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军嫂立正向前走 - xp1024.com
《重生之军嫂立正向前走》


第001章 丁一

寒冬,凌晨。

清冷的夜色笼罩着刘家河小学,平日里喧嚣的校园只剩下北风呜呜地吼叫声。

冷空气从门缝悄没生息的溜进宿舍,丁一坐在桌子前,打了个大大的寒颤,却半点感觉不到冷,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学习。

她的手肿得像发面馒头,上面生满冻疮。手边处,煤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芒,照亮着课本上的每一行字。

一本复习完,立马换第二本。

坚定的给自己打气,“丁一,还有三天高考,抓紧时间,你肯定可以考上大学,风光回城,未来的好日子等着你。加油,加油,加油。”

她叫丁一,是个知青,今年十九岁,来刘家河四年,梦想回城。

可她又跟一般的知识青年不一样。

她的情况有些特殊。

来刘家河前几天,她因走路不小心摔过一跤,脑袋磕到石头。醒来后被发现忘却一部分事,只有十二岁那年秋季开学之前的记忆。

彼时,她还没从她已经十六岁高中毕业的震惊中回过神,就收到消息要去刘家河。

街道办事处的成员到家里通知她两天后随大部队出发去乡下。

本能的不愿,不想离开城里。

捂着脑袋道出实情,不记得十二岁以后的事,却被误认为,她想一出是一出,拿下乡当儿戏。于是乎,她成了重点关注对象。

眼巴巴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父亲,希望他能说点什么,可他始终一言不发。

母亲在她九岁那年过世,姥爷也早早不在,印象中,姥姥对她很好,特别爱笑,经常拿糖给她吃。

环视一圈,不见姥姥的身影,询问父亲姥姥去哪里了。

父亲愣住半天,才闷闷的告诉她,老太太已经过世一年半。

她如遭雷击。

失忆,离家,姥姥没了。

一连串的打击,接踵而至,却还没完。

刘家河的日子又苦又累,抢收,插秧,拔草,晒不完的太阳,干不完的活。偷懒都不成,除非愿意饿肚子。

她想回城,无比迫切的想。

记得家里的地址,提起笔写家信,绞尽脑汁才描绘出艰苦的生活,饥饿的肚子和困难的生活条件。

满怀期盼的等待,可回信上只有义正言辞的批评,指责,和痛骂。

“作为一个高中生,丁点觉悟都没有。如今看来,让你去那里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老老实实的反省自身,什么时候严肃端正态度,什么时候再联系。”

她内心里,并不认为自己有错。说白了,她是个高中毕业的小学生,识的大字不多。十二岁刚刚小学毕业,凭什么跟高中生一个待遇。

非常不忿,继续给家里写信。

一天天过去,却再也没有收到只言片语。

磨难让人快速成长,她明白,父亲的那条路走不通了。

擦干眼泪,迅速面对现实。

知青点有人瞧不上她,觉得她只会认几个大字,和他们文化人不一样。因此,收工后可劲的指挥她干活。

她又不是傻子,都是从城里来的,大家一样,凭什么她就要多做事。

不过,此事激起了她学习的决心。

村头住了两个老太太,是老师。她偷偷的帮助俩人,慢慢的拉进关系。效果显著,两位老人果真放下戒备,教她知识。

她牢牢的抓住机会,每天晚上躺在床上,脑海里还在回忆知识点。

年初,大队小学缺老师,知青们踊跃报名,她当然也不例外。

只不过其他人都没把她当做竞争对手,她不动声色的收下所有唱衰,然后在考试中轻轻松松勇夺第一,成功把小学老师这个岗位收入囊中。

避开旁人,兴冲冲的跑去和两位老人分享好消息。到的时候俩人正站在门口,脸上的喜色止都止不住。

还没等她开口,俩人一左一右的把她拉到一旁,告知喜讯。原来她们收到通知,可以重回岗位了。

真心替俩人开心,祝贺语一串串的往外冒。

俩老人看看左右,没有旁人,才又压低声音,嘱咐她好好学习,万万不可偷懒,知识很快能派上用场。

她早不是刚失忆那会,听不出言外之意。这句话,隐藏的信息很大呀。

次日,俩老太太头也不回的走了。

而她正式成为一名人民教师,牢记叮嘱,一边教授学生识字,一边自学巩固知识。

同时,她还不忘存钱。

她要回城看看。

姥姥不在了,那她的工作呢?

这个问题从两年前就困扰着她,她写信问过多次,可毫无回音。

私下里非常怀疑,她爸把工作给别人了。如果真是这样,她一定要要回来,那是她姥姥的,姥姥就她妈妈一个孩子,她妈妈就她一个,理所当然应由她顶替,别人没资格。

数数身上的钱,快够了,年底去村委会申请探亲假。到时候学生放假,主任甭想再拿惯用的借口阻止她回去,什么兴修水利,建设大坝,她现在可是老师。

计划刚刚制定,变化来了。

十月,恢复高考的消息传遍整个大队。

她整个人先蒙,继而狂喜。

高考,可以高考了。

迅速收拾好心情,抛开一切杂念,全身心的投入到高考备战之中。为了考上大学,她挑灯夜战,还学古人,弄了个头悬梁,决心可见一斑。

……

一夜很快过去,天将将亮时,丁一吹灭煤油灯,起身准备去洗把冷水脸,提提精神。

刚走一步,眼前突然发黑,呼吸困难,四肢麻木,接着“咚”得一声倒在地上,头猝不及防的磕在垫桌子腿的石块上。

那一刻,丁一脑海里走马观花似的浮现很多往事。

她全都记起来了。

原来是这样,骗得她好苦。

她要回去,她要回去打破那人的头。

模模糊糊间,丁一看到一阵白光。

第002章 活回去了

丁一醒来时,她的头还在隐隐作痛。

摸着后脑勺轻轻的揉两下,两秒钟后,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又睡着了,怎么又睡着了。”

边埋怨,边急急忙忙找衣服。

夜里温度太低,平时睡觉都把袄子棉裤搭在被子上。一眼扫过去,床上一件衣服都没有。

在被窝里找找,“袄子在……”

不对,她怎么盖的这么薄?

不可置信般的拿起被子仔细检查,确定就是薄薄的一层。目光突然落到袖子上,更惊讶了,她竟穿着小碎花的确良衬衣。

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慢慢的抬起头,浅黄色的土墙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干净洁白的墙壁。

她在哪?这不是学校的宿舍。

丁一从左至右一点一点的看过去,唯恐漏掉一丝一毫的物什,宽敞的写字台,红色的衣柜,大靠背太师椅,还有平整的水泥地面……

心扑通扑通的跳,这就是她的房间,确切的说,是她未下乡之前住的房间。

摇摇头,肯定是在做梦。这时候,她应该在宿舍里面紧张的备战高考。

是的,她晕倒了,脑袋好像磕到什么上面,特别痛。不过,却记起所有的事情,缺失的四年记忆找回来了。

想到这里,丁一用右手使劲地掐大腿内侧。又暗示自己,赶紧醒来,还有三天高考,等考上大学,回城找那母女俩算账,还要问问父亲,他到底有没有丁点愧疚。

突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到房间门口。

“你醒了?什么时候醒的?醒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连串的质问声传入耳中,丁一蓦地偏过头。

正午的阳光有些烈,正好打在来人脸上,将他的五官照得分明,浓眉大眼国字脸,嘴角朝下嘴唇极薄。

那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林振兴。

一样的场景,一样的人,一样的三连问,丁一心里翻起惊涛骇浪。

当年磕到脑袋醒来后,她爸也是这般不满,话语一字不差。她当时是这样子回的,“爸爸,我刚醒,你是不是专门回来带我去初中报道?”

话音落下,父亲的眉头却耸得老高,反问她是不是摔坏脑袋,已经高中毕业,还读什么初中。她吃惊不已,问问答答之下,发觉“活回去了”。

林振兴等了半天,没听到丁一的只言片语,心里很不高兴,觉得这娃子太不懂事,一点都不晓得体谅人。

半小时前,他在厂里吃完午饭,刚放下饭盒,保安就过来喊,说他媳妇刘三燕在厂门口,找他有急事。

他压根不在意,心想,能有什么事,肯定又是为了林向红,让他帮忙找工作,把人弄回城。他一个小小的工人,哪那么大能耐。

慢悠悠的晃到大门口,没想到真出事了。

得知丁一摔倒昏过去后,多余的话他都懒得问,只用看三燕躲躲闪闪的目光,就晓得此事跟她脱不了干系。

张口就骂,不能消停点,天天折腾个啥,这下好了,人摔晕了,去医院不要钱啊。

往地上吐口唾沫,又原路回车间,跟组长请假。

顶着毒辣的日头,流了一脑门的汗,回到家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匆匆来看丁一,却连句好话都没收到,只有一张冷脸。

哎,老太太自己犟,带的孩子也这么不讨喜,林振兴在心里又怨念丁一的姥姥一回。

“醒了就起来吧,赶紧去上班。别怪你姨和你姐,她们都不是故意的。”

丢下这句话,林振兴转头离去。

望着空荡荡的门口,丁一猛然回神,挪到床边,提上鞋子就往门口跑。

手扶着门沿,愣愣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是那个记忆中的小院,红砖砌成的高高院墙,敞亮的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东南角上的水龙头安安静静,下方的水池子台上放着半盆子衣服,半空中的晾衣绳上晾满衣服,微风吹过,衣服轻轻飘荡。

丁一拔腿又往房间内而去,拿起桌子上的日历,只见它正翻到七月十六日,再瞅年份,一九七四年。

一屁股坐到凳子上。

到底咋回事?

难道她又“活回去了”?

刘三燕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见林振兴从丁一的房间那边过来,忙讨好的迎上去,小心翼翼的问,“没事吧?”

“已经醒了。”

“醒啦?”刘三燕声调猛地拔高,腰也不弯了,背也不驼了,心虚也消失了。

林振兴不满地看了她一眼,“没事你招惹她干什么?”老太太教出来的人,心眼子一个抵俩,他都管不住。

刘三燕陪着笑脸,“就跟丁一开个玩笑,没想到她跟个纸片人似的。”是真没想到,轻轻一碰就摔了。

林振兴压根不信,“向红回来有半个月了吧,什么时候走?”

早点走,自从她回来,他就没睡个安生觉。三燕一天到晚的念叨,孩子苦孩子累,听着他耳朵都起了厚厚的茧子。

再说,向红的粮食关系早转到她下乡的地方,现在天天在家白吃白喝,快把他吃穷了。

刘三燕心里直冒火,强忍着不耐,“后天跟他们这批去乡下的青年一起走。”

林振兴脸色稍霁,双手背在身后点点头,“我去上班了。”

目送他离去,刘三燕朝丁一的房间隔空翻足三个白眼,才恨恨的转身往前走。一只脚刚迈进厨房,又被林振兴的大嗓门,吓一大跳。

只听他喊到,“丁一,赶紧去上班,再晚迟到了。”

“吓死个人。”刘三燕摸着胸口,镇定后朝去而复返站在大门口的刘振兴骂到,“你叫魂哪,不能小点声。”

丁一从震惊中缓过神,站起来抚平衣服上的褶皱,风一般的往外跑。

刘三燕刚把嘴巴合上,就看到急冲冲的丁一,只恨眼睛不能喷火,死妮子,又害得她挨骂。

一直躲在厨房的林向红表情和她妈刘三燕如出一辙,嘴里吐出恶毒之言,“妈,你说她怎么没摔死,摔死我就有工作了。”

刘三燕回头,一巴掌拍在林向红肩膀上,疾言厉色,“你给我闭嘴,这是你能说的?”

林向红满脸委屈,“爸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他赶我走。”

刘三燕叹口气,“你爸也是没办法。”

林向红脱口而出,“让他找丁一,只要丁一同意把工作借我一段时间,我就不用下乡。”

刘三燕眯着眼睛警告,“丁一的工作,你就别想了。不要再去找她麻烦,听到没?”

林向红急得直跺脚,“妈,我才是你亲姑娘。”

“你要不是我亲姑娘,我早把你赶出去了。”

第003章 放电影

沿着记忆中的路线,丁一不顾一切的飞奔,两条麻花辫飘在脑后,额头前的碎发紧紧地贴在脑门上,挺俏的鼻尖挂着小小的晶莹的汗珠。

直到供销社三个大字出现在眼前,她才停下脚步,右手放在腰腹处,急促地喘着粗气。

“丁一。”

悦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丁一回过头,凭着印象脱口而出,“刘丽丽。”

刘丽丽快步走到丁一身边,上下打量她一眼,不可置信的道,“你跑过来的?”

丁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刘丽丽,“现在哪一年?”

“啊?”刘丽丽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考考你,你知道今天的年月日不?”

“七四年四月十七,”刘丽丽丢给丁一一个你太小瞧我的眼神,“我怎么会连这个都不晓得。”

丁一拼命压制住内心的激动,才没原地蹦起来,不过笑容却怎么都藏不住,眼睛里都透着浓浓的喜悦。

见状,刘丽丽反问,“家里的事解决了?”

丁一之前一直沉浸在震惊之中,无暇他顾,当下被刘丽丽这么一问,迅速冷静下来,嘴边勾起一抹冷笑,“没什么事。”她是没什么事,可始作俑者林向红就有事了。

“没事就好,”刘丽丽用手当扇子,在右耳旁来回扇风,“天热死了,我们赶紧进去。”

酷热的下午供销社里顾客稀稀,丁一笔直的站在柜台后面,打开回忆的按钮,脑海里开始“放电影”。

她叫丁一,在H省的省会城市W市的供销社上班,今年十六岁,工作半个月,梦想一生幸福顺遂。

她姓丁,不姓林,随母姓。

父亲本是乡下人,进城在轴承厂做学徒,后与母亲丁兰结婚生下她。姥爷把工作给了父亲,换来他对她姓氏上的让步。

两岁时,姥爷过世。

九岁时,母亲过世。

之后她随父亲以及姥姥一起生活。

姥姥待她很好,全心全意为她考虑。特别是十二岁那年冬天父亲再婚后,姥姥更是把全部心思放在她身上。

父亲新娶的媳妇叫刘三燕,以前在轴承厂当临时工,她是个寡妇。

结婚时,刘三燕不但带了自己过来,还带了四个孩子。

老大江建设,后改名林爱党,比她大一岁。

老二是个姑娘,叫江翠华,跟江建设是龙凤胎,后改名林文凤。

老三也是个姑娘,原名江翠秋,后改名林向红,和她同岁。

老小是个儿子,原名江富强,后改名林红军,比她小十岁,对外的说辞是遗腹子。

后来,姥姥发现不对,林红军越长越像她爸,连胳膊肘处的胎记都一模一样。

老人家走过半辈子,不知经历过多少事。打了半瓶白酒,整了一桌好菜,支走其他人,和父亲不停碰杯。

席间,成功套出父亲和刘三燕的交往始末,以及林红军的亲生爸爸,跟料想的半点不差。

姥姥特别有心眼,把父亲的话全部记下来,又哄着他签上名字。

她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十四岁,刚刚初中毕业,那时姥姥的身体已越来越差。

听完后,她愤怒又生气。

姥姥叹口气,安慰自己也安慰她,那俩人是在兰兰过世后在一起的。

她非常不明白,为什么姥姥会同意父亲再娶后仍然住在家里,那是姥爷和姥姥的房子,凭啥给其他女人住。

姥姥紧紧抓住她的手,哆嗦着着嘴唇谆谆告诫。

万万不可把人赶出去,外面形势不好,如果传出不孝的名声,她很有可能被当典型,拉去游街,下放农村。

也不要去告发,父亲和人不清不楚,哪怕父女断绝关系,于她的名声也不好,指指点点和白眼狼会伴随一辈子。

况且,一个女孩子,哪怕和父亲的关系只维持在表面,也好过伶仃一人。最起码在外人看来,她有个靠山,不敢随意指摘。

这也是姥姥选择对她和盘托出的原因,让她手里有个把柄,如此刘三燕和父亲就不敢对她怎么样。

老人家煞费苦心的不止这一点,为了她以后的生活,又去找领导,把供销社的工作转给她。

只不过那时她年纪小,办了手续,却没立即上班,仍到学校读书。直到今年六月底高中毕业后,才进供销社当售货员,为人民服务。

十五岁那年年初,她送走了姥姥。

彼时,知青下乡的热潮还没退去。

林爱党是纺织厂的职工,林文凤接了刘三燕的班,进了轴承厂,林红军年纪小,只能林向红下乡。

初始,林向红特别高兴,认为到农村必会大有作为,出发那天笑得嘴都没合拢过,放话不干出点成绩绝不回来,要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很快,写回来的信通篇都是叫苦,让家里帮忙想办法,给她弄回城。

可去时容易,回城难。

在乡下呆满一年后,她申请回家探亲,获批。

刘三燕见到黑黑瘦瘦的小姑娘,心疼的不得了。隔几天就托她买回肉,做给林向红吃。

林向红当然不可能满足只吃几回肉,她要留在城里经常吃肉。

不知怎的,竟把主意打到她头上。

上午跑到供销社来找她,满头大汗神情焦急,说家里出了大事,让她赶紧回家。

她不知有诈,急急忙忙的往家跑。

到了才晓得,屁的大事,是林向红在做梦,异想天开,痴心妄想她把工作借出去,以帮她一回。

理都懒得理,转身离开。

林向红眼疾手快地一把扯住她的衣服袖子,说什么时候她答应,什么时候放她走。

她气坏了,一个手刀砍在林向红的手腕处,衣服才得了自由。

没想到,刚出堂屋门,一股大力突然从身后传来,她往旁边一踉跄,头撞到墙壁上,晕了。

“丁一,丁一……”

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呼喊,丁一猛然回神,正对上一双关切的眼神,还是刘丽丽。

“丁一,你想什么呢?”说完,刘丽丽自顾自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是不是因为食堂晚上有饺子?”

供销社有自己的食堂,丁一上班后,一日三餐都在食堂解决,不愿回家跟刘三燕几个孩子抢,更不想听她的碎碎念,什么家里穷,饭不够,菜没有油水……

刘丽丽抬头看看墙上的时钟,“还有十五分钟下班,咱们早点走,晚了都是煮烂的饺子皮。”

“今儿晚上我回家吃。”

“你不吃饺子?韭菜鸡蛋馅的,特别好吃。”

“有点事要办。”

“那行吧,真没有口福。”

第004章 救命呐

下班时间到,丁一简单的收拾下柜台,和大家道别后,迈着轻松的步伐回到家。

首先去厨房,林向红那个好吃的人向来不放过任何可以多吃的机会,丁一杀气腾腾的冲进去,却只见到刘三燕一人。

刘三燕正在炒菜,听到进门的脚步声,理所当然的认为是林向红。头都没抬,“番茄鸡蛋炒好了。”

丁一冷笑,多贴心的妈,炒个鸡蛋还让林向红先吃,其他人只能吃剩下的。

利落的转身,脚步换个方向,直奔林向红的房间。

林向红刚起床,正噘着嘴编麻花辫。被母亲警告别惹丁一之后,她赌气在床上睡了一下午,直到肚子唱空城计,才勉为其难的爬起来。

丁一走到她身后,二话不多说,右手迅速拽住她的头发,左手利落地扯住她的衣领,右脚后退,重心后移,两手同时发力把人往屋外拖。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林向红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屁股下的凳子已经被带倒在水泥地上,发出“咚”地声响。

“疼疼疼。”两手越过头顶,去抢丁一手中的头发。

丁一化愤怒为力量,右手绕了三个圈,把林向红的头发死死地攥在手心。

林向红头皮被拽得生疼,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痛得龇牙咧嘴,“丁一,你……你这个神经病,快……放开我。”

丁一置若罔闻,她要把力气都用在林向红身上,让这贱人切切实实的感受到触地之痛,口舌之争有个屁用,不痛不痒,长不了一块肉,也掉不了一块肉。

两手更加使劲,右脚后退的距离更大,铁了心要让林向红好看。

林向红身体横向,肚子和黑脸盘朝上,脚尖踮起,脚跟离地。为了减轻头皮上的疼痛,她不得不跟随丁一的步伐,迅速后退着往外移动。

一切正中丁一下怀。

当然,林向红的嘴巴没闲着,见咒骂不管用,又开始搬救兵。

“妈,救命呐。”

“妈,丁一疯了,救命呐。”

“妈,快点把丁一拉开,救命呐。”

“……”

刘三燕炒完黄瓜,美滋滋的盛放在盘子里,舀两瓢水倒进锅里,打算煮开后下面条。忽地听到姑娘喊救命,左右瞅瞅,向红不在厨房。

快步走到厨房门口,顿时目眦欲裂。

抬起拿水瓢的右手,气势汹汹的指着丁一,“丁一,你抽什么风,赶紧松手。”

边吼边小跑,要去给姑娘帮忙。迈出几步后,意识到水瓢还在手里,又赶紧转身,原路返回到水桶前方,随手把水瓢扔过去,激得水花四溅。

不顾蹦到裤腿上的大片水珠,急赤白脸地再次匆匆往外冲。

“丁一,你给我放手。”

丁一没时间理会刘三燕,她正加油把林向红拖到堂屋门口,让她也尝尝脑袋磕在墙壁上的滋味。

林向红听到救援声,一只脚在空中乱踢,“妈,快来帮我,我痛死了。”

刘三燕拿出赛跑的速度,一阵风似的杀到丁一旁边,使劲去掰她的手。丁一早防着她这一招,手越发的用力拖拽,力道只升不降。

林向红泪珠子一颗一颗往外滚,忍不住嗷嗷大叫,“啊,好疼,我好疼。”

刘三燕心急如焚,掰不开丁一的手指,又去锤她的胳膊,拳头雨点般的落下。

“丁一,你能耐呵,竟然打你姐姐。一会你爸回来,看他怎么教训你。”

不威胁还好,威胁的话刚出口,丁一的愤怒值瞬间飙到最高点,续好力量提起右脚,快狠准出击,大方赏刘三燕一个窝心腿,踢得她连退三步,要不是眼疾手快地抓住木质门的把手,保准一屁股蹲坐在地上。

木质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表达着自己被粗暴对待的不满。

刘三燕的胸口剧烈起伏几下,堪堪稳住身形,就着急忙慌的再去拉架。

此时丁一已经停住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林向红的头顶,“我就是摔在这里,痛不痛只有切身体会才知道。”

刘三燕恍然大悟,总算明白丁一的目的,这是要以牙还牙。

“丁一,有话好好说。”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总不能让她真把姑娘脑袋磕了,万一磕出个好歹怎么办。

丁一冷冷的拒绝,“晚了,林向红推我的时候,你怎么不让她好好说,怎么不跟着劝,怎么不让她冷静。”

余光瞥到几厘米处的红砖,林向红惊骇的心肝颤烈,明明弱得一推就倒的人,哪里来的这么大手劲,她竟半点挣脱不得。

丁一右手按住林向红的头,毫不留情的往墙壁上碰。电光火石之间,刘三燕伸出手掌,当免费的肉垫。

“啊……”

“啊……”

前一声是林向红发出的,她紧紧闭着眼睛,大声的叫喊。喊完后才发现,并没有预想中的痛。

后一声是刘三燕发出的,她是真痛,痛得手指微微弯曲,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老大。

林振兴下班,闲庭信步的慢慢往家走。

进门关门,一天的工作结束,哼着小曲,心里美滋滋。

突然被两声啊吓了一跳,手里的饭盒没拿稳,“哐当”一声掉地上。不满的朝声源处瞪一眼,又吓了一跳。

“丁一,你干什么?”

刘三燕见当家的回来,立马泪水涟涟,“振兴~”

丁一听得一阵恶寒,翻个大大的白眼,然后连出三击,继续林向红的头撞墙表演。刘三燕这下连话都说不出来,大脑一片空白,痛到麻木。

林振兴哪还有心情捡饭盒,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丁一身边,一把扯住她的胳膊。谁知刚扯,就听到林向红的大叫,“啊……”

“丁一,你打也打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她是你姐姐。”

“姐姐?”丁一回过头,讥讽的看着林振兴,“不敢当,我妈就我一个姑娘,林向红想要妹妹,那你这个慈父可得满足人家的心愿。”

林振兴面红耳赤,“谁教你阴阳怪气的跟爸爸说话?”

“看吧,你又教会了我一个词,阴阳怪气。你之前告诉我,上行下效。”

“你……”

“我在。”

林振兴觉得丁一天生克他,气死人不偿命,但是又不能撒手不管,遂改变策略,“万一把向红打出个好歹,你不光要出医药费,工作可能也要受影响。”

第005章 天大的宝贝

丁一陷入沉思,她倒不是在考虑后面的结果,而是因为前面那半句。

如果磕傻了或者碰出其他问题,那岂不是正中林向红下怀,找到现成的理由不下乡,开个大病证明,乐悠悠的躺在家里天天睡大觉。

这显然跟她预期的不一样。

刘三燕终于从阵痛中回到现实世界,见丁一表情迟疑,立马顺着林振兴的话往下接,“要是向红有个什么事,我一定闹到你的领导那去。”

林向红也不甘示弱放狠话,“对,去找你领导,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丁一被气笑,看吧,还是打轻了。

左手换右手,拽紧林向红的头发,并朝下方用力,让她的脸微微上翘。当下再不迟疑,抡起右胳膊,使足全力左右开弓,啪啪啪扇了她六个耳光。

林向红眼冒金花,嘴里腥甜。

她的头发乱如鸡窝,脸颊上的巴掌印骇人醒目,嘴角挂着一滴血,脑门往下凹出一个坑,真真是惨不忍睹。

刘三燕赤红着眼眶,咬牙切齿的道,“我跟你拼了。”抬起两手对着丁一就是一阵没有章法的乱挠。

只是她个头不高,又要顾忌“人质”林向红,除了扯下丁一领口处的扣子外,半点实质性的伤害都没造成,倒又挨了几脚。

林爱党下班走路回家,半路碰上林文凤。

一左一右推开大门,被堂屋前乱糟糟的一团惊呆。

“妈,你们在干嘛?”

“丁一,你做什么欺负我妈和我妹妹?”

听到大儿子和大姑娘的声音,刘三燕猛地偏头望过去,声音哽咽,“文凤爱党,你们怎么才回来,向红被欺负死了。”

林向红瘪瘪嘴,“哇”的一声哭出来。

林爱党个子高,步伐迈得大,几下来到母亲身后,当她坚实的后盾。

“丁一,把手放开,否则我对你不客气。”说完亮亮拳头。

丁一看都没看他,反而对着刘三燕一字一顿的道,“仓库,国庆节,红外套……”

“行啦。”

林振兴大声打断丁一的话,有时候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几杯白酒下肚,嘴巴就没个把门的,什么都敢往外说。把柄落到老太太手里,人死了都不让他安生。

气愤的斥责刘三燕,“不把家里闹得人仰马翻,你不高兴是吧?”

刚刚到的林文凤替母亲深深抱不平,“爸,妈她……”

林振兴不耐烦的挥手赶人,“该干嘛干嘛去,围在这儿看戏啊。”

林爱党愤愤不平,“爸,你看看向红被打成什么样子了?”

“我说的话你们不听是不是?”林振兴瞪了继女和继子一眼,“向红被打也是活该,你们问问她做过什么?”

刘三燕被丁一威胁后,老实许多,好言好语的替林向红道歉,“丁一,向红知错了,你就原谅她这次吧。”

林爱党,林文凤,“……”妈竟然向丁一低头。

丁一把手掌伸到刘三燕眼前,冷冷的道,“扣子拿来。”

刘三燕小心翼翼的把扣子放上去,讨好的问道,“要不要我帮你缝上?”

“不用。”丁一在心里冷笑,贱,非得她使出杀手锏才老实,“晚上我在家吃饭,要是饭不够,你们就少吃点。”

无视林爱党憎恶的眼神,“吃完饭开会,我有事情要宣布,不能缺席。”

见没有异议声,丁一爽快的松开手,拍拍衣服上的灰,潇洒离去。

关房门前,还能听到林爱党在问,“向红,你又干了什么蠢事?”

嘴角微微勾起,丁一插好房门,迫不及待地取下脖子上戴的红绳。她也是在扣子被强行拽掉后,才发现绑圆珠子的红绳跟着一起回来了。

没错,那绳子是她下乡的时候请手巧的老人帮忙编的。

当时,她已经是刘家河小学的老师。

学校里有个学生贪玩,趁着课间休息,跑去后山抓野鸡打野兔。校长知道后,忙让老师们去找人,她当然也在其列。

四位老师,一人一个方向,边走边喊。

她在找的途中,发现前方有一个穿军装的人,忙挥手小跑过去,想问问他看没看到一个光头小男孩。

结果还没到人跟前,脚下踩到一个东西,左脚往前一哧溜重心不稳,栽到地上,咕噜咕噜滚几圈,落进陷阱里。

军装男不但救起她,还找到“始作俑者”圆珠子。

拿给她时,她吓了一跳,和自己戴的那颗一模一样,忙去摸脖子,空荡荡的,侧头往陷阱里面一看,原本的绳子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猜测应该是跑的过程中绳子断开,圆珠子落到地上,好巧不巧的被她踩到。而绳子则一直跟着她到陷阱里,才分开。

圆珠子是姥姥给她的,从小戴在脖子上,不曾离开过,要是真丢了,估计晚上连觉都睡不着。对着那人好一阵感谢,后得知他姓石,叫石诚,一个特别好记的名字,实诚。

旧绳子被她捡起来后,还没使劲,轻轻一扯,又断成两截,索性不再用。

当晚,她就拿了两根红绳请村里的老人,编了一根“链子”,又把圆珠子绑起来,郑重其事的带上。

丁一想到“过去”,宝贝的摸摸绳子,又摸摸圆珠子。

突然,她看到一个房间门,门上挂着牌子,写有水果二字。

特别真实,丁一不由自主的伸手,轻轻推开门。

倒吸一口凉气,好多水果,分门别类放的整整齐齐,苹果,梨子,葡萄……

试探的去拿苹果,缩回手时,手掌上真放着一个又大又圆的红苹果。

丁一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仔仔细细三百六十度观察苹果,又放在鼻子处闻闻,苹果的味道。放到嘴边上,张开嘴巴,想想还是没咬下去。

接下来,她如法炮制,用手摸摸圆珠子,拿水果放水果。

在她“观赏完”葡萄,准备放回去,再去拿点其他水果的时候,手不小心向右一滑,门也跟着动了。不一会,又滑过来一扇门,上面写着菜。

压抑住兴奋的心情,丁一再次推开门,这次入目的是菜,左边是五颜六色的蔬菜,右边是的鸡鸭鱼肉。

像发现新大陆般,她关上门,接着滑动探宝。

粮食门,生活用品门,资料室门,依次出现。

除了资料室内仅有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叠写有密密麻麻字的纸张外,其他门内皆堆满牌子上的物品。

丁一已经无法用词语来形容此时的心情,这不是圆珠子,这是天大的宝贝啊。

拿出桌子上的资料,刚准备翻看,敲门声响起,喊她吃饭的。

连忙把东西放回原处,还有要事要办,等晚上再来细看。

第006章 亲兄弟明算账

心情过度激动,丁一压根不饿,晚饭只吃了小半碗。

刘三燕见她丢下碗筷,大松一口气,生怕丁一吃多,抢了别人的饭。

可她的眉头依旧愁着,脸色依旧苦着,不晓得丁一是不是以后顿顿在家吃。要真是那样,丁一必须交生活费。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一大家子七张口,全都是大胃王,一个白吃不给钱,其余的有样学样,用不了多久,全家都要去喝西北风。

吸一口面条,瞅丁一一眼,叹口气。

喝一口面汤,瞅丁一一眼,叹口气。

丁一好整以暇的盯着刘三燕,心里默默的数着数,一顿饭还没结束,她已经叹了二十多口气,难怪天天哭丧着脸,福气都给叹没了。

林振兴不满的用筷子敲敲碗沿,“你瞅啥呢,给我再盛点面条。”

刘三燕回神,忙放下自己的碗,站起来给林振兴捞面条,嘴里小声的嘟囔道,“家里的粮食不多了。”

“林向红的粮食关系在乡下。”丁一顺嘴就接。

林向红挨了一顿打,哪怕脸颊又红又肿,也不能浇灭她吃饭的心情,一碗面条已经下肚,第二碗马上见底,嘴里塞得满满的。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本能的抬起头,可接下来的话让她差点跳脚,嘴里呜呜呜地表达着不满。

林文凤一个眼刀飞过去,警告道,“向红,好好吃饭。”

对这个妹妹实在是无语,简直是只记吃不记打,还理丁一做什么,嫌被打轻了?

已经获知事情的前因后果,真心觉得她办事不带脑子,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把工作借出去,何况丁一那个自私自利的人。

早跟她讲了,暗地里对付丁一,泼个脏水或者抓个把柄啥的,务求一击即中,谁让她光明正大的来。

这下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啥都没捞到,打草惊蛇不说,还被揍了一顿,脸肿得跟胖子似的,倒人胃口。

林文凤不知道的是,上辈子林向红真用粗暴的手段得到丁一的工作,那时她一口一个向红厉害,向红有办法,向红聪明,反应和现在完全两样。

刘三燕一口老血喷出来,她说的是向红吗,她明明指的是丁一。

小心翼翼的把满满一碗面递给林振兴,端起碗坐到小凳子上,和蔼的对丁一解释,“向红回来探亲,过两天就走,在家吃不了几顿饭。”

丁一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表示在认真听刘三燕讲话,“那家里的粮食应该够了。”粮缸应该最开心,可喜可贺,饭桶走了。

刘三燕目瞪口呆,被噎得半天讲不出一句话,心里的火苗蹭蹭蹭往上冲,脸憋得通红通红。

见她吃饭都吃不香,丁一熨帖极了,仿佛喝完一大瓶冰镇汽水。

刘三燕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委婉的问道,“丁一,明天要不要准备你的饭?”

“不用,我在食堂吃。”

“那我还跟以前一样,不做你的饭。”声音中带点隐秘的喜悦。

“嗯。”

总算痛快了,刘三燕端起碗放到嘴边上,三俩口吃完面条。

丁一就等她,站起来拍拍手,“吃完了哈,咱们去堂屋开会。”

“……”刘三燕感觉气又不顺了,会无好会,压根不想去,偏头看着正在一根一根吸溜面条的小儿子,“红军还在吃呢。”

丁一摆摆手,“他年纪小,不用参加。”万一说秃噜了嘴,把大会内容泄露出去咋办。

“……碗还没洗。”刘三燕指着灶台上的一摞碗,又找了个借口。

丁一不以为意,“用不了多长时间,开完会洗来得及,再说红军还没吃完。”

仿佛为了应景,林红军“呲溜”一声,吸了一根长长的面条进肚,而后抬起头冲着大人调皮地哈哈大笑。

直气得刘三燕想揍人。

第一次举行“家庭会议”,丁一毫不怯场。扫了一眼与会人员,林振兴,刘三燕,林爱党,林文凤,还有肿脸的林向红,见大家正襟危坐,咳嗽一声表示会议开始。

“亲兄弟明算账,不清不楚伤和气。拿我来说,平时吃在食堂,住在家里,但是也有例外,比如今晚,就在家里吃饭。”

短短几句话吊起刘三燕的胃口,她大气不敢喘一下,丁一什么意思,明算账,难道准备付钱?

很快,她的猜想得到证实。

“以后但凡我在家吃饭,早饭三分钱,午饭和晚饭各五分,当然,没有粮票。”

“好。”刘三燕迫不及待的答应,“那今天的晚饭?”

“五分钱,会开完了结算。”丁一脸上带笑,应承的干脆利落,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勉强。

林文凤深感意外,这么大方好说话不做妖的丁一,从未见过。和林爱党对视一眼,对方眼中也全是疑惑。

林振兴臭着脸,不晓得丁一到底要干什么,作为一家之长,被强拉过来开会,他心里正不爽,看向丁一的目光都带着嫌恶。

生活费没有冲昏刘三燕的头脑,相反,此时她无比精明,“要是以后你带朋友回家吃饭……”

实话实说,丁一有点佩服刘三燕,几秒钟的时间,就由一个人的晚饭联想到一群人来家里做客。好想竖起大拇指,送出三个字,真周到。

可惜俩人处于对立方,天生不对盘,否则还能面对面坐下,来场精打细算之细节的讨论。

“那就按照人头算,同样的,每人早饭两分,中晚饭五分。”丁一顿了顿,征求刘三燕的意见,“你看行不行?”

刘三燕再满意不过,“行。咱们丁一上班了,天天都在进步。”

丁一冷笑,再不进步就要被你们吃得死死的,个个居心叵测,不安好心。

“那就是没意见?”

刘三燕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意见没意见。”

“亲兄弟明算账,接受?”

林文凤心中升起浓浓的不妙之感,只是没待她出言相询,兴奋的刘三燕已经脱口表明立场,“接受接受。”

丁一笑得花一样灿烂,走到抽屉旁边,从里面拿出一个算盘,上下一摇,“哗啦”一声,算珠排列地整整齐齐。

“既然明算账,那就算算清楚。”

刘三燕脸上的笑容僵住,“还有什么要算?”

“房租。”

第007章 你这个逆女

两个字激起千层浪,就连林振兴都不肯再置身是事外,“房租?谁的房租?”

丁一坦然,朝林爱党几人点了一下头,“他们的房租,明算账。”

林文凤竟有种石头落地的感觉,她就知道丁一不会安好心。目光紧张地投向父亲,不知他会不会管管丁一。

林振兴没让她失望,拳头重重落在旁边的桌子上,大声斥责,“胡闹。”

丁一眼睛都不带眨一下,手指着地面道,“这,是我姥爷姥姥的房子,给了我,房产证在我这儿。亲兄弟明算账,何况我们不是……”偏头对着刘三燕似笑非笑,“亲的。”

“反天了你。”林振兴脸色铁青,青筋暴起,食指指着丁一直打哆嗦。

“慎言。”丁一好心提醒,“咱们的血缘关系在那,我出事,你也跑不了。为了自身安危,说话前还是三思比较好。”

林振兴气急败坏,“你……”

站起来走到丁一旁边,手高高举起。

丁一动都不动,用冷若冰霜的眼神直视他,“你敢打,我就敢闹,不信试试。”

对林振兴彻底寒心,但凡他当时说一个不字,刘三燕几个也不可能把她送到乡下。可以说,在座的几位都是她下乡的罪魁祸首,把她当猴子一样耍得团团转。

见丁一连亲生父亲都敢顶撞,林爱党林文凤兄妹二人彻底息了声,坐在那眼观鼻鼻观心。

刘三燕眼皮子上下直跳,着实想不通,丁一怎么突然间性情大变。以往虽说对她也不咋地,但只是无视她不理她,纯当陌生人对待,不会像现在这般撕破脸皮,摆到台面上。

上下打量丁一,难道撞个脑袋还能把人变得精打细算,六亲不认?

怎么没把她撞成傻子呢?刘三燕不无遗憾的想。

“丁一,我自问进门后对你不错,你虽说从没把我当母亲看,可我真心把你当姑娘养。”

林向红跳出来帮腔,“我妈对你好,大家都知道。”

丁一默默翻个大白眼,可拉倒吧,把她养到农村种田挑担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话骗骗几岁的小娃娃还行,她都十六了,又不是不知事的傻子。

“说好的要明算账,必须明算账,怎可朝令夕改出尔反尔。”

刘三燕狡辩,“我刚才答应的是吃饭。”

丁一一本正经的纠正她,“同住一个屋檐下,都是社会主义接班人,不能厚此薄彼。特殊要不得,公平才可以。”

刘三燕,“……”好一个牙尖嘴厉的死妮子。

林向红蹭的一下站起来,顶着个大胖脸,“丁一,你的良心让狗吃了。”

丁一冷漠地瞥了她一眼,“我回家吃饭按照顿算,你们的房租按照月算,还不够宽容?”

其余人目瞪口呆,“……”哪来的歪理。

“房租加房屋内东西的使用权,每月两元。”丁一伸出两根手指头。

说完,拿起算盘开始拨,嘴里念念有词,“七二年十二月结婚,到今天……四十四个月,合起来八十八块……”

“八十八?”林向红跳脚,“你怎么不去抢?”

丁一不受打扰,继续算账。

“你们刚住进来头三个月,家里的生活开支是姥姥出的,按照早饭三分中晚饭五分的标准,一天一毛三,红军年纪小折半算,四个大人一个小孩合起来一个月生活费十七块五毛五,三个月就是……五十二块六毛五。”

抬起头,反问大家,“我没算错吧?”

刘三燕猛然记起,其实刚结婚时,丁老太太对她和几个孩子都不错,就指望她好好对丁一,大家和和气气的相处。

只不过她看不惯丁一吃得好穿得好,而自己的孩子却只能捡别人剩下的衣服。老太太人老成精,瞧出她的小心思,慢慢对她冷了下来。

而后,老太太发现红军的身世。

她跟振兴哭着求着说好话,再三保证把丁一当亲姑娘待,才换来老太太的高抬贵手。

本以为事情就此揭过,没想到老太太死前留了一手,竟然把证据留给丁一。

没人有疑问,丁一复又低头扒拉算盘珠子,三两下后得出最后的数目,“去掉晚饭五分钱,你们需给我一百四十块六毛。”

林振兴勃然大怒,眉毛竖起,眼睛里喷出一团团火,“你这个逆女。”

丁一回呛,“我又没收你的生活费。”

“……”没收他的生活费,最后还不是得他掏钱。

林爱党不再默不作声,为了保住以后的工资,他也得说点什么。

“丁一,今天的事是小妹不对,我代她跟你道个歉。我们事先都不知情,你别怪爸妈。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谈钱太伤感情。妈之前跟你开玩笑,别当真。你回家吃饭,全家欢迎,敞开肚皮,想吃多少吃多少,想吃什么尽管提,只要能买到,一定满足。”

看着不远处苦口婆心的笑面虎,丁一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波澜丛生。

那时阴差阳错去刘家河后,她给家里写信,只收到过一封回信,信是以林振兴的名义写的,她理所当然的认为出自他之手。为了督促激励自己,她隔三差五的把信拿出来读一遍,反复告诉自己,靠谁都不如靠己。

如今“回来后”再细细想,信上的笔迹分明是林爱党的。就是不知道是他自作主张写的,还是在林振兴的默认之下写的。

她猜测应该是第二种,毕竟手里握有别人的丑事,这个家里没人愿意她回来。

“谈钱伤感情,那就不谈,你们直接给就好了。明天下班前,一百四十块六毛。以后的房租,每个月一号交。”

林向红气愤的嚷嚷,大手一挥,“这个破房子,我们不住了。”

“搬走可以,之前的房租不能少。”

丁一紧盯刘三燕,没错过她眼中的亮光一现。

“到时候我找其他人来住,不过人多就爱唠嗑,不晓得我会不会说漏嘴。”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们打得什么主意。

无非是想拍拍屁股一走了之,然后到处宣扬她的恶毒本性,容不下继母继姐继兄,连生父都能扫地出门。

哼,门都没有,老老实实的出房租,敢闹幺蛾子,走着瞧。

等她足够强大,就让他们收拾东西滚蛋。

刘三燕按住胸口,“钱明天给你。”

看她不好受,丁一就乐悠悠。

“这是我们内部的矛盾,内部解决,如果外面的人知道了,我觉得我的嘴也不会闲住。”

刘三燕,“……”威胁上瘾了还,都是那个该死的证据。

林向红,“丁一,你……”

丁一的矛头立马对准林向红,“限你三天之内滚去下乡,老老实实的在乡下接受再教育,有事也不准回来。”好好的在那呆着吧。

“凭什么?”

“凭你觉悟不高。”

第008章 更大的惊喜

丁一记挂着宝物,算完账后,挥一挥衣袖大踏步离开。

进卧室,关房门,插紧门栓,一气呵成。

小心翼翼的掏出圆珠子,放在手心,瞬间,挂着资料室门牌的门出现在眼前。

丁一拿出桌子上的一叠资料,坐在凳子上,全神贯注,一张一张的仔细翻看。

最上面是张购物清单,写的密密麻麻。字体秀气大方,微微有些草,但是很易辨认。既不是中规中矩,也不是信笔涂鸦。

一八年六月一日,购入大米三千斤,面粉两千斤。

一八年六月六日,买鸡鸭鱼肉花费四万。

一八年六月十五,蔬菜花费四万三。

一八年六月十八,收购野味以及风干的肉,三万一。

一八年六月三十,再次购买一千斤大米,五百斤面粉。

一八年七月七日,到果农那儿买了三千斤西瓜,一千五。

……

下面接连三页都是购物清单,不过日期从一八年六月一日到二零一八年光棍节。

丁一惊讶,光棍节,这是哪个节日,怎么没听说?一八年,二零一八年?难道那些东西是有人从二零一八年买的?

急急往下一页查看究竟,可是上面又且仅有两行字。

经过验证:此为储物空间,只可存放死物,活物收不进。具有“保鲜”功能,放进去什么样,拿出后仍是什么样。共五个房间,东西可随意更换位置,不局限于特定区域。

丁一眨眨眼睛,存放东西。

暗暗的点头,这个功能很不错。

却没想到更大的惊喜在后面。

剩下的一沓资料都不是手写,白纸黑字,字体大小一模一样,排版整齐工整,上面记录着许多消息。

从五十年代到二零一八年,一年一面。

丁一一目十行,越看越震惊。

待翻到七七年,恢复高考几个字出现在眼前时,她内心的激动再也抑制不住,抱着资料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一路匆匆扫过,嘴角越翘越高,遍地的商机,迅猛的发展。

在心里大声高呼,未来,丁一来啦。

她在房间里笑,林向红在堂屋里哭。

耸动着鼻子,抽抽噎噎,“妈,丁一赶……赶我,不让我……让我回来。”

刘三燕心疼的不得了,但是她被丁一辖制住,只能耍耍嘴皮子功夫,指天指地的破口大骂,实际上束手无策。

正所谓,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林振兴浑身的怒气没处发,阴沉着脸一脚踹翻四方凳,犹不解气的再踢两脚。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好歹他也是生她养她的亲爸,那个逆女竟然一点面子不留,哪家的姑娘会是这样,大不孝。

说得好听,不收他的生活费,一百多块钱,他不出刘三燕凑得齐?就凭林爱党一个月二十元和林文凤临时工的工资,一年都攒不够。

眉头皱成川字形,一脸苦相。嘴巴仿若吃了黄连,全是苦味。

对着刘三燕气冲冲的道,“回房了。”

又不耐烦的瞅了林向红一眼,一个两个的都是惹事佬,早点滚回乡下去。

作为枕边人,刘三燕清楚明白林振兴已在暴怒的边缘,忙起身站到他旁边,眼睛却看向龙凤胎儿女,吩咐道,“爱党,文凤,一会把工资拿给我。”

工作后,林爱党和林文凤的工资一直是自己拿着。

林爱党看中了车间里的一个小姑娘,对方妈妈是纺织厂领导,为了高娶,他大方非常,工资一发,就给小姑娘买这买那,下足血本。

因此,他荷包里一分钱都没有。

林文凤嫉妒丁一,也想买件的确良衬衣,存了许久的钱,眼看着愿望即将达成,正美滋滋的幻想着大家艳羡的眼神,被母亲轻飘飘的话浇得透心凉。

她有二十块钱,可是她不想往外拿。

刘三燕无声的警告两个孩子,大人在生气,不准触霉头。

林文凤恨死丁一了,害人精乱搅和,就见不得人家过得好。

母亲知道她有多少钱,如果不全部掏出来,肯定挨批。尤其是大哥“两袖清风”,更不可能让她藏私。

等等,大哥。

余光瞥到脸色僵硬的大哥,突然计上心头。

目送父母离开后,关心的询问,“大哥,你是不是一分钱都没有?”

林爱党正愁,兜里空荡荡,一分钱拿不出,父亲那里肯定没有好脸色。哎,不是亲爸,就是不一样。要是亲爸,肯定舍不得他出钱。

林文凤的问话如同照明灯泡,一下子给他指了条路。

“文凤,我的好妹妹,帮帮哥哥的忙呗。”

“哥,你说。”林文凤表现的无比真诚。

“借我点钱呗。”

“大哥,不是不给你借,妈刚才找我们要钱,我哪还有钱借给你。”

林爱党一副你咋这么笨的表情,“你借给我十块,剩下的再拿给妈。”

林文凤迟疑不决,“这,这不太好吧?”

“一样的,你借给我,我也是拿给妈,反正都是给妈,有区别吗?”

“没。”林文凤茫然的摇摇头。

“那不就得了。”林爱党很满意,二妹傻傻的,也有傻傻的好处不是。

“哦……不对,”林文凤仿佛刚刚想通般,努力睁大眼睛,做恍然大悟的表情,“那是我的钱,不是你的。”

“下个月还你,到时候还是你的钱。”林爱党速速承诺。

“真的?”林文凤适当表现出惊喜。

“肯定假不了。”

“说话算话啊。”

“快点。”林爱党伸出手掌放在林文凤面前,“十块钱。”

“钱不在身上。”

“赶紧去拿。”

“好。”

林文凤转身,嘴角高高翘起,总算保住了十块钱。

刘三燕陪着林振兴回房,觑着他的脸色,试探的问,“振兴,丁一那丫头……”

“别在我面前提那个逆女。”

“你说她把东西藏在哪儿了?”

老太太过世后,她打过丁一工作的主意,直接被她拿那件事顶回去。之后,她在在家里里外外的找过,都没有见到那封信。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跟振兴俩人只得被死妮子威胁一次又一次。

想想都心酸。

“明天等她上班后,我再去找找。”

林振兴不可置否。

第009章 验证

林文凤拿了十块钱给林爱党,俩人又一起去找刘三燕,把她从房间里喊出来。

林文凤,“妈,我这儿有十块钱。”

林爱党,“妈,这是我的,十块。”

说完目光越过母亲的头顶,朝着屋内大声的表态,“以后工资发了,我一定都存下来。”

刘三燕从俩人手中接过钱,心知肚明,儿子的这十块钱肯定是从姑娘那儿要的。满意的看了林文凤一眼,关键时候就看出是亲兄妹了,知道替哥哥打算,不像丁一吃独食只顾自己。

屋内的林振兴脸色黑了又黑,二十块钱,工作两年,一人十块钱,真是好样的。

林文凤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不对,爸妈怎么那么“顺从”丁一,对方说啥就是啥。可她猜了又猜,也没猜到到底是为什么。

“妈,你跟爸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啊?”

刘三燕意外的瞅了姑娘一眼,不过毕竟是丑事,怎么好意思在孩子们面前提。

挥手赶人,“洗洗去睡,好好上班,争取早点转正。”

“妈,你说出来,我们一起商量。”

林爱党跟着点头,“妈,二妹说的对,咱们都是嫡嫡亲亲的一家人,没必要瞒着。”

“别想些有的没的,大人的事,你们操什么心,上好班才是正经。”

林文凤越发的笃定,丁一绝对握有什么东西,并以此威胁父母,才让他们投鼠忌器。观父母的反应,这个把柄应该很大。

可是问母亲母亲又不说。

林爱党很不满意母亲把他当小孩子看,“妈……”

还没待他再说点什么,就被刘三燕无情打断,“向红过两天就走,你们当哥哥姐姐的,多跟她说说话,下一次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

林文凤眼神暗了暗,丁一的话,妈果然记在心中。

一次让步,就不愁有下一次。如果丁一看她不顺眼,要把她赶走,妈岂不是也会照办?

不行,她得弄弄清楚,到底咋回事。总不能让丁一一次又一次的威胁他们,而他们只能被动挨打。

“妈,碗还没洗,你什么时候洗?”

“马上去洗。”

林文凤挽着刘三燕的胳膊,朝厨房方向走,“妈,我给你帮忙。”

林爱党眼珠子转转,快步跟上俩人,“我也去。”

三人到了厨房,林文凤抬头看看前后左右,见没有外人,迅速附到刘三燕耳边,小声的询问,“妈,你跟爸到底谁被丁一抓到把柄?”

刘三燕心说,我们俩都是。

扒开胳膊弯的手,“行啦行啦,累了一天,该干嘛干嘛去。”

“妈~”林文凤急得跳脚,不死心的又问,“你到底做过什么不得了的事,让丁一知道了。”

如果是爸的话,妈一定会把事原原本本的说出来,然后嘱咐她不要到处乱讲,放在心里有个底就行。既然闭口不提,那就绝对跟妈有关。

不得不说,林文凤的脑袋转的很快。

只可惜她的话惹恼了刘三燕,“不该打听的少打听,赶紧去找找,你弟弟去哪儿了?”

林文凤不挪脚,刘三燕瞬间黑脸,拔高声调斥责,“使唤不动你了?”

“妈,你别冲文凤发火,要怪就怪丁一。”林爱党替妹妹抱不平,自认为很占理,语气中带有丝丝埋怨,“她是个缺德鬼,我们都知道,你有啥不能说的?”

“……”

此时,他们心目中的大恶人丁一正撑着头搜索记忆。

听姥姥提起过,圆珠子是太姥姥给她的,一再叮嘱她好好保管。可以肯定,姥姥不晓得圆珠子里的乾坤,否则早告诉她了。姥姥不知道,妈妈和姥爷也不可能知晓。

但是太姥姥到底知不知情呢?

丁一长长叹口气,要是他们都知道该有多好,那么多好吃的东西。

想起这个,丁一又行动起来,将一张纸和一支笔放到储物空间中。

哪怕空间里指路明灯似的材料记录得再清楚详细,她还是小心为上,亲自验证一番。如果三天后,笔和纸张都完好无损,如此才敢放心大胆的把值钱的贵重东西放进去。

当然,她的验证队伍不止这一点,空间里的食物也在其中。

次日早上,顶着大大的黑眼圈,丁一神高气爽的去供销社。

吃完早饭,找到食堂的高师傅,称赞他的手艺。

“高师傅,今儿早上的粥熬得真稠,小菜爽口,包子也特别香。”

高师傅进供销社三年,兢兢业业地工作,月初才转正。别看他是“老人”,可福利待遇跟丁一这种销售员没法比。听闻对方喜欢他做的饭,脸笑成一朵花。

“为人民服务,你们吃得好就好。”

“高师傅,请你帮个忙。”

“啥?你说。”高师傅大方应承。

“我在旁边的空房子里放了个捕鼠夹子,要是抓到老鼠了,你叫我一声。”

“耗子?”高师傅以为自己幻听,“你要耗子干啥?”

丁一装模作样打探一圈,才低声道,“家里的弟弟吵着要抓老鼠玩……”

“……”可真会玩,玩啥不好玩老鼠。

高师傅复杂的看了丁一一眼,小丁同志真是个好姐姐,为了弟弟竟然干起抓耗子的活,据说她弟弟跟她还不是一个爸妈生的。

“行,我帮你看着,要是抓到,就去喊你。不过白天不好抓,耗子都是晚上才敢出来。”

“什么时候抓到,什么时候收夹子。”丁一顿了顿,笑道,“高师傅帮我保密啊,别给其他人讲。”

“我晓得。”高师傅点点头,“夹子上放饵没有?”

“放了空心菜。”从空间里拿出来的。

丁一本以为快也得晚上才能捕到猎物,没想到刚九点半高师傅就站在大堂门口,朝她直点头。

借口上厕所,让刘小丽帮忙照看下柜台,丁一急急走到高师傅旁边,“活的还是死的?”

“活的,要是死了,就不来喊你。”

“谢谢高师傅。”

“小事,不值当谢。”

丁一跟着高师傅去看抓到的老鼠,又找了个东西把它装起来。

打算同样观察三天,每天给它喂食空间里的蔬菜和肉,如果吃了之后依旧活蹦乱跳,她才敢食用。

第010章 大扫荡

耗子没事,丁一心情飞扬,完全不知家里她的房间正在被大扫荡。

早上她前脚离开,刘三燕后脚插好门,拿着早就偷偷配的钥匙,摸去她的房间。打开房门,房间内的家具尽收眼底。从最里面开始,一点一点的仔细翻找。

林向红难得勤快一回,撸起袖子动手跃跃欲试,“妈,咱们是不是找钱?”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喜悦,最好把丁一的钱全部翻出来。

都是重要东西,刘三燕猜测丁一很有可能把钱和“证据”放在一起。哦,对,还有房产证,争取一起弄到手。

“翻到钱说一声。”反正姑娘眼中只看得到钱,完全不用担心她知道红军的真正身世。

“哎。”林向红答应的干脆利落。

太阳公公高高挂起,热情的把阳光挥洒在大地上,笑看世间的人儿或奔波或忙碌或无所事事。

母女俩忙活了整整一个上午,连丁一的床板都没放过,认认真真的敲了又敲听了又听,就怕里面有什么暗格之类的玄机,可惜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刘三燕累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这死妮子到底把东西放在哪儿了?”

家里的其他地方,她里里外外的找过三四回,也没有。翘起头四下打量一圈,难道在单位里?想到这种可能,她整个人瞬间不好,感觉就好像头顶上悬了把大刀,随时会落下。

林向红没看到钱,有点失望,不过稍纵即逝,她的目光和注意力很快被衣柜里叠放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吸引住。

“妈,丁一好多衣服。”

“你的眼皮子咋那么浅,就不能深一点。”刘三燕恨铁不成钢。

林向红瘪瘪嘴,不给她钱买衣服就算了,连她羡慕一下都要管。

一见她那大不满的表情,刘三燕就来气,厉声警告,“不准打她衣服的主意,听到没。”

“嗯。”

话音刚落,咚咚咚的拍门声不绝于耳,接着稚嫩的童音响起,“妈,开门。”

刘三燕忙站起来,朝着大门的方向,大声应道,“来啦来啦。”又回头催促稳坐不动的女儿,“快起来,你弟弟放学了。”

林向红对着满屋狼藉,“东西不还原?”

刘三燕一边往外走,一边上下拍打身上的灰尘,留下一句,“下午再收拾,你赶紧出来,把门锁好。”

吃完中饭,丁一从空间里拿出蔬菜和指甲盖大小的肉,放到装耗子的笼子里,并割了一小块苹果给它当饭后水果。

“幸福的耗子,多吃点。”

下午她趁着上厕所的时候跑去看了一下,笼子里的食物所剩无几。一时高兴,又丢了些其他吃食进去。

丁一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下班回家,她当然不会带着耗子一起,已经想好理由,如果第二天高师傅问起,就说下班时忘记拎走。

哼着歌,迈着轻快的步伐打开房门。

站在屋内只瞅了一眼,就知道刘三燕白天来过。不想夜夜赶蚊子,起床后她也会用夹子把蚊帐门夹好,现在蚊帐门却大开,除了有人来翻找过东西,不做它想。

先去检查门上的锁,完好无损,没有敲打过的痕迹,要不刘三燕有钥匙,要不就是她有其他的开锁方法。再去检查衣柜里的衣服,没少。

心中冷笑,想找到证据,门窗都没有。

抬脚往厨房走。

刘三燕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没有气急败坏的叫嚷声,也没有踢踢踏踏的走路声。刚刚放下心,丁一突然面无表情的出现在门口,吓得她赶紧拿起水瓢舀水,装作很忙的样子。

“我房间进贼了。”甫一露面,丁一就抛出这么一句。

“啥?”刘三燕眨眨眼睛,试图表现出惊讶与迷茫。

丁一往前走两步,紧紧盯着刘三燕不放,“家里来小偷偷东西了。”

刘三燕的心扑通扑通,眼神开始打飘,“是不是搞错了?”

这个死妮子,竟然这么厉害,她已经检查又检查,确保所有东西回归原位,没想到一回来就发现不对,是哪里没放好?

继续装,装得还真像,丁一在心里冷哼,扔出大招,“我放在枕头底下的三百块钱没了。”

“不可能。”刘三燕想也不想的反驳,枕头底下根本就没钱,枕头里面也没钱,她都找过好几遍。

“你咋这么肯定?”

刘三燕尴尬的笑两声,用笑掩饰心虚,“我一个上午都在家里,不可能有小偷。”

“你肯定上午没来小偷?”

“绝对没有。”刘三燕摇摇头。

丁一一把抓住刘三燕的手腕,“那你跟我去公安局吧,还有林向红,我们一起去。”

刘三燕真茫然,“为啥?”

“钱不见了,你又肯定没来小偷,家里就你和林向红,”丁一来回扫了刘三燕两遍,“不是你们还能是谁?总不能钱自己长腿长翅膀,远走高飞。”

“你放屁,哪里来的三百块?”

“我没放屁,但是我放了钱,我确定。”

“你记错了,枕头下什么都没有。”刘三燕一时头脑发热,脱口而出,说完才感觉到不对,“我……我的意思是,谁会把钱放到枕头底下,你肯定记错了。”

“挺清楚的哈,既然这样,你更应该跟我一起去公安局。”丁一又朝着堂屋大声喊,“林向红,跟我去……”

刘三燕眼皮子突突直跳,生怕丁一大声嚷嚷那三个字,让隔壁邻居听到。急急忙忙打断,“忘记给你讲,上午我看太阳好,帮你把被子拿出去晒了一下。”

“哦~”丁一意味深长的点点头,偏头瞅着外面空荡荡的晾衣绳,“收起来的挺早呀。”

“这不是你一直不让我动你的东西,害怕你知道生气,十一点半收进去的。”刘三燕边说边观察丁一的脸色,“你的床上除了被单枕头外,什么都没有。”

“你怎么开的门?”

“……”刘三燕目瞪口呆,完了完了,没想到还要注意这个。

“门锁没有打砸的痕迹,窗户紧闭,你怎么进去的?”

刘三燕心想,这是有备而来,找个什么样的说辞好呢。

“不在这里说,那就去你该去的地方说。”

“我有钥匙。”

“拿来。”丁一把手伸到刘三燕面前。

刘三燕却磨磨蹭蹭的不愿意,丁一冷笑地放下手,“钥匙我不要了,赔钱吧,加上之前的,总共一百四十一块。”

“……”就这样涨价了?

“到底进房间干什么,你我心知肚明,下不为例,再有下次你别怪我翻脸无情。你天天挂在最边上说我六亲不认,我不介意让你真正见识下。”

不等刘三燕自辩,丁一嘴角高高翘起,“至于你想找的东西,别费力气了,我会傻到把它放在一个你能找到的地方吗?”

“你……”

“别你你你的,没用,赶紧把钱准备好,八点之前我要拿到。”

第011章 再见恩人

很快,三天时间过去,丁一收到的好消息一个接一个。

一百四十一块钱进账,荷包鼓鼓。

林向红纵然百般不乐意,还是不得不跟随大部队离开,除了用眼神表达愤怒外,连句狠话都不敢说。

空间里的纸和笔完好无损,和放进去之前一模一样,连钢笔笔管里的墨水都没变少,在纸上写上两个字,还是和以前一样好用。

偷偷养的耗子依旧见着人就拼命地躲,腿脚灵便,无任何反常行为。

丁一在食堂吃完晚饭,走在回家的路上,从没觉得天空如此湛蓝,空气如此清新,心情如此飞扬。树上的鸟儿对着树下的人探头探脑,往日让人烦躁的叽叽喳喳,变成美妙动听的乐章。

哎,迎面走来的人……

丁一眨眨眼睛,短平头宽额头,粗粗的眉毛,不大不小的眼睛,挺直的鼻梁,刚毅的嘴角,浑身散发着正气。

五官组合在一起,没错,就是那个人。

那个她去山上找学生,脚滑掉到陷阱里,把她拉起来并捡起圆珠子给她的石同志。只不过今天穿的倒不是军装,普通的白衬衣黑裤子。

回来的这几天,她思考了又思考,始终觉得能再来一回,跟圆珠子分不开关系。至于恩珠子到底怎么办到的,她着实弄不懂。

私心里非常感激石同志。

试想,如果他当时没有捡起圆珠子,那她一定是道完谢谢后,急急忙忙地再去找学生,得到晚上才能发现圆珠子丢失。

毋庸置疑,她肯定会找,但是到底能不能找到,则不一定。也许圆珠子已经被别人收入囊中,也许它静静的躲在不起眼草丛里,也许……

太多也许,可如果找不到,她估计已经变成一抔黄土,更何谈回来报仇,让林向红几兄妹不好过。

她这人不是大家口中传统的老好人,很多时候“只扫自己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可也恩怨分明,奉行你帮我一次,我还你一次,大家扯平。

虽说在刘家河时,她口头上谢了又谢。但是如今情况大不同,鸡鸭鱼肉,水果粮食,她都有,完全可以物质感谢。

木呆呆的看着那人从身边经过,丁一想也不想的抬脚跟上去。先弄明白他的归处,再找个机会报答。

石诚去看望奶奶,哪怕走在路上,也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心,不大会就发现自己被跟踪。

眼睛四下搜索,看到拐角处长势茂盛的老槐树,脚尖转个方向,快步走过去,一跃而起,轻轻松松站到树上。

丁一一路跟到拐角处,空荡荡的巷子,不见半个人影。

咦,人哪去了?

加快步伐,小跑到巷子那头,还是一条巷子,也没看到人。

石诚站在树上,把丁一的举动看得清清楚楚。

非常确定,他不认识那姑娘,可人家为什么要跟踪他?

难道他打着看望奶奶的幌子,执行秘密任务的事被泄露了?

嘴唇紧紧抿住,目光凌厉地盯着不远处正左顾右盼的丁一,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丁一又往前跑了老远,才接受自己跟丢的事实,悻悻然原路返回,边走边回头,期望能发现目标。

等她经过拐角处的老槐树后,石诚才从树上跳下来。

于是,俩人的跟踪颠个个,变成石诚跟在丁一后面。他比丁一有技巧多了,哪怕丁一频频掉头张望,也没发现那人就在不远处。

石诚把丁一的住处暗暗记在心里,打算下去好好查查。

事出必有因,不可掉以轻心。

刘三燕端着碗坐在门厅里喝粥,发出嘶嘶嘶的声音,动静极大,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吃的不是干饭。见丁一迈进家门,匆匆吞下一口,朝她唉声叹气,“这个月才过了一半,米缸已经见底。”

丁一在心里翻个大白眼,“看来林向红长胖的原因找到了。刚才还有人问我,她在家时吃过什么,回来的一二十天大变样,白白胖胖。原来是家里的粮食都被她吃了,难怪。”

“……”关向红什么事?

“她怎么这样自私,不管家人,只图自己享乐。不行,我去发个电报,让她寄点粮食回来,家里被她吃得断粮。”

说完,丁一作势往外走。

刘三燕见状不妙,站起来欲扯丁一,“不……”喉咙突然被呛住,“咳咳咳……”干瘪的脸涨得通红通红,盖住本来的暗黄,拿着筷子的右手连摆直摆,稀饭水在空中飞舞,画出一条条弧线,“不…不用……咳咳咳……”

丁一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两步,苦口婆心的劝,“你就别再瞒着向红了,什么都不告诉她,万一大家饿出个好歹,她不得哭死。到时候外面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故意不孝顺,对父母兄姐怀恨在心……”

“米缸还有……有米。”

刘三燕总算顺过气,迫不及待的出口打断,实在不敢让丁一继续往下说。

担心她再说下去,向红就变成十恶不赦的大坏人。也害怕林振兴心动,真让向红寄粮食回来,姑娘在那边人生地不熟,家里又帮不上忙,赚点粮食不容易,再往家送,岂不是要她的命。

丁一明知故问,“能吃到下个月?”

“能。”刘三燕回答地斩钉截铁。

“要是不能就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你愿意?”刘三燕大吃一惊。

“一家人同进退,你们都没饭吃了,林向红肯定不会吃独食。放心,发电报的钱我出,不用你们掏。”丁一一副大方不计较的样子。

“……”刘三燕目瞪口呆,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

手中的筷子“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把她拉回神,偏头看看厨房门,见没人出来,才小声的解释,“粮食够吃的,够吃的。”

“那就好,就怕不够……”丁一意味深长的看了刘三燕一眼。

刘三燕苦水往肚子里咽,强颜欢笑,“肯定够。”

再也不嘴贱,在她面前哭穷,死妮子狼心狗肺,一点亲情不念。以前只是鼻孔朝天,对自己视而不见,现在动不动就威胁一番,撞个脑袋倒把人撞厉害了。

对刘三燕的识趣,丁一满意非常,耳朵清净,没人再叽叽歪歪。

抬脚径直往走向房间,插好门栓,走到床边,弯腰从床下拖出一个箱子,在里面扒拉一会,挑出一双破破旧旧鞋面缝补过的鞋子。

第012章 缺个媳妇

丁一拿着鞋子坐到凳子上,伸手从面前的桌子抽屉里掏出一把剪刀,小心翼翼地挑开鞋底边沿的白线。不多时,一张折叠成四方块的纸掉落下来。

打开粗粗扫过,可不正是刘三燕心心念念的证据。

如法炮制,拆开另外一只鞋,这回,出现在眼前的是房产证。

一手证据,一手房产证,丁一在心中默默念道,姥姥,姜是老的辣,你可真有先见之明。

没错,这东西是丁姥姥藏的。

老太太有大智慧,早猜到林振兴和刘三燕不甘心,必会满屋子寻找证据。思前想后,她给房产证和证据找了这么个栖息之处。

果不其然,老太太过世后,刘三燕很快出手。

可任凭她翻箱倒柜,那张薄薄的纸还是无影无踪。哪怕她把每双鞋子都检查了一遍,也没想到证据安安稳稳的躺在千层底里面,被她握在手中。

丁一摊开“两张纸”,手指来回按压上面的折印,待它们平整后,一起收放到空间资料室的桌子上,又起身去衣柜中翻找那件红色的老旧棉袄。

拿出来,用剪子剪断衣襟上的细线,手从开口处伸进去,在里面掏啊掏,掏出一叠钱,喜滋滋数数,对齐整后搁在桌子上。

最后打开随身的军绿色背包,从夹层里拿出刘三燕赔的一百多块钱,和之前的钱叠放在一起。

这就是她的全部身家。

照样收到空间里。

鞋子衣服放回原处,找个时间再缝补,也许以后还有用得着的时候。

一切忙完,丁一大汗淋漓,拾起扇子轻轻的扇,温柔的凉风扑面而来,额头前的碎发调皮地忽上忽下,玩得乐此不彼。

脑袋闲下来,想起再次见到的石同志,丁一蹙起眉头,明明看到他从巷子里进去,眨眼就不见了。

他走路怎的那样快?

他也是W市人?

他去刘家河频繁吗?

丁一的思绪“嗖”的一下又飞到遥远的刘家河。

现如今她重来一回,没去刘家河,可王老师和刘老师估计仍然走原路线,还得三年才能离开。俩人对她的教诲言犹在耳,悉心教导的画面历历在目,可谓费心尽力。

想个啥样的法子帮帮她们,哪怕送点吃的也好。

不过这得从长计议,冒冒然的相送估计赔了夫人又折兵,搞不好自己也要被搭进去。

对了,还有高考。

放下扇子,丁一重新蹲在床前,两只胳膊左扒扒右推推,片刻后,又拖出一只箱子,只不过里面装满了书和作业本。

选出要用的书籍,留下一本准备复习,其余的照旧都丢到空间里。

离高考还有三年半,虽说不必紧迫到头悬梁,但也不能放松懈怠。抓紧时间认真学习,夯实基础,牢固掌握知识点,争取,不,必须考个好大学。

这晚,丁一又是大半夜才睡。

倒不是她看书看得太晚,而是心里藏着事,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平躺,高兴空间靠谱,未来在前方。一会又侧躺,苦恼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帮助两位老师,以及怎样答谢军装男的捡珠还珠之行为。

可惜,想了半宿,也没想出点眉目。

同样的,石诚也是大半夜才睡。只不过相比丁一两种心情交替,他则简单多了,不是高兴,也不是苦恼,有的只是严肃。

他的速度很快,已经拿到丁一的资料,也向她的街坊邻居套过话,知晓她的大部分事。

上的学校,工作单位,母亲和姥姥何时过世,父亲哪一年再婚,继母及其带来的四个孩子,全都了解了个遍,没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可越是这样越觉得奇怪,越认为有问题。谁会无缘无故的跟踪一个陌生人,除非这人本来不陌生,或者有其他目的。

石诚在黑暗中睁着眼睛,丁一,这名字倒是挺简单的,只有三画,就是不知是人还是鬼?

翌日,丁一早早起床洗漱完毕,两手空空的出门。有了空间,再也不用天天背着背包上下班。

经过巷子口时,恰好碰到那家的李婆婆出门。

“李婆婆,早。”

“丁一,这么早上班啊。”

“为人民服务。”

“小姑娘觉悟高,精神面貌好。”

丁一非常同意李婆婆对她的评价,奉上大方得体的笑容,“李婆婆,我上班走啦。”

“快去吧。”

李婆婆朝丁一摆摆手,冲着她的背影小声嘀咕,“这么俊俏机灵又有干劲的女娃,不知道便宜哪家小伙子?昨儿晚上那个男娃就不错,哎,叫个什么来着?”

老太太说话声音小,丁一一个字没听到,不远不近跟在她身后的石诚当然也不可能听到。

天蒙蒙亮时,石诚就起身,洗漱完毕,小跑到丁一家附近,守株待兔。

他迈着稳健的步伐,不远不近的尾随在丁一后面。

见她又走进昨天的那个巷子,伸长脖子东张西望了半天,才慢慢地转身。金色的光芒倾泄而下,给她蒙上一层淡淡的光晕,叫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是失望抑或其他。

丁一心头失落,却又在意料之中,茫茫人海,找个人哪那么容易,本就抱着侥幸心理来的。

回到单位,按部就班地在食堂吃完早饭,一天的工作开始。

石诚盯了一日,连点蛛丝马迹都没发现,他决定主动出击,引鱼儿上钩。

于是乎,丁一下班后再次来到那个巷子,惊喜的看到熟悉的陌生人。抬脚小跑,迅速向他靠拢,为了防止再次跟丢,她保持着跟军装男三十来米的距离。

石诚走走停停,表现的极其自然,最后停在一户大门斑驳,孤零零无左右邻居的破旧房子外面,掏出钥匙,打开门锁,跨过门槛迈进去。

丁一躲在暗处看得清清楚楚,等了一会,不见人出来。此时,恰好有人从旁边经过,她连忙跳出来,“同志,你对这一片熟不,跟你问个事。”

“行。”

“你认识这家人不?”丁一指着眼前的房子询问。

“当然认识,咋滴啦?”

“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啊?”

“就一个帅小伙。”

“一个人?父母呢?”

“长辈都过世了。”

“他做什么工作?”

“你是问帅小伙?”

“……嗯。”

“思想工作。”

“……”这是啥工作,丁一纳闷,又接着问道,“那你有没有听说,他生活中有什么困难?”

“缺个媳妇。”

“……”

第013章 连长,你太过分了

丁一觉得这个路人在忽悠她,缺媳妇找媒婆呀。不过不要紧,看那房子,石同志的生活光景应该不太好。

既然这样,那就好办。

回去了合计合计,找个借口或者理由,送点吃的,也好了一桩心事。

贺国庆目送丁一走远,又驻足等待一会,确定她不会折返,才快步走到那扇斑驳的大门前,闪身进入,迎面的就是一张黑脸。

“连长。”

“……”石诚面无表情的看着贺国庆。

贺国庆求生欲非常强烈,连忙表态,“连长,我刚才说的是我,我缺媳妇。”

那姑娘打听房子主人帅小伙,这房子是他的,他拿自己来回答,父母不在人很帅,没有错。

石诚表情未变,黑黝黝的眼睛直直照射到人心底。贺国庆的房子“形单影只”,没有伙伴,不像其他房子,左邻右舍全是热心人,一不小心就露馅。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引丁一到此。

贺国庆被看得发虚,好吧,他错了,其实最后一个问题脱口而出时,他脑海里闪现地是连长的脸。

男子汉大丈夫果断认错,“连长,我错了。”

眼珠子左右望望,又神秘兮兮的低头凑在石诚耳边说,“不过我发现一件事。”

“嗯?”

“隔墙有耳,咱们进去说。”

“嗯。”石诚转身,大踏步往堂屋走。

贺国庆在对着他的背影默默吐槽,惜字如金。

“跟上。”

“哎。”

进了堂屋,贺国庆顺手换上门,“连长,那姑娘应该没问题。”

石诚不动声色,“说说理由。”

贺国庆走两步到石诚跟前,低声分析,“没有警惕心。”

要真是有心人士派过来的,那也忒蠢了点,随随便便拉个附近人士指着房子直截了当的问,典型的打草惊蛇,只差明晃晃的告诉别人,你们被盯上了。

“继续。”石诚表情未变,轻轻吐出两个字。

贺国庆听在耳中,大受鼓舞,第二个见解点脱口而出,“跟踪毫无技巧,一看就不是专业人士,没接受过训练。”

丁一跟踪石诚的时候,殊不知,贺国庆黄雀在后正跟着她。跟了十来分钟,他都替对方着急,这哪是跟踪,明明是步步紧逼。

石诚眯瞪着双眼,“还有没有?”

贺国庆果断摇头,“没有了。”

石诚盯着他微微翘起的嘴角,这小子,竟然藏着掖着,“贺国庆。”

“在。”贺国庆立正站好,两手贴在裤缝处,眼睛平视前方。

“接着往下讲。”

“是。”贺国庆灵机一动,“报告连长,有女同志欣赏你。”为自己点个赞,说得多么委婉含蓄。

那姑娘的问话套路关心重点,与丈母娘找女婿的事先了解工作几乎一样。

给姑娘物色夫婿的老大妈,在打听某个小伙子的时候,不就是问问家人,问问工作,再谈谈家里的困难之处。

别问他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姨妈让他帮忙在部队给表姐找个对象,每当他觉得某战友不错,准备介绍给表姐认识时,姨妈必会发出经典三连问。

经过表姐一事,他得出结论,相亲对象的妈可能比相亲对象更挑剔。

不过丁一母亲过世,继母跟她关系一般般,倒不用担心丈母娘难缠的问题。

就是不知是她自己看上连长,还是替朋友同事打听,他猜测是前者。

偷偷的打量石诚,在心里幽幽感叹,连长无论走到哪里,都受女孩子欢迎,他咋就没这福气呢?

贺国庆所说的头两点理由,也正是石诚所想。

经过一天的观察,以及丁一的种种行为,再结合她的资料和从街坊口中探得的消息,综合考虑之下,石诚几乎可以断定,丁一不是来搞破坏的。

可第三点是什么鬼,石诚的脸色又黑了两个度,“欣赏?”

贺国庆一见连长的表情,再配上他类似警告沉沉的声调,就晓得马屁没拍到屁股,拍腿上了。

眼珠子左右转转,信口胡扯,“连长,丁同志肯定是见咱们条件艰苦,想帮帮咱们。”

不得不说,贺国庆歪打正着,蒙对了,丁一还真就打的这主意。

对贺国庆这个“不走心”的答案,石诚既不认可也不否定,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他不会妄下断语。丁一的举动本就透着奇怪,谁能保证其背后的原因不会更加离谱,更加不可思议。

当然,贺国庆所提的欣赏他不敢苟同,在他看来,一个人欣赏某人,前提是了解对方,刚打照面就谈欣赏,这不叫欣赏,叫耍流氓。

“无论如何,任务为重点,小心为上,切勿掉以轻心。”

“是,连长。”

顿了顿,贺国庆又问,“连长,咱们还要不要继续盯着丁同志?”

石诚波澜不惊的道,“你不用管了。”既然丁一“清白”,那事情就属于个人私事,他自己查。

贺国庆有点失望,无论丁一是为了谁过来打探,都是冲着连长来的,多好的看戏机会,没了。

等到次日,他又喜形于色。

因为丁一下班后又出现在房子附近,还翘头翘脑的打探。

贺国庆从墙上砖头之间的缝隙侦查到,高兴跑到里屋去喊石诚,“连长,又来了又来了。”

“谁?”

“丁一啊。”除了她还能是谁。

虽说入伍的部队就在本市郊区,离家近,可他一年到头难得回来,亲朋好友也默契的不来找。而连长的奶奶压根不知道连长的行踪,其他亲人又都不在本市。

只有丁一才会一趟一趟的往这边跑。

石诚站起身,头朝和堂屋相连的房间点点,命令贺国庆,“去里面屋站一小时军姿。”

“……连长。”不带你这么坑人的。

“贺国庆。”

“在。”

“向后转,向前跑步走八米,军姿一小时。”

贺国庆照办,心里忿忿不平,连长太奸诈,竟然不让他当旁观,不,旁听者。

很快,他又高兴了。

一阵提提踏踏的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仔细辩辩,一个轻,一个重。

肯定是连长和丁一。

竖起耳朵,喜滋滋。

哎呀,脚步声又越来越远。

连长,你太过分了,为什么要拐到其他屋子里,在堂屋谈不好吗?

第014章 十倍奉还

丁一下班后,再次过来找石诚。

快到目的地时,找了个无人处,从空间中取了十斤大米拿在手中。粮食金贵,用它还恩情再好不过,不是她太吝啬,而是不敢一次给太多,为保险起见,“细水长流”多跑几趟。

她走到沧桑感十足的大门旁,举起手,刚准备敲门,门开了,露出石同志严肃的脸。

带上大大的笑脸,“请问是石诚同志吗?”

锐利的眼睛盯着丁一的面部表情半刻不放松,石诚佯装不认识她,眉头紧锁,“我是,请问你哪位?”

丁一赶紧自我介绍,“我叫丁一,特地过来找你的。”

石诚沉默片刻,“我好像不认识你,你有什么事吗?”

丁一忙不迭的点头,“有事有事。”

“请讲。”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能进去吗?”站在门外面讲不方便,万一再碰到个过路的,谁知道会不会捅穿自己编织的谎言。

“房子破旧,家里没凳子。”

“不要紧,站着长得高。”

石诚很想看看丁一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往旁边让让,“请进。”

“哎。”

借口老鼠在堂屋到处打洞,石诚带着丁一去后面的小屋谈。

丁一抬脚进去,室内一目了然,就一张桌子和三个断腿的凳子。

暗忖,石同志缺的不止粮食呀,早知道从供销社买个凳子拿过来。

把手里的大米放到桌子上,转身对着石诚开门见山,“石同志,我是来还大米的。”

她很精明,还的是粮食而不是恩情,就怕石诚赖上她。

听过不少报恩报出个白眼狼,最后无法脱身的事,她可不想自己也陷到此境地。

如果偷偷摸摸的把粮食放到石诚家的院子里,她觉得更不划算。

哪怕是还,也得让他知道。也许这点粮食就成为他的救命粮,收下后反过来对她感恩戴德也说不准。

再说,她打算“十倍还”。这样子大好的事情,决不能藏着掖着。

“还大米?”石诚诧异不已,想了各种各样的原因,就是没想到这个,“还什么大米?还谁的大米?”

“你奶奶的。”老人家,借你的名头一用,也是为了帮你孙子,别见怪。

“我奶奶?你确定是我奶奶?”不是贺国庆的奶奶?

“对,”丁一非常肯定,“你奶奶,石老太太。”

“你见过我奶奶?”

“是我姥姥,她向你奶奶借过大米。”

“什么时候?”资料上说,丁一的姥姥已经过世一年多了。

“具体时间我不清楚,姥姥只说,以前找石老太太借过二十斤大米。”

“你没弄错?”

“不会错的。”

“……”

“姥姥过世前还念着这件事,嘱咐我一定要欠的东西还完。”

“你姥姥既然有那个心,为什么她自己没还,让你还?”石诚很快找到丁一话中的漏洞。

“我母亲在时,身体不太好,家里省吃俭用给她治病。后来,母亲过世,姥姥的工资要养两个人,还要还账。账还没清,姥姥又病倒,又借了一笔账。该的账多,得一笔一笔的还,虽说有点晚,可咱绝不赖账。”

丁一话说的半真半假,她妈妈和奶奶生前的确得病住过老长一段时间的医院,只不过没借钱。

石诚直勾勾的盯着丁一,“你不担心还错对象?”

“不担心。”就是你,担心个鬼,丁一信口胡诌,“姥姥把你指给我看过,你和以前变化不大。”

石诚又试探的问,“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丁一言之凿凿,“姥姥曾经带我过来过。”

石诚再问,“那这是你第二次过来?”

丁一刚准备点头,猛地记起,是不是昨天那个胡扯的过路人,给石诚说过,有人来打听他。

“第三次。昨天我也来过一趟,听说你还住这里,我才带着十斤大米再次上门。”

“这里不是我的家,我的家不在这。”

啥啥啥,你不住这里?丁一呆住,不过她仅仅只呆了一秒钟,反应非常迅速,睁大眼睛,上身微微后倾,装做不可置信的样子。

“你不住这里吗?可是姥姥指给我看时,你就在这座房子里,她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记得还你大米。”

说完,右手拍在左手上,又做恍然大悟状。

“难怪姥姥总说找你不容易,原来你不住这里,她搞错地方了。”

丁一重新挂上笑容,“那你住哪里啊?这次我只带了十斤大米,以后每个月至少还你十斤,还满两百斤为止。”

石诚对丁一简直另眼相待,这胡说的本事堪称一流。除了这次秘密出任务,他平时来市里都是去看望奶奶,之前从没到过贺国庆家。

还有,怎么又变成两百了。

“两百,不是只有二十斤吗?”

“姥姥特地提过,你的要十倍还。”

“……”天上掉下大米。

石诚一把抓起桌子上的袋子,把她往丁一手中塞,“丁同志,你拿回去。”

丁一意外,同时对石诚高看一眼,这年头还有人不要白送的大米,难得难得。

双手顺势插在裤兜里,板着脸道,“石诚同志,你实诚了,怎么能让我做个言而无信之人。”

“言而无信?”

“对,我答应姥姥的事,必须办到。你不让我还大米,岂不是让我失信。我失信了,良心就会不安,良心不安工作就容易出错,就不能更好的为人民服务,你是不是诚心不让我好过?”

义正言辞的指责石诚一番后,丁一摆摆手,“天黑了,我回家了。石诚同志,这个月的十斤已经给你了,咱们下个月再见。”

问问答答之间,丁一忘记追问石诚的住址,潇洒的朝屋外走。

走了几步,又凶巴巴的回头,“大米收下,不准跟过来。”

石诚头回碰到这样不讲理的姑娘,以及上赶着给人送大米的姑娘,还十倍奉还,真稀奇。

“丁一同志。”拎着大米往外追。

贺国庆在房间努力竖起耳朵,但是什么都没听到,默默的计算着时间,离一个小时还有大半个小时。

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又来了一个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就是连长的“你拿回去”,以及丁一的“给了就是给了,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贺国庆抓耳挠腮,“给了什么?你倒是说详细点啊。”

第015章 丁一同志的目标是你

最终,石诚还是没把大米还给丁一。

一句“男女授受不亲”,堵得他“缩手缩脚”。

丁一哼着歌到家,刘三燕如同往常一般,端着碗坐在门厅喝粥。这回她极识趣,见丁一回来,只眉毛抬了抬,继续呼噜噜喝粥,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耳根清净,丁一乐得自在,深深的觉得有些人你就不能给她好脸色,否则她以为你好性,是个软柿子,能随便捏。

回到房间掏出圆珠子,打开空间,滑动到粮食那一个门。

按照纸上记载的,这里面大米加面共一万斤,再过几年,就要改革开放,可以做生意赚大钱,粮食不会像现在这般金贵。

何不用它们先赚一笔,积累点本金。

还有鸡鸭鱼肉,四季水果,这些都是紧缺物资,不拿出来利用一番,简直太浪费。

丁一在这边打着小九九,怎么把这些东西销售出去得比钱。

那边,石诚坐在凳子上沉思。

丁一明明是跟踪自己才找过来的,可她却撒谎说是她姥姥带她过来的。

资料上说丁一的姥姥张珍华非常的疼爱丁一,自女儿过世后,老太太把她当眼珠子疼,连工作都给安排得好好的。既然如此,她就不可能留下债务给外孙女,加重她的负担。

她向贺国庆打听,以为自己是这房子的主人,更误认为奶奶已经过世,当事人不在,因此毫不担心谎言穿帮。

从她的行为和话语中分析,她对自己压根不熟悉。

可这无缘无故给两百斤大米是为何?

被有心人士派过来陷害自己?

也不可能,要真是如此,不可能连这是谁的家都不晓得。

石诚百思不得其解。

贺国庆度秒如年,终于一个小时到了。

迫不及待的跑到石诚面前立正站好,满是八卦的问,“连长,丁一同志……”

眼睛突然注意到桌子上的白色布袋子,断定这就是丁一拿过来,而连长又不愿意收的那个东西,因为家里除了蛇皮袋就是麻包袋。

手快的去摸,“这是……米?”

惊讶的看着石诚,再次重复,“连长,这是米。”

石诚回神,却依旧保持着扑克脸,“嗯。”

贺国庆打开袋子,用手抓了一把米,忍不住感叹,好米,颗颗莹润饱满有光泽。

明知故问,“丁一送的?”

“还的。”

“还?”贺国庆眨眨眼睛,“她什么时候借过米?”

“丁一说,她姥姥向我奶奶借过二十斤米,她要还两百斤。”

“连长,你没跟我开玩笑吧?”

这么好的事,他怎么没遇上,二十斤换两百斤。天上的馅饼砸中连长,嗯,馅饼不够大,连长还没晕。

“她说她姥姥带她来过这里,因此才找过来。”

“瞎扯,明明前几天你才第一次过来,她姥姥过世都有一年半了吧。”

贺国庆又想到一种可能,嬉皮笑脸的往前凑一步。

“连长,你说丁一是不是弄错了,她应该还的对象是我啊。从我太爷爷那辈起,我们家就住这里,没搬过家。”嘿嘿,刚才还在羡慕连长,说不定馅饼是他的。

石诚定定的看着贺国庆,毫不留情的打破他的美梦,“她姥姥把我指给她看过。”

“……”连长,你为什么不一次性说完,害他白高兴一场。

贺国庆摸摸头上的短平头,伸脚从旁边勾过一个凳子,放到石诚旁边,一屁股坐上,“连长,我觉得丁一同志的目标是你。”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句话,丁同志想给连长送大米,两百斤大米,好羡慕。

看来是丁同志自己瞧上连长了。

想来想去,贺国庆还是决定帮丁一一把。

“连长,丁同志给你送大米,礼重情更重。”

“不拿群众的一针一线。”石诚冷冷的警告。

贺国庆一个激灵,只顾着丁一同志的“良苦用心”,忘记这茬了。

“连长,丁同志的行为大不妥,万万要不得。”

石诚站起身往外走,“晚饭你自己解决,我明天早上过来。”

“这米?”

“收起来放好,等她来了,还给她。”

不出意外,丁一会再跑一趟,询问他的真实住处。

贺国庆很快抓住重点,对着石诚的背影喃喃自语,“连长不是那么容易被拿下的,看来丁同志还有后招。”

石诚直接去了奶奶家。

石家老太太刚吃完饭放下碗,拿着大蒲扇在门厅乘凉,见到大孙子很惊讶,“石头,不是说去看朋友,过几天才回来吗?”

“看错时间,约的明天。”

“吃饭没?”

“没。”

老太太用扇子赶走身边的蚊子,“你歇一会,我给你下面条。”

“奶奶,我自己做。”

老太太摆摆手,“我去。”

不由分说的走到厨房,放下扇子,从柜子里拿出一根黄瓜和一小块肉,当当当的切起来。

石诚眼疾手快的去抢肉,“奶奶,肉你留着自己吃。”

老太太一把夺过,利落的放在砧板上,几刀下去切成条,“你送那么多肉票,你爸妈也给我寄过不少,我有肉吃。”

用胳膊肘推推孙子,“去外面坐,挤在厨房怪热的。”

石诚从旁边拿起扇子,给奶奶扇风。

老太太笑得脸上的褶子一道一道,口是心非,“我不热,你给自己扇。”

等水开的间隙,石诚询问,“奶奶,你认识一个叫张珍华的人不?”

虽说石诚确定丁一在撒谎,但还是打算问问奶奶,也许两个老太太私下有交情或者其他交集。如果这样,丁一找上他的原因也勉勉强强解释得过去。

老太太想了想,摇摇头,“没什么印象,怎么了?”

“那丁志先,丁兰,丁一,有没有认识的?”丁志先是丁一的姥爷,丁兰是她妈妈。

“丁一?”

“你认识?”

“不认识,我就是觉得这个名字挺简单的。你打听他们做什么?”

“随便问问。那你记不记得曾经给人借过二十斤大米?”

“这个倒是有,巷尾的张老太太前几年儿媳妇怀孕,天天喊饿,到处借粮食,我给借了二十斤。”

“还有没有?”

“隔壁的也借过,不过不是二十斤,是十五斤。对门的陈家媳妇……”

老太太记性好,竹筒倒茧子似的往外倒,“不过他们都还了,张老太太还了十一斤,其他的都是借多少还多少。”

“有没有只借不还的?”

“没,粮食金贵,要是没还我肯定记得。”

石诚神色不变,果真如此,借米只是借口。

第016章 做贼还是干嘛

出乎石诚所料,直到任务完成,都没再次见到丁一的身影。

他不知这是丁一有意为之,还是要事缠身,抽不得空。

不过巴不得如此,这般正好。归队之前把大米直接送到供销社的门卫处,让保安师傅转交给她,不必再和她拉拉扯扯,来场面对面的辩论赛。

最失望的要属贺国庆,等了一天又一天,就是想看看丁一下一步如何走,会用怎样的后续招数,结果竟然不露面了。

难道丁一同志勇敢的迈出第一步后,想让连长主动点?

想到这种可能,贺国庆不淡定了。

含蓄委婉的提醒石诚,“连长,晚上咱们就要归队,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要买?”

石诚淡定的瞄了贺国庆一眼,“丁同志拿过来的米你放在哪里?”

贺国庆一听,立马转身去厨房,从案板上倒扣的盆子下面拎出米袋子,又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石诚面前,举起米袋子,露出两颗大门牙,“连长,在这。”

石诚面无表情的继续问,“我去供销社,你去不去?”

贺国庆求之不得,“去去去。”当然要去,不去怎么看热闹,怎么给兄弟们讲。

“拿支笔,再拿张空白纸给我。”

“是,连长。”

连长肯定是写给丁一的,贺国庆眉飞色舞,往前迈两步,快速打开柜子上方的抽屉,“连长,只有铅笔,行不行?”

“能写字的就行。”

“好。”

找了个本子,贴心的翻到空白页,连同铅笔和橡皮一起递给石诚。极力掩住嘴角的笑,暗搓搓的得意,他总是这么的会办事。

石诚伸手接过,简直没法直视他贱兮兮的表情,“贺国庆。”

本能反应,贺国庆迅速立正站好,铿锵有力的回答,“到。”

不妙的感觉浓浓升起,不会又要站军姿吧?

果不其然,半秒钟后,只听到石诚吩咐,“到门口那站军姿。”

贺国庆内心哀嚎,连长,求放过。

不过动作很诚实,放下大米,大踏步走到堂屋门槛边,面向石诚立正站好,平视前方。

石诚再发号施令,“向后转。”

小九九被发现,贺国庆表示很无奈。后转一百八十度,刺眼的阳光裹挟着热浪扑面而来,额头上渗出细密密的汗珠。

石诚提起铅笔,低头刷刷刷在纸上写了几行字。

一分多钟后,把那张纸从本子上撕下来,叠成五角星,解开米袋子的绳子丢进去,再给绳子打上活结。

完成后,才对着门口方向道,“稍息,自由活动。”

贺国庆得了“赦令”,马上活动手脚,小跑过去,眼睛直往桌子上瞟,只见本子已经闭合,橡皮和铅笔安静的躺在上面,“连长,写好了?”这么快,没写几个字吧?

“嗯。”石诚起身拎起米袋子,又道,“把衣服带上,一会去奶奶家吃饭,傍晚直接从那边走。”

贺国庆又高兴起来,“早听说奶奶手艺一绝,终于有机会尝尝了。”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去了你做。”

“……”为什么做饭的总是我?

石诚和贺国庆顶着烈日到供销社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俩人透过窗户往门卫室瞧,一个人都没有。

“哎,我说,你们俩做贼还是干嘛呢?”

粗鲁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石诚和贺国庆动作一致的回头,只见一个矮瘦小老头边飞快地往这边跑,边用食指指他们,嘴里还在大声呵斥,“探头探脑,干什么的?”

“大爷,丁一同志是在这里上班吗?”

门卫余大爷戒备得看着比自己高个头的俩壮小伙子,“你们跟她是什么关系?找她做什么?”

“还她的东西。”

余大爷松口气,“在这等着。”

脚步转个方向,就要去大楼喊人,石诚忙拦住,“丁一同志为人民服务,我们不打扰了,麻烦你把东西转交给她。”说着把手里的米袋子递过去。

余大爷顺手接过,轻轻掂掂,“这是……米?有十来斤吧?”也不等石诚回答,拍着胸脯子,郑重其事地向他保证,“你放心,一会下班了我就把东西给她。”

“谢谢大爷。”

年轻人挺懂礼貌,余大爷一改之前的警惕,“都是为人民服务,要不要留个话给小丁同志?”

“不用,她知道。”

丁一站在柜台后面连打三个大喷嚏,她揉揉鼻子,又摸摸脑门,没发烧。

肯定是有人在念叨她。

八九不离十就是那几位所谓的家人,不敢当着她的面来,只敢背地里埋汰,小人行径。

估计紧箍松了,晚上回家再念念。

被动只能挨打,想想“上辈子”的遭遇,她可不能再犯蠢,以为不理会不答理就能相安无事,殊不知,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就是喜欢夺人家的东西。

有“武器”干嘛不用,该出拳时出拳,该动嘴时动嘴。他们让她不好过,她就让他们的日子水深火热。

中午丁一在食堂吃了满满一饭盒米饭,刘丽丽眼睛瞪得溜圆,觉得很不可思议,“丁一,天这么热,你还能吃这么多?”

“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饱哪来的力气。”丁一答得理所当然。

“我觉得你最近胃口好了许多。”比刚来上班的时候增了一倍不止。

“确实。”一推就倒的悲剧再也不能在她身上上演,为了强身健体,现在上下班她都用跑的。

“我苦夏……”

俩人正说话间,门卫余大爷端着饭盒走过来,扯着大嗓门,“丁一同志,门卫处有你的东西,一会记得来拿。”

丁一惊讶,脱口就问,“什么东西?”

“十斤大米。”

“米?”丁一蹭地一下站起来。

“哎呀。”刘丽丽本来全神贯注的在听闲话,突然感觉到不对劲,屁股不受控制地往下滑,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板凳的另一侧已经高高翘起,她马上“屁股着地”,赶紧用手撑在地上,“丁一,快点拉我起来。”

丁一侧头,“对不起对不起。”边道歉边把人架起来。

余大爷耐心等到她忙完,才接着道,“对,两个年轻小伙子拿过来的,说是你的。”

“两个?”一个是石诚,还有一个是谁?

“嗯,个头都很高,有点黑,他们说你知道他们是谁。”

“他们还说了什么?”

“没啦,就这。”

“什么时候拿过来的?”

“今儿上午。”

“几点?”

“十一点。”

第017章 继续给

丁一跟着余大爷到门卫室拿米,一眼瞧见系米袋子的绳子换了个外形,想也不想的拉开活结,低头往里看,白花花的大米粒粒圆润饱满。

抖抖袋子,突见一个尖尖角,伸手去拿,一个五角星呈现在眼前。

三下五除二的拆开,几行字跃然纸上。

丁一一目十行的看完。

“丁一同志:你好,我已向奶奶求证过,借米之事纯属误会,无需偿还两百斤。现将十斤大米物归原主,不必来找,已归队。石诚。”

简简单单的几十个字,丁一得出三个结论。

石诚的奶奶还在世。

石诚不愿贪便宜。

石诚是军人。

丁一收起纸条,揣到荷包里,询问余大爷,“余大爷,上午送米过来的那俩人,他们往哪个方向离开的?”

“朝东,迎着太阳。”余大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走到门口给丁一指路,“他们在前面那个路口拐的弯。”

丁一睫毛上下扑闪两下,顺着余大爷的手指望过去,那和石诚回家的方向背道而驰。

等等,家,石诚的家。

不对,那不是他的家。

丁一的眼睛瞬间睁大,猛地一拍大腿,高呼,“哎呀,忘记了忘记了。”

余大爷吓了一跳,关切的询问,“小丁同志,你咋的啦?”

丁一懊恼,“我忘记一件事。”

忘记询问石诚家的具体位置。

白天忙着上班,晚上回家复习功课,抽空还要思考如何把空间里的东西套现,可谓忙的不得了,完全把这茬事抛之脑后。

难怪这几天总觉得有什么被落下。

余大爷很热心,“要紧不?”

丁一摇摇头又点点头。

余大爷困惑,这是啥意思?用手擦擦脑门的汗,他表示看不懂。

丁一就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她决定亲自前往目的地打探。于是乎,下午下班后,她再次来到在石诚前几天的住处。

只不过,这回迎接她的是锈迹斑斑的铁锁,它气昂昂的挂在大门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尽职尽责的保护着身后的老房子。

丁一的拳头留在空中,眼睛透过门缝使劲的往里瞧,只见堂屋门同样紧锁,荒芜的院子透出破败之感,角落里的压水井通身泛着红色……

“女娃子,你找国庆吗?”

丁一惊得赶紧回头,一位老大妈正目光炯炯地望着她。

“国庆?”

“对呀,这是国庆的房子,老贺头的爷爷盖的。难道你找的不是国庆?那你找谁?”大妈上下打量丁一,仔细想了想,还是没什么印象,看来不是附近的姑娘,长得倒是挺秀气,穿得也不差。

国庆的房子,是了,这不是石诚的家。丁一索性顺着话往下问,“贺……国庆去哪了?”这名字好有意思,庆贺国庆。

“他去部队了,今儿上午走的,路上碰到还跟我打过招呼。”

“同行的是不是还有一个人?”丁一边问边比划,“个子高高的,小平头,眉毛很粗,不苟言笑……”

“对对对,有个年轻小伙子和他一起,手里拎着个袋子。”

对上号了,和石诚一起去供销社的就是这位叫贺国庆的同志。丁一不动声色的继续套话,“贺国庆一般多长时间回来一次?”

“有时候隔大半年,有时候五六个月,呆的时间都不长,一两天就走,这次倒是回来十好几天。”

“他在哪儿当兵?”

“离得不远,就在本市,XX路那边。”

丁一眼珠子转转,牢牢地记住这些信息。

老大妈当完热心人,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女娃子,你打听这么清楚干嘛?”

“我姨妈让我喊他到家里吃饭,他人不在,我问详细点,回去了好答话。”丁一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早来一天就好了,昨天人还在家。”老大妈不无可惜的道。

丁一装模作样的点头,“谁说不是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口中的主角此时正把她当主角,对着几个兄弟大谈特谈连长的奇遇。

贺国庆回到部队后,和几个兄弟好一番“久别重逢”,就开始巴拉巴拉地讲连长的好运道,语气中充满羡慕,神态无比向往。

众兄弟听得津津有味。

最后异口同声的来了一句,“哎,连长不愧是连长。”就是比他们强。

话音刚落,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宿舍门口。

贺国庆正对着大门,反应那叫一个迅速,顾不上给兄弟们打眼色,蹭地一下站起来,“连长。”

其他人一瞧这阵势,还有啥不明白的。不瞥眼不回头,动作整齐一致,起身,双手贴在裤缝处,两脚立正,昂首挺胸,中气十足的高喊,“连长。”

石诚点点头,“贺国庆。”

“到。”不好的感觉又来了,不会又要站军……

“带大家去操场蛙跳五圈。”

贺国庆,“……”还不如站军姿了。

石诚,“……”不信治不了你。

忽悠完老大妈,套到该要的信息,丁一掉头往家走,抬右脚时默念“(继续)给”,挪左脚时换成“(不收就)算了”,一步一句。

林文凤在家跟刘三燕大吵一架,气得三两口喝完稀饭,“咚”得一声放下碗就往外跑,将刘三燕中气十足的怒骂声远远甩在身后。

一口气跑到马路边,靠在粗粗的树干上,替自己鸣不平。

她做错什么了?

不就多问了几句,不就想知道丁一到底拿住了母亲什么把柄,一切还不是为了大家好,凭什么大声斥骂她,还用筷子打她?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说出来大家商量商量,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她倒是不想问,可不问行吗?

月月两块钱房租,钱又不是大水打来的。

抬起胳膊望着灰扑扑的工作服,越想越不是味。白白被讹走十块钱不说,以后的工资也得全部上交,她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一件的确良。

一脚将脚边的石子踢得老远。

“给。”

“算了。”

“给。”

“……”

林文凤的脚停在空中,愣愣地看着丁一从旁边经过。

给?

算了?

林文凤大气不敢出,五秒钟后,毫不犹豫地跟上去。

最终,丁一的右脚先迈进大门。

“给。”一字落音。

林文凤站在她身后,若有所思。

第018章 功课做得不知多足

林文凤失眠了,厚厚的蚊帐将床捂得密不透风,她躺在硬硬的床板上,却丝毫感觉不到热,不断回想着丁一的“给”和“算了”。

凭着直觉,她觉得其中肯定有事。

无缘无故的,丁一那死丫头绝对不会走一路念一路。

脑补了各种各样的情节,黑暗中眼睛透着精光。打定主意,要把这个给的对象揪出来,相信会有意外之喜。

只要抓住明晃晃的把柄,她就可以反过来威胁丁一,的确良衬衣,布拉吉裙子,不再遥不可及,说不定还能把供销社的工作搞到手。

到时候看丁一还怎么蹦跶怎么嚣张,老老实实的去乡下种地,把向红换回来,妈也不用再一天三顿的念叨,让人吃饭都不安生。

想到此,她脸上的笑容渐渐盛开。

次日林文凤起床后,整个脸都是僵的,笑僵的,一晚上的美梦。

刘三燕刚把洗脸盆打满水,就见到姑娘走出来,惊讶不已,“文凤,你咋起来这么早?”抬起头,天刚蒙蒙亮。

林文凤两只手轻轻揉着脸蛋,找了个凳子坐下来,紧紧盯着丁一的房门。这就是她早起的目的,想了一晚,她打算先跟着丁一,打探清楚她的行踪。

姑娘不回答,刘三燕也不在意,嘴里絮絮叨叨,“起来了正好,帮我把茄子洗洗……”

林文凤置若罔闻,满心思都在对付丁一上面。

丁一如往常一抱,六点半起床,梳头,刷牙,洗脸,出门。

林文凤等了几秒钟,抬脚跟上去,看到前面那个小跑的身影,内心窃喜不已,暗忖肯定有情况,否则大早上的跑什么。

斗志昂扬的跟在丁一身后,也格外小心谨慎,跑几步就往旁边的树或者房子后面躲,防止被发现,就怕打草惊蛇。

日头越来越高,林文凤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多,眉头也越皱越深。丁一到底搞什么鬼,一条街道来回跑了三遍,难道不累吗?

如果让丁一回答,她会肯定的告诉林文凤,不累。跑个步而已,想当年,什么辛苦活没干过。况且,她带着目的而来,怎么可能会感觉到累。

说起来,又该感谢石诚同志一回。要不是他,她也找不到这个“宝贵地”。

半个月前“还”他大米后,归家的途中,她迎面遇到一个老太太。

那时天色渐黑,大地褪去炙热的外衣,弧形的月亮缓缓升起。

老太太挎着个篮子行色匆匆,就在擦肩而过时,忽地被地上的石子绊了一下,篮子往后一甩,盖在上面的乱衣服掀起一个角,两只鸡爪子直直指向她。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老太太赶紧去摸篮子,顺着边沿把衣服往下压了压,神情紧张的望了她一眼,眼神中充满戒备,又低下头步履慌张地走了。

如此明显的“暗示”,她第一个念头就是有问题,停下脚步在原地思考片刻,猜测那只鸡的来路可能不正。

之后她每天都往这边“巡视”,早上晨跑经过,下班后小跑也特意绕道,一来二去,真发现端倪。沿着路口左拐往前走两百米,有个小巷子,进去后径直往里走,第三个分叉口再左拐一次,右手边的小场子里有人做买卖交易,俗称黑市。

她偷偷地进去过几次,里面的东西贵得离谱,价格是正常渠道的好几倍。但也有好处,不用珍贵的票票。

这一切却正中下怀,她手上大把的物资,只想卖出钱攒下资本,并不想要票。

不过她很慎重,不把情况摸透彻,绝不会轻易出手。无论怎样,安全第一,不能为了赚钱把自己整到牢房里,或者丢掉小命。

她甚至画了个黑市附近的地图,把各种路线研究地无比透彻,标注了一个又一个藏身之地,最快跑到该处要多少分钟,功课做得不知多足。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出个什么状况,逃跑时才不至于慌不择路。虽说幻想着赚大钱,可也不能掉以轻心。

她打算再观察一天,如无意外,次日早上会拿东西去黑市上卖。

林文凤着急起来,她还没吃早饭,眼看再呆下去,上班就要迟到。幸好,又等了一分钟,丁一终于从那条道路离开。

早上把丁一“送”去上班,中午林文凤又顶着炎炎烈日在供销社外面蹲点。

热浪一波又一波的打在脸上,她感觉自己快要中暑,可为了未来的美好日子,为了心中的信念,她坚决不退缩。

下午上班时,林文凤整个人如同水里面捞出来的一样,脸色煞白煞白,她的好友黎丽丽吓一大跳,“文凤,外面下雨了?”

林文凤有气无力的摇摇头,一个字都不想说,她觉得自己在冒烟。

“你没事吧?”黎丽丽很担心。

林文凤继续摇头,抿抿嘴唇,不停的告诫自己,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她的决心无比坚定,经过一个下午的休养,刚刚缓过点精气神,在听到下班铃声时,立马原地复活,像打了鸡血似的,精神百倍。

“有事,先走了。”对着身边的好友丢下这句,转身就跑。

黎丽丽看着风一般的人,喃喃自语,“文凤今天真奇怪,踩着点上班,踩着点下班,中午也不知道跑哪去,神秘兮兮的。”

林文凤使出全身的力气,甩开膀子加速飞奔,丁一在单位吃晚饭,她必须利用这段时间,赶到供销社门口守株待丁。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林文凤躲在供销社附近喘第五口气的时候,丁一的身影出现。

林文凤屏气凝神,死死的盯住她,估算着距离差不多,再次迈开脚步。

她被丁一带着又去了早上的那条街道,真心搞不懂,为啥要跟个傻子似的转来转去,就算想见的人会从这条路上经过,也不用来回跑圈,找个地方等着不就行了。

默默的祈祷,那人快点出现,也让她瞧瞧庐山的真面目。当然最大的好处当然是,挟制住丁一。

可惜她注定失望,直到回家,都没见丁一跟任何一个人搭话,也没见她对任何一个男的多看两眼。

她毫不气馁,这才刚刚开始,只要坚持就能胜利。

第019章 财源大进

林文凤回家后,迎面就是刘三燕的黑脸和怒骂。

“你死哪儿去了,日头都黑了,一家人等着你吃饭。”

“你们先吃,等我做什么。”林文凤很不满,要是换成向红,她妈肯定不是这口气。

刘三燕的怒火再次往上冲了三丈,高高举起巴掌,“你还犟嘴?”

林文凤可不想挨打,立马放软口气,“妈,我在单位加班。”

绝不可能把丁一的反常说出来,她不需要人帮忙,她要独享丁一的工作和钱财。如果让妈知道,好处肯定是大哥和向红平分,她从小都是被忽视的那个,要不是未雨绸缪,现在去乡下的肯定是她。

“人家都下班,你加什么班,”刘三燕的巴掌变成一指禅,往林文凤的脑门上点了又点,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又不多给一颗米,你傻啊?”

林振兴听媳妇越说越离谱,大声喝止,“乱嚼什么,赶紧盛饭,肚子饿死了。”

丁一两耳不闻院中事,一心只操货物心。

她正在鼓捣储物空间,收拾了二十斤大米,十斤面和二十斤肉,打算明日早上先拿去试水。

心中既紧张又激动,以至于看书时,都集中不了精神。

临睡前,她从生活用品门中取了个闹钟出来,定好时间放在床头,打算次日早起。越早越安全,趁着蒙蒙亮时做交易,利用天色打掩护。

这夜,丁一醒了好几次。心中有事,总怕时间到。

与她相反的是林文凤,她一天连轴转,感觉像打完仗一般,浑身酸软,刚挨着床,就闭眼和周公打招呼去了。

一觉醒来,院子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半刻不耽误,抓起工作服穿上,扣完扣子走出房间,仍旧坐在凳子上,一手撑头,全神贯注地盯丁一的房门。

不瞅不要紧,一瞅吓一跳。像火烧到屁股般一跃而起,不可置信的小跑过去,没看错,丁一的房间已经上锁。

回头朝着厨房不管不顾的大喊,“妈,丁一什么时候走的?”

刘三燕切菜的刀不停,“管她干什么,进来帮我淘米。”

林文凤顾不上再废话,掉头往门外冲。来不及多想,直奔昨日丁一当傻子时转悠的那条街道。

边跑边埋怨自己,怎么睡得这样死。

她在狂奔,丁一也在小跑。沿着乱熟于胸的路线,丁一左拐右拐来到黑市。

进去之前,她找了个无人地,先从空间中摸出一个黑色长条形状的东西。

这是她在生活用品区找到的,但是不晓得它有什么用,压根没见过,昨晚上翻来覆去地研究了半天还是一头雾水。

像是戴在眼睛上的,可又想不通好好的为啥要把眼睛遮上。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当时突发奇想,用剪子咔咔剪出两个洞。

戴在眼睛上,正正好,一点不妨碍看路。

拿完这个,又从空间中摸出个剪了条缝的口罩出来,左右往耳朵上一挂,保密工作完成。

背上准备好的米面和肉,佝偻着腰走到黑市里,找了个无人角落蹲下来。

不一会,就有位老大妈从丁一面前经过,走远后折返再经过。

等第三次路过时,丁一听到,“姑娘,有大米不?”

丁一连连点头,眼睛警惕的注意四周,嘴里小声的念到,“大米,面,大肥肉。”

一听有肉,大妈停住脚步,惊喜的问,“要票不?”

“只要钱。”

“怎么卖?”

“大米一块一斤,面粉一斤一块三,猪肉两块。”

介绍完,丁一从荷包里掏出一条手帕,摊在手掌心的给大妈看,上面有几颗大米和一撮面粉。

大妈两眼放光,激动了,“肉啥样?”

“大肥肉,全是油,童叟无欺。”

“五斤米,一斤面粉,三斤肉。”大妈很大方。

“好,先给钱,十三块三,加上纸袋子,总共十三块四。”丁一用眼睛示意手掌上的手帕,让大妈把钱放上去。

“纸袋子?”

“对,装东西的纸袋子。”

“不要纸袋子。”

“纸袋子里装的米面和肉。”为了方便,丁一的准备工作做的及其充足,昨晚上把东西全部一斤一斤的装好,这样交易时不用一点一点的称重,节省时间。

想了片刻,大妈还是数了十三块四毛钱递过去。

丁一果断收起,在袋子里掏啊掏,一下子拎出五个纸袋,“每个一斤,总共五斤大米。”

大妈用身体打掩护,赶紧接过,小心的放在篮子里。

接下来丁一又拿出四个纸袋,“三斤肉和一斤面粉。”

大妈掀开纸袋看了一眼,满意的点点头。

“走好。”

交易完成,丁一开始赶人,别挡着她的下一位顾客。

或许是大妈脸上的笑容太灿烂,她前脚离开,后脚又有两个人围上来,一位中年妇女,一个戴眼镜的瘦削男人。

丁一照样拿出手帕,给大家先看货。

俩人争相买,一分钟后,丁一身前的袋子空了。

瘦削男人很关注可持续发展,“小姑娘,你多长时间来一次?”

“隔三差五。”

“你那里还有这种面粉吗?”这次才买了八斤面粉,家里的媳妇怀孕,天天吵着要吃面食,他都三十五了还没当上爸爸,为了即将出生的娃,整天绞尽脑汁的买面粉。

“你要多少?”

“五十斤。”

“可以。”

瘦削男人大喜,从荷包里掏出一张纸条,“这是我家的位置,你可以直接送过去。”来之前就准备好的,还真派上用场。

丁一看都没看,塞到荷包里,“行,两毛钱路费。”

“好。”

“记住,暗号是,芝麻开门。”

“暗号?”

“对,我说芝麻开门,你说开门大吉。”

“为什么?”

“万一被有心人盯上,只要暗号不对,我就知道出事了,避免咱俩被抓现行。”

瘦削男人对丁一刮目相看,这姑娘的脑子真不是一般灵活。

事情讲定,瘦削男人匆匆离开,赶着回家给媳妇做面条。

十来分钟,财源大进。丁一折好空袋子,也准备退场,这时一个人跑过来,“小姑娘,你眼睛上戴的啥?”

“你是不是也想要一个?”

那人点点头,他也在黑市卖东西,这小姑娘一进来就引起他的注意,实在是眼睛上的东西太奇怪。

“一块钱一个,下次过来时给你。”空间里有三个,剩下两个可以卖掉,她只用一个。

“行。”

第020章 中暑

林文凤在那条道路上翘首以盼,上班路过的人越来越多,可就是没丁一的身影。

她懊恼的不行,不断的责怪自己,大好的机会白白放过。

此时,丁一正沿着另一条路慢慢欣赏晨间的美景。她迎着朝阳,伴着鸟鸣,心情倍爽,脚步轻快地仿佛踩的不是土地,而是走在财源广道上。

想想刚刚入手的钱,感觉比喝了冰镇汽水还凉爽。

按照空间里那叠资料上记载,改革开放后,赚钱的机会更多更大。她立马雄心万丈,恨不得发下豪言壮志,她,丁一一定是个成大器的人。

林文凤不但早上没等到丁一,中午守在供销社门口,也同样做了俩小时的无用功,直到下午下班后,才堵到人。

只不过,丁一这次哪儿都没去,从供销社抄近路小跑回家。

林文凤越发的笃定,丁一早上绝对见过那人,因此晚上才不继续等待。

虽说没有及时抓住,不过有一次,就不愁有第二次,只要功夫深,不怕跟不到。

林文凤瞬间信心满满,心情也跟着大好,连上交工资时,都没想象的肉痛。等把丁一挟持住,还愁没有钱花。

丁一不知自己已经变成林文凤眼中的一块大肥肉,她正忙着装货。

按照早上的行情,她这次一个纸袋不光只装一斤,五斤十斤的都有,忙了一个小时,瞅瞅时间,八点到,赶紧放下手上的活,收拾收拾开始学习。

赚钱是好,但是学习不能落下。

资料上说了,知识才能改变命运,未来的发展日新月异,生活翻天覆地,一时的成功不代表一世无忧。

林文凤这晚早早睡了,她决定以后日日天不亮就起床,直到抓到丁一的把柄为止。

翌日一大早,刘三燕打着哈欠,揉着惺忪的眼睛走出房门,突见到院子里有个人时,吓了一大跳,后半截哈欠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睁大眼睛,待细瞧是林文凤后,剧烈的咳嗽起来,眼角流了好几滴泪。

“妈,你感冒了?”

刘三燕用手拍拍胸口,总算顺过气,“大早上的你坐在这干什么?我还以为家里招贼了。”

“睡不着。”

“那你拿扫把把地下扫扫。”

“……”

林文凤当然不乐意,她现在腰酸腿疼,感觉头还有点闷闷的,没力气扫地。

刘三燕使唤不动姑娘,又开始老生常谈,“文凤,不是我说你……”

林文凤急急打断母亲的大论,“妈,再不做饭,一会爸起来后,稀饭又烫得吃不成。”

她一句点到点子上,刘三燕急急忙忙去淘米,不过嘴还是没住下,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你一个姑娘,不要太懒,不要太犟。”

林文凤在原地动也不动,她表示没听到母亲的任何言语。

这次她起来的够早,但是丁一并不打算日日去黑市,闹钟定在六点半,作息与平时无异。

照旧跟了一路,林文凤还是啥都没发现,可她精力却有些不济,头晕目眩,时有想呕吐的感觉。

回到纺织厂,靠在黎丽丽的肩头,“丽丽,我好像感冒了,想吐。”

“你是中暑吧。”大中午的净往外面跑。

“中暑?”

“你额头上的汗多得有点不正常,”黎丽丽伸手摸摸,“汗凉渍渍的,是中暑的症状。”

当下拉着她找组长,“走,我们去请假,带你去医务室瞧瞧。”

组长听完来意,再见林文凤脸色的确不对,赶紧批假,“快去。”

如黎丽丽猜测,林文凤中暑了。医务室的医生开了药,让她休息一天。

有了尚方宝剑,林文凤在黎丽丽的护送下回到家。

刘三燕正在门厅里搓衣裳,见姑娘去而复返,整个人恹恹的,也不知她在搞什么鬼,“今天不上班?”

“姨,文凤中暑了。”

“中暑?”刘三燕有点不信,太阳还没出,转个身人就没影了,早饭也不吃,太阳下山,人才回来,摸黑吃饭,白天呆在厂子里,哪可能中暑。

“嗯,医生说休息一天。”

“你是文凤同事?”

“对,我叫黎丽丽。姨,我带文凤回房。”

“去吧去吧,她房间在那。”刘三燕给黎丽丽指路。

黎丽丽第一次到林家来,把林文凤扶到床上用被单搭住肚子,翘头左右打量房间一圈,“文凤,你一个人一间房?”

林文凤歪着头,“向红去乡下了,本来我跟她住一起。”

“这房间好大。”黎丽丽羡慕的不得了,“我和妹妹一年四季打地铺,挤在奶奶的房间,只有奶奶才能睡床。”

林文凤笑笑不接话,房间的确大,可不是她的,每个月两块钱月租。

刘三燕边洗衣服边竖起耳朵,啥动静都没听到,也不见黎丽丽出来。心里寻思,难不成那女娃想留下吃午饭?这怎么行,家里的粮食本来就不够,哪里还能再多一张嘴。

当下再也坐不住,站起来甩甩手上的水珠,冲着林文凤的房门口张开大嗓门,“文凤,你好点没?”

黎丽丽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出去,替她作答,“姨,文凤睡了。”

刘三燕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丽丽同志,今儿个麻烦你了啊。”

“朋友之间互帮互助,应该的。”

“文凤总在家提起你,说你们关系好,你第一次来家里,姨也没什么好东西,上次她弟弟生病吵着要喝甜水,家里还剩下一点糖,我化碗糖水你喝。”

说完,刘三燕作势往厨房走。

黎丽丽如何听不懂言外之意,急忙拒绝,“姨,不用了,我还要回厂子上班。”

刘三燕顺坡下驴,“那姨就不耽误你上班了。”

“……”黎丽丽目瞪口呆,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她这是被赶了?

“天气热,往树下阴凉地走。”刘三燕“好心”的提醒。

“……”文凤的妈妈和文凤一点不像。

林文凤睡了一觉醒来,又饿又渴,穿上鞋子到厨房找吃的。

端起案板上的粥,就着大钵子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

填饱肚子,该做事了。拿了个草帽戴在头上,林文凤再次出门。

第021章 丁一,咱们走着瞧

刘三燕出去和隔壁邻居唠嗑,等回来后,案板上只剩下一个空钵,扯着嗓子朝堂屋和林文凤房间的方向各喊两声,没人应答。

“死丫头,又跑到哪里去了?”

丁一频频抬头看墙上的时钟,离下班还有十分钟。

她默默的估算时间,半小时吃饭,半小时散步,再小跑锻炼半小时,天差不多就黑了,可以给瘦削男送面上门。

没错,虽说她早上没去黑市,但是赚钱计划仍没有停下,五十斤面粉加上路费能赚六十五块两毛钱,比她一个月的工资都多。

林文凤靠着极大的毅力和决心,先“陪”丁一闲庭信步,然后又不离不弃的“陪跑”。稀粥不经饿,肚子咕咕的表达着自己的不满,也不能把她拉回家吃饭。

夜幕降临,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丁一准备去送面。

到了瘦削男家附近,她沿着人家的房子整整绕了两圈,一是找个隐蔽的地方拿面出来,二是借机观察地形。

林文凤本来就有点晕乎,两圈下来更晕了。

在看到丁一肩膀上扛着个东西时,她觉得自己眼也花了。

闭上眼睛揉揉,再睁开时,丁一刚从拐角处消失,肩膀上好像有个东西,又好像没有。

压下心底的疑惑,快速小跑过去,躲在墙后面伸长脖子搜寻丁一,可空荡荡的巷子连半个人影都无。

林文凤大吃一惊,这才多大会,死丫头去哪了?

