便会腾起大火,经久不息。

宗泽不知道金兵的库房中哪儿来的猛火油,但总之是好事。

早就搬到城墙上的猛火油,到了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冲城车最先到达城门处,一众金兵举着盾牌,冲到了城门下,操作冲城车,对城门发起了冲击。

巨大的撞木重重地撞到城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咚咚”地似乎敲在守城将士的心上。

完颜宗干脸上的喜色又多了几分。

“哗~哗~”一盆盆猛火油从城楼上倒上,城门处的地上很快便铺满了,粘粘的,一股刺鼻的气味散发出来。

一名金兵似是知道猛火油的厉害,惊恐至极地叫道:“猛,猛,猛火油!”

话音未落,几支火把落到了地上,“轰”地一声,明亮的火焰突地腾起!

城门楼下,顿时响起了“啊啊”的惨叫声,一个个浑身冒火的身影跌跌爬爬地乱窜,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气味。

此时,已经有云梯车靠上了城墙,车内的金兵摇着绞盘,云梯缓缓升起。

“倒!”

一盆黑乎乎的猛火油倾盆而上,浇在了云梯车上,接着便是燃烧的火把落于其上,云梯车瞬间便被大火淹没,车内的金兵来不及脱身便被困在了车内,少数的金兵刚扑出云梯车便沾染上黑乎乎的猛火油,转眼间便成了火人!

同样的情形在各处上演,大部分金兵好不容易接近了城墙,却葬身于火海。

只余少数尚未靠近城墙的几辆云梯车的金兵被城下的惨状吓破了胆,及时逃离了云梯车,却又被城上的宋兵以弓箭射杀,明亮的火光下,离开了掩体,就是活靶子……

冲到护城河边上的金骑见势不妙,掉转马头,拼命地逃回了营地。

“倘若,此时,外面没有猛火油的话,大开城门追击金兵,可一举破之!”张所感到颇为惋惜。

“呵呵,没有猛火油?现在就是肉搏战了!”马扩大笑。

“我岂能不知?要你说?”张所没好气地说道。

“可以轮流休息了,这么多猛火油,怕是要烧到天明。”

宗泽本着脸说完,转身而去,肩头轻不可抑地颤动了几下。

第七十五章 不成则退

五十辆云梯车全部报废,这倒不算什么,还有五十辆呢,最关键的是:一千名精锐士兵,金骑中的勇士,就这么报销掉了,无一生还!

完颜宗干觉得一阵肉疼,这次带来的十万人,一多半都是从各个州城、县城抽来的汉人、辽人,战力明显不行,可这一千勇士啊,一万个汉人、辽人士兵也比不上,就这么没了!

宋军却是零伤亡,毛都没伤到一根!

“唉~,这大同城,也不知道有多少猛火油!”看着大同城下犹自烧得正旺的大火,完颜宗干叹叹气说道。

完颜突合速想了想,说道:“我记得二太子宗望曾说过,猛火油并不多,几十桶吧,今日一役应该用得差不多了,明日我亲自率兵攻城、夺城门,大帅可令将士做好战斗准备,若功成,可迅速率军冲城,不成,则随时准备撤退吧。”

完颜宗干伸出手,拍在完颜突合速的肩上,动情地说道:“好,明日就看你的了,若不是大同实在重要,现在就可以撤兵了。”

一夜无事,金兵没再发动攻击,宋军也未出城突袭,熊熊的大火隔开了战斗的双方。

次日一早,宗泽又来到了城墙上,城外的余火将尽,上千具尸体烧成了焦炭,散发出焦糊的味道,令人闻之欲吐。

马扩上前汇报:“宗帅,我已经检查过了,猛火油基本上用完,已经没有成桶的了,金兵若再攻城,恐怕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我知道,”宗泽点点头:“猛火油的作用就是挫败金兵的第一轮攻城,消弱金兵的士气,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准备。”

“那,金兵应该很快就会发动下一次攻击,我就不休息了,”马扩朝城外的金兵扫了一眼,不以为意地说道:“便让他们知道,我大宋将士可不是吃素的!”

一直等到正午时分,金兵大营中一阵低沉的号角声响起,再次发起了攻击。

前方五十辆云梯车缓缓而行,后面营中的金骑肃然林立,一付随时准备出击的样子。

完颜突合速要求所有的云梯车过了护城河之后统一时间靠近城墙,免得被宋军个个击破。故而,云梯车过了护城河便自动分散到两侧,并未直接发动攻击。

大战将起!

如此紧张的关头,整个城墙内外,竟无一人发声,只有云梯车的木轱辘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显得无比压抑。

城墙上,凡是有云梯车靠近的位置,守城将士的心脏不可避免地“砰砰”直跳,既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

“檑木!石头!准备!”

随着云梯车的接近,城墙上的守兵依令抱起了檑木和石头。

金兵营中突然冲出三排骑兵,疾驰到护城河边,齐齐举起手中弓箭,朝城头上射去,“嗖嗖嗖~”,眨眼间工夫便有成千上万支箭矢如黑蝗一般飞向城头。

这些金兵每人射完三支箭便迅速回身,又撤回了阵中,却是完颜宗干为了配合完颜突合速的攻城发起的突然箭袭!

城头上守兵的注意力都放在云梯车上,根本没人想到金兵近前放了几箭就跑,一时之间措手不及,不少士兵中箭,稍稍有些慌乱,各将领连忙安排其余士兵顶上。

趁着这个时候,五十辆云梯车几乎同时靠上城墙,随着一声号角声响起,金兵从云梯车里钻出,举着盾牌顺着云梯便往上爬。

不需将领发话,城墙上的守兵举起石头和檑木狠狠地朝云梯上的金兵砸去!弓箭手也探出身子将手中的箭矢倾泻而下!

不时有金兵被砸下云梯,沉重的盔甲使得他们摔得七萦八素,不死也去了半条命。

冲上城头的金兵刚一露头,守城的枪兵便将手中的长枪狠狠地捅了出去!

完颜突合速此次率领的仍然是军中精锐,一个个悍不畏死,挥舞着手中的盾牌和武器,与守兵展开了激烈的搏杀!

城头争夺战开始!

完颜突合速从城门楼一侧不远处第一个登上了城头,盾牌也被他当作了武器,一手盾牌,一手宽背砍刀,无人可挡!

连续斩杀数名守兵之后,他终于跃入了城墙,腿上还插着一支箭,就这他仍然盾牌横扫、大刀劈砍,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

其身后的金兵借机跟着跃进了城墙,协同作战,守住了缺口。

完颜宗干大喜,一挥手,大队骑兵冲了过去。

只要完颜突合速能守住城墙,后续的金兵便可源源不断地冲进去,胜利在望了!

马扩远远地瞧见城门楼里边发生了骚乱,定睛一看,是完颜突合速进了城墙,吓了一跳,连忙纵马冲了过去。

守城的士兵见马扩来了,连忙让出一条路。

完颜突合速杀得正欢,见到有宋人骑马前来,目光一扫,立时认出他来:“马扩,你竟在此!来吧!让爷爷瞧瞧你有多少斤两!”

马扩当年频繁出入金国,与金太祖完颜阿骨打、金太宗完颜晟都不知见过多少面,一众高级将领基本上也都认得,知道这完颜突合速也是一员猛将,便不敢大意,与之交起手来。

原本在马上是有居高临下的优势的,可没想到完颜突合速一手盾牌,一手砍刀,竟逼得马扩手忙脚乱,光是护着胯下战马就用去了大半心神。

十余合之后,马扩竟落了下风,一怒之下,以枪作棍,凌空一枪砸下,趁完颜突合速抵挡之机跃下马背,与之展开了步战。

大黑马似是知道主人意思,自已跑到一边去了。

马扩顾虑尽去,耍开大枪,与完颜突合速战作一处。

此时,完颜突合速才知马扩可不仅是箭艺高超,武艺更是惊人。

没了完颜突合速的突击,其余的金兵顿时举步维艰,陷入守城士兵的围杀。

其余各处的金兵基本上没有再能突入城墙,即便进了城墙也眨眼间便被干掉,他们可没有完颜突合速的本事大战四方。

宗泽见局势控制住了,不禁心头稍定,又见马扩和完颜突合速正在大战之中,眉头一皱,唤过一名小校,吩咐了几句。

完颜突合速正在和马扩力拼,心中有些着急,这马扩武艺精湛倒也罢了,力气竟然也不比差!

他一杆大枪耍得令人眼花缭乱,越战越勇,自已竟然很难近身了,不能近身,如何能获胜?

人一着急,就容易犯错。

完颜突合速突然瞅个空档将手中盾牌朝马扩砸去,逼其防守,自已一个翻滚,接近了马扩,竟是以盾牌换取近身的机会。

马扩的大枪足足有一丈之长,被完颜突合速近了身还真有点难办。

完颜突合速几乎用尽全力,一刀朝马扩砍去,却不料侧方突然射来一箭,正中他的左眼!

“嘶~”,完颜突合速一疼,手中的砍刀一顿,“嗖”地又来一箭,射入了他的右眼!

马扩见状,手中大枪一挺,直接刺入完颜突合速空门大开的胸膛!

“嘿!”他一用力,将完颜突合速挑起,重重地甩下了城墙,砸到了一名冲到城墙下的金兵!

“突合速将军战死!”

这个消息迅速传到了完颜宗干的耳中,他顿时懵了。

身边的一个将领提醒道:“大帅,突合速将军说,不成则退,撤兵吧……”

第七十六章 经营西夏

金兵是撤退,不是溃逃,随时能发动反击,因而宗泽并没有让士兵追击。

以几百条生命的代价挫败了金兵的攻城,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了。

“你不会怪我破坏你们之间的交战吧。”宗泽看着马扩的眼睛说道,他指的是安排神箭手射完颜突合速的事儿。

“没有没有,这是战场,又不是比武,”马扩笑着回道:“我正愁呢,这些家伙怎么就不长眼,竟然在一旁观战,回头得好好跟他们说说!”

“是啊,你说的对,这是战争,个人荣辱算得了什么?”

宗泽越看马扩越喜欢,真想招他作了女婿,可惜啊,没有女儿。

他根本就没想到,即便他有女儿,这时候也该有四十岁了……

完颜宗干灰头土脸地逃了,心里感到莫名的惆怅,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好好的战局,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宗望、娄室、活女、银术可、突合速都战死了,十五万精骑全军覆没,大同也丢了……

正惆怅间,有斥候回报:“宋军十万大军向东北而去,已经到了武州。”

完颜宗干眼前一黑,差点栽下马来,他之前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原来,应在了这事儿上。

武州,被他抽来了五千人马,只余一千人守城,一千人,够干什么的?

片刻后,他一个激灵,燕京危险!

因为他一心想攻打大同,短时间内又来不及抽调这么多兵力,一路上将各州县的兵力抽得差不多了,导致后方空虚,没想到竟被宋军钻了空子!

十万人,攻打上京?不可能!后方再空虚,也不至于让十万宋军打到上京去。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宋军的目标是燕京,是燕云十六州!

他连忙取出令箭交给传令兵:“快,急报上京,燕京危险!请狼主速速派兵支援燕京!我部随后直奔燕京,争取夹击宋军!”

传令兵接过令箭正要离去,完颜宗干又把他叫了回来:“算了,改道北上,返回上京。”

完颜宗干的脑子转得很快,就算以最快的速度将消息报给狼主,又能怎么样?

仓促间,还能凑得出三、五万人马不?

就算真凑出了三、五万人,万一,被宋军打败,再直袭上京,那可就真有亡国之险了!

而且,倘若燕京以南的宋军北上夹击呢?

他不敢冒这个险,也冒不起。

赵构接到宗泽的汇报后,很满意目前所取得的战果,如果岳飞再能如愿拿下燕云十六州和燕京,那可就太完美了!

傅亮已经打下了瀛州(今河北河间)、莫州(今河北任丘北),又率五万兵马朝燕京方向去和岳飞汇合了。

不论燕京能不能拿下来,宋金的第二次大战,已接近尾声了。

接下来的中心工作就是战备,若想在下一阶段的战争中取得优势和主动,必须未雨绸缪。

赵构按照预先的计划,任命吴玠为太子少保(从二品)、北道都总管,节制北方各路兵马,积极备战。

吴璘为云麾将军(从三品)、川陕路总管,负责川陕防务。

前些时候免去赵楷皇城司提举的职务之后,皇城司基本就算废了,其情报侦缉业务正式由汪若海负责的情报司接管。

汪若海再怎么成熟稳重,却也还是个不到二十知道赵构的战略方向后,也胸怀激荡,极短的时间内就把情报司建立并投入正式运转。

目前,已经有大量的情报汇总、报送到了赵构的手中。

被赵构叫来分析、研判情报的李纲得知这些情报的内容后,都不禁乍舌,这些情报,太有用了!

这些情报涉及的内容很多,有金、西夏、吐蕃各部等高层的人员变动、相关的政策变化、财政、军队、官员、百姓等各个方面的信息。

原本,赵构只关注金国的情报,毕竟对金作战是重点。但,来自金国的情报和西夏竟然也扯上了关系,这就由不得他不重视了。

最新的情报显示,金国在南下之初已与西夏初步达成协议,结成联盟,战略目标是“灭宋”。但同时,金人对于西夏,同样也没有好感,并不希望西夏借着金国的势力发展壮大,所以目标是“弱夏”。

这是在金国活动的情报人员花费大量的金钱、动用大量的人脉得到的重量级情报,有了这个情报,西夏的一些动作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起初,西夏趁着金兵南下的时机,开始蚕食大宋的国土。

靖康元年(1126年)三月,西夏国主李乾顺乘金兵南下攻宋、宋疲于应对的机会,派兵将原来宋朝在夏边境修筑的城堡陆续攻占。

他根据金朝对夏的许诺,进占天德(今内蒙古巴彦淖尔市阴山山脉南麓)、云内(今内蒙古固阳县、土右旗、土左旗一带)、武州(今河北张家口宣化)及河东八馆地带(大同以北、以西原属辽国的地段),以及宋边境震武城(今陕西榆林境),进而攻占宋朝西安州、麟州(今陕西省神木县)、怀德军(今宁夏同心、海原及固原等县部分地区),又乘胜攻克天都寨(今宁夏海原县),围兰州,大肆掳掠后撤军而还。

不久金将完颜宗弼又派兵强占天德、云内等州(贯彻“弱夏”策略),李乾顺以金国违反协议为由向金朝提出质问。

靖康二年(1127年)三月,金朝与西夏秘密划定疆界,把陕西北部约数千里之地划给西夏,以此作为天德、云内等地的抵偿(金国战事不利,拟把西夏牢牢地绑在自己的战车上)。

但西夏国主李乾顺脑子转的很快,对于局势的变化极为敏感,因为金兵的迅速溃败,加上西夏军队屡败于陇右都护刘锜,他令军队主动退出上述地区,并拟派密使赴宋商议与宋结盟抗金事宜。

“哼!打的好算盘!”赵构冷笑道:“辽盛的时候联辽侵宋,结果辽天祚帝被金兵赶到西夏时,被其敬献于金人,纳了投名状;金人南下时,见其势逼人,又与金结盟欲取宋地;现在金兵溃败,现颓势,又想来联宋抗金!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可是,现在与金国战事未了,再同时与西夏交恶殊为不妥啊!”汪若海怕赵构一时冲动,进言道:“不若虚与委蛇,同时提前采取措施,调整部署,为下一步的行动做好准备。”

“嗯,臣以为汪太傅言之有理,”李纲附合道:“他西夏使节到了,便令礼部张侍郎与之敷衍,将之拖在京城不得回,便可从容部署,安排得力将领早做准备。”

李纲说的礼部张侍郎,便是张浚,原历史中也是个鼎鼎有名的人物,出将入相,几经沉浮。其人脑子灵活,知兵事,却有些恃才傲物,识人之明值得称道,但识己却有不足。

赵构的心思主要在对金作战上,因为有李纲、宗泽、汪若海、岳飞等大把人可用,故而暂时没打算重用他。

等解决了金兵,张浚还是要用的,毕竟他除了打仗,其他各个方面的能力都还是不错的。

“这个意见我也赞同,”赵构点点头,表示对汪若海和李纲的认同,并进而说道:“吴璘在川陕的战绩、口牌都很好,再有大同的忠勇军为后盾,可以将注意力集中到西夏方面,以防御为主,敌不动、我不动,不主动挑事。另外,等燕京的事情结束,把张宪调过去,任西道都总管,节制西路各地兵马,以忠勇军模式抓紧训练军队,整军备战。”

刘锜,在赵构的心里也是极有位置的。其人出身将门,是泸川军节度使刘仲武之子,相貌俊美,箭艺非凡,年少时曾以箭射水缸,拔出箭矢后水泄,复以箭射堵住原孔,为人所传颂。

原历史中,刘锜不论对西夏还是对金作战,胜率都相当高,除非其主动后撤,金人很难胜之,岳飞被害之后,可以说正是刘锜屡次打败金兵,撑起了南宋的半壁江山。

后世很多专家学者将其与岳飞、韩世忠、张俊并称为“中兴四将”。

提到了“中兴四将”,张俊则不能不提,这个原历史中颇为牛逼的名将,为何至今未曾崭露头角呢?

这却是因为赵构的心病。原历史中,正是张俊配合秦桧,构陷岳飞,以“莫须有”的罪名冤杀了岳飞、张宪、岳云,为后人所不齿,对于赵构来说,这似乎是结不开的心结。所以直到现在,张俊还只是韩世忠麾下的一个统制,和原历史中的“逃跑将军”刘光世一样。

之前,赵构因为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对金作战上,对于镇守陇西的刘锜并未给予太多的关注,此时,西夏有了状况,他自然想起了这个在历史上能与岳飞相媲美的名将。

“还有刘锜,其性格坚忍,颇有智计,赴任陇西都护之后,对西夏作战屡战屡胜,极具名将风范,夏人甚惧之。可擢其为西道副都总管,兼任陇西都护,与张宪互相配合,做好攻夏准备。”

李纲和汪若海对于赵构的安排都感到很诧异,他对这些人似乎都非常熟悉,即便有的连面都没见过,他都能熟知他们的为人、品性和能力,安排起事情来得心应手,似是信手拈来一般。

第七十七章 战争神器

赵构自从登基以来,一直觉得有什么事情萦绕于心头,却始终没想起来。

直到有一天,李纲奏报道:“前日,军器监火药作发生事故,匠人在制作烟火时因操作不当,发生爆炸,所幸规模不大,仅当场炸死一人,炸伤三人。”

爆炸!

火药!

这俩词在赵构的脑子里轰然炸响!

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忘记了?!

李纲还在说着对于军器监一干人员的处理,赵构却开了小差。

火药,已经出现很久了,发源于魏晋之际,其配方秘诀公开于南北朝,但最初并未用于军事,而是用于娱乐,比如“烟火”和“爆竹”,即民间的喜庆娱乐。

火器,更是与火药无关,不过是用易燃的草艾裹上麻布、油脂、松香、硫磺等物,点燃后用弓箭或抛石机发射出去,《三国志》中记载火烧博望、火烧新野、火烧赤壁、火烧连营、火烧藤甲军等战例无不如此。

真正将火药和火器整合成为起来用于军事方面的,还是北宋,因太祖赵匡胤的重视而得到长足的发展,其后火药武器便频频见诸于战场。金兵第一次攻宋时,李纲就曾令人用霹雳炮击退金兵的进攻。

作为二十一世纪的穿越人士,赵构太清楚火药的重要性了。

“把负责火药制造的匠人叫来,关于火药的文献也带来,我要看看,越快越好!”他根本没留意李纲正在说什么,直接开口说道。

“呃,好,”李纲可不知道赵构的心里有多震惊、多急切,当然了,也不至于气恼官家打断他的话,连忙回道:“臣这就去通知。”

火药,火药啊!用得好了,可是战场上的大杀器,很多时候甚至能左右战争的胜负!

赵构兴奋地在殿内走来走去,拳掌相交,心头激动万分!

军器监位于天封城内西北角,分为东、西作坊,下有五十一作,火药作只是其中之一,原本也在城内,因多次出现安全事故,造成上百人员伤亡,被朝廷安置到城外去了。

因为刚出现安全事故,军器监监王绍正在火药作对着一众匠人大发脾气:“安全第一!安全第一!都说了多少次了?!这个李四,抚恤金减发一半,今后再有这样的事,都按此例办理!”

一个浓眉大眼、络腮胡子的汉子从队列中站了出来,朝王绍躬身施了一礼,沉痛地说道:“大人,李四,也是因为缺乏营养,身子太虚弱了,精神恍惚,才导致出现了意外,但他第一时间扑上去压在燃着的火药上才避免造成更大的损失,还是多发点抚恤金吧,他上有年迈的老父老母,下有幼儿嗷嗷待哺,全指望他一人过活。李四一死,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这是理由吗?是理由吗?火药匠人,须得比任何人都要谨慎、小心,才能确保安全!”王绍咆哮道,转而似乎火气也发完了,声音突地降了下来:“也罢,按工伤处理吧,双倍抚恤!”

“小人替李四谢过大人!”汉子大喜,连忙躬身又施一礼。

“莫要谢我,这是官家的恩典,”王绍摆摆手道:“张三炮,你们记住了,要好好做事,以报官家恩德!”

“是是是,小人一定记着,”张三炮说着又朝身后的一帮匠人说道:“你们也都记着啊!”

“谢官家恩典!”

几百个汉子同时喊道,声音还挺整齐,看来,对张三炮还是很服气的。

正在这时,李纲到了,王绍一见宰相大人到了,连忙给他施礼:“下官见过李相!”

“免礼,”李纲对于火药作的情况不熟悉,便问道:“火药作谁的手艺最好、对火药最了解?”

王绍伸手朝张三炮一指,说道:“他,张三炮,祖传的手艺,若论对火药的熟悉,没有比他更强的了!”

张三炮闻言,胸膛自然地挺起了一些。

李纲点点头:“好,那你就跟我去一趟宫里吧,官家要见你。”

“官家要见我?”张三炮有些疑惑:“李四这事儿?”

王绍“啪”地朝他肩膀拍了一下:“哪这么多废话?官家叫你,你只管去!”

张三炮“哦”了一声,跟在李纲后头往外走去。

赵构正在来回地踱着步子呢,听小德子说李纲带了个浓眉大眼的汉子来了,连忙宣二人觐见。

李纲正欲行礼,赵构直接上前拉住他:“李卿免礼,坐下说话。”

小德子忙不迭地把绣墩抱到李纲屁股后面,这活儿他再在是越来越熟练了,官家不喜欢让人站着或者跪着说话,只要不是正朝,一般都会赐座。

张三炮的参拜大礼那就是实实在在的了,“噗通”一跪,大声三呼万岁,还不敢起身。

“起来吧,”赵构朝小德子瞟了一眼:“赐座!”

小德子赶紧又搬了一个绣墩过去,这回他可算是知道了,就连匠人,陛下也是要他坐着说话的。

张三炮开始时却是不敢坐,只是在李纲身边站着,开玩笑,在官家面前,宰相坐了也就坐了,他不过是个地位低下的匠人,哪里敢坐着说话?

还是李纲又发了话让他坐下,他才小心翼翼地用屁股尖坐在绣墩的边沿上,比蹲着还难受。

李纲介绍道:“官家,这是军器监手艺最好的匠人张三炮。”

赵构笑着说道:“好,张三炮,你把火药的制造和使用情况详细说来听听。”

要说别的,张三炮没准不会也不敢说,火药么,他张嘴就来:“火药,在我朝使用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现在主要有三种火药配方,一为毒烟球,一为霹雳炮,一为蒺藜火球,还有新研制的震天雷,尚未正式投入使用。”

“哦?有三种火药配方?”赵构觉得有些诧异,在他的印象中,火药不应该就一种配方吗?硝、炭和硫磺,这在后世是广为人知的事情,互联网上一搜一大把。

“是的官家,”张三炮觉得整个大宋都是官家的,配方再怎么机密,介绍给官家肯定没事,便说道:“毒药烟毬的配方是硫黄一十五两、焰硝一斤十四两、草乌头五两、芭豆五两、狼毒五两、桐油二两半、小油二两半、木炭末五两、沥清二两半、砒霜二两、黄蜡一两、竹茹一两一分、麻茹一两一分。

霹雳炮的炮弹配方是晋州硫黄十四两、窝黄七两、焰硝二斤半、麻茹一两、乾漆一两、定粉一两、竹筎一两、黄丹一两、黄蜡半两、清油一分、桐油半两、松脂一十四两、浓油一分。

蒺藜火毬的配方是硫黄一斤四两、焰硝二斤半、(同粗)炭末五两、沥青二两半、乾漆二两半、竹茹一两一分、麻茹一两一分、桐油二两半、小油二两半、蜡二两半黄丹一两一分。”

赵构耐心地听完,觉得不对劲:“你说的这些配方,这么麻烦,而且,好象是以燃烧为主吧。”

“是的,官家,桐油、小油、松脂等物都是用来助燃的。”张三炮恭恭敬敬地回道:“但,配方是经过数代匠人用生命、用经验总结出来的,断然不会有误。”

放毒烟、放火什么的,不是赵构想要的,更何况还要花费那么多原料,他皱着眉头说道:“张三炮,我给你个任务,去掉那些油啊蜡啊之类的原料,只用硝、炭、硫磺这三种原料,你把新的火药给我造出来,到时候重重有赏!”

“这,”张三炮很想拒绝,可是又不能,那叫抗旨,谁敢啊?只好应道:“小人遵命!”

第七十八章 发明创造

邢秉懿自从上次回邢府遇刺之后,感觉外面好危险,加上身体尚未恢复,便再也没出过皇宫,一心呆在宫里休养。

随着天气渐暖,她觉得身上的亵衣特别别扭,便有些怀念以前的内衣。

可这事儿跟别人不好说,她便让人把医官秋荷找了来。

秋荷一进门,邢秉懿便盯着她的胸前,感觉她胸前比较平,十有八九是用的裹胸,就问道:“秋荷,你裹得那么紧,能舒服嘛?”

“不舒服,可是,不裹的话,”秋荷瞟了一眼她的胸前,笑道:“我的还好,娘娘不坠的难受嘛?”

“哎呀,不说这个了,”邢秉懿脸色一红,说道:“我有个想法,你瞧瞧能行不?”

她拿出一张自己画好了样式的图纸递给秋荷:“你看看,把肚兜改小些,既起到了保护的作用,又能保持不坠,天气热了也不会捂得慌,一举三得。”

秋荷是个女医官,很容易便接受了这个新式的玩意儿,于是,两人足不出殿,在纸上写写画画的,又改来改去,定稿以后,又找了绣娘过来,让她试着做几件出来,却不说干嘛用的,弄的绣娘一头雾水。

宫女们却已经习惯了皇后娘娘的折腾,前些时候,要了些柑橘、柠檬,却又不吃,把它们的汁挤出来,把皮切成丝,汁内倒入橄榄碎末,搅合匀净;把烧碱倒进水里全部溶了,然后把混合的果汁倒进去;最后再把切好的细丝放进去……

邢秉懿可不管宫女怎么想、怎么看,再怎么说,她也是皇后,用得着管宫女怎么想嘛?

天气变热了,不整点香皂出来,怎么洗澡?

晾了一个月,香皂总算是能用了,虽然没有以前用的舒肤佳那么好,却也有一股淡淡的清香,用后感觉还不错,清爽的很。

内衣很快就要做出来了,香皂用得也不错,总算有了点前世生活的影子。

还有什么可以改善的呢?

