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仙路青杨 - xp1024.com
《重生之仙路青杨》


楔子 乾坤酝灵

月黑风高,山风凛冽。

叶青瑶拄剑独立峰巅,破碎的衣袂迎风飞扬,心下无喜无怒,面上却有着掩不去的苍白与疲惫。眼下这一幕,她虽早有预料,然现下事到临头,心下仍不免凄怆悲凉。

“师父……”她徐徐叫道,面上似有笑意,眸光却冷如寒冰。

刘玄甫止步,冷眼看她,脸色铁青。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也不得不佩服这个徒弟的本事,明明死局当前,她却还拖了他好几日,甚至生生将他引到了通源界十大绝地之一的落凤坡葬龙谷来:“交出金丹,本座保你叶家百年,如何?”

顿了一顿后,刘玄甫到底开出了条件。他虽不惧此地,但也无意以身犯险。而他刚刚所言,与其说是安抚人心的优厚条件,倒不如说是胁迫就范威胁。

交出金丹,我可保你家族百年,若然不交……

嗤笑一声,叶青瑶讽道:“师父的厚意深情,徒儿心领了!”口中这么说着,她到底叹了一声,微翕樱唇,吐出一粒鸽蛋大小、紫气升腾的金丹来。那金丹在她纤小如玉的掌中滴溜转动,仿若活物。紫气氤氲间仿佛日升月落、潮起潮落;明灭恍惚中又似藏天地演变,沧海桑田,种种天理道蕴、阴阳生衍尽蕴其中。

默默注视着这粒金丹,叶青瑶再掩不住面上的痛心与恍惚:“乾坤酝灵丹!传说中九转即可登神的极品丹药,果然品相不凡!”

世间灵丹九品,九品之上,更有神丹,传说可夺天地之造化,生死人而肉白骨。

乍见那丹,刘玄甫面上虽仍不动声色,眸中却已透出了志在必得的寒芒。为了这粒金丹,这六十年来,他几乎是不惜一切的培养叶青瑶,所费心力、资源可说不计其数。眼见成功在即,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看着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叶青瑶顾自的打量着掌心金丹,半晌自嘲道:“可叹卅年苦修,为他人做嫁衣裳!”一言未了,叶青瑶抬左手,突起一掌,气势万钧的拍向右掌金丹。

这一掌,去势极是凶猛,眼看金丹将化齑粉,叶青瑶却忽而闷哼了一声,一缕血线自玲珑唇角缓缓溢出。双掌乍合又分,紫气随之蒸腾暴涨,耀得峰顶一片紫气氤氲、霞光蔚蔚,那金丹却分好无损,只受惊一般滴溜溜转得愈快。

刘玄甫在旁冷笑:“愚蠢,乾坤酝灵丹乃灵丹之上,神丹以下的极品丹药,岂是你想毁就毁之物……”言语中,人已欺身而上,欲待借机去夺那丹。

怎奈叶青瑶虽是受伤在前,警惕之心竟是分毫不减,见他扑上,已暴退数步,傲然立于崖边,同时扬起玉臂,作抛掷状,同时沉喝一声:“刘玄甫,你敢再上前一步!”

刘玄甫见状大惊,当即逆运心法,生生止步,再不敢上前半步。说到底,他要的是叶青瑶手中那枚金丹,若失了那丹,即便将叶青瑶碎尸万段,于他也无分毫益处。

偏偏这崖下葬龙谷,又是通源界内最为变幻莫测的一处绝地。金丹一旦落入谷中,再想寻到,只怕是千难万难,更不说谷中妖兽无数,这等宝物一旦落下,哪还有寻回的可能。

见他面现忌惮之色,叶青瑶不禁嗤笑出声:“师父放心,徒儿如今已命在旦夕,又岂敢违逆师命,致一家老小不得好死!”她虽口称师父徒儿,言下却满是讥嘲。

刘玄甫投鼠忌器,心中虽是怒极,却也不敢妄动。

他的心思,叶青瑶又岂能不知,当下微一挑眉,掂了掂手中的金丹,轻描淡写道:“劳烦师父后退几步,你离我这般近,却叫我害怕得紧,倘或一个不慎,竟将这宝贝落下崖去,徒儿这必死之人虽不在意,只是师父你这数十年的辛劳,可不得全打了水漂?”

刘玄甫闻声,心下虽是怒极,却仍竭力压下怒色,温淡言道:“青瑶,你该知道,《乾坤酝灵大法》不可逆转,即便你今天从本座手中逃得生天,也活不过三月!”

怅然苦笑,叶青瑶淡淡道:“这点我自然明白!”

《乾坤酝灵大法》可说是天下间最为恶毒的炉鼎心经之一。这门奇功以修士之天赋灵根为药、真元修为为引,待修士成就金丹后,这乾坤酝灵丹的丹坯便已成了。接下来,再以修士本人肉身筋骨入炉,淬养金丹,经九转九炼,终成天品神丹九转乾坤酝灵丹。

修士金丹,乃修士一生修为所凝,倘或被人夺取炼丹,心血相连之下,修士哪还有幸理。更不说这乾坤酝灵大法本就邪门无比,金丹一成,即便无人夺去炼丹,也会慢慢掠夺主人精血真元,不出三月,成丹之人势必精枯血竭而亡。

叶青瑶掌上紫丹,便是她辛苦修炼六十年所成金丹,也即是乾坤酝灵丹的丹坯。

微微一叹,叶青瑶徐徐道:“金丹我可以给你,你需应诺保我叶家百年,不起加害之心!”

保叶家百年,本就是刘玄甫主动提出,此刻自然毫不犹疑:“这是自然!”

叶青瑶冷笑:“还请师父立下心魔誓,如此徒儿才能安心往生!”

刘玄甫面色愈加冷沉,沉哼一声,斟酌片刻,到底立了心魔誓。

修士修行,修到极高深处,有言出法随、天人合一等说法,因此高阶修士,对于誓言都极看重,而心魔誓,更是诸多誓言中,反噬最为激烈的一种,纵是刘玄甫,也不敢等闲视之。

侯刘玄甫立誓后,叶青瑶却又叹了一声,凝眸看向刘玄甫的身后。

东面,红霞隐隐,日已将升。

“六十年……”她喃喃自语道:“真真是一场修行一场空……”山风猎猎,卷起她的发丝、衣袂,飘飘然不似凡尘中人。饶是刘玄甫这等心如铁石之人,见此也不免微微恍惚。

然而下一刻,他却已悚然而惊,刘玄甫厉喝一声:“化雨春风……你……”一言未了,合身便要扑上。只因他骤然发现,叶青瑶的双腿正化作幽幽清光,随风飘散而去。

修士修真,皆自引灵始,天地灵气、奇花异草、灵植根茎,皆可化作己身灵元,用以淬炼皮膜、筋骨乃至髓元、内脏,修炼愈深,灵元便也愈发精纯。

然而天下修士,真正能修到与天同寿、长生不老者,到底也还是屈指可数。大多修士在察觉大限将至时,都会选择散功坐化而不是拖延至最后一刻。毕竟高阶修士肉身皆经灵气锤炼、元神亦强大无比,垂老将死的过程亦因此变得漫长无边。而这一过程持续愈久,灵魂便愈加虚弱,甚至会影响轮回转世后的资质、灵根。

化雨春风诀,便是一门极高深的散功坐化法门。这门功法的奇妙之处,在于金丹以上修士一旦运转化雨春风诀,便能引发一场持续三至七日不等的灵潮,常能助门人子弟突破修为瓶颈。只是刘玄甫万万没料到,叶青瑶居然会用这一招来对付自己。

眼见刘玄甫狂怒抬手一掌拍来,却只是惊得清光四散,叶青瑶不觉哈哈一笑,道:“师父教我一场,一粒金丹已足偿还,这具臭皮囊,还是容它化入天地吧!”她身体消散的速度极快,等最后一个字出口时,她的整个身体已尽化作虚无幽光,惟余头颅,双眸却仍恋恋望向东方。东方地平线上,赤霞骤然如潮翻涌,红日一跃而上,天空随之一片清明。

西面崖上,人形幽光在狂肆山风的吹卷下迅速佚散,点点灵气清光翩飞飘舞,仿若初春新雨,细微绵密。落于地上,深秋近冬的苍黄草木立时泛绿生青,片刻间已长了足有寸许,叶片光洁莹润,看去灵韵喜人。

点点雨雾,化作濛濛灵潮,被东方红霞、金光一衬,更是如梦似幻。

灵潮之内,原先被叶青瑶托于掌心的那粒金丹依然悬浮于空中,流转着烁烁光华,竟似有生命一般,明明灭灭之间,竟也吸取了不少灵潮去。

刘玄甫心中大恨,脸色亦愈发阴沉。到了此时,他哪还不明白,叶青瑶费了偌大工夫,将他引来这里,根本是早已算计好了这一切。化雨春风,一旦运转便不可回逆,莫说他一介元婴修士,便是来了渡劫大能,对此也只能徒呼奈何。如今叶青瑶已身化灵潮,缺了她的肉身筋骨为引,乾坤酝灵丹注定无法九转,谋划多年,到底功亏一篑。

恨恨拂袖,卷过那粒金丹,刘玄甫径自转身离去。

身后,那片浅青色灵潮仍自翻卷起伏,晨光下瑞气升腾,万象变幻。

第一章 重生

再一次睁开眼时,叶青瑶有片刻的茫然,但一丝丝火烧火燎又酸胀难忍的疼痛很快拉回了她的心神。火烧火燎的是五脏六腑,酸胀难忍的则是经脉丹田。

这种滋味,她虽不曾有所体验,却也颇多听闻,该是丹毒无疑。

可……她又怎么会身中丹毒呢?

瞬间的恍惚过后,一缕狂喜骤然涌上心头,难不成……当年自己那一手聊胜于无的布置竟起了作用?只是这丹毒,又到底从何而来呢?

她下意识的提了口气,却觉体内空空荡荡,依稀仅能感觉一丝时断时续,薄弱无比的灵元,虽虚弱,却真切存在。这也就是说,她如今的这具身体,也已走上了修途。

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叶青瑶几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方才坐起身来,目光同时四下望去。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光线昏暗,屋内陈设简单朴旧,显见屋主的困窘情状。松木桌上,摊放着一本破旧书册,册子旁边,立着一支小巧玲珑的青色瓷瓶,看意思,约莫是个药瓶。

定一定心神,叶青瑶伸了手,去抓那小瓶。目光才一落到自己的手掌上,她便有瞬间的怔忡。那手不大,五指纤长,指骨关节微微凸起,肤色白皙却算不上柔嫩,掌心、关节处甚至带着厚厚的粗茧。这手,该属于一个苦练外功、以求早日破境踏入修途的少女。

那么……我这算是夺舍了吗?她暗暗想着,心下一片茫然。

可……我当日的谋划,明明不属夺舍之列呵!

修士夺舍,看似可行,实则并非上策。只因夺舍需天时地利人和,稍有不慎,即便成功,也不过是苟且偷生,如行尸走肉一般,非但于修为一道再难寸进,乃至有倒退可能,素为智者不取。叶青瑶对此自然不会不知,因此即便被逼上绝路,她也从未想过夺舍。

脑中诸般设想一时纷至沓来,让她颇有头疼欲裂之感。丢开一应杂乱心思,她抬手抓过那只小瓶。青色小瓶仅堪一握,瓶口以软木为塞,叶青瑶随手一晃,瓶内却是空的。毫不犹豫的伸手拔出木塞,叶青瑶执瓶轻嗅,却被瓶内残存的刺鼻焦味呛了个正着。

下意识的别过头去,咳了两声,她已确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这瓶内果是废丹无疑。不,以这丹药的气味看来,这丹说是废丹都是轻了,明明该是毒丹。

轻吁了一口气,她搁下手中小瓶,就势跌趺坐正。从前金丹期的修为虽已不在,但过人的神识却仍保留了小半,叶青瑶运功内视,这一看之下,自己也不免吃了一惊。

丹毒加走火入魔,使得这具身体经脉破碎、内腑受创,几乎已在崩溃边缘,唯一令人欣慰的是,她在丹田内确确实实地发现了一缕稀薄至极的浅青色灵力。这缕灵力虽极稀薄而微不可察,但它的确存在,而灵力,正是修者晋升灵虚境、踏足修途的象征。

事到如今,叶青瑶对当下情状也已有所推测。

十四五岁年纪,资质平常,不得已下,只得借助丹药之力,意图突破修为瓶颈。但由于丹药品质太劣,在成功破入灵虚的同时,也被丹毒、药力反噬身亡。

好在这些都不打紧,经脉破碎、内腑重创,对于修士而言,都算不上大事。灵力本身就能很好的滋养经脉、润养内腑,相比较而言,丹毒却更要棘手得多。

暂且抛下心中疑惑,叶青瑶盘膝端坐,气沉丹田,驭使丹田灵力缓缓游走经脉,借以温养受创严重的经脉与内腑,并试图排出体内淤积的丹毒。

通源界修士大体可分为两种,一是仙门修士,这类修士多为各宗门中、高阶修士之后,尚未出生,便得父母长辈以灵力疏通全身经脉,打下基础,年纪稍长,便各依天资,挑选奠基心法修炼,算是一步登天型,叶青瑶从前也正是这么过来的;而另一种,便是世俗修士,这类修士通常先修内力至后天圆满,再借浑厚内力修得一口先天之气,最终引灵入体,破入灵虚,藉此踏上修真之途。这具身体的主人,应该就是后者。

灵力对于受创的经脉有着很好的温养作用,两个大周天下来,经脉刺痛已然有所减轻。许是曾经修炼内力的缘故,这具身体资质虽不甚好,但经脉宽广柔韧,比她从前也不稍差。只是丹毒积于内腑、丹田之内,一时半会,却是难以驱除。

唯一令她略觉欣慰的是,这具身体于她而言,竟是恍若天成,其契合度丝毫不逊她先前所有的那具身体,绝无身魂不合之感,而这,也让她很是松了口气。

吐出一口浊气,叶青瑶缓缓睁开双眼,这才发现屋内一片通明,原来已是白天了。

勉强站起身来,叶青瑶舒展了一下犹自酸痛的四肢,走到桌边,取过那本翻开的破旧小册,第一眼便见了几行似曾相识的口诀:“浑茫剖判,清浊以陈,或升而动,或降而静……万物感气,并亦自然,与彼天地,各为一物,但成有先后,体有巨细耳……”

这似乎是……《抱朴归真诀》?

她阖上书册,果不其然的,青色书皮上,赫然是五个古朴规整的篆字:《抱朴归真诀》。

认真说起来,《抱朴归真诀》实可算是修真界中流传最广的功法之一。此功法据说乃上古真仙抱朴子所创,利在中正平和,注重根基,于资质灵根要求不高;弊在进境缓慢,至少这数千年来,整个通源界还未出过一个凭此法诀修成金丹的修士。

正因如此,这门法诀无论是在修真世家还是宗门内,都早被束之高阁,也只有苦无门路、或不知内情之人,才会去以此作为奠基心法修炼。

叶青瑶微微蹙眉,心中大感无奈。对修士而言,奠基心法与自己本身灵根资质愈是相符,修为进境速度便愈快,否则非止进境缓慢,稍有不慎,甚至有相克之虞。

只是她原先乃天木灵根之身,所修亦是天木灵根顶级奠基心法《万木回春诀》。只是可惜的是,这具身体虽说也有些微的木灵根,但亲和力实在算不上高。

叶青瑶毕竟也是曾修到金丹的天才修士,如今手中虽无测查灵根资质的法器,但数十年的修行经验,也够她在才刚的行气运功中,大略猜测出自己如今的资质了。

木水火三系灵根,其中水系略强,木系最弱,火系居中,这样的灵根,胜在相生、败在相克,若有合适的奠基心法,尚可勉强称为中上,但《万木回春决》显然并非合适心法。

偏偏除了《万木回春决》外,她还真就没怎么注意过其他奠基心法,当日安排后路,亦是仓促而为,压根没有考虑到可能有的灵根变化,以至于现下竟是一筹莫展。

不,其实也不能算完全没有,叶青瑶扫了一眼桌上搁着的《抱朴归真诀》,蹙眉犹豫。

奠基心法不比其他,一旦选定,错非重头再来,否则不能轻易更替。而选择《抱朴归真诀》显然并不合她目下的需求。

第二章 往事

她正犹疑难决时,屋外忽然传来阵阵叩门声,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娇嫩稚气又隐带担忧的少女声音:“姐姐,姐姐……”

叶青瑶心下微微一惊,不意这具身体竟还有亲人在。但很快的,她便稳住了心神。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现下这种情况,她虽还摸不着头脑,但既占了别了的躯壳,那这一段因果,她自然是要接下的。心念电转之间,她朝前走了几步,拉开了房门。

门外立着的,是一名身材娇小、年约十四五间、粗衣垂髫、眼眶微肿、神色焦灼的少女。

二人对面而视,一时各自无语。过了好一刻,那少女才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姐姐?”言下甚是犹疑,一双水灵大眼内更是隐有泪光。

叶青瑶张了张口,有心想说什么,然话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尴尬地应了一声。少女定定地看她,眸中泪光涌动,下一刻竟已掩面呜咽起来。

叶青瑶见此,不觉怔愣住了。她出身世家,因天赋绝佳,自幼便离家拜入师门,这之中,虽也有知交亲友,但亲缘关系却算不得亲厚,一时还真不知该如何措辞来安慰眼前少女,憋了好半晌,也只憋出一句话来:“别担心!我没事,只是脑内一片混沌,什么也想不起?”

这种乍入灵虚的混沌不明,茫然昏沉,多见于以武入道的修者。典籍有载,道是因引灵入体时,灵力冲击头顶百汇而造成。于初入灵虚的修者而言,通常少则三五日,多则七八日,便会神气清明、智慧犹胜往昔,因此倒也并不值得惊惧。叶青瑶往日虽未有亲身感受,但却曾从典籍之内见过,所以这会儿便拿了出来敷衍一二。

那少女闻声,非止不曾露出欢容,反倒往前一冲,直直撞入了叶青瑶怀中,单薄的香肩微微颤抖,哭得反更大声起来。叶青瑶微怔,心下没来由地竟觉酸涩起来,脑海中更是纷纷乱乱的冒出许多画面来,下一刻,她已脱口叫了一声:“晴儿……”

这一声出口,她的脑中便是好一阵晕眩,以致整个人站立不稳,摇摇欲坠起来。

似是发觉了她的情况不对,少女已惊悸地抱住了她的腰,勉强稳住了她的身子,口中更一迭连声地叫道:“姐姐……姐姐……”叶青瑶张了张口,欲待安慰对方几句,然脑中诸事纷沓而来,下一刻,已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待她再醒来时,却见屋内一灯如豆,先时那少女正自趴伏桌上,沉沉睡着,一手按着绣绷,另一只手上还松松的捏着一根绣花针,显是累极睡着前正做着针线。

叶青杨坐起身来,一袭青色薄布褥便自她的身上滑落下来。下意识的轻蹙了一下眉头,她随手揭开布褥,怔了片刻后,才起了身将那薄褥覆在了那已睡着的少女身上。

才刚昏迷前,如潮水一般涌来的诸多记忆告诉她,她如今所在的仍是通源界,只是已不再是东演洲平城,而是西荒洲洛城。她,也不再是古月宗天才金丹修士叶青瑶,她的新名字,唤作叶青杨,一个寻常普通的散修之后。

叶青瑶前世虽生于东演,长于东演,但曾听人说过西荒洲的情况。

西荒洲所以以荒为名,是因这片地方本是妖兽云集的密林沼泽之地。千余年前,通源界东、南、北三洲宗门爆发大战,许多散修与一些中小宗门修士因不堪杀戮,迁往西荒。西荒这才得以发展,摆脱了一直以来的修真荒漠之名。

只是区区千余年,对于西荒洲的诸修真宗门而言,还是太短了,西荒的实力,比之其余三洲,直是不堪一提。好在东、南、北三洲大战互有损耗,各大宗门至今元气未复,一时半会,倒也无人注意这边。西荒也因此得以蓬勃发展,近些年来,更颇有百家争鸣之势。

叶青杨生身父母皆为散修,其父早年出门游历,不幸陨落。数年后,叶母携女改嫁给了早年丧妻的温父,一家四口,倒也其乐融融,少有芥蒂。那个唤她做姐姐的少女,便是温父原配所留下的唯一女儿,名唤温晴。温家,乃是洛城内一个略有名气的小型修真世家,家中老祖一身筑基中阶修为,在小小洛城,也是数得上的人物。

温父虽出身旁支,但一身修为已臻至灵虚七层,在温家也算得中坚力量。叶母带着叶青杨搬入温家后,颇过了几年好日子。姊妹二人中,叶青杨资质平平,温晴则无有灵根,不能修炼。温父在时,对叶青杨甚为关心,扶持着她一路臻至后天圆满,甚至谋划着要为她改姓,归入温氏族谱,以便求取灵丹,好一举破入灵虚。

谁料天有不测风云,数年前,温家因一道小型灵石矿脉的归属而与同城的吕家起了冲突,温父、叶母相继死于争斗,只留下叶青杨姊妹二人。

失了顶梁柱的姊妹二人,在温家饱受排挤,叶青杨一怒之下,带着温晴搬出温家,回到幼时所住的小院。温家虽未多加挽留,但顾及颜面,每月的月例银钱倒也不曾缺过,只是修行资源,却不再拨付。搬出温家后,叶青杨虽则日日苦修,意欲早日突破后天,踏入灵虚之境,但一来资质不足,二来无人指点,又资源乏缺,因而进境缓慢,难有突破。

如此时日久了,她也明白,凭她资质,若想破入灵虚,必得借助灵丹之力。

然而能够助人突破修真瓶颈的灵丹,价值岂是尔尔。二女几乎变卖了所有家产,所筹集的灵石,也不过刚够购买一粒一品凝元丹。只是一品凝元丹效力温和,只可用于日常修炼,要想凭此冲破桎梏,却是不能。便在此时,丹阁伙计向她推荐了一粒三品凝真丹废丹。

丹分九品,每升一品,其功效何止翻倍,因此这三品凝真丹虽是废丹,价钱却并不低于一品凝元丹。所谓废丹,便是炼丹师在炼丹之时或因手法、或因火力,或因药材年限不足等缘故炼废了的丹药,这种丹药虽名为废丹,但毕竟为天材地宝所炼,其中药力仍存。

炼丹之道,讲求的是龙虎相济,阴阳相抱。废丹虽也蕴有药力,但药力往往过于狂暴、难于控制,兼之淬炼不纯,火毒、药毒夹杂其中,因此服食风险极大。

好在修真界内,从来不乏敢于冒险又囊中羞涩的修士,故而废丹虽有种种弊端,但因价格低廉的缘故,在低级修真者中颇受青睐,历来屡禁不止。

叶青杨并非亡命之徒,加之身边还有个不能修炼的温晴需要照顾,因而对此一度犹豫不决。然而一个消息的传来,最终让她下定决心要搏上一搏。

二十年一次的宗门选拔,即将来临,凡年在二十以下,破入灵虚的洛城修士,皆可参与。不顾温晴的百般阻拦,叶青杨毅然买下那粒凝真废丹,并在冲境将将完成之际,由于丹毒发作,丢了性命。而叶青瑶,也终于得以在落凤坡葬龙谷身化灵潮的第九十九年,重生归来。

岁月倏忽,如白驹过隙,蓦然回首,已是人间百年。

第三章 丹毒

出神片刻,昔日的叶青瑶,如今的叶青杨在微微叹息后,丢开那些无谓的心思,伸手取过桌上那只盛装凝真废丹的瓷瓶,拔出木塞,嗅了嗅。瓶内传来一股奇异的味道,仿佛烧焦的牛皮,却又隐隐带着一股恬淡清味,这两种味道混杂起来,几让人不辨香臭。

叶青杨并不擅长炼丹,虽服用过不少丹药,但从前还真不曾接触过废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她打量了一回那只瓷瓶,最终也只在瓶底处寻到了“上清”两个篆体小字。

“上清?”她想了一回,这才确定,上清,正是那家出售废丹予她的丹阁的名字。她虽已有了叶青杨的全部记忆,但对她而言,那些记忆只是一个个故事,而她,则是旁观者。

默默地将这件事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后,叶青杨非但不曾释疑,反更多了几分疑惑。

这件事……似乎有那么点蹊跷……

她正沉吟时,先时伏在桌上睡得正沉的温晴却已发出了一声嘤咛:“姐姐……”

叶青杨微惊看去时,却见温晴已醒了过来,正歪头看她,右脸上尚有几道红印,一双小鹿般的眸子茫然地看着她,显是还未睡醒。不自觉地冲她笑了笑,叶青杨很是自然地温声道:“还早,去床上睡会吧!”温晴这会儿其实还迷糊着,闻声也不多问,便站起身来。卷了薄褥,走到床边,倒头睡了下去,不片刻,便已沉沉入梦。

这种纯然的、发自内心的信任令得叶青杨心中微暖。抛开杂乱的心思,她也跟着上了床,却没躺下,而是跌趺坐在了床尾,默默运起功来。

因为还不曾选定奠基心法的缘故,她如今的运功行气方式只是最简单的吸纳灵力,流走全身,非但损耗极大,且不能提升境界。而在灵力流遍体内经脉时,经脉内脏中的滞涩感,更是在在提醒着她丹毒的存在,只是这些,她暂时却无能为力。说到底,以灵虚境一阶的修为想要运功驱除三品凝真丹丹毒,还是太难了。她默默想着,很是有些头痛。

丹药是个好东西,这一点,天下修士都知道。

但服食丹药过多,难免遭受丹毒之害,这之中,尤以冲境的丹药为害最甚。冲境之药,大多药力狂猛,便是绝顶上品,也堪称虎狼。但偏偏冲境的丹药,绝大多数修士又都离不得。

因此炼丹师们据此就又炼出了祛灵丹,专解丹毒。只是想要顺利驱除三品丹毒,须得三品祛灵丹,现如今的她可买不起,更不说她所服食的还是废丹了。

好在这些些挫败,仍难遮盖住她的好心情。一夜行功,她已基本可以肯定,这具身体,与她元魂的契合度几近完美,也就是说,这次莫名夺舍对她日后的修炼进阶,并无影响。

甚至,她隐隐约约觉得,她这样的情况,或者……并不是夺舍……

至于灵根资质不如从前的问题,她倒并不在意,只要能顺利返回东演,这一切对她都不是问题。事实上,目前最让她烦心的,还是奠基心法的问题。以她现下的境况,要想找到一本比《抱朴还真诀》更合适的奠基心法,或者只能去参加宗门选拔了。

叹了口气后,她凝神静气,慢慢浸入无相无我的境界。

叶青杨再一次睁开眼时,已是两个大周天行毕,屋外天色已白,隐约间甚至还能听到清脆的鸟鸣。下意识的扫了一眼床榻,薄褥已被整齐叠起,而温晴也不见了人影。

下意识的抬手,朝自己丢了个清净诀,清理一下身上的污垢的同时,体内灵力也随之急剧下落,让她很是不适。忍住叹气的冲动,叶青杨将体内所剩不多的灵力的凝聚起来,勉力施放了一个水镜术。看着眼前仅只巴掌大的水镜,她到底没忍住,叹了口气,喃喃道:“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呵!”换在从前,她随手一个水镜术至少也有门板大小。

好在她并无心沉湎过去的辉煌,从前再好,也已过去,而现在的她,将拥有一切的可能。

仔细打量着如今的自己,叶青杨甚至有种在看别人的感觉。夺舍至今,她还是第一次想到容颜,也是第一次看到自己如今的样子。

镜内显现的,是一张清秀、端正的面容,不似从前明艳清丽,却也眉清目朗,英气内蕴,有一种霁月清风般的朗锐之气。换而言之,这副容貌,稍嫌硬朗了些。

对于容颜,她其实并不怎么在意。容貌生得好的人,对于自己的长相,通常不是格外在意,处处小心;就是成竹在胸,反而不甚上心,而她,正是后者。

因此现如今的这张面孔,她也并无不满。要知道,对修士而言,灵根资质可比容貌重要多了。而对她来说,比灵根资质更重要的,则是从头再来的机会。

这世上,本也再没有什么能比生命更要贵重。

只是……眼内隐隐可见的赤红阴翳与眉心处的青黑,也还是让她是颇觉烦恼。而这些,正是丹毒缠身的表征。这具身体资质本不甚好,再加上丹毒,修为进境之慢也可以想见了。

起身推门,叶青杨走了出去。几乎在房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便有一抹明灿的阳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屋外,是一个小小的院落,其中错落有致的种着几株花木,时已深秋,西荒之地却仍天晴气朗,阳光熙和。院内所植的那株桂树上稀疏的挂着几簇小黄花,香气清幽。

让人习以为常的阳光温煦地洒落,带来的暖洋洋的感觉,却让叶青杨几乎落下泪来。

九十九年转瞬即逝,她终于又一次沐浴在阳光下。

一声欢快的“姐姐”将她从莫名的情绪中唤醒过来,温晴已欢快的朝她奔跑过来。

“姐姐,你醒了,快来用饭吧!”她已换了一身素色布衫,许是昨天睡得不错的缘故,精气神好了许多,笑起来时,便连秋日的明媚阳光也为之失色不少。

这丫头,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坯子,难怪会惹出事来。

第四章 洛城

与温晴一道用过早饭后,叶青杨便道要出去走走。温晴本欲同往,却被她拦住。怏怏地僵持了片刻,温晴到底拗不过叶青杨,只得摘下腰间的浅青色储物袋递了过去。

这储物袋仅比巴掌略大一些,颜色淡青,囊身绣了一幅鱼戏荷叶图,青青荷叶间有金色鲤鱼悠游摆尾,看着倒也精致。叶青杨想了想,伸手接了过来。

储物袋是通源界内最为常见的法器之一,最低级的储物袋看着仅只巴掌大小,容量却足有外观的十倍,其内一般仅绘有一道芥子符,炼制简单又实用,也因此廉价得很,非但修士,便是稍有经济实力的凡人也几乎是人手一件。只是芥子符虽能扩大空间,却并不能减轻储物袋内物品的重量,因此用这种储物袋,只能装一些较为轻巧的物品。

温晴递来的这只储物袋,正是这种最为低级的储物袋。

叶青杨接过储物袋,神识迅速往里一探,见袋内除两枚完整的乳白色菱形晶石外只余一些零散灵珠,约有四五十枚的样子,这显然就是这个小家庭所剩的最后的家底了。

叶青杨从前出身修真世家,年纪小小便拜入大宗门为亲传弟子,从不曾缺过灵石,却没想到现今竟困窘到这个地步。偏偏她还清楚的知道,眼下这些灵石,其实还是温父叶母去世前所留下的。洛城只是个小城,城中倒有一多半都是凡人,日常使用的也多是金银,因此上,凡人想要挣取灵石实在是机会不多。

见她发怔,温晴却又递了一只钱袋过来,这一次,里头装的却是一些金银锭子。叶青杨已许久不见这些俗物,笑了一笑后,接过信手颠了一下,倒也有个二三十两。

那边温晴却已扳着手指算了算,道:“明儿就是初十,我得回去一趟!”叶青杨知道初十日,正是温府发放月银的日子,便点了点头。她虽已在心中承认了温晴这个妹妹,但只这一个日夜的相处,便要她表现得姊妹情深、亲密无间,也真是太过为难。

温晴偷偷觑了她一眼,到底还是悄声问了一句:“姐姐如今已破入灵虚,可要告知府中?”她虽在问询,但一双扑闪扑闪的明眸中所透露的冀望,却早泄露了她的心思。

略略思忖片刻,叶青杨还是摇了摇头。温家虽只是个小家族,但家中灵虚修士少说也有四五十人,摆在明面上的筑基修士也有四人之多。而她如今不过是乍入灵虚,且丹毒缠身,便是回去温家,怕也不会有什么人多瞧她一眼。若她体内留着温家的血,或者温家家主还能碍于血脉亲情,每月予她一些修炼资源。但她姓叶,而且,她也看不上那点子修炼资源。

见她摇头,温晴面上不觉失望难掩,但也只是低了头,轻声道:“姐姐早去早回!”

叶青杨暗叹一声,收好储物袋,起身走出这座小院。

小院外头是一条幽深的小巷。巷子看来有些破败,却意外的干净,周围各家都是门户紧闭,不闻声息。很显然的,这条巷子里居住的都是修士,且各自静心潜修,少有往来。

在西荒,洛城算不上什么修真大城,但也略有薄名。城内丁、许、钱三大家族实力最为雄厚,族内都有金丹修士存在。且这三家鼎立洛城已久,实力相近之下,自然免不了相互联姻,有了血脉互溶,虽仍有利益冲突存在,但总体尚算安稳。

三大家族往下,便是诸多中小家族。温家,便是这些中小家族中的一员。

叶青杨所居小院,地处修士云集的西城区,离此不远,便有一处不小的修真坊市。先前卖给她三品凝元丹废丹的上清丹阁,正在其中,而上清丹阁,恰恰正是她要去的地方。

叶青杨走得甚快,不多片刻,便见了那处市集。

这处坊市,每月逢五,逢十,都有集市。这日乃是初九,并非集市之日,但街道两旁,各式店铺鳞次栉比且不去说它,道旁,仍有一些低阶散修见缝插针的摆设了不少摊位,时不时还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叫卖之声,端的热闹非常。

辨识了一下方位,叶青杨很快依着记忆寻到了上清丹阁。

上清丹阁名虽光鲜,外观却只平平,一幢二层灰色小阁楼毫不起眼的座落在街角处,看着灰扑扑的,寥落得紧。叶青杨停步观察片刻,却没见着任何一个客人进去出来,显见得生意清淡。叶青杨见此,倒也明白了姊妹二人何以偏偏挑选这样的一家丹阁来购买丹药。

只有这样的地方,才会容许她们讨价还价,甚至偷偷卖给她们废丹。换了其他生意兴隆的所在,或者根本连看她们一眼都懒得。

不再迟疑,叶青杨举步踏入上清丹阁。因着生意清淡的缘故,上清丹阁的年轻伙计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擦拭药柜,听见脚步声,赶忙抬头看来,神色甚是殷勤。

只是这样的殷勤很快便在看清来人后,僵在了脸上。

不意才一入内便撞上了正主,叶青杨玩味地挑眉一笑,迈步上前,便在药柜旁边立住了脚步,同时若无其事的伸手从腰间储物袋内取出那只上清丹阁的青色瓷瓶,闲闲把玩。

那伙计很快回神,僵着脸,干笑上前招呼:“原来是叶姑娘来了,真是稀客!”

叶青杨淡笑:“稀客不敢当,今儿我来,是为感谢阁下成全!”说话间,她一个翻手,手中小瓶已重重扣在柜台上。她如今已稳固了灵虚境一阶的修为,虽只轻轻一扣,那瓶仍是应声没入足有寸许厚的柜面上,只露出镌有“上清”二字的瓶底。

那伙计见状,当即双腿一软,牙齿打战,险险没跪了下来。要知道,上清丹阁的柜台,可是采整根坚若金铁的乌莹楠木制成,等闲斧头也不能劈开。

这……这……

勉力挤出一个苦得几乎能挤出胆汁的笑容,那伙计颤声道:“叶姑娘莫怒,我……小人可以解释……”一入修真,身价百倍。三天前,他所以有胆子暗中算计叶青杨,是因叶青杨那时仍是一介凡人武者,尚未踏足修真,而那人又给了他足够的好处,但如今,情势颠倒之下,他甚至连嘴硬都不敢,只能是低头认罪。

第五章 上清丹阁

叶青杨也不言语,只冷冷拿眼看他,嘴角笑意依旧浅淡,看去颇有些高深莫测的意味。那伙计偷眼觑她,眼见她如此模样,更早惊得两股战战,汗如雨下。

他却哪里知道,叶青杨如今摆出的这副姿态实是色厉内荏。事实上,她今日来上清丹阁,试探的意味其实更胜清算,说到底,对于这桩事情,她也不过是心有疑虑,手中并无实证。

但她真真没有料到,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上一个字,对方就先软了。

说到底,她从前身在宗门,可算是高高在上,几乎不曾同凡人打过交道,又哪里知道凡人从骨子里对于修真者的那种敬畏与惧怕之情。

“叶……叶姑娘……不……不,该叫叶仙子……仙子你……大人有大量……”那伙计到底撑不过叶青杨漠然冰寒的目光,双膝一软,已跪倒在地,频频叩首哀告。

叶青杨正欲开口时,药柜后头通往内院的一扇竹帘却忽然被人挑开,从中走出一名白须白发、形容矍铄的老人来。叶青杨闻听动静,少不得移目看了过去。

她如今虽说换了一具身体,修为也已十不存一,但神识、眼光仍在,只是一眼,便已看出,那老者是一名灵虚境五阶的修士,且,似乎寿元无多。

灵虚境中阶,这修为可比她意料中的要低上一些。

她自在心中揣度那老者,那老者的目光又何尝不是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她。过得一刻,方含笑拱手温言道:“老朽于墨,忝为此地主人,不知道友可肯赏面入内饮上一杯灵茶?”

叶青杨还真是不曾想到对方真是上清丹阁之主,一怔之后,方还礼道:“道友既如此说,在下自然恭敬不如从命!”她此来,只是存了寻找机会的念头,自然是见好就收。

于墨颔首,便又唤了一名伙计出来照看生意,自己则引了叶青杨同那伙计一道进了内屋。

上清丹阁的内屋便在药柜后头,叶青杨方迈步入了竹帘,便有一股熟悉得幽香扑面拂来,那香极为清幽淡雅,乍闻之下,竟令人有一种心绪澄宁、经脉全开的通畅之感。

这香……竟是凝心通脉香……

叶青杨微惊地想着,再看向于墨时,目中已多了一丝难明的意味。

凝心通脉香乃修界公认奇物,可提升行功效率,并减少修士走火入魔的可能,而这种奇药最为人称道之处并不在它的效果,而在于它的适用面。

天下灵丹共分九品,又以三品为一档次,分为下三品、中三品与上三品,其中以下三品灵丹最为常见,灵虚、筑基修士皆可服用助益修为,但到了金丹修士这个阶段,服食下三品灵丹便已毫无用处了。而中三品灵丹,对于低阶修士而言,不啻神物,一粒五六品灵丹下去,足可将灵虚一阶修士的修为推至三阶圆满,个中虽也有许多弊病,但效果确是惊人,只因这种丹药本该是金丹修士服用的。事实上,越级服用高品阶丹药确是快速提升修为的一个方法,但相应的,高阶修士服用低阶丹药的效果便可忽略不计了。

而凝心通脉香的奇特之处,就在于它不入品,换言之,不论是低阶修士还是高阶修士,这种香对他们都有效果,且效果相差不大。坊间甚至有凝心通脉香可延长凡人寿数的传闻,可见这种奇香的奇异之处了。

对于凝心通脉香,叶青杨极是熟悉,自她入了古月宗,修炼时的凝心通脉香就从未断过,因此她可以敏锐的从鼻端的气味中肯定,这屋里点的凝心通脉香乍闻之下气味淡雅、醇正,但于经脉中流转时,却有极轻微的灼痛感,若换了其他人,可能根本感觉不到这种灼痛,但叶青杨如今体内丹毒淤积,使得她的经脉格外敏感,对于这种灼痛的感知自然也就分外清晰。

叶青杨虽对炼丹一事所知有限,但用多了凝心通脉香的她却清楚地知道,气味醇正乃因配方适宜,经脉烧灼感则因控火失当,以致火毒凝结香内。这也就是说,这香若是于墨自己调制,那于墨手中的凝心通脉香丹方绝对堪称顶级。

凝心通脉香堪称修士日常用得最多的修炼资源之一,配方的源头如今已不可考证,为众人所知的是这种奇香的配方远不止一种,而每一种却又各具特色,到底哪家才是正宗配方,却是谁也说不清楚。叶青杨从前在东演时,用的便是古月宗自家调配的通脉香。

看起来,这于墨倒是不可小觑,她默默想着,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她这里默然静坐,那边于墨已净了手,坐在对面,不紧不慢的拎起手边红泥小火炉上的银吊子,一连串洗壶、分茶、冲泡的动作优雅娴熟,之中更是看也没多看一边跪着的伙计。

及至灵茶入杯,他才微笑举杯冲叶青杨稍稍示意:“道友请!”

叶青杨微微含笑,道了一声“叨扰”,这才拈了那青瓷小茶盅,举杯细嗅茶香后,又浅啜一口,方赞道:“好茶,入口微苦带甜,令人唇齿留香!”

茶是好茶,却算不得上好灵茶,因此叶青杨的评价也只是不过不失,平平而已。

于墨听了这个评价,不觉哈哈一笑,心中对叶青杨的评价却更高了一些。饮过了茶,于墨搁下茶盅,这才移目看向先前那名伙计:“小五,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语调不疾不徐,却无由的令人凛然生畏。

到了这会儿,那伙计小五哪还敢有侥幸之心,旁人不知于墨,他又岂能不知,少不得伏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阁主救我……”一时涕泪齐下。

叶青杨稳稳坐在一边,虽是一言不发,心中却已有了底。

她如今已破入灵虚,虽则修为仍极低微,但修士与凡人的地位原就甚为悬殊,这小五既做了犯忌讳的事,那自该承担后果。上清丹阁出售废丹一事,叶青杨也很难肯定是否有于墨的授意,但不管有没有,凭于墨的修为与地位,他若是不认,只将那伙计小五推出做个替死鬼,叶青杨便是告到洛城城主府去,也是拿他无法。

但于墨如今的举动,却在在说明,他有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这,也恰是叶青杨所愿。

事实上,私下交易废丹一事,在低阶修者间并不少见,死于废丹的修者也为数不少。但那些交易废丹之人,多是一些捞一笔就闪的过客、散修,即便出了事,也难寻到肇事之人,所以到最后,这事通常也就是追查几日后,不了了之。

而丹阁却不同,再小的丹阁到底也是个丹阁,有头有脸有跟脚,倘或出了事,那可真真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到了这会儿,那伙计小五哪还敢有所隐瞒,忙颤巍巍的伏在地上,将前情后果尽皆吐露。

第六章 暗算

这事的根源,果如叶青杨所料,是在温晴的身上。温晴今年虽还不满十四,却已出落得娇美婀娜,偏生父母双亡,除叶青杨这个并无血缘关系的姐姐外竟无人可以依仗。

她是温家旁系,外人虽是蠢蠢欲动,却因温家的缘故,不敢做得太过。然而这层顾忌,温家的直系子孙却无须在意。温家在洛城立足至今,已近三百年。家族开枝散叶,愈发庞大,到如今嫡系、旁系、支系人口算来将近千人,也因此并不禁家族内部联姻。

温家现任家主名唤温柏,修为已至灵虚九阶圆满,只欠临门一脚,便可迈入筑基之境,眼看更进一步的机会就在眼前,温柏自是不会懈怠。

他既醉心修行,于族内事务,自然也就不甚上心。

这事背后的黑手正是温柏的次子温惇。温惇此人,资质平平,于修行并不上心,却性好美色,家中姬妾颇多。温晴虽搬在外头居住,对他的恶名也是早有耳闻,自是避之唯恐不及。只是她越是躲着,温惇便愈发死皮赖脸,一味纠缠不休。更有一次竟追在温晴后头,跟回了小院。叶青杨其时正在家中,见此情状,自是大怒。她对温家本就心存怨恨,不然也不会执意搬出温家,如今眼见温惇丑态,自是勃然大怒,出手将温惇打了个鼻青脸肿。

真要单论武力,后天大圆满境界的武者动起手来,并不输于灵虚初阶、不假外物的修士,温惇吃了这个大亏,自是恼恨无比,留下几句狠话,怏怏走了,双方仇怨也就这么结了下来。

叶青杨出手教训了温惇,念及他的身份,心下其实也颇有些不踏实,但她脾气刚烈,上门赔礼的事儿,却是绝不肯做的。如此提心吊胆了好些日子,没见温惇上门找场子,这才略略放下心来。谁料温惇不动则已,一动竟就是这样的毒计。

打听得叶青杨近日常去上清丹阁,意欲购买灵丹,强行破开灵虚瓶颈后,温惇一不做二不休,便找了那伙计小五,提供了一粒凝真丹废丹指使其卖给叶青杨。

那粒三阶废丹,乃今年五月温柏为冲击筑基,特意往嵋城重金寻了一位丹师炼制的。一炉共成丹一十一粒,另有七粒废丹,都被温柏赐给族内杰出弟子修行。这丹虽是废丹,然三阶丹药的药力毕竟远胜一阶,诸弟子得了丹药,便遵照炼丹师吩咐将之剖成十余份,每隔数日搭配一阶祛灵丹服用一份,虽不能一举冲关,但于日常修行,也是受益颇多。

温惇这一粒,也正是温柏当年赐下的。只是温柏赐下时,也曾详陈利弊,并私下叮嘱命他不可亲自服用,只剖开用来赏赐身边之人,以此手段来收买人心。

洛城地处荒僻又承平已久,温惇虽是家主次子,但一来修为不高,二来也无甚野心,因此身边跟着的多是一些与他性情相投的浮浪之人,这药便一直没派上用场。

这会儿因着这事,他一时头脑发昏,便拿了这丹药出来。

事情不出所料,叶青杨服食凝真废丹后,虽成功破入灵虚,但最终还是没能撑过丹毒反噬,黯然离世。但谁也没想到的是,会有另一个人借助这具躯壳完成了她的转生。

叶青杨那边已将此事的前情后果尽数串联起来,小五却还在那边哆哆嗦嗦、颠三倒四地说着温惇对他的威逼利诱,时不时还叩首哀告饶命。

叶青杨也懒得同他说话,只拿眼去看于墨,眼见着于墨的面色正变得愈来愈难看,看向小五的眼神中更已带了一线杀机与一抹暗藏极深的无奈。

若换了旁人涉事,于墨只怕早便撒手不管,但对小五,他却不能那么做。只因这小五乃是他一母同胞的姐姐的唯一骨血,他虽恨他不争气,却也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

洛城之中,修士高高在上,即便是最底层的修者,也非是凡人所能轻易得罪。修者虽不能随意屠杀凡人,但若凡人不知好歹,意图坑害修者性命,城主府是必要严惩的。

如小五这等在丹阁私售废丹的行径,若不大量售卖,又无人告发,城主府多半会睁只眼闭只眼,但若是与人勾连,谋害人命的话,即便叶青杨其实是因祸得福,小五也逃不开责罚。若于墨不愿为他出头顶缸,那他除退还一应售丹所得外,还得赔上一条性命。

于墨冷冷注视小五,心中只恨不能将这个无胆小辈一脚踢死。这小子,敢在叶青杨未入修途时与人勾结,谋财害命,却又在叶青杨活着破入灵虚后,瞬间成了软蛋,连一句硬话也不敢说,竟就这么一五一十的招了,真真叫人是恨其不幸怒其不争。

自家子侄自家清楚,于墨对小五早不存指望,请叶青杨入内,也是抱了破财消灾的打算。

叹了口气,于墨转向叶青杨道:“前情后果,老朽已都知道了!此事,老朽原该按例处置,只是这小五乃老朽亲支,还望道友能给老朽几分颜面……”顿了一顿后,他才又补充道:“至于先前道友所花费的灵石,老朽愿双倍补偿,如何?”

叶青杨此来,原是冲着这笔灵石来的,但这会儿,她却已改变了主意,当下微微一笑,起身拱手道:“不瞒阁主,青杨侥幸,已于日前踏足灵虚之境,只是修真之路,道阻且长,若蒙阁主不弃,青杨愿入上清丹阁,为阁主看炉执扇!”

她虽说得含蓄,但这看炉执扇,其实就已存了偷师学艺之意了。

于墨这人,究竟有多大的本事,她并不清楚,但叶青杨清楚知道,若能从于墨手中学到凝心通脉香的调配方法,长至一生不敢说,但其收益,至少也够她修炼至筑基期。

毕竟现如今的她,可再不是从前不缺修炼资源的叶青瑶了。

显是没料到她竟会提出这个要求,于墨也有片刻的怔愣。叶青杨的话说得已很清楚,愿为他看炉执扇,这也就是说,她并不打算拜在他的门下,双方之间,也就是结个香火缘而已。

这个香火缘,是结还是不结?于墨眸光微闪,一时有些犹豫。

第七章 于墨

看出于墨的犹豫,叶青杨低低的笑了一声:“不知阁主开这上清丹阁已有多少年了?”

通源界内,人人慕真,然后仙路漫漫,真正能熬出头的又能有几人。叶青杨与于墨虽还是第一回见,但凭她的眼力,早就看出,于墨这人寿数已是无多。

通源界内,灵气尚算充裕,即便不能修行的凡人,寻常也能活个百八十岁,有那保养得当,多食灵药的,便活上个两甲子的也颇为常见。相比之下,灵虚境修士的寿数一般不过两个半甲子,也即是百五十岁。这里需说明的是,寿数并不等同寿命,一般而言,寿数指的是一个人可能活到的最长寿命,若非先天体弱,后天不足等情况,凡人的寿数大抵相似。

而在通源界,比灵虚修士年长的凡人其实大有人在。只因修士修真,一要与天夺命,二需与人争运,殒命且不去说,受伤损了寿数的修士也不在少数。

在叶青杨看来,于墨这人,当属后者,且他所余的寿命,怕是不会超过二十年。

深深看了她一眼,于墨忽地笑了起来:“叶姑娘果真聪慧非凡,老朽冒昧,敢问一句姑娘灵根为何?”他原先并不打算留下叶青杨,但这番话入了耳,却让他不由得有些犹豫了。

叶青杨坦然道:“先父在时,曾为我测验灵根,乃木水火三灵根,资质算是一般!”

“无灵根,不修真”乃通源界共识,身具单灵根的修士,修炼起来非但元素亲和度高,且元素间无有干扰、抵消之困扰,前期的修炼速度也就比其他灵根的修士快上许多。相比之下,双灵根就较为注重灵根属性间的相生相克,若是相生,则修炼速度比单灵根也只稍逊;若是相克,修炼起来便会吃力许多,甚至还不如一些三灵根修士。

再往下,到了三灵根,便再免不了灵根间的相生相克了。如叶青杨这样的木水火灵根则还算是不错的,水火虽则相克,但好在木生火、水又生木,等于是在水火这一对相克灵根中加上了一道缓冲,在三灵根中算是不错的,比有些双灵根也不差多少。

这等灵根,若是木灵根能压过水火灵根的话,那便堪可比拟多数双灵根修士了,只可惜,叶青杨的灵根之中,偏以木灵根为最弱,因此她的资质最终只可算是中等。

于墨此人,修为虽不甚高,但身为炼丹师,见识自是不浅,一听这话,心中便大略有了猜测,因而沉吟道:“木水火三灵根,倒是不错的炼丹师料子!”

叶青杨闻声,倒不禁叹了一声。通源界的高阶丹师,几乎人人身具火灵根,只因火灵根修士天生便与火元素亲近,日后若有机会撞上异火,收服的可能性也比其他灵根修士要高。

至于水木二灵根,对于炼丹而言,用处虽然有限,却大有助于种植灵草。通源界立界之源已不可考,但现今所知的远古修士最早可追溯至八万年前。这也就是说,通源界的修真史至少也在八万年以上。八万年过去,从前随手可得的修炼资源如今已愈发珍稀罕见,许多炼丹师都不得不自己种植一些珍稀的灵草幼苗。

木火灵根的修士也因此一跃而为最佳炼丹灵根,再往下,便是木水火三灵根修士了。

叶青杨只是微笑,若非如此,她又怎会主动向于墨提起这个。

深深看她一眼,于墨徐徐道:“叶姑娘既有此天赋,老朽又岂敢觍颜委屈你看炉执扇。”

这话看似拒绝,其实却有试探之意,若眼前换了旁人,只怕早便纳头便拜,口称师尊了。眉梢稍稍一蹙,叶青杨缓声道:“不瞒阁主,晚辈所以冒险冲关,是为宗门选拔。”

她虽动了心思,想从于墨手中得到凝心通脉香的配方,但配方固然珍贵,也还不值得她放弃原有计划,毕竟修真一途,万物皆虚,最终看的,仍是自身修为。

于墨本是洛城土生土长之人,一听这话,哪还明白不过来,当下笑了笑道:“老朽听说洛城的宗门选拔,已定在了十月廿八日,一个半月,叶姑娘觉得你能从老朽这里学到多少?”

叶青杨挑眉一笑:“阁主何不拭目以待?”

于墨闻声,不觉哑然失笑,当即拍掌赞道:“既如此,老朽便等着看了!”竟是允了叶青杨所请。他也是老于世故之人,虽不认为叶青杨在这一个半月中能学去多少东西,但反过来一想,对方若真能在这短短数月间便将他一生所学学去大半,那这段香火缘结的也是值了。

二人又自闲叙了几句,眼见已近午时,叶青杨少不得起身告辞离去。

于墨略送了几步,便又折了回来,目光落在正战战兢兢歪在地上的小五身上时,却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起来吧!”他忍住不悦,冷冷道了一声。

小五胆怯怯起身,偷眼觑了一回自家三爷爷,确定他并无无秋后算账之意,这才提起胆子、小心翼翼道:“三爷爷,你真打算……”

他不问这话还好,一问这话,于墨却再压不住心中怒火,飞起一脚踢了过去。小五原是凡人,哪里躲得开这一脚,当即惨叫一声,一头撞在了桌腿上,头额处顿时鲜血横流,生死不知。早有伙计闻声赶了过来,但见于墨模样,却又不敢上前搀扶。

于墨盛怒之下,脚下也有些没轻没重,再见他如此惨状,念及亡姊,心下到底不忍,长叹一声后,挥手命人将小五抬了下去,又命人拿了上好的伤药给小五治伤。

不想多看小五一眼,于墨转身负手径往内院行去,心中却是满满的无奈。

他本是凡人之子,自幼失怙,亏得长姐姐夫皆是重情之人,将他接回家中抚养。十五岁时,他姐夫将攒了十余年的钱财尽皆拿了出来,让自家妻弟与家中独子一道去验查灵根。结果于墨被验出金木水火四灵根,而其外甥也即是小五之父却并无灵根在身。

验出灵根,对于墨而言自是大喜之事,也改变了他的整个人生。不久后,他便进了上清丹阁做学徒。因着灵根平平、起步又晚的缘故,于墨足足用了十年,方才勉强破入灵虚。又花了五年工夫,终于冲上灵虚三阶的于墨决心离开洛城寻找属于自己的机缘。

二十余年后,他重回洛城,才发现姐夫与外甥俱已过世,已年过六旬长姐则勉力地抚养着儿子留下的最后一点骨血,也就是如今的小五。

又痛又悔的于墨拿出了这许多年积攒下来的灵石,重建了昔日的上清丹阁,并将小五送去检验灵根。而让他失望的事,小五也如他的外甥一般,并无灵根。

“叶青杨……”他缓缓踱着步子,慢慢咀嚼着这个颇有些男儿气的名字,神态若有所思。

第八章 温惇

叶青杨离了上清丹阁,倒也并不耽搁,一路径回小院,心中想的却是宗门选拔一事。

因起步较晚的缘故,西荒境内并无超级大宗门,却有一个大型宗派联盟——西荒盟。叶青杨从过往的记忆中得知,西荒盟内的宗派分为天地玄黄四级,其中天极宗派有归元宗、踏空门、摘星宫、万法观等四家;地级宗派则有黄石谷、真罡殿、玄冥派等九家;至若玄级宗派,则多达三十六家;再往下的地级宗派,更有数百家之多。

西荒宗派的实力排行多以中高端战力而论,如地级宗派的申请标准便是至少一名金丹真人、十名筑基修士;玄级宗派为至少一位元婴真君、十位金丹真人、五十位以上筑基修士;到了地级宗派,则要求至少一位化神大能、五位元婴真君、五十位以上金丹真人。而天级宗派,非止要看宗门本身的中高端战力,还要考察宗门底蕴,更重要的是,需得到四大宗派的一致点头,单单这一点,便使得最近千年,再也没有出现过下级宗派跻身天级的例子。

西荒盟内以盟主为尊,下设十二护法、三十六执事。盟主、护法多半出自天级、地级宗派,并以廿年为一任,甚少出现连任情况。各宗每廿年一次考选弟子,正与此有关。

考选弟子,第一测灵根资质;第二考修为功力;第三则看旁门天分。所谓旁门,指的便是炼丹、符箓、制器等技艺,最终通过者,便能成为各宗各门的外门弟子。入门后,若能得了宗派高人青眼,便可收入门下,位列内门甚至亲传。若无此等机缘,也可凭借自身努力,只要筑基有成,便可直接转为内门弟子。

除二十年一次的考选外,另有五年一次的荐选,凡灵根资质达到双灵根,且属性互不相克的,便可经由荐选直接进入各大门派。这些得了荐选的天之骄子将被集中送往西荒盟总部,由诸门派或凭喜好直接挑选,或靠运气拈阄选入,所不同的是,这些弟子一旦入门,便是诸宗门的内门弟子,也不乏直接被金丹乃至元婴真人选中为真传弟子者。

“还有一个半月吗?”叶青杨默默想着,一时也想不起自己究竟该确定哪个宗门为目标。她一路走一路想,不知不觉便进了弯进了小巷。还不曾走到自家小院门口,叶青杨便听得里头传来真真喧闹之声,依稀听得是:“好你个不识好歹的丫头,快,给我抓起来!”

下一刻,便是一声惊叫怒骂,听声音可不正是温晴。

叶青杨闻声,心下不觉一惊,当即捻了个疾风决,身化清风,一跃入了小院。

早晨她离开时,院内犹自一片宁谧,桂树幽幽飘香,这会儿,却已是一片狼藉,桂树倾颓,散落一地黄花,温晴后背紧贴院墙,手舞一柄长剑,勉力抵御着几名武者。另一面,却还有一名指手划脚,衣着华丽、相貌平平的肥胖男子正一脸得意的旁观。

温晴并无修真天赋,于武技上,天赋也是平平,加之气力不足,这会儿早是香汗淋淋,狼狈不堪。叶青杨陡一眼见此,不由得怒火中烧,纤指一动,数枚风刃已无声飞去。

她如今修为虽低,但底子尚在,对真元的控制更可谓妙到毫巅,这几枚风刃去得既快,又极锋利,且是冲着脚踝部位去的,那几人正得意忘形,哪里注意这个,当下纷纷哀嚎滚倒,脚踝处血流如注,显是被截断了筋脉。好在这些人皆是武者,惊痛之余很快回神,纷纷取出金疮药敷在伤口上。而那名肥胖男子则在第一眼瞅见叶青杨时,便忙缩在了其中一名武者身后。那武者也正是才刚叶青杨出手后,被风刃伤得最轻的一人。

温晴早已精疲力尽,只是强提了一口真气撑着,眼见叶青杨回来,不觉又惊又喜,张口喘了口气正欲言语时,叶青杨早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她:“可还好?”

努力的摇了摇头,温晴急喘几声,方有余力冲叶青瑶笑了笑,却仍是说不得话。

见她面容苍白,鬓角香汗隐隐,叶青瑶便伸手轻按了一下她的肩,温声道:“交给我!”口中说着,便先扶了温晴在一边坐下,而后才回了头,目光淡淡的扫向院内其他人等。

几名武者这会儿已敷药止了血,他们身上带的药虽都是上好珍品,敷上后很快便止了血,但叶青杨所发风刃极之刁钻,乃冲着要害去的,伤在筋脉上,再好的药一时半会也不能痊愈,真真是欲逃无力,只能是互相搀扶着勉力往后退了几步,同时还不忘尽力藏住身后那人。

叶青杨眼里哪有这些武者,冤有头债有主,她的怒火又岂是几个狗腿子、打手受点伤便能消除的:“温惇……”她平平的唤了一声,目光直直地看向那名肥胖男子。

温惇乍然听了这一声,不觉狠狠打了个寒颤。要知道,前些日子,因为纠缠温晴,他可是才被叶青杨狠狠教训过。那一次,叶青杨可是丝毫不曾留手,直将他打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弄得他到现在见到叶青杨都还有些余悸未消。

要知道,他是温家家主温柏的嫡子,自小娇生惯养,几乎不曾受过皮肉之苦,家中上上下下,虽也有看他不起的,但敢当着他的面甩他脸子的却是屈指可数,便有那么一两个硬骨头,也早被他教训得退避三舍,还真没谁敢像叶青杨那样对他出手便打,毫不留情的。

正因如此,温惇虽是恨死了叶青杨,但还真没什么胆子再来当面找她麻烦,然而这口气不出,他却又咽不下去,把心一横之下,便听了身边人的挑唆,想借废丹除了叶青杨。

“叶……叶妹……不不不,是叶姐姐……”温惇极力地挤出一个笑脸,不无慌乱地解释道:“我今儿来……是……是给姐姐送月银来的!恭喜姐姐破入灵虚……呵呵……”口中说着,温惇也不敢耽搁,忙不迭的伸手从腰间拽下自己的储物袋,毕恭毕敬的递给叶青杨。

他今儿过来,想的原是趁着初十发放月钱的借口,亲自来跑一趟,若确认叶青杨已然陨落,则不怕温晴逃出他的手掌心;而若叶青杨果真借废丹之力破入灵虚,他自是立即认怂,掉头便走。因不曾见到叶青杨,他便以为大事已定,自是迫不及待的调戏起温晴来,却不料正正撞上了铁板。

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叶青杨漫不经心地伸手接过那只储物袋,随意的在手中掂了掂,赞了一句:“二少爷倒是愈发乖觉了!”

温惇面上笑意愈苦,嘴上还不得不应道:“哪里哪里,应该的应该的!”心中却早将叶青杨骂了个狗血淋头。

第九章 鹏程万里

说着话的当儿,叶青杨其实也在暗暗打量温惇。得益于强大的神识,不过一眼叶青杨便已看出温惇的修为当是堪堪爬上灵虚二阶的坎,只是气息浮躁,举动间浑身破绽百出,显是根基不稳,这修为应是被人在不久前强行用丹药提升上来的。

且他用的丹药品相应是不差,这短短数日间,丹毒竟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叶青杨想着,不禁暗暗冷笑了一声,温父叶母赔上两条性命,也无法为从前的叶青杨求得一粒破入灵虚的灵丹,眼前的这个纨绔、废物倒是拿丹药当糖丸吃了。

挑一挑眉,叶青杨玉手微抬,便又凝出了三枚风刃。那风刃色呈淡青,近乎透明,在她修长的食指尖上变着花样的快速盘绕飞行,一时看得人眼花缭乱,几乎便要担心下一刻她食指不保。所以如此,倒也不是叶青杨有心卖弄,实是她如今灵力不足,凝了这几枚风刃出来,灵力已将将见了底,好在控运风刃需的是神识,因而她这会儿才能支持住。

叶青杨悠悠开口:“本来呢,即便二少爷今儿不来,我也打算了要回府一趟的。毕竟我有今日,可不是多亏了二少爷对我的再造之恩,此恩此德,自当涌泉相报才是!”

温惇本是个草包,对这话是有听没有懂,当下呵呵干笑了两声,正欲客套几句时,挡在他身前的那名武者,却忽然面色一变,站直了身子,将他严严实实的挡在了身后,同时沉声道:“叶仙子,二少爷可是家主嫡子!”其余几名武者也忙围了上来,将温惇护在中间。

腿筋被叶青杨的风刃生生截断,若在世俗界,对武者而言,这几乎就是不能逆转的伤势,好在这里是洛城,只要有灵石,能买得起丹药,倒不怕不能痊愈。而这几人身边所带的金疮药也确是效用非凡,这会儿已勉强能拖着脚步活动了。

眼见身边之人的反应,温惇不觉一呆,而后方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白之后,少不得往那人身后又躲了躲。微一耸肩,叶青杨也懒得接话,手指略略一弹,原先在指尖灵动飞舞的一枚风刃,陡然脱手,迅快如电地直袭温惇。

这风刃的威力,实乃温惇亲睹,如今再见此情此景,早被吓了个魂飞魄散。倒是拦在他身前的那名武者,见此狠狠一咬牙,竟是横移一步,抬臂迎上了那枚疾飞而来风刃。却不料那风刃灵动无比,眼见着便要横切过他手臂时,却忽而在空中一顿,下一刻已自下坠了寸许距离,避开他的手臂直奔温惇去了。

眼见那人抬臂去挡那风刃,温惇心下不觉稍稍松了口气,只是他还未及庆幸,却见那风刃已直直撞了过来,风刃所携带的丝丝寒意直砭得温惇几乎以为自己的眼球已被冻住了,浑身骨髓也在这一刻凝结了起来。他正浑身僵直、颤栗时,眼角处却见一缕乌发正缓缓飘落,恰恰落在他的膝上。从未有这么一刻,让温惇觉得死亡距离自己如此之近。

呆呆站在原地,温惇久久不能回神。

扬唇讥嘲一笑,叶青杨径自转头冲气息已趋稳定的温晴道:“你先回屋去!”

温晴才刚也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她原是温家旁支,对嫡支一系天然便有一种敬畏感,心中虽是恨透了温惇,但你若真拿把刀来,让她杀了温惇,她却也是下不了手的,一则是胆怯,二则她也清楚,若今儿温惇真死在这里,这洛城怕就再没有她姐妹二人的立足之地了。

“姐姐……”喃喃的叫了一声后,温晴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抬了眼去看叶青杨。叶青杨也不言语,只冲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有数,温晴这才放心回屋。

随意一挥手,散去指尖最后的两枚风刃,叶青杨也是暗暗松了口气。说实话,以她现如今灵虚一阶的修为,也实是无法在维持住这几枚风刃了。

“几日不见,二少爷的胆量倒是大有长进,也能开得起玩笑了!”她漫不经心地弹指道。

她这里指尖一动,那边莫说温惇,便是其他几名武者也都不由自主地跟着打了个寒噤。

温惇其人,虽好色如命,不求上进,甚至远不是个好人,但却是个识时务之人。他所以能以灵虚二阶的修为,在这洛城之中混得如鱼得水,也正得益于此。

张了张口,他有心想说几句漂亮话,但话到了嗓子眼,却愣是觉得心虚气短,怎么都发不出声来。拼力急喘了几口粗气,回过神后,他才骤然发觉,自己早已汗透衣襟,便连腿也都是软的。定了定神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姐姐如此高才……将来必定鹏程万里……”

他心中惊魂未定,说话便有些语无伦次,连鹏程万里都脱口而出。

叶青杨先自笑了一声,跟着却又叹了口气:“承蒙二少爷吉言,只是二少爷赏我的那枚丹药实是药力非凡,偏生我这人底子虚弱,虚不胜补之下,委实辜负了二少爷的美意!”

温惇闻言,少不得又自在心中琢磨了一回,这才干笑道:“竟是这样么?这却是小弟考虑不周了!只是小弟今儿来得匆忙,先前也不知姐姐已晋入灵虚,竟糊涂到未带贺礼,真是该死该死。姐姐放心,此前种种,譬如昨日死,待我回家,立时命人送了贺礼来!”

斜乜了温惇一眼,叶青杨嗤笑一声,也懒得言语,只冲温惇等人挥了挥手。

不意叶青杨竟这般好说话,温惇怔了一下,待到回神后,也顾不得身边其他人,一个掉头,便往院外奔去。随他一道过来的几名武者,也忙一瘸一拐的跟了上去,唯独那名先前挥臂去挡叶青杨风刃的武者勉力站直了身体,冲着叶青杨拱了拱手,这才转身去了。

叶青杨目视对方踉跄离去的背影,也不禁暗暗叹了一声。温惇身边的几名武者,论修为都在后天武者巅峰,但真正触摸到后天巅峰瓶颈、迟迟不得寸进的却惟有此人,这也就是说,此人若能得到一枚破镜灵丹,至少也能有四成把握破入灵虚。

他肯舍了一臂去替温惇挡刀的缘故怕也正在于此,只是可惜,叶青杨却无法成全他。只因她若成全了对方,那在温家主事人的眼中,她至少逃不了一个“下手过重”的评语。

她虽没有重回温家的打算,却也不愿彻底得罪温家。有多少能耐做多大事,在尚有选择余地的时候,她还不想奋起孤勇,将自己逼到背水一战的地步。

毕竟,现如今的她,实打实的也就只是个灵虚一阶的小修士,神识再强,没有灵力也是枉然。何况她的身边,还有温晴这个无法修炼的凡人。

第十章 来势汹汹的进阶

回身看向正扶着房门、站在门口的温晴,叶青杨道:“怎么出来了?快回屋歇着!”

轻咬下唇,温晴迟疑地看向叶青杨,声音细微:“我担心姐姐,你……还好吧?”

旁人或许不知叶青杨的情况,温晴又岂能不知,且她自己虽不能修炼,但父母都是修士,她自己又与叶青杨一道长大,几乎是看着从前的叶青杨一步步修炼到如今这个地步的。

叶青杨没有言语,只迈步上前,扶上了温晴的肩。她的手才一搭上温晴的肩,温晴便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叶青杨的手在颤抖。心一下子拎了起来,温晴不敢多说,强自镇定地半架着叶青杨进了屋。

感受到温晴的惊惧,叶青杨反笑了笑,冲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后,这才在桌边坐下。才刚她灵力使用过度,体内淤积的丹毒顿时发作起来,令得全身经脉酸胀肿痛,仿若刀割,于身体虽然大有挂碍,但好在并不影响性命。闭目运功调息片刻后,叶青杨取过温惇留下的储物袋,神识只微微一探,便冲开了温惇所留下的那丝印记。

温惇所用的储物袋较之温晴先前予她的那只自是高级了许多,空间较之温家那只足足大出五倍,且储物袋内还炼入了另一种符箓:鸿毛符。鸿毛符取轻若鸿毛之意,炼入储物袋后,可令储物袋内物品的重量减至原重的百分之一,而加入鸿毛符的储物袋便是中级储物袋了。

温惇的储物袋内,金银之物装得着实不少,灵石却算不得多,叶青杨神识微微一转,已数了个清楚明白:“七十九块灵石!”她抬眼看向温晴,吐出这个数字后,信手从中取出十余块灵石,而后将储物袋递与温晴:“你先收着!”

说过了这话,她便不再言语,伸手握住其中一块灵石,运功自灵石内汲取丝丝灵力,并缓缓流转全身。见她已开始运功疗伤,温晴自也不再说话,收了储物袋默默出门去了。

一个多时辰后,叶青杨苦笑地睁开双眸,面上神气颇不好看。此番动用灵力过甚,使得体内丹毒侵体又更深了一层,日后想要彻底拔除的难度也随之更深一层。偏偏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刚刚恢复的灵力竟自蠢蠢欲动,灵虚二阶的壁垒已然薄弱得将将一冲便破。

这种事情换了旁人,怕是早已欣喜若狂,但如叶青杨这种曾修至金丹的修士却清楚知道,修真初期便根基不稳,委实是一件极其要命的事,而她现下甚至还没选定筑基心法。

心念微微一动,叶青杨迅速凝神内视,却见丹田内灵力已呈缕缕雾气状,徐徐上升时,不禁更是叹息连连。初入灵虚,灵气如丝,尚不成缕;将入二阶,则灵气成缕,聚缕成雾;将入三阶,则如雾如烟,充盈丹田;待到雾下成雨,便已破四阶,也即是灵虚中阶修士了。

这也就是说,按她如今的情况,即便不去修炼,达到灵虚三阶怕也是指日可待。

以三阶凝真丹来破灵虚之境,毕竟还是太大材小用了,即便她服食的只是凝真废丹也是一样,过了生死关后,修为便不能控制的一路狂涨,而根基也随之愈显虚浮不堪。

叹了口气,叶青杨暂且放弃了思索根基不稳的问题,左右那都是将后来的事,现下既没有妥善解决的法子,便且由得它去,等以后丹毒祛净,修为高了,再设法去寻些天材地宝来弥补根基。现如今,她该做的是尽快确定奠基心法,再不能这样等下去了。

没有奠基心法就胡乱进阶,只能让根基愈加不稳。

叶青杨前世乃极品天木灵根,所修习的奠基法诀乃是单木属性的《万物回春诀》。对于大多数修士而言,奠基心法,就是此生所修习的唯一心法,自是不能马虎了。而所谓奠基,意即夯实基础。也正因此,选择一门好的奠基心法便成了大多修士的追求。

有那追求速成的奠基心法,甚至可以在短时间内,让修为一蹴而至灵虚中后期,但后果便是基础薄弱,大有可能终身无法踏入筑基。也有那厚积薄发的奠基心法,初期进阶极慢,但由于根基扎实的缘故,熬过了初期,入了灵虚后期,几乎有八成的筑基可能。

因此上,那些天资平平的散修,多数都会选择第一种奠基心法。毕竟灵虚期寿元不过百五十年,若修行速度太慢,可能尚未熬到筑基,人已寿终正寝了。选择第一种奠基心法,至少可修至灵虚高阶,或者哪日得了奇缘,竟能弥补亏蚀的根基,一举踏入筑基也未可知。

据她所知,温家的奠基心法《月影诀》便属第一种奠基心法中较为平稳的一类。

宗门、世家子弟,则多数选择第二种奠基心法。毕竟他们所拥有的资源远比散修丰厚,即便天资稍差,也能以资源强行补上,修个灵虚高阶还是不愁的。而有了灵虚阶段打下的雄厚根基,他们在筑基通往金丹的狭路上也能走得更加平稳一些。

踏入筑基,便是另一番天地。绝大多数修士在筑基后都会另修心法。叶青瑶自也并不例外,而她在筑基后所修习的,便是刘玄甫所授的《天地乾坤酝灵诀》。

念及《天地乾坤酝灵诀》,叶青杨便不由得银牙紧咬,面色铁青。同时也知道,那事虽已是事过境迁,但仍不是如今的她所能释怀的。而这心魔一日不除,她要想跨过金丹门槛,只怕是千难万难。不无烦躁地挥开杂乱的心思,叶青杨站起身来,在屋内转了两圈,到底还是在床前站住了。她知道,床上枕下,其实正压着一本奠基心法——《抱朴还真诀》。

认真说起来,《抱朴归真诀》中正平和又注重根基,于资质灵根要求又不高;倒正适合如今的她,毕竟她这会儿最愁的正是修为进境过快而导致的根基浮浅。

至于说无人凭此法诀修成金丹,则更是笑话,既云无人,又何来上古真人抱朴子?

上古抱朴子既能凭《抱朴还真诀》跻身绝顶真境,我,为何不能?

修真一途,原就逆天而行,上古先贤既能开创各类法门,开修真之始,我,又为何不能?

一念及此,叶青杨的心思忽而一片澄明,体内灵气也随之不受控制地汩汩流动,一时缕缕不绝,倏忽呈雾凝云,下一刻,点点灵雾竟已凝聚成云,丝丝细雨淅沥而下……

进阶,来势汹汹!

第十一章 灵虚三阶

叶青杨的此次进阶,来得猝不及防,但因她如今修为尚浅的缘故,耗时却也短暂。外头夕阳将沉,落霞漫天时候,她便已进阶有成,起身出屋。

前后不过几个时辰,她却已悍然破境,直入灵虚三阶。若非三阶、四阶间虽只隔了一层,却是一个小境界的话,只怕她连四阶也要一并冲破了。叶青杨默默感受了感受了一下体内的灵力,那灵力正自活泼泼地流动着,其色淡金,根基虽有些不稳,却比她先前所想的情况要好上不少。因进阶的缘故,叶青杨体内的经脉比之先前又自拓宽了不少。

而最让她惊喜的却还是此次晋级所附带的淬体,将她体内淤积的丹毒排了好些出来。

只是这些好处,固然令叶青杨精神为之一振,但同时也为她敲醒了警钟。

亲身修炼后,叶青杨完全可以肯定,《抱朴归真诀》实是一门不可多得的奠基心法,比她从前修炼的《万物回春诀》也不遑多让,然而这样出色的一门奠基心法,通源界各大宗派、世家却少有人会去选择修炼,散修中也少有高阶修士自承修炼过这门功法。

这也就是说,这门功法内,必然藏有她还不曾发现的秘密。

但她现下既已修炼了这门心法,却又何妨继续修炼下去。世间之事,最惧的莫过事到临头而不自知,既然离那一步还远,且有征兆在先,她又何惧之有!

她乃再世之人,心性坚毅原就远胜他人,二次重修,又使她无形中便有了一种自信笃定的气质。上古真修,固然令人心生惧意,却也不致让她生出因噎废食之念。

在她修炼的这几个时辰里,温晴显然已将院子打扫过了,院内倾倒的桂树已被拖到了墙角,零落的树叶、枝干也被扫到一侧,但铺地的青砖却因才刚的打斗而碎裂了好些,花台也是一片狼藉,整个院子也因此显得有些凌乱破旧。

“我原想着要请人回来修补,但又不敢打扰姐姐进阶!”温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又自发了一会怔,叶青杨方摇头道:“不必了!我估摸着最多明日,府内就会有人来了!等我们搬了回去,再雇人来整修院子不迟!”

洛城之中,温家虽算不得一流,却也是数得着的家族。这样的家族,又岂能没几个眼线。若她所料不差,她破入灵虚后往上清丹阁一行的种种事项,温家如今也该知道个七七八八了。而相应的,温惇与小五勾结,卖给自己凝真废丹一事,即便温家从前不知,如今也该清楚了。

叶青杨甚至可以肯定,温家嫡支一脉对于温惇调戏温晴一事,也是心知肚明的。只是如今温柏闭关冲击筑基,这些管事便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不想过问罢了。

在他们想来,将来大不了也就是一顶小轿将温晴抬了入门给温惇做个侍妾而已。

抿了抿唇。温晴迟疑道:“可……我们得罪了二少爷,不是吗?”

叶青杨笑了笑,平静道:“我倒觉得你这话不对……该是他得罪了我们才是!”

几个时辰前,这话她或者还不能宣之于口,但如今,她已是灵虚三阶修士。任何一个能在短短三日内数次破境直入灵虚三阶的修士,都由不得温家不另眼相觑。

叶青杨甚至不无恶意的推测,一旦温家发现凝真废丹竟有如此功效时,不知会如何反应。

温晴眨巴着眼,心内仍有些迷糊,却选择没再继续问下去。作为一个无法修炼、对武道也无甚天分的凡人,她虽所知不少,但却并不能看出叶青杨的修为进境,因此此刻,她也只是理所当然地选择了相信自家姐姐。

“其实……住在这里也挺不错的!”过得片刻,她才忽然喃喃地道了一句。

叶青杨为之默然,最终也只说了一句:“我去打水!”若她就此留在洛城,温晴自是可以长住这个小院,但她很快就将离开洛城,却又如何能让放心温晴一人独居小院。

温家虽不甚好,却是当下她所能想到的、温晴的最好去处了。

见她起身,温晴也忙跟了上来。姐妹二人便在院内井中打了水,叶青杨亲自动手,将水提回屋内,倒入木桶。她今儿破境淬体,排出了不少杂质、丹毒,虽在出关前,已往自己身上丢了两个涤尘诀以清洁衣物与身上尘垢,但毕竟不如以水沐浴来得清爽。

浴桶将将七成满时,叶青杨一手掐诀扔了个火球入桶,不片刻间,桶内清水便已冒出了袅袅热气。一边的温晴呆呆看着,眼眶却忽然便红了。

回眸见她如此,叶青杨不觉暗自叹了一声,却也只能轻轻拍了拍温晴单薄的香肩,以示慰藉。这种以火球诀烧水沐浴的法子乃是温父叶母生前常用,叶青杨觉得甚是方便,就随手用了,却没想到会因此触动温晴的思亲之情。至于她自己,东演古月宗位于长青山脉,山内多有温泉,她又是宗内元婴长老的亲传弟子,洞府之内便有温泉池子,又何曾做过这事。

用力眨回眼中将要泛滥的泪水,温晴仰头看向叶青杨,轻声道:“姐姐如今终于破入灵虚,想来爹娘在天之灵也都会心安了。明儿我们便去爹娘坟上祭拜一下罢!”

见叶青杨点头答应,她这才露出一个笑颜:“那我先去准备晚饭了!”

候她去了,叶青杨这才入水简单的洗浴了一番。候她出来时,温晴却早准备好了晚饭。

姊妹二人的晚饭甚是简单,一人一盅粥,一碟馒头并三样小菜。

叶青杨也不在意,坐下后便揭了盅盖,见盅内灵米色呈淡黄,因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米粒熬得几乎便要化开一般。叶青杨忙乱了这一日,早已饿了,当即端起粥盅来喝了一大口,灵米粥才一入腹,肠胃便觉温熨受用,又有丝丝灵气透过肠胃散遍全身,实是畅快得紧。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忽然想起,今儿早饭时,姊妹二人吃的似乎还只是普通米饭。这么一想,她便自然而然的抬眼,朝温晴跟前的粥盅看去。只是一眼,她便皱了眉。似是察觉了她的举动,温晴有些不自然的端了粥盅,便要往嘴边送。

只是那粥还没来得及送到嘴边,便被叶青杨伸手拦住:“家里可还有灵米?”

第十二章 惊骇

温晴一呆,下意识的便点了头,而后才猛然醒悟过来,忙道:“姐姐如今已成了修士,日常食用灵物,才好修行,我……吃再多也不能修炼,又何必浪费!”

灵米、灵菜之所以被称为灵物,是因这些东西必须长在有灵气供养的灵田内,且需修士照管,是以这些东西在洛城是需要灵石来购买的。似叶青杨今日所食用的灵粥,便是最低等的黄沁灵米所熬,而黄沁灵米也需一块灵石方能买到一升。

若不是今儿叶青杨得了温惇的储物袋,温晴根本舍不得也没有足够的灵石去买灵米。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敢将储物袋里的灵石花的太多,她怕温惇回头又纠集了人来找场子。

深深看她一眼,叶青杨也不言语,便从温晴手中夺过粥盅,直截了当的喝了一大口,而后将自己粥盅内的粥倒了一多半在温晴盅内,这才将碗重新推回温晴面前,而后淡淡道:“快吃吧!以后不要自作主张,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灵米、灵菜对于修炼确实不无小补,但低等灵米如黄沁灵米之类,因内含灵气有限,对凡人的补益反而远超修士,毕竟修士日常便在不断地吸收天地灵力进行修炼,倒也并不欠缺低等灵米所能增补的这一些些。但于凡人而言,常食灵米,则可增补元气,令人身轻体健,寿过百年。更有说法认为凡人若能常食灵物,则会大大增加后代子孙孕有灵根的几率。

愣愣地看向叶青杨,温晴到底默默接过粥盅,又慢慢拿起筷子,只是她才刚低头喝了一口粥,便觉眼眶一热,一滴泪水终究没止住,滴落在了粥盅里头。

事实上,温父叶母在时,温家的灵米便没断过。温父与叶母皆是灵虚高阶修士,虽因根基不牢的缘故,若无机缘,怕是难能踏入筑基,但以他们的修为,供给一双女儿每日一顿灵米粥饭,却不成问题,只可惜他们天不假年,过世得太早。

叶青杨默默叹了口气,这些事,从前的记忆中都有,只是这些记忆于她而言,更像是段影像,她能感觉到影像中人的喜怒哀乐,自己却无法完全代入进去。

“明儿一早,我们便去拜祭……爹娘……”她有些艰涩地吐出这两个字,而后又语气坚定地说道:“妹妹,你一定会活得越来越好。”

往事云烟,已不在的人,她无能为力,但对温晴这样体贴、乖巧的女孩子,她却没办法视若无睹。她会尽力让她快快乐乐了此一生,将来,她若有碎丹成婴的一天,也定会尽力寻访她的来世,助她修行,以圆此姊妹缘分。

只是这些话,叶青杨此刻却是不会同温晴说起的。碎丹成婴,岂是易事,即便她有前世积累,现下也不敢就夸口说自己定能走到那一步。

二人不再说话,对坐着吃了晚饭后,叶青杨才又忽然想起一事:“是了,先前有温惇在,我险些忘了同你说,明儿我还要过去上清丹阁,向于阁主请教炼丹之术!”

温晴小小的“呀”了一声,面上旋即浮现欢喜之色:“姐姐若能学会炼丹,以后修炼便再不怕没有丹药使了!”这些年,姊妹二人一直都为修炼的丹药劳心费神,因此这会儿温晴一听叶青杨马上便要去学炼丹,自是欢喜莫名。

叶青杨笑笑,倒也并不去泼她冷水,只道:“那我就先谢过妹妹吉言了!”

事实上,真正的宗门亲传弟子日常修行是极少使用丹药的,一则普通丹药内蕴丹毒,长久服用,丹毒积淀,大不利于金丹之后的修行;二则宗门弟子有更好的修炼方式,宗门内的灵地、洞府内的多倍聚灵阵,其修炼效果都可媲美丹药,且弊端更少。

既然早知丹药的积弊,叶青杨自是不会过分滥用,但她也无意做过多解释,说得太多了,倘或温晴竟反问她一句,姐姐如何知道,那她又该如何解释才好。

一夜无话,第二日,叶青杨便与温晴二人备了几样祭品去了洛城西头的温岭。洛城位于群山之中,乃实实在在的山城,因此洛城近郊似温岭这样的小山坡堪称数目繁多。洛城内凡有些势力的大小家族,便都划山为墓。温岭,便是温家的坟地所在。

二人往温岭拜祭了一回,温晴少不得又哭了两回,直哭得眼泡儿都肿了,这才在叶青杨的劝慰下,勉强收了泪。这么一耽搁,及至二人返回小院,时候也将将到了午时。

温晴取出铜匙正要打开大门时,一边的院子的门却也跟着打开了,叶青杨立在温晴身后,听得声音,便转头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却见那门内走出一名二十来岁、身材甚是高大的男子来。冲着叶青杨拱了拱手,男子平静地唤了一声:“叶仙子,十九小姐!”

温晴忽然听得“十九小姐”这四字,不觉吃了一惊,忙掉头看了过来。她在温氏族内正是排行十九,因而从前住在温家时,人多唤她做十九小姐。而叶青杨因为不曾改姓,温家见着她时,大多唤一声叶姑娘,如今她已踏入修途,按着规矩,称一声“仙子”自是应当。

“是你!”叶青杨略一挑眉,倒也并不觉得十分奇怪。只是一眼,她便认出这人正是昨儿跟着温惇一道大闹她家小院,后来又试图为温惇硬挡她一道风刃的那名武者。

男子苦笑点头:“正是在下!”旋又一拱手道,“在下郑龙,今儿是随同七老爷来的!”

叶青杨听了“七老爷”三字,脑海中不自觉的便跳出了一名年约五旬,形容清癯的老者身影来。温七老爷名温朝,乃目下温家的大执事,灵虚六层修为,与温父温桐颇有几分交情。温桐在世时,常会请他过府小酌,因而姊妹二人与之都颇熟悉。

只是温桐过世后,两下里来往也就少了,想不到这会儿,他竟又屈尊过来了。

姊妹二人对视了一眼,叶青杨这才淡淡道:“原来你是随七叔一道来的!”言毕也不再理睬对方,只伸手从温晴手中接过铜匙,打开了大门,迈步进去后,才回头道了一个“请”字。

说过了这个字后,她便牵了温晴,头也不回的进屋去了。郑龙看得呆了一呆,遇了这种事,他非但不觉得尴尬,眼中甚至还闪过了一丝淡淡的歆羡。

灵虚期……我何时才能得了机缘迈入道途……

温晴被叶青杨硬是拉着进了门,再回头已不见了郑龙,心中多少有些担忧,忍不住扯了扯叶青杨的手:“姐姐,我们这样,不会怠慢了七叔吗?”

叶青杨冷淡道:“他若觉得怠慢了,不来就是了,何曾有人请他过来了!”

温朝自然是不能不来的,否则他走这一趟意义何在?因此叶青杨姊妹刚进了堂屋不多久,他便在郑龙的引领下步入了这个有些狭小的堂屋。

见他入内,叶青杨到底还是冲他行了一礼。她虽对温朝颇感厌恶,却也明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道理,对温朝,她可以冷脸相向,表示不满,但却要掌握好分寸,不好将对方得罪死了,毕竟等她走了,温晴还需对方帮忙照顾。

温晴也忙乖巧行礼,且道:“七叔快坐!我去泡茶!”言毕转身就要出去。

含笑看向温晴,温朝不无感慨道:“晴儿如今真真是大姑娘了,可惜九弟无福,却是看不到了!”一言未了,眼圈却已微微泛了红。

叶青杨不喜他的虚伪,却也懒得当面拆穿,只平淡道:“七叔此来,想来是有事罢!”

她言语犀利,不由得温朝不老脸发热,尴尬的轻咳了一声,解嘲地转头朝郑龙道:“小郑,你看看我这侄女儿,这张嘴,那可真是……咳,七叔没事,还不能登你这门了?”

口中说着,他这才回头朝叶青杨看了一眼,只是一眼,他便忍不住惊呼了一声:“灵虚三阶?这才几日,你这修为也……”一句“太快了”虽是生生被他压在了喉咙口没有吐出,但他心中的惊骇之情却是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三天,只是三天,从破入灵虚进阶至灵虚三阶,这种速度,简直骇人听闻!

这话一出,一边的郑龙也不由自主的睁大了双眸,不可置信地看向叶青杨。

叶青杨扯了扯嘴角,懒得多同他解释。事实上,若有名师指点,自身悟性又足够的话,一次顿悟便直入三阶的修士在东演的大宗门、大家族内部并不少见。

只是西荒的整体修真水平原就不及东演,何况洛城又是偏僻之地,她这样的修真进境便显得刺眼了些。其实灵虚初期本就没有瓶颈存在,只要体内积存的灵力足够便能水到渠成地晋升。因此只要资源充足,大多修士都能在一至三年内达到灵虚初期大圆满,资质略好些的,几个月也就够了。但并不是所有修士都能自然而然地突破四阶瓶颈,晋升中期。

第十三章 灵根?变?

事实上,绝大多数修士在破境时,都不得不使用破境丹药,然而一来破境丹药不是人人都能用得起;二来破境丹药多数药力狂暴,服用破镜丹导致走火入魔的修士从来都不少。

正因如此,很多小家族、能买得起丹药的修士不愿冒险,而那些买不起、却想拼命一搏的散修则不得其门而入。许多修士因此被困死在瓶颈处,迟迟不能晋升。

早些年,有些灵虚期修士也都动过歪念头,觉得人生七十古来稀,七十岁时再拼力一搏,便是死了,也不枉此生。但试过多次后,才发现,若你在年轻力壮时尤且不能熬过破境之苦,一俟年过七十,想要熬过去,就更是痴人说梦了。何况通源界早有定论,认为修士若不能在半百之前完成筑基,那这一生,也就基本无望筑基了。

温朝,便是一个不愿冒险的修士。叶青杨依稀记得,温父在世时,曾提过这事。

温家,也算是洛城一个颇有实力的中等家族,家族内每年都会按资历分发一批破境丹药下去。温父就是藉由家族分发的破境丹才得以成功进阶灵虚七阶的。只是其后不久,温家便与另一家族吕家因一个微型灵石矿脉而产生冲突,两家大打出手,温父叶母也为此双双陨落。

而温朝,他的修为似乎一直保持在灵虚六阶,这个修为,不高不低,管一些内院杂事是绰绰有余;外头若遇了事,通常也不会让他出面,有的是比他修为高的顶着。

温朝就这么不上不下的在温家混着,他处事圆融,也有些办事手段,这么些年下来,别的不说,倒也还算得人缘。见叶青杨不语,他便又开口道:“昨儿小郑回来,同我说,你已入了灵虚了……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呵……”

说着说着,他的眼圈也忽然红了:“小九若是泉下有知,也当瞑目了……”

叶青杨听他提起温父,不觉眉梢一挑:“不瞒七叔,今儿早间,我刚同晴儿一道去给父亲母亲上了坟。晴儿想着父亲从前在日最爱饮酒,还特特带了壶酒去。只是有酒无伴,也不知他老人家饮得可还畅快!”她虽决定要回温家,但却不能任由对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温朝被这话噎了一下,好半日没说出一个字来。温父在日最爱饮酒,而那时与他对酌最多的便是他了,二人常以酒友相称,只是温父过世后他却从未去他坟上祭拜过。

不无尴尬的笑了一下,温朝一时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来之前,他并未太将叶青杨放在眼中,毕竟对方不过是一介初入灵虚的小女子,这样的晚辈,温家多有,并不稀奇。

但初入灵虚不多日,便使得一手好风刃诀的晚辈,却实在不多见。

前面也说过,灵虚初期修士比之后天圆满的武者,战力大多相差不大。但这个不大,也有一个前提,那就是灵虚修士尚未学习术法或是尚不能熟练地使用术法。

大多破入灵虚的修士都需至少一至三个月的时间来学习术法,且学得多是与自身灵根相关的术法,那些资质愚钝的,一年半年也未必能习成。似叶青杨这样的木水火三灵根,学木水火三系的术法天然便有加成,学起来也更要容易些。但这也不是说,她就不能使用旁系术法,只是使用旁系术法时,少不得将木水火三系灵力转化为其他灵力,方能使出来,如此一来,灵力少不得折损,因此修士在习练术法时,大多都会习练与自身灵根相关的术法。

因此温朝在听说叶青杨的风刃诀使得娴熟无比时,第一反应便是她身具风灵根。风灵根与五行灵根不同,这等灵根又被称为异灵根,若说身具灵根之人百中无一,那异灵根便是万中无一的几率,且身具异灵根者即便多灵根混杂,修炼起来也仍以异灵根为主。

温家若能出一个异灵根,于他而言可就是大事了,这也是他急急匆匆赶来的原因。要说他本来还有些心存疑虑,待到发现叶青杨如今已是灵虚三阶后,更早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只是没想到叶青杨一上来,竟就连着给他碰了几个软钉子,堵得他心中实在难受。

郑龙在旁看着,忍不住咳了一声,正要插言缓和一下气氛时,外头温晴恰送了茶来。

温朝一眼见温晴进来,心下不觉一动,忙招呼道:“小十九,你也莫要忙了,且先坐下,七叔有事要同你们姊妹说!”柿子总要挑软的捏,温晴怎么看都比叶青杨好说话多了。

疑惑的看了一眼叶青杨,温晴到底还是上前将新沏的茶奉于温朝后,这才走到叶青杨身边坐下。她虽没说什么,但这一动作却已鲜明的表达了她的态度。

温朝这才正色开口:“当日你二人爹娘去时,家中一时忙乱,也确是让你们受了不少委屈。这之中,我这个做七叔的也多有不是。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青杨终于还是如愿踏入道途。旁的话我也不多说,只说一句,最多两月,便是宗门下来洛城的日子。以青杨的资质,被选上绝无问题,待到你走了,却叫小十九如何是好?”他也是老于世道之人,看出温晴处处向着叶青杨后,索性改了主意,便拿了温晴来劝服叶青杨了。

温晴抿了唇,忍不住悄悄拿眼觑向正自面无表情、安稳端坐的叶青杨。便在昨日,叶青杨还曾同她提过这事,只是她却没料到今日温家便有人上门来请了。

温朝将之看在眼中,心中不觉松了口气,忙又再接再厉道:“想必青杨也知道,本次乃是考选,所选多为杂役、外门弟子。宗门内部,这两种弟子生存可是不易,你若身为温家人,有老祖在,至少飞云门给你一个内门弟子的位子还是十拿九稳的!”说到这里,温朝稍稍顿了顿,将“若你真是风灵根”这话生生的给咽了下去。

听了这话,叶青杨却忽而笑了下:“多谢七叔,不过我并不打算入飞云门!”

温朝一愣,诧异道:“你不打算入飞云门?”飞云门在去年玄级宗门排行榜上位列前二十,也算是玄级宗门内颇有实力的一家。温家老祖便曾在飞云门拜师学艺,只是他运道不济,筑基之后修为便难有寸进,最后只得领了个外门执事之职回了温家。

因着老祖与温家的这层关系,这几年温家也颇送了几名弟子入飞云门。

叶青杨平静道:“七叔知道,我乃是木水火三灵根,这种灵根最宜炼丹,因此我打算入清微宫。”清微宫乃是九家地级宗门之一,也是公认的地级宗门内最弱的一家。

“清微宫吗?”温朝呆了一下,才道,“那可是地级宗门!”即便是公认的最弱地级宗门,也到底是有化神大能存在的,断然不是玄级宗门所能比拟。温朝依稀记得,近百年来,清微宫似乎就没在洛城收过任何一名弟子,哪怕是杂役弟子。

叶青杨笑了笑,也没去接温朝的话,只道:“时候不早了,家里乱,我姊妹就不留七叔用饭了。劳烦七叔费心,搬回去的事,我们会考虑的!”说罢转头看了温晴一眼。

温晴会意,也忙跟着点头。

温朝无奈,只得站起身来,只是才抬脚走了一步,到底还是停步转身问道:“青杨呵,七叔问你……咳……你那风刃诀……是怎么回事?”

叶青杨被他这么一问,不由一怔,旋半真半假答道:“不瞒七叔,那风刃诀是从我母亲所留下的《低阶术法解》中学来。当日才入灵虚,因麻烦缠身,我便想学几个术法防身,便简单练了一下,谁料这风刃诀竟比火球诀还更要易学。”

因事先已从郑龙口中得知了叶青杨的风刃诀使得极好,温朝这会儿倒也没有疑心,只正色道:“青杨这话却是错了!这风刃诀虽也是低阶术法的一种,但却是最难学会的数种低阶术法之一。这样罢,等你搬回家,且先去测灵堂重测一下灵根再说其他!”

叶青杨听得眉头一挑,只觉好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待到送走温朝,她才不无讥嘲的耸了耸肩。回头时,却见温晴正诧然望她:“姐姐,七叔怎会忽然让你重测灵根?”

叶青杨一笑,漫不经心道:“我估摸着他听说我能用风刃诀,便以为我灵根变异了!”

所谓异灵根,其实便是变异灵根。

乾、坤、坎、离、震、巽、艮、兑为八卦,又分属五行,其中巽为风,震为雷,都属木系变异灵根,叶青杨从前修习的《万木回春诀》中就明确提到这一点。

《万木回春诀》内甚至有一种名为《变灵》的独特窍门,可在灵虚期时便以极小的损耗将木系法力转化为风雷二系。又由于木系术法威力不及风、雷二系,因此叶青杨从前在东演时,用得最多的正是风刃诀与五雷术这两种术法。

重生之后,她虽不再是单木天灵根,但仍然身具木系灵根,加之神识强大,用起风刃诀来仍是顺手得紧,以至于浑然不觉自己已犯了错。

而按照常理,修士须得到金丹之后,方能借由金丹之力自如转化五行法力。

这些,温晴自是不懂的,她只是惊异地看着叶青杨:“那姐姐的灵根变异了吗?”

第十四章 人寿诀

温晴惊讶道:“那姐姐的灵根变异了吗?”

叶青杨好笑的摇头解释道:“我从前依稀听人说是只要一日不成年,体内灵根便都有可能产生异变。但一直以来,这种几率都只是有可能而已。据我所知灵根异变之人,大多或受了刺激、或得了天大机缘,人在家中坐,却无故异变者,堪称前所未闻。”

说到这里时,叶青杨的脑海中却倏忽闪过一个人影,将将百年了,以他的资质,如今至少也该臻至元婴中期圆满了罢,他,可是一百廿八岁便已碎丹成婴的天才修士啊。

这么一想之下,叶青杨便不由得一阵恍惚,若不是……也许自己如今也早步入元婴了。

温晴认真地听完了这一席话,面上神色一时黯淡,好一会子,到底还是不由自主的跟着叹了口气:“灵根异变,真是……让人羡慕呵!”

叶青杨回神时,恰恰听见了她的这句话,心下不觉微微一酸。她自然知道,温晴羡慕的,并非是灵根异变之人,而是所有身具灵根之人。

伸手按住温晴的肩,叶青杨忽然道:“晴儿,爹娘一生只活了五十余岁,最后抛下我二人,忧心而去。而你,若是愿意,足可活够两个甲子,日后儿孙绕膝,含笑撒手……”

说到这里,叶青杨也不知该怎么说下去,只得住了口。

温晴已叹了口气:“姐姐说的,我都知道!从前爹也同我说过这话的。爹说我性子软,并不适合打打杀杀,我都知道的,我……我只是……”

道理我都明白,只是……到底意难平……

她没说下去,叶青杨却已懂她的意思。事实上,如温晴这样的人,她从前也颇见过几个。东演叶家虽是修真世家,却也不是人人都能身具灵根的。再退一步说,便是身具灵根之人,其资质又何尝不是有高有低。天灵根之人,可能修行十余年便筑基有成,而天赋杂灵根的,即便一生努力,也依然难能筑基,反倒白白耽误了时间。

“其实没有灵根,也一样可以修炼……”顿了一顿后,叶青杨忽然开口。

温晴乍闻此语,不觉愣住了,好半日才喃喃道:“真的?”

叶青杨平静道:“是真的,这种功法其实并不出奇,知道的人也不少,但愿意修炼的人却屈指可数。通源界前后历经八万年余年,以此功法修炼至筑基的,我只听说过一个!”

被她这么一说,温晴心下顿时一紧,张了张口,到底也没能说出话来。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损不足以奉有余。中古修士梁风雷,以其天纵之资独创法诀,抽取己身寿数为根,强行修炼。这门法诀被后人称为《人寿诀》。可惜的是,梁风雷以一个甲子的寿数为代价,只争得了二十年的修炼时间,他死时,年仅五十四岁,修为仅只灵虚六阶!”叶青杨面色和缓,将这一段往事娓娓道来,眸光则一瞬不瞬的盯着温晴。

“数千年后,东演滨州龙虎门长老韩泰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这门法诀。此人家中恰有一子,年仅八岁,聪颖无比、有心向道却身无灵根。于是韩泰亲自出手,为其子立寿根,助他走上修途。而其子也不负韩泰所望,于二十年后成功筑基。韩泰本以为其子筑基之后,寿数自会增至筑基修士所应有的四个甲子,但其实不然,他的儿子共只活了六十八岁!”

这也就是说,抽取寿数为寿根强行修炼者,即便修为再高,寿数也不会再增加了。

听到这里,温晴再忍不住,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我……”她也有心想说什么,但心中却是一片混乱,好半日也还是只说了这一个字出来。

“身具灵根者,也被称为仙缘者,”叶青杨勾了勾唇角,“但其实大道漫漫,修远无极,有人曾大略估算,言道天下修士无算,灵虚修士足占九成;余下一成中,筑基修士则又占九成,如此层层往上。而最近万年,通源界内,化神修士的数量更是从未过百……”

叶青杨口中慢慢说着,面上神色却一时恍惚起来,只因这一番话,正是当年她拜入刘玄甫门下时,刘玄甫对她的训诫。他说,整个通源界,化神不过百,你要好好努力,不负资质。

说这话时,刘玄甫的修为停留在距离元婴巅峰大圆满一步之遥处已有半个甲子。这之后,他又用了六十余年的时间,走遍东演,寻找机缘,以期臻至元婴圆满之境。

大道漫漫,修士最怕的不是前路迢迢,而是明知前面有路,自己却怎么也迈不过去。

姊妹二人一时各自沉默,过了好半日,温晴才干涩地笑了笑:“我……我去做饭!”言毕匆匆跑了出去。叶青杨目视她纤细的背影,心中却早明白,温晴断不会选《人寿诀》。

今日的午饭,正如叶青杨所想,缺盐少糖,令人实难下咽。草草用过午饭,叶青杨起身径往上清丹阁。只一个半月,也不知能从于墨身上学到多少东西,她自是不能耽误了。

西城坊市仍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常,叶青杨漫步其间,心绪分外平和。

从前在东演时,因手中不缺资源的缘故,她一直专心修炼,对于炼丹、炼器一类的旁门并无多大兴趣。那时候的她,怕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还有今天吧。

她一路漫不经心的想着,不知不觉却已到了上清丹阁跟前。上清丹阁门口的伙计倒还认得她,匆匆迎上笑道:“叶仙子来了!快里面请!”

叶青杨颔首,一面迈步跟上,一面却又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那个……小五呢?”

那伙计闻声,便叹了口气,道:“叶仙子还不知道,昨儿您走后,阁主在内室大发雷霆,险些没将小五打死。小人估摸着,他那伤,怎么也得养个三五天的。”

叶青杨听他这话隐约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不觉哑然失笑。料想这伙计平日与小五必定不甚对付,因此也不去接他的话,只问道:“不知于阁主如今何在?”

那伙计道:“阁主如今正在丹房,叶仙子随我来就是!”

第十五章 神识

上清丹阁是标准的前店后家格局,叶青杨跟在那伙计后头,一路走了进去。丹阁后头是一个极是精致的小花园,花园内小桥流水,亭台楼榭,颇显精雅。叶青杨放眼看去,倒见了好些灵草奇花,虽不珍稀难见,但却各个生机蓬勃,想来是有内行人在打点。

“于阁主倒真是个雅致人!”叶青杨赞了一声。她从前修炼的《万木回春诀》乃引草木精华来相助修行的一种奇功,因此叶青杨虽不会炼丹,洞府内却多得是灵草奇葩,执事的几名外门女弟子也都是专会伺弄花草的好手,她久在其中,自也耳濡目染了一些。

那伙计笑道:“叶仙子雅鉴,这园里的花草确是我们阁主亲自打点的!”

叶青杨心念微动,少不得停下步子,仔细辨认着这园内的花草。只是可惜,于墨这园里的花草大多过于平凡,她能认出的竟不到三成。在心中暗叹了一声,她抬起头来,正要说话时,身后却忽然有人开口道:“叶仙子可识得这些花草?”竟是于墨来了。

转身冲于墨拱手为礼,叶青杨坦然道:“不瞒于阁主,只约略认得其中一些。”

于墨一面挥手打发伙计离开,一面微微颔首:“能认得一些,也算是不错了!”散修可以不会炼丹、炼器,却决不能不会辨识奇花异材,毕竟这些可是低阶散修最重要的一条生财之道。而西城坊市书屋内的《灵药鉴》、《奇材录》也向来都是卖得最好的。

叶青杨闻言,心下却是一动,旋开口问道:“不知阁主手中可有完备些的奇花异草录?若有,能否借晚辈一阅?”

深深看她一眼,于墨似笑非笑道:“有倒是有,只不知叶仙子打算以何作抵?”

眉梢微微一挑,叶青杨很是干脆地伸出手来,指尖,正有一枚淡青色风刃自在飞舞。

“风刃?”一怔之后,于墨很快回神,旋若有所思的看向叶青杨。只是一眼,他便猛地吃了一惊:“灵虚三阶?怎会这般快?”记得昨儿早上对方来时,似乎还只灵虚一阶,且瞳孔隐泛青黑,连带着眼下发赤、唇色乌紫,体内丹毒委实不轻,今日却也还有些征兆,但比之昨日,却明显大有好转。且这修为,也委实涨的有些过快了。

无意多加解释,叶青杨散去指尖风刃,泛泛解释道:“昨儿我回去时,恰遇上温惇闹事,可巧我竟从这事里偶然得了几分机缘,非但修为有所长进,体内丹毒也祛了好些!”

她说得轻描淡写,于墨便也没有多问,只道:“罢了,那风刃诀又是怎么回事?”他倒不会认为叶青杨是灵根异变,毕竟对方既敢拿这风刃诀来与他交易,必是有所倚侍。

叶青杨笑道:“我这里有段灵气转换的法诀,可将木灵之气转为风灵、雷灵,施放风、雷二系的低阶术法,但若神识不足,便有灵力反噬之忧。阁主若有意,我便以此交换如何?”

于墨听得眸光微动,过得片刻,却还是摇头岔开话题道:“叶仙子似乎神识不弱?”

叶青杨的神识,其实堪比筑基修士,但这事,又岂能轻泄:“算是略比常人强些罢!”她想了一想,又觉这话有敷衍之嫌,少不得又补了一句:“昨儿进阶后,约能外放三尺许。”

“外放三尺?”于墨沉吟着道:“这神识,堪堪可比大宗门真传弟子了!”

叶青杨没有言语,事实上,她从前修到灵虚三阶时,神识便能外放五尺有余了。

于墨所以忽然问起叶青杨的神识,其实也自有其意。

炼丹之术,对于修士的神识与控制力要求极高,修士的神识与控制力越高,炼丹时的成丹率便越高,而身具火灵根的修士,对于丹火的控制往往也更精妙些。因此虽说每个修士都能修习炼丹,但灵草、灵物也不是白来,若成丹率太低,倒还不如去直接购买丹药了。

“跟我来!”干脆的丢下一句话,于墨举步径自往前走去。叶青杨自是紧跟其后。

堪堪过了花园,前面便是一片不大的竹林,林中隐约可见一座青瓦白墙的小院。

于墨抬手一指小院,道:“那处便是老夫的住处,老夫的丹房便在那地下。”

微诧的挑了挑眉,叶青杨道:“这里竟有地火?”炼丹自然不能无火,高阶修士可收服各类灵火、天火用以炼丹,低阶修士无此能耐,只得寻找火脉,取地火以炼丹。

只是火脉大多霸道,所在之处草木难生,而眼前的这处竹林,明明青翠欲滴。

于墨听得哈哈一笑,却不解释,只示意叶青杨跟上。二人穿林入屋,直往东侧厢房行去。堪堪走了十来步,还不曾进屋,便有凉意沁人而来。待得于墨推开房门时,沁人凉意便已成了逼人的寒意。回头看她一眼,于墨似笑非笑道:“此地阴寒,叶仙子千万莫要勉强!”

叶青杨一笑,平和道:“谢阁主关心,我无妨的!”这若是换在昨日,她或许便要支撑不住,但她如今已晋入灵虚三阶,虽还未到寒暑不侵的地步,但这寒意却也伤不了她。只是这寒意若再有加剧,久处其中,对她的伤害仍是不小。

于墨哈哈一笑,径直跨入了厢房,叶青杨忙也跟着走了进去。

厢房内空无一物,事实上,与其说它是一间厢房,倒不如说它是通道入口更合适。门内是一条一路向下的狭长通道。叶青杨注意到,这座厢房通体皆由一种淡青色巨石砌就,而那丝丝寒意,正是石上渗出。下意识的往前走了几步,叶青杨仔细端详着那巨石。

“冰云青石?”她不无诧异的轻呼了一声。

冰云青石,生于万丈冰川之下,色作淡青,石中似有云纹隐隐流动,因此名为冰云。认真说来,这种奇石价值并不算高,因它一旦被人从冰窟之内挖出,最多三年,寒气便会散尽。

但这种所谓的价值不高,是因它的重量、体积而言,一块拳大的冰云青石至少也能值个半块灵石,那于墨这一屋子,能值多少灵石,就真不好说了。

第十六章 最大的秘密

于墨倒真是没料到她一张口竟就叫出了“冰云青石”这四个字来,一怔之后,方笑道:“想不到叶仙子足不出洛城,见识却颇广博。”

很显然的,虽才只隔了一天时间,于墨却已把能打听的都打听清楚了。

叶青杨摇了摇头,坦然道:“只是凑巧曾听先父提起而已,不敢当阁主广博之赞。”说着,却又笑道:“晚辈后学末进,不敢当阁主仙子之称,阁主唤我青杨便可。”

于墨颔首道:“既如此,老夫与青杨先父也算是同辈之人,青杨往后便称我一声于叔罢!”

叶青杨从善如流地拱一拱手:“于叔!”

称呼一改,二人之间的关系便也随之亲近了许多。于墨抬手摸了摸冰云青石的石体,感慨道:“这一批石头,乃数月前刚刚送来,因此寒意甚重,走吧,我们进去说话!”

叶青杨心中微动,面上却未露分毫,只举步跟在于墨身后。二人一路顺着甬道拾阶而下,甬道两侧皆悬挂着约有儿拳大小的明月珠,将整个甬道照得一片通明。走了约百十来步的样子,寒意便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却是阵阵灼人热浪,让叶青杨心下越发诧异。

通源界的火,也被分为三、六、九等,三等是天、地、人;六级是将这三等火焰分别划归六个等级,共计是一十八等,而九指的便是下九流,也即是不入流的火焰。此地的这个九乃是虚指,也就是说,凡不入天、地、人火榜的火焰,皆为不入流之火。

而地底火脉之火,几乎都不入流。但以这地下之火的威势,却并不像是不入流之火。

这么一想之下,叶青杨不由看了一眼正在前头带路的于墨,心中顿生戒备。她与于墨并无深交,若这火当真并非凡品,于墨又凭什么如此相信她,竟告诉她如此秘密?

这么一想之后,叶青杨脚步虽是未停,暗里却已运功戒备,更全力放出神识,以防万一。

二人一前一后,又自往前走了约莫五十余步的距离,前头已能看到一座通体淡青,云纹隐隐的石屋。叶青杨大略估算了一下距离,最多不过三十步,她便能走到冰云青石屋的面前,然而她却感受不到任何的寒意,只觉得热,热得仿佛行走于火海之中。

“好厉害的火……”叶青杨若无其事地莞尔笑道,“这火,怕已上了等阶罢!”

回头看她一眼,于墨微微叹气道:“你这丫头,知道的太多,难道你爹娘在时,竟没教过你祸从口出的道理吗?”

叶青杨挑一挑眉:“这个虽也教了,但教的最多的却还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人不可无’……不知于叔以为如何?”

失笑摇头,于墨慢条斯理道:“本来老夫也无意带你过来,但不知怎么的,却忽然变了主意。你也不必担心,你那身上,能有什么物事值得老夫图谋?走罢!”

叶青杨听得一阵无语,于墨既已说到这个份上,她自也不会不识抬举,当下默然跟上。

二人迈步进了石屋,屋子并不甚大,方圆仅只丈许,石屋正中,摆放着一座足有人高、非金非铁的赤红色圆形丹炉。炉呈圆形,炉盖重檐,三面以环形螭龙为足,龙头翻转,正对着炉腹,炉身布满篆文,形态甚是古朴。而最让叶青杨移不开眼的,却是炉内那一朵似有生命一般、正自欢腾跃动的赤色火苗——这一室灼热的源头。

“这就是老夫一生最大的秘密……”轻叹一声后,于墨忽然说道。

“最大的秘密吗?”叶青杨苦笑,“于叔就不怕我卖了你?”

于墨笑笑,没有答话,只走上前去,从丹炉旁边的矮柜内拿出一块玉简递与叶青杨:“炼丹之术,博大精深,短短数月,怕是连个边儿也摸不着。这块玉简你且收着,回去好生记忆。后日辰时,你准时过来,记住,如无意外,老夫每隔四日开一次炉。”

叶青杨略一颔首,见于墨似无相送之意,便拱一拱手,作别径去。

于墨则动也不动地立在屋里,石屋内仿若火炉一般的高温,对他竟是毫无影响,过得片刻,确定叶青杨已走之后,他甚至还朝着丹炉走了过去,对着那赤色火苗拱了拱手。

似甚愉悦的在丹炉内打了个滚,赤色火苗径自轻盈一跳,跳到了炉盖之上。火苗吞吐伸缩,仿佛在与于墨说着什么一般。

…………

叶青杨一出石屋,便忙放开了神识。她从前曾修到金丹中期,但却并未刻意锻炼过神识,不料想,重生后,修为皆成泡影,反倒是从前并不在意的神识却保留了相当一部分。但她如今的神识也只有从前初入筑基时的水准,外放至多也只得十米左右。

石屋之内一片寂然,且除于墨外,并无其他生命气息,然而不知怎么的,叶青杨心中只觉得不甚踏实,隐隐然似有警兆,只是却不知这警兆究竟从何而来。

不由得摇了摇头,叶青杨不敢再行耽搁,快步地离开这座小院,一路直奔上清丹阁。上清丹阁内,先时引路那伙计仍在,见她出来,少不得上前见礼,态度甚是殷勤。

叶青杨只得简单敷衍几句,又赏了那伙计一块金锭子,便匆匆离了上清丹阁。

直到出了西城坊市,她才放缓了脚步,开始仔细回想于墨这人。这么细细一回味,顿时便让她想起不少怪异之处来。而最怪的,却还是于墨这人的修为。

灵虚五阶,这个修为便在洛城这种偏远之地,也仍是太低了一些。但于墨却能安然坐拥上清丹阁,并以冰云青石砌屋而居。冰云青石诚然价值不高,但即便是最便宜的一阶灵草,你若用它来扎一间草屋,那付出的代价,也依然足令一个中小家族倾家荡产。

且叶青杨虽对炼丹之术只是一知半解,但常识却还是有的。

事实上,灵虚期修士,无论修为多么强悍,也无法炼制三品以上的丹药,而以于墨仅只灵虚五阶的修为,只怕二品丹药的炼制,于他,也是够呛得很。

那么,于墨口中的那个一生中最大的秘密究竟是什么?他又为什么要同自己说起?

第十七章 愿攀巅峰

将握于掌心的玉简取下,叶青杨若有所思地蹙了眉。这份玉简出乎她意料之外的详尽,里头记录了上千种各类低、中、高阶草药,甚至还有二十余种丹方,其中包括三阶凝真丹方。

但最让叶青杨感到惊讶的却还是玉简内所记录的控火术及一门颇有些诡异的秘术。毕竟凝真丹这类丹药的丹方广为流传,只要有心,又愿付出一定代价,想要求得并不太难。

炼丹需用火,乃修界共知之理。因此上,几乎所有拥有炼丹师称号的修士都身具火灵根,非为其他,只因火灵根修士天生对火便有一种灵觉,控火时更易做到细致入微。

这块玉简内所记载的控火术名为《九转控火诀》,开篇第一句,便是“火,燬也。南方之行,炎而上,炎,热也;上,升腾也……”洋洋洒洒数百字的总论过后,便是一十八种控火之术,直看得叶青杨瞠目结舌,再没想过控火居然能有这许多花样。

然而最令她动容的却还不是《九转控火诀》,是另外的那门秘术《草木之心》。说到底,她修炼木系功法的时间可比接触火系要长得太多了。

“草木有本心,谁能知花语……”叶青杨喃喃默诵,心思却在不知不觉间飞回了当年的古月宗。记得初入古月时,她年纪还小,温婉可亲的师娘段沁云也尚在人世。

只是那时候,她便隐约听得人说,段沁云的寿元已所剩不多。段沁云乃水木灵根,所修习功法偏于木系,因此极擅打理花木,洞府内外一应花草皆由她亲手打理,从不假手于人。

叶青杨初初拜在刘玄甫门下时,因资质、悟性极佳的缘故,一年里头倒有多半年都在忙着破境、巩固修为,与段沁云见面不多,但每每见着时,她都无一例外的在打理花草。

后来,她又从师兄师姐的口中得知,刘玄甫与段沁云从前都曾拜在古月宗金丹真人丁栎门下,其后日久生情,便在双双进阶金丹后,举行了双修大典,正式结为道侣。

这之后,刘玄甫修为精进极快,一路破境臻至元婴,段沁云的修为却一直停留在金丹中期巅峰,久久不得寸进。金丹寿元五百年,不知不觉间,段沁云的寿元便已将尽了。

叶青杨那时虽不过双十年华,却已筑基有成,听了这些话后,忍不住跑去质问段沁云为何要花费那么多的时间在花木上。而段沁云的回答,直到今天,她都还记得。

那一天,云层轻薄,阳光温淡,段沁云青衣飘飘,手持一把银剪,慢慢修剪着朱果枝上的枯叶。她的动作很轻又很慢,阳光下却优雅得不沾丝毫烟火之气。

她说:“‘草木有本心,谁能知花语’,青瑶,你身具天木灵根,本该比我更懂草木之心才是!”这之后,她们似乎还说了好些话,只是那些话,叶青杨大都忘了,惟有这句“草木有本心,谁能知花语”她却一直牢牢记得。

草木有心,能知春夏,会喜雨露。其喜阴者,阳处不得活;其喜阳者,阴处亦不存。

此之谓,自然之心。古籍曾推今溯古,云:大同之形,人为之形。群龙无首,师法自然,羽林怡然。自然之心,大道之始。

叶青杨正自端坐凝想,房门却于此刻忽然被人推开:“姐姐……”温晴探头进来唤道。

叶青杨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声惊得一个激灵,才刚的思路瞬间凌乱,再无头绪。

叹了口气,叶青杨转头道:“怎么了?可是有事?”

温晴摇头道:“饭已做好了,我来唤姐姐!”

莫名的被一顿饭打乱了一场即将来临的机缘,叶青杨却也无法去怪责温晴,只能暗叹机缘未到。站起身来,正要出门时,她却又忽然想起一事来,少不得皱眉道:“我记得从前家里有个林妈,如今却去哪儿了?等我们搬回温家,仍让她回来罢,这些粗活你就莫要再做了。”

温晴点头道:“我知道的,等明儿我就去寻林妈!”说到这里,她却又忍不住拿眼觑向叶青杨,半晌,方吞吞吐吐道,“姐姐,我有句话……也不知当问不当问?”

不以为意地笑笑,叶青杨道:“有话只管说便是,姊妹二人,有什么当问不当问的!”

不无迟疑地看了叶青杨一眼,温晴到底咬牙问道:“我想知道,若今日身无灵根的是姐姐,那……你会选择修炼《人寿诀》么?”

叶青杨万没料到温晴竟会问出这话来,一时不由呆立当场。

若我身无灵根,可会选择修炼《人寿诀》?

可会……以寿数为基,强踏修途?哪怕明知前途渺茫,大道不成?

会,或不会?

若不修炼,则为凡人,或自食其力、或依附他人;此一生,或平平常常、或荣华富贵,百年人生,恍如一梦。富贵贫贱,或能一争;生老病死,却由天定。

百年之后,闻榻前儿孙悲啼,念一生悲欢离合,一叹之后,魂归冥冥。其后又百年,岁月风尘,终究掩尽人生芳华,徒留一抔黄土、一块灵牌,与儿孙年年祭拜。

这样的人生,可是我想要的?

若我从前不是叶青瑶,不曾经历过那样的人生,不曾立于群山之上,俯瞰人世,也许尚能满足于这平凡人生,并于其中自得其乐……

但我……偏偏就是叶青瑶……

我是叶青瑶……也是叶青杨……

我的人生,可以短暂、可以明知前路断绝、希望渺茫,却决不能就因此沉沦,不做挣扎……

大道当前,虽千万人,吾往矣,纵巅峰难攀,愿死中途亦无憾……

一念乍定之时,叶青杨的耳边仿佛响起了一声脆响,灵虚三阶瓶颈悍然告破。周遭无数灵气骤然成潮,滚滚而来,直冲得立在她身边的温晴一个立足不定,踉跄的连退了好几步。

灵潮翻滚,如一个风罩一般,牢牢地将叶青杨包裹其中。温晴不由自主地瞪大了双眼,直愣愣地看向叶青杨,这还是叶青杨第一次在她的面前突破。

“这……就是修真吗?”她喃喃说道,心中那个本就不甚坚定的信念瞬间动摇起来。

第十八章 重回温家

这次破境,叶青杨并未急着出关,而是一面行功巩固修为,一面仔细揣摩玉简上的内容。《九转控火诀》内中的一十八种控火手法,她非但已大略掌握,甚至还有一种越来越清晰明白的感觉,这套《九转控火诀》并不完整,这之中必有一个关键被人有意隐去了。

《草木之心》她却只是简单的看了一遍,这套功法讲究师法自然,而师法自然,首先必要亲近自然,而她目下并没有合适的修炼条件。更重要的是,对于于墨,她总觉有些看不明白。对方给的功法诀要,学一些手法倒还无妨,功法暂时还是不要碰的好。

此次顿悟,动静不小,若是旁人,顺势也就将修为推进至灵虚五阶了,但叶青杨顾念根基,却是反其道而为之,最终将修为压制在了灵虚四阶巅峰,而她体内的丹毒也在这一次顿悟所带来的易筋洗髓中,又排出了不少,眼看着已不足为患。

长长吐出一口气,叶青杨将这七日闭关的得失一一细做揣摩,而后站起身来,拉开房门,走了出去。九月将尽,迎面而来的秋风已带了几分寒意,却让她觉得很是舒服。

想起昨儿温晴送饭给自己时,曾提过温家已让人来问她们何时搬回去的事,算一算,也已是三日前的事了,她正想着时,那边温晴却已带了三五个人进了院子。

“姐姐……”温晴叫了一声,便指着身后众人道:“他们是来帮咱们搬家的!”

叶青杨笑着点点头,朝她身后看了一眼,发现都是些面熟之人,不觉哑然失笑。

那群人无一例外,皆是前次温惇带来闹事之人,郑龙也在其中。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郑龙行礼道:“奉七老爷命,为二位小姐移宅,前次之事,还望叶仙子海量包涵!”

温晴乃名正言顺的温家人,自有排行,叶青杨是温父继女,从前在温家时,人皆唤她叶姑娘,但她如今已入修途,这些人也就约定俗成的尊称她一声“仙子”了。

郑龙这话一出,他身后几人,也忙拱手,各道歉意。

无意与他们计较,叶青杨平静道:“如此就有劳诸位了!”

不意她如此客气,几人纷纷面露感激之色,忙不迭的连道不敢,而后在郑龙的带领下进了院子。叶青杨目光一动,见除郑龙外,其余人等走路时仍有些别扭,便知这些人伤还不曾全好。温晴已上前低声道:“七叔同我说,许夫人为着二少爷的事大怒,已将他关了禁闭,又将这些人交了给七叔,命他们做满三月杂役以示惩戒!”

叶青杨怔了一下,这才依稀想起,温柏之妻许胭乃洛城三大家之一的许家旁支,膝下育有二子,次子温惇不甚成器,但长子温怀身具金土双灵根,早些年拜入飞云门,去年又被金丹真人庞琦收为真传弟子,年未三十,修为据说已臻灵虚后期。

许胭出身不差,行事精干又不失圆融,加之长子温怀足够争气,这些年在温家的地位也是愈发稳固,此次温柏闭关,更留下话来,命温家内外各项事由皆由她主掌。

轻轻一挑眉,叶青杨轻嗤了一声,到底也没多说什么。她与温晴都很明白,温惇这事,许胭定是知道的,只是懒怠理睬罢了。一个孤女罢了,哪里值得她费心。

温晴也无意同叶青杨多谈这些,只道:“其实这院里的物事,需带走的也不多,本不用这许多人来的,只是七叔执意,我也不好坚辞!”叶青杨闻声,便不再多说什么。

这处小院,本是叶母从前买下,后来她改嫁温父,便搬入了温家,这院子由此空了好些年,直到她与温父双双陨落,叶青杨姊妹才重又搬了回来。有此一遭,姊妹二人对这院子反更看重了几分,这次搬回温家,也并不打算带走太多东西。

郑龙等人这会儿已从屋里取了细软出来,所有行李仅只三四只大小不一的楠木箱而已。本来一人一手便可拎起的大楠木箱,因来得人多了,只得勉强抬着,看得叶青杨颇是好笑。

这也就是洛城偏僻,凡人又多,人都习惯如此行事,若换了东演那边,只一个大些的储物袋也就装下了,又何须这般劳师动众。

院子外头,早有马车等着,众人抬了箱子上车,一路直奔温家而去。

温家位于洛城南区,占地数十顷,前头是九进的正院,正院两侧则坐落着大大小小的院子,叶青杨姊妹从前所居的,便是一座位于正院右侧的院子。这些院子皆是温家所有,按各支各房的修为高低、贡献大小、人口多寡为标准划给族内子弟居住。院内大件的家俱摆设均为温家置办,搬离也不许带走,因此姊妹二人才能如此轻省的搬回来。

马车在院门口停了下来,众人下了马车,搬了东西一并入内。院子虽不大,也有五间开阔,东西厢房,收拾得也甚为整洁。郑龙等人放下箱子,便自识趣告退。

温晴在院内绕了一圈后,回头叹了一声道:“我们走后,十九叔便搬了进来,里头有好些东西都换了,花园里的那株绿萼梅也没了!”

叶青杨默然无语。叶母素喜绿萼,那株绿萼梅便是她嫁给温父后,温父手植的。

不想如今人去了,树也没了。

“没了,就再种一棵罢!”她慢慢地道,心下却是怅惘难言,“走吧!进去看看!”

二人并肩,走进正堂。离她们搬出小院,虽才二年,但屋内的摆设却已大相径庭。

温晴心下感伤,每见着一样熟悉的摆设,总会忍不住上前摩挲片刻,神态恋恋。叶青杨默默在旁看着,心下虽也不无伤感,但对温家倒也说不上怨恨。

温家只是洛城内一个略有势力的小修真家族,上头有三大家族横压洛城,下面又有无数更小的家族虎视眈眈。在这样的情况下,合理调用有限的资源才是温家应该做的。

温晴无法修炼,叶青杨既非温家血裔,灵根资质也只中等,会被放弃,亦是情理所在。因此在叶青杨看来,温家欠她们姊妹的,只是一粒原先承诺给她的破境丹而已。

至于温惇的色心与许胭的包庇,叶青杨无意多说,只是心下厌恶罢了。

第十九章 两年之约

二人又说了几句话,外头却又来了两名仆妇,却是温朝遣了来伏侍二人的,其中一人,正是前几日,叶青杨同温晴提起的林妈。见温晴欢欢喜喜的带了二人下去,叶青杨便也出了大堂,直往东头走。她记得,东头第一间,乃是一间练功静室。

毕竟是练功的地方,静室的布置仍如从前一般别无长物,仅只一桌一椅一蒲团。叶青杨迈步上前,弯腰掀起蒲团,并不意外地看到蒲团下方的地面上镶嵌有一只巴掌大小的阵盘。

她之所以选择搬回温家,其实也正因这个阵盘——聚灵阵阵盘。

聚灵阵,顾名思义,即可以收敛生发灵气的法阵。而阵盘,便是经由阵法师镌刻可以随身携带的法阵。聚灵阵这种法阵,从易到难,共可分为十二阶,而眼前的这个聚灵阵盘只是最简单的一阶聚灵阵。虽说一阶聚灵阵所能凝聚的灵气颇为有限,但能让灵气更为精纯,却是每个聚灵阵都有的效果。而精纯体内灵气,夯实道基,正是叶青杨目下急迫需要的。

随意地扫了一眼那只有些破旧的蒲团,本欲将它丢掉的叶青杨却惊讶地发现,这只蒲团是以明心草编织而成的。明心草生于沼泽深处,有清心静神、减缓心魔侵蚀之功效,于修士大有好处。只是可惜,这只明心草蒲团的年份明显不足,且已使用多年,效果更所剩无几。

“想不到这温家竟也颇有几分底蕴!”她暗暗想着,旋闭目运功引动天地灵气导入聚灵盘内。灵气丝丝汇入聚灵盘内,又从聚灵盘内流出缕缕更为精纯的灵力被叶青杨引入体内。

功行两个周天后,叶青杨长吁了一口气,收功起身,眼看外头天色已然不早,她便索性又拿出了那块玉简,注入神识,默记玉简上的各种灵药、灵物。

便在这时,门上却忽然响起了几下轻敲,叶青杨收回神识,应了一声。下一刻,温晴已自推门而入:“姐姐,我有话同你说!”

大略猜到她想说什么,叶青杨暗里叹了口气,朝她招手道:“过来坐!”

温晴便走过去,在一边的圈椅上坐下:“上回姐姐说的那事,我已想好了,我想……”

抬手止住温晴的言语,叶青杨平静道:“晴儿,你今年才十四吧!”

温晴听她忽然说起年纪,不觉一愣,只是不明所以的看向叶青杨。

见她如此,叶青杨不禁有些无奈。她自然知道温晴想说什么,但她并不以为温晴就真的想好了。事实上,温晴口中的想好了,至少有一多半是受了她的影响。更重要的是,叶青杨并不看好温晴的毅力与悟性,她可以肯定,即便勉强踏上修途,温晴也根本不可能筑基有成。

既如此,又何苦放着大好人生不去享受,非要以缩减一半寿命为代价,换来一场空呢。

心念电转之中,叶青杨很快想好了说辞:“欲练《人寿诀》,须有引路人。我目前的修为还不足以做到……”顿了一顿后,她才又道,“两年,最多两年,我回洛城为你炼根如何?”

这话倒也并非谎言,事实上,炼根这事,她如今确无十成把握。延缓两年,一来,足以让她将修为推至灵虚圆满,配合筑基高层的神识,当能将炼根做到尽善尽美;二来,也能让温晴再多考虑一段时日,毕竟这事并非儿戏,一旦决定,便无法回头。

微微沉默了片刻,温晴才低声道:“这事……难道不能请人代劳吗?”

叶青杨听得心头狠狠一揪,此时此刻,若能退回到与温晴说起这事的当年,她真想一记耳光将自己那日的话给打了回去。叹了口气,叶青杨慢慢道:“晴儿,《人寿诀》一事,非同儿戏。此功法能让身无灵根的凡人踏入修途,但它毕竟有所缺憾,不少修炼之人在寿元将尽时,都失了理智,行事恣意狂妄,视人命如草芥,因此一度被各大宗门列为禁术,不许流传!”

修真本为逆天之举,截寿为根强行修真,在修界亦算不得什么。但《人寿诀》的这种弊端,却为东演各大宗门所不容。但各大宗门掌门,却又念此功法不凡,到底不忍销毁,因此只将之束之高阁。叶青杨也是在极偶然的机会下,在藏书阁内看到了这门功法。

温晴听得面色数变,久久不语。

叶青杨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温和道:“你若想练,我不拦你,但……你还是好好想想罢!两年后,若你不改初心,我必不反悔,当竭力助你踏入修途!”

温晴默默点头,半晌道:“先前七叔让人带话说,他今儿有事,就不过来了,赶明儿得了空再来贺我们乔迁之喜!”神色之间,到底又有了几分犹豫。

叶青杨颔首,对温朝,她本就谈不上有什么好感,自也不在乎对方来还是不来。一时却又想起明儿便是于墨开炉的日子了,该去一次上清丹阁才是。

一夜无话,第二日早间,叶青杨用过早饭,一路径往上清丹阁。虽说于墨这人让她颇有些看不清,但也还不至于就吓得她从此退避三舍。

伙计见着她来,忙引了她往丹房走。叶青杨这才不无惊诧的发现,上清丹阁的丹房竟然就在雅阁东头的一面多宝格墙后。那伙计打开多宝格墙后,便笑向叶青杨道:“这丹房,阁主平日是不让闲杂人等进的,还请叶仙子自行进去罢!”

叶青杨点头,谢过了他,便举步走了进去。她只朝前走了三十余步,前头便到了丹房。

丹房里头,布置甚是简单,一面墙上,打着一排排的多宝格,上面林林总总放着大大小小的玉盒并瓷瓶。那瓷瓶与当日她拿来上清丹阁的瓷瓶款式一般无二,显是盛放丹药用的。玉盒的上头,却都加了封印符,想是盛放各式炼丹材料的。

多宝格对面,一字排开放着三只丹炉,一大二小,看着却都平平常常,远不及那日所见丹炉。于墨正立在一边,从玉盒中取出一只状似黄精的物事,仔细打量着,听得脚步声,便抬头冲她一笑:“青杨来……”一个“了”字将至嘴边,却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叶青杨许久,于墨方长长叹了口气:“又进阶了!你这丫头,可真真是叫我们这些前辈无地自容呵!”

第二十章 后生可畏

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叶青杨许久,于墨方长长叹了口气:“又进阶了!你这丫头,可真真是叫我们这些前辈无地自容呵!”

叶青杨一笑,坦然道:“于叔言重了,晚辈不过一时机缘巧合得了顿悟,快走了一步而已。至于于叔,若是晚辈不曾看错,应是有伤在身吧!”这话却是试探成分居多。

于墨微微苦笑,顿悟这种机缘,凡修士谁不想有,但真正能得顿悟的修士通常千里无一,确是让人羡慕不来。当下摆手道:“好汉不提当年勇,早都过去了,还说了作甚!”说着,便又将目光移回,并将手中草药送到叶青杨跟前,“来看看,可能认出这是什么?”

他既不愿多说,叶青杨自也识趣地没再追问下去,但对于墨此人的估量,却又上了一个台阶。事实上,她虽是神识过人,但并未练过探察类术法,因此根本不知于墨身上是否有伤,也压根儿就看不出于墨原本的修为到底达到了怎样的境界。

不动声色地接过那株草药,叶青杨仔细看了一看后,才道:“地乌袍,品相上等,药力几乎没有流失,约在二十五年份上下。”地乌袍乃炼制一品凝元丹的主材之一,形如黄精但色泽乌黑,五年可以长成,二十年以上方能入炉炼丹,只是这种药材生于地下,挖掘时需注意不可伤及根系,否则会造成药力流失。

面露赞赏之色,于墨颔首道:“不错,看来这阵子是下了不少功夫的!”说着便示意叶青杨将那株地乌袍仍旧放回玉盒内,接着便又指着其他玉盒内的药材一一提问,见叶青杨对答如流,不由得频频点头,“你既识得这些药材,该当知道老夫今儿开炉要炼何药了?”

叶青杨笑道:“只看这些药,该是一品凝元丹了!”她原是金丹修为,如今修为虽然不在,但神识却堪可比拟筑基修士,玉简上的内容看了这几日下来,便说是倒背如流也不为过。

一品凝元丹以一味成年火属性妖兽心头之血及三味二十年以上灵药为主,另以十五味十年份药材为辅,一炉完美成丹可达三十六粒整,但通常成丹能达二十四粒以上便已不错了。

于墨颔首:“不错!”又指着那些药材道,“你且试着处理一下这些药材,可能做到?”

叶青杨毫不犹豫的点头:“不妨一试!”她虽只是纸上谈兵,但因神识强大,控制力入微,此刻只觉跃跃欲试,却无分毫退缩之意。

炼丹需有火,因此炼丹师多为火灵根修士。叶青杨伸手,轻轻一拍桌案,桌案之上玉盒之内的一株青色七叶小草陡然飞起,平稳悬挂在空中。

见她先自选了青荨葵,于墨不由暗暗点了点头,只因青荨葵乃是这一十八种药材内最易处理的一种,且价值较低,相比之下,确是最适合第一次炼药的新人试手之用。

他正想着时,却见叶青杨那边已是手中掐诀,一缕细细火苗倏忽窜出,迅速吞没了青荨葵。火苗瞬息涨落,不过数息光景,整株青荨葵已然被炼化成了一滴清莹莹的药汁。

随手抄过一只瓷瓶,叶青杨稳稳接住那滴药汁,转手递了给于墨,笑道:“于叔且看看,这药汁可还能入药吗?”这手法,亦是她学自那块玉简,而她自认刚才做的还算不错。

神色莫名地接过那只瓷瓶,仔细嗅了嗅后,于墨不由叹气道:“真真是后生可畏呵!”何止是可以入药,事实上,便是由他亲自动手,也未必就能凝炼出这般精纯的药液来。

叶青杨不过是个初涉炼丹的小辈,而他,可是炼了一辈子的丹了。

欲要炼丹,首要提纯药液。要知道,天下灵药,莫说是天然长出,便是药师亲手所植、长于同一片灵田内的,其品相也有细微差别。而品相好的灵药,能够提炼的药液数量自也比品相差的要多上一些。因此论及灵药,必会提及品相。

于墨便又取出其他灵药,命叶青杨一一处理。叶青杨毕竟初学炼丹,玉简内容又时有晦涩生僻之处,便是青荨葵的处理,也多得益于自身强大的神识兼且灵药本身处理方式简单的缘故。如今于墨既让她负责处理药材,她便也趁机讨教,于墨竟也一一详细作答,全无私心。

二人一问一答之间,倒也很是迅速的将七八种灵药给提纯了出来。至于其他几种灵药,因处理耗时,于墨早已准备妥当,倒是很省了些功夫。

最后一次检查过药材,于墨站起身来,走到左面那座较小一些的紫铜丹炉跟前,拍了拍炉身,道:“世间丹火本不易得,能被我们这些低阶修士炼化的丹火更是屈指可数,因此低阶修士多用地火炼丹。地火愈是精纯,炼出的丹药成色便愈好,只是可惜精纯地火,大多藏于地心深处,修为稍弱,根本无法靠近,更莫说以之炼丹了。”

口中说着,他便手掐灵诀,下一刻指尖已出现了一抹赤色火苗,于墨伸指轻轻一弹,那火苗已轻盈一跃,跃入了那座紫铜丹炉内,不疾不徐地烘烤着炉腹:“此火名为赤熔,为我早年所得。我之一生,幸也是它,不幸也是它……”

凝眸看向那抹火苗,明明是一般的色泽、相似的韵致,但不知怎么的,叶青杨总有一种直觉,这火与那日她在冰云青石屋内所见并非同一朵。只是这话,她自是不会说出。

赤熔火,她以前似乎也曾听人说过,此火份数地火,乃地火中最为常见的熔岩火的一种。但这里所说的常见,也只是相比于其他珍奇火焰。事实上,赤熔火并不易得,一旦现世,也常能引起修士争抢,只因这种火乃是极少数能为灵虚修士所用的奇火之一。

“于叔的伤,是因它而来吗?”见于墨似有倾诉之意,叶青杨便顺水推舟地问了一句。

眸中闪过一丝黯然,于墨却只简单道:“算是罢!”言毕猛然抬手,一掌击在了丹炉之上,那炉盖应声飞起,落在一旁。炉腹之下,赤熔火亦骤然暴涨,不瞬间,已烧红了丹炉。

第二十一章 炼丹

见于墨已开始起火,叶青杨也忙收摄心神,凝神注视着于墨的一举一动。于墨则全神贯注于丹炉之上,双手一刻不断地掐动法诀,那赤色火焰很快便在法诀的驱动下变得平稳起来。

叶青杨双眼瞬也不瞬的紧紧盯着,这一看之下,她很快便发现,于墨此刻打出的法诀几乎都出自那块玉简上的一十八种控火手法。只是这一十八种控火术记载在玉简上乃是死物,此刻被于墨用了出来时,却是千变万化、随心所欲,直看得叶青杨的双手频动,脑海中无数感悟奔涌而出,只恨不能立时便自行开上一炉凝元丹来试试。

她正出神间,忽听得于墨沉声喝道:“青荨葵……”

叶青杨一惊回神,立时伸手一抄,一份处理好青荨葵药汁应声飞入炉中,在熊熊地火中盈盈一滚,尚未及有所变化时,于墨却又持续低喝道:“鬼面花……地乌袍……月光草……”

他每喝一声,叶青杨均能不差分毫的抛出药材,手法熟练至极,全不似新手。

炉中丹火熊熊,十七味药材皆已入炉,经地火熔炼提纯后,俨然成了鹅蛋大小的一滴紫光盈盈的药汁,漂浮在丹炉中心,其中五色轮转,变幻莫定。

于墨此时也已额角见汗,显然消耗不小,但他却顾不得去擦一擦汗珠,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滴药汁,不敢稍离。那药汁持续变幻着色彩,足足变幻七次之后,于墨才陡然出声:“貘心血,快!”这貘心血,便是那最后一味主药——成年火属性妖兽心头之血了。

叶青杨在一旁早已严阵以待,听得这一声大喝,更不稍待,手指一动,一瓶貘心血已激射入炉,直冲炉内那滴药汁。那貘心血血色绛赤,与那团紫光盈盈的药汁一碰,瞬间爆了开来,仿若烟花一般,乍然迸裂。于墨厉叱一声,手中法诀骤然又是一变,那蓬炸开的烟花尚未及消散,便又生生被他捏合成一团,仍旧漂浮在炉中,却没了适才的暴烈气焰。

于墨长吁了一口气,神色也随之一松,手中很快又打出几道法诀。炉中赤色火焰随着于墨打入的法诀而缓缓收敛,只是不疾不徐地包裹着那团紫红相间的丹液。

药液在火焰中徐徐收缩,形态也从先前的灵动变幻一变而为滞涩冷凝,仿佛汞浆一般沉重,流动的速度也变得徐缓而近乎凝滞,惟有赤色光华依然灼灼。

她这里正凝神观察,那边于墨早已大喝一声,双手如电,一瞬间打出十余道法诀。炉内赤色药液乍分乍合,化作数十点赤红光华,下一刻,炉火骤升,腾腾逼人。

叶青杨识得,这法诀乃是分丹诀,神识一动之下,已知炉内共有丹三十六粒。

于墨这一炉丹,赫然成丹三十六,为满丹之数,只是不知这里头有几成废丹。

轻吁了一声,于墨注目看向丹炉,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老夫已很久不曾开过满丹炉了,多谢青杨助我!”口中说着,却又打出一道定火诀来,同时抬手一拂,将炉盖归位。

丹虽已成,但还需火培蕴养一十二个时辰才能真正出炉。

叶青杨少不得谦了一句:“于叔再要如此,真真叫我这个打下手的无地自容了。”她口中说着,却又忍不住追问道:“敢问于叔,这一炉药可有废丹?”

于墨坦然道:“这一炉药约有二成左右的废丹!哎,当年老夫修为巅峰时,废丹率从未超过一成,时有低阶丹药满丹足粒的情况,如今确是大不如前了呵!”

满丹,即一炉丹药的最多出丹数量;足粒,则是一炉丹药无一废丹。

眸光微动,叶青杨却又忍不住好奇问道:“那……这废丹不知都如何处理?”玉简内记载的多是灵药、丹方与控火法诀,对于废丹之类的事情却是绝少提及。

因着这一炉丹炼得甚是轻省的缘故,这会儿于墨倒是兴致正浓,因答道:“废丹也分多种,一种是完全炼废成渣,这种便是彻底的无用之物了;另一种便如你先前所服食的凝真丹一般,内里虽多有杂质、火毒,但既已成丹,便蕴有药力,若然仔细些,倒也还有些用处。只是服用多了,却是难免丹毒沉积,于将来的修行大大不利!”

叶青杨好奇问道:“我记得洛城之内是不允售卖废丹的!”但她却并不知道东演那边是否也有这样的规矩,只因她从前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自然也就不会刻意关注。

于墨哈哈一笑道:“这事说来,不过是行有行规罢了!便以你所服用的三品凝真废丹为例罢,凝真丹因丹方复杂的缘故,极易出现废丹,但只要药不成渣,将它取出化入陈年老酒之内,再入丹炉,剔去杂质、火毒,便可炼成虚灵清液!只是这么一来,虽是祛除了大部分丹毒,但药力也十不存八,最多只能供给灵虚一二阶的修士日常修炼!”

见叶青杨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少不得又补充道:“你所服食的那枚废丹我也打听过了,那丹原是你温家家主温柏为冲击筑基,往外城求人炼制的。一炉仅只成丹一十八粒,其中七粒又为废丹,温柏心下自是不甚痛快。那丹师无奈,只得将废丹一并与了他,并教他将丹药切剖,分付诸弟子,其效果可远胜虚灵清液。只是如此虽可收一时之成效,往后却总是要还的。好在你温家子弟,能入筑基者不过寥寥,倒也不必想的太多!”

叶青杨听得好一阵无语。

于墨又笑道:“听说你服用的这粒凝真废丹,所以落到温惇手中,是因温惇手下有个后天圆满的武者郑龙。这郑龙曾舍命救过温惇一次,温惇因而放言,必要助他求得灵药破入灵虚。结果灵药是求来了,却又被他拿给了你,这真真是好一笔烂账!”

叶青杨倒真想不到这之中居然还有这么一层,最终竟关联到郑龙身上去了。怔愣片刻,也只能摇头道:“温家,到底是太过小家子气了些!”

第二十二章 选定

叶青杨摇头叹道:“温家,到底是太过小家子气了些!”

于墨听得哈哈大笑:“我还有个消息,只是不知你可有兴趣知道?”

轻轻一挑眉,叶青杨似笑非笑道:“我若答没有,岂不要让于叔大失所望!”于墨既有兴致说起这个,自然就是要告诉她的,她又何必上赶着追问不休。

好笑地摆了摆手,于墨果然没有同她计较,只继续地说了下去:“说起来,你可知道温惇那小子是何时入的灵虚?”

若有所思的看了于墨一眼,叶青杨平静道:“约在两年前!”她之所以记得这个,乃是因为这日子正是温父叶母相继陨落后不久,而在此之后,她也与温晴搬出了温家。

“那你一定不知道那小子破入灵虚一共用了多少破境丹?”

眉心陡然一跳,对于墨接下来要说的话,叶青杨心中已隐有猜测:“两粒……还是三粒?”

于墨竖起三根手指:“三粒,而这其中的一粒,本该是你的!”与叶青杨说了这一回的话,于墨对叶青杨的性子也已有所了解,故而无意再卖关子,只是干脆的说了出来。

叶青杨默然一刻后,才忽然问道:“于叔忽然同我说起这个,却又何故?”

于墨淡淡道:“老夫听说你昨儿已搬回了温家,所以才想着将这些事告诉你!”

叶青杨面上神色仿佛如常,只语带感激地起身道了一句:“不管如何,这事我该谢谢于叔才是!”言毕已朝着于墨深深施了一礼。

因着温父的缘故,叶青杨虽非温家血脉,但与温家的牵绊却不可谓不深,日后温家若然有事,她断然不能坐视不理。但如今既有了这事,日后便怪不得她翻脸无情了。

只是这样一来,却又有一个问题是她必要面对的——那就是温晴的去留。

目下看来,她若想与温家划清界限,便不能将温晴留在洛城。如此一想,叶青杨非但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反而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

见她如此拎得清,于墨也不由得点了点头:“老夫也不瞒你,这事我本没打算说与你知晓,但你这丫头实在太让老夫意外,若不拉你一把,老夫心中实在难安!”

对叶青杨,于墨原先并无多少好感,甚至没打算真正授她炼丹之术。毕竟双方所约定的一个半月,在他看来乃是个真真切切的笑话。炼丹一道,何其博大精深,又岂是个许月就能学会的。只是迫于形势,不得不然罢了。但他却没料到,叶青杨竟会入了那位的眼。

这般一想之后,于墨竟忍不住深深看了叶青杨一眼。

仿佛不曾注意到于墨的目光,叶青杨顾自在丹房内转了一圈,才忽然问道:“于叔这里可还有丹炉吗?”温家的事,她不愿多做评论,说白了,若不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不敌丹毒陨落,她也不知何时才能醒来。这是一笔烂账,她虽不会全认下来,但也不能完全不认。

只是这样的温家,到底让人不甚放心,看来她真得考虑带温晴一道去宗门了。

“丹炉?”于墨微诧地看了她一眼,迟疑一刻后才道:“你想要个什么样的丹炉?”

叶青杨想也不想,很快答道:“能随身携带的最好!”丹炉这东西,亦有大小之分,似于墨炼丹房内这三尊丹炉,其实都是炼丹师制式丹炉,多放于丹房之内。此外,为方便炼丹师出门游历,还有一种可随身携带的丹炉,叶青杨所问的,便是这种。

沉吟一刻之后,于墨才道:“老夫手中倒还真有一尊小丹炉,你若喜欢,便送你也无妨!”

叶青杨闻声摇头道:“于叔美意,晚辈心领,只是无功不受禄,还请于叔开个价罢!”对于墨,叶青杨仍是未敢全信,因此也不欲受他太多恩惠,且这种小型丹炉价值虽不比大丹炉,但也不是数十灵石便能买下,叶青杨所以问起,也不过是想打听一下价格。

洛城毕竟偏远,城内竟没有出售丹炉这等炼丹师专用法器的店铺。

于墨道:“一尊小型丹炉,本也不值什么。我近日收了不少灵药,正欲炼上几炉丹药,青杨你若得空,可每日过来助我炼丹。那只丹炉,便作为报酬送你便是。说实话,老夫从前也收过几名学徒,其中不乏勤奋、肯用心的,但手脚终不如你利索,火候掌握也多所不及!”

叶青杨闻声,更不思忖,当即点头道:“如此便多谢于叔了!”说到这里,她却忽然想起什么一般,“于叔怎么竟没带学徒?”炼丹师大多爱收徒,这之中,尤以高阶炼丹师与低阶炼丹师为最。只因低阶炼丹师炼丹若无人帮忙,则不免手忙脚乱;而高阶炼丹师所炼丹药大多为高品丹药,有时炮制一味药材就需数年之久,身边就更少不了人了。

于墨微微一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老夫是宁可忙乱些,也不想招个白眼狼来。”

叶青杨本来也只是试探一问,听他这么一答,倒真不好再问下去了。

看她一眼,于墨道:“那日给你的玉简,你可都看完了?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可来问我!”

叶青杨闻言大喜,毕竟她当日与于墨的约定只是执扇看炉,而非拜师学艺。没有这层师徒关系,对方若教,于她乃是意外之喜;对方若是不教,她却也不好强求。如今于墨既主动说起,叶青杨自是求之不得,当下将玉简内一些生涩之处,都拿来一一询问,尤其是那一十八式控火手法。于墨少不得一一解答,二人一问一答,看去倒也其乐融融。

只是叶青杨问得愈多,心中便愈是惊讶,只因于墨对于炼丹一道的造诣实是出乎她的意料。而她并不知道,她所问的这些问题,也让于墨频频心惊于她的天资。

待到送走叶青杨,于墨独自坐在屋内,良久方长长叹了口气。而后却走到丹炉跟前,伸手轻轻一招,炉内,赤色火焰轻轻一颤,竟分出了一丝,跳入了他的掌心。

轻抚了一下掌中小小火苗,于墨忽而开口道:“赤熔,你……就选定她了?”

赤色火苗欢快地跳跃了几下,似是在回应他的问话。

第二十三章 齐人之福

叶青杨前脚刚踏入小院,温晴就匆匆的迎了上来:“姐姐怎么这会儿才回来,刚七叔来过了,等了你好一阵子,实在等不及,这才走了!”

叶青杨听是温朝来了,也只淡淡一点头,一面往里走,一面问道:“他来可是有事?”

温晴便蹙了眉头道:“七叔说,夫人想见你!”

“许胭?”眉尖轻轻一蹙,叶青杨言下不无诧异之意。许胭乃洛城世家许氏之女,虽是旁支,但自幼失怙,又因她的姨母乃是主支三房的当家主母,故而却是在许氏主支长大的。因着与主家的亲密关系,许胭对温家其实是有些看不上的。

温晴听她直呼许胭名姓,不觉一惊,少不得左右看了一眼,低声埋怨了一句:“姐姐!”

叶青杨冲她安抚一笑,没再说下去。及至进屋,眼见左右无人,这才正色向温晴问道:“晴儿,将来我入了宗门,你可愿随我一道离开洛城?”她惯常不是个犹豫不决之人,自从于墨那里得知了真相后,便已下定了决心,此刻见了温晴,便直接问了出来。

温晴听得一呆,下一刻,已脱口而出:“姐姐愿意带我去?”言下竟是又惊又喜。

叶青杨被她的这一句反问问得一噎,最终也只是尴尬地咳了一声:“早前我不想带你同去,是因宗门关系错综复杂,我又是初去,怕照应不到你……”说到这里,她不觉顿了顿,而后才终于接着往下说,“今儿个,上清丹阁于阁主同我说了几件事……”

温晴怔怔地听她将事儿一一说了,好半晌也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叶青杨平静道:“我原想着,你到底是温家人,留在洛城有温家庇护,总好过随我前去宗门独自谋生!”她原是古月宗弟子,对于宗门内部之事,自是所知甚祥。加之温晴身无灵根,即便叶青杨现下便请人为她重塑寿根,她也仍是入不了宗门。

只因寿根到底不比寻常灵根,宗门测灵盘一测,便能测出异样之处,届时怕还要加一个妄练禁术的罪名,连带着叶青杨也都要一并受罚。

而若不入宗门,又离开了洛城温家,温晴就必得独身一人居于宗门山下。虽说大宗门山下通常都有城池坊市,但以温晴和软的性子、出色的容貌,也还是免不了要生出事来。

暗暗叹了口气,叶青杨也懒得再细想下去。有些事情,想的太多,除自寻烦恼外,其实也是无用,不过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罢了。

草草用了些晚饭,叶青杨依旧回了静室打坐。

…………

温家大宅内,温朝一路匆匆直奔主院。天色已将昏暗,主院内外早都挂上了法器灯笼,照得内外一片通明。这法器灯笼,乃用无涯海红鲛绡并青玉竹骨制成的灯笼,内里安放一粒粒足有拳大的月明珠,夜间摆放起来,光芒柔和却不刺眼,且颇显家族底蕴,素为许胭所喜。

温朝一路进了主院西侧的小花厅,许胭却早等在那里。

许胭乃金木火土四灵根,灵根资质实在算不得出众。而她的次子温惇便一分不差地继承了她的灵根,让她在心痛、无奈之余,对于温惇也有一种近似补偿的宠溺。

这花厅惯常是许胭用来处理家中大小事务的地方,因此上方横放了一张贵妃榻,下方则是一溜儿两排太师椅。许胭此刻便稳稳坐在贵妃榻上,一袭胭脂色宫装愈衬得她花容月貌、光彩照人。因成婚甚早的缘故,许胭如今也才四十出头年纪,修士每日皆以天地灵气淬体,因而许胭看去不过二十许人,便说是温惇的妹妹怕也是有人信的。

温朝快步进来,见着许胭,忙上前行礼,唤了一声:“劳许夫人久候了!”他是温家旁支,又是温府执事,对着许胭素来不敢拿大,都是称一声夫人。

许胭稳稳坐在贵妃榻上,并没起身,只点头指一指下头得太师椅,示意温朝坐下。

温朝少不得谢了座,这才坐下禀报道:“今儿我去的却是不巧,青杨那丫头去了上清丹阁,我等了好一阵子也没等着她回来,只得留了话给晴儿让她转告!”

细长的柳眉轻轻一挑,许胭若有所思道:“上清丹阁?于墨吗?惇儿这孩子也是,洛城这许多丹阁他都不去,偏去了于墨那里,倘或一个不慎,不免又多出一桩麻烦来!”

她高踞上方,喃喃自语,也不避讳温朝。温朝听着,面上却是多少有些不自在起来,犹豫了一刻,他到底还是起身道:“不瞒许夫人说,这事儿依我看来,怕是难成!”

淡淡扫他一眼,许胭道:“你倒是说说,怎么个难成法?”

她的言语中似无多少火气,但熟知她脾性的温朝却知道,许胭已经颇为不悦了。叹了口气,他还是咬牙将话说了下去:“青杨那丫头,许夫人怕是没怎么见过?那丫头天生性子倔强,又颇有主见,怕是……不好摆布……”说到这里,温朝不由自主地磨了磨后槽牙,“二少爷又是个……是个性子散漫的,这……这要是一个弄不好……”

他话还不曾说话,便被许胭一口打断:“什么弄得好弄不好的,有我在,便断不会有这种事!惇儿是我们温家嫡次子,他兄长如今正在飞云门修行,日后多半是要留在飞云门的。我看中她做我们温家的儿媳,是她的福分!”

眼见许胭面沉似水,语气生硬,温朝便有多少话也不敢再说了,叹了口气,他道:“既如此,那不如等那丫头明儿来了,测出果是风灵根后,我再请人说亲如何?”许胭的想法,他心中自是一清二楚,许胭是看中了叶青杨身上可能存在的变异风灵根。

修界一直都有说法,认为修士若身具异变灵根,便有很大可能会遗传给下代子孙。因此许胭看中的,本也不是叶青杨这个人,而是叶青杨身上可能有的异变风灵根。

许胭这才微微颔首,又道:“这事儿,我还不曾同惇儿提,那叶青杨相貌平平,惇儿怕也未必就中意她,你先不必急着告诉他。另外便是晴儿那丫头,提亲时,你也一并将她带上,便给惇儿做个偏房罢,免得他日日挠心挠肝,猴儿般搅闹得我不安生!”

温朝听得暗自叫苦,但也知道自己无力阻拦,只得苦笑应了。

第二十四章 气怒

次日,叶青杨便没再出门。用过早饭后,便独坐静室,反复练习玉简内的《九转控火诀》。因神识强大的缘故,她修习起术法来可说是事半功倍,然而每多练习一次,她便愈加清醒地认知到这《九转控火诀》乃是残篇,只是不知道,于墨那里到底有没有全篇。

一面想着,叶青杨一面随手掐了一道火鸟诀。这火鸟诀却并不是《九转控火诀》内所记载的控火手法,而是一种泛用性的术法。此术法以火灵之力凝结火鸟,灵虚初期,凝结出的火鸟只得巴掌大小,到了中期,便可有脑袋大小。所谓的泛用性,便是指这种术法不分品阶,只看修为与领悟,修为愈高、于这种术法的领悟愈深,则术法威力也愈大。

叶青杨所凝出的这只火鸟,仅只拳大,却形容生动,头身翅尾爪样样俱全,随着她心念驱使,任意飞翔,所到之处,带来阵阵灼热之气。只是她如今到底修为尚浅,并不能支持这只火鸟太久,但她仍是撑到了灵力耗尽,这才捻诀散了那只火鸟。

长长吁了口气,甚至连个清净诀也无力施展,叶青杨迅速阖上双眸,默运《抱朴归真诀》运行周天。天地间的灵力缓缓缓缓渗透入她的体内,一点一点地清除着她体内残留的丹毒。

这已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祛除丹毒、夯实基础的法子了。早前她也想过,用祛灵丹来祛除凝真丹毒,但祛灵丹毕竟仍是丹药,是丹药就难免丹毒,她可不想驱了虎又来了狼。咬咬牙之下,只得用了这个笨法子,但目下看来,笨法子也有笨法子的好处。

功行三个大周天后,叶青杨站起身来,有些嫌弃的扯了扯身上所穿的青色衣衫,适才力竭时的汗水以及勉力逼出的少量丹毒让她浑身散发着一种馊臭的味道,几令人无法忍受。

一连甩了三个清净诀在身上,叶青杨这才觉得略好些了。她起身走到静室右侧,那里新放了一架五彩檀云石屏风,屏风后头,放着一只装满了清水的木桶。

叶青杨信手一拉,拉出一条长长的如蛇一般、指头粗细的火舌扔进了木桶内,瞬息之间,桶内清水便冒出了袅袅的热气。伸手试探了一下水温,叶青杨颇是满意的微微颔首。

待到沐浴完后,她取过搁在一边的干净衣衫穿上,又顺手放出一个熏风诀来,熏干了一头长发,这才出了静室。虽说清净诀可以省却这一切麻烦,但叶青杨仍是独钟沐浴。

修途漫长,而这漫漫人生,又怎能只有修行再无其他呢?

叶青杨才出静室,那边早有人赶了过来,禀道:“叶姑娘,七老爷来了,正在前厅!”

眉心下意识地蹙了起来,叶青杨没有言语什么,只举步径往前厅。

厅堂内,温朝正坐在一侧的太师椅上,慢慢的喝茶,温晴则默默坐在一边作陪。这种安静让温朝心中多少有些不踏实,当下搁了茶盏问道:“晴丫头,你可是哪儿不舒服?”

温晴张了张口,几乎便要脱口问出温惇究竟用了几粒破境丹之事来,但想着叶青杨的叮嘱,到底忍住没说。咬了咬唇后,她慢慢道:“没有,我只是有些舍不得姐姐!”

就在之前,他们正说到叶青杨马上便要参加宗门考选,就要离开洛城一事。

温朝哈哈一笑道:“你既舍不得,何不劝她就留在洛城!”

“留在洛城?”温晴不由得惊呼了一声。在昨天之前,她其实还真是想过叶青杨若是考选不过,留在洛城的情况,但经过昨天与叶青杨的一番对话,她却已完全打消了这个想法。

厅外,叶青杨无声地停住了脚步,面容平静无波,眸中却暗蕴波澜。

温朝笑道:“青杨的资质虽是不差,但也不算顶尖,这将后来,顶了天也就是个筑基,若叫七叔说,去了宗门,许还不如留在温家呢!”

温晴不答,只抿了抿唇,心中却在想“筑基”这两个字。筑基呵,那可是温父在世时,经常提起的字眼,他常说,若他也能筑基就好了。可惜的事,直到陨落,他也才只有灵虚七阶的修为。而从他过世起,温晴就开始真正尝到了人走茶凉的滋味。

“留在温家?”她忽然开口,“等着哪天再跟吕家争起来么?”