再顾不上隐藏自己,甩开膀子往前追。

她不知道的是,她刚刚和丁一只隔了一道门。

低头和瘦削男对完口号,丁一闪身进门,右手灵活的带上口罩,才去卸肩膀上的面袋子,“五十斤。”

瘦削男打开袋口,看到白花花的细面喜不自胜,声音中都带着颤抖,“我去给你拿钱。”

跑得那叫一个快,五秒钟后抓着一把钱再次出现在丁一面前,显见已经预备好。

丁一伸手点点数,淡定的装在荷包里,“袋子我要带走,你赶紧把面粉滕出来。”

“好。”

瘦削男抱起面粉袋子,大步流星的走到厨房,小心翼翼的把面全部倒在面缸里,再拎着袋角抖五斗,唯恐有不听话的面粉强留。

丁一等了三分钟才拿到袋子,当然她也不是干等着,两只眼睛没住下的打量这个家,仅凭有三个房间都亮了灯泡,她就判断出这家人条件不错,且很大方。

想想她家,刘三燕压根不许随随便便的开灯,只准睡前打开两分钟铺床,美其名曰节省电费。到了月圆那几天,刘三燕要求更严,既有亮堂堂的月光,何必再花钱用电。

不过这规定对她无效,刘三燕不敢管她,虽说对她夜夜开灯几小时恨得牙痒痒,却只敢旁敲侧击。她心情好,还接几句,心情不好,直接无视。

灵机一动,丁一又有了新点子。

“鸡鸭鱼肉,瓜果蔬菜,你有没有兴趣?”

“有苹果不?”

“红通通的苹果,又甜又脆,论个卖。”

“我要五个,价格不是问题,你什么时候可以送过来?”

“一会,肉要不要?”

“家里还有肉。”

“行,你在这等一下,别关门,我出去给你拿。”

丁一走到隐蔽处,从空间中掏出五个大苹果,装在纸袋子里,左右观察无敌情后,稳住脚步再次迈进瘦削男的家门。

瘦削男目不转睛地盯着纸袋子,他比丁一高一个头,轻轻松松看到内里,两眼咻地一下睁大,散发出惊喜的光芒,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接。

丁一往旁边让,“十五块钱。”

“给。”瘦削男赶紧从荷包里掏钱,这是他趁着丁一出门时去媳妇那取的。

银货两讫,丁一在走前又对着瘦削男嘱咐,“你还想买什么,都可以找我。”

“好。”瘦削男答应得干脆。

“要不咱们约个固定时间,每个月送点东西过来?”丁一再建议。

瘦削男觉得这主意不错,但是媳妇的口味经常变,谁知道下个月还愿不愿意吃苹果。

“你看这样行吗,每个月一号来一趟,我告诉你想买的东西,如果你有,我就从你那买。”

“可以。”丁一满口答应。

林文凤在街道上跟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顺着路跑了老远,仍一无所获,她怀疑是不是自己跑太快和丁一错过了,赶紧再往回找。

刚刚转身,十字路口那头出现熟悉的身影,那走路的动作,两只胳膊甩动的幅度,个头的大小,必是丁一无疑。

“嗖”的一下窜到路边的大树后面躲着,林文凤一眨不眨的盯着那道身影,确定再确定,对方的肩头没有扛任何东西。

丁一雄赳赳气昂昂的在前引路,林文凤偷偷摸摸的在后跟随,俩人一前一后回到家。

刘三燕看到姑娘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就骂。

林文凤全当耳旁风,走到厨房,端起饭钵里的稀粥,又是一口喝完。

用袖子擦擦嘴巴,她告诉自己这叫忍辱负重。

这晚上,林文凤做了一个梦。

关于白天的梦境。

梦中,她清楚的看到丁一扛着一包东西从拐角处拐弯。

她用冲刺的速度跑过去,可人还是跟丢了。

去哪里呢?

她一下子急醒了。

睁开眼睛看着厚厚的蚊帐,耳边回响着蚊子嗡嗡嗡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听得异常清晰。

林文凤仔细回忆晚上的情节,她当时到底是不是眼花?

如果是的,怎么做梦也梦到了。

如果不是,丁一下班的时候明明还是两手空空,她从哪里拿到的东西,又给了谁?

给?

等等,那天她嘴里念的不正是“给”。

林文凤一跃而起,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她觉得自己找到联系了,当时肯定没眼花。

那接下来又多了一个问题,东西从何而来?

脑海里蹦出三个字,供销社。

林文凤精神亢奋,再也睡不着。穿上鞋子在房间里转圈,发誓定要把社会的害虫揪出来。

透过窗户,凝视着对面的房间,丁一,咱们走着瞧。

丁一不可能回答,此时她正在做美梦。

一手抓钱,一手数钱,面前堆得全部都是钱。

第022章 为了以后的好日子

丁一一夜好梦,醒来后神清气爽。

晨跑完后她直接拐道去国营饭店吃早饭,休息日不上班,换个口味。

林文凤在外面恨不得把牌匾上的“国营饭店”四个字盯出个洞,那死丫头在里面吃香的喝辣的,自己只能空着肚子晒太阳。

虽说有整天空闲,丁一却没打算去黑市,白天不安全,况且人太多,搞不好就被哪位火眼金星认出来了。

日头毒辣,她直接打道回家。林文凤生怕再把人跟丢,两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前方。

俩人又是间隔十来分钟一前一后进入家门,刘三燕再傻也感觉到不对,一把扯过林文凤,“你跟我过来。”

林文凤扭头见丁一进房间,“妈,我还没吃完饭了。”

“你刚才干啥去了?”

“出去走走。”林文凤还是不愿给刘三燕说怀疑丁一的事,她一直想的都是独占好处,哪肯让别人染指。

刘三燕一个字都不信,“你打的什么鬼主意?”

“什么什么鬼主意?”金文等我装傻,摸摸肚子,“妈,我肚子饿了。”

“那就继续饿着。”刘三燕没好气的白了姑娘一眼,“你天天跟着丁一干什么?”

“我什么时候跟着她了?”林文凤矢口否认。

“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眼珠子一转我就知道你要干嘛,还跟我撒谎。”

“妈,你什么时候看到我跟踪丁一了?”

“她出门,你在后面跟着,她进门,你也在后面跟着。我说你这天天的到底在忙啥,饭都顾不上吃,原来干这去了。”

“妈,我就是出去散散步。”

“哼,你中暑也是天天在外面跑出来的吧。”刘三燕一下子联想到昨天的中暑事件,“天天呆在车间,连丝阳光都见不到,怎么中暑,你告诉我。”

“我那是工作太累了。”

“你到底为什么跟着丁一?”刘三燕本能的觉得这中间有事,别问她为什么,她就是知道。

“我想看看她每天都在做什么。”林文凤含糊其辞。

刘三燕眼睛刷地一下亮了,“她干什么了?”求知欲很强烈。

“什么都没做,”林文凤摇摇头,“就每天早上跑跑步,下班后再跑跑步。”

“哪都没去?”

“没有,就在马路边跑步。”

刘三燕将信将疑,“你怎么想起来要跟着她的?”

一句问到点子上,林文凤慌乱几秒钟后,又很快镇定下来,“丁一早出晚归,我好奇一下。”

“就这?”

“嗯。”

刘三燕仔细想了下,也没感觉到丁一有什么不对劲,可她总觉得文凤有事瞒着她。

“饭在案板上,快去吃。”

“诶。”

背着母亲,林文凤长舒一口气,看来以后得小心点,等丁一要到家的时候,自己抄小路先跑回来。已经受了那么大的罪,不能白受,被人截胡才要命。

“一个个的都不省心。”刘三燕向地吐一口痰,表达着自己浓浓的不满。

余光瞥到丁一的房间,灵光一闪,兴冲冲的跑过去。

“丁一。”

丁一刚从空间里掏出条一串红葡萄,准备消暑解渴,听到叫喊声赶紧把葡萄收到空间里,头边门口镇定的回复,“在。”

刘三燕伸手推门,门纹丝不动,心里暗骂,死丫头大白天的把门茬的紧紧的,也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

“你中午在家吃饭不?”

丁一挑挑眉头,原来是这事,站起身走到门口拔掉插销,入目的是刘三燕的笑脸。

从荷包里掏出五分钱,“中午在家吃,晚饭去外面吃。”

大中午的太热,出去能脱层皮,听说林文凤上班都上中暑了。她勤勤恳恳的赚那么多钱,必须有个好身体愉悦的花钱。

她一向看得清楚形势。

刘三燕满意的接过五分钱,头一回觉得丁一办了件可心事,遂不吝啬地告诉她一会的菜式。

“中午炒你爱吃的黄瓜,特别嫩。”

丁一天天都在啃黄瓜,她喜欢吃翠绿翠绿的嫩黄瓜,空间里正好有,好几框子,没事就洗一根拿出来过嘴瘾,因此一点不欠嘴。

“谢谢。”

“家里没肉,要是有肉就好了,你爸最喜欢肉丝炒黄瓜这道菜。”刘三燕得了便宜还卖乖,偷偷打量丁一的神色,想让她松松手指,给家里带点看得见的实惠。

“爸喜欢吃,那就用票去买啊。”丁一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

“家里没肉票。”

“吃素健康。”在乡下的时候,一年吃不上一回荤,她不也过了。林振兴愿意给外人花钱,可不代表她也愿意。

“……”刘三燕满肚子的话被噎住,刚才的那丁点满意瞬间抛到九霄云外,恨恨的咒骂,吃独食的货丧良心,连亲爸都不管,赶明儿总是让雷劈死。

丁一对刘三燕可谓知之甚深,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对着那僵硬的笑容,她就晓得刘三燕没好话。

不过那又怎么样,反正她又听不到,再说,刘三燕不开心,她就很开心。

把高兴建立在别人的不满和失望上,这种感觉太爽了。

林文凤在厨房里右端碗左手拿筷,耳朵却高高竖起,聆听着外面的一字一句。知道丁一在家吃午饭后,心思又活泛开来。

不出意外,晚饭前丁一应该都呆在家里,那她是不是可以去昨天那地实地走访?

是的,林文凤思考了几个小时,打算亲自去查探。

起码得晓得那东西最后到底给了谁?再顺瓜摸藤,找出来源。

她已经在脑海里画出了片,按照丁一消失的位置和出现的地方,画了一个圆圈圈,准备找时间挨家挨户的询问。

真没想到机会这么快送上门。

“稀饭泼了,你发什么呆?”刘三燕刚到厨房,看到林文凤手中倾斜的碗,愤怒的火苗突地一下窜出来。

林文凤赶紧回神,慌张的把碗放到案板上,见手背上留下几颗米,立马捡起来送到嘴里。

刘三燕,“吃饭都不好好吃,你还想做什?”

丁一悠哉悠哉的解决完一串葡萄,又在口中回味半晌,酸酸甜甜真好吃。

为了以后的好日子,努力奋斗。

摊开面前的课本,一页一页的认真复习。

与此同时,林文凤也为了以后的好日子,顶着大太阳出门。

第023章 冲着她来

林文凤很坚持,哪怕刚刚从中暑中恢复过来,仍然不惧毒辣辣的太阳。

她的毅力不是一般的强,一家一家的敲门,不厌其烦的重复同一句话,“同志,丁一来过吗?”

“丁一?她是谁?不晓得。”

在大家一次又一次的摇头和否认中,林文凤高涨的好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她一直忙到傍晚,两片嘴唇干得炸裂,后背上全都是汗。抬起头望望天空,哎呀,不行,又要晕了,赶紧扶住路边的大树,靠在树上深呼吸几口。

刚刚缓过神,丁一从旁边经过。

林文凤惊讶的呼吸都小心翼翼,等丁一走远后,重拾精神头立马跟上去。什么头晕,什么嘴干,什么不舒服,都烟消云散。

丁一已经瞧见林文凤,那么大个人站在那,她又不是瞎子。只不过俩人连面子情都没有,属于平时见面连招呼都不带打的那种。

因此,丁一就那么直视前方的走过路过。

其实,她狠好奇林文凤到底出来干啥了,连中午饭都没在家吃。往前走了百来米后,悄摸摸的回头,没成想,恰好和林文凤来了个“深情对视”。

林文凤心虚,慌张的看看左右,贼喊捉贼般的解释,“我出来散步。”

丁一没往深处想,“我出来吃饭。”

“我往前走。”林文凤不想放弃,顺手指着前方。

“再见。”丁一站在原地不动,让林文凤先走,想瞅瞅她到底去哪散步,是不是与人有约。虽说并不关心继姐,但是八卦之心还是大大的有。

林文凤硬着头皮往前快走,拐进路边的一条巷子里,找了个隐蔽的位置躲起来,打算等一会再度出马。

丁一对着她急匆匆的背影若有所思,怎么感觉像是落荒而逃。

有点反常。

直到坐在国营饭店的饭桌前,丁一还在思考林文凤刚才的举动。

自从准备去黑市交易商品后,她做任何事情都多留个心眼,小心驶得万年船,不要看轻任何细节,往往这些都是致命的。

前前后后的回忆了好几遍,丁一一手拍在大腿上,吓了拼桌的人一大跳。

“妹子,你没事吧?”

丁一扭头对人家笑笑,“没事没事,我拍蚊子。”

“拍蚊子要用巧劲,你这也大力气下去,蚊子早被扇跑了……”

“……”

丁一面上一副耐心学习状,其实思绪已经跑到九霄云外。

她又找到个不对劲的地方,林文凤的第一句话很不对,正常情况应该是先打招呼问声好,而不是直接报备行踪。

要知道,她俩的关系并不好,没有熟到告诉对方自己在做什么的地步。

除非……心中有鬼。

越想越觉得有问题,丁一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

一旁正在安利如何精准拍死蚊子的老大姐见状,贴心的安慰道,“妹子,拍蚊子很简单。”

“嗯。”丁一胡乱的点头应付。

“妹子,你一个人出来吃饭,家里其他人呢?”

“亲人不在了。”在丁一心中,真正的亲人都已经过世。

大姐同情的瞅了丁一一眼,这么年轻就无父无母,真可怜。

“我儿子喜欢吃肉……”

丁一一听到肉,条件反射的想起空间。

低头打量大姐旁边的小男孩,白白胖胖,一看就是家里有肉的,否则养不出这身奶膘。

“大姐,你这孩子长得真好。”

“生了一场病,瘦了点。”

“……”瘦了之后还这么胖,真不容易。“大姐,你在哪里上班?”

“鞋厂,当家的就在这上班。”大姐用手点点桌子。

丁一暗忖,可算找到原因,难怪长这么胖,果真不缺吃的。

“大哥肯定很能干。”

“就管个饭店。”

“大哥厉害啊。”丁一奉承的拍马屁,致富经刷刷的涌上头顶,如果跟国营饭店的领导打好关系,空间里的那些肉和蔬菜还缺销路吗?

“他是高中生。”大姐一脸的与有荣焉。

“文化人。”

“儿子就随他,爱吃肉。”

“多吃肉孩子不但长个,还聪明。”

“当家的也这么说。”

“……”好吧,她随口胡扯的。

“我儿子比同龄人高半个头。”大姐骄傲的宣布。

岂止高半个头,还宽半个身子了,丁一默默吐槽。

这顿饭丁一吃得异常满意,和大姐拉进关系,合作指日可待,钱即将迎面而来。

大姐也很满意,好话灌满耳朵,心情飞上天。

分别时还依依不舍。

丁一抓住机会,“大姐,我有件衣服破了,家里没个大人教,你能不能指导指导我,怎么把针脚缝的细密又整齐?”

大姐心花怒放,嘿,她也能指导人了。

“当然可以。”

“那下次休息时,我带着衣服去找你。”

“行。”

“就这么说定了,谢谢大姐,大姐是个热心人。”

“到时候你直接带着衣服过来。”

大姐把热心贯彻到底,不但告诉丁一详细的地址,还把附近的标志性建筑一并说了,就怕她找不到位置。

丁一真诚的建议,“大姐,反正我想到处逛逛,既然咱们这么谈得来,那跟你一起走得了。”

她计划的挺好,先把大姐送回去,一是进一步拉进关系,二是确认她的住址,一石二鸟。

话音刚落,不经意的一瞥,看到远处蹲在树后的人影。

此时,天色尚早,夜幕还没降临,林文凤自以为藏的隐蔽,殊不知完全暴露。

丁一眼神微眯,难道林文凤冲着她来的?

想到这种可能,她决定终止计划。

弯腰捂着肚子,“哎呀,大姐,我肚子疼,要上厕所。”

大姐一听,赶紧喊服务员,“小张。”

“哎。”小张急冲冲的跑过来。

“我妹子要去厕所,你快带她去。”

丁一是个时时刻刻为大姐着想的好妹妹,催促道,“大姐,你先回去,别等我,狗蛋一会还要睡觉。”狗蛋就是大姐的胖儿子。

大姐看看儿子,他已经在打哈欠,“那我先走了。”

“嗯,下次放假找大姐去。”

丁一目送人走远,跟着小张往厕所跑了一趟,才淡定地走出饭店的大门。

第024章 无法承受

丁一保持着平时归家的速度,不紧不慢的往前走,只不过时不时的蹲下系个鞋带,或者捡片树叶什么的,余光趁机使劲的往后扫。

经过再三确认,十几分钟后,她意识到自己多了个跟屁虫。

心里翻起惊涛骇浪,仔细回想近来的点点滴滴。

难道她去黑市的事情被发现了?

不对,丁一摇摇头,很快否定这种猜测。如果林文凤真有确凿的证据,肯定一准抓现行,检举揭发她,或者拿出来做要挟谋好处。

那林文凤到底是何时开始跟踪她的?

又为何跟踪她?

哪里露出端倪?

丁一想不出个所以然,但是感觉到危机重重。自觉太大意,连身边的定时炸弹都没发现,内忧能致命。

本打算次日一早去黑市的计划,也因此搁浅。

但丁一还是早早起床,精神抖擞的出门。

果不其然,还没到十字路口,尾巴远远缀在后面。

她坏心眼的带着林文凤绕着供销社转了好几圈,才晃晃悠悠地去食堂吃早饭。

望着气派的供销大楼,林文凤眼底全是渴望。

左右瞅瞅,身侧净是夹着公文包匆匆行走的人群,男的体面,女的娇俏,对比之下,穿着灰扑扑工作服的自己,就像只站在天鹅群中的丑小鸭。

目光渐渐坚定,她也要变成白天鹅,她也要青春靓丽,她也要别人艳羡的眼光。

带着坚定的信念和无比的向往,刘三燕恋恋不舍的离开。打定主意,下去后好好计划,争取快速有效的拿下丁一和她的工作。

另一边,丁一深觉逃避不是办法,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必须把林文凤彻底甩掉。

并且刻不容缓,不能白白耽误赚钱的时间。

思前想后,丁一决定先挑明。如果林文凤屡教不改,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

不出意外的,下班回家的路上,丁一再次发现林文凤鬼鬼祟祟的身影。

她蓦地转身,对着林文凤开门见山的大声问,“跟着我干什么?”

惊吓来得猝不及防,林文凤本能地往路边的大树身后躲,期望它粗粗的树干能够遮挡住自已,又默默的祈祷丁一说的是别人。

可惜,老天没有听到她的祷告声,耳边很快响起三个字,“林文凤。”

要不要答应?

她内心天人交战,到底该咋办?

一个小人板着脸,别应,就当做没听到。

一个小人嗤笑,笨蛋,既然已经被丁一发现,还不如坦坦荡荡地走过去,找个理由搪塞。掩耳盗铃那是蠢货所为,愚不可及。

“林文凤,你躲在那干什么?”

林文凤决定采用第一个小人的办法,沉默是金,低头观察蚂蚁排队上树。

丁一非常不屑她的装傻装聋行为,放低脚步声悄悄走过去,双手做成喇叭状放在嘴边,蓄好力量,对着林文凤的耳朵大声的询问,“你在这……干……什……么?”

林文凤感觉自己要耳鸣,耳朵里嗡嗡直响。

丁一冷笑,又问,“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啊?”

“我说,你跟着我干什么?”

林文凤总算从嗡嗡声中解脱出来,听得清清楚楚。压下心底的惊慌,镇定地狡辩道,“我路过,没跟着你。”

“那你准备去哪儿?”

“好朋友家。”

“哦……你好朋友不开门,把你拒之门外,所以你跑来这里和蚂蚁作伴?”

“你,”林文凤气急,对上丁一的眼睛又底气不足,索性绕过她往前走,“不跟你讲废话,我回家。”

想走,哪这么容易。丁一一把扯住她的袖子,“再跟着我,我就去告你。”

林文凤回头,“你告我什么?”

“耍流氓。”

“什么?”林文凤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她是个女的,怎么耍流氓。

“你偷偷的送我上班,又接我下班,用意不言而喻,谢谢你对我的关心,丁一承受不起。”

女的喜欢女的,男的喜欢男的,是丁一从空间的那沓资料上看到的,上面说那叫同性恋,只一笔带过,解释的不多,据说以后会有很多这类题材的小说和网剧。

她只觉得天方夜谭,压根没多深究。刚才突然灵光一闪,拿这招对付林文凤最好不过,吓死她,看她还敢不敢放跟屁虫。

林文凤觉得丁一疯了,足足愣了三分钟才憋出一句话,“你晓得自己再说什么不?”

“我晓得你在做啥。”丁一一语双关。

林文凤大叫,“你放屁。”

“你还不是觉得香,否则亦步亦趋的跟着干嘛?要是臭,早就躲得远远的。”

林文凤发现已经说不通了,使劲把袖子从丁一手中抽出来,屁滚尿流的往前跑,跟后面有狼撵似的。

丁一在后面志得意满的大笑,机会只有一次,已经给过了,再有下回,就不止嘴上吓吓了。

第025章 五百年前是一家

见林文凤真心被吓住,丁一心满意足的打道回府,走到半路又折返,既然已经没人跟踪,何不去黑市一趟?

磨蹭到太阳下山夜幕来临之时,换了条新路线,带上“保护罩”,背上鸡鸭鱼肉和大米白面去黑市。

刚找了个落脚处就有人围上来,“妹子,你怎么才来,东西呢?”

丁一抬头一看,是那天询问她戴在眼睛上的为何物的同行,“已经准备好了,一块钱。”

“给。”同行付钱付得爽快,眼巴巴的瞅着丁一,迫切地想要拿到那个黑色的东西。

私下里他曾动手实践过,找了两块碎布,仿照那个东西也做了一个,但结果不如人意。

戴在眼睛上动不动往下掉,牢固性不够好。

接着又继续改良,上下各用一根松紧带绑紧,成功防止下滑的毛病,可又产生了新问题,松紧带不止勒得疼,还会在脸上留下明显的印记。

总之,效果不佳。

丁一右手坦然接过一块钱整币,左手从荷包里掏出已经裁剪好的东西递过去。

同行高高兴兴的拿在手里,快速戴在眼睛上,左右看看,一点不耽误事,还很软和很舒服,材质很滑溜。

“它叫什么?”

“眼罩。”戴在嘴上的叫口罩,眼睛上的不就是眼罩,丁一为自己的机智点个赞。

“不错不错,是个好东西。”

“你怎么做的?”

“啊?”

“它不往下掉,也不勒得慌,你怎么做到的?”同行兴致勃勃的询问。

“……有人来买东西了。”丁一赶紧转移话题,除了简单的缝补外,她连缝纫机都不会踩,又怎么会知晓眼罩是如何做的。

同行往旁边让让,不耽误丁一的生意。

丁一手里的米面质量上佳,鸡鸭鱼肉又是稀缺品,不到半小时,销售一空。

收起袋子,匆匆离开。

蝉鸣声此起彼伏,月朗星稀,明日又是一个好天气。

深呼一口气,丁一取下眼罩和口罩。擦擦额头上的细汗,赶紧回去洗个澡。

“哈,原来你长这样。”一个人突然从旁边跳出来。

丁一吓一跳,拍着胸口偏头,还是那个买眼罩的同行。

警惕地打量四周,见没有其他人,才不满的回瞪对方,小声质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来人依旧笑嘻嘻的,“我叫丁荣发,你呢?”

五百年前竟是一家,丁一收回目光,但是并不打算理会,相逢不代表有缘,她一向小心谨慎,不会随便透露自己的信息。

当下再不迟疑,大踏步往前走。

“越看你越觉得眼熟。”丁荣发亦步亦趋的跟着,从侧面目不转睛的盯着丁一,脑筋急急转弯,他应该见过这姑娘。

丁一微惊,估计是丁荣发去供销社买东西时见过她。

她的猜测很快得到证实,三秒钟后,丁荣发恍然大悟,“你在供销社上班,是不是?”虽说是询问,却用了陈述句的语气。

压下心底的惊慌,丁一的步伐越来越快,渐渐凌乱。

丁荣发半点不觉得自己讨人嫌,也跟着加快速度,“对,就是你,我在你那买过白糖,进门后往右第三个柜台。”

老底被掀,丁一停下脚步,怒目而视,“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在木材厂上班,你叫啥?”丁荣发颇为坚持。

“天黑路远,赶紧回家。”

“你现在不说,明天我到供销社去问。”

“你……”丁一气急。

“我说了自己的名字,你也报上你的大名,这叫公平。”

“我对你的姓名没兴趣。”

“可是你已经知道了啊,”丁荣发不以为意,假意放弃,“算了,我明天去问。”

“丁一。”

“丁一?好简单的名字。”

丁一又瞪了他一眼,恶声恶气的警告,“不准去供销社打听,否则我把你的事情宣扬到木材厂。”

“咱们是同一战壕的战友,你放心,我这人绝对忠诚,嘴巴绝对牢靠,向来不做出卖朋友的事。”丁向荣信誓旦旦的保证。

“希望说话算话。”

丁向荣朝丁一走近两步,满面笑容两眼放光,跟诱骗小白兔的大灰狼似的。

丁一警铃大作,“你要干嘛?”手握成拳头,脚跟离地,准备随时出击,打爆他的狗头。

“你的货都从哪里来的?”

“……”丁一愣住,原来人家关心的是货物,“不该你问的别问,知道多了没好处。”

“你那儿还有多少面粉?”丁荣发锲而不舍,完全不计较丁一冷冷的口气。

“你想买?”

“对。”丁荣发连连点头,目光殷切的看着丁一。

“我不降价。”

“可以。”丁荣发答应地干脆,那么好的面粉,丁一同志卖便宜了,一斤长个四五毛也绝对大把的人要。

“你要多少?”生意送上门,丁一岂有不应之理。

丁荣发伸出五根手指头。

“五百?”丁一试探的问。

丁荣发缓缓摇头,高挺胸膛,一字一顿的宣布,“千,五……千。”

丁一倒抽一口冷气,“你吃得下这么多?”

“再多都行,区区五千,小意思。”

丁一指着天空,面目表情,“看,牛长了翅膀,在天上飞。”

丁荣发顺着方向抬头,睁大双眼去瞧会飞的牛,可天空除了一轮弯月和点点星光外,别无其他。

“没牛啊,牛在……”蓦地反应过来,气急败坏的解释,“我没说大话。”

“你真要五千斤面粉?”丁一还是有点不信。

“骗你作甚,大米之类的也收。”

“水果要不要?”

“你竟然还有水果?苹果?桃子?西瓜?还是葡萄?”

“都有。”

丁荣发赶紧抬头,搜寻一圈,喃喃自语,“没有牛。”

使劲掐自己一把,好疼。

丁一被他是动作逗笑,追问道,“你买这么多东西,都在本市消化?”

“出省,去北方。”丁荣发不吝相告,往大城市跑,才能赚到钱。

“北方?”丁一的眼睛刷地一下亮晶晶,“T市去不去?”

在“回来”之前,她下乡的地方就在T市下面的小山村,刘家河,那里有两位德高望重的老师。

“嗯。”T市和京市离得近,货物一般都是往这两个城市送。

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么快找到中间人,丁一决定,一定要凑成这桩生意。

“今天太晚,要不明天咱们找个地方细谈?”

“行,晚上七点公园长椅处见面。”

第026章 三方人马

林文凤满头大汗的跑回家,喝了两瓢冷水才压下心底的惊慌。

大口大口的喘气,那死丫头竟然说她耍流氓,说她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我呸,贼喊捉贼贼贼贼。

刘三燕气不打一处来,“你又去跟着……”

“妈,我刚下班。”

林文凤赶紧截住话头,恨不得捂住她妈的嘴,没个把门的,就这样大声嚷嚷出来,生怕别人听不到。继姐天天跟着继妹,能有什么好事,外人一听不浮想联翩才怪。

等等,为什么她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丁一说她耍流氓的场景?

刘三燕脸色讪讪,走近几步,两眼放光,“有发现吗?”

林文凤累得不想多张嘴,只摇摇头,端起给她留的饭,三两口吃完,用袖子擦擦嘴回房间躺着。

“去门厅坐,那儿有穿堂风,凉快。”

刘三燕一边收碗,一边推荐纳凉圣地,只是林文凤担心再遇到丁一,宁愿在房间里蒸蒸笼,也不愿意去外面呆着。

不得不说,丁一的言语成功地给她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自此之后,林文凤无论与同性还是异性都保持着距离。当然,这都是后话。

丁一并不知道自己小小的恐吓如此奏效,会产生深远的影响。

不过,就算清楚,她也绝不会有任何愧疚之情。相反,只可能高兴找到林文凤的软肋,原来这人经不起吓。

当下,她思考的重点是如何达到利益最大化,以及怎么给两位老师送温暖送祝福。

这夜,她一夜不好眠,思前想后顾虑重重。

成功细中取,富贵险中求。

对丁荣发谈不上熟悉,只见过两次面,说过的话不超过百句。以她平时的谨慎为人,根本不可能搭理他。而她自己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售货员,压根没机会出差。

原本计划从供销社采购部入手,等他们去北方进货时,找人帮忙带东西给两位老师。

但她也明白这种方法不保险,一旦让有心人获知她跟下放的人打交道,届时拿出来大做特做文章。不用怀疑,她保准立马遭殃。

也因此,这个念头搁在心中,却一直没去真正实施。

又设想过直接邮寄粮食给他们。

然而还是放不下心,毕竟老师的身份敏感,万一有那种较真的人追究起来,她同样得不偿失。

正毫无头绪,丁荣发居然误打误撞撞上来了。从另一个方面讲,俩人都有把柄在对方手中,相对安全。

丁一有些意动。

并且她多一层考虑,都说雪上加霜容易,雪中送炭难。她在老师们困难时施以援手,将来保不准就是一份助力。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并不觉得自己功利,帮助别人的同时也帮助自己,何乐而不为。

想想之前,不就是因为她“没有至亲”,没有经常联系的同学,也没有信得过的朋友和特别交好的同事,才落得个无声无息去刘家河的下场。否则但凡有一个挂念她,再想方设法联系上,以她的个性和能力,只要搞清楚事实,铁定能杀回来。

自从那天“苏醒”后,她就特别明白人际交往的重要性。别看它们不像粮食那样来的实际,可关键时刻比一般的物质都有用。

林文凤愤愤不平的坐在房间里,等了一两个小时才等到丁一归家,她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那死丫头绝对有情况。

可是就算有所猜测,却苦于没有实际证据。

诬告也是罪,一个不慎,就会被反咬一口。

同住一个屋檐下好几年,就她对丁一的了解,绝对干得出来这事。一个爱吃独食又自私自利的货,怎么可能讲姐妹情深。

跟踪既然已经被发现,这招走通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丁一肯定处处设防她,说不定正找机会,给她坐实流氓罪。

改变策略势在必行。

林文凤摸黑坐到半夜,设想如何捏住丁一的七寸。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丁荣发,与林文凤的焦虑不同,他则是兴奋地失眠,咧开的嘴巴仿佛定了型,不知如何不拢,亮晶晶的眸子闪烁着激动地光芒,豪情万丈,准备大干一场。

真真没想到丁一竟是个大户,连水果这类稀缺品都有。如果说她能弄到粮食,他只是暗地里佩服,可她能搞到好几种水果,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背后肯定有高人,非一般的高人。

丁荣发盘算着内心的小九九,算盘珠子拨得噼里啪啦响。

头一次合作需拿出诚意,价格这方面可以再商量。只要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还愁以后财源不进门?

丁荣发“嘿嘿嘿”笑了三声,在寂静的夜中特别渗人。

“咣当”一个东西掉下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谁?”

丁荣发一个鲤鱼打挺,提上鞋子,往声音的源头隔壁堂屋跑。

刚出房门,一个人影从面前嗖地一下飞过,他边追边指着人喊,“好哇,偷到爷爷家里,爷爷让你知道厉害。”

凭着毅力,他跟了两条街,只不过那小偷滑不溜秋,跟窜天猴似的,带着人左拐右拐。

眼看离家越来越远,丁荣发频频回头,又担心家里的钱粮被偷,“孙子,先放过你,总有一天爷爷让你好看。”

放完话头也不回的折返。

飞奔到家后,先去粮缸了看粮,再去墙上的伪装洞里找钱。

虚惊一场,没有调虎离山。

丁荣发累极,蹬掉鞋子,躺在床上烙煎饼,毫无半点睡意,摸摸后背湿浃浃的汗,不甘不愿的起身冲凉水澡。

等他有钱了,也在家里搞个保险柜,附近摆上老鼠夹子,谁来偷就夹谁,抓一个打一个。

明儿一定得跟丁一同志好好谈,哪怕为了她背后的高人,姿态也得放低点。

可以说,三方人马,个个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但是目的出奇的一致,那就是让自己好过,也齐齐因而辗转反侧。

次日,丁一照旧一大早起床。

去单位的路上,跟打游击似的,瞻前顾后不停观察。算林文凤识相,及时止住跟踪。

可林文凤真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吗?

当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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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7章 哑巴亏

没有如芒刺背的感觉,下班后,丁一解决完晚餐,去公园和丁荣发汇合。

丁荣发伸长脖颈左顾右盼,见到丁一出现,忙站起来狗腿地迎上去,嬉皮笑脸的打招呼,“丁一同志,你好。”

丁一板着脸装老成,微微颔首,一板一眼的道,“丁荣发同志,你好。”

“咱们去那边坐下谈。”丁荣发指着长凳热情相邀。

“嗯。”

丁一依旧保持着面无表情,妥妥生人勿近的模样。

她是故意如此的。

在供销社上班时,但凡主任有一丢丢和颜悦色,他们这些底下的职员,就晓得今日天晴,发条不用上太紧。相反只要主任板着脸,大家必眼观鼻鼻观心,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唯恐犯错撞到枪口上,效率提高一倍不止。

作为一位单打独斗立志闯出一片天的新时代女性,她觉得主任这种震慑员工的有效方法,必须学以致用。

丁荣发腹诽,小丫头年纪轻轻一脸稚嫩,倒不太好对付。

收起嘻嘻哈哈的表情,开门见山的问,“丁一同志,昨天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

“你先讲讲你的想法。”谦让是传统美德,丁一身体力行的将它贯彻到底。

果真难缠,丁荣发再一次肯定自己的猜测,在心底酝酿一阵,才斟酌着开口。

“我觉得行。”

“继续。”丁一惜字如金。

“你把货卖给我,既节省时间又安全。我这人别的优点没有,但是办事牢靠,百分百讲义气,绝对不会干出卖战友那种生孩子没**的事。在外人面前,咋俩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

丁荣发讲得口干舌燥,树立了一个宁愿自己吃亏死扛,也不可能坑合作伙伴的好形象。

边阐述边不动声色地打量丁一,可惜没从她脸上得到任何信号。

丁一始终端着架子,其实一字一句全听在心里,认真斟酌。

对丁荣发的认同度逐渐提高,的确,卖给他省时省力,不用日日惦记跑黑市,不用担心内忧,对她而言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价格方面……”

来了来了,丁荣发严阵以待,每次进货,这块都是一场硬仗。

“按照昨天商量的价格。”

“我只说不降价。”没说不提价。

丁一有一丝雀跃,来之前,她思考了又思考,丁荣发选择把东西千里迢迢的运到北方,而不是省内消化,已经说明去那边能赚大钱。

且以他提起五千斤轻轻松松的口气,就晓得,过去后粮食不愁销路。

空间出品的大米和面粉,不是她自夸,非一般的质量,难遇又难求。

一分钱一分货,相信丁荣发也深谙此理。

丁荣发真心想买,特别看好那批面粉,只要不是狮子大开口,可以接受,到时候他也能提价不是。做生意嘛,要的就是脑袋瓜子灵活。

“都是敞亮人,打开天窗说亮话,咱不谈虚的,丁一同志给个准话。”

“每斤再加一毛钱。”

“五分。”

“一毛。”

“七分。”

“一毛。”

“八分。”

“成交。”

丁荣发眨眨眼睛,这么快定下来了?他还以为有得磨,没想到丁一同志是个爽快人。

“事先声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概不赊账。”

“打欠条也不行?”

丁一摇摇头,嘴唇一抿,轻轻吐出两个字,“不行。”

万一人携粮食跑路,她找谁去,到时候才是真正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默默的躲在被子里哭,连声张都不敢。

她爱吃的是好吃的食物,不是哑巴亏。

“我手上的钱不够。”

“那就凑。”

丁一压根不相信丁荣发毫无办法,他有本事吃得下那么多货,就绝对有办法拿得出钱来。没有金刚钻,不会揽瓷器活。

丁荣发抓抓头发,“这次数额比以往都大,再通融通融。”

“也……不是……不行。”丁一慢条斯理的道。

“谢谢丁一同志。”丁荣发双手抱拳眉开眼笑,丁一同志还是很有人情味的嘛。

“帮我个小忙,可以先付一部分钱。”丁一挖好坑,等人自动跳进去。

“区区小忙,何足挂齿,没问题。”

“去T市时,替我去乡下,给两位老师送些东西。”

“老师?”丁荣发身子直往后咧,瞬间抓到重点,“丁一同志呀,这个老师……”一听就晓得是犯过错误的人。

“不愿意也不勉强,但是得一次性付清。”

丁荣发收回刚才对丁一的评价,重新换个标签,坑死人不偿命。

可明知有虎,偏向虎山行。

“先付一半?”

“怎么可能。”丁一露出一个请问你在开玩笑的表情吗?

“那六成?”

“按照黑市的价格付,涨起来的八分钱打欠条。”

“……”就知道你没那么大方。

“在确定合作之前,我还有一个要求。”

要求真多,丁荣发又默默的补充一条。

“合作的事情烂在你我的肚子里,对外你不能和任何人提起我,相逢也是路人。”

“这点你放一百个心。”丁荣发信誓旦旦的保证,只差站起来宣誓。

绝不会到处透露,又不是没心没肺的傻子,他寻求长期合作,巴不得丁一只跟他绑在一条船上,绝不会干自掘坟墓的事。

“丁一同志,我也有要求。”你有我也有。

“先说来听听。”

丁荣发听懂言外之意,成不成还不一定。

藏在心底的小黑人气得跳脚,指着他怒吼,“丁荣发啊丁荣发,你就不能硬气一点?凭什么她的要求你就得听从,你的要求她可以不遵守?”

对面的小红人则直接泼冷水,“不能,人在屋檐下必须低头。”

他觉得小红人说得对。

“我要五十斤苹果,二十斤西瓜,十斤葡萄。”

“不是你要,是你要买。”丁一重重的咬着最后一个字。

“……”

“梨子呢?”

“三十斤。”

“还是那句话,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概不赊账。”

“明白。”厂里去北方的货车三个月一趟,上个月刚去,下一趟得两个月后,趁着这段时间,倒卖水果多赚点。

“明儿晚上送,鉴于你买的多,免去两毛钱路费。”

“……”真真是钻到钱眼里了。

“暗号,我说芝麻开门,你说开门大吉。”

丁荣发,竟有种地下党接头的感觉。

第028章 唾沫星子从来淹不死人

谈成一桩大生意,丁一决定暂时“关门休息”。

她的短期目标已经从去黑市赚钱,变为和丁荣发这个大户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走批发之路。天天防这个防那个,精神高度集中,也挺累人的。有省时省力又省心的赚钱办法,必须用之。

不过讲好的送水果上门,还需遵守承诺。

用夜色打掩护,她低头佝腰直奔目的地,对完暗号后闪身进屋,卸下肩头的两个袋子以及手腕处的篮子。

打开袋口,苹果特有的香味扑鼻而来,丁荣发喜不自胜,拳头般大小的苹果争先恐后地露出红彤彤的脸蛋,一个个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目光移动,角落里蹲着穿黄色衣裳的梨子,伸手拿一个,个头极大,手巴掌心竟包不住。

“丁一同志,这梨你从哪里弄来的?”声音中透着浓浓的喜悦,甚至带丝微微的颤抖。

轻轻地把梨子放回原处,再去解另一个袋口,里面是三个西瓜,成品字形站列,背上刻着深绿色弯弯曲曲的条纹。

眼睛直了,“丁一同志,你那里还有多少斤西瓜?”

丁一挑挑眉头,“这么快找到买家了?”果真是个做生意的料。

丁荣发嘿嘿嘿笑三声,颇为自得。他老丁出马,一个抵俩。

三伏天热得人中暑,兄弟们顶着烈日上山伐木,厂长关怀员工,大手一挥,宣布发福利消暑解渴。职工们欢欣鼓舞,采购部的老秦却焦头烂额,跑断腿也没买到西瓜。

作为一个奋勇争先的优秀同志,他毛遂自荐替老秦排忧解难。上为领导考虑,下为兄弟们谋福利,年底的先进职工非他莫属。

但是此事不能告诉小丁同志,她是个财迷,一旦知晓,肯定会再宰他一笔。

食指弹弹西瓜皮,侧耳细听,声音沉闷。

满意的点点头,“好瓜。”

他不答,丁一也毫不在意,管他卖给谁,反正他买她就卖,“你要多少?”

“八百斤。”

“有。”空间里有三千斤西瓜哩。

“最快什么时候拿货?”丁荣发迫不及待的问,厂里有钱,只要倒腾个手,几百块进腰包。老秦已经说了,价格好商量。

“加急的话贵点。”

“……”还是没绕过加价,在这等着他。打劫,趁火打劫,丁荣发在心底叫嚣。

“不急的话原价。”

“多少?”丁荣发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

“加二十块钱运输费。”

“这么贵?”

“明晚八点郊区红树林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八百斤目标太大,一个人不知要扛到何时,直接取出放在隐蔽地,剩下的由他自己搞定。

“可以。”看在这么快拿到西瓜的份上,二十块钱他出了。

一天一笔进账,丁一觉得自己被财神爷眷顾。

哼着红色歌曲,心情飞扬。

回到家二话不说整理空间,划到水果门,扒拉出八百斤西瓜堆在一旁。看着“瘦了”许多的西瓜堆,她又有种隐隐的失落之感。

要是空间里能种地该有多好,那样就不用担心东西卖完没有了。

刘三燕悄悄摸到林文凤的房间,“文凤。”

稀薄的月色打在木质窗户上,可房间里依旧黑黢黢的,林文凤朝着声音喊一声,“妈。”

刘三燕两手摸着往前走,慢慢挪到床边,坐在床沿上,“文凤,丁一那死丫头才回来。”

“嗯。”她当然知道,那么响亮的歌声想不听到都难。

“你跟了几天,她下班后都去哪儿了?”刘三燕压低嗓门,小声的问道。

越想越觉得有情况,死丫头一天比一天回来的晚,肯定是有对象了。

“吃了饭就去跑步。”

看吧,问题来了,刘三燕兴致勃勃,“都在哪里跑?”

“马路上。”

“……她一个人?”

“一个人。”

刘三燕拧紧眉头,大夏天早跑步晚跑步,要说没猫腻,估计没人信。

“她有没有跟谁说话,或者对谁笑?”

“妈,你到底要说什么?”林文凤浑身燥热,不耐烦应付,拿起扇子哗哗扇两下,碎发跟着一飘一荡。

“还不是为了你好。”刘三燕语重心长,凑到林文凤耳边嘀咕,“那丫头十有八九有对象了。”

林文凤的心跟着扑通扑通跳,她最开始也是此想法。只不过后来见丁一扛着个袋子,她又没抓到证据,搞不清丁一到底是看上男人,还是挪用供销社物资,或者说,两者皆有。

“死丫头眼光高,一般人她瞧不上。”刘三燕自认为很了解丁一,跟死老太婆一样讨厌。

不愧是母女,林文凤已经明白她妈的未尽之意,简而言之一个字,夺。

“妈……”

“你比她大一岁,也是中学生,长得不比她差,还比她吃苦耐劳,男娃都晓得怎么选。”在林文凤心中,自己的两个姑娘就是娇艳欲滴的鲜花,而丁一就是坨烂狗屎。好小伙当然得娶贤妻,狗屎只配牛粪。

“她的工作好。”林文凤闷闷不乐,她再要强再跟丁一较真,可在工作单位上,也不得不拜下风。

“就是因为她的工作好,你才更要把人抢过来。”

“为什么?”林文凤大惑不解,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言论。

“她在供销社上班,看上的人只怕工作更好职位更高,就算不是,也决计不会差到哪里。我跟你爸都是普通工人,上哪认识这种人物去。”说白了,只当丁一是跳板。

“等你嫁过去成了官太太,到时人家尽看你的脸色行事,你说往东他们不往西,谁还会不长眼地提以前的事。唾沫星子从来淹不死人,人看得都是眼前。”

刘三燕掰开揉碎地分析完,拍拍林文凤的肩头,“我的姑娘,那才是你的好日子。”

林文凤沉默不语,晦暗不明的神色下掩着一颗蠢蠢欲动的心。嫁个当官的,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把丁一踩在脚下,是她的另一个目标。

刘三燕等不到回应,伸手推一把林文凤,“你听到我的话没?”

“知道了。”

“多跟几次,肯定跟得到。先把人打听清楚,妈再帮你从长计议。”

“给你们姐妹俩找到好归宿,你妈这辈子的任务就完成一半了。”

第029章 丁一同志,你可真是找了个好地方

刘三燕苦口婆心的给林文凤灌输半生心得,那就是干得再好不如嫁得好。

遥想当初,她瞧上林振兴,不正是看中他脾气温和好拿捏,有大房子却没有儿子,只一个姑娘容易打发,但是千般算计万般打算,漏掉了厉害的老太婆。

可即便如此,她的日子相比二姐还是好太多。二姐年轻时被猪油蒙了心智,不管不顾地嫁了个穷得叮当响的男人,现在好了,吃不饱穿不暖,活得跟个要饭的似的。

前车之鉴在此,对于两个女儿的婚事,她坚决要求高嫁,毫无商量的余地。

林文凤渴望过人上人的好日子,她没有刘三燕的生活阅历,却颇有心计,经过老母亲的“当头棒喝”,犹如醍醐灌顶。

以前只想着从丁一手中抠钱抠工作,目光实在太短浅。

姜果然是老的辣。

也不计较老妈偏疼妹妹林向红的事,仿佛重新找到依赖,道出藏在心底的焦虑,寻求帮助。

“妈,丁一知道我跟着她,还警告过……。”

“大路那么宽,又不是她开的。”刘三燕不满地瞪了林文凤一眼,“你平时不是挺能说会道的,怎么对她就哑巴了?”

“她说要告我耍流氓。”

刘三燕惊愕,“你对谁耍流氓了?”

“她说我跟着她,是对她……对她……”

“对她咋啦?”

“有意思。”林文凤终于憋出三个字,声音小得可以和蚊子嗡嗡声相比。

刘三燕一时愣住,半晌才搞懂到底是什么意思,眉头挑得老高,恨恨的咒骂,“这个小贱蹄子,从哪里学来的?”

林文凤脸涨得通红,“妈,我不想再跟着她。”

“你还想不想过好日子?”刘三燕恨铁不成钢,“她就是吓唬你,你退缩正如她的意。”

林文凤低头不语。

刘三燕气不打一处来,怪道这两天吃完饭就往房间里跑,原来在躲人。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怂货。”

刘三燕蹭地站起身,由于用力过猛幅度过大,一不小心提在凳子腿上,小脚趾当场痛得钻心。

“嗷~”

“妈,你怎么了?”林文凤急忙去扶。

“被你气死的。”刘三燕挣开林文凤的手臂,丢下这句话,龇牙咧嘴地离开。

林文凤在黑暗中独自坐了半宿。

次日一早,丁一前脚出大门,林文凤后脚出房门,只见刘三燕正在戴草帽。

“妈,你去哪?”

“你不去,只能老娘亲自出马。”刘三燕系好脖子下方的绳子,吩咐道,“米我放在案板上,你把粥煮了。”

“你要跟着丁一?”林文凤大惊。

刘三燕懒得理会,脚步转个方向就往外走。

“妈,你不用去。”林文凤一把拽住她。

“嘶~”刘三燕倒抽一口冷气,低头看着肿胖的小脚趾。

林文凤顺着目光往下,“妈,你的脚趾怎么肿成这样?”往后搜寻一圈,“那儿有凳子,咱们过去坐。”

刘三燕不动,朝大门方向努努嘴,“嗯?”

林文凤低头,倔强的盯着地下,无声的拒绝。

“别拦我。”刘三燕气哼哼的,拖着脚继续就要往前。

“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快点。”

林文凤在母上大人的催促下,一步三回头的出门。

入目所及,没有丁一的身影。

她也不慌,走走停停,照着以前的路线“追赶”。

结果当然毫无所获。

为了晚上顺利交易,丁一正在实地考察到郊区的线路。

从空间里取出凤凰牌自行车,风驰电掣的骑行,晨曦的阳光洒在大地上,路边的喇叭花盛开,微风拂面,美好的一天开始了。

前后花费一个小时到达目的地。

除了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红树林里安安静静,一颗颗大树挺拔着躯干,像战士一样保卫着这方土地。

等了半小时,无一人经过。

丁一很满意,不枉她特意选到此处。

不独她,丁向荣也来过一趟,只不过顶着炎炎烈日到的。

他胆子大,在红树林里转悠了一圈,地上随处可见枝枝蔓蔓,纵然他看了前方看脚下,还是接二连三的中招,好几次被绊住,得亏手快地抓住垂下的树枝,否则绝对以狗吃屎的姿态伏地。

“没路,不好走,看来没人来。”

背靠着大树坐下来,不一会,身上的燥热感去了大半。

“这鬼地方挺凉快的。”

嘀咕完眯着眼睛就睡着了,还做了个梦,梦到丁一在树林里摔倒,四脚朝天。

他一下子笑醒,自言自语道,“要不要给丁一同志提个醒呢?”

心底的小黑人和小红人整齐地摇头,异口同声的解释,“丁一同志说了,不要让外人知道你们认识,你们是陌生人,你不能给她提醒。”

丁荣发眼珠子转转,有股恶作剧成功般的窃喜。

站起身拍拍屁股准备回厂,“好吧,应丁一同志所求。”

一时得意忘形,刚走三步,脚下被东西绊住,上身前倾,右手求救,却与树枝“擦身而过”。

伴随着“咚”地一声,树上的鸟儿凌空飞起,睁着眼睛惊恐地看着地上的人。

“呸呸呸。”丁荣发抬起头,吐掉口里的土,“丁一同志,你可真是找了个好地方。”

……

在食堂快速解决掉晚餐后,丁一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发。

林文凤百无聊奈的在外面等着,见到丁一出来,远远的缀在后面,走一步停三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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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0张 拉着虎皮扯大旗

耳边“芝麻开门”的呼喊声越来越大,丁一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挪到树林边。只见一个人站在马路上,两手做成喇叭状,从左至右慢慢移动。

“芝麻开门。”

“开门大吉。”丁荣发顺口就接,高兴的大踏步往前走,“丁一同……”

乐极生悲,“扑通”一声又摔了个狗吃屎。

“小心走路,赶紧起来。”

丁荣发又呸呸两口,坐起身就去拔刚才绊倒自己的藤蔓,“该死的,全部把你们拔掉。”

“行啦行啦,赶紧去搬西瓜。”

“等等。”丁荣发一跃而起,对着马路高喊,“老秦,老秦……”

“哎,来啦。”

丁一大惊,“你还带了其他人?”

丁荣发拍拍身上的灰,“兄弟,都是一起干……咦,你怎么戴上口罩和眼罩了?”

丁一白了他一眼,举起拳头,“不准给那个老秦透露我的任何信息,听到没?”少一个人晓得就少一份危险。

“你这模样好逗。”明明挺漂亮的女孩子,非要装作恶狠狠的样子,关键是半边脸还被遮着。

“老丁,你在哪?”老秦深情呼喊。

“老秦,我在这。”丁荣发热烈回应。

丁一甘当隐形人,往旁边让两步,把空间交给这对兄弟。

“向右走一百米,再向前三米,西瓜在那。”

“帮我守着,要是有人经过,打个口哨。”丁荣发扭头匆匆对丁一交代完,又催促老秦,“快点,我们去搬西瓜。”

“好勒。”老秦压抑着嗓门,却还能听出浓浓的喜悦之情。

丁一收了二十块运输费,决定好人做到底当守车人。

丁荣发跟老秦干劲十足,人手一个大袋子,一袋子一袋子的扛,来回十多趟西瓜全部运完。

“搬完啦?”丁一突然发声询问。

老秦吓得腿发软,牙齿直打哆嗦,“你……你是谁?”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他怎么没一点感觉。完了完了,事情是不是被发现了,那可是要枪毙的。

“朋友,都是朋友。”丁荣发拍拍老秦的肩头,给他力量。

老秦惊魂稍定,他还没娶婆娘,过上老婆孩子暖炕头的好日子,可不想英年早逝。

“去发动车子,我马上上车。”丁荣发吩咐完,又问丁一,“要不要捎带你一程?”

“不用,你们先走,我骑车。”

“你还有自行车?”

“凤凰牌自行车。”

“那我走了。”

“赶紧走。”走了她才好把自行车拿出来。

丁荣发也不矫情,转身上车。

大卡车一骑绝尘,经过之处尘土飞扬。

丁一走到马路上,小心谨慎的左右查探,刚准备从空间里拿出自行车,一个人影出现在视野中。

那人越走越近,她的心扑通扑通跳。

紧紧握着圆珠子,生活用品门内有个什么防狼喷雾,据说是专门对付色狼的。

等等,怎么看着身形有点眼熟。

丁一努力睁大眼睛,可夜幕掩盖之下,除了一团黑还是一团黑。

打开右手的手电筒,对着来人扫过去。

咦,穿得军装。

光束再往上打打,“石诚。”丁一意外,没想到是“老熟人”,忍不住喊出来人的名字。

石诚皱皱眉头,用手挡住眼前的强光,“你是?”

“我是丁一。”丁一高兴的自我介绍,收起手电筒,往前走几步。

“你怎么在这?”石诚诧异。

“呃……我跑步过来锻炼身体。”眼珠子一转,谎话张口就来。

石诚盯着丁一的额头瞧,一滴小小的汗珠都没有。

“我跑过来累得慌,休息了一会,这边好凉快,正准备打道回府。”丁一有条不紊的解释完,又岔开话题,“你去哪?”

“市里。”

“那咱们顺路。”

“哦。”

“你还是去贺国庆家吗?”

石诚不着痕迹的打量丁一,看来弄清楚情况了。

摇摇头,惜字如金的答道,“不是。”

“那你去哪?”

“看我奶奶。”

“你奶奶住哪?”

“市里。”

“……”

丁一觉得有些人就是个冰块,大冰块,任凭你如何调节气氛,人家就是有降温的功效。

石诚觉得丁一是个话痨,走一路说一路,半点不觉得累。

如果丁一知道自己得了这么个评价,肯定翘着红通通的小脸蛋,郑重其事的否认,“我也是个严肃人。”

回到家时,已经十点多。

石诚比较有君子风度,坚持要把人送到家门口才离开。

刘三燕坐在大门口,右手拿着大蒲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在看到丁一和军装男并排出现时,眼睛刷得一下亮了。

这么晚不着家,她就知道,小浪蹄子会情郎去了。

总算让她逮到。

文凤那丫头办事就是不行,跟个人都能跟丢。想起这个,刘三燕就来气,晚上见到姑娘一个人回家,问她丁一去哪儿了,她竟然说不晓得。

还是得她出马,坐在家里守一守,这不就明朗了。

军人好啊,不晓得是个什么官。

“丁一啊,这是……”

丁一在瞥到门外的刘三燕时,心里“咯噔”一下。偏头打发石诚,“谢谢送我回来,再见。”

刘三燕着急,“小伙子,进来喝杯水。”

“不用。”石诚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转身迈开大长腿。

丁一第一次觉得,话少也不错。

刘三燕拖着胖脚趾,跟在丁一屁股后面问东问西,“丁一,那人是谁?”

“如你所见……”她故意停顿几秒,刘三燕眼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却很快熄灭,“兵大哥。”

“咱们丁一就是厉害,认识军官。”刘三燕用激将法从丁一口里套话。

丁一哪能不知道她的小九九,干脆顺她的意,“嗯,厉害,一眼瞧中他的身份,没错,他就是个大官。”

“多大?”

“跟你有关系吗?”

“啊?”

“我说,”丁一停下脚步,“跟你没关系,少打听。”

“你……”

“别惹我,否则……”丁一上下打量刘三燕,眉毛一挑,拉着虎皮扯大旗,“让兵大哥教训你。”

刘三燕气了个仰倒,手指着她的背影直打哆嗦,“反了天,真是反了天。”

朝着林文凤的房间大吼,“文凤,你个死丫头去哪了,还不出来扶我进去。”

第031章 嫉妒的抓狂

刘三燕的满腔怒火对着林文凤往外喷。

点着她的脑门咬牙切齿,“那死妮子找了个军官,你给我争气点。”

林文凤在房间里已经听到外面的争论,抿抿嘴唇不言语。

见她这副模样,刘三燕的怒火又往上升了两丈,“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

“听到啦。”

刘三燕总算满意点,拉着她到床表边坐下,表情狰狞,“从明天开始,你就跟着那死妮子,尤其下班的时候,她肯定要去找军官,先把人家的住处摸清楚。”

林文凤咬咬嘴唇,最终当官太太的欲望战胜被威胁的恐惧,点头答应。

刘三燕伸手把林文凤凌乱的碎发头发别在耳后,“我姑娘长得一点不赖,又有学问,军官瞎了眼才会瞧上那死妮子。”

母女俩一个嘴上自信,一个心里规划,要把石诚夺过来。

石诚完全不知自己成为香馍馍,他正坐在凳子上,听奶奶唠叨老生常谈的话题。

“石头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奶奶一大把年纪,就想看到四世同堂,你什么时候领个孙媳妇回来。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爸都两岁了。”

石诚抚额,他不过才二十出头,老太太见一次念一次,搞得他跟个结婚老大难似的。

“奶奶,大妹已经结婚,用不了多久您就可以看到外孙。”

“你大妹怀上啦?什么时候怀上的?这么大的喜事,怎么没人跟我说?”老太太连珠带炮的问,转眼又忧心忡忡,“大丫头跟着红军一起去农场,听说那边特别冷,冬天出门哈口气都结冰。”

“呃……”他的意思是,大妹都结婚了,离生娃还远吗?

老太太沉浸在家里即将添丁的喜悦之中,没注意到石诚的。

“奶奶,大妹……”

“婶子,在家不?”

“在家在家。”老太太忙不迭的应声,给石诚介绍道,“是你翠花姨。”

“婶子,今儿白天你家没人,邮递员过来送信……”

信字刚刚落音,石诚就见到他五十岁的奶奶如踩着风火轮一般,眨眼间移到大门口。接下来响起她中气十足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喜悦,“哎呀,我就晓得是我们家大丫头的信。”

石诚,说曹操曹操到。

“婶子,信给你了啊。”

“嗯嗯嗯,麻烦你这回,还亲自送过来。“

“婶子,我回去了,虎子一个人在家。“

目送翠花离开,老太太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健步如飞的朝堂屋跑,笑得满脸褶子,撕开信封,展开信纸,朝石诚招手,“石头,快帮我读读。”

石诚硬着头皮接过去,思考一会怎么给老太太解释这个美丽的误会。

刚扫了一行字,愣住,仔细看,没错。

抬起头,冷峻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奶奶,我要当舅舅了。”

“你刚刚不是说过嘛,”老太太笑呵呵的,催促道,“快点念下面的。”

石诚一字一字读得极其认真。

写这封信时,他大妹石星怀孕两个月有余,胃口不错,妹夫廖红军对她很好,农场的领导也不错……

总之,报的全是喜,没有忧。

老太太听得仔细,待知道她没有不良反应后,松了口气。要是吃啥吐啥,又没个老人在身边,可咋办?

石诚叠好信纸,“奶奶,明天我给大妹再寄点东西过去。”

“行,你上次带过来的野味还没吃完,都给大丫头寄过去。”老太太担心孙女,立马想到厨房里剩下的半只野鸡和一块野猪肉。

“奶奶,那是留给你吃的。你别担心,我再去找找战友,能弄到肉。”

“我这儿还有票,你都拿去,多买点。”

“不用。”

次日一大早,石诚起来后就去找战友“联络感情”。

结果竟然扑了个空,问过左右邻居才晓得战友亲人过世,回老家奔丧去了。

并且很不凑巧,昨天刚走。

石诚在门口站了一会,拐道去供销社。

丁一如同往常一样,跑完步后去上班,刚到供销社大门口就被人叫住。

“丁一同志。”

丁一回头,见是石诚,笑容满面的打招呼,“石诚同志,早上好。”

“丁一同志,想请你帮个忙。”石诚开门见山。

“你说。”两百斤大米还没送出去,如果能帮他一回,抵消恩情也不是不可以。

石诚往马路对面看看,“我们去那边谈。”

“行。”丁一爽快答应。

林文凤盯着面对面交谈的俩人,心里嫉妒的抓狂。

如果说昨天她只是看中那人的军官身份,那么今天在见到真人后,则更加坚定要把人拿下的决心。

魁梧高大,脊背挺得笔直笔直,一身军装衬得整个人气宇轩昂,阳光打在脸上,将他硬朗的五官照得分明,和她平时见过的男的都不一样。

心底的情愫悄然增长。

“石诚同志,找我什么事?”

“我想买点东西。”

丁一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昨晚卖西瓜的事,他其实知道,只不过装不知道?

他也要买西瓜?

卖还是不卖?

该怎么圆过去?

丁一在心里急急思考着对策。

“我想买点风干的肉。”天气热,一般的肉不能放,等寄给大妹早臭掉了。

“风干的肉?你怎么知道我那儿有?”丁一脱口反问,话刚出口,反应过来嘴太快。

“你那里有?”轮到石诚惊讶了,他本意想让丁一帮忙留意,如果有人去供销社卖,记得帮他买下。

丁一的脑袋告高速运转,赶紧描补,“半个月前有人到供销社卖,我买了一点。”

“你知道是谁卖得不?”

丁一腹诽,当然知道,那个人就是她自己。

”那个人说近期还会再来卖,你要是要,我帮你买下。”

“谢谢。”

说完,石诚从荷包里掏出一堆票据和钱,递给丁一。

丁一不收,他塞到她手里,潇洒的转身离开。

林文凤紧紧攥住双手,贱蹄子,就喜欢花男人的钱。

拍拍工作服上的灰尘,又整理一下头发,林文凤从大树后优雅地走出来,恰好和迎面走来地石诚面对面。

“同志,你好。”

第032章 惊净说大实话

石诚的警惕心时刻在线,一眼看穿这是场“有目的的偶遇”。

在脑海里搜索一遍,不认识。

情况不明,敌不动,我不动。

严肃的盯着“拦路人”。

林文凤脸上有点挂不住,怎么不接话?难道还让她继续说?该说点什么好?

计划被打乱,但是灵机一动,计重上心头,“你是郝建国吧?”

石诚皱眉,“不是,你认错人了。”

丢下这句冷冷的话,他面无表情地离开。

林文凤呆住,就这样走啦?

不问郝建国是谁。

不问她是谁。

也不介绍自己。

和预想中的反应完全不一样。

林文凤在原地足足站了三分钟,小脸通红通红,也不知是太阳晒得,还是气得,抑或者羞得?

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咬了咬嘴唇,跺跺脚,转身去追。

可惜石诚人高腿长,步子迈得大,眨眼间消失地无影无踪,徒留她站在路口茫然四顾。

“往右边转。”一个人在背后好心提醒。

林文凤回头,“你怎么知……丁一?”

丁一脸上挂满嘲讽,“热心地”打手势指路,语气无比真诚,“他向右拐了。”

“你怎么在这?”林文凤眼睛瞪得圆溜溜,虚张声势的问。

“对啊,你怎么在这?”

“我问的是你,不是我。”林文凤气急败坏。

“火气别那么大,”丁一扬扬手中的票和钱,朝林文凤走近,“来,帮你扇扇,消消火。”

气死你,馋死你。

想要吧,就是不给你。

她本来是打算把票和钱还给石诚,没想到竟然看到毛遂自荐的一幕。

知己知彼,立马明白林文凤心底的那点小九九,简直嗤之以鼻。妄想走捷径攀大树,用最快捷最省事的办法过上好日子。

果真,刘三燕那样的妈,教出的姑娘也心术不正。以为谁都跟她爸林振兴似的,患有眼瞎之疾。

不过石诚的反应,差点让她笑弯腰。

林文凤气得说话都结巴,“你……你不……不要脸,要男人的东西。”

“你不要脸都要不到票和钱。”丁一反唇相讥。

“你……”

“你不出来了吧。”丁一又往前走两步,凑到林文凤耳边,恶狠狠的警告,“记住,别拿我当垫脚石,否则不介意让你体验一回粉身碎骨的滋味,保准终身难忘。”

“丁一,虽说你一直不把我当姐姐,但是我真心拿你当妹妹。”

林文凤开始打姐妹牌,丁一忍不住翻白眼,同住一个屋檐下,天天斗智斗勇,谁不知道谁。

“呸,姐姐妹妹,你也不嫌恶心。”

林文凤大度的笑笑,温言细语的劝,“妹妹,上班的时间要到了,你还没吃早饭吧,快去吃,白日好好为人民服务。”

不对,大大的不对,丁一暗忖,就算林文凤喜欢装小白花装无辜,也不会喊她妹妹,除非……

扭头,正对上一双漆黑漆黑的眼睛。不知何时,石诚像幽灵一般,站在她背后。

好你个林文凤,人前人后两面派。

既然你想认识石诚,那就成全你。

往旁边让让,和林文凤石诚组成三角形。

队形站好,接下来牵线搭桥,对石诚诚恳的介绍道,“她叫林文凤,她想认识你,她看上你了,她想当官太太。”

也不等林文凤反驳,目光又投在她身上,“这位就是昨晚上你和你妈讨论的年轻军官。不用解释,解释等于掩饰。不用否认,否认一半是心虚,一半是狡辩。”

话都让她一个人说了,林文凤红色的脸蛋迅速变白,白了又变红,跟安了转换开关似的。

“妹妹,我知道你对我有误会,可是你不能污蔑我。”

丁一强忍着恶心,耸耸鼻子,“姐姐,妹妹哪里错了,你指出来,妹妹一定改。”

林文凤被丁一的这一招招打得措手不及,贱蹄子竟然学会以退为进不硬杠。

见她无言以对,脸蛋的颜色变换越来越快,丁一得意非常,在心里叫嚣,不光你会装柔弱装善良,她也是知心好妹妹。

反正都是演,谁怕谁。

“这位同志,不好意思,刚刚认错人了。”林文凤思前想后,暂时对丁一偃旗息鼓,她的目标是军官。只要把这座山拿下,摁死丁一轻轻松松。

丁一打岔,“没认错,你要找的就是他。”

林文凤恨不得一巴掌呼在她脸上,强忍着笑,“我是丁一的姐姐,我们家丁一是个直脾气的小姑娘,说话有些冲,但是没坏心,可能不好听,你别放在心上,我替她给你道个歉。”

这段数,高。

这脸皮,厚。

丁一自觉望尘莫及。

“修养”还是不够,仍需努力。

石诚终于开尊口,“丁一同志很好,无需道歉。”

他在第一次调查丁一时,就把她的家庭关系摸得清清楚楚,林文凤的性格知道的没有八九成,也有六七成。

说白了,继姐眼红继妹,却比继妹会表现。

林文凤再好的涵养,也架不住石诚拆台,笑容瞬间龟裂。

丁一在心底为石诚点个大大的赞,“净说大实话。”

又转头一本正经的纠正林文凤,“要道歉的是你,不是我,你搞错对象了。”

林文凤,“……”猖狂的贱蹄子,还没跟军官怎么样,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对了,别再跟着我,结果……你知道的。”朝公安局的方向努努嘴,耍流氓的罪可不是闹着玩的。

林文凤死死攥紧拳头,气得浑身发抖。

“妹妹这么大的人,就喜欢跟姐姐开玩笑。好了,姐姐要去上班,不跟你讲了,咱们下班再聊。”

“姐姐,我刚才说的都是大实话,没有跟你开玩笑。”丁一摇摇头,眼睫毛上下扑闪两下,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全是认真,“姐姐当玩笑话听的?那可不行。”

石诚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

丁一试探的建议,“要不,我再重复一遍?”

“不用不用,妹妹说姐姐有错,姐姐下去好好想想。”

“嗯,找出来改之。”丁一点点头,又加了句,“都是为了你好。”

“……”气吐血。

目送林文凤落荒而逃的身影离开,丁一才转头,“还有事?”

第033章 帮了大忙

石诚走在半路才记起,没和丁一约好交货的时间和地点。再返回时,就见到她正指手画脚的和刚才认错人的姑娘在说话。

不是他想听,而是话自动飞到耳朵里。

没想到,那人竟是丁一的继姐。

寥寥几句解释,却隐藏着大量的信息。

他又给丁一盖了个章,牙尖嘴利。

之前吧,只觉得她能说会道,吧嗒吧嗒个不停,怎么都是她有理。

可经过这短短的几分钟,他觉得自己判断有些失误,小瞧了丁一同志,嘴巴跟软刀子似的,一刀一刀直往要害上戳,并且毫不避讳,当面来的那种。

石诚的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一串红辣椒,红彤彤的小辣椒串在一起,挂在门檐上,如同美丽的花环,格外的好看。

红辣椒,不,丁一同志把人气走后,带着胜利般的微笑回头。

他说出折返的目的,“东西先放你那,到时我过来供销社拿。”

那怎么行,丁一想也不想的在内心拒绝,这就不是光明正大的事,怎么能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进行。

“送货到家,你住哪里?”正好打听打听他奶奶的住处,嘿嘿,一举两得。丁一为自己的机智点个赞。

“部队。”

丁一瞥了石诚一眼,懂装不懂,还跟我耍心眼,很好,你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部队有点远,你奶奶住哪?”

“离这里也远。”

“比到贺国庆家还远?”丁一似笑非笑,要知道,贺国庆住的位置已经很偏。

“这里离公园近,到时我在公园等你。”既然丁一同志不想让他上门取货,而他又不想她送货上门,那就只能折中。

“……也行,明天休息,晚上七点半,公园长椅处见。”

俩人约好时间和地点,挥挥手再见。

可没想到,次日上午俩人就见面了。

太阳当空照,吃过早饭,丁一挎上篮子,迫不及待的去找上周周末认识的大姐。篮子的面上是两件破洞的衣服,下面却盖着四个苹果和一包大白兔奶糖。

虽说有了大主顾丁荣发,可大姐老公这条线她也没打算放弃。

空间里的肉和蔬菜保鲜期短,易坏,无法进行长时间的运输和颠簸,供给给国营饭店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况且,国营饭店的负责人,光这职位就够她维护好关系。

按照大姐给的地址,丁一沿路找过去。

眼看着胜利就在前方,可却迟迟不到。

大姐说她门前有颗大枣树,没看到哪里有颗大枣树。

转来转去,丁一的头都要晕了。

算了,还是找个人问问。

“老奶奶,问个路。”

“哎,你说。”

“这里是不是有户人家门口有颗大枣树?”

“对,”老太太笑眯眯的,“难怪你问路,他家不好找,得从后面那条巷子过去,一直往前走,就能看到枣树,在左手边。”

“谢谢老奶奶。”

“奶奶,东西弄好了。”一个人从厨房里走出来。

“石诚,你怎么在这?”丁一指着石诚惊讶不已,目光重新回到老太太脸上,“这是你奶奶?”

老太太忙不迭的自我介绍,“我是石头的奶奶。小姑娘,你跟石诚认识?”

“当然认识,石诚同志是个好同志。”礼尚往来,你在林文凤面前帮我,我在老太太面前给你挣个面。

丁一飞速的看了石诚一眼,看吧,瞒不住的,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奶奶住这了。

老太太笑得褶子一道一道,就喜欢人家夸她孙子。

“你叫啥名?”

“丁一。”

“在哪个单位上班?”

“供销社。”

“家里兄弟姐妹……”

“奶奶,家里哪儿有笔,我要给大姐写信。”见老太太越说越离谱,石诚赶紧打断,他怕再晚一会,老太太连丁一的祖上都打听出来。

“在抽屉里。中午再写,小姑娘要去后面的毕狗蛋家,你带她过去。”

丁一摇头,“不用。”

石诚点头,“嗯。”

俩人异口同声。

石诚看着丁一,依旧面无表情,“我送你。”

孙子的应对,老太太很满意,又热情的邀请丁一,“中午在我们家吃饭。”

“不用。”丁一忙拒绝,老太太真好客。

“奶奶,丁一同志有事要办。”

“对对对,老奶奶,我有急事。”

老太太摆摆手,“石头,你快把人送过去。”

“老领导”发令,石诚遵从,领着丁一往毕家走。

丁一朝站在门口送人的老太太招招手,回头小声的道,“没想到你奶奶住在这,也不是很远嘛。”

谎话被拆穿,石诚镇定自若,“比到公园远。”

丁一撇撇嘴,“那要不要送货上门?”

“不用,就去公园。”大半袋子肉,扛着也要劲,再说,丁一一个小姑娘,真背过来目标太大,不安全。

“仍照原计划进行。”反正该知道的已经知道,去公园方便的也是她,何乐而不为。

老太太看着俩人背影,见他们相隔的距离不远,以多年的处事经验来看,俩人还是有戏的。

把人送到目的地,石诚离开。

丁一敲门,“大姐,在家不?”

“在,”提提踏踏的声音由远及近,接着是拔插销的动静,两秒后,一个胖胖的脸蛋出现,“妹子,一早就在等你,快进来。”

“让大姐久等了。”

“妹子真会说话。”

丁一好话不要钱的往外冒,就去堂屋短短的一段路,把大姐家里的四方形院子,干净的地面,整齐的房屋,夸了又夸。

大姐就吃这一套,越发的喜欢丁一。

“妹子中午留下来吃饭。”

“不行,大姐帮我的忙,中午这顿必须我请,咱们去国营饭店。”

丁一牢牢抓住机会,巴不得跟大姐一起多去几次,和领导的夫人是好友,狐假虎威,以后去饭店还愁吃不到好的?

太上道,大姐对丁一的满意又升了几度。

“缝个衣服,小事而已,什么帮忙不帮忙的。”

“大姐不教我,我也不会,衣服只能白白放着,纯属浪费,那是可耻。大姐教会我,就是帮了我的大忙,我学会了节约。”

“缝衣服看着简单,要缝好,其实不容易。你放心,包在大姐身上,保准教会你。”

“谢谢大姐。”丁一甜甜一笑,拿出衣服,把篮子递过去。

第034章 有眼光

丁一有心凑趣,把大姐逗得合不拢嘴,眼角的皱纹增加了好几道。狗蛋也是一口一个丁姨,小嘴甜甜的喊,当然,眼睛紧紧盯着那袋大白兔奶糖。

经过一上午的插科打诨和虚心求教,丁一进一步拉近和大姐的关系。唠了许多家常,把大姐的信息套得七七八八。

大姐姓刘,叫刘荷花。祖上八代贫农,穷得耗子都不愿意光顾,顿顿没着落。

夫家姓毕,叫毕长征,和刘荷花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同属于家里空荡荡,穷得叮当响的队伍。

只不过,毕家却自有一番运道。

毕爸爸年轻时收留过生病的红jun战士,费尽心思的帮人养好伤,又偷偷地送走。因为这份功劳,再加上成分好觉悟高,战争胜利后,他得了个去国营饭店上班的机会。

老爷子手艺一般般,但是毕长征机灵,十岁出头就混在国营饭店,长大后顺利接了他爸爸的班。

毕长征在饭店上班,年纪轻轻获得赏识,前途不可限量,想嫁给他的姑娘一抓一大把,可他就是忘不掉一起喝过“西北风”的刘荷花。

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于是乎,刘荷花也来了运道,从土里刨食的农村妞,一跃成为人人羡慕的国营饭店负责人的媳妇。婚后更被安排到鞋厂上班,成了正式工,吃商品粮。

听着她充满幸福的语气,丁一更加坚定,交好大姐的这步棋走得太对。

听完别人的故事,也得说说自己的。

直接卖惨,把继母继姐的行为挑三拣四地透露,又暗示有了后妈就有后爹。

大姐觉得丁一简直过得堪比地里的小白菜,同情心跟泄闸的洪水似的,倾泻而下,直呼丁一一个小姑娘过得不容易,幸好有个为她着想的姥姥。

卖惨成功,丁一拍拍小手,瞅瞅墙上的时钟,十一点半,该出发了。

盛情相邀,“大姐,人是铁饭是钢,忙了一上午,咱们吃饭去。”

刘荷花也不矫情,“这顿大姐请。”反正去那吃饭,她不用钱。

丁一的算盘珠子拨得吧啦吧啦响,革命即将开始,绝不能给大姐留下一个爱占便宜小气吧啦的印象,当做不知道对方的“特权”,坚决自己请客。

“怎么能让大姐破费,说了妹子请就是妹子请,大姐别跟我争。”

俩人拉扯半天,最后以丁一获胜。

那边厢,石诚刚刚给大妹写完信。就听到奶奶催促,“石头,去毕狗蛋家瞧瞧那小姑娘还在不在。”

“奶奶,我跟丁一同志不熟,只见过两次。”

没想到才见了两面,老太太先惊讶又暗喜,这姑娘为人大方,处事半点不见扭捏,举止自然无拘束,很对她的胃口,就喜欢爽朗爱笑的人儿。

“一回生二回熟。”人嘛,不总是多认识才慢慢熟悉,哪有一开始就自来熟的。

石诚不知道,他无形中助了丁一一把,把她在老太太心中的印象分往上提了又提。

“丁一同志去毕狗蛋家办事,人家会管饭的。”

“毕狗蛋家一年到头难得开火,我看小丁要饿肚子。”老太太操了很多心。

“……”

见孙子不动,老太太起身,“我自己去。”

石诚哪里肯让老太太顶着烈日跑,虽说距离不远,可也还需要走个三五分钟。

“奶奶,我去,你在家等着。”

“快点。”老太太目的达成,眉开眼笑的催促。

石诚扑了个空,大门紧锁。

老太太听后,“应该早点去问的,狗蛋跟他妈肯定去国营饭店了,不晓得小丁是不是一起?”

“奶奶,我去做饭。”

“中午吃凉面,肉丝凉面。”老太太交代,“小丁要是没走多好,肉丝凉面好吃。”

“……”算了,还是沉默的去下面条吧。

托大姐的福,丁一中午大快朵颐一顿,她面前的饭菜量特别足。除此之外,还享受了一把微笑式服务,服务员待她有如春天般温暖。

真真是,朝中有人好办事。

下午丁一继续去大姐家联络感情,晚饭同样在国营饭店解决,依旧是她出钱。用两件补好的衣服做借口,丁一坚决要请客。

大姐越发的觉得她是个实诚人,分别的时候依依不舍,再三对丁一提,“妹子,放假了就来大姐家来玩。”

“嗯,下次休息找大姐聊天去。”丁一摸着胸口,“跟大姐说说话,我这心里也好受点。”

简简单单的一句吹捧,大姐第n次心花怒放。

“一定来哈。”

“肯定去。”绝不会食言,下周毕长征就出差回来了,必须好好表现。

吃得太饱,丁一慢悠悠的溜达。

石诚瞅着时间差不多,“奶奶,我出门了。”

“早点回来。”

“嗯。”

他前脚走,老太太后脚去毕家打听情况。

见老太太打听丁一,刘荷花略略一思考,就晓得怎么回事。

老太太家的大孙子在部队,年轻有为,附近的人都知道,好几家在帮忙做媒,没想到竟然瞧中丁一了。

刘荷花觉得,老太太好有眼光,丁一是个好姑娘。要不是自家弟弟已经娶了,她都想牵个线搭个桥。

本来准备等长征回来,让他在到店里寻摸一个可靠肯吃苦的后生,这下不用了。石家条件不错,石诚是大儿子,能力强,妹子跟着他,不亏。

有心相帮,刘荷花使出浑身解数,把丁一塑造成一个自强自立,奋勇争先,勤俭节约,懂礼知礼的小姑娘。

老太太听得认真,知道丁一“恶劣”的生存环境时,差点拘把泪。她自己就是后娘手底下长大的小可怜,光听刘荷花的言语,就对丁一感同身受。

决定回去再给孙子敲敲边鼓。

娶妻娶贤,小丁绝对是个家里家外一把抓的好手。别问她为什么,她自己就是,老头子在时,经常夸她是贤内助,可不就因为从小经历的多,遇事临危不乱。

有人在为自己考虑终身大事,丁一完全不知情。她正坐在公园长凳上,左顾右盼地等着石诚。

结果,不光等来了石诚,还等来了丁荣发。

俩人一左一右同时坐在丁一旁边,异口同声的,“丁一。”



第035章 脸皮好厚的女同志

借着路灯,丁一老远看到石诚走过来,目光一直跟随他移动,却没想到一下子出现俩个人。

石诚和丁荣发隔空对视一眼,不着痕迹的上下打量对方。只是天黑黑,瞪大眼也徒劳,看不清神态和面容。

以己度人,丁荣发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丁一同志找的其他下家?

不行不行,他可是打算吃独食生意,包圆丁一同志的货,和别人一起瓜分算咋回事。

石诚的眉头紧紧皱住,这位同志的双手握拳搭在膝盖上,一会竖起一会倒下,两秒钟一循环,显见内心非常焦躁。

不知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会?

俩人齐刷刷的看向丁一。

丁一压根没想到会这么巧,丁荣发跑到公园里来,又恰好遇到她和别人交易。

默默吐槽,这货不是说自己苦夏,除非有事,否则都呆在家里懒得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睡大觉嘛。

先解决一个再说。

把脚边的袋子递给石诚,“给。”

看着鼓鼓囊囊的袋子,丁荣发整个人不好了,刚才还只是猜测,抱着一点点侥幸心理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可现在是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他再找借口。

石诚刚刚摸到袋口,丁荣发发话了,“丁一同志,我们还可以再商量。”言外之意,价格可以有浮动。

不怪他这么急,只要从丁一同志那买过一次东西的人,都知道她的货有多么好。

进的水果,仅仅半天时间全部销售光,还有一大堆顾客眼巴巴地排队等着。如果不是为了营造好东西难得的假象,便于后期炒价格,他早去路上堵丁一了。

没诚想,今儿个就遇上了,遇上她正在卖东西。

危机感蹭蹭蹭上涨。

丁一愣住,“商量什么?”

石诚寻思,不关他的事。

落幕退场,准备拎东西走人。

“那事。”丁荣发朝石诚,不,石诚手中的袋子直点头。

丁一云里雾里,不过很快注意到他的动作,一下子豁然开朗,内心窃喜,可以涨价啦。

“等会儿。”嘴角高高翘起。

石诚觉得有必要澄清误会,不能因为他,让丁一同志被人误会。

“这位同志,我跟丁一同志不熟。”

丁荣发翻个白眼,知道你们不熟,要是熟,哪有我什么事。

丁一跟着石诚站起来,往前送段路。回头瞅了丁荣发一眼,估摸以他们之间的距离,他应该偷听不到,才小声的道,“你给的票和钱有多的,我放在袋子下面,回去了注意拿出来。”

石诚诧异,袋子的分量一点不轻,票和钱竟然还有富余?

“你是不是少收了?”

“买的内部价,便宜。”丁一信口胡诌,她只象征性的收了一些钱和票。

又交代,“如果还缺什么,可以去供销社找我。像上次那样,在门口等我,让保安师傅喊我。”

“……好。”石诚点点头,“谢谢。”

“不谢。记得帮我保密,领导不让外传。”

“好。”石诚答应的一本正经。

一直到石诚的背影消失不见,丁一才兴冲冲的小跑返回。

刚坐下,丁荣发迫不及待的打听,“丁一同志,那大高个买的什么?”

“肉。”

“都是肉?”

“嗯,风干的肉,能长时间存放。”

“一次买一袋子,他家条件应该很不错吧。”石诚旁敲侧击。

“不……不晓得,不过他在我这儿买了两次。”丁一留了个心眼。

“第一次买是什么时候?”石诚打破砂锅问到底。

“昨天。”

果真是个二道贩子,俩人是同行,丁荣发心里有谱了。

“丁一同志,你那里还有多少肉?”

“我这里没有了。”

“一点都没?”

“对,剩下的都给刚才那个同志了。”

石诚的拳头捏了又放,放了又捏。

“不过……”

“不过什么?”丁荣发急切的问。

“你要是想要,可以让他们送点过来,就是价格……”

“好商量。”

“行。”丁一笑眯眯,“新鲜的肉需要不?”

“暂时不需要。”天气太热,放不住,找不到买家,货全亏手里,那都是钱。

“水果了?”

“西瓜再来五百斤,葡萄五十斤,苹果,梨子各一百斤。”

木材厂发了西瓜,隔壁的农具厂知道后,不甘落后也要发福利。他第一时间得知,已经联系上对方的采购主任,为其排忧解难。既然是排忧,苦劳功劳他都有,售价略微提提不过分。

至于剩下的三种水果,则是准备零售。当然,大半已经被预定了。

总之,行情一片大好。

“什么时候要?”

“尽快,最好明天。”

“有点儿急。”

“价格好商量。”石诚牙疼,咬着牙说出这五个字。

“咱们这么熟,既然你开口,我一定帮你把事情办成。”

“真是多谢了。”

“一个谢谢就够,不用多的。”

“……”脸皮好厚的女同志。

俩人又在长凳上坐了十分钟,你一言我一语的定价。为了长远发展,丁荣发让步。

果真是好商量,丁一暗乐。

“明天晚上,老时间老地点老暗号。”

“不见不散。”

“时间到了还不见那就散。”

“……”怎么说都是你有理。

石诚背着一袋子肉回家,老太太正摇着大蒲扇翘首以盼。

“石头,背的啥?”

“寄给大妹的肉。”

“都是肉?”老太太没拿稳,手里的扇子掉在地上。

“嗯。”

“从哪儿弄的?”

“找人买的。”

“石头,你是不是去黑市了?”

“黑市?”石诚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反问道,“奶奶,市里有黑市?”

老太太活了几十年,耳聪目明,大大小小的事知道一些,“听说有,具体在哪里我就不晓得。”

石诚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宽慰老太太,“奶奶,我没去黑市。”

“少去那地方,家里又不是穷得揭不开锅。”

“我知道。”

嘱咐完这个,老太太又想起丁一,就等着孙子回来唠唠。

“石头啊。我刚才去毕狗蛋家了,她妈妈跟丁一很熟。哎呀,我给你讲,丁一那小姑娘不容易……”

老太太讲了大半个小时,石诚安静的听完。

“奶奶,狗蛋妈妈怎么这么熟悉丁一同志的家务事?”

“她跟小丁关系好,当然晓得了。”

石诚笑笑不言语,他查到的和奶奶口中的出入很大呀。



第036章 文凤的名字取得真好

刘三燕在家“审问”林文凤,“文凤,那死妮子今儿一天都去哪儿了?”

“国营饭店。”

“不孝的东西,父母在家天天喝粥,她倒好,吃香的喝辣的,把国营饭店当自己家。”刘三燕表情狰狞,“是不是那个军官请的?”

林文凤眼神躲闪。

早上,亲眼见丁一走进国营饭店后,她找了个阴凉地等待。

百无聊奈中,一会瞅蚂蚁上树,一会观察来来往往的人群。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饭店里的顾客走完,却没见到丁一的身影,也不知什么时候溜走的,她竟半点察觉也无。

不想回家听骂挨训,索性去朋友家呆了一天。

但是午饭和晚饭时间,她都去了国营饭店外守株待兔,同样无功而返。暗搓搓的想,天都黑了,死丫头还没回来,肯定是跟着军官出去浪了。

避而不答,“军官给了丁一好多钱和票。”

刘三燕心痛,钱和票不能为己所用。

没好气的道,“她没回来,你回来干嘛?”

“……”这就是亲妈,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丁一的亲妈。

刘三燕完全不觉自己的话会伤人,继续苦口婆心的教导,“女追男隔层纱,拉下脸主动点,这都是为了你将来好。妈巴不得你当上官太太,走到哪都有人巴结。”到时再拉拔拉拔兄弟姐妹,大家守望相助,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妈,那军官知道我跟着他。”

“他什么反应?”

“没反应。”

林文凤摇摇头,把之前丁一拆台的事还原个七七八八,只不过日期挪到今天。

“姑娘,有门啊。”刘三燕直拍大腿,两眼亮晶晶的,闪耀着激动的小火苗。

林文凤费解,昨儿个她羞得一天胃口不好,怎么听妈的意思却是好事。

朝地上吐口痰,用脚前后踩踩,刘三燕兴致勃勃的分析,“要是那军官真对丁一有意思,肯定不会冷眼旁观,最起码也得表个态,让你晓得他已经有对象了。”

“他说丁一是个好同志。”

“就一个好同志,能说明啥。”刘三燕给了姑娘一个你咋这么傻的眼神,“你也是好同志,我们都是好同志。”

说完,又换了副口气,咬牙切齿的道,“那死妮子说得那样难听,军官同志都没生气,显见多多少少认同你。”

林文凤一听,还真是那么回事。不过又有了新问题,“那他为什么给丁一票?”

“是个人,她都要薅层毛下来,鬼晓得又用了什么手段,搞不好俩人根本没处对象。”

刘三燕随口一说,却真相了。

林文凤有些后悔,不该瞒着。

如果能早听到老妈言,她今儿绝不会消极怠工,让丁一从眼皮子底下溜走而不自知,白白错过一天的好时光。

刘三燕突地想起什么,“是不是因为这个,你才提前回来?”

林文凤胡乱的点头。

“你啊你……”刘三燕本能的张口就想骂,刚说了三个字就急急顿住。

经过刚才的了解,她觉得姑娘有很大希望成凤。既然这样,她说话做事的态度都要改改。

立马和颜悦色,“明儿个加把劲,争取把军官的联系方式搞到手,以后单独联系,也不用顶着日头一天三顿的跟着丁一。”

林文凤不可置否,心中豪情万丈。

“丁一不知啥时候回来?”

“我估摸着,一会该……”

说曹操曹操到,刘三燕话音还没落,院子里响起提提踏踏的跑步声,她忙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口。

“丁一,回来了,吃饭没?”

丁一脚步不停,径直往房间去。

“锅里的热水用完了。”

回答她的依旧是脚步声。

“要洗澡的话,你再烧点,我们都准备睡了。”

房间门开开关关,丁一把刘三燕的声音阻拦在外面。

没有惯常的威胁,也没有提要求,甚至连一个字都没有,刘三燕像发现了新大陆般,兴冲冲的冲到林文凤身边,睁大眼睛佝偻着腰,“凤儿……”

“丁一十有和军官吵架了。”否则绝不会善罢甘休,不依不饶地让她妈烧热水。

“刚才关门都是咚的一声,吓我一跳。那门是死老太婆找人做的,她平时轻手轻脚,生怕弄坏了,宝贝得不行。”

“最近,她天天哼着歌回家,刚才没有。”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丁一的反常,坚信她心情不好,越说越带劲。

她们口中的主角,心情不好的丁一左手拿着圆珠子,右手滑动到生活用品门,推开后,从里面拿出了一包卫生巾。

和丁荣发各回各家后,她哼着红色歌曲走在路上,快到时突然感觉到不对劲,一路冲回家。想到之前在空间里看到的那个东西,她打算先试用试用。

刘三燕密切关注丁一的房间,听到门“咯吱”一声又响了,赶紧走到窗户旁边,时时播报。

“去茅厕了。”

“去厨房了。”

“端着水去房间了。”

林文凤蹭的站起来,走过去,“真的?”

刘三燕开心的不行,“贱蹄子愿意用冷水就用冷水。”

“妈,那你赶紧去睡。”

刘三燕打了个哈欠,心满意足的离开。

回到房间,“振兴,咱文凤的名字取得真好。”

“咋啦?”

刘三燕打算先不说军官的事,“我在想要不要给向红改个名?”

“你想改个啥?”

“成凤。”要不是回城太明显,她真想用这个。

“你这又唱得哪一出?”

林文凤睡不着,透过窗户盯着丁一的房间。

丁一先从空间里取出一个大盆,又拿一个暖水瓶出来,掀开瓶盖,一瓶水咕嘟咕嘟全部倒进盆里,再用冷水填好温度。

灭灯,洗澡。

没错,那热水是她事先烧好的。发现有烧水壶这个东西存在后,她在单位偷偷用了一次,几分钟一壶水,简直太便利了。

这不,今儿派上用场了。

出去倒洗澡水时,丁一注意到对面房间窗户处的黑影。

蔑视的看了一眼,先让你得意两天,后天咱们走着瞧,三番两次的告诫,全当耳旁风,鬼鬼祟祟的跟踪,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第037章 我还没上车

次日,丁一六点准时起床,肚子不舒服,她慢悠悠的晃去供销社。

步步紧跟的林文凤失望中带点兴奋。

失望于没机会在军官面前好好展现自己,更不能顺藤摸瓜找到其住处。又兴奋军官没来找丁一,再一次印证她和老妈的猜测。

后面跟个大尾巴,丁一心知肚明,撇撇嘴,你不嫌累,那就跟着吧。

为了美好灿烂的未来,林文凤豁出去了,重新恢复一日三盯,早中晚都不落下,下了老大的劲。

一天的工作结束,丁一三下五除二的解决掉晚饭,不出意外的,余光瞥到远处大树下熟悉的身影,像做贼一般伸长脖子探情况。

好想过去握握手,真诚地说一声,你辛苦了。

真是不容易,纺织厂到供销社有段距离,能这么快出现,相信用了全力在奔跑。没有直达的公交车,就算坐车,等车加转车,至少也得十五分钟。

其实,丁一在某些时候由衷的佩服林文凤,三伏天热成狗,别人都在乘凉摇扇,她却在马路上狂奔,为城市贡献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拥有非一般的体质,光凭这份不怕苦不怕热的坚持劲,丁子断言,林文凤比剩下的几个兄弟妹妹强。

“哎呀,你们不知道。”

抑扬顿挫的声音强行传入耳朵,丁一顺着源头望过去,是同单位的邱大姐,她正边走边跟两位同行的同事唠。

同事一,“怎么啦?”

同事二,“遇到啥事了?”

邱大姐兴致勃勃,“中午我回家的时候,有个姑娘在马路上跑,气喘吁吁地满头大汗,衣服都湿了大半。等到我过来上班的时候,你们猜怎么着?”

看了两人一眼,邱大姐双手使劲一拍,眉头往上一挑,“又迎面碰到她啦,还在跑。”

“没中暑?”同事一惊讶。

“哎呀,是有急事,还是脑袋有问题?”同事二不解。

“哪个晓得呦,不认得。”邱大姐有些懊恼,显然是因为不知道后续。

丁一乐不可支,这百分百说的林文凤那个跟踪狂。

朝三人挥手打招呼,内心高呼,邱大姐,注意观四方,八卦就在眼前。

听完热闹,她不再逗留,挪动脚步,继续征程。只是这次要去郊区红树林,骑自行车不方便,走路又太远,需换个交通工具。

见她上公交车,林文凤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怎么办?

要不要跟上去?

从荷包里摸出零钱,纠结不已。

上车的话,丁一发现自己咋办?

不上车的话,万一丁一去找军官咋办?

最终扒上军官占据上风,林文凤赶在汽车发动时冲上去了。

站稳后,她四下搜寻,恰好和丁一似笑非笑的眼神撞在一起,迅速心虚的挪开,心扑通扑通的跳,压根不敢再往车厢后面打量。

俩人一个在车尾坐着,一个在车门处站着。

鼻尖充斥着汗味,脚成八字形站立,两只手抓着车顶的横杆平衡身体,林文凤难受极了。肚子里空空如也,班车走走停停,一晃一晃如同发了羊癫疯。

晕车的感觉来袭,她胃里翻涌,嘴里泛酸,浑身冒冷汗,赶紧用手捂住嘴巴。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丁一一直密切关注林文凤,第一时间发现她不对。

嘴角泛出冷笑,活该,自作自受。

知道她有晕车的毛病,就等着这一刻。

滚吧滚吧,下一站再不滚,为了车里的公共卫生,她也会广而告之。

车子停靠到站时,林文凤再也受不住,扒开左右的人群迅猛冲下去。

背靠着车子蹲在地上,“哇”地一声把肚子里的“存粮”吐得干干净净。

擦擦嘴,林文凤再转身,马路上除了匆匆行走的人,哪有公交车的影子。

使劲跺脚,又跟丢了。

车上的丁一称心如意了,舒坦的靠在椅背上,脑海里浮现出林文凤气急败坏的模样,以及刘三燕瞪大眼不可置信的表情,不由自主的乐出了声。

转了一趟车,又走了一公里,丁一来到了红树林。

老方法,对着林子喊了一声“谁的钱掉了?”

确认无人后,她走到老地方,先拿西瓜,码放得整整齐齐,再拿其他水果和肉。

不多时,卡车突突的声音由远及近。

接着,开车门的声音,仿造的啾啾鸟叫声。

丁一满头黑线,“芝麻开门。”

“开门大吉。”

丁荣发一步跳到林子里,又冲着车子喊,“老秦,赶快下来搬东西。”

丁一照旧戴上口罩和眼罩,站在黑暗处帮忙放风。

凉风习习,吹不灭丁荣发心中的热情,他和老秦干劲十足,一趟又一趟快速的折返。

“搬完了,我们走啦。”

“载我一程。”骑不了自行车,丁一打算搭顺风车。

“你不骑凤凰牌自行车了?”丁荣发惊讶。

“忘记带。”

“车头只有两个位子。”

“谁开车?”

“老秦,他是司机。”

“……”

“车厢能坐,放心,老秦开车很稳。”

“行。”

“我给你开车……”

“哎,车怎么跑啦?”丁一目瞪口呆。

丁荣发回头,大吃一惊,拔脚就撵,两只手拼命的挥,“老秦,我还没上车。老秦,我还没上车……”

丁一忍着肚子痛,跟在后面追。

“还有我。”

可惜车上的人没听到,车子一如既往地往前行驶,距离越拉越远,转瞬间,消失在视线中。

丁荣发气喘如牛,佝偻着腰,左手撑在膝盖上,右手还在使劲招手,口中喃喃自语,“老秦,我还没上车。”

丁一手捂着肚子,小跑到它身边,焦急的问,“你同事人品咋样?”

“啥意思?”丁荣发猛地偏头,额头豆大的汗珠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画出一条条抛物线,争先恐后地落在路边的草地上。

“带了那么多东西,一声不吭的跑了。”丁一心慌慌,鬼晓得是不是跑路了?

丁荣发愣住,半晌直起身,解释道,“合作过好几次,应该没问题。”

仿佛为了增加信心,他小鸡啄米似的摇头,“没问题的,应该没问题,肯定没问题,我觉得没……”

“丁一同志?”



第038章 原来是石诚的错

荒郊野岭黑灯瞎火的,突然冒出一个黑不溜秋的身影,走路连点脚步声都没有,却准确无误叫出她的名字。要说没被吓住,那铁定是假的。

丁一吞口口水,故作镇定的询问,“你……你是?”

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地努力辨认来人,从身高和走路的姿势,以及黑夜下模糊的轮廓,终于认出对方,“石诚同志,你怎么在这?”

哎呀,吓死个人,丁一原地复活,小手捂着心脏,感觉到它强有力的跳动。

丁荣发眼观鼻鼻观心,见和丁一是熟人,紧绷的弦“嘭”地一下松了,放下戒备,呼出一口浊气,不是来抓他们的就好。

石诚认出丁荣发,丁一的朋友,昨晚上刚见过。

“我回部队,你们这是……”

“跑步,我们在跑步。”丁一脱口而出,还用上次的那个借口,不过刚才真在跑步,表演追车。

“对,我们在跑步。”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在跑步,丁荣发用手充扇,使劲的扇几下,翘头装模作样的道,“这天真热呀。”

“带着口罩不是更热?”石诚就像个侦探,一点一点的找漏洞。

丁一眼珠子咕噜咕噜转,时间太紧忘记取了。

“吸汗。”

“眼睛上的?”

“眼罩,保护眼睛,防止飞沙走石。”

“刚才有辆大卡车过去。”

“对,跑得可快了,四个轮子就是比两条腿厉害,嗖的一下没影了。”

丁一面不改色,张口胡对,一旁的丁荣发叹为观止,恨不得竖起大拇指,夸了再夸。

石诚不着痕迹地打量周围的环境一眼,敛下异色,只嘱咐道,“天黑路远,注意安全。”

“谢谢,你也是。”

丁一笑笑,和丁荣发一起跟石诚拜拜,开始往回跑步,边跑还边回头。

见石诚同志沿着直线往前走,丁荣发才发表佩服心得,“丁一同志,你真牛。”

“前面有个林子,你在那儿停下,我去拿车。”

“你的凤凰牌自行车?”

“嗯。”

“不是没带吗?”

“没带在身边,藏在林子里。”公交车的最后一班已经过了,等他俩靠双脚跑到市里,鬼知道那个老秦是不是已经携货跑路。

“丁一同志,你真优秀。”

“别废话,跑快点。”

“哎。”

取出自行车,丁一把它推到马路上。

丁荣发充满干劲,像装了马达,两条腿卖力的蹬,把个自行车骑出了摩托车的速度。

丁一坐在后座上,马尾辫在空中飞舞,取下眼罩和口罩,迎面吹来凉爽的风,路两旁的树一棵接一棵的倒退,目不暇接。

担心货物,她没叫停车,打算跟着一起去找老秦。

丁荣发满头大汗,像刚从水里面泡过一样,后背的衣服浸湿大半,头发梢上都挂着汗滴。

昏黄的路灯照得人影细长细长,丁一眼观四方。

“哎,那是不是老秦?”

“哪儿?”丁荣发四下张望,脚下却不停,车子还在往前行驶。

“对面,转弯那里。”

抻头望过去,只看到一个背影,可丁荣发认出来了,那就是一起合作过的老秦。

“是他。”

双手捏闸,双脚踩上,丁荣发用最快的速度停车,转头,追。等丁一回神的时候,自行车已经换向了。

“先别喊他,看看他去哪里?”丁一坐在后面指挥。

“嗯。”丁荣发听明白她的意思,找到人就好办了,心底大大松口气,脚上的速度也停了下来。

跟了一段路,越走越偏,丁一戴上口罩和眼罩,“看样子是去红树林那边。”

“是,都已经到郊区了。”丁荣发再次加速,“老秦,老秦……”

老秦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回头,可是郊区没有路灯,看不清楚人。

“老秦,是我。”

“老丁。”

老秦的眼睛刷得一下亮了,下车推着车子就往丁荣发这边跑,自行车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老丁,找到你了。”

“我都没上车,你开车干什么?”丁荣发百思不得其解,“我追着车子跑了好久,还没追上,流了一头的汗。”用手从上往上擦擦脸盘子,手心里湿漉漉的。

“有人来啦。”

“啥?”

丁一从后座上溜下去,眼珠子四处乱瞟,手放在耳朵处,准备随时取下保护罩。

“有人来了,我才开车跑的。”

“……就因为来了个人,所以你二话不说,抛弃同伙自己跑啦?”丁荣发指着老秦,“你这个……这个……”想了半天没想到词。

“老丁,别生气,我这不是准备去接你嘛。”

“我开车跑,你在地上用双腿跑试试。”丁荣发用吼得,恨不得把人揪起来打一顿。

“那人突然出现,又穿的军装,以防万一,我先把货弄回去。就算你被抓住,他也没证据,咱们是清白的。”老秦摇头晃脑的认真分析。

丁一目瞪口呆,“……”原来是石诚的错。

“你咋发现人家穿的军装?”

“车灯打开,正好照着他。他一直盯着车子,也不晓得看了多久。”

丁荣发回头,看着丁一,姑奶奶,你一定要摆平啊。

丁一心底没谱,她跟石诚不熟呀。

三人各怀心事的往回走,老秦在前开路,丁荣发跟在后面,两只脚机械麻木的蹬。

分别前,他对着丁一欲言又止。

丁一眉头紧蹙,“应该没事,要是有事,刚才已经把我们抓起来了。”

丁荣发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一会我就去送货。”

“嗯,争取今晚上全部送走,就算被举报,查不出东西就是诬告,到时候咱们大闹一场,一定让他给咱们个说法,还咱清白。”

“咬紧牙关不松口,对好口供不翻车。”

“就是去郊区跑步。”

“对,跑步。”



第039章 不是同根生

一天之计在于晨。

早操后,石诚再次出部队,来到和丁一碰面的地方,沿着路在附近挨个寻找蛛丝马迹,

除了车辙子印,没有任何发现。

石诚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目光锁定路边的红树林,片刻后大踏步走进去。

不一会,就发现了情况。

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截短短的绿色根茎,拿在手中三百六十度观看,喃喃自语道,“西瓜。”

放眼望去,四周除了树就是杂草和支支绕绕的藤蔓,连个西瓜藤的影子都没见着。

石诚抬脚离开,走了两三步又折返,把地上遗留的“证据”全部捡起来,有四五个之多,揣在裤子兜兜里。

与此同时,丁一在供销社门口,又被保安余大爷拦住。

“丁一同志,有你的信。”

丁一正忧心忡忡,一会侥幸的想也许石诚同志没那么爱管闲事,眼光也没那么敏锐,头脑也没那么精明。一会思绪又转到丁荣发头上,一晚上,他应该把东西都销出去了。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茫然地抬起头,两个黑眼圈犹如画上去的一般。

“丁一同志,你咋的啦?”余大爷吓了一大跳,关切的询问,“眼睛又肿又黑。”

“昨晚上睡得有点晚。”

“心里有事?”

“嗯,总结经验教训,思考如何更好的为人民服务,有点失眠。”无时无刻,丁一都在外树立爱岗敬业的好形象,这借口已经成了万金油,拿出来用毫无顾忌。

余大爷竖起粗粗的大拇指,早听说丁一同志思想觉悟高,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没想到下班了也不放松,难怪领导提起她都赞不绝口。

作为一个爱岗敬业的老职工,余大爷当然也喜欢兢兢业业的同事。

不出三秒钟,他做下决定,下次带大孙女过来,让她好好向丁一同志学学。

“余大爷,你刚才说,有我的信?”丁一眉头皱成一团,着实想不通,谁会给她写信,总不能是林向红吧?

“嗯,还是那个大高个送过来的。”

“大高个?”丁一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个大高个,她认识的高个子多了去了,可没听说谁在邮局上班。

“就是上次还你米的那个。”见丁一没记起来,余大爷认真解释。

“什么时候来的?”丁一瞳孔紧缩,心扑通扑通的跳。

“昨晚上,你走了半小时,他才过来,说要把信亲自交到你手上。”

丁一长舒一口气,七上八下的心略微稳住,不是大清早过来找晦气就好。

大清早心惊胆战,赚分钱真不容易。

接过信,丁一拿在手中掂掂,很有厚实感,信封口封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谢谢余大爷。”

“都是为同志们服务。”

不知石诚在搞什么鬼,丁一没当面拆信,寻了个无人地,小心翼翼的撕开信封。

一眼望去,除了钱就是票。

把东西全部倒出来,里面夹着一张不起眼的小纸条,上面有且仅有一句话,“该是多少就多少。”

收起东西,丁一往食堂走,再忧心也得把肚子填饱,没有力气干啥都不行。

还没到门口,余大爷又出现了,“丁一同志,有人找你。”

“找我?”

“对,说是你表哥,老丁。”

“……”啊呸,还她表哥,还老丁,他老她可不老。

丁一朝余大爷笑笑,“谢谢余大爷。”

“你哥在门口等着,好像有急事,满头大汗,跟你一样挂着黑眼眶。”

“他是我哥,我们在比赛,看……”

“谁能更好的为人民服务?”余大爷接的无比自然。

“对。”丁一煞有其事的点头,都学会抢答了。

“他一个人?”

“嗯,一个人,就说找你。”

“没其他的?”

“没。”余大爷连连摇头,“我让他在门卫室里等你。”

丁一放下心来,俩人已说好,如果情况不对,会打另一个暗号。

小跑到门卫室,果真是丁荣发。

“表妹。”丁荣发边喊边伸长脖子往外面瞅。

“表哥。”丁一往角落里站,在外面不注意看真看不到她。

丁荣发回头,小声的道,“长话短说,东西全部卖出去了。”

“辛苦了。”

丁荣发自觉受得起这三个字。

为了卖东西,他一晚上没闭眼,跟老秦俩个大半夜的还在送货。

把其中俩家吓得不行,以为他们被抓住,公an要顺藤摸瓜揪出所有参与者,大门关得死死的,咬紧牙关说不认识他们。

“你可能被跟踪了,一个女的,穿着纺织厂的工作服,扎两个麻花辫,个头不高,鼻子上有颗痣。”丁荣发抛出一个“重磅炸弹”,详细描述跟踪者的外貌。

忙得焦头烂额,心中又悬着事,丁一差点忘记林文凤跟屁虫林文凤。紧张的询问,“还在外面?那你晚点再来找我啊?”

“已经走了,我看着她走的。”丁荣发边说边往外瞅,大树底下没人影。

其实,他是在半路上堵丁一,准备通知一声就离开,毕竟接触太多,于他们不利。

等到人后刚准备招手喊人,就见到后面鬼鬼祟祟的鼻尖痣。当下留起心眼,放慢脚步落到后面,就这样鼻尖痣跟着丁一,他跟着鼻尖痣,一直到供销社附近。

目送鼻尖痣走后,他觉得有必要给丁一同志提个醒。

危机四伏,必须一百二十个小心。

不过,听丁一同志这口气,好像晓得这么回事。

“你知道是谁?”

“恶毒后妈带过来的不省心的姑娘,挖空心思想占我的便宜。”

“就让她一直跟着?”多危险,搞不好哪条捅出大篓子。

“你来了正好,本来也准备找你帮忙的。”

“啥?”

“让她好看,”丁一冷哼,眉眼间净是冷厉,“抓我的小辫子,以我为跳板,下辈子都不可能。”

“你打算怎么做?”

丁一低声说出自己的计划。

丁荣发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女人六亲不认起来,比男人都狠。继姐跟踪继妹,继妹设套让继姐钻。

“我看行。”

“明天晚上。”

不是同根生,相煎就需急。

丁一打算晚上去石诚的奶奶家探探虚实,因此原本今天的计划,往后挪一天。

“好,我在家等着。”



第040章 求求你拜托你

回到柜台,丁一拿出纸条,刷刷刷在上面加了几个字,又重新塞回信封里,拿出胶水小心再粘一道,只等着下班后物归原主的奶奶家。

还心似箭。

做一天的员工,撞一天的钟。

她心不在焉的模样,引得众人齐齐猜测,天天笑眯眯活力十足的小丁同志今天咋搞的,怎么蔫蔫的。

“小丁,没啥子事吧?”

“没。”

丁一勉强挂上笑脸,没有才怪,只是不能对你们讲。

见她不愿多言,大家不再追问。

可等到中午,该知道的还是知道了。

全拜余大爷的夸张宣传所赐。

原来小丁同志精神不济是没休息好,一晚上都在想怎样才能更好的为人民服务。

大家对丁一的印象更好了,多优秀的年轻人,为了工作牺牲睡眠时间,还藏着捂着,不让他们知道。

就连领导也来关心一番,暗暗的点头,是个上进的好同志。

丁一眼珠子转转,没想到会有意外之喜。

难道这是生活为了安抚她所受到的惊讶,特意给的补偿?

大方收下同事们的关心,以及领导的鼓励,再一次坚定的表决心,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有了这个美丽的误会,丁一觉得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如离弦的箭一样,“嗖”地一下就过去了。

她去食堂喝粥,惊讶的发现,粥竟比平时浓稠许多,咕噜咕噜一饭盒下肚,肚子饱了。不想平时,起码还得吃个馒头才够。

高师傅从窗口里伸出头,笑得和蔼可亲,“小丁同志,够不够,要不要再来一碗?”他拿着大铁勺,在大盆里跃跃欲试,只等着丁一一声令下,满勺粥走起。

“够了够了。”丁一连连点头。

“人是铁饭是钢,肚子吃饱才有力气。”

“……”看来她的美名已经传到食堂了,非常棒,以后再也不用担心饭菜不够吃了。“高师傅的手艺好,煮的粥喝了解渴又饱肚,唇齿间还留有大米的香味。”

如果让高师傅形容此刻的心情,他会用两个字,高兴。不是不愿意用其他词代替,只是大脑里词汇贫乏,对四个字的成语一窍不通。

望望左右,小声的道,“明早上我还煮。”

“大家有口福了。”

“……”小丁同志这嘴太会说了。

从供销社出来,丁一特意左看右看,看了再看,确定跟屁虫没出现。也是,她没磨蹭,喝粥加聊天合起来也才四五分钟,这个点林文凤估计正在挥泪洒马路,表演狂奔。

侧身往石诚的奶奶家走,当然,路上少不得留心。最终,安全无虞的到达目的地。

石家的老太太刚解决完晚饭,坐在门厅里乘凉,丁一甫一出现,她就发现了,乐滋滋的想,难道荷花已经给小丁说了?

“小丁。”

“老奶奶好。”

“快坐。”老太太指着旁边的凳子,“吃了没?”

“在单位吃的。”

“家里还有粥,别跟我客气,要不要再吃点?”老太太盛情相邀。

“好巧,我晚上也喝的粥。”

“天气太热,只想喝粥,我现在一天三顿都是它。”

“煮粥的时候放把绿豆,消暑解渴。”

“石头也这么说,让我放绿豆。”老太太把话题往石诚身上引。

正中丁一下怀,她还愁找不到办法提石诚。

“石诚同志孝顺长辈,有空就回来看你。”

“是的,要不是为了照顾我,他也不会来这边……”

结论一,石诚同志真孝顺,至少对老太太孝顺。

必须搞定老太太,也许能求得他网开一面。

“那他一个星期过来一次?”

老太太心花怒放,这是来打听情况了。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事情多,每个月头一个星期天过来。”

结论二,正常情况下,石诚同志下个月出部队。

如果提前出现,警钟哐当哐当敲起来。

“那天晚上我跑步回家,他怕不安全,特意送我回去,很有军人的风度。”

老太太眼睛亮晶晶的,没想到俩人还有这渊源,多大的缘分,小丁跑步就遇上石头了。

“小时候就说长大了要当兵,保护大家的安全,平时遇到个不平啥的,尽心尽力相助。不过对女同志,始终保持着距离,我们老石家……”

老太太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可惜丁一满脑子都是倒卖被发现被揪出的风险,只听到前一句,后一句则成了耳旁风。

结论三,石诚同志可能比较喜欢管闲事。

求求你拜托你,别那么热心。

“石诚同志分析案情,好像特别厉害。”

“那可不,”老太太骄傲的不行,“他爸从小培养他,领导都夸,说他粗中有细,前途不可限量。”

朝丁一挪挪凳子,又低声道,“前年我跟他一起去他爸那儿过年,进火车站刚站了一会,他就把旁边等车的中年妇女抓了,当时吓我一跳,那人也哇哇大叫。”

“你知道为啥不?”老太太自问自答,“那人有问题。”

丁一顺着问,“什么问题?”

“是个人贩子,怀里抱的娃是偷来的。”

老太太费尽心思的推销孙子,说得兴致勃勃,半点没察觉到丁一凝重的表情。

结论四,石诚同志具有敏锐的观察力和判断力。

想到这,丁一整个人都不好了。

昨晚上走得匆忙,今天也没去“毁尸灭迹”。



第041章 不是兄妹吗

丁荣发背后冷汗嗖嗖的冒,苍天啊大地啊,他这是踩了什么狗屎,才遇到这么号人。

打个冷颤,哀嚎道,“丁一同志,你是我亲妹,一定要救救哥哥呀。”

“我妈就生了我一个。”

“咱们不是亲兄妹,胜似亲兄妹。”丁荣发觑着丁一的脸色,见她没有发怒的征兆,才继续往下说,“咱妹子人见人爱,老太太很喜欢你哩……”

可劲的旁敲侧击,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又双手抱拳,祈求连连,“妹子,哥哥可就只你一个妹妹,眼睁睁的看着哥哥遭难,你忍心吗?”

“忍……”

“哥哥知道你不忍心。”丁荣发快速截断话头,装模作样的揉揉眼睛,掬把心酸泪,“妹子,你真是哥哥的好妹妹。”

“我……”

“妹子,那个好管闲事的是个孝孙呐,只要搞定他奶奶,”丁荣发眼睛瞪得圆溜溜,目不转睛地积极出谋划策,突地打个响指,嘴巴咧开,“咱们就能高枕无忧了。”

“是你,不是咱们。”

对上丁一警告的眼神,丁荣发暗道,不妙,说错话了。急中生智,挤出灿烂的笑容,“哥哥过得不好,妹子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见丁一还是沉默,大脑飞快的转动,迅速转变策略,开始打同情牌。

“妹子放心,哥哥响当当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一人做事一人当,下辈子咱们还当兄妹,亲兄妹。”

丁一,好话歹话都让他一个人说了。

“先声明,我尽力而为。如果情况不妙……”

“咱一个人扛。”丁荣发急急承诺,立马进入角色,满脸茫然,“跟你有啥关系,咋俩就跑步时遇到过一次。”

丁一,不是兄妹吗?

……

林文凤倚在窗口处,盯紧院子中的一举一动,清冷的月光给大地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纱布,远处的蝉鸣声断断续续飘入耳中,吵个不停,让人烦不胜烦。

刘三燕也对着林振兴嘀嘀咕咕,“振兴,都这时候了,丁一还没回来。”

林振兴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管她做什么?她那么能,出了事也不怪我。”

刘三燕噎住,不管,再不管,那军官就被她抢跑了,她的文凤咋办?

“振兴,丁一好像处对象了。”

林振兴总算睁开眼,“跟谁?家里条件如何?”彩礼不能少,再怎么他也把那死丫头拉扯到一二十岁。

“那天远远看了一眼,”刘三燕做为难状,“你又不是不晓得,她对我有心结,见到我,急忙把人使走了。”

“穿得咋样?”

“军装。”

林振兴嗖地一下坐起身,“当兵的?”

“嗯。”

林振兴心思一会活泛开来,有个当兵的女婿也不错,说出去都光荣。以后无论厂里的,还是街坊邻居,看谁还敢瞧不起他。

刘三燕与他离的近,清楚的看到他嘴角微微翘起,心里咯噔一下,她要的不是这个目的。

“振兴,丁一跟咱们不齐心。”

林振兴如同浇了一人冷水,是呀,死丫头抓着他的把柄不放,见不得他好,再找个厉害女婿,哪里还有他的好日子。”

挣扎半天,“那你说咋办?”还是不想放弃部队女婿。

“文凤的心一直向着咱们。”

林振兴不愧跟刘三燕是夫妻,秒懂。

“你看着办。”



第042章 追还是不追

皓月当空,凉风习习,吹走大地的炙热。

丁一推开家里的大门,她的脚步如同她的心事一般,沉重而悲伤。

刘三燕推推旁边的人,“振兴,丁一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了。”林振兴不以为意,“哧溜”一声躺下,闭眼睡大觉,动作一气呵成。

刘三燕气急,要不是想让他出面,她多什么嘴。

耐住性子好言好语相劝,“后妈难当,丁一对我戒备深,我一句她能顶三句,噎得人连饭都吃不下。你是他爸,再怎么样血缘关系在,说的话她还是肯听进去的。”

放屁,林振兴恨恨的骂,睫毛快速扑闪两下,眼睛却仍闭得紧紧的,死丫头天天跟他对着干,稍不如意就威胁,完完全全把他当仇人,哪有一点当姑娘的自觉。

得亏他惹不起躲得起,否则大家早笑话死他。

好不容易熬死了老太太,没想到,腰杆子还是弯的……

憋屈,太憋屈了,林振兴总算想到一个词来形容自己。

翻个身,用后脑勺对着刘三燕,不肯自己去蹚浑水。

“你自己看着办。”

刘三燕差点吐血,胳膊肘又连推两下,可那人纹丝不动,不一会,竟然打起憨来。

男人指望不动,刘三燕只得自己上阵。

没办法,谁让她想截胡了。不,不是她,是她姑娘文凤。

提上鞋子,匆匆走到丁一的房门前,高高举起的拳头又急急落下。

意外的,门没关。

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冲进去。

挂上笑脸讨好的问,“丁一,刚才才到家啊。你爸担心你,让我来问问,最近单位是不是比较忙,怎么回来的越来越晚?”

丁一懒得应付,冷冷的瞅了她一眼,这是知道自己没分量,拿林振兴来压她了。

可惜啊,她六亲不认。

打量她不知道,刘三燕背地里不正是这么形容她的,怎么着也得如刘所愿一回。

刘三燕被看得发毛,有股夺门而出的冲动。

“你爸也是关心你。”

关心?丁一垂下眼睑,嘴角挂起嘲讽的笑,刘三燕居然把这个词安放在林振兴那个凉薄自私的人头上,看来还是不了解枕边人。

刘三燕抿抿嘴唇,“你爸一直很关心你,每天端碗前都问你吃了没,你没回来他急得连觉都睡不着,还不让我告诉我。我借着上厕所的档口,偷偷来问的。”

“不忙。”丁一重新抬头,和林文凤对视,满足她的好奇心。看在坚持的份上,也不能让她失望而归不是。

“那你咋回来的这么晚?”

“我都十六了。”为自己打算,多赚点钱。

刘三燕听在耳中,却是另一个意思。死丫头果真去找军官了,玩到现在才回来。

得寸进尺的问,“明天还这么晚?”

“也许吧。”

“大晚上的在外面不安全。”刘三燕假惺惺的关心。

“不在外面,特别安全。”丁一继续下套。

刘三燕咬碎银牙,小浪蹄子,才见几面就登门入室了。先让你得意几天过过瘾,等文凤把军官搞到手,有你大哭的时候。

就算文凤嫁不成,也得把丁一和军官搅黄。

没错,这是刘三燕做的最差打算。

无论如何,就是不打算,也不准丁一好过。她大把的时间,随便往军官的住处周围走两遭,露几句口风,够贱蹄子喝好几壶。

颇为自得,背地里捅刀子,她谈不上擅长,起码也不差。

“没事就好,你爸也安心,他就图你过得开开心心,身体健康啥的。”刘三燕说谎不打草稿,“早点睡。”

转身出出房门,站在院子中央,盯着丁一的窗户,那没人,敞开步子减速就往对面跑。

丁一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挑挑眉头,邪邪的笑。

一切正中下怀。

明天你就知道不光我会这么晚,你也会的。

好好休息休息,明晚可能无眠哦。

……

心里藏着好几件事,丁一这晚睡得很浅,梦做了一个又一个。

临天亮前,她梦到林文凤又再跟踪她,可不知道为啥,那条路仿佛很长很长,怎么都到不了尽头。

她走得又急又累,醒来时浑身是汗,头发都是湿的,紧紧贴在头皮上。

外面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丁一看看手表,该起床了。

洗脸刷牙,饮一瓢温水,丁一如往常出门。

林文凤不甘落后,踩着她的步子追。

丁一眼神冷厉,天要下雨林文凤要做死,拦不住的。

有刘三燕传递的确切消息,林文凤鼓足干劲。

早上无功离开,不要紧。

中午监视无果,不用慌。

晚上,重头戏来了,步步紧逼。

林文凤心扑通扑通直跳,害怕再次晕车,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到食堂,买了两个馒头,又如风一般离开。

只要饱腹,她一般不晕车。

昨天就因为晚上饿肚子,中午也没吃好,刚上车不大会就有反胃的感觉。

为了节省时间,她一直拎着馒头,直到躲在老位置,才蹲下一点一点的啃。

两只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供销社大门,大口大口的吞,一着急,哽在脖子处,半天下不去。

又是拍胸口,又是咳嗽,急得脸红脖子粗,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

这么大动静,行人纷纷侧目。

路过的邱大姐瞄了又瞄,对着旁边的同事道,“哎哎哎,树下的那姑娘就是我昨儿说的那个。”

“哪个?”