秋荷走后,邢秉懿一边想着,一边向御花园走去。

如果有互联网就好了,度娘一搜,配方的比例、制作方法什么的,要啥有啥,赵构不禁有点怀念前世了。

前世,前世,纵有千般不好,可是……

李纲和张三炮走后,他突然觉得情绪有点失落,便自顾自地走出了宫殿。

小德子见陛下脸色不好,也不敢多问,只好紧紧跟着,一众侍卫也离得稍远些跟着。

自从上次赵构遇刺,侍卫们更加小心谨慎了,在皇宫里也不敢离他太远,生怕再发生第二次。

赵构心里有数,赵桓不在了,没人有动机、有胆量、有能力对自己下手,但不管他怎么说,侍卫们就是不听,走哪儿跟哪儿,就连他睡觉时寝宫周围也布满了侍卫,出皇宫的话连韩世忠都得陪着。

这是侍卫们的一片忠心,赵构能理解,也很高兴,有一帮忠心的侍卫是件好事情,不是吗?当初他还羡慕宋钦宗呢。

一踏进御花园,赵构便看到个熟悉的身影,邢秉懿,穿着白色底缀满湖蓝色花朵的合体长裙,鬓发低垂,斜插着一支碧玉瓒银钗,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胸前鼓胀,越发显得腰肢纤细,体态修长。

此刻,她正倚着亭子的栏杆斜坐着,盯着水面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怎么的,他一看到她,见到她那令人窒息的美,心跳就有些加速,有点小紧张,却也冲去了原本的那种失落。

再退出去,那是不可能的,皇帝看见皇后就吓跑了?那不扯淡嘛?

许是邢秉懿想事情太过专注,一直没有发现赵构的到来。

“嗨,娘子?”不行不行,貌似不怎么合适,后世还差不多。

那,骚一首“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也不行,不应景儿。

他伸了一下手又缩回去,一会儿负手一会儿抱怀,重复了好几次,可把这个缺乏撩技的资深宅男给急坏了。

正为难间,邢秉懿突然回过头来,发现有人,先是一惊,吓得身子一颤差点掉到水里去,赵构一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小心些,别掉下去了。”

邢秉懿看清了是赵构,才轻拍了几下胸口,缓了口气,问道:“陛下,你怎么有空来了?”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如空谷脆鸣、山泉流淌……

这近距离一看,她眸含春水,似清波流盼,香靥玉嫩,蛋清般光滑,指如削葱,口似樱桃,一颦一笑动人心魂。

赵构觉得眼前的女子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让人心动。

他突然觉得,有这么个媳妇,貌似,挺好的?

加上近来习惯了发号施令,身上王霸之气渐重,他不由得想道:我干嘛这么怕她?我是皇帝,她是皇后啊,都已经是夫妻了好吧。

这样一想,果然立刻就不紧张了。

他扶着邢秉懿的胳膊让她坐好了,才在她对面坐下,关心地问道:“身子恢复得怎么样了?”

“劳陛下挂念,臣妾已经好了,医官说……”邢秉懿说着说着脸色不由得红了,显得更加娇羞可人,后面的话,她却说不出来了。

她能把“娘娘,已经没事了,可以同房了”说出来嘛?不能吧,跟暗示似的……

脑子呢?干嘛要多一句“医官说”?

赵构可不知道邢秉懿的想法,还以为医官有什么要紧的嘱咐,便急忙追问道:“怎么了?医官怎么说的?”

邢秉懿原本可以随口扯一句糊弄过去,可刚一张嘴又想到,赵构是皇帝,忽悠他,算不算欺君呢?影视剧里头,在皇帝面前,一句话说错便有可能万劫不复啊!

于是,她的心里更加纠结。

瞥见赵构有些着急的样子,邢秉懿目光闪烁了几下,低下头,以极低极细的声音说道:“医官说,医官说,可以,同房了。”最后三个字,更是低的就象蚊子哼哼似的。

偏偏,赵构的听力还就是好,竟然听清了最后的三个字,不由得浑身跟过电似的,一把抓起她的手:”那,那,……“

那,那什么呢?邢秉懿抬眼瞟了他一眼,突然惊叫道:“你流血了!”

说完,她另一手捏着手绢朝赵构的鼻子擦去。

赵构低头一看,又流鼻血?还真吓了一跳,靠,不会和穿越前一样的吧……

话说,她的手,好软啊,柔若无骨,温润滑腻,他还真舍不得放下。

“叫太医,快叫太医!”邢秉懿见他鼻血流得厉害,连忙叫道。

小德子吓得不轻,连忙转身就跑,叫太医去了。

“你,你把头仰起来,靠在柱子上。”邢秉懿抽出手,站起来,小心地扶着赵构,让他倚着柱子靠好。

赵构闻着她贴近的身子上散发出来的清香,陶醉地吸了一口气:“真香啊!沁人心脾!”

邢秉懿瞅着他那样子,有些哭笑不得,这还有个皇帝的样子嘛?

不过,还有空儿口花花,看来应该没多大事儿。

第七十九章 忽悠三炮

太医赶到之前,赵构的鼻血已经不流了,但他很喜欢自己的头枕在邢秉懿胸前的感觉,便一直厚着脸皮不肯坐起来,不仅如此,还时不时地蹭两下。

邢秉懿心知肚明,脸色羞得通红,不过却也没退开半步,反而有种很温馨的感觉,和上次被他抱着冲出车厢又从天而降完全是不同的感受。

总之,赵构给他的印象挺好,人长得也挺帅,两人之间似乎也不存在想象中的那种上千年的深不见底的代沟。

最最关键的是,他是皇帝,自己是皇后,天生一对啊不是吗?而且还是已成既成事实无法逃避的那种,毕竟,不小产的话,两人已经是同一个孩子的爸妈了。

这种情况下都不认命,还想怎么着?造反嘛?

太医到了之后,对赵构进行了一番仔细地检查,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便提了个中规中矩的建议:“如今天气转暖,少雨,有些干燥,官家要多喝水,多吃水果,以防肝火上升。”

“呃,知道了。”赵构见邢秉懿在一边捂着嘴偷笑,颇有些尴尬,多丢人啊!这是天干少雨肝火上升造成的嘛?

太医刚一转过身,西北角传来“轰”的一声巨响,比上次的事故动静大多了,赵构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糟糕,火药作又爆炸了!”

“火药作?”邢秉懿好奇地问道:“造火药的?”

“嗯,你在这儿歇着,我去看看。”赵构拔腿就走,他可真担心火药作出大事儿。

邢秉懿手上一用力,赵构被拉得一个趔趄,他回过头来,见她正拉着自己的袖口不放。

“怎么?不想让我走?”赵构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望着邢秉懿亮晶晶的双眸问道。

邢秉懿摇摇头:“不是,我也想去看看。”

“你也想去?火药作?”赵构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你一个女人家,去火药作不合适。”

邢秉懿的美目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我要去。”

“真不行。”

“我要去。”

“你去看什么呢?有什么好看的?”

“我要去。”

“呃,好吧好吧……”

赵构终究是没抗住邢秉懿的执着,败下阵来。邢秉懿嘴角轻扬,露出灿烂的笑容,如同盛开的百合,令赵构心神一荡。

其实,火药作不过是经历了一次小小的实验而已。

火药作进行实验很正常,但改进配方的实验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搞过了,前人的无数经验证实,配方非常成熟、稳定,是最优化的配方。

但张三炮既然接了官家的任务,肯定要进行一番尝试,就算不行,也要把实验的过程记录下来,作为日后的参考。

经验和数据都是经历无数次的实验总结出来的,是个渐进的过程,只有这样才能形成成熟、完整的理念。

张三炮按照原来的配方,将硝、炭、硫磺作为主要原料,去掉几种助燃的油和油脂后,各自取来一些,用水将各个成分浸水润湿,然后小心翼翼地混合起来作成大饼状,除湿后打碎,用细筛子筛过,便成了新的火药粉粒。

新的火药粉粒看上去明显与以往的不同,黑乎乎的。他只取了平日实验所需最少的火药量,装填到小小的陶瓷罐中,加入引信后轻轻捣实,在专门的实验场地中点燃了长长的引信。

有几个匠人躲在掩体后好奇地看着张三炮:“又尝试新的配方了?”

张三炮点点头,没有作声,既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地盯着引信“嗤嗤”地燃烧。

虽然他并不看好这次的实验,却从心里喜欢这样做,即便是不成功的实验,也是有意义的事情。

应该说张三炮谨慎的研究风格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他根本不知道硝、炭、硫磺三种原料变成小颗粒状之后,放在一起同时粉碎时,非常容易导致着火甚至爆炸,但如果只有两种成分一起粉碎,那是不会发生着火爆炸现象的。

象他那样不停地翻搅,是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张三炮严肃的表情激起了其余匠人的好奇,一大票人躲在掩体后面紧张地等待着实验的结果。

当引信燃到陶瓷罐的灌口之后,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嘭”地一声巨响,陶瓷罐被炸得粉碎,一片碎角擦过张三炮的脸颊,划出了一道血痕!

“这么厉害!”一众匠人不约而同地惊呼道,实验场地的中央出现了一个脸盆大的坑!

按以往的惯例,这个掩体到实验场地中央的距离,就算发生了爆炸,也是足够安全的。

没想到……

大家都一脸震惊地看着张三炮的脸,血痕的一头,有血珠滴落。

张三炮根本没有在意脸上的伤,若有所思地盯着实验场,陷入了沉思。

刚刚,他试探性地去掉了几种油类原料,用新的配方试制了一些火药,这一实验,发现火药的威力不但丝毫未减,似乎还增强了一些。

这说明什么?

说明官家说的仅用三种原料生产火药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去掉了油性原料,不但威力没减弱半分,竟还有所增强!这是个颠覆以往观念的事实!

“哦哦哦~!”众人愣了片刻,突然欢呼起来!

威力这么强大的火药,足以将之前的霹雳火炮、震天雷的品质提升好几个台阶!

张三炮被众人拥着,抛起又落下,露出开心的笑容。

赵构和邢秉懿的到来,使得火药作再次沸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高昂,比火药爆炸的时候还要响。

赵构笑着摆手:“平身!”

然后,盯着张三炮的眼睛:“成了?”

“成了!”张三炮兴奋地回道:“小人按照官家的提议,去除了几种油料,果然比原先的威力大了许多。”

“才去了几种油料啊,”赵构微微皱眉:“那,硝、炭、硫磺的比例是多少?”

张三炮恭恭敬敬地回到:“回官家,硝六成,炭一成,硫磺一成,其他原料两成。”

赵构对于最佳比例并不知晓,所以一脸疑惑的神情。

邢秉懿可就不同了,说道:“葛洪在炼丹术里曾说过,硝石的比例高一些,爆炸的威力就会大一些,不妨再提高一点。而且,这三样原料最好不要同时粉碎、搅拌,容易发生爆炸,两种就没事。这都是《抱朴子》书中说述,应该没错!”

邢秉懿当然不能直接将火药的最佳配比说出来,便扯虎皮做大旗,抬出了葛洪。

反正葛洪本来就是传说中的火药发明者,早已故去,就连《抱朴子》都只有残本,无法对证。

赵构眼睛一亮,这个说法可比他去强推好多了,看来这媳妇也是个博览群书的主啊!

张三炮对于什么《抱朴子》没有印象,却听说过葛洪的大名,心想着,既然皇后娘娘都知道了,想必不会有假。

“谢皇后娘娘指点,小人马上就按照这个方向进行实验!”

第八十章 又想造枪

张三炮急着去搞实验,赵构却是不让,因为他对之前张三炮说过的震天雷很有兴趣,便想亲眼见见实物:“张三炮,你去取个震天雷来。”

张三炮见赵构对自己的研究有兴趣,心中自然高兴,屁颠屁颠地跑去拿震天雷去了,双手捧着呈于他面前:“官家,这就是震天雷!”

赵构定睛一看,只见这震天雷身粗口小内盛火药,外壳以生铁包裹,就象葫芦去了一半,并在葫芦口安装了引信,跟后世影视剧中的土造手雷有些相像。

这个造型虽然稍显笨重,却也令赵构颇为喜欢,更想知道其威力如何,便笑道:“你放一个给朕瞧瞧。”

“是,”张三炮应命道:“此物会炸开,碎片会飞出伤人,还请官家到掩体后面去躲避一下。”

张三炮捧着震天雷到实验场中央,点燃了引信,便飞速跑了回来,与赵构等人一起盯着场地中央,因而,没有人注意到,皇后娘娘的眼睛中有种异样的神采。

“轰”的一声,震天雷炸开,碎屑四射。

赵构眉头微皱,说道:“这个震天雷威力不怎么样嘛。”

张三炮望着浅浅地凹坑,不禁汗颜道:“官家,这个震天雷的配方还是原来的配方,故而威力小了些,用上新的配方的话,肯定不一样。”

“行,那你抓紧研究新配方,把新的震天雷做出来了再实验给朕看看。”

“小人遵命!”张三炮连忙应道,恨不得立刻就去开展实验。

原军器监王绍因为上次的事故,被李纲给调出了军器监,到地方上任了个知府,官阶降到了从四品,这还是头一个从军器监出来降级使用的官员。

新来的军器监莫砥,是个工作非常踏实的官员,在地方上官声不错,据说莫氏祖上出过杰出的铁匠,擅长各类铁器的制作。

“臣军器监莫砥,参见官家、娘娘!”莫砥听说官家和皇后到了火药作,连忙从军器监那边赶了过来。

莫砥这个名字,赵构并无原历史中的印象,估计没留下什么特别的功绩。

张三炮见莫砥来了,很高兴,终于不需要他陪着官家和皇后转悠了,他现在一头劲地想去搞实验呢!有了明确的方向,再搞不好,真是无颜见官家和皇后了,张三炮告了个罪便干活去了。

浸心于技术的人才总是这样,搞技术创新是最大的爱好,升官发财神马的反倒不怎么在意。当然了,以匠人的地位,与升官发财也没多大关系。

但,正是这些将毕生的精力都献给了国家的匠人,大大地推动了国家的发展,为国家的繁荣富强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当年宋与辽签定澶渊之盟,年年交岁币于辽,看起来吃了大亏,但因为开放了互市,大宋的瓷器、铁器、丝绸等手工业制品源源不断地流进辽国,同时,辽国的马、牛、羊等流入内地,为大宋提供了充足的战马、耕牛和肉食。

有技术含量的手工业制品,其利润肯定是大大超过原材料的,但辽人并示意识到这一点,或者说,意识到了也没有办法阻止,开展互市以来,大量的交易导致辽国百姓对于宋输入的生产、生活类器具和物品严重依赖,不可能因此而废弃。

这就造成了一个结果,虽然宋每年纳岁币于辽,却通过互市,让辽国把获得的利益又乖乖地吐了出来,还多吐了许多,因此,辽国非但没有因为宋的岁币发展壮大,反而因为年年的贸易逆差越发穷困,百余年下来,渐渐走上了末路,最终被金国所灭。

张三炮离去之后,赵构说道:“都散了吧。”于是,其他匠人也都散去,各自做活。

“陛下,再到其他作看看吧。”邢秉懿央求道。

反正火药作都来了,其他作更没有什么忌讳,再加上赵构自己也想看看军器监的这些下辖机构是如何运作的,便欣然答应。

莫砥当然更是喜欢,他刚到军器监任职,官家便携皇后一起过来巡视,这是多大的喜事啊!因而其一边陪着赵构、邢秉懿随行,一边详尽地介绍了军器监的情况。

每到一处作坊,莫砥便介绍一下这个作坊的工作内容,展示一下生产出来的物品。

通过莫砥的讲述,赵构对军器监有了从未有过的深入了解,对莫砥踏实的工作作风也极为满意。

这是个人才啊!

这么短的时间,他自己对军器监的情况如数家珍也就罢了,还能通过条理清楚、详尽的讲述让赵构也熟悉了军器监的机构和运作,绝对是个能吏!

宋初年原本是没有军器监的,主管制造兵器的机构是三司胄案,无专官。

宋神宗熙宁六年(1073)废胄案,置军器监,以侍从官判监事。元丰年间再度改制,置监、少监、丞、主簿等专官。有东西作坊、东西广备、作坊物料库、皮角场库。

东西作坊,与各州都作院掌造兵器、旗帜、戎帐、什物,依规定制作程式,按兵校工匠制作精粗利钝以为赏罚,宋钦宗之后,东西作坊的规模已经比之前缩减了许多,但仍然有定额工匠五千人。东、西作坊下设有五十一作,分工极细,包括“木作、杖鼓作、藤席作、锁子作、竹作、漆作、马甲作、大弩作、绦作、棱作、胡鞍作、油衣作、马甲生叶作、打绳作、漆衣甲作、剑作、糊粘作、戎具作、掐素作、雕木作、蜡烛作、地衣作、铁甲作、钉钗作、铁身作、马甲造熟作、磨剑作、皮甲作、钉头牟作、铜作、弩摏作、钉弩摏红破皮作、针作、漆器作、画作、镴摆作、纲甲作、柔甲作、大炉作、小炉作、器械作、错磨作、琉作、鳞子作、银作、打线作、打麻线作、枪作、甲作、锅炮作、磨头牟作”;

东西广备,又称广备攻城作,“主城之事,总二十一作”,分别为“大木作、锯匠作、小木作、皮作、大炉作、小炉作、麻作、石作、砖作、泥作、井作、赤白作、桶作、瓦作、竹作、猛火油作、钉胶作、火药作、金火作、青窑作、窟子作”,后精简为十一作,“所谓火药、青窑、猛火油、金火、大小木、大小炉、皮作、麻作、窟子作是也”,其中的火药、猛火油、金火诸作是宋火器生产发展的重要产物,标志着宋朝军器生产已进入到冷兵器和火器并作的时代。;

作坊物料库掌收铁锡、羽箭、油漆等物,其所掌军器物料,除主要供给京城兵器使用外,也有一部分调拨州郡作院使用;

皮角库“掌受天下骨革、筋角、脂硝,给造军器、鞍辔、毡毯”等物,以供军器所用。

绝大部分兵器的生产,都需要多个作坊的通力合作,方能打造出来合格、精细的兵器。

转完了一圈之后,赵构有种眼花缭乱之感,分工太细了!这么精细的分工,这么多技艺精湛的匠人,难怪手工业足以吊打辽、金和西夏!

但赵构只想弄清楚一件事,火药的事情基本上就要解决了,火药枪,能不能造得出来?

第八十二章 枪炮导弹

作为穿越人士,赵构此时才想到火药枪,应该说反应算是慢的。

当然了,可能与他是个文科狗有关。

不过,既然想到了,他肯定要想办法付诸行动,空想误国,实干兴邦么。

在接下来的参观中,他有些心不在焉,若不是邢秉懿仍然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他都没兴趣继续转悠了。

谁说领导视察就得把整个部门全都转遍了的?

邢秉懿与赵构不同,赵构每到一处,只是假装认真地听莫砥的介绍,最多偶尔提出一点建议。邢秉懿却是每到一个作坊,便仔细地观察工匠的操作,遇到有现在的成品、半成品时,她总要看看、摸摸,仿佛对每一件事物都充满了好奇,有时,还会询问工匠一些问题。

比如,她看到一个工匠正往一个既直且圆的竹筒里填塞物品时,不知道是干嘛用的,便主动问道:“这是干什么用的?”

“回娘娘,这是警讯用的烟火,里面装的是火药,点燃之后,会把带着烟火药的小箭射向天空,烟火药的颜色不同,便代表着不同的意义,小箭上还留有孔洞,会发出尖啸,更加的引人注意。”

“哦,这样啊。”邢秉懿缓缓点头道,却见赵构竟然也认真地听工匠讲解,似乎有什么想法似的。

赵构确实有想法,点燃底部火药,利用火药燃烧产生的推力将置于竹筒中的小箭射向天空,这不就是火箭嘛?竟然只用作警讯?

把小箭换成子弹,不就是枪了?

搞个大个儿的,在前部也装上火药,或者,干脆把震天雷什么的固定在上面,那不就是地对地导弹嘛?

“你放个给我看看。”邢秉懿对工匠说道。

“呃,好的娘娘,不过,得到实验场那边去。”工匠取了一支讯号箭,回道。

赵构不怎么想多待了,见邢秉懿又要耽误时间,便说道:“大白天放个警讯烟火有什么好看的?回吧。”

邢秉懿小嘴一撅,颇为理直气壮地回了一句:“你还让人放震天雷呢。”

赵构闻言一滞,自己是让张三炮放了震天雷,可是,“那能一样嘛?我是要了解震天雷的威力,那是战争中的大杀器,有大用处的。”

邢秉懿一扬脖子,说道:“我也不只是想看烟火啊,我也有想法的。”

赵构看着她有些小倔强的模样,乐了:“好好好,那就放,我瞧瞧你有什么想法。”

工匠取出火折子,轻轻一甩,点着了引信,手中的竹筒“啾”的一声,飞出一支带哨音的竹箭,直射天空,并在空中发出明亮的红色光芒。

然后,工匠将竹筒往地上一扔,就完事了。

邢秉懿却仍然盯着他:“你把点火的物事拿出来我瞧瞧。”

工匠疑惑地掏出火折子,问道:“娘娘说的是这个火折子?”

“对对对。”邢秉懿一把拿过火折子,取下盖子,学着工匠的样子一甩,火折子的前部便燃起了明火。

不但邢秉懿啧啧称奇,赵构都觉得稀罕,以前在军中也曾见将士们点火,却没注意到竟然是用火折子的,话说穿越之前的年代,一块钱一个的打火机到处都有卖的,usb口充电的电子点烟器也不稀罕,谁会在意怎么点火啊?

“这个火折子是什么做的?”邢秉懿继续她的问答模式,赵构也同样很好奇。

“回娘娘,火折子的好坏关键在于纸的制作,这个火折子的纸是以白(红)薯蔓浸水中泡浓,取出捶扁,再泡加棉花、芦苇缨子再捶,晒干,加硝、硫磺、松香,樟脑等易燃物质和多种香料而制成的。最后折成长扁筒或拧为绳,晚间燃之似无火放在竹筒里,用时取出一晃即燃,很易燃,军中、宫中和富豪人家一般会用这种火折子。一般百姓家用的就是普通的草纸卷起来做的,效果要差了许多。”

“嗯,明白了,真是了不起的发明。”邢秉懿对于古人的智慧有了更深的认识,这都是在实践中总结出来的经验,所以实用性是第一位的,不象后世有些人脱离了现实生活去搞一些不切实际的发明创造,比如,发明出世界最小的电视机,小到什么程度呢?得用放大镜去看。

“回到正题上来,为什么要用竹筒呢?”邢秉懿将火折子还给了工匠,接着问道:“难道铁铜做的筒子不比竹筒更好?可以重复使用,尤其是作为武器使用时。”

“回娘娘,铁铜做的筒子也不是不行,就是有些太笨重,不便于携带。而且,发个讯号,用这个竹筒就足够了,成本低廉,随用随扔就行,就象小人刚才做的那样。至于当作武器使用,”工匠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有两个原因,一是不易瞄准,二是射程并比不寻常弓箭更远。”

晕,这都什么思维?就不能发散一下吗?

“谁说就得用箭的?”邢秉懿感到很心塞:“不能换别的东西嘛?”

赵构本来就在琢磨造枪的事儿,听到这儿眼前一亮,接上说道:“对对对,比如,把霹雳炮、震天雷发射出去。”

在他看来,把震天雷发射出去的话,岂不跟后世的导弹差不多?起码也跟炮弹差不多,一炮炸一大片那种。

看起来颇为老实的工匠有点挠头:“可是,那得多粗的铁铜管啊?更不易携带了吧。”

这下,不仅赵构和邢秉懿差点晕过去,莫砥都快站不稳了:“不是不是,你别考虑好不好携带的事儿,就说这想法行不行?”

工匠这才恍然大悟,笑道:“肯定行,只要铁铜筒和霹雳炮什么的准备齐了,我们金火作绝对能把它装好。”

靠,赵构这才想起来,基本上每一件兵器的打造都离不开多个作的通力合作,便果断地对莫砥说:“你把相关的作集合起来,就做两件事,一是把新的火药配方尽快弄出来,二是造出粗细不同的铁铜筒,可以发射弹丸、震天雷之类器物。这两件事情做成了,重重有赏!”

“官家放心,臣定当竭尽全力,尽快完成任务!”莫砥连忙表态道,在他看来,官家提的这两件事,希望很大,不算什么难事。

“好,那就等你的好消息。”赵构说着又看了邢秉懿一眼,问道:“今日就到这儿,回宫吧?”

“嗯,好吧。”邢秉懿觉得暂时没什么好点子了,便欣然同意。

回去的路上,赵构的心里乐得跟要开花了似的,军器监真要是能把这个枪炮研制出来,那还不想打谁打谁?对了,还有大炮、导弹,到时候,远距离一番轰击之后,神马东西都给他炸没了,岂不是可以直接派地面部队打扫战场了?

嘿嘿,不错,真不错,这个主意好,赵构一边美滋滋地想着,一边露出了夸张的笑容。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邢秉懿发现了之后,奇怪地问道。

“哦,没什么,”赵构敷衍之后才想起来,带邢秉懿去军器监实在是个好主意,神配合那是,便笑道:“怎么样?这一趟出来感觉如何?”

“还行吧,挺好玩的,就是,”邢秉懿低头嗅了嗅身上的味道,皱眉说道:“这身上什么味道都有,太难闻了,得赶紧回去洗洗。”

赵构笑笑,果然是女人啊,不论哪个时代,都一样……

第八十二章 这两口子

赵构回到宫里,还没有来得及喝口热茶,便有新的战报送到,是岳飞派人日夜兼程送来的。

他顾不上喝茶,接过战报就看了起来。

小德子在一边看着陛下眉飞色舞,心知必是捷报,也乐滋滋地立于一旁,仿佛是自己家的喜事一般。

“好,歪瑞固得,”赵构笑着冲小德子说道:“小德子,知道燕云十六州吗?终于又回到了我大宋的怀抱!”

燕云十六州,宋人有几个不知道的?

小德子连忙跪下贺喜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完成了多位先帝的遗愿!”

赵构高兴之余,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到了便宜老爹宋徽宗,和已经“自缢”的宋钦宗。

唉,真心不想再举起屠刀了!

得借这个机会去得瑟顺带敲打老爹一下,让他认识到跟自己的差距,从此以后和睦相处,别整幺蛾子!

于是他带着小德子往延福宫赶去。

赵佶很意外赵构的到来,因为这个儿子即位之后,来延福宫看望的次数屈指可数,以至于他心中生出一种陌生的感觉,好象赵构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似的,有些要求也不好意思提出来。

前些时候,赵构去看了赵桓,然后赵桓就“自缢”了,这让他很害怕。

赵桓的帝位是自己主动让给他的,他做的事,若说自己一点不知情,那肯定是假的,估计也不会有人相信。

但在当时,他以为情况不明,胜负难料,所以采取了观望的态度。

反正,他弟俩不论谁做皇帝,自己都是太上皇,甚至,他觉得,如果大儿子赵桓做皇帝的话还更好些,起码比九儿听话。

赵佶一直担心哪一天就赵构抽出空来,就轮到自己“自缢”了,便总是做噩梦。此时听太监说赵构来了,吓得双腿发软,站都站不起来了,只能半躺半坐在椅子上。

天哪,不会,他真的连老爹也不放过吧!

“拜见爹爹、娘娘!”

该有的礼节还是有的,这无关亲情,当然,赵构也没感到心里有这份感情存在,帝王之家,本就亲情淡薄,何况他还是个穿越而来的外来户。

“九儿坐下说话吧。”这回却是韦太后发了话,儿子这皇帝做得越稳,她的底气就越足,不知不觉间,她竟成了赵佶的依仗。

“嗯,爹爹没事吧?”赵构一边坐下,一边看着赵佶微颤的身子问道。

韦太后对赵佶的心事清楚的很,瞄了他一眼便笑着回道:“没事,你爹爹偶感风寒,身子略有不适,已有宫中太医看过了,不妨事。对了,九儿今日过来,是不是有什么要事?”