温父叶母之所以陨落,乃因两年多前温家意外发现的一条微型灵脉。那条微型灵脉极为细小,甚至无法开采出灵石,但用以蕴养土地,开垦灵田却是足够的。

温家发现了这条灵脉,自是欣喜若狂,要知道,若能辟出灵田,那可是能够惠及数代子孙的。然而在追灵寻脉之后,温家却意外地发现,这条灵脉的尾巴,恰恰扫过洛城吕家一座已荒废的矿场。温家在深思熟虑后,决定隐瞒灵脉一事,并向吕家提出购买矿场一事。

吕家听说温家要买他家已荒废了几年的矿场,自是疑窦暗生,悄没声儿地打听了一回,居然也就被他打听出灵脉之事来了。既知道了这事,吕家非但不肯出售矿场,更提出要向温家买下那片荒地。两家先是好言相商,接着恶言相向,最后大打出手。

这两家同为屹立洛城已达百年的家族,实力亦是半斤半两,初时也并无打算拼个你死我活,不过是想着掰一掰手腕,让你不敢拿我当鱼腩,实实在在把利益划分了也就是了。

怎奈洛城太小,一有风起,便有无数双眼睛在旁看着,暗里更不知插进了多少只手。总之这事闹到最后,两家都有人陨落,且不乏如温父这样的灵虚高阶的修士。

两家斗到最后,都觉出不对来,最终只能是求告师门。温家这边,请出了飞云门,吕家那边,则求了听雨楼。两家门派分别遣了人来,将那条灵脉二一添作五分与了两家,算是了解此事。事过之后,两家暗里都是憋屈吐血不止,灵脉是平均了不错,但两家宗门既出了面,又岂能就这么让对方空手而归,最终两家各自奉上三成干股,直落了个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二十五章 夫人有请

温朝万没料到温晴竟会反问出这么一句来,不由楞住了。但他原是个老于世故之人,一顿之后很快笑道:“你这孩子,这说的什么话?吕家那事原是意外,家族也不愿再有!”口中说着,忍不住又多看了温晴一眼。在他看来,温晴个性和软,实不像能说出这种话的人。

温晴咬了唇,正要说话时,门口却忽然传来叶青杨的声音:“七叔来了啊!”说话间,人已从外头走了进来,同时眸光微动,给了温晴一个眼色。

怏怏地低下头,温晴不再言语。

温朝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心下不觉微微一动,想着许胭的交待,不禁好一阵头疼。

及至再定睛看一眼叶青杨,不觉早惊得瞠目结舌:“灵虚四阶巅峰?你如何做到的?”竟是连寒暄都忘了。这事却由不得他不惊,要知道,叶青杨到如今,也才不过刚满十六。许胭长子温怀,被视为温家难得一出的天才人物,身具金土双灵根,自幼不缺资源,又早早拜入飞云门,十六岁时也不过堪堪冲破瓶颈,迈入灵虚中期而已。

淡淡一笑,叶青杨道:“许是那粒凝真丹确是药效非凡罢!”

她那边说得轻描淡写,但温朝又怎会信她。修界但凡有些常识之人都知道,破境丹这东西,一粒只能破一境,断然没有一粒破境丹下去,直破数境的道理。若药力果真那般强大,便只有灵力爆体而死这一个可能。且灵虚期虽分九阶,却只有三境,便是初期、中期和后期。

深深看了叶青杨一眼,好半晌,温朝才慢慢道:“许夫人想见你们姊妹一面!”

叶青杨听得微微挑眉:“见我们么?”许胭要见她,也还罢了,如今偏又带上了温晴,这便很值得人深思了。要知道,那位夫人,可并不是什么温善体恤的性子。

温晴也没料到事情说到最后,竟扯到了自己身上了,诧异得小嘴微张,眼睛也瞪圆了。

温朝颔首道:“是,今晚你们一道过去用个晚饭吧!”眼见叶青杨的修为进境如此之快,温朝也知道,许胭的如意算盘势必是打不下去了,少不得还得见上一面再议后事。

沉默了片刻,叶青杨这才开口道:“晴儿这阵子身子不大舒坦,晚间我自去便是!”

温朝正自心神不定,闻声也只点了点头,又略略寒暄几句,起身告辞走了。

叶青杨客气了几句,见他婉拒,便连送他出门也都免了。

倒是温晴,见温朝就这么失魂落魄的走了,忍不住在旁道:“姐姐该送送七叔的!”

轻嗤了一声,叶青杨冷冷道:“他此来定是得了许胭的意思,只是没料到我修为又有长进,一时吃惊,那些不该说的话,便没敢说出来。你且看着,今晚这顿饭,必有所图。”

温晴闻声,不觉紧张起来:“那……姐姐还要去吗?”

“晴儿,你记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与其提心吊胆地藏着躲着,倒还不如正面迎上去,”叶青杨语调平平,语气却是斩钉截铁的:“我倒是不信,许胭敢拿我二人怎样?”

温家大小也是个家族,是家族,就得守家族的规矩。温父叶母皆为温、吕二家争夺灵脉一事陨落,温家可以不给她叶青杨修炼资源、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温惇调戏温晴,但却不敢克扣她们的月银,更不能拿出强硬手段逼她们就范。

只因他们若真这么做了,兔死狐悲之后,往后又还有哪些族人肯为他们卖命。

温晴听得似懂非懂,却还是点了点头,过得一刻,才又有些不安地问道:“我……我那些话,是不是……不当说?”她不傻,自是看得出叶青杨选那时候进来,是有意打断话头。

叶青杨摇头:“本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却需挑着人说,你同温朝说这些,能有什么用处?你我都知道,这事并非由他作主,他也做不了这个主!”

既是做不了主,有些话便不必同他说,说了反而徒然让许胭生出戒备来。

简单安抚了温晴几句,吃过午饭,叶青杨也无心修炼,而是取出那块玉简,细细揣摩起玉简的内容来。明日她还要过去上清丹阁相助于墨炼丹,自该好好熟悉一下这些丹方。

修行之人首要的一件,便是坐得住。叶青杨以神识细细阅读玉简内容,双手则不断结印,打出种种控火之诀,红色火焰在她双掌之间随意跃动,仿佛自有生命一般显得灵动而自由。

秋阳将斜时分,温家终于遣了人来,却是郑龙。叶青杨见是他来,不免想起于墨昨儿说过的话,少不得在心中暗自替对方叹了一声,但却没有提点对方的意思。

既然对方觉得只要他忠心替温惇办事,温惇迟早会替他求得一粒破境丹,她又何苦做那挑拨离间的小人,左右此人与她之间,日后也不会有什么往来。

晚饭安排在了温家主院的凌风阁内,叶青杨到得凌风阁时,许胭却还未到,她便先落了座,接过侍女送上的灵茶浅浅啜了一口。灵茶的滋味实在一般,她搁下茶盏,站起身来,走到凌风阁敞开的轩窗跟前,朝外看了出去。这一看之下,她却不由一怔。

不远处,正有一个腹大腰圆的男子晃晃悠悠的走来,看那模样,可不正是温惇。不期然地挑了下眉,叶青杨也无心多看,只依旧坐了回去。

不多时,温惇已迈步进了凌风阁,乍见叶青杨高踞上首,正冷冷看他时,他不自觉便打了个冷颤,嘿嘿笑了两声后,上前道:“有阵子不见姐姐,姐姐的修为世愈发精进了!”

上下扫他几眼,见才这几日不见,温惇虽是气息愈发虚浮,但修为却也到了灵虚三阶,叶青杨便不由得勾了勾唇角:“二少爷也是精进良多呵!”这话里头,却已带了几分不易为人察觉的讥嘲。温惇这修为,一望而知,乃是以丹药强行提升上来的。

而这样的虚浮的根基,便是灌下再多的灵丹妙药,也难破入灵虚后期,更莫说筑基。此等做法,实是竭泽而渔,不为智者所取。不过话又说回来,温惇这人,本也没有筑基的可能。

第二十六章 婚约

第二十六章

眼见她神色淡漠,似笑非笑,温惇心中就是一突,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一步。

也说不清是为什么,从前他虽也惧怕叶青杨,但不过是害怕皮肉受苦,转头离了叶青杨跟前,他依然敢动手段报复回来。而打叶青杨破入灵虚,温惇每回见着她时,都莫名只觉心虚气短,对方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便能让他战战兢兢个半天。

重重咳了一声,温惇不敢再说其他,只左右看了看道:“晴儿妹妹呢,怎么不见?”敢情他是听说温晴要来,这才巴巴的赶了过来。

叶青杨本不耐烦同他说话,这会儿听他提起温晴,更是眉头一挑,冷眼相睇。

温惇那张胖脸顿时就是一僵,亏得这会儿恰有几名婢女引了许胭进来。温惇眼见自家亲娘进来,赶忙迎了上去,堆了笑叫道:“娘,您可算是来了!”心中却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气。

眼见许胭进来,叶青杨自是不好仍旧纹丝不动的坐着,少不得站起身来,行了一礼:“夫人久违!”对许胭,她略有印象,只是却并没同对方说过几句话,因此却远称不上熟悉。

许胭一身品红宫装,乌髻高绾,面上略施粉黛,愈显容光摄人,气度高华,笑吟吟伸指在温惇额上一点:“你这孩子,都多大了,竟还这般孩子气,没得被你叶家妹子耻笑!”

温惇听见“叶家妹子”四字,一张胖脸不由得抽搐了几下,到底陪着笑没有言语。

许胭也不理他,径自上前牵了叶青杨的手,仔细端详一刻,方笑道:“有些日子没见,青杨竟是愈发出挑了,这若换了在外头,我怕是还真认不出你来!”她这话倒并非是虚妄之语,温父在时,也算是温家数得着的人物,许胭对叶青杨与温晴自也是有印象的。只是印象中的温晴确是个美人坯子,叶青杨却是少言寡语,并不引人注意,容貌虽不差,但也不过中上而已。而如今的叶青杨,且不说容貌,这气度与从前竟仿佛是判若两人一般,即便不言不语的坐着,也自有一种让人无法忽略的光彩。

叶青杨淡淡而笑,却并不回话。许胭原先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见她如此反应,下面的话竟有些说不出口,只得笑了笑,吩咐一边的丫鬟摆饭上来,接着却又问叶青杨道:“晴儿那孩子呢,怎么却没来?”

叶青杨也懒得揭露她什么,她可不信温朝会不将自己的推词说与许胭听,按她对温朝的了解,这人一定会将温晴的真实情况也一并说出来:“晴儿前些日子受了惊,直至今日也还没有痊愈!”她说道,同时不动声色地看了温惇一眼。

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温惇尴尬一笑,没敢接话。

许胭眸光微闪,仿佛有些犹豫,最终却没说什么。外头,几名婢女已提了食盒鱼贯而入。

温家的饭食自是不差的,六菜一汤,样样都是灵材精心烹制,看去色香味俱全,极是引人食欲。许胭微笑道:“青杨目下也才满了十六,这灵酒便免了罢!来,尝尝这灵米饭!”说着,已摆手命丫鬟盛了饭来。

叶青杨垂眸看了一眼那米饭,见那米饭色呈胭脂,粒粒分明浑圆,盛于白瓷小碗内,愈显颜色明艳。

这米,该是二阶上品胭脂米无疑。在洛城,能吃到这样的灵米已算不错了。

叶青杨正想着时,却见那边温惇已迫不及待地抄起了筷子:“胭脂米?咱家终于种出这米来了吗?”一言未了,已低头扒了大大的一口。却没注意,他这话一出,许胭的面色便是微微一变。

叶青杨则笑了笑:“原来这便是那条灵脉上新种出的米吗?”温父叶母去世已近二年,温家若手脚快些,灵田也的确该辟好了,只是这新辟的灵田若第一次便能长出胭脂米的话,往后便种出三品灵米也未为不可。

许胭叹了口气,抬了抬手道:“正是呢!青杨呵,我也不瞒你,这米正是府中新辟的那几块灵田种出的!”口中说着,她便又拿眼看了看温惇,“你爹娘的事,我与惇儿他爹也一直心存内疚,所以,我们打算送你往飞云门修行,不知你意下如何?”

低头扒了一口胭脂米饭,叶青杨平静道:“多谢夫人好意,不过我并不想入飞云门!相信七叔已同夫人说过,我想试一试,入清微宫!”飞云门如何且不论,只一个温家的关系,她便不会考虑对方。

“清微宫可并不好入,”许胭微笑劝说道,“飞云门一贯与我温家亲善,且你怀堂兄如今也算是飞云门内数得上字号的内门弟子,有他照应,岂不为好?”

叶青杨伸箸夹了一块生烤火焰猪肉送入口中:“多谢夫人美意!只是我资质浅陋,倘或去了飞云门,竟连累了大少爷甚或堕了温家名声,反而不美。至于清微宫,若能进得去,我自是欢喜不紧,若不能,我便打算去清音门!”

火焰猪乃火属性一级灵兽,战力平平,但其肉肉质细嫩,入口清甜,最宜生烤。这温家厨子许是做得多了,火候掌握可说是恰到好处,叶青杨尝了一口,颇感满意,便又夹了一块,送入口中慢慢嚼着。

“清音门么?”许胭皱了眉,一时却也说不出什么来。事实上,清音门乃清微宫下属门派之一,门中多收女弟子,修行的又是音律方面的术法,其实力虽不及飞云门,但有清微宫为之撑腰,也无人敢于小觑。

神色自若的拿起银质调羹,挖了一勺面前的蛋羹,叶青杨轻描淡写道:“正是!前几日上清丹阁于阁主还说我炼丹天赋不错,又身具火灵根,若能入个炼丹门派是最好不过的!”清微宫与清音门内,都有丹术一脉,飞云门与之相比,便差了许多。

许胭便叹了口气,道:“你既想得这般周全,那是再好不过了!只是我今儿唤你过来,为的却是你与你怀堂兄的婚约!”

这话一出,叶青杨却险些没被口中的蛋羹呛着:“婚约?”她震惊到脱口而出。

第二十七章 丹炉

温晴听得睁大了双眼,满面不可置信之色:“许夫人真是这么说的?”

坐在她对面的叶青杨放下手中茶盏,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怎么?难不成你还真想嫁给温惇?”事实上,这事莫说是温晴,便是叶青杨也是不无诧异的。只因许胭竟然在提出将她许配给温怀的同时,又同意让温惇迎娶温晴为正妻。

当时温惇那表情,叶青杨都懒得去想,只是到这会儿仍觉得一双拳头皆都痒痒的,恨不能当时便将温惇打个鼻青脸肿。

温晴惊得立时摇头,显然对温惇毫无好感:“我只是想不明白,许夫人怎会想到要将姐姐许给大少爷的!”她是温家旁支之女,自然知道许胭对这个长子是如何看重,甚至隐约有传言,说是许家嫡系一脉对温怀也是相当看重,有意将嫡系之女许他为妻,只是传了一阵后,也便没了下文。

叶青杨反笑了笑:“这你便不清楚了,娶妻乃凡人间的说法,修士之间,都称道侣。而所谓道侣,便是相伴道途之人。然大道漫漫,不知其终点,便是互为道侣,又有多少人真能一路并肩携手,同步前行的?”

温晴听得久久不语,神情若有所思。

叶青杨又道:“我曾听说,东面有位修士,十五岁入道,修至元婴时,将将用了七百年光景。而这七百年中,他共计举行了五次双修大典,结缡了五位道侣。而他的这些道侣,大多都因修为瓶颈,不能突破而寿尽!”

许胭究竟是怎么想的,她并不在意,也懒得去多想。她只是明确的对许胭表示,一日筑基不成,她都不会考虑成婚。至于温晴,她更是一口拒绝了许胭。温晴身无灵根,本不宜与修士成婚,且温惇此人绝非良配。

许胭的面色自是不好看的,但叶青杨又怎会在意她的反应。

姊妹二人又说了几句,眼见天色已晚,这才各自回房去了。

…………………………

次日,叶青杨早早起身,仍往上清丹阁去。

于墨仍在丹房整理他的灵药,见她入内,不觉笑道:“我原想着你今儿怕是不会来呢!”

叶青杨挑眉,反问道:“于叔这话却是什么意思?”

见她如此,于墨也不由得正色道:“也难得你竟能澄心静气,全不为许胭那女人的言辞所动!说实话,她的这些话,便是换了老夫当年,只怕也不能不心动呢!”

“当年不能不心动,这也就是说,若放在今日,那是一定不会答应的了!”叶青杨言下颇有些兴味。

于墨笑笑,道:“青杨可知飞云门有一门奇功绝艺,名为《星云弄巧》?”

叶青杨听得眉心微蹙:“还请于叔赐教一二!”她出身东演,对于西荒这一块所知不多,飞云门在西荒或是小有名气,但在整个通源界,却实是籍籍无名,她又从哪里得知对方的功法。

“简要说来,《星云弄巧》就是一门双修功法。”于墨一面说着,却没说下去,只反问了一句:“说到这个,青杨对双修功法可有了解吗?”

叶青杨颔首:“略知一二!天下双修功法可大体分为两种,一者平分秋色,二者有所侧重!”说着这话时,她已明白了于墨的意思。

不无诧异的看向叶青杨,于墨摇头笑道:“你这丫头,这见识还真是广博!不错,这《星云弄巧》便是一种侧重于男子的双修功法,但也不是所有弟子都能有资格修炼这门功法的,因此外头知道这门功法的人并不多!”

这里面的意思,叶青杨自是懂的,飞云门毕竟是名门正派,若大规模修行这种功法,到底于名声有些妨害,更重要的是,若飞云门上下都开始修炼这门功法,那这家门派将后来怕是再难招收女弟子了。

淡淡一笑,叶青杨冷冷道:“原来如此,想不到许夫人竟如此看得起我!”对许胭,她谈不上好感,因此倒也谈不上如何愤恨,只是对温家的反感,却更强了几分。好在她昨儿本就没答应许胭什么。

于墨看出她的不快,便也不再多说,只道:“前日那炉丹我已取了,满丹足粒,仅有三粒废丹,算是极不错的了!”说着点一点跟前的灵药,“今儿我们炼凝神丹,丹方你都看了吧?”

凝神丹仍为一品丹药,因是专门滋养神识的灵药,却比增强灵气修为的凝元丹更要珍贵不少,炼制方法自然也更要复杂一些。叶青杨颔首,便走到于墨身边,与他一道,检查熔炼各类炼丹材料。

有了叶青杨相助,凝神丹的炼制倒也不曾出现什么差错,于墨目注丹炉之内的数量颇显寥寥的丹药,不禁叹了一声。凝神丹满炉亦是三十六粒,但于墨这一炉却只出了二十四粒,虽说还不知这二十四粒里到底有多少废丹,但于墨知道,绝不在少数。

叶青杨立在一边,并不言语。她今儿仍是在为于墨打下手,得益于强大的神识,她可以清楚感知到,于墨这一炉药的凝炼过程可称完美,只是在分丹时,因神识不够的缘故,控火出现了瑕疵,以至于功亏一篑,毁了部分将成的丹坯,只是这些话,却并不是她如今的身份可以说得的。

好在于墨也并没多说什么,不再去看丹炉,他冲叶青杨道:“你要的丹炉,老夫已找了出来!”说着一翻手,已从腰间乾坤袋内取出一只仅只巴掌大小,熟红铜色的小丹炉来。

叶青杨倒也不曾客气什么,便接过丹炉仔细地看了一看。那丹炉炼制得颇为精心,炉身镌刻八卦图案,颇有几分古韵雅意,但以叶青杨的目力看来,这丹炉约莫是个低阶炼器师炼制,算不上法宝,却也算是一件不错的灵器了。

而让叶青杨惊讶的是,这尊丹炉的下方,竟镶嵌了一只小小的阵盘。叶青杨神识往阵盘内一探,便知这阵盘乃是一个火阵,而阵盘正中,赫然还封印着一朵小小的苍白火苗。本来这只丹炉不过值个数百灵石,谈不上贵重,于墨既肯送,叶青杨收了也不觉有什么,但如今有了这块阵盘,其价值又何止倍增。

“于叔厚礼,晚辈受之有愧,”沉默了片刻,叶青杨到底还是将那只丹炉还了回去,“还请于叔收回!”

第二十八章 一朵聪明的火焰

眸光不期然的微微闪动了一下,于墨很快笑道:“先前老夫便已说过,这丹炉乃老夫早年游历四方时所用,如今老夫已是半截入土的人了,身边也无其他弟子,这丹炉若不给你,将来也只是尘封压仓的份儿。青杨莫要再谦,只管收下便是了!”

叶青杨平静道:“无功不受禄,今儿于叔若只送这只丹炉与我,我自当收下绝无二话,但这阵盘实在太过贵重,我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收的!”于墨肯授她炼丹之术,她已是感激不尽,再多索取,却并不是她的性子。

受人之恩,便是因,偿人之情,是为果,修真路上,因果太多,于修士并无好处。至于她要求于墨传她炼丹之术,则有小五这一层因果在前,算来倒也不欠于墨什么。而更重要的原因则是于墨对她实是太过关心,让她不由得心生疑窦。

“你这丫头,”于墨颇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声,“年纪轻轻的,怎的就这般水泼不进呢!”

到底伸手接过那丹炉,于墨轻抚了一下,又向叶青杨道:“这阵盘,是当年老夫替一位阵法师炼丹时,蒙他所赠。老夫颇费了一番心力才封印了一朵通幽冷焰进去,用了数年后,却又侥幸炼化了赤熔。你或是不知,封印在阵盘内的灵火,消耗颇多,便是不用,每日也需耗用至少三颗灵石才能保证灵火不灭,我养了这通幽冷焰多年,已是耗费无算。青杨当真不愿帮帮老夫?”

有关灵火的事,叶青杨其实也略知一二,也曾隐约听人提起这通幽冷焰。

此灵火乃低阶灵火,其色苍白,似冷实热,用以炼制阴寒属性的丹药有事半功倍之效。然炼丹师通常都不会选择将之炼化,只因一旦炼化了这种阴寒属性的火焰,日后若要炼制阳炎属性的丹药便不免事倍功半。

偏偏通源界内,绝大多数的正派修士所练的皆是阳炎属性的功法。

沉默片刻,叶青杨忽而笑道:“于叔既这么说了,我若再推辞,那真真是不识抬举了!如此,便多谢于叔了!”言毕坦然伸手,接过了那只丹炉。

于墨见状,不免欣慰一笑:“明儿老夫不开炉,青杨可后天过来,今儿这一炉药炼的不甚好,少不得还得再炼上一炉方够使!”

叶青杨摇头道:“后儿我怕是来不了,我想着,离宗门考选还有个许月的时间,我若留在洛城,温家那里怕是少不了事端,我该出去避一避才是!只是却放心不下我那妹子!”

于墨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应道:“青杨若不怕委屈了令妹,我这里倒还缺个做事细致的制药学徒。”修士中自有炼丹师,据传顶级丹师,灵药九转,可通阴冥;凡人间也有医师,可救死扶伤,拯万民病痛,这制药学徒便是医师之始。

叶青杨正巴不得他这句话,当即应声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如此便烦劳于叔了!”

二人约定好了,叶青杨也不多逗留,便辞了出去。回家见了温晴,将这事告诉与她,温晴闻言,也是欢喜不尽,她一直都想学上一门本事,只是苦无门路,如今能去上清丹阁学医,真真是求之不得。

见她欢喜,叶青杨自也欣然,因道:“那你回头便收拾了行李往上清丹阁去吧!我明儿也要出门,打算宗门考选时才回!”

温晴却不知她还有此打算,不免诧异道:“姐姐打算往何处去?”除却温家外,她二人并无什么亲眷朋友之类,因此这会儿听说叶青杨要出门,温晴只觉疑惑不解。

叶青杨平静道:“修士修行,静室修行固然重要,外出游历却也不可缺少。洛城西南苍莽山脉灵气充裕、多生灵药,我打算入苍莽山历练一段时日!”凡灵气充裕之处,必生灵药,而入品灵药所在之地,又必有灵兽守护,只是这些话,便不必同温晴说了。

温晴怔了一下,樱唇微微翕合,到底也只说了一句:“既如此,那……请姐姐务必多加小心!”

苍莽山脉,并非善地。为家族百年计,洛城几大家族都会定期组织家中子弟往苍莽山脉历练,而每次总免不了要折损几个子弟。温家子弟也曾随许家一道入山历练过,故而温晴对此却是知道一些的。

叶青杨笑着安慰她道:“你放心,我独身一人,断不会冒进,只是在外围转转,寻一些普通灵药而已!”

温晴对此将信将疑,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点了点头。

姊妹二人又说了几句,叶青杨这才起身去了静室。自乾坤袋内,将于墨给的那只丹炉取出,叶青杨蹙了眉,细细地端详其这只丹炉下方的那块阵盘。阵盘内,通幽冷焰幽幽摇曳,虽是火焰,却自带寒意。

迟疑片刻,叶青杨到底还是手掐灵诀,对着阵盘连着打出数道手印,同时放出一道神识去。只有千日做贼,却无千日防贼的道理,于墨既铁了心要将这丹炉送她,那她又何妨便收下来,倒是要看看,对方究竟有些什么打算。

她倒是不信自己这个从前的金丹真人,会被区区一个最多曾修至筑基的修士算计到。

通幽冷焰随着她打入的控火诀而陡然晃动了一下,冷焰骤然升腾,仿佛要烧熔掉叶青杨探入的那一道神识,但却很快便在控火诀的控制下平静下来,只花了数十息的时间,叶青杨便完全的控制住了通幽冷焰。

轻吁了一口气,叶青杨无喜无怒的扫了一眼那朵通幽冷焰。以她神识的强度,控制一朵通幽冷焰本来也无需花费太多的时间。这也就是说,这朵冷焰若无问题,她便不得不承了于墨这段人情;而这朵火苗若真有问题,她也只能是在揪出它的小尾巴后,不忘夸赞一句:不错,是朵聪明的小冷焰!

虽然依旧心存疑窦,但叶青杨也无意非要在今日就打破砂锅问到底,这世上的事,终有图穷匕见的一日,她倒也不必太过着急了。

第二十九章 青莽奇事

次日清晨,温晴早早便起了身,将昨晚收拾好的行李又自检查了一回,确定无虞,这才放了心,走出门来。温家派来的几个妈妈婆子早便做了早饭,摆在了堂上。温晴才要交待事情时,却见那边屋里叶青杨也走了出来。

叶青杨今儿却穿了一件利落的青色箭袖,足蹬羊皮小靴,长发简单地挽了个道髻,配上她原就英气勃勃的容颜,让人眼前为之一亮。温晴忍不住赞了一声:“姐姐今儿真是好看!”

叶青杨哑然失笑,摆手道:“你这丫头,一大早的便打趣我!快来用饭,稍后我送你去上清丹阁!”她为叶青瑶时,也是东演出名的美人,还曾为此闹出好些事情来。故而对于容貌,她倒并是不那么看重,更何况叶青杨的容貌原也不差。

二人用过早饭,温晴先伸手解下腰间的乾坤袋,递给叶青杨:“姐姐出门在外,身边总该多带些灵石的!”

这只乾坤袋乃温父叶母当年留下,内里装的灵石却是当日温惇前来闹事时,被叶青杨强夺来的。叶青杨取了十余块后,便将余下的交给了温晴,不意今儿温晴却又还给了她。沉吟片刻,叶青杨伸手接过乾坤袋,神识一扫,已知里头约有近六十块灵石。

“这些仍旧留给你,去了上清丹阁,该花用的也莫要委屈了自己!”在乾坤袋内留下十块灵石后,将之依旧交还温晴,叶青杨交待道。若依她的性子,这些灵石她是不会要的,但今时不同往日,她乾坤袋里可还有一朵必要吃灵石才能维持不灭的小火苗。有了这些灵石,便也足够她这段时日的开销了。

至于温晴,乾坤袋内除却灵石外,尚有数量不在少数的金银,莫说只是个许月,便是一年半载的,想来也够温晴花用了。

温晴又唤来林妈,交待她照顾好小院后,这才与叶青杨一道往上清丹阁而去。

…………………………

安置好了温晴,叶青杨迈步走出上清丹阁,抬头时,却见天清气朗,白云悠悠,端得一个好秋日。不期然的微微一笑,叶青杨足下生风,一路向西而去。她在洛城西城车马行内花一个灵石租了一辆青牛兽车,午时才过,便赶到了青莽镇。

这青牛勉强可称是一种不入流的半灵兽,身强体健,足步轻捷,更难得是穿山越岭如履平地,全无颠簸之感。

苍莽山脉,位于洛城西南方位,横亘大半个西荒,其内灵气充裕,灵植无算,可算是物华天宝之地。

如此宝地,自然多有觊觎之人。但修界一直都有传言,言道苍莽山脉乃群妖聚居之地,其内大妖无数,不可轻扰。

然而这世间从来不乏不信邪之人。数千年前,便有一位元婴修士欲于此地建宗立派,谁料护山大阵尚不曾完备,便有无数妖兽疯狂来攻,若非洛城左近数座大城齐齐出手相助,只怕那元婴修士也不免陨落的下场。

至此之后,修界便安稳了许多,一度甚至无人敢于深入苍莽山脉。其后又过了好些年,才渐渐有修士敢入山采集灵植、猎杀灵兽,但到底不敢过于放肆,只敢在苍莽山脉的周边活动。

青莽镇乃洛城下属的一个小镇,位于苍莽山脉外围,原先是一个小村落,其后因多有修士前来游历,便渐渐有了市集,以供修士们交换各自游历所得。洛城城主眼见有利可图,便遣了人来治理市集,久而久之的,便形成了这青莽镇。

叶青杨下了兽车,结清了余下的车费,别过车夫,缓步往青莽镇走去。青莽镇虽名为小镇,其规模却如一座小城仿佛。内城设有城门,门口竟还有两名灵虚二阶的修士守着。见叶青杨过来,少不得伸手一拦:“一块灵石!”

轻蹙一下眉头,叶青杨到底没多说什么,便自乾坤袋内取了一块灵石抛给那修士。那修士接了灵石,这才后退一步,让了她入内。叶青杨也不多言,径往城内走去。走了约有五十余步距离时,身后却听得那问她讨要灵石的修士低声同另一名修士道:“先前那眼生丫头怕是从洛城来的,那青牛兽车我却认得,乃洛城西城丁家的产业!”

另一修士便也轻声回道:“虽说如此,仍是仔细些为好!”

他二人言语时声音极低,若非叶青杨神识过人,怕还真未必能听得清楚。但这话既入了耳,叶青杨自是愈加提起了戒备之心。沉吟了片刻,她朝街道两侧简单扫了一眼,见前面不远处恰有一家通幽客栈,便也不再停留,举步走了过去。

通幽客栈门脸不大,进门之后,看着倒颇干净清爽。只是不知是不是叶青杨的错觉,只觉这间客栈的生意仿佛有些冷清。

一名年在二十八九间的伙计见叶青杨入内,忙迎了上前,笑道:“客官可是要住店吗?”

叶青杨颔首,吩咐道:“一间静室即可!”

那伙计便引了她往柜台走,一面走一面道:“不瞒客官说,咱们青莽镇这阵子出了些小纰漏,因此但凡来了生人,都需留下籍贯,不知客官可有身份铭牌吗?”

叶青杨自是不会为难一个伙计,当即伸手,取出一面紫玉铭牌来。那伙计见是紫玉铭牌,面上笑容便更亲善了许多。要知道,西荒一地,并非人人都有资格拥有身份铭牌。莫说是凡人,便是一些修为低微的散修也无资格拥有。

西荒各大宗门皆有独属的弟子铭牌,因弟子在宗门内的地位高低而有所分别。而西荒各大修真城池家族,也都各有铭牌。这紫玉铭牌,代表的便是洛城。那伙计查验过令牌后,当即恭恭敬敬的将铭牌捧还给叶青杨。

叶青杨一面接过铭牌,一面问道:“不知最近这青莽镇究竟出了那些纰漏?”

那伙计便叹了一声,道:“这事儿说来也甚奇怪,最近几年咱们这镇子也不知是怎么了,总有修士莫名失踪。虽说这失踪人数,一年算下来多也不过百人,少了不过三五十,但这人总这么莫名其妙的找不见了,也不是个事啊!”

“最近几年?莫名其妙的找不见了?”叶青杨挑眉,“我在洛城,怎么却没听说这事?”

第三十章 老乡见老乡

叶青杨惊讶道:“我在洛城,怎么却没听说过此事!”

那伙计摇头道:“咱青莽镇的执事大人对这事早下了封口令。不瞒姑娘说,您若不是洛城温家的人,小人也不敢胡乱将这事说给您听。且等姑娘离开时,执事大人也必会叮嘱姑娘莫要将此事传扬出去!”

青莽镇乃洛城下属小镇,镇上设有两名执事,皆为筑基修士。又因青莽镇这处的坳口位于苍莽山脉外围,灵药、灵兽多在三阶以下,来此的修士修为也多在灵虚,因此有两位筑基修士压阵,却也够用了。

这伙计如此这般一解释,叶青杨便也明白过来。因修炼资源较为低级,青莽镇上,多为来来往往,居无定所的散修,这样的散修,便一年失踪个二三十人,也少人注意。执事府虽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苗头,但也不愿大动干戈,闹的人心惶惶。因此只是压下此事,暗里追查。只是这样的行事方式,他们却不敢拿来对待宗门、世家的子弟。

毕竟这些子弟大多有踪迹可查,一旦无声消失,立时便会引来注意。

而若在城门口一一盘查往来修士,一来惹人反感,二来也会打草惊蛇,因此执事府便索性将查验身份一事交给了客栈伙计。毕竟宗门、世家子弟大多生活讲究、手头丰裕,每至城镇,总要寻一个落脚地,极少有人愿意露宿山岭。

“我知道了!多谢你!”叶青杨道了谢,又摸出一块灵石赏了那伙计。

那伙计甚是欢喜,少不得又提醒了一句:“姑娘明儿可要回去洛城吗?小人可帮您雇车!”

叶青杨笑着摇了摇头:“不必,我有事必要入山一趟的!”青莽镇之事只会让她心中愈发警惕,却还不至于就此半途而废。

那伙计愣了片刻,到底没再言语,便退了出去。

叶青杨独坐静室,沉吟了片刻,反下定了决心。她原先的意思是在青莽镇上租上一间静室,每日早出晚归即可,但如今青莽镇上既有这些怪事,她反倒不便在此逗留了。至于这事的究理,她却并无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

在她看来,做这桩事的人,未必定是坏人,否则这青莽镇上也不至于每年只失踪个二三十人了。且出没于青莽镇的散修大多修为低微,独身进入苍莽山脉本就颇有风险,一年里头,有这么十个八个修士葬身山中,也属寻常,倒是不好都归咎于此。

没多停留,叶青杨起身出了,仍旧招手唤来先前那名伙计,问明青莽镇市集所在后,便一路直奔市集。既是打算要入山一段时间,有些物事自该准备妥当。

青莽镇毕竟只是个镇子,市集离着客栈也不过数百米距离,叶青杨走不片刻,便见了市集。这市集,比她想的倒还要大上不少。集市两侧摆着整整齐齐的摊位,摊主大多是些低阶修士,摊位上摆放着各类灵药并灵兽身上的材料等,也有一些看着很是平常、甚至有些破旧的物件,叶青杨也大多是一扫而过,并无捡漏的念头。

修真界内,从来不乏传说,只是大多数时候,传说也只是传说,甚至有些传说一旦说穿,竟与笑话一般无二。

她手边灵石有限,法器法宝自是不必去看了。叶青杨走进一家小杂货店,买了些调料并瓷瓶、玉盒一类的物品,再看向一边看着甚是粗陋的帐篷,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她从前出门历练时,身边总会带一座须弥院,若遇深山老林,随手抛出来便是一座麻雀虽小却样样俱全的小屋,极是省心省力。而如今,却是只有露宿山林的份了。

感慨过后,叶青杨也未再挑剔,便挑那好些的帐篷买了一个,收入了乾坤袋。一切置办妥当,眼看着日头已将西沉,叶青杨便也不再耽搁,径回客栈。她人才进了客栈,便见那伙计匆匆迎出,叫道:“姑娘可算是回来了!”

皱眉看他一眼,叶青杨道:“怎么了?”看这伙计如此模样,想来必定是有什么事,且不会是好事。

果不其然,那伙计尴尬一笑,道:“姑娘才走了不多一会,小店便又来了一群客人,却都是洛城来的。可巧小店的静室恰缺了一间,因此想问问姑娘可肯委屈与其中一位姑娘同室共住一夜?”

淡淡扫他一眼,虽则心下有些不快,但叶青杨也懒得同他计较,只道:“若是对方不介意,我自是无妨的!”

那伙计得了这话,自是欢喜不尽,忙道:“这群客人亦是洛城世家子弟,或许与姑娘竟是素识呢!”

叶青杨本来倒还不曾想到这一层,如今被他一说,倒不由皱了眉:“你且说说,都是哪几家的子弟?”

那伙计想也没想,当即说道:“这群客人共有五人,两对兄妹,一姓丁,一姓许的兄弟,及一位姓钱的仙子!”

竟是丁、许、钱三大家毕集于此了!叶青杨想着,心下不觉有些厌烦。丁家、钱家也还罢了,许家她可实在是一点也不想沾惹,“打算与我同住的是谁?”她简单问道。

那伙计正要答话时,一边却早有一个少女走了过来,大声问道:“就是你用了温家的紫玉铭牌?”

叶青杨应声看去,见那少女不过十七八模样,身着浅绯色窄袖衣裙,腰缠紫色长鞭,虽生得柳眉杏眼,甚是可人,却自有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刁蛮骄纵之气。

不由自主的眨了眨眼,叶青杨悠悠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许姑娘!”

听她这么一说,那少女也是一愣:“你认得我?我怎么却像没见过你!”

唇角微微一勾,叶青杨徐徐道:“许姑娘身份高贵,自然不会记得我这样的小人物!”事实上,她还当真见过眼前这位。这位许姑娘名琇,乃许家嫡支之女,她的父亲,便是如今的许家家主。四年多前,许胭四十生辰,许琇曾亲往道贺。其时温父叶母尚在,叶青杨也因而有幸列席,远远地见过这位许家的天之骄女一面。

许琇睁大双眼看她,下一刻,竟道:“那你可认得温昀?”

第三十一章 隔了一层的仇

许琇问道:“那你可认得温昀?”

听得温昀这个名字,叶青杨的脑海之中立时便跳出了一个容貌清秀、乖巧的少女来。

温家这一代,女子以日字排行,男子则以心排行,温昀亦是旁支之女,幼时常与叶青杨、温晴姊妹在一块玩耍,只是后来查出了金火双灵根资质,忙于修炼,便与这边疏远了。

“温昀是旁支五房的女儿,”叶青杨神色淡淡,“与我们少有往来!”

许琇虽则有些娇蛮,却也不是个傻的,一听叶青杨这话,便知对方在温家的地位了,她张了张口,有心安慰几句,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得转头叫道:“三哥!”

叶青杨便也顺着她叫唤的方向看了过去,却见靠窗处坐了四人,二男二女,容貌、气度都颇不俗。

见许琇叫人,其中一名年在二十许,身着深青长袍,衣袖边缘饰以金线符文的男子便起身走了过来,朝着叶青杨微一拱手,温和道:“在下许珣,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许琇在旁听了这一句,少不得“哎呀”了一声,吐舌笑道:“看我,都忘记问你了!”

微微一笑,叶青杨道:“敝姓叶,叶青杨。”言毕冲二人简单一揖,算是见礼。

许珣听得姓叶,剑眉顿然一挑,面上隐约闪过一丝异色。许琇则眨了眨眼,过得一刻,方恍然大悟道:“姓叶,你是那个温家……”她还有心再说,一边的许珣却已重重的咳了一声。

兄妹二人的表情,叶青杨自是看的清楚,然对方既不说,她自也不会不识趣的追问,只平静道:“是啊,我就是温家那个拖油瓶!”这话倒不是她自己贬低自己,事实上,温家私底下如此称呼她的人从来不少。

许琇只是脾气直爽,其实并无坏心,闻声不禁尴尬地笑了一下。

许珣则在犹豫片刻后,道:“不知叶姑娘可肯屈就与舍妹同室一晚?”

叶青杨本也无意为难对方,当下点头答应,她并无意与对方深交,也无意过去同那边三人说话,便顾自拱手辞了许氏兄妹回屋去了。许珣见她这般爽利,心中反不免多了几分欣赏,见许琇似乎还有意再说什么,便伸手拉了她一把。许琇无奈,只得随他过去那边桌上坐下。

钱家来的却是一对姊弟,姐姐名丁绯云,二十出头,容貌甚为秀丽,修为堪堪上了灵虚四层,性子沉默少言,见许家兄妹回来,也只点了点头,并未言语。

弟弟名丁陌之,却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见二人过来,忙追问道:“她原来就是温家的那个拖油瓶啊,不是说她一直都入不了灵虚吗?呀!对了,我刚才还以清明目看了她一眼,竟没能看出她的修为来,难不成她的修为竟比我还高!”

修行中人,皆都耳聪目明,这客栈大堂本也不大,因此适才许家兄妹与叶青杨的谈话,几人却早听在耳中。

丁陌之这一张口,便是滔滔不绝,倒弄的许珣很是无奈,伸手揉了揉额角,他叹气道:“陌之,你怎的如此莽撞!这位叶姑娘的修为,我亦有些看不真切,想来至少也在灵虚五阶。”说过这话后,他却又叮嘱了一句,“出门在外,这清明目,是断然不能妄用的,倘或得罪了什么脾气怪异的前辈,事情便难善了了!”

丁陌之满不在乎地笑:“好了好了,我都知道啦!”说着,却又忍不住追问道:“灵虚五阶,不会是你看错了吧!我记得今年过年时候,温惇那家伙还在嘲笑她虽武艺出众,却一直不能破入灵虚呢!”

他们一行五人,以许珣灵虚六层的修为为最高,许琇修为最低,才只灵虚三层,丁陌之年纪最小,然天资出色,也已有了灵虚五层的修为,至于那位钱家仙子钱玲珑,却与丁绯云一般,是灵虚四层修为。

许珣听得哭笑不得:“温惇那人是个怎样的混账性子,你还不知道,他的话也能信?”

丁陌之与许珣那里说得火热,钱玲珑却是一直默默无语,只咬了唇坐在那里。

丁绯云见状,少不得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当年之事,原是温家与吕家争斗所致,须怪不得她。你姨母固然陨落,她的爹娘又何尝不是折在那事里了!”

钱玲珑轻咬下唇,好一会才幽幽道:“虽说如此,但我与她之间,到底是隔了一层血仇的!”

原来当年温吕两家因灵脉之事争执,最终互有折损。温家折的是温父叶母等人,而吕家却也陨落了数人,其中之一便是这钱玲珑的姨母。钱玲珑幼时,因父母出门游历之故,曾在吕家住过好一阵子,对这个姨母感情极深,知道叶青杨身份后,自是不肯过去叙话相交,她既不肯,丁氏姊弟自也不便过去。

许珣乃许家嫡子,将来的许家家主,对于这些事情,自是再清楚不过。因此便也没有表露出与叶青杨相交的意思。他却不知道,便是他主动折节下交,叶青杨也未必有与他论交之心。

许琇对此却是一无所知,这会儿听了这些话,才隐约懂了一些,当下撇了撇嘴,忍住没有言语。

一行人用过了饭,便各自回房。许珣眼尾扫见妹妹一脸兴奋神色,不由暗暗皱眉,少不得脚下缓了一缓,拉住许琇叮嘱道:“你去那屋,见着叶姑娘可悄悄同她解释几句,不该说的,就莫要说了,明白吗?”

许琇撇嘴道:“行了行了,我都知道了,哥,你是我哥,怎么竟比奶奶还唠叨!”

许珣被她这话给气得一个倒跌,再懒得同她言语,甩袖掉头走了。

许琇一路行到叶青杨所居的静室外头,她到底出身大族,虽有些娇蛮,但礼数不缺,当下抬手轻叩了几下房门,听见内里叶青杨应声后,方推门走了进去。

她进屋一抬眼,便见屋内桌上,整整齐齐地叠放一堆玉盒、瓷瓶一类的物件,而叶青杨正有条不紊地将其收入乾坤袋内。

“哇,你准备了这么多储物的玉盒,是打算要入山采药吗?”许琇吃惊得大叫起来。

第三十二章 撞机缘

叶青杨笑笑,一面收起桌上玉盒等物,一面漫不经心道:“是啊,来这里的修士为的不就是收集些资源以供修炼吗?”

许琇眨眨眼,在桌边坐下,问道:“温家呢?他们不该按月分发修炼资源给你吗?”

叶青杨并不打算与许家之人讨论温家薄待自己一事,因淡淡一笑,反问道:“那你们呢?你们为何要来青莽镇?你们三家便再缺资源,也缺不着你们吧?”丁、许、钱三家,乃洛城三大家族,其他三人叶青杨并不识得,因此也不知对方身份。但只看那三人能与身为许家嫡支的许珣兄妹同行,且关系看着还颇平等,也知不是寻常的普通族人。

许琇想了一想,才道:“既是遇着了,我也不怕同你说,我们这趟出来,是为了撞机缘的!”

“撞机缘?”叶青杨诧异道:“青莽镇能有什么机缘?”修士修行,一重勤修;二重资源;三即最不可控,却往往最能决定一个人最终成就的——机缘。只是她却想不明白,这青莽镇附近能有什么机缘可言。

许琇道:“你来的时候,这里的人没同你说起这阵子青莽发生的怪事吗?”

叶青杨微微诧异,不免道:“倒是有说过几句,只是这种机缘怕是风险不小吧?”这几个家族却都不像是甘于冒险的家族,怎么竟肯送自家的嫡系子孙来冒这个险了?

许琇扑的一声笑了出来:“你误会啦,我说的机缘却不是这个!”她性子爽直,少有心机,虽看着不好亲近,其实对看得顺眼之人,倒是相当不错的,偏偏叶青杨就入了她的眼。

叶青杨已收拾好了桌上物事,当下在许琇对面坐下,笑道:“这种撞机缘的事,你就这么轻易同我说,大哥不会生气?”

许琇摇头道:“这事说穿了,其实一文不值,我大哥倒还不致为这个生气。况撞机缘,拼的原就是运气,有人一心来撞,或者反撞在了铁板上,有些人,比如你,莫名的就出现在了这里,这本身就是一种运气呢!”

叶青杨听得大笑起来,一时对许琇也是大大改观。天下之人,大多不患寡而患不均,更有人对机缘抱着一种宁毁之,亦不让人的心理,与他们相比,许琇的豁达大度,委实让叶青杨刮目相看。

“大约十余天前,我家中长辈得到消息,说是灵空山有亲传弟子在青莽镇附近失踪。因那弟子乃灵空山一位真人后裔,故而灵空山考选之人将会提前到达青莽镇,查找这名弟子的行踪。我父亲闻讯,觉得是个机会,便让我们过来撞一撞机缘!”

“灵空山吗?”叶青杨若有所思道:“这个门派风评倒是一向不错!”

灵空山亦为玄级宗门内颇具实力的一家,此宗门招收弟子一贯严格,曾有宁缺毋滥之语。但其宗门向心力极强,对外又颇为低调,因此外头一直都有传言,说灵空山的实力绝非面上摆出来的那般简单,但事实究竟如何,外人却也无从得知。

许琇托了下巴,一双明眸闪闪发光,无限向往道:“是啊,若是能入灵空山,我这一生也就无憾了呢!”见叶青杨笑而不答,她却又忍不住好奇问道:“你呢,你想入哪家宗门?飞云门吗?”

飞云门与温家关系亲善,她自也是知道的。

淡淡一笑,叶青杨平静道:“若是我说,我想入清微宫呢?”

许琇显是愣了一下,好半日才反应过来清微宫是哪家,不觉失声道:“清微宫?那……那可是地级宗门啊!”

见她如此,叶青杨也不觉好笑起来,当下学了她的模样,托了下巴,长吁一声道:“若是能入清微宫,我这一生也就无憾了呢!”

许琇见状,不禁扑的一声大笑了出来:“也是!便是入不了,难不成还不许我们想想了?”说到这里,她却又忽然想起叶青杨先前整理的那些玉盒与瓷瓶来,当下失声道,“你这次来青莽镇,是打算来采药学炼丹的吗?”

叶青杨本也没打算藏着掖着,毕竟她与于墨之间的关系,许琇一回洛城便能打听得七七八八,她也实在不必枉做小人。当下颔首道:“前些时日,我偶然与上清丹阁于阁主攀上了几分交情,蒙他青眼,道我略有几分炼丹天赋,我便想着既是如此,何不便入个好些的门派,便从杂役做起也是无妨的。”

许琇先前听叶青杨说有心拜入清微宫,其实是颇多不以为然的,且丝毫不觉得叶青杨能有那种运道被清微宫收为弟子。但这会儿听了叶青杨这般务实的一番话,却不免改了态度,认真点头道:“我爹娘从前也说过,这拜入宗门一事,原是宁为凤尾,不为鸡头,只是可惜我天生一副坏脾气,却受不得闲气。这杂役弟子,怕是做不来的!”

世人谁不愿做那凤首,然一凤唯有一首,其他人最终也只得认命。但若有机会,修士们仍愿选择更好的宗门,即便宗门给的只是一个杂役弟子的身份。只因大宗门内,虽则竞争力更强,但前景无疑也更广阔。

大宗门弟子挂在嘴边的怄人的言辞莫过于:只将我宗门的地缝扫上一扫,也够你们派内用个十年八年了。

这话虽说刻薄,却也不无道理,宗门底蕴,旁的且不论,单只是各类心法、术法,中小宗门便拍马不及了。

二人又闲叙了几句,眼看夜色已深,这才各自入静运功。次日一早,叶青杨早早起身,别过许琇,亦不同其他几人招呼,便即飘然去了。许琇口中的机缘,她却是全无兴趣,只因这三大家既都来了,洛城其余的大小家族,但凡与这三家略有些往来的,迟早也都会赶来,她可没有兴致去凑那热闹。

青莽镇恰恰掐在苍莽山脉西头的一个山坳处,出镇走不多远,便见了一片苍苍莽莽的森林。

叶青杨走的这一条道原是修士们多年探查下来,所开的一条安全路径,因此一路走来,却是安全得紧。只是太过安全也导致这一条路上,莫说是什么灵兽灵果,便连野兽、野果也找不见一颗。便是偶尔撞见几名低阶修士,也都是相对无言,各存戒心。

第三十三章 前辈

叶青杨一面疾步行走,一面却不由得叹了口气。从前身为大宗门亲传弟子时,她一意修炼,几乎就没想过要学习符箓、炼丹一类的技艺。她天资超卓,入师门不久,便以超绝的进阶速度震惊了整个古月宗。为结成青玉灵木基,她在灵虚大圆满这个阶段整整磨了三年,饶是如此,她也在二十二岁那年成功筑基,在古月宗可谓是前无古人。

然而现在的她,一想到这些,却只觉得无奈。毕竟她如今灵根大变,从前所用的奠基心法如今已完全用不上,而回想从前,除了一年又一年修为的快速上涨外,她竟想不到任何一个能够让她挣取到足够灵石的技能。

这会儿,她最后悔的,莫过于当年竟没想着去学一学符箓,便是画个初阶疾行符也是好的啊。

停下脚步,叶青杨环顾了一下四周,见身前十余步远处正有一块大青石,少不得快步上前,丢出一个清净诀后,才在那青石上坐了。这里偏离入山小道已有将将半里路,她自乾坤袋内取出在杂货铺购买的地图,仔细地辨识了一下方位。

地图绘制得还算仔细,毕竟青莽镇这边已开发了有数百年之久,多数地方都还是清晰明了的。因她这张地图买的是五个灵石的高档货,店老板甚至还在地图内清楚标注了一些危险地带出来。

“七大危险地带……”叶青杨喃喃着,但很快便移开了视线。对于目前的她而言,太过引人瞩目实属不智,何况这次入山,少不得有一些撞机缘者一心想着要出风头,自己还是躲着些的好。

她正想着时,耳中却忽然听的草丛中传来一个轻微的声音。想也不曾多想,叶青杨扬手便是一道风刃。下一刻,草丛中一缕血线已迸出一缕血线。叶青杨凝目看去时,才颇为无奈的发现,藏匿于草丛中的,正是一只灰色肥兔子。

现下正是深秋兔肥时节,叶青杨起身过去,拎起那兔子,回身折返。她倒还记得,前头里许处有条小河,河水甚是清澈,用来剥洗这兔子倒是正合适。自乾坤袋内取出一把锋利小刀,叶青杨极是利落地将那兔子剥洗干净,又取出买来的作料涂抹好了,她也懒得去折腾什么火堆之类,找出一根铁钎插了兔子后,又想了一想,就手掐诀凝出一只火兔子来。

只是她的这手控火诀毕竟初学不久,那兔子也只是有些意思,并不十分相似。随手将那火兔子扔到剥洗干净的兔子身上,那火兔子竟就势一滚,在那兔肉上打起滚来。叶青杨原就神识过人,控制一只火兔子来烤兔肉,自是不在话下。

过不片刻,那兔肉便变了颜色,更有滴滴肉油缓缓渗出,不片刻,阵阵香味已蔓延开去。

目视这只已将烤熟的兔子,叶青杨忽而便有片刻的恍惚。

依稀记得从前自己还在灵虚期时,曾与同门师兄妹们一道出山历练。那回同行的众人中,有位姓匡的师兄,据说入门之前家中是开饭庄的,他也因而耳濡目染,做得一手好菜。若非在他十二岁那年偶然被查出是火土双灵根,只怕他定能成为一个手艺高超的大厨。只是他虽入了山门修炼,却总也忘不了凡尘俗世间的烟火气息。

那回的历练,也因他而成了叶青杨脑海中印象最为深刻的数次之一。一行人,几乎是走到哪儿,便吃到哪儿,吃到最后,师兄妹们险些连正事都给耽误了,回师门后,还被各自的师父重罚了一顿,道他们太过看重口腹之欲,注定将来难成大器。

后来那位姓匡的师兄,似乎是在一次外出游历中意外陨落了,具体因着什么事,叶青杨却也记不大清楚了。

她只记得,乍然得知这个消息时,她还很是难过了一段时日。但一年一年过去,几乎每一年,都免不了会有一些熟悉的面孔伴随噩耗消失,而每隔一段时日,也总会有一些陌生的面孔慢慢变得熟悉。后来,她便不再那么伤心了,只是偶尔,还会提一壶清酒,在古月宗坐忘峰顶吹着山风,喝上一宿的酒,等着次日红艳艳的朝阳跃出地平面,带来新的一天。。

她这里神思不属,神识一时控制不到,待到鼻端嗅到烤肉的焦味时,却已收手不及,眼睁睁看着那只原本金黄喷香的烤兔子变成了一块焦炭。不无遗憾的叹了口气,叶青杨拎起那只烤焦的兔子,喃喃道:“兔子啊兔子,看来你我是注定无缘了!”

离了洛城,暂时甩开了温家的一应破事,倒让她的心情轻快了许多。

身后忽而传来“扑”的一声轻笑,叶青杨骤然一惊,指尖下意识地凝出了一道风刃,但很快的,她便又掐诀散去了那道风刃。

要知道,她的神识之强大几乎可以比拟筑基中后期修士,然即便如此,她竟也没能发现此人就隐在她身侧,这也就是说,这人若是心存歹意,只怕她这会儿早已性命不保。既是如此,她也实在不必小人之心。

平静转身,叶青杨朝对方行了一个揖礼:“不知前辈在此,晚辈放肆了!”

那人看着也不过二十七八年纪,修为乍一看,似是灵虚七八层的样子,但叶青杨绝不会这样觉得。先前在客栈时,许氏兄妹所以辨识不清她的修为,是因她神识远比他们强大,相反的,是她只需一眼,对方修为便尽在眼底了。而眼前这人,她竟不能清楚看出修为,证明这人的修为至少也在筑基中期以上,且此人通身气派,一看便知是宗门弟子无疑。

这么一想之后,叶青杨忽然便有些想笑,许琇等人有意前来撞机缘,却不知后事如何,而自己这边,难道竟就撞上了,但偏偏这份机缘,她还真是不太想要。

那男子嘿嘿一笑,摆手作出一副老成模样:“小辈免礼!坐吧!”言毕竟也全不讲究,就这么席地坐了下来。

第三十四章 佛门八宝

见他如此作态,倒不由得叶青杨不眉心轻蹙,只是对方修为确是高她现下一截,她这一声前辈实在也未曾叫错,更谈不上委屈。沉默了片刻,她到底还是按照对方的意思,就地坐了下来,目光则状似不经意地扫了对方一眼。

眼前男子一身青色衣衫,面白无须,只是一头长发仅以紫色发带随便一束,衣襟衣袖处处可见点点酒渍,看着颇有些邋遢,却是为他的清俊容颜减分不少。腰间悬挂一只巴掌大小的紫红葫芦,除此之外,通身上下竟再无一件让人看得入眼之物。

二人对坐片刻,那男子终于不耐,挑眉道:“你这丫头,修为虽是平平,难得却有好一手控火本事,只是神识稍差,却是有些可惜了!”他不知叶青杨是一时失神才会控火失误,只道是对方修为太弱,控制不及。

叶青杨自是不会解开这个美丽的误会,当下淡淡一笑,却问道:“多谢前辈夸奖!不知前辈腰间的葫芦,可是飞行法器?”这葫芦依她看来,倒有几分像是酒葫芦,只是她却不好直问,只得换了种迂回的问法。

那人听得哈哈一笑,倒是不疑有他,一拍腰间葫芦爽快道:“此葫芦名为八宝紫金,丫头可知何为八宝?”

叶青杨微一挑眉,应道:“佛门向有八宝之说,此八宝又称八瑞相、八吉祥,依次为宝瓶、宝盖、双鱼、莲花、左旋螺、无尽结、遵胜幢、**等八件物事,只不知前辈所言的八宝,可是这八样?”

那人闻声,不觉击掌笑道:“不错不错,看你这丫头小小年纪,见识倒是不浅!”

通源界内,虽也有佛道宗门,但总体不算昌盛,而在叶青杨的记忆中,西荒一地,几乎没有像样的佛门宗派,这些知识自也少有人知晓。因此此人见叶青杨张口就来,却是忍不住的赞了一声。

叶青杨微笑道:“晚辈自幼修行,到十余岁时,修为瓶颈,不能寸进,日常无事,便寻些杂书来看,倒也颇有进益!”

那人原也没有疑心的意思,听后便点了点头,叹了一声:“散修原是不易,不过我看你这丫头,今年也还没过双十吧?”

叶青杨心内微动,却还是老实答道:“晚辈今年年上刚过了一十六岁!”她虽不知眼前之人是谁,却直觉的并不想得罪对方。

那人颔首:“一十六岁,倒是刚刚好,以你现下的修为,今年的宗门考选名额,当有你的一席之地!”似是对这种不咸不淡的对话方式有些不耐,他很快摆手道:“且不说这些虚的,丫头,我看你控火烤肉像是一把好手,我这里有块蛇肉,极是滋补鲜美,有心劳烦你烹制一番,如何?”

叶青杨自是不会在这种小事上为难对方,当下爽快道:“既得前辈看重,晚辈自当尽力!”说着,却又似笑非笑的扫了一眼对方腰间的葫芦:“只是有肉无酒,却是有些美中不足了!”

那人先是一怔,旋即大笑不已:“好个玲珑丫头,也罢,你既为我烤肉,我又何惜一盏灵酒!”言毕随手自腰间一抹,下一刻却已丢了一块足有七八斤重、雪白又肌理细腻的蛇肉来给叶青杨。叶青杨接了那肉,只是一眼,便认出这肉乃五阶灵兽望月蛇腹上的一块肉。这望月蛇据说体内有蛟龙血脉,出生便有三阶,成年后更高达五阶,有那天赋异秉的,达到六阶的也不在少数。

因此这等异种,颇得修士看重,一旦见了,大多会想方设法,收为灵宠,却极少有人舍得杀来吃肉,虽说这种蛇的蛇肉滋味的确鲜美,且能滋补血气,对低阶修士的修行更是大有好处。

只是这些事情,原也与她无关,她倒也不必替别人可惜。

取出小刀,叶青杨下刀如飞,不过片刻,已将那一大块蛇肉削得纸片般薄,又自自己的乾坤袋内取出一大块干净油纸,将蛇肉铺叠其上。那人饶有兴致的在一旁看着,见她一手揭起蛇肉片,往空中一抛,手中火诀一掐,便有火光乍起,只在那蛇肉上轻轻一滚,那肉瞬间变色,肉香也随之四溢。一手接住蛇肉,一手撒上作料,这便算烤好了。

伸手接过叶青杨递来蛇肉,那人尝了一口,当即赞了一声:“不错,虽不及珍馐楼大厨,但也不至辜负了这块肉!”

叶青杨轻笑了一声,却未反驳。二人一个烤一个吃,不过片刻功夫,已将一整块蛇肉吃了个干干净净。七八斤重的肉下了肚,那人结结实实地打了个饱嗝,而后想起什么一般伸手一拍腰间葫芦,那葫芦内当即飞出了一只样式精巧的宝瓶。

叶青杨看得眼前一亮,当即知道此人这八宝紫金葫芦日后若能成型,内里必暗藏八宝,细想起来,真真是一件攻守具备的宝贝。此人若有一日步入元婴,说不得这件宝物便登上灵器法宝榜了。

那人冲她一招手:“拿来!”

会意一笑,叶青杨取出一只巴掌大的葫芦,拔了瓶塞递了过去。那人也不在意,伸手一拍那只宝瓶,那宝瓶内便飞起一道酒液,分毫不差的落到了叶青杨手中的葫芦内。

葫芦内酒液其实不多,堪堪过半而已,正合那人先前所说的一盏灵酒。坦然谢了一声,叶青杨举起葫芦,浅啜了一口。那灵酒入口醇香,令人如饮甘霖,入腹后却如火如荼,瞬间烧得人经脉震荡、血气上冲。

饶是叶青杨,也被这酒力激得浑身一个战栗,再不敢迟疑半刻,当即抛开手中葫芦,坐地全力运功调息起来。

那人只在一旁饶有兴趣的看她,却是全无上前相助之意。待见她坐地运功时,面上却不由现出几分诧异之色来:“抱璞归真诀?”他喃喃自语道,“通源界竟还有这等不撞南墙不回头之人?有趣有趣,只是可惜这一手控火的天赋!”

他口中虽如是说着,到底也没离开,便在叶青杨旁边坐下,竟也取了一壶酒出来,仰头望月,痛快畅饮起来。

第三十五章 赤尾猿

次日,叶青杨聪入定中醒来时,却早日上三竿。金色朝阳自树叶隙缝间洒落,让人感觉暖洋洋的。昨儿那人已然消失不见,地上只余那只小小的葫芦。自如的舒展了一下四肢,叶青杨走上前去,弯腰拣起那只小葫芦,晃了晃,葫芦里头还剩了不少酒。

事实上,昨儿她也的确没喝多少,实是这灵酒的效力太强。

不自觉地嗤笑了一声,叶青杨默默想道:若早得了这酒,叶青杨又哪还需要蹉跎这数年光阴,只是……若然如此,如今的自己只怕还不知在哪儿。这般一想,她也真不知是该喜该怒。

拔出瓶塞,叶青杨凑上去,深深嗅了一口,确定这酒她从前从未喝过后,便也不再多想,径自收好了葫芦。东演与西荒虽同在通源界,但毕竟东西相隔甚遥,往来也极是不便,有些物事她辨识不出,也是在所难免。

至于那名忽然出现,又悄然消失的男子,她心下虽也有些小小失望,但也算不上十分在意。

有些事,可不是你替人烤个肉、问人讨盏酒,就能水到渠成的。而在叶青杨看来,其实这机缘,她也已经拿到手了。

反手连着给自己丢了两个清净诀,清理了一下昨儿身上泌出的些许杂质,若非这儿实在不是洗浴的好地方,叶青杨还真有种跳入水中,好好泡一泡水的冲动。她能清楚感觉到,体内沉积的丹毒终于在昨夜被彻底排出,了却了她的一桩心头大患。

所以说,那一小葫芦酒恰恰便是她的机缘所在!

压下心头欢喜,叶青杨收拾一番,辨识一下方位,径直往南面走去。

若是地图没有出错的话,南面赤尾峪内居住着一群赤尾猿,这种猿猴品阶约在三至五阶,猴王通常能臻至六阶。此灵兽好群居,喜食奇花异果,性情尚算平和。不过你若以为这种赤尾猿好欺负,那你便大错特错了。

叶青杨所以一路直奔赤尾猿领地,是因赤尾猿是极少数的会自己种植灵果的灵兽,非但如此,这种赤尾猿还颇擅酿酒,只是所酿猴儿酒品阶难定,传说中品阶最高者,可达九品,品阶最低者,也许连入品都达不到。

不过叶青杨此来,为的可并不是猴儿酒,她想要的,是赤尾猿非常喜爱的一种灵果——玉蟠桃。玉蟠桃乃二阶灵药,这种灵药既可用来炼丹亦可用以酿酒,生食亦甜脆可口,更是炼制低阶祛灵丹的主药。

不知怎么的,一想到赤尾猿会酿酒,叶青杨竟就颇有些诡异地想起乾坤袋内的那只酒葫芦来。但她很快失笑地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抛出了脑海。这事儿,该不会那么巧的。

根据她在青莽镇打听来的消息,此处的赤尾猿种植有不少玉蟠桃,早些年,每年春夏,玉蟠桃成熟之时,均有不少修士前来偷取玉蟠桃,惹得一众赤尾猿愤怒无比,甚至有倾巢而出,一路追逐千里的先例。那一次,青莽镇修士被赤尾猿群追的好生狼狈,然而第二年,便有那机灵的修士谋定而后动,分兵两路,一路引猴出动,一路则入山洗劫。

如是几次,赤尾猿们痛定思痛,竟减少了玉蟠桃的种植数量。因此最近几年,常在青莽镇生活的修士们碰面时,便不免常常感慨当年逼的那些赤尾猿太紧,以致失了一条财路。

叶青杨得了这些传闻后,不过一笑,却并不相信。事实上,东演各大宗门都有豢养灵兽的习惯,古月宗自也不例外,其中赤尾猿算是豢养最多的灵兽之一,只因这种灵兽不但颇通人性,还惯会种植灵果,实是非常好用。

只是无论哪个宗门,但凡有意豢养赤尾猿的,都必要先种上一大片玉蟠桃,只因赤尾猿若离了玉蟠桃,非但寿命大减,且会影响到幼崽的存活率。因此叶青杨可以肯定,这些赤尾猿必定是将玉蟠桃种在了其他隐蔽处。

她这一路行来,却并不着急,又因所走路线较偏,故而渐渐有了一些收获,不过二三日的工夫,非但斩杀了几只三四阶灵兽,另还采了不少灵药。自己算了一算,堪堪竟够她炼上两炉凝元丹了。

她此来青莽镇,对人说是游历,其实主要是想攒上一笔灵石。于她而言,此次宗门不论顺利与否,她都会带着温晴一道离开洛城,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的身边自是不能少了灵石的。

夕阳将落时分,叶青杨已在一处山崖边寻了一个甚是僻静的石洞。石洞颇为干燥,内里也还算干净,洞壁上甚至还留有砍凿的痕迹,只是不知究竟是哪些修士所为。洞内不远处,尚有一块大青石,叶青杨了然上前,推动青石,封住了石洞。

叶青杨生了火,简单用了些干粮,便自乾坤袋内取出那只紫铜丹炉。算起来,她已有两三天没有喂养那朵通幽冷焰了,那朵苍白的小小火焰这会儿正有气无力的缩在阵盘内,体型将将缩了一半有余。

这会儿陡然出了乾坤袋,那火焰也只瑟缩的闪了一下,活像个饿得半死的饥民。叶青杨一抖手,朝它抛出一块灵石。那火便似遇了救星一般,火苗骤然暴涨,下一刻,已将那灵石牢牢包裹起来。

不过数息光景,那块灵石已如雪花入火一般,被消融得干干净净。那火苗吞吃了一块灵石后,不过堪堪恢复到从前的三分之一大小,叶青杨稍稍思忖,到底还是又扔了一块给它。

趁着那火苗在吞噬灵石时,她已开始熔炼这一路收集来的各种灵药。她所要炼的虽说只是一阶凝元丹,但她从前到底从未单独炼过丹,因此仍是不敢大意,将一份药材足足分成了四份,打算先试炼几次,以免浪费灵药。

待到将所有灵药一一收拾妥当,时间已过去了将将半个时辰。叶青杨更不耽搁,当即单手一招,那只紫铜丹炉当即飞了过来。叶青杨手掐灵诀,同时飞出一道神识欲待控制那朵通幽冷焰。

却不料神识刚刚触及那朵小小的苍白色火焰时,那火焰便陡然一涨,俨然打算吞噬掉叶青杨这道神识。

第三十六章 苍生火

感觉到对方的挑衅,叶青杨不怒反喜,更不稍加迟疑,神识瞬息凝成尖刺,直直撞入那通幽冷焰之中。

甫一接触,叶青杨便不由得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

冷,好冷,那是一种刺入灵魂深处的带着灼烧的寒冷,这种寒冷不是逐渐侵蚀,而是炽热烧灼,恍惚之中,叶青杨甚至觉得,自己探出的这一根神识尖刺已被冻成了冰柱,而那根冰柱又在以极快的速度迅速消融着。

冰火两重天……

通幽冷焰?不,这绝不会是通幽冷焰!通幽冷焰若能有这样的威力,其品阶断不会沦落到九品。

叶青杨敛目静神,稳稳地控制着那根神识刺,一步一步地往前推进。

天下之火,大抵可分为凡火、人火、地火、天火四种。

凡火,顾名思义,即为凡人所用之火,钻木取火、燧石取火等都属凡火;地火即为地底熔浆之火,修士炼丹用的最多的,便是地火;天火则多指雷火等天降之火;至若人火,则为人体内部之火,有磷火、三昧真火、心魔火等等。

通幽冷焰,严格算来,分属人火中的磷火。只是这等冷焰产生之条件极之苛刻,所经历时间又颇为漫长,因此多为天地生成,至少叶青杨从未听闻有人能够人为地制造出通幽冷焰。

而灵火所以为灵火,是因凡灵火必有灵核,灵核乃灵火存在之基,亦是修士控火的关键所在。

苍白色的火焰在神识刺上幽幽燃烧,神识刺便如冰块一般寸寸消融,渐趋减弱,最终细如牛毛,几不可见。叶青杨的面色亦随之愈加惨白。火焰轻快地跳动闪烁着,也不知是否错觉,这一刻,她竟明白的感应到了那火焰的情绪。

欢快……得意……骄傲……

唇角不自觉地勾了一下,叶青杨暗暗一掐法诀。

下一刻,那根已将被烧熔至近乎于无的神识刺陡然一振,竟是快逾闪电一般疾穿而入,精准无比地刺入了灵核之中。

通幽冷焰陡然吃了这一记突刺,竟是一下子就凝滞住了,苍白色火焰也在瞬息之间暗淡了许多,徐徐摇曳着,仿佛下一刻就将彻底熄灭。叶青杨也不在意,伸手一招,已将那朵苍白色火焰托在了指尖。

叶青杨并未选择炼化这朵通幽冷焰,她只是将自己的一道神识打入了这朵苍白色火焰中。从此之后,只要她一日不收回这道神识,这朵通幽冷焰就脱离不了她的掌控,除非这只小火灵自焚灵核,但她相信它不会。

不错,她眼前的这朵通幽冷焰,准确说来,已不是一朵灵火,而是一只已具备灵性的火灵了。

一朵有了灵性的灵火,已不能单独以品阶论之了,事实上,若是驯化教养得当,理论上这朵火甚至可以自行炼丹。

伸指轻轻一弹那朵看着有些垂头丧气的苍白色火焰,叶青杨笑道:“真是个聪明的小家伙,你份属人火,颜色苍白,我便为你取名‘苍生’,你看如何?”

火焰轻轻闪烁了一下,似是有些不甘,只是蔫嗒嗒地挂在叶青杨指尖,装出一副有听没有懂的样子。

叶青杨笑了一下,倒也无意管它,既入了她手,便是她的了,至于火怎么想,她可没兴致去管。只是心中多少有些可惜,如此有灵性的灵火,却是纯阴属性,完全炼化了,于她将来并无好处,但不完全炼化,又总觉可惜了那点灵性。

不过,她现在最为好奇的,却还是于墨送她这朵灵火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取过丹炉,仍以阵盘收好苍生火,将之放置一旁。叶青杨眼观鼻鼻观心,不过片刻,已然入定。先前与通幽冷焰小小斗了一回法,于她目下的修为而言,仍是有些损耗太大,于稍后的炼丹也颇有不利。

她如今才只灵虚五层,前世于修行上的积累可说是完全超越了她如今的修为,这也就是说,只要她修为一到,立时便能突破修行关卡,而她所以一直迟迟不肯突破,一则,是希望能将基础打得更牢固一些,二则,也是因为《抱璞归真诀》。

她虽逼于无奈,修炼了《抱璞归真诀》,但却并不想就此以这门法诀破入灵虚高阶。灵虚高阶,已是筑基之始,而一旦筑基,道途从此底定,便再无回圜的余地了。因此,她的打算是早日进入宗门,寻找一部合适的奇门奠基心法,与《抱璞归真诀》一正一辅,以此正奇相合之法,再加上几分机缘,破入金丹或者便会轻易许多。

调息完毕,叶青杨睁开双眸,双手连连掐诀,那紫铜丹炉也在数道法诀之后,骤然涨大了一倍有余。阵盘之内,苍生火也随之光华大放,徐徐烧灼着丹炉。凝元丹并非纯阳属性丹药,以通幽冷焰炼制,倒也不致损及药性。

估摸着热炉已毕,叶青杨连着打出数道控火之诀,而后陆续往炉内投入青鸳草、月华果等灵药,苍白色火焰随着她的控火之术在炉内忽涨忽消,药汁也徐徐收敛,及至后来,已是沉如汞、重如铅。

炼丹至此,便算是成了一半,叶青杨心下甚是欣然,一手牵引过最后的药引旱地龙投入炉中,正欲掐诀控火以大火灼烧融合药力成丹时,却不提防那苍白冷焰忽而颤抖了一下,“咻”的一声瞬间爆了开来。

那一瞬间,真真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整个山洞内,点点白色火花轻盈飘洒,将原本阴暗的山洞照得忽明忽暗,美得几不似人间。若不是下一个瞬间,紫铜丹炉骤然发出一声巨响爆裂开来,连带着那团已将成型的药液也随之灰飞烟灭的话,见此奇景,叶青杨定然不介意拍手赞上一声。

只是可惜,这一刻,她却早没了心思与时间来欣赏眼前一幕。苍生火内本来蕴有她的一丝神识,因此将将爆裂之时,叶青杨便已觉出了不对,一个闪身,已避到了山洞边缘处。只是她虽避开了爆裂的丹炉、药液,但随着苍生火的自爆,她留在苍生火内的那缕神识也随之湮灭,叶青杨闷哼一声,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喉间血气翻涌,只是这么一下,神识已然受创不浅。

第三十七章 江流

及至叶青杨再一次睁开双眸,已见那块封住山洞的青石边缘处透出亮光,外头显然已是天明。苦笑地看了一眼遍地狼藉的山洞,叶青杨叹了口气,到底上前,草草地收拾了一下残留的丹炉碎片等物。

一夜的打坐,不过让她受损的神识稍有好转,要想完全痊愈,估摸着至少还得三五十日光景。神识之为物,本就无影无形,因此受伤后,也最难恢复。而那些能恢复受创神识的药物,品阶非但多在五品之上且还难得一见,莫说她如今一贫如洗,便是身怀重金,怕也没地儿买去。

然而这些,都还不值得叶青杨头疼,让她最是无奈、诧异的还是昨儿自爆之前,苍生火最后传来的一道情绪——得意。不,也许称之为嘚瑟更为合适,她默默想着,同时最后地扫了一眼山洞内。

火是自爆了,但人还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等她回去洛城,少不得要去上清丹阁同于墨好好算算这笔账的。

昨儿丹炉这么一炸,将她这些日子收集的药材毁了一多半,好在这些药草也算不上多么珍贵,往苍莽山脉内多走上一段,便能找齐了。叶青杨想着,一个跃身下了山洞,择定方向,一路行去。

这处山洞距离赤尾猿领地颇近,因而少有低阶修士接近,路边偶尔能见到一些低阶灵药,叶青杨倒也并不涸泽而渔,只采摘了一些年份足够的。她这一路走走停停,午时将近时分,前头已能见着群山环绕中的一座山谷。

地图上称这座山谷为赤尾峪,也是赤尾猿世代居住的地方。这处山峪四面环山,峪内多有温泉,因此四季如春,花木长青,其中生存的赤尾猿更多达数万只。赤尾猿这种灵兽在修真界颇为常见,因其身上并无什么有价值的材料,修士们也极少会去捕杀它们。倒是有不少散修每每见了赤尾猿,总会想方设法打劫一番。

只是这种猴子大多聚居在一起,品阶有都不低,寻常低阶修士想要下手,也是殊为不易。至若高阶修士,对于它们所培植的那些低阶灵药

叶青杨藏身在一处岩石后头,运足了目力往山峪内看去。许是离得太远的缘故,以叶青杨现下的目力,只能隐约见山峪内云雾环绕,一群赤尾猿在山林间腾跃追逐,好一副其乐融融模样,至若玉蟠桃等灵植却是毫无发现。

她正看得入神,耳边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你都看到什么了?”

叶青杨陡然一惊,下一刻,指尖法诀一掐,三道风刃已然直袭对方门面。

那人显是没料到她反应如此迅速,当即“哎呀”一声,就势一个滚地葫芦,勉强躲过了这一击,只是他还不曾来得及松上一口气,已觉颈上寒气森然,低头看时,却见一道风刃正正地抵在他的脖颈上。而那先前那名窥视赤尾屿的青衣少女正面沉似水地立在距他约有五步远处,眸中寒霜凛凛。

苦笑地举起双手,那人急声叫道:“不要动手,我没有恶意的!”

叶青杨也不答话,只上下地打量着对方。眼前之人看着比她稍大一些,但最多也不过二十左右,修为约在灵虚四阶,身形瘦削,穿一件灰色袍子,五官尚算端正,只是一双眸子看人时滴溜直闪,显得甚是轻浮狡黠。

不期然的勾了下唇角,叶青杨心下也颇有些无奈。若非她昨儿神识受创,又怎会等到对方靠近才有所发觉。

“你是谁?怎会在此?”她简单问道。

见她没有立即动手,那人总算是松了口气,当即答道:“我名江流,来这儿,当然是为了玉蟠桃!对了,你也是为玉蟠桃来的吧!”

收回抵在对方颈中的风刃,叶青杨反问了一句:“你对这里仿佛甚是熟悉?”虽说受创的神识影响了她的部分感应能力,但对方能这么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她附近,还让她全无所察,至少也说明对方对此地非常熟悉。

而若果真如此,她倒也并不介意与对方合作一回,毕竟凭她一人之力,怕是很难从这群赤尾猿手上讨得好。

江流坦然点头道:“每年春秋两季,我都会来此摘取一些玉蟠桃,对这里自是熟悉得很!”

叶青杨听得一笑,伸手一指地上,道:“既如此,不妨坐下说话!”

爽快地答应一声,江流也不矫情,就地坐了下来。

叶青杨亦同样席地而坐道:“在下叶青杨,自洛城而来!”

听得洛城二字,江流不觉怔了一下,旋即笑嘻嘻道:“我么,也可算是半个洛城人吧!”见叶青杨只是定定看他,并不言语,他也只得道:“我爹娘原先都是洛城的,只是得罪了人,不得不避到这青莽镇来了,所以我说我是半个洛城人,也没错吧?”

眼前这个少女,看着比他还要小些,但不知怎么的,一轩眉一挑眼间,却都让人莫名的心底发怵,不敢有所隐瞒。

叶青杨想了一想,却忽然问了一句道:“你今年多大了?”

这若是换了旁人来问,江流只怕便要忍不住说几句佻皮话了,但当着叶青杨的面,他还真是不敢,当下老老实实答道:“到今年年底就满十九岁了!”

叶青杨颔首道:“那宗门考选呢,你打算去吗?”

毫不犹豫地点头,江流道:“这是自然!”说着,却又忍不住朝赤尾屿内看了一眼:“这趟估摸着也是我干的最后一票了!”

“你进过赤尾峪?”叶青杨有些诧异地问了一句,赤尾猿这种灵兽,虽说本事有限,但对各种气息却都敏感非常,要想从它们手中得到灵果灵药,多数时候都只能是强抢。

嘿嘿一笑,江流道:“那是自然,不入赤尾峪,焉得玉蟠桃?”说到这里,他不免有些得意起来,当即朝着叶青杨微微倾身:“叫声哥哥,哥哥带你一起进去呀!”说着,竟是冲着叶青杨挤眉弄眼起来。

叶青杨也不气怒,只悠悠道:“那就劳烦哥哥带我一道进去涨涨见识了!”说着,竟又冲着江流粲然一笑。

第三十八章 有心偷桃

江流猝不及防的被她叫了这么一声,脸上莫名的竟有些发热,有些不自然的偏了下头,他匆忙道:“我知道赤尾峪内的一条密道,你可敢随我去闯一闯?”

将江流的那一丝小腼腆尽收眼底,叶青杨忍不住扬了扬唇角。心中却是忽然就怀念起从前古月宗的一干同门来,只是不知道,百年过去,从前的故人,如今还剩多少。

“密道?怎样的密道?”她很快问道,毕竟是初识,对江流,她还远称不上信任,自也不可能随意听信与他。

江流坦然道:“不知你可知晓前几年赤尾猿围攻青莽镇一事?”见叶青杨颔首,他才又道:“那次事发之时,我正在赤尾峪附近,那时我才灵虚二层修为,见赤尾猿倾巢出动,我便想着何不趁机去抄赤尾猿的老巢,或许便能发上一笔……”

于是他便独身一人,悄悄赶往赤尾峪。天下聪明之人多矣,江流能想到的,别人自然也能。一众聪明人在赤尾峪外相遇,便索性决定结伴而行。一行众人足有百十人之多,个中竟还有七八个灵虚高阶的修士,众人自矜实力,又以为赤尾峪内剩下的不过是些老弱,一时得意洋洋,就这么毫无顾忌的直闯了进去。

江流因修为最弱,自是走在了最后。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至今也没弄明白,只记得有一股莫大丰沛的气劲将他吹卷得飞了起来。等他再醒来时,人却已在一条小溪的边上,身上被撞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肋骨也断了两根,幸喜生命无忧。

他惊惧莫名,勉力起身,接回肋骨,也不及分辨方向,便沿着小溪一路向南而行。走了约有半个时辰左右,眼前却出现了一个小小山谷,而那座山谷内,竟长满了玉蟠桃树。江流又惊又喜,觑着左右无人,大着胆子进去偷了几十枚。

这几十枚玉蟠桃让他小小的发了一笔财,修为也得以突飞猛进。到第二年上,他忍不住又去了那处山谷,依旧取了几十枚玉蟠桃。许是因为并不贪心的缘故,这两三年下来赤尾峪内的赤尾猿对此竟是全无所察。

江流一面说着,一面拿眼觑向叶青杨。

默然沉吟了片刻,叶青杨忽而问道:“只是这些吗?”

江流似是愣了一下,旋嘿嘿笑道:“不知你还想听什么?”

“自然是实话!”叶青杨平静道,“比如,那山谷里除了玉蟠桃还有什么?以及,你找我又是为了什么?”她可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天真稚子,若单单只是聊天,则江流说什么,她都信,只当是听了个笑话罢了。但若对方要拉她一起冒险,那她可得要多长几个心眼,以免到最后竟落了个为人嫁衣的地步。

江流干干一笑:“玉蟠桃品阶虽则不高,但却颇为珍稀……”

“珍稀到长满一整座山谷吗?”叶青杨笑着反问了一句。事实上,玉蟠桃在大宗门内,委实算不上如何珍贵,只是散修艰辛,看什么都是宝贝而已。

江流虽也有心反驳,但他实是有些看不懂叶青杨,因此一时竟是乏词以对,只能苦笑道:“我说大小姐,你来这山里,为的无非是财。如今市面上,一枚玉蟠桃足可卖上十五块灵石,你且说说,这二阶灵药里头,有多少能卖上这个价?”

叶青杨颔首道:“你说的都不错,若非如此,我又怎会在这山上逡巡不去被你撞上?只是灵石虽好,却还不值得我的命!”说到这里,她却又忽而一笑,“尤其是……你也并不值得我相信!”

江流闻声大惊,正欲闪身奔逃之时,却觉颈间一凉,脖颈处早又抵上了一柄锋锐的小剑。那剑长仅尺许,却是寒气森森,让人毛孔倒竖、心胆俱裂。

“说吧!”叶青杨神色平静道,“记得想好了再说,否则我怕你就再说不了话了!”

……………………

弯腰小心地穿过一处山岩间的极小罅隙,叶青杨再抬头看时,已不由得暗暗赞了一声。只不过隔了一处山岩而已,面前风光却已与前截然不同。满目青翠,小溪潺潺,山林间雾气幽渺,俨然便是一处世外桃源。

她照着江流所言一路溯溪而上,两侧林木茂密,倒也足够她遮掩身形的。她一路放开神识谨慎而行,然而这一路竟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安全。花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眼前却又出现了一处高崖,恰恰堵住了前路。

叶青杨见此,反倒松了口气。她走上前去,开始探入神识,细细敲打那处山体。敲了约有二十余下后,神识已然探知山体间的一处空洞。小心的感应了一回山岩间的法阵,叶青杨到底还是按照江流所传的破阵手法掐诀一一打了上去。

要说起来,她也不得不叹一声江流这人运气着实不差。既能找到这处山谷,且修为虽低,但自幼熟谙阵法,这才能够进入玉蟠桃谷,窃得蟠桃。这一连串法诀并不如何复杂,否则以江流算不上高深的阵法造诣也进不得那山谷。

十多组法诀打完,那道山崖已无声地打开了一道仅可容纳一人进入的山洞。叶青杨也不着急,只耐心等着。待到晚霞散尽,山月朦胧时分,她才闪身进了山洞。门内,是一条漆黑山道,身后石门也在她迈步踏入时无声关闭。

探手自乾坤袋内取出一枚夜光珠,叶青杨一手托住夜光珠,借着夜光珠发出的幽幽珠光,缓缓向前走去。山道并不长,叶青杨默默数着,约莫行了有八九十步,前面已可看到另一扇石门。

放出神识,叶青杨感应了一下石门背面,确定无人之后,这才伸手在石门边缘轻轻一按,石门当即滑开,露出了一个小小洞穴。尚未钻入洞穴,叶青杨的鼻端便已嗅到了一股清幽的香气。

是玉蟠桃的气味,且似乎不只是一般的玉蟠桃,还掺杂有其他品种的高阶玉蟠桃。

叶青杨心中陡然一喜,却很快按耐下心中欢欣。神识竭尽所能的往外探出,探至最远时,她才能隐约感到有人形生物在活动。只是她这般频繁的动用神识,这会儿已然觉得头部隐隐胀痛。

收起夜光珠,她闪身出了石洞。当晚夜色朦胧,星光暗淡,她借着婆娑的树影,穿行于蟠桃林内,倒也并不引人注目。身侧,尽是高高低低的蟠桃林,粗粗估算,至少也有数百棵。

准确说来,玉蟠桃可算是一种异果,这种异果二十年以下便为二阶灵药玉蟠桃,其中五年以下为低品、十年以下为中品、十五年者可为上品,若长足了二十年,便是极品玉蟠桃了。在百年与二十年之间的,则被称之为青玉蟠桃,位列三阶;若能长足百年,便是四阶灵药红玉蟠桃,有易经洗髓、助长修为之效。

只是这玉蟠桃说到底只是二阶灵药的底子,即便细心照料,有心留存,也绝少有能长到二十年以上的,更莫说长到百年的。

叶青杨一路行来,身边玉蟠桃树上的果子虽也有成熟的,但多不过三五年,连十年的也不多见。她也不着急,只循着那一股清香小心翼翼地前行。又走了二十余步的样子,前头桃香愈发浓郁,然而桃林也开始变得次第稀疏起来。树上的桃子,个头也渐渐从初始的核桃大小,变成了鸡蛋大小,个个光洁玲珑,透着一股莹润的玉色,应是十年左右的中品玉蟠桃了。只是这样的中品玉蟠桃,一株桃树上,最多也就一两个,可称罕见。

正犹豫着是否要摘上几个时,心中警兆乍现,叶青杨迅速一个闪身,已躲在了一旁的灌木丛后。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来的竟是两名修士。

赤尾猿群世代所居的赤尾峪内竟出现了修士,且看这两人轻松自如、随意自在的情态,绝非短期在此生活的样子。

叶青杨心中微凛,不由凝神仔细看了一眼两名修士。此二人年纪不一,修为却都在灵虚三四层的样子,只是气息虚浮,一眼可知其修为稀松平常。

默不作声的走了一刻,二人中年纪稍轻的一个,已忍不住低低抱怨道:“今儿那树上桃子又落了一颗,如今已只剩五颗了,再这么下去,你我兄弟莫说是分上一颗,分上一口都是奢望了!”

那年长之人沉默了片刻,才道:“我隐约听得说,那桃子还得月余才得成熟!”

“月余……”年轻者已忍不住叫了出来,声音也不自觉的拔高了不少:“他就不怕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么?”

叶青杨在旁听得眸光微闪,旁人或是听不懂这话,她心下却已明白过来。

世间灵药,其药力多随生长年限而定。十年生的人参与百年生的人参,虽则皆是人参,但其价值相去却何止千里。一株灵草,即便是最低阶的月光草,若能生长千年,其药力比之寻常的九阶灵药也未必稍逊。只是天地自有定数,月光草这样的低阶灵草,通常一岁一枯荣,三岁已可算是精品,而若要让其生长千年,所要耗费的资源只怕还要远超培育一株九阶灵药所花费的。

那么,又是谁敢如此妄自尊大,竟试图在这赤尾峪内培植百年红玉蟠桃?

第三十九章 镜在人亡

那两人说着话时,已渐渐走远了。叶青杨稍加犹豫,到底还是悄然往里行去。

能生长红玉蟠桃的桃树,必然不是凡品,且照那两人所言,那树上落下的桃子,应是青玉蟠桃无疑了。青玉蟠桃可是三阶灵药,何况听先前二人所言,这青玉蟠桃只差一步,便能成就红玉蟠桃了,若能得上一个,也不虚此行了。

她又悄然前行了一段,眼看着前头林木越加稀疏,当即停下了脚步。凝目望去,借助一点微弱的星月之光,她能隐隐见着前头方圆两三里的模样,却只生长了一株光秃秃、形如朽木一般的桃树,树上只剩下几个干巴巴的枝桠,零星垂挂着四五枚其色深青,唯桃尖处隐隐泛红的拳大桃子。

山风阵阵,带来丝丝如兰似梅的奇异果香,使得叶青杨也不由微微失神。

红玉蟠桃,她是见过的。古月宗内,种有一片阔达千里的玉蟠桃林,为打理这片桃林,又豢养了数千只赤尾猿。赤尾猿与玉蟠桃可算是共生,玉蟠桃需要赤尾猿的遗溺之物才能生长,而赤尾猿若无玉蟠桃为食则会寿命大减。对于古月宗而言,他们种植玉蟠桃,更多是为了得到青玉蟠桃。至于红玉蟠桃,则抱持着一种有则最好、无亦不妨的态度。

四阶灵果确是珍贵,但红玉蟠桃霸道无比,一旦蜕变有成,便会逐日吞噬周边桃林以供其养。且红玉蟠桃一树通常只生两枚,甚至有时,连一枚都不能完满结成,但却会毁去数十亩桃林。单以灵石论,竟还有些亏了。

当然了,四阶灵果的珍贵,也不能完全以灵石论处。

当年古月宗的那株红玉蟠桃树共计结了四枚红玉蟠桃,而每日用以浇灌红玉蟠桃树的低阶灵兽血液便高达百斤之多,周遭甚至还特意布设了聚灵阵法,用去的下品灵石也不在少数。

兽血?

一念及此,叶青杨的眸光不觉一凝,忽然便有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她虽还不曾见着此地的主事之人,但想也知道,对方绝非是现在的自己所能应付得了的。如此一想之后,她再不敢耽搁,一个转身便要悄然离去。便在此时,耳中却忽然传来一个有些虚弱的女声叫道:“你们……你们想做什么?”

叶青杨心下一惊,当即停下了脚步,藏在一株老桃树后,凝神看了过去。

对面,正有三名身着灰衣的谷中修士拖了几个看着有些眼熟的修士一路直往红玉蟠桃树走去。

这些日子,叶青杨修为虽不曾破镜,但根基日益稳固,《抱璞归真诀》这门法诀虽则愈往上愈觉艰难,但在低阶却是不显,甚至叶青杨能明显感觉到随着修为的日益精深,她的五感都有所增强,这种增强甚至比她从前修炼《万木回春诀》时更甚。

因此这会儿,虽说是月暗星疏,又隔着老远,她仍能清晰辨认出那几名修士正是许氏兄妹等三人。

极是粗鲁的将三人扔到红玉蟠桃树下,其中一名谷中修士冷冷道:“做什么,你们还能用来做什么?”

另一名谷中修士则哈哈笑道:“要依爷的意思,倒是想拿你们几个美人儿先做几天炉鼎来着,可惜咱谷主说了,这树它嘴刁,拿破了身子的男女来喂它,效果却不大好。真真是可惜了!”

一直在旁一声不吭的另一名男子早觉不耐,当下没好气地打断了他:“朱老三,让开!”说话间,已从腰间拔出一把尖刀来,一把拽过昏迷在地的许珣手腕,手起刀落之间,许珣腕间已是鲜血横流。

许琇挣扎的叫了一声哥哥,有心扑上前去,奈何浑身无力,只能呜呜哭泣。

叶青杨本已打算转身离开,然见着这一幕,却是再迈不动步子。她与这几人虽是交情有限,但若要她眼睁睁看着几人就这般被活活放血充作桃肥,她自问却做不到。神识骤然外放至最远,确认这片桃林内确实仅只这三名修士后,叶青杨一咬银牙,猛地展开身形,同时手中掐诀,下一刻雷光乍现,赫然竟是三道连发的五雷诀。

所以用五雷诀而不用风刃,是因雷诀带有一定的麻痹效果,即便不能瞬杀对方,至少也能让对方在一定时间内丧失行动能力。若能做到精妙控制,甚至能让对方叫不出声来。

果不其然,雷光到处,三名修士应声战栗,发丝亦根根竖起,叶青杨自是不会对这三人手下留情,身形电闪间,掌中利刃通彻光寒,瞬息之间,已切断了三人咽喉。三具尸体应声倒地,血液迅疾洇开,却在下一刻,诡异地收拢成一线,往老桃树根下流去。叶青杨也无心顾及这些,反手连点,替许珣止了血。

回头时,却见许琇正愣愣看她,一副呆愣愣的样子,不禁暗暗叹了口气。许家世居洛城,过得太过安逸,以至于族中嫡系子女都成了温室中的花朵,平日看着倒还好,待到关键时候,却显出阅历不够的毛病来了。

……………………………………………………

众人出得蟠桃谷,叶青杨便引了三人径往昨夜她所住的山洞。

这几人先前所以浑身无力,一来是中了软筋散,二则也因连着被放了几天的血所致,但他们到底是修士,身体底子却非凡人所能比,服下叶青杨给的清毒散后,也便有了气力,一路互相扶持着,倒也不曾惊动谷中修士,逃了出来。

只是三人近日频受打击,身体受创且不说,精神更是萎靡不振,一入山洞,便恹恹地歪在那边,神色恍惚。

先时在客栈遇上时,是五个人,如今救出来,却只剩了三人,且都神色不对,叶青杨自也不会主动去问他们什么。起身走到山洞角落处,她拎起蜷缩在那里的江流,抬手拍开了对方身上的禁制。

江流闷哼一声,睁开双眼,一眼瞧见叶青杨,少不得脱口问道:“你回来了,可得手了没有?”

江流乃是散修出身,自幼失怙,因而性情谨慎。他先时虽也进过两三次蟠桃谷,但心怯对方发觉,并不敢过分摘取玉蟠桃。每次入谷,都只在洞口附近的桃树上,摘取十数枚不甚起眼的。却喜这两三年下来,对方竟真的全无所觉。

这次过来,他也是想着宗门考选就在眼前,若能入得宗门,至少这十数年里是不会再回这青莽镇了。因此他便想着趁这最后的机会,入山好好搜刮一番。只是他主意虽是打定了,心中到底还是有些发虚,便又想着寻一个帮手。

但他素来谨慎惯了,身边并无值得信任的朋友,寻修为弱于他的修士,担心对方扯后腿;找修为高的吧,又怕别人起了贪念,反害了他。犹犹豫豫间,眼看时不我待时,偏巧遇上了叶青杨。

谁料叶青杨反出手制住了他,问明了来龙去脉。他也想过索性便坑害叶青杨一把,却不料对方身上竟还有毒,一粒丸药下去,江流彻底老实了,把该说的都说了出来。

他虽都老实说了,叶青杨仍是不愿带他同去,只因江流的修为看着似已到了灵虚五层,实则根基虚浮,怕是连宗门世家弟子中的灵虚三层都敌不过,带这么个人在身边,倘或出事,真是哭都哭不出来。

因此她随手便制住了江流,将他丢进了这个山洞藏匿了起来。

这会儿她忽然将江流提溜了出来,许珣三人,自都满目诧异的望了过来。

叶青杨也不答话,便自腰间一抹,取了三只储物袋来。这三只储物袋,正是她在桃林内所杀的三名修士的随身之物。

这三名修士的修为皆在灵虚三四层的样子,因此所用的储物袋上并无厉害禁制。叶青杨拎起储物袋,袋口朝下,轻轻一抖,袋内顿时哗啦啦倒出一堆东西来。她如法炮制,将其他两只储物袋内的东西也都倒了出来。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袋内除却数量不少的灵石外,竟还有七八件各色灵器,皆都宝光氤氲,品质不差。

她还不及言语,那边江流却已忍不住怪叫了一声,只是还来不及动作,一直如痴如傻呆坐一边的丁陌之已大叫了一声,猛地扑上前去,抢过其中一件镜状灵器,抱在怀中放声大哭了起来。

江流怔了一下,喃喃了一句:“你若喜欢,拿去就是,这等娘娘腔灵器,谁会同你抢啊!”他正说着,却忽然发现洞内其他几人都在拿眼冷冷看他,其中甚至包括叶青杨。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江流闭口,不敢再胡乱言语。

许琇忍了泪,在旁轻声道:“那是丁姐姐的明光镜,昨儿晚上,那群人把她拉到那桃树林里,她就再没回来!”说着,到底忍不住,也跟着掩面哭泣起来。

叶青杨默然无语,半日才轻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们也莫要太过悲伤了!”她与丁绯云不过一面之缘,甚至连话也没有说过一句,对于对方之死,虽也觉得有些可惜,但若强说悲痛,却也算不上。

只是丁绯云之死,到底又让她想起了那些从前曾在一起说笑、饮酒的同门师兄、游历同伴,不知当年自己陨落的消息传到他们耳中后,可曾有人为她叹息一声、感慨一句。

第四十章 灵宝

丁陌之被折磨了这段时日,早已虚弱不堪,先前又强提一口气,跟着叶青杨走了好些路到了这山洞,早已筋疲力尽,此刻情绪骤然爆发,大哭几声之后,竟就生生的厥了过去。

许珣见了,忙自上前扶着他躺了下来,眼见他人虽晕厥过去,怀中却还死死抱着丁绯云生前最爱的那只明光镜灵器,也不由眼眶微涩,险险落下泪来。

此次五人同行,算来竟是他许家运道最好,兄妹二人好歹都活了下来。许珣默默想着,忍不住看了一眼呆呆坐在一边的许琇。许琇则怔怔坐着,神色甚是恍惚。

沉默了片刻,叶青杨到底还是咳嗽了一声:“二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许珣叹了口气,慢慢道:“还未谢过叶姑娘相救之恩,我们这事,说来倒也并不复杂……”

正如许琇先前透露给叶青杨的,他们一行五人,此来一为历练,二来也是有心想来撞一撞机缘。正因抱了这个念头,五人入山之后,仗着人多、灵器上佳,很是杀了一些灵兽,救了几个修士。但也正因如此,却引来了赤尾峪中人的注意。

许珣沉吟道:“那人穿一身黑衣,手持一件塔状灵宝,修为较我等高出不少。陌之自幼修炼清明目,能看出比自己修为高出两层的修士修为,但也看不透他。但有一点却可以确认,此人绝非筑基修士。”洛城三大家族的老祖修为都在金丹期,筑基修士也不在少数。

修士一旦筑基,便有了威压,许珣与丁陌之等人虽不能准确判断灵虚修士的修为境界,但对筑基修士的威压却颇为熟悉,因此很轻易便能辨识对方并非筑基修士。

“塔状灵宝吗?”叶青杨注意的却是另一桩事,“你确定那是一件灵宝?”修士在灵虚期时,用的多是灵器,灵器也分高中低阶,甚至还有一种灵器,被称为半步灵宝,便是筑基期修士也会为之心动。如先前丁陌之抢去的那件丁绯云遗物明光镜,便是一件高阶灵器。

通源界内,修士只有修到金丹,方可锤炼本命法宝,但很多宗门世家的修士,在筑基期时,便已开始筹备自己的本命法宝,这些法宝的雏形便是灵宝。换言之,能被称为灵宝的法器,都有成为本命法宝的潜质。而灵器,却几乎没有成为法宝的可能。

一念至此,叶青杨不觉拿眼扫了一下一边堆积的灵石、灵器等物。要知道,如今她的身上,可是连一件低阶灵器都没有呢。

许珣很是肯定道:“那塔状法器,必是灵宝无疑。我爹如今所用的便是家族中的一件灵宝。家中老祖曾答应,只要我爹能晋入金丹,那件灵宝便归他所有。我与妹妹都曾把玩过那件灵宝,又岂能分辨不出灵宝与灵器。”

沉默了片刻,叶青杨才徐徐道:“你们这一路,可曾见过灵空山之人?”

许珣苦笑道:“自是没有的!不过家族子弟倒是见了不少!”

叶青杨颔首,倒也并不意外。毕竟灵空山之人,若是不想惹麻烦,自然是不会随意暴露身份的。毕竟这撞机缘一事,连她都能得了风声,灵空山之人又怎会全无所觉。

一边的许琇忽然插嘴道:“那谷中,除我们外,还有不少被抓的修士!”

叶青杨对此却并不意外,反而是一边的江流云里雾里听了半日,这会儿终是忍不住追问道:“你们是从那蟠桃谷里逃出来的?”

许琇咬牙道:“蟠桃谷,那是魔桃谷吧!那里的桃子……可都是喝着修士的血长出来的!”一言未了,眼泪早又落了下来。

叶青杨叹了一声,伸手从自己的储物袋内取出三枚桃子来。

许琇骤然见着那桃,早尖叫一声,扑了过来,便要去抢。叶青杨手腕一翻,躲开了她,同时沉声道:“我不知你们可曾听过青玉蟠桃之名?”

许珣伸手拉住自家妹子,目注叶青杨手中那三枚色泽纯青,仅桃尖处隐隐泛红的蟠桃,却忽然问了一句:“你偷了那谷中的宝物,就不怕那谷主来找你?”

叶青杨笑了一声,平静道:“因为那谷主要的,原就不是这青玉蟠桃,而是四阶灵果红玉蟠桃。只是此人太过贪心,只求多多益善,却不知以蟠桃谷的灵气,即便他屠戮再多低阶修士,也无法孕育成超过两枚的红玉蟠桃。”

“所以你摘了三枚,仍留了两枚给他。”许珣反问道。许琇则睁大了双眼,恶狠狠地瞪着叶青杨,若非被许珣扣住腕脉,只怕她早扑上去了。

在她想来,这样邪异的东西,便该彻底毁得干干净净,怎能如此行事。

叶青杨平静道:“不瞒二位,今日桃林内,若非我们曾有一面之缘,我或许压根儿就不会出手!”这是她的由衷之言,她也不忌讳将之如实吐露。

至于留下两枚玉蟠桃给那谷中之主,却不是她有心成全对方,而是担心对方穷途末路之下狗急跳墙,对自己等人穷追不舍。她可不会自大到以为凭着自己如今的修为,就能在对方手下全身而退。甚至在她看来,那个出手擒住许家兄妹一行之人,未必就是蟠桃谷主本人。

一个手持灵宝的灵虚高阶修士,想也知道,背后必然另有高人。

只是这些话,懂的自然懂,不懂的,说了也是白费唇舌。

江流在旁左顾右盼,听得津津有味,这会儿更笑嘻嘻道:“反正这事若换了我,那是一定不会出手的!”他是散修出身,行事又一向谨慎,自是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许珣默然不语,叶青杨这话虽说得含蓄,但他本是通透之人,又怎能听不出话中含义。

许琇却已忍不住大叫起来:“你们……你们……怎可见死不救……”

忽然听了这么一句,叶青杨还不曾言语,江流在一旁早捧腹哈哈大笑了起来:“哟,见死不救的话都出来了,也不想想,她若果真见死不救,你们三人怕是见阎王爷了?”

许珣只觉面上火辣辣的,狠狠瞪了许琇一眼,苦笑向叶青杨二人道:“二位莫怪,我妹子……她……她自幼娇生惯养……”

抬手止住许珣的言语,叶青杨平静道:“许公子言重了!你我自来交浅,又何必言深。这些物事,乃是我自那三人身上得到,不知是否还有你们的东西?”

犹疑的看了一眼旁边的那堆灵石、灵器,许珣缓声道:“这些东西,皆是叶姑娘从旁人手中得来,我们能得回明光镜已是厚颜,本不该再有奢求,只是其中那件玲珑簪,乃是钱姑娘的遗物,不知姑娘可否赐还。待回到洛城,我许家必有回报。”

叶青杨颔首,也不说什么,便自那堆灵器内取了三件出来,连同许珣开口索要的那件玲珑簪一并递与许珣。愣愣地接过那三件灵器,许珣诧然道:“你怎会知道这是我兄妹的?”

叶青杨淡然道:“灵器虽不比灵宝,但日常随身携带之下,仍不免气韵相合,明眼人自是一看便知。你们如今身无长物,不妨各执一件护身!”

一面说着,叶青杨也不手软,便在剩下的三件灵器中挑了两件,并将最后一件抛给江流:“见者有份,这是你的!”

江流本就看着那些东西眼馋,见叶青杨如此爽利,不由大喜,连道“多谢”之后,便拿了那件灵器仔细把玩起来。叶青杨抛给他的乃是一件灵梭状的中阶灵器,看着倒也不凡。

第四十一章 山顶风光

余下的灵石杂物,叶青杨略加清点,约有三千余枚下品灵石,这数字说多不多,说少倒也不算少,至少足够她用上一段时日了。想一想后,叶青杨随手收起两千灵石,又推了数百枚予江流,道:“这是你的,算是多谢你的消息!”

江流眉开眼笑的接了,先前的些许怨气早已烟消云散。

余下的几百枚灵石,叶青杨以储物袋装了,连带夺来的其他两个储物袋一道抛给了许珣:“借你的!”她与许珣等人谈不上什么交情,愿意出手相救,多半是因心中过不了那道坎,毕竟眼睁睁看着相识之人死在眼前却明哲保身,于她的道心实是大有妨害。

至于这借出去的灵石,她并不指望对方还,但也绝不会故作大方的说什么物归原主的话。她很清楚的知道,这堆灵石里头,必有许氏兄妹一行人的贡献,但既已被人夺了,再落到她手中,那这些灵石便该由她作主。至于那储物袋,虽只是下等储物袋,总也好过没有。

剩下一应物事,叶青杨也未细看,便将一应杂乱的灵材、灵药收入自己的储物袋内,丹药等物,她却都取过,仔细看了,却只是些凝元丹、回气丹、金疮药、辟谷丹等寻常丹药,便取了几瓶分与许氏兄妹三人。许珣默然收下,竟是不置一词。

许琇先前吵了几句,这会儿也安静下来。她性子虽有些刁蛮,但却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发作了一通之后,自己也知刚才有些话说得过了,却又抹不下脸来道歉,因此只是闷闷坐着。许珣打开一瓶凝元丹,吃了两粒后,又将药瓶递与妹妹:“且静心调息,这里非是善地!”

此地距离赤尾峪说近不近,但说远也不远,一时半会或者无虞,时间久了却不好说。许珣心中很明白,叶青杨所以分了灵石、丹药给他们,也是因为这个。

许琇茫然了一下,方才明白过来,当下默不作声的接过药瓶,倒了几枚服下。许珣则过去推醒了丁陌之,同样分了灵石、丹药给他。

许是才刚已发泄过了,此刻的丁陌之也已冷静了不少,垂首接过丹药,又小心地将明光镜收入怀中,这才闭目调息起来。

见他们都已冷静下来,叶青杨也不禁松了口气,这才得闲问江流道:“你多次进那蟠桃谷,竟都没有往里走多几步吗?”要知道,玉蟠桃虽非随手可得之物,但这里到底是赤尾峪,赤尾猿们避人耳目,悄悄种上一片玉蟠桃,也不足为奇。至于那条密道究竟为何偏偏就在那个位置,江流答不上上来,叶青杨便也没多问,只问明了密道的所在与开启方式。

通源界修真史可上溯八万年,期间所出高阶修士不可胜数,这些高阶修士中的一些开山立派,留下了完整的道统;但也不乏惊才绝艳之辈,在光耀了一整个时代后无声湮灭。他们中的一些人,对后事有所安排,留下了洞府与传承,其中有人正统,也有人充满了恶趣味。

从前在东演时,叶青杨便曾去过不少秘境、险地历练,这些秘境、险地有些危机重重,也有些充溢着满满的戏谑,但几乎所有地方都会留有一条密道,以作后路。

说白了,修士们求仙问道,多讲究因果、缘法,一网打尽有伤天和,素不为他们所取。

这样的经历多了,叶青杨对于密道便也有些麻木,并不会非要追根究底。

江流得了她的好处,言谈自是更爽利了几分,当下答道:“我头回进去,虽没见着人,但却看到不少一二阶的赤尾猿。那时我修为尚低,自是不敢多加停留,就近摘了些桃子,就跑了。第二回去时,我特意挑了晚上,原想着多往里走上几步,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但我才往里走了没多远,就听见猿猴啼鸣,声音极其惨烈,便没敢再往里走!”

叶青杨若有所思,过得一刻,才站起身来,走到山洞外头看了一眼,却见东面已隐隐现出鱼肚白来,显是天快亮了。江流跟在她后头,见状问道:“天马上就要亮了,你打算如何?”

叶青杨道:“我只是在想,灵空山之人,如今也不知到了哪儿?”

江流听她说起灵空山,面上也不禁现出几分向往之色:“灵空山,那可是个好地方呢!”

笑了一声,叶青杨移目看向赤尾峪方向。此时天边红霞隐隐,山中雾霭犹未散尽,她离得甚远,又是站在半山腰眺望,其实压根儿也见不着赤尾峪内的,但她仍是看了很久。

江流立在她身后数步远的地方看她,见她衣袂猎猎、发丝随风,墨玉般纯黑的眸子幽邃沉凝,明明就站在触手可及之处,却莫名让他觉得相隔天涯、遥不可及。

“喂……”他忍不住的叫了一声:“你到底看到什么了?”

转头朝他浅浅一笑,叶青杨道:“‘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我只是在想,那山顶的风光,又该是什么样的呢?”

便在她回头浅笑而语时,东方红霞骤浓,一轮红日陡然跃空升腾,霎时间,模糊了她的容貌,却将她挺拔纤细的身形镌刻在了明亮到刺眼的红日上,仿佛亘古永存一般。

很多年后,久到江流甚至都已淡忘了叶青杨的容貌,但仍会时常想起那一刻、那一幕。

不知是否是错觉,但当时,江流真心觉得,那天的那个少女……仿佛是日中神女,光芒如有实质,灼得他双眼生疼,在他漫长的人生中,打下了不可磨灭的一个印记。

…………

茫然地接过叶青杨抛来的一块烤熟的兽肉,许珣迟疑道:“我们有辟谷丹的!”

叶青杨淡淡道:“这是低阶灵兽风鹿的肉,可稍补气血,辟谷丹虽好,此时却不如这个!”

许珣这才恍然,谢过叶青杨后,忙撕开手中鹿肉,分给了许琇与丁陌之。二人各自默默接过,低头吃了起来。他们皆是家族子弟,从前虽也随同家族长辈出来历练过,但那种历练,多是让他们见见血、长长胆量,对于有些事情,他们还真是不甚明了。

修士通常要到金丹之后,方能完全辟谷,但筑基期后,便可做到三五日一食。至于灵虚期,宗门、世家子弟有条件者,都会以灵谷灵菜为食,既可滋养身体也可助长修为,惟有出门历练时,为方便起见,才会携带辟谷丹。

但几乎所有的修士,错非闭关,通常都不会以辟谷丹为主食,而高阶修士也很少真正禁绝饮食。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修士们虽皆有飞升之志,自觉自己高于凡人,但即便飞升成仙,也仍是仙人,仙人仙人,总也脱不了一个人字。

吃罢兽肉,许珣到底开口问道:“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做呢?”

他虽素性沉稳,但到底缺少历练,前几日又迭遇惨事,面上不显,心中却颇有些惶惶然,加以被叶青杨救了性命,自然而然也就开始依赖对方。

叶青杨没料到对方竟会问出这么一句话来,蹙一蹙黛眉,正欲言语时,丁陌之却忽然开口道:“我们回青莽镇,找二位执事,让他们出面铲平赤尾峪,为姐姐她们报仇!”

这一番话,他似乎已想了很久,这会儿一鼓作气地说了出来,俊脸满是恨意。

许珣没有言语,只是看着叶青杨。许琇惯常惟兄长马首是瞻,便也没有开口。

叹了口气,叶青杨也只得开口道:“经历了前几日之事后,你们真觉得谷中之事,青莽镇的两位执事全不知情?”青莽镇上,这几年屡有修士失踪,明面上说是每年二三十人,但真实数字应是远远超过的。两位筑基执事虽然将此事上报给了洛城知晓,但却有意将事往小了报,俨然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打算。

偏偏镇上往来的多是低阶散修,本就来来去去,行踪无定,一年消失个几十上百的,又有谁会在意。但宗门、世家子弟则不然,因此镇上还特意安排了人,悄悄儿将这些情况告知给这些宗门、世家的子弟,能将人劝走的就劝走,实在劝不走的,也只得听天由命。

左右已劝过了,对方坚执不听,青莽镇又能有什么法子。

如此一来,即便是世家、宗门问责,两位执事也能有脱身之辞。

叶青杨这么一提点,许珣等人顿然就变了颜色。许琇更愣愣道:“我们进山前,镇上执事所还来人相劝,说是山中凶险,不可轻入……你呢?”

叶青杨淡淡道:“我不过是温家一介外姓子弟,他们肯将情况告知,已算是给面子了!”

她正说着时,忽然却听丁陌之呜咽了一声,起身掩面冲了出去。叶青杨还不及言语,江流早诧异叫道:“这小子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才刚还好好的呢!”

许珣拉住急急起身想要追出的妹妹,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莫要去追。而后苦笑向叶青杨道:“不瞒叶姑娘,早先执事府来人劝说时,丁家妹妹原说既是危险,便不去也罢了。但陌之坚执不肯……”因此一行众人到底还是进了苍莽山脉。

第四十二章 九层筑基

叶青杨平静道:“身为修士,若听得风声便畏难而退,日后纵有成就也是有限!”

许琇在旁闷了半日,这会儿到底是忍不住:“你这人,年纪比我们还小些,怎么说话老气横秋,倒像是我爹似的!”许珣闻声,也不禁点了点头。

被她这么一说,叶青杨不觉怔了一下,才道:“算了,不说这些,你们如今有何打算?”若论起阅历,她比眼前这几个人却是要丰富太多,加以刚才许珣主动相询,因此言语之中,便不自觉的带了几分指点的意思,如今想来,确是有些冒昧了。

许珣苦笑了一声,坦然道:“不瞒叶姑娘,忽然经历这事,我如今已是方寸大乱,现下只求能安然带着舍妹与陌之离开此地,还望叶姑娘多多指点!”

既已出手救了三人,叶青杨就没打算撒手不管,当即颔首转向江流道:“你身边可有什么易容的物事?”江流散修出身,较之宗门、家族子弟,散修或者修为低微、灵器低劣,但奇怪的事,在修为相若的情况下,秘境内存活的散修通常都比宗门、家族子弟要多。

江流才刚得了叶青杨天大的好处,这会儿自也并不藏私,当即从自己的储物袋内掏出两瓶丸药,笑道:“一瓶易容丹,一瓶幻音丹,用好了,包保你爹娘当面都认不出你来!”

许琇在旁看着,不禁伸手拉了拉许珣的衣袖,低声道:“哥哥……我们不回家吗?”自打从青莽镇入山,满打满算也不过七八日的工夫,但在许琇来说,却是度日如年,如今她只想着能尽早离开这个地方,初来时的雄心壮志都早随风飘去了。

许珣比她却要沉稳许多,当即苦笑道:“我又何尝不想回家,只是如今这个态势,对方又怎可能容我们安然回去洛城?”血祭蟠桃树,他们三人得叶青杨之助,留下一条性命,但丁绯云与钱玲珑却都折在了蟠桃谷,两下里已是不死不休,对方断然不会轻易放他们逃离。

叶青杨亦道:“苍莽山脉延绵万里,山中修士无数。且这一带又有灵空山修士隐匿其中,与其匆匆离开,引人追杀,倒不如改头换面,留在山中要来得安全。”

许琇闻言,便不做声了。

叶青杨偏头看看洞口,见丁陌之仍未回来,当即道:“我去看看他,你们且收拾一下!”

迈步走出山洞,叶青杨眸子微微转动,很快已瞧见了正自抱膝蜷坐在一侧的丁陌之:“丁公子,”她客客气气地叫了一声,语气却甚冷淡,“你坐在这里,是打算为那些人引路吗?”

陡然听了这话,丁陌之不觉大怒,猛然抬眼瞪向叶青杨:“你……你胡说……”

嗤笑了一声,叶青杨漠然道:“那你又是怎么想的?陪你姐姐一道去死吗?”

丁陌之愤然起身,怒道:“你……你胡说……”他只觉有一肚子的话想说,然而说罢了这四个字后,却又无以为继,一时怔怔发愣,眼泪倒先下来了。

不动声色地抽出一条帕子抛给他,叶青杨淡淡:“擦了眼泪,跟我进来!”言毕也不去看丁陌之,顾自转身走进山洞。

洞内,许珣兄妹皆已服下了易容丹与幻音丹,许珣成了一名年约四旬、面色姜黄容貌平平的汉子,许琇却变作了一个肤色白皙,长眉细眼的二十余岁少女。

上前取过药瓶,丢给丁陌之,叶青杨问江流道:“此药药效如何?”

江流道:“这药是我偶然得来,能瞒住筑基以下修士。”言外之意,对筑基修士并无用处。

“那也够了!”叶青杨平静道,“这苍莽山脉外围少说也有数千修士,而那蟠桃谷内的筑基修士一定不会太多,只要我们运气不太差,应是撞不上的!”口中说着,却已手中掐诀,连着抛了两个探察诀到三人身上,觉无异处,这才放了心。

修界手段颇多,难说这三人身上会不会被对方下什么追踪手段。探察诀虽不能探察出所有追踪手段,但探察金丹以下修士所动的手脚,还是能有个八九成把握的。

江流与叶青杨又分别取出衣物来给三人换上,眼见收拾停当,叶青杨这才自储物袋内取出摘下的三枚青玉蟠桃,抽出短刃,简单地挖了一个坑,将三枚蟠桃都埋在了地下。

江流在旁看得心疼,忍不住道:“姐姐,那可是三阶灵药!”

叶青杨平淡道:“你若是觉得你的命就值这么点,那就把它拿去。不过切记,拿了这个,可得离我们远些,莫要连累了我们!”

江流听得一缩脖子,眼见叶青杨熟练地掐诀将从许珣三人身上换下来的东西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才忍不住道:“其实这灵果不都是一样……”

叶青杨见他眼珠滴溜溜直转,显是舍不得这几个蟠桃,为防节外生枝,少不得解释道:“这青玉蟠桃乃是血祭长成,因此血腥气甚是浓重,便连储物袋也掩之不住,还是不要的好!”

事实上,以叶青杨如今的实力,将这蟠桃淬炼成药汁,掩去其血腥味倒也不是办不到,但她一想到这蟠桃是以修士血肉养成,心中便觉膈应,到底还是决定不要。

清除掉洞内残存的众人气息,一行五人匆匆离开山洞,往西行去。

江流每年总要来赤尾峪附近一趟,因此对于这一块的地形倒很是熟悉,当下一面走,一面指指点点道:“从这儿一路往西,便是灰沼泽了。那边也有不少灵药,只是灰鳄太多,一不留神,便会被灰鳄围攻,大家伙可得小心着些!”

许珣等人自是点头应是。

灰沼泽正是苍莽山脉外围的七大危险地带之一,叶青杨本不打算去,但现下,却是非去不可,毕竟灰沼泽内有生有冰心玉莲。

冰心玉莲,形似粉莲,花开十三瓣,有清心静气的功效,乃炼制清宁丹的七味主药之一。此丹为二阶上品灵药,可压制心魔,补益神识,正是叶青杨现如今最需要的丹药。

此刻见江流说起灰沼泽来如数家珍,叶青杨也不禁挑了挑眉:“冰心玉莲呢?我如今最需要的便是冰心玉莲。你可知冰心玉莲生于灰沼泽何处?”

江流吃惊道:“冰心玉莲?这东西却不好说,毕竟冰心玉莲是灰鳄最爱的灵药,但凡灰沼泽内有冰心玉莲的地儿,周围至少也有三五头灰鳄守着!”

叶青杨笑了笑道:“灰鳄多是五阶灵兽,除牙齿尖利、背甲坚硬外,便只剩了一条尾巴,费些气力,拿下不难。便来个三五头,我们能应付得了!”

江流瞪大双眼,大叫道:“牙齿尖利、背甲坚硬,还有一条能劈断山岩的尾巴,这还不难对付?你以为你是什么,灵虚高阶修士?”说到这里,他却又忽然顿了顿,上下看了一回叶青杨后,才小心问道:“姐姐,你如今到底是什么修为啊?”

这话一出,许珣三人也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叶青杨。

若无其事的一挑眉梢,叶青杨道:“灵虚五层,如假包换!”

江流却哪里信她,撇嘴道:“灵虚五层,你骗鬼呢吧。我也是灵虚五层,我怎么觉得我跟你就完全不是一回事!”要知道,那日叶青杨可是只出了一招,便将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许珣等人也都面露不信之色,他们一行人的修为多在灵虚三至五层之间,但遇着那名手持塔状灵宝的修士,却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便被拿下。这让他们如何肯信从蟠桃谷救了他们出来的叶青杨也才不过灵虚五层修为。许琇更抢着道:“那天晚上,你用的是五雷诀吧?我只瞧见雷光一闪,那三人便都倒下了。对了,你是异变雷灵根吗?”

那晚,叶青杨出手时,许珣与丁陌之皆昏迷未醒,唯有许琇亲见了叶青杨的出手。

江流叫道:“不可能吧,她对付我时,明明用的是风刃,该是风灵根才是!”

叶青杨听得暗暗苦笑,她从前乃是天木灵根,因木灵根可用的攻击术法不多,因此只得以木灵根生发风、雷二气来对敌。如今重生,天木灵根一变而为木水火三灵根,修炼难度固然是增加了,但可用的低阶术法也确是比从前多了,但几十年的习惯,到底不是一两个月就能改变,对敌时,她仍会下意识的用出风刃与雷诀来。

“我是木水火三灵根,”她简单解释道,“所以能用风刃与雷诀,却是得了一桩缘法,日后若有机会,我再同你们细细解释!”既是同行,她也无意编排一些谎话来搪塞众人,且修士一生,只要时常在外行走的,遇上一两件缘法原不是多出奇的事。

五人一面说一面走,即便是丁陌之刚失了至亲之人,这会儿虽仍心中郁郁,却也不由自主地开始凝神倾听众人说话。

江流仍是不信,道:“那你也不可能才只灵虚五层!”

“你所以在我手下不堪一击,乃因你根基虚浮,修为几乎全靠丹药提升,”叶青杨乜他一眼,到底还是决定提醒对方一句,“于修士而言,灵虚乃先天之极,修真之始,筑基之根。九层之塔,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若根基尚且不稳,又何谈九层筑基、华彩金丹?”

第四十三章 成事与立志

江流听得呆了,半晌嘿嘿笑了两声:“姐姐,是什么让你觉得我能九层筑基,华彩金丹?”江流确曾想过拜入宗门、凝结道基之事,甚至偶尔做梦,也曾梦见自己结成金丹,衣锦还乡地走在青莽镇上,受两名执事恭谨相迎的情形,但九层筑基,他却真真是从未想过。

九层筑基的修士,便在天级宗门内,也可算是千里挑一的人物。这样的修仙苗子,只要不中途陨落,几乎必定能成就金丹,且金丹的品阶通常不会太低,便是往后,也至少有五层的把握能够金丹化婴。至若华彩金丹,那几乎是只在传说中、必定能够金丹化婴的存在。

这样的存在,他江流一个小小散修,又怎敢奢望过。

许珣三人听得也是一阵发怔,看向叶青杨的眸光都带了几分古怪。丁陌之更是不由自主地撇了撇嘴,洛城三大家族,之所以能一直屹立洛城不倒,是因三家代代联姻,可称同气连枝。这一代的三家老祖中,公认是丁家老祖修为最高,尚有一线可能碎丹成婴。

而即便如此,当年丁家老祖也不过只是六层筑基,最终勉强结成双色金丹而已。

修士筑基,以三层为一个台阶,只有三层筑基以上,才有可能结成金丹;六层筑基,可有一线希望碎丹成婴;九层筑基,方可望元婴化神。错非如此,非天大机缘不能跨越鸿沟。

许琇也道:“可不是,我们几人当中,便是陌之也只敢想六层筑基呢!”丁陌之实打实乃三人之中灵根资质最好的一个,年纪最小,修为却已与许珣一般。

叶青杨扫了丁陌之一眼,平静道:“能不能做到姑且不论,但若想也不想、试也不试,那必然是做不到的!”事实上,从前的她,空负一身盛名,结成九层青玉灵木基后,最终也未能成就华彩金丹,只凝成了紫气元丹而已。

虽说她后来也有怀疑自己所以未能成就华彩金丹,是因《乾坤酝灵诀》的缘故,但未能成就就是未能成就,倒也不必强行甩锅。

这话一出,江流等四人一时都沉默了。叶青杨才刚说出这话时,四人心中其实都是有些不以为然的,然而此刻再听了这话,却又不觉各自沉吟。

叶青杨也不去管他们,话人人能说,事却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然有志者未必事竟成,而无志者却必然不能成事。实话实话,如今的她也不敢说自己必定能九层筑基,更遑论华彩金丹。但她既有如此想法,就一定会竭尽所能的去做。

天下事说到底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八字,但求无愧己心罢了。

一行众人又前行了一段,依稀已可看到前方灰蒙蒙一片,却是灰沼泽已将到了。

许琇欣然道:“‘天阴如盖、灰气雾霭’前面便是灰沼泽了吧?”

江流嘿嘿笑道:“望山跑死马,你看着这一段像是要到了,实则今晚能到,已是不错了!”

不甚相信地撇撇嘴,许琇正要说话时,身后却忽然有人沉喝了一声:“站住!”

五人不约而同地惊了一下,齐齐转头看去,却见身后正有两名灵虚高阶的黑衣男子疾步赶来,而两人头顶,还盘旋着一只赤羽白喙的灵鸟。

没来由的双腿一软,这一刻,许琇甚至有一种冲动,想要拔腿就跑,然而叶青杨已抢着往前走了一步,手腕一翻,利刃出鞘,沉声道:“二位忽而唤住我等,可是有什么事吗?”俨然一副戒备森严的模样。

冷冷看她一眼,其中一名黑衣男子挥一挥手,那只灵鸟已飞了过来,在五人头顶盘旋了一回,复又飞回。那男子面色这才略略缓和,却仍沉声道:“青莽镇执事府,奉命盘查,速速取出尔等玉牌!”言毕微微一抬手,掌中却是一枚镌有“青莽”二字的赤金令牌。

叶青杨拧眉沉思半晌,方才有些勉强地取出自己的身份玉牌,淡淡道:“洛城温家外姓弟子叶青杨,这几人是我的同伴!”此二人,说话那人修为在灵虚八层,另一人修为却是灵虚七层,算是堪堪过了灵虚高阶的坎,这等修为,能不动手还是尽量不要动手。

许琇等人的身份玉牌早在先前便已遗失了,这会儿自是拿不出来的。三人里头,许珣与丁陌之倒还不错,只暗里扣住了藏在袖中的灵器,那边许琇却早心慌气短,额上冷汗涔涔,若非易了容,只怕对方一眼便能看出她的不对劲之处。

那人这一路行来,其实已盘查了不少修士,个中也有不少听得执事府三字便惶恐不已的修士,毕竟这苍莽山脉内,多的是无法无天的散修,手中有个三五条人命实属平常。因此许琇的表现,他也并未太过在意。事实上,若非叶青杨亮出身份,他只怕早已出手杀人灭口了。

毕竟只这小半日光景,他手中的散修性命早又添了十多条了。且叶青杨通报姓名时,虽说是温家外姓子弟,但能手持温家紫玉名牌之人,又岂会是寻常外姓子弟。

摆一摆手,男子道:“你也罢了!他们呢?”

叶青杨听得眉头一皱,似甚不悦:“二位,我已报了姓名,难不成还不够?既如此,我倒要反问一句,何时青莽镇执事府的权利竟大这苍莽山脉外围都要听从你们盘查了?”

那人听她语气不善,却反一笑,不紧不慢道:“近来山中多事,前几日你们洛城有几名世家子弟来此,却无由的失了踪影,执事府因此被责,只得遣人入山,细细盘查!”口中说着,已拿眼扫向叶青杨身后几人,“你们……又是谁家子弟?”

一边的江流忙举起手来,摇晃着手中的黑色木牌,笑嘻嘻道:“二位大人,鄙人江流,乃此行向导。冒昧地问一句,鄙人在青莽镇定居多年,怎么从前却未在镇上见过二位?”

此话一出,那说话男子顿时便冷了脸:“大胆小子,我们说话,何来你插嘴的余地?”却是分毫不让,直直盯住许珣三人,“你等三人身份玉牌何在?”

许珣强自一笑,正欲开口时,一边叶青杨已笑了一声,冲那人招了招手:“执事大人!”

通幽冷焰自爆,令她神识受伤不浅,也因此无力再掩饰修为。但错有错着,那灵虚八层修士眼见她才只灵虚五层修为,虽然对她的举动略觉不耐,但仍走了过去。

叶青杨探手自储物袋内取出一块玉简递与那修士:“大人请看,此三人的身份证明在此!”通源界中,持有身份玉牌的多为宗门、家族中人,如叶青杨等人;持有木牌的则是一段时间内定居某个城镇的散修;而以玉简为身份证明的则多是被买来的炉鼎、修奴。

因此那修士见是玉简,虽是有些诧异,却仍伸手接了过来,很是随意的探入一道神识打算查阅玉简内容,却不料神识刚一探入玉简,玉简上却忽而雷光一闪,下一刻,已轰然炸开。那人未曾防范,顿觉颅内如有针扎,当即惨哼一声,七窍流血,其状甚是可怖。

经了这一日夜的相处,许珣等人对叶青杨已是心服口服,见她招了那修士说话,心中虽有不安,却仍强自按捺着没有妄动。此刻见叶青杨突袭得手,不觉大喜,四件灵器齐齐飞出,直奔两名修士。只是四人到底不够默契,四件灵器两两分开,竟是各袭一方。

好在叶青杨反应够快,储物袋内的一件杵状灵器闪电飞出,重重撞击在那修士身上的同时竟已轰然爆开,直炸得那修士发根倒竖、面如涂炭,口中更是鲜血狂喷,眼见已是不活了。

余下那名灵虚七层修士眼见两件灵器直奔面门而来,不由大惊,慌乱之下,虽是勉强激活了护身灵器,却仍被两件灵器击打得面色赤红、血气翻涌,眼见同伴惨状,哪里还敢多留,一个转身,便要逃走。那边叶青杨却已抽出手来,打出一道五雷诀来。

她的这道五雷诀威力其实有限,毕竟对方的修为要比她高出两层,且又有灵虚中高阶的壁垒在,但雷诀所以深受修士忌惮,除威力绝大外,主要便是雷诀的麻痹作用。

叶青杨这一道雷诀出手,便见那修士身子一晃,竟是顿了一顿。这一顿不打紧,身后四件灵器已齐齐追上,重重轰在了他身上,直将他炸的血肉横飞,只有进气没了出气。

眼见战局已定,许琇先自吐了口气出来,也顾不上什么身份、气度之类,顾自跌坐在地,只是呼呼喘气,刚才这一下子,真真是将她惊得不轻,直到此时仍觉心有余悸。

一边的江流早快走几步,扯下逃走修士腰间的储物袋还不算,又在对方身上翻找了一下,这才抬手放出一个火球诀,处理了对方的尸体。许珣等人在旁看了,也忙依样画葫芦。

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叶青杨只觉头痛欲裂,知是自己才刚勉力施为,神识创伤已然更重,但此时也无他法,只得暂且忍耐着。四人之中,以许珣最为心细,此刻见叶青杨面色苍白,额角隐有汗珠,忙开口问道:“叶姑娘,你受伤了?”

叶青杨定一定神,才道:“不妨事,只是前几日一个不慎,伤了神识!”

第四十四章 踩地雷

她这里说得轻描淡写,许珣却是大吃一惊,失声道:“神识受伤,这可是头等大事,你……”

他还有心再说下去,却被叶青杨抬手止住:“只是神识受伤而已,不必如此大惊小怪,我们快走吧!”神识受伤之事,可大可小,她这次神识受伤,其实伤得不轻,但因她神识强大远超寻常修士,这点伤势倒还不至于影响什么,只是养伤的时间只怕要更长了。

被执事府之人一追,众人心中愈发不安,听叶青杨这么一说之后,更不迟疑,就要离开。叶青杨却又想起什么一般:“且慢!”说着匆匆过去,众人好奇看去,却见叶青杨走到一颗大树边上,掐了一个火球诀出来。火球落在树侧隐隐露出的鸟尸上,不片刻,已将那具鸟尸烧得只剩了一团黑灰,抬手放了个清风诀,吹散了那一团黑灰,叶青杨这才转身示意出发。

这只鸟,是她才刚在暗算那名修士时,顺手发出的风刃击毙的。

她虽没说什么,却让一边许珣等人脸上隐隐有些发热。许珣与江流各自上前,将从两名修士身上得来的储物袋递了给叶青杨,这便算是正式承认了叶青杨的领导地位。

接过那两只储物袋,习惯性地以神识一探,叶青杨很快露出了笑容,随即伸手往储物袋内一掏,已掏出一把符箓来:“上品神行符,看来我们很快便能赶到灰沼泽了!”

在修界,神行符算是一种较为常见的符箓。此符箓分为上中下三品,下品仅能提升修士最多三成的移动速度,算是聊胜于无,上品则可提升一倍有余。只是此等符箓价钱不低,又因洛城偏僻,中下品倒是有,上品却是颇为罕见,因此即便是许珣等人身边也未曾备有此物。

五人贴上神行符,速度顿时快了许多,太阳将将落山时候,便已赶到了灰沼泽。

灰沼泽所以被称为灰沼泽,乃因其内毒瘴弥漫,如有大雾一般,常年不散。灰沼泽内遍布沼泽,又多毒虫鼠蚁,实是危机重重。

偏头看一眼江流,叶青杨先问道:“江流,你对灰沼泽可还熟悉?”

江流点头道:“灰沼泽的外围我从前倒是来过,只是实力有限,却不敢往里走!你们先跟我来!”一面说,一面引了众人直往灰沼泽东头走。

这条路,他显然颇是熟悉,一路上绕开了好些沼泽地带,很快将一行人带到了一个小土丘跟前:“这山丘下面有个土洞,是从前我被人追杀时挖来避难用的,现在怕是还在!”

他边说边走,不多时已欣然指着前头笑道:“就是这里了!”

叶青杨等人应声望去,却见他所指的乃是一丛足有半人高、其色灰败、隐带腐臭味道的蓬草状植物。许琇瞧着,先忍不住扁了扁嘴。江流却是全不在意,走上前去,一把拨开了那草,露出一个半人高的小洞来。江流“哎哟”一声,回头尴尬笑道:“我忘了,这土洞小,你们怕是进不去!”这本是他挖来避难的,里头空间也就堪够一人转身而已。

叶青杨一笑,看了看周遭,道:“这里瞧着倒还干净,且先歇歇,明儿再往里走!”

她既开了口,其他几人自是不会反对,当下各自动手,便在土洞外头整理了一块平地出来,许珣与丁陌之在周遭转了一圈,捡拾了不少干柴回来。江流也跟着蹿了出去,不多一会却提了两只毛色深褐、状如狸猫的生物回来,拎到一边的池塘内剥洗。

叶青杨神识受伤,自也不会刻意练习控火,便与许琇一道生了火,待江流将那两只动物剥洗干净了,取出粗铁钎穿上,架在火上慢慢烧烤。许琇在许家时,何曾做过这些事情,现下虽则身在危境之中,却仍觉新鲜,细心地翻烤着。

“这是什么灵兽?”百忙之中,她还不忘问了江流一句。

江流道:“这种灵兽名唤土獴,不入阶,除钻地外也没旁的本事了,不过肉质倒很是鲜美细嫩,算是灰沼泽里头数一数二的美食!”他说着,便指了指这片土丘道:“像这样的土丘,在灰沼泽外围还有几处,但越往里走,瘴气就越严重,还有几片沼泽地,那是能要人命的。”

许琇眨了眨眼,忍不住回头去看叶青杨:“叶姐姐,我觉得我们总这么躲着也不是个事,我们总不能永远躲在这苍莽山脉里头啊,宗门考选可没多少日子了!”

诧异地看她一眼,叶青杨道:“你们几个出来时,家中就没叮嘱什么吗?”

许琇想了想道:“这个倒是有的,我爹让我们至多三天定要传讯一次……”说到这里,她不由地一拍脑袋:“哎呀,我们好像有四五天没给家里传讯了!”

一直静默坐在火堆旁边的丁陌之冷冷抬头:“我们的传讯符早被人搜去了。”

许琇恍然道:“是了,我们既这么久没同家里联系,想来家里一定乱成团了,很快就会有人来找我们了!”她与叶青杨年龄相若,又是女孩子,素来颇得宠爱,真算起来,这却还是她头一回离了长辈与兄长、朋友一道出门,不意便遇了这些事。骤然受了这一番惊吓,她其实早已六神无主,被叶青杨救出后,便一直惟叶青杨马首是瞻,压根儿没有深想。

直到在灰沼泽外头杀了那两名灵虚高阶修士后,她才稍稍安下心来。

“叶姐姐,之前你给那人看的玉简,怎会忽然爆开?我看那玉简很是寻常啊!”

这话一出,许珣等人也不约而同的看了过来,各自的脸上都明晃晃的写着好奇。叶青杨失笑摇头,却是不答反问:“你们从前可曾复制过玉简?”

江流抢着道:“当然,复制玉简虽是个辛苦活,但一来能挣灵石,二来还能稍稍增益神识。”身为散修,但凡能挣到灵石的活计,江流几乎都有试过,复制玉简正是其中之一。

对于低阶修士而言,复制玉简绝非易事。高阶修士神识强大,可以在一念之间,将功法口诀甚至自己对于功法的某些理解尽数刻制在玉简上,但低阶修士神识弱小,复制一枚数百字的玉简尚能做到一次完成,若复制千字乃至万字的玉简,中途便难免神识耗尽,需要休息。

有些修士也因而意外地发现,复制玉简竟颇有利于神识的增长。虽说这种增长并不十分明显,其效果也远远及不上那些专门修炼神识的功法。但专门修炼神识的功法,在通源界实可算是凤毛麟角,莫说是散修,便是那些家族能拥有的也是寥寥无几。

因此时日久了,大家也都开始有意利用复制玉简的方式来提升神识。

许琇也道:“我是今年才开始刻制玉简的,哥哥倒是刻了两三年了!”能复制玉简,至少也得要灵虚三层的修为,毕竟修为太低,神识尚未成型,又如何能成功复制玉简。

叶青杨点了点头,伸手自储物袋内又取出一块玉简:“这块玉简是我先前在青莽镇上买的,里头记载着苍莽山脉外围一些灵药、灵兽及几个较为危险的地方……”

她说着,便将玉简递了给坐在身边的许琇。许琇接过玉简,好奇的扫了一眼后,道:“这玉简的内容,却不如我家那个详细,等回了洛城,我送叶姐姐一份吧。”

叶青杨笑着道了一句“多谢”后,才又接着说下去:“这枚玉简我亦不知是谁复制,只知道复制这枚玉简的修士,中途至少休息了七次……”

许琇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这个……也能感觉出来吗?”

叶青杨颔首,同时缓声指点她道:“凝神静气,用你的神识慢慢拂过玉简,慢一些……再慢一下……无须阅读内容,只需细细感受灵气脉络……”

许琇依言放缓神识,慢慢拂过玉简内的文字,连着试了几次,却都不成,不禁懊丧地叹了口气,反手将玉简递给许珣:“哥哥,你来试试!”

许珣颔首,便接了玉简,沉入神识,细细感受着,不多时,却是剑眉一扬,看向叶青杨吃惊道:“玉简内的某些地方,灵气似有些……有些……不够畅通……”

江流在旁早忍不住了,一把夺过那块玉简,嚷道:“让我试试!”

叶青杨乜他一眼,却先向许珣道:“你能觉察灵气迟滞,说明你神识的灵敏度不错。洛城坊间流传着许多修士的传奇,其中便有一种看似玄乎其玄的说法叫做‘心血来潮’,言说修士能感应万物,察觉将要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危险,其实这便是神识的妙用了!”

见许珣若有所思地陷入沉吟,她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劈手自江流手中夺过那枚玉简,抛给丁陌之:“你就不必试了,你基础虚浮,神识松散,试不出什么来的!”

怏怏地一撇嘴,江流没吱声。许琇在旁又问道:“这又跟玉简炸开有什么关系呢?”

叶青杨简单解释道:“这枚玉简因修士复制时屡屡神识耗尽而产生了一些细微的灵气断裂。修士在查阅玉简时,都会以神识快速扫视,由于这种灵气断裂非常细微,绝大多数人在一扫而过时都无法察觉,而若灵气断裂处有一个或数个五雷诀呢?”

许琇恍然,失声叫道:“于是他的神识就撞在了五雷诀上……”

“由于神识扫视的速度过快,他甚至有可能一口气撞上了五六个五雷诀。”叶青杨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句。

第四十五张 兜率宝伞

许琇一怔,旋即想起先前那名修士七窍流血的惨状来,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完后,歪头想了想,却又忍不住叹气道:“可惜我不是雷灵根!”

叶青杨笑道:“也未必非得雷灵根!灵虚期神识脆弱,错非有独门秘诀皆不能以之对敌,因此金击、木刺等五行法诀皆都可用,虽说此法用途有限,但日后有暇,倒也不妨一试。”

“怎会用途有限呢?我觉得很好用啊!”许琇疑惑道。

叶青杨笑了一笑,却没继续说下去。那边丁陌之却已冷冷道:“你正与人动手,生死交关之际,别人会接过你的玉简,以神识查看吗?”说着,已将先前那枚玉简递了过来。

许琇“啊”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口中虽这般说着,她到底还是不死心,当下夺过丁陌之递与叶青杨的玉简,又自探入神识,细细感受起来。

江流则闷不做声的坐在一边,神色是难得的阴郁。

解释过玉简一事后,叶青杨便将全部注意力皆放在了架在火上、已烤得色泽金黄、油脂滴落的土獴身上。眼见那土獴烤了已有七八成熟,她便熟练地自储物袋内取出精盐、香料,细细撒上。香料撒上不久,香气顿时四溢而出,闻之直令人食指大动。

叶青杨见状,不觉眉心一蹙,挥袖一笼,已将四溢的香气收拢起来,信手掷入一边的泥沼地内,动作竟是熟练得很:“你们三人气血有亏,吃些烤肉略补一补。若无意外,至多五至七日,我们便可离开灰沼泽了!”

洛城距离青莽镇约有五百余里,以筑基修士的脚程,匆匆赶来,一个时辰足矣。这也许便是丁、许、钱三家敢于让自己的嫡系子孙过来撞机缘的原因。毕竟这里是青莽镇,常在此地的灵虚高阶修士与筑基修士少不得要给三家些面子,不会过分为难五人。苍莽山脉外围地带灵兽实力有限,五人便是偶然遇到几只高阶灵兽,不说击杀,短期内保命绝无问题。

将土獴撕开,分给三人后,叶青杨又撕下一条后腿,递给闷在一边的江流:“尝尝!”

怏怏摇头,江流撇嘴道:“我气血无亏,就不吃了吧!”言下不无怨念。

将獴腿塞到他的手中,叶青杨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怎么,你连真话都听不得了?”

冷哼了一声,江流到底接过獴腿,闷不吭声地低头狠狠撕咬起来。

五人将两只土獴吃得干干净净,叶青杨便又拿出适才缴获来的两只储物袋,仍旧倾倒出来。这一回,袋内的东西却让其他四人都睁大了双眼,颇有些不可置信之意。

这两只储物袋皆为高级储物袋,里头灵石成堆,甚至还有百来块色呈淡蓝的棱形中阶灵石,此外各色灵药、灵材琳琅满目,便连灵器也足有十二三件,各种符箓也不在少数。

叶青杨伸手一划,先划了数百枚灵石出来:“这些,是我先前借你们的灵石,我先收了!”先时她在分桃林三修士的储物袋时,曾取了一部分借与许珣三人,如今算是收回了。

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堆灵石、灵器,许珣摇头道:“此番我们能逃得性命,已是万幸,且我们虽不才,到底也是家族子弟,平日不缺使用,叶姑娘不必客气,只管收下便是。”

许琇与丁陌之在旁也是连连点头。一边的江流更强行收回恋恋的眼神,重重点头称是。

叶青杨笑笑,进入灰沼泽后,她有意没有提起这两只储物袋,为的就是想看一看几人的反应。灵石这东西,断没有人会觉得多,但有时候,却真能看出人的品性来。

“常言说得好,亲兄弟,明算账,不为一时,只为长久。昨儿桃林三人是我独自放倒,储物袋自该归我所有。我能入桃林,救出你们三人,是因江流的缘故,因此我分他一份;我既与你们相识在先,相救在后,储物袋内,属于你们的灵器,也理该物归原主。而今日此二人,乃我们五人联手杀死,所得之物,我又岂能独吞?”

许珣等人还未开言,江流已点头道:“这话不错,不过今儿杀这两人,姐姐你出力最多,理应多分一些才是正理!”事实上,若非叶青杨以玉简重创那名灵虚高阶修士神识,今儿一战,众人必败无疑。毕竟灵虚高阶,比之灵虚中低阶,几乎便是两个世界了。

见其他三人各自点头,叶青杨这才颔首道:“也好!”目光一扫那堆灵药、灵材,她道,“我如今正学炼丹,这些灵药灵材便都归我,其他的,我们五人均分即可!”

她既这么说了,四人相互看了一眼后,各自点头应是。此处乃苍莽山脉外围,所产灵药灵材多在一二阶,那堆东西看着不少,其实价值有限,细算起来,叶青杨还有些亏了。但她既已开了口,四人若再谦,却是不免生分,平白伤了感情。

许琇便叹了口气,道:“我从前也想过要学炼丹,只可惜我连火灵根都没有。”

众人听得都笑了起来,江流则撇嘴道:“你道学炼丹,只要火灵根便可以了吗?”他抬手重重一拍自己的胸膛,道,“五年前,我进了一家丹阁学炼丹,学了有三个月,药材背的滚瓜烂熟,控火手法打出来,也有模有样,只是每次开炉,成丹率却还不到两成,若不是丹阁提供灵药,我怕不是要亏到去当裤子!”

许琇听得睁大了眼:“那后来呢?”

“后来?哪还有什么后来啊!反正我是没那天赋,只能放弃了呗!”江流不无丧气道。

众人说着话时,叶青杨已清点完了灵石、符箓等物,分做了五堆。这堆灵石数量委实不少,五人各分了一千七八百。符箓数量虽也不少,但多是初阶符箓,并不值什么。

最后余下的,便是十三件高中低阶的灵器。让叶青杨吃惊的是,这堆灵器里竟还有一件伞状极品灵器。许琇收起灵石,眼见那些灵器内,竟有一条色泽乌黑油润的高阶灵器长鞭,忙伸手抓了过来,道:“这件不错,就给了我吧!”

叶青杨想起先前在客栈初遇时,她腰间缠着的那条紫色长鞭,当即点了点头。

许珣则主动将那件伞状极品灵器拿起,递了给叶青杨:“先时对付那拦路修士时,叶姑娘自爆了一件灵器,这件便算补偿吧!”

叶青杨想了想,到底坦然收下:“这般一来,倒是我占了便宜了!”

极品灵器价值不菲,又岂是两三件高阶灵器所能比拟的。

许珣摇头道:“我等性命都是叶姑娘救的,何来占便宜一说!”说着,顾自取了一高一中两件灵器,示意自己已选完了。丁陌之也如他一般选了,剩下的几件低阶灵器,却都给了江流,毕竟江流乃是散修,可算是五人中手头最紧的一个。

众人得了灵器,各自炼化不提。

灰沼泽内,灵气混杂,众人皆不敢直接引灵修炼,便都取了灵石出来,默默运功调息。叶青杨神识有伤,功行数转后,便睁开双眼,取出那件新得的灵器,慢慢在掌中摩挲。

这件伞状灵器,共计三十六根伞骨,根根皆以黑曜金钢打造,坚硬又不失韧性;伞面选用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冰玉蚕丝;伞头则选用暗红色炎熔精,打作三棱形,堪称锋锐无匹,伞柄处还细细镌刻有四个古雅的篆字“兜率宝伞”。

“兜率啊……”叶青杨喃喃念着,“倒还真是个好名字!”

“有什么好的?”一个声音忽而插了进来,却是江流凑了过来。

叶青杨一笑,解释道:“兜率乃佛教用语,意为喜足、知足。此伞名兜率,也即是说,得此伞者,可以知足,不必再去求取其他灵器了!”毕竟此伞品阶不凡且又攻守兼备。

“知足吗?”江流抿了下嘴唇,过了一刻,才忽然问道:“姐姐觉得,我该知足吗?”

叶青杨抬眸看他,笑笑道:“你不是已打算好了,要入宗门的吗?”

江流苦笑:“可我现在觉得,宗门或者根本就看不上我!”早先他信心满满,觉得以自己灵虚五阶的修为,想入宗门应不成问题。然而这两日与叶青杨等人同行,却让他真正感觉到了自己与家族子弟的差别。许珣等人姑且不论,便是许琇,明明修为才只灵虚三阶,但在长途赶路时,气息悠长,奔跑之速,竟不亚于他这个灵虚五阶的修士。

叶青杨移眸看向一边的火堆,平静道:“你若愿意听我一言,那我劝你,以你目下修为,切莫随意跨入灵虚七阶。灵虚高阶,乃筑基之始,也决定着你究竟能结成怎样的灵基。”

“这也就是说,我现在仍有机会可以九层筑基?”江流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九层筑基吗?”叶青杨轻轻摇头,“依我看,此地五人,便是我,也不敢说必能九层筑基。我只能告诉你,若你能在破入筑基前,都不再服用破境丹,或者尚有可能七层筑基。但若想九层筑基,除非你能找到补足根基的几种天材地宝,否则怕是难了。”

第四十六章 分道

“不再服用破境丹吗?”江流一时沉默,没有言语。对于低阶修士而言,日常修炼便如在瓶内存水,然而水满则溢,若想存住溢出的水流,必要突破上限也即是修为瓶颈。

那么,瓶颈又该如何突破呢?是水到渠成;或借助破境丹之力来强行突破,便成了摆在众多修士面前的一个选择。而江流从前的选择一直都是借助破境丹。

原因说来也很简单,对于天资寻常的修士而言,寿数是悬挂在头顶的一把刀,若是全靠自然突破,多数修士即便勉强臻至筑基,也已无力再冲击金丹了。

叶青杨看他一眼,也未再多言。这些话,若非江流主动来问,她压根儿也不会说。但对方既来问了,又有这一段同行的缘分,她自也不好推脱隐瞒,少不得有一说一。

将江流沉默,她也乐得不再多说,仍旧将心思放在了手中兜率宝伞上。

这把宝伞,她至今也未能炼化,一则是因神识受伤,二是因为这把宝伞内,竟仍有一道不弱的神识,这也就是说,这把宝伞真正的主人并未陨落。因那道神识颇为不弱的缘故,叶青杨试了数次,发现一时竟拿它无法之后,便索性将之暂时搁置。

但不知怎么的,在发现这道神识的一刻,她就想到了苍莽山脉中偶遇的那名男子。那名男子若真有打算以佛教八宝为本命法宝的话,或者,他的手中就有一把类似的器物。

毕竟伞与盖,原就是同类事物,只是不知那人炼制出的宝盖是个什么模样。

该不会,就是现下她手中拿着的这一把吧?

这么一想,叶青杨也不禁失笑地摇了摇头。下一刻,她已毫不犹豫的抬手,接连打出几道“断音自晦诀”。据说天下至宝,皆有自晦之能,话虽如此,能够自晦的宝物在通源界却真没几人见过。但修士们仍依据这句话,创出了这门“断音自晦诀”。

断音,即切断灵器内部的灵力流转;自晦即更改这件灵器的本来形貌,使用这样的奇门法诀后,即便此法宝的原主就站在自己的法宝跟前,也难免对面不相识。

不过法诀虽妙,却也要靠人使用。至少灵虚期修士,就无法遮蔽金丹修士的耳目。不过眼前之物,毕竟只是一件极品灵器,连灵宝也还算不上,当不会是金丹修士之物。

叶青杨并不知道,断音自晦诀被打入伞身后不久,相隔数百里外,便有一名青衣男子恨恨地一脚踹飞了一侧的一块大石,怒声骂道:“这群该死的老鼠,又钻哪儿去了!”

那男子腰别金葫芦,手托八卦盘,而八卦盘上,位于西南方向的一块,正快速黯淡下去。男子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一路直奔西南方向。

…………

无意在灰沼泽打坐,叶青杨取出储物袋内的帐篷,钻了进去。

次日清早,她钻出帐篷时,却见其余四人皆已醒了,正围坐在不远处。

许琇正咬着一颗半青半红的果子,见叶青杨出来,忙招手叫道:“叶姐姐,快来,尝尝江流摘的果子!”叶青杨应了一声,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这才走了过去。

四人中间,放了一张极大的荷叶,荷叶上,铺着数十枚洗得干干净净、散发着幽幽清香的果子,叶青杨取过一枚咬了一口,自觉倒也脆甜可口。

“这是玉露果,”江流在旁解释道:“也算不上什么灵果,不过滋味倒是很不错的!”他似是想通了什么,眉目间一片清朗,昨晚的阴郁早一扫而空。

许琇一面吃着果子,一面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问道:“我们一会儿去哪儿,总不能就一直待在这儿?”一面说着,却又忍不住拿眼看了看旁边的丁陌之。

叶青杨觉出有异,也不言语,只等着三人说话。江流则更是一头雾水,茫然的看向众人。

气氛凝滞了片刻,丁陌之才犹豫道:“我们三人合计过了,想回青莽镇去!”

叶青杨想了一想,道:“既如此,你们就回去吧!”她倒也能明白三人的意思,如今这个情况,在灰沼泽内等三大家族之人找来,自是最为稳妥安全。但他们能想到的,蟠桃谷内之人又怎会想不到,所以他们也应该会设法尽快逃走。届时,即便三大家族之人找上赤尾峪蟠桃谷,也只能是扑个空,想替丁绯云与钱玲珑报仇怕是不能的。

而以西荒之大,错过这一次机会,下次再能撞见仇人,又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了。

许琇呆了一下:“姐姐不同我们一起吗?”

叶青杨摇头,坦然道:“不,我来灰沼泽主要因为冰心玉莲!”她虽不惧神识创伤,但到底拖久无益,仍该尽快寻到冰心玉莲才是正经。况且此时离宗门考选已无多少时日,若再陪三人走一趟青莽镇,再回来灰沼泽,时间就太紧了。

许琇还想再说什么时,却被许珣抬手止住:“既如此,我们便就此别过,往后叶姑娘若有所差遣,只需吩咐一声,赴汤蹈火,我三人绝不皱一皱眉!”自打知道叶青杨神识有伤,他便隐约猜到叶青杨选择灰沼泽,必有这方面的原因,因此倒也并不意外叶青杨的选择。

冰心玉莲乃灰沼泽特产,正如江流先前所说,每一朵冰心玉莲的周围都有数只灰鳄守着。而最令人难受的还是这些灰鳄并不互相争抢,它们似乎有一种平分冰心玉莲的默契。每当玉莲成熟,这些灰鳄都会撕扯玉莲,分成几份。若是有人争夺,则由一头灰鳄快速通由地底带走玉莲,其他灰鳄则会主动为先行逃走的灰鳄断后,其行为之有序,简直令人瞠目。

正因如此,洛城一带,最近几十年在市面上已几乎看不到冰心玉莲的踪迹了。偶尔见到一朵,也都炒出了天价,毕竟冰心玉莲本身的等阶也已达到了三阶,物以稀为贵之下,炒的再高些也并不奇怪。故此便是许珣等人也不敢说一句能为叶青杨寻到冰心雪莲的漂亮话。

这些事情,叶青杨又岂会不知,当下笑着摆一摆手:“许兄言重了!往后宗门相见,再与四位把酒言欢不迟!”说着,却又转向江流道:“你与江兄等一道回去青莽镇吧!”

江流一怔,忍不住叫道:“我也走了,留你一人怎么对付得了那么多灰鳄?”

叶青杨挑眉一笑:“山人自有妙计!”

江流其实也知道,跟着许珣等人一道回去青莽镇对他是最好的,毕竟那三人可是洛城三大家族的嫡系,若他们肯拉他一把,那他顺利进入宗门的机会便会大上不少。但不知怎么的,他却直觉的不想与叶青杨分开。正犹豫时,叶青杨又道:“我让你回去,一来是许兄三人路途不熟,需人带路;二来,他们若只三人赶路,难免有些扎眼。”

江流等人走后,叶青杨不再耽搁,循着地图所指,一路直奔灰沼泽内围地带。

灰沼泽名副其实,愈往里走,瘴气便愈是浓重,灰色雾气沉沉地压在头顶,即便日中时分,也不见分毫阳光。而离了那片土丘后,沼泽地也开始变得随处可见,且一大片一大片的,便以叶青杨的小心,也几次险些没一脚踩进沼泽里去。

随处可见的,是一株株状似枯木的灰色树木,树根处,时不时可见毒虫鼠蚁爬过。

叶青杨选取了一株灰色树木,抬手劈下一根较为粗壮的树枝,抽出短刃切削成薄薄的木片,绑在双脚上。又砍下一根较细的树枝,拿在手中,用以探路。

心中却是颇多无奈,若是神识如故,她只需以神识一扫,便知前路如何,但现在,她却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摸索前行了。她正一路小心前行时,耳中却忽然听得一阵细微的哀鸣,叶青杨微微一惊,忙顺着声音的来处紧走了几步。

然后,她看到了一只土獴,准确说来,是一只已然大半陷入沼泽,只剩一个脑袋并两条短腿仍在沼泽内挣扎不休的土獴。不期然的一挑眉梢,这一刻,叶青杨想的却是昨儿个江流抓的那两只土獴,那滋味还真是不错。那只土獴似已察觉了她的存在,一双滴溜溜的小眼直勾勾的望她,眼里似乎还包着两泡泪,满是乞怜之色,口中哀鸣也是愈发急切。

叹了口气,叶青杨终于还是探手自乾坤袋内取出一条雪色绫带,这件中阶法器,却还是前晚她在蟠桃林内的收获。她扬手轻轻一挥,那条雪色绫带已飞了出去,在那只土獴右前爪上绕了一圈,便即轻巧的将那只土獴自沼泽内提拽了上来。

那土獴倒也乖巧,眼见叶青杨救了自己,忙不迭蹿到叶青杨脚边,人立而起,举起两只前爪只是一个劲冲着叶青杨打躬作揖。眼见它如此谄媚,叶青杨倒忍不住笑了起来,随手掐了一个净水诀,冲去那土獴身上的泥浆:“罢了,看你如此乖巧,就饶你一命吧!”

第四十七章 獴獴

叶青杨施放净水诀为那土獴冲洗身上泥浆时,那土獴便乖巧的趴在她脚边三步远处,待身上冲洗干净了,竟还往后退了两步,这才用力地抖了抖身上黄棕色的毛皮。叶青杨见它乖巧,心下不觉一动,当即抬手又放了一个清风诀出来。

一道清风绕着那土獴转了几圈,瞬间将它皮毛上犹存的湿气去得一干二净。

那土獴欢鸣数声,蹿到她脚边蹭了蹭,其状甚是亲密。叶青杨蹲身下来,摸了摸它光洁油滑的皮毛,问道:“你可知冰心玉莲所在?”灵兽所以被称为灵兽而非野兽,是因这种生物生有灵智,有那格外聪明的,灵智更堪比三五岁孩童,若得人点拨,甚至可以修炼。

只是灵兽大多寿短,即便修炼,也难有成就。更不说以兽身修炼所必经的天劫雷火了。因此最近万年,错非那些天赋异禀、血统纯正的灵兽,已极少有修士会去豢养普通灵兽了。

那土獴仿佛沉思了片刻,这才昂起脑袋,冲着叶青杨吱吱的叫了两声,迈开四条小短腿,选了一个方向往前奔去。叶青杨略一挑眉,倒也并未太过犹豫,便跟了上去。

她手中虽有灰沼泽的地图,但灰沼泽内,雾气蒙蒙,不见星月,树木也大多畸怪,难辨方向。土獴虽是不入品的灵兽,但五行属土,善能打洞,以之领路,倒也是个不错的法子。

那土獴甚通人性,才刚又险些陷在沼泽之中,因此这会儿跑的并不快,每跑一段,还不忘回头看一看叶青杨,似是生怕她丢了一般,弄得叶青杨一阵好笑。

一人一兽又往前走了一段,灰色雾气竟似消弭了一些,取而代之的,却是丝丝缕缕、飘飘荡荡的粉色雾霭。叶青杨眉心一蹙,知是桃花瘴,当即翻手取出解毒丹来,服了一粒。

回眸见那土獴乖巧伏在地上,一双滴溜溜小眼眨也不眨的望着自己,颇有歆羡之意,叶青杨不觉一笑,便又取出一瓶兽丹,抛了两粒给那土獴。这兽丹,却是她自那几名修士储物袋内得来,品质只是一般,但给土獴这种不入流的灵兽服用,也算是绰绰有余。

这土獴原就是灰沼泽内的生物,瘴毒于它自是不算什么。此刻眼见叶青杨投了两粒丹药过来,当即欢鸣一声,张口接住丹药,便咽了下去,对叶青杨竟是信任无比。

叶青杨移目四顾,小心地观测着周围。

灰沼泽内的桃花瘴,她也算是久闻其名了。

桃花瘴,多见于植满桃花的山谷内,因山谷雨多潮湿,每年花开时节桃花瓣层层堆积于谷地之中,与泥土同腐。又因谷地潮湿,花泥不干,湿热到了极致,便形成了桃花瘴。这种瘴气不负桃花之名,其色五彩,远看如云霞涌动,当真是既危险又迷人。

没来由的,叶青杨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蟠桃谷内的那片玉蟠桃林。

那土獴服下兽丹,见叶青杨驻足不前,也并不着急,只趴伏在地,低低的叫了两声。

低头看它一眼,叶青杨复又蹲身,摸了摸它油润光滑的背脊,微笑道:“看你这般乖巧,我便为你取个名儿,叫獴獴,你看可好?”

疑惑的眨了眨眼,又歪了歪头后,那土獴方才发出了一声低鸣,似是同意了这个名字。

叶青杨莞尔微笑,下一刻,却忽而抬手飞速地打出了一个法诀。只见得空中金光一闪,一个金色法印已急速没入了那土獴的额心。

僵滞片刻后,那土獴忽得蹿起老高,口中更发出一阵悲鸣。与此同时,叶青杨的识海中也已传来一连串的叫骂声:“你你你……你到底做了什么?该死……该死……该死……”

嘴角略略一扬,叶青杨似笑非笑道:“怎么?只许你算计别人,却还不让人反将一军了?”