“顶着大太阳跑步的那个,她怎么又来了?”

邱大姐和同事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跟她们也没啥子关系,很快抛之脑后,在岔路口挥手拜拜。

丁一给林文凤预留了充足的时间,就怕她太慢,赶不上。

林文凤摸着脖子,不停的吞咽。

很快,她的不舒服感消失了。

丁一推着自行车出现在视野中,林文凤眼睛瞪似铜铃,蓦然咳一声,堵在喉咙里的东西随之而出,粘在粗粗的树干在。

迅雷不及捂嘴之势,生怕丁一听到动静,林文凤双手一起放在嘴巴上,小手指上挂着装馒头的袋子,一晃一晃,她只吃了半个。

大气不敢出,林文凤眼睁睁的看着丁一骑上车子从面前经过。

气愤的跺脚,两条腿跑不赢两个轮子。

追还是不追?

正犹豫间,突然大喜。



第043章 不可能

丁一推开家里的大门,她的脚步如同她的心事一般,沉重而悲伤。

刘三燕推推旁边的人,“振兴,丁一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了。”林振兴不以为意,“哧溜”一声躺下,闭眼睡大觉,动作一气呵成。

刘三燕气急,要不是想让他出面,她多什么嘴。

耐住性子好言好语相劝,“后妈难当,丁一对我戒备深,我一句她能顶三句,噎得人连饭都吃不下。你是他爸,再怎么样血缘关系在,说的话她还是肯听进去的。”

放屁,林振兴恨恨的骂,睫毛快速扑闪两下,眼睛却仍闭得紧紧的,死丫头天天跟他对着干,稍不如意就威胁,完完全全把他当仇人,哪有一点当姑娘的自觉。

得亏他惹不起躲得起,否则大家早笑话死他。

好不容易熬死了老太太,没想到,腰杆子还是弯的……

憋屈,太憋屈了,林振兴总算想到一个词来形容自己。

翻个身,用后脑勺对着刘三燕,不肯自己去蹚浑水。

“你自己看着办。”

刘三燕差点吐血,胳膊肘又连推两下,可那人纹丝不动,不一会,竟然打起憨来。

男人指望不动,刘三燕只得自己上阵。

没办法,谁让她想截胡了。不,不是她,是她姑娘文凤。

提上鞋子,匆匆走到丁一的房门前,高高举起的拳头又急急落下。

意外的,门没关。

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冲进去。

挂上笑脸讨好的问,“丁一,刚才才到家啊。你爸担心你,让我来问问,最近单位是不是比较忙,怎么回来的越来越晚?”

丁一懒得应付,冷冷的瞅了她一眼,这是知道自己没分量,拿林振兴来压她了。

可惜啊,她六亲不认。

打量她不知道,刘三燕背地里不正是这么形容她的,怎么着也得如刘所愿一回。

刘三燕被看得发毛,有股夺门而出的冲动。

“你爸也是关心你。”

关心?丁一垂下眼睑,嘴角挂起嘲讽的笑,刘三燕居然把这个词安放在林振兴那个凉薄自私的人头上,看来还是不了解枕边人。

刘三燕抿抿嘴唇,“你爸一直很关心你,每天端碗前都问你吃了没,你没回来他急得连觉都睡不着,还不让我告诉我。我借着上厕所的档口,偷偷来问的。”

“不忙。”丁一重新抬头,和林文凤对视,满足她的好奇心。看在坚持的份上,也不能让她失望而归不是。

“那你咋回来的这么晚?”

“我都十六了。”为自己打算,多赚点钱。

刘三燕听在耳中,却是另一个意思。死丫头果真去找军官了,玩到现在才回来。

得寸进尺的问,“明天还这么晚?”

“也许吧。”

“大晚上的在外面不安全。”刘三燕假惺惺的关心。

“不在外面,特别安全。”丁一继续下套。

刘三燕咬碎银牙,小浪蹄子,才见几面就登门入室了。先让你得意几天过过瘾,等文凤把军官搞到手,有你大哭的时候。

就算文凤嫁不成,也得把丁一和军官搅黄。

没错,这是刘三燕做的最差打算。

无论如何,就是不打算,也不准丁一好过。她大把的时间,随便往军官的住处周围走两遭,露几句口风,够贱蹄子喝好几壶。

颇为自得,背地里捅刀子,她谈不上擅长,起码也不差。

“没事就好,你爸也安心,他就图你过得开开心心,身体健康啥的。”刘三燕说谎不打草稿,“早点睡。”

转身出出房门,站在院子中央,盯着丁一的窗户,那没人,敞开步子减速就往对面跑。

丁一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挑挑眉头,邪邪的笑。

一切正中下怀。

明天你就知道不光我会这么晚,你也会的。

好好休息休息,明晚可能无眠哦。

……

心里藏着好几件事,丁一这晚睡得很浅,梦做了一个又一个。

临天亮前,她梦到林文凤又再跟踪她,可不知道为啥,那条路仿佛很长很长,怎么都到不了尽头。

她走得又急又累,醒来时浑身是汗,头发都是湿的,紧紧贴在头皮上。

外面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丁一看看手表,该起床了。

洗脸刷牙,饮一瓢温水,丁一如往常出门。

林文凤不甘落后,踩着她的步子追。

丁一眼神冷厉,天要下雨林文凤要做死,拦不住的。

有刘三燕传递的确切消息,林文凤鼓足干劲。

早上无功离开,不要紧。

中午监视无果,不用慌。

晚上,重头戏来了,步步紧逼。

林文凤心扑通扑通直跳,害怕再次晕车,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到食堂,买了两个馒头,又如风一般离开。

只要饱腹,她一般不晕车。

昨天就因为晚上饿肚子,中午也没吃好,刚上车不大会就有反胃的感觉。

为了节省时间,她一直拎着馒头,直到躲在老位置,才蹲下一点一点的啃。

两只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供销社大门,大口大口的吞,一着急,哽在脖子处,半天下不去。

又是拍胸口,又是咳嗽,急得脸红脖子粗,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

这么大动静,行人纷纷侧目。

路过的邱大姐瞄了又瞄,对着旁边的同事道,“哎哎哎,树下的那姑娘就是我昨儿说的那个。”

“哪个?”

“顶着大太阳跑步的那个,她怎么又来了?”

邱大姐和同事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跟她们也没啥子关系,很快抛之脑后,在岔路口挥手拜拜。

丁一给林文凤预留了充足的时间,就怕她太慢,赶不上。

林文凤摸着脖子,不停的吞咽。

很快,她的不舒服感消失了。

丁一推着自行车出现在视野中,林文凤眼睛瞪似铜铃,蓦然咳一声,堵在喉咙里的东西随之而出,粘在粗粗的树干在。

迅雷不及捂嘴之势,生怕丁一听到动静,林文凤双手一起放在嘴巴上,小手指上挂着装馒头的袋子,一晃一晃,她只吃了半个。

大气不敢出,眼睁睁的看着丁一骑上车子从面前经过。

背影逐渐远去,气愤地跺脚,两条腿跑不赢两个轮子。

追还是不追?

正犹豫间,眼睛一亮,突然大喜。



第044章 不追究

林文凤愕然,大脑一片空白,不断的重复,“我不知道,我不是小偷,我没偷钱。”

老秦干脆当着面一点一点的数。

还觉得不够,丁荣发又凉凉加了句,“有个一块的缺个右角,背面上有我写的字。”

说完,从抽屉里掏出笔和纸,刷刷几个字,递给老秦,“就是这几个字。”

老秦找出那个缺了右角的一块钱,翻到背面,和丁荣发刚写的几个字,并排放在一起,打开手电筒,一个一个的对。

像模像样地点点头,对着林文凤总结,“一样的字迹,一样的字。”

怕她不信,“贴心”的举起给她看。

林文凤瞪大眼睛,白色的光线下,一个一个的字仿佛咧着大嘴巴,正无情的嘲笑她。

“同志,她就是个小偷,赶快把她抓起来。”丁荣发瞅准时机,火上浇油。

“我不是,你冤枉我。”

“狡辩,还在狡辩。”丁荣发不屑,“同志,必须把坏分子绳之于法。”

老秦伸手就要去抓林文凤。

“同志,请跟我走一趟。放心,咱们绝不会冤枉好人,当然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丁荣发眼刀子刷刷刷地往老秦脸上飞,你个二球,不会说话就少说话,加后面那句干啥。万一让这女人铁了心死磕到底,他们怎么圆回去?

老秦威风凛凛的给自己加词,浑然不觉同伴的不满。

丁一,军官,错开的衣服架子,有数的一卷钱,掉角的一块钱。林文凤脊背发凉,盛夏的夜晚却仿佛大雪飘飘的寒冬,冷沁到骨子里,从脚底板升至大脑。

寒意使人清醒,一瞬间她抓住重点。

“你,你说你是公an你就是?”

老秦从荷包里掏出工作牌,“呐,我的。”洋洋得意,咱不打无准备的仗。

脸上的笑容凝固,林文凤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煞白,犹如扑了一层厚厚的白面粉,连连摇头,也不知是吓得,还是不相信。

做戏做全套,老秦目光转向丁荣发,例行公事般询问,“你到底是啥情况?”

“同志,事情是这样的……”

丁荣发从昨天失窃的五百块钱讲起,到今天家里守株待偷,成功抓住对方,可小偷却死活不承认,末了感叹世风日下,女同志当起大盗。

洋洋洒洒足足讲了一个小时,口沫直溅。抑扬顿挫的声调,配合手舞足蹈,尤其引人入胜,带领大家一起感受他发现丢钱后的无助,惊慌和烦闷。

老秦无比佩服他的口才,要不是知道实情,他都信了。

老丁就是老丁。

比他牛。

以后不能再叫老丁,得喊丁哥。

林文凤摇摇欲坠的身体,突然间爆发力量,使劲往后撞。丁荣发猝不及防,倒退几步贴在墙上,胳膊肘被撞得生疼,龇牙咧嘴,眼角泛起泪珠。

瞅准机会,拔起腿往外跑。

她没偷过钱,可不知道为啥那钱在她的口袋里。百口莫辩,当务之急只能先跑。只要他们找不到她,她就安全了。

想法很好,也占得先机,但是丁荣发和林文凤都不是吃素的。

俩人反应过来后,迅速一左一右,挟制住林文凤。

又到了老秦表演的时间,他扯着人作势往外走,“同志,你的行为太恶劣了。”

林文凤不肯动,往下蹲着企图阻止老秦,去了公an局就完了,那人说得笃定,又有物证,她真怕去了再也出不来。

急得大哭,“我不去……”

丁荣发认为时机差不多了,“同志,认识到你的错误了?”

林文凤刚准备出口反驳,话到嘴边上又顿住,留了个心眼,害怕说了后后果更严重。

丁荣发借机往下表演,“看你一个女同志,肯定也不容易。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要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就好办了。”

“认识认识。”林文凤再不迟疑,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识时务者为俊杰,该低头时就低头,硬杠没好处,这是她妈从小就教育她的。

“同志,你听到的,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丁荣发窃喜,太不禁骗了,亏得他还准备了一箩筐的吓人话。

老秦暗地里给丁荣发竖起一个大拇指,老丁,不,丁哥,厉害。

当然,毫无意外收到来自丁哥无声的警告。

也知自己有些得意忘形,瞬间恢复为严肃的公an同志形象。

“嗯。”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音节,轻轻点头,继续背台词,“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丁荣发再一次强调,“看在你是个女同志的份上,我且放过你一回。”

“同志,你这是干啥?”老秦很不满。

“公an同志,我现在不追究了。”

“让犯罪分子逍遥法外,要是再给人民的财产安全造成损失,谁来赔?谁来负责人?”老秦质问得掷地有声。

“总要给人家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老秦气得跺脚,“同志,你这是助纣为虐。”

“严重了呵,要不是过得不好,谁愿意铤而走险。”丁荣发看向林文凤,“记住,没有下一次。”

事主不追究,老秦表示自己除了生气外无可奈何。

见丁荣发胜利,林文凤大喜,腿不酸了腰不疼了,一跃而起,可惜高兴没持钟,耳边又响起丁荣发的声音,“把昨天的五百块钱还给我。”

“什么五百块钱?”林文凤纳闷。

“你昨天偷的五百块钱。”

“不可能,我昨天没来过这里,怎么拿你的东西。”林文凤可不怕这个,“我有证据。”

“什么证据,说来听听。”

“昨天我坐公交车到xx站下车,这个我妹可以证明,然后沿原路线往回走,八点四十到家。”

不用丁荣发开口,老秦的角色一直在线,该他出马的时候。

“那你几点从xx站下车的?”

“天刚擦黑,还不是特别黑。”

“七点过一点。”

丁荣发及时插嘴,“看吧,时间对上了。我下班回家六点四十,那时钱还在,端着碗出去吃顿饭,回来后烧水洗澡,洗完澡发现钱不见了,那时刚好八点半。”

林文凤脸上的笑顿住,为了省钱,她走回去的,路上黑漆漆,上哪儿找个证人?

老秦和丁荣发对视一眼,“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事情还没完,你俩都去局里,掰扯清楚了该咋办咋办。”



第045章 联合外人坑妹妹的坏姐姐

林文凤当然不干,急中生智还真想出个绝妙的办法。对着丁荣发道,“这位同志,是不是五百块钱还了,你就不追究?”

丁荣发皱起眉头,丁一信誓旦旦的说这女的没钱,上哪弄五百去?还没等他旁敲侧击,林文凤主动交代。

“我妹有钱。”

“啥,你妹?”她出得起钱的妹妹不就一个丁一嘛。丁荣发不由得佩服,恨不得摇头晃脑来上一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瞅瞅这姐妹俩,你算计我我阴谋你,没一个省油的灯。

朝小隔子间望了一眼,大声传递林文凤的打算,“你的意思,是让你妹妹出?”

躲在小隔子间的丁一惊讶地差点摔到地上,真是墙都不扶就服林文凤。

搞来搞去,主意打自己头上了。

无语冷笑,还真敢想。

事实上,林文凤真敢想。不止想了,还这么说了。

“对,我妹妹有钱,很有钱,她出得起。”

“你妹愿意出?”

丁荣发好奇心大胜,林文凤到底哪里来的勇气如此笃定。虽说只跟丁一打过几次有限的交道,可也能够看出来,能让她心甘情愿的掏五百,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林文凤傲娇了,趾高气昂的吩咐,“放开我。”

“……”

“快点,再不放,五百块就没了。”

老秦听丁荣发的命令行事,见对方朝自己微不可见的点点头,松开手臂。不过仍然保持警惕,不着痕迹的往上边让让,堵在林文凤的正前方。

“去堂屋说,就我们俩。”林文凤指手画脚的指挥。

丁荣发欣然应邀,亦步亦趋的跟在林文凤背后。

“搞得这么神秘,你不会坑我吧?”

“绝对可以要到。”进了堂屋,林文凤迫不及待的找了个凳子坐下,神秘兮兮地,“不过要用些办法。”

“啥办法?”丁荣发的好奇心已经快按耐不住了。

“你知道我妹干啥的不?”

“嗯……”含糊其辞,连连摇头。

“说出来吓你一跳。”

“那你让我赶紧跳一下。”

“她在……供销社上班。”

“哇~好单位。”丁荣发夸张的发出惊呼,又象征性的跳一下。

“不要五百,要一千。”

“可以?”丁荣发高兴地又跳了一下。

“那五百是我的。”

“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想也没用。

林文凤很满意丁荣发的态度。

“你先保证,不准对任何人讲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本来就怀疑丁一,正好趁此机会让眼前这货打先锋。只要捞得了好处,丁一的工作也可以手到擒来,捞不到也不要紧,反正也没人知道他们的谈话。

“我保证绝对不和其他人讲,要是说了,这辈子穷困潦倒当乞丐。”丁荣发信誓旦旦,哪里用得着他开口,人听着了,小隔子间就在旁边。

“你还是找张纸,再拿支笔,写个保证书。”否则不安心呐。

丁荣发照办,把东西递给林文凤,“你写内容。”

林文凤接过笔,刷刷刷写起来。

除了第一句是保证不对其他人讲外,后面十句全都是不信守承诺的后果。言语之恶毒,后生之悲惨,让丁荣发生生打个冷颤。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眼前这个既是女人,又是小人,特别难养。

末了他签下大名,丁大明。

大名,大明,同音不同字。

丁一听得入戏,迫切的想知道林文凤会怎么圆回来。

其实最开始,她没想让老秦出面,准备直接做套,把人扭送到公an局。可冷静下来后,又担心牵连出她跟丁荣发交易的事。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不得不防。

思前想后,才决定换老秦出面。

竟意外收获林文凤心底的小算盘,也算意外之喜。

有了保证书,林文凤才继续开口。

“我妹在偷供销社的东西。”

丁荣发一个趔趄,他听到什么,丁一偷东西?

到底唱得哪一出,猜猜谁是贼,还是贼喊捉贼贼贼贼?

“你……你怎么知道的?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丁一目瞪口呆,她成了小偷?啥时候?她咋不晓得。

林文凤点点头,指着自己的一双细长眼,“眼睛见到的。”

“你确定?”

“确定,没错。”

“偷的什么?”

“上个月十五号下班后,她背了好大一袋子东西从xx路经过。”

躲在暗处的丁一瞪大双眼,上个月十五号晚上,她去瘦削男家里送面粉,没想到那时候就被盯上了。

心扑通扑通直跳,不晓得林文凤到底知道多少。如果掌握的多,必须快刀斩乱麻,不能再畏首畏尾。

还是大意了。

镇定,一定要镇定,她告诫自己,越到危机时刻越不能自乱阵脚。

后背升起寒意,直冲头顶,幸好没去公an局。万一让她在那里吐出来,那她真真是搬起石头砸死自己。

丁荣发心眼子活泛,据他了解,瘦削男家就住那附近。

自从有了和丁一长期单独合作的念头,他就明里暗里套过话,丁一的水果除了给他外,还有瘦削男这么个长期生意。

而上个月十四号,是丁一头一次去黑市,他就是那天注意到眼罩。

“详细经过说说。”

“你不必问那么多,就拿这件事找她,让她出钱。”

“你怎么不亲自去?”

“毕竟是妹妹。”

“你真是个好姐姐。”专门联合外人坑妹妹的坏姐姐。

此时,丁一脑袋无比灵光。

这话一听就是假的。

姐妹情深?

可惜她们不是姐妹,没有情深。

就林文凤那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心思,不可能在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拖着不捞好处。

那袋子面粉是自己从空间里取出来的,跟供销社不沾边。

真相只有一个,林文凤肯定看着她背东西经过那个地方,但是对东西的来源没搞清楚。目的地估计也不晓得,否则早上门抓把柄去了。

打得好主意,让丁荣发跑头阵。

丁荣发继续试探,“就这一句话,她怕是不会掏钱吧,一千块,那可是巨款。”

“你说这句话,她铁定害怕。一千块对别人是多,可她绝对掏得出来,你怕是不晓得,她姥姥特别有钱。”

“那她要掏不出来呢?”

“那就……再说。”



第046章 我不是那个意思

丁荣发多贼,属于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甭看他在丁一面前特好说话,那也只是因为有求于对方,要从人家手里拿货。实际上绿豆大的眼睛时时泛着精光,你说一句他脑袋里已经转过三圈。

明里暗里套话,得出以下结论。

林文凤同志瞎猫子撞到死耗子,恰碰到丁一同志背着东西匆匆走过,加上大胆设想和勤奋跟踪,猜测丁一先行偷窃之举再私自卖出。

可她又不确定,因此才把“机会”让给他。

眼珠子滴溜滴溜的转,“你该我的钱,我该找你。找你妹要钱那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

“你……你都答应我了,怎么可以反悔?”林文凤气急。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是你一直说让我保密保密,又是发毒誓又是保证书,整得一套一套,我都眼花缭乱。”

“你不答应为啥子要听?”

“话自动飘到耳朵里,不听不行。”丁荣发耍无赖,伸出手掌,五个手指头挨个动,“我不管,把五百拿给我,否则去公an局。”

“去找我妹要。”

“那是你的事。”

林文凤气得脸红脖子粗,话都说出去了,这人该晓得的都晓得了,现在却来反悔。

“你太过分了。”

“啥?”丁荣发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食指反指向自己的鼻尖,“我过分,你搞清楚,是你偷我的钱。”气急败坏的拉扯林文凤,“好心当做驴肝肺,走,去找刚才那位同志。”

“同志,冷静冷静。”

“冷静个屁,我看你是个女同志,让我签保证书就签,没有二话,就这还过分?”丁荣发跳脚,连声质问,“你说说,哪里过分?怎么就过分了?”

背着手踱来踱去,余光锁定林文凤,见她没设防,眼疾手快的把夺过手里的保证书,三下五除二撕了个粉碎。

“也别提什么五百一千,咱们直接去公an局。你那妹妹的事,你自己跟人家讲。你要钱也好要她坐牢也行,我不掺和。”

林文凤怔怔的,被丁荣发一系列的动作搞蒙,等反应过来时,胳膊上飘着几个小纸片,指甲盖大小。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哪个意思?”丁荣发拔高嗓门,从气势上压倒对方。

隔子间的丁一恨不得为他鼓掌喝彩,这反应能力也没谁了。

她决定,必须跟丁荣发同志建立友好的长期合作关系。

林文凤心里那个急,要是敢亲自去找丁一。她早去了,还用得着等到这时候。

“这样子行不,我给你五百五。”

丁荣发依旧保持着怒发冲冠的模样。

咬咬牙,林文凤又吐出两个字,“六百。”

“过分了啊,我又不是强盗钱,你差我五百,作甚还六百。我说你这个女同志,思想咋这么不端正……”

林文凤目瞪口呆,这人莫不是傻子吧,太愣了。

心往下沉了又沉,越是这种越不好对付。

一根筋的人只认死理。

既然这样,她只能来软的。

“同志,情况特殊,那毕竟是自己的妹妹,有亲情在,我出面不合适。这些天我一直天人交战,整宿整宿的睡不着,饭都吃不香,想亲自找她又怕伤了和气。只是让她长个教训,那五百块钱我也没打算要,准备买点粮食帮助别人……”

“行了行了,我去帮你要。不用我干其他的,只说那一句她背着东西从xx路经过就行了,是吧?”

“别忘记一千块钱。”林文凤赶紧补充,说了那么多,不都是为了钱。

“那你先打个欠条。”

“……为啥?”

“你欠我五百块钱。”

“我不会写。”

“没事,我念你写。”

“我不写。”

“你这是要耍赖?”

林文凤低头闭嘴不言,用沉默代表反抗。她是不可能打欠条的,傻子才会写,一旦写了,岂不是坐实她偷盗的事。

人在路上走,祸从天上降。

丁荣发斜斜的瞅着她,必须写,否则怎么拿捏住人,把她撵走。

“实话不怕告诉你,今儿上午我去公an局报过案,关于丢失五百块钱的事。保护人民的财产安全,他们很重视,专门成立了破案小组。年纪轻轻的女同志,我想你也不愿留下案底。”

空气中的热浪一波接一波,接连不断的坏消息,林文凤疲于应对,大脑已经接近短路,被丁荣发一吓,只想赶紧解决。

“你保证不把这件事捅出去?”

“你还钱,我也得给你一个改正的机会不是。”

长达两三分钟的安静后,林文凤,“我写,不过我有条件,你去销案,同时保密,否则五百一笔勾销。”

“行。”反正也要不到,无所谓了。

林文凤心眼足,把泄密的后果一并写在上面。

签上大名和日期时,还在想,那个五百的魏真走运,碰到她这么个冤大头。

要不是她形迹可疑,担心有嘴说不清,被人强安罪名,咋可能屈服。

算了算了,反正钱也不是她出。

归小贱蹄子出。

肯定得她出。

丁荣发拿到东西,圆满完成任务。

“你是个爽快人,咱也干脆。天色这么晚了,走,我送你回去。”

林文凤心力交瘁,“谢谢。”

老秦一直等在门口,见俩人出来,“你们……”

“解决了,麻烦公an同志。”丁荣发从荷包里掏出烟,双手恭敬的递过去。

林文凤留了心眼,“我在这儿等你。”

丁荣发冷笑,“我去拿车子。”

他刚离开,林文凤迫不及待的发问,“同志,你们今天是不是接到有人报案称丢了钱。”

“有,中午吃饭时,听同事说,有位年轻同志丢了一大笔钱。咋啦?你有线索?”老秦进入角色很快,“走走走,跟我一起去局里,他们成立了破案小组,我走的时候还在开会。”

林文凤心突突突的跳,佯装镇定,“我哪里会晓得。”

丁荣发把车子拎到大门口,“走,坐上来。”

自行车哐当哐当的响,他专挑没有灯黑漆漆的小路走,拐了一道又一道,把人转的七晕八素。林文凤脑海里回想着刚才的变故,浑然忘我,完全忘记看路记路。

丁一从隔子间出来,短短的几分钟,有了新计划,明天去找领导,先发制人。

不过当务之急,骑上自行车,抄近路回家。



第047章 你是不是耍我?

林文凤在家附近下车,打着已耽误丁荣发太多时间的旗号,连声催促他调转车头往回走,这还不算,一直目送他的背影消失才满意。

刘三燕在大门口翘首以盼,老远看到姑娘瘦弱的身板,高兴的跑过去迎接。

“是不是有戏?”

“丁一回来没?”

俩人异口同声,笑容铺满刘三燕的大脸盘,眼睛里盛满求知欲,“回来半小时了。凤儿,军官咋样?聊的咋样?还不错吧?”

她在家左等右等,望星星盼月亮,都点了,一个都没回来,也不晓得是不是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恨不得东南西北四方拜,祈求姑娘此行顺利,让军官眼前一亮,牢牢吸引住他的目光。

正念念有词时,丁一心事重重的出现在家门口,脚步沉重的从她旁边经过,仿佛压根没见到她这个人,叫都不应。

她伸长脖子朝后瞅,整整三分钟,确定没有姑娘的身影才作罢。冷静下来后窃喜,姑娘没回来,那是有戏呀。

那一刻,刘三燕无比期盼姑娘晚归家。

事实还真如她所料,半小时后等到归人。

想起今儿晚上,林文凤气不打一处来。好端端的跟踪,惹了一身的骚。

“她走回来的,还是骑自行车?”

“她哪有什么自行车,”刘三燕摆摆手,言语间充满不屑,“不是我瞧不起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有车也不会骑。”

工业票可不好弄,一辆自行车也得好几百,就算坑了他们大几百的房子出租费用,可就她那大手大脚,今天买这明天买那的样子,估计几天把钱花得精干。

林文凤眉头皱成川字形,晚上的事情一窝乱麻,全部搅在一起,她要好好捋捋。

明明跟着丁一进去的,不隔几步路的距离,怎么人就不见了?她到底去哪里了?自行车是谁的?

“妈,没见到人。”

“怎么会没……”刘三燕拔高嗓门不可置信,眼睛瞪得溜圆,“没见到?”

“嗯。”

“那你怎么才回来?”欣喜立马换成埋怨。

“走的慢。”

“饭在锅里温着,吃了把碗都洗了。”

刘三燕以为又跟平时一样,姑娘跟在丁一屁股后面转来转去,瞬间没了问话的兴致,交代完一拐一拐的往院子里走。

林文凤味同嚼蜡,平时爱吃的翠绿黄瓜也引不起她的兴趣,大脑回忆着下班后发生的一切。

一点一点的品,前前后后的看,唯恐漏掉重要情节。

这晚,同样难眠的还有一个。

丁一挑灯复习看书,她给自己下过死命令,恢复高考前,除非病得眼睛动不了,否则每天必抽俩小时复习。

知识能改变命运,这句话深深的镌刻在脑海中。

俩小时后,她收起课本,拿起手头上的笔,在日记本上全神贯注的写日记,密密麻麻的,全是几个小时前的设套经过,和躲在隔子间的心理历程,以及明日的打算。

另一边,丁荣发迈进家门,只见一个老秦,“就你一个?”

“那姑娘骑车走了。”老秦嘿嘿的笑,“丁哥,她是谁?”

“我妹。”

“你家不就你一个吗?”

“远方亲戚,我爸的姥爷的兄弟的姑娘的外孙女。”

“那是有点远。”

“她有没留下什么话?”

“在门口时说了一句,她先回去,让你按照原定计划来。”

“老秦,谢啦。”丁荣发双手抱拳。

“丁哥,我今儿表现咋样?”

“非常棒。”丁荣发伸手,“东西拿来。”

“啥?”

“工作牌。”

“差点忘了。”老秦笑眯眯的掏出牌牌,先用嘴哈几口气,再用衣摆擦擦,双手放在丁荣发的手掌心上。“丁哥,你从哪里弄来的?”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注意保密。”从哪来的,找人做的呗,能人处处都是,只不过都龟缩起来喽。

“丁哥,我回去了。”

“等等,”丁荣发从荷包里掏出五毛钱,“拿去买包烟抽抽。”

“那我不客气了。”

丁荣发摆摆手,“注意安全。”

林文凤思考了半宿,越想越心惊。

丁一恰好走进那个胡同里,窗口处恰好摆着两个衣架子,房间又恰好开着灯,那家恰好丢失了五百块钱,钱恰好在她裤兜里,公an同志恰好路过。

她怀疑自己被设套了。

急不可耐的站在窗户口,对面的灯还没熄,在漆黑的夜中显得无比刺眼。

……

翌日,丁一顶着再次黑眼圈出现在供销社大门口。

保安余大爷纳闷,小丁同志昨晚不会又想了一晚上吧?想不出来就多想几天,着急忙慌的干啥咧,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一样,没有好身体,哪能好好为人民服务。

“小丁同志,你……”

“丁一。”一个充满怒气的声音打断余大爷的接下来准备的长篇大论。

丁一冷笑,好吧,鱼儿上钩了,一会可以尽情的表演了。

转身,面容一瞬间由忧愁变成惊讶,继而紧张,转换的毫无违和感,“文凤姐,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余大爷感叹,小丁同志真是个好同志。

可惜家里没有适龄的孙子,否则把她娶回家当孙媳妇多好。

林文凤咬牙切齿,昨晚死死忍住才没有找死丫头对质,害怕闹得家里都晓得。

“家里没事,我找你有事。”

“什么事?”

“你过来,咱们去那边谈。”命令式的下达,显得林文凤的语气非常不善。

余大爷好奇的看了她好几眼,转头关心丁一,“小丁同志,没事吧?”

“没事,我文凤姐。”丁一一脸轻松的模样,让余大爷安心。

说罢,依言往林文凤那边走,当然保持着后背对着余大爷的姿势。

余大爷闲时听同事们唠过嗑,小丁同志的爸给她娶了个后妈,带来四个娃,有一对龙凤胎,年纪比她大。

路对面那姑娘一看就不是善茬。

不肯离去,密切关注着姐妹俩的动静。

“丁一,你是不是耍我?”

“是又怎么样。”

“你……”林文凤气结,“我给爸说,让他打死你,你联合外人坑惨我。”

“快去,大路就在这。”丁一蔑视的看了她一眼,“别怪我没提醒你,随便打死人是犯法的,到时候你也是从犯,要被木仓毙。”

“你这个小偷,偷供销社的东西。”林文凤恶狠狠的指着丁一,气得头脑发账,“告诉你,拿一千块钱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余大爷见那姑娘情绪激动,真心替丁一捏把汗,正想着要不要过去问问时,只见丁一哭着转身往这边跑。



第048章 丁一同志代你举报了她自己

没有嚎嚎声没有叫骂声,伴着哗哗往下流的泪水,丁一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甩开膀子往供销社里面奔跑。

无惧周围人的眼光,打好前奏,就是要让大家都晓得,她受欺负了。

如风一般从余大爷身边经过,把那句“小丁同志,你没事吧?”远远甩在脑后。

丁一这一跑,直接跑到主任办公室。

进门满脸的泪水,出口更是吓死个人。

“主任,我要举报。”

“谁?”

主任头都没抬,右手端杯,左手执盖,摇头晃脑轻轻吹一口,吹散嘴边的茶叶,小口小口的抿着茶水,眯着眼睛回味无穷。

就好一口茶,春夏秋冬四季每天雷打不动的吃完早饭品茗。除非性命攸关的事,否则绝不可能破例。

“我自己。”

“噗”的一声,主任一二十年老神在在的功力宣布破功,“咳咳咳”嗓子被呛住,右手随之不稳,茶水瞬间去了大半。

心疼,上好的茶叶,他好不容易才得半两,就这么被霍霍了一次。

“你要举报你自己,我没听错吧?”主任满脸的不可置信,头一回听说自己举报自己的,真是吃饱了撑的。

“没错,”丁一保持着立正的姿势,身体挺得板直板直,眼神坚定,目视前方,毫不退缩,“我代人举报丁一同志。”

“代人举报?到底咋回事?”主任一头雾水,越听越糊涂,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

“有人污蔑我偷供销社的东西……”

“什么?”主任脸色大变,总算知道事态严重。

蹭的一下站起来,由于用力过猛,他身后的凳子哐当一声倒在地上,凳子腿戳在小腿上,生疼。

强忍着痛意,“谁说的?”

“林文凤,我继姐。”

主任比谁都清楚丁一的家庭情况,他是单位老人,跟丁一的姥姥认识,曾经一起共事过。当年丁一能在未毕业的情况下顺利接班,走的关系就是他。

犹记得,丁父刚娶不久,新媳妇就三翻四次的跑过来社打听丁老太太的工作,还是他帮忙顶回去的。也不晓得老太太咋处理的,反正后来新媳妇再也没出现过。

没想到到现在都没死心。

论私心,他压根不信丁一会当贼。

丁一是丁老太太一手带大的,那是个捡到一根针都会上交的睿智老人,怎么可能教出一个偷盗的学生。

可猜想归猜想,事实归事实,总得给大家一个心悦诚服的交代。

“丁一,你知道代人举报你自己的……”

“为人民服务是我的宗旨,不贪便宜是我做人的基本准则。我没拿过公家的一针一线,问心无愧,强烈请求组织彻查。”丁一坦坦荡荡,无所畏惧。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你先回去。”

“是。”

丁一走后,主任背着手在房间内走了一圈又一圈。

半晌后,拿起本子敲响隔壁办公室顶头上司的大门。

等到上午下班时,丁一代人举报自己偷单位东西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整个单位上到大领导,下到食堂师傅,全都晓得了。

好些人跑去安慰丁一,让她宽心。

丁一笑笑,统一回答,“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相信单位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不得不说,这句话大大取悦了单位领导。他们不正是这种兢兢业业,慧眼如炬,正直无私的好领导。

也不乏有人觉得丁一傻,这事明摆着就是继姐见不得她好,特地整她。内部矛盾该内部解决,干什么拿到台面上来说,闹得沸沸扬扬,最后也许讨不到一丝好处。

每当这时,丁一总是用沉默代替,不反驳不发火。

内部解决?

想都别想,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丁一被人恶意中伤,就是让大家都明白,她是清白无辜的。在同事心中种下一颗她善良无助的种子,有了好名声,任凭以后林文凤怎么蹦跶,都拿她无可奈何。

她们之间的账,再好好的算。

当然,总有那么一批人看热闹的不嫌事大,热血沸腾,时刻关注进度。充满八卦的眼神,炙热的恨不得把墙壁烧个洞,时时刻刻关注领导那边的进度。

丁一决定给他们找点事做,在结果出来之前,保证大家不寂寞。

哽咽的透露自己被继姐跟踪许久。

大家瞠目结舌之余,对她的同情再一次上升。可怜的小姑娘身边环绕着一群居心剖侧的家人,有了后娘不但有后爹,还有后兄弟姐妹。

真真是恐怖。

小丁太不容易了。

替丁一报不平之时,邱大姐很快发挥想象,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在正中午奔跑的姑娘。

无独有偶,一直与她同行回家的两位同事也正想到此。

午饭结束时,邱大姐作为见证人,被里三圈外三圈的围着。

丁一简直叹为观止,不得不承认,在八卦方面,中年妇女永远都是生力军,强大的力量一般二般的人都招架不住。没有她们联想不到的,只要给点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大片原野。

早上情急之下和丁一撕破脸皮,林文凤越想越后悔。

太急切了,应该等到死丫头和昨晚上那人见面时再威胁。

“林文凤同志,有人找你。”保安突然来到林文凤背后,扯着嗓门大声吼。车间里机器突突的响,声音不大点,压根听不到。

林文凤转过头,心慌慌,“谁啊?”

“供销社的,说找你了解点情况。人家正等着,你快点过去。”

“好。”

林文凤边走边思考,小小的脑袋瓜猜测着来人的意图。早上离开供销社时,有个老头子大喊让她站住,她理都没理,自顾自飞快的跑了。

难道现在找上门,替死丫头出气来啦?

任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丁一会“自投罗网”,把偷盗的事原原本本的汇报上去,并光明正大的请求彻查。

带着疑惑,林文凤站在两位供销社的调查人员面前。

心里“咯噔”一下,没有那个老头子,两个都面容严肃,犀利的望着她。

“林文凤同志,是吧?”

“对。”

“丁一同志代你举报了她自己,我们来了解一下情况。”

“啥?”



第049章 丁一被传唤了

林文凤耳边不停的回响着“丁一同志代你举报了她自己”,以至于调查人员后面的话她一个字都没听到。

丁一莫不是疯掉了,竟然自己举报自己。

“林文凤同志,林文凤同志,请问你有什么要说的?”

调查人员问了半天话,却听不到回音,面前的女同志神色呆呆,也不晓得在想些啥子。其实也能理解,他们当初听说这件事时,反应比这还大。

“啊?”

调查人员耐心地再把刚才的问话重复一遍,另一位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林文凤同志,事关重大,请你实话实说。”

“确定是丁一自己举报的自己,不是别人举报的?”林文凤始终不相信。

“没错,是她自己。”

林文凤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大拇指用尽全力掐在食指上,嘶,好疼,不是做梦。

冷静过后陷入沉思,丁一到底在搞什么鬼?难道她就真的一点不怕?莫非不是自己想的那样?要她真是被冤枉的,那自己折腾这么一大通,岂不是罪全白受了。

不行,坚决不能这样。

抬起头,目光坚定地一五一十把那天的所见所闻描述了一遍。

哪里看到的,哪里消失的,哪里又碰上,恨不得连丁一穿的衣服颜色质地,走路先迈哪只脚都回忆的清清楚楚告知对方。

林文凤理直气壮,并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错误,她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唯一觉得可惜的就是,那一千块钱悬了。

调查人员有备而来,其中一位笔走游龙,刷刷的写。

“完了?”

“就这些?”

两位异口同声,来之前豪情万丈,拍着胸脯子给领导保证,绝对不会漏掉任何细节。本以为可以揪出单位的大害虫,没想到就是一个赶巧的遇见而已。

林文凤也晓得凭这个给丁一安上罪名有些难,但是本能的觉得有鬼。别问她问什么,跟死丫头同在一个屋檐下好几年,不说了解十成,起码也有五六成。

“你们想想,她无缘无故的跑去那里干什么?我们家在那儿附近压根没认识的人。”

“也许是同事或者朋友。”

“不可能。丁一性格乖张脾气暴躁,朋友不多,自毕业后再也没联系过,就算联系也只能通过书信,都下乡了。”林文凤异常笃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对丁一的交友情况了如指掌。当然,随时不忘给她抹黑。

两调查员对视一眼,这姑娘口中的丁一和他们的同事丁一确定是一人吗?

林文凤继续循循善诱,“她上班之前空着手,下班后肩膀上就背了好大一个袋子,东西哪里来的?”

“这点值得重视。”

初见成效,林文凤受到鼓舞。

“我清楚的瞧见她背着大袋子走进胡同,过了一二十分钟后再见时,东西就没了。”

林文凤耍小聪明,半点不提当时头晕脑胀,仿佛眨眼间大袋子出现在丁一的的肩膀上,担心人家认为她眼花,事情不了了之。

一切有利于死丫头的证词,都必须牢牢藏在心底。

俩调查员再次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朝另外一个点点头,示意他全都记下来。

准确捕捉住小细节,林文凤心中得意,嘴里却不忘吐点正义之词,给自己强行洗白。

“其实……这次大义灭亲,我想了很久,毕竟是自己的妹妹,明天开始肯定有人再背后戳我的脊梁骨。”

自嘲的笑笑,“但是思前想后,我认为个人得失不算什么,保护公家的财产安全才是大事,是我们每个人的不可推卸的责任。”

完成自己的表演,林文凤满意的站在原地。哼,死丫头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俩调查员第三次匆匆对视,不约而同站起身,“林文凤同志,谢谢你的配合。”无论私下里有多么不耻卖妹妹的行为,但是漂亮话必须要说的。

送走来人,林文凤嘴角挂得高高的,丁一,等着吧,你的好日子到了。

有了新线索,两位调查员马不停蹄的直奔林文凤提到的地点。

对周围的居民区,挨家挨户的问。

结果,当然一无所获。

事实上,他们问到买面的瘦削男家里了。

只不过瘦削男不在家,在家的是他媳妇,一个大肚子孕妇。对自家男人在黑市买面和水果的事,她一清二楚。

夫妻俩本对丁一的情况一无所知,姓谁名谁全都抓瞎。但是由于有林文凤这个神助攻,在交易完成的次日不辞辛苦地顶着大太阳上门打听,他们做了大胆设想,猜测卖东西的小姑娘就叫丁一。

听到对方询问的日期和名字,这家媳妇的警惕心一下子拔到历史最高点。

“不认识,不过我听过这个名字。”

“你从哪儿听来的?”调查员兴奋了,搞不好丁一同志真的来过这里。

“前段时间有人来问过。”孕妇挺着肚子,慢悠悠的道,“这名字简单,我记忆特别深刻。”

“有人来问过?”

“对啊,一个女的,只不过我们这块没叫这个名的。”

“那有没有姓丁的?”

“有,不过那家只有儿子没姑娘。”

“你还记得问话的人长啥子样不?”

“我想想啊,怀孕了记忆力变得特别差。”孕妇轻轻摸着肚子,一圈又一圈,“啊,记起来了,女同志鼻子上有颗痣。”点点头,“没错,很明显的痣。”

林文凤鼻子上的确有颗痣,俩调查员都是做行政工作的,很快脑补出一场戏。

按照眼前这人的说法,林文凤同志曾经亲自来找过人,一无所获。却又把这个消息拿来搪塞给他们,以便借他们的手整治丁一。

再结合丁一同志的家庭状况,不难想象,林文凤这样做的理由。

最毒妇人心,女人嫉妒起来真可怕。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扼住咽喉。

一旦罪名成立,丁一搞不好连命都没有。

阳光似火炉似的烤着大地,俩调查员却生生打个冷颤。

……

丁一被传唤了。

还是那两个调查员。

在指定地点问了一大圈后,无功而返。他们马不停蹄的回到供销社,咕嘟咕嘟灌了一大杯水,夹起本子继续工作。

针对林文凤提出的几点疑问,“审”丁一。



第050章 世上没那样傻的人

丁一昂首挺胸的走进办公室,端的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看热闹的同事都替她捏把汗,小丁胆子真大,被叫过去谈话一点都不怕,要是搁他们身上,铁定手软脚软,心里直打鼓。

丁一真不怕吗?

那是不可能的,心里本就有鬼,咋可能真如面上那般平静。

可是她更晓得,这时候就是装也得装出不怕鬼敲门的样子。

“丁一同志,请坐。”

“谢谢。”

“丁一同志,请问你上个月十五号下班后去了哪里?”调查员开门见山。

就知道问这个,丁一面不改色,轻轻吐出两个字,“跑步。”

“跑步?”

听到这个答案,调查员相当意外,又来了一个跑步的。中午就听同事讲,跟踪丁一同志的林文凤同志顶着烈日来来回回的跑。

难道跑步是他们家的爱好?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有一个好身体,如何谈为人民服务。自上个月月初开始,下班后,我都是先跑一圈运动完后再回家。”

“路线还记得不?”

“每天的路线都不一样。”

“十五号的。”

“嗯,我想想啊。”

秒针滴滴答答走过半圈,丁一才继续开口,从那天下班一直到天黑到家,除了去瘦削男家里卖东西,其余的有一说一,连在路口左拐右拐都回忆了一遍。

当然,整个过程磕磕巴巴,说几句就得停下来思考片刻。

其实早已经背得滚瓜乱熟,但是怕太熟练了引起怀疑,让对方猜到她早已经做好应对。

调查人员被丁一带着见证那天的跑步全程,耐着性子听了大半个小时,发现竟真的全是跑步的事,一点其他方面的资料都没获取。

“你那天背的袋子里装的什么?”

“袋子?”丁一眨眨眼睛面露不解,“什么袋子?”

“你背在肩膀上的东西,难道你不知道?”

“哦,你说的是绿挎包吧?”丁一恍然大悟,故意混淆视听,“跑步背着包不方便,我好久没背了,上下班都是空着手。”

“不是绿挎包,就是一个大袋子。”

“没有啊,”丁一皱起眉头,淡定的矢口否认,“我从没有背着袋子下班的。”

“丁一同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争取宽大处理。”

“我坦白了啊,实话实说的,我不晓得什么大袋子,我背着袋子下班干啥?”

“有人反应那天看到你背着袋子从供销社走出去。”

来啦,丁一在心底嗤笑,林文凤一知半解,连带着调查的人也糊里糊涂,连袋子的真正出处和确切的出现时间都不晓得,就想来诈她。

做梦吧。

一下子跳起来,表现的非常激烈,只差眉毛倒竖。

“不可能。谁说的,让她站出来,光明正大的跟我对质,冤枉人也不能这样子来,躲在暗地里像老鼠一样憋坏。”

“丁一同志,你冷静一下,我们也只是了解情况。”

“这是了解吗?这是逼我承认我背着袋子从单位离开,变相的说我偷单位东西。我没心眼,不代表我听不出好赖话。”

“丁一同志,严重了,没人逼你。”见势头不对,调查人员立马安抚,“我们只是把事情搞清楚,好还你一个清白。”

这话说得还算中听,丁一复又坐下来,脸上的怒气消了大半,“我行的端坐的直,不怕被查。否则也不会我代人举报我自己,要真有点什么,岂不是自投罗网。”

倒是说到点子上,调查人员暗暗点头。

世上没那样傻的人。

安静片刻,丁一直接挑明,语气中带着不屑,“是林文凤告诉你们的吧?她就见不得我好,巴不得取我而代之,啥话都能扯。”

“丁一同志,还有什么其他要补充的没?”

“有,上个月十五,林文凤中暑了。”

俩调查员再次意外,压根没听林文凤提过,只信誓旦旦的保证是自己两眼瞧见的,如果真中暑,头晕眼花的,再加上天黑,保不准眼见不实。

成功给俩人心中再种下一颗种子,丁一完成了谈话任务。

雄赳赳气昂昂的出门。

刚到位子上,同事们跟洪水似的,哗啦啦围过去。

先观其色,不见愠怒。

“小丁,没事吧?”

“小丁,怎么样?”

“小丁,我们都相信你。”

“小丁……”

丁一感激的望着大家,“谢谢大家关心,事情还在调查之中,有结果后领导会公布的。”言外之意,无可奉告。

同事们仍旧不肯离去,只是不大会,调查人员亲自过来,叽叽喳喳的他们才做鸟兽散。

一个接一个的同事被喊到办公室,挨个问话。

有“热心人”悄咪咪的告诉丁一,“小丁,你放心,没啥子事,就是问有没有见过你背着大袋子下班。你最近不都空着手上下班嘛,我已经替你作证了。”

“谢谢姐。”

一直到下班,问话还没结束。

丁一收拾好柜台上的东西,照旧去食堂吃饭,面带笑容步伐稳健,仿佛没受半点影响。

食堂的高师傅刚被叫过去问完话,碰巧和丁一在半路上碰上。

对她同情的不得了,清楚的记得,小丁同志为了弟弟,专门抓耗子给他玩。这么好的姐姐,兄弟姐妹却不知珍惜,拼命的踩,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瞅瞅左右,无人在旁。

“小丁,放宽心,你没拿过东西,不是你干过的事,怕啥。问我见没见过你背袋子出门,我说只晓得你逮过一只耗子,拿回家给弟弟玩。”

“谢谢高师傅,你们理解我信任我,我真的……”丁一摇摇头,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哽咽的接不上后半句。

高师傅暗忖,小丁同志果真还是难受。

他就说嘛,摊上这事,有几个人心里舒服的,不过是人前装坚强。

自以为了解到真相的高师傅晚饭时大胖手一挥,给丁一打了半碗红烧肉。

肥而不腻的肉,入口即化。

丁一一口一块,吃得满嘴流油。

离开时,跑到高师傅面前,“高师傅,今儿晚上的冬瓜炒的好吃。”

高师傅一脸懵逼,“晚上没冬瓜啊。”明明打得红烧肉。

“那估计是我看错了,一块一块的,我以为是冬瓜了。”

高师傅,“……”小丁同志伤心的连红烧肉都没尝出来。



第051章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林文凤心神不宁,工作时频频走神,惹得旁边的同事一个劲地大呼小叫。

“文凤,你咋的啦?”

“文凤,你小心一点,别把头发绞进去了。”

“文凤,你去那边坐一会,这里我看着。”

林文凤翘首望着车间门口,没有看到保安的身影,也不见领导过来。

长长舒口气,自己安慰自己,“林文凤啊林文凤,你咋这么的胆小怕事,有什么好慌的,倒霉的是丁一,关你屁事。”

叮铃铃的下班声响起,人群汹涌的奔向厂子门口。

林文凤随大流不紧不慢地走在最后,在看清楚厂门口站着的人后,她终于晓得不安的感觉来自哪里了。

丁荣发早早的过来等着,不错眼的盯着大门口的人,每张脸扫两遍,就怕看漏了。

嘿嘿,没想到林文凤同志如此识相,出来时身边没几个人,他一眼认出来了。否则一大群全都穿着工作服,真心不好认。

小跑几步,“林文凤同志。”

“文凤,他是谁啊?”

黎丽丽挽着林文凤的胳膊,上下打量丁荣发,穿得有些邋遢,袖子高高挽起,衣摆处一团黑迹,裤腿上打着补丁,凉鞋也补过。

五秒钟后,给丁荣发打上标签,穷鬼。

阴魂不散,林文凤咬牙切齿的问,“你怎么来这儿了?”

“找你。”丁荣发似笑非笑,来的目的你应该知道才对,难道非要我挑明。“昨……”

“丽丽,我有点事,你先回去吧。”林荣凤厉声打断丁荣发的话,强装镇定地拿掉好友的胳膊,挥手赶人。

“文凤,你不要紧吧?”黎丽丽朝丁荣发直瞪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没事,这是我家的亲戚。”

随便找个借口搪塞,林文凤急急的推着黎丽丽离开,停留的时间多一秒,她的担心就多一分。

万一眼前这货大嘴巴,一秃噜把事情全抖落出来,她辛苦建立起来艰苦朴素爱护兄妹的形象都得毁于一旦。

都怪丁一那死丫头。

当然,丁大明也不是个善茬。

不过,来得正好,俩人合起伙来,骗得她好苦,也到了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时候。

原来是打秋风的,黎丽丽边走边回头叮嘱,“文凤,那人一看就不是个好的,你小心些。”

最烦这种亲戚,仗着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要钱要粮要票,动不动就拿你爷爷吃过我太奶几口奶说事,有本事去找老爷子去呀。

“嗯,快些走,别操心我。”

丁荣发听得一清二楚,等林文凤回转身时,认真严肃的强调,“林文凤同志,我虽然外表有些凶悍,但是是个正直诚实的好同志。”

“你怎么找过来的?”好友一离开,林文凤立马变了副模样,恶狠狠的质问。

“你昨天穿着纺织厂的衣服。”这不明摆的事嘛,他又不是真傻。

“……”林文凤气结,千防万防,都不敢让他在家附近停车,没诚想衣服出卖了她。“去对面,这边人多。”大庭广众之下,不适合谈论乌七八糟姐妹反目的事。

“可以。”

“你能耐呵,跟丁一俩人把我耍得团团转。”林文凤先发制人。

“林同志,你嘛意思,说清楚,我怎么听不懂了。”

“哼,跟丁一很熟吧?是不是她让你这么干的?”

“林同志,你是不是有病?”

“你才有病,病的不轻。”林文凤怒目而视。

“明明是你给我说的丁一,让我去找她要钱……”

“你小点声。”

“小不了,天生大嗓门。我听说出来,你想赖账。”丁荣发一把扯住林文凤的袖子,“走走走,跟我一起去公an局。好心当做驴肝肺,都是因为你,我才被人追。”

没放过丁荣发脸上的一丝表情,见他神情不似作伪,林文凤越来越疑惑,难道自己猜错了?真的只是巧合?

“你跟丁一以前没见过?”

“没。骗你我就不叫丁大明。”本就不是他的名。

“你刚才说的被人追怎么回事?”

“林同志,你把我害惨了。”丁荣发擦擦额头上的汗,又小心翼翼的朝四周打探,戏做的十足。

林文凤抿抿嘴唇,“什么意思?”

“我见到丁一同志了,我找她要钱,也把你的那句话重复给她听。”

“然后了?”

“她二话不说,拉着我就往供销社里面走,说我就是陷害她的证据,要去跟领导反应。”

“你没去吧?”林文凤紧张兮兮的追问。

“肯定没去啊,要是去了,站在你面前的就不是我了。”

丁荣发摇头摆手,装出一副后怕的样子。

“一听说要找领导,我吓得拔腿就跑。丁一同志只喊了声‘抓住那人’,就有一堆人在后面撵我。有个老头子跑得特别快,要不是我力气大,给了他一砍刀,现在已经被抓住了。”

不安的感觉越来越盛,林文凤的心扑扑扑直跳。

丁荣发抓抓头发,一脸烦闷。

“林文凤同志,你们姐妹的事我不掺和,你还我的钱,其他的我不管。”

事情往其他轨道偏离,渐渐不受控制,林文凤彻底慌神。

口气很冲的道,“我没拿过你的五百块钱,凭啥还你,要钱你找丁一去。”

“嘿,我说你这个女同志,才一天一夜就反悔。告诉你,门都没有,我这里有你写的欠条。”

林文凤那个悔啊,比大海还深。

昨晚脑袋坏掉了,留下个明晃晃的把柄。

打死也想不到,死丫头那么刚,自己把自己给举报了,不,打着她的名义举报自己。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把人稳住。

“大哥……”

“请叫我丁同志,或者丁大明同志。”丁荣发一脸傲娇,咱可不是随便认妹妹的人。

“丁大明同志,你放心,一口唾沫一个钉,我说过的话,肯定算数。”

“那你啥时候给钱?”

钱钱钱,就知道钱,林文凤满头黑线,却不得不耐着性子陪笑脸,害怕他在这闹起来。算是看出来了,这人是个二愣子。

“总得先凑凑。”

“尽快。”

“一定。”

成功给林文凤添堵,丁荣发才满意的道一声“再见”。

妹子在公园等他,可不能让人久等。



第052章 完了完了

“妹子,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丁荣发紧赶慢赶,还是比约定的时间晚到十分钟。

丁一伸长脖子往丁荣发后面打探,没见到形迹可疑的人。

“林文凤不在。”知道丁一在干啥,丁荣发主动拿出定心丸,“她跟了百来米,被我回头瞪了一眼,往反方向跑了。”

“情况怎么样?”

丁荣发竖起大拇指,兴高采烈,“按照妹子教的,她的反应全在预料之中……”

手舞足蹈地讲述刚才的谈话,又分饰两角,一个扮演林文凤,嗓子尖尖的,一会扮演自己,沉沉的腔调,过足戏瘾。

丁一瞧得直乐,暂时放下烦恼,眼角笑出泪珠,紧绷的神经总算松了些。

“明天你继续去纺织厂找她。”

“好,我天天去。”丁荣发应得干脆,找别人的茬,他在行。

“等供销社的调查结束之后,想办法把五百块欠条的事捅出去,争取普及到纺织厂的没一个员工。”丁一冷冷的吩咐,林文凤不仁,那就别怪她无义。如果她心软,那被赶走的就是她。

“行,一定闹得林文凤呆不下去。”

没错,这就是丁一的终极目的。

让林文凤滚到其他地方去,滚得越远越好,眼不见心不烦。

整天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当跟踪狂。

还是太闲。

给她找点事情做就老实了。

林文凤的确“老实”了,焦头烂额,回到家饭都没吃,躲在房间里想对策,急得团团转。

一会五百块钱,一会丁一自己举报自己,一会又是丁荣发的黑脸盘子……

她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了?

刘三燕站在院子里面大声吼,“文凤,锅里给你留的有饭,吃完了把晚上的碗洗了。”

丁一刚右脚迈进门槛,听到这句话冷笑,林文凤大概没心情吃饭了,碗得刘三燕洗喽。

果不其然,房间内传出林文凤的声音,“我不吃了,碗你自己洗。”

“哎呀,丁一回来了,今天挺早呀。”刘三燕听到脚步声,转过头,皮笑肉不笑的打招呼。文凤个不中用的,肯定又失败了。

“对啊,回来~啦。”丁一对着林文凤的窗户宣告自己的存在。

外面的动静,林文凤听得一清二楚,恨恨地揪着工作服的下摆,嘴巴张张合合,却始终不敢吭声,干脆紧紧咬着嘴唇,倔强的面庞在洁白的月光下晦明晦暗。

等待了一会,不见人出来,丁一潇洒的转身回房。

林文凤吊到嗓子眼的心总算落了地,松懈地瘫坐在椅子上,后背不知不觉已经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拍拍胸口逃过一劫,担心的事没发生。

生怕丁一强闯进来,不管不顾的嚷嚷出举报的事。

甭看她爸这人平时不管丁一,提起她来也总是孽女孽女的称呼,可是最好面子,见不得家丑外扬。如果让他知晓白天的事,哪怕是丁一自作主张,她也同样讨不得好,还得面对老妈的一指禅点头。

林文凤像见不得光的老鼠一般,躲着不跟丁一打照面,晚出早归。

没有如芒刺背的感觉,丁一乐得一身轻松,优哉游哉的上下班。

躲得过她丁一,躲得过人丁荣发吗?

丁荣发说到做到,下了班就去赌人。林文凤再多的心眼,玩不过一个二愣子,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吞,除了忍和忽悠之外,别无他法。

三天时间过去,调查结果出了。

供销社的确丢失了少量的货物,但不是丁一拿的,是看管仓库的人监守自盗,偷偷摸摸趁着无人时携带藏私。

同事们全帮忙证明,丁一同志上下班空着手,绝不可能往外偷带东西。

又有同样站柜台的同事作证,丁一同志总是把东西收拾进柜子里,上好锁才离开。

再加上调查人员了解到,林文凤同志在上个月十五号的确中暑过,且情况比较严重,特意休假一天。

种种证据表明,丁一同志是无辜的。

得了这个让人“欢欣鼓舞”的结论后,丁一收到了四面八方的“道喜省”。

她面带笑容的朝大家感谢,感谢组织的公平公正,感谢大家的信任,感谢同事们的关心和帮助……

说到中途,眼睛泛起泪花。

一时间气氛达到,空前热烈。

主任站在远处,欣慰的点点头。小丁同志是个好同志,单位也是个好单位,多么有人情味。

丁一相信经过这么一出,以后再有人污蔑她,都得掂量掂量。

没有确凿的证据,没有当场抓包,不长眼的人应该不敢再随随便便地撞上来。

她好过了顺畅了,林文凤恰恰相反。

丁荣发收到消息,当天大大咧咧的去找人。不再像以前那般缩手缩脚,底气足了,腰板直了,嗓门大了。站在纺织厂大门口吼了一嗓子,“林文凤同志,你欠我的五百块钱啥时候还?”

一句轻轻巧巧的话,引来无数关注。

赶着回家的人放慢脚步,还没出门的人飞快的跑,全都有志一同的靠近丁荣发,目光若有若无的打量着他。

这人不是林同志的远方亲戚,竟然是五百块钱的债主。

意外,太意外。

难怪最近天天都能瞧见他,下了班就在厂门口杵着。就说嘛,哪有远方亲戚接二连三的跑来接人下班的。

林文凤心里哇凉哇凉,“你胡说什么?”

“我没……”

“一喝酒就胡说八道,不会喝就别喝。”情急之中,林文凤替丁荣发找了个理由,不由分说的扯着他的袖子,“走,赶紧跟我回去,三奶奶看不到你,一会该着急了。”

“我没……”

“知道你没醉,赶紧回去吧。”

丁荣发哪肯顺着她的动作,胳膊往后使劲一摆,“我不认识她三奶奶,我就是个要……”

“丁大明,”林文凤柳眉倒竖,“你再胡说八道,我撕了你的嘴。”

丁荣发眨眨眼睛,嘿,小娘们怪狠的。

“你的钱还想不想要?”林文凤眼神凌厉,小声的警告。

“你啥时候给?”

“正在想办法。”

好吧,先放过你,给大家吃个开胃小菜,大菜慢慢上。丁荣发斜着眼珠子闭紧嘴巴,顺从的随着林文凤离开。

事情尘埃落定,丁一一夜好眠,次日阳光灿烂,又到休息日。

早早起床,准备先去国营饭店吃早饭,在那儿等着和刘大姐偶遇,向她请教做鞋子的事。

谁知刚出巷子口,就被人堵住。

脸上的笑容不翼而飞,丁一慌得揉眼睛,没看错,是他。

才一个星期,没有一个月,完了完了。



第053章 保证完成任务

石诚天蒙蒙亮时从部队出发,连奶奶家都没去,径直到丁一家附近堵人。

刚毅的面庞,挺拔的身躯,笔直的大长腿往那儿一站,气势十足。

等待不到十分钟,丁一“自投罗网”。

蓝蓝的天空朵朵白云,太阳公公俯瞰大地露出笑脸,晨曦的阳光倾泻而下,尽情的洒在每一个角落,洗去阴霾带来光明。

树上的鸟儿扑扇着翅膀离巢,叽叽喳喳地鸣奏出欢快的乐曲。

树下的丁一心情却截然相反,恐慌从脚底板嗖的一下升至头顶,惊出一身冷汗。

眼珠子四下乱窜,估摸着“突围”的可能性以及路线。

再怎么着丁荣发也喊她一声妹子,又费心尽力的为她跑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明知虎来了,赶紧离虎山。

想去报个信,管闲事的人回来啦,速速收拾包袱跑路。

丁一被自己感动住,真是个大大的好人,时刻不忘同伴的安全。

如果丁荣发听到她的心声,肯定大大的呸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只是怕我扛不住糖衣炮弹和威逼利诱,把你抖落出来。”

“丁一同志。”

石诚还是一副冷冷的腔调,丁一真怀疑他是冰块做的,太阳都融化不了。

“干……干嘛?”

“我们谈谈。”

“咱俩不熟。”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不是我奶奶给你姥姥借过救命粮吗?”

石诚的嘴边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从最开始,他就觉得丁一奇怪,出现得突然,找的借口也莫名,连做的事情都让人费解。到现在,他还没搞懂这姑娘的想法。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胆子极大,满口胡扯。

提起这个丁一满头黑线,搞了个大乌龙,鬼知道石诚的奶奶健在,老太太身体倍棒,吃嘛嘛香。幸好她嘴下留德没挑明,否则真心不好收场。

把碎发别到耳后,用讪笑掩饰尴尬,“误会,都是误会。”

“走吧。”石诚朝前点头示意。

“去哪?”丁一眨眨眼睛,有些心慌,怕石诚把她扭送到公an局。

“你不是去吃早饭吗,正好顺路。”

“我肚子疼,想上厕所。”丁一捂着肚子,佯装急得不行,转头就往回跑。

“也行,我去你家门口等你。”石诚冲着她窈窕的身影轻飘飘的来了这么一句。

小样,还治不了你,又撒谎。

丁一的表情龟裂,右脚停在空中,急刹车。

翻个白眼默默腹诽,看来不好善了啊。

“咦,肚子不疼了。哈哈哈……”

大笑三声,再转身时眉眼弯弯,只不过笑容不达眼底。嘴巴张张合合,热情相邀,“相请不如偶遇,石诚大哥,走,请你去国营饭店吃饭,大肉包胖油条,好喝的豆浆管饱。”

石诚飞快地看了丁一一眼,难怪林家余下的几人在她手上讨不得好,脑袋瓜子灵活的不要不要,还很能自圆其说,半点不见难为情。

“只耽误你几分钟的时间。”

几分钟,丁一敏感的抓住这个词,以此来看,石诚真的只是“谈谈”。

“见外了,大家都是朋友,闲时一起唠唠嗑,谈什么耽误不耽误。”

俩人并排往前走,不过中间隔着一米的距离。

丁一警觉地往后瞄了一回又一回,林文凤自顾不暇,没有跟来。

“西瓜是消暑的好东西……”

笑容定格在脸上,没等他话音落下,丁一刷地一下撇头望过去,心砰砰砰直跳。

原来被人旁敲侧击的滋味是这样,犹如锤子一下一下在头顶上方击打,发出咚咚咚的爆响声,却不知何时会真正落下。

“近期好几个厂给员工发福利,都是西瓜。”石诚保持着不高不低的声调,没有丝毫起伏。

果然,他还是知道了。丁一大脑一片空白,只这几个字飘来飘去。

“丁一同志,供销社有西瓜卖吗?”

头顶的锤子声更响,击打的频率更高,离脑袋更近。

眼睫毛上下扑扇,丁一从侧面仔细打量石诚,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叫人分不清喜怒哀乐。

他问这句话的目的是啥?

他也想买西瓜?

他在暗示什么?

丁一有些惊弓之鸟,但是无论怎样,石诚没点破,她肯定不能自己把卖西瓜的事捅出去。

摇摇头,“没,已经卖完了。”

“瓜农会不会近期去供销社卖西瓜?”

“不会。”

“上次的肉不错。”

有了西瓜的事,石诚猜测托丁一买的肉不离十来路不正。

不过有一点始终没想通,百思不得其解,黑市上肉不是一般的贵,丁一却以便宜一半的价格给他,到底为哪般,那时他可没发现她倒卖的事。

但是不得不承认,小丫头本事大,十几岁竟然能弄到那么多东西。

“卖完了,没有了。”

“丁一同志,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对对对,我还知道一句,小时偷针,长大偷金。”丁一胡乱打岔。

“投机dao把是大zui。”该说时必须说,用后果敲响警钟。

“坚定的为人民服务。”老生常谈的借口,丁一用起来溜得不得了。

“你明白最好。”

“难得糊涂。”

“再一再二不再三。”

丁一大喜,这句话听懂了,按照石诚的意思,这次打算轻轻揭过。

“保证完成任务。”

俩人打暗语,你来我往。

石诚见丁一听劝,不再多讲,都是聪明人,点到即止。

丁一的心理活动,赶紧把大佛送走,再交易时必不能选红树林。

没错,把空间里的物资变现为钱的事,她不可能放弃。富贵险中求,为了美好的将来,这点惊吓不算啥。等改革开放后,她走向人生巅峰,到时知道她事迹的人,定只会羡慕她的眼光和胆魄。

几分钟前她还在担心安危,几分钟后知道自身无碍后,已经在计划下一步了。

人的“忘性”就是这么大。

要是石诚能听到她的心声,铁定气吐血。

“再见。”走到岔路口,石诚跟丁一道拜拜,欲拐弯往奶奶家走。

“石诚大哥,你去哪,我请你吃饭。”

“不用。”

“别客气。人是铁饭是钢,早饭一定要吃好。”

“回家吃最好。”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那我就不勉强留你了。”

“……”



第054章 不是这个意思呀

石诚回到家,老太太还以为自己想孙子想到眼花,等听到孙子喊她的声音,高兴的嘴都合不拢。

“哎,你等等。”说完,老太太没了身影。

“奶奶,你慢点。”

“放心,你奶奶老是老了,胳膊腿还好用。”老太太如一阵风似的,呼啦啦又刮回来了,手上拿着一个信封,“小丁给你的。”

石诚一瞅,这不是自己还她钱和票的信封吗?

“快打开瞧瞧,”老太太一脸八卦,“我摸着挺厚实的。”

石诚火眼金星,只一眼,发现信封口被人动过。

“她什么时候拿过来的?”

“上次你走后的第二天。小丁同志是个好同志,总是笑眯眯的,也不嫌我这老婆子啰嗦。”老太太笑眯眯的。

“哦,你们都聊了什么?”

“随便聊聊,我说什么她都爱听。”

见老太太含糊其辞,石诚心里有谱,肯定与他有关。

手指点点旁边的桌子,丁一这是知道怕了,跑过来打听消息。由此看来,警觉度还行。

“快拆开看看呀。”皇帝不急太监急,老太太目不转睛的盯着信封,恨不得一把夺过去帮忙撕开。

“好。”石诚拿着信封往外走。

“你去哪?”

“房间。”

“嘿~害羞了。”大孙子开窍了,老太太心花怒放。

撕开信封,石诚倒出里面的东西,一堆票和钱中藏着一张白白的小纸条。

拿起来默念,“没错,该是多少就多少。”

后半句是他的字迹,前面两个字则是新添加上的,字迹清秀,清秀中却又带些潦草。

石诚觉得这就该是丁一的字。

眼前闪现出那个狡黠的脸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眼珠子滴溜滴溜的转,小嘴巴拉巴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另一边,丁一哼着红se歌曲走进国营饭店。

往老位置一扫,刘大姐带着毕狗蛋正在等待开饭,见到她出现,欢快的招手,“妹子,妹子。”

丁一走过去,“大姐,狗蛋,早啊。”

“就猜着你今天会来,快点坐,一会就开饭了。”大姐拍拍旁边的凳子,“特意给你留的,已经帮你叫了你爱吃的大肉包和豆浆。”

“知我者大姐也,谢谢。”

“以后你要是过来吃饭,就坐这个位子。”

“好。”朝中有人好办事,拜刘大姐所赐,她在国营饭店有了专属座位。

“妹子,一会你干啥?”

“我想做双鞋子,不知道咋下手……”

“包在大姐身上。”刘大姐打包票,“吃完了饭去大姐家里,大姐教你。”正好给妹子讲讲石家老太太的事。

丁一求之不得,毕长征已经出差回来了,她巴不得过去刷脸熟。

“大姐是我亲姐。”

刘荷花完全招架不住丁一的甜嘴,越发的坚定一定要做成那桩亲事。

老石家的条件真心不错,石诚在部队是个官,听老太太讲的意思,还很得领导赏识,优秀的年轻小伙子就得配妹子这种好姑娘。

“不过大姐,吃完饭我还有点事要办,九点左右过去。”

“行。”

丁一有啥事?

这第一嘛,当然是准备东西,有求于人决不能空着手上门,这点她还是懂的。

换做以往,肯定是简单方便的从空间里拿些水果装在篮子里。

但这不是石诚回来了,他奶奶家离大姐家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敢再拿水果,还是低调做人比较好,去供销社称点散装糖果糕点之类的。虽说今日她休息,可单位还是有人上班的。

第二嘛,跟丁荣发有关。

石诚不追究,警报解除,不必再提心吊胆。作为一个好人,丁一觉得好消息有必要跟同伴分享。

但是大白天太显眼,她打算拿两颗糖当报酬,找个小娃娃当传信人,让丁荣发晚上去公园面谈。

两件事办完,丁一才高兴的拎着东西往大姐家去。

“咚咚咚~大姐,我是丁一。”

“哎,快进来快进来。”刘荷花站在堂屋组廊里,一眼瞄到丁一手中的袋子,笑得胖脸皱成一团,眼睛眯成一条线。

“大姐,这是供销社最近新出的糕点,味道挺不错,拿来给狗蛋尝尝。”丁一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刘荷花。

“来玩就行,还带什么东西。”刘三燕嗔怪,手却很实在,稳稳的接住。

毕狗蛋一听有糕点,忙扔掉手里的木棍子,满头大汗的直往刘三燕身上扒,“妈,我要吃糕点。”

“叫人没?”

毕狗蛋扭头,匆匆喊一声应付交差,“丁姨。”

“哎。”

“妈,我肚子饿了,我要吃糕点。”狗蛋上下蹦跶。

丁一站在旁边,猝不及防被活泼的他撞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哎呀,我的姥姥呀,狗蛋的劲真大,没白长那么多肉。

“你给我站好,把丁姨撞倒了。”刘三燕忙伸手扶住丁一,“妹子,没事吧?”

“姐,没事。”

“这孩子劲大,随他爸。”

“力气大好。”

“他爸也这么说,颠锅颠勺都得劲。”

“……”有爸妈的孩子真好,小小年纪未来路线都规划好了。这是打算家族长期驻扎国营饭店,一干到底的架势。

可是,未来国营饭店没了呀。

要不要提个醒呢?怎么说才比较好?

丁一沉思期间,刘三燕用两块糕点打发走毕狗蛋,“出去玩去,妈妈跟丁姨有事。”

“妹子,你想做什么样子的鞋子?”

“单鞋,就春秋穿的那种。”

“行。”

刘三燕虽说有点小市民,但是当师傅是真尽职尽责。她在农村长大,手工活本就不错,又进了鞋厂上班,自总结了一套规律。

鞋样子怎么剪,做出的鞋才好看,哪样的鞋面耐穿,鞋底怎么纳才省力,全倾囊相授,完全没有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念头。

丁一本来抱着套近乎来的,没想到听入了迷。

毫不犹豫的竖起大拇指,“大姐,你是这个,懂的真多。”

“都是经验,你要喜欢,以后大姐经常给你讲。”

“喜欢,当然喜欢。”

刘三燕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妹子,我看咱俩挺投缘呵。”

“那当然。”

“大姐就喜欢跟你聊天说话,要是住的再近点就好了。”

“承蒙大姐不嫌弃,妹子以后往这边多跑几趟。”

“……”不是这个意思呀。



第055章 放了一马就不怕放第二马

刘荷花给不少人牵过线搭过桥,有成功有失败,勉强称得上媒婆内的资深人士。

不过全都是直接和女方的妈妈接触,由对方去做姑娘的工作,她只用负责传达双方的意见,再在中间转圜即可。可偏偏丁一的亲妈不在后妈不慈亲爸变后爸,与后妈说了等于没说,搞不好有戏也被搅黄。

别怪她把人想的太坏,后妈虐待继子继女的,她见过不止一例两例。要不怎么说,有妈的孩子是个宝,没妈的孩子是根草。

思来想去,她觉得还是不要太直接。

听石家的老太太说,妹子和石诚认识,好吧,就拿这个当引子。

“妹子,你跟前面石家的大孙子挺熟呵。”

“你说的是石诚吧?见过几面。”丁一拿着笔在纸上刷刷刷地记着刘荷花的心得体会,头都没抬。

“我刚才看到他了,好像放假回来看奶奶,那孩子挺孝顺的。”刘荷花开始媒婆式的老生常夸。

“嗯,回来了。”丁一点点头,孝不孝顺她不晓得,但是他回来的目的她倒是知道。

“你知道?”

刘荷花诧异,石诚才刚回来不久,妹子就晓得了?这是一直有联系,还是一直在关注?

不过,大大的有戏呀。

兴奋地把凳子朝丁一挪近一点,脑袋左右晃动打量她的神色,想从中找出点少女的娇羞或者脸红之类。可惜让她失望,丁一全身心的投入到记笔记的大业中,无任何异常反应。

“吃早饭之前碰到的。”

“在哪儿碰上的?”刘荷花尽力压住内心的激动。

“在我家……我家到国营饭店的路上。”

好奇心和八卦心作祟,刘荷花迅速在脑海里盘算石诚从部队到家的路线,市里面的大路小路纵横交错,可是他回家最近最快的路却只有一条。

但是,并不会经过国营饭店,更不会去到妹子家附近。

并且,记得老太太抱怨过,大孙子过来宁愿被太阳晒被雨淋,也不愿意绕路走那种有阴凉有遮挡的胡同。

石家的大石头开窍了。

荷花那叫一个激动,双手使劲一拍,一个已经有心,只用说通另一个就行啦。

丁一吓一跳,笔在本子上画出长长的一笔。

“大姐,怎么啦?”

“没啥。”高兴呗,刘荷花胖胖的脸上净是笑。

“大姐有什么乐事,说出来让我也乐乐。”

“石家的老太太是个热心人,她只有一个儿子,就是石诚他爸。石诚的爷爷我没见过,据说挺人不错,特别尊重女性,对媳妇好得不行,媳妇说东他从不往西,别人笑话他,他总振振有词地说媳妇是对的。”

丁一眨眨眼睛,这有什么好笑的地方吗?她怎么没发现。

“不独石诚的爷爷这样,石诚的爸爸也如此,特别听石诚妈妈的话。”

“哦~”丁一做了个夸张的表情。

“妹子,我看呐,他们老石家的男人对媳妇好的这点,能传给下一代。”

“遗传。”

“对对对,就是这个词。妹子读书多,一说就说到点子上。”

丁一在脑海中想象石诚耙着耳朵,给媳妇端茶倒水锤肩捏腿,忍俊不禁。

密切关注她的表情,刘荷花的信心瞬间满满,达到一百。

接下来,她重点讲述了石诚的种种趣事,从中发现他的闪光点。比如,从小就是个聪明娃,当孩子王当娃娃头,又比如,从小就勤快,争着抢这帮家里干活。

总之,由三岁看老,以后定不得了。

丁一听得津津有味,不过纯粹是想知道石诚的糗事。

却越来越惊讶,“大姐,你那时候还没嫁过来吧。”竟知道的这么详细,连人家三岁不尿床都晓得。

“呃,都是听他奶奶说的。”

刘荷花热情半点不减,继续给丁一科普了石诚的几个弟弟妹妹,合起来就是,弟妹都是有文化的人,特别好相处。

说到正酣处,毕长征回来了。

丁一的注意力立马被吸引过去,目标任务出现,她不着痕迹的打量对方。只一个念头,毕长征不愧是在国营饭店工作的,胖胖的身形一般家庭养不出。

“长征,这是丁一妹子。”刘荷花热情的介绍,又转头对着丁一道,“妹子,我当家的。”

毕长征回来的这几天,听丁一的名字听得耳朵起茧子,媳妇话里话外的夸,还说要撮合她和石家出息的大孙子。

他特地抽空回来瞧瞧,到底是何方神圣,让媳妇天天挂在嘴边念。

结果嘛,普普通通的一个小姑娘,乍一眼瞧过去,没什么特别的。

“毕领导,你好。”丁一落落大方的打招呼。

“哎呀,叫领导多见外,叫哥就成。”没等毕长征应,刘荷花先嚷嚷开。

仅凭这短短的五个字,毕长征自觉真相了。

媳妇就吃嘴甜那一套,喜欢被人无形中高高捧着,显见这丁一是个聪明的,找到了罩门。

听媳妇的意思,她俩是在饭店无意中碰上的。

现在来看,到底是无意还是有心,有待考究。

“坐坐坐。”毕长征手指着凳子,脸上净显憨厚的笑容。

“你咋现在回来了?不是说今天忙吗?”刘荷花朝毕长征瞪一眼,还没跟妹子唠完,你就来打岔。

“忙完了。”毕长征伸手拿过桌子上的大蒲扇,“天儿热,走一趟出一身的汗。”

刘荷花夺过扇子,“你歇着,我来给你扇。”

毕长征抹把头上的汗,“小丁同志,中午在家里吃饭,我从饭店带了菜。”

“恭敬不如从命,谢谢毕大哥刘大姐。”

丁一可不打算客套,既能蹭饭又能在毕长征那刷个脸熟,为事业的进一步发展打下牢实的基础,必须留下。

“你不是说没有带菜带饭的饭盒吗?”

“找老牛借的。”

丁一一听,该到自己表现的时候。

“供销社有大号铝盒,帮姐留两个。”

“大号的好,那种一般的装不了多少饭菜,不够吃。”刘荷花心眼子直,有一说一,完全不怕人知道她饭量大。

毕长征没搭话,耳朵却牢牢竖起来。

有他在侧,刘荷花没再提石诚的事,害怕丁一脸皮薄,不好意思说实话。

一直憋到下午丁一在她家吃完晚饭,送人出门时,才偷偷问一句,“妹子,你觉得石诚咋样?”

“很好。”放过她一马,放了一马就不怕放第二马。



第056章 他怎么又来了?

刘荷花头一次做媒如此顺利,无半点波折,男女双方看对眼,不需她大费周章跑断腿,简直喜得合不拢嘴。

自觉又做了一件好事的她,在送走丁一后,满面堆笑地赶去见石家的老太太。

“婶子,在家不?”

老太太刚送完孙子,回到家端起茶缸准备喝口水,就听到刘荷花满带喜意的声音,慌得顾不得放下茶缸,飞奔到门口热情地迎接,“在在在,狗蛋他妈妈来了,快进来。”

俩人均心知肚明,知晓这趟的真实目的。

老太太把人引到堂屋,指着凳子道,“荷花,你坐。我去灶房给你倒点水。”

“婶子,别忙活……”

话音还没落,老太太的人影嗖地一下消失了,快如闪电。

媒人上门,她拿出高规格,往凉白开中加了白醋和白糖,既防暑又解渴,双重功效,味道还特别好。

“荷花,喝点水。”老太太笑容可掬把盛满希望的缸子双手递给刘荷花。

刘荷花当媒人,嘴上客套手上实诚,接过后抿一口润润喉。

咦,有点甜有点酸,酸酸甜甜真好喝。一仰脖子咕嘟咕嘟缸子见底。

老太太二话不说,再续上一缸。

“婶子,你晓得不,石头今儿早上和我妹子见面啦。”

“啥时候?”老太太激动的声调拔高三度,一眨不眨地盯着刘荷花的胖脸盘子。

“早上六七点钟。”妹子七点多快八点到饭点,肯定在那之前碰上的。

老太太人虽老,但是耳不鸣眼不花,脑袋瓜子顶呱呱。两秒钟想通关节,石头这是特意去看人小姑娘。

暗暗寻思,小丁给石头写信,石头主动出击。

未来可期,抱重孙子的日子越来越近喽。对大孙子先去看小丁,再回来看她,也没半点生气。

“石头还瞒着我,一丝风声都没露。”

“我也是问出来的。”刘荷花端起茶缸,连灌几大口,抹抹嘴才抛出最后的重磅炸dan,“妹子还说,你家石诚人很好。”把“很”字重重咬住,突出强调。

老太太那个乐呀,高兴得脸上的褶子一道一道,眼睛陷入其中,差点迷了路。

“小丁也是个好姑娘,好同志。”

丁一从刘荷花家离开,晃晃悠悠的走在大马路上,准备去公园和丁荣发会和。

习惯性使然,走路时左顾右盼,外加频频回头,防火防盗防文凤。

结果林文凤没出现,倒是看到石诚。

一天见了两次面,丁一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早上只想着溜,现在却主动凑过去笑眯眯地打招呼。

“石诚同志,又碰上了,好巧,去哪儿呀?”

又由大哥变同志了,石诚不动声色的瞅了丁一一眼,没忽略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回部队。”

那下次回来就得一个月后了,丁一雀跃不已。

“路上小心。”

石诚没放过丁一的任何微表情,这红辣椒盼着自己离开,估计倒卖的念头还没熄,真够胆大的。

“不再三。”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丁一面不改色地顺口就接,只不过她不是君子。

“我能查到的东西,别人也可以。”

丁一脸上的笑僵住,“大哥,你……”咋查到的?

石诚本想吓住丁一,让她收手,万一被抓住,届时红辣椒变成蔫辣椒,不是闹着玩的。世上没有后悔药,永远不要抱着侥幸的心理去触犯法律。

但是,看到丁一笑得快哭的表情时,突然于心不忍,“这次帮你兜住,没有下次善后。”

黑压压的乌云从头顶挪开,新鲜的空气环绕左右,丁一的心起起伏伏,准确的落回原位,感激涕零,“大哥,你真是个好人,大大的好人。”

如果刘大姐再问她对石诚的印象,她一定不会只用“很好”两个字形容,必须再加上其他修饰词,否则不足以表达石诚同志的优秀。

她决定有事没事去看看石奶奶,给老人家送温暖送祝福送大米。没办法,石诚不要,她只能走亲人路线。

石诚,“……”还以为又变成石诚同志了。

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不知何时,嘴角已经翘起。

丁荣发上午接到一个小屁孩的口信,说他妹子在公园里等他,晚上七点老位置碰面。不用动脑袋就晓得是丁一传唤,估计又有什么坏点子对付林文凤。

兴致勃勃地提前半小时出门,商量对付外人总是这样激动。

哼着小曲摇头晃脑,树上的鸟儿给他伴奏,树上的树叶给他扇凉,今天又是一个好日子。

没到公园,也没到相约时间,却已经见到丁一,她正微微扬着头,和一个军装男有说有笑。

夕阳的余晖洒在俩人身上,说不出的静谧和美好。

八卦八卦,有情况。

丁荣发小心翼翼地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往旁边让让,军装男的面容毫无保留地出现在眼前。

眉头一皱,有点眼熟。

丁荣发左看右看,脑海里努力回想,啊,记起来了,那个大高个,向妹子买肉的大高个。

他怎么又来了?

肯定是缠着妹子要买风干的肉。

自从那晚提价后,妹子答应,能长期存放的肉以后都只卖给自己。

不行,妹子脸皮薄,他得帮忙把人赶走。

今天不是个好日子。

大喇喇的走过去,朝石诚大呼小叫,“哎,说你了,赶紧滚蛋,有多远滚多远,别出现在我们面前,否则……”

他右手捏着左右的关节,咔咔咔直响。

丁一被这神来之言惊呆了,唱得哪一出大戏。丁荣发何时和石诚有仇?以至于见面就撵人。

石诚认得丁荣发,第一次见在公园,第二次在红树林旁边。毋庸置疑,他跟丁一首先肯定是合作伙伴。

还有第二种关系?

眯着眼睛,视线在俩人之间来回转。

“你听到没,”丁荣发咬牙切齿,凑到石诚耳边低声警告,“都是我的。”

石诚脚步未动,右手往后一扬,丁荣发吃痛倒退几步,撞到粗粗的电线杆上。

“记住,老实做人,否则,不客气。”

说完大踏步离开。

丁一总算回神,压抑着声音骂丁荣发,“你疯了,还是神经了?”

转身去追石诚。

丁荣发捂着屁股,“嘶~”好疼。



第057章 立于危墙之下

丁一赶着去灭火,要不是时间紧,真想拎着丁荣发的耳朵原地转三圈,大晚上的吃了木仓药,万一把老大哥惹毛了,她俩分分钟倒霉。

奋力跑了一段路,气喘吁吁地,终于把人追上。

“石诚大哥,你别听丁荣发瞎讲,人抽风了,脑子不清醒。”

石诚是特意放慢脚步等着丁一的,否则以他的本事,想把人甩开,小菜一碟,不需费任何吹灰之力。再一次给她吃下定心丸,“我答应的事不会反悔。”

丁一赧然,暗暗鄙视自己的小心眼。

“丁一同志,有所为有所不为,把自己立于危墙之下,墙未塌已有人推,后患无穷。”

零星的月光透过树叶溜下来,悄悄爬到石诚的脸上,给他缀上点点亮光,剑眉星目显得格外冷峻,紧抿的唇角不苟言笑。

但是丁一却暖意融融,仿佛树叶婆娑带来的不是微风,而是灿烂的阳光。

一直以来,她想方设法地赚钱,数着钱睡觉的日子真心爽,可是每次交易时的胆战心惊半点不作假。

外人只看到她体面的工作,欣然羡慕之。

所谓的家人嫉妒她手里的票票和钱财,背地里搅风搅雨,恨不得夺之。

合作无间的丁荣发关心的也只是空间里的大批物资。

除了过世的亲人外,有谁真正关心过她的安危?夜深人静时,也曾渴望有人紧张她,有人担心她,可都是奢求。

鼻子痒痒的,眼睛润润的,“谢谢。”

“嗯。”石诚不自然的挪开目光,打量着面前的大树,“其实你还小……”不用那么着急找对象。

“对。”丁一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她年纪本就不大,这句是实话。

“我走了。”

“路上小心,安全第一。”

丁一朝石诚挥挥手,目送人离开才大踏步转身,回去找丁荣发算账。

丁荣发屁股疼得不行,走两步龇牙咧嘴。暗忖,大高个没白长那么大个子,力气真他奶奶的大,一只胳膊把他弄成这样。

想想还是算了,追不上不追了,一瘸一拐地直接去公园长椅那里等待。

翘首以盼了一二十分钟,终于再次见到丁一。

调整好姿势,双手抱胸气势十足,佯装板着脸,不给她张口的机会,人还没到跟前就开训,“丁一同志,你不厚道啊。”

丁一气得脸色铁青,她在前方灭火,眼看着只剩下星星点点,险些让这货两句话点燃成熊熊烈火,竟还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脚踢在丁荣发小腿上。

窝腿脚来得猝不及防,顾及屁股,丁荣发身形没平时灵活,左右躲闪不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屁股也跟着遭殃,嗷嗷直叫。

“别踢别踢,疼疼疼。”

“就是让你疼,”丁一气咻咻的坐到旁边,“你知道他是谁不?”

“一个二道贩子。”丁荣发得意的紧,“哼,跟你买肉的那个大高个,化成灰我也认识。”

但凡抢生意的,全都牢牢刻在他脑海里。多亏他这个有记忆力的脑袋,才能认出对手,继而出手赶走对手。

明儿就去买点补脑的东西吃吃,天天这么用,真怕把聪明用完了。

丁一恍然大悟,搞半天这二百五担心货源被抢。

还以为俩人有什么化解不了的深仇大恨,见面就杠,先动嘴再动手,整得一套一套。

结果,真相竟如此“残酷”。

个拖后腿的,丁一拍拍胸口顺顺气,“你那么能,那晚在红树林没认出他?”

“红树林?他跟红树林什么关系……等等,你说他去过红树林?”丁荣发一跃而起,眼睛瞪得圆溜溜。

“他就是那晚和咱们在红树林碰面的军官,你心心念念祈求对方大发慈悲高抬贵手的军官。”

“你没……没骗我?”丁荣发冷汗涔涔往下。

“我像是开玩笑吗?”

“啊……”丁荣发大声嚎起来,脑子转得特别快,知道抓住,“妹子,你一定要救救哥啊,虽说哥哥上没有老母,下没有娃娃,中没有媳妇,可是哥哥还没活够呀……”

“别唱大戏了,真难听。”

丁荣发像个听话的小孩子,老老实实跟鹌鹑似的站立在一旁,可怜兮兮的道,“妹子,我不晓得他是军官,你说他在你那买肉的。”

“这么说怪我喽。”

“不不不,怪我。晚上喝多了,头晕眼花,有眼不识军大哥。”

丁荣发头摇得彷如拨浪鼓,求生欲爆棚,半点不敢攀扯。心里却把丁一骂上千百遍,怪你怪你都怪你。

“我只说过他买了两次肉。”剩下的都是你自己胡乱猜测。丁一伸出两根手指头,一言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丁荣发目瞪口呆,“……都是我的错。”轻易相信你,没有及时看穿你的真面目,忘记你狡诈狡诈的本性,放出的消息都以提价为目的。

抿抿嘴唇一副受伤的模样,“妹子,军大哥那里……”

“他说这次不追究,再一再二不再三。”

听到前半句,自动忽略后半句。丁荣发乐得一下子坐在凳子上,嘴巴快咧到后脑勺了。

“军大哥真是个大大……嘶~”倒抽一口凉气,屁股好疼,赶紧往旁边挪挪,只留下半边坐在凳子上,竖起大拇指,“好人,大大的好人。”

丁一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好了伤疤忘了痛。

“妹子,大恩不言谢,一切尽在不言中。只要你吭一声,哪怕上刀山下火海,哥哥也绝不推辞……”丁荣发贼精贼精,马屁滚滚而来。

“刀山火海没有,估计有龙潭虎穴要闯。”

“哥哥绝对没二话。”丁荣发拍着胸脯子,信誓旦旦的保证。

“到时候别推三阻四就行。”

“不可能的。”丁荣发笃定的摆手,又试探的问,“妹子,咱们要不要买点东西谢谢可亲可爱的军大哥。”

“这个不用你操心。”

“那行,妹子,林文凤的事……”

“就按照之前说的来,把她闹走为止,滚得越远越好。”

“那咱们的买卖?”

“需从长计议。”

“嗯。”只要不是不让他干就行。钱在眼前堆着不赚,难受咧。



第058章 妹子,你真牛

心里的石头暂时落下,丁一一夜好眠。天亮时,伸个懒腰,起床洗漱,精神抖擞的出门,例行每日晨跑。

林文凤恰好与她相反,黑眼圈浓重的像是黑墨水画上去的,头重脚轻,差点挪不动步子。

刘三燕见姑娘的样子有些不太好,难得慈母心发作,伸手去摸林文凤的额头。

“凤儿,好点没。”

林文凤扶着门框,有气无力的道,“妈,头还疼,我想请假。”

自前天下班归家后,林文凤就病了。一半是羞的,一半是急的。

被丁大明在厂门口捅穿五百块钱的事,她羞愤交加。虽说情急之中找了个理由,可总觉得大家都不信。更怕一传十十传百,传到父母和街坊邻居耳中。

以至于休息日时,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找借口头疼。

刘三燕对林文凤抱有极高的期望,不无可惜的想,昨儿贱丫头出去晃荡一整天,摸黑回家,文凤头疼起不来床,白白错失大好机会。

可不能一错再错,必须赶快好起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呐。

“我一会去厂里给你请假,你在家好好休息。”

林文凤心下一惊,千防万防就怕家里人知道。

不行,妈坚决不能去。

用毛巾狠狠洗了把脸,强颜欢笑道,“妈,我好点了。”

刘三燕再去瞧时,姑娘的脸色的确好了许多。心下纳闷,没吃药没也没看医生,才多大会没事了,难道是躺出来的病?

“妈,吃完饭,我去上班。”

“去吧去吧。”别再睡了。

林文凤喝一口停一下,勉强解决一碗粥,“我上班去了。”

林振兴斜眼瞅着,这丫头不对劲。

算了,不多管闲事。

在家躺一天就要扣一天的工资,不去上班难道让他养?

林文凤走得小心翼翼,又特意绕道,不敢从丁大明送她回家的停靠点经过,害怕他在那堵人。

一路上战战兢兢,如同惊弓之鸟,颇不容易。

顺利抵达纺织厂后,一口气还没来得及长舒,就收到四面八方的注目。

吞下嘴里的苦涩,默默的回到座位上。

她惯会装样,最擅长楚楚可怜。

不一会换了副模样,眼角红通通的,时不时滴几颗金豆豆,委屈的模样勾起周围人同情心大起,由看大戏变为鸣不平。

“文凤,那个人这么冤枉你,你爸妈都不管管?”

“怎么管,她是我爸前妻那边的亲戚,姓丁,仗着家里的老太婆在世,辈分高,隔几个月来一趟。我们好吃好喝的伺候,他还不满意,醉酒就闹事,回回走时大包小包扛一身,便宜占尽。这次更离谱,张口就要五百块钱。”

“五百?”一众同事倒吸一口凉气,我滴个怪怪,口气不小呀。

有人疑惑,“听说你那个继妹在供销社上班,那男的咋不去找她,为啥找你?”

“你当他傻啊,人家一个姓的,当然找外姓人要呀。”没等林文凤回答,已经有知心大姐抢答了,说得理所当然。

林文凤一边抹泪一边点头,万分感谢知心大姐替她找答案。

“文凤,他们还是当你们好欺负。”知心大姐拍拍林文凤的肩,他们指谁,你们指谁,一目了然。

“文凤,要我说,这种亲戚不能太纵着。”

“什么亲戚,跟文凤他们压根没关系。”

“对,你给你爸妈说说,那人再来,让他直接去供销社,要钱也好要东西也罢,都与你们无关。”

“……”

车间的职工你一言我一语的替林文凤出谋划策,也拜她们口口相传所赐,没到中午,文凤同志的遭遇传遍整个厂子。

以至于,丁荣发准时出现在纺织厂门口时,保安大爷直接拿起扫把赶人。

“滚那边去,这里不准站人。”

下班的职工们纷纷朝他投去鄙视的眼神,又来了,年纪轻轻游手好闲,靠打秋风过活。

更有大姐气不过,走到旁边随地吐两口痰。要不是他躲得快,新买的鞋子都要沾上别人的口水。

好不容易等到林文凤出来,还没等他开口,已经有正义使者出面,“滚蛋。”右手使劲扒开他,左手扯着林文凤,“文凤,我们走。”

“五百块钱……”

“找你的亲戚去,找我们文凤算咋回事。”正义使者回头恶狠狠的瞪着丁荣发,“再来纠缠文凤,把你关到公an局去。”

咦,小娘们翅膀硬了。丁荣发薅薅头发,到底发生了什么,促使她的改变?

想拉个人问问,可惜大家理都不理,个个白眼上天,鼻孔对他。

林文凤心扑通扑通直跳,没想到会这么顺利过关。

同事们说的对,态度还是要强硬点,就因为她好说话,才被丁大明那个无赖挟持住。

一瞬间,林文凤充满希望,头疼不翼而飞。

刘三燕见到和早上判若两人的姑娘,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都是躺出来的毛病。

人呐,还是该多动动。

“文凤,帮我把菜切了。”

丁荣发掐好时间去找丁一,站在供销社附近左顾右盼。见人出现,忙对她使眼色,往公园方向点头示意。

丁一收到信号,微微颔首,表示知道。

老时间老地点,俩人汇合。

丁荣发百思不得其解,把林文凤的反应和她同事们的异样,一五一十的反馈。

“妹子,你说奇怪不奇怪。”

“肯定是她背后造谣,说了你的坏话,误导别人。”多简单的事,还用费心思猜。

“这么简单?”丁荣发有些不信。

“你找个小娃娃或者陌生人去打听,保准是。”

丁荣发猛拍大腿,“对呀,我应该找人帮忙打听。”

“我估计,不离十说你是打秋风的,见天的找她要钱。”

“她上次说我是三奶奶家的儿子,狗屁的三奶奶,她三奶奶在哪个旮旯里,鬼晓得。”

“不是她三奶奶,是我三奶奶,你正好跟我一个姓。”丁一成竹在胸,泼脏水嘛,就那么些事,肯定是往她身上倒,才显得她无辜无助无奈。

“……”

丁一招招手,“耳朵过来,告诉你下一步咋走。”

丁荣发洗耳恭听,只见他眼睛越来越亮,频频点头。

接收完大计,他不再逗留,朝丁一招招手,“妹子,我先走啦。”

月黑风高,人都在外面纳凉,最是方便打听情况。

找到老秦,俩人直奔纺织厂的家属大楼。

老秦往人群里一钻,几分钟后明白“前因后果”。一字不漏的全部倒给丁荣发。

丁荣发对丁一佩服的五体投地,妹子,你真牛。



第059章 种瓜得豆

林文凤有厂职工帮忙撑腰,腰杆子越来越直。她其实挺聪明,一次两次搞清楚情况后,下班向来与泼辣的大姐或者朋友相携离开。

丁荣发不意外地遭受成百上千的白眼,以及时不时飘入耳朵的冷嘲热讽。

哼,躲得过初一,还想躲过十五,想得太美。

按照丁一教的,一路尾随林文凤,她去哪,他就去哪。

又怕她不知晓已被跟踪,造出极大的动静,一会咳嗽,一会用脚踢踢石子。

同行的同事烦不胜烦,可大路朝天,总不能因为前后脚踩在同一个地方,把人赶走。回头瞪眼踢石子皆不管用,也没办法了。

林文凤门清,丁大明一副要跟到底的架势,实际上是想知道她的真实住处。

这怎么能行?

“丽丽,我不想回家,一到家丁大明就要找我要钱。我爸妈拿他没办法,又不愿出钱,就把主意打到我头上,谁让我是姑娘不是儿子。”林文凤越说越委屈,声音中带着浓浓地哭腔。

黎丽丽无比同情好友,亲妈是别人的后妈,对前妻留下的孩子打不得骂不得,连那边的亲戚都要礼让三分,困难则全部摊到亲生的娃,不,姑娘身上。

挽上她的胳膊,大方邀请,“走,去我家玩。”

林文凤本来是想拿黎丽丽家当挡箭牌,拖一拖,让丁大明误会。反正丽丽坚信丁大明是个酒鬼加穷鬼,就算闹开了,她也不怕。

没想到在好友家玩了一个小时,打道回府时,丁大明仍在背后阴魂不散地跟着。

“林文凤同志,你啥时候还我的钱?你要是再不还,跟我一起去……”

林文凤拔腿就跑,使尽全力的奔跑。

丁荣发被唬一跳,以为有坏人出没,猫着腰四下瞅瞅,空荡荡的街道除了他两个,半个人影都没有。

拍拍胸口心下大定,再抬头往前时,林文凤已没了身影。

“呀,跑得可真快。”

丁大明奋力直追,可直到他追到目的地,都没能赶上林文凤。

累得满头大汗,靠在树干上大声喘粗气,胸膛起伏不定,用手抹一把脸,“奶奶的个腿,跑死老子了。”

轻轻甩头,汗珠天女散花似的从短发上飞出。

林文凤前脚进家门,后脚插紧门梢。心中有如小鹿乱撞,耳朵高高竖起,扒在门上忐忑地倾听外面的动静,度秒如年。

刚才只顾着跑路,一分一秒不耽搁,忘记。

刘三燕正在大门口乘凉,手中摇着大蒲扇,突然被眼前的状况整得一愣一愣。

“文凤,后面有狗撵你?”

林文凤回头,“妈……”

“你关门干啥,外面有什么?”刘三燕站起来就要开门去瞅。

“妈,我刚才碰到一个疯子。”

“疯子?”

“对,疯子。”林文凤眼神乱瞟,“穿着大棉袄,拿着棍子乱打人。”

“哪里来的神经病?”刘三燕扭头高喊,“爱党,文凤被人欺负了,你快点出来,把人打回去……”

“妈,我跑得快,没被打到。”

林文凤手里紧紧攥住插销,打定主意绝对不让家里人出门,担心他们碰上丁大明。

听到母亲的呼喊,林爱党踢踏着拖鞋风一般的冲出来,粗声粗气的问,“妈,文凤被谁欺负了?看我不打死她。”

跑得太急,拖鞋跟不上速度,干脆拿在手里光脚行动。

“一个见人就打的神经病,看把你妹吓得。”

“哎呀,我没事。”林文凤跺跺脚,“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我还以为又是丁一那死丫头了,”林爱党扔下拖鞋穿上,“妈,咱们不能再那么惯着她了,要什么给什么,跟慈禧老佛爷似的。”

刘三燕气得一巴掌拍在大儿子肩头,“你给我小点声,这么大的人,嘴上说话没个把门的。”

“妈,你别打哥。”林文凤适时出来当好人。

“妹子心疼哥,哥出去帮你报仇。”林爱党拿过旁边的铁锹,在手里掂掂。顺手,就是它了。

“哥,我没事。”林文凤一把扯住林爱党的袖子,身体却挡在门缝正前面,“丁一还没回来?”要是在家,他哥不敢光明正大的说她。

刘三燕撇撇嘴,“谁晓得又死哪里去了,天天晚着家,哪个姑娘会跟她一样?”

“妈,哥刚才说的对,你对丁一太软了,她总觉得我们好欺负。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但凡态度强硬一点,她拿捏不住咱们的。”

刘三燕眼神闪烁,她倒是想强硬,想颐气指使,可是不行呀。

铁证如山。

要真捅出来,振兴的工作肯定黄了,他们全家都得喝西北风饱肚。

“好啦好啦,文凤,你把门打开,让你哥哥出去瞧瞧。”

林文凤心一下一下往下沉,每次只要她提点苗头,她妈就把话题岔开,完全不想多谈,口风紧的半点不漏。

她妈到底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误,宁愿吃哑巴亏,每个月出两块钱房租,都不晓得争一争辩一辩。

安静的林爱党肚子里的坏水咕嘟咕嘟冒泡,须臾之间,一个妙点子涌上心头。

脸上掩不住的喜意,“妈,咱们别出去了。”又偏头询问,“文凤,疯子在哪个位置?”

“在路口那。”

林爱党随手把铁锹扔回原处,绿豆般的眼睛精光一闪一闪,目光在老妈和妹妹脸上打转,一字一顿的重复道,“丁一还没回来。”

“她是没回……你是说?”刘三燕张大嘴巴,眉头往上一挑,显然明白儿子画中的未净之意。

“就是那个意思。”

“打死她,”刘三燕咬牙切齿,面目狰狞,“打死了也跟我们没关系,世上少个祸害。”

林文凤听个半头话,云里雾里。

“妈,你们在说什么?”

“那疯子还在外面吧,丁一回家从路口过哩。”刘三燕幸灾乐祸的给姑娘解释。

“……”林文凤愕然,万万没料到,一个胡编的借口,竟让她妈和她哥这么大的反应。看着他们的笑意盈盈脸,张张嘴巴,终究没有泼冷水。

丁一晚跑结束,慢悠悠的散步回家,老远瞅着那个身影有点熟悉,走近一看,果不其然是熟人。

“跟过来的?”

丁荣发刚缓过神,摆摆手,“别提了,跑得太快,我没追上。”

巴拉巴拉倒苦水,诉说晚间的你追我赶。

“妹子,哥哥真心不容易。”

“林文凤这是种瓜得豆呀。”

“咋讲?”

“见天的跟着我,日复一日的狂奔在马路上,目的没达到,倒成了个女飞人。”

“……”细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第060章 老不死小不死

刘三燕和林爱党的美梦,在见到完好无损的丁一时,梦醒十分。

“你们这是打算插门睡大觉,把我关外面?”丁一似笑非笑的看着几人,敢说一个是,明儿就让他们全部露营去,尝尝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滋味。

“不是,我在这儿乘凉,你一叫就开门。”刘三燕讪讪解释,“附近有小偷,害怕东西不见,才关门的。”

“防火防盗防小偷,的确该注意。”丁一意有所指,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林文凤。

刘三燕还是很关心疯子的事,“你,你刚回来,遇到什么人没?”

“遇到了,不过不是小偷。”

刘三燕和林爱党对视一眼,疯子还在那。

不无可惜的想,疯子怎么就没把她打死打残呢。难怪是个疯子,放着有钱的不打,专挑好人下手。

“有个男同志站在前面的那条街上,东张西望的,大晚上的不回家,也不晓得要干啥。把人拦住说问个人,吭哧半天又不说话。”

林文凤心下一紧,大拇指死死掐住食指,那晚她回家就是让丁大明在前面街停的车。

“不对呀,明明是在巷子口。”刘三燕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我没听到。”

“没啥,锅里有热水,你快去洗漱吧。”

留下心怀鬼胎的三位,丁一挥挥手带走喜和乐。

林爱党不满,却只敢马后放炮,“妈,你别那么好说话,她要用热水让她自己烧去,又不是没长手。”

辛辛苦苦天天当老妈子伺候人,刘三燕也不可能爽得起来。

“行啦行啦,你忙你的,我出去看看。”最好把那个疯子找回来。

“妈,你别去,外面危险。”林文凤紧紧抓住刘三燕的胳膊,说什么都不放手。

丁一懒得理会母子三人的官司,狗咬狗一嘴的毛,都不是好东西。

只要不惹她,暂且安生的过。

从房间里拿出木盆,准备去厨房舀热水。刚出房门,竟然和林振兴碰上,他牵着小儿子林红军的手,笑得和蔼慈祥,老父亲力十足。

陌生的笑容无比刺眼,丁一愣在当场,心头酸涩。

林振兴已经好多天没见过丁一,虽说同住一个屋檐下,可是孽女向来不给他面子,他也识趣的不去摆谱,俩人一个早出晚归,一个晚出早归,成功避开一次又一次。

“呸,你这个贱蹄子,吃我们的,穿我们的,用我们的,还嫌这嫌那,跟那个死鬼老太婆一样讨厌,都是短命鬼……”安静的院子里,突然响起林红军稚嫩的声音。

那声调那语气那动作,活脱脱一个小刘三燕。

要是让外人看到,肯定来一句,不愧是三燕的儿子。

“红军。”林振兴胳膊往后一甩,厉声打断儿子。

林红军压根不怕,吐着舌头朝丁一做鬼脸,嘴里配合着,“噜噜噜噜……”

刘三燕听到动静,慌得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一把护住儿子,“丁一,红军年纪小,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我要是要见识了?”丁一冷冷的问。

林振兴最疼林红军,他老刘家的根,独苗苗,宝贝的不得了。

看着丁一眼神中全是厌恶,不耐的道,“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跟个小娃娃计较啥。他以后不说,不就行了。”

丁一冷笑,“骂我可以,骂我姥姥,就是不行,一次也不行,你们不配。”

把手里的木盆往地上一丢,面无表情的走过去,伸手去拽林红军的衣领子,“他们不愿意教你,我来教教你。”

跟母鸡护小鸡似的,刘三燕牢牢的把儿子扒拉到腿后面,挡住丁一的胳膊。

“丁一,咱们有话好好说。”

林文凤在侧跟着劝,“丁一,红军他啥都不懂,压根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

丁一反驳,“孩子不懂,大人也不懂?”

话一出口,全场安静。

的确,林红军一个小毛头,憨吃哈睡,不知烦恼为何物。还不是有样学样,大人天天念,耳濡目染之下,他才“脱口成章”。

刘三燕在心里暗骂,小兔崽子,字没认几个,好的不学学坏的。

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才是因,孩子的模仿只是果。

林爱党趁机一把抱起小弟弟,退后两步,远离热闹的人群。可惜林红军“玩得”正高兴,两腿在空中乱踢,“放我下去,放我下去……”

家里的小祖宗地位高,林振兴时刻关注儿子,恨不得眼睛珠子黏上去,见他难受,忙伸手去接,“爱党,把弟弟放下来。”

林红军得了自由,高兴的飞奔到丁一旁边,继续作死,“老不死的死了,剩下小不死的……”

丁一脸色铁青,忍无可忍,出手快如闪电,拖起林红军就往房间里面走。

林红军竟半点不怕,只觉得好玩,“走快点,走快点。”

活脱脱一个扶不起的刘阿斗。

“丁一,你干嘛?”林振兴大声的吼,“红军,别怕,爸爸在这里。”

刘三燕在一旁哭天喊地,“丁一呐,要怪就怪我,那是你弟弟,万一有个好歹,你让我跟你爸怎么活……”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丁一停下来,眼神跟刀子似的,一下一下刮在刘三燕脸上。

“丁一,我……”

“快点走啊你。”林红军扭头,不满她对着丁一大喊,脚负气的在地上弹几下,命令道,“快点,你听到没。”

“再叫我一巴掌呼上去,拍死你。”

一句话把林红军吓住,转眼间哇哇大哭,“爸妈,快点把小不死的拉开,她要打死我。”

再不管三七二十一,丁一把人往腿上一放,屁股朝上,“啪啪啪”照着揍。

林振兴心疼坏了,“丁一,够了,你简直无法无天,那是你弟弟。”

“你还知道?不准过来,再往前一步,明天你就擎等着吧。”

丁一头都没抬,手下的动作不停,足足打了二十下才住手。

林红军从小到大第一次挨打,泪水泄了闸,啪嗒啪嗒往下流,一半落到丁一的裤子上,一半落到地上。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

刘三燕痛的无以复加,“丁一,求求你放了红军吧,都是我的错。”

“很好,既然认识到错误,那你打算咋办?”



第061章 嘴贱得治

刘三燕怔住,“什么打算怎么办?”

“装傻不是?”丁一斜斜地瞥着刘三燕,“我姥姥不在了,我还在,你骂她,在我这就是不行。今儿你不给个说法,咱们没完,明天也没完。”

手中有料,不管用多少次,只要有效就是好料。

“那你抓着红军干什么,赶紧把他放下来。”林振兴只关心儿子,凉薄的心在此刻暴露无遗,一句替刘三燕描补的话都没有。

丁一一脸倔强,“没那么容易。”

刘三燕瞅瞅为“人质”的儿子,知道今日恐怕不好善了。

陪着笑脸,“我们进去说行不?”

“不行,就在这,大家都要在场,一个都不能少。”

怕丢人?

怕丢人你管住嘴啊,怕丢人你别骂呀,怕丢人你早干嘛去了。就是让你丢人,在子女面前丢面。不铭记于心,下次你还是张口就骂。

让大家都看看都瞧瞧,她丁一不是好惹的,姥姥也不是可以亵渎的。

林振兴气得大骂刘三燕,“你个娘们,在家没事,整天闲的发慌,好好的儿子都带坏了。”责任推得干干净净,仿佛他从来不知道这事一般。

丁一看着他作秀,止不住的嗤笑。

但凡林振兴对她姥姥尊重一点,刘三燕也不会不敢如此,连林红军这个小娃娃都背成顺口溜,显见背地里他们不晓得咒骂过多少次。

好了,她现在追究起来,全让刘三燕一个人扛。

摇摇头,为亲妈不值。有姥姥姥爷做参考,好好的一个城里姑娘,却找了个只敢躲在女人背后的男人结婚。

眼神真是不好,大大的不好。

刘三燕没有工作,家里的生活来源全靠林振兴,平日里把他当天一样供着,动不动还要夸上几句,满足他大男人的自尊心和虚荣心。

见他气急败坏,慌了神。

牙一咬横下心,“丁一,说婶子是我不对,我嘴贱,我拿一个过世的老人开玩笑,天理难容……”

边反省错误边觑着丁一的脸色,清冷的月光下,她面如寒霜,能冻死个人,显然生气到极点。刘三燕越发的不敢停,硬着头皮往下,说了一箩筐自己的坏话。

林文凤大气不敢出,此情此景,她对扳倒丁一已经彻底不抱希望。

别以为她刚才没听出来,死丫头又威胁爸妈了。否则,她妈也不会那么容易就犯,当着大家的面揭自己的短,以后一辈子在家人面前抬不起头。

她该怎么办?丁大明是个二愣子,只认死理,已经摸到家附近了,迟早有一天找上门。

得赶紧想个办法才对。

林爱党拳头攥得紧紧的,青筋直冒,可惜不绣花的拳头也不敢出。愤怒只敢藏在心里,毫无半点实际行动力。

远处的蝉鸣声,伴随着刘三燕的检讨声,声声入耳。丁一翘起头,姥姥,你听到了没?这女人在跟你道歉。

刘三燕心道,总算有点反应,讲了半天,口干舌燥,是不是可以闭嘴了?

丁一垂眸敛目,沉默片刻,“光嘴上忏悔就够了?”

“你还想怎么样?”

“不是我想怎么样,是你,你对长辈不敬,随随便便说几句就没事了?”

作为一个儿子,在母亲被人为难时,却只能眼睁睁瞧着,木楞楞听着,那滋味当真非一般难受。林爱党没想到这还不够,丁一竟仍然不满意不放过。

“丁一,你别太过分,我妈好歹也是你的长辈。”

“你妈不想当我的长辈,只想当我的主人。”

刘三燕直呼冤枉,“丁一,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没,是你自己说的你嘴贱,嘴贱是病,得治。知道怎么才能治好吗?”

林爱党一个箭步冲到丁一面前,高高举起手掌,“丁一,老子扇死你。”

“你敢动我一根寒毛试试,我保证你吃不了兜着走,祸及全家,都滚去北大荒种地。”

或许是丁一坚定的眼神,或许是她肯定的口气,林爱党的手掌动了又动,却始终没落下。

“巴掌放下去,想练习打人手疼不疼,找别人去,我不是你可以碰的,也不是你碰得起的。”

林爱党简直要气吐血,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放吧,显得自己太懦弱,不放吧,真担心丁一说话算话。

好在林振兴帮他做了选择,“爱党,一家人打打打,像什么话,站到我后面来。”

领教过丁一的翻脸无情,林振兴不敢再尝试,他完全辖制不住,万一她说到做到,到时候他面子扫光不说,工作也得黄,这辈子完了。

好言相劝,“丁一,家里的事,家里人商量着解决。咱们都是一家人,齐心抱成团,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丁一腹诽,信你还不如信口开河,不给你们点厉害瞧瞧,把我当病猫。

“那你们商量的结果了?”

“三燕为整个家操劳良多……”

“哎,打住,那是为你们,不是为我。这房子是我的,你们住我的。我吃你们的付钱,没穿你们的,别整得跟我占了大便宜似的。”

丁一铁了心要治治刘三燕,姥姥就是她的逆鳞,对那个呵护她长大,费尽心思为她操劳的老人家,她不允许任何人诋毁。

“别逼我亲自动手,我动手的话就不是家庭内部的矛盾了,是社会的矛盾。”

刘三燕求助的目光投向林振兴,“振兴……”

林振兴恨铁不成钢,“嘱咐过多少次,少跟那些嘴碎的人搅和在一起,你全当耳旁风。这下好了,惹出乱子,谁能帮你收拾?”

言外之意,他不管。

两句话犹如凛冽寒风,吹到在场的诸人身上,寒意渗入到皮肤里,透心凉。

“我替我妈来。”林爱党“啪”一声扇在自己脸上。

无论是大儿子,还是小儿子,刘三燕都是打心底喜欢,就喜欢儿子,以后要给她养老送终的。哪里肯舍得他们“自残”。

“爱党,你快放下手。”

说完,扇了自己一巴掌。

母子情深,丁一就不爱看这种煽情的场面,“你们扇脸干啥?”

林爱党怒不可赦,“丁一,适可而止。我们按照你的要求来,你要是还不满意……”

“我啥时候说扇脸?我说嘴贱得治,是嘴,不是脸,懂不?”

刘三燕,“……”死丫头,害她白白挨了一巴掌。



第062章 这是个好主意呀

刘三燕抽了自己几嘴巴子,林爱党分担了两个,林文凤不敢太落后,抬起右手啪啪两下,三人齐心协力配合无间,总算让丁一松口。

林振兴急不可耐的往前一步,伸出双手,“红军,到爸爸这儿来。”

林红军早已经被吓蒙,有林振兴这个大靠山在,他在家里是小霸王,向来说一不二,无人敢惹。刚才的经历大大颠覆了他的认知,原来小不死的比爸爸妈妈还厉害。

肩膀一抽一抽,却不敢出声。

听到爸爸的呼喊声也不敢妄动,害怕丁一再打他屁股。

偷偷的抬头,瞥一下丁一,赶紧再低头,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丁一瞅着他的动作,真心感慨,小孩子都是看人下菜碟。

扶起进红军,“立正站好,和我面对面。”

进红军跟提线木偶似的,半点不反抗,让他干啥就干啥,乖得和那个作天作地的娃判若两人。

林振兴在一旁那个担心啊,双手张开,隔空老远护着,生怕儿子摔倒,“小心点,慢慢来。”右脚稍稍向前,做足准备,只要情况有丁点儿不对,立马去把儿子抢过来。

丁一视若无睹,孩子这么熊,和林振兴的纵容不无关系。若不是惹到她头上,她才懒得去讨嫌。别拿什么孩子小搪塞,孩子再小,也不该去咒骂一个过世的老人。

“骂人对不……”

“红军,快跟你姐姐赔不是,就说你不敢了,让她不要跟你计较。”林振兴在一旁急切的引导。

“我不敢了,你,你不要……”进红军黑不溜秋的手指揉着衣服角,局促不安,声音小的跟蚊子嗡似的。

接下来,林振兴全程充当老师,一句一句教进红军怎么说怎么做。

丁一面无表情地观看父子表演,完全没自己的什么事。

林振兴觉得差不多了,扭头提醒丁一。

“丁一,红军晓得不对了,你看……”

丁一蹲下去,“还敢不敢骂?”

林振兴立马接口道,“儿子,快说,不……”

“说了那么多话,你不累吗?”丁一冷冷的看着林振兴,眸子里没有一点温度。

“不……”林振兴被看得心里发毛,嘴边上的字重新吞回肚子里。

林红军瞅瞅爸爸,又看看妈妈,乖乖地摇头。

“跟我姥姥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敢了。”

“五遍。”

林红军扳着手指头,一遍一遍的数。

“记住,再有下次,五十巴掌。”

林红军嘴巴瘪瘪,林振兴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冲过去抱起他,轻轻地拍拍后背,“没事了没事了,爸爸来啦。”

回到温暖的怀抱里,林红军“哇”地一声哭起来,两条腿在空中乱弹,脏乎乎的小手左一下又一下的锤在林振兴肩头。

“你不管我,你不是我爸爸……”

抱怨像刀子似的,一刀一刀毫不留情的捅在林振兴心上。

这是个敏感的话题,除了“童言无忌”的小娃娃,没人敢提。刘三燕心中有鬼,顾忌在场的丁一和龙凤胎,她更不敢开口。

林红军愈发蹬鼻子上脸,哭闹声越来越大,直冲脑门,震得丁一脑壳疼。

“不准嚎。”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成功堵住林红军的滚滚泪水和尖利的嗓门。

扫了一眼在场的诸人,丁一嘴角的嘲讽不加掩饰。

“讨厌我是吧,讨厌也给我忍着,讨厌你们也得看我的脸色行事。放心,这辈子我肯定长命百岁,走在你们后头,好好的活着吧,瞧瞧我以后的好日子。没你们当观众,我奋斗都没劲。”

刘三燕差点被气吐血,别人家的继女活得战战兢兢,在后妈手底下讨生活。到她这儿,恰好反过来,死丫头硬是爬到她头顶上,不死气死她不罢休。

欣赏完风云变幻的脸色,丁一满意地拍拍手,走到木盆旁边,勾腰捡起来去厨房盛热水。

身后,响起林文凤的惊呼声,“妈,你的嘴肿了。”

丁一头也不回的离开,她的时间宝贵,今日的复习还没开始了。

林振兴自觉被扫了脸面,把火全发在刘三燕身上,“看看你干的好事,败家娘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儿子要是有个什么事,你给我等着。”

抱着林红军大踏步离开。

嘴里哄着,“红军,别怕别怕,爸爸在这。”

刘三燕理亏,要不是她一天三回骂,红军不会鹦鹉学舌,就不会被死丫头抓住把柄,闹今天这么一出。

也担心儿子屁股上的伤,抬脚追上去。

林文凤和林爱党在院子里,凉风拂面,心中五味杂陈,从头到尾,没一个人关心过他们。

“哥。”

“凤儿。”

“哥,你的嘴也有点肿。”

“我没事,就木木的麻麻的,不疼。”林爱党摸摸厚嘴唇,“你怎么样?”

林文凤摇摇头,勉强露出一个笑脸,“哥,我们出去走走,看看那个疯子在不在?”

她有一个大胆的疯狂的计划。

她觉得能实施成功。

她不想自己出面。

“行,走,哥哥替你收拾那人去。”在不涉及到利益纠纷时,林爱党对只比自己晚几十分钟的妹妹还是很疼惜的。

俩人放低脚步声,悄悄的出门。

林文凤带着林爱党来到胡同口,胡乱的随手一指,“刚才我就是在这里碰上的。”

林爱党四下走动,伸长脖子到处瞄,遗憾的道,“没有。”

林文凤直接站到大树下面,黑不溜秋的地方没有光,就算有人来也看不到。翘起脑袋往前面街道的方向瞅,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暂时安全。

“哥,疯子走了。”

“你说他咋不多呆会呢?”