“嗯,刚收到战报,燕京的金兵已经投降,至此,燕云十六州已彻底回归我大宋版图!特来告知爹爹和娘娘!”赵构自豪地说道,眼光不由自主地瞟了赵佶一眼,接着说道:“现在的忠勇军,战力无双!以前的溃兵回归和新近参军的人不少,都争相参加忠勇军。但我不同意,只说如果训练合格,可以允其成为忠勇军预备兵员,表现优秀或有战功者才能加入,我要让忠勇军成为所有宋人的骄傲!”

“哎呀,真是太好了!列祖列宗泉下有知,怕是要高兴坏了!”韦太后兴奋地说道,这个儿子太能干了!不光打造出忠勇军这样战无不胜的威武之师,打跑了金人,还把燕云十六州都收了回来,这些成绩,连神勇无比的太祖都没做到啊!

赵佶闻言,好象突然注入了一股能量似的,腾地坐直了身体,震惊地问道:“九儿,你,你说的是真的?燕云十六州收回来了?”

“真的,千真万确!”赵构扬了扬手中的战报:“刚送到的,现在,宗泽坐镇大同,岳飞坐镇燕京,其它各州都安排了忠勇军将士留守,已经构筑完整的北方防线!金人若敢再来,定教他有来无回!”

赵佶一把接过战报,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然后,突然“噗通”一声跪下,伏地痛哭:“列祖列宗啊!苍天有眼啊!竟让不肖子孙佶活着看到了收回燕云十六州的时候!佶,有愧啊!呜~呜~呜~”

赵构看着赵佶痛苦流涕的样子,不似做假,心中不免有些疑惑:这时候真情流露了?当初任用奸臣、打压忠良、把宋室江山搞得一团糟的时候,难道就没想到愧对列祖列宗吗?

韦太后见状,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下了坐椅,上前去扶赵佶。

赵构叹了口气,也走上前去,和韦太后一人扶住他一条胳膊,把他扶了起来。

赵佶泪眼朦胧地望着面前的儿子,乞求似的说道:“明日,开宗祠,祭祖吧,爹爹,想把这个好消息,秉告先祖,请求先祖原谅。”

韦太后也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儿子,满眼都是期待的神情。

“好吧。”赵构点点头,看来,在这个四十五岁的太上皇面前,已经没有宣耀武功的必要。

邢秉懿回了寝宫之后,便让宫女烧好了水,美美地泡了个澡,用上自己研制的香皂,感觉无比舒爽。

看来赵构还是挺聪明的嘛,自己不过稍加点拨,他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不枉自己开动脑筋帮他。

当然了,帮他也就是帮自己,他皇位坐得稳,自己这个皇后就妥妥地没问题。

“如此美女,我自己看了都动心,而且,谁能如我一样给他最强的帮助?没有,也根本不可能有!”

所以,她丝毫不担心会出现前世那些影视剧中的狗血宫斗情节。

她对自己目前的身体还是很满意的,不,确切地说,是非~常满意!

这具身体,简直就是个完美的艺术品!这一点,同样给了她非常强大的自信。

她掬起一捧水,让它顺着洁白如玉的手臂流入木桶中,颇为自恋地哼道:“我怎么这么好看?这么好看怎么办?”

两个伺候她沐浴的宫女捂住嘴,笑了起来。这两个是上次邢府遇刺之后,从邢府调过来的两个丫头,一个小娥,一个小英,都是十三岁,从小在邢府长大,对邢秉懿很熟悉,邢秉懿嫁给时为康王的赵构时,这俩丫头才八岁。

“娘娘,绣娘来了。”门外传来宫女的声音。

邢秉懿不慌不忙地从木桶里出来,小娥和小英把宽大的棉袍披在她的身上,眼睛里流露出羡慕的神色,皇后娘娘为什么,生得这么好看?不知道自己长大了能及得娘娘几分?

“让她进来吧。”邢秉懿坐到了一个绣墩上说道,小娥拿着毛巾站在她身后,轻柔地帮她擦拭着秀发,小英拿着一把扇子,轻轻地扇着风。

“娘娘,小人已经按娘娘的要求改过了,不知是否合乎娘娘的要求?”绣娘跪在地上,双手捧着做好的丝绸内衣说道。

“嗯,我瞧瞧再说,你起来吧,一边候着。”邢秉懿玉腕一伸,接过内衣,一边往纱帐里边走去,一边吩咐道。

纱帐里边,有个半人高的铜镜,镜子的边缘是凸凹有致的雕花,做工极为精美,也远比一般的铜镜要清楚得多。

邢秉懿把内衣一穿上,顿时觉得特别舒服,哪哪儿都合适,到底是量身订做的,就是不一样,完美契合胸前曲线,根本不需要设置活扣调整。

她照着铜镜,转着圈子打量了一会儿,总感觉还是有些模糊,细节部分表现不给力。

“看来,就冲着这破镜子,也得把玻璃弄出来了,这么好看的美人儿,照镜子都看不清楚……”

然后,她换好了衣服,才施然走到外间,唤过绣娘吩咐道:“刚才这一件的尺寸你都记好了,以后就按这个尺寸做就行了,每种花色先各做一件送来。”

“是,娘娘。”

“还有,秋医官那儿,你送去了没?”

“已经送去了。”

“有没有按我吩咐的做个夹层,在里边塞上蚕丝垫?”

“均按娘娘的吩咐做了。”

“嗯,你做的很好,”邢秉懿夸赞了一句,想起了影视剧中常见的情节,转头说道:“小英,赏银二十两。”

小英面现为难之色,犹豫了一瞬,却还是转身从一个盒子里扒拉出二十两银子出来递给了绣娘。

绣娘大喜,接过了银子,纳头便拜:“谢谢娘娘恩典!”

邢秉懿笑吟吟地受了她的大礼,心里美滋滋的,越发地生出一种优越感,那是皇后专属的骄傲。

绣娘退去之后,小英小声说道:“娘娘,一次赏二十两银子,有点,太多了……”

“嗯?二十两很多吗?”邢秉懿感到不可理解,这里是皇宫唉,皇后赏个二十两银子出去也算个事?

“娘娘,我听说,太上皇和太后那边想多置办些东西,陛下都没同意,他说现在国家有难,身为皇室,应当带头勤俭节约,支援前方将士。”

“呃,这样啊。”邢秉懿缓缓点头,在屋子里踱了起来。

想着赵构看上去极为朴实、身上并无什么值钱物事的样子,邢秉懿心道:这倒象是个明君所为,好吧,缺钱是么?本姑娘给你挣!

第八十三章 不得安宁

次日,是个好天气,艳阳高照,碧空如洗。

赵构率着文武百官按照流程举行祭祖大典,宋徽宗于人前尚能保持几分威仪,举步投足间稍显从容。

待得进了祖祠,在祖宗牌位前一跪,又是一番哭天抢地地嚎啕大哭,悔意滔天。

一干宗室子弟不理解赵佶的心情,心有惴惴,怀疑他是受到了什么不公正待遇,连带着看赵构的目光都有点躲躲闪闪。

赵构不怎么喜欢这种冗长的仪式,但出于宣传的需要,只好硬着头皮坚持。

金人虽败,但给赵氏皇族和众多官员带来的心理阴影尚未消除,不利于今后的工作开展。

经过这次大张旗鼓的祭祖活动,加上赵构特意让朝中发到各地的官报,相信对于重塑大宋朝廷、军队的形象有着极为正面的影响。

时间进入六月之后,天气有些变幻无常。

就在赵佶哭得昏天黑地的时候,从天空的东南角渐渐升起灰暗的阴云。

一会儿的工夫,阴云之中响起了隐隐不断地雷声,不时有一道道闪电在阴云中乱窜。

如果在后世,很多人都知道,农历六月,出现这种天气是正常现象,进入雨季了么。

可是,在这个年代,总有很多人将天气现象与现实联系起来。

尤其在祭祖即将结束时,隆隆的雷声之后,一道长长的闪电如同倒立的枝桠“咔嚓”一声划破了天地,最下边的枝桠击在了祖祠大殿西部的檐角之上,将之击飞,朝着一众朝臣落去。

众人连忙躲避,唯有曹辅因正在思考问题,反应不及,被飞落的檐角砸在头上,当即便倒在地上,红白之物想间,眼见是不活了。

同时,平地风起,豆大的雨滴“哗”地从天而降,瓢泼一般,在场诸人顿时成了落汤鸡,连赵构都是。

突如其来的变故之下,祖殿之外的官员、宗室子弟中出现了骚动,现场有些混乱。

赵构、赵佶等人正站在殿外,大雨刚至,赵佶便缩回到廊下,身上只淋了少许雨滴。

赵构想到前世入学军训的时候,越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带队的教官便越喜欢让大家在雨中站军姿,似乎不如此就不足以锻炼意志一般。

“肃静!各自站好,勿动!”他大声喝道。

众人眼看着赵构负手立于殿外,昂首挺胸,如同一棵挺拔的青松,威风凛然,不由心生惭愧,顿时安静下来。

赵构走到曹辅尸身前,静立片刻,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他穿越过来之后,一件件,一条条,改变了许多事情,但有些事情,还是没有改变。

比如李纲为相后,依旧会推荐张所任河北招抚使;比如邢秉懿做了皇后,依旧还是小产;比如曹辅虽没有为金人所掳,却依旧死于今年……

“收殓曹卿尸身,送其归家,追封忠国公,其长子荫武翼郎。”

曹辅的意外身亡,在朝中激起波澜。

太史局正冯浩上书曰:“朗朗乾坤,艳阳高照,瞬息间乌云密布,大雨倾盆,雷霆相击,檐角飞落,伤及重臣,此乃大凶之兆,因檐角在西,应西方有变,恐有祸乱,望官家察之!”

这种将雷电天气往现实社会牵扯的事情,赵构很反感,特么不过来了次雷震雨,有什么好唠叨的?还专门写了奏折上来,平时都这么闲的嘛?

至于雷霆击檐,那不就是因为大殿太高了吸引了雷电吗?

西方有变?那是因为雷电正巧位于祖殿西侧好不好?

这是封建迷信好吧……

但,这个年代,官员也罢,百姓也罢,就相信这个,连李纲都不能例外,说“事关江山社稷,官家应慎之。”

更特么巧合的是,就在朝官们议论纷纷之际,有急报自西方而来,称吐蕃军队与大宋西边边军发生了冲突,因为三万吐蕃军突然发动袭击,边军一时应变不及,竟被连克三镇!目前,吐蕃军队已逼至大散关下,与边军僵持不下。

赵构感到很无力,这个急报,来得真不是时候!

还特么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一茬接一茬地让人不得安宁!

宗泽、岳飞、张宪、张所、吴玠、吴璘,能用的人不少,但都在西北和北方,正在休整、练兵,调他们去西边和吐蕃干一架不合适。

赵构正头疼呢,给事中赵鼎出列,朗声说道:“臣以为,张伯奋其人智勇双全,可为将,率兵抗击吐蕃,同时令吴璘部、刘锜部密切关注西夏动静,防止西夏趁机出兵袭扰。”

张伯奋,赵构有印象,张叔夜的儿子,猛男一个,也是儒将,倒是不错的人选。

何栗一惯很少发言,也不禁出声支持赵鼎的建议:“张叔夜父子当初历经血战,杀透金兵重围入城,的确是骁勇无比,可担此重任。”

赵构心里有数,何栗当初为相,一直陪在钦宗身边被困在开封,对张叔夜父子的英勇记忆深刻,故而竟出言力挺。

但两人的建议也正合他的心意,便欣然应道:“既如此,令张伯奋为征西大将军,率其麾下两万兵力和韩世忠麾下一万忠勇军骑兵,西进抗击吐蕃。”

张伯奋接到圣旨,兴奋无比,他是军中宿将,自从接管城防之后,再也与战场无缘,每天就是在城中消磨时间,唯一一次出手,还是官家遇袭,根本没怎么费事儿刺客就死完了。

而且,所有人都知道,在官家的眼里,忠勇军才是真正的主力、王牌,他张伯奋再怎么保持训练强度,也不可能让部下将士一直维持战力,不经历一次次大战、经历生与死的考验,怎么可能成为铁血之师?

这次,除了他自己的部下,官家还特意拨给他一万忠勇军将士,言下之意很明显,怕他的部下战力不行呗!

所以,张伯奋暗暗下了决心,不记生死,也要让自己的部下打出威风来,让吐蕃人瞧瞧大宋军队的厉害!

从开封到大散关(今陕西宝鸡西南)有一千三、四百里,日夜兼程也得半个月,更何况,不管骑兵还是步兵,怎么也不可能不眠不休连续赶路,那样的话,整个部队也累死差不多了。

但大散关因其扼南北交通咽喉,自古为“川陕咽喉“、兵家必争之地,地位实在是过于重要,张伯奋生怕大散关守不住,那就麻烦大了。

因而,他打算亲自率领一万忠勇军和自己麾下的五千骑兵作为先头部队,往大散关赶去,令步兵随后跟上。

如果大散关已失,他将一边侦查敌情一边等待后续步兵跟上;如果大散关未失,他就先率一万五千骑入关,协同守军防御,再伺机采取行动。

这个方案应该说中规中矩,大的方向没有问题,细节问题不在赵构的考虑之内,于是他批准了这个方案,便令张伯奋尽快出发。

说实话,他的心里,真心不想和吐蕃开战,但却不能允许吐蕃利用宋金交战的机会来火中取栗。也幸亏宋金大战的消息传到吐蕃的时候,这次大战已经结束,要不然更令他头疼。

不然的话,很有可能面监两面、甚至三面作战的糟糕局面。那样的话,即便他是穿越人士,也没什么好办法了……

第八十四章 赚几个亿

秋荷奉邢秉懿相召,再次进宫,刚露出身形,邢秉懿见之便笑,笑得很暧昧,令秋荷面露羞色。

“见过娘娘。”秋荷如以往一样躬身施礼,所以没发现邢秉懿正透过她的衣领往里面看。

“秋荷,穿这新式亵衣感觉如何啊?有沟了好象!”

秋荷见邢秉懿一付促狭的表情,脸色更红,声音也如蚊子一般:“感觉还好……”

“你家郎君有没有夸你好看呢?”

“娘娘~”秋荷拉长了声音说道:“不说这个行不?秋荷有事相求呢。”

“哦?什么事?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郎君家的姑嫂身材与我相近,我把这新式的亵衣给了她一件试穿,她穿上之后,感觉极为舒适,大为惊叹。”秋荷停顿了一下,有些探询地说道:“姑嫂家中是开裁缝铺子的,开封城最大的裁缝店,临安、西安、燕京都有分号,想获得这种亵衣的专门经营权,便让我找娘娘相询,可否让她家铺子独家经营?她说,可以拿出,三成利润来。”

秋荷怯怯地伸出三个手指头,似是不喜欢这种谈生意的调调,言语间颇有些不好意思。

邢秉懿一听是这事儿,想了想便说道:“可以是可以,不过,这东西没什么技术含量,只怕一投放出去,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各种仿制品充斥市场。我看不如这样吧,起个好听的名字,比如丽人、爱美什么的,再挂个皇室专供的牌子,不然的话我可不好意思拿她三成利润。”

秋荷再怎么不喜欢经商,也明白“皇室专供”这四个字的意义,可以说有了这个牌子,哪怕挖泥土卖,都不愁销路,连忙谢道:“谢谢娘娘!”

邢秉懿摆摆小手,颇为郑重地说道:“这可不算什么,如果你家嫂嫂家里做得了,我还可以再给她更多的好东西。”

“更多的好东西?”秋荷感到很惊讶,新式亵衣已经给了她很大的惊喜了,原本平平的胸前现在明显鼓胀了些,虽然是假的,但已经让她感觉更加自信。

皇后娘娘现在说又有新的东西,不知道又会给她怎样的惊喜。

“对,你看看这个。”邢秉懿肯定地点点头,莲步轻移,走到梳妆台旁边拿起一块新的香皂,递给秋荷:“这是我闲来无事做出来的香皂,沐浴的时候用的,还可以改变配方做成洗衣服用的。”

秋荷接过香皂,轻轻嗅了一下,根本不费力就能闻到一股特别的清香,沁人心脾。

她闭上眼睛,微摇着头,嗅着香味,陶醉道:“真香啊!”

“小娥,打盆清水来。”邢秉懿吩咐道。

秋荷闻了一会儿香皂的香味,一直等到小娥端来了水盆,才将香皂放下,手上还残余着淡淡的香味。

邢秉懿抓住秋荷的手,让小娥拿毛笔蘸了墨汁往她手背上涂了几下,将她整只手背都涂成黑乎乎的,才意犹未尽地说道:“行了,就这样吧。”

“至于嘛?一道还不行,非得涂满了……”秋荷虽然知道邢秉懿的意思,却仍然有些哭笑不得。

“这样子效果比较明显。”邢秉懿拍拍小手,展颜笑道:“你先别急着用香皂,就用清水洗。”

呃,真难看!秋荷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小黑手,将之放入水盆中,浸泡了片刻,又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搓了几下,水盆里的水立刻变黑了。

不等邢秉懿吩咐,小娥主动把水倒了,又换了一盆清水端过来。

秋荷又洗了几遍,水盆里的水已经不再变色,但她的手背,仍然有明显的黑色印迹,充斥于每一个汗毛孔和皮肤的褶皱之间。

她幽怨地望着邢秉懿:“娘娘,这要是洗不掉的话,可难看死了。”

“放心吧,保准能洗得香香白白哒。”邢秉懿笑着朝香皂呶呶嘴,示意她用香皂洗。

秋荷见邢秉懿一脸的自信,心中不免也有些期待,拿过香皂,轻轻地在手背上均匀地涂了几遍,才慢慢地把手放入清水盆中。

“看好了啊,奇迹出现了,当当当当~”

随着邢秉懿清脆的声音响起,水盆中浮起一层油腻的东西。

秋荷又轻轻搓了几下手背之后,把手从水盆中拎起。

在光线的照耀下,她的手,白白净净,再无一丝黑色,皮肤好象比之前更加白皙、柔嫩、有光泽!

对了,还有淡淡的清香!象极了许多年前身上的味道!

“天呐,娘娘,这也太神奇了!”秋荷不禁惊呼出声:“如果沐浴的时候用这香皂,岂不是,岂不是……?”

“就如我一样,香喷喷哒!”邢秉懿两只手拽着裙子扇乎了几下,走了两个猫步,笑眯眯地说道。

秋荷实实在在地被眼前的邢秉懿震惊到了,这个皇后娘娘也太厉害了,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如果说之前的新式亵衣还只是会受到年轻女人的追捧,那么,这香皂,就是男女老幼通杀的好东西了!

“这个配方,我暂时不能给你,但可以把成品交给你嫂嫂家专卖,前几批五十文一块,市场饱和之后,降到十文一块,我仍然要三成利润。”邢秉懿的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十文一块是最后的全国统一价,不许擅自涨价,知道不?”

“嗯,秋荷明白。”秋荷不是笨人,马上就明白了邢秉懿的意思,一开始投放市场的货肯定不会多,但价格高,是供给富人的,等香皂陆陆续续投放市场之后,便要把价格降下来,让平民百姓都消费的起,让利于民。

放眼全国,这个市场有多大,用脚丫子想都能想得出来!

仅仅开封府就有近百万人,二十万户总得有吧,市场稳定之后,以一家一块来算,就是二十万块。

如果一块香皂用两个月,一年就是一百二十万块!一千两百万文铜钱!折合成白银至少一万两千两!

这还只是一个开封府的销售额,临安、西安、燕京的人口比开封府可少不了多少,更不用说还有其它州县,可以说,仅这一项收入,一年几百万两进帐不成问题!

秋荷懵了,真懵了……

邢秉懿双手负于背后,朝着门外看去,浑身似乎闪耀着光芒:“别看这只是些小生意,赚的钱可不会少,娘娘我随随便便赚它几个亿,一点难度都没有!”

正说着呢,赵构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门外,邢秉懿吃惊地捂住嘴,眼神直直地盯着他,有些心慌的感觉:这家伙从一侧过来,不会是,早就在一旁偷听了吧……

“参见陛下,万岁万岁……”秋荷连忙跪下参拜赵构,邢秉懿则愣在原地,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呢,连行礼都忘了。

“免了免了,”赵构打断了秋荷的三呼万岁,笑吟吟地看着邢秉懿道:“我的皇后娘娘,说来听听,怎么赚它几个亿的?我现在最缺的就是钱了!”

第八十五章 切,胆小鬼

唉,怎么都不可能绕过这个男人的,与其到时候被他发现,不如主动说出来,或许还能寻得支持呢。

邢秉懿轻叹了口气,说道:“臣妾知道陛下为钱的事情烦神,正找了秋医官来商量赚钱的法子呢。”

“呵呵,你俩?”赵构笑着说道:“想到什么好办法了?”

“秋荷,你先回去吧,就按刚才说的给你家嫂嫂回复。”邢秉懿说道。

秋荷知道邢秉懿要跟赵构说亵衣的事,也觉得自已在场的话不大合适,便识趣地告退了。

邢秉懿取出之前和秋荷一起改来改去的手稿,递给赵构:“喏,这就是我和秋医官改进的新式亵衣。”

她当时故意找秋荷过来美其名曰一起研究,就是为了显得不那么突兀,从大到小、到最后改到定稿时的精细图纸,一整套都在呢。

赵构前世便是个标准宅男,对女人的衣物不过有个大概的意识,印象最深的也不过是岛国动作小电影中的样子,又没有仔细观察、研究过,看到图纸时虽有些惊讶,却并没有意识到这图纸中的成品已与前世的风格完全一致。

年轻的宅男嘛,最多研究怎么才能最快的把这东西脱掉,谁会在意它长什么样子?毕竟有那么多品牌、那么多造型。

他心虚地瞟了几眼,说道:“这不就是女人穿的亵衣嘛?指望这个赚钱啊?”

邢秉懿贼笑贼笑地说道:“当然不止这一样,不过,若想多做些东西出来,我想,需要单独召些人手,建个厂子出来,需要你的支持,赚了钱,你的压力也小一点嘛,对吧。”

赵构对数字不怎么敏感,却也知道后世有很多内衣品牌,赚钱那是肯定的,不过是多与少的问题。

既然能赚钱,为什么不可以呢?

皇后不能搞这些事儿?谁说的?后世大公司的女总裁、董事长什么的多了去了!

“好啊,难得你有这心思,当然支持了!”赵构大手一挥:“那就成立一个皇家内厂,把火药作旁边那块空地给用上,建个厂房,由你安排人手打理,钱么,就从宫中的用度中出。”

“真的?那太好了!”邢秉懿没想到赵构这么通情达理,一高兴,玉臂轻展,搂住赵构的脖子,翘起脚尖“啵”地啄了他的侧脸一下。

天地良心!

赵构还是头一回被美女如此轻薄,不禁愣在原地,脸上浮起一丝红晕。

反倒是邢秉懿,原本还觉得是不是有些轻浮了,见了赵构的囧样,竟从心里萌发出一种女汉子的奇怪感觉来:不是说皇帝都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啥的嘛?他竟然害羞?哈,哈哈~,有意思!

“那个,啥?”邢秉懿打了个哈哈,说道:“你这么有空,不用上朝嘛?”

赵构讪笑了一下,说道:“哦,不想在那儿呆着,早早便散了。”

“是不是有什么烦神事儿?”

“别提了,雷电击落大殿檐角,都过去几天了,还拿来说事儿,要我三省自身,审慎从事,就差没让我下罪己诏了,”赵构无奈地说道:“西边吐蕃进犯,说是应了西边檐角遭雷击也就罢了,东边有乱民起事也能怪到我头上嘛?”

邢秉懿当然知道那是自然现象,却也知道现在的人迷信,便安慰他道:“这些人愚昧,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乱民起事,总该有原因吧,该安抚安抚,该镇压镇压,拿天象说事有用?”

“可不就是?有那工夫,不如去做点实事。”邢秉懿的话让赵构听着感觉很舒服。

他其实真的很纠结,李成作乱,跟他一毛钱关系也没有,怎么能赖到他头上呢?偏偏就有那么多人信这一套。

这李成本是宋军的一名试弓手,据说勇力绝伦,能开三百斤强弓,比他还厉害。因功累次迁升至淮南招捉使(同招讨使类似,一地军事长官,一般为从五品到正五品),在金兵南下时聚众作乱,妄图混水摸鱼,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竟也纠集了近十万乱民。

原历史中其人和孔彦舟差不多,因被宋军征讨,归顺了伪齐政权,伪齐被岳飞等人灭了之后又随金人伐南宋。如今,刘豫老早便被赵构打发去养老了,金兵也大败,暂时没了后患,可以说李成只要吃了败仗,就无路可逃。

但现在,宗泽和岳飞带走忠勇军大部,京城只余两万忠勇军和城防军两万人,兵力已经是很低的水平,再让韩世忠、杨沂中等人率忠勇军去剿匪,他还真有些担心。

宋徽宗历来好色,勤耕不缀,赵构名义上的兄弟中,十五、六岁以上的就差不多有二十个,谁知道这些人心里有没有什么想法?不保持足够的兵力他不安心。

此时,他有些理解为什么历史上那么多皇帝对自已的兄弟高举屠刀了,兄弟不死,己心不安啊!

“不过是乱军罢了,”邢秉懿淡然一笑,说道:“你都缺钱,他们能不缺吗?说是有十万人之多,他李成养的起吗?乌合之众,哪有什么战力可言?”

赵构一想,可不是么,他都愁军费开支问题,那李成除了劫掠百姓,上哪儿去弄军费?靠劫掠百姓生存的乱军,能有什么前途?

有个能打仗的将领,带上个一、两万正规军,比如忠勇军和城防军,估计就差不多了。

令赵构心烦的就是,原历史中,剿灭李成匪军,有张俊和刘光世的功劳。但因为对这两人有心梗,他不想启用他们,即便这两人主动请战,要去剿匪,他也没有同意。

让谁带兵去剿匪,这是目前最大的问题。

“话虽这么说,可是,主动请战的刘光世和张俊,实在是,唉,”赵构叹叹气,接着说道:“刘光世的老爹刘延庆,金兵围京城时,率兵出逃,被金兵追上给杀了。刘光世更是只能打顺风仗,惧怕与金人作战。张俊虽然打仗还行,但其性贪婪,治军不严,指望他们,还不定出什么乱子呢。”

他实在也是很无奈,知名的一些大将,都被他派出去打仗和整军备战了,不知名的,他也想不起来谁能打,总不能打个土匪都要他御驾亲征吧?

“陛下,你这是魔障了,”邢秉懿笑道:“刘光世怕的是金兵,但金兵已经被拒之于外了,李成乱匪,说到底不过是些乱民罢了,难道连他们都怕?怕的话也不会主动请战了。

张俊治军不严,给他纪律严明的部队不就好了?贪一点有什么打紧?不过打一次仗而已,能贪到哪里去?何况还有军纪严明的将士们盯着呢。

既如此,便让他们去剿匪,这叫量才施用,有大才大用,无大才小用,有何不可?”

赵构闻言,顿时一怔,这话说的没错,有多大本事可以让他们干多大事啊!生性贪婪,我不让你长期带兵,又能贪多少呢?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赵构借着胸中刚刚生出的胆气,一把拉过邢秉懿,还给她一“啵”,赞道:“娘子言之有理!”

说完,转身便走,逃跑似的,不敢回头再看一眼。

“切,胆小鬼!”邢秉懿红着脸嗔道,不知道真是小瞧赵构,还是给自已壮胆。

第八十六章 金国求和

赵构心结既去,作风也是相当的雷厉风行,叫了汪若海、李纲、陈淬和赵鼎等人简单商量了一下,便定下了调调,京城的忠勇军再抽出一万来,让刘光世、张俊各领五千人,加上城防军的一万,也分成两部分。两人各领一万人,分两路,同时出兵征讨李成。

俗话说,好事成双,随着征讨李成之事的议定,户部尚书张悫的奏报,让赵构的心头又去了一层压力。

梁扬祖在真州成立茶盐司之后,鼓励茶盐商人广开渠道,使得茶盐的销售比往年翻了几番,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征收税银三百万两,极大地缓解了户部的压力。

不仅如此,梁扬祖携赵构先罢后奏的谕旨之威,借机大力整顿江南吏治,令江南的政治面貌焕然一新,同时,加强军务建设,报请赵构批准之后提拔水军名将李宝为壮武大将军(正四品)、江南水军都指挥使,令其勤加操练。

赵构心中大喜,水军的发展,在他的计划中,是必不可少的,没想到梁扬祖不但能挣钱,还能治世、治军,这样的能臣,再不重用可就不够意思了!