土獴这种灵兽,五行属土,沼泽之地,虽是处处危机,但说到底,也还是由泥土构成。若说土属性灵兽还能被沼泽困住甚至吞噬,叶青杨也只能感慨这只灵兽实在枉为土属。

如一滩烂泥般、有气无力地摊在地上,好半日,獴獴才恨恨道:“你……你这个狡猾的女人!我根本没同意与你签订主仆契约,你……你怎么就能契约成功?”它自是不能口出人言的,但因契约存在的缘故,却能在叶青杨的识海内与她正常交流。

叶青杨悠然回应道:“所以说,有些兽就是孤陋寡闻呢!你既不愿做我的灵宠,又为何要应下我为你取的名字呢?”中古时期,人类与灵兽常有结契之举,而结契的最简单方式,就是灵兽应下人类为它所取的名字。只是到了如今,这种结契的方式已几乎不为人知,叶青杨也只是在一个极为偶然的情况下,从一卷残本中得知此事,今儿却还是头一回用。

抬脚轻轻踢了一下瘫在脚下、仿佛再爬不起来的獴獴,叶青杨轻描淡写道:“我既能结契,便能解契,莫要装死了,赶紧起来,带我去寻冰心玉莲!”

识海中,传来獴獴有气无力的声音:“冰心玉莲你就莫要想了,这一带的冰心玉莲都在灰鳄一族手中,就算你足够狡猾,侥幸到手也跑不远!”

“灰鳄一族?”不期然的挑起了眉头,叶青杨道:“我记得灰鳄一个族群至多也只有三五十只!”具体说来,灰鳄并非族群生物,只是有时生活在同一个沼泽内的灰鳄会联起手来,对抗外敌而已。毕竟灰沼泽虽大,适合灰鳄生存的地方到底还是有限的。

仿佛撇了下嘴,獴獴到底还是解释道:“你那是哪一年的老黄历了,现如今的苍茫山脉早不是从前,具体怎样我不便说,但奉劝你一句,早些离开吧!”

若有所思地蹙了眉头,叶青杨一时没有言语。她与獴獴签订的乃是主仆契约,这种契约对于双方的约束都较为松散,它建立在双方互不伤害的基础上。在此基础上,獴獴须得听从叶青杨的指示,不得阴奉阳违;但叶青杨若蓄意伤害獴獴,也会遭受契约反噬。

通源界如今最为常见的人兽契约是比主仆契约更低一阶的主奴契约,较为少见的则是平等契约与共生契约。主奴契约中,身为主人的修士可随意处置自己的灵兽,而灵兽便如俎上鱼肉,任由主人处决生死而不能置喙。平等契约,则是二者关系平等,如同朋友一般,这种契约通常见于高阶灵兽与中低阶修士之间,毕竟高阶灵兽在修行过程中,时常会遭遇天劫,而若有修士庇护,至少能在天劫重伤之后有人庇护。

至若共生契约,则是二者同生共死的契约,通常修士若非脑袋秀逗,都不会签订此契约。

微微一笑,叶青杨道:“但我神识有伤,需冰心玉莲调养神识,你可有其他办法?”

獴獴没好气道:“没有没有,你快快离开这里吧!”

叶青杨也不气恼,只笑盈盈道:“也是,毕竟这山中危险也是不少!只是,你我如今已经订契,我走了,你该如何是好呢?要不,你就随我一道出山如何?”

獴獴想也不想,便叫了起来:“不去不起,我在山里多么逍遥快乐,谁要跟你这狡猾女人一起出去,万一你起了歹心,我岂非哭都没地儿哭去!”

叶青杨叹了一声,不紧不慢道:“但你若不跟我一起出去,一旦被其他兽发现你已与我订契,那你岂不是要如你那两个同族一般被活烤了?”

“呸呸呸……”獴獴愤然地叫了起来:“那两蠢货才不是我的同族,罢了罢了,我就帮你一次,替你弄到冰心玉莲,只是事成之后,你一定要帮我解契!”

叶青杨原就无心与灵兽结契,更莫说结的还是主仆契约。说到底,主仆契约对于双方都有约束,用起来委实没有主奴契约来得顺手。只是可惜,那卷残本上却并没有主奴契约的结契方式。爽快点头,她对着獴獴伸出手来:“一言为定!”

獴獴在她识海发出一声轻嗤,而后伸出一只前爪,在叶青杨掌心重重一拍:“一言为定!”

二人商议已定,便都放下了戒心,獴獴先道:“你才刚给我的药丸味道不错,都给我吧!”

叶青杨也不在意,便自储物袋内取出三瓶兽丹尽数丢给了它,獴獴也不忌讳,便当着叶青杨的面,一张口,却是连瓶带药尽数吞了下去。

叶青杨看得挑了挑眉,暗道这只小兽也不知是何品种,体内居然天生便有储物空间,如今看来,自己这一道主仆契约竟还赚了:“这是什么地方?”她若无其事地问道。

既已与她谈好条件,獴獴便也放心了不少,当下答道:“这里是迷障桃林,长有赤瘴桃。要想去到长有冰心玉莲的地方,迷障桃林是最短的一条道!”

赤瘴桃之名,叶青杨却曾在于墨给的灵药图谱内看过,知道这种桃花花色灰白,气味腥臭难闻,但瘴气颜色却绚烂夺目,凡人只需吸入一丝,十息之内,必然全身溃烂而亡。

但毒物出入之地,百步内必有解药,能解赤瘴桃瘴气的,也惟有赤瘴桃的桃实。

第四十八章 冰心玉莲

一人一兽往前行了约有里许,眼看着桃花瘴气愈发浓郁,已从才刚的丝丝缕缕变成了一片片云雾状,行在其中,如漫步云霞之内,真可称得上美不胜收四字。

叶青杨小心的呼吸了一口,瘴气入鼻,竟是浓郁得几乎化不开的甜腻感,但很快的,那股甜腻便转成了中人欲呕的恶臭,即使叶青杨先前已服过解毒丹,这会儿也是好一阵晕眩。

獴獴似是觉出了她的不对,便歪着头,嘲笑地看她:“自讨苦吃!”

迅速屏住呼吸,运功化解毒性,叶青杨也不怒,只挑眉道:“你懂什么?天下哪有不识药性的丹师!”既已打定了主意要学炼丹,那她定要尽力做到最好。

听得“丹师”二字,獴獴反怔了一下,旋匆匆传来一道意念:“那化去横骨之丹呢,你可会炼?”言下竟难得的带了几分紧张的意味。

坦然摇头,叶青杨道:“灵兽化骨丹乃是五品下阶灵丹,以我目下修为,却是炼不了的!”人能说话,是因喉骨相通,而灵兽则是天生咽生横骨,因此无法口吐人言,若能炼化横骨,便可如人一般开口说话。但横骨天生,轻易却是炼化不得,大多灵兽都需跨过金丹之劫,方能将横骨彻底炼化。但也有一条捷径,那便是叶青杨口中所说的灵兽化骨丹。

服用灵兽化骨丹便可化去横骨,开口说话,然而这种丹药实在并不易得。

怏怏的垂下头去,獴獴显得有些泄气,叶青杨在识海内,也感受到了它的情绪低落,但她却并没有安慰对方的意思。这小兽与她,虽有结契之实,但说到底是对方有心暗算在先,被自己挟制在后,双方之间的关系远称不上亲密,她自也无须在乎对方的情绪。

“横骨化与不化对你们其实影响不大,”心下一动,叶青杨有意似笑非笑地传念道,“天赋足够者,日后不愁不能自炼横骨,天赋差者,便以丹药化去了横骨,将后来也还是一场空!”

没好气地白了叶青杨一眼,獴獴脱口道:“你懂什么,若连言语都不能相通,那……”一言既出,它忽觉不对,少不得急急闭嘴,同时不无心虚地偷觑了叶青杨一眼。

但它的这句话,其实也已给了叶青杨足够的提示,暗暗叹了口气,叶青杨佯作无觉:“这里瘴气已这般浓郁了,怎么却还不见赤瘴桃?”其实以她目力,已能隐隐见到前头雾气红霞内一棵棵不甚起眼的桃树,但心中既已有了戒心,她又怎肯在獴獴跟前泄了底。

而恰在此时,她却又想到了红玉蟠桃的另一个用处——炼制灵兽化骨丹。

灵兽化骨丹虽名为五品下阶,但炼制难度极高,所需药材亦颇有几味堪称罕见。更重要的是,这种丹药对于修士来说,几无用处。毕竟修士可以神念与订契的灵**流,实在没必要以极大的代价求取灵兽化骨丹来为灵兽化去横骨。

见她似无所察,獴獴才悄悄松了口气,当下抬起短短的前腿朝前方一指:“那不就是了!”

叶青杨紧走几步,前面稀稀落落的赤瘴桃已清晰可见。赤瘴桃如玉蟠桃一般,四季皆可开花结实,但其结果率却与玉蟠桃相差甚远,通常一株赤瘴桃只接一至三枚桃实。

叶青杨循着三者选二的规律一路走一路采,直到穿过整座赤瘴桃林也不过采了二十多枚赤瘴桃。獴獴初时不曾在意,及后发现,不免好奇,少不得问道:“你怎么还留了不少?”

乜它一眼,叶青杨淡淡道:“赤瘴桃开花虽多,奈何结实不易,我若将此地赤瘴桃尽数摘尽,往后有人需要此物,却遍求不得,岂非害人不浅!”而更重要的是,赤瘴桃实用处甚是有限,能得二十枚,也尽够了,但这话,却是没必要同獴獴讲了。

二人穿过赤瘴桃林,眼前便即豁然开朗,天空虽仍灰蒙蒙一片,不见日光,但眼前景物却颇有让人眼前一亮之感。一方大湖,水清堪可见底,湖面上荷叶田田,数枝荷茎挺拔,浅粉荷苞方露尖尖小角,更有数只赤色蜻蜓自由来去,加之岸边绿柳依依轻拂,红花绿草成茵,

若非湖面之上若隐若现的几段灰白色枯木样的物事,叶青杨几乎便要觉得自己是走错了地儿。这当儿,獴獴已飞快地奔了过去,立在湖岸边上,冲着湖中的那几段枯木发出了一连串的鸣叫。下一刻,那几根灰白色枯木中最为粗大的一根已然缓缓浮出了水面。

出现在叶青杨面前的是一条长约三丈余,遍体灰白的巨大灰鳄。那灰鳄浮上水面后,先以一双阴恻恻、毫无感情的目光冷冷扫了一眼叶青杨,这才慢慢挪动巨大的眼球看向獴獴,而后张开嘴巴,发出一阵呼噜呼噜声,但却没有攻击獴獴的意思。

獴獴竟也张开了嘴巴,发出了一阵阵古怪的呼噜声。叶青杨在旁听得心下微惊,她虽听不懂二者之间的意思,却约略地猜到,獴獴这是在与那灰鳄交流有关冰心玉莲之事。

两下里呼噜呼噜了一阵,獴獴便回过头来,看向叶青杨,并在识海内询问叶青杨道:“你身边可带了什么灵丹没有?最好是能育灵的,你之前给我的那些就不错!”

叶青杨之前给它的,便是那些兽丹了。而兽丹,正是修士炼制来喂养灵兽的,能助灵兽开化智能,愈是年幼的妖兽,服用兽丹的效果便愈好。

没怎么犹豫,叶青杨很快自储物袋内取出十余瓶兽丹,尽数抛给了獴獴。她从未养过灵兽,身边自然不会有兽丹这样的东西,如今她储物袋内的兽丹皆是从先前那几名修士身上得来。如今想来,那些修士身上所以会携带如此多的兽丹,只怕正是为了应对目下的局面。

识海内隐约传来獴獴有些懊悔的情绪,但它还是很爽快地伸出小爪子,将那十余瓶兽丹尽数拨到那条灰鳄面前。那灰鳄便凑到瓶口处,嗅了一嗅,似是觉得并无问题,它才猛然张开大口,一口将那些药瓶尽数吞了下去,而后又一张口,竟吐了一朵完整的莲花出来。

叶青杨在旁看时,眼见那朵莲花花萼嫩黄、花瓣微粉,浑似玉雕一般,果然便是冰心玉莲无误。而眼见这灰鳄竟从口中吐出冰心玉莲来,她也便隐约猜到为何如今的洛城市集之中,再见不到冰心玉莲的缘故了。这些灰鳄将冰心玉莲存在体内的储物空间内,一旦身死,储物空间便会寸寸分解,藏于其内的冰心玉莲也会随之化为齑粉。

如此一来,即便是高阶修士亲至,杀尽这一湖的灰鳄,也无法找到一枝成熟的冰心玉莲。

得了那十余瓶兽丹,那灰鳄再看向叶青杨的目光也似是和善了一些,冲着獴獴与叶青杨又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呼噜之后,那灰鳄重又沉回了湖中,不再露头。

獴獴则蹿回了叶青杨身边,举起小爪子比划了一下,示意叶青杨收起那朵冰心玉莲并跟它离开。一人一兽这次却未从赤瘴桃林走,而是另走了一条小道,不过个许时辰,便已到了灰沼泽的边缘。一路之上,一人一兽皆没再言语。

将将出了灰沼泽,獴獴才恹恹回头,传过一道意念:“快替小爷我解契!”

叶青杨笑了笑,也并不介意它的口气,果真掐诀替它解了契。一道金色符箓徐徐没入獴獴额顶,让它只觉浑身一轻,仿佛解开了一道枷锁一般。

举爪冲着叶青杨挥了挥,獴獴竟又清晰地传来一道意念:“你这个女人虽是有些狡猾,但还算守信……”话到一半,它却又忽然醒悟一般的尖鸣一声:“怎么我还能跟你对话?”

无语地看着小兽那生动到过分的表情,叶青杨失笑的抬手,给了它一记爆栗,同时传念道:“我们刚刚结契,印记消融不会那么快,你且等几日,它便消了!”

说着,却又从储物袋内,取出两瓶中阶兽丹放在地上:“这是给你的,今次多谢你了!”

獴獴吃惊传念:“你没全给大灰鳄吗?难怪王总是说人类狡猾无比呢?”一念既出,它却又陡然意识到什么的抬抓捂住了嘴。

叶青杨听得失笑不已,神念即为元神的雏形,修士修炼至元婴后,元神已可短暂出窍;修至化神,元神便可初步转化为阳神,届时便可出窍神游,一念而千里倏忽,可见神念之快。

她与獴獴交流全靠神念,獴獴虽可算机灵,毕竟仍是小兽,论对情绪的掌控,如何及得上叶青杨这样的人。它这么屡屡失言之下,透露的消息已足可让叶青杨猜出苍莽山脉外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该走了,”顿了一顿后,叶青杨又道:“日后有缘再见吧!”

起身走了几步后,叶青杨到底还是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獴獴一眼:“替我转告你们王,红玉蟠桃种植不易,屠戮宗门、家族修士的后果,你们也承担不起,还是尽早收手的好!”

第四十九章 再见面

叶青杨一路快步而行,这趟前来青莽镇的目标,可说是全部达成,现今她腰间的储物袋内,有接近五千的下品灵石,其余各类低阶材料、灵器等物,若细算其价值,也足值五千下品灵石,这还不曾算上那柄兜率宝伞,毕竟那把伞叶青杨暂时并无出手的打算。

契约虽已解除,但因是和平解契的缘故,结契符箓仍在识海内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痕迹,待到叶青杨往后与其他灵兽结契,这道痕迹才会完全被新的结契符箓取代。

至于那些奉劝獴獴的言语,她也是真心为之。通源界内,人族与兽族之间的关系,本就颇为复杂。兽修的身上,有许多人修需要的材料,兽修的血肉、金丹对于人修而言,也是大补气血之物;而于兽修而言,人修的金丹、血肉,又何尝不是大补之物。

约在八千年前,人修曾与兽修立契:彼此不得故意屠戮,不得允许,不得以对方身体部位炼制法宝、傀儡之物。然而野兽、灵兽却并不在此份契约之内。事实上,在兽修的眼中,野兽便是野兽,与高贵的兽修无关;而灵兽,一日不曾育灵化形,便也算不得兽修。

但在其后的数千年里,双方都发现,此契约几乎是形同虚设。

人族与兽族之间的恩恩怨怨,若细说起来,真如老太婆的裹脚布一般,又臭又长,但这里头关系的到底是两族之事,因此两下里虽是纠纷不断,到底也没完全撕破面皮。

而最近千年,兽族渐有衰微之象,几位兽王皆避入山中,已极少过问世事了。只是兽族到底也是个极大的族群,思想偏激的年轻兽族不在少数,每隔一些年,总免不了闹出些事来。

既知此事乃兽族所为,叶青杨便知道,丁陌之等人的大仇,怕是无法报的彻底了。而先前她在蟠桃林内杀的那些修士,只怕也都是些兽奴。

人族可与灵兽结契,若是兽族愿意,甚至也可与兽族结契,但相应的,兽族也同样可与人族结契。而与兽族结下主奴契约的人族,便被称之为兽奴。

叶青杨一面走,一面默默思忖着这些事时,眼尾却忽然瞥见前方不远处,一道紫色遁光倏忽而来,似是打算前往北方灰沼泽一带。叶青杨心下诧异,不由凝眸多看了两眼。

下一刻,那遁光似是瞧见了她,竟是陡然一转,直直朝她飞来。

“是你这丫头!”遁光落下,露出其内身影,青衣紫葫,不修边幅,竟是前几日那名神秘男子。上下打量了叶青杨几眼,“你运气倒是不错,竟还安然无恙!”

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叶青杨淡淡道:“承蒙前辈吉言,运气而已!”

听出她言语中的讥刺,青衣男子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罢了,你可是才从灰沼泽出来?灰沼泽内可有什么异状?”说到这里,他不禁又仔细看了叶青杨几眼。

叶青杨心知对方有些疑心她成了兽奴,当下平静道:“晚辈才入灰沼泽不久,便遇上了一只小兽……”她也并不隐瞒,便将灰沼泽内的所见所闻一一说了,连她与獴獴之间的结契关系也未曾隐瞒,只是有意将自己用以交换冰心玉莲的兽丹数量少说一半有余。

青衣男子听得目中异彩连连,看向叶青杨的目光也更多了几分欣赏:“你这丫头,倒还真有些让人刮目相看,对了,你可还能感应到那只小兽的所在?”

叶青杨笑了笑,却毫不犹豫地回了一句:“不能!”

青衣男子也不意外,略一蹙眉后,方点头道:“这几日,青莽山脉外围闹出了不少事情,你若无事,可尽速返回青莽镇,莫要在此多加逗留了!”

修士重诺,叶青杨与獴獴之间,结的虽是主仆契约,但契约才刚刚解开,立刻便将对方卖了,确是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因此她的拒绝倒也并不让青衣男子意外。

叶青杨应诺一声,转身正要离去的当儿,却又被那男子叫住:“今日这些话,出了此地后,不可再向他人提起,你可明白我的意思吗?”

面露感激地冲着对方一拱手,叶青杨正色道:“多谢前辈指点,前辈之恩,晚辈当铭记于心,不敢或忘!”对方既让她莫要提起,便等若对她承诺,他也不会将这事告知他人。

人兽两族之间,关系实在复杂,叶青杨曾与獴獴结契,并倚靠獴獴牵线搭桥,从灰鳄手中以育兽丹换取冰心玉莲一事,若被有些偏激之人得知,给她扣上一顶大帽也未可知。

别过青衣男子,叶青杨再不迟疑,从储物袋内取出神行符,贴在腿上,一路直奔青莽镇而去。让她惊讶的是,这一路之上,她竟没怎么见到修士。要知道,入山之时,她走的多是偏僻小径,但见到的修士也不在少数。而出山时,她为了求速度,走的却是大道。

叶青杨抵达青莽镇时,天色已然向晚。青莽镇上却是意外的依旧灯火通明,城门口上,仍有两名修士守着,但却已不是当日叶青杨来时守门的那两人了。

迈步走上前去,叶青杨主动取出自己的身份名牌,递了给那两人。左面那名修士接了玉牌,稍稍查看后,看向叶青杨的目光便温和了不少:“原来是叶姑娘!”一面玉牌递还给叶青杨,一面又道,“在下许遂,乃许氏族人,青莽镇之事所谋不小,洛城各家都已遣人过来,如今正在执事府内议事,我家公子、小姐并丁家公子也皆在那里,叶姑娘无妨也去看看!”

叶青杨眸光微闪,却问道:“那温家呢,来了谁?”

许遂应道:“温家因家主闭关的缘故,来的却是大少爷温怀!”

听得温怀二字,不由得叶青杨不挑了挑眉,但她也未多加言语,当下谢过许遂二人,径自往镇内走去。没费什么气力,便找到了执事府的所在。

青莽镇的整体风格其实偏于粗陋,但这座执事府却是出人意外的高大雄伟。守门修士似是得了交待,验过叶青杨的名牌后,便招手唤来一名丫鬟,命她引叶青杨入内。

这会儿天色其实已暗了下来,但执事府大堂内,却是灯光明亮,各大家族人等济济一堂。

叶青杨才一进了大堂,便有无数双眼睛扫了过来。所幸许琇等人正在一边,见她进来,许琇已大叫了一声:“叶姐姐,你终于回来了!”说话间,已急急奔了上前。

叶青杨冲她展颜一笑,却先朝上首行了一礼:“晚辈叶青杨,见过各位前辈!”

坐在大堂上首处的一名年约四旬,容貌颇为俊雅的筑基中期修士见此温言笑道:“原来是叶姑娘,琇儿,你与叶姑娘既是相熟,便让她与你们同坐吧!”

许琇仰头脆生生地应道:“是!”说着已拉了叶青杨往一边走去,一面走一面还不忘低声问道:“叶姐姐,你这一路,可遇到什么危险没有?”

叶青杨摇头,反问道:“你们呢,出来时可曾遇险?”

许琇摇头道:“我们离了灰沼泽走没多远,便收到了家族传讯,哥哥赶紧回了讯息不过一刻钟,我爹就到了。原来他听说我们没了消息,放心不下,就亲自赶过来了!”一面说着,她还不忘悄悄拿手比划了一下上首坐着的那名筑基修士,示意那便是她爹,许家家主许砺。

对此,叶青杨倒也并不诧异,许家的情况,她略有所知。许砺的妻子乃清音门修士,与他成婚多年,夫妻二人甚是恩爱。七八年前,许夫人因宗门之事意外陨落,许砺痛失爱妻之后,对一双儿女更是珍若性命。

许琇拉着叶青杨走到许珣与丁陌之旁边,问道:“叶姐姐,你这趟拿到冰心玉莲没有?”

叶青杨莞尔笑道:“倒是侥幸得了一瓣玉莲,这事话长,等来日我再与你们细说!”

许琇也不在意,便点了点头。叶青杨又与许珣二人见了礼,眼见许珣倒也罢了,丁陌之的脸色却是阴沉得很,隐隐更有愤懑之意,少不得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于青莽镇之事,她虽猜到了一些,但毕竟不够全面。

大堂上首,几名筑基修士正自大声讨论该如何料理赤尾峪左近出现的兽修,但因意见并不统一,仍在争执不下。许珣叹了口气,使个眼色,带着众人悄悄从侧门溜了出去。

出得大堂,许琇先已忍不住抱怨道:“他们已吵了好几日了,总也拿不出说法来!”

丁陌之切齿恨道:“那是因为死的不是他家的人!”

叶青杨闻言,少不得拿眼看向许珣许珣二人,许珣苦笑道:“丁家老祖前阵子刚闭了死关,有心冲击金丹后期,偏生许家伯父伯母又出门游历去了……”

家中长辈尽皆不在,那些事不关己之人,自然也就将事高高挂起了。

叶青杨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我此次入山,有幸见了一位前辈两次……”当下将青衣男子之事详细说了一回,又道,“只不知,此人是否就是灵空山之人?”

第五十章 温怀

许珣摇头道:“不瞒叶姑娘,灵空山成祥真人,我三人已见过了,形貌并非你所言之人!”

许琇忙在一边补充道:“成祥真人五十上下年纪,乌髯飘飘,神色甚是肃穆。见面时,问了我们好些蟠桃谷内之事,可惜我们所知也颇为有限!”

她说着,已忍不住看了丁陌之一眼。丁陌之默然立在一边,却是一言不发。

叶青杨点了点头,却没再多问。

恰在此时,斜侧面却忽然传来一个温和清朗的男声:“你们是在谈灵空山成祥真人吗?”

四人各自吃了一惊,忙不迭回头看时,却见身后正有一头戴玉冠、锦衣佩剑的俊秀男子笑吟吟地走了出来。叶青杨一眼见了这人,心下便是一惊,眉心也不自觉的微微一拧。

许琇则诧异笑道:“原来是温家表哥,你怎么来了?”

许珣与丁陌之也忙见了礼,口称温大哥,那人笑着摆一摆手道:“不必客气,才刚堂上,我见青杨来了,便有心与她说几句话,却不想一个掉头,便不见了你们!”

叶青杨淡淡一笑,朝对方拱手一揖:“大少爷久违!”

来的这人正是许胭爱子、温惇长兄温怀。他虽拜入飞云门多年,但每隔数年总会回洛城一次。此人天资甚是出众,乃许胭的骄傲,每次回来,许胭都恨不能将这一消息明告全城,因此他的长相,叶青杨多少还是记得一点的,更莫说许琇才刚明明白白唤出的那一声表哥。

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温怀和声笑道:“有些时日不见,叶家妹妹真是大变样了,也难怪我母亲这般喜欢你,我来青莽镇前,还嘱咐我多多留心你的行踪!”

这话一出,在场之人,除许琇尚有些摸不着头脑,许珣与丁陌之皆是一震,看向叶青杨的眼光立时多了几分异样。叶青杨则是神色不动:“多谢大少爷夸奖!”

她口中虽叫着大少爷,却连正眼也没给温怀一个,显是压根儿也没将对方放在心上:“我一路赶来青莽镇,已很累了,该告辞了!”言毕冲着许琇等人拱一拱手,转身就要离开。

许琇虽隐隐觉得情况有些不对,但还是一把拉住了叶青杨,笑道:“姐姐莫走,这执事府内大得很,我如今一人住着一个小院,正觉着冷清,姐姐便与我做个伴吧!”

叶青杨想了一想,到底点头道:“也好,那就叨扰妹妹了!”言毕,看也没看温怀一眼,拉了许琇就走。她虽不知许琇住在何处,但往后院走,总是不会有错的。

饶是温怀此人颇有城府,这会儿被叶青杨毫不留情的下了面子,脸上也颇有些难看,当下冷哼一声,拂袖便要离去。只是他还不及转身,旁边的许珣已开口道:“温大哥请留步!”

温怀甚至连转身都懒得,淡淡问道:“有事?”许家固然是洛城三大家族之一,但在即将筑基的温怀眼中,却不过一堆骸骨朽木。若非自己母亲的缘故,他都不屑同许珣言语。

要知道,他在许珣这般年纪的时候,修为早上了灵虚七阶,而许珣这个许家未来的家主,则已在灵虚六阶的瓶颈处整整卡了两年。此等情形,对修士而言,可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而他温怀,如今已是筑基圆满,只等再拿到一粒筑基丹,届时有两粒筑基丹在手,他便能有八九成的把握筑基成功。若再能得叶青杨这个异变灵根为炉鼎,想来金丹也为期不远。

感受到温怀那种几乎是不加掩饰的轻蔑,许珣的脸色亦变得有些难看,但他仍是将话说了下去:“叶姑娘乃我三人的救命恩人,你若强逼,休怪我等翻脸!”

温怀在飞云门所练功诀,旁人不知,许家人又岂能不知。因此许珣一听温怀先前之言,便将这事猜出了一个大概,这才唤住温怀,有心劝阻一二。却不料温怀如此嚣张,非止态度冷漠,轻蔑之意更是溢于言表,许珣一怒,说出的言语也更生硬了几分。

温怀“哈”的笑了一声:“许家的老好人也会翻脸?那我便拭目以待了!”言毕扬长而去。

纵是许珣惯来好脾气,这会儿也被温怀的嚣张气了个倒仰,丁陌之也拧了眉头,问道:“此人一贯都是如此嚣张的吗?”他是丁家之人,与温家往来有限,况温怀早年拜入飞云门时,他年纪也还小,因此对温怀所知不多,只偶尔从自家长辈口中听过一些。

许珣苦笑了一声,慢慢道:“这事说起来,只怪我不争气,原也怪不得别人!”

丁陌之闻声默然,他与许珣交往甚密,对于许珣的情况,自是再清楚不过。过得一刻,他才安慰道:“好在此次得了成祥真人之诺,待你入了灵空山,修为大进,看他还如何嚣张!”说到这里,他却又不免想起同胞姐姐丁绯云来,神色一时黯淡。

灵空山与飞云门虽同为玄级宗门,但若论及宗门名声与弟子的凝聚度,飞云门却比灵空山差了不止一个档次。若在以往,丁陌之能入灵空山,自是欢喜无尽,然而一想到姐姐为了撞这机缘,陨落在了蟠桃谷内,他心中便不由得一阵酸楚,连带着喜悦也冲淡了不少。

许珣如何不知他的心思,当下叹息的拍了拍他的肩,二人一时相对无语。

另一边,叶青杨与许琇二人已走进了执事府右侧的一个客院。许琇眼见已离得远了,到底忍不住好奇问道:“叶姐姐,刚才温家表哥那话是什么意思啊?”

稍加沉吟后,叶青杨到底解释道:“先前我在洛城时,许夫人曾想撮合我与温怀!”

许琇不明究里,闻言反为她感到高兴:“是吗?其实我一直觉得温家表哥挺不错的,但不知怎么的,我爹娘却并不喜欢他,死活不愿将琳姐姐许配给他!”

她口中所说的琳姐姐乃是许家旁支中一名资质颇为不错的少女,名唤许琳的。

叶青杨淡淡道:“你爹娘是好人,又怎肯做那等缺德之事!”温怀要的,根本就是个炉鼎而已,许氏夫妇对此事应是有所了解,因此才不愿将自家族内女子嫁他。

许琇诧异道:“叶姐姐你这语气,与我爹娘还真是有些像呢!”

叶青杨也无意同她多说温怀,左右温怀便吃了熊心豹子胆,有许家在一日,他也不敢随便动许琇的心思:“江流呢?他去哪儿了?”她岔开话题道。

许琇撇嘴道:“还不是那小子在这一带混了许多年,路途熟悉,所以被几位前辈带去指路了!”说到这里,她却又忍不住高兴起来:“姐姐,这次若无意外,我们几个应该都能入灵空山!只是可惜那日姐姐没与我们同行,不然可就好了!”

叶青杨听得笑了起来,才刚在外头时,见许珣与丁陌之皆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便有些疑惑,却是直到这会儿才终于明白过来。失笑地摇了摇头,叶青杨正色道:“我记得初见时,我曾同你说过,我想入的宗门是清微宫!”

许琇愣了一下,才道:“可清微宫……”她想说清微宫这样的地级宗门又岂是我们这种资质能入的,但回心一想,又觉以叶青杨的本事,也许清微宫若不收她,日后难说不会后悔。

欣欣然地提起桌上茶壶,倒了两杯茶出来,许琇将其中一杯推到叶青杨面前,又举起另一杯朝她示意道:“既如此,就让我以茶代酒,祝姐姐心想事成了!”

叶青杨听得朗声大笑起来,端起茶杯,与许琇碰了一碰:“那就承你吉言了!”

二人相视,皆大笑了起来。

次日早间,叶青杨起身用过早饭后,默默盘点了一下炼制清宁丹的药物,意外发现,清宁丹所需的一应主药,自己手中竟都有,只缺两种辅药,只是这两种辅药青莽山脉外围却都不产,看来,还得回去洛城才来考虑清宁丹的炼制问题。

当然了,在炼制清宁丹之前,她还得好好地同于墨聊一聊那朵通幽冷焰。那朵小火苗,可不是善茬,而于墨在这事里头,所扮演的角色也绝不光彩。

她正想着时,那边许琇却已提了一只食盒,推门走了进来。见叶青杨坐在桌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她便笑道:“叶姐姐,来吃早点!”

叶青杨忙起身接过她手中食盒,同时笑道:“我正想去找你们辞行,不想你就来了!”

“辞行?”许琇诧异道,“为什么要辞行?我爹先前就同我们交待,说只在这一二日,他们便要入山,让我们务必跟着,等拿下赤尾峪蟠桃谷,多少总能有些好处!”

叶青杨笑了一笑,却道:“再多的好处也不及我受伤的神识重要,我赶回洛城,是想要要去上清丹阁请于阁主为我开炉,炼上一炉清宁丹!”

许琇恍然,旋不无失落的叹气道:“这倒也是!不过姐姐你又要走了,哎!”

安抚地拍一拍许琇的肩,叶青杨道:“没多少时候便是宗门考选之日了,等你回了洛城,我再为你接风洗尘如何?”

第五十一章 重回洛城

青莽镇上,已是天翻地覆,而洛城城内,却仍是一片祥和之气。

西城坊市内,三名修为在四至五阶的灵虚修士正一路走来。其中一名二十来岁、身材高大、粗眉大眼的青年修士指着前头的上清丹阁道:“诺,那就是上清丹阁了!”

另一名年约四旬的修士便抬头看了一眼,有些不以为然道:“看着倒也稀疏平常!”

“洛城的丹阁,从外头看,不都大同小异!”年轻修士嘿嘿一笑:“等你进去,便知端的!”

三人中一直不曾开言的修士年纪最小,此刻听了这话,却不由得皱了眉,看向先前那名年轻修士的眼神中隐带不满:“陆兄慎言!那位可是温家之人!”

那年轻的陆姓修士闻言,当即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温家人又怎么了?若真细数起来,这洛城里头,家族子弟的数量还真未必比散修少,可惜就是凡人太多!”一面说着,他已仰了头哈哈大笑起来,显是颇为自豪自己修士的身份。

这话一出,莫说那拧眉显得有些不满的年轻修士,便是那中年修士也不禁皱了眉,压低了声音道:“陆老弟,慎言!这里可是坊市,莫要因一时口舌之利而招了事端!”

洛城乃西荒边地新城,立城至今,不过千年。因背靠苍莽山脉的缘故,资源虽称不上丰盛,但也堪够使用。城内诸多家族皆有联姻的习惯,时日一久,各大家族间便形成了盘根错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也曾有外来势力想要踏足洛城,却被诸大家族联合抵制,最终只能黯然离场。千年以降,洛城各大小家族虽也有兴荣衰败、血泪荣耀,但大抵是一盛一衰,于洛城整体无碍。但这也使得洛城城内的家族子弟数量空前盛大,正如那陆姓修士所言,家族弟子的数量甚至远远超出了散修,只是这些家族子弟中很多都是不能修炼的凡人。

那陆姓修士先前因心中得意,嗓门不觉大了几分,当即引来不少注目之人,再被那中年修士低声提醒了一句,心下也觉慌乱,当下端整了面容,目不斜视的直奔上清丹阁。

将将行至上清丹阁门前台阶,却见前头正有一名青衣女修士抬足拾阶而上,恰恰先了他一步。陆姓修士修士目光一动,眼见那青衣女修士虽略有风尘之色,然削肩细腰、身姿窈窕,乌发随意挽作道髻,却更显脖颈洁白修长,虽不见容貌,仍让人心中为之一热。

下意识的紧走几步,陆姓修士快步赶上那青衣女修,故作不经意的直直撞了上去。却不料那青衣女修脑后仿若生了眼一般,略一侧身,便已避开了他这一撞,而后却在陆姓修士身形未稳的当儿,干净利落地一脚旋踢而出。陆姓修士只觉一股无可抵挡的大力重重落在自个儿的腰间,下一刻,已自惨叫一声,直直飞出了四丈有余。

因今儿赶巧是集市日,上清丹阁门前行人着实不少,眼见有热闹可瞧,少不得哗啦一声围了上来。其中更有一些是才刚亲耳听闻陆姓修士狂言的凡人,此刻见他狼狈,不免大笑。

青衣女修也跟着缓缓转头,一双明光璀璨的凤眸淡淡扫了陆姓修士一眼,却连话都懒怠多说一句,便自一抬脚,上了台阶。她人还没进丹阁,丹阁内却早有伙计迎了上来,满面堆笑道:“原来是叶仙子回来了,难怪今儿一早,便有喜鹊在院内喳喳叫呢!”

青衣女修正是一路匆匆自青莽镇赶回洛城的叶青杨。她去青莽镇时,在洛城雇了车马行的青牛兽车;回来洛城时,更由许珣兄妹出面,借调了执事府的七色鹿车,因此用时更短,午时未到,便已抵达了洛城。微微一笑,叶青杨道:“原来是小五,你已大好了啊!”

迎上前来的那人正是小五,尴尬一笑,小五道:“叶仙子是来寻令妹的吧?她在里间呢!”说着,已殷勤地引了叶青杨一路直往里走,却将外头一应喧闹抛诸脑后。

那陆姓修士这会儿已捂了腰勉强坐起,与他同行的两名修士虽深恨他又丢人现眼,但也不好就此将他丢下不管,只得走上前来,扶了他起来。

陆姓修士自觉大大丢脸,又见围观人众不乏对他指指点点者,不觉恼恨道:“哪里来的臭女人,趁着老子大意便来暗算,你且等着,老子与你没完!”

叶青杨与温晴在西城一带住了好些年,加上从前她又多次往来上清丹阁,坊市内认得她的人自也不在少数,便有了解前情后果的修士哈哈笑道:“说来也是巧了,这位实打实可算是半个温家人,活该你撞上铁板,被踹这么一脚!”

旁边有人亦幸灾乐祸道:“可不是!不过这位也是厉害,前数月还听说她在四处求药想要破入灵虚,怎么今儿一见,这修为竟连我都看不清了!”说话这人的修为却在灵虚四层。

又有人道:“我倒是依稀听得温家有人说她得了一件天材地宝,不止破入灵虚,便连灵根也觉醒异变了,如今已成了风灵根!据说,温家的许夫人如今正心心念念试图撮合她与温家大少温怀呢!”这位显然是个消息灵通的,且与温家关系亲善。

围观众人听得这话,不觉好一阵哗然,各自议论纷纷,竟也顾不上那名陆姓修士了。

陆姓修士听了这些话,心中也知叶青杨是得罪不起了,当下恨恨地捂了腰、弯着身子道:“我们走!”过了这么会子,腰眼处仍是生疼生疼的,连带着连腰都挺不直。显然先前那一脚,叶青杨是下了暗劲的,否则以灵虚修士强大的恢复能力,陆姓修士此刻纵不说健步如飞,挺直腰杆、故作冷傲地走出人群,保住颜面还是能做到的。

他的两位同伴正觉面上无光,听他主动要走,忙扶住他,掉头逃一般的走了。

上清丹阁内,叶青杨已随在带路的小五后头,一路进了后院。上清丹阁后院,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灵田,长了好些常用的灵药,这会儿温晴正拿了一把小巧的银锄头,仔仔细细地清理着地里的杂草。暖融融的秋阳落在她的身上,她鬓角的汗珠仿似珍珠一般,闪动着光芒。

小五赔笑向叶青杨道:“晴姑娘很聪明,来的时间虽不长,但已认识了不少药草,阁主很是喜欢她!”一面说着,已扬声叫道,“晴姑娘,叶仙子回来了!”

温晴闻声,立时转身看了过来,眼见叶青杨正笑吟吟地看她,忙叫了一声“姐姐”,便提了锄头直奔过来:“你可算是回来了,前几日于阁主还同我说起你来着!”

叶青杨暗里撇了下嘴,想着那所谓的前几日,必然就是通幽冷焰自爆之后的某天了,她心中虽做如是想,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只笑道:“怎么样?上清丹阁待的如何?”

温晴笑道:“于阁主说我很有天分,只要好好学,将来做个药师不在话下!”话说到这里,她才忽然想起自己手中还拿着锄头,手上亦沾了些泥土,忙去放了锄头,又洗了手,这才过来道:“姐姐怎么今儿便回来了?我还道姐姐至少还得十余日才能回来!”

叶青杨轻描淡写道:“青莽镇那边出了些事,我不欲掺和其内,便早早回来了!”

“出事?”温晴诧异,“出什么事儿了?”

叶青杨耸耸肩:“据说是那附近出现了兽修,伤了几条性命,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洛城已有不少前辈赶去了青莽镇,想来事情很快便会解决,断不会波及本城!”

温晴自幼生长在洛城,在她心中,洛城便是世上最为安全的地方,故而并不怀疑叶青杨所言,只看向叶青杨道:“姐姐去了不多日,竟瘦了好些,不过气色却比从前好得多!”

反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叶青杨笑道:“胖瘦都不打紧,要紧的是气色好!”又上下打量了温晴一刻,道:“这才几日,你的气色也好看了不少!”

回看一眼自己精心照顾了一些日子的灵药,温晴的面上是掩饰不住的自豪:“从前我日日都待在家里,只觉闷得很,来了这里,才发觉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多的事情可以做!”

眼见温晴神色间满是发自内心的欢欣,阳光下,整个人都好似在发光一般,叶青杨心下不觉微微一酸:“你既喜欢这些,便多学些,将来总能用得上的!”

温晴张了张口,有心要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却还是咽了下去,只道:“那是一定的!”

叶青杨看出她的意思,当即道:“我先去见于阁主,你收拾一下,今儿早些回家!”见温晴点头,她便挥手招过小五,问道:“于阁主如今可在?”

小五道:“先时叶仙子进门时,已有人先去通报阁主了,叶仙子且稍待片刻!”

叶青杨略一颔首,还未及有所动作时,右侧假山后头,早有人转了出来,人还未到,声已先至:“青杨你怎么这般快便回来了?真是叫老夫好生吃惊!”却正是于墨到了。

第五十二章 火奴

阳光下,叶青杨淡淡而笑,看向于墨的眸中却没有一丝温度:“我原也不想这般快便回来的,怎奈丹火忽然炸了,连带着丹炉并丹液也都毁得一干二净,我急着炼丹,只得匆匆赶回来了!”就凭当日苍生火的表现,叶青杨就不信于墨对此会一无所知。

听出叶青杨言语中隐藏的讥嘲,于墨面上也颇有些尴尬之色,干咳一声笑道:“是吗?那丹炉老夫从前也用了好些年,一直也未出过问题,真是想不到,想不到!”

因温晴在侧,叶青杨也无意同这只老狐狸多说,只冷笑了一声,回头对温晴道:“我有些话要同于阁主商谈,你且收拾一下,我很快出来!”

温晴在旁听着,虽觉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但她自知自己插不上这些事儿,因此乖巧地点了点头,取过一边的锄头,仍旧走回灵田内,为灵药锄草去了。

叶青杨则走向于墨:“阁主,请!”

于墨叹了口气,很是光棍道:“青杨且跟我来吧!”

二人一路折向后院,于墨引了叶青杨行至后院一座林木掩映下的八角小亭坐下,这才整肃了面容,问道:“老夫听说青莽镇出事了?”

叶青杨轻轻一笑:“于阁主的消息倒是灵通得紧!”对于墨,她并无意逼迫,有些事,双方既已心知肚明,总归是要有个说法的。

于墨皱眉道:“我是开丹阁的,每年所用灵药、灵材无算,又怎能不安排几个人在青莽镇上。”青莽镇位于苍莽山脉外围,原就是洛城一带最为庞大的资源出产地。

“苍莽山脉外围一带出现了兽修,”叶青杨简单陈述道,“具体是什么兽修,现如今还无人知道,只知道这些兽修在赤尾猿世代所居的赤尾峪后辟了一个山谷,用以培植红玉蟠桃!”

“红玉蟠桃?”于墨吃惊道:“那东西甚是邪性,而且并不好培植!”说完了这话后,他才猛然意识到什么,当即变色,“这几年失踪的那些修士,难道……”

于墨乃积年的老炼丹师了,见过的奇事怪事自是不少,他能这般快的将失踪修士与红玉蟠桃二者联系在一起,叶青杨也并不觉得奇怪:“人修能以兽血来培植红玉蟠桃,而不以为奇,怎么就不许兽修以人血来培植红玉蟠桃了?”

不无感慨的自嘲了一句后,叶青杨又道:“如今事情尚未大白,一时也说不清那蟠桃林下头到底有没有埋着凡人的尸骨。不过我那日在蟠桃林内救人时,倒是顺手摘了几枚已泛了微红的青玉蟠桃,只给他留了一枚最青的。”因将山中巧遇江流,摸入蟠桃林救人之事,细细说了一遍,却决口不曾提起獴獴。

于墨沉吟片刻,方点头道:“取三留一,让他不致狗急跳墙;而留下最青的,则又控制了红玉蟠桃的吸血量,让兽修不致在短时间内残害太多修士,你做事,惯来是妥当的!”

红玉蟠桃树吸食血肉只是一种结实的本能,树上所结的果实越多,它对于灵力的需求也就越高,空气中的灵力渐次不能满足它的需求,它只能疯狂延伸枝蔓,抓取一切灵力充裕的物品来补益自身。但当它的果实只剩下一枚的时候,它的需求自然也就大大降低了。

通源界的灵气尚算丰裕,常年生活其中,纵是并无灵根的凡人身上也或多或少的蕴有灵力,更不说常年靠着引灵入体来修炼的修士了。因此以凡人之血来灌溉红玉蟠桃,其实也能起到一定的效果,只是凡人之血所蕴含的灵力实在太少,血肉的数量太大,红玉蟠桃想要彻底消化,所需的时间又太长,其效果自然远远不及修士血肉。

但修士与修士之间,也是有所不同的。如散修,日常修炼靠的多是丹药,丹药服食太多,不免丹毒沉积,对于灵力的流转大有妨害,这样的血肉,于红玉蟠桃的结实并无益处;而宗门、家族子弟,虽也会在破境时适当服用丹药,但日常大多却还是以灵米、灵菜养身,以各种天材地宝来蕴养灵根,故而血肉内满蕴灵气、药力,堪称红玉蟠桃的大补之物。

灵石虽也是灵力充裕之物,但毕竟是死物,究竟不如血肉等物来得滋养。

在叶青杨看来,那兽修之所以忽然对宗门、家族修士下手,怕正是因此。

“青莽镇上,各大家族、宗门都到了!”叶青杨又道,“只是不知这事最后如何收场!”她可不会天真地认为,各大家族宗门之人齐集青莽镇,是为了将那些兽修一网打尽。

说到底,如今兽修虽然式微,但因高等兽修普遍比人修寿长,其实力也依旧不可小觑。倘或山中兽修身份不凡,打了小的、引出老的,也够洛城左近的家族、宗门喝上一壶的。

为宗门、家族的长久安定计,牺牲几个小辈,实在也并不那么不可接受。

正因看破了这一点,叶青杨才会断然拒绝许琇的挽留,毕竟留在那里,对她并无实质性的好处,更不说旁边还有个温怀虎视眈眈。她虽不惧温怀,却也不想在那么多前辈面前,与他口舌往来、勾心斗角,她更愿意在修为相差不大的情况下,选个时间、地点一下捺死对方。

重生后,炉鼎、采’补等事俨然已成了她最大的忌讳,温怀偏偏作死,又能怪得谁?

于墨则点头道:“这事最后多半是不了了之,你身后并无什么扎实靠山,早些回来正是明智之举!”虽说最终必然不会有结果,但怎么也得推出一两个替罪羊来,以叶青杨的身份,能不掺和还是莫要掺和的好。毕竟兽修这事,算来还是败在她手上的。

叶青杨笑了一声,却道:“明不明智姑且不论,我只问于叔一句,那究竟是什么火?”

于墨问的问题,她已答了,现下也该轮到于墨来回答她的问题了。

见于墨微微沉吟,久久不语,她也并不着急,只闲适地转了头,去看亭外风景。秋色渐浓,亭外各色菊花竞相争艳,与清池小亭相映成趣,颇令人赏心悦目。

于墨到底叹了口气,抬手先自放出一个结界来,而后才朝叶青杨伸出手来,指尖处一点小小的赤色火苗正自摇曳生姿。这赤色火苗,叶青杨从前便见过,正是藏在冰云青石屋内的那朵小火苗。“对异火,青杨知道多少?”于墨问道。

“只略知一二罢了!”叶青杨答。事实上,异火这样的东西,亲近的是火灵根修士,她一介天木灵根修士自是不会去凑那个热闹,因此她所知道的,大多只是一些常识而已。

“那兽修呢?你对兽修似乎有些了解!”于墨很快转了话题问道。

“兽修的话,我也只是从某些典籍上了解过一些,也算不上深入。”叶青杨谨慎道。

对于兽修,她知道的其实远比异火要多得多,她甚至还曾与兽修打过一些交道,熟知其中的一些内幕,只是这些,她却无法同于墨细说,毕竟她也没法解释这里头的有些事。

于墨笑了笑,面上神色略带酸苦:“不知青杨可曾听过‘兽奴’这样的一种称呼?”

叶青杨眸光微动,有些诧异,也有些不解:“兽奴我自是知道的,事实上,我一直觉得,蟠桃谷内那些帮着兽修残杀人修的散修,便是兽奴!”

于墨颔首,下一刻却忽然又道:“那你可曾听过火奴?”

“火奴?”叶青杨愣了片刻,细细咂摸一下“火奴”二字的含义,面上神情不觉带了几分古怪。兽奴即兽修之奴,顾名思义,火奴指的便该是异火、灵火的奴隶了。

注目凝视着指尖的赤色火苗,于墨徐徐道:“它叫玄赤,与我相伴至今已有四十余年,名为主仆,实同家人。可惜我能力有限,一直无法助它化形!”

那赤色火苗似是听懂了于墨的言语,悄悄蹿高了一截,凑到于墨颊边,蹭了几下,仿若安慰。让人惊讶的是,那火苗蹭过来时,竟连于墨的一根毛发也不曾撩焦。

于墨为之失笑,同时却又看向叶青杨:“我的身世,青杨想必有所听闻!”见叶青杨点头,他才又接着说下去:“我原是凡人之子,灵根低劣,悟性平平,入道又晚。似我这样平庸的修士,洛城之内,少说也有上万,每年死在苍莽山脉外围的也是不计其数……”

叶青杨为之默然。修真,原就不是人人都能修得,灵根低劣者,即便勉强踏上修途,最终也只是一场辛苦一场空。她所以不愿为温晴立寿根踏修途,也正为此。

各大宗门收徒,之所以首重灵根,是因灵根优异者中,从来也不乏毅力、悟性兼备的修仙种子。而灵根低劣者,即便毅力超群、悟性不凡,奈何先天便已落了人一头。

这世上,最可怕、最让人绝望的事莫过于与你同样努力的人比你天赋好。你明明和他一样努力,却发现你与他的距离正被越拉越大,最终竟成天堑。

虽说通源界内,从不乏奇迹,资质平平之辈,靠着天降机缘一举翻身的事儿也不在少数。但机缘一事,原就虚无缥缈、不可测度。

饼不甚大,渴盼的人又太多,最终的幸运儿又为什么一定会是你呢?

第五十三章 往事烟云

“那一年,我已满三十,而立之年,方才勉强修到灵虚三阶……”于墨的语调甚是平静,“比我后入门的师弟们,看我的眼神也慢慢从敬畏变为轻视,他们的修为都超过了我……”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现在那天晚上……

那晚,他打坐完了,看看时间已差不多,便走出房间,打算去灵田看看十五日前种下的月光草。月光草是一种奇异的灵草,可以小幅度提升二阶以下灵药的药效。只是这种提升委实不太够看,十株月光草提炼出的精华,大约能提升一阶灵药十分之一的药效;二阶灵药五十分之一的药效。不仅如此,月光草最大的毛病还在于娇弱非常。

野外生长,需在月光充裕、灵力丰沛之处,且淋雨即枯。自行种植,则需小心伺候,非止淋雨即枯,还需以灵石蕴养。灵石灵力一旦不足供应,月光草立显枯萎之象。

好在月光草的成熟期甚短,一个月左右便可收割,算算日子也已过去了一半了。而这十五天,为了种这些月光草,他也已用去了将将二十块灵石。大约再有三十块灵石左右,月光草便能成熟了,于墨心满意足的想着,眼前仿佛浮现出自家小师妹甜甜的笑靥。

他所以会种月光草,是因这种药草成熟后,会开出重瓣的银色小花,将其用特殊手法风干,则能数十年不变,并在夜间发出淡淡的银色光芒。那光芒非常柔和,放在屋内,整个房间便似笼罩在月光之下,唯美而朦胧。小师妹曾悄悄告诉他,她特别特别喜欢月光草。

小师妹是师父唯一的女儿,也是一直以来于墨心中最为柔软的一块。

然而他却在途经花园时,看到了小师妹与小师弟。他们并肩坐在一株杏花树下,春风轻拂,月影朦胧,杏花疏影摇曳不定。他听见小师妹笑声如银铃:“真的呢,我一同他说,他就立刻应下了,看来,他这些年还真是存了不少灵石下来。”

小师弟则嘿嘿一笑,语气中颇带几分不屑:“那废物十五岁便入了师门,到今年底便满十五年了,虽说修为低了些,但手中再怎么说,一两百块灵石还是有的。你再加把劲,等我上了灵虚六层,便禀明师父,娶了你过门!”

小师妹便叹了口气:“灵虚六层,哪是那么容易的事!等拿到月光草,我就去寻丁七,她上回应了我,要用七十块灵石买下这把月光草的。这样你就能再买一粒凝真丹了。”

于墨怔怔立在一边。是了,师父从前曾与他们有过约定,师兄弟几人中,谁的修为最先上了灵虚六层,便将女儿许配给他,日后继承上清丹阁这份家业。早些年,他每每想到师父的承诺,心中便觉一阵发热,可最近这三四年,他已不再认为自己能有那个机会了。

师父共有五个徒儿,他行二。大师兄去年成了婚,退出了这场竞争。三师弟则在今年年头破入灵虚五层,或者就在这一两年,便能冲破五层瓶颈,乃是几人中希望最大的,但小师妹却最讨厌他,嫌他生得五大三粗。四师弟早有心上人,也不会掺和此事。

小师弟是七年前入的门,如今已是灵虚四层修为。他生得年轻俊俏,口舌便给,日常与小师妹玩的最好。只是他万万想不到,这两个人,竟会合起伙来在背后做这种事。

他花了五十块灵石种下的月光草,小师妹一转手,便以七十灵石卖了,为的只是给小师弟买一粒凝真丹,好让他提升修为。这么说来,他的一片心意便只值了二十灵石。

沉默地立在阴暗的阴影处,于墨只觉通体寒彻,整个人都仿佛僵硬了一般。他恍恍惚惚地掉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了屋的,而后倒头便睡,竟也一觉到了天亮。

次日一早,他难得地睡了一个懒觉,直到醒来时,还觉得有些迷迷瞪瞪的。

等缓过神来时,他才终于想起来,月光草淋雨即枯,夜间的露水大了,也会对之有所影响,因此打从种下月光草后,他几乎每晚总要起个一两次,去看一看夜间的露水,若露水大了,还要以冰蚕丝绢拭去草叶上的露珠,是以他竟已有半个月都没能睡上一个好觉了。

他正发愣间,房门却忽然被人撞开了,冲进来的是神色惊惶的小师妹:“二师兄,怎么办?月光草……月光草都枯了!”

于墨稳稳地坐在床上,抬头看她,她的面容娇俏如初,但似乎已不再能引动他的心绪。慢慢的笑了起来,他说:“没事,我手头再怎么说,一两百块灵石还是有的,再说了,浪费二十块灵石总比还要再花三十块灵石来得好!”

没去管小师妹难看的面色,他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盥洗,不急不缓地收拾起自己的行李,而后背起行礼,走出门去,找到师父,跪了下去,端端正正地叩了三个响头。

师父却只叹了口气,什么话也没说。这些年、这些事,他早都看在眼中,却又不能早早说出来。吃一堑,长一智,少年人的路终究要少年人自己去走。

于墨就这样离开了洛城,他在青莽镇上待了好几年,受了几次伤,甚至有一次几乎死了。他的修为也在这一次次的历练中缓慢增长着,终于破入了灵虚六层。

灵虚六层于他,仿佛是一道关卡一般,破了,他才觉得自己终于有了回去洛城的底气。这些年里,他与洛城的姐姐一家时有书信往来,但却从未问起上清丹阁过。

他回了洛城,与他一道长大的外甥刚续了弦,见他回来,自是欢喜无尽。

一家人团聚而坐,吃着饭的时候,他状似无意地提起了上清丹阁。姐姐、姐夫与外甥都沉默了。他从他们口中得知,五年前,三师弟最终还是先一步踏入了灵虚六层,师父非常欢喜,当即决定将小师妹许配给他,可小师妹坚执不肯,很是闹了一阵子。

后来不知怎么的,她竟又答应了。成亲那天,还下了帖子来。姐夫原是要去的,却被姐姐死活拦下了,只托人送了礼去。第二天,姐姐才听人说,上清丹阁出事了。

小师妹与小师弟两人联手,在酒菜里下了药,那药据说品阶很高,便连师父也没能觉出不对来。药倒了众人后,他们二人还不忘将丹阁席卷一空,私奔而去。

师父与几位师兄皆中了毒,非止浑身无力,更兼灵力凝滞,连丹药也都无法炼制。

无奈之余,师父只得变卖了上清丹阁,勉强买了几枚解毒丸回来。但那药实在太过厉害,解毒丸也无法完全化解,加之小师妹一事实在太过让他伤心,一年多后,师父便过世了,临去之前,还念念不忘小师妹。几位师兄弟,也都在前两年,相继散功而亡。

整个师门,如今竟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于墨在师父坟前磕了三个响头,发誓定要找回那两个人,问一个究竟。

他漫无目的地游走在西荒大陆上,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也得了一些机缘,慢慢地,修为竟也攀升到了灵虚九层这样一个从前他想都不敢想的地步。

终于有一天,他找到了小师弟。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再一次见到这个人时,他定会愤怒,会冲上去拦住对方,破口大骂。但当真见了面时他却没有,他只是平静的走上前去,拦住了他,问他:小师妹呢?

认出他后,小师弟仿佛感慨的叹了口气,告诉他,小师妹早在前些年便陨落了。

于墨又问他:当年你给师父师兄下的究竟是什么药?

小师弟便露出一副很吃惊的模样,反问他: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他以为他掩饰得很好,但事实上,他隐带惊慌的眸光早已告诉了于墨一切事情的真相。

师兄弟二人很快动起手来,到了这个时候,于墨才吃惊地发现,小师弟竟已成功筑基了。一个筑基修士与一个灵虚修士之间的比拼,从一开始便已注定了结局。

当那把冷光幽幽长剑抵在于墨颈间时,小师弟到底冷笑着道出了事情的真相。

毒是沉金毒,洛城最贵也最有效的一种毒。下这种毒的时候,他就没打算让师父师兄有翻身的打算。毕竟他们一旦解了毒,第一件事便是来找他们,他又怎可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对小师妹,他也还是有几分真心的,逃出来后,他们也很是甜蜜了一段时间。但时日一久,纸到底包不住火,小师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二人闹将起来,他一个失手,错杀了她。

他二人离开上清丹阁时,带走了阁内几乎所有的灵材、丹药,因此他的手中并不缺钱使用,在大量丹药的堆积下,他终于筑基成功。

而今天,上清丹阁的最后一个隐患也终于要消除了。

看着小师弟那得意的笑容、嚣张的言辞,于墨心中忽然就升起了一个念头:只要能杀了这个人,他愿意为任何人做任何事情,哪怕舍弃一切。

而后,他的愿望居然就成真了。

他看见,一朵小小的赤色火苗忽然就出现在了小师弟的衣角。那火苗见风就长,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便蹿到了足有一人高。而那个先前还得意洋洋地宣称终于消除了最后一个隐患的小师弟,就被淹没在了火光之中,甚至连惨叫一声都来不及,就化作了一团飞灰。

第五十四章 金兰之契

收拾一番心情,于墨冲着叶青杨一笑,语气里带了几分浅淡的感喟:“所以,玄赤就是我一生所遇到的最大机缘。得了它没多久,我便成功筑基,只是限于资质,却一直没能成就金丹。二十年前,我知道自己再也没可能步入金丹之境后,便返回了洛城!”

深深看了一眼那朵似有些得意、正在于墨指尖摇曳着的小火苗,叶青杨悠悠道:“于叔说了这许多,我也都听明白了。只是我还一事不明,才刚于叔已说了,早年你只差一步,便能成就金丹。但为何,现如今你的修为却跌到了灵虚五层?”

这话一出,于墨犹自能镇静一笑,他指尖的那朵小火苗却无由的萎缩了足有一半:“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世间事,无不有得有失,老夫又岂能例外!”

小小的火苗得了鼓励,悄没声儿地又冒了一截出来,亲昵的朝于墨靠了靠。

“于叔今年也还未满百岁吧?”叶青杨似笑非笑:“就筑基修士的寿数而言,二十年前,正是你的巅峰,怎么就再无可能步入金丹了呢?”

凡人的寿数约在百年左右,保养得宜,可臻至两甲子一百二十年;灵虚修士因是初踏修途,其寿数比之凡人其实相差不大,通常在两个半甲子至三个甲子之间;筑基修士则可有四个甲子左右的寿数;金丹修士则再翻一倍,以此类推。

于墨今年也还不到百岁,若依筑基修士的寿数计算,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事实上,能在百岁左右踏入金丹的修士,莫说是在西荒,便在东演,也可算是一时俊彦了。

叶青杨愈是往下说,那朵小小的赤色火苗便愈是低落,等她说完了,那火苗却已完全缩进了于墨的手指中,只余下一点小小的红色,彰显着它的存在。

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声,于墨道:“你这丫头,老夫有时还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洛城人?”洛城因地处偏僻,几大家族又有意压制,城内土生土长的许多年轻修士在于墨看来,都颇有些坐井观天,相比起他们,叶青杨的敏锐与广博,实在令于墨惊叹。

“老夫与玄赤结契,得它之助,可将四系灵根中的火灵根提升至天灵根的程度,此乃老夫后期修为得以突飞猛进的缘故。但相应的,老夫也需以自身的灵根、修为乃至寿数来蕴养玄赤,因此老夫先前的修为虽已到了筑基,但寿数却仍停留在灵虚期。若老夫有幸,能步入金丹,则寿数也会相应提升到筑基,只可惜,这临门一脚,老夫最终还是没能迈出!”

于墨微微叹了口气,但很快的,他便又补充道:“但老夫依旧不悔!只因老夫知道,若非师门变故,老夫将终生无望筑基;而若非玄赤,老夫也早死了,又哪还会有今日?”

叶青杨冷淡道:“所以于叔便以为,我该欢天喜地的接受你的安排?或者,我更该问一句,洛城修士数十万,其中渴求机缘者无数,为何于叔独独就看上了我?”

于墨移眸看向自己的指尖,眸中隐有温柔之色:“我亦不瞒你,二十年前,我返回洛城时,想的便是寻一个适合的人选,代替我与玄赤结契。这些年,我已找了不下二十人,玄赤却都不愿。我原没考虑过你,玄赤乃火灵,火灵属阳,与男子结契蕴养效果其实更好。直到我发现你神识超群,这才动念带你去了冰云石屋,不料玄赤一眼竟就看中你了!”

叶青杨听得一阵无语,只得苦笑着讥嘲了一句:“那我真该好好感激它!”

小火苗显是没听明白她话里的嘲讽,觉得受了夸奖,当即悄没声的钻出一个火红的小尖尖,很是快活的朝她招摇了几下,直弄得叶青杨颇有些哭笑不得之感。

“于叔的意思我已懂了,但我这人脾气倔强,却做不得奴婢。”叶青杨也懒得再去兜什么圈子,索性便将话挑明了说,“况这东西虽好,代价却高,我还不到那一步!”

她如今的灵根虽是远不如从前,但过往积累仍在,元婴暂不考虑,修到金丹说一个十拿九稳也不为过。既如此,她又何苦去冒险养这么一个小东西,白白赔上自己一半的寿数。

于墨摇头道:“青杨你目下进境甚快,自是对老夫的所言不以为然。殊不知修行之道,原就是愈往上走愈是艰难,更不乏百年修成金丹,终其一生却不能化婴者!”

这些,叶青杨自是清楚,但这还不致影响她的选择:“于叔你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就直说了吧!其他事儿都能商量,唯独为奴一事,我是断然不会接受的!”

叶青杨说着,也不去管于墨略带不悦的面色,顾自朝着蔫嗒嗒的玄赤招了招手:“出来吧!你自己的事,怎么都让别人来替你关说。与我缔结金兰之契或另选火奴,你挑一个吧!”

因着上回石洞内通幽冷焰爆炸一事,叶青杨已对这个小火灵略有了解,知道它能做到简单的情绪交流,也能听懂人言,因此这会儿索性直接点名让对方来做决定。

所谓金兰之契,说白了便是平等契约,对彼此都有一定的约束,但这种约束较为宽泛,大抵便是“不伤害、不背叛”六字而已。

小小的火苗自于墨指尖冉冉升起,轻轻摇曳着,仿佛在迟疑什么。

于墨却笑起来:“有一点,青杨怕是想错了!”

“愿闻其详!”

“你若不愿与玄赤结下主奴契约,它就无法助你净化灵根、提升修为,”于墨慢条斯理道,“相应的,它也无法从你身上得到好处。如此无用的契约,不签也还罢了!”

嘴角微微一勾,叶青杨道:“于叔既说了这话,于我,竟是再好不过!告辞!”言毕,她竟就站了起来,朝着于墨拱一拱手,转身就要离去。

于墨怔了一下,当即变色冷喝道:“你听了这许多秘闻,还想走吗?”

叶青杨冷笑了一声,徐徐转头看向于墨:“这么说来,于叔是要动手了?”言毕,抬手一抹,一把精巧的伞形灵器已出现在掌中,正是那把得自苍莽山脉的兜率宝伞。

于墨直勾勾地盯着叶青杨,面色一时阴晴不定。他如今虽只剩下了灵虚五层的修为,但从前积累却委实不少,自问拿下叶青杨当无问题。

只是……拿下了又当如何?

赤色的小火苗急速地跳跃着,仿佛在倾诉着一些什么,于墨却只冷着脸,一言不发。

他那里委决不下,叶青杨又何尝不是颇感头疼。若对面只得于墨一人,她尚且不惧,偏偏于墨那边还有朵懵懵懂懂的小火灵,这东西便是金丹真人遇上怕也得小心一二。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叶青杨语声淡淡,“玄赤曾救于叔你于性命交关之时,故此你心甘情愿地签下奴契,但我……我可不欠它什么!”

于墨为之一哽,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又何尝不知叶青杨说得有理,但自己如今这个情况,却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两下里僵持了一刻,叶青杨到底又开了口:“不瞒于叔,我曾观典籍,言中古有木灵,生于东演天机宗内,于混沌中日见众弟子修行,茫然效之,遂开灵智。机缘巧合下,与天机宗飞升祖师天衍子结契,后五百年,修成人形,再五百年,得渡天劫而飞升,道号为天棂!”

世间生物皆有灵,灵之一词,既虚无缥缈,又似有表象,向日葵,逐阳开放;田野大树,向阳丰茂,背阳则枯瘦,这些,都是生物有灵的体现。只是这种“灵”,说到底,只是一种生物的本能。惟有能真正开得灵智的生物,方能称“灵”。

而在修界,非止生物有灵,便是死物也可生灵,个中最为常见的莫过于器灵。

见于墨面色似有缓和之意,叶青杨又道:“主奴契约虽好,到底仍是一道枷锁。若一味仰仗修士修为蕴养,即便有幸得遇天纵之才,终得化形机缘,将后来的天劫又该如何渡过?”

此话一出,于墨不觉楞在了那里,好半日也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小小的火苗则轻轻跳动着,似甚茫然而不知所措。

暗里松了口气,叶青杨干脆的咬破食指,凌空挥洒,滴滴鲜血在空中凝而不散,最终形成了一道巴掌大小的金红色八卦形符印,符印正中,正有一轮阴阳鱼在闪烁变幻,其中黑色阴鱼正自发出微微的光芒,相形之下,白色阳鱼便显得有些黯淡。

符印在空中闪烁,忽明忽暗,似乎还能存在很久,但在场之人都知道,这道金兰符至多只能存在十息。十息,便是叶青杨给出的最后底线。

结契或翻脸,只在此十息之间。

于墨面上肌肉微微抽搐,左掌成拳紧握,右掌却仍保持着原先的动作,指尖火光明灭。

顿了一顿后,叶青杨却又开了口:“我叶青杨愿在此以心魔为誓,若得玄赤结契,定尽心竭力助它化形飞升,如违此誓,当殒身天劫,不得重修!”

一言既出,此方天地瞬间嗡鸣,一道幽光转瞬,没入叶青杨眉心,随即消失不见。

心魔誓,成!

小小的火苗轻颤了一下,到底使力一挣,脱开于墨指尖,决绝飞起,投向符印内的阳鱼。

不由自主的伸手虚抓了一把,于墨怅然若失地立在原地,久久不曾言语。

金红色符印在玄赤扑入的瞬间,陡然放出七色异彩,瞬间吞没了叶青杨的身影。

第五十五章 玄赤

眼见叶青杨转身出了花园,于墨方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头看向正躺在自己掌心打滚的小小火苗,在识海内轻叱道:“金兰之契,对她的约束委实是太小了,该再逼一逼她的!”

金兰之契,即兄弟之契。这种契约对彼此的约束都甚小,因此持有这种契约并不会妨害其他的契约。因此,现如今的玄赤依旧保有着和于墨之间的主奴契约。

于墨的识海内,一个小小的赤色火焰印记传出一道意念:“可你已经撑不了太久啦!而且,她说的也很有道理啊,唔,我想想,我都已经有过三、四……哎呀,我也数不清了,总之就是好多好多火奴了,可我还是不能化形,试一试她也无所谓啦!她不好的话,我就不帮她修炼,这样不用多少年,她就会死掉,到时我再找新的火奴就是了!”

于墨听得一阵无语,心中忽然竟开始有些同情起叶青杨来。

小小的火苗又在他的掌心打了个滚,传来一道意念:“我要走啦,你记得照顾好我的冰屋子,还有,你一定要好好的再多活几年,或者还能看到我化形呢!”

于墨失笑的伸手抚了抚它头顶的小小火尖:“一定的!”他从前虽已修到筑基后期,但因玄赤的缘故,寿命比之灵虚修士也差不太多,因此才会早早失去进阶的可能。

初回洛城时,他还能维持住筑基修为,但在玄赤的蚕食下,即便日常服用大量灵药来维系,他的修为仍是每况愈下,最终落到了灵虚五层。好在如今玄赤已有了新的伙伴,不会再时时蚕食他的灵力,如此一来,他的修为应能再上升一些,也还能再多活些时日。

识海内小小火焰印记开始徐徐扭动,一下、两下、三下,最终轻轻一跃,飞离了于墨的识海,仅留下一个小小的、黯淡无光的灰色印记,那是奴印留下的最终痕迹。

赤色印记飘飘忽忽地飞出了于墨的识海,从外头看来,便觉有一道浅淡的红芒自于墨眉心飞出,扑入他掌中的火焰内,轻轻一颤后,火焰竟似更鲜亮了几分。

于墨立在原地,轻轻地舒了口气。即使他与玄赤相伴多年,感情堪称深厚,对它的离去,心中也多有不舍,但奴契解除后,那种全身为之一轻的爽利感依旧让他心胸为之荡涤。

先前叶青杨的言语忽而又响起在耳边:“主奴契约虽好,到底仍是一道枷锁!”

枷锁,果然是枷锁啊!

而只怕……这枷锁不但锁住了他,还锁住了玄赤。

让他们……都不得寸进……

轻飘飘的浮于半空之中,仿佛极是惬意,玄赤欢快地打了个滚,借助于墨识海内那道已然灰了一多半的印记传念道:“我觉得好舒服,好舒服!”

奴印虽除,羁绊未消,因而只要于墨不刻意遮蔽,玄赤仍可与于墨通过识海交流。

不由得露出一个笑容,这一刻,于墨忽然觉得,也许让玄赤跟着叶青杨的这个决定,无论是对叶青杨,还是对玄赤都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走吧!我替你收拾一下行李!”于墨传念道。

…………

叶青杨在上清丹阁后头的雅室内,坐了足有多半个时辰,才见于墨从里头出来,手中托了一个青色玉盒,那青玉盒玉色温润,宝光内敛,其上流云浮动,看得叶青杨眼神微凝。

小心地将青色玉盒递与叶青杨,于墨仔细交待道:“玄赤虽是火灵,却爱居于阴寒之地,且它尚还稚嫩,脾气不甚稳定,青杨平日务必让着它些,就算是看老夫的面子!”

颇有些无语的接过那只青玉盒,叶青杨道:“我尽量吧!”言毕低头打开那只盒子,却见一朵小小的赤色火苗正快活的在盒内打着滚儿。发现叶青杨正凝目看它,它便快活的摇了摇火尖儿,同时传来一道意念:“你要敢欺负我,哼……哼……”甚是趾高气昂。

叶青杨也懒怠理它,左右往后多得是时候教训它,原也不急在一时。

凝神细看着手中足有尺许长,半尺来宽的玉盒,叶青杨很快确认了猜想,心下不觉暗惊。

冰云青玉,又被称为冰云青石髓。此玉生于冰云青石中,传说十丈方圆的冰云青石仅能开出指尖大小的青石髓来。但这并不是说每一块巨大的冰云青石都能开出青石髓来,事实上,叶青杨从前的宗门古月宗内,便有一位元婴修士曾亲往万丈冰川去寻冰云青石髓。

但他花了足足三年的工夫,也没能找到哪怕一块冰云青石髓,最终只能扫兴而归。

于墨这块冰云青玉如此之大,也真不知是从何得来。

此玉髓,虽不能入药炼器,仍被修界视为难得的天材地宝。传说水灵根修士若能得一块冰云青玉随身佩戴,则有一定的几率可使灵根异变为冰灵根。更有人言之凿凿,道是若水灵根女修常佩此物,更大有可能孕育出拥有冰灵根的子女。

眼见叶青杨若有所思的打量着那只冰云青石髓,于墨不禁微微一笑:“此物,便是传说中的冰云青石髓,看青杨神情,应是认出它来了吧?”

叶青杨坦然颔首:“不意于叔手中竟有这等宝物,若是丁、许、钱三大家得知此事,怕是不惜代价也要从于叔手中换得此物吧!”

毕竟冰云青玉可是能持续影响整个家族灵根的宝物,对家族而言,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于墨笑了笑,道:“此物乃玄赤所有,但它也不知此物的具体由来,只知它甫自混沌中醒来时,便在此玉盒内了!”

叶青杨闻声微微沉吟,忍不住又拿眼仔细觑了玄赤一回。这朵小火苗,仿佛有很多秘密,只是可惜,这些秘密只怕连它自己也都不清楚,自然就更没法告诉给别人了。

于墨又递了一只储物袋过来:“玄赤虽心性稚嫩,炼丹却是一把好手,有它在你身边,今后你再无须忧心丹药。只是它修为还低,只能炼制五阶以下丹药。”说到这里,他却又笑了起来,“但它若是心情不好,这炼丹的成功率便不大好说了!”

叶青杨微微挑眉,目注于墨片刻,这才悠悠道:“这些年,于叔过得似是不大容易啊!”于墨既主动提起这个,想必这些年因玄赤的心情起落而吃亏不少。

被她反讽了一句,于墨也只得苦笑摇头,而后却伸手摘下腰间所挂的那只淡青色储物袋,递了给叶青杨:“玄赤在我身边多年,炼制丹药无数,消耗也是不小。这里头是现下我所能拿出的所有灵石了,你且拿去,稍稍补贴一二吧!”

叶青杨也不推让,接过储物袋,神念微微一扫,旋即一怔。储物袋内灵石数量确是不多,统算一下,也不到五千之数,让叶青杨吃惊的,却还是这只乾坤袋。

没错,这只储物袋已不再是储物袋,而是乾坤袋了。

虽说乾坤袋的容量必然会比储物袋大,但储物袋与乾坤袋最大的区别却并不在此。二者之间最大的差别在于乾坤袋贮物可维持物品原样不生变化,而储物袋不能;乾坤袋无论贮物多少,都浑若无物,储物袋则做不到。

乾坤袋的制法,据说在许多年前便已失传,现存于世的乾坤袋数量甚是有限,以叶青杨从前身为古月宗核心弟子的身份,也不过能拥有一只储量仅半亩有余的乾坤袋而已。

而于墨递来的这只乾坤袋足有亩许方圆,内里除灵石与一具丹炉外,便是一些杂乱的物品,还有一些矿石一般的东西,黑不溜秋、很不起眼的样子。叶青杨好奇的多看了几眼,却也没能认出究竟是什么矿物。于墨适时地解释道:“里头的这些东西,都是玄赤喜欢的,老夫也说不清是些什么,只知那些像是矿石的物事,连玄赤都不能熔开,想来非是凡品吧!”

叶青杨颔首,谢过于墨后,又道:“此次入山,我有幸得了一朵冰心玉莲,想炼制一批清宁丹,只是还缺几味辅药,怕是要麻烦于叔为我凑一凑了!”

于墨爽快道:“炼制清宁丹所需药材,除冰心玉莲外,我这里倒是都有,你只管去外头支取便是!备齐了药材,你便来丹房,让你看看玄赤的本领!”

一个半个时辰后,丹房内。

青铜丹炉内,火光熊熊,似欲喷薄而出。炉中丹火赤红一片,数十点丸药均匀地分布在炉内,沉浮不定,发出幽幽荧光。叶青杨立于丹炉一侧,神情若有所思,却并未言语什么。

于墨看她一眼,道:“玄赤所炼丹药,皆为上品,丹毒含量极少,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此外,你体内所蕴的少许丹毒,它也可为你彻底拔除。好好照顾它,老夫相信你不会后悔!”

叶青杨淡淡道:“说句于叔不爱听的话,我这人修行素不喜借助外力!外力到底只是外力,借助多了,不免依赖。倘或有一日,我忽然失去了它,又当如何?”

于墨不料叶青杨会说出这话来,当即怔了一下,久久不语。

叶青杨又自徐徐道:“我修行日短,本不该胡乱置喙,但我仍想提醒于叔一句,你所以最终不能成就金丹,或者便因这份依赖!”

第五十六章 哄孩子

好奇地看着那朵小小的赤色火苗,温晴惊讶道:“这是什么?”

姐妹二人这会儿已离开了上清丹阁,回到了温家老宅。宅内仆妇先前已得了消息,准备了一桌丰盛饭菜。二人用过了晚饭,叶青杨便带了温晴往自己的练功的静室说话。

因宅内如今多了几名温家安排来的仆妇,叶青杨还特意从乾坤袋内,取出一个简单的禁制阵盘立下了结界。结果结界刚刚立下不久,玄赤便自己蹦了出来。

叶青杨皱一皱眉,看向玄赤的目光便带了几分不悦,简单解释道:“是丹火,炼丹用的!”口中说着,已毫不客气地伸手一把抓住了玄赤,扔进了冰云青玉盒内,还不忘顺手加了个禁锢诀。因着结契的缘故,玄赤身上所散发的惊人的灼热对于如今的叶青杨来说,已没了威胁。

见温晴满面诧异,叶青杨想了一想后,到底还是解释道:“它叫玄赤,乃是一只小火灵。”又想着火灵这东西一贯少有人知,温晴怕是未必知道,因而索性坐下来,将于墨与玄赤相伴一事简单地说了一遍。温晴怔怔听着,神色一时变幻。

叶青杨看她一眼,又道:“宗门考选所剩的日子已不多了,你自己再好好考虑一下,记得在考选之前,将结果告诉我!”若是温晴不惧艰险,真心向道,那她非但不会阻拦,反会尽力相助。但温晴究竟能走到哪一步,却非她所能决定。

玄赤在冰云青玉盒内跳腾,显然对叶青杨将它关入玉盒的这一行为非常不满,本来叶青杨若不加禁锢诀,它便可轻易的推开盒盖跳出来,但禁锢诀一加,他却是无可奈何了。识海内的金兰契印中不时传来它气愤的稚嫩叫声:“气死小爷了,小爷再也不要帮你炼丹了!”

“……你这个该死的女人……”

“我要烧死你……烧死你……”

叶青杨不堪其扰,又因温晴在旁,不便教训它,只得暂且将它的叫嚣声屏蔽了去。

沉默了片刻,温晴才轻声道:“多谢姐姐,我会的!”

叶青杨点头,便又同她说起苍莽山脉中所遇到的种种事情。对温晴,她倒是无意隐瞒,只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直听得温晴忽而眉头紧蹙,忽而展颜微笑,很是津津有味。

姐妹二人聊了足有半个时辰,温晴才辞了出去。

见她走了,叶青杨这才打开放在一边的冰云青玉盒,许是骂的累了,玄赤正恹恹的躺着盒内,忽然见盒盖被打开了,立时便来了精神,赤焰倏忽暴涨,只瞬间,便涨成了人头大小,直直地扑向叶青杨。抬手一把扣住那只火球,叶青杨斥道:“别闹,该修炼了!”

因着金兰之契的缘故,玄赤的火焰虽看着厉害,其实却早伤不了叶青杨了,它自己也知此点,当即哼哼了两声,下一刻,已骤然缩小成了指尖大小,朝叶青杨眉心投去。

反手又是一捞,叶青杨一把抓住玄赤,皱眉道:“是你自己修炼!”

“自己修炼?”小小的火苗闪烁了一下,仿佛有些茫然,“我一向都是这么修炼的啊!”

叶青杨听得眉心直皱:“你从未自己修炼过,那你从哪儿学来的结契之法?”

小小的火苗持续闪动着,以至于叶青杨竟会有一种错觉,觉得那团小火苗中似乎有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正茫然而无辜地看着她:“结契之法?我一出生就知道了呀!”

心下微微一突,叶青杨若有所思的轻蹙双眉:“那你可还记得你初次醒来时身在何地?”

在她掌心跳了跳,玄赤似也在苦思冥想:“只记得那里有座山,有棵树,似乎还有一条小溪……”说着说着,它却忽地觉出不对来,忍不住又嚷了起来:“这些事儿,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这个坏女人,不,是坏丫头……坏丫头……”

叶青杨被它弄得哭笑不得,也再一次明白了于墨话里的意思,这小火灵的心思实在太过稚嫩,宛如幼儿一般,委实让人无奈,伸手轻轻压了一下玄赤翘得高高的火尖儿,叶青杨不紧不慢地岔开话题:“玄赤,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世?”

“身世吗?”玄赤果真很快便被引开了注意:“可他们都说,我是天地灵火化生灵智,如果硬说父母,那就是天父地母,没什么可多想的!”敢情这只小火灵从前还真想过这些。

叶青杨极是认真地摇头:“我觉得不是!”

许是她的表情太过严肃,以至于玄赤也暂且忘了先前被她欺侮一事,只不无紧张地问道:“那你觉得是什么样的?”

叶青杨心中暗笑,面上却是神情沉凝:“先来说你的名字,你这名字可是自己取的?”

玄赤努力地想了想,头顶的火尖也跟着晃来晃去,看着有些可笑:“我一出生……不,是一开灵智,就好像听到一个声音,告诉我,我叫玄赤,又……又教了我一点什么,是了,结契之法就是那人教的!”因为想起了这事,玄赤又高兴起来,飘飘忽忽地飞了起来,绕着叶青杨转了一圈,带起一溜火光,倒也甚是绚烂好看。

叶青杨闻言,心中顿时便有了猜测,但这些猜测并无实据,她自也不会现在就对玄赤说起,因正色道:“那就是了!对了,你这些年在洛城,可曾听过话本子?”

洛城一带,凡人与修士杂居一处,自然免不了会有一些中高阶修士的传闻。便有那心思活络之人,借由这些传闻胡编乱造,弄出了许多稀奇古怪的话本子出来。这些话本子,非只是凡人爱听,便是一些低阶修士,也常爱去酒楼茶肆内凑个热闹,听个稀罕。

意甚不屑地轻哼着,玄赤言下颇多不屑:“什么话本子,无稽之谈,胡编乱造而已!”

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叶青杨慢慢悠悠道:“这也就是说,反正你听过啰!”

愤愤然地跳到叶青杨屋内的桌上,泄愤般的狠狠跳了几下,当即将那桌子灼出了斗大的几个洞来,眼见不能用了后,玄赤这才又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叶青杨一本正经道:“传说上古有神兽,生而知之,其后裔血脉承其泽,亦皆有天赋传承。且其修为每进益一层,便能解开一层封印,直至最终回归始祖血脉……”

这话其实倒也有据可依,只是火灵有没有传承,她还真是不知道,从前也从未听说过。但这并不妨碍叶青杨胡扯,将先前愤恨不已,这会儿却已陷入沉思的小火灵托在掌心内,她又道:“你想,你生来便知自己姓名,又有人……不,该是有火将结契之法印入你的识海,这便是说,你必然是有长辈的,只是不知这长辈现如今还是否存世……”

她每说一句,玄赤头顶的小火尖便点一点,似是已完全被她说服了。

“若它仍存于世,现如今定然在四处寻你。那你便该解开封印,好去找它!若它已不存于世,那你更该早些解开封印,找到它过世的原因,好为它报仇雪恨。你说可是?”

识海内,小小的火焰印记已开始翻腾浮涌,软软糯糯的声音满是激昂地响了起来:“报仇雪恨!报仇雪恨!”显然叶青杨先前的那句去找亲火,已被它完全忽略了。

叶青杨自是不会去提醒它这个,只正色道:“所以,为了早日解开你体内的封印,你该学会自己修炼,而不能再一味依赖他人,只有这样,你才能更快、更好地化形。毕竟你从前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图已穷,匕终现。

仿佛认真的思考了良久,玄赤才有些不确定的道:“你是在……在忽悠我吗?”

没好气地将它头顶已弯成钩状的火尖一下子压了下去,叶青杨道:“我只问你,是不是这个理儿?”及至玄赤蔫嗒嗒地表示同意后,她少不得趁热打铁道:“既是这个理,那又怎能说是忽悠?来,告诉我,你有修炼心法吗?”

玄赤虽仍有些不情不愿,却还是道:“有!只是那心法修炼起来好难!我先前曾把这法子教给过几个火奴,可他们太笨,学了不几日,便都死了!”

叶青杨听得好一阵无语,她虽不大清楚火灵的修炼功法,但从前却也见过几本兽修功法,因而知道这两种功法其实大相径庭,想来火灵修炼功法亦是如此。在确定玄赤跟脚不凡的同时,叶青杨也不禁暗自为那几个因强行修炼火灵功法而走火入魔的修士掬了一把同情泪。

“罢了,你且将那心法说与我听听!”想了一想后,她道。

对于那心法,玄赤显然并不珍视,叶青杨一说,它便很是爽快的借由金兰之契,将全篇心法尽皆传入了叶青杨的识海:“火,燬也。南方之行,炎而上,炎,热也;上,升腾也……”

这篇心法的开篇大纲,赫然正是于墨先前传予叶青杨的《九转控火诀》总论。甚至总论之后的行功口诀,也与《九转控火诀》颇多雷同,只是更详细了许多。

叶青杨从前练习九转控火诀时,便觉这门手法极是精妙,只是似乎有所残缺,但因当时对于墨心存戒心,她到底也没有同于墨提起此事,却不料今日竟误打误撞地拿到了原版。

第五十七章 九转灵火诀

细细琢磨了一回这门真名唤做《九转灵火诀》的法诀后,叶青杨便知,这门法诀并不宜于修士修炼。事实上,若这门法诀由她命名,她定会唤它做《九转噬火诀》。

此法诀的核心在于“吞噬”,吞噬天地灵气以修炼;吞噬天地灵火以破阶;甚至是在不知不觉中吞噬修士的寿数、修为。也难怪于墨冲击金丹失败后,修为便节节倒退。

只因他已经遇到修为瓶颈,便如一个瓶子,即便你将它装的再满,里头所容纳的水也终究只有这么多。瓶颈不破,终究不能装入更多的水。在于墨了无寸进之后,玄赤每增长一分,便要多吸纳三分,如此一来,于墨的修为又怎能不倒退。

而当于墨的修为定格在筑基高阶后,他的灵气从此也就不会再发生任何变化。偏偏修真途中的每一个大阶皆是质变而非量变,玄赤既依赖于别人的灵气,自也不会再有长进。

心绪难明的看向玄赤,叶青杨道:“好了,我要服药准备疗伤了,你也自行修炼吧!”一面说着,叶青杨一面取过那只冰云青玉盒,朝玄赤指了指。

有些不情愿的跳进盒内,过得片刻,玄赤到底还是老实交代道:“怎么修炼?我不会!”

叶青杨怔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旋哑然失笑起来,她倒也并不嘲笑玄赤,只在脑中将《九转灵火诀》又细细忖度了一番,这才传念解释道:“‘火,燬也’即指火之特性;‘燬’即毁,言物入中皆毁坏也。火属南方,其像光明、灼热,呈蒸腾上升之势……”

这篇灵火诀用语古拙,微言大义,所幸并不十分晦涩。叶青杨出身修真世家,自幼便入了东演大宗古月宗修行,若论及底蕴,至少这洛城内绝无人能及她十一。她从前修的虽是木系功法,但修真一途,原就是一通百通之事,况到了金丹后,借由金丹之助,修士更可掌控五行,因此此刻她解释起这篇法诀来,虽不至鞭辟入里,倒也还算中规中矩。

常言说得好,一窍通则百窍通,玄赤原就是异火生灵,对于火性,自有它自己的一番理解。只是从前它所收的火奴也多是低阶散修,便偶有几个悟性甚的,因底蕴太差的缘故,也难自圆其说,功法不能理解,它自也无法修炼,便耽搁了下来。

直到后来,它偶然发现,若与修士同修,则可增长自身修为,便理所当然的用了。

又兼它属性奇异,那些火奴发现一旦与玄赤同修,则修炼倍增,杂灵根修士的修炼速度,更可媲美单双灵根时,自是欢喜不尽,只认定是天降机缘,压根儿不会多想。

等修炼到最后,发现寿数不对时,却已来不及再做什么了。如于墨这样的人,也只道是有机缘必有风险,只是自己无福,不能再更进一步罢了。

识海传念,一息万念。但叶青杨对这门法诀本不甚熟悉,这会儿一面传念解释,偶尔遇到生僻之处,还要略作思索,饶是如此,也不过一炷香工夫,便解释完成。

玄赤乖巧的坐在玉盒内,小小的火尖儿一动不动,似在思考着什么。叶青杨也不去管它,顾自取出清宁丹服了一粒。清宁丹约有黄豆大小,色呈银白,隐蕴幽光,细看之下,甚至能隐约瞧见那丹丸表面,正有三条细如蚕丝,似正蜿蜒流动的丹纹。

这丹纹,正是丹药品阶的一种体现。通常说来,二品丹药能有三条丹纹,已可称是极品;四条则可谓臻品。玄赤能炼出极品清宁丹来,确也证明了它炼丹的实力。

清宁丹入口即化,不片刻,便有一股温润滋养的药力自内腑升起,叶青杨忙以灵力为引,以此药力徐徐滋补着自己受伤的神识。功行三周天后,眼见药力将尽,她方才徐徐收功,然而下一刻,却忽然有一股灼热之气,自识海内的金兰契印中传来了过来。

叶青杨心下一惊,心知必是玄赤所为,当即睁开双目朝玄赤看了过去。这一看,她便是一怔。原来这会儿的玄赤已不再是先前那朵小小的火苗,不知何时,它竟已成了一只巴掌大小,通体燃烧着赤红火焰的小鸟。识海中,炽热的火属性灵力狂涌而来;而叶青杨的眼前,原先那只得巴掌大小的鸟儿的体型也正在不断膨胀,不过片刻,将将已有人头大小。

顾不得多想,叶青杨匆匆运起《抱朴归真诀》,试图将这狂涌而来、暴躁无比的火属性灵力引入正轨。灵力在体内急速奔腾,其速赛逾奔马,若非叶青杨神识强大,只怕真要控制不住这脱轨的灵气。一个大周天,仿佛只在瞬息之间,那火灵力起于识海契印,竟是完全不受叶青杨控制的又奔向了识海契印,仿佛老马识途,又似若百川归海。

叶青杨心下凛然,但她此时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那灵力既是非要归去,她便也并不阻拦,只小心地归拢灵力,不使其重创自己的识海。然而下一刻,她却惊讶地发现,这股火灵力,已挟带着她的神识欢腾不已地冲入了一个她完全陌生的环境。

那似是一片赤色大地,无草无木,其上渠径蜿蜒,赤色沟渠浅淡,甚至时有断流,看去甚是荒凉。只是稍稍怔愣了一刻,叶青杨便猛省过来,这些沟渠,想来便是玄赤的体内经脉了。没想到,一朵小小的火苗,体内竟也别有乾坤。

她暗暗想着,神识却是丝毫不敢怠慢,控制着那道滔滔灵流直入沟渠。灵流入沟,瞬间便冲开了那原先那浅浅沟渠,带动沟渠内少量原有的赤色灵力一路澎湃向前。

灵流如此往复,源于识海,又归于识海,它诡异地将叶青杨体内的大周天与玄赤体内的大周天联系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奇异的循环,并以一息千里的速度快速流转。

无数玄奥的有关于火的信息碎片也因此乍隐乍现,时不时地冲击着叶青杨的神识,使得她对于火的理解以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速度在急速增长着。

不由地阖上双目,心念随之一空,叶青杨迅速坠入无物无我的境地。

此刻的温晴,正默默坐在自己屋里,呆呆出神。

叶青杨从前说过的每一句都在她的脑海中翻腾。温家的人情冷暖、《人寿诀》的诡谲莫测、苍莽山脉中的血腥以及这段时日内在上清丹阁内学习医术时所感受到的满足。

我……该如何选择呢?她默默想着,一时难下定论。

屋外,有仆妇叩门,唤道:“顷小姐,七老爷来了!”

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头,心下虽是不快,温晴还是站了起来,开门走了出去。只是她才一出门,便见温朝正立在小院正中的天井内,朝着叶青杨所在静室张望,面上神色近乎惊悸。

温晴一怔,忙也跟着回头朝静室看去。下一刻,她已忍不住的张大了小嘴。静室之内,此刻竟有赤色彤光耀眼生辉,看得久了,温晴竟被那彤光刺得两眼生疼,双泪横流。

不敢多看,她急急地闭了眼。然而即使阖上眼皮,她的眼前仍是赤红一片,匆匆别过脸去,这才觉得好了些。耳边,温朝略带颤抖的声音已响了起来:“是青杨……在静室吗?”

温晴嗯了一声,忽然之间便想起了今儿叶青杨带回来的那朵小小的火苗。

难道……会是它?

这么一想之后,她心中不安更甚,忍不住快走几步,想到静室跟前去探一探。温朝见状,忙伸手一把拽住了她,神色凝重道:“莫要过去,那静室左近灵气狂暴,已然成涡,你若上前,必被绞入,到时莫说是你一介凡人,便是七叔我,也撑不过一个回合!”

温晴急道:“可是姐姐……”

温朝平静道:“修途凶险,危机四伏,险阻重重。既入之,则生死无尤。晴丫头,你要知道,这修途可不是那么好入的!”说到最后,却已带了几分感喟之意。

温晴为之默然,而后却又忍不住朝静室方向又看了一眼。看过一眼后,她又忍不住子再看了一眼,而后不无惊喜地叫了起来:“七叔,看!那红光像是淡了!”

温朝闻声,便也凝眸看了过去,而后慎重点头道:“是淡了,且灵力似乎也温驯了不少!”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朝静室方向紧走了几步。

他们的感觉也并没有错,静室内的彤光的确已渐渐暗淡下去,现如今发出的光芒,大约也就如同屋内点了一盏明灯一般,柔和而不刺眼。若非直到此刻,温晴双眼仍觉有些刺痛的话,她几乎便要以为自己才刚是看错了。

温朝轻吁了一口气,问道:“你姐姐今儿才回来,怎么就弄出这事来了?”

温晴并不回答,只偏头看一眼温朝,反问道:“姐姐才回来不多时,七叔怎么就知道了?”温朝并非闲人,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知叶青杨已回洛城的消息,这本身就不寻常。

第五十八章 莫名其妙的化形

温朝被她直直地哽了一句,面上不觉有些尴尬,顿了一顿后,才道:“是大少爷!大少爷在青莽镇上见到青杨了,知她回了洛城后,便传了讯回府!”

温晴忽然听得“大少爷”三字,竟是愣了一下:“大少爷?温怀少爷吗?”

听她提起温怀,温朝面上的尴尬不自觉地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骄傲,笑呵呵道:“青杨可曾同晴儿你提过夫人提亲一事?说起来,这可是好事……”

“好事吗?”冷冷淡淡地笑了笑,温晴回道,“我与姐姐都不觉得这是好事!”

连着在温晴跟前碰了两个钉子,温朝纵是再圆滑,此刻也不禁变了脸:“你这丫头,这才一些时日不见,你看看你,都变成什么样子了?不尊长辈、没有礼数,若是你爹娘还在……”

他还待再往下说,温晴却已笑了起来,平素澄澈水润的眸子此刻却似含了冰霜一般:“我与姐姐所以会变成这样,岂非全拜夫人与七叔所赐?”

这些话,换做从前,温晴是断然说不出口,也绝没有那个底气的。

无由的有些心虚,温朝微微偏头,避开了温晴目光,良久方叹了口气,低声道:“晴儿,你得知道,家族大了,有些事情便不可避免!况族里……又何曾亏待过你们了?”

温晴嘴角轻勾,眸中却无一丝笑意:“没有亏待吗?那该给我姐姐破入灵虚的丹药怎么却给了温惇?我们从前是一无所知,但不代表永远都什么也不知道?”

乍然听得这话,温朝不由得惊了一下,张了张嘴,一句“你怎么知道的”几乎便要脱口而出,但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地改成了一句:“这是那个混账东西在背后乱嚼舌根子,我……”

静室内,一个平和淡定的声音忽而传了出来,却是叶青杨终于开口了:“七叔,你请回吧!告诉夫人,若她不想结亲变结仇,此事今后也不再提,则我与晴儿仍是温家的人。若她坚执,则双方一拍两散也未为不可!”

温朝沉默片刻,到底叹了口气,没再多言,转身走了。

见他走了,温晴这才快步直奔静室,同时叫了一声:“姐姐!”

静室的大门在她面前悄无声息地打开了,温晴迈步进去,第一眼便见叶青杨正皱着眉头,沉思地盯着地上一只如麻雀般大小的火红色鸟儿。那鸟儿似是刚从蛋内孵出一般,浑身火羽零落,在地上滚来滚去,却怎么也站不起来,时不时发出一两声求救般的稚嫩啾鸣。

“这……这是什么鸟?”温晴忍不住问道,同时走上前去,想捧起那只鸟儿。

叶青杨见状,忙伸手拦住了她,摇头道:“你不能碰它!”见温晴一脸诧异,她也只得叹气道:“先前我带回来的那朵小火苗,你可还记得?”

温晴脑中一个激灵,失声叫道:“这就是那朵火苗?这……这是……”

“是化形!”叶青杨颇感无奈的叹了口气,“就在刚才,它化形了!”然后变成了一只红色麻雀,只是很可惜,忽然之间变成了鸟儿,早已当惯了小火苗的玄赤完全不能习惯,以至于不但飞不起来,甚至连用那两条小细腿站起来都不能,只能这么在地上滚来滚去。

好笑的伸手揪起滚到自己脚边的玄赤,叶青杨扯了扯它那两条细短的鸟腿,传念道:“这是你的腿,先站起来!”她原想将玄赤放在桌上,但转头瞧见那张满是坑洞的桌子,也只得放弃了。顺手在储物袋内一捞,叶青杨抽出一根下品灵器灵索,随手扣在玄赤粗短得近乎没有的脖颈上,而后垂下灵索,好让玄赤的双脚恰恰能够落地。

识海内,玄赤深感受辱的大声叫嚷起来:“你这个讨厌的丫头……讨厌的丫头……”

叶青杨似笑非笑地回了它一句:“我若是你,就不会在乎这点面子,左右这屋里除我也只有晴儿一人。你呀!快些学会走路才是正经。”

温晴虽不能听到一人一灵交流的对话,但见叶青杨手持灵索,扣在那鸟儿脖颈上,而那鸟儿便借着这股力,歪歪倒倒的迈着小步子往前走,便觉一阵好笑。

“姐姐,刚才外头火光一片,我几乎以为静室烧起来了!”

叶青杨一笑,见她双目微微红肿,便知必与才刚的异象有关,当下一指桌上玉瓶:“那瓶里是清宁丹,你且拿一粒回去,化在清水内,每日滴眼,即可清心明目!”

温晴点头,果然上前取了一粒清宁丹,而后回身对叶青杨道:“姐姐,我已想明白了。若是可以,我想随姐姐一道去宗门。修不修炼都无妨,只是我不想再留在洛城坐井观天了!”

她今年已十四岁了,父亲还在时,她活得轻松顺遂,不知世事;父亲亡故后,她与姐姐相依为命,过得虽不艰苦,却倍感压抑。直到叶青杨终于凭借一粒废丹破入灵虚,她的生活才又重新步入正轨。从叶青杨身上,她看到了偌大的修真天地,也因此心生向往。

她知道,若是修炼《人寿诀》,她便可踏入修途。但扪心自问,四十年后,她若果然寿尽,她是否能不去怨恨引她走上这条路的姐姐?而姐姐,又是否会因她的死而留下心魔……

她不确定……也不想确定……

她能确定的只有一点,她不是叶青杨。打小,叶青杨便努力练武,想着能早一日臻至后天圆满,好破入灵虚,踏上修途。而她,却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以至于到了后来,父亲也都不再逼她练武了。只有姐姐仍会时不时在她耳边念叨,练武有助强身健体,即使没有灵根,练得一身好武艺,也是有益无害的。而她,却总是笑着吐吐舌头。

这样的自己,即便强行踏上修途,也只能成为姐姐的累赘吧!

既如此,那她又何必非得为自己选一条艰难又看不到前途的道路呢。安安心心的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平平淡淡的过属于自己的凡人生活,岂不也是一种选择。

也许……百年之后,她再转世,就能有灵根了。到那时,她一定拼力一搏,看看自己究竟能在那条道路上走出多远……

深深看她一眼,叶青杨道:“那我们便说定了!修不修炼也不着急,且等日后再看吧!”

只这几句话的当儿,地上的玄赤却已能依凭着灵索之力,勉强站稳,跌跌撞撞的前行了,虽然三步一摔,五步一滚,形容甚是可笑,但比先前满地打滚,却要好得太多。

目注玄赤,叶青杨若有所思地抚了抚自己的下巴,忽然伸手,从破破烂烂的桌上摄来一只幸免于难的茶盅,从储物袋内掏出一把灵米撒入茶盅内,而后将茶盅搁在离玄赤不远处的地上。温晴吃惊地看着这一幕,不由得抬头看向叶青杨:“它还能吃东西?”

叶青杨扬了扬嘴角:“化形后,应该就能了!”事实上,大多数的灵物,在开智后,便能正常饮食,只是口味不一罢了。从前古月宗便曾发生过剑灵开智,因喜食五金精英,便悄然跑去外门弟子所住的蕴英院,一夜之间,将外门弟子的灵器佩剑吞噬一空之事。

事后,它的主人不得不砸锅卖铁,又借了许多外债,才终于赔清了这数千件灵器。

但玄赤毕竟是火灵,火之性,无物不化,它就是想吃,怕也只能吃个满嘴灰。如今化形,倒是满可以试一试它的喜好,日后也好有所防备。而它既化形成了麻雀,自然先试试灵米。

她二人说话,并未避开玄赤,不满的啾鸣了两声,见无人理睬后,玄赤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好奇,踉踉跄跄的向茶盅走去。白色茶盅内,盛着的是碧色的灵粳米,这种碧云灵粳米乃二品灵米,大体呈梭状,莹润饱满,温润如玉。红色的瞳孔转了转,玄赤到底没忍住,凑上去啄了一口。而下一刻,它就身体力行地具现了小鸡啄米的一幕。

直看得一边的温晴捂着嘴直乐,叶青杨则被识海内充斥着“好吃”二字的意念彻底淹没。无奈的屏蔽了这一堆垃圾传念,叶青杨好笑地摇了摇头。

“七叔走了,”温晴转移话题问道,“我们是搬出去还是怎样?”

叶青杨摇头道:“宗门考选已近在眼前,这几日,想来谁家也不敢闹事。我们也不必折腾,只拭目以待吧!”至于温家是否会在宗门考选中动手脚,叶青杨却并不担心。至少目前为止,她想入的门派,温家都还没那本事能伸得了手。

温怀其人,那日一见,她便知对方心思,但也正因对方有这份心思,她才笃定此人断然不会将自己的异状到处宣扬,毕竟他也不过才是飞云门一介灵虚弟子罢了,这样修为的弟子,了不得不过一个精英弟子,若无正当理由,宗门对其助益纵有也有限。

当下最为要命的,却是自己的修为。叶青杨想着,不由地拿眼觑向玄赤。

承玄赤化形所赐,她的修为现下已成功的从灵虚五层掉到了灵虚四层,好处就是,她如今的根基真可谓是扎实无比,甚至比她从前修炼《万木回春诀》时还更胜一筹。

第五十九章 一步错

玄赤正吃得高兴,这个会儿,整个脑袋都埋进了茶盅里,看着有些可笑。

一边的温晴见了,亦是忍俊不禁:“姐姐,你这样不好吧?”将好好一个化形火灵生生当成了麻雀养,这事若传出去,真真要惊掉旁人的大牙。

叶青杨一笑,倒是并不在意,只向温晴道:“今儿闹了这许多事出来,我是无心修炼了,家里可还有酒,晴儿陪我喝几杯吧!”

温晴自是不会扫她的兴,当即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叶青杨则一抬手,将正吃得津津有味的玄赤一把提了起来:“小赤儿,我请你喝酒!”

玄赤被她无故扰了啄米的兴头,正要吵闹时,忽然听了这一句,一双红宝石般的豆眼立时就瞪得大了。于墨颇喜饮酒,闲来无事,常独坐庭院,对月小酌。它也好奇过酒的滋味,只是它身为火灵,却实在没那口福,莫说是入口,便是离得稍近些,那酒也立时化雾消散了。

见它频频点头的急切、好奇模样,叶青杨心下也觉好笑,一面替它解开灵索,一面道:“但喝酒之前,你得答应我一件事!”这要求才是她忽然起兴要请玄赤喝酒的原因。

契印内传来玄赤颇为不屑的一声轻哼,似有些不满,但到底没有直接拒绝。

叶青杨道:“你如今已化形成功,往后免不了常在人前出没。但你这一身红羽委实太过扎眼,若能换上一身灰羽则再好不过!”通体羽毛火红本已足够扎眼,偏偏玄赤连眼珠子、鸟喙也都红得如宝石一般鲜亮,让人看了不由得心生遐想。

毕竟通源界一直便有四象传说,南方之象,其名便为朱雀。虽说朱雀其形其实似凤,但也说不好便有那脑子不大清楚的人见了玄赤的模样便胡思乱想,平白惹出事来。

吃力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圆滚滚的身子,粗短的翅膀,玄赤竭力地想抬起翅膀来,试了几次,却都不能如愿后,便索性放弃了,接着很有些不耐烦地传念给叶青杨道:“不会!”

眼见玄赤神态怏怏,情绪瞬间低落的模样,叶青杨心下哪还不明了,当下带笑传念道:“你才刚刚化形,不必太过着急,且先想想化形的好处,走,我带你喝酒吃肉去!”说着,便将玄赤圆滚滚的身体托在掌心中,一路走了出去。

…………

次日一早,姐妹二人相偕径往上清丹阁。叶青杨一身轻松,手中却提了一只不大的青色锦袱。二人走了几步,温晴到底忍不住低声笑道:“姐姐就这么提着它去?”

叶青杨扬眉笑道:“谁叫它一杯就醉,到这会儿也不醒呢!不提着,难道还背着?”

温晴听了这话,想象着叶青杨背着一只肉团团小鸟招摇过市的模样,不觉又是一乐。

昨晚二人一鸟在花厅饮酒,玄赤头一回饮酒,只觉新奇,不免多喝了几口。结果一杯尚未喝完,便咕咚一声醉倒在了桌上,倒将叶青杨二人都给吓了一跳。

及至发现它只是醉酒,二人这才松了口气,叶青杨便取出青玉盒来,将玄赤放了进去。谁料小火灵这一睡,便睡了个天昏地暗,直到二人出门也不曾醒来。因它睡在青玉盒里,叶青杨自也不好将玄赤放进乾坤袋,只得取了一块锦缎,打了个包袱拎在手中。

及至到了上清丹阁,温晴便别过了叶青杨,自去料理她的那块灵田,叶青杨则拎了包袱,直奔后院,去寻于墨。她才进了于墨的书房小院,便见于墨正在院内空地上舞剑。

前面曾提过,俗世修士修行,多自练武起,惟有练武臻至后天圆满,修成一口内家真气,方能寻摸到那一丝先天之气,最终破入灵虚。叶青杨在破入灵虚前亦修武多年,因此此刻一眼便识出于墨所练的,正是一门颇为常见的奠基剑法《落叶飘风剑》。

于墨似是在这门剑法上很下过一番功夫,此刻使将出来,当真是行云流水,天花乱坠。叶青杨也并不急着上前,只悠闲地立在一边,及至他收招停下时。这才含笑击掌赞了一个好。

于墨听得哈哈一笑,一个反手将剑背于身后,举步上前道:“青杨今儿怎么竟如此客气,竟还带了礼物来?”却是将叶青杨手中所提的包袱认作了礼物。

叶青杨悠悠一笑,也不否认,便将包袱递了过去:“承蒙于叔厚赠,这个且算是回礼吧!”

于墨也未多想,接了那包袱后,便随口问道:“这里头是什么?”自打玄赤一事彻底揭盅后,他与叶青杨之间,少了几分客套,多了几分真诚,说话也比早前更无拘束了。

“于叔何不打开看看!”叶青杨也不解释什么,只似笑非笑道。

于墨微微颔首,便提了那包袱向院内树下的那张石桌走去,同时似是很随意地问了一句:“玄赤呢?没跟你一起过来?”言下隐隐带着几分失落。

叶青杨也不答话,只跟着走了过去。于墨将包袱放在石桌上,甫一解开包袱皮便是一怔,待到急急忙忙打开玉盒时,更是愣在了那里。他与玄赤虽已解契,但毕竟相伴多年,对玄赤的气息最是熟悉不过,因此一见了那只蜷着身体睡在玉盒内的赤色鸟儿,便知必是玄赤了。

“它……这是……”惊喜交集之下,于墨连语声都有些颤抖。

叶青杨颔首道:“正是,只是不知为何,竟会化作一只鸟儿!”通常兽修化形,都是变作人形;而叶青杨所知的灵物化形,也多为人形,玄赤却不知怎么的,偏偏化作了一只鸟儿。

于墨先时并未想到此点,此刻被叶青杨一提醒,也不由得皱了眉,过得一刻,方勉强道:“许是天下异火,多与凤凰、朱雀等神兽相关的缘故吧!”

叶青杨本无意深究此事,所以同于墨提起,也不过实话实说而已,当下点头道:“或者吧!不瞒于叔,今儿带它来,我是有一事相求!”

一面小心地将玄赤捧起,于墨应道:“不知是什么事?”

“玄赤化形后,尚不习惯目前的身躯,我想将它留在于叔处一段时日。同时,也想请于叔设法替它换上一身不甚打眼的羽色,以免来日引人觊觎!”

于墨听得连连点头:“不错,它这一身羽色,却是太过扎眼了!对了,它这是怎么了?”他已翻来覆去地仔细观察了一回玄赤,偏偏这小家伙依旧酣睡如故,却连动也不曾动一下。

干笑一声,叶青杨无由地竟有些心虚:“倒也没什么,只是喝了一口酒而已!”

伸手一拍自己的脑袋,于墨“噢”了一声,恍然笑道:“是了,老夫竟险些忘了,它如今已然化形,确是可以饮酒了!话说,它从前最烦的便是见老夫喝酒,如今却终于能与老夫对酌了。”于墨说着,重又将玄赤放入了青玉盒内,且盖上了玉盒。事实上,那只玉盒宽有半尺,长一尺余,倒是正宜玄赤睡在里头,只是那形状,联想起来实是有些不雅。

将玄赤重又安置妥当,于墨这才转向叶青杨道:“昨儿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只一个晚上玄赤便成功化形了?”玄赤与他相伴多年,于墨也曾费尽心力试图助它化形,却总也不成。

叶青杨本就存着如实相告之意,当下不答反问道:“于叔可知《九转灵火诀》?”

于墨一怔,到底点头道:“玄赤从前倒是提过这门功诀,说是也曾教给火奴修炼,只是那些人修炼过后不久,便都走火入魔而亡了!”

叶青杨淡淡道:“因为这门功法原就不是给人修修炼的,我将功法详细解释给玄赤,让它自行修炼……”因将昨儿发生的事大略说了一回,又特意说明了自己修为下降之事。

于墨听后,沉吟片刻,才道:“这么说来,你的修为竟是不增反降了?”

叶青杨点头,坦率道:“虽说修为掉落了一层,但根基倒是比先前更扎实了,最难得是这门功诀似有淬体祛毒之功效,也算是有利有弊吧!”

事实上,昨儿同修结束后,叶青杨初时压根儿就没意识到自己修为下降一事,她只是纯粹地觉得通体舒畅,浑身上下的暗伤、丹毒似是一扫而空,便连最难痊愈的神识之伤也好了大半。内视后,她才惊讶发现,自己体内宝光内蕴,琉璃光藏,竟有纯净无垢之相。

只是这些话,却是不必对于墨细说了。

长长地吁了口气,于墨叹息道:“世间机缘,大多玄奥莫测,此事莫说老夫无缘,便是有缘,怕也消受不起!”以叶青杨的根基,尤且掉了一层修为,若换了他,只怕掉个三五层也未可知。根基扎实,突破境界时,自会轻松许多,但也得你能修炼到突破的那一步才行。

自打突破金丹功亏一篑后,这许多年,于墨也曾不止一次地回思过往经历,最终却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根基太差。而根基所以差的原因,则在于他服用了太多的丹药。

可在知道了此点后,他却只能微微叹气,只因他很清楚,若非服用那么多的丹药,他也根本不可能修炼至筑基后期。第一步便已错了,又怎可能结出善果来。

第六十章 身如琉璃

将玄赤交给于墨后,叶青杨便辞了出来,直奔前头丹阁。她今儿过来,一为托付玄赤,二则打算买些手中没有的灵药回去炼丹。她与玄赤签的乃是金兰之契,彼此之间羁绊虽有,却算不上十分紧密,而有些事,到底仍是自己有才算真的有,自己会才算真的会。

这日并非市集日,上清丹阁的生意也只寻常。小五正立在柜台里头,擦着药柜,抬头见叶青杨出来,少不得满脸堆笑地唤了一声叶仙子。

冲他微微颔首,叶青杨道:“我缺几味药炼丹,劳烦你替我配齐了,照市价便好!”说着,便递了一张单子过去。她如今手中不缺灵石,自也不想去占于墨的便宜。

小五赔笑道:“叶仙子客气了,阁主早有嘱咐,您但有所需,只管开口,说什么灵石!”这些日子,叶青杨时常往来上清丹阁,小五也不是第一回同她打交道了,但不知怎么的,越是熟悉,小五这心里,对叶青杨的怵意愈是不减反增。

叶青杨正要说话的当儿,身后却忽然传来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声音:“小丫头,是你!”

陡然听了这一声,叶青杨不觉大大地吃了一惊。她惯来五感灵敏,但这人已在她身后,她却是毫无所觉,这岂不是说,若是此人想要她性命,直如探囊取物耳。闪电回身,目光在落在那人身上时,叶青杨的面色才略略一松:“原来是前辈!不知前辈是几时到了洛城的?”

来人青衣落拓,腰悬葫芦,赫然正是苍莽山脉内曾与叶青杨有过一面之缘的神秘男子。

仔细打量了叶青杨片刻,男子眸中讶色更显:“几日不见,你这丫头倒是长进了不少!”

对此人,叶青杨心下不无好感,她也无意在上清丹阁与对方细说,当即展颜一笑,道:“难得在此与前辈相遇,便让在下请前辈喝杯酒,可好?”

见那男子稍事沉吟,到底点头允准后,她便又转向小五吩咐道,“且将我要的药材放好,我稍后再来取!”小五自是连声应好,同时忍不住好奇地多看了那男子几眼。

叶青杨这才微一抬手,冲那男子道了一句:“前辈,请!”

男子颔首:“我姓段,名亓,丫头你呢?”他既通姓氏,便是有结识之意了。

“晚辈姓叶,名青杨,家居洛城!”叶青杨爽快地报上姓名。

“叶吗?”男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旋反问了一句“洛城有叶家吗?”

叶青杨一听这话,便知这位对洛城所知有限,当下笑道:“洛城倒也有个叶家,但还算不上家族,也与晚辈无关!晚辈……算是半个温家人吧!”

通源界内,并非所有修真人家都有资格称之为家族。事实上,惟有修真传承超过四代,且族内至少拥有一位筑基修士的家族,才能被称为修真家族。至若世家二字,则要求更多。

段亓并未追问“半个温家人”的说法,只颔首道:“温家,我倒是听过!”

这话自他口中说出,听着似甚平淡,但叶青杨却敏锐的从他的言语之中听出了一丝淡淡的厌恶,但她也未多问什么,只笑了笑,指着前头一家酒楼道:“珍馐楼,如何?”

这珍馐楼说来也确是洛城较为出名的一家酒楼,楼内所卖美酒秋露白颇负盛名,而这种酒也正是温父从前的心头好,叶青杨与温晴少时都没少替他跑腿买酒。

珍馐楼,分为上下两层,下层普座,上层雅阁。普座也还罢了,与寻常酒楼并无太大差别。雅阁却因布设隔音结界的缘故成了洛城内少有的较为机密的谈事场所,为许多修士首选。

二人在珍馐楼雅阁对面坐下,伙计便忙送了酒上来。叶青杨提起酒壶,一面为段亓倒酒,一面笑道:“珍馐楼的秋露白在洛城也算薄有虚名,前辈不妨尝尝看!”

段亓哈哈一笑,爽快举杯,浅啜了一口后,到底点头道:“尚可!”言毕仰头一饮而尽。

叶青杨跟着饮了一杯,便主动提起酒壶斟酒:“前辈此来洛城,可是有事吗?”事实上,在苍莽山脉第一回见着段亓时,她便有些疑心段亓乃灵空山之人,虽说后来从许琇等人口中得知不是,但她仍直觉的认为,段亓必是宗门考选的主事之人,只不知是哪一家宗门的。

“呵呵”一笑,段亓端起酒盅,仰头一饮而尽,道:“丫头,你如此好心地请我饮酒,为的难道不就是宗门考选?我呢,既饮了你的酒,又何妨便同你打开天窗说亮话!”

颇感无语的举杯跟着饮了一杯,叶青杨直截了当道:“敢问前辈代表的是哪家宗门?”她请此人喝酒,一来是因在苍莽山脉内,对方曾送了她一葫芦酒,二则,便是好奇对方的身份了。她可不会以为,对方出现在苍莽山脉外围,是为历练。

段亓的修为,她虽看不透,但也知道,对方至少也得是筑基圆满的修为,距离金丹,只怕也不过一步之遥罢了。这样的修为,苍莽山脉外围又能有什么是他所需要的呢?

段亓一笑,反问道:“说起这个,我反要问你一句,你这些日子可是得了什么奇缘?”第一回在苍莽山脉见到叶青杨时,他惊于叶青杨那漂亮的控火手法,心内多少也有一些欣赏,但这份欣赏在发现叶青杨所修炼的竟是《抱朴归真诀》后,便化作了惋惜之情。

毕竟修炼《抱朴归真诀》者无法突破金丹,早已成了通源界高阶宗门修士间的一种共识。

然而在上清丹阁重逢叶青杨,他却赫然发现,当日苍莽山脉内惟有一手控火手法尚有可取之处的少女比之十余日前竟是判若两人了。第一回见时,叶青杨唯一能让他看得入眼的便是那一手精妙的控火手法,除此之外,虽不能说是一无是处,但也说不上如何出类拔萃;然而这一回见,他却分明感觉到对方身上多了一种浑然天成、净彻无瑕的气息。

这种气息,恰恰正是他一直以来所追求的。

神色如常地一笑,叶青杨淡淡道:“收服异火,是否也可算是一桩奇缘?”她与段亓不过是第二回见,彼此之间信任有限,自是不会将一切和盘托出。但若闭口不言,却又难免惹得对方不满,倒不如半真半假的说出一些事实,同时隐去一些细节来得要好。

至于段亓口中所言的奇缘,除玄赤外,也再无其他可能了。

“异火吗?”段亓眸光陡然一亮,脱口而出道:“不错,以火淬身,摒除杂质,修筑经脉,以达至‘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之境,嗐,我从前怎么竟没想到!”

他口中喃喃自语,下一刻,却已猛地跳了起来,匆匆丢下一句:“丫头,今日之事,亏你提醒,算我段亓欠你一次。”言毕猛然一个掉头,竟已穿窗而去,转瞬没了踪迹。

叶青杨看得一愣,再要出声叫他时,对方却早没了踪影。颇感无奈的摇了摇头,叶青杨到底又等了一刻,见对方仍是影踪全无,这才死了心。起身正欲唤来伙计结账时,一只巴掌大小的白色纸鹤却忽然从窗外飞了进来,站在桌上,摇头晃脑地照本宣科道:“丫头,段某有事,就不与你多说了,传音纸鹤内有金钱一枚,可携之往归元宗!”

“归元宗,段亓竟是归元宗的人吗?”不自觉地喃喃了一句,叶青杨先自取过纸鹤,翻手打开,果真在鹤背上发现了一枚拇指大小、外圆内方的金钱。那钱正面镌有“万法归宗”四个古拙篆字,反面则是“百川归海”四字。

归元宗,可算是西荒第一名门,亦是西荒盟内排名第一的天级宗派。此前,叶青杨虽在许琇等人面前表示,她要入的宗门乃是清微宫,但这也只是因为清微宫考选弟子时,首重神识,次查灵根,她可能入选的机会更大罢了。

沉吟地重又叠好那只纸鹤,并顺手收好那枚金钱,叶青杨暂且丢开这些心思,下楼付了灵石,重又回去上清丹阁。上清丹阁内,小五早将叶青杨所需灵药收拾妥当,放在了储物袋内,见她过来,忙迎上前来,将那储物袋递了过来。

叶青杨接过储物袋,坚持付了灵石,这才转身离开上清丹阁。从苍莽山脉回来后,于墨便很实诚地另赔了一只丹炉与她,比之之前那只,却还要好上几分。叶青杨自是不会同他客气,当时便毫不客气地收了下来。

昨儿的同修,给玄赤带来的好处是它终于如愿化形,而给叶青杨带来的好处除却她告诉于墨的那些外,却还有一点,那就是精粹灵根。现如今,她虽仍是木水火三灵根,但原就稍强的火灵根如今已变得更为精粹,比之天火灵根的纯粹度也不过差了一线而已。

“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叶青杨不自觉的在心中重复着这十六字。事实上,这句话她在很早以前便见过。

佛教《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内记载有药师如来在过去世行菩萨道时,所发之十二大愿。此十二大愿此后又被称为十二上愿,其第二愿有云: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功德巍巍、身善安住、煞纲庄严、过于日月……

第六十一章 重生这篇糊涂账

温晴不无惊喜地把玩着那枚金钱:“这就是归元宗的信物吗?好生精致呢!”说着,又忍不住为叶青杨骄傲,“恭喜姐姐,我记得,归元宗至少也有二百余年未在洛城收过弟子了!”

温晴所言,叶青杨又如何不知,也正因如此,她先前压根儿就没考虑过归元宗。但如今她既已从段亓手中拿到了归元金钱,那么拜入归元宗自然要比入清微宫要来得更好一些。

毕竟她入宗门为的原也不是找个师傅指点修行,而是想有一个能够静心修炼的场所,散修虽是自在潇洒,到底难能安定。宗门若好,来日她必有回报;若不好,也是无妨,毕竟她迟早是要回去东演的。昔日之仇,若是不报,她的心臆怎能畅达无碍;若连最基本的心臆畅达都不能做到,又谈何磨砺己心、追求大道。

好笑的看了温晴一眼,叶青杨道:“恭喜的话且不必说的太早,这枚金币只是一件信物,允我参加归元宗考选罢了,能不能入得,尚在两可之间呢!”

归元宗乃西荒宗门执牛耳者,此等宗门通常门槛极高。叶青杨还记得昔时古月宗考选弟子时,基本要求便是双灵根相生,若不能达此条件,连考选的资格都不会有。

归元宗论实力,可能未必及得上古月宗,但若双方在各自地区的地位,归元宗则比古月宗要胜出不少。毕竟东演比古月宗强盛的宗门,至少还能再数出三五个来。

抿嘴一笑,温晴极是认真道:“我相信姐姐一定能入归元宗的!”

叶青杨也是一笑,却没再泼温晴冷水。想入归元宗为内门、精英弟子自是很难,但凭着段亓留下的这枚金钱,做个外门弟子想来还是不成问题的。

外门弟子在宗门地位不高,但好在无须拜师,管理松泛,却正是叶青杨所想要的。

“归元宗位于西荒中部,离洛城很远,明儿我们先去上清丹阁打听一下归元宗的考选地点与时间,若离着远,便早些出发。好在有传送阵,倒也不怕赶不及!”

温晴笑着应了一声,又道:“走之前,少不得还得到爹娘坟前上支香!”

姊妹二人三言两语,便将离乡之事商量定了,温晴又道:“七叔那边,也该说一声才好!”

叶青杨淡淡道:“临行前,去走一遭即可!”许胭那边全无动静,倒是让她有些诧异。那个女人,可不像是会轻易低头的,这会儿怕正忙着筹备对付自己的事呢。

估摸着宗门考选之人一走,她便要对自己动手了吧。叶青杨想着,不自觉的冷笑了一声。

许胭若不动手也还罢了,若真敢动手,临走前,她少不得要给她些颜色看看,也好教她知道知道她的手段。叶青杨漠然想着,眸中不期然地闪过一丝冰寒之意。

便在此时,只听得“扑”的一声响,一道青影忽而穿窗而入,温晴猛然吃了一惊,不由得“啊”的叫了一声。叶青杨微一扬眉,当即一翻手腕,已稳稳接住了那道青影。

惊魂甫定地抚住胸口,温晴吃惊道:“是什么?”说着便要过去开窗。

叶青杨忙伸手将她拦住,同时张开了手掌。掌心内,是一块包着青布的石子。那青布略显陈旧,洗的微微发白,边缘处残余着一些丝线,看样子,是信手从衣衫上撕扯下来的。

“或者……是个好心人也未可知呢……”似笑非笑地道了一句后,叶青杨随手摊开那块青布。布上,简单的以碳条划了一个字“逃”,字迹略显拙笨,显然写字之人的学识有限。

温晴忙凑过来看了一眼,摇头道:“不是七叔的字,七叔的字我见过。”

“当然不会是他,”叶青杨冷嘲道:“整个温家再不会有第二只比温朝更忠心的狗!”口中说着,她已随手一搓,那块青布顿时化作飞灰,片片消散,连那石头也都被她捏做了齑粉。

沉默地看了一眼那块青布,温晴忍不住道:“要不,我们明儿就走?”

叶青杨摇头:“不必!宗门考选在即,许胭还不致傻到在此时光明正大的对我们下手。退一万步说,即便她傻,温家那么些族老,也还都不楞,谁家还没几个晚辈?”

考选二十年一次,年纪通常限定在二十以下,若有家族力荐,则可放宽至二十五岁,于散修与寻常家族子弟而言,几可说是一生仅有一次的机会。族老们又岂容许胭在这时胡闹,误了自家子弟的前程。因此许胭要么不做,要做必然会悄无声息地做。

而她若只敢悄无声息地做,手中能动用的人手不过那几个,叶青杨又岂会惧她。

看了一眼地上的石屑飞灰,温晴蹙眉道:“也不知是谁好心提醒?来日总得谢谢他才是!”

叶青杨不答,她其实已隐约猜到那人是谁,只是暂时却无必要同温晴说起:“此事且莫声张,你去取些酒菜,只说晚间与我一道饮酒,切莫落了单,让人有机可乘!”

温晴忙点头应是,推门出去时,眼见外头天已擦黑,心中也不禁有些紧张起来。

未免打草惊蛇,叶青杨虽未与温晴同去,但仍小心的在温晴身上留下了一丝神识,以免一时不察,阴沟里翻船。好在温晴这一路都颇稳当,很快端了酒菜送来。

叶青杨正不紧不慢地提炼着草药,见她进来,也只点了点头,却未言语。温晴在一边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叶青杨。叶青杨的掌心是一朵浅淡的黄色火焰,一应药草落于那火焰上,不消片刻,便即消融,大多变成了一滴药汁,也有些成了一颗颗精糖般的颗粒。

叶青杨将之一一收起,提炼了十余种灵药后,叶青杨方停了手。这些灵药,皆是她今日从上清丹阁采购得来,本来她还想着过些时日再行炼丹不迟,今日才忽然发现,原来有些事,还是宜早不宜迟。温晴见她一个反手,掌心那黄色火焰便即消失不见,不禁好奇问道:“姐姐,你刚才那是什么火,颜色好生奇异!”

叶青杨自是不会瞒她,当即道:“世间之火,乃分凡火、天火、地火、人火等,我这火,便是人火中的三昧真火。精火出于肾、气火源气海、神火始于心,此之谓精、气、神三昧。”

火灵根修士施放火球诀时,便是以体内的三昧真火为基,引动天地灵力来攻敌。

叶青杨在苍莽山脉时,三昧真火犹是赤红色的,但在昨日与玄赤同修《九转灵火诀》后,三昧真火便一下子变成了这种奇异的黄色,虽不知这种变化是好是坏,但她自觉以这种火焰来提炼灵药精华,更为得心应手,因此便直接拿来用了。

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温晴没再问下去。叶青杨略事调息,便取出丹炉,炼起丹来。她原先只是想炼几炉修颜丹给温晴日常服用,以养护容颜,但这会儿却显然不能先炼这种丹药了。

修颜丹,乃是一种低阶丹药,日常服用,可调理肌肤,养护容颜。

很快炼完一炉丹,叶青杨也不去培药,顾自收了犹自滚烫的丹药,回头见温晴正出神地看着自己,不禁笑了起来:“怎么了?很无聊吗?”

温晴摇了摇头,神色间无由的带出了几分怅然:“只是忽然觉得,姐姐这阵子变了好多!”

叶青杨一怔,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于她而言,叶青杨是她、叶青瑶也是她,毕竟她拥有着叶青杨的一切记忆,她甚至有了一种隐约的猜度,也许叶青杨便是叶青瑶的转世。

只是不知,这一世,究竟是叶青瑶的第几世,是第二,还是第三?

“晴儿……”她忽然叫了温晴一声,“几个月前,我觉醒了一段记忆……”

温晴不料她忽然说起这个,呆了呆后,才茫然问道:“什么记忆?”

稍稍迟疑了片刻,叶青杨到底还是决定不和盘托出:“那是一块石头……”

那是叶青瑶从前偶然得到的一块石头,石呈心形,浅黑、光泽如玉,其上分布七窍。叶青瑶得到它时,石上七窍已然四灰三红。灰窍黯淡,红窍赤朱,隐隐间似有血色流转。

但不知怎么的,叶青瑶就是很喜欢这块石头。她小心地收起了那块石头,将之挂在颈间。后来的几年中,她曾试图炼化那块石头,未果;又试图以之炼器,仍未果;最后,她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滴了一滴精血在那石上。血入石中,浅黑色的石头瞬时变色,最后变为透明。

石上原本赤朱的三窍,亦变成了灰色,只是后三枚灰窍内,仍有着隐隐流转的赤朱光焰,比之先前就有的四枚灰窍,似乎多了一分生机。叶青瑶当时只觉脑中晕了一下,及至清醒后,她便觉得自己与那石头之间似乎有了一种若有若无的气机相连。

这之后,又过了很多年,她才从一册散失大半的残卷内得知了这块石头的名字——三生三世。传说中,这块石头可助人在轮回转世时保有记忆,但转世之人是否能觉醒记忆,却不好说。至少炼制此石的人曾有意试过几次,但成功觉醒记忆者却只寥寥。

得知了这块石头的用途后,叶青瑶对它也就失去了兴趣。直到很多年后,她开始为自己谋划后路时,才想起了这块石头。她将它连同她所有的计划、后手一并埋藏在了一个隐蔽之处,期冀着这些准备也许、可能、应该最终能派得上用场。

百年后,她果然找回了她的记忆,但因留下了太多乱七八糟的后手,以至于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最终起了作用的,究竟是哪一样东西?

第六十二章 手段拙劣

叶青杨自是不会将这些事情尽数吐露给温晴知道,但简单说上几句,却还是无妨的。事实上,通源界内,修真大能转世,觉醒记忆者虽不多见,但也不乏其人。

而叶青杨这些日子以来,在温晴面前也未刻意遮饰过自己的异常之处。现下温晴既已生出了疑心,与其让温晴胡思乱想,倒不如由她先给出一个答案来。

呆了呆后,温晴竟忍不住追问道:“那……姐姐先前是哪个宗门的?”

叶青杨坦然道:“古月宗,我是古月宗弟子。”眼见温晴满面疑惑,她便又解释道,“古月宗乃东演洲宗门,与洛城相隔万万里之遥。”

温晴张口还待再问,叶青杨已抢先笑道:“我说了,只是觉醒了一小段记忆而已!”

温晴自是不会怀疑叶青杨所言,当下叹了口气后,幽幽道:“若是我日后转世,也能觉醒一小段记忆就好了!”

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叶青杨正色道:“你放心,不管你这一世修行与否,我都答应你,若你来日转世,但凡我行有余力,必会竭力寻找,助你踏上修行之路!”

姐妹二人说了一回话,眼看外头天色已渐渐黑了,温晴在上清丹阁忙了一日,这会儿已累了,便伏在桌上闭眼小憩。考虑到今夜或有动静,叶青杨也无意再行炼药,收了丹炉,坐在桌边,慢慢饮酒。酒是凡酒,滋味却还好,倒让叶青杨不自觉地想起段亓赠她的酒来。

伸手取出那只葫芦,叶青杨拔了瓶塞,浅浅的抿了几滴。酒液入口,依旧醇烈无比,体内灵力亦为之奔腾不休。叶青杨瞑目定神内视,只觉体内灵力如潮,在经脉内奔腾。

与玄赤同修《九转灵火决》后,她的肉身可谓是受益良多,此刻内视,只觉体内明彻洁净,脉若琉璃却又坚韧通达,堪可称得“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八字。

“归元宗……段亓……八宝葫芦……想不到归元宗内竟有修佛之人……”她暗暗想着,倒也并不为意。佛修在通源界并不常见,但修为高深者却极少。且佛修讲究修心,对于外表并不如何看重,因此通源界几乎见不到剃着光头,穿着袈裟的和尚。

至少段亓除却略显邋遢外,并无其他引人侧目之处。

她正想着时,耳中却忽然听得窗外一声轻响。那声音极低,想是有人一时不慎踩断了树枝。不期然地微微一笑,叶青杨微微阖眼,神识已如水银泻地般扩了出去。

昨夜过后,叶青杨的神识创伤已好了一多半,虽则强度、广度较未受伤前有所逊色,但已可随意动用而不怕反噬。神识的世界中,并无颜色与清晰的影像,有的只是影影绰绰的人影。此刻的院子里,便站着四人,其中一人身形略胖,看衣饰应是温家派来的几名下人之一。

其余三人中亦有一人身材不高,看着甚是肥胖笨拙的样子。

“十九小姐今儿似乎很是高兴,晚间取了酒菜去了叶仙子屋里!”那下人低声说着,还不忘伸手指了指叶青杨的房间。领头那名黑衣人便回头望了过来,同时踱了两步。

叶青杨原就觉得那人身形瘦长,体态似曾相识,这会儿瞧见对方踱步的姿势,不觉暗自冷笑了一声。来人正是温朝,想不到许胭一开口,连这种事儿,他都肯做。

挥了挥手,打发那名内应离开,温朝紧走了几步,却又停下了脚步,同时将手中的一支细细长长的物事递给了身边那人。那人则在踌躇片刻后,接了过来,而后自怀内取出一支火折子,晃得亮了,点燃了那物事,这才捂了口鼻,轻步地走了上前。

叶青杨在屋内看得微微而笑,竟然是迷香,温朝这老狗还真是毫无创意,居然拿了这东西来对付她。至于走上前来的那人,她也已认了出来:郑龙。

颇感无趣的伸手掩住一个哈欠,叶青杨眸光愈冷。屋内的灯,早在之前,便被她调得极暗,而她所坐的地方,也并不会被灯光映照出影子来,因此外头众人,却都不知道叶青杨还醒着。一个极轻的声音已响了起来:“七叔,叶青杨那丫头可精乖,这香真有用?”是温惇。

温朝低“嘘”一声,却仍解释道:“这香名为‘醉花阴’,原就是用在修士身上的!”

温惇闻声,便嘿嘿笑了一声,心中怕不早幻想开了。

叶青杨稳稳地坐在房内,看着一点红光迅速烫开窗户纸,伸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缕淡淡的粉色烟雾。叶青杨纤指微扬,已弹出极细微的一点水滴出来。那水滴落点极为刁钻,恰恰击中了香头上被点燃的部分。那一点小小的红色火光甚至都没来得及发出“嗤”的一声,便应声熄灭了。叶青杨随后又捏了一个“清风诀”吹散了那一缕青烟。

“醉花阴”这种迷香,她曾从于墨给的药典内见过配方,因此很轻易便能知道,这种迷香的用量几何。也很清楚,这种迷香至少要烧上一指长,才能让她彻底失去行动能力。

至于温晴,那丫头便是清醒着,也完全指望不上,倒也不必去管她。

屋外几人静默了片刻,温惇到底年轻,耐心也不甚足,已忍不住催问道:“可好了没有?”

持香的郑龙答应一声,抽回“醉花阴”看了一眼,旋吃惊的“咦”了一声:“香灭了?”

温惇甚为不耐的大步上前,骂道:“你是猪吗?连个香都点不着,要你何用?”说话时,已劈手夺过郑龙手中的“醉花阴”,自己憋了好一刻,才憋出一个火球来,点燃了那香。

许是情绪有些激动的缘故,他骂那一句话时,声音着实不小,以致于将一直趴在桌上小憩的温晴都给惊醒了,茫茫然地睁开双眼,温晴张口正要问话时,却早被叶青杨抬手掩了口。

冲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叶青杨不无兴致的凝目看向窗户方向。

果不其然,不片刻间,那只复被点燃的“醉花阴”又被伸进了房间,带来一缕可怜巴巴的粉色烟雾。叶青杨好玩地笑笑,随手又弹出一颗水珠,依旧熄灭了那香,吹散了那雾。

温晴在旁看着,原先还有些紧张,及至见了叶青杨的动作,也忍不住掩唇笑了起来。

温惇又等片刻,心下到底不耐烦,便道:“好了吧!”说着也不等温朝开口,便自抽回了那香,及见那香竟又熄了,不禁呆了,旋回头不满叫道:“七叔,你买的这是什么玩意?”

温晴到底年幼,先前已忍不住笑,这会儿听见温惇这草包半夜掳人竟还毫不避讳的大声嚷嚷,哪还能忍得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笑的白了她一眼,其实已颇有些不耐的叶青杨也终于开了口:“莫怪今儿入夜时,有乌鸦呱呱,原来竟有恶客上门!”

说话间,她已站起身来,只是斜跨了一步,便已到了门前,坦然地打开了房门。温晴见状,少不得捻亮桌上油灯,提了那灯跟在了叶青杨身后。

屋外,温惇乍一眼瞧着叶青杨,心内便是一颤,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他对叶青杨甚是惧怕,今夜原是不想来的,无奈许胭却见不得他那副窝囊模样,硬是逼着他来了。及至进了院子,眼瞅着屋内屋外一片宁谧,又有内线接应,他才又得意起来。

温朝显然也没料到这一幕,怔了一刻后,方才沉了脸道:“你们既已知道了,我也不多解释什么,识相的,便跟我一道去见夫人吧!”

浅淡一笑,叶青杨甚至连口都懒得开,反手一撩,掌中寒芒骤然一现,一柄利刃却已稳稳地架在了温惇的脖子上:“我倒是觉得,你们若是识相,该去唤许胭来见我才是!”

温朝虽则名为温府大管家,但因修为不高的缘故,对外的诸般事宜,皆轮不到他管;府内诸事,因多是亲戚往来,或有龃龉,也不致就真到了动刀动枪的地步,这会儿忽然被叶青杨先下手为强了一次,一时竟有些发愣,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冷笑一声,叶青杨冷眸扫向温惇:“张嘴!”

利刃就喉,温惇哪还敢强拗,立时张开了嘴巴。他曾亲眼见识过叶青杨一手风刃,连废数人之事,眼前这位姑奶奶虽未必敢真杀了自己,但若惹得她一个不高兴,将自己剁个十七八刀,即便灵药再好,也得有个时间来恢复不是。

叶青杨伸指一弹,一粒黑色药丸应声飞入温惇口中。温惇只觉喉中一苦,尚未及反应,那丹药入口即化,瞬间已转成了腥甜之味,顺着喉道滑入腹中,快得甚至让他来不及反应。

一个反手将温晴拉到自己身后,叶青杨丢开温惇,冷冷开口:“那位梁上君子朋友,我劝你最好莫要妄动,要知道,人死不能复生,我既下毒,便断不会下你们能解开的毒!”

身后房上,有人轻咳了一声,笑道:“好一个精乖丫头,果真名副其实!也罢,交出解药,今次之事,我们便到此为止如何?”

第六十三章 六生六死

身后房上,有人轻咳了一声,笑道:“好一个精乖丫头,果真名副其实!也罢,交出解药,今次之事,我们便到此为止如何?”

叶青杨淡淡道:“话说的倒是好听,只可惜,我不信你们!”

一边的温晴似是有些发怔,眼眉稍稍动了动,抬手轻轻扯了下叶青杨的衣袖。觉出她的小动作,叶青杨便也看了她一眼,却是以目示意她稍安勿躁。温晴便沉默着没再试图说话。

那人似是不曾察觉姐妹二人间的小动作,只笑道:“那你要如何才肯信我们呢?”

叶青杨平静道:“简单,让许胭亲笔写一份切结书,再请家主落印,我便替他解毒!”

说着,她却又冲着温惇嫣然一笑,露出一口洁白如玉的牙齿:“我那药,乃灰泣草草叶所炼。这灰泣草,也不知各位可曾听过?此草乃灰沼泽独有生物灰鳄的伴生草,性极阴,中此毒后,先是指尖发灰,旋即蔓延至手掌,最终经由皮肤腠理缓缓渗透,经九九八十一日,方会身死。死前七孔流血,脏腑寸断,死后全身骨骼尽皆灰化……”

她那边不紧不慢地说着,一字一句却都说得极为清楚明白,直听得温惇脸色阵阵发白,到底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地……”他才只叫出半个字来,早被温朝一把死死捂住了嘴。

叶青杨哪肯放过他,仍继续往下说:“我还险些忘了,这毒甚是诡异,中毒人每日子时开始全身剧痛,仿佛筋骨皆裂,到丑时方会停止,寅时毒又发作,如此往复,绝不落空。因每日十二时辰,只发作六次,还有六个时辰可让你如常起居,因此被唤作六生六死!”

一日之间,经历六次生死,此毒之诡异,可见一斑。

房上那人,似是沉默了一刻,到底慢慢道:“你这丫头,小小年纪,手段倒是毒辣,一笔写不出两个‘温’字,到底是一家人,又何至于此!”

叶青杨冷冷道:“一家人吗?我认温家是一家人,只怕温家却不这么认我呢?”说到这里,她却又顿了顿,接着道:“都滚吧!三日内,我要看到切结书!”

房上那人,一时无语。温朝却是急了,厉声叫道:“你这丫头,却说的什么话?你爹爹在时,视你如亲生骨肉,待你比待晴儿还更要好上几分……”

不耐烦的一口打断他的话,叶青杨嘲笑道:“我爹爹在时,又何尝不视你如亲生兄弟,结果呢……常言道的好,人走茶凉。可怜我爹爹才走数年,七叔你这杯冷茶索性已掺了毒!”

温朝被她这一番锋锐言辞,噎了个半日无语。

房上那人终觉不耐,淡淡喝道:“丢人现眼,走了!”言毕已没了声息。

温朝扶了温惇转身走出几步后,到底还是忍不住转身向叶青杨道:“你可知你今儿到底得罪了谁?自己好生想想罢!”言毕也不待叶青杨回话,便自转身愤愤然地去了。

偌大庭院之内,转瞬便只剩下了姐妹二人。深秋的夜风已带了几分凛冽,吹拂在二人身上,叶青杨已入修途也还罢了,温晴却是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叶青杨抬手拍拍她,道:“外头冷,且进去吧!”

温晴低头应了一声,默默走进了屋里,叶青杨反手关门,也进了屋。房门才一阖上,温晴便忍不住低低地叫了一声:“姐姐,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嗤”地笑了一声,叶青杨冷冷道:“不就是温柏吗?”

温柏,正是温家家主。叶青杨从前也颇见过他几回,又怎会听不出他的声音来。即便听不出来,温惇那脱口而出的一声“地”也够提醒她的了。

“姐姐已听出来了吗?”温晴稍稍松了口气,却仍忍不住道:“那……我们该怎办?”

“明儿我们仍照常去上清丹阁!”叶青杨语声平静,“据我看来,温柏这人,行事尚算公允,如今他既知道了这事,即便不会偏向我们,至少也会将面子做足了!”

顿了一顿后,叶青杨到底还是将已到了口边的一句话给咽了下去,她不想温晴太过担惊受怕。事实上,在叶青杨看来,温柏怕是已突破了灵虚期的桎梏,臻至筑基了。

“那……那什么……六生六死,他们真解不开吗?”

叶青杨颔首,肯定道:“这是你倒是可以放心,这毒他们一时半会解不了!”之所以解不了,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灰泣草实是一种极为诡异的异草。此草多长在灰鳄生活的地方,算是灰鳄的伴生毒草。此草草叶含有剧毒,而其解药,便是它的根。

此草与灰鳄相伴而生,生长愈久,毒性便愈烈,偏偏从外表你又很难辨识它究竟生长了多久。因此想要迅速又彻底地解毒,却非叶青杨手中的解药不可。否则的话,便只能找来一名药师,一点点地试药解毒,运气好了,也许有个三五十天,便能解开,而这三五十天,已足够痛死一个人了。毕竟叶青杨才刚所说的全身剧痛,筋骨欲裂可不是吓唬温惇玩的。

她虽竭力安慰,温晴这一晚,到底也还是没能睡着,第二日起身时,眼皮都肿了。二人简单盥洗,叶青杨看也不曾看一眼几名温家下人送来的饭菜,便拉了温晴出门。

这几人也都不是傻子,昨儿后来闹了那么大声出来,谁还不知道,不过各自装傻而已。见叶青杨与温晴扬长而去,她们也不敢迟疑,忙派了一人过去温宅送信。

温宅内院,温惇正自浑身发软地瘫在榻上。

六生六死丸才刚发作过,虽有温柏出手替他压制毒性,却仍是疼得他汗如雨下,只恨不能一头撞死了。叶青杨这药,说来也极是诡异,他从那处院子出来时,身上还不觉有异,及至子时一到,顿时浑身疼痛,那痛便如有人拿了一把小刀在细细地割他的肉一般,初时还能勉强忍住,一刻钟后,却已疼的满地打滚,只恨不能立时便死了,好不受这痛。

许胭面色铁青,厉声喝道:“快叫人将那心狠手辣的贱丫头抓了来,我要将她千刀万剐!”

温柏倒还算镇静,神色自如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同时淡淡乜了许胭一眼:“嚷什么?这还不都是你做的孽!你如今再嚷得大声些,让吕家听见了,你也就可以滚回你们许家了!”

许胭听得心下一惊,当即闭口不再言语。

温柏这一句让她滚回许家,便是带了休妻之意了。这事若换了从前,她倒还不惧,但如今温柏已是筑基修士,许家要想对上他,也得多多斟酌一回。

至于吕家,自打数年前,因那条灵石矿脉发生冲突后,温、吕两家便结了死仇,这事若果真传扬到吕家耳中,对方必定大肆宣扬,温家虽则不怕,但考选在即,影响到底还是不好。

冷冷看她,温柏徐徐道:“我从前就说过,让你好好待老六留下的这一对女儿,该给的,切莫吝啬,你明面上应得响亮,背地里却自行其事。这且不说,你还纵容惇儿屡屡调戏小晴儿,暗算叶青杨。族内人等惧于你的身份,不敢多言,其实离心暗生……”

说到这里,他不觉话头微顿,过得片刻,才徐徐道:“叶青杨那丫头,昨儿我也见了。出手干脆,行事果决,若能许给怀儿,倒也不错。但这事不可急躁,且待过几日,我去见过澹台师兄,再行定夺吧!至于小晴儿,日后我当为她寻一良人,你就莫要添乱了!”

澹台宿,正是此次飞云门遣来洛城进行宗门考选的主事人。

许胭闻言,心下不觉大怒,但面上却还不敢发作起来,只气恼地一指温惇:“那惇儿呢?你就不管他了?怎么也该先去找那丫头索要解药啊!”

温柏冷冷道:“惇儿这孩子轻浮浪荡,早该受些教训了!先让他疼上三日再说!”他膝下仅有温怀、温惇二子,若说不疼爱,自是不能,但对次子温惇,温柏更多的却还是失望。四灵根的资质,确是差了些,但有温家作为后盾,灵药资源又颇充足,只要温惇勤奋刻苦些,修炼至灵虚高阶,却还是不成问题的,但这孩子这些年眼看着竟是越来越不成器了。

许胭急道:“三日?惇儿素来怕疼,又怎么受得住?”

“受不住?受不住他便该老老实实的,再不叫他吃些苦头,仔细日后横死街头还没地儿找由头!”温柏极是不耐道。他又何尝不想尽快为温惇解毒,无奈府中几名药师一听是六生六死之毒,皆是连试也不敢试上一试,叫他有什么法子。

许胭被他这一番话气得一跺脚,恼恨道:“罢了,我便不该指着你!”言毕一个掉头就要出门。

温柏皱眉喝道:“你干什么去?”

许胭头也不回,冷冷丢下一句:“你既无法,我便去寻有法子的人!”话音未落时,人已去了老远。

第六十四章 撕破脸

将手中的归元金钱递还给叶青杨,于墨沉吟道:“你来找我,是希望我为你做什么呢?”

叶青杨也不同他客气,干脆道:“我想先将晴儿送去归元府!”归元府,便是归元宗山门所在。一府下辖十三城,这十三城,堪称是西荒最为繁华的十三城,亦是归元一宗的根基。

事实上,西荒洲内,所有的天级宗门皆有自己所独属的城池,荐选、考选弟子也多在那些城池。

此外,每一位在外游历的归元宗精英弟子的身上总会备有一两枚归元金钱,若在游历过程中,遇上合眼缘、又有一定潜力的弟子,便可赠予金钱,荐其前往归元宗参加考选。这种得了归元金钱的外城弟子若选择去归元宗接受考选,通常是不会落选的,至少也能在归元宗外门当个杂役弟子。

而对叶青杨来说,现下她遇到的麻烦就是,洛城偏远,归元府却处于西荒洲的中心,从洛城往归元宗,沿途少说也得个许月。她自己倒还罢了,带着温晴便颇为麻烦了。

于墨一怔,旋即笑道:“你不同她一起走?”

叶青杨平静道:“以于叔之能,想来是能送我姊妹一道离开的。但若是这样,只怕你日后麻烦不少。是以我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就麻烦于叔替我先将晴儿送走。只要她走了,我也就没了后顾之忧了!”

对温家,她其实并不如何畏惧。温家如今修为最高的老祖,也不过才是筑基圆满修为,且据说这十余年来一直都在闭关试图冲击金丹壁垒。她既没灭杀温家满门,也没挖了温家祖坟,想来这位一心修炼的老祖断然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亲自出关来追拿她,至于温柏那种刚刚步入筑基,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彻底巩固住筑基境界的修士,她就更是不惧了。纵是拼不过,逃命还是不成问题的。

微微颔首,于墨道:“说来也巧,老夫正有一个老友,如今便在归元府,你既开了口,老夫便将温晴送去他那里暂住一些时日也无妨。你呢,也不妨同去。至于温家,老夫难道还会怕了他们不成?”

叶青杨笑笑,却是反问了一句:“于叔打算怎么将晴儿送走?”

于墨道:“洛城偏远,并无传送阵,好在嵋城有。你若要同去,我这便命人备了车,送你们去嵋城!”

叶青杨闻言,一时不禁有些犹豫,过得一刻,却还是摇头道:“我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会返回洛城,临去之前,该了结的事仍是了结了的好!”不告而逃,又岂是她所应为。

于墨听得又是一怔,半晌方点头道:“这样也好!”又道“我看晴儿那丫头的样子,怕是还不知道你的打算,你去同她说明白了,早早将洛城诸事打点停当,莫要拖延!”

叶青杨颔首道:“这是自然的!”既是要离开,自是愈快愈好。

于墨既应下了这事,叶青杨便也不再迟疑,很快起身出去,寻着温晴,将与于墨商量定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显是没料到叶青杨的速度竟会如此之快,温晴呆了一呆后,下意识的环视了一眼四周。

见她神色眷眷,叶青杨也不由得叹了口气:“爹娘的骨灰葬在温家祖坟,倒是无须烦心,回头我们准备些祭品,再去拜祭一回!”顿了一顿后,她又补充道,“这一去,山高水长,至少十年内,该都不会回来了!”

温晴默默点头,又迟疑道:“这样……会不会……连累于阁主?”

叶青杨平静道:“这天下,本没有白吃的午餐。我求他,他助我,我便承了他这份情,日后自有回报。至于说连累,我姐妹二人既未杀人也未放火,只是洛城住厌了想搬离,谁能说出个不是来!”

抿了抿唇,温晴闷闷道:“姐姐说的都对,只是总有些人看不得别人安逸!”她性子素来温柔和善,若不是最近这些时日,受了叶青杨的影响,便连这样的抱怨言语怕也说不出来。

想起家宅内的那几个温家遣来的下人,温晴连回家也都不愿,便借了于墨府中的厨房,做了几个温父叶母在世时爱吃的菜,叶青杨则出门往珍馐楼买了一壶秋露白来。

一切收拾停当,二人相偕径往温岭。二人最近这段时间已是第二回来祭拜了,加以又是深秋时节,草木不生,坟头看着仍是干干净净的,墓碑前仍旧安放着温晴上回来时带来的一束花环。

温晴默默上前,将带来的祭品安放妥当了,默默地磕了几个头。待得起身时,到底没能忍住,清泪滚滚而下。叶青杨则走上前去,举起手中酒壶,将壶内美酒尽数缓缓倾倒在墓前。

二人并未在温岭待得太久,祭拜完后,便相偕下山。温晴还不忘过去寻了温岭的守墓人,与了他好些银钱,让他每年帮着打理墓地。那守墓人亦是温家旁支,因生来耳聋又无灵根,便谋了这个守墓的差事来谋生。此刻得了温晴的银钱,自是连连点头,欢喜不尽。

二人别过守墓人,才要转身下山,忽一眼瞧见前头一株枝干茂密的大槐树下正立着一名年约三十的玄衣男子。见姐妹二人双双看了过来,玄衣男子便微微一笑:“青杨、小晴儿!”语气甚是熟稔。

叶青杨微蹙了眉头,足下微顿之后,到底还是走了上前,拱手一揖,语调平平道:“见过家主!”温晴则沉默地跟在叶青杨身后,也自行了一礼,却未开口言语。

玄衣男子正是温氏家族这一代的家主温柏。

察觉出姐妹二人的冷淡,温柏也不由得叹了口气:“你们这是……打算离开了?”他语调温和地问,很显然的,才刚温晴的举动与言语早都被他看在了眼底。

叶青杨冷淡道:“家主若是有话,直说便是!”温父在世时,与温柏的关系一直不差,温柏每回见着温晴,也总会亲昵的唤一声小晴儿。只是这一声称呼换在几年后的今天,她听着便总觉得不甚舒服。

她既是叶青杨,却又不完全是叶青杨,又或者是经历得太多,对于从前的很多事,她其实都并不觉得愤怒,反觉得可笑。如现下温柏的虚伪,及早些时候许胭那不知所谓的傲气。

温晴则一言不发的低了头,她性子虽软,骨子里却有一股韧劲,也非轻易便能被人说服之流。

目光在二人面上转了一圈,温柏心下只觉有些无奈:“青杨怕是不知道,青莽镇之事已然了结了!”事情刚一了解,温怀便传回了具体的消息,连带着也提到了叶青杨对许珣兄妹及丁陌之的救命之恩。

温柏对于这份救命之恩倒并不在意,温家与许家关系甚深,并不在意这么点锦上添花之事。家族自有家族的关系牵绊,晚辈间的些些情分,至少在现下,都还搬不上台面。

对温柏而言,让他感到惊讶的却是叶青杨。甫一破入灵虚,便以闪电般的速度冲到了灵虚五阶,且气息匀净、灵力凝炼。更有甚者,是她对于风、雷法诀的掌控,作为温家家主,温柏想的,自是比别人多。

叶青杨微微挑眉,并不言语。青莽镇之事的了解早在她的预料之中。说到底,大势当前,几个晚辈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只可惜钱玲珑、丁绯云二女青春年华便丧了性命。

“赤尾峪那名兽修乃是狐人,”温柏和声解释,“因受人挑唆,方才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来!”

不耐的打断了温柏的话,叶青杨道:“我对赤尾峪内的事情并不感兴趣!”事关人修与兽修二者的关系,此事到了最后,无非是推出几个倒霉鬼来顶锅,她不必想也知事情结局。

毕竟,狐修可是兽修内屈指可数的大族,便是段亓在此,遇上狐修只怕也得斟酌一二。如此一想,便也不难理解,为何段亓那家伙明明在青莽山内转了几个圈也没出手去管这事了。

硬生生地碰了个钉子,饶是温柏涵养甚好,这会儿脸上也颇有些不好看,但他还是轻咳一声,压住了怒火:“宗门考选的日子已定了,便在七日之后!”他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今儿我特意去寻了飞云门负责本次宗门考选的澹台道兄,他已答应会给你一个机会!”

嘴角稍稍一勾,叶青杨语声依旧淡淡:“有劳家主费心,可惜我并不想入飞云门。”

“不想入飞云门?”笑着摇了摇头,温柏和声道,“我建议你好好考虑考虑,毕竟飞云门也不是好入的!”言下已隐隐带了几分威胁之意。

叶青杨哪会在意他这点小小的威胁,当下轻轻一笑:“家主如此含蓄,倒叫我很是不适呢!其实你大可干脆地告诉我,若是我不肯入飞云门,那此次的考选,便再不会有任何一个门派肯收我!”

连着被叶青杨呛了几句,温柏终于控制不住面上温和的神情,寒了脸冷冷道:“你知道就好!”

第六十五章 同行

连着被叶青杨呛了几句,温柏终于控制不住面上温和的神情,寒了脸冷冷道:“你知道就好!”

叶青杨自不惧他,顾自神色自若地岔开话题:“不知惇少爷现下怎样了?”温柏其人如何,她无意置喙,但她并不觉得温柏真忍心眼睁睁地看着温惇疼死。何况,就算他忍心,许胭也不会答应。

温柏闻声便皱了眉,好半日,到底问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转头朝着温父叶母坟茔所在的方位看了一眼后,叶青杨平静道:“家主与夫人的意思,我都知道,但恕我不能接受!我要带晴儿离开洛城,还望家主允准!”若非必要,她并不想与温柏彻底翻脸,温晴到底是温家人,而温父叶母的坟茔也在温家祖地。更重要的是,现在的她,还没有把握能带着温晴与温家对抗。

强硬表态后,再适当软化言辞,给对方一个台阶下,这便是叶青杨对于温家最后的退让了。若依着她早前的脾气,这会儿怕不早已大打出手,搅得洛城不得安宁了。

说到底还是形势比人强,她目下的修为还不够,顾忌也多。

这话入耳,温柏的面色到底好看了些,当下徐徐道:“你不想入飞云门,无非是因怀儿的缘故。我亦不知你是从何打听得怀儿所修功法之事,但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飞云门到底是名门正派,怀儿所修也绝非是你所想的那种功法!”很显然的,这位家主出关时日虽短,但该知道的已都知道了。

叶青杨略略挑眉,温柏所言是真是假,她并无意深究,她只知道这位家主此刻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仿佛想从自己的反应中看出什么一般:“不瞒家主,我此次在苍莽山脉内结识了一位归元宗的前辈,蒙他青眼,赐金钱一枚,允我前往归元府叩拜山门。至于怀少爷所修功法,又与我何干?”

口中说着,已反手自储物袋内取出了段亓所给的那枚金钱,冲着温柏晃了一晃。

阳光照在那枚金钱上,明晃晃的有些刺眼,但以温柏的修为,仍不难清楚看到钱上所铸的几个大字。面色变了几变后,温柏方道:“你倒是有缘法,竟入了归元宗前辈之眼,莫怪看不上飞云门了!”说话时,却又看了温晴一眼,“你既有如此前程,我自也不好阻你,只是归元宗山高路远,小晴儿又是凡人,并不能修炼,何不仍旧让她留在洛城。她到底是温家人,根在洛城!”

叶青杨平静道:“我已与那位前辈说好,他亦同意我带晴儿同往,此事便不劳家主费心了!”

温柏的态度现下已很明确了,放叶青杨走,留下温晴,是他的底线。只是可惜,这一条,却是叶青杨断然不能接受的。她这一去,至少十年不会返回洛城,而十年后,只怕早已物是人非。

温柏笑笑,因她的态度而感到满意,若是叶青杨爽快答应留下温晴,他反倒要觉得温晴无用了:“不知那位归元宗的前辈姓甚名谁,现下可还在洛城吗?”

“那位前辈名唤段亓,”叶青杨并不觉得段亓的姓名有什么可隐瞒的,但行踪便不同了,“现下应在嵋城,我与他约了三日之后在嵋城传送阵附近见面!”

“段亓……”温柏若有所思地将这个有些陌生的名字在心中过了两遍,却仍是毫无印象。他并不以为叶青杨会随口说出一个名字来哄骗自己,毕竟这种胡乱编造名字的事儿实在太容易露馅。

“既如此,我便与你同去嵋城见一见这位前辈,你看如何?”竟是绝口不提温惇之事。

叶青杨漠然道:“家主既一定要去,便去一趟也无妨!”言毕也懒怠再理会温柏,拉了温晴径自下山。

二人默不作声的走了一刻,温晴却忽然开口道:“姐姐,要不,我就留在洛城吧?”

叶青杨冷冷道:“不行!他要你留下,必是为了日后挟制于我。不必多言,你只听我安排便是!”现下她与温柏之间,几乎只差一线便要撕破脸皮,叶青杨自是不会带温晴再回温家,好在那座院子里原也没有什么难舍的物事。二人一路径往上清丹阁,还未近前,却听得前头喧哗之声不绝于耳。

再前行几步,便见丹阁此刻早已大门紧闭,门口却堵着一群人哭闹不休。叶青杨稍稍侧耳听了一刻,却都是些“假药害人”之类的话。不由地挑了挑眉,叶青杨一拉温晴,当即绕了个弯,跳墙直入后院。

后院里头,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以叶青杨的耳力,竟也听不见前头的吵闹声,想来是开了静音法阵所致。小五正满面焦虑地在后院内转着圈圈,忽抬头一眼见了叶青杨,不由失声叫了起来:“叶仙子!”

冲他微微颔首,叶青杨径直问道:“于叔呢?”

小五忙道:“先时外头闹了起来,三爷爷不耐烦便命关了店门,又打发其他人回家去了!”

叶青杨点了头,也不多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问也还罢了。领了温晴,叶青杨一路直奔于墨的住处,人还未来得及踏入小院,便见一只灰不溜秋、胖成肉球的麻雀摇摇晃晃地挥着翅膀飞了过来。

饶是叶青杨这会儿毫无心情,陡然见了它,也不由得笑了出来,抬手捉住玄赤,笑道:“可算是能飞了,到底还是于叔会教!”温晴在旁见着玄赤,也忍不住抿了嘴笑。

就势在她掌中滚了滚,玄赤还不忘嘲讽地传来一丝意念:“你个蠢女人,又惹祸了吧?”

没好气的给了它一个爆栗,叶青杨传念:“闭嘴!小心我将你卖了脱身,一只火灵,怎么也比我值钱!”

玄赤嗤笑一声,回应道:“卖,你说卖就能卖了?区区一个温家,也不知够不够我一把火的?”