“谁晓得。”

“要是多呆一会,给丁一一棍子,不打死也把她打残。”林爱党忿忿不平,对着妹妹大吐心声,“刚才老子真想,一巴掌扇死她,小贱货。”

“哥,你小点声。”

林爱党气愤地踢起一个小石子,它在空中画出一条抛物线,落到地上再滚几个圈,停在马路中央,由“郊区”搬家到“中心”。

“小贱货真他妈走运。”

“谁让她有个有钱的姥姥,而咱们的爸爸早早过世了。”林文凤不着痕迹的火上浇油,激起大哥的不满。

林爱党右手来回扇,想象着对面站的是丁一。

“总有一天她犯到我手上,一定抽她五十个嘴巴子,肿成头猪。”

“哥,你说那个疯子还会不会过来?”林文凤心计十足,牵着林爱党的鼻子默默地走。

“你都说了是疯子,我哪里猜得到。”

“要是他还过来就好了,一次两次遇不上,不会次次遇不上。”

“希望吧……文凤,你刚才说啥?”林爱党灵光一闪计上心头,嘴巴大大咧开,反身双手握住林文凤的胳膊,激动地眼睛发光。

这是个好主意呀。



第063章 那也是你生出来的

林文凤不愿自己掺和进来,点到即止,表现的一脸无辜。林爱党自以为聪明了得,想了个绝妙的好主意。

兄妹俩各怀鬼胎,心满意足的打道回府。

林爱党对着丁一的房间吐口痰,贱蹄子,等着成猪头吧。

丁一不知危险临近,上班下班两点一线,生活按部就班。

每隔两天跟丁荣发会一次面,谈谈驱赶林文凤之事。

“妹子,林文凤跑得实在是太快了。不是我夸张,她那速度一般人真跟不上。”

之前丁荣发自恃吃得饱力气足,又有曾在厂里举行的跑步比赛中获奖的经历,压根没拿林文凤当回事。却没想到现实给他重重一击,他竟然跑不赢一个娘们。

“我去你家附近的前街那儿里等她也等不到,她学聪明了,绕道过。”

“下次我去你家路口那儿堵她。”

丁荣发絮絮叨叨的讲两天的战绩,两只手一上一下的锤着大腿,追林文凤的活真心不好干。

丁一冷笑,“步步紧逼,逼走为止。不是她走,就是我们亡。”

“已经这么严重啦?”

“不要小瞧她,但凡给个火苗,她就能点燃zha药。届时,”丁一淡淡地瞅了丁荣发一眼,“咱们都得粉身碎骨。”

“我赚的钱还没花完,我还没娶媳妇生儿子。”丁荣发连连摇头。

丁一很满意他的觉悟,“所以我们这叫自我保护。”

自从林文凤发现跑步能甩掉丁荣发后,纺织厂就出现了一道“奇景”。下班铃声刚一响起,她已如兔子般蹿没影。

车间主任好端端地站在门口,突地感觉到一阵风袭来,眨眼睛的时间,人影不见了。要不是服帖的头发零星地飘到额头前,他保准以为自己眼花。

惊讶地半晌才回神,食指指着林文凤经过的地方,扭头询问旁人,“刚才那是个女同志,我没看错吧?”

“对,车间的林文凤同志。”

“她咋跑这么快?”主任从不晓得手下还有这么一员“猛将”。

“她母亲生病了,赶着回家做饭。”

林文凤第一次展现飞毛腿绝技的时候,震惊了所有同事。第二天被大家拉着问东问西,她谎话张口就来,找理由都不忘展现自己,随时给众人留下好印象。

“孝顺的女同志。”主任点点头,难得夸赞,“虽然文凤同志家庭特殊,但是她尊敬父母友爱兄弟姐妹,是个好同志。”

三奶奶的儿子伸手要五百块巨款的稀奇事,在纺织厂闹得沸沸扬扬,主任也晓得个大概,深觉林文凤不容易。

就这样,轻轻松松的,林文凤在主任那儿挂上了号。

打死林文凤都想不到,她跑步竟然跑出知名度。

曾千方设百计的在主任面前秀存在感,但都收效甚微。本已经不抱希望,没成想机遇哗啦啦砸下来。果真应了那句话,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不过这事如果提前几天,她铁定乐得找不着北,一蹦三尺高。

但是放在现在嘛,她其实已经不太在乎。

她更关心的是,林爱党找的“疯子”何时就位?

只要成功,丁一的钱丁一的工作,对她而言,都是手到擒来的事。至于纺织厂,谁爱去谁去。

一路马不停蹄跟有狗撵似的冲回家,扬起尘土无数,引数人注目。

刘三燕的嘴巴还没消肿,懊悔自己当时打重了,趁着家里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脏话不要钱的往丁一身上砸。

不敢再当着别人的面来,既害怕儿子听到,也害怕被丁一再次抓住,威逼她自扇嘴巴,里子面子都掉光。

听到动静唬一跳,抬头一看,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自认为对姑娘掏心掏肺,好坏掰开揉碎的分析,千叮咛万嘱咐,盯紧丁一夺过军官,全当耳旁风,下班就往家跑。都多少天了,一点进展都没有。

好吧,怒气蹭蹭蹭地转移到林文凤头上。

指着就骂,“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比猪还蠢,连点小事都办不好……”

林文凤扭头大吼,“那也是你生出来的。”

刘三燕手指上下颤抖,胸口起伏不定,“你……你这个死丫头,你还不得了了,说你两句你就甩脸色。你连向红都不如,她都比你懂事……”

母亲偏心儿子和小姑娘,林文凤一直都明白。

平时还能冷静地克制住自己,安慰道喜欢也没用,向红还是要下乡。可这时赤果果的提出来,嫌弃的对比和奚落的语气,让她一下失了理智。

心下发狠,一脚踢在旁边的凳子上,凳子“哐当”一声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告诉自己,再忍忍,过几天就好了。等有钱了,搬出去住。

抬起袖子擦擦脸上的汗,走到房间门口,咚地一声踹开房门,再咚地一声把门关上。

刘三燕气得直跳脚,“一个个的翅膀都硬了,打不得骂不得,把自己当大老爷。伺候你们吃,伺候你们喝,讨不到半点好……”

林文凤躲在房间里,双手紧紧捂住耳朵,可是高亢的骂人声还是一句一句的传入耳朵。

丁一到家时,刘三燕的“战斗”还没停歇,骂骂咧咧的指责声,伴随着锅碗瓢盆乒乒乓乓的碰撞声,交织成一首独特的生活交响乐曲。

驻足细听片刻,大致搞明白了,林文凤拔了母老虎头上的毛,惹对方大发骂威。

林红军抱着陀螺到院子里玩,一只脚刚迈出堂屋门,小眼睛瞅到丁一,眨巴眨巴望着她,背靠木门顺势溜坐在门槛上。

“红军,走,爸爸陪你玩。”林振兴几个箭步走到儿子身边,牵起他的小手,牢牢地护卫在侧,害怕丁一六亲不认,再打宝贝蛋。

丁一冷笑,把她当洪水猛兽咧。

为不相干的人生气不值得,甩甩头,回房间复习去。

抬起的右脚还没落下,一道夹杂着兴奋和激动的声音由屋外传来,“妈,我下班回来了。”

林爱党以最高时速冲进家门,边跑边大声宣布,“妈,我有对象了,我有对象……呃,丁一在呐。”急急刹住脚步,脸上的笑容却不减分毫,发自内心的高兴。



第064章 土包子披上华丽的外衣成大王

丁一陡然听到这一消息,吃惊不已。

据她所知,林爱党正在追求造船厂里的一个小姑娘,对方父母都是领导。说白了,他妄想当上领导女婿一步登天,土包子披上华丽的外衣装成大王。

苦苦奋斗不一定有出息,傍上大树前途肯定灿烂。有往上攀爬的捷径之路,必须牢牢把握住,以刘三燕为首的几位家人大力支持林爱党,并最大限度的给他提供便利。

比如,工资只用上交五块钱,而林文凤需要全部掏出来。

丁一不止一次的听见刘三燕询问进度,每次林爱党都答说正在努力,今儿又一起吃了顿饭,可努力的结果从来没变过。

没想到,突然而然的就成功了。

是林爱党换了新攻克目标?

还是他的坚持打动了娇小姐?

丁一八卦心大盛,可是刘三燕母子俩摆明了不想她听。

刘三燕听到儿子的好消息,碗不洗了盆不砸了脏话不骂了,从厨房里飞也似的跑出来。

“爱党,你说啥?”

话音落了,才发现站在院中的丁一。

伸手把林爱党往屋子里拽,“走走走,进去说。”

丁一丢个白眼,防谁呢?

当着俩人的面,大喇喇的回房,郑重其事的关上房门。当然,立马小跑到窗户旁边,耳朵高高竖起,倾听外面的动静。

看着儿子脸上的笑,刘三燕心情大好,十成十成功了,领导家的闺女要给她当儿媳妇。有领导撑腰,谅丁一以后不敢颐气指使。

眉开眼笑,“儿子,她答应啦?”

丁荣发嘴巴快咧到耳后根,不住地点头,“嗯嗯嗯。”瞅着桌子上的茶瓶,“妈,我跑回来的,好渴。”

“我给你倒水。”刘三燕起身倒了满满一缸子凉白开递过去,声音温柔的离谱,“给妈说说,你咋让她同意的。”

丁荣发咕噜咕噜一茶缸见底,抹抹嘴,缸子复又伸到刘三燕面前,“还能再喝两碗。”

刘三燕屁颠屁颠的接过,乐得伺候。

“妈,你还不放心我?成就是成,不成就是不成。安安心心的在家等着,到时候儿子跟媳妇一起孝顺你。”

两三句话逗得刘三燕哈哈大笑,慈爱的看着儿子,忽又想起姑娘,叹一口气,“要是文凤能像你一样省心就好了。”

无论做什么事,都贵在坚持。爱党这不也马上就有好结果了,要是半途而废,怕苦怕累怕人说,领导家的姑娘早飞进别人家的门了。

指得好好的路不去走,总以为你害她,也不想想,当妈还有不为儿女考虑的。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文凤呐,迟早栽跟头。

刘三燕摇摇头,想想都愁得慌。

一听,林爱党就晓得有状况,“妈,文凤咋啦?”

“别提她,一提我就一肚子的火。说她两句,她顶三句,比你还厉害。耍小性子不吃饭,躲在房间里应都不应。”

林爱党不愧是灭火器,“妈,别生气,高高兴兴的,咱家马上就有喜事了。”

高兴重新涌上心头,驱走苦闷,刘三燕乐呵呵的。

“爱党,你啥时候领姑娘回家看看?”

“明儿我问问,她啥时候有时间。”

“行,我明天把家好好收拾收拾,媳妇进门,得有个好印象不是。”

“世上只有妈妈好。”

“关系定下来了,你也早点提东西去看看岳父岳母,别叫他们等着。去了他们家,放勤快些,嘴会说点……”

刘三燕恨不得把平生所有的智慧一股脑的倒出来,好叫儿子上岳家时博个好印象。

林爱党有点不耐烦,翻来覆去的总是那几句话,说得不腻他听腻了。

既不是傻子,又不是二哈,头一次去岳家,肯定要使出浑身解数表现。再说,腿跑得再快不如拎好东西上门。

“妈,我去那边,带点什么?”

刘三燕停下兴致勃勃的念叨,沉思片刻,“家里有瓶二锅头,给你拿去,再到供销社买几包烟,最好再加点水果。”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想娶领导家的姑娘,出手不能寒酸。

刘三燕默默的安慰自己,不要紧,等儿媳妇进门,倒出去的东西总能找补回来。当务之急,让她心甘情愿的先把婚定下来。

眼睛朝门外打量,“死丫头跟我们不一条心,否则凭她在供销社上班,什么好东西弄不来。”

林爱党眼珠子转转,“妈,你别管贱丫头,她的好日子马上到头了。”

刘三燕以为儿子跟自己平时一样,只是嘴上咒人图痛快,压根没往心里去,还跟着附和。

“对,死丫头她得意不了多久。”

每晚睡觉前,每早起床前,她都会默念三遍,已经形成了习惯。平日里时不时也会拿出来念叨念叨,好像这样就很痛快似的。不晓得是欺骗麻痹自己,还是内心明白对丁一束手无策,万般无奈之下只能通过嘴炮达到平衡。

林爱党保密的紧,不愿跟刘三燕多谈。

“妈,我去看看文凤。”

“去劝劝她,让她加把劲,别有事没事下班了就往家跑。”

“嗯。”

每隔两分钟,就有刘三燕极具个性的大笑声飘入耳朵,丁一暗忖,看来梦想成真了,林爱党那个软蛋真泡上了领导家的姑娘。

真替小姑娘可惜,找了个伪君子,跟一群吸血鬼绑一条船上,这是有多想不开,眼神多暗沉呐。不过也不能怪她,敌人太狡猾,让人防不胜防,一招不慎跌入甜言蜜语陷阱中,爬不出来。

正替小姑娘开脱了,林爱党从屋子里走出来,丁一躲闪不及,俩人视线在空中相撞。

林爱党痞痞地朝丁一笑笑,眉头往上一挑,带点挑衅,带点意味深长。丁一索性大大方方的站在窗口,照葫芦画瓢,报以同样的笑容。

俩人在较完劲,林爱党转身敲了敲林文凤的房门。

“文凤,你哥,开门。”

他不来,林文凤也要去找。

抓紧时间流几滴泪,才去开门,嗓子哑哑的,“哥。”

“哭啦?”林爱党不负所望,第一时间发现妹妹的不对。

林文凤不点头不摇头,倔强的用手擦擦眼睛,往旁边让让,“哥,进来吧。”



第065章 一回生二回熟

林爱党瞅着破了两个大洞的柜子,以及少条腿用棍子支撑的残疾桌子,越发的怜惜妹妹。暗暗决定,等拿到丁一的钱,定要给妹妹房间的坏家具全部换上新的。

“凤儿,妈也是为你好,你别生她的气。”

“我没怪妈,我只怪自己没本事。”林文凤强颜欢笑,“哥,恭喜你,跟小芬姐处上对象了。”

何小芬就是林爱党一直追求的姑娘的名字,她比林爱党还大一岁,在造船厂当会计。每天打扮的光鲜亮丽,再加上性格活泼,父母位处领导,屁股后面跟了一串串男同志,得用两只手才能数过来。

可以说,林爱党能脱颖而出打败对手,的确不容易。

一提起对象,林爱党脸上的笑容不由自主又溢出来了。

林文凤小心地打量大哥的脸色,心中有个猜测,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试探一下。

“哥,你的保密功夫做得真好,前天问你,你还说正在加油,今天就有好消息,妈高兴坏了吧。”

林爱党拍拍妹妹的肩膀,“凤儿,用不了多久,你也会让妈开心的。”

林文凤自责般地低头,“我还是算了,那军官他……他不理我,他说他想找个在供销社上班的对象。”

“他直接明说的?”

“嗯。”林文凤尽量表现出伤心,声音低得似蚊子嗡。

“狗日的,这是找对象,还是找工作?”

林爱党朝地上吐口唾沫,再用脚前后踩踩。还军官了,这么肤浅,竟然指定工作单位找媳妇。

算了算了,肥水不流外人田,无论是给文凤还是给向红都一样,大不了让文凤去供销社,向红接文凤的班。

想到两个妹子都能得偿所愿,林爱党挺直腰杆,恨不得自夸一句,中guo好哥哥。

“凤儿,哥哥有办法让你去供销社上班,你别灰心,等成了官夫人别忘记拉哥哥一把。”

“真的?”林文凤激动地站起身,抓住林爱党的手臂前后摇晃,冒着星星眼,“哥,你有什么办法?”

林爱党大腿翘着二腿,享受着妹妹崇拜的目光,很是受用。

“那个你别问,反正你只要知道你能去就行,安心等着。”

林文凤天天生活在变脸之中,标准的演技派,在完美表现突如其来的惊喜过后,立马陷入深深的担心之中。

“哥,要是不好办,就算了。”

“哥,你是不是找小芬姐的爸妈他们帮忙呀?”

“哥,你跟小芬姐刚处对象,别提要求,她爸妈不会喜欢的,对你不好。”

“哥,我不能这么自私。”

“哥,你别去了。”

一口一个哥,全程站在林爱党的立场上为他考虑,话语中浓浓的关切完全不似作假,脸上的表情打不到十分,也能弄个九分。

林爱党小小的感动了一把,觉得有些愧对林文凤,怎么之前净想着让向红回来接丁一的班呢,明明好妹妹就在眼前,何必舍近求远。

“凤儿,哥哥不打无把握的仗。一回生二回熟,一周之内,哥哥替你搞定供销社的事。”

林文凤不费吹灰之力听懂言外之意。

果然如此,何小芬应该是哥哥用了手段才追上的。不过不要紧,管他手段不手段,光明不光明,追上何小芬算哥哥的本事。

和妹妹谈完心,林爱党拍拍裤腿上的灰离开。出门时,丁一仍站在窗户旁边,他照旧抛过去一个饱含深意的笑容。

丁一这回用白眼作答,老是你笑过来我笑过去,多没意思,要学会变换。

目送丁荣发的背影进屋,她捏着下巴思考,这货好像憋着坏呀。

从前见她要不横挑眉毛竖挑眼,亮亮拳头再踢踢腿,展示自己的战斗力,要不面无表情视若无睹。用“温柔”的笑打招呼,还是头一回,不,算上刚才,第二回。

古话云,反常即为妖。

不行,得查查他最近在干嘛,万一真有个行动,她也有个心理准备和实际应对,不至于太被动。

找谁去呢?

一个面容冷峻身材挺拔的大高个悄然跃入脑海中,旋即丁一很快摇摇头,人家是好,可是属于部队,不能为她私人服务。

真可惜,只能只看不能为她所用。

退而求其次,还是丁荣发吧。虽说脑袋瓜子有时没她灵活,反应有时没她迅速,但办事细心,胆子够大,总体上还是不错的。

咦,林爱党有没有飞毛腿绝技?丁荣发跑不快,要不要给他配上一辆自行车?

不行不行,丁一再次摇头。丁荣发要对付林文凤,分身乏术,肯定顾不上跟踪监视林爱党。再说,万一俩兄妹碰上,合力把人逮住,穿帮了得不偿失。届时,搞不好她还要被林氏兄妹反咬几大口。

可除了他,还能找谁?

老秦?

丁一第三次否定,就冲那晚他一个人开着货车哐当哐当跑,弃他们于不顾的事,就不能把任务交给他。谨慎太有余,有如惊弓之鸟。让他一个人单独行动,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时,丁一强烈地认识到得用之人的重要性。

有机会,一定要组建一套属于自己的班底。单打独斗走不上巅峰,齐心协力才会有风光的未来。

嗯,一会在计划书上添上这条。

林文凤躺在床上打了一个滚又一个滚,捂着脸无声的笑了许久。工作,钱,票票,好看的衣服,一切唾手可得。

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提醒一遍又一遍,它饿了该投喂了。

林文凤心情大好,不再计较和母亲争吵之事,从床上爬起来,整理好衣服和头发,大幅度的甩着膀子,雄赳赳气昂昂的出门。

习惯性的朝对面望过去,和丁一隔着空气遥遥相对,火药味十足。如果可以,她巴不得立马点燃引线,把丁一炸个稀巴烂。

可惜还要等几天。

丁一,你且嚣张吧,没有几天了。

不愧是双胎兄妹,行事风格几乎一样,临挪脚前,她同样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

丁一已经笃定,这兄妹俩没安好心,刚才在房间里指不定商量怎么对付她。

明早就找人带信,让丁荣发推荐可靠之人,只要抓住林爱党的小辫子和他图谋的“大业”,奖励大大的有。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就不信找不出蛛丝马迹。

丁一计划的挺好,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刚刚实行,人找上门了。



第066章 防狼喷雾器

丁一找了个半大的小孩,给对方一颗糖的好处,让他到木材厂给丁荣发送信。担心小孩办事不牢靠,又承诺如果她在午饭前拿到丁荣发的亲笔回信,会再给对方三颗糖。

小孩迫不及待的撕开糖纸,丢一颗到嘴里,敬了个军礼,蹦蹦跳跳的走远了。

在信上,丁一交代丁荣发,物色一个可靠嘴牢机灵又面生的人,并约晚上老时间老地点碰头,最后老生常谈嘱咐他诸事小心。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丁荣发正在门卫室和门卫大爷侃大山,讲得口沫直溅兴致勃勃,突然一个小萝卜头出现在门口,脆生脆气的问,“我找丁荣发。”

“我就是,你哪家的娃儿?”

“你妹子叫啥?”小萝卜头仰起头,目不转睛的盯着丁荣发。一姐姐说了,必须准确说出她的姓名,才能把信给人家。

丁荣发围着小萝卜头转一圈,啧啧称奇,妹子的队伍都发展到小娃娃身上了。这是打算从娃娃抓起,从小培养?

拎起他走到外面的大树旁,半蹲在他面前,小声的吐出两个字,“丁一。”

小萝卜头煞有其事的点点头,从荷包里掏出皱巴巴的信纸,“就是你,给。”

丁荣发含笑瞅了小萝卜一眼,业务挺专业呵。展开信纸,只有寥寥术语,一目几行的看完。

“你快点写回信,我帮你带回去。”小萝卜头双手使劲推着丁荣发,急切的催促,要在午饭前赶回去呢。否则,三颗糖就没啦。

丁荣发收起信纸,揉揉小萝卜的头。

“你就说我晓得了,不用回信。”

小萝卜头手快地拽住丁荣发的袖子,“不行,一姐姐说了,一定要你回信。”又非常体贴的加了句,“随便写点什么都成。”

丁荣发感觉不可思议,口信不行,还非得手写信才可以。妹子何时变得如此讲究?

“她真这么说的?”

“嗯。”小萝卜头舔舔嘴唇,重重点头,用信才能换到糖。

猜不透丁一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丁荣发只回了六个字,“保证完成任务。”这般就算信丢失,被有心人捡到,也落不下把柄。

小萝卜头高高兴兴的把回信放到兜兜里,又郑重其事的用手拍拍,才一蹦一跳的转身离开。

半小时后,手上多了三颗大白兔奶糖。

下午上班时,丁一心神不宁,总觉得燥得慌,好巧不巧的,右眼皮突突地跳起来。她有种不好的预感,犹记得,林向红在打晕她的前一天,也是无端心慌,左右眼皮争先跳得欢快。

又有大事发生。

想到昨晚接二连三的挑衅,丁一大大的不淡定。

趁着去上厕所的空档,从圆珠子中拿出好几个趁手的“武器”。有防狼喷雾器,微型电bang,报jg器,刀,还有一个手电筒。

为了防止意外突生,情况紧急,她细心地把小型报jg器用绳子绑好,带在手腕上,手指轻轻一按上面的按钮,就会发出刺耳的报jg声。

其余的则全部收拢在背包中,重新塞回空间里,打算下班后再取出来背在身前。

做完这一切,眼皮还在上下蹿。

丁一仍觉得不安心,思索片刻,重新掏出防狼喷雾器,拿在手中练习使用。一不小心用力过猛,喷出好大一条透明的“雾”,成喇叭状在空气中扩散。

这怎么防狼?

丁一满腹疑团,眨巴眨巴眼睛,用雾防狼?

难道她理解错误,这个狼就是动物的狼,对人没用?

正待研究说明书时,辛辣刺鼻的味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开来。

“哎呀,哪里来的味儿,好呛。”厕所外有人大声叫起来,用手扇着周围的空气。

“好像从厕所……咳咳咳……飘出来的。”

丁一离源头最近,把手里的东西往背包里一塞,捂住口鼻,拔腿往外冲,一头撞上刚才说话的大姐。

“小丁,你刚才在……在厕所?”

“嗯嗯嗯。”丁一重重点头。

“还有没有其他人……咳咳咳……”

“呜呜呜。”丁一连连摇头。

“小丁,你吃了多少辣椒,呛……咳咳咳……死个人。”

丁一不好意思的朝俩人笑笑,头也不回的跑了。

自此后,供销社多了个“传说”。小丁同志爱吃辣,无辣不欢,拉出的屎都带着辣味。

每当大妈大姐好意提点她,小姑娘不要太好辣时,她只能装作细心聆听教诲的样子,再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表示记在心里,实则欲哭无泪。

当然,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傍晚,夕阳的余晖金灿灿的,大地褪去炙热的外衣,路边的树叶高兴地手舞足蹈,呼唤鸟儿归巢。

丁一沿着老路线跑跑停停,她警惕心十足,前后左右四处观察地形。

夜幕渐渐降临,给大地涂上黑色,离和丁荣发相约的时间越来越近,丁一打道去公园。

路上的行人渐渐稀少,零星的几个也行色匆匆,自行车的铃声间或响起,留下一串叮铃铃的乐曲。

熟悉的路,闭上眼睛都会走,丁一调整好姿势,加快速度奔跑。

左拐,右拐……

猝不及防地,右脚的凉鞋带子断了,脚上失去束缚力,鞋子与其分了家,画一道弧线飞走,撞到南墙后,速速落下,不发出半点声响。

不带半点犹豫,丁一单脚蹦着追过去。

弯下腰,右脚放在左脚上,左手摸着墙壁,右手伸手去捡。

或许是女性的第六感,或许是危机意识,或许是……

丁一向后偏头,一个人正举着大棒子朝她抡下来,离脑袋堪堪只有半米。

她反应绝对称得上快,抬起胳膊扔出手中的鞋子,往旁边略一闪身,以最快的速度掏出防狼喷雾器,对准来人的脸庞,大拇指按着不放。

“啊……”伴随着那人的一声尖叫,他丢下棍子,捂住脸转身就跑。

丁一拔腿就追,她本就跑不快,又少了只鞋,眼睁睁的看着二人的距离越拉越大。

取下左脚的鞋子,瞄准目标,使足劲砸过去。对方挨了一记,脚步却未做任何停留。

丁一掏出手电筒,光束全部打到那人身上。只见他上穿大红色的棉袄,下穿大红色的裤子,头上带了顶大红色的帽子。

从跑步的动作上,她断定,此一身红绝对不是林爱党。



第067章 成败在此一举

丁一追到百来米碰上丁荣发,他正迈着轻快的步伐往公园方向走,突见一个神经病穿着红色的衣服狂奔,还以为看错了,揉揉眼睛再正睁开时,没错,人还在。

愣愣的站在那里驻足旁观,闲得无聊还吹了声口哨。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大夏天嫌冷,穿棉袄。一个大男人,一身红。

怪事天天有哈。

丁荣发目光随着“红灯笼”移动,一直到丁一从旁经过时,喘着的粗气声让他觉得有些耳熟,再一细看,背影和跑步的动作和丁一如出一辙。

试探的喊了声,“妹子?”

丁一发狠定要把那个恶心的男人抓住,扭送到公an局也好,私下打一顿出气也罢,或者其他的发泄办法,反正要让他尝尝厉害,压根没多余的精力和目光注意路边的好奇者。

听到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忙扭头大声呼叫,“丁荣发,快点帮我把那个一身红抓住。”双脚一直保持着往前奔跑的速度。

“啥?”

“快来帮忙抓一身红。”丁一大吼。

“哦。”

丁荣发总算回神,甩开膀子奋力追逐。

他的速度很快,仿佛眨眼之间超过了丁一,可由于起步较晚,又耽误了宝贵的十来秒钟,等追到拐弯处时,一身红不见人影。

丁一累得气喘吁吁,老半天才赶过来。

右手捂着腰,左手打着手电筒,眼神四下搜寻,“人呢?”

“不见了。”

“他跑去哪个方向?”

“没看到,追过来时,这里面就没人。”

丁一不肯放弃,在一身红“消失”的附近来来回回的找。丁荣发舍命陪妹子,俩人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结果当然是,徒劳无功。

“妹子,那个红灯笼……不,一身红他咋地啦,要死命的追他。”

“他拿着大棒子打我。”

“为啥?”

“我要知道为啥,追他干什么?”丁一大口大口的喘粗气,气得踢了旁边的石头一脚,“他悄没生息的出现在我背后,无缘无故的搞偷袭,要不是我感觉到不对,脑袋已经开花了。”

“嘿,这人可恶呀。”丁荣发思考片刻,“妹子,你说他是不是神经病?”

“不晓得。”

没等丁荣发发表高见,丁一又接着道,“我感觉不是,十有跟林爱党有关。”

“那孙子又惹你了?”丁荣发厌屋及屋,由于林文凤,连带着对她嫡亲的兄弟姐妹都没有好感。

丁一指着对面的一块空地,“去那边谈。”

俩人一前一后走过去,丁荣发眼尖的发现一块大石头,又狗腿地请丁一上坐。

丁一脚痛的不行,当下也不矫情,二话不说地坐上去。

“让你帮忙找的人,找到没?”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丁荣发得意的瞅着丁一,胸脯子拍得震天响,“绝对可靠,嘴巴跟缝过一样,办事绝对认真细心。”

哑巴当然不会说话了。就因为不能说话,没时间侃,注意力都放到做事上面了。

“是你同事,还是……”

“都在黑市上卖东西,一路人。”丁荣发脱下鞋子放到地上,一屁股坐上去。

遥想第一次见聂老三的时候,他担了一挑子绿油油的嫩青菜,脖子上挂个牌子,上面写着价格,好多老太太砍价,他死活不张口,只用手比划。最后大家才搞明白,原来是个哑巴。

“你认识林爱党的吧?”

“化成灰我都能把他揪出来。跟妹子作对,就是跟我过不去。”

“那行,你带着你找的那个人,他叫个什么来着?做啥的?”

“聂老三,在火柴厂糊火柴盒,厂里边管理松,他都是把东西拿回家干活。”

丁一真心满意,回家做事好啊,那样他有大量的时间。至于误工费嘛,小意思,她出得起。

“你把林爱党指给他看,让他跟着林爱党,注意他的一举一动。查查他都接触了什么人,那些人分别做什么的,只要找出丁点蛛丝马迹,我一定奉上大红包,包君满意。找不出也没关系,不过红包小小。”

“这个简单,聂老三曾在武装dui呆过,跟踪人有一套。”

只是只呆了五天,后来就因为是哑巴,被人顶替了。好在对方没赶尽杀绝,把他安排到火柴厂,又叮嘱领导对他额外关照。

“尤其是那种眼睛红肿的,只要发现,一定要把人盯死。”丁一的脸上全是冷漠,“搞不好就是刚才那个一身红。到底是真神经病,还是假神经病,拉出来溜溜就晓得了。”

刚才喷了大量的“雾”,想必那人的眼睛一定不好受。遭受如此大罪,只要是有心人士派去的,后续不可能不去找“指挥官”算账。

哼,林爱党,要真跟你有关系,你给我等着吧。

忽而又想到失忆后不明不白被搞去刘家河的经历,丁一打了个大大的寒颤,历史坚决不能重演。

丁荣发坐直身体,“眼睛肿的是吧?我记住了,这是条重要线索。”

“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记得让他保密,也别提我的名字,只告诉他受人所托即可。”

“放心,他铁定保密。”丁荣发信誓旦旦。

父母过世,两兄弟已经成家,聂老三一个人住,没媳妇没孩子,又是个哑巴,可怜的连个说话人都没有。平日里节衣缩食,省下每一分钱每一张票,就为了多存点娶媳妇。

哪怕为了钱,他也会拼尽全力的。

“林爱党谈了个对象,是他同厂的姑娘,人父母都是领导,我怀疑他使了手段。”

“我让聂老三多注意。”

“你出行也要注意,躲在阴沟里的老鼠,指不定就把棍子挥向你了。”

“只要敢来,一定打得他找不着北。”丁荣发两手在空中左一拳右一拳,表情狰狞。

“林文凤那边怎么样?”

“我今儿没去纺织厂,直接在你们家附近等着,她看到我掉头就跑,跟兔子似的,眨眼没影了。”

“……”

林爱党在院子里走来走前去,一会站在门口瞧瞧,一会竖起耳朵听听,拳头不由自主的攥紧。

成败在此一举。

已经过了贱丫头平时回家的时间,忍不住窃喜,是不是意味着已经成功了?



第068章 跟我没关系

林文凤透过窗户看着走来走去的大哥,双手合十从言语上无限支持他,“保佑哥哥成功,保佑哥哥成功……”

刘三燕关心儿子的婚姻大事,絮絮叨叨,“爱党,小芬说没,啥时候上我们家来?你打算哪一天去看何领导两口子?”

“妈,正商量了。”

“好好商量,凡事让着点小芬,别太较真。不过也别拖得太晚……”

“知道啦。”

刘三燕笑眯眯的,操心完大儿子,又去看小儿子。

林红军正在一旁抽陀螺,林振兴作为慈父,眼珠子似的儿子当然得时时盯着。要不是为了知道林爱党和何小芬的进度,他早拉着亲儿子进屋。害怕丁一再发疯,回家后不管不顾的打人。

打在儿身,痛在父心。

好在,孽女还没到家。

更好的是,名义上的儿子跟领导家的姑娘处的不错,他乐见其成俩人订婚,大儿子混好了,到时候拉拔小儿子一把,就算还他的养恩了。

林振兴想的非常明白,多的不要,把小儿子搞到教育局去就可以了。

不怪他敢这么大胆的想,何小芬的爸爸是教育局的二把手。

为了亲儿子的前途,林振兴是早早的定好了计划。一颗老父亲的拳拳爱子之心,尽显无遗。

不得不说,某些时候他同刘三燕是一类人。也怪不得当年俩人冒着被挂牌子游街的风险,义无反顾的搅和在一起。

思维太接近,压根控制不住对方的“吸引”。

他现在对林爱党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如果说以前只是面上敷衍,现在倒有点真心了。

“爱党,天晚了,明天还要上班,早点回去睡觉。”

林爱党可以随便敷衍母亲,但是对继父始终没那么随意。

“爸,你先去睡,我还不困。”

“院子里蚊子多,屋檐那里有我折回来的艾草,你拿一把放在身边,那个驱蚊子是好东西。”

林振兴真想关心某个人,定会事无巨细,大小事全不漏掉,让对方打心底感受到春天般温暖。他也最擅长这个,否则当年也不至于牢牢地吸引住丁一的母亲,从她众多的追求者中脱颖而出。

这不,林爱党当真感动了一把,只差鼻涕眼泪齐飞。

“谢谢爸。”

“那我们先去睡了。”

“爸,你慢走。”

林振兴点点头,“好了,红军,把陀螺收起来,明天再玩。跟哥哥说再见,回房睡觉。”

林爱党又感动了一把,爸对他们几个孩子无可指摘。

刘三燕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人,暂时忘掉对丁一的不快,笑得脸上的褶子能夹死蚊子。

丁一身心俱疲,进家门前,她特意停下脚步,深呼吸两口气,调整出怒不可赦的表情,急冲冲地抬脚冲进家门,一副要与人拼命的架势。

嘴里配合着大声的咒骂声,“王八蛋,你个不要脸的……”

林爱党瞳孔放大,上下打量来人。

她回来了,竟然回来了,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她没事?她怎么没事?她怎么可能没事?

这一刻,多么希望眼见不为实。

眼见丁一离自己越来越近,林爱党从怔愣中回神,做贼先心虚,他以为丁一找自己算账,慌得连连后退,此地无银三百两般的替自己辩解。

“丁一,你干嘛,跟我没关系。”

丁一本就是为了诈诈他,没想到这么不经诈,她才刚开始了,就招认了。

“那人说是你干的。”

“不可能。”林爱党想也不想的出口反驳,明明讲好,就算被抓住,也不会供出他。

那人是兄弟,叫田柱子。为人最讲兄弟情义,瞧不起那些动不动就出卖兄弟的叛徒,说话讲究一口唾沫一个钉,答应的事从不反悔。如果不是这个原因,他也不会找他去办。

丁一冷笑,手指着外头,“路上的两块砖头,他们说是你搬的,难道不是?”

林爱党的脸色变了又变,意识到刚才说错话。平复好心情,半晌才点头,“是我。”

“你刚才说的是什么?”丁一坏心眼的再问,可是表情却装得无比好奇。

“没啥。”林爱党心绪不宁,胡乱的摇头,“我去睡了。”

丁一怎么肯轻易放过,冲着他的背影道,“一天净遇倒霉事,回来的时候,有个二百五拿棍子打我,莫名其妙的,我用特制辣椒水喷他,里面加了东西……”

林爱党的脚步明显慢下来,却不敢回头,已经中了一次圈套,这回必须稳住。

心里焦急的要命,加的什么东西,你倒是说呀。

可惜丁一深谙,说一点瞒一点给当事人带来的恐慌,她拍拍胸口,又摇摇头,努力做出一副后怕的表情,然后直接回房了。

林爱党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四指紧紧捏住门框,青筋暴起。心中天人交战,是去找田柱子,还是不去?

林文凤旁观全程,在她哥开口时,就晓得坏菜,落入到敌人挖好的试探陷阱之中,等于不打自招。

她哥心眼实,招架不住狡猾如狐狸一样的丁一。

可是,事情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哥哥一定不能自毁前程。

看着丁一出出进进,端着从厨房舀的热水再次进房关门。她默默地计算时间,片刻后,估摸着丁一应该脱衣服洗澡了,才悄悄溜出去,把林爱党往房间里拽,“哥。”

林爱党仍由林文凤扯着他走。

“哥,你……你是不是对付丁一了?”林文凤极度自私,她阻拦林爱党是真,但是撇清自己与那件事的关系也是真。

林爱党嘴巴张张合合,想说点什么,却又不晓得说啥。

“哥,你咋这么傻,爸妈都拿她没办法,你做什么去出头。她就是个疯子,逮谁咬谁。”

“凤儿,那你说咋办?”林爱党焦躁不堪,两手可劲的耙头发。

“你是自己去办的,还是让别人办的?”

“一个兄弟。”

“哥,你记住,这时候一定不能联系你兄弟。丁一就在这儿等着你,只要你去,保准被抓现行,讨不得一点好。”

“可她刚才说,辣椒水加了东西。不去的话……”

“要真那么厉害,你兄弟肯定会去医院。哪有那么傻的人,死扛着不去看医生的。”

想想,林文凤再次叮嘱,“哥,你一定一定不能去找你兄弟,否则他绝对会被抓起来。届时,下场更惨。”

很懂得林爱党的心理,对症下药,一番话成功打消他冒险去报信的打算。

林文凤伸头看看外面,“好啦,我回房间了。”万一丁一洗完澡,发现她来找她哥,进而猜到她也有份参与,那她岂不是亏大发了,辛辛苦苦绕一大弯子,全是无用功。

丁一静静的站在窗户后面,果真,林文凤那个贱货也不无辜。



第069章 怎么不摔断他的腿呢?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丁荣发和丁一分开后,马不停蹄地去找聂老三,两人约好第二天早上天亮就出发。聂老三虽然不会说话,但是耳清目明,拉着丁荣发好一阵点头表示感谢,保证的话写了满满两页纸。

给聂老三讲完该注意的细节后,丁荣发索性在他家歇一晚,反正都是光棍,也没个啥作风不作风的问题。

他们口中的主角,林爱党则在房间内枯坐半夜。对于妹妹的“好意之言”,他听之采纳之,但是心揪的疼。

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颤抖,他知道,他其实在恐惧在害怕,凤儿的话只是一个借口,一个让他自欺自人逃避的借口,哪怕没有她,他最后也不会去的。

他才刚跟小芬处上对象,还没升职当上领导,不能就这样子完了。

如果柱子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他以后每个月给柱子父母十五块钱,就当替柱子养老尽孝了。

他没逼着柱子去,是柱子自己要去的,跟他没关系。

想到这,林爱党缓缓起身,揉揉酸涩的眼睛,柱子,对不起。

除他之外,最慌的就属林文凤。

林文凤本来想借大哥的手拿到丁一的财产和工作,甚至已经幻想过穿着的确良光鲜体面的站在柜台后面,来买东西的人个个对她点头哈腰说好话,单位的大妈大姐们争着抢着给她介绍领导家的儿子。

可是,大哥派出去的人竟然失败了。

拿不到钱,丁大明的五百块咋办?

那个二憨子,天天下班在身后撵,跑不赢都不放弃,今儿更过分,已经摸到家附近来了,再这样继续下去,用不了两天,就能找上家门。

怎么不摔断他的腿呢?

这句话丁一也曾经也期望过,林文凤见天的当尾巴,她烦不胜烦,背地里没少骂过。

特别想跑到林文凤面前来上几句,怎么样,被人跟踪的滋味不好受吧?够不够?不够的话多找两个人来,四人追逐赛,多有意思。

当然,出现一身红偷袭之事后,丁一暂时把当面嘲笑气死林文凤的念头放之脑后。

分得清主次,目前的重中之重是如何把林氏兄妹揪出来,放到阳光下暴晒,宣布他们的恶行,让大家看清楚他们恶毒的真面目。

她甚至坏心眼的想,把兄妹俩一窝端掉,一劳永逸。

坏就坏在没证据,公an也不可能随随便便的抓人,关键还是得抓住一身红。到时,三个都别想跑掉。

丁一在床上辗转反侧,忽而想到另一个问题,话说林振兴和刘三燕到底知不知道儿女干得好事,他们参与策划了没?

一骨碌坐起身,丁一拿着扇子摇两下,自己先否定了。他们应该不知情,否则今儿晚上应该齐齐在院子里“赏月”,等结果。

林振兴和刘三燕同样没睡,他们正在谈论儿子处对象的事。

“三燕,下个月起,爱党的工资都让他拿着吧。”

“振兴,你一个人养家……”

“就是苦点而已,我还养得起。给爱党说说,小芬是个好姑娘,早点定下来。别东搞西搞错过了,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嗯,我时时提呢。爱党是咱们家老大,他混出头了,下面的这几个都好办。等红军长大,有哥哥姐姐帮忙,一辈子不说大富大贵,衣食肯定无忧。”

夫妻俩畅想未来,抱着美梦会周公。

次日,丁一早饭都顾不上吃,直接向领导请假,她要到公an局报案。

主任听说完她的遭遇,惊讶的不得了,再三叮嘱她下班后早点回家,别在外面乱跑,再遇到疯子怎么是好。

是的,主任私心里认为,那就是一个疯子,否则谁大夏天穿大棉袄,还一身红,明显就是神经有问题。

不独他这样想,公an局的办案人员也这般认为。

他们把这件事定性为简单点的疯子袭击事件,严肃地给丁一上了一堂安全课程,出门小心,七点半之后少在外面晃荡……

巴拉巴拉了一大堆。

丁一坚称那人行为不像疯子,有预谋有目的,发现情况不对转身就跑。可工作人员却不以为意,不走心的答应会好好排查。

看来还是得靠自己,丁一默默腹诽,等把人抓到,再扭送过来,反正已经有案底,到时候好好审审。

实在不行,她自己上。

想害她,让他们尝尝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滋味。

至于林爱党,她半个字没提。

多说无益,到时他一推二五六,又无人对质,搞不好大家以为她见不得继兄好,随便往他身上泼脏水。本来同情偏向她的舆论,估计也要倾斜到林爱党那边。

林爱党忐忑不安的上班下班,隔几分钟往车间门口瞅瞅。

见状,同事们纷纷打趣。

“爱党,离下班还有仨小时呢。”

“早上你才跟小芬见过面,这才一个小时不到,就想人家啦。”

“还以为在一个单位,想啥时候见就啥时候见,看来也不成。”

“同一个办公室才行。”

同事们哈哈大笑,只除了林爱党皮笑肉不笑之外。

心中酸涩,有苦说不出,他哪里是瞅何小芬来没来,明明是害怕有人来找。

知己知丁一,那个贱丫头绝不会善罢甘休,她行事乖张又出其不意,搞不好就带着人闹到单位来。

不过这不是让他最怕的,毕竟贱丫头没证据,只要他咬死不承认,到时候倒打一耙,让她狠狠栽个跟头。

他更担心的是田柱子冒冒失失的找上门。

默默祷告,柱子,你可千万别来。万一让小芬看到,可就完了。

聂老三已经就位,在造船厂外面默默的盯着。可人上班不出来,他死盯着大门也没用呀。

造船厂的门卫正寂寞如雪,没人说话呀,一个人在那儿唱红色ge曲,气势高昂嗓门极大,震得树上的鸟儿扑扇着翅膀纷纷离家。

聂老三眼睛一亮,飞快地跑过去,可劲的鼓掌,两只眼净是倾慕。

门卫高兴呀,平时他一开口别人就吼,嫌他唱的难听。头一回遇到知音,当下接连唱了三首,直到口干舌燥才停止。

聂老三立马拿出烟,恭恭敬敬的双手奉上。

门卫接过,把烟别在耳朵后面,挺上道的呵。仔细打量他一眼,是个生面孔。

“干什么的?”

聂老三满面笑容,又从荷包里掏出一张纸,小心翼翼的展开给门卫递过去。



第070章 揪出社会蛀虫

门卫莫名其妙的看了聂老三一眼又一眼,才半信半疑的拿过信纸,离眼睛老远,上半身微微后倾。

没错,他是远视。

抖一抖信纸,朝聂老三道,“幸亏我识字,要不都不晓得你这写的啥。”

说完,一字一字的看。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大概意思就是,聂老三有个妹妹,年方二八,正值妙龄。聂老三觉得林爱党不错,想把妹妹介绍给他。但是对他又不熟悉,想找人打听打听。

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这个。门卫把纸还给聂老三,“你来晚了,林爱党他有对象了。”

聂老三急得两手比划,嘴里啊啊啊。

门卫越瞧越不对,盯着他的嘴巴,半晌拧着眉头询问,“你不能说话?”

聂老三连连点头。

“走,去门卫室坐坐。”门卫热情邀请聂老三,不容易啊,一个哑巴为了妹妹跑来打听情况,可惜林爱党有对象了,还是领导的姑娘。

聂老三求之不得,不过面上装的很着急,进了房间又开始啊啊啊。

门卫指着旁边的凳子,“你坐,坐下后我说给你听。”

聂老三依言坐下,眼巴巴的看着门卫。

门卫口正渴,给自己倒杯水,又给聂老三倒了一杯。

喝几口,润润喉,咂摸咂摸嘴,带着聂老三走进那天下班后的“惊心动魄”之中。

何小芬怎么遇到坏人,怎么无助绝望,林爱党怎么恰好路过,又怎么英雄救美,一五一十讲得曲折动听,口沫直溅,搞得跟他自己亲眼见过一般。

聂老三牢牢记在心里,向门卫要了支笔,就着刚才的纸和他“攀谈”起来。

不知不觉中,门卫把林爱党泄了个底朝天。

无林爱党的料可挖,聂老三装模作样的在纸上写道,“这么好的同志,可惜有对象了。”

门卫笑笑不言语,要他说,就算林爱党没和何小芬处上,也不会看上哑巴的妹妹,人眼光高着了,家里没点条件的铁定瞧不上。

不过造船厂没结婚的小伙子,又不是只林爱党一人,门卫顺势推荐了好几个。

聂老三有心套话,一来二去又搞明白一件事,今儿造船厂没人请假,也没谁脸上或者眼睛发红的。

暗忖,看来红眼睛不是造船厂职工。

临离开前,聂老三让门卫帮忙保密。门卫想也不想的答应,何小芬的妈是领导,他要是传出去,指不定人家给他穿小鞋子。

从造船厂离开,聂老三重新找了个地方,把刚才得到的信息整成文档,按照事情先后发展顺序,一一记录。

按照门卫的叙述,林爱党中午在厂里面吃午饭,不外出。可是聂老三担心他去找那个眼睛红肿的人,半刻不敢离开。直到下午两三点钟,他估摸着林爱党应该不会出来,带着资料飞奔去木材厂找丁荣发。

丁荣发见他这么快套到重要信息,连拍了三下肩膀以示鼓励。

聂老三笑笑,转身飞也似的照原路线返回。日头当空照,一天的工作还没完成。

丁一现在出行特别小心,她就是个俗人,一个分外珍惜生命的俗人。

夜幕降临时,手电筒不离手,走一步探三步,但凡有点窸窣动静,立即进入备战状态。

丁荣发好气又好笑,以前觉得吧,她胆子奇大,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敢去黑市,敢抹黑往郊区跑,还以为她天不怕地不怕。原来也只是个小姑娘,遇事会害怕。

“妹子,你这阵势忒吓人了。”

刚才他走在丁一后面,刚准备开口,一个扫风腿扑面而来,要不是身手灵活,指不定哪里受伤,要躺着进医院。

“月黑风高夜,杀人夺命时。你走后面不出声,活该被削。”丁一振振有词。

“我的错。”丁荣发揉揉鼻子,好男不跟女斗。“呐,聂老三整理的资料。”

丁一手快的接过,同时把手电筒递给丁荣发,“帮我照着。”

丁荣发照办,心里却默默念着,哎,跟老妈子似的。

丁一一目十行的看完,嘴角的笑意越来越盛,“果真没猜错,林爱党的对象来之不易呀。”

“那伙计心术不正,可惜遇到妹子这个克星,揭穿他的假面目。”

“我这是拯救人小姑娘于水深火热当中。”

“对,妹子做的对。”反正总是你有理。

“林爱党白天没去见一身红,不晓得晚上会不会去?”

“要是也不去,一身红也不来找他,咱们接下来怎么办?”丁荣发说出心中的担心,就怕这个。

“他们按兵不动,那咱们主动出击。”

“怎么做?”丁荣发来了兴致。

“找人扮成一身红,堵在他下班回家的路上。突然来一击,他慌神了就会露马脚,只要一点线索,咱们就能顺藤摸瓜。”丁一表情阴恻恻的,“只要功夫深,铁棒也能磨成针。”

“那要是他镇定自若呢?”

“你就不能有点信心,”丁一不满的瞪了丁荣发一眼,“你要坚信,事在人为。”重重的哼了一声,“就冲他昨晚上的表现,不是我看轻他,理亏的紧,一诈就亮倒。”

“听妹子这么一讲,我心甚安,信心百倍。”丁荣发装模作样的拍拍胸脯子。

“晚上你去找聂老三吧?”

“去呀,问问他林爱党晚上的活动,说不定就去见了一身红。”要是这样最好了,免得大夏天穿棉袄,悟出一身痱子。

“如果明天白天还是没进展,明晚上九十点钟去我家。再拖下去,我担心一身红的红眼病好了,到时候咋把人认出来。”都怪黑色的天,她没看清楚面容,否则画个大头贴,也好从茫茫人海中去捞呀。

“装神经病吓人?”

丁一又瞪了丁荣发一眼,“什么吓人,是去探索真相,寻求蛛丝马迹,揪出社会蛀虫,保卫人民财产人生安全。”

丁荣发简直对丁一佩服的五体投地,明明为了自己,却说得大义凛然,搞得跟办了不起的大案子似的。他都不好意思这么吹,看来还是脸皮不够厚,难怪每次总是甘拜下风。

“我去还是聂老三去?”

“你好像比那人高一点。”

“对对对,我看他需要微微俯视,那就聂老三吧。”丁荣发忙不迭的把包袱抛出去。

“有红衣服不?”

“没。”

“明儿给你们块红布,披在身上。到时候离门不要太近,林爱党心虚,不会观察得太仔细。”

“……”这也行。



第071章 连长,你快看,红衣怪

丁一思虑的周全,各种可能都考虑到了。

聂老三又跟了一天,没跟到任何有效的线索,林爱党除了上班外,就是和何小芬一起逛公园压马路,也不见任何人来找他。

无奈之下,丁荣发拿出丁一送过来的大块红布,“老三,批这个总比穿大棉袄好。”

聂老三做事有始有终,虽然不愿意,可是已经答应要帮忙把红眼睛揪出来,当下也没推辞。

丁荣发自觉是个贴心人,总为他人考虑,“咱们先试试,到时候去了找个没人的地方再披。”

聂老三站着不动,任由丁荣发帮忙,“嘿嘿,老三,你穿红衣服还挺好看的。”

瞅瞅时间差不多,俩人夹着红布往丁一家方向赶。

丁一在家翘首以盼,九点了,人应该快到了。瞅瞅紧闭的大门,又竖起耳朵听听,没动静。目光往回移动到院子里,林爱党仍坐在那一动不动,翘着脑袋仰望星空。

正好,多坐会,一会人就来找你了。

她在这边等得焦急,那边丁荣发和聂老三正鬼鬼祟祟的靠近。俩人跟做贼似的,猫着腰,走一步看四下,确定整条巷子的大门紧闭,没一人在外游荡时,才放下心来。

“好了,老三,赶紧披上吧,行动开始。”

聂老三点点头。

俩人手忙脚乱的把布披在身上,又搞了块红布系在头上。

“老三,你站在这儿不动,我去敲门。到时候你就啊啊啊出声,用手指嘴巴,表示嘴被辣出问题。我过去敲门,装作你的远方亲戚,帮你讨公道,分散林爱党的注意力。”

丁荣发连说带比划。

本来他不打算一起,担心林文凤把他认出来。可妹子说,认出来正好,先让林文凤自乱阵脚,他们才好趁虚而入,一举击破。

至于设局陷害林文凤的事,反正他有欠条在手,证据充分,完全不必怕。况且,林爱党不去找那个一身红,怎么可能知道他是假的。

只要他去找,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聂老三再次点头,拍拍胸脯子,又竖起大拇指。

俩人都没注意到,不远处有几双眼睛正盯着他们。

“头儿,可以抓人了。”

“行,悄悄的,别惊动附近居民。”

“嗯。”

于是乎,聂老三披着红战袍被人制住,丁荣发刚刚举起的手臂被人抓住,没等他来得及询问,嘴巴已经被紧紧堵上。

俩人惊恐的张大双眼,不停的眨巴眨巴,用眼神询问,你们是谁?你们抓我们干什么?我们祖上八代贫农,根正苗红,你们搞错人了,快点把我们放了。

可惜没人听得懂他俩无声的语言。

聂老三和丁荣发被人反剪着胳膊,压着往外走。他们想反抗,奈何对方人多,力量太强大。

“老实点。”一人一巴掌拍在丁荣发头上。

丁荣发不满,想回头瞪人,又挨了一巴掌。

聂老三不会说话,看着像个木讷人,其实比谁都清醒,假装温顺,两只眼睛咕噜咕噜地打量街边,暗暗记下路线。

走了一二十分钟,丁荣发又躁动起来。这回任凭压着他的人如何使劲,他还是拼命的往起拱,腿不停的朝外踢,头左右摇动,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干什么,老实点。”又是一巴掌下去。

丁荣发充耳未闻,继续自己的表演,反抗太激烈,负责压送他的人差点招架不住,让人挣脱出去。

“连长,你快看,红衣怪。”贺国庆爱看热闹,头一次见大男人披红色的布,稀奇的不得了,两只眼珠子只差没按在别人身上,来个三百六十度打量。

“好好走你的路。”石诚淡淡的瞥了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他认识其中一人,是公an局的,估计在办案,他们别打搅的好。

“嘿嘿,不行了。连长,有人走过来了。”

贺国庆刚说完,一个人来到面前,“石连长。”

石诚和人不熟,仅限认识,“胡队长。”

丁荣发拱得更起劲了,大有用尽身上的力气之嫌,嘴里拼命呜呜呜。

大高个,不,好人,大好人,大大的好军人,快救救我,我被绑架了,他们都是坏人。

胡队长往回瞅了一眼,“逮了一两个月,才把人逮住。”

聂老三耳朵特别尖,别看胡队长声音小,别看胡队长对着他们说,可他就是听到了。

逮?

一两个月?

他做什么了?

他是冤枉的,每天除了糊糊火柴盒,偷偷去黑市,没干啥犯法的事。就算跟踪林爱党,那也是昨天才开始,跟一两个月前没关系。

瞧着伙伴的奋力反抗,他也不镇定了,有样学样,嘴里呜呜呜,脚上往起跳。

贺国庆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要不是碍于连长在场,他肯定要去问问俩人都做啥了,尤其那个一身红,太逗了。

石诚的余光成功被吸引过去,这一瞧倒又瞧出个“熟人”来。

丁荣发见石诚看到自己,更起劲了。

救救我,我是无辜的。

石诚收回目光,唱得哪出?难道倒卖被发现了?丁一安全不安全?

“胡队长,他们怎么啦?”

胡队长偏头吼了一嗓子,“安静点。”复又回头,神秘兮兮的凑近石诚和贺国庆,低沉着声音,手在脖子上从左至右一划,“抢人,,sha人。”

“这俩人干得?”

贺国庆惊讶地张大嘴巴,不可置信的再去瞅两眼,刚才不觉得,现在猛一看吧,俩人真像有暴躁症,跟得了狂犬病似的。

“不止一起。”胡队长伸出四个手指头。

贺国庆倒抽一口凉气,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变态sha人狂。”

胡队长拍拍半秃的头顶,“瞧见没,被他们折腾的,头发一把一把的掉,头顶上没几根了。赶明到了冬天,脑袋顶估计有点受不住。”

“辛苦了。”

“为人民服务,好在抓住了。”胡队长长舒一口气,有些欣慰,功夫没白费。

石诚的眉头皱成川字形,明明是倒卖的,怎么就成了抢人的。丁一的安危牢牢占据心头,“受害女子……”

“哎呀,这俩人荤素不忌,管她结婚没结婚的,抢到了就施暴,最小的二十,最大的都快四十了……”



第072章 大声的呼叫冤枉

石诚越听越觉得离谱,虽然不喜丁荣发,私心里觉得丁一被他带坏了,但是据几次有限的打交道,这人应该干不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想到那个娇娇俏俏的身影,他的嘴角微微翘起。本能的,不愿看到丁一为了别人,跑断腿的到处找人求人。

“胡队长,你抓的那个人我认识。”

“啥?”

胡队长和贺国庆异口同声,惊讶过后不约而同的朝身后瞧去,一个一身红,一个正蹿的起劲。

“哪个?”

俩人仿佛心有灵犀,又同时问出同一个问题。

“那个穿正常衣服的。”没错,在石诚眼中,一身红就是奇装怪服。

贺国庆往前走几步,上下仔细打量丁荣发,确定不是他认识的人。

丁荣发一见这情形,知道军大哥在为自己说话,感激涕零,双眼拼命的眨巴眨巴,朝贺国庆猛地摇头。

聂老三有样学样,跟着呜呜呜呼救。

胡队长不可置信,“石连长,你跟这人……”什么关系?

“认识的一个姑娘的……”石诚顿了顿,面无表情的道,“亲戚。”

认识的姑娘,难道是他处的对象?

胡队长脑袋转得特别快,据他了解,石诚二十出头颇得领导赏识,且背景深厚。这样子的人就算不能交朋友,起码不能往死里得罪。

对方既然开了口,还是要顾一顾。到时把切切实实的证据拿出来,想必石诚应该不会让他为难。

“人刚刚抓住,具体情况还在了解之中,石连长要是有时间……”

“好。”石诚想也不想的同意。

于是乎,大部队多了两个人,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公an局走。

贺国庆走在石诚旁边,一会低头沉思,一会抬头望着丁荣发,一会又看看石诚。

心里寻思,连长认识的姑娘,他就晓得一个,丁一同志。可是眼前这人长得跟丁一同志没丁点相似。之前查到过,丁一同志母亲那边没什么亲人,父亲那边就四个继兄弟姐妹。

难道是她继兄?叫个什么来着,林振兴。

丁荣发见石诚跟着一起,心下大定,起码有个“认识”的人。

他不蹦跳,聂老三也安静下来。

因此,后半段的押送“旅程”无比顺利。

有人关注,到达目的地后,胡队长着急忙慌的喊人去审案。丁荣发和聂老三被带到不同的房间,严加看管分开审讯。

外面,胡队长给石诚和聂老三每人倒了杯热水,简单的告知前因后果。

两个月前,突然有人来报案,说自己出差一晚,回家后发现屋里被翻得乱七八糟,媳妇躺在地上,头上破了一个大洞,已经没气了。

出了大案子,胡队长高度重视。据一号受害者的邻居回忆,晚上九十点钟的时候,他们曾隐隐约约听到,隔壁的门被人敲响过。

线索太少,胡队长急得彻夜难安。不诚想,没过两个星期,又有人来报案。

这回来的是对父母,他们双眼通红通红布满血丝。边抹眼睛边交代,睡觉前听到有人敲门,姑娘兴冲冲的去开门,然后就不见了。

胡队长焦头烂额,两个案子齐头并进。他带着手下查访了两位受害人的亲朋好友,俩人生活轨迹完全不同,相互之间不认识,也没共同的亲戚或者朋友。

事情陷入死胡同时,二号受害者被找到了。

只不过精神受了刺激,好好的大闺女被糟蹋的不成样子。在医院住了半个月才缓过神,受不了大家的指指点点,那家人当机立断搬家。

临走之前,二号受害者在父母的陪同之下见了他一面。

却原来,那晚她听到敲门声,开门后只见门外站着一个人,穿着斗篷式的衣服,从头捂到脚,一身黑。正惊讶之时,对方指着地上的钱询问是不是她的。她往前走了几步,背后却突然传来剧痛,接下来没了知觉。

等醒来的时候,眼睛被捂着,耳边有两个人的声音。正在商量是找她家里要钱,还是把她卖掉。

她寻死好几次,只剩一口气的时候,那俩人把她放了。

胡队长端起手边的茶缸猛地灌了一大口,接着讲三号和四号受害者。

三号和四号受害者都是中年妇女,遇害前同样见到一个穿着斗篷样式衣服的人,也都是在门口被人抢走,被那俩丧心病狂的关了几天后卖掉。

后来,她俩遇上,合力才逃出来。

胡队长因此对俩犯案嫌疑人进一步的了解。

同时,他有了新发现。

这四位受害者出事时,要不家里没男性,要不就是家里的男性是纯粹的大老爷们,属于油瓶子倒了也不扶,绝对不会去开门的那类人。

换言之,嫌疑人事先踩过点,保证出手的家庭是女同志开门。

并且,四位受害者的住所离得较远,属于不同区域。

胡队长猜测,嫌疑人之所以不敢在同一个地方连续重复作案,一是担心附近的人有了警惕之心,掳人不易成功,二是害怕他们gong安局设埋伏。

根据她们的住址,胡队长推测出下一个可能出事的区域,画了一个圈重点盯住,布置大量人手,铺下天罗地网,誓要把人抓住。

没日没夜蹲点小半个月,这不,人出现了。

先是在马路上鬼鬼祟祟的查探,接着寻到一户人家门前,一个披上斗篷迷惑对方,一个举手敲门,躲在大门口搞偷袭。

贺国庆跟听天书一样,嘴巴张得老大,摸着下巴,这是两个有智商的罪犯呀。

石诚近乎笃定,丁荣发绝对是无辜的,他行事冲动,心思没那么缜密。

“胡队长,法不容情,一切按照规矩来。”

胡队长吃下定心丸,笑眯眯的。只要抓住嫌疑人,他的zheng绩又能添上光彩的一笔,两三年内再往上爬爬也不是不可能。

“为人民服务,应该的。”

此时,审讯室的丁荣发目瞪口呆,像在听天书。什么,什么sha人,什么入室qiang劫。天啦撸,他的小心脏快受不住了。

大声的呼叫冤枉。

他是无辜的。

他胆子很小的。

另一边审讯聂老三的两位工作人员面面相觑,是个哑巴,他们抓回来的竟然是个哑巴,明明三个嫌疑人都明确提到,有两个人说话两种声音。

脑海里蹦出同一个念头,要不抓错人了,要不还有同伙。



第073章 妹子遭遇的那惊险一棍

胡队长听完下属的汇报,笑容僵在脸上,手往头顶一薅,好吧,那零星的几根也挪窝了。对着石诚道,“你坐,我进去看看。”

石诚依旧面无表情,严肃的跟在办大事似的,“你请,工作第一。”

胡队长前脚离开,贺国庆后脚把挪到石诚旁边,又挨近了些。

“连长,是不是丁一同志的继兄?”

“不是。”

贺国庆八卦心大起,“那是谁?”哇哇哇,连长又认识了一个姑娘,还认识人姑娘的亲戚,他还帮人家亲戚的忙。

“你不认识。”

“……”你说了我不就认识了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丁一越来越焦灼不安,急得在房间内走来走去,怎么还没到呢?已经十点多了,讲好九点就可以出现的呀。

林爱党枯坐结束,拍拍裤子上的灰,起身回房休息。

丁一张开嘴巴,伸出手想让他多留片刻,还是悻悻的放下。

害怕错过丁荣发和聂老三的到来,她自己到院子里守着。一会举头望月,一会看着大门,月亮调皮在云朵里躲来躲去,大门却纹丝不动,没有丁点儿声响传来。

不会出什么事吧?

应该不会,俩人也没干啥,就是披着红布吓唬林爱党而已。况且,只是计划还未实施。

难道摸错地方了?

也不可能,丁荣发跟踪林文凤来过附近好几次,晓得她家的具体位置。

觉得任务不易完成,知难而退?

聂老三会不会退她不清楚,但是丁荣发铁定不会。

还有什么可能的原因?

丁一百思不得其解,小脸皱成一团。

还是再等等,也许看错时间,出门晚了。对,很有可能。丁一又为他们的迟到找到一个借口。

胡队长脸色铁青,一番调查后,终于知道自己抓错了人,恨不得一巴掌呼死聂老三。好好的,大晚上的,你不在家呆着,跑到外面来批块红布,你是结婚呐,还是神经病犯了?

看着聂老三的眼神越来越不对,简直是来讨债的,专门给他们添堵。

聂老三一副老实样子,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努力降低存在感,弄得胡队长不好再发火。

丁荣发能叫能喊,大呼冤枉,反正无论你说啥,他都是一句话,“我根正苗红,你们凭什么抓人?赶紧把我送回去,在哪抓的送哪儿去,用车子送。”

心心念念的都是吓唬林爱党之事。

丁荣发前脚被放出来,后脚就被石诚给扯着衣领子拎走了。

“大哥大哥,你轻点轻点。”

贺国庆耳朵高高竖起,挤眉弄眼,都叫上大哥了,看来八字有一撇,只剩下一捺。

连长的速度真快,不知不觉对象搞定了,想想队里多少单身汉娶不到媳妇的。不过连长的小舅子真心幸运,意外碰到连长,否则指不定得在里面要呆几天。

话又说回来,这小舅子不省心呀,带着个哑巴跑到人家家门口批红布。

他怎么弄不懂这是要干啥呢?

跳大神?

咦,说不定是真的。贺国庆越想越有可能,频频点头,听说那些有点“本事”的人都是瞎啊哑呀之类的。

斜斜的瞅着聂老三,可惜这人是个哑巴,否则还能问问清楚。

石诚把丁荣发带到外面,“你又搞什么?”

石诚眼珠子滴溜滴溜的转,好像妹子跟军装男关系不错,说还是不说呢?

“妹子不让说。”

“妹子?谁是你妹子?”石诚眉头耸动。

“丁一同志啊,咱们是本家,亲戚,一个姓。”丁荣发昂着下巴,腰杆挺得直直的。

石诚没来由的松口气,上下打量丁荣发,这人的脸皮当真非一般的厚,攀亲也快,都成本家了。

“你跑到丁一同志家门口干什么?”刚才他可是听胡队长说了,俩人在丁一家那儿抓到的。

“找人。”

“找人要弄个哑巴披红布?”

丁荣发偷偷觑着石诚,不晓得是不是错觉,感觉他没跟自己生气。

“我们去找林振兴,就是妹子的继兄。”

“继续。”

“妹子让我保密,她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丁荣发傲娇的拿乔。

石诚凉凉的瞥了丁荣发一眼,轻轻吐出两个字,“西瓜。”

丁荣发立马狗腿的改口,“大哥关心妹子,就算妹子找我的麻烦,我也要给你倾诉一下。说起来啊,真是气死个人,那个林振兴不是个东西猪狗不如。”

“别抒发感情,尽快进入正题。”

“好的。”

丁荣发咳嗽一声,清清嗓子,开始表演,名字就叫做《妹子遭遇的那惊险一棍》。

是的,他手脚齐上,加上自己的想象和补充,一会装丁一,一会装一身红,一个人演活了一出话剧。

演完了意犹未尽,连带着丁一的后续处理,如何诈林爱党,如何出主意找一身红,竹筒倒茧子似的半点没保留。

末了,竖起大拇指可劲的夸丁一,身手灵活,脑袋聪明,秀外慧中,反正能想到的词全堆到她身上。

心中的小九九打得噼里啪啦响,妹子父亲不管事,亲妈不在,作为仅有的一个关心她的哥哥,很有必要操心她的终身大事。

妹子嫁个好人,他也放心不是。

嗯,眼前的这个军装男就不错,长得一表人才,是个热心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他才不会承认,他最看重的是,人家跟gong安ju的队长认识。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他以后也可以跟当官的搭上话了。

石诚知道丁一的继兄弟姐妹不安分,可没想到他们胆子竟这么大,公然拿棍子打人。

“你回去吧,这么晚了,别在外面晃荡,一会再让人抓起来。”

“不行,”丁荣发一口回绝,“跟妹子约好了,她肯定在家等着。”

“我去说。”

丁荣发心里那个乐呀,哎呀,有人自动报名帮忙,得寸进尺的问道,“那一身红的事?”

“我帮她把人找出来。”

“你有办法?”丁荣发虽说这么问,其实明白,既然军装男说了,那就肯定可以。

“嗯。”

“替妹子在这儿谢谢大哥了。”丁荣发双脚并拢,朝石诚敬了个礼。

丁一的心突突突地下沉,时针已经快指到十一,人还没到。

天人交战,要不要去丁荣发家瞧瞧,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咚咚咚……”



第074章 猫有猫道狗有狗道

丁一听到敲门声,简直喜极而泣,有种劫后重生之感。也不管吓人不吓人的事了,脑海里只一个念头,赶紧确认是不是丁荣发和聂老三到了。

跟兔子似的,飞快的跑到门口,打开门一看,愣住了。

“石诚同……大哥。”

石诚往外示意,“去那边谈。”

丁一伸头往外面瞅瞅,没有丁荣发和聂老三的影子,悻悻的关上门,跟在石诚后面。

林文凤没睡,紧密注视着丁一的一举一动,抓耳捞腮地想出去看看来人是谁,走到门口时却始终不敢迈出去。心砰砰砰直跳,应该不是来找她或者哥哥的。

最急的当属林爱党,不停的给自己心理暗示,不会是柱子,肯定不是他,两天了他都没来找自己,不会这时候来找的。

刘三燕最近也是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跟家里其他失眠之人不同,她纯粹是高兴。想着有个领导家的儿媳妇,乐得找不着北。听到外面的动静,踢上拖鞋跑窗户那儿探头探脑。

石诚言简意赅无丝毫起伏地讲完丁荣发被抓之事,又告诉丁一,俩人已经安全,各回各家了,让她不必担心。

要不是他不像在开玩笑,丁一真以为他在编故事。

就会这么巧?

恰好一个变态穿斗篷,恰好变态在晚上九十点行动,恰好变态的下一步目标在她家附近,恰好丁荣发和聂老三被蹲守的办案人员抓住,恰好石诚碰上。

石诚见她一副呆呆的模样,心想,这丫头总算知道点怕了。

“以后下班了早点回家,天黑之后尽量呆在家里,别出去乱跑。”

丁一后知后觉的庆幸,“幸好丁荣发和聂老三没事。”否则,她还要想办法捞人。人家为她办事才进了公an局,她肯定不能袖手旁观,那和林爱党没区别了。

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郑重其事的向他道谢,“石诚大哥,又欠你一个人情,谢谢你。”

她指的上一个人情,是去刘家河时,石诚的捡珠还珠之恩。

石诚却误以为是他帮忙隐瞒西瓜之事,“只要你不再干,就是还人情了。”

丁一满心思都在今儿晚上丁荣发的奇遇记当中,压根没听出言外之意,胡乱的点头应道,“嗯嗯嗯。”

“回去休息吧,一身红你别担心,我帮你把人找出来。”

一身红,找出来,六个字仿佛有魔力,瞬间把丁一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她瞪着圆溜溜水润润的大眼睛,急切的询问,“你有办法?什么办法?”

石诚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冷厉脸有了一丝丝变化,微微移开目光,“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做了,肯定有人知晓,你在家等消息就行。”

“大恩不言谢,又欠一个人情。”

“快回去吧,明天好好上班。”

“谢谢。”

丁一回到家,心境和刚才已截然不同,步伐都轻快不少。

林文凤躲在暗处,瞧得真切。死丫头,又有什么好事,怎么好事全跑她身上去了。实在太不公平,为什么她的生活一团糟,人家幸福的冒泡泡。

没听到丁一大呼小叫,林爱党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实处。额头上的汗珠一滴一滴顺着脸颊往下,随便一摸就是一手,全是吓出来的。

“贱丫头,不晓得又私会的哪个男人。”刘三燕恨恨的咒骂,爬上chuang了还在叨咕。

“找孽女的?”

耳边突然来这么一句,刘三燕吓了一跳,一骨碌爬起来,半晌才缓过神,拍拍胸口,“你还没睡着呢?”

“你起来的时候把我弄醒了。”

“有人找丁一,她在院子里一直等着,听到敲门声嗖的一下跑出去了。”刘三燕的大头从左往右,在空中一道弧线,又阴阳怪气的道,“难怪她今儿晚上不睡,坐在院子里赏月,原来是有约。”

“知道是谁不?”

“我都没出去,鬼晓得是哪个。”刘三燕窝火,近来她脾气见涨。

“行了,咱们不惹她,她也不惹咱们,就这样吧。等她嫁出去,眼不见为净。”碍于林爱党的对象,林振兴对刘三燕的态度好了许多,放在以前,他早翻身用后背说话了,哪像现在,轻言细语的规劝。

刘三燕也知道这个理,但到底意难平,自己这个后妈当的太憋屈了。

“哎,就是心里不好受……”

“行啦,爱党他们几个有出息,比什么都强。她一个女娃子,没个兄弟帮忙撑腰,以后有得苦头吃。到时,你再好好当妈的摆谱。”

林振兴想得很开,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赢家,他自己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丁老头夫妻俩个再厉害存再多钱再多票又怎么样,没命了啥都是空谈。

孽女现在无法无天胆大妄为,那是没找到治她的人,等结婚了,婆婆出马替他们管教,她的苦头在后头。

一番话逗得刘三燕眉开眼笑,“爱党真给咱们长脸。”全家的希望都在他身上。

“那可不。”

石诚到的时候,贺国庆还没睡,心情激动,不能平复,得好好消化。

已经跟丁荣发套过话,确定他妹子是丁一同志,那个他见过的给连长白送大米的丁一同志。

没想到连长嘴上闷声不提,实际上心无比,实打实的行动派。这不,又是帮忙捞人,又是着人帮忙打听,大晚上的还亲自送信,用心良苦哇。

当然,也弄明白,哑巴批红布不是跳大神,纯粹是去吓人。

贺国庆无比庆幸这趟争着抢着跟连长出来,简直见了大世面,好大一出戏,回去了能跟战友们讲上三天三夜。

“连长,回来了?”

朝石诚挤眉弄眼,丁一同志接受到你的关怀了吧?她吓坏了吧?你有没有安慰她?怎么现在就回来了,没多呆一会,多说两句话,多诉诉离别之情?

石诚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你眼睛抽筋了?”

“呃……”不能开玩笑的连长。

“事情办的怎么样?”

贺国庆立正站好,“报告连长,任务完成,对方回说两天内给答复。”

“嗯。”

没错,石诚吩咐贺国庆连夜去找本地的一个地头蛇,对方认识的人多,打听小道消息又快又准。所谓是,猫有猫道狗有狗道。



第075章 大家都说好

次日,丁荣发一大早到路上候着,见到丁一的身影,忙笑意盈盈小跑迎上去。

“妹子。”

丁一瞅瞅左右,往旁边的胡同里点头示意,“过去说。”

俩人找了个僻静处,刚蹲下来,丁荣发就迫不及待的开口,“妹子,昨晚上吓死我了。你不晓得,当时情况多紧急。”

使劲拍拍胸口,以示后怕。接着一发不可收拾,手舞足蹈的表演。

“呼啦啦出现一群人,一左一右架住我,还有一个捂着我的嘴,我摇头他就打头,我晃腿他就踹腿……”

“那个,不好意思哈。”丁一是真没想到巧合碰到一处了,闹个大乌龙,“聂老三没被吓到吧?”

“太见外了不是,太不把我们当兄弟不是,道什么歉呀。”丁荣发痛心疾首,捶足顿胸,只差涕泪交零。过足戏瘾后,突然贱兮兮的凑到丁一旁边,“面粉能便宜一点不?”

“想都别想。”丁一想都没想的给出答案。

“哎,那我只能想想了。”丁荣发眉毛往下一耷,长长叹口气。忽而又郑重起来,“林文凤这两天奇奇怪怪的。”

“她干嘛了?”

“老往外面跑,请了好几回假,还是我站在纺织厂外面逮她的时候,听别人说了一嘴。”

“你没问问?”

“这不纺织厂的人把我当坏人吗,还没靠近呢,人家又是给白眼又是用扫把撵。”丁荣发双手一摊,表示很无奈,“交给老秦了,今儿他去打听。”

丁一从荷包里掏出一个红封递过去,“给聂老三的,替我谢谢他。”

丁荣发接过,用大拇指摸摸,应该是一块钱,不错不错。

笑眯眯的看着丁一,等了半天却没等到她的下一步动作,“我的呢?”

丁一斜斜地瞥了他一眼,“以后我这儿的东西,只要你愿意入手的,都只卖给你,还不够?”

“够够够。”

丁荣发眉开眼笑,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不枉他天天练习长跑,为妹子鞍前马后,总算有点收获了。

不过,我这儿的东西?

眼珠子转转,“妹子,你那儿又有货了?”

一听那惊讶中带着兴奋的语气,丁一就晓得这货又想出手了,“你要什么?”

丁荣发来了兴致,双手由外向里画一个圆,心大的紧,“水果,大米,白面,你那儿有的,我都要。”

“过一段时间再说。”

脚边的牵牛花迎着朝阳歌唱,蓝色的花瓣尽情绽放,晶莹的露珠点缀在侧。丁一掐一朵拿在手里,轻轻一吹,露珠左右晃动,却紧紧霸住位置不挪脚。

丁荣发着急呀,早日入手早日脱手,等中秋节前去北方一趟,捞笔大的。

“别呀,妹子,哥哥这辈子就跟着你混了。”

丁一还在坚持不懈的和露珠做斗争,吹一下歇一口气,头都没抬,“石诚知道咱们卖西瓜的事,我答应他再一再二不再三,万一让他发现咱俩顶风作案,铁定没好果子吃。”

“石诚……那个军装男?”

丁荣发目不转睛地盯着丁一的侧颜,包子脸鼓鼓的,长长的眼睫毛犹如一把小扇子,秀丽精致,鼻梁小巧挺直,肤色白皙。

嗯,我妹子真耐看。

他默默的想。

配军装……不,石诚绰绰有余。

“妹子,你跟石诚挺熟呵。”

“见过几面。”

只见过几面就如此熟稔,次数多了岂不是……嘿嘿……登堂入室。

“妹子,石诚同志外表冷冰冰的,其实心肠热乎乎的,外冷内热。听说还是个连长,年纪轻轻二十出头这么厉害,以后前途不可限量。长相也精神,少有的帅同志……”

丁荣发开始花式夸石诚,搜索脑海里有限的词汇,但凡能用上的,全都倒出来了。

丁一不可置信,“这都是你昨晚上得出的结论?”就凭短短的一个晚上?这好感来得忒猛烈了点。

不过,这话倒是似曾相识。

好像谁也这么说过?哦,对,刘大姐说过,虽说不完全一模一样,但是意思差不离。

“妹子,男同志看男同志最准,石志是个优秀的同志。”值得你托付终身。

丁一上上下下扫了丁荣发好几遍,“你也觉得石诚同志长得不错?”

“岂止不错,非常不错,我就没见过那么精神那么好看的男同志。”

丁荣发露出一副你怎么能瞧不出来,你怎么可以瞧不出来,痛心疾首的模样。一把夺过丁一手中的牵牛花,专心点好吗,正在谈论大事,关系到你的未来哩。

“等等,也,还有谁这么说?”

看吧,看吧,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为妹子找的对象差不到哪去。大家都说好,那是真的好。

丁一疑惑的问道,“你有没有个亲戚姓刘,夫家在国营饭店上班?”

“国营饭店?”丁荣发两眼发亮,立马讨好的把牵头花重新塞回丁一手中,“妹子,你好像认识在国营饭店上班的人呀。”

“看来不是亲戚,不过你们说话真的挺像。”丁一脑海里浮现出刘荷花胖胖的脸盘子,和丁荣发真找不出相似的地方。一个富态,一个瘦削。

“……”要不就是人家纯粹欣赏石诚,叨叨两句,要不就是也在给你牵线搭桥。可惜妹子傻乎乎,貌似没开窍。

轮到他这个哥哥出马的时候了,“妹子,你们单位有人给你介绍对象不?”

“为人民服务,暂不考虑个人问题。”丁一说得大义凛然,挺胸直背。

内心的真实活动是,对象?呵呵,不慌不慌,三年后再说。等考上好大学,找个大学生,俩人齐头并进,共创美好未来,岂不美哉。

虽说同事介绍地也有条件相对不错的,但是跟金贵的大学生相比,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丁荣发嘿嘿地笑,妹子就喜欢搞这种口头主义,动不动一句为人民服务,唬得别人一愣一愣。也就他,看穿妹子的真面目。

“这儿就咱们俩个人。”别装了。

“我刚才讲的真心话。”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妹子,你有啥要求,给哥说说。”

“我的要求就是,”丁一停顿片刻,“过几年再谈对象的事。”

“你没开玩笑?”

“都说了真心话。”

“为啥?”

“为人民服务。”

“……”又绕回来了。



第076章 庐山真面目

地头蛇的速度很快,中午的时候就把人找出来了。

夏日的午后,远处的蝉鸣声起起伏伏,阳光透过窗户悄悄溜进室内爬到货架上,带来燥热和烦闷。疲惫涌上心头,丁一昏昏欲睡。

石诚走进供销社,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景,小丫头脸颊微微透着红,额头沁出细细的汗珠,她蔫头耷脑地站在柜台后面,两眼迷迷瞪瞪地望着前方,全然没有往日里的活泼劲。

“为人民服务,要买什么?”显见还在跟周公打架,没认出来人。

石诚不由得有些好笑,脱口而出,“水壶。”

丁一身形未动,只右手轻轻往下一摸,准确地找出绿色水壶,拎出来放在柜台上面。

业务可谓相当的熟练。

“五毛。”

“一身红找到了。”

话音刚落,丁一咻地一下睁大眼睛,犹如打了鸡血,转身就往主任办公室跑。

“主任,我要请假。”

主任正在品茗,猝不及防的被吓一跳,“咳咳咳……咳咳咳……”涨得脸红脖子粗,嘴边的茶水借着冲力越出茶缸,四分五散落在外面的世界。

好一会才平复过来,放下茶缸,湿了半边脸,抹抹嘴语重心长的道,“小丁呐,又有什么事,别老一惊一乍的。”

可怜他的好茶,又被糟蹋了大半,剩下的小半里有口水喷进去了。

是倒掉还是喝掉呢?

倒掉,有点心疼,有点浪费,有点舍不得。

喝掉,有口水,不过是自己的口水,但还是口水。

“主任,我要请假,找到那个袭击我的一身红了。”

“那个神经病?”主任诧异不已,暂时忘掉茶水的选择。前几天听丁一说定要把人揪出来,他压根没放在心上,也打心眼里不信,茫茫人海到哪儿去找,除非一种可能,“他又穿了一身红揍别人啦?”

丁一很不满,“什么神经病,人家是个正常人。”

“脑袋没问题?那他干啥打你?”主任一头雾水,怪事咋都让小丁遇上了。不过,那人真的没问题?

丁一两手一摊,“所以我才来请假,去问问清楚。”

主任摆摆手,“赶紧去吧。”

丁一一秒都不耽搁,飞快地跑去和石诚会合。面不红气不喘,急切的询问,“人在哪儿?”

“他自己家,我带你去。”

“行。”

供销社外面,一辆二八大杠的自行车停在门口,余大爷坐在树下遥望着它。

石诚右腿轻轻那么一台,人轻轻松松的坐上去,两手握着手把,两脚撑在地上。

“坐……”

还没等他说完,丁一已经稳稳当当地坐在后座上了。她是半点不矫情,满门心思只想抓住人。

“好啦,可以骑了。”

石诚人高腿长力气大,托个人轻轻松松,还有精力关心其他问题。

“辣椒水你自己配的?”

“啊?哦哦哦。”丁一含糊其辞的回答,赶紧转移话题,“一身红怎么被你逮住的?”

“他眼睛发红不停的流泪,又咳嗽不止,叫唤脸上烧得慌,家里的父母吓坏了,带他去医院检查,走到哪儿嚷嚷到哪儿,着人一打听就问出来了。”

“猫有猫道狗有狗道,道道通。”

“配方你从哪儿弄来的?”

“姥姥给的。”空间不就是姥姥给她的,这么说,不算假话。

“医生说,辣椒再多点后果不堪设想,少了不会有那么大反应。这个度,你把握的挺好。”

“呵呵……”丁一心怦怦跳,石诚可不是丁荣发,人鬼精鬼精的,一言不对都能让他挑出错,还是少说为妙。

“你……”

“哎呀,看路。看前面小心骑车,别三心二意。”丁一快速打断石诚,中断未尽的话题,再说下去她真担心漏嘴。

石诚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是不愿说还是有问题?

不过,他很快没时间想了,自行车左拐右拐,成功抵达目的地。

丁一跐溜一下下车,指着面前的房子问,“是不是这家?”

“嗯。”

石诚停好车子,再加一把大锁,等他转身的时候,丁一已经蹿到人家堂屋门口了。害怕她冲动行事,他赶紧跟上。

丁一心中的滔天怒火在即将见到人的那一刻意外地平息下来,她要好好瞅瞅,到底是个啥样子的傻蛋被林氏兄妹耍得团团转,去害她这个无辜的人。

顺着房间里传出的咳嗽声,她终于见到对方的庐山真面目。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平平无奇的一个人,属于丢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的那种。

田柱子眼中的泪水止不住地流啊流,在看到来人的那一瞬,瞳孔咻地睁大,眼眸里全是惊慌,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瑟缩。

丁一冷笑,看来还认得她。不错不错,记忆力深刻。

“哎,你是谁,跑我们家来干什么?”一位妇女端着碗慌张张地跑过来拉扯丁一,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心里直犯嘀咕,咋像是来闹事的。

丁一扒掉袖子上的手,指着田柱子冷冷的道,“这是你儿子吧?他认识我,你问他我是谁?”

田母半信半疑的望着儿子,“柱子,她是谁?”

田柱子连连摇头否认,目光躲躲闪闪,“妈,我不认识她。”

“不认识我?”丁一冷笑,转身正对着田柱子,一字一顿的提醒,“辣椒水的滋味好受不?”

“啥?是你干的?好哇,我没找你你倒找上门了。”

田母一听辣椒水就炸起来,嗓门又尖又利,又一把拽住丁一的胳膊,让她和自己面对面。

“我说你这个女娃子,心咋这狠,你晓不晓得,我儿子差点瞎了。你今儿不给我个说法,别想出我们家的门。还有柱子的医药费,一分都别想少。”

丁一表情冷冰冰的,认同的点头,“你说得对,没有说法,我绝对不走。”想善了,门窗都没有。

田母凶狠地盯着丁一,极力忍住才没把人挠个满脸花。

“你为啥喷我儿子?”

“那要问你儿子呀?他为什么打我?”

“你放屁,我儿子好端端的打你干啥。”

“不都说了,让你问你儿子,我不也正在向他讨说法嘛。”

田母见她说得笃定,也有些不确定起来,“柱子,快说,你没打过她。”



第077章 你儿子的脸在你儿子脸上

田柱子咬紧牙关不松口,承认那是不可能的,来来去去就三个字“不认识”。

田母彻底恢复底气,双目冒火,伸手就要去薅丁一的头发,“你个死丫头,你说,你为啥喷我儿子辣椒水?我打死你。”

落后一步的石诚刚刚赶到,见状,立马把丁一护在身后,用胳膊抵挡住田母毫无章法的进攻。

“这位女同志,动口别动手。”

“你是谁?哦,我晓得了,死丫头搬来的救兵是不是?”田母如泼妇般双手叉腰,高高扬起头,朝石诚一步一步逼近,“打量我们家男人出去上班,都欺负上门了。我呸……”

男女授受不亲,石诚不好跟个妇女一般见识,步步后退。但是丁一可不惯着她,伸出食指把田母的头往旁边一扒拉,“哎,朝那边呸,站着别再动了。”

田母口沫横飞,没溅到别人身上,到往自己脸上点缀不少。

“你这个死……”

石诚快速打断她,直接询问田柱子,“田柱子同志,你说你不认识丁一,那么请问,两天前的晚上七点到七点半的时间,你在哪里做什么,都有哪些证人?”

“他跟我们在一起,我就是证人。”田母胸脯子拍得震天响。

“同志,那晚六点五十以后你们家的其他几人都在场子里乘凉,有人作证,但是田柱子没出现过。”石诚不紧不慢的反驳,显见功课做得极足。

田母一怔,夏天热得人受不住,每每吃完晚饭,附近的人都爱拎着小板凳到场子里唠嗑,等九点夜深渐凉时才各回各家。

可是她家柱子朋友多,从不参与这种这些活动,一天到晚总是不见人影。

两天前那晚,她记得特别清楚,柱子半夜才回家,整张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尤其是眼睛,赤红仿若灶膛里的火焰。要不是儿子哭着喊他妈,她都不敢认。

当时那情景,想想都心有余悸。

石诚不给田柱子思考的时间,面无表情的提醒道,“田柱子同志,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田母不满石诚逼儿子,泼妇再次上身,两手连推只退,把人往屋外赶,“这儿有你什么事,你来捣什么乱?”

丁一一把打掉她的手,“男女授受不亲,虽说你是大妈,可也不能占便宜。他是我带来的,代表我问话,田柱子那晚干啥去了?”

田母目光扫到墙角,两步过去拿起扫把胡乱挥舞,“滚滚滚……”

石诚的手随意那么一抓,再轻轻那么一扯,扫把就易主了。

丁一半躲在他身后,“敬酒不吃吃罚酒,辣椒水我加了东西,”故意停顿片刻,挑衅的看着田母,指指自己的脸,又指指田柱子,“要是没解药涂抹的话,一个月后脸就没啦。”

“你放屁,我儿子脸已经恢复正常了,也没哪里不对。”

“哼,药效得一个月才发作。别想着洗,洗不掉的,药已经透过皮肤渗入到血液中。只要没解药,一个月后定要你儿子好看。”

“我打死你个小贱人。”田母欺身而上,“你个不要脸的小娼妇。”

丁一拿起石诚手中的扫把,扫把头正对着田母,“嘴巴放干净点,惹毛了我再跟你喷一回。”

“你……”

“别你你你的,让你儿子说跟我一起到公an局去指认幕后人,我就把解药给你们。”

闻言,田母收回张牙舞爪的手,转身飞奔到田柱子身边,神情焦急,“你倒是快说呀。”

田柱子紧紧抿着唇,当锯嘴葫芦。

石诚再推一把火,“你穿红衣服在路上奔跑时,有人在路边看得一清二楚,他记得你的脸。”

田母气得手指头直往他脑门上戳,“你快说呀,再不说,脸烂掉了。”

“烂掉就烂掉。”田柱子赌气地吼了一句,气咻咻的转身,背对着大家坐。

他田柱子最讲兄弟情义,头可断血可流,说过的话不能不守信,否则跟那些他瞧不起的两面派有什么区别。不就烂个脸嘛,脸又不能当饭吃。

“林爱党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药,值得你连脸都不要了。”丁一想不通,还真有人宁烂勿失信。

“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田柱子极力替林爱党辩白,“是我自己手痒,捡了根棍子乱舞,差点砸到你。”

丁一冷嗤一声,“你这是推得干干净净死不承认了?”

“田柱子同志,根据你手中棍子砸下的的高度角度,以及受害者站定的位置,我们做过实验,结果证明你是有预谋的出现,并且使劲全力殴打受害者……”

石诚巴拉巴拉地给在场的三位上了一门物理课,论据充分论点明确,并亲自上场示范,一一解释每个动作。

丁一目瞪口呆,她念过高中,可是她咋听不懂石诚到底在讲什么?

这一刻,她觉得石诚的身形无比高大,得用仰望的才行。

田母只上过几天学,完全不懂石诚说的啥,但是有一点她明白,眼前这个人搞了一大通,只为说明儿子是专门去打这姑娘的。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虽说爱犯浑,可是从不主动惹事,更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打人。肯定是狐朋狗友怂恿他,让他当打手,替人背黑锅。

没想到惹了个硬茬子,人家找上门。

更没想到,她那个傻儿子死活替对方保密,就没见过比这更傻的。

“柱子,你咋这么没有心眼。事情过去两天了,人家看都没来看你一眼,摆明过完河拆掉桥。你不为自己想,也要考虑考虑我跟你爸……”

可无论田母怎么威逼利诱,搬出亲情拿出工作,田柱子绝口不提林向党。

在石城的实验结果之下,他无奈承认当时见丁一穿得好蹦得欢,心里不忿,一时头脑发热,遂拿棍子打人。

但也仅此而已。

丁一不想多浪费时间,对着石诚往外点头示意,“我们走吧。”

田母一听就慌了,“要走可以,先把解药交出来。”

“什么解药?”

“烂脸的解药。”

“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丁一以牙还牙,原封不动的把这句话还回去。

“我儿子的脸咋办?”

“你儿子的脸在你儿子脸上啊。”



第078章 绝对的人才

丁一气冲冲地走到院子里,朝石诚使个眼色,俩人放慢脚步。

片刻后,田母从房间内冲出来,她当然不可能让丁一走,儿子的脸要真的烂了,以后怎么见人如何娶媳妇。

拉着丁一的胳膊苦苦哀求,一个劲的赔不是,孩子犟孩子不听话,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外乎让丁一高抬贵手放一马。

“婶子,要是你被人无缘无故的用棍子置于死地,你会因为对方轻飘飘的几句对不起就大度的挥挥手,表示不再追究?”

那肯定不行,田母在心底直摇头,铁定得全家打上门讨说法,要完赔偿,再把对方的恶行闹得人尽皆知。

可,那是自己的亲儿子呀,当然得另当别论。

“柱子他傻,被人糊弄才……才……。”田母讪讪的笑,吭哧半天没接出下半句。

“对呀,所以我单独找过来,想让你儿子给个说法,可是他死活不张嘴。那我就没办法了?”丁一耸耸肩膀,努力装出无奈可惜的样子。

“我帮你问,肯定能问出来。”田母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烂脸,她要看看,到底是哪个缺心烂肺的货躲在背后使坏。

“哎,其实你儿子不说,我也晓得使他的人是谁,只不过想给他个改正的机会,哪晓得他不要。”丁一双手一摊,静悄悄的调钓鱼儿上钩。

“你晓得是哪个?”田母激动地又一把抓住丁一的手腕。

丁一点点头,“造船厂的林爱党和纺织厂的林文凤,龙凤胎兄妹。”

“好哇,一家子坏心肠,没人伦的货,生个儿子没pi眼,我倒要瞧瞧,什么样的父母能生出这样的败类……”

田母竭尽所能搜肠刮肚,把生平所有的骂人词汇用上。丁一大开眼界,原来会骂人也是一种本事。

“他们是我后妈带来的儿子姑娘。”

“听听,吃人家的用人家的,还要打人家的娃,上哪儿说理去……”

田母脸不红气不喘的替丁一抱不平,末了还替她掬了把同情泪。

“可怜的娃,有了后妈就有后爹。婶子婶子吃过米比你走过的路都多,见过太多,你大了该为自己考虑,工资攒在手里……”

丁一叹为观止,要不是有田柱子的事,她真想和田母做朋友,瞅瞅这变脸的速度,瞧瞧这温柔的动作,听听这发自内心的语言,绝对的人才。

她只一句,人家就能脑补一出戏。

三人行,必有我师。

需要好好向人家学习呀。

哎呀,她咋有点感动呢?

不能再听了,再听下去就要原谅田柱子了。

“婶子……”

田母心里着急,说了这么多,这娃还是不松口,年纪轻轻不好对付,难怪兄姐俩找人打她,恐怕也是被逼急了。怪只怪柱子那个小兔崽子,什么闲事都管,别人躲都来不及,他大包大揽。

“婶子,你说,怎么就有那样坏的兄姐了,我掏心掏肺的对他们,住的房子都是我姥姥留下来的,姥姥把他们当亲外孙外孙女,她不在了,他们转头就对付我,还不是瞧着没人给我撑腰……”

丁一有样学样,痛诉自己的悲惨。

田母听在耳中,心止不住的下沉,这是让自己替她出气?

恨不得把儿子打一顿,这姑娘压根就不是个善茬,惹谁不好去惹她。没见到她兄姐被逼的受不住,找人打她啊。

想是这样想,也只敢想想,面上却一副爱管闲事老大妈的模样,“姑娘,你婶子我就好打个不平,今儿遇到了,绝不能不管。”

“婶子,真是麻烦你了。”

“呃……好说好说。”田母笑容将在脸上,你的客套呢?你的推辞呢?你咋这么不矜持呢?

“一个造船厂,一个纺织厂呀。”

要求还挺多,田母快被气死,“好。”

不由得打量丁一,这丫头看着和和气气的好说话,手段却真狠,摆明了让她闹到厂里去,丢掉饭碗那兄姐俩能有什么好日子。

丁一才不管人家的心理活动,她还没说完了,“我们家住在xx路那边。”

田母呆住,原来不止要去单位,还要让街坊邻居都晓得。咬牙答应,“行。”

诉求已经说了,丁一难得换上笑脸,挥挥手,“再见。”

“柱子的解药?”田母只关心这个,说了那么多,目的就是这个。

丁一把碎发扒到耳后,“我回去配,半个月才能配好。”想现在拿,门都没有,得看“疗效”。

“你还懂医术?”田母再次惊讶。

“姥姥的妈妈学过医,一代一代传了一点下来,会丢丢皮毛。说来这解药呀,丁点儿差错不能出,哪怕同样的药材,剂量不同,解药也能成毒药。”

石诚在旁边静静地听着默默地看着,这丫头真是说谎不打草稿,十句有九句是假的,还有半句是废话。

有点想不通,她这身“炉火纯青的本事”哪儿学来的?行事老道,脑袋瓜子转得快转得欢。可有时吧,又的的确确像个小姑娘,出的主意也可笑,让哑巴披红布去吓人,也不晓得咋想到的。

田母敢怒不敢言,害怕把人惹火,配出的解药不灵,她找谁哭去。

耐心的陪上笑脸,“事情交给我你放心,明天我就去办。”保准让你满意。

“那我们走了。”

目送丁一和石诚离去,田母跟换脸似的,立马拉了下来,朝他们背后狠狠吐口痰,转身骂骂咧咧的去找田柱子算账。

只是没等她动手,田柱子先开口了,“妈,你不能去。”

田母直气得仰倒,她在外面陪着笑脸好话说尽,儿子竟半点不领情,“你……你这是要气死我。”

“妈,是我自己要去的,与别人无关。你不晓得,爱党被那女娃子欺负的不成样子,我瞧不过,才……”

“你瞧不过?”田母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冲过去,拳头雨点般的落在田柱子肩头。十足的傻子,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感恩戴德。

田柱子除了犟外,对父母还算孝顺,不敢还手只能连连躲闪。

“妈,女娃子肯定骗你的,我脸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

“你放屁,她逼得自己的兄姐找人对付她,能是个好的,能不心狠手辣?”

“……”



第079章 求求你快住手

自行车穿梭在小巷子里,热浪铺面而来,刺目的阳光从头顶倾斜而下,石诚额角的汗珠顺着脸庞滚滚而落。

“丁一同志,你怎么笃定田母一定会信田柱子烂脸的事?”

丁一坐在后座上,狡黠一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天下的父母真心为孩子考虑的,就不可能当做笑话来听,因为他们赌不起。”当然,林振兴除外。

石诚不用回头,光凭想象知道丁一的模样,定昂着头眉眼弯弯,嘴角微微翘起,一副这还用猜,是个人都晓得的自信表情。

“田柱子你不追究了?”不像丁一的作风,按照她睚眦必报的性格,应该还有后招。

“他得罪的又不止我一个,造船厂领导家的姑娘能让他随随便便欺负?”且等着吧,何小芬的爸妈都不是省油的灯,揪出事主后,不找人算账才怪。

只等田母出手,她紧随其后行动。

一封《告何父何母书》轻轻松松搞定,不用脏了自己的手,也不用费尽心机的筹谋,安安静静地坐看林爱党和田柱子倒霉。要不是为了一下子解决掉两个心腹大患,她做什么辛辛苦苦的寻找田柱子。

至于林文凤,有田母这个彪悍的妇女在,她讨不得半点好。不是想攀高枝吗,不是要高嫁吗,背上恶毒的名声,还想嫁得出去,做梦哩。斩断她的翅膀,掐断她的后路,这才是对她真正的惩罚。

至于养出两个祸害的刘三燕,陪着儿女一起名声臭大街吧,反正你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对比之下,她就是那个被后妈虐待的可怜小白菜,一颗自强不息的小白菜。

石诚就晓得这丫头绝不会善罢甘休,人小心眼也小。

“解药你打算拿什么冒充?”

“糖果。”

空间里几罐子五颜六色的糖果,酸酸甜甜美味极了,到时候随便挑两颗当解药,搞不好田柱子吃了一次还想吃下一次。想她丁一多么大方,对坏人都如此仁慈,就当做是田母跑前跑后的报酬。

“糖果?”石诚想了许多可能,就是没想到这个,惊讶地紧急刹车,侧头试探的询问,“自己做的糖果?”

丁一一下子撞到他背上,捂着额头,痛得龇牙咧嘴,“没撞疼你吧?”

“没。”石诚摇摇头,简简单单的一个字。

“……”丁一在心里哀嚎,你铜背铁胳膊没事,可是我的额头是肉长的。

丁一想请石诚去国营饭店吃红烧肉,她现在在饭店里享受的可是贵宾级待遇,只要过去,好菜必定有份。

“饭店的大厨做得红烧肉一绝,特别好吃。”每次她都能多吃一碗饭。

“下次吧。”石诚没接受,难得才抽出半天时间陪丁一找一身红,事情办完该回去了,晚上有任务在身。

伙伴没时间,丁一自己一个人去加餐。最近受了惊吓,又天天到处跑,必须好好补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有好身体,赚再多钱都没用。

刚坐下一会,刘大姐带着儿子到了。

丁一故技重施,马屁可劲的拍,一会狗蛋又长高了,一会大姐精神又好了,一会大姐教的做鞋方法又快又好,反正怎么让人高兴怎么讲。

刘荷花被捧得差点找不着北,激动之余没忘记关心丁一,“妹子,石家的大石头你们有联系不。”

“嗯。”丁一点点头,刚刚才见过。往嘴里塞块红烧肉,眯着眼睛咀嚼,真好吃。

刘荷花喜得合不拢嘴,越联系不就越熟悉嘛。

“妹子,大姐是过来人,听大姐的准没错,不会害你的。”女人嫁得好才有底气,找个穷光蛋,苦水只能往肚子里面咽。

“嗯嗯嗯,大姐是个好人。”丁一不可置否,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虽说刘荷花算不上老人,可也比她长几岁,至少做鞋子的手艺真心不错。

瞅着丁一享受的样子,刘荷花凑近她耳朵,“妹子,你要是喜欢吃红烧肉,这两天多过来几趟。”

丁一愣住,顾不上享受,三下五除二的吞下嘴里的红烧肉,用手拍拍胸口,转头不解的望着刘荷花,“为什么?”

刘荷花看看左右,没人注意她们,才小心翼翼的继续,“听当家的意思,肉有些供应不上。”

“啊……”

“小声点。”刘荷花拍拍丁一的后背,“事情知道就行了,别到处乱说。当家的不让我多嘴,我想着你是我妹子,咱们不是外人。”

“在我心中,大姐就是我的亲大姐。”丁一眼珠子滴溜滴溜的转,心中那叫一个乐,她的机会来啦。空间里的肉,你们终于可以见光了,出来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

“我就担心我们家狗蛋,正长身体的时候,听说营养不良长不高。”刘荷花一脸忧愁的看着儿子的小胖侧脸,心中那叫一个愁。

大快朵颐的狗蛋,别看我,别打扰我吃肉。

丁一好想说,大姐,狗蛋营养已经过剩,一身的膘,你快瞅瞅那厚厚的双下巴,再瞧瞧那被挤得成一条缝的眼睛,囤积的肉该减减啦。

饭店家的儿子真幸福。

刘荷花眼睛不离儿子,“狗蛋,多吃点。”

丁一,“……”大姐,他已经吃的很多了。

满满一碗肉只剩下三块,其他全部进了狗蛋的肚子,刘荷花仍锲而不舍的劝,夹起肉送到狗蛋嘴边,“狗蛋,还有三块,都吃了。”

狗蛋嘴上油乎乎的,头一偏,用手背轻轻一揩,“妈,我要喝汽水。”

刘荷花耐心的哄着,“先把肉吃了啊,一会再去买汽水。”

丁一看着筷子上的一颤一颤的红烧肉,大姐,求求你快住手。

从供销社出来,天色还没暗下来,丁一借口饭后散步,赔刘荷花走了一段路。

没外人在旁,俩人说话没再顾忌。

“大姐,怎么会没肉?”

“哪个晓得噢,就听当家的提了一嘴。”

“怎么会这样?”

丁一张大嘴巴瞪大眼睛,努力做出不可置信的样子,半晌才又继续开口。

“前几天收到同学的信,在信上显摆,说大队养猪场里的猪又多又肥,队长准备中秋宰了给社员加餐,每个人能分一二十斤。我当然不服气,回信国营饭店的厨师做的红烧肉一绝。没想到,这么快就没红烧肉吃了。”

刘荷花一把抓住丁一的手腕,激动的不能自已,“妹子,你刚才说猪又多又肥?”



第080章 去小镇上当售票员

想到当家的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又想到儿子吃不到肥肉,刘荷花就愁得慌。待听到丁一口中猪又多又肥的养猪场,刘三燕跟抓救命稻草似的,那是丁点儿不愿意放手。

鱼饵抛出,鱼儿上钩,丁一心底乐呵呵,面上去装作啥都不知道的样子。

“大姐,同学是那么说的。”

“你同学在哪里?”刘三燕急切的问道。

“具体位置我不太清楚,你想知道回去帮你瞧瞧信。”

“好好好。”刘三燕一连说了三声好,“妹子啊,你说大姐对你怎么样?”

“掏心掏肺,比我爸对我好多了。”

“妹子,我拿你当亲妹子。”

“大姐,我拿你当亲大姐。”表忠心嘛,只需要口头上说说,不费吹灰之力。

“妹子,你想不想吃红烧肉?想不想去国营饭店就能吃饭红烧肉,不用等不用排队,管够管饱?”刘荷花自以为聪明的循循善诱。

“当然想啊,红烧肉是最好吃的东西了。”丁一配合地做个夸张的表情,眯着眼睛回味刚才的味道,可惜嘴里啥味都没有,全进肚子里了。

“现在有个办法能让你敞开肚皮吃红烧肉,你愿不愿意帮忙?”

“有什么办法,大姐赶快说来听听。”丁一激动地双手抓着刘荷花的胳膊肘,左右摇晃,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刘荷花,急切藏都藏不住。

“妹子,你能不能写封信帮忙问问,你同学那边养猪场的猪卖不?”

“问这干啥?”丁一佯装不懂,其实乐开花,一步一步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刘荷花拍拍她的肩膀,“要是卖,国营饭店的肉有着落了呀。”

哎,妹子看着挺机灵的一个人,可惜母亲不在父亲不管,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想不到。不是她笨,是没人教。刘荷花主动替丁一开脱,又大包大揽,暗下决心多多提点妹子,教她人情世故,最起码不能让石家的人看扁。

丁一愣了一秒钟,眨巴眨巴眼睛,恍然大悟道,“对哦,要是人家卖,国营饭店就有肉了。”

“你看行不?”

“我看行,当然行,必须行。”肉的主人在此,怎么可能不行,她等着换钱了。

“妹子,麻烦了。”

“大姐,等着我的好消息。”

夜幕降临,丁一不打算多逗留,“大姐,天黑了,狗蛋估计一会就要睡,你赶紧带着他回去。”

天大地大比不上儿子大,刘荷花就是个传统的妇女,当家的是依靠,儿子是命根子。听到丁一的提醒,偏头望望宝贝蛋,哈欠一个接一个的打,小肉手正在揉眼睛。

“妹子,大姐先回去了。”

“路上小心。”

“嗯,猪肉……”

“问到了就告诉你。”

皆大欢喜,刘荷花带着儿子脚步匆匆的离开,丁一心满意足的转身,今儿又是一个好日子。

月亮慢慢爬上来,久违的圆脸盘出现在头顶,丁一朝她调皮的笑笑。

哼着《团结就是力量》,丁一心情愉悦的回到家。家里的情况却正好相反,刘三燕在院子里摔摔打打,嘴里骂骂咧咧,周围无一人敢应声,就连小霸王林红军都老实的缩在林振兴的怀里。

“翅膀硬了,做这么大决定,不跟家里说一声。”

“要不是她回来拿衣服,让我碰到,她是不是准备走了再托人告诉我。”

“一个个的白眼狼,走了好,走得远远的,别再回来。”

丁一停在脚步,忍不住出口相询,“谁走了?”

抬头扫视一圈在场的人,没看到林文凤,往她的房间瞧去,乌漆嘛黑的。好心情瞬间消失殆尽,“林文凤?她去哪儿了?”

搁在平时,刘三燕不敢惹丁一,但是当下她的怒气直充脑门到达顶点,行事完全不计较后果。

自己生的姑娘自己了解,肯定有逼不得已的原因才远走,否则好好的大城市不呆,跑小镇上去,岂不是有病。

肯定是这猖狂的小贱蹄子逼得,害得她姑娘一个个的离家,有家不能回,她这个当妈的没用,连亲生的娃儿都护不住。

像发怒的狮子,嗷的一声往前冲,两胳膊长长伸出,弯成钩子状就去挠。丁一往右轻轻一闪,右腿往起一抬,一脚踹到她大腿上,“神经病犯了?”

林爱党见状,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扶住刘三燕,“丁一,你别太过分。”

“猪八戒的耙子,倒打一耙。搞搞清楚,是你妈不问青红皂白,伸手就打人。”丁一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这难道是你们家的传统?说起来,两天前的那个穿一身红的神经病,跟你妈就很像……”

林爱党脑袋里“轰”的一声,事情已经过去两天,丁一除了事发当晚提过一两之外,毫无动静,现在她却突然提及,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柱子被找到了?

“丁一,你胡扯些什么,越说越离谱。”林振兴站出来“主持大局”,“你姨今儿心情不好,你别怪她。”

“她心情不好,拿我撒什么气。林文凤去哪儿了?”

“你会不知道?都是你干的好事。”刘三燕反唇相讥,眼神跟刀子似的,恨不得把丁一千刀万剐。

“她去下面的一个小乡镇当售票员了。”林振兴好心的解释。

“小乡镇?”

丁一冷笑,林文凤属狗的呀,她刚刚找到田柱子,田母还没出手对付这对这对无耻的兄妹,她就闻着味跑啦。

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想躲过去,门都没有,往后的日子长着了。

刘三燕一见丁一的表情,目龇欲裂,“你这个……”

“三燕,行了,赶紧洗洗去睡。”林振兴见势不妙,立马出口打断,讨公道也要等到爱党订婚后,到时有领导撑腰,谅孽女不敢太嚣张。

拼命的朝林爱党使眼色,赶紧把你妈扶到屋里去。可以林爱党沉浸在丁一是不是找到田柱子的恐慌之中,完全没接收到信号。

丁一觉得很有必要跟大家表表清白,“林文凤离开跟我没得关系,不过我晓得她为啥跑路。她欠了人五百块钱,债主正在找她,天天在街口打听,用不了多久估计就找上门了。”

“啥?五百块钱?”刘三燕白眼一翻,晕倒了。

林爱党回过神,“妈,妈,你怎么啦?”



第081章 结拜

家里一阵人仰马翻,林振兴和林爱党一个抱头,一个捧脚,俩人合力把刘三燕抬到床上。

丁一努努嘴,五百块钱就受不住,接受能力太差了,还不如你姑娘,杠了大半个月人好好的,每天吃嘛嘛香,睡得饱跑得快。

林红军见爸爸妈妈大哥都走了,转头对上丁一的眼神,跟看到大灰狼的小白兔似的,“嗖”地一下蹿没影了。

“我有如此可怕吗?”丁一摸摸自己光滑的脸蛋,“我明明时刻保持着微笑的。”

刘三燕在床上躺了几分钟才幽幽转醒,拉着林振兴手,“振兴,文凤她……”

“妈,你别操心文凤,谁晓得丁一到底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也许她不安好心了。”

话虽这么说,可林爱党知道,情况应该就是如此。贱丫头在钱方面向来有一说一,文凤欠人五百块钱的事,应该不离十。

怎么都想不通,林文凤要五百块巨款干什么,家里不缺她吃不缺她喝,她到底花在什么地方呀。

刘三燕挣扎着坐起来,“爱党,你去外面瞧瞧,是不是有个人在打听文凤?”

林爱党不想去,他心虚,上班时躲在厂里,下班后躲在家里,哪敢出门。可是不去,母亲摆明了不罢休,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行,我出去看看。”

他前脚离开,后脚刘三燕对着林振兴哭哭唧唧。

“振兴,你说文凤捅了什么天大的篓子,都是我这个当妈的没教好,她借五百块钱,瞒得紧紧的,我一点都不晓得……”

一边自责一边敲打自己的腿,锤得那叫一个用力,直叫林振兴心疼,也打消了心底的那点疑惑,三燕肯定不知情,不是故意瞒他的。

“三燕,孩子们大了,有他们自己的想法。咱们做长辈的,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不怪你,你别拿自个儿的身体出气。”

刘三燕在心底长舒一口气,振兴这关算是勉勉强强过了。文凤你个死丫头,等你回来,看我一巴掌不抽死你。

林振兴吩咐道,“明天给文凤写信,好好问问到底咋回事。”

刘三燕脸一僵,她能说她还不晓得林文凤的具体上班位置吗?当时文凤回来的急,走的也急,匆匆留下一句要去镇上当售票员就往外跑。她哭天抢地,又是拽衣服又是拉人,只知道是这下面的哪个镇上,到底哪个镇她忘记问文凤也没提。

恨恨的骂一声死丫头,看来早就料到会这样,故意不说的。

偷偷打量林振兴的脸色,虽然他嘴上大度,可是紧紧抿着的嘴角表示他正在生气。

同床共枕好几年,刘三燕对他的生气的细节可谓知之甚深。以往只有丁一忤逆时,他才会露出这种表情。

到嘴边上的话重新吞回肚子里,点点头答应道,“嗯。”

林爱党在外面偷偷摸摸的观察了一圈,半个人影没瞧到,又急匆匆的回家,不敢多晃荡,害怕田柱子找上门。

丁一惬意的躺在院子里纳凉,手中的大蒲扇摇啊摇,耳边树叶沙沙作响,天上的星星使劲眨巴眨巴,暗中较劲谁更闪亮。

思绪回到小时候,姥姥总喜欢吃完晚饭后搬着小板凳坐在院子中,一手给她摇扇,一手指着星星告诉她,“一一呀,你瞧那些星星,它们都在看你呢,你要做个听话的好孩子,它们才会喜欢你。”

回忆往昔温情时光,丁一眼角润润的,抬手擦擦。

“姥姥,你别担心。我过得很好,我很听话,单位的同事都喜欢我,星星也喜欢我,我一出现,它们都出来陪我了……”

林爱党进门就看到丁一,忍不住询问,“丁一,你见到那个人了?”

“哪个?”林文凤的债主丁荣发见过,你的狗腿田柱子也见过。

心中有鬼,林爱党疑神疑鬼,呐呐的张着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丁一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昨晚上回家的时候,有人在前街打听林文凤,我听了一耳朵走了。”

“嗯。”林爱党一刻都不愿多留,他不晓得是自己想多了,还是丁一意有所指,步履匆匆的离开。

瞧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丁一继续摇大蒲扇,嘴里小声的念念有词,早点睡吧,明天起估计你就没心情睡觉了。

另一边,刘荷花正在给毕长征说养猪场的事。

眉飞色舞的道,“长征,猪肉有着落了。”

这几天毕长征焦头烂额,他们是国营饭店,一天三顿对外开放,总不能一顿两顿顿顿都是青菜土豆。

那是他这个国营饭店的负责人失职。

长期以往,他的位子不保。

听到媳妇的言语,眼睛一亮神情激动,“你有办法?什么办法?”

“妹子有个同学呆的大队,对里的养猪场养的猪又多又肥。”

“你哪个妹子?”媳妇没有亲妹子,但是表妹堂妹一大堆,不细说他真不晓得是哪个。

“丁一呀,就是那个放假来咱们家玩,给狗蛋带糕点的丁一,上个星期日你不是见过嘛,在咱家吃的午饭。”

“她?供销社上班的那个丁一?”

“对,就是她。”刘三燕点点头。

“她自己跟你说有猪肉的?”

“嗯。”刘三燕再次点头。

“你把当时的情况原原本本的说给我听听,一个字不许露。”

“好。”

刘荷花从晚饭遇上丁一开始讲,努力回忆每一点细节,连儿子没吃满一碗肉,还差三块都不漏下。

毕长征的眉头紧紧锁着,手指一下一下点在桌子上。早就料到这个丁一和媳妇做朋友的目的不纯粹,果不其然,原来是瞧中他这个国营饭店负责人的位置,想卖猪肉。

不过这丫头识时务,没打着朋友的幌子强制卖。也正好他这边缺这个,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这女娃钻营有道,本事不小。卖完东西还能让人心存感激,当然,感激的人不是他,是他媳妇。

“荷花,丁一那丫头不错,你们私下多多来往。”

“还用你说,”刘荷花给了毕长征一个你放心的眼神,“我妹子,当然要来往。”

“听你上次说,打算撮合她跟石家的大石头?”

“你等着到时坐上席吧。”刘荷花吃吃的笑。

“成啦?”

毕长征再次惊讶,大石头的眼光可不低,当然条件也真心不错。如果真凑成对,丁一的以后……

偏头瞅着乐呵呵的媳妇,“媳妇,你们找个时间结拜吧。”

“啊?”



第082章 五雷轰顶

次日,丁一一早起床,收拾妥当后慢悠悠晃出门,走到半路忽而听到“芝麻开门”声,循着声音望过去,丁荣发正站在路边,手往旁边的巷子指指,接着转身朝里走。

右手把碎发全部别在耳后,她抬脚跟上去。

丁荣发在巷子尾焦急的走来走去,右手快速地连薅几下头发,又一巴掌拍在头顶。

“妹子,林文凤要跑了。”

“嗯。”丁一淡定的点点头。

“你不惊讶?”丁荣发睁大眼睛,诧异的看着丁一,这反应有点不对头。他初初听说时,下巴差点惊掉。

“我已经晓得了。”惊讶已经过了。

丁荣发眨眨眼睛,眉头皱成川字形,“她给你说的?”

丁一摇摇头,一字一顿的道,“不,她已经跑了。”

丁荣发不可置信,眼睛越瞪越大,“这么快?”昨儿个下午才从纺织厂办理离职,就已经跑了?

“她跑起来一向快,你又不是不知道。”

丁一一语双关,说实话,连她都佩服林文凤这次的行动力,悄没生息的就把事情办完了。从这点上看,她比刘三燕强太多,刘三燕藏不住话,一有个风吹草动恨不得宣扬的人尽皆知。

“老秦今儿早上告诉我的,他也是半夜才打听到。”丁荣发认真的解释,既害怕丁一觉得他“知情不报”,又担心丁一认为他们办事不利。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林文凤要逃跑,绑不住的。”丁一无所谓的摆摆手,接着话锋一转,不过,你晓得她到底怎么弄到的镇上售票员名额吗?”

见丁一没迁怪,丁荣发长舒一口气。

“这个我知道,老秦问清楚了……”

丁荣发把从老秦那听到的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转告给丁一。

却原来,林文凤是跟人换的,她是纺织厂的临时工,换了个镇上汽车站的正式工。

和她互换的是纺织厂三组小组长陈大姐的侄女陈小妹,陈小妹是个初中生,毕业后就在汽车站当售票员,但是心气高,一心想到省会城市上班。

陈大姐对陈小妹不错,一直帮忙瞅招工机会。

林文凤有次在车间哭诉,说在家被逼的实在受不住,想换个地方。

说者有意,听者有心。

陈大姐立马找到林文凤,俩人寥寥几句一拍即合,一个为人解决问题,一个为自己解决问题,聊得好不投机。

有陈大姐帮忙,林文凤和陈小妹的事情很快办理好。

事情尘埃落定后,才传出风声。

有人说林文凤傻,好好的大城市不呆,跑镇上面去。也有人说她聪明,虽说去的是乡镇,但是正式工。

大家众说纷纭,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是绝大多数人持第一个观点。

不少同事打着关心的旗号劝说她,可林文凤不为所动,对同事们拐着弯的打听,也愣是咬住牙不漏口风。被问急了,就说自己想去下面为人民服务。

陈大姐自觉有些愧对林文凤,作为小组长,她其实知道,主任对林文凤印象不错,她很有望出现在下一批转正名单中。但是自私心作祟,始终没有提及,想把转正名额按在侄女头上。

到后来林文凤的种种表现,她的愧疚心更甚。私下塞给林文凤三百块钱,又给镇上汽车站的站长写信,请他帮忙照顾照顾林文凤。

丁一吃惊,“你们连三百块钱都打听到了?”

丁荣发嘿嘿的笑,“老秦办事细心,跟陈大姐的儿媳妇打听的。要不是这样,他昨晚就告诉我林文凤的事了。”时刻不忘帮老秦说好话。

“辛苦你们啦。”

丁一以一种吾手下办事得力,万分欣慰的眼神看着丁荣发,看得他大受鼓舞。

“妹子,一身红的事林文凤也有参与,就那么放过她?”

丁一眉头一挑,不假思索的回答,“不可能,先把眼前俩个解决掉。她嘛,慢慢的来。”

丁荣发笑着点头,“嗯。”

“对了,你一会去我家那边晃一圈,给大家透露透露林文凤欠你五百块钱的事。”

“不用上门讨债?”

“不用……哎,等等,你刚才说陈大姐给林文凤三百?”丁一突然计上心头。

“对呀。”丁荣发伸出三个手指头,“三百。”

“那你就上门……还是算了,已经知道林文凤的位置,直接写信过去要。”

丁一开始没打算找林文凤要五百块钱,不是她不愿意要,而是要了也要不到钱,干脆算了,把人撵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不过嘛,既然她发财了,那肯定要掏钱。

“妹子,上门讨债更快。”为啥不用去?

“咱们以后打交道的地方多,还是别让刘三燕瞧见你,万一她发现咱俩认识,又是一场闹。虽说你手里面有欠条,要钱天经地义,可是天天闹头疼。有那时间,不如想办法卖东西赚钱。”

赚钱才是大事,在它面前,其他一切都必须靠边。丁荣发很快接受,“行,按照你说的办,马上我就去。”

丁荣发抬头挺胸的走了。

他做人挺贼,到了丁一家附近,随便拉几个人询问对方认不认识林文凤,家住在哪里?

有人认识林文凤,有人不认识,但这都不妨碍他的“长篇大论”,哭丧着脸给大家讲林文凤欠他五百块钱的事。一口一个自己不容易,累死累活存了五百娶媳妇,结果钱没了,媳妇也娶不到了。

他是个天生的表演家,萎靡不振的精神配上低沉的语调,通篇没有对林文凤一个字的指责,却每每在关键处适可而止,成功给自己树立了一个“我是被逼无奈才找过来,我只是想拿回欠账”的高大形象。

让倾听者对他抱以无限的同情。

刘三燕刚在家伺候完一大家子,目送他们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就有相好的朋友扯着大嗓门过来喊。

“三燕,你快去瞧瞧,外面有个人说你家文凤欠他五百块钱,正到处打听文凤的住址。”

刘三燕如五雷轰顶,呆在当场。

“三燕,你别站着,快出去瞧瞧,有什么事私下说。”捅到外面大家都晓得,多难看,又不是什么好事。

刘三燕大梦初醒,扔掉手中的抹布,跌跌撞撞的往外跑。



第083章 没了半条命

刘三燕扑了一场空,她出去寻的时候,丁荣发已于两分钟前离开。不过围观的好事者都没走,见她过来,呼啦啦围上去,七嘴八舌的询问。

“三燕,你家文凤真的欠了五百块钱?”

“三燕,你家文凤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三燕,那钱是你们借的吧?”

“三燕……”

刘三燕恨得牙痒痒,也不晓得恨的是林文凤,还是满口五百块的丁荣发。

强颜欢笑的辩解,“胡说,我家文凤你们看着长大的,品性怎么样大家还不清楚,我都没听她提过借钱的事。那人满口胡沁,当不得真。要是真欠它钱,他咋不去家里要?”

大家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

要债该去家里,跑外面来见一个拉一个说一个是为哪般?