“宝文阁学士(正三品)、东南制置使梁扬祖整治茶盐市场、整顿吏治、加强军务建设卓有成效,政绩突出,擢观文殿大学士(从二品)、东道都总管、东南制置使!”

这样一来,梁扬祖集军政大权于一身,更加有利于下一步的工作开展。

同时,赵构也通过此事给朝中大臣树立了一个榜样,只要你认真做事,做出政绩来,前途大大滴!

国库有钱了,皇宫中的开支却始终没有增加一毫,这个事实令李纲、张悫等忠直之士大为感动。要知道,自赵构即位以来,宫中的开支比之前足足少了九成!

太监基本没有再招新人也就罢了,宫女也没招,那么多姿色秀丽的少女等着入宫,期待着鲤鱼跳龙门呢!

据说就连御膳房的太监都在抱怨,现在的生活水平下降了,以前一顿饭至少上几十道菜,现在缩减为三、五道菜,虽然菜式不怎么重茬,但,但,做得太少了,大家的肚子都没了油水,竟然渐渐地都瘦下去了……

赵构可管不了这么多,要那么多宫女干嘛?跟便宜老爹学隔几天便宠幸一个处子嘛?三十多个儿子、三十来个女儿(其中有五、六人被抵作黄金送入金营后折磨致死),能认得过来嘛?

自已就一个媳妇,还没,还没来得及宠幸呢……

吃饭,一顿饭上几十道菜,自已能吃几口?都被谁吃了?

好吧,这些事儿都不叫事,赵构现在是皇帝,皇位坐得是越发稳了,朝中即便偶有不同的声音,也无关大局,无伤大雅,他也不怎么在意。

人心,总不可能都是一样的,那样也太无趣了些。

赵构每天看看各种各样的奏折,听着众位大臣的汇报,有时候他们之间还会有些争执,跟看戏似的,感觉特别有意思。

最最有意思的,是金国的国书,以金主完颜晟的身份写的:

“大金皇帝致书于大宋皇帝阙下:

昔有粗鄙,以佞视听,称:大宝之尊,天授予之,守不以道,怒集人神。故先皇帝举问罪之师,此非吾意也。今人心既已欢合,天下得以治定。误国奸臣皆已身殒,乃天意也。

天下之事,睽间则疑生,和会则疑释。初两朝构兵,皆因睽间,虽有使人去来,书辞往返,然言不尽意,未免生疑。惟在聪明,深加孚察。

愿不听纳奸臣,至诚修睦,此乃善言见诲。大抵天道昭然,令人生畏,况為人主临御万民,一言一语何可不思,啓许和议,息兵止戈,愿观其后!”

什么意思呢?

大抵就是说,以前啊,有粗鄙之人进馋言,说皇位是上天给的,(宋朝)不讲规矩,人神共愤,所以先皇(完颜阿骨打)兴师问罪,不是我(完颜晟)的本意。现在我心里已有修合之意,天下大势已定,当初的误国奸臣也死了,这是天意。

天下大事,有隔阂就会产生怀疑,说明白了怀疑也就没有了。起初两朝交兵,都是因为有隔阂(生疑)啊。虽然也互通使臣,有书信来往,但言语表达可能不那么准确,难免生疑。只有靠着智慧才能更深入地洞察一切。

希望你不要听信奸臣的话,真心讲和,这是善意的转达。大抵天道昭昭,让人心生畏惧,何况皇帝统御万民,言语间怎么可以不多加思虑呢?期待你能允许和议,停止用兵,看我日后的表现吧!

金国的使臣还带来了完颜晟的诚意:金五十万两,银一百万两,战马、牛、羊各一万头。

对于金国的国书,朝臣们的意见再次发生严重分歧。

黄潜善、耿南仲等人为首的议和派高兴地认为,金人既然服软了,想议和,那是好事!求之不得啊!

打来打去的,消耗那么大,与国与民都不利,不若趁此机会与之议和,闷头大发展,等以后实力强大了,打不打还不是咱们说的算?这样不是更好么?

因宗泽等人不在,以李纲为首的主战派认为,现在虽然不是进攻的机会,但应该对金国保持足够的威胁,隔三差五地骚扰骚扰他们,让他们不能安心发展。要知道,现在正是金人大量宰牛杀羊、晾晒肉干的时候,再加上新的战马和士兵的招募,进入秋季之后,金人便很有可能再次南下,所以,他们主张不战亦不和,保持进攻态势。

一手收了人家的财物,另一手拿着大棒可劲儿地捶人家,那成什么了?

两帮人互相引经据典,谁谁曰,谁谁言,谁谁又曰,谁谁又言,吵了整整一天,吵得赵构头疼。

做判断题嘛?非此即彼?

就不能折中一下吗?

按赵构的意思,糖衣留下(财物留下),炮弹打回去(议和免谈)!

怎么着?你想打了就大军长驱直下,烧杀抢掠一番;不想打了,捧点财物出来说“和谈吧”,我就得跟你和谈?

再不然,财物收下先,和谈么,慢慢谈也行,特么现在是金人主动议和了,也学着他们当初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不行嘛?

可他开不了这个口,大宋朝怎么说也是礼仪之邦,身为皇帝,做这个有点类似无赖行径的表率,貌似不大合适。

折腾到天黑,赵构让张浚把金国使臣安顿好,并嘱咐他,让他们和西夏使臣互相知道对方都来求和,却坚决不让他们接触。

最后,他把李纲、汪若海、张悫留了下来。

汪若海待其余人都下了朝之后,看着赵构笑着说道:“官家,臣建议,财物留下,议和么,慢慢议!”

还是这家伙有眼力,赵构心中一喜。

李纲立马反对:“我泱泱大宋,乃礼仪之邦,岂能如金人一般不讲信义?”

汪若海笑答:“李相,三十六计,哪一计不是骗人的?”

“那是两军交战,以杀敌为重,自然各尽所能,”李纲执拗地说道:“两国相交,非敌即友,岂能混淆?况且国有国威,如出尔反尔,朝令夕改,与小人何异?便能如金国一般逞一时之威,又如何能长久傲立于世?”

李纲能站在这样的高度讨论这个话题,倒是令赵构刮目相看,不禁为自已的小算盘惭愧了好几十秒钟。

是啊,就象前世自已所处的时代,有些国家不讲信义,变卦之快令世人乍舌,渐渐地遭他国嫌弃。反观自已的祖国,秉承和平发展理念,与世界各国和平共处,渐渐确立了大国地位。

这不就是鲜明的例子吗?

可是,这时候说这个,真的合适嘛?

张悫听到这里,举了一下手,说:“我觉得这财物应该收,本来就是他们欠咱们的,不过还了些孳息。若想把他们欠的都拿回来,要么,自已去拿,想拿多少拿多少;要么,连本带息都要回来,比如: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战马、牛、羊各十万匹!他愿意付,即便议和又有何妨?”

“怎么可能?金国不可能答应的!”李纲白了张悫一眼,说道:“倾其一国,怕也没有这么多。”

“所以,谈不成,那就打他喽,自已去拿!”张悫风轻云淡地答道:“我朝有和谈的诚意,奈何金国没有,其罪在金啊!”

李纲皱着眉头说道:“你这等明显的狮子大开口,岂不落人口实?”

张悫悠悠地回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那是他金国先开的这个口,怨得谁来?”

“这……”李纲顿时无语,这个张悫,在这儿等着他呢。这话可不错,当初可是金国先开口索要这么多财物的,钦宗不是还答应了嘛?没钱还拿女子去抵……

“好了,那就这么定了!”赵构愉快地总结:“东西收下,同意和谈,着赵鼎拟国书于金主完颜晟,就按张尚书所言,索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战马、牛、羊各十万匹!”

第八十七章 又流血了

赵构心情大好,入睡前喝了几杯小酒,喝着喝着,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邢秉懿,顿时心头邪火乱窜。

这个皇帝做得很没意思啊好象?

穿过来半年多了,登基都几个月了,不对,不仅如此,孩子都有五个了,竟然还特么单身?

又不是穿越成小屁孩的那种,不忍也得忍……

是可忍,孰不可忍?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起码,他自认为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程度。

“小德子!”

“小的在!”

“起驾坤宁宫!”

小德子闻言,左脚踩在了右脚上,一个趔趄差点栽倒,这个时候去坤宁宫?陛下今儿是转了性子了?

就一个正宫皇后没有其他嫔妃不说,还这么久都没去过,他已经有些怀疑陛下是不是,是不是不能人道了,没想到突然就,有想法了?

“小德子!”

“在在在在在~”

小德子一个激灵,连忙跑过来伺候赵构穿衣。

外面,夜凉如水,月华如练。

一股凉风拂面,赵构的头脑顿时清醒了些,刚迈出殿门的脚不禁又缩了回来:这么突然,貌似不大合适啊!她她她,不会把自已赶出来吧!

小德子的手已经挨到门边了,正打算关门呢,见赵构又回到了门内,不禁一怔,问道:“陛下,是不是忘了带什么东西?”

赵构眨巴眨巴眼,坚定地抬起脚迈了出去:“没事儿,在想今儿是什么日子。”

“哦,是六月望日。”小德子一边回答,一边小心地把殿门关上。

君无戏言,说过的话,可不能再收回去,反正早晚的事儿,迟一些早一些又有什么区别?

赵构给自已打了打气,装作一付气定神闲的样子,朝坤宁宫走去。

一众侍卫连忙跟上,他们可不管官家去哪儿睡觉,总之,官家在哪儿,他们就得在哪儿,官家睡觉他们得站岗,跟谁睡觉打死不讲,这是铁律。

邢秉懿刚冲完凉,正穿着自已做的内衣躺在床上想着发明的事儿。

香皂已经有了,比之前皇宫内的肥皂团好多了。那肥皂团虽然算是天然植物皂角,但香料用得太多,味道也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去污、护肤能力和自已的发明没有可比性。

牙刷,暂时不忍也得忍,没办法,现在还生产不出来前世用过的那种软软的刷毛,就用现成的吧,木柄和竹柄的做工也还算精细,毕竟是皇宫用的。至于马鬃和马尾做的刷毛,虽然心理上有点别扭,但也还能凑合用。

关键的还是牙膏,这个时候用的可不是后世常见的牙膏,而是牙粉,基本上都是用沈括的配方,世称“沈氏牙粉”,主要原料是苦参,辅之以其它香料,研磨成粉。刷牙的时候先漱口,再把牙刷用清水浸一下,沾点牙粉在牙上蹭,蹭完了再漱口。

说实话,开始的时候,她曾经在刷牙的时候吐过好几次,后来才慢慢习惯。

但现在,既然开始动手搞发明了,她可不想再用那种牙粉。

记得以前大一的室友从初三的时候就开始使用自制的牙膏,因为她的体质比较特殊,对市面上牙膏中作为摩擦剂的水化二氧化硅过敏,所以,自已用苏打粉代替二氧化硅作摩擦剂,加入香草精油、甘油和精盐,制成膏状。

她自已也曾经试用过室友的自制牙膏,觉得味道挺好,甜甜的,并不比市面上的牙膏差。

只有一个问题,苏打粉、香草精油、甘油和精盐的比例是多少来着?当初她可没想起来问室友这个问题,因为想不到有一天自已也要动手制作牙膏。

“明天就试试吧,总比试验火药配比要容易得多。”她一想到隔三差五就听到火药作那边的爆炸声,就心有余悸,生怕他们一不小心把自已给炸死了。

“哎呀,长夜漫漫,早点睡眠啊!”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便准备睡觉。

“皇后娘娘已经睡了吗?”

门外突然传来赵构的声音,令邢秉懿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啊?他这个时候来干嘛?干嘛干嘛干嘛?

“回陛下,娘娘刚沐浴没多久,估计还没睡。”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宫女在外面回答。

这个宫女叫什么来着?杨,杨月环?邢秉懿的小心脏“砰砰”直跳。他他他,想干嘛?能干嘛?

她的心已经乱了,若有镜子,当能看到,她的脸色已经通红。

“哦,退下吧,朕自已进去,小德子,你也回去吧。”

赵构的声音象是有种魔力,直接冲入邢秉懿的心里,让她的心跳更加快速、有力,几乎要跳出胸膛的感觉。

“那,那不行,陛下,小的,小的得在外面候着!”小德子弱弱地回道。

“我让你回去就回去!门外十丈内不许让人接近!”

“是是是,小的在十丈外守着!”

小英和小娥已经从里边把门闩拿掉了,陛下可是说过了,要自已进来,可不能让他开不了门。

赵构推开殿门,见两个宫女在一旁跪着,便挥挥手道:“你们两个,也到外面去!”

小英、小娥偷偷地朝邢秉懿的床上瞟了几眼,只听她弱弱地说道:“你,你们,出,出去吧。”

两人连忙站起来,退了出去,还顺手把殿门也给带上了。

赵构心头一热,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于是,快步向纱帐走去。

“你,你把灯,吹了。”邢秉懿又低声道。

“吹灯干嘛?”赵构四下打量了一圈,我擦,十几个纱灯,吹完要好大一会儿呢,便充耳不闻,继续摇摆又坚定地朝前行去。

“你是男人哎,你不去难道让我去嘛?”邢秉懿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两个八度,吓了赵构一跳。

他抬眼一看,顿时呆住了!

只见邢秉懿披着纱巾站了起来,面色通红,双手叉腰,嘟着嘴怒目而视,完全不在意果露的大长腿和洁白的肌肤,整个一付女汉子的形象。

呃,好吧,赵构感觉鼻子又是一热,连忙转身,撅着屁股吹灯去了,还不时抬起袖子擦下鼻子。

吹完灯,屋内顿时为之一暗,赵构闭上眼睛片刻,再睁开,借着透进窗户的月光勉强看清了屋内的情况。

美人儿邢秉懿已经躺下,隐约留个白蒙蒙的身影勾起赵构的无限遐想。

赵构又擦了下鼻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白色的人影,跟鬼子进村似的朝床边摸去。

近了,近了,已经能看清她的轮廓了!他的脚步不禁快了些。

“噗通”一声响,床沿处传来明显的震动,惊得邢秉懿腾地坐了起来:卖糕的,这得撞得多狠才有这么大的动静啊!

赵构感到鼻子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和一股湿热。

“你,你,又流血了!”邢秉懿顾不得自己走光,连忙下床扶起赵构,也不知道摸到哪儿了,沾了一手黏糊糊的血。

“来人啊!叫太医!”邢秉懿大声叫道。

这次的出血可不同于上次,这回明显是磕到床沿了,也不知道磕得有多狠,邢秉懿的心里不免紧张万分,声音都有点变了调。

“你怎么样?没事儿吧?”

赵构本来就疼得呲牙咧嘴,再听她这么一问,顿觉悲催至极无比郁闷有苦难言忧伤满腹痛苦万分愁肠百转:没事儿?你来拿鼻子朝床沿使劲磕一下试试?

第八十八章 工匠翻身

值班的女医官,又是秋荷,宫女杨月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把她叫来。

见到坤宁宫外头如临大敌的侍卫,她着实吓了一跳:又出什么事了?

此时,屋内的灯火已经燃起,赵构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哼哼唧唧,邢秉懿套了一件外衣坐在床边,抓着他的手,秀眉紧锁。

“陛下这是怎么了?”

赵构的脸上、衣袖和衣襟上血迹斑斑,令秋荷大吃一惊。上次陛下和娘娘遇剌的事儿她是知道的,难道,这次竟然在宫里遇刺?

赵构紧闭双目,默不作声。他鼻子的疼痛已经没有初时那么狠了,但却不想说话,说什么?说自已色心迷了眼睛,没看到床边的踏板被绊了一跤鼻子磕上床沿了?要不要这么丢人啊?

“陛下不小心跌了一跤,好象,磕到鼻子了……”邢秉懿轻声说道。

秋荷闻言,紧崩的心这才放下,上前给赵构检查了一番之后,长舒了口气:“鼻骨骨折,别的,倒没有问题,要固定一下,免得错了位,再用些药,休养一些时日就好。”

“嗯,那就好,那就好。”邢秉懿的眉头舒展了一些,幸亏没事,不然的话,真是,真是百死莫赎了,早知道,不吹灯,就不吹灯好了……

秋荷将赵构的鼻子扶正位置,又疼得他呲牙咧嘴。

等人都走完了,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赵构才睁开眼睛,一脸幽怨地看着邢秉懿,瓮声瓮气地说道:“你是上天派来惩罚我的嘛?”

邢秉懿闻言,看着他鼻子上贴的狗皮膏药,“噗呲”一下笑了:“怎么可能?可别不讲理,是你自已绊倒的,也来怨我?莫不是被朝臣气糊涂了?”却是不提两人之前的暧昧。

“朝臣?今夜……”赵构叹了口气,说道:“竟弄成这付模样,还怎么去上朝啊?”

“没有要紧事就好好休息吧,你也挺累的。”邢秉懿没来由得有些心疼。

赵构现在没了色心,反而感觉到了邢秉懿的关心,心里一暖,抓住她的小手,反过来安慰她道:“别担心,我应付的了。”

接着,他便说了金国使者递交国书求和的事情,以及之前的一些战例。

因为鼻子还有隐隐的疼痛,他的语速很慢,声音也不是很大。

邢秉懿安静地听着他的讲述,脑子里想象着战场厮杀的情景,眼睛里渐渐绽放出异样的神采。

宫殿之外,花正香,月正浓。

侍卫们如标枪般挺立,肃然无声,守护着他们的皇帝陛下。

屋内,灯光明亮,二人脉脉相视,一人说,一人听,其间融融。

一种宁静、幽然的温馨悄悄地融进两人的心里。

邢秉懿始终恬静地微笑,倾听赵构说着从磁州到相州、大名、黄河渡口、开封一路行来的经历,感受着曾经感受过的迷惘和坚强。

淡淡的药香从膏药中散发出来,似乎有宁神的作用,赵构说着说着便没了声音,沉沉睡去。

邢秉懿把自已的小手从他的手中轻轻抽出来,把他露在外面的手臂挪进被窝,掖好被角,动作既轻且柔,就象作化学、物理实验一样小心。

赵构睡得很沉,比任何时候都安宁,就象一个大男孩一样。

他脸上的线条很柔和,不象平时那么硬朗,浓浓的眉毛完全舒展开来,与平静的呼吸相合,与嘴角的晶亮相衬,显得尤为宁静。

这个男人,虽然和她尚无夫妻之实,却已悄悄地在她心里占据了最重要的位置。

不就是金国、西夏、吐蕃这些蛮夷么?

看你的媳妇儿出手,帮你搞定他们!

邢秉懿和衣躺在赵构的身侧,手臂伸过去,隔着被子搂在了他的腰间。

感情这东西,很难说清楚从什么时候产生,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进入你的心间,当你感受到的时候,它早已住进了你的心里。

天刚放亮,皇宫的西北角突然响起“轰”的一声巨响,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明显。

赵构和邢秉懿于睡梦中同时惊醒。

赵构腾地坐起,被子被他一带,邢秉懿“噗通”一声从床上掉到了踏板上。

邢秉懿揉着胳膊肘,皱着眉,嗔道:“你还记仇啊?”

赵构笑了一下:“怎么可能?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嘛?”

邢秉懿也就是随口一说,笑笑而过就不再提了,转头看着火药作的方向,她猜测道:“这么大的动静,是不是火药作那边试验成功了?要不要去看看?”

“要啊,当然要去。”

这是赵构最为重视的头等大事,哪能不去?

火药作里,一片欢腾。

张三炮的脸上充满了喜气,周围的工匠纷纷过来道喜:“三炮,恭喜啊,这回可算是出了成绩了,只用了那么点原料,威力却大了这么多,官家肯定要重重赏你!”

“就是,哪次试验配方不得出点事?也就这回顺顺当当的,看来,咱们火药作也有老天爷保佑了!”

张三炮摇摇头,虔诚地看着皇宫的方向说道:“这可不是老天爷保佑,是官家和皇后娘娘保佑,我研究火药这么多年,除了火器的应用,在火药配方方面可以说基本没有进步,这次托官家和娘娘的福,才这么顺利完成火药配方的试验,要说老天爷保佑,也只能说是天佑我大宋啊!”

张三炮的话得到了大家的认同,有工匠说道:“是啊,没想到不仅官家对火药有研究,就连娘娘都深谙此道,这是我大宋的福气啊!”

“官家和娘娘都这么重视,看来,咱们火药作要有好日子过喽!”

一个工匠的话音刚落,便听外面一阵欢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张三炮等工匠转眼望去,果然看见官家和娘娘一身便服来到了火药作,连忙跪伏于地,以至于连赵构鼻子上的狗皮膏药都没注意到。

“大家辛苦了,都起来吧。”赵构的声音仍然瓮声瓮气的,就象电子合成音似的,邢秉懿忍不住想笑,不得不抬起手遮挡了一下。

“张三炮,火药配方成了?”

“嗯,官家请看。”张三炮抓起一小把黑色的火药粉末,仔细地在手掌心里摊开:“这就是按新配方制成的火药,用料虽少,但威力巨大,小人刚试爆了新的震天雷,只用了相当于原来一半的药量,但威力反而更大。”

张三炮说着又引着赵构两口子来到实验场,指着一处新坑说道:““这是刚刚试爆时候炸出的新坑,比原先大了一倍还多,也就是说,一半的药量比原先的威力大了三倍还多。”

“好!做得好!”赵构先夸了一句,才问道:“火药配比多少?”

张三炮犹豫了一下,才凑到他身侧,小声回道这:“硝七成半,炭一成半,硫黄一成。”

赵构见他如此谨慎,才想到这是极端机密,不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出来,便点点头,看着众工匠说道:“你们都是火药作的工匠,也是我大宋的一份子,只要大家认真工作,潜心研究,朕不会亏待你们!从今日起,军器监各作工匠,适用军中编制,满三年可授下班祗应,可因功晋级。张三炮此次改进火药配方有功,授承信郎!赏银五百两!”

张三炮当即就懵了!

赏银就不说了,五百两可不是个小数目,足够一般的工匠之家十几年衣食无忧了!

关键还是授武官品阶,承信郎虽然只是从九品的武官品阶,除了下班祗应,就数它最低了,但毕竟也算是军官了,跟一辈子无缘当官的匠籍相比,可谓是天壤之别!

“谢官家恩典!”张三炮连忙跪下谢恩,流下欢喜的泪水。

其他工匠也懵了!

以至于张三炮谢恩之后,他们才想起来,这是他们的榜样!他们日后也有机会享受军官待遇!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啦啦跪倒一片!

八十九章 大宋军匠

莫砥也是听到爆炸声后才赶来火药作,一进门,就听到赵构宣布的决定,连他都懵了!

这代表着什么?他可太清楚了!

军器监是军队一应用具的研发、生产部门,各州的都作院都要受其指导和管理,虽然监官只是四品官,在京城里一抓一大把,但主事官历来非官家信任之人不能担任,一般只要外放,至少也是一个大州的知州,这是由军器监的特殊性质决定的。

如今,官家一个决定,军器监五千工匠,突然间便由匠籍转入军籍,干满三年,普通工匠也可以授予无品阶的下班祗应!别说三年了,就是三十年,这些工匠也都会心甘情愿地付出一腔热血!

官家的决定充分说明了他对军器监的重视,这让铁器世家出身的莫砥不禁大感欣慰!

军器监工匠们的春天到了啊!

诸工匠三呼万岁之后,现场先是一片寂静,随即,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哭泣声。

这是欢喜的哭声!幸福的哭声!

“微臣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莫砥擦去眼角的泪水,伏身拜倒。

“好了好了,都起来吧!”赵构满意地看着他和诸工匠,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以后,军器监要做的事情很多,他需要他们把自已的热情和忠心都奉献出来,支撑起军队的武器改良和发展,为大宋的崛起打下坚实的基础。

或者说,不仅仅是军器监,将来,为大宋的发展做出贡献的任何一个行业、任何一个人,都会得到应有的尊重和奖励!

“官家,铁铜筒造出来了,金火作试制了新的火器,”莫砥汇报道:“工匠管四用精铁、青铜和一种不知名的矿石粉,熔在一起,炼出了新的铁管。这种铁管极为坚韧结实,后部装了火药点燃之后,可将前部的铁砂射出百步,五十步内可以把浑身轻甲的假人打成筛子。”

“哦?这么快?”赵构原以为怎么也得三、五个月以上才能造出原始的火药枪来,没想到不足十天就出了成果。

“这也是巧合,以前早就有工匠造出了铁管,但比较脆,火药一燃便炸膛,故尔没大量生产。

管四觉得铁性太脆,而铜有韧性,熔炼在一起的话,有可能取长补短,便进行了多次尝试。

起初,试制出来的铁铜管虽然比单纯的铁管、铜管都要好些,却并未达到预期中的效果。

没想到,最后一次熔炼时,他把玩一种新发现的矿石,不小心把矿石掉进去一起熔了,结果就炼出了新的铁铜合金管,嗯,铁铜合金,他就是这么说的。

这铁铜合金既具铁的刚硬,又有铜的坚韧,经过试验,能承受住火药的爆炸,正好符合官家和娘娘的要求。

金火作的工匠蒋黑子根据官家和娘娘的建议,试制了一支火药枪出来,已经发射上百次了,仍然未炸膛。”

“今儿是个好日子啊,好消息一个接一个!”赵构欢喜地说道:“走,看看去!”

他是真的高兴,发自内心的高兴!

原历史中,火枪的鼻祖叫突火枪,一百余年之后的南宋后期才出现,还是竹筒的,就象上次在金火作看到的那种。不过,这竹筒现在只是用来发射烟火讯号,尚未进化成发射弹丸、铁砂的突火枪。

看到了莫砥口中的火药枪,赵构不禁失笑,这就是火药枪?跟烧火棍似的。

长约一米五的枪管,散发着黑黝黝的金属光泽,底部有手臂那么粗,前端细一些,前部、中部、后部有三道铁箍,应该是起到枪管加固的作用,底部和底部偏上十公分左右有两道卡槽,底部的卡槽上还有个小凹槽,屁股后面插着一截木棍。

火药枪整体造型前细后粗,重心靠后,便于端持,他掂了掂火药枪,大约有三十多斤,倒也不算重。

“来,蒋黑子是吧,你演示一下。”赵构将火药枪递给面庞黝黑的汉子。

蒋黑子也不多话,接过火药枪,熟练地取下后端卡槽上的铁块,把火药引线塞进去留了一截在小凹槽外面。

然后以火药装填,从屁股后面用棍子捣实,再把铁块放回凹槽。

最后,取下上面凹槽中的铁块,装入铁砂,将铁块放回凹槽卡住,点燃引线,端着火药枪对准前方的假人。

几秒钟后,“嘭”的一声响,前面的假人身上出现密密麻麻的孔洞。

火药枪的凹槽处升起两小团烟雾,罩向蒋黑子的面庞。

蒋黑子迎着烟雾使劲嗅了几下火药的味道,露出一付陶醉的样子。

我擦,这么厉害?

赵构看着那些孔洞,没来由得哆嗦了一下,这特么要是打在真人身上,虽未必要命,只怕疼也疼死了!

“可以啊蒋黑子,你这火药还是原来的配方吧。”赵构看着蒋五福的黑脸问道。

蒋黑子放下火药枪,回道:“回官家,这火药还是上个月送来的。”

“不错,真不错!”赵构夸赞道:“这个距离,足够金兵受的了。”

“官家,我也想参军,打金兵!”蒋黑子突然跪下说道,神情稍有些激动。

“嗯?为什么?”