叶青杨幽幽道:“要真说起来,温家还真是不够你一把火的,但只怕这火一烧,明儿我要见你,便要去归元宗、踏空门等地拜山门了!”玄赤如今看去,虽只是一只麻雀样的小鸟,但它实骨里到底是一只化了形的火灵,实力至少也在筑基圆满,寻常金丹修士若遇上它也未必能讨得了好。

但一只火灵,还是一只会精擅炼丹之术的火灵,消息一旦传出去,怕是不用几日,四大天级宗门便要齐聚洛城了。到那时,叶青杨这样的小人物,想来是不会有人有空理会了。

如此这般一想之后,叶青杨忽然间便觉得其实这也不失为解决问题的一个极佳办法。

一人一火灵以意念交流,叶青杨脑内一转,玄赤顿时有所感觉,立时使劲扇着翅膀勉力地飞了起来,尖尖的鸟喙亦同时猛地一张,冲着叶青杨便喷出了一股赤红的火焰来。叶青杨带笑一闪身,同时手捻水龙诀放出一条水柱来。两下里原也只是互相逗趣,水火一碰之下,很快消弭于无形,倒也不曾闹出事来。

于墨的声音便在此时适时响起:“看你仍能玩笑得起来,想来事情是无碍的了!”

叶青杨笑了笑,顺手抓过玄赤,替它理了理因喷火而有些炸开的灰色羽毛,自若道:“我同温柏说了归元宗之事,同时告诉他,段亓如今正在嵋城等我!”

“他想见段亓?”于墨失笑地摇了摇头。他倒也能明白温柏的意思,能与归元宗扯上关系,对于温家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若运作得好,几代以后,温家更大有可能举族徙去归元府,从此依附于归元宗下。

叶青杨淡淡道:“莫说段亓压根儿不在嵋城,便是在,人家又凭什么答应他!凭他温家的脸皮比旁人家的都要厚吗?”归元宗若是那么好入,现如今的归元府又何止十三城的规模,怕是一百三十城都装不下。

于墨瞧她一眼,了然道:“你想把他引去嵋城?”

“不错!在嵋城对付温柏可比在洛城对付一整个温家要来得轻省得多!”叶青杨冷静道。嵋城乃中等城池,下辖洛城等四个小城,城内自有势力,温柏要想插手其中,想来并不容易。

温晴在旁听得睁大了双眼,她真是万万没想到叶青杨还有这等成算。

“于叔你呢?”叶青杨干脆的将话挑明,“如今你已与温家交恶,有没有想过与我们同去归元府?”

于墨微微蹙眉,迟疑着没有言语。他虽不惧温家,但叶青杨若成功带着温晴脱身,上清丹阁这里从此怕便不得安宁了。玄赤虽还不能口吐人言,但并不妨碍它听懂二人的对话,当下努力拍打翅膀,从叶青杨掌心飞起,歪歪斜斜的飞向于墨,急促的“啾啾”鸣叫了几声。

无奈的伸手捧住玄赤,于墨叹息道:“你这丫头是早想好了让我同去归元府,好替你照顾晴儿吧?”

叶青杨洒然一笑,倒也并不否认:“那于叔究竟是去呢还是不去?”宗门弟子,管束颇严,便是掌管外务的执事弟子,也没有日日都在山门外头转悠的。何况叶青杨此去归元宗,是为修炼而去。

抚了抚玄赤身上的灰色羽毛,于墨很是干脆道:“那便去罢!左右我也还有些年活头!”

第六十六章 雷霆剑与兜率伞

既已合计停当,叶青杨与温晴商量过后,仍旧回了温家小院。上次姐妹二人搬回小院时,将多数东西都带了回来,温晴屋内屋外的转了几圈,却发现竟也没什么值得带上的,沉默了一刻,到底还是挑了些温父叶母生前所留下的物事,放在了储物袋内。叶青杨将之看在眼中,也只是默默叹了口气。

许是前生给她留下的印迹太重,重生后,她对于这辈子过往的十几年都不太上心,那些往事于她都仿佛隔了一层轻纱一样,并没有鲜明的代入感。即便是温晴,也是经由这些时日的相处,才会生出的感情。

几人佣仆都没离开,见姐妹二人回来,虽脸上神情多少有些尴尬,但到底也还是没有避开。

温晴才刚收好了几件物事,便听得外头传来一个充满怒气的熟悉女声:“叶青杨,你给我滚出来!”

叶青杨听出是许胭的声音,不禁笑了笑,当即给了正自惊诧看来的温晴一个眼色,示意她不必理睬,自己则不紧不慢的走出了房间。庭院当中,许胭正自满面杀气、执剑而立,一眼见着叶青杨出来,更不多话,身形一闪,掌中宝剑已化作万钧雷霆直劈叶青杨。

眉心微微一蹙,叶青杨扬手一翻,掌中却已多出一把伞状灵器来,正是那把得自苍莽山脉的兜率宝伞。

这些时日,叶青杨早已彻底炼化了这把宝伞,此刻灵力暗运,那伞立时发出莹莹明光,旋舞而起,直直地迎上了许胭所发出的雷霆剑光。剑光如雷,宝伞似盖,但见那宝伞在半空中滴溜溜直转,将击来的雷光尽数弹开,而伞上明光丝毫不弱,仍自烁烁闪闪,真真不愧其极品灵器的品阶。

许胭手中宝剑叶青杨倒也听过,乃是一件高阶灵器,名唤雷霆剑,为许胭当年出嫁时,许家予她的嫁妆,剑内蕴有七七四十九道雷霆剑气,一旦发出,真真是威如渊狱,气势惊人,号称灵虚高阶修士也难抵挡。但在叶青杨看来,此剑所发雷霆剑气固然威力不俗,但到底是死物,想要躲过却是不难。她所以不曾避让而选择了硬抗,是因身后便是温晴所在的房间,这剑气如此威力,大有可能破开房屋,伤及温晴。

手中法诀陡然又是一变,兜率宝伞陡然收拢成枪形,直直冲出,准准地撞在雷霆剑上。来而不往非礼也,许胭既存了伤人之心,便莫要怪她叶青杨下手无情。

许胭灵根平平,修行时更远称不上刻苦,这些年仗着各色灵丹,方才勉强将修为堆到了灵虚七层。她自己也知自己这点修为,并不够瞧,因此来寻叶青杨晦气时,特特的带上了这柄雷霆剑。她原以为只要自己抢得先手,何愁拿不下一个叶青杨,待到擒住叶青杨,更不怕问不出解药的下落。

但她万万没有料到叶青杨手中竟有兜率宝伞这等灵器,好死不死恰恰克制住了她的雷霆剑。

她身为温氏家族的家主夫人,在温家位高权重,与人交手的经验着实不多,一旦落了下风,心下顿时一慌,竟连雷霆剑也忘了收回。待到叶青杨驭伞直撞雷霆剑时,她更是反应不及,空中雷霆剑发出一声闷响的同时,许胭脑内亦嗡鸣一声,仿佛被铁棍生生击了一下,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已喷了出来。

这柄雷霆剑乃是她的嫁妆,多年来一直用心祭炼,早已心神相合,这会儿雷霆剑受创,许胭自也神识有损,伤得着实不轻。叶青杨一击重创了许胭留在雷霆剑内的神识,正欲再接再厉,彻底抹去许胭的祭炼痕迹时,却见许胭的身子晃了几晃,猛一下跌坐在了地上,看情形竟已人事不省。

微微挑眉,颇有些无语的叶青杨稍一抬手,抓住堪堪自空中跌落的雷霆剑,拿在手中把玩了片刻。

雷霆剑剑长三尺六寸,暗合三百六十周天;剑宽一寸八分,恰应天罡半数,通体碧青,剑身整齐密布着龙鳞细纹,阳光下熠熠闪光,隐隐间更有寒气逼人而来,质地之佳,竟是丝毫不逊兜率伞。

屋内的温晴眼见外面事情已了,忙快步的走了出来,见许胭软倒在地,不知生死,不禁吃了一惊,下意识的上前一步,便想去扶了许胭起来。叶青杨忙伸手拦住她,淡淡道:“别动她,仔细有口说不清!”

温晴犹豫道:“她……不会死吧?”

“不会!”叶青杨简洁道,“神识受创死不了人!”神识受伤不易恢复,但通常也不会死人,大不了变得痴傻,但这话,却没必要同温晴说了。手持雷霆剑,叶青杨漫不经心地挥出几个剑花,觉得倒也顺手。

心念微动之后,她一个翻腕将剑斜斜插入地下:“不必着急,想来温家很快便要来人了!”

这事明摆着是温家做的不厚道,温柏有意不出面,而让爱子心切的许胭带了雷霆剑找来。在他们想来,以许胭灵虚七层的修为再加上高阶灵器雷霆剑,一个灵虚五阶的叶青杨还不是手到擒来。

但他们却万万没有料到,许胭竟会这般无用,不过一个照面,叶青杨甚至还没来得及下重手,这位家主夫人便已彻底失去了战斗力。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叶青杨下意识地抬头望天。

姐妹二人的小院位于温家大院的斜侧面,位置算是非常不错,大白天的先是许胭先声夺人的一声大喝,接着又是雷声隆隆,早便引来了不少注意。只是众人知是许胭,大多不敢近前罢了。

只是他们虽不敢近前,到底还是忍不住好奇,各自竖起耳朵,放开神识悄悄在左近探察。叶青杨对此虽有所察觉,但也懒得去管。便有那修为稍高的很快便发现事情不对,忙不迭赶往温家大院报信。

温家人来的并不慢,约莫一炷香时间后,温柏便已出现在了小院门口,身后还跟了七八个人。眼见许胭人事不省地昏倒在叶青杨面前,雷霆剑则稳稳插在叶青杨脚边,众人不觉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面色铁青地大步上前,温柏迅速扶起昏倒在地的许胭,伸手探了探她的鼻端,觉气息虽略有些弱,却无性命之危,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叶青杨,你大胆!”将许胭交给身后人等后,温柏这才怒目看向叶青杨。

冷笑了一声,叶青杨淡淡道:“怎么,这温家已颠倒黑白到只许家主夫人杀人,却不许我自卫了?”说话时,已不紧不慢的踢了一脚身侧的那柄雷霆剑,“这把剑,还请家主给个解释才好!”

第六十七章 归元金钱

这话一出,温柏的嘴角便不由的一抽。解释,要他如何解释,解释说许胭此来是替温惇讨要解药?那叶青杨若再反问一句,温惇是怎么中毒的,却又叫他如何解释。

许胭此来,温柏其实是知道的,他也完全可以拦住许胭,但拦了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在他想来,何不就让许胭闹上一场,左右许胭是吃不了亏的。叶青杨要真是死了残了,他便执了那枚归元金钱前往嵋城去见段亓。想来那段亓与叶青杨不过是萍水之交,便有几分爱才之心,但人都没了,这事不过去还能怎样?

大不了也就是寻几个顶罪的,将事情支应过去。若段亓问起那枚归元金钱,只说叶青杨临终前已将那金钱交给了其妹,想来段亓念在叶青杨面上,也不会执意讨要。若对方一意讨要,便做上一场也是无妨。左右段亓此人名不见经传,即使在归元宗内些身份,也不会太高。

待到过上几年,风头消弭,温怀诞下后代,若灵根尚可,便借这枚金钱将人送去归元宗岂不为好。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灵虚七层的许胭、手持雷霆剑都没能拿下叶青杨,甚至还被叶青杨反制。

一念至此,他心中忽而打了个突,这丫头如今才只灵虚四层修为,凭什么竟能自如出入苍莽山脉,救出许珣三人,又结识段亓,现下甚至还越阶击败了持有雷霆剑的许胭?

难不成,那段亓还送了她什么护身的物事?

这般一想之后,温柏不禁又多看了叶青杨一眼,压下起伏的心潮,他头也没回地吩咐身后众人道:“且将夫人送回府,再请上清丹阁于阁主亲来诊治!”

身后众人面面相觑了一刻,都觉有些不可思议。毕竟温家与上清丹阁日常甚少往来,而于墨更是炼丹师而非药师,请炼丹师为夫人诊治,实是有违常理。怔了片刻后,才有人答应了一声,扶了许胭便要离开。

叶青杨一听温柏这话,便知对方这是想要借于墨来拿捏自己,不禁在心中冷笑了一声。于墨此人,虽非心性狡诈之辈,但毕竟在外游历多年,走过的桥只怕比温柏行的路还多,若就这样被人轻轻算计了,也真真是白活了一场。但她又怎会去提醒温柏这些,只嗤笑了一声道:“夫人这就走了,剑也不要了吗?”

说话时,她一伸手便已按在了插在身侧的雷霆剑上。雷霆剑一声嗡鸣,已被她拔在了手中,她就那么轻描淡写的一抖剑身,院内雷鸣轰然乍响,数道雷光已直直劈向那名正扶着许胭的中年女子。

那中年女子原是许胭身边伺候之人,修为甚是浅薄,忽然见雷光天降,不觉惊得呆了,竟连躲闪也都忘记了。若非一侧男子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只怕这会儿早就被雷光劈得焦头烂额了。

温柏见此不觉大怒,再顾不得其他,上前一步,挥手一掌劈向叶青杨。

叶青杨也自笑了笑,也不躲闪,只扬声叫道:“外头看热闹的诸位,这场戏可还入得了诸位的眼吗?”

温柏一惊,这一掌在空中顿了顿,硬生生的被他给收了回去。他如今虽已筑基有成,却仍无把握在一个照面间拿下手持雷霆剑的叶青杨,且不说其他,光是雷霆剑便足以阻他一阻,更莫说叶青杨身上那件能够抵挡雷霆剑的法器了。若不能一击毙命,温家这一回的丑可就出得大了。

叶青杨这一声出了口,外头顿时便响起一声哈哈大笑:“好丫头,真真是有勇有谋,温家既有负于你,索性便来我吕家如何?”说话间,一名身着赭色长衫,白面无须的中年男子已悠然领着一群人走了进来。

温柏一眼瞧见对方,顿然变了面色,厉声喝道:“吕修,你这是找死!”

来的这人,正是吕氏家族本代家主吕修,而吕氏,也正是当日与温家因灵石矿脉一事结怨的家族。

叶青杨身后的温晴一眼见了吕修,已不禁惊呼出声:“姐姐……”其他人,温晴或许不知,但眼前之人,她却是记得一清二楚,只因温父叶母正是陨落于那次温、吕两家的冲突之中。

叶青杨嘴唇微动,传音温晴道:“莫要出声,且提起精神来!”事实上,对于吕修的忽然出现,叶青杨也是颇有几分惊诧的。才刚她所以出声,不过是凭着过人的直觉感觉到了外头有人,却并不知是谁。

毕竟她再如何厌恶温家,也还不至于与杀父弑母的仇敌之家勾结。

吕修其人,在洛城也可算是个人才。温、吕两家因势力相当的缘故,一直以来都是矛盾不断,吕修与温柏更是一辈子的对头。二人年纪相若,打小儿便是一路比过来的,待到成年,一个娶了许家之女,另一个则娶了钱氏千金,仍是一个势均力敌。又加前数年的灵石矿脉之争,更是斗红了眼。

灵石矿脉之事后,吕修很快突破筑基,温柏的修为却一直停滞不前,这才有了温柏往嵋城求药突破筑基一事。说起来,这却还是温柏踏入筑基之后,第一回同吕修厮见。

二人也是针锋相对惯了,吕修压根儿也没将温柏的喝骂之声放在心上,只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叶青杨。眼前少女身量颀长、容貌端庄,一双眸子明璀幽邃,虽算不上绝色无双,却也独具气韵,令人见之忘俗。此刻立于庭院之内,面对着满院剑拔弩张之人,却仍腰背笔直,神情傲然,那一份风骨已是难得。

“叶家的丫头,听说你拿到了一枚归元金钱?”吕修有意无意地扬声问道,直将温柏视若无物。

叶青杨淡淡一笑:“是啊!吕家主的消息倒很是灵通啊!”言毕却已伸出手来,洁白的掌心中,一枚金色钱币在阳光下熠熠闪光,惹来无数注目的视线。

这归元金钱乃是归元宗精英弟子替本宗荐举新弟子所发出的信物,原本是有据可查、一一对应的。但得了归元金钱,并不代表就能进入归元宗内门,得归元真传。事实上,绝大多数持归元金钱赶往归元府的新弟子最终都止于外门弟子。如此一来,一些颇有自知之明的新弟子便熄了前去归元宗的打算,转而投向其他宗门。有归元金钱在手,若入其他宗门,不说其他,一个内门弟子的身份总跑不了。

如此这般的事儿多了,归元宗对于归元金钱的重视度也便一日不如一日。近些年来,已极少追问归元金钱的来历。毕竟通源界的意外太多,谁也不敢说得了归元金钱之人就不会出意外,若一出意外便要归元宗出面或追回金钱或讨要公道,归元宗又哪里忙得过来这许多。因此现下但凡有人持归元金钱前往归元府,归元宗通常会照单全收,至于是外门弟子还是杂役弟子,便看你的灵根资质与造化了。

说到底,这机缘二字,指的乃机会、缘分。拿到归元金钱是机会,持此安全抵达归元宗者方是有缘人。

然叶青杨的这种情况却又不同,毕竟她手中的这枚金钱乃是刚刚得来,赠她这枚金钱的归元弟子如今人还在嵋城。众人虽眼热于这枚金钱,但顾忌着段亓,倒也不敢强取豪夺,都想着将事做得委婉些。

哈哈一笑,吕修忽然道:“叶丫头,你将这枚金钱送我,我保你姐妹一路前往嵋城如何?你既能从那归元弟子手中得到一枚金钱,想来再讨要一枚也不在话下!”吕家在温家布设有内线,温惇夜探叶青杨姐妹的小院,却被叶青杨下毒一事做的并不机密,吕家毫不费力便得了消息。

知晓此事后,吕修当即哈哈一笑,温、吕两家本就相互敌视,他与温柏又是冤家对头,遇了这等丑事,哪肯轻轻放过,当即命人前去打探。谁料这么一深挖,竟挖出好些事来,而最让他上心的,莫过于这枚归元金钱了。归元金钱到底关系着天阶宗门,而吕修膝下正有一女,年方十岁,又是相生双灵根。

自此,这枚归元金钱,于吕修而言,便真真是瞌睡遇上枕头了。

因此上,吕修虽明知自家与叶青杨姐妹有杀父弑母之仇,却仍是第一时间便带人赶来了。

微微偏头,叶青杨含笑道:“前辈这话说得极是!我既能拿到一枚,自然也就能拿到第二枚!只是……”她垂下头去,伸指轻轻一弹手中金钱,那钱便发出一声悠长的嗡响,仿佛彰显着它的存在,叶青杨也就在这一声嗡响中陡然抬眼,明璀双眸一时寒逾锋刃,“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会与仇人做交易?”

吕修陡然被她呛了一声,面上不禁有些挂不住,当即冷笑了一声:“不识好歹!”

眼看吕修吃瘪,温柏在旁当即哈哈大笑起来:“青杨丫头这话说得当真不错!”又转向吕修讥嘲道,“常言说得好,兄弟阋于墙而共御外辱,想来我们温家挑拨离间,你还早了点!”

吕修哪里理会他,张口正要反唇相讥时,外头忽而又响起一个清朗的男声:“叶姑娘既不愿与仇人做交易,又与自家闹翻,何妨考虑一下我们钱家?”说话时,外头却又走进一个年约二十出头的俊朗青年来。

叶青杨眸光微动,见那青年容貌甚是俊逸,中等身材,穿一身蓝衫,腰别羽扇,不禁微微勾唇。将手中金钱随意一抛,又信手接住,她悠悠说道:“很好,现下温家、吕家、钱家都表示了对这枚金钱的兴趣,先前我已说了,不与仇家打交道,那就是温、钱两家,不知可还有其他家要加入进来的?”

这话一出,外头顿时又响起几声大笑,陆陆续续的竟又走进三四拨人来,却都是闻讯赶来的各大家族。

温晴躲在叶青杨身后,早已惊得瞠目结舌,迟疑着伸手轻轻扯了扯叶青杨的衣袖。叶青杨并未理睬于她,环顾一下院内众人,笑道:“看来今儿也只得你们几家了!”言毕忽而伸指一弹,那枚归元金钱受力飞起,在空中滴溜溜直转,院内诸家陡然见此,心下都是一拎,不约而同地往前走了一步。

只是一步之后,眼见别家皆都虎视眈眈,到底不敢再继续往前,只各自摆开架势。

轻笑一声,叶青杨忽而一抬雪腕,但见空中剑光一闪,那枚归元金钱竟就被她居中劈成了两半。在一众人等的惊呼声中,叶青杨稳稳接住被劈开的金钱,不紧不慢道:“看来这钱币很容易毁损呢!”

这话看似陈述,其实却是一种威胁,她要想保住这枚金钱固然不易,但要毁去,却只需稍稍抬手。

众人皆是挑眉通眼的人物,如何能听不出她的意思。金钱被劈做两半倒是无妨,拼起来到底是一枚整的,去了归元宗只说是途中遇了意外,想来归元宗也不会多做计较,但你若拿了一块金饼子去,只怕立时便要被扫地出门了。而以叶青杨灵虚四阶的修为,想将一枚金钱捏成金饼子、搓成金球,那可是轻而易举。

神色自如地往后退了一步,叶青杨弹出手中半枚金钱:“除吕家外,在场各位可自行决断此物归属!待到嵋城,我自会交付余下半枚!”言毕一拉温晴,径自回屋去了。

庭院内,各家面面相觑了一刻,温柏方干笑了一声,道:“不知各位到底是怎么想的?”

屋内,温晴已急得抓住了叶青杨的手,道:“姐姐,你怎能这样?”

叶青杨敛了笑,淡淡道:“正如他们所说,我能要到一枚,便能要到第二枚,左右段亓人如今正在嵋城,有什么可担心的?”说话时,却已不动声色的轻捏了一下温晴的手掌。

温晴心下微微一松,为掩饰自己如释重负的情绪,少不得描补道:“那个……段前辈是个怎样的人?”

叶青杨轻飘飘道:“大约是个酒鬼吧!”说到这里,她又是一笑:“第一回见面时,他还请我喝酒来着!”

第六十八章 意外来客

姐妹二人在屋内随意谈心,大厅内各大家族却已吵成了一团。众人其实也知这半枚金钱乃是叶青杨有意抛出,好脱身事外。但也正如叶青杨所说,金钱脆弱,逼的狠了,她一怒下手毁了,众人也免不了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何况就算大家齐心协力自叶青杨手中拿到金钱,仍免不了要做上一场来决定其归属。

如此一来,倒还不如将那钱暂时存放在叶青杨处。左右现下各大家族势大,叶青杨势弱,比较而言,这枚金钱自是留在势弱之人的手中方好拿捏。

温柏面沉似水,环视正自争执不休的众人一圈,心下忽然便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当日便该将叶青杨笼络住,倘或遵从与叶青杨的约定,送她前往嵋城,这会儿说不准正与那归元宗的段亓把酒言欢。且叶青杨到底是半个温家人,又有温晴在,叶青杨若入归元宗,日后总也少不了温家的好处。

而现如今,不管叶青杨交出这枚金钱后,能否入得了归元宗,都与他温家无关了。毕竟他都已将对方得罪到这个份上了,且这丫头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宽宏大量之人。眸底厉色陡然一闪,温柏心下已有定见。

“罢了,这枚归元金钱,温某便不争了!”温柏忽然扬声开口,引得诸人纷纷侧目。

吕修虽已被叶青杨踢出了这场争夺,但仍未离去,此刻听了温柏这话,当即哈哈大笑起来:“温兄果真豁达,到嘴的肉居然就这么轻易的给吐出来了,不容易啊不容易!”言下满满的皆是嘲讽。

温柏面色一冷,也知对方这是在讥嘲自己机关算尽,最终却将自家的好处生生送给了别人。

他心下怒极,面上却仍不动声色,淡淡一笑道:“温某膝下仅有二子,长子已入飞云门,断无背离师门之可能;次子不肖,想来归元宗也是看不上的。因此这枚金钱,温某本也没有必争之心。若非家中小儿胡闹,这事也不会闹到如今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言毕长长叹息了一声。

毕竟同在洛城,温惇与温晴之间的事儿,诸大家族多少有所耳闻。眼下在场之人,都是各家主事之人,便是从前不曾在意过这些小儿女间的事,如今牵涉到归元金钱,也大多对此略有了解。

钱家那名蓝衣青年已哈哈笑道:“年少慕艾,原也在所难免,温兄也不必太过忧虑!”言毕又转向其他各家,“温兄既已明言退出,我等众人何不便请温兄主事,仲裁此事?”

众人互视一眼,皆各点头笑道:“正该如此!”各家皆在洛城讨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起码面子上是要过得去的,谁也不想为了一枚归元金钱就彻底扯破脸,东西虽好,到底也只是个入门凭证而已,归元宗内藏龙卧虎,能不能出得了头,还真是不好说。争是必要争的,但却大可不必争得头破血流。

温柏闻声,自是正中下怀,当即拱手笑道:“如此便多谢诸位抬举了!”

众人自是纷纷带笑,连称辛苦温兄,心中却都各有打算。

冷眼一扫吕修,温柏淡淡道:“先时青杨丫头曾说过不与仇人交易,吕兄亦亲耳听闻,不是吗?”

吕修“嘿嘿”一笑,却道:“叶家丫头之事,若是追溯起来,多少与当年你我两家之争有关。试想,若是她爹仍在,这会儿又能有各位什么事儿呢?诸位放心,吕某并无心与诸位相争,只想列席旁观,免得有些黑心肝烂心肠的负义之人,夺了人家机缘不说,还想拿人家丫头给自家的不肖子做炉鼎!”

这话一出,那钱姓男子先已皱了眉,其余各家也都互换了一个眼神。温柏之子温怀入飞云门后,所修功法,原先并不广为人知,其后却莫名的在城内传开,以至于各大家族都心知肚明。早前曾有想与温家结亲的家族,得了这个消息,也忙打消了念头。只是这事,除吕修外,谁也不会放在明面上说。

甚至这个消息,众人也都暗自认定必是吕家在当中宣扬所致。

过得一刻,楚氏家族家主楚轩方带笑开口:“吕兄这话却是有些过了!不过呢,防人之口甚于防川,我等行事皆各光明正大,倒也并不怕有人列席旁观,”旋转向温柏,“温兄意下如何?”

温柏面色铁青,冷冷扫了吕修一眼,徐徐道:“人在做,天在看,温某行事,自问无愧天地,何惧小人挑拨!”言毕不再理睬吕修,正容看向钱姓男子道:“此事我们几家既都有参与,温某的意思,无论最终花落谁家,均需承诺日后若有机会,会引荐其余几家子弟进入归元宗,如何?”

这话一出,在座众人心下皆都一喜,楚轩更是爽快道:“这法子好!楚某附议!”

钱姓男子亦点了点头,正要说话时,外头却忽然传来一个苍老又带几分冷峻的声音:“老夫觉得不可!”说话间,外头却已走进一行人来。当先老者鹤发童颜、白眉垂肩,青袍素朴,大袖飘飘的走了进来。身后却跟了几名年轻男女。若是叶青杨在此,当可一眼认出那几名青年男女正是许珣、许琇与丁陌之。

厅内众人乍一眼瞧见这名老者,不约而同的变了颜色,皆各起身恭恭敬敬地迎上前来:“老真人安好!”

老人一言不发,径自走上前去,在上首坐下,眸光冷冷落在温柏身上:“温家小子,你如今可是出息了!”

温柏心下微惊,忙苦笑上前行礼道:“不曾想此区区小事竟惊动了老真人,小辈实在惭愧!”

洛城之内,以丁、许、钱三大家族为尊,三大家族内皆有金丹真人,但却只有这位丁家的老祖宗修为隐隐臻至金丹圆满,只差一线便可突破元婴。众人见他忽然前来,不禁各自吃惊。

待见这位老祖身后还跟着这一代丁家资质最为出色的晚辈丁陌之,心中又不免各有猜测。众人之中,惟有温柏见着丁陌之,第一想到的便是温怀传回的讯息,叶青杨曾在苍莽山脉救了丁陌之等三人。

丁家老祖嘿然而笑:“惭愧,你是该惭愧,但非是愧对老夫,而是愧对你温家的列祖列宗!”言毕不再理睬温柏,径自转向丁陌之吩咐道:“陌之,去请你的救命恩人出来!”

第六十九章 非是池中之物

屋内,叶青杨虽一直在与温晴说话,神识却一直紧密地注视着外头的动向。丁家老祖与丁陌之等人的忽然出现,自也逃不开她的耳目。朝温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走到门口,运足耳力去听厅内的动静。

温家的这座小院并不大,正厅与正房距离甚近,因此叶青杨毫不费力地便听到了丁家老组所说的话。不期然的微微扬眉,叶青杨坦然大方地打开了房门,冲着正往这边走来的丁陌之点了点头。

乍一眼见叶青杨站在门口,丁陌之颇有些不自在地笑笑:“叶姑娘,我家老祖有请!”

冲他拱手一揖,叶青杨平静道:“相助之情,在下自当铭记!”虽说眼下发生的这一切,她早已有所预料,甚至今儿来的有些家族,也不乏她与于墨推波助澜所致,但丁陌之等人的好意,她却仍得领。

丁陌之摇了摇头,面上神情没来由的有些窘迫:“若非叶姑娘你,我与许兄他们早成了花肥,哪里还能安然返回洛城。要说谢,原该是我们多谢你才对!”

莞尔一笑,叶青杨也便不再多说此事,只道了一声:“丁兄请!”同时却朝温晴使了个眼色。温晴会意,便没跟上去。丁陌之却没注意这个,回了一礼后,便引了叶青杨一路直往大厅。

厅堂内,温柏等人的面色委实不大好看,但碍于丁家老祖在场,却是谁也不敢造次。毕竟这位老祖可是傲立于洛城之巅已达百年的人物,非止修为高深,兼且交游广阔,得罪他,实为不智。

叶青杨迈步进了大厅,冲着丁家老祖拱手深施一礼:“晚辈见过老祖,愿老祖千秋!”金丹修士寿约五百,元婴修士则寿可千岁,因此同元婴以下的老祖级修士见礼,通常都称千秋,有祝愿对方早入元婴之意。

至于这一声老祖,她倒也并未叫错,丁家老祖寿有三百余,而其家与温家也曾有过秦晋之好。

丁家老祖闻声当即哈哈一笑:“很好很好,谢你吉言了!”说话时,已上下打量了叶青杨几眼,“你这丫头也是不错,日后入得归元,当不堕我洛城之名!”

叶青杨淡淡而笑:“谢老祖夸奖,只是晚辈能不能入归元宗,如今却还不好说呢!”

这话一出,温柏等人不约而同的抽了一下嘴角,暗骂一声,好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丫头。

丁家老祖又是一笑,目光淡淡扫过温柏等人:“那半枚金钱呢?”

温柏忍住气恼,上前一步,将先前被叶青杨一剑劈开的归元金钱双手捧了递与丁家老祖。丁家老祖接过那半枚金钱,在手中掂了掂,看向叶青杨的眸中便更多了一丝笑意:“叶家丫头!”他叫了一声。

叶青杨拱手应声:“晚辈在!”

低头又细细打量了一回掌中金钱,丁家老祖徐徐道:“这份机缘既是你的,有老夫在,便谁也夺不去!只是有些事,到底堵不如疏。我这里倒有一个法子,可算是两全其美,只不知你愿是不愿?”

叶青杨听得眉心一蹙,却还是道:“多谢老祖,晚辈愿闻其详!”心下则暗道一声“老狐狸”。但这尊大菩萨往这里一坐,她难道还能不识相地一口咬定,死不让步,说不得只能退上一步,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丁家老祖颔首,对她的态度似很是满意:“既如此,则老夫便保你前往嵋城。嵋城有传送阵,可直达归元府,那名归元弟子既在嵋城等你,必已考虑到了这一点!而你则需承诺将来会尽你所能,助我洛城子弟进入归元宗……”说着,他已一扫眼前欲言又止的温柏等人,“现下厅内各家可得优先之权,如何?”

叶青杨当即摇头道:“依晚辈之见,此议不妥……”

“哦,”丁家老组微诧的挑起两道白眉,“如何不妥法?”

神色平静的一扫厅内众人,叶青杨淡淡道:“此议所以不妥皆在于‘尽力’二字,何谓尽力?若尽我所能、竭我心力皆为洛城,那晚辈宁可不入归元宗,也不能应下此议!”她入归元宗是为了修行,可并不想变成一块洛城子弟进入归元宗的跳板。这老头,话里话外处处陷阱,真真是老奸巨猾。

在场众人听得皆是一愣,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

丁家老祖也不发怒,只饶有兴趣的一笑:“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现下厅内共有八家,吕家于我有杀父弑母之仇,我若惠及吕家子弟,将来又有何面目泉下得见双亲!”叶青杨慢条斯理,一一道来,“我愿应允,将来若有能力,可引荐这七家子弟进入归元,但每家仅限一人!”

一边的吕修听了这话,早气得脸色青白,只是碍于丁家老祖在旁,不敢言语。

深深看她一眼,丁家老祖点头道:“此议果然更为合理一些!也罢,便依你所言!”

探手自储物袋内取出一块寻常精铁,叶青杨手中寒芒一闪,已将那块煅好的精铁平均分为了七分,而后简简单单一抬手掌,但见赤色火光煊煊,只是片刻工夫,那七块精铁已然变作了七面暗红色铁牌,扬手打出一团水球替铁牌淬水,呲呲声响过后,叶青杨随手挥出七面铁牌,恰是每家一块。只是丁家那一块,却并未飞到丁家老祖面前,而是稳稳地停在丁陌之跟前。

她的这一连串动作堪称是行云流水、从容不迫,几家主事之人见此无不暗惊于心,唯独温柏的面色却更难看了几分。若说从前叶青杨在洛城尤且名不见经传,今日之后却是谁都能看出叶青杨的潜力来了。

旁的姑且不说,只是这份堪称出神入化的控火功夫,便可见出叶青杨的神识之强、修为之稳扎,也莫怪洛城人才不少,却独有她得了归元弟子的青睐,拿到了归元宗的归元金钱。

吕修原先面色难看,此刻眼见叶青杨出手,却又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瞥向温柏的眼神更满是讥嘲。

洛城虽不小,却是关系复杂,家族众多,为免各家冲突过甚,影响洛城安定,对于因家族之争而陨落的修士之间的仇恨却是早有定议,那便是冤有头债有主,杀人偿命,但不波及家族。

因此吕修并不十分担心叶青杨日后会来寻他报仇。

丁陌之取过漂浮在空中的铁牌,看了一眼。许是叶青杨随手所炼的缘故,那铁牌长约三指,宽一指有半,看去有些粗糙,铁牌正中却是一个凌厉飞扬的“叶”字,此外再无分毫纹饰。因刚刚淬炼完毕的缘故,铁牌尤且温热,握得时间久了,竟似有些烫手一般。

他那里沉吟着没有言语,一边的许琇却再忍不住,上前一步,叫道:“叶姐姐……”

冲她微微一笑,叶青杨道:“许家妹子,今日之事,却是多谢你们了!山高水长,日后总有再见之时!”言毕一拱手,转身便要离开。

温柏见状,少不得开口叫住她:“且慢……”

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叶青杨道:“解药我已托付旁人,只待温惇疼足三七二十一日,自有人送上解药!”因着温晴到底也是温家人的缘故,她并无意置温惇于死地,但死罪可免,活罪却是难逃。

但此后温家若再招惹于她,可就莫要怪她下手无情了。

温柏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有心想说什么,到底也还是没能说出口来。

淡淡一扫众人,丁家老祖缓声道:“传我的话,此事到此结束,若还有谁不知死活,仍要纠缠不清,日后莫怪老夫无情!”言毕起身,缓缓走出了正厅。

一行人离了温家小院,许琇低头把玩着手中铁牌,忽而却又想起一事来,忍不住“哎呀”了一声:“老祖,那半枚金钱你还给叶姐姐没有呀!”她似乎没见老祖将那半枚金钱交还叶青杨,那可是归元宗的信物,若只执半枚前往嵋城,也不知那个归元宗弟子肯不肯应。

丁家老祖笑了一声,悠悠道:“原就是假货,还了给她又有何用?”言毕随手将那半枚金钱弹与丁陌之。

诧然接过金钱,丁陌之讶异道:“这是假的?”许珣与许琇闻声,也忙凑了过来。

等三人传看了一回,丁家老祖这才道:“是假的,不过倒也费了些心思,面上看是看不出的!”

丁陌之好奇道:“老祖,您怎么知道这枚钱是假的?”

“大约八九十年前,”丁家老祖微微沉吟了片刻,才道,“我曾在嵋城见过一枚归元金钱。那是嵋城罗家一名子弟所有,不过后来那名子弟并未选择前往归元宗!”

许琇不可置信道:“为什么?那可是归元宗!”

“傻孩子,”目光温慈地看了一眼许琇,丁家老祖不疾不徐道,“归元宗既是天才的机遇之地,但更是试金之石。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我们洛城何曾缺过天才,便是那温家的温怀,当年不也有天才之称?但你看,他去了飞云门后,也不过拜在金丹真人门下,即便练了那等法门,也未见他突破筑基!”

目光徐徐扫过身边三子,老人又道:“老夫今日便再教你们一回,你们且记牢了:修真一道,天赋固然要紧,机缘亦颇重要,但重中之重,却还是人脉!叶青杨那丫头,日后非是池中之物呀!”

第一章 归元府

举步自传送殿内走出,叶青杨抬头看向头顶一片湛蓝的明朗天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传送阵,乃西荒诸城之间互通的最快捷方式,虽说价格不菲,但胜在快捷、安全,倒也备受修士喜爱。

而这传送殿,便是传送阵所在之地。洛城因其偏远,却并没有传送殿,传送阵设在了城主府内。而其所能传送的城市也只是一个嵋城而已。嵋城乃洛城的上级城市,城内已开始有了传送殿。一行众人从嵋城出发,一路赶往归元府,途经七八城,花费了足有五六千灵石,方才在今日赶到了归元府。

身后,温晴、于墨等人亦相偕而出。目视殿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温晴不由道:“这里便是归元府了吗?”

比之洛城,归元府的布局无疑更要规整许多。笔直的青石大道两侧,是挺拔的林木,将将西斜的落日将林木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许是归元宗将开山门的缘故,直到此时,青石大道上也仍是人来客往,一副繁华景象。几人在传送殿前略停了停,便有一名灰衣小厮笑吟吟地迎了过来:“各位仙长有礼了!”

叶青杨见那灰衣小厮约莫十一二岁年纪,容貌清秀,衣衫虽是破旧,却是缝补得干干净净,看去倒并不惹人厌,当下微微颔首。眼见一行人并无拒绝之意,那灰衣小厮心下顿觉欢喜,忙道:“小子任毅,乃归元府人氏,敢问各位仙长可是为入山门而来?”

叶青杨笑了笑,随手抛了一块灵石与他:“现下这归元府,可还有略好些的住所?”似任毅这样的小厮,叶青杨从前游历时见的不少,知道他们做的就引路向导的活计,因此也不为难对方,便主动提出了要求。

极是欢喜地接过灵石,任毅很快道:“仙长们来的略迟了些,再过十日,便是归元宗山门开时,如今府内虽仍有空着的客房,但大多粗陋,恐客人不会满意!”归元宗亦是每二十年开一次山门,每回开山门时,归元府内皆是人满为患,无数家族子弟,散修纷纷而来,有些是抱着必得之心,但多数都只是碰碰运气。

这些人中,以世家子弟最为讲究,于灵石不甚计较,甚至有一掷千金买下庄园暂住的;略次一些的家族子弟,也多在带有修炼静室的高等客栈内包下一座独立小院;再往下的破落小家族与散修,则只求有瓦遮头,对这些倒并不考究。任毅既上前揽客,对叶青杨等人的身份自也有所揣度,因有此语。

又是一笑,叶青杨道:“我欲在归元府内置一处店铺,后头若能带一个小院则更好,你可有相应的消息?”

身后,于墨轻咳了一声,插话道:“若实在没有卖的,租一间也可!”归元府内的店铺,便说是聚宝盆也不为过,要想买到合意的,只怕不易,暂租一处,日后再细细打听了购置也不迟。

饶是任毅干这行当已有一些时日,这会儿陡然听得这话,也不由得心下激动不已。归元府内,寸土寸金,即便只是暂租,他从中至少也可拿到数百灵石,等同于他整整一年的收入了。耳根微微泛红,任毅强压下心下的激动,很快道:“各位放心,小子立时便去打听,至多三日,必有消息!”

叶青杨点一点头,吩咐道:“那便先在附近寻个清静些的地方暂住吧!”

任毅郎朗应着,一面引了众人往东面走,一面说道:“前头有家登仙酒楼,虽不算多好,但胜在干净!几位仙长人多,我再与店家商谈,让他附送几分登仙秘笈与仙长!”

温晴诧异道:“登仙秘笈?那是什么?”

任毅笑嘻嘻道:“归元宗每回开山门时,考核虽看似各有不同,但多年下来,到底也是大差不差。府内便有熟知内情之人,将其一一记录下来,刻入玉简售卖。诸位虽是不差钱,但到底是能省则省嘛!”

叶青杨闻声,不觉好一阵无语,半日方悠悠道:“贵府之人,还真是生财有道!”

任毅便叹气道:“仙子有所不知,归元居,大不易啊!”归元府乃归元宗山门所在,繁华自不必说。但背靠归元府,城池内长住之人,往来之辈皆是非富即贵,却也让城内物价高飙,令他们这些凡人深感不易。然而即便如此,这城内绝大多数人也还是不愿意搬出归元府,留在归元府,即便自己不能修炼,也为子孙后代留下了近水楼台的机遇与空间,毕竟搬出容易,想再搬回来可就难比登天了。

一行人一路走一路说,再走不多远,前头已能看到登仙酒楼的酒旗了。叶青杨抬头看了一眼,见那酒楼共有三层,门脸不小,朱墙碧瓦,甚是醒眼。此刻正是饭点,楼内人头涌涌,显见得生意相当不错。

任毅道:“他家原是酒楼,本不做客栈生意。因最近来往的仙长多,他便索性将后头的院子改了改,租与人住,好多挣些灵石!”一面说着,又笑道,“各位仙长若能入得归元宗,与他那儿子便也算同门了呢!”

说话时便引众人入了登仙酒楼,招手唤来伙计,低低地问了几句。那伙计看了众人一眼,便笑着行了一礼,带众人自侧门往后,直入后院。叶青杨打量一番,见这小院倒也清爽干净,便取出灵石订了下来。

打发走了任毅,又命伙计备了饭菜送来,叶青杨这才不无疲惫地在椅上坐下。

于墨在另一面坐下,伸手打开腰间的宠物袋,将玄赤放了出来。不无好奇的在屋内转了一圈,玄赤挥一挥翅膀,便要往外飞去。于墨少不得叮嘱它道:“外头是酒楼,莫要乱飞,仔细惹事!”

啾啾叫了两声,玄赤连停都没停,径自往外飞去。经过这段时间的勤练不辍,它已飞的很是灵巧了。

“闹到最后,到底还是承了丁家一个人情。”斜一眼叶青杨,于墨不无调侃道,“你这丫头,素来滑不留手的不肯吃亏,最后怎么竟就答应了丁家那老狐狸提出的要求?”

叹了口气,叶青杨道:“罢了,应下这事求个安稳吧!”若只是她一个人前来归元宗,她自是不惧温柏等人,但若要带上温晴,却不免多了许多羁绊,这其实也是她最后动念拉上于墨的缘故。

事实上,那天晚上,温家小院所以会有吕、楚、钱等四家到场,原也是叶青杨的计划。于墨在洛城多年,人脉甚广,将归元金钱的消息准确地送入几个家族,却还不是难事。

而那日到场的几家家主、主事膝下无一例外的都有适龄子女要参加今年的考选。结果并不出叶青杨所料,这几家果然都来了。几家里头,叶青杨有意选了吕家,是因吕家与温家素有恩怨,必然会处处与温家作对,绝不许温家得此机缘。与此同时,她还特地找来了实力超出一筹的钱家,吕家与钱家素来亲近,有吕修这根搅屎棒在,那半枚归元金钱十有八九会落在钱家手中,但钱家也少不得要付出一些代价。

有了钱家出面,足以让她带着温晴借由传送阵安然抵达嵋城。而离了洛城,钱家便成了被拔了爪牙的老虎,再有于墨暗中相助,叶青杨几乎有十足的把握能甩开钱家,安然抵达归元府。

只是她却真是没想到,丁家老祖会忽然出面插一杠子。

虽说事情最终还是得到了圆满的解决,但她所应下的事,日后只怕也是麻烦不小。

叹了口气,叶青杨懒得多去想这些日后的事,干脆地从腰间扯下一只储物袋丢给于墨:“明儿我便去归元宗,这些灵石你且收着,在这归元府置办店铺怕是不便宜!”

这些年,于墨手中虽也有些积蓄,但在玄赤与自己签契后,主动给了自己一部分,如今所剩应该不会太多。且于墨此来,一则是为了玄赤,二则是她为着温晴着想,一力相邀,她又怎好一毛不拔。

于墨也不与她客气,便收了储物袋道:“你那枚假钱还是早日毁了,被人知道到底不好!”

西荒也曾有人私下仿制过归元金钱,当时原想着归元宗盘查不严,或者竟能混过去。谁料竟是无一遗漏的尽数被揪了出来。归元宗更因此大怒,将一应相关人等尽数废除修为,赶下了山门。

此后,整个通源界便再未听说有敢于仿制归元金钱之人。

嗤笑一声,叶青杨淡淡道:“丁家的老狐狸手中还扣着那半枚金钱呢!”说罢,随手取出留在自己手中的半枚金钱,在掌心一攥,待松手时,那半枚金钱已变成了一小团金色金属。

于墨听得笑了起来:“那老狐狸,怕是已看出端倪了!”

嘴角微微扬起,叶青杨道:“即便我不承他的情,丁陌之、许珣三人这份情,我到底是要认的!”她可没有让人往丁家传消息,这也就是说,丁家老祖所以会亲自走这一趟,乃因丁陌之三人所请。

这三人能在回到洛城的第一时间,便打听有关她的事情,并竭力相助于她,让她不禁心下微暖。

二人说着话时,外头却已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几位仙长,小的给你们送饭菜来了!”

第二章 以丹术入外门

次日一早,叶青杨别过温晴等人,离了登仙酒楼,独自前往归元宗。她并不打算等归元宗大开山门时,去走那登仙路。登仙路这玩意,曾身为古月宗内门精英弟子的她自然并不陌生,事实上,几乎所有的大宗门在开山门收徒时都有类似登仙路的考验,考的无非是弟子的性情、毅力及最为重要的向道之心。

若依着于墨的意思,叶青杨其实该再等上数日,等到归元宗大开山门之时,先去参与登仙路的选拔。若能在登仙路上表现亮眼,再取出归元金钱,届时说不准便能得入内门,但叶青杨从头至尾都无此意。

每一个巨型宗门的组成结构毫无例外的都呈金字塔形,塔的顶端是各门派掌门、长老、各大峰主,往下,便是得了他们亲传的徒子徒孙,即精英内门弟子;此外,这些掌门、长老等人都各有归其坐镇的山峰,每一峰下所属的弟子,都各有记名师尊,这些弟子便是该宗门的内门弟子。

内门弟子皆可称是宗门的核心力量,也是宗门内最具凝聚力的一批人,宗门资源也大多倾斜在他们身上。也因此,内门弟子的数量通常不会太多,精英弟子则更寥寥。除却内门弟子,所有宗门又都有一大批的外门弟子,这些外门弟子,往往便是内门弟子的有力补充。而比外门弟子地位更低的,则是杂役弟子,这些弟子负责处理整个宗门的内务杂务,平日事务较为繁多,修炼时间也颇为有限。

叶青杨此来归元宗,心中早有定计。她并无拜师归元宗之意,因此对她而言,最好的选择其实是归元宗的外门弟子。外门弟子,已可算是宗门正式弟子,在宗门贡献点足够的情况下,可翻阅绝大多数宗门典籍,有充足的时间修炼,且无太多羁绊。更重要的是,只要能得到外门执事的允准,她便可任意来去宗门。

归元宗坐落于西荒洲中部的腾龙山脉,宗内有主峰七座,副峰三十六座,偏峰无算。主峰峰主皆为元婴真君,副峰峰主则至少也有金丹后期修为,只从这一点,便可窥见归元宗底蕴之强。

归元府则紧邻归元宗山门,府内家族皆为归元宗附庸,其内设有掌府,主掌归元府一应事宜。

叶青杨一路行来,见道边店铺林立,道上行人涌涌,其中尤以灵虚、筑基修士为最多,个中更有不少是一眼看见,便知是来参加归元宗考选的少男少女们。叶青杨一路走得不急不缓,很快便已行到了西城区的一处三层小楼,这里便是归元宗为考选弟子而设的验灵处了。

所谓验灵,其实便是查验灵根。虽说来参加考选的弟子,几乎都知道自己的灵根,但宗门又岂是你空口白牙,张口就来的所在,因此要入归元宗,验灵是必要的,而在验灵处验灵一次需付五十灵石。

这可真真是物价虚高了,叶青杨暗暗想着,她可还清楚记得,在洛城验灵一次只需五块灵石。然而即使是如此高价,验灵处内外仍是里三层、外三层,挤得满满当当的。这些人里,固然有不少前来参加考选的少年修士,但更多的,则还是那些前来打探消息的。

说白了,前来参加考选并出现在验灵处的修士,几乎都是小家族修士与散修。至于世家子弟,虽说也有需要参加考选的,但归元宗还不至于非要对方前来验灵。这倒不是归元宗富贵眼,实是从前考选时,曾出过不少散修冒报灵根,三灵根报成双灵根,相克灵根报成相生灵根之事。

但这种事情,通常不会出现在家族子弟身上,毕竟家族多少还是要点脸面的,不至于信口雌黄。

这些打探消息之人,多是受世家遣派,来此记下那些灵根优异的小家族子弟与散修,日后或拉拢,或索性以联姻的手段引为己用,而这,也是许多家族能够得以长青的根基所在。

叶青杨此来,并不为验灵,挤入人群,走入厅内,叶青杨目光微动,很快便向大厅西侧面走去。西侧面横放了一张长条桌子,两名二十七八年纪、修为在灵虚高阶的修士坐在桌后,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二人面前的桌上,放了一面颇为显眼的玉质桌屏,屏上仅一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荐。

此处,便是得了荐举之人的报名所在,但现下,周遭却空无一人。

叶青杨迈步过去,在二人跟前站定,唤了一声:“二位师兄!”

左侧那名娃娃脸修士闻声便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旋伸出手来:“拿来!”

叶青杨也不在意,坦然取出段亓所赠的归元金钱递了过去。娃娃脸修士伸手接过归元金钱,稍稍凝神片刻,这才收了金钱,问道:“不知是师妹得了哪位师叔的举荐?”

叶青杨平静答道:“段亓!”

娃娃脸修士似是怔了一刻:“原来是段师叔!”神气却似有些古怪。

他身侧的那名长脸修士则笑了起来:“师妹真好福气,竟能得段师叔举荐!”说着,却又有意无意地指了指一边的验灵处,“师妹这是不打算上登仙路了?”言下的讥嘲之意几已呼之欲出。

觉出对方的恶意,叶青杨微微蹙眉,过得片刻方冷淡道:“在下灵根平平,乃木水火三灵根,幸而得人指点,学了几年炼丹之术,此来归元宗,愿以丹术入外门!”

但凡宗门达到归元宗这一地步的,门内最为基础的器用、丹药多能自给自足。内门各峰所修亦各有偏重,内门弟子在修炼之余,也多会顺应本峰之长,辅修丹药、炼器、阵法、符箓等。内门如此,外门自也是有样学样。而在开山门招收弟子时,能够炼丹、制符的弟子也常能得到破格选录。

果不其然,叶青杨这话一出,那两名修士当即对视一眼,仍由那娃娃脸修士开口问道:“原来如此!不知师妹芳龄多少,修为几何,曾炼过几阶灵药?”长脸修士则提起笔来,摊开册子,打算落笔记录。

叶青杨言简意赅:“年已十六、灵虚四层,能炼制一品凝元丹、二品凝气丹、清宁丹!”

最后那句话一出,原先一直奋笔疾书的长脸修士笔下陡然一顿,抬头看向叶青杨:“你能炼清宁丹?”

清宁丹乃是二品上阶丹药,通常须得灵虚六层以上修士方能炼制,而叶青杨所报的修为却只有灵虚四层,也莫怪长脸修士发此疑问。

叶青杨此来归元宗,抱的乃是安心修炼,不招惹是非的打算,因此连容易招来瞩目的登山门都能省则省了。在她看来,在归元宗外门,做一个丹修,既方便时常出入山门,也能超然物外,保持一定的独立性。但想要做到此点,又岂能没有点拿手绝活,故而她才会干脆的报出清宁丹之名来。

这清宁丹,她目下虽是炼不出,但玄赤能炼。

“多谢师兄关心!我既敢报,自然就能炼得出来!”她平静答道。

第三章 穿天梭

娃娃脸男修与长脸修士又自对视一眼,顿了一顿后,那长脸修士起身向叶青杨道:“既如此,便请师妹随我来!”叶青杨应了一声,便跟在了那长脸修士身后。

验灵处的后头另有一座小院,长脸修士将叶青杨引入院内,指着院内正厅,神态温和道:“今日连带叶师妹共来了四名受了荐举的修士,还请师妹稍待片刻,等凑足八人,我与韩师弟自会送你们上山!”

于对方的前倨后恭并不诧异,叶青杨微微一笑,拱手道:“师兄客气,还未问过师兄尊姓大名?”

长脸修士忙笑道:“免贵姓周,周源,与我一道的是林岩师兄,我二人皆为外门千岩峰弟子!”

叶青杨客气道:“原来是千岩峰的二位师兄,往后少不得还需师兄多多照顾!”

周源见她言语客气,有亲近之意,面上笑容顿时深了几分,忙道:“师妹客气了,日后有事,只管开口便是!”说话间,已引了叶青杨行至正厅跟前,同时做了个手势,“师妹请!”却无进去的打算。

叶青杨坦然步入厅内,目光微动之下,见厅内三人各据一方,见她入内,三双眼睛尽皆扫了过来,其中满满的都是审度之意,却是无人开口问询。叶青杨的性子,素来是人与我一分,我还人一分,对方既不热络,她自也懒得多作理睬,顾自寻了一张椅子坐下,也自默然不语。

厅内四人,除叶青杨外,皆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上首少年肤色白净,身穿缃色锦衣,容貌甚是俊俏,只眼尾略略上挑,神情傲然而不易亲近。右侧少年则正与之相反,肤色略黑,浓眉大眼,一身粗布短褐,看去似甚朴拙,却有一双太过灵活的眼。左侧少年则容貌平平,神情木然,很有些木讷。

叶青杨并未等得太久,一刻钟后,大厅的门又一次被人推开,娃娃脸修士林岩引着一双年纪甚幼的少女走了进来。两名少女皆是十二三岁年纪,生得一模一样,皆是柳眉杏眼、肤色如玉,粉雕玉琢一般,只是左侧少女笑靥如花,梨涡深深,右侧少女却是面色清冷,眸光淡漠。。

林岩做了个手势,笑道:“这几位便是今日新来的荐举弟子,”又指了四人一一介绍了一回。

叶青杨在旁听着,方知那锦衣少年乃江州柳家子弟,名唤柳旭袆,身具单金灵根;短褐少年仇隆,身具相生金水灵根,乃钦州散修;那名容貌平平的少年,名唤董烨,则是一名身具相生火土灵根的炼器师。

林岩简单介绍了几句,又向三人道:“这两位师妹乃是淮州杜家嫡支……”

他话才说了一半,那笑靥如花的甜美少女已抢着开口道:“诸位师兄师姐好,我是杜娇娇,这是我姐姐杜曼曼,以后还请诸位师兄师姐多多指教!”说着,还不忘扯了扯身边少女的衣袖。

勉强翘了翘嘴角,杜曼曼淡淡开口纠正道:“不是杜娇娇、杜曼曼,是杜玉娇、杜玉曼!”

杜玉娇听得小嘴一嘟,正要说话时,却被杜玉曼狠狠瞪了一眼,当即扁了小嘴巴,不敢再行胡言乱语。

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林岩在旁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打了个马虎眼:“几位,请随我来!”

柳旭袆闻声,当即抬头看了他一眼:“先前你们不是说要凑足八人吗?”声音清朗,堪称悦耳,却隐带火气。事实上,厅内诸人,他是第一个到的,因林岩与周源坚持要凑足八人方肯启程,他已在这厅内等了一个多时辰。对此,他虽是心中不快,但因归元宗规矩如此,却也不好宣之于口,只得郁闷在心。

此刻眼见这对姐妹一来,林岩竟是立即便坏了规矩,怎由得他心中不窝火。

林岩一怔,旋笑着解释道:“论规矩,本当凑足八人的,但你们这一批里有三位小姑娘,我等虽是修士,不以俗礼,但男女大防,多少也得顾及一些!”

柳旭袆闻声,少不得冷哼一声,到底没再言语。

仇隆则嘿嘿笑着,朝三女道:“既如此,仇某在此,先谢过三位师妹了!”

杜玉娇闻言,当即老气横秋地回道:“不过世举手之劳罢了,仇师兄客气了!”说过之后,显是自己想想也觉有趣,忍不住一吐小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杜玉曼在旁,少不得狠狠瞪了她一眼。

叶青杨在旁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不过一笑而已。

七人鱼贯而出,很快出了小院,林岩伸手自储物袋内取出一只两头窄窄,中间略宽的黑色飞行灵梭。手中灵诀连掐,那灵梭瞬间变大,同时稳稳落在了地上。林岩笑着一指那灵梭,道:“此飞行灵器为穿天梭,最多能载九人,只是若满了九人,便略显拥挤,为免唐突三位师妹,此次说不得便破个例!各位请!”

叶青杨忽然听得穿天梭三字,心下不觉一晒。穿天梭这种飞行灵器,她倒也听说过,这种灵梭仿上古飞行神器通天彻地梭而来,但其功能比之通天彻地梭却堪称天差地别。

通天彻地梭可上通九天,下游九幽,水火不侵、神器难伤,而穿天梭却只是三品飞行灵器,空间既小兼且速度平平,实在乏善可陈。唯一足以称道的惟有它的价格。

扫了一眼穿天梭,柳旭袆面上明显挂着不屑之意,但他毕竟初到归元宗,还不想与林岩等人闹得不愉,故而稍一抿唇之后,到底第一个上了穿天梭,众人忙紧随其后。林岩最后飞身上了穿天梭,控制着穿天梭缓缓升空,直往归元宗方向而去。

此穿天梭虽说只是一件已然泛滥的仿制品,但飞行速度在灵虚期的飞行器中也可算得是佼佼者,且飞行平稳,梭身所包裹的透明光罩,还使得梭内之人可不受高空罡风侵袭,乘坐体验着实不错。

那董烨一上了飞梭,眼神便直勾勾地望着梭内所绘制的符箓、阵法,手指更不时地颤动一下,似在描绘着什么。仇隆则是目光游移,神色间隐隐可见歆羡之意。杜玉娇则欢欢喜喜地趴在穿天梭的围杆上,张大了双眼,往下张望,神情甚是激动,杜玉曼默默立在她身边,仍是一眼不发。

柳旭袆则默默坐在梭内,闭了双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叶青杨不期然地勾了勾嘴角,同时放眼朝前望去。秋阳虽自明艳,却拂不去前方缈缈如烟的白色云雾,云雾之中,座座青山连绵起伏,遥望似巨龙昂首,欲入九天。

归元宗,已近在眼前。

第四章 无贡献不外门

穿天梭才一飞入归元宗宗门范围,林岩便在山门前按落宝梭,同时扬手放出两只传讯灵鹤。

灵鹤放出不多时,便先后来了两拨人,第一拨接走了杜玉娇与杜玉曼姐妹,第二拨则接走了柳旭袆,只剩下仇隆、董烨与叶青杨三人。杜玉娇与杜玉曼去时,杜玉娇尚且不忘回头冲着几人甜甜一笑,挥了挥手;柳旭袆则是看也懒得多看几人一眼,径自跃上飞行灵器,头也不回地去了。

候来人去得远了,林岩方笑容勉强地解释道:“那柳旭袆乃江州柳家人,其祖为外门明道峰主柳真人;至于那杜家姐妹,则是内门清逸峰执事杜真人的晚辈。你们也无须气恼,他们如今虽是各有去处,但与你们一般,仍为外门弟子,将来若欲入内门,少不得也与你们一样,要过外门小比这一关!”

叶青杨志不在此,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并未去接林岩的话。董烨寡言惯了,也只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仇隆却是嘿嘿一声冷笑:“杜家姐妹也还罢了,我独独不服姓柳那小子,拽得二五八万似的,我还道他有多大本事,却原来只是后台够硬!真是了不得、不了得!”

林岩闻声,少不得瞪了仇隆一眼,呵斥道:“这外门人多口杂,切莫胡言乱语,仔细祸从口出!”这话虽看似呵斥,但语气却甚温和,显然仇隆这一番话于他也颇有同感。

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仇隆到底闭了嘴,不再多言其他。叶青杨在侧,则淡淡扫了仇隆一眼。

顿了顿后,林岩到底又开口道:“你们虽是受了举荐而来,但山门之内,外门弟子若无允可,不可随意驭使似穿天梭这样的多人飞行灵器。但若有一日,你们筑基有成,可御剑飞行,那宗门却是不管的!”

修士修真,不到筑基并不能御器飞行,林岩所以能够驱动穿天梭,乃因穿天梭是以灵石驱动。但这种以灵石驱动的灵器,通常较为笨拙,更无法籍以与人较量。

口中说着,他便引了三人,沿着山路一路往上:“稍停我带你们往宗门外务堂,领取身份铭牌并选取住处。本宗外门,规矩甚少,叶师妹、董师弟一以炼丹之术,一以炼器之术而得荐举,只需每年缴纳一定的丹药、灵器换取贡献点即可留在外门修行。仇师弟则可在外务堂接一些任务,挣取贡献点……”

说到这里,林岩到底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外门弟子若要晋身内门,通常有三条途径,第一条,便是得内门长老、执事青睐,收为门下弟子;第二条,则是在外门小比跻身前五十;这最后一条,便是攒够贡献点。只需攒够一万贡献点,非但可以跻身内门,还能任意择师,只是这贡献点,实是不大好攒啊!”

仇隆听得眼前一亮,忙问道:“不知林师兄入门几年,已攒了多少贡献点了?”

林岩摆手道:“说来惭愧,师兄我入门将将十年,贡献点虽也攒了些,无奈日常花销更多,两厢折抵之下,便所剩无几。这一万贡献点,怕是再有个二十年也不能攒足!”

仇隆好奇道:“恕师弟冒昧问一句,师兄这贡献点都花在了何处?”

二人说了这一路的话,林岩对仇隆的印象也好了许多,当下笑了笑,答道:“我们这些外门弟子,于修行上皆无人指点。但外务堂内,逢五逢十,便有筑基师叔前来授课,每月朔日,还有金丹真人讲道,只此一项,每月便是十二贡献点。此外还有藏经阁,本门藏经阁共有一十二层,入第一层,需缴纳五个贡献点,可免费复制一本法诀,若要复制两本,则需再行补上五个贡献点;第二层则为十贡献点,以此类推。这些还只是看得着、固定的花销,那些看不着的,诸如丹药、灵器等的花销,则更不必说!”

说话时,林岩不免又带笑看向叶青杨与董烨,仿佛玩笑又似认真一般地道:“日后师兄若然有事,求到二位师弟师妹头上,你们二人可千万莫要推脱才是!”

叶青杨听得一笑:“林师兄言重了!但力所能及,自当尽力而为!”

董烨亦郑重的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仇隆则笑道:“听林师兄这么一说,倒让师弟好生后悔,当年没能学上一门手艺了!”

笑着摇了摇头,林岩不无感慨道:“天下万事皆有利有弊,丹修器修外头看着虽是风光,内里也殊为不易啊!不说别的,只说丹修,天赋不够的,十炉丹连炸的也大有人在,旁人眼里只见丹药天价,殊不知废了多少灵药方成了一粒丹!”说着又看董烨一眼,“董师弟炼器,怕也是如此吧?”

董烨点头,瓮声瓮气道:“正是如此!”

四人一路走一路说,此刻已将将行至山腰,周遭也开始有了三三两两的人群,不同于才刚的寂静无人。

林岩解释道:“因近日要开山门,所以门内早早下了禁令,命诸弟子各自静修,不得随意下山……”

正说话时,迎面却有一名身材高大,容貌俊朗的男子大笑着迎了上来:“林师弟回来了,这几位,便是新来的师弟、师妹吗?咦,怎么只有三位?”言下颇是意外。

林岩停步笑道:“因这回足有三位师妹,是以只接了六人,那三位已被接走了!”又指了那男子向叶青杨三人道:“这位乃外门万飞云万师兄,如今已是灵虚九层修为,距离筑基也只差一线了!”

万飞云忙摆手笑道:“什么只差一线?灵虚筑基,一线之遥,便是天堑之隔,这一步,我怕是有得熬!”

林岩听得叹了一声,因叶青杨等人在侧,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便指了三人一一介绍。万飞云听得叶青杨与董烨一修丹药、一修炼器,眸中顿时爆出丝丝精光,笑容亦更为亲切了几分。

冲三人一拱手,林岩道:“叶师妹,仇师弟、董师弟,师兄有外务在身,便不奉陪了,我们改日得空再叙。万师兄乃外务堂主事弟子,便由他引你们前去外务堂办理一应手续!”

三人忙答应了一声,一时举手别过,林岩便自展开身形,一路疾行下山去了。万飞云则笑道:“原先这一路该由我引了你们上来,只是我今儿有事,便耽搁了。来,诸位师弟、师妹请随我来!”

一行四人再往上走不多远,万飞云便伸手一指,笑道:“那便是我们外门的外务堂了!”

众人忙展眼望去,却见山顶云雾开散,一座气势恢弘的大殿已赫然在目。

第五章 异象纷呈

从万飞云手中接过储物袋,叶青杨客客气气地道了谢。神识随即往储物袋内一探,许是宗门制式,又是外门弟子的缘故,此件储物袋也只是中阶储物袋,比之于墨赠予叶青杨的乾坤袋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储物袋内东西不多,除一块似金非金、似铜非铜的身份铭牌外,仅只一块玉简而已。

万飞云笑道:“几位师弟师妹,可将那身份铭牌取出滴血认主,并以神识刻录进自己的出身来历。此铭牌与宗门天机石自有感应,刻录完成后你们便是我归元宗外门弟子了!不过我可得提醒你们一句,此铭牌须得小心保存,倘或不慎遗失,须得立时禀告宗门,否则后果自负!”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却又一缓,“接取宗门任务,其实无须前来外事堂,你们可借由身份铭牌每日查阅宗门任务,若有力所能及者,便可自由接取。但宗门任务,皆有定数,且不限接取,若是完成得迟了,任务即自行作废,拿不到贡献点,却须怪不得人!”

见三人纷纷点头表示明白,他便又一笑,道:“铭牌刻录完成后,宗门天机石便会自动分配住处与你们,你们不必耽搁,现下就可刻录了!至于那块玉简,却是一些宗门情况,等分了住处各自回屋查看即可!”

他既说了这话,叶青杨三人只得立时取出铭牌,各自探入神识。叶青杨不无讶异地发现,这铭牌内,第一行便是一列数字:七三四五八二九九,以下分别为姓名、籍贯、修为等项,如今却都空着。

想到适才万飞云所说的宗门天机石,心下没来由地踌躇了一下,叶青杨抽离神识,不动声色地看向董烨与仇隆二人。但凡器物,能冠以天字的,品阶必然不低,而天机更是紫微斗数十四主星之一,主机变、多谋。若此物名副其实,那必然是一件辅助类神器,只是不知具体有何作用。

这当儿,董烨二人早将身份信息刻录完成,董烨动作略快,这会儿正将鲜血滴于铭牌之上。但见那身份铭牌微微一亮,原本空白的铭牌表面已无声地浮现出了两个大字:董烨。仇隆那边,亦与董烨相类。

心念电闪之下,叶青杨到底还是将自己的姓名、籍贯等一一输入,而后自指尖逼出一滴鲜血按在那铭牌上。鲜血方一落于铭牌之上,那铭牌霎时间大放光明,耀得整个外事堂一片通明。

也不知是否幻觉,在那一刻,叶青杨的耳边,仿佛响起了一连串的铜钟之声,钟声悠远,声声相连,惊散了腾龙山脉间的层层白雾。那钟声裹挟着叶青杨的神识迅速掠遍整个归元宗,钟声到处,无论是主峰、副峰抑或偏峰,峰顶的层层雾气尽皆消散,满山瑶花异草,灵根奇葩一一展露在叶青杨眼前。

饶是她出身东演大宗古月宗,这会儿也大有目夺神摇之感。

神念千里不过一瞬,瞬间的恍惚之后,叶青杨很快回过神来。待得发现万飞云等三人皆以一种古怪目光看向她时,她也只得茫然一笑,抢先问道:“万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与其等对方问起,倒不如自己主动发问了,好在这会儿外务堂无人,倒也不怕传扬出去。

万飞云想了一想,道:“这事我也只是隐约听人提过,据说是潜力愈大,这铭牌所闪光芒便愈盛,但似叶师妹这般晃人眼目的明光,我还真真是头一回见!”说话间,到底忍不住问道:“不知叶师妹是何灵根?”

叶青杨并不觉得自己的灵根有任何隐瞒的必要,当下坦然道:“木水火三灵根!”

“三灵根吗?”疑惑地挠了挠头,万飞云道:“三灵根怎会……”

他这话尚未说完,便见天边光华一闪,眼前竟已多出一个形容严肃,白须白发,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意味的老者。目光甚是威严的一扫眼前四人,老者不急不缓问道:“你们几人中,谁是叶青杨?”

万飞云陡然见了那老者,不觉吃了一惊,忙躬身行礼道:“外门万飞云,拜见青霞峰明一真人!”

青霞峰非止是归元宗三十六副峰之一,且实力雄厚,较之七大主峰,也不过略逊一筹而已。

明一真人只冲他微微颔首,却并未言语。万飞云眼见叶青杨仍自愣愣地立在一侧,似是还未回神,忙伸手一指她道:“真人,那便是叶青杨了!她经荐举拜入本门的!”

明一真人听得“荐举”二字,不免皱了皱眉,但很快的,他便哈哈一笑,说道:“原来是个丫头!丫头也好,这丫头,我青霞峰……”

他还没来得及将“我青霞峰要了”五字给说得完整了,便听天边传来一声轻笑,生生将他下面的话给堵了回去:“慢来,这丫头乃是丹修,你青霞峰满山男人,又都是符修,怕是怎么轮也轮不到你这老儿吧!”说话时,一抹浅紫云雾已然急速飘来,瞬间幻作一名肤若凝脂、柳眉凤目的绝美紫衣妇人。

那紫衣美妇也不手软,上前一把拉住叶青杨的手,笑道:“好个齐整的女娃,我丹云峰最多女修,也最是养人,还是随我同去丹云峰的好!”

叶青杨心下暗暗叫苦,她压根儿没想到只是滴个血便能闹出这么多事情来。

天机石,这究竟是件怎样的器物?仅仅一滴鲜血,便能查出她的异常来。而事实上,她自己到底有何异常,甚至连她自己也都说不出来。这具身体,灵根很是平平,容貌虽说尚可,却也算不上倾国倾城。

若实在非要挑出一点异常之处来,怕便只有与玄赤之间的金兰之契了。

一想到这天机石竟能通过一滴鲜血便看出自己的底细来,叶青杨只觉通体生寒,忍不住竟有些后悔自己挑来挑去,最后挑中了归元宗来。早知如此,当日便是去飞云门也不来这归元宗。

她正发愣间,却见天边云霞连闪,竟又有人翩然而来,甜美的笑声亦随之响起:“我依稀记得,今年青霞峰与丹霞峰都已挑了好几名弟子去,如今竟还来抢人,羞也不羞?”

转眼工夫,便来了三位内门真人,万飞云等人在旁看着,不由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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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败兴而归

此次前来的却是一名容貌甜美、看似十八九岁的少女修士,笑盈盈的自一道红绡上跃下,身轻宛若飞絮一般,那少女修士妙目一转,看向叶青杨:“叶青杨,本座问你,你来本宗是得了何人荐举?”

明一真人与那紫衣美妇见这少女前来,无不眉头微蹙。那紫衣美妇红唇微撇,正欲说话时,却听那少女修士吐出这话来,当即将到了嘴边的话语给咽了下去,目视叶青杨,似是在等她回话。

毕竟这话,她迟早也是要问的。

叶青杨目光一动,她如今修为仍低,虽是神识超人,也不能准确看出三人的修为,但只从才刚三人的出场及气势,已可知道眼前三人皆是金丹修为,且修为最高者,应是最后前来的这名少女修士,当即露出一点受宠若惊之色,垂头应道:“回前辈的话,弟子乃洛城人,往苍茫山脉历练时,有幸得遇本门段亓段前辈,蒙段前辈厚爱,得赐一盏灵酒,助弟子洗髓易经!”说着,还不忘自乾坤袋内取出那只装酒的葫芦。

那少女修士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竟是菩提酒,难得段亓也大方了一回!”

那紫衣美妇则是“咯咯”一笑,语气甚是亲和:“你这丫头,看着精明,实则却傻!一盏菩提酒罢了,怎及得本门归元金钱,也值得你说上这许多?”

茫然的眨了眨眼,叶青杨摇头道:“当日段前辈并未赐我金钱!”

“哦?”三人不约而同的发出诧异之声,旋又互视一眼,最终却由那明一真人开口问道:“那他是何时赠你金钱的?”不曾第一眼相赠金钱,也就是说,段亓在第一眼时,并未看中这个叶青杨。

叶青杨认真而又稍待几分自得之意:“过后不久,弟子侥幸在苍莽山脉内得一灵火……”口中说着,她已伸出手来,指尖一点苍白灵焰在山风中微微摇曳。

丹云峰紫衣美妇见了,状似不经意地松开了一直拉着叶青杨的手,点头道:“原来是通幽冷焰,于灵虚修士而言,倒也算得是个际遇!”言下却隐带嫌弃之意。毕竟于丹师而言,通幽冷焰可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对于这丝嫌弃浑若不觉,叶青杨收回灵火,接着仔仔细细地说了下去:“弟子再次见到段前辈,已是在洛城,段前辈看出弟子身具灵火,甚是欢喜,因赐归元金钱,弟子这才有幸……”

她还待继续往下说,那紫衣美妇已是不耐,干脆的打断了她:“罢了,且说说你的灵根与奠基心法!”

她才刚来时,拉了叶青杨的手不肯放开,及至见了通幽冷焰,便即放开了手,这会子却又问起灵根与奠基心法来,这便是有心打退堂鼓了。那少女修士立在一边,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却是不露声色。

明一真人神色间虽已有了几分失望之色,但听得此话,仍是露出了关切之色。

叶青杨眨了眨眼,似有些无措地看了一眼那紫衣美妇,答道:“弟子是木水火三灵根,因家中长辈说此等灵根颇宜炼丹,故而弟子才辅修了丹术!”

说话时,却又拿眼偷偷觑向那少女修士与明一真人,小声道:“弟子以《抱朴归真诀》奠基!”

这话一出,明一真人先就皱了眉:“《抱朴归真诀》?真是……”他有心想说真是浪费一棵好苗子,转念一想,眼前少女乃木水火三灵根,此等灵根实在算不上出色,便是不以《抱朴归真诀》奠基,日后也不过仅只一线希望能修至金丹,而今修了这《抱朴归真诀》也不过是将那最后的一线希望彻底扑灭罢了。

叹了口气,明一真人道:“我青霞峰多男修,本座辅修的又是符箓,暂时怕是不能将你录入本峰了!”言毕转身便欲离去,只是走了几步后,到底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道,“丫头,你怎会想到去修《抱朴归真诀》?”

甚是无辜的看了对方一眼,叶青杨老实道:“晚辈当日破入灵虚,手头只得一本《抱朴归真诀》,并无其他功法可供选择!”这话却是再真不过的实话了,当日但有其他选择,明知其中弊病的她又怎会选此功法。

好在这些日子下来,叶青杨心下已隐约觉得这门功法之中,怕是另蕴乾坤。只是这乾坤究竟为何,她一时却还难以测度。但只这些,已足可让叶青杨愿意多给这门功法一些时间与关注。

明一真人叹了一声,一挥袍袖,头也不回地御风而去。

既已有人开了先河,紫衣美妇自也不再犹豫:“丫头,你炼化这通幽冷焰,可曾同那位劝你辅修丹术的长辈说起?”见叶青杨茫然摇头,她才又道,“你这火,用以炼制阴寒属性的丹药确有事半功倍之效,但炼制阳炎属性的丹药却多有限制,且根本无法炼制纯阳属性丹药,也就是说,丹术这条路,你是走不通了!至于那《抱朴归真诀》,你灵根既差,又修了这门功法,此生怕是要止步灵虚了!”

较之明一真人,这紫衣美妇说话更显不客气,非止直言通幽冷焰的坏处,更将叶青杨的炼丹之术贬得一文不值。这若换了其他十五六岁、一意上进的少女,听了这一番话,只怕真要失声大哭起来。

不由得变了脸色,叶青杨昂起头来,冷冷道:“这是弟子自己的事,不敢劳前辈费心!”言毕径自冲那少女修士一拱手,“敢问前辈可有话说,若是没有,请恕弟子这便告退了!”

叶青杨原就无意要拜入眼前三人门下,因此才刚这一番话虽说的都是真话,但其中也多有不尽之处,许多姿态,更是有意为之。那明一真人的转身离去,也在她意料之中,最后的欲言又止中毕竟也还带了几分惋惜与善意。而这名紫衣美妇的话里,却只让她感觉到恶意与嗤笑。眼见本门弟子走了弯路,非止全无指正之意,反而直嘲对方,只差没劝人立时下山,莫再修真了。这等前辈,真真也是够了。

似是没料到叶青杨如此硬气,那少女目光微亮,过得一刻,却还是摇头笑道:“你这丫头,气性不小,倒是颇类本座当年。罢了,本座便放你在外门磨砺一些时日,三十岁前,你若能臻至灵虚圆满,可往浮玉峰,本座允你一粒筑基丹!”这却是心生爱惜之意,但到底并不觉得叶青杨值得她付出一个内门弟子名额。

抿一抿唇,叶青杨到底冲她行了一礼,应道:“多谢前辈厚爱!”

紫衣美妇被叶青杨顶撞了一句,面色颇不好看,但见那少女修士大方允诺,她却也不好全无表示,平白失了颜面,当下冷哼一声,啐道:“罢了,这瓶丹药便赏了你吧!”言毕抖手扔了一瓶丹药过去。

叶青杨却是看也懒怠看她一眼,干净利落的一个闪身,避开了那瓶丹药,同时冷冷道:“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弟子虽非廉者,这样的恩赏却也是受之不起!”也不待对方言语,径自转身飞跃而去。

万飞云等三人立在叶青杨一侧,见此不觉各自心惊,万飞云眼疾手快,见那药瓶将将落地,忙伸手抓住,且尴尬笑向那紫衣美妇道:“紫荃真人,这个……”

已送出去的东西,若再收回,岂非更是颜面全无。紫衣美妇面色铁青,双眼几欲喷火,却还不好发作出来,只得怒声道:“她既不要,便便宜了你们罢!”言毕凭空一个跺脚,已驾雾而去。

那少女修士则不无讥嘲的挑了挑眉,同时吩咐:“今日之事,在场之人,皆不得多言,若有泄露,本座必定严惩不贷!”待见三人纷纷点头,她这才满意颔首,驭使着那道红绡飘然去了。

仇隆见万飞云垂手恭立而送,忙也学着他的模样,董烨也自在一边相陪。三人恭敬肃立了片刻,万飞云方叹了口气,道:“叶青杨,真可惜了!”

仇隆则不在乎地笑笑,道:“灵根太差,原也怪不得旁人!”因好奇问道,“敢问师兄,那丹药是几阶?”

瞥他一眼,万飞云没好气道:“紫荃真人说了,这药是给我们三人的,我自不会独吞!”言毕,便当着仇隆与董烨的面,取出那瓶丹药打开看了看,道,“是三品凝真丹,可惜不多,只得十粒罢了!”

当下从瓶内倾出三粒,递与仇隆,仇隆忙欢喜接过。万飞云正欲再倒三粒,递与董烨时,董烨却已摇头瓮声瓮气道:“我不要!”他惯常沉默寡言,不爱说话,这会儿也只这三个字,再无多的解释。

他既不要,万飞云自也乐得如此,当即盖好瓶塞,将剩下的七枚丹药并药瓶一道收入自己腰间的储物袋,却是看也没看仇隆一眼。仇隆在旁看着,不由得眸光微动。才刚那紫衣美妇走时,可是说过,这药是赏了他们三人的,之前是三人分十粒,万飞云是外务堂弟子,又是师兄,拿了那多出来的一粒,他自是不好置喙,但这会儿董烨已摆明态度不要,那两人分十粒,岂非刚好一人五粒。

他有心开口说上一句,又恐万飞云翻脸,只得勉强忍了。

默不作声地冲二人拱了拱手,董烨转身,顾自去了。先时滴血验牌时,铭牌上已显出了各自的住处,并有一幅甚为详细的地图,因此这会儿董烨也已无须万飞云引路了。

仇隆见他去了,心中反觉欢喜,忙撇嘴道:“这傻大个倒是憨直!”

见万飞云颔首,似心有戚戚状,忙笑嘻嘻地同他套了几句近乎,又有意无意地提了两句丹药之事,待见万飞云油盐不进,全无重分之意,他也只得死了心,与万飞云拱手作别,转身离了外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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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灵田灵泉有点田

静室内,水镜高悬,影像流转,外务堂种种一一在目。

静室右,一尊立地青铜香炉古色斑驳,青烟袅袅升腾,香气幽幽,似有若无。金丝飞云木案上,摆放着一壶清茶,四碟灵果。木案两侧,二人盘膝对坐,身侧,有大石如斗,紫气莹莹、流光泛彩。

案几左侧是一名年约四旬、美须五绺、雍雅熙和的蓝衣文士;右侧老人则一身灰衣,鹤发童颜,满面红光。端起几上灵茶,不急不缓地喝了一口,那老者笑盈盈抬手一抹水镜,镜内影像瞬间变幻,眼看着外务堂上空,平白便多了三五条人影,另还有几条影影绰绰的虚影,只不知是身外化身或灵术。

却原来才刚到场之人,远不止明一真人、紫荃真人等三人,还有隐身一侧,坐观其变者。

“受荐弟子能得这许多注目,也算是近年难得了!”老者悠悠言道。

早些年,归元宗受荐弟子数量不多,其中却颇出了几个人才。但到了最近千年,因宗内所发金钱颇有泛滥之意,受荐弟子的数量反大幅减少。许多资质上佳的弟子即便得了归元金钱,也都隐匿不用,宁愿先走登仙路。而这些弟子在通过登仙路后,也都无人交还归元金钱,毕竟谁家没有亲朋故旧,没有不肖子孙,留着这东西,说不准日后便能派上用场。如此一来,这受荐弟子的质素便大大下降了。

蓝衣文士轻轻嗤笑了一声,目光落在水镜内的紫荃真人身上:“这些年,紫荃竟是愈发自傲了!”

老者平淡道:“她入金丹已近一个甲子,往日磋磨早都忘在了脑后,如今愈发连话也不会说了!”

蓝衣文士没有接话,只敲了敲身边紫色大石,唤了一声:“天机!”敢情这块紫色大石便是天机了。

石上紫气微微翻滚,好一会子后,才自石中传来一个脆生生的童音:“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蓝衣文士眉头轻蹙,正要再行追问时,却被那老者止住:“道家有云,天机不可轻泄。你我修真,或顺天而为、或逆天而行,最终却免不了殊途同归。在老夫看来,所谓天机,不过是冥冥中一道灵光,偶为你我所得罢了。道可道,非常道,天机若可道出,也便不为天机了!”

蓝衣文士闻之颔首道:“师兄所言极是,却是我着相了!”说着,却又抬头看了一眼那水镜,正见着万飞云分派凝真丹的一幕,不觉拂须一笑,“师兄觉得这丫头如何?”

老者眼眉不曾稍动:“她既无心,便由得她吧!铭牌放光之事,也不必看得太重,且想想杜渊!”

很显然的,这位老者早已看出叶青杨并无拜师之意了。

蓝衣文士为之默然。杜渊,乃百年前归元宗一代首席弟子,当日入山门、登仙路,一路势如破竹,傲然凌于数千弟子之上,随后在血入铭牌之时,也与叶青杨一般,铭牌大放光芒。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出色的、让不少宗门长辈寄予厚望的弟子,却在筑基后不久,便因事陨落。到如今百年过去,再细看时,反倒是当年那些初入门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弟子,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后,出乎意料地异军突起,成了现如今宗门内真正的中坚力量。

到底还是叹了口气,蓝衫文士道:“最近数百年,本门虽也称得上人才辈出,但终究不见那等惊才绝艳之辈。夜半人静之时,每思及此,总觉愧对师尊当年的托付啊!”

灰衣老者淡然一笑,手中掐诀一指水镜,那水镜瞬间变幻,转眼间便已幻出新境,却是叶青杨身形如电,一路纵跃直奔山谷而去。沉静眸中不期然闪过一抹笑谑,灰衣老者徐徐言道:“既入本宗,便是本宗弟子,外门如何,内门又如何?你我且拭目以待罢!”

蓝衣文士闻声,不觉怔了一怔,旋抚掌大笑起来。

…………

取出身份铭牌核对了一下地址,确认此处便是归元宗分派予自己的住处后,叶青杨这才举步上前。此处名曰澄心谷,四面青山环绕,前有小溪潺潺,后有灵田数亩,倒颇有几分闲雅意味。

山谷内,屋宇错落,均是一色的青瓦白墙,门前植了一圈金铃花以作篱笆,看着甚是古朴可喜,只是却看不见篱笆内的情景。对此,叶青杨倒并不奇怪,金铃花乃三品灵植,花色金黄,形如铃铛,且香气清逸,其最大的妙处便在于能隔绝金丹以下修士的神识,因此多被修士用来装饰居所。

叶青杨粗粗一扫,整个山谷内约有三四十座小院,其中仅有小半门庭紧闭,显然多半都还是空着的。按着顺序,叶青杨一一走过,不多时,便找到了分配予自己的那处院落。这院子位于小溪上游,门前立有一块约半人高、形如青松的奇石,石上镌有三个大字:涤心居。叶青杨取出铭牌,在那石上晃了一晃,金铃花篱笆顿时悄然打开,及至叶青杨迈步进入,那篱笆方重又合上。

走入小院,叶青杨便不由得打从心底暗赞了一声。小院内,屋舍俨然,屋前却是一块不大不小的灵田,灵田侧边,也不知是引了溪流水抑或是掘了灵泉,竟是汇成了一汪浅潭,潭水清清,内有荇草飘摇。

许是空置已久的缘故,灵田内的灵植早已不存,满田杂草丛生,竟长了足有一人来高。

叶青杨想了一想,到底扬手打出几个火球,那火球在灵田内滚了几滚,瞬间将一应杂草烧得干干净净,只留下薄薄一层草木灰。这当儿,叶青杨腰间的灵兽袋内也探出一只灰不溜秋的小脑袋来,下一刻,玄赤已拍打着短短的翅膀,飞了出来。在院内盘旋了一圈后,方啾啾叫了几声。

叶青杨的识海内也同时响起了玄赤的声音:“想不到归元宗竟这般大方,外门弟子的居所也这般考究!”

微微一笑,叶青杨回道:“你要知道,我可不是寻常的外门弟子!”只看刚才那铭牌一副光照九天的架势,便知那天机石断然不会为她安排一个太差的住所。

识海内,玄赤颇为不屑地“哼”了一声,到底没再言语。它虽藏身于灵兽袋内,但却与叶青杨识海相连,只要叶青杨不有意隔断它与外界的联系,外面的景况,它还是能知道得清清楚楚的。

玄赤既不说话,叶青杨自也懒得理它,顾自走进了屋子。屋内倒不比外头,几乎便可称得上是家徒四壁,叶青杨目之所及,不过一桌一椅一蒲团而已。但叶青杨此来,原也不是为了这个,目光一动之下,她已迈步进了右面房间,不出所料的,屋内果是一座足有一人来高的丹炉,显然这处便是丹房了。

玄赤跟了过来,眼见丹炉,不禁欢喜,拍着翅膀直扑过去,一头撞进了丹炉里头。那丹炉陡然一震,炉底阵法自动开启,一股股地火骤然喷发,瞬间将丹炉烧得一片赤红。玄赤快活地扑打着翅膀,在火中滚来滚去。叶青杨在旁看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也无意说教,索性自储物袋内取出那枚玉简,查阅起来。

玉简内,开篇第一章介绍了归元宗的来历与历史,第二章则是归元宗门规律令,叶青杨简单一扫而过,及至后头,才认真看了一回。原来初入归元宗,宗门倒也不至于一毛不拔,凡得荐选入宗的外门弟子每人皆有二十点贡献点,持此贡献点,可往宗门外务堂取用一应物品。但此二十点贡献用完后,便须自己挣取贡献点。似叶青杨这等以丹术入荐的弟子,每月则需视能力缴纳灵药、灵丹若干,方能继续留在外门。

叶青杨扫了一眼,见不过是数十粒一至三品的丹药,不觉一笑而已。

一目十行地草草看完玉简,叶青杨随手丢开玉简,抬头见玄赤仍旧乐此不疲地在丹炉内打滚,不禁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叶青杨行至屋外灵田边上,抬手掐了一个灵雨诀。不片刻,灵田上方,便有灵云氤氲,旋即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沉吟地看着这一块逐渐被灵雨浸润的灵田,叶青杨颇有些挠头地皱了眉。

归元宗内分派给丹师的小院内,既有灵田,又有灵泉,自然便是供丹师们种植灵药用的。而她既存了要在归元宗长住一段时日的打算,这块灵田自也不能就这么闲置了。

只是从前在古月宗时,她虽也种过灵植,但因手边从不缺人使唤,许多活计都并不由她经手,她所做的,只是借由灵田内的灵植感悟草木之心,感悟之余,偶尔也为灵植摘取枯叶,修剪枝条,如此而已。

但现下这处却是一整块荒废的灵田,实在令叶青杨有些无从下手。在院内转了一圈,寻着一把已有些残破的锄头,丢了两个清净诀后,叶青杨这才弯腰将之捡起,在手中掂了掂,却又皱眉将之抛在了一边。

说不得还得去一趟外务堂,买些合用的家伙才好。叶青杨一面想着,目光不经意地落在眼前的灵田上,却又忍不住哑然失笑:自己费了这许多心思,终于到了归元宗,却不想来的第一件事竟是种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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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严微尘

叶青杨正觉无从下手时,玄赤终于不紧不慢的从屋内飞了出来。

它与叶青杨心灵相通,自是能够感觉到叶青杨现下的情绪,当下展翅飞了过去,停在叶青杨肩上:“后悔了吧!早知这样,先前随便挑个师父,不就省了这番手脚了!”

斜乜了它一眼,叶青杨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先莫说她原就无意拜师归元宗,便是要拜,她也绝不会拜明一真人等三人为师。她如今修为虽已不在,但从前到底也曾修至金丹,又怎肯折节拜一金丹真人为师。

只是这些话,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了。

此时灵雨已缓缓歇止,叶青杨漫步走到灵田边上,正欲弯腰捏一把灵土看看,腰间的铭牌忽而一亮,耳中同时听得篱笆外头有悠长的钟磬之声响起。玄赤吃了一惊,不由得拍了拍翅膀:“这是怎么了?”

叶青杨淡淡道:“这是有客来访!”一面说着,一面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铭牌,铭牌上已赫然多了一行字:畅心居弟子严微尘到访。

玄赤亦看到了这行字,不禁大呼小叫了起来:“归元宗这铭牌可真是有意思!”

叶青杨笑了一声,点头道:“确是有些意思!”言罢举步走到篱笆门口,抬手打出数道灵诀。

篱笆墙外,正立着一名身着浅碧罗衫的少女,见得门开,那少女忙上前一步,笑盈盈道:“可算是遇到一个愿意开门揖客的同门了!”又指了自己笑道,“小妹严微尘,见过师姐!”

叶青杨淡淡一笑:“叶青杨!师妹也是今年新入山门的吗?”既入归元宗,她也没打算就此闭门苦修,该敦亲睦邻时,还是得友爱一下同门的,否则日后孤家寡人,许多事情也并不易行。

严微尘点头,欢喜笑道:“正是,我是三天前入门的,师姐你呢?”

叶青杨简单地扫了一眼严微尘,见她容貌娇憨、身量未足,看着不过十二三岁模样,看着很是招人喜欢。身上所着的浅碧罗衫虽式样平常,并不招眼,但其内灵光隐隐,显然非是凡品。乌发上所束的赤金发环,亦是一件灵器,腰间所悬亦非是归元宗的制式储物袋,而是一只小巧可爱、色呈淡紫的锦囊式乾坤袋。叶青杨何等眼力,只是一眼,便知这少女必是出身世家,只是不知怎么,竟会来了这归元宗做外门弟子。

她心念电转,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我是今日刚刚入门的!师妹刚才说,这处谷内无人愿意开门?”

颇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严微尘道:“可不是呢!头天我来时,见这谷里死气沉沉的,心中便不大自在。我又想着,我既是初来,自该主动拜访一下各位师兄师姐,可谁料到,他们竟连门也不让我进!”

沉吟地看了严微尘一眼,叶青杨忽然问道:“难不成这澄心谷里住的都是老弟子?”若是新弟子,便是再怎么不喜交际,念在初入山门,至少也该敷衍一二,断不至于闭门不纳。

严微尘道:“我昨晚回家问了,我爷爷说这处住的多是辅修丹术的丹师,且都是积年的老弟子,命我不许胡乱打扰!”说话时,却又想起什么一般地看向叶青杨,“师姐也是炼丹师吗?”

叶青杨点头反问道:“是啊,你不是吗?”眼前少女虽是话多,却意外的并不惹人嫌恶。

严微尘摇头道:“我不是啊!我辅修符箓之术!”说话时,二人已走进了院子,一眼瞧见院内灵田,严微尘便苦了脸道,“我那院里也有一块灵田,我正不知该怎么收拾它呢!”

叶青杨听得哑然失笑,正要说话时,严微尘却已瞧见了玄赤:“呀!师姐你这院子里怎么有只麻雀?”说话时,已是一捻灵诀,放出一只碗状灵罩,往玄赤罩去,同时欢喜问道,“师姐你吃过生炙麻雀吗?”

叶青杨听得险些没笑出来,那边玄赤却已大怒,拍打着翅膀直扑过来,同时一喙啄向那只灵罩。它本是火灵化形,这一口啄下,那只灵罩顿时被它啄得灵光黯淡,直直往下坠去。

严微尘哎呀一声,一面手忙脚乱地收回灵罩,一面转头看向叶青杨:“这不是麻雀吗?”

轻咳了一声,叶青杨尴尬解释道:“这是我的灵宠,只是看着像麻雀而已!”

识海内,同时传来玄赤愤怒的叫声:“麻雀,她居然叫我麻雀?我哪点像麻雀了?”

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瞪视着手中只差一分便要被灼出一个通透大洞的灵罩,严微尘喃喃道:“我……我这个……我这个可是高阶灵器……”居然被那只麻雀啄了一口就成这样了。

叶青杨一面出言在识海内安抚正暴跳如雷的玄赤,一面走到严微尘身边,看了一眼那只金色碗状灵器,及至见到那个洞,也只得苦笑连连:“严师妹只管拿去寻人修补,一应费用皆由我来承担便是!”

说话间,玄赤却已大摇大摆地飞了过来,停在叶青杨肩上,睥睨傲视严微尘。

严微尘摇头收起那只破损灵器:“不碍事的,回去让我爷爷看看便是了!”说着,却又忍不住看向玄赤,“这是个什么灵兽啊?我从前可从没见过这样的灵兽!”

叶青杨自是不好同她说起玄赤的来历,只得含糊道:“它叫玄赤,乃长辈所赐,来历如何,长辈亦不知情!”这话倒也非是假话,玄赤是火灵这一点无可置疑,但其来历,却是连玄赤自己都说不清楚。

眼见玄赤满眼不屑地冷睇自己,严微尘反觉有趣,伸了手想去摸它,然念及这种麻雀似的小鸟一啄之下,连自己的护身灵器也几乎被啄了个洞,手若摸上去还得了,少不得缩回了手:“不知它喜欢吃什么?”

叶青杨一笑:“它平日不甚挑食,什么都吃,尤爱肉食!”这些事情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严微尘展颜笑道:“既如此,改日我带些好吃的给它,算是赔罪!”

颇是不屑地啾啾叫了两声,玄赤高傲地拍打着翅膀,飞离了叶青杨肩头,往屋内去了。

严微尘忙好奇问道:“它在说什么?”

颇有几分无奈的看了自来熟的严微尘一眼,叶青杨坦然道:“它说,它不缺你这一口吃的!”

严微尘闻言,非但不怒,反格格笑了起来:“师姐,你这的灵兽真是很有趣呢!”

“哪里哪里!”叶青杨神色自如地谦了一句,却又问道,“师妹不回去修炼吗?”眼前少女虽有些天真莽撞,幸而并不惹嫌,但叶青杨这会儿还有不少事情要做,却是没有留客之意。

严微尘显是没有听出叶青杨话里的送客之意,想也不想地摇头道:“我一贯不爱修炼,太闷了!”

叶青杨被这句话一噎,一时竟有些无以为继之感,不由地又仔细看了对方一眼。但见眼前少女修为与自己相当,乃灵虚四层,双目莹莹,神完气足,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清灵之气,显然是家学渊源,根基稳固。

加以对方刚才连着提了几次爷爷,语气亲昵、娇憨,在家中应当也是深受宠爱。

“师妹可曾种过灵田?”叶青杨索性换了一种逐客的方式。

严微尘眨了眨眼,大为诧异地看向叶青杨:“师姐打算自己种这块灵田吗?”

“不然呢?空着它长草吗?”叶青杨反问了一句。

严微尘想了一想,似是觉得也有道理:“也是呢!那师姐,我送你点东西吧!”她口中说着,也不待叶青杨说话,便自腰间的乾坤袋内掏出了无数物事,直看得叶青杨心下好生无奈。

不片刻间,叶青杨的脚下已放了一把灵光闪烁的低阶灵器锄头、一把金光闪闪的花剪,一包灵肥并一应乱七八糟的灵种、灵苗。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叶青杨道:“严师妹家中倒是为你想得妥当!”

严微尘蹙了眉头,神情甚是无辜:“是啊,可东西准备得再多,我也还是不会种地啊!”

叶青杨听得失声大笑起来,弯腰捡起那把灵器锄头道:“其实我也不太会种地!”严微尘呆呆的“啊”了一声,有些茫然地看着叶青杨,却听她又道,“不会,也可以学啊!”

叶青杨提起锄头,仔细想了一想从前师母翻地锄地的模样,自己稍作调整,不片刻,竟也似模似样的拿起了锄头,锄了几下田土。这把锄头乃是低阶灵器,锄起地来不轻不重恰恰合手,叶青杨锄了几下后,动作便愈发流畅自如。院内的这块灵田本就不大,她没花多少时间,已将这块地锄了有一小半。

严微尘在旁看着,莫名其妙的便觉有些手痒,忍不住又从乾坤袋内掏出一把锄头,叫道:“叶师姐,我来帮你!”一面说着,一面兴致勃勃的举起锄头,对着那块灵田便是一下。

这一锄头下去,那灵田应声被刨出了一个大坑,飞出足有半人大小的一块灵土,直看得叶青杨目瞪口呆。识海内,玄赤的狂笑之声陡然响起,叶青杨几乎可以想见玄赤此刻必定在丹炉内笑到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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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宗门大考

偏头看了神情尴尬、颇有些手足无措的严微尘一眼,叶青杨安慰道:“严师妹第一次做这事,原也是难免的!”说着,走上前去,抬手一挥,卷起那块灵土轻轻放回坑洞之内。

扁了扁嘴,严微尘怏怏道:“多谢叶师姐,我打小儿便笨手笨脚,怎么也改不过来!”

叶青杨笑笑:“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况严师妹辅修符箓,本就无须同这些灵植打交道!”

没去接叶青杨的话,弯腰从地上捡起一袋灵苗递给叶青杨,严微尘道:“这是紫燕草苗,用以肥田的,师姐可以先种上。”紫燕草,可吸收游离灵气并附于根部,而灵田的品质,主要取决与灵田之下的灵脉品阶,因此一些品阶不够高的灵田便会隔行种植一些紫燕草,以之稍稍提高灵田品阶。

叶青杨虽是听说过紫燕草,但见还真是头一回见,毕竟她从前在古月宗时,从来也不会考虑灵田品阶不够这种事情,转世重修后,这却还是头一回见紫燕草。

含笑谢过了严微尘,叶青杨大概的扫了一眼灵田,见此灵田约有一分左右,便估算着紫燕草的数量,简单翻土种了下去。因严微尘在的缘故,剩下一多半未翻的灵田,叶青杨也便没再动它。

一时种好紫燕草,叶青杨收好严微尘所送的各样物事,在浅潭边上洗了手,又往自己身上丢了两个清净诀后,这才笑向严微尘道:“时候不早了,严师妹可要与我同去吃饭吗?”

那块玉简内也有提到,归元宗外门设有食肆,只需花费灵石便可往食肆用饭。

严微尘闻声,赶忙摇头:“师姐还没去过食肆吧?外门食肆离澄心谷极远,便是用了神行符,也得走上半个多时辰呢!”

叶青杨听得一愣,她只从玉简上看到食肆一事,却还真不知这食肆的具体方位所在。但转念一想,自己如今住在澄心谷内,别的不说,光从山下爬到山上,估摸着耗时也不短呢。这半个多时辰,实是不足为奇:“看来在这归元宗外门,想吃一顿饭,也是颇为不易呢!”她语带调侃道。

严微尘嘻嘻笑道:“可不是,我堂哥就说,这食肆是存了心不想做生意了!”

叶青杨微讶道:“师妹家中似有不少人都在本门?”

面色陡然黯淡了许多,严微尘垂头闷闷道:“是啊!但他们可比我出息多了,我入门之前,我四堂姐就嘲笑我,说是似我这样的,便在外门熬到死都进不了内门!”

叶青杨一听这话,心下自是了然。她从前亦是出身东演世家,对于世家内部的情况自是知之甚详。事实上,无论是宗门抑或世家,数十代相传下来,又何止是百子千孙。这些子孙里头,旁的姑且不论,只论嫡支亲疏,已足可令得人人侧目。资源便是再多,又怎抵这许多人分。

如此一来,宗门家族内部便免不了有争竞,而一有争竞,便又免不了会有亲疏远近之别。如温家之事,温惇灵根低劣,也不喜修行,但因是嫡支嫡子,所占有的资源仍非寻常家族子弟所能比。

只是这些事情,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了。

她正想着岔开话题时,那边严微尘却也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当即吐了吐舌,抢先道:“叶师姐,昨儿我回家时,爷爷听说我分来澄心谷,便命我带了全套的家伙什,让我自己开火呢,要不,就去我那儿,咱们自己动手做饭吧!”

罔顾玄赤在识海内的吵闹,叶青杨微微沉吟之后,到底笑道:“如此就叨扰严师妹了!”玄赤听得有饭吃,忙不迭地从丹房飞了出来,立在叶青杨的肩头,顾盼神飞。

二人出了涤心居,走不多远,便到了畅心居。叶青杨不无诧异的发现,原来这畅心居便在涤心居的旁边。严微尘取出铭牌打开了篱笆,一面抬手请叶青杨先行,一面道:“澄心谷一带本是内门纯青峰的地盘,早些年,纯青峰主突然陨落,座下弟子纷纷改投它峰,那年大考,纯青峰不出意料跌入了外门,这澄心谷也便成了外门弟子的住所!但也因为这个,澄心谷算是外门条件最好的一处地界了!”

口中说着,她已忍不住好奇的看了叶青杨一眼。

叶青杨何等玲珑之人,一听这话,便知这澄心谷中住的怕都是些世家子弟、宗门关系户了。

纯青峰之事,叶青杨自是不知道的,但归元宗大考一事,她却曾在玉简中看到。归元宗大考每六十年一次,内门有内门大考,外门也有外门大考,大考完毕后,内门排名最后的山峰会自动跌入外门,而外门排名第一的山峰则会增补入内门,峰内弟子身份亦因之转换不提。

“不知师妹可曾听过洛城?”想了一想后,叶青杨问道。

严微尘歪了歪脑袋,半晌蹙了眉头嗫嚅道:“似乎听人提过,却记不大清了!”

叶青杨一看她的神情,便知对方必定没有听过洛城,只是不愿自己尴尬,才出言转圜,当下换了个说法问道:“那师妹可知道段亓段前辈吗?”

严微尘眨巴着大眼,没有接话,显是没有听过段亓此人。

叶青杨笑道:“洛城位于西荒南端,算是僻远小城,师妹不曾听过也不足为奇。我乃是洛城人氏,往青莽山脉历练时,偶遇本宗段前辈,蒙他青眼,赐下一枚归元金钱,这才得以拜入本宗!”

严微尘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爷爷同我说过,但凡能凭真本事得荐举之人,都是很厉害的!”

这话,叶青杨自是不好随便接她的,当下笑了笑,目光随意扫过畅心居后,她并不意外地发现,畅心居与涤心居的大概布局几乎一模一样,院内,同样有着一块灵田。

只是严微尘对此显然并无兴趣,灵田内,仍是杂草丛生,一片繁荣景象。

打乾坤袋内取出一只小小的房屋,严微尘随手一抛,那小屋便陡然变大,稳稳地立在了院子的另一边。叶青杨抬眼看时,见那小屋四四方方,红瓦白墙,屋顶竟还装了个烟囱,不禁哑然失笑。

严微尘笑道:“这是昨儿我回去时,爷爷连夜给我打造的小厨房!”言下不无得意。

“令祖父是炼器师?”叶青杨不以为怪地问道。

“是啊!我爷爷可是七阶炼器师!”严微尘欢欢喜喜地说着,随后却又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一时黯淡了下来,“可惜我不但灵根不符,悟性也不够,怎么都学不会!”

炼器师与炼丹师仿佛,皆分品阶,一至三为低阶,四至六为中阶,至若七阶向上,便是高阶炼器师了。而高阶炼器师已可炼制出供元婴修士使用的法器,在整个通源界,也可算得上是凤毛麟角了。炼器师的最佳灵根自然是火灵根与金灵根,但因这种灵根乃相克灵根,因此通常只需其一,便可修炼器之术了。便是没有火、金灵根,其实也可修炼炼器术,只是却不免事倍功半了,因此严微尘才会慨叹自己悟性不够。

“人各有天赋,炼器师虽好,符箓师也并不差多少啊!”见她低落,叶青杨少不得出言安慰了几句。

低头看了看自己嫩如春笋、洁白无瑕的双手,严微尘坦诚又不无郁闷道:“不怕师姐笑话,其实我符箓修的也只一般,只是因为宗门荐举的缘故,这才勉强学了几个月!”

归元宗招收荐举弟子,虽说只需身怀归元金钱即可,但若有一技之长,条件却会宽松许多。旁的不说,只是贡献值这一项,丹修、器修等只需缴纳丹药、灵器之类,而寻常的外门弟子便不得不接取宗门任务来赚取贡献点,这之中的凶险,自不待言。因此世家弟子若非天赋出众,多会辅修一两门技艺,左右不缺灵石,来了归元宗只需按期缴纳物品,换得贡献值后,便能安心修炼了。

叶青杨笑笑道:“俗话说得好,东边不亮西边亮,师妹也不必多想,只管安心修炼便是!”

严微尘张了张口,似欲说话,但话到嘴边,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只道:“不说这些啦,师姐随我来!”说着,已拉了叶青杨,走到厨房跟前,推门走了进去。

这间厨房,布置得甚为简洁,正面精铁打制的灶台小巧玲珑,高高支起的铁锅下头,赫然是一块聚火阵盘,灶台旁有一只红泥小火炉并一具烤架。西南方位,则搁了一只不大不小的银盆,叶青杨眼尖的看到,银盆一侧,镶嵌着一只龙口箕张的银色龙头,此外堆放着一应厨房用具。

严微尘走上前去,取出一块灵石,嵌入那只红泥小火炉内,那小火炉立时喷出赤红的火焰来。严微尘显是经常下厨的,手脚利落的自乾坤袋内取出一袋米来,倒入锅内,那米色泽幽紫,竟是四品紫瓠灵米。

一直恹恹欲睡的玄赤闻见紫瓠米的香味,忙自叶青杨的肩头飞起,扑棱棱地飞到严微尘肩上,努力的伸长脖子去看那紫瓠米。严微尘本来对它很是好奇,见状,忙取过一只小碗,倒了大半碗紫瓠米与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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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灵膳师

叶青杨则绕着整个屋子走了一圈,心中啧啧称奇。饶是她素来自认见多识广,这会儿见着这样的屋子,也忍不住心下赞叹。严微尘这会儿已往锅里加好了水,阖上了锅盖,见她如此,不免得意笑道:“叶师姐是不是也觉得我这厨房很好!”

叶青杨坦然道:“见了师妹这间厨房,倒让我想起灵膳师来了!”

所谓灵膳师,其实与炼丹师却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灵膳师做的是饭菜,而炼丹师炼的则是灵药。相形之下,灵膳对修为的提升虽是有限,但胜在温和而无害;灵丹则正相反。

但灵膳师与炼丹师在通源界的地位,便说是天差地别也觉轻了。事实上,灵膳师在多数修士的眼中,不过就是个厨子,而炼丹师却因能炼出灵丹助修士突破瓶颈而备受尊崇。

严微尘惊讶道:“师姐也知道灵膳师吗?”见叶青杨点头,她才又道,“我家便有几个灵膳师,我打小儿便爱与他们一道,更学了不少灵膳。只是爷爷却不许我学灵膳,说是此道粗浅,学之无用!”

叶青杨想了想道:“我倒是听说,有些大界中,灵膳一道颇受重视。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师妹既选了符箓之道,又何必再多想其他,灵膳便当做一个兴趣也是颇为有趣的!”

严微尘点头道:“我爷爷也同我说过这话,只是我到底还是太笨,符箓总也画不好!”口中说着,便又问道,“不知师姐爱吃什么?我做给你吃啊,爷爷说,我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呢!”

玄赤正在一边,津津有味地啄着紫瓠米。它化形为鸟,爱好口味亦有些偏于鸟类,平日喜吃生米。灵米之中,一至三品较为常见,只需低阶灵田便可种植,无非便是品相好坏而已;但四品以上灵米,便需中阶灵田方能种植,而中阶灵田已可种植中阶灵药,因此少有人愿意种植,故而这紫瓠米颇为少见。

它正吃得香时,忽然听见严微尘这话,忙不迭飞了起来,直直地扑向了烤架,同时在叶青杨的识海内大喊大叫起来:“烤肉烤肉!我要吃烤肉!”

叶青杨被它吵得好一阵无语,只得无奈道:“不知师妹手中,可有灵兽肉吗?”入归元宗时,叶青杨还特意清理了一下自己的储物袋,以防万一,灵米、辟谷丹倒是准备了不少,但兽肉之类却真是没有准备。

将玄赤的动作尽收眼底,严微尘不无羡慕道:“师姐这灵兽通灵乖巧,我从前再没见过这样的灵兽!”一面说着,忍不住便要伸手去摸玄赤。玄赤小眼一瞪,有心给她一下,但又想对方手中怕有不少好东西,只得生生忍住了。严微尘初伸手时,想起玄赤之前一口将自己灵器啄坏,多少还有些害怕,待见它不甘不愿的别过头去,显是默许了,这才欢欢喜喜的摸了摸它光滑柔顺的背脊。

当下严微尘自乾坤袋内取出一块三品灵兽肉,手脚利落地划开穿在烤架上,又取一块灵石,嵌入阵盘内,燃着了火。她显然久经庖厨之事,翻烤兽肉时手法很是熟练,不多片刻,整间屋内便飘出了肉香。

闻见肉香,玄赤也没了先前的矜持,索性扑着翅膀,飞过去停在了严微尘的肩上,一双豆眼瞬也不瞬地盯着烤架上的兽肉。严微尘虽无火灵根在身,但控火仍甚娴熟,待肉烤得半熟,她伸手取过烤架一边的撒料,抖手均匀的洒在肉上。那撒料亦不知何物,才一撒上,顿时异香扑鼻,引人垂涎。

玄赤如何能受得住这种诱惑,扑着翅膀,便要往那火上飞。叶青杨心下无奈,又恐它露了破绽,少不得上前一步,一把将它抓了回来:“你这是打算主动做生炙麻雀了?”她低低地在识海内呵斥了一声。

玄赤乃异火生灵,莫说是严微尘烤肉的火,便是天雷地火也不能将它怎样。但若任它这么飞过去,穿烈火而片羽不伤,却是不免引人疑窦。严微尘虽不像是那等心机深沉之人,但她出身世家,家中人多口杂,倘或回家时,不慎漏了口风,这事怕是就不好善了了。

玄赤虽有些任性,但也非是不知世事之灵,被叶青杨这么一喝,也觉心虚,当下哼哼了两声。

严微尘在旁看着,也觉有趣,忍不住道:“这边火大,你就别过来了,仔细烧坏了你的毛羽!”

叶青杨笑道:“严师妹不知道,它从前多食生肉,自打尝过一次烤肉后,便爱上了这一口。古人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今日见了玄赤这表现,才知古人诚不我欺也!”

严微尘也听得格格直笑,玄赤被叶青杨讥笑早非一日,这会儿也知叶青杨是为自己遮掩,虽是不快,到底也没闹腾。严微尘仔细翻烤着烤架上的兽肉,见熟了一块,忙取出匕首割了,盛在盘中,送到玄赤嘴边,且笑道:“这块熟了,快来吃!”玄赤遇着烤肉,便全无自尊,扑了上去,爪喙齐上,转眼吃了一多半。

用过了一顿堪称丰盛的晚饭,叶青杨谢过严微尘,带了玄赤径回涤心居。玄赤吃得肚满肠肥,满意无比,却还不忘挑叶青杨的刺儿:“看看人家,当日我怎么就没福气遇上她呢?”

叶青杨嗤笑道:“放心,你若要改弦易辙,我绝不拦着!”她与玄赤签的乃是金兰之契,这种契约束缚力甚是有限,若是双方都不愿继续维持,便可随时解除此契。而对叶青杨而言,玄赤虽是极有作用,但平心而论,她并不愿意自己太过依赖对方,无论是在修行上或是炼丹之道上皆是如此。

大道漫漫,需上下求索之。在此之中,有同行之人,固然可喜;但若无人同行,难道便可放弃了吗?

玄赤不屑嗤道:“且等着瞧,哪日我真走了,看你哭是不哭!”

它虽这么说着,口气却已软了不少。它自家知道自家事,世间修士虽多,但能找到一个像叶青杨这样的,却也不易。对于修为太高的修士而言,留下它还不如炼化它来得省心省事,而修为低微的修士,如于墨等人,却又很难助它修行,更不说其中还有些居心叵测之人,一心想着要暗算它。

抬手弹了它一个脑壳,叶青杨道:“吃也吃饱了,喝也喝足了,该回去练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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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外门集市

次日早间,叶青杨早早起身,将剩下未曾松土的灵田锄了一遍,念及昨日严微尘送的灵种,少不得取出来看了看。这一看,自己倒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严微尘送她的,赫然正是紫瓠米的种子。

很显然的,严家人压根儿没指望严微尘能种出灵草来,只是想着澄心谷这块灵田品质甚高,倒不如种些灵米。毕竟只要灵田品质足够,这灵米便是随手洒洒,怎么也不至于完全落空。而为了保证收成,严家人甚至还准备了可以吸附灵气的紫燕草,确实可称得上是用心良苦了。

沉思了片刻,叶青杨到底还是取出紫瓠米来,匀出三分之一的灵田,均匀的将灵种洒了下去。另外的三分之二的灵田,她也在心中比较了一下自己身边所有的灵种,选了龙葵草与青环珠两种,种了下去。

这两种灵植皆是需灵量大,但并不难伺候的,毕竟叶青杨还要修炼并没有太多时间照管灵植。

等她收拾好了灵田,看看时间也已不早,丹房里头,玄赤也拍着翅膀飞了出来。叶青杨想了一想,吩咐玄赤道:“我去外务堂一趟,买些东西来!”昨儿受了严微尘的招待,今日自该还了对方的情。有来有往,方是细水长流之道。更重要的是,她有心等归元宗的登仙路结束,便闭关一段时间。

在闭关之前,该准备的自然得早早准备起来。

对于归元宗,玄赤有一种天然的忌惮,尤其是在昨日见到了明一真人三人以后。这会儿叶青杨既没让它同去,它自也乐得继续窝在涤心居内,当下挥了挥翅膀:“去吧去吧,记得我的烤肉就好!”

叶青杨听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到底没忍住,在它的小脑袋上弹了一记。玄赤还未及抗议,她已取出铭牌,打开涤心居的篱笆墙,径自出门去了。

自澄心谷往外务堂,路程算不得近,叶青杨用了神行符,也还是费了不少时间才到了外务堂。这一路之上,偶尔也能遇到三五个身着青袍的归元宗弟子,但各自来去匆匆,却是无人主动招呼。

一时到了外务堂,叶青杨迈步进去时,却见万飞云正满面不耐的同一个身着青衣、容貌平常的弟子说话,及至见叶青杨入内,这才停口笑向叶青杨道:“原来是叶师妹!叶师妹此来,可有什么事吗?”他身为外事堂掌事弟子,为人处世一贯圆融,叶青杨虽没能拜入三位真人门下,但铭牌大放明光一事却是实实在在看在万飞云眼中的,因此这会儿,他再见叶青杨时,态度仍甚热络。

笑着冲他拱一拱手,叶青杨道:“见过万师兄,我此来,是想在外事堂中买些灵药并日常用品!”

万飞云先行挥退了那名青衣弟子,这才笑道:“叶师妹初入门中,怕是没有多少贡献点吧?”见叶青杨点头,他便又道,“本门外务堂内,诸样物事自都是齐全的,但其中无一例外,均需贡献点来换!”

叶青杨微微一笑,平静道:“不瞒师兄,我此来,带了不少灵丹,还请师兄代为兑换!”

万飞云闻言,眼前顿时一亮,当即笑道:“既如此,那是再好不过了!”

叶青杨也不耽误,当即取出七八瓶丹药,一字排开地放在外事堂的长条案桌上。万飞云不敢怠慢,忙迈步进了条案里头,取出一只玉盒,将药瓶内的丹药倒出一一查验。

他在外务堂掌事久矣,辨识丹药品阶这种事情早已再熟练不过了。叶青杨取出的这些丹药共有八瓶,每瓶十粒,其中七瓶皆是一品丹药,惟有一瓶是二品,但其品质却无一下品,粒粒皆是中品以上。

外务堂内,凡品质合格的灵丹,一品灵丹每粒可兑换得一宗门贡献点,二品则为三贡献点。叶青杨这些丹药一品者共计七十粒,二品者则有十粒,合计起来,便是整整一百点宗门贡献。

万飞云一一查验收好,再看向叶青杨时,眼中却已多了几分赞佩:“叶师妹真好炼丹术!”一二品灵丹炼制不难,炼出中品以上品质者亦算不得什么,难就难在叶青杨的修为上。才只灵虚四层的修为,已能炼出这样品质的丹药,日后晋级灵虚高阶、筑基期时,其炼丹之术是不是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呢?

取过叶青杨的铭牌,万飞云爽快地给叶青杨划了八十八贡献点,又解释道:“叶师妹缴的这些丹药,共计一百贡献点,按照外门规矩,每月需缴纳十二贡献点,此后每月朔日、逢五逢十,叶师妹均可往外务堂听讲。此外,若师妹时间有多,也可在外务堂领取炼制灵丹的宗门任务,宗门以三倍灵药偿之!”

所谓的三倍灵药偿之,便是说,归元宗每提供三份药材,只需你炼制一份丹药即可。这个比例看着不错,但对一心向道的修士来说,却并不合算。炼丹一道,本就多有损耗,一时不慎,整炉丹药尽废的也不在少数。一般初学炼丹之人,三炉里头能成一炉已可算是天赋不错了。

这也是为何人人都知丹师好,但高阶丹师的数量却仍自寥寥的缘故。绝大多数人初学炼丹,都只有赔钱的份,只有等赔到一定的地步,技艺娴熟了,才能勉强维持一个收支平衡。然丹药品阶愈高,便愈是难练,中低品阶丹药,你烧个几千上万灵石,或者也就堪称娴熟了,但高阶丹药如八九品者,莫说是凑个七八副灵药来练手,便是凑上一副也是殊为不易,在这样的情况下,又有谁敢随意让低阶炼丹师练手。

叶青杨闻声,更不迟疑,当即道:“如此,便请师兄为我取一二品灵药各三十份吧!”一二品灵药,她如今炼制起来,已可称得上是驾轻就熟,拜神识强大之故,叶青杨炼制低品灵丹几乎是从不失手。

三品灵丹,她如今虽也能够炼得出来,就算炼不出,也有玄赤在,但灵虚四层便能炼制三品灵丹,实在有些骇人听闻,她并不想因为炼丹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影响了自己静心修炼的打算。

万飞云验查过叶青杨所炼的丹药,这会儿自是毫不担忧,当下取出灵药付与叶青杨。

收好灵药,叶青杨取出开列好的单子,递了过去,笑道:“烦劳万师兄,不知外务堂可有这些物事吗?”

万飞云取过扫了一眼,旋笑了起来:“不瞒师妹,这些东西外务堂目下是没有的,但师妹若果真要,置办起来倒也不是难事,只是于师妹而言,却是不甚合算了!”

对于万飞云的说辞,叶青杨心下其实并不意外,面上却诧异问道:“万师兄此话怎讲?”大宗门种种,叶青杨如何不知,她虽不曾在外门厮混过,但身边却不乏从外门晋身内门的弟子。

万飞云道:“咱这外务堂,兑换任何物事都需贡献点,这贡献点呢,说难不难,说易不易,但如师妹这样,一次便能缴上八十粒灵丹的外门弟子到底还在少数。那无此本领的弟子,却该如何是好呢?因此众弟子公议,便在西南玉琉峰下设了一个集市,师妹若是有意,每月逢八日时,可往集市一行,集市之内,既可使用本门贡献点,也可使用灵石交易,一应物事价格,约在外务堂的八成左右!”

口中说着,万飞云便取出自己的铭牌,伸手一点,那铭牌便即放出光芒来,虚空旋即出现了一幅甚是简略的地图。万飞云一指点在那地图的西南部位,那地图瞬间光影转换,清晰的显露出一座山峰来。

“这便是玉琉峰,那集市便在玉琉峰下,师妹日后若有囊中羞涩之时,也可往集市设位售卖丹药!不过这些日子,宗门正忙于登仙路之事,这集市已是暂停了!”万飞云言语热络,“还有三日便是本门大开山门之时,这段时日,外门禁令甚严,弟子往来也少。但等登仙路事毕,这外门少不得又要热闹起来了!”

叶青杨闻声,少不得含笑拱手:“多谢万师兄告知!”事实上,她今儿所以过来外务堂,正是为了打听这集市之事。凡大宗门,因弟子数量上万,便不免资源之争,而为显处事公允,也多有这宗门贡献一说。弟子凭对宗门的贡献而得到宗门资源,虽说其中漏洞难免,如高阶修士的赏赐一类,但至少能在明面上,做到一个公平公正,让弟子不致怨恨宗门。但一大宗门,数万弟子,到底不可能全靠贡献点度日,因此宗门对诸弟子私下所设立的坊市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有甚者,还有暗里操控市集的。

叶青杨说着,少不得又从储物袋内取出一瓶灵丹递了过去:“今日之事,还要多谢师兄指点迷津!”

万飞云见她如此,心下大喜,口中却还矜持道:“师妹太客气了!”话音未落,早接过了那灵丹。他虽是外门掌事弟子,但上有执事,下有普通弟子,他夹在中间,免不了上下打点,虽也能得些油水,但外门弟子良莠不齐,无能者虽可随意欺凌,但油水有限;有能者,他又不敢随意得罪,因此日子也并不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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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杂役弟子

辞了万飞云,叶青杨离了外务堂,一路下山。才刚走出外务堂范围,便觉有些不对,只是还不及开口,便听身后响起一个不无迟疑的声音:“这位……师姐……”

叶青杨偏头看去,却见身后草丛中走出一名身着青衣、容貌平平的年轻弟子来。

叶青杨认得,此人正是才刚与万飞云说话,却被万飞云叱喝的那名弟子:“师姐不敢当,敢问兄台何人?”她虽语调平和,但却自有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感觉到她的冷淡,那名青衣男子神色愈加窘迫,怔立一刻后,才尴尬道:“在下……在下李路……”

叶青杨等了一刻,见对方迟迟不语,只得皱眉点头:“原来是李师兄……”

李路闻声,忙一迭连声道:“不敢,不敢,师姐唤我一声李路即可!在下……在下乃归元宗杂役弟子……”他嗫嚅地说着,脸色微微泛红,便连手足也有些无从摆放。

叶青杨怔了一下,语气到底缓和了些:“杂役弟子到底也是弟子,你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吗?”杂役弟子,说白了,便是给内、外门弟子使唤的,在后头冠以弟子二字多数时候也不过是好听罢了。

宗门的杂役弟子通常有三个来历,一是宗门弟子入宗门时带来的下仆;二则是长辈与宗门有旧,但后辈实在不堪造就,只得入门为杂役,算是混一口饭吃的;另有一小部分是因宗门杂役不足,在附近地界招纳的。这样的弟子,虽也有资格查阅宗门藏书,参加宗门各类大考小考,但因灵根低劣、能力有限的缘故,能出头的往往千中无一。多数杂役弟子都是影附内门弟子,以求得些许资源修炼,所受委屈自不待言。

李路咬了咬牙,忽得“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在下如今已无路可走,求师姐收留!”

不意对方说跪就跪,叶青杨一惊之后,迅速闪身避开这一礼,同时皱眉道:“师兄说笑了,在下新入本门,可担不起师兄这话!”杂役弟子,到底也是弟子,归元宗如是之大,便替外务堂扫扫地也不致无路可走,这李路若真是无路可走,那便只有一个可能,这人得罪了人,且此人必非寻常弟子。

叶青杨虽非怕事之人,但更非多事之人,李路此人与她毫无瓜葛,她又怎会无端惹事上身。

李路张了张口,似欲说些什么,但到底还是默然地将话给咽了下去,慢慢起身,神情颓唐的苦笑道:“才刚在下多有冒昧,叨扰之处,还望师姐多多包涵!”

若有所思地看了对方一眼,叶青杨微微沉吟,到底还是探手取出一瓶丹药抛了给李路:“师兄言重了!我知师兄必是身居困境方会至此,只是我初入宗门,能力有限,所能帮师兄的也只有这些了!”言毕更不多留,拱手一礼,转身径自去了。

李路愣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瓷瓶,半晌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叶青杨刚入澄心谷,便见有人正迎面而来,她自然而然的脚步一顿,朝着来人微微一颔首。那人原不打算与她招呼,但见她主动颔首,说不得也停了脚步,冲她点了点头,而后更不多言,就这么擦身而过了。

叶青杨本也不是热络之人,见对方态度冷淡,便也顾自朝里走去。

她人还未走到涤心居前,抬头时,便见严微尘正在自己涤心居跟前左右徘徊,神情看着有些落寞。瞬间的错愕之后,叶青杨还是走上前去,唤了一声:“严师妹!”

严微尘闻声,忙转身惊喜笑道:“叶师姐,你可算是回来了!”

颇感无语的取出铭牌,打开了涤心居大门,叶青杨一面让了严微尘入内,一面问道:“严师妹找我,可是有事吗?”宗门内能敦亲睦邻那是最好不过,但做到严微尘这份上未免也有些过了。

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严微尘嗫嚅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我一个人实在无事可干,所以……”

叶青杨听得又是好一阵无语,但转念一想,严微尘今年不过十二三岁,平日在家即便有些委屈,但仍颇受宠爱,一朝离家拜入宗门,身边竟无一个能说话之人,感觉孤独也是应有之意。

这么想的时候,她却又忍不住回想起自己五岁那年拜入古月宗的情景。那时候的自己,似乎也曾有过短短一段时间的畏怯,但因身边众人近乎于奉迎的和善,自己很快便也习惯了古月宗的生活,以至于十五岁筑基有成后回叶家探亲时,竟会觉得家族还不如宗门来的亲切。

二人并肩进屋,叶青杨抬手做了个手势,示意严微尘坐,自己则先在蒲团上坐下。严微尘依言在另一蒲团上盘膝坐下,左右看了一眼,见屋内整一个家徒四壁,除却两个蒲团并一张方桌外,竟是一无所有。

“我去了一趟外务堂,”想了想后,叶青杨还是道,“外务堂万飞云万师兄,师妹可认得?”

严微尘听得万飞云之名,忙道:“我初来宗门时,也是万师兄安置的。师姐去找万师兄做什么啊?”

叶青杨道:“我带了些丹药过去,兑换了一些贡献点,原想在外务堂购置一些日常用具,蒙万师兄好意,告知我玉琉峰集市一事。只是如今宗门登仙路之事还未了解,最近这几日集市怕还指望不上!”

严微尘认真地点了点头道:“这事儿万师兄也同我提过,对了,登仙路也没几天了吧?”

叶青杨道:“听说是三天后。”

“三天后啊!”严微尘喃喃了一声,神情有些郁郁的,“我四堂姐今年要走登仙路呢!”

微讶地挑起了眉头,叶青杨道:“说起这个,我正觉得奇怪,严师妹为何不去登仙路上走一遭呢?

闷闷地叹了口气,严微尘惭然道:“我天生笨拙,便是去了,也只能是给严家丢人而已!”

她显然并不善于言辞,但这话听在叶青杨耳中,却足以让她明白太多。安抚地冲严微尘一笑,叶青杨岔开话题道:“不说这些,我想问严师妹暂借一些日常用具、吃食,不知严师妹可方便吗?”

对于宗门贡献点,叶青杨其实并不在意,旁的姑且不论,有玄赤在身边,五阶以下丹药于叶青杨而言,只要能凑足各色灵药,炼成不过是举手之劳。加之归元宗三倍灵药之策,炼丹于她简直就是无本买卖。但万飞云既已开口同她说起玉琉峰集市一事,她若仍坚持以贡献点兑换,却不免显得财大气粗,日后说不得还会惹出事情来。这对于想要安心修炼的叶青杨来说,可并不是什么好事。

严微尘闻言,忙摇头道:“什么方便不方便的,这次我回家,一应东西都有带,我这就拿出来,师姐只管挑拣便是!”说完也不等叶青杨回应,便挥了挥手。

下一刻,叶青杨眼前已凭空多了无数物事。耳中但闻“咔”的一声,叶青杨屋内那仅有的一张方桌应声而塌,面前则堆积了无数物事,桌椅板凳甚至是床榻、案几无一不有,此外还有各色吃食,小至点心瓜果,大至粮食兽肉,皆整整齐齐地堆放在各种大小玉盒内。叶青杨眼尖,甚至还在里头看到几根冰糖葫芦。

因桌子塌的突然的缘故,那些小东西皆滚落一地,让叶青杨好一阵头疼。

丹房内,玄赤直到这会儿才悠悠地飞了出来,绕着这些物事转了一圈,而后一本正经地在叶青杨识海中道:“上回你说过同意我改弦易辙的,我当时没同意,现在还来得及反悔吗?”

哭笑不得的啐了它一口,叶青杨也懒得理会这个打化形后就变得贪馋好吃的火灵,只笑向因压塌了桌子而显得有些尴尬的严微尘道:“严师妹这是把家都搬来宗门了啊?”

被她这么一岔,严微尘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也没有啦!只是将我屋里的东西都带来了而已。那些吃的,都是我素日爱吃的,临走时,爷爷让家里的下人多做了些给我带上,怕我来了宗门吃不上!”

口中说着,她却又忽然想起什么,忙弯腰在那些玉盒里头翻检起来,不多一会,已翻出了一只长约尺许的玉盒,冲着玄赤招手笑道:“玄赤,你来吃这个,这个可好吃了!”

因叶青杨毫不理会它的叫闹,玄赤不免大吵大闹起来,叶青杨哪里吃它那一套,索性屏蔽了它的叫闹之声,让它好一阵没趣。事实上,玄赤心里头也明白得很,叶青杨虽则不太给它面子,但能给它的好处却远胜过口腹之欲,故而它有时虽会存心跟叶青杨过不去,但若说改弦易辙,至少暂时而言,还是不能的。

它正无趣时,听得严微尘叫,忙扑着翅膀飞了过去。严微尘这会儿已打开了手中的玉盒,盒内整整齐齐攒着一排排小指大小,色泽油黄的松仁:“这是千年紫松仁,再是好吃不过的,你尝尝!”说话时,已抓了一小把,托在掌心。玄赤也不以为意,就着她的掌心啄了一粒。

叶青杨听得千年紫松仁五字,也不由得眉心一跳。千年紫松仁,并不算是灵药,却可称灵果,凡人食之,可轻身润腑,延年益寿,修士常食,非止可以久驻容颜,还能化解体内淤积的丹毒。

久驻容颜对修士而言并不算事,可一劳永逸的驻颜丹虽则昂贵,但于中高阶修士而言,惟求一粒还是不难办到的;就算一时花不起这钱,买上几粒可驻三年容貌的养颜丹还是不成问题的。

但能化解体内淤积丹毒的灵果,却可称得上难得二字了。因此虽说效用平平,但仍有无数修士追捧。

玄赤显然吃的甚是高兴,一口一口的啄着,严微尘则借此机会,开心地在它身上抚摸了好几下,两下里竟是和谐无比,直看得一边的叶青杨哭笑不得。

站起身来,她从屋内凌乱堆积的用品中,选了一张小圆桌,四张雕花靠背椅,安放在屋内。此外又寻了一张花楠案桌,一张软榻,想了一想后,又挑了白玉茶具、紫铜酒具各一套。

她从前在古月宗时,洞府布设极近雅致,件件物事都非凡品。重生之后,许多往日旧习都暂且搁下了,但这不代表行有余力后,她仍会一桌一椅一蒲团,一径清修度日。

简单收拾了一下屋子,又选了几样食材,叶青杨回头看时,却见严微尘仍将玄赤捧在掌心,小心翼翼地服侍它吃喝,而这会儿,玄赤已改而吃上了玫瑰糕,那盒千年紫松仁则放在一遍,显然它是要留下慢慢吃了。甚是无语的抽了抽嘴角,叶青杨叫了一声:“严师妹,这些东西你可以收起来了!”

严微尘赶忙“哎”了一声,这才有时间看了一看屋内的陈设:“师姐不多挑几样吗?”她认真道,“这些东西都是我在家时用的,到了宗门才发现地方小,摆放不下,搁在乾坤袋里也是空置着!”

叶青杨笑道:“不必了,该有的都有便成了,再多反而累赘!”

严微尘便点点头,一面挥手将屋内的家具器物收回,转头却又向玄赤道:“玄赤,你呢,你喜欢吃什么,就自己去挑啊!叶师姐不好意思,你可别同我客气!”

玄赤闻声,少不得扬起头来,睨向叶青杨。无须解开脑中的屏蔽,叶青杨也知这会儿自己若果真解开结契,只怕玄赤就要头也不回的投奔严微尘的怀抱了,当下意带警告地回瞪了玄赤一眼。

玄赤被她这一眼瞪得气焰全消,拍着翅膀绕着地上各样吃食转了一圈,随便点了几样,而后在迟疑片刻后,到底还是飞回叶青杨肩上,伸长脖颈蹭了蹭叶青杨的面颊,以示讨好。

严微尘在旁看得又是一阵眼热,忍不住道:“师姐真是厉害!”

伸指给了玄赤一个爆栗,叶青杨故意沉了脸道:“严师妹不知道,有些人,就是不能给脸!”

严微尘听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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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是非找上门

山中无日月,数日后,历时七天的归元宗的登仙路大典已在一片喧闹之中落幕。叶青杨虽是足不出户,但拜严微尘所赐,她对于登仙路一事也是略有了解。此次归元宗登仙路上,共有四名弟子因出色表现而被拔入内门,这四名弟子三男一女,年纪最大者不过一十八岁,最小者才只一十四岁而已。

严微尘为此,很是感慨了一顿,言下更不无羡慕之意。

但最让她开心的,却莫过于她的四堂姐严微馨没能被拔入内门。虽然她当是极力掩饰,叶青杨仍从严微尘的语气中感觉到了她的豁然轻松。显然严微尘从前在家时,没少被她这堂姐打压。

微微侧头,很有些无奈地看向正捧着玄赤,喂它吃剥好的瓜子的严微尘。这一人一灵一个剥一个吃,配合默契且乐此不疲,而这些日子以来,严微尘也几乎是将涤心居当做了她自己的畅心居,每日早上过来,擦黑才走,只差没在这里过夜了,而叶青杨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出言相留,这位师妹定然很乐意留下。

思忖片刻,叶青杨起身笑道:“严师妹,我忽然想起,今儿恰好逢八!”

严微尘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叶青杨的意思,忙跟着站起来,笑道:“可不是,那我们一道去玉琉峰看看呗!我正好要买些东西!”玄赤则拍了拍翅膀,也跟着飞了起来。

这几日吃的太多、太好,以至于它那小小的身体很有些发福的意思,圆滚滚的,像极了一颗球。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这几日下来,玄赤与严微尘的关系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亲密起来,这会儿飞起来,也只是拿一双豆眼瞥了下叶青杨,却仍旧停在了严微尘肩上。

二人也没什么可带,既说了要去玉琉峰,便并肩出了门。这一路之上,往来弟子比之先前便多了许多,时不时更有几道目光落在二人身上,其中不乏惊艳之意。

走不几步,严微尘便笑嘻嘻地凑到叶青杨耳边低低道:“叶师姐,那边几人在说你生得美呢!”她生在修真世家,吃用无一不是最好,自是耳目灵便得紧。

斜了她一眼,叶青杨悠悠道:“严师妹说这话,可是想我将才刚一路夸你的人皆点了出来!”

叶青杨的这具皮囊生得原就不差,五官端正清秀,眉目之间自带英气,加之她数度伐髓排毒,如今的肌肤更是白皙透亮,光洁得仿若冰玉一般,便在一众女修士中也显出挑。但这些都还只是次要的,最引人注目的,却还是她那一身淡漠清冷的气息,这种气息与她的容貌相得益彰,衬得她整个人如一朵冰山玉莲,亭亭端立,傲然成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较之叶青杨的淡漠凛然,严微尘却又是另一般风景,她年齿虽幼,但容貌娇俏,一双明眸忽闪忽闪,兼之爱穿粉色衣衫,唇角又常含笑意,便如一株初绽的海棠,甜美可人至极。

二人并肩而行,一个清冷一个柔美,便愈加的引人瞩目。但这里到底是归元宗外门,一众弟子虽是蠢蠢欲动,但新弟子心存忌惮,老弟子碍于门规也不敢造次,一时倒也无人敢上前。

将将行到玉琉峰下,二人身后却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二位师妹请留步!”

严微尘闻声,少不得脚下一顿,才要回头看时,却见身边的叶青杨神色淡淡,竟是听若罔闻,顾自朝前走。她有心想叫住叶青杨,肩头却被玄赤啄了一口,严微尘心下一惊,当下默不作声的紧走几步,跟上了叶青杨。见二人头也不回,身后那人却是有些耐不住了,少不得蹿前几步,拦住二人。

“你们两个,耳朵聋了不成?”那人横眉竖眼、气势汹汹地大喝了一声。

叶青杨原没打算搭理对方,却不意对方竟还蹬鼻子上脸的扑到自己跟前来了,不觉脸色一沉,更不答话,轻抬右手劈手便是一掌。那人身手也是不弱,见她出手,忙闪身躲开。殊不料叶青杨原就没指望这一掌能劈中他,出手的同时,右手已然一掐法诀,在那人闪开的同时,三枚爆火球已呈品字状骤然飞出。

那人怎么也没料到叶青杨竟连说话的机会也不给他,虽极力闪躲,仍被其中一枚爆火球击中胸口,那火球触物即爆,非止炸的他胸骨断裂,口喷鲜血,更有丝丝阴寒之气直渗入体,五脏六腑一时仿若冻结。那人浑身一颤,委顿在地,竟是动弹不得。严微尘在旁见着,早惊得脸色雪白。

她与叶青杨结交不过几日,只觉得这位师姐性子虽冷淡,但脾气不差,熟悉之后,更是温善可亲,却没想到叶青杨竟还有这等心狠手辣的一面,她心下惊惧难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叶青杨也未搭理她,只冷冷扫了一眼委顿在地的那人:“告诉你的同伙,别来招我!”才刚出言想要唤住她们的男子与眼前之人的嗓音并不相同,因此这会儿叶青杨一张口,便将二人归类成了同伙。

那人急促地喘着气,嘴角边仍有丝丝鲜血溢出,口中只荷荷做声,却仍是说不出话来。这会儿,先前那个声音又已响了起来,却是招呼其他人的:“去,把那废物扶起来!”

有人答应着,很快飞奔上来,扶起了地上男子,取出丹药往他口中塞了一粒。

这当儿,才有一名锦衣男子傲然的走了上前:“好个心狠手辣的女子,莫怪人道最毒妇人心!”这锦衣男子看去约莫二十余岁年纪,容貌倒也勉强可称俊逸二字,只是眼细唇薄,有些刻薄相。

在他的身后,另有十余个高矮不等的修士跟着,倒很有些众星捧月之意。

这人先前开口时,叶青杨便知对方必然心怀不轨,不是有心调戏,便是意图生事,故而她才会故作不闻,带了严微尘要走。却不料对方竟还不肯死心,非要纠缠不休。

冷淡地扫了对方一眼,叶青杨平平道:“你是何人?意欲何为?”既是躲不过,她却也不是怕事之人。这人看修为当在灵虚七阶左右,只是气息虚浮、灵力不稳,看来当是新近突破不久。

锦衣男子冷笑了一声,傲然一扫身后众人:“告诉她,我是谁?”

其中一人当即上前一步,伸手一指叶青杨:“呔,兀那女子,你眼前这位,正是外务堂执事大长老秦真人的亲侄儿,也是我们外门十杰之一、号称玉面公子的秦泰秦公子!”

扬唇一笑,叶青杨淡然道:“原来是秦公子,若非是诸位当面,我几乎便要以为此刻是身在家乡了呢!”

这话一出,连同秦公子并他身后众人,皆是不知所云的一头雾水。

反倒是一边看热闹之人中颇有几人“噗”的笑了出来。不多片刻,便有人窃窃私语道:“还别说,这一套介绍词,可不正是我老家那些个有些权势的富家公子的套词!”

一时众人皆笑,内里却有行事持慎的几个老弟子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秦泰气得紫涨了脸,愤而一指叶青杨,怒道:“谁人为我将这贱人拿下!”

这话一出,他身后众人立时对视一眼,登时跳出一名灵虚六层的青衣弟子:“鄙人钱豹,请!”言毕更不客气,抬手拔出腰间宝剑,剑光一闪,抖出数点剑花,直取叶青杨要害。

他这一出手,周遭顿时嘘声一片,不为其他,只是众人都颇有些看不起他抢先出手的做法。

冷然一笑,叶青杨手腕一扬,掌中兜率宝伞倏张倏合,电光火石之间,伞尖已挑中了钱豹右肩,血光一时迸溅,隐隐间还掺杂了周遭人群的吸气之声,显然谁也没料到叶青杨出手竟会如斯之快。

钱豹肩头剧痛,却还不甚甘心,闷哼一声后强行抬臂想再给叶青杨一剑,然叶青杨又岂是坐以待毙之人,眉梢不曾稍动一下,掌中兜率宝伞反手横劈在钱豹手腕上,“咔”的一声骨头断裂的轻响后,钱豹掌中灵剑已铿然落地。周边众人眼见此景,有那胆小的,忍不住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各个神色肃然。

眸光淡淡扫向秦泰,叶青杨徐徐开口:“秦少爷,请吧!”她眼光何等锋锐,一眼便看出秦泰身后虽跟了足有十余人,但修为多在灵虚三四层的样子,这钱豹灵虚六层的修为已算是其中的佼佼者了。

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秦泰眸光一时游离。叶青杨没有看错,秦泰身后的这一群人里,确以钱豹的修为为最高,此人也正是秦泰的伯父秦真人派在他身边保护他的。

只是他虽心里发虚,却也不能不要面子,当下强撑道:“大胆贱……女人,敢伤我的人,你给我等着!”这句场面话说完,他已是一挥手,身边顿时便有二人上前,一个去扶钱豹,另一个则捡起了钱豹的灵剑。一行众人一个掉头,便要离开。周遭看戏众人见了,不约而同的又爆出一阵哄笑之声。

叶青杨微微扬眉,却是上前一步,兜率宝伞一伸,挡住了众人去路:“且慢!”

秦泰见她还要拦人,不觉大怒,喝道:“你……你还想怎样?”

嗤笑一声,叶青杨道:“秦公子想拦就拦,想打就打,想走就走,莫非你伯父竟是归元宗宗主不成?”

秦泰恨得咬牙切齿,但眼下势弱,他也并不敢同叶青杨翻脸,当下强忍了怒气道:“那你想怎的?”

叶青杨神色一冷,也懒得同他多话,伞尖一挑,秦泰还不及反应,腰间乾坤袋却已被她挑在了伞尖上:“滚吧!以后再敢出现在我面前,我见你一次打一次!”

便是唇齿,也难免有磕碰的时候,大宗门弟子动辄上万,性情更是南辕北辙,平日又怎能没个冲突。而各大宗门为保留弟子的血性,平日也并不会严厉禁止弟子间的冲突,只设立规矩,允许冲突,但不允伤人性命,先挑起事端者,若然失败,允许被挑战者在其身上任择一件战利品。

而这,也正是归元宗玉简上所载的门规之一。

秦泰怒目瞪视叶青杨,眼中怒火若能杀人,叶青杨怕不早死了千百回了。

“走!”好半晌,秦泰方狠狠一跺脚,掉头疾奔而去,一群跟班也忙跟了上去。

身后,场中众弟子的喝彩声却是一声响似一声,满满的皆是嘲谑之意。

微微一笑,叶青杨伸手托了那只乾坤袋,随意的掂了掂,而后冲在场众人拱了拱手,收起兜率宝伞,冲着严微尘道了一句:“走吧!”

严微尘赶忙跟了上去,一双明眸熠熠闪光,满是钦羡地望向叶青杨:“叶师姐,你可真是厉害!”却是早将适才叶青杨重创先前那人时的畏惧丢在了脑后。

叶青杨自也无意怪责于她,快走几步,离了那处后,这才答道:“我如今这点修为,哪里称得上厉害二字!不过是仗着身在宗门,他们便是不安好心,到底也不敢做的太过而已!”

严微尘反倒怔了一下,诧异道:“这么说来,那些人还会来找师姐的麻烦?”

偏头看她一眼,叶青杨似笑非笑道:“怎么,你这是怕了?”

被她一激,原本心下仍有些害怕的严微尘不觉一挺胸脯,愤愤道:“我……我才不怕!他们……他们若是再来,我帮师姐打他们!”

叶青杨听得笑了起来:“放心!等我们今儿去玉琉峰买足了东西,我便要闭关了!”这几日,她一直都在努力压制蠢蠢欲动的修为,意图尽量夯实基础,但最近这一二日,她已开始有了力不从心之感。

严微尘显然没想到这个,愣了一下后,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肩上的玄赤,恋恋道:“那玄赤呢?”

斜乜了玄赤一眼,叶青杨略带歉然地道:“它是我的灵兽,自然是要陪我一道闭关的!”玄赤也适时地振翅飞起,落在了叶青杨肩上。同时抬起一只小爪子,比划了一下。

叶青杨的识海中,同时传出玄赤的语声:“告诉她,等我闭关修炼有成,便能同她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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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千年等一人

玉琉峰一行,并没给叶青杨太多的惊喜,但也谈不上失望,毕竟外门弟子实力有限,市集上本就不会出现什么特别的好东西。叶青杨简单的逛了一圈,买了些灵药,便与严微尘返回了澄心谷。

取出铭牌打开涤心居,二人还未进篱笆墙,便见一只灵鹤飞了过来,口吐灵音:“诸弟子听命,后日辰时,外门讲道照常进行,望诸弟子早至会场,不得迟到!”那灵鹤说罢此话,当即无风起火,瞬时化作飞灰。

严微尘闻声,不禁满眼期望的看向叶青杨:“外门讲道后儿就要开始了,师姐不打算去吗?”

笑着摇了摇头,叶青杨半带戏谑道:“我也不瞒你,我这回闭关,是因修为已有突破之兆,闭关数月,也好巩固一下修为。顺带也将事情冷一冷,毕竟那位秦泰秦公子那般势大,可不会饶了我呢!”

严微尘撇嘴道:“明明是他们先招惹师姐的……”

抬手止住她的言语,叶青杨道:“通源界强者为尊,谁先招惹谁并不要紧,要紧的是谁的修为高!”说到这里,她微微顿了一顿,“师妹也是灵虚四层修为吧?”

严微尘点头道:“是啊,我与师姐修为一样。”说着,她却又忍不住歪了歪螓首,叹了口气,“但我觉得,我一定打不过师姐!而且,我灵根不好,悟性又不佳,修炼的很慢!”言下甚是颓然。

默然片刻,叶青杨才道:“我有个妹妹,她没有灵根,不能修炼,一直很想修炼!”伸手按了按严微尘的肩,她接着说了下去,“比起她,你已足够幸运了!”

严微尘怔了一下,半日没有言语。

送走严微尘后,叶青杨打出灵诀,封闭了涤心居,又行至灵田边上,见灵田内,依稀已可见到绿油油的一小片,不由得微微一笑,抬手掐了一个灵雨诀,这才提溜着玄赤回了丹房。

懒洋洋的躺在她的肩上,玄赤挺着圆滚滚的大肚子:“你个修炼狂人,这才几天,又闭关了!”对叶青杨选在这个时候闭关,玄赤其实是多有不满的,它好吃好喝的,一点也不想闭关,但叶青杨又怎会理它。

没好气的给了它一个爆栗,叶青杨道:“宗门又岂是让你混吃混喝的地界,你信不信,最多一两个月,我精擅炼丹之术一事便会在外门传开,到时必然有人前来招揽,若应了也罢,若不应,有得是麻烦等着你!”

满不在乎地翻了个身,站了起来,玄赤道:“严微尘那小妞入宗门,可不就是来混吃混喝的?”

叶青杨摇头失笑道:“你且看着,多则半年,少则三月,她必然能入内门!”

明眼人都能看出,严微尘入外门不过是个跳板,只怕她祖父早在内门为她挑好了师父,目下也不过是在等机会而已。毕竟严家这一次入归元宗的,可并不只是严微尘一人而已。

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玄赤懒洋洋道:“这真是通源处处有黑幕,归元恶棍遍地走啊!”

叶青杨听得哈哈大笑起来:“这话说的,好似你在归元宗见了无数恶棍似的!”

“确实见了不少!”玄赤一本正经道,“第一天来就见了三个抢徒弟的,接着又遇到个千依百顺、想要拐骗我的,至于今天那群二货嘛,那叫什么来着,强抢民女?”

叶青杨听得既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又给了它一记爆栗:“严师妹对你那么好,就换来一个试图拐骗的罪名?还恶棍?你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玄赤满不在乎道:“这不过是我们的私房话儿,你总不见得拿去跟她说吧!对了,你那丹药,要我帮忙炼制吗?”说到最后,到底也还是有些心虚,想讨好一下叶青杨。

摇了摇头,叶青杨道:“不必,我总不能永远指着你来帮我炼丹!”

玄赤闻声,便点了点小脑袋,没再言语。

是夜,澄心谷一时雨狂风骤,瞬息却又云收雨散。畅心居内,叶青杨徐徐睁眼,吐出一口长气。不过片刻工夫,灵虚五层已是水到渠成。一边的玄赤也跟着睁开了双眼,神色不无古怪地看向叶青杨。

“我从前收的火奴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从没见过像你这般,破境如吃饭的修士!”

想了一想后,玄赤还是忍不住在叶青杨的识海内开声抱怨。若单论修为,它的修为其实远在叶青杨之上,因此叶青杨的破境对它而言,仅能算是前进了一小步。

笑了笑,叶青杨忽然道:“玄赤,你信不信,若是我想,刚才甚至可以冲击灵虚六层!”

玄赤与她相处日久,虽说有时爱与她过不去,但对她的性子已有所了解,自然知道她非是无的放矢之人:“既是这样,你何不一……一鼓作气呢?”

每次叶青杨有所进益,它总能感到有一股灵元流入识海内的金兰之契中,哺入它的体内,而这股灵元之庞大、精粹,有时甚至让它担心,叶青杨会不会因为失去这些灵元而愤怒的将它这只吸血鬼给掐死。

沉思片刻,叶青杨才道:“这几日,我一直在想《抱朴归真诀》之事!”

玄赤自然知道叶青杨所修炼的乃是《抱朴归真诀》,但它对《抱朴归真诀》在通源界的威名却了解不多,因此这会儿也只是好奇问道:“《抱朴归真诀》怎么了?你们一个个的提到这名字怎么都很是忌惮的样子。”

叶青杨想了想,只得解释道:“这门法诀据说是上古真仙抱朴子所创,传言抱朴子藉此得以飞升,因此无数年以来,一直为各大宗门津津乐道。这之后,大约三千年前,抱朴子洞府忽然现身东演,各大宗门闻风而动,但《抱朴归真诀》最终仍是下落不明。其后又过了三百余年,东演最大的拍卖行五洲拍卖行忽然传出消息,道是要拍卖当年自抱朴子洞府得来的这本功法秘笈……”

玄赤听得入迷,一双豆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叶青杨:“那后来这本秘笈落到谁手里了?”

叶青杨道:“为了这次拍卖,五洲拍卖行花费重金请来了七大元婴修士,三大化神修士,最终却是收效甚微。经此一役,《抱朴归真诀》被撕裂成三截,落入了三大宗门之手。但这天底下从来也不乏心思灵敏又恶毒之人,他们不敢去三大宗门闹,却反其道而行之,顺着五洲拍卖行的渠道,找到了那名寄卖功法的散修,并以搜魂之法得到了全本的《抱朴归真诀》!”

“为什么要以搜魂之法?”玄赤好奇问道,搜魂之法,极是阴毒,且伤阴鹜,为正道修士所不耻。

“因为谁也不敢保证从那修士口中问出的《抱朴归真诀》是正确无误的……”叶青杨语调悠悠,似带感喟,“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功法这种东西,又岂能乱来!”

“后来呢?”

“后来……”叶青杨微微嗤笑,“他们从那名修士脑中搜到的,不止有这门功法,还有一个消息。原来这本功法正是他的祖先于当年抱朴子洞府所得。得到这门功法时,他的祖先修为已达金丹,但为了修炼这门功法,他的那位祖先最终决定自废修为,重新修炼。但谁也没料到,终其一生,他再也没能重回金丹……”

玄赤惊讶道:“我仿佛听人说,若是自废修为的话,想要恢复并不会很难!”

叶青杨笑道:“是啊,因为你自废的只是根基与修为,神识、阅历、身体、进阶感悟却还在。那位金丹修士若然修炼其他功法,也许只需二十年左右便能重回金丹,但很不巧,他修炼的偏偏是《抱朴归真诀》!”

说到这里,叶青杨不禁语调一顿,过得一刻才又接着说了下去:“不但是他自己,连同他的子孙,三百年都在修炼这门功法,但古怪的是,这之中,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破入金丹,甚至进入筑基后期的都寥寥无几。这个小修真家族由是慢慢沉寂下去,三百年后,这个家族便只剩下了那个拍卖功法之人!”

“因为这个消息,以搜魂之法得到这门法诀的那位修士便多了一个心眼,此后数百年,他走遍整个东演,寻了三十六名天资优秀的少年来修炼这门功法。以这些少年的资质而言,只要不中途夭折,至少也能有三分之一达到金丹境,但很可惜的,两百年后,他们中的多数人都已化作尘土,仅剩的几人也寿元无多。”

“这也就是说,他们谁也没能破入金丹?”玄赤忍不住大声嚷嚷起来,看向叶青杨的目光也满是不可思议,“你疯了,这样的功法你也敢练?”它简直没法控制住自己,忍不住展翅在屋内飞了好几圈。

叹了口气,叶青杨道:“我当然是没疯,但我当时实在是没有其他的选择!而且……”她难得歪头,冲着玄赤粲然一笑,不无俏皮道,“而且……你不觉得我其实很不信邪!”

片刻的沉默过后,玄赤忽然飞了过来,停在叶青杨肩上,探头蹭了蹭她的脸颊,认真道:“别人我不知道,但你,我觉得也许你真能凭借这么功法走出一条路来!”

难得见它如此真心地夸赞自己,叶青杨笑着将它自肩头抓了下来,托在掌心,同时捏了捏它嫩黄的喙:“你倒是信心十足,但我所以会选择这条路,其实却还有其他缘故,只等往后再同你说罢!”

玄赤倒也没有追问什么,只问道:“那后来,这些人怎么办了?”

“怎么办?”轻描淡写的一笑,叶青杨道,“他们也没怎么办,只是将这门功法流了出去,想看看,究竟会不会有人凭借这门功法破入金丹,但很可惜的是,三千年过去了,他们所等的人一直也没出现……”

被她的语气弄得莫名打了个寒颤,玄赤没好气道:“所以现在就全看你的了,你要加油啊!”

叶青杨听得哈哈大笑起来,一面笑,一面合起手掌,将玄赤当做汤圆子一般狠狠搓了一回,直搓得玄赤头晕目眩,毛羽炸起。眼看玄赤在掌中东倒西歪了好半晌也还是没能站稳,叶青杨也只笑着替它顺了顺毛。而后在玄赤尚未来得及发怒时,陡然道:“这阵子我忽然有个设想,是关于《抱朴归真诀》的。”

被她一拐,玄赤一时竟忘了发作,赶忙问道:“什么设想?”

叶青杨道:“很久之前,我曾听人说起过抱朴子其人,言此人似乎曾豢养过一只水灵……”

“水灵?”玄赤转了转眼珠,若有所思道,“你是说,也许《抱朴归真诀》的修炼方法会与水灵有关?”

叶青杨颔首,坦然道:“这事我从前听说时,并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水灵这玩意儿通源界至少也有好几千年没出现过了。直到那日同修,我才忽然想到,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呢?”

玄赤努力地用它的小脑袋想了半日,才模棱两可道:“也许吧!”但很快的,它就又大叫了起来,“可是我是火灵,不是水灵!”

叶青杨一挥手:“水灵火灵不都是灵,先试一试再说!”

玄赤则使劲地想了又想:“但我仔细想想,也觉得你说的这些还是有点道理的,毕竟我之前收了那么多火奴,修行了那么多年,也没能化形,怎么才刚换成了你,这一下子就莫名其妙的化形了!”

叶青杨点头:“既然我们已达成了共识,那你似乎也该好好努力一把了!”

惊诧的看她一眼,玄赤反问道:“难道我还不够努力吗?”

叶青杨斜乜它一眼,笑容里不经意的带了几分嘲讽:“努力的吃、努力的睡吗?”自打化形,发现自己能吃能睡后,玄赤就变得一天比一天懒,别的姑且不论,只看它那膨胀了足足两倍的体型便知端的。

不等玄赤反驳,叶青杨出手如电,指掌连探,倏忽之间已封住了玄赤的数处关窍。以叶青杨的手段,这些日子,早足够她摸清玄赤体内的所有的关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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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幻化灵火

玄赤的修为虽比叶青杨高,但除却控火之外,却并没有多少手段,被叶青杨骤然来了这么一下,还未及反抗,便觉自己已与灵核失去了联系。天地奇物,重在灵核,有了灵核,才能保证灵力循环,灵体不灭。而玄赤这样的火灵,说到底,便是天地奇火得开灵智,因此灵核不在,便是火灵消亡的开始。

大惊失色地飞离了叶青杨,玄赤慌乱道:“你……你……你……”

白它一眼,叶青杨道:“放心,毁了你对我能有什么好处!”说着,又冲它招了招手,“过来!”

初时的慌乱过后,玄赤这才想起自己与叶青杨之间签有金兰之契,这契约虽较之其它灵契或生死相随、或死生由人而略显宽松,但叶青杨若是存念伤害自己,她也绝不会好受,至少也得是个识海坍塌。

这么一想后,它才稍稍安心了一些,振翅飞到了叶青杨身边,哼哼唧唧道:“于我们火灵而言,灵核便说是重于泰山也不为过,这事儿若换了你,忽然被封住全身修为,你能不怕!”

叶青杨心知它是在强行挽尊,却也并没打算拆穿,只笑道:“是是是,这事是我不好,该先同你商量的!”