画风陡然一变,又有人自作聪明的站出来秀存在感。

“我就说嘛,文凤那丫头不可能借那么大笔钱的,肯定是刚才那小伙子编排她。”

“那小伙子看着就不像个正派人。”

“哎呀,你们说他是不是瞧上文凤了,文凤有工作有长相的,还是中学生。”

退休的老大妈一语惊醒梦中人,大家你瞧瞧我我看看你,哎呀,真有可能啊。

很快,大家又脑补出一场的大戏。

男同志看上大方有文化的文凤,文凤对男同志也有意思。俩人相互看对眼,准备组成家庭。男同志高兴地给了文凤五百块钱,文凤欣然接受。

可不知道为啥,也许是父母不同意,也许是文凤不愿意了,总之没搞成,但是文凤也不愿意退五百块钱。

男同志没了钱又没了媳妇,迫于无奈,才大早上的跑过来打听。

人的脑回路有时候很像,无论啥事,总能第一时间联想到男女关系上,在场的诸位中,十个有九个都做如此猜想。

更有甚者想到昨儿下午林家闹得沸沸扬扬之事,相互之间打眼色,用眼神在空中无声交谈。

“难怪文凤昨下午跑了,感情怕人追上门讨债。”

“对呀对呀,想不到文凤这娃心这么大,五百块说不退就不退。”

“也是男同志傻,三燕眼光多高,哪可能把姑娘嫁到一穷二白的人家里。”

“文凤这事做得不地道。”

“三燕还让我帮她给姑娘牵线搭媒,幸好进来忙,没顾得上这事。”

刘三燕一瞧大家的神情,心中暗叫不好,她没事时就爱和退休的老大妈老大姐在一起唠东家长西家短,最是清楚大家的想法。

绝不能把文凤和男同志的事情坐实,否则以后文凤的行情就差了。

打着哈哈道,“我们家文凤实诚,一心只想着工作,张口闭口的要为人民服务,哪有半点心放在处对象上。说起这个我就愁得慌,她下面还有丁一,她等得及丁一等不及呀。”

非常会转移注意力,也特别懂大家的心思。

果不其然,大家立马被丁一等不及几个字吸引过去。

“丁一有对象啦?”

“呵呵。”不承认不否认,到时候无论人家怎么说,反正她都没错,因为她啥都没讲。

刘三燕越是这样,其他人就越认为自己猜对了。于是,话题从五百块转移到丁一的对象上,刘三燕再一次被围在中心,成为全场的焦点。

丁一打个大大的喷嚏,揉揉鼻子暗自嘀咕,“谁又在念我?”

抬头瞧瞧墙上的时钟,脸上露出笑脸,哈哈,估计是大家替她打抱不平,田母为了儿子,也会尽力表演的。

的确,田母吃完早饭,就匆匆赶往造船厂。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在厂门口,坐在地上就开始哭唱,把林爱党的恶行编成歌,一句接一句的往外唱。

为了加强表演效果,两腿时不时的在地上弹两下,激起尘土一片,两手也没空着,捶足顿胸的哀嚎。

造船厂的门卫看得入迷,手中的茶缸“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几个圈,里面的凉白开迅速渗透到地下。

他如大梦初醒,甩开膀子往车间跑。结果刚走到门口,一大群人飞奔似的过来,正面对面撞上,林爱党赫在其列。

“林同志,你快去瞧瞧,那老同志找你的。”门卫一边喘气一边擦头上的汗。

已经隐隐约约听到念唱声,林爱党仿佛脚有千斤重,人找来了,他该怎么办?

旁边的同事“好心”的搀扶着他,露出一副迷茫的表情,“爱党,快去看看,到底咋回事,我听着怎么好像她说你指使她儿子打人。”

同事在心底狂笑,让你装得一本正经,连小芬都哄到手,这下就让小芬瞧瞧你到底是个啥货色。眼神不由自主的四处乱瞟,很好很好,小芬也到了。

大声的火上浇油,“爱党,咱们快出去把事情掰扯清楚。”

“对啊,爱党,咱们一起去,给你撑腰。”厂里看不惯林爱党的人一大把,巴不得见到他倒霉,说是帮忙其实是帮倒忙。

林爱党想转身跑,可以身边的人一左一右架着他往外走。

何小芬飞快的跑过来,两根大辫子一前一后摆动,脸蛋红扑扑的,胸脯子一挺一挺,“爱党,我怎么听说你出事了?”

没等林爱党回答,已经有嘴快的帮忙回答。

“门口有个老同志,说爱党教唆她儿子打人。”

“对,打爱党的妹妹,丁一。”

何小芬白了俩人两眼,“胡说,爱党好好的打她妹妹干啥,还让别人打,又不是缺心眼。”

俩人悻悻的不说话,领导的姑娘他们不敢得罪。

田母见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走过来,哭得更起劲了,嗓门更大了,念得更全乎了。

陷入爱情的小姑娘是盲目的,何小芬几个箭步冲过去,指着田母趾高气昂的吩咐门卫,“快把这个疯婆子撵走。”

田母一个伸手紧紧抓住何小芬的裤子,涕泪交流好不可怜,“女同志……”

瞅着那脏兮兮的大手,何小芬惊恐的道,“快放手,我买的新裤子。”

抬起腿在空中乱弹,企图甩掉田母的手。目光移动,又对上一张脏不拉几的脸,强忍着恶心使了老大劲才把自己的裤子解救出来,往后连退两步。

“喂,我说你是不是弄错人了?”

“没错,就是他,就是他这个丧尽天良的让我儿子打人。”田母指着林爱党,眼神跟淬了毒一样,咬牙切齿的道,“我儿子被他害得没了半条命,他却连面都不敢露,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呸。”

林爱党脸色煞白,脑袋嗡嗡响,耳边盘旋着五个字“没了半条命”。



第084章 这都什么狗屁倒灶的事

田母在厂门口痛斥林爱党,引来大批人驻足围观。

林爱党哪里是老太太的对手,嘴巴刚刚张开,一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就被老太太一口唾沫吐在脸上。

与他有竞争关系的同事心底乐开花,一个个貌似劝人,实则吐出的话全在火上浇油,巴不得老太太声音再大点念得时间再长点。

厂领导听不到他们心声,脸色阴沉的跟即将下暴雨的天空似的,恶狠狠的瞪了林爱党一眼,转身吩咐人把老太太弄走,在门口实在太难看太影响厂里名声了。

田母也是个人才,不让在门口是吧,那就去没人管的地,爬起来挪到街口处,继续坐在地上哭天抢地,嚎得跟日子过不下去似的,简直是闻者流泪听者伤心。

打不得骂不得,领导没办法,请她去厂里面坐下心平气和的谈,她理都不理,自嚎自怜。

一直到中午,老太太在送走下班回家的人群后,才慢悠悠的起来晃回家吃饭。

林爱党躲在墙后面,目送老太太的背影离去,束手无策。领导气急败坏的警告声言犹在耳,他们限他一天之内把事情解决掉,否则回家解决了再去上班。

他不敢跟上去,害怕田母打他,更害怕大家看到,坐实他害丁一的事。他自欺欺人的认为只要咬紧牙关不承认,别人是不会相信田母口中的话。

但是怎么才能让田母知难而退,不再来呢?

林爱党苦苦思索,眉间的川字深得成了小河沟,午饭吃得味同嚼蜡。好在何小芬在一旁喋喋不休的替他抱不平,总算让他稍稍放心,只要小芬相信他,其他的慢慢来。

事实证明,老天有时还是帮着他的。

田母下午没去造船厂,三俩口解决完午饭,她转道去了纺织厂。

故技重施,又是在纺织厂门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林文凤的蛇蝎心肠,和哥哥一起联合起来欺负后爸的亲姑娘,敢想不敢当,指使她儿子打人。

她的话犹如抛进深水里的炸dan,引起极大的反响,昏昏欲睡的纺织厂工人们精神高昂,一波接一波的到门口看热闹。

只是林文凤已经调到镇上,事主不在,田母的大戏唱得没上午精彩。纺织厂车间主任气得摆手让田母滚蛋,该找谁找谁,林文凤已经不是纺织厂的员工。

田母哪肯罢休,管你在不在,反正那小娘们让她到这里来,嘴里念念叨叨的不肯停下。

陈大姐在一旁心突突的跳,她活了半辈子,经历过风风雨雨,脑袋一转知道自己被利用了。可笑的是她还沾沾自喜,自以为替侄女捡了大便宜。

后悔那三百块钱,白出了。

早晓得这样,她应该反过来找林文凤要三百块钱。要不是她帮忙,就现在这情形,主任能立马让林文凤滚蛋,区区一个临时工而已,又不是金贵的大学生。

越想越觉得亏,心口也越来越疼,想不到她陈大姐被个十几岁的女娃耍了。

不行,三百块钱必须要回来。

陈大姐当机立断,转身回去提笔写信。只寥寥几句,开篇就要林文凤还钱,不还钱就把她的丑事宣扬的人尽皆知,最后一句同样也很直白,汽车站的站长她认识,说得上话。

写完后,当天下午就把信发出去了。

她本打算找田母好好聊聊,把林文凤做下的恶毒事再叙一遍,谁知下班后,田母已经不在。伸长脖子四处找,不见人影。

田母去哪儿呢?

她又换了地方,马不停蹄的赶在大家下班回家前,在丁一家附近守着。

一天换了三个地,又是哭嚎又是痛斥,田母也哭得累得慌。可是,为了儿子,她咬着牙坚持。

在心底把林爱党林文凤唾骂千百遍,也没放过丁一,一家子在她看来,全都不是省油的灯。唯一苦的就是她儿子,好端端的被卷进去,一点好处没捞到,吃了大亏。

心中的愤怒透过言语传达出来,田母骂得尤其的狠。

下班的人群无所事事,再加上退休的大妈大爷爱管闲事,田母获得空前的关注。她“念唱”完,还给了大家提问时间,做到有问必答,保证人人心满意足的离开。

刘三燕刚刚把水烧在锅里,准备煮稀饭,平日里一起唠嗑的朋友又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一把夺下她手中的水瓢扔在案板上,拉着她就往外跑。

“三燕,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家做饭,赶紧跟我出去。”

“咋的啦?”刘三燕手抓着厨房门,“米还没下锅呢。”

“下什么锅?你们家出大事啦。”

“啥?”刘三燕唬了一跳。

“快点跟我出去瞧瞧。”

刘三燕回头瞅了一下锅里,有水不怕。

“快点呀?别磨蹭,再磨蹭你当家的就回来啦。”都是街坊邻居,很了解刘三燕在家里的地位。

刘三燕跟着一起往外跑,“到底出了什么事?”

“有个老太太在街口骂你儿子跟姑娘。”

“哪个缺德冒烟的骂我孩子,看我不去撕了她的皮。”刘三燕护犊子,尤其是儿子,见不得别人说一点不好。

好友欲言又止的瞅了刘三燕一眼,“三燕,人就在前面,你自己去听听吧。”

刘三燕没听出言外之意,撸起袖子做好干仗的准备,“就在前面是不……”

话音没落,已经听到儿子和姑娘的名字了,脚下跟踩了风火轮似的,飞一般的冲上前去。

“你个死老太婆,你做什么无缘无故的骂我儿子和姑……呃,振兴,你下班啦?”

林振兴脸黑的似锅铁,虽说只听了三分钟,可是耳边有十几张嘴争先恐后的告诉他原委,帮助他用最快的速度了解完前因后果。

目光不善地盯着刘三燕,他怀疑刘三燕知情,只故意瞒着他。她跟几个孩子一向亲近,这么大的事,爱党和文凤不可能不给她漏气儿。老见到他们几个嘀嘀咕咕,他懒得过问,谁晓得会捅出这么大篓子。

想他林振兴掏心掏肺的对待那三个娃,结果人家事事防着他,没讨到半点好。

更气的是,有人告诉他,早上还来了个小伙子,口口声声说文凤欠他五百块钱。

家丑外扬,家丑外扬呀,注重名声的林振兴眼前一阵阵发晕,这都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怎么全搁他头上了?



第085章 连长怎么不懂他的良苦用心了?

林振兴觉得大家都在笑话他,丢给刘三燕一个你自己看吧办的眼神,使劲一甩袖子,落荒而逃。

刘三燕暗叫不好,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个箭步冲过去,“我撕烂你的嘴,让你乱嚼。”

田母可不是省油的灯,惯常干重活的人,再加上心中本来有气,不一会占了上风,骑在刘三燕肚子上打。

周围的人呼啦啦上去扯架,一会“哎呀,我的鞋子掉了”,一会“我的脚被踩了”……

总之,热闹的紧。

刘三燕被人扶起来,田母站在她对面,指着鼻子骂她蛇蝎心肠,教出的儿女一个比一个坏。她伸长两手再次出击,奈何旁边一左一右死死拽住她,只能在空中乱舞,发泄自己的不满。

田母双手叉腰,一句一句的“唱”林爱党和林文凤所做的恶毒事,末了双手叉腰朝刘三燕吐口唾沫。

她战斗力彪悍,一直闹得丁一家附近人尽皆知才罢嘴。秉承着我儿子不好过,我也让你们不好过的念头,临走前警告刘三燕,让她给个说法,否则决不罢休。

刘三燕要追,周围的人七嘴八舌的劝,让她先回家把事情搞搞清楚,有谱了再说。

有人暗暗摇头,早上小伙子说文凤欠他五百块钱,三燕称没有的事。这晚上来了个更可怕的,老太太坚称文凤和爱党要打死丁一。

一件事还能说冤枉,总不能件件都被人冤枉吧。

哎,文凤和爱党咋变成这样,即便跟丁一不是一个妈生的,可现在也是一家人呐。

田母没回家,就在丁一家附近晃悠。事情已经照办,得给那丫头说说,让她安安心心的配解药。

事实证明,田母运气不错,几分钟后丁一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挂上笑脸迎上去,“同志……”

丁一一瞅是她,自然而然的往四周打量,担心有熟人。

虽说林文凤和林爱党对不起她,可她也不能光明正大的联合外人回击不是,届时唾沫星子能把她淹死。

人情世故就这样,你当可怜的小白菜人家同情你怜惜你,遇事还愿意出来帮帮你。可是你以牙还牙,别人只会觉得你心狠手辣狼心狗肺,一招不慎就让林氏兄妹翻盘,她苦心经营的形象毁于一旦。

田母嘿嘿的笑,“他们都聚在那边呢。”

丁一眉头挑挑,“已经广而告之了?”

“对对对,”田母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上午去的造船厂,下午在纺织厂,刚才在那边。”手直直指向斜后方。

“效果咋样?”

“当然好。”

田母又打开话匣子,巴拉巴拉的给丁一讲述一天的奋斗历程,看得出来,她很兴奋,说得口沫横飞犹不自知。

丁一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一步,再退一步,把自己隔离在口水圈外。

不吝夸奖道,“干得很棒。”

就该这样,让林爱党有苦说不出,让刘三燕也尝尝被人说的滋味。

不是最擅长在背后编排别人吗?

不是整天装得纯良无辜吗?

不是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嘴脸吗?

这下好了,假面皮被撕下,且让她瞅瞅,他们能有什么妙招怎么把黑的染成白的?

敬酒不吃吃罚酒,不喜欢平淡的日子,那就过热闹点的。

田母受了鼓舞,亮晶晶的望着丁一,“解药……”

“你放心,我说话算话,正在配,一会回去了继续熬药。”

“你心情好吧?”

“不错,刚才一般,现在还行。”丁一点点头,“不过你明天继续,那我的心情会更好。”

田母在心底暗骂一句,“小贱货,还不放过,心真狠真毒。”

但骂归骂,面上依旧笑吟吟。

“明天我没事,再去跑一趟。”

“是三趟。”丁一帮忙纠正,三个地方,一趟哪够。

“嗯。”田母端着笑,心里却在骂娘。

天太黑,丁一表示自己看不到她的勉强,“你的嗓子好像有点哑?”

田母用手摸摸喉咙,“睡一觉就好了。”怪只怪唱得太卖力,以为光今天就够了,哪晓得死丫头让她明天继续去。要知道这样,她也悠着点。

“好好休息,明天的心情……”

田母一个激灵,脱口保证道,“明儿还跟今天一样。”

“只搞个两三天就行啦,也不用太长时间。”

“……”

只两三天,你自己去啊,去哭一整天。站着说话不腰疼,嘴皮子一张就使唤人。纵然田母心中一百个不满,可只能压在心底,谁让儿子的脸在人家手上了。

……

丁一说话算话,又让田母去嚎了两天。

拜田母的精彩表演所赐,林爱党和林文凤这对龙凤胎兄妹心怀恶意找人打继妹的事,以飞快的速度在城里面传播开来,成了年度大新闻。

就连贺国庆都听了一耳朵,急冲冲的回家,“连长,你听到没?”

石诚莫名其妙,“听到什么?”

“丁一同志的事呀。”

石诚飞快地放下手中的笔,飞快的抬起头,“她怎么啦?”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声音中带着焦急。

“外面都在传,你竟然不知道。”贺国庆不可置信般的瞅着石诚一眼,连长,你太不关心丁一同志啦。

“贺国庆,立正站好。”石诚脸一垮,剩下的全是威严。

“是。”贺国庆双脚并拢,双手贴在裤缝处。

“把外面都在传的事一一道来。”

“是。”

贺国庆昂首挺胸,声音洪亮的复述刚才的所闻。

石诚刚听了开头,就猜到这绝对是丁一找人放出来的。那丫头跟红辣椒似的,你惹她她不狠狠辣你才怪,起码也得让人掉几滴泪。她继兄继姐请人暗算她,以她的性子,根本不可能善罢甘休。

依他看,事情还没完。

贺国庆的余光没从石诚脸上挪开过,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连长咋还笑了,哎呀妈呀,他怎么感觉有点瘆得慌呢?

小心翼翼的喊道,“连长?”

石诚轻轻瞥了它一眼,“忙你的去吧。”

得了赦令,贺国庆一屁股坐在石诚旁边,暗地里敲边鼓,“连长,丁一同志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你是不是去帮帮她?

“嗯?”

“林爱党和林文凤实在太坏了。”

“嗯。”

“她的亲爸继母也不是好人。”

“贺国庆,军姿一小时。”

“……”连长怎么不懂他的良苦用心呢?



第086章 **同志

丁一通过刘三燕做的这次“公关”算是非常成功。常言道,家丑不外扬,可她偏偏反其道而行,把林氏兄妹的恶毒心肠闹得人尽皆知。

那些关心丁一的同事和朋友纷纷上门,一是替她撑腰,二是见见传说中的主角到底长啥样。

刘荷花最霸气,来了后双手叉腰站在院子里破口大骂,也不点名道姓,但是句句不离恶毒的后妈。一通指责下来,非要拉着丁一结拜不可,朝着刘三燕的房间大声道绝不允许有人欺负她妹子。

就连石诚的奶奶都悄悄着人打听,知道实情后,特意跑了趟供销社,安慰鼓励丁一。

丁一被大家的关心包围,整个人暖融融的。

家里却笼罩在一片低沉沉的气压之中,林振兴黑色的脸就没变过样,刘三燕故技重施再次晕倒,可他连个眼神都懒得给。

林爱党被车间主任叫去谈话,在对方的高压眼神下,他辩解的话到了嘴边上又重新吞回肚子中。主任冷冰冰的丢下一句,让他回家把家里事处理完,再专心来上班。

其实照主任的意思,这种品行不堪的人应该直接开除,奈何林爱党有个死心塌地的对象,全心全意为他说好话为他奔波。

何小芬死都不信对象会是那种人,在家闹腾的绝食,何母就只一个姑娘,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只能先答应姑娘的请求。

不看僧面看佛面,主任只能选取折中方案。

林爱党汗涔涔的,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往下滚,惶恐中藏有一丝丝侥幸,幸好幸好小芬帮他。这一刻,他切切实实尝到了和何小芬处对象的好处。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何小芬正翘着脑袋朝门里面打量,见到人后脑袋一翘,得意之色溢于言表,“我妈已经说了,过半个月就把你弄回来。”

主任在房间里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连连摇头,哎,真是个缺心眼,老梁俩口子那么精明,怎么生了个这么蠢的姑娘。

老梁就是何小芬的妈,造船厂的二把手,往上爬的一把好手,她老公老何在教育局工作,那也是三年两个台阶。夫妇俩齐头并进,日子过得如鱼得水,成为众人艳羡的对象。

大抵是老天看不过眼他们太顺遂,亦或者他们为了往上爬举报太多“挡路者”,俩人在子嗣方面始终不甚如意,结婚七八年后才生了个女儿何小芬,之后任如何努力,始终没能再添一个。

对于唯一的女儿何小芬,夫妻俩那是当眼珠子护着,从小要星星不给摘月亮,别人家的孩子连衣服都没得穿,她兜里天天装着大白兔奶糖。

何小芬从小生活在蜜罐里,高中毕业后进造船厂当会计,在母亲眼皮子底下被牢牢护着,继续享受着众星捧月的待遇。

只是没想到,遇到心上全是窟窿眼的林爱党,陷在他的英雄救美之中无法自拔。

“小芬,谢谢你还肯相信我。”林爱党一脸感动,真心实意的道谢,没掺杂丁点儿水分。

光从声音,何小芬就听出了浓浓的爱慕和感激,她心里美得冒泡泡,俩口子同渡难关也不是那么难嘛。

哎呀,在想什么呀?什么俩口子?

何小芬脸上漂起两团红晕,偷偷的打量林爱党一眼,见他也正含情脉脉的望着自己,红晕刷的一下四处扩散,她飞快的移开目光,咬了咬嘴唇,“我回办公室了。”

“小芬。”

林爱党抬脚追过去,他迫切的想抓住何小芬这根救命稻草,眼神里毫不掩饰的志在必得,何小芬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如果丁一能听到他的心声,肯定是先翻个白眼,再嘲笑一句痴心妄想。

以为提心吊胆几天就行,哪那么简单。猫抓老鼠,总是先慢慢的玩,三下五除二的吞到肚子里多没意思,要的就是林爱党提心吊胆寝食难安。使得出暗算她的下作手段,就别怪她以牙还牙。

“署名就写。”丁一淡定的对聂老三吩咐道。

没错,她正在给何父何母写信,不,她正在口述,聂老三执笔。担心何父把信件扔给林爱党,她没打算亲自手写。

丁荣发在一旁竖起大拇指,马屁拍得直溜,“妹子,你真是太……聪明了。”真他妈绝了,竟然把这个名字当寄信人。

丁一眉头一挑,振振有词道,“同志乐于助人无私奉献,我也是……”

“对,你们都一样。”丁荣发睁着眼睛说瞎话。

丁一给了丁荣发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我帮助何小芬的爸妈识人辨人,却连真实姓名都不留,知道为什么不?”

丁荣发顺口接道,“因为你是。”

丁一忍俊不禁,低头佯装拍拍袖子上的灰尘,遮住嘴角的笑意。

“其实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怕他们缠着闹着要给我钱啊票啊,盛情难却,不接受怕他们有想法。可如果接受,我立志向同志学习,为人民服务,那岂不是让我违背良心做事。”

“……”丁荣发石化,你可拉倒吧,吹牛不打草稿,牛听了都要跑。

丁一拍完袖子,喜意从脸上抹去,换上一副正义凛然的面孔,义正言辞的反问,“你说,我是那种做事留名只为捞好处谋利益的人吗?”

是,你就是,你不是谁是,丁荣发在心底默默腹诽,但是面上却没显露分毫,拨浪鼓似的摇头,“当然不是,谁都有可能是就你不可能是。”

哎呀妈呀,今儿算是见识到了。相比丁一同志,她实在差得太远,不是一星半点是十万八千里呐。

“那我以后就叫你同志?”

“都说了做好事不留名,你这不是让大家都晓得我是个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好同志吗?”丁一不满的瞪了丁荣发一眼。

“……我错了。”千言万语只剩下三个字,丁荣发决定保持沉默。

聂老三目瞪口呆的瞅着他俩打最官司,嘴角直抽抽,一个愿自夸,一个愿捧着,可这里还有一个他。

丁一仿佛终于想起“大事”,伸手把聂老三手写的资料拿起来,一目十行的看完,满意的点点头,对聂老三表示肯定,“不错不错,字很漂亮。”

转手把东西递给丁荣发,“想办法让何父何母今天之内看到。”



第087章 公报私仇

丁一想象着何父何母的气急败坏,嘴角微微勾起,以为最迟不过次日就能听到林爱党和田柱子的“好消息”。

因此,第二天星期天她哪里都没去,在家“苦苦”学习了一天。可直到傍晚,既没有公an局的人出现,也不见何父怒气冲冲的过来算账。

不由得吐槽,何父何母办事速度忒慢了,难怪没当上一把手,不是没有原因的,太没有执行力。

担心事情有变,她再次找到丁荣发,对着他好一番耳语交代。

丁荣发听得连连点头,绿豆般大的眼睛里黑漆漆的眼珠子灵活地转来转去,一看就晓得谈的不是什么好事。

且说何家这边,何父何母看到信上的内容后,怒火中烧眉毛倒竖。何父左手捂胸口右手一拳头锤在桌子上,何母气得脸色铁青。

身为家里的顶梁柱,何父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二话不说带上媳妇姑娘去指认田柱子。当然,不可能实话实说,对何小芬说辞是带她见个人。

何小芬牵挂着对象,一路上兴致缺缺,噘着嘴表示不满。哪怕在见到田柱子时,也只投去一个冷漠的眼神,目光四处乱瞟,对着屋里破破烂烂的家具,嫌弃的连翻五个白眼。

何父眉头紧锁,再三暗示后终于得了句“当时天太黑,看不清楚”的答案。

直接气了个仰倒,这孩子,咋这么缺心眼?

田母听清楚他们的来意,心高高地悬起,这下好了,重重落回原处。

不愿他们再多留一秒钟,尤其是何小芬,田母两手推搡赶人,嘴里不停地叫嚣儿子无辜。

何父何母对视一眼,虽说姑娘没认出来,可刚才田柱子躲避的眼神骗不了他们,田母的急切也逃不过他们的眼。

何小芬揉着后背,嘟囔背被戳疼了,又责怪何父把她带到这里来“挨打”。

看着“天真无邪”的女儿,何父打定主意,一定要把她跟林爱党隔开。

可惜他的一片好心不被女儿知,任凭他苦口婆心的劝,好坏掰开揉碎的分析,何小芬跟被洗脑了似的,坚定的认为林爱党是个上进的好同志,绝不会做出如此下三滥的事。

何父没辙,何母继续上。

最后,两个领导双双败北。

夫妻俩头一回后悔把姑娘教的能言善辩,以往何小芬嘴皮子利索歪理多,他们颇为自豪的觉得不愧是自己的女儿,跟别人家的娃儿一比高下立现,可今天却有种深深地挫败感。

何小芬的聪明才智不仅仅只表现在嘴上,此时此刻她的脑袋“灵光无比”,竟然预见父母会拿对象出气,一个劲的表示这辈子非林爱党不嫁,要是他出事,她也不活了。

直把何父何母吓得目瞪口呆,不约而同的想,姑娘被林爱党带坏了。

何父巴不得要把俩祸害送进去尝尝吃o饭的滋味,奈何心肝宝贝似的姑娘既没认出其中一个,更不愿意相信另一个会是始作俑者。

可让他这么算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何父何母商量一宿,打算先把林爱党调到外地。不过在此之前,必须跟姑娘讲通。

俩人破天荒的头一回放假没出门,何母呆在家里叨咕北边造船厂的技术多么多么先进,自己厂里却没有厉害的技术员。又表示,无论谁达到那个水平,一个主任是跑不了的。

何小芬听得耳朵起茧子,正不耐烦时灵机一动,挽着妈妈的胳膊说好话,言明替她出主意排忧解难。

一切正中何父何母下怀,就这样林爱党的去路定下来了。

未免夜长梦多,何母连夜操作,星期一一大早就把调令开出来了。她当然不可能把人调到什么好地方,林爱党的归宿是与w市相隔十万八千里远的鸟不拉屎地方。

可想而知,林爱党在知道自己去了那么个地方后的精彩表情。

给他送调令的是何母的心腹刘小军,同时也是何小芬的爱慕者,严防死守他去找何小芬,贴心的把火车票都买好了,又亲自护送。

也亏得有人送,否则林爱党铁定不走了。原因无他,他被人敲了闷棍。

在去火车站的路途中,小路边突然窜出来两个蒙面人,手执木棍直往林爱党背上招呼,一通噼里啪啦,俩蒙面大侠如来时一般,干脆利落的迅速撤退,瞬间不见人影。

全程发生在短短的一分钟内,除了林爱党后知后觉的叫嚣几句你们是谁外,再无人出声。

刘小军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回过神后从背后一把抱住林爱党的胳膊,“人已经跑了。”

不能追,上火车才是要紧事。

内心止不住的窃喜,咋没把人打残呢?或者再再多打一会也使得呀,他绝对不会帮忙的。

林爱党左右挣不脱,气得脸红脖子粗,“快放开我,敢情打的不是你。”

“林爱党同志,你必须三天后去那边报道,要是错过上车时间,责任谁付?”

“我还没去上班,能有什么责任。”

“林爱党同志,我必须严肃的批评你,你的态度很不端正,思想非常不积极。”

“刘小军,你就是公报私仇。”

林爱党一脚踩在刘小军大拇指上,刘小军痛得龇牙咧嘴,但是坚决不松手。

“为了培养你,领导跟那边打了三通电话,对方才松口同意安排老师傅手把手教你。计划已经制定,学习任务繁重,师傅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后天开始教你学习,不能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

“放你妈的屁。”打量他不晓得,全是借口。

“领导对你寄予厚望,指望你学成归来后,带领全厂提高产量……”

刘小军连说带拽,把人往火车站方向拖。

何母双管齐下,何小芬那边直接委派重要任务,去税wu局听纳shui讲座。等何小芬空闲下来兴冲冲的去找林爱党的时候,人早已经随着呜呜呜的火车远去。

丁一听到丁荣发的汇报后,也不由得感叹一句,姜是老的辣。

又解决了一个碍眼的人。

丁荣发目光炯炯的看着丁一,“妹子,咋们要不要……”做了个拿棍打人的姿势,“田柱子?”

“今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还不赶紧去。

“啥意思?”丁荣发是个文盲,小学没毕业,眨巴眨巴眼睛,他表示听不懂。

“想去就去。”

“哎,好。”



第088章 吃人家的饭睡人家的床

自从被喷了辣椒水后,田柱子都不怎么出门。

没办法,眼泪控制不住的流,无论谁见都跟看稀奇似的。

尤其是七八岁的小孩子,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围着他跟看稀奇似的,更有机灵点的垫个凳子爬到他旁边,大拇指和食指一起用力,使劲扒开他的眼皮子,瞧瞧里面是不是有个喷水的东西。

可林爱党不怕,田柱子总要出门上茅厕。

别看他干正经事脑袋有时不那么灵光,可是馊点子那是一个接一个。

他跟聂老三一起就在茅厕附近守着,田柱子前脚进去,他们后脚一个麻袋罩上,噼里啪啦一顿打,田柱子不省人事。这还不算完,俩人三下五除二把田柱子身上的衣服扒得干干净净。

然后,卷着衣服一溜烟跑了。

田柱子悠悠转醒,揉着发痛的脖子和后背,迷迷瞪瞪的站起来往外走。

刚出厕所门,就听到一声惊呼,“啊,流氓……”

眨眼间,石子密密麻麻的朝他袭击过来,一颗正重脑门。

好吧,田柱子再次晕倒了。

田母兴冲冲的跑出去看热闹,没想到热闹的对象是自己儿子,眼睁睁的看着田柱子倒下,她撕心裂肺的大喊,“柱子,我的儿。”

周围的人一看事情闹大发了,呼啦啦做鸟兽散。

田母一眼扫过,一个个的全部记到心上。

回屋拿个床单给田柱子盖上,她喊来隔壁邻居,几个人合力把儿子抬回家。

田柱子是被痛醒的,抬他小腿的人没注意,脚腕子直接撞到墙角,痛彻心扉。

“嗷,我的脚……”

“小心点,小心点。”田母一听儿子的声音,忙放慢脚步,“柱子,你醒啦?”

田柱子挣扎着往起坐,才发现四肢被人抓在手里,迷茫的问道,“我这是在哪?”

“你被人打晕了,我们把你抬回家。”

“呃,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儿子,你小心点啊。”别把身上的床单弄散了。

田柱子记起昏迷前的事情,低头看看身上裹着的被单,两手紧紧攥住,逃也似的飞奔到房间里。

见儿子无事,田母立马切换到泼妇模式,拿起菜刀一家家闹上门找袭击者算账,不给钱不算完。

打人的家属众口一致,“田柱子光天化日下耍流氓,活该被打。”没被打死就算万幸,还想要钱,做梦吧。

田母右手举菜刀,左手指着打人者,怒气冲冲的回怼,“放屁,龟孙子陷害我儿子,搞不好就是你们其中的哪个。”必须给钱,不给钱没门。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把公an局的人都招来了。查脚印问口供,一番忙活后得出结论,田柱子真的被人打了闷棍。至于是谁,得给时间他们破案。

有了公家的声明,田母的扫把舞得虎虎生威,直往人脸上招呼,几下赶走那些要强拉着田柱子游街的小bg们。

至于儿子的挨打费,哪家不给她就赖在哪家,吃人家的饭睡人家的床。最终,靠着一身耍赖的本事,硬生生的折腾到一百块钱。

其实,对于那个打人的混蛋,田母首先怀疑丁一。也不怪她多想,人不都是你打了我,我再打回去。

偷偷的跑去供销社打听,那天丁一正常上下班,事发时正在单位,不止一人作证。

没有证据,田母悻悻而归,不敢当面质问丁一,没办法,谁叫儿子的解药在人家手中。涉及到儿子,田母再怎么泼辣,也只能选择退缩。

丁荣发密切关注着田家的动静,非常不愤田柱子化险为夷,还让田母跟着发财。

丁一拍拍衣服上的灰,“别急,何小芬的爸妈比我们更不想让田柱子好过。有他们在,我们看戏就行。”

丁荣发嘿嘿直笑,“也是。”

半个月期限到,田母马不停蹄的去找丁一。

“女同志……”

“解药是吧?”丁一早备着,从荷包里掏出两颗红色的药丸大小的糖果递过去,“药效只有半小时,回去了赶紧给人吃下。味道甜甜的,不苦,要是苦就表示药效散了。”

田母跟捧着珍宝似的,撒丫子就跑。回到家二话不说,一股脑全塞到田柱子嘴里,“儿子,快吞下去。”

田柱子抿抿嘴,“妈,这是什么呀?”

“你的药。”田母紧张的站在一旁,试探的询问,“什么味儿?”

田柱子皱皱眉头,“甜的。”

“那就对了,没失效。”田母高兴地擦一把头上的汗,“要是苦的……”

“哎呀,我咬碎了。”当成糖了。

“你个死孩子,”田母慌了,伸手去掰儿子的嘴,两颗小小的药丸四分五裂躺在舌头上,“苦不苦?”

田柱子拂掉田母的手,一边摇头一边吃药。

田母飞快的跑到厨房舀半瓢水端出来,送到田柱子嘴边,“快就着水全部吞下去。”

……

丁荣发不但密切关注田柱子,同时还每天到贺国庆家附近晃荡一趟。原因无他,石诚这趟回来住在贺国庆家。

开头时,丁荣发还能安慰自己,石诚在也好,妹子多接触接触,一来二去的不就越来越熟嘛。等俩人的关系定下来,他这个皇亲国戚也能跟着沾沾光。

可随着石诚一天一天呆下去,丁一死活不松口,赚钱的生意却只能想不能做,他再也不淡定了。

可他又没胆量去催,人家是连长,一根手指头都可以把他打趴下。没错,他就是这样识时务,不跟强者斗。在他的观念中,斗不赢还去挑衅,不是脑袋有问题就是自己想寻死。

为了钱,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的亲自打探。

贺国庆私以为他是替丁一跑腿,来瞧瞧连长走了没,因此每次都很好心的打开门,笑眯眯的告诉他,连长还在这。

殊不知,轻飘飘的五个字听在丁荣发耳中,犹如一道惊雷,他怎么还不回部队呢?

丁荣发回回满怀希望而来,也许已经走了。

丁荣发次次满载失望而归,哎,还没有走。

掰着手指头算算,他已经半个月没开张了。没钱赚,心慌慌。

这天丁荣发照旧饭后消食到贺国庆家附近,慢悠悠的从他门口走过,等等,门上锁啦。



第089章 妹子的事就是哥哥的事

丁荣发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没错,有锁。几个箭步冲过去,抓着锁左瞧瞧又看看,对着右侧边的锁眼摸了又摸。

“小伙子,你找谁?”

身后传来和蔼的声音,丁荣发转过头,是个老太太,“老奶奶,我找贺国庆。”

“不巧,他今儿下午才走。你要是早来半天,他还……”

“走啦?”

哈哈,石诚走啦,终于离开啦。

丁荣发内心狂喜,转身离开,两手举在空中迎风奔跑,他的小钱钱马上就要迎来更多的兄弟姐妹了。

夕阳的余晖驱走炙热,湛蓝湛蓝的天空上飘着朵朵白云,一会儿来只羊,一会儿来只小兔子,丁一嘴角噙笑的看着十二生肖“捉迷藏”。

“妹子。”

丁一偏头,只见丁荣发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右手跟被电击了一样,不停的抖动。

“妹子,走啦。”

丁一身形未动,满脸疑惑,“去哪儿?”

“他走啦。”丁荣发激动的手舞足蹈,“上午走的。”

“你说谁?”丁一一头雾水,她怎么越听越糊涂。

丁荣发向前两步凑近丁一,小声的道,“石诚走了。”说完朝她眨眨眼睛。

丁一不忍直视,咋怎么瞅怎么猥琐呢?

“你眼睛皮抽筋了?”

“……呃,妹子,你不高兴?”

不对,妹子当然不应该高兴,石诚回部队,他们就不能天天见面。想到这儿,丁荣发立马收起脸上的笑容,可惜笑容太多,一时顾得上这个,丢了那个。

“你刚才去贺国庆那儿了?”

“嗯,刚从他家回来,门锁上了,”丁荣发眉飞色舞,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喜意,“过路的老太太说下午离开的。”

“石老太太那儿你去看过没?”

“哎呀~”丁荣发使劲一拍脑门,“忘记了。”

“你……”

话还没说完,丁荣发已经没影了,空气中传来他的声音,“妹子,我马上去,老地方等我。”

丁一淡定的站在原地,又欣赏半小时的十二生肖图,才抬脚打道去公园。

没想到,丁荣发比她还先到。

听到声音,丁荣发抬起头,“哎呀,妹子,我还以为你去哪儿了,正准备去找你。”

丁一惊讶,“你怎么这么快?”

“我跑着去跑着回来的。”丁荣发曲起俩胳膊,做了个奔跑的动作,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他累得气喘吁吁,却还咧开嘴高兴的道,“不在。”

“问清楚了?”

“嗯。”丁荣发重重点头,抬起袖子在额头上一抹,好吧,汗没了。

目光炯炯的望着丁一,“妹子,咱们什么时候……”

“明儿晚上,行不?”

“行。”

“老时间,老口号,地方了?”丁荣发记得丁一说过,要换地方,红树林那边太危险,动不动就碰到石诚。

“红树林在南边郊区,咱们换到北边郊区去。”

“没意见。”

“那边有个老山坳,你知道位置吧?”

“晓得晓得,我还去玩过。”

“就定那里。”

“保证完成任务。”丁荣发伸手敬个礼,这段时间他跟贺国庆混的那叫一个熟,只差勾肩搭背喊哥们,跟着学了一回标准的敬礼。

丁一不但但只丁荣发一个客户,国营饭店那边毕长征已经使刘三燕催问过好几次,她一直推说还没收到对方回信。

好啦,明天收到回信了。啊不,明天同学那边亲自来送肉了。

“聂老三平常去不去国营饭店吃饭?”

“不去,”丁荣发摆摆手,回答的异常笃定,“他省钱省得要命,从不在外面食堂吃饭,没去过一次。”

说完,又恢复贱兮兮的神色,嬉皮笑脸的询问,“妹子,是不是要请功臣吃饭?别忘记我呀。”昂首挺胸,身板端得笔直笔直,余光却牢牢锁定丁一。

“别瞅了,再斜就成斗鸡眼了。”

“嘿嘿,妹子,吃饭别忘记哥哥。”

“吃饭乃蝇头小利,赚钱才是王道。”

“小利也是利,是利不放过。”丁荣发跟背顺口溜似的,接得自然又贴切。

丁一撇撇嘴,“吃得太多,容易撑,饿死鬼难受,饱死鬼也不好受。”

“不怕,我肚子大,能撑船。”丁荣发得意洋洋,能吃是福,他能吃,就是个有福气的人。前二十年没想到福气,那是福气在后头。

“……”丁一竟无言以对,头一次发现丁荣发嘴皮子功夫厉害,也不晓得是拍马屁拍的太多,触类旁通,还是利益驱使潜能。

停了片刻,她又吩咐,“你替我问问聂老三,明天中午有时间不,要是得闲,十二点半在公园门口等我。”

“要是不得闲了?”

“那就问他明天啥时候有空?定下时间后去供销社门卫那儿留个话儿。”

话说到这里,丁荣发已经知道肯定不是去吃饭,十二点半过去国营饭店吃饭黄花菜都凉了。

小心翼翼的打听道,“妹子,你找聂老三干啥?”

丁一没啥子好隐瞒的,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帮我送肉。”

“肉?”丁荣发心下一紧,危机感扑面而来。

“嗯,有人买肉,我不方便送,找个人帮忙。”

所以就找聂老三?丁荣发酸溜溜的,这不嘴上就带出来了,“妹子,你不找哥哥帮忙,找个外人?”

路灯发出昏黄的光芒,给皎洁的月色添一抹色彩。丁荣发背光而站,丁一看不真切他脸上的表情,但是仅凭他酸得冒泡的语气,就能想象得出他故作委屈搞怪的表情,不由得“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不上班?”

“抽空去呀。”给跑腿费就行。

“不止一次。”

“下班后大把的时间。”

“人家急着用。”

“就不能等等吗?”

“厨师能等,吃饭的人不能等。”

好吧,这下丁荣发无言以对,他就是个吃饭等不了的人。

“妹子,再有这样子的好事记得我。”胸脯子拍得震天响。

“只要你干得来,首先考虑你。”丁一给他吃下定心丸。

丁荣发总算稍稍安心,“对了,妹子,快到中秋节了,我可能要去趟北边。”

这回轮到丁一激动,眼睛咻的一下亮了,不假思索的脱口而问,“什么时候?”

“大概一个月后。”

“行,东西我给你提前准备好,信你帮我带到。”

“没问题,妹子的事就是哥哥的事。”



第090章 及时雨

聂老三上次帮忙丁一盯人,虽说中间闹出大乌龙,被弄到公an局走一遭,但是最后收到一块钱的报酬,他觉得没有比这更好赚的生意了,无风险无本钱,不耗神不费脑。

因此,在丁荣发刚刚表明来意,话只说了前半截时,他已经迫不及待的点头答应了。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两手打着简单的手势。

丁荣发,“……”后半截还要不要说了?

次日,聂老三上午早早到供销社,他没去找门卫,一个人在不远处的大树下面坐着。

丁一中午下班第一时间往门卫余大爷那儿跑,询问有没有自己的信件或者留话之类的,余大爷端着饭盒连摇头,一个上午除了内部人士之外,连只蚊子都没飞进来。

对比,余大爷还暗地里分析了一番。

城里人上班,没时间来供销社,乡下人趁着早上天气凉快干农活,当然也没时间来供销社。可那些退休的,为什么也不来了?

余大爷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也不怪他猜不到,任一般人都想不到,供销社近来冷冷清清生意冷淡会跟丁一有关系。

自从林爱党和林文凤的恶毒事被踢爆后,不少老大妈老大爷对丁一掬一把同情泪,有事没事呼啦啦往供销社跑,去瞧瞧那个受尽欺负的小可怜,差点把大门挤破。

火爆的场面持续了半个月,直到前几天热度才慢慢退去,随之而来的就是供销社的顾客人数跳水似的下降。供销社又不是菜市场,见天的有东西要买。

没人来找自己,丁一暗忖,聂老三应该有时间。

转身朝大门外走,午饭也不吃了,既然去送肉,毕长征应该会管饭。念头刚刚放下,抬眼就看到正伸长脖子翘首往这边瞅的聂老三。

见到丁一,聂老三刷的一下站起身,两手拘谨的贴在裤缝处,露出讨好的笑。

丁一朝公园的方向抬抬下巴,示意去那边。

俩人一前一后到达公园,丁一指着面前的长条凳道,“你在这儿坐一下,我去拿肉。”

聂老三点点头,他这人特别识时务,无论什么事,只要对方不说,他从来不多问。知道多了没好处,好奇的人通常没有好下场,从小他的母亲就这样耳提面命的教育他。

丁一简直觉得他太省心,换成丁荣发,定是想法设法跟着一起去见“送肉的人”或者“她藏肉的地点”。

可惜不能说话,否则委以重任。

找了个无人处的旮旯,丁一从空间里取出提前准备好的三十斤肉,放在篓子里,上面用布小心翼翼的盖好。

挎上篮子跟聂老三会合,她认真交代道,“去了那边,我说什么,你点头附和就行。”

聂老三一边点头,一边伸手接篮子。

拜刘荷花所赐,丁一算是国营饭店的“老熟人”,有点点面儿。

这不,她刚到门口,饭店服务员小项就笑眯眯的出现在眼前,清脆的声音有如黄鹂,“丁同志。”又走到身边一把挽住她的胳膊,附着耳朵小声的道,“刘大姐今儿又没来,有一个周没来了。”

小项每天掰着指头计算,想瞧瞧刘荷花最后能坚持多少天。对这个“史无前例”的大新闻,她时刻密切关注,并以最大的热情投入到寻找真相之中。

不独独她好奇,国营饭店的厨子也好奇。想想以往,刘荷花那是顿顿不落下,大米饭红烧肉,少了不行得堆得满满,哪一回不是吃得油光满面才罢嘴。

这突然一连几天不出现,大家颇有点不适应。

私下也有种种猜测,最大的可能是毕长征俩口子吵架了。可猜测归猜测,事实到底如何,大家都不清楚。

有关系不错的询问毕长征,他只一句“三燕在厂里面的食堂吃”,再无二话。

可他越这样,大家越觉得有古怪。

小项花骨朵一般的年纪,正是好奇心大盛的时候,抓耳捞腮的想知道真正原因,可巧丁一出现了,简直堪称及时雨。

她觉得,丁一应该晓得点儿什么。

高高竖起耳朵,唯恐漏掉一个字眼,两只眼睛眨也不眨的紧紧锁住丁一,不错过对方脸上的任何表情。

自从国营饭店断肉后,刘荷花就不再过来,转而在鞋厂食堂解决早中晚三顿饭。顶着辣的太阳,走一路汗流浃背还吃不到肉,依她来看,实在忒不划算。

丁一对此心知肚明,只笑笑不接茬。

小项见打听不出什么,失望不已,但是不打算就轻易放弃,“走,过去坐,你惯常坐的位置空着在。”

“我找你领导,毕同志。”

“找他?”小项惊讶的望着丁一,丁同志和刘荷花是好伙伴,可没见到她跟毕长征搭过话呀。

“他在的吧?”

“在在在,”小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手指向厨房,“在厨房。”

“麻烦你告诉他一下,就说我过来了。”

“这么简单。”

“你以为多复杂?”丁一好笑。

“那你等等。”

小项带着满腹的疑惑去厨房传话。

丁一对着她的背影对聂老三道,“她是这里的服务员,叫项红花,我们都喊她小项。你以后少不得要跟她打交道,等见过毕长征,事情定下后,我再介绍你们认识。她这个人性子直,好急躁,不喜欢拐弯抹角。不过有一点你要注意,她喜欢乱打听。”

这也是丁一派聂老三跑腿的原因,对着个闷葫芦,小项没多大耐心。

聂老三把这些牢牢记在心中,又默念三遍。

紧接着,他就看到一个胖胖的男人挺着大大的肚子,迈着大步伐走过来,后面正跟着那个项红花。

毕长征本来在厨房犯愁,已经一周没肉了,前来吃饭的人顿顿都在问,这倒没啥,关键是再过三天有领导过来吃饭,已经提前打好招呼,但是他去哪儿弄肉?

不想屋漏有人送伞,小项跑过来说丁一同志点名找他时,他大喜过望,肯定是关于猪肉的事情。

三步并作两步跑,步伐轻快不少。

果不其然,丁一旁边站着一个小伙子,手上挎着个篮子,沉甸甸的。

“丁一同志,这位是?”

“聂……聂同志。”丁一猛然记起,她压根不知道聂老三的大名,不过这不是当下该追究的问题,“我们找个地方详谈?”

“行行行。”



第091章 捣葱

丁一很快跟毕长征谈好,每隔五天送一次肉,每次三十斤,由她的同学的表哥聂同志送过来。至于价格嘛,丁一表示她同学信上说了,不要票只要钱,相对而言价格要贵一丢丢。

毕长征无所谓,他只关心肉好不好,够不够肥,反正又不是他掏钱,公家的钱,用在为人民服务上,进人民的肚子,不亏。

聂老三全程充当背景板,只在毕长征看向他的时候,拼命地点头。

四五分钟的时间,丁一,不,聂老三拿到一沓充满烟火味道的小票票。

“丁一同志,聂同志,谢谢你们。”毕长征真心感谢,送来的肉不错。

丁一还是那句老话,“都是为人民服务。”

毕长征笑得跟弥勒佛似的,“你们吃过饭没?”

“还没。”

“饭店里还剩下的有菜有饭……”

“行。”

丁一半点不客气,她赶时间,早点吃完午饭早点回去睡午觉,养足精神,晚上还有一笔大生意。她既要捡西瓜,又不能丢掉芝麻。

她只去过一次老山坳,还是上初中时,老师带领同学们到乡下帮忙干农活,当时从那边经过,她记忆犹深。

几年后再次来到同一个地方,丁一放眼望去,景致与以前并无二样。

路边绿油油的小草迎风招展,笑弯了腰。空中鸟儿飞过,叽叽喳喳的急着回巢。山坡上的树脊背挺得直直的,守望着这一片大地。夕阳的余晖也来凑热闹,给他们蒙上一层薄薄的黄纱。

朝四周看看,没有人经过。

她站在路边,双手做成喇叭状,深呼吸两口,大声的朝山上喊,“谁的钱掉啦?”

回答她的却只有山上被惊起的阵阵鸟叫声。

嘿嘿,没人,安全。

丁一爬上浅浅的山坡,再顺着另一边往下,走到最下面,那里地处低谷树木环绕,十分之保险,如果不走近细看,压根瞧不清山坳里到底什么样。

鉴于它绝佳的地理位置,她和丁荣发约的交易地点就定在这里。

傍晚的树林安安静静,晚风吹走身上的燥热,带来丝丝凉意。丁一选了一个平整的位置,伸胳膊踢腿活动筋骨,准备晚霞褪去后大展身手。

她警惕心十足,哪怕没有人,也等到乌漆嘛黑再表演“大变东西的魔术”。反正时间充裕,不用慌,一切保险为上。

丁一一个人“单打独斗”,不亦乐乎。

突地,听到一声巨响,把她吓了老大一跳,整个人蹦起来。落地后心扑通扑通直跳,偏头两眼眨也不眨的盯着老山坳的另一边,声响从那儿传过来的。

眼前全是青青葱葱的大树,它们没有肩并着肩,但是亲密的手牵着手。透过枝叶间的缝隙,丁一模模糊糊看到两个快速移动的黑影。她吓坏了,再也顾不上警惕不警惕,转眼之间,右手上多了一根粗粗的长棍子。

“老大,那儿有个人。”

“抓住他。”

俩人的声音不小,在空荡荡的山上快速传播,丁一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是人,不是鬼。

两个男性,她一个女性,二比一胜算不大。

丁一拔腿就往马路方向跑,心里门清,她技术一般,自行车在平地上才跑得快,况且也只有到了外面,她才能有好心人相帮。

大敌当前,她奔跑的速度其实不慢,但是那俩人速度更快,如风一般,不大会追到身后,伸出魔爪。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前方的坡却越来越陡,丁一猝不及防的转身,右手上的棍子使劲一挥。

“嘶~”

“老大,你没事吧?”

“老四,我没事。”

打到了,丁一暗喜,挥舞得更起劲了,只可惜毫无章法,一通乱打。

老四亮起手中的刀,凶神恶煞的道,“死娘们,你找死。”

“老四,那几个人快追上来了,你赶紧抓住她。”

“好。”

老四恶狠狠的盯着丁一,吃人般的眼神让人心惊,余晖穿过树叶洒到刀上,发出一道刺目的白光。他面目狰狞,一步步前进。

丁一两手抓紧棍子,牢牢的保护着自己,一步步后退。

老四胡子拉碴,看着瘦瘦小小,出手却快如闪电,一刀砍在棍子上,削掉头上五分之一,“跑啊,你跑啊,看看是你跑得快,还是我的刀快。”

丁一惊恐的望着他,两手微微颤抖,“你……你干嘛?别……过来。”

“呸,死娘们。”

老四一把抓住面前的棍子,往右大力一拧,再往左拧,只三两下,棍子易主。对着丁一冷笑一声,把棍子重重掷到地上。

丁一胸膛起伏不定,那几个人怎么还没到?

情急生智,她朝着前方焦急的大声的喊道,“快点,他们要抓我。哎,别开qiang,会把我也打死的,啊……”

老四就地一滚,“老大,快躲。”

老大暗叫不好,“老四,抓人。”

俩人异口同声,趁着他们松懈的时机,丁一从圆珠子里拿出两瓶防狼喷雾剂,一手握一瓶,一左一右对准俩坏蛋。

山坳的另一面,四个人正沿着血迹快速狂奔,后面跟着一位狼狈的女同志。听到叫喊声,齐齐变色。

“连长,不好,前面还有其他人。”

“赶快过去。”石诚一马当先,他听着好像是丁一的声音。

“哎,你们慢点,我跟不上。”女同志一手插腰,一边喘着粗气。

贺国庆脚下不停地吩咐旁边的伙伴,“老马,人交给你了。老聂,你跟我一起。”

三人成品字形奔跑在山坡上。

老四身上沾满树叶,已经明白自己上当了,腾地一跃而起,手中的刀朝着丁一的胳膊砍过去。在一旁充当指挥官的老大再也顾不上破洞的手背,两三步飞奔,强忍着疼痛去抓丁一。

刀马上落下,眼前还有一只汩汩流血的手,千钧一发之际,丁一两手同时使劲,按住活塞不放手。

防狼喷雾剂,喷呀。

“啊,我的眼睛……”一声惨叫响彻整个山坡,老四丢下手中的尖刀,两手捂着眼睛,跪在地上哀嚎,“老大,我看不见了。”

事关生命安全,丁一可没有半丝同情心,她紧紧屏住呼吸,足足把两瓶喷完才停下。掏出口罩快速戴上,她又猫腰捡起地上的棍子。

曾经仔细看过资料,知道打人打哪儿最疼。

别怪她下流,着实被逼无奈。

选好位置,选好角度,照着老大的裆部就是一棍子。

老大痛得冷汗直冒,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找死。”

丁一觉得可能还是不够痛,又来了三连击。

老大终于像草儿一样弯腰。

解决掉一个,还有另一个。

丁一走到老四身前,下手毫不留情。

石诚他们三人来时,见到的就是这副“捣葱”的画面,俱目瞪口呆。



第092章 连长的媳妇

贺国庆的眼珠子差点掉到地上,这是那个逢人便笑温柔可亲的丁一同志?她在干什么?谁教她的这招?

哎呀妈呀,好疼,不忍直视,贺国庆偏过头,紧紧夹住两腿。

跟在他旁边的老聂倒抽一口凉气,这女同志真不是一般人。同情那俩人三秒钟,以为选了个小白兔,哭哭啼啼红眼睛,实际上是头母老虎,大发雌威吓坏人。

石诚大踏步走过去,伸手夺掉她手中的棍子,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关切的询问,“没事吧?”

丁一两手停在空中,慢慢的抬起头,眨眨眼睛,似是不相信在这里看到他,“石诚?”

石诚轻轻应道,“嗯,是我。”

这一刻,石诚在丁一眼中身高两米五。

找到大靠山,丁一浑身的坚强和倒刺跐溜一下逃没影,后怕后来而上。她指着俩人告状,“他们要抓我,吓死我了。”声音中竟隐隐带有一丝哭腔。

老大,妈的,谁吓谁?

老四,你吓死我了才对,个疯婆子。

贺国庆,老聂,“……”我们都吓死了,瑟瑟发抖。

石诚转头冷冷的吩咐贺国庆,“把俩人押到车上去,我在旁边马路上等你们。”

贺国庆跟老聂跟拎小鸡仔似的,一人抓一个。

老四痛得钻心,成了睁眼瞎,跑也跑不掉,索性在原地“待命”,不过也不打算让丁一好过,扯着嗓子大声叫嚣,“军官同志,这娘们打我们,你们赶紧把她也抓起来。”

“老实点。”贺国庆推搡着老四,“你们不欺负她,她打你们做什么?”

“我们哪欺负得了她。”妈的,这小娘们太狠了。

“那也是你们先动的手,人家叫正当防卫。”

“你们是一伙的。”

“闭嘴。”贺国庆不耐烦的吼道,脑海里不停的出现丁一捣蛋的场景,目光不由自主的移到老四下面,有种凉飕飕的感觉。

老聂有太多疑问,抓耳捞腮的想知道答案。

那位女同志是谁?

连长好像认识,他们什么关系?

连长难道不怕自己也被捣碎蛋?

……

但是碍于连长以及老大老四在场,这些问题只能暂时压在心底。

他每隔几分钟瞧一眼贺国庆,暗暗寻思,老贺一点不好奇,看样子应该认识女同志。

“老聂,天黑了,走快点。”

“行。”

俩人深一脚浅一脚的把老大老四押到车上,老聂嘭的一声关好门,一把扯过贺国庆,开门见山的问,“老贺,那是谁?”

“谁是谁?”贺国庆装傻。

“刚才那个捣蛋的女同志。”

“捣蛋?”贺国庆差点笑出声,形容的好贴切,只不过在w市捣蛋还有另外一层意思,故意曲解道,“我没看到有调皮的女同志。”

不等老聂回答,他又恍然大悟状,“哦,你说的梁安娜?任务行动之前,连长不是介绍过她吗,难道你忘了?要是想听,我再给你讲讲。梁安娜就是……”

梁安娜就是刚才跟在石诚四人后面的那姑娘,她被老大老四挟持着当人质,一直到刚才才被石诚救出来。

“好你个老贺,给我装傻,明明知道我指的不是她。我说的是刚才拿棍子戳人的那个。”老聂双手虚虚握成拳,做了个戳的动作。

“连长还在那边等着,咱们赶紧走。”

老聂食指对着贺国庆点点,“嘿嘿,老贺,你肯定认识,还很熟。”

“你一个大男人,咋娘们兮兮的爱打听。”

老聂有一种猜测,胳膊肘碰碰贺国庆,笑得贼眉鼠眼,“是不是丁一同志?”

“你不都知道了嘛,还问。”贺国庆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我的个妈呀,连长真是条汉子,敢要这么辣的媳妇。”老聂惊呼,竖起大拇指由衷的夸赞石诚,杠杠的。

“谁的媳妇?”一个娇俏的女声传过来。

老聂抬起头,是老马和梁安娜到了。

嘴巴一咧,张口就分享,喜滋滋的道,“老马,我看到连长的媳妇了。”

好吧,贺国庆想捂嘴都来不及。你个二百五,这还有个外人在,你说话咋不分场合呢?

“连长的媳妇?”梁安娜和老马异口同声,只不过前者嗓音尖利,含有不可置信,后者声音浑厚,带着明显的欢快。

“对,咱石连长的媳妇。”老聂点点头。

趁他说话的空档,梁安娜和老马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面前站定。

老马目光炯炯,迫不及待的追问,“丁一同志吧?什么时候看到的?在哪里看到的?是不是很漂亮?”

梁安娜也同时开口,问的确是另外一件事,“你们连长啥时候结婚的?”

“刚才遇上的,我给你讲,你实在不晓得,她……”

“行啦,连长那边路上等着我们,赶紧上车走。”贺国庆打断老聂的侃侃而谈。

却说另一边,石诚见丁一无事,开始算账,板着脸训斥,“大晚上的你跑这里来干什么?”

“我说我来锻炼,你信不?”

“你觉得呢?”

“真聪明,跟你开玩笑的,我在这来练拳脚功夫。”说完,丁一像模像样的武了几招,“怎么样?我才刚刚开始练,练得不好。”

石诚点点头,有自知之明。

丁一却误会他的意思,两眼亮晶晶的,“我练的不错?”

“拳头出击太慢,腿没伸直,踢出去无力,身上破绽太多,的确练得不好。”

“……”哼,说我花拳绣腿,赶明儿我一定练成金刚拳让你开开眼界。

“怎么想起来练习这个?”

“丧心病狂的人太多,走在路上都能祸从天降,学习功夫自保很有必要。瞧,刚才不又来了俩不分青红皂白抓人的人。”

“你要是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也不会遇上他们。”石诚凉凉的提醒道。

“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要学会见招拆招,刚才我就成功的保护了我自己。”丁一强词夺理。

“辣椒水的功劳。”老四一直叫唤看不见,石诚就晓得这丫头一准又喷辣椒水了。

“我的辣椒水,功劳归我。”

“丁一同志,再一再二不再三,你的保证,还记得不?”石诚才不信丁一满口胡扯的话,这丫头铁定还没死心。

“当然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石诚四下扫一眼,没有藏东西的地方,安慰自己这不算再三。

“天黑了,这里不安全,出去说。”

“行。”丁一答得异常干脆,不敢有半点迟疑。

俩人往马路上走,石诚一路沉默,见他不再提倒卖的事,丁一大松一口气。可没想到,这口气还没出出去,又上来了。



第093章 行事有所顾忌

一辆大卡车由远及近开过来,哐当哐当的声音传得老远。

丁一心提到嗓子眼,她看不清楚车子的“外貌”,更听不到车子里面的闲谈。但是,有种感觉,车子里坐的就是丁荣发。

偷偷觑一眼石诚,只见他正盯着她,心虚的收回目光,直视前方,“啊,这车要是回去的挺好,可以捎带我一程。”

“一会有车带你回去。”

丁一头一次无比希望,自己的感觉是错的。她默默的在心底祈祷,丁荣发还没到,或者跑错地方也行。

车前的探照灯一路驱走黑暗,指引着卡车前进。丁一突然灵机一动,偏头打量石诚,心下一喜,他穿的军装。

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一步,让石诚到时可以完完全全的暴露在灯光之下。

丁荣发啊丁荣发,你一定一定要眼尖一点,千万别停车。

此时,坐在车头里的丁荣发鼻子酸得要命,想打喷嚏半张着嘴巴,却死活打不出,手指头揉揉鼻子坐直身体。

目光放到车窗外面,“老秦,快到了吧?”

老秦两手扒在方向盘上,目不转睛的看路,“嗯,前面就是。车子停哪?”

“就停在路边上。”

“好。”

“等等,路边上好像有人。”贺国庆伸手制止老秦的碰到手刹的手。

“是谁?”老秦一哆嗦,他本就胆小,也跟着紧张兮兮。

丁荣发坐直身体,努力张大眼睛,抬头纹沟壑丛生,使劲再瞧两眼,没看错,还是个熟人。

偏头冷静的吩咐老秦,“老秦,别停车,径直开过去。”

“啊?”

“我说别停,一直往前开。”

“开到哪里?”

“一直开,等我叫停的时候再停。”

“为啥?”

“下面有人。”

是石诚,妹子正站在他后面,两手大幅度的挥手,又指指远方,他看懂了,让他别停,开到远处去。

车子从石诚面前稳稳当当的经过,丁一吊到嗓子眼的心总算彻底归位。

哎呀,胳膊舞得有点疼。

丁荣发透过车窗往后看,当然乌漆嘛黑的一片,啥都看不到。

后背重重靠在椅背上,用手轻轻一擦额头,就这么一小会会,急出了细细的汗珠。在刀口上赚钱,有个风吹草动就吓死人。

真是日了狗了,到这边来还能遇上。

不是说回部队了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石诚对丁一的小动作故作不知,一直目送到车开远才转身,一脸严肃的道,“丁一同志。”

“在。”在经过惊险一遭后,丁一心情不错,自动忽略掉石诚冷冰冰的言语。

好吧,她轻轻脆脆的声音一下子让石诚火气消了大半,硬生生的口气缓和许多,“丁荣发坐在车上,我看到了。”

看到也没用,路就是让人走的,管天管地管不到人走路,没抓到现行那就不算,丁一半点不心慌。

或许还有一种原因让她有恃无恐,内心里隐隐知道,石诚不会把她怎么样。

不过不得不承认,石诚眼睛真尖,连这都能瞧见。

“丁荣发?他在车上?”充满惊讶的口气,配合着瞪得圆溜溜的眼睛,丁一向前走两步,偏头朝远方眺望,只看到一块亮光,回头手指着车子离去的方向,反复询问石诚,“他坐车去哪里啊?”

石诚本想诈一诈她,谁知这丫头狡猾狡猾的,不接茬。不过道行不够高,这话一听就晓得丁荣发的确坐在车上。

胆子也忒大,幸好今天碰到的是他,换成别人,指不定怎么调查。一个姑娘大晚上的跑到林子里,怎么看怎么有问题。

一定得让她知道怕,行事才有所顾忌。

“今天抓的那俩人,还记得吧?”

“记得记得,老大老四。”丁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八卦般的打听,“他们怎么啦?”

“看到老大的手没?”

“流血,还有一个洞。”丁一记忆深刻,用手指指自己手背相应的位置。

要是搁以前,她真有点害怕。可曾经在刘家河磨炼过三年,什么样的事没见到。为了回城肮脏交易的,为了谋求别人家的东西贴大zi报的,还有游jie被扔石子打得头破血流的,太多太多。

可以说,她心硬的狠,拿林振兴都不当亲人,遑论一个外人,纯粹只是好奇。

“被木仓打的。”

“为啥?”

“倒卖,被抓住后判了死xg,俩人合力逃出来亡命天涯。为了活命,干下一桩又一桩坏事,罪大恶极。”

“都干了什么坏事?”丁一锲而不舍的问。

石诚一言难尽的看着丁一,黑色的夜遮盖住她的脸庞,教人瞧不清表情,但是探究的语气骗不了人,她是认真在打听询问。

可是,她的关注点难道不应该是倒卖两个字吗?

丁一小眼神瞅着石诚,哼,休想骗我,别打量我没当过兵不晓得,普通的犯人根本就不归你们出马,归你们出马的都是罪大恶极的,要真是那样,不可能只派三个人抓俩人。

不过下次得小心,看来交易地点不能选在郊外,突发变故太多,还有人生危险。

哎,又得重新换地方。

人生呀,颇多选择。

石诚无奈,“这不是你该打听的。”

“哦。”丁一乖乖闭上嘴,那就不问了。

“……”也没其他要说的?“丁一同志,人要言而有信。”

丁一赞同的点点头,“我姥姥也这么说。她在时就告诉我,一个人只有信才能立本,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我姥姥该给我讲了她自己的亲身经历,她八岁那年……”

巴拉巴拉,丁一开始回忆姥姥的点点滴滴,说到动情处,鼻子酸酸的,用手指揩揩眼角。

石诚在一旁耐心的听着,见到抬手擦眼睛,更加不好打断。这丫头心肠其实挺软,只不过林振兴他们没找到办法。

“我姥姥该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叫曾子杀猪。你听过没,没听过我给你讲。就是一个叫曾子的人……”

丁一的嘴这一张开,就没停下来。话头都让她抢了,石诚压根插不上话。

她不无得意的想,对付石诚也挺简单的嘛,这不轻轻松松转移走他的注意力,不再提什么倒卖不倒卖。

只可惜,脸上的得意之色维持了不到三分钟。

“哐当哐当”大卡车的响声再次传过来,丁一心底的那点得意消失殆尽,不可置信般的望过去,对着越来越近的白光,她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丁荣发不会又开回来了吧?



第094章 我陪你

卡车这次没听到丁一内心的呼喊,稳稳当当的停在她脚边。

丁一正想着怎么“先发制人”,阻止住丁荣发那张破嘴,石诚就先开口了,“走吧,上车。”

“啊?”

石诚头朝卡车点点,“上车,送你回去。”

丁一终于反应过来,“你们的车?”

“嗯。”

“我……”我觉得还可以再呆一下。

“走吧,你一个女同志,晚上呆在外面不安全。”

“今儿个锻炼被中断,我还要再锻炼一会儿。”

“我等你。”

“那怎么好意思,你先坐车回去吧。”

“没事,正好指导指导你。”

“我想走回去。”

“我陪你。”

丁一知道,今儿个石诚肯定不会让她一个人呆在这里,识时务者为俊杰,“哎呀,腿突然酸死来,恭敬不如从命,还是坐车吧,谢谢。”

临上车前,她瞅了一眼远方,丁荣发应该不会跑太远,回来了见自己不再,估计也不会久等。

车头里连师傅在内总共三个人,丁一只认识其中一个,就是不久前才见过的老聂,剩下一男一女皆没见过。

不知道是不是她感觉出错,老聂看她的目光怪怪的,还不自然的往车壁移了移。

嗯,估计是感觉错了。人家老聂只跟她打过一个照面。

“三位同志,你们好。”

“你好,你好。”开车师傅老马八卦眼眨啊眨,从丁一上车一直到后排落座,他的目光就没从她那儿离开,咧着大嘴巴高兴的道,“俺叫马前进,你叫俺老马就行。”

“老马同志好。”

“你好,我叫梁安娜。”梁安娜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正挨着丁一,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绍。

“我叫丁一。”

“好简单的名字。”

“大家都这么说,笔画少,写起来方便,削一次铅笔可以用好久。”

“哈哈哈……”老马发出爽朗的笑声,很捧场。

“哎,贺国庆呢?”丁一前后望了望,不见他人影。

老马抢着答,“他在后面车厢。”

不晓得为啥,老贺跟老聂争着抢着去后面看管老四和老大,要他说,想坐后车厢就一起去呗。

结果俩人跟个娃娃似的,竟然使出锤头剪刀石头布,一次为定,老贺的锤头砸烂老聂的剪刀,高高兴兴的进了后车厢。老聂兴致缺缺的坐在副驾驶座上,神游天外。

他是真没搞懂,老贺和老聂唱得哪一出。

“老马,开车。在xx路口时靠边停一下。”石诚吩咐道。

“哎。”

郊区的路坑坑洼洼,丁一坐在上面一颠一颠,起起落落个不停,小屁股撞得生疼。不过相比贺国庆,她算是小巫见大巫。

车厢没有固定的座椅,只随意几个板凳放在里面,老马开车的技术一般,速度时快时慢,导致后车厢的几个连着凳子呼啦啦撞到前面车壁,再哗啦啦碰到后面车壁。遇到沟沟坎坎的地方,脑袋还要遭殃。

贺国庆揉揉发疼的脑袋顶,要不是看到那刺眼的一幕,他也不至于消化不良,跑到后面来躲丁一。

丁一当然不知他到后车厢的真正原因,也没精力猜测,她正和梁安娜唠嗑。

俩人初次见面,你一句我一句,不一会互相把话套了个底朝天,工作单位,年龄大小,家庭情况一一了如指掌。

梁安娜暗暗打量丁一,净是个年少丧母,单亲家庭,跟着老人长大的。

“小丁同志,你来这边做什么?”

“练……锻炼身体。”丁一想了想,还是转口换了个说法。

“锻炼身体?”梁安娜咯咯的笑,“小丁同志,你的身体想来很好了。”其实心里压根不信,锻炼身体哪儿不能去,跑荒郊野外来。指不定就是去乡下看亲人,又不好意思提。

“吃嘛嘛香身体倍棒。”

梁安娜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却话中带刺,“幸好你有个好工作。”否则没饭吃饿肚子,岂不是身体不好。

丁一偏头看着她,这姑娘貌似对自己有敌意,还是她说话就这么难听?在脑海里再次搜索一遍,确定没这姑娘的影子。

“为人民服务最光荣。”万金油的话,拿出来用保准没错。

“对,为人民服务。”梁安娜赞同的点点头,转而笑得神秘兮兮。

丁一越发的疑惑,有种不好的预感。

……

丁荣发手心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抬起手腕看看手表,走了半个多小时,应当安全了。

“老秦,可以停车了。”

“可以啦?”

“嗯。你找个地方拐弯,咱们照原路返回。”

老秦担心刚才那人还没走,“要不要在这边再等一等?”

“不用。”

“咱们去接丁一同志吗?”

自从设局陷害林文凤后,老秦也多多少少了解到一点,虽说每次和丁一碰面都是晚上,她还捂着个大口罩,整得神神秘秘,但是好歹知道她的名字,也算是进步。

“过去瞧瞧,应该已经走了。”有石诚在,他不会丢下妹子不管的。

老秦打开车灯,两手抱着方向盘,两只眼睛紧紧的锁住前方,到了老山坳的地界四下打量,路边果真没人。

“等我一下,我下去看看。”贺国庆左手拿着手电筒,右手去开车门。

“要不要我一起?”老秦其实不大想去,但是话还是要表示表示。

“不用。”

丁荣发头也不回的蹦下车。

站在路上,右手放在嘴边,佝着腰,从左至右小心翼翼的喊道,“芝麻开门……”

半天不见人回应,深呼吸一口,换了个接头暗号再从右至左的呼唤,“开门大吉……”

回答他的只有远处跳动的萤火虫。

丁荣发打开手电筒,四下乱照一通,安静的山坡上除了一颗颗挺立的树,啥都看不到。

喃喃自语道,“妹子应该是回去了。”

心里纠结要不要再去山坳底一探究竟时,忽地扫到地上的一个纸团,雪白雪白的纸团掉在黑黑的土地上,甭提多明显。

丁荣发赶紧弯腰捡起来,三下五除二的打开,上面的字不多,统共只有六个简简单单的大字。

“先回家了。丁一。”

好了,不用纠结不用迟疑。丁荣发收起纸条,放在荷包里,转身上车吩咐道,“开车,回去。”



第095章 有办法了

老马把车停在丁一家的街口,回过头扯着大嗓门兴致勃勃的报告,“连长,到了。”

“谢谢。”

丁一连忙道谢,虽说坐在车上跟跳蚤似的,上下蹦哒,可是速度快哈,这不才半小时就到了。

梁安娜看看外面,默默的记住地址,“你住这附近啊?”

“嗯。”

丁一挥手和大家道别,猫腰走到车门,才发现石诚已经站在下面,“咦,你什么时候下来的?”

“我送你回去。”

“不用,”丁一摆摆手,踩着脚踏车轻轻松松的下车,顶着灿烂的笑脸,“就几步路。”

“走吧。”石诚朝前点头催促丁一。

俩人并排中间隔了两手臂的距离,头顶上蝉鸣声连续不停,树叶哗啦啦的挥舞着小手,兴奋的和过路人打招呼。

“每个月第一个周末我会回来看我奶奶,到时候教你几招。”

石诚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丁一惊讶地偏头,“教我?”

“嗯,你不是在练习拳脚吗?”

“当真?你愿意教我?”丁一眉眼弯弯,激动的不能自已,高兴的蹦起来。

自保很重要,不能什么时候都依靠防狼喷雾剂,万一用完了,万一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不便拿出来了,那她怎么办?

打铁还靠自身硬,有本事的人才真正不会怕,靠山山倒靠水水淹,借助外力不保险。

“嗯。”石诚的嘴角微微翘起。

丁一的眼中盛满小星星,想也不想的问道,“那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下个月。”石诚言简意赅,今天有事,否则今日就可以开始了。

“师傅,请多多指教。”丁一双手抱拳,一本正紧的道。

“叫我石诚就行。”喊什么师傅不师傅,他只比她大几岁而已,又不是大辈分。

“那……到时候我去石奶奶家?”

“行。”

对着丁一灿烂的笑脸,石诚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一点。不过只是一瞬间,很快他的嘴又变成一条直线。

“晚上少出门,近期治安大队一直在巡逻,查的比较严。”

“巡逻?”丁一好像听到了重要的事,圆溜溜的大眼珠子一动不动。

石诚不动声色,“嗯,晚上六点之后有人巡逻,没事少出门。尤其不要去荒郊野岭,危险。”

丁一没听到后半句,脑海里一直出现巡逻二字还日夜不停。

“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怎么……怎么突然间就……有人巡逻了?

“上次听胡队长说的,市里面一直不安全,最近治安抓得特别严。”

丁一悄咪咪的瞅了石诚一眼,不像说假话,皱着眉头思考片刻,再悄咪咪的瞅一眼,他挺认真的。

石诚把丁一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小丫头,还是有怕的。

“快回去吧,以后出门注意安全。”

“我平时跑步,没见到治安大队的呀?”

“他们隐藏的比较好,招摇过市还怎么抓人。”

“……”

坐在卡车上的老马,瞅着俩人的背影嘴巴就没有合拢过,“老秦,连长跟嫂子……丁一同志真配,有个词叫啥来着,你以前说过的,男同志有才女同志漂亮。”

“男才女貌。”老秦兴致缺缺,忧心忡忡的看着外面那一高一矮,连长,丁同志非一般的人呐,你可要想清楚。

“对对对,就是这个。哎呀,说得就是咱连长,跟量身定做的一样。”老马咂摸咂摸嘴。

刘三燕一个人在院子里抬头望月,手中也没有惯常拿着的大蒲扇。听到脚步声响起,身形动也未动,却冷冷的来了一句,“你满意啦?开心啦?”

丁一置若罔闻,大喇喇的从她旁边经过,鬼晓得刘三燕在跟谁说话。

满意?才怪。

开心?当然。

林氏兄妹咎由自取,关她屁事。

刘三燕跳将起来,手指着丁一,气得嘴唇直打哆嗦,“你这个……”

“这个啥?你倒是说呀。”丁一回头,一步步走近刘三燕,“你骂一个试试,上次嘴肿的不够厉害是吧,记性不好是吧,想再回忆一遍?”

不屑的白了她一眼,“有的人呐,自以为自己厉害,其实屁都不是。我不跟你计较,那是我大度,我跟你计较起来,你门都没有。”

“三燕,给我打盆洗澡水。”林振兴突然出现在堂屋门口,轻轻冷冷的站在那里,口气严厉不容反驳。

“振兴~”

“快去。”

丁一挑挑眉头,呦呵,林振兴在刘三燕面前又端出一家之主的派头了,看来是晓得林爱党娶何小芬无望,连带着对刘三燕的“爱意和敬重”也变了。

所以说嘛,人还是要靠自己,靠谁都靠不住,瞅瞅前几天还体贴温柔的人眨眼间跟变了个人似的。

她决定了,一定要好好学习拳脚功夫,飞天走地那是不可能,但是最起码的自保还是能练出来的。

不过,这不是她该管的事。

冷笑一声,转身回屋,关上房门,把林振兴的斥责声和刘三燕的狡辩全部拦在外面。

累了一晚上,做的全是无用功。

丁一瘫也似的坐在凳子上,从空间里拿出两根冰棍,一手一个,左边一口,右边一口,三两下解决完,心里还是闷热闷热。掏出一个西瓜,拦腰剖开两半,用勺子一点一点的舀着吃。

红树林不能再去,遇上石诚的概率太大。虽说丁一真心觉得石诚不会拿她怎么样,可还是不能太嚣张。

老山坳也危险,要再遇到个夺命逃跑的歹徒,可能就没今儿的好运气。

郊区的其他地方也不在考虑之中,换汤不换药,一样的危险。况石诚刚才说保安大队加强巡逻,大晚上的跑郊区的确很惹人注目。

那该把交易地点还到哪里了?

要隐蔽,要保险,还要不引人注目。

东西太“来历不明”,交易地点必须慎之又慎,万一空间暴露,她哭死都来不及。

想了一晚上,丁一也没想出个好地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才睡着,连做梦都在找地方,一个劲的喃喃自语,到底定在哪儿了?

或许是周公被她的执着和坚持打动,竟随手帮了个小忙。

晨曦的阳光打在窗楞上,窗户外小鸟叽叽喳喳的声音不停的传入耳中,丁一半梦半醒之中,突然灵机一动。

醒来后,她喜不自胜。

有办法了。



第096章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丁荣发照旧在半路上堵丁一,“芝麻开门,芝麻开门……”

丁一老早看到他了,躲在个少年树后面探头探脑,瘦瘦的树干挺得笔直,却完全遮挡不住他的身躯,也就他以为别人看不到而已,简直是掩耳盗铃。

朝前点头,示意去那边谈。

“妹子,昨晚上情况真是太危急了。”

丁荣发迫不及待的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的讲述昨晚的惊险之旅。

“幸亏咱眼睛不错,要是再晚一秒钟看到你,老秦就把车停下啦。我一下子就明白你挥手的意思,妹子,你太机灵了,知道站在石诚身后给我打暗号……”

“我丢在地上的纸条你看到没?”

“当然看到了,在这儿。”丁荣发从荷包里掏出那张皱皱巴巴的纸,摊开后递过去,话锋又一转,“不过,妹子,石诚昨天怎么去老山坳了?”

要不是认识,真有理由怀疑石诚在跟踪他们,他们去哪他就去哪,巧合也太多了。

“哎,他去那边抓逃犯,碰上了。”丁一叹口气。

“啥?逃犯?”丁荣发扯着大嗓门吼出来。

“哎呀,你小点声。”丁一皱着眉头,右手手掌朝下,在空中往下压。紧张的打量四周,果不其然,路人全都牢牢注视着他们,还有一个歪着脖子“嘭”地一声撞到电线杆子上。

丁荣发坏心眼的指着斜前方,更加大声的道,“那边有个逃犯。”

丁一,“……”

看热闹不嫌事大,人群的目光呼啦啦转动九十度,一个个踮起脚顺着丁荣发的手指望过去。有胆大的,大胆的往前几步跑,逃犯了?逃犯在哪?哪一个是逃犯?

蝴蝶效应,那些没听到喊声的见到大家的动作,也纷纷睁大眼睛努力寻找着,至于寻找什么,其实他们也不晓得。

丁荣发得意洋洋,“妹子,哥哥这招咋样?”

“……干得漂亮。”丁一点点头,不得不承认,已经没人关注他俩了。

“去里面谈。”

“嗯。”

“逃犯在……哪儿?”有人搜寻半天,也没见到一个疑似逃犯的人,等回过头询问“知情人”时,才发现人已经没影了。“哎呀,人跑了。”

丁荣发和丁一又寻了“一方净土”,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才小声地接着刚才的话题。

“妹子,你没事吧?”

丁一摆摆手,不以为意的道,“没事,好着了。”哪里就那么脆弱,她可是是个坚强的积极向上的女同志,gong产zhu义接班人。

“那就好。”丁荣发点点头,偷偷觑着丁一的神色,见她不像故作逞强,又试探的问道,“水果……”

“今儿个……哎,等等,”丁一刚开个头,突然改变主意,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肯定还有更好的地方,有待发现。亮晶晶的望着丁荣发,“你那么有招儿,帮我想想,碰头的地方选在哪里好?”

“什么碰头?咱们碰头买卖的地方?”事关系到赚钱,丁荣发的脑袋总是赚得异常欢快。

“对。红树林不好再去了,老山坳也不保险,还得继续换地方。”

她说一句,丁荣发点一下头,摸着下巴一副非常赞同的模样,“很有道理。”

“有什么推荐的好地方?”

“让我想想啊。”

丁荣发把手从下巴处拿下来,掰着手指头一条一条的算。

“位置不能太靠近市中心,人多不安全。”总有好事大妈大爷凑热闹,指不定就找出蛛丝马迹。

“位置也不能太旮旯,容易出事。”单单从昨晚就可以看出来,不可预料的事情太多。

“嗯,还有……还有什么?“

丁荣发举着两根手指头,一脸所思的看向丁一。

“还有保安大队最近查的比较严,夜里加强巡逻,咱们需要多多小心。”

丁荣发吃惊,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什么时候的事?”

“上次你们被误抓到公an局,那个真正的罪魁祸首还没找到,外面一直查的很严。”

“你咋知道的?石诚告诉你的?”丁荣发狐疑的望着丁一。

“他昨晚上说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事小心为上。”

丁荣发沉默半晌,抿了抿干得起皮的嘴唇,“他跟胡队长认识。”

“那你还要不要买水果?”

“你呢?”

“我行。”丁一答得毫不迟疑,趁着现在浑水摸鱼卖高价,等改革开放拿着钱大展宏图。

“你行我也行。”丁荣发一脸坚定,头可断血可流,买卖不能不做。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本来就不合乎规定,还担心个球。

“那咱们从长计议。”

“嗯。”丁荣发重重点头,顿起万丈豪情,有个一起奋斗的小伙伴,心底的不安定被抚平不少,“碰面的地点我回去好好想想,中午或者晚上找你。”

“好。”

丁荣发没等到晚上,中午下班后就飞也似地往供销社奔。

“余大爷,我找我妹子。”他往供销社跑得勤,对外就说自己是丁一的远方哥哥。

“小丁刚刚来过,站在大门口东张西望的,我还以为她找谁,原来是等你。”余大爷边说边往外走,“你进去坐着,我去帮你喊人。”

“谢谢余大爷。”丁荣发擦擦额头上的汗,用手当扇子,前后拼命的扇,抬头望着万里无云的高空,喃喃自语道,“这鬼天气,也不晓得咋这么热。”

突然又自顾自高兴起来,一口洁白的大牙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西瓜是个消暑解渴的好东西,苹果酸酸甜甜,梨子汁多皮薄。”

丁一刚准备眯会儿就听到余大爷的大嗓门,“小丁,有人找……”

她跐溜一下就到了门口,“哎,余大爷,是不是我哥?”

“对对对,他在门卫室等你,你快过去。”余大爷侧身,手掌朝上连声催促丁一,“跑过来的,一头汗,好像有什么急事。”

丁一暗忖,他当然急了,不急才怪,碰面地点不定好不能开张,大大影响收入。

丁荣发没进屋,站在大树下抻着脑袋翘首以盼,见到人两手挥得欢快,“妹子,这儿。”

看来有主意了,对着他那神采飞扬的大黑脸,丁一默默的想。

“妹子,有地方了,赶紧的,去外面谈。”



第097章 当然不可能

“妹子,我想到一个好地方,你肯定也说好。”刚到外面,丁荣发就迫不及待的开口,眼睛亮得惊人,有如一百瓦的白炽灯泡,额头上的大颗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滚,流出一道道印迹。

“我也选了一个地方,不知和你选的……”是不是一样?

“肯定没我那个合适。”丁荣发摆摆手,一脸傲娇的打断。

“……”

丁荣发心中那个得意啊,简直比吃了冰棍还舒爽。他可是使出吃奶的劲才想到那里,虽说真正想到只花了半秒钟灵光一闪,可也切切实实花费几个小时不是。

妹子绝对没想到,否则不可能找他出计。

幸亏他的大脑够用。

看来多吃鸡蛋还是有好处,补脑。

以后有儿子了,天天给他吃鸡蛋。为了儿子能天天吃上鸡蛋,他这个当爸爸的必须得努力才行。

丁一淡淡瞥了他一眼,这货又在夸奖自己。

“咱们一起说?”

“行。”丁荣发答应的响亮。

丁一,“废品收购站旁边有座空房子。”

丁荣发,“收废品的旁边老地主的房子。”

俩人异口不同声,话音却一同落下,丁荣发惊讶地望着丁一,“妹子跟我说的一处?”

“老样子是。”丁一点点头。

“我就知道妹子觉得好,咱们是同道中人。”丁荣发脸皮厚得紧,一个劲的鼓吹自己的不易,“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扒拉出这么个地方,连口水都没得时间喝,下班了第一个跑出来找妹子。”

“那就定这里吧。”丁一一锤定音。

“肯定行。”

老地主的房子占地面积特别大,周围一片空地,只东上有个废品收购站,附近再无其他建筑物。

六几年的时候,老地主主动上交房子,带着全家搬走,据说去了乡下。可不晓得为啥,上面却没安排人住进去。一年又一年,那房子经历风风雨雨,院子里杂草丛生,墙上老鼠做窝,新主人却不知在何方。

丁一忽又想起一件事,“废品收购站好像就一个看门的老头?”

“对,聋子,咱们干啥他都听不到。”说到此处,丁荣发简直为自己点个赞,多好的地方,简直就是也他们准备的。

“你再去瞧瞧,做到万无一失,把附近地形牢牢记在心里,车从哪条路上开过去,停在哪儿,又开往何处都要有谱,起码准备两条路线,一条不行走另外一条。”

“行。”丁荣发在赚钱方面毫不含糊,“妹子,我下午去看,晚上是不是就可以……”

“明儿早上交易。”

“早上?”

“治安大队晚上查得严,早上可不一定,四点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对哈,那个点很多人在睡觉。”丁荣发一拍大腿,不过很快又皱起眉头,“你四点多出门,刘三燕不怀疑?”

“供销社有个仓库一直空着,下午我给主任讲讲,住仓库去。”

反正同事都晓得刘三燕母子几个待她不好,她提出住仓库,完全不用多费唇舌去解释原因,他们心中自有一杆秤,里面装满是是非非。

和她所料的半点不差,主任一听丁一要住宿舍,眉头能直接夹死蚊子。

背着双手在办公室走来走去,“丁一同志,你……哎……”说个半头话,长吁短叹,又背着双手走来走去,食指在空中对着丁一点点,“你咋这么……”咋这么软弱呢?

“主任,你说啥?”丁一明知故问。

“那是你姥姥的房子。”主任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我知道,房产证在我这儿了。”丁一高兴的拍拍胸脯,一副我很聪明的表情。

“那你还出来住仓库?”

“家里老有人哭,吵得慌。”

“……”这个傻孩子,那刘三燕指不定特意哭给她听,就是想把人撵走,“她在哪儿哭?”

“院子里,对着我的窗户。”自从林爱党林文凤都滚蛋后,刘三燕每晚都要对月垂泪,当然,也是对着丁一的窗户,不过是背对着而已。

瞧吧,让他猜中了。主任一脸的怒其不争,摆手赶人,“回去住去,那是你的房子,你做主。”

“不行。”

“你咋这么犟哩,好话歹话听不出来。”这要是自己孩子,早上鞋板了。

“她吵得我没法思考。”丁一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告状。

“你思考啥?”主任愣住。

“都半个月了,怎么样才能更好的为人民服务,我一点进展都没了。每次刚有点进展,想法就被哭声赶跑了。”

“……”竟是为了供销社。

“主任,我要住仓库。”

“仓库味道大,蚊虫多,一楼有个空房间,堆得都是东西,我让他们收拾收拾给你住。”好吧,主任见丁一为了工作,也松口了,还给了个意外之喜。

“谢谢主任。”丁一眉飞色舞,有房间住当然不愿住仓库?

“住几天有主意了赶紧回去。”主任苦口婆心。

“为什么?”

“你还打算一直住在这啊?”

“对啊。”丁一点点头。

主任目瞪口呆,朝门外面看看,没人过来。往前几步走,凑到丁一身边,压低声音好心提醒道,“你出来住,你爸……不,你继母会想方设法把你的房子据为己有。”

“房产证在我这儿呀。”丁一一副天真的派头,圆溜溜的眼睛一看就没有阴谋诡计。

“那也不保险。”主任的声音越压越低,“我家那条街上有个人,父母不在了,前几年被批dou,去乡下接受改zao,人走后房子就被叔婶占了,去年平fan回家,叔婶门都不让进。闹了一年,还是舅家帮忙找人,才把房子拿回来,上个月才回家。”

丁一瞅着他神秘兮兮的模样,心里的小人插腰狂笑,没想到平时一本正经满脸严肃的主任,也有如此有生活气息的一面。

“那……那我还是得回去住。”

“嗯,这才对嘛。宿舍还要帮你收拾吗?”

“哎呀,差点把这个忘了,瞧我这记性,记忆力都被吓退化了。”丁一拍拍脑袋,不忘告刘三燕一状。

坚定的点头,“要,今晚的就住这,明天回去住,过几天再来住。”

“也行。”主任伸手端起桌子上的茶缸,打开盖子,轻轻吹散茶叶,小抿一口茶,咂摸咂摸嘴,慢悠悠的道,“你好好表现,年底有入党名额,明年办公室的老燕退休。”

丁一多机灵的人,一下子听懂言外之意。进办公室好呀,天天坐着喝茶看报。

“心里有数,别到处嚷嚷。”主任不放心的交代。

“主任,姥姥总说你是个好人,真没错。”

“……”他要不说,那就是坏人啦?“过两天有新人来,分在你旁边的柜台,也是个高中生,你别被她比下去。”

“当然不可能。”



第098章 死在外面最好

对即将到来的新同事,丁一挺放在心上,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别看供销社没有工厂那么大,可是竞争一点不少。

要是其他岗位嘛,她其实不太放在心上,毕竟再过三年就要恢复高考,相比珍贵的大学生,供销社平凡多了。物以稀为贵,人以大学生为荣。

但是这回不一样,能调去坐办公室喝喝茶看看报,简直没有比这更轻松的活了,空闲时间能拿出课本学习学习,累了再想想赚钱的事,劳逸结合,岂不美哉。

怀揣着幸福的梦想,丁一满面笑容的走出主任办公室。

她前脚出门,后脚她要住供销社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供销社的角角落落。

大家的想法出奇的一致,小丁被后妈亲爸,不,有了后妈就有后爸,被后妈后爸撵出来了。个个神情激动的替丁一抱不平,苦口婆心的劝她回去住,搁外面住小心房子被搞走了。

丁一那是谢了又谢,不一会眼眶红红的,装模作样的摸摸眼角,来了句近亲不如同事。

哎呀,一句话说得大家心暖烘烘的,群情激昂,你一言我一语的替她出主意。

总之,丁一又成功的营销了一次。

下班后,好几个大妈大姐忧心忡忡地把她拉到墙角,上了一节“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之后妈层出不穷的手段”大课。

丁一简直大开眼界,原来身边尽是高手。与她们相比,自己的那点本事,当真不值得一提,还亏得她日日对刘三燕几个严防死守,就怕一不小心踩到陷阱雷区里面,被发配边疆。

要是时光能够倒流,再重来一次,她定家丑早扬,早早过来取经。

也不对,再来一次的话,应对之策已经深深的刻在脑海里,还取啥子经,又不是唐僧,必须得一步一步走到西天才能成功。

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住。

如今来看,她已经得道了。

丁荣发下午装作肚子疼,请假半天去老地主家踩点。

空荡荡的房子没有主人,洞中鼠子鼠孙称霸王。听到脚步声,它们小眼睛精光直冒,呼啦啦争先恐后的爬上房梁。

于是乎,丁荣发进门时,不经意间抬头,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妈呀,一群老鼠排队过房梁。”

好吧,他的嗓门大,吓得老鼠们速度提了两倍不止。

“哎呀,跑得真快,队形还没乱。”

老鼠跑得更欢快了,眨眼间,房梁干干净净。

丁荣发看了一回稀奇,晚上眉飞色舞的对着丁一大讲特讲。

“妹子,老鼠成了精,跟进部队训练过似的。”

丁一嘴角直抽抽,让你查情况你去看老鼠排队,“地方如何?”

不问还好,一问丁荣发更兴奋了,腆着脸凑到丁一身边,“妹子,那地方绝对没选错,比荒郊野外好多了。”

“嗯?”

哎,这个嗯的调调好熟悉,印象中谁爱这么嗯来着?丁荣发脑海中的念头一闪,瞬间又抛之脑后,肯定不是熟人,否则凭他聪明的脑袋,不可能忘记。

“我给你讲哈,”丁荣发做贼似的四下张望,确定没人在偷听时,才回头继续开口,“房子周围没啥人,守了一下午,只有一辆大卡车从房子旁边经过。那房子有个后门,紧挨着一大块空地,到时候就把车子停那儿。”

“废品收购站的看门人呢?”

“哎呀,聋得不能再聋。”丁荣发摆摆手,站起身一五一十的给丁一重现白天的场景。

丁荣发手指向前方,“哎,老头儿,你后面地上掉的有钱,是不是你的?”

看门人瞥了他一眼,淡定的从旁边抽出个牌子,上面四行字。

第一行“耳朵不行”。

第二行“问路请看旁边的地形图”。

第三行“讨水喝去隔壁舀”。

最后一行“其他的,旁边桌子上有笔有纸。”

丁荣发心想,老头儿还挺有主意。

头朝上一扬,“老头儿,赶紧滚蛋,否则打死你。”

看门人食指使劲敲敲手中的牌子,示意丁荣发看字。

丁荣发眨眨眼睛,继续嘴上使坏,“你已经不是收费站看大门的了,领导说让你当shi长。”

“嘣”的一声脆响,丁一手中的石子掉在大石头上,目瞪口呆的望着丁荣发,大兄弟,你也忒敢讲了。

丁荣发得意的紧,眉头翘得老高,一副我很聪明的模样,“妹子,咋样,你说那老头儿是不是聋的?”他可是试探了三回,让答案更加保险。妹子不是说了嘛,安全第一,他时刻记在心上。

“诸葛亮三顾茅庐,你三探守门人,学以致用,厉害。”丁一竖起大拇指,真有点佩服丁荣发了。

既然地方没问题,俩人就按照之前说得来,第二天早上交易。

为了不被怀疑,丁一回供销社就给余大爷打预防针,说早上头脑最清明,要四点起来思考加锻炼身体。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丁一要勤奋。

余大爷最喜欢爱岗敬业为人民服务的同志,再加上不忿丁一在家遭到的种种不公遭遇,拍着胸脯子保证,只要丁一喊门,他绝对起来开大门。还好心的表示,如果丁一害怕,他可以跟着一起。

丁一哪敢应承,“余大爷,扰你清梦已经过意不去,怎可再多耽误你休息的时间。”

余大爷心里熨帖的不行,“人老了,觉少。”

“余大爷,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没事的,我就在附近转悠,跑跑步再背背红宝书,清空清空脑袋,仔细想想为人民服务的事。”

四点起床,余大爷的确觉得有些早,他生物钟多年不曾变过,晚十点睡觉,早五点半起床。既然小丁不让跟着,那就算了。

“当真不怕?”

“不怕。”丁一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有余大爷在这边震着,宵小不敢靠近。”

马屁拍得一下又一下,余大爷受用极了,小丁这么优秀的同志,林振兴咋就不知道珍惜呢?这要是她的亲姑娘,保准乐得合不拢嘴,逢人拿出来秀一回。

临睡前,丁一定好闹钟,美美的进入梦乡。

做梦都在数小钱钱。

刘三燕在家等了半夜没等到丁一回家,面目狰狞的骂道,“死丫头死在外面最好,跟她那个短命鬼的妈一样,当短命鬼。”



第099章 如此渊源

翌日大清早,丁一用冷水洗一把脸,拿了本红宝书边走边大声的念。

余大爷心里记挂着事,平时睡得死死的老人一下子就醒了,“是小丁吧?”

“余大爷,是我。”

“等下,我给你开门。”一阵踢踢踏踏的声音,余大爷打着哈欠走到门口。

“余大爷,吵到你了。”丁一歉意的道。

“没有的事,”余大爷摆摆手,“就在门口转悠得了,别跑太远,遇事就大声的喊。”

“嗯。”丁一重重点头。

天空已开始泛白,大地仍在沉睡,早起的鸟儿蜷缩在窝中,树叶垂下小手,安安静静的休养生息。寂静之中,丁一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掏出自行车放到地上,嘴里默念伟人yu录,两脚可劲的踩,狂奔在大马路上。

好吧,以前林文凤为w市的白天增添一道色彩,现在是丁一夜晚为其添加一抹色彩。

紧赶慢赶,比丁荣发早到三分钟。空间里的东西已经准备好,扒拉着就往外掏,等丁荣发和老秦俩个站在窗楞处“芝麻开门”,最后一袋子水果落地了。

对完暗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数完钱钱,丁一困得哈欠连连,挥手朝俩人再见,“我先回去了。”回去再眯会。

“行,我们也走了。”

前后十分钟,老地主家的大院又恢复如初,仿佛不曾有人来过一般。

如果三人回头看,定会发现废品收购站的窗户处传出微弱的光芒。

快走到门口时,丁一收起自行车,口中的默念变成大声背诵,一条条语随手拈来。

余大爷已经彻底醒了,“小丁。”

“哎,余大爷。”丁一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大门口,和余大爷隔着一把锁和一个大铁门。

“我开门,你快进来。”

“余大爷,我还没想到。”丁一低头看着脚尖,语气里充满懊丧。其实主要是害怕余大爷发现她额头上的汗,虽说擦拭过几遍,但是头发稍都是湿的。

“没想到就没想到,这次不行,下次再想。”

“嗯,我回去呆会儿。”她声音小小的,低头一路走到宿舍,打开房门,倒在床上就睡。

余大爷看着失落的背影,摇摇头叹口气,“小丁同志用了心的。”

丁一美美的睡了一觉,醒来后收到无数关怀目光。

大家都晓得她四点起床,折腾了一早上却徒劳无功。

一个个的拿话安慰,合起来能堆满满满一箩筐。

食堂的高师傅最实在,嘴上没那么给力,行动上杠杠的。一勺子下去饭盒里的粥差点溢出来,又挑了最大的两个包子,“小丁,今儿早上是肉包,多吃点。”

“肉包?”丁一诧异,食堂已经一两个星期不见荤腥,有肉难道不应该做点硬菜吗?比如红烧肉,比如爆炒大肥肉,比如肉煮冬瓜。

高师傅仿佛知道她内心所想,笑得牙不见眼,“国营饭店有肉,中午做红烧肉你们吃。”

“……”丁一石化,国营饭店的肉不就是她提供的。

害怕供销社疑心肉的来历,她没准备把销售范围扩展过来,没诚想绕来绕去,肉又绕回来了。

等等,国营饭店把肉转给供销社,提没提过她?

这是个大问题。

丁一的心又扑通扑通直跳。

“国营饭店那边怎么说的?我上周去吃,好像也没肉。”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就晓得有个乡下的娃过几天去那里送一回肉。”高师傅知无不言。

“你听谁说的国营饭店有肉啊?”

“老毕,国营饭店的主任。”

“……”真希望此老毕不是彼老毕,可是国营饭店除了毕长征外,其余没有姓毕的,也没有一个名字带毕字的。“他特意找到你说的?”

“哪儿呀?”高师傅把打菜的勺子搁盆边上,“食堂一直没肉,我就去国营饭店瞅瞅,这不,一进门就是红烧肉的味道。”

“高师傅面儿广,老毕卖你的面子,饱了我们的口福。”

难怪余大爷总夸小丁同志会说话,他听着都开心。高师傅据实相告,“我和他跟着同一个师傅学的手艺。”

“师兄弟?”丁一意外,这层关系还真没有想到。

“嗯。”

“如此渊源。”

丁一微微颔首,难怪每次在国营饭店吃饭,总有种熟悉的味道,原来师出同门。据她所知,毕长征的师傅是他爸爸,看来毕老爸对待外人始终留了一手,高师傅做菜的手艺相比毕长征始终差一丢丢。

“老毕说了,五天可以过去拿一次肉。”高师傅喜滋滋的,喂好大家的胃,他的小儿子进供销社的希望才更大。

“他没说其他的?”丁一不动声色的打听。

高师傅纳闷,“还该说点啥?”

丁一连连摇头,“我就随口问问。”没有最好,有的话才不好。

“就是价格有点贵。”高师傅压低声音,站在打菜窗口,小声的和丁一拉家常,一脸肉痛的表情,看得特别滑稽。

丁一把饭盒放在窗口台子上,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多少钱一斤?”

“不要票,就要钱。”高师傅一边说一边做摇头,“贵。”

“没办法,物依稀为贵。”丁一顺着话头讲,想要套出更多的话,就不能跟对方反着来。

高师傅找到知音,很有倾诉的。其他人听说肉的价格,要不咂舌,要不抽冷气,领导倒是一个字没说,可脸上也没个表情,搞得他忐忑不安,不晓得对方到底啥想法。还是媳妇说,领导没反对,就是表示同意,他这才从老毕手上买肉。

小丁同志和其他人的反应都不一样哩,理解他支持他。

伸出两根胖胖的手指头,“可不就是,价格是咱们平时买的两倍。”

果然如此,丁一眯着眼睛,毕长征从中赚了一笔。

算了,老大不说老二,毕长征没供出她,她也不打算“点透”高师傅。

肉已经卖给国营饭店,作为饭店的负责人,毕长征想怎么处理那是他的事,能多卖钱是他本事,卖不掉肉臭掉是他无能。

几顿肉下来,丁一揽镜自照时,觉得胖了好几斤,脸蛋子终于可以捏到肉。

嘴里回味着中午的肉闷豇豆时,主任领着一个人走过来。



第100章 两朵金花

“都停下手头上的事,给你们介绍下,这是新来的职员。”主任站在大厅中央,领着新同事和大家认识。

“同志们好,我叫梁安娜。”梁安娜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绍,目光环视一圈,最终落在丁一脸上,上眼皮往上一挑,露出一个极为自信的笑容。

从梁安娜进门伊始,丁一就认出她了,那个被坏人挟持的姑娘。不过,这个笑容有点耐人询问呀。

“你以后负责那个柜台。”主任指着丁一旁边的位置交代梁安娜。

“好的。”

梁安娜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笔直的伸出右手,“丁一同志,你好,咱们又见面了。”

“你好,梁安娜同志。”丁一报以同样的微笑,干练的伸出自己的右手。

主任看着俩人其乐融融的模样,满意的点点头,背着双手“圆满退场”,把舞台交还给大家。

他的背影刚刚消失,售货员们呼啦啦围到梁安娜身边,一个个热情的自报姓名。

好吧,供销社好久没来新人了,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当然跟看热闹似的。

“你跟咱们小丁认识啊?”

“你们什么关系啊?”

“朋友,同学,还是亲戚?”

“小丁的后妈你认识不?”

“是不是因为认识,你才过来工作的?”

“你们俩谁大啊?”

“……”

问题接二连三的往外抛,让人口不暇接。

供销社这种单位,只要一进来,大家恨不得把你的祖宗十八代扒个底朝天,连祖上是几代贫农都要搞搞清楚。当下见到丁一和梁安娜握手,焉可能放过。

梁安娜站在众人中间,从容应对,再辅以笑容和点头,总算一个个全部回答完毕,脸上却半点不见不耐烦,端得一副好脾气的模样。

小梁同志脾气不错,众同事皆暗搓搓的想。

有老同事最关心家庭状况,“你父母兄弟都在做什么?”

“爸爸是税务局局长,妈妈在钢厂当副厂长。”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相互之间努嘴打眼色,小梁的背景硬哪。

丁一在旁边当隐形人,关于梁安娜的后台,初次见面时,她已从对方口中获知。当时与大家的反应几乎一致,大大的惊讶了一回。

且她不光知道梁安娜父母的职位,还知道梁家几个兄弟都在干啥,大哥在部队当兵,二哥在钢厂,三哥在税务,梁安娜行四,家里最小的一个,受尽宠爱。

没办法,梁安娜爱显摆,从不介意人家知道自己的家境。

梁安娜的到来不像其他同事,只在当天激起一点点小水花,她仿佛一个定时循环提醒的闹钟一般,每天上午八点一刻准时响起,吸引住所有在场同事的目光和注意力,话题力和影响力十足。

才一天时间,她就和丁一合称供销社的两朵金花。

丁一感到深深的危机。

倒不是因为自己不再是焦点,而是主任提过的入党名额和坐办公室的机会。

自从知道有这两回事后,她牟足了劲儿好好表现,誓要把两个一起收入囊中。睡觉前也曾把同事挨个扒拉一遍,嘴巴大大的咧开,嘿嘿,她的希望最大。

舍她其谁?

好吧,现在再让她来回到这个问题,有答案了,梁安娜。

劲敌。

这是丁一给梁安娜打上的标签。

很多事情并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般直接了当,也并不是除了黑就是白,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素在里面,也总有灰色的地方。

但是就此放弃,她又大大的不甘心。

把机会拱手让人,完全不是她的风格。

主任在下班和丁一同路时,悄摸摸的提醒了一句,“小丁同志,你要努力哈。”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其实意思很不简单。

思来想去,丁一决定还是争取一把,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们仍需努力。以后的日子长着了,轻言放弃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久而久之,她估计啥都干不成,遇到困难就逃跑。

梁安娜来到的第三天,丁一又恢复往日的斗志昂扬。

经过大门时,余大爷眯着眼睛冲丁一打招呼,“小丁同志,你早啊。”

“余大爷,早。”

“小丁,你这样子就很好。”

余大爷说得含含糊糊,丁一却听得明白。

“谢谢余大爷。”

“快去上班吧,好好为人民服务,别想些有的没的。”余大爷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教育丁一。

“嗯。”丁一重重点头。

“说到这个,你想的咋样了?”

“啥?”丁一不解,长睫毛跟小扇子似的,上下扑闪两下,“想的啥?”

“为人民服务呀。”

余大爷不满的瞪了丁一一眼,越到这时候越要积极表现,你咋净反着来,平时瞧着怪积极,一到关键时刻就不记事。是骡子是马,得遛了才晓得,这还没拉出去,就忘记走路了,连骡子都算不上,更遑论马。

“哦,这个啊,”丁一眼睛亮晶晶的,闪耀着激动的小火花,“有点眉目了。”

“真的?”

“不是假的。”

方法其实是有的,空间的一打资料,就是个实打实的宝库,里面有个地方记载了服务行业的变化史,着墨虽然不多,但是表达的信息一点不少。

作为一个诚心诚意为人民服务的售货员,丁一把那块研究的透透的,纸都快翻烂了。

梁安娜没来之前,她并不着急,总想着找个合适的时间,好好运作一番,再把点子说出来,争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也是时候对主任“坦白”了,她决定牢牢抓住这次机会,把纸上的经验理论付诸到供销社中。

“小丁,那你赶紧去找主任。”余大爷摆手催促道。

“哎。”

丁一到的时候,主任正在喝茶,见到是她,慌得赶紧把茶盖子盖好,又两手端放到桌子的正中间。

坚决不能再让小丁把这杯茶败了,主任暗暗的想。

“主任,我有办法了。”丁一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什么办法?没头没尾的你在说什么?”主任嘴里留有丁点儿茶的余香,他正努力回味,脑袋一时没转过弯。

“为人民服务呀。”

“为人民……”主任蹭的一下站起来,“你是说你想到办法怎么样更好的为人民服务?”

“对,我想到了。”丁一笑得灿烂,漆黑的眸子里放佛盛满万千星辉。



第101章 能忘才怪

主任顾不上唇齿之间的余香,指着桌子旁边的凳子道,“赶快坐下说。”

丁一把凳子朝主任挪挪,“主任,为人民服务,字面上的意思咱们都懂。”

合着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主任急得迫切就想听到建议,“别卖关子,赶紧的呀你。”

“供销社为人民服务,给人民提供生活必需品,对吧?”

主任,“……”还用得找你说,这不是明摆的事,没听说过哪个供销社不卖东西,跑去干别的。

“哼,主任,你爱听不听,不听拉倒,你不耐烦我还不乐意讲了。”丁一突然变脸,傲娇的头一扬,眼睛看着房顶,上面有个蜘蛛网,蜘蛛正在网中间睡大觉,惬意的享受蜘蛛生。

主任愣住,难道他表现的很明显?应该不会呀,媳妇说他天天板着个脸,让人搞不懂他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小丁同志,呃……”

“主任,你想说什么?是不是嫌我说话不好听,不好听你就别听。”丁一头都不动,十分没有礼貌的用侧脸对着主任嚷嚷。

主任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还是一个字都没说。

丁一用余光悄悄关注着主任,估摸着预告的差不多了,才收回目光,重新和主任对视。

秒换上笑脸,“主任,早上好,且听我慢慢道来。”

主任目瞪口呆,一出又一出的,他没整明白丁一到底在干啥,一会生气,一会不生气了。

他说了什么?

没有。

他表现了什么?

好像也没有。

哦,嘴巴刚才动了动。

难道动嘴巴可以变换表情?没听媳妇提起过,他有这特点呀。

不行,中午回去必须好好照照镜子,要真是如此,以后可得注意点,万万不可从脸上泄露心情。

好吧,主任已经被丁一带偏,可惜丁一还不晓得,勿自沉浸在阐述当中。

“主任,请问你觉得我的表现怎么样?”

“啊?”主任彻底被整懵,小丁的思维,他好像有点跟不上呀。

丁一端着得体的笑脸,轻言细语,“主任,那我说这话时,你心里咋想的?高兴,舒服,还是愤怒?”

主任的眉头皱成川字型。

小丁到底是嘛意思?

他没有高兴,也没有舒服,更没有愤怒,全都是不解。

“小丁同志,你到底想问什么?”

丁一眨巴眨巴眼睛,微笑始终保持,“主任,我跟你说话,你有啥想法没?”

是不是觉得我和蔼可亲平易近人?

是不是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是不是很开心?

主任摇摇头,他一头雾水,啥想法都没得。

就知道你不懂,丁一得意的紧,不用担心,我一点一点的给你讲解,这样才能显出我的重要性不是。

两个食指反指向自己两侧的笑脸,“主任,你看,我对着你在笑,”眨眨眼睛,“你觉得我的服务态度怎么样?”

什么乱七八糟的,主任瞪目结舌,小丁莫不是想为人民服务的法子想神经了?

听说有的人太专注一件事,想而不得其解,活生生的疯掉。以前只是听说,现在嘛,眼前好像就有一个。

狐疑的上下打量丁一,进门后她就很不正常,好好的说着话突然翻脸,鼻孔朝天对着人,又突然间笑眯眯,语气也不硬邦邦。

又问他服务态度怎么样,服务态度他哪里晓得,应该找来买东西的人问呀。

要不要让她去医院检查检查?

怎么跟她说去医院查脑袋了?

主任端起茶杯咕噜咕噜一大口喝完,站起来背着双手在旁边来来回回的走动,走几步瞄瞄丁一,不说话倒没啥不对劲的地方。

丁一不由自主的摸摸脸,“主任,我脸上有脏东西?”

主任叹口气,“小丁哪,为人民服务任到重远,你……”你还是别想了。

丁一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轻轻点头赞同道,“主任,你说得很对,为人民服务是一项长远的任务。”

从根子上扭转大家的态度,的确是件不容易的事。

但是,她不怕挑战。

主任,把事情交给我吧,我一定漂漂亮亮的完成。

“小丁,要不你回宿舍休息会?”

主任觉得,也有可能是她休息不够的缘故。听余大爷讲,她天不亮四点起床,这几天又回家里了,那边不太平,后妈夜夜哭嚎,更睡不着。

丁一连连摇头,不过面上的笑容半点都没消,“主任,我不困。”

“那你去柜台站着休息会。”别再想其他的了。

丁一吃了一惊,“为人民服务的……”

“我晓得了。”主任连连摆手,只想把丁一使走,钻死胡同出不来了,还提什么为人民服务。

“主任懂啦?”丁一跳起来,语气中充满惊讶。

其实有些怀疑,她就给了一个生气板着脸的态度,一个微笑说话的态度,主任竟然就悟出真谛了。

明明刚才还说啥想法都没得,这才几秒钟的时间,就理解两者的区别,并学会运行在供销社中?

主任脑壳疼,“我知道了,你快走吧,别再想了。”

“主任,我表达的什么意思?”丁一还是不放心,索性端着笑脸问出来,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主任不会生气的。

主任却越发的肯定有问题,丁一这是在考教自己?

“你一会说话不好听,一会说话好听,背后的深意我已经懂了。”

主任信口胡诌,可听在丁一耳中,却是另外一层意思。

“主任,你理解力真好,都不需要我细说,如果换成别人,肯定不懂我在说啥。”

不愧是主任。

姜还是老的辣。

她要向主任多多学习,听话听音,听一句想三句。领导的必备技能,她很是欠缺啊。

不过,还准备了一箩筐的话,循循往下讲,这下全都用不着了。

有点失落,感觉精心准备的东西,也没想象中的那么……那么厉害。

不过主意是她提出来的,功劳她怎么着也得占一份。

“主任,办法是我最先想到的。”郑重的强调一遍。

“是。”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实行?”

“给领导汇报了再说。”主任随口胡扯。

“主任,等你的好消息,别忘了是我想的点子。”

“不会忘的。”能忘才怪。



第102章 架到高台

丁一等啊等,一直等到下午五点都不见主任来找。眼瞅着即将下班,她内心有些焦急,主任的办事速度啥时候变得这样慢?

她的一举一动没逃过梁安娜的“法眼”,“一一,你在等人吗?一直瞅着门口。”

非常好奇,默默地观察了一天,还是忍不住问出声。

“我活动活动脖子。”丁一装模作样的把脖子转动三圈,用手抚着后脖颈,“哎呀,感觉头脑都清明了些。”

“……”

梁安娜撇撇嘴,信你才有鬼。

不说拉倒,反正她就在旁边,不信到时候发现不了端倪。

转动转动眼珠子,凑近丁一,“哎,一一,我一会儿去找主任。”

“哦。”丁一面上云淡风轻,其实耳朵早已经高高竖起,快说呀,找主任干啥。

梁安娜无辜的看着丁一,“一一,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哈,听起来与我有关?丁一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心,“生气?生什么气?”

梁安娜一把握住丁一的手,“一一,我听她们说,你一直在想怎么样才能最好的为人民服务?”

果然如此,丁一在心底冷笑,就猜到你会从这上面做文章。

“对。”

“他们还说,你想得睡不着觉。”

丁一就纳闷了,这句话从别人嘴里面说出来,除了鼓励就是支持的味道,可到了梁安娜嘴里,就变了个调调,成讽刺了。

好吧,这是嘲笑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好招儿。

且等着吧,她定要把事情变得漂漂亮亮,让大家心服口服。

梁安娜轻轻晃动胳膊,“一一,我一会就去找主任,告诉你,我……”

“不用,”丁一快速打断梁安娜,急急的解释道,“我已经有主意了,刚上班就给主任汇报了。”

你的想法就老老实实的窝在肚子里吧。

她不想知道,也不想听。

“你有办法了?”

梁安娜将信将疑,握着丁一的手渐渐松开,不是风传丁一大早上的四点爬起来,大晚上的半夜才睡,想了一个月都毫无进展嘛。

撅着红红的嘴巴,“一一,你是不是怕我笑话你,故意这么讲的?”

丢给丁一一个受伤的眼神,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我是那种爱嘲笑别人的人吗?

丁一的视线和她的目光在空中碰撞,迸发出噼里啪啦的火花。

你是,你就是个爱笑话别人的人。别以为我不晓得,来了两天你啥都没干,净打听我家狗屁倒灶的事儿去了。

送你四个大字,关你屁事。

“安娜,我是那种把朋友往坏处想的人吗?”

肯定不是。

不是我把人想的太坏,是坏人太多,防不胜防,只能防范于未然。

梁安娜撇撇嘴,在心底直翻白眼,默默的鄙视丁一,死鸭子嘴硬,不想承认别人强。她就非让丁一认识到这个问题不可。

苦口婆心的劝,“一一,你大可放心,我不止不会笑你,还会帮你。”两手放到丁一的肩膀上,半倚着她,得意的道,“你以后啊,就可以睡个好觉啦。”

丁一可不惯她,食指戳着梁安娜耳朵跟那处,把人撑起来,“别靠太近,热得慌。”

梁安娜嘟起嘴,蚊蝇嗡嗡般的声音道,“穷讲究。”

“安娜,谢谢费心,不过当真不需要,以后我肯定天天都能睡好觉。你瞅瞅,我是不是精神头很好?”丁一把脸朝梁安娜凑近一点,长长的眼睫毛扑闪几下,“眼睛大而有神,笑容饱满真诚,讲话中气十足。”

梁安娜呆住,“你真的想到办法了?”

“对啊。”丁一重重点头,突然间恍然大悟,身子微微后仰,不可置信般的反问,“难不成你以为我骗你的?”

也不等梁安娜回答,脸上又变了个表情,一副很受伤的样子。

“安娜,我以为你开玩笑,没想到你是真的不信。你怎么能这样?在你心中我就是一个爱说大话的同志吗?就是一个蠢人吗?就是……”

“当然不是。”梁安娜想也不想的否认,讪讪的笑两声,手不自然的抬起,把碎发全部别到耳后,借此掩盖心虚和尴尬,“我肯定是信你的。”

“就知道你相信我。”丁一拉起安娜的手,歉疚的表示,“安娜,我错怪你了,我知道你大人有大量,不会跟我计较的。”

“小丁,安娜不会跟你生气的。”旁边同事的注意力早被俩人吸引过去,个个听得专注,忍不住插话。

“小丁和安娜都是好同志。”

“对呀,咱们供销社的两朵金花。”

“安娜没来前,小丁日思夜想想不出来,安娜一来,小丁就有主意了。”

“可不就是,你看她俩好的跟姐妹似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无形中把梁安娜架到高台上。

丁一的目光再次回到大门口,主任咋还不来了?

此时被她“挂心”的主任正忧心忡忡,坐在位子上长吁短叹,十二分的后悔。

以前听小丁说要努力为人民服务,他只当她全心全意工作,言语之间赞同的不得了,哪怕晓得她晚睡早起,也没太当回事。谁能想到,她整个人想魔怔了,说话前言不搭后语。

哎,要是丁老太太还在,估计打死她的心都有。

想到那个慈祥的老人,主任脸色黯了又黯。

不行,还是得去医院检查,不能再拖,要越快越好。

放下空空的茶缸,主任站起身快步走到售货大厅,朝丁一招右手,“小丁,你过来我办公室一趟。”

丁一两只眼睛就没从门口真正挪开过,见主任的身影出现,简直喜形于色,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她已经跑过去了。

“主任。”

“跟我去办公室。”

交代完,主任就迈着急匆匆的脚步往办公室方向走,两只胳膊一前一后甩,连下属们的嬉闹打趣声都没管,和平时重纪律的主任完全判若两人。

“嗯。”丁一当然不愿意在外面乱嚷嚷,小跑的跟在主任身后。头一回发现主任走路挺快,稍慢一点就跟不上。

心里乐滋滋的,主任急了,肯定是问她具体细节。默默的在心底打腹稿,把之前准备的一箩筐话再搬出来,挑挑捡捡,准备一会旁征博引。

主任性格直白,把办公室门一关,“小丁,明儿你去趟医院,治好了再继续上班。”



第103章 把脑袋给用坏了

丁一脸上的笑僵住,“主任,去医院干啥?”

主任苦口婆心的道,“小丁,去瞧瞧,有病治病,没病预防。”

“主任,你说的是我?”

丁一越听越纳闷,她好好的去医院干嘛?

就不喜欢医院,觉得里面的味道不好闻,充斥着疾病和死亡,演绎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哪怕阳光普照,大方的怀抱医院,也去不掉那股阴森森的感觉。

主任定定的看着丁一,“小丁,你姥姥在时,特地来找过我。看在她的面子上,我能帮一把是一把。你放心的去检查,这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的。”

早治早好,越拖越狠。

害怕丁一瞻前顾后瞎想乱想,主任特地安她的心。

丁一听得一头雾水,“不是,主任,你让我检查啥?”

“去看看神经和大脑。”

“神经?”丁一不淡定了,这压根不是个好词,圆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口气生硬的道,“主任,我神经好好的,又没得神经病,查什么神经?”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得了神经病,一个大姑娘传出去得这病多难听。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得利于姥姥曾帮过主任,丁一在工作中得到了主任的许多照顾,也因此,平时在他面前大大方方,不像面对其他领导那般谨小慎微,一向直肠子似的有啥说啥。

这不,那点子不满尽数发出来。

主任一副好脾气的模样,没半点生气,“小丁呐,你最近可能事情想太多了。”把脑袋给用坏了。

“我最近早睡早起,饭前饭后锻炼身体,牙好胃口好,吃嘛嘛香,身体倍棒。”

“还是去瞧瞧。”主任摆摆手,大度的表示,“给你放一天假,明天不用来上班。”

丁一一把拖过身边的凳子,摆放到主任对面,郑重其事的坐上去。

“主任,哪个造谣的说我得病了?”看我不抽死她,吃多了没事干嘴巴乱嚼,咒人得病,简直是太缺德。他才得神经病,他全家都是神经病。

“没人说,我自己看出来的。”

“……”丁一的嘴巴张成o型,好半天才愣过神,“主任,你啥时候改行当医生瞧病了……啊不,你怎么就看出来我得病了?”