蒋黑子抿抿嘴,眼中有泪光闪烁,他抽了下鼻子,悲愤地说道:“回官家,我家娘子带孩儿回娘家省亲,正遇到金人南下,全村被屠,他们……”

他正说着话,突然蹲下身子,捂着脸,如孩子般呜呜地哭了起来。

在场诸人见此情形,莫不垂泪。

邢秉懿更是不停地用手绢擦着眼睛,却怎么也擦不尽。

赵构也抽了几下鼻子,看向一边。

片刻后,赵构拍拍蒋黑子的肩膀,说道:“别哭了,起来吧,好男儿保家卫国是本份,只是,让你上阵杀敌是下策,我不同意!”

蒋黑子站了起来,不解地问道:“为什么?我三十岁正当年,身体强壮,为什么不让我参军报仇雪恨?”

赵构还没张嘴,邢秉懿接口回道:“陛下并非不让你报仇雪恨,但报仇的方法不止一种,以你之能,在军器监可以造出更多、更好的武器,让将士们用你制造的武器,去杀更多的金兵,这样岂不是更好?”

蒋黑子闻言一振,看向赵构,见赵构缓缓点头,他的脸上顿时流露出坚定、兴奋的表情:“我懂了,官家,我要好好地干活,造出更多、更强的武器,让每一个将士都能用上我造的武器,杀尽金兵,为我娘子、孩儿和乡亲们报仇!”

“这就对了!”莫砥笑着走到他跟前,说道:“你还不知道吧,官家允许工匠转为军籍,做满三年以后即授下班祗应,还可因功晋级!从今以后,大家就是大宋的军匠了!张三炮就因为改良火药刚被官家擢为承信郎!”

“万岁!万岁!万岁!……”军器监内顿时响起了潮水般的欢呼声!

刚才火药作不过几百人,这边有几千人,一起发出的欢呼声,几乎要将房顶掀掉了!

更让他们兴奋地还在后头,赵构一举手,工匠们立马噤声,只听赵构宣布道:“管四和蒋黑子因研发火药枪有功,授予承信郎!望大家以之为榜样,多研究、多做贡献!”

管四和蒋黑子立刻如张三炮一般,跪伏于地,拜谢皇恩!

邢秉懿趁着群情激动没人注意,偷偷地拿过火药枪,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来。

按说,这时候能造出这样的火药枪,已经算是很大的进步了,可是邢秉懿在蒋黑子点燃引信的时候便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在雨天,引线湿了,怎么点火?而且,装填火药的操作还这么麻烦。

第九十章 武器改进

赵构瞥见邢秉懿的小动作,眉头一皱:“女人家,不要摆弄火器!”

邢秉懿秀眉一挑,把火药枪放下,扬头说道:“我也不想摆弄它,可是,我觉得这火药枪有两个问题需要改进!”

“嗯?”

不仅赵构一愣,莫砥、管四、蒋黑子都把目光投向了邢秉懿。

这支火药枪虽然是他们第一次研发出来,但试枪的效果已经很让他们满意了,皇后娘娘却提出需要改进?

面对众人灼灼的目光,邢秉懿丝毫没有怯场,笑话,她当年跟导师研究激光发射设备时,在国字号的首长面前都能挥洒自如,这么一帮古人,她能应付不了?

“我这么说,当然不是空口白牙乱说的,”邢秉懿扫了众人一眼,胸有成竹地说道:“不知你们想过没有,雨雪天气中,火药枪如何点火?点不了火,就只能当个铁棍用!金兵以骑兵为主,这么麻烦的装填火药、引火程序,面对金骑的冲锋时能开几枪?恐怕开了一枪金骑就冲到面前了吧!拿着烧火棍去和金骑的刀、枪拼命吗?这算不算致命的问题?要不要改进?”

邢秉懿的声音不大,却很有说服力、震撼力。

她说的是事实,打仗总不能还得事先选好天气吧,雨雪天气让敌人不要来进攻?开玩笑呢吧,越是那种天气,恐怕越会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吧!

装填火药、点火的程序确实是很麻烦,蒋黑子的动作已经很熟练了,也需要几息的时间,开了一枪之后,骑兵真能冲到眼前了。

赵构还好些,他起码知道火枪战法中出了名的三段击、四段击,以几排枪手轮流射击的方式加强射击的频率,弥补装填火药、点火所需时间过长的缺点。

莫砥、管四、蒋黑子等人可就懵圈了,娘娘的问题,太尖锐、太实在,令人无法回避、难以解决啊!几人都无言以对,陷入沉默,现场一片寂静。

唉~,都是些死脑筋,邢秉懿在心里叹了口气,提示道:“燧石,早已用于民间取火,能不能把点燃火药引信的模式改成燧石激发的方式?既然需要装填的火药量和铁砂量基本上是固定的,能不能事先用纸卷把火药和铁砂装好,直接放入火药仓?”

在场诸人除了赵构,没一个外行,一听邢秉懿的提示,顿时眼前一亮:这个主意好啊!绝对可行!

尤其是蒋黑子,一言不发,立刻转身拎起火药枪,到操作台处取出硬纸,参照火枪内管的直径和所需火药量卷了起来,将火药倒入纸卷,取些黄泥两头一封,放入了火药仓,铁砂也同样操作。

不行,卡槽得改进,不然很难装填。

而且,还需要琢磨将燧石打磨成什么形状,如何击打燧石引火……

方向有了,细节的改进应该问题不大,蒋黑子放下火药枪,笃定地说道:“请官家和娘娘放心,给小人一个月的时间,小人必定将这个问题解决!”

别说一个月了,就算两个月、三个月的时间,赵构也等得起啊!

历史上,金兵通常在八月之后才会发起新的攻势,这次金国想议和,拖他三、五个月慢慢谈,根本不是问题。

“好,两个月内能完成改进就行!”赵构转向莫砥说道:“你把火药作、铁身作、器械作、金火作等相关各作工匠组织起来,互相配合,齐心协力,完成这次技术改造,届时,相关人员一律论功行赏!”

“还有,霹雳炮也要改进,采用新式火药,炮管同步换成新的铁铜合金,加装车轱辘,便于移动;震天雷多开发几个品种出来,有实心弹丸用于攻城,有铁砂、铁蒺藜弹丸用于杀敌;尝试添加其它矿石,研发具有更多特性的合金出来!”

赵构说着又瞟了邢秉懿一眼,补充道:“那什么,皇后娘娘提及的火药枪不能近战的问题,考虑下能不能在前端加装个刀子、匕首什么的,可以用于近距离战斗,不用的时候折叠起来,用的时候扳出来。”

这两口子,脑子都怎么长的?一个比一个有才啊!所提的建议无一不让人眼前一亮、茅塞顿开!

莫砥看着意气风发的赵构,心悦诚服地说道:“官家和娘娘高屋建瓴,目光独到,实在是令人叹服,微臣获益匪浅啊!”

赵构得意地瞟了邢秉懿一眼,才笑着说道:“朕再给你吃个定心丸,你把军器监抓好了,也不用想着外派了,照样可以加官进爵!”

君无戏言,赵构的话让莫砥更加明了军器监在他心中的份量,自然心劲更足,连忙表态道:“请官家放心,微臣必定殚精竭虑,死而后已!”

邢秉懿对于赵构的印象又加深了几分:他是个能干的皇帝,眼光、智慧也是一等一的无可挑剔,接受新生事物的能力更是令她刮目相看,简直能举一反四、反五了都!不错,真不错!配得起我这个后世穿越过来的学霸!

“果然不愧是博览群书的才女,目光如矩,高人一等,令人惊叹啊!”回宫的路上,赵构勾头瞅着邢秉懿夸道。

“你也不差啊,提的那一条条建议,都极具实战意义,可见对于战事知之颇深,”邢秉懿回眸一笑:“没听那莫监说么,高屋建瓴、目光深远呢,嘻嘻,把你夸的跟朵花儿似的。”

赵构浑身一颤,似是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急道:“真是怪事,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跟讽刺一般?我说的难道不对吗?莫砥是军器监监,据说其祖先长于炼铁,那眼光自是极好的,当然知道我说的都是对的,那叫心悦诚服,可不是故意阿谀奉承。”

邢秉懿笑着打趣道:“我前半截夸你,那也是真心的,不过开个玩笑而已,看把你急的。”

她之前就肯定了赵构的表现,若不是自已来自后世,对武器方面略有所知,只怕早就对赵构顶膜拜了:人怎么能那么聪明?

“这还差不多。”听了邢秉懿的话,赵构的心里美滋滋的。

他心道,我好歹也是穿越人士,就算是外行,那也有几千年的历史知识打底,你是才女又如何?能跟穿越人士比嘛?

赵构居住的福宁殿在坤宁宫的前面,到了福宁殿门外,赵构邀请道:“现在回去尚早,去我屋里坐坐?”

言语间,颇有几分暧昧。

邢秉懿白了他一眼,扬起侧脸,说道:“坐坐就坐坐,怕你不成?”

赵构见她微扬的脸庞迎着阳光,皮肤晶莹如玉,隐隐透着微红,如精雕细琢的艺术品一般,不禁心头一荡,脱口而出道:“真美啊!果然是美人如玉,古人诚不欺我!”

邢秉懿的脸上顿时泛起红晕,螓首微垂,手指头绞着手绢,越发显得娇艳动人。

她毕竟不是真的女汉子,听得赵构真心的夸赞,心里一阵喜欢,不免有些羞涩。

正午的阳光很明亮,烤得人心慌,有点儿小紧张,起码邢秉懿是这个感觉。

赵构拉着她的小手,目不斜视,故作镇定地往寝宫走去,这样光明正大地手拉手,挺兴奋呢!

他,他,不会想大白天做那事儿吧?邢秉懿的脑子里突然迸出这个念头,那,我要不要,从了他?

两人的手心都被汗水湿透。

进了福宁殿,一股凉意扑面而来,却是太监从冰窖取来了冰块置于殿内各处,散发着丝丝凉气。

几个太监、宫女见赵构和邢秉懿携手而来,连忙躬身行礼:“陛下、娘娘万安!”

“嗯,这里不需要你们了,出去吧。”赵构挥挥手,便让他们退了出去。

“小德子,你去通知御膳房,把膳食送到这儿来。”

“是,陛下,小的这就去。”小德子退出寝宫时,顺手将殿门也关上了。

邢秉懿目光游离、心不在焉地说道:“你这边的太监、宫女,这样请安挺好的啊。”

“嗯,说过好几回了才改掉,整天在宫里,简单些便好。”

“有这冰块真好。”

“嗯,凉快多了。”

“你,你松手,热。”

“穿的这么严实,当然热了。”

“你的鼻子,还疼么?”

“不疼了。”

“那狗皮膏药……”

邢秉懿的话戛然而止。

片刻后,邢秉懿轻轻推开赵构,红着脸嗔道:“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赵构心满意足地咂吧咂吧嘴:“嘿嘿,味道好极了,要不,再来一次?”

“才不要,臭死了,还有酒味呢。”邢秉懿装作一副厌弃的样子,掩盖内心的羞怯。

“呃,这得怨牙粉,实在不怎么样。”

“牙粉是不行,问题是,早上你刷牙了嘛?”

“不是急着去火药作了嘛?哎,不对,你不也没刷?”

“我又没喝酒……”

“好吧,那,晚上不喝了?”

“爱喝不喝,问我干嘛?”

“晚上,我想……”

“不许喝酒!”

“不喝不喝!喝酒误事!”

……

第九十章 火器改进

赵构瞥见邢秉懿的小动作,眉头一皱:“小心!那可不是小儿的玩具!”

邢秉懿秀眉一挑,把火药枪放下,扬头说道:“我知道!可是,我觉得这火药枪有两个问题需要改进!”

“嗯?”

不仅赵构一愣,莫砥、管四、蒋黑子都把目光投向了邢秉懿。

这支火药枪虽然是他们第一次研发出来,但试枪的效果已经很让他们满意了,皇后娘娘却提出需要改进?

面对众人灼灼的目光,邢秉懿丝毫没有怯场,笑话,她当年跟导师研究激光发射设备时,在国字号的首长面前都能挥洒自如,这么一帮古人,她能应付不了?

“我这么说,当然不是空口白牙乱说的,”邢秉懿扫了众人一眼,胸有成竹地说道:“不知你们想过没有,雨雪天气中,火药枪如何点火?点不了火,就只能当个铁棍用!金兵以骑兵为主,这么麻烦的装填火药、引火程序,面对金骑的冲锋时能开几枪?恐怕开了一枪金骑就冲到面前了吧!拿着烧火棍去和金骑的刀、枪拼命吗?这算不算致命的问题?要不要改进?”

邢秉懿的声音不大,却很有说服力、震撼力。

她说的是事实,打仗总不能还得事先选好天气吧,雨雪天气让敌人不要来进攻?开玩笑呢吧,越是那种天气,恐怕越会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吧!

装填火药、点火的程序确实是很麻烦,蒋黑子的动作已经很熟练了,也需要几息的时间,开了一枪之后,骑兵真能冲到眼前了。

赵构还好些,他起码知道火枪战法中出了名的三段击、四段击,以几排枪手轮流射击的方式加强射击的频率,弥补装填火药、点火所需时间过长的缺点。

莫砥、管四、蒋黑子等人可就懵圈了,娘娘的问题,太尖锐、太实在,令人无法回避、难以解决啊!几人都无言以对,陷入沉默,现场一片寂静。

唉~,都是些死脑筋,邢秉懿在心里叹了口气,提示道:“燧石,早已用于民间取火,能不能把点燃火药引信的模式改成燧石激发的方式?既然需要装填的火药量和铁砂量基本上是固定的,能不能事先用纸卷把火药和铁砂装好,直接放入火药仓?”

在场诸人除了赵构,没一个外行,一听邢秉懿的提示,顿时眼前一亮:这个主意好啊!绝对可行!

尤其是蒋黑子,一言不发,立刻转身拎起火药枪,到操作台处取出硬纸,参照火枪内管的直径和所需火药量卷了起来,将火药倒入纸卷,取些黄泥两头一封,放入了火药仓,铁砂也同样操作。

不行,卡槽得改进,不然很难装填。

而且,还需要琢磨将燧石打磨成什么形状,如何击打燧石引火……

方向有了,细节的改进应该问题不大,蒋黑子放下火药枪,笃定地说道:“请官家和娘娘放心,给小人一个月的时间,小人必定将这个问题解决!”

别说一个月了,就算两个月、三个月的时间,赵构也等得起啊!

历史上,金兵通常在八月之后才会发起新的攻势,这次金国想议和,拖他三、五个月慢慢谈,根本不是问题,等火药枪定型量产,虐金兵易如反掌!

“好,两个月内能完成改进就行!”赵构转向莫砥说道:“你把火药作、铁身作、器械作、金火作等相关各作工匠组织起来,互相配合,齐心协力,完成这次技术改造,届时,相关人员一律论功行赏!”

“还有,霹雳炮也要改进,采用新式火药,炮管同步换成新的铁铜合金,加装车轱辘,便于移动;震天雷多开发几个品种出来,有实心弹丸用于攻城,有铁砂、铁蒺藜弹丸用于杀敌;尝试添加其它矿石,研发具有更多特性的合金出来!”

赵构说着又瞟了邢秉懿一眼,补充道:“那什么,皇后娘娘提及的火药枪不能近战的问题,考虑下能不能在前端加装个刀子、匕首什么的,可以用于近距离战斗,不用的时候折叠起来,用的时候扳出来。”

这两口子,脑子都怎么长的?一个比一个有才啊!所提的建议无一不让人眼前一亮、茅塞顿开!

莫砥看着意气风发的赵构,心悦诚服地说道:“官家和娘娘高屋建瓴,目光独到,实在是令人叹服,微臣获益匪浅啊!”

赵构得意地瞟了邢秉懿一眼,才笑着说道:“朕再给你吃个定心丸,你把军器监抓好了,也不用想着外派了,照样可以加官进爵!”

君无戏言,赵构的话让莫砥更加明了军器监在他心中的份量,自然心劲更足,连忙表态道:“请官家放心,微臣必定殚精竭虑,死而后已!”

邢秉懿对于赵构的印象又加深了几分:他是个能干的皇帝,眼光、智慧也是一等一的无可挑剔,接受新生事物的能力更是令她刮目相看,简直能举一反四、反五了都!不错,真不错!配得起我这个后世穿越过来的学霸!

“果然不愧是博览群书的才女,目光如矩,高人一等,令人惊叹啊!”回宫的路上,赵构勾头瞅着邢秉懿夸道。

“你也不差啊,提的那一条条建议,都极具实战意义,可见对于战事知之颇深,”邢秉懿回眸一笑:“没听那莫监说么,高屋建瓴、目光深远呢,嘻嘻,把你夸的跟朵花儿似的。”

赵构浑身一颤,似是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急道:“真是怪事,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跟讽刺一般?我说的难道不对吗?莫砥是军器监监,据说其祖先长于炼铁,那眼光自是极好的,当然知道我说的都是对的,那叫心悦诚服,可不是故意阿谀奉承。”

邢秉懿笑着打趣道:“我前半截夸你,那也是真心的,不过开个玩笑而已,看把你急的。”

她之前就肯定了赵构的表现,若不是自已来自后世,对武器方面略有所知,只怕早就对赵构顶膜拜了:人怎么能那么聪明?

“这还差不多。”听了邢秉懿的话,赵构的心里美滋滋的。

他心道,我好歹也是穿越人士,就算是外行,那也有几千年的历史知识打底,你是才女又如何?能跟穿越人士比嘛?

赵构居住的福宁殿在坤宁宫的前面,到了福宁殿门外,赵构邀请道:“现在回去尚早,去我屋里坐坐?”

言语间,颇有几分挑衅的味道。

邢秉懿白了他一眼,扬起侧脸,说道:“坐坐就坐坐,怕你不成?”

赵构见她微扬的脸庞迎着阳光,皮肤晶莹如玉,隐隐透着微红,如精雕细琢的艺术品一般,不禁心头一荡,脱口而出道:“真美啊!果然是美人如玉,古人诚不欺我!”

邢秉懿的脸上顿时泛起红晕,螓首微垂,手指头绞着手绢,越发显得娇艳动人。

她毕竟不是真的女汉子,听得赵构真心的夸赞,心里一阵喜欢,不免有些羞涩。

正午的阳光很明亮,烤得人心慌,有点儿小紧张,起码邢秉懿是这个感觉。

赵构拉着她的小手,目不斜视,故作镇定地往寝宫走去,这样光明正大地手拉手,挺兴奋呢!

两人的手心都被汗水湿透。

进了福宁殿,一股凉意扑面而来,却是太监从冰窖取来了冰块置于殿内各处,散发着丝丝凉气。

几个太监、宫女见赵构和邢秉懿携手而来,连忙躬身行礼:“陛下、娘娘万安!”

“嗯,这里不需要你们了,出去吧。”赵构挥挥手,便让他们退了出去。

“小德子,你去通知御膳房,把膳食送到这儿来。”

“是,陛下,小的这就去。”小德子退出寝宫时,顺手将殿门也关上了。

邢秉懿目光游离、心不在焉地说道:“你这边的太监、宫女,这样请安挺好的啊。”

“嗯,说过好几回了才改掉,整天在宫里,简单些便好。”

“有这冰块真好。”

“嗯,凉快多了。”

“你,你松手,热。”

“穿的这么严实,当然热了。”

“你的鼻子,还疼么?”

“不疼了。”

“那狗皮膏药……”

邢秉懿的话戛然而止。

片刻后,邢秉懿轻轻推开赵构,红着脸嗔道:“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赵构心满意足地咂吧咂吧嘴:“嘿嘿,味道好极了,要不,再来一次?”

“才不要,臭死了,还有酒味呢。”邢秉懿装作一副厌弃的样子,以掩盖内心的羞怯。

“呃,这得怨牙粉,实在不怎么样。”

“牙粉是不行,问题是,早上你刷牙了嘛?”

“不是急着去火药作了嘛?哎,不对,你不也没刷?”

“我又没喝酒……”

“好吧,那,晚上不喝了?”

“爱喝不喝,问我干嘛?”

“晚上,我想……”

“不许喝酒!”

“不喝不喝!喝酒误事!”

……

第九十三章 死战不退

赵鼎走后,赵构不知道为何,觉得心里有些不安,思来想去,认为应该是来自于吐蕃,便跟邢秉懿说了声,去了文德殿。

拿起汪若海送来的吐蕃资料,赵构感觉不安更甚,思绪不禁飘去了远方。

吐蕃和宋朝的关系,原本还是很融洽的,西夏立国之后,对吐蕃诸部虎视耽耽。

位于北部的青唐吐蕃,采取联宋抗夏的策略,在宋夏之战时,出兵牵制西夏,给予宋朝很大的帮助。

但在宋神宗时期,改革派大臣王韶提议“欲取西夏,当先复河、湟”。

河湟地区,是指黄河上游、湟水流域、大通河流的一个大片区域,自古以来即以汉人为主。王韶称“渭源到秦州一带,良田弃置无人耕种的有上万顷”。

王安石为了检验改革成果,便同意了王韶的建议。不久王韶就派兵向唃厮啰发起了攻击,到熙宁六年(1073年)占领了临洮、临潭、岷县、迭部、宕昌等地。

青唐吐蕃统治者董毡当时就懵圈了,好好的,怎么突然跑来打我了?但无奈,军力不如大宋,只好忍了。

从此以后,北宋统治河湟二十年,但因为占领一个地区,既要有官有兵,还要有大量给养,到了宋徽宗初年,宋朝已经没有财力支撑在河湟的统治了,最后只得撤出。

如今的青唐吐蕃,首领是益麻党征,在陕西经制使钱盖的运作下,得赵构旨意(实是李纲请旨),令益麻党征担任措置湟鄯事,并赐名赵怀恩。

但青唐吐蕃百余年来经常上演“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桥段,赵怀恩也未能避免。其手下一个部落首领吐浑(杜撰)势大,联合其他部落凑起五万大军,便有些飘飘然,觉得天下之大,何必屈居于河湟?

一日,有吐蕃商人自开封而回,向吐浑进献宝物时说“金人南下侵宋,已破东京汴梁,宋危在旦夕!”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吐浑为之一振,令其详细述说金兵攻宋情形,这商人自然以实情相告。

“机会来了!”吐浑心下大喜“河湟虽好,怎及宋地繁华富庶?这么好的机会,简直是上天赐予的,不取之恐遭天谴!”

于是,吐浑舌灿莲花,说动另外几个部落首领,合兵三万,突然对宋朝边境发动袭击。

金兵南下时,由钱盖以“龙图阁待制、陕西各路总制置使,专一措置京兆府保甲,并节制和统领永兴路范致虚、鄜延路张深、环庆路王似、秦凤路赵点、熙河路王倚、泾原路席贡等诸路二十余万兵马勤王入援“。因陕西多募土人充军,多为市井乌合之众,不堪临敌,与金兵一触即溃,故而勤王不力,钱盖因之被贬斥,又因招抚青唐吐蕃复职。

赵构、李纲、宗泽等人的精力都放在金兵身上,没料到吐蕃会趁火打劫,所以,吐蕃出兵后,宋朝边军因为兵员抽走太多,一时之间难以组织有效抵抗,被吐蕃连克三镇,一直退到大散关,才凭借高大城墙的掩护暂时将吐蕃阻在关外。

吐蕃兵在城外日日攻城,至少已战死七、八千人,城外的山谷中和隘道上已遍布尸骸。

钱盖作为促成青唐吐蕃归依的直接责任人,责无旁贷,亲临大散关,誓死守卫。

作为一个文人,他手持宝剑,披头散发,也参与到守城之中。

城中本来只有三千军士,在吐蕃的连续进攻下,已伤亡大半,城墙几度失守。

若不是钱盖亲临城墙鼓舞士气,说朝廷大军不日即到,并亲自上前杀敌,怕是早就被吐蕃攻进了城。

吐蕃大军也感到很无奈,大散关不过区区三千人,竟然苦苦坚守了半月之久,随着天气渐热,阵亡士兵的尸体散发出浓浓的恶臭,不仅守城的宋兵难以忍受,攻城的吐蕃兵更是闻之欲吐。

吐浑是骑虎难下,陷入两难之境。

速克三镇,令他喜不自胜,另外几个部落的首领也喜笑颜开。

但止步于大散关,苦攻不下,加上损伤惨重,几个首领已经开始沉不住气了,说的话也越来越难听。

“今日,必定攻下大散关,”吐浑咬咬牙,发狠道“某亲自上阵,再不克城,任凭诸位发落!”

几名部落首领互相看了看,面露喜色,问道“此话当真?”

吐浑轻蔑地瞟了几人一眼,扬首说道“军中无戏言!”

“好!我们便等着你的好消息!”几人应道。

吐浑能于诸部落之中发展起来,自然不是无谋之人。

经过这些天的轮番攻城,他已经感觉到胜利在向他招手,宋军已疲,再无回天之力,当可一鼓而下。

吐浑穿戴好盔甲,拎着大刀,带领亲兵,到了城下,大略观察了一下形势。

烈日当空,碧空如洗。

群山静立,人声如潮。

城头上的宋兵就象一个个提线的木偶,机械地挥舞着手中的兵器,与攻城的吐蕃士兵拼杀,不时有人中箭、中刀、中枪倒下。

城下的吐蕃勇士踩着同袍的尸体往城墙上攀爬,不时有人滚落,有的倒在了城下,有的落入山谷。

吐浑似乎看到了士兵们干裂的嘴唇,和眼中的血丝。

他们的喊杀声中,似乎都带着嘶哑。

吐浑感到难以理解,宋朝有这样的军士,怎么还会被金人攻破了京城?金人有这么强大吗?

这些士兵或许早已知道守不住了吧,只是心中的一份执念支撑着身体不曾倒下……

他微微摇头,吐出一口浊气,这是两军交战的时刻,可不是怜悯的时候。

“杀!”

吐浑拎着大刀,发出了一声大喊,在山谷中发出阵阵回响。

攻城的吐蕃士兵见首领亲自上阵,顿时精神为之一振,动作更加敏捷,攻势更见凶猛。

反观城墙上的宋兵,个个都面露绝望之色,士气突然低沉下去,他们都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

钱盖回头看了一眼京城的方向,满是血丝的眼睛中露出决绝之色,回过头来,他嘶哑着嗓子喊道“为国效死,就在今日!钱某,无愧于天地!”

说完,他瞥见一个吐蕃士兵登上了城墙,因无力挥剑,毅然冲了上去,拼着挨了一刀,抱住吐蕃士兵,奋力往外一跳,重重地砸在几名吐蕃士兵的身上,带着他们一起滚下了山谷。

其他士兵见钱盖以死殉国,顿时暴发出最后的力量,掀起了一波强力反击,他们眼含着热泪,将一个个吐蕃士兵砍死、刺死、咬死……

总算是打下来了!

登上城头的吐浑长出了一口气,意气风发地四下环顾,打量着这座尸体满地,血色斑驳的关隘。

他的脸色渐渐沉重,因为,他惊讶地发现,城墙内,竟没有一个活着的宋兵!

“嘶~”,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浑身一个哆嗦我似乎想错了?这样的宋朝,这样的宋兵,怎么可能被金人给灭了?



第九十四章 衔尾追杀

“驾!驾!”

大散关关内大约二十余里,一个二十七八岁、身着宋朝边军制式轻甲的骑兵,背插令旗,拼命地抽打着胯下骏马,疾驰在官道之上。

他双眉紧锁,神情悲愤,一付恨不能马生双翅的样子,显然是有紧急军情在身。

虽然身后的大散关已经越来越远,早已消失在视线之外,他仍然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大散关的方向,甩落一蓬合着泪滴的汗水。

城内百姓,大部分已经在钱大人的安排下提前撤离,仅有少数青壮年留下与将士们一同守城。

他也不想走,欲与同袍一起赴死,但吐蕃兵即将破城,他必须要活着,钱大人命他把吐蕃攻城的情况报给朝廷,他不得不挥泪离开。

很多时候,战死固然令人叹服,但活着更加需要勇气!