一人一灵心里都明白得很,叶青杨若真预先同玄赤商量,只怕打死玄赤也不会同意。毕竟灵核被封,等于失去了反抗能力,若是叶青杨当真心存歹意,只需将玄赤带到外头,归元宗任何一个修士都能一掌捏死它。而修行速度的快慢,对玄赤而言,其实也不算什么要紧事儿。

灵族的寿命较之人族少说也是数十倍以上,对于大多数修士而言,不入筑基,意味着你的寿数不过两个半甲子,比之凡人也差不太多,甚至一个甲子内若不能臻至筑基,即便将来筑基有成,也几乎无望金丹;而灵族,即便是灵虚期的灵族,也能够存在至少五百年之久。

五百年的光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也足够一个灵族一路吃吃睡睡就到了筑基期。毕竟灵族与人族不同,它们天生便有灵核,即便不刻意修行,灵核每日自主运行所得的灵力也是不少。

因此叶青杨封住玄赤的灵核,非止令它没了自保之力,还失去了自主修行的能力,也难怪玄赤惊慌。

将玄赤托在掌心,叶青杨抬手点在玄赤额上,直接将《抱朴归真诀》传入了玄赤的识海之中。上回玄赤所以能够化形,一方面得益于它自行修炼《九转灵火诀》,另一方面《抱朴归真诀》似也有一定的作用。

叶青杨所以截断玄赤的灵核,便是想让它试着修炼《抱朴归真诀》。毕竟若灵核正常运转,则周天循环自有规律,再去修炼《抱朴归真诀》便难免互相干扰,反不利于修行。

传入功法的同时,叶青杨还不忘将自己修行《抱朴归真诀》时的一些心得体悟也一并传了过去。玄赤虽是不爱修行,但这会儿灵核掌握在叶青杨手中,它心中又岂能全无忌惮。

于叶青杨而言,将《抱朴归真诀》传给玄赤一事,她考虑了已有很长一段时日。但凡修士,步入灵虚后,便须得择定一门奠基心法。叶青杨当日因并无选择的缘故,不得已修行了《抱朴归真诀》。但对于这门功法,她心中多少也还是有些担忧的,因此早便做好决定,等修为更进一步时,便再选择一门进境迅速的辅修功法,以一正一奇,相辅相成的方法来打破《抱朴归真诀》的魔咒。

但在意外发现《抱朴归真诀》与《九转灵火诀》似有相辅相成之效后,她便又改换了主意。虽说之前修行《九转灵火诀》的修士大多爆体而亡,但叶青杨仍是很期待这门功法与《抱朴归真诀》之间所能擦出的火花。毕竟辅修功法若能与奠基功法相辅相成,原就可以弥补很多缺失。

她默默想着,同时扫了一眼玉盒里头的玄赤。这会儿,这只小火灵正双翅合拢、肚皮朝天地躺在玉盒内。而这,便是玄赤修炼时的姿态,毕竟鸟形也真是做不到跌趺而坐。

不期然的微微一笑,叶青杨收回杂乱的情绪,敛息定神,跌趺端坐于蒲团之上。体内真气同时开始依照《九转灵火诀》的口诀流转起来。静室之内,仿佛一片宁谧,然而若有修士在场,却能很清晰的感受到空气中火灵力正如飞蛾扑火一般冲向一人一灵,并在二人身边分别聚拢起一个巨大的灵气罩。

这两个灵气罩看似独立存在,却又互相牵系,互通有无。

灵力流转之间,一人一灵的气息,也在缓慢却持续地增长着。

…………

严微尘走出畅心居,举步朝外务堂行去,行经涤心居时,脚下不觉一顿,迟疑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涤心居门口的那块巨石此刻仍旧闪动着迷蒙的灰光,这是居室主人闭关的象征。

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那块巨石,严微尘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叶师姐、玄赤,你们还没出关啊?这都快两个月了呢!”口中说着,她还是取出一张灵符,在手中简单的折了两折,掌中立时出现了一只小小纸鹤。

严微尘取出自己素日所用灵笔,在那只纸鹤的眼部轻轻一点,那纸鹤顿时一颤,浑身随之泛起了灵光,这便是符箓师的点灵了。举起纸鹤,严微尘认真道:“叶师姐,我要去内门点睛峰啦,等你出关,记得跟我联系啊!我挺想你跟玄赤的!”说过了这话,她便松了手,那灵鹤扑棱了一下翅膀,直直飞入了涤心居。

而此时的畅心居内,叶青杨也正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睁开双眸来。她身上的气息也因之一涨即收,若有旁人在此见了,只怕非得大吃一惊。两个月的闭关,叶青杨的修为赫然已达到了灵虚六层。

两个月内,连破两关,达至灵虚六层,这样的进境速度,便是在归元宗内门,也可算是极其罕见了。

而只有叶青杨与玄赤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叶青杨的修为最高曾堪堪冲破灵虚八层,虽然明显有气息虚浮、根基不稳之兆。但诡异的是,只要一与玄赤同修,她的修为立刻就会跌落,而在这一起一落的过程中,叶青杨的根基却是日益稳固,气息也是愈发内敛、沉稳而不可测度。

因着闭关的缘故,玄赤这些时日也没再染灰毛色,这会儿一身赤色红羽,身形也长大了不少,而最令人侧目的还是它的头顶依稀生出了一撮赤红如玉的羽冠,较之身上的红羽颜色更为深浓,只是有些短,暂时还看不出完全长成后会是什么模样。

灵虚修士还不能辟谷,因此叶青杨所谓的闭关,其实更多的只是闭门不出,专心修炼,日常吃喝一类,却还是不能少的。毕竟她到今年也才十五六岁,仍在长身体,一味服用辟谷丹对于身体并无好处。

玄赤懒洋洋地啄食着千年紫松仁,这一盒仍是之前严微尘送它的,只是因为所剩不多,它每日也只舍得吃上几粒解解馋。抬眼见它惫懒模样,叶青杨也只能摇了摇头。

她从前倒也从一些典籍中知道,灵族都是不爱修炼的,只是那时的她虽为天之骄女,却也从未想过,日后自己竟会有缘与一只火灵签下灵契。无他,只因通源界的灵族实在太少了。

正要讥嘲玄赤几句的当儿,挂在房门口上的身份铭牌忽而轻颤了起来,发出细微的蜂鸣之声。叶青杨微微挑眉,扬手摄过铭牌来看了一眼,随后掐诀打开了房门。下一刻,一只小小的灵鹤已飞了进来。

听完严微尘的留言,叶青杨有片刻的沉默,反倒是玄赤懒洋洋的又啄了一口千年紫松仁:“又被你说中了,这才两个月,那丫头真就进了内门了!”它老气横秋地点评着,只是言语里到底仍有些酸酸的。

严微尘既入了内门,往后再来澄心谷的机会自然便少了,它想混吃混喝也就难了。

叶青杨笑了一声,她倒是真心为严微尘高兴。毕竟严微尘生性单纯,胆子也不大,这样的性子在外门只有被人欺负的份,而入了内门,上有师父,下有师兄师姐,别人若想欺负她,怎么也得好好考虑一下。

她这里不说话,那边玄赤可耐不住了,忍不住道:“你这一闭关就是两月,差不多也该出关了吧!”这两个月的闭关,叶青杨是习以为常、面不改色,却将它憋得实在有些受不住。

玄赤原本以为叶青杨必然不会理它,却不料它这话一出,叶青杨居然在思忖片刻后点了点头:“不错,是该出关了!”两个月的闭关,修为直冲灵虚六层,这样的修为进境已堪称惊人,也该是时候出去转一圈了。

毕竟她可从来都没想过要在归元宗外门一鸣惊人。

叶青杨忽然答应出关,确实让玄赤很是吃惊,但能不再闭关,还是让它满心快活,欣欣然的拍动着翅膀,玄赤嚷了一声:“终于可以出关啦!”言毕猛地一拍双翅,便要往外飞去。

见它欢脱模样,叶青杨也险些没笑出来,但下一刻,她已抬手将玄赤摄了回来:“想出关,也得先炼完丹药!”上回在外务堂领取的灵药,因忙于修炼的缘故,她可还一份都没炼。

而且由于上回她领的灵药不少,却没交上一份,这会儿铭牌里头也已攒了好几条万飞云的催促信息。多领多交,下领不难,她可是一早就打算好了要利用归元宗的灵药,好好提升一下自己的炼丹术。

玄赤“啊”了一声,理所当然的瞪向叶青杨:“你不是说你自己炼吗?”

叶青杨不疾不徐道:“本也没打算让你帮我炼,只是我既暂时不能出去,你自也一样!”

玄赤“嗷”了一声,却也拿她无法,只得闷闷的落在了屋内的圆桌上,神态怏怏。叶青杨也不去理它,顾自走进丹房,取出从外务堂领来的灵药,提炼灵液的同时打出灵诀,开始温炉。

玄赤到底是不甘不愿的飞了进来,虽然叶青杨说了自己炼丹,但若有它相助,炼丹的速度显然会快上一些。至于灵核上的禁制,早在它修行《抱朴归真诀》入门之后,叶青杨便已为它解开了。

眼见叶青杨纤指飞扬,掌中内火收放自如,提炼灵液这等枯燥乏味之事,到了她的手上,竟也变得行云流水一般,悦目之至,玄赤忍不住叹了口气,语带抱怨道:“虽然跟你一起,修行起来真是很快,但我还是觉得,严微尘那丫头比较合我心意!”两个月的修炼,玄赤的进境堪称飞速,隐隐约约间,它甚至觉得,自己已初步触摸到了筑基的瓶颈,只待时机成熟,便能一举突破。

叶青杨闻言一笑,并不接话,而是顾自打出一道苍白灵火,开始烧灼一枝冰芫花。冰芫花乃是阴寒属性灵植,以通幽冷焰来炼化更能保留它的阴寒属性。

玄赤在旁看着,忍不住道:“你现在到底能化出几种灵焰?”

叶青杨一面凝神炼化冰芫花,一面答道:“不多,三种吧!”通源界所有的灵焰不在少数,修界因此还曾特地排出一份榜单,名为灵焰榜,榜上录有九九八十一种灵焰,皆是各具特色。

玄赤因是火灵,虽说实力有限,但也能够幻化出十余种各色灵焰,通幽冷焰便是其中一种。它与叶青杨相识不久时,便曾幻作通幽冷焰在苍茫山脉中算计了叶青杨一把。而叶青杨在与它签下灵契后,只要玄赤允可,便能任意借用玄赤所幻化出来的各种灵焰。而这段时间的闭关,叶青杨更成功辅修了《九转灵火诀》,即便没有玄赤帮忙,但幻化出最低阶的灵火也已不成问题。

又因为她曾炼化过玄赤所幻的通幽冷焰,对于通幽冷焰的特性也最为了解,因此在发现《九转灵火诀》可用以幻化灵火时,她很轻易地便凭自己之力成功幻化出了通幽冷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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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麻烦来找

对目前的叶青杨而言,低品阶丹药几乎毫无难度,她也没有多炼的打算,将将炼了三十瓶丹药,便停了手。玄赤赶忙飞到她肩上:“我和你同去,不要灵宠袋!”

叶青杨初入归元宗时,为免引人注目,玄赤都是放在灵宠袋内的。要说起来,灵宠袋比之储物袋价格还要高出数倍,毕竟灵宠袋能装活物而储物袋不能。只是这灵宠袋毕竟不同于空间,内里黑魆魆一片,待在里头可实在算不得舒服。因此前次出门时,玄赤才宁可待在涤心居,也不愿随叶青杨出门。

点一点头,叶青杨道:“也好!不过出门前该做的事却不能不做!”一面说着,一面已自乾坤袋内取出了一只不大的木桶,抬手掐了一个净水诀,贮了约半桶水,而后取出一枚药丸,抛入水中。

药丸入水,顿时将那桶清水染成了雀灰色。不无嫌弃的瞪了一眼那桶水,玄赤到底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飞了过去。在桶内泡了约莫盏茶工夫,再出来时,一身赤羽却已变成了灰色。

玄赤本是火灵,天生便会控火,才一出水,便将身上的药液蒸了个干干净净。干干爽爽的飞过来,睥睨八方地停在了叶青杨肩上,傲然吩咐了一句:“青杨丫头,我们走!”

好笑的在它的脑袋敲了一记,叶青杨道:“一会儿出去不许嘚瑟,今儿我还打算去归元宗的藏书阁看看!”对于叶青杨而言,入宗门最大的好处,便是能有一个安心修行的地方;其次,便是宗门藏书阁了。

玄赤虽然甚多不满,但到底没有出言抗议,只哼哼了两声。

出了涤心居,叶青杨一路匆匆而行,很快便到了外务堂。这日恰是十五,正赶上外务堂讲道的日子,叶青杨来得略晚,正赶上外务堂讲道结束不久,众多外门弟子如潮水一般从道宫内涌出,直看得玄赤啧啧连声、感叹不已:“原来这归元宗人这么多啊!”

叶青杨微微笑道:“不然又怎能位列西荒四大天级宗门之一!”

玄赤嗤笑了一声,不屑道:“我看啊,这里人多是多,就是这修为实在是有些不够看!”它这些日子修为长进了不少,连带着眼光了高了许多,不大看得上这些修为只在灵虚初中阶的修士。

叶青杨听得笑了起来,她倒也没有嘲笑玄赤的意思,只顾自折向进了外务堂。

外务堂内,这会儿已进了不少弟子,众多掌事弟子正各司其职的忙碌着。叶青杨眼尖,一眼便瞧见了正立在柜台后头,仔细检核弟子所缴丹药的万飞云,当下走了过去。

前来缴纳丹药的弟子并不算多,叶青杨排了不多片刻,便轮到她了。万飞云头也没抬,一面将才刚检核过的丹药重新装入瓶内,一面伸手一推柜台上的玉盒:“倒进来!”

叶青杨微微一笑,爽快地取出一瓶丹药倒入盒内,同时招呼了一声:“万师兄!”

百忙之中抬头一看,见是叶青杨,万飞云当即神色一变:“叶师妹!”说话间,眸光迅速往叶青杨身后一溜,确定叶青杨身后并无扎眼之人后,方淡淡道:“上回叶师妹所领取的六十份灵药,可都炼完了?”

叶青杨本是挑眉通眼之人,一见万飞云的神情,便知各中必有蹊跷,当下一笑:“托万师兄的福,这批灵药共炼成了三十份丹药,都在这里了!”说着,抬手一抹,柜台上已整整齐齐的立了一排瓷瓶。

自如的点了点头,万飞云先将玉盒内的十粒丹药查验了,而后取过瓷瓶装好,与此同时,叶青杨的耳边也响起了万飞云传音之声:“叶师妹可还记得秦泰?”

叶青杨微微敛眉,同样传音道:“当然!”

万飞云便叹了一声:“这些时日,你自个儿小心些!”

叶青杨闻言,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平静回道:“多谢师兄提醒!”她与万飞云交情有限,难得对方有心提醒,这份情她却是要记在心中的。

万飞云细细查验过丹药,一一收好,这才抬头朝叶青杨笑道:“叶师妹的丹药皆为上品,真是难得!”目光落在叶青杨身上的一瞬间,他却忽然一怔,“两个月不见,师妹竟已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恭喜恭喜!”

叶青杨如今的修为其实早已到了灵虚六层,但她不想太扎人眼,因此以匿气诀隐藏了一层修为,此刻听得万飞云这话,少不得含笑一拱手:“多谢师兄!”因后头还有人等着,二人也未再多言,叶青杨递了铭牌过去,道:“上回欠师兄的一瓶凝气丹,今日便扣除了吧,多谢师兄了!”

万飞云怔了一下,旋即笑道:“你我同门,何来这些客气话!”说话是,已将二十九瓶丹药的贡献点划给了叶青杨。叶青杨自然是不欠他万飞云丹药的,所谓欠下的那瓶凝气丹,其实便是送给他万飞云的谢礼。

接过身份铭牌,叶青杨并未在外务堂久留,便带了玄赤一路离开。堪堪出了外务堂,玄赤却早忍不住,问道:“那姓万的是什么意思?”才刚叶青杨并未屏蔽玄赤的感知,因此万飞云传音之语,玄赤却都听见了。

“不过是个想找茬的垃圾玩意儿罢了……”叶青杨语声淡淡,“碍不着什么!”

宗门自有宗门的规矩,弟子间的矛盾,彼此拉帮结派、互相针对也是常有,宗门对此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却也有底线在,至少灵虚弟子间的矛盾,决不能拉来筑基弟子帮手,否则便是坏了规矩。

因此叶青杨并不害怕得罪秦泰,同为灵虚修为,在外门,她不惧任何人。

归元宗的藏书阁并无内门外门之分,想要查阅藏书,只需贡献点足够。只不过有些门内绝学,外门弟子若想要攒够贡献点,少说也得数百年。而这些绝学,通常都有限制,并不能转传给别人。因此并不会有外门弟子花费一生时间来积攒贡献点只为换取一门绝学的情况出现。

非止如此,归元宗的外门弟子还有许多限制,比方说外门弟子若年届六十还不能臻至筑基,便需离开山门,并不得以归元宗弟子这一身份行走天下。相形之下,内门弟子虽也有年纪上的限制,但却宽松许多。

对叶青杨而言,进入内门并不算难,但内门弟子与外门弟子的性质却是完全不同的。若认真算起来,外门弟子与宗门之间的关系更像是交易,弟子为宗门办事,赚取贡献点来换取功法及修炼资源;而内门弟子虽然也有贡献点一说,但一来内门弟子每月皆有一定的修炼资源发放,二来内门弟子多拜有师父,许多基础功法皆可由师父师兄传授,也并不需要频繁前往藏书阁。

然天下事一贯是有一得便有一失,内门弟子既有得于宗门,遇事自也需一力承担。倘或宗门有难,外门弟子不愿承担的,便可往外务堂核销身份铭牌,自此挥手而去,与宗门再无瓜葛;而内门弟子却需与宗门同生死。宗门若有什么生死任务,外门弟子可推卸不去,内门弟子却是不能。

正因有这许多条条框框,叶青杨才宁可在归元宗外门厮混,也不愿拜师入内门。

一人一灵刚刚离了外务堂,还未曾走出多远,远远的便有一人走了过来,不偏不倚地恰恰堵住前路。叶青杨虽得了万飞云的提醒,却也没料到对方的人来的这般快,不觉微诧的挑起了眉头。

来的这人二十七八模样,看修为约在灵虚七层,身着宝蓝长衫,衬得其人身材颀长,容貌也可算得清俊,只是眼神阴冷若蛇,平白减分不少:“你是叶青杨?”对方淡淡开口,神态甚是倨傲。

看也没看对方一眼,叶青杨冷冷道:“不错,敢问阁下又是什么牛鬼蛇神?”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对方既摆明是来找碴的,她又岂会同对方客气。

蓝衫男子显是没料到叶青杨竟敢出言不逊,愣了片刻后才怒道:“找死!”言毕更不多说,扬手一挥,但见空中寒芒闪烁,无数道锋芒化作天罗地网直卷叶青杨而来。此人修行的,赫然竟是通源界少有的剑阵。

早在对方拦住去路时,叶青杨便已暗自掐诀,此刻眼见对方出手,更是毫不迟疑,抬手处,兜率宝伞陡然化作一道寒光,直击空中罩下的剑芒,竟是不躲不闪,硬撼剑阵。

她二人一言不合,说打就打,直将一边的弟子弄得目瞪口呆,加之此刻讲道刚刚结束不久,外务堂外弟子委实不少,这会儿眼见寒光剑芒烁目,又兼寒气森森,砭的肌肤刺痛,不觉各自慌张,当下不避方向地四处奔逃。有那眼神不好的,便撞在了一起,双双碰的眼前金星乱冒,化作了滚地葫芦。

而那站得稍远些的老弟子,则远远地指指点点:“哟,那女弟子是谁,倒是好胆识,敢与我们外门赫赫有名的七星剑符宿执动手,啧啧,可惜了好一个美人!”

一旁的新弟子闻言,便忍不住好奇问道:“这七星剑符宿执的修为很高吗?”

那老弟子摇头呵呵笑道:“你是新入门的弟子吧?来,让前辈教教你,这灵虚期啊,修为与战力就不是一回事。别看符宿执才只灵虚七层修为,但他战力极强,寻常灵虚圆满的修士也未必能打得过他!”

那新弟子便挠了挠头,疑惑的看了一眼那边动手的二人。符宿执是七剑齐出,剑芒烁烁,刺人眼目,叶青杨则是一伞在手,倏张倏合,合时是剑,点挑抹刺;张时是盾,随心而发。面对符宿执那威势十足、眩人眼目的七剑,叶青杨虽显势弱,但却出奇的举重若轻,丝毫不见颓势。

一直立于她肩头的玄赤看了这么一会,心下早已不耐,忍不住抱怨道:“这家伙的剑晃得我眼都花了,真不明白你到底在等什么?”它好歹也是在外头混了多年的灵,孰强孰弱还是能辨识得出来的。

叶青杨悠悠一笑:“据说这人在外门颇有名声,我若轻而易举便将他击败,却不免招人注目!毕竟……我现在才只有灵虚五层的修为,比他可是足足低了两层呢!”

说话时,她掌中兜率宝伞却又滴溜溜一转,弹开疾飞而来的三柄宝剑的同时,却又合拢成剑,重重劈在了躲藏于那三柄宝剑后的一枚直取自己右臂的隐剑,因对方下手阴毒,这一剑明摆着便是冲着砍断她手臂来的,她这一击便也没有留手,一声脆响之后,那枚隐剑竟是硬生生被当场劈成了四段,零落于地。

这枚隐剑乃是符宿执的杀手锏,素日以心血蕴养,神识相系,此刻忽然被毁,符宿执顿觉脑中一阵抽痛,生似被人活生生抽取了什么一般,喉间一口鲜血到底能能忍住,张口便喷了出来。

七星剑阵在通源界并不算什么奇门绝艺,只要花费一定代价,便能学到这门剑阵。

但此剑阵易学难精,非神识出众之人不能七剑齐出,故而虽然战力提升极多,但愿意修炼的人却并不多。且修炼此种剑阵者,所需资源比之寻常剑修更要高出许多,毕竟人家一生只炼一剑,而你却要炼七剑,这之中的资源消耗的差距自是不可以道里计。

这一下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以至于叶青杨这边回答玄赤的话音还不曾落,那边符宿执便已受伤吐血。不由自主的冲叶青杨翻了个白眼,玄赤没好气道:“我信你个鬼啊!”

眼见隐剑被毁,符宿执不觉心中大痛,怒喝一声,竟是拼尽全力催运灵诀,只听得“铿然”一声,空中六剑倏然相合,并做一剑,拖曳着足有数丈长短的剑芒,势如破竹一般直直劈向叶青杨。

这却是七星剑阵的一式杀招——力劈华山。

不自觉地轻“咦”了一声,叶青杨眉目一动,一个滑步轻巧地避开这一剑的锋芒,而后一抖兜率宝伞,伞尖不偏不倚恰恰戳在了那剑芒的三分之一处。

剑伞猝然相触,一个是重若泰山,另一个却是举重若轻,旁观众人正自屏息凝神,不敢瞬眼的当儿,却听得那柄七星合璧的宝剑发出一声铮然清鸣,化作六柄宝剑当啷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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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我抢来的

六柄宝剑落地的同时,符宿执张口又喷出一口鲜血来,面色苍白,身形亦摇摇欲坠。眸光淡淡地扫了符宿执一眼,叶青杨迈步上前,兜率宝伞如灵蛇一般探出,不偏不倚的挑在了符宿执腰间所挂的储物袋上。

储物袋应声高高飞起,落在她摊开的手掌上。正午的阳光洒落下来,披了叶青杨一身,她的那只纤白玉手在阳光下恍若透明一般,令人不由得想起春日新生的小笋、夏日纤纤的青葱,然而手中的那只储物袋又是那么的刺眼,它彰显着这个满身清逸之气、今年才刚入门的小师妹就这么击败了成名已久的外门师兄。

外务广场上一片宁寂,叶青杨的声音同时徐徐响起:“多谢符师兄,承让了!”说过了这句话后,叶青杨转身就走,连看也不曾多看符宿执一眼。符宿执的姓名也是才刚她从广场众人口中听来。

识海内,玄赤嘎嘎的笑声分外刺耳:“那个符啥啥这会儿怕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吧!”

斜了它一眼,见它只差没笑到在自己的肩上打滚,叶青杨不禁无奈笑道:“区区一个符宿执,哪里值当你笑成这样!”归元宗到底是西荒四大宗门之一,外门便说不上卧虎藏龙,盘个几条地头蛇还是绰绰有余的,像符宿执这样的,在外门也许算得高手,但应该还称不上顶尖二字。

玄赤笑够了,依旧懒洋洋的躺在叶青杨肩上:“对了,上回你从秦泰手中得来的乾坤袋似乎还没打开吧?”

叶青杨颔首道:“那只乾坤袋设有禁制,等我们从藏书阁回去,我再试着打开吧!”事实上,那只乾坤袋设的乃是心血禁制,且设下禁制之人阵法造诣颇为不低,若是强行破开,乾坤袋内的空间至少有一半的可能会崩溃。因此那日叶青杨只是稍稍试了试,便停手没再动它。如此谨慎的在乾坤袋上设下禁制,说明乾坤袋内必有珍奇之物,与其强行破开承受损失,倒不如等对方找上门来谈谈条件。

心血禁制与设下禁制之人心意相连,叶青杨一旦试图破开禁制,对方便能清晰感知。许是因叶青杨试了一次后便再没动手,使得对方有种错觉,觉得她根本无法解开这道禁制,因此非但没有立刻找上门来,还暗里寻了符宿执来找她的麻烦。这之中,想来有借符宿执之手,从叶青杨手中拿回秦泰储物袋的打算。

只是可惜叶青杨素来就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对方若客客气气的,她也未必就在乎那点东西,但对方既摆明要来横的,她倒也不介意让对方吃个瘪。

身后广场之上,众外门弟子已回过神来,一时议论纷纷,饶是叶青杨已走出了这老远,仍能依稀听到广场上传来的议论之声,其中不无对符宿执的讥嘲之语,显然这位符师兄在外门的人缘实在不怎么样。

玄赤嘿嘿笑道:“看来那符啥啥今后的日子不会好受了!”

“那倒不至于……”叶青杨道,“七星剑阵易学难精,符宿执能在灵虚七层便将之练到这个程度,说明此人神识过人、性情坚毅。这样的人,外门之中能欺负得了他的,怕也不过十指之数。修界,到底还是实力说话的地方,若是实力足够,便是一时失手,也没几个人敢小觑了他去!”

以眼角余光不屑地瞥向叶青杨,玄赤轻嗤道:“我怎么觉得你这是自卖自夸!”

叶青杨听得哈哈笑了起来,抬手在它灰色的脑袋上敲了一记:“自打跟了我,你倒是愈发伶俐了!”

玄赤“切”了一声,偏头躲过了叶青杨的这一敲,挥了挥翅膀道:“前面便是藏书阁了吧!”

叶青杨顺着它翅膀所指的地方看去,但见半山腰处一座高塔拔地而起,塔高九层,呈楼阁式,由下至上逐层收缩,形如锥体。塔身亦不知以何材料筑建,通体光洁通透,泛着一种如珠似玉的内敛光芒,塔尖镶嵌黄、绿、蓝三色琉璃瓦,在明灿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宝光耀目,浑不似人间之物。

不曾看到,叶青杨还真是想不到这归元宗的藏书阁竟是这等模样。玄赤已在识海内感叹道:“真是好暴发的一座塔,看这样儿,怕是随便敲一块砖下来,也值好些灵石吧!”

若算起来,玄赤打从生出灵智至今也有不少年了,眼力劲儿自是有的,这座塔在它眼中,堪称寸寸精品,任何一处敲了下来,都可用来炼制高品阶灵器甚至是法宝,如此一算,此塔的价值便可想而知了。

叶青杨轻飘飘道:“那也得你能敲得下来,若是我没看错的话,这座塔本身就是一件高品阶法宝!”

玄赤闻声,忍不住也跟着多看了几眼,随即啧啧称赞。

斜乜了它一眼,叶青杨淡淡道:“我若是你,这会儿就该主动钻进灵宠袋!这么大的一座塔,若说没有塔灵,你信?”无论是法器生灵或灵物生灵,其实都可称之为灵族,而灵与灵之间,又很容易会生出感应。

玄赤闻声,也不禁有些迟疑,但目光落在对面那座塔上时,它却又怎么也不甘心,当下摇头道:“不,我要跟你一起进去。你放心,我一定乖乖巧巧的,绝不给你惹事!”

叶青杨一笑,倒也没有勉强它。事实上,玄赤沐浴所用的药丸名为浮云丸,取浮云遮日之意,用了这种丹药,寻常元婴修士若不经意,也很难看破玄赤的伪装。而这塔灵矗立于此,至少也得有数十年之久,这么长的时间,怕是早习惯了弟子们的来来去去,注意到自己二人的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

她二人此刻所在的方位乃是塔的侧面,俗话说的好,望山跑死马,饶是叶青杨已用了神行符,也仍是花了不少时间这才赶到塔的正面。叶青杨抬头一看,眼见正面一块金地大匾,上书“琅嬛”二字。

“琅嬛?”玄赤到底还是耐不住,好奇问道,“什么意思?”

叶青杨答道:“琅嬛,乃传说中天帝之藏书阁,此塔名为琅嬛,口气可是不小呢!”一面说着,已遥遥站住了脚步。此刻正值正午时分,琅嬛塔前,诸多弟子川流不息,个中虽少有谈笑风生者,仍显热闹非凡。

不知为何,归元宗并无外门弟子服的规定,因此这会儿琅嬛塔下,诸弟子衣着赤橙黄绿紫色色不一,猛一眼看去,委实有些刺眼,倒让叶青杨不由自主地怀念起古月宗月白深青相佐的外门弟子服来。

失神片刻后,叶青杨这才提起精神迈步朝琅嬛塔的入口走去。许是入门已有一段时日的缘故,即便是新入门的弟子也都懂了规矩,这会儿正排成整齐的两列,屏气凝神,次序走入塔内。

因秩序极好的缘故,人流走的很快,叶青杨虽是排在最末,但不多片刻也已到了队伍的中游。这会儿一直排在她身后,不住偷看她的那名男弟子到底还是鼓起了勇气,上前唤了一声:“你……是叶青杨师姐吗?”

虽然早已发现身后之人的异动,但叶青杨又怎会自寻烦恼地假以颜色,事实上,排在她身后之人,偷眼觑她的又岂止是那男弟子一人。叶青杨可不会以为对方这么偷偷看她,是对她存了爱慕之心,事实上,这些人所以有此表现,想来都是因为在广场亲眼目睹了她大发雌威的一刻。

偏头看了对方一眼,她微微颔首,平淡道:“你有事?”有时候,平淡以待比不理不睬更有效。

那弟子年纪约在二十左右,生了一张稍圆而红润的脸,双眼黑而亮,却予人淳朴厚道之感。此刻见叶青杨目光朝他看来,顿时便红了一张脸,紧张得甚至连耳垂都泛了红:“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师姐……师姐的那把伞真是厉害极了!”说话时,嗓音都带了颤。

叶青杨唇角微扬,平静道:“是啊!我也觉得那伞很好用!”

她这一开口,那男弟子身后便有一个十七八岁,容貌清秀的少女迫不及待的插嘴道:“是啊是啊,只是不知师姐那伞是在归元府哪家灵器铺定制的?我也特别喜欢呢!”听这话,这两人似乎是认识的。

叶青杨闻声便笑了起来,同时压低了声音徐徐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毕竟……那伞是我抢来的!”

这话一出,那两名弟子不约而同的呆住了,双眼亦同时直愣愣地望着叶青杨,一时连步子都忘了挪动。二人身后的弟子见他二人忽然停下脚步,都觉不耐,少不得上前推了一下,这才将二人推醒,急急跟了上来,但不知怎么的,叶青杨才刚所说的那句“是我抢来的”总在他们耳边回响,再联想起才刚广场上,叶青杨击败符宿执后,收缴乾坤袋时那一连串熟练的动作,更让人无由心慌。

当下对视一眼,却都闪开了一步,退出了队伍,让了后头的人先行。

玄赤立在叶青杨肩头,眼见此二人呆若木鸡的模样,不觉大乐,表面上虽强自忍着,其实早已在叶青杨识海中捧腹大笑了起来。它的笑点如此之低,弄得叶青杨很有些无奈,眼见着离着琅嬛塔入口不过数十米距离,只得低喝了一声:“再笑,你就给我滚进灵宠袋去!”

被她喝了一声,玄赤这才勉强收了笑意,而后老老实实、一本正经地立在叶青杨肩上。

只这片刻工夫,叶青杨已堪堪行走了琅嬛塔的入口处。琅嬛塔外,正午阳光明灿和煦,而从外头朝琅嬛塔内看去时,却只见一片混沌的幽暗,恍若巨兽大口一般,完全隔断了内外。

而这种异样感觉,竟然只有走到近前时才会觉察出来。

饶是玄赤素来胆大包天,临到此刻也忽然就有些后悔,才刚怎么就没选择乖乖进去叶青杨的灵宠袋。但这会儿若要主动提出,不但有伤自己的面子,而且也显得太过刻意,倒像是担心被瞧出什么一样。

它与叶青杨定有金兰之契,只要不刻意切断联系,便能心灵相通。它才一生出此念,叶青杨便已有所感知,当下抚慰了一句:“不必惊慌,塔若生灵,便少不了休养生息,哪能无时无刻盯着!”

玄赤得了这话,这才略略放心,但到底心存忌惮,不敢再如先前那般放肆。

叶青杨倒是神态自若,眼见已轮到了自己,便紧跟着前头那人的脚步,迈入了琅嬛塔内。乍一从光亮之地进入到幽暗塔内,叶青杨只觉全身一凉,浑身上下似被什么扫视了一遍似的,好在这种感觉瞬间即逝,而在这种感觉消失的同时,她只觉眼前一亮,定睛细看时,却已到了一座大厅内。

整座大厅并无挡绊,一眼望去,尽是一排排整齐排列、约有人高的书架,书架上整齐摆放着一块块玉简,间中也有一些皮质、纸质的书籍,只是数量极少。叶青杨粗略地扫了一眼整个一层藏书阁,估摸着这里头的藏书少说不下十万,便比之古月宗,也可称得上是毫不逊色了。

整个大厅内,弟子并不在少数,但却各自安静翻看玉简,几无人发出声响。

叶青杨也不着急,便走到一边,在最东头的书架上找了一块目录玉简,查阅了一番。她所进的这个大厅乃琅嬛塔一层,内里藏有典籍十万八千余册,其中小半是各类功法、法诀;剩下的典籍,既有宗门前辈的修行心得,也有一些是整个通源界的地形简述及各地特产、奇花异草、五金材质,甚至异火、灵水一类;叶青杨甚至还在目录中看到了一些有关秘境的简介。

叶青杨快速地浏览着,然而很快的,她的目光便停顿在了“荒”字书架上。《抱朴归真诀》,归元宗内,果然也藏有《抱朴归真诀》,并没迟疑太久,叶青杨放下手中玉简,朝《荒》字书架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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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玉琉玉琉

在“荒”字书架大概浏览了一圈,叶青杨很快找到了《抱朴归真诀》。既已决定在这条道上走到黑,叶青杨自然希望能够找到最为原版的《抱朴归真诀》。毕竟这本功法秘笈的来路实可称得上是千转百回了。

在数名外门弟子疑惑的目光中,叶青杨取过《抱朴归真诀》,扫了一眼。果然,玉简上的功法仅只前头的数百字总纲可以查看,后头的行功秘法尽被一层轻烟笼住,却是看不分明。

叶青杨对此倒也并不意外,若是藏书阁内的典籍能让人一目了然,归元宗还怎么赚取弟子的贡献点。

叶青杨还未及仔细查看功法,衣袖却已被人轻轻扯了一把,讶然回头看时,却见是一个十八九岁,修为在灵虚五层,容貌甚是姣美、穿一身芙蓉锦衣的少女。冲她一笑,那少女已主动开了口:“这位师妹,这种功法有些瑕疵,现在已经没人修炼了!”她的声音软糯,听着很是舒服。

回以一笑,叶青杨道:“多谢师姐提醒,我只是想要比对一下这门功法而已!”瑕疵与否,目下还难说得紧,但对方乃好意提醒,她自也不会冷颜相向,责其多事。

少女闻声,这才释然一笑:“师妹切莫怪我多事,实是我从前也曾在选择功法时走过弯路,幸而得人提醒,否则现下还不知怎样呢!”说着,便冲叶青杨挥了挥手,走到另外一面去了。

叶青杨则在“荒”字书架附近略微看了一回。

归元宗藏书阁一层,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字安排书架,其中以“天”字号书架中的典籍为最珍贵,至若“荒”字号书架,则多残破功法典籍、游记趣事等,因此整个藏书阁内,以此处弟子最少。

叶青杨虽不缺贡献点,但对“天”字号书架并无兴趣。只因天字号书架上的藏书大多完整无缺,但略显中庸,这样的功法,若放到外头那些寻常散修眼中,也许可算得奇功绝艺,却还入不得叶青杨的眼。

而荒字书架内的功法典籍,虽然也有不值一提的低等功诀,荒谬不实的游记轶事,但更多的却还是因残缺而跌落品阶的功法,若有人能凑齐全篇,只怕这功法少说也得往上挪个一层。

在荒字书架左近转了一圈,叶青杨随手取了几块类似《西荒博物志》之类典籍的玉简,便没再在一层停留,而是直奔刻录室。琅嬛塔藏书阁一层设有十余个刻录玉简的所在,叶青杨目光一动,不无诧异地发现,其实刻录处等候的人并不如她所想的那名多。

挑了个人少的房间,她迈步走了进去,将手中的几块玉简递了给坐在屋内的那个年约二十七八,容貌甚为清俊、着一身玄色镶边长衫的青年男子。接过玉简,男子的目光中透出几个讶异之色,但到底没有言语,只平平道:“四十八贡献点!”语声清冷,如山中泉水潺潺。

叶青杨爽快地递上身份铭牌,男子接过一看,眉梢顿时微微一挑,抬头又打量了叶青杨一眼,这才取过空白玉简,刻印起来。此人修为当在灵虚九层,刻录起玉简来速度极快,不过半刻钟,便已刻录完成。收好原版玉简,将另一份递还给叶青杨,他淡淡开口:“师妹才刚入门,行事不可太奢,”口中说着,已伸手将《西荒博物志》等典籍稍稍拨了一下,“这些,玉琉峰坊市内皆有副本,只需两个灵石!”

叶青杨怔了一下,她虽是去过玉琉峰坊市,但看的多是各种灵药灵材,还真是没有注意过典籍一类:“多谢师兄指点!”她诚心谢了一句,心中微觉温暖。

男子点了点头,又道:“《抱朴归真诀》虽好,但师妹若仍有心冲击金丹,还是不练的好!”散修之中修炼《抱朴归真诀》的不在少数,事实上,若是自觉无力冲击金丹,那么《抱朴归真诀》仍可称得上佳功诀。

不意对方竟会如此认真的指点,怔了片刻后,叶青杨方笑道:“我会的!”男子便不再多言,只冲她挥了挥手。叶青杨却没挪动脚步,只问道:“敢问师兄,若是贡献点足够,我能上二层吗?”

她进塔时,也曾留心过塔中布置,却并没有发现能够进入的二层的楼梯或传送阵。

沉吟的看他一眼,男子道:“宗门早有规定,外门弟子最多可上藏书阁三层。你若是想上二层,自无不可,只是二层典籍所需贡献点动辄数百上千,你便是去了,也只能看看罢了!”

叶青杨自来归元宗,先以八瓶丹药换取了一百点贡献,其后又在外务堂领取灵药炼丹,但因所用药材乃外务堂提供,扣除成本后,二十瓶一二品丹药只兑换了七十五点贡献,剩下十瓶中,她又送了万飞云一瓶,因而只得了九十贡献点,如此拢共也只得三百不到的贡献点,上二层还真是不够。

“多谢师兄,我只是想知道若是我攒足了贡献点,该如何登上二楼?”叶青杨换了一种方式问道。

男子点了点头,对她的要求倒也并不意外,事实上,他在此为新入门弟子刻印玉简已有数年之久,问他这样问题的新弟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只是可惜,这些弟子当中的绝大多数,都无缘真正踏入琅嬛塔二层:“等师妹你攒够了一千贡献,便可往任一刻录室提请刻录弟子为你们打开二层通道!”

谢过男子,叶青杨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琅嬛塔。这座塔倒也有趣,叶青杨从塔内一脚踏出时,发现自己居然到了玉琉峰下。显然这塔的入口虽在外务峰上,但出口却是另有它处。

琅嬛塔内,一直安静如鸡的玄赤一出了塔,立时活泼起来,东张西望了一回,道:“这地儿竟这样热闹,倒是难得的很!咳,刚才那塔里头,可憋死我了!”

叶青杨微笑道:“是啊,今儿并不逢八,我还以为这市集应该不会有人呢!”

而事实上,玉琉峰下,这会儿竟是人来人往,虽说没有上回逢八日时热闹,但人也真是不少。随手拦住一名外门弟子,叶青杨问道:“打扰师兄,不是说玉琉峰市集每月逢八才开吗?”

那弟子眼见叶青杨容貌不凡,哪敢怠慢,忙笑道:“这玉琉峰市集虽说逢八才开,但因逢五逢十外务峰上都有讲道,许多弟子顺道便会拐去藏书阁一趟。偏巧今年藏书阁的出口又改在了玉琉峰,因此每逢五、十,这里也都会有零星的摊位,比之从前,还更方便了些!”

叶青杨恍然道:“原来如此!多谢师兄指点!”

那弟子嘿嘿一笑,当即顺着这个势头问了一句:“师妹是今年刚刚入门的吧,还未请教芳名?”

叶青杨笑笑,正要回话时,眼尾处却忽然扫见一人,不觉稍稍扬起了眉头。那弟子一直注意着叶青杨的神情,见她神色一动,忙也顺着叶青杨的视线看了过去。这一看之下,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师妹可是认识他们吗?”犹豫了一阵子,他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瞥他一眼,叶青杨悠悠道:“算不上认识,只是打过他们一顿而已!”远远看来那人,可不正是秦泰。

陡然听了这话,那弟子不觉瞪大了双眼,下一刻,已失声叫道:“你……你就是今儿外务峰上那个一伞破七星的青衣玄女叶青杨?”

这话一出,叶青杨不过一愕,她还真是没料到这才一两个时辰的工夫,这事居然就传遍了归元宗外门。

肩上的玄赤却早嘿嘿地笑了起来:“一伞破七星,哇,一听就觉得很厉害呀!”一面说着,便理所当然的朝对面看了一眼,“有趣,那家伙居然还敢过来,是不是又找了帮手!”

忍住赏它一记爆栗的冲动,叶青杨淡然道:“有没有找帮手我倒是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的乾坤袋还在我手里!”问题是不是出在那只乾坤袋上,叶青杨其实也不能肯定,但以对方嚣张的性格,上回吃了一顿打后,这一次却没有亲自出面,反而找了符宿执代为出手,这里头显然另有文章。

几句话的工夫,那边秦泰却已僵着一张脸,同手同脚的走了过来,他本是欺软怕硬之人,如今虽不敢在叶青杨跟前造次,但却不妨碍他恶狠狠地瞪向叶青杨身边那名弟子:“滚开!”

那弟子显然也不愿招惹于他,当下冲叶青杨一拱手,笑道:“叶师妹,你我后会有期!”言毕扬长而去。

秦泰见那弟子走时也不同自己招呼,心下不觉大怒,当下冲着对方的背影狠狠呸了一声,骂道:“该死的,下次敢再出现在小爷眼前,见你一次打一次!”他奈何不得叶青杨,只得在别人身上逞威风,讨面子。

微微一笑,叶青杨若无其事道:“这位不是我们外门十杰之一、号称玉面公子的秦泰秦公子吗?”

脸上肌肉又是一僵,秦泰咬牙道:“叶青杨,你可莫要给脸不要脸!”他到底是嚣张跋扈惯了,对叶青杨心中虽不无发憷,但大庭广众之下,却也不肯就将自己的颜面丢在地上任人踩踏。

上下看了对方几眼,叶青杨其实也真懒得同此人计较,当下干脆道:“脸面是自己挣的,旁人爱给不给!秦公子有话还请快快道来,否则说不准我回头又要闭关了!”

不知怎么的,秦泰只觉这“秦公子”三字从叶青杨口中说出来时,无由的便带着讥嘲,脸色僵了又僵,秦泰到底还是忍住了这口气:“我的乾坤袋,仍在你手中吧?”

叶青杨没有言语,目光一动,眼见周遭弟子虽因秦泰的缘故,并无人敢近距离地围上来,但却有意无意的在一边徘徊,显然都很好奇他们在说什么。失笑地摇了摇头,叶青杨道:“此地人多口杂,秦公子真打算就在这里谈事?”秦泰的乾坤袋里究竟有什么,她并不关心,也无意非要占为己有,若是对方能够拿出诚意来,她倒也并不介意完璧归赵。区区一个外门执事长老,又能拿出什么了不得的宝物来?

沉默了一会儿,秦泰终于勉强伸手做了一个手势:“请!”

顺着一条小道,二人径直上了玉琉峰。玉琉峰也算是外门较为出名的一处地界,而它之所以出名,一则是因外门坊市便开在此处,二则因为玉琉峰风景秀丽,瀑布极多。其中最为出名的瀑布便是九天玉琉瀑。

九天玉琉瀑并不奇在水,却奇在山体。这段瀑布激流的山体色如琉璃,五色斑斓,阳光下如梦幻泡影一般,美不胜收。传说上古时有两位火灵根修士在此斗法,天火纵横数月不灭,将这一处山峰尽数烧做了琉璃之色。此后许多年里,便有许多火灵根修士来此悟道,但这些修士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却一直也没听说有谁能在此地悟道成功的,玉琉峰的传说,由此也彻底成了传说。

抬头看向面前这块五色琉璃一般的山体,叶青杨也不由得暗暗赞叹了一声。事实上,这却还是她第一次来这九天玉琉瀑。秦泰在旁等了一刻,却始终等不到叶青杨开言,到底忍不住先自开了口:“我愿出一万灵石赎回我的乾坤袋!”说到一万灵石时,叶青杨几乎能够听见秦泰暗暗撮着牙花子的声音,显然颇为肉痛。

笑了一笑,叶青杨伸手取出秦泰的那只乾坤袋,在掌中掂了掂:“我很好奇,这里头究竟有什么?”一万灵石算是个不小的数字,但要说能让叶青杨如何心动,也还不至于。

沉默了好一刻,秦泰才咬牙道:“我只能告诉你,这里头的东西,于你而言,并不算珍贵!”

这话说了其实等于没说,但也足够让叶青杨点头:“那好!但我不要灵石,一千贡献点,如何?”身在归元宗,她并不怎么缺灵石,但却缺贡献点。琅嬛塔内那名刻录弟子曾对她说,等她有了一千贡献点,便能登上琅嬛阁二层,但这一千贡献点,她若全立刻便以低阶丹药兑换,却未免扎眼。

毕竟炼丹可是个耗时耗力的事情,岂能一蹴而就。但若要她等上半年左右,却又太久了。

且她也曾计算过归元宗贡献点与灵石间的比率,知道大概在一比十二左右,这样一算,一千贡献点,她还多赚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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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寿元果

秦泰听得眼角直抽抽,叶青杨都知道的东西,他身为外门执事长老的亲侄儿,如何不知。且更重要的事,你随时都能拿贡献点去换灵石,但绝大多数时候,灵石都不可能换到贡献点。

“我得回去商量一下!”好一会儿,秦泰才咬牙道。

叶青杨笑了笑,倒也没有继续为难他的意思,只问道:“还有一件事,我很好奇,你们为何会忽然找上我?”她与这一票人无冤无仇,若说是有人见色起意,却也不像。毕竟当时她的身边还有严微尘在,严微尘年纪虽小了些,但容貌不俗,且看着也更好欺负些,但那天秦泰一行人毫无疑问是冲着她来的。

一张脸拉得愈发的长,好半日,秦泰才咬牙道:“你可认得李路?”

“李路?”叶青杨怔了一下,很快想起李路可不正是那个在外务堂外头,将自己拦住的杂役弟子,微蹙了眉心,她道,“我与那李路仅只一面之缘,他求我收留于他,我拒绝了!”

冷笑了一声,秦泰道:“但你给了他一瓶丹药不是?”不知不觉间,他的口气又带了几分趾高气扬。

“嗯?”冷然一扫秦泰,成功的让他缩了缩脖子,叶青杨淡然道:“李路现在何处?”如今看来,这个叫李路的倒是好心计,从一开始便将她给设计进去了。

秦泰没好气道:“他跑了!不然我能来找你?”因为李路跑了,而叶青杨是他跑之前最后一个有所交流的人,甚至还给了李路一瓶丹药,秦泰等人自然而然的也就找上了叶青杨。

“李路手里到底有什么值得你们惦记的东西?”叶青杨忽然问道。李路那人她也见过,平平常常的,挑不出任何特色来。归元宗外门弟子如许之多,秦泰却偏偏挑了他盯着,个中自然有其原因。

不出她所料,这话一出,秦泰立时便变了脸色,恶狠狠瞪了叶青杨一眼:“这不是你该问的!”

见他如此,无须答话,叶青杨也知自己必然是猜中了,当下冷笑了一声,也懒得再与对方支应,转身丢下一句:“一千五贡献点,三天,过期不候!”言毕拂袖而去。

身后,秦泰怒道:“之前不是说好的一千?”眼见叶青杨头也不回的径自去了,他也有心上前拦阻,然想到叶青杨能以一己之力击败外门战力前五十的符宿执,他迟疑了一下,到底没敢追上去。

识海内,玄赤已兴奋得上蹿下跳,大声嚷嚷着:“你还真是不怕得罪人,刚才一千,转头就成一千五了,话说,他要是真拿了贡献点来,那乾坤袋你还真还给他?想也知道,他既然肯拿一千五来换,那乾坤袋里的东西肯定不止这个数啊!要我说,就不该还他!”

斜瞥了它一眼,叶青杨悠悠道:“其实我也还没决定是不是还他!”

“那你还说一千五?”玄赤愈加兴奋,“不过也不怕,等他再找来,拒绝也不迟!”

叶青杨笑了笑:“我倒是觉得,我们该先去看看乾坤袋里究竟有些什么?”

玄赤大大咧咧道:“不错,先给他破开了再说!我来帮你!”

叶青杨闻声,不觉好一阵无语,当下叹了口气:“你打算怎么破?”她可不认为玄赤能拿出什么不动声色的手段来破开乾坤袋。更重要的事,她忽然发现,自打化形以来,这只小火灵竟似变得愈发莽撞了。

被她反问了一句,玄赤不禁沉默了,好一会才犹豫道:“烧开一个洞?”

没好气的给了它一记爆栗,叶青杨笑骂了一句:“馊主意!”说话时,却已加快了步伐。

及至回到涤心居,叶青杨封了大门,迈步进屋,将秦泰与符宿执二人的储物袋尽数取了出来。符宿执的储物袋乃是高阶储物袋,虽也有神识封口,但叶青杨只运使神识稍稍一冲,那袋子便豁然而开。叶青杨也懒得将它倒出,只以神念稍稍一扫,见里头东西有限,除几瓶灵丹外,便是数百灵石并几块精金材料。显然因修炼七星剑的缘故,符宿执日常得来的资源大多都用在了那几柄剑上了。

信手将符宿执的储物袋搁在一边,叶青杨再一次取过秦泰的乾坤袋。乾坤袋其实便是超阶的储物袋,储物袋内仅可保存死物,且储存物品时间若是长了,仍会腐坏,而放置于乾坤袋内的物品,只要灵气犹存,便不虞有腐坏之忧,非止如此,乾坤袋甚至还能在短时间内保存活物,也正因如此,才配称得乾坤二字。

只是如今通源界乾坤袋的炼制方法已几乎失传,约定俗成之下,储物袋也由此被美称为乾坤袋。

正因如此,乾坤袋与储物袋的价值相差极大。叶青杨虽是有幸从于墨手中得了一只,但她并非招摇的性子,如今修为也还低,因此那只乾坤袋她一直收着并未拿出来使用。

玄赤兴致勃勃地凑过来,伸爪踩了一下那只乾坤袋。不无嫌弃地伸手将它拨到一边,叶青杨笑骂道:“别乱踩,小心烧坏了!”玄赤那一爪虽踩的小心,但与它签了金兰之契的叶青杨仍可感觉到它用火小小灼了一下那只乾坤袋。若换了之前,莫说是轻轻灼一下,便是直接烧成了飞灰,叶青杨也不会皱一皱眉。但如今她正在与秦泰商讨赎回乾坤袋一事,这时候若动静大了,让对方有所察觉,到底是不好。

歪头看向叶青杨,玄赤道:“那你打算怎么弄开它?”

叶青杨一笑,慢吞吞道:“你可知道乾坤袋都是怎么炼制出来的吗?”玄赤理所当然的摇头,它当然不知道,它只是一只化形不久的小火灵而已,这样高难度的问题问它真的好吗。

掂了掂手中的乾坤袋,叶青杨道:“其实通源界乾坤袋所以少见,是因制作乾坤袋须得用到空间属性异兽的身上的材料,而这种异兽数量既少,且不易捕捉。弄不到炼制材料,渐渐的也就没人会炼制乾坤袋了。而通源界乾坤袋的主材主要四种异兽:白蝰蛇、噬金鼠、赤头蝙蝠、金翠鸟……”

通源界内空间属性的异兽大多身形娇小,这也使得它们往往战力有限,但让人无奈的是,这些异兽大多极其胆小,但却天生拥有瞬移之力,想要捕捉到它们,实在是难比登天。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向玄赤道:“不知你有没有见过这四种灵兽?”

玄赤想了一想,道:“很久以前,我同于墨路经西华城,曾见过一只遍体金光的翠色小鸟,可惜只一闪,它就不见了!”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玄赤一面说着,一面低头爱惜的用喙理了理自己翅上的灰色长羽。

“你见到的那只,有多大?”叶青杨惊诧问道,才刚的问题,她不过是随口一说,还真是没料到玄赤居然真见过。且听玄赤的描述,他所见到的八成是金翠鸟无疑了。

没怎么多想,玄赤抬起爪子,在空中划了个鸡蛋大小的圈:“这么大吧?”显然金翠鸟给它印象很深。

叶青杨反倒一愣,比划着问道:“你确定真有这么大?”金翠鸟是她才刚所列举出的四种空间灵兽中体型最小的一种,通常不过核桃大小,鸡蛋大的金翠鸟,少说也该有数百年寿命了。

很是肯定的点头,玄赤道:“可能还要更大一点吧!只是可惜,我才只一眨眼,就不见了它!”

叶青杨点了点头,决意等过阵子得了空去归元府,定要问一问于墨这事:“这几种灵兽,有一个共同之处,就是体型都不大。若一定要比较的话,白蝰蛇长不过尺,粗不过手指,却已是四种灵兽中体型最大的了!”说着话时,她又掂了掂手中的乾坤袋,“我若是没有看错,这只乾坤袋是以赤头蝙蝠的双翅炼成的!”

她愈是说,玄赤便愈是一头雾水,但心中却又忍不住好奇:“然后呢?”

“赤头蝙蝠的双翅加在一块,也不过这只乾坤袋所用材料的十分之一!”无意再卖关子,叶青杨解释道:“所以通源界的炼器师在炼制乾坤袋时,通常都会在空间材料以外再加入其它的一些材料。”

隐约听懂了一些,玄赤道:“这也就是说,其实我们可以从其它部位打开乾坤袋?”

叶青杨赏了它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而后默运玄功,神识恰似流水一般徐徐涌向秦泰的乾坤袋。叶青杨神识的强大程度如今已堪可媲美筑基圆满修士,而秦泰的乾坤袋却只是低阶乾坤袋,因此她的神识甫一铺开,整只乾坤袋便似漏了的气球一般,处处可见破绽。

个中最大的一处破绽,便是乾坤袋的入口处,只是此刻,却有一道如蛇一般的银光在洞口游弋。这道银光便是秦长老替秦泰下的禁制。若是有人试图强行破开袋口禁制,禁制在不克抵挡的情况下,便会爆开这处空间,使得整个乾坤袋并袋内的东西完全迷失于空间之中。

细细体察了一下诸多破绽,叶青杨选了一处较为安全之地,徐徐探入神识。秦泰乾坤袋内的空间,约只于墨赠予叶青杨的那只的十分之一,比之寻常高阶储物袋也多有不及。空间角落处放有一小堆灵石并两三件灵器,看去有些寒酸。一边的箱子里则整齐摆放着十余瓶灵药,似是供秦泰日常修炼所用。

此外,便是几只盛放灵药灵材的赤冰玉盒。赤冰玉,在修界多用来贮放新鲜药材,可极好地保留住药材的新鲜度,令药力不致流失。看来,问题就出在这几只赤冰玉盒了,叶青杨暗暗想着。

赤冰玉盒虽有保鲜之效,但却不能隔绝神识,叶青杨神识一动,很快便探知了赤冰玉盒内的物品。

沉默了片刻,她收回神识,摇了摇头,感喟了一句:“一千五贡献点,便宜了那个姓秦的!”

玄赤在一边,早已好奇得恨不能抓耳挠腮一回,急急问道:“里面究竟是什么?”

神色复杂地看了它一眼,叶青杨道:“是寿元果!”人寿并非恒定,但通常都有一个最高值,这便是修士们经常挂在嘴边的寿数二字。人食五谷,不免有病,一场大病,可能会缩减一个人的寿命、一次受伤,也会折损寿命,这是减寿之殇;那么,这世上是否能有什么办法能够增加一个人的寿数呢?

其实也是有的,这之中,最为常见的便是修真之道。修士若破入灵虚,便可活至两个半甲子;筑基有成,可得四个甲子的寿数;凝成金丹可得寿八个甲子……如此类推,不一而足。

而比较罕见的,便属奇遇之流。奇遇这东西,似乎离你很远,但事实上,在这通源界中,从来也不乏幸运之人,只是这幸运之人通常都不是你而已。寿元果,便是一种能够增加人寿数的天材地宝。

虽然一粒寿元果也仅能增加一个人十年的寿数,且这种果子最多也只能吃上五粒,超过五粒便再无效用。然而五十年的寿命,对于凡人而言,便是半生;对于修士而言,或者便能够破开一个瓶颈,再度延寿数百载,因此这种果子毫无疑问地名列天材地宝之列,为天下修士所疯狂追求。

即便很多年轻修士暂时压根儿用不上,但若能找对了门路,或者便是一份机缘、一条通天之路。

玄赤对于“寿元果”这样的东西却并没有什么兴趣,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后,问道:“那你是打算还给他还是再敲诈他一笔狠的?”不知怎么的,最近它忽然对敲诈别人感上了兴趣。

“还给他吧!”没多思忖,叶青杨干脆的做出了决定。

寿元果固然珍贵,但她也还不至于为了这于她而言暂时仍派不上用场的五十年寿数就与秦家叔侄彻底翻脸。只是不知这秦家叔侄二人得了这寿元果是要送给谁?而这寿元果,又是从何而来?

没来由的,叶青杨的脑海之中忽然闪过一个人的身影——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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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下战帖

见叶青杨说得那样爽快,玄赤反而叫了起来:“那不行,这么爽快就还给他,倒显得我们怕了他了!对了,你不想要,可以给别人啊,比如说……我们可以送给于墨!”

这会儿,它倒忽然便记起于墨来了。

叶青杨怔了一下,最终沉吟地点了点头:“不错,这几颗寿元果送给于叔倒是正好。他得了这五十年寿元,说不准还有重新筑基的可能!”于墨从筑基期掉落至灵虚期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寿元已将不足,却还养着玄赤,如今玄赤已与他解除了主仆契约,因此只要寿元足够,原则上于墨还是有希望能重回筑基的。而这一次他若能重回筑基的话,其寿元想来便能达到四个甲子了。

玄赤得意笑道:“可不是呢!快把那寿元果取出来吧!”

好笑地摇了摇头,叶青杨反问道:“我有说过能取出乾坤袋里的东西吗?”

玄赤呆了一下,才道:“你取不出来吗?”这会儿它回头再想想,似乎叶青杨确实没说过那话,但因她素日说话实在是太过于信心十足,因此自己理所当然的就认为她能取出来了。

“若是运气好,取这几颗寿元果倒是没多大问题,”叶青杨微蹙了眉心,“但乾坤袋必然是保不住的!”她既能看出这只乾坤袋的破绽所在,自然也就能够以巧妙的手法将之割裂开来,空间的割裂必然会令乾坤袋内的空间不稳,但因这只乾坤袋空间不大,所引起的空间风暴也不会太大,在这样的情况下,叶青杨自忖凭着自己的手段,拼着损失一部分物品,保留下这几只盛放寿元果的赤冰玉盒却还不难。

只是这样一来,秦家叔侄那边,她却是有些不好交代,毕竟她都已经与秦泰谈了条件了。

玄赤听了叶青杨的解释,不禁轻嗤了一声:“圣人不是都说了,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你是女子,我是小火灵,我们现在就是不想交易了,看他能把我们怎样吧?”

陡然听了这一句,叶青杨险些没笑出声来:“你如今倒是愈发的会说话了,跟在我身边果然进益不小!不过这乾坤袋,我还是要还给秦泰的!”眼见玄赤神情不满,她到底又补充了一句,“但我打算在这乾坤袋上动点小手脚,说不准这寿元果竟与我们有缘呢!”

秦家叔侄倒也不是不能惹,秦泰的伯父虽是金丹真人,但宗门自有规定,想来秦真人身为金丹真人,也不好亲自出面来找自己的麻烦,至于灵虚期的麻烦,叶青杨本也不大放在心上。

但如今条件已在谈了,她这里却忽然变卦不肯交还乾坤袋,那便是授人口舌,宗门也断然不会再站在她这一面。而这事若闹大了,吃亏的定然不会是身处外门多年,执掌事务的秦真人。

因此乾坤袋交还是要交的,但交出去后,对方是不能拿稳了,那就不好说了。

冲这一脸不情不愿的玄赤一笑,叶青杨道:“但这事我只能答应你尽力而为,能不能成,还看天意!”言毕手中掐诀,打出了一道灵诀。这道灵诀极为隐蔽,才一打出,便没入了乾坤袋内,再没了一丝动静。

若不是亲眼见叶青杨打出,玄赤几乎便要怀疑叶青杨根本没有动任何手脚。

“这是什么法诀?”它忍不住好奇问道。

叶青杨道:“这道灵诀名唤‘附骨之疽’,是我当年偶然得到。能够用来追踪人、物,但除了隐蔽极难被人发现外,倒也没有其他好处。我得这道灵诀至今,也不过用了一两次!”

玄赤闻声,忍不住白了她一眼:“你一个灵虚修士都敢拿这个去糊弄金丹修士,就这,你还觉得不好?”

叶青杨一笑,并未多解释什么。事实上,她之所有把握觉得附骨之疽能够瞒得住秦真人,乃因她的神识已与筑基巅峰修士相差无几,而秦真人的修为,她虽不确知,但可以肯定,该是金丹初期,且极有可能无望冲击中期瓶颈。毕竟若他仍有再进一步的可能,归元宗又怎舍得将一个好苗子丢在外门做什么执事。

要知道,金丹真人,无论是在西荒还是东演,都可算得是宗门的中坚力量了。

玄赤叹了口气,闷闷道:“希望最后能拿到吧!”

感觉到它的怏怏不乐,叶青杨颇感意外地挑了挑眉:“我记得,你似乎收过不少火奴?”

有些别扭的动了动爪子,玄赤道:“那都是些白眼狼,说了干嘛!”显然之前它在那些火奴身上也吃过不少暗亏,叶青杨见状,笑了笑后,便不再追问。反而是玄赤在等了一会后,还是耐不住,撇嘴抱怨道,“那些家伙,我明明救了他们的命,他们非但不感恩戴德,还老想着算计我,要不是灵契能看透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只怕我早被他们卖了!”

安慰地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叶青杨笑道:“于叔不是对你很好吗?”

玄赤点头不无认真道:“你们都是怎么说的,厚道?”见叶青杨笑意微微,似有赞许之意,它才又接着说了下去:“所以,他其实就是所有火奴里头陪我时间最长的一个啦!”

没来由的觉得有些晃神,这一刻,叶青杨竟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刘玄甫。那个人,也曾是她最信任的人,只可惜人心难测。叹了口气,她道:“你放心,即便这次得不到寿元果,我也会尽力助于叔再筑根基!”

玄赤点了点头,难得的表现出对她的信任:“你这丫头一向神神鬼鬼的花样不少,我信你!”

叶青杨听着它这一番老气横秋的言语,不禁失笑,当下屈指又在它脑袋上弹了一下,正要说话的当儿,外头却又传来纸鹤振翅之声。抬手打开房门,摄过纸鹤,那纸鹤已开口说道:“叶师姐,你还没出关吗?我已经拜在点睛峰灵光真人座下了,师父对我很好,师兄和师姐也很好!点睛峰特别特别美,你不要着急,等我跟师父熟悉了,一定求师父也将你收录门下,你可比我厉害多了,师父一定会喜欢你的!”

一边的玄赤歪着头,听完了严微尘的这一段话后,不禁嗤笑了一声:“这丫头,真是够傻的!她一定想不到,就算那个灵光真人愿意收你为徒,你怕也不会答应吧!”它跟在叶青杨身边也已有了一段时日,对于叶青杨的性子已然略有了解,而从叶青杨的日常言谈、举动里,玄赤不觉得叶青杨会拜一个金丹真人为师。

瞥它一眼,叶青杨冷笑道:“你不觉得你知道的太多了?”

玄赤傲然一扬头,毫不畏惧道:“怎么,你还想弄死我不成?”有金兰之契在,它可不怕叶青杨。

叶青杨原本就是是唬它的,这会儿忽然被它反问了这么一句,一时竟觉无语。玄赤见她如此,不觉更是得意,嘿嘿笑了起来。叶青杨见此,也只能苦笑摇头。

取出一张灵符纸,叶青杨手法熟练地折了一只纸鹤出来。这种传音符纸是她上回往玉琉峰坊市时购买,一直也没能派上用场。因与秦泰交易在即,叶青杨也只简单同严微尘说了几句,道是自己新近突破了灵虚五层,暂时打算继续闭关以巩固修为,让她安心留在点睛峰修行,日后得空再聚。

等她掐诀将纸鹤发出之后,玄赤才在旁频频点头道:“严微尘那小丫头一看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这事坚决不能让她掺和进来!”

斜了它一眼,叶青杨道:“我倒是觉得这话更适合你!”

玄赤闻言大怒,双翅一振猛然扑向叶青杨,一人一灵顿时闹成一团。

…………

次日一早,叶青杨惯例仍往灵田。经过了数月,灵田内已是一片郁郁葱葱,几样灵植都生得极为可喜。尤其是那片紫瓠米,在紫燕草的加成下,如今已是麦穗沉沉、金黄一片,好一片丰收景象。

许是因为在严微尘手中吃了太多好东西,如今的玄赤对于这些灵米兴趣已不是太高,这会儿也只是飞了过去,在灵田内挑挑拣拣了半日,才选了一枝最为肥美的麦穗,叼在口中,飞去了一边。

正在这当儿,叶青杨腰间的铭牌却又发出了一连串的蜂鸣之声。玄赤一面有一口没一口地啄着面前的紫瓠米,一面怀念着远在点睛峰的严微尘,这会儿忽然听见铭牌动静,少不得抬头看了过来。

扫一眼腰中悬挂的铭牌,叶青杨淡淡道:“不是严师妹,是秦泰,他这会儿正在外头!”口中说着,她已举步走向门口。玄赤听是秦泰,顿时没了兴趣,懒洋洋的叼了紫瓠米穗往里飞去。

掐诀打开涤心居大门,叶青杨第一眼便见了秦泰二人。今儿个的秦泰身着赤色长衫,金冠束发,猛一看之下,倒也有几分翩翩气质。但他显然却并不是今儿的主角,他的身前,立着一名身着宝蓝长衫,容貌俊逸,与他略有几分相似的男子。只是容貌虽则相似,气质却是南辕北辙,倒让人不由感叹一声龙生九子。

挑一挑眉,叶青杨看向秦泰,却没主动开口。

咬了咬牙,秦泰板着脸,硬邦邦道:“这是我大哥秦越,那乾坤袋里的东西是他的!”

对于这样的解释,叶青杨自然是不会相信的,但她也不会无聊到非要去确认这件事。移眸看向秦越,她平静道:“那么秦师兄今儿亲自前来,可是有什么话要亲口对我说吗?”

秦越微微摇头,答道:“听说叶师妹开价一千五百贡献点,因我兄弟手上并无这么多贡献点,因此秦某才会亲自来跑这一趟!”此人非止容貌气质出众,言谈也比秦泰妥帖许多。

但这话明摆着便是推托之词,若秦越当真不想走这一趟,他完全可以先将一千五百贡献点转给秦泰,由秦泰来交易,他却没有这么做。将腰间铭牌抛给秦越,叶青杨也只淡淡道了一句:“是吗?”

秦越接过叶青杨的铭牌,二话不说,当即取出自己的铭牌,干干脆脆的转了一千五百贡献点给她。他倒并不担心叶青杨敢耍赖,这里到底是归元宗,二人同为归元弟子,连他这样背景深厚的弟子都不敢违反门中规矩,更何况叶青杨一个新近入门的外门女弟子。

接过秦越抛来的铭牌,叶青杨看也没看一眼,便自将铭牌收入了自己腰间所悬的储物袋内,她相信秦越不会在这些小事上动什么手脚。从衣袖内取出秦泰的乾坤袋,抛给秦越,叶青杨干脆道:“银货两讫,二位请吧!”她可没有与这两位深交的打算。

微微一笑,秦越忽而抬了抬手道:“叶师妹且慢!”

叶青杨停步抬眸看他,眸光平静淡然。东面初升的朝阳远远投射来一抹金辉,将她的面容衬得半明半暗,却又凭空多了几分神秘而又宁谧的美:“敢问师兄何以教我?”

神思一晃之后,秦越迅速收摄心神,扬手打出一张红色战帖:“师妹请!”

抬腕稳稳接住那张战帖,叶青杨轻抬下巴,傲然一笑:“届时还请师兄多多指教!”言毕更不停留,一个转身,径自走回涤心居内。在她的身后,金铃花篱笆缓缓合拢,遮掩住了她纤细笔直的身形。

金铃花篱笆外头,秦越忽然叹了口气,回头看向秦泰:“走吧!”

犹豫了片刻,秦泰到底忍不住道:“大哥,你又何必如此自低身份,要不,还是我……”

“够了……”秦越怒斥一声,面色陡然阴冷,“才只灵虚五层的修为,便能击败灵虚七层的符宿执,这样的人,又岂是你能赢得过的!你若一而再,再而三的输在她手中,我秦家还有何颜面在外门立足?”

秦泰神色一僵,眼中闪过一丝难堪,过得片刻,方冷冷道:“那大哥有没有想过,若是连你也输在她手上,我们秦家才真是再无颜面在外门立足了!”言毕也不待秦越回话,顾自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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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通幽冷焰蝶

叶青杨还没进屋,那边玄赤却已拍着翅膀迎了出来:“快让我看看战帖,我还没见过那玩意呢!”它虽没出门,但因着金兰之契的缘故,其实对外头所发生的事情是一清二楚。

看它兴致勃勃模样,叶青杨心下不觉无奈,随手将战帖往它脑袋上一套:“这东西有什么可看的?”战帖这东西,她从前在古月宗时,也曾收过不少。不遭人嫉是庸才,宗门本也不是什么世外桃源。

玄赤努力地抬起翅膀,将那张战帖拨落在地上,而后凑上去看了一眼:“秦越?外门小比?时间还早得很啊!”归元宗的外门小比通常在每年五月间,且并不强制新入门弟子参加。

看过了战帖后,玄赤也就没了兴致,任那张战帖平摊在地上,拍着翅膀追着叶青杨后头进了屋。

“那寿元果的事你究竟打算怎么做?你不会就不管了吧!”它叽叽喳喳的问着。

无奈地瞪了它一眼,深觉玄赤如今是愈发吵闹了,叶青杨道:“怎么会?”于墨既然需要这几枚寿元果,那只要有一线希望,她都要尽力拿到。毕竟对方如今可还在替她照顾温晴呢。

双手掐诀,叶青杨很快在掌心凝出了一团小小的火焰——通幽冷焰。对她而言,通幽冷焰乃是一应灵火中最为她熟悉的一种,因此幻化起来,也格外的简单。

玄赤在旁看得一头雾水,忍不住诧异道:“你弄出这团火焰来做什么?”

“记得当日苍莽山脉内你也曾幻化过通幽冷焰,”乜了一眼玄赤,叶青杨似笑非笑道,“我这个法子,其实可算是跟你学来的!”口中说着,她手中的通幽冷焰也在徐徐变化着,从一个团子徐徐被压扁,最后赫然变成了一张薄薄的纸片状。拿过这张通幽冷焰纸,叶青杨干脆的折了几折,下一刻,她的手中已出现了一只纤细轻盈的白色蝴蝶。那蝴蝶双翅一展,已飞了起来,且绕着叶青杨上下翩舞。

一边的玄赤,早已看得呆了。

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叶青杨微微一抬手,那只蝴蝶当即飞了过来,稳稳地停在了她的指尖上。叶青杨单手掐诀,飞快打出,同时轻叱了一声:“去!”那蝴蝶当即振翅,飞出窗外,不消片刻,便已消失了。

“这……这也是火灵?”玄赤吃惊得连话都说不顺畅了。

笑着摇了摇头,叶青杨道:“这个勉强可以称之为分神,只是我如今修为还不太够,便是尽全力维持,也只能保证它在我身遭二百里范围内活动!”

“若是修为够呢?”玄赤忍不住追问道。

“修为够?”笑着摇了摇头,叶青杨道,“什么是修为够?筑基、金丹、元婴还是化神?等走到那一步再说那一步的话吧!”事实上,便是这二百里,其实也只是她的简单估算而已。

“那它飞去哪儿了?”玄赤很快丢开先时的问题,又问道。

“去追秦氏兄弟了!或者,准确的说,是去追那几枚寿元果了!”叶青杨说的轻描淡写,动作却是不慢,“我得去跟着,你呢,要不要同去?”通幽冷焰蝶只能在她身遭二百里左右活动,而归元宗的方圆怕不得有数千上万里,要想确定寿元果的踪迹,她自然得跟那只蝴蝶保持二百里以内的距离。

玄赤当即一迭连声地应道:“去去去!”

叶青杨一笑,快步入房,不多一刻已换了一身月白广袖长衫出来,长袖一招,已将玄赤收入了袖中,旋身形一展,已出了涤心居,循着通幽冷焰蝶的去处追了上去。

玄赤藏在她的袖中,尤且不甚安分地担心着:“也不知那秦越要将寿元果送给谁?若是那人拿到寿元果便生啃了,可怎么是好?”说着说着,却又忍不住怪起叶青杨来,“都是你,非要还给他们!”

它在那头咕咕嚷嚷,见叶青杨理也不理它,心下不觉更是不满,忍不住又连着咕嚷了几次。

叶青杨被它的碎碎念弄得颇为无奈,少不得叱喝道:“宗门自有宗门的规矩,岂是随心所欲的。你怎么不想想,若是没有宗门在,秦家兄弟怕不早寻到澄心谷,破开涤心居大门闯进来找我了!”

玄赤一时无语,过了一刻,才又道:“那你现在做的事,岂不也在破坏宗门规矩?”

“说的不错!”叶青杨故意脚下一顿,“要不,我们还是别破坏宗门规矩了?”

玄赤一听这话,少不得又大叫了起来:“你敢!”转念想起叶青杨那吃软不吃硬的脾气,赶忙又换了语气,“就凭那张挑战帖子,也不能轻易放过秦家那两个小混账啊!”

叶青杨笑了一声,没再与它斗嘴。事实上,秦家这事做的确是不甚漂亮,既已提出交易,对方也已同意了,却偏偏在交易完事后,又亮出一张挑战贴来。这明摆着便是表明态度:吃了我的,你迟早还得给我吐出来,而且到时候,你该吐多少出来,还得看我们的意思。

若不是叶青杨先前已动了念头,要打寿元果的主意,今儿秦越这帖子一亮,她能当场翻脸,将秦越打个鼻蹋嘴歪。但现如今双方既然都另有想法,那倒是另一种意义上一拍即合,她倒也乐得如此。

循着通幽冷焰蝶的指引,一人一灵一路疾行,为防对方有所察觉,叶青杨始终将距离保持在百余里的样子,这样非但能清晰感受到通幽冷焰蝶,甚至还能隐约感应到她下在那几只寿元果上的附骨之疽。

秦氏兄弟走的并不快,半个时辰后,寿元果与通幽冷焰蝶同时停了下来,而后久久没有了动静。叶青杨默默估算了一下方位,同时取出身份铭牌,打开归元宗地图查看了一下。

见她如此,玄赤也忙凑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叶青杨抬手虚虚一指:“前头是古柏峰,也就是外门第一峰!”

归元宗坐落于西荒洲中部的腾龙山脉,宗内内门有主峰七座,副峰三十六座,偏峰无算;外门不设副峰,有主峰三十六座,偏峰无数。内门各大山峰中的弟子并不都是内门弟子,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外门执役弟子,甚至有杂役弟子存在;但外门诸峰的弟子,却无一例外,皆是外门弟子。

可以说,归元宗的内门与外门,既相连又相隔。他们共享宗门资源,然而内门所得往往是外门的数十倍还要多。这就导致了外门弟子对于内门弟子既羡又妒的心理,他们一面深恨内门弟子占据了宗门大多数的资源,一面却又心心念念想要冲破外门,进入内门。

而在归元宗,每隔二十年便有一次诸峰大考。无论外门山峰或内门山峰,每峰任举十人,参与诸峰大考。而后按照诸峰大考的成绩来评定各峰排名,并以此排定内外门各峰。

但几乎每次的宗门诸峰大考,外门各峰总是信心满满的参加,灰头土脸的归来。而在诸峰大考过后,也总有那么一批表现出色的外门弟子能够鱼跃龙门,最终进入内门。

古柏峰,便是上回宗门诸峰大考中的外门第一,据说那次大考,古柏峰若能再胜上一局,他们便能击败内门扈珽峰,突入内门了。也正因那一次的功败垂成,古柏峰成了外门公认的第一峰。

当然了,叶青杨所以会知道这么多,却是亏了严微尘。对于古柏峰,玄赤自然也是知道的,虽然它当时表现得颇不以为然,但这会儿听叶青杨这么一说,它也还是不由得抬头看了过去。

古柏峰极为高大,从一人一灵所处的位置遥遥望去,便似一棵生长了数千年的高大柏树一般,挺拔苍翠。山腰处,已可见云雾环绕,山峰更是被云雾笼罩,不见其真容。

“秦氏兄弟皆是古柏峰弟子!”叶青杨忽然开口道。

“所以……他们应该是拿了那几枚寿元果去见古柏峰峰主了?”玄赤很快明悟过来,旋即便很是忧愁道,“那我们还能拿到那几枚寿元果吗?”

摇了摇头,叶青杨道:“据我所知,这一任的古柏峰主邱真人今年还不到二百岁,暂时而言是不需要这几枚寿元果的!”不到二百岁的金丹真人,便说是青春正茂也不为过。

“那他们会不会将寿元果送给内门的什么真人?”玄赤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这个……倒也不无可能!”迟疑了一下,叶青杨还是说道,旋又安慰玄赤道,“你放心,先前我不是说了,即便这几枚寿元果不能到手,我也会另想他法,怎么也得弄几枚给于叔!”

她说的信心满满,玄赤却不甚相信,怏怏道:“可是这东西不是很难得吗?”

淡淡一笑,叶青杨道:“没有来源,自然难得,但若有了来源,倒也不算难得!”

寿元果自然来自于寿元果树。这种果树叶青杨从前便略有所知,寿元果树树龄百岁后方能开花,十年后花落,再十年结果,又十年成熟。这也就是说,一株可以结果的寿元果树,每三十年便可结果一次,每次可结果六六三十六枚。若然树龄满千,则每次可结果九九八十一枚。

秦泰乾坤袋内的寿元果,叶青杨都看过,其果约有鸡蛋大小,其色青白,一枚能延寿十载,应是百年寿元果实无疑。这种能延寿十载的寿元果,每人最多只可服用五枚,再多则无效。

而寿元果树上了千年后,每枚即可延寿半个甲子,也即是三十载,虽说仍是只能服用五枚,但延寿达一百五十载之久,莫说是金丹真人,便是元婴真人,怕也忍不住为之心动。

但因寿元果树能增人寿命,且不问凡仙,因此向来便是天嫉之物,此树生来十年一小劫,百年一大劫,千年之劫更是堪可比拟元婴之劫,因此绝大多数的寿元果树都压根儿活不到结实之时。偶尔有那么一两株,也无一不是得了高阶修士的庇佑才勉强生存下来。

至少叶青杨就知道,东演西岐宗内,便有一株千年寿元果树。

玄赤精熟炼丹之术,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寿元果,但对寿元果的特征却还是清楚的。猛然听叶青杨说“有了来源”它便不由得吃了一惊:“来源?你知道哪儿有寿元果树?”

没好气地在识海中白了它一眼,叶青杨道:“只是有所猜测而已,我若知道寿元果树在哪儿,这会儿还能同你在这里干等!”她也知道玄赤是必然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当下也不等玄赤发问,便主动道,“我估摸着,秦泰手中的这五枚寿元果,只怕便是从李路那里得来的!”

所以秦泰才会这么关心李路的下落,甚至不问青红皂白追到自己这里来了。

“不能吧!”玄赤死活不肯相信,“那个李路不就是个普通杂役弟子吗?”

哼笑了一声,叶青杨道:“你不能因为自己一直没什么奇遇,就以为天底下的人都同你一样。”通源界如许之大,总有那么一两个人会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到。当然了,这种馅饼在很多时候,尤其是在有很多人守着的时候,都是直接就将人给就地砸死了。但也总有那么一两个运气爆棚的人,能守住这块馅饼。

玄赤怒道:“看你说得跟真的似的,难不成你从前被砸中过?”

嘴角不期然的勾了一下,叶青杨没有立刻回话。事实上,她还真被砸中过一次——三生三世石。只是那时,她丝毫没有觉得这块石头能有什么大用。

李路呢?很有可能,他开始也没觉得寿元果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所以随便就拿了出来,结果却为自己招来了一场横祸。叶青杨正默默思忖间,心念却忽然为之一动。

“寿元果动了……”她很快开口,“而且正在往山下来……”

玄赤一下子紧张起来:“是吗是吗?他们到底想把这果子送给谁啊!”

取出身份铭牌又看了一眼,叶青杨干脆道:“看这方向,不像是去内门,倒有点像要离开归元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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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追丢了

取出身份铭牌又看了一眼,叶青杨干脆道:“看这方向,不像是去内门,倒有点像要离开归元宗!”

玄赤吃惊道:“这么说,他们是打算将这寿元果送给宗门外的人?”

被它吃惊的语气逗得笑了起来,叶青杨反问了一句:“若是利益足够,为什么不呢?”事实上,叶青杨倒并不怎么意外秦家会有这样的举动。五枚寿元果,可延寿五十载,对于外头的人来说,或者是个无法拒绝的诱惑,但对归元宗而言,也许并不算什么。一个大宗门若没点底蕴,又何来凌视天下的底气。

玄赤咕哝了一句:“可他们到底是归元宗弟子啊!”

“树大分枝,儿大分家,”叶青杨不无喟叹的摇了摇头,“归元宗太大了,自然无法面面俱到!”宗门小的时候,一宗之主即便不能做到面面俱到,但至少还能抚慰住受了委屈的人。但归元宗实在太大了,上上下下,内门、外门加在一处,单是门内弟子就不下万人,更不说外围那些靠着归元宗吃饭的家族、产业。

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谈公平何其之难。而不公,又必然会造成周边家族、门内弟子的离心。

识海内,玄赤静默了一阵子,忽然冒出来一句:“我有时真觉得奇怪,你怎么好像什么都懂!”

神色不变,叶青杨自如道:“那自然是因为我灵性天生、资质无双啊!”

识海内,玄赤没好气地“呸”了一声,但意外的竟没反对叶青杨的这句自吹自擂。

“走吧!我们且远远缀着,看他究竟要去哪儿?”叶青杨不紧不慢行了几步,远远跟在了秦越的后头。心中却不禁有些发愁。论灵器,她手中有兜率宝伞,威力不凡,足够她用到筑基期,但飞行灵器,她却还真是没有。这会儿秦越若是驭起飞行灵器来,凭着两条腿,她还真是没把握能追踪到他。

二百里距离,说起来似乎很远,但对于能够驭使飞行灵器的修士而言,便说是近在咫尺也不为过。她在山道上徐徐走着,不急不缓。但却能清晰感觉到,秦越正迅速朝她靠近。这倒并不让人意外,只因她现在所处的方位,原就在古柏峰与外门之间。秦越若要离开宗门去办事,走这条路无疑是最快捷的。

便在此时,通幽冷焰蝶竟意外地传回了一幅很是清晰的图像。古柏峰笔直的山道上,秦越身形如风、纵跃自如,正快速地往山下赶来。叶青杨甚至能够看到秦越双腿之上贴着的那两张神行符。

叶青杨看到了,玄赤自然也跟着看到了,忍不住啧啧了两声,它满是歆羡道:“想不到这通幽冷焰还能这样玩,这回事了,你一定要把这门术法教给我!”

叶青杨笑道:“你若愿学,我一定教你!”事实上,通幽冷焰蝶居然还能传回清晰的图像,却连这门术法的始作俑者叶青杨也是万万没有料到的。只是可惜,这副图像并未能保存多久,便很快无声溃散。

叶青杨知道,这是因为她灌注于通幽冷焰蝶之上的灵力有限,因此不能维持太久。但这却让她更为好奇,等自己日后修为日深,这门术法又将会变成什么样子。想来一定会很有趣,她默默想着。

玄赤在她袖中待得憋闷,忍不住叫道:“马上就出宗门了,你还不将我放出来?”

叶青杨笑道:“我一个人就很招眼了,再将你放出来,岂不更是晃眼!”自打昨儿她在外务峰击败符宿执后,她就开始觉得自己俨然已成了整个外门一颗最为闪亮的星星,无论走到哪儿,总有人侧目而觑,连带着她刚在山脚下站了那么会,旁边也至少有二三十双好奇的眼睛盯着她看。若不是她始终神色冷淡,看也不看那些人一眼,只怕这会儿她的身边已围了一圈说话的人了。

叶青杨无奈,只得装作有事的样子,顺着山路缓步而行。

虽然玄赤如今形似麻雀,其实也不大招眼。但身在外门、肩上又立着一只麻雀的弟子,只怕整个外门也就她一个,有些本来可能还不确定她身份的弟子,在看到玄赤之后,也定能猜出她是谁。

在这个时候,她自然是不愿将玄赤放出来的。

玄赤没好气道:“难道你不会易容?我记得于墨给过你几瓶易容丹!”

叶青杨叹了口气:“就算没有易容丹,我也能易容,但可惜,你不会易容!”想要改变容貌,对于叶青杨这样的修士而言,实是再容易不过,稍稍搬运面上肌肉,便可达到最简单的改形易貌的作用。

但问题是,她便是改成了丈八大汉,有玄赤立在肩上,也只是掩耳盗铃罢了。

被她这么一噎,玄赤一时也没了话说。一人一灵斗着嘴,脚下却没丝毫停顿,一路径往山门行去。

归元宗对外门弟子的管束堪称宽松,平日里也并不禁外门弟子进出山门。只是这进出山门,却也不能随意,须得在山门口上的掌事弟子处登记姓名、事项。因此叶青杨才一走到山门跟前,两眼便不由得有些发直。只因这山门口上,竟是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看这意思,等着出山门的弟子怕不得有数百人之多。

苦笑了一下,叶青杨也只得走到队伍的最后头,慢慢等着。而与此同时,秦越却已出了山门,一路径往归元府方向去了。叶青杨心下暗自焦灼,却也知道这事急不得,只得耐着性子慢慢等着。

袖中的玄赤得了叶青杨的神识传音,却是比她还要急躁:“你要排队,怎么姓秦的却不要,这归元宗也未免太不公平了吧!”它大声地嚷嚷着,只差没破袖而出。

叶青杨淡淡道:“事有轻重缓急!秦家到底有一个外门执事大长老在,别的或者不好说,有点出入山门的特权也是理所当然!”宗门虽自有规则,但事出从权也是常有,若是今儿被拦在山门外头的人不是她,叶青杨倒也很能理解宗门的做法,但现下她被拦住,却实在让人有些头疼。

她甚至能感觉到秦越的速度正在加快,只怕再过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她便再也不能察觉对方的行踪了。

玄赤急道:“难不成不走山门,我们就出不了归元宗?”

叶青杨心下虽也着急,但却还不至于乱了阵脚,抬头看了一眼前头的队伍,发现队伍已然下去一大半,最多再有盏茶工夫,便能轮到自己。这当儿若是自己掉头就走,虽然未必出不了归元宗,但耗费的时间怕还不止一盏茶。这也是她初来归元宗不久,对此地不甚熟悉的缘故。

“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叶青杨语声淡淡,“与其着急,倒不如好好想想补救的办法!”

在她识海内重重哼了一声,玄赤到底没再继续叫嚷下去。

叶青杨又等片刻,到底是轮到了她。山门左侧,放置着一张长条案桌,案桌后头,坐了一名容貌清俊、年约二十的青年男子,见叶青杨过来,他却连头也没抬,只伸手一指桌上一块拳大的石头。

叶青杨才刚一直注意着前头弟子的举动,见轮到自己忙取出身份铭牌,便在那石头上轻轻一按。但见铭牌内光芒一闪,旋即现出一行字来:“新弟子,给假七日!”

收回身份铭牌,叶青杨照着前头弟子的样子,冲那青年拱了拱手,快步往外行去。却浑然没有注意到那青年忽然抬头朝她的背影看了一眼,眸中闪过一丝异芒。

出了归元宗,周遭的高山顿时变成了有些矮小的丘陵林地。林地之中并无大路,只见条条小路错落分布,竟也颇有几分野趣。玄赤在叶青杨袖内憋了半日,这会儿早迫不及待的飞了出来。

叶青杨来归元宗时,乘坐的是飞行灵器,这条路她却还真是头一回走。取出神行符贴在双腿之上,一人一灵选了一条无人小道,疾步前行。耽误了这么长时间,这会儿已是夕阳西下,天色昏暗。

玄赤乃火灵之身,天生灵觉,走不多远,便觉不对道:“这地儿怎么看着有些阴恻恻的?”

叶青杨平静道:“这里原就是宗门锻炼低阶弟子的地方!”

归元宗坐落于西荒洲中部的腾龙山脉,此地灵脉虽也不少,却也经不起归元宗数万年的折腾。因此宗门这些年来,也不止一次地动用搬山移脉的大神通,将左近的高山灵脉尽数搬入宗内。

宗门外围的这些丘陵林地便是再这一过程中形成的,毕竟高山都被移入宗内了,外头自然也就只剩下一座座的小山头了。但这一片地方空置着却也浪费,毕竟这些地方也还分布着一些散碎的灵脉,于是归元宗便又在这一片丘陵林地内洒下无数灵种,放养了许多灵兽,并将这块地方作为宗门低阶弟子的历练之处。

“然后呢?”玄赤对这些都不甚感兴趣,叶青杨才说了几句,它就不耐烦的打断了叶青杨的话。

“然后?”叶青杨微笑了一下,一个反手间,兜率宝伞却已出现在掌中,一抖手处,伞尖寒芒乍现,快逾奔雷地直刺前方一株足有双人合抱的大树。下一刻,只听得一声尖鸣,那树身之上竟凭空浮现出了一只色呈灰色,约有半人高的猿形生物来。那猿厉鸣一声,似是知道叶青杨的厉害,也并不敢扑了上来,反而一个掉头,熟练地借助林木之间的须藤枝叶,迅速狂奔而去了。

日色昏暮,仿佛只是眨眼的工夫,却早不见了猿的身形。

叶青杨眉头轻轻一拧,旋即停下脚步没有追上去。玄赤吃惊道:“那是什么,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是魈怪!”叶青杨简单解释道:“这东西貌似猿猴,多群居,双爪锋锐,精擅隐匿之术。可惜这会儿天已渐晚,却是不宜追捕了!”魈怪多群居,实力约在五阶,最高可达七阶,一个小群落至少也有四头魈怪,以叶青杨的实力,对付一只两只那是绰绰有余,来个四头以上,也够她喝一壶的。

玄赤摇头道:“走吧!还是寿元果要紧!”它素来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难得这时还记得寿元果。

叶青杨笑笑:“我似乎忘了告诉你,刚才我就已经感觉不到秦越的方位了!”没等玄赤发作,她顾自补充道,“我们既然已经出了山门,自然不能就这么回去,我想过了,我们先一路往归元府去。有好一阵子没见于叔和晴儿了,我们先去看看他们。寿元果的事,你暂且别提,再等等看也不迟!”

玄赤其实也知这事怪不得叶青杨,恹恹的“哼”了一声:“当时你就不该答应那什么狗屁交易!”

叶青杨听它仍在胡搅蛮缠,索性也不去理他。宗门自有宗门的规矩,击败宗门弟子,可以收缴储物袋不错,但若对方提出交易,你已答应了却又反悔,这是大犯忌讳之举。

叶青杨可还没短视到仅仅为了五枚寿元果就与整个归元宗为敌。

见她不理自己,玄赤愈加不满:“那可是寿元果!”

叹了口气,叶青杨到底还是开了口:“别闹,我既答应了你,迟早会为你找来寿元果的!你如今已与于叔解了契,依我看,他至少也还有三五十年可活,你又急个什么?”

只是几句话的工夫,林中已愈发昏暗。叶青杨取出身份铭牌,查了一下自己如今所处的方位,发现虽说方向没错,但如今天色将晚,即便连夜赶路,只怕也来不及赶去归元府了。

且这晚间的山林之中危机四伏,刚才又有魈怪出没,再要强行赶路,只怕事倍功半,倒不如乘着还有些微光,寻一处安全的所在过夜。因这块地方仍属归元宗地盘,身份铭牌内绘有详细地图,叶青杨查看了地图,很快选定了离此不远的一处小溪。当下运起灵力,一路急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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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一洞之争

叶青杨赶到小溪时,天色已将全黑。若说起来,这条小溪的位置倒真是不错,溪流后头五十余步的地儿便是一座小山丘,山丘正面恰有一个凹进去的大山洞,足可容得十余人藏身。身处其中,再放出一个防护阵盘,便与一间小屋无异了。这处山洞显然常有归元宗弟子来往,里头打扫得极是干净,最内侧甚至还铺了一层厚厚的青葙草。迈步入内,叶青杨打量一下左右,心下不觉甚是满意。

她也不急着进山洞,而是先往溪边,手脚利落地将路上随手打的一只三阶灵兽七彩雉鸡剥洗干净了,而后回到山洞,从乾坤袋内取出烤架,将雉鸡串上,且在下头搁了几根老松香木。

说起来,这老松香木还是严微尘送她的。用严微尘的说法就是松香木烤出来的肉比灵火烤的更香,可惜她这松香木只有几十年树龄,若能上了百年,还能有不错的明目清心功效。叶青杨试了几次,发现果如严微尘所说,这松香木烤出的肉带有一丝淡淡的松香,滋味确是更好一些。

玄赤在火堆左近飞来飞去,一面嗅着浓郁的松香,一面感慨道:“还是严微尘那丫头会吃!”

叶青杨悠闲地坐在一边,偶尔心不在焉地翻一下烤肉。她虽已无法感应到秦越,但却依然能感觉到通幽冷焰蝶的存在。通幽冷焰蝶等同于她的分神,却不能离她太远,否则就会溃散无踪。因此当她与秦越的距离拉大之后,通幽冷焰蝶便也停留在了距离叶青杨二百里左右的范围内,不再往前飞了。

叶青杨并不打算失去这缕分神,因此吩咐它留在原地等候。

七彩雉鸡个头不过寻常家鸡的双倍,但皮薄肉嫩,稍稍炙烤,外皮便已成了淡淡的金黄色,鸡肉的香味也飘散开来,夹杂着淡淡的松香味道,更显诱人。

玄赤看得好一阵眼热,口中更是涎水横溢,若不是前阵子被严微尘养刁了嘴巴,这会儿怕早不管生熟,扑了上去了:“我听人说,晚上在灵兽出没的山林里头烤肉就是找死!”它没话找话道。

叶青杨淡淡道:“放心!这里是归元宗宗门外围,只有灵兽!”所谓灵兽,其实就是灵虚期的异兽。叶青杨如今的修为看似是灵虚六层,但她根基稳扎,神识过人且手段不凡,寻常灵虚圆满的修士也未必是她对手。而绝大多数灵兽虽有尖牙利爪,但却并无灵器,论起实力却是不如修士的。

玄赤哼哼了两声,没再说话,只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只香味四溢的烤鸡。

便在此时,叶青杨却忽而一皱眉头,道:“有人过来了!四个人!”玄赤闻声,忙振翅飞回到叶青杨肩上,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叶青杨扫它一眼,道:“不必担心,我估摸着这几人大约是归元宗弟子!”

说话间,一人一灵的右前方却已有一行人疾步而来。不出叶青杨所料,确是四人,二男二女,四人皆身着归元宗黑红二色的弟子服饰,两名少女都在十七八岁左右,一者清丽可人,一者张扬美艳,容貌皆是不俗。比之她们,两名男子则要显得平凡一些,但也都算得容貌端正,器宇不凡。

眼见叶青杨悠悠闲闲地坐在洞内烤鸡,对他们的到来仿若不见,其中一名个子略高的少年足下不由一顿,迟疑了片刻,方才上前拱手含笑道:“这位师妹请了!”

叶青杨这才偏头看了四人一眼:“有事?”神态甚是散漫。

张扬少女眼见叶青杨一副目中无人模样,心下不觉恚怒,柳眉一挑便要发作。她身边那清丽少女与她多年相交,自是知道她的脾气,赶忙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并冲她摇了摇头。

个高少年笑容倒是一如既往的和煦:“师妹看着有些眼生,不知是哪位师伯座下弟子?”

勾一勾嘴角,叶青杨平淡道:“不敢当,在下刚刚入门,尚未拜师!”

张扬少女一听这话,当即甩开衣袖,上前一步,傲然道:“这么说来,你是外门弟子喽!”

宗门之中,虽未明言,但内门弟子与外门弟子之间,却自然便有一条鸿沟。不想入内门的外门弟子不是好弟子,而入了内门的弟子,又多看不起外门弟子,在面对外门弟子时更天然便有一种优越感。

这当儿,若换了其他外门弟子,十有八九便要起身行礼,老老实实唤一声师兄师姐了,只可惜,这几个内门弟子却偏偏遇上了叶青杨这么一个压根儿就不想进内门的外门弟子。

看都不想再看对方一眼,叶青杨顾自取出一把锋锐的轻薄匕首,在那颜色已转为焦黄,正徐徐往下滴油的烤鸡上划了一刀,见肉已熟了,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下一刻,刀芒如电,瞬息之间,已在那烤好的七彩雉鸡上划了数十刀,同时从乾坤袋内取出各种调料,均匀地撒在烤鸡上。

那鸡本已香味四溢,这调料一旦撒了上去,一时间更是异香袭人,引人馋涎欲滴。

叶青杨又略做翻烤,眼见调料已彻底渗入了鸡身,这才挪开烤架,自乾坤袋内取出一张平整的荷叶,铺在了地上。玄赤在她身边飞来飞去,急不可耐道:“快点,快点!”

将烤好的七彩雉鸡搁在荷叶上,叶青杨简简单单几刀下去,已然剔去了鸡骨架,又将那鸡肉拨出大半,切得细碎。那边玄赤却已欢快地扑了上去,大口啄食起来,不消片刻,已吃了足有一多半。

那四名归元宗内门弟子立在一边,见此情景,不觉都有些发愣。

这段时日,他们四人因接了一桩宗门任务,故而常在这片林子里头活动,这条小溪便是他们的常驻之地。从前之时,他们只需过来露个脸,所有占了此处的外门弟子无不起身赔笑,并立时将这块地方让给他们,谁料今儿却遇上了叶青杨这个完全无视他们的外门弟子。

张扬少女眼见叶青杨如此态度,不觉大怒,上前一步,喝道:“臭丫头,还不赶紧给姑奶奶我滚出来!”

微微一抬眼皮,叶青杨冷淡地扫了那少女一眼:“滚!”

这话一出,外头四人无不变色。他们虽然也觉张扬少女言语略有些不当,但区区外门弟子却敢直斥内门弟子,且出言如此不逊,却叫他们如何接受得了。个高少年当即上前一步,拦住那张扬少女,同时不悦道:“这位师妹,这山洞似乎非你所有?”他心中不悦,面上虽勉强维持风度,但身上灵虚圆满的气势却已放出,直朝叶青杨压了过去,显然是有心给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门弟子一些颜色看看。

感受着眼前少年的灵虚期威压,叶青杨反笑了起来。她修为虽才只有灵虚五层,但耐不住神识强大,这点威压于她而言,直与笑话无异:“你怎知这山洞不是我的?”她笑吟吟地反问了一句。

个高少年还不及说话,他身后的张扬少女已怒声应道:“是你的,你且叫一声,看它应是不应!”

叶青杨“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而后神色自如的挑了挑眉,果然唤了一声:“山洞!”

下一刻,一个古怪而悠长的声音却已响了起来:“哎!”

玄赤一直扑在荷叶上努力地啄食着那一大堆的鸡肉,忽而听了这一声,身子当即一歪,一头扎进了那堆鸡肉里头。那四名内门弟子闻声亦不由得变了面色,面面相觑起来。

似笑非笑的扫了四人一眼,叶青杨神色自若道:“行了,这山洞是我的,你们可以滚了!”

张扬少女虽说被那突如其来的一声“哎”给唬了一跳,但又哪肯认输,当下怒声道:“我知道了!刚才那一声,定是你这臭丫头动的手脚。这几日,我们日日住在这洞里,这明明就只是个普通山洞而已!”

个高少年三人互视一眼,都觉脸上有些发热。才刚有那么一瞬,他们还真是被那一声唬得不轻。这会儿被张扬少女一说,这才恍然大悟。虽说世间万物皆可生灵,但他们还真是从未听说有山洞能生灵的。

叶青杨淡淡道:“我说这山洞是我的,你们不信,非要它应一声儿,如今它应也应了,你们又非说是我动的手脚。那接下来呢,诸位是不是该要合力将我赶出山洞了?”口中说着,她已徐徐站起身来。

这话一出,四人中除那张扬少女外,各自神色都有些尴尬。清丽少女更是伸手将那张扬少女拉到了身边,摇着头示意她莫要再言语了。个高少年则皱了眉头道:“这位师妹,我等四人已在此盘桓多日,今日你忽然前来,占了我们的地盘,似乎是你理亏在先吧?”到了这时,他仍觉得自己一行人并无错处。

微微一笑,叶青杨道:“这么说来,你每回出门住客栈,住上几日后,那客栈便成了你的了?”

个高少年听得一呆,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一直立在后头,沉默不语的另一少年这会儿终于开了口:“越师弟,不要再说了,我们走!”

这名少年似是四人中的领头之人,他一开口,那越师弟便皱了眉,迟疑道:“赵师兄,这会儿天已黑了!”这片林地,虽一直都有宗门监管,并无实力太强的灵兽,但入夜时分,林内宗门弟子数量锐减,有些白日里不爱动弹的灵兽也会出来觅食,因此却要比白天更要危险许多。

清丽少女这会儿也开了口:“要不,我们就待在山洞外头吧?”

赵师兄便点了点头:“也好!”言毕先自转身走到一边去了,越师弟与那清丽少女见状,也忙紧跟其后。

张扬少女则仍心有不甘,恶狠狠地瞪了叶青杨一眼,忽而叉腰道:“贱丫头,你给我滚出来,今儿姑奶奶我非要好好教训教训你!”显然嘴巴是说不过,便想着要动手了。

一侧三人见此,不觉都是一怔。那越师弟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似是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却还是咽了下去。他才刚虽在叶青杨身上吃了个不大不小的亏,但灵虚圆满的威压到底有限,况他又非是专修神识的修士,压不住灵虚五层的弟子其实也不足为奇,毕竟抵抗灵虚期神识的灵器并不罕见。

兼且那张扬少女虽则性情有些跋扈,但出身不凡,手中也颇有几件不俗的灵器,若能就此教训教训那外门弟子,至少也能消一消几人的心头愤懑。越师弟心中如是想着,忍不住抬头朝那边看了一眼。

这当儿叶青杨却正从洞中走出,青色广袖道袍衬得她身形笔直纤细,月色朦胧,柔化了她略显中性的面容,却愈发凸显出她那一身清冷傲岸的气质,饶是越师弟对她满腹不满,这会儿也不由得有些怔神。

在她身后,玄赤也扑着翅膀飞了出来,美食固不可舍,但热闹从来更重要。

张扬少女一个反手,已然握住了背在背上的重剑,只听得“铮然”一声,剑已出鞘。叶青杨凝神一看,心下却也不由暗自赞了一声。原来张扬少女这剑,剑长虽只三尺六寸,但其宽度赫然也有三寸六分,且厚度足有寻常宝剑的三倍。只看此剑模样,便知这张扬少女必然膂力惊人。

随手在乾坤袋上一抹,兜率宝伞已然握在手中,伞尖微微下垂,叶青杨赫然做了个请的姿势。

张扬少女见状,心下不觉大怒,她脾气虽然暴躁,但极要面子,左近虽说除了自家师兄师姐外并无他人,她却仍是不愿占人便宜,当下怒喝一声,扬手一剑,斜斜劈向叶青杨。

微讶的挑了挑眉头,叶青杨神色自如的立在原地,竟是动也不动。张扬少女这一剑就这么紧贴着她的肩臂砍在了地上。这一剑来势虽则极猛,但却连她的衣角也不曾劈动分毫,仅在地上留下了一道足有二尺余的深痕。显然这少女对这一剑的掌控早已到了举重若轻、炉火纯青的地步。

轻描淡写的弹了弹衣袖,叶青杨淡然赞了一声:“好剑!”言毕更不多说,手中兜率宝伞轻轻一抖,但见剑光闪闪,一霎时众人只觉天花乱坠、烁人眼目,那张扬少女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已觉耳际生寒,下一刻,耳中已听得“叮”的一声,待得低头看时,却见地上正躺着一只极为眼熟的紫琀宝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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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重回归元府

张扬少女自然是很熟悉那只紫琀宝坠的,事实上,那只紫琀宝坠正是她悬在耳上的一对耳铛之一。这对耳铛乃是她十五岁时,她娘送她的一对高阶灵器。这对灵器并无什么战斗、防御之能,紫琀玉天然便有避尘、养颜的功效,素为女修士所喜,这对紫琀宝坠里头另还镌刻了两个微型法阵,一个聚灵,一个清心,常年佩戴,不但可以加快修炼速度,对于抑制心魔、幻术也有奇效。

沉默的抬手抚了抚自己光秃秃的右耳垂,张扬少女一言不发地弯腰捡起了那只紫琀宝坠:“你赢了!”脸色虽是难看,但她倒也没有耍赖的意思,说完这话后,也不等叶青杨开口,便自摘下腰间所挂的储物袋,抛了过来。显然二人事先虽未有约定,但她仍然没有赖账的意思。

挑一挑眉,坦然伸手接住那只储物袋,叶青杨也不多说,顾自回了山洞。

越师弟等三人直到这会儿才回过神来,越师弟更忍不住叫道:“小师妹,你怎么就……”

张扬少女摇头道:“认赌服输而已!”她的脸色虽仍不甚好看,但已没了先前的跋扈。

越师弟怒道:“什么认赌服输,先前那一剑你若是不让她,如今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张扬少女皱了眉头,脸上神气有些不好看,正要说话时,那赵师兄却已开了口:“够了!输便输了,原是同门师兄妹,输了有什么打紧,最怕就是输不起!”他显然是四人当中领头的一个,这会儿一开了口,那越师弟心中虽仍不以为然,但终究没再说下去。

清丽少女抖手放出一只隔音阵盘,又取了四张蒲团抛在地上,四人各自坐下后,她才转头看向那张扬少女,低声问道:“她那一剑你可曾看清了?”才刚的交手,她都看在眼中,心下自然也有自己的估量。

张扬少女第一剑的确是有意劈空的,但这也正是独属于内门弟子的骄傲,更是归元宗内一个约定俗成的规定:凡内门弟子与外门弟子交手,若非实力相差过大,通常都会让外门弟子先出招。

但谁也没料到,张扬少女这一剑劈下后,对方竟是稳立当场,连闪也没闪一下。

只凭这份眼力,即便张扬少女才刚那第一剑并未有意放空,她也不觉得张扬少女一定能赢。

沉默了片刻,张扬少女才轻轻摇头,坦然道:“太快了!”快得甚至让她都来不及反应。

片刻的沉默过后,仍是赵师兄开了口:“她的那把灵器,也很是奇怪!”

清丽少女点头道:“那应该不是剑,是伞!”这一点却是无可置疑,毕竟那件灵器怎么看都是伞。

“这也就是说……”张扬少女眉头轻轻一拢,“她若用的是剑,可能速度还要更快一些!”

赵师兄道:“这也未必!”顿了一顿后,他补充了一句:“刚才那一剑,也许并不是剑,而是枪!”

张扬少女等三人闻言,不觉各自沉默,回思起叶青杨那一剑时,倒也觉得赵师兄所言不无道理。张扬少女撇了撇嘴,有些气恼道:“今年这是怎么回事?这样的苗子居然留在了外门?”

她年纪其实也不甚大,这话却说得老气横秋,让人听着,不由忍俊不禁。清丽少女三人对此倒也没什么可说的,事实上,外来弟子第一年便能通过登仙路踏入内门者,原就少之又少,而众人心中也都明白,便是这少之又少的几个人,其实也早通过各种门路与内门打了招呼,并非全凭真本事。

这当儿,那赵师兄终于又开了口:“还有,她的修为应当不止灵虚五层!”

“那她应该是什么修为?”旁人还不曾开口,那张扬少女已抢先问道。与叶青杨交手的是她,输的人也是她,因此这会儿赵师兄忽然说起这事事,她还真恨不得叶青杨的修为达到筑基才好。

赵师兄正色摇头:“我也说不清!但从她刚才出手时的气机判断,应该不止灵虚五层,至少也该有七层以上才是!”其实叶青杨现如今的修为也才灵虚六层,但她现下的根基已经多次淬炼,又有玄赤在旁相助,因此这根基莫说是归元宗外门,便是内门弟子,根基能比得上她的,只怕也是屈指可数。赵师兄错认她是灵虚七层以上已算是保守,换了其他小门小派的弟子,怕是要认定她早已灵虚圆满了。

不由自主地撇了撇嘴,越师弟道:“我记得今年新近入外门的那些弟子,根本就没她这个人!”

赵师兄听得眉峰一蹙:“你敢肯定?”旁人或者不知,他却是知道的。今年登仙路时,越家颇来了几个弟子,虽因天赋略差了一些,没能直入内门,但也正因如此,越师弟对今年的外门弟子格外上心。

越师弟又自仔细想了一刻,这才认真抬头道:“外门那些个比较出色的弟子里,好像真没有她!”眼见在场众人都是一副惊讶不信的表情,他心中不觉有些恚怒,当即道,“你们想想,这丫头虽有些蛮横不讲理,但生得不差,身边又还带着一只灵宠,虽说是只不起眼的小麻雀,那也不该寂寂无名啊?”

赵师兄等三人闻言不觉对视了一眼,越师弟说的其实不错,叶青杨的容貌堪称出色,气度更是清冷傲岸、矫矫不群,这样的女子,便是不提灵宠、实力之类,也断然不至湮没无名。

张扬少女神色一凝,陡然起身:“我问问她去!”言毕也不管众人作何反应,一个箭步,便冲了出去。

这会儿叶青杨已查看过了张扬少女的那只储物袋,让她好气又好笑的是,这只储物袋内除二千下品灵石外,竟是一无所有。这只储物袋极有可能就是张扬少女的备用储物袋,专为送给击败她的弟子的。

叶青杨想着,不由得微微一笑。玄赤这会儿已吃完了剩下的肉,正懒洋洋的靠在火堆旁边,见她忽然笑了起来,不免嗤之以鼻道:“怎么,现在觉得那几个人还有点意思,要不要叫他们进来啊?”

扫它一眼,叶青杨道:“这天底下,有意思的人实在太多了,若每一个人我都要叫进来,这山洞再大,也装不了这许多人!”这几个内门弟子虽也有可取的一面,但那种内门弟子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却更令人反感。

玄赤本就不甚关心张扬少女几人,闻言之后,却又忽然想起别人来,于是颇带几分感慨地道:“这要说起来,还是严微尘那小丫头更有意思些!”说着,还不忘晃了晃脑袋。

叶青杨笑了一笑,没有应声,只信手一弹,弹出一个火球,瞬间将地上那张荷叶并那些剩下的鸡骨鸡架尽皆烧成了飞灰。起身从乾坤袋内取出一个阵盘,才要封住山洞入口时,眼尾处却见那张扬少女已旋风般卷了进来,张口就问:“你是谁?为何冒充我归元宗外门弟子?又意欲何为?”

听了她这连珠炮也似的三问,叶青杨不觉微微变了颜色,只是她还未及发怒时,洞口处却早人影连闪,那赵师兄更是上前一步,将那张扬少女拉到了身后,朝着叶青杨拱手道:“我这位小师妹素来心直口快,心中憋不得半句话,还请师妹莫要见怪!在下赵之问,内门无求峰素清真人门下弟子,”旋又指着其他三人道,“这几位皆是我的同门师兄弟,师弟越亥,师妹谭清文、杜若琪。”说话时更取出一枚身份铭牌递了上来。

互通姓名,互验铭牌,却是归元宗弟子在外遇事时互相取信的一个方法,

漠然扫了四人一眼,叶青杨看也不曾看一眼那枚身份铭牌,只淡淡道:“几位言重了,在下外门澄心谷弟子叶青杨!”言毕也自取出自己的身份铭牌,亮了一亮。

外门弟子并无师承,也无固定山峰者,便可报出自己住处以为身份注解。

张扬少女杜若琪一眼瞧见那身份铭牌,面上不觉现出几分尴尬之色,更忍不住拿眼狠狠白了越亥一眼。

赵之问心下也觉尴尬,但面上却还不能显出来,只得干笑一声:“原来是叶师妹!”

伸手一指外头,叶青杨道:“我一个外门弟子,如何敢当这一声师妹,诸位请吧!”言毕更不待四人分说,扬手放出一张阵盘来。四人只觉一股推力迎面而来,生生将他们往后退了几步,堪堪出了山洞。再要朝里看时,洞内却已被阵盘掩住,只能见一片朦朦光雾,再见不到里头情形。

不由得叹了口气,赵之问回头看一眼杜若琪与越亥,摇头道:“这回可是彻底得罪了这位师妹了!”

杜若琪硬生生地碰了个钉子,心下甚是羞恼,当即怒道:“不过是一个外门弟子,得罪了又怎样?”说罢愤愤转头,泄愤一般地坐在了自己的蒲团上。

清丽少女谭清文见状,忙上前安慰道:“罢了,不管如何,确定了她是本门弟子,我们总能安心些!”

洞内,玄赤已嗤笑了一声:“冒充她归元宗弟子,好像这归元宗便有多了不起似的!”

叶青杨居然笑了笑,若无其事道:“归元宗其实还是不错的,毕竟我如今也是他家的外门弟子啊!”

说话时,她却又忍不住想起了古月宗。曾几何时,她也曾以古月宗为傲,从不许人说古月宗的一句坏话,而今忽忽百年,那种决不许人胡乱臧否宗门的归属感似乎也淡了许多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叶青杨起身撤了阵盘走出山洞时,却早不见了赵之问等四人。

一人一灵稍稍收拾了一下山洞,便自往东面归元府方向行去。这日天气晴朗,阳光普照,山林之间晨露未消,时闻枝头鸟鸣啾啾,倒是很让人心旷神怡。

玄赤依旧躲懒地立在叶青杨肩头,东张西望:“今儿什么时候能到归元府?”

叶青杨一面赶路一面回答道:“按这个速度,约莫午后过一点也就差不多到了!”说话时,她却又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玄赤,略带戏谑道,“我一直都想问问你,不知你将来到底能长多大?”

玄赤怔了一下,旋即嗤笑了一声,傲然强调道:“不管我长多大,你都别做梦!我是火灵,不是鸟!”

叶青杨叹道:“所以说,养只鸟,至少养大了还能骑,养个你,除了吃又能干什么?”

玄赤怒道:“我怎么没帮你做事,不是一直都有帮你炼丹!”

叶青杨并不言语,只似笑非笑地睇视着他,直看得玄赤也尴尬起来。事实上,它这些日子虽说也帮叶青杨炼丹,却只肯替她炼低阶丹药,三四阶的丹药它却是不愿炼的。但要命的是,这些日子下来,叶青杨炼起低阶丹药来已愈发的熟手了,偏偏丹药的成色亦并不逊色于它。

顿了一顿后,玄赤到底还是说道:“等这次回去涤心居,我就帮你炼两炉高阶丹药,这总行了吧?”

这话却是正中叶青杨下怀,爽然一笑,她道:“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她却并不是稀罕玄赤炼的中阶丹药,而是有心想磨一磨自己的炼丹之术。她如今修为已有所增长,也该是时候学一学中阶炼丹术了。

别人有,到底是别人的。

二人一路疾行,途中虽也遇了几次灵兽袭击,但也没费什么气力便打发了。中途甚至还绕了一个小小的半圈,去将通幽冷焰蝶给收了回来。即便如此,堪堪午时时分,一人一灵也已到了归元府前。

叶青杨亮出身份铭牌,便顺顺当当地在一片羡慕的目光中进了归元府。

因着归元宗登仙路已然结束的缘故,现如今的归元府较之之前略显沉寂,但叶青杨放眼看时,却仍能时不时地在路上看到几个高阶修士,其中甚至不乏筑基、金丹修士,可见这归元府不愧为西荒中心之一。

玄赤这会儿耐不住性子,在叶青杨肩头跳来跳去,不掩激动道:“几个月了呢?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

叶青杨淡淡一笑,心下欣喜之余,却也不由得有些紧张:“他们……想来该已安顿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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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钧陵严家

冬阳灿烂,连带着冬日里的风也显得和软温煦。温晴弯下腰来,从地里抓了一把灵土出来。灵土是深黑色的,握在手中轻轻一捏便能捻成细腻湿润的尘土,鼻际同时传来一股淡淡的泥土清香。

这是上好的灵田,比从前在洛城上清丹阁内她种的那块灵田更要好了不止一筹。她直起身,拍去手中泥土,注目看向这块灵田。灵田里头,整整齐齐地长满了寸许长的小苗,这是她新近种下去的柏阜草。

这块地,这个院子,都是两个月前她来了归元府后,新购置的。归元府虽然很大,但人也多,府内店铺的价格较之于洛城几乎便是十倍百倍。叶青杨走前,将手中几乎所有的灵石都给了她,于墨又拿出了多年积蓄,就这,也不过在这归元府内不甚热闹的地方购置了一间小小的丹阁。

好在门脸虽小,里头的院子却着实不小,甚至还带有一小块灵田,倒是让温晴心下甚是惊喜。

身后,一个清越悦耳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这块灵田的品质倒真是不错!”

温晴身子陡然一僵,下一刻,已不敢置信的转身看了过来:“姐姐!”她吃惊的叫了起来。

身后,煦和的阳光中,叶青杨正笑盈盈的看着她,肩上,立着一只灰色麻雀一样的鸟儿。匆忙的拍了拍手,拍去手上沾着的灰土,温晴疾走几步,欢喜叫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三个月许没有见面,温晴似又长高了些,人也圆润了少许,愈显得小脸粉白,双眸水漾。

叶青杨道:“刚刚才入归元府就赶着找过来了!”说着,便又四下里看了一回;“这屋子不错!”

温晴笑道:“这屋子是你走之后七八天,我们才看中买下的,前头原先也是个丹阁,只是生意不好。于叔看中这里清净,且价格合适,就拿了下来,最近这阵子生意也还不错!对了,于叔人呢?”

“正在外头忙着他的生意!”叶青杨笑。事实上,她来的不巧,过来时,于墨正忙着谈一桩大买卖,来人似乎是某修真家族的话事人,谈的正是凝心通脉香的供给问题。显然于墨这阵子的生意之所以不错,正与凝心通脉香有关。而这香,也正是当初叶青杨看中,想弄到配方的那个。只是到现在,配方仍未到手。

于墨陡然见了叶青杨与玄赤时,虽也不无惊喜,但仍是控制住了,将二人打发到后头来寻温晴。

抬头看看天色,温晴忙道:“这会儿才刚过了午时,你们想来还没用午饭,我这就去准备!”言毕也不等叶青杨回话,便急急匆匆的往厨房去了。叶青杨一笑,也跟了上去。

午饭做的很是简单,四菜一汤,均是灵米灵菜,显然于墨与温晴在归元府生活得还不错。

直到叶青杨用过了饭,于墨才匆匆回了后院。玄赤已吃了整整一只烤鸡,见于墨进来,忙扑棱着翅膀飞了过去。于墨赶忙伸手将在捧在掌心,摸着它光滑的灰色毛羽,显然心下也是欢喜。

三人一灵略叙离情之后,于墨才望向叶青杨道:“归元宗如何?这才三个月,你怎么就下山了?”

叶青杨无所谓道:“宗门无非就是那么回事,我不找麻烦,也免不了有麻烦找上门,但都还能应付!”口中说着,她却又想起凝心通脉香的事儿来了,因问道,“才刚是谁家在同你谈凝心通脉香之事?”

于墨笑笑,道:“是归元府秦家,他们想要凝心通脉香的配方。我已拒绝了!”凝心通脉香配方甚多,功效也是有好有坏,于墨手中的这张方子,效果可说极好,会引来觊觎倒也不足为奇。

“秦家吗?”叶青杨喃喃了一句,旋即问道,“是归元宗外门秦长老家吗?”

于墨颔首道:“才刚来的那人也说他家大爷乃是归元宗外门执事大长老!”虽然如此,于墨对此倒不甚担心,归元府乃是归元宗直属,府内规矩森严,即便是秦家,也不敢胡乱触犯规章。

“你拒绝了,他们就没说什么吗?”叶青杨换了种说话。

于墨淡淡道:“少不得说上几句威胁的话,不过这也不算什么,若是随便来个什么阿猫阿狗的,一张口让我交出配方我就交,那我这丹阁还是趁早关了的好!”一些时日不见,于墨的修为已缓慢增长到了灵虚七层,整个人也比从前洛城时候年轻精神了不少,如今看来,倒像是四十开外的中年人。

但灵虚期七层,放在这归元府内,却真是一抓一大把,算不得什么。

见叶青杨沉吟不语,于墨便又道:“你安心修炼就好,老夫好歹也在外头混了这许多年,这些小事还是能应付得了的!”事实上,觊觎他这配方的家族远不止一个秦家,但似秦家这般霸道的,却还是头一号。

叶青杨点了点头,道:“于叔你心中有数就好!”说着,抬手便在正躺在于墨掌心啾啾鸣叫的玄赤头上敲了一记,“别胡说八道的!”她与玄赤签有金兰之契,而玄赤虽已与于墨解除了奴印,但为着能继续与于墨交流,因此后来又补了一个友契,现下仍可与于墨说话。一个金兰之契,一个友契,这两个契约同时联结在玄赤身上,因此玄赤与于墨当着叶青杨说小话时,她仍能听懂。

而刚才那阵子,玄赤与于墨说的正是叶青杨在归元宗之事,包括她与秦家之间的过节。它倒也还有点数,虽大概提了一下秦泰其人与秦越,但对寿元果却是绝口不提,显然也是不想给于墨画馅饼。

笑着摸了摸玄赤的脑袋,于墨抬头看向叶青杨:“严微尘这个名字我虽未听过,但钧陵城严家,我这阵子却是听说了不少。这家的老祖宗非止是元婴修为,还是这一带最富盛名的七阶炼器师。只是我隐约听得人说,这位老祖宗前些年在一处秘境中受了重伤,肉身溃散,似乎已是寿元无多!”

叶青杨对严家所知有限,只知道严微尘家中有一个高阶炼器师,却还真不知道受伤将要寿终一事:“那严家除了这位老祖宗,还有谁修为最高?”她挑眉问道。

于墨道:“据说这位老祖宗原先有个长子,天赋极高,只是可惜前些年忽然因事陨落,剩下的子孙,据说修为最高的也才金丹初阶,这严家,怕是要盛极而衰了!”

修界原就是弱肉强食之处,严家有个元婴期老祖,又是高阶炼器师,下头自然有无数依附的家族,而当这位老祖陨落,又无人可以接替他所留空位的时候,这个家族自然少不得要被一群饿狼扑上来咬上一口。

不过听于墨这么一说之后,叶青杨倒也隐约明白了为何严微尘会被送来归元宗。那位元婴期老祖想必便是严微尘口中的祖父,老人自忖将死,便想着为疼爱的孙女铺一条路,以保她一生平安。

叶青杨与于墨说了一回话,便又看向温晴,问道:“这些日子可有好好练武?”

一直在旁安静听着的温晴闻声点头笑道:“姐姐嘱咐的,我自然会好好去做!于叔还特意为我调配了炼体药液,那药液很是有效,我总觉得最近真气蠢蠢欲动,想来离先天圆满已不远了!”

叶青杨点了点头:“不管如何,修炼到先天圆满对你只有好处!”先天圆满者,即便没有灵根,原则上仍有一线可能破入灵虚,修得一口灵气,虽说往后难有寸进,但身体长久得灵气蕴养,多少也能延年益寿。

温晴认真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之前她所以不爱练武,是因她本身根骨平平,练武进度极慢,如此苦熬却总不见长进,时日久了,也就认命不愿再多费气力。但自打身边多了个于墨后,她却忽然发现,练武一下子变得如此轻松简单,而节节提升的功力,更让她心中欢喜,练起武来比先前反更努力了。

叶青杨并未在归元府上清丹阁久留,次日一早,她便别过了温晴与于墨,带了玄赤离开了归元府。有气无力地蜷在她肩上,玄赤抱怨道:“你不是有七天假,怎么今儿就要回归元宗了?”

叶青杨平静道:“我们另还有事要做!”秦家那拨人,没能拿到凝心通脉香,必然心中不忿,这几日必然还会往上清丹阁找事。归元府能护得住于墨等人一天,却护不住一世,总有被找了岔子的一天。因此目下他们该做的不是留在上清丹阁,过完剩下的几天,而是设法拿到寿元果,替于墨提升修为。只要于墨的修为能臻至筑基,秦家就不敢过于招惹他。

说白了,秦家也只是一个小家族,族内也仅有秦长老一个金丹修士而已。

这些话,她虽未说出口来,但玄赤与她心灵相通,叶青杨那边念头一转,玄赤也就明白过来。

“那秦越也不知将寿元果送了给谁?”玄赤喃喃的嘀咕着,心绪明显有些低落。

叶青杨道:“先回去设法找找李路!另外,我还得想法儿与严师妹见上一面!”

秦越去了哪儿她们并不知道,即便知道了,也很难从一个修为至少臻至金丹的修士手中拿回寿元果。至于叶青杨为何觉得对手修为至少已臻至金丹,则是因为秦长老也许并不在乎五十年寿元,但也还不至于将寿元果这样珍贵的东西随便送给一个修为低下,全无用处的废物。

至于为何要见严微尘,则是因为于墨的话给了叶青杨一个提醒,与其到了最后不得不交出凝心通脉香的配方,那倒不如抢先在还有选择余地的时候,拿这张方子出来做个交易,为上清丹阁找一个后盾。

至于严微尘的祖父是否已然伤重濒死,叶青杨倒也并不十分担心。元婴老祖之所以能被称之为老祖,乃因金丹化婴之后生化出的种种神通,若然元婴不损,即便肉身溃散,元婴修士想要活下去,也仍有许多法子。这些个神通里头包括夺舍,但又不仅只有夺舍这一手段而已。

至少叶青杨就还知道另一个法子——傀儡。炼制一具傀儡之躯,以容纳元婴,虽说至此之后修为不能再有寸进,但只要能继续活着,或者什么时候便能得个机缘,恢复了肉身也未必。至于炼制傀儡,以严家老祖七阶炼器师的实力,只要能拿到傀儡的炼制方法,要炼制出来想来不会太难。

这么想着的时候,叶青杨足下陡然一顿,眉峰也为之一扬。

觉出她的异状,玄赤不免好奇问道:“怎么了?”

叶青杨平静道:“是寿元果,刚才我忽然又感觉到了寿元果的方位!”

玄赤失声叫道:“那还等什么,快追啊!”

叶青杨没再言语,快走几步,行到街角处,觑着左右无人,扬手悄然无声地放出了通幽冷焰蝶。同时手中掐诀,又为通幽冷焰蝶施加了一个隐身的术法。早前在归元宗时,因宗内四季恒温,彩蝶飞舞,通幽冷焰蝶夹杂其中,并不显眼,但如今到了归元府,这冬日里头,忽然冒出来一只白蝴蝶,却未免有些离谱。

玄赤见她这会儿还有空做这些事,不觉心中大急:“你赶紧追上去不就得了,还折腾这些干嘛?”

叶青杨淡淡道:“我如今修为还低,尚不能御器飞行,与其在这归元府中一路狂奔引人注目,倒不如费些手脚,天上飞的总比地上跑的要快些!”口中说着,叶青杨已一路疾走,匆匆出了归元府。

下晚时分,一人一灵已赶到了归元宗外围山林。叶青杨只稍稍感应了一下方位,便不由得皱了眉,同时取出身份铭牌,打开地图来看了一眼。这张地图她已不是头一回看,才刚感应方位时,已是心有所感,这会儿仔细一查,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携带寿元果的那人,如今人竟在那处地方。

玄赤虽不大能看懂地图,这会儿见叶青杨沉吟,也忍不住探头来看,却在地图上看到了好一片高低不同的山岭,山岭上头却还标了三个赤色大字:“千壑峰,这红色字是什么意思?”它问道。

“千壑峰乃归元宗外围一处小禁地,”叶青杨简单解释道,“所以以红字标注,是告诉诸弟子,要入此地,须得筑基以上修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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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千壑峰

虽知千壑峰并非善地,叶青杨却仍毫不迟疑地一路赶往千壑峰。这倒也不是她大包大揽,只是她认为,凭她现下的修为,倒也足够与寻常筑基修士媲美。若小心些,想来走上一个来回不难。

千壑峰位于归元宗的正东方,山丘林立,而在这些林立的山丘之中,坐落着一座格外挺拔高大的青色山峰——千壑峰。叶青杨凝眸看向那一片山丘,却没有贸然的走进去。

玄赤立在她的肩上:“那块地方看着有些诡异啊!”它嘀咕了一句。

叶青杨平静道:“也还好!”

事实上,这片山丘地远看一片青葱蓬勃景象,到了近处再细看时,不知怎么的,却觉得眼前一片灰蒙蒙的,仿佛笼罩着一层什么一般。它与灰沼泽不同,灰沼泽内几乎所有的植物都显得灰败而阴暗,而千壑峰这里从远处看却是一切如常,走得近了,才发现它似乎被罩在一层灰色阴幕之中。

叶青杨往前走了一步,伸手虚虚在那一层阴幕上一按。明明是虚虚一按,掌心却仿佛按到了什么充满弹性的物事,她甚至还能明白得感觉到自己的手掌陷入了那一层柔软之中。

玄赤在旁看了,少不得也好奇的拍打着翅膀向那一层阴幕飞去。只听得“啵”的一声轻响,玄赤的整个身体已然冲进了那层阴幕,它吃惊的在阴幕中飞了两圈,而后试探一般的朝外飞来。

如同飞进去一样的轻而易举,它毫不费力地从阴幕中飞了回来,重新落在叶青杨肩头,而阴幕也随即恢复了原样:“这是什么?像一层薄膜一样,感觉也没什么用?”

叶青杨平静道:“是结界!只是不知这结界到底是用来阻隔什么的!”结界她从前倒是见过不少,但大多是无色透明的,像这种灰色,倒还真是头一回见。说话间,她也不再迟疑,举步踏入了那层阴幕。

一入阴幕,叶青杨眼前顿时为之一暗,才刚明亮温熙的冬阳仿佛一下子就被削去了一层,变得晦暗无光起来。但若是不论阳光,这处山丘里头的一切却仍如外头所见的那样,郁郁葱葱,生机蓬勃。

“这地方真是诡异!这什么结界到底能有什么用啊?”玄赤嘀嘀咕咕地说着。

叶青杨想了一想,道:“大约是有人不希望这里头的东西出去吧!”

“可是我刚才不是进来又出去了,一点妨碍也没有啊!”玄赤不以为然。

“那是因为这层结界防的不是你。”叶青杨毫不客气地反驳,同时在心中默默计算,千壑峰这块地方究竟有多大,布下的这片结界每年又要消耗多少资源才能够维持。这一算之下,她也不由得为之咋舌,暗叹一声归元宗果真是财大气粗,同时也更好奇于这层结界究竟防的是什么。

但好奇归好奇,就目前而言,她却并没有想要刺探此事的打算。无他,实力不够耳。

玄赤仍觉疑惑,追问道:“照这么说,这里一定有很危险的东西吧,那归元宗怎么还让筑基弟子来此?”

“也许是有什么不得已之处吧!”叶青杨心中其实已然有所猜测,却只道,“我们且看看再说!”

许是因叶青杨还未至筑基,身份铭牌内并无千壑峰中的地图,好在她此来,为的乃是寿元果,因此略微停步感应之后,便带了玄赤直往正东方向走。叶青杨一面走,一面移目四顾,这一看之下,心中也不由得暗暗吃惊。只因这千壑峰中,竟是处处可见低阶灵药奇葩,饶是叶青杨本来无心于此,这会儿见了,也不由心动,到底取出白玉小铲,采了不少年限足够的灵药下来。

玄赤炼了好些年的丹药,对于灵药也是熟悉得紧,当下扑棱着翅膀飞离叶青杨,在周遭四处寻找各色灵药。这些灵药品阶虽低,但数量不少,细算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叶青杨将刚刚挖出的一块黄精放入玉盒之内,正要回头去找玄赤时,神识内却听得玄赤吃惊的声音:“这里有一小撮天音草,你快来看看,可惜年份有些不足!”

叶青杨听是天音草,不觉精神一振,忙纵身直奔玄赤所在。这天音草乃货真价值的三阶灵药,以之炼制丹药,可辅修致幻类功法,在三阶灵药里也算是较为珍稀的一种。

叶青杨赶到时,却见玄赤正立在一株大树底下,迈着两条细短的腿,踱来踱去的,仿佛在思考什么。好笑的走了过去,叶青杨低头细看时,却见树下生了一小撮色泽淡银、形似香草、叶尖还挂了一粒黄豆大小圆珠的植物。这植物正是天音草,但却并非成熟天音草。

叶青杨弯腰仔细查看了一回,摇头道:“这天音草用不了!”等叶尖上的圆珠绽放成铃铛形状,天音草才算成熟,也才能够入药。但据她观察,这几株天音草至少还得再长个年许方能成熟。

叶青杨说着,又伸手拨开那丛天音草,仔细查看了一下根茎:“在我们之前就有人来过这里,其中两株成熟的天音草便是被他摘走的,而且看这痕迹,他摘走天音草最多也就在三天前。”

玄赤歪着脑袋道:“这人还挺不错,没有把天音草都拔了去!”

叶青杨笑道:“此地乃归元宗所有,内里的资源自然也都是宗门资源,又怎能随便浪费。”宗门弟子到底不比散修,不会涸泽而渔,更莫说此地本就是归元宗所属。

玄赤所考虑的却并不是这个,它只是正色道:“我在想,这处地方既然已有人来过,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东西留存了,要不,我们换个方向?”

见它如此一本正经的模样,叶青杨险险没笑出声来:“我倒也不反对换个地方,只是……你还记得我们来此的目的吗?”她们进千壑峰,可不是为采摘灵药来的。

玄赤一呆,旋举起翅膀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那还等什么,快走啊!”言毕快速飞起,直奔东方而去。

叶青杨立在它身后却没动,等它飞出一段后,这才悠悠笑道:“快倒是快了,可你又飞错方向了呀!”

玄赤一滞,过得一刻,才愤愤的拍着翅膀仍旧飞回到叶青杨肩上:“你故意的!”它恼恨地指责着。

叶青杨安抚地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行了,不用把自己绷得太紧,有些事情,并不是着急就有用的!”玄赤虽没说什么,叶青杨却知道,它很希望拿回寿元果,助于墨重回筑基。

玄赤不言,过了一会儿,才道:“难怪这地儿连一只灵兽都看不到,敢情是之前已有人来过了!”

叶青杨闻言却是一笑:“这个倒也未必呢……”话音未落时,她已是手腕一翻,掌中兜率宝伞陡然出现,伞尖朝下,猛地扎了上去。下一刻,一人一灵耳中皆已听到一声凄厉的嘶吼之声,地底也骤然隆起一个大包,一只土黄色小兽猛然蹿出,闪电般张口咬向叶青杨。

叶青杨双眸微微一眯,手腕抬处,兜率宝伞化作一道黑色光芒,重重劈在了那只黄色小兽腰间。那小兽躲闪不及,被硬生生劈中,当即哀鸣一声,跌落在地,眼见已是不活了。

说时迟那时快,玄赤几乎还未及回神,战局已是抵定。惊讶的看了叶青杨一眼,玄赤默不作声地看向地下的那只小兽。那小兽身长不过二尺许,尾部倒占了足有一半,背部及尾覆着一层光滑的土黄色鳞甲,因被叶青杨那一记抽的实了,若非皮甲颇有韧性,整个身子怕不早被抽成了两截。

“这是……穿山兽?”玄赤有些不敢确定。

叶青杨颔首道:“正是穿山兽,这只穿山兽才只七阶,所以才这么好对付!”穿山兽这种灵兽,约在五至九阶之间,背生鳞甲,爪牙皆极锋利,惯能在山石之间穿行,兼之防御力极强,其实并不好对付。但这种灵兽非止血肉可以炼丹,便连背甲也是极好的炼器材料,可算是灵兽中较为珍贵的一种。

这只穿山兽仅只七阶,实力较弱,又兼藏身地底,有心寻机偷袭,却不料反被叶青杨震伤,也正因此叶青杨才能在一个照面间将其击毙,若换了九阶穿山兽,这一击只怕根本破不了防御。

将穿山兽收入储物袋内,叶青杨抬头看了看前头的千壑峰,面上虽是不显,却早将神识铺了出去。她心中可是明白得紧,她们才刚进入此地不到百里,便已出现了七阶灵兽,若真行到千壑峰中心地带,只怕一阶妖兽都打不住。偏偏从她感应的方位来看,寿元果正在千壑峰内围一带。

感觉到叶青杨的凝重,玄赤忍不住问道:“寿元果具体在哪儿?”

抬手一指,叶青杨道:“若是我没感觉错,应是在千壑峰地底!”地底这两个字,在修界并不寻常,灵兽也许有随便在地底挖洞做窝的习惯,但若是妖兽的话,那就不好说了。说白了,妖兽便是未能化形的妖,若能渡过金丹期的三九雷劫,妖兽便可摇身一变,成为兽妖。

而提及兽妖,叶青杨便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先前苍莽山脉内那只未曾谋面的兽妖。但这里到底是归元宗,兽妖一族再如何猖獗,也不至于就敢盘踞于此。叶青杨如是想着,心中却莫名的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人一灵又往前走了一段,虽也陆续遇到了几只灵兽,但多在六七阶之间,叶青杨应付起来也还不算困难。眼看着日将西斜,叶青杨便停了脚步,就近寻了一个山丘,取出阵盘,布了一个简单的防御阵。

在储物袋内翻检了一下,叶青杨挑出一条先前所杀的白竹节蛇来。这白竹节蛇虽才五阶,但肉味鲜美,最宜熬汤。叶青杨取出一只土灶,生火架上铁锅,捏一个净水诀放了一锅清水烧着,又将那蛇剥洗干净了,放入锅中慢慢熬着。不多片刻,锅中便已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蛇肉的香味也缓缓蔓延开来。

有些担忧的四下看了看,玄赤问道:“这香味会不会招来什么东西?”

叶青杨淡定道:“不会,因为这香味压根儿也就不会传出去!”这只阵盘乃先前她在苍莽山脉所得,内里所刻的防御阵甚是简单,但却有不错的隐匿效果,还能隔断香味、火光,实是野外露宿之必备佳品。

正说着话时,叶青杨腰间忽而传来一阵滴滴的蜂鸣声。下意识的皱了下眉,叶青杨到底还是取出身份铭牌看了一眼。铭牌上,正有三个红点剧烈闪动,叶青杨大略估算了一下位置,发觉便在自己身后不远处。

玄赤探头看了一眼,疑惑道:“是什么?”

“是归元宗弟子发来的求救信号!”叶青杨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时觉得有些头大。

这若换了别处,她必然会毫不犹豫地赶去救人,毕竟她现下也是归元宗的弟子。但如今可是在千壑峰,这里的弟子修为多在筑基期,即便偶有一两个灵虚弟子,其修为也多在灵虚八九层。这样的弟子,三人同行,竟还发出求救信号,实在让她这个灵虚六层的小修士为难。

一人一灵对视了一眼,玄赤先自开口道:“这里的人,怕是不好救吧?”

沉默了片刻,叶青杨仍是长身站起:“且去看看情况再说!”她虽不爱多管闲事,但也无法做到咫尺之间见死不救。少不得走上一趟,看看情况再作决定。

她既已做出决定,玄赤心下虽是不愿,却也不好阻拦,只得哼了一声,默不作声的飞进了她袖内。

叶青杨挥手熄了灶内之火,也未收起防御阵盘,便一路疾掠径往前头。才刚走了不多远,耳中便已听到远方隐隐约约传来的阵阵狼嚎之声。叶青杨脚下微微一缓,身形也随之一变,专挑了那树下阴影之处一路穿行。阴幕之下,月色朦胧,她的身形隐于阴影之下,若隐若现,仿若魅影。

狼乃群居灵兽,品阶通常不会太高,若她谨慎行事,或者尚有可能救出那三个归元宗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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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点睛峰弟子

身份铭牌上的三个红点仍在快速闪烁着,显然那三名归元宗弟子现下仍是安然无恙。叶青杨悄无声息的一路疾行,没费多少时间,便已到了近旁。神识一扫之下,叶青杨心中的惊讶已更多了几分。

无他,是因群狼的数量实在远超她的想象。出现在此处的狼群乃是疾风狼,这种灵兽大多出生便有三阶,天赋强大者更能达到五阶。成年后的疾风狼多数能达到七阶,但真正能冲破壁垒,渡过筑基之劫者仍是少之又少。从叶青杨现下所在的方位远远望去,只见群狼将一处不高的山丘团团围住,其数量少说也有上百,甚至还有一部分疾风狼在距离山丘五十余步的范围内缓缓逡巡,像是在巡逻。

从叶青杨袖中探出头来,玄赤不无惊诧道:“这么多疾风狼,他们到底做了什么?”疾风狼虽然攻击性强又极为记仇,但也颇具灵性,若非必要,通常很少会全员出动,摆出这种不死不休的架势。

叶青杨不答,只悄无声息地放出神识,四下里搜寻狼王。眼前这些疾风狼中,已出现了一头八阶疾风狼,四头七阶疾风狼,这也就是说,这群疾风狼的狼王至少也该是九阶灵兽。

神识游走一圈后,叶青杨却并未找到狼王,颇有些头疼的皱起了眉头:“按说狼王该就在附近才是!”

擒贼先擒王,要想对付狼群,先行拿下狼王自然是最省时省力的。只要能干掉狼王,群狼必会退去,毕竟在狼群眼中,群狼无首的情况下,选出狼王才是最重要的。

蠢蠢欲动地飞出叶青杨的衣袖,玄赤欢快道:“我去找找!”说着也不等叶青杨回应,便飞了出去。

玄赤既去了,叶青杨也便定下心来,悄无声息地藏匿在灌木丛中静静等候。约莫盏茶工夫,玄赤便已飞了回来:“找到了,是只九阶冰霜疾风狼,那一身皮毛真是漂亮!”

冰霜疾风狼乃是疾风狼中的异种,一般而言,灵兽中个别天赋极高者会在七阶之后觉醒一些特殊力量,五行、风雷冰皆有可能,而这种异种灵兽来日突破桎梏的可能也远比寻常灵兽要高一些。

玄赤以意念将那只冰霜疾风狼的形象传递给叶青杨,那是一只身高两米有余、通体冰蓝的疾风狼,深黑的瞳眸,柔顺的毛发,傲然地姿态,在在显示出它王的风范。而在它身侧,另有四只七阶疾风狼拱卫。只是不知为何,这只冰霜疾风狼竟是没有亲来,而是停驻在距离此地约莫百余里的地方。

不过这对叶青杨来说,倒也是个不错的消息。毕竟九阶冰霜疾风狼,实力堪比妖兽,实在并不好对付。

“我记得于墨手里有驱兽香的方子,他有没有给你?”玄赤兴致勃勃地出着主意。

这法子,其实叶青杨刚才就已想过。但驱兽香之所以能驱兽,通常出于两点,或是让群兽厌恶其味而自行离去;或是以强大的高阶灵兽气息吓退群兽。于墨所炼制的驱兽香叶青杨早已看过,用来对付无兽王统领族群的低阶灵兽尚可,但如今狼王尚在,周围又有不少高阶疾风狼压阵,燃起驱兽香最多也只会让狼群惊慌片刻,不过群狼一乱,她再来个趁乱救人,也是不错。

心中这么一想,叶青杨很快取出身份铭牌,伸指一弹,身份铭牌上当即闪过一道幽光。这却是在告诉被群狼包围的三人,有同门来了,而且就在近旁。幽光闪过不久,红色光点亦随之跳,不再闪动。

略微测算一下风向,叶青杨从储物袋内取出一块巴掌大的黄色凝胶一般的物品,递给玄赤:“你飞过去,把这香点着了扔在洞口!还有,那头八阶疾风狼交给你!”

抬起翅膀像模像样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玄赤傲然道:“定不辱使命!”言毕张口吞下那块驱兽香,欢快地扑着翅膀去了,对这样的事情竟似充满了兴趣。它身躯小巧,形似麻雀,在这片山丘中飞来飞去,虽与其他鸟类的避之唯恐不及有所不同,但群狼灵智不高,却也没有注意。

叶青杨则环顾四周,默默记住周遭这几头巡逻疾风狼的行经路线。这几头疾风狼多在六阶,身上皮毛油光水滑,行走间顾盼昂扬,应是狼群的中坚力量。反手抽出那把寒光闪闪的割肉刀,叶青杨眯起双眼,已盯上了其中一头正不疾不徐往她这边过来的疾风狼。

她现下所用的隐匿之术名唤“木隐”,却是她从前所得,这种功法颇类五行遁术中的木遁,只是木遁是借由灵力中的木元素之力赶路,木隐却是隐身于树木花草之中,令人难以觉察。

那狼愈行愈近,叶青杨在心中估摸着时间,而后无声无息地弹出了一缕气息。那缕气息顺着风势传入了那头疾风狼的鼻端。狼性多疑,狼鼻又灵敏无比,那狼嗅得气味,当即顺势看了过来,虽没有发现有人,但还是一步步的缓缓走了来。将将行到距离叶青杨十余步远的地方时,那狼却又停下了脚步,回首往身后轻啸了一声。啸声一起,身后那几头正各自巡逻的疾风狼顿时齐齐地看了过来。

随后便有两头疾风狼急速地飞奔了过来,三狼齐头并进,朝叶青杨所在方位逼来。

叶青杨见此,也不由暗赞一声狼性机警。待得三狼离着自己仅只三四步远时,她才又忽然一弹指,指尖一缕黑气直奔三狼鼻尖。三狼虽机警,却也提防不住,当下狼躯一晃,险险摔倒。

只是这一晃神的工夫,叶青杨却早现出身来,掌中利刃光华一闪,已然准准地切中了面前三只疾风狼的咽喉,饶是喉中鲜血狂涌而出,三只疾风狼也仍是怔然呆立片刻,这才颓然倒地。

这里的动静,自是避不开左近几只疾风狼之眼,其中一只最为高大的疾风狼见此,已然昂首高声嚎叫起来,同时一个纵身,扑向叶青杨。叶青杨一面抬手将三只疾风狼尸体收入储物袋内,一面反手连弹,十余道黑色雾气织成一张大网,朝扑来的几只疾风狼罩去。

这毒便是从前叶青杨在洛城时用过的六生六死,这种毒毒性虽则奇特,一时却难致命,但却有一个好处,就是中毒之人会在瞬间晕眩片刻,叶青杨要的,其实也就是这片刻工夫。掌中利刃交于左手,右手一动之下,兜率宝伞已然张开,森寒锋锐的伞骨,旋转着割向群狼。扑来的几头疾风狼或当即中招,或勉力躲避一旁,却被叶青杨闪电也似赶上,左手利刃连闪之下,又自劈开了四头疾风狼头颅。

先前那只嚎叫的疾风狼却是机警,先是闪开了叶青杨的毒网,接着又避开了兜率宝伞一击,这会儿眼见同伴纷纷横死,不由厉嚎一声,张口喷出数道蓝色风刃。掐诀收回兜率宝伞,叶青杨一旋伞面,已将那几道风刃弹向四面,紧接着一收伞面,伞身直直劈向那只疾风狼。

那狼才只六阶,发出风刃后,身形便是一顿,当即被叶青杨这一劈重重劈在了腰上。狼原就是铜头铁腿豆腐腰,要害便在腰上,这会儿吃了这一记,当即跌落在地,身躯扭曲,已然不活了。

但先前那一声狼嚎也已足够引起前头狼群的注意,当下便有数十头狼猛扑了过来。叶青杨见此,当即身形一晃,已如闪电般疾奔而去。身后群狼咆哮,风刃如雨。

而此时的山丘近旁也正浓烟滚滚,于墨的驱兽香效果也确是拔群,烟雾到处,群狼嘶鸣着纷纷倒退。洞内之人,显然也察觉出了外头的动静,下一刻,三条人影已迅速蹿了出来。

狼嚎凄厉,山丘近旁,一头身长三米有余的高大铁灰色巨狼陡然现身,挥爪拍向三人。那三人皆身着归元宗内门弟子服饰,只是此时衣衫凌乱,面色苍白,显然受伤不轻。当先那人见那巨狼扑来,当即狂喝一声,猛然抬手,掌中已然出现了一面巨大的铁盾。那狼爪重重拍在铁盾上,早已伤痕累累的铁盾再支持不住,砰然碎做十余块。持盾男子亦口喷鲜血,倒跌出十余步远。

被他挡在身后的二人见状,不觉同时大叫一声:“吴师兄……”说话时,已各自抢前一步,手执长剑刺向那巨狼。只是这二人显然也是受伤不浅,出剑气势有余而力道不足,不过是勉力施为罢了。

便在此时,三人耳中忽而听得一声啾鸣,下一刻,却有一只小小的灰色麻雀陡然飞了过来。三人还不及去想这只麻雀要做什么时,却见那麻雀小口一张,已然吐出了一个指尖大小的火球出来。

那火球见风即长,不片刻,已涨到了拳头大小,正正地撞在了拍来的狼爪上。在三人惊骇的目光中,那火球去势不减,瞬间已将那只巨狼包在其中,几乎只是眨眼功夫,那只巨狼已然被焚成了一堆黑灰。

一只八阶疾风狼,一个照面,不,甚至连一个照面都不到,就这么化作了一堆黑灰。

颇感自豪地啾鸣了一声,玄赤回头瞅了一眼三人,挥了挥翅膀,顾自朝前飞去。

持盾的吴师兄愣了一刻,方才茫然道:“它……它……”他想说些什么,但一时竟找不到话说。

他身左的那名男子已迅速截断了他的话:“它似乎在叫我们跟上去!”说话时,已同另一人一道,一左一右地搀起吴师兄,拼尽全身气力发足疾奔,紧追着玄赤而去。

玄赤扑棱着双翅,一路往南飞去,路上遇有群狼挡道,便即张口吐出一个火球。后头三人见此,不觉各自目瞪口呆,他们虽早筋疲力尽,却也不敢迟滞分毫,只是勉力追赶,好在叶青杨先前所待的地方离着山丘原不甚远,一鸟三人狂奔数百里后,便也到了。玄赤也懒得去管身后三人,一头扎进了防御阵内。

玄赤可算是叶青杨的半个灵宠,操纵她留下的防御阵自是毫无问题。

身后三人对视一眼,到底一咬牙,跟了进去。一入防御阵,鼻端顿时闻到阵阵肉香,弄得三人都有片刻愕然。玄赤则凑到土灶跟前,张口喷出一个小小火花,土灶内的木柴一遇火星,顿时燃了起来,不片刻,锅内便重又传来咕嘟咕嘟的声响,蛇肉羹的香味也愈发的浓郁起来。

归元宗三人跌坐在防御阵内,各自调息运功了一回,将错乱的灵气重新纳回经脉。那吴师兄似乎是三人中修为最高的一个,略略调息后,便睁开了双眼,看向玄赤。他也有心想说什么,但面前的这只鸟,实在让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正迟疑间,玄赤却已回头看向防御阵的入口,啾鸣了几声。

下一刻,防御阵外却已有人走了进来。三人同时转头看去,一时却都呆住了。

防御阵外头走进来的这人一身青色广袖道袍,一头乌黑秀发挽做道髻,纵然衣衫尘土沾染,道髻略显凌乱,仍无由给人一种冰清玉洁、傲然出尘之感。且这人,竟是个女子。

目光在三人身上一扫,叶青杨微一拱手,平静道:“归元宗澄心谷弟子叶青杨,敢问三位尊姓大名?”

神色一僵,吴师兄尴尬道:“原来是叶师……师姐,在下归元宗点睛峰吴玮!”他原想称呼叶青杨一声叶师妹,但念及对方刚刚救了自己,这一声师妹到底是没好意思出口。

他那边一叫师姐,剩下二人也忙拱手道:“点睛峰戴启、戴明,见过叶师姐!”

讶然一挑双眉,叶青杨含笑问道:“三位都是点睛峰弟子,那你们可识得严师妹?”说话时,已伸手自储物袋内取出一瓶丹药,递了给三人。这三人如此狼狈形貌,显然是丹药用尽所致。

吴玮见此,少不得谢了一声,这才接过丹药。

戴启则诧异问道:“叶师姐说的可是严微尘严师妹吗?”见叶青杨颔首,他才接着道,“严师妹乃是我师伯灵光真人新收的关门弟子,前些时日,我们还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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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先下手为强

戴启接着道,“严师妹乃是我师伯灵光真人新收的关门弟子,前些时日,我们还见过!”

叶青杨点了点头,便没再言语,只走过去,揭开锅盖看了一眼。锅内汤已炖的浓白,一块块雪白的蛇肉或沉或浮,看着很令人垂涎。吴玮则将叶青杨给的那瓶丹药打开,平均分给戴启、戴明二人。

叶青杨给的丹药乃是二阶的凝元丹,这种丹药内服可以补气,外用可以止血生肌,倒是正合三人使用。

这会儿玄赤也凑了过来,落在她肩头问道:“你没惊动狼王?”

叶青杨摇了摇头,却忽然出声向吴玮等人道:“敢问三位师兄何以会招惹了狼群?”疾风狼攻击性虽强,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全员出动的,吴玮三人被数百头疾风狼围堵,个中必有原因。

这话一出,吴玮也还罢了,戴启与戴明先自面现尴尬之色,最终还是戴启开口道:“这事儿说来,全赖我兄弟。前阵子,我二人刚刚筑基有成,便想着弄一头灵兽坐骑,便缠磨着吴师兄陪着来了这千壑峰……”

准确说来,戴家兄弟二人一前一后,皆在今年筑基成功,二人闭关了一些时日,巩固了修为后,便开始考虑筑基后的种种。他们想的倒也很是全面,首先,要有一头灵兽坐骑,且要外形优美又不失威风的那种;其次,还得挣一笔灵石,毕竟入了筑基,便需考虑灵器甚至将来法宝的问题,毕竟,一些灵虚时尚算称手的东西,如今也都不能用了。这么一想之后,兄弟二人便想到了千壑峰。

千壑峰这地儿离宗门颇近,峰内灵药不少,灵兽资源也很是丰富,宗内不少弟子筑基后,都会跑一趟千壑峰来碰碰运气。兄弟二人打定主意后,还不忘找了同门师兄吴玮同行。

吴玮是前两年筑基成功的,这几年很跑了几次千壑峰,收获也是不小。而更令兄弟二人心动的还是吴玮得自千壑峰的那头疾风狼坐骑,那头疾风狼年方两岁,已是五阶灵兽,载人奔驰时又快又稳,且毛色蓝灰,肌肉匀称,神骏非常。因此上,三人一入千壑峰,稍一商量后,便直奔疾风狼群来了。

他们来的也巧,摸进狼谷时,狼王恰巧不在,而狼谷里头,正有一窝刚刚产下、还未及睁眼的幼狼。三人大喜,也未多想,当即将三只幼狼装入灵兽袋,接着便悄悄离开了狼谷。

吴玮本不是头一回来狼谷,知道母狼失了小狼虽会折腾几天,但只要找不见自己三人,最终也只能作罢。因此他非但没有急着离开千壑峰,甚至还带了戴家兄弟二人,不紧不慢的在千壑峰附近寻觅灵药。

刚抓来的三只小狼则是一人一只,平均分配了。吴玮因已有了一头疾风狼坐骑,因此并没有同刚刚到手的小狼签契,原想着等回宗门后,将小狼送给自家小师妹,但没料到,这头没签契的小狼却招来了大祸。

通常而言,修士若与灵兽签下契约,两者之间便会气息相融,母狼仅凭记忆中的小狼气息是无法找到他们的,但吴玮这一只疾风狼偏偏没有签契。稀里糊涂的三人带着这只小狼在狼谷附近猎杀灵兽、采集灵药。培养灵兽最节省的方法是喂食灵兽丸,而最见效的办法却是直接喂食凝气丹等辅助修行、壮益元气的丹药,因三只小狼资质都很是不错,三人索性便将随身所带的灵药化水给小狼食用。

三人就这么在狼谷外头转悠了七八天,然后忽然有一天晚上听见狼嚎声此起彼伏,出来看时,才发现自己等人已被群狼包围。三人大惊,第一反应便是突围而出,然而狼群中颇有几只八阶以上的疾风狼,硬生生将三人封堵住了。而那只九阶冰霜疾风狼王则更是厉害,三人接连在它手中受伤。

幸而吴玮手中有一件极品灵器风烟罩,三人便靠着这风烟罩苦苦支持。这风烟罩倒也不负极品灵器之名,只是太过耗费灵力,三人轮流运使灵力支撑这风烟罩,所耗丹药如流水一般,到了最后已是无以为继,发出的求援信息也无人响应,直到今日才终于等到了叶青杨。

至于这求援信息何以无人响应,三人心中也自有数。宗门如许之大,弟子上万,若无几分交情,谁愿冒着生命危险胡乱前来救人。因此并非千壑峰附近无人,而只是狼群势大,无人肯出这个头罢了。

扫了三人一眼,叶青杨忽而开口道:“那三只疾风狼如今怎样了?”

戴启忙道:“它们倒都还好,只是若再不好生喂养,只怕也撑不了几日了!”说话时,已从腰间解下灵兽袋,打了开来。灵兽袋袋口才开,里头便钻出一只灰蓝色的小脑袋来,却是一只比巴掌也大不了多少的小狼。那狼显是嗅到了香味,完全不顾戴启在旁,一下子便蹿到了土灶边上,跃跃欲试地想往锅里跳。

那边戴明与吴玮也忙打开灵兽袋。叶青杨在旁看着,只见三只疾风狼皆是差不多大小,虽因饿了几日的缘故,看着略有些瘦弱,但双目明亮有神,且品阶都是不低。

吴玮那只疾风狼因还不曾与他签契,却隐约表现出些许抗拒与攻击性来,见叶青杨立在土灶边上,它也不客气,张口嚎叫了一声,抬起爪子便抓。好笑的抬手一把抓住它的顶皮,叶青杨在它脑袋上弹了一记,又将之扔给了吴玮。吴玮赶忙伸手抱住,同时安抚地摸了摸那只小狼。

玄赤则飞了过来,在三只小狼跟前绕了一圈,而后啾鸣了几声。叶青杨听得眉峰一蹙,当即看向吴玮等三人:“我的伙伴告诉我,这三只小狼乃是狼王血脉,体内有着明显的冰霜气息,若是好好培养,也许仍能觉醒冰霜血脉!”

吴玮三人互视一眼,一时都是又惊又喜又不解,喜的是这三只小狼潜力非常,惊的则是这三只小狼若是狼王血脉,那狼王又岂能轻易放过他们,不解的则是狼王何以竟会这般轻易的放过他们。

对于灵兽,叶青杨知道的其实比他们还多,沉默了片刻,她才平静道:“在灵兽看来,这种与修士签了契的灵兽便不再属于族群了,毕竟它们即使被找回去,也仍难逃一死!”修士与抓捕来的灵兽签契,签的几乎都是主奴契约,修士若然身死,灵兽通常都不能幸免。即便死前切断了契约,日后也再难有寸进。

因此许多灵兽在发觉自己的孩子被签下契约后,大多都会壮士断腕,索性杀死幼兽,以免为人奴役。狼王所以命手下群狼围攻吴玮三人,而不是出面让三人交出幼兽,只怕也有此意。

“这也就是说,”有些困难地咽了口口水,吴玮道,“这狼王必然不会放过我们!”

叶青杨点头道:“我想狼王之所以没有追过来,可能是因为它手中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但这不代表它就放过我们了!”说话时,她已从储物袋中取出碗筷,掐诀冲洗之后,盛了蛇肉汤羹分给众人。

五阶白竹节蛇肉可补气血,倒是正适合吴玮三人,三人接过碗筷,谢过叶青杨,匆匆吞下汤羹,各自打坐调息。玄赤则欢快地一面大快朵颐,一面却问叶青杨道:“这几个麻烦,你打算怎么办?”

叶青杨平静道:“既然救了,自然得救到底,你放心,我自有办法!”何况她救这三人原也是有目的的。

吴玮等三人皆是筑基修士,灵力恢复极快,不多片刻便已睁开了双眸。起身冲叶青杨拱一拱手,吴玮苦笑道:“有劳师妹相救,我等这便要离开了,若来日能在宗内再见,吴某必有重谢!”几人相处了这一阵子,吴玮已隐约感觉叶青杨还不曾步入筑基,又因她年纪甚小,便又改了口称她为师妹。

叶青杨笑了笑道:“吴师兄客气了!但我倒是觉得,与其坐以待毙,等其找上门来,何不先下手为强!”

吴玮呆了一呆,还未及说话时,戴启已亢声道:“叶师妹说的极是,我也觉得与其坐等狼王追杀,不如迎上去,杀它个痛快!我等修行数十年,好容易筑基有成,岂能畏缩不前,坏了道心!”

戴明亦点头道:“正是!何况那狼王才只九阶而已!”

沉默了片刻,吴玮方咬牙道:“也罢,与其一路狼狈奔逃,倒不如合力杀了那畜生!”说话时,他却不免有些犹豫地看向叶青杨,“叶师妹……是否打算就此回转宗门?”叶青杨的实力他有些看不透,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对方定然还没有筑基。但若要他来选择,他其实还是希望叶青杨能留下的。

毕竟这位叶师妹非止自身实力不差,她身边的那只小鸟更是吐得一口好火球。

微微一笑,叶青杨爽快道:“不瞒三位师兄,在下此来千壑峰,为的便是这只狼王!若是三位师兄愿将那狼王晶核分给在下,在下便陪三位走这一趟又如何?”灵核乃灵兽体内的灵力之源,但并不是所有灵兽都能剖出有用的灵核来。事实上,大多数低阶灵兽体内灵核都细小如米粒,莫说压根儿无法找寻,即便找到也完全无用。惟有五阶以上的灵兽,方有一定几率得到堪用的灵核。

高阶灵兽的灵核则珍贵非常,用以炼丹、炼器均可不同程度地提升丹药、灵器的品质。

玄赤在旁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在识海中叫道:“你是为了晶核才来千壑峰的吗?你事先就知道这里有这么一只冰霜狼王了?你居然还告诉我,说这里有寿元果!”它心中委屈,却又说不出来,只得在叶青杨的识海内叫嚣不止。而在吴玮等人看来,便是玄赤围着叶青杨啾鸣不已,颇有气急败坏之意。

被它闹得无奈,叶青杨只得劈手抓过在面前飞来飞去的玄赤,干脆利落地将之塞进了灵兽袋内,同时掐诀封住了自己的识海,以免玄赤再闹个没完。

吴玮等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过了一刻,吴玮方小心翼翼道:“这个……师妹你的灵……伙伴……”他原想称呼一声灵宠,但又想起叶青杨先前称玄赤为伙伴,少不得生生换了称呼。毕竟灵宠与伙伴其实是两个不同范畴,灵宠便是宠物,二者之间乃是主奴或主仆关系,而伙伴则说明二者之间签的是平等契约。

歉然一笑,叶青杨道:“它叫玄赤,所以和我签契也是机缘巧合。三位师兄不必管它!”

吴玮苦笑道:“师妹的伙伴似乎不愿你掺和进此事来?”

微微一叹,叶青杨道:“我要这冰霜灵核正是为了玄赤!但它不愿我冒险,因此才闹了起来,吴师兄不必理它,这冰霜灵核我志在必得,还请几位师兄助我一臂之力!”

听叶青杨这么一说,吴玮三人反倒松了口气。对于灵兽的习性,他们虽不深知,但也知道,自己等人今日便是将这三只冰霜狼王的后裔带离此地,日后只怕也会闹出事来。毕竟那只冰霜狼王修为已然臻至灵虚巅峰,只要能挨过九道天雷,便能一举筑基,踏入妖兽之境,到那时,这狼王又岂堪血脉被人驱役之耻。

与其等对方更进一步来追杀自己,倒不如似叶青杨说的那样,先下手为强。

三人互视一眼,而后仍由吴玮开口道:“既是如此,我四人自当勠力同心,诛除狼王!”

叶青杨颔首笑道:“这是再好不过的了!对了,不知三位师兄手中可有这千壑峰的详细地图?”

吴玮点头道:“自是有的!”说话时已取出了自己的身份铭牌,同时解释道,“师妹战力虽高,但修为距离筑基只怕还有一些一线距离吧?”

叶青杨更不思索,当即答道:“不瞒师兄,我前些时日刚刚侥幸破入灵虚七层!”叶青杨的修为其实才只灵虚六层而已,但她基础打的实在太过扎实,莫说是灵虚七层,便是灵虚九层的归元宗内门弟子若比较起灵力来,也未必是她对手。但她也不愿太过妄言,因此只稍微报高了一层。

灵虚六层与灵虚七层之间,看似只有一层的差别,却是灵虚中阶与高阶间的分水岭,也是一道小壁障,因此说高这么一层还是很有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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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千壑峰内

乍闻叶青杨才刚灵虚七层修文,吴玮不觉面现震惊之色,同时望了戴家兄弟一眼,三人相顾,皆是愕然。事实上,他们对叶青杨的修为也自有推测,但谁也没料到,叶青杨居然才只灵虚七层。

犹豫片刻后,吴玮到底忍不住开口道:“叶师妹莫怪,你这修为对上冰霜狼王只怕有些危险啊。”言下已然带了几分犹豫之意。在他想来,幼狼是他们三人偷的,责任也该由他们来承担,又怎能无故连累别人。虽然叶青杨似乎很需要狼王晶核,但事情若是毫无把握,他又不拦阻的话,岂非助纣为虐。

这样的事情,他吴玮绝不愿为。

只从吴玮的神色,叶青杨便已猜出了对方的心思,当下微微一笑:“吴师兄放心,我既敢参与此事,便有自保之法。毕竟,我可并不是一个人。”口中说着,已含笑的摸了摸腰间的灵兽袋。

吴玮等人见此,不觉各自恍然,这位叶师妹的那只伙伴,个头虽小,也不甚起眼,但吐出的火球威力着实不俗。吴玮自忖,若是那火球是对着自己来的,只怕他也是无力抵御的。

戴启更不掩嫉妒道:“敢问师妹,你的那位伙伴究竟是何种灵兽,又是从何处得来?”