主任了不打算拐弯抹角,一直瞒着没用,就小丁的性格,不给她说明白,她肯定不愿意去医院。

“说话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一会儿生气一会儿笑……”都是神经的表现,跟疯子似的。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小丁自己没意识到。

丁一觉得自己很冤枉,无缘无故被扣上一顶大帽子。

“主任,我一直顺着你的话在说,你说一句我答一句,笑那是开心,生气代表不开心,哪里不对?”丁一觑了主任两眼,小心翼翼的建议道,“主任,你是不是该去医院瞧瞧?”

她觉得自己很正常,自然而然的,主任很不正常。也就是主任,要是别人这样说她,要跳起来拳头流星锤攻击了。

手指着脑门,打个旋,“去瞧瞧神经,大脑。”

主任,“……”

“主任,你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不会给任何人透露的。”丁一拍拍胸脯子,一本正经的保证。

要不是认识,熟悉丁一的性格,主任铁定认为对方在以牙还牙,暗搓搓的讽刺自己。

“小丁,我不是说你刚才,你上午……”哎,小丁刚才表现没啥不对劲的地方,主任突然间发现这个问题。

他问啥,她答啥。

她说啥,她顺着往下。

脑袋清明,智商在线。

是间歇性的发病?

还是真没病?

丁一的眉头已经能夹死蚊子,“主任,我上午给你汇报想法心得,你忘记啦?”

看来主任病得不轻。

好像有个病叫……健忘症,对,就这个词。

一天时间不到,主任就忘记了。

瞧着主任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带上可怜,主任才五十来岁,连退休年龄都没到就得了健忘症,说不定以后连家门都摸不到,出门得用根绳子牵着。

等等,光顾着可怜主任,主任到底给领导传达了没?

又被带偏了,差点把正事忘掉。

“主任,你给领导说没?”

越看丁一的言语和行为,主任越疑惑。

乍一瞧,正常。

仔细想想,还是正常。

可上午……

“小丁,把你的主意再复述一遍。”

“主任,你是没给领导讲?”还是不记得到底讲没讲?

虽说后半句丁一只在肚子里嘀咕,可主任不笨,秒懂未尽之言。

“我要写报告,你说一遍,我看看有什么遗漏的?”

这是个蹩脚的理由,丁一如此认为。

“主任,要不咱们一起去找领导谈吧。”

“领导在开会,你先说一遍。”

丁一想想刚才过来时,隔壁的几个门好像都关着,会议室的门也关着,隐隐约约传出拍桌子的声音。

不想再按照上午的套路表演,丁一打算“口述”。低头瞧瞧身侧,捞过一个方凳放在主任对面,从容的坐上去。

“主任,供销社为人民服务,人民来买东西,从谁手里买?”

“……”又来了,一说起点子小丁就不正常,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得着人回答?

小丁多少还是有点不对劲,提起如何更好的为人民服务,就有点不对头。

还是别提为妙。

“小丁,你……”

“主任,你说一个人来买东西,是希望售货员笑脸相待,还是哭丧脸迎人?”

主任,“……”两岁的娃都晓得答案,小丁竟然拿来考他。

“咱们guo家是个利益之邦,人民热情好客,但是……”丁一画锋一转,眉头往上轻轻一挑,但是二字重重的念出来,做特别突出强调。

“但是什么?”主任追问。

“但是有个地方例外,就是这儿。”丁一手指向地面,“咱们的供销社。”

主任抿抿发干的嘴唇,没承认没否认。

“供销社是个好单位,进来不容易,进来后都有优越感,卖东西时抱着你爱买不买不买拉倒的态度。主任,你说,这能叫热情?这叫好好为人民服务?”

“这的确是个问题。”主任丁点儿不逃避,他早意识到这点,也正想办法解决。

须臾之间,主任灵光一闪,不确定的问道,“你上午又是生气又是笑,说的是这个?”

“对啊,”丁一点点头,“板着脸跟你说话,和笑脸对着你说话,感受肯定不一下,亲身体会才更深刻。”

主任石化。



第104章 把责任穿在身上

主任晓得自己会错意了,丁一也明白主任把自己当成神经病了。

“主任,你太……”太敢想了,再说,她怎么就像神经病了。

主任目光讪讪的乱瞟,手放到嘴边咳嗽一声,转移话题道,“小丁,你这个想法不错。”

“那当然。”丁一的注意力立马被吸引过去,不再纠结神经的问题,两只眼睛亮晶晶的,“主任,我这儿还有其他想法,要不要听?”

主任意外,不过心情放松许多,知道丁一没神经后,无端的松口气。

“还有?”

“嗯。”丁一重重点头。

“说来听听。”主任坐直身体,顺手端起桌子上的茶缸,揭开茶盖子,好吧,里面空荡荡的,一滴水都无。

“主任,你说要是大家都穿一样的衣服会有什么效果?”

“一样的衣服?男的跟女的能穿一样的衣服?”主任首先想到性别问题,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男同志穿一样的,女同志穿一样的。”

“这个有什么讲究?”

“主任,你看公an局,上班时大家都穿制度,一看就晓得是公an。咱们也学学人家,穿一样的衣服上班,暂且叫做工作服,工作穿的衣服。售货员往那儿一站,好家伙,一样的衣服,一样的微笑,一样的热情,人民过来买东西,就跟进了自家门似的,一群人欢迎回家,心里暖融融的。”

“家里人通常不会穿一样的衣服。”

“……所以咱们是供销社。”

“那就不像回家了。”

“不是说一定要做到就跟家里一样,家庭千千万,像了这个像不了。一个人回别人家和自己家有什么不同,感受啊,自己家里舒服舒心,家人殷殷盼着归来。”

“照你的说法,微笑待人可以考虑,至于工作服……”

“工作服就代表一种责任,穿在身上相当于就把责任穿在身上,走了责任,咱们能更好的为人民服务。”

主任不言语。

“穿上工作服,进了供销社,表示已经到了上班时间,私人问题和生活问题下班后再处理,要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当中。”

主任表情松动。

“我们通常以整齐对称为美,咱们穿统一的制服,尤其是大厅的售货员,不但让人耳目一新,而且可以给顾客留下深刻的好印象。同时说明咱们供销社敢做敢想,走在时代前列……”

丁一夸夸其谈,把从资料上看到的句子,加上自己的理解,删删减减的讲给主任听。

主任沉思片刻,站起身背着手前后踱步,走几圈后站在丁一面前,“你说了两个措施,听着的确不错,但是实行起来……不容易。”

让售货员微笑,天方夜谭。

一群快退休的老娘们,脾气差得很,在家有什么不满,一股脑拿到单位来,对着陌生人噼里啪啦的倒。

压根不用深想,主任就知道这个难度有多大。耳边仿佛已经堆满叽叽喳喳的抱怨声,一个个的堵着他追问为啥要笑着上班。

对于第二点,一样的衣服,众口难调,很难做到大家都喜欢。

并且,衣服的钱谁出?

让单位出,估计磨破嘴皮子都要不来钱。

让个人出,比前一种选择更不容易实现。

丁一知道两种建议都不好做,要容易做,早有人做了,还用得着她提出来。

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光凭想象觉得难,就甩手不干。如果大家都这样想,哪来的长zheng胜利,哪来的解放,哪来的赶跑q略zhe,更不可能推倒三zuo大山。

勇往直前的良好品德必须传承下去。

“主任,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主任知道这句话,但是内心对这个理并不是百分百认同。多少人反复做同一件事,成功者寥寥可数。就拿那个磨铁棍的诗人来说,最后真磨成针了?

世人大多看到别人的成功,别人的风光,别人的光鲜,可是背后的汗水没人看得到。

再说,失败的人只会被当做反面教材,随便安上几个理由,什么不坚持,不努力,贪生怕死,好像失败是必然的一样。

况且他都到这个年纪了,没有多大拼搏的精神头,不求特别有功,但是必须无过,安安稳稳的把主任的职业生涯渡过去。

要说他没野心,不想往上爬,那是假的,是个人都想当大官。

可他更识时务,供销社里人才济济,比他能干的有,比他年轻的也有,能走到主任已经算意外之喜了,想要更上一层楼,难。

“小丁,你先回去吧,我好好想想。”

心底已经默默给两个方法打上叉叉。

丁一不肯走,“主任,我知道这两个都不好办,不好办不是不能办,咱们同心协力,朝一个目标奋进,肯定可以办成。”

一年不成就两年,两年不成三年,愚公都能移山,相比起来,他们那小意思。

主任不说话,光他跟小丁俩人同心协力,够个屁。后面一群扯后腿看热闹捣乱的,能成功才怪。

“主任,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试过才不后悔。”

主任表示,试了才后悔。

他不想背个晚节不保的名头。

“主任,只要方法用得对路子,微笑服务完全可以做起来。”

“说说你的方法。”

“嗯,比如新增一个岗位,大厅领班,大家竞争上岗,让群众参与到选领班当中,既能拉进他们与供销社的距离,二来嘛,咱们也能走近群众的生活,倾听倾听他们的真实想法。”

瞧,这就是更好的为人民服务。

“胡闹,人是我们单位的,让外人插什么手。”主任谴责完丁一,又不放心的叮嘱,“小丁,这话对我讲讲就行,千万别出去乱说。”

“主任,你听我说完。”

丁一知道主任为自己好,耐着性子继续往下解释。

“咱们设个意见箱,如果群众不满售货员的服务态度,就写个差评投进去。等到选领班的时候,这些也是个衡量指标。人选了,最终还是领导定,但是群众也参与了啊。”

“很多农村人不会写字。”

“数字会写吧,一个人一个编号,打个分,这个简单。”



第105章 沉了又沉

不知不觉,主任顺着丁一的话往下问了许多。

丁一手到擒来的挨个回答,腹稿准备的足足的。小算盘打得贼精,不求主任斩钉截铁的答应,起码先让他松动松动口气,一步一步来,后面她还有办法,主任肯定会同意的。

“小丁,那你觉得工作服还谁出钱?”

“供销社出。”

“自己的衣服,为啥让单位出钱?”以为单位的钱就那么好要?每一分都要用在刀刃上。

“可穿工作服是为了为人民服务啊,其根本原因是为了人民,为了单位。”

“强词夺理。”

“主任,公an局的工作制度谁出钱?”

“……”

“照这个来看,钱归单位出。”

“每个人的体型,高矮胖瘦都不一样。”

“这个容易,请个师傅来量,按照尺码做。”

磨磨蹭蹭就到了下班时间,主任抬起手腕看看手表,得赶紧回去,昨天答应媳妇今天跟她一起去丈母娘家吃饭,要是晚了,耳朵又不得清净。

“小丁,你说的这个事,我晚上想想。”

“谢谢主任。”丁一挥挥手,“再见。”

回去了好好想想。

主任,千万别想错,这可关系到你的升职前途,重要性大大的。

走到大厅收拾东西,热闹的地方只剩下一个梁安娜。

“一一,你怎么才回来?”梁安娜热情的迎上去,“她们都走了,我已经帮你把东西收到柜子里。”

“谢谢梁安娜同志。”

“主任找你干嘛?”

“就是说为人民服务的事。”丁一扫了一眼空荡荡的柜台,又默默瞅两眼柜台里面的东西,偷偷数了一遍,够数。

目光移到梁安娜脸上,“下班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你去食堂吃饭?”梁安娜答非所问。

“对呀。”大家都晓得的事,除了放假,她一日三餐都在单位解决。

“走,咱们一起。”梁安娜笑眯眯的挽上丁一的胳膊,仿佛姐俩好得不得了。

丁一心知肚明,这是要打探消息。

果不其然,梁安娜藏不住话,还没到食堂门口,已经按捺不住了。

“一一,主任怎么说?”

“主任在我面前走来走去,一脸严肃,我的心扑通扑通的跳,可紧张了。”丁一摸着胸口,又高兴的笑起来,“最后,他说他想想。”

“主任觉得可以?”梁安娜盯着丁一的侧颜,追根究底。

“我觉得行。”

但是主任认为悬,不过不要紧,以她的脑袋瓜子和聪明劲,绝对能做通主任的思想工作,丁一异常笃定。

只要功夫深,铁棒也能磨成针,何况主任那种有野心的人。一旦让他看到希望,他比她还急,不用她三催四请,他能赶着她往前走。

梁安娜却误会丁一的意思,以为主任已经同意。

盯着自己的脚尖,咬咬下嘴唇,丁一果真难缠,她动员几个哥哥,又被父母点了几句,才想到办法,结果丁一靠一己之力就有办法儿了。

甚至阴谋论,丁一是不是早就有主意,一直憋着不说,等着她来才故意透出来。

否则怎么早不讲晚不提,偏偏等到今天才说。

就是为了防止她,害怕她夺走大家的目光。

“一一,你提的什么办法?说出来我听听呗。”

“暂时保密,到时候给大家一个惊喜。”

“先给我说说呗。”梁安娜撒娇,两手直晃,“一一,给……”

“咱们快点,一会没好菜了。”

丁一拉着梁安娜就往食堂快跑,嘴里好心的安利,“你没在食堂吃过晚饭不晓得,师傅看着没什么人了,就把菜分下去。再晚下去,连白粥都没得喝,咱们快跑。”

梁安娜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拉着跑得老远。

“一一,慢点慢点。”家里的娇小姐,啥家务活不干,体能差得不行,跟丁一这种“曾经”在刘家河锻炼过三年的人完全没法比。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

丁一才不管梁安娜跑不跑得快,她是真的赶着去吃饭。

晚上红烧排骨,想着都留口水。

如果不是探讨大计,下班后她定第一时间冲进食堂。

吃饭不积极,思想问题。

有了好身体,才有精神和力气干活。

等到了目的地,梁安娜累得气喘吁吁,右手扶在腰侧,左手撑在桌子上,死活不肯再往前,“妈呀,累死我了。”

“安娜,还差几步才到,别半途而废呀。”

“你帮我打吧。”

梁安娜摆摆手,说一个字喘一口气。不可置信的打量丁一,身板小小的,长得瘦瘦的,跑起来这么快,跟她当兵的哥哥有得一拼。

“行。”

话音没落,丁一已经一溜烟蹿到打菜窗口。

高师傅嘿嘿直笑,“小丁,别慌,给你留了红烧排骨。”对丁一的印象非常好,发现她没来后,特意留了一份,否则就大家狼吞虎咽的样,早瓜分干净了。

“谢谢高师傅。”丁一拍拍胸口,看吧,平时维持的关系,关键时刻就显出用处了。

高师傅用勺子把大饭盆里的红烧肉舀得干干净净,手拿着停在空中,“小丁,你的饭盒呢?”

丁一一手一个,先把自己的放到台子上,“我的。”再把梁安娜的放过去,“梁安娜同志的,她站在后面。”

高师傅对梁安娜无感,至少和丁一没得比,好吧,大半的肉进了丁一的碗,剩下几块丢到梁安娜的饭盒。

至于饭盆里的饭,也一分为二,哗哗两下盖在饭盒的排骨上。

米饭露出尖尖角。

“高师傅,谢谢啦。”

“谢啥。”高师傅抬起上臂,擦擦额头上的汗,“快去吃。”

丁一端着饭盒心满意足的走到梁安娜身边,“安娜,有口福,打到排骨了。”

梁安娜一点胃口都没有,累都累死了,排骨也提不起她的兴趣,家里全是工人,赚钱有票的,吃肉的机会教旁人多许多。

有些瞧不起丁一,土包子,跟没吃过东西似的。

“一一,主任明天就会宣布你的建议吧?”梁安娜还没放弃,逮着机会就问。

丁一哪肯说实话,她提的两点实行起来本就困难,如果让梁安娜趁虚而入,提个相对简单能办到的,指不定主任就采用了。

哈哈哈的笑三下,不过嘴里谦虚的不得了,“主任的事哪是我们可以打听的。”

梁安娜的心沉了又沉。



第106章 枕头风

丁一和梁安娜各怀鬼胎,不过饭却都吃得极快。一个大快朵颐,风卷残云般专心解决眼前的排骨,一个面沉如水,味同嚼蜡,几大口饭碗就见底了。

匆匆解决完晚饭,再也没有唠嗑的兴致,挥挥手说再见。

目送梁安娜走远,丁一转身往反方向走。她没打算回家,她准备去主任家。

世上有种厉害的武器,叫做枕头风。君不见刘三燕夜夜发功,把林振兴忽悠的找不着北,随之对她越来越厌恶。

主任的老婆是个暴脾气,一心直往主任再往上挪挪,对他的淡泊名利很是怒其不争,动不动就上演揪耳朵。主任自认为一把年纪,好男不跟女斗,往往落荒而逃,在外晃荡几圈才慢悠悠的回去。

别问丁一为什么知道的这么详细,身为一个下属,如果连领导的爱人和家庭一无所知,实在是太失败了。

在决定跟主任“坦白”之前,她就已经规划好下一步,走娘子军的路。

慢跑到主任家门前,左手拎着西瓜,右手抬起就欲敲门,才发现大门上锁。拿起锁头,眼睛放在门缝处,院子里空荡荡的。

“咦,主任一家都不在。”撇着嘴默默点头,断定道,“肯定去丈母娘家了。”

抱着西瓜坐到大门右边的石头凳上,丁一无聊的看墙缝处的蚂蚁找食,猜测起码还要两个小时主任才会携老婆归家。

没想到,蚂蚁顶着食物才刚刚开始返程,就听到主任的声音。

“淑华,你小点声。”

“梁志超,你知道丢人了是吧,那你怎么不想想刚才我丢人不丢人。我给你说,梁志超,你要是还不上进,让张淑燕的那口子比下去,咋俩没完。”

“哎呀,别人都听到了。”

“那关我屁事。”

淑华是主任媳妇的名字,姓张,名淑华。人不如其名,既不娴淑,也没有多大的才华。与传统的家庭妇女相比,比他们更跋扈厉害一些,典型的刀子嘴,只是没有豆腐心。

主任全名梁志超,被父母赋予厚望,要有志向,要努力赶超别人,寓意极好。可是走过中年,心中的雄心壮志被磨得干净,空有一腔情怀怀念少时勇往直前的他。

必是主任和他媳妇无疑,丁一“蹭”得一下站起身,两眼殷殷的望着声音来源的方向。

待两个模糊的人影转过拐角,朝自己走来时,她忙不迭的喊到,“主任,婶子。”

张淑华吓了一大跳,身子微微倾斜,半边躲到主任背后,强装镇定问道,“你,你是谁?跑我们家门口坐着干啥?”

“婶子,是我,丁一。”

“丁一?”张淑华半信半疑,但是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警惕心降下不少。

当然认识丁一,丁家的老太太帮过当家的大忙,自此成为家里的“口中常客”。当家的经常念叨老太太是个大好人,她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连带把老太太的上门女婿,独生外孙女都了解了个遍。

主任从音辨人,“小丁,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莫不是为了为人民服务的事?

“小丁呐,天黑了,你一个姑娘回家不安全,趁着还没黑透,赶紧回去。”

张淑华心下寻思,这丫头估计又是找老梁帮忙的。

这老梁也是,帮属下乐意的狠,瞧着都找上门了。要不是他好说话愿意搭把手,谁会大晚上的过来。

可轮到他自己,却半点不上心。在供销社辛辛苦苦干一辈子,主任的位子一坐就是十几年,眼看着就要在这个岗位上退休,她看着都急,他却半点不慌。那些比他上班上得晚的都爬到山顶了,他还坐在半山腰,气死个人。

也不晓得丁一又有啥麻烦事?

老远的瞅着门口模糊的人影,心下特别不满。见天的麻烦老梁,咋不说反过来帮帮老梁。真是的,已经把她弄到供销社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丁一可不愿白跑一趟,就是要婶子在场才好,婶子不在场她还不好办哩。

“主任,没做亏心事,不怕人敲门,我带了手电筒。”

胆子挺大的,张淑华意外的瞥了丁一一眼。待走近时,一下子瞅到绿皮西瓜,它仿佛一个发光体,闪耀着绿色的光芒,牢牢吸引住人的目光。

哎呀,挪不开眼了。

“小丁,快进来坐。”态度大变,热情的邀请丁一,跟刚才的防备判若两人。

丁一对她前后的态度心知肚明,也晓得“根源”出在哪里。

手掌贴在西瓜皮上,暗忖,西瓜啊西瓜,你比我受欢迎,既然这样,就如她润园。

两手抱着西瓜一头一尾,伸直胳膊递过去,“婶子,他们给的西瓜,送给你们尝尝。”

张淑华眼疾手快的接过去,“哎呦,挺重的哈,有十来斤吧。”

“淑华。”梁志超重重的喊了一声,暗含警告。

不过没啥用处,张淑华压根不怕,反过来命令他,“快开门,请小丁去家里坐坐。”

“淑华,前几天不是刚吃过……”

“让你开门就开门,啰嗦半天,客人都来了,让人家站在门外,你好意思我都不好意……”

张淑华跟个炮筒似的,噼里啪啦开骂。

恨不得把主任的榆木脑袋剖开瞧瞧,前几天是吃过西瓜,才一块而已,刚刚尝出味道就没了。这西瓜不同,又圆又大。

况且,送上门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至于帮忙,忙是那么容易帮成功的?

丁一知道她脾气不好,可亲身经历还是头一回。

悄悄腹诽,主任的媳妇要是去她家,刘三燕肯定不是对手。

梁志超争不赢媳妇,一个头两个大,赶紧掏出钥匙开门,“门开了,赶紧进去。”姑奶奶,别再说了,求求你。

见主任怂怂的样,丁一暗笑不已,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在供销社板着脸吼人威风八面的主任,回到家只有挨骂的份。

“小丁,走,进去喝碗水。”

丁一抬起脚跟在后面。

三人走到堂屋,张淑华把西瓜放到柜子里,丁一故作大声的问,“主任,你说想想,想的怎么样啊?”

张淑华扭头,“想什么?”

“为人民服务,我有办法了。”

“你有办法啦?”张淑华惊讶,片刻后目光从丁一脸上移到主任身上,一脑袋的问号,仿佛再问,是不是真的?



第107章 两个女人一台戏

丁一嘴快,绘声绘色地把上午下午的经历复述了个遍,主任阻止都来不及,抹一把脸,长叹一声坐在凳子上。

他的媳妇他知道,不动心才怪。

果不其然,张淑华大喜过望,嘴巴大大咧开,脸上的褶子挤成一团,精光闪闪的眼睛只剩下一条缝。

“小丁呐,你快坐,我给你弄碗躺水喝。”

态度越来越好,声音也越来越温柔,溺死个人。

主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印象中还是刚结婚时享受过媳妇的温柔对待,猛不丁的听到她柔柔的声音,浑身不舒服。

耸耸肩膀,“淑华,你……”

“你闭嘴。”

张淑华不满的瞪了主任一眼,好你个老梁,多好的机会都不晓得把握,送上门的功劳都往外推,傻了吧。

只要这事办得好,还愁上不去。

到时候看张淑燕该怎么在她面前炫耀,不就是棉服厂的处长吗,有什么了不起,老梁可是在供销社上班。

张淑华和张淑燕是堂姐妹,从小别着毛头长大,属于那种我挨了打,也得想办法让大人把你打一顿,自己才会好过点的“塑料姐妹”。

俩人从小争到大,连嫁人找老公都争。

你找棉服厂的,我就找供销社的。

你生一个儿子,我要生两个儿子。

俩人你追我赶,为夫家开枝散叶立下大功劳。张淑华生了三个儿子,腰杆子挺得跟电线杆似的。张淑燕不甘落后,第一胎生个姑娘,再接再厉不断发力,后连生四个儿子。

无论从数量上看,还是“质量”上,自觉压张淑华一头,总算满意。

当然她们的竞争不仅仅只表现在生儿子上,老公也算作内。

跟赶鸭子上架似的,拿着棍子在后面戳着老公上进。

作为最直接的两位得力者,主任和他的连襟在事业上的确进步飞速。

如果不对比的话,结果还是相当喜人的。

只是开头占上游的主任,在进入三十无大关后,脚步停滞不前,倒是连襟仿佛搭上了快车,隔个几年就听说升了,越爬越高,坐上了处长的位子。

相比之下,他这个一坐十几年的主任有些尴尬。

张淑燕在垂眉耷眼十几年后焕发生机,昂首挺胸气势高昂,逮着机会就夸老公,当然,不忘鄙视张淑华。

张淑华曾经多嚣张,后来就有多愤怒。

可老公爬不上去,她没办法。甚至偷偷给供销社领导送过礼,也曾结交过领导夫人,可机会还是一次又一次的花落别人头上。

这不,晚上回娘家吃饭,张淑燕带着老公不请自到,饭桌上侃侃而谈,只听到她的大嗓门,张淑华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差点把筷子咬断。

吃完饭,一刻都不愿意多留,拉着主任就走。

一路上,不停的数落,怨主任没有事业心。

没诚想,回家倒有个惊喜等着她。

因此,在知道主任放弃丁一想出来的点子后,气得心口疼。

小丁说得对,不试试永远不晓得到底行不行,难实现不代表不能成功。

在心底打定主意,帮小丁一把,帮她就等于帮自己。

丁一不动声色的打量张淑华,很好,一切朝自己预料的情况发展。

真心觉得今晚上来对了,万万没想到,婶子娘家又受了一回刺激。

张淑华跟变脸似的,转身又笑意吟吟的对着丁一,“小丁,你先坐,我马上过来。”

“婶子,你忙你的,我没事,正好在你家讨杯水喝。”

“马上就好。”

去厨房拿糖之前,张淑华暗暗的警告主任,别想着把人赶走,要是他回来的时候,小丁不见了,她要他好看?

目送老婆飞也似的离开,主任无奈极了,“小丁,想是一回事,做是另外一回事。”

“主任说的很对。”丁一重重点头,“所以,我想了下还有遗漏,赶紧过来找你。”

主任,“……”多少时间等不了,就这么急。

丁一,“……”等不及,必须今晚上办。事情证明,过来这里,是一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担心老梁捣乱,张淑华麻利的泡了一碗糖水,右手端起来健步如飞的往堂屋而去。

人未到声先至,“小丁,喝点水。”

丁一站起来,“谢谢婶子。”

张淑华也不客气,拍拍主任的肩膀,“你坐旁边去。”她要挨着丁一坐。

两个女人一台戏。

一个掰开揉碎的讲,一个细心认真的听。

还真别说,多年来张淑华催着老公上进,力气没长多少,但是眼光心计刷刷刷上涨,很是问了一些问题。

一下子直击重点。

也很快想通关节。

丁一觉得她是个当领导的料,说句不违心的话,至少表现能力和反应能力比主任强。

张淑华上下打量丁一,这丫头年纪轻轻十几岁,进供销社才一个多月,就能想出这两点,比其他人强太多,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应了那句话,未来属于年轻人。

脑袋瓜子转得贼快,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己家有三个儿子。

大儿子已经结婚,儿子都有了。

二儿子订婚,来年结婚。

三儿子十八岁,比小丁大两岁。

眼睛透亮透亮,越看丁一越满意。

丁家老太太在时工作体面,人又节省,家里娃不多,存的钱肯定都在小丁手上。听说她住的那套大院子也是她的,跟她爸一点关系都没。

有工作,有房子,还有钱。

还特别聪明。

以前咋就没想到呢,差点把这么好的姑娘错过。

上哪去找这样的一个条件优秀,又毫无拖累的女同志?

张淑燕肯定是找不到了。

没错,在生儿子数量上曲居下风后,她眸足劲儿,誓要在找儿媳妇上压张淑燕一头。

哎呀,三儿子跟小丁真是天作之合,天作之合。

要不是碍于丁一在场,张淑华都要拍巴掌庆祝了。

在她的热情好客之下,丁一一直呆到九点钟才离开。

“小丁,有时间过来玩儿。”张淑华在门口和丁一惜别,三儿子出差不在家,否则多好的机会。

“婶子不嫌我烦,我肯定过来。”

过来继续鼓动,先搞定婶子,和婶子结成同盟,到时候白天她给主任敲边鼓,晚上婶子给主任吹枕边大功。双管齐下,就不信主任不点头。

“婶子在家等你哈。”

挥挥手道再见,目送丁一离去,张淑头偏头就问,“老梁,小丁还没对象吧?”



第108章 多恐怖的女人

主任一夜没睡。

不是他不想睡,是媳妇不让他睡。

媳妇一会儿事无巨细地向他打听小丁同志的个人情况,跟调查户口似的。

一会儿又拉着他兴冲冲的分析小丁提出的两点利弊,讲得口沫直溅。他困得老眼昏花,刚刚张开嘴巴,哈欠还没打出来,就被她一巴掌拍在肩膀上。

好吧,哈欠吓得不敢来了。

多恐怖的女人。

再过一会,媳妇突地两眼闪闪发亮,手舞足蹈的开始畅想未来。

当然,未来的主角毫无疑问的是堂姐张淑燕。而男主角,没有,女配角男配角,也通通没有,连他和孩子们都没机会露面。

由此可见,姨姐还是很“幸运”的,时时刻刻都被媳妇记挂在心上,也是不容易了。

媳妇精神头亢奋,面带喜意,幻想着如何狠狠把堂姐踩在脚底下,并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她憋屈的脸色,低声下气的语气,和深深弯下的脊背。

末了,痛快的大笑三声。

在寂静的夜里,她尖利的嗓音犹如一把利器,划破漆黑,震得他头皮发麻,吓人又瘆人,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好吧,瞌睡虫彻底被赶跑了。

这下正如媳妇的意,索性来个促膝长谈。

次日,天刚蒙蒙亮,主任总算看到了希望和曙光。站起来擦把脸就准备去上班,头一回觉得上班好,上班妙,上班拯救了他。

张淑华意犹未尽,不过说了一晚上,嗓子干干的,端起桌子上的茶缸,咕嘟咕嘟喝个底朝天。用手抹抹嘴,不放心的嘱咐,“小丁提的事,我看行。”

也许就成功了了。

万一还是不行,那只能死心。

至于领导怪罪不怪罪,她完全不担心。提建议的,执行的,不配合的,哪儿不能拉出个人顶包?不对,不是顶包,叫检讨认识自己的错误。

“还有,我昨晚儿交代你的事,别忘记了啊。”张淑华又想起一件事,让主任去单位好好跟丁一推荐推荐自己的儿子。

“知道。”

这回主任没敷衍,他是真看好丁一。

小儿子脾气软和,就需要一个性格坚韧立得住的媳妇。就算淑华没动念头,他也会提,不过之前看俩人年纪小,打算过两年再说。而今既然家里老大发话,他勉为其难的问上一问吧。

主任快马加鞭的赶到供销社,刚刚离开家,哈欠接二连三的来,着实困得不行。

供销社里安安静静,和白日的喧嚣形成鲜明的对比。余大爷刚刚起床,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扯着大嗓门,“梁主任?”

很意外了,梁主任向来踩着点到,跟看稀奇似的瞅着他。

“老余,快开门。”

他困死了,要回办公室睡觉。

“哎。”

主任的这一觉一直睡到大下午,连中午饭都没吃。醒来后精神饱满,在办公室小跑两圈,伸伸胳膊踢踢腿。

年轻的时候整宿整宿的不睡,第二天照样上班,现在不行喽,睡不好干啥都不行。

抬起手腕瞅瞅手表,已经下午三点了。

脑海里牢牢记着媳妇的话,出门走到大厅,“小丁,过来我办公室。”

丁一眼睛刷的一下亮了,正想找主任了。边鼓得天天敲,万万不可松懈下来。

笑意吟吟的小跑到主任身后。

梁安娜咬着嘴唇,默默的瞅着她,直到人影离去都没收回视线。

“主任。”一进门,丁一就打招呼,好想好想直接问,你考虑的怎么样?

“小丁,你坐。”主任指着办公室的凳子,和颜悦色的对着丁一道。

主任心情不错,难道已经被说动了?那样岂不是正好,免得多费唇舌。

“哎。”

主任在丁一对面的位子坐下来,“小丁,你毕业有好几个月吧?”

“两个月。”丁一心里直打鼓,主任问这个做什么?什么意思?嫌她工作时间太短,操心太多?

主任点点头,慈爱的看着丁一,“你姥姥最喜欢你,也最放心不下你。要是她还在,看到你这么优秀,肯定很欣慰。”

“主任领导有方,同事们相处和睦,大家互帮互助,正是你们的指点和引导,才让我更快更全面的掌握当售货员的知识和技巧。”

丁一牢记生存哲学,不随便独占功劳,有舍才有得。工作中的大部分时候,都需要“大方的分享”。

况且,当她遇到不懂不会不熟的事时,同事们的的确确愿意搭把手,也真的教过她不少。方法好不好用另当别论,至少人家愿意相帮。

不得不说,这句话极大的取悦了主任。

倒不是他想听那几句漂亮话,作为一个供销社主任,奉承他的人不说大把大把,零星几个还是扒拉得出来。有那种嘴巴甜的,把人夸得完全找不到北。

只是丁一与别人不一样,老太太的亲外孙女,他亲自帮忙把人弄进来,又一路照看。要是个不成器或者斤斤计较的,说不失望是假的。

好在丁一聪明,又识时务。

他的一番心血总算没有白费。

“小丁呐,工作上你表现的很不错,单位的人对你的评价都很好。”

丁一面不改色,半点不惊讶。

那当然,她天天都在刻苦的想为人民服务,整个单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么努力的同事表现会差吗?

当然不可能。

就算表现差了,那也是刚上班,还没有融入环境,等熟悉了就好了。

“主任,那昨天提的事……”是不是可以啦?

“这个再说。”主任摆摆手。

“那什么时候?”

“你这孩子,着什么急。”主任已经把丁一当自家儿媳妇看待,说话不自觉的带上长辈的口吻。

“主任,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今日事,今日毕。”

“……”读书多的娃子说出的话一套一套,算了,还是直接说吧,“小丁,你也不小了,个人情况该考虑起来。你姥姥要是在,估计早替你张罗起来啦。”

“主任,着什么急。”丁一以牙还牙。

主任噎住,“……”

有点明白林振兴的心情了。

“有好的男同志可以考虑考虑。”

“不急,为人民服务都没影,个人问题放到后面。”

主任,这是逼着他同意那两个想法?



第109章 媳妇,你能消停点不?

主任头一回见识到丁一的犟和坚持,无论他怎么劝,她都一口咬定要先为人民服务,接下来立马转到她曾经提到的两个方法上。

哪怕是毫不沾边的话题,她也能扯过去。

端起茶缸喝一口水,再一口,还是感觉好渴。

丁一眨着无辜的眼神,找对象这几年是不可能的,等进了大学,还愁没有好对象?

大学什么最多?

学生呐。

优秀的未婚男同志,一抓一大把。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现在现在找个对象,万一人家考不上大学,万一她毕业后留在更大的城市,那她是分还是不分?

分吧,肯定有人背后嚼舌,说她考上大学了,翻脸不认人。并且有那种自私自利的人家,害怕对象长翅膀飞了,想千方设百计的把对象的翅膀剪断。

不分吧,难道两地分居,她一个人在外打拼,对象在家里过舒服的悠闲日子?那她干啥处对象,亏死了。

张淑华心里有盼头,精神那叫一个足,哪怕没睡觉,半点不困,白天见谁都笑眯眯的。下班的铃声一响,跟飞毛腿似的,眨眼间跑得无影无踪。

回到家破天荒的炖了两个蛋,要给主任好好补补,辛苦他了。

从窗户口瞧到人回来,水瓢都顾不得丢下,立马冲出去,目不转睛的盯着主任,急切的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主任口干舌燥,虽说回来之前灌了三大杯水,可是完全没用,肚子跟无底洞似的,喝一杯还想再来杯。

摇摇头,“不行。”

张淑华愣住,“小丁提的两点上面不同意?”

压根就没想过丁一会不同意跟老三处对象,她家的条件不说百里挑一,五十里挑一肯定是有的。

家里个个都是工人,不但体面钱还多,当家的比上不略微不足,但是比下大大有余,她也不是随意压榨儿媳妇的恶婆婆,三个儿子也一个比一个强。

不晓得多少姑娘排队想嫁进她梁家门。

当然,老三自己也很争气。

会开拖拉机,大货车,公交班车,厉害的紧,连单位领导都夸,在大会上表扬过多次。有几个能像他一样,学啥啥快,两三天就上手的?

平时走在外面,她耳边不知听到多少夸奖她三个儿子的。

不是她自吹,虽说儿子数量上比不过张淑燕,可是仨儿子的能力把张淑燕的四个儿子远远甩在身后。

觉得只要他家不嫌弃丁一,这桩婚事就成了。

主任叹一口气,“不是,她不愿意找对象。”

“不愿意找对象?”张淑华眼睛瞪得跟牛眼睛似的,不可置信,老半天才回神,“她亲口给你说的?”

“我把她喊到办公室,里面就这我们俩人,不是我说的,你说了?”

说实话,主任也有些意外。

丁一刚开始说不找对象时,他以为只是推辞,女娃娃嘛,脸皮薄。可接下来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表示不找对象,语气笃定的毫无回旋的余地,他才慢慢相信小丁是真的不想找对象。

张淑华扯着主任的袖子,不让他离开。

“你没骗我?”

主任无奈的瞅了媳妇一眼,指着自己的喉咙,“讲了一个多小时,她就没松过口。”

“你把情况给我说清楚。”

张淑华拉着主任就往堂屋走,“你们怎么谈的,说出来我听听,一句话都不准漏。”

主任瘫坐在椅子上,“倒杯水我喝。”

“喝死你,赶紧说。”

媳妇发威,主任不敢造次。端正身体,一五一十的描述下午的情形。

张淑华听得眼睛都没眨一下,凝重的表情忽而现出喜色,“搞半天,你都没提咱家老三的名字。”

害她白担心一场。

同床共枕几十年,对媳妇知之甚深,一瞅她的变化,就晓得她内心的真实想法,不过他自觉得不乐观。

“提不提有什么用,小丁说她不想找对象。”

“她一个女孩子,要直接说要找对象,那才羞。”

张淑华不以为意,坚持认为丁一不松口,只是因为她不晓得老梁提的人是谁,要是老梁说了,她肯定想也不想的同意。

对儿子,张淑华就有这份自信。

如果问她自信从哪里来,她会扒扒头发告诉别人,儿子的优秀抵挡不住,他们给她的自信。

主任皱起眉头,四下搜寻水瓶,“你没当场见到,小丁不像在说假话。”

“那是你不懂小姑娘的心思。”

“……”他懂了那就完了。

“哎呀,我也是,让你去说什么,我自己去说搞成的还快点。”张淑华摆摆手,为自己的决定懊恼,“周末,我门……哎呀,我的蛋。”

尖叫一声,慌慌张张遍厨房跑。

“你的蛋?”主任拎着水瓶,转过身惊讶的反问,可连个衣服角都没瞧到,“跑哪儿去了?”

话音刚落,厨房里朝来张淑华尖利的嗓音。

“哎呀,我的蛋。”

“哎呀,我的锅。”

“咋啦咋啦。”

主任吓得赶紧把水瓶放下,甩开膀子往厨房跑,走到堂屋门口被门槛拌了一跤,一个前仰,要不是手快的抓住木门,铁定磕掉大门牙。

顾不得后怕,站起来又往厨房奔。

“淑华,我来了。”

“老梁,我的蛋,我的锅。”张淑华盯着眼前的锅不挪眼,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沮丧。

“人没事就好。”主任大松一口气,如是安慰。

走过去一瞧,只见锅里放着一个碗,碗里装着炖的鸡蛋,但只剩下碗底,锅的下半部分红红的,显见烧了不短的时间。

“锅还能用吗?”

“明儿再买一个回来。”主任很大度。

张淑华眼前一亮,突然想到一个极妙的主意。

“那行,明儿我去供销社买,正好跟丁一说说话。”

主任,“……”媳妇,你能消停点不?

丁一晚饭后,去公园跟丁荣发会合。

“妹子,卖完了。”

“这么快?”

“嗯。”丁荣发喜得合不拢嘴,赚钱嘛,当然开心。

“就为了给我说这个,特地把我喊过来?”

“不全是,再过十天,我跟老秦就要去北方。”

“时间定下来了?”

“嗯。”

“行,东西我给你提前准备好。”

“谢谢妹子。”

“你把钱也提前准备好。”

“……”收回那声谢谢。



第110章 你闻过?

张淑华想到做到,第二天专门请假跑到供销社买东西。水瓶不在丁一的柜台,不过这并不妨碍她跑到丁一的柜台前面拉家常。

“小丁。”

“婶子,你来买东西?”丁一从自己做起,无论谁来柜台前,都是一副笑意吟吟的模样,力求让对方体会宾至如归的感觉。

她长相略偏英气,不笑时有种不怒自威的味道,往那儿一站,气势就出来了,用老一辈的人说,天生就是个吃官家饭的人。

可她又长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哪怕微微一笑,眉眼也能弯成月牙,挂在白白的脸蛋上,漂亮极了,再配上圆润的下颌,跟个年画娃娃似的。

老人家就喜欢这种长相的小姑娘,觉得福气满满,能旺家。

张淑华更满意了,当然对主任就更加不满了,这么好的儿媳妇,他怎么就不知道往家里扒拉呢。

“家里的锅不行了,我过来买个锅。”

“锅在那边。”丁一伸出右手,热情的为张淑华指路。

“嫂子,锅在我这儿。”邱大姐忙不迭的应道,认识张淑华,主任的媳妇,暴脾气一个,骂起人来头头是道。

张淑华当然知道锅在哪,对供销社熟悉的不得了,哪个柜台卖什么东西,全如数家珍,闭着眼睛都找得到地方。毕竟平时跟张淑燕吵架时,既要显摆老公的工作,又要表示出自己在供销社的面儿,必须熟悉呀。

“我先瞧瞧小丁这儿卖的都有什么?”

话一出口,丁一就晓得张淑华志不在锅,不离十是专程来找自己的。也是,她要买东西还用得着亲自出马,主任下班直接带回家。

既然过来,必有所图。

想必是为了她提的那两个为人民服务的点子,如此这般正好,找个地方合计合计。

但是,该装的样子还是要装装的,拣了几样新货敷衍的介绍,右手撑在腰腹处,胳膊肘撑在柜台上,脸上也做焦急状。

张淑华看懂了,“没有什么要买的,我去看看锅。”

她前脚刚离开,丁一扭头冲梁安娜交代一句,“安娜,帮我看下柜台,我肚子疼要上厕所。”

如风一般冲出去。

张淑华在邱大姐的柜台那儿精挑细选锅,嘴里不忘吐槽,“老梁就不会挑锅,他带回去的锅不是大了就是小了,总是不合适。”

“男同志买东西没女同志精细。”邱大姐顺着她的话往下讲,一股脑把所有的锅摆放在台子上,面上笑吟吟,心里直骂娘,赶紧挑,挑好了滚蛋。

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张淑华最终还是选择第一眼就相中的锅,指着它道,“就这个了,你帮我收起来,我去喊老梁付钱。”

转身作势往外走。

邱大姐一把把锅塞在她手中,“哎呀,嫂子,一口锅而已,先拿回去用。”反正有主任在,想赖也赖不掉。

换做以往,张淑华铁定拿了东西就走。

不过,这回不是有其他事情嘛。

郑重其事的把锅重新搁在柜台上,“那不行,东西没付钱就是公家的,公家的东西哪能随便拿。”

端的一副正直不占便宜,不拿公交一针一线的模样。

邱大姐默默的翻个大白眼,得了吧,认识这么多年,谁不晓得谁。

搞不懂又在闹哪出。

丢下一句“我去找老梁”,张淑华大摇大摆的走了,直奔主任的办公室。

她甫一离开,大厅的女同志们就开始叽叽喳喳,争着抢着发言。

“她今儿怪怪的。”一号女同志朝张淑华消失的方向努努嘴。

“以前我记得她来了后,都是直接拿东西走人。”二号女同志若有所思,眉头皱成一团。

“管她了,她自己不拿,不是我不让她拿。”邱大姐两手一摊,摇摇头,收拾起柜台上的锅来。

梁安娜不认识张淑华,听大家的口气,隐隐约约猜到是谁家的亲戚。据她所知,供销社姓梁的领导有两个,一个是主任,还有一个年纪跟主任差不多大,但是他的夫人她认识,不是刚才那位,更年轻一些。

“她是谁呀?”

“主任的媳妇。”邱大姐没好气的回答。

怨念很大,别人来买东西,她拿一口锅出来就行,买就拿走,不买她再放回去,随手一搁的事。

可张淑华就不一样,哪怕一样的锅,这人也要锅比五个,反复的挑来对去,一点点瑕疵都能咋呼半天。终于选定了,张淑华屁股一拍潇洒滚蛋,她却还要收拾留下的烂摊子。

果然是主任的媳妇,梁安娜默默的点头,“婶子跟一一好像很熟?”

“小丁的姥姥以前在供销社上班,跟主任一家是老相识。”有人耐心的解释,“小丁跟主任一家都认识。”

梁安娜总觉得有猫腻,不着痕迹的套话,“婶子经常来买东西啊?”

“几个月来一回。”

提起这个邱大姐就生气,回回都来她的柜台。大家都没“享受”过张淑华的挑剔,独她一个人例外,一次两次的就算了,年年如此,是个人心里都不平衡。

“婶子每次买东西都是主任付钱给票?”

“可不就是,以往拿了就走,这回不晓得抽什么风……”邱大姐满肚子的埋怨,一开口就吐槽。

梁安娜也学着丁一捂住腰腹,紧皱着小脸,“邱大姐,我要上厕所,帮我看下柜台。”

“你去哪儿上?”

“院子里啊。”

“哎呀,别去那里。”邱大姐放好最后一口锅,对着梁安娜摆摆手。

“为什么?”

“小丁在。”

“我知道呀。”梁安娜眨眨眼睛,就是丁一在,她才要去,去证实心中的猜测。

邱大姐朝梁安娜走近两步,神秘兮兮的凑着他的耳朵道,“你不晓得,小丁爱吃辣,拉出的屎都带着辣味。”用手在空中扇两下,满脸嫌弃,“呛得不得了,你要是闻一回,一个星期吃不下饭。”

“这么厉害?”梁安娜不信,觉得邱大姐夸张。

邱大姐朝其他人努努嘴,“你来了也有好几天,难道就一点没发现,只要小丁去厕所,我们都不去。”

梁安娜环视一圈,除了丁一大家都在。再回想,貌似丁一从来都是一个人去厕所,不像其他人,喜欢三五成群。

“你,你……”闻过?

“嗯,我都没进去厕所里面,在外面就被呛得受不住,不停的咳嗽。”

“……”



第111章 你绝对老三咋样?

梁安娜越听越兴奋,刺鼻好啊,巴不得她拉出的屎刺鼻,要是解小手也刺鼻,就更好啦。两眼就跟突然按下开关的一百瓦灯泡似的,亮得惊人,拉着邱大姐追问。

好吧,俩人在一起窃窃私语。

邱大姐在单位是老资历,本来可以“傲视群同事”,奈何她想把姑娘弄到钢厂当会计,这不主意就打到梁安娜头上。

正愁没机会跟对方套近乎,没想到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当下有一说一,没一也要凑出一,详细的描述了丁一那带辣味的屎,就跟亲眼见过一般。

梁安娜也不觉得恶心,反而兴奋的不得了。

见状,邱大姐讲得更卖力了。

丁一完全不晓得自己成了辣味屎的代言人,她每天要不忙着背书,要不忙着赚钱,再不就是为人民服务,对于同事们不再跟她一起上厕所的异状,她压根没发觉。

相反,还十分开心。

大院里就只有三个女厕。

以前来的时候十回有九回要等,要是遇到都解大手的,等的时间就更长了。

现在好了,三个厕所都是空的。

不过,现在她并没有上厕所。

跟张淑华在角落里嘀嘀咕咕。

“婶子。”

“哎,小丁呐。”既然想把丁一娶进家门,张淑华对丁一的态度和以前截然不同,热情的能把人融化。

丁一用手充当扇子,在脖子边上使劲的扇,抬头往上瞧瞧,刺目的阳光躲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子,从缝隙出径直射下来,犹如一把利剑,毫不留情地刺向她的眼睛。

往旁边让让,丁一的手挥得更起劲了。

“这鬼天气真热。”张淑华也热得直喘气,要不是为了儿子,她说什么也不可能大热天的往这边跑。

丁一点点头,“婶子,大家的微笑服务,你绝对怎么样?”

听话听音,张淑华秒懂。

“你提的建议很好。”

“谢谢婶子支持。”

哎呀,瞧瞧这小嘴甜的,张淑华现在看丁一哪儿哪儿都顺眼,不但觉得她模样越看越漂亮,话也越讲越好听。

丁一咬咬下嘴唇,装作为难的样子,“婶子觉得好,那就代表真的好,哪怕最后领导们不打算实行,我也不觉得亏,至少还是被人认可的。”

张淑华立马长辈上身,只差拍着胸脯子保证,“小丁,你放心,老梁那一关肯定能过。”其他领导她不敢打包票,但是有老梁在,最后肯定行。

丁一要的就是这个答案。

心里乐开花,不过面上丁点儿不显。

“婶子,主任有主任的难处,实在不行就算了,你别为了我跟他吵架。”

小丁真是个体贴的好孩子。

张淑华恨不得立马把宝贝带回家,不以为意的摆摆手,“他能有什么难处,耍耍嘴皮子,动动胳膊指挥人。人家上班站着,他坐着。人家微笑,他看着。人家卖东西,他呆着。”

“……”好粗暴的理论,不过直击靶心,一刀见血。

“还是年轻好啊,脑袋瓜子就是比我们灵活。”

丁一谦虚的道,“主任领导有方,要不是他鼓励我支持我,我哪里会想到这两点,功劳有他的一半。”

如果用数字来表示满意度,张淑华刚进供销社大门时,对丁一的满意度可以打七十分。

别瞧只有七十分,在她心目中,十几岁的姑娘就没几个及格的,六十五以上的只有两个,另一个是她未来的二儿媳妇。

灵活短暂的相处,好吧,她对丁一的满意度已经达到空前的高度,九十七分,只比老三的一百分差三分。

“你去我们家去的少,不过我们家对你熟的狠。”

“真的吗?”丁一眨眨星星眼,佯装受宠若惊。

她的表情极大的取悦了张淑华。

“老梁以前在家老夸你,我们母子四个不知道听了多少你的好话。听你这么讲,显见是个有良心的女娃。”

“主任帮我良多。”

“我们家老三最喜欢听你的事,每次缠着他爸问,小丁妹妹工作怎么样?小丁妹妹没遇到什么困难吧?小丁妹妹没被她爸骗吧?”

张淑华巴拉巴拉,把话题往三儿子身上带,讲完儿子对丁一的关心,又开始大夸特夸,把三儿子夸得天上无,地上只此一个,优秀的让所有人侧目。

丁一暗笑,天下的父母看儿女都带上眼镜,左镜片用来过滤,右镜片用来扩大,缺点自动抹去,优点无限放大。

哦,有一个人除外,林振兴。

在他心目中,她一无是处,人见人厌。

“谢谢梁三哥关心,让他费心了。”

“你三哥这人,打小儿就细心,学东西也快,以前学货车的时候,大家都不敢开,就他坐在副驾驶上,跟了两趟车,随随便便就看会了……”

好吧,张淑华的话匣子没收住,滔滔不绝的大讲特讲。

丁一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露出洁白的牙齿,实则思绪飞到九霄云外,好想吃冰淇淋,空间里的冰淇淋还有一百多个,老冰棍也不错,甜甜的凉凉的。

“小丁,你觉得老三咋样?”

“是个好同志。”丁一热得头昏脑胀,没有精力思考,凭本能的回答,梁三没指责她对林振兴不孝,证明眼睛不瞎。

“老梁在家天天念叨你,替你寻摸对象哩。”

“主任辛苦了,不过我想先奋斗事业。”

“先成家再立业,何况你是女孩子。”

“等为人民服务的事搞定再说吧。”慢慢来吧,为人民服务任道重远。

张淑华暗喜,老娘出马,一个抵俩,哪像老梁那个闷葫芦,东扯西拉的找不到重点,难怪一直呆在主任的位子上,挪不动窝。

什么不找对象,就是想让老梁同意她的建议而已。

“小丁,你……”

“淑华,你怎么在这?”一道声音打断张淑华。

丁一和张淑华动作整齐一致的偏头望过去。

“主任。”

“小丁,回柜台上班去。”主任面无表情的吩咐道,左右四下看看,没人。

“嗯。”丁一求之不得,嗖地一下跑没影了。

“淑华,小丁还要上班,有什么事你不能下班了说?让别人看到,影响不好。”

“啥影响不影响的,我们碰到说两句话,就影响不好了。”

“小丁都说了,不找对象,你……”

“你这个当爸的不为儿子操心,只能我这个当妈的来。”

丁一回到大厅,手放在冰凉的柜台上,好舒服。

不对,梁安娜怎么瞅她的眼神不太对?

那是嫌弃?



第112章 问题出在那十几分钟

丁一觉得梁安娜很奇怪,喊她一起吃午饭,她说不饿,过了一会却又在食堂见到她。俩人眼神刚刚交汇,只见她瞪大眼睛紧紧抿着嘴唇,慌忙移开视线,不大会就从食堂离开。

低头瞅瞅自己饭盒里刚动了几筷子的饭,丁一更诧异了,梁安娜这么快吃完了?

众所周知,她吃饭的速度是全单位最慢的,食堂的服务员每每等她等得心急,要抹桌子,要扫地,可她还在那慢悠悠一小勺一小小勺的往嘴里送。

有人说看她吃饭是种享受,服务员嗤之以鼻,转身就怼,“享受个屁,你天天等着试试?”

心中的怨念啊,跟那大海中的水似的连绵不绝。

不过美食当前,丁一才没心情和时间关注梁安娜,低头大口大口的可能排骨。

师傅的手艺真不错,又进步了。

丁一暗地里点点头,她决定让秦老三以后每次送肉的时候多送十斤,为了自己的口福,也为了自己的同事们的口福。

嗯,她真是个好同事,全心全意为同事们着想。

却说梁安娜端着饭盒回到办公室,掀开盖子,瞅着放到上面的酱排骨,当真是一点胃口都没有。脑海里不停回想着邱大姐的话,挥之不去。

不过她的心情与胃口却成反比,别看啥都没吃下去,非但没感觉到半点饿,反而美得上天,一下午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同事们纷纷过来询问,梁安娜但笑不语,反正就是心情好。

丁一时不时的偷瞄她,心里纳闷,梁安娜遇到什么好事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晓得的事?

好像中午开始,梁安娜就心情转好。

上午她一直和梁安娜在一起,不对,出她去过十几分钟。

看来问题出在那十几分钟。

逮着空拉着邱大姐,“邱大姐,天热了,过来买东西的人越来越少了。”

邱大姐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可不就是,天热得人燥得慌,平时懒得出门,今儿上午就主任媳妇来买锅。”

“对啊,同事们也蔫蔫的。”丁一继续试探。

“中秋之后就热闹了。”邱大姐很有经验,夏天热死人,讲一句话就冒汗,嗓子直冒烟,还是沉默的好。

丁一心里有数了,上午应该没发生什么事。

那梁安娜的好心情到底从哪里来?

梁安娜可不晓得丁一正在打听自己,她一路哼着歌到家。

梁父正戴着眼镜在客厅看报纸,头微微往旁边一偏,鼻梁上的眼镜直往下滑,“安娜,今儿遇到什么高兴事了?”

梁安娜笑嘻嘻的坐到父亲旁边,竖起大拇指,“知我者莫若老爸也。”

梁父淡定的移开目光,抻抻报纸,就你那点小九九,还用得着猜,全部表现在脸上了。

“事情有眉目了?”

他问的其实就是为人民服务的事,梁安娜为了争先锋,在家愁眉苦脸的,饭都吃不香,愁坏了家里的一众亲人,个个帮忙出谋划策。

在他们的指点之下,梁安娜很快想到了办法。

梁父并不晓得姑娘到现在都没给上司提过,作为一个领导,他相当知道员工提出的办法需要经过层层上报,才能真正实施起来。

见姑娘回家一直没有提过,本能的以为只是在走程序。

梁安娜心虚,“爸,单位的事你别管,我自有主意。”

“你的哪件事我们不操心?”梁母端了一盘菜从厨房里走出来,“家里就你一个姑娘,不操心你操心谁。”

“妈,从哪里弄的虾?”

见到盘子里的虾,梁安娜一跃而起,眼睛闪闪发亮,三两步走过去,伸手捻起最上面的那只,高高举起,仰着头往嘴巴里塞,含糊不清的道,“我最喜欢吃虾了。”

“洗手了没?”梁母嗔怪,又关心道,“饿坏了吧?”

厨房里的梁家大嫂撇撇嘴,她要是菜没上桌用手抓,那就叫做八百年没吃过东西,就叫做嘴欠,就叫做好吃懒做。可到了小姑子这里,一切就顺理成章了,那是饿的。

哼,偏心眼。

梁安娜嚼了一半的虾停住了,目光炯炯的瞅着老妈,两手捂着嘴,脸憋的通红。

梁母大惊,腾出手拍姑娘的后背,“安娜,是不是呛住了?”

随手把盘子递给梁父,大吼,“快接着,你怎么就没点眼色。”

梁父也紧张的围着女儿,“安娜,好点了没?”

梁安娜瞅着红的鲜艳欲滴的虾,再也忍不住,扒开父母冲到厕所,哇哇哇的吐。

梁母脸色大变,“安娜,你是感冒了,还是吃坏肚子了?”

梁大嫂不想凑过去,竖起耳朵躲在厨房,一个人幸灾乐祸。摇头晃脑的小声道,吐吧吐吧,全部吐出来才好,让你吃,吃再多又有什么用,装进肚子里也得还回来。

尽管有了最爱吃的大虾,梁安娜晚饭也是一口未动。不知道为啥,一看到食物,耳边就响起邱大姐的话,她的神态她的动作,全都历历在目。

梁安娜饮食不振,可急坏了梁家的其他人,急着要送她去医院。梁安娜死活不肯,她压根没病,完全是被恶心的吃不下东西。

“爸妈,大嫂,二哥三哥,你们别管我,我没事。”梁大哥在部队,平时较少回家。梁大嫂躲了一阵清闲,还是不得不出来关心小姑子。

“胡说,赶紧跟我们去医院,你看你吐的黄疸水都出来了。”梁母那个心疼呀,生了仨小子才得了一个宝贝姑娘,从小捧在手心里。

“安娜,你们单位食堂伙食不好?怎么吐得全是水?”梁父观察的更仔细,人也更精明,姑娘这一瞧就是没吃什么东西。

梁安娜擦擦嘴,“爸,伙食不错,只是我没什么胃口。”

“你想吃啥?妈给你做。”梁母的一番慈母心,表现的淋漓尽致。

梁大嫂气得直翻白眼,当然,只敢在心底默默的翻,要是表现出来,梁母不收拾她才怪。

“妈,我想喝水。”

“快去倒啊。”梁母急得直跺脚,狠狠的瞥了儿媳妇一眼,那么大个人,还当嫂子的,怎么就一点不关心小姑子,枉姑娘平时待她好。

一家人折腾了半宿,梁母瘫坐在床上,和梁父对视一眼,“明儿个我去趟供销社。”



第113章 你该反省反省自己

梁母觉得供销社食堂伙食不对,把姑娘吃坏了,次日气昂昂的去供销社理论。

她很干脆,直接去找供销社的大领导,那个姓梁的处长。

梁处长跟梁家一家子本来八竿子打不着,没一点亲戚关系,但都是领导嘛,平时总会遇到,这不瞅着一个姓,就认个亲戚。多一个人多一条路,也许哪天就用得上。

对于梁母的突然到访,他心里惊讶,面上乐呵呵,站起来热情的道,“嫂子,欢迎欢迎。”

没叫梁母的官职,喊嫂子更有亲近之意。

梁母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的提供销社食堂的问题,怀疑食堂伙食不好,也怀疑食堂饭菜不干净。

梁处长大为惊讶,最近食堂伙食好得不得了,不是排骨就是大肉片,个个吃得满嘴冒油。

那个叫丁一的,整天想着为人民服务的女同志,一顿两碗大米饭,直往嘴里扒,吃完就夸食堂师傅手艺好,他听了都不下五回。

可没听说她有哪里不对呀?

今儿早上在大门口碰到她,大汗淋漓的,她笑眯眯的打招呼,说刚跑步锻炼身体。

尽管心有疑惑,但是梁处长没漏出一丝端倪和怀疑,城府也是很深了。

“嫂子,我一会就去问问。”

梁母目的达到,不愿多做停留,厂里的事多着了,不能离开太久。

“行啦,其他的也没什么了。”站起来就要走。

“嫂子不再坐一会?要不要喊小梁过来?”

“不用。”梁母摆摆手,“她上班了,不打扰了。”

“那我送送嫂子。”

“你坐你坐。”梁母手往下示意,语重心长的道,“不耽误你的工作,食堂的问题最重要,员工吃不好就没力气干活,吃坏肚子还得请假,到时候谁来做事?”

梁处长连连点头,“食堂伙食的问题,我马上下令责查。”

梁母满意了,“都是为人民服务。”

“对,为人民服务。”

提到这儿,梁母顺嘴就问,“安娜的想法你们觉得怎么样?”

“安娜的想法?”梁处长紧蹙眉头,“什么想法?”

“为人民服务的呀。哎呀,这孩子前几天茶不思饭不想,回去后往凳子上一坐,动也不动,我跟老梁吓坏了,还以为出什么大事,问她吧,她什么也不说。”

梁母脸上带笑,语气中充满着自豪。

“过了两三天,突然拍了一下脑袋,一下子蹦起来,跳得老高,说有办法了。那时候,我们才晓得这娃在想为人民服务的事。”

把功劳全部归到梁安娜身上,半个字不提一家人的帮忙。

讲得这么明白,梁处长不可能没听懂。否则他就不是梁处长,而是个普通的大厅售货员。

梁安娜在家冥思苦想为人民服务的事,并且还有了办法。听嫂子的意思,梁安娜会把主意往上汇报。

可是,他并没收到相关的文件或者请求,甚至连一点信儿都没听到。

不晓得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岔子。

既然嫂子来问,那就肯定重视。

一会把梁主任叫过来问问,他是梁安娜的领导,应该直接跟他汇报才是。

这个梁主任,一大把年纪不思进取,难怪呆在主任的位置上十几年不动,连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不晓得,他当时到底怎么升上去的?

他暗示两三回过,梁安娜同志是个好同志。

意思很明显,梁安娜有人撑腰。

梁主任咋就不重视?

“嫂子说的这个呀,瞧我这记性,一时没拐过弯,见谅见谅。”梁处长打太极,当然不可能说不晓得梁安娜提的办法,先糊弄过去再说。

“梁处长贵人事多。”

“梁安娜同志提的建议已经递上去了。”

“要有不足之处,你们这些当领导的该骂就骂,该修改就修改。”

“小梁是个好同志。”

“一般般而已。”

“嫂子谦虚了,你不晓得,咱们单位还有个女同志,想为人民服务的章程,想了有一个月,毫无进展,一点办法都没。”梁处长摇摇头,“不容易。”

“她也就比一般人强那么一点点,从小上学也是,别人考八十九分,她就考九十分,我说你就不能考个九十五,一百的?她说考不到。哎呀,气死个人,说来说去,还是不够努力。”

俩人就着梁安娜一顿夸,不过梁处长是嘴里明夸,心里糊涂,梁母反过来,不直接说,但是话里话外无不表示姑娘很厉害。

梁母比预计的晚走十分钟。

她的背影刚刚消失,梁处长就去找梁主任。

“梁主任,到我办公室来。”

梁主任正坐在座位上深思,昨晚上媳妇给他上了几个小时的课,翻来覆去的讲小丁的好,小丁的脑袋瓜子灵活,小丁提的主意棒。

虽说他一声不吭,但其实他自己明白,已经有些意动。

媳妇的三寸不烂之舌厉害。

“处长。”

梁处长板着脸,训斥道,“梁主任,梁安娜同志提的建议你咋没往上交?”

梁主任莫名其妙,“处长,梁安娜同志提的什么建议?”

“你才是她的领导,你倒过来问我?”

“我不晓得。”

梁主任很硬气了,他好歹在单位工作了三十多年,既有功劳也有苦劳,主任的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是领导们从没有人吼过他,毕竟资历摆在那。

“……”梁处长噎住,好你个梁主任,看着跟个软面团似的,实际上是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关于为人民服务的事,梁安娜同志已经有主意了。她一个刚进来的女同志都在想如何为人民服务,为现代化建设做贡献。”

淡淡的瞥了梁主任一眼,不满的警告,“你该反省反省自己。”

梁主任大惊,“梁安娜同志没提过啊。”

“梁主任,你上班都在做什么?”梁处长不满的敲桌子。梁母既然说有,那就肯定有,她一个副厂长不可能拿这件事来跟他开玩笑。

“不是梁安娜同志,是丁一同志,她提出两点改革,关于更好为人民服务的。”梁主任一急,就把丁一拉出来了。

“丁一?就是那个半夜才睡,四点起床的女同志?”

“嗯。”

“我不管什么丁一不丁一,反正你现在下去,找梁安娜同志把事情弄清楚,赶紧把她的想法写一份书面报告上来。”



第114章 教导主任

处长很生气,发了老大一大通火。

主任自觉很无辜,管这个管那个,难道还要管人家脑袋里的想法吗?

对梁安娜的印象刷地一下跌至谷底,越级汇报,能耐哈。得亏认识的是处长,这要是认识的官更大,搞不好他还要给人挪位了。

口气很冲的站在大厅侧门口,“梁安娜同志,你过来一下。”

梁安娜正在享受大家的“关心”,没办法,谁让她的嘴巴从上班后就没合拢过,快咧到后脑勺去了,任谁都晓得她心情好,这不趁着机会打趣。

“主任叫你,你快去。”

“主任就是个老古板,无论他说啥,你听着就行。千万别回嘴,也别解释,否则啊,他能板着脸训你一两个小时。”

“对,主任喜欢听话的同志。”

“哪怕他说你不对,批评你做得不对,做得不好,也万万不要接话,就当他放屁了,出办公室后味道就散了,不碍事。”

“无论你解释什么,他都认为你在狡辩。”

“如果他问你有什么要说的,也千万别上当。一旦你开口,主任就不会轻易住嘴。”

“记住了啊,赶快跟过去。等你回来了,咱们再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给梁安娜传授心得,对主任的脾气性格摸得透透的。

梁安娜不是职场老油条,虽说没有修炼过,可她背景强硬底气十足,再加上工作中的确没出过差错,蹦蹦跳跳心情极好的跟在主任后面。

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走也没走相,主任又给她盖了一个戳。

到了办公室,门一关,板着脸厉声道,“梁安娜同志,立正站好。”

同事们诚不起我,主任果真是个教导主任。梁安娜迅速撇下嘴角,双手服服帖帖的放在裤缝处,一副聆听教诲的好学生模样。

“梁安娜同志,你有什么要说的?”

梁安娜在心底对单位的大妈们佩服的五体投地,真是把主任研究的透透的。自认为有神助攻的她,当然不可能张嘴。

可她越这样,主任越生气。

瞧瞧,瞧瞧,神气上天了,连他的话都不回。

拿起桌子上的磁缸,再使劲往下一丢,“咚”的一声吓了梁安娜一跳。

没人告诉她,主任会发飙呀。

主任气得背着手在办公室走来走去,走一圈瞧一眼梁安娜,见她毫无悔改之意,死活不肯张口,铁青着朝屋外摆手撵人。

“算了算了,你回去吧,把你为人民服务的想法这份报告上来,下班前给我。”

处长让他写,他写个屁。梁安娜同志不是喜欢向上表现吗,让她自己来。

这可不是主任训导,这是主任派活,沉默代表接受,她可不想任劳任怨的干活。梁安娜眨眨眼睛,“主任,为么事让我写?”

“你不写谁写?”

“一一也读过高中,她的字写得好,文笔也好。”

“你的事凭什么让她干?”

“主任,一一天天想着为人明服务,她写最合适。”停顿片刻,梁安娜又善解人意的道,“一一做事认真,一天时间可能不够,主任宽限十天。”

得了便宜还卖乖,真不愧是两个领导教育出来的姑娘。主任真是被气得没有脾气,“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今日今日毕。”

“我……”

梁安娜还想狡辩,主任头朝外一扬,“马上去写。”

房间里又只剩下主任一个人,他抱着茶缸背靠着椅子,一点一点的还原事情的真相。

梁安娜气咻咻的回到大厅,脸垮得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使劲把柜台上面的东西往下面柜子扔,一瞧就晓得受气啦。

好吧,又到了热心大妈大姐出马的时候,呼啦啦的围上去,一个个叽叽喳喳的问。

梁安娜也不想替主任藏着掖着,噘着嘴不满的道,“主任让我写一篇为人民服务的报告,下班前交给他。”

“为什么让你写?”

“我也这么问过。”

“那为啥?”

“他没说。”

“小丁一直在想为人民服务……”有嘴快的脱口而出,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人拧了一下。

“我也是这么想的。”梁安娜转身看着丁一,“一一,我还给主任说,报告不好写,替你多争取十天,可他不同意。”

“这么说,报告归小丁写喽?”

众人的目光呼啦啦一起移向丁一。

“主任不同意。”梁安娜最后补了这么一句。

“啊?为什么?”众人跟个摇头娃娃似的,又整齐一致的望过去。

“他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今日事今日毕。”梁安娜把手一摊,耸耸肩膀,“不晓得他唱的哪出?”

话甫一出口,场面顿时静下来,好一会才有人发声,“有顾客来了。”

眨眼间,众人做鸟兽散,各回各柜台。

丁一心底不平静了,主任的话意思很明显,报告是梁安娜的事,为人民服务也是她的事。

怎么会这样?

全单位谁不晓得她努力工作,为了想出更好的为人民服务的法子,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可怎么就成梁安娜的了?

丁一面上一派云淡风轻,还能笑着和顾客寒暄,可终究是着急了。顾客前脚离开,她后脚借着上厕所跑去找主任。

“主任。”

“是为了梁安娜写报告的事吧?”

丁一没说话,默认了。

“坐下来再说。”主任指着桌子旁侧的凳子,把茶缸放在桌子上,坐直身体,“梁安娜同志和你一样,也在想为人民服务的法子,也想出来了,并且上头已经知道了,点名要她的报告。”

手指头指指上面,没告诉丁一到底是谁,职场规则还是要遵守的,能给她透漏,还是念在过世的丁姥姥旧情。

不是我不让你写,是领导要看到梁安娜同志的报告。

“领导决定采纳她的意见?”丁一吃惊。

“不离十。”主任点点头,叹一口气,实在没想到梁安娜会对这个有兴趣。

“那我回去也写一份。”丁一不准备放弃,机会是自己争取来的,事情才刚刚开始,这时候就打退堂鼓,她才算彻底输了。

“你也要写?”

“对,又没说我不能写。”丁一一脸笃定,“主任,我先走了。”



第115章 行,干了

主任以为梁安娜会卡着点交报告,没想到她下午刚刚上班她就交过来了。

“主任,我的报告。”

主任接过,粗粗扫一眼,十来行字,也不多。意外的瞥了梁安娜一眼,“没啦?”

“没有了,都是肺腑之言。”梁安娜脸上带笑,她冥思苦想了一中午,才坑坑巴巴的写出这么多字,再多,肯定没有了。

主任把报告往桌子上一扣,挥手赶人,“行了,你回去上班吧。”

准备一会就给梁处长送过去,他不是要梁安娜的报告吗,这就是。虽说上面只有马屁话,一点实质性的内容都没有,可这毕竟是梁安娜同志亲手写的。

丁一两只眼睛跟雷达似的,一刻不停的扫,见梁安娜拿着报告离开,眼珠子一转,等了一会跟在后面。

躲在暗处悄摸摸的观察,不大会梁安娜出来了,等人下楼梯后,她转身就去敲门。

“请进。”

“主任,是我。”丁一随手关上门,笑呵呵的笑声道。

“报告写完了?”

“还没有。”丁一摇摇头,“梁安娜写好了吧?她速度真快。”眼神直往桌子上瞟,恨不得长双透视眼,透过白纸,把上面的字一个一个的看清楚。

“嗯,她已经交了。”

“主任,我还没写好。”你能不能晚点再交给领导?

“你写你的,不要紧。”梁安娜同志通篇全是马屁话,能被领导看中才怪。

“怎么不要紧?”丁一满脸的不赞同,“要紧极了,如果梁安娜同志的报告先呈给领导们看,意味着就抢占了先机,积极这点上就比我做得好,在领导面前挂上号。除非我写得比她好太多,否则……没戏。”

主任老神在在的瞅着丁一,丁姥姥是个通透人,人情来往从没落下把柄,工作中也得到颇多赞赏和青眼,她手把手教出的孙女,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

心底长叹一声,哎,老太太没福气,要是瞅到她孙女现在的样,保准儿乐开花。

“主任,咱可是你的好属下,一心一意跟着你的脚步走。”

见主任不说话,丁一又抛出一颗定心丸。她好,主任也好,她不好,主任……好吧,主任应该还是会很好,因为人家是主任。

主任心中一动,“既然想写,那就去写,好好的写。”

突然间就想通了,为人民服务的事,小丁不想不做,也会有其他人做,别人做成功了,功劳可能没他的份,可小丁成功了,功劳簿上铁定有他的名。

万一万一失败了,也没关系,谁还没失败过。

况且,媳妇说得对,失败了责任也不全在他呀,拉人顶缸他不屑做,可责任平摊还是可以的,一人分一点,其实也没多少,影响不了他主任的位子。

行,干了。

“明天早上交给主任。”丁一忙不迭的保证,晚上回去好好打磨打磨,心里吃不了热豆腐,时间再紧质量必须过关。

“不用急。”

“要的要的。”丁一一本正经的点头,万一梁安娜同志追问起来,晓得主任没把她的报告交上去,谁晓得又会闹什么破事出来。再说,一晚上足够她写完并修改了。

“能行就行吧。”一起交两份最好,有了对比才更显得小丁同志的报告好。

目的达到,丁一心满意足的离开,拐道去蹲了一趟厕所,空荡荡的三个坑全都没有人,不用排队等候。

心里暗忖,好像好长时间没排队上厕所了。

脚步轻快的回到柜台,刚刚站定邱大姐就问,“小丁又去拉……解大手了?”

“呵呵。”丁一笑笑,默认了。

邱大姐也想上厕所,就因为丁一没回来,憋了老半天,抬头望望墙上的钟,还是再等十分钟吧。

“小丁,你是个女娃,少吃点辣,那样子对胃不好。”还耽误大家上厕所。

“嗯,谢谢邱大姐。”

“辣吃多了脸上容易长痘。”

“我不吃辣怎么也长痘?”梁安娜摸着脸上的一个大痘痘,惊讶的追问,想急切的知道答案。

年轻的女同志,多多少少都是爱美的,只不过表现的含蓄,偷偷藏在心底,不会堂而皇之的讲,害怕被人贴大zi报。也就瞅着都是熟悉的人,才难得松口一次。

“我瞧你眼底一片黑,是不是没睡好呀?”

“昨晚上睡得晚。”折腾到半夜才睡,躺在床上又乐得翻来覆去的打滚,两三点才睡,早上五点就醒了,可不正是没睡好。

“小姑娘早点睡,瞌睡睡不饱人没有精神。”

梁安娜和邱大姐聊的投机,丁一却半眯着眼睛,腹诽道,指不定昨晚就在部署规划,兴奋紧张的睡不着。

下班后,梁安娜照旧哼着歌回家,肚子也配合的唱起空城计,咕嘟咕嘟的叫个不停。

进了门就喊,“妈,肚子饿了,有什么吃的没?”

梁母端着碗从厨房走出来,“赶紧洗手去,马上开饭了,做的红烧肉。”

“妈,你从哪里弄的肉?”

“快洗手去,问这么多。”梁母嗔怪。

“好香。”梁安娜脚步不受控制的朝饭桌走过去,吸吸鼻子夸奖道,“妈的手艺能去国营饭店当大厨。”

“胡说,你妈好好的副厂长不当,跑国营饭店去干嘛?”梁父收起报纸,对叠后放在手表的茶几上。

“我就说说嘛。”

“行了,孩子刚回来,你骂她干什么。”梁母手掌朝下,示意梁父安静,又转过头询问梁安娜,“安娜,你们领导找你没?”

“主任让我写报告,为人民服务的。”

“你写没?”

“交上去了,我不想写,他非让我写不可。”

两个指头拈起最顶的那块肉,梁安娜飞快的塞到嘴里,肉汁越过嘴唇,汇成“小溪流”顺着下巴往下。

赶紧翘起头,食指在下巴出揩揩,再放到嘴里唆唆。

梁母和梁父对视一眼,看吧,说说还是有用的。真不晓得那些领导天天都在做什么,你不说他就不干活。

转头看到姑娘的动作,“哎呀,你一个姑娘,吃东西文雅一点。”

吃,一个有魔力的字,梁安娜嘴不动了,怔怔的瞅着梁母,接着手捂在嘴上,“呕……”

“安娜,你咋滴啦?”梁父梁母齐齐变色,焦急的询问。



第116章 捉笔杆子的人才

黑夜驱走了白天,却赶不走燥热。枝头上的知了热得大声唱歌,你方唱罢我登场,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微风轻轻吹过,被墙壁毫不留情的阻挡在外面,屋里闷热得透不过气,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落,丁一正浑汗如雨的奋笔疾书。

思考了整整一个白日,肚子中有墨水,脑袋里有料,丁一下笔如有神,刷刷刷轻轻松松就写了四五页。

满意的拿起来,一句一句的读,改掉几个错别字,再添加点心理描写和场景描写,末了,删删减减,去掉重复累赘的句子。

越读越通畅,丁一嘴角高高翘起。

开篇就把为人民服务这个zheng策大夸特夸,以及对伟人的敬仰之情,用了各种赞美语言,总结起来,俩字,伟大。

接着话锋一站,简述自己为了为人民服务的事,如何的茶饭不思愁眉不展。通过平日里的细心观察,以及对顾客的回访,思考了整整一个月后,终于有眉目了。

特地把这段放到前面写,既引人注目又吸引眼球,不过最最关键的是,防止别人抢功劳。她到供销社上班一个多月,可梁安娜同志才一个星期不到,就算梁父梁母找人插手加上她的名字也不行,时间上行不通呀。

当然,主任作为直接领导,丁一也没忘记在报告中给他添上一笔,虽说着墨不多,但是明确表示如果没有他的支持和鼓励,进展不会如此顺利。

咧着嘴拿食指弹弹纸张,还差最后一步,誊抄一遍报告出炉。

自从林文凤和林爱党相继背井离乡后,刘三燕整个人没了精气神,平日里瞅着丁一阴恻恻的。

自己的娃自己了解,是有些眼鼻子浅,但也只是有些,可从没想过干坏事。

一切都是被逼的。

同住一个屋檐下,贱丫头吃香的喝辣的,还有体面的工作,文凤和爱党却天天喝稀粥,月月上交工资。

搁谁身上谁都不会平衡。

正是她的得意才逼得姑娘和儿子失去理智,找人打她。

一点不念旧情的货,棍子连边没挨到她,毫发无伤的,却闹得满城皆知,搞得姑娘和儿子在城里没法立足,一个被派到鸟不拉屎的地方,一个去了小镇。

要说事发当时太突然,刘三燕没反应过来老妖婆撒泼打滚有丁一的手笔,可经过这么多天,再迟钝也明白过来这事跟丁一脱不了干系。

刘三燕用自己的理论把林文凤和林爱党犯的错误抹平了,一推二五六干干净净,全都是丁一的错。

这不,本着就算抓不住把柄,我也要膈应死你的心态,在家跟盯贼似的盯着丁一。

昏黄的灯光从丁一的窗户透出来,调皮的和月亮打招呼,刘三燕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跑了一趟又一趟厕所。

一会站在院子里咳嗽,一会踢踢摔摔,一会指桑骂槐。

丁一开始没理,确切的说没听到,她全身心的投入在报告之中,耳边不闻其他事。刘三燕更来劲了,双手叉腰,只差走到丁一的窗户口指着她鼻子骂。

话成串的往耳朵里钻,想不听到都不成,丁一翻个白眼放下报告,起身小心翼翼的端起洗澡盆,里面半盆子洗过澡的洗澡水,轻轻地走到门口,两手往斜前方一扬,冲着源头泼过去。

刘三燕被浇了个透心凉,站在原地老半天才回过神。

“噗噗噗,”吐掉几口洗澡水,跳起脚气急败坏的骂道,“丁一,你疯啦?”

“呀,我当是贼了,大半夜的站在窗户下面,原来是你。”丁一拎着洗澡盆,摇头晃脑的道。

“你……你这个死丫头,你就是故意的。”刘三燕抬手抹一把脸,恶狠狠的瞪着丁一。

“那又怎么着,我的房子我做主,想往哪儿泼就往哪儿泼。”

“你……”

“别再你你你的,给我滚外边骂去。”丁一手指着门外,“再让我听到,送你一盆开水。”

说完头也不回的进房间,关门熄灯,上床睡觉,一气呵成。

独留刘三燕一个人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的,“你这个死丫头……”

“滚。”丁一躺在床上冲着窗户大吼一声,简直是犯贱,非得让人家给你点颜色瞧瞧,否则浑身不舒坦。

另一边,主任气愤的把白天处长骂他的事对着媳妇吐槽,张淑华当然替主任抱不平,柳眉一竖,利嘴噼里啪啦的骂,战斗力十足。

“老梁,丁一的事你还是出把力。”

主任没说话,张淑华拉过椅子坐在他旁边,“梁安娜直接把事情捅到处长那里,摆明了没把你放在眼里,怕就怕她冲着主任的位子来的。你还有十来年退休,要是她等不及……”

“就她,毛都没长齐。”主任嗤之以鼻。

“你就是太小瞧别人,才让人家踩着你的肩膀爬上去。那姓梁的处长比你小二十岁,不照样当上处长了,要不是你掉以轻心,那位子是你的。”

张淑华气得又提起往事,主任难得沉默。当时如若不是他自认为资历高,对梁处长不屑一顾,也不至于后来在升职中惨败。

翌日,丁一一大早起来。

像往常一样,跑完步去供销社。

拿了两个包子,就到主任办公室门口守着。

“主任,早上好。”见主任走过来,忙笑眯眯的打招呼。

“嗯。”

丁一跟着主任进办公室,双手毕恭毕敬的把报告递过去,“主任,我的报告。”

主任放下公文包,顺手接过一句一句的看,在看到自己的名字时,嘴角的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

“行,一会我拿去给领导。”

“主任,第一次写,有没有需要改的地方?”跟梁安娜的相比如何?

“小丁呐,没发现你还是个捉笔杆子的人才。”

“当真?”

“写得很好。”

丁一要的就是这句话,主任是个教导主任,少有夸奖人的时候,能得到他的赞扬颇不容易,虽说只有短短的四个字。

“那……”希望大吧?

用得着问吗?肯定大。

主任挥挥手,“八点了,赶紧去上班,好好的为人民服务,你提出来的建议,你首先应该做榜样。”

“谢谢主任。”

丁一直接道谢,美得直冒泡泡,秒懂主任的意思,她的报告比梁安娜写得好,提的方法也比她的好,胜算很大。

“主任,一定要送到啊。”临走前,丁一又“嘱咐”一遍,怕报告到不了上头手里。



第117章 公平公正

梁主任坐在办公室,听到隔壁开门关门的声音,脚步声在走廊里越来越远,渐渐消失时,拿起桌子上的两份报告,蹭蹭蹭跑到隔壁,咚咚咚敲门。

“梁处长,我是老梁,给你送小梁和小丁的报告来了,关于为人民服务的。”

主任蔫坏,连喊了三遍,没把在外面的梁处长喊回来,但是把其他办公室的领导炸出来。

“梁主任,梁处长出去开会了。”

“什么时候走的?”梁主任装作一脸惊讶的样子,“我上来的时候还在的。”

“就刚刚,你早来三分钟就好了。”

“这可不赶巧,他还等着要报告了。”梁主任急得抓抓头发,“老刘,梁处长去哪里开会了?”

老刘瞅着梁主任手上的报告,半眯着眼睛,最近没有什么文件要写呀。

“老梁,什么报告啊,你急成这样?”

“为人民服务的。”

“为人民服务?”老刘皱着眉头,这是什么报告。

“丁一同志和梁安娜同志对为人民服务都有了新认识新想法,这不,”梁主任晃晃手中的文件,“一人交了一份报告上来。”

“那你等着梁处长回来了再给他呗。”

“梁处长昨天就在要,我怕他等着要看。”

“他去税务局开会了。”

“那我还是等他回来了再给吧,税务是大事。”

“哎,丁一同志是不是就是那个进来后就说要为人民服务,每天半夜才睡,早上四点就起床准备工作的那位同志?”

瞧吧,丁一把自己刻苦的名声经营的多好,只要提起名字,供销社内就没人不知道的,领导们就算没见过真人,也绝对听过她的事迹。

第一个念头就是勤奋。

第二个就是刻苦。

当然也有人会有第三个想法,脑袋瓜子不太聪明。

“对,就是她。平时工作积极,态度认真。这不,经过一个月的观察和回访,报告出来了。”

“原来她一直没想出来是在观察啊,我还以为她想不出来了。”老刘打着哈哈。

“我以前也跟你一样想,有一次以为她把脑袋想坏了,给她放假休息几天,她死活不肯接受。直到看到她的报告才晓得,她办事求稳妥,一直在观察在思考在总结,最近才落笔。”

好吧,主任轻轻松松几句话洗刷了丁一身上背的“蠢蛋”标签。

所谓姜还是老的辣,主任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一鸣惊人。

等到中午梁处长回来的时候,供销社里面所有人都晓得那个叫丁一的不是想不出办法,是在寻求最好的办法。

当然,丁一的晚睡早起也有了新解释,晚睡嘛,是在总结白天的所见所闻,至于早起,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人头脑清明,思维活跃,最容易想出办法。

相比于丁一的强劲风头,梁安娜可谓连点水花都没有溅起来。

梁处长走了一路,听到好几个人在说丁一想出如何为人民服务的办法,他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不是说让小梁写吗,怎么就变成丁一了?这个梁主任,人名都分不清吗?

走到梁主任办公室门口,“梁主任,你跟我过来一下。”

梁主任拿起报告,把梁安娜的放在上面,丁一的放在下面,“哎呀,梁处长,你回来啦。上午我找了你好几回,你都不在。”

伸手把两份报告递过去。

梁处长接过,映入眼帘的就是梁安娜大名,黑的跟黑锅铁似的脸色稍稍缓了些,抬起头望着梁主任,“梁主任,我怎么听外面都在说报告是丁一同志写的。”

梁主任装的一脸无辜,“丁一同志也写了啊。”

“她也写了?”

“对啊,在你手里,”梁主任食指往下点点,“下面。”

梁处长这才感觉到,手中的报告不止一页,随手往下一翻,好家伙,全是丁一同志写的。

一目十行,匆匆把两份扫完。

梁处长的脸比刚才更黑了,“梁主任,我让你写报告,你让梁安娜同志写,她才上班,你瞅瞅,你瞅瞅,这都写的什么?”

不肯承认梁安娜不用心,一句刚刚上班,把责任全部丢到梁主任身上。至于丁一的报告质量,提都不提。

“主xi说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梁安娜同志的想法,当然她自己写报告才好。”

“……”梁处长噎住,“小梁同志年轻,你要多教。”

“我想教啊,可是小梁同志的主意我真的不晓得。”

梁处长,“……你就只知道丁一同志的想法?”

“她的报告也是她自己写的,我一个字没帮她改过,我一视同仁,公平公正。”

“小丁同志的报告是她自己写的?”梁处长不信的再度询问,低头一句一句的细读起丁一的报告。

“对,她拿给我就是这个样子。”

梁主任在心底给丁一大大的夸赞几句,真给他长脸。小眼神得意的瞟着梁处长,怎么样,两份一起看,高下立现吧。

梁处长越看越惊讶,先不论丁一同志的提出的办法好使不好使,她的字写得真心不错看着舒服,一瞧就晓得上学时是个好学生。并且这份报告的格式,写作手法,都无可挑剔。

要不是梁安娜的父母那层关系,他真心想把这个叫丁一的同志招至麾下。

笔杆子界的猛将。

“报告我看看,你先去忙吧。”

梁处长挥手赶人,他正值年轻,脑袋瓜子转得快,一下子就明白事情棘手不好办。

上午去税务局,梁安娜的父亲还提了一嘴,说梁安娜为了为人民服务的事,在家想了好几天。梁安娜的母亲上次过来时也特地询问,俩口子对姑娘的事十分重视。

可坏就坏在丁一插了一杠子,实话是说,小梁同志的这份报告确实和小丁同志的有些差距。

如果搁在平时,大不了他帮忙运作一番,小梁同志胜出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那个梁主任不声不吭的就把两份报告一起拿过来,还在供销社传得沸沸扬扬,现在谁不晓得丁一同志工作勤奋努力,报告写得认真仔细。

恐怕连其他领导都听说了。

他这边不好瞒下去。

可梁安娜的父母那边……

梁主任回到办公室,高兴的泡了一杯茶,抱着茶缸摇头晃脑,任你阴谋诡计,小丁都靠实力。



第118章 靠得这张破嘴

主任帮着丁一宣传,丁一自己也没闲着,无论谁打听,都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一一复述自己的勤奋努力和刻苦。

秉着低调做人高调做事的原则,她认为,该亮出来时就亮出来,功劳成绩就是要让所有人都晓得,闪瞎他们的眼。做得再好,做得再多,藏着掖着其实等于白做。

当然,报告里面的核心内容她守口如瓶,三两句岔开话题,半个字不提。事情还没定论,不能随意传播。

其实更重要的是,她心里门清,微笑服务一旦传出去,同事们的抗拒会有多大,估计她耳根子不得清闲,搞不好还有大堆人跑去主任办公室抗议。

但是,如果大领导那边通过,有他发话,拍板确定按照报告上面的来,就算大家想反抗也得先被动接受,接受着接受着就成了习惯,还反抗啥子。

况且,也没几个敢反抗大领导的。敢于顶撞大领导的,都不在大厅当售货员。要不被发配边疆,要不在活少体面的部门,要不坐在权重的位子上。

别看丁一上班时间不长,可把单位里的关系户和每个人的脾气性情摸得七七八八。她再怎么大胆,也不敢贸贸然去动某些人的利益,她并不觉得自己怂,只是不打没把我的仗。

双管齐下之下,丁一的口碑在供销社再创新高。

领导那儿她也挂上了号,以至于开会时,大领导特地点名问到她。

处长焦头烂额,正想着打太极,把事情糊弄过去。梁主任已经笑眯眯的接过话头,一开口就收不住话匣子,把丁一夸得天花乱坠,简直是供销社的好员工,前无古人的那种。

于是乎,这次会议延长了半小时。

“丁一同志的报告了?”大领导是个实干型,精瘦干练半秃头,笑容却很和蔼。

“处长拿去看了。”主任迫不及待的告知,“他也觉得丁一同志写得好。”虽说没有直接夸,可他说梁安娜同志的报告写得不成样子,不就意味着小丁的好。

处长,“……”梁主任,可真是谢谢你。

装模作样的在自己面前的文件里翻,眉头越皱越高,满脸的不接和不信,“咦,我明明拿过来的,怎么没有了。”

主任看破不点破,暗忖,你能拿过来才怪,要不是我选在开会的时候讲,指不定你就把小丁的报告扔到哪个犄角旮旯里。

“处长,我去帮你拿。”

站起来作势就往外走,作为下属,当然得为领导分忧不是。

“我去,我去。”处长忙起身,“梁主任不晓得我放在哪。”

主任不是真心想跑腿,无非逼着处长把东西拿过来,目的达到,二话不说一屁股回到座位上。

梁处长,“……”可真不客气。

只拿小丁的,还是小梁的也拿过去呢?

梁处长站在办公桌前,看着梁安娜的报告,一会放下,一会又拿起来,难以抉择。

和小丁的报告相比,她的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只要一起拿过去,小梁同志的报告铁定入不了任何人的眼。

可要是不拿吧,就怕梁主任嘴上没个把门的,一秃噜嘴又给说出来了。

算了,还是不拿,就说让小梁同志拿回去改了。

对,就这么说,反正他也的确准备让梁安娜重写的。只是没想到梁主任走路慢悠悠,吃饭慢悠悠,这回速度却这么快,才一天时间,直接捅到上头去了,打得他一个措手不及。

梁处长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主任果真在听说他只拿了丁一的报告过来时,再度出击了。

“梁安娜同志也写了一份关于为人民服务的报告,处长,我一起交给你的。是不是丁一的报告写得太好,你把小梁同志的搞忘记了。”

梁处长笑着摇头,把丁一的报告递给大领导。

“今儿早上,梁安娜同志跑来找我,说头一回写报告,诸多地方考虑不周,昨晚上想了半宿,又有了新方案,要拿回去重改。”

主任撇撇嘴,马屁精,学我的话,那梁安娜要是能想这个想得半夜睡不着,他脑袋朝下走。

领导看着很好说话,和蔼可亲的像个进价老爷爷,嘴里说出的话也的的确确都是好话。

“刚刚工作,有为人民服务的心和觉悟,这点就很好。至于报告,可以慢慢教,大家都是从不会到会的嘛。”

说完,领导低头一句一句看丁一的报告。

“我也这么跟她讲,可她也有一套理论,说什么要么不做,要做就做最好。”

“梁安娜同志是个进步的好同志。”领导点点头,眼睛盯着报告,嘴里还不忘夸奖一句。

轻轻松松几句话,梁处长给梁安娜挣来了脸面。梁主任大惊,好你个梁处长,一张嘴胡编乱造,难怪当时升得快,靠得这张破嘴。

不行,他也得表现点什么。

“小丁同志来供销社上班,平时不言不语的,我还以为她寡言,没想到是闷声办大事。看到报告,我都吓了一跳。”

领导不停点头,几页看完后递给旁边的老刘,“你们都看看,小丁同志写的……很好。”

梁主任得意,很好比好要好很多呀。

梁处长瞅到,小人得志。

大领导发话,底下的人当然都说好,哪怕觉得不好的,也笑笑说不错。

总之,丁一一战成名。

“小丁同志是高中生吧?”

“是的,成绩在班里第一名,她姥姥以前在时,就以她为荣。哦,她姥姥以前也在咱们供销社上班,张珍华张会计。”

“张会计的外孙女?”

“对。”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小丁总说,不能给姥姥抹黑,在单位从来不提张同志,害怕别人看在张同志的份上,给她派轻松的活。”

“这点值得表扬,供销社是为人民服务的单位,想靠着沾亲带故浑水摸鱼,在我这儿是行不通的。”领导把桌子拍得震天响。

停顿片刻,他又道,“小丁同志的报告,你们下去都讨论讨论,哪里行得通,哪里不好办,明天咱们再开会,大家拿个章程出来,为人民服务不能只在嘴上说说,必须落到实处。”

偏头看着主任,“梁主任,小丁同志要好好培养。”



第119章 原来她就是丁一

食堂里,丁一打完饭,环视一圈特地跑到右边空荡荡的位子那里坐着,一圈就她一个人。

平时吃饭,都和大家一起,三个一伙五个一群,突然一个人坐一处,就有人纳闷,跑过来询问,“小丁,你咋一个人坐这里?”

“这边没人,我来看看到底是为什么?是座位坏了,还是离门近温度高,或者还有其他原因?”

听得人直咂舌,听说小丁同志一直默默的观察,她原先还不信,这下信了。

“那我不耽误你了。”

端着碗就走到大部队那里,遇到有人好奇想过来问的,还帮忙解释阻拦一番。

大领导也是个食堂族,日理万机的,在食堂最方便。端着饭盒就往空处走,他不喜吃饭的时候扎堆,确切的说,也不是不喜欢,是他发现大家跟他在一起吃不好后,自动不往人多的地方凑合了。

一眼瞅到丁一坐的那一块,端着饭盒就往那边走。

“小丁怎么一个人坐那儿了?”

“她说那边坐的人少,想找出人少的原因。”

“丁一同志工作真认真。”

“可不,瞅着她在吃饭,其实在工作。”

“哎……”

一连串的话飘到大领导耳中,他眯眯眼睛,顺着几个女同志指的方向望过去,原来她就是丁一。

丁一看似在大快朵颐,余光却悄悄乱瞄,瞅着大领导的身影,赶紧老老实实的低头。不大会,一个饭盒印入眼帘。

心里窃喜,来啦来啦。

抬起头,瞳孔猛地放大,装作惊讶地样子,“领导。”慌忙想起来,三两下脱下口里的饭和菜,用手背胡乱擦两下嘴,立正站好,“领导中午好。”

“丁一同志,坐。”领导笑容满面的,手往下示意,自个儿坐到丁一对面。

“领导,你也在食堂吃饭?”明知故问,拉开话题。

“嗯。”

“平时都没看到你……”才怪。

丁一瞅着领导碗里的苦瓜,“高师傅手艺特别棒,吵得苦瓜一点都不苦,我向他请教了好几次,可无论自己回去试,怎么都做不出不苦的苦瓜。”

“那现在学会没?”

“哎,”丁一摇摇头,“术业有专攻,我觉得还是工作简单一些。”

大领导笑笑,“小丁同志工作态度挺好的嘛。”

“谢谢领导夸奖,”丁一冒着星星眼,一副有夸奖万事足的样子,开心的道,“都是为人民服务。”

大领导波澜不惊,始终笑眯眯。

其实心底已经在衡量,小丁同志经得住夸,没有得意忘形,行事大方得体,说话不卑不亢,张珍华同志教育有方。

“小丁,你的报告写得不错。”

“都是领导们教导有方。”

“梁主任说,他没帮你改过一个字。”

“虽说文笔上他没动手,可在工作中梁主任帮过我不少。平时遇到不懂不会的,但凡问他,他总是不厌其烦的教。对于我思考人民服务的事,他也给了许多支持,从来没觉得我是在胡闹。”

大领导默默点头,是个知道饮水思源的。

“小丁,你以前学过写报告?”

“上学的时候,跟着老师学过。”

“都没听你说起过。”

“随便写写,不擅长,不好意思提。”呵呵,专门跑去给你讲,估计你觉得我想往上爬想疯了。

“年轻的同志,不要妄自菲薄嘛。”

“谢谢领导支持我。”丁一顺杆子爬。

“……”

大领导意外的瞅了丁一一眼,脑袋瓜子挺活泛的。也是,梁主任多中立的一个同志,轻易不跟人脸红,跑大会上跟梁处长对着干,就为了眼前的女同志,想必,她定有闪光点。

“小丁,你觉得售货员的工作怎么样?”大领导有些想法,想把丁一调走,写材料的好手放在大厅实在是屈才。

“领导,为人民服务,哪里有需要就去哪里。售货员的工作看似简单,实际上一点也不简单。”丁一以为领导问的是报告上的事,话题不由自主的往上面靠。

“哦?说来听听。”听听丁一同志的高见。

“售货员直接跟顾客打交道,虽说只是简简单单的把东西拿给顾客,但是涉及的方方面面多着了。如何让顾客买得放心买得舒心,怎么让顾客买完东西开开心心的离开……这都是学问,值得深究。”

“把你的深究的结果说给我听听。”

“咱们供销社的东西,质量过关,价格公道,童叟无欺。”丁一先把供销社夸了一遍,挑着好的来,果不其然,大领导轻轻的点头。

“除了质量价格之外,剩下的就在人身上。首先第一点,我觉得可以用四个字,微笑服务……”

丁一把微笑服务拉出来,巴拉巴拉大讲特讲,微笑的好处,微笑的结果,微笑的态度,当然不让对比,苦瓜脸办公带来的影响。

大领导开始没法言,只当个忠实的听众,一会儿皱眉头沉思,一会儿轻轻点头。等丁一讲完,他才说出心中的疑惑。

“小丁,你应该知道,让同志们微笑着去卖东西,难。”

“红jun长zheng二万五千里,也难,可大家齐心协力排除万难,还是成功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那你觉得这个难处,应该用个什么样的方法排除?”

“最简单的,就像报告里面讲的,设大厅组长,让顾客参与到选组长之中来。他们可以给售货员打分,得分越高者越好。自然,得到的差评达到一定数目时,则取消选组长的资格。”

“继续说。”

“至于最后到底选谁做组长,决定权还是握在领导手上。”

大领导放下筷子,思量着丁一提出的办法。

“相信这样,微笑服务的进展会顺利许多。万事开头难,只要开头做好,后面就容易了。”丁一继续派定心丸。

这顿饭创丁一的吃饭时间新高,足足吃了两个半小时。直到下午上班,大领导和她才拿着饭盒离开,前者回办公室,她回大厅。

刚刚出现,大厅的同事们呼啦啦围上去。

“小丁,你跟大领导谈什么啊?”

“你们一直说到现在吗?”

“我看领导笑笑的,你们谈的很开心吧?”

丁一,“就说了些工作生活,没啥子大事?哎,安娜同志哪儿去了?”瞅了半天没瞅到她。

“处长把她叫走了。”



第120章 家学渊源

梁处长和颜悦色的看着梁安娜,手中拿着她的报告,“安娜同志,第一次写报告吧?”

梁安娜脸色蜡黄蜡黄,抿抿干沽的嘴唇,“处长,写的不好。”

“写的不好不打紧,只要你好好改,还是有希望的。”

“希望?”梁安娜不解,“什么希望?”

梁处长愣住,“你晓不晓得让你写报告是为啥?”

“主任没说,就让我交报告。”梁安娜摇摇头。

“……”

梁处长噎住,缓缓放下手中的报告,梁局长俩口子挺精明的,怎么姑娘这么,这么的没脑袋,看着也像是个机灵的呀。

往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让你写的是为人民服务的报告,你不是有新想法新办法新见解吗?怎么没在报告中体现出来?”

“我写了啊。”梁安娜纳闷,她又不是傻,主任让她写为人民服务,她肯定要把自己的观点加上。

“你写了?”梁处长惊讶,诧异的瞅了梁安娜一眼,拿起报告再次低头一句一句读起来,“哪里?”

“第三自然段的最后一句。”

梁处长顺着段落往下找,不可置信的问道,“就这一句?”

也不等回到,眼睛前前后后的扫,确定其他自然段里的都是废话,华而不实的马屁话。

“对呀。”梁安娜点点头,别看这一句,可管用。

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有好处,不愁供销社的员工不热心的为人民服务。

“报告上你建议,给表现好的员工奖励。”梁安娜的建议有且仅有这么一条,只短短的九个字。

“对,就跟考试一样,排个一二三名,第一名奖励两块钱,第二名一块钱,第三名五毛钱。”梁安娜补充道。

梁处长纳闷了,“既然想的明白,报告中怎么没体现出来?”

“奖励只是我自己随便乱说的,可以多点,也可以少点,写上去就固定了,不太好。”

梁处长觉得自己任道重远,本来以为梁安娜同志是心里没谱才通篇废话,却原来她一点不糊涂。更好奇了,既然知道,怎么不写出来。

他哪里会知道,梁安娜会如此写,正是“家学渊源”。家里有两个领导,哪怕没有写过报告,可耳濡目染之下,也多少沾了丝报告的气儿。

记得父母都讲过,无论什么报告,都要跟着zheng策走,要跟着dang走,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讴歌赞扬。

为了引人注目,开头和结尾必须拥护dang的政ce和方zhen。

她牢牢的记住这点,也的的确确准备按照这样来处理。只是咬了半天笔杆子,发现除了一句“给表现好的员工奖励”外,竟然找不到其他不是废话的话来凑数。

这不,索性讴歌力度再大点,赞扬的话再多点。反正总是夸奖,多多益善。

梁处长停顿片刻,想起税务局的梁局长,又想到即将毕业的姑娘,认命的指着旁边的凳子,对梁安娜道,“你坐下来,我跟你分析分析。”

好吧,梁处长这一分析,一下午就过去了。

当然,在他的帮助之下,梁安娜的一页报告已经涂涂改改的不像话,大概除了她自己能认出来,其他人都不晓得写的啥。

“晚上回去就按照我教的重新写一份,明天早上给我。”

“谢谢梁处长。”

“小梁,好好写,上面没拍板,你就有希望。”

“嗯。”梁安娜重重点头。

梁处长确实有两把刷子,经过他的润色和指教,梁安娜的报告简直大变样,跟整了容似的,由一个丑姑娘变成大靓女。

洋洋洒洒写了七页纸。

不错,比丁一的还多一页。

见到新鲜出炉的报告,梁处长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就送到大领导手中。

话谦虚的不得了,“小梁同志刚才交上来的,还真别说,跟上一份天差地别,要还是像上份那样,我就不打算拿过来。”

大领导笑着接过来,匆匆瞟了几眼,心里有数了,梁处长背后指点过,风格和他平时的报告几乎一样。

“好的,我看看。”

梁处长信心很大,他觉得梁安娜胜算很大。

小丁同志提出的微笑服务,在他看来,好是好,但是实行起来困难重重。

相反,小梁同志的奖励政策容易实行,虽说每个月要拿出一部分钱做奖励,可供销社是个大单位,块把两块钱还是出得起的。

况且,丁一同志提出让顾客参与到员工的评选活动中,对于这点,他非常不赞同。他们供销社多少人挤破脑袋往里进,凭什么让个外人来指手画脚,简直是天方夜谭,滑天下之大稽。

已经决定了,等过会开大会讨论的时候,就着这点狠狠地批,一定会有很多人跟他统一战线的。

梁处长所料的半点不差,领导们再次开会时,与会人员大概分为两派。

一派以梁主任为首的“革新派”,支持丁一的建议,认为可以尝试。

一派以梁处长为代表的“守旧派”,大批特批微笑服务,自然而然的,认为梁安娜同志提出的奖励政策好。

至于大领导,坐在最上守,一言不发,但是耳朵警醒着,对于大家的谈论,一个字没漏掉。

丁一在大厅里翘首以盼,用度秒如年形容都不为过。

主任还没出现,是会还没开完,还是她的建议没通过?

一趟一趟的往厕所跑,一遍一遍的敲主任的办公室门。

好吧,看来会还没开完。

等到快下班的时候,主任终于来大厅“盯大家”了。

丁一心怦怦怦直跳,偷偷觑着主任的脸色,无愤怒无兴奋,什么情况?

主任露了个面匆匆又走了,她后脚借着上厕所追过去。

“主任。”

“小丁,莫急莫慌,慢慢来。”

“还要再考虑?”

“小梁同志重新写了一份报告。”

说实话,他看到后都吓了一跳,暗暗后悔,当时不该心急把报告拿给梁处长,应该直接拿到会议上去,那还有梁安娜什么事。

丁一听懂了,梁安娜后来的报告写的很好。

“主任,没到最后呢,谁胜谁负还不一定。”

“你能有这个心态最好。”

主任迈着稳健的步伐,转身离去。

丁一抬头望向远方的天空,湛蓝湛蓝的没有一丝杂质,微风轻轻吹过,像姥姥的手抚摸着她的脸庞。

她老人家的口头禅,希望在前方。

偏头看着大楼的顶层,大领导的办公室在那儿。



第121章 大红人

丁一改道了,借着锻炼身体的由头,她上下班重新选择路线,和大领导成了同路人。

当然,她不会傻到跑过去对领导讲,“领导,我也往那边跑步,跟你同路耶。”

那样显得太刻意。

她算好时间,掐着点甩着膀子慢跑,不一会大领导从办公室大楼出来,这不俩人一前一后。

丁一说是跑,其实就是走,只不过胳膊甩动的幅度大点,跑了一段距离,累得两手撑在大腿上,弯着腰直喘粗气,斜撇着头惊讶地道,“领导?”

大领导看着丁一,“小丁同志跑步呢?”

丁一迅速放下胳膊,立正站好报告道,“是,领导,有了好身体才能更好的为人民服务。”

刚刚小跑运动过,她的皮肤白里透红,汗滴挂在发梢上,正一下一下的荡秋千,小脸上充满自信,“我坚持早晚跑步锻炼身体,从最开始的一千米到现在的三千米,每天都在进步。”

“小丁同志身体力行,从自己做起呐。”

“都是为人民服务。”

“以前也跑这条路?”

“没。”丁一摇摇头,露出洁白的牙齿,“今儿头一次跑三千米,才往这边绕。哎,不过领导,好巧,我第一次跑这条路就遇到你了。”

言语真诚的不得了,大大的眼睛里盛满喜悦,丁一觉得自己很有表演的天赋。

心底的小黑人提问,“不晓得领导信了没信她的说辞?”

“肯定信了。”小红人就是这么自信。

遇上第一次,就不愁第二次。

丁一和大领导越来越熟。

当然,在旁人眼中,她是大领导跟前的大红人。

她乐得让大家误会,多美丽的误会,和大领导关系好,很多事情就好办了。

每天都有人去询问她跟大领导的谈话,丁一总是笑眯眯的道,“也没说什么,就拉了点家常。”

的确就拉了家常。

可别人不信呀,她越是那样,大家越认为她瞒着。

随着她得了大领导青眼的说法越传越盛,如何更好的为人民服务也终于尘埃落定。

丁一一次又一次的和大领导偶遇效果真心不错,“守旧派”出走了两名成员,加入“革新派”,双方在人数上打成平手。

只剩下大领导没表明立场。

十来双眼睛齐齐看向他。

大领导建议投票决定,最后“革新派”以一票之差胜出。

那至关重要的一票是谁投的,不言而喻。

大领导支持丁一,梁处长嘴巴张开又合上,还是一个字都没说。

领导指定主任为微笑服务的负责人,并直接任命丁一暂代小组长,协助主任做好微笑服务的工作。

主任满口应承下来,拍着胸脯子保证一定不负领导所托。

必须做出成绩,有位领导明年退休,他退休了,自然有人往上上,一个萝卜一个坑,多了一个坑,他这个萝卜也想挪挪。

希望就在眼前,只要这回的微笑服务推广的好,给功劳簿添上光彩漂亮的一笔,他往上升的概率大大的。

长江后浪推前浪,小丁同志未来不可限量。

主任又想起丁一的结婚理论。

暗暗的寻思,等微笑服务的活动完成得七七八八,再给小丁提提。多好的姑娘,多优秀的同志,虽说嫁给三儿子有点亏,可三儿子是个疼媳妇的,小丁也不算太亏。

至于梁处长,他压根不想接微笑服务这个烫手山芋,他就没想过它会成功。因此,大领导吩咐主任为负责人时,他举双手赞同。

冷笑地看着激动的主任,先笑笑吧,等实行起来有你烦的时候,到时候别来大会上喊苦喊累喊不好弄。

要不是大领导支持,处长恨不得让主任签下军令状。

丁一再次被叫到主任办公室,“小丁,要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为人民服务,应该的。”丁一咧开嘴,开心呐。

她的党员,她的办公室,她的喝茶看报。

她来啦……

主任简要的传达了大领导的意思,重点突出她升官了,现在为大厅的组长。

呵,这么快?她变成组长啦?丁一眨巴眨巴眼睛,意外惊喜?

组长有没有办公室哩?

不对,只是个暂时的。

“小丁,你说说,你打算怎么做?”主任把丁一叫过来,不光单单是告诉她升官的消息,主要是想听听她准备如何开展工作。

“听主任吩咐。”

主任暗暗点头,小丁没得意忘形,不像那些升了个小官,就以为了不起,尾巴恨不得翘上天的年轻同志。

“你先说说。”

“我觉得,主任应该先开会,把大领导的决定传递给大家。”

必须让大家都晓得,事情已经经过大领导点头,他们只是听命令行事。

否则开展起来困难呀。

主任显然明白这个理,“你下去后通知她们明天提早二十分钟到供销社,大家开会。”

“就说传达领导决定,每人都必须参加,不能缺席。”想想,主任又加了这句。

丁一又接着道,“我认为,应该先抛出好处,比如小组长的位子……”

“小组长,你……”

“我只是暂代的,咱们那个位子以能力取胜,谁表现的好就换谁。”

主任半眯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丁一,见她神情不似作伪,有点搞不懂了,这小丁是真傻还是假大方,竟然愿意把到手的职位拱手让人。

丁一仿佛知道主任所想,意外吧,想不到吧,我丁一就是这么大方的人。

怎么可能?

志不在供销社,不在乎一个小小的组长。

“主任,等好处全部抛完后,再提竞争当组长的事。其实就是考试,只不过平时的考试是做卷子解答题目,咱们是比服务,行事变了本质没变……”

丁一跟主任一直商量了几个小时,直到快下班时才放人离开,不得不放,还等着她传达次日开会的事情了。

刚刚出现在大厅,众人的目光刷刷刷投在她身上。

“小丁,不,该叫丁组长了。”

“邱大姐,还是叫我小丁,我只是暂代组长,组长花落谁家,还看表现。”

“怎么个看法?”

“明天上午开会,主任会讲。”丁一笑眯眯的,“七点四十开会,主任传达大领导的决定,同事解惑。”

“知道了。”

大家都想知道怎么样才能选上组长,无一个抱怨不该提前开会。

事情顺利的丁一不敢想象,看吧,有时候也没有那么难。

心情灿烂,哼着歌刚走出供销社大门,就瞧见远处的丁荣发。



第122章 白日梦

“前天你还来供销社买东西了。”丁一毫不留情的戳破丁荣发的谎言。“无事不登三宝殿,找我啥事?”

“妹子,再过五天我就要去北方。”

“我知道啊,”丁一点点头,抬起脚踢走旁边的石头子,看着它咕噜咕噜滚到草林里复又抬起头,“你已经提醒过我不下三次。”

丁荣发薅薅头发,“妹子,这次的货比较多……”

“我办事你放心,都答应了,绝不反悔。”

“谢谢妹子了。”

越是临近出发的日子,丁荣发越焦急,总是担心出岔子,从不失眠的他也开始半宿半宿的睡不着。以前听人家说睡不着,他总嗤之以鼻,没想到这么快就应到自己身上。

要他说,失眠真他妈不好受。白天上班时,往座位上一坐,瞌睡就来了,头连点直点,磕到桌子上碰了老大一个包。

更恐慌的是,他做了个白日梦。梦到临出发时,妹子两手空空的跑过来,说米没有了,面也没有了……

他刚听到这,急得两手直往前扒拉,一个不小心,身子一斜哐当一声摔到地上。

闹了笑话无所谓,没有米面才可怕。

这不,下了班连饭都顾不上吃,眼巴巴的跑过来找人,就为求个心安。

“妹子,咱啥时候拿货,要不要提前几天?”

“和以前一样,你出发的那天早上装货。”

“东西有些多,会不会来不及?”丁荣发患得患失。

“你有地方放?”丁一无所谓,货随拿随有,只要交易地点安全,时间不是问题,哪怕马上交易都行。

丁荣发使劲一拍脑袋,瞧吧,人没睡好,脑袋都不中用,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摇摇头,沮丧的道,“没。”

“放心,大不了我提早半小时过来,天亮之前你肯定可以拉着货离开,不会耽误你赚钱的。”毕竟你拿了货我才能赚钱,东西不出手,搁在空间里也是当摆设。

只能这样了,丁荣发安慰自己,就算提前拿到货,他也没处放,车子是公家的,单位指不定随时要用,放在自己家里也不安全,上次半夜进家里偷东西的贼还没抓到了。

可怜巴巴的道,“妹子,哥哥能不能过个好年就看你的了。”

“离过年还有半年呢。”着什么急,接下来的国庆,元旦,腊月,全都是采购囤货的好日子。

“哥哥就指望这趟赚点钱娶媳妇,到时候让你嫂子给你包个大大的红包。”丁荣发对着丁一笑得无比狗腿。

“……”可拉倒吧,八字没一撇的事,连嫂子人在哪儿都不晓得,还红包哩。

“妹子,你最近忙啥呢?这两天我在半路上等你,连影子都没见着。”

丁荣发的出发前综合症犯了好几天了,为了减压特地在下班后在丁一平时经过的路边等着,看看志同道合的合作伙伴,好歹心里没那么慌不是。

可谁晓得,一连几天不见人影。

这下可好,新扑通扑通直跳,越来越焦急,日有所思日有所梦,再也等不住,跑来供销社门口堵人了。

“供销社在搞创新,比较忙。”

“听起来妹子是创新的主力军哪。”否则忙啥,像他们单位,除了跟货车有关的事情外,他全都不在意,哪个升官了哪个退休了,通通跟他没关系。

自己爬不上去,净看着别人往上爬,心里难受,干脆眼不见心不烦,两耳不闻升职事,想法子多赚点钱,比啥都来得实际。

丁一点点头,“还行吧,都是为人民服务。”

“对,妹子一心为人民服务。”丁荣发顺口就接,不敢有半点得罪丁一,以前就不敢,在做了白日梦后更没胆了。

“那是,要不是为人民服务,我能冒着大风险卖粮食你?无非就是看着你能把粮食卖给缺粮的人,解人缺粮饿肚之所急,功劳谈不上特别大,但还是有一点的。”

“……”

丁荣发目瞪口呆,他奶奶的个腿,妹子这张嘴忒厉害,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真是活到老学到老,瞅瞅人家这话讲得真漂亮,明明是个投机倒把的,硬生生的让她胡扯成为人民服务了。要不是了解对方,他真被忽悠过去了。

“妹子,供销社搞什么创新?”丁荣发按耐不住的打听,供销社和他的生活息息相关,多打听些肯定没错。

“微笑服务。”

“笑着为人民服务?”丁荣发皱起眉头,诧异的询问。

“瞧吧,我就说这名字取得好,通俗易懂,你一听就晓得咋回事。”

“怎么个笑着服务法?”

“你去买东西,是希望售货员对你笑,还是对你摆臭脸?”

“这就是微笑服务。”

“那还用问,当然笑啊。”我又不是有病,喜欢看苦瓜脸。

“妹子提出来的?嗯,肯定是妹子提的,妹子想人民之所想,办实事办大事,为大家谋福利。”丁荣发自问自答,余光偷偷瞥着丁一,见她脸上带笑,就晓得自己猜对了,马屁话成串的往外冒。

“也没形容得这么夸张。”

“妹子在供销社上班,实乃人民的福气。”

丁一嘴角高高翘起,不过嘴上却端着,“都是工作,都是……”

“为人民服务。”

丁一,呦呵,学会抢话了。

“行啦,还有其他事不?”明上午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早点回去复习完知识点,早点睡觉。

“有。”

说着,丁荣发在荷包里掏啊掏,掏出皱巴巴的一团纸递过去,“给林文凤的信。”

“她的?”丁一挑挑眉头,手快的接过。

林文凤走了也有一二十天了,丁荣发连写好几封信,向她讨要五百块巨款,可就是杳无音信。

“这不是你的字迹吗?”丁一左瞧右瞧,大眼睛里全是疑惑。

“对,我写给林文凤的讨债信。”

丁一随手往下翻,好家伙,四封呢。

“退回来的?”

“嗯,前几天一道退回来的,信封上说查无此人。”

“那是胡扯,你四封信就不是一个时候写的,搞来搞去一起退回来,林文凤肯定又耍手段了。”

“妹子,这回出差从她那边经过……”

“想去要就要呗,事先讲好,五五分。”

“……行。”丁荣发咬着牙齿答应。



第123章 好戏在后头

早上,丁一特地多吃了两个包子,吃饱了才有精神干活,一会开会要花大力气的。

梁主任容光焕发,老早把丁一喊到办公室,“小丁,一会会议你来举行。”总要给年轻人表现的机会,如此这般,也好提携提携小丁。

“主任,你是领导,当然你来更合适。”

“你来举行,我在旁边看着。”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丁一暗自庆幸,看吧,多吃两个包子还是很有必要的,“主任,那我先下去准备准备。”

主任摆摆手,“去吧。”

丁一转身出门,刺目的阳光直直打在身上,虽没有正午时那般炙烤的温度,实力却也不容小觑。沿着走廊慢慢走到树荫下,她深呼吸几口,一点一点的思考。

以什么为引?

怎样讲才能做到既不引起大家的反感,又让他们安安静静的听完?

大家会问些什么问题?

要怎么答才能打消他们的疑虑,认认真真的参与到工作当中?

丁一尽可能的找出问题,然后在脑海中一一作答。事前工作虽说做得比较急,但是充分。

不得不说,打有把握的仗的确来得更容易些。

为了引起大家的兴趣,她直接从大厅组长入手,巴拉巴拉重点讲了当组长的好处,以及人人都可以当,有能者居上的重磅消息。

果不其然,这个大家最感兴趣。

现场一片热闹,气氛空前热烈,大家瞅着丁一跟看着自己亲人似的,一个个小丁小丁,喊得无比亲切。

主任在旁边瞅着,大感欣慰,甚至觉得自己完全可以不必来。本来是替小丁镇场子的,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她完全不需要帮忙,一个人应付轻轻松松。

梁安娜冷眼旁观,叫大家一个个冲昏头脑,咧开嘴巴笑得合不拢,深觉丁一有心机,用一个鱼饵引得众人纷纷上钩。

不过她不急,急得是丁一,好戏在后头。

事情如丁一所料的半点不差,在大家兴奋过后,有那种聪明的大声地问道,“小丁,当这个小组长有什么要求?”

话一出口,现场安静的落针可闻。

谁不想升职当官,当上小组长,且不说不用天天站柜台,就组长的那点小权利就够大家挤破脑袋竞争的。

众人齐齐竖起耳朵,目光炯炯的盯着丁一。

梁安娜也不例外,她想瞧瞧丁一到底怎么把事情圆过去,如何让大家接受笑脸相迎顾客,笑脸欢送顾客。

父母已经晓得供销社的事,他们告诉她,切莫着急,笑到最后的才是胜利者,有时候,站得越高摔得越狠。

丁一站在最前面,环视大家一圈,她又等待片刻,吊足大家的胃口,才继续开口。

“咱们这个单位了,叫供销社,说简单点,就是卖东西给别人……”

“小丁,你直接说,这些我们都晓得。”邱大姐心中那个急,眼瞅着还有几年她就退休,如果退休前搞个官当当,退休后的工资也要往上涨涨。

事关切身利益,邱大姐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小丁同志说的都是有用的,听她讲完,有问题一会儿再问。”作为镇场子的,主任终于找到机会秀存在感。

领导发话,众人到了嘴边上的话齐齐咽回去。没办法,主任积威甚深,平时老板着个脸,一言不合就兑人。

丁一接着往下,“顾客进来买东西或者不买东西,我们都站在那里,有的人服务态度好,有的人服务态度一般,小组长选谁?当然选服务态度好的。”

现场十几双眼睛眨啊眨啊,静等丁一的后续。

“我讲完了,”丁一双手一摊,“可以问问题了。”

没准备一股脑倒出去,就打算一点一点的引着大家,让他们自己带出话题。

重在参与,有了参与他们才会有被尊重的感觉,做起事来干劲十足。

如果像上头下发通知那样寥寥几句话转达,对她而言目前的确轻松了,可苦都在后头等着。拿领导说事,大家被动的接受,可终究不甘不愿满腹牢骚,十分不利于微笑服务活动的展开。

“怎么算服务态度好,这个好法有个啥评判标准?”好吧,梁安娜终于忍不住,率先问出大家的心声。

丁一有备而来,压根不怕梁安娜的“捣乱”。就怕你不来,闷声不坑憋着坏,来了我就不怕,保准让你心服口服。

“服务好不好,我说了不算,主任说了算一半。”

主任点点头,他作为大家的直属领导,还是有些话语权的。不多,只一半而已。

“剩下的一半谁说了算?”邱大姐作为老资历,事事冲在前头。

“剩下的一半再分为两半。”

“哪两半?”

“一半自己说了算,自己表现的好不好,自己最清楚。当然,这个自己说必须实事求是,不能夸大其词,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每个人都要有杆秤。”

“最后一半了?”梁安娜冷笑,眼睛紧紧盯着丁一,任你舌灿莲花,看你这回怎么接招。

“同志们,咱们作为大厅售货员,为谁服务?”

“为人民服务呀。”这还用得着问,大家都有晓得的事。

“所以,”丁一笑笑,“人民说了算。”

“啥?”