转过一条弯道时,他瞥见百余骑同样身穿大宋制式轻甲的骑兵迎面而来,连忙减缓速度,勒住战马,翻身落地,颤声高呼道“前面,可是京城来的军马?”

“吁~”队伍最前方的一个校尉缓缓勒住战马,举起右手示意众人停下,朗声回道“忠勇军殿前都指挥使韩将军麾下,校尉孙继成,来者何人?”

来人取下令旗,单膝跪地,悲切地说道“我乃陕西各路总制置使钱盖大人麾下传令兵刘康,吐蕃兵正在猛攻大散关,城墙几度失守,钱大人亲自上城肉搏,遣属下一人前来报信,余人死战不退。只怕,此时,大散关已失守!”

看他神情,想必已然知道,钱盖等守城将士殉难已不可避免!

近日,孙继成沿途已经见到不少逃难的百姓,拖家带口,神情惶急,他从他们口中已经知道吐蕃兵正在攻城,而且守城将士死伤惨重。

此时听得刘康之言,他心下已然有数,攻城战一旦进入肉搏阶段,基本上宣告城池失守。

于是,他片刻不敢耽误,连忙带刘康返回,向张伯奋汇报。

张伯奋率一万五千骑兵日夜兼程,已有些疲惫,正在陈仓(今陕西宝鸡市陈仓区)稍作休息。

听了刘康的汇报,他连忙通知将士们抓紧时间休息,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

同时,斥候向大散关方向放出十里,密切关注吐蕃大军动向。

根据刘康的汇报,大散关守军连日交战,已经严重缺少补给,吐蕃兵最多修整半天时间,应该会顺关而下向内地突进,寻求适宜驻扎的地方,而距离大散关仅有不过四十余里地的陈仓无疑是第一站。

这样一来,留给张伯奋大军的时间就比较紧张,必须尽快制定作战方案。

此地地形以山地为主,地势西高东低,到陈仓又高了些。官道相对狭窄,不利于设伏。

迎战的话,吐蕃兵从高处冲过来居于优势,难免造成重大伤亡。

守城呢,肯定能守住,毕竟兵力比吐蕃还多,但那就没意思了,兵强马壮还采取守势?那不符合张伯奋的性格,也不利于全歼吐蕃大军。

没错,全歼吐蕃大军,才是张伯奋的目标!

吐浑的本意是挟胜势直下凤翔,却遭到其余部落首领的反对“大战半月有余,将士疲惫,应吃点东西稍作修整,再突进内地。”

最初的攻城中,折损最重,因为吐浑的私心作祟,战死者多为其余部落的士兵,吐浑的实力受损最小。

此时眼见其他各部首领有联合的趋势,吐浑也不好太独断,只有同意,但在心里却暗暗打定了主意估计宋人可能会有援兵到来,到时候就哄骗他们先上!

他大度地把手一举,点头说道“那好,关内尸臭太重,到关外休息吧,两个时辰后出发。到时候,我部将士先行,你们在后面压阵。”

嗯?吐浑这个比狐狸还狡猾的家伙竟然愿意主动先行?

其他部落首领一听,感觉这里头肯定有问题。

一个自认为很聪明的首领眨了眨眼,脑子里泛起纵兵抢掠的画面,抢先说道“吐浑,你部之前攻城很辛苦,就多休息休息吧,让我部先行好了。”

“没事,不能总让你们打头阵,还是我部先行吧。”吐浑继续忽悠道。

“阿拉汉说得对,攻城之后怎么也得让勇士们多休息休息啊,我和阿拉汉部先行吧。”另一个首领附合道。

吐浑一瞅,两个刺儿头都主动出头了,自已的意图基本上实现了,便转向另外几名首领,问道“你们有没有不同意见?”“没没没,没意见。”

吐浑叹了口气,装作一付很无奈的样子,说道“好吧,那就按阿拉汉和察金的意思办吧。”

部分体力尚可的吐蕃兵不肯休息,三、五成群地纵马在关内搜刮了一遍,见到有民房便进去搜寻一番,最终几无的所得,只有少数士兵本着贼不空手的原则,拎着锅碗瓢盆什么的挂在战马身上回到队伍。

时间一到,吐浑一声令下,阿拉汉和察金部的士兵嗷嗷叫地率先向东冲去。

吐浑脸上露出一付阴谋得逞的笑容率本部士兵跟上。

再后面是剩余几个打酱油的小部落的兵马。

两万多吐蕃兵在官道之上绵延有几里路远,蹄声如雷,夹杂着吐蕃兵的呼喝声,声势骇人,惊起飞鸟无数。

在一处相对宽阔的官道边,有数百名身着宋朝制式轻甲的骑兵,或立或坐,正在休息。

吐蕃兵转过山脚,隔着几百步远便看到了那群宋兵,顿时呼喝着摘下弓箭向前冲去。

一众宋兵见吐蕃兵来,皆面露惊慌之色,翻身上马,疯狂逃跑,丢下一地的水囊、食袋,甚至还有兵器。

“嗖嗖嗖~”一蓬箭雨射在宋兵之前休息的地上。

吐蕃兵虽然射不到宋兵,却有种猫捉老鼠一样的快感,纷纷在后面大笑。

“哈哈,这些宋兵属土狗的吗?跑得倒是挺快!”

“怪不得金人能打下宋人的京城,这还差不多,我还以为都象大散关的守军那么勇敢呢!”

“快,追上去!不要给他们结阵反击的机会!”

……

追啊追,一直追了有十几里地,吐蕃兵虽然追不上宋兵,但宋兵却也始终摆脱不掉追兵。

陈仓的城墙在望,宋兵加快了速度,直往城门奔去。

阿拉汉抬眼看了下城墙,未发现守军,便大叫道“快快快,追上去,不能让他们进城!杀进去!金银财宝都是我们的!”

他是真心不想再打攻城战,便催促部下加快速度。

察金也不肯落后,催着部下快速追击。

逃跑的宋兵纵马直拉冲进城门,片刻也不曾停留。

吐蕃兵衔尾追击,跟着追进了城。

追进去了就好,阿拉金和察金松了口气。

两人的部下已经有三、四千人进了城,这么多兵马,已经有相当的战斗力了。

两人似乎已经看到,无数的金银财宝在向自已招手。

哼,吐浑打得好算盘!岂能让他如意?

两人相视而笑,缰绳一提,便准备进城。



第九十五章 孤军深入

忽听一声哨响,城头上,突然冒出数千宋兵,密密麻麻地占据了整面城墙!

他们举起手中弓箭,弓弦一松,铁箭飞蝗一般密集地射向城门之外,瞬间射杀大片吐蕃兵,人为地制造出一片空白地带!

同时,城内的民房和道路两旁,同样出现大量宋兵,铁箭如雨,射向已经入城的吐蕃骑兵。

吐蕃骑兵躲避不及,纷纷中箭坠马,几个呼吸的时间便折损了上千人!

在前面奔逃的宋兵在一个路口突然向两边散开,露出几排士兵推着拒马堵住了路口,他们的身后,同样射出无数铁箭!

阿拉汉和察金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的部下遭到围杀,既痛且悔!

这么短的时间两人的部下就死伤过半,他们再不知道中了吐浑的奸计可就太蠢了!

多么痛的领悟啊!

“撤吧!”

“撤!”

阿拉汉和察金两人立刻达成一致意见,便打马准备后退,刚转过头,却见吐浑狞笑着率兵追了过来,离老远就大声喊道“冲啊,冲进去,后退者斩!”

两人眼见吐浑麾下的骑兵冲了过来,心知不冲进城必死无疑,冲进去还有一线生要,无奈之下只好举起兵器,吼道“杀啊,杀进去!”

但,就这一会儿工夫,局势已经大为不同!

之前冲进城的吐蕃兵已伤亡殆尽!

城中冲来大队宋骑,当先一名年轻的宋将,白衣白马,手持一对赤铜溜金大瓜锤,威风凛然地喝道“投降免死!”

前有宋将堵门,后有吐浑麾下骑兵举着藤牌冲来,阿拉汉和察金顿时进退不得,陷入两难境地。

“投降!我投降!”两人连忙举手投降。

结果,这两人及麾下士兵没有死在宋兵手中,反倒被自己人杀死了。

“弓箭掩护!”吐浑一挥手,大量骑兵举起手中弓箭向城墙上抛射,压制城头宋兵。吐蕃兵虽然没有金兵悍勇,却比金兵更加擅长骑射,漫天箭矢飞向城头,立时让宋兵的箭雨停止了。

吐浑令前面的骑兵变成突击队形,冲入了阿拉汉和察金为数不多的骑兵阵中。这两人的部下因为首领投降,士兵们没有防备,片刻间便被吐浑的部下杀了个对穿,阿拉汉和察金都被杀死。

吐浑的部下对上了宋骑。

吐浑大喜,把后队骑兵也调到了城墙下,保持对城头的压制,一边嗷嗷叫地指挥麾下精骑猛攻城门。

张伯奋冷眼看着吐浑调动部队,一边挥舞着手中大锤拒敌,一边缓缓地向城门内撤退,放更多的吐蕃兵进城。

让开了城门之后,张伯奋便不再退后,牢牢地堵在了十字路口,令吐蕃骑兵不得前进半步,只有向两侧分流。

两侧,路边的房顶上,尽是宋兵,以弓箭封锁了整条路面,向两侧分流的吐蕃兵不停落马。

吐浑在城门外面看不清城门内的情形,见麾下骑兵源源不断涌进城门,以为胜利在望,令人吹起号角,发动了更猛烈的攻势。

“啾”地一声尖啸,一支信号箭升空,却是张伯奋感觉时机差不多了,令人放出了总攻的信号。

城外的官道上,传来隆隆的马蹄声!

这是张伯奋留在城外三里地埋伏的五千忠勇军!

吐浑听得动静,转头看去,只见数千宋骑“大宋、大宋”地喊着口号冲了过来,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列阵,反击!”他歇斯底里地吼道。

但,为时已晚,这么近的距离,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供吐蕃兵从容列阵进行防御反击!

有的吐蕃兵调转马头准备迎敌,有的还在向城头上射箭保持压制,有的还在往城门口冲,乱成了一团!

忠勇军将士如滚滚洪流,扑向了城墙之外的吐蕃兵,他们举起手中明晃晃的刀枪,借着冲势,熟练地将吐蕃兵分割、围杀!

张伯奋也率兵往城外杀去,与城外的忠勇军互相配合,两面夹击,开始大肆收割人头。

喊杀声、惨叫声和战马的嘶鸣声混和在一起,在这个夏日的午后,足足响了半个时辰。

吐浑见己方伤亡惨重,心知大势已去,在一众亲兵的保护下,脱离了战场,向来时的方向——大散关逃去。

吐浑一逃,战场中剩余的三、四千名吐蕃兵顿时没了战意,俱都举手投降。

张伯奋为这些降兵烦恼了片刻,便打定了主意,对他们说道“愿意跟随我杀回去的,当以同袍待之,有功照样受奖;不愿意的,就杀了,我没工夫看管你们!”

这些降兵又不少脑子,谁想死啊?何况,跟随吐浑前来入侵,不也还是惦记着宋人的富庶繁华吗?如今看来显然是首领误叛了,宋军很强,他们投降了宋人,今后便吃宋人的饭、过宋人的生活了,与最初的念想岂不是殊途同归?于是,他们纷纷表态,愿意跟随大军杀回老家去。

“好,既然都是自家人了,丑话得说在前头,免得你们一不小心丢了性命。”张伯奋以凌厉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冷冷喝道“临阵脱逃者,斩!不遵军令者,斩!将战而兵逃者,斩!兵战而将逃者,斩!这是我军铁律,得记住了!”

逃兵、不遵守军令者斩,这是通用的纪律,无非是执行的力度问题。

但吐蕃降兵一想到首领吐浑刚刚逃走的样子,觉得还是宋人的纪律好兵战而将逃者,斩!这是对将领的约束啊!这才公平嘛!

“愿遵将军令!”

三、四千吐蕃兵心悦诚服地齐声应道,竟然颇有些气势。

张伯奋迅速解决了棘手问题,看着吐浑逃跑的方向,冷哼道“哼,想逃?别做梦了!”

他安排了一千人留守陈仓,便率其余将士向吐浑追去。

虽未进行战场清理,凭经验,张伯奋估计这一战吐蕃兵大约战死一万五、六千人,投降三、四千人,逃跑不到一千人。己方大约伤亡两千人,基本上都是在城外混战的时候造成的伤亡,其中又以他训练出来的城防兵为多。

忠勇军围杀吐蕃兵的时候明显更加熟练,效率更高,伤亡更少。

“唉,忠勇军就是忠勇军,果然厉害!不服都不行!”张伯奋一边率兵追杀吐浑,一边感叹道。

赵构接到张伯奋的战报时,张伯奋已突入吐蕃腹地,他率领一万五、六千名骑兵,不紧不慢地缀在吐浑后面,并不急于杀敌。

吐浑逃到哪儿,张伯奋就杀到哪儿,一个个小部落,灭之易如反掌。

愿意归顺的,欢迎,编入大军;不愿意归顺?杀了!

不知不觉间,张伯奋的大军非但不见少,还扩充到了两万余人!其中有七、八千人为吐蕃降兵。

这些降兵跟着张伯奋纵横吐蕃各部,竟然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跟着这样强力的队伍混才有前途嘛!

张伯奋的心里越来越轻松,归降的吐蕃兵在屡次的战斗中表现不错,明显已经有了归属感。

这一点,从他们最初的时候喜欢私自截留战利品,到除了粮草一概不取便能说明问题。

孤军深入,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补给。不过没关系,以战养战呗。当年霍去病八百精骑就能做的事儿,他有两万余精骑不是更轻松?

最后,吐浑跑不动了,也不愿意跑了,跪下来投降“不跑了,我投降,将军让我干啥都行。”

“呵呵,不跑了?”张伯奋收起赤铜溜金大瓜锤,于马上居高临下看着吐浑,笑道“给你两千人,为我先锋营,扫荡各部,表现好的话,班师回朝后本将军自会为你等请功!封王列侯也未尝不可!”

“谢将军,”吐浑大喜道“属下必定为将军扫平各部!”



第九十六章 玻璃制品

赵构预定的战略,不过是敲打一下吐蕃人,让他们安分些,好让他专心对付金国,打吐蕃么,是后续的计划。

没想到,张伯奋竟然在一战而胜后乘胜追击,效仿西汉霍去病远征匈奴的战例,打到吐蕃腹地去了!

不过想想,霍去病一直到后世,两千年之后,仍然能够在十大名将之中占得一席地位,绝对是无数领军将领的偶像,张伯奋能干出这事儿来也不算稀奇。

毕竟,如今的吐蕃,比之西汉时期的匈奴,可以用弱鸡来形容。

好吧,他若是能拿下吐蕃各部,提前解决这个麻烦,给他封个侯也未尝不可。

冠军侯,肯定不行,那是霍去病的专用称号。

亚军侯?还是算了吧,远征侯也比它好听。

赵构笑笑,拿起金主完颜晟回的国书看了起来。

这封国书跟张伯奋的战报是同时到的,他对战报的兴趣更多一些,便先看了战报,之后才想起大金国书。

呵呵,看来,完颜晟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瞧瞧这些话,什么“天之所助者顺,人之所助者信。履信思乎顺,则自天之,吉无不利。”哦,现在来跟我说这些神神叨叨的天道、天意、诚信了,早干嘛去了?还不是心念一动便挥师南下?

还有这“两朝著誓,所务通欢继好,以保永世,末节细故各不须较。”咋?现在想盟誓通好,不要计较细枝末节了?当初怎么就能狮子大开口,又是要割地,又是要巨额赔款?

关键的还是最后,完颜晟又提高了诚意奉上金一百万两,银五百万两,战马、牛、羊各两万头,今后纳岁币每年一成。

这不就跟做生意一样,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今后每年一成,就是金十万两,银五十万两,战马、牛、羊各两千头,分期付款?

那可不成,这金人说翻脸就翻脸,只能跟他们做这一锤子买卖!

“赵鼎!”

“臣在!”

“你知会李相一声,金人既有诚意,可以降一点,金三百万两,银两千万两,战马、牛、羊各六万头!”

“是!臣这就去告诉李相!”

赵鼎虽然还是给事中,但已经在一定程度上行使左相的权利了,这是赵构和李纲都默认的事实。

没想到,李纲却不请自来。

赵构宣他觐见,见他急冲冲的样子,心知又有要事,不等他开口便主动说道“李相免礼,有事儿就直说罢。”

李纲取出一份密报,说道“杜充的事,已经查清了,却让他得了风声,出海跑了。”

“出海跑了?”

赵构仔细想了一下,问道“是跑到金国去了吧。”

“官家明鉴,据水军那边的消息,他登船之后确是向北去了,从渤海北部登岸,必是去金国无疑。”

“去了金国,”赵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有了主意“这样吧,这事儿不急,下次给完颜晟回国书的时候,再让他一步,把遣返杜充作为条件列进去。”

李纲眼前一亮“这法子好!他若遣返杜充,必定会令投金之人心寒。不遣返,他必理屈。两难也!”

赵构冷哼一声,王霸之气透体而出“再有一、两年时间,必教他金国在我大宋面前俯首称臣!”

李纲和赵鼎望着官家气势凌人的模样,心中不禁生出一股豪气来。

李纲说道“官家既有此意,臣必以此为念,扬我朝神威!”

赵鼎也拱手说道“官家放心,臣打仗不行,愿为我朝之崛起筑牢根基!”

“呵呵,你说的对,打仗自然不需要你上阵,你和李相做好保障就好了!”

赵构高兴之余,大手一挥“赵鼎,今日起,你便履新吧,左相的位置空了有一段时间了。”

行宰相之实和实至名归是两码事,赵鼎虽早有思想准备,但得了圣谕自然更加高兴,当下也不推辞,连忙拜谢道“谢官家隆恩!”

“恭喜赵相!”李纲也很高兴“这下总算有人帮我分担了!”

赵构开玩笑道“这下,李相该有空回去陪夫人了!”

李纲讪笑一下回道“都老夫老妻了,有儿女陪着就好了!”

赵构闻言,突地一怔,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人家儿女俱全,没事儿可以共享天伦之乐,自已呢?

虽然有了五个女儿,却没一个让他有那种当父亲的快乐,总感觉那是原赵构的血脉,与他并没有血浓于水的亲情。

貌似得多劳作啊,让邢秉懿早点给他生个一男半女的,省得又有闲得无聊的大臣上书要他纳妃、早生龙子。

说来也真奇怪,这年头又不讲什么避孕,这些日子他也没闲着,邢秉懿怎么就没动静呢?

难道真要向徽宗学习广播种,多种粮?

李纲和赵鼎走了之后,赵构心里有事,便也怏怏怏不乐地回了寝宫。

到了寝宫门口,门都没进,便往坤宁宫走去。

却又被告知邢秉懿了宫去了,去她的作坊巡查了。

这丫头,我这是图什么呢?

赵构苦笑着摇摇头,在他眼里,邢秉懿虽然比自已还大一岁,却象个被他宠溺的小丫头一样。

她要建个作坊,说要帮他赚钱,行,他就把炎药作外面的那一大块空地圈起来给了她,反正也没人敢在那儿住,闲着也是闲着。

工匠也招了不少,反正近期开封府的人口越来越多,几乎恢复到战前的水平了,闲人多的是。

她要随时出宫,他便给她特批,可以不用请示,回来及时报备即可,也就是他能由着她,换作别的人当皇帝,怕是门都没有。

这倒好,自已想见她了却见不着,还得跑去作坊去寻她。

若是在平时,他见不着她也就罢了,可是这次,他却控制不住地想去看看她,只是看看她,无关。

邢秉懿在干嘛呢?

她可不只是在作坊巡视,香皂的生产已经形成了流水线作业,工匠们有的按照比例添置原料,有的用现成的铸模把香皂做成各种形状,没一个闲着的。

她也在忙,她在指导一帮工匠怎么把精砂、纯碱等材料按照特定的程序制成玻璃棒,再把玻璃棒熔烧至通红、变软,然后再将其前端插入模器里,模齿一合,即进入吹玻璃的环节。吹玻璃要花不少功夫,为了不让熔得早已软化的前端掉落,吹玻璃的时候必须一面吹、一面又不停转动手中的玻璃棒。

对于首次接触玻璃世界的人来说,眼前的景象特别新鲜有趣,却真心不容易,就连练习过无数次的邢秉懿都做不到尽善尽美。

成型了之后,就进入冷却的环节,这时候不能直接冷却,而是渐进式的冷却,先置入五百度左右的炉中冷却到跟炉火温度差不多的时候,再置入一百度左右的炉中冷却,最后才取出来自然冷却。

一套程序下来,邢秉懿早已香汗淋漓。

她举着手中已经制成的一个基本透明的玻璃碗,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却没发现赵构就站在她的身后,一脸震惊地看着她手中的玻璃碗。

握草!我没看错吧,这是,玻璃?!



第九十七章 夫唱妇随

赵构对历史中的很多事情都有印象,包括玻璃的出现。

他记得,春秋末期、战国初期,玻璃就已经出现了,不过当时只是被镶嵌在剑柄、王冠和一些器皿的图案中,比如越王勾践剑、吴王夫差剑,都在剑柄上嵌上了玻璃。主要是因为玻璃亮晶晶的比较好看,被当作了玉石的替代品,所以,在一些文献中被冠以“假玉”、“药玉”等称呼。

但那个时候的玻璃,因为添加了不同的辅助材料,因而呈现各种颜色,一直到唐代,都极少见到透明的玻璃。

偏偏这个时候,赵构竟然看到邢秉懿制成了几乎透明的玻璃!

这让他如何能不震惊?

邢秉懿不知道赵构就在身后,缓缓地直起了身体,仰起头迎着阳光,准备好好享受一下成功的喜悦,突然发现身后有人,回眸一看,竟是赵构!

他的身后,还站着小德子和几名侍卫,脸上俱都露出一付惊讶的表情。

“啊~”她一声惊叫,手一张,手中的玻璃碗坠地!

赵构却恰好在这个时候反应过来了,伸手一抄,将玉碗接在手里,到底是练家子,反应就是快。

“你,你怎么来了?”邢秉懿舒了口气,拍着胸口问道,随即又责怪地瞪了身前的几个工匠一眼“你们怎么也不吭一声?”

赵构托着玻璃碗,眼睛片刻也不曾离开“是我不让他们吭声的。”

然后,他狐疑地问道“你连这个都会?”

“啊,怎么了?古书中有记载的,”邢秉懿继承了原主人博览群书的智慧,背书似的张嘴就来“东汉王充在《论衡·率性篇》中就提到了‘道人消烁五石,作五色之玉,比之真玉,光不殊别……’”

“打住!”赵构一听掉书袋就头疼“你厉害行了吧,这么偏门的书都能记得。”

“那当然,有用的书当然要记得。”邢秉懿得意洋洋地回道“行军打仗我不行,背书么,你不行。”

赵构总觉得这话有些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谁说过这样的或者类似的话,于是摇头说道“好了,不说这个了,随我回去吧。”

“哦,”邢秉懿应了一声,却又对面前的几个工匠说道“这过程都跟你们说过了,刚才的程序你们也都亲眼看到了,能记得了吧?”

“娘娘放心,小的们都记得了。”

邢秉懿挽起赵构的胳膊,仰起俏脸,笑容灿烂地说道“好了,走吧。”

赵构轻笑了一下,对她的亲昵举动感觉很是受用。

然而,这个笑容,只保持了一瞬,便突地消失。

门外,莫砥捧着一柄钢刀,跑了过来,老远便喊道“官家,官家,可找到你了,臣有宝贝献给官家!”

“什么宝贝?”赵构眉头一皱,心道什么日子这是?跟自已媳妇聊聊天就这么难吗?

莫砥撩起官服就要参拜,赵构抬起手挥了几下,说道“免了免了,别浪费时间,你说的宝贝,不会就是这把刀吧。”

“回官家,正是这把刀!”莫砥尚未发现赵构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兴奋地说道“这刀跟以往的刀可不一样,它是用最新的冶炼技术炼出来的精钢打造而成,削铁如泥的宝刀啊!”

切,吹牛逼吧,削铁如泥?

赵构不信,北宋时期,虽然冶铁技术普及的很快,大量的铁器在民间就能造出来,但最好的钢刀也不过是百炼钢打造的,要说它质量上佳倒是有可能,削铁如泥?怎么可能?

莫砥总算是看到赵构的脸色了,那是赤果果的不信啊!

他四下里打量了一下,看到作坊里有根鸡蛋粗的铁棍,也不管那是干嘛用的,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拿了过来,斜着往墙上一靠,献宝似的说道“臣绝未夸大其辞,这是真的,臣这就演示一下给官家看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赵构总不能让他收手、该干嘛干嘛去,只好双手抱怀,斜眼看他如何演示。

邢秉懿也好奇地睁大眼睛在一旁看着。

莫砥双手握着钢刀,对着铁棍比划了几下,高高举起手中的钢刀,对着铁棍大力砍了下去。

“叮”的一声响,铁棍从中断为两截,“当啷”落地!

赵构一惊,睁大了双眼靠,真有这么牛逼?

莫砥放下钢刀,一手拿起一根半截的铁棍,将断口呈于赵构面前,得瑟道“官家请看,这断口光滑平整,臣所言不虚吧!”

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赵构不信,他的脸上露出几分神采,吩咐道“把刀拿来我瞧瞧。”

小德子连忙跑上前捏着钢刀的刀背,将刀柄递到赵构手中。

赵构刀一入手便知道这把刀份量不轻,看着跟寻常的佩刀差不多,却足足重了有五、六斤。

刀口上,竟然丝毫没有一点缺口,只在中上的位置有一处明显的摩擦痕迹,那是刚才砍铁棍时形成的。

“果然是好刀!”他由衷地赞道“如果忠勇军中能配上这种刀,绝对战力倍增!”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忠勇军,可见忠勇军在他心中有多重要。

随后,他又问道“这刀和钢是怎么锻造出来的?能否批量生产?”

莫砥见赵构喜欢,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他躬身施了一礼,回道“回官家,上次官家离开军器监之后,工匠们热情高涨,整天琢磨怎么才能改进各自技术。

一个叫周武的工匠用晋城运来的煤冶铁时,发现剩下来的黑焦块还能再次使用,产生的温度更高、更持久,便专门收集这种黑焦块做燃料炼铁,结果,炼出来的铁比原先的品质更好,经过数百次锻打后便造出了这种刀。

只要晋城的煤源不断,这种刀就能批量打造出来。”

“打造这样的刀,需要几日?”赵构问出了他关心的问题,完全没听到邢秉懿在一旁的嘀咕。

邢秉懿嘀咕的是“煤燃烧后的黑焦块还能再次燃烧?那不就是焦炭吗?”

“回官家,打造这种刀,需要锻打数百次,从冶炼到成刀,需两日,平均一个工匠一个月能打造十五把刀,整个军器监一个月可以打造四千五百把钢刀。”

“才这么点啊!”赵构感觉有些失望,忠勇军现在总数有二十万左右,以后应该还会增加,若想全部配齐新刀,岂不需要五、六年的时间?

莫砥敏锐地感觉到了赵构的情绪,便进言道“各州有都作院,熟练的工匠有数千人,负责各州军器的打造。官家想要加快速度的话,可从各州抽调工匠进京同时开工,一千人每月便可打造一万五千把刀出来。”

赵构闻言大喜“好,那就调一千人进京,专司打造这种钢刀,可令其携家眷一同进京,为防泄密,以后就不用回各州了,此事不用行文,你禀告赵鼎安排即可。”

“臣遵旨!”