叶青杨摇头道:“不瞒三位师兄,玄赤乃长辈所赐,并未告知来历,因此请恕我无法奉告了!”玄赤无可置疑的乃火之灵,但其来历究竟为何,却是连玄赤自己都说不清楚。且火灵这东西实在太过罕见,通源界这许多年来,见于书册上的五行之灵也不过五指之数,叶青杨又怎可能随便对人吐露。

听她这么一说,戴启等人心中便是再好奇,也不好继续追问下去,只得尴尬一笑。

吴玮见状,忙笑吟吟地打圆场道:“不说这个,叶师妹,你不是要看千壑峰地图吗?”

叶青杨谢了一声,伸手接过吴玮的身份铭牌,随意点了几下,果然看到了极为详尽的千壑峰地图。吴玮在旁解释道:“因宗门素有禁令,千壑峰只许筑基弟子前来,因此灵虚期弟子虽也有身份铭牌,但却无法查看千壑峰地图,等师妹入了筑基,这千壑峰地图自然也就开放了!”

失笑地摇了摇头,叶青杨道:“宗门此等做法,倒是颇有些掩耳盗铃之意了!”说是禁令,却远称不上严格,至少门规律条上连条惩戒之法也无,但不知怎么的,却又在灵虚弟子的身份铭牌上动手脚,封了地图,不然灵虚弟子查看地图,难不成以为灵虚弟子没了地图就不敢来这千壑峰了。

吴玮解释道:“其实这千壑峰外围多是低阶灵兽,灵虚高阶的弟子若只在外围,倒也并不如何危险。所以封住地图,并不严查进入弟子,也有鼓励同门弟子相互帮挈之意!”这也就是说,归元宗所以如此做法,其实是希望灵虚弟子若要来这千壑峰,可与本门筑基弟子同行,以减少危险。

叶青杨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说,低头细细查看起这地图来。

千壑峰地区,在这张地图上被划成了大小不一的五块,中间一块便是千壑峰山峰所在,左上角标注了蛇谷二字;右下角也就是叶青杨等人现下所在的地区,则标着狼谷;右上角乌木林;左下角熔岩谷。

吴玮伸手稍作指点:“狼谷这一块多是一些走兽,因为疾风狼一族势大,因此便被称为狼谷。蛇谷水多,灌木丛生,因此多蛇虫鼠蚁。乌木林里头多树木鸟类,师妹的伙伴也许能在里头找到同族也不一定。至于熔岩谷,里头却有一座火山,那火山常年喷发,因此这一带的火系灵兽都生活在那边!”

叶青杨伸指一点千壑峰中心:“那这里呢?这里住的是哪些灵兽?”

被她这么一问,吴玮不觉面现凝重之色:“千壑峰中间那一块,我也从未进去过!不瞒师妹,这千壑峰外围一带,我从灵虚九层便来了,一直混到如今的筑基,狼谷、蛇谷等四个地方早都去了不止一次,所获也是不少。唯独这中间,莫说是我,便是我那些师兄也从来无人敢越雷池一步的!据说那里乃是妖兽的地盘,大多千壑峰一带的灵兽晋级妖兽之后,皆会离开原先生活的地方,进入真正的千壑峰,诸弟子中也一直都有‘不凝金丹,不入千壑’的说法。”

叶青杨心中微惊,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只感慨道:“原来还有这说法,倒是多亏吴师兄提醒了!”

若论起实力来,灵兽的实力大多与灵虚修士等阶,但灵兽天生爪牙锋利,有些甚至强于高阶灵器,这却非是修士所能及。因此灵虚初阶的修士,若无几件称手灵器,却是万万敌不过灵兽的。等到修士修为渐高,手中有了几件灵器后,情势便一下翻转,换做灵兽敌不过修士了。

但修士之间,有战力高低的说法,灵兽自也不例外。有些战力强横的灵兽,如冰霜疾风狼王这种,兼有爪牙锋利与天生术法之便,便是筑基修士也未必能与之平分秋色。

而等灵兽挨过九道天雷,成为妖兽后,便能回溯祖血,或多或少地得到一些记忆传承。到了这个时候,妖兽之间实力的差异便愈加的大,战力强的妖兽莫说是一打十,一打一百也未必不能。

不但如此,这些妖兽大多还能从记忆传承中得到一些炼器的法子,以自己锋锐的爪牙为材质,细加琢磨炼制,若是这些妖兽有幸渡过三九雷劫,便能将之炼成本命法宝,自此随心变幻,威力无穷。

因此通常而言,渡过九道雷劫的妖兽便不是寻常筑基修士所能抗衡的了。而三九雷劫后,绝大多数妖兽便能彻底化形,因此金丹妖兽又有一个别称为化形妖兽。

吴玮想了一想,又道:“叶师妹手中若有空白玉简,倒是可以复刻一份地图收着,日后或者另有用处!”

叶青杨本就有此意,但却不好在吴玮三人跟前大大咧咧的直接复制,因此她是打定主意,要记下地图,暗里复刻的,这会儿听吴玮这么一说,当即讶然道:“这样可以吗?”

吴玮坦然道:“倒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想当年我未筑基时便问同门师兄要了地图复刻了一份,只是我筑基以后,便将那块玉简送给了其他师弟,手中却是没有了!”

敢情这千壑峰不是宗门不让来,是为弟子的安全着想,须得先跟同门一道来。这地图也不是不能给灵虚弟子,只是你先得认识筑基期的弟子。叶青杨想着这归元宗的各样规矩,心中真是既好气又好笑。

谢过吴玮,叶青杨取出一张空白玉简,千壑峰地图详详细细地复刻了一份,随后收入储物袋内。她神识强大,复刻地图于她而言实是轻而易举,千壑峰地图不可谓不复杂,在她手中也不过费了盏茶工夫。

等她复刻好了,将身份铭牌还给吴玮时,吴玮看她的目光几乎是愕然的:“师妹这就好了?”

叶青杨心中咯噔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表现有些过了,但她如今正要在吴玮三人跟前展露实力,倒也无意刻意低调,当下笑道:“不瞒三位师兄,在下幼得奇缘,因此神识却比常人要强大一些的!”

她也懒得去找什么借口,一个奇缘便已足够堵住三人的口了。毕竟若非至交好友,却寻根问底地追究你究竟得了什么奇缘,这在修界是一件大犯忌讳的事儿。

果不其然,吴玮三人听得此话,面上虽各自都有歆羡之色,但却无人多嘴细询。

一直以来,神识这东西都让众多修士几多欢喜几多愁。这东西有个古怪的特性,那便是神识天定。天生来神识多少,往后修炼时便在这一基础上持续往上翻。一倍尚不觉得,等翻了十倍上去,这中间的差距便也愈发的大。虽说通源界内也有增广神识的术法,但切实有效的却并不多,提升也不算高。

好在神识与修为、战力并不直接挂钩,它只是大大有益于修士辅修的一些旁门,如炼丹、炼器、符箓等。这也让不少天资极高但却神识寻常的修士心中稍稍得以安慰。

过了片刻,戴启方叹气道:“我们点睛峰在主修功法外,还辅修符箓,只可惜我们三人神识都只寻常!”他虽未明说,但话里话外都带了几分试探的意思,显然对于叶青杨口中的奇缘还是很有兴趣的。

只是他这话一出,吴玮与戴明不约而同的都瞪了他一眼,显然对他的这一举动颇为不满。

叶青杨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之人,如何看不出来,当下笑了笑道:“若细说起来,我这奇缘倒也并无不能对人言之处。却是在我五岁那年,登山玩耍时,偶然见一紫藤,藤上结有一串形似葫芦的紫色葡萄,我一时馋嘴,便采来吃了,回家之后接连昏睡了三日才醒。直到后来才打听得这果子乃是传说中的神元果!”

这话一出,吴玮等三人脸上的嫉妒之色简直挡也挡不住了。

神元果这东西,在修界有个别称,被唤作“财神果”。因为这东西除却增长神识外那是一无是处,但它能增强神识啊,而且一增强便是两倍以上,这也就是说,即便你开始是个神识废材,只要吃了这神元果,你的神识便能猛增两倍以上,不说稳稳超过那些天赋绝顶的人物。至少也能相差无几。

而神识一强,那么炼丹、炼器、符箓、阵法什么的,总有一款适合你。即使你修炼天赋一般,靠着这超人一等的神识,也够你一生财源滚滚、受用不尽了。有了足够的灵石,天赋再差,怎么也能堆到筑基,运气好点,便是堆到金丹也未为不可。因此这“财神果”,也真真可算是实至名归了。

吴玮忍不住问道:“不知师妹辅修了哪一门?”

叶青杨笑道:“我破入灵虚时,身边恰有一位精擅炼丹的长辈,因此便随他学了炼丹!”

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吴玮道:“我点睛峰一脉,最擅符箓之道,真是可惜了!”外门弟子入门之时,辅修何道通常都有记录,日后入内门时,也多以此为凭,因此吴玮才有此叹。

几人又说了几句,想着明日还要设法围杀冰霜狼王,却也不敢懈怠,少不得各自打坐调息去了。

叶青杨将玄赤从灵兽袋内放出,也不理它,便自盘膝跌趺而坐。才刚她虽是将玄赤关在了灵兽袋内,却并未封闭灵兽袋,因此四人之间的对话,玄赤却早听得一清二楚。

很显然的,叶青杨忽然出手管这闲事,打的便是从吴玮等人手中拿到地图并打探消息的主意。毕竟她只是一个外门弟子,又未曾筑基,很难与那些内门筑基弟子攀上交情,即便勉强攀上了,别人也未必肯与她交心托底。群狼旁伺,看似危机重重,但对他们而言,倒也未见得如何危险。

扑棱着翅膀飞到叶青杨肩上,玄赤有些别扭的蹭了蹭叶青杨冰玉也似的面颊:“如今地图到手,消息也探明了,你还真打算去杀冰霜狼王啊?”

叶青杨平静道:“我虽没有入点睛峰的打算,但结识几个内门弟子,于我却是有益无害。更何况,冰霜狼王的灵核,我也的确有用!”兜率宝伞能攻可守,作为武器的确很是不错,但作为灵器,尤其是极品灵器,其材质是足够了,却论及威力却还是差了一截,叶青杨对炼器虽所知有限,但也隐有猜测,这把兜率宝伞极有可能并非极品灵器,而是一件法宝坯胎。因此她极需弄到几件灵材,好验证她的想法。

冰霜疾风狼王虽非最好的选择,但既然撞到她的手中,她自也不能放过。

“那……寿元果呢?要不,我们还是放弃吧!”迟疑了片刻,玄赤还是主动说道。

不意它忽然说出这话来,叶青杨诧然的摸了摸它的脑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放心,但凡尚有一线希望,那几枚寿元果我都不会放弃!”说到这里,她却又忽然一笑,“若是吴师兄所言属实,那么千壑峰内部必然矛盾重重,我们也并非全无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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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狼王渡劫(一)

狼谷,乃是千壑峰一带地势相对平坦的一块,其内多丘陵灌木。这一块地方虽以狼谷为名,但真正的狼谷其实只占了狼谷的一小块地方而已。而狼谷之中,也并不只有冰霜疾风狼王这一支。

吴玮低声向叶青杨道:“这里原先群狼混杂,疾风狼只是其中一支,此外还有铁背狼、烈火狼、断金狼等等。但这头冰霜疾风狼实在很是了得,总之现如今的狼谷已是疾风狼一家独大了。铁背狼之流,只能在藏身于角落,苟且偷生。好在这头冰霜狼王并未赶尽杀绝,否则这狼谷里头只怕就剩疾风狼一家了!”

没错,现下叶青杨、吴玮等人都隐匿于狼谷外围的一座山峰上。从上方俯瞰,这座狼谷,倒真真实实的是一座山谷,此处山谷四面环山,谷内气候温暖、树木繁茂,叶青杨放眼一看,甚至能看到数十只疾风狼崽在谷内灌木丛中打滚厮混,好一副温馨闲适的场景。

这些毛色浅淡的疾风狼崽内还混杂了一些或毛色火红或毛色铁灰的狼崽,显是铁背狼、烈火狼的狼崽。

“吴师兄的坐骑也是疾风狼吗?”叶青杨不无好奇地问了一句。据她所知,铁背狼铜筋铁骨、烈火狼擅长御火、断金狼则爪牙尖锐,擅长肉搏,都是颇为不错的灵宠,相比于这些狼,大多数疾风狼的优势只在于剽悍敏捷,战斗力其实只是一般。更重要的是,风刃这样的术法并不是所有疾风狼都能觉醒的。

吴玮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言语。一边的戴启则接口道:“不瞒师妹,若有选择,其实大家都更喜欢疾风狼灵宠,一来威风凛凛,二来可以骑乘,烈火狼虽好,个头小了点,铁背狼与断金狼毛色也不好看!”

一贯较为少言的戴明也难得的开了口:“最重要的是,宗门内的各位师妹都爱疾风狼的毛色!”口中说着,他的目光似有些不经意般的向正停立在叶青杨肩上的玄赤扫了一眼,仿佛是有些惊讶叶青杨何以会与玄赤这样既不能骑乘、模样也只一般的灵兽签契。

玄赤打一开始便一直窝在叶青杨肩头装哑巴,这会儿忽然被戴明瞄了一眼,顿时炸了毛,振翅飞起,一抬小爪子抓向戴明的脸。戴明猝不及防之下,当即被它吓了一跳,忙忙地举起袖子挡了一档。

那衣袖几乎是应声而裂,显然玄赤的小爪子看着虽小,但论起锋利的程度来,倒也不输别人。

叶青杨赶忙伸手抓住它,而后冲戴明等人一笑:“它……咳,脾气比较大……”

吴玮“哈”的一声笑了出来,竟还赞了一声:“玄赤这灵性,真是灵宠之中少有的!”稍稍迟疑一刻,他到底还是忍不住道:“师妹有没有想过,它可能是朱雀一脉的血裔?”

这话一出,戴启、戴明两兄弟都是一呆,而后不约而同的移眸看向玄赤,面上皆有惊愕之意。

朱雀司火,乃四象之一,南方之神,可算是不折不扣的超阶神兽、无双血统。玄赤若果真是朱雀一脉的血裔,那它只要能在记忆传承中得到朱雀万分之一的传承,也能一跃而为神兽了。

毕竟现如今的通源界,这些只存在于神话中的超阶神兽早已消失不见,其血裔也都俨然成了神话。

失笑地摇了摇头,叶青杨道:“吴师兄说笑了,玄赤的来历,我虽不十分明白,但它与朱雀并无半点瓜葛,这一点我却是能肯定的!”朱雀乃是神鸟,而玄赤却是火灵,即便日后化形能进阶为朱雀之形,那也不代表它是朱雀。毕竟化形这东西,很多时候都是一半天意一半己心。

而叶青杨也不认为玄赤再次化形会是鸟形,以她对玄赤的了解,这小家伙应该会选择人形。

听她说的笃定,吴玮自也不好再多问什么,只笑着点了点头:“师妹莫怪,我只是觉得玄赤所喷的火焰威力特异,与寻常兽火大不一样,这才有此猜测!”

叶青杨无意再继续这个话题,只凝神看向山谷:“狼群似乎已撤回了狼谷,但狼王却不知所踪。”

吴玮凝神观察着谷内的情况:“还有……狼王身边的那几只疾风狼似乎也未见踪影?”

听他这么一说,叶青杨脑中忽然便浮现出玄赤那日传给她看的景象:冰蓝色巨狼傲然立于山巅之上,身侧,四狼环伺。而那只冰蓝色巨狼却在仰头望天,仿佛在等待什么。

等待……

一缕灵光陡然一闪,叶青杨忽而开口道:“那只狼王似乎已是九阶巅峰了吧?”

正自眯缝着双眼,仔细打量着那群狼崽子的戴启闻声,随口应道:“听说它停留在九阶巅峰已有十年了!”

这话一出,吴玮先是一惊,一边的戴明也脱口而出的惊咦了一声,便连戴启也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与吴玮二人互换了一个眼色。过得一刻,吴玮方蹙眉道:“师妹可是怀疑……那狼王即将渡劫……”

叶青杨平淡道:“目下似乎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吴玮默默思忖了片刻,最后仍是发现,叶青杨所言,可能便是事实了。狼王即将渡劫,因此才没有亲身追赶盗其后裔的三人,只命狼群将三人围困。甚至在三人冲出狼群包围后,也仍是无动于衷。只是这种无动于衷并不代表狼王就真的打算放过三人了,很有可能是狼王打算等它渡劫完后,再来同三人算总账。

这么一想之后,三人不觉面面相觑,心下一时都觉压抑。

叶青杨长身而起:“我们兵分四路,各自去找一找,看它究竟打算在何处渡劫!”

吴玮三人闻声,自是连连点头应是。当下四人各择一方,展开身法,急速去了。叶青杨选的那一路则正是那日玄赤传给她的狼王所在。据她所知,灵兽渡劫,风险委实不小,而更要命的是,无论是修士还是灵兽,在功行圆满,面临突破雷劫却又全无把握时,通常都会设法延缓雷劫,以期准备充分。

而这一段延缓的时间,最长可达十年。若是戴启所言无误,这只疾风狼拖延雷劫时间已经很长了,甚至极有可能已经拖无可拖。她心中想着,便也顺道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告知给了玄赤。

玄赤显然也颇是赞同叶青杨的猜测,当下撇嘴道:“等它渡劫,你不是刚好可以趁火打劫了?”

叶青杨沉吟道:“趁火打劫固然是好,但只怕又要节外生枝啊!”不知怎么的,她忽然之间竟有些不祥的预感,千壑峰内的一切现下看来,其实不无诡异之处,甚至让她不由得想到了苍莽山脉中的赤尾峪。

因玄赤对赤尾峪中之事所知不多,叶青杨便将那事简单地同它说了一遍,直听得玄赤啧啧赞叹:“这个兽修倒也有些意思,也不知它究竟想做什么?对了,你说千壑峰中间那一块,会不会也有兽修存在?”

似笑非笑地瞥了玄赤一眼,叶青杨道:“旁的我是不清楚的,我只知道,你如今是比从前出息多了!”直到如今,叶青杨仍清晰记得玄赤尚未化形时的模样,那时候,这只小火灵还很容易拐骗。

气愤地在她脸颊上啄了一下,玄赤没好气道:“这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

叶青杨听得哈哈大笑起来,一面笑,还不忘抓过玄赤在掌心用力揉了揉,又将它揉的毛羽凌乱。被她揉的晕晕乎乎的,玄赤气恼地勉强站起,正要叫嚷时,叶青杨却忽而冲它“嘘”了一声,闪身避在一边。

玄赤吃了一惊,不敢再折腾,只小心翼翼地从叶青杨的掌中探出头去,看了一眼。

前方不远处,正有一只身形高大、毛色青灰的疾风狼正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在这一块缓缓逡巡。只需一眼,玄赤便能看出,这只疾风狼正是冰霜疾风狼王身边的四只护卫之一。

“看来就是这里了!”叶青杨在识海内与玄赤交谈着。在她这个方位,已能清楚看到前方的那座山丘。

“这四只狼怎么办,杀了显眼,不杀碍眼!”双眼滴溜溜地盯着那只疾风狼,玄赤嘀咕了一句。

叶青杨笑了笑,伸手从乾坤袋内取出两张符纸,啪的一声先给玄赤来了一张,而后也给自己上了一张。下一刻,玄赤不无诧异地发现,它已看不到叶青杨了:“这是隐身符箓?”

隐身符箓算是高阶符箓之一,非止贵还极不好买,叶青杨手中也仅有寥寥无几的数张罢了:“隐身符箓只能隐身,气息还得靠自己隐藏,你可不要胡乱折腾,狼的鼻子可是灵得很!”

正如叶青杨所说,隐身符箓只能隐身,并不能隐却气息,而且隐身符箓还有一个极大的缺陷,那就是无法完全隐去一个人的痕迹。比如说你贴了隐身符箓站在草地上,你的脚踩在草上,那么草上便有痕迹;你人在水中,水中便有波痕,因此即便用了隐身符,仍要处处留心,不能稍有懈怠。

也正因此,即便隐身符箓身价不菲,叶青杨也还是很不放心地给玄赤也用了一张。至于隐身法诀,其用处则更有限,至少这青天白日的,是万万藏不住这么大一个人的。

叶青杨运起敛气诀、轻身术,悄无声息地往山丘走去。山丘之中,有风吹过,地上长草摇曳,隐约之间,似乎还有一些其他的声音,那只一直警惕逡巡的疾风狼忽而抽了抽鼻子,直竖的双耳也跟着颤了颤。

叶青杨心下微惊,赶忙一个闪身,避入一处灌木丛后。那疾风狼在原地停滞了片刻后,到底迈着从容的步子向灌木丛走来。它在灌木丛左近转了一圈,细细的闻了一回,并未发现异状,这才又缓缓退了开去。

叶青杨立在远处,却是动也不敢动上一下。要知道,隐身术这东西,只是让人看不到你,而不是让你虚空话,事实上,那只狼的鼻子只要稍稍往前探上一尺,便能碰到她的衣襟了。

而到了那时,她也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出手击杀这疾风狼护卫。

她还未及缓上一口气,识海内,玄赤却已大大的喘了一口气:“可吓死我了!”

叶青杨闻声,也是不由一笑,难得地抬手摸了摸玄赤的脑袋,赞同道:“我心有戚戚焉!”杀了这只狼不难,但杀完之后,狼王必有所察,下面要做的事情也就难了。

那狼王倒也小心,叶青杨一路走来,这才发现,随在狼王身边的,竟远不止她先前以为的四只,而是整整一十二只。这十二只疾风狼毛色皆是一水儿的青灰,身形雄健、皮毛光滑,其修为虽有高有低,但皆在灵虚七八层的样子。玄赤忍不住嘀咕道:“这些个疾风狼长得倒是很像!”

叶青杨平静道:“若我没有猜错,这些疾风狼皆是狼王后裔,且是同一只母狼所生!”这些疾风狼非止模样相类,便连气息也极为相近,同胞所生的可能性极大。

玄赤眨了眨眼:“那吴玮他们几人抓的那几只小崽子,岂非就是这些狼的兄弟了!”

淡淡一笑,叶青杨道:“应该是这样没错了!”所以狼王才会在天劫将至时,果断放弃了那三只小狼,说白了,若它能够渡劫成功,将来多得是寻吴玮等人麻烦的机会。而若它渡劫不成,那也就没有将来了。

沉默了片刻,玄赤才小心问道:“你觉得,它……渡劫的可能有多大?”

叶青杨平静却又肯定地道:“若是无人相助,那它几无可能渡过雷劫!”叶青杨这话,倒也并不是有意针对疾风狼王,事实上,灵兽渡劫的几率一直就很小,而这,也正是许多灵兽何以甘心同人修结契的缘由。与人修结契,尤其是与深谙炼丹、炼器、法阵、符箓之道的修士结契,在渡劫时非但有人压阵,还能得到各种便利,比如说快速恢复的丹药、帮助防御天雷的灵器、符箓、法阵等等,这些都能帮助灵兽有效渡劫。

但此时此刻,叶青杨却并不敢肯定这只疾风狼王就一定无人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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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血木之遁

在叶青杨看来,冰霜疾风狼王所选的这处山丘委实可称得上“极好”二字。山丘不高不矮,顶峰现下已被削平,高踞峰顶,山丘之下的景物可一览无遗。而顶峰处的平地,亦是不大不小,恰在九道天雷的范畴之内。这也就是说,等到天雷降下,那么这块平地必然被天雷笼罩,让意图不轨者无处容身。

非止如此,叶青杨甚至还在山丘之上看到了几面阵旗,且皆是御雷之旗。她从前在古月宗时,专一修炼,并未着力辅修丹、器、符、阵之学,但对器、阵之道也略有了解,常用阵法也都是认得的。

她正沉吟间,玄赤已抢先问道“这阵法是用来御雷的吧”它乃是火灵之身,与灵兽虽不尽然相同,但若要筑基,将来少不得也要天打五雷轰,于墨为此也为它找过不少阵法,而这个阵法它从前恰好见过。

叶青杨平静道“此阵法名为五行巽风御雷阵,乃以五行为基,借巽风为引,来抵御天雷。若仔细说起来,这阵法只算是个中阶阵法,但据说御雷效果很是不错”

较之于灵兽、灵物的修行,修士修行其实是要简单一些的,至少前期如是。寻常修士若不干天嫉,筑基时是不会降下雷劫的,金丹之时也不过九道雷劫。叶青杨前世凝炼金丹时,原以为以她的修为与进阶速度,天雷必定猛烈无比,因此很是准备了一番,所用的御雷之阵也是最为高阶的那种。

但最终,她迎来的却只是简简单单的九道雷劫,简单得让她几乎怀疑自己偌大的名声都是假的。直到后来真相大白,她才陡然明白过来,一个已彻底成型的炉鼎是不值得天道降威的。

也因为这个,她从前渡的金丹之劫对于当时准备齐全、周到的她来说,几乎是毫发无伤就过了。

遥遥看了一眼正自傲然高踞于山丘之巅,冰蓝色毛皮闪闪发亮的冰霜疾风狼王,叶青杨没再迟疑,转身便要离去。只是她才走了几步,便被玄赤叫住“快看,有个人来了”

叶青杨闻声,当即回头看去,目光到处,心下却是不由得一惊。原来那山丘顶上不知何时,却已出现了一个身着玄色刺绣鹤氅、头戴兜帽、身形挺拔颀长的男子,而让叶青杨吃惊的不是其他,而是那男子身后所拖的一条玄色狐尾。那狐尾通体玄黑,全无一丝杂色,日光刺眼,狐尾亦更显油光水滑。

“是狐修”叶青杨心下悚然,立在原地便没敢动弹。狐修在兽修中,战力只是平平,但却素为兽修所重,非为其他,只为狐修天生神识强大、头脑便给,以至于兽修内部流通的丹药、灵器等物多出狐修之手。

而更要的一点则是,狐修因天生精擅魅惑之术,连带着也会辅修一两门瞳术,倘或这只狐修修过瞳术,那么只要它凝神一看,叶青杨现下所用的隐身符箓却是瞒不过他的。

幸而叶青杨素日谨慎,这会儿正藏身于灌木丛后,倒也不虞被对方发现。

满眼好奇地盯着那狐修,玄赤兴奋道“那是只狐狸吗”要说起来,这还真是它头一回见到兽修。

“不好说,”想了一想后,叶青杨还是解释道,“其实兽修内部也有化形之说。许多彻底化形的妖兽在诞育后嗣时,偶尔也会有生来便是人形的后嗣,由于人形后嗣很难觉醒血脉传承,因此这种人形后嗣常被认为资质寻常。但这还不是资质最差的,资质最差的是那些生来兽形,且迟迟不能化形的后嗣。而公认资质最好的则是生来兽形,而后又能在三至五年化形的后嗣”

叶青杨一面说,一面伸手一指山丘上的那名狐修“这只狐狸应该就是了”生来兽形的兽修,其化形过程虽然比一般兽修要短,但整体进度却是差不离的,也就是不到金丹期通常都无法完全化形。

玄赤瞪大了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名狐修,言语之中不无歆羡之意“等我到了筑基期,是不是就能化作人形了对了,我会不会也有尾巴”口中说着,它已努力转头,朝自己的尾羽看去。

听它这么一说,叶青杨险险没笑出声来,当下带笑逗它道“就你那点短尾巴,穿件鹤氅也就藏住了,倒也不必担心但你实乃火灵之身,我如今倒是担心,倘或你化形之后顶着一朵小火苗可如何是好”

玄赤怔了一下,也不禁担忧道“可不是,而且这几天我总觉得我好像就快筑基了”

叶青杨原意是想逗弄它一回,却没料到玄赤竟说出这种话来,一怔之后不禁急道“这话你怎么这会儿才说”灵物化形,其实还比灵兽更要有干天嫉,且潜力愈大,天雷便也愈发的厉害,玄赤的潜力如何,叶青杨其实也不大看得出,但只从这只小火灵生来便有记忆传承这一点,便可看出对方的跟脚不凡。

只是到了这会儿,再说什么也是无用了,叹了口气后,叶青杨道“好在这里的事很快便可了结了”只是如今忽然冒出来狐修这么一个变数,这事儿成与不成却还真有些不好说,但若叫她就此放弃,却叫她怎么甘心。常言说得好,富贵险中求,说不得,这该冒的险还得冒。

叶青杨想着,不由抬头朝山丘那头看了一眼,这一看,却又不禁一怔。

原来那狐妖这会儿竟已偕同冰霜狼王一道下了山丘,正徐徐朝这边行来。这两人一个兽形一个人形,一路走来,自是静默无语,叶青杨却知道,它们暗里必然正以意念交谈。不期然地微微一蹙眉头,叶青杨心中没来由的便觉得一丝不对劲来。这两人来的方向虽没有正面冲着她来,但观其行至,等到它们走到近旁时,距离自己最多也不过六七丈远,这等距离,疾风狼王甚至只需纵身一跃。

心中陡然一惊,叶青杨悄然冲着玄赤打了个手势,示意玄赤赤藏入自己袖间。

玄赤见此,不免诧然问道“怎么了”

“它们可能已发现我们了”叶青杨答得平静,心中却早在那一瞬间转过了无数念头。

玄赤吃惊的“啊”了一声,下一刻已理所当然道“能打得过吗”竟是理所当然,全不担心。

叶青杨道“即便能打得过,我们也不会好过何况这里可是狼谷”狼谷里头别的不多,最多的便是狼,二人若在冰霜狼王与狐修手中惨胜,等群狼蜂拥而至,只怕立时便要死无葬身之地。

吴玮等人虽就在附近,但叶青杨却没有将自己的性命托于人手的习惯。更不说那三人虽是筑基修士,但论实际战力,还真未必能及得上叶青杨与玄赤的联手。

“你乖乖藏好了,莫要乱动。”叶青杨语声平静,“我拼着伤些元气,想来带你逃离还是不成问题的”她来此,本就没想立刻与疾风狼王拼命。想得狼王晶核,最省力无过于渡劫时、渡劫后这两个时间点。

无论是灵兽或是修士渡劫,九道天雷中间通常都会有一个小小的停歇,趁此机会下手,只要动作够快,下手够狠,能够做到一击必杀,那空中劫云感应不到应劫之人的气息就会渐渐消散,不致牵累己身。

而渡劫之后,无论人、兽通常都需修养一段时日才能实力尽复,也是一个不错的下手机会。

一人一灵正商量的当儿,那边冰霜狼王与那狐修也渐渐走近。将将离着一人一灵有二十步远时,那狐修忽而停住了脚步,同时转过头来,朝着叶青杨所在的方位淡淡一笑。

兜帽之下,是一张极尽俊逸的面容,肌肤如冰似玉,双瞳幽邃如海,含笑莞尔间,恍若天人陡降人间,清逸之气摄人心魄,其风华堪称一时无两。饶是叶青杨早有防备,陡然见此也不由得怔了半息。但她定力原就不错,觉出不对之后即刻当机立断,重重一口咬在舌尖,藏于袖中的右掌即刻结诀。

下一刻,利刃寒风已至,叶青杨甚至能够清晰的感觉到疾风狼王的的冰刃已堪堪触及自己的鼻尖,在这种稍差半分,脑袋便要分成两半的情况下,叶青杨眼前骤然一黑,心脏也有瞬间的骤停。等到晕眩感初步平息时,她还未及睁开眼来,耳中便已听到玄赤满是惊惧的声音“我觉得我被劈成两半了”

玄赤有契印留存在叶青杨的识海之中,只要叶青杨愿意,它便可借由叶青杨的识海,见到所有叶青杨能看到的东西,而才刚狐修那一笑与冰霜狼王那一击,都清晰地映现在玄赤眼中,令它感同身受。

“那个就是狐妖的魅惑之术吗”喘了口气后,玄赤心有余悸地问道。下一刻,它才陡然意识到,不过瞬息之间,她们却已横跨数百里,回到了先前监视狼谷的那座山峰之上。

“我们怎么回来了”它吃惊的叫出了声。

“是血木之遁”萎靡地睁开双眼,叶青杨简单地解释了一句,又虚虚一抓,从草丛内摄出一只小小的巴掌长短的木像,一把捏得粉碎。这便是叶青杨离开此地前,为自己留下的一条退路了。

所谓的血木之遁,其实却是木遁之术的简易版。木遁乃五行遁术之一,通常需修到金丹方能使用。叶青杨从前乃是天木灵根,因此筑基高阶之后,便能勉强使用木遁。但因她目前只有灵虚修为,加上灵根大不如前,木遁却是万万用不了的,但却可以折中使用血木之遁。

血木之遁即将自己的精血融入灵木之内,危急时候,可以精血为引,可快速往返灵木所在的两地。只是这种法子乃是自伤之法,挪动距离愈远则消耗精血愈多。叶青杨陡然之间,挪移数百里之远,已是大耗精血,若然再远个数十里,只怕她真会当场暴毙而亡。

伸手探入储物袋,勉力取出一瓶养元丹,叶青杨匆匆将一整瓶养元丹尽数倒入口中,不片刻,便觉空空如也的丹田内泛起一丝暖意,体内灵力亦随之徐徐涌动。

若不是叶青杨素来行事周到,在离开时悄然为自己留下了一条退路的话,此行她们只怕麻烦不小。念及那只狐修,叶青杨不觉好一阵头疼,冰霜狼王身边忽然多出了这么一只狐修,对她可不算什么好事。

狼性虽也颇黠,但比之狐狸的狡猾多智,更多的却还是凶残。看来这事,还得再小心谋划一番。

心念电转之后,叶青杨已很快做出决断,当下收摄心神,默默运功。功行一周天后,叶青杨很快睁眼,面色虽仍是苍白而无血色,但也足够她取过身份铭牌,按照之前的约定,给吴玮三人发了一个信号出去。

此时此刻,小山丘旁的灌木丛边上,疾风狼王正默默盯着地上一只被劈成两半、沾满了血迹的小小木像。木像仅只巴掌大小,雕刻的很是粗糙,并无脸面,仅可见隐约分辨头、身比例,然而木像上却清晰的刻画着几条长短不一的符文,只是现如今,那几条符文中的一部分却已被毁坏了。

“是替身人偶”狐修缓缓上前,弯腰捡起那只木像,仔细审视着,“还有几条符文,我竟也识之不出。人修的手中,永远都有出乎我等兽修意料的好东西”说话间,已轻轻地叹了一声。

冰霜狼王深棕色的瞳眸中杀气隐隐,死死盯着那只木像,以神识回应道“她怕是已看到那御雷之阵了”

狐修平静道“这是自然不过单凭她留下的这点血液气息,你的那些子孙怕是找不到她”说话时,他却已伸手,从袖中取出一张锦帕,擦去木像上的血迹,而后将锦帕掷于地上。

冰霜狼王并不言语,只昂首长嚎了一声,不片刻,已有数头疾风狼疾驰而来。冷然扫了群狼一眼,狼王低低吼叫了数声,几头疾风狼会意的匆忙上前,挨个在那锦帕上嗅闻了一回后,其中一只疾风狼更是上前,将那锦帕衔了起来,而后掉头朝着狼谷疾奔而去。

“你若早下决定,今日何至于此”那狐修语气悠悠而又漫不经心,“要知道,这天下原就没有万全之策,有些事情,拖得愈久,变数反而愈多,狼君以为然否”

疾风狼王并未搭理于他,只转头朝狼谷的方向看去,深棕色眸中似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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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狼王渡劫(二)

乍一眼见叶青杨面色苍白的跌趺而坐,吴玮不觉变了面色,失声道:“叶师妹这是怎么了?”他一得了叶青杨的消息,心知必然有事,便急急赶了回来,却正是三人中头一个到的。

淡淡一笑,叶青杨道:“也难说我这运气到底是好或不好,总之我找到那狼王了!”

吴玮心中一惊:“师妹这是与它动上手了?”

叶青杨摇头道:“那狼王身边尚有个狐修,我隐身匿于一边,原想查探一番,不料被其察觉,若非我预先留了一手,只怕吴师兄这会儿便见不到我了!”

吴玮正待再问时,外头衣带声响,却是戴家兄弟联袂归来。候二人坐定之后,叶青杨才将狼王渡劫并狐修现身之事从容道出。对于自己借助血木之遁脱困一事却只淡淡提了一句。

吴玮三人闻言,均有片刻失神。

过得一刻,三人对视一眼后,仍由吴玮开口问道:“事已至此,不知叶师妹现下作何打算?”

叶青杨淡然道:“这却要看三位师兄的意思了!若三位师兄仍有意一搏,我自无退却之理!”

“叶师妹觉得单凭我们四人能对付得了那冰霜狼王与狐修吗?”戴启干脆利落地追问道。这事如今看来,确是风险不小,但无论是吴玮抑或戴家兄弟,真叫他们就此退却不前,却又无人甘心。

戴明则忽然开口道:“千壑峰左近不乏同门,我们何不多约些师兄弟来,共襄盛举?毕竟冰霜狼王可是狼谷之主!”冰霜狼王乃狼谷之主,也是狼谷的庇护神,如今它却要渡劫了。这渡劫,无非是两种下场,或生或死。死了自然一切休提,但渡劫这等事儿何其危险,即便成功,也免不了元气大伤、伤痕累累。

只要狼王身死,狼谷失了庇护,现有的那几头七八阶又怎么拦得住一众归元宗弟子的脚步。

因此戴明这话一出,吴玮与戴启均不由得眼前一亮,隐隐已开始畅想能从狼谷得到的好处了。

皱了下眉,叶青杨却道:“戴师兄所言虽也有些道理,但我却觉得,人贵精不贵多,多约些人来固然是好,但却容易打草惊蛇,狼性狡黠,却又惯于联手对敌,并不好招惹,仔细被那狼王倒打一耙!”

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吴玮道:“敢问叶师妹有何打算?”

随手取出那柄短刃,在地上简单的划了几笔,叶青杨道:“现如今我们这里有四人,连带着玄赤,勉强可称五人。狼王身边,除它与那名狐修外,另有一十二头疾风狼。我仔细数过,这一十二头疾风狼中有七头八阶,五头七阶,且皆是狼王后裔。”目光似笑非笑地扫过三人,叶青杨又道,“毋庸置疑,若真动上手,我们必败无疑。但我们为何不换一个方式?比如说我通晓炼丹之术,而三位师兄皆乃点睛峰弟子……”

吴玮还未及回神,戴明已然恍然道:“叶师妹的意思,是先下毒,再在那五行巽风御雷阵上动些手脚?”

叶青杨笑的云淡风轻:“不,我是说,我们可以先在御雷阵上动些手脚,然后再下毒!毕竟我的手中可并没有那种全然让人察觉不出的毒呢!”事实上,她的手中,有的也只是六生六死丸而已。

“若我推测不错,那五行巽风御雷阵必是那狐妖为它布置的。狼王渡劫时,狐妖也必守卫在旁。”目光在吴玮三人身上一掠而过,“对符箓之道,我虽所知有限,但也知道,阵法、符箓不分家,学阵法者必然不能不学符箓。只是不知几位师兄能否绘制法天象地符?”

“法天象地吗?”吴玮恍然应道,“我倒是能绘制,只是却绘制不了高阶的!”法天象地这种符箓本是高阶符箓,多用于阵法,高阶者可增加十数倍法阵范围而威力不减。但因此等符箓实在极难绘制,便有人将之简化成了低阶符箓,虽说只能放大数倍的法阵范围,但也聊胜于无。

吴玮等人本是点睛峰弟子,对于符箓、阵法之道都有涉猎,因此叶青杨一说法天象地符,三人心中便都明白过来。戴明笑道:“不瞒叶师妹,我手中恰有一张高阶法天象地符箓,原是前阵子求了本峰岳师兄替我绘制的,如今正带在身边!”口中说着,便从储物袋内摸出了一张黄色符箓递了给叶青杨。

叶青杨伸手接过那张符箓,见那符箓色泽明黄,质地光滑柔韧,符纸上以朱砂绘制着一幅极为复杂的符文,那符文线条刚劲有力,乍一眼看去,竟似活物一般在那符纸上游弋不定。

吴玮主动解释道:“岳辉岳师兄乃是我点睛峰这一代的大师兄,也是宗内年轻一代中最为杰出的符箓师,前年刚刚凝成金丹!”说话时,吴玮的语气中不自觉的便带了几分崇慕之意。

叶青杨笑了笑:“原来如此!”因又向戴明道,“多谢戴师兄此符,这桩事便交给我了!”

戴明还未及言语,戴启却已抢先开口道:“叶师妹打算将这张符箓用在那御雷阵中?不知有多少把握?”

吴玮也皱了眉头,颇有些迟疑地正待再说些什么时,却忽然听得外头似有动静,不免探头往外看去。

这一看之下,他便是一怔。四人早前之所以选在这处山峰,一因这处山峰甚高,能轻易俯瞰狼谷,二则是这座山峰林木甚是茂密,峰顶又恰有一个微微下凹的平台,隐匿其中,不易被人发觉。

叶青杨也自拨开林木,朝狼谷看了一眼:“它们必然是在找我!”狼谷之内,这会儿一片喧嚣,无数疾风狼正快速成群往四面八方奔去。四人居高临下这么一看,不觉暗地心神摇曳。

先前他们俯瞰狼谷,只觉狼谷幽静,群狼悠然,而且狼群数量似乎也并没有那么多。到了这会儿再看时,才忽然发现,狼谷中的群狼怕是少说也有上万了。

叶青杨长身而起,冲着三人一揖:“三位师兄,狼鼻灵敏,怕是很快便能找到我们,与其被一举围之,倒不如分开行动,请!”言毕更不多说,带了玄赤疾掠而去。

吴玮等人互视一眼,各自一颔首,亦分别选了一个方向各自去了。

玄赤立在叶青杨肩头,见叶青杨所去的方向,不觉惊诧道:“你这是要往哪儿去?”

叶青杨悠然笑道:“自然是雷阵所在!”

“你疯了……”玄赤吃惊地叫了起来,“你如今伤还没好,怎么又往那危险的地儿去了?”

“岂不闻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正是最安全的所在!”叶青杨自若道,“狼毕竟只是狼,兽修也到底还是兽修!”叶青杨从前在东演时,与兽修打的交道不少,自然知道兽修的弱点何在。

事实上,兽修面临的一个最大问题便是力不配智,兽修中战力较高的多是一些粗莽之辈,而如狐修之流,虽则聪颖善学,但战力其实都不高。且即便善学聪颖,兽修能够得到的符箓、炼丹之术却又失之浮浅,比之人修的炼丹、符箓之道差了不止一筹。因此即便叶青杨对符箓、阵法之道只略知皮毛,却也有把握能够在对方不查的情况下,将法天象地符融入那御雷阵中。

只是一人一灵才刚走了五十里左右,叶青杨便不由得暗自皱了眉头。许是狼王的信息已经传出,这会儿叶青杨可以明显感觉到整个狼谷附近的狼种灵兽的数量明显增多,甚至已经开始影响到了她的行动。

悄然无声的闪到一丛灌木丛后,叶青杨微微眯眼地看向前头正缓缓行来、不停嗅闻气息的十余头疾风狼。玄赤忍不住好奇问道:“它们似乎有什么依凭?”

没好气地敲了一下它的脑袋,叶青杨道:“是我吐的那一口精血!”

玄赤怔了一下,这才想到叶青杨先前受伤时似乎确曾吐过一口血,也没同叶青杨计较那一记爆栗,玄赤只歪了头去看离着二人约有四五十步距离的群狼:“但它们好像不知道你在这儿!”

叶青杨无奈答道:“那是因为我的隐匿法诀,这门法诀名唤‘木隐’,不但可隐于花木之中,还能借花木清香遮饰自身气息。”眼见玄赤双眼闪亮,她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门法诀名唤‘木隐’,非木灵根修士不能修炼,你是火灵,就莫要奢望了!”事实上,若她还是从前的天木灵根,那么暗运木隐之法,再加上隐身符箓,即便那狐修修有瞳术,也难发现她,只是可惜,她如今已是个三灵根修士了。

正如叶青杨所说,那十余头疾风狼并非发现她的存在,在附近转悠了一圈,便渐行渐远。叶青杨一路小心谨慎,直往御雷阵所在之处行去。她这一路走的极是小心,因此却是花了足足半个多时辰,才堪堪走到那处山丘处。此时天已将晚,微阴的天幕沉沉地压在头顶,让人没来由的竟觉喘不过气来。

而那头冰蓝色皮毛的冰霜狼王则仍昂首挺胸、傲然地立于山丘顶上,似乎在等待什么。

玄赤打量着四周,却也觉得很有意思,忍不住笑道:“你看,这里原先有十二头狼,这会儿居然只剩八头了,这还真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啊!”

叶青杨凝眸看向远方,神色忽然变得凝重无比:“快了!”

玄赤被她这一句“快了”弄得一头雾水,少不得重复道:“快了?什么快了?”

满是无奈地斜瞥了它一眼,叶青杨徐徐道:“天劫,天劫就快到了!”玄赤猛然一惊,忙不迭的抬头朝那山丘顶上看去。那座山丘的上空,果然阴云沉郁,连带着这一片区域也都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惊惧感。

不知怎么的,玄赤的脑海中忽然便冒出一句话来:天威如狱。

叶青杨并未看它,只默默抬头看向天空劫云。不知何时,远处已然风起,风动云势,天空中正缓缓凝结的劫云也开始持续而快速的翻涌起来,叶青杨甚至能够清晰地看到,云中几道蓝紫电光正若隐若现。

“这天劫……究竟什么时候开始?”玄赤有些焦躁地问道,声音竟不自觉的有些发颤。

叶青杨平静道:“狼王似乎不想现在就渡劫,它在努力地压制雷劫!”

天劫这东西只可拖延,却无法避免,甚至在叶青杨看来,拖延渡劫完全是没必要的。因为拖得越久,通常雷劫也就愈加的庞大而不可测度。而像狼王这样不断拖延渡劫的行为,在叶青杨看来,简直等同自杀。

“那只狐狸……”面对天劫,即便这天劫并不针对它,玄赤仍无由地感到紧张,只得胡乱找些话来说;“快看,那狐狸也在,不过它怎么站得那么远?”

“天劫不认人,”似笑非笑地看玄赤一眼,叶青杨道,“你若站在它的范围内,挨上几下也不足为奇!”

灵兽要转化为妖兽,通常只需挨九道雷劫便可。但这九道雷劫可并不是说每次只劈一道,事实上,这所谓的九道,是指九道主雷,除此之外,还辅以若干细小却猛烈的五行灾劫。如叶青杨当年凝丹时所遇到的就是庚金劫雷,辅以弱水之劫。只是这狼王之劫究竟是什么,叶青杨还真是有些说不上来。

天空之上,劫雷仍在翻滚不休,且颜色愈发浓郁,渐渐由灰转黑,显见得这雷劫已然压制不住了。叶青杨右手一翻,已然取出了那张法天象地符,同时左手一引,掌中,一只颜色苍白的灵蝶正徐徐幻化而出,却正是那只已许久不见的通幽冷焰蝶。

叶青杨默运玄功,双掌之上同时幽光闪动,不片刻,掌中的通幽冷焰蝶与法天象地符均被双掌幽光吞没不见,不无吃力地蹙起双眉,叶青杨竭尽全力地将双掌徐徐合拢在一处。双掌幽光就这么缓缓靠近,最终相触,而在相互触及的那一瞬间,幽光骤然暗了一暗,下一刻,却从那团幽光内飞出了一只色泽浅黄的蝴蝶。那蝴蝶扑了扑翅膀,下一刻,蝶身黄色已然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近乎透明的蝴蝶。

目瞪口呆地盯着那只蝴蝶,玄赤失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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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狼王渡劫(三)

叶青杨一面稍稍抬手,放出那只蝴蝶,一面答道:“此法名为‘胶漆相投’,可将符箓之威双倍融入灵器之中,原是一种中阶炼器手法。但现下已很少有人会以此法炼器了,只因此法虽则奥妙无穷,但一件灵器却只能融入一道符箓,即便这道符箓威力再强,也仍是失之于偏颇了!”

灵器、法宝之强,一在材质;二则在灵器内的核心及镌刻其上的符箓阵法,高阶法宝内镌刻的符箓阵法更是动辄成百上千,若以“胶漆相投”之法炼器,却不免失之于单薄了。因此这些炼器师便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出来,将符箓融于一次性灵器之上,但这个法子其实也并不能完美的解决这个问题。毕竟符箓的价值怎么说也还是不如灵器的,即便是一次性灵器,能多加几道符箓到底也还是好的。

因此这“胶漆相投”的炼器手法,到了如今,会的已经不多了。

叶青杨所以习得这种炼器手法,其实真可算是机缘巧合。

玄赤直勾勾的盯着那只破空飞去的透明蝴蝶,这蝴蝶虽说是透明的,但事实上,在空中飞翔时,多少还是能够看出一些痕迹来,回头又看看叶青杨:“那个狐修会不会发现?”

叶青杨亦注目看向那只通幽冷焰蝶:“不会!天劫将至,天地元气亦为之紊乱,除非它不要那双眼了,否则断然不敢随意使用瞳术!”天劫之下,使用瞳术,若是一个不慎被天劫视为窥天之举,那可是性命交关。

玄赤闻言,便也不再言语,只默默立在叶青杨肩上,看向那片正渐趋浓黑、翻滚愈烈的劫云。

“好好看着,”叶青杨忽又开口,“毕竟你可能也快了!”

玄赤听得身子一抖,神态也更认真了几分。连叶青杨都说出这种话来,那就说明,它的感觉果然没有错,它真是离筑基不远了。而如今能有机会以他人天劫为鉴,对它的好处自不待言。

这当儿,叶青杨却已听见身后风声隐约,回头看时,却见不远处,吴玮三人却已联袂而来。而戴启与戴明衣衫却都有些凌乱,肩头、衣角甚至还沾染着点点血迹。

“狼王这就要渡劫了?”才一站定脚步,戴启就忍不住的问了出来。

这会儿四人所在的地方,离着狼王所在的那座山峰足有七八里远,但因狼谷这一片多山丘灌木,立在此处仍能清楚看到前面的动向。而那片浓黑的劫云更是挡也挡不住。

叶青杨应道:“可不是,幸而我们来的快!”

“那法天象地符呢?”戴明干脆利落地问道。

“快要到山丘了吧!”叶青杨语声淡淡,却没有多加解释的意思,只抬手一指那座山丘的山腰处,“看到没有,那就是狐修了!”那狐修依旧穿着那件带着兜帽的大氅,但却并未遮掩身后狐尾。

吴玮不由得眯了眯眼:“真是狐修,说起来,我这还真是头一回见到狐修!”

事实上,兽修与人修已有多年不曾往来,即便偶然有兽修出现人前,也大多有所掩饰,令人不能察觉。

叶青杨淡然道:“狐修貌美,且几乎所有狐修生来都具魅惑之能,三位师兄身边若有清心定神之物,切记带上,莫要一时遭了暗算!”魅术这种东西,也是不可不防,至少先前叶青杨若早有准备,也不至于险被对方所伤。暗里默默运功,叶青杨颇感无奈的发现,自己如今精血亏空,怕是又要调养上一阵子了。

远处空中,劫云已然转为深黑,黑云翻涌间,雷光隐隐闪动,天劫,已是箭在弦上。

吴玮三人对于天劫倒并不是十分看重,他们三人皆是归元宗内门弟子,平日在宗门观摩同门师兄弟渡劫早非一次,但因这次渡劫他们都有所求,因此便也格外注重。

叶青杨对这等筑基期的灵兽之劫却是真无兴趣,她只是凝神在那只通幽冷焰蝶的身上,因通幽冷焰蝶内有她一丝神识在,因此她其实比玄赤并吴玮等三人都看得更远也更仔细。事实上,那只通幽冷焰蝶这会儿已然快要飞到山峰左近了。叶青杨甚至可以清楚看到守在山峰四面的那四只八阶疾风狼。

悄无声息地伏地翩翩然飞到离她最近的那只疾风狼头顶,挥动了两下翅膀,叶青杨很快又往另一只疾风狼跟前飞去。蝴蝶身形本就小巧不甚起眼,兼之这会儿头顶天劫动静又大,以至于这些认真监守的疾风狼压根儿也没注意到这么一只透明的小玩意儿。

在四狼头顶翩飞了一回,叶青杨选取了那狐修的一个视觉盲点,徐徐往山峰顶上飞去。劫云翻滚不息,原先尚且微弱的煌煌天威正缓缓变强,那是一种视天下万物如刍狗的堂皇威严之气,在这股威势的压迫下,饶是通幽冷焰蝶身轻体微,这会儿飞起来也是吃力无比。

峰顶之上,冰霜疾风狼王显然也被这股气势所压,高昂的头颅与背脊也有些微微弯曲。但它显然非是甘心低头之辈,下一刻已猛然昂起头颅,挺直腰脊,而后倏然发出一声悠远的长啸之声。

这一声长啸倨傲悠长,在这一片原野之上远远飘散开去。东面,一轮明月骤然自轻云之后跃出,银色光华一时洒满大地,更有一线月光透过浓厚的劫雷投射到了那冰霜疾风狼王的身上。就在月光乍然投下的一瞬间,那狼王已然身形暴涨,毛色亦瞬间褪色,由原先的冰蓝变成了一种浅淡至几乎于无的蓝色。

刚刚飞至山巅、正停在御雷阵边缘一块石子后头、无力前行的通幽冷焰蝶晃了晃了翅膀,险些被那一声长啸所带来的气浪掀飞出去,但它很快紧紧抓地,并借此稳住了身体,将随后的那一幕尽数收入眼底。

便在此刻,立在半山腰处的狐妖也陡然抬头,被兜帽挡了一半的玉白面容上陡然闪过一丝惊色:“居然是啸月狼?”言下似惊似喜,又似乎带了一丝丝的遗憾。

而在数里之外,叶青杨也同时皱起了眉头,也自喃喃了一句:“居然是啸月狼?”

立在她身侧的吴玮隐约听到了什么,少不得诧异地重复了一句:“啸月狼?”等这三个字出了口,他才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大惊道,“啸月狼,竟是啸月狼吗?”

他对兽修虽不太了解,但这主要是见得少,而并不代表一无所知。事实上,吴玮还真是知道啸月狼。啸月狼通身皮毛皆为月白之色,乃兽修之中难得的肉搏、术法兼具之种。这一种族在兽修之中的地位极高,甚至曾出过好几位兽王。但却支裔不丰,最近千年,世上几乎已听不到啸月狼之名了。

叶青杨平静道:“没想到这狼王直面天劫凶威,竟激发出了啸月狼的血脉!”有一句话到了嘴边,她却没有说出来。啸月狼所以有啸月之名,乃因此狼种能借月光恢复血气、体力,而这会儿偏偏已到了晚上。

戴启忍不住道:“这狼王既是啸月狼,那我们抓的这几只小狼崽子是否也为啸月狼血裔?”

叶青杨凝眸前视:“若你们所抓的那几只小狼真是狼王后裔,理论上倒也可以称得上是啸月狼血裔,但最终能不能觉醒这种血脉,那可就不好说了!”

吴玮亦叹道:“正是,我从典籍上得知,啸月狼血脉可算是兽修中最难觉醒的几种血脉之一!”见戴启似有失望之色,他少不得又安慰了一句,“但它们到底是狼王后裔,资质比之寻常疾风狼还是要有所胜出的!”

戴明则冷冷道:“都这个时候了,你们竟还有心思来想这个!要知道,前头那只如今可是冰霜疾风啸月狼王了,等它渡过此劫,我们只怕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戴启悚然一惊,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灵兽袋。

通幽冷焰蝶依旧静静伏在石块后头,一动不动。它原就透明通透,如今伏于地上,更无人能看出它的存在。而便在此时,天空劫云猛地一挣,倏忽之间,已然铺散到足有一亩方圆,在轰然声响之中,一道足有手臂粗细的金色劫雷已然横空劈下,瞬间照亮了半片天空。

山丘上的啸月狼王猛地又是一声长啸,而后竟是不躲不闪,猛然一跃,竟是挥爪迎向那道金色劫雷。月光下,那修长矫健的狼躯发出明亮的银光,不偏不倚的与那道金色劫雷疾撞在了一起。

两下里稍作僵持之后,那道银光最终砰然一声,跌回了地面。月白色毛皮之上,已然血迹斑斑,才刚用以抵抗天雷的右爪更是皮裂骨碎,露出一截白森森的骨碴,令人望之色变。

“是庚金神雷劫!”叶青杨没有转头去看吴玮等人,顾自道:“这劫不好渡!”

吴玮亦松了口气道:“既是庚金神雷劫,那这狼王十有八九是渡不过去的!”

庚为阳金,其性刚,正与啸月狼王相克,在此种情况之下,渡劫的可能自然比同属性要低了不少。

吴玮笑着看了叶青杨一眼:“叶师妹好眼力,居然这么快便确定这是庚金神雷劫了!”

叶青杨慢悠悠道:“若是吴师兄与那道劈下来的神雷相隔不到三丈,想来会比我看得更真切!”吴玮言语中的试探,她当然能够感觉出。自己与这三人虽名为同门,但到底相识不久,强说信任也实在勉强。事实上,若非自己救过他们一命,吴玮等人可能早就掉头走人了。

戴启闻声呆了一下,戴明却已抢先开口道:“叶师妹在那处山丘上放了眼线?”

叶青杨平静道:“还有那张法天象地符!”她也懒得去理吴玮三人,事实上,到了这会儿,吴玮三人离开的可能性已然极小,毕竟天雷已然降下,啸月狼王渡劫成功的可能性极小,如今所剩阻碍也就只剩下那名狐修,吴玮三人只要不傻,都不会在这一刻掉头走人。

要知道,一只正在渡劫的狼王,即便最终在天雷中身殒,它所留下的一切也足以让三人冒这个险了。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吴玮已狠狠一咬牙:“叶师妹打算如何对付它们?”

“法天象地符就在山丘之上,”叶青杨神态平静,语声清冷,“天雷九道,威力层层递进,请三位师兄做好准备,天雷五道之时,我便会发动法天象地符,届时御雷阵威力会陡然扩大,引发天威震怒,天劫也会随之将那狐修罩入其中。那狐修若是识趣,必然不会反击,只会生受一击随之迅速逃出!届时,便请三位师兄出面,将它留下!”天雷这东西,向来是无差别攻击,绝无误伤之说。

若是被误伤之人识相,不试图反击,挨上一记,趁下一记天雷未至的空档脱身而出,也不过就是受点伤。但若不识相,意图反抗的话,则会被天劫锁定,自此陪着渡劫之人熬完整个天劫。

且此人修为若是超出渡劫之人,则天劫会即刻做出调整,以修为最高者为标准降下雷劫。

四人正说话间,天边轰隆声响,又一道金色劫雷已然横空出世,却比才刚那一道劫雷更要粗上不少。山丘之上的啸月狼王面对此一道金色劫雷,竟仍毫不避让,昂首张口又是一声长啸。

东面,明月已悄然又自爬上一截,皎皎月光也在啸声起时的那一瞬间陡然明亮了许多,更有一道几乎凝成实质的银色光柱自那轮明月中射出,直直照在了啸月狼王的身上。

天空晦暗,明月如轮,狼啸于岭,口中喷出一道银色光刃,直直击向金色劫雷。一金一银轰然相撞之时,阵阵爆裂般的巨响之中,趴伏于地的通幽冷焰蝶亦再稳不住单薄的身体,被气浪卷起直冲而出。

数里之外,叶青杨已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唇角亦随之溢出一丝鲜血来。那通幽冷焰蝶内蕴有她的一丝神识,她也一直借助那丝神识来监控着山丘之上的动静,这会儿通幽冷焰蝶遭了罪,她自也不能身免。

第三十三章 狼王渡劫(四)

通幽冷焰蝶虽在空中翻滚了一回,连双翅也都有所损伤,但因此处正在天劫范围之内,故而气浪内敛,反将她卷入了五行巽风御雷阵的中央。小小的蝴蝶勉力地扑腾了几下,还未及回神时候,天空之中又一道劫雷轰然劈来。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叶青杨不再试着扑腾那双残破的翅膀,而是努力地往一边爬去。

五行巽风御雷阵乃阵法中较为常见的一种,叶青杨对此也略有了解,只是她如今以神识附于蝶身,行动甚为艰难,从前一步远的距离,这会儿却是爬了好半天才勉强爬到一个阵法节点处。

及至在阵法节点处趴下后,饶是叶青杨素来心性坚忍,这会儿也忍不住暗道了一声侥幸,对啸月狼王的举止也自多了一份敬重之意。无他,只因这只狼王自始至终都直面天劫,既不躲闪亦不退让,而它的这一举动,也在某种程度上保护了叶青杨的这只分神蝴蝶,若非如此,这只蝴蝶早在天劫之威下化成齑粉了。

没怎么犹豫,叶青杨默运玄功,将蝶身缓缓融入这处阵法节点。

正在蝴蝶彻底融入节点时,数里外的叶青杨忽而睁眼:“好了!”

吴玮三人闻声皆是一惊,同时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向山顶墨蓝色的天空。恰在此时,雷云又一次疯狂翻涌,这一次,却比前四次都更要猛烈得多,丝丝雷电在黑云中若隐若现,而后便是一道雪白的电光闪耀而出,点亮了这一片天空,电光过后,便是雷响,但令人疑惑的是,这雷竟是一道干雷。

戴启见状,不觉失声叫道:“这是怎么回事?天雷还有空门?”吴玮、戴明二人亦都面有疑色。

玄赤则在叶青杨识海内大声叫了起来:“你说,它能不能渡劫成功?”远远的山丘之上,啸月狼王那矫健优美的狼躯之上已然满是鲜血,多处毛皮皆被天雷劈得焦落,看去狼狈不堪。许是玄赤终有一日也要面对雷劫的缘故,这会儿它却已是衷心希望啸月狼王能够渡过此劫了。

叶青杨答道:“这个并非干雷,而是雷劫有变,究竟变成什么,只等等便知道了!”

玄赤不无焦躁道:“那……你能不能不要发动法天象地符?”

叶青杨轻飘飘道:“有件事你弄错了!法天象地符与啸月狼王无关,它不过能扩大雷劫的范围而已。玄赤,我自始至终想要的,都是啸月狼王的晶核,你想想,它若死在雷劫之中,又何来的晶核残留?”

打一开始,叶青杨做的准备都是放大天劫的攻击范围,将狐修拉入其中。然后再在天劫之后,坐收渔人之利而已。毕竟天劫这东西,可不是她一个小小的灵虚修士所能算计的。

玄赤隐约明白了一些什么,但还是忍不住道:“你就不能放过它吗?一颗晶核而已,以后你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与叶青杨在一起的时间愈久,玄赤便愈觉得叶青杨这个人后手太多,让它看之不透。

叹了口气,叶青杨道:“你又错了!若这狼王只是一头普通的冰霜疾风狼,那这晶核可能是不算什么,但是啸月狼啊,这种狼中异种,至少在最近数千年里,已经没人见过了!”

啸月狼最大的优势并不在于它的战力,即便它的确是兼肉搏、术法二者之长于一身的异种,它最大的优势其实在于它的恢复能力,只要身处月光之下,啸月狼王便能无限地恢复精力、血气。而这种奇异的能力,在它们的晶核中也有体现,得到一颗啸月狼王晶核,对于叶青杨来说,是个太大的惊喜。

玄赤正要发作,忽听前方啸月狼王又自发出了一声长啸,啸声悠长凄厉,在整个丘陵之中远远传开,直令人有荡气回肠之感。而这一啸之后,天空之中,渐升渐高的明月骤然之间又是一亮,下一刻,一道炫目的银色光柱骤然之间直插如劫云之内,正正地落在了劫云之下的啸月狼王身上。

下一刻,那狼王身上的伤势竟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甚至连那焦黑的皮毛也隐有恢复之意。眼见此景,玄赤不由得松了口气,才要再说什么时,天空明月已陡然一暗,银光亦随之消失。

“下雨了!”一边的吴玮忽然开口说了一句,眉心已蹙了起来。

叶青杨淡淡道:“是弱水之劫!”天劫的威力,素来是由渡劫之人的潜力来决定的。潜力愈大,则天劫愈猛,这也是很多素有天才之称的修士反而早早陨落的原因。

“刚刚不是还是庚金神雷劫吗?”玄赤急忙问道,“换了弱水之劫会不会更容易些?”

“你想多了,”双眼瞬也不瞬地盯着前方,叶青杨随口答道,“谁与你说,天劫是雷,就不许额外再带点别的什么!它这天劫,是主庚金神雷,副弱水之劫。雷、水相生,想要渡过此劫的可能性又小了几分!”

叶青杨话音未落,那边劫云之中,已然劈出一条灿亮近乎于刺眼的白色雷光,那雷携千万钧之力,怒吼着劈下,莫说是一边已然黯淡了不少的明月,便是那墨蓝幽邃的天在这一刻,也仿佛被那雷劈做了两半。

玄赤不由自主的失声大叫了起来。

那第五道雷劫,终于姗姗来迟。

啸月狼王昂首看向那道雷光,竟是毫不畏惧,张口又是一声狂啸,一粒银色光珠自它大张的狼口之中猛然喷出,那光珠烁烁,见风就长,瞬间已变成了一轮明镜一般,镜内幽影黯黯,似有一株枝叶扶疏、迎风摇曳的桂树,树下,有丽影窈窕、衣带当风,再要细看时,却又隐隐绰绰看不真切。

雷光重重劈在了那轮明镜之上,那明镜便也随之幽光烁烁,摇晃不定,下一刻,远望四人已不约而同的惊叹出声,只因,那道无可匹敌的雷光居然在于明镜相持片刻之后,倏然消散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那……那是什么?”好半晌,戴启才颤声问道。

不无恍惚地摇了摇头,吴玮茫然道:“我不知道!会是……它的法宝吗?”他说这话时,竟忍不住偏头看了叶青杨一眼。戴明亦在旁目驰神移,久久不能言语。

沉默了好一阵子,叶青杨才平静道:“我也说不出来,也许是法宝吧!”

脑海内,玄赤已不能控制地大叫了起来:“现在,它是不是能渡劫了?”

无奈地乜了它一眼,叶青杨没好气地骂道:“你这个敌友不分的叛徒!你知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我们这是在坐山观虎斗,等着讨便宜!你以为那边那一狼一狐都是瞎子,看不到我们?那狼要是过了这一劫,那我们的劫数也就到了!”说话时,她也不由得皱了眉头。无他,只因那面明镜实在是太厉害了,居然生生地就将那一道天雷给吃了下去,以至于她设下的法天象地符居然没能被激发。

“嘿嘿”干笑了两声,玄赤到底没再瞎嚷嚷下去。但对叶青杨的话,它倒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毕竟这里除叶青杨外还有吴玮等三人,而那边不过一狼一狐,就算狼王成功渡劫,真要来找他们算账,那别的姑且不说,叶青杨一定能跑的比吴玮等三人更快,却是毋庸置疑的。

山丘之上,狐修也正眯缝了眼,沉吟地看着那面明镜,眸中异光涟涟,也不知在想什么。

张口收回那面明镜,啸月狼王复又支撑起身体,劫云之中,这一刻,却又忽然起了一阵风,原先尚且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也在风气之时忽然变得暴烈起来。山丘之上,一时风雨交加,然而令人惊讶的是,这一阵阵的风都只是刮在狼王的身上;那一滴滴的雨也只是落在它的躯体之上,地上,竟无一丝残存。

无论是巽风之劫抑或弱水之劫,其实都非实体。否则修士渡劫,若遇天火之劫,岂非能收到无数灵火。

然而风、雨虽为虚幻,威力却是毫不打折。但见山丘之上巽风如利刃、弱水似滚油,众人虽站得远,但却个个目力过人,几乎能清清楚楚地看着狼王身上皮毛、肌肉在徐徐消融,背脊之上,甚至已能清晰地看到雪白的骨头。然而啸月狼王也不愧是在月光下拥有绝强恢复力的异种,皮毛消融之后便即再行长出,森白的骨头只要一刻少了雨点落下,立时便会生出皮肉来。

只是眼前场景,看在一众人等心里,实在是令人不寒而栗。

“这又是什么?”玄赤的心不由自主地又拎了起来,忍不住问道。

“除却弱水之劫后又多添了巽风之劫……”叶青杨的语气里也带了几分的不可思议。在她看来,这样的天劫,哪里还像是筑基期之劫,便是金丹之劫,也不过如此而已吧。

至少当日她渡金丹之劫时,第五道关卡也未有如此艰难。

巽风如利刃、弱水似滚油,众人虽站得远,但却个个目力过人,几乎是清清楚楚地看着狼王身上皮毛、肌肉在徐徐消融,背脊之上,甚至已能清晰地看到雪白的骨头。然而啸月狼王也不愧是在月光下拥有绝强恢复力的异种,皮毛消融之后便即再行长出,森白的骨头只要一刻少了雨点落下,立时便会生出皮肉。

只是眼前场景,看在一众人等心里,实在是令人不寒而栗。

“我……我能不渡劫吗?”憋了一会儿后,玄赤到底小声嘀咕了一句,显然此次狼王渡劫是吓到它了。

叶青杨淡淡道:“当然不行!你当天劫是什么,你想它来就来,不想它来打个招呼,它就不来了?”

长长地叹了口气,玄赤真心道:“别的我都不怕,但这风和水,该怎么抵御呢?”它到底是火灵化形,对于水是纯粹的不喜欢,对于风,也没有太多的好感。

叶青杨平静道:“抵御巽风、弱水,自然是以真气成罩。不过这两样东西威力都颇不弱,因此还得带上足够的丹药以补灵力,否则真力一竭,便要以肉身相抗了!”

便在此时,天空之中,却又是霹雳一声,又一道庚金神雷当空劈下直取啸月狼王而去。

玄赤抬头看了一眼,不由道:“这道雷,怎么似乎比刚才那道要弱一些?劫雷难道不该是愈来愈强吗?”

叶青杨笑了一声,却道:“岂不闻上天有好生之德?上天降下雷劫,于修士而言既是劫数也是机会,断然没有一意灭杀的道理。如今风水双劫皆在,雷劫的威力自然也就降了一等了!”她一面随口解释,双眸却一直紧盯着山丘,这一道已是第六道劫雷,然而法天象地符仍未被催发。

叶青杨甚至已经能够感觉到那座山丘的山腰处,那名狐修时不时投射来的阴冷目光。

猛地一咬牙,叶青杨陡然一催神念,一只隐于土石之下的那只通幽冷焰蝶忽而奋翅飞起,直直地撞向那道横劈而来的劫雷。而叶青杨也在这瞬间,身形骤动,瞬间已与吴玮等人拉开了好一段距离。

众人还未及回神,便见天上劫云倏然扩展,霎时间已扩展了一倍有余,而另一道金色劫雷也自轰然劈下,直取狐修。叶青杨肩上的玄赤也随之不能自控地尖叫了一声,天空之中,有丝丝细雨飘洒而下,落在它的身上,便似刀剐一般,生生地疼:“这是什么?”

叶青杨悠悠笑道:“当然是弱水了!”话音未落时,已然手腕轻抬,兜率宝伞凌空张开,将玄赤护在其中,而她自身,则含笑地傲立于倏忽而来的风雨之中。

而数里外的山腰处,那狐修也已面色大变,张手抛出一座山峰,挡住了那道天雷。天空之中,雷声轰轰作响,下一刻,四道大小不一的天雷已然同时劈下,直取啸月狼王、狐修、叶青杨与玄赤。

玄赤还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情:“这……这是怎么回事?”

而一边,戴启也震惊问道:“怎么回事?这天雷怎么连叶师妹也一道劈了?”

吴玮苦笑了一下,道:“想来是叶师妹见法天象地符迟迟不能发动,只能主动引发,结果被天劫捕捉到了气息,以为她有意助狼王渡劫,因此连她一起劈了。偏巧玄赤正在她肩上,所以也被波及!”

第三十四章 引雷淬体

叶青杨的原意正如吴玮所说,她是希望能有一道天劫残余凑巧撞到御雷阵上,如此一来,御雷阵便会被彻底激发,而御雷阵存在的目的,正是帮助啸月狼王抵御天劫。又由于御雷阵内早已被她加上了能够放大阵法防护范围的法天象地符,故而御雷阵便会将一边替啸月狼王掠阵的狐修卷入其中。

天劫这东西,并不能辨识敌我,一旦感应到了阵法,便会立时锁定阵法之内的狼王与狐修,连带着降下天雷。更要命的是,对于天劫来说,你修为为何,它就会降下何等天劫,否则最后岂不成了替人挠痒。

故而那狐修将要面临的天劫,其威力必然远胜啸月狼王。对于身体柔弱,又多修魅术的狐修来说,雷劫向来就是一大难题,更何况啸月狼王所面临的这次雷劫实在堪称灾难级。

她甚至早已做好了打算,只待法天象地符发动,她便立即毁去通幽冷焰蝶并自己的那缕神识,只要动作够快,天劫也未必能锁定她的气息。但她万万没料到啸月狼王竟是这般生猛,以致于硬撼天劫,却叫她的计划全盘落空。五道天雷已过,她若再继续干等,倘或最后不能竟功,岂不满盘皆输。

如此一想之后,叶青杨便也懒得再等,索性主动迎上,引下天雷,激发了御雷阵并法天象地符。

“那……她能熬过天劫吗?”戴启忍不住地追问了一句。

吴玮怔了一下,半晌才道:“应该能吧!其实大多数修士修士都是在金丹期时才会迎来天劫的。筑基便有天劫降下的,便在本门诸多弟子中,也不过寥寥数十人,而且多数只是一道天雷罢了!”

筑基时便能引来天劫的弟子,若不陨落,日后少说也能达至金丹之境,这一点,可算得上是天下共识。

戴明“嗤”的笑了一声:“那我们这位叶师妹才刚灵虚七层便引来了天劫,而且很有可能是四道,岂不是天纵之才,宗门之光了!”

吴玮苦笑道:“这个……这个怕是不能算吧!毕竟这天雷是她自己招来的啊!”事实上,这会儿吴玮已完全被叶青杨的惊人之举给弄得手足无措了。而他之所以觉得叶青杨能渡过天劫,也主要是觉得对方既有胆子引劫,想来也不至于就这么被天劫劈死,毕竟人若死了,便有一万颗晶核又有何用呢?

玄赤抱着脑袋藏在兜率伞下:“我若被天雷劈死了……那……”它很想放几句狠话,但话到一半,却又真不知该如何说起了,只能哀嚎了一声,“这可是天劫啊!”

叶青杨反笑了起来:“放心,你死不了的,早些体验一下天劫,对你其实也颇有好处!”言毕随手挥洒,已然洒出一把灵种来,同时手中快速掐诀,但见那灵种见风就长,瞬间已生出了无数藤蔓来。那藤蔓葳蕤青翠,围绕着叶青杨的身躯缠绕爬升,不过片刻,已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成了一只绿色大茧。

吴玮三人遥遥望去,却也只能透过藤蔓间隐约的空隙看到叶青杨正自神色宁然地掐诀抵御。

然而巽风、弱水交替而来,却与那青色藤蔓相互纠缠,藤蔓一受风雨,当即迅速融化,而后却又在叶青杨的快速掐诀之中重又生成,藤蔓消涨不定,而身处茧内的叶青杨显然是毫发无伤。

恰在这时,一道劫雷姗姗来迟,重重劈在了藤蔓茧上,轰隆巨响之后,那只青绿色藤茧顿时被劈开了一个三尺许的大口子。茧内的叶青杨却也并不慌张,纤手扬处,一道粗愈手臂的藤蔓陡然射出撞向那天雷。

二者相触,虽未发出太大的声响,一侧众人却仍能清楚看到叶青杨身躯骤然一颤,面色亦是一阵泛白,数息之后,到底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来。戴启眼尖,甚至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围绕着叶青杨的那一圈青藤上明显缠绕着丝丝的雷光:“木能辟雷,怎么对这天雷却全无作用?”他脱口而出道。

木能避雷,因此归元宗内有不少弟子在应对天劫之时,都会准备几件灵木所制灵器,预备在关键时刻使用。当日戴启筑基时,虽觉自己应该不会有那福分遇上天劫,但仍准备了一件木器。

颇觉无奈的看了戴启一眼,吴玮道:“惟有干木方能辟雷,灵力催生的藤蔓含水,自是不能避雷的!”

“那叶师妹难道不知道这个道理?”戴启有些不可思议道。

一边的戴明则已冷冷开口道:“她自然是知道的!你没注意吗,她一面以藤蔓将一部分天雷引至地下,以减弱天雷之力,一面却又截留了一小部分天雷,用以淬体!真真是胆大包天!”

这话一出,吴玮与戴启二人一时都有些发愣,忍不住又各自凝神地看向叶青杨。

他们三人只是半观察半议论,那边的玄赤却与叶青杨心灵相通,对于叶青杨的做法自是清楚明白得紧。它甚至知道,叶青杨如今身前所缠绕的灵藤乃是不久前,二人在千壑峰某处所得。此种灵藤的名字便是食雷藤。食雷藤,顾名思义,以雷为食,可引雷、储雷,但除此之外却并没太大的用处。

玄赤甚至还记得,当时叶青杨曾兴致勃勃地绕着食雷藤转了好一阵子,然后很是收集了一些食雷藤的种子,但玄赤是真没想到,这食雷藤居然还有这样的用处。头顶之上,兜率宝伞滴溜溜的旋转着,将一应弱水尽数抵挡在外,但却遮不住随处而来的风,好在玄赤对风倒也并不是如何害怕。

它依着叶青杨所授的法子,努力运功,抵御着无孔不入的巽风。一丝丝的阴风销蚀着它的真元力,它初时还有些惊惧,然而很快的,它就发现,其实这巽风也没有它所想的那么可怕。

而这时的叶青杨,所面对的却又是另一种境况。

事实上,在她决意冒险引劫时,她便已经做出了决定,要引天雷以淬体。天雷之为物,可灭邪祟、升降阴阳,录善罚恶,却又主生发万物。一生一灭,阴阳流转之间,自见天道至理。

且夫雷生于木,叶青杨身具木灵根,引雷入体虽则冒险,但人生于世,又岂能处处规避风险。更不说在此之前,她还偶然得到了不少食雷藤的种子。借助食雷藤之力,叶青杨将绝大多数天雷之力尽数引入食雷藤中,却又截留了一缕极为精粹的庚金神雷,将之一丝丝劈析开来,引入自己体内。

天雷入体,体内的经脉血肉顿然纷纷崩裂,然而一旦忍过最开始时那极端的、近乎毁灭性的伤害过后,天雷所带来的生发之力又开始急速的修复着叶青杨体内的经脉。然而这种淬体,却也不是人人都能用得,惟有像叶青杨这样,引雷入体时,不多一分亦不少一分之人,才能真正收淬体之效。

天雷到处,不破不立。

柳眉重重一蹙,强自忍住体内经脉破立所带来的撕裂般的疼痛,叶青杨忽而扬手冲着空中一招,兜率宝伞应声疾飞,在空中骤然收拢,落于叶青杨掌心。叶青杨同时在识海中厉喝了一声:“淬体!”

玄赤下意识地抖了一下,再抬头时,却见一道比叶青杨刚才所挨还要粗大一些的天雷,正狠狠朝它劈来,下意识地大叫了一声,玄赤下意识的一拍翅膀便要闪开,然而天劫之雷又怎是能够躲避的。

那天雷横劈而下,竟是生生地将玄赤劈做了两半。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连串的尖叫,这个时候,玄赤连咒骂叶青杨都给忘记了,然而尖叫到了一半的时候,它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竟是丝毫不曾觉察到痛苦。

“啊”了一声,它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身体依旧是那个身体,被雷电劈中的那个地方,羽毛已然焦燎了一片,体内,也有些麻酥酥的,内视时,甚至可以清楚看到一道道细微的青紫雷光游移。

叶青杨无奈的声音已然响起:“别忘了,你是一团火!”虽然已然化形,但玄赤的原形仍是一团火焰。雷能生火,却不闻能灭火的。叶青杨初时也没想到这点,直到自己引雷入体,才忽然想起此点。

怔了片刻后,玄赤这才回过神来,当即大叫一声:“那往后我渡劫,岂非毫无难处?”

叶青杨一面运功,一面淡淡道:“你想多了,也许你的天劫就没雷!”即使已疼的面色惨白一片,她也不愿露出狼狈之象来。甚至还有暇抬头朝着山丘上的啸月狼王与那正被劫雷轰击的狐修看去。

这当儿,啸月狼王那边却无多大变化,只是身上伤痕更深了几分,左肩上的一道雷痕,更是入骨三分,险些没将肩骨劈得粉碎。而那狐修这会儿也全没了先前的从容雍雅,头上兜帽已然掉落下来,露出一双竖于头顶,正自轻轻颤动的毛茸茸狐耳,衬着他俊秀至近乎妖孽的清冷面容,却更令人移不开眼去。

许是因为他是遇劫三人中修为最高之人的原因,劈向他的天雷非止更粗更亮,兼且一道连着一道,只叶青杨这么一眼扫去,便看到了至少四道。而在他头顶之上,为他遮蔽天雷的那座法宝灵山亦在这猛烈的天雷下晃动抖颤,左边一角甚至已有崩裂之象。

叶青杨乍见此景,忽然便有些想笑。她何等眼力,只看着天雷的数量,便已猜知,眼前的这名狐修,其修为怕是离着凝丹已然不远,否则断然不至招来六重天劫。所谓的六重天劫,便是天劫九层,每层六道,就九重天劫,便是每层九道,算是天劫中最为常见的一种。

她正好笑间,却不知一边的吴玮等人简直已是瞠目结舌了。戴启愣愣道:“那……那个玄赤……我依稀看到……它……它好像被劈成了两半……”

吴玮则在呆愣许久后,不甚确定地道:“你……我们看错了吧?”

沉默了片刻,戴明才慢慢道:“二位兄长,可别忘了我们先前与叶师妹的约定!”

吴玮二人闻声,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朝着那狐修的方向看去,却又不禁好生沉默了一刻。

六道天雷过后,巽风之劫与弱水之劫渐渐削弱,天空之中,雷声依旧轰轰,但不知怎么的,却已开始给人一种强弩之末的感觉。玄赤忍不住在识海内问道:“这天劫似乎也不怎么难渡啊?”

叶青杨一面默运玄功,一面淡淡回应道:“好好运功,化去你体内天雷,还有,注意最后一道劫雷!”

说话间,那狐修已然渡过了这一层天雷之劫,赤红的眸子陡然投向叶青杨,他忽而展颜笑了起来。经了这一层雷劫,这一刻的狐修形容狼狈、鹤氅破碎,但不知怎么的,当他展颜而笑时,那一身的风华却仍让人沉醉,甚至全然忘记了他的狼狈情态:“那人族女修,吾若脱得此劫,必要将你碎尸万段!”

叶青杨此刻已炼化了体内所截留下的那缕庚金神雷,闻言之后,也不气怒,微微昂首冲着那狐修一笑:“你若脱不得此劫,却也莫要怪我将你扒皮抽筋,卖成灵石!”竟是寸步不让。

那狐修冷笑一声:“真是好大的口气!”

叶青杨懒洋洋道:“口气再大,到底也比不得天雷啊!”说话时,更随意抬手一指。就在她这一指之间,天空之上,劫云已然又是一声轰响,无数天雷纵横交错,冲那狐修直劈而下。

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头顶个头明显小了许多的劫云,叶青杨向玄赤道:“生挨天雷之前,记得做个遮眼法!”她虽在渡劫,却也没有忘了一边的吴玮等人,早将三人刚才的对话尽数听入了耳中。

满不在乎地答应了一声,玄赤抬头看了看空中劫云,眼见雷劫降下,更是毫不犹豫,已然振翅直冲天雷。叶青杨则仍是纤手连挥,又自放出无数食雷藤种子来。

雷声隆隆,天劫,仍在继续,然而这山丘附近,无论是正在渡劫的,还在在一边看戏的,却都已然心思动摇,各有所想了。

第三十五章 雷火狂劫

许是天劫亦要蓄力的缘故,第七八两道天雷,包括啸月狼王在内的三人应付起来都不算太难。叶青杨二人是因为修为本不足以引发天劫,强行碰瓷激发,威力难免颇有不足,加之玄赤为火灵,火雷相生之下,劫雷对它能造成的伤害几可称不足道。啸月狼王则是终于激发了五行巽风御雷阵之力,这两道天雷应付的可称游刃有余。但三人却都明白,这两道天雷所以如此轻易,是因那第九道天雷才是真正的灭绝之雷。

个中最惨的莫过于那名狐修,此人离着金丹原就只是一线距离,且压根儿就没想到要提前渡劫的事儿,因此几乎毫无准备。加之山丘上的御雷阵,只是中阶御雷阵,根本不足以应付近乎金丹的天劫,因此这三重雷劫,共计三六十一八道天雷下来,早已将他劈得披头散发,七孔流血,形貌狼狈无比,至于此人的那座法宝灵山,更是早在第八重天雷初初落下之时,便被彻底劈碎。

在此之后,此人只得不断从乾坤袋内取出各色中低阶灵器充当炮灰,可惜那些灵器多是修士灵虚期所用,此刻抛将出来,不过能暂解一时之危。自打受了那一记天雷之后,玄赤已大胆多了,这会儿竟还有心替那狐修数着他所抛出来的灵气:“呀!又是一件,这是多少了,有一十七件了吧?”

叶青杨悠悠答道:“你又数错了,这是第二十一件,等此次事了,我定会抽空教你数数的!”

玄赤哼了一声,不去理她,下一刻却又大叫起来:“呀呀!二十三了,二十三了!”

无奈地干咳了一声,颇感丢人的叶青杨索性也不理它了。

二人所以这般轻省,其实也是有原因的,只因他们三个每次只需受一道雷劫,而那狐修却需经历一层六道雷劫,那雷劫若是同时落下来,也还罢了,若像这第八重雷劫一样不紧不慢的一道道劈下来,却是让包括啸月狼王在内的一人一兽一灵闲在一边、颇有些吃瓜看热闹的意味。

而在另一边,吴玮等人的脸色则已是一片铁青:“这件量天尺,可是陆师弟的法宝?”吴玮干涩道,他口中所称的陆师弟并非点睛峰弟子,而是点睛峰西侧祝融峰新进弟子。祝融乃掌火之神,祝融峰内多火灵根弟子,辅修的正是炼器之术,吴玮等人手中的法器便有不少是请了祝融峰弟子铸造的。

而三人之所以从量天尺便想到陆师弟,则是因为这位陆师弟乃是最近数年祝融峰内有名的后起之秀,修为才不过灵虚九重,便能炼制出三阶的量天尺。戴明甚至还为了这个特意去和他攀了交情,指望对方能在筑基之后,为他炼制一件四阶极品灵器,谁料这会儿却在这里看到了这把量天尺。

量天尺既已被狐妖收入囊中,那陆师弟自然早已陨落了,更不说量天尺已是三人认出的第四件法器了。

饶是戴明素来喜怒不行于色,这会儿脸色也是乌黑一片,戴启则气得满脸通红:“这些灵器……这些灵器怕不都是本门弟子所有……难怪……难怪……”难怪他们先前求援时,除叶青杨外竟无一人来救,敢情是狼谷这一片地区内,所有的归元宗弟子早都被人清理得干干净净了。

那狐修则咬着牙,张手狠狠挥出三件法器,却是一根金刚杵、一条彩色绫带并一只翠色玉佩,却都是清光流转、宝光莹莹可称极品灵器的宝物。玄赤虽不太懂灵器的品阶,但光华还是能看懂一些的,“呀”的叫了一声后道:“二十五了二十五了!他这回怎么舍得一口气扔出三件来了?”

叶青杨已懒得再去纠正玄赤数字上的错误了,只淡淡解释道:“因为只丢出一件,天雷之下只怕立即便要化为齑粉,但三件齐出,或能勉强撑上三四个回合!”

通源界内的灵器共分低阶、中阶、高阶、极品四等。其中低阶灵器多为低阶灵虚修士所用,中高阶亦各自对应灵虚中高阶修为,但这并不是说破入灵虚四阶的修士就一定能用上中阶灵器,事实上,许多散修便是迈入灵虚中阶也未必就能有能力使用中阶灵器。一则是财力不足,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则是灵力不够雄浑,毕竟散修功法大多粗陋,冲击瓶颈也多靠丹药之力。

这便造成了一个很尴尬的局面,即有些散修修为虽已入灵虚中阶,手中也有了中阶灵器,但体内灵力却只够勉强驱动中阶灵器发出数击便即告罄。因此许多散修初入灵虚中阶也还是不敢胡乱使用中阶灵器。

宗门弟子相比于散修虽要高出一截,但事实上至少有一半的宗门弟子破入灵虚中阶后,使用的也仍只是准中阶灵器,因为准中阶灵器威力并不比寻常中阶灵器差多少,但使用起来却要得心应手许多。

同理,大多数初入筑基的修士使用的也多是极品灵器,只因极品灵器之所以能被称为极品灵器,是因极品灵器若是熔炼得当,便有很大可能能转为半灵宝,甚至日后一举进阶为法宝,故而这种灵器又被称为法宝坯胎。而叶青杨一直都在怀疑她手中的那把兜率宝伞,并非一件单纯的极品灵器,而是一件法宝坯胎。若她这回能得到啸月狼王的晶核,便可试着将之融入兜率宝伞,使兜率宝伞彻底转化为半灵宝。

若然如此,等叶青杨踏入筑基,再寻几件好东西融入进去,那这件半灵宝,便可以彻底升级为灵宝了。

然而半灵宝虽好,到底也只是筑基初期修士使用的器物,用来对付近乎金丹期的天劫,自然还是颇有不足的。但这狐修如此大的手笔,莫说别人,便是叶青杨这等曾大手大脚过的人也颇有心疼之感。

三件极品灵器齐齐飞出,在空中硬生生地与天雷对撞了一下,那翠色玉佩质地略差,稍一触碰之下,立时发出一声脆响,竟已生出了一条裂痕来,那金刚杵与彩色绫带亦是光芒黯淡,显然受创不轻。

叶青杨正凝神观看时,身侧却忽然传来一声凄然厉喝:“那狐妖,我戴启与你不共戴天!”

正看热闹看得不亦乐乎的玄赤被这一声惊得险些忘了挥动翅膀,忙不迭回头看时,却将戴启已陡然发力,直奔那狐修去了。若非吴玮二人见机得早,忙不迭地将他死死拉住,只怕他这会儿已冲进劫云里了。

“董师妹……那是董师妹的如意绫……”戴启虽被牢牢扣住,却仍不肯罢休,只是死命挣扎,声嘶力竭的叫喊着,便是一边的叶青杨听见了,心下也不觉有些恻然。

他那边使出了吃奶的气力疯狂挣扎,饶是戴明与吴玮两人用尽全力死命拉住,也颇有些压不住他的意思。戴明一咬牙,索性抬起手来,狠命的给了他一记耳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莫说现下咱们看到的只是董师妹的灵器而非她本人,便真是她不在了,难道你一头扎进天劫,就能替她报仇了!”

吴玮也匆匆道:“正是如此!便是要报仇,也等那最后一重天雷结束啊!”话虽如此,面上黯然之色却是掩也掩不住。要知道,这位董师妹非止是点睛峰弟子,还与他吴玮同出一师,情分岂是寻常。

而戴启所以如此失态,乃因他与这位董师妹素来情好,更早有了道侣之约。

三人如此折腾了一回,那边狐修却已堪堪撑过了第八重天劫,扬手将三件灵光黯淡的极品灵器仍旧收回乾坤袋里,张口吐出一口血水,他大笑回头道:“兀那小子,你这般伤心,莫不是那喜穿红衣的女修是你情人?说起来,那女修虽修为低劣,手中宝物可真真不少!”

说话间,此狐修已然自乾坤袋内取出数瓶丹药仰头一口咽了下去,下一刻,掌中却又已多出一把碧色莹莹、恍若秋水的宝剑来。叶青杨眼尖,早在那宝剑取出时,便已瞥见那剑的剑身之上有一道长达数尺的裂纹,想来此剑亦是那狐修自归元宗弟子手中所得,且十有便是得自那位董师妹之手了。

不过这千壑峰一带原就是归元宗的自留地,别宗弟子便是进来了,也多是偷偷摸摸,那狐修手中灵器出自归元宗弟子之手自也在情理之中。叹了口气,叶青杨淡淡嗤笑道:“那妖狐,我若是你,有那精力激我这位师兄傻乎乎地撞入天劫寻死,倒还不如抓紧时间多多调息一下,免得稍停被天劫劈成焦炭!”

说到这里,她却又顿了一顿,而后要笑不笑道:“毕竟我还指着扒下你的皮毛,多少卖点灵石呢!”

这话一出,一侧的戴启到底是冷静了些,只是咬着牙、红着眼死死盯着那狐修。那狐修则哈哈笑了起来:“女修,今日吾若能脱得此劫,终有一日要将你扒皮抽筋,以消今日之恨!”

叶青杨叹了口气,幽幽道:“才刚还说碎尸万段,言犹在耳,又说要扒皮抽筋了,如此朝令夕改,啧啧!”

那狐修大怒,正要再厉声呵斥时,空中劫云却又发出轰隆一声巨响,下一刻,便见火雨纷纷而降,夹杂着阵阵雷声,一时之间竟是雷如飓风、火似暴雨。玄赤才刚硬吃了几道天雷,自觉体内灵气非但不见消耗且更充沛了几分,这会儿见是火雷,不觉大喜,一拍双翅,主动迎上了那雷风火雨。

叶青杨则是心中“咯噔”一下,急声叫道:“小心,这雷火之劫乃六丁神火并巨风神雷,两者相生,火助雷势,雷助火威,不可随意触碰!”眼见玄赤一时止不住势头,她也顾不得其他,张手放出兜率宝伞,生生替玄赤挡了这一击。这最后一道雷火之劫果非寻常,兜率宝伞与之乍一相触,登时光华一黯,伞面之上已被燎出了几个窟窿,便连那伞骨也隐有消融之态,直看得叶青杨好一阵心痛。

玄赤陡然见此,也不由得吃了一惊,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这些日子,它常伴叶青杨身边,对这把宝伞也颇有了解,甚至还有意无意地拿自己的火燎了几次。但那伞实在牢固得紧,便连玄赤的火灵之力也未能留下什么痕迹。当然,这也与玄赤并未全力施为有关。然而如此牢固的宝伞却在一个照面间便受创至此,怎由得玄赤不吃惊。

到了这会儿,叶青杨也顾不得其他,张手生生抓过玄赤,低叱了一声:“《九转灵火诀》!”

玄赤闻声,立时想也不想的便运起了《九转灵火诀》,叶青杨则一咬牙,默默运起了《抱朴归真诀》。

因着一人一灵此刻已然形同一体,天空之上的两朵劫云几乎在瞬间便即合并而为一朵绝不逊色于啸月狼王头顶劫云的玄黑色巨大云朵,下一刻,巨风神雷如火、六丁神火如荼,霎时倾泻而下,将叶青杨与玄赤二人的身影完全遮蔽,轰轰的雷声夹杂着狂啸的风声,听得立在一边的吴玮等人一时面如土色。

心惊之余,却又有一种莫名的焦躁,戴启咬了牙瞪视着前头山丘上的狐修,眼见那狐修亦是面色大变,扬手处,竟是一口气洒出了七八件各色灵器,其中非但包括董师妹的那把碧光莹莹的宝剑,甚至连刚刚收起的那三件极品灵器也都一并洒了出来,显然此人乾坤袋内的灵器也已不多了。

天空之中,火雷狂啸,瞬息之间,刚刚洒出的七八件各色灵器已然尽被击毁烧化。

另一边的啸月狼王则在一片火雷夹攻之中厉声狂啸,月华如练,绵绵不绝地投射在它的身上,却仍是抵不住火雷之力,吴玮等人更不无惊恐地发现,啸月狼王身上的皮毛血肉正在不断消涨,然而涨速到底及不上天劫的销蚀之力。不过盏茶工夫,山丘顶上,原先傲然直立、身躯修长而毛皮丰美的啸月狼王便已彻底化成了一具森森白骨。而在那肋骨包围的腹腔内,众人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它跳动的心脏,蠕动的肠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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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断尾渡劫

迅猛的火雷这会儿已将叶青杨与玄赤完全包裹在了其中,玄赤快速地运转着《九转灵火诀》,身侧的火雷之气被源源不断的吸入它的体内,它的身体也在这一刻不断地变大。若非是被火雷完全包裹,外头吴玮等人这会儿只怕早已目瞪口呆了。只见它鸡头燕颔、龙纹龟背、羽翼七彩,长长的尾翼直垂至地,泛出明亮的赤色光彩,其璀璨夺目处,直令人目驰神移。

“护住灵核,吸收火雷之力!”叶青杨抬头见此,心下也不觉暗自吃惊,却仍稳住心神低喝道。

事实上,自玄赤体内源源不断而来的火雷之力让叶青杨也颇感吃力。她一面疯狂运转《抱朴归真诀》一面却又匆匆自乾坤袋内掏出一大把食雷藤,洒了出去。火雷之力在体内匆匆一转之后,便被她迅速转化为了木灵之力,输入了食雷藤的种子。那种子得此助益,已开始疯长起来,瞬息之间,已长了足有十数丈长,这些藤蔓缠绕生长,不多片刻已然长成了一堵厚实的藤墙。

藤墙仍在疯狂生长,缠结,空中火雷落在,一旦遇火,那藤墙立时便被烧去一大块,然一旦遇雷,那藤蔓之上却又雷光闪动,凭空又长出好大一块来。《抱朴归真诀》在体内快速流动,几乎是转瞬之间,体内经脉便已被这些火雷之力完全充斥,叶青杨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经脉已然不胜负荷而发出了细微的开裂之声。但她很清楚,这个时候绝非退缩之时,若她拒绝了从玄赤那里涌入的火雷之气,玄赤便会在极短的时间内爆体而亡,而一旦没了玄赤,她也会很快被劫雷吞没,尸骨无存。

狠狠一咬牙,叶青杨完全无视隐隐有开裂之势的经脉,体内的《抱朴归真诀》已然运转到了极致。因才刚的天雷淬炼而变得更为坚韧的经脉与身体又一次的爆裂开来,而这一次,却已然不再像上次那样能容得她缓缓运功修复。丝丝鲜血渗出,很快浸透了她身上所穿的青色道袍。

便在此时,天空之上,那朵已然变得纯黑的劫云倏然一凝,竟在这一瞬间便缩小了至少一半的大小,而最后的一道劫雷也已轰然地劈了下来。

火雷双劫之后,最后的一道劫雷也终于如期而至。

叶青杨猛地一咬牙,张手处,竟是一口气抛出了足有十余件中低阶灵器,只是她这抛,却与那狐修大不相同,那狐修只是纯粹的运转灵力抛出灵器抵御雷劫。而叶青杨却比他要果决得多,她也知道自己抛出的多是中低阶灵器,威力并不足以撼动雷劫,因此这会儿竟是毫不犹豫地引爆了所有灵器。

十余件灵器被叶青杨压根儿就没来得及转化的火灵之气一引,在空中轰然爆开,一霎时白光刺目、金光烁烁,七彩光芒一时流转生辉,与那道蓝紫色雷光在空中猛然一撞,登时生出一团无可抵御的沛然气流,下一刻已然轰然散成了四团狂卷的飓风,向四面激旋而去,所到之处,犁地之深足有丈许。

吴玮等人原先立在离山丘数里远的地儿看人渡劫,其后因戴启的缘故,前移了不少,这会儿却恰在这四团飓风刮来的范畴之内。见此情景,少不得厉喝一声,与戴明一道拉了戴启狂奔而去。

叶青杨与玄赤因身处飓风的中心地带,却反未被波及。天雷一落,火雷双劫立时消散,天空之中的那片劫云也渐渐消散一空。叶青杨只觉双腿一软,再控制不住自己,已然跌坐在了地上。而在她头顶承接火雷双劫的玄赤则在火雷双劫甫一消失的一瞬间已然快速缩水,这会儿已变回了原形,跌在了叶青杨怀里。

一手按住玄赤,叶青杨长长的吐了口气。直到这会儿,她才意识到,就在刚才,她险些就将自己给玩死了。苍白着一张脸,叶青杨草草内视了一下自己体内的经脉,虽说还称不上寸断,但因被火雷之力疯狂破坏了一遭的缘故,体内的经脉现下可说是乱成一团。

怀里的玄赤忽而幽幽地叹了口气:“我觉得自己快胀死了!”

低头看它一眼,叶青杨嗤笑着给了它一记爆栗:“快胀死了,也就是说现下还没死,赶紧运功!”

玄赤有心抱怨几句,然抬头时却见叶青杨面色惨白,衣襟染血,到底也没敢再多说什么,赶紧运功处理体内淤积的火雷之力。叶青杨在它运功的那一刻,也是毫不客气,当即将正在自己体内肆虐的火雷之力重又反哺回了玄赤体内。而后索性无视玄赤那慢吞吞的行功方式,便自以《抱朴归真诀》之法,引着这股火雷之力快速地在玄赤体内运行了一个周天而后重又收回自己体内。

玄赤乃火灵之体,火之为物,能焚尽天下,这火雷之力从它体内过了一圈后,立时便驯服了许多,叶青杨更分心二用,将火雷之力仔细析分开来,独独引了天雷之力来修复自己体内的经脉。

万物始生于雷,又复毁于雷。雷电之中,自有生发之力。被玄赤火灵之体纯化过一遭的天雷已然温驯了太多,徐徐流转于叶青杨的体内,丝丝雷光生生将已在崩溃边缘的经脉凝结起来,虽仍显脆弱,但至少已能正常运转。直到此时,叶青杨这才有暇抬头去看了一眼啸月狼王与那狐修。

因要受六重天雷的缘故,那狐修至此仍在负隅顽抗。只是这会儿,他却已换上了一件崭新的法器——一座七层的玲珑宝塔。那宝塔色做玄黄,檐尖悬挂璎珞,此刻正在他头顶滴溜溜旋转不已,发出莹莹清光,将已减弱了不少的火雷双劫挡在外头。而其人则面色青白,肩膊无力下垂,肩上更有一道明显的焦痕,显是被才刚那一道雷劫所伤。淡淡扫他一眼之后,叶青杨很快移开了视线。

这一眼看去,心下便是一惊。原来那山丘之上,此刻劫云也已半散,劫云之下,依稀散落着一些白骨,却早不见了那啸月狼王。玄赤也已看到了那些白骨,忍不住地叫了起来:“死了?”

默然片刻后,叶青杨方淡淡道:“灵兽渡劫,向来十不存一!倒也没什么可意外的!”

“可……可……”玄赤张口还想说什么,但却有不知该如何说起,半晌只能茫然的住了口。

叶青杨笑了一声:“莫说是灵兽,便是修士,从前渡劫也仍是十不存一!”但人毕竟是人,他们能弄出各种各样的法器、丹药、符箓乃至阵法来帮助渡劫,这样一来,渡劫成功的可能自然也就大了许多。

然而即便如此,高阶修士因渡劫而陨落的事例仍是比比皆是。

这当儿,吴玮等人也已避过飓风,赶了回来。见叶青杨虽自面色惨白、神情萎靡但仍好端端的活着,不觉各自松了口气。吴玮快步上前,叹道:“恭喜师妹脱得此劫!”

叶青杨微微一叹:“我虽侥幸脱劫,怎奈算计了一场,到底还是落了个一场空!”

吴玮知她所指的乃是啸月狼王,也不禁跟着叹了口气道:“说起来,那狼还真是有些可惜了!”很显然的,亲眼旁观狼王渡劫后,这位归元宗的内门高弟对这条狼王已然多了几分敬意。

叶青杨才要回话时,一边的戴启已然劈口问道:“那只狐狸能不能渡劫成功?”

知他心中伤痛,叶青杨也懒得与之计较,当即平静道:“狼王既已应劫而亡,天劫便没了第一目标,六重雷劫怕是不能了,只看他能不能扛过这一波了!”这天劫归根结底是冲着啸月狼王来的,如今正主儿都不在了,其他人惩戒性地随便劈几下,劈死最好,劈不死,天劫也懒得再跟这些不相干的人玩了。

这话一出,众人不约而同的抬头朝着山丘一侧看去。火雷之劫已愈发的衰微,然而那座七层玲珑塔却也已经灵光散尽,颇见衰微之象。叶青杨甚至发现那灵塔的左侧有一道直贯塔身的裂痕,毫无疑问的,这座灵塔距离崩解已然只差一线了:“可惜了一件半步灵宝!”叶青杨忽而扬声笑道。

下一刻,那狐修已然投来怨毒的一瞥,这次的事情显然已被他尽数记在了叶青杨的头上。

这件半步灵宝,显然便是狐修为自己迈入金丹所做的准备,只是可惜,此劫过后,这件半步灵宝,即便能侥幸留存,但其威能必然大损,便是勉强修补好了,怕也无法作为法宝之用了。

劫云快速收缩着,而在收缩的过程之中,一道隐约的雷光却已在酝酿。在众人刚刚提起一口气的同时,一道雪亮的雷光已然挟着万钧之力重重劈下。那雷光亮的几乎骇人,瞬息之间,将这一片天地耀得如同白昼,以至于叶青杨的眼尾便在这一刻忽然闪过了一道泓明的清光,让她不由得心下一动。

雷光到处,那座玲珑宝塔几乎是应声碎裂开来,随即悄然无声地湮灭在了雷光之中,竟连点碎屑也未曾留下。不自觉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叶青杨失声叫道:“是湮灭神雷!”

湮灭神雷,顾名思义,乃是灭绝之雷,这种雷专为毁灭而生,绝无半点生发之力。叶青杨这一声叫得并不太大,但也足够身边数人听见,戴启乍然听得此语,不觉松了口气,然看向狐妖的眼神仍不无刻毒。

若戴启修为足够,叶青杨毫不怀疑他必然不想那狐修就这么轻易地死在湮灭神雷之下,但如今以他之力并无法敌过对方,那对方能死在神雷之下,倒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那狐修似也对湮灭神雷颇有了解,见此雷劈下,面上立时惨白一片。下一刻,他却忽然抬腕,亮出了一把锋利的长刀。玄赤这会儿早忘记了行功,只瞪着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这刀又是什么灵器?”

叶青杨微微眯起了双眼,沉吟地注视着那狐修,却并未立即开口答话。

但见那狐修一个反手,但见寒光一闪,长刀落处,他身后的那条赤色长尾竟已齐根而落。那狐修猛然探手接住那条狐尾,厉啸一声,竟是将那狐尾直直掷向了那道湮灭神雷。

神雷轰然落下,劈在那条犹自血淋淋的狐尾上。一霎时,天空之中云收雾散,明月当空,那道威势万钧的湮灭神雷竟就此烟消云散。若非是山丘之上,林木山石一片零落,根根狼骨错落;山丘之下,飓风犁地所留痕迹依旧明显,吴玮等人几乎便要才刚的天劫狂雷乃是一场大梦。

“那……那雷……”戴启愣愣立在原地,张口结舌。

叶青杨却已伸手抓住玄赤,身如飞燕一般,往山丘处急赶而去。吴玮也在愣了片刻后,重重拉了一把戴启:“快!别被他跑了!”戴启、戴明闻言,这才陡然醒悟,忙不迭的冲了上去。

叶青杨歇了这一会儿,体内灵力已然恢复了不少,这会儿提气疾奔,眨眼功夫便已到了山丘之上,恰恰堵住了那狐修的去路。而事实上,那狐修也并未有逃走之意,他只是拄着那支长刀,急速地喘着气。

“你是九尾天狐之后?”叶青杨倒也没有出手的打算,毕竟她这会儿原也是强弩之末。

那狐修冷笑了一声,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叶青杨:“你这女修,懂的倒不少,竟连九尾天狐也都知道!”

九尾天狐,可算是兽修中的王族之一。据说其祖乃是一头天狐,此狐天生三尾,一生共修有九尾,而这九尾,每一尾皆可抵他一命。此狐便靠着这九尾,最终修至炼虚,飞升而去。

而他所留下的后裔,便被称之为九尾天狐。只是到了现今,九尾天狐一脉血脉已日渐淡薄,莫说是天生三尾,便是生有长尾的后裔也都不多见了。叶青杨初见这狐修时,便没想到对方竟是这一脉的后裔。

摇了摇头,见后头吴玮等人也已匆匆赶来,叶青杨也懒得多说其他,只叹气道:“早前我还指着能扒下你的皮毛,卖些灵石,如今看来,倒是可以省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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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狐修魅术

说话间,吴玮等人已堪堪冲到了那狐修面前,戴启更是二话不说,“刷”的一声,拔出腰间宝剑,一剑直指那狐修咽喉而去。那狐修也不惊惧,只嗤的笑了一声,而后右手微抬,伸出两指轻描淡写地稳稳夹住了戴启刺来的宝剑。他的手指纤长而骨节分明,看去极是赏心悦目。

戴启见他如此轻慢,心中不觉愤恨,掌中宝剑更是运足了全身灵力,只指望能将对方一剑穿喉,然而那两根手指虽则看去细弱无力,却如两根虎牙一般,将他递出的宝剑死死锁住,令他不得寸进。

又是冷冷一笑,那狐修徐徐开口道:“不过是个初入筑基的人修小子,你道吾劫后无力,便想趁火打劫,只是可惜,你还忒嫩了些!”言毕轻轻一振手腕。

一股无可抵御的沛然之力陡然自剑上传来,戴启只觉胸口如被大石重击了一记,虎口亦是一阵剧痛,再握不稳那剑,只是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同时踉跄着退了足有七八步,低头看时,却见自己的虎口竟已被震得裂了,而自己的那把宝剑却已被对方夺在手中。

吴玮二人见此,不觉各自变了面色,齐齐上前一步,一左一右地护住了戴启,却是不敢轻动。

低头审视着那把宝剑,那狐修神态依旧从容:“若说起来,你们人修也只得这些偏门本事足令吾佩服!”只是他虽言笑自若,面色比之先前到底又白了几分,显然才刚一招击退戴启也并不如他表面看来那般轻松。

立在一边的叶青杨早将他那副外强中干的模样收入眼底,这会儿已是一笑,状似漫不经心地直戳对方漏洞:“天狐又何必故作姿态,今日便是说上天去,你也是得给我们归元宗一个说法的!”

那狐修张口一句话,直指四人有趁火打劫之嫌,却不料叶青杨就这么轻飘飘的回了一句话,却已将这事扯到了对方杀害并抢夺归元宗弟子灵器一事上,饶是那狐修素来胆大妄为,此刻也不得不稍有忌惮。

一边的戴启急速地喘了几口气,怒道:“正是!你杀了这许多归元宗弟子,我归元宗岂能饶你!”

那狐修冷笑了一声,手腕微抬之下,戴启那把宝剑却已“当啷”一声,被他抛掷在了地上:“杀了?是什么让你们以为吾会杀这许多归元宗弟子?”一言未了,早已低头剧咳起来,显然已是装不下去了。

于他而言,宗门弟子不是不能杀,但却也不能杀的太过,更何况这千壑峰位于归元宗外围,便强说是归元宗地盘也无不可。在这地儿,死上一个两个弟子,归元宗或者还能看在大局份上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死上三五个,也勉强能睁只眼闭只眼;但若真死了一群,那群宗门老狐狸又岂肯轻易干休。

这话一出,吴玮等三人的脸色明显便好看了许多。叶青杨则是神色不动,事实上,她也并不觉得这狐修敢这般大肆屠杀归元宗弟子。稍稍舒了一口气后,戴启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那……这些灵器……”

狐修漠然道:“虽是没杀,但他们无礼放肆,吾却也是容不得的!”神态虽仍倨傲,语气却软了好些。

这话一出,吴玮等人的面色不觉更是和缓了一些,吴玮更是上前一步,朗声道:“阁下乃是狐修,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本门那些师弟师妹乍然见你,难免无礼冲撞了些,还望阁下恕罪,绕过他们这次!”

叶青杨在旁看得百无聊赖,这会儿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吴师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话出于你口怎么却这么古怪。我再提醒你一句,你要知道,你面前的这位可是狐修而不是熊修、豹修!”

吴玮三人陡然听了这话,不约而同的呆了一下,下一刻已陡然醒悟过来,少不得各自往后退了一步,面上神气也都带了几分羞惭。狐修与熊修、豹修的区别在于何处,自然是蛊惑人心的魅术了!

定了定神后,吴玮再看向那狐修时,眼中却已带了几分迷惘。在修界,魅惑之术素来被划为禁术范畴,名门正派的弟子也惯来不耻于此,而大家又都有一种隐约的共识,那就是这种术法下流无耻,见不得人。

然而眼前的这名狐修……若他刚才的言语、神态当真是魅术的话,那真真可算是防不胜防了。

但不管怎么说,相比于眼前狐修,吴玮无疑是更相信叶青杨的。戴启、戴明兄弟则对视了一眼,各自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与隐隐的犹疑。他们并不十分相信叶青杨,但却更信不过那狐修。

冷冷扫了叶青杨一眼,狐修轻嗤了一声:“女修,吾倒是小看你了!”竟是连掩饰都懒得。

叶青杨叹了口气,慢悠悠道:“不敢当天狐大人谬赞!我只是想问,既然天狐大人并未伤害本门弟子,那么他们如今都在哪儿呢?”之所以忽然问出这话,却是因为叶青杨忽然之间便有了一个想法。

沉吟片刻之后,狐修到底还是老实答道:“在千壑峰下的地宫之中!”

话音才落,那边戴启已迫不及待地问道:“那个……那个红衣女修……她可还好?”声音却已颤了。

狐修抬眼,不无讥诮的扫了他一眼:“还没死!”

一边的吴玮不无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插了一句道:“还请阁下速速放归本门弟子!”他不是不能理解戴启对于董师妹的看重,但门内一应弟子被关押,戴启却独独追问董师妹,此事传了出去,终究是不好。

戴明则面色铁青的怒目瞪视自己的兄长,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叶青杨则挑了挑眉,仿佛没听见戴启那话一样,不紧不慢地从储物袋内摸出一根灵索来,却是早前曾捆着玄赤脖子帮它学走路的那根。她随手一挥,那灵索当即如灵蛇一般飞了出去,将那狐修绑了个结结实实:“既如此,便请天狐大人带我们直入千壑峰吧!”口中说着,竟又将手中灵索丢给了一边的吴玮;“烦请吴师兄替我牵着他!”言毕也不管颇有些手足无措的吴玮,便自转身,朝啸月狼王尸骸所在行去。

玄赤恹恹的立在叶青杨肩头,这次天上掉下来的天劫,日后毫无疑问能让它受益良多,但至少现在,体内狂奔乱突的火雷之力仍让它难受得紧。叶青杨迈步行到五行巽风御雷阵内,经历了这一场天劫,御雷阵几已全毁,剩下的东西实在也没什么可收拾的的了。

随意地扫了一眼那些凌乱开裂的布阵材料,叶青杨脚下毫不停留,径自走到啸月狼王尸骸面前,审视了片刻,挑了几块保存略完好些的洁白骨骼,收入了储物袋内。

玄赤忍不住好奇道:“这些骨头有用吗?”

叶青杨笑道:“何妨收几块试试,日后若得机会,也许能够融入法宝之中,毕竟啸月狼可是能召唤月华之力的!”月华之力,其性温润柔和,主修复、并能生发万物,若真能将之融入法宝,对修士可是大大有利。然而叶青杨这一趟专门过来,为的可不仅仅为了这几块骨头。

拣选了几块骨殖后,叶青杨随手在地上击出一个大坑,将剩下的啸月狼王的尸骨扫入其中,掩盖好了。这只狼虽则是敌非友,但其英姿刚烈,倒也颇值敬佩。她既在对方身上得了不少好处,替它掩埋剩下骨殖也算是尽了一份心力。只是她如今伤势其实也是不轻,只做了这点平日微不足道的小事,便觉疲惫不已。

立在肩头的玄赤忽而开口道:“往后我若是渡劫失败,是不是也跟它一样?”言下竟不无伤感。

漫不经心的一笑,叶青杨毫不客气道:“当然不会!你何时见一团火灭了还能有骨头留下的!”

玄赤突然被她噎了一句,不由瞪大了眼睛,好半日方愤愤道:“你放心,我是一定不会渡劫失败的!”

唇角稍稍一扬,叶青杨徐徐道:“其实灵兽渡劫成功的也不在少数,我先前同你说‘灵兽渡劫,十不存一’固然不假,但那些灵兽大多无人相助,只能凭自己的力量渡劫,如此自然大为不易!”

玄赤很明显的呆了一下,而后愣愣道:“所以……很多灵兽与人修结契,都是为了渡劫?”

“是啊!不过天下灵兽多矣,修士却也不是什么样的灵兽都肯收下的!”

“那他们呢?”玄赤忍不住瞧了瞧吴玮等人,“他们不都抓了疾风狼做灵宠?”而且先前他们明明有说很多师妹都特别喜欢抓来疾风狼做宠物,因为姿态雄健优美,奔跑起来又如同疾风。

“那只是骑宠而已!”叶青杨语声淡淡,一直以来,她都很看不上那些喜欢弄些低阶灵兽来做骑宠的宗门低阶弟子,“修士须得到了金丹期方能自在御气凌空,筑基期时看似能够御剑飞行,但都需依仗法器,并以灵力支撑消耗。筑基中后期也还罢了,若只是筑基初期,试问那点灵力够干什么的!”

这会儿她已收拾好了啸月狼王的骨殖,转头往吴玮等人那边走:“所以这些弟子就都弄上一头灵宠,反正只是代步用的,也没谁会费什么心思去培养。日后修为高了,得了更好的,再将手中灵宠或卖或送便可!”

玄赤怔了一下,有心想说些什么,却又忍不住想到了自己从前的那些火奴,自己不也全没将他们当回事。便是于墨,也是因为他确是真心待自己好,这些年它才与他亲密了些。

见那狐修神色平静地立在原地,冷冷拿眼看她,而吴玮则不无尴尬地牵着那根灵索,小心翼翼地立在一旁,看那意思,倒像是那狐修的侍卫一般。见叶青杨过来,忙不迭地投以求助的眼神。

叶青杨见此不觉失笑:“天狐大人可是觉得我扫了你的颜面?”说话间,她便又扫了吴玮等三人,又悠悠道:“敢问天狐大人,我归元宗被掳弟子现下是否正安安稳稳的住在地宫大殿中,三餐定时,行动自如?”

这话才一出口,戴启原先还带了几分尴尬的脸色立时就变了,二话没说,上前一步,夺过吴玮手中的灵索,使力一扯。叶青杨这灵索其实只算是低阶灵器,虽说也能压制修士修为,但效果着实不值一提,若非这狐修才刚历经了天劫,袋内一应灵药几乎耗尽,想要补充真元也是不能,否则早便能挣脱开了。

这会儿被戴启猛然这么一扯,顿时一个踉跄,险些没摔倒在地。但即便如此狼狈,此狐修仍是满身清贵、傲然之气,让人没来由的只是心生不忍。眨了眨眼,叶青杨忽而轻轻扬眉,而后迈步上前,略一抬手,已将对方腰间的乾坤袋给摘了下来:“险些忘了这个,真是大大不该!”

骤然失了乾坤袋,那狐修那张清贵傲然的面容到底稍稍扭曲了一下,看在叶青杨眼中,却只让她心生欢喜。毕竟对方越是心疼,便越说明这乾坤袋里有好东西不是。

有气无力地趴在叶青杨肩头,玄赤闷闷道:“我现在忽然觉得,我们就该手起刀落,赶紧杀了这狐修,否则日后他定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叶青杨笑道:“若是杀了他,那寿元果怕就到不了手了!”

玄赤闻声,当即提起了精神:“你是说,那几枚寿元果很可能就在千壑峰地宫!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

叶青杨听得一笑,事实上,从那狐修说到那些弟子都被关在千壑峰地宫时,她便想到了这个可能。而且这寿元果应该仍在某个弟子身上,只是不知这弟子究竟用了何等方式来藏匿寿元果,毕竟寿元果这东西,无论是在人修抑或兽修眼中,都可称得上珍贵二字。

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叶青杨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高空明月已然西垂,而东面也已隐隐的现出了一线鱼肚白。这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第三十八章 浑水摸鱼

在一侧盘膝坐下,叶青杨神色自若地看了一眼那狐修。那狐修神色恹恹的,原先莹洁如玉的面容现下白得微微泛青,灵索是已经解了的,只因叶青杨也很明白,这灵索原就是折辱多过于束缚。

东面,朝阳初升,红霞漫天,原该是一片宁静而生机勃勃的景象,却偏偏被声声凄哀的狼嚎之声给破坏了。啸月狼王既已陨落,狼谷之内只怕又将是一片腥风血雨,得等新狼王出现才能安定下来了。

吴玮抬头朝千壑峰方向看了看,见那边仍无任何动静,不觉叹了口气,面上隐有忧色。戴启则不住的在旁踱步,神态之间的焦灼简直是掩也掩不住。戴明却是沉稳,静静坐在一边,只是闭目打坐。

在叶青杨的提议下,这会儿一众人等已然撤离了狼谷,回到了千壑峰的最外围。

“天狐大人,”叶青杨叫了一声,言辞虽则客气,但不知怎么的,却总带了几分戏谑之意,让人只觉嘲讽得很,“你的那些属下这反应也忒慢了,这都多久了,竟还没有一点动静!”

若依戴启的意思,原是要押着那狐修径奔千壑峰地宫救人的。然而这样的做法,非止叶青杨,便是吴玮与戴明二人也是坚执不许。旁的姑且不论,只说千壑峰这一带方圆足有数千里,几人中以吴玮修为为最高,也不过才筑基初阶圆满,更不说叶青杨才只灵虚七层,又才刚经历了天劫,这会儿犹自带伤在身,再加上那狐修,这许多人要赶了过去,便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毕竟这千壑峰可是灵兽、妖兽盘踞的地方,谁又敢肆无忌惮的赶路。

何况那狐修明显是敌非友,兼且精通魅术,这一路上,只要有心,也不知能给他们造成多少麻烦。

因此几人商量过后,还是决定由那狐修以千里传讯符传音千壑峰地宫,命人将归元宗弟子带来此地以交换那狐修。即便如此,吴玮仍不大放心,到底还是又发了讯息出去,寻求千壑峰一带其他弟子的援手。

叶青杨其实是不大愿意弄这么多人来凑这热闹的,但转念一想,又觉虽说人多眼杂,寿元果一事有些不大好办,但至少要安全得多,且这事上,她也的确找不到什么借口不让吴玮求援。

远处狼谷一带,狼嚎依旧声声传来,这会儿虽是白天,仍听得人毛骨悚然。

玄赤蜷着身体躺在叶青杨掌上,仍是恹恹的。叶青杨毕竟是女子,肩臂削薄,立在她的肩上其实也不大舒服:“也不知道等会谁会过来?”言下颇有几分不高兴。

揉了揉它的小脑袋,叶青杨平静道:“有句话叫‘浑水摸鱼’,有些时候有些事,人多了反而更好办!”

玄赤听了这话,才不再吱声了,只困倦地翻了个身子,不多一会就睡着了。

便在此时,吴玮却忽然开了口:“有人来了!”说话间已将宗门铭牌拿出来晃了晃。

叶青杨抬头看了一眼,却见吴玮的铭牌上,正有三四个红点在快速移动,应是归元宗其他弟子得了消息,正匆匆的赶了过来。那狐修亦抬头看了一眼,虽自神色憔悴,姿态却仍高傲得很。

叶青杨看他一眼,忽然却来了兴致,因笑道:“还未请问天狐大人尊姓大名?”正往这里赶来的归元宗的弟子定然都是内门弟子,她与这些人从无交际,又只是外门女弟子,加上修为低微,对方若然性情谦冲也还罢了,若是性子倨傲之人,只怕是连话都懒得同她说一句的。

偏生叶青杨这人也从不是能屈节下人的,因此这会儿她对那些新来的归元宗弟子可说是毫无兴趣。

也不知那狐修是否觑破了一些她的心思,深深看她一眼后,方徐徐道:“吾姓胡,讳上玄下彦!”

“胡玄彦,”叶青杨重复了一遍对方的名字,旋坦然地报出了自己的姓名,“在下姓叶,名青杨!”

胡玄彦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道:“你这么随便就敢告诉我你的名字,就不怕我日后找你报复?”

这话一出,吴玮等三人不约而同的收回视线,齐齐看向胡玄彦。叶青杨则无所谓地一笑:“天狐大人若是有心,即便我不说,你也总能打听到的,不是吗?”

胡玄彦听得笑了起来:“也是!”却是再没多说什么。形势比人强,再说多了也是自取其辱。

便在此时,东面已然隐隐可见几条人影正急速奔来。戴明眯眼定睛一瞧,不禁欢喜道:“是断金峰的几位师兄!”断金峰亦是归元宗内门诸峰之一,峰内弟子多为剑修,其战力便在归元内也是数得上的。

转头好奇地看了一眼,叶青杨随口问道:“戴师兄怎么知道来的是断金峰弟子?”那几名弟子身上穿的皆是归元宗内门弟子服饰,至少在叶青杨来说,她是完全分不清对方是哪个峰的弟子的。

戴明答道:“本门弟子众多,内门弟子的服饰也并不做区分,但个中有些峰下的弟子却单独做了腰带,断金峰弟子的腰带乃是浅金色的,其上以金线绣有短剑,因此勉强能辨识出!”

听他这么一说,叶青杨忙凝神看去,果见赶了过来的几人腰上皆是清一色的浅金色腰带,那腰带亦不知以何等材料制成,阳光下隐约泛光,因此大老远的便能识别出来。

吴玮听是断金峰弟子,欢喜之余也不禁有些头疼,当下叹气道:“断金峰弟子虽说战力甚高,但大多心高气傲,并不好相处呢!”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叶青杨一眼,很显然的,吴玮这话乃是在提点叶青杨。

叶青杨又岂能听不懂吴玮的提醒,当下叹了口气,看向胡玄彦道:“看来天狐大人的运气可不大好呢!”剑修之道最是讲究气势,管你山崩地裂,我只一剑横行。这种气魄说起来那是豪气干云,但也决定了大多数剑修的性情,这些人说好听些是倨傲冷漠,说难听些就是不通情理,任意妄为。

而更要命的是,绝大多数剑修都秉承“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之训,对于兽修什么的,那是深恶痛绝。

胡玄彦“嗤”的笑了一声,扫向叶青杨的眸光看似平静,却又隐带几分寒意:“若非有你搅局,那什么断金峰弟子,又算得什么?”以他的修为,若非是这丫头平白弄了个天劫出来,这里谁又能拿的住他。

叶青杨只笑而不答,全将对方这话当成奉承的言语来听。

这当儿,远处那几条身影却已堪堪接近了这座小山丘。吴玮忙冲着叶青杨一拱手,道:“劳烦师妹在此看守这狐……这天狐,我们且下去迎一迎断金峰的师兄!”见叶青杨颔首,便忙带了戴氏兄弟迎下峰去了。

来的断金峰弟子却是四人,与吴玮等三人碰了头后,少不得各自行礼见过,而后一路并肩直往山丘行来。只是那脚步,比之先前断金峰弟子急速赶来时的速度,却是要慢了许多。

叶青杨即便没有亲耳听见,也知这几人必是在说最近几天发生在狼谷的一应事情。她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并不意外地看到那几个断金峰弟子都在摇头,显然对吴玮等人的言语并不如何深信。

其中更有一名年纪甚轻、容貌俊朗的断金峰弟子忽而抬起头来,朝她这边看了一眼,神情颇多不以为然。叶青杨也不气怒,甚至勾起嘴角,冲着那断金峰弟子笑了笑。那弟子显然没料到她会有此反应,愣了一下后,撇了撇嘴,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胡玄彦也跟着凝眸看了许久,见此不禁抬头冲着叶青杨一笑,笑容散漫而满是讥诮:“看你这副模样,应该还是归元宗外门弟子吧?也难怪那些内门弟子不甚看得起你了!”

他说这话时,声音极小,小到叶青杨也需凝神静听,才能听得清楚明白。

微微一笑之后,叶青杨反问道:“然后呢?”对方有心挑拨,她心中自是明白得紧,但却并不怎么反感。说白了,她只是一个无人看重的归元宗外门弟子,且更重要的是,她根本也没有进入归元内门的打算。

今日之事,对于吴玮等人而言,可能是一桩足以令她被破格拔入内门的大好事,但他们却不知道,叶青杨压根儿也不在乎入内门的事儿。事实上,她现下最想要的,只是那几枚寿元果而已。

显然从这句“然后呢”中感觉到了什么,胡玄彦忽而微微眯起了双眼,若有所思地看向叶青杨:“你……究竟想要什么?”迟疑片刻,他终究还是果断问道,这会儿,他更是干脆地用上了传音入密的秘术。

叶青杨甚至连嘴唇都没动,顾自以腹语之术平静道:“这要看天狐大人打算开出什么价码、又想让我做什么了?当然了,在此之前,还得签个契先!”

胡玄彦眸光微微闪动,下一刻,却已很快做出了决定:“你先说!”他乃九尾天狐血裔,更是族中千年以降血脉浓度最高的杰出后裔,这样的他,自然是不甘落入归元宗之手的。那些老家伙固然不敢伤了他的性命,但却极有可能将他在归元宗禁锢数百年。这却比杀了他还让他无法接受。

“放了地宫中所有弟子,就此离开千壑峰!”叶青杨言语爽利,显然早有定计,毕竟山丘下头的那几个归元宗弟子随时都有可能上来,她若想额外做些事情,自然得抓紧时间,“也不许为难我们,此外,那些被你关在地宫内的弟子身上,有一件我想要的东西,你需得给我!”

“就这么简单?”胡玄彦微微扬眉,“你都不为自己求一条生路吗?”

冷冷一笑,叶青杨道:“我的生路,自然不能一言以决,得放在契约里!”

胡玄彦听得扬了扬唇角,且不无感慨道:“人都说狐性狡黠,却不知从古至今,在人与狐的交往中,素来都是人族占了上风的!”他倒也是个有决断的,并不稍做迟疑,当即爽快应道:“吾答应了!”

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吴玮等人,见他们似乎已有上山的打算,叶青杨更不稍作迟疑,当即伸出拇指指甲在食指上轻轻一划,指尖血珠顿然淋漓滴洒,叶青杨左手掐诀一凝,那血珠顿然停留在了空中,迅速游走拉长,转瞬之间已凝成了一个鸡蛋大小的阴阳八卦图,其中白鱼一面色泽黯淡,黑鱼一面却是光泽莹莹。

胡玄彦没料到她竟然弄出这么个东西来,怔了一下后,若有所思地看了叶青杨一眼:“吾真是小看了你了!”他倒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抬手一弹指,却已弹出了一粒血珠,那血珠凌空飞出,不偏不倚地落进了那半边色泽黯淡的白鱼处,那白鱼顿然光芒一闪,阴阳图光华亦随之骤然一闪,又在快速旋转了数圈之后,陡然裂开,黑的一面径奔胡玄彦而去,而白的一面却朝叶青杨投来。

坦然伸手,叶青杨一把抓住了那条白色阳鱼,那阳鱼却似雪花消融一般,瞬间消失在了她的掌心。那边胡玄彦亦是如法炮制。阴阳鱼乍一消失,叶青杨便觉有一道意念试探一般地向她的识海伸了过来。

毫不迟疑地挡住了对方试探而来的意念,叶青杨心念一动,却已在识海一角建立起了一个小小的屋子,并果断地一脚将那道意念给踢进了那座无窗无门,仅只一道细缝的小屋:“你我之契,三年为限,阁下自重!”

高阶修士可在识海内一念生灭万物,叶青杨虽做不到这点,但简单的弄一个黑屋子将对方的神识意念困于其中,不允对方胡乱刺探,却是不难做到。而她之所以能做到此点,归根结底却仍在于强大的神识。她的神识之强大,比之筑基后期的胡玄彦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胡玄彦探了过来的神识意念在小黑屋内游走了片刻,这才笑道:“你这女修,真真是深藏不露。”

第三十九章 冲突

叶青杨冷淡以对:“不过是一时机缘,原就不值一提,又何来深藏不露之语!”胡玄彦忽然说出“深藏不露”四字,自然是因为她虽才只有灵虚六层,但识海比之寻常筑基修士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胡玄彦倒也没有追问的意思,只淡淡一笑。

这当儿,吴玮等人也终于登上了山丘。含笑上前一步,吴玮抢先开口唤了一声:“叶师妹!”

面色如常的站起身来,叶青杨冲着一行人等拱了拱手,并未主动开口。吴玮当下先指了叶青杨,向那四名断金峰弟子笑道:“这位就是澄心谷叶师妹了,今次的事儿,可是多亏了叶师妹的运筹帷幄!”

四人当中,最为年长的那名断金峰弟子年约三旬,身材高大,五官端正,听得这话后,当即冲着叶青杨一拱手:“原来是澄心谷叶师妹,在下金旭,乃断金峰怀素真人座下弟子!”又一指身后三人,“他们都是我的师弟,个子最高的名唤程昱、皮肤黑的是段宏,生得最俊的那个则是尹昊天!”

对方这般客气,倒让叶青杨颇有些意外,当下含笑与四人一一见礼。断金峰一应弟子以金旭修为为最高,已是筑基中阶;程昱与段宏一个看着有些木讷,另一个则是面色阴沉,看着都不像是容易打交道的人,修为却都在筑基初阶。四人中当以尹昊天最为年轻,容貌也最是俊秀,但其修为竟已臻至筑基初阶圆满,只差一线,便能迈入筑基中阶。而他,也正是之前曾与叶青杨对视一眼的那名修士。

程昱倒是没什么架子,见叶青杨拱手为礼,他便也回了一礼。段宏则冷冷扫了叶青杨一眼,立在原地动也没动。尹昊天则僵硬着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下一刻,断金峰数人便已顾自的将目光转到了胡玄彦的身上。

浓眉陡然一竖,金旭忽而开口,言语中更不无威慑:“那狐修,你此来归元宗,所为何事?”

漫不经心的抬眸扫了对方一眼,胡玄彦淡淡道:“归元宗?我怎么记得这里乃是千壑峰?”

被他一句话噎了个正着,金旭一时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事实上,一直以来千壑峰都不属于归元宗,但因归元宗设了阵法将整个千壑峰一带封住的缘故,在不知内情之人的眼中,千壑峰便成了归元宗所属。

但不巧的是,有关此事,金旭刚好是知情人之一。

段宏的性子似是有些莽直,闻言之后,不觉大怒,当即上前一步,怒道:“千壑峰不是我归元宗的,难道还会是你们兽修的地盘吗?”说话间,已然扬手一剑,直指胡玄彦右肩。

叶青杨看得眉头一蹙,她眼力了得,如何看不出段宏这一剑根本就是存了心,想要卸了胡玄彦这条手臂的。她与胡玄彦虽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但却结契不久,自然不能眼睁睁见此,当下手腕一翻,兜率宝伞已然出手,电光火石间撞在了段宏的剑尖上,只听“叮”的一声,却已将段宏这一剑的力道卸去好些。这一剑由此堪堪砍在胡玄彦肩上,落下了一道足有寸许的深痕,一时鲜血迸溅。

段宏被她这么一拦,不觉变了脸色,当即怒喝道:“叶师妹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要包庇这狐修?”说话间,已然一振掌中宝剑,怒目而视地看向叶青杨,

叶青杨又岂会惧他,当下冷然道:“敢问段师兄,你可知眼前狐修是何血脉?”

“什么狗屁的血脉?”冷嗤一声,段宏毫不客气道,“我只知非我族类,则其人可诛,如此而已!”说话间,掌中宝剑又自一晃,抖出数十朵拳大的剑花来,“你让是不然?”

叶青杨冷淡道:“你眼前狐修,乃狐修一族的无上血脉——九尾天狐后裔,你今日卸他一条胳膊,明儿还得再给他接上。更不说残肢之辱,不共戴天,只为满足你一时的凌虐之快,便要结此深仇,却又何必!”

她说的毫不客气,但段宏又怎会怕她,当下冷笑道:“此狐修伤我归元弟子,夺我归元弟子法器,我取他一条手臂,也在情理之中,若是那些藏匿深山、不敢露头的禽兽不服,我段宏随时奉陪!”

歪了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段宏半日,叶青杨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段师兄果然英雄,有此一言,足可愧煞宗门内的那些金丹、元婴前辈了!”这话却无疑是在直截了当的讥嘲段宏修为不足。

毕竟以胡玄彦的九尾天狐后裔的身份,便是归元宗的那些金丹、元婴长老在此,也没几人敢这么嚣张狂妄地宣称“随时奉陪”的。要知道,兽修虽人口基数不足,后代甚至多有不能觉醒血脉、只能一步步缓缓修行的中低阶灵兽,但却从来不乏高阶修士。否则的话,那些宗门的老东西又怎会如此忌惮他们。

段宏虽则狂傲,却也不是没脑子的人,哪能听不出叶青杨的意思,当即面色铁青,怒道:“你不过区区一介外门弟子,竟敢这般侮辱宗门前辈,今日我必要替宗门前辈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

言毕,掌中宝剑一扬,冲着叶青杨劈头便是一剑。

段宏掌中宝剑乃剑修中并不多见的重剑,非止剑长七尺,剑宽也足有尺许,看去简直就是一扇大板门。且他这一剑竟是毫不留手,剑犹未到,剑气已然凛冽如刀,直刮得叶青杨面上生寒。

他已是筑基修为,而叶青杨仅为灵虚修士,若依宗门规矩,叶青杨是该称呼一声师叔的。当然了,这种称呼倒也并不绝对,毕竟通源界乃是强者为尊的地儿,若你真有本事,便是与金丹真人、元婴老怪称兄道弟也无不可。但在多数人看来,灵虚弟子称呼筑基修士师兄,若非对自己过于自信,便是瞧不上对方,认为自己能力足够堪与对方平起平坐。事实上,才刚段宏听得叶青杨唤他师兄时,心中便颇为不悦。

至于吴玮等人之所以会唤叶青杨做师妹,则因叶青杨于他们有救命之恩,且刚开始时,三人也并不清楚叶青杨的具体修为。及后知道叶青杨其实只有灵虚七层修为时,却又为她的百变手法与惊人战力所震撼,压根儿就将对方视为了比自己等人更胜一筹的人物,也就更不觉得这一声师妹叫得有问题了。

吴玮等三人一直在旁看着,此刻见得此情此景,心中不禁暗暗叫苦。早先段宏与叶青杨争吵时,他们只以为段宏是想给叶青杨几分颜色看看,吓吓她,顺势立个威,夺过指挥之权。却没料到对方下手竟是如此狠毒,毫不留手,俨然是要重创叶青杨。吴玮匆忙上前一步,急声叫道:“段师兄不可!”

叶青杨则冷笑了一声,漠然道:“吴师兄,你应该说,叶师妹不可才对!”言毕抬起手来,却是不退反进,将一直捧在手中的玄赤朝着巨剑挥来的方向迎去。

气愤地鼓了股双颊,玄赤没好气地张开小嘴,喷出一道半红半紫扭结在一起的古怪光焰。那道古怪光焰从它口中喷出时,初时才只小葱粗细,转瞬已然涨大数倍,隐隐间似还挟带着风雷之声。

剑光与那红紫光焰乍一接触,顿然如沸水沃雪,顷刻间化得消散无形。段宏见此,也不由得心中大惊,再要退步撤剑时,那红紫光焰却已直直撞在了他的重剑之上。

下一刻,在场众人无不色变,各自瞠目结舌地看着段宏那柄名著整个归元宗断金峰的巨阙剑如金入熔炉般,须臾溶解化作铁水滴落于地上。只是这么一碰,便止都止不住地融化了足有三分之一。

“你……你……”段宏愣愣地立在原地,面色青了又红,红了又青,却是发作不得。

另一面,金旭、程昱则各自默然,神情颇为古怪。段宏这人,固然脾气粗暴,时有暴虐之举,但手底下是真有两把刷子的,他们来千壑峰所以寻了段宏作伴,为的也正是这个。说句不大好听的话,金旭的修为虽比段宏高出一些,但真若动起手来,金旭却还真是没把握能压制得住段宏。

二人如此想着,目光已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叶青杨手中的那只仅只拳大,形如麻雀的灰毛小鸟。

尹昊天则表现得更为明显,目光定定的落在玄赤身上,竟是瞬也不瞬,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会儿吴玮也已回过神来,忙不迭地上前一步,拦在了段、叶二人中间:“段师兄、叶师妹,有话好说!”

叶青杨冷淡道:“有话?抱歉了,吴师兄,我与这位并无话可讲!”言毕竟是看也没多看段宏等人一眼,径自朝胡玄彦道,“走!”胡玄彦反愣了一下,回过神时,却也二话不说,站起身来,便要跟着叶青杨离去。

戴启见此,不觉吃了一惊,赶紧上前道:“叶师妹,这个狐修……”

冷笑着扫了他一眼,叶青杨嗤笑道:“我记得,此人似乎是我拿下的,与你们并无关系!”

戴启哽了一下,也是无言以对。事实上,胡玄彦的确是叶青杨独立拿下的,从一开始设计天劫,到最后狼王身死、狐修束手可以说皆是叶青杨一力为之。事先,他们做的唯一的一件事便是提供了一张法天象地符;事后,他们也只是发出了求援信号,结果却引来了金旭等人,弄得场面不可收拾。

他那边面上神色阴晴难定,叶青杨却又仿佛懂了什么一般,撇嘴冷笑道:“对了,我还问你们借了一张符!法天象地符,市价大约八十灵石,我也不叫你们吃亏,这里是一百灵石!”说话间,她已随手摸出一只储物袋,放入一百灵石,丢给了直愣愣戳在她面前、挡住去路的戴启,“银货两讫,各位,愿后会无期!”

说话时,叶青杨却又看了一眼胡玄彦,仍旧掏出先前的那条低阶灵索,随手一挥,竟是绑在了胡玄彦的双腕上:“我们走!且换个地方等人去!”

这当儿,金旭终于不能不表态了,干笑着上前一步拦住叶青杨的去路,他温声开口:“叶师妹请稍待!”

冷然扫了对方一眼,叶青杨淡淡道:“金师叔说笑了,在下修为浅薄,可当不得金师叔的这一声师妹!”说话间,已随手将玄赤放在了自己肩上。有气无力地打了个嗝,玄赤张口,喷出了一串零散的电光火羽。

紫色电光包裹在一片片赤红如宝石般的火羽之上,阳光一照,当真是美得如梦如幻。但这梦幻般美丽的景象却只一瞬而已,片刻之后,这些电光火羽便即消散在了空中。

“刚才喷了一口火,我居然觉得舒服了不少!”玄赤满心欢喜地在叶青杨的识海内传话。

没错,玄赤才刚喷出的,正是它在天劫之中吸收的六丁神火与巨风神雷。六丁神火乃天下灵火之中,最宜用于炼器的灵火之一,据说上古时期许多神器皆是六丁神火所炼。而巨风神雷,顾名思义,其中自带风雷之力,火借风势,自然威力百倍,这才能够一个照面间便焚毁了段宏的宝剑。

叶青杨只能是白它一眼,心中其实也颇有歆羡之意。玄赤乃是火灵化形,如今虽化成了鸟形,但体内却并无固定的经脉、骨骼等物。说白了,这火灵在未化形前,便是一团火焰,只是这团火焰有着独属于自己的意识以及一颗纯净无比的灵核而已。因此玄赤虽然在天劫中吸收了无数的六丁神火与巨风神雷,但也只是呈现一种消化不良的态势,与经脉破损、脏腑受创的叶青杨完全不是一回事。

尴尬地笑笑,金旭还是继续道:“师妹的灵宠固然神异,但光凭你们一人一宠,想要与这狐修做交易,怕也颇为不易。更何况各位失陷的师兄妹如今情况不明,倘或再有一两个伤重的,不知师妹又作何打算?”

第四十章 他乡遇故知

叶青杨笑了一声,却没答他的话,只偏头看了一眼胡玄彦:“天狐大人觉得我该作何打算呢?”

胡玄彦自然不会蠢到拆叶青杨的台,但也猜不出叶青杨的意思,当下挑了挑眉,含糊道:“人为刀俎,吾为鱼肉,吾又能有何打算?”竟是将事情又推到了叶青杨的身上。

叶青杨本也没指望他能说出什么来,只淡淡道:“天狐大人有此想法,便是最好的打算了!”言毕更不迟疑,举步便要离去。身后金旭几人面面相觑,面上都有尴尬之色。

吴玮苦笑着上前一步,拦住了叶青杨:“叶师妹且慢,今日之事,原是我等的错,还望叶师妹莫要计较!”

叶青杨脚下一顿,神色漠然道:“我只道过河拆桥乃是常事,却不料诸位师兄的手脚竟是如此之快。这河才过了一半,便忙不迭的拆起桥来了,若非我尚有些底牌,这会儿怕已缺了胳膊少了腿了!吴师兄让我莫要计较,敢问吴师兄,这事若换了在你身上,你是否也能一笑了之。莫再计较呢?”

这一番话,直说的吴玮哑口无言。事实上,才刚一行人在山丘下商量此事时,吴玮已对断金峰四人的霸道做法表示了不满,但一则对方四人人数、修为皆胜过他们,二来此四人乃是内门弟子,叶青杨却是外门新弟子,归元宗内,内门弟子与外门弟子虽都称弟子,但其实内外门之隔,有若天堑,根本不是一回事。吴玮自也不愿冒宗门之大不韪,强行帮助外门弟子来与内门弟子相抗,因此最终还是默认了对方的做法。

但谁也没料到叶青杨居然如此强势,而那只小鸟历经天劫之后,比之先前似乎更要强出许多,一下子便弄得几个内门弟子灰头土脸,尴尬莫名,且还下不来台。

忍不住上前一步,戴启直截了当道:“叶师妹,我知你不喜这几个断金峰弟子,我对他们也很是不喜。他们既然诸多话说,那我们便不带他们,仍只是我们几人如何?”对于断金峰弟子的举动,戴启是最为不满的一个,之所以一直没有言语是因他很清楚情势比人强的道理,没那个实力,想出头谈何容易。

但这会儿叶青杨已将金旭等人压了下去,他自是赶忙出来表示自己的立场。

沉默了片刻,叶青杨这才答道:“戴师兄好意在下心领了,我知戴师兄挂记你的那位师妹,这样罢,便请诸位远远跟着,等我们完成了交易,你们再上前不迟!”

戴启愣了一下,神色间颇见茫然:“啊?”

抬手一指胡玄彦,叶青杨道:“这人是我抓的,对吗?”这一点原就无可置疑,吴玮等人忙自点头。满意地笑了笑,叶青杨道:“人是我抓的,偏生我这人胆小,抓人可以,伤人就不必了。我可不想日后出门游历,被兽修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话却是表明态度,她不想与狐修一族结下死仇。

吴玮等人听得各自默然无语。事实上,人修与兽修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这些年因兽修大多遁入山林,少有出世的缘故,冲突看似少了,但众人却都知道,说不准什么时候,这矛盾就会爆发开来,不可收拾。

这也是为何段宏来势汹汹,一心想将叶青杨压下去,夺了功劳,但也只敢断胡玄彦一臂的缘故。毕竟断臂可以再生,大不了破费些,但没了性命,可就真救不回来了。

伸手一指脚下山丘,叶青杨平静道:“此处归各位所有,至于我,便不奉陪各位了!等千壑峰地宫来人,我自会请诸位过去一同救助,但若各位有心闹事……”倏而面色一寒,叶青杨眸如钢刀,“那就莫怪在下翻脸无情了!”言毕再不理一应内门弟子,扯着胡玄彦顾自往前走去。

玄赤懵懵懂懂地看着,这会儿到底忍不住,叹气道:“这些人可真是够坏的!可……我们去哪儿呢?”

叶青杨一面走一面道:“就在附近找个地儿停下就可以!”又问胡玄彦道,“你的人大概什么时候到?”因吴玮等人离得甚近,她便索性以传念的方式与胡玄彦交流,以防被人偷听了去。

胡玄彦平淡道:“多则两三个时辰,少则一个时辰不到,也就该到了!他们手中有飞行灵器!”

叶青杨对比并不意外,只笑了笑,又问道:“你到底掳了多少归元宗弟子?”

胡玄彦便皱了那一双细长入鬓、浓淡相宜的眉道:“大约三四十吧?吾也不是很清楚!”很显然的,他对这些归元宗弟子毫无兴趣,甚至极有可能,这些人也非是他亲手抓的。

“那……他们的储物袋呢?”叶青杨又问道。

“都收缴了!”这一次,胡玄彦答得很快,“那些法器你就不要想了,差一些的,吾都赏了人了,略好一些的,刚才也都毁在天劫里了!丹药、符箓之类的,也都没了!”

了然点头,叶青杨也未多问,只神色平静道:“他们身上应该还有其他东西吧?”兽修多是粗人,神识出众者不多,对于丹器符阵四术大多一窍不通。狐修天赋魅惑之术,神识已可算是兽修中的佼佼者,怎奈兽修范围内,懂这四术的人实在太少,想学也找不到合适的老师。

正因如此,兽修对于丹器符阵等物极为看重,胡玄彦显然也是如此。

“那些弟子多是废物,”胡玄彦毫不掩饰他的不屑,“身边带的东西也颇有限,吾也就没多管其他物事!”

叶青杨听得哑然失笑,过得一刻才道:“你就不怕他们中的某些人仍旧藏匿了一些东西?”一应弟子的储物袋既然都被收缴,那么胡玄彦的人若非烧坏了脑子,就绝不会在带了人质来交换时,还将收缴来的储物袋一并带上,那也就是说,若无意外,那五枚寿元果如今应该还在千壑峰地宫内。

若有所思地看了叶青杨一眼,胡玄彦道:“你放心,吾等兽修有些地方固然不及你们人修,但论搜寻东西,你们人修却是拍马不及!”心中却已在思忖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东西。

叶青杨颔首道:“也是!”兽修中从来不乏锐目灵鼻之辈,人修想藏什么东西,确是困难得很。

“你这女修亦颇奇怪,”顿了顿,胡玄彦忽然又道,“你就不怕与兽修交易之事传到你们宗门前辈耳中?”

唇角稍稍一勾,叶青杨无所谓道:“我只是一介归元宗外门弟子,若想离开,随时都可离开,那些宗门前辈与我一个外门弟子有什么相干!”说话时,她却难得的想到了段亓。也不知自己若是就这么离开归元宗,段亓会不会受牵连。应当不会罢,毕竟她也没做什么有损归元宗利益的事儿。

至于胡玄彦,那也是断金峰弟子做的太过,她才不得不翻脸以求自保,想来宗门也无话可讲。

而这,才是叶青杨才刚寸步不让,硬撼段宏的最终原因。至于与兽修交易这种说法,则更是无稽之谈,她与兽修做的交易便是拿一个兽修换回了三四十名被掳的归元宗弟子,且还拿回了早前落在兽修手中的寿元果,虽然这寿元果她绝不会物归原主,但至少比被兽修拿去用了的好。

说话间,三人却已走到了离先前那座山丘足有三百余步的一块平地上,取出两只蒲团,叶青杨先行坐下,又示意胡玄彦一道坐下。自然而然的朝山丘那头看了看,胡玄彦似笑非笑道:“那几个人似乎吵起来了!”

叶青杨淡淡道:“归元宗之大,弟子何止万数,一样米养百样人,这许多弟子,自是免不了矛盾的!”对于吴玮等人,她倒是没什么恶感,但段宏等人就实在令人厌恶了。说句不好听的,今儿若非有玄赤在,金旭、段宏等四人当真联手凌压于她,她也只能是退一步海阔天空了。

说话间,她随手一抖,已收回了那根灵索。她可没有兴趣在对方的下属面前抖威风,毕竟兽修大多性烈如火,倘或来了个熊罴之类脾气火爆、秉持主辱臣死观念的兽修,她可不是又要费一番手脚。

乍然听得这话,胡玄彦也不觉沉默了,良久,他才平静道:“一样米养百样人,这话真是不错!人修如此,兽修又何尝不是这样!”很显然的,这位天狐后裔,在兽修内部也并不如何得意。

黛眉微微一蹙,叶青杨忽而问道:“你来归元府之前,是不是曾在洛城左近待过一段时日?”

诧异的看她一眼,胡玄彦倒也并不讳言此事,当即答道:“是!你怎么知道?”

默然了片刻,叶青杨这才徐徐道:“我有几个相识的同乡,当日正在苍莽山脉,其中便有数人被你当了花肥去种那红玉蟠桃!”丁玲珑等人与她并无什么交情,但她一想到此事,仍觉心中膈应得紧。

“是吗?”顿了一顿后,胡玄彦才道:“原来当日你也在苍莽山脉吗?”苍莽山脉之事后来到底是被压了下去,知道内情的人实在不多,因此胡玄彦这会儿是一猜即中。

嗤的笑了一声,叶青杨道:“你丢的那几枚青玉蟠桃正是我采了,不过那东西血腥味重,吃了也是恶心,我便寻了个地儿,将它埋了!”她对兽修并无太大恶念,但胡玄彦以人血来养红玉蟠桃,究竟是过了。

不意她会说出这话来,胡玄彦怔了一下,面色也跟着变了变,下面的话也再说不出口了。

二人不再交谈,约莫过了顿饭工夫,一直抬眼观察千壑峰方向的叶青杨忽而开口道:“来了!”

胡玄彦闻声,忙也抬头一眼,面上多少显出了几分喜色:“是他们!”说话时,人已站了起来。

远远的,正有一只船型飞行灵器正快速飞来。

叶青杨微微眯起双眼,已然辨识出那只灵船正是中阶飞行灵器金鳞舟。金鳞舟通体淡金色,呈鲤鱼形状,周身遍布鳞片样的防护层,其内空间甚大,最多可容纳百人左右。这种灵器在现如今的通源界其实已很少有人用了,只因此舟品阶甚低,导致速度平平,空间却又太大,耗用灵石量大,用起来实在不甚合算。

金鳞舟虽称速度平平,但到底也是飞行灵器,怎么说也比筑基修士的速度要快了许多,二人等不片刻,那金鳞舟便已到了面前。下一刻,舟上已有一道黄色小巧人影拖着一条大尾巴蹿了出来,直奔胡玄彦去了。

叶青杨忽一眼见了那人影,不觉一怔,旋失笑的摇了摇头。原来那小家伙毛色土黄,尾巴足有身长的双倍,一张玲珑小脸上嵌着双乌溜溜的眼儿,可不正是当日灰沼泽内的那只土獴。

也不知这小东西与胡玄彦究竟说了什么,但下一刻,那只土獴便已转头看向叶青杨,同时轻轻鸣叫了两声。失笑的走上前去,叶青杨道:“好久不见了,獴獴!”獴獴正是当日叶青杨为这只土獴取的名字。

神情古怪地看了叶青杨一眼,胡玄彦淡淡道:“不知这算不算他乡遇故知?”

耸一耸肩,叶青杨轻描淡写道:“我倒宁可不要遇到这种故知!”

獴獴昂起头来,同意一般地清鸣了两声。胡玄彦则徐徐解释道:“它说它也是!”

沉吟的上下打量着獴獴,叶青杨道:“它似乎并非九尾天狐?”

胡玄彦道:“獴獴的身世如何,我也说不大清,但它的体内的确存有一丝九尾天狐的血脉,虽然已淡薄地近乎察觉不到!正是因为这丝血脉,我才会将她留在身边!”

叶青杨点了点头,自然而然的回头看了一眼吴玮等人所在的那个方位,却见众人皆已匆匆下得上来,虽不敢走近,却仍守在那边,神色间颇见紧张之意:“既是老相识,有些话,我就不说了,让你的人把归元宗弟子放下来吧!你放心,我既答应放你走,必然不会食言的!”

这一番话,她刻意大声地说了出来,为的就是让吴玮等人听得一清二楚。

爽快地应了一声,胡玄彦扬声吩咐道:“将人都带下来!”

金鳞舟很快降落在了地面,舟身小门打开,一行容貌姣美、身姿窈窕的少女娉娉婷婷地走了下来。

第四十一章 冷冷的冰雨

眼见这群少女下了金鳞舟,叶青杨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异样,玄赤却已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去看:“呀!这就是兽修吗?前面几个耳朵长长的,像兔子,是兔修吧?后面的耳朵,是猫吗?”

叶青杨简单解释道:“是兔修与猫修,这两种兽修战力平平,却生得容姿美丽,多充做下仆!”

玄赤啧了啧嘴道:“不是说兽修数量很少吗?怎么这一下子便来了这许多?”这群兽修,数数有十八个。

叶青杨叹了口气,道:“你可真是多话!”话虽如此,她却还是解释道:“兽修的数量其实一直不少,如兔修、猫修,一胎三四个的也大有人在。所谓的数量少,指的多是异种狮虎或上古血脉如九尾天狐等。”

“三四个啊?”玄赤重复了一遍,便又好奇地去看那一群兽修。这一看,顿时又忍不住叫了起来,“快看,这里面有三个兔修长得一模一样!”言下满满的都是惊诧。

叶青杨其实已看到了,这会儿少不得点头道:“三个也是不容易了!”

“你刚才不是还说,一胎三四个大有人在,怎么这会儿又不容易了?”玄赤很不以为然的嘀咕着。

叶青杨淡然道:“这是兽修,一胎三四个,是不是人形就不好说了!”

忽然听了这一句,玄赤不由得猛吃一惊:“你是说,生一窝小兔子?”

叶青杨道:“究竟生什么,便要看父母的修为了!一般而言,修为越高,后代兽形的几率便愈低。但其实兽修后代便是兽形也无妨的,这种小兽大多通灵,修炼个十几年基本也都能化成人形了!”但这却有个前提,那便是要有足够的修炼资源,若是资源不足,三五十年也未必能化形成功。

偏偏大多数的兽修其实寿命都不长,真正寿命长的那些兽修多是上古神兽之后,如胡玄彦这样的,这种神兽血裔,寿命至少也是寻常人修的三倍以上。兔修猫修的话,怕是都不足人修寿命。

外头看了看那群少女,玄赤不由感叹道:“这么说来,凑这么一组兔修、猫修其实还挺不容易的!”

叶青杨其实并不大愿意多说这些,偏生玄赤好奇,只是一个劲追问,顿了一顿后,她到底还是接着说了下去:“说起来,兽修化形通常是血统越低,化形越早,上古神兽血裔甚至有上百年都不能化形的。因此这些兔修、猫修倒是不大难凑,若是想凑一队胡玄彦那样的,那怕是不能的!”

玄赤想了想,不由感慨道:“难怪都说物以稀为贵呢!敢情越少越厉害啊!”言下甚是沾沾自喜。

瞥它一眼,叶青杨是既好气又好笑,少不得打击它道:“现在的你,其实就像那刚出生的小兔,可别以为你化形已经成功了,事实上,你这个化形,才只是第一形态,日后迟早也还是要归于人形的!”

玄赤撇了撇嘴,却忽然问道:“那我化作了人形,是不是就能说话了!”

“这是自然!”叶青杨道,“兽形若想说话,那便需化去喉间横骨,却又是一件麻烦事!”

玄赤便不言语了。

一人一灵说话的当儿,那边胡玄彦已然吩咐一应女兽修将金鳞舟上的归元宗弟子搬了下来。叶青杨也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那些弟子,事实上,早在金鳞舟出现在天边时,她便知道寿元果并不在金鳞舟上,故而这会儿对金鳞舟内的弟子已完全失去了兴趣。但这一眼看去,她却是第一眼就看到了秦越。

在一水儿穿着归元宗内门弟子服饰的弟子中,秦越那一身锦衣实在是显眼得很。若有所思地眯了下眼,叶青杨神色自如,只做没看见对方。顾自回头看了一眼吴玮等人,她并不意外地发现,山丘上七人都已匆匆赶了过来,只是碍于先前自己放下的狠话,他们却只敢站在百步开外的地方,并未靠的太近。

淡淡扫了一眼金旭等人,胡玄彦面上也无多少表情。等到归元宗弟子都被搬下了金鳞舟,他这才似笑非笑地冲叶青杨一拱手:“大恩不言谢,请!”言毕二话不说,就要登舟离去。

叶青杨挑眉一笑,却上前一步:“大恩何必言谢,左右我们很快便能两清了!”

明显愣了一下,胡玄彦反哈哈大笑起来:“你若敢跟来,我又怕的什么?”言毕足尖在地面轻轻一点,整个人洒然跃起,稳稳地站在了金鳞舟上。叶青杨见此,不觉一笑,足下一动,竟是横空一步上了金鳞舟。

胡玄彦见此,也不由得击掌笑道:“好一个缩地术!”缩地术其实不算什么奇门绝艺,多数人也并不会刻意修炼这门术法,毕竟灵虚期可有灵兽代步,筑基期则能御器飞行,这两样都比缩地术省力多了。

叶青杨闻声,只是一笑了之。她自然不会画蛇添足地同对方解释,说她用的并非缩地术,而是另一种高阶术法《流星赶月》,这种术法修炼到最高阶甚至可一步千里,其威力又岂是缩地术所能比拟的。

神情自如地立在金鳞舟上,叶青杨简单的冲吴玮等人拱了拱手,便不再言语。及至一行女兽修纷纷登州之后,那金鳞舟复又徐徐升空,往千壑峰方向缓缓飞去。

不无迟疑地往前走了一步,吴玮有心想说什么,却被身后的戴明拉了一记,耳中同时传来戴明的声音:“吴师兄,莫要冲动!”

吴玮沉默了一下,到底没有张口叫住叶青杨。他如何不知戴明的意思,叶青杨再如何,到底也只是一个外门弟子,她可以与兽修有所往来,但身为内门弟子的吴玮却决不能,至少不能在断金峰弟子面前。

他二人稍一耽搁,那边戴启与金旭等人早都疾步奔了过去。戴启也顾不得别人,忙忙的往董师妹跟前跑去。待见董师妹软软地躺在那里,面色虽则苍白,身上却无血迹,这才放下心来。他也不管旁人如何,只将董师妹扶了起来,正要检查一下时,那边尹昊天已开口道:“只是软筋散,不碍事的!”

言毕竟是一句话没有,顾自抬手掐了个灵诀,下一刻,天空雨云涌动,丝丝冷雨已然落下。

戴启忍不住暗骂了一声,抱起董师妹便闪到了一边。一应归元宗内门弟子中,女子所占数量虽不多,但也有五六人,这冷雨一落,实在有些不成体统。只是他虽闪得快,到底还是不免被冷雨淋了数滴。

虽只几滴冷雨,也足够他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下一刻,他已忍不住叫了一声:“是冰雨!”说话时,他再看向尹昊天的目光便带了几分歆羡:冰灵根,这个尹昊天竟然会是冰灵根。

吴玮、戴明二人闻言,也不由得朝尹昊天看了过来。断金峰内有冰灵根弟子,他们还真是没听过。

金旭呵呵笑了起来:“戴师弟真是好眼力,只从一个灵雨术便看破我们段师弟的灵根了!”

尴尬一笑,戴启道:“意外意外!说起来,我还真是头一回见到冰灵根弟子呢!”冰灵根这种异灵根多是后天觉醒,也因此非常罕见。断金峰有这么个弟子却从不对外宣称,显然有其目的。

尴尬地上前一步,吴玮朝金旭等人拱一拱手,笑道:“三位师兄放心,此事我们绝不会胡乱宣扬!”

金旭点了点头,正要说话时,尹昊天却已出口打断了他的言语:“这事本也没什么不能宣扬的,随你们!”

说话间,地上躺着的数十名归元宗弟子已然陆续醒来,众人顾不上其他,忙上前问候起来。

猛地一下坐起身来,秦越伸手一摸自己腰间的乾坤袋,随即失声大叫了起来。

然而这一切,都与叶青杨无关了,此刻的她正立在金鳞舟内,神态闲适的欣赏着千壑峰左近的优美风光。胡玄彦则神色复杂地看向她:“你还真是毫不担心?”

温和一笑,叶青杨道:“我下的契,我自然很有信心!”

微微冷笑一声,胡玄彦漠然道:“你我之间的契约,只说明吾在三年内不能做任何不利于你的事,你就不怕三年之后,吾将这一切都捅出去?”人修与兽修勾结,向来是一个致命的问题。

因胡玄彦比她高出不少,叶青杨便微微扬起头来看他,然而她的气势并不因这身高差便弱了丝毫:“我之所以定下三年之契,自然有把握,三年之后这消息即便传出,也不会对我有所影响!”

三年,三年之后,她早该筑基了,而若是一切顺利的话,那个时候她应该已经返回东演了,西荒的一切,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

胡玄彦无语,半日,他才徐徐道:“吾很好奇,那些归元宗弟子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能让你心动?”