“小丁,你说的啥意思,我咋有点听不明白。”

“什么是人民说了算?”

“对啊,人民那么多……”

会议室炸开锅,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抛向丁一。

“糕点只有吃了才晓得好不好吃,东西只有用了才晓得好不好使,同理,咱们的态度好不好,顾客最晓得。”

“小丁,咱们供销社的职工,凭什么让个外人说了算?”

“是啊,小丁。”

丁一手掌朝下,示意大家安静,听她解释,“怎么可能让外人说了算,这不有主任,还有你们自己评价吗?”

“刚才的最后一半,你的意思就是让顾客来插手我们的服务态度。”梁安娜不怕水浑,拿着把柄可劲的搅。

“小梁同志,你觉得自己的服务态度怎么样?”

“当然好了。”梁安娜挺起胸膛。

“那你还怕什么?”

“谁说我怕了。”梁安娜望望大家,虚张声势的道,“我表现好得狠。”

“你都这么自信了,还担心别人说你坏话?身正不怕影子斜,越多人参与评价你应该越高兴才是,那样胜算才更大。”丁一间接的给大家提醒。

“呃……”



第124章 都是福利呀

丁一堵得梁安娜哑口无言,其他人俱都被组长两个字吸引过去,大会无惊无险的开完。

主任不住的点头,小丁办事靠谱,这件事交给她来做,他放心。

大领导也密切关注着,虽说拍板定下微笑服务,但是如果效果不达预期,及时止损也不是不可能。在听到助手汇报丁一的会议内容时,笑笑的道,“小丁同志有闯劲,脑袋瓜子也灵活。”

“那么一大帮难缠的女同志,硬是让她搞定了。”助手顺着领导的话往下讲,跟大领导肚子里的蛔虫似的,知道他喜欢听啥样子的话,这不丁一风头正劲,不吝啬的夸奖几句。

大领导端起手中的茶缸,轻轻吹走嘴边的茶叶,抿一口茶,咂摸咂摸嘴。

“困难还是有的,方法也是有的。”

“还是领导慧眼识人,让小丁去办。要是搁别人身上,大厅的那群人指不定得闹多大。不说其他人,就算让我去办,也不能保证处理得有小丁同志这么漂亮。”

大领导早就发现大厅的弊端,也见过不止一次售货员黑着脸吼人,一副你爱买不买不买拉倒的架势,瞅到他去了,售货员态度有所好转,脸色缓和了,口气也好了,等到他转身,骂声又在背后响起。

他深知,要改变大家动不动就黑脸的行为,得从根子上来。私下里也和助手讨论过,俩人一致同意设立个小组长的岗位,谁表现好谁上,和丁一的意见不谋而合。

不过让他惊喜的是,丁一提出让顾客参与评分之中,这点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下去细想之后,忍不住直拍大腿,这是个好法子呀。

供销社为人民服务,让人民自己评价服务,岂不是正正好。

如此一来,售货员们办事也有个怕头,不会再向从前那般,我就是老大我说了算,你不买就滚蛋。

更为关键的是,他们参与却没有决策权,决策权还是在他们手中。

权力没有旁落,却又能改变大家的工作状态。

大领导不住的感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对着助手语重心长的道,“我们这些老家伙,迟早有一天要退休,供销社要交给年轻人,就当提前磨练磨练了。”

助手的心扑通扑通直跳,他跟了大领导十来年,毕业之后考进供销社,靠着一手好字和文笔得了大领导青眼,直接提到跟前,这一呆就是十年。

对大领导了解的不得了,连他喜欢吃肉不爱鱼都清楚。

也存了一份往上爬的心,野心大着了,就想等着大领导退休的时候,他上去。把大领导的行为习惯摸得透透的,人家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就晓得是啥意思,也算是下了苦功夫。

平时跟在大领导到市里开会,就有意识的和上面的人结交,抓住每一丝一毫的机会。

“小丁同志是个优秀的好同志。”助手面不改色的道。

大领导点点头,放下茶缸,“行啦,小潘,密切关注,有什么事再来跟我汇报。”

“嗯。”

小潘回到座位上,面前的报告都没心思看,细细地咀嚼着大领导的每一句话。

丁一给大家开完会,转身出去就忙起来。

一人一个编号,从一往下排。

又喊来邱大姐,让她帮忙找服装厂的人过来晾尺寸,做工作服。

邱大姐是单位的老人,快退休的那种,要说大厅里谁的资历最老面最大,就是她。别看梁安娜背景硬,但是平时对着邱大姐也是笑意盈盈的,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道理谁都懂。

只要把她搞定,丁一觉得后续工作的展开会容易很多。

邱大姐有心表现,虎视眈眈的盯着小组长的位子,见丁一找自己做事,哎呀,可不像平时那种推三阻四,满口应承下来。

丁一巴不得邱大姐能者上,她资历老服众,说话有威信。

别瞧着主任也服众,可跟邱大姐还是不一样。

主任是靠官威压着大家服,大家面服心不服。邱大姐作为知心老大姐,见证了供销社的风风雨雨,所谓走的桥比别人走过的桥都多,说出的话还是有点说服力的。

要是丁一有心争权,她首先提防的就是邱大姐这种人,得人心,胳膊一摇就有呼应。可她有鸿鹄之志,区区一个供销社大厅小组长,压根没放在眼里。

要不是为了过上看报喝茶的清闲日子,要不是为了党员这个珍贵的名额,要不是为了提前锻炼自己,她才不愿意当出头鸟。

“小丁呐,工作服是单位出钱做?”

“对,单位出钱。”

“哎呀,那好。”邱大姐高兴的直拍大腿,胖胖的身躯抖三抖,眼睛眯成一条缝,“一会就告诉他们去。”

“这是单位对咱们售货员的奖励,奖励咱们辛苦的为人民服务,不收钱。”

邱大姐也是个妙人,“都是小丁同志争取下来的。”

“还是领导大方。”

“对,领导好,社hui主yi好,主xi好。”

“邱大姐,衣服按照每个人的尺寸来做,不过左胸这里,”丁一抬起左手示意位置,“就是这里,要刻上咱们供销社的名字,名字下面再加上编号。”

“把名字加到衣服上?”邱大姐有点搞不懂,好好的衣服加上供销社的名字干啥。

“对,只要咱们一穿上工作服,人家就晓得我们是供销社的正式职工。”丁一朝邱大姐扬扬头,右手在空中从左至右画一条线,“你想,大家站在一处,好家伙,齐刷刷的整齐制服,多神气。”

邱大姐跟着乐呵呵的,暗忖,还是年轻人脑袋好使,瞅瞅小丁这一出又一出的,整得人听着就高兴。

都是福利呀。

“那行,我跟服装厂的人好好商量商量。”

“编号别忘了,每个人都有编号,确定了就不能改,晾尺寸之前,你再给他们讲讲。”

“这个无所谓,就一个数字嘛。”邱大姐不以为意。

邱大姐屁颠屁颠的跑下去执行工作服的事情了。

丁一瞅着她的背影,满意的点点头。难怪都喜欢当领导,这种安排人做事的感觉,真爽。

她才不会告诉邱大姐,那编号是给顾客使用的,方便顾客给售货员做评价。

等邱大姐知道的时候,大家已经高高兴兴的穿上衣服一个月了,想后悔都来不及。

当然,这都是后话。



第125章 供销社的新**

丁一把工作服的事情交给邱大姐,同是售货员的陈大姐不淡定了,悄悄找到丁一,“小丁,那个啥子微笑服务就是笑着卖东西是吧?”

看吧,鱼儿靠过来了,丁一心中得意,等的就是你。

陈大姐比邱大姐小几岁,却一向看不惯邱大姐在单位里倚老卖老,平日里逮着机会跟她作对,俩人面不合心也不合。

且陈大姐此人好胜心很重,但凡有人说一句邱大姐好,她一定会找个机会在此人面前表现,就为了得对方一句好或者更好的评价。

主任害怕两尊佛一言不合动手打架,特意把她俩一个安排在东边的柜台,一个安排在西边的柜台。

相对于主任只求俩女同志太太平平,不吵架不打架,丁一却有不一样的看法,完全可以利用她们的不合做点什么。

把陈大姐的脾性摸得透透的,故意当着她的面把工作服的事情交给邱大姐,就晓得陈大姐坐不住。果不其然,这才多大会,陈大姐寻过来了。

“陈大姐,你刚才就表现的很好,顾客来买东西时,热情的给她做介绍,再高高兴兴的把人送走。”丁一毫不吝啬的夸奖。

“哎呀,我平时就这么做的。”言外之意,我就一直用微笑服务客户。

丁一自动忽略掉这句话,大家同在一个大厅,谁不晓得谁?有些话只能听听,当不得真。

“刚才那顾客出去的时候,一个劲儿地对着同行的人夸你,说你和气没架子。”

陈大姐眉开眼笑,“真的吗?”想想又加了句,“小丁没骗我这个老太婆吧?”

“什么老太婆,”丁一满脸的不赞同,“陈大姐身体棒棒,工作的黄金年龄,正是为人民服务的大好年纪。”

一番话逗得陈大姐合不拢嘴,“小丁,小刘她们都在问,怎么个微笑服务法?”

好吧,讲到正题了,鱼儿咬钩了,一切按照计划进行。丁一也不准备再兜圈子,用手抓抓头发,“陈大姐,你看我这也挺忙的,要不你指点指点她们?”

“行,那我就帮你搭把手。”陈大姐应得无比迅速,生怕丁一反悔,“那……小丁,我就过去忙了。”

“谢谢陈大姐。”

丁一把活全部分摊出去,自己拍拍两手,乐得一身轻松。

主任在一旁冷眼旁观,“小丁,事情你都让她们做,你做啥?”

“规划呀,我做计划,她们执行。”就像你把事情交给我一样,我把事情交给她们。

“她们把事情都做了,就没你什么事了。”主任苦口婆心的教导丁一,哎,小丁就是太实诚,一点都不懂得藏私,不知道为自己打算。

瞅瞅左右,见无旁人,复又低头压低声音传授职场规则,“就算你找她们做,也悄悄的,别让其他人知道。”到时候功劳簿上你排第一。

丁一两手一摊,“主任,不让邱大姐和陈大姐做不行呐。”

“合着其他人都不行?”主任的语气中充满不可置信。

“不行。”丁一果断摇头,“第一次的小组长肯定是俩人中的一位,至于谁胜出,那就看谁本事大。”

主任皱着眉头道,“你就这么笃定最后胜出的一定是她们中的一位?”

“主任,除了陈大姐和邱大姐,其他人当组长,都没有信服力和说服力的。”

主任叹一口气,显然也明白这个理。小丁吃亏就吃在年纪小,进供销社的时间短,要是换成其他人,有她这个脑袋瓜子和执行力,微笑服务的功劳铁定都是她的,板上钉钉能往上走一步。

停顿片刻,无奈的问,“你一直说不当组长,是不是就因为这个原因?”

“无论在什么岗位,都是为人民服务,当不当得上领导,对我不重要。”丁一快被自己感动了,多么无私,多么伟大,供销社的新。

“小丁,你好好干,事情还有转机。”别忘记了,一半的决策权在他手上,他说了算。

哎呀主任,你可千万别轻举妄动,丁一在心底呐喊。她才不要当什么狗屁大厅组长,事情多不说,整天还得面对同事们的抱怨,净是吃力不讨好的活。

不行,还是得再强调强调。

“主任,为了微笑服务顺利进行下去,邱大姐和陈大姐必须在第一次的评比中胜出。”

“第一次?”主任本能的抓着这三个字。

“小组长三个月一换。”丁一伸出三根手指头,得意的挑挑眉头,“要想一直坐在小组长的位子上,那就得一直努力才行。”

所以这么好的位子,让别人坐去吧。她就适合喝茶看报,等到高考后远走高飞。

主任目瞪口呆,“这……当上的人没意见?三个月是不是有点太短?”

“这就是选择邱大姐或者陈大姐的第二个原因,无论她们谁当,另一个人都不会甘心,如此一来,三个月后换人就容易啦。”

让她们斗去吧,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

到时候她左右逢源,劝劝这个,理理那个,一个个的把关系全打好。到了年底党员评选的时候,嘿嘿,邱大姐和陈大姐发挥作用的时候到了。

她们“抢了”她的小组长,当然得在其他地方补回来。

沉默片刻,主任越想越觉得丁一说得对,“小丁,你……”呆在大厅真是太委屈了。

是不是觉得我很聪明,是不是想我以后都为你排忧解难?丁一仿佛知道主任心中所想,很是善解人意,“主任,其实我挺喜欢给你打下手的。”从不指手画脚,从不颐气指使,从不摆谱现官威。

说者有心,听者有心,主任的眼睛刷的一下亮了,跟开了一百瓦的灯泡似的。

怎么忘记了,还有一个办公室的职位。

“小丁,你好好干,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大不了到时候他使使力,把人调到办公室去。

“我也这么想。”主任,我看好你哦。

“你快些去忙你的吧。”

“行,我去找梁安娜了。”

“你找她做什么?”主任大惊。

“三角形最稳定,邱大姐和陈大姐两个人针尖对麦芒,容易闹出事,再找个人加入竞争的部队,她们行事也有所顾忌。”

“梁安娜不简单。”背景不简单,人也不简单,处长都向着她,“你别弄得鸡飞蛋打。”

“就因为不简单,才找她。陈大姐和邱大姐,哪个是简单的,简单的降不住她俩。”

鸡飞蛋打?这里就不是她的家,她也瞧不上,管鸡往哪飞儿?

“……小心为上策。”

“我一向小心。”有两双眼睛盯着,梁安娜想做点什么,也得掂量掂量。不是一直想为人民服务嘛,机会给她了,好好表现吧。



第126章 又编了一个新故事

梁安娜大为奇怪,丁一竟然愿意让她分一杯羹,是别有用心还是大公无私?

暗暗提防着,生怕丁一把她带到沟里去。

丁一无视梁安娜吃惊的表情和戒备的神情,心道吃惊吧吃惊吧,要的就是你这种反应,最好再脑补一出大戏,累死你。

“一一,谢谢你想着我。”再怎么样,嘴里还是要感谢一番。

“不用,咱们俩谁跟谁,甭客气。”丁一拉着梁安娜的手,一副知心好友的模样,“安娜,我就知道你乐于为人民服务,加油,我看好你的噢。”

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把邱大姐和陈大姐得罪地偷偷的。你的加入,才能让她俩化愤怒为力量,拧成一股绳,坚定坚持的把微笑服务执行下去。

梁安娜皮笑肉不笑,“呵呵。”

俩人假模假意的关心几句,挥挥手各回各柜台各干各事。

梁安娜想了一下午也没想通丁一到底想干嘛,这不,回家后就对着父母念叨,让他们帮忙理理。

梁父听了也颇为奇怪,“这个叫丁一的,行事有点让人捉摸不透。”

说她蠢吧,能想出微笑服务的办法,显然是个聪明的。

可说她聪明吧,大好的机会竟然拱手让人。在单位里面,自己不争先表现,难道等着别人去发现她那块璞玉?开什么玩笑,一个普通的小职员,凭哪点让领导注意到她。

“管她做什么,”梁母不满的瞪了梁父一眼,该操心的不操心,不该操心的偏操心,“我觉得,这事儿安娜可以去做。”

“安娜,你试试。”梁父也赞同媳妇的意见。

“成功了固然好,失败了也没关系,有我跟你爸在,没人敢欺负你。”梁母给姑娘交底,有他们兜着,放开手脚去做。

这边梁安娜一家热火朝天的讨论,那边丁一却一个人在房间里面埋头写信。

写给刘家河两位恩师的信。

丁荣发要去北方,丁一想让他给两位恩师送点温暖和爱心。

托人千里送粮食,礼重情更重。她没打算做匿名的好事,东西要送,名字也要带到,起码得让恩师知道好人心是谁。

冥思苦想的又写了一封信,洋洋洒洒两三千字,言语真诚,感情真挚。

又编了一个新故事。

这回没拿姥姥说事,故事的对象是自己的母亲。

给她编造了一个新身份,两位老师的学妹,曾经因为家里光景不好起了退学的念头,是两位老师私下帮忙,出钱又出力,不但给自己的姥爷姥姥普及读书识字的好处,还不断的鼓励母亲进学,起码也要念完中学。

中学生的身份,让母亲后来的人生受用无穷,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少走了许多弯路。

母亲缠绵病榻时,时常想起年少时的两位学姐,直言学姐就像天空中翱翔的雄鹰,展翅高飞理想远大,不忘叮嘱她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报答学姐们的读书之恩。

机缘巧合之下,她去外地出差,竟无意中打听到两位老师的消息。

大喜大悲。

喜得是,恩人还在世。悲的是,恩人受苦了。

她丁一没有什么大能力,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职员,好在已经上班,可以略尽绵薄之力。现如今干哥哥去北方出差,特地托他带些粮食过去,希望她们能够收下。

信的最后,丁一鼓励两位老师,坚持就是胜利,希望就在前方。

她知道,再过两年,两位老师就可以回城了。

当然,害怕丁荣发当面答应,却背地里耍赖,拿着粮食不送信送粮,她特地多留了一个心眼,在每张信纸的背后,各写了三道题目,并预留出空白,向两位老师请教题目的解答过程。

可谓准备的十分充足,就算丁荣发找人写答案也不成,两位老师的字迹她熟的不能再熟。

此举一是监督丁荣发,二也是给两位老师留下好印象。

据她了解,两位老师都在京市的学校任教,以后指不定有机会见面,提前留下好印象,也方便以后她去那边上学有个照应不是。

拿着封好的信提前交给丁荣发,“信封上面是地址,信是给两位老师的,你帮我带给他们。”

丁荣发拿过信钱看后看,用手捏捏,“妹子,写了好几页吧?”

“等她们看完后,再帮我带回来。”

“还要带回来?”丁荣发惊讶,举起信封对着光晃着脑袋瞅。

“你拿给两位老师看,她们知道咋回事。”

丁荣发咂摸出味道,“妹子,你这是对我不放心吧?”

“什么放心不放心的,我是你妹子,我能不放心你?”丁一坚决不承认自己的小心眼,心虚的解释,“向两位老师请教题目了,你帮我把答案带回来,先谢谢了。”

“行吧,你说放心就放心。”丁荣发把信揣荷包里,难得糊涂,太斤斤计较了活着累。凑近丁一眨眨眼睛,“妹子,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你们运走。你别操心这个,想想怎么到刘家河去,千万别大摇大摆的进村,容易让人起疑。”

生面孔进村,关注的目光多着了,可不止一道两道,尤其丁荣发是去看两位老师的,情况特殊,想必村长都会紧紧盯着。

丁荣发得意的扬扬眉毛,“我有一哥们儿在那边邮局上班,送信时到处跑,到时候让他带路。”

“你究竟有几个兄弟姐妹?”不是妹妹就是哥们。

“不多不多,十来个吧。”

“……”

丁荣发和老秦出发的那天早上,天空阴沉沉的,乌云飘在头顶,仿佛随时会掉下来。

“妹子,要下暴雨了。”

“赶快把粮食搬到车上去。”丁一连声催促,没心情和丁荣发打嘴官司。

也幸亏她催得急,丁荣发和老秦俩合伙,吭哧吭哧刚把粮食全部装上车,雨点就哗啦哗啦而下,打在人身上又疼又急。

抹一把脸上的汗水和雨水,“妹子,我们先走了。”

“赶紧走。”丁一挥手赶人,再停下去天亮了。

闪电劈开乌黑黑的云彩,雷鸣声声声震耳,丁荣发抬头望望天空,担心的问道,“你咋办?”

“你别管我,顾好自己,一路顺风。”她还不简单,空间里好几把雨伞,雨衣雨鞋备的齐全了。



第127章 资料诚不欺我也

丁荣发和老秦带着大批物资和丁一的爱心,屁股一拍潇洒开车离去,独留丁一一个人担心焦虑。

她冒着大雨回到单位,站在柜台后面频频抬头望天,雨越下越大,丁荣发他们走到哪里了?车上的棚子盖好了没,有没有漏水?信贴身放着没,没有被打湿吧?

好在,供销社大厅正面临改革,事情繁多,很快她的烦恼就被杂事挤到后头去了。

邱大姐,陈大姐眸足劲儿表现自己,见她出现,一个比一个跑得欢快,争先恐后地描述自己的功绩,恨不得连路上捡了张废纸扔垃圾堆都要拿来秀秀。

俩人前脚离开,后脚梁安娜穿着的确良衬衣,迈着优雅的小碎步过来了。

和两位大姐的目的一样,宣扬功劳。

丁一是任谁都不得罪,挨个夸一遍,好话不重复的来,表示一定会把大家为人民所做的服务详细地转达给主任听。

说实在话,对大厅目前的状态,她无比满意。

三位都努力表现自己,领导还没想到的,她们已经提前做好预防了,领导焦头烂额没办法的,她们已经解决了。

尤其是邱大姐和陈大姐,用主任的话来说,当了十几年主任,就没见她们如此勤快过,两条腿跑得跟年轻人一样快。不像以往,指使她们做点什么,不是腿疼,就是肚子不舒服,反正浑身上下总能找出点问题。

俩人依旧看对方不顺眼,不过梁安娜加入战场后,她们的硝烟暂时熄了熄,有志一同的决定先赶走外人,再斗。

没错,别看俩人是对手,平时见面不刺两句心里不舒坦,但要说到小组长的人选,打心眼里认为非我即她,至于其他人,有什么资格来争?

连小丁都聪明的让位了,遑论那些刚刚进单位的,屁股底下的位子都没坐熟,就妄想往上爬,做梦哩。

丁一每日看着三人斗来斗去,全当解闷了,只要不影响微笑服务的开展进度,管她们耍什么心眼。

再说,仨人比着表现,微笑服务的进度往前提前了一半不止,大厅里其他售货员的抱怨和吐槽,全都被仨人解决了,竟一句没传到她的耳朵里。

耳根子清净不少,也算意外之喜。

除此之外,在她看来,还有一个大大的好处。俩大姐调转刺刀,不刺对方改刺梁安娜,估摸着再也不会随随便便替梁安娜说好话,没成仇已经不错了。

此刻,丁一终于明白空间里那沓资料中的一句话,领导管理要刚柔并济,一个有缺点的下属往往比找不到缺点的下属更让人放心。

资料诚不欺我也。

忙忙碌碌两三天过去,又到了一个星期的周末。早上醒来,窗外的鸟叽叽喳喳的叫,丁一三两下穿好衣服,伸伸胳膊踢踢腿,照旧到国营饭店吃早饭。

老位置老熟人,刘荷花带着儿子正朝她挥手,“妹子,这儿。”

“大姐,狗蛋。”丁一笑眯眯的走过去,朝二人打招呼,摸摸狗蛋的小平头,“几天不见,狗蛋长高了呀。”

“前两天长得,”刘荷花得意,狗蛋的个子在同龄人当中都是出类拔萃的,“狗蛋,叫姨。”

狗蛋正在玩爸爸给他做的木木仓,头往旁边一撇,“一一姨。”

“真乖。”

“妹子,帮你要了两个肉包子和一碗粥。”平时丁一就吃这个,说来奇怪,她不爱油条,吃一回半天不得劲,反胃。

“多谢大姐了,我这来了啥都不用干,只用等着吃喽。”

“谢啥,还没谢你了,帮了长征好大一个忙,他说要请你吃饭,今儿中午有事不?到我们家吃午饭,他掌勺,排骨炖土豆。”

刘荷花指的是丁一介绍同学给毕长征,不但解决了国营饭店的肉源,还从中捞了一笔。

“都是为人民服务,不值当一谢。”

“要的要的。”刘荷花连连点头,昨晚儿当家的再三嘱咐,一定要把人叫过去吃顿午饭。

他的原话是,“小丁同志能认识有猪肉的同学,就不会不认识有其他物资的同学,荷花,你跟这个妹子把关系处好,她不简单呐。”

刘荷花就一传统的家庭妇女,虽说没有围着灶台打转,但是一门心思的全在儿子狗蛋身上,再多的心眼则没有。话又说回来,要是个心思重的,也不可能跟丁一第一次见面就显摆自己的老公。

所以,老话常说,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她不懂当家的为啥那么说,不过当家的话一向听从,这不进了国营饭店的大门就左顾右盼,丁一来后忙不迭的邀请。

“妹子,别跟姐客气,姐把你当亲妹子。”

丁一想想,反正午饭也没着落,“那我恭敬不如从命。”

“吃了饭就过去。”

“行,正好跟大姐请教怎么织毛衣。”夏天已经在尾巴上,秋天即将到来,冬天还远吗?

“那你问对人了,大姐我织毛衣的手艺人见人夸,平针上下针挑针棒针,只要你见到过得,我全都会,勾花样打方块,都不在话下。”

“大姐厉害啊,会这么多种。”丁一奉承道。

刘荷花“谦虚”的道,“喜欢这个,人家织毛衣,我就站在那儿看两遍,也不用人教,就能看会。”

“自学成才。”丁一用四个字精辟的总结。

“老毕都说,以前家里没条件,要是有条件送我上学,搞不好也能出个大学生,就算不是大学生,起码也是个中学生。”

丁一你们俩口子可真自信。

“这不是有狗蛋嘛,嫂子好好培养培养,等狗蛋读大学了,人家就会说这是大学生的爸爸,大学生的妈妈。”

一句话说得刘荷花合不拢嘴,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好像亲眼见到那种光荣的时刻似的。

“大学生就不想了,工农兵大学的名额不好弄,他能读完中学就不错了。”

“大姐,别放弃呀。”丁一满脸不赞同,“狗蛋聪明,身体又好,凭啥上不了大学,那名额再难弄,总有人能弄到不是。”

“长征也这么说。”

“……”大姐,你可真禁不住套话。

一顿早饭,欢欢乐乐的吃完,丁一和刘荷花一人牵了狗蛋一只手,晃晃悠悠的走在路上。

到毕家的路口时,丁一陡然响起一件事,“大姐,今儿几号?”

“九月三号呀,怎么啦?”

“今儿星期日,对吧?”

“对的呀。”

“哎呀,我忘记一件事。”



第128章 大孙子真是块石头

看到石家老太太的房子,丁一才记起来今儿个和石诚有约。使劲拍拍脑袋,这么重要的关乎性命的事竟然忘记了。

“妹子,你咋滴啦?”

“大姐,我……我要去一趟石家。”

“石家?大石头的家?”

“对,过去有点事要办。”

刘荷花大喜,石家老太太前天私下找到长征,想买点肉,说是大孙子要回家。她特意今天叫丁一过来,也存了一份让俩年轻人亲近的心思。

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没想到妹子跟人家有约。

“那你先去忙。”中午再说吧不行晚上过来吃饭。

“行。”

目送刘荷花走进胡同,拐个弯不见人影,丁一急急忙忙转身,一路小跑到供销社,先买一罐奶粉,再称三斤糕点,这才满意的拎着东西原路返回。

再怎么着也算拜师,空手去不像话。

不过东西不是给师傅,全是买给石家老太太的,因为丁一晓得,石诚不会接受的,脑海里已经出现一副画面,他黑着脸高高在上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吐出三个字,“拿回去。”

石老太太坐在门厅里笑得满脸褶子,一手摇扇子,一手赶人,“石头,你们年轻人别老呆在家里,出去玩去,逛逛公园,瞅瞅供销社的漂亮衣服。我这个老太婆用不着你陪,一会我跟你张大妈……”

“石奶奶。”丁一一手奶粉,一手糕点,笑意盈盈的出现在石家大门口。

“哎呀,小丁来啦。”老太太放下手里的扇子,站起身忙道,“快进来快进来,石头在家等你半天了,专门到门口这儿守着。”

还纳闷了,大孙子往日里回来,总是各种事情要忙,脚不沾地的,鲜少在门厅里陪她,原来是在等小丁。

丁一歉意的忘了石诚一眼,真是不好意思,差点忘记了。

落在老太太眼中,却是另一层意思,年轻人在眉目传情哩。心中老怀大慰,小丁不觉得大孙子闷,不愧是她瞧中的孙媳妇,眼光就是好。

“石奶奶,供销社刚进的糕点和奶粉,带来你尝尝。”丁一举起手中的东西,满脸灿烂。

“来就来,搞这么客气干嘛。”老太太伸手接过,想着家里还有三个苹果,过会儿让小丁带回家吃。“石头,快带小丁进去坐坐,天儿怪热的,柜子里有白糖,兑点糖水给小丁喝。”

“石奶奶,不用,我不渴,我来找石诚……大哥有事。”差点又直呼其名,好在最后关头反应过来。

老太太笑呵呵的,“你们忙你们忙,我去找隔壁老张唠唠嗑。”

一把拉过石诚,小声的道,“你放聪明点,别惹小丁生气。”

把手里的东西塞到大孙子手中,转身晃着两腿飞快的出门。

自觉很体贴人意,老婆子就不当电灯泡了,小年轻好不容易见回面,一箩筐的话要说,她还是去老伙伴老张那儿拉家常吧。

瞅着老太太老当益壮的身体,丁一不由得感叹,“身体好,才是真的好。”想她姥姥,早早过世,再多的福享不了,再多的钱用不到。

偏头看着石诚,“咱们开始吧。”

“嗯。”

石诚的回答永远都是那么言简意赅。

不过他却是个负责人的老师,亲自上阵指点,一点一点纠正丁一的动作,出拳要快,胳膊要伸直,腿要有力,一边示范一边讲解。

丁一学得认真,动作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做,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落到滚烫的石子上,眨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石诚当然没啥怜香惜玉的念头,在他看来,对小丁同志的要求已经很低很低,要晓得,他手底下底下的兵,训练强度比这大百倍不止。

他如此做想,可别人却不这么认为。

石老太太在老伙伴那儿呆了一上午,瞅着时针哐当哐当就要走到最上头,拍拍裤腿上的灰,“中午了,该回去做饭喽。”

好巧不巧,回去时正碰到丁一“摔倒”。

石诚给丁一讲近身搏斗的技巧和注意事项,最有效最直观的办法就是在实践中教学。

一招一招的分解,一点一点的讲解。

这不,石诚示范过肩摔后,丁一满目兴奋跃跃欲试,眼珠子咕噜咕噜转,逮着机会把石诚的胳膊一扣,右手在上,左手在下,弯腰稳住下盘,使劲一发力,把人朝右侧方摔出去。

还真别说,她学东西很快,要领掌握七七八八,做起来像模像样。再加上手劲大,差点让她得逞。

石诚往旁边一闪身,站定后,迅速双拳出击,全当复习上午的功课。

丁一开头应付的不错,可后来渐渐有些跟不上了,节节败退,直接打了个空气拳,人往前一趔趄,脚下又一滑,哧溜一下头朝下栽倒。

幸亏石诚反应够快,在她即将跟地面亲密接触时,长胳膊一伸,一揽一提,把丁一捞起来了。

石老太太慌得三步并作两步跑,扶着丁一关切的问道,“小丁,没事吧?”

有惊无险,安然度过。丁一摇摇头,站稳后拍掉石诚的胳膊,“石奶奶,我没事。石诚大哥在教我打拳,他好厉害。”

石老太太暗地里瞪了石诚好几眼,这孩子咋这愁人,一点都不晓得让着点女同志。

人小丁好不容易来一趟,在一起说说话关心关心对方,多好。他可倒好,顶着个大太阳把人带到院子里“打架”。瞅瞅小丁这一头的汗,头发都贴头皮上了。

就算是小丁自己要学,你就不会装装样子,随便划拉几招,较什么真呐。

拉着丁一往灶房走,“小丁,走,奶奶带你去洗洗。”

石诚的手尖热热的,上面残留着丁一的体温,想到刚才手底下软软的小细腰,堪堪只有他的一个巴掌粗,哪怕隔着衣服,也能体会到它的柔滑,他的耳根刷地一下红了。

不过好在他脸盘够黑,才没让人看出苗头。

如此一来,石老太太更加着急了,大孙子真是块石头。

“小丁,中午在奶奶家吃饭,奶奶做肉丝凉面你吃。”

“石奶奶的手艺肯定很棒,好想尝尝……”

“跟我客气啥。”

石老太太回头找孙子,纳闷了,平时挺有眼色的,竟在关键时候掉链子,直朝石诚使眼色,快去烧水呀,在小丁面前表现的勤快一点。

“石头……”

石诚回过神,不自然的放下手臂,目光与丁一刚一对视,迅速挪开。

风没吼,鸟没叫,他的脸在发烧。



第129章 石诚同志好贤惠呀

丁一没去刘荷花家吃感谢宴,她晓得石老太太铁定要管饭,这不等到毕长征一回家,眉飞色舞的给他讲妹子去找大石头了。

夫妻俩成人之美,等到中午才让儿子狗蛋去喊人,就怕浪费一分一秒俩年轻人人相聚的时间。

狗蛋吃了一块饼干,蹦蹦跳跳的去喊人,恰好碰到石老太太从老伙伴家出门,老太太当场替丁一回绝了。

当然她也盛情邀请毕家三口到自己家吃凉面,狗蛋死活不肯,家里有排骨,才不肯去石家吃劳什子凉面。

老太太乐得少三张嘴,粮食珍贵,还不如让小丁多吃点,太瘦了。

师傅教自己练拳脚防身,师傅还留自己吃饭,丁一感谢的“热泪盈眶”,扇子般的睫毛扑闪扑闪,好话不要钱的往外冒,不是夸老太太身体好,就是夸老太太的房子收拾地干净整齐。

总之,一顿凉面宾主尽欢。

饭后,争着抢着表现自己,和石诚上演你洗碗来我洗筷,直把石老太太看得合不拢嘴。

“婶子,在家不?”屋外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石老太太转身伸长脖子一瞧,胡同口去年才嫁过来的小媳妇,小跑着出门,“在哩,在哩。”

“婶子,有你的信,今儿邮局的过来送,我就一起拿了。”

小媳妇的话音刚落,老太太已经一溜烟奔到她面前,“肯定是大孙女的。”

“给。”

老太太忙不迭的接过,扫一眼信封封面,高兴地朝灶房大喊,“石头,是大丫头的信。”

三下五除二撕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洋洋洒洒两页纸。

“是,奶奶。”

石诚放好碗筷,对着丁一道,“要不要睡午觉?家里有竹床,我搬到门厅里,你躺会儿?那儿有穿堂风,凉快。”

“不用不用,我不困。”丁一连连摆手拒绝,“你快去看信吧,不用管我。”

在别人家吃饭还说得过去,大白天跑人家家里睡觉,总感觉怪怪的。

瞌睡却偏偏与她作对,话音刚落,哈欠争先恐后的往外冒,丁一赶紧捂住嘴,眨眨大眼睛眼睛,无辜的摇头,“我不困。”

石诚一言不发地转身出去,黑黝黝的脸盘子一点表情也无,丁一以为他恼了,“嘿,这个人,生气啦?就为这么点小事?怎么这样小气,还是连长咧。”

师傅生气后果很严重,丁一咬咬嘴唇跺跺脚,算了,还是去说两句软和话吧。

刚出灶房门,就见到石诚两手搬着一张藤椅从堂屋里出来,小心翼翼地把椅子搁到门厅里,抬脚又走到院子里的晾衣绳旁,从上面扯下一块破布,放到水龙头下面的盆子里打湿,拧干,撑开,才拿着它走到藤椅前面,一点一点的擦拭。

全程动作如行云流水,一看就晓得是经常干活的。当然,他的脸上依旧毫无表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丁一欠了他多少钱。

“我来我来。”

丁一三两步跑过去,撸起袖子就要帮忙。擦椅子嘛,她在行,刚进供销社时,擦过一个月了,也就最近忙,才丢下这活。

石诚手下的动作不停,“你先在旁边坐会,等擦好了在藤椅上眯会儿。”

丁一惊讶,“不是,藤椅你给我搬的?”还以为给老太太用的。

“嗯。”石诚低头认真擦起来,只有他自己晓得,此时此刻,他的脸似火烧。

“我自己来。”丁一伸手去夺石诚手中的破布,越发的要自己动手,“我自己擦,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噗嗤”一声,一块破布变成俩。

丁一看着手中的半块破布,尴尬的朝石诚笑笑,“不好意思。”狡辩道,“不过,从数量上来讲,你多了一块布。”

也不看石诚的反应,低头抓着抹布费力地擦起藤椅来。

石老太太站在堂屋里,默默地注视着不远处的两位年轻人,大孙子总算聪明一回,知道女同志爱干净。

脸上的褶子一道一道,心里乐开了花,多般配的俩人。

算啦,她这个老婆子还是不讨人嫌了,老老实实的坐在这儿吧。

掏出老花镜,郑重其事的戴上,两手摊开信纸,拿得离眼睛老远,一个字一个字的小声读。

没错,老太太是远视眼,越近越瞧不清楚。

拜远视所赐,她读几句信,看一下大孙子和小丁同志齐头干活的画面。

“小丁同志,你在这儿休息一会儿。”

石诚拿过丁一手中的抹布,再次走到水龙头下,放到盆子里搓了两把,拧干搭在晾衣绳上晒。

丁一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张张嘴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上又重新吞回肚子里。

满脑海里只一个念头,石诚同志好贤惠呀。

跟看稀奇似的,就没见过这么……这么勤快的男同志,跟只小蜜蜂似的。

想林振兴在家跟大爷似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单位里的男同事们除了工作,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就连主任那个妻管严也从不下厨房。

石诚感觉到背后刺人的光芒,晓得那是丁一在看他,嘴角弯起一丝不自觉察的弧度,放慢脚步,一板一眼的朝前进。

“奶奶,大妹的信呢?”

“给你。”老太太伸手把信递过去,打趣道,“椅子擦干净了?”

“嗯。”石诚一本正经的点头回道。

老太太刚夸你一句,你又恢复原样,这个样子咋讨小姑娘欢心?

石诚把椅子搬到老太太对面,压低声音一句一句的念。它充满磁性的声音刚刚响起,就被老太太毫不留情地打断,“你看你的,我已经看完了。”

老太太眼不瞎,又识字,只是往日里想跟大孙子多处处,才让他读信,可这回有特殊情况,不便打扰“小两口”。

石诚眼皮未动,不过倒是闭嘴了。

一目十行的匆匆看完,无奈极了。

整整两页字,除了几行惯常的问好外,大妹的其余话题全紧紧围绕着丁一,看那架势,恨不得把她的祖宗十八代打听清楚。

什么丁一哪里人,父母做什么的,自己做什么工作的,住在哪里,家里兄弟姐妹多少,各叫什么名字,都从事什么工作……

“奶奶,你……你是不是给大妹说……”

老太太淡定的摇着大蒲扇,“说啥?”

石诚转头朝门厅望过去。

“别瞧了,小丁睡了。”

“奶奶,小丁跟我见过几次面。”

“再多几次就熟了。”

“……”



第130章 别把小丁带上

石老太太没让大孙子帮忙写回信,让他写,肯定在信里面啰嗦一大堆,说自己这个老婆子搞错了,跟小丁只见过几面,不熟。

哼,她怎么可能错,小丁那么好的女同志,就是她的大孙媳妇,哪怕现在不是,将来也会是的,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石头,你要加把劲儿啊。”老太太语重心长的道。

“奶奶……”

“行啦行啦,”老太太挥挥手,“你去歇一会,等小丁醒了陪她出去逛逛,别老呆在家里,四方天红砖墙,有啥好看的。”

想想犹不放心,“要我说,你也别教小丁什么打拳踢腿的,她遇到危险,不是有你在嘛。”

老太太笑眯眯的,一双眼睛闪着精光,仿佛看透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傻孙子,你把小丁教会了,到时候还咋英雄救美,都没你的事了。

石诚暗想,不教会她才有危险,奶奶,你都不晓得小丁同志胆子多大。

祖孙俩各怀心思,坐在堂屋里大眼瞪小眼。

“奶奶,我出去一趟。”

“小丁还在家了。”

“我去找战友,问问他那里有没我肉,给大妹再寄些去。”

“快去快回。”

“嗯。”

石诚没说假话,的的确确是去找战友弄点肉,只不过中途拐道去了丁荣发家附近一趟。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他决定找丁荣发好好谈谈,你走歪路不要紧,别把小丁带上,一个女同志,整天净往偏处跑,哪里没人烟哪里就有她,不对,哪里就有丁荣发。

到了地方,大门挂着铁锁,问了两边的左邻右舍才晓得,丁荣发到北方出差,刚走两天。

“你是说丁荣发开着大货车去的北方?”石诚眉头紧锁,心中不妙之感丛生。

“对呀,他到北方托木材回来,当然开车了,厂里的大货车。”

说话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语气中充满对丁荣发的羡慕,作为一个男同志,有谁不想开车风光逍遥一把的,还是解放牌大车,坐在驾驶室老威风了,睥睨四方,下面的人全他妈小矮人。

“他什么时候走的?”

“就前两天,你刚不是问了吗。”

“上午还是下午?”

“天亮就出发了应该,晚上睡觉前老丁还跟我们在老槐树下乘凉,等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家的门已经锁上了。”

石诚抿抿嘴唇,不离十车上装的有“贵重物品”。

据他查到的资料,丁荣发就不是个积极工作的同志,有点小聪明,爱耍小滑头,日常踩点上班卡点下班,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单位里的任何好处从不落下。

哪怕出差,也要等到八点之后再出发,私下挂在嘴边的话,八点之前还没上班呢,干啥子公事。

这回出人意料的积极,只有一种可能,有好处。

年轻人踢踏着拖鞋,带着羡慕嫉妒恨,晃晃悠悠的离开。石诚面不改色的转身往胡同外走,稳健的步伐不紧不慢,浑身散发着冷气,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正在生气。

“石诚同志。”一道惊喜的声音响起。

梁安娜穿得跟花蝴蝶似的,带波点的布拉吉及至脚踝,脚上一双白色的塑料凉鞋,马尾辫的发梢垂在胸前,光亮的额头饱满圆润,一副笑吟吟美人图。

临出门前,她对着镜子足足打扮了大半个小时,又让母亲和大嫂看了再看,才总算收手。

路上摸了又摸大脑门,生怕一不留神让头发盖住了,从小就有亲戚说她天庭饱满大富大贵旺夫旺子,虽说新社会破除迷信,但架不住许多老人相信呐。

石诚大哥的老奶奶肯定在意这个。

梁安娜笃定。

石诚意外,很快恢复正常,难得的没用嗯或者点头代答,“梁安娜同志。”

梁安娜也不计较他的冷漠,热情的跟大中午的太阳似的,“你去哪里啊?什么时候回部队?你刚从胡同里出来,是去见朋友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排着队往外冒。

梁安娜朝胡同里面瞧,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就一棵老槐树伸着纸条,在微风中轻轻摆手。

石诚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很不喜欢这样。

只是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是单纯不喜这种追根究底的行为,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比如丁荣发和丁一的关系,比如他们的合作。

“找个朋友,记错地方了。”

梁安娜就是随口一问,也没放在心上,微微侧着身子,像天鹅一样伸长脖颈,努力展现出自己的优雅。

“石诚同志,你知道不,供销社在改革,我们在尝试微笑服务。”

“微笑服务?”石诚很意外。

“对,”梁安娜连连点头,见石诚有兴趣,往前走两步,“直白点就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为人民服务,这不是丁一天天挂在嘴上的吗?石诚脱口而问,“谁提出来的?”

“领导。”

本能的不想让丁一刷好感,梁安娜回答的语气又快又急,声调微微拔高,以掩盖自己的心虚。

顿了顿,又加了句,“我负责开展微笑服务的活动。”

听这意思,没丁一什么事。

石诚不动声色的继续打听,“你一个人?”

“还有单位的陈大姐和邱大姐。”梁安娜眼神乱瞟,不敢跟石诚对视,手耙耙头发,补充道,“不过她们负责其他块,主要事情是我做。”

殊不知,一切正好撞到石诚眼中。

当即断定,梁安娜在撒谎。

好奇心大盛,就丁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心理,这么好的机会咋可能不抓住。

也没见她有多不开心。

难道是只想赚钱?

梁安娜紧张的看着石诚,心扑通扑通直跳,甚少说谎话,说起来业务不纯属,总担心谎言被戳破。

等了半天,不见石诚有异样和疑问,胆子稍大了些,“领导夸我事情办的好,大厅新设了一个小组长的职位,同事们都推选我上去。”

“嗯。”问完想问的,石诚又恢复一个字的回答。

石诚就不是个会聊天的性子,连续几个“嗯”把话题聊死了,梁安娜不愿意放弃,“石诚同志,还没谢谢你上次救我一命,我爸妈问你啥时候有时间。想请你吃顿便饭。”

“不用,职责所在。”

“我爸妈……”

“都是为人民服务,你爸妈要是再提,你就这么回。”

“……”



第131章 小丁真是个舍得吃苦的娃

石诚从战友那儿弄了一只风干的鸡和两块野猪肉,袋子一装,扛在背上背回家。

丁一美美的睡了个午觉,醒来后如往常一样,生个懒腰在空中划划胳膊踢踢腿,哎呀,胳膊酸,腿疼。

石诚进门时就见到这样一幕,轻脚走过去,放下手中的袋子,“我刚才好像看到丁荣发了。”

“不可能,”丁一正扒着右手臂看,“他出……不对,你刚才说你看到谁啦?”

丁一一跃而起,一不留神脚撞到椅背上,“哎呀。”顾不上查看,紧张的望着石诚,不可置信的询问,“你看到……丁荣发啦?”

石诚近乎肯定,丁荣发开的车子里一定有东西。

“远看很像,近看不是。”

丁一如释重负,一屁股坐下来,拍拍胸口强自镇定,默默的安慰自己,没事了没事了。

“对了,吃了晚饭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哪里?”

“去了就知道了。”

“嗯。”

丁一坐在藤椅上,脚后知后觉的感觉到痛,捂着发红的脚背,不住地埋怨自己,咋这么不小心呢?往日里怎么嘱咐自己的,要淡定要稳重,还是一遇事就慌神。

必须改改,老这样下去,以后怎么呼风唤雨。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她要的是有胆识有能力的兵。

石诚不好一直盯着丁一的脚,撇开目光,只偷偷打量两眼,可丁一一直捂着,他只看到雪白雪白的脚踝。

“脚没事吧?”

丁一眉头一皱,却故作轻松的言道,“没事,皮都没擦破。”其实,有点疼。

“上午练了一上午,下个月再继续吧。”言外之意,下午就算了。

“不行。”丁一一口拒绝,从藤椅上刷的一下下来,站得笔直笔直,敬个礼认真的道,“报告石诚同志,我的脚没事,咱们开始练吧。”

“……”

丁一抬起脚往上踢踢,“你瞅,一点事没有。”

要学会早了,她的事情多着了,可不想今天一点,下个月再一点,那得学到猴年马月去。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时间不等人。

“大不了我站着,你教我打拳。”见石诚不言语,丁一又建议道。

“……”

“我坐着打算也可以。”见石诚还是不说话,丁一急了,一屁股坐到旁边的方凳上,像模像样的打起拳来,嘴里还不住念叨着石诚讲过的动作要领和注意事项。

石诚记忆力真不错。

在丁一的一再坚持下,她坐在凳子上开始打拳,两只胳膊换着挥,卖力急了。

石老太太在堂屋里笑眯眯的看着,小丁真是个舍得吃苦的娃。

当然,在石诚眼中,丁一的花拳既不好看也不中用。

石老太太默默的计算着时间,瞅着时针换了两个数字,忙不低的摇着大蒲扇出去,“小丁,歇会儿。”

又偏头对着大孙子道,“石头,去烧火,炒菜做饭。”

刘荷花家的狗蛋下午又来了一趟,要请丁一阿姨去家里吃饭,被老太太挥手打发走了。大孙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让年轻人多说说话,至于那顿饭,啥时候吃不行,又不会长腿跑掉。

丁一放松手臂,抹抹头上的汗,“石奶奶,我去做饭。”

做人准则一,在师傅家,手脚定要勤快。

“不……用。”石老太太的话还没说完,丁一已经一溜烟跑了,“这孩子,跑得忒快。”

去吧去吧,跟大孙子在一起多呆一会是一会。

摇着扇子,老太太晃晃悠悠的坐在门厅里,傍晚的微风扑面而来,凉快,年轻人的事,她不掺和。

丁一,做人准则二,女人往往口是心非,不可轻信,多数时候要反着来。

晚饭后,丁一没抢过石诚,他独自揽下洗碗的活,把丁一赶去和奶奶聊天。

“小丁呐,有时间就过来玩,老婆子在家没事做,一个人怪冷清的。”老太太循循善诱。

丁一眉眼弯弯,说出来的话体贴又贴心,“只要石奶奶不嫌我烦,让我天天过来都成。”

“不烦不烦。”巴不得哩,老太太用扇子在空中挥挥,赶走身边嗡嗡嗡的蚊子,“石头一个月回来一回,我一个老太婆孤零零的,说话连个听的人都没有。”

丁一在心底默默点头,瞅着空荡荡的院子,还真是。

别看她在家也是独来独往,可架不住刘三燕能折腾,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大家,家里还有一个她存在。

这样一想,刘三燕也不是全无用处,至少“陪住”呀。

少年夫妻老来伴,找老公还是得找个身体好长寿的。

掏出小本本,丁一默默地在找老公准则上添上这一条。

石诚心里记挂着事,洗完碗出来,“奶奶,我送小丁回去了。”

“去吧去吧。”

老太太笑眯眯的看着大孙子,精明的眼睛洞察世事,别以为我就是老古板,啥都不晓得,还不是想趁着天黑拉拉小手。

她都懂。

丁一知道石诚带自己出去有事,配合的站起来,“石奶奶,再见。”

“有时间过来玩儿啊。”

老太太目送一高一矮,一挺拔一面条的两个背影离去,才慢慢的转身。

“婶儿,那是你们家石诚的对象?”

“刚认识。”老太太谦虚的道,不承认不否认。

“女同志在哪里上班?”哪里有妇女,哪里就有八卦,石家有出息的大孙子,平时关注的人多着了。

“高中毕业,在供销社当售货员。”老太太得意的显摆,瞅瞅你们介绍的那些个女同志,连个初中都没读完,普普通通的纺织厂女工,也好意思提。

“难怪我瞅着有点眼熟。”

“嗯嗯。”

老太太站在门口帮邻居解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差把丁一夸成朵花。

“石奶奶。”一道清丽的声音响起。

老太太在脑海里搜索一遍,不认识。

“你找谁?”

“我叫梁安娜。”梁安娜垫着脚往屋子里看,抱紧手中的大西瓜,“我来感谢石诚同志的,他救过我的命。”

说完就往屋里冲。

石奶奶看得一愣一愣,紧跟在后面,“石诚回部队了。”

“什么时候走的?”

“有一会儿了。”

“他怎么走这么早?”梁安娜跺跺脚,不满的道,“他还没尝过我的西瓜,怎么就回部队了。”

爸妈特意从朋友那里买的,花了老大的价钱。

如果丁一在这里,就会发现,那西瓜似曾相识。

石诚带着丁一来到一个熟悉的地方,蹲在隐蔽处,“在这儿等着,别出声。”

刷的一下,丁一脸色变得卡白卡白。



第132章 老石这眼光忒差了

丁一心似大鹿咚咚乱撞,她不晓得石诚带自己到这里来干嘛。

对面那处地方,她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来过没有百回,也有九十回,曾经还专门画了张地图,把附近的路线研究的底朝天,背得滚瓜乱熟。

如果朝右边拐,直走三百米后再左拐,是印刷厂职工宿舍楼的后门。如果朝左拐,径直往前走,六百米外是大马路,马路斜对面一公里处是棉服厂。

这地方许多老大妈知道,但是全藏在心底,只意会不言传,隔三差五偷偷过来买点肉买点米。它也是丁一开展事业的第一个落脚点,并因此认识了丁荣发。

没错,它有一个名字,叫黑市。

余光牢牢的放在丁一脸上,石诚淡然的望着前方,只轻轻嘱咐一句,“别出声。”

不断有人从眼前经过,丁一极好的视力头一次失灵。她只觉得模模糊糊,看不清楚面容,到底是似曾相识的还是从未谋面的,竟完全没有头绪。

停顿片刻,石诚提醒道,“治安大队已经派人过来了。”

丁一刚刚张开的嘴巴,一点点抿拢。

她的确想说点什么,大声的说点什么,好歹也曾共过患难,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家被一窝端掉。

再说,唇亡齿寒的道理她还是懂的。甭看表面上和她没关系,实际上关系大着了。万一哪个火眼金星的人认出她了呢?万一严打把大家都打怕,那谁来做下一个黑市牵头人?

思前想后,她决定牺牲小我成全其他家庭。

恨不得摇旗呐喊,快跑呀,赶紧跑,有人来查岗啦。

可治安大队几个字甫一从石诚的嘴里出来,顿时她鼓起的勇气仿佛找到豁口,争先恐后的往外跑。

牺牲小我也成全不了其他人,这是不自损一百的招数,不能用。

安安静静的蹲在石诚旁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丁一听到扑通扑通的声音,像是一下一下敲打着她的良心,又像是在提醒她危急时刻,别当出头鸟。

终于,丁一瞧见一个熟人。

聂老三,那个不能说话的聂老三,挑着担子出现在胡同口,扁担压弯了他的腰,却没有打乱他急急的步伐,两眼戒备的打量左右,正向她的方向走过来。

“聂老三帮你赶走林向荣,你别见死不救啊。”心底的小红人一脸紧张的提醒丁一,“恩情说不涌泉相报,起码也得报一回。”

“凭什么,就帮你一回忙而已,事后你已经给报酬了,银货两讫,谁也不欠谁的。”小黑人双手叉腰,一副大爷模样,“别听小红的,你不要张口。”

丁一看看这个,望望那个,觉得哪个说得都对。

左右为难。

聂老三抬起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把扁担往肩膀里面挪挪,两眼盯着黑市入口,呼出一口气再接再厉继续朝前走。

丁一突然不落忍,在刘家河的那段日子里,她挑担子挑水挑捆子,每每累得迈不开腿,可却连一口气都不敢歇,越歇越不想动。

情急之中生智。

“哎呀。”

伴随着一声惊呼,丁一身子往旁边一斜,好巧不巧的栽到在地,两手在下面垫着,头磕在胳膊上,或许是动作太大,下半截身子落在台阶上,竟有隐隐下滑的趋势。

哎呀,完了完了,我真要掉下去了,没有偷鸡还蚀把米。

聂老三啊聂老三,你可一定要对得起的我牺牲啊,为了你,我连自己的安全都豁出去了。

一只温暖的大手抓住了她的左胳膊,还有一只温暖的手抓住她的右胳膊。

丁一艰难的抬起头,是石诚同志。

在心底默念三遍,谢谢石诚同志。

面上却装作惊恐的样子,惊恐地瞪大眼睛,紧紧闭着嘴巴,跟拨浪鼓似的使劲摇头,我不是故意发声的,我是无心的,这是意外。

聂老三耳朵极好,一下子听出丁一的声音,寻到声音的源头,心中警铃大作,扁担一扔拔腿往反方向跑。

他的动作和紧张极其显眼,都是来黑市卖东西或者买东西的,本就心里惴惴,这一瞧还得了,跟着东西哗啦一扔,转身就逃命。

临走前不忘大吼一声,“快跑。”

于是乎,大家纷纷夺路而逃,东西全都不要了,扔了满地都是。

躲在暗处的治安大队终于现身了,一个个甩开膀子追,“把这群王八羔子都抓住。”

丁一带着哭腔,小声的抽噎,脑袋一翘一翘,“我……我真不是故意的,腿麻了,突然间就蹲不住……”

石诚目光如鹰隼一般,死死盯着丁一,似在分辨她话中的真假。

不怪他不信丁一,实在是这丫头胆子太大。

说好的再一再二不再三,结果都再四再五了。

这趟带她过来,就是为了让她瞧瞧,私下买卖风险到底有多大,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风起云涌,指不定就有治安大队在旁边瓮中捉鳖。

她到底是真脚麻还是假脚麻?

目光落在她捂着脚的手背上,想到她下午的受伤,安慰自己道,她的脚估计真不舒服。

“脚没事吧?”

丁一窃喜,忙道,“有点疼,歇一晚就没事了。”

“你等着,我借个自行车过来。”

说完,石诚站起身,丁一瞅着他往前走六十来米,跟站在黑市里的一位男同志低头寒暄,也不晓得说了什么,两人声音极小,她竖起耳朵也一个字没听到,只见那位男同志不住的朝她打量。

片刻后,石诚大踏步离开,男同志小跑过来。

“丁一同志,你好。”

“同志,你好。”

“丁一同志,我是治安大队的队长,有几个问题要问你,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好的好的,你请问。”

“你为什么到这里来?”

“这里不能来吗?”丁一装傻,满脸的意外知情,“刚才我看到好多人在前面跑,好多人在后面追,是不是因为这个不能来呀?”

大队长心道,这位女同志看起来脑子不太好使。

“你突然出声哎呀是为何?”

“我蹲着脚麻,不小心栽到了。”丁一指着袖子和裤子上的灰,嫌弃的道,“你看看我的衣服,弄成这样子。”使劲拍几下,“哎呀,这是什么呀,怎么这个颜色,好脏啊。”

从旁边捡起一片树叶子,把袖子上的脏东西扯掉,“咦~”

调调拖得老长,膈应的扔得老远。

大队长老石这眼光忒差了。



第133章 它们都是遭殃和受罪的垫脚石

拜丁一的精彩表演所赐,她成功在大队长心中留下一个草包的印象。

聪明的女同志怎么可能不晓得那些人是做什么的?

聪明的女同志怎么会只关心衣服脏没脏的问题?

聪明的女同志……

反正怎么瞧,那位女同志都是个蠢的。

当然,丁一能这么快的被排除嫌疑,少不了石诚的功劳。

人毕竟是跟着他过来的,大队长跟丁一认识,凭他对石诚的认识和了解,丁一的嫌疑已经消除一半,再加上她的“蠢”,可不就清清白白了。

于是乎,石诚借了一辆自行车过来,成功载着丁一走了。

丁一装傻装到底,临走前傻乎乎的问,“哎,那有个西瓜,好大的西瓜,谁的西瓜不要了?哎哎哎,那边还有苹果,还有梨子……”

好心痛。

都是钱呐。

迷人的小票票躺在地上,跟她挥舞着小手,可她只能视而不见。

“哎,这西瓜真大。”一个治安大队的人对着同伴念叨,“这么大的西瓜少见。”

“瞅着这瓜皮跟我媳妇单位发的一样。”

“你媳妇单位发西瓜了?”

“半个月前发的,一个人半个,大小就跟这差不多,一口下去甜到胃里。”

说话的人拍拍瓜皮,砰砰砰的低浊音萦绕在耳边。

“嘿,是熟瓜。”

“你媳妇在供销社上班?福利这么好。”

“在木材厂当会计。”

丁一愣在当场,木材厂,会计,丁荣发好像把西瓜卖给过木材场。

这地上的西瓜是……

当下仔仔细细的瞅,这一瞅不打紧,越瞅越觉得眼熟,那一个个纹理清楚,屁股上两个圈圈,椭圆形的翠绿西瓜,和空间里的还真有几分相似。

目光挪到旁边的苹果和梨子身上,像,都像。

要不是有外人在场,她一定捂着胸口,暴殄天物啊。

万万没想到,她的瓜,她的苹果,她的梨子,都被扔在地上。

不对,水果她只卖给过丁荣发,丁荣发说是销到工厂里面。如今看来,还有一部分被他拿来发展下线了。否则,黑市里哪来的这么多水果?

石诚瞅了丁一一眼,见她怔怔的盯着地上,顺着目光望过去,那里静静的躺着几个苹果。

难道她还卖苹果?

本来在想带她过来看治安大队抓投ji倒ba,是不是有些过?这下那点子担忧不翼而飞,这丫头就该治治,小小摊子铺的忒大。

但愿她这次接受教训。

丁一被石诚送回家,装模做样的跛脚进家门,手扶着墙,艰难的用一只脚蹦跳。没让石诚送到底,不想让刘三燕和林振兴看到,省得又冒出什么麻烦。

一个劲儿的催促石诚,“不是还要回部队吗,趁着路上还有人,赶紧走。注意安全哈,一路顺风。”

“治安大队还会有动作。”石诚始终放心不下,还是丢出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就担心丁一犯左性,大着胆子卖东西。

“为人民服务的好公仆。”万金油的老话,但凡丁一词穷,就拿出来溜溜。

“任何时候,别在边缘上试探。没有侥幸和意外,它们都是遭殃和受罪的垫脚石。”

头一回听石诚讲出这么富有哲理的话,丁一意外的瞅了他几眼。

“谢谢。”谢谢你帮我的忙,谢谢你告诉我,谢谢你提醒我,无论如何谢谢你。

如果当时换成另外一个人在侧,丁一想,她大概不敢装作脚疼的。说来说去,内心还是笃定石诚不会拿她怎么样。

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

目送丁一进家门,石诚又等了一会,没听到什么咒骂声惊呼声尖叫声,才骑上自行车离开。小丁是个聪明人,听得懂他的意思,识时务者为俊杰,短期内不会轻举妄动。

不得不说,为丁一操碎了心。

丁一的脚不碍事,回到房间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别看她像没事人一样,其实心七上八下的。

有石诚跟着一起,担心他看出什么端倪,始终保持着警惕。

这不,人一走,剩下她一个时,满身的戒备哧溜一下,瞬间逃得无影无踪,后怕随之居上,占据整个心房。

这晚,丁一睡得并不好。

梦一个接一个。

一会儿是晚上的情景再现。

一会儿又梦到石诚板着脸告诫她。

天亮后,丁一爬起来,没精打采的去上班,与往日的神采奕奕截然相反。

陈大姐邱大姐各自关心几句,听她说只是做噩梦时,宽慰几句各自忙开了。

三天后,丁一听到一个消息。

“一一,你知道不,治安大队抓住了投ji倒ba的人,要木仓bi啦,有四个人。”

“什么?”丁一的饭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也顾不上捡,紧紧抓住好友黎丽丽的双手,“丽丽,你听谁说的?”

“我嫂子娘家隔壁的儿子就在治安大队,说是前两天抓的,那群人胆子真大,拿着东西在黑市去卖。”

黎丽丽瞧瞧左右,凑到丁一耳边,“他们好多人卖的都是水果,特别大的西瓜,还有苹果和梨子。一一,你说他们从哪里弄来的,咱们供销社都没有……”

她后面的话丁一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耳边不停的回响着木仓bi两个字。

烈日当空,蝉都躁的不停的叫唤,丁一犹如缀在冰窖里。

曾经有多大胆,如今就有多害怕。

“丽丽,我头有点晕。”

“哎呀,是不是中暑……你脸怎么这么白?”黎丽丽伸手摸摸好友的额头,“额头也是冰的。”

“丽丽,我想回宿舍休息一会。”之前主任拨给丁一的宿舍,一直没收回去,三五不时的她就在那里歇上一晚,当然每天中午的午休也在那里。

“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歇一会就好了。”丁一强颜欢笑,害怕黎丽丽看出端倪。

“我帮你打饭。”黎丽丽捡起好友的饭盒,热心的提供帮助,“一会给你送过去。”

“行。”

丁一回到宿舍,关上房门插紧门栓。

靠着木门上,手捂着胸口感受着它强有力的心跳,想着那晚的惊险之旅,虚汗直冒。衬衣紧紧贴在背上,她却半点不舒服的感觉都没有。风从窗户里溜进去,悄悄爬到她身上,凉意顺着皮肤往里渗,叫她生生打个寒颤。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她总算深刻体会到了。



第134章 旧貌换新颜

投ji倒ba被木仓bi的事,在w市传得沸沸扬扬,走到哪里都听到有人在谈论。

丁一在最初的失态后,迅速调整心情,挂上强颜的欢笑为人民服务,不让外人看出端倪。实则耳朵高高竖起,但凡听到私下买卖几个字,打起十二分精神探听,一个字都不能漏下。

唯一稍让她安慰的是,四个倒霉蛋“先驱”中,没有聂老三。没听到有他的名字,也没听说有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一个星期过去,这件事的风头才渐渐过去。

丁一也终于见到了聂老三。

他依旧穿着往常的那身灰色衣裳,整个人收拾的很干净,安安静静地站在路边,毫不起眼,见到丁一走过来,他憨厚的笑了两下。

没招手,也没向前套近乎。

丁一从他身边经过,清楚的见到他那黑浓黑浓的眼圈,犹如挂了副黑边框眼镜。

都是聪明人,一个报平安,一个收到,这就够了。多余的话少讲微妙,谁晓得周围有没有探子。

丁一脚步未停,大踏步朝供销社走。

聂老三又足足等了一刻钟,才背着双手迈着稳健的步伐离开。

供销社里,微笑服务的活动开展地如火如荼,一个月的期限即将到来,供销社在短短的大半个月内“旧貌换新颜”,一个个热情洋溢的笑脸在大厅绽放,哪怕穿得再破旧再邋遢的人进去,也能享受到微笑至上的服务。

一传十十传百,供销社的微笑服务成为继投ji倒ba后的又一个热门话题。

大领导在大厅视察了好几次,皆满意的点点头。

主任把丁一叫到办公室,夸了又夸。

“小丁呐,这个微笑服务反响很好,领导们都很满意。”

丁一毫不意外,资料上说,顾客就是上帝。

“主任领导有方,带领着大家把微笑服务发扬光大。”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小丁,我再问你一次,你是真的不准备竞争小组长这个位子?”主任紧紧盯着丁一,只要她有一丝犹豫,他一定帮忙把小组长的岗位拿下来。

丁一决然的摇摇头。

当什么小组长呀,吃力不讨好的活计。甭看现在大家干得热热闹闹,个个洋溢着热情,那是因为陈大姐她们三方为政,都盯着小组长的位子,可不就压着底下的人使劲表现。

等到一个月后新的小组长走马上任后,失败的那两个能配合才怪。

到时候有得是头疼。

不行,她得想个办法在那之前调走。

管她们怎么闹怎么折腾,都跟她没有关系。

“大领导很看好你,昨天开会特意提到你,要好好培养你。”

主任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干脆搬出大领导,用言外之意告诉丁一,你也是有撑腰的人,别担心老陈和老邱资历老,也甭用害怕小梁同志的家庭背景。

丁一笑笑,在心底打腹稿,想着要怎么样说才能达到调去坐办公室的目的,而又不显得那么刻意。

“小丁,你下去想想,明天上班再来告诉我。”主任决定再给丁一一点时间,肯定是时间太紧了,小丁没想好,回去睡一觉,明儿早上脑袋就清明了。

“谢谢主任。”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主任好心好意的提醒,百思不得其解,这么好的事情,小丁咋就愿意把功劳拱手让人呢?

要说让给老陈和老邱,还说得过去,毕竟是单位的老人,有些事真绕不过她们,这是实情没法子的事。可拉梁安娜分一杯羹,他着实想不通到底是为了什么。

别说什么三角形稳固,大厅十几号人,又不是只有小梁一个可供选择的。虽说她父母官大,可都不是在供销社,再说小丁也不像是那种看人下菜碟,见着当官的就凑上去的人。

丁一一瞧主任的表情,就晓得他又“钻牛角了”。

要说这个主任真心不错,至少对她没得说,虽算不上掏心掏肺,可也真心待人。但就有一条她有些受不了,好心的过分,自以为是的好心。

他的心中有一杆秤,只要你不按照好的方面来办,哎呀,瞬间化身胡同口的老大妈,那是一遍一遍的劝,一遍一遍的洗脑,直到大家都满意为止。当然,主要是他满意。

往日里,丁一还真有可能被劝的转换立场。

可这回,坚决不可能。

丁一下去后,大厅里一片祥和欢乐的气氛。

个个都在忙,全在为人民服务。

她的柜台前也有客人,不过梁安娜正在热情的接待给顾客。

“哎呀,你们这里变化好大。”顾客跟梁安娜唠嗑,眼睛不住的四处打量,“跟以前完全不一样。”

“真的?”

“瞅瞅你们这一模一样的衣服,一看就晓得哪个是供销社的职工,我有次来,把一个买东西的认成卖东西的,惹得人家破口大骂,说我眼瞎。”

“同志,你放心,以后这种情况不会发生了。”梁安娜严肃的道。

“我以前呐,最怕的就是上供销社,花钱还得看人脸色……”顾客见售货员和蔼可亲的面容,一时收不住话匣子,絮絮叨叨的讲述曾经在供销社遭受到的白眼和不公。

末了,意犹未尽的道,“上次咱们村里的翠花回去说,你们这里变了,我还不信,过了几天,隔壁的牛婶子也说你们态度变好了,我这才过来瞧瞧。嘿,没想到还真是。”

“大妈,以后啊,你想买什么就来,供销社敞开大门随时欢迎你。”

“行行行,”顾客笑眯眯的直点头,“我回去了给其他人都说说,供销社全心全意为咱们老百姓服务。”

丁一站在一旁默默的听着,一传十十传百,名声不就这么传出去了。

等等,一传十十传百。

有主意了。

丁一使劲一拍大腿,掀开柜台的横栏,径直往门口冲去。

梁安娜看得一愣一愣,眉头皱成一团,这丁一又干什么?

“哎,她也是售货员吧,穿着跟你一样的衣服,她跑那么快去哪儿啊?”顾客简直长了张八卦嘴,无论认识不认识的,遇到就打听。

丁一小跑到主任办公室,“主任,我有想法要汇报。”

主任正在写报告,放下笔抬起头,“为人民服务的?”

“对。”丁一点点头,急切的道,“咱们可以写篇为人民服务的稿子,往报社投稿呀。”



第135章 平调

丁一兴致勃勃的给主任大讲特讲,“写一篇为人民服务的稿子,投到报社,到时候刊登了,肯定能引起热烈讨论,只要反响够好,shi长说不定都来给咱们供销社视察。”

主任激动地站起身,背着双手走来走去,“这是个好办法。”

“当然啦,一炮打响知名度。”丁一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主任,到时候你跟其他供销社的领导一起开会,你就是他们中间的明星,大明星,风光着了。”

竖起大拇指,连连点头。

主任不同意了,“什么明星不明星的,哪里来的明星,咱们都是同志。”

“主任,此明星非彼的明星,我的意思是你是他们中间的……焦点,对焦点,走到哪儿目光就跟到哪。”

主任咳嗽一声,尽量掩盖住嘴角的笑容,要是能上报纸真的不错。

可是,谁来写?

总不能让领导或者他们的秘书来写,那样子功劳跟自己彻底没关系了。

自己写?

也不行,他没那文笔。

目光重新定格在丁一脸上,这倒是有个好人选。

踱步到丁一跟前,不吝啬的夸奖道,“小丁,上次你的报告写得非常好。”

来了来了,鱼儿上钩了,丁一心里得意,面上却不动声色,有一说一,“谢谢主任夸张,我写了一晚上。”

“小丁,你平时看报纸吗?”

“看啊,大厅放的报纸,我每天都看呢。”丁一笑眯眯的,你想套我的话,殊不知是我在引着你套我的话。

主任抬起头望着天花板上的灯泡,睁着眼睛说瞎话,“报告和报纸上的文章其实差不多。”

“主任,差很多。”丁一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耿直”的回答。

“都是用手写出来的,一样的。”

丁一很想给主任竖起大拇指,这话真心没毛病,但是当下情况不允许。

顿了片刻,一本正经的道,“主任,报告好几千字,报纸上的文章只要几百字,明明差很多呀。”

“……”主任满头黑线,“你说的是字数?”

“对啊。”丁一极力憋住笑,不住的点头。

主任长舒一口气,“字少了好,字少了写起来更快。”

丁一煞有其事的赞同,“那是当然。”

“行了,这事就交给你吧。”主任一锤定音。

“主任,你说让我写文章?”丁一明知故问,接下来就该她提条件了。

“小丁啊,你文笔不错,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写篇文章寄到报社,重点宣传咱们的微笑服务。”

丁一咬着下嘴唇,一脸为难的道,“可是……可是主任,我只是大厅的售货员。”

“这不是让你回去考虑考虑,小组长还没定下来。”

“小组长也是在大厅的,是管人的,不是写文章的。”

“都是用手干活,差不多。”

“主任,术业有专攻。”

主任咂摸出点味道了,小声的问道,“小丁,你不愿意呆在大厅?”

“主任,大厅也好,其他地方也罢,都是为人民服务。”

“那你想去哪个部门?”

“主任是我的伯乐,我当然要跟着伯乐。”

主任心花怒放,小丁还是念旧情的,不枉他暗地里提携她帮她。

不想呆大厅,那就只有办公室了。

“之前跟你提过,办公室年后有个岗位空缺出来。”

丁一有点急,我想现在就过来呀,等年后黄花菜都凉了。还没来得及继续“诱导”,又听见主任说,“我这边有好多事情要做,打算先调个人过来帮忙。”

“事情不等人,主任,在微笑服务的关键时刻,你这边一定要把好关,小事堆积起来就是大事,影响不可谓不大。”

主任彻底明白了,搞了一个月,小丁想调到办公室来,难怪她不跟老陈她们争。

他就说嘛,哪有人会甘愿为别人做嫁衣裳的,除非傻子。

就算是活雷feng也只是帮助别人,可没听说他把往上爬的机会拱手让给别人。

“我一会儿去找领导说说,打个报告上去。”

丁一满意了,嘴上谦虚的道,“无论哪个岗位,都是为人民服务。”

“去忙你的吧,不忙了想想文章的事。”

“是,主任。”

丁一前后摆着双手,兴冲冲的回到大厅。

这一会儿一个表情,跟六月的天孩儿的脸似的,梁安娜犯嘀咕,丁一又遇到好事啦?难道是小组长的事?她只是嘴上说不当,故意迷惑她们,实际上暗度陈仓,背地里拿下位子?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单位里目前这件事最大,没什么其他重要的事。

不行,丁一除了动动脑,啥都没干,每天净站在那儿当门神,凭什么让她当小组长呀,自己哪点比她差。

当下再也站不住,借口上厕所咚咚咚跑去梁处长办公室,敲了半天门不见人应,梁安娜心里那个急呀,下班到家后,水都顾不上喝一口,巴拉巴拉地一口气把丁一的开心和自己的猜测讲了个遍。

梁父梁母拉着儿子当忠实听众。

“不行,我得给梁处长打个电话。”

梁母站起来走到电话机旁边,熟练的拨号码,都不用看电话号码,在脑袋里记得滚瓜乱熟。

梁父几人齐齐望着她,默契的闭嘴,只听梁母嗯嗯啊啊,又是点头又是附和的,最后来了一句,“原来是这样子啊,谢谢梁处长了,麻烦你了。”

右手刚放下电话,梁安娜迫不及待的问,“妈,到底咋回事,处长咋说的?”

“他说,你们大厅的主任想调丁一到办公室帮忙。”

梁安娜不可置信,“不是小组长的事?”

“不是,就是找丁一过去帮忙,职位没升没降。”

“平调?”

梁父疑惑,眉头皱得老高,作为一个局长,他满肚子的心眼,只要听说有人调动,头一件事就是分析调动后的利益。

“对,梁处长说他也挺意外。”梁母瞅着梁父,“老梁,你说那个梁主任是真的调丁一过去帮忙的?”

“不晓得。”梁父摇摇头,他说话做事均走保守风,除非证据确凿,否则不轻易发表言论。

转头看着梁安娜,“安娜,虽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但是你也别老盯着她,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有我们在后头给你撑腰了。”

“爸,你觉得丁一是因为我才走的?”



第136章 第三者

如丁一所愿,不到三天,主任就笑着通知她,收拾收拾东西去办公室帮忙。当然,之前又问了一遍她是否真的不愿意当小组长。

丁一屁颠屁颠的收拾柜台,装模作样的拿起抹布码玻璃,陈大姐一把夺过去,“小丁,去了办公室好好干啊。”

对丁一很喜欢了,觉得她识时务,不像小梁,年纪轻轻的机会多的是,偏偏跟她们这些要退休的老太太争。

“陈姐,我一定好好干的。”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半点东西,丁一的办公地点转到办公室,有大靠背椅子坐着,有吊扇吹着,有凉白开喝着,办公室的日子简直太爽。

“小丁,文章写好没?”主任见丁一没动静,忍不住提醒。

“我已经发出去了呀。”

主任诧异,“什么时候发的?”

“前天。”丁一眨着无辜的大眼睛,“主任,不能发吗?”

幸好提早发了,否则上面是谁的名儿都不晓得。

“可以,当然可以。”只是说一声再发啊,他还准备帮忙改几个错别字,加上自己的名字呢,“速度挺快呵。”

“主任,你之前说要尽快,我一宿没睡,就整那文章了。”

“其实不用那么急的。”

“啊?”

“算了算了,”主任摆摆手,“什么时候刊登啊。”

丁一噗嗤一声笑出来,“主任,还不知道能不能被选上了?”

“肯定可以的,领导都说你报告写得好,笔杆子厉害。”

“主任,要是文章刊登了,肯定能引起反响到时候估计不少人前来考察学习。”丁一善意的提醒。

一句话,梁主任的注意力被转移了。

“我去大厅看看。”

大厅里火药味十足,越是逼近选小组长的日子,大家越发的紧张,十几号人已经自动分为三派,个个都希望自己支持的人上台。

不说别的,起码以后偷个懒耍个滑容易些。

尤其是陈大姐一派和邱大姐一脉,在经过齐心协力共同抗击敌人梁安娜后,纷纷朝对方亮起屠刀。

双方互相穿小鞋,背后说坏话,拉着顾客让人家给对方打低分。

没有使不出来的手段,只有想不到的手段。

为此两方人马说话都阴阳怪气的,你说一句,我怼一句。

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奋发努力的工作状态眼看着又要回到“解放前”,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主任急得满嘴是炮,批评了这个再说那个。

作为一个好下属,丁一自告奋勇的帮主任出招,“主任,三角形最稳固。”

主任一头雾水,他正在跟小丁说老陈和老邱的事,她扯什么三角形四边形的。

“主任,梁安娜同志那边最近士气低迷。”丁一忍不住明示一点。

主任总算明白过来了,小丁的意思是让他“扶持扶持”小梁同志。

意外的瞅着丁一,真是没瞧出来,小丁同志的心眼子不少呵。

说干就干,主任去了大厅就夸奖了梁安娜几句,又再三暗示她要好好干。也没多说,要的就是这种意犹未尽的结果,让大家猜去吧。

果不其然,主任前脚走,后脚陈大姐和邱大姐对视一眼,本来以为把小梁打趴下了,没想到人家后劲大着了,连主任都来说话,听说梁处长和小梁一家都认识……

陈大姐和邱大姐齐齐高呼走眼了走眼了,小梁可不是小丁,人家有大背景。

这不,立马放下相见的兵戎,无论心里再怎么骂娘,面上笑吟吟的言和,一致对付第三者。

主任满意了,夸奖丁一,“小丁,三角形真的是最稳固的,还是你们读书娃厉害,书读的多,懂得也多。”

那当然,丁一暗忖,中学算啥,她要念大学。

已经想象得到,陈大姐和邱大姐对梁安娜是怎样的牙痒痒了,不能明着来,但是可以暗着来呀,梁安娜同志,自求多福吧。

供销社太平了,弥漫的硝烟暂时被压下去,大家劲儿朝一处用,力朝一处使,供销社在外的口碑越来越好。

陈大姐私下找到丁一,“小丁,在办公室还习惯吗?”

“陈大姐,都是为人民服务,在哪儿都一样。”

“是金子在哪儿都能发光。”

“哎。”丁一长长的叹一口气,摇头晃脑,再叹一口气,“哎。”

“小丁,你咋地啦?”

丁一看看左右,突地凑近陈大姐,“办公室事情多人手少,从早忙到晚,还生怕出错。这里不像大厅,找错钱也就几分钱的事,多退少补再还原。文件上的数字一旦少了,影响可不是一星半点,还有上头的人盯着,哎~”

陈大姐没坐过办公室,印象中坐办公室的都是文化人,派头十足。

但是小丁是被主任调过去办事的,隐隐约约听到风声说,微笑服务的发起人是小丁,执行者却是别人,为了避免争选小组长的时候出现尴尬,主任特地把小丁调离大厅。

人都是利益至上的,有利益冲突时,恨不得吐两口痰到对方脸上,一旦没有利益瓜葛时,都是掏心掏肺的知心大姐或者好友。

瞅着丁一的黑眼圈,陈大姐心中颇有些不好意思,如果不是她们三个,小丁不会调走。还真别说,主任那个老古板,就爱盯着人做事,往常来大厅的时候,每个柜台都要站上几分钟,哪里不好当场就能出咋出来。

“小丁,你年轻,多学点东西也是好的,别跟我们这些要退休的比。”我们都是混日子,要不是为了捞个小组长的头衔,把工资往上升一点,谁愿意去争。

丁一拍拍脸颊,露出甜甜的笑,“我也是这么想的。”

“小丁呐,你帮主任做事,听没听他说过小组长的人选?”陈大姐也没打算兜圈子,干脆了当的直接问。

“主任天天抱着茶缸想事,不晓得想啥。”

“连话头都没提过?”

丁一想想,“没。”

陈大姐有些失望,转念一想,也不能怪小丁,主任那个人的嘴的确很严。

“小丁,大姐对你咋样?”

“那还用得着说,大姐对我的好都记在心里。”丁一拍拍胸脯子。

陈大姐心花怒放,正色道,“小丁,大姐一心为人民服务,你知道的。”

“我当然晓得,我跟主任也是这么说的。”

“你给主任说过?”

“对啊,实话实话嘛。”

“哎呀小丁,大姐没错看你。”

接下来,丁一又分别“偶遇”了邱大姐和梁安娜。照着同一个模板,她挨个给对方吃下定心丸。

很快,公布小组长人选的日子到了。



第137章 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干的

陈大姐她们三位候选人在顾客面前皆表现的棒棒,几乎没有投诉和打低分的。

哪怕她们曾经使过坏,但是架不住顾客对供销社有种天然的敬畏,售货员的笑脸让他们受宠若惊,哪里还会说坏话打低分。

最后的胜出人选由主任确定,这是大领导亲自发话的,哪怕梁处长都不能光明正大的说,按照我的意见来。

三人把目光齐齐投向主任,希望他对自己笔下留情,对对手笔下无情。

主任可算是扬眉吐气一回,没了上面的人掣肘,办起事来格外的顺心顺意。

斟酌再三后,给三人分别打分。

在丁一的意料之中,邱大姐分数最高,比排第二名的陈大姐堪堪只多零点五分,梁安娜分数最少,比邱大姐低五分。

陈大姐那个气啊,就差零点五分,小小的少少的零点五分,把她的小组长弄没了。气咻咻地跑去办公室质问主任,跟老邱干一样的活做一样的事,凭啥她就少零点五分。

“前两天,你给顾客少找五分钱,弄得人家在供销社大闹一场。作为一个老员工,你犯如此低级的错误,扣一分。”

陈大姐表情讪讪,替自己辩解,“天天忙得晕头转向,就那一次。”

“半次也不行。”主任铁面无私。

“可我比老邱低零点五分,不是一分。”

“有个老太太赔儿媳过来买东西,腿不舒服,你给人家搬了个凳子坐着,表现好加零点五分。”

主任深谙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这个零点五分也是想了再想后的产物,总得给老陈一点希望不是,万一她不努力了,变成老邱的天下,指不定大厅又得回到从前。

“……”陈大姐哑口无言,合着表现好还有奖励,你为什么不早说?

“行啦,结果已经出来了,赶紧回柜台工作去。”主任揉揉耳朵薅薅头发,娘的,这群老娘们太能闹腾了,他的耳朵都要聋了。抬头望着对面空荡荡的椅子,还是小丁聪明,请假一天。

瞧吧,当领导也不事事都好,遇到事了人家首先找的就是你。

“主任,我不服。”

“什么服不服的,赶紧回去上班,要是不服,三个月后下一次小组长评选,你抓住机会表现给力点,是你的就是你的。”

本来丁一建议一个月一选,但是主任认为一个月一选太频繁,索性改成三个月,一年四回,只要当上都能过过瘾,又能让小组长谨记,这不是当上就可以高枕无忧的岗位。

“啥?下一次?三个月后?”

“对,小组长每三个月一选,人邱大姐这回按照实力取胜,你不服那就下一回好好表现。”

陈大姐瞬间被打了鸡血,雄赳赳气昂昂的出了主任办公室的大门,回到大厅不哭不闹,热情洋溢的继续为人民服务。

这一出表现看呆了邱大姐。

她心里咯噔一下,这老陈莫不是在背后使坏了吧。

不再管周围同事的道贺,马不停蹄的去找主任。

“什么,主任,我没听错吧,你说这个小组长的任期只有三个月?”

“对啊,这个位置比较特殊,为了更好的为人民服务,经过领导们的一致决定,任期只有三个月。”

“主任,你之前怎么不说?”

“没人问呐。”

“主任,你……”

“好了好了,你这次能胜出,继续努力,下次肯定也能胜出,要对自己有信心嘛。”

半个小时前邱大姐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沮丧。

竟然只有三个月,为什么跟其他的领导岗位不一样,主任在主任的位子上呆了十几年,他咋不说只呆三个月。

梁安娜从梁处长那也听到了任期三个月的消息。

和陈大姐一样,她瞬间斗志满满。

三个月好啊,三个月后,她跟大家更熟了,总能把小组长从别人手中抢过来。

几家欢喜几家愁,不过跟丁一都没得关系,她在家啃着冰棍,优哉游哉的品味生活。

等到次日,她甫一出现在供销社,就被邱大姐拉过去诉衷肠。

是的,是邱大姐。

邱大姐在享受脱颖而出的喜悦三十分钟后,就陷入了愤怒和不满之中,拉着熟悉的人不厌其烦的一个一个的吐槽,家里的孩子全都是倾诉对象。瞅了一圈后,还剩下一个丁一。

这不,见到目标后立马开始新一轮的长篇大论。

丁一纯粹当个听众,嘴里嗯嗯啊啊的应着,脑海里出现的全是昨天看过的功课。最近忙于公事,学习有些懈怠,而今大事告一段落,重中之重是严抓学习。

“小丁,你说到底是谁提议三个月任期的?”

邱大姐说了这么多话,其实还是想晓得始作俑者是谁,要是让她知道,看怎么怎么找上门去。

私心里觉得是老陈搞的鬼,她没争赢她,在后面耍手段捅刀子。

可想来想去,觉得小梁也有可能,谁叫人家关系硬了。

再一想,嘿,人人都有可能。

当然,也怀疑丁一。

死死的盯着丁一的眼睛,用她丰富人生积攒出来的阅历一窥究竟,奈何丁一脑海里去都是一个个数学公式,压根没听到。

她眼神坚定,面色坦然,语气稳定,丝毫不见心虚,邱大姐默默的拿笔划掉丁一的名字,看着上面还剩下长长的一串,纳闷了,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干的。

丁一完全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

纵然有再多的不满,邱大姐还是得去大厅镇守,她已经决定了,既然得到小组长的岗位,就别想她再吐出去,管你背后使坏的是人是鬼,甭想截她的胡。

回到办公室,主任紧张的问,“小丁,老邱没说什么吧?”

丁一摇摇头,“没。”反正她没听到。

“小丁,身体好点了没?”主任阴着脸问道。

昨晚上回家后越想越觉得丁一是故意请假的,就为了逃避那几个老娘们的拉拉扯扯和骂骂咧咧。就连媳妇都说,小丁应该是知道老陈不会善罢甘休,特意找借口不上班。

“休息了一天,嗓子不哑了,头也不疼了,可以继续为人民服务了。”丁一故意用手试试额头的温度,“谢谢主任的批假。”

“……”

“主任,我去整理文件了。”

“文章还没有消息?”

“应该没这么快,再等几天看看。”



第138章 死心眼

东北,解放农场。

石星坐在土胚房门口的凳子上,拿着一封信面色发白。

廖红军刚回来,裤腿高高卷起,脚上全是泥巴,“星星,怎么啦?”瞅到石星手中的信,伸手就去拿,“谁写来的信?出什么事了?”

石星手紧紧攥着信,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前方,一言不发。

廖红军担忧的不行,媳妇跟着他来到东北,吃了大苦头。多少女同志在知道夫家有难后,义无反顾的离婚,离婚潮一拨接一拨的。只冲这一点,他就得把媳妇捧在手心里,更遑论她现在肚子里揣了娃。

眼神往信纸上一瞟,是奶奶的字,他认识。

“星星,奶奶信上说什么了?”

石星从怔愣中回神,转过头目光呆滞的望着廖红军,“红军。”

“石诚在部队还好吧?”

廖红军能想到的只有这个原因,信是奶奶写的,奶奶肯定没事,岳父岳母不在奶奶身边,就只有大舅哥石诚在w市照顾奶奶,除了他,想不出还有其他人能让星星失态的。

“还行。”石星抿抿嘴唇,用手捂着肚子,“红军,我有些饿了。”

廖红军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了,激动的道,“行行行,我马上给你做,想吃什么?”

从大半个月前,媳妇就茶饭不思,吃啥都没胃口,一顿就象征性的吃几口,每天就拼命的喝水,大舅哥寄过来的肉她也不吃,全部夹到自己碗里。别人怀孕越吃越多越来越胖,媳妇怀孕越吃越少越来越瘦,他那一个愁呀。

猛地听到她想吃东西,可不乐坏了廖红军。

“有什么做什么。”

“行。”廖红军兴冲冲的去厨房,拿着刀就去割肉,大舅哥寄过来的肉,都没舍得吃。

石星望着他挺拔的背影,眼中晦涩难名。

手掌把信揉成一团,死死的捏住,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的胳膊在微微颤抖。

决不能让红军看到这封信。

为什么她又出现了?

为什么她阴魂不散?

为什么?

……

石家老太太打了个重重的喷嚏,和老伙伴开玩笑,“哟,这是谁在念我了?”

“肯定是你儿子媳妇。哎,对了,听说你家大孙女有娃了。”

说起这个,老太太就高兴,人老了就喜欢热闹,四世同堂呀。

“哎,我们都担心的不得了。”

“不是一直在通信吗,应该没啥子事。”

“星星关心石头,操心哥哥娶媳妇。”老太太摇着大蒲扇,一脸的神秘。

上上封信她就那么提了一嘴丁一,高兴的宣布大孙子有对象了,结果星星上封信问的全是小丁的事,生怕她有一点不好,配不上石头。

这不是兄妹情深是啥,妹妹怀着娃都在替哥哥把关,希望哥哥娶个贤良淑德的嫂子。

这次回信,她特意把小丁夸了又夸,足足写满两页纸。

让大孙女不用担心,有她在旁,大孙媳妇不可能差的,差的甭想进她家的门。

就拿上次抱西瓜来的那个女同志来说,叫什么梁安娜,名儿挺好听,可一瞧就是个蜜罐里长大的,没小丁会持家,也没她干事麻利,一身的娇气相,她就不喜欢这样子的女娃。

“人年纪大了,就图个阖家安乐。星星她……你们当时没管管?”跟着廖红军跑到农场,这下可好,连个父母亲人都见不到。

很替石星可惜,要她说,还不如离了,有老石家的背景,石星还愁找不到人结婚?根正苗红的小伙子满大街都是,哪儿不能扒拉出一个人。

说来说去,还是石星太死心眼。年纪轻轻的不懂事,她的苦日子在后头哩。

老太太摆摆手,“不说她不说她。”

廖家跟他们老石家是老交情,红军那娃虽说不是看着长大的,可品行不差。他家出事的时候,儿子特意给她写过信,就要不要让星星离婚归家,询问她的意思。

虽说儿子问得直白,可信中的意思她瞧明白了,儿子其实不大想让孙女离婚。

她也不想。

立马回了封信表态度。

孙女婿红军是个有上进心的娃,对星星呵护备至嘘寒问暖。虽说暂时遭难,可等过个四五六七年,让儿子帮忙想想办法,也不是说就没有一丁点儿回去的希望。

再者,廖父曾经在部队里呆过不少年头,官也不小,虽说目前不中用,可提拔过的人毕竟在位,指不定哪天就帮上大忙。

见石老太太转移话题,老伙伴就晓得她没听进去。

叹一口气,这一家子也不晓得是咋想的,咋这么死心眼。

算了算了,人家自己都不在意,她这个外人在意啥。

本来还准备给石星介绍一个远方亲戚家的侄子,身份好着了,八代贫农,上过学,识文断字,在火车站上班。

哎,石星没福。

石老太太跟着长叹一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这话要是搁在丁一身上,她会换个说法,人人都有烦心事。毕竟在她看来,她的家就一人,她自己。

离丁荣发出发去北方已有半个月,算算车程,应该已经到了。丁一每天睡觉前,都会猜想他去没去刘家河?两位老师信没信信上编织的理由?东西她们是否收下?

连着几天精神不振,就连主任都瞧出来了。

“小丁,你这耷眉耷眼的,出什么事了?”

丁一长长舒出一口气,随便扯原因,“天气热燥得慌。”

“报社投过去的文章怎么样?”大厅在吵吵闹闹嘈杂几天后,迅速恢复往日的有条不紊,主任巡视几次,内心给大家打九分。这不,人一闲下来,就开始操心别的事。

“还没收到信。”

“再等几天看看。”要是还没信,估计就没戏了。

“嗯。”

短暂的对话完毕,办公室里恢复安静。

丁一端坐在办公桌前神游天外,突然觉得她不适合办公室呀。

在大厅的时候,左左右右全是同事,时不时的还有顾客来买东西,忙忙碌碌一天就过去了,脑袋没时间瞎想。可到了办公室,那么点儿事,做完了就闲下来,一闲就担心,一担心就想东想西,再接着就是害怕。

拿着课本学习知识吧,又不敢光明正大,害怕被有心人利用。

要不要再调回去?



第139章 主任竟然在套路她

时间一天天过去,丁一投到报社的文章在主任的日夜相盼中终于传来好消息,被录取了。

兴奋之余,丁一越发的担心丁荣发的北方之旅,每每望着面前的桌子愣愣的发呆。

好在也没多少时间给她浪费。

供销社微笑服务的美名已经传得街头巷尾皆知,这不丁一的文章甫一确定被录取,那边的总编直接派了个属下来供销社采访。

主任接到消息后,特地嘱咐丁一,一定要穿统一的制服,要把最好的精神面貌展现出来。

“小丁,到时候你就跟着我,给我打下手。”

“哎。”丁一咧开嘴巴应道,巴不得不离主任半步,多好的表现机会,说不定还能弄张漂亮的照片上报。

为了以最好的面貌迎接,主任那天早早地来到单位,一会这里瞧瞧,一会那里瞅瞅,反正走哪儿哪不对劲,嘴里嘟囔个没完。

陈大姐眸足了劲儿要表现自己,头发用箍子全部固定在后面,服服帖帖的贴在头皮上仔细瞧就会发现,上面还打有发油,阳光下油闪闪的。

她身上的制服用熨斗烫得平整整的,一丝褶皱都没有,整个人犹如松柏一样,笔直笔直的站在柜台后面。

丁一竖起大拇指,“陈大姐,这个。”

陈大姐哈哈大笑,脑袋朝后扬起,几秒钟后突然反应过来,这样子可能会把衣服弄皱,赶紧站直身体,手绕过肩膀摸摸后衣领,又背对着丁一,“小丁,帮我看看,衣服皱没?”

丁一上下左右瞧几眼,“陈大姐,跟刚买的新衣服一样。”

“小丁,过来一下。”主任站在侧门口朝丁一招手。

“主任,有何吩咐?”

“小丁,你说要不要让大家站到院子里,一起欢迎报社的人来?”

丁一皱着眉头,“列队欢迎?”

“对,咱们这不是制服吗,一样的衣服,站两队多威风。”

“主任,我觉得不好。”丁一摇摇头,满脸不赞同。

形式主义,搞不好就适得其反。

主任抿抿嘴唇没接话,看得出来,他很心动自己的提议。

见状,丁一接着道,“主任,统一的制服只有在大厅工作的工作人员才有,让大家都出去列队欢迎,那大厅的事情谁做?谁来卖东西?谁又来给顾客介绍东西?”

单位出钱给大家做制服的提议,最开始领导们众口反对,后经过主任的据理力争,大家各退一步,只给售货员做工作制度。

至于其他人,平时穿什么样还穿什么样。

毕竟,这样可以省下一笔钱。

主任一拍脑袋,把这个忘了。

后悔啊,当时不应该松口的。

“哎,梁处长当时不同意让单位出钱。”

丁一眼珠子转转,当做没听到。有些话能听,有些话不能听,这种埋怨的属于后者。

“那这就不好办了。”主任喃喃自语,目光瞅着大家身上的制服,若有所思。

丁一一下子明白主任目光中隐藏呃意思,“主任,衣服都是按照各自的尺码来的,把她们的要走了,那她们穿啥?”

“……”这是个问题。

主任定定的看着丁一,“那你说,咋办?”

丁一摆摆手,不以为意的道,“只是来一个报社的普通工作人员,又不是他们的大领导莅临,不用搞那些噱头。”

主任瞪了丁一一眼,“不是你说的要宣传,要隆重,要让大家都知道咱们的精神面貌?”

“……”合着还是我的错?

丁一有些无语,“主任,咱们要搞清楚人家为啥来?那才是重点。”

主任沉默。

丁一手朝着大厅指指,“人家为微笑服务而来,咱们应当在这上面下苦功夫。”

整什么列队欢迎,完完全全跑偏路上了,吃力不讨好,指不定人家觉得供销社的职员浮于表面,售货员不像售货员,领导不像领导。

届时得不偿失。

“主任,万万不能让人家以为咱们是用嘴办事。”

“你这孩子,咋说话的,什么叫用嘴办事?”主任横挑眉毛竖挑眼,有这么贬低自己单位的人吗?

丁一手放在嘴边,五指张开又合上,“吹呀。”

“吹啥?”

“吹牛呀。”丁一挑挑眉头,“用嘴吹牛。”

“嘿,我说你这个小丁……”

“主任,搞些子乱七八糟的事,不如多干些实事,让人家看到咱们的新面貌新形象。”

主任吹胡子瞪眼,顿了片刻,“一会儿你去外面等着人家。”

“主任,你不是不让我离开你半步吗?”

“……”主任气坏了,怪不得大家都说小丁的嘴厉害,他往常不以为意,这次算是体会到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气死你不偿命。

“不用跟着我,负责接待采访人员。”

“是,主任,”丁一朝主任敬个礼,“保证完成任务。”

跟着采访人员更好了,到时候夸夸对方再拍拍马屁,让人家拍张美美的照片,就算不能上报纸,起码也能把底片要着,洗出来做纪念。

再说,个人单独照登不上,群照总有希望,到时让采访人员选个角度,把自己拍得突出又漂亮,和单人照效果一样的。

“好,立下军令状了。”主任耍心眼。

“……啊?”

主任转身就走,不给丁一反驳的机会。

丁一在原地站了半晌,知道主任的背影聪拐角处消失不见,才陡然回神。

主任竟然在套路她。

“哎,主任……”

丁一在大院里顶着烈日等了一上午,院子里的大树上,蝉鸣声一声接一声,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斑驳的光亮各式各样,有圆的有长条状的。

“小丁,那人啥时候到呀?”

门卫余大爷陪着丁一一起等着,用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抬头望望天空,夺目的阳光刺得她完全睁不开眼睛。

丁一热得直喘气,手当做扇子在脸旁使劲的扇,嘴唇干得发白,无力的摇摇头,“不晓得。”

“会不会已经进去了?”

丁一仍然不紧不慢的摇头,“今儿上午进来的人,我一个都没放过。空着手的没带相机,背着包的穿着又不够体面,人应该还没来。”

“你说这人,到底打算啥时候来?”

“不晓得。”

丁一这一等,就等到下午。

刚刚上班的时候,一位穿着体面,戴方形镜片眼镜,脖子上挂了台相机的年轻男同志,出现在门口。

肯定是他。

丁一抬脚走过去。

“同志,你好。”

“你好。”

丁一却突然愣住,这张脸,好眼熟呀。



第140章 甜同志

越瞅眼前这人,丁一越熟悉,可仔细一想,又没想起来到底哪里见过。

“你好,我是供销社的职员,丁一,请问你是报社过来采访的吗?”

“对。”男同志伸出右手,激动个和丁一握手,“你好,丁一同志,我叫田胜利。你就是那个给报社投稿的丁一吧?”

田胜利,丁一在嘴里细细咀嚼这个名字,普通,常见,没特色,还是没想起来到底此人到底是谁?

想不起来算了,当务之急是把好好服侍这尊佛,再把人高高兴兴的送走。要是惹得他不高兴,拿笔杆子随便写上几句坏话,相信她离滚蛋不远了。

“对,是我。”

“百闻不如一见,丁一同志,我看过你写的文章,行文紧凑文笔老练,文章掷地有声,读完后让人回味无穷呐。”

“田同志夸奖了。”

等等,田同志?甜同志?我还苦同志哦。

“丁一同志,来之前主任让我带话,欢迎丁一同志继续给报社投稿。”

“别丁一同志丁一同志的叫,就喊我小丁吧。”

“行,小丁,你也别叫我田同志了。”

“胜利同志。”丁一作势往旁边让让,“你里面请。”

“胜利同志,你走过来的吧?辛苦了辛苦了。”

“胜利同志,咱们先去办公室喝点水,休息一会我再待带你到处转转。”

“……”

丁一走在田胜利右手边,以极大的热情跟他讲话,站在对方的角度,全心全意为他考虑。

“小丁同志,我不累也不渴,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我去大厅看看。”

看来是个行动派,丁一给田胜利打上标签。

不由的庆幸,幸好主任没搞啥子列队欢迎,瞅瞅人家这一心只为工作的劲儿头,她相信,只要有一丁点儿形式主义,那笔下定没有好话。

“不忙不忙,胜利同志第一次过来,由我为你引路,你说去哪儿我就带你去哪儿?”

“小丁,你穿的是供销社做的统一制服吗?”

“对。每次穿在身上,浑身上下使不完的劲儿,满满的动力,我觉得我穿的不是衣服。”

“那是啥?”

“责任,为人民服务的责任。”

田胜利使劲一拍大腿,“小丁这句话说得好啊。”从兜兜里掏出一本笔记本和一只笔,刷刷刷的记下来。

“小丁,你怎么没上班?”田胜利停下手中的笔,头也不抬的问道。

“咱们供销社的宗旨,全新全意为人民服务,让每一个进来的人都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像回到自己家一般。”丁一定定的望着田胜利,“你,也不能例外。”

田胜利又开始笔走游龙。

供销社当真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不对,好像哪里不对。

“小丁,你出来了,那你站的柜台咋办?请人代班还是……”

“哦,这个你放心,十来天前我就调到办公室,大厅里的售货员皆各就各位。”丁一把耳边的碎发全部扒到耳后,“大家都忙得脚不沾地,一人照顾两个柜台,显然不符合咱们努力为人民服务的宗旨。”

“小丁过来接我,没耽误你的事?”

“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总会有的。”丁一义正言辞的道。

田胜利翘起脑袋,定定的怔了半晌,“好句,好句,好句。”偏头对着丁一喝彩,连说三声好句。

“胜利同志要不要拍个咱们供销社的图片什么的?”

田胜利四处看了看,指着大门口道,“小丁同志,你站在那,我照一张全景图。”

“行,胜利同志但有要求尽管开口。”

拜丁一的近水楼台先照相为主,这下午她成了田胜利相机里的绝对女主角,哪怕后来拍售货员的群照时,她在“芸芸众生”中那也是相当突出。

半天下来,田胜利对丁一刮目相看。尤其是她频频爆出的金句,引得田胜利一遍一遍回味。

“小丁,这些话都是……”

“我自己体会的。”丁一睁着眼睛说瞎话,全是从资料大全上看的。

没想到把田胜利唬得一愣一愣。

她决定了,明天,不,今晚开始,每天抽出半小时背资料。瞧瞧,多有用啊。

“……小丁在供销社屈才了。”憋了半天,田胜利憋出这么一句话,明显报社更适合你呀。

“在哪儿都是为人民服务,干一行爱一行。”

“……”田胜利这回没话接了。

“胜利同志,可以帮个忙不?”

“当然可以,你讲,能帮一定帮。”

“这个照相机底片用完了可以给我吗?到时候我洗出来几张,贴在咱们的宣传栏上。”丁一想自己拿底片,但是不愿意说自己要,打着单位的名义要,显得更光明正大些。

“行。”田胜利想也不想的满口答应,“我多洗一份,到时候连底片一起给你。”

“谢谢胜利同志。”意外之喜呀。

田胜利挥挥手,带着自己的照相机和小本本离开。

丁一站在大门口,一直目送到他拐弯才转身,纳闷的想,这背影也挺熟的,到底在哪儿见过呢?

搜索大脑里的记忆,可还是丝毫无头绪。

不过她和田胜利的关系倒越来越好。

田胜利是个工作狂,年轻人一颗hong心向太阳,当晚在单位加班到半夜,洋洋洒洒写了一篇文章出来。

开头就用的丁一的金句。

他是个正直的人,也没个拿来为他所用的心思,特地在前面加上三个字,“丁一说”。

次日就捧着墨宝去找带他的师傅,高勇。

高勇是报社的老人,很看好田胜利,就喜欢精神有干劲的小伙子,当然,更满意他的办事效率和文章质量。

叼着烟屁股,“胜利,这话都是那位小丁同志说的?”

“是的。”田胜利重重点头,“小丁同志念过高中,有文化,听说上学时成绩特别好,她单位领导很器重她,同事们都喜欢她。”

在田胜利心中,丁一是个好同志,大大的好同志,毫不吝啬的夸奖。

“咱们报社就缺这种会写的人。”

田胜利认同的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高勇瞪了徒弟一眼,你这么觉得,你这么觉得咋没把人弄过来?

这边厢,丁一还没放弃回忆,没事时就大扫荡记忆,到底在哪里见过田胜利,也算是给自己找件事做,免得天天想东想西。

夜里,她做了一个梦,梦到丁荣发带着信和粮食去找恩师,可恩师怎么都不肯接受。双方你推过去我推过来,足足推了一个多小时,她一下子急醒了。

手背放在额头上,定定的望着蚊香,希望丁荣发那边顺顺利利。

突然,灵光一闪,她记起来田胜利了,怪到总觉得眼熟。



第141章 苦同志

丁一猛地坐起身,原来是他。

田胜利,那个田胜利。

陈家河里那个落魄的田胜利。

难怪之前只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来到底是谁,实在是跟陈家河的田胜利相差有点大,那时的他不言不语,总是低着头,和现在的意气风发完全不是一个样,仿若两人。

陈家河挨着刘家河,两个村隔了一条大河,平日里妇人们在河里洗衣服,农忙时河里的水供两个村的田灌溉用。

丁一在刘家河呆过三年,从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幸福中学毕业生,到挑着担子迈着步子快速的走在乡间小路上,可谓是质的飞跃。

那时候,村村都有知qg。

陈家河也不例外。

一次丁一听同宿舍的人闲话,说陈家河那边新来了个知qg,叫田胜利,犯错下fang的,话特别少,有时候一天不说一句话。

那是丁一第一次听说田胜利的名字。

她躺在床板上,翻过身睡觉了,自己的心都操不完,哪有精力管别人,有这时间,不如多睡会儿。

过了小半年,北风呼啸,冻得刺骨,丁一肚子饿得咕咕叫,实在受不住,她顶着鹅毛大雪到河里捞鱼。

谁知去的时候河边已经站了一个人,正拿了块石头在凿冰。

“哐当哐当”的声音伴随着呼呼的风声,传得老远。

丁一饿得头晕眼花,再也没有往日里的矜持,当下走过去,也拿了块石头哐当哐当的砸。

不一会,一个大洞出现在面前。

哎,有鱼。

丁一眼尖的发现,手快的拿起网子去捞。

管它大鱼小虾,捞到一条是一条。

可是鱼儿们看着近,就是捞不到,网子一次次放下去,一次次拿起来始终空空如也。反倒是旁边那位男同志的网子里,多了好几条鱼儿。

瞅着鱼儿,丁一仿佛已经看到餐桌上盘子里的红烧鱼,差点就出口水。

遂一动不动的瞅着对方的动作,有样学样,折腾了十几分钟,总算捞了一条不大不小的鱼。

男同志拎着网子里的鱼,不紧不慢的朝河上游的山坳走过去。

丁一想了想,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她很明白,不能把鱼拎回宿舍。

知qg点有位公共财产高于一切的热血青年,张口闭口就是不能占用公家的东西,以他的个性,绝对铁面无私的让她上交鱼。

她辛辛苦苦冒着冻脚的危险捞出来的鱼,凭啥上交?

且丁一还有一层顾虑,就算热血青年没发现,可她避不过同宿舍的人,为了让她们闭嘴,哪怕一人一小口,她也要白白损失半条鱼。

还不如就地解决。

老山坳下面有个洞,男同志拎着鱼走到一边,丁一自觉的蹲到他对面,朝对方笑笑,努力释放善意。

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做啥,她也做啥。

折腾了个把来个小时,丁一吃了一顿美味的鱼宴。

秉承着多一个朋友多一分力,她极力找话,说了几室句,对方只回了三个字,“田胜利。”也不晓得是烦的受不了,还是想拿名头让丁一闭嘴。

丁一愣住,那时她才晓得,眼前这人是田胜利,沉默寡言的田胜利。

心里默默点头,话真的很少。

后来,当室友们再谈论起田胜利时,她也多了一分心思去听。

从室友们八卦出来的消息,她抽丝剥茧,得出他下乡的原因。源于他写了一篇文章,被人大做文章,发配到乡下种田干活。

竟然写不好的文章,年轻的同志们都是头脑发热的,知道田胜利是因为这个来到乡下,全都不给他好脸色瞧。

丁一撇撇嘴,她当然也不喜欢这种“有问题的同志”。

再一次见到田胜利是在隔年夏天,十五月圆的时候,丁一端着木盆到河里洗衣服,白天太累,只能晚上洗。

到了地方突见那里有一个人,吓了一大跳。片刻后发现对方也是洗衣服的,遂放心大胆的走过去。

走近后不瞧不要紧,一瞧吓一跳,对方的脑袋用块布缠着,更吓人的是,他附近的水都是红色的。

丁一呆愣在原地,对方的速度很快,一两分钟三下五除二把衣服洗完,拧干后拿着就走。

这时,丁一才发现他时田胜利。

回到宿舍后,丁一听到隔壁床的正在和大家八卦,口中的主角竟然是刚刚遇到的田胜利。

“哎,你们知道不?那个田胜利,陈家河的,今儿被人打了,头都打破了。”

“为啥?”

“还能为啥,不好好干活,还想写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他还不知道悔改?”

“要我说,就该让他住牛peng。”

“已经搬过去了,今儿陈家河大队长盯着他搬的……”

后面的话丁一自动过滤了,原来红色的是他的血。

丁一后来又断断续续的听了田胜利一些事,当然,全都不是啥好消息。

他又被人打了。

他去河里捕鱼被抓住了。

他挂上pai子被拉着游cun。

……

丁一每每听到都要愣住半天,可她自顾不暇,除了长叹一口气外爱莫能助。

她第三次见田胜利是在刘家河老师的评选之中。

田胜利也去参加考试,可他没走进考场,被大队长直接拦在门外,还有几个小孩朝他扔石子。

石头咚的一声砸到头上,田胜利就跟木头人似的,动也不动。

大队长喝止了那几个小孩,田胜利头也没抬,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往远处走,从始至终,他没说过一句话。

“哎,这哑巴来干啥?”周围有村民叽叽喳喳的问。

“也想当老师呗。”

“就他那样的,还能当老师?阿猫阿狗都比他强。”

“就是,队长,咱们可不能让坏分子当老师。”

“行啦行啦,赶紧进去考试。”队长挥手赶人,懒得听大家废话,要怎么办,他堂堂队长,难道还需要人教?

望着前方寂寞的身影,丁一站在门口,没来由的不舒服。瞅了半晌,见他一拐一拐的,才发现他的右腿好像跛了。

后来,丁一当上老师,一人一个宿舍,身边没有八卦的室友,再没听到田胜利的消息。

要不是做梦梦到刘家河,她还真没想起来,原来是他。

什么甜同志,明明是个苦同志。

按照小道消息,田胜利是写文章出事的,算算时间,就是这几个月,他到底写了什么文章?



第142章 爱岗敬业系列辑

田胜利为人很讲信用,这不,照片洗出来后,就马不停蹄的给丁一送过来。

丁一瞅着照片上漂亮的女同志,心中那叫一个美,不过嘴上仍没忘记找借口。

“谢谢胜利同志,我瞧瞧选哪张贴出来好啊?”

田胜利憨厚的笑笑,“我师傅选的那张大合照。”

丁一挑出照片,“这张?”

这张也不错,她露出八个牙齿的标准微笑,嘴角微微上翘,表情无比自然,目光相当真诚,显得整个人礼貌而又不浮夸,真真是笑容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犹为重要的是,她站在正中间。

照大合照的时候,陈大姐和邱大姐暗搓搓的较劲,谁也不服谁,凭什么是你站正中间而不是我?至于想渔翁得利的梁安娜,一边站去,没你的事。

这不,俩人一个拉左手,一个拉右手,齐心协力把丁一拉到正中间,她们倒跟保护神似的,一左一右护着。

丁一假模假样的推辞两下,最后勉为其难的站在正中间。

人的美丽是需要对比的,以前丁一也没觉得自己长得多漂亮,可现在两位大姐身旁,她简直称得上忒好看了。

不过丁一却没打算选这张放到宣传栏上,短短几分钟内,她已经做出决定,用陈大姐三人的合照,大厅的三朵金花,她不能抢了人家的风头。报纸上已经风光了一把,宣传栏上就退居二线吧。

至于其他的照片,当然全部拿回家了,里面有漂亮的她,留着以后拿来回味回味往事。

收起相片,丁一又想到那篇被做文章的文章。

“胜利同志,你的文章只发在报社的报纸吗?”

“嗯。”田胜利点点头,望望左右,除了他们俩,没有其他人,放心小声的道,“小丁,你……你喜不喜欢写文章?”

丁一点点头,又摇摇头,“还好,没有特别喜欢,可也谈不上厌烦。”

“小丁,人活着,要有价值,要有追求,要为社hui主yi的发展贡献出力量,做一个对社hui主yi的有用的人。”田胜利手握成拳头,举起小胳膊在空中晃动,以示决心。

丁一越发的纳闷,这田胜利挺明白的一人,到底怎么写出“大逆不道”的文章?

“小丁,你觉得我说的对不?”

“非常对。”丁一深以为然,继续装傻,“你瞧,我努力的为人民服务。”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呀。

顿了片刻,田胜利朝前走一步,凑到丁一跟前,“小丁,我师傅很欣赏你。”来我们单位吧,那里你可以尽情的发挥你的才能。

“谢谢你师傅,有其师必有其徒,贵师徒都是有眼光的人。”丁一十分不介意夸奖别人的时候夸奖夸奖自己。

见她半天不接茬,田胜利急了。

“小丁,你想不想去报社上班?”

丁一眨眨眼睛,“报社?”

“对,要是你想去,我师傅可以帮忙,他很看好你。”

去个鬼,去了指不定跟你一起,被发配边疆。

再说,丁一也不想挪窝,她目光一直盯着的是三年后的康庄大道,而不是不远处的报社,既然这样,还不如呆在熟悉的环境里。

“胜利同志,工作不分贵贱,职位没有高低,只要能为人民服务,在哪里工作都一样。挑粪工人也在为she会zhu义事业添砖加瓦,他们也是伟大的人。”

“……可是你呆在供销社太屈才了。”

丁一努力压住嘴角的笑,很享受这种被人当做人才的滋味。

得意片刻后,正色道,“胜利同志,你知道为什么我写出的文章能直击心灵,让人看了丢不下手不?”

“为什么?”田胜利半点没觉得丁一夸张,他很努力的在学习。

“因为我贴近生活,我在生活中写文章,自然就能引起大家的共鸣。”

丁一睁着眼睛说瞎话,但是把田胜利忽悠的一愣一愣,他在嘴里慢慢的咀嚼着丁一的言语,贴近生活?

头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师傅一直教导他,要多练多写,从没听过要贴近生活去写文章。

见他犹不相信,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丁一继续灌心灵鸡汤。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想写出好文章,必须肚子里有货。肚子里怎么样有货?当然是融入其中亲身体会。这般,才能下笔如有神,否则,都是纸上谈兵,空谈,乏味。”

“纸上谈兵?”

“凭着想象胡乱的写一通,不就是胡扯。”

“那你觉得怎么样才算贴近生活?”他每天都处在生活当中,难道还不够?

“比如你要写供销社,你去供销社呆上一个月,你要写厨师,那你到国营饭店的厨房帮工一个月,保准写出来的文章发人深省。对了,你下一篇准备写什么?”

丁一暗搓搓的打听,从前几天短暂的交往来看,田胜利同志是个不错的同志,至少很有眼光。

丁一决定管管闲事。

“爱岗敬业。”

“哎,这个好写,不过要写好难。”跟主任呆了一段时日,在他的潜移默化下,丁一也喜欢上用转折词,先说一个观点,外转折一下,她觉得更有强调力。

田胜利连忙点头,“对,我写了好几篇,都不满意。”

“瞧吧,就是因为你没贴近生活,写出来的东西假大空。”丁一一副就该如此的表情。

“小丁,我请你喝汽水,你说详细点。”

“不用。”

丁一摆摆手拒绝,暗忖,就当你洗照片的报酬吧。

同志,请洗耳恭听。

“岗位千千万,你可以挑几个去写。比如,供销社的职员,饭店的厨师,工厂的职工,澡堂看门人,火车上的列车员,挑粪工人……”

“来个爱岗敬业系列辑,一个岗位来一篇报道。从他们身上看到千千万万职工的缩影,借此反应人民的幸福的有秩序的生活。”

“当然,为了写好,前提是你得在每个岗位呆上一个月,有的可能还不止一个月,要两三个月。”

丁一不动声色的瞧着田胜利,胜利同志,已经给你支招了,照不照办,避不避得过就看你自己的了。

一个岗位呆上一个月,等全部轮完,也四五个月过去,算算时间,那时他应该安全了。



第143章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丁一随口出的主意,没想到田胜利真当真。

回到报社后拿起笔刷刷刷的写,写了一份工作计划表,有两三页信纸那么多。

高勇黑着脸看完信纸,把信纸丢在桌子上,不满的质问,“胜利,叫你写爱岗敬业,你乱跑什么?时间宝贵,纵然你年轻,也不要随随便便浪费。”

田胜利显然已经被丁一洗脑成功,满脸的不赞同,辩解道,“师傅,因为我不了解他们,所以写出来的文字才没有生活气息。”

回单位的路上,他想了再想,越来越觉得丁一说的有道理。的确,他的文章没有生活气息,写得不够生动不够形象,究其真正的原因,不是文笔不好,而是他不够贴近生活,肚子里没货。

这个简单的认知,让他醍醐灌顶。

只要去亲自体会一番,定能写出好文章。

田胜利仿佛已经看到一篇篇文章在向他招手。

作为师傅,高勇向来说一不二,尤其不喜徒弟顶撞自己,手指在信纸上指指点点,恨铁不成钢。

“你去供销社呆几天还说得过去,可你跑去观察掏粪工人,你就不嫌臭啊,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真是想不通,还有人喜欢往粪池子钻的。

“都是为了工作。”值得的。

“那么多工人,你观察谁不行,就非得掏粪工人?”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田胜利执拗起来,用犟牛形容都不为过。任凭高勇如何阻拦,他铁了心要去贴近生活。

高勇背着手气急败坏的在办公室转圈,瞅着徒弟欲言又止,最后使出杀手锏,威胁田胜利他只要他敢去,自己立马让他卷铺盖滚蛋。

就是这,仍没有打消田胜利的积极性和贴近生活的决心。

高勇那个气呀。

以前吧,田胜利说要做一件事,不吃不喝也要做完做好,他夸奖对方有恒心有毅力有担当,单位就缺这样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人。

可这回……

田胜利给自己请了一个大大的大长假,没办法,高勇不批假,他借口身体不舒服请长假。

次日就背着包裹,带着相机兴冲冲的来到供销社。

经过丁一点拨,他脑袋清明无比,直接去找主任,说完写一篇爱岗敬业的文章,要采访劳动中的人。

主任一听,两眼刷的一下亮了。

爱岗敬业?

说的不就是他吗,他就是个爱岗敬业的人。

对田胜利那叫一个和蔼可亲,亲切的和他攀谈,讲着供销社在他的带领下,如何一点一点的走向更好,如何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丁一在旁边听着暗暗的发笑,没发现,主任也是一个高手,吹牛高手。

田胜利拿出小本本,把主任的话一句不落的记下。而后表示,想去大厅瞧瞧,去感受感受大家伙的热情服务。

主任爽快的站起身,带着田胜利就往外走。

这回不让丁一去了,毕竟他是爱岗敬业的好员工嘛。

丁一求之不得,瞅着俩人的背影消失,胳膊往桌子上一放,头枕在上面,两三秒中会周公。昨晚上被一道物理题困住,半夜才睡,可睡也没睡安稳,梦中都在解题目。

不晓得田胜利到底咋跟主任商量的,反正等丁一醒来的时候,就听说他要在供销社呆上大半个月。

长时间作战,主任不可能天天跟着,这不,接待田胜利同志的任务又落在丁一头上。

丁一兴冲冲的站在田胜利身边,给他“排忧解难”。

“胜利同志,咱们有句老话,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田胜利两只眼睛跟雷达似的,恨不得把售货员的表情动作全部收入眼中,耳朵还在一耳多用,左边听丁一的话,右边听售货员和顾客的对话。

总之,好不忙碌。

胡乱的应道,“听过。”

“胜利同志,你也可以呀。”

田胜利惊讶的回头,“咋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你不是准备写系列辑吗,写好的文章先搁在手里,别投出去,等全部整理完毕,一起投出去。到时候一天发一篇,报纸上天天都有你的文章,大家天天见到你的名字,你不就轻轻松松一鸣惊人。”

思前想后,丁一觉得还是从源头上掐断来得实际些,笑意吟吟的望着田胜利,这几个月你就老老实实的别发文章,渡过危险期再说。

田胜利没说话,在心底默默的衡量丁一所说的可能性。

就怕你不心动,丁一挑挑眉头,总有办法让你下定决心的,不慌,慢慢来。

田胜利日日准时到供销社报道,逮着空闲就挨个采访,笔游有空刷刷刷的写,额头上的汗珠一滴一滴的往下,落在本子上,氤氲一大片。

丁一腹诽,去哪儿找爱岗敬业的员工,怪麻烦的,你自己不就是。

田胜利显然还没意识到自己是个爱岗敬业的员工,每天下班后拿着写出来的文章让丁一给意见。

慢慢的,俩人越来越熟。

丁一得到的消息越来越多。

比如,田胜利有一个弟弟,正在念中学,兄弟俩感情不错。

比如,田胜利父母健在,身体健康,都是亲生的,没后妈也没后爸。

比如,田胜利家条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父亲事在供电站上班,母亲在学校看大门。

比如,田胜利的师傅从他进报社时就一直带他,刀子嘴豆腐心,说话不中听,但带徒弟很用心。

丁一听来听去,没发现任何不对。

当然,她每次都能在田胜利的文章上挑个错,就怕他拿出去投了。

不过她仔细看了一番,没一句“大逆不道”的,句句发自肺腑,连标点符号都透着真情,一颗hg心向tai阳,社hui主yi好。

半个月后,丁一深觉自己遣词造句的能力突飞猛进,为了在找出错误时,更加理直气壮的应对,她特意把整个中学阶段的语文学了一遍。

学习让人进步。

田胜利让人学习。

因此,田胜利让人进步。

晃晃悠悠,中秋节到了。

田胜利结束供销社大半个月的贴近生活之旅,拿着文章挥挥手离开。临走前,丁一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送走他,丁一弦即又开始担心。

只不过担心的对象不是他,是去北方的丁荣发。

不见人回来,又联系不上,丁一心惴惴的。

下班后走到木材厂,望着里面蜂蛹出来的人群,没有那张熟悉的嬉皮笑脸的脸。

“哎,你听说没,丁荣发出事了,今儿老秦电话打到主任办公室……”



第144章 我去找我爸爸

丁一如遭雷击,出事两个字准确的飘入耳朵,两位女同志后来说的话,她已经听不清楚,脑海里只一个念头,出事了出事了。

等回神后,对方已走远了。

额头上的汗珠在空中飞舞,她拔腿就追,跑到俩人跟前,“同志,问你个事行不?”