莫砥欣然受命。

此时,赵构的心情已经好了许多,似乎不再需要和邢秉懿沟通交流寻得心理安慰了。

而邢秉懿的心思,也转到了其它方面,玻璃既然能生产出来了,那,是不是得考虑考虑用玻璃再搞些新东西出来呢?比如,望远镜?

还有,既然他的心思主要在打仗上,她总得夫唱妇随吧,再把热气球也给弄出来,那可就有空军了,没事儿自己也能上天兜兜风,多好啊……



第九十八章 盔甲穿上

得意忘形,严格来说不算缺点,高兴的时候抒发一下情感,怎么了?无可厚非吧。

邢秉懿脑子里想到的一个新念头演化成一个画面,把她自己美的不要不要的,因而不由自主地哼唱起歌来。

这个画面是这样的她和赵构,两人,乘坐一个热气球,相偎相依,浓情蜜意,飞过高山,越过河流,沐着朝阳,迎着清风,穿越彩虹,指点江山,何其快哉?

哦,对了,还有望远镜,远远地看到自家的部队和别家的打仗,咱有隐形的翅膀,会飞啊,飞过去,扔几个炸弹,炸炸炸!炸它个人仰马翻,多轻松啊!心情愉悦!

所以,她唱的是

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单中坚强

每一次就算很受伤也不闪泪光

我知道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

带我飞飞过绝望

不去想他们拥有美丽的太阳

我看见每天的夕阳也会有变化

我知道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

带我飞给我希望

……

兴奋之余,她如同初恋的少女一般,张开双臂,和着歌声的旋律一扇一扇的,仿佛真的飞了起来,把自己的美尽情地在赵构面前绽放,完全没注意到赵构落在了后面,怔在原地,正一脸震惊地望着她!

邢秉懿的歌声清脆甜美,比原唱更加有韵味,但,但是,对于赵构来说,这歌声,却无疑比万钧雷霆更加让他震惊!

这首曾经被北大校长翻唱、一号首长作为手机铃声,还是首次以歌曲名称为高考作文题目,传唱大江南北的歌曲,总不会是张韶涵抄袭邢秉懿的吧!

赵构的心情就象滔天巨浪中的一叶小舟,难以平静。

说什么和秋荷一起研究改进的内衣、葛洪《抱朴子》中记载的火药配方、王充《论衡·率性篇》记载的玻璃制造,全特么是扯淡,骗人的!

事实就是,邢秉懿也是穿越人士!

一念及此,赵构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太激动了!

原想着再怎么努力为这历史涂上厚重的一笔,他仍然只是一个孤独的旅人,完全找不到归属感的那种。

就算将来真的有后宫三千佳丽,也没有人可以与他共享、共担这个不能示人的秘密。

可是,竟然,邢秉懿,他的皇后,也是穿越过来的!

而且,凭着这首熟悉的《隐形的翅膀》,他确信,她和他来自同一个地方!

他乡遇故知都能列入人生三喜,何况穿越时空的相遇?这缘分可大了去了!

赵构的脸色变了又变,变了又变,从刚开始的震惊,到兴奋,再到平静,最后变成了咬牙切齿!

这丫头!

还真能装啊!

我叫你装个够!

他平复了心情之后,做出一付笑脸,走上前,拥住她的肩,轻巧地说道“呦,这什么歌啊?可真好听,我怎么没听过?不会又是什么书里记载的吧?”

邢秉懿俏脸微扬,瞥了他一眼,得意地说道“哼(hēng),你没听过的歌,多着呢。”

“是嘛?那你再来几首我听听?”

“那得看心情,”邢秉懿又往前飞了几步,接着唱道“我知道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带我飞给我希望……”

“切,你就得瑟吧,晚上看我怎么收拾你。”赵构嘴角一翘,露出了邪恶的笑容,在脑子里打起了坏主意。

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哼哼……

邢秉懿无意间瞥见赵构的笑容,跟小白兔遇到大灰狼似的,冷不丁地打了个冷战,那,那是什么表情?怎么看起来很邪恶的样子?

如果说之前这几件事都让赵构很开心的话,接下来几天后发生的一件事儿,实在是把他狠狠地恶心到了。

这刘光世不知道哪根筋坏了,竟然认为自已在剿灭李成乱军的军事行动中功不可没,在赵构提拔他为涟水军承宣使之后,还想给他三个小妾求封号,就是诰命。

这诰命和诰命夫人不是一回事。诰命相当于聘书或任命状,夫人指的是官员的正妻,并且只有一品、二品的正妻才能叫夫人。

诰命夫人这个称呼始于唐代。

在宋徽宗时期,定外命妇封号为九等,即一品国夫人、二品郡夫人、三品淑人、四品硕人、五品令人、六品恭人、七品宜人、八品安人、九品孺人。

原则上,官员的嫡妻和嫡母按例都可以封诰命,主要作为皇帝对信任、倚重的大臣和功臣的褒奖,分封的诰命夫人的品级也是按丈夫的官阶来的。

比如刘光世是正四品官员,给小妾要的封号就是四品硕人。原历史中,李成只是被打跑了,这回却是活捉了他,刘光世自诩功高,才如此厚着脸皮求封,却是与原历史中只求给小妾封七品孺人有所不同。

说实话,赵构对于刘光世的印象很差,剿个匪,还那么骚包,学诸葛武侯?也不瞧瞧自已那德性。若不是王德神勇、张俊及时赶到,没准会被李成给捉了去。

也正是王德在此次剿匪中的表现,让赵构眼前一亮又是个有勇有谋的战将,我喜欢!

所以,王德现在已经是忠勇军的一名指挥使,被他调到岳飞那边训练新近招收的准忠勇军战士,将统领一万精兵。

话题回到刘光世身上,当时,考虑还有一众大臣在场,刘光世还眼巴巴地瞅着,赵构又不清楚相关的规定,才没有当场否决刘光世的请求,只说可以酌情考虑,给他留了几分面子。

下了朝之后,他才找李纲等人过来说说各自的看法。

李纲是一惯的直言不忌,他认为“自古以来,从无以小妾之身封诰命的先例,此风不可长!”

赵鼎说“刘光世剿匪的确有功,臣以为,可以酌情给其嫡妻封号,小妾么,最多给个孺人就行。”

他也不是和稀泥,主要还是考虑到刘光世的影响力和脸面。

这一点,赵构心里也有数,以刘光世的水平,既有逃跑将军的名头,又能在历史上位列南宋中兴四将之首,必然是有其深刻原因的。

张叔夜、汪若海和陈淬虽未表态,却也眉头微皱,一脸嫌弃的表情。

宗泽不在,这五个人基本上就是目前赵构最为重要的核心决策层了,何栗知道自已只是个摆设,经常称病不朝,提前在家养老了。

赵构稍稍考虑了一会儿,综合了李纲和赵鼎以及汪若海、陈淬没有表态的意见,说道“这样吧,给他夫人封个四品诰命,小妾就算了。”

这样,既给了刘光世脸面,又恶心了他一下你刘光世宠溺小妾不把正妻当回事,那我就把诰命封给你的正妻,叫你表面上有了颜面无话可说,心里又跟吃了那什么似的难受,还能在众臣之中起到警示的作用,别特么没脸没皮的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正能量的事情朝廷才会支持!

李纲刚直,赵鼎稳重,汪若海、陈淬不愿理会这种事情,但对于赵构的这个决定都很支持。

这么一件不算回事的事情,赵构也能认真对待,并充分发挥主流思想的风向标作用,还是有着积极的意义的。

邢秉懿对这事儿的态度更加积极“他有这么多小妾,怎么可能还有心思为国效力?依我看啊,凡是朝廷官员,都应该禁止纳妾!”

赵构眼一翻“什么意思?你想要成为众矢之的吗?”

邢秉懿瞥了他一眼,弱弱地说道“哪有?我,我也就是随口一说。”

赵构斜着眼瞅着她,本着脸训斥道“你是皇后,这事儿能随便说吗?”

“我知道错了。”邢秉懿对于历史再怎么小白,也知道这个时候的传统,岂是随便置喙的?

“盔甲穿上!”

“又,又穿那个啊!好重啊!”

“叫你穿上就穿上!”

“呃,知道了……”

赵构本着脸,心里却乐开了花,小样儿,治不好你了还!



第九十九章 奸臣出场

夏天的天气总是那么多变,原本晴朗的天空,一会儿就涌起大团的乌云,却不是铺满天空的那种。

灰暗的云彩边缘,仍有阳光闪耀,象是给乌云镶上了一层金边。

平地而起的大风突如其来,卷起了路上的沙尘,道旁的小树在风中瑟瑟发抖,微凉的体感预示着即将有雨水降临。

“这天气,看来又要下雨了!”一个城门守卫望着天空说道。

“是啊,我家那懒婆娘又有理由不让我出门了!”另一人顶着个熊猫眼,惆怅地说道。

“你啊你,不是兄弟我说你,你少去那青楼,瞧你那眼睛给打的,看着都瘆得慌。”

“男人么,不就这点爱好吗?那小翠仙,啧啧,身段儿可真好!”熊猫眼赞叹道“我恨不能帮她赎了身。”

“赎身?你醒醒吧,就你这点饷银,等你攒够了钱,她坟头草都不知长多高了!你还是好好伺候你那婆娘吧!”

“唉,我那婆娘哪哪儿都好,就是下手太狠,我若不是跑得快,岂止是打肿了一只眼睛?怕不得去了半条命!”

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乞丐,拄着一根一人多高歪头的木棍,一瘸一拐地来到了开封城门之外。

他抬头,顶着个熊猫眼,看着高大的城墙,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与之黝黑的面庞、打结了的散发形成鲜明的对比。

熊猫眼嫌弃地打量了他一眼,一见那跟自已差不多的熊猫眼,莫名的心烦,便恶声相向“外边候着,不得进城!”

说完便把目光投向其他路人不再看他。

应该说,宋朝的环境还是比较宽松的,通常情况下,百姓、商人等出行并不需要携带路引之类的身份证明。

一般情况下,城门守卫的职责只是检视有无情形异常的路人出入城门,并不负责查验身份,也不会阻止闲杂人员出入城门。

而在秦朝和汉唐时期,百姓如果要出远门,必须先向官方申请通行证,叫做“过所”,没有的话,对不起,轻则禁止通过,重则入狱审查。

宋时百姓则拥有迁徙之自由,不再需要什么“过所”,所以人口流动性较强。

金人南下时,大量百姓逃往南方。

金人败退的消息传开后,又有大量百姓回到故地。

赵构也希望南迁的百姓能回迁,因而对于回迁的百姓采取了一系列的优惠政策,比如生活依旧困难的农民,可以免征赋税,免费租用官府提供的耕牛、农具,以鼓励各地百姓回乡发展农业。

所谓的路引,更是甭提了,之前就不用,现在放得更宽,百姓、难民、乞丐随便出行。不象元朝时为了限制人口的流动性,给朝廷带来安全隐患,甚至专门立法,实行路引制,叫做“路人验引放行”“凡行路之人,先于见住处司县官司具状召保,给公凭,方许他处勾当。……违者,止理见发之家,笞二十七下。”商民出门远行、投宿,必须持有官方开具的“文引”,类似于介绍信,才准许放行、住店。

中年乞丐被熊猫眼一声训斥,神情激动,抬手指着他喝道“大胆!我乃御史中丞秦桧……”

熊猫眼抬腿就是一脚“你个死乞丐,御史中丞,你怎么不说是宰相?”

乞丐哎呦一声倒地,熊猫眼犹不解恨,上前又踹了几脚。

“咔嚓”一声,乌云中降下一道粗大的闪电,一阵隆隆的雷声响过,豆大的雨滴自天而降,城门洞中顿时挤满了躲雨的行人。

数十人麻木地看着那乞丐倒卧在道旁,任由那雨水打在脸上、身上。

参知政事、开封府尹张叔夜得手下报告有自称御史中丞秦桧者,于城门外被守卫殴打。

“秦桧?”张叔夜大惊,秦桧几个月前随钦宗去了金营,就没见回来,官家登基以后,因为众多官员死的死逃得逃,难以查探,都以为他死了或是逃了,没想到现在听到了他的消息。

这消息不管真假,他都得去瞧瞧,秦桧毕竟是从三品的大员,于是他连忙让人拿来雨伞,随手下往城外走去。

到了城门外,初时只见一人衣衫褴褛、披头散发、握着木棍躺在道旁,从他的头发上、衣衫上流下的雨水依稀有些浑浊。

那人看到张叔夜,连忙伸手捋了捋粘在面颊的头发,将整张脸都露出来之后,颤声说道“张大人,你不认得我了吗?”

恰在此时,雨又变得小了,天色又亮了些,张叔夜仔细一瞧,虽然那人一只眼仍然青肿,但看那眉眼,可不正是原先的御史中丞秦桧?!

他不顾满地泥泞和淅淅沥沥的细雨,上前扶起秦桧“秦大人,你怎么,落得如此模样?”

“唉,此事说来话长……”秦桧叹了口气。

熊猫眼在一旁吓得一个哆嗦啥?真,真是御史中丞?

赵构得知秦桧归朝,着实兴奋。

登基之后,便一直没见到秦桧,还以为他死于战乱,不免有些惋惜可惜了,登基太晚,没赶上收拾他!

这下可好,他又回来了!

“宣秦桧晋见!”

“臣秦桧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构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俯视着拜伏于地的秦桧,强抑着心头的兴奋“你抬起头来,让朕好好看看!”

秦桧一愣,正常情况下,不是该让他平身,起来说话吗?

但他也只是愣了一瞬,便连忙抬起了头,冲着赵构,露出一付茫然的神色。

赵构下意识地把头往前凑了有十几公分,定睛一看,呵呵,原来所谓的千古奸相,也就长这个样子啊!

只见他面庞瘦削,面色黝黑,一只眼睛还没有消肿,另一只眼睛和眉毛一样往下吊着,脸上还有稍许清淤,上唇和下巴留有稀疏的胡须,看起来除了显得有些狼狈,倒没有大奸大恶的感觉。

想来是熊猫眼和脸上的清淤影响了观感吧。

“你的眼和脸怎么了?”赵构好奇地问道。

秦桧脸上的肌肉情不自禁地抽动了一下,回道“回官家,金人逃走时,臣被金人挟持而行。金人于潼关外的风陵渡口溃败,臣见机跃入河中,不料被金兵落水砸伤,昏迷过去。醒来后已在下游河边,归家途中又遭贼寇挟持。臣寻机逃跑时,摔断了腿,一路行来,竟又遭乞丐殴打。”

说着说着,秦桧倍觉心酸,浊泪满面。

“你是朝廷命官,就没有人帮没嘛?”

赵构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事儿,秦桧忍不住哭出声来“呜~呜~,臣,身上,没有印信,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呜呜~,便被,打成这样了!”

“呵呵,打得好!”赵构见秦桧指着自己青肿的眼睛,心怀大畅,一不小心竟叫起好来。

众朝臣有不少人正在为秦桧的遭遇唏嘘不已,感同身受呢,一听赵构之言,俱都一愣官家这话,是啥意思?叫好呢?

赵构话一出口,立刻意识到不妥,好在脑筋转得比较快,连忙补充道“孟子曰‘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伐其身,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秦卿经此一劫,既得以涅槃重生,又体察了民情,岂非喜事?”

秦桧脑子灵活,闻赵构之言,赶紧又伏下身去,叩谢道“谢官家褒奖!”

赵构也反应过来了,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这特么是给自己下套啊,身为帝王,引用孟子这番话是对臣子的绝对肯定,那是提拔重用的引语啊!岂不是,要给他升官?

我擦!我擦擦擦!



第一百章 腾飞在即

“擢秦桧为敷文阁学士(正三品)、枢密直学士(与观文殿学士并充皇帝侍从,备顾问应对)。”

赵构的意思是,既然要升官,与其放外边,不如当作天子近臣来用,看在眼前,走哪儿带哪儿,再让汪若海特别留意他的情况,不让他有私下作祟的机会。

秦桧大喜,这是重用了啊,再进一步,就是知枢密院事或者参知政事,妥妥的入围权力核心了!

这番苦难果然没有白受,怪不得官家以孟子的话来夸自已!

他连忙俯身拜倒,叩谢官家恩德。

赵构看着秦桧感恩戴德的样子,方才想起以前看过的关于秦桧的一篇论文。

文中说秦桧原本是个很努力的人,苦读诗书,勤练书法,颇有才名,尤其是书法自成一体,令人惊艳,就是后世所称的宋体字。

宋徽宗政和五年(1115年),秦桧进士及第,补为密州(今山东潍坊诸城)教授,接着又考中词学兼茂科,任太学学正。

宋钦宗靖康元年(1126年)初,秦桧上奏,认为对南犯的金军不宜显示出太怯懦的态度,使自己的力量削弱。十一月,金兵包围京城,派使索求太原、河间、中山三镇时,秦桧上书言军机四事召百官详细讨论时事、加强京城守备、将金使安置城外、最多割燕山一路之地。

宋钦宗未予答复,任命秦桧为职方员外郎,不久改为干当公事,隶属河北割地使张邦昌。秦桧认为此职专为割地求和,有违自己的主张,三上奏折请求辞去此事。

秦桧随宋钦宗在金营期间,其才华和漂亮的书法令金军六部路都统挞懒(完颜昌)颇为欣赏,惊为大才,便将其留在身边。入了金国之后,陈过庭等大臣皆被流放,唯独秦桧被留在燕山府,先充“任用“,后任命为“参谋军事“。

1130年,金人将秦桧全家遣返南宋,作为级别最高的细作使用。

所以,在宋人的眼中,秦桧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奸臣,残害忠良,误国殃民。

在金人眼中,他却是个功高盖世的重要间人,将南宋朝廷玩弄于指掌之间,完美地履行了职责。

但在目前,赵构有理由相信,秦桧所述之遭遇应该是真的,在这个信息落后的动荡年代,他没有印信,自称御史中丞没被人打死就算命大了,毕竟不认得御史中丞的人多了去了。

完颜昌对秦桧的欣赏应该也错不了,要不然也不会在逃亡的时候都不舍得将其丢下,竟一路带到了风陵渡。

也就是说,在这个时候,秦桧应该还没来得及转化成为金人手中的利器,他和岳飞之间的前世今生也会因为自已的穿越有着截然不同的结果,没准会演绎出廉颇、蔺相如的佳话呢。

赵构突发奇想奸臣可未必是庸臣,既然这样,不如多观察观察,万一他真有大才,能为我所用,岂不美哉?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真是个卧底,一旦露出点尾巴,一刀杀了便是,何必整天琢磨怎么整治他?

毕竟截至目前,他的表现堪称优秀,并无劣迹,若因其在原历史中的表现来处置现在的他,文武百官会如何看待?岂不令众朝臣心寒?那还怎么带队伍?

时间进入八月之后,雨水渐渐减少,收获的季节到了。

随着各部、各地的信息源源不断地汇总,好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

梁扬祖爆发出来的惊人能力令赵构叹为观止,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仿佛焕发了第二春一样,大刀阔斧的整顿吏治,狠抓军纪,农商并举,兴建学堂,兴修水利,一件件、一桩桩,远远超出了他最初的预估。

仅其辖下的东道各州县就上缴国库税银一千万两,占全国总税收的四成!总人口激增两成,居各道之首!

如果说此时的官场新星迭现,那,梁扬祖就是其中最耀眼的那一颗!

如此能臣,赵构还能说什么?奖啊!使劲地用啊!

原职事官不变的情况下,赵构加封其为特进(正二品),两个月的时间,又升一级!

不仅如此,还给他的老母亲封了二品诰命,和岳飞、韩世忠母亲的待遇一样!

张伯奋的战报,让赵构不禁感叹道“真没想到,区区三万人就能扫平吐蕃各部!”

一万忠勇军,只在最初的时候折损了不到一千人;一万城防兵也只在最初的时候折损了一千余人。

之后的战斗全都是以优势兵力碾压,基本上就是零损伤。因为,吐蕃各部归顺的士兵都将近两万了,在熟悉的地盘上,以吐蕃兵打吐蕃兵,不但战损极小,还打出了气势!

归顺的吐蕃兵大多以自已能加入宋军而感到庆幸,跟着宋军一起“大宋、大宋”地喊着口号的时候,竟然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张伯奋不但善于打仗,还善于协调、管理,吐蕃各部的首领,他不但都允了空头支票,还把他们都带在身边,各自领军为他征战四方,与他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向他们描述京城和江南城市的富庶繁华。

以至于有些吐蕃首领赶都赶不走,生怕张伯奋班师回朝的时候不带上自已……

“人才啊!”赵构不得不感慨,原来,改写历史这么容易,不过是强硬一点,给领军将领充分的信任,就够了。

出征的时候给他三万将士,他带回来五万百战精兵,一大帮吐蕃首领急切地等着随其班师、封个几品的大员,远离那片贫瘠的土地。

若不是暂时没精力管理那么大的地方,赵构真想让张伯奋继续向西、向南打,一直打到西亚,省得后世有些国家没事儿瞎捣蛋。

所以,他已另张伯奋班师回朝,封赏也早已想好云麾将军(从三品)、内卫上将军。

内卫上将军是他准备加设的,相当于后世的武警上将,刘光世和张俊的顶头上司,让他来节制二人,别让他们搞坏了军纪。

在礼部尚书傅墨卿、礼部侍郎张浚等人的积极运作下,金主完颜晟再次让步,同意“纳金两百万两,银一千万两,战马、牛、羊各五万头,并遣杜充回宋,两国永世修好,不起刀兵。”

经汪若海的情报证实,金国目前尚无力南下,完颜晟服了软,预计下次出兵的时间应该在一年以后。

赵构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一年,来之不易的一年啊,有了这一年的时间作为缓冲,莫说金兵来袭,就算西夏也同时发兵,两线作战,也能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他这么底气十足当然是有原因的。

蒋黑子在赵、邢这对穿越人士不断的提示下,已经造出了新的火药枪,以铜壳装火药,前部嵌入尖头钢丸,尾部留有表面涂蜡的引信,射击时扣动扳机以燧石点燃引信,遂石和引信位于点火仓内部,这样的话,即便是雨天也可以正常使用,而且有效射程也达到了三百步,比弓箭要多了一倍。

之所以没有量产,是因为张三炮又得了邢秉懿的提示,正在研制用于点火的火药,只要研制成功,就与后世的子弹差不多了,可以以击锤撞击子弹尾部的方式点火。

现在,张三炮已经摸着了头绪,相信要不了多久,最接近后世的枪弹就能造出来。虽然威力比之后世的枪弹差了太多,但因为枪头部安装了带血槽的匕首,后部装以木柄,近战时也不弱于刀剑,更比不能近战的弓箭要强多了。

铁加其他矿石可以造出新型的合金,这个思路极大拓展了工匠的研究空间,目前,军器监已经造出发射百余枚炮弹而不炸膛的新型霹雳炮,炮弹的品种也增加了好几种,有实心弹,有铁砂弹,有爆裂弹,有燃烧弹,有效射程达到六百步。

军器监连续有大批工匠获得封赏,极大地刺激了工匠们的积极性,几千上万人的工作热情爆发出来,绝对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莫砥三天两头地找赵构汇报工作足以说明问题。

最让赵构欣慰的是,在李纲、赵鼎的大力整治下,各地紧急招录的各级官员,积极性都很高,一扫以往的颓废状态,相信最多一年时间,整个大宋都会呈现出一种高速发展的态势。

不过大半年时间,就取得了这样的成绩,赵构感到很欣慰没白穿越这一趟啊!

此时的大宋,就象初升的朝阳,朝气蓬勃,腾飞在即!



第一百零一章 中秋佳节

月亮象一个金色的大圆盘,挂在东面的天空,似乎触手可及。

赵构和邢秉懿穿越之后,过上了第一个中秋节。

在李纲、赵鼎等人的建议下,这个中秋节,比以往的规模大了许多倍,为的是让广大百姓更加真切地感受到新君登基带来的幸福、祥和。

用赵构的话说,就是提高百姓的幸福指数,增加百姓对新一届朝廷的满意度。

其实,早在宋太宗年间,朝廷就正式将农历八月十五定为全民性的中秋节,其重要性仅次于春节。

此后的中秋节更是形成了一套相对固定的祭拜仪式。比如设“月光位”拜月,以月饼与圆状祭果祭拜月神等。

宋朝的八月份,正是各酒务、酒库新酒上市之日。中秋节前,各个酒店都会装饰一新,皆卖新酒,到八月十五这日中午前,往往酒家的酒都售完了,放下酒帘子,不再做生意,回家欢度佳节。

据史料记载,中秋之夜,贵家结饰台榭遥拜明月,民间争占酒楼玩月,丝篁鼎沸。近内庭居民,夜深遥闻笙竽之声,宛若云外”。

王孙公子,富家巨室,莫不登高楼,临轩玩月,或开广榭,玳筵罗列,琴瑟铿锵,酌酒高歌,以卜竟夕之欢。

至如铺席之家,亦登小小月台,安排家宴,团圆子女,以酬佳节。虽陋巷贫窭之人,解衣市酒,勉强迎欢,不肯虚度”。

宋人中秋拜月所祈心愿,主要有三读书人“愿早步蟾宫”,科考高中;女孩子“愿貌似嫦娥”;已婚夫妇愿多生贵子。

中秋之夜,大人们在赏月,拜月,饮酒;小朋友呢,彻夜玩耍,嬉玩至天亮,“闾里儿童,连宵嬉戏,夜市骈阗,至于通晓”。

为了确保这次中秋大庆活动的顺利进行,赵构几乎把所有的开封城防军和大部分原本守卫皇宫的忠勇军都取消了轮休,分散于各处,维护开封城的秩序。

因而,这一天的开封,就象后世的不夜城一样,到处张灯结彩,人声鼎沸,比《清明上河图》描绘的景象更加热闹、欢盛!

一个个小商小贩、商铺伙计不遣余力地吆喝着,向如织的行人展示着自家的货品,挑动着他们的购物。

“瞧一瞧、看一看嘞!我家的绒线品种繁多、物美价廉、童叟无欺了!”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蜜饯、甜点应有尽有,甜在嘴里,蜜到心里,带点回家给孩子尝尝了!”

“看见没有?我家的丝绸、面料都是上等货,扯上几尺回家给娘子、郎君做身衣裳,妻美君俏两相宜,岂不美哉?”

……

这是御街处的热闹景象。

皇宫之中,自是与外面又有不同。

按照宋时惯例,每年中秋,皇帝都要举行盛大的晚宴,在京六品以上官员都要出席,君臣同乐,赏月赋诗,祭祀月神。

所以,赵构此时,正在升平楼宴请众位京官。

升平楼和集英殿都是皇帝宴请大臣的地方,但集英殿多用于平时给有功或者表现突出的大臣赐宴,中秋、上元节等节日摆宴,就是升平楼了。

虽然宫内的太监、宫女处于历史最低标准,有点儿忙乱,又多了不少开支,但这钱不能省,国库虽然不算多充实,请几百官员吃顿饭也花不了多少钱。

同时,赵构还要借这个机会推行公务用餐标准,所以,他已经提前给御膳房那边定好了菜单。

按赵构拟定的公务餐标准每人不得超过二两银子,超过了不给报销。这样的话,一桌十个人,也不过才二十两银子,菜品比之富有人家一顿饭动辄花费几百、上千两银子真可谓是清汤寡水了。

赵构平日的生活有多节俭,李纲、户部尚书张悫等人都知道,所以,这已是公开的秘密官家每顿饭,四菜一汤,从不允许超过二两银子!太上皇、皇太后、皇后等人,皆是如此!

与之相反的,官家对于大臣或者有功之人的奖赏,却从不吝啬。

比如各级官员的俸禄提高了一半!军中战功的奖励提高了一倍!为国捐躯的将士,抚恤金提高了两倍!军器监的工匠一旦立功,按武官品阶晋级之外,还有奖金,白银一百两起步!