没怎么多想,叶青杨就那么坦然地说了出来:“是寿元果!他们中的一人身上带有五枚寿元果!”

胡玄彦显然没料到叶青杨会给出这么一个答案,愣了一愣后,脱口而出:“你怎么敢告诉我这个?”那可是寿元果啊,即便是最低等的寿元果,一枚也能增长十年寿元,五枚可就是五十年了。

虽然对于他这样寿元久长又尚且年轻的天狐血裔而言,五十年并不算什么,但对于有些人来说,这五十年却可以做太多的事情。而据他所知,现如今的兽修一族内,便颇有几位寿元将尽的老祖。

叶青杨笑了笑,没有答他的话。

不由得叹了口气,胡玄彦道:“吾现下还真是有些后悔与你做了这个交易,要知道,五枚寿元果,可是一笔很大的资本呢!”足可以让他为天狐一族交换到许多利益。

眸光深幽,神色宁静,叶青杨徐徐道:“不过是五枚寿元果而已,你认为它是一笔很大的资本,这就说明,你自己身边是无人需要的,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你拿出去交换了,那么别人会不会认为,你拿出了五枚,手中或者还有五枚呢?也或者,你给了其中一个人,那另一个同样需要的人又该如何看你呢?”

这话入耳,胡玄彦却是不由得浑身一震,好半晌也没能说出话来。

“我要这五枚寿元果,是因我有一个朋友急需,若非如此,我宁可将它当灵果生啃了,也断然不会交易给别人!”寿元果这种东西,需要它的人实在太多了,一个不好,只能是引火烧身。

“你说服吾了!”胡玄彦叹了口气,慢慢道,“人都说狐修狡黠……”

“但其实狐修往往仍是玩不过人修的……”叶青杨似笑非笑,“这话你先前已经说过一次了!”

胡玄彦彻底无言。

金鳞舟一路往前缓缓飞行,所到之处,空中灵兽纷纷避让,地上灵兽也全无袭击之意,很显然的,胡玄彦在千壑峰内还是很有些地位的。

“你是什么时候搬来千壑峰的?”叶青杨忽然问道。

“五年前!”看了一眼叶青杨,胡玄彦倒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你这人修冰雪聪明,想来能够看出吾心中之不甘!从前吾父尚在时,曾同吾说,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而有兽的地方,又何尝不是!”

叶青杨闻言也不由得叹了口气,再抬头看时,却见前方群山耸峙,而高低错落的山峰,却又众星捧月般捧出一座最为高大雄壮的山峰,却正是那座千壑峰了。隔着老远的距离,叶青杨仍能看到,千壑峰下,竟有一条弯弯曲曲的石凿山路,直通山顶。而山顶之上,则矗立着一排排虽略显陈旧,却仍可看出当年辉煌的宫殿:“这宫殿,似乎已有好些年头了?”她状似随意地伸手一指,问了一句。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朝千壑峰顶看去,良久,胡玄彦方长长地叹了口气:“那是我天狐一族旧日的行宫!”

天狐一族的旧行宫,居然会在归元宗外围领地内,叶青杨挑起眉头,一时竟不知是该赞美天狐一族的勇气十足还是该敬佩归元宗的以身饲狐。“岁月悠长,天狐一族的荣光到如今也已被渐次磨灭了……”

良久,叶青杨的耳边方传来胡玄彦幽幽地一声叹息。

第四十二章 天狐地宫

千壑峰峰顶的宫殿群落虽因年久失修而渐渐破败,却并未影响到峰下的地宫。几名兔修手持青铜莲花灯袅袅婷婷地在前头引路,叶青杨则与胡玄彦一道并肩走在后头。这是一条直通地底的漆黑的、长长的隧道,难得并没有霉味与潮湿感,脚下也铺上了光滑的地砖,显然当初建这处地宫的人是花了大心思的。

胡玄彦道:“这条地宫原先与上头的宫殿相连,但后来宫殿没了,通道也就不通了。这条通道还是吾前些年搬来时命人打通的!”他语声虽是平淡,但却隐隐透着一份恨意。

叶青杨没去看他,只注目看向前头的几名兔修:“这里只有你一个狐修吗?”

“是啊!”顿了一顿后,胡玄彦才徐徐道,“天狐一族人本就不多,愿意跟着吾的人就更少了!”

叶青杨微怔了一下,不由得偏头看了胡玄彦一眼。能够觉醒九尾天狐血脉的人居然无人追随,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寻常的事。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胡玄彦耸了耸肩,平淡道:“因为吾并非纯正的天狐一族……吾的生身母亲……是个人修……”这件事于他而言,本是一种耻辱,他恨不得无人知晓的耻辱,但不知怎么的,这会儿他竟有一种冲动,想将这些事说出来,给眼前这个人修知道。

不意他竟会同自己说起这个,过了好一会,叶青杨才道:“那你能觉醒九尾天狐血脉也真是不容易!”

“是啊,的确挺不容易的!”胡玄彦嗤笑了一声,“族内长老也都觉得不可思议,天狐一族的高贵血脉居然出现在一个卑贱人修所产下的贱种身上。可能长老们至今都还不能释怀吧!”

叶青杨不答,心下却是不无疑惑的。事实上,这些年来,虽则兽修与人修一直都处于一种对立状态,但每隔一段时日,两族之间却总会传出一些风流韵事来,也时不时会有一些混血后裔出现。

这种情况一直到数百年前,兽修遁入深山,彻底与人修隔绝这才少有听闻了。但人族与兽修的混血后裔却都有一个奇异的现象,那就是这些混血后裔通常都随母不随父。也就是说,若母亲是兽修,那么她所产下的后裔,通常都有兽化的标志,如尾巴、耳朵等等;而若母亲是人修,则后裔基本都为人形。

只是天下万事皆有意外,叶青杨也没有亲身经历过这些,自也不好信口胡柴。二人沉默地走了一截,前头却已依稀看到了光亮。胡玄彦抬手一指:“前头便是地宫大殿了!”

地宫大殿之大,实是出乎叶青杨的意料。事实上,她甚至觉得,这座地宫可能已将整座千壑峰都给掏空了。大殿整体呈圆形,挑高的穹顶足有数百丈高,殿顶镶嵌无数珍奇宝物,珍珠贝母,黄金白玉更是满目皆是。殿内四面,摆放着四座神龛,只是但因龛上笼了轻纱,叶青杨并不能清楚看到龛内所供佛像。

但笼罩在龛上的那一层金色轻纱却是如烟如梦,看似轻薄,却连神念都不能穿透,显然也是珍品。

殿内铺设着整齐的方形黄金地砖,每一块上都浮雕有九尾天狐一族的往事荣光,雕工细腻动人,栩栩如生。整间大殿金碧辉煌,然而却只觉大气磅礴而不觉庸俗浮艳。

叶青杨不由感慨道:“见此大殿,便可想见天狐一族的过往辉煌了!”

一边,胡玄彦亦抬起头来,默默凝望着大殿穹顶,半晌方嗤笑道:“过往的辉煌,便如坟茔,不过一抔黄土,又何用之有?”说到最后,他忽然便有些意兴阑珊起来,当下冲着叶青杨挥了挥手道:“蒙你所赐,吾如今受伤不轻,就不多奉陪了!”命几名兔修带叶青杨自去储物室后,胡玄彦一个转身大步的去了。

歪头看了看他,玄赤懒洋洋道:“这家伙还挺喜怒无常的!”

叶青杨淡淡应道:“或许是因为他过的并不好吧!”人生最苦,莫过于胸怀大志却志不能伸,胡玄彦这样的人,身怀天狐一族最高血脉,却偏偏只是混血后裔。这也就是说,只要天狐一族没到彻底倾覆之时,都绝不可能轮到他掌权,他的存在意义,可能只在于体内的那一丝觉醒的祖血。

不过这些事情,与叶青杨的关系实在不大。替二人引路的几名兔修,已有数人忙忙的追了胡玄彦去了,殿内只留下一名身材高挑、面目清秀玲珑的兔修:“客人请随我来!”那兔修轻轻开口,语声清甜。

叶青杨微一颔首,道了一声“有劳”便跟了那兔修一路出了大殿。那兔修一面走,一面温言道:“这处地宫乃主人在这几年里一力修复而出的,但因地宫布局复杂,主人得到的地图也多有残缺之处,因此许多地方都还封闭着,贵客千万跟紧了小婢,莫要胡乱行走!”

叶青杨本也无意闹事,又见这兔修言语委婉,态度温和,当即笑道:“你放心,我有数的!”

那兔修便冲她羞怯一笑,圆亮的红色双眸中水光盈盈,极是惹人怜爱。玄赤看得双眼溜圆,忍不住向叶青杨摇头晃脑道:“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哎,真是可惜了这副皮囊了!”

唇角微勾,叶青杨伸手一把捏住玄赤那几乎找不到的脖子,眼神似带笑意地看它:“是吗?”

玄赤吓得一个劲的缩脖子,却怎么也挣不开叶青杨的两根手指,虽说那两根手指也没怎么用力,但就是给了它无尽的压力:“没有没有,我乱说的,乱说的!”它忙不迭地喊着,险些没哭出来。

叶青杨幽幽道:“原来是乱说的啊,我还以为你是好日子过多了呢!”手指到底是松了一松。感觉到她松了手,玄赤赶忙拍着翅膀直飞了出去,犹豫了一下,索性便飞到了那只兔修的肩上。

那兔修一直在前头引路,却是压根儿没发现后头的暗流涌动,这会儿眼见玄赤飞来停在她的肩头,不觉怔了一下,旋即冲着玄赤露出一个柔柔的笑容,且还伸手摸了摸玄赤的脑袋。

顺势地蹭了蹭对方柔软的掌心,玄赤却也没有做出什么太过的举动,毕竟后头还有个叶青杨呢,谁知道自己若是表现得太乖巧亲昵,那位会不会大怒,且回头设法折腾自己呢。

叶青杨自是不知玄赤心中所想,事实上,她压根儿也没注意玄赤,她只是缓步跟在那兔修身后,身侧的甬道很是宽敞,两侧每隔二十余步的距离都设有一盏鲛灯。碧色鱼尾的鲛女踏在浪上,美丽的鳞片熠熠闪光,双掌平托,掌心夜明珠闪动着月白色的光华。

玄赤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种奇异的灯饰,拍动双翅飞到了鲛灯上,不无好奇地打量着:“这是什么兽修?”它疑惑地问叶青杨,显然从前从未见过鲛女。

叶青杨笑了笑道:“这是鲛女,古书有云,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只是据我所知,最近千年,再也没有听说过鲛人的行踪,怕是已消失再通源界了!”

鲛人所织轻纱,又名鲛绡,轻薄如纸、入水不沉且神念不侵。叶青杨心下陡然一动,忽然间就知道先前那四座神龛上笼着的轻纱到底是什么了。有此看来,当年的九尾天狐一族,真真可谓是强盛到了极点了。

玄赤噢了一声,忍不住道:“他们住在海外吗?有机会我们也去看看吧!”

失笑的应了一声,叶青杨道:“那是一定的!”

说话间,几人却已出了那条甬道,眼前出现了一排的小屋。那兔修回头道:“先前那些归元宗弟子便是被关在此处的,他们的储物袋都被收缴在了这间屋子里!”说着,已伸手推开了其中的一间小屋。

叶青杨颔首道:“多谢你为我们引路!”言毕一伸手,已递了一瓶凝气丹过去。

那兔修见她出手便是丹药,面上不觉露出惊喜之色,赶忙谢过了叶青杨,转身出门去了。她显然已得了胡玄彦的示意,出门时甚至还体贴地替叶青杨关上了门,倒让叶青杨不由又是一笑。

这间屋子平日似乎并无人打理,屋内只得一张长长的条桌,条桌上此刻已堆满了东西。叶青杨随意地扫了一眼,心下不觉暗暗摇了摇头。只因条桌上的那些东西几乎都是些草木金石材料,丹药、灵器、符箓等竟是一件也无。而胡玄彦命人引了她过来,明摆着便是任君挑选,只要你想,全拿走也无妨。

那兔修出了房门,才略等了片刻,便见那门又已被人从里头打开了,叶青杨已含笑地走了出来。诧异地眨了眨眼,那兔修吃惊道:“你……都挑好了?”

微笑了一笑,叶青杨道:“我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你们挑剩的,便也懒得再挑,都收起来了!”见那兔修傻愣愣的望着自己,脸上只差没写上“你怎么如此贪心”这几个字,她便又是一笑,“这只储物袋劳烦你替我交给你家主子,我们就不去面辞了!”言毕随手丢了一只储物袋与那兔修。

迟疑着接过那只储物袋,那兔修垂首轻声道:“请客人随小婢来!”

一人一灵出了地宫,别过那兔修,玄赤先自长长的吸了口气,问道:“去归元府吗?”

叶青杨摇头道:“不可!我们该先回宗门!”这次出来,她颇得罪了几个归元宗内门弟子,为避嫌见,这会儿还该先往归元宗,而不是往归元府跑,毕竟只要归元宗的那些长老、执事有意,她往归元府见了什么人,他们都能一清二楚。因此这当儿便匆匆赶去归元府绝非好的选择。

“走吧!我们且先在这附近走走,或许会有不错的收获!”叶青杨微笑道。千壑峰本峰附近毫无疑问乃是这一整片千壑峰的精华地区,便是归元宗内门弟子,有实力来此的也只寥寥,因此这附近可算是块宝地。

携了玄赤,叶青杨悠然自得地爬上千壑峰。她知道,那一片宫殿遗址内,应当有不少残留下的好东西,但却并不打算进去,胡玄彦也许能容忍她在千壑峰上寻找灵药,但一定不会准她进入宫殿探寻。

而至少现在,她还不打算得罪对方。

…………

地宫内,胡玄彦微微诧异地接过那名兔修递来的储物袋,意念随意一探,便不由得怔了怔。储物袋内,东西其实不多,但却都是丹药,一瓶瓶的,足有五六十瓶,其品阶虽说不高,但这数量实在可算是惊人了:“她拿了多少东西?”沉默了片刻,他才出口问道。

那兔修轻声禀道:“她将那堆东西都拿走了!”

“都拿走了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胡玄彦道:“拿走也好!都是些草药之类的,便放在我手中,也是无用!倒是她,我还真是想不到,她居然还会炼丹!”事实上,对于兽修而言,那些收缴来的低阶草药用处实在有限,因为他们确实也并不会炼丹。虽也曾有人试着学人族炼丹,但最终炼出的东西充分证明了,兽人的确没有这个天赋。

迟疑了片刻,那兔修到底又道:“那个客人……她还赏了我一瓶丹药!”一面说,一面已小心翼翼地将那瓶丹药取了出来,便要递给胡玄彦。

摆了摆手,胡玄彦道:“既是赏给你的,你便收下吧!”

那兔修轻轻应了一声,会意地退了几步,正要出去的当儿,房门忽然被人一下推开,冲进一个身着红衣的女猫修来:“主人主人,那个人修……还没走,她爬到山上去了,正在那儿采药!”

陡然听了这么一句,胡玄彦不觉眉头一竖,但很快的,他便又冷静了下来:“除了采药,她还做什么了?”

红衣猫修摇头道:“那倒是没有,她还有意无意地绕开了宫殿!”

“既如此……”胡玄彦沉吟了片刻才道,“你且过去一趟,就跟在她身边,看她都采了哪些药!”

那猫修眨了眨眼,虽然有些不太明白,却还是点头答应着,匆匆跑了出去。

第四十三章 外门小比

叶青杨回到归元宗时,已是第三日下午。玄赤立在她的肩头,好奇的东张西望:“你说,会不会有人正守在涤心居门口,等着押你去见掌门什么的?”事实上,这两天,它已不是第一次这么问了。

无奈地摇了摇头,叶青杨道:“应该不会!”大宗门通常不会太过留意一个外门弟子,更何况清楚这件事的几个人里,吴玮等人受她之恩,以这几人的性子而言,应该会尽力维护她。金旭等人被她折了颜面,为面子见,对于这件事即便不会三缄其口,至少也不会大肆宣扬。

至于点睛峰、断金峰中那些知晓此事的长老,也只会对自己稍作留意,说白了,一个灵虚期的弟子,便是再怎么厉害,也还入不了他们的眼。

不满于叶青杨的轻描淡写,玄赤叫道:“可你身为人修却与兽修勾结,这还不是大事吗?”

“勾结?”叶青杨“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你哪只眼见到我与兽修勾结了?难道我不是从兽修手中救出了那些归元宗弟子吗?至于我与胡玄彦同舟往千壑峰地宫一事,他们若找我,我也自有解释!”

“那……那寿元果呢?那个姓秦的会不会再来找咱们?”玄赤觉得自己愁的肠子都快打结了,奈何叶青杨却仍不为所动。这个人,怎么就这么讨厌的呢。

屈指敲了敲它的小脑袋,叶青杨道:“寿元果这样的东西,一旦丢了,你觉得还能找回来吗?”

玄赤不满地嘀咕了一句:“你不就找回来了!”它虽是嘴硬,心里却知道,叶青杨的话是有道理的,寿元果这样的东西,一旦落到别人手里,哪有找回之理。今次这事,若非那些兽修见识浅,也不能完璧归赵。

叶青杨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澄心谷,才一打开涤心居大门,便见一只纸鹤正乖巧的立在房门口。随手关闭了涤心居,叶青杨伸手招过纸鹤,打出一个法诀,那纸鹤便张了口:“叶师姐,你回来没有啊?我听吴师兄他们说在千壑峰见到你们了。你回来后记得发个讯息给我!”声音娇甜,却正是严微尘。

叶青杨随手将纸鹤收到储物袋内,便往屋内走去。她素日习惯了沐浴,这几日出门在外虽一直都有用清净诀,但心中仍觉有些膈应,这会儿回头第一件事便是收拾着沐浴了一回。及至沐浴完了,随手将长发挽成道髻后,她这才取了一张符纸出来,折了一只纸鹤,传了讯息给严微尘。

严微尘来的极快,纸鹤才刚发出不久,她便匆匆的赶到了涤心居。她虽入了内门,却并没穿归元宗内门弟子服饰,仍穿着她一贯极是喜爱的水红罗裙,见了叶青杨,忙上前拉了她的手:“叶师姐,你还好吧?”

见她如此关切,叶青杨心下不觉微微一暖:“怎么了,你这是听到什么消息了?”

二人并肩走进涤心居,坐下后,严微尘才皱眉道:“是吴师兄他们,对了,叶师姐你知道吴师兄他们吧?”

叶青杨微笑道:“当然,前几日才刚打过交道!”却是并不意外吴玮等人会去找严微尘打听自己。毕竟她入归元宗不久,而曾经与她关系最亲密的外门弟子也只有一个严微尘了。

严微尘抿嘴一笑,仔细打量了叶青杨一回,这才道:“叶师姐看着还好,并不像受了重伤的样子?”

叶青杨平静道:“重伤虽算不上,但经脉伤势也不轻,须得好生调养一段时日!你来的正巧,若是再迟几日,只怕我又要闭关了!”许是经了天雷淬体的缘故,叶青杨的伤势好的很快,只是她胆子实在太大,灵虚期便敢接引天雷淬体,虽然好处出乎意料,但经脉内仍不免留了不少暗伤。

严微尘吐舌笑道:“这么说来,还得亏我来的早了!”说话时,已从腰上乾坤袋内掏出一把丹药来,放在了桌上,又用手一瓶瓶指着,“这几瓶是我的,那几瓶是吴师兄他们给的,都是不错的中阶灵药!还有这一瓶,这一瓶是我特地求了师父得来的,乃是四阶的金元液,能够固本培元!”

叶青杨听是四阶灵药,难得扬了扬眉。凡三阶以下灵丹皆为低阶灵丹,除极少数几种外,通常灵虚期修士便可炼制;而四阶灵丹,品阶已上了中阶,通常只有筑基修士才能炼制;再往上的高阶灵丹,通常至少也得金丹修士才能炼制,且成功几率极低,许多金丹乃至元婴修士一生也炼成不了几次七阶丹药。

她正想说什么时,那边严微尘却已顽皮地冲她挤了挤眼道:“听说吴师兄他们说了你很多好话,几位师伯师叔对你都很感兴趣,只是现下机会不好,说不得得等明年的外门小比了!”

叶青杨微怔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只怕我能力有限,辜负了前辈的期望!”她并无拜师之意,也没打算接下点睛峰诸位真人递来的橄榄枝,但这话却是没必要在严微尘面前提起了。

严微尘性子纯稚,叶青杨怎么说,她都信以为真,当下欢欢喜喜地取出一堆小零食,堆放在桌上,又抱过玄赤,一面拿了东西喂它,一面满是不可思议道:“没想到玄赤也那么厉害呢!”

玄赤受了表扬,心中很是受用,不免昂起脑袋,啾啾的叫了两声。

严微尘在涤心居呆了两个多时辰,这才依依不舍地别过叶青杨回点睛峰去了。玄赤一面吧嗒吧嗒地吃着口中的千年紫松仁糖,一面拿眼斜瞥叶青杨,不无感叹道:“要说起来,还是严微尘最好,总是变着法的给我做好吃的。不像某些人,不是雷就是火的,差点没把我撑死!”

似笑非笑地看了它一眼,叶青杨不紧不慢道:“难道于墨待你不好吗?然而你跟了他几十年,还是什么都吃不上,不是吗?”玄赤乃是火灵,无法化形时,便是龙肝凤胆到了它的嘴里也不过一团灰烬而已。

哼哼了两声,玄赤到底没再多说什么,只专心地吃它的糖。先前严微尘的千年紫松仁都送了给它,这一批却还是严家新近送来的,也不知严家老祖是怎么想的,居然命人以玉蔗糖将这千年紫松仁熬成了松仁糖。玄赤本就爱吃千年紫松仁,这会儿变作了松仁糖,便更是喜爱了。

…………

三月之后,涤心居的大门这才徐徐打开,叶青杨从内走了出来,长长的吸了口气。这会儿的她,早已借助那瓶金元液之助,将体内经脉暗伤修复完全。这场意外的天劫给她带来的好处多得让她都觉得不可思议,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她的修为竟是一路突飞猛进,如今已正式迈入了灵虚高阶。

叶青杨甚至有种感觉,只要她愿意,她随时都能突破灵虚八层的瓶颈乃至直入灵虚九层。只是这样的做法,显然并不符合她夯实基础、以求更进一步的打算,因此她还是强行将修为给压制住了。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叶青杨有着片刻的恍惚。初初重生时,这具身体还带有不少以武破境的痕迹,如粗糙的双手,略显麦色的皮肤,然而现在,所有从前的痕迹几乎都消失了。一次次的洗髓使得叶青杨的肌肤完全褪去了麦色,恍若冰雪,原先掌中的茧子也尽数褪却,虽说手掌仍要比严微尘这样的少女略大一些,但手掌削薄,手指修长,便说是指若葱根也不过为。

快活地在空中连着翻了几个跟头,玄赤撒够了野,这才落在叶青杨肩上:“你说,我是不是也快渡劫了?”

斜乜了它一眼,叶青杨道:“你想多了!”闭关三月,玄赤的形貌蜕变了不少。自化形以来,它一直都肥头胖颈,状如麻雀,现如今却整个瘦削了一圈,非止脖颈修长,身体线条拉长了不少,又因叶青杨嫌弃它一身红羽过于亮眼,强行给它改成翠绿色的缘故,现下的玄赤看来倒像是一只芙蓉鸟。

相比于之前的灰色毛羽,玄赤显然更喜欢这一身翠色羽毛。

笑了一笑,叶青杨道:“走吧!该去外务堂了!”几个月没去外务堂,好歹也该去看看。这三个月里,严微尘虽时不时有讯息过来,但这丫头显然对于宗门内外的事宜兴趣有限,说的也多是一些生活琐事。

倒是万飞云处,也来过一次飞鹤,问她何时出关,且说外务堂正有一批丹药需寻人炼制。叶青杨却是连回讯都没回。炼丹只是她立足归元宗外门的一个手段,她可没打算就此修身养性,专心炼丹。

但这种事情回讯拒绝,却又不好,因此她索性将飞鹤丢在了一边,不去理会。万飞云倒也识趣,并没再催问什么。一人一鸟一路疾行,很快赶到了外务堂。

让叶青杨意外的是,万飞云竟然不在外务堂。叶青杨取出几瓶丹药交给柜上那名看去十八九岁,容貌甚是秀丽的少女,同时随口问道:“敢问师姐,万飞云万师兄今日不在吗?”

听她问起万飞云,那少女不禁多看了她一眼,而后问道:“师妹可是姓叶?”见叶青杨颔首,她才又道,“万师兄前阵子忽而心血来潮,已出门游历去了,临去时,还同我说起叶师妹你。对了,我姓韩,名雯。”

恍然一笑,叶青杨冲韩雯拱了拱手道:“原来是韩师姐,以后还请韩师姐多多关照了!”

韩雯见她如此挑眉通眼,也是心中大喜,忙笑着谦了几句。叶青杨当下取出十多瓶丹药交予韩雯,韩雯一一查验,划了贡献点与她,而后又不忘提醒道:“叶师妹,外门小比便在下月初九,师妹可要参加吗?”

被她这么一提醒,叶青杨才忽然想起,自己似乎曾收过秦越一张战帖,眨了眨眼后,她道:“多谢师姐提醒!”见这会儿外务堂中人并不多,她少不得问了一句,“韩师姐可知秦泰兄弟?”

韩雯愣了一下,才道:“秦泰?师妹莫不是打算与秦泰做一场?”这位师妹的威名,她这些时日可是听了不少,连符宿执都不是叶青杨的对手,她可不以为秦泰敢跟叶青杨对上。

耸了耸肩,叶青杨道:“那倒不是,只是前些时日,我曾收过秦越师兄一封战书,因此才问一问师姐!”

“秦越吗?”韩雯眸中闪过一抹不可思议,面上却笑道,“若是秦越,师妹就更无须在意了。据我所知,便在十日前,秦师兄已正式开始闭关,准备冲击灵虚大圆满,这次小比想来是不会参加了!”

叶青杨原也没把秦越放在心上,听韩雯这么一说,当下答应一声,别过韩雯,转身离开了外务堂。识海中,玄赤已兴致勃勃道:“也不知这外门小比能有什么奖励?”

叶青杨随口道:“外门小比的目的只是了解外门弟子的修为进益程度,便是拿了第一,也不会有太过让人惊艳的东西,我隐约听严师妹说过一次,说外门大比前五十,可以免除每月听道费用!前五一次性奖励一千点贡献值,六至十仿佛是五百点。”而这些东西,对于叶青杨而言,都不值什么。

“一千点贡献值哦,”玄赤嗤嗤笑着,“连着拿十年,就能进内门了!”

叶青杨笑笑,没有说话。事实上,归元宗外门小比的奖励对于普通归元宗弟子来说,实在可算是一笔不小的收入,毕竟小比十年才一次,光是免除每月的听道贡献点,十年便是近一千五百点了。

更何况外门前五十,那可是能够直接跻身内门的,而这,其实才是外门小比的真正价值所在。

“要不,我们去点睛峰找严微尘如何?”对外门小比已毫无兴趣的玄赤很快问道。

叶青杨摇头:“点睛峰乃是内门山峰,外门弟子不好擅入,还是不去的好!”她今日出关来外务堂,本是打算与万飞云见上一面,顺便打听一下宗门事宜,不料万飞云竟出门游历去了,白白让她走了这一趟。

无意多留,叶青杨一路径回涤心居,才刚打开院门,便见院内停了几只纸鹤。目光一扫那些纸鹤,叶青杨先自抬手招过严微尘的那只纸鹤,稍稍一点,那纸鹤便张口说道:“叶师姐,外门马上就要小比了,你要不要来我们点睛峰?”语音娇脆,正是严微尘的声气。

第四十四章 纯青一脉

无语了半晌,叶青杨伸手招过其他纸鹤,却是吴玮等人发来的,竟是一致询问她可要加入点睛峰的。虽然并无加入点睛峰之意,叶青杨仍是不由得笑了笑。玄赤与她签有金兰之契,隐约能感觉到她的心情,少不得笑嘻嘻道:“你现在怎么打算,要入点睛峰吗?”

叶青杨想都不想道:“当然不入!”这些邀请来的似乎很是突然,但细想起来,倒也并不让她太意外。她入归元宗已有不少时日,闹出来的事儿也不算少,想来是早已入了上头的法眼了。但因修的乃是《抱朴归真诀》,上头的那些峰主、长老提起她来,心中多少有些犹豫。似归元宗这样的大宗派,历来不缺天才,但也不乏庸才,上头不在乎多养几个庸才,但对天才却是宁缺毋滥。

毕竟庸才可以任其自流,而天才却需悉心培养,且能入归元宗的庸才,通常都家世不俗,资源不缺。而想要教导出一个天才,却要填下去太多的资源。像叶青杨这样看似天才,其实却有很大可能是个巨坑的人物,归元宗自然更要好好斟酌。毕竟《抱朴归真诀》的名气,实在是太大了。

而点睛峰发来的邀请,极有可能便是内门诸峰之间的一种默契。出面邀请的都是内门弟子,并无长老、峰主一类的人物,自然也就不会有收徒之类的说法,如此一来,倒是大大降低了资源的消耗。

不过偌大的归元宗,若是就这点魄力,叶青杨又如何能看得上眼。

迈步走到灵田边上,叶青杨掐了一个灵雨诀,顿时招来一片灵云,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

这片灵田在她的悉心照顾下,长势甚是喜人,上个月刚刚种下的紫瓠米又已抽出穗来,用不了多久,便又能收获一批了。叶青杨入不入内门,玄赤是不大在意的,顾自扑打着翅膀飞到灵雨中,在一株抽得最高的紫瓠米上站定,玄赤低头用喙整理着自己翠色的羽翅,显得很是舒坦。

叶青杨看着沐浴在灵雨中的玄赤,不禁好笑的摇了摇头。明明是火灵,但随着修为的进益,玄赤却意外的并不厌水,甚至还很喜欢灵气充盈的雨水,倒也是个异数。叶青杨默默想着,耳中却又忽然传来阵阵清脆的铃声。不无意外的转头,叶青杨抬手打开了涤心居的大门。

涤心居的门口,立着一个颇有些熟悉的身影,青色长衫,紫带束发,腰上斜挂一只紫红葫芦。

叶青杨讶然地望着那人,一声“段亓”已然脱口而出。

那人哈哈一笑,迈步便走了进来:“叶小友,不,如今该唤一声叶师侄才是了!”

自觉失言的一笑,叶青杨略迎了几步,行礼歉然道:“师侄失礼,还望师叔莫要怪罪!”修界素来强者为尊,强弱尊卑自有规章,叶青杨如今的修为远弱于段亓,却直呼其姓名,自是失礼之举。

凝神注意地看了一眼段亓,叶青杨心下不觉微凛。许是身在归元宗的缘故,段亓虽仍是一身青衫,但衣衫干净整洁,长发也束的一丝不乱,而更令她侧目的却还是段亓浑身上下荡漾的那清彻圆润的气息。

苍莽山脉初见时,叶青杨修为尚低,神识虽是过人,却也不敢胡乱刺探段亓修为,因此只能凭直觉判断对方的修为当在金丹上下,今日一见,她却已能确定,段亓的确已入金丹,且是不久前刚刚突破的。

若是突破已久,段亓只怕早已将那一身清光尽数收敛,绝不会让人轻易窥察。

段亓摆了摆手,却并不在意,凝眸仔细看了叶青杨一刻,方叹气道:“叶师侄进步之快,倒是让我大为意外啊!”事实上,当日他所以会给叶青杨归元金钱,也不过是报答对方的一答之恩。

叶青杨收服异火,借异火之力烧铸自身,最终达至“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类琉璃净体。这样的修炼方式在通源界虽谈不上前无古人,但也给段亓提供了一条别开生面的修炼路径,藉由这条路径,有极大的可能破开已卡了段亓数十年的修为瓶颈,段亓给她归元金钱,也正是为此。

而这几个月里,段亓山南海北的走了一遭,还真被他寻到了一种异火,最终破开了瓶颈。

微微一笑,叶青杨坦然道:“段师叔谬赞了,相比于师叔的破入金丹,我这点小小进益,又算得什么?”

段亓听得扬眉哈哈一笑,神情一时飞扬:“你这丫头,别的姑且不说,这眼光可是毒的很啊!”

叶青杨笑道:“师叔这次回来,想来是打算好了要闭关一阵子吧?”

突破金丹绝非小事,似段亓这样的宗门精英弟子,按说该压制修为,在宗门内突破才是正经,一则安全,二则突破时的异象,于宗门其他低阶弟子也是大有好处。

而段亓所以在外突破,最大的可能便是修为已无法压制。

叹了口气,段亓坦然道:“我本是要赶回宗门的,不料异火狂猛暴躁,到底没能压制住修为,只得匆匆寻了个地方,幸而没出什么岔子!”

灵雨中的玄赤虽也看见段亓,但压根儿就没打算过来,这会儿忽然听他提到异火,这才匆匆抖去身上灵雨,飞了过来,停在了叶青杨肩上,一双豆眼滴溜溜地盯着段亓看。

叶青杨的识海中,很快传来它不满的声音:“这家伙,倒是有缘法,弄到了一团熔岩真火!”它是火灵之身,段亓炼化灵火,如今又气息外泄,自然很轻易地就被它辨识了出来。

熔岩真火,亦是地火的一种,但能被冠以“真”字的灵火,毫无疑问都是高阶灵火之属,而据叶青杨所知,熔岩真火至真至纯,更是一种极好的炼丹、炼器之火。

叶青杨含笑做了个手势:“能安然突破,可见师叔往日积累之厚,未能回宗突破也是无妨!师叔请!”二人说了一阵话,她才忽然省起,自己居然还没请段亓入内坐坐。

段亓颔首:“可不是,连着卡了二十年,积累想不厚也不成啊!”言下不无自嘲之意。

二人一先一后进了涤心居,段亓扫了一眼涤心居内的摆设,却忽然喟叹了一声:“一别经年,真是物也非昨,人也非昔了!”

叶青杨自是不会觉得对方是在说自己,一面请了对方坐下,一面道:“怎么,段师叔与此地旧主有交?”

段亓点头,神态平静道:“叶师侄入门也有好些时日了,难道竟还不知这澄心谷原是纯青峰的地盘吗?”

“倒是听人说过一嘴!”取过桌上紫砂茶壶,叶青杨手掐净水灵诀,因澄心谷内水汽充足的缘故,空中很快便凝出了一团纯净灵水。将灵水倾入紫砂茶壶,叶青杨又弹手放出一团火焰,烧开了灵水,烫了杯壶后,又复凝了灵水,烧开后点入灵茶,这一系列动作当真是行云流水,赏心悦目,不过片刻,阵阵清幽茶香便在室内飘漾开来,“敝室简陋,段师叔不要嫌弃才好!”将其中一盅灵茶推与段亓,叶青杨徐徐言道。

深深看她一眼,段亓端起灵茶浅啜了一口,而后笑道:“看来我到底还是小看了你!”水火灵根本是相克灵根,叶青杨却能在片刻之间,自如转换水火法诀,且气息圆融无碍,可见其根基之厚、。

叶青杨坦然道:“师叔此来,于我便是一种肯定,又何来小看之说。”外门小比在即,段亓偏卡在这个点上找她,甚至连闭关巩固修为都来不及,叶青杨又岂能全无所察。

放下手中茶盅,段亓失笑摇头:“罢了,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就直说了吧!叶师侄,我有意重建纯青峰,你可愿与我共襄盛举?”

微微一怔之后,叶青杨才挑眉反问道:“重建纯青峰?原来段师叔竟是纯青峰一脉的弟子吗?”

段亓平静道:“正是!”眼见叶青杨似有婉拒之意,他便又笑了笑道,“叶师侄,我纯青峰一脉大多兼修丹术,你若入我纯青峰,我相信你日后绝不会后悔!”

稍一沉吟,叶青杨这才正色开口:“段师叔于我,也算是有知遇之恩,这事儿我原不该推辞。只是我一心修炼,暂且无意介入宗门恩怨。”依照严微尘的说法,纯青峰原是内门三十六峰之一,其实力自是不可小觑的,然而事实是,纯青峰主才一因故陨落,偌大一个纯青峰立时便作鸟兽散,这之中又岂能没有因由。

了然的点了点头,段亓道:“这一点,你却无须担忧。当年之事,固然有许多不可为外人称道的内情,但先师既已陨落,因果落定,这事自然也就算过去了。”

说到这里,他自然而然的举手在屋内划了一下:“叶师侄,你要知道,你所以能住进这澄心谷,是因你拿的是纯青峰放出的归元金钱。对了……”他忽而话头一转道:“你可知本门大比之事?”

有些话,他虽说的含糊,叶青杨却又怎能听不出。段亓明摆着就是告诉她,她能入归元宗,是因纯青峰弟子的举荐,这也就是说,在上头的那些人眼中,只要她一日没有改投他峰,那她就是纯青峰的一份子。

“宗门大比吗?”叶青杨无意将话挑明,顺势改换话题道,“似乎该在十年后吧?”

段亓道:“我归元宗惯例,是每十年一次小比,每六十年一次大比。内外门小比多以筑基以下弟子为主,大比则多为筑基弟子,偶而也会有极少数初入金丹的弟子。”

他忽然站起身来,冲着叶青杨招了招,而后大踏步的走了出去。叶青杨也只得起身跟了出去,心中其实却已有些不耐了。段亓在院中站定,又自沉默了良久,这才开口道:“自打三十四年前,师父陨落,遗命由我接掌纯青峰,我便将这一整片的澄心谷租给了宗门,以三十年为期,换取了二十枚归元金钱……”

叶青杨听得眉头微跳,却沉默着没有言语。

事实上,宗门一大,就难免山头林立,时日一久,诸峰各置私产便也在情理之中了。而这澄心谷,想来便是从前纯青峰的私产之一了。但各峰既归于归元宗之下,自然也少不了物资方面的交流。

这种交流,既有主峰按年月调拨,也有各峰定时上贡的物件,而能持之拜入归元宗的归元金钱,便是各峰凭贡献点从主峰换来的。

段亓笑了笑后,又道:“转眼就是二十四年,还有六年,澄心谷的租期也就满了……”说到这里,他却忽然转向叶青杨道,“叶师侄,我纯青峰当年也是内门三十六峰之一,如今虽然败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养活几百弟子固然是难,但供给三五十弟子却是绰绰有余,如今我只问你一句,叶青杨,你可愿相助于我?”

叶青杨为之默然,识海之内,玄赤却已大声叫嚣起来:“答应他!答应他!问他要个副峰主先!”

不堪其扰的屏蔽了玄赤的神识,叶青杨这才徐徐言道:“敢问段师叔,这二十四年里,段师叔共计送出了几枚归元金钱?”

段亓倒也并不隐瞒,爽快答道:“就在上月,我刚刚将最后一枚归元金钱送了出去!”

“不知如今这归元宗内,还有多少纯青弟子?”

“不多,加上你我,合共十人!”

“修为如何?”

“金丹一人,筑基三人,灵虚高阶六人。”段亓答的很是流利,显然是早有准备。

叶青杨笑了笑,忽然问道:“那……如果我要做新纯青峰的副峰主,段师叔以为如何?”

段亓怔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起来,下一刻,竟已爽快应道:“好!”

见他如此干脆,叶青杨不禁又一次地挑起了双眉:“段师叔竟如此爽快,看来纯青峰这个坑比我原先想的还要深很多,倒让我忍不住又有些后悔起来了!”她似真似假地打趣道。

第四十五章 烈炎之火(一)

送走段亓,叶青杨回了涤心居,想了一想后,还是给严微尘等人各去了一只纸鹤,婉拒了严微尘等人的邀约,并隐约表示,自己已有了心仪的去处。

眼见纸鹤一只接一只的飞走,在一边憋了半日的玄赤到底还是忍不住拍着翅膀飞了过来,它犹自记恨叶青杨刚才将它屏蔽于识海之外的行径,因此也不理叶青杨,只管在她眼前飞来飞去。

好笑的伸手一把抓住它,叶青杨难得温柔的摸了摸它的小脑袋:“行了行了,别在我眼前转来转去的了,转的我眼都花了!”

傲娇的别过小脑袋,玄赤冷哼道:“我自飞我的,你眼晕是你的事儿,与我什么相干?”

叶青杨笑着取过几粒千年紫松仁,送了一粒到它尖尖的喙边:“不是你让我问他讨一个副峰主的吗?”

不满地白她一眼,玄赤张嘴吃下那粒千年紫松仁:“整峰才十人,还包括峰主、副峰主,想想都没趣!”很显然的,玄赤对于纯青峰的规模甚是不满,而它更不认为叶青杨所以答应段亓,是因那个副峰主之职。

一粒接一粒地喂完了手中的松仁,叶青杨这才淡淡道:“那是因为你不懂纯青峰这三个字的意义!”见玄赤满眼迷茫的歪头看她,叶青杨忍不住一笑,同时屈指弹了它一个脑瓜崩,“我说过多少次了,让你多学点东西,多看点玉简,你就一个劲的躲懒,成天只知道吃吃吃!”

恹恹地看了叶青杨一眼,玄赤干脆闭了眼,躺在叶青杨掌心装死。

失笑的抬手戳了戳玄赤柔软的肚皮,叶青杨到底还是解释道:“归元宗立派老祖名为天虹,据说这位老祖非止道术精通,所学亦极博杂,丹、器、符、阵更是无一不通。天虹老祖一生共有七位弟子,并以虹之七彩为其弟子命名,而他的第三徒便是纯青真人……”

“这个纯青真人,便是最早的纯青峰主吗?”玄赤好奇追问道。

叶青杨微微颔首:“赤渊、橙砚、黄石、绿焱、纯青、斛蓝、朱紫便是最早的归元七峰。这之后,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总之数百年后,天虹老人忽然昭告天下,将废绿焱峰,同时绿焱真君逐出师门。自那之后,归元七峰,自此便只剩了六峰。而如今的归元三十六峰,也多是在这六峰的基础上衍生而来。”

如此数千年,六峰的地位始终不曾有所变动,直到三十四年前,纯青峰主的忽然陨落。当年的纯青峰究竟出了什么事,叶青杨自然是不清楚的,但她却知道,段亓身后,必然有人。

身为归元六峰之一,经历了数千年传承的纯青峰家底之厚,自不待言。而在这样的情况下,段亓居然还能保住纯青峰的部分产业,这之中甚至包括这座灵气充裕、地点绝好的澄心谷。

而据段亓所言,他在筑基大圆满上卡了二十余年,这也就是说,纯青峰主陨落之时,段亓至多也不过筑基中期。这样的修为,便放在洛城,也算不得顶尖,更遑论天才辈出的归元宗。

能在如此恶劣的情况下,保住纯青峰的一部分私产,段亓身后之人,又岂是泛泛之辈。

玄赤撇嘴嘀咕道:“可这又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叶青杨笑了笑,道:“我虽不惹事,奈何事惹我。点睛峰的招揽,我们可以不去,但以后说不准还有断金峰、明道峰、无求峰……若是全都拒绝,总不免引人疑窦,这么一想,竟还是纯青峰更合适一点!”

她来归元宗,本是打算低调些,在外门修到筑基再说其他。却没想到,接二连三的竟出了这么多事。如今的她,毫无疑问的已在归元宗高层那里挂了名,毕竟她在千壑峰救下的可不只是点睛峰弟子。

这个时候,她其实颇有些去留两难。留下,迟早是要入内门的,而就此一走了之的话,归元宗的那些长老、峰主又会怎么看她,怕是怎么也少不了一个别有用心的帽子。

入点睛峰,看似不错,毕竟点睛峰内除一贯与她亲近的严微尘外,吴玮等人也都曾受过她的救命之恩,且这三人也都非是心思狭隘、恶毒之辈。但一入内门,少不得是要拜师的,莫说以她现下的资质、所修功法,绝无可能被元婴修士看中,即便是被看中了,她也是不愿的。

师父师父,师即是父,天道冥冥,这师徒关系,可不是玩笑。

玄赤自然不知她心中所想,被她这么一说,当即点头:“也是,纯青峰人少,虽说穷了点,但就算只有一万灵石,十人分一分,一人好歹也还有一千,总比那些什么峰,动不动上百弟子要好!”

叶青杨为之失笑,却也无意解释什么。事实上,现如今的她,手中还真不缺修炼资源。千壑峰之行,她虽没拿到多少灵石,但却得了不少中低阶材料,更在千壑峰上,采摘了不少灵药。这些灵药虽多为低阶,但也有几样中阶灵药,甚至还有一株高达六阶的千年黄精,收获实不可谓不丰。

资源,于现在的她而言,并非必要。她看中的,一是地位上的超然,二则是纯青峰本身。

纯青峰纯青之名,乃取炉火纯青之意。而叶青杨更清楚地知道,当年的那位纯青真君,曾以炼丹、铸器之术称道西荒一时,被誉为双绝真君。且传言中,这位真君乃是在宗门坐化而亡,也就是说,纯青真君的毕生心得、体悟必然还在,而且纯青峰内极有可能便留有一份。

不过,现在显然还不是问段亓讨要这些的时候。

叶青杨迈步进了丹房,娴熟地处理起各种药材来。这次的千壑峰之行,她的收获委实不少。玄赤立在她的肩头,它与叶青杨心灵相通,值此之时,压根无须叶青杨开口,便会自动喷吐各属性灵火,为叶青杨熔炼灵药之精。一连炼化了十余种药材,玄赤才终于找到机会开口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归元府?”

那几枚寿元果至今仍在叶青杨的乾坤袋内,还没来得及送去给于墨。

叶青杨稍稍歇手:“等纯青峰这事尘埃落定,我们就去!”倒不是她不想尽快将东西送去给于墨,实是当日千壑峰之事闹得不小,若是她才一离开千壑峰,便带伤赶去归元府,到底不免引人注目。

玄赤对此,倒是没什么话说。与叶青杨相处越久,它表面虽仍闹嚷,但心底里对叶青杨却是佩服的,对她所做的决定,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异议。更何况于墨虽说寿元无多,但也还真不差这一年半载的。

叶青杨收拾了一下丹房内的药材,正在思忖要不要试着炼一炼三阶丹药时,腰间铭牌上却又传来阵阵铃声。诧异的低头看了一眼铭牌,叶青杨微微挑眉道:“是严师妹,她怎么来了?”

说话间,已掐诀打开了涤心居外头的禁制,同时起身走了出去。

玄赤懒洋洋道:“大约是来打听叶副峰主你的打算的吧!”

叶青杨听得哑然失笑,将将走到门口时,便见外头严微尘疾步的走了过来,还未到跟前,已叫了一声:“叶师姐,你可算是出关了!”数月不见,严微尘又长高了些,原先微圆的童稚面庞稍显清减,衬得她原就精致的五官愈发清丽,神情举止却仍如从前,显然点睛峰众人待她着实不薄。

“都这会儿了,你怎么还过来了?”叶青杨摇头,颇有些无语。

吐吐小舌,严微尘满不在乎道:“我等修道之人,还在乎这个?”

叶青杨笑笑,便不再多说什么。二人才刚进了屋,严微尘便迫不及待抱住了叶青杨的右臂:“叶师姐,我师父灵光真人已允了我的请求,愿意收你为徒,你入点睛峰吧,好不好?”

叶青杨早已隐约猜知她的来意,这会儿听了这话,倒也并不意外,只笑道:“师妹可知我要入哪个峰吗?”

抱着她右臂的手臂松了松,严微尘扁嘴摇头,却仍执着道:“但我觉得点睛峰真的很好!”

“我打算入纯青峰……”叶青杨无意与她多纠缠,顾自的将话说了下去,“你还记得从前你曾问过我,何人荐我入归元,我答是段亓前辈吗?”

严微尘忽然一愣,旋失声道:“段亓……是纯青峰弟子?”

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臂,叶青杨道:“段师叔所以一直不在宗门,是在外四处寻求机缘,而就在前些时日,他终于觅得机缘,进阶金丹。而我,既蒙他看重得以入门,又岂能在此时改投他峰?”

这一番话,严微尘再不好多说,只得闷闷地叹了口气:“师姐的意思,我懂了!”

拍了拍她的手,叶青杨微笑道:“不说这些,你既来了,便陪玄赤玩一会吧!”口中说着,已从肩头将玄赤抓了下来,递给了严微尘。

严微尘素来喜欢玄赤,见状忙伸手捧住玄赤,笑嘻嘻的点了点玄赤的小脑袋:“有一阵没见,玄赤出落得越发灵巧了!”果然不再提起点睛峰一事。

…………

此后几日,叶青杨仍是足不出户,安心待在涤心居内,炼丹修炼,日子过得倒也清闲自在。而在七日后,段亓终于带了四人又一次前来涤心居。

众人才入涤心居,段亓便笑向叶青杨道:“我纯青峰弟子十人,这里已有六人了,其余四人,三人正在外游历,一人闭了死关,说不凝金丹不出关,因此你这副峰主一时半会的,怕是见不着他了!”

叶青杨挑眉一笑,目光自然而然的扫过面前四人。

段亓先指叶青杨笑道:“这位,便是我们纯青峰的副峰主了!”

他显然曾对此四人提过叶青杨的名字,因此这会儿只是简单的一句介绍。

四人当中那名容貌粗豪,身材高大的男子凝目仔细打量了一回叶青杨后,冲她抱拳一礼,张口吐出两个字来:“顾晔!”礼数虽也算周到,但明显没将叶青杨放在眼里。

不过这也难怪,毕竟叶青杨如今的修为不过灵虚七层,而顾晔却已入筑基。

叶青杨将之看在眼中,非但不曾动怒,甚至还微笑了一下。事实上,段亓今儿带来的四人,竟无一个灵虚修士,其中修为最高的顾晔更是筑基中期,且灵力圆融内敛,根基极是不凡。其他三人皆为筑基初期。

顾晔右侧男子年约二十,面如冠玉、眸若寒星,容貌甚是俊秀,这会儿也学着顾晔的模样,冲叶青杨拱了拱手:“候宣!”

另两名男子互视一眼,也跟着报了姓名。

“楚修!”

“袁达!”

叶青杨平静道:“四位道友请坐!”言毕抬手一挥,地上立时多出了五张蒲团。

四人互视一眼,顾晔正要出口婉拒时,那边段亓却已哈哈一笑,当先坐了下去。四人见状,也只得将已到了嘴边的话语给咽了下去,各自落座。

这会儿,玄赤也已拍着翅膀从丹房内飞了出来,它也不理别人,顾自飞到叶青杨肩上站定了。

段亓自然早知顾晔等人不服叶青杨,但他并不打算对此多说什么。说白了,修界强者为尊,叶青杨以灵虚修为而张口问他讨要副峰主之职时,便该想到,这个副峰主绝不好做。

笑吟吟地冲玄赤招了招手,段亓道:“小鸟儿,来!”

睥睨的乜了他一眼,玄赤连动也没动一下,神情之间,更透着一种不屑。

叶青杨微笑了一下,悠悠道:“段师叔,这是玄赤,与我有金兰之契!”

“金兰之契”四字乍一出口,莫说段亓,便是顾晔四人也不觉吃了一惊。既云金兰之契,那便是兄弟姊妹一般的存在,却不比灵宠的半奴身份。

段亓立时端整了态度,笑向玄赤拱手道:“原来是玄赤小友,恕我眼拙,失礼之处,还望莫要见怪!”

冲他翻个白眼,玄赤张开尖尖的黄喙,呼的一声,喷出一道烈炎之火来。

它与叶青杨心灵相通,才刚虽被叶青杨留在丹房看炉,但外头的一切却都躲不过它的耳目。而在它看来,眼前这几人既看不起叶青杨,便是看不起它,因此这道烈炎之火竟是全未留手。

第四十六章 烈炎之火(二)

玄赤乃是火灵之身,火灵到底是如何出现的,便是叶青杨,其实也不尽知。但毫无疑问的是,火灵这种奇异的生命体,其本能便是控火。玄赤如今虽因修为有限的缘故,并不能操控高阶灵火,但中低阶灵火,却早能自如转换。而这烈炎之火,便是它所能掌控的为数不多的中阶灵火之一。

烈炎之火自它口中喷出,虽只是细如小指的一条,却颜色深幽,威势敛而不发。这若是换了见识少的人,只怕还真未必将这火放在眼中,然而无论是段亓抑或是现下屋内四人,却毫无疑问都是见过世面的。

顾晔首先变了颜色,失声叫道:“上品烈炎之火!!”说话时,已自一跃而起,同时抬手放出一道蛋形的莹莹光幕,牢牢地护住了自己,且将候宣等人挡在了身后。

那光幕色呈深蓝,晶莹通透,恰如水晶一般,外层却笼罩了一层周而复始、流动不已的水流。

叶青杨何等眼力,一眼便认出这道水幕名曰流光水幕,乃是顶级护身灵器之一。

玄赤虽有心为叶青杨立威,因而对眼前几人只是抱定了小惩大诫的想法,见顾晔放出流光水幕来,当即不屑的斜了下眼,下一刻,烈炎之火已疾冲而上,瞬息之间化作了条条火丝,恰如春蚕结茧一般,将流光水幕团团包裹。候宣等人见状,当即对视一眼,随即不约而同的往后退了一步。

事实上,自打段亓告诉他们,叶青杨问他要了纯青峰副峰主之位后,四人便极是不满。但这不满,却并不是冲着段亓去的,而是冲着叶青杨的不知天高地厚。

在他们看来,叶青杨便有再大的本事,到底也不过是个灵虚期小修士,又凭什么敢狮子大开口的意图居于他们这些筑基修士之上。因此四人此来,其实是存了让叶青杨知难而退的想法的。

这等想法,四人也没有欺瞒段亓的意思,而让他们意外的是,段亓居然也没有反对,他只是要求四人,试探可以,却不能伤及叶青杨的性命。

因此这会儿顾晔被困,候宣等人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解救顾晔,而是各自后退,表示并不插手。候宣等人心中很是明白,四人里头,以顾晔修为最高,若是连他都败下阵来,他们三人又何必再去自取其辱。

更何况,他们四人的初衷只是试探一下叶青杨的深浅而已。只是谁也没料到叶青杨还未言语,却莫名的冒出来一只小小的翠色鸟儿,张口就放出了中品灵火烈炎之火来。

至于叶青杨会不会反伤顾晔,他们倒并不担心,这屋里毕竟还有个金丹期的段亓在呢。

自打玄赤放出了烈炎之火后,叶青杨便冷了脸,淡淡道:“我家玄赤性躁,最见不得我受委屈。失礼之处,倒要请段师叔与诸位师兄见谅了!”

叶青杨乃灵虚修为,若纯以修为论,按说该唤段亓一声师叔祖,对于候宣等人也该称呼一声师叔才是应当,但她这会儿的称呼,却无疑是将自己的实力放在了筑基者一层上了。

这若换了之前,候宣等人只怕又要变脸,但这会儿,三人却是各自默然,无人提出异议。毕竟修界强者为尊,而这强者,可并不纯以修为论。

缠绕着丝丝火线的深蓝水幕之上,此刻已然蒸腾起了层层白雾,光幕外层的那层流水已开始快速流动,定睛细看时,甚至能看到那层流水中正泛起无数大小不一的气泡,且发出咕嘟嘟的水开的声音。

玄赤已不再往外喷火,而是兴致勃勃的拍打着翅膀飞到流光水幕边上,绕着那个水火球转了一圈,仿佛很感兴趣的样子。流光水幕中,顾晔紧咬牙关,疯狂地将自己的灵力注入流光水幕之中。

虽说隔着一层流光水幕,赤炎之火并无法伤及顾晔本身,但顾晔却能清楚地感觉到,流光水幕的蛋形光罩内,正在变得越来越热。让他莫名的有种感觉,仿佛自己被丢进了一口注满了热水,仍自沸腾不休的大锅中,若是再这么撑下去,即便流光水幕不破,只怕他也会被烈炎之火蒸熟。

他也很清楚,只要自己开口,叶青杨必然是要放自己出来的,但这会儿,他却无论如何开不了这个口。

段亓在旁,早将他的窘态看在眼中,当下轻咳了一声,笑向叶青杨道:“青杨,顾师侄脾性甚是刚直,还请你劝一劝玄赤小友,莫要与他计较了,大家同峰一脉,还该齐心协力才是!”

叶青杨笑了一声,她本也没打算重伤顾晔,段亓如今既开了口,她自也不会不给面子,当下冲着玄赤招了招手,故作关怀道:“玄赤,你累了没?累了就快过来歇歇!”

陡然听了她的关怀之语,玄赤非但不觉感动,甚至还浑身一颤,险些因忘了拍打翅膀,而一头从空中摔下。一直被它控制的那道烈炎之火也随之陡然一黯,威势也随之大减。

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玄赤一面在识海中大叫一声:“哇,可吓死我了,你真是叶青杨啊?”一面到底还是挥了挥翅膀,收回了那道烈炎之火,随后飞回叶青杨的肩上。

似笑非笑地斜乜了它一眼,不出所料的让玄赤又颤了一颤后,叶青杨这才徐徐开口道:“我知诸位师兄不甚服我,罢了,这副峰主之位,我不做也罢!”

她先前问段亓讨要一个副峰主之位,为的非是资源,而是一个超然的身份。打从段亓告诉她,纯青峰共只十人时,她便已隐约猜知,这十人中,她的修为必然是最低的。毕竟她入门最晚,年纪也小。

而修为最低,年纪最小的后果,就是一不小心就会沦为跑腿打杂的。与其等入了纯青峰再与众人计较,她倒更愿意将话说在前面。因此那日,段亓邀她加入纯青峰时,她毫不犹豫的就来了个狮子大开口。

如今既已在顾晔等人面前立了威,那这副峰主做与不做,其实都已无伤大雅。

早在玄赤收了赤炎之火时,顾晔便默不作声地将流光水幕收回了体内,同时神识一动,默默检查了一回流光水幕。这一检查,他便是好一阵心疼。要知道,这流光水幕可是他在一处古修士洞府内得来。

流光水幕共分两部分,内层晶质流光,乃以一种光属性水晶矿石打造,其质坚硬柔韧倒也罢了,其重中之重,却在于外部的一层薄薄流水,那流水可是五品上的灵材九幽重水。九幽重水生于地底九万里下的阴冥之地,其质沉重,一滴之重,可达千斤。而他的这具流光水幕,一共也只得三滴九幽重水而已。偏生今日与玄赤的烈炎之火相抗了片刻,那九幽重水便消耗了不少,怎由得他不心疼。

偏偏这种心疼,他还不能诉之于口,毕竟今儿在这屋里咄咄逼人的正是他。

他虽极为心疼自己的灵器,但却不是阴谋暗算之人,这会儿忽然听了叶青杨这话,当即扬眉抗声道:“师妹此言差矣!顾某来时,不服师妹,这是有的。但顾某却敢对天发誓,我之所为,断无半分私心。至于现下……师妹的灵友,确是实力高深,顾某技不如人,这副峰主之位,师妹来坐,也无不妥之处!”

这话看似是服了,实则一句句都在讥嘲叶青杨本身并无实力,全靠玄赤扶持。

叶青杨不怒反笑,陡然立起身来,徐徐伸出手来,一柄纯黑灵伞陡然出现在了她的掌中:“顾师兄的本事,玄赤已领教过了,不知其余三位师兄,又何以教我?”

言毕更不多看候宣等人一眼,身形微动之下,人已到了屋外。

候宣等人见状,不觉相对无语。候宣更忍不住叹了口气,低声抱怨道:“顾师兄,你这又何必?”他们来此,原就不无伸量叶青杨的意思,但如今顾晔既已败北,在候宣看来,自己等人便该见好就收。

通源一界,传承数万年,走狗屎运,收服实力远超自己灵宠的修士虽不多见,但也不是没有。而修士的实力,本来也包含了灵宠之能。叶青杨既能驱使玄赤,玄赤自然也算是她实力的一部分。

而更重要的是,他们如今都份属纯青峰,可算是一峰同脉的师兄妹,一试再试,却不免伤了情分。

旁边一直默默不语的楚修这会儿却忽然开了口:“段师叔,你怎么看?”

自打瞥见叶青杨的兜率宝伞后,便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段亓愣了一愣,方才回神笑道:“叶师侄既诚心讨教,你们这些做师兄的,又岂能吝于指点。楚修,你修的是剑,便由你来指点指点叶师侄,如何?”

此行四人,以顾晔修为为最高,但若论战力,其实却数楚修。楚修此人,乃纯正剑修。本命法剑虽因修为之故,未能熔铸大成,但在一应法宝未成的筑基修士中,其战力仍不容小觑。

而段亓所以忽然说出这话来,自是因为他早从楚修的一句话里,察觉出了楚修的战意。

果不其然,一旦得了段亓的允准,楚修立时轻啸一声,下一刻,已然身化寒光,倏然暴射而出。人犹未至,已自喝道:“纯青峰楚修,请师妹指教!”

候宣万没料到楚修会忽然请战,吃惊之余,少不得叫道:“段师叔……”

抬手止住候宣接下来的话,段亓淡淡道:“叶师侄的副峰主之位,乃我亲允。我既允了她,自然有其缘由,你们且看着便好!”

候宣听得呆了一呆,心中陡然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来。他第一次意识到,段亓师叔所以会应许叶青杨副峰主之位,也许并不因为叶青杨身边的玄赤,而是因为叶青杨本身的实力的确已然超过了自己等人。

毕竟……才刚看段亓的样子,似乎事先并不知道玄赤乃是叶青杨的灵友。

他能想到此点,顾晔等人又何尝想不到。三人互视一眼,不约而同的闪身出了屋子。

屋外二人,显然都没有等他们出来再行动手的自觉性。

楚修掌中灵剑如风,青芒烁烁,剑气寒光已自铺陈开来,将叶青杨整个人笼罩其中。而让众人惊诧的是,看似处于下风的叶青杨,却如闲庭信步一般,在一片剑气之中进退闪躲,从容不迫。

掌中兜率宝伞,劈、撩、点、刺,招招式式看似随心,却又往往妙到毫巅,常能险之又险地避开楚修的杀招,甚至还能时不时的递出如天外飞仙般的一招,将楚修逼退数步。

只是片刻工夫,顾晔已失声叫道:“她这是什么剑法?”

段亓默然无语。在场众人之中,他修为最高,阅历也最是丰富,更何况,他对伞这种武器也别有一番心得,他又岂能看不出来,现下的叶青杨不过仅仅将这把宝伞当做剑用,饶是如此,楚修也未能占了上风。

二人一来一去,缠斗不休。候宣等人只见青芒乌光交相辉映,剑气伞芒耀人眼目,一时竟是难分胜负。

玄赤慢悠悠的拍着翅膀飞了出来,圆溜溜的豆眼在院内四人身上溜了一圈后,它到底飞了过来,懒洋洋的立在了段亓肩上。颇有些受宠若惊的回头看它一眼,段亓笑着伸手,想去摸一摸玄赤的脑袋。

白他一眼,下一刻,玄赤已小嘴一张,吐出一颗黄豆大小的苍白火焰来。

段亓看得一呆,感觉到那粒苍白火焰中透出的幽幽寒气后,他自觉了然地缩回了手。

他虽识相,奈何玄赤却不大吃他那套,在候宣等人惊诧的目光下,那颗黄豆大小的火焰竟仿佛被什么东西捏巴了几下,最终凭空变成了一只小小的碗盏。众人几乎是瞠目结舌地望着那只小小的状似碗盏的东西飞了起来,而后不偏不倚的落在了玄赤的小脑袋上。

怔愣良久,段亓到底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原来这是一顶帽子啊!”

候宣等人亦各自忍俊不禁。

赏了几人一记白眼,玄赤颇有些不满晃了晃脑袋。它此刻幻化出的,正是通幽冷焰,用的也正是叶青杨塑造通幽冷焰蝶时的手法,但很明显的,它对于真火的微控制,远不及叶青杨,因此这顶小瓜皮帽,委实算不上精致,戴在头顶时,衬着它那一身黄绿色的羽毛看去更显得有些滑稽。

众人正自好笑时,忽听场中楚修长啸了一声,掌中青锋剑骤然脱手飞出,在空中先是一分为二,旋又二分为四,瞬息化作六六三十六把宝剑,挟风卷浪一般,涌起无数剑浪,冲叶青杨奔涌而去。

“九重碧涛剑阵!”一边观战的候宣已失声地叫了出来。

第四十七章 剑意

九重碧涛剑阵可算是楚修的压箱底绝活,这门剑法取沧海潮生,浪潮不绝之象。修炼至精深时,施展开来,更是剑浪滔滔,惊涛千重,剑势发处,如风如雷,不可遏止。此剑阵名为九重,然九为数之极,这也就是说,只要你灵力足够,这九重碧涛剑阵便可无尽施展,直到将敌人拍成齑粉。

四人当中,以候宣与楚修的关系为最亲近,因此候宣很清楚,楚修早已将九重碧涛剑阵领悟到了第七层,一旦施展开来,莫说是叶青杨这样的灵虚修士,便是顾晔这等筑基中期修士也未必能抵挡得了。

段亓眉心一蹙,神识一动,已然沟通了自己腰间的八宝葫芦,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若说候宣是因为与楚修关系亲近,才能知道九重碧涛剑阵这门剑法的威力,那段亓对于这门剑法就更为了解了。只因这门剑法,压根儿便是段亓早年传授给楚修的。

九重碧涛剑阵一出,六六三十六把青锋剑乍分又合,森森剑气顿时化作重重碧涛,朝叶青杨狂卷而去。与段亓等人不同,身处剑阵之中的叶青杨这会儿已不无诧异地挑了挑眉。

只因在场众人之中,也只有她,能从这狂卷而来的森森剑气隐约感到了一丝丝的锐意。

竟然是剑意!

对于剑意,叶青杨所知其实不少。毕竟她前世最为要好、也最交心的好友,便是一名剑修,且是一名天赋绝顶、惊才绝艳的剑修。拜那人所赐,她虽非纯正剑修,但在筑基后期时,竟也堪堪悟得了几分剑意。

剑修之道,共分四阶,为剑气、剑势、剑意、剑心。绝大多数修士都能在灵虚期悟得剑气;筑基期悟得剑势;金丹期悟得剑意,但剑心一道,即便是元婴真君,也未必能悟得。

楚修不过筑基初期,出剑之势中竟已隐隐带了几分剑意,其天赋实在可算不错。

只是可惜,这点剑意萌芽,却还伤不了上辈子已隐约悟得剑意的叶青杨。

长笑一声,叶青杨掌中兜率宝伞陡然滴溜溜一旋,伞面乍然撑开,尖锐的伞骨突兀弹出,瞬间形成了一面圆盾。伞骨与伞尖处,同时有剑气纵横而出,形成丝丝剑网。兜率宝伞迅速旋转着,破开层层波浪,而伞边纵横的剑网更将楚修那重重剑浪切得零碎四溢。那层层剑浪霎时成了朵朵浪花,扑溅开来,虽则前赴后继、层层不绝,到底奈何不了那仿若海边巨岩一般的兜率宝伞。

顾晔等人在旁早看得目瞪口呆。

谁也没料到,叶青杨以灵虚七阶的修为竟能与楚修战成平手。

眸中异彩连闪,段亓忽而发出一声大笑:“好好好!”笑声中,他已陡然扬手,紫金葫芦瞬间破空而出,生生地挡在了一伞一剑之中。那葫芦也极奇特,仿佛带着一种泯灭之光一般,剑气伞芒与之一撞,立时化销于无形。加之楚修与叶青杨虽各展其能,但并无以死相拼之意,此刻见段亓出手,当即各自收了灵器。

不无忌惮的深深看了叶青杨一样,楚修道:“不曾想叶师妹竟也是剑修!”

这话一出,众人不觉又是一怔。

天下修士,用剑的不少,但却不是所有用剑的修士都能称之为剑修。事实上,最早的剑修,曾有一剑在手,天下我有之说。简而言之,就是身为剑修,有剑足矣,一剑既足破万法,还要什么防御、进攻法器。

最近数千年来,虽说剑修已不再讲究这些说法了,但修界对于剑修仍有一个硬性的标准,那就是剑势。只有在筑基期成就了剑势的修士,方有资格被称为剑修。

淡淡一笑,叶青杨收起兜率宝伞:“楚师兄见笑!”对于楚修的说法,竟是并无异议。

众人各自沉默了一刻,一时竟都不知该说些什么。顾晔、楚修等人来时,其实已从段亓口中得知了不少叶青杨的情况,更知道叶青杨辅修的乃是丹术,且其炼丹之术还修得颇为不错。

但谁也没料到,这位丹修师妹,竟能在灵虚七阶时就领悟到了剑势之秘。要知道,楚修自幼练剑,心无旁骛又兼天赋出众,其真正领悟剑势之秘,也是在灵虚八阶之后。

半晌,段亓方笑道:“罢了,今儿做过了这一场,旁的姑且不说,至少大家是熟悉了。”又转向叶青杨若有深意道,“叶师侄非但悟性不凡,运道也是极佳呀!”

诧然看他一眼,叶青杨轻笑了一声:“段师叔谬赞!”

经了这一遭,顾晔等人虽不致与叶青杨生出芥蒂来,但到底心中怏怏,又略说了几句,留下通讯方式后,便纷纷告辞而去。候众人尽皆离去,叶青杨这才抬眼看向段亓,似笑非笑的叫了一声:“段师叔!”

段亓闻声,哪还不知叶青杨颇有秋后算账的意思,当下哈哈一笑道:“今儿来时,我还以为叶师侄这副峰主之位有些不稳当,不料现下看来,竟是坐得更稳当了几分!”

无语的冲他翻了个白眼,叶青杨淡淡道:“这般说来,我倒该好好感谢一些段师叔了!”

段亓神色一肃:“叶师侄灵慧,我只问你一句,门派发展最忌何事?”

打从鼻内轻哼了一声,叶青杨嗤笑道:“段师叔想听什么,是德不配位还是能不服众?”她虽对段亓带了顾晔等人上门一事甚是不满,但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段亓的做法。

现如今的纯青峰,上下加在一块儿不过十人,虽说修为还算齐整,但比之别峰弟子的动辄数百上千,其实力实是不堪一提。也正因如此,纯青峰弟子之间不应也不能再有龃龉。

而在修界,亮出实力,往往是最快的收服人心的办法。

段亓呵呵一笑:“叶师侄果然灵慧,我看人向来是再准也不过了!”说到这里,他不觉稍稍顿了一下,而后竟忽然开口道,“对了,叶师侄的那把宝伞,不知可否借我一观?”

叶青杨闻声,不觉心中微动,目光也不自觉的在段亓腰间的紫色葫芦上停留了片刻。她还记得,初见段亓时,段亓曾考过她有关八宝紫金葫芦的来历。

八宝紫金葫芦乃佛门至宝法器,八宝又称八瑞相、八吉祥,分别为宝瓶、宝盖、双鱼、莲花、左旋螺、无尽结、遵胜幢、**等八件物事。叶青杨知道,这八宝之中的宝盖,其实便是宝伞。而段亓的八宝紫金葫芦看似只是一件法宝,其实却是八件,惟有八样物事齐聚,才能真正将之称作八宝紫金葫芦。

心念电闪而过,叶青杨手中却不迟疑,爽快地将兜率宝伞取出,双手奉与段亓。

“这把兜率宝伞乃我在苍莽山脉所得,”叶青杨坦然言道,“已陪了我好些时日,倒也算是趁手!”兜率宝伞她用着虽还算趁手,但还不到不可或缺的地步,若是段亓能拿出好东西来交换,她倒也不会舍不得。

事实上,当日她在初初拿到兜率宝伞时,也曾想到过段亓与他的八宝紫金葫芦。

段亓没有言语,默默接过兜率宝伞,仔细打量许久才莫名叹气道:“到底是没有缘分啊!”

这话来的莫名其妙,直让叶青杨眉心直跳,下一刻,她已陡然问道:“你当日往苍莽山脉,为的就是这把兜率宝伞?”这话说到最后,已不是疑问而是确实的陈述了。

伸手在兜率宝伞上轻轻一抚,段亓若有所思地看着伞柄上的几条符文:“这几条符文又是什么?”

“这是断音自晦诀!”叶青杨并不相瞒,“当日我修为尚低,得了兜率宝伞后,觉其不凡,心中不甚放心,便用了这断音自晦诀,以免被人找上门来。”

断音自晦诀五字听在段亓耳中,甚是陌生,但并不妨碍段亓猜知这门法诀的功能,叹了口气,他从腰间的乾坤袋内取出一面八卦盘,同时单手掐诀,连着打出了几道法诀。

八卦灵盘顿时亮起了光芒乱闪,却是忽东忽西,全无规律,片刻之后,竟是倏然黯淡下去,再无分毫动静。段亓指了那八卦灵盘,向叶青杨道:“你可知这是什么东西?”

“寻灵盘!”叶青杨答的很是肯定,心下同时恍然,更忍不住笑了起来。

寻灵盘这种东西,用途极窄,通常都用在寻找灵器、法宝等物上。之所以说它用途窄,是因这种灵盘通常都是一一对应的,一张灵盘,通常只能用来寻觅相对应的一件宝物。

所谓的对应,指的多是法宝灵器的气息。顶级灵器与法宝,通常在诞生之初,便自具一种独一无二的气韵。哪怕是同一个炼器师、采用同样炼器手法所炼制出的同类型法宝,其气息也有细微不同。

段亓解释道:“你手中的这把兜率宝伞,原是我请了曦城炼器大师欧厌锻造而成。当时约好,以三月为期。谁料我临时遇事耽搁了三月,等我赶去去,这把宝伞已被人窃走。欧厌只得为我打造了这枚寻灵盘,让我根据寻灵盘所指的方位一路追索,却没料到最终还是没能找到!”

说到这里,他不禁又多看了叶青杨一眼:“你这断音自晦诀倒也厉害,寻灵盘当面,居然也不能识别!”说话时,他倒也没有犹豫,便将兜率宝伞重又递回给叶青杨。

叶青杨见状,倒也并不推脱,当即接了过来,同时笑道:“那后来呢?”

段亓耸肩道:“此伞既与你有缘,我自也不好索还。好在欧厌已答应,为我重新铸造一把宝伞了。”

叶青杨想了一想,道:“那就多谢师叔了!师叔若是有意,这断音自晦诀我倒是可以传给师叔!”

段亓也不矫情,当下便应了一声好。

说完兜率宝伞之事后,叶青杨少不得又问了一句:“师叔今儿过来,可还有其他事吗?”

被她这么一提醒,段亓立时恍然,笑道:“被楚修他们几个岔了一下,我倒险些忘记了!今儿我带他们来,一则是要见见你这个副峰主,二则打算带你去纯青峰看看!”

叶青杨听得秀眉微挑:“不知纯青峰如今位于何方?”

段亓道:“早年纯青峰一直位于内门归元峰西侧,师尊陨落之后,纯青峰跌入外门。掌门师伯为平人心,不得不亲自出手,将纯青峰赶至内门最为偏远的灵风谷外围一带。”

说这话时,段亓的语声脸色虽还算平静,但叶青杨仍能从他不甚平稳的气息中察觉他的阴郁。无意多问这些,叶青杨缓声道:“我倒是隐约听说灵风谷一带,灵气尚算充裕!”

段亓微微苦笑,没有接话。灵风谷一带,于外门而言,自然算是灵力充裕之所,但与内门归元峰左近相比,差的又何止一筹:“罢了,不说这些,你随我来吧!”

口中说着,他已随手丢了一只灵宠袋给叶青杨:“这是纯青峰所养白鹤,代步极是不错,你且凑合用着!”

叶青杨颔首接过,接过灵宠袋的同时,微微一抖,顿时放出一只一人半高、身长丈许,白羽红喙的白鹤来。那白鹤落地站定,非止并不惧人,甚至还伸长了脖颈,轻轻蹭了蹭叶青杨。

段亓笑着正要说话时,却见叶青杨已含笑地取出一瓶丹药,倒出数粒,抛了给那白鹤。

那白鹤当即扬起长长的脖颈,很是熟练的接住了那几枚丹药,吞了下去后,方长唳一声,徐徐屈下腿去。叶青杨含笑一跃,稳稳落于鹤背之上。

不期然的微微一笑,段亓道:“我倒险些忘了,叶师侄兼修的正是炼丹之术!”

归元宗占地极是广博,宗门之中,更是山峰林立,弟子如云。这些弟子中,固然多有修为高深,可御剑、御器飞行之辈,但也从来不少新入门的、修为低微的小弟子。

因归元宗内不许使用飞行灵器,这些弟子几乎便是寸步难行。宗门无奈之余,只得用了折中之法,那就是豢养灵兽。而豢养最多的,便是这种灵鹤。小弟子们只需喂以灵丹,便可驱使灵鹤来去各峰。

但灵鹤多有灵性,大多聚集于内门各峰,却极少来外门。倒也不是灵鹤大小眼,看不起外门弟子,实是外门弟子大多手头拮据,舍得以灵丹喂食灵鹤者,实在不多。

长此以往,外门也就很少能看到灵鹤了。

第四十八章 醍醐灵玉

叶青杨跨上鹤背,随口问道:“顾师兄他们都住在纯青峰吗?”

手中灵诀一掐,那八宝紫金葫芦倏忽变大,跃身上了紫金葫芦后,段亓这才淡淡道:“灵风谷底虽也有数条灵脉,但却远不够维持纯青峰运转,因此他们与你一样住在澄心谷。”

叶青杨微讶道:“是吗?我竟从未见过他们!”

这话一出,段亓已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入门数月,倒有一多半的时间都在闭关,又如何能见到他们!”

被他这么一说,叶青杨也不觉失笑起来。

二人说话的当儿,灵鹤却已振翅高飞,一路径往灵风谷行去。高空之中,罡风甚烈,吹得人衣袂飘飞、发丝凌乱,叶青杨取出兜率宝伞,手中掐诀,兜率宝伞顿时撑开在她头顶,伞骨处垂落丝丝如璎珞一般的清光,织成一道薄薄的帘幕帘幕,将叶青杨与玄赤牢牢护在其中,不受罡风侵扰。

灵鹤飞行极快,不过顿饭工夫,前头已能隐约瞧见灵风谷并灵风谷周遭的数座山峰。

叶青杨目力出众,遥遥望去,眼见那几座山峰宫殿俨然、翠色宜人、更隐约可见弟子、灵兽奔走,便知并非纯青峰了。紫金葫芦上,段亓已反手取出一枚古铜色令牌,掌中法诀连掐,但见前方一出空白之地陡然泛起丝丝涟漪,那涟漪徐徐扩展,很快便形成了一个水涡状的圆形小门。

段亓冲着叶青杨招呼了一声:“走!”便驾着他的八宝紫金葫芦,直奔水涡而去。叶青杨自是紧跟其后。

乍一冲入水涡时,叶青杨只觉眼前一黑,然下一刻,眼前便又重放光明。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座高大巍峨的青色山峰。峰顶正中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青色宫殿,宫殿四面错落有致地分布着一些略小的建筑群。乍一眼望去,整座山峰显得异常干净而宁静,惟有周边疯长的草木在在显示出这座山峰的无人打理。

自打进了纯青峰,段亓便再没说上一句话,他只是移目四顾,默然不语。

叶青杨无意打扰于他,抬手轻轻一拍灵鹤,那灵鹤便一个俯冲,迅速落在了地上。叶青杨收起兜率宝伞,跃下灵鹤,稳稳地站在了纯青峰顶。识海内,传来玄赤惊诧的声音:“这里的灵气怎么这么稀薄?”

叶青杨淡淡回道:“纯青峰上布有聚灵祛尘之阵,且这阵法品阶甚是不凡。因为无人打理,阵法只能自动抽取地底灵脉灵力维持。偏偏纯青峰旁边还有好几座外门山峰在,灵风谷附近灵力虽称丰裕,却也经不起这许多人用,能有现在这样已算不错了!”

通源界修真数万年,灵力早不似上古充裕。归元宗已可算是西荒宝地之一,但单凭空气中游离的灵力,仍远不足维持众修士修行。好在修士元婴之后,便初步具有了移山倒海之能。这些大能修士常往偏僻之处抽取灵脉,种于自家宗门,并在宗门之内设下聚灵之阵,以聚拢灵力供给宗门弟子。

但想要发动聚灵之阵,也需动力。小型聚灵阵多以灵石为引,大型聚灵阵,便须得灵脉才能引动了。

被她这么一说,玄赤再注意看时,这才发现峰上各宫殿建筑果然干净簇新,三十多年,仍无丝毫陈旧破败之象:“段亓这人,对纯青峰倒是忠心耿耿!”玄赤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段亓乃纯青峰峰主,即便他抽取灵脉之力用以修炼,旁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此人宁可四处游历修炼,也要将灵脉之力,用于完好保存整个纯青峰上的建筑,赞一句忠心耿耿,实不为过。

叶青杨默然,心中却又忽然想起古月宗来。

如果……那些事情从未发生,也许自己也会做出与段亓一样的选择吧。只是可惜,这世上事,从来也没有如果……

她正默默怀想时,那边段亓终于降下八宝紫金葫芦,缓缓走了过来:“这里就是纯青峰了!”他徐徐言道,神色甚是怅惘。

偏头看他一眼,叶青杨道:“段师兄是在这里长大的吗?”

段亓颔首:“正是!我原是西南宣城的一个孤儿,师父出门游历至宣城,觉我根骨尚堪入眼,便将我带回了纯青峰。屈指算算,到如今竟已五十余年了!”

叶青杨还未及说话,玄赤已吃惊叫道:“五十余年,这么说,这段亓居然已经六十多了吗?”

叶青杨听得哭笑不得,当下在识海笑骂道:“你说别人六十多了,怎么也不想想你多大了?”

玄赤理所当然道:“我有想啊!我去年刚刚化形,到现在还没满周岁呢!”

叶青杨为之哑然失笑,她也懒得多与玄赤辩驳,当即一把抓住玄赤,正欲在它小脑袋上狠狠敲上两记时,却忽然发现不知何时,玄赤的脑袋上竟顶了一朵状似帽子的通幽冷焰。

无语地揭下那顶小帽,在手上揉巴了,将之团成黄豆状的一颗火珠,弹入玄赤口中,叶青杨道:“你这是闹什么呢?不伦不类的!”

“咕嘟”一声,吞下那枚小火珠,玄赤撇嘴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们这些人怎么就不懂?”

叶青杨对此嗤之以鼻,并毫不客气地赏了玄赤两记爆栗:“我说了我是君子吗?”

玄赤一时被她噎得无言以对。

段亓虽不知她们具体交流了什么,但却知道修士与灵友可无碍沟通,当下微笑道:“叶师侄的这位灵友,倒是灵性十足,令人称羡!”愈是灵性上佳的灵宠,天赋通常也就愈高。

叶青杨笑了笑,却忽然道:“段师叔可知道千壑峰之事?”

千壑峰上的那只啸月狼王,其灵性委实不俗,只可惜狼性孤傲,最终仍是受劫身死。

段亓颔首:“倒也听那些弟子说了些!对了,那狐修与你可还有往来?”

叶青杨听他绝口不提啸月狼王一事,顿时知道,这位师叔怕是不知有狼王的存在。毕竟真正见过狼王的归元宗弟子其实只有自己与点睛峰三人。

“胡玄彦吗?我与他不过各取所需,本也算不上有什么往来!”但有了这层各取所需的关系,往后再想有什么往来,想来也并不太难。只是这些话,大家心知肚明就好,实在不必挂在嘴边。

段亓点头道:“这位胡道友在兽修一族内地位不低,虽说性情略显偏激,但沟通起来,也还不难!”

这话却是在隐晦地提醒叶青杨,胡玄彦此人尚可一交。

不置可否地笑笑,叶青杨忽而问道:“段师叔,我们纯青峰可有藏书阁吗?”

见她岔开话题,段亓便也不再多提,只道:“自然是有的!叶师侄且跟我来!”

二人一前一后,径往大殿行去。段亓边走边道:“叶师侄身在外门,想来已去过琅嬛塔了吧?”

见叶青杨点头称是,他才又继续道,“我纯青峰藏书足有万册之多,由于纯青老祖兼修丹器符阵四道,别峰弟子也常会来我纯青峰查阅功法密录……”

行至宫殿门口,段亓取出那块古铜令符,默运灵元,抬手一指,原先紧闭的宫殿一角,立时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扇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门。段亓更不迟疑,举步迈入殿内。叶青杨紧随其后,才一入殿,便觉一阵浓郁如同滔滔流水一般的灵力狂涌而来,一时周身百脉舒张,恍若身处灵气温泉之中,舒泰异常。

这灵力来的似缓实疾,叶青杨经脉丹田的宽广程度已然远超寻常修士,却也经不住这样的灵力灌体,不过片刻,已觉经脉丹田内隐隐传来阵阵胀痛之感,依稀竟有涨破之意。

心下陡然一惊,叶青杨再顾不得其他,立时跌趺坐下,迅速运转灵力。那醇厚无比的灵力顺势而入,在她体内迅速流转、自如奔涌,瞬息之间,竟已行了足足九个周天,其速度,便说是快逾奔马也不过为。玄赤则早在踏入大殿之后,便恍如醉酒一般,晕陶陶地跌入在了叶青杨怀中。

一侧,段亓也已停下了脚步,默不作声的看向叶青杨。

他能清楚看到叶青杨身上的灵光猛涨猛收,那灵光聚成光环,层层漾开,仿佛彩虹,却又绚烂刺目,亮的让人无法直视。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段亓到底忍不住喃喃了一句:“九层,怎么可能?”

他正发愣间,那边叶青杨却已忽然睁开眼来。双眸睁开的一霎,目光如有实质一般的猛然扫过段亓:“九层?什么意思?”唇角微微一扬,她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段亓笑笑,目光却落在了叶青杨掌中托着的玄赤身上:“玄赤可还好?”才刚他只顾着叶青杨,却没来得及注意玄赤,这会儿注意到玄赤时,才发现玄赤身上竟也漾开了一圈圈彩虹般的灵光。

低头看了玄赤一眼,叶青杨无语地发现,玄赤身上的层层灵光仍在扩大。猛一眼看去,当真是只见光晕不见玄赤,那层层灵光数一数,怕是足有十多二十层。

“段师叔难道不该向我解释一下刚才发生的事吗?”感觉到玄赤的修为正在不断的层层上涨,但生命气息却甚是平稳,叶青杨也就放下心来,语声平静地问了段亓一句。

事实上,才刚的灵气灌体虽来的猝不及防,但整体而言,对叶青杨却是有益无害的。在那一瞬间,叶青杨甚至觉得,自己若再略行功片刻,只怕这修为便再控制不住要直冲灵虚九层的瓶颈了。

这样突飞猛进的修为,对别人而言,可能是求之不得,但于叶青杨而言,却是避之唯恐不及的。要知道,她修炼的可是《抱朴归真诀》。若是她所料不差,这门功诀可是宜缓不宜急的。倘或一时求快,以至于弄巧成拙,日后再想弥补,只怕就难了。

因此叶青杨在醒觉之时,立时默运《抱朴归真诀》并与玄赤勾连同修。宫殿之内浑厚无比的灵力迅速涌入叶青杨体内,并开始在一人一灵之间循环流转。运行整整九个周天之后,叶青杨才终于得以脱身,而此时,原先一直被她压制的灵虚七层修为也不可遏止的冲上了灵虚八层。

而叶青杨甚至能清楚的感觉,自己距离灵虚九层仅只差了薄薄的一张纸的距离,甚至只需灵力一冲,她便能直入灵虚九层。低头看了玄赤一眼,见它正一动不动地躺在自己掌心,任由灵力一次又一次地冲刷着身体,漾起层层耀目灵光。

对玄赤,叶青杨并不担心。玄赤看似是一只鸟儿,其实却是一团火焰,其核心所在,则是一枚赤色灵核,因着与玄赤之间的金兰之契,叶青杨甚至可以感觉到,玄赤体内的那块小小灵核正在徐徐增大,而那块灵核每增大一分,玄赤的修为就会上涨一层。

叶青杨甚至觉得,此次灵气灌体之后,自己怕是就该为玄赤准备渡劫的一应事宜了。

段亓笑了笑道:“此乃本峰秘宝——醍醐灵玉。据传此秘宝为佛门之珍,为当年纯青老祖在外游历所得。此宝需养于灵力充裕之处,少则十年,多则六十年方可使用一次。”说话间,他已抬手指了一指叶青杨足下。

叶青杨顺势看去,却见自己足下,竟是一块长宽足有三丈许的乳白色玉砖。那砖上遍布各色符文,乍看之下不甚起眼,待得凝神细看时,便只觉斑驳陆离,令人神晕目眩,不能细察。

“纯青老祖将此宝带回纯青峰来,安置在醍醐殿内。凡门中弟子,立有大功者,倘囿于瓶颈,便可自请入醍醐殿,受醍醐灌顶之力,以求破开修为瓶颈,更上一层楼。”

叶青杨挑眉,却忽然问道:“那……段师叔为何不在我筑基圆满后再令我前来呢?”

通源界内,谁人不知,《抱朴归真诀》最大的关卡便在于凝丹。

段亓笑笑,道:“纯青峰有醍醐灵玉一事,整个西荒知者说多不多,说少其实也不少。事实上,大约九百余年前,也曾有一位本峰弟子带来了他的挚友,希图藉由醍醐灵玉之力,破开《抱朴归真诀》之缚。”

“但他最后还是失败了……对吗?”见段亓没再说下去,叶青杨索性替他说了出来。

段亓颔首,微微叹道:“正是如此!”

第四十九章 紫薇紫薇

不置可否地笑笑,叶青杨无意再说醍醐灵玉之事,岔开话题问道:“段师叔今日带我来此,只是为了让我认认门吗?”说话间,已顺手将玄赤塞进了腰间的灵宠袋内。

见她没再多问,段亓反松了口气。环顾周遭一圈后,他才道:“三十四年前,先师突然身亡,令纯青峰骤失柱石,以致分崩离析。先师遗命由我接掌纯青峰,但因我其时修为太低,不能服众,只得暂时封了纯青峰,直到如今。今日带叶师侄你来此,主要是想同你商讨重开纯青峰一事。”

叶青杨挑眉道:“师叔说这话,却是抬举我了!不瞒师叔,我问师叔要这副峰主之位,原是狮子大开口,想着漫天开价,落地还钱。不料师叔如此爽快,倒让我很吃了一惊。”

她入纯青峰,为的可不是做这个劳什子的副峰主。叶青杨的目标一直都很清晰,她要尽快修炼至筑基,而后一路往东,回去东演。时间虽已过去了百年,但修士寿长,百年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她想要回去故地,拿回自己留下东西,再看一看自己前世的家人,若是将来修为足够,她还要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段亓微微一笑,心下却已明白了几分。

事实上,段亓口中所谓的与叶青杨商讨重开纯青峰一事,与其说是商讨,倒不如说是试探。毕竟叶青杨年纪尚小,战力虽高,修为到底不足,她若强要出来理事,对于新立的纯青峰来说,未必是好事。

“以我看来,叶师侄似乎并不打算过问峰内琐事?”

“师叔说笑了!”叶青杨微笑,“我年纪尚幼,修为低微,出身更是平平,便是想管,也是有心无力呢!”

这话其实却正中段亓下怀,微一颔首,段亓笑道:“叶师侄过谦了!也罢,你我从前的约定仍旧不变,你所需的修炼资源,纯青峰亦一力供给。一切等你筑基之后再说,如何?”

叶青杨笑道:“那就多谢师叔了!还请师叔引我往藏书阁一行。”

段亓颔首,果然便引了叶青杨一路往殿内行去。纯青峰藏书阁名曰紫薇宫,位于纯青宝殿正中,高有三层,重檐飞翘、斗拱森然,华美中透着几分庄严。

自乾坤袋内摸出一枚令符递与叶青杨,段亓徐徐道:“这是纯青峰的禁制令符,凭此可出入纯青峰。”一面说着,却又传了几个灵诀给叶青杨,“凭此灵诀,可自由出入紫薇宫、地火窟等地。此外,你是我纯青峰副峰主,按例每月应发放一笔贡献点给你。但我如今手头拮据,便先欠着吧!”

叶青杨闻言,忙摆手道:“师叔说笑了!本峰如今正是物力维艰之时,便是师叔给,我也是不敢要的!”她之所以积攒贡献点,为的不过是归元宗藏书,如今既已拿到紫薇宫入门令符,这贡献点于她而言,便也不再重要了。笑了一笑后,她道,“我如今修为尚低,高阶丹药是炼不了的,但筑基期的丹药倒也能勉力一试,师叔若有需要,只管开口便是!”

含笑点头,段亓不无赞许道:“我纯青峰纯青老祖曾以丹器符阵四术闻名天下,紫薇宫至今仍藏有老祖于四术上的心得,叶师侄若有兴趣,不妨多多查阅。”叶青杨的炼丹水准,段亓早已打听明白,而他所以招揽叶青杨,其实也不无这方面的原因。而叶青杨的表态,也让段亓很是满意。

纯青老祖以丹器符阵四术闻名天下,因此段亓这些年在外游历,也常会有意识地去发掘那些好的苗子,叶青杨也正是因为控火精妙才入了他的眼。若非她修炼的乃是《抱朴归真诀》,段亓只怕早就将归元金钱赠予了她,而无需等到洛城再见之时了。但即便如此,段亓还是很无奈地发现,他手中还真没有炼丹苗子。

如此一来,他招揽叶青杨之心,也就愈发急切,甚至不惜许了副峰主之位出去。

在紫薇宫前站定脚步,段亓道:“紫薇宫中自有规章,我就不陪你进去了!”说到这里,他却又顿了顿,“此外就是……宗门规矩,峰主副峰主,至少也得筑基中阶以上修为……”

叶青杨本就不在意这些,当下摆手道:“师叔的意思,我懂,我也相信师叔并非言而无信之人!”

深深看她一眼,段亓道:“叶师侄尽管放心,我既答应了你,就断然不会变卦!”

话到这里,也再没什么可说的了,二人相互道别,段亓转身径去,叶青杨则取出令符,打开紫薇宫大门,迈步走了进去。打从外头一眼看时,紫薇宫只得三层,然叶青杨一脚踏入紫薇宫,才惊诧的发现,紫薇宫内,正面是一个大厅,厅后另有七道光门,光门之上是斗大的篆体古字,分别为:丹、器、符、阵、功、法、杂七字。只是那七道光门,如今却都是黯淡的灰色,显然并未开启。

叶青杨立住脚步,正思忖是该先入丹门还是功门时,识海中忽然传来玄赤的声音:“这里就是紫薇宫吗?”

随手将它从灵宠袋内放出,叶青杨笑道:“今次收获应是不小吧?”

玄赤得意洋洋的扑扇着翅膀,傲然地绕着叶青杨飞了一圈后,这才不无睥睨道:“我觉得,我可能真的快要渡劫了!”话到最后,它却又忽然有些忧心忡忡起来,“你说,我要是渡劫失败该怎么办?”

千壑峰之行后,叶青杨带它一道闭关三月,其时玄赤便有种感觉,觉得自己似乎是要渡劫了。但经历过这次的醍醐灌顶,它才忽然发现,自己上次的感觉,确是不大准,也难怪叶青杨当时会嘲它“想多了”。

伸指在它脑袋上轻轻一弹,叶青杨淡然道:“放心,等回头我传你一门秘法,至少也可将你那化形天劫延后个三五年的。到那时,估摸着我也该筑基期了,届时助你渡劫的把握也会更大些!”

玄赤这才放下心来:“还是多些把握的好,说真的,自打上次亲眼看到那条狼渡劫失败,我这心里就老是有那么点发虚……不许笑,难道你渡劫的时候就一点都不怕?”

被它这么一说,叶青杨还真是想起自己当年渡劫之时的情景来了。当日她筑基圆满,感受到天劫将至时,心中其实也是不无惶恐的。灵兽的筑基之劫所以难渡,归根究底,是因它渡的并非单只筑基之劫,而是连带着化形之劫一起渡的,因此才有灵兽渡劫,百不存一之说。

而与灵兽的筑基之劫相对应的,则是修士的金丹之劫。

灵虚之道,在于炼精化气,吸纳天地灵气以壮大己身,由灵气如丝最终达至灵气化海之境;筑基之道,则在于修炼脏腑以为基。说白了,灵虚与筑基都只是修真之始,修士至此仍未完全脱离凡人的范畴。

惟有凝成金丹的修士,才可算是真正的超脱之士,也才能被称之为真人。金丹、元婴、化神三境,便是炼气化神之境。“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指的便是这个了。

凝基为丹为修士褪凡之始,以此引来的天劫自也非同凡响。然修士毕竟不同于灵兽,各色灵丹、灵器、法阵等,使得修士在天劫之下的存活率远高于灵兽。然而即便如此,死于天劫的修士仍不在少数。

玄赤落在叶青杨肩上,好奇的东张西望着。才刚它虽身处灵宠袋内,又有些醉陶陶的,但仍不妨碍它听清叶青杨与段亓的对话:“这里就是紫薇宫吗?”

叶青杨颔首,正要说话时,头顶上却忽然凭空落下一只巴掌大小的白色光球来:“你……是谁?”

那光球来得猝不及防,却将全无防备的玄赤惊得炸了毛:“这是什么东西?”它大叫问道。

叶青杨也不理它,顾自冲那光球一揖:“晚辈叶青杨,见过紫薇大人!”

打从段亓告诉她紫薇宫自有规章之后,她便猜到紫薇宫的所谓规章,便是这紫薇宫的器灵了。因此入了紫薇宫后,她只是立在原地思忖,却并未妄自行动。

紫微宫器灵“嗯”了一声后,却不在理叶青杨,而是好奇地看向玄赤:“你……又是……什么东西?”仿佛已有很久没有说过话了一般,它说话速度极慢,声音也有点干巴巴的。

玄赤怔了一下,下一刻已脱口叫道:“你能听到我们说话?”它与叶青杨可都是在识海之中交流的。

慢吞吞的绕着玄赤转了两圈,紫薇宫器灵这才解释道:“我是……此地之主,能……听到……”它乃是紫薇宫器灵,叶青杨与玄赤如今身在紫薇宫,换而言之,就是身处于它体内,它自是可以随心所欲。

玄赤怔了一下,到这会儿,它才忽然又想起琅嬛塔来:“那……琅嬛塔呢?你认识它吗?”

紫薇便点头道:“琅嬛……是我……大姐,我们……很久没见了!”言下竟透出丝丝寂寥之意来。

“它也和你一样吗?”玄赤很快忘记了先前的震骇,兴致勃勃地追问着。

“当然不……”紫薇顿了一顿,仿佛在思考着措词,好一会,才又断续道,“琅嬛……人形……”

玄赤恍然道:“琅嬛已修成了人形了吗?它好厉害啊!”

紫薇上下晃动着,仿佛在拼命点头:“厉害……厉害……”

叶青杨在旁听了几句,到底还是开口打断了这段很有些和谐的对话:“紫薇大人,在下叶青杨,忝为纯青峰副峰主,今日入宫,有意往丹殿一行,不知可否?”

似是认真的想了想,过了好一会儿,紫薇方吃力道:“你去……它留……”话音未落,它身后的那七道原先一并呈现出黯淡灰色的光门中的那扇“丹”字门忽然便亮了起来。

叶青杨听得一笑,当即冲紫薇一揖:“多谢紫薇大人!”言毕顾自举步往丹殿行去。一面走,还不忘在识海中交待了玄赤一句,“你陪陪它,我去去就回!”

玄赤对丹术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事实上,它也并不怎么喜欢炼丹。于它而言,控火是本能,炼丹则是铭刻在记忆中的传承,至于刻苦练习,根本不存在。

叶青杨快步走向丹殿,身后,犹自传来紫薇断断续续的声音:“你……是什么……成灵?”

“你猜!”对紫薇虽不无好感,但玄赤还不至于将自己的底细全透露给对方,因此只是嬉笑着反问。

已走到丹门跟前的叶青杨暗暗一笑,举步踏入了丹门之内。身体瞬间的失重之后,她便已清晰地看到了丹门之内的情景。第一眼,叶青杨就看到了无数排书架,书架内,陈放的并不是书,而是各式各样的灵药。这些灵药整齐地陈列在一个个水晶方块内,水晶块的下方,则竖放着一块块刻有整齐小楷的金属牌。

叶青杨迈步走上前去,在一株紫色灵药面前站定了,仔细地端详着那株灵药。这株灵药,叶青杨曾见过不少次,但平心而论,却没有任何一株的品相能像眼前这株一样完美。

这是一株二阶上品三花紫叶草,这种灵植既可用做主药,来炼制二品中阶紫气凝神丸;也可用作辅药,来炼制三品的祛灵丹;若然品相上佳,甚至能用于四品灵丹破障丹的炼制,可算是用途较广的一种灵药。,

叶青杨眼前的这株三花紫叶草非止根茎叶果花色色俱全,其靠近根部的茎上甚至还有一圈圈环绕而上的脉络,细细一数,足有十一条,这也就是说,这株三花紫叶草已生长了足足一百一十年余。

而竖放于水晶方块的金属牌上,更是清晰注明了这一点:“三花紫叶草,历一百一十年有余,得之于苍莽山脉南端飞龙岩,可用于炼制二品中阶紫气凝神丸、二品上阶补气益神丹、三品下阶祛灵丹、三品中阶回气丸、四品上阶破障丹、六品下阶……”挥挥洒洒,一口气竟写了足有十七八种高中低阶灵药,其中赫然竟有七八种丹药,是叶青杨闻所未闻的。

第五十章 纯青丹经

叶青杨顺着药材架转了一圈,药材架上有一多半的药材,她或曾见过、或曾听过,但也有小半药材,是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而在那些珍稀药材的下方,除生长年限、可炼丹药而外,甚至还详细注明了此等药材的属性,化合方式、炼丹时需注意的方方面面等。

叶青杨转了一圈下来,不觉长长地舒了口气,对于那位早已陨落的纯青真人更是暗生敬意。她生在东演、长在东演,面上虽是不显,但心中却自有一股傲气,对于西荒这样的修真荒僻之地其实是不大看得上的。重生以来的种种经历,也并未让她的印象有所改观。

直到丹殿一行,她才忽然发现,也许东演的那些前辈高人,也未必就有多了解西荒这块地方。这块地方从前也许的确荒僻,但数千年的发展,却早令西荒脱胎换骨。至少她眼前的这座丹殿,古月宗是没有的。

天下之大,人才辈出,又岂可坐井观天,夜郎自大?

这个念头倏忽闪过脑际时,叶青杨只觉浑身一轻,识海亦为之陡然一清,往日里那些似清似明、蒙昧模糊的功法口诀瞬间变得清明通透,体内灵力在四经八脉并无数细小灵脉内活泼泼地奔涌,直冲脐下三寸处的丹田而去。只听得轰然一响,万川归海,丹田内瞬间灵浪滔天,拍打出无数浪花,翻卷直上。

百川归元,灵气化海,念头通达的同时,叶青杨的修为竟是悍然直入灵虚九层、大圆满之境。

默然静立原地,任由体内灵元在丹田之内肆意奔涌,灵涛狂卷,气势滔天。

直到这一刻,叶青杨才真切地感觉到,同是灵虚大圆满,如今的自己,比之从前已然强大了太多太多。虽说已过去了不少年,但她仍能清楚记得,她第一次灵虚大圆满时的情况。那时她虽也是灵气化海,但经脉、丹田的坚实、丹田内灵海的壮阔程度,比之现下都不可同日而语。而她明白记得,刘玄甫在听她详细描述灵海情景时,曾面露赞许之色,言她的灵海之广阔,比他当年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不知如今的自己,灵海的程度,比之归元宗的那些精英内门弟子又如何?

叶青杨默默想着,却并不打算与任何人提及此事。

跌趺而坐,默运灵力,叶青杨依着《抱朴归真诀》的行功方式,徐徐搬运灵力,直到功行九转,她方才睁开双眸,若有所思地出神片刻。事实上,这一世,她的修行速度堪称急速,从破入灵虚至今,不过一年,却已堪堪灵虚大圆满。这样的进境,若然说到外头去,只怕能惊倒一大票人。

通源界内,从来不乏天才。灵虚期又只是一个灵力积攒的过程,几乎所有的单灵根少年修士,只要资源足够,都能在二十岁前臻至灵虚大圆满境界,但若说有人能在一年之内,从初破灵虚到直入灵虚大圆满,莫说是别人不信,便是叶青杨自己,也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更何况她还根基圆满、灵力浑然,浑身上下,几乎全无一丝瑕疵。

然而即便如此,此刻的叶青杨却仍不无茫然地发现,她完全触摸不到筑基瓶颈。

这一世,自她破入灵虚始,每晋一层,她都能清晰感觉到那一丝薄如蝉翼、似有若无的瓶颈,也能明白的知道,只要她灵元储备一够,那层瓶颈就会自然破开、毫无挂碍。甚至很多时候,她都会一次又一次地凝炼、纯化自己的灵元,只为晚一点、再稍晚一点破开瓶颈,夯实基础。

然而此时的她,竟完全感觉不到筑基的瓶颈,仿佛……她离筑基还很远很远……

而事实上,就在不久之前,她还在清晰感受到筑基九层瓶颈的同时,觉得自己离筑基已然不远。

不无疑惑地摇了摇头,叶青杨暂且丢开满脑子的疑惑,站起身来,朝向丹殿的西面走去。她如今所在的方位乃是丹殿东,而这一片地区,满满地放着各种灵植标本。丹殿的东区则不然,那里整齐地、按照品阶的高低摆放着一枚枚玉简。叶青杨原想走到三阶丹方区域去查阅,但在路经一阶丹房区域时,她迟疑了片刻,还是停下了脚步。她的丹药基础,多是从于墨处得到,实在算不上精深。

接连伸手取过几枚玉简,快速地翻阅了一下。叶青杨更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许是紫微宫仍处于关闭状态的缘故,这些玉简她都能够完整翻阅。

由这些玉简,叶青杨也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一整个丹殿,正是纯青老祖于丹术上的传承所在。她手中的这几块玉简,便是最简单的有关药材药性的介绍。当日她从于墨手中得到的炼丹传承,主要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辨识各类灵药的灵药谱,另一部分则是各种丹药的丹方并炼丹时的控火手法。

纯青老祖留下的传承则更为细致,对于每一种药材,都剖析入微。更认为炼丹之术,讲求阴阳和合,水火相济,若丹师能熟练掌握各种药材的特性,便可随心所欲地炼制各种丹药而不必囿于丹方。

此等理念,被纯青老祖收录于丹殿的第一枚玉简内,取名为《纯青丹经》。只是在阐述了这种理念之后,纯青老祖又不无感慨地表示,他这一生,早年博采众家,兼修丹器符阵,及至化神之后,心念澄明,决意专心于丹术时,却已时不我待,最终也未能将完成他心中真正的《纯青丹经》。

真正能够随心炼制而不囿于丹方的,也只限于一二阶丹药而已。

微微失神片刻,叶青杨自乾坤袋内取出几枚空白玉简,先将《纯青丹经》复刻了一份,而后又挑了基础区的几份剖析各类药材药性的玉简一一复刻了,收入乾坤袋内。

她并不知道,她在复刻《纯青丹经》等玉简时,外头的紫薇宫器灵曾有片刻的怔忡,但很快恢复如常。

恋恋不舍的又多瞧了丹殿一眼,叶青杨并未耽搁,转身径自出了光门,瞬间的失重之后,她重又回到了紫微宫大殿内。玄赤正兴致勃勃地与紫微宫器灵说着话:“这么多年了,你一直都没出去过吗?”

“是……啊……这里……被封闭了……”紫薇器灵说话仍是断断续续的。

歪着小脑袋想了想,玄赤忽然问道:“你能不能吃东西?严微尘经常送给我好吃的!”说话时,它已理所当然的一张口,吐出一只储物袋来。打从化形后,玄赤的体内便有了一个小小空间,可供它存储物品。

而玄赤的空间里,摆放的不是叶青杨心情愉快时做的烤肉便是严微尘送它的各种吃食。

玄赤张开尖尖的喙,轻吹了一口气,储物袋内的食物顿时铺了一地。愉快的啄开其中一只玉匣,玄赤向紫微宫器灵道:“来,尝尝这个松仁糖!”

银白色的光球微微闪动了几下,紫微宫器灵茫然地飞了过去,好奇地打量着玉匣内一块块形若粽子、指尖大小的琥珀色糖块,而后小心翼翼地凑上去,轻轻碰了一下。

匣内的糖块顿时少了一颗,银色的光球则缓缓飞起,悬停在空中,似甚愉快地闪动着。

“好……吃……”好一会儿,紫微宫器灵这才干涩地吐出了这两个字。很显然的,这只小器灵虽然看起来只是一颗圆圆的光球,但其实也已化形成功了。

无奈地朝前走了几步,叶青杨开口叫了一声:“玄赤……”这一刻,她忽然便有一种古怪的感觉,觉得这归元宗的器灵们,可能很快便要打开一扇新天地的大门了。

快活地扑扇着翅膀,飞到叶青杨肩上,玄赤问道:“你好了吗?”一言未了,它却又忽然一惊一乍的叫了起来,“你的修为……怎么又精进了?对了,你是不是就快筑基了?”

它可是记得很清楚,叶青杨曾说过,等她筑了基,就能够助它渡过化形之劫了。

对玄赤,叶青杨倒也没什么可瞒的,当下坦然道:“才刚在丹殿内偶有所悟,修为确是精进了一些。”但不知怎么的,我却觉得,筑基离我不但没有更近一些,反倒是远了。只是这话,叶青杨并不打算在这里说,毕竟只要她身在紫微宫,紫微宫器灵便可自如地窃听到她与玄赤的对话。

而对于这个器灵,她还远称不上信任。

冲着紫微宫器灵拱一拱手,叶青杨道:“今日之行,受益良多,日后只怕还要劳累紫微大人!”说话时,她已伸手一点玄赤的那只储物袋,“些些事物,紫微大人若是喜爱,便都送与大人,以为谢礼!”

银白色光球微微闪动:“你……很好……”说过了这三个字后,它却又转向了玄赤:“常来……”

二人别过紫微宫器灵,出了紫微宫,玄赤这才诧异问道:“你怎么没去功法殿?”别人不知道,它可是知道叶青杨的,因此才更奇怪,叶青杨何以出了丹殿之后,竟没再进功法殿。

沉吟片刻,叶青杨才徐徐道:“一来是因为丹殿内的收获已经太大,二来,我忽然发现,现在的我已经不必再去功法殿了!”她入归元宗有两个目的,第一是找一个灵气充裕,能够安心修行的地方;第二,则是想要从归元宗藏书内,寻到一门能与《抱朴归真诀》相辅相成的功法,以便冲破凝丹的关卡。

第一条,已然达成了她的目标;而第二条,她也于今日忽然便有了一种冥冥之中的明悟,那就是若能成功筑基,并达至筑基圆满,那她一定能够打破近万年的桎梏,凭借《抱朴归真诀》这一功法凝成金丹。

…………

紫微宫内,银白色光球在那堆五花八门的食物上空徐徐飞过,时不时落在某一样食物上。而那样食物便会在瞬间倏然消失掉一部分。它吃的非常认真,以至于压根儿没有注意到大殿的西南角上,忽然亮起了一个传送阵,而一条人影也在传送阵亮起的同时,出现在了大殿之内。

一身青衣,腰间斜挂一只紫金八宝葫芦,来人正是段亓。

段亓朝前迈了一步,跨出传送阵的同时,也看到了那团漂浮在空中的银白色光球。

不无诧异的叫了一声“紫微”,段亓疑惑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银白色光球动也没动一下,紫微宫器灵慢慢开口道:“这是……那只鸟灵……送我的……好吃……”

无语的紧走几步,段亓走到那堆食物跟前,低头仔细辨识了一番,而后错愕道:“你……爱吃这些?”严微尘能拿出来的东西,虽然都算是不错的东西,但硬说多么珍稀难得,倒也算不上。

说白了,严微尘也不过才是一个灵虚期的小修士而已,严家纵然财大气粗,老祖宗纵然疼爱严微尘,却也不会给她超出她修为太多的东西。说白了,财帛动人心,修界更是一个从不缺少亡命之徒的地方,若是杀了严微尘,能得到的好处比得罪严家更多的话,想必会有一群人不惮下手。

银白色光球微微闪动了两下:“从来……没人问过我……”言下竟似有轻微的委屈之意。

它虽说的语焉不详,段亓仍能猜出它的意思。紫微宫器灵这是在告诉他,从来也没人曾送过它这些东西,因此它也一直不知道自己会喜欢这些。

段亓“哈”的一声,笑了出来。走上前去,将银白色光球抱在怀中,摸了摸那一团溢出微微暖意的光球,他道:“你喜欢,那我下次带些更好的给你。”

银白色光球仿佛哼了一声,过了一会,才又慢慢道:“那个……女修士……她很好……她……带走了《纯青丹经》……”

段亓一愣,旋即失声问道:“她只带走了《纯青丹经》吗?”

“是……的……”银白色光球似是又想了想,才又补充道,“还有……《剖论药性》……”

段亓不可置信地又行追问了一句:“她只带走了这些吗?”待得到了银白色光球肯定的答复后,他才怅然地叹了口气,亦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惘然若失,“难不成……老祖丹术的传人终于出现了吗?”

第五十一章 过明路

涤心居丹房之内,丹炉正自熊熊燃烧,叶青杨端坐于丹炉之前的蒲团之上,双眸微阖,一双纤白莹润的双手迅速翻转,结出无数繁复又不失优雅的手印来。丹炉内正自燃烧的深青色火焰也随着她打出的各种法诀而不断地变化着。玄赤守在一边,亦难得聚精会神地盯着丹炉。

丹炉内,一滴足有儿拳大小的赤色丹液正在火焰的灼烧中时缓时急地变幻、收缩着。叶青杨分出一丝神识,谨慎地感受着丹液内各种药材的融合程度,丹液徐徐凝实,隐隐约约间,整个丹室之内似乎也开始有了浅淡的丹药清香,然而还没等叶青杨轻舒一口气时,只听得“砰”的一声,丹炉内的丹液已骤然爆裂开来,叶青杨只觉脑中犹如针扎,喉中亦一阵腥甜,竟是生生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剧烈的咳嗽几声,叶青杨伸手取过搁在一边的药瓶,倒出一粒清宁丹服下。清宁丹一入腹中,顿时便有一阵清凉之气起自四肢百骸,直入头顶百汇,大大舒缓了因神识受创而来的脑中刺痛。

玄赤自叶青杨肩头飞起,落在她的膝盖上:“丹炉炸了!”三天之内,连着炸了七次炉,涤心居的丹炉便是质量再好,也没能遭住,炉体裂开了一条三尺有余的长痕。

沉默良久,方叹了口气,叶青杨慢慢道:“是我太心急了!”自打回了涤心居,她便如中了魔一般开始认真参悟《纯青丹经》,越是参悟,便愈觉这种炼丹方式实是别出心裁,令人意动。

叶青杨本非那种行事犹豫之人,既觉心动,自然也就立即付诸了行动。

然后,果不其然的,她失败了,而且失败了整整七次,这一次,甚至连丹炉都炸了。而她所炼制的,其实不过是最简单不过的一阶下品辟谷丹。

“你还打算试吗?”玄赤也不去过分劝她。与叶青杨在一起的时间愈长,它便愈了解叶青杨的性子,知道这位一旦打定了主意,那么除非她自己想通,别人要想说服她,那真是千难万难。

“不了!”叶青杨长身站起,“一次两次,还能说是偶然,七次失败,暂时也就没必要试了!”

玄赤懒洋洋道:“从通源界第一次出现丹药这东西到今天,怎么也得有个几万年了。但不依丹方炼丹的修士,我还真是没怎么听过!”很显然的,它是不大赞成叶青杨的做法的。

微微一笑,叶青杨淡淡道:“玄赤,你有没有想过,这天底下,是先有了灵药,再有了丹师,最后才有了灵丹的!”言下之意,流传至今的那些丹方,其配制方法,也是修士精心研究出来的。

玄赤呆了一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她。

恰在此时,外头却忽然传来几声传音纸鹤所发出的鹤唳之声。叶青杨闻声,当即随手一招,将才刚落在院内的一只纸鹤摄了过来。灵力一灌之下,那纸鹤当即开口说道:“叶师侄,近日有空,可往外务堂一趟,重新办理你的身份铭牌!另,本峰已择定于下月初八正式放开禁制,望知!”那声音,赫然正是段亓的。

叶青杨没多犹豫,迅速回复之后,仍旧放归了那只纸鹤。

“重新办理身份铭牌?”玄赤在旁好奇道,“为什么?”

叶青杨道:“先前我入归元宗时,领取的是外门弟子的身份铭牌,如今既入纯青峰,自然是要换的!”

玄赤不以为然道:“左不过都是外门弟子,哪来这许多讲究!”

知它不懂,叶青杨少不得解释道:“虽说都是外门弟子,仿佛没什么差别,但这之中,其实还是有不同的。首先,外门诸峰,虽名为外门,但峰内的峰主、长老、执事等,却皆是内门弟子。若能得了他们的器重,要入内门,便不是什么难事了。再来,倘或你能进一个实力雄厚的山峰,说不准就能被内门群峰看中,招为副峰,如此,便算是一跃而入了内门了。而且……”

她忽然意有所指的笑了起来:“你一定不知道,其实外门在小比之年,还有一个挑战的机会。外门群峰,可以任意挑战内门群峰,以十场为限,若能十局六胜,则胜者入内门,而败者跌落至外门。”

玄赤陡然睁大了双眼:“还有这个说法,那段亓是不是也有这个意思?”

摆一摆手,叶青杨道:“你不觉得,有这种想法才是应该的吗?”见玄赤满眼的不可置信,她不禁摇头笑道,“不必过分担心,我想着,至少今年的小比,他是不会付诸实施的!”

“为什么?”玄赤忙不迭地追问道。

“因为实力……”叶青杨伸指一弹玄赤的脑袋,“内门的那些个山峰,可没有哪个是好惹的。没有三五个金丹以上的高手,即便强行挑战,也不过是鸡蛋碰石头,徒然自取其辱!”

玄赤努力地思考了一会儿:“那……段亓怎么就非要赶在这时重立纯青峰呢?”

“因为……每一次的外门小比,总会冒出来那么几个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弟子来啊……”叶青杨微笑,“想要招揽他们,总得有个名头,有点能够让人心动的资本啊!”

她甚至敢肯定,段亓的手中很有可能已经拿到了一份名单,也许早与其中的某些人有了一定的默契。

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玄赤道:“那些人若是真的很厉害,那岂不是多得是选择,又何必要入这个破落户的纯青峰?”没什么理由的,玄赤就是对段亓无甚好感。

“也许……是因为锦上添花虽易,却易为人忽略;雪中送炭纵难,却能让人记忆犹新吧!”叶青杨语声淡淡,“这世上,永远不缺愿意豪赌一把的人!更何况,纯青峰到底不比那些杂牌副峰。”

玄赤有心再辩驳几句,然一想到纯青峰内的紫薇殿器灵,也不由的沉默了。

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叶青杨道:“不说这些,走吧,我们先去一趟外务堂!”

二人出了涤心居,才刚走到澄心谷谷口,忽听得头顶一声鹤唳,一道阴影骤然笼罩在了头顶,还没等叶青杨抬头看时,头顶那人已笑着招呼了一声:“叶师妹!”

说话时,那人却已轻轻巧巧的跃下了灵鹤。叶青杨略一抬眼,已认出对方正是候宣。

“原来是侯师兄!”叶青杨拱手一揖,算是见礼。

深深看她一眼,候宣微笑道:“几日不见,师妹竟已神光内敛,气息圆熟,怕是离筑基也不远了吧?”

叶青杨平淡道:“师兄说笑了!我虽侥幸进阶灵虚大圆满,但至今犹未探及筑基瓶颈,这‘不远’二字又从何说起?”她说的这话,原是再真不过的真话,至于对方相信与否,她就管不着了。

候宣伸手一招,将停在身边的灵鹤收回灵兽袋内,同时状若不经意地问道:“师妹可是要去外务堂吗?”

叶青杨目光微动,已瞥见候宣腰间所挂的那块正自发出莹莹清光的身份铭牌:“正是!”此人忽然出现在这里,显然是刚从外务堂换过了身份铭牌回来,却不巧撞见了自己。

识海内,玄赤已气恼道:“这个候宣,到底什么意思?”

稍稍安抚了它几句,叶青杨简单冲候宣有一拱手,道了一声失陪,顺手一扯腰间的灵兽袋。袋内灵鹤顿时飞出,叶青杨飞身跃上鹤背,同时纤手一抹乾坤袋,已取出数枚丹药,抛了出去。

那灵鹤顿时欢快的叫了一声,振翅飞起,追着那丹药去了。

这只灵鹤正是那日段亓交给她的那只,当时段亓便交待了,让她好好养着,以为代步之用。叶青杨原就不缺丹药,自也乐意养着这只灵鹤。

及至飞到高空,玄赤仍旧心意未平,愤愤道:“那个候宣,我总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由得笑了笑,叶青杨道:“你想多了!说起来,你也活了这么多年了,难道竟没有听说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吗?大多时候,明面上的敌人并不可怕,反而是隐于暗中之人,才是最需要提防的!”

比方说刘玄甫。

澄心谷离外务堂距离本就不太远,因此叶青杨本来是不打算骑乘灵鹤的,却不料凭空冒出一个候宣来。灵鹤展翅,不过片刻,便已到了外务峰上。叶青杨拍一拍灵鹤,示意它在外务堂门口停下,自己则跃身而下。这灵鹤已在灵兽袋内闷了好几日了,她也乐得让它稍稍舒展一下筋骨。

外务堂一带,平时倒也有些灵鹤徘徊,这些灵鹤大多是各峰弟子骑乘来交付任务、兑换贡献点的,因此叶青杨骑鹤而来,倒也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轻捷地跃身一跳,叶青杨稳稳落地,径往外务堂大殿。

堪堪进了外务堂时,身后却忽然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叶师妹!”

叶青杨闻声,不觉一怔,当下回头微笑道:“原来是万师兄,万师兄是何时回来的?”

叫她那人,正是外务堂执事万飞云。万飞云紧走几步,笑道:“前儿刚刚回来,今儿便接到了师妹的好消息,真是恭喜师妹了!”言下更隐约透出几分歆羡之意。

叶青杨一听这话,便知万飞云定然已经知晓了自己拜入纯青峰一事,当下含笑摇头道:“不瞒师兄,当日承蒙段师叔青眼举荐,我方能拜入归元宗,如今拜入纯青峰,也是应有之意,恭喜二字,不说也还罢了!”

这一出事理,万飞云还真是不知,少不得吃惊道:“原来如此!这就难怪了!”口中说着,少不得又上下打量了叶青杨一回,“一些时日不见,师妹的修为竟又精进了不少,果真是后生可畏啊!”

叶青杨此次前来外务峰,其实已将修为遮蔽了两层,如今看着不过是灵虚七层修为。这样的修炼速度,比之寻常弟子,虽仍有些快,但也并不显得过分,因此万飞云对此也只是赞了一句,并无它言。

莞尔一笑,叶青杨不动声色道:“我观师兄此次出门游历,亦是收获不小啊!”事实上,在看到万飞云的第一眼,叶青杨便已觉出了万飞云于修行上的精益。

她头一回见万飞云时,万飞云便已是灵虚九层修为,但叶青杨何等眼力,一眼便已察知,当时的万飞云应是进阶不久,气息仍显虚浮。而此次游历归来,万飞云身上原本虚浮的气息已然沉浑了不少,浑身上下,清光内敛,气息圆融,显然已触到了灵虚大圆满的台阶。

他若再这么稳扎稳打的修炼下去,多则一年,少则半载,筑基应无问题。

哈哈一笑,万飞云道:“师妹法眼无差,令人赞佩!”他显然无意多说此事,说完了这一句话后,便很快道,“师妹此来,是想要重办身份铭牌吧?”

见叶青杨点头后,他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引了叶青杨一路往里走去。外务堂大殿内,另有一排房间,万飞云将叶青杨引入其中的一间,笑道:“还请师妹将身份铭牌交我片刻!”

叶青杨依言递上身份铭牌,同时眸光微动,扫了一眼整间房屋。屋子不大,方圆不过三丈左右,除却几张桌椅之外,便是一块巨大的青石。叶青杨认得,那巨大青石,正是归元宗天机石。

重新办理身份铭牌并非什么难事,更何况万飞云早在之前便得了消息,这会儿更早给叶青杨准备妥当了。万飞云将叶青杨原先一直用着的那面身份铭牌收回,插到一边的天机石内,只见天机石上金光一泛,接着便是“滴”的一声,身份铭牌已被天机石吐了出来。

从万飞云手中接过自己的身份铭牌,叶青杨低头打量了一下。身份铭牌仍是原先的那块,只是这会儿所发出的光芒却已变成了淡淡的青色,铭牌正中,是一座高大的山峰,山腰处铭刻了两个篆体小字“纯青”。

很显然的,这便是纯青峰的弟子铭牌了。

冲着万飞云拱一拱手,叶青杨微笑道:“多谢万师兄!”

万飞云虽未明说,但其言行动作却都在在表现出,他的这一番举动,都是看在二人往常的交情上。若是每个弟子来换身份铭牌,都是如此,只怕这外务堂的单间还真是不够用。

仿佛迟疑了片刻,万飞云到底开口道:“我……咳……我有一事相求师妹,只不知当说不当说?”

第五十二章 对头

不意万飞云会忽然说起这个,诧异的一挑秀眉,叶青杨方沉吟道:“若力所能及,我自当尽力相助!”她与万飞云并无什么深情厚谊,但对方既开了口,叶青杨自也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

面上顿时露出欣然之色,万飞云笑着冲她拱一拱手:“不瞒师妹,我想入纯青峰!”

叶青杨再怎么想,也没料到万飞云竟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师兄身为外务堂执事……怎会……”于整个归元宗而言,外务堂自是不算什么,但对于外门而言,说外务堂位高权重也不为过。

叶青杨虽不清楚万飞云是怎么爬到外务堂执事这个位置上的,但也知道,万飞云能在这个年纪,以这样的修为坐上执事的位置,内中必然不少辛劳。而他一旦入了纯青峰,这个位置想来是要退位让贤的。

听她似无推脱之意,万飞云不由得喜上眉梢,当下爽快道:“若能入得纯青峰,这外务堂执事,不做也还罢了!”说到这里,他却不禁叹了口气,“我看师妹也是一心修行之人,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我修士,到底该以修途为重。外务堂虽有诸多好处,终究事务繁杂,难能静心修炼。”

说到这里,他却又忽然压低了声音道:“我所以能做这外务堂执事,其实多赖先父之力。先父当年亦是外务堂弟子,多年兢兢业业,于门中轶事所知不少。有些事儿,我也不瞒师妹,这纯青峰现下虽是落魄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便是现下,那纯青峰内也颇有几件珍奇之宝,可助人进益修为。”

苦笑一声,万飞云慢慢又道:“我这辈子,虽不敢想元婴大道,但总有妄念,欲一攀金丹之境!”

他虽说的含蓄,但叶青杨是何等通透之人,一听这话顿时便明白了万飞云的意思。

洛城地处偏远,灵气稀薄,资源缺乏,故此洛城一带,只要能有个筑基修士,基本上也就够一个小家族生根立足了。但洛城那样的地方,生于归元府、长于归元宗、平日见惯了世面的万飞云又怎能看得上。而若要在归元府左近立足,筑基修为显然是不够的。

微微一笑,叶青杨道:“师兄的意思,我已明白了!师兄放心,此事我必尽力而为!但我仍有一事未明,只是不知师兄今日相求于我,是得了何人指点?”她不过一介普通弟子,又是新入门不久,按说万飞云不该求到她的头上,但万飞云却偏偏这么做了,这里头若说无人挑唆,叶青杨却是不信的。

万飞云对此倒也并不如何意外,当下意味深长的一笑:“师妹要问,按说我不该不答,但我与人有约,却又不好出尔反尔,只能说一句,师妹你来得实在太巧,不小心碍着别人的前程了!”

对于今日之事,叶青杨原就隐有猜测,这会儿听了万飞云之语,更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当下淡淡颔首,拱手道:“多谢师兄指点!告辞!”

叶青杨一路离了外务堂,肩上已沉默了许久的玄赤才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他说你碍着别人的前程,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因为段亓答应了让你做纯青峰副峰主,所以那人不服?对了,那人会不会是候宣?”

叶青杨走出外务堂,抬手放出灵鹤,淡淡说道:“如今的纯青峰算上段亓,共计十人。这十人里头,论修为,候宣不及顾晔;论战力,他又不及楚修……”

“所以那人应该在我们没见过的那四个人当中,对吗?”玄赤兴奋的抢过话头。

“大概是吧!”叶青杨忽而笑了起来,“而且我觉得,那人很有可能正在冲击金丹……”身为副峰主,手下先有楚修那样战力超绝的筑基剑修,如今又加上了自己这个未入筑基便可与楚修一争高下之人,对方若真对纯青峰副峰主之位有意,如今的压力一定不小。

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玄赤很是不屑道:“鼠目寸光,不过区区一个副峰主之位而已!”

叶青杨笑而不答。区区一个副峰主之位,玄赤所以能说出这话来,是因它并不知道这个副峰主之位代表着多少资源的倾斜,若是知道,这话恐怕它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没有提醒玄赤的意思,叶青杨走出外务殿,放出灵鹤,一路直奔山下。玄赤初时还不忘叽叽喳喳的鄙视纯青峰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弟子,及至后来,这才觉出不对,不禁诧异道:“我们……这是要出门吗?”

叶青杨失笑道:“当然,你不想去看看于叔和晴儿吗?”

玄赤闻声大喜,忙叫道:“当然想当然想!”

二人相偕直奔山门,办理了出宗手续。守山门的弟子接过叶青杨递过的身份铭牌,仔细看了一回,这才为她办了手续。叶青杨也懒怠多说,接了身份铭牌,依旧放了灵鹤出来,一路飞往归元府。

因是飞行的缘故,二人只花了个许时辰,便到了归元府。归元府内不许骑乘灵禽灵兽,故而叶青杨在归元府外收起了灵鹤,带同玄赤步行而入归元府。

一人一灵一路疾行,不过片刻,前头已隐隐可见上清丹阁的招牌。叶青杨遥遥一望,顿时便皱了眉。原来此刻的上清丹阁门口,竟是围了一大圈的人,且各个窃窃私语,似是在讨论什么。

双眸微微一眯,叶青杨足下一顿,随手一拍身侧一名年轻修士:“敢问这位道兄,这里出了什么事吗?”

猝不及防地被她拍了一下,那年轻修士不觉浑身一颤,正欲开口叱责时,却见拍自己的乃是一名眉目端秀、肤光胜雪的年轻女修,面上怒意顿时转成了笑容,当即行礼笑道:“仙子有礼!”旋又指着上清丹阁方向道,“倒也没什么事,不过就是那丹阁得罪了人,被人诬称卖假药罢了!”

叶青杨倒没料到此人这么明理,竟是一语中的,当下哑然失笑道:“你既知道,怎么竟不帮一帮他们?”

年轻修士嘿嘿的笑了两声,压低了声音道:“仙子大约不是这归元府的人吧?”见叶青杨颔首,他才又接道,“这事的后头,是归元府秦家。这秦家虽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人家到底有个真人在归元宗外门做长老。仙子你想想,这归元府数百万人,谁不是冲着归元宗来的?谁不想入归元宗?这县官不如现管,倘或今日为这上清丹阁出头,以致得罪了秦家,日后入了归元宗被人穿了小鞋,岂非是悔之不及?”

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叶青杨道:“这倒也是!”又向那修士笑道,“多谢指点!”言毕带了玄赤,分开众人,直直走向上清丹阁。

那年轻修士见状,不禁吃了一惊,忙伸手去拉叶青杨:“仙子……切莫惹事上身啊!”他虽不确知叶青杨的修为高低,但也隐约能看出,叶青杨并非是筑基修士,倘或出手管了这事,定然落不了好。

叶青杨并不理他,足下微动,已闪开了对方抓过来的手,站在了上清丹阁的门口。

此刻的上清丹阁,大门已然紧闭,门口处,却围了三四个修士,地上,更躺了一个面色乌紫,早已没了气息的修士。门口众人,一名獐头鼠目的修士,一面抬手重重叩击上清丹阁大门,一面大声喊叫道:“于墨,你们上清丹阁昧着良心卖假药,害死我们兄弟,今儿无论如何,也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叶青杨一挑秀眉,才要说话时,她肩头的玄赤先已忍耐不住,猛地一拍双翅,飞了过去,一张口已冲着那修士喷出了一道赤色火焰。那火焰初初从它口中喷出时,只是细如小指,待到飚至那修士跟前,已然膨胀为一个丈许方圆的火球,其狂炽之处,连那地上铺着的青石板都隐约烧出了裂痕。

獐头鼠目修士陡然见此,哪还不知自己无法抵御,当即惊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往一侧的人群中奔去。

人群之中,事不干己的众人见状,自是纷纷作鸟兽散,然个中却有一名身材高大、面色赤红的中年修士怒喝一声:“大胆孽障,当街伤人,却将我归元宗当做了什么?”言毕猛然一挥手,已然放出了一阵水浪。

叶青杨在旁看着,早认出这重水浪正是水系中阶术法“浪滔天”。

水能克火,这修士这般施术原也不算错,只是他这“浪滔天”不过是寻常水系术法,拿来对付玄赤这等可控天下灵火的火灵所放出的烈炎之火,却无疑是螳臂当车了。

水火骤然一碰,众人还没来得及期待两强对峙的局面,便见那水一触即溃,竟是全无还手之力,而那团赤红火焰的威力竟是不消反涨,又自涨大了一圈,一下子便将那名面色赤红的修士裹入其中。

那修士骤然被火焰包裹,不由得大吃一惊,但他亦是久经战阵之人,百忙之中劈手抛出一件九龙灵水罩来,放出道道光幕,堪堪护住了自己,同时厉声喝道:“兀那丫头,还不快快收回你的灵宠!想要惹是生非,先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须知我归元府卫队可不是摆着好看的!”

叶青杨轻嗤了一声,一面吩咐玄赤暂时莫要烧死了此人,一面上前一步,冷冷道:“听阁下这话,这归元府卫队倒仿佛是你家的?”此修士的九龙灵水罩,只是一件高阶灵器,与顾晔的流光水幕差了一个档,想当日顾晔放出流光水幕都挡不住玄赤的烈炎之火,更何况是这件九龙灵水罩。

而玄赤若然脾气一起,三两下烧死了对方,众目睽睽之下,这事反倒不好说了。

那赤面修士才刚撑起水罩时,只觉九龙灵水罩被那赤色火焰烧得隐隐有收缩之意,而他身为灵器之主,甚至有种感觉,觉得自己的这件灵器正自发出咔嚓之声,似是支撑不住,将要爆裂了一般。其时他心中甚是惊惧,生恐自己这件灵器抵挡不了多久,幸而片刻之后,那火似是后力不继一般,却让他暗暗松了口气。

心下松了口气,赤面修士说出的话底气自也更足了几分,昂首傲然道:“在下归元宗云海峰弟子秦赴!”

云海峰三字入耳,叶青杨不觉一怔,很是沉吟了一刻,这才隐约想起,这云海峰似是外门一座新崛起的山峰,当下冷笑了一声:“区区一个云海峰弟子,居然就能随意驱使归元府卫队,若是内门弟子在此,那整个归元府岂不是都要跪在他脚下了?”

这话一出,一众看热闹的路人不觉各自交头接耳,低声讨论起来。

秦赴闻言,也不由得心中“咯噔”一下,他心中可是清楚得很,有些事可以做,但却决不能说出口来,色厉内荏的冷哼了一声,他道:“哪里来的贼丫头,胆敢如此胡言乱语,污我归元宗形象,我岂能饶你!”

压根儿懒得同他多说,叶青杨冷笑一声,才要叫玄赤索性先将此人烧得只留一口气时,那边上清丹阁的大门却在此时忽而被人从里头打开了,于墨匆匆的走了出来:“青杨,你怎么回来了?”

叶青杨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玄赤早已闪电般地直扑了过去,一头撞进了于墨的怀里。于墨见状,忙将它小心捧在手心,摸了摸它的小脑袋,且不忘在识海内赞了它一句:“玄赤的修为又有精进了啊!”

玄赤心下一松,一时便没顾上秦赴,秦赴只觉将自己包裹其中的火焰忽然又是一黯,心下不觉一喜,忙运足灵力,手掐灵诀,一口气放了七八个“浪滔天”出来,这才堪堪将玄赤的烈炎之火消去。

殊不料玄赤得了于墨的夸奖,心中正自得意,忽然发觉对方竟趁自己不注意,灭了自己的烈炎之火,不觉大怒,猛一拍翅,张口竟又是一阵烈炎之火滚滚扑向秦赴。秦赴见状,不由大惊失色,待要再放出九龙灵水罩时已是不及,当场被烈炎之火烧了个正着,立时惨叫一声,就地一个翻滚,想要灭去身上火焰。

第五十三章 勾心斗角

一边看热闹的修士多为灵虚修士,忽然见他裹挟着一身的火焰就地翻滚,不觉都吃了一惊,连忙四散躲闪。也亏得秦赴乃是水灵根修士,选择的奠基心法又是水系,这会儿对上烈炎之火,到底比旁人稍稍占优些。虽说凭借在地上打滚,想灭去中品灵焰烈炎之火是纯属做梦,但倒也能够稍稍支持片刻。

一边的于墨也是没有料到短短数月,玄赤的修为能飙到这个份上,一愣之后,忙传音道:“他是秦家人,好歹别弄死了他!”于他本身而言,是不愿叶青杨二人得罪秦家人的,毕竟秦家在归元宗外门也可算是首屈一指的家族,在归元府也有一定的话语权,彻底得罪了他们,他还能一走了之,叶青杨与玄赤却不能。

微微一笑,叶青杨道:“于叔,你不请我进去说话吗?”

被她一点,于墨这才恍然道:“正是正是,来,我们进去说话!”

玄赤虽是讨厌秦赴,但因先前于墨的嘱咐,便也没打算要对方的命。它正要飞到于墨肩上时,人群却在此时忽然一分为二,四五个身着玄色劲装,腰中佩剑的筑基修士快步的走了过来。

当先那人看去三十左右,肤色尚算白净,无奈眉细眼狭,眼窝下陷,却将一张原就偏长的脸生生衬成了马脸。眼见秦赴惨状,那马脸修士不由眉心一蹙,忙自抬手,放出了一道如水一般的狭长银色光带。叶青杨在旁扫了一眼,眼见那银带约有巴掌宽,带身遍布点点银色星砂,那些银色星砂不断流动,似聚还散,仿佛自有生命一般,在在透出一种沧古奇奥的气息。

没来由的心中一动,叶青杨眸光微凝地看向那条银色光带。

却见那条银色光带灵巧的如有生命一般在秦赴身上迅速一绕,光华到处,烈炎之火几无还手之力,瞬间消弭于无形。正窝在于墨肩上的玄赤愤怒地大叫一声,才要再放一道赤炎之火来时,识海中却已响起了叶青杨的声音:“那光带有些古怪,且等等看!”

玄赤气吼吼的在识海中重重一哼,到底没有与叶青杨对着干。

目光在秦赴身上一转,眼见秦赴身上的法衣已被灼出了好几个大洞,隐约可见被灼出水泡的焦黑皮肤,马脸男子不觉冷哼一声,猛一抬手指向叶青杨等人,沉声喝道:“拿下!”

他身后跟着的几名修士闻声,当即纵身一跃,各据一方,将叶青杨等人牢牢围在了上清丹阁前头。

不期然地挑了挑眉头,叶青杨淡然问道:“你们到底是归元府卫队剑士还是秦府卫队剑士?”

这话一出,看热闹众人顿时发出了细微的嗤笑之声,显是觉得叶青杨这话颇有一语中的之妙。自此也可看出,秦家在这归元府内,名声委实寻常。

马脸男子双眼一竖,厉声道:“好个伶牙俐齿、颠倒黑白的丫头!你且给老子听好了,这里是归元府,老子是归元宗弟子,就凭着一条,这地儿便没有你张口的余地!拿下!”

几名修士齐声应是,下一刻,已整齐划一地抽出宝剑,四面剑光骤然闪耀,直袭叶青杨三人。

叶青杨看得微微挑眉,她可是看得清楚,这四人出手整齐划一,彼此剑势又遥相呼应,显然是一门很品阶不低的剑阵。只是可惜,这几人修为都还太低,且默契也不太够,能发挥的剑阵威力不过十之一二。

于墨心下一惊,手指迅速在腰间储物袋上一抹,却已取出一支长约二尺有余、遍体乌光烁烁的铁尺来。叶青杨与于墨认识了这么久,却还真是头一回见到他的武器,不由得好奇的打量了一眼。

她没去理睬那些已迫在眉睫的剑光,却不代表那些剑光就能迫了上来。一边的玄赤已然厉啸一声,翠色羽翅猛地一下箕张开来,巴掌大的小小身躯上根根翠羽猛然脱体,崩溅向四方。

玄赤本是火灵,如今的鸟形亦非它本体,而是化形之身,因此这染过色的翠羽一旦离体,顿时幻化成无数赤红的羽毛状灵焰,竟是反客为主地将那四名摆下剑阵的归元府剑士罩入其中。

那四名玄衣剑士万没料到玄赤竟有这一手,各自惊心之下,齐齐抛出了护身灵器。

归元府卫队中人,其实多为归元宗外门弟子。这些弟子多为战力强横的剑修、体修,他们与辅修丹器符阵的弟子不同,辅修丹器符阵的弟子能凭借炼丹、制器等手段换取贡献点,在外门活的滋润。他们却只能凭借一些宗门任务过活。而帮助归元宗维持归元府秩序,便是每年宗门任务中很是吃香的一项。

此任务通常没有生命危险,且报酬丰厚又不影响日常修炼,更为重要的是,若能在归元府卫队内服役满三年,还能得授归元剑阵,并大有机会藉此跻身内门。

而那马脸男子今日带出来的四名玄衣剑士所修行的便是归元宗最为粗浅的归元剑阵。归元剑阵,以四人为一小阵,十六人为一中阵,六十四人为一大阵,其威力,便在整个西荒,亦是首屈一指。

只是可惜,目下这四名玄衣剑士准确说来,只可算是伪剑修,四人中甚至没有一人能悟得剑势,这归元剑阵被他们使出来,自然也就形同虚设,被玄赤的火羽一烧,顿时便觉支撑不住,待到四件各不相同的护身灵器一出,整个剑阵已有摇摇欲坠之势。

其中一名玄衣修士见机不对,当先撮唇发出一声轻啸,足尖轻轻一点地面,整个人已斜斜飞起,落在了右前方。他先自退了,其余三人也忙各自退后,却是整齐划一地站成了一排,挡在了叶青杨等人前头。

那马脸男子见状,也不由得面现惊色,显是没料到只是一只翠色小鸟,居然就能逼退一个初成的归元剑阵。眸光微微闪烁了几下,他上前一步,冷然喝道:“你们二人,可是铁了心要与我归元宗为敌了”

于墨听得眉心直跳,当下转了眼去看叶青杨。别人不知道,他可清楚得很,他身边这位,可也是不折不扣的归元宗外门弟子。

“嗤”的一笑,叶青杨冷然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代表归元宗?当真是马不知脸长!”

她并没将话再说下去,一边看热闹众人中,却忽然传来一个怪腔怪调的声音接道:“猴子不知屁股红!”这话一出,顿时便有人偷笑了起来,无数双眼睛更是不约而同的瞧向了那红脸修士秦赴。

秦赴这会儿已爬了起来,他也知自己失了面子,因此一直默默立在一边,假装此事与他无关。却没料到他已在装聋作哑,却偏偏还有人要将他的脸放在脚下猛踩。

怒喝一声,秦赴咬牙抽出腰中金蛇鞭:“好个龟儿,缩头缩脑,只知逞口舌之利,算什么本事?有胆的,便站出来,看爷爷不抽了你筋剥了你皮!”

人群一阵骚动之后,从中竟真的走出一名身材修长,穿一袭大红锦衫的少年来:“秦赴,你倒是有胆,连我爹爹的便宜都敢占了?”这少年看去不过十八九岁,生得剑眉入鬓,双眸斜挑,自带一股清贵出尘之气,此刻薄唇微勾,扬起一丝似笑非笑的讥嘲笑意,看人的神情倨傲至极。

陡一眼见了这少年,秦赴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僵在原地,半晌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这少年才一出现,叶青杨便莫名觉得,身侧的于墨仿佛松了口气。心下微微一动,叶青杨不动声色地传音问道:“于叔,你认识这人?”

于墨忙传音答道:“你不认得他吗?他便是严家的小七爷严洵!”

乍然听了“严家”二字,叶青杨心下顿时明白了几分。钧陵严家,正是严微尘家。严家老祖已是元婴修为,又是七阶炼器师,在归元宗一带素负盛名,又岂是秦家这样的小家族所能招惹得起。

“你与严家联系了?”她很快问道。事实上,打从千壑峰回去后,她便与严微尘提过上清丹阁一事,因严微尘当时便一口答应下来,叶青杨便也没再将这事放在心上,安安心心地闭了关。

顿了顿后,于墨这才答道:“此事等回头我再与你细说!”

叶青杨闻声,便知个中必有蹊跷,当下不再多说,只淡淡抬头,看向严洵与秦赴。

秦赴这会儿到底是开了口:“原来是小七爷!想我秦家与严家历代交好,并无嫌隙仇怨,不知小七爷今日当众辱我,却是因何?”他自然知道秦家暂时惹不起严家,但泥人也有三分性,这众目睽睽之下,他若泄了这口气,认了这个低,自己的面子也还罢了,秦家日后还怎么在这归元府立足。

朝天翻了个白眼,严洵讥嘲道:“你我两家虽是往日无仇,却不巧今日刚刚结了一段新怨……”口中说着,他已伸出一根白玉也似手指,点了一点上清丹阁的招牌,“这家丹阁新近归附了我严家,你不知道吗?”

面色阴晴不定变化良久之后,秦赴才咬牙道:“敢问小七爷,这新近二字何解?”

秦家盯上这上清丹阁早非一日,只恨这上清丹阁之主软硬不吃又八面玲珑,常有驱虎逐狼之举,这才耽搁至今,没能拿下。但他却可以肯定,在这几个月中,严家与上清丹阁并无往来。

只是秦家之势比之严家到底逊了一筹,因此秦赴这话看似质问,其实却已软了几分。若然严洵肯顺着他的意思解释几句,只怕他也就借坡下驴,抽身而走了。

冷然斜乜了他一眼,严洵傲然道:“我若说就是今天,你又待如何?”

这话一出,且不说秦赴脸色铁青,便是叶青杨也是眸光微凝,心下颇感不悦,连带着因严微尘而来的对严家的好感也消散了不少。她与严微尘商量欲令上清丹阁依附于严家羽翼之下一事至今已三月有余,但在这三个月里,严家显然并无太大动静,或者说,对方根本就在坐等。想等到上清丹阁被秦家逼的走投无路之时再趁机出面,一口将上清丹阁吞下,而非是先前说好的依附关系。

叶青杨心中很是清楚,今儿自己与玄赤若是不来,严洵这会儿只怕仍藏身人群之中,等着看好戏。

但不巧的是,她来了,而且隐隐然已将秦家的势头压了下去,逼的严洵不得不提前露面。

在旁观众人看来,叶青杨似乎并未占据上风,毕竟她得罪了归元府卫队。但叶青杨却清楚地知道,一旦她亮出归元宗弟子这一身份,归元府卫队便失了出手的立场。秦家与她叶青杨,虽是强弱悬殊,但归根结底,二者皆为归元宗外门弟子,至少在表面上,归元府这一碗水还是得端平了的。

她这里心念电转,那边秦赴却已再挂不住面子,怒声道:“严洵,我尊你一声小七爷,敬的非是你本人,而是你祖父严真君,你可也莫要逼人太甚。严家固然高手如林、根深蒂固,我们秦家却也不是吃素的!”

看也懒得多看他一眼,顾自伸出白生生的尾指,挖了挖右耳,严洵不屑嗤笑道:“我逼人太甚还是你们秦家逼人太甚?对了,秦赴,你怕是还不认得这一位吧?”说话时,他已状似随意地伸手一指叶青杨,“这一位,最近数月可是在外门闯下了好大的名头,人称青衣玄女的叶青杨!”

秦赴闻言,不觉大吃一惊,再看向叶青杨时,眸中却已带了几分审视之意:“原来你就是叶青杨!”秦泰与叶青杨结怨一事,秦氏一族知者甚众,秦越为此甚至不得不下了战帖给叶青杨,只为替秦家争回面子。但秦赴还真是不知道,这上清丹阁竟与叶青杨有关。

眸色漠然地扫过秦赴、严洵等人,叶青杨淡淡道:“你们都滚吧!这上清丹阁,不会归附秦、严两家中的任何一家!”言毕更不多说一字,掉转身径自走进上清丹阁。于墨与玄赤也忙跟在后头。

下一刻,上清丹阁的大门已自“咣”的一声,被人从内重重阖上,徒留外间众人面面相觑。

第五十四章 取舍

于墨几步赶了上来,低声问道:“把他们留在外面,不会有事吧?”严家可是当初叶青杨推荐的。

脚下微微一缓,叶青杨与于墨并肩而行:“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如今我们已经无须严家了!”先前叶青杨所以生出与严家合作的意思,主要是想为上清丹阁寻一个庇护。

归元居,大不易,一个没有任何后台、主事人又修为平平的丹阁,想在归元府这样的地方立下脚跟,实在不易。而她自己又实在没有足够的心力能随时顾及上清丹阁这里。在这样的情况下,付出上清丹阁的一部分利润,以换来严家一定程度上的庇佑,叶青杨觉得很合算。

但木下看来,她错估了严家的贪婪。这一家子,显然并不像她想的那么知足。

于墨却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他乃是散修出身,对于这些事情,早已经的惯了。而叶青杨前生出身修真世家、又拜入名门正派的元婴真君门下,虽则刘玄甫从一开始就对她不安好心,但一个元婴期的师尊确实也抬高了叶青杨的身份,让她行事少有挫折,下头的人也很少敢违逆她的意愿。

“你刚刚说,我们已经无需严家了?”于墨追问道。

叶青杨颔首:“不错,前些时日,那位荐我进入归元宗的前辈回了山门,蒙他青眼,我如今已是外门纯青峰弟子了。”说到这里,叶青杨挑眉看向满面喜色的于墨,又道,“严家虽也不错,但在这归元府一带,还有哪家能强过归元宗,所以,我们何不索性便将上清丹阁挂在纯青峰下?”

于墨欣然颔首,正要说话时,玄赤早已迫不及待道:“原来还可以这么做吗?”

叶青杨道:“自然是可以的!宗门有自己的宗产,分峰又怎能没有属于自己的产业!”一个大的宗门就是一头食金怪兽,日常消耗的灵石都是以十万百万计数的,没有一定的产业可维持不来。

说话间,几人已走了上清丹阁的内院。内院门口,正有一个碧衫少女正自不安徘徊。忽一眼见了叶青杨与玄赤,那少女不由惊喜地叫了出来:“姐姐,你回来了!”人已急急的迎了上来。正是温晴。

叶青杨亦欣然上前,拉住了温晴的手。数月不见,温晴又长高了些,人也出落得越发娇美动人了。

“看来这归元府倒也还算养人!”叶青杨伸手摸了摸温晴的脑袋,笑着调侃了一句,下一刻,却又忽然转头问于墨道,“于叔,你想入归元宗吗?”

于墨本来正立在一边,含笑的看着这一对毫无相似之处的姊妹,却没料到叶青杨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来,一惊之下,连脚都有些发软:“我……我也能入归元宗吗?”

叶青杨毫不犹豫道:“若你不介意只是做个杂役弟子,那自然是可以的!”杂役弟子比之外门弟子更要低上一等,对于年纪与灵根的要求也并不严格,可以说,只要主事者愿意,收几个杂役弟子只是顺手之事。

眸光微微一凝,瞬息之后,于墨便做出了决定:“好!”

叶青杨点了点头,转向面上略有忐忑之色的温晴道:“你也同我们一起去归元宗!我想着,纯青峰内,永远都不会不缺能够打理灵药灵植的弟子!”于叶青杨而言,若有选择,她其实不太愿意将温晴带入归元宗。温晴没有灵根,一入归元宗,基本也就断绝了她的前路。

叶青杨并不会乐观地觉得,温晴有可能在归元宗内找到属于她的归宿。天下修士大多心高气傲,真正看得起凡人者本就寥寥无几。那少数几个能看得上凡人的,叶青杨也未必就能看得上对方。

因此叶青杨原本的想法,一直都是让温晴跟着于墨留在归元府。归元府内,也有不少身无灵根的凡人,而叶青杨又一直希望温晴能有一个好的归宿。但刚才,不知怎么的,她忽然就觉得,其实温晴不嫁人,也挺好的。于墨一个灵虚高阶的修士,都无法在这归元府内立足,何况温晴这样的凡人。

“你先回屋去,”叶青杨冲张口欲言的温晴道,“等晚上,我再同你仔细商议此事!”

茫然地睁大了双眼,温晴到底没有多说什么,答应了一声,就要离去。

叶青杨则扬声淡淡道:“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小七爷竟就这么逾墙而入,严家的家教实令我大开眼界!”

叶青杨这边语声才落,那边有人已郎朗大笑了一声:“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众人只觉眼前人影一闪,严洵却已悄无声息的现身出来。冲着众人一拱手,他不急不缓道:“言某冒昧而来,还望诸位莫要见怪才是!”

他这忽然应声,却让于墨不由得黑了脸,他可是从始至终都没发现严洵竟已混了进来。

冷冷扫他一眼,叶青杨漠然道:“你既怕别人见怪,便不该不经主人同意,逾墙而入。”

面对叶青杨,严洵也没了先前在外头时的冷脸向人,反而嘻嘻笑道:“那是因为我知道,主人如今是断然不会允我入内的,所以我也只能觍颜做个不速之客,逾墙而入了!”

叶青杨也懒得同他斗嘴,当下淡淡道:“只可惜小七爷来迟一步,这家上清丹阁,我们已不打算开了。”

严洵闻言,立时苦了一张脸,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不知叶仙子可肯看在我小妹面上,容我解释几句?”他在外惯常趾高气扬,瞧谁都仿佛是看着一团尘埃,颇有些令人生畏,然这会儿忽然换了一张做小伏低、可怜巴巴的面孔,竟也意外地并不违和,反让人一见,便不由得心生怜意。

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刻,叶青杨才徐徐道:“敢问小七爷今年贵庚?”

严洵再怎么想也没料到对方会忽然问出这么一句来,一怔之后已脱口而出道:“十九!”

叶青杨“哦”了一声,慢悠悠地拉长了语调:“原来小七爷已经十九了啊!”下一刻却忽然看向正在一边要走不走的温晴,“晴儿,我今年是多大来着,我竟有些记不清了呢?”

温晴虽是不知其故,但仍实话实说道:“姐姐比我大两岁,到今年十月,就满十八了!”

叶青杨故作恍然:“原来我到今年十月,也才不过十八啊!”口中说着,已似笑非笑地扫了严洵一眼。

严洵陡然被她噎了一句,饶是他脸皮一贯不薄,这会儿也不禁有些脸上发烧,半晌方讪讪道:“原来叶仙子比我还小了一岁,倒是看不出来!”话一出口,他才猛然觉得不对,自己居然会在一个年纪还未满十八岁的少女面前暗指对方看起来甚是老成,这……简直与作死无异。

察觉自己又说错了话的严洵生生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个正着,尴尬得猛咳了几声后,他窘迫道:“咳咳……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大度地摆了摆手,叶青杨不紧不慢道:“无妨!我只是想对小七爷说,其实你也不老小了,撒娇这等大事,还是留给微尘或你们严家那些年纪更小的孩子去做吧!”

这话一出,一边的于墨好歹是忍住了,温晴却早背过身去,捂了嘴偷笑了起来。

默然了片刻,严洵到底收拾了抑郁的心情,怏怏开口道:“既如此,我也就直说了,今日之事,确是我做的不厚道,但我等商人本色,原就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我这么做,也不错吧?”

叶青杨冷然道:“可惜你遇到了我,所以这个王八蛋你似乎是做定了!”她也懒得再同严洵多说,只道,“不瞒你说,今儿我刚刚入了纯青峰,所以这上清丹阁如今已是纯青峰的产业了,严家若还想合作,倒也不是不行,七日之后,我在纯青峰等你。不知小七爷意下如何?”

严洵陡然听了“纯青峰”三字,不由失声叫了出来:“纯青峰?你居然入了纯青峰?”很显然的,这位对于归元宗的情况很是熟悉,对于纯青峰也有一定的了解。

叶青杨无意在此同他讨论有关纯青峰的情况,只摆了摆手道:“小七爷,请了!”

严洵也知再要纠缠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只得叹了口气,慢悠悠道:“想我小七爷这么多年,天南海北的占了无数人的便宜,如今终于做了一回王八蛋,承惠了!”言毕,竟是不再多言,掉头径自走了出去。

好笑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温晴笑道:“这人倒也知趣!”

眼见严洵已去的没了人影,于墨这才淡淡道:“此人可算是严家年轻一辈中的天才人物,听说他不爱修炼,只爱做生意,如今看来,倒还真是的!”

叶青杨漫不经心道:“修行之道,是财侣法地,缺一不可,既要修炼,自然得要有足够的灵石。”严微尘很少在她面前提及严家众人,因此叶青杨对严洵所知甚是有限,但这并不妨碍她观察严洵。

严洵此人,第一眼看去似甚倨傲,但却很会看人下菜碟,在发现倨傲无法对叶青杨生效之后,他便能立即拉下脸来求人,这也算是能人所不能了。而更重要的是,严洵此人气息内敛、眉目之间暗藏清光,显然一身修为扎实无比。年未及弱冠,而能有一身筑基初期的修为,说什么不爱修炼,真真是笑话。

打发了温晴回屋,叶青杨笑向于墨道:“于叔,我们且去丹房说事!”

有些疑惑地看了叶青杨一眼,于墨微一颔首,当即引了叶青杨直奔丹房而去。玄赤在旁,欢喜地直扑扇翅膀,却强自忍着,没有向于墨邀功。它跟了叶青杨这些时日,到底是比从前规矩了不少。

二人在丹房坐下,叶青杨随手从乾坤袋内取出一张阵盘,抛了出去。布完阵后,她才又取出一只方形玉盒,推给了于墨:“于叔,当年你因玄赤之故伤了根本,这东西,也许能稍稍弥补你的根基!”

说着,她却又一招手,将玄赤摄了过来:“为了这东西,玄赤可是在我耳边念叨了许久,亏得天意在你,虽然经了一些波折,东西总算还是弄到手了!”

于墨愣了片刻,这才伸手取过那只玉匣。玉匣打开时,他便愣住了。

玉匣之内,安放着五枚其色青紫、指头大小的圆形果实。于墨到底是炼了一辈子丹的丹师,如何能认不出这果子,当下便失声得叫了出来:“寿元果?!”言下是又惊又喜。

愣愣地盯着那果子看了半日,于墨最终却还是一推那玉匣,摇头道:“这东西……也太珍贵了……这……”深吸了一口长气,他努力地平定着自己的心神,“我懂你们的意思,但我……若是筑不了基,岂不浪费了……”

叶青杨平淡道:“这东西除了增人寿元外,也无其他好处,又如何说得上浪费二字!”

轻轻摇头,于墨忽然道:“青杨,这可是寿元果,你给了我,我若筑不了基,也不过是再多活五十年……”他显然有些心思混乱,说到这里,便又住了口,良久方忽然道,“你就没想过……温晴吗?”

叶青杨万万没料到于墨会忽然提起这个,愣了一愣后,她也不禁有片刻的警醒与茫然。事实上,从一开始到刚才,她还真是没有想过要将这寿元果给温晴。是啊,若是温晴服下这五枚寿元果,她便能安心为她立下寿根了,毕竟按照《人寿诀》所载,六十年寿元,刚好够一条寿根所用。

只要温晴能够修炼,再有足够的资源,叶青杨几乎有八成的把握能将温晴推上筑基。

默然地坐在那里,叶青杨许久也没有言语,一边的玄赤却已急了。对温晴,它自也是喜欢的,但温晴在它心中的地位,却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与它相伴多年的于墨的。猛地一下,跳到叶青杨面前,玄赤大叫道:“不行不行……对了,温晴才十几岁,她还能活上好几十年呢,于墨就不行了,对不对?对不对?”

第五十五章 道心之始

叶青杨到底也没收回那五枚寿元果。说白了,这几枚寿元果她早前压根儿就没当回事,若非是玄赤执意,她甚至不会追着那五枚寿元果的踪迹去千壑峰。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既然一开始,她就没想到温晴也需要这东西,如今东西已呈半出手状态,她就没有收回的理由。送是勤奋,但送到一半,因为别人提醒了一下,而自己身边又确实有人需要就收回它,那便是结怨了。

于墨的话,既是试探,也是提醒,毕竟有些事,叶青杨也许会一时疏忽,却不会一世疏忽。

又与于墨商量了一回,拟定了说辞后,叶青杨留下玄赤为于墨护法,自己则顾自出了丹房,去寻温晴。温晴早在屋内等着她,见她进来,忙起身叫道:“姐姐!”面上满是欢喜之色。

未得于墨提醒时,叶青杨并不觉得这事有什么不对,但得了提醒,再瞧见温晴如此神色,心中却不免内疚,当下紧走几步,打量着温晴问道:“最近这阵子,你修行得如何了?”

温晴虽无灵根,但修行内力却还是可以的。叶青杨的意思也是让她先修行至先天圆满,再行打算。

温晴道:“前些日子,已臻至先天圆满了,于叔还特意为我炼制了几枚洗髓丹。说是对我大有好处!”说到这里,她不由得顿了顿,“姐姐有意携我入归元宗,是不是……”

叶青杨心中既有定见,便也不打算再瞒着她:“我已决定了,只等我筑基,便为你立寿根,让你真正踏足修行。你损耗的寿元,我也会设法为你补足。往后你能走到哪一步,我也不敢说,只能是尽力而为罢了!”

寿元果这种东西,等闲凡人是无法食用的,即便服用,也很难发挥它的全部功效。这一点,叶青杨知道,于墨也很是清楚。因此最佳的解决方式,便是先助温晴破入灵虚,再未她寻来寿元果,补足寿元。

至于要等筑基后,再为温晴立寿根,则因叶青杨心中总是没来由的有种感觉,觉得自己若然筑基有成,在为温晴立寿根时,很有可能会缩减一些寿元的损耗。

而寿元果从何而来,叶青杨的第一反应仍旧是李路。一个人,在重压之下,能够数次拿出寿元果来,这就表明,这人手中一定还有更多的寿元果,或者说,他一定掌握着某个得到寿元果的渠道。

李路此人,修为不高,即便逃离了归元宗,也不会走的太远。而且他手头应该也不会太宽裕,因此他迟早还会再拿出寿元果来。毕竟寿元果这东西,可大补元气,却不能提升一个人的修炼速度和修炼境界。他必须要将寿元果变成灵石,才能买到修炼用的丹药、防身用的灵器、符箓等等。

吃了秦家的亏以后,李路再找人交易,定会吸取教训,不敢再随便找人交易,那他最佳的交易对象就会是信誉比较好的拍卖行。有了这几个条件,只要能布置下人手随时盯着,她迟早都能找到李路。

更何况,就算没有李路,等叶青杨修为日高,她也有把握能够在东演弄到寿元果。想到自己从前为立寿根一事犯了那么多难,叶青杨就忍不住无奈摇头。她早就该想到,这世上还有寿元果这样的东西的。

“于叔那里,我新近得了些好东西,应该能够补足他早年的损耗,让他的修为更进一步,接下来,就是你了!你切记戒骄戒躁,努力修行!”没有同温晴多解释的意思,叶青杨干脆地勉励了温晴几句。

有些话,说的太明白了,除了伤感情外并无任何好处,叶青杨自然也就淡淡的一语带过了。

温晴从前宁可少活几十年,也想修行,这会儿听说叶青杨竟还有办法能够补足她损耗的寿元,自是再欢喜不过。至于《人寿诀》的其他弊处,如即便修至筑基,也无法增长寿元之类,更是被她干净利落地遗忘了。毕竟若是无法修行,她也还是没法活到筑基之龄。

…………

次日一早,于墨便同温晴一道,简单收拾了一些随身用品,开始等纯青峰那边的消息。毕竟叶青杨如今还只是一介外门弟子,并无权限随意带人入归元宗,即便只是两个杂役弟子。

要知道,归元宗的杂役弟子,放在外头,也多得是人羡慕。

于墨昨晚在玄赤的护法之下,服下了五枚寿元果,这会儿人显得更为精神了一些,但因他不想太过引人疑心,对于容貌并未做过多调整,如今看来,仍是四十许人的模样。

将将午时,段亓的回信未至,上清丹阁外头,却忽然传来一阵敲门的声音。早前秦家有人生事时,于墨生恐阁内有人勾结外患,因此干脆将所有伙计都打发走了,这会儿听见敲门之声,下意识地便朝叶青杨看了过去。叶青杨眉梢一挑,心下却不由得有些诧异。

昨儿该说的,她都已同严洵说过了,因此这会儿来的,应该不会是严洵。至于秦赴,这人刚吃了个亏,今儿不该就又找上门来才对:“走吧,我们去看看!”她干脆道。

于墨点点头,便与叶青杨一道往外头走去。大门才一打开,叶青杨抬头一看外头那人,便是一怔:“楚师兄?”她先是微诧的叫了一声,下一刻,却又心中恍然。带两个杂役弟子进入归元宗,这事不算什么大事,但也不是一句话就能交待得过的,总得有些什么东西做凭才行。

立在上清丹阁门口的那人,正是当日段亓带去叶青杨涤心居的四人中的剑修楚修。

见是叶青杨出门相迎,楚修不由得哈哈一笑,道:“数日不见叶师妹,师妹的修为竟又有长进,真是愧煞我这个师兄了!”又指于墨道,“这位便是师妹的朋友吗?”