说话的人诧异的看着丁一,上下打量两遍,又和朋友对视一眼,俩人不约而同的轻轻摇头,不认识。

“为人民服务,你说吧。”对方是个热心的女同志,挽着同伴的胳膊站在原地。

“你们是在木材厂上班吧?”

“对。”女同志点点头,往旁边让让,抬起手指指指斜前方,“就是那里。”

“我表哥丁荣发也在木材厂上班,我妈托我给他带点东西,左等他不回,右等也不回,在木材厂门口等了半天,人好像都走光了,也没见到他出来……”

“丁荣发出差了,人不在市里。”女同志望着丁一,瞅着她狼狈的样子,揣摩着,莫不是在外面等了一天,那样可晒死了。

不过,她皮肤怎么那么好?

穿得也很好,比自己的还好,看来不是农村来的。

“啊?出差了,啥时候出差的,我妈还让我给他带了点米,这可怎么办?”丁一满脸焦急,擦擦头上的汗,“那他啥时候可以回来?”

女同志可怜的望着丁一,看来还没听说丁荣发的事。也对,她都是刚才从别人嘴里获知,这人哪里会晓得。

摇摇头道,“不知道。”

心里正在酝酿着怎么样说,她的伙伴已经嘴快的讲出来了,“丁荣发最近肯定回不来了,他出事了。”

“啥?”丁一努力瞪大眼睛,里面装满不可置信,朝前走两步,哆嗦着嘴唇,“他出什么事了?什么时候出事的?在哪里出事的?”

丁一发出灵魂拷问。

她觉得自己表演的有些浮夸,可对面俩人不这么想,这人和丁荣发的亲戚关系应该比较近,瞧瞧她都急成什么样了。

“同志,你别急,我们也只是听说。”

“听谁说的?什么时候听说的?”

“是这样子的,她跟厂里的老秦一起去北方出差,老秦下午打电话回来说丁荣发出事了。”

“那到底什么事?”

对面的两位女同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知道。”

丁一“……”就想知道这个,你们竟然不知道,那她做浮夸的表情到底为了啥?

余光瞥了一眼木材厂的大门,已经没有人进进出出,独留两扇铁门孤零零的站在那里,跟门卫似的。

门卫,对,还有门卫。

丁一再顾不上和两位女同志套话,道了声谢谢,转身飞奔到大门口。

门卫正坐在椅子上喝茶。

“同志,我是丁荣发的亲戚……”

照着刚才的理由,丁一又巴拉巴拉了一遍,只不过这次表情更加的焦急,语气更加的真诚,真真是一个好妹妹。

还真别说,门卫真知道。

作为一个门卫,每天除了开大门锁大门,就是有人进出时盯一盯,大把的空闲时间。

人一闲,就喜欢管东管西。

这不,丁荣发的劲爆新闻他下午就知道,好歹他也是个讲究新闻时效性的门卫。

且他知道的比别人还多一些。

放下茶缸,咂摸咂摸嘴,慢吞吞的道,“丁荣发去北方出差,犯事被抓起来了,这几天应该回不来。”

丁一的心扑通扑通直跳,丁荣发那人特别识时务,惯常爱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他去北方出差,当然不可能招摇过市随意显摆。

能闹到公an局,事情显然不小。

是粮食的事?

还是信的事?

“我表哥是个好人,他咋被抓起来了。”丁一气得直跺脚,装足刁蛮小姐,“肯定是人家冤枉的,不行,我要回去给我爸说。”

门卫一听,这话别有深意呀。

不着痕迹的打量丁一,穿着很体面,看着就不像是个干过重活的人,语气里带着一副天真,应该没受过委屈。

估计父母混得不差。

“女同志,你爸爸做什么的呀?”

“我爸在政fu上班,我赶紧回去,让他问问。”丁一作势要走,右脚堪堪挪了半步,突然一拍脑袋,“忘记了,我爸去京市开会了,听说要见大领导,得一个周才能回来。哎呀,这么怎么办?”

她自问完,又赶紧自答。

“有办法了,去找爸爸的秘书刘叔叔……”

门卫竖起耳朵听丁一的喃喃自语,越听越吃惊,这姑娘的爸爸来头好像不小哇。

有秘书。

去京市开会。

见大领导。

门卫换上一副笑脸,“同志,你姓啥?”

“邱。”

“邱启明是你的……”门卫保持着镇定,他觉得自己快接近真相了。

“同志,你怎么知道他的?”丁一的眼睛瞪得圆溜溜,“我好像没说过呀。”对啊,她没提过邱启明,一切都是门卫自己猜测的,她也没说对也没说错。

门卫努力压下心底的激动,邱启明他当然晓得了,省里的大官。

再次上上下下打量丁一,牢牢的把丁一的面容记在心里。暗自窃喜,幸好领导家的娃没城府,否则他还不知道丁荣发有个这么厉害的亲戚。

不过话说回来,丁荣发嘴真够严实的,一丝风声不漏。难怪他总是漫不经心的,啥都不争,原来人家大有来头,用不着跟大家挤破脑袋。

丁一静静的看着门卫,见他脸上的褶子越堆越多,已经能夹死蚊子,知道自己的胡扯大计生效了。

当下,门卫一点不敢怠慢,一五一十迎着笑脸告知,“小丁同志被人冤枉,关到公an局去了。”

瞧瞧,才多大会儿,就由丁荣发换成小丁同志了。

丁一“就这?”没其他的了?

门卫憨厚的笑笑,“老秦在电话里说得不清不楚,就说让单位派个人过去。”

丁一刚刚稳定的心神又乱了。

派人去,那铁定是有大事发生,否则以他俩的性子,铁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我去找我爸爸。”丢下六个字,丁一转身就跑。

门卫瞅着丁一飞奔的身影,转身马不停蹄的往办公楼跑。

丁一跑了五十来米,又悄悄的回头,躲在暗处默默地望着门卫的小短腿。

心里再三祈祷,丁荣发,你坚持住,你的领导肯定会过去赎你的。



第145章 你的感冒来的真是时候

丁一的“邱爸爸”效果很奏效,木材厂的领导当夜召开紧急会议,会议室的灯亮了半宿。

他们早一天出发,丁荣发多一分安全,丁一比谁都清楚这点。为了提高大家的工作效力,也为了丁荣发的安危,她决定“铤而走险”。

找人假扮秘书。

给木材厂打电话。

电话容易找到,可找谁打了?

丁一在脑海里寻人,第一个出现的竟然是石诚。

不行,这个太正直,让他知道,搞不好丁荣发回不来了。

老秦?

不行,它去北方了,自己也联系不上他。

聂老三?

这个铁定不行,话都说不出来。

除了他们,还有谁呢?还有谁敢大些胆子打这种电话?

丁一排除了一个又一个人,她认识的男同志本就不多,熟悉的更没有几个,不敢随随便便找人打,事情一旦捅出来,他吃不了兜着走。

到底找谁呢?

丁一急得在房间里团团转,余光瞥到桌子上的报纸,上面有篇她的文章,虽然只有豆腐块般大,可“地理位置”极好。

她突然计上心来。

高兴的一拍大腿,有人了。

拿着手电筒,转身就往外跑,跑去找田胜利。

田胜利真听了丁一的话,一个岗位一个岗位的尝试,他的第二站乃公共厕所,观察对象,掏粪工人。

且为了更加方便观察,田胜利在公共厕所附近租了个房子。美其名曰,不但要观察掏粪工人,还要采访公共厕所附近的居民,了解他们的想法和心声,以及他们对掏粪工人的感激。

对此,丁一只想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怪道老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她要是跟田胜利同一个行业,指不定被对方在远远的甩在身后。

就凭他的职业精神,这点她乘坐八匹马都赶不上。

不过如此正好,方便他行事。

去丁荣发租的房子询问,人竟然不在,好心的房东拉着她吐槽,大倒苦水。

“那个小田呐,天天没事就在厕所那边晃,哎呀,身上臭的不得了。你是他的什么人呀?给他说说,别有事没事往那边跑,再这样下去,房子我不租他了。刚来的时候看着挺好的一小伙子,哪个晓得他喜欢臭烘烘的厕所,我这真是倒霉,租给谁不好租给他……”

不知道为啥,丁一有点想笑。

不过不是笑的时候,马不停蹄的赶往公共厕所。

身后大婶还在大声的嘱咐,“哎,你跟他说说,要是再往公共厕所跑,我不把房子租给他了。”

丁一回头,“知道了。”

公共厕所的威力果真厉害,丁一还没走近,臭味已经扑鼻而来,不由得再一次佩服田胜利,他是怎么做到在如此大的味道之下,还能一遍一遍的往这边跑。

捏着鼻子靠近,站在那里大喊,“田胜利同志,田胜利同志……”

田胜利正在鼓捣相机,工作中的人最美丽,傍晚的天空湛蓝湛蓝,晴空万里碧波无云,此时不照相更待何时。

这不,和掏粪工人商量好,照一张他的工作照。

掏粪工人哪有不应的理,免费的照片呀,人小田同志说了,不要钱,还可以帮忙多洗一张照片哩。

掏粪工人也是个精明的,免费的照片一个人照多没意思,呼啦啦带了一大家子过来,用意不言而喻。

要是搁别人头上,保准生气,我给你照,还帮你洗照片,不错了,别得寸进尺。

可田胜利脑回路跟人家不一样,一家人好啊,照一张大合照,再挨个采访一遍,问问他们对家里有个掏粪工人,是否感到自豪,抑或者感到丢脸。

这不,刚把人送走,他摆弄摆弄相机,就听到熟悉的声音。

抬起头,咧开嘴,“小丁。”

“过来一下,找你帮个忙。”丁一站在远处招手,不愿走过去,味道太冲了。

田胜利收好东西,迈着轻快的步伐跑过去,“小丁,我给你讲,你说的贴近生活真的有用,昨天我写了一篇掏粪工人的文章,哎呀,我觉得这是我有生以来写得最好的一篇……”

乐陶陶的和丁一分享完,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捏着鼻子,“小丁,你鼻子不舒服吗?”

此时此刻,丁一对田胜利佩服的五体投地,恨不得抱起拳头,来一句“丁某甘拜下风”。

“胜利同志,你的鼻子舒服吗?”你对的得起你的鼻子吗,怎么能让它一直处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之下。

田胜利揉揉鼻子,“不舒服,前天感冒了,鼻子好不舒服。”

“……”你的感冒来的真是时候。

“小丁,有啥忙要帮?你说,能帮我一定帮。”

丁一头朝前点点,瓮声瓮气的道,“去前边说。”

“行。”

丁一恨不得健步如飞,走了三四百米,慢慢的松开鼻子,味儿好像散了,深呼吸几口,不对,还有,哎呀,味道越来越大了。

赶紧捂住鼻孔,怎么回事?

“小丁,到底什么事?”田胜利急急的询问,像早点回去写文章,他正文思泉涌,感觉能者一万字。

原来是你,丁一吃惊的望着身边的田胜利,难怪大婶说你臭,果真好臭。

从荷包里掏出一张纸,在手里团巴团巴,塞到鼻孔中。

“胜利同志,贴近生活是不是对写文章很奏效?”

“对。”

田胜利两眼放光,奏效极了,他觉得自己的思路就像在广袤的草原上奔跑,在明净的天空中飞舞,在蓝色的海洋里遨游,文思泉涌,下笔如有神助。

贴近生活后,师傅再也不用担心他写不出来文章了。

“是这样子的,我最近又有了一个思路,写一篇关于接线员的故事。你也知道的,要写好文章必须贴近生活,对不?”

“对。”田胜利重重点头。

“我想请你帮个忙,做一回接线员,不,打电话的人。”

“我?”田胜利反手指向自己,“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认识的人中,就你好忽悠,就你声音醇厚,还有点小文化,不容易露馅。

当然,这些原因丁一不会告诉他的。

“为了给你提供素材呀,你也体会一把接线员在面临各种各样问题时的紧张心态。”

“你为什么不自己打?”

“我已经打了呀,但是感觉认识不够多,体会不够深,因此多找几个人感受感受,到时候你只用告诉我你的心路历程和对方的反应就行。”

“行。”田胜利一口答应。

“说定了,明儿早上八点我来找你。”



第146章 演领导

次日一大早,丁一蹬蹬蹬跑去单位,让门卫余大爷帮忙自己请个假,又转身飞快的跑了。

田胜利最近日日睡的比狗晚,起的比鸡早,大清早爬起来就拿着笔刷刷的写,人家是早上读书记忆力好,他是早上写文思路好。

丁一到的时候,他刚刚写完一篇豆腐块。

盖好派克钢笔的帽子,田胜利郑重其事的把它别在胸前的荷包上。

神清气爽,拿起笔记本,仔细的端详,越瞧越满意。

这不,头一抬就瞧见丁一,激动的不能自已。

合上笔记本,站起来就道,“小丁,是不是去打电话,等我一下,把东西放了就走。”

宝贝着笔记本了,里面有好几篇得意之作,全是最近写的。

“等等,”丁一跑步并作两步跑到田胜利旁边,从荷包里掏出一张叠的整整齐齐四方块的纸,三下五除二的打开,递过去,“看看这个。”

田胜利纳闷的看了丁一一眼,“这是啥?”

右手接过,一目十行的考完,字数还挺多,眉头越皱越高,“小丁,这是啥?”

什么装作一个领导,给另外一个人打电话,还要假装自己的侄子在对方单位上班,让对方关照关照,这都什么跟什么呀,莫名其妙的。

丁一面不改色的胡扯,“贴近生活嘛,就要融入生活,我帮你弄了个角色扮演,你演一个领导。”多好,演领导,颐气指使的。现实生活中没实现的,在梦里面让你体会一把。

“不是,我为啥要演领导啊?”田胜利想不通,他有工作的,他只是一个小职员,演领导干啥。

“角色多种多样,你先演一个领导,再演一个小喽喽。”是你自己要求的,跟我没关系,大不了多出点电话费。

“小丁,我当我自己就行。”

“不行。”丁一摇摇头,“你看啊,你写爱岗敬业是不是去体会各种这样的工作岗位?前几天还在供销社,今儿就在公共厕所,下一站准备去哪儿?”

“火车站。”

“对嘛,你看看,你为了一点文章,各行各业的尝试,那我为了把文章写好,应该咋办?”丁一循循善诱。

“多打电话?”

“恭喜你,答对了。”丁一鼓掌欢呼,“我已经打了个电话,可总觉得缺点什么,冥思苦想之下终于想到了,电话只能通过电话线说话,我瞧不见对方的形态动作,体会不就不深刻。”

“所以,你让我打电话,你在旁边听着,不,看着?”

“胜利同志脑袋瓜子转得真快。”丁一讲的真心话,很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不用费力巴撒的解释。

田胜利是个工作狂,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写文章,听丁一那么一忽悠,一点怀疑都没有,这不拿着丁一递过来的“文档”细细的读。

没错,丁一“编了个故事”,把丁荣发的遭遇三言两语掐头去尾的介绍了一遍,又体贴的写了个简短的剧本。

田胜利读的就是它。

“就按照上面写的来,那是故事情节,至于其他细枝末节的,你自由发挥。”

田胜利不可思议,“想说啥说啥?”

“那肯定不行。”丁一手指着纸上的字,“你的角色定位是领导,你就要有个领导的样子,领导咋说话的,你晓得不?”

“说一不二,语气严厉,简单直接的下命令。”

“胜利同志,很高兴的告诉你,你已经具备当领导的潜力。”

丁一不着痕迹的拍马屁,夸得田胜利飘飘然,还没高兴三秒钟,就又听丁一道,“但是……”

“但是啥?”

“领导们都讲究与民同乐,和下属说话时除了硬气一点,不容置疑了点,其实挺温和的,你要注意把握度。”

丁一苦口婆心的教导,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她让田胜利冒充的是领导秘书,领导已经去京市开会了,还是领导秘书吧,反正昨儿已经说了,去找邱爸爸的秘书。

不过对他们来讲,大领导的秘书也是领导。

田胜利想了想,点点头又烦,“是的,我们部门的主任跟我们说话都没架子。”

“哎,对啦。柔和一点,但是不要给对方讨价还价的余地,要稳重要不疾不徐,尽量板着脸,声音不要露出一点点喜悦,作为一个为人服务的好领导,你的事情多着了,简简单单的说明来意,千万别东扯西拉。”丁一不放心的嘱咐。

田胜利听得认真,“我打电话的时候,小丁在一旁?”

“那当然,贴近生活呀。”不光要看着你打电话,还要听听你们的谈话,万一露馅,赶紧救火。

读了几遍后,田胜利自认为领会到其中的精髓。丁一拉着他就去找聂老三,带他们去他厂里打电话。

邮局周围人太多,环境太嘈杂,打电话极易露馅。供销社倒是环境好,主任办公室就有电话,可丁一担心出岔子,以防万一,保险起见还是不要换个地方。

聂老三平时不吭不响,但是毕竟上头打过招呼,厂里的领导对他格外宽容,知道他亲戚要打个电话后,当场带到厂长那边去。原因无它,电话只有厂长办公室才有。

厂长是个爽快人,对不能说话的聂老三本就存着一份同情,能帮就帮了。

再说,聂老三写了,他给钱。

还有什么好反对的。

厂长借口去车间看看,把办公室让出来。

他前脚关门,后脚丁一就给田胜利使眼色,赶紧的,快点。

田胜利从进门后就在揣摩,不紧不慢的拿起电话,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拨,他已经是领导了,做事怎么能毛毛躁躁。

或许是他酝酿的好,或许是对方太紧张,电话拨通后,田胜利按照丁一的交代和剧本走,两三句说完来龙去脉。

电话那头是木材厂的厂长,没错,丁一给的电话号码,就是他办公室的。

别瞧丁荣发平时吊儿郎当的,可对领导的爱好习惯联系方式,全都如数家珍。没事时就给丁一吐槽,这不,她听了不下几十遍,耳朵起茧子了,不知不觉就记住了。

木材厂的厂长已经被门卫打过预防针,昨夜召开紧急会议,商量派谁去。刚定下人来,没想到领导秘书的电话打过来了。

当机立断,让副厂长去,至于昨天举手决定下来的主任还是算了。



第146章 天旋地转

话筒漏音,丁一竖起耳朵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

估算地半点不错,对方压根不敢多说什么,只一个劲儿的保证定把丁荣发带回家。

厂长说话很场面,一个劲儿的夸丁荣发是个好同志,这回为了厂子才被人冤枉,副厂长下午就出发去那边交涉,定会还他一个公道。

丁一在旁边默默的听着,还真听出那么点味道,厂长好像也不知道具体的时,就听老秦在电话里说,丁荣发被抓了。

越是这样,丁一越打盹。

铁定是东窗事发了,否则老秦不会保密的。他那个人胆子小,有一点风吹草动就紧张兮兮,他含糊其辞的表现,变相的来看,也是一种自保。

毕竟如果丁荣发真的被抓住现行,还是不要给厂里说白的好,否则不会有人来救的。

田胜利沉浸在“演戏”的模式中,见对方表现的情真意切,他觉得自己理解的还不够深刻。

生怕耽误丁一的贴近生活,挂了电话就问她看清楚听清楚没,要不要再打一通电话。

丁一”……”打上瘾了还。

老秦知道事情的始末,在他看来,丁荣发是兄弟,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他无钱无权,不能帮忙,但是可以尽的微薄之力半点不推辞。

快速的扒完午饭,嘴巴一抹,脚底跟擦了油似的,小跑到火车站,就在那进站口等着,要瞧着木材厂的副厂长来。

副厂长突然被通知出差去赎人,啥都没准备,回家胡乱拿了两件衣服,往包里一塞,背起来就走。

老秦买了个站台票,不远不近的跟在副厂长身后,一直瞅到他进了卧铺车厢,又瞧了瞧火车上的目的地,这才放心的转身。

一路奔跑到供销社,丁一正在门卫室等着他呢,朝她轻轻点头,又笑笑,手比划两下,丁一回以点头收到。

丁一心里乱糟糟的,也不晓得到底出了啥事,这种无力感真让人绝望。好在有个领导过去撑场子,但愿田胜利的那通电话有用。

老天保佑。

zhu席保佑。

心事重重的回到办公室,主任正拿了张报纸在看,脸上的喜悦多的没处放,见到丁一眉飞色舞的道,“小丁,小田同志给咱们写的文章刊登出来了。”

“挺好的。”

丁一兴致缺缺,要是搁以前,她一定笑容满面蹦蹦跳跳的走过去,装模作样的读一遍,再夸张的发出几个惊叹,最后把功劳归到主任头上,没有主任,就没有供销社的明天。

可这回不一样,心里藏着事,扑通扑通直跳,没有多余的心情去关注其他。

主任完全不觉得冷场,用手抻抻报纸,“我念给你听啊。”

“嗯。”

抑扬顿挫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旋,不怪主任开心,文章引用了好几句领导的话,其中就有他的金句,还注上了名字,表示是他说的。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上报纸。

一遍念完后,主任仍旧舍不得放下报纸,从头到尾对着丁一品评一遍,哪里写的好,怎么好,分析的头头是道。

“小田同志不愧是报社的,写出来的文章就是好。”

主任乐呵了一个多小时,兴奋度才稍微降了降,从桌子上扒了一份报纸给丁一,“呐,你的报纸。”

丁一眨眨眼睛,“专门给我的?”

“嗯,帮你要的。”主任小心翼翼叠起首重的报纸,“上次你的文章刊登,你到处找报纸,说要收藏,我估摸着这回你也想收藏,多要了一份给你。”

“谢谢主任,主任辛苦了。”

别看只是小事,但是主任这事做的暖心,丁一暗忖,她没跟错人。

虽说主任也从微笑服务中得了好处,可如果没有他,这服务能不能到达大领导跟前都不一定。这么一想,也没啥不满的。

主任呵呵直笑,“我这份拿回去给家里人看看。”

“应该的,主任都上报纸了,当然应该给大家都看看。”虽说只是你的话,可你的话也是你的话。

主任被捧得高兴,站起来背着双手,“我去大厅瞧瞧。”

很看中大厅了,以前一天去看一回,现在恨不得天天呆在大厅,特意在那边找了个位置,没事时就站在那儿,观察大厅欣欣向荣和一片合乐。

售货员们怨声载道,谁愿意有个领导天天盯着啊。

不过她们不高兴,丁一却高兴了,一个人在办公室想干啥干啥,抽空看会书,抽空打个盹,哎呀,日子简直不要太爽。

如果没有丁荣发的糟心事,就更爽了。

丁一忐忑不安,每日睡前都要偷偷的祷告几句。她终于发现,为什么老人都爱在嘴里求这个保佑那个庇佑,说来说去,都是心灵上的一种安慰,也是变相的洗脑。

无能为力时,只能不断的告诉自己,有人保佑他们的,他们没事。

可真要说信不信的问题,其实还是不大信。

否则一天到晚的念诸天神佛保佑就行啦,还害怕啥。

相比她的焦虑,聂老三则到了下班就往木材厂跑,躲在大门口附近,听大家的“闲言碎语”,过后再整理成文档,转达给丁一。

丁一越发的发现聂老三是个人才,话不多,当然,压根没话,可能力真心不错,至少比老秦强。

不知不觉,时间又往前溜走了三天。

丁一掐着指头算,副厂长应该到了,可能已经跟公an局见过面了,估计也知道丁荣发犯的事了,到底什么事了?竟一点消息都没有。

说曹操曹操到。

门卫余大爷突然来找丁一,“小丁,快出去瞧瞧,有个人找你。”

丁一拔腿就往外面冲,把余大爷远远的甩在身后。

站在门口四处张望,聂老三在路口的大树下朝她招手。

甩开膀子飞奔过去,“他到底咋回事?”

聂老三也是一头的汗,情况紧急呀,知道事情原委后,他草草写了几句交代清楚,脚不沾地的往这边赶。

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还没递到丁一跟前,已经被她抢了。

两手慌忙的摊平,一目十行的看完,脸色刷的一下卡白卡白,天旋地转的,眼前的树好像有个双胞胎兄弟。

右手扶住粗粗的树干,左手抖着纸道,“你……你听木材厂里的人说的?”

“嗯。”聂老三掏出小本本和笔,在上面一笔一划的写到,“中午下班的时候,有人说的。”



第148章 一出戏

纸上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倒卖被抓。

丁一看着它们,一个个那么熟悉,可连起来却仿佛不认识。它们面无表情的瞪着她,冷冷的望着她,黑色的铅字化身一个个锤子,一下一下击打在她的身上。

虽说之前早有猜想,可毕竟是猜想,事情没盖棺定论,心里总归存有侥幸心理,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岔了想多了,真相来临的那一刻,后怕再一次欺身而上。

聂老三急的不得了,两眼殷殷地望着丁一,希望她能帮忙拿个主意。

丁一心头一团乱麻,主意?她能拿什么主意,人不在身边,天高路远地不熟,她还希望有人给她拿个主意了。

聂老三两手不停的比划,豆大的汗珠再次争先恐后的冒出来。

丁一表示,自己一个动作都没看懂。

“别比划了,绕得你胳膊疼。”我看着都累得慌。

聂老三用食指指指北方,再指指丁一,然后食指和中指朝下,做了一个往前移动的动作。

这下丁一看懂了,聂老三在问她要不要跑路。

当然不了,她跑什么。

莫名的信任,丁荣发不会供出她的。

拍拍聂老三的肩膀,让他安心,“你放心,丁荣发不是出卖兄弟的那种人。”

闻言,聂老三憨厚的笑了,抬起胳膊,用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对着丁一竖起大拇指,眼睛瞪得老大,侧身左手又指指北方,右手大拇指跟着移过去,拍拍自己的胸脯子,对着丁一连连点头。

丁一解读为,聂老三表示他也相信丁荣发的为人。至于其他的,她表示,动作太多,理解不过来。

聂老三大松一口气,就怕丁一一跑了之,那荣发兄弟咋办,至少曾经一起并肩奋斗过,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的,不愿意看到他倒霉。

私心里认为丁一点子多,把救人的希望放在她身上。

丁一手扶着树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慌不能急,一定有办法的。

在原地来回走几圈,看着聂老三,“走,我们去找田胜利。”

见丁一有办法,聂老三哪有不应的理,抬起脚跟着她,俩人一起去找田胜利。

俩人直接去了公共厕所,没找到人。

丁一立马改道,边走边跟聂老三讲,“他肯定灵感迸发,在租来的房子里写稿子。”

事实上,丁一猜的不错。

田胜利“在家”。

不过不是在租房里,是在租房大门口。

“滚,这是你的东西,我也不要你的钱了,那些你的东西赶紧走。”

伴随着一声呵斥,一个包裹落在丁一脚边。

“马同志,你这是干啥?”田胜利跺跺脚,气急的望着双手叉腰站在院子中间的女同志。

“干啥?你说我干啥,你给我赶紧走。”马同志挥手赶人,“田同志,房子里不是住了你一个人,你好歹也为我们家想想,哪有你这样的,天天臭烘烘的,臭着进门臭着出门,你咋这么不讲究……”

丁一捡起地上的包裹,丢给身后的聂老三,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味道,她总觉得包裹有臭味传过来。

抬头看着院子里喋喋不休的女房东,觉得她也不容易,天天忍受着臭味。

女房东显然还记得丁一,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拉着她的手诉苦,真心不容易呀,臭味无处不在,吃饭的时候闻得到,睡觉的时候又飘到鼻子里,干活的时候也如影随形的跟着。

丁一有些护犊子,在她来看,田胜利就是和她一队的人,不能让人随意作践。

“田同志,工作不分贵贱,总li还和掏粪工人握手哩。胜利同志只身深入公共厕所,了解工人们的工作动态,关心他们的工作情况,积极响应领导号召。你把他的东西扔出来,他哪里做错了吗?”

“我……他……”他不该天天臭烘烘的进门。

“你对他不满?”

“不是。”不是不满,是非常不满。

“你就是。”丁一句句紧逼,“你对他不满,就是对总li不满。”

大帽子直往下扣,堵得马同志一句也说不出来,脸色先急得发红,再吓得发白,跟变色龙似的。

对着丁一讪讪的,“同志,我……我刚才……”

“你刚才嚣张跋扈,我们都看到了。”

马同志慌得一把夺过聂老三手中的包裹,“我拿错了,以为扔的是垃圾。”对,这就是垃圾,臭烘烘的垃圾。

可是她敢大声说出来吗?

不敢。

掉头就往旁边的小房间跑,留下一个背影和一句话,“我拿回去放着。”

好吧,马同志自己一人导了一出戏。

不得不承认,她的反应之迅速,动作之飞快,嘴巴之强词夺理,非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丁一忍俊不禁,沉痛的心情稍稍好了些,“胜利同志,帮你……”

话还没说完,田胜利已经追过去了,“马同志,把我的包裹给我……”

过了片刻,田胜利背着他带走独特臭味的包出来了。

“小丁,走吧。”

“你不住这里了?”

“不住了。”田胜利摇摇头,人家都赶他走了,何必留下来讨人嫌。

“那你住哪儿?”

田胜利是本地人,不过一大家子只有一间房,二十来平,平时挤得连脚都没处放。工作后,他果断申请住宿舍,可这回跟师傅闹翻,他找借口说自己回家养身体,再住宿舍谎言不就放到台面上了。

“我再去找。”

聂老三在旁一听,连忙打手势,指指田胜利,又指指自己,再指指自己房子的方向。

丁一揣摩了半天,“你在邀请胜利同志去你家住?”

聂老三忙不迭的点头,是的是的。

田胜利一听,二话不说的答应。

知道一点聂老三的事,独住,三间房,火柴厂的职工。

“我给房租。”

聂老三连忙摆手。

住处有着落了,丁一的焦点又移到丁荣发那儿。

摸摸鼻子,“胜利同志,上次你帮忙打电话后,回去我文思泉涌……”

“文章写好了?”田胜利反问道,惊讶中带有浓浓的喜悦,“小丁,你速度真快,准备什么时候投?师傅说你可以不用投到邮箱里,直接去报社找他。”

“……呃,还没有,还差一点。”



第149章 厂长带着他们的希望走了

丁一借口上次考虑不周,让田胜利帮自己再打一个电话。

“咱们想错了,你是领导,发号施令就对,管人家说什么呢?你说对不对?”

也不等田胜利回答,接着又道,“所以,咱们要重打电话。”

来之前已经想好了,现在就是给木材厂厂长施压,多的话一句不说,就是让你办,不办也得办,没办法你想办法。

多说多错,少说为妙。

再者,也不愿田胜利听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难得糊涂,无知有时也是一种福气。

田胜利乐意呀,上次他被对方的“表演”深深打动,下去后揣摩了一晚上,自认为领略到精髓,再去跟对方“比赛”,保准赢。

当然,更重要的是,小丁能够借此写出好文章。

“行。”答应的干脆利落。

丁一和聂老三俩个差点高兴的谢天谢地,带着人就往火柴厂赶。

路上,丁一一个劲儿的强调,“领导要有领导的样子,领导要的是结果不是过程,你下达命令,他们去做,不要去解释,也不要听

解释。如果下面的人连一点儿小事都办不了,那能做什么?”

田胜利跟着点头,把丁一的话全部记在心里。

“在其位谋其政,尸位素餐不如滚蛋。”

丁一往狠了说,没办法,为了让他们使劲救丁荣发,她只能这么干,就要让木材厂那边知道,这事你必须办成,人捞不回来,你跟着一起滚蛋吧。

“这句话说的好,霸气,解气。”田胜利对着丁一拍掌,“小丁,我能把这句话写到文章中不?”

“可以,你用吧,放心大胆的用。”就当这次你打电话的报酬了。

田胜利默默的在嘴里念几遍,越念越觉得好,“小丁,你不上大学可惜了。”

“慧眼识珠。”可不,不上大学真可惜。

“其实,还有工农兵大学。”

“先努力的为人民服务吧。”工农兵大学算啥,恢复高考后,她要一鸣惊人。

田胜利觉得丁一没意识到读大学的重要用处,正待解释,火柴厂到了。

“到了到了,胜利同志,好好表现,我们看好你的。”

仍有聂老三打头阵,和上次几乎一样的流程,厂长去车间视察,留下他们几个在办公室打电话。

田胜利牢牢记住丁一叮嘱的法则,电话甫一接通,劈头盖脸的指责对方办事不利,紧接着气愤的让对方能干就干,不干滚蛋小小的事拖拖拉拉,养了一群闲人……”

丁一在旁边看,不,听呆了。

田胜利超长发挥呀,瞅瞅这语气,这动作,妥妥的大领导。

“啪嗒”一声,田胜利挂上电话。

眨眼间,愠怒从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自信和得意。

“小丁,我刚才表现怎么样?”

丁一和聂老三动作整齐一致的伸出大拇指,对着田胜利道,“非常棒。”出乎意料的棒。

田胜利昂首挺胸,他也觉得自己表现很好。

且,它还有心得体会。

“小丁,我来给你讲讲我刚才的心理活动。”

“……”不当作者,改当讲解员了。

丁一才懒得听田胜利废话,“胜利同志,你不是要去老三家里住吗?赶紧去他家把东西放着,再过一会儿,掏粪工人要上班了。”你的文章还没完成,你的观察还需继续。

“差点忘记。”田胜利抬头看看墙壁上的时钟,“老三,咱们先去你家。”

聂老三求之不得,赶紧把人送走,他再去木材厂那边盯着。

三人分做两拨,一个向左,两个向右。

丁一寄希望于木材厂领导身上,希望对方想办法把事情解决掉。倒卖是要木仓bi的,如果证明不了丁荣发的清白,他小命危矣。

也确实如她所料,那通电话真起了作用。

晚上再跟聂老三会合时,她就收到消息,木材厂领导在办公室大发雷霆,副厂长打电话过去时,他骂了好大一通,声音传到外面,秘书听得一清二楚。

并且据秘书透漏,再由别人的嘴到处传,厂长给副厂长下了死命令,“带不回丁荣发,你就别回来了。”

还听说,厂长已做打算,准备亲自北上,解救受苦受难的好职员。

看到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虽说不是最终等待的那个好消息,可这些消息也是好消息,能把最后的好消息引过来不是?

丁一松了半口气,还有半口得留到人回来了外松。

一天后,丁一又得到聂老三传来的消息,道厂长坐上火车去北方了。

“人的潜力是无限的,总会有办法的。”

聂老三跟着点头,厂长带着他们的希望走了。

主任在办公室觉得丁一不对劲,很不对劲,眼神里完全没有往日的神采,精神头也不如从前。仔细想想,自己没骂她,也没人吼她,相反,由于她的文章见报,大家伙全对她刮目相看。

好事一件接一件,可小丁怎么蔫哒哒的?

“小丁,你是不是想回大厅啊?”

主任以己度人,以为小丁是没当上小组长,心里不开心。

丁一眨巴眨巴眼睛,暗忖,主任从哪里看出来的?她还真有点想回大厅,忙碌可以使人忘记许多事,空闲让人记起许多事。

原来,清闲有钱的工作,也有遭人嫌弃的时候。

“小丁,你要回去不是不可以,可是……”主任停顿片刻,在心里组织语言,“老陈和老邱争得厉害,小梁也不落下风,我冷眼瞧着,她们仨对你都不错,你要是回去,你打算……”投靠哪一个?

“我打算好好好活,为人民服务。”

主任一直觉得丁一聪明,可到了关键时刻,脑袋就不是那么的灵光。

“下一任小组长,我估摸着就在她们中间。”你就算回去了,希望也不大。

“嗯,她们表现的好,实至名归。”

丁一越淡然大方,主任越心疼。瞧瞧,瞧瞧小丁多好的同志,完全没有争权夺利的心,纯粹的为人民服务,多高尚的情操。

“小丁,我看你还是别回去了。”

“主任,大厅是不是没我的位子了?我回去是不是会给你们带来不便?”

主任那个不忍心呀。

再不忍心隐瞒。

凑到丁一旁边,“小丁,我可能要挪挪了。”



第150章 解决了

主任悄悄的给丁一透底,他已经收到确切消息,用不了多久,就能官升一级。

本来已经准备在主任的位子上退休,没想到惊喜来得这么突然来得这么意外。

从领导嘴里听到消息时,他狂喜不止,回家后跟媳妇一说,哎呀,不得了,母老虎变成小白兔,对他完全换了一副模样。

主任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升职,也晓得功绩真正是谁带来的,他不是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的人,这不,就想带着丁一一起,他上去了,小丁也不能太差。

其实,没准备给丁一漏口风,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到处显摆最易适得其反。

只是万万没料到,小丁竟想回大厅,想到她事事为自己考虑,为了避免微笑服务半途而废,更是大方的让出小组长的位子,主任头脑一激动,眼眶一热,嘴巴一秃噜,口风漏了。

丁一只惊讶了三秒钟,很快恢复如初。

仔细一想,情理之中的事,主任做了这么大的业绩出来,报社都派人来采访,上面领导又不是瞎,空出来的位子能者居上。

不过还是表现出极大的兴奋,水汪汪的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真的?主任,恭喜你呀,什么时候走马上任?”

主任右手手背直往下压,“小点声,小点声。”

让别人知道了可不好。

丁一捂着嘴巴,含糊不清的保证,“主任,你放心,我嘴巴很严实的。”

“嗯。”主任严肃的点点头,“小丁,到时候你一起,我缺个秘书。”大厅你就别回去了。

主任这个位置就是个分水岭,再往上不容易,许多人熬一辈子,在上面退休,可上去有上去的好处,职位高了,说的话有用了,管的事情多了,秘书也必不可少了。

主任不想找个不熟悉的人共事,要磨合还要教,更有那种家里父母厉害的,跟大爷似的,啥都不会,说不得骂不得。

放眼望去,整个供销社就小丁最适合当秘书,聪明,灵活,能说,会写……

丁一当然愿意跟着主任走,主任这人还是很不错的,至少不会随随便便把手下的同志推出去背锅。

当然更重要的是,主任进入供销社的核心领导层,作为秘书,她不说沾光捞好处,但是领导的决策和一些政ce总能提前知晓。

这就是最重要的资源。

站起来立正给主任敬个礼,“主任,一定认真工作,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让自己赚大钱。

老话说福无双至,可丁一却真真切切的体会了一把,何为喜事接踵而来。

没出三天,聂老三兴奋的跑过来,手舞足蹈,丁一不由自主的脱口而问,“解决了?”

聂老三重重点头。

他在木材厂门口听人说的,说厂长打电话回来交代事情,顺嘴提了一句,事情解决了。

丁一忍不住跳起来,厂长不愧是厂长,办事效率就是高。

再一次庆幸,幸好当时给厂长打电话施压。

从派chu所出来的那一刻,阳光直直的照在身上,驱走黑暗,赶走阴冷。从没有哪一刻,他如此热爱太阳。

头朝上扬起,尽情的沐浴在阳光之下,让太阳来得更猛烈些吧。

本来以为这次死定了,没想到厂长和副厂长竟然亲自来救驾,想他丁荣发何德何能,竟能劳烦两位领导的大驾。

还没向老秦打听出眉目,厂长就催着走,说单位一堆的事,要回去盯着。

他那个感动呀,瞧瞧,厂长为了他把工作都丢下了。

货车上,丁荣发坐在厂长和副厂长中间,惊喜过后开始忐忑,他胡子拉碴一脸疲惫,可一双眼睛却冒着精光,余光瞅瞅这个看看那个,两位厂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们难道不生气?

暗暗的朝驾驶座的老秦眨眼睛,希望他能给自己个解释,可惜老秦一心只顾开车,完全接受不到同伴的“求助热线”。

厂长朝副厂长看了一眼,副厂长立刻心领神会。

“小丁呐,你这人嘴巴紧呀。”

丁荣发一头雾水,要不是副厂长对着他说的,他都不晓得是在喊自己,小丁小丁,小丁是妹子呀,他是老丁。

不过就当副厂长在夸奖他了。

“嘴巴牢,办事才可靠嘛。”

厂长和副厂长再对视一眼,看来果真是真的,丁荣发背景不小啊。记得丁荣发父母已经过世了,孤家寡人一个,谁能想到会有这么厉害的亲戚。

“小丁,你妹子对你很关心哈?”实际上想问问他跟省里的领导关系好不好,猜测是一回事,实际上还需确认。都是聪明人,说话讲究含蓄,直来直去太难看了。

妹子?丁荣发纳闷,他妹子就一个啊,小丁。

越发的纳闷,厂长怎么会知道她的?妹子也给他出力了?

妹子就是妹子,时刻谨记哥哥安危。

这样的妹子,再给我来一打。

“对,妹子对我很好。”

厂长和副厂长第三次心领神会。

“小丁,这次的事情是他们冤枉你,下次再出车时,警醒一点。”

“哎。”这声丁荣发答应的无比干脆,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内心高呼,自己的工作保住了。

厂长和副厂长对着丁荣发和颜悦色一番,你鼓励,我安抚。当然,没忘记表功劳。

丁荣发再也没有以往提起领导时的愤懑,一个劲儿的点头,不住的感谢,可劲的拍马屁,两位领导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厂长一身的疲惫换来轻飘飘的几句话,可觉得值得。

老秦胆子小,在旁一句话不敢插嘴。

对丁荣发佩服的不得了,老丁,不,小丁就是厉害,走了一趟派chu所,全须全尾的出来,还能面不改色的跟两位厂长谈笑风生。

要是换成他,估计脚早吓软了,能不能出来都不一定。

大货车晃晃悠悠,人坐在上面一巅一巅。

厂长闭目养神,哎,要不是怕大领导说他铺张浪费,要不是为了塑造一个艰苦朴素的厂长形象,他做什么委屈自己,蜷缩在货车车头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丁荣发一路上兴奋,激动,外面的空气真清新,外面的空气真好。

到w市时,下午四点钟。

跟着老秦一起把车开回厂里,总算找到机会,拉着老秦到一旁细问,“咋回事?”

老秦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我就说你出事了,啥都没说。”顿了片刻,又道,“不过,你可以问问丁一同志。”

“她?”

“对。”老秦旁观者清,“厂长不是刚夸她嘛,说不定她知道为啥。”



第151章 为什么跟他想的不一样?

丁一下班就往大门口左右张望,算算时间,就是这两天回来。

不想,抬头就看到树下的丁荣发。

吓了一跳,要不是认得身形,再加上对方标志性的挥手动作,她真没人认出那个长了一圈胡子的人是丁荣发同志。

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欢喜,看看左右,指指公园的方向,意思是去那边会合。

丁荣发点点头,也指指那边,表示自己收到。

俩人隔空谈话,一前一后往公园方向走。

老地方老位置。

丁荣发站在长椅旁边伸长脖子,见丁一过来,警惕的望望周围,没人,遂放心大胆的迎上去。

“妹子,我回来啦。你知道不,我差点回不来了。”哎,好想抱着妹子哭一场,可是妹子是女同志,他不想耍流氓。

“我知道。”

“你真的去找了厂长了?”丁荣发惊讶,“妹子,谢谢你啊,没有你就没有我的明天,你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丁一暗忖,你当然不能忘,没有我想办法给领导施压,哪有你现在的安稳和高兴。

“记着就好。”

“真的是你把你的忙?”

这回轮到丁一惊讶了,“你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难道你不信?”

丁荣发眨眨眼睛,“我猜的。”万万没想到,一猜就中。

“妹子,给我说说,你怎么办到的,怎么说动厂长和副厂长去那边赎我回来的?”激动的不得了,两眼一动不动的望着丁一,生怕漏掉任何东西。

猜了一路,也没猜出个所以然,尤其是厂长和副厂长的态度,弄得他跟跳蚤似的坐不住,不停地猜测真实原因。

可想破脑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你到底怎么被抓到的?”丁一关心的是这个,到现在他只晓得丁荣发是卖东西被抓,其他的一概不知。

“呃……”

“按照时间顺序来,你先说,我后讲。”

“行。”

丁荣发没觉得有啥好隐瞒的,反正都是知根知底的。清一清嗓子,坐正身体,“我出去跟人卖面,被当场抓现行。”

“卖了多少?抓住时就你和卖方?你们正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在黑市交易?老秦没跟你一起?”

“你知道的,北方人爱吃面,面粉一到,呼啦啦半天就被抢光了。那场面,”丁荣发手舞足蹈,“老火爆了。”

在北方呆了一段时间,他说话不知不觉也带有那边的味,一听就晓得去过东北那旮旯的。

提起这个,其实他还有些后悔,早知道再多带点面,鬼晓得行情那么翘,他把价格提高了一倍不止,大家都争着抢着买,跟疯了似的。

反倒是大米,销路没那么好。

丁一静静的听着,没打断丁荣发,知道他的故事还没完,转折在后头。

“我有个兄弟,前年认识的,人特别讲义气,来之前就讲好,给他留半袋子面。做人嘛,最要讲诚信,妹子就是一个诚信的人,哥哥我也不能失信于人,对吧?”

丁一挑挑眉头,看来就跟那兄弟有关。

丁荣发边说边打量丁一,停顿片刻,见她没有愠怒的征兆,接着往下。

“我到的那天,兄弟他不巧出差了,半袋子面我特意帮他留了。打听到兄弟那么回来,我高兴呀,背着半袋子面就出门了。”

丁荣发的声音越来越低,偷偷打量丁一,见她动也不动,知道她还想听。

“哪个会晓得,在街上被人盯上了。”

讲到这里,丁荣发咬牙切齿的,“我到兄弟俩,给他送大白面,兄弟是个爽快人,都没检查,直接拿钱给我。我刚接过钱,那帮孙子破门而入。”

丁一听着,松了口气,难怪厂长这么快摆平,事情没有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要是在黑市把人抓住,那才是有理都说不清,更何况,本来就没理。

“你可以找借口的啊,给钱嘛,理由很多的,比如借钱,比如还钱,谁规定的给钱就是倒卖,谁说的给钱就是犯法?”

丁荣发一拍大腿,“妹子,咱们想到一处了,我就是这么说的。”

“又发生了我们想不到的什么事,让你有嘴没处辩,以至于进去走了一遭。”

“哎,”丁荣发长叹一口气,“那龟孙子说它一直在门外面守着,听到我们讲是买面,给钱,还报了数,每斤面的价格,半袋子的总钱数。”

丁荣发气得一脚把旁边的石子踢得老远,在空中画了一条抛物线,落到对面的草地上。

“龟孙子偷听到后,就找人报信,等着派chu所的一群彪形大汉到了后,一起进去。进了院子就只认我,也是我活该倒霉,那半袋子面还放在腿边,没来得及收。”

丁荣发最悔的就是这个,如果兄弟把面收起来藏好,他们找不到,那龟孙子只能算诬告,谁能拿他怎么办?

可坏就坏在,证据在脚边。

“你就这样被抓走啦?”丁一戏谑的问道。

“不是。”

丁荣发摇摇头,丁一竟从他脸上看到一丝难为情,真难得。

“又发生了什么,你才被抓?”

“抬走的。”

“啊?”丁一没听懂,抬走,什么抬走。

等等,抬走,从上到下打量丁荣发,用手指着他,不可置信,“你,你被人抬到派chu所的?哈哈哈哈……”

丁一不厚道的笑了,“几个人?抬你的几个人?有没有四个?”

丁荣发满头黑线,没好气的道,“五个,头上一个,两只胳膊两条腿,各一个。”

“哈哈哈……”

丁一还在笑。

脑海里浮现出几个人抬胳膊的抬胳膊,抱腿的抱腿,把丁荣发抬着往外走,他记得两腿直弹,脑袋一会歪到左边,一会右边,嘴里大喊,“放下我,放下我……”

越想越乐。

捂着腰腹,手在空中晃晃,“等我一会儿。”

丁荣发,“妹子,你竟然还笑,你知不知道我当时怕极了,你差点就看不到你哥哥了。在里面孤苦伶仃的,没个说话的人,也没个主心骨……”

“小伙子,那你的待遇不错嘛,住单间,不用干活,有饭吃有床睡。”

“你……”

丁荣发气得多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正常情况下,妹子不应该嘘寒问暖,他在诉诉苦,然后妹子给他的货物进价打个折扣吗?

为什么跟他想的不一样?



第152章 再生之妹

丁一弄清楚事情始末,也不晓得该说丁荣发倒霉还是说他幸运,说他幸运吧,可他的确被抓了,说他不幸吧,他又遇到好心的自己,在遥远的地方为他出谋划策。

见妹子没话再问,丁荣发迫不及待的开口,“妹子,你咋弄得,说出来我听听,让我也学几招。”

“找了个人给你厂长打电话。”

“打电话?”丁荣发眉头一皱,“不是,你找的谁呀?妹子,你还认识了不得的大人物?”

“我认识大人物,就是大人物不认识我。”

听到前半句,丁荣发眼前一亮,两眼瞪得跟铜铃似的,妹子还认识大人物啊,刚准备问是哪位大人物,就被后半句淋了一头水。

“那跟我一样,咱俩情况差不多。”

丁一身子往后靠靠,上下打量丁荣发,你可真说了句大实话。

“呵呵……”

“妹子,那你怎么用三寸不烂之舌说动厂长的?”

“不是我,是别人。”

“谁?谁这么厉害,人才啊,一点都不比咱妹子差。”丁荣发是个不忘本的,知道妹子也出力了,夸起人来,随时带着丁一。

丁一翻个白眼,“语气不真诚,表情太夸张。”

“呃……”丁荣发挠挠头发,瞬间换了一副脸色,“妹子,哪位好心人士是谁?”

“田胜利。”

“这名字一听,就知道对方是个无往不利的。”丁荣发简直把对方当救世主,胜利同志,佩服你敬仰你看好你,竟然能把厂长和副厂长同时搞定。

“你找他千万别提这事,他蒙在鼓里,啥都不知道。”

“啥?”丁荣发惊讶地下巴差点掉了,这到底咋回事,他怎么越听越糊涂。

“我给他写了个剧本,让他按照上面的写的来,冒充领导给厂长打电话施压。他以为自己在体验生活,总的来说,表现地非常不错。”

想到那天的情景,丁一嘴边诞出笑意。

“你可以请他去国营饭店吃一顿,或者送点水果。不过切记,嘴巴要严实,千万别把打电话的事大剌剌的捅出来。他那个人,性格有点直,要是知道自己受骗,指不定跑木材厂举报你。”

要是搁“上辈子”,下过乡的田胜利,也许不会管这事,就像他对丁一捞鱼烤鱼视若无睹一样,活得跟个木头人似的。

可如今他还是一个热血青年,耿直,正直,有一说一,没二绝不说二,让他接受自己救了一个“倒卖的有污点的同志”,估计比杀了他还难受。

生活呀,总在一点一点磨平人的棱角,把人磨得没脾气了,圆滑了,事故了,好了,它圆满了。

原来是妹子,原来是妹子救的他,丁荣发眨眨长睫毛,恍然大悟。

“哎呀,我就说嘛,妹子冰雪聪明足智多谋目达耳通,肯定会想办法救我的。”反应很迅速,夸奖的主角立马换成丁一,刚才她还只是女配角。

丁荣发做戏做全套,用手揉揉眼睛,“妹子,你不知道啊,当时在派chu所,我心里面慌得不得了,都能听到心扑通扑通的跳,我就不停的告诉我自己,妹子一定会来救我的……”

视线和丁一对视,见她面无表情的望着自己,放下胳膊,“别问我为什么知道你会救我,我就是知道,妹子一向是个好人,心软的人,舍不得我吃苦,舍不得我受罪。”

丁一有点想吐,生生打了个寒战,这话听着咋这恶心了。

“妹子,我要谢谢你啊,没有你就我没我,你就是我的再生……之妹啊。”

再也受不了了,丁一往旁边让让,“田胜利住聂老三那儿,你找时间感谢感谢人家。”再怎么着也替你打了两通电话,要不是他表现好,厂长和副厂长怎么会信,巴巴的千里迢迢跑去赎人。

此时此刻,丁荣发的心声厂长真他妈蠢,随随便便就被骗了。要是让他当厂长,部zhang打电话来他都不会信的,领导都是大忙人,谁有闲心给个不认识的人打电话,嘴巴一张,嘴皮子一合,给他帮忙的人一大把。

哎,可是老天不长眼,就让这样的蠢货上去了,挤得他这样的聪明人只能憋在车头里跑运输。

“妹子说的,我一定照办。”

丁一抖抖脚,感觉地上全是鸡皮疙瘩。

“你出事的这段时间,聂老三忙着跑前跑后,现下回来了,别忘记谢谢他。”

“哎,我丁荣发何德何能,”丁荣发摇头晃脑,“有一群为我掏心掏肺四处奔走的兄弟姐妹,这份情,我永远的搁在这儿。”右手抚在胸口上,佯装吸吸鼻子,感动的一塌糊涂。

“我瞧着你对聂老三也不错嘛。”

丁一半眯着眼,盯着丁荣发的脸盘,长时间没见,觉得他瘦了,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被饿的。

丁荣发纯当这句话在夸奖了,“我的兄弟我不对他好谁对他好。”

丁一挑挑眉头,“所以,把水果……卖给他了?”

黑市的那趟惊险之旅,她还记着了,就等着丁荣发回来了问。没打算问聂老三,他说话不方便,再说,人家也只是买点水果自己卖而已。

不好,妹子知道了。

她咋知道的?

听谁说的?

丁荣发眼珠子滴溜溜的转,要怎么回?

大方承认?

极力狡辩?

偷偷觑着丁一的脸色,她正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

这是生气,还是不气呢?

“妹子……”你又去黑市了?妹子,你听我说,那就不是你去的地方,鱼龙混杂的,啥样人都有,想卖东西,找我呀。

别看丁荣发在北方栽了一大跟头,也别瞧在里面关着的时候,他如何的痛心疾首,可关键是现在他安全了呀,并且还从丁一这儿学了一招狐假虎威,他觉得,自己进步了,可以重操旧业了。

“你卖给他们,价格比卖给工厂贵多少?”丁一直截了当的问。

丁荣发不想说,可丁一就坐在那儿瞅着他。

“三毛钱。”

“每斤?”

“嗯。”

“哦。”丁一了然的点点头,看吧,她还是卖便宜了,水果的市场大呀,有价有市。“聂老三差点被抓住了。”

“啊?”丁荣发诧异,瞅瞅左右,意识到自己太大声,低头小声的道,“他平时挺小心的。”

“保安队一直在查,抓了好几个人,木仓bi了,最近风声紧,咱们都安静些日子。”



第153章 妹子算是第一人

丁荣发有些不开心,可天大地大小命最大,外怎么大胆,也不敢风声鹤唳时出头。

“一会儿我去看看聂老三。”顺便瞧瞧那个打电话的田胜利同志。

“赶紧去吧。”丁一挥挥手,“这段时间不要来找我。”

俩人站起来,一个朝左一个向右,各回各家。

丁荣发走了几步远,猛然想起还有一件事,赶紧转身追过去,“妹子,妹子……”

丁一停下脚步,转身回头,“怎么啦?”

“林文凤,我没去她那儿。”

“没去就没去吧,多写几封信,悬在头上的刀才是最让人害怕的。”

“行,我吓吓她,就说自己要过去。”

“随你吧。”

丁一眉头皱在一起,“总觉得还有什么没说。”

“嘿嘿,没说再见。”丁荣发猥琐的笑笑,再见再见,下次再见。

丁一突然灵光一闪,差点忘记大事。

伸出右手,“信呢?”

“什么信?”

“不是给了你一封信,让你带过去交给两位老师,你给没?”

丁荣发薅薅头发,再使劲一拍脑袋,“哎呀,忘记了。”

“没给?”丁一急了。

“给了。”

“那你忘记什么?害我白担心一场。”

“忘记给你带过来了。”

“明儿晚上给我,老地方老时间见。”

“中。”

丁一想想,“天还热,公园里凉快,咱们再过去坐坐。”

“行。”丁荣发无所谓,他有三天的假期,今儿晚上不睡熬夜都行。

俩人刚坐下,丁一就追问两位老师的情况,身体怎么样,状态好不好,有没有人刻意为难……

得到的结果和印象中的几乎一样,俩人境况不太好,可要说被刻意被人为难吧,也没有。

农村的同志们相对淳朴,没七七八八的歪心思,但是两位老师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又是“犯了错”下去的,愿意帮助的人少之又少。

丁荣发坐在那,一讲就是一个小时,自己如何排除十几个路口,找了一天才找到村子,又如何的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了一天,俩老师才接受东西,最后又花费了半天时间,让对方放下心结,在信上填写解答过程。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他怎么样逃过众人的法眼,悄没声息的进村,又挥一挥衣袖,只带走回信,默默的出村。

一句话总结下来,他劳苦功高。

耳边是丁荣发抑扬顿挫的声音,丁一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到刘家河,那里的一草一木深深地印在脑海中,一个茅草屋,一张断了腿的矮小桌子,两位老人坐在里面,偷偷的教一个小姑娘知识……

抬起手,擦擦眼角,老师,你们坚持一下,快回去了,风雨之后总能见彩虹。

丁荣发说到兴头上,见丁一湿润润的眼睛,愣住了,“妹子,你……你哭啦?”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话音带有很重的鼻音,一听就知道正伤心。丁荣发略一思索,懂了。

妹子果真是个情真意重的,他可是间接的问过,那俩老太太压根不认识妹子,听都没听过有个叫丁一的娃。

据说是老太太们帮过妹子的妈妈,这都多少年了,妹子牢记恩情,不容易啊。没见到那俩老太太自己的家人都没去瞧过她们吗。

恩情还到这份上,妹子算是第一人。

“妹子,你放心,俩老太太身体不错,我瞧了,胃口也不错,一顿一大海碗。”用手比划比划碗口,“这么大的碗,能吃是福,她们能吃,那就死不了。”

这话听着咋这么别扭了,丁一怒目而视,不会说话刘闭嘴。

丁荣发也知道说话不中听,立马找补,“我黑我兄弟说了,让他没事就去乡下看看老太太们。”

丁一急急的问,“你兄弟,那个邮局的?”

“对,他是个送信员,那一片经常跑,就是他带我去的……”

一时嘴快,话出口丁荣发才反应过来说漏嘴了。

“你不是自己走了十几个岔路口,摸了一天才到地方吗?”

“呃……”

“那个邮局兄弟,他愿意帮忙?”老师的成fen不好,一般人唯恐沾上一星半点,如果她们不是恩师,它连个眼神都懒得给。

“愿意,我兄弟最讲义气,”丁荣发胸脯子拍得震天响,“答应的事想开说到做到。”

“那个交易时被抓现行的兄弟,不是他?”

“不是,他是另外一个。”

“你到底有几个兄弟?”

“七八个吧,不多。”

“……”不知道多少才算多。

“妹子,你要是还想寄东西过去,就寄给我兄弟,他送信的时候一起拿过去,不耽误事,也不显眼。”

“这倒是个好办法。”

“你放心,兄弟人品信得过,不是那种贪便宜喜欢据为己有的人。”

“行,天晚了,回吧。你明儿把信拿给我。”

“我去聂老三家看看。”

……

丁一回到家,刘三燕正在家里嚎,坐在地上,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她很厌烦。

烦透了。

天天嚎,也不晓得嚎啥。

还是太闲了,要她说,林振兴应该把人赶去上班,累死累活的,看她还有精力发泄。

瞅见丁一的脚进门,刘三燕一跃而起,两只爪子就像丁一抓过来。

丁一最近心里藏着事,觉一直睡不安稳,脚都懒得抬,轻轻往旁边一让,刘三燕一头撞到门上,“哐当”一声,她听着都有点疼。

脚步未停,径直走到堂屋,林振兴正在给宝贝蛋摇扇子。

丁一冷笑一声,“放着她闹,想逼走就范,惹毛了我把你们全撵出去。”

放下狠话,转身就走,一句废话都不想听,他们与她有什么关系?

要不是怕不好看,要不是怕别人说她不孝顺,要不是怕有心人大做文章,他要把这恶心的几口子赶走。

怎么好意思了,住在她姥爷姥姥的房子里。

林振兴被下了面子,脸涨得通红,手指着门外,“你……”

林红军朝老父亲怀里缩,害怕丁一,挨呃那顿打牢牢的记在心里,见了丁一比见了老师还听话。

丁一大踏步回房,刘三燕仍在嚎,不过之前坐在院子里,这回坐在门口。

“我要去找向红,我要把她弄回来。”

丁一猛地听到这声怒吼,不慌不忙的出门,“想都别想,她这辈子都老老实实的呆那地儿吧。”



第154章 这是好事呀

刘三燕哭了半宿,开始压抑着声音,后来放飞自我,声音越来越大。

丁一全把它当催眠语,她终究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嫉恶如仇中带点小孩子心性,那刘三燕越难过,她越开心。

哭吧哭吧,你的眼泪全是罪,尽情的把罪恶释放出来吧。

一直过了三天,丁一听邻居说了一嘴,才晓得刘三燕为啥那么大反应。

原来她最爱的小女儿林向红写信回来,要嫁人了,对象是个农村人,据说一把子力气,干活特别厉害。

丁一一听,喜上眉梢,这是好事呀。

逢人就夸,“哎呀,向红觉悟高,极力响应号召,扎根农村,励志建设农村,不把农村建设好誓不回来。”

三言两语把林向红的嫁人事件升华到一个高度,设了个风光台高高架起她。老老实实的呆那儿吧,想回来,门都没有。

你回来了,你的觉悟了?你的建设农村了?

说得出做不到,唾沫星子淹死你。

丁一把碎发全部别到脑后,皱着眉头又唉声叹气。

“哎,都是一个肚皮爬出来的,怎么差别那么大,爱党和文凤要是有向红一半好就好了。说来说去,还是下乡锻炼人。不过,也不打紧,这不爱党支援边疆去了,文凤调到镇子上,过个一两年,他们的觉悟肯定可以赶上来的。”

听听,多么的为兄姐考虑。

瞅瞅,多么的善解人意。

看看,时刻不忘兄弟姐妹,这里没有你们,但是仍然有你们的传说。想让大家忘记你们,等着事情淡了再回来,做梦去吧。

刘三燕在外走了一遭,听到关于三个孩子的评价,气得差点吐血。再一问,是丁一说的。恨得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可她只能跟着附和。

“向红是中学生,觉悟高。”

“爱党年轻,去那边磨炼个两三年,肯定不差的。”

“文凤在镇子上兢兢业业的上班,想来变化不小。”

街坊邻居古道热肠,都是退休的老头老太太,说话口无遮拦。

“三燕,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所说爱党和文凤捅了大篓子,可知道错了,改过自新,比什么都强。”

“对啊,三燕,你别有事没事在家骂,孩子是你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再怎么做得不对不好,你好好教就是。”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安刘三燕的心。

当然,在刘三燕看来,这是众人拿着刀子齐齐往她心上捅。

僵硬着笑脸应付完街坊邻居,气急败坏的回家,脚步越走越快,仿佛后面有狼在撵。

丁一坐在院子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几句话就受不住,这战斗力太差了,亏她还整天想招,太高看她了。

刘三燕最终还是没去农村找林向红,原因无他,林振兴不让她去。

说来说去,林振兴是个自私的人,他连亲姑娘丁一都不管,更遑论继女。

以前有刘三燕护着,丁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林振兴怎么舒服怎么来,随大家怎么折腾,他只要好处,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

可如今不同了,丁一大发怒威,手里攥着定时炸dan,一言不合刘爆zha,他不敢接二连三的挑战底线。

“睡吧,向红那边活累,我们鞭长莫及的,有个人帮忙也好。”一句话拍板,他同意林向红结婚。

刘三燕不可置信的瞅着林振兴,半晌,哑着嗓子道,“振兴,向红叫你一声爸,我过来的时候她年纪小,她真心把你当爸的。”

知道林振兴喜欢柔弱的温柔的,她特地垂泪涟涟,隔着泪光和他遥遥相对。

林振兴以前就是被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吸引的,可刘三燕这几年横向发展,再加上年纪大了,皮肤松了黑了,哪里还有半点年轻时的模样。

“洗洗睡,别整天东逛西跑的,向红她自己乐意,你操什么心。”

刘三燕怎么都料不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她一向自诩为手段厉害,懂得男人的心思,大面上顺着林振兴,实际背地里牵着他的鼻子走,可怎么就变成今天这样?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刘三燕一夜无眠,不,她已经好几夜无眠了。

次日起来,眼睛肿的跟熊猫眼似的,整个人萎靡得不像话。

丁一朝她冷笑,瞧吧,雷声大雨点小,就知道你不会去乡下,嘴上说着多么爱自己的孩子,可实际上自私自利,以自己的利益为主。

不过,刘三燕还是办了点事的。

写了一封措辞严厉的信,禁止林向红在乡下结婚,历数乡下的种种不好,信的最后,又大打母女牌,言林向红嫁到远处,以后见一面不容易,也许到死都见不到面。

丁一暗忖,林向红听得进去才怪,她现在迫切地想找个免费劳力,别人的话,但凡反对的,压根不可能放在心上。

事情还真如丁一的猜想一般,林向红在寄出信的一周后结婚了,收到回信时,她已经是新嫁娘了。

婚后的日子过得不错,不会饿肚子,不用挑水,不用早出晚归,身体不舒服了有老公干活,日子过得悠哉悠哉,刘三燕的那些话,她轻轻一瞟,扔脑后了。

很快,又到了月初,第一个周末。

丁一这回记得清楚,早早地起床,温习一遍上回的功课,吃完早饭就去石家老太太那,手脚麻利的帮忙收拾,扫地擦桌子,利落的紧。

老太太在一旁眉眼带笑的望着丁一,越瞧越满意。

想到大孙女前天的来信,信上仔细的询问小丁和那个叫梁安娜的女孩子,老太太眼睛眯成一条缝,那个小姑娘哪有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好,娇里娇气的,不是个会做家的。

“小丁,来,坐下喝点水。”

“石奶奶,我不渴。”丁一用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手上的动作一刻都不停。

“中午在奶奶家吃饭啊。”石老太太早准备好了,买了一块好猪肉,就等着今天做。

“行。恭敬不如从命,奶奶的手艺棒,我也提高提高生活质量。”来的时候没空手,带了一块肉,就当做午饭的报酬了。

石诚到家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他出了一头的汗,风尘仆仆的,嘴边的胡茬隐隐冒出来,“奶奶,我要回去一趟,马上就走,中午的火车票。”

老太太心里咯噔一下,情况不对呀。



第155章 出事了

老太太手撑在大腿上站起来,朝石诚使个眼色,“石头,有个箱子搬不动,你进去帮我搬一下。”

俩人一前一后进屋,丁一坐在门厅里,旁观者清,石诚应该遇到事了,可对方摆明了不让她知道。

隔了一两分钟,老太太和石诚又一前一后的出来。

“石头,你别担心我。”

石诚走到丁一旁边,“丁一同志,今天的学习任务取消,下次决不食言。”

丁一重重点头,“石诚同志一路顺风。”

石诚朝丁一使个眼色,头朝外点点,示意她出去说。

丁一收到信号,估计他肯定有什么话避着老太太,“我送送你。”

强烈的阳光照在石子路上,马路热得仿佛能把脚底板烫化,鸟儿伸长脖子呆在树枝上,嘴巴都不愿意张,汽车的鸣笛声从老远的地方传过来,大声刺耳。

“丁一同志,能不能麻烦你这段时间看顾一下我奶奶?”石诚抿抿嘴唇,还是张了口,担心老太太受不住,他们又都不在周边,心里始终放心不下。

丁一点头,老太太对她挺好的,也不是个麻烦精。

“你要去很长时间?”

“时间未定。”

“行,以后下班了我都去陪石奶奶说话。”丁一是个聪明人,人家不说的,她不问,纵然心里好奇,可是不该打听的不能打听。

“谢谢你,她喜欢活泼的同志,我们兄妹除了大妹外,都太闷了,可大妹也不在这边。”

丁一送走石诚,转身去陪石老太太。

老太太拿着她那把缝补过的大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摇,蚊子在她耳边嗡来嗡去,可她一点反应也没。

丁一笃定,出的事还不小。

否则,以老太太的性子,早打起蚊子来了。

就不喜欢蚊子,叮一口老痒,人都没得吃的,蚊子还想有吃的?

石诚走后,老太太明显兴致不高,丁一想方设法的逗她开心,给她讲供销社里的八卦,以及大厅微笑服务三人组的竞争,和闹出来的诸多笑话,才让她勉强露出个笑脸。

直到又过了一个星期,老太太才无意中透漏了一句,石诚回京市了。

丁一多精明的一个人,就这一句话,知道大事不妙。听刘荷花说起过,石诚的爸妈都在京市,石诚是因为照顾老太太,特地来w市当兵。

突然回w市,只可能是他父母,有谁出事了。

老太太叹一口气,“丫头,吃了没,在奶奶家吃点。”

“石奶奶,我给你做。”

石家其他人怎么样,丁一不晓得,可老太太和石诚是好人,丁一衷心的希望他们化险为夷,平安度过。

每天下班后,第一时间跑去石老太太那儿打卡,一老一少倒也相得益彰。

老太太每天搬着板凳坐在门厅,也没精神和以往那般,去东家窜门西家唠嗑。

可石诚始终没回来。

每到日落,彩霞从天边落下,老太太的情绪也跟着一落千丈,又是一个没等到音讯的日子。

如此又过了两三天,刘荷花突然跑到供销社找丁一。

“妹子,石老太太晕倒了。”

“啊?什么时候?送没送医院?”

“刚送过去了,我过来喊你,你要不要去看看。”

刘荷花作为一个牵线搭桥的红娘,责任心很重,自认为必须把老太太的事告诉丁一,再怎么着,那也是她未来的太婆婆。

丁一二话不说,跟主任请假,“主任,我有点事,要请一天假。”

也不等主任回复,转身飞快的跑了。

瞧吧,这就是跟着主任的好处,要是换成其他领导,请个假还得想理由等批复。

主任的话尽数没在嘴边,急得直拍大腿,“嘿,这个小丁,跑得怪快,领导让她多写两篇文章了,人眨眼都没了。”

丁一狂奔到医院,老太太还昏迷着,情况不太好,送她过来的几位老大妈正叽叽喳喳,你推我我潘你。

站在那儿听了一耳朵,丁一听出来了,几个老人在讲出钱的事。

虽说街坊邻居几十年,可老太太家没个人在身边,万一他们出了钱,老太太不认,或者他们出了钱,老太太仍救不回来,那该咋办?

见到丁一过来,相互间使个眼色,就她吧。

一个个的围住丁一,都晓得老太太看好她当孙媳妇,孙媳妇就该有孙媳妇的样子,孙媳妇就该有孙媳妇的大度,人我们给你弄到医院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

害怕担责任,呼啦啦一群人都走了。

不是她们冷血,实在是老太太情况有点不大妙,她们也怕出事。

丁一尽心尽力的帮忙,石诚的捡珠还珠之恩一直未报,中间她送过米面,低价卖过肉,可他愣是要不还回去,要不补差价,一点便宜没占。

好吧,机会来了。

虽说她也不想要这样子的机会。

报答完老太太这一回,在丁一心中,她和石诚扯平了。

你还我的珠子,救我一命。

我管你的奶奶,救她一命。

公平公正。

丁一有钱啊,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在整个w市,比她有钱的人不多。

托丁荣发的厉害,一次次的倒卖,钱跟长了翅膀似的,直往她口袋里钻。

当下顾不上心疼钱,去找院里最好的医生,让对方帮忙老太太瞧。

也幸亏救得及时,医生说,再来晚一点,老太太后果不堪设想,有中风的征兆。

老太太傍晚醒来的,睁开眼睛瞅了半天才发现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左右瞧瞧,小丁正趴在床边睡觉。

偌大的病房就她们俩人。

老太太想出院,丁一拦着,医生说了,要观察半宿。

望着忙紧忙出的小姑娘,老太太靠在床头,“小丁,石诚他爸……”

“奶奶,你先养好身体别想些有的没的。”丁一连忙打断,不过心中暗忖,看来是石诚的爸那边不太好。

老太太坚持要说,不想瞒着丁一,把她当孙媳妇看,藏得了一时藏不了一世。

“我儿子他,他出事了,石头说要……要下fang。”老太太双眼噙满泪珠,年纪大了就想儿孙平顺,可事与愿违。

丁一眨眨眼睛,“石奶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几年后,这些倒霉都不倒霉了。

另一边,刘荷花回到家里,毕长征正坐在堂屋,听她一五一十讲完石老太太的事,放下茶缸,“你糊涂啊。”



第156章 不是一路人,不进一家人

刘荷花不懂了,当家的平时挺赞同她牵媒拉线的,她去叫丁一不正是按照他的意见来。

“那是妹子的太婆婆,当然得叫妹子过去表现表现。”把太婆婆的关系搞好,有老太太帮衬着,婚后婆婆我不敢太为难妹子。

毕长征跟刘荷花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对媳妇知之甚深,爱唠嗑心善良,可就有一点,没啥子心眼,做事不晓得“瞻前顾后”。

“我可问你,月初石家的大孙子回来,在家呆了多长时间?”

“他不是回北方了办事去了吗?”

刘荷花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石诚那天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附近的街坊邻居瞧见,当然要问问,石老太太就拿大孙子回北方办事来搪塞。

毕长征抚抚额头,都说床头教妻堂前教子,他都不晓得教过多少回,媳妇还是老样子。

“那石诚回家绝对有猫腻。”

“不会吧?”刘荷花不信,“他爸挺大的官,手底下管一大群人,能出什么事?”

“要是没出事,石老太太就不可能晕。”

前两天毕长征也只犯嘀咕,心中有猜想,可石老太太这一晕,她确定了。

刘荷花最信枕边人,盲目的本能的相信,闻言,木呆呆的,“你是说……大石头出事了?”

“不是他。”

毕长征摇摇头,刘荷花大松一口气,只是气还没喘匀,又被毕长征的下句话打到谷底,“估计是他爸那边情况不太妙。”

他经常往老家跑,村里面下fang了好几个,不是没见过虎落平阳的。

“长征,那咋办?”刘荷花六神无主,“丁一妹子咋办?”

毕长征沉默不语,他能有什么办法,要是小丁不知道这事,过了就当过了,慢慢的再拉开距离,可媳妇偏偏把人找过去了。

“凉拌。”

这边刘荷花操心,那边医院里丁一正在安老太太的心。

“石奶奶,你放心,石叔叔肯定没事。”

石老太太望着窗户外,黑黢黢的啥都看不见,平日里笑容可掬的脸上布满沉重,昏黄的灯光照亮整个房间,老太太头上的白发争先恐后地往外冒,额头上的褶子一道一道,被烦恼压得弯弯曲曲。

她生了几个孩子,可就石头的爸养大了,好不容易盼着孙子孙女长大,儿子竟然出事了。

那比剜心割肉还痛苦。

连老太太的模样,丁一就知道她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可她说的都是大实话,过几年到处都是平fan的,冤jia错an一件接一件的拨乱反正,那些受到不公平待遇的同志,自然而然的回归原位,为祖guo的建设发光发热。

反倒是现在风光无限的同志,未来的日子可能不好过呀,前途堪忧。

从资料上看到这些事时,丁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还没有三十年,已经河东河西转了一大圈。

“石奶奶,你放宽心,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有好身体哪可能笑到最后?偷偷给你讲哈,我姥姥在时就常说,再多的东西买不回健康,人没了啥都没了,活到最后的才是胜利者。”

所以,她姥姥其实失败了。

就像林振兴想的那样,你有钱怎么样,有体面的工作又咋样,还不是两腿一蹬人没了,留下个丫头片子供我驱使。

老太太抿抿发干的嘴唇,“石头爸爸的情况不太妙,没想到我老了老了,还……”

说了个半头话,老太太又说不下去了,眼角挂着泪珠,在灯光下闪亮闪亮。

“石奶奶,事在人为,一时的得失算得了什么,其实,我觉得……”

“你觉得啥?”老太太目光炯炯的望着丁一,指望着她说出个一二三来。

丁一四下张望,病房里除了她俩就是病床,门口也没有外人进来,她朝前坐一点,手放到老太太耳边,凑过去小声的道,“我觉得吧,如果叔叔真要下去,不如安排安排。”

至于找人求情,还是放弃吧。

就她研究的资料来看,这两年动荡的狠呐。

“小丁,你说,咋个安排法?”

“叔叔这边既然已经传出来要下fang,那就不可能是空穴来风,估计已经十有。”

石老太太点点头,她活了大半辈子,有什么不知道的。只不过一颗老母亲的心,总希望儿子这次平安度过,不愿意相信罢了。

“既然这样,不如接受。”

丁一的话音刚落,老太太的脸色难看起来,灰败灰败,哪还有半点闲适从容的样子。

“小丁,你……”你不像个随便屈服的人。

如果要是,那她要考虑考虑未来的孙媳妇了。当他们家的媳妇,可以没有厉害的父母,但是不能没有勇气和骨气,不战而屈人之兵,不是他们家的作风。

不是一路人,不进一家人。

“石奶奶,眼睛见的有时候都不一定是真的,叔叔下去未必不是好事。”

石老太太一听,这话大有深意啊。

坐直身体,浑浊的眼睛射出锐利的目光,“小丁,奶奶年纪大,脑子笨,你给我分析分析。”

丁一又望望左右,装得警惕性十足,“石奶奶,我听说,听说……”挠挠头发,怎么说呢?直接说吧,太惊世骇俗,间接说吧,老太太估计不信。

石老太太眼睛一眨不眨,听说什么,你这孩子,倒是说呀,要急死她啊。

“有大人物可能要起复。”丁一想来想去想了和折中的法子。

老太太一言不发,她在等着,等着丁一全部说完,心里扑通扑通直跳,但是面上依旧平静,平静下掩饰着焦急和灰败。

丁一心一横,一股脑往外倒。

“一条但走不通,咱们换一条。”

“既然上面让下去,那咱们从下面入手。”

“等到下面的人回去了,叔叔不就可以……就算不能一道走,起码挂上号,迟早能guan复原zhi。”

老太太惊住了,惊呆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小丁出了这么个主意。

是呀,石头回去帮他爸的忙,跑了那么久朋友关系,一点用处都没有。

他们就没想过换种法子。

旁观者清。

可笑,她活了几十年,儿子儿媳个个都是聪明人,愣是比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女娃娃。

“丫头,那你说,去哪里比较好?”

“江xi。”丁一毫不犹豫的爆出这个地方,那里未来要出个大人物。



第157章 小丁,石头要跟你说话

石老太太心不慌了,气不喘了,面色由灰败渐渐正常了。

被子一掀,两腿往床旁边一挪,“丫头,我要出院。”

“石奶奶,天黑路滑,咱们观察一晚,明天再出院。”

“石头还等着我了。”

晚上的医院静悄悄的,值班的医生在办公室睡大觉,护士们也在前台打盹。老太太死活要出去,还让丁一帮她打掩护。跟小孩子似的,不出去就不睡觉。

要搁以前,丁一肯定不愿意帮着瞒着。

可老太太是为了儿子,为了儿子的生死。丁一仿佛看到那个为她操碎了心的姥姥,拖着病躯找供销社的领导,办内退,让她接班,晚上拿起针线一阵一阵的将重要东西缝在鞋垫里……

长舒一口气,“石奶奶,咱们打完电话就回来?”

“中。”老太太有了主意和希望,说话又底气十足了。两条腿飞快的遍前走,不忘回头催促丁一,“丫头,走快点,一会天黑了。”

“天已经黑了。”

“一会更黑了。”

“……”

老太太如愿出了医院,带着丁一就去找人,东拐西拐的,走了十来分钟,到一户门前。

丁一好奇的跟在后面,门开了,出来一个正气轩昂的年轻人。

“石奶奶?”

“小田子,我要打个电话。”

“行,我带你去。”叫小田子的同志二话不说,当即答应,“石奶奶,你等下,我用自行车载你过去。”

“行。”

“这位是?”小田子看向丁一,询问老太太。

“同志,你好,我叫丁一。”

“你好,田成才。”

“丁一同志也一起吗?”田成才嘴里念着丁一的名字,余光却在询问石老太太。

“对,一起。”老太太想也不想的点头应道,经过刚才的出主意那一回,老太太对丁一的满意上升到一百二十分。

上哪儿去找这么聪明的女娃?

上哪儿去寻摸处事不惊的女同志?

上哪儿再去认识一个小丁?

小丁就是她家的孙媳妇,必须是她家的孙媳妇。

田成才瞅瞅俩人,往旁边让让,“你们进来坐,我去开车子。”

开车子?丁一不着痕迹的打量田成才,听这意思,貌似是个有车的,且还是个大车,否则带不下两个人呐。

“小田子,你快去,不用管我们,我们就在这等你。”石老太太挥挥手赶人,一分都不想耽搁,恨不得立刻飞到电话机旁边。

田成才知道石家的事,当下也没多加客气,转身进屋了。

丁一等了一会儿,翘首以盼的,想看看大车到底啥样。

哎,三轮车。还以为是什么大车。

“上车。”田成才干脆利落的吩咐。

蝉鸣声一阵一阵的传入耳朵里,清冷的月光安静的洒在大地上,夜间的风携裹着燥热吹过来,石老太太精神头亢奋,昂首挺胸的,“小田子,你开稳点快点。”

丁一陪坐在她旁边,人咋,有希望就有奔头,心如死灰才是致命的。

无论怎么样,重要消息她已经给老太太说了,如果按照报酬来算的话,石诚的“捡珠还珠行为”为他赚来了不止百倍的利益。

捡得值得,还得值得。

好吧,她很石诚之间的债务扯平了。

自此她不会再时时把还恩挂在脑海里了。

拿出小本本,掏出橡皮,轻轻擦掉一行,代办事项又少了一条。

“石奶奶,到了。”

田成才的声音打断丁一的思绪,抬起头,发现面前竟然是法院。

“小丁,咱们下车。”

老太太一声令下,一马当先的先下去,动作矫健恶心安全不像个几十岁的老太太。

田成才带着俩人穿过一道又一道大门,最后来到细节,办公室前面,掏出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石奶奶,我在外面等你们。”

“小田子,谢谢。”石老太太道完谢,又转头看着丁一,“丫头,进去。”

丁一手扶在老太太的胳膊肘处,哪里用得着她一点一点的嘱咐,带着人直奔电话机旁边。

老太太熟练的拨号码,丁一在旁边听着,听见老太太在询问,“小刘,石头在不在你家?”

过了一会儿,老太太又道,“过会儿我打过来,你悄悄地,别让别人看到你找他。”

放下电话,老太太对丁一道,“找人去了。”

又等了十几分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老太太再次拿起话筒,那边是她一直念叨的大孙子。

“石头,回去了一切还顺利不?”

“奶奶,家里一切都好,你放心。”

石诚报喜不报忧,老太太年纪大,他担心她听到坏消息吃不消。实际上爸爸的情况非常不好,这几天他几乎整宿整宿的没睡,爸以前的朋友都找遍了,除了两三个叔伯愿意帮忙,其他的连门都没进。

“咱们打鬼子的时候,走地方到中yang。既然上面没办法,那就换条路,走下面到上面。”

石诚一下子抓住精髓,说来说去,他也是聪明人,被人稍稍一点拨,秒懂。

“奶奶,这不失为好办法。”

“小丁说的。”

“她?”

“对,她还说去江xi。”

老太太爸话传达到,她想,以大孙子的聪明劲,不可能不晓得小丁到底指的哪里。

“奶奶,替我谢谢小丁。”

“自己谢,她就在我旁边,我把电话给她。”

老太太不愿意当传话筒,大孙子,你要多跟小丁说说话,别天天板着个脸,会把女同志吓跑的。

不行,等大孙子回来了,她一定要说说他。

丁一在旁边听着,话题突然就绕到自己身上,刚准备摆手拒绝,话筒已经被老太太放到耳边了。

“小丁,石头要跟你说话。”

电话那头的石诚奶奶,你能不坑我吗?

丁一接过话筒,“喂。”

“喂,丁一同志,我是石诚。”

“嗯,我知道。”你奶奶刚才已经说了。

“丁一同志,大恩不言谢。”

“希望叔叔平安顺利。”

“嗯。”

石诚的花还是一如既往的少,老太太在一旁听着干巴巴的话,有些着急,好在她心中记挂着儿子的事,没多做“红娘”。

……

次日,天一亮,老太太就吵着要出院。

医生上班后,检查她没有大碍后,半秒钟都不耽搁,穿上鞋子就出院。

丁一陪着一起,俩人到家门口,正好和邮递员面对面撞上,“老太太,你家的信。”



第158章 奶奶应该收到了

石老太太诧异的接过信,这时候谁会给她写信?

拿起信封一瞧,抬起头笑着看丁一,“嘿,大丫头的信,石诚的大妹,石星。”

石星的名字,丁一耳熟能详,老太太惯常挂在嘴边上的两个字,也知道她跟着jun人老公去了东北,在一个农场里,还知道她怀孕几个月,孩子明年出生。

“石奶奶,咱们快进去看信。”外面实在是太热了,秋老虎的威力不容小觑,才走了这么会会儿路,丁一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老太太本能的把信递给身旁的丁一,“快帮我读读。”

平时这活都是石诚干得,信一来,老太太手一扬,“大孙子,快帮我念念。”

她其实识字,只不过年纪大了,又得了老花眼,那么小小的字挤成一团,得戴着老花镜一个一个的瞧,费力的紧,不如直接找个人看。

可话出口,才发现旁边是丁一。

要放在以前,老太太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信上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事无不可对人言。

可如今情况有变,自从给大孙女讲过丁一的事情后,她最近的信,句句不离石头的对象。

万一让丁一看到,多不好。还没嫁过来了,小姑子就对她评头论足,以后要嫁进石家,那还得了,指不定小姑子见天的横挑眉毛竖挑眼。

幸好丁一智商在线,她一个外人,看石星的信算啥,委婉的拒绝,“石奶奶,我先帮你拿着,一会你坐下来好好看孙女的信?”

石老太太心里那个熨帖呀,慈爱的目光一道一道的打在丁一脸上,这娃咋就这么聪明了,咋就这么善解人意了,咋就这么懂人心了。

可惜那位素未谋面的老姐姐,要是还在,瞅着这样的外孙女,铁定笑得合不拢嘴。

“行,帮奶奶拿着,奶奶谢谢你了。”

事实上,石老太太这次多虑了。

信只有薄薄的一张纸,统共两段话,合起来百十来个字,就写了一家人同心协力,一时的得失不算什么,未来还会有更远更长的路要走。又嘱咐老太太顾好身体,别操心家里的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老太太拿着信纸左看右看前看后看,确定没有其他多余的字。

还有,瞅着这意思,大丫头像是知道点什么。

儿子出事,她还是听大孙子说的,大孙子前不久才知道,就算当时立马给小星说,算算时间,她的信最快得一个星期后才能到。

小星从哪里听说的消息?

不过大丫头的意思,倒是喝小丁的差不多,顺其自然,不要强求,未来在前方,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

算了,先收起来吧。大孙子在京市忙,等他回来了再给他瞧瞧,现在说了也没用,还分他的心。

丁一在一旁帮忙老太太打扫卫生,手上麻利的干活,余光却紧紧盯着茶几旁边的老人。

只见她手里捏了想信纸,一动不动的,老花镜掉到鼻子下面去了,马上就要淌过嘴,可她就跟没感觉到似的。

丁一遂低头弯腰瞅瞅老太太的目光,呆呆的眼神不知留在何处,对丁一的靠近也毫无反应。

石星的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老太太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凝重,难道她那边也出了情况?

要果真如此,石诚更要焦头烂额了。

人最禁不住念叨,千里之外的石星重重打了个喷嚏。

掰着手指头算日子,奶奶应该收到信了,奶奶收到了,大哥肯定也知晓了,希望大哥不要再去做无谓的挣扎,没有用的。找人找得心力交瘁,一点好都没讨到,何必呢。

本来想把信直接寄到京市的,可那边形势不容乐观,她担心信到了后被别有用心的人截取。想来想去,还是奶奶那里安全,她一个退休的老太太,目标小没人注意。

“小星,刚给你煮了饭,在锅里温着,你吃好了把碗丢锅里泡着,我回来了洗。”

石星的老公廖红军佝着腰从黑黢黢的厨房里走出来,交代完,扛起门后面的锄头就往外走,站在门口又回头道别。

“小星,我出去啦。”

“嗯,你小心点,身体最重要,”石星抚摸着肚子,“干一会歇一会,别那么老实,他们就喜欢欺负老实人,咱们凭什么?”

替老公抱不平,廖红军是jun人,做事干脆利落,不但讲质还讲量,哪怕锄草,他都比别人锄的要快要细致,但凡他锄过的地方,就找不出一根杂草来。

农场的领导高兴极了,大手一挥,必须让廖红军发挥特长,在劳动中反省自我,在劳动中检讨,在劳动中进步。

这不,锄草的活计他快包圆了。

廖红军知道自己的身份,领导安排什么,他做什么,就想着以后能让他们行个方便,媳妇的肚子里揣着娃,生的时候帮忙找个医生来,或者送到镇上的医院去。

任劳任怨的干。

可石星不开心,她看到的就是别人扛着锄头坐在田边上唠嗑,她老公在田里忙活。别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挥舞着锄头,她老公在田里挥汗如雨。

一回两回她还能忍,次数多了忍无可忍。

恨不得冲上去和领导理论,凭啥压榨她老公,她老公可是大领导。

要不是廖红军拉着抱着,她真的能大闹一场,天翻地覆的那种。

尽管没闹出门,可她每每在背后咒骂,把那些欺负过他们夫妻的人,一个个的全部记在脑海里,以后有他们好看的。

狗眼看人低,都是狗东西。

每当廖红军出门的时候,总是免不了嘱咐,老生常谈的问题,她一点都不觉得厌烦。

廖红军心疼媳妇跟着他跑到农场吃苦,以前顺风顺水的有体面工作坐办公室,如今风吹日晒三餐恨不得吃糠咽菜,心中的愧疚跟那滔滔江水似的,汹涌澎湃。

打定主意,定要一辈子对媳妇好。

“小星,你在家歇一会,别操心我,到了中午我就回来了。”

石星目送着老公扛着锄头走远,他挺直的脊背从来都没有弯过,矫健的步伐和干净整齐的衣服,和那些农村汉子完全不一样,瞧着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转过身脸立马垮下来,也没胃口吃饭,坐在椅子上又开始碎碎念,“奶奶应该收到了?肯定收到了?”



第159章 离婚

石诚的动作很快,丁一不算明显的提示,在他看来,却等于明示。电话还没挂,已经知道她说的到底是哪位。

他父亲和那位以前见过,不过交情不是特别深。

小丁说的对,都是一样的遭遇,也许就有共同话题了。

挂了电话,坐在凳子上细细思索。

父亲必须下去,也由不得他不下去。

与其在这边瞎忙活,不如换条路走。下去是可以的,但是到底哪条路有待商榷。

如果路选的好,以后不愁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石诚回到家,站在家门口就听到里面气急败坏的声音,是他大姨。

“小妹,我是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才来劝你,你可别不知好歹。姐夫,呸,哪门子的姐夫,那老石已经不行了,你做什么想不通,非得吊它那根树上。”

“大姐,随你说什么,我意已决,我是不可能跟老石离婚的。”

“啧啧,你这性子,真是随爸随得透透的,死犟死犟。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过苦日子才舒坦才高兴。”

“大姐,家里还有事,我不留你了。”

“嘿,我说你,你也别气傲,你瞅瞅你们家现在,人家从你们家门口过,恨不得贴着远处的墙壁邹,就怕沾上身。也就是我,念着姐妹情,过来劝劝你。”

“那你少我们家跑,免得别人看到,对你影响不好。你才刚当上小组长,因为我这个不知好歹的被拉下来,那可真不划算。”

“你……”

“回吧,以后别再来了。”

“小妹,我给你说,我们车间主任的老婆去年过世的,家里的儿子姑娘都嫁出去了,丁点儿负担都没有,他就想找个文化人结婚。他说了,结婚不要彩礼,婚后还买电视机。我瞧着……”

“大姐……”

“大姨……”

石诚推门而入,和石母异口同声。

大姨看到外甥回来,有些不自然,打心眼里发怵石诚,平时总板着个脸,一年到头难得见回笑,问他什么,也一个字一个字的回,惜字如金的,一看就是不好相处的。

“石诚回来了啊。”

石家的大姨尴尬的笑笑,这下不用石母催了,站起来就要走,当然,出门前没忘给石母使眼色,小妹,我说的话你一定要记在心上,主任那条件,搁哪儿都不差。

真心想把石母嫁过去,以后她也是“皇亲国戚”,做起事来也方便。

石诚眼神锐利,小动作压根逃不过他的法眼。毫不留情的道,“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大姨,你做事不地道。”

被外甥毫不留情的戳穿,石家大姨面色讪讪,不怪她不喜欢石诚,这就不是个讨喜的人,自己可是长辈,他有半点顾及她的面子吗?

“大外甥,你妈的事你别跟着瞎掺和,女人这辈子不容易,你妈也不容易。”

“你知道就好,我们家地方小,容不下你。”

石诚说话那叫一个狠,当真是半点情面不顾,哪里疼往哪里戳。

石家大姨脸上挂不住,留下一句,“我先走了”,匆匆离去。

走远后还回头望着石家的窗户,朝地上吐口痰,“呸,当儿子管妈,没打得,一顿好打,看你还敢管着老娘外嫁。”

日头照在头顶,她一边走一边骂,不小心踩到一块大石头,往旁边一趔趄,差点摔倒。

站稳后抬起脚踢在石头上,“我让你不长眼,我让你在这挡路……”

石诚懒得理会大姨,关上大门关上窗户,“妈,刚才是奶奶的电话。”

“你奶奶身体怎么样?她知道你爸的事了吧?”

石母是个孝顺的,再加上婆媳不住一起,隔得老远,一年到头难得见一回,关系处的不错,平时嘘寒问暖季节添衣减衣,从不落下。

这不,一听说是婆婆的电话,立马关心人身体了。

“奶奶身体还行,中气十足的,精神不错,我……”

“妈,你别跟爸离婚。”

“对啊,妈,你走了,我们就是没人要的了。”

石诚的两个弟弟从房间里跑出来,一左一右的坐在石母旁边,紧张的望着她,都是大小伙子,知道离婚的含义。

这几年,离婚的夫妻一波接一波,光大院里好几家离婚的,他们的好朋友二狗在父母离婚后,被乡下爷爷奶奶接走了,对门的强子则跟着它妈去了姥姥家,想到他们离开时泪眼汪汪的,俩小伙就怕,怕母亲也不要他们。

不想跟爸爸妈妈分开。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没爸的孩子也不是宝。

“从哪儿听得乱七八糟的事,赶紧睡觉去,我跟你们大哥有事要谈。”

俩儿子年纪小,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

石诚拿出长兄的威严,“洗洗睡觉,明天早起,帮我办事。”

小伙子崇拜大哥,打记事起就崇拜大哥,听说大哥找他们办事,豪情万丈的。

一个想,大哥让我帮忙,肯定是觉得我能力强。

另一个想,嘿嘿,我能给大哥帮忙啦。

石母慈爱的望着三个孩子,有知心的丈夫,有可爱的孩子,她有什么理由离婚?

石家的两个小子看看妈妈再瞅瞅大哥,犹不放心,把石诚拉到一旁,小声的咬耳朵。

“大哥,咋们一定不能让爸妈离婚。”

“对,大哥,爸妈要是离婚了,你不好找媳妇,他们说,能干的女同志不喜欢家里没有婆婆。”

“嗯,因为婆婆可以帮着带娃。”

石诚“……”

摸摸两个弟弟的头,总食指一人一“棍子”,“你们都跟谁学的,净是妇人之言。”

“哥,你别不信,我给你说……”

“赶紧洗脚睡觉去。”

石诚声音一严厉,长兄如父,俩小伙子滋溜一下跑了。躲在厨房里,“大哥应该听进去了?”

“肯定,关系到他娶媳妇了。”

他们的声音虽说小,可石诚听得一清二楚。

“这俩小子,得狠爸妈说说,好好管管他们。”

石母在一旁等着,见大儿子把俩小儿子打发走,赶紧又问,“你奶奶肯定担心的不行。”

“妈,有办法了。”

“有办法了?”石母惊讶,继而狂喜,“你找到人帮忙了?”

“不是。”石诚摇摇头,“爸这回肯定要下去。”

石母有些失望,望了厨房里的俩儿子,“你爸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妈,是这么回事。”

石诚附着石母的耳朵,一五一十的道。

石母边听边点头,“中,我看行。那个叫丁一的,跟你认识?”

“认识。”



第160章 你凭什么拖累我姐?

石母相当意外,一向冷心冷肺的儿子,竟然还有女同志愿意给他帮忙,还是冒着危险给她帮忙。

吃了几十年的米,石母第一反应就是有情况。

这么,一问就问出来了。

别瞧儿子只说了两个字,可他那个人对女同志向来严肃,谈得上认识的两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除了亲戚家的女同志们,就是大院里一起长大的女娃娃,现在多了一个丁一。

听刚才的意思,婆婆应该也认识丁一。婆婆那人眼光毒,看人一瞧一个准,她不反对,想必那位叫丁一的姑娘着实不错。

要不是老石的事情棘手,她能坐下来好好跟儿子唠唠。

罢了罢了,还有大把的时间问。

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好。

石母跟石父结婚几十年,也是个铁娘子,手腕心计虽说不是一等一的高手,可相对一般女性,还是厉害的多。

石诚转达的主意甫一出口,石母眼睛一亮,对啊,他们一直就想着怎么拯救,从没考虑其他,殊不知条条都是大道,这条死胡同,那条是通的呀。

俩人坐在一起商量了半宿。

次日,石诚一大早起来,去找丁一提过地那位精神矍铄的老人。石父跟人家共过事,凭着这层关系,再加上一样的遭遇,总能搭上话。

反正到处求爷爷告叔叔,多一个不嫌多,少一个有点少。

石诚又恢复早出晚归的状态,不同于前几天回家时的满身疲惫和心力交瘁,近些天回家时脚步轻快不少。

那些爷爷叔叔帮不了爸爸太多的忙,但是在下乡的地方操作一下还是可以的。

石诚思考许久,最后定了南方的一个城市。石母的大局观没有儿子强,但听他分析完后,连连点头,“儿子,中,就那里。”

未免夜长梦多,石诚再三拜托帮忙插手的叔叔,“叔叔,我爸身体不好,我妈的意思,我们早点过去。”

“你妈她一起?”穿白色短袖半秃头的中年男同志试探的问道。

“嗯,弟弟们都一起。”妈说了,爸去哪里,她到哪里,家就在哪里。

“好好好。”中年同志一连三声好,欣慰啊,老嫂子没放弃老大哥。他帮不了老大哥的忙,可听到这个消息,仍是由衷的开心。

拍拍石诚的肩膀,“小伙子,你好好干。”

“谢谢叔叔。”

“你要不要也调到南方去?离你爸妈近点。”

“不用,奶奶在w市。”

石诚摇摇头,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一张笑靥如花的脸蛋,白里透红,狡黠的大眼睛滴流滴流转,小嘴巴咕噜咕噜说个不停,一颦一笑都那么的印象深刻,深深地刻在脑海里。

“要是有需要,跟叔叔说。”中年同志给了石诚一个口头承诺,也是相当不容易了。

其实心里很可惜,他很看好石诚,老早以前就动了念头,想把姑娘和石诚做配,两家门当户对父辈相识,石诚又是个优秀的小伙子,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不但他看好石诚,他媳妇也兴致勃勃的,就等着石诚过年回家他直接跟老大哥提。

没想到,还没张嘴,石家遇到事了。

也幸亏没张嘴。

纵然他尊敬石父,可他更是一个父亲,不敢拿姑娘的一辈子去赌。自己的姑娘自己了解,她受不了乡下日出而作日落还不熄的生活,与其结婚离婚,还不如换个对象结婚。

他的姑娘不愁嫁,想娶的小伙子排队排。

两姓之好结不成,但是能帮的还是要帮。

他很靠谱很用心很使劲,两天后石父石母背着大包裹,带着两个小儿子坐车南下。

临出门前,石母的大姐又来了。

以前小心翼翼的捧着奉承着石父,就怕哪里做得不对不好,惹他生气,不给自家帮忙,不给自己的儿子开绿灯。

现如今石父落魄了,她家起来了。

这不,立马抖起来了,比盛开的孔雀还神气,昂首挺胸的,进门一眼把客厅扫一遍,撇撇嘴,没啥子好东西。

大剌剌的过来找石母,当着石父的面就让她离婚,净是丁点儿不怕了。

“小妹,前几天给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大姐,我跟老石今儿离开。”

“他有他的,你陪着干什么?”石母的大姐恨铁不成钢,“小妹,乡下的日子有那么好过的,天天都要干活,你下去容易,想回来就难了。”

石母不想理会这个大姐,道不同不相为谋,她走她的阳关道,自己过自己的独木桥。

“小妹,你以后别哭着喊着找我,让我把你弄回来。”

“大姐,我吃糠咽菜,我挑水担粪,那是我的选择我自己承受。”

“你……”

石母扛起包袱,牵着儿子,“老石,我们有。”

两个小伙子听说妈妈不离婚,朝大姨做鬼脸,“哼,我们不会去找你的。”

石母的大姐扬起手就要打人,“有娘生没……”

“大姨。”石诚面色铁青,冷冷的喊了一声,打断大姨的话。

他从小就不喜欢这个大姨,为人太势力,做人太计较,只瞧得起比她混得好的人,至于那些不如她的,连个眼神都懒得给。

她一家本来在乡下,得知父亲混得不错后,带着老小穿着破破烂烂的过来走亲戚,进门就哭日子不好过,当家的腿不好,儿子年纪小,丫头太蠢笨。

总之,日子过不下去了。

母亲心疼大姐,拜托父亲帮忙安排工作。

大姨野心大,脏活累活不愿干,说丢母亲的人,重要体面的活干不了,大字不识一个,去了办公室干坐着,她高兴,可单位领导不高兴了。

母亲前前后后托人给她找了六份工作,她才勉强接受学校传达室的工作。

马马虎虎对上她的要求。

大姨稳定了,可她的要求从没降低过。

一会说要调去当老师,被拒绝后又要调去后勤,哪里有空往哪里钻。

当然,她自己没本事,只能可劲的巴结妈,让妈帮忙。

在城里落脚后,她自诩为城里人,瞧不起乡下的穷亲戚,人家千里迢迢来一趟,她连门都不让进,躲在外面不回家。

父亲没落魄时,她谄媚,父亲失意时,翻脸最快的也是她。

石母的大姐不敢拿石诚怎么样,脸色讪讪的,余光瞥到石父,翻个大白眼,“老石,你凭什么拖累我姐?”



第161章 儿孙自有儿孙福

石父铁骨铮铮的一个汉子,平时说一不二,可这回被大姨子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他不想离婚,他害怕离婚。

目光望向同床共枕的媳妇,石母竟从中看出一丝丝哀求,莫名有些心酸。

“老石,我们走。”石母斩钉截铁的道,日子是她过,路是她选的,好还是坏她都要走下去。

石父大松一口气,不离婚就好,不离婚就好。

身旁的俩小伙子知道爸妈不离婚后,往日的愁苦走了大半,他们不是没爹没妈的孩子喽。

“我们要走了,你不要来找我们,不要找我妈妈。”石家最小的儿子“童年无忌”,大姨不来,就没人劝妈妈离婚。

“你这个小兔……”

在石诚的虎视眈眈下,石母的大姐声音弱了下去,妈呀,那眼神真可怕。

“大姐,我的儿子归我管教,轮不到你骂骂咧咧。”谁的儿子谁心疼,石母毫不留情的指责大姐,当着她的面都敢这样,背地里不晓得骂过多少。

“你以为我想管,不成器的货,管也管不好。”石母的大姐尖酸刻薄的咒骂,又气急败坏的道,“哼,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愤愤然出屋,她等着,等着小妹给她道歉认错。

哼,以为乡下的日子是那么好过的,天天累得直不起腰,有你后悔的时候。想当年,她拼着脸皮不要,也要吃商品粮,还不是被逼出来的。

石诚亲自送父母和两个弟弟去南方,他的假还没用完,必须把人送到目的地才安心。

路上,给父亲讲了进来的所见所闻,以及种种动作。

头发花白的石父精神头大不如从前,但还是耐心地听着儿子的一言一语,末了,只用一句话评价,“石头,长进了。”

父子俩又挨着头小声的叨咕好一阵子,确定今后的总方zhen总路线。

石母睡了一觉起来,瞅瞅身旁的老公,再看看对面的三个儿子,叹一口气,“小星不知道咋样?”

“红军那娃不错,有他在,小星苦不到哪里。”石父宽慰老妻的心。

“妈,大妹给奶奶写信,信上说她过得很好,妹夫对她很好,活大部分都让妹夫做了,寄过去的肉妹夫没舍得吃一口,全做给大妹吃了。”

石母心里总算好受点,“家里自顾不暇的,不晓得红军那边怎么打算的,要是一辈子呆在农场,哎……”

“儿孙自有儿孙福。”石父大度的说道,没有儿孙福也不行,他现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倒是想帮,可帮不了。

火车呜呜的载着一家人去往南方。

……

下班时间到,丁一眨眼间又没了影,主任收起报纸,只看到她的一点衣角,“嘿,小丁最近下班跑得快哈,食堂这几天没红烧肉呀。”

丁一在食堂打了几个馒头,饭盒一装,拎着就往石老太太家去。

答应的事,说到做到。

只要她有空,就过来陪老太太。

石老太太这几天心仍然揪着,虽说孙子有办法了,可总担心出岔子,连晚上睡觉都时不时的惊醒。

其实心里多少有点不得过,儿子竟然被搞到乡下去了。

想着想着,又觉得啥都没有命重要,儿子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来得好,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

这样一想,她豁然开朗。也没让丁一在旁念叨,自己就想通了。

这不,又开始担心了。

儿子能不能安全下去?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小孙子们受不受得了?要她说,不如把孙子弄到这边来,家里地方大住得下,可媳妇不干,说怕招眼,害怕对她不好。她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有什么好怕不怕的。

大孙子什么时候回来?走了大半个月了,应该快回来了。

“小丁,不知道石头到哪儿了?”

“石奶奶,你甭担心,等他把叔叔阿姨送到,人就回来了。”

“猛一下的,人没见到,怪想的。”老太太偷偷观察丁一的神色,想从她脸上看到一丝娇羞,或者不自在。

可惜,注定让她失望。

丁一扫地的动作没有停,顺口就接,“石奶奶爱孙心切,石诚……大哥肯定可以体会到的,然后拼命往家赶,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来。”

“哈哈,你这孩子。”石老太太终于露出一点点笑脸,跟大孙子亲,谁让只有石诚来w市陪她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老太太日也盼夜夜盼,终于,几天后,石诚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背后的夕阳染红了天,他背上背了一个包袱,仿佛从火里走出来,眼睛里染上红红的血丝,嘴边的胡茬努力冒出头,和外面的世界打招呼。

“你回来啦?”丁一丢下扫把,跳起来往厨房跑,“石奶奶,回来了回来了。”

“谁回来了?”

“石诚……呃,大哥呀。”

石老太太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哎呀,我孙子回来了。”

“奶奶。”石诚从外面走进来,厨房的门矮,他每每进出都要弯着腰。

“石头。”老太太惊喜,上下打量所以,“瘦了黑了。”

丁一,“……”老太太,你可真厉害,就这色还能再黑?黑了你还能看出来?

老太太又道,“头发长长了。”

丁一这回在心里点头,她也觉得他的头发都长长了稍许。

“一路上顺利不?”老太太激动的不得了,关心完孙子,就开始操心儿子媳妇们。

“顺利,爸妈在那边安顿下来了,小弟他们也懂事了,知道帮爸妈干活了……”

石诚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给奶奶汇报一家人的情况。

丁一借口扫地又出去了,人家秀祖孙情,她站在这里不像话,有点像柱子,又有点像电灯泡。

大孙子回来了,儿子安全了,老太太胃口出奇的好,晚上连吃了两个馒头加两碗粥,仿佛要把以前吃少的找补回来。

一手包办洗碗的活,催着石诚送丁一。

“小丁这些天一直在家里帮我,你回来了,好好谢谢人家。她一个女孩子,回家不安全,你把人互送回去。”

大孙子,奶奶贴心吧,专门给你制药机会。知道你们几天不见,有好些话要说,去吧去吧,我这个老婆子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晚点再回来也不要紧。



第162章 到底是谁呢

石诚回来了,石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知道儿子儿子俩小孙子平安无事后,在心里默念几声阿尼陀佛。

转身进屋拿了封信出来,“小星的信。”

石诚接过,“掏出信纸,平整的撑开,首先往下瞧日期,信写了有一个月了。算算时间,应该是自己出发前就发出来了。”

老太太给孙子到了杯凉白开,“就给你打电话的第二天到的。”

“奶奶,要不要给你念一遍?”

“不用,你自己看,我自己读过信了。”

区区几百个字,石诚一目十行的看完。

越看越疑惑,眉头皱在一起没松开过,大妹在信里面其实就说了一件事,让爸顺其自然随波逐流,以后不是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仿佛不相信似的,把信末尾的落款日期瞅了一眼又一眼,没看错时间,就是一个月前写的。

难道大妹从别人那听到风声了?

心思急急转开,农场那边人多嘴杂,有人给大妹通过气也说不定,亦或者红军知道点什么,通过大妹的嘴告诉他……

石诚等不及,当晚提起笔写信,间接的询问关于上封信的事,迫切的想知道那个传出风声,并给他们指路的背后人物是谁。

有道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可这回,瞧着倒是来着善。

不过,也不能过早的下结论,一切有待调查。

石老太太见孙子脸沉沉的,不乐意了。

“石头,别天天垮着脸,把小姑娘都吓跑了。”小丁那么活泼的一个姑娘,在大孙子跟前都中规中矩的,肯定是大孙子太严肃,让人望而生畏。

石诚“……”奶奶,谁说你老了,瞅瞅这话题转换的多快,他都差点跟不上。

老太太苦口婆心的教孙子,要和蔼可亲,要多点话,嘴放甜一点,笑容露多点,声音柔和点,总之,煞费苦心。

石诚嘴上答应,思绪早跑到九霄云外的东bei农场了,找了一个又一个的“嫌疑人”,可又挨个让他否认。

到底是谁呢?

次日一大早起来,天刚蒙蒙亮,踩着清晨的微风,伴着早起的晨光,就去邮局寄信。人邮局没开门,空荡荡的一条街,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只能塞在外面的邮筒里。

转身迈着正字步,大踏步往前走。

要回部队了。

路过红树林时,鬼使神差般的走进去,跟个侦cha兵似的,蹲在地上一点一点的找线索。

除了树林里特有的枯叶喝藤蔓,自己烧不尽的野草,没有发现其他外来户。

嘴角微微翘起,小丁没来过。

上次带她目睹保安队抓黑市投ji倒ba的人,还是起到作用了。不是他想吓人,实在是那丫头胆子太大,不给她点厉害的瞧瞧,她就不知道怕。

事后也担心丁一吓坏了,暗搓搓的让奶奶多找小丁去家里玩,私下打听了好几回,没听奶奶说到它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才稍稍放心。

丁一美美的睡了一觉,精神抖擞的去供销社。

主任照旧抱着他的那个掉瓷的缸子,小口小口的抿一下,咂一口回味半天,“小丁呐,今儿来的挺早呀。”

丁一颇不好意思,硬着头皮抛出万金油不过时不会错的话,“为人民服务。”

石老太太前段时间心力交瘁,吃饭吃不下,睡觉睡不着,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大半生气。丁一受人所托,经常过去安慰老太太,奔波来奔波去,再加上夜夜还要抽空看书,可谓遭受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压力。

有好几次睡过头,这不去单位就晚了嘛。

还有好几次趴在单位的桌子上睡着了,和周公好好的打了声招呼,还谈了谈生活中的心得体会。

也幸亏办公室没有外人,否则她辛辛苦苦建立起来地为人民服务的形象都要毁于一旦。

再一次庆幸,跟主任关系好,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难怪大家都想坐办公室,喝茶看报的日子不要太爽,困了还可以打个盹。休息好了才能更好的工作,没有精神怎么好意思提为人民服务。

主任撑撑报纸,眼睛不挪动分毫,“今儿还瞌睡不?”

“嘿嘿,主任,瞌睡刚刚已经被我赶跑了,我要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中,为人民服务。”

“文章你打算……”

“马上写,今天至少完成一篇,争取两篇,最好三篇。”丁一连连做保,反正署她的名,稿费也是她拿,多谢多得,何乐而不为?

自从她的第一篇文章引来报社记者田胜利,田胜利又亲自过来采访,而后写了篇报道上报后,供销社的名声大震,微笑服务四个字如雷贯耳,就连大领导杜兴国去省里开会,都听到领导班子在询问这事。

会议上很是表扬了几句。

夸供销社“有新意,敢于争先,勇于创新,走在前头,先进集体。”

虽只有寥寥一二十个字,可对杜兴国来说,确实是莫大的荣誉,脸上有光啊,试问哪个单位可以做到让领导在会议上夸赞?

他们供销社做到了啊。

末了,领导鼓励其他单位去供销社学习,落后并不可耻,可耻的是明知落后还不进取。

杜兴国心中澎湃,高兴的心情比当初知道自己要升任供销社一把手还甚,出会议室的大门时,整个人豪情万丈,感觉还能在位子上干一百年。

当天下午就开会,传达领导的旨意。一个个的安排下去,尤其是主任那边,让他多盯着点大厅,应该会有一大批人过来学习,万万不可出岔子。

主任拍着胸脯子保证完成任务。

还额外建议多写几篇文章,重在展示供销社积极向上的工作状态,齐心协力的为人民服务,以及干净整洁的环境。

杜兴国点点头,从报社的文章上吃到甜头,觉得甜味没完,当场拍板文章的事交给丁一。

舍她其谁?

一下子,丁一成了专职写作的。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主任知道好文章需要好好打磨,倒没怎么逼丁一。更甚者,为了支持她的工作,他其余的活全安排给别人了。

丁一捉起笔杆子,坐在位子上苦想了半小时,低头刷刷刷的写起来。

主任不欲打扰她的思路,站起来往外走,大厅里那些来学习的同志还没走,他要过去盯着。



第163章 干爹干妈都不行

在稿费的驱动下,以及优秀员工这个只能看不能吃的名头诱惑下,丁一的效率相当高,直接提了几个速。

转身进屋拿了封信出来,“小星的信。”

石诚接过,“掏出信纸,平整的撑开,首先往下瞧日期,信写了有一个月了。算算时间,应该是自己出发前就发出来了。”

老太太给孙子到了杯凉白开,“就给你打电话的第二天到的。”

“奶奶,要不要给你念一遍?”

“不用,你自己看,我自己读过信了。”

区区几百个字,石诚一目十行的看完。

越看越疑惑,眉头皱在一起没松开过,大妹在信里面其实就说了一件事,让爸顺其自然随波逐流,以后不是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仿佛不相信似的,把信末尾的落款日期瞅了一眼又一眼,没看错时间,就是一个月前写的。

难道大妹从别人那听到风声了?

心思急急转开,农场那边人多嘴杂,有人给大妹通过气也说不定,亦或者红军知道点什么,通过大妹的嘴告诉他……

石诚等不及,当晚提起笔写信,间接的询问关于上封信的事,迫切的想知道那个传出风声,并给他们指路的背后人物是谁。

有道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可这回,瞧着倒是来着善。

不过,也不能过早的下结论,一切有待调查。

石老太太见孙子脸沉沉的,不乐意了。

“石头,别天天垮着脸,把小姑娘都吓跑了。”小丁那么活泼的一个姑娘,在大孙子跟前都中规中矩的,肯定是大孙子太严肃,让人望而生畏。

石诚“……”奶奶,谁说你老了,瞅瞅这话题转换的多快,他都差点跟不上。

老太太苦口婆心的教孙子,要和蔼可亲,要多点话,嘴放甜一点,笑容露多点,声音柔和点,总之,煞费苦心。

石诚嘴上答应,思绪早跑到九霄云外的东bei农场了,找了一个又一个的“嫌疑人”,可又挨个让他否认。

到底是谁呢?

次日一大早起来,天刚蒙蒙亮,踩着清晨的微风,伴着早起的晨光,就去邮局寄信。人邮局没开门,空荡荡的一条街,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只能塞在外面的邮筒里。

转身迈着正字步,大踏步往前走。

要回部队了。

路过红树林时,鬼使神差般的走进去,跟个侦cha兵似的,蹲在地上一点一点的找线索。

除了树林里特有的枯叶喝藤蔓,自己烧不尽的野草,没有发现其他外来户。

嘴角微微翘起,小丁没来过。

上次带她目睹保安队抓黑市投ji倒ba的人,还是起到作用了。不是他想吓人,实在是那丫头胆子太大,不给她点厉害的瞧瞧,她就不知道怕。

事后也担心丁一吓坏了,暗搓搓的让奶奶多找小丁去家里玩,私下打听了好几回,没听奶奶说到它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才稍稍放心。

丁一美美的睡了一觉,精神抖擞的去供销社。

主任照旧抱着他的那个掉瓷的缸子,小口小口的抿一下,咂一口回味半天,“小丁呐,今儿来的挺早呀。”

丁一颇不好意思,硬着头皮抛出万金油不过时不会错的话,“为人民服务。”

石老太太前段时间心力交瘁,吃饭吃不下,睡觉睡不着,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大半生气。丁一受人所托,经常过去安慰老太太,奔波来奔波去,再加上夜夜还要抽空看书,可谓遭受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压力。

有好几次睡过头,这不去单位就晚了嘛。

还有好几次趴在单位的桌子上睡着了,和周公好好的打了声招呼,还谈了谈生活中的心得体会。

也幸亏办公室没有外人,否则她辛辛苦苦建立起来地为人民服务的形象都要毁于一旦。

再一次庆幸,跟主任关系好,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难怪大家都想坐办公室,喝茶看报的日子不要太爽,困了还可以打个盹。休息好了才能更好的工作,没有精神怎么好意思提为人民服务。

主任撑撑报纸,眼睛不挪动分毫,“今儿还瞌睡不?”

“嘿嘿,主任,瞌睡刚刚已经被我赶跑了,我要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中,为人民服务。”

“文章你打算……”

“马上写,今天至少完成一篇,争取两篇,最好三篇。”丁一连连做保,反正署她的名,稿费也是她拿,多谢多得,何乐而不为?

自从她的第一篇文章引来报社记者田胜利,田胜利又亲自过来采访,而后写了篇报道上报后,供销社的名声大震,微笑服务四个字如雷贯耳,就连大领导杜兴国去省里开会,都听到领导班子在询问这事。

会议上很是表扬了几句。

夸供销社“有新意,敢于争先,勇于创新,走在前头,先进集体。”

虽只有寥寥一二十个字,可对杜兴国来说,确实是莫大的荣誉,脸上有光啊,试问哪个单位可以做到让领导在会议上夸赞?

他们供销社做到了啊。

末了,领导鼓励其他单位去供销社学习,落后并不可耻,可耻的是明知落后还不进取。

杜兴国心中澎湃,高兴的心情比当初知道自己要升任供销社一把手还甚,出会议室的大门时,整个人豪情万丈,感觉还能在位子上干一百年。

当天下午就开会,传达领导的旨意。一个个的安排下去,尤其是主任那边,让他多盯着点大厅,应该会有一大批人过来学习,万万不可出岔子。

主任拍着胸脯子保证完成任务。

还额外建议多写几篇文章,重在展示供销社积极向上的工作状态,齐心协力的为人民服务,以及干净整洁的环境。

杜兴国点点头,从报社的文章上吃到甜头,觉得甜味没完,当场拍板文章的事交给丁一。

舍她其谁?

一下子,丁一成了专职写作的。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主任知道好文章需要好好打磨,倒没怎么逼丁一。更甚者,为了支持她的工作,他其余的活全安排给别人了。

丁一捉起笔杆子,坐在位子上苦想了半小时,低头刷刷刷的写起来。

主任不欲打扰她的思路,站起来往外走,大厅里那些来学习的同志还没走,他要过去盯着。



第164章 总觉得哪里不对

丁一意外极了,没想到聂老三竟然提笔写作,还刻苦勤奋的每天都在写。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聂老三挠挠头发,依旧憨厚的笑笑。

田胜利拿着笔杆子,对着文章品评,这个词用得好,那个句子有些不通顺,这里搭配不恰当,算是一位相当合格的师傅。

丁一坐在旁边静静的听着,说实话,她是半路出家,被赶鸭子上架,文笔当然跟田胜利没得比。这一听,受益匪浅。

当下拿起笔,在带来的三篇文章下写写划划。

田胜利当完老师,回头一看,丁一正伏案写东西。

“小丁,你在做什么?”

丁一头也不抬,“奋笔疾书,写文章。”

“要投稿了?”田胜利一下来了精神,凳子一搬,坐在丁一旁边,“写多少了?”

丁一正在改其中一篇的遣词造句,另两篇一起递过去,头也没抬,“先帮我瞧瞧这两篇。”

说起文章,提起投稿,田胜利两眼放光,就跟看到大米的老鼠似的。

“师傅一直说你写的好,让你多投稿,我瞧着你前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还以为你最快得一个多月才能写了。”

事实上,田胜利去找过丁一好几趟,不是劝说她换行,就是询问文章的进度,搞得丁一看到他都头大。

这人咋就这么执着了。

哎,头疼。

当时为了救丁荣发,丁一随意胡扯找借口说要写一篇接线员的故事,没想到田胜利当了真,隔三差五的跑过去找她,询问接线员的故事写得怎么样。

丁一找了各种各样的借口搪塞,不是单位事多,就是思路还不够,要不就是正在构思,要多几天时间。

田胜利也执着,今天有事,过两天总闲了吧,不厌其烦的询问,大有你不写好我不罢休的架势。

无奈之下,丁一只能嚷嚷着没空。

没想到,他也有主意应对,开始怂恿她换工作。把报社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还特别的活学活用,“小丁,在报社更能贴近生活,接触到各行各业的人民,了解他们的生活,体会人间百态,感受他们的喜怒哀乐……”

好吧,全是丁一当时拿来忽悠他的话。

丁一深深地觉得,东西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说。遇到田胜利这种一根筋的货,你简直没法应对,再暴躁的脾气也能让他整得没脾气。

田胜利一口气读完两篇文章,给予相当高的评价,当然,他又发现几处用词不当的地方,跟丁一讨论了一两个小时。

改好文章,丁一又誊抄一遍,注上大名,郑重其事的交给田胜利,“胜利同志,我投稿。”

田胜利认认真真的收起来,“明天就拿给师傅看。”

心里很羡慕,小丁的这三篇文章感情充沛,遣词造句十分简单,可合在一起读起来却很舒服很随意,但是又没有一点口头话的感觉。

完成自己的事,丁一不忘关心同伴。

“你的文章写的咋样?爱岗敬业系列特辑,写了多少篇?”

“三十多篇。”

丁一直接愣住,我的天,这速度够快的,想想他白天跑人家单位体验生活,晚上回来还要在昏黄的灯光下伏案疾书,相比之下,自己太轻松太不上进了。

竖起大拇指,由衷的夸赞,“厉害,假以时日,胜利同志必成大器,我们拭目以待。”

田胜利被夸得有些不自然,心里既高兴又担心,高兴有人慧眼识英才,但是也约摸觉得有些夸张,害怕自己配不上丁一的信任。

“哪里哪里……”适当的时候表达一下谦虚。

“要相信……哎,对了,你投出去没?”丁一猛然记起他“曾被下fang的事”,一下子坐直身体,光顾着安慰是老太太,都忘记对他耳提面命了。

田胜利一本正经的摇摇头,“准备下个星期投,明天把你的稿子拿给师傅,正好一起交上去。”

丁一,“……”

该说她不该过来的,还是说她幸好过来了?

“你不准备体验生活了?打算回报社坐办公室了?”

田胜利有啥说啥,“有三十多篇,一天一篇,能发一个月了,一个月的时间,我可以再写三十篇,这不就连起来发,报纸上天天都有自己的名字。”

丁一再次无言以对,全都是她曾经说过的话吹过的牛。

该怎么回?

“呃……你那三十篇可以篇篇都中?”想来想去,只想到这个理由阻挡田胜利的脚步。

田胜利摇摇头,“不能。”

其实心里觉得不离十,这三十多篇,是他从事写作工作以来最满意的文章。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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