事实上,

张悫给赵构算过,按照目前的国库收入水平计算,一年收入应该能有白银一亿两左右,但除掉军费开支、官府公务开支、奖励和抚恤、各种惠民政策等开支,所剩无几。

这几个月又是打仗,又是奖励和抚恤,加上惠民政策初行,正是花钱如流水的时候,若不是此前从金兵手中夺回那么多金银财物,还真是难以支撑。

开源才刚刚开始,只有充分的节流才能暂时缓解经济压力。

“诸位卿家,”赵构举杯对明月,用稍显深沉的声音说道“时值中秋佳节,我军将士,还在披甲执戈,守卫边关,正是他们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舍小家为大家,才有大后方的安定平和。举杯邀明月,遥敬戍边人,朕与诸位卿家共饮此杯,为我军将士祈福,祝他们一切安好!”

一众大臣哪敢有二话?俱都一饮而尽杯中酒。

“自宣和七年至今,我朝屡受金人欺凌,国库空虚,百废待兴,正值国家困难之际,望诸卿以国事为重,勤俭奉事,吃苦在前,享受在后,朕与诸卿共勉!“

赵构举起酒杯,一仰脖子,一杯酒下肚。

在座的都是男人,不需要太多言语,一切尽在酒中。

说实话,除了一些经常与赵构接触的官员之外,多数官员在他面前还是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的,根本放不开,以至于两杯酒下肚,气氛变得有些沉闷。

赵构明显地感觉到了不妥,同庆同庆,这么沉闷,貌似不太合适,于是,主动笑着说道“中秋佳节,既有酒,岂能无诗?诸卿俱是高才,不妨吟诗作赋,以抒胸怀。”

说着,他四下打量了一番,见众臣皆露沉思之色,似乎有些意动,只是欠缺了一点勇气,便笑道“朕先赋一首,以享诸卿,如何?”

这个必须有啊,众臣哄然叫好,气氛顿时为之一变。

赵构略一沉吟,缓缓念道“听月楼头接太清,依楼听月最分明。摩天咿哑冰轮转,捣药叮咚玉杵鸣。乐奏广寒声细细,斧柯丹桂响叮叮。偶然一阵香风起,吹落嫦娥笑语声。”

他背完这首辛弃疾所作的《听月诗》,发现现场陷入一片寂静,众臣皆微闭双眼,摇头晃脑地品味起来。

片刻后,反应最快的秦桧拍手赞道“妙,太妙了!官家别出心裁,立意新颖,以听月为线,细述广寒仙宫之景,有如天籁,加之宫中桂花清香萦绕,实在是令人回味无穷啊!”

就连一惯以耿直为名的李纲都不禁点头赞同秦桧的说法“官家诗中所绘,使人如入仙境,仙宫本遥遥,却似在眼前,意境之高远、清新,令人叹服!会之之言,实为心声,确是难得佳作!”

赵构微微一笑,心道必须得是佳作啊,辛弃疾那是何等文采、何等胸怀?

他一眼瞥见秦桧捻弄胡须,似有所得的样子,便点名道“素闻会之才思敏捷,不妨也做一首。”

“这个,”秦桧面露难色,说道“官家这首听月一出,震烁古今,还有谁敢献丑啊!反正臣是不敢!”

众臣多有人随声附合,皆曰不敢随赋。

历来皇宫内的中秋宴,只有这次结束的最早,因为赵构先赋一首《听月诗》,作诗环节这个重头戏没了……

邢秉懿和韦太后带着一帮后宫嫔妃、命妇,吃着点心,品着佳肴,气氛倒是很融洽。

中秋节的时候,宫中原本就流行吃一种“宫饼”,民间把这种饼也俗称为“小饼”或者“月团”。苏东坡曾以诗记之曰“小饼如嚼月,中有酥和饴。默品其滋味,相思泪沾巾。”

这次中秋,因为邢秉懿的建议,又多开发了十余种口味的宫饼出来,并正式命名为“月饼”,一大帮女人吃得不亦乐乎。

美食么,总是更容易让女人折服。

但回到寝宫之后,欢庆后遣症显现。

邢秉懿倚在赵构怀中,幽幽地说道“我想家了。”

赵构没有象以前那样轻巧地回答“想家了就回去看看呗”,他当然知道,邢秉懿想的,是哪个家。

谁不想啊?

赵构搂紧了邢秉懿,望着窗外明亮月光,在心中一声长叹中秋佳节倍思亲啊!



第一百零二章 晴天霹雳

明月高悬,夜微凉。

如水的月光透进窗户,两个重叠的人影映照在轻纱帐上。

两个人的孤独,竟比一个人的孤独更加揪心裂肺。

邢秉懿的泪水流到赵构的胳膊上,凉冰冰的,直透赵构的心窝,把忧伤拉得更长。

不知过了多久,邢秉懿睁开双眼,轻声道“我想放个孔明灯。”

赵构抚着她的秀发,言语轻柔“好,我陪你一起去放。”

在后世,中秋或者元宵节的时候,很多少男少女都会在室外燃放孔明灯,以作祈福、祝愿。

事实上,这却不是后世兴起的,古以有之。

这个时候的孔明灯,是用竹篾扎成方架,糊上纸,做成大灯,底盘上放置燃烧着的松脂,灯就靠热空气飞上天空。这种松脂灯,在四川称孔明灯。因灯笼的外形像诸葛亮戴的帽子,因而得名。

传说中,孔明灯由三国时的诸葛亮所发明。当年,诸葛亮被围困于平阳,无法派兵出城求救。孔明算准风向,制成会飘浮的纸灯笼,系上求救的讯息,其后果然脱险,于是后世就称这种灯笼为孔明灯。

更多的时候,孔明灯被用在军事上,用来传递消息。

赵构和邢秉懿的心里,这是基于后世的习惯,为遥不可及的家人献上一份祝愿。

孔明灯升空之后,邢秉懿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默默地祝福远在不同时空的父亲吉祥安康。

赵构同样把自已的祝愿寄托在渐渐远去的孔明灯上,希望自已的父母一切安好。

看着邢秉懿犹自神伤、柳眉微蹙的样子,赵构不禁有些心疼。

原本他还打算继续忍着不告诉她自已的来历,好好逗逗她,此时,却怎么也忍不下去了。

那种无人可以分享或是分担秘密的烦恼,他早有体会。

她再怎么折腾,总归有闲的时候。闲下来的时候,她会经常性的失神,那付落寞的样子,仿佛心里有种浓得化不开的忧愁。每当那时,他就知道,她在想家。

在这样的特殊日子里,此时,此景,她最需要的,就是自已的安慰。

“那个,小懿,”赵构扳过邢秉懿柔弱的肩膀,看着她满是水雾的眼眸,准备坦白了“你有没有发现……”

邢秉懿点点头,瞟了一眼几乎已经看不见的孔明灯,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刚才就想到了,可以把孔明灯换成布料和皮料混合材料的,用煤炭作燃料,就可以带人升上天空。”

“你说什么?”赵构的大脑有些短路,刚刚还泪眼朦胧,自已正准备安慰她呢,她却已经调整好情绪转而把心思放到这方面了。

这个脑回路有点不合情理啊!

“我说,可以用超大型的孔明灯,把人带上天!”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这个情绪跨度有点大,是怎么做到的?”

“好好活着,就是对父母最好的回报,不是吗?”

“嗯,你说的没错。”这话正说到赵构的心里去了,好好活着,把余生过的更加精彩,就是对父母最好的回报。“刚才,你是说想做热气球?”

现在,轮到邢秉懿惊讶了,热气球,他竟然知道热气球?

这可不仅仅是个名称的问题,为什么热气可以使热气球升空?

热气球的原理是热胀冷缩。

燃烧加热的空气由气球下部的端口喷入气球,当空气受热膨胀后,相对与外部冷空气具有更低的密度,比重变轻而向上升起,使气球可以带着人一同升空。

她自已是理科出身,对这个原理熟到不能再熟的程度了,可是,为什么赵构竟然也知道这个?

赵构望着满脸惊讶的邢秉懿,得意洋洋地说道“哼(hēng),我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那神情、那口气,与邢秉懿当初一般无二。

邢秉懿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你还知道什么?”

赵构玩味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还,知,道,隐,形,的,翅,膀……”

“这首歌的原唱,是张韶涵!”

邢秉懿此时的表情,比赵构当初更加复杂、更加震惊,她的手指颤抖着指着赵构“你,你,你,也是……”

赵构瞥了一眼周遭的侍卫、太监和宫女,打断了她的话“回屋去吧。”

邢秉懿四下打量了一下,心下了然,便闭上嘴,任由赵构拉着她的小手,回了寝宫。

两人一宿没睡。

不是赵构不想睡,是邢秉懿不让他睡,缠着他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从记事的时候开始,一直说到上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把那些两人都知道的事儿,整个捋了一遍。

早朝的时候,赵构实在睁不开眼,便让值夜的高俊通知朝臣散朝,该干嘛干嘛去。

两人一直睡到中午,肚子饿得咕咕叫,便让御膳房做了些吃食来。

“头蒙蒙的,跟喝了油似的难受。”邢秉懿抚着额头说道。

“活该,谁让你一直巴巴地说个不停?”赵构苦笑道“自已要当夜猫子,还不让我睡,我这可是头一回翘班啊!”

“谁让你早知道真相了,偏不说出来?”

“我还郁闷呢,心想着穿越过来了,整个宋代的美女当皇后,多好啊!没想到还是个出口转内销的假冒伪劣产品!”

“切,你不也一样?也不是原装货好吧!”

……

来历弄清楚了之后,两人突然之间便象回到了后世,言语之间尽是久违了的后世名词,感觉极为亲切。

有个能这样说话的人,还是夫妻,真是件美妙的事情!

两人的心情,一直持续到汪若海求见的时候。

能让汪若海急着到宫里找赵构汇报,肯定是不得了的大事,赵构心中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真出大事了!

岳飞在燕山勘察地形时,遇到山虎,战马受惊,一干将士走散,岳飞失踪了!

岳飞失踪!这个消息简直就象晴天霹雳,直劈得赵构一阵头晕眼花,差点栽倒!

这还只是第一个消息!

第二个消息,宗泽正在回朝途中,是因为身体不适,背后长了个脓疮,近一个月了也不见好转。

这更是个坏得不能再坏的消息!

赵构知道,原历史中,这个脓疮,在大半年后,要了宗泽的命!

这两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同时出事,真是要命啊!

“飞鸽传书,令燕京府兵马倾巢出动,就算把整个燕山翻过来,也得找到岳飞!”

“官家,燕京的百姓都已经自发上山搜寻了!”

“哦,把情报司的人也派去,务必,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回官家,情报司的人也已经出发了!”

“好吧,继续寻找,不找到下落,一刻也不能停止!”

赵构感觉整个脑子都要炸了似的,完全没有了以往的冷静“还有,命太医局所有太医前往迎接宗泽,尽早与其汇合,进行会诊,务必确定最佳治疗方案,不容有失!”

“官家,太医各有所长,只需数名精通疽、疮、外伤的太医去就行了,别的去了用处也不大,何况,宫中也不能没有太医留守。”汪若海建议道。

赵构却摇头,固执地说道“全都派去,传我口谕治不好宗泽,他们也不用回来了!”

汪若海心头一震,深刻地体会到了赵构的心意,连忙应道“是,臣这就去安排!”

脓疮,严格地来说,即便在宋朝,死亡率也不是很高,但一旦久治不愈,则必死无疑!

赵构要尽最大努力救治宗泽,决不能因为一个背疽,要了他的老命!



第一百零三章 天定姻缘

燕山,观夫山形,宛然巨蟒,俨若长龙,天工巧夺,气势恢宏,近吞渤海,远贯长城,复水交错,重山纵横。

喜峰口与古北口两关,是联接山海关、居庸关的长城要塞,也是通往燕京的两个重要关隘,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尤其是古北口,地势险要,位于山海关与居庸关中段,山陡路险,自古为燕京锁钥重地。座落在燕山屏立、峰峦叠嶂之中,潮河南来,峡谷洞开,有燕京东北门户之称。

古北口城北,东有蟠龙山,西有卧虎山,山势险峻,崖壁陡立,两山紧锁潮河,河岸只有一辆车可通过的道路。

金兵南下时,古北口、喜峰口两关皆在金兵之手。

因燕京为金兵所据,两关反而成了内腹之地,因而只是象征性地派了寥寥百名士兵留守。

岳飞打下燕京之后,就势将两关收入手中,作为北抗金兵的要塞。

鉴于赵构的初步战略以防御为主,岳飞便时常留连于燕山,或于险要之处筑寨守之,或平山断路设置障碍,目的只有一个,加强防御,确保燕京安全。

金国的暂时认怂,给了岳飞充足的时间。

他一边让忠勇军士兵加强训练,以老兵带新兵,刻苦练习军中技艺,甚至把其一身武艺都传了下去。一边于燕京之外开垦荒地,种植蔬菜和粮食以自给,缓解粮饷的压力。

这一日,他和杨再兴、凌云、王德等十余名将领来到古北口附近,指点群峰、意气风发“日后,我大宋铁骑踏遍东北,此一带皆成后院也!”

杨再兴笑道“传说极北之地有还有长毛人居住,也不知是何等模样?待到灭了金国,大帅再率我等去瞧瞧异域风情!”

王德虽然刚调过来不久,却因为喜欢忠勇军中开放、积极、活泼、团结的气氛,和杨再兴等人打得火热,此刻闻言,手中大刀一摆,霸气地说道“管他甚么长毛人短毛人?我大宋铁骑过处,谁与争锋?届时,天下尽是我大宋的天下,万民俱是我大宋的子民,岂不快哉?”

杨再兴与王德比试过,两人武艺相当,性情最是相合,大笑道“子华兄说的对,我大宋与日月同光,岂是……”

正说话间,突闻“嗷呜”一声兽吼,众人胯下战马顿时惊惧不安起来,众人拽紧了缰绳才勉强勒住战马。若是寻常战马,估计要吓尿了!

众人再往一侧兽吼的方向看去,一只吊晴白额猛虎突然出现在山林之中!

那猛虎冲着众人,昴首又是一声吼,便朝众人冲来!

这下,众人再也控制不住战马,百兽之王的威压竟如此恐怖!

岳飞的战马第一个窜了出去!

随后其余诸人也被战马驼着狂奔起来!

其余人的战马都是顺着山路朝下跑了,唯独岳飞的战马是向上而逃,偏偏那猛虎就盯上了岳飞的战马,追了过来。

岳飞震惊归震惊,却并不惊慌,取出弓箭,欲以箭射之。

无奈山路崎岖,战马狂奔,完全失去了平日的从容,令他难以瞄准,连发几箭,竟然一发未中!

眼看猛虎渐近,岳飞收起弓箭,将大枪取了下来拎在手中,在他看来,长枪在手,那猛虎不过一条大虫尔!

来吧!岳飞紧盯着猛虎,紧握手中枪,做好了迎击的准备。

却不料,战马突地停下,前冲的惯性顿时使他的身子腾空而起!

这战马竟是到了一处悬崖边上!马是停下,岳飞下去了!

“我命休矣!”岳飞听着耳边的呼呼风声,心里升起浓重的无力感。

他的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他的母亲姚氏年过花甲,身体并不好。夫人刘氏弃子改嫁,将八岁的儿子岳云留给母亲照顾,大宋百废待兴、忠勇军初成规模……

“噗通”一声水响,岳飞只觉得身子一震,便落入水中。

岳飞大喜,连忙闭住呼吸,在水中睁开眼睛,随着身体坠到水底,他发现脚下也是坚硬的岩石。

正前方,隐约有一处光亮,象是山岩天然形成的洞口。

“既然透光,应该与外界通联……”

他来不及细想,再想一会儿憋也憋死了,于是以枪拄地,迅速向那处光亮窜去。

只是没想到,水中看着光亮并没有多远,真往那儿去了却才知道,气息不够用了!

他刚冲进那光亮处,便再也撑不住了,咕咕地喝起了水来。

在水中窒息过的人都知道,一旦喝起水来,意识会瞬间丧失,进入昏迷状态,这是人类本能的保护,却也是致死的原因。

在水中昏迷,必死。

除非,有人及时施救。

这个及时,只有四分钟的时间,也就是医学上说的黄金四分钟。

岳飞作为赵构最为倚重的大将,当然不能如此憋屈地死在这里。

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尚未睁开眼睛,便听到隐隐的人语声。

“他身着宋人的战甲,可不是我大唐军士,这样的人不能留下,必须死!”一个男声说道,情绪似乎很激动。

“嘉儿说的对,来历不明的人出现在这里,要么留下来,要么死!”这声音有些苍老,态度也很坚定。

“老身觉得,上天有好生之德,还是等他醒来了问明情况再说,况且,杀一个无力还手之人,你们不觉得内疚吗?”这是个老妇人的声音,显然不那么暴戾。

随后,就没人说话了,岳飞估计可能是因为老妇人更有权威,暂时性命无忧了。

这时,他才感觉到头部隐隐作痛,伸手一摸,竟被包扎起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

他记得很清楚,自已昏迷过去之前,不过是窒息,却没有受伤,那,这伤是哪里来的?

他想坐起来,却觉得浑身无力,一阵眩晕感传来,又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岳飞感觉到有人扶起自已的身体,勉力睁开眼睛,只见一个看起来比自已小几岁的女子正侧身坐在自已身旁,纤纤素手中端着一个汤碗。自已,正在女子的臂弯之中。

那女子见他醒来,微微一笑,说道“醒啦,快趁热把药喝了。”

岳飞虽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如此孱弱地被女子照顾却是头一遭,脸上顿时浮上一片微红。

“喝吧,我试过了,不烫。”女子把药碗凑到了岳飞的嘴边。

岳飞闭着眼睛,把一整碗药汤喝了下去。

女子拿过一片锦帕,将岳飞嘴边残留的药汁擦了去,顺手将药碗放在床头一侧。

“这,是何地?”岳飞问出了第一句话。

女子盈盈一笑“这是燕山之中的一处绝地。”

“我这是?”岳飞抬手触摸了一下头上的伤处,问道。

“这个,”女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你的头,是我情急之下,用,用石头砸的。”

岳飞闻言,无语了,问她为什么砸自已吗?

自已的命都是人家救的,这时候问这个问题不大合适啊。

女子咬了咬下唇,轻声说道“那时,那时,我正在,沐浴,一声水响,你,你突然,冒了出来,我就,我就……”

岳飞顿时感到一大团黑线缚于额上“呃,,,是,是岳某唐突了,如有冒犯,还请恕罪!”

“这也怨不得你”女子红着脸说了一句,然后,稍作停顿,问道“岳将军,你是从悬崖上掉下来的,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你认得我?”岳飞吃惊地问道。

“认得的,我经常出去采买物品,见过你,也听过你们的事迹,百姓们都说你们军纪严明,作战勇猛,是大宋最强的军队。”

提到忠勇军,岳飞很自然地露出自豪之色,思绪也回到了军中。

随即,他想到自已意外地坠入水中,来到了这里,也不知道杨再兴等人怎么样了,怕是急坏了吧。

杨再兴等人确实急得嘴角都长泡了。

他们一直到了山下才勒住了战马,想打马上山,战马却一点都不听话,根本不肯往山上去。

众人只好回到营中叫了足足两千人,手持兵器、火把,上山搜索。

傍晚时分,他们在一处悬崖附近,发现了被猛虎吃得只剩一半的残躯,和岳飞的铁锏,顿时大惊失色,以为岳飞也被老虎吃了。

捧着铁锏嗷嗷大哭了一通。

最后,还是凌云最先反应过来“不过是一只老虎罢了,莫说岳帅,就算我等手持兵器,也不至于被老虎吃了吧,岳帅的大枪不在,肯定在他手里,区区一只老虎,怎么能要了岳帅的命?”

杨再兴一想,对啊,岳帅比自已还厉害些,大枪在手,怎么可能会被一只老虎给吃了?

这样一想,心情立刻好了起来,连忙安排人手,再四处找找,同时,把消息报给了燕京的情报司,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去京城。

岳飞休养了近一个月,才恢复得差不多。

对这个地方的情况也有了了解。

这里,一共有上千人,俱是前唐遗民,一些皇室带着一帮前唐遗臣、遗民于战乱之中躲到了这儿,已经繁衍了二、三十代。

救他的女子叫李娃,比他大两岁,但因为久居山中,食山果、饮山泉,冰肌玉肤,自带仙气,看起来却好象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

原本,这帮人并不打算放岳飞离开,怕他泄露这里的秘密,任他如何指天发誓也没用。

最后,还是李娃作保,说愿与岳飞一同离开,终生看着他,绝对不会泄露半句秘密,这帮人才勉强答应了。

不知道赵构知道这事儿之后会怎么想,原历史中,李娃的来历一直是个谜,只说岳飞在征战途中与李娃相遇,然后相知相爱。岳飞从不纳妾,与李娃感情深厚,生有霖、震、霭(霆)三子。

岳飞冤死风波亭之后,李娃被流放岭南,仍坚持将儿孙抚养成人。冤狱昭雪后,李娃和三个儿子北归,终年75岁,葬于江州(今江西九江)。

赵构穿越到大宋,历史发生了惊人的逆转,而岳飞与李娃的姻缘并未受到丝毫影响,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天赐姻缘了。



第一百零四章 夫人相助

“岳元帅……”

“岳将军……”

燕山群峰之中,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在山谷中回荡,以古北口为中心,到处是搜寻岳飞的人,有忠勇军将士,有燕京的百姓,漫山遍野,何止万人?!

无数的野兔、野鸡、猴子等燕山的原住生物仓惶奔走于山林之间,有不少被百姓捕获。

这些人兴许是想着,即便找不着岳飞,带点野物回去,好象,也不错?

岳飞和李娃通过另一处曲曲折折的暗洞出来时,已在山脚,恰好避开了在山上搜索的人海。

但不知多少人发出的呼喊声和山谷的回响交织在一起,传入岳飞的耳中,令他不禁心生感动原来,他的生死,竟牵动了这么多人的心?

“飞何德何能?”岳飞眼中隐有泪光闪烁“竟惊动如此多人搜山……”

李娃与岳飞早已情愫暗生,闻言笑道“郎君为人忠厚,待将士如手足,又严明军纪,对百姓丝毫无犯,所以才会如此啊!”

岳飞朝山上看了一眼,深深地鞠了一躬,良久,才直起身来,踏着夕阳,朝忠勇军的训练营走去。

岳飞归营的消息,夜间便到了开封,本来就无心睡眠的赵构大喜,兴奋之下把原历史中岳飞的《满江红》吼了出来“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

后世,不管文科还是理科,甚至是学渣,就算不会背这首《满江红》,多少还是知道的。

邢秉懿自然也知道,她瞅着赵构既兴奋又骚包的样子,取笑道“抄上瘾了是吧,先抄辛弃疾的,又抄岳飞的!”

赵构笑回“有我在,我怕他没机会再写出这首词来了,这么好的词,怎能让它因我而泯?”

他这么说,是因为他确信这是岳飞最后一次北伐被十三道金牌召回之后、入狱之前所作,这也是后世多数文人学者认可的说法,至于其它少数无聊之人认为这不是岳飞所作的说法,他以鼻嗤之。

不是岳飞这等精忠报国、壮怀激烈之名将,如何能写出这等满腔忠愤、热血激昂的赤子情怀?

还是说,岳飞配不上这首词?浪费大把时间、精力去考较它是不是岳飞所作有什么意义?

有那精力,不如把心思放在如何弘扬这首词中所蕴含的浩然正气和爱国情怀上!

邢秉懿撇撇嘴,对赵构的说法根本不认可,抄袭就是抄袭,任他如何舌灿莲花,还是抄袭。

赵构现在的脸皮更厚了,把邢秉懿的鄙视自动过滤掉,话锋一转,开始埋怨起来“这个汪若海,情报司的人都怎么调教的?就不能多写几个字吗?有女李娃随行,这也太简单了吧!”

邢秉懿却眼睛一亮,八卦起来“李娃是谁?岳飞的媳妇嘛?”

“正是,岳飞的第二任也是最后一任妻子。”赵构是学历史的,自然比理科学霸媳妇知道的多,便将原历史中岳飞从军之后前妻刘氏改嫁、军旅生涯中认识李娃、岳飞冤死后李娃含辛茹苦扶养儿孙长大的事儿说了一遍。

这期间,他免不了添油加醋地渲染了一波,把邢秉懿听得眼泪汪汪的“唉,太感人了,可得让岳飞好生待人家,要不,给李娃封个夫人吧!”

赵构“嘣”地给了她一个脑嘣,没好气地说道“拉倒吧,你就会凑热闹,还没结婚呢!”

“那怎么了?我认个姐妹也行啊!哼!”邢秉懿做样子抚摸了一下额头,撅着嘴表示不满。

“嗯,这主意还真不错。”邢秉懿无意间随口一说,倒是引起了赵构的注意。

岳飞、张宪等人年级轻轻已身居高位,虽然与抗金局势有关,但的确有封赏过重之嫌,再升一阶就是国公、郡王的级别了,再过几年岂不是封无可封了?

封异姓王?宋朝倒是也有不少,但基本上都是追封的,活人基本没有。

强势的帝王一般不会封臣子为异姓王,除非想要他死,这就是异姓王很难活的久的原因。

弱势的帝王一旦封了异姓王,基本上王朝就要结束了,这也是历史的教训。

赵构无疑是强势的,他欣赏、重视名将名臣,也丝毫不怀疑他们的忠诚,这是基于他对历史、对这些名人的了解。但如果因此而培养出了权臣、佞臣,可就不是他所希望的了。

走夫人路线,无疑是聪明的做法。

既加深了两人的关系,又避免了上述的担心。

赵构揽过邢秉懿,朝她脸上“啵”了一口,说道“有个聪明的媳妇就是好。”

邢秉懿尚未意识到自己随口一说会对将来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只当作是赵构与她温存,笑说了句“德性!”,便把心思放回到案几上的图纸上了。

赵构是个文科狗,看不懂图纸上画的什么东西,便好奇地问道“你这画的到底是什么?改来改去的,卖什么关子嘛?”

邢秉懿皱着眉头,把图纸往一边一推,有些烦躁地说“天天用蜡烛,感觉皮肤都被薰黄了,想用电灯吧,还得发电,量产绝缘电线、导线的问题也还没解决,钨丝也没有头绪,烦死了!”

一听她为这个心烦,赵构笑着安慰道“这些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得慢慢来,急不得。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看,香皂、内衣、玻璃、牙膏已经源源不断地卖到各地,吸金之快吓得秋荷嫂子家主动让出了利润的九成。现在,你的作坊已经赚了几百万两银子了吧,还不知足?”

邢秉懿听着赵构的夸奖,心里才好受了着,靠在他怀里,白了他一眼,嗔道“什么我的作坊?还不都是你的?

再说了,区区几百万两银子算得什么?这才刚刚开始,就算不做别的了,一年下来也得几千万两进账!”

赵构对于这个皇后真是满意极了“哎,媳妇儿,你说你是不是上天专门派来帮助我的?要不然就凭我这文科狗,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清除隐患笑傲天下呢!”

“对了,说到这个,我觉得军器监那边应该可以正式生产新型的火药枪和霹雳炮了吧。”

“嗯,已经在日夜加班生产了,按你的图纸,又建了十座新型的炼钢炉,就是工匠有点不够用,我打算造出一万支枪、一百门炮之后就先缓缓,工匠扩招一倍,培训后上岗。”

谈到这些规划,就是赵构的得意之处了“陆军学院也差不多建好了,第一届学员就是忠勇军中高级将领,指挥使以上军官,我会亲自对他们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展示最新的武器和作战方式,等宗泽回来……”

宗泽,一想到这个英勇忠义的老将,赵构不禁神情一黯。

他有些懊悔,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竟然让年近古稀的宗泽挂帅出征?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这些太医能治好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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