微笑着做个手势,叶青杨先指于墨道:“正是!这位长者姓于名墨,我的炼丹之术,便承他相授,可算是我的半个师尊!”又指了楚修,简单地介绍给了于墨。

眼见于、楚二人见过礼后,叶青杨才又笑道:“我原想着让段师叔派个人在宗门外头接我们一下也就罢了,却没料到竟还劳动了楚师兄大驾,师兄快里面请!”

楚修一面往里走,一面笑道:“除了这位于兄外,还有一位不知是谁?”他这趟虽是专为接人而来,但段亓也并没有说明二人身份,因此楚修对此也不甚知情。

叶青杨坦然道:“还有一位却是我妹妹,名唤温晴!”

说话间,三人已堪堪出了丹阁,进了内院。温晴因心中紧张的缘故,在屋内待不住,便抱了玄赤立在后院门口,见叶青杨等人入内,忙不迭上前唤了一声:“姐姐!”

叶青杨见她迎了出来,心中哪还不知她的忧虑,忙含笑道:“无妨,是段师叔特地派了人来接你们的!”又指楚修道,“来,见过楚师兄!”

眨了眨眼,温晴忙自上前一步,冲楚修行了一礼:“楚师兄!”

愣愣地盯着温晴,楚修半日也没能说出一个字来。叶青杨在旁觉出异处,不由得微微一挑眉头,扬声叫道:“楚师兄……”

楚修这才一惊回神,尴尬地连应了数声,同时颇有些不自在地垂了眼,不敢再去看温晴。

虽则看出楚修神色有异,叶青杨却并没有打趣或追问的意思。修士之间虽也多有结为道侣的,但前途光明者通常都会在金丹之后再选择道侣。原因说来也很是简单,童身更利于凝丹。

因此多数修士,都会在凝成金丹之后,再选取道侣。

通源界内,素有说法,认为一名修士若年过百岁,仍不能凝丹,那他这一生,凝丹的可能就极小了。楚修今年多大,叶青杨并不十分清楚,但估摸着应在四十左右,正是一名筑基修士最年富力强之时。以他目下的修为,大有可能在百岁之前筑基成功。因此楚修只要还没昏了头,就绝不会在此时找什么道侣。

三人略说了几句话后,楚修便道:“这趟我过来,段师叔还特意嘱咐我带了七宝香车!”

说着,便从乾坤袋内,取出了一只巴掌大小,金玉做围,鲛绡为帐的小车来。最有趣的,是那小车前头,竟牵了四只木制的白马。那白马身高腿长,鬃毛飘飘,当真是栩栩如生。

叶青杨只略瞧了一眼,便不由得惊道:“这马形傀儡制的还真是精巧!”

傀儡一道,也算是器道之一,数千年前,东演傀儡宗一度以之横行天下,只是后来惹了众怒,一夜被灭,连带着傀儡器术也大受打击,自此一蹶不振。

但傀儡宗虽亡,却仍留下了不少的成品傀儡,如今一度被捧成天价。叶青杨当年便曾见过数件傀儡宗傀儡,因此知道一些密事,这会儿乍眼一瞧,便见那车上隐约刻印着的一枚鬼脸,正是傀儡宗当年的标识。

楚修显然对傀儡宗之事所知不对,闻言也只是道:“这架七宝香车据说是从前峰库内的宝贝之一,我先前已试过了,乘坐起来,确是舒服得紧,咳……最是适合温家姑娘这样未入修途的女子乘坐了!”

最后一句,他说的有些艰难,目光同时偷偷瞥向温晴。

温晴却没注意这些,她只是满眼好奇地盯着那具七宝香车看了几眼。她在归元府待了半年多,自然知道,归元府内虽不许修士使用飞行灵器或身躯庞大的灵兽,却是不禁寻常灵器马车之类的。

一行人等出了上清丹阁,于墨锁好大门,又运使灵力,激发了护阁大阵。那边楚修早已将那七宝香车往空中一抛,同时一掐灵诀,那七宝香车立时迅速变大,转瞬之间,已变成了一辆驷马香车,稳稳地立在上清丹阁跟前。车前驷马虽仍能看出是并非真马,但刨蹄、甩尾,其动作竟与真马无异。

叶青杨微微抬手,先将温晴送入车内,而后也并不去管楚修与于墨,自己跟着跃身入车。才一入车,便听里头温晴惊叹了一声:“姐姐,这车里的空间还真是大啊!”

这七宝香车在外头看来,也不过是普通大小,能勉强容纳七八人已算惊人,入内之后,温晴才忽然发现,这车里头空间竟是极大,莫说是七八人,便是来个十七八人,也能宽宽绰绰地坐下。

叶青杨为之一笑,但她也没有意思在楚修面前卖弄自己的见识,因此只简单道:“毕竟是咱们峰内的至宝,虽说除了载人外可能也没什么别的用处,但若没些特点,又怎么算得上宝贝二字!”

楚修恰在此时,躬身上了车,闻言当即笑道:“这七宝香车可不只是能在地上走,它还能在天上飞,且据段师叔的说法,还能在水下自由通行,只是这一点,我却没有试过!”

温晴闻言,不觉张大了小嘴,赞叹道:“这车居然这么厉害吗!”说着,已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车厢。

楚修眼见她这副小女儿模样,也不由的笑了起来,眼神之中隐带几分温柔之色。

一边的叶青杨见此不禁微微拧了眉头,候于墨上车后,她才开口问道:“这车可是无须人在外看着?”

恋恋的又看一眼温晴,楚修才道:“一般而言,便是无人看着,也是无妨的,但这里是归元府,外头人也多,到底还是看着点的好!”说着,冲三人挥一挥手,转身驭车去了。

有楚修在外驾车,寻常修士自是不敢上前,一行众人安然出了归元府后,楚修顾及温晴身无修为,仍是通知了一声,这才驭车腾空飞起,直奔归元宗而去。

温晴这还是头一回御器在空中飞行,不无紧张地拉住了叶青杨的手,却还忍不住揭了车帘往外看去,只见两侧景物急速后移,往下看时,隐约还能见着树木、房屋,只是却小如蝇虫一般。

心下忽然泛起莫名冲动,温晴脱口而出道:“姐姐,我如今真是庆幸,庆幸你到底还是把我带出了洛城!”

叶青杨抬眼看向温晴,却只瞧见温晴那双明澈眸中透出的坚定之色,心下忽而一松,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你能有此想法,自是再好不过了!”

道心之始,便是执念、便是欲望,若无欲无求,又何必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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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无题

二人正说话间,楚修从外头进来,将两块身份铭牌递与温晴与于墨,道:“这是段师叔命我送来的,二位滴血其上,便可认主了!”于墨二人满口称谢之后,接了身份铭牌,各自滴血认主。

七宝香车行的极快,不多一刻,便已到了归元宗。温晴在车上抬眼看向出现在眼前的归元宗群峰,眼中不可遏止的现出了惊羡之色。她虽也曾听说过归元宗的威名,但再是如何想象,也无法想象归元宗的万千气象:“姐姐,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了吗?”

叶青杨笑道:“是啊!”

楚修在旁接了一句:“段师叔的意思,是让你们先往澄心谷安置,等纯青峰启峰,再搬过去!”

纯青峰闭峰已有多年,若要开峰,少不得还得与归元宗掌门并长老商量一二。毕竟闭峰时,只需遣散弟子,而若要启峰,峰内便需有一定的弟子,起码也得能搭起一个粗疏的架构来,以保证峰内运转。

忍不住一笑,叶青杨道:“今年入门的外门弟子真是有福!”纯青峰需要人,而人从哪儿来呢?自然是从外门弟子内挑选。在外门多年的老弟子,心中大多都有了想去的地方,或者有人会有退而求其次的想法,但段亓那人,看似洒脱随意,内里却不乏傲骨,那些将纯青峰视为退路的弟子,他怕是一个都不会要。

果不其然,楚修闻言,当即哈哈笑道:“可不如此!叶师妹怕是还不知道,段师叔那人挑起弟子来,可真不是一般的挑剔!只是这几日,已拒绝了好些弟子了!”

叶青杨点了点头,却忽然问道:“楚师兄可认得外务堂万飞云吗?”

“万飞云?”楚修微微诧异道,“往日里倒也见过几次,师妹怎会忽然问起他来?”

叶青杨不疾不徐道:“他有心入纯青峰,求我举荐!”

楚修想了想道:“此子为人圆滑、事务精熟,若他能入峰,倒是不错!师妹打算何时同段师叔说”

“若是师兄方便,便请师兄代我提一提吧!”叶青杨说着,便又冲楚修拱了拱手。

下意识地扫了一边的温晴一眼,楚修爽快道:“师妹放心,等我见了段师叔便将此事转告给他。万飞云此人根基清白又能干,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叶青杨少不得又谢过了楚修,又过一刻,七宝香车便已到了澄心谷。楚修一直将三人送到涤心居门口,婉拒了叶青杨进去坐坐的邀请,收起七宝香车,仍旧放出灵鹤,一路去了。

叶青杨取出腰间的身份铭牌,打开了涤心居的大门,又从于墨、温晴手上要过身份铭牌,设了允二人自由出入涤心居的条目后,这才带了二人入内。

温晴才刚走进院子,便瞧见院内那一大块灵田,不由惊喜的“咦”了一声:“这里竟也有灵田?”又转头冲于墨招手道,“于叔,你来看,这块灵田似乎比我们在归元府内的那块好了不少!”

涤心居内灵田乃叶青杨亲手种植,平日照顾得也算精心,这会儿长得郁郁葱葱,一派生机勃勃景象。

于墨听见她叫,便也迈步走了过去,弯腰抓起一块灵土,仔细捻了捻道:“归元宗乃是灵脉汇集之地,这里的灵田品质自然是远胜归元府一带的!”

说着,又问叶青杨道:“你种的似乎都是些短期的灵植?”他相信叶青杨这么做必有其原因。

叶青杨颔首道:“这处山谷名叫澄心谷……”当下简单将澄心谷与纯青峰的关系说了一遍,又道,“纯青峰何以跌落外门,我也不十分清楚,但我想,这其中必有内情,而且极有可能与先峰主的殒落有关!”

于墨也是久经江湖之人,闻言当即颔首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峰主既已陨落,宗门又同意由段亓来重建纯青峰,从前的事情也当就此揭过,我们倒也不必深究,只是仍当存个心眼才是!”

叶青杨点头道:“正该如此!”她入归元宗,本也没指望能在归元宗待上好几十年,因此自然不会去种什么珍贵灵植。甚至如今她虽因意外入了纯青峰,也并不代表她就愿意与纯青峰同进同出。

至少,现在的纯青峰还没能令她归心。

他二人说着话,温晴却早已走到灵田边上,开始一株株仔细辨识起那些灵植来。于墨的目光在她窈窕的背影上一扫,忽然道:“那个楚修……”

不等他说完,叶青杨已会意道:“于叔放心,这事我会随时盯着,我若不在,也烦请于叔上心些!”

于墨颔首道:“虽说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晴儿与旁人不同,到底是小心些的好!”温晴若有灵根,能自主修行,能得楚修青眼,二人自是不会过分干涉,但现在这情况二人显然并不合适。

叶青杨笑了笑道:“于叔多虑了,我倒是觉得晴儿怕是还未开窍!”

于墨哈哈一笑,却忽然转头看了她一眼:“那你呢?开窍了吗?”

叶青杨一怔,脑海之中竟是不由自主地掠过了一张清俊面容,但只一瞬间,她便回过神来,若无其事的一笑:“很久以前,有人曾同我说起,历数通源界上下数万年,有一个奇特的现象,那就是最终修成正果的多男修士而少女修士,并问我为何如此?”

于墨微微诧异地挑了挑眉,没有说话。事实上,他虽活了不少年,但对这些过往旧事还真是所知不多。通源界内能得飞升的修士,便说是亿里挑一也不过为,但即便如此,于墨也还是说不出具体哪些人飞升了,更不要说有意地去数一数这些飞升修士中男女的比例了。

“当时我也如你一样,不知其话中之意!后来,他才对我说,天下女子大多儿女情长,若论杀伐果决,到底不如男子。因此女修之中,能得飞升的,大多是经历坎坷,论及手段甚至比男子还要心狠手辣的那些!”叶青杨慢悠悠地说着,嘴角甚至翘了翘,颇有几分自嘲的意思。

于墨皱眉道:“杀伐太多,心魔也重吧!”

“所以才说女修士想要飞升是千难万难呢!”叶青杨叹气,“性子柔和的,根本修不到化神,性子偏激,杀伐果断的,一不小心又死在天雷之下了,真是难啊!”

于墨闻言,也不由得露出一副心有戚戚的神情来,但很快的,他便愣住了,随即哈哈笑了起来:“我竟然又被你这丫头给绕进去了!天下虽大,但这飞升的事儿,怕也还是轮不到你我来烦心吧!”他们才是什么修为,灵虚罢了,筑基尚未有成,金丹尚且无望,妄谈什么天劫,传扬出去,真要笑掉旁人的大牙了。

见他大笑,叶青杨不觉亦为之失笑,却并没有过多的解释什么。

叶青杨的涤心居乃是标准的四合院建筑,后头建有后罩房。只是因为叶青杨用不上,因此也没刻意去看过,便任其荒废在那里。如今于墨来了,倒是刚好用上。

将温晴安排在西侧厢房内,叶青杨想了一想后,索性传讯给了万飞云。过不一刻,外务堂便有弟子过来,带了各样家具器物,且极为贴心的替叶青杨将后罩房收拾得干净稳妥。

爽快地付了一笔贡献点,叶青杨送走那几个外务堂弟子,回头见温晴正看着自己,不禁微笑道:“你如今还未踏修途,我先转给你一部分贡献点,供你日常花销。至于于叔,你懂炼丹,可自己去挣贡献点!”

于墨点头,因温晴并无神识,不能查开身份铭牌,他便索性与温晴一道,细细研究了一下归元宗的各项规章。叶青杨在旁听了几句,这才知道比之外门弟子,杂役弟子所要缴纳的贡献点其实更多。

这倒也并不稀奇。毕竟归元宗对于外门弟子的选拔还是比较严格的,能入归元宗外门为弟子者,放在其他宗门,做个内门弟子还是不难的。因此归元宗的外门弟子,说白了便是内门弟子的预备役,宗门也还是有心培养的。与外门弟子相比,杂役弟子的身份则更偏于仆役,地位也因此相差极大。

事实上,杂役弟子多为归元宗内外门弟子的亲眷之属。这些人大多灵根低劣,更有一部分压根儿就没有灵根。他们每日为宗门豢养灵兽、照顾灵植以换取微薄的贡献点,让自己能够留在归元宗。

温晴听着这些话,不由感叹道:“真是何苦来哉?”

于墨淡淡道:“傻丫头,这里可是归元宗!”即便是留下做一个杂役弟子,也有无数的人愿意打破脑袋。

修界早有定论,即便夫妻双方都是凡人,长期生活在灵气充裕的地方,所生出的后代能有灵根的,也比在生活在灵气稀薄之处的几率要大得多。况且说归元宗生存不易,难不成还能难过外头。

至少人在归元宗内,想要弄几本修炼秘籍,买一些修炼丹药总比外头简单。

温晴默默听着,不由得便想起当年叶青杨欲破灵虚时,姊妹二人几乎掏出了所有积蓄,才买到了那枚废丹的往事,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忽然道:“也不知洛城如今怎样了?”

叶青杨正坐在一边以神识默默参悟着《纯青丹经》,听了这话,也不过淡淡道:“洛城虽是偏远又灵气稀薄,但其实也并不是一桩坏事!”

于墨点头笑道:“是啊!洛城那里山高皇帝远,灵气稀薄,也没人看的上,正是猴子称大王的好地方啊!”

这话一出,叶青杨与温晴已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生生将温晴的思乡之情冲淡了许多。

于叶青杨而言,于墨与温晴进入归元宗的最大好处就是她彻底没有了后顾之忧,而最大的不好,则是从此以后,她与归元宗的关系是撇不清了。但事实上,自打她答应了段亓加入纯青峰后,这关系便已撇不清了。因此整体而言,叶青杨还是觉得,这笔生意划得来。

此后数日,涤心居内,三人各行其是。服用了寿元果后,于墨的气息一日比一日稳定,修为亦在澄心谷浓厚的灵力催化下,节节上涨,到了第三日,便已冲破了灵虚八阶。叶青杨对此倒并不意外,毕竟修回早前的境界,本就比毫无基础慢慢来过要快的多,而且也不存在瓶颈,修为一到,便水到渠成了。

第五日上,叶青杨接到了万飞云的灵鹤传讯。段亓已正式同意将万飞云收入纯青峰,欣喜之余,万飞云自也不会忘了叶青杨,少不得传话感谢了叶青杨一回,又约了改日前来拜访。

回了一封灵鹤传讯给万飞云后,叶青杨收起《纯青丹经》,正欲进丹房炼丹时,腰间铭牌却已响了起来,叶青杨低头看了一眼,才发现竟是段亓来了。携了于墨二人一道出去,打开涤心居大门,叶青杨微笑拱手唤了一声:“不曾想是段师叔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段亓仍是一身青衣,腰悬葫芦,闻言哈哈一笑道:“罢了罢了,你这丫头一旦说起客气话来,便让我头皮直发麻!倒还是随意些的好!”说着,便冲于墨二人点了点头,“这两位便是你的亲朋了?”

于段亓而言,得知叶青杨有两位亲朋想入纯青峰,他是欣喜更多于不耐的。虽然明知叶青杨修行的乃是《抱朴归真诀》,段亓还是对叶青杨充满了期待,希望她能彻底归心,助他重振纯青峰。

简单见过礼后,段亓便道:“叶师侄,我有几件事,要与你商量!”

叶青杨微微扬眉,笑道:“段师叔这叫什么?无事不登三宝殿吗?”

段亓哈哈笑道:“我若无事便来,岂不扰了叶师侄的修行?届时叶师侄只怕会更加不愿看到我吧!”

为之哑然失笑,叶青杨很快做个手势道:“师叔请!”

二人在正厅坐下,于墨与温晴无意打扰二人,送上两盏茶后,便识趣地退了下去。

叶青杨也懒得拐弯抹角,便干脆道:“段师叔到底是有什么事找我?”

段亓没有立即答她,反而问道:“我看叶师侄精光内蕴,气息圆转,想是离筑基不远了吧?若有需要,你可直接向我开口,一两粒上品筑基丹我还是能拿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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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廉贞秘境

段亓这话说的爽快,其中却暗藏试探之意。修界修士多以筑基丹来筑基,这一点可算是总所周知。然各大宗门对于筑基丹这等破境丹药却大多保持着一种能不用则不用的态度。

之所以会如此,一则是因为炼制筑基丹的灵药颇有几种十分珍贵罕有,其二则是因为筑基并非一成不变,它也是分等级的。使用筑基强行冲击筑基者,大多灵基有瑕,无法臻至大圆满境界。

筑基三品,上品筑基台基九层,被称为九重筑基大圆满;中品筑基为九层之下,五层以上;下品筑基则是五层之下,一层之上。若无绝大机缘,下品筑基基本无缘金丹,中品筑基基本无缘元婴。

虽说是唯有九重筑基大圆满者,方可有望元婴,但事实上,这些九重筑基大圆满的弟子真正能碎丹成婴者,仍是百中无一,更莫说那些未能臻至九重筑基大圆满的弟子了。各大宗门基于此点,对于自己的宗内的精英弟子自是严格要求,一再要求尽量做到自然筑基而非服用筑基丹。

沉吟地看了段亓一眼,叶青杨道:“不瞒师叔,我离筑基怕是还早!”

“还早?”诧异地凝眸仔细审视了叶青杨良久,段亓才道:“你可是打算自然筑基?”

自然筑基即在臻至筑基圆满之后,不急于以丹药破境,而是继续努力修炼、以期压缩体内灵海,最终凝海成基。只是这个过程却并不是所有弟子都能达到,很多弟子停留在这一阶段十数年而无寸进,最终还是不得不选择服用筑基丹。但这样的弟子,通常至少能达到中品筑基的水准。而中品筑基中的八层筑基,又被称之为八层筑基假圆满,这样的弟子仍保留了一线碎丹成婴的希望。

无意多说,叶青杨平静道:“段师叔,我还没满十八岁呢!”

满意一笑,段亓正色道:“前几日我听楚修说,你已灵虚圆满,心中还颇有些担心你急功近利,如今看来,你倒是个有主见的!叶师侄,筑基一事,关系着你的将来,须得慎之又慎啊!”

莞尔一笑,叶青杨道:“师叔放心,我都明白的!”接着却又忽然开口问道,“不知师叔当年是几重筑基?”

大宗门精英弟子,筑基大多力求圆满,因此段亓对于自己的修为,倒也并无隐瞒之意,爽快道:“当年我筑基时,先师尚在,蒙他最后相助,侥幸得以九重圆满!”说到这里,他不觉顿了一顿,到底又补充了一句,“只是可惜了你四位师兄,都是仅差一线,未能得大圆满!”

段亓之所以隐晦提醒叶青杨楚修四人皆是以八层假圆满进阶筑基,一则是怕叶青杨来日筑基不能大圆满,提前说来,宽慰一二;二则是不想叶青杨在楚修四人面前提及此事,毕竟楚修四人,其余三人也还罢了,顾晔此人却最是心高气傲,筑基时略差一线未能得以大圆满,更被他视为终生大憾。

了然点头,叶青杨也懒得多绕圈子,便干脆问道:“师叔此来,只是为了问我这事吗?”

笑着摇了摇头,段亓道:“今年小比将至,你可想参加?”

“我对小比并无兴趣,”叶青杨答,“只是前些时日,却接了秦家的战帖,怕是要看秦家的意思了!”

“秦越吗?”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段亓道,“若与你相约的是秦越,你现下便可放心了。秦越从千壑峰回来后,便开始闭关冲击灵虚大圆满,前几日传出消息,他已成功臻至灵虚九层,但因中途出了一个小纰漏,以至于他至少还要再闭关三月巩固修为,才能破关而出。”

双眸微微眯起,叶青杨道:“我也从别人口中听到这话了!”

“你相信吗?”段亓笑问,神色间颇显戏谑之意。

耸一耸肩,叶青杨道:“我信与不信,重要吗?”

段亓闻声,不禁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罢了,我也不妨告诉你,秦越所以忽然闭关,乃是他祖父的意思。秦长老不希望他在小比中败在你手中,更害怕他就此落下心魔,致修为停滞不前,所以出此下策。你且等着,大约就在这一二日,秦家便要有人来找你细谈此事了!”

微微一笑,叶青杨淡然道:“秦长老虽不是什么好人,但对这个孙子,倒也是算是一片苦心了!”

听出她话中意思不对,段亓不禁诧异道:“你对秦家,似乎全无一丝好感?”

叶青杨眸光微动,半晌忽然抬手,放出一个防护阵盘来。虽说这是在她的涤心居,但有些事情,能仔细些还是仔细些的好:“段师叔可知道寿元果吗?”她骤然问道。

以她目下的能耐,想要在归元宗左近一带寻到李路,怕是极难,倒是不妨寻求一下段亓的帮助。

陡然听了“寿元果”三字,不由得段亓不面色一变,失声道:“你有寿元果的消息?”

任何能延长修士寿数的灵物,都毫无疑问的是珍贵之物。谁也不敢说,自己永远都用不到这东西。而即便自己用不到,家人、子孙难道也都用不到?更何况,多活五十年,便能再多庇护两代族人,谁又不想?

叶青杨略一思忖后,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尽数说了出来。从她意外从秦泰手中拿到乾坤袋,到秦越以五千贡献点换回乾坤袋,自己又是如何意外发现乾坤袋内装有寿元果,却因答应了秦越不得不守信交还寿元果等等一一详细道来,只对追踪寿元果,并借千壑峰一行最终拿到寿元果之事只字未提。

沉吟良久,段亓才徐徐道:“也就是说,你怀疑李路手中仍有寿元果?”

叶青杨摇头,淡淡道:“不,我怀疑他手中很有可能有寿元果树的消息!”

“寿元果树?”段亓彻底坐正了身躯,面上神情凝重。寿元果虽好,但李路已经拿出了五枚,段亓并不以为李路手中还能有太多。毕竟李路修为低微,才只灵虚而已,这样的弟子,寿数甚短,一旦得了寿元果,知道五十年寿数唾手可得,又怎可能放过?

但寿元果树那可就不同了,倘若纯青峰能有一株寿元果树,那偌大的归元宗,谁又敢得罪纯青峰?

叶青杨点头,道:“师叔你想,那李路的手中,若是果然已经没有寿元果了,那他又何必逃走?秦家到底也是要脸的,他若献出所有东西,想来秦家也不会亏待了他,至少也能给他一个外门弟子的身份吧!”

不由得叹了口气,段亓由衷道:“你说的极是!那你觉得,这李路,我们还能找到吗?”

将自己的猜测尽数说了一遍后,叶青杨才又正色道:“说到这里,我还有一事想求一求师叔?”

“你说?”

“若能找到李路,我想求师叔收他入纯青峰!”叶青杨平静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也不容易!”千壑峰中,秦越连先前从李路身上得到的那五枚寿元果也都丢了,叶青杨觉得,他们现在也一定在找李路。

深深看她一眼,段亓道:“这是自然的!对了,今儿我来,主要还是有一件事要与你商量!”这其实才是他今天来找叶青杨的原因所在。

“师叔请讲!”

沉吟了片刻,段亓才道:“不知叶师侄可曾听过廉贞秘境?”

愣了一下后,叶青杨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她本是东演人,又怎可能知道西荒秘境:“廉贞秘境?这廉贞,可是指北斗七星中的第五星,那颗杀星、囚星吗?”

段亓颔首,斟酌一下言辞,才道:“叶师侄应该知道,我们西荒所以名荒,是因这一带原是修真荒漠之地。数千年前,通源界大乱,不少大能修士因不愿卷入无谓争斗,索性迁徙来了西荒,这才有了如今西荒的诸多大小宗门。这些大能修士,有的开山立派,广收弟子,但也有一部份,选择了避世而居。这之中,便有两位大能修士,一名贪狼,一名廉贞!这两人据说乃是一对师兄弟,且于数百年后,先后在西荒君留山飞升上届。他们虽未在西荒留下道统,但却留下两处秘境即贪狼秘境与廉贞秘境!”

贪狼与廉贞两大秘境各有特点,其中廉贞秘境只许灵虚弟子入内,而贪狼秘境则只准筑基弟子入内。两大秘境皆是百年一开,由于廉贞道君早贪狼道君二十年飞升,因此廉贞秘境将于一个多月后开启,而贪狼秘境的开启时间却在二十年后。

两处秘境中,廉贞秘境的开门令牌掌握在归元宗与踏空门手中,而贪狼秘境的开门令牌则由摘星宫与万法观掌管。四大宗门由此定下规矩,以廉贞秘境的入内名额换取贪狼秘境的名额。此外,未免引起众怒,四大天级宗门也会放出一批名额给地级、玄级宗门的一些弟子。

“段师叔是想推荐我去廉贞秘境?”叶青杨微微诧异地挑起了眉头。

叹了口气,段亓道:“我也不瞒你,这廉贞秘境的名额还是从前的纯青峰留下的!我原先并没打算将它给你!毕竟,《抱朴归真诀》的名头实在是太大了!”廉贞秘境百年一开,而百年之前,纯青峰仍是归元宗七大祖峰之一,手中有那么几个廉贞秘境的名额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又一次明明白白的从段亓眼中看到惋惜之色,叶青杨却只笑了笑:“那段师叔怎么忽然就变了主意了?”

段亓叹了口气,坦然道:“我也是没料到,我这趟出去不过一年,楚修居然就赶在这一年里头筑基了,而且也没能如我所想的臻至九层筑基大圆满。我也不瞒你,这个名额,我原先是想着留给他的,但他如今已经筑基,却是去不得了。这几日,我虽又招纳了几名弟子,但相较之下,我还是更愿意在你身上赌一把!”

《抱朴归真诀》诚然是一个败笔,但较之叶青杨奇迹一般的晋级速度,段亓更愿意相信,或者,他眼前的这个少女,真的就能破除《抱朴归真诀》的魔咒,一举修至金丹,乃至元婴。

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叶青杨道:“多谢师叔如此看得起我!”

觉出叶青杨话里的讥嘲之意,段亓哈哈笑着一摆手:“罢了,我这人只是习惯实话实说,你若不喜欢,下回我改了便是!”口中说着,他便当场从乾坤袋内,取出一只玉简放在桌上。

“打有廉贞秘境到今次开启,这秘境已开启了足有一十八次,但却很少有弟子能够摸到秘境的枢纽宫殿,更不要说什么得到廉贞道君的传承了。这张玉简,便是廉贞秘境内的部分地图,乃是历代本宗弟子探索廉贞秘境所得。这些地图……咳……共有一十五张……”

“十五张?”有些疑惑的重复着,叶青杨取过玉简,神识只是一扫,面上的诧异已然毫无遮拦。

“是啊,十五张!”段亓无奈,“本宗弟子进入廉贞秘境共计一十七次,其中两次,无人生还,自然也就无人绘刻地图。而其他十五次,每次得到的地图又都不一样,因此只能这样了!”

似笑非笑地扫了段亓一眼,叶青杨漫不经心道:“看起来,这廉贞秘境还挺危险?”能够被归元宗遣派入廉贞秘境的弟子,即便不是最好的,但也一定不会太差,这样的弟子仍不免殒落,可见廉贞秘境的危险。

段亓这人耿直到能当着叶青杨的面,直指她修行《抱朴归真诀》,日后只怕无缘金丹,又岂会讳言廉贞秘境的危险程度,当下正色道:“宗门曾有统计,我归元弟子入廉贞秘境的折损率约在五成以上。其中有数次全部安然归来,但也有两次全军覆没,比较起来,比其他三大宗门还要好些!”

叶青杨自是不会在意这些,她只是又一次分出一丝神识,仔细查看起那块玉简来。而此时,段亓的声音又已悠悠入耳:“该说的,我都已告诉你了,去与不去,由你自己做主,你若当真不去,我也不怪你!”

第五十八章 激将与追随

偏头看一眼段亓,叶青杨似笑非笑道:“我怎么听着这话,很有点激将呀?”

段亓剑眉一挑,理所当然地反问了一句:“难道我不是从一开始就在激将吗?”

为之哑然失笑,叶青杨直截了当道:“既是激将,那好处呢?”打从她醒来直到现在,时间统共也还未满一年,偏她就在这短短的一年里头,从无到有,如今已堪堪灵虚圆满,这个速度,便是叶青杨自己回头细思也不由暗自惊心。而她目下俨然已是灵虚大圆满,却蹊跷地感觉不到丝毫筑基瓶颈,因此至少暂时这段时间,叶青杨是没有闭关的打算的。既不打算闭关,那又何妨出去走走,或者能得一线机缘也未可知。

段亓听她有应下的打算,不由得面现笑意,立时答道:“这一趟廉贞秘境,也确有几分风险,这样,我允你入我纯青峰外库,任挑一件宝物如何?”

“外库?”叶青杨微微扬眉,语带疑义。

段亓颔首,不无自嘲道:“常言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纯青峰虽已败落,但到底曾为七祖峰之一,密库里头,仍是不乏宝物。至于我为何限定你只能进入外库,是因我也只有进入外库的权限!”

对叶青杨,他倒也并不隐瞒:“这密库,所以得以全部保留下来,是因这里头的东西,皆是从前纯青老祖留下的,一直掌在紫微手中。这几年,统共也只开启了数次,”段亓说着,一拍腰上紫金八宝葫芦,“这个,就是我在密库所得。当时一同拿到的,还有这葫芦的祭炼之法!”

叶青杨听得一怔:“祭炼之法?”

段亓便也跟着叹了口气,道:“等你进了外库你就知道了!”说着,已站起身来,“择日不如撞日,跟我来吧,我这就带你过去外库,看你运气如何?”

叶青杨同于墨二人交待了一声,便与段亓一道出了涤心居。玄赤见叶青杨出来,忙不迭地拍着翅膀飞了过去,停在了叶青杨的肩上。叶青杨知它这是想去见紫微宫器灵,也懒得多说什么,便由它去了。她既不言语,段亓自然也不会反对。悠然坐在八宝紫金葫芦上,段亓看一眼身边骑乘灵鹤的叶青杨:“那个于墨也还罢了,你那个妹妹,你就打算这么将她放在这里了?”

段亓自然不介意替叶青杨照顾她的亲朋,但有些话,该说的他也仍是要说。

淡淡一笑,叶青杨平静道:“晴儿,迟早能够踏入修途的!”言语干脆又不容置疑。

“她有灵根?”被她这么一说,段亓却不由得有些迷糊了。

单凭肉眼,段亓并不能看出温晴是否身具灵根,但他是老于修途之人,只从于墨与叶青杨都是炼丹师,温晴先天又已圆满,却迟迟未能破入灵虚,便能猜出温晴只怕是不具灵根的凡人。

“凡人难道就不能修炼了?”叶青杨反问着。温晴虽只是纯青峰的杂役弟子,但有她在,敢使唤温晴的怕也没几个人。而她既要在纯青峰修行,有些事情就不可能永远瞒着段亓。

这话一出,段亓顿时蹙了眉头,半晌方摇头道:“这可不是什么好选择!”通源界不乏让凡人能够修仙的法子,其中更有不少是禁术,但身无灵根,却强行修炼,一直都被视为逆天之举,且必定会付出代价。

如《人寿诀》付出的便是逆天之人的性命,然而这还算是好的。另有一些阴邪之术,如以秘法拔出他人灵根,强行植入凡人身躯,以使凡人能够修炼的;也有以采补之法强行破入灵虚的,等等等等,不胜枚举。然而这等阴邪之法,无一不要付出代价,而且往往是颇为高昂的代价。

因此归元宗内虽多高阶修士,这些高阶修士的后代中也不乏没有灵根者,但仍少有人会行此逆天之举。

他虽说的含蓄,叶青杨却能听懂,叹了口气,她徐徐道:“我原先也不赞成她修行,无奈她确是有心向道。何况逆天修行一世,来世她能有灵根的可能也更大些!更何况如今又有寿元果可以稍补一些损失!”

段亓一听这话,顿时知道叶青杨打的是什么主意了。平心而论,以《人寿诀》修行,损伤的是自身寿命,却不伤阴鹜,尤其是在有寿元果补足寿元的前提的下,更是等若没有损耗了。

至于寿元果,叶青杨虽未要求什么,但段亓却是个明白人,这寿元果树若不能得手也还罢了,若真得了,即便叶青杨不说,他也是断然不会亏待了叶青杨的。而有这么一株果树在手,寿元果不过是时间问题。

并未过多地纠结那些闲话,段亓只摇头道了一句:“这来世二字,却是有些重了!”

修界于恩怨,多抱持“今世恩怨今世了”的观点,若是实在心怀歉疚,宁可报在其后人身上,也极少会去追觅来生。毕竟修士寿长,若强要追溯,确也不易,更不说通源界广大,人海茫茫之中,想要找寻一个转世投生之人,谈何容易。而更重要的是,即便你找到了,他也不是原先的那个人了。

看出他的意思,叶青杨笑笑道:“师叔可相信缘分吗?”

“缘分吗?”段亓微微失神片刻,才叹息道,“信吧!”

“既相信,那又何妨随缘而行!我如今却是但求今生无憾!”

为之默然无语,良久,段亓才叹气道:“好一个但求今生无憾!罢了,此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着话的当儿,二人已到了纯青峰前。段亓仍旧取出令牌,打开了纯青峰大门。二人一先一后入了纯青峰,叶青杨紧跟在段亓身后,走向纯青殿,同时随口问道:“段师叔打算何时正式启峰?”

段亓答道:“放心,至少也得等你从廉贞秘境出来!”

“师叔可是打算剑指下一届外门小比?”叶青杨若无其事问道。

段亓倒也并不否认:“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不错,我所以在此时启峰,正是因为本门刚刚开过山门!”刚刚开过山门,那门内必有不少颇有潜力的新弟子,这些人又极有可能成为纯青峰未来的核心弟子。

“启峰虽然还早,但我已打算挑个好日子,先将峰内现有的弟子都挪进来修行!”段亓又补充了一句。

叶青杨对此倒也不十分意外,毕竟纯青峰自有聚灵大阵,如今虽在外门,但论及灵气浓度,其实还要胜过内门的一些副峰,且其毕竟是七大祖峰之一,即便遭了变故,但底蕴仍堪称深厚,一旦启峰,自然多得是人想进。似是看出了叶青杨的意思,段亓忽然问道:“青杨,你说,我这第一批该进多少弟子才合适?”

索性连称呼也都换了。

转头看向段亓,叶青杨道:“我觉得五十人足矣!”人多,于现在的纯青峰而言,并不见得是好事。

段亓抚掌大笑:“青杨真是深得我心!事实上,这一批,我只打算进三十人左右!”

想要维持整个纯青峰的运转,三四十人自然是不够的,但归元宗外门不止有外门弟子,还有杂役弟子。而段亓这会儿所提的三十人,自然不会包括杂役弟子。

说话间,二人却已行至了紫微宫前,段亓伸手一指紫微宫,道:“去吧!你也不是头一回来紫微宫了!”

叶青杨一愣,诧异道:“这密库也在紫微宫中?”

段亓笑笑,道:“你且说说,整个纯青峰,还有什么地方能比紫微宫更安全的!”

失笑摇头,叶青杨不再多言,带同玄赤一道举步走进紫微宫内。才入紫微宫,玄赤便忙东张西望了一回。而紫微宫器灵也并未让它等的太久,很快便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玄赤兴奋得飞了过去,伸出翅膀,拍了拍它:“上次我带给你的东西,你都吃了没?”

瞧见玄赤,紫微宫器灵似也甚是欢喜,银色的身体光芒微闪,说出的话却仍有些吃力:“好……吃……”

玄赤欢欢喜喜道:“我今天又带了些给你!”说着,已张口毫不犹豫的吐出一个乾坤袋来。

直看得一边的叶青杨嘴角直抽。这时候,她才陡然明白,这几日玄赤何以总是缠着温晴为它准备各色糕点、烤肉了。她颇有些无语的在识海内笑骂了玄赤一声:“难得你这家伙也有这般殷勤的一日!”

玄赤理所当然的回了一句:“你不懂,我看到紫微,就像看到当年的我一样!”

叶青杨愣了一下,一个没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满地白了她一眼,玄赤道:“其实我觉得,紫微比我还可怜,我从前是没办法吃,它是不知道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难道还不可怜吗?”说着,又抬起翅膀,抚了抚那团银色的光球。

似是听明白了二人之间的对话,紫微那银色的身体微微闪动了几下,而后那银色光球的左面忽然凸出了一个小小的尖翅,那极小的尖翅在迅速流转变幻了片刻后,赫然变成了一只银色的羽翅,接着是右面。在叶青杨瞠目结舌的注视下,紫微从一只浑圆的银色光球幻化成了一只拥有两只银色羽翼的光球。

无语地看着那银色的光球很快又裂变出了双足、头颅,以及银色的小小尖喙,叶青杨已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一边的玄赤已欢喜地大叫了一声,猛扑上去,一下子将那只与它生得几乎完全一样的银色小鸟扑倒在了地上。一银一翠两只小鸟在地上连着滚了几圈,显然玄赤已欢喜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叹了口气,叶青杨朝紫微拱了拱手道:“叶青杨请入密库!”

银色小鸟紫微努力的从玄赤的魔爪下挣脱开来,简单的挥了挥小翅膀,叶青杨的面前顿时出现了一道传送光门,识海内同时传来紫微结结巴巴的声音:“半个时辰……为限……”

迅速道了一声谢,叶青杨也不去管玄赤,顾自走进了密库。

眼前骤然一黑,旋即又大放光明,叶青杨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座大殿。殿堂极高,又极广阔,她还没来得及再多看一眼这空旷的大殿,殿堂顶端已忽然张开了一个极大的口子,无数银色光球自其中纷纷坠落。这些光球陡一眼看时,仿佛都是银色,凝眸细看,才发现这些光球的内部竟是各色不同,七彩斑斓。

定了定心神,叶青杨很快放出神识,缓缓迎向那些光球。那些光球倒也奇怪,有些光球缓缓朝她漂浮过来,而另一些光球却在落定之后,迅速地飘到了一边,那意思,倒像是躲着她似的。

眉心微微一挑,叶青杨仍是不紧不慢,控制着神识小心翼翼的向一颗离她最近,甚至还在继续缓慢朝她靠近的光球探去。她可以明显感觉到,这枚光球内有一个小小的、怯生生的意识。

器灵!或者准确说来,这应该是器灵的雏形,虽还未能成型,但已有了最浅显的情绪!叶青杨甚至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这枚光球对她的亲近之意。

这枚光球内的这件法宝既已衍生出了初步的意识,那么其他的那些光球呢?如果这里所有的这些法宝光球都已衍生出了器灵,那么……纯青峰的这座密库价值之大,几乎是无可衡量!

觉出叶青杨已感觉到了它们的存在,其中一枚飞的最高、体型较其它光球都更要大一些、内核处呈深紫色的光球忽然发出一道意识来:“那女弟子,你平生之愿为何?”

“平生之愿?”叶青杨莞尔道,“其实我倒更愿意听听你们的平生之愿。毕竟,今日是我来挑你们啊!”

银紫色光球快速地闪烁着,良久,那道意识才笑了出来:“吾愿飞升上界,化灵投生,汝可能尔?”

叶青杨眉头一扬,平静道:“笑傲此界、快意恩仇,乃我当前之愿。此愿一了,当飞升上界,求索大道!”

轻嗤一声后,银紫色光球才不无嘲讽道:“汝不会以为一句空话,便可令吾等甘心追随吧!”

笑了一笑,叶青杨没去理它,只转向身侧那枚小小光球问道:“那你呢?你可愿追随于我?”

第五十九章 一言顿悟

懵懂地闪了闪,小小光球乖顺地飘了过来,落在叶青杨朝它伸了过来的手掌上,银色的光罩也在下一刻缓缓消散,露出它的本来面目,一只状似水晶、通体无色透明的晶体手镯。手镯内,并不均匀地排列着七颗金色星星。那星星仿似有生命一般,或明或暗的闪动着光芒。

轻轻摩挲了一下手镯,叶青杨没多犹豫,便将手镯套在了自己的腕上,而后立在原地静静等待着。

她从前也曾因功进过古月宗宝库,知道这种宝库通常都是一旦挑好宝物,便会立即将你挪移出去,不会允许你多待。然而这次,她的经验似乎并不大准,叶青杨等了足有十几个呼吸的时间,人却依旧停留在密库内。而她的身侧,数百枚光球依旧围绕着她飘飘荡荡、明明灭灭。

那团银紫色光球虽仍离她离得远远的,但银紫光芒却是闪闪烁烁,变幻极快。让叶青杨不由得联想起那些被气得面色紫涨、胸膛起伏、大口喘气的人来。不期然地挑了下眉头,叶青杨忽然又一次伸出手来,笑道:“你们中还有谁愿意跟我出去的?要快哦!先到先得,我不挑的!”

这话一出,其中数十枚灵智最高的银色光球在骤然闪动之后,竟是争先恐后地朝她的手掌投来。那一瞬间的闪烁光芒实在太过刺眼,以至于叶青杨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手中到底握住了什么,便觉身体一轻,人已回到了紫微宫大殿。大殿内,玄赤正与紫微两个扑扇着翅膀,你追我逐地玩耍着。

失笑地摇了摇头,叶青杨先自低头看了一看自己最后从密库带出来的东西。

让她颇感无语的是,她的手掌中,握着的,竟不是一件灵器,而是两件,或者应该说是一套。

一弓一箭。弓是彤弓,色如石榴,绚烂热烈。弓身如凤,凤头高昂、其喙如勾;凤翅舒展、羽翅灵动、根根分明。弓弦却是一根半透明的红色筋弦,筋弦之上,丝丝血色俨然,杀意凛然扑面而来。

箭却是龙箭,纯青作色,龙头为锋,龙尾为羽,整枝龙箭鳞甲毕具,纤毫入微,箕张的龙口中,龙牙锋锐,隐隐然竟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威压。

这……竟然是一件货真价实的法宝!

法即引领众生了知事物本质,解脱生死烦恼之理;宝则为智慧结晶、理之窍要。

这天下,看似有无数法宝,但事实上,能够真正流传下来的成型法宝却是少之又少。

法宝不比灵器,灵器乃炼器师一手炼制而成,因炼器师的铸造水准与材料的使用而有高中低阶之分。其中最为顶级的灵器,便被称为顶级灵器或法器。修士修炼至金丹后,便能将顶级灵器收入体内,再经多年蕴养,屡次回炉重造,最终才能形成法宝,而这种法宝,便是修士的本命法宝。

而本命法宝所以被称之为本命法宝,是因这种法宝通常与修士心血相系,可谓是人在宝在,人亡宝毁。但也有一些高阶,会选择在寿数将至时,损耗一定的寿元,强行与本命法宝断开联系,将之传给后代。

但这样的事情,一般都会做的非常隐蔽,以免引起旁人觊觎,导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下场。然而即便如此,这种被强行断开关系的法宝,也会跌落品阶,威能大减。

若有所思地抚摸着手中那一弓一箭,叶青杨沉吟着没有说话。

这当儿,玄赤已带着紫微飞了过来,甚是好奇的盯着叶青杨手中的那一弓一箭:“这就是你新的的宝物吗?”绕着那套弓箭飞了一圈,玄赤老气横秋地评价了一句,“好像也不怎么样啊?”

那套弓箭安安静静地躺在叶青杨手中,对玄赤的话似乎全无反应,但不知怎么的,叶青杨却没来由地觉得,那支青色龙箭上的威压似乎又重了几分。微微一笑,叶青杨也不言语,便随手将之收入了乾坤袋内。

紫微则停在叶青杨面前:“还有……一件……”

坦然地捋起手腕,露出如玉雪腕上的那枚水晶手镯,叶青杨微笑道:“多谢你,让我挑了两件!”只从紫微这语焉不详的四个字,她便忽然明白过来,难怪才刚自己取了这枚手镯后,没有立刻被传送出来,敢情是紫微因着玄赤的缘故,多许了自己一件宝物。

摇了摇小小的脑袋,紫微慢吞吞道:“玄赤……是我的朋友……”

叶青杨为之一笑:“等我们搬来纯青峰,玄赤定会常来陪你!”与紫薇这样拥有绝大权限的器灵打好关系,实是玄赤跟了她这么久以来,做的最好的一件事。

紫微却认真的摇了摇头,而后又歪着脑袋去看玄赤。

玄赤忙叫道:“紫微说了,它想跟我们一起去涤心居住!”言下竟是不无得意的。

叶青杨怔了一下:“这个……段师叔怕是不肯答应的吧?”紫微若是愿意追随于她,她自是再乐意不过的,但她估摸着,若真要这样,段亓非得发疯不可。毕竟这要没了紫微,纯青峰至少能塌一大半。

眨了眨银色的圆眼睛,紫微似乎想说话,却被玄赤抢过了话头:“我问过了,紫微说它可以幻化出一个分神跟我们一起去涤心居!对了,租金你都收了,可不能反悔!”

租金?叶青杨听得一呆,旋即猛省过来,敢情自己在密库内所以能多取一件法宝,居然还有这么一层含义。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不由得又多看了一眼紫微,能够幻化分神的器灵,其修为至少也得臻至元婴大圆满乃至初步触摸到化神境界,她还真是没想到,这紫微宫器灵的修为竟已到了这个地步。

而由紫微,她又忍不住想到了归元宗的天机石乃至琅嬛塔,这些器灵怎么说也不该若于紫微宫才是。如此一想之下,叶青杨对于归元宗实力的估量不由得又更上了一层。

“既然紫微愿意,我自无不允之理!”叶青杨笑着说了一句,眼见紫微乖乖的悬停在空中,银喙、银爪、银色毛羽,虽是完全照着玄赤的样子变化而来,但一眼看去,却没来由的就是比玄赤显得讨人喜欢。

自然而然地伸手摸了摸紫微的脑袋,她道:“走吧,我们该出去了!”

紫微点了点头,挥一挥小翅膀,叶青杨面前顿时又出现了一扇传送光门。一手抓过玄赤,叶青杨举步走进光门。紫微乃此地器灵,想要出去也自有方法,她倒也不必越俎代庖。

段亓仍在外头候着,见她出来,不觉欣然笑道:“来,让我看看,你挑中了什么?”说话时,目光微动,却发现叶青杨身边除玄赤外,竟又多出了一只银色小鸟,且那银色小鸟身上的气息似曾相识。

错愕地打量着那只银色小鸟,好一会,段亓才猛然一拍额头,错愕失声:“紫微?”

紫微并不理他,顾自地拍了拍翅膀,带着玄赤飞到一边去了。段亓自然不敢去追问这位纯青峰最大的大能器灵,只得有气无力地转向叶青杨:“这……这是怎么回事?”

无辜地眨了眨眼,叶青杨道:“师叔放心,跟出来的这个只是紫微的分神罢了!纯青峰闭峰多年,紫微也孤单了太久,想要出来走走,看看外头,倒也情有可原!”

紫微与玄赤并没走的太远,一银一翠两只小鸟在左近飞来飞去,时不时还会停下,降落在几株结满了果实的灵树上去啄一啄那些早已熟透的赤红果实。这种灵树名唤紫瑛,所结紫瑛果非但滋味甜美多汁,还能用以炼制低阶灵丹。纯青峰所以会种植这种果树,却是因为纯青老祖的缘故。

传说这位老祖年幼失怙,被仇家抛下山崖,靠着一株长在悬崖边上的紫瑛果树苟活了整整三年,最终被路经的归元老祖发现,收为弟子。也正因此,纯青老祖在建纯青峰时,亲手在纯青峰顶种了二十株紫瑛果树。时至今日,二十株紫瑛果树尚且存活的只余九株。

叹了口气,段亓慢吞吞道:“青杨啊,我这会儿忽然有些后悔了!”他如何能想到叶青杨居然能拐走紫微,那可是纯青峰上的守库之灵,真论对纯青峰资源的控制力度,紫微甚至远超他这个纯青峰主。

叶青杨也跟着叹了口气:“师叔啊,我这会儿其实也很是头疼!”她说着头疼,嘴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

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段亓道:“得了,先让我看看,紫微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再说!”

哈哈一笑,叶青杨爽快的褪下腕上手镯,递了过去。段亓接了手镯,仔细地查看了一番,才皱眉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像是件防护法器,但这几颗星星中,又似乎别有蹊跷!”

叶青杨点头道:“我入库挑选宝物时,因它离我最近,又意存亲密,我便挑了它!”

段亓顿时呆住了,半晌方找回自己的声音:“就因为它离你最近,又仿佛很愿意同你亲近?”

众所周知,灵器这种东西,大略可分为攻击类、防护类、有助修行类几种。攻击类自然该挑那些攻击强大的;防护类则选防御出色、防御面广的;至于有助修行类的,也是根据自己的需要挑那些最为有效的。

怎么这些修界公认的定律,到了叶青杨跟前,就变成了离她最近,又肯和她亲近的了。

从段亓手中取过那枚水晶镯,叶青杨淡然道:“是啊!法宝这种东西,最重要的难道不是灵性吗?器坯可以重铸,灵材可以慢慢寻找,等我日后修为渐高了,这些都不难。但灵性却是与生俱来、不可改变!”

这话入耳,段亓却忽然便呆住了,愣愣地立在纯青峰头,叶青杨的言语在他的脑海中翻转来去,一字字、一声声,初时声音尚且细微,顷刻益加宏大,仿佛洪钟大吕一般,撞击在段亓的灵台之上,令得灵台为之震颤,而居于灵台之内的那粒紫气金丹亦因着这震颤而震荡不已。

每一震荡,那灵丹便如被流水打磨过一般,渐趋圆润,光洁,而更显完美。金丹的光泽也因此更亮了一些,似乎是原先金丹上的那层薄薄尘埃被流水荡涤干净了一样。

不知何时,纯青峰上已然刮起了阵阵旋风,这旋风在段亓身遭徐徐旋转,灵气亦因之涌动升腾,竟逼的叶青杨立不住脚,不由得往后连退了数步。玄赤与紫微听得声音,忙赶了过来,玄赤盯着对面身形已完全被旋风遮掩、包裹住的段亓,吃惊叫道:“他这是怎么了?突破了?”

叶青杨摇头道:“他才刚凝成金丹不久,突破应该不会,但看这意思,怕是能臻至金丹初期巅峰!”

而依照段亓的说法,他在不到一年前,还只是筑基巅峰大圆满而已。一朝顿悟,便能直登金丹初期巅峰,也可见段亓在筑基期时的积累之厚。也不知自己何时才能凝成金丹,叶青杨默默想着,不禁叹了口气。

紫微飞了过来,伸出一只银色翅膀,轻轻推了她一下,示意她可以往前走一点,沾沾段亓的光。

修士顿悟突破,并非常有之事,而顿悟之时往往能吸引来天地间无数的精纯灵力,这当儿若有低阶修士在旁,在旁修炼片刻,往往便顶得上数月之功。这一点,叶青杨自然也是知道的。

顺势摸了摸紫微的脑袋,她笑着道了一句“多谢”,而后眼见段亓身遭的灵气团已然稳定了下来,她便也毫不迟疑地上前数步,席地跌趺而坐。玄赤虽不懂这些,却也知机地跟着飞了过去,团在叶青杨肩上。

段亓身侧的灵气团仍在不停地旋转着,每一次旋转都有丝丝灵气为《抱朴归真诀》所引,徐徐投入了叶青杨的体内。这些灵气比之平日精纯何止百倍,叶青杨默运玄功,缓缓炼化着这些灵气。

丹田之内,原就阔大、充盈的灵海在精纯灵力的作用下愈加宽广深邃,重重灵浪翻涌,不断拍击着丹田,竟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拓宽。

第六十章 筑基之劫

灵浪阵阵翻涌,体内灵元亦随之压缩,由浅浅的淡蓝色,一变而为浓郁黏稠的深蓝色,浪,徐徐消褪,在消褪到将将一半时,却又忽然暴涨,一层层一波波疯狂翻涌不休。

就在灵浪即将暴溢而出的那一刻,叶青杨的识海之内,陡然传来一声轻鸣,清脆而悠长,仿佛银瓶乍破,又似刀剑相击。叶青杨只觉脑中一阵清明,体内灵元流动亦愈加圆润通畅。

她清楚的知道,刚才,就在刚才,她又一次破境成功,但古怪的是,如今的她,仍是灵虚修士。

灵虚九层大圆满,她早在之前便已达到,那如今的破境又是什么意思?这一层她从前压根儿都感觉不出的瓶颈,却在今日忽然就被打破了,然而,她还是没有触摸到属于筑基的那层瓶颈所在。

那现下的她究竟是个什么境界了呢?灵虚十层大圆满?那再进一步,又会是什么?十一层、十二层?

不由得蹙了眉头,叶青杨深感无语地沉吟着,良久也没有言语。

缠绕在段亓身侧的那层厚厚的灵气漩涡已渐有消散之意,隐隐约约间已可看清段亓的身影,这次的顿悟虽让段亓得益不少,但到底也没有突破金丹初阶。金丹期修士,突破修为已再不能像灵虚期那么简单了,叶青杨记得,许多年前,东演曾经出过一位少年修士,三十不到,便凝丹有成,但终其一生,他也没能踏上金丹中阶,由此便可知道,灵虚与筑基时的根基于修士而言是多么的紧要了。

渐趋稀薄的灵力漩涡内,段亓已陡然睁开双眸,纯黑的瞳孔,在这一刻隐隐然闪过一抹暗暗的火光,叶青杨看得分明,知道这便是段亓先前所收服的那缕灵火。

长啸一声,段亓随手打散围在身畔的灵气,迈步走了出来。他如今体内已是灵元漫溢,这些灵气要之也无用处了。简单冲叶青杨一拱手,段亓正色道:“今日顿悟,多谢青杨了!”

叶青杨自是不会居功,微微一笑之后,她起身道道:“恭喜师叔!不过师叔也无须太过介怀,此事于我,只是无心插柳之举罢了,这也亏得师叔积累深厚,方能一步千里!”金丹期的每一次突破,都殊为不易,少则一二十年,多则数百年,因此叶青杨这会儿称段亓是一步千里,倒也不为过。

叶青杨说的谦和,段亓却并不会这么想。深深看了叶青杨一眼,段亓忽然想起,当日若非叶青杨点醒他炼化灵火的话,现如今的他,大有可能仍旧徘徊在筑基圆满。这么一想的话,叶青杨倒真可谓是他的福星了。轻叹了一声,段亓道:“灵性天成,不可变……枉我修行多年,竟不如青杨你看的通透!”

对于段亓的功法,叶青杨几乎可说是一无所知,这会儿听了这话,却是在一团乱麻中隐约摸到了一丝灵机:“师叔是……器修?”稍一犹豫,她还是问道。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叶青杨对器修之道都所知有限。便是这句“灵性天成”之语,她也是在一位宗门的器修前辈口中偶然听得。其时她刚刚凝丹不久,手边尚无本命法宝,只有几件筑基期时偶然得到的顶级灵器。因法宝难得的缘故,她便拿出了自己多年积攒下的宗门贡献点,想要从古月宗密库换取一件法宝器坯。为了选好宝物,她特意询问了几位宗门器修前辈,最终从一人口中得到了这句话。

但事实上,当时的她,对于这句话也算不上如何信奉。更何况,古月宗的宝库内,似乎也没有这么多已然生出灵性的法器。因此她在入了密库后,只是挑了一把质地不错的法宝长剑器坯。

饶是如此,门中的师兄弟们,对她也已颇为羡慕了。毕竟那可是法宝的器坯。

“你倒精乖,只是一句话,便猜出我的器修了!”段亓失笑,旋又不无自嘲道,“我……勉强算个半吊子器修吧……”说着,他已回手轻轻拍了拍腰间的八宝紫金葫芦。

“这件法宝坯胎便是我筑基时在密库所得,”段亓眸光微微放空,似是想起了很久以前。冲着叶青杨招了招手,候叶青杨走到近前后,他才从腰间摘下那枚紫色葫芦。

他似不经意地伸手在葫芦上轻轻一抹,那闪烁着紫金光泽的葫芦腹部表面顿时浮出了数百行米粒大小的篆字,叶青杨识得,最左面的那一行略大的篆字赫然便是《八宝吉祥炼》。

“《八宝吉祥炼》”叶青杨重复了一遍,不由问道,“这是器修之法?”

段亓叹了口气,正要说话时,在一边等候已久的紫微忽然飞了过来。但却没有飞到段亓跟前,而是顾自飞到玄赤身边,绕着仍自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的玄赤转了几圈。

叶青杨才刚得了紫微的好处,见它如此关切玄赤,不禁一笑,正要说话时,忽然却觉空气中灵力隐隐然竟又有了暴乱的迹象,而这一次,暴乱的根源却来自于她右肩上的小小一团。

一愕之后,叶青杨猛然警醒过来,正欲伸指弹醒玄赤时,却见玄赤猛地一下睁开了圆亮的棕色眼睛,小的爪子揪住叶青杨的衣衫,惊慌叫道:“我……我……我好像不行了……不行了……”

叶青杨一惊,这才猛然想到,上回来纯青峰时,玄赤受“醍醐灌顶”之惠,修为离筑基便已只差一线。由于她并无十足把握能助玄赤安然渡过此劫,因此她这段时间,便也没有拘着玄赤苦修。

却不料今儿玄赤竟又得了段亓顿悟所引来的精纯灵力灌顶,到底是突破了这最后一线。

只是她心中虽也不无紧张,陡然听了玄赤这话,心下仍不由好笑。一边的段亓更早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与玄赤见的不多,印象中这只小鸟似乎很是威风,却是万万没想到玄赤也有这样的一面。

迅速在意识海内安抚了玄赤一下,叶青杨也无心与段亓斗嘴,便干脆道:“敢问师叔,纯青峰可有渡劫之处?”大宗门通常都设有阵法以助弟子、灵兽渡劫,但叶青杨却还真是不知道纯青峰有没有这样的阵法。

若是有的话,不如便顺势让玄赤渡了此劫算了,毕竟延后天劫,长久看来,并非好事。

段亓一笑,却指了紫微道:“青杨放心,有紫微在,莫说是筑基期化形雷劫,便是金丹之劫也不怕!”

清脆地啾鸣了一声,紫微倏然一挥右翅,众人脚下立时凭空出现了一座传送阵,令得叶青杨不由自主的又多看了它一眼。段亓见状,少不得在旁解释道:“纯青峰几乎便是紫微的地盘,这些都是小事!”

玄赤这会儿也已镇定了下来,乖乖巧巧的第一个飞向了传送阵。

纯青峰的御雷阵位于纯青峰后山一处人迹罕至之地,方圆足有十余里,左近无草无木,怪石嶙峋,看去颇见清冷。叶青杨放眼一望,便看到了地上至少七八座御雷阵法,其中多为高阶御雷阵法,比之先前千壑峰啸月狼王渡劫时所用的那座五行巽风御雷阵。

段亓指了其中一座道:“玄赤是火属吧?那个便是五行南明离火御雷阵!”

叶青杨答应一声,也顾不得其他,便快步上前,伸手在腰间一抹,已掏出一把中品灵石,随手抛洒出去。她神识极为强大,这一把灵石看时随手抛洒,却无一不是分毫不差地落在阵眼上,不过片刻工夫,那座五行南明离火御雷阵便已泛起了丝丝赤色光晕,阵法已然启动。

伸手从肩上摘下玄赤,叶青杨毫不留手地将之抛进了御雷阵中,同时沉喝道:“还不凝神运功!”

事到如今,玄赤心中虽仍害怕得紧,却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只得按捺心神,调息运功起来。似是感觉到了玄赤的惧怕,紫微没怎么犹豫地拍翅飞了过去,静静守在一边。

天空之中,劫云已然开始凝聚,但一时半会的,想来还不会降下雷劫。

不无兴味地注视着玄赤,段亓忽而问道:“青杨你的这位灵友,似乎很是惧怕天劫!”

有关千壑峰啸月狼王之事,叶青杨并不觉得有什么可隐瞒的,当下颔首答道:“它曾经亲眼瞧见千壑峰内啸月狼王渡劫失败,心中难免有些害怕!”

段亓恍然:“原来如此!”又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叶青杨,“那你呢,我觉得,你的修为似乎又有精进!”

心下微动,叶青杨转头看向段亓:“段师叔,我有件事,想向你请教,但又不希望有太多人知晓此事!”

段亓没怎么犹豫,当即道:“无妨,你尽管道来便是!”

“我……刚才又破开了一层瓶颈!”顿了一顿后,叶青杨尽量以平静的口吻说道。

段亓初时并不经心,只随口道:“是吗?这么说来,你是才刚……”话到这里,他却陡然愣住了,“我似乎记得,你……上次……你就已经灵虚大圆满了?”

叶青杨叹了口气道:“是啊,蒙段师叔厚赐,我头回来纯青峰便已灵虚大圆满了!”

段亓神色一时怔忡,好半日,他才皱眉道:“这事,我还真是闻所未闻!你现在感觉如何,可曾感觉到筑基期瓶颈?”按说只要修士能够修炼到灵虚大圆满,便能隐约感觉到筑基瓶颈。

只是修士从灵虚而至筑基,虽则是一步之遥,却往往是咫尺天涯,难以逾越。修界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修士若不依靠筑基丹,是终生无法筑基的。其中更有一部分修士,即便用了筑基丹也无法筑基。

“没有!”叶青杨答的言简意赅,心中思忖的却是此事亦不知是好是坏。她如今年纪尚小,其实并不急于筑基,真正让她担忧的是有可能会没完没了的灵虚期。她可不想一路突破到灵虚十七十八层去。

“这事儿有些奇怪……”沉吟了一阵,段亓才皱眉道,“等离了这里,我再好好翻翻宗门典籍,也许其中会有记载也说不准!”叶青杨先前便已表示不愿让太多人知晓,段亓也只能想到这个笨法子了。

叶青杨颔首,平静道:“那就多谢段师叔了!”

说话时,天空之中,雷云已然汇聚成团,只听得一声轰响,第一道天劫,已然横劈而下。

段亓眯起双眼,打量着这道劫雷,笑向叶青杨道:“玄赤小友运气不错,此次渡劫应是稳了!”天劫本就有三六九等之分,啸月狼王所以渡劫失败,也与之有关。而据段亓此时看来,玄赤这天劫,却是最为简单的火雷之劫,玄赤本就属火,火雷之劫于它而言,无疑是最为简单的一种了。

叶青杨暗暗松了口气,面色如常地点头应道:“我听人说,灵兽少造杀孽,天劫便会容易一些!”

“何止是灵兽,便是你我修士,又何尝不是?”段亓不无感慨地叹了口气,“杀孽一重,难免心魔滋生,很多时候,要命的不是雷劫,而是伴随雷劫而来的心魔之劫。这劫数无影无形,最难防备不过!”

二人正说着话,那边玄赤却已毫不犹豫地祭出了一枚玉白小印。那小印迎风变大,瞬息之间,已变作了足有三丈方圆的一枚巨印,那道赤色劫雷落下之时,却只将那巨印劈得左右晃动了几下,竟是分毫未损。

段亓故作吃惊道:“青杨,你这位灵友家底很是丰厚啊!”言语之中,却已带了几分戏谑之意。

无语地梗了一下,叶青杨叹气道:“这不是我给它的!”不必多想,叶青杨也知道,这枚玉白小印十有八九乃是于墨送给玄赤的。必是玄赤向于墨诉苦,谈起啸月狼王之事,于墨才会送了这个给它。

而这玉白小印,叶青杨从前虽未见过,但观其威力,应是极品灵器无疑。

段亓自是能看出叶青杨的无奈,当下哈哈笑道:“这位玄赤小友行事还真是谨慎得很!”

第六十一章 不惜血本的天劫

听了这话,叶青杨简直就是无话可说,没好气地啐道:“贪生怕死的东西!”

段亓笑道:“这化形天劫于兽修而言,确是一大劫数,但它这也太急了点!”说着已忍不住摇了摇头。

无论是修士雷劫或是灵兽雷劫,其实都不是一成不变的,经验丰富之人,都知道最开始的几道雷劫威力最小,实力足够的话,不妨硬抗一下,受些轻伤也无妨。说白了,天劫非但不是死物,反而颇具灵性,往往修士与灵兽的修为越高,天劫的威力也就越大。

若刚一开始便暴露了全部的实力与手段,很容易导致天劫威力剧增,加大渡劫失败的可能。反之,在开始时,适当的隐瞒一些实力、手段,才是安然渡劫的最佳方式。但玄赤显然并不懂这些。

不过段亓倒也并不会替玄赤担心,这里可是纯青峰的地盘,不但有高阶御雷阵,还有紫微在旁,又加上自己与叶青杨,若是这样玄赤都能渡劫失败,这纯青峰哪还有什么启峰的必要。

叶青杨心下其实也甚为无奈,不用旁人说,她也能猜到这事的前因后果。于叶青杨而言,她是没打算让玄赤这么快渡劫的。她原先的打算是玄赤最好能与她同时筑基。她筑基时引来的大量天地灵力,不但可以帮助玄赤更好的筑基,而且也能稍稍降低其渡劫的难度。

且她二人原就签有金兰之契,有能够同修的功法,同时筑基对彼此都有裨益。

她是这么想的,甚至打算一下,看严家是否有能为玄赤量身定制一件压制天劫灵器的炼器师。她与严洵相约七日之后,也是存了这个打算。但没想到,七日之期还差一天时,玄赤居然已开始渡劫了。

雷声隆隆,电光如蛇。雷劫的威力仍在步步提升,但玄赤手中既有那枚玉白小印,又有纯青峰高阶御雷阵法的加持,应付的倒还算游刃有余。但叶青杨却分明看到,第六道雷劫劈下之后,那枚玉白小印上已出现了无数细密的裂痕,显然已支持不了太久了。与此同时,御雷阵所发出的灵光亦开始徐徐消散。

段亓在旁边看着,轻松之余却又隐有憾意。他自幼长在归元宗,因天赋极佳的关系,数十年来,观摩了无数宗内前辈、平辈的渡劫之礼,玄赤这天劫,在他看来,简直有些轻松过头了。而段亓很明白,太过轻松的天劫,无论是对修士还是灵兽,皆非好事,这表明渡劫者潜力有限,日后成就也不会太高。

第六道雷劫之后,雷劫暂时的停歇了下来,天空之中,雷云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酝酿。

六道雷劫下来,玄赤这会儿其实已大大的松了口气。不为别的,只为这属于它的雷劫威力实在是太过于弱小了。它甚至自得的觉得,即便没有玉白小印、不依靠御雷阵,它拼着受点伤,也能安然渡过。

还有三道,它想着,旋即不无得意地昂首看了一眼天空劫云。

这当儿,叶青杨也正抬头观察着空中劫云,心下却是惊疑不定的。玄赤的跟脚,别人不知道,她却清楚得紧。而她更知道,以玄赤的跟脚,天劫断然不该这么容易才是,更何况玄赤这个二货,还从一开始就祭出灵宝来抵御天劫了。天空之中,那片劫云正自翻涌不休,其色愈加浓黑,且在不断地铺陈开来。

这……下一波劫雷,只怕绝不易与。

心中不期然地咯噔了一下,叶青杨很快冷静下来,迅速传音玄赤:“服补灵丸!幻火形!”玄赤本是火灵,雷劫之下,以原形抵御自是再好不过的,何况它的雷劫又是雷火之劫。

玄赤自身便会炼丹,身边带的丹药自然不会少,加之它对叶青杨一贯信服有加,一愣之后,更不迟疑,忙张口自嗉囊内吐出数瓶丹药来,一喙啄碎瓷瓶,宛如吃豆子般,顷刻间便吃了足有二十来粒。狂猛的药力在体内疯狂翻涌,激得它浑身毛羽倒竖,不由得仰天清鸣一声,身体骤然暴涨开去,瞬息之间,已然化作了一只身长数丈,凤冠长羽的火鸟,直看得一边的段亓目瞪口呆。

叶青杨则快速扣了一把中品灵石,冷然地与玄赤识海交流:“最后三道天劫了,要记得,天劫既是劫数亦是机遇。你若还想有凝丹的一日,就给我冲上去,吸纳雷火、冲散劫云!”言毕陡然一挥手,掌中灵石已呈花雨状疾飞出去,将御雷阵内那些已然半废的灵石取而代之。

筑基化形雷劫,通常都是九道,但玄赤这雷劫,却不大好说,至少叶青杨刚抬头一看,见那劫云居然已铺陈到了足有十亩方圆,心内便不由得惊了一下。十亩方圆的劫云,岂是玩笑。

似是听到了叶青杨对玄赤的吩咐,默默守在御雷阵跟前的紫微微微闪动了一下,竟是悄无声息的退开了一些,仿佛也感觉到了什么。原先一直含笑的段亓也不经意地拧了眉头,神色惊疑不定。

“青杨,你的这位灵友,似乎有些不寻常啊?”顿了一顿后,段亓传音道了一句。

迟疑了片刻,叶青杨到底传音回道:“玄赤……本就不是寻常灵兽!”

从前在古月宗时,因为并未收过灵宠,叶青杨也就没有特意了解过灵兽的化形之劫,只隐约知道,灵兽的天资愈高,所遭遇的天劫也就愈加凶猛。说白了,千壑峰内的那头狼王若非身具啸月天狼血统,即便是有叶青杨等人在旁捣乱,也未必会在天劫之下神魂消散,就此殒落。

因玄赤严格来讲,其实不属灵兽,因此对于它的化形之劫,叶青杨也并没有太多的了解。加上天劫将至时,绝大多修士其实都会心有所感,并迅速定下应对之策。但不知怎么的,玄赤却似乎没有任何感觉,或者说这个糊涂蛋可能有所觉察,但却并不知道这是天劫之前的心血来潮,因此压根儿就没对叶青杨说。

偏偏这阵子玄赤总是围着于墨与温晴转,与叶青杨在一起的时候并不多,叶青杨也就未曾察觉异处。

空中劫云一聚再聚,将将突破十二丈方圆时,却是猛然一张一缩,无数道细小无比的劫电似雨如针一般,泼洒而下,绵绵直落,怕不有数万枚之多,那些雷针根根寒光闪闪,直看得玄赤心中一阵发毛。

它这里动作稍稍一滞,识海内,便已传来叶青杨满是惊怒的厉喝之声:“全力冲上去!”

这电针之劫,却与其他劫数不同,带有极为强烈的麻痹效果,若不能直冲而上,拼着受伤,尽量减少与电针的接触时间,一旦麻痹生效,便只能生生承受了。

玄赤听惯了叶青杨的指挥,陡然听了这一声厉喝,竟是下意识地一个展翅,一双赤红火羽瞬间张开,一时之间,五色斑斓、绚丽夺目,空中劫云竟也为之黯然失色。只是一拍之间,已然直直的冲向了空中乌黑一片的劫云。下一刻,那片明艳的赤红与已然暗成浓墨一般乌黑的劫云重重地撞在了一道。

后山浓厚到几乎已成液体的灵力在这一撞之下,陡然溢散,气劲狂卷而出,叶青杨再立不住脚,结结实实地被这股气浪掀飞出去,内腑翻腾的同时,嘴角亦渗出了一丝血液。一边的段亓同样身受重击,但他毕竟已是金丹修士,虽则体内灵力有片刻的散乱,人却幸而没有受伤。

而劫云笼罩下十亩泥石,竟是齐刷刷的被削平了一层,处处皆是针孔裂痕,高阶南明离火御雷阵在这一刻分崩离析,荡然无存,被波及的还有左近的数个御雷阵。

天空之中,劫云的墨色,似是消散了一些,而那只被撞飞出去的赤色火鸟身体上的赤色也仿佛淡了一些,赤红的火羽顺着暴乱的灵力四下飞散,庞大羽翅与长长拖曳的尾羽上,更是处处可见雷电烧灼过的黑色灼痕。原先庞大的身躯也因为这拼尽全力的一撞而暴缩至原先的三分之二。幸而玄赤本是火灵之体,倾尽全力之下,更是其速如风,电针自它灵体之上根根穿过,创口虽多,麻痹效果竟是几等于无。

虽说看去结局惨淡,但明眼之人,却能一眼看出,此刻玄赤的火焰之身较之先前明显凝实了许多。

深吸了一口长气,叶青杨又一次冷然吩咐:“再冲!”

听出她言语中的冷肃与不容置疑,玄赤也冷静了下来,陡然昂首,清唳了一声后,竟又一展双翅,毫不犹豫地冲向了劫云最为浓厚的地方。空中劫云仿佛有所感觉,在玄赤还未冲上之前,猛然又是一缩,竟从十亩方圆生生缩到了七亩左右,同时降下无数冰蓝色莲花来。

那些莲花约莫拳头大小,在空中飘飘扬扬,却自具腐蚀之力。与玄赤身上的火羽一经相碰,便快速地两厢消弭,玄赤的火灵之体上,顿时出现了无数拳头大小的窟窿。

这一幕,直看的一边的段亓面色大变:“竟是生水冰莲之劫!”言语之中,却已透出了深深的忌惮。

《洛书》有云: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天一之水,便是传说中的天河之水。只是世传天河干涸已久,天一生水也因此不复见于人间。只有在极偶然的时候,能从天劫之中得到一些。

而上一次碰到生水之劫的修士,似乎已要追溯到千年之前了。

至于冰莲,其实并非莲花,而是天一生水凝结而成,据说一石天一生水方能凝成一朵生水冰莲。目瞪口呆的望着劫云之下朵朵飘散的冰蓝色莲花,饶是见惯了奇珍的段亓也不由得生咽了一口口水。

玄赤显然也被这天劫激发了性子,火羽纷纷消融,体型的一再缩小,灵力的渐趋衰弱,在在让它感觉到了死之将近的压力,《九转灵火诀》在体内强行运转,疯狂抽取着劫雷左近的灵气,修补着处处破洞的灵火之躯,而后牢牢护住体内灵核,咬紧牙关,使尽吃奶的气力,终于撞进了劫云之内。

说时迟,那时快,片刻的迟滞之后,玄赤忽然便觉浑身一轻,眼前亦为之一亮。原来它这倾尽全力的一冲,竟生生冲破了劫云,直直扑向了高挂于空中的正午烈日。叶青杨与段亓等人,这会儿正自目不转睛地盯着玄赤的一举一动,这会儿见它陡然穿过劫云,直冲天际,不觉各自惊诧。

而更他们惊诧的事情,却还在下一刻,天空之中,那轮高挂天空,似乎万事不萦于心的日宫炎光太阳真君竟在此刻倏然地降下一道赤红火柱,不偏不倚的洒落在了玄赤的身上。

一时之间,空中金光大盛,叶青杨只觉眼前亮至发黑、双眸如被针刺,竟是不由自主地流下泪来。再睁开眼时,只觉双目胀痛,眼前景物亦仿佛笼罩了一层淡淡的血色。叶青杨还未来得及抬眼去看玄赤,便听得空中玄赤又是一阵清鸣,竟是猛地一个回旋,朝着劫云俯冲而下。

它赤色的身躯似乎又缩小了些许,但却更显凝实,浑身毛羽竟是丝丝缕缕,纤毫毕现,完全不似从前,一旦幻化灵躯,便散而不凝,细看之下,净是火焰化羽。

叶青杨眸光微动,却见一边的段亓虽是双目红肿,但却一眨不眨的紧盯着玄赤。

“千重电针劫、天一冰莲劫……”段亓快速说道,“当真是不惜血本了!第九道天劫马上就要来了!”

空中劫雷被玄赤狠狠地冲了一个来回,体积暴缩之下,已只剩了三亩方圆。被完全激发出血性的玄赤,这会儿已是双目赤红,狠狠瞪视着空中劫云,正欲再一次疾冲而上时,眼前却是陡然一花。

叶青杨心弦紧绷,犹豫着该不该出手助玄赤一臂之力时,却见玄赤忽然昂首展翅地僵滞在了半空之中,而天上劫云,也在那一刻,倏然停止了一切的翻涌,天地一时之间,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停滞。

连带着叶青杨在这一刻,也是浑身僵硬,甚至连体内时时翻涌的灵海,在这一刻也静止了下来。

“六欲之劫……”叶青杨在识海内大叫着,想要提醒玄赤一句,然而平日光亮、博大的识海却在这一刻陡然黯淡下去,眼前一切,亦随之缓缓灰化消融,渐趋于无形。

第六十二章 饕餮之劫(一)

天空骄阳似火,大地黄沙漫漫,宣池努力迈开双腿,拼尽全力地往前奔跑着。她并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自己将要往哪里去,只知道自己名叫宣池,因家乡大旱而不得不随父母逃荒在外。

旱灾之年,千里赤地,一家三口沿途乞讨,艰难度日。宣父宣母相继饿死,只剩下了她一人。

我也要死了……她想,忍不住伸手按了按饿得发疼的胃。肚腹内传来咕噜噜的声响,让她再没有了坚持走下去的气力。双腿一软,已然“噗通”一声,跌坐在了沙地上,再也无力爬起。

连日来的烈日烧灼,令得沙地滚烫无比,刚刚跌到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像极了一条鱼——一条捞自家乡池塘,被洗剥得干干净净,串在火上烤得金黄又香喷喷的烤鱼。

眼前渐渐黑了下去,在生命弥留的最后一刻,宣池恍惚地想着:真想再吃一口烤鱼啊……

鼻际,香气一阵一阵传来,引得人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香……好香……咕嘟……咕……

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气力,宣池猛然坐起,瞪大眼睛,死死盯着一边烤架的已然烤得两面焦黄的烤鱼。烤鱼……是烤鱼……真的是烤鱼……

完全不过脑子的猛扑了过去,完全无视烤鱼下头那堆正自熊熊燃烧的烈焰,宣池一把抢过那条烤鱼,毫不犹豫地张大嘴巴就是“啊呜”一口。鱼烤得极香,香到她甚至压根儿就没注意到那团已经燎到她手臂、却没给她带来任何意思痛感的火焰。她只是大口大口的吃着,完全没注意正自坐在一边无语望天的少女。

无奈地叹了口气,少女稍稍抬手,替她熄灭了袖子上的火焰,且没有言语什么。

一条烤鱼下肚,宣池非但没觉得饱,反觉得更饿了。茫然的眨了眨眼,她终于开始注意到身边的人和物。人是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一身素净的青衣,肌肤胜雪,容貌端庄,行止甚是洒脱;物则是一堆正自熊熊燃烧的篝火,篝火上空空如何,什么也没有。

“我饿……”她盯着那青衣少女,嘟嘟囔囔着。

坐着纹丝没动,少女淡淡应道:“我也饿!”目光同时在扫了一眼宣池嘴角的那一抹油腻。这倒不是她不想看别的,实是因为宣池饿得狠了,而且那条鱼又确实烤到了家,以至于连骨头都烤酥了,最终在宣池口中彻底落了个尸骨无存,连头都被啃完了的下场。

宣池呆了一下,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茫茫然地看了看周围。她如今正在一处山洞里头,洞口处是黑漆漆的一片,很显然的,此刻是晚上,而她们二人正身处洞内。

“鱼……哪儿抓……”宣池有些理亏地讷讷问道。

“在树上抓的!”青衣少女语声淡淡,说出的话却是荒谬莫名的。

“树上……”宣池吃惊地睁大了双眼,“树上……有鱼……”树上似乎是没有鱼的,鱼似乎该在水里。

少女看她,眼神甚是鄙夷,却仍解释道:“缘木!”

“缘木……是什么……我……要……鱼……”宣池盯着青衣少女,眼中满满的都是渴望。

青衣少女看她,目中的嫌弃之色简直遮也遮不住,但仍是解释道:“树上自是有鱼的,岂不闻缘木求鱼?”

宣池努力地想了想,却觉得脑中一团浆糊,过了一会,才又懵懂问道:“缘木……哪儿?”

嘴角微微一塌,青衣少女无可奈何道:“一株缘木上只有一条鱼,我也就只找到一株缘木而已……”说到这里,她却忽然咳嗽了一声,“你如今父母双亡,今后可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宣池迷糊了一阵子,随即反手摸了摸自己的依旧空空如也的肚子,断然道,“吃饱!”

青衣少女以手扶额,满面皆是一言难尽之色,但很快的,她便冷下了脸,淡淡道:“宣池,我有一门功法,你可愿学吗?”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她已然发现,此刻的宣池,神智有缺。

歪头想了好半日,宣池才问道:“功法……是什么……”

青衣少女哽了一下,才勉强找了最为简单的语言来解释“功法”二字:“功法是能够让你飞天遁地、移山倒海的修炼法门。若是你能认真修炼,兴许往后还能飞升上界,凌压诸天……”

“飞天……遁地,移……山海?”宣池努力地重复着对方的话,“上界……诸天……”

“上界和诸天就是……”青衣少女本欲再行解释一二,话到嘴边,却又收了回去,“罢了,其实功法,就是能够让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修炼法门,你可要学吗?”

猛地又咽下一口口水,宣池大声应道:“学!”

要吃饱,吃饱才不会饿!

青衣少女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微微抬手,已抛了一本书过来。懵懵然接过那本书,宣池低头看了一眼。那书的封面是淡淡的青色,由上往下,竖写了三个鬼画符一样的大字,明明并不知道这几个字到底该念作什么,但这三个字组合在一起时,宣池却莫名的就是知道——《饕餮决》。

她抬起头来,正想再看一眼那个青衣少女时,却陡然发现一直坐在她对面的那个青衣少女,这会儿竟已如泡沫一般,悄然无声的消失了。她忍不住跳了起来,大叫道:“喂……喂……”

叫声在洞窟内绵绵回响,久久不绝,却始终没有半点回应。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那本《饕餮决》,宣池没再多想,便翻开了那本功法。她记得很清楚,那青衣少女曾对她说,练了这本书,就能想吃什么吃什么,想要什么有什么。许是天赋奇绝的缘故,宣池的功法进境很快,不过几个时辰,便已引气入体。

然而引气入体并不能安抚她的肚皮,她愈发地觉得饿了,好饿好饿,比没练这么功法前还要饿。

山洞外头,亮起了熹微的晨光,宣池猛然跳起,压着空空如也的肚腹、如电一般地蹿了出去。

沙漠茫茫,东面烈日才刚升起,却已是炎彩灼灼。宣池胡乱地在沙漠上奔跑着,一夜的苦修,让她发现了自己的变化,身体轻捷了,鼻子也灵敏了。无论任何东西,只要是可以入口的,她都能在第一时间里发现它。隐藏在漠漠黄沙下的沙蛇、沙蝎,她都能毫不费力的抓到,她狠狠地撕咬着那些生物,连血带肉一并吞咽下去,然而她还是饿,饿的像是能吃光这一片沙漠里的任何生物。

她并没有生火烤熟那些肉食的意思,她甚至似乎已经忘记了火这个东西,连带着也忘了那个青衣少女。

她只在沙漠里生存了三个月,就再也待不下去了,只因为沙漠里已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她果腹。她不会辨认方向,只会胡乱的走,然而她终于还是走出了沙漠。

走出沙漠的第二天,宣池看到了一个村庄。村庄不大,远远看去,能看到几十间青瓦小屋,围着一圈的篱笆墙。老远的,就能听到鸡鸣犬吠及孩童的欢笑之声。

很像……像什么来着……

脑子里忽然一片混沌,宣池一时竟想不出这庄子究竟是像什么地方,但这似乎并不重要。她死死盯着离她最近的一块泥地,那里,这会儿正有一只羽冠鲜红,尾羽高翘的公鸡正带着一群肥母鸡咯咯叫着走来走去,时不时低下头来,在那块泥地里扒拉一阵。

宣池的眼睛忽然就红了,肚子也随之咕咕地叫了起来。双足重重一跺脚下,她整个人已如飞箭一般,冲了出去,人还在空中不曾落地,手却已捏上了那只公鸡的脖子。

那只肥壮的大公鸡甚至都没来得及啼叫一声,便被她徒手捏断了脖子。鲜红的血液顿时汩汩地流了出来,随之溢散的,还有一股腥甜而诱人的气息。宣池想也不想的凑了上去,便要去吸那鲜血。

然而此刻,却忽然传来了一个尖锐的童声惊叫着:“妖怪……妖怪来啦……”随即是“噗通”一声。

宣池猛然回头,第一眼,却瞧见了一滩鲜红的、散发着异样腥甜气味的血液。那气味,比她手中那只公鸡胜过何止百倍。她的眼睛不由得一片赤红,眸光亦慢慢地挪向那血液的来源。

一条被尖尖竹竿划了个巨大的伤口、宛如藕节一般的小嫩腿,还有……一个穿着红色肚兜,胖的如同年画娃娃、扎着两个小揪揪的五六岁小姑娘。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唇,宣池愣愣地朝前走了一步。

便在此时,她却忽然听见一个满是焦灼之意却仍显温婉的女声:“小秋,你怎么了?”一路跌跌撞撞奔了过来的是一个身着布衣而不掩姣美的少妇。那少妇猛的一下扑了过来,将那小姑娘牢牢的护在身后,一双杏眼满是惊恐地盯着宣池,“你……你是谁?”她颤声地问着。

宣池愣愣看她,张口想说什么,但却只能从喉头发出了“嗬嗬”之声来,眼中的赤红之色愈加浓重。

赤红的眼睛,嗬嗬的叫声,让少妇一时抖若筛糠:“你……你别……别吃小秋……她……还小……”说到这里,她忽然回头看了一眼村庄,咬了牙道,“你……要吃就吃我吧……我……肉多……”

说着,她竟是上前一步,捋起袖子,抖抖索索的将一条雪白的胳膊递了过来。

瞪着那条一看就很好吃的手臂,宣池愣了一会,混沌的脑袋在这一刻忽然闪过了几个模糊的画面,然而那画面实在太过模糊,以至于她竟完全看不真切。

与此同时,一个声音却已忽然在她身后响起来:“其实血食一点也不好吃,要试试这个吗?”

猛然回头,宣池看到了一个肤光胜雪,容貌端秀的青衣少女,少女的手中,倒提着一只烤羊腿,羊皮被烤得半焦,散发出浓郁的香味,她甚至还能看到一滴金黄的羊油正从那羊腿上缓缓滑落。

笑盈盈地将羊腿抛了过来,青衣少女悠悠道:“尝尝吗?”

毫不犹豫地接过羊腿,宣池张大嘴巴,狠狠的撕咬了一口,羊腿那独特的鲜香滋味顿时在舌蕾上爆开,让她完全停不下来。而她身后的那名少妇见状,也顾不得其他,抱起女儿转身一路狂奔回了村子。

啃完一整只羊腿,宣池才觉得自己不那么饿了。抬头看向青衣少女,她勉力地发出几个音节来:“好吃!”

少女叹了口气,张手摄过那只被宣池拧断了脖子,又随手抛在一边的公鸡:“仔细看着!”她道。

褪毛、剖腹、清洗,在青衣少女手中做来真如行云流水一般,顷刻而就。接下来的引火、生火、烤肉,亦是一蹴而就,青衣少女将撒过调料的烤鸡递了给宣池,微笑道:“会用火吗?”

“火?”宣池睁大了眼睛,仿佛想了想,而后理所当然的伸出手来,掌心里,一朵小小火苗摇曳生姿。

青衣少女叹了一声,仿佛有些欣慰:“好好活着,记住,不要吃人,等着我!”

心底里没来由的有些暖暖的,宣池张了张口,正想答应时,抬眼时,却见那青衣少女的身影正如阳光下的泡沫一般,徐徐消散不见,只剩下一双黑沉沉的眸子,深深地凝视着她。

“不要……吃人……等……”懵懂地重复了一句,宣池转过头去,看向身后的那座村庄。早在那只公鸡被她捏死的同时,那群母鸡已惊得不知去向。沙土地上,却还残留着两摊深紫色的血痕,被阳光一照,发出阵阵血腥味,却莫名的没有了先前的那种不可阻挡的诱惑。脑子似乎清明了一些,宣池抬起头来,看向天空,抓着那只犹带余温的烤鸡,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她并不知道,当她一步步离开后,眼前的这座村庄也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轻纱,而当微风轻轻吹散那抹轻纱时,那座小小的村庄也随同那层轻纱一起,四下飘散,了无痕迹。

微风中,仿佛传来一个少女微微的叹息声:“好一个趁虚而入的饕餮之劫……”

第六十三章 饕餮之劫(二)

因为不认路,宣池一路遇水过河、遇山翻岭,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一路前行。《饕餮诀》令她食欲惊人,有条件时她甚至可以毫不费力地吃下一头牛去。如此大的食欲,给她的生活造成了很大的压力,而她所得到的益处,就是修为。修为渐高之后,吃下去的所有蕴含灵力的东西,都快速转化为了她的修为。

她在山林里头,抓捕灵兽、采摘野果,中过毒,偶尔也能得到一些灵果。每次抓到灵兽后,她都会学着那个青衣少女的模样,召唤出一朵小小火苗来,升起一堆篝火,炙烤到金黄流油,香气扑鼻。

她喜欢火,火让她觉得亲近,非常之亲近,亲近到仿佛她就火,火就是她。

她的日子越发的好过起来,而她也终于走出了那片山林,走入了人间。

十丈软红,人间烟火,处处皆需灵石。

她在一家酒楼跟前站定,看到楼内高朋满座、欢声笑语,也看到伙计们捧着一盆盆美食佳肴来回穿梭。里头有好多,都是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她呆呆的看着,终于引来了别人的注意。

世上有无数恶人,然而好人似乎总比恶人多,尤其是与你本无利益关系的人。

得了好心人的提点,宣池学会了去深山猎捕灵兽,收集血液、皮毛乃至灵核换钱。上过几次当后,她也知道了出售这些东西,应当去找那些信誉良好的商家。

第二年,她偶然看到了一个炼丹师炼丹的过程。她觉得那似乎很容易,于是她试着去做了。炼丹的过程比她想的还要简单,丹炉内的火焰就好像她身体延伸出去的一部分,由得她随心所欲的操控。

她很快成了一个初阶炼丹师。学会了炼丹,她的生活就变得愈发的轻松了。吃完了炼丹,炼丹完了再继续吃,她的修为在炼丹与吃的过程中飞速上涨。二十一岁那年,在没有筑基丹的情况下,她成功筑基

这之中,她也曾交过一些主动凑上来的朋友,这些朋友里,有真心待她的,也有想从她身上得到好处的。亏吃得多了,她也就有了防人之心。她依然不够聪明,却慢慢有了防人之心。

她的炼丹技艺渐臻成熟,引来了一些人的觊觎。那些人邀请她加入宗门,她却都拒绝了。

她还记得在那个村庄外头,那个青衣的少女微笑注视她的眼神。

她说,好好活着……不要吃人……还有……等着她……

四十二岁那年,她结成了金丹。

也是在这一年,外界天魔的突然出现,使得已安稳了数千年的修界风起云涌。天魔喜饮人血,所到之处,刀锋四起,干尸处处。偶然外出的宣池,意外救了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干瘦而寡言,看到他,她就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当年的模样。她想,那个青衣少女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应该和这个孩子很像吧。因着这个念头,她收养了他。

因为那个孩子,她成了修界的公敌。

那个孩子,是受了重伤的天魔小王子,她收留了他,给了他很多她炼制的灵药,治好了他身上的病。他也很感激她,他的感激就是将她变成和他一样的天魔。

没有提防,自然就很容易中招。

宣池被搜走了乾坤袋,关在了地道里。没有灵石、没有吃喝,然而《饕餮诀》还在。她不是寻常的金丹修士,寻常的金丹修士早已能够辟谷,但修炼了《饕餮诀》的她却不能。

三十年转瞬即逝,她却又一次感受到了饿红了眼的滋味。

天魔一族的转生池很快修筑完成,宣池被带去了转生池,转生池内是整整一池的殷红血液,散发着腥甜的异香。宣池甚至觉得,自己只要一口,便能将那一池血液喝得干干净净,这样一来,她也就不会饿了。

她答应过别人,不吃人,可……这是血而不是人……

她努力地想要说服自己,就在她几乎下定决心要扑进那座转生池时,一个面目狰狞的天魔忽然走了进来,他的手中还掐着一个穿着红色肚兜,胖的如同年画娃娃、扎着两个小揪揪的五六岁小姑娘。

举起那个小姑娘,他大声叫道:“王上,属下幸不辱命,将这第一万零一人带来了!”说着,已一把将那个孩子扔进了转生池内。小姑娘发出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而后坠落转生池内,瞬间化作了血水。

只觉浑身一阵冰冷,宣池傻傻地趴在离她仅只一步之遥的转生池边,双眼直愣愣地盯着那孩童落池的方位,却只瞧见血浪一涌,血浪中似乎还有一片正被缓缓侵蚀不见的大红肚兜残片。

还饿吗?在那一刻,已饿了十多天的宣池忽然只觉得恶心,她不想吐,也没觉得反胃,她只是恶心,那种恶心的感觉淤积在她的胸臆之间,让她的胸中陡然升起了一团团狂野肆虐的火。

那团火焰点亮了她的双眼,点燃了她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弹指之间,她便成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还是一团诡异莫名的火,这把火还是五颜六色的,有的苍白黯淡,有的艳红惊人,有的深幽晦暗,还有的明黄如杏……

火焰狂猛地燃烧着,燃烧着,瞬间便将那座转生池烧得干干净净;火焰持续地扩大着,整个地窟内的天魔都开始慌乱地奔跑,然而谁也跑不过这火……

火之炎上,无物不焚,通天彻地,无物不化……

她仿佛飘在天上,无尽地意识徐徐蔓延开来,一团团各色不同的火焰随着这意识在整个大陆飘荡,所到之处,天魔纷纷化作齑粉,而那些火焰也随之徐徐燃尽,残存的意识亦在这一过程中慢慢地消弭、消弭……

安静的全无一丝声息的地窟内,忽然发出了“叮”的一声轻响,一粒绿豆般红色晶核自空中坠落,闪动着微微的光芒以及最后的一丝意念:我……等你了……

…………

纯青峰上的那片曾有十亩方圆的劫云在那一刻陡然散尽,快速地仿佛它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呆立原地的叶青杨忽然一个趔趄,张口喷出了一口鲜血,一边的段亓亦是面色一白,嘴角溢出一线血丝。

咳嗽了一声,压下有些翻腾的血气,段亓叹气道:“这天劫,我也真是见了世面了!”

轻吁了一声,叶青杨没有理睬段亓,睁开双眸朝天劫中心看了过去。狂猛的天雷,几乎将这一块泥土地削去了半尺,而一片纷乱之中,此刻却躺了一个白白嫩嫩的小肉团子。

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默了片刻后,叶青杨还是快步的走了上前,一把捞起了那个小小的团子。又随手从乾坤袋内抽出一件衣裳来,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

紧跟其后的段亓亦是满脸震惊之色:“这个……这个……是玄赤?”若是他没有看错的话,这会儿叶青杨手中抱得这个孩子,至多也就一两个月的模样。灵兽化形,虽也会根据喜好幻化形象,但化作新生不久婴儿的,他却真是闻所未闻。这……这究竟是什么新奇的审美啊?

叶青杨的嘴角亦狠狠抽搐了一下,事实上,别说是段亓,玄赤的这种情况,就是她也是第一次见识。紫微悄无声息地飞了过来,探出银色的小脑袋去看叶青杨有些笨拙地抱着的那个孩子。

因从未照顾过小孩子,叶青杨并不怎么会抱孩子,因此只是简单的拿衣裳裹了一下,夹在怀里。而许是太累的缘故,白白嫩嫩的孩子直到这会儿也仍是紧闭双眼,乖巧地睡着。

淡淡的眉,长长的睫,嫣红的小嘴儿加上红通通的脸蛋,却将她衬得格外可爱。

事实上,自打在饕餮之劫中看到玄赤幻化做了一个小姑娘,叶青杨便知道,玄赤化形成了女性。

灵兽等自具性别的兽修,化形自是与本体相同,但也不能排除有些自具怪癖的兽修,想要幻化异性体征的。而像玄赤这样本身并无性别之分的天地灵物,在变幻人形时,大多会随着他们的喜好自由选择。

至于玄赤化形为女性,个中也颇有可能是受了叶青杨的影响。

二人一灵正围着玄赤稀罕的当儿,纯青峰外忽然传来了一个平和浩大的声音:“段师侄,掌门人有请!”

段亓听得一呆,旋即猛省过来。

玄赤这一场天劫,闹的动静实在不小,若说宗门内全无察觉,那也实在是太小看了宗门的这些掌峰、长老了。不由得与叶青杨交换了一个眼色,段亓扬声应道:“谢权师叔告知,且容我稍作休整!”

峰外,那权师叔平静的应了一声,便再无声息。

叶青杨挑了挑眉,道:“师叔,你忙,我先回涤心居了!”至少目前,她还不想面对归元宗掌门。

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段亓低声骂道:“你个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赶紧收拾一下这里啊,或者还能剩点什么东西也未可知!可惜了,若是峰内能有一二元婴大能,能截留一些千重电针、生水冰莲就好了!”

千重电针与生水冰莲都是通源界难得一见的天劫,这种天劫发生在筑基期灵兽身上,就更显得稀罕了。毕竟筑基之劫即便再是厉害,元婴修士与化神修士应付起来,总是不难的。

若纯青峰内能有高阶修士,此次渡劫,便可由高阶修士出面,拼着受些伤,总能留下些什么来。

千重电针与生水冰莲都可称得上是顶级奇珍,千重电针掺入灵金用以炼制兵刃,可为宝器附带一定的麻痹效果;生水冰莲就更是珍贵了,这种难得一见的灵水,既可用来淬炼法宝,还可用之化合丹药,破开化神瓶颈,比之千重电针都还要珍贵得多。

段亓说着,便朝紫微拱了拱手,恭谨言道:“紫微大人,此事还得劳烦于您!”

紫微便点了点头,展翅飞起,绕着天劫所在的范围飞了一圈,而后稳稳地停在了一处。段亓见状,忙疾步赶了上去。打量了一下地面,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只银色短刀,仔细地挖了起来。

叶青杨立在一边,眼见段亓很快地挖出了一块状似蜂巢的条状青石来。叶青杨估摸着,这青石里头,必然有残存的电针。事实上,想在天劫里头截留一些东西是很困难的,而电针这本质上是能量类的物体,更是几无可能保留。但因千重电针劫有千层之称,天劫过后,多少会留下一些银色金属状物体。

相较之下,生水冰莲残留的可能则要大些。毕竟生水冰莲乃天一之水凝结而出,似冰之于水,到底成了固态。果然,在搜寻了一圈后,紫微先后找到了两个半朵的冰莲并三瓣花瓣,直喜得段亓眉开眼笑。

犹豫了一下,段亓才恋恋不舍的分了半朵生水冰莲给叶青杨,又道:“雪花磁石等我提炼完了,再分你吧,这东西提炼不易,最后能剩多少也还不好说!”

含笑谢了一声,叶青杨别过段亓,正要离开时,却又被段亓拦住道:“这会儿外头也不知有多少双眼正盯着这儿……”口中说着,段亓便拿了眼去看紫微。

紫微似乎顿了一顿,而后方有些不情不愿地抬翅在空中轻轻一划,叶青杨的面前顿时又出现了一扇传送门。没怎么犹豫,叶青杨冲着段亓拱了拱手,迈步走进了传送阵。

这座小小的传送阵,自然是不能将叶青杨直接送回涤心居的,叶青杨从传送阵内出来时,只觉眼前一黑,原来竟是传送到了一座洞窟之内。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紧跟着飞了出来的紫微:“这是哪儿?”

静默了片刻,紫微才努力道:“玉……琉瀑……”

叶青杨愣了一下,少不得抬手轻轻一弹,指尖顿时出现了一抹跳动红色火焰,却是赤炎之火。火光微微一烁,叶青杨只觉眼前陡然一亮,只见这洞璧之中四面皆是五色琉璃,被赤炎之火一照,顿时五色斑斓,光彩烁烁,怕便是人间仙境也不过如此了。

第六十四章 契约的妙用

“这是玉琉峰内的山洞?”打量着这处琉璃世界,叶青杨不无感慨的问道。紫微只是应了一声,显然并没有多说的打算。见它如此,叶青杨自也不会不知分寸的追问下去。

“跟我……来……”紫微慢悠悠道,旋顺着一个方向飘了过去。叶青杨忙紧随其后,山洞并不大,却极为狭长,叶青杨指尖的赤炎之火,如同一枝火炬一般,燃亮了这个琉璃的世界。

一人一灵走了足有顿饭工夫,前头才隐约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细微亮光。叶青杨知道,那是出口。等走到面前,她才讶然地发现,这个出口其实只是一些蜂巢也似的出气孔洞而已。

飘到出气孔洞的一侧,紫微抬起翅膀点了点:“这里……正三……反三……按中间……”

顺着它所指的方位,叶青杨发现了一个凸出如圆柱的旋钮。依着紫微所说,她拧住那个旋钮,正面转了三圈,反面又转了三圈,最后使力一按,只听得“咔”一声轻响,那扇琉璃门倏然打开了,露出了一个仅可容一人躬身出入的小门。门外,是大簇大簇的长青灌木丛。

叶青杨才一闪身出了琉璃洞穴,那扇小门便倏然闭合,饶是她立时转身细察,也仍是毫无痕迹,仿佛那扇门从来就不曾存在过一样。外头,夕阳已然西下,落日的余晖洒在玉琉峰的山体上,明灿辉煌,不似人间所有。耳边,还能够听见玉琉瀑自高空落下时发出的隆隆水声。

叶青杨左右看了一下,却发现这里是玉琉峰脚下一个偏僻的角落,稍稍辨识了一下方位,她并未再多询问紫微什么,而是夹了玄赤,一路直奔澄心谷而去。紫微则顺势地飞了过来,稳稳地立在她的肩头。

一人一灵才刚走进涤心居,温晴便忙笑吟吟的迎了上来:“姐姐回来了!”话音才落,她便瞧见了紫微,愣了一下后,有些茫然的问道,“这个……是玄赤……”她记得很清楚,先前玄赤走的时候,明明还是一身翠色毛羽,怎么转眼变成银色了,而且……这个玄赤似乎待她很冷淡……

叹了口气,叶青杨将裹在怀里的玄赤递了过去:“玄赤在这儿呢!”

瞠目结舌地接过被包在衣裳里头的玄赤,低头瞅见那张又白又嫩的小脸,温晴竟不由自主的大声叫了起来:“于叔……于叔……”她与于墨相处日久,早已习惯了遇事不决找于墨。

她心中慌乱,这一声大叫便也显得有些尖锐,几乎话音才落,于墨就一个箭步的从里头奔了出来。见到院内几人模样,他也不禁呆了一下。他与玄赤相伴数十年,对玄赤的气息极是熟悉,自是不会将紫微看作换了颜色的玄赤,只是不无茫然的脚下一顿,疑惑道:“你们这是在……”

话说到一半,他已猛然一愣,目光同时扫向温晴手里托不像托,抱又不像抱的那个像是襁褓一样的东西:“玄赤?”他吃惊的大步上前,从温晴手中抱过了玄赤,“这……这是怎么回事?”叶青杨与温晴都没抱过孩子,更谈不上照顾,于墨毕竟比她们年长得多,抱孩子的姿势自然也更要熟练一些。

玄赤似是累极了,连着转了几次手,也还是沉沉地睡着,一动不动。

叶青杨也懒得详细说,只简单道:“是灵兽的筑基化形之劫!”

于墨怔了一下,才愕然道:“化形化成这么大了?”灵兽化形,虽也有化作小孩的,但化作婴儿的,他还真是从未听说过,“那……要多久才能长大?”

叶青杨摇头,坦然道:“这事我从前也没听过,应该不必太久吧!”

一边的紫微这当儿忽然开口道:“古……有传……见风……就长……”

它虽说的结结巴巴的,叶青杨仍是听懂了,瞥一眼玄赤,她道:“等她醒了再说吧!若真如紫微所说的那样,见风就长,估摸着有个十几二十天,也就能长大了……”

说到这里,她不觉又顿了顿,补充道:“不过应该不会长太大,有个十岁左右就差不离了!”

于墨并不怎么关系玄赤化形了到底能有多大,因此也未多问,只皱眉道:“那它现在这样……”

叶青杨叹了口气,答道:“它此次渡劫不易,我们先前也没做什么准备,怕是伤了些元气,等我回头设个聚灵阵,让它调养几天再看情况!”

默然了一刻,于墨才轻声道:“是我的不是,最近它有些躁,身上气息也不大稳,只是我一直没多在意……”如今细想起来,这些异常的举动,极有可能便是劫数来前的心血来潮,只是谁也没太注意。

叶青杨语带安慰道:“化形之劫原就凶险,能成功便是大幸,到底是迈过这个坎了!”

于墨想想也觉有理,不禁叹了一声,抱了玄赤转身回屋去了。紫微忙紧跟其后。

对于符阵之道,叶青杨所知有限,材料完备的情况下,倒也能弄出一个聚灵阵来,但她身上既有阵盘,自然也就省了这些麻烦。从乾坤袋内,取出一只新到手的高阶聚灵阵盘,重新镶上灵石,将玄赤放在了阵盘内。识海内,属于玄赤的那个印记明亮得更胜往昔,通过这个明亮的印记,叶青杨能明白感觉到玄赤正处于一种休眠的状态,但一时半会的,怕是不会醒来了。

紫微默默的飞了过来,守在聚灵阵外头。

叶青杨抬眼看到它,不禁笑了笑,她与紫微并不熟悉,但该安排的却也不会刻意忽略。冲它招了招手,她道:“这阵子玄赤怕是不能陪你了,走吧,我先把于叔和晴儿介绍你认识!”

紫微静默了一下,默默飞了过来,停在叶青杨肩头。叶青杨起身带了紫微出去,找了于墨与晴儿,简单介绍了一下紫微的身份。服食寿元果后,于墨早年有所伤损的根基正在日益修复,加之涤心居内灵气浓郁远胜外头,二人进入归元宗时间虽还不久,但于墨的修为却又已跃升了一阶。

叶青杨想了想,索性便将紫微拜托给了温晴。温晴还不能修行,平日时间也是最多,得了叶青杨的嘱咐,自是满口应是,当下上前捧过紫微,将它带了出去。

叶青杨依旧回到屋内,盘膝跌趺坐于聚灵阵内,缓缓调息运功起来。《抱朴归真诀》缓缓吸摄灵力,在她有些干涸的经脉内徐徐流转,纾缓着她经脉丹田内的一些细微裂痕伤势。

修士渡天劫,最怕遇到的往往不是厉害的雷劫,而是心劫。

雷劫劈的是身体,只要灵丹管够,灵器威力足够,金丹修士至少有九成能成功渡劫。心劫则不然,心劫攻击的是你的心中的破绽,这种破绽便是通常所言的心魔。大略而言,心魔无非七情六欲,七情乃人世之情即喜、怒、忧、惧、爱、憎、欲;六欲则指人的生理欲望,即眼、耳、鼻、舌、身、意等方面的需求。

在叶青杨看来,玄赤虽也有喜怒哀乐忧惧,但这些都算不上它的弱点,它的最弱点,可能就在于它的贪吃。因此六欲之劫中,它撞上了饕餮之劫,那真是不冤。

饕餮之劫,多见于灵兽天劫,极少有修士会遇到这种古怪的天劫。叶青杨毫不怀疑,若是没有自己与段亓数次出手干预,玄赤几乎没有丝毫生还的可能。

《饕餮诀》叶青杨其实也是有所耳闻的。这种功诀在上古时候早已失传,而若它没有失传的话,叶青杨毫不怀疑,这门功诀的受欢迎程度。因为这是一门对资质要求极低的功法。

甚至可以说,只要身具灵根,又有足够的资源作为后盾,那么你修炼饕餮诀便能够快速进阶,且速度之快,绝不逊色于单灵根修士。但这门功法也是最易入魔的,一旦资源不能跟上,饿急了眼,莫说是人,便是石头也能给你啃得干干净净。因此上古时期,有人戏称这门功法为《噬尽三界诀》,可见其诡异之处。

玄赤陷身天劫中时,因着金兰之契的缘故,叶青杨也同时被卷入了天劫之内。但金兰之契,也无法让她做太多的事情,甚至最多也只能让她短暂地出现三次,且不能提及任何不该提的东西。又由于玄赤乃是筑基化形之劫,而叶青杨的修为才只是灵虚圆满,因此她拼尽全力,最终也只能出现两次。

头一次,她为它烤了一条鱼,并且让它跳过了一些事情,提前拿到了《饕餮诀》,但却没来得及多叮嘱一句;第二次,她教它用火,并给它定下“不吃人”的规矩。玄赤本是火灵之体,即便因天劫之故,它的思维一直都处于蒙昧状态,它也能一点就通地学会控火,甚至因为这个几乎是无师自通的炼起丹来。

能控火、会炼丹,给予了它一定的生存空间,但心魔神通广大,接着便引来了天魔之劫。

玄赤被囚的几天里头,一直旁观的叶青杨心急如焚,却因修为不足,始终无力脱开天劫对于她的禁锢。偏偏这个时候,她竟意外地联系上了段亓。玄赤失控的最后关头,受叶青杨之托的段亓忽然出现,以一个似曾熟悉的影像勾起了玄赤的记忆,最终击破了六欲之劫的幻像。结局就是,金丹期的段亓,为了这事,也受了些暗伤。这也是为何段亓取走生水冰莲与千重雷针时,叶青杨并未反对的原因。

微微失神了片刻,叶青杨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目光同时扫过正躺在聚灵阵中心,静静酣睡的玄赤。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灵性十足的灵兽、妖兽甚至是神兽都愿意与人类签下各种契约。不但是为了丹药、灵器,也因灵兽大多心思单纯,更不乏一根筋如玄赤这样的。

心思诡谲者,固然不易渡过心魔之劫,但心思太过单纯者,其实渡劫亦颇不易。若能有人在旁提点,哪怕这提点至多只能是三次,也是弥足可贵,足以影响结果的。

只是玄赤如今已安然渡劫,这也就是说,这次的廉贞秘境之行,只能是她一人独往了。

毕竟廉贞秘境,只有灵虚修士才进得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午时时分,叶青杨等三人带同紫微,才在饭桌上坐下,还未及动筷的时候,外头段亓匆匆的赶了过来。将他迎进屋内,叶青杨含笑问道:“段师叔可要一起吃个饭?”

如今涤心居住的这些人里头,若说能完全辟谷的,便是紫微了,但紫微也与玄赤一般,对于饭菜等吃食好奇得紧,昨儿吃了温晴做的饭菜后,更已变成了第二个玄赤,瞬间从原先的不离玄赤三尺变成了温晴的小跟班,时时跟在温晴身边,好奇地观察着温晴所做的每一件事,弄得叶青杨既好气又好笑。

事实上,修士只有臻至金丹境界,才能够完全辟谷。但错非闭关,即便是高阶修士也很少会完全辟谷,日常饮灵茶,食灵果,吃一些富含灵气的肉类、谷物对于修行也是不无好处的。

段亓倒也不谦什么,笑着应了一声,便在桌边坐下,举箸大快朵颐。

一时吃完了饭,叶青杨便带了段亓过去练功房。

走进聚灵阵,绕着玄赤走了两圈,段亓才若有所思道:“我怎么觉得,比昨天,她好像长大了一些!”

叶青杨平静道:“是啊!昨儿看着像是一两个月大的孩子,今天看起来,却像是三四个月的样子了!”

深深看了她一眼,段亓张了张口,却是欲言又止。他有心想追问一下玄赤的来历,毕竟经历化形之劫,竟会化形为婴儿的灵兽实在太过古怪,跟不要说天劫之境内,他亲眼所见的那一团七色斑斓,各色不同的灵火。那团灵火里头,单是他能数出名字的就有二十余种,更不说其中还有几种品阶极为不凡的。

有些事情,他所以一直不问,是不想与叶青杨离了心,但此时此刻,他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是该开口问上一句,虽然他从不认为叶青杨有可能是什么邪魔外道之人。

第六十五章 弑天灭世

“玄赤……”他迟疑的蹙了眉头,试探一般地问道,“它……”

淡淡扫了段亓一眼,叶青杨稍稍沉吟过后,到底还是开口道:“师叔知道灵火,但不知可曾听过火灵?”

“火……火灵……”段亓惊得险些没跳起来,脸上神气一时古怪至极。他是根正苗红的归元宗弟子,自幼便在归元宗长大,即便火灵世间难得一见,但他也还不至于见识短陋到未曾听闻。

“你……你是说……说……”段亓震惊的语不成句。

叶青杨的神色却是出奇的平静:“玄赤就是火灵!”事到如今,再行隐瞒,反而会让归元宗的一干高层心存疑窦,而叶青杨也很是明白,至少现在,她与玄赤还无力应付这些来自高层的威胁。

下意识的深吸了一口气,段亓不由自主的又多看了玄赤一眼:“火灵啊……通源界至少有三四千年没听闻有火灵出事了吧?”天地有灵火,但灵火与火灵之间的差距却不啻天壤。

修界庞大,计有三十六大千世界,三百六十中千世界,三千六百小千世界。而通源界,便是这三千六百小千世界中的一个。世间万物,皆由五行组成,小千世界自然也不例外。

因此修界素有传闻,言道每一个小千世界,都由五行本源组成。此五行本源即金之本源、木之本源、水之本源、火之本源及土之本源。而火灵,据传便来自于火之本源,与此相类的,还有金灵、木灵等。

至于这种说法是否准确,这些灵物究竟如何生成,却是谁也说不明白。

但火灵能控天下之火,水灵能控天下之水……这些,却是众人皆知的。但这种控制,却也要看修为,筑基期的火灵想要控制金丹、元婴期的灵火,几率几等于零。

然段亓只要稍稍一想,等玄赤日后修为渐高,便能控天下之火时,便不由得浑身一个激灵:“这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玄赤与叶青杨所签的乃是金兰之契,这也就是说,等它修为渐高,是不是还能为叶青杨所用,还是两说。偏生叶青杨此时的修为也不算高,这事传扬出去,对叶青杨实是不利。

至于他自己,却是无意去抢夺叶青杨机缘的。一则因为他的傲气,二来,他也很清楚,有些时候,逆天而行不如顺势而为。既然叶青杨如今已是纯青峰之人,玄赤便也成了纯青峰的火灵,他又何必非要冒着天大的风险去做那些无谓的事情。火灵虽好,与他终究少了一些缘分。

笑了一笑,叶青杨道:“师叔可曾听过火奴?”

“火奴?”段亓一时语结,半晌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青杨也无意瞒他,便干脆的将于墨之事简单说了一回。

段亓听得呆了一呆:“这么说来,先前的那几枚寿元果,给的就是他了?”见叶青杨点头,他也不禁叹了口气,“几枚寿元果换一只火灵,青杨你这笔生意做的是真值!”

叶青杨并无意同他多聊这些,只问道:“先前师叔去见了谁?”

段亓摇了摇头,道:“纯青峰虽隐于阵法之内,但天劫来时,外头仍显现出了不少的异象,尤其是引动了太阳真火。掌门师叔唤我过去,问起是谁在纯青峰渡劫。不过依我看,他关心的并非这个,而是太阳真火……”无奈地抬指敲了敲桌案,段亓又道,“掌门人……身具天火灵根,早年因缘际会,得了一只火凤蛋……”

这话一出,叶青杨顿时恍然大悟。通源界的火凤指的并非凤凰,事实上,凤凰这种生物是绝无可能出现在小千世界的,火凤是通源界内与凤凰血脉最为相近的一种半神兽。据说若是修炼得当,火凤便能回溯、提炼血脉,在飞升中千世界后,甚至有一线可能蜕变为凤凰。当然了,这种可能几乎等同于零。

即便如此,在通源界,火凤仍是一种足可引来无数人垂涎的灵宠。当然,这里指的是火凤幼崽而非火凤蛋。因为火凤的蛋确实是太难孵化了。据说想要孵化火凤,需要凑齐九种纯阳属性的天地灵火,其中更有一种灵火更是早已消失再了通源界内。这种灵火便是——太阳真火。

而太阳真火,也正是玄赤在渡劫时,引动日宫炎光太阳真君所投下的那抹神火光柱。

“师叔是怎么对掌门人交待的?”叶青杨问。

段亓淡淡道:“你也不必害怕,这里是归元宗,即便他是归元宗掌门,也须严守本宗规矩。我同他说了,若是我纯青峰上有太阳真火,我必不吝啬,他便也没有过分的为难我。”

叶青杨点了点头,亦道:“等玄赤醒来,师叔不妨问一问它,只是可能要等一些时日了!”她有玄赤在身边,对于天下灵火,便也没有了必得之心,即便是身为通源界十大灵火之一的太阳真火也是如此。

段亓显然也没有过多讨论这事的打算,顿了一顿后,才又道:“那……这次的廉贞秘境之行……”

叶青杨早已打定了主意要走一趟廉贞秘境,有玄赤在身边,固然是好,但没有玄赤,也不是她放弃廉贞秘境的原因:“玄赤有紫微照管,想来是无妨的,廉贞秘境,我还是想进去一趟的!”

此次廉贞秘境之行,她可是得了好处的,虽然她觉得,即便她不去廉贞秘境,段亓也断然不会问她讨要那两件法宝,但得人宝物,与人消灾,她又怎能不去。

段亓所以忽然提出廉贞秘境一事,其实也的确是心存悔意。他对叶青杨确有器重之意,但所以最终决定让叶青杨走这一趟,一方面是因手里头再没有比叶青杨更好的人选,二来,也是存心想碰碰运气。

且叶青杨身边还有个玄赤,以一个名额送两个灵虚巅峰的修士进入廉贞秘境,无疑会安全许多,有所得的可能也更大。但如今,玄赤因进阶陷入沉眠,叶青杨的实力几乎锐减一半以上。而若叶青杨有个好歹,段亓实在对玄赤是不是还肯留在纯青峰毫无把握,不由得他不思虑再三:“你想好了?”

叶青杨微微扬眉,斩钉截铁道:“当然!”既为修士,便该有曼曼修途,我独求索之心。玄赤虽是她的金兰之友,日后应该还会与她相伴很长一段时间。但天下终究没有不散的宴席,玄赤的力量,于她又何尝不是不属于自己的身外之物。而她一直都不愿意太过依靠这些身外之物。

见她态度坚决,段亓在心生怅惘的同时,也暗暗松了口气。修士修道,修的既是修为也是心境。而越到高阶,心境的重要性便会愈发凸显无疑。畏首畏尾,又岂能修得大道?

“既如此,我自也不会拦你!”段亓说着,不由得又看了一眼聚灵阵中酣睡正甜的玄赤,“此次廉贞秘境之行前,我所以让你往紫微宫,便是想你能挑到一件合手的法器……”说到这里,他不禁叹了口气。

叶青杨话说的是极好的,法器之为物,灵性天成,难能更改。一言之力,点化他一时顿悟,修为猛进,但事实上,那些灵性天成的法宝,对于目前的叶青杨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

莫说是灵虚修士,便是筑基修士,所依靠的也仍是法器本身的力量,而非是一件法器能带给修士的将来。毕竟只有金丹修士才能够真真将法器融入体内,徐徐炼化,并最终生成灵智,令修士得一臂助。

再有灵气的法器,对于灵虚修士而言,都不如一件高阶防御灵气能让修士在危急关头保得一命,也不如一件高阶进攻法器,能在一击之下,为修士减少一大威胁……

只从他的神情,叶青杨便已猜出段亓话中的未尽之意,笑了一笑后,她忽然伸手,取出那一弓一箭来:“段师叔可曾见过这套法宝?”这一弓一箭,她得自于紫微宫,因此倒也没有隐瞒段亓不说的必要。只是先时在纯青峰时,因段亓忽然顿悟,她便没来得及说。

陡然见了这一弓一箭,段亓甚至没来得及控制面上几近扭曲的表情,目瞪口呆地盯着那两件宝物,良久,他才长长地舒了口气:“青杨,你可知道,我如今满心嫉妒,大有心魔噬人之意啊!”

听他这么一说,叶青杨不觉一笑:“师叔说笑了!”

段亓摇头:“说笑,这种事情,我又怎会随意说笑?”当下指了那赤色凤弓道,“此为弑天凤弓,”又指那青色龙箭道,“此乃灭世龙箭。这两件宝物,皆是从前纯青老祖亲手所炼的至宝……”

段亓乃是纯青峰现任峰主,虽因峰规所限,他并不能随意从紫微宫取出宝物赠人。但紫微宫内自有册籍,详细记录有密库珍宝,因此他说起这些东西来,却也娓娓道来。

原来这一弓一箭乃从前纯青老祖亲手炼制,据说炼制弑天凤弓的材料,取自于一只已臻至元婴的火凤,而灭世龙箭的材料则来自一只青龙。当然了,这青龙也与火凤一般,只是通源界内一种拥有稀薄龙族血脉的下位半神兽而已。据说这一套法器炼成之日,纯青峰上雷鸣电闪,竟引来了难得一见的灵器天劫。

纯青老祖也因此对着一套法器极为看重,又因他其时本命法宝已然大成,因此便没有将这一套法器滴血认主,而是将它收入了紫微宫中,期望日后纯青峰能有人得了这一对法器去。然而遗憾的是,这一对法器在紫微宫内深藏数千年,却始终没能等到一个合适的主人。

段亓摇了摇头,道:“这套法器乃是老祖晚年留下,被认为是老祖所炼制的十件巅峰法器之一。老祖陨落后,继任峰主圆光真君曾有一子,资质绝佳,堪称惊才绝艳,且所修功法与这套法器甚是相合。圆光真君为此亲手打开紫微宫,想要请出这套法器作为自己儿子的本命法器,但竟不成。这套法器就这么一直深藏在紫微宫内数千年,没想到如今竟会落在你的手中!”

叶青杨还真是没想到这一弓一箭还有这等传奇轶事,哑然失笑道:“听了师叔的话,我这心里反而不安起来!”她可不是初入修界的菜鸟,更不会相信天上会有什么无故掉下来的馅饼。

段亓笑了笑道:“虽说我亦觉得你得了这一套法器,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但它们没有挑中从前进入紫微宫的那些筑基、金丹修士,反而挑中了你,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缘法?只是这套法器极是霸道,你如今修为尚低,怕是不宜多用。但危急关头,拼着大损元气,保你一命,当无问题!”

段亓说着,却又不禁多看了那一弓一箭一眼:“对了,老祖还特为这套法器创了一套独门功法,名为《龙吟凤鸣》,等我回头去紫微宫为你复刻一份来!趁着廉贞秘境未开,你先好生参悟着!”

叶青杨闻声,自是满口称谢。打从破入灵虚至今,她一直也没刻意地去寻过斗法秘术。这倒也不是她不想,而是低阶修士,能学会的斗法秘术本就不多。高阶斗法秘术,使用起来所需耗用的灵力,远非她这样的灵虚修士能支撑。与其耗用那许多灵力,倒不如购置一些顶级灵器来的省力。

因此通源界内大多灵虚、筑基修士,在斗法时,拼的都不是实力,而是财力。这样的情况,通常会维持到修士的金丹初期。凝丹之后,多数修士便会根据自己所修的功法,去购置灵器、法器,开始闭关蕴养属于自己的本命法宝,并根据自身本命法宝的特点,来选择斗法秘术。

因此上,灵虚高阶修士若有趁手且威力巨大的灵器往往能够战平甚至战败筑基修士,而再如何彪悍的筑基修士却都很难抵御法宝初成的金丹修士随手一击的缘故。

段亓见她应了,竟是当即站起身来:“既如此,我这就过去紫微宫。廉贞秘境将开,届时诸大门派精英云集其中,你万不可麻痹大意,还该尽早做好万全准备才是!”说罢,已匆匆转身去了。

第三卷 第一章 秘境开

这日天气阴翳,灰蒙蒙的让人不甚舒服,叶青杨孤身一人,默默登上了青木神舟。

青木神舟乃是一件低阶宝器,可收放随身携带。缩至最小时,不过半个巴掌;放至最大时,却足可容纳数百人乘坐而仍是宽绰有余。因不想引人注目,叶青杨登上青木神舟的时间不早也不晚,恰恰卡在中间。她又等了约莫盏茶时间,人便已到齐了。

此次廉贞秘境之行,归元宗共计挑选了四十名弟子。

据段亓的说法,这四十名弟子大多都是宗门中高阶修士的后人或弟子,除她之外,皆为内门弟子。叶青杨听了这话,便以为这里头不会她认识的人了,却不料等人来齐之后,她才愕然地发现,这里头居然会有两个算是认识的人。而这两人正是叶青杨第一次出归元宗往归元府探望于墨二人时,为争夺山洞而起过争执的两个无求峰弟子。

她依稀记得那个男子名唤赵之问,女子则名杜若琪,皆是无求峰素清真人门下弟子。

叶青杨见了二人固然惊讶,那边赵之问与杜若琪一眼见她,心下也是惊讶莫名。要知道,这廉贞秘境虽然颇多凶险,但其中机缘委实不少,别的不说,只说这归元宗内门灵虚期弟子怎么也有数千,却只得四十个名额,便知入廉贞秘境的名额有多难得了。

赵之问乃无求峰掌峰素清真人的门下弟子,杜若琪更是素清真人之女,即便如此,二人为了争得这个名额,也还是颇费了一番心力,结果却在青木神舟上看到了这个自称外门弟子的同门,怎由得他们不惊诧万分。

杜若琪虽是张扬惯了,但却不是个心胸狭窄的,乍一眼瞧见叶青杨,一呆之后,下意识的便往前走了两步,想要问一问她是怎么上了这青木神舟的。叶青杨虽不知其故,但她原就不愿与杜若琪打什么交道,见此情景,一个转身,已故作不见地往青木神舟边上走了两步。赵之问看出她的意思,忙伸手拉住了杜若琪,并冲她摇了摇头。

不满地抬头看向赵之问,杜若琪正要说话,耳中却已听到赵之问低低的传音:“若琪,你忘了我们来之前,师尊的嘱咐了吗?”

杜若琪一哽,话到嘴边,便没能说出口来。离开无求峰时,她爹可是再三叮嘱她,切莫在外头太过张扬,廉贞秘境不比归元宗,闹出事来还能有他这个金丹真人托底。四大天级宗门,这许多年来,虽然多数时候都还能勉强称得上同气连枝四字,但私底下,争抢起资源来,却也是毫不手软,个中到底死了多少杰出弟子,那更是一本烂账,无从计算。

事实上,此次廉贞秘境之行,她爹原是不许她来的,但杜若琪既打定了主意,又怎肯轻易放弃,硬生生与素清真人大闹了一场。素清真人拗不过她,又放心不下她,只得求了老友、花了不少代价又弄了一个名额,让赵之问陪着她一道往廉贞秘境。

青木神舟之上,除四十名弟子外,另有两名筑基弟子、一位金丹真人随行。金丹修士乃赤源峰长老无虞真人,生得身材高大,眉目粗豪,举止之间,自有一股凛然气势,其修为也已臻至金丹后期。只是据说这位真人已年近四百,寿元将尽,早没了再进一步的可能。

这些事,叶青杨并不怎么在意,但段亓却还是一丝不差的同她说了,甚至还提点了她一句,道是这位无虞真人,与当年的纯青峰主、殒落于数十年前的其师无怀真人交情甚笃。

叶青杨何等玲珑之人,一听这话,顿时知道,段亓这是告诉她,若有什么事情可直接去寻这位无虞真人,且很有可能,此次纯青峰作为外门而能有一个进入廉贞秘境的名额,也是因为这位无虞真人。

廉贞秘境,她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脑子里不自觉的却又想起了玄赤。

直至她离开时,玄赤依旧沉眠未醒,身体却已长得更大了,看去像是四五岁的孩童,粉雕玉琢一般,极为惹人喜爱。它一直未醒,紫微竟也不在意,只安心的住在涤心居内,每日跟在温晴后头,倒让叶青杨暗地里放心了不少。

人生从来不乏意外,叶青杨自也不会自大的认为自己这一趟廉贞秘境之行,不会有任何风险。但涤心居内如今既有玄赤又有紫微,于墨离着筑基也不过一步之遥,倒是解了她的后顾之忧,使她不必过分担忧她若不在,温晴可能会有的遭遇。

青木神舟内,诸多弟子或与同行伙伴低声轻语,或找了平日相熟的弟子说笑,在叶青杨看来,这四十名弟子中倒有一多半都是彼此认识甚至有几分交情的。真正与他们格格不入的反而是她。这些人里头,除赵志伟与杜若琪外,竟是没有一个她认识的。

因了这个,那些弟子时不时的也会转眼偷偷觑她,而后低低地说上几句。叶青杨耳目极是敏锐,依稀可以听到诸弟子在互相询问自己的身份。叶青杨也懒怠言语,只是在青木神舟上寻了一个地位颇佳的角落,跌趺盘坐,默运玄功。

那头终于有一名与杜若琪二人相熟的弟子轻声地问起了叶青杨。杜若琪是个爽快的,当即扫了叶青杨一眼,道:“我也不认识,只知道她名唤叶青杨,乃外门澄心谷弟子!”

那弟子仿佛有些诧异,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句:“外门?”

瞅了对方一样,杜若琪没好气道:“你别看她只是个外门弟子,战力端的强悍,上回我见她时,她才灵虚五阶,一出手,便挑下了我的紫琀宝坠!”

“灵虚五阶?”那弟子闻声,当即又回头看了一眼叶青杨,旋诧异问道,“那她现在是什么修为了?”这青木神舟之上,所有弟子几乎都是灵虚大圆满修为,最低的也有灵虚九层,而在他看来,叶青杨的修为也也应达到了灵虚大圆满。

杜若琪粗心惯了,乍一眼见叶青杨也只是惊讶一个外门弟子竟也能随行往廉贞秘境,竟忘了叶青杨的修为,这会儿得了提醒,心下顿时一惊,忙回头朝叶青杨看来。一看之下,脸色不觉为之一变。她虽不能清楚辨别叶青杨的修为,但却能看出,叶青杨的修为至少也在灵虚九阶之上:“不可能的,这才几个月……”她喃喃着,不由朝赵之问看去。

赵之问其实也早注意到了叶青杨的修为,但却并不在意,见杜若琪这般失态,不觉一笑,低声道:“我倒是觉得,那天晚上,她可能是掩盖了修为。”

非如此,不足以解释为何短短半年时间,叶青杨的修为竟能一跃至此。

杜若琪有片刻的沉默,过了一会,她才勉强点头:“也许吧!”同时忍不住又朝叶青杨看了过来。却不提防那边一直闭目打坐的叶青杨竟会忽然睁开眼来,朝她微微一笑。怔愣片刻,杜若琪下意识地也冲对方露出了一个笑容,却并没走过去。

过来与杜若琪说话的那弟子名唤钱理,见此情状,少不得低声道:“杜师妹,既是相熟,何不叫她过来说上几句,秘境之内,结伴偕行,到底安全不少!”

杜若琪摇头道:“不必,我们若有危险,想来她不会见死不救!”但对方怕是不会愿意与他们结伴偕行,且对方似乎也并不希望自己过去打扰她。只是这些话,就不必说了。

旁人不知,赵之问却知道,自家的这位小师妹一贯直觉灵敏,很少出错,笑了笑后,他压低了声音对钱理道:“既然若琪说了,你就别去打扰人家了!”

钱理与他略有几分交情,听他这么一说,也便不再多言什么,与二人又说了几句,这才起身往旁边走去。那边叶青杨虽是闭目运功,但也已注意到了钱理。钱理在青木神舟内四下游荡,他显然人缘甚好,走到哪儿都能与人说上几句。叶青杨默默听着,心中便也隐隐明白了一些什么。很显然的,钱理是希望能够在归元宗内部拉起一个联盟来。

懒得再去观察钱理,叶青杨收摄心神,重又运功调息起来。她却并没发现,无虞真人的目光在某一个时候,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她身上,虽然前后不过数息时间。

青木神舟飞行虽然急速,但也足足走了两天一夜,这才抵达了鹰愁涧。

鹰愁涧,两面高山林立,涧内静水流深,向来被西荒修士称为苍莽山脉第一涧。而这里,也正是西荒两大低阶秘境廉贞秘境与贪狼秘境的开启之地。

廉贞秘境与贪狼秘境在西荒的地位如何,大约可从归元宗的一位高阶对其弟子所说的话中窥之一二:灵虚入廉贞,筑基往贪狼,则金丹唾手可得!

这话看似夸张,其实却是千真万确。事实上,但凡有人能在灵虚期时安然地从廉贞秘境出来,再在筑基时无恙的离开贪狼秘境,那么此人只要不因故殒落,确实是必入金丹,绝无例外。但这样的人能有多少人,有好事之人约略的数了一数,最终发现,这样的人至今也还不过百数,由此也可见两大秘境的凶险程度。但凶险又如何,通源界内,从不缺少天才修士,更不缺亡命的赌徒,只因大家都很明白,只有走到最后的人,才能笑的最美。

青木神舟尚未落下,叶青杨便已听得外头传来的阵阵喧哗之声。舟内诸弟子稍稍骚动了一下,还未及再有什么动作,无虞真人却已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众弟子一惊,顿时噤若寒蝉,只听得无虞真人徐徐开口道:“尔等弟子,皆为我归元宗后起之秀,此次廉贞秘境之行……”说到这里,他语声微微一顿,而后忽然抬起手来,点了点叶青杨所在的方向,朗声道,“此次廉贞秘境之行,由纯青峰弟子叶青杨总领,尔等秘境重逢,需听她节制!”

这话一出,叶青杨自是大吃一惊,舟内其他弟子亦同时哗然:“纯青峰弟子?”下一刻,无数双眼睛已齐刷刷地看向了叶青杨。要知道,这四十名弟子皆为根正苗红的归元宗弟子,旁人或是不知,他们又怎会不知从前曾位列七大祖峰之一的纯青峰。

微蹙了眉头,叶青杨起身皱眉道:“真人……”

无虞真人压根儿也没打算让她说下去,当即淡淡打断了她:“这是掌门的意思!”

叶青杨险些没被这句话给噎着,归元宗掌门,她似乎从未见过此人吧,怎么这人却好像知道她一眼。下意识地抿了下唇,叶青杨没有在提出抗议,脸色却是不大好看。

无虞真人之言虽令人大惑不解,但众人也还不至于为此顶撞一位金丹真人,说白了,一入秘境,莫说是金丹期的无虞真人,便是掌门当面,也管不到他们头上去。更何况廉贞秘境广大,四十名弟子能凑齐的可能少之又少,这个总领也不过是个虚名罢了。

一边的钱理早大声叫道:“真人,是不是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在秘境中联络?”

无虞真人摇头,却朝叶青杨招了招手。叶青杨虽是满心不愿,但也只能迈步走了上前,遵照无虞真人的要求,取出自己的铭牌,递给了无虞真人。无虞真人翻手取出一只指甲大的深红灵玉,扣在了叶青杨的铭牌上。叶青杨的铭牌顿时光华一闪,发出细微的嗡鸣之声。

下一刻,整个青木神舟之上,所有归元宗弟子的铭牌竟是齐齐光华山洞,嗡鸣之声亦随之不绝于耳。无虞真人平静道:“这枚追踪扣,除以叶青杨为总领外,另还设置了四个分领,众弟子在距离主领三里、分领二里、彼此之间一里时便有感应!本座知你们自有主张,因此也不强求你们,只盼你们此行莫要张狂冒失,一切以安全为先。下舟!”

言毕手中法诀一掐,青木神舟外的那层光罩立时消失不见,众弟子各驭灵器,但见五色光华闪耀,只是一瞬间,青木神舟内已走得只剩下了叶青杨与无虞真人两个。

叶青杨犹豫片刻,到底还是选择了什么也不说,默然朝无虞真人一礼,随手放出一团庆云,飘身下了青木神舟。

第二章 四大宗门

叶青杨飘身下舟之时,目光微微一动,已将这处地方的地势、情况尽数收入眼底。此来之前,有关廉贞秘境的许多事情,段亓其实已同她详细说过,但等她亲眼见了,心下仍不免暗暗赞叹。

众人如今所在之处乃是鹰愁涧东面的一座高山,峰顶足有数十里地皆是一片平坦,正合众人立足。据说此山原本孤兀凌立,其后因临近廉贞、贪狼两大秘境的缘故,被踏空门的一位剑修大能以无上法力削去了山头,变作了如今的模样,并被改名为一剑峰。此时此刻,这座山峰之上,聚集了成千上万人,其中有既散修,也有不少小宗门的弟子。这些人有来看热闹的,也有来碰运气的。

说到碰运气,想来也甚有趣,无论是廉贞秘境还是贪狼秘境,在秘境之门开启的同时,还会在峰顶另外开启一个光门,此光门会随机摄取停留在峰顶的部分灵虚修士入内,因此每次两大秘境开启,总少不了来碰运气的,而更令人寻味是,每次也总会有那么一两个运气极好的散修,能在秘境之中满载而归。

事实上,早些年廉贞秘境初开时,并无开门令牌之说,众修士乱哄哄的进了廉贞秘境,最终得了廉贞秘境令牌的却是两个散修。归元宗与踏空门闻讯,当即将这二人招入门下,这两枚令牌便也成了归元宗与踏空门的囊中之物。这之后二十年,贪狼秘境又开,归元宗与踏空门本着平衡的原则,便没去争夺,这开门令牌也就理所当然的落入了摘星宫与万法观手中。

第二次秘境开时,自诩已积累了一定经验的四大宗门曾本着肥水不落外人田的想法,尽力安排自家弟子进入,甚至清空了所有进入一剑峰碰运气的散修。结果那一次四大宗门便在秘境之中彻底翻了船,那一批进入秘境的弟子竟是无一生还。由于那批弟子皆是宗门精心挑选出来的精英弟子,全军覆没之下更令四大宗门伤筋动骨,一时颇有萎靡不振之势。几大地级宗派趁势而起,一时声威大震。

其后百年,廉贞秘境再开时,四大宗门便没敢派出太多弟子,而是将手中名额平均匀给了各大地级甚至玄级宗门。对于一剑峰上的散修,也没再有驱逐之举,而是任其随缘进入。如此一来,那次秘境之行,各大宗门的生还人数与所得收获果然远超预期。各大宗门见此,哪还不懂此事必是秘境之主早有安排。

然俗话说得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各大宗门虽说不敢再驱逐散修,但也推出了新的策略,即在秘境关闭之后,给予所有曾进入秘境的散修以所得珍奇换取进入宗门的机会。自那之后,廉贞秘境与贪狼秘境更是成了所有散修心目中的圣地。

此刻的一剑峰上,宗门修士与散修各据一方,而在宗门所占据的东面,正前方却又有一座高台,高台之上,却又分作了四块,却是归元宗、踏空门、摘星宫、万法观等四家所在的位置。

众弟子尽数下舟后站到自家的位置上后,无虞真人这才御空飞起,掐诀收了青木神舟,同时缓缓落在高台之上。西荒四大天级宗门,这会儿已来了三家,惟有踏空门仍然未至。

无虞真人简单的冲摘星宫与万法观二位领队真人拱了拱手,面无表情道:“二位久违!”

摘星宫来的乃是一位绝美宫装少妇,穿一身艳色宫装,纤手执团扇,看去约莫二十七八年纪,生得娥眉凤目,琼鼻樱口,眉目流转之间,更是媚态万千,听得无虞真人之言,便笑着斜目看来:“哟,是无虞师兄啊!不曾想这回归元宗竟能请动你的大驾,真是难得。”言下似讽似笑,难辨真假。

淡淡扫她一眼,无虞真人面色不曾稍动,竟是全无接话的意思。

万法观领队真人却是一名二十八九的青衣道人,容貌虽则平平,却自有一股飘然物外,仙风道骨之气,见此情景,当即手执拂尘冲无虞真人徐徐行了一礼,口诵无量天尊道:“无虞师叔久违!”

无虞真人冲他微微颔首:“原来是轻尘,你师父近来可好?”二人同是金丹期,但这名万法观真人却尊称无虞真人为师叔,隐隐表明其师门与无虞真人关系并不一般。

轻尘真人对他执礼甚恭,闻言忙道:“回师叔的话,家师近来偶有所得,正在闭关中!”

怅然片刻,无虞真人方展颜笑道:“玄静师弟素有福缘,如今看来,是要更进一步了!”他自己元婴早已无望,心中何尝不觉悲戚,但闻听好友大道有望,心中终究还是高兴的。

轻尘真人显然并不擅言辞,张了张口,半晌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恰在此时,散修之中陡然爆出了一阵欢呼之声:“来了来了,踏空门来了!”

众人闻言,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齐齐朝空中看去。只见远远天上,正有一道长长的黑影,以迅如急电一般的速度破空而来。初看到时,才只细细长长的一条,只一眨眼光景,便已近在眼前,那条长长的黑影,居然是一条体长数百丈的黑色长蛟龙。叶青杨目光锐利,一眼便见那蛟龙头上隐隐隆起两个足有脸盆大小的鼓包,便知这黑蛟至少也是金丹期,若能撑过下一次天劫,怕便要化龙长出双角来了。

这条黑蛟,她来前也曾听段亓提过,说曾是踏空门上一代元婴老祖黑龙真君的灵宠。黑龙真君坐化之后,这条黑蛟感念旧主,不肯离去,便与老祖亲孙、其时刚刚进阶金丹的绍静真人重立了契约。提及这位绍静真人时,段亓神色间颇有几分不屑之意,想来与这位绍静真人颇有几分过节。

她正默默思忖着,耳边却已响起一个粗犷洪亮的声音:“本座来迟一步,劳各位久等了!”话说的还算圆滑,但语气之中自带理所当然与满不在乎,听的人委实心中不快。

这话一出,摘星宫那位女真人,先已冷笑了一声:“既知劳人久等,何不早早便到!我若没有记错,我们四家里头,乃以你们踏空门离着这鹰愁涧最近,如今离得最远的归元宗都到了,倒是你们枉称半个地主,来的却是最晚,怎么着,这万众期待的滋味真就这么好?”言毕冷笑低头,看向手中团扇。

她这劈头盖脑的一顿怼,弄得绍静真人也有些发愣。事实上,历来廉贞秘境开启,踏空门来的几乎都是最晚。摘星宫女真人说的话,虽是不错但也有夸张之处。相形之下,踏空门离廉贞秘境确是最近,但若较真的算一算,比之摘星宫到此的距离也不过近了五六百里,金丹修士的飞行器其速极快,这五六百里的距离,当真便是一蹴而就,相差几乎可说微乎其微。

“邀月,你这疯女人,仗着自己是女人就信口雌黄,我绍静认得你,我这条黑龙须不认得你!”回过神后,邵静真人已是暴跳如雷,大声喝骂起来。

摘星宫邀月真人既敢挑衅,又岂会怕他,当下冷冷一笑,正要回话时,一边的无虞真人已不耐的扬起手来,掌中一枚三角令牌被他高高抛在空中,散发出莹莹光芒:“既来了,还等什么?”

他乃是老一辈金丹修士,威望之高,自不是邀月真人等几人可比,如今既开口说了话,邵静真人到底忍住没有发作,冷哼一声,冲着身后一应弟子高喝一声:“都下来!”

说话间,也是一扬手,抛出一枚形状相似的三角令牌。两枚三角令牌仿佛自有吸力一般,迅速聚拢一处,变作了一块长方形的,闪耀着清濛濛灵光的令牌。那令牌迅速变大,眨眼之间,便幻化作了一扇光门,缓缓地落于地上。待光门彻底稳固后,无虞真人方淡淡吩咐道:“今次且按此来的先后顺序进入!”

轻尘真人闻言,便冲邀月真人竖掌为礼:“道友先请!”显然这一趟是摘星宫来的最早。

冷哼一声,邀月真人冲着身后诸弟子挥了挥手:“列队进入!”

摘星宫弟子齐齐应诺一声,迅速列队走向光门。叶青杨冷眼旁观,见每进入一名弟子,那光门便会莫名的扭曲一下,但这也是秘境常理,原不足为奇。天下秘境,说白了,都是从前那些高阶修士所留遗泽。这些修士所以留下这些秘境,有些是为了挑选衣钵传人,但更多的,却只是随心而为。

而廉贞、贪狼两大秘境,在叶青杨看来,便应是后者。她默默想着,耳中却忽然又传来一阵充满惊喜欢呼之声,忙忙抬头看时,却见不知何时,众人头顶已忽然现出了一个圆似满月光门来,那光门居高临下,洒下阵阵清辉。与宗门弟子各据一方的众散修见此,忙不迭的各自运功放出神识,与那清辉相接。

不片刻,便有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女先自轻呼了一声,身躯凌空而起,被摄入了那圆月之中。叶青杨看得心下微动,竟是下意识地朝着那圆月探过一丝神识去。归元宗一众弟子皆立在无虞真人身后,一有动静,无虞真人立时便已察觉,当下轻描淡写的微微挥手,不动声色地弹开了叶青杨的神识。

下一刻,叶青杨耳中已然响起了无虞真人的声音:“宗门、散修各居其位,莫要为宗门惹事!”

这话入耳,叶青杨才陡然醒觉,默默收回神识,悄然传音回了一句:“多谢师叔提点!”这丝神识一出,若是廉贞秘境那明月光门无有反应也还罢了,若有反应,当真将她摄入了廉贞秘境之中,她便侵占了一个散修的位置,如何能不引起众散修的反感,最终怕还要连累归元宗的名声。

只是这片刻工夫,那边摘星宫、万法观的弟子皆已进入了廉贞秘境,无虞真人并未再传音过来,只回身吩咐道:“诸弟子,入内!”竟是再无一句多话。

叶青杨原是最后下青木神舟之人,这会儿自也并不着急,只在后头等着。令她诧异的是钱理、赵之问与杜若琪竟也并不急着进去,而是留在了最后。待到赵之问也走进了光门,叶青杨这才朝前走去,耳中同时传来无虞真人的传音:“秘境之中,若有可能,记得多带几名弟子出来!”

叶青杨万万没想到这位一直神态冷淡的金丹真人最后关头竟会嘱咐上这么一句,脚下一顿之后,这才迈步走了进去。她这一步踏入,顿时觉得身体一轻,那光门亦迅速转动起来,饶是叶青杨下盘极稳,一个猝不及防下,也被那光门带着,连续转动了起来。等她终于在旋转中立稳了脚跟时,却又觉得脚下陡然一空,人已直直的掉了下去。叶青杨百忙之中掐了一个清风诀,这才借了一股风势稳稳地飘落在了地上。

目光随意地四下一扫,她并不诧异地发现,自己落在了一片树林之中。脚下,是青茵茵的草地,草地上零零星星的开着各色野花,身旁的树木更是高矮不一,有花有果。叶青杨甚至发现,就在她前头十余步远的地方,竟生着一株尺余高的绿色对生植物,如碧玉般莹润通透的主干上,对生着一十八片赤色叶片。左面开着三朵白色的五瓣小花,右面则悬挂着五粒指头大小、颜色深红的浆果。

竟然是朱果,且是百年份的朱果。不由自主的挑起了双眉,叶青杨快步上前,想也不想地就伸出手去。下一刻,一道红影倏然出现,张口便冲着她的手腕咬去。郎朗一笑,叶青杨喝道:“正等着你呢!”竟是一个反手,已掐住了那红影的七寸,手中微微用力,那红影甚至都没来得及挣扎一下,便已一命呜呼。

再定睛看时,那红影却是一条长不足半尺,通体赤红的小蛇。此蛇名曰赤影,喜食朱果之花,却极厌恶朱果的气息,倘若不慎服食朱果,更有沉眠数日之虞。朱果这等灵植,一贯是五花五果,只有摘去一面的五果,另一面的五花才会结果,而在五花结果的同时,另外一面便会又开出五朵白花来。

因此叶青杨在乍一眼见到那株朱果只开了三朵白色小花时,便猜到这附近必有这赤影蛇在。

第三章 通幽白虎

自乾坤袋内取出一只白玉药锄,叶青杨仔细地掘出那一整株朱果,而后抬手一指腕上那枚自紫微宫内得来的七星晶镯,只见那晶镯内的第一颗星星微微一闪,那株朱果树已然消失不见。

叶青杨神识微动,便已窥见了那颗金星内的情景。这枚晶镯,她得到手时,并没太在意,及至炼化,她才惊诧地发现,此晶镯内的第一颗金星内竟有一块不大不小、已然彻底荒废的灵田,灵田旁边,则是一眼干涸的灵泉。许多年前,这块灵田内似乎曾种有灵植,但如今早已干枯死亡,干硬的黑色泥土内,隐约可见几条黑色的干巴巴的枯根。叶青杨看了半日,也没认出这枯根从前究竟是什么植物。

因灵田几乎已废了,而她目前也并没有那个财力移来灵脉一类的宝物复苏这灵田,她也就没怎么费心去管,暗想这处虽没了灵田,但至少还能当乾坤袋用,倒也算是不错。退出第一颗金星后,她试着接触了一下第二颗金星,却发现完全无法开启,试了几次后,她便也放弃不再去管了。

对这枚晶镯,她也有了自己的猜测。若是所料无差,这枚晶镯应是某位高阶修士的遗物,这位高阶修士或是死于斗法,或是因为其他不为人知的缘故,使得此法宝受了很重的创伤,乃至于恢复了许多年,也还是没能恢复过来。然而令人惊诧的是,即便破损严重,此晶镯依旧孕生出了一丝新的、细微的意识。

将朱果放入空间,叶青杨迅速自乾坤袋内取出一只小聚灵盘丢在了灵田内,又取出千余枚灵石散放在空间内。如此一来,空间内的朱果便能靠着聚灵盘提供的灵力勉强生存,等她出了秘境,便可将这株朱果移入纯青峰灵田内了。野生朱果极是罕见,价值更是不菲,这数千灵石花的倒也还算值得。

做完这一切后,叶青杨也并不着急,便取出腰间身份铭牌看了一眼。身份铭牌上,干干净净的,一颗红点也不见。不由得摇了摇头,叶青杨默默想道:这可不是我不愿照顾他们,实在是他们离我太远了。

如此一想之后,她不由地勾了勾嘴角,开始在附近寻觅游走起来。树林,既是灵兽、妖兽密集的地方,也是灵植、灵物丛生之处,危险,却也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机遇。

活了两世,叶青杨进的秘境,数数也着实不少,自然也有她的一套经验。在秘境中游荡了七八个时辰,她已采了十余株各色灵植,其中多是中品,甚至有一株接近高品的灵植。

这些收获,让叶青杨欢喜之余,也不由得暗暗感叹,百年才得一开的秘境确是不凡。

天色将晚时分,叶青杨已选好了一株足有十人合抱的大树,简单地清理了一下树桠,清出一块约有三四米方圆的空间,取出驱虫液喷涂在树桠上,又加设了一座隐匿阵盘,以免半夜时分被蚊虫蛇蚁惊扰。这等密林,十有八九会有喜爱昼伏夜行的灵兽,比较起来,还是树上来的安全些。

明月很快升起,密林也很快陷入了黑暗之中,淡淡的月光透过层层枝叶,落到地面时,已只剩下了几点细微的光斑。几乎天色才黑时,叶青杨便已听见了阵阵兽吼。那声音低沉粗犷,又隐带威压,似乎是某种灵兽在彰显着自己对于某块地方的统治,叶青杨细细听了一阵,却仍无法辨识那声音到底出自哪种灵兽。

但她却能敏感地察觉,这只灵兽实力必然不凡,即便她倾尽全力,大有可能将对方斩杀,但受伤之余,若是不慎再遇到其他灵兽,只怕难免麻烦。因此叶青杨也并不太想招惹对方。

她进入廉贞秘境,自然不会满足于这些灵植。廉贞秘境最大的机缘,非廉贞真君所留下的传承莫属。段亓交给她的那些地图,她都仔细看过,这些地图虽然每一张都不完全相似,但她仍从这些地图中隐隐约约地辨识出某些共通点,由此也确定了她的猜测,廉贞秘境并不是一个一成不变的秘境。

廉贞为北斗第五星,属阴火,化气为囚,以捉摸不透,复杂多变为其特点。从前那些入过廉贞秘境的归元宗弟子所留下的这些地图,也恰恰反映了这一点。沉吟的轻抚着手中的一块玉简,叶青杨的神识在那一座青色的宫殿上久久停留着。这座宫殿,便是传说中藏有廉贞真君传承的廉贞星宫。

廉贞秘境共开启了一十七次,据段亓说,廉贞星宫至少出现了三次。叶青杨知道,段亓所以用了“至少”二字,其实已暗暗说明,廉贞星宫的开启绝非只有三次,但总有些得了好处的人不愿将之公诸于众。

徐徐放出神识,叶青杨感受了一下这片树林的广阔,同时下定决心,明日再在这处林子里待上一天,若是归元宗弟子仍无踪迹,她便不在等待,且循着一条事先已考虑的路径一路往前,试着找一找廉贞星宫。

她正思忖间,远远地忽然传来一声轻叱:“斩!”叶青杨应声看去,只见远远的密林之中,忽然闪过一抹青色剑光,那青色剑光锋锐、光洁,充盈着朝气与生机,一剑劈下,那深黑的夜幕也仿佛为之碎裂。

生之剑势,且是初具剑意的生之剑势。

叶青杨心下微微一动,几乎立时,便联想起了踏空门。四大天级宗门,归元宗最为博杂,丹器符阵,兼通各门;踏空门却是剑修的摇篮,门内剑修战力惊人;万法观多道人,门内以气修为主;摘星宫多女修,宫内更有一门绝学,名唤《冰肌玉骨》。此功法极宜双修,阴阳和合之下,能快速提升弟子的修为。

亦有传闻,说凡习练此功法的女子,非但容貌会愈来愈美,且第一次和合双修时,还有助人突破瓶颈之奇效。因此摘星宫的女弟子,一直都是通源界男修最梦寐以求的道侣。

不期然的微微眯了眼,叶青杨在心中忖度此人身份的同时,耳中也同时听到了一声兽吼。那吼声充满痛楚,却仍是声震山林,即便隔着老远,也仍震得叶青杨耳膜发疼,脑中也是一阵嗡鸣。

但这一次,她却终于听出这只异兽的身份了——通幽白虎。通幽白虎乃高阶灵兽,所以称为通幽,是因这种白虎可以在瞬间虚化自身,躲过一次致命攻击。只是这种白虎,千年前便已绝迹于在通源界内了,想不到这秘境中,居然会有一只。抿唇沉吟了片刻,叶青杨到底霍然起身,悄无声息的往剑光来处赶去。

才刚轻捷地奔出十余里,叶青杨眼前便又是一亮,一道声势稍弱先前的剑光复又亮起。叶青杨足下一顿,看了一眼那剑光后,更不稍作停留,身形恰如一道青烟一般,还来不及看清,便已消失无踪。

幽林之中,几乎是一片深暗,但叶青杨仍能敏锐的感觉,林内有不少惊慌失措的灵兽为林内争斗而惊,正自疯狂逃窜。叶青杨收摄心神,一面躲开这些灵兽,一面接近战斗地点。

她人还未走近时,已见前头月光明亮,无数参天林木为剑气砍削,乱七八糟地倒在地上,其中更有部分高高堆叠在一处,挡住了她的去路,却也遮蔽了她的身形,令她不虞为人发现,毕竟这里除她之外,也还是有别人在的。悄然藏匿于一株粗大的林木后头,叶青杨饶有兴致地挑起了眉头。

足有半亩方圆的空地上,一名白衣少年正自背手执剑,傲然而立,少年对面,则是一头身长两丈许,长尾如鞭、毛色纯白却有道道灰黑斑纹若隐若现的老虎。借助月光,叶青杨能清楚看到,那只白虎的前爪正自血流如注,显是吃了少年一剑,被剁去了一爪。那少年则面色苍白,嘴角血丝隐隐,显然受伤不轻。

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下巴,叶青杨也不去管那少年,只兴味十足的观察着那只通幽白虎。事实上,在她看来,这只白虎还并不能算是真正的通幽白虎,通幽白虎虽是白色,但身上却有着一圈圈仿似流动一般的黑色毛皮,与其白色毛皮相间。而那一圈圈的黑色毛皮,便是它具有通幽虚化能力的体现。

等那白虎身上的灰黑斑纹彻底显形时,它便是正儿八经通幽白虎了,可惜了……叶青杨有些遗憾地暗叹一声,却已没了出手的打算。没了想要的东西,与那白衣少年也无甚交情,她再出手也不过徒惹顾忌。

凝眸再看了一眼场内,叶青杨正欲悄然离去时,耳中却忽然响起一声轻笑:“不知道友看中了什么?”

皱了皱眉,叶青杨淡淡回音道:“藏头露尾,多管闲事,阁下又是何人?”她匆匆赶过来时,便已觉出此处另还藏有一人,但既然场中并无她想要的东西,她又何必点出来人,徒惹麻烦。却不料她懒得理睬对方,对方却反而找上了她,且语言颇显轻薄,让她心中顿生不快。

那人忽然开口传音,实因看出了叶青杨乃是女子。在他想来,既是女子,潜行匿踪之法又是如此高妙,那多半是摘星宫的女弟子,而摘星宫女弟子的战力实在不算多高,即便招惹了,也不碍着什么,甚至或者反而能有什么未知的艳福也不一定。但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话音才落,对方居然便精准地将回话传入他的耳中,这无疑就是告诉他,其实他所藏匿的方向,对方早已察觉,只是懒得理睬罢了。

要知道,天下的传音入密之法,都是只有准确知道方位,才能将话无声无息地传给别人的。

“原来你早知我在这里了!”那人冷然说道,言语中已隐隐带了几分杀机。

觉出他言语中的杀气,叶青杨冷笑一声,漠然道:“不想死就滚!”言毕陡然朝前迈出一步,暴露出了自己的身形,而后扬声笑道,“在下归元宗叶青杨,前面可是踏空门高弟?”

既然暗里那人已经发现了她的踪迹,这会儿再离开,不免平白做了小人,徒然引人猜疑,倒不如露了身份,干干脆脆地插上一手也还罢了。

这话一出,那白衣少年顿时朝她看了过来。先时一剑峰上,四大宗门云集,踏空门乃是最后抵达的宗门,因此叶青杨并未太过注意踏空门的一应弟子。说白了,此次秘境之行,与她相争的,即便同是归元宗弟子,叶青杨也不打算相让,同门尤且如此,其他宗门更是没必要刻意去注意了。

她对对方毫无印象,却并不妨碍对方对她有印象。归元宗此行四十名弟子中,女弟子本就寥寥,而在那寥寥无几的数名女弟子中,叶青杨无疑是最为出色的一个。那一身孤傲清冷却又洒脱的气质,更让她显得格外卓尔不群。一应后到的踏空门男弟子第一眼扫过归元宗时,都不由自主地注意到了她。

默然了片刻,白衣少年这才开了口:“原来是归元宗叶师……叶道友,在下踏空门尚元青!”他显然不甚擅于言辞,原想称呼一句叶师妹,话到嘴边,到底还是缩了回去,改成了更生疏一些的叶道友。

这样的称呼无疑更合叶青杨的心思,微微一笑,叶青杨拱手道:“不知尚道友与这头牲畜相斗,是想收为灵宠呢还是看上了它那一身毛皮?”她先前所以能准确地传音给藏身暗中的那人,是因她在发现对方之时,便已悄无声息地以一丝神识锁定了对方。而此刻,那人却已反身逃走了。

叶青杨也懒得点明此事,左右此人气息她已记得清楚明白,下回见面,必能揪出对方来。

那边尚元青沉默片刻,到底低声开口:“若蒙叶道友相助,在下自是愿收其做灵宠的!”

叶青杨一笑,当即足下一动,只一步之间,便已立在了那头通幽白虎的身后,堵住了它的去路:“既是如此,我便也给你这畜生一个束手就擒的机会,如何?”

第四章 同伴

赤红色的篝火轻轻跳动着,舔舐着烤架上已被烤得焦黄流油的无尾山羊。尚元青抽出一把锋利的短匕首,划下一条熟透的羊腿,丢给了正趴在一边、流着口水的通幽白虎。

原先身长足有两丈的通幽白虎,这会儿已缩小了身体,看着不像只傲啸山林的猛虎而像一只白色乖巧的小猫。只是这只小猫啃起羊腿来的势头,委实有点令人胆寒而已。本是想慢慢品尝这条羊腿的心理,通幽白虎并没有变大,而是很认真的亮出一口锋利的白牙,但下口时却是连骨带肉,咔咔作响。

整个山洞一时间尽是咔咔之声。

通幽白虎的吃相,令尚元青多少有些尴尬,他显然脸皮甚薄,一尴尬,脸上便不由得泛起了几丝薄红“呃……叶道友……今日之事,幸得叶道友鼎力相助,尚某感激在心!”

他们如今所在的山洞,正是这只通幽白虎的居所。初进来时,尚元青险些没被这洞里的气息给熏得晕过去。甚至在那一刻,他简直都有些后悔收这只通幽白虎做灵宠了。这只白老虎,实在是太脏了,整个洞里,到处都是吃剩下的动物骨殖、皮毛,洞璧上,甚至还有通幽白虎从前进餐时留下的点点血迹。

连他都受不了,叶青杨自然就更受不了了。连着放了三个清净诀加疾风决,二人才终于能进入这山洞。尚元青的乾坤袋内有不少洗剥干净的低阶灵兽,进了山洞后,因与叶青杨初初相识,也无多少话说,他在僵了一阵子后,犹豫着从乾坤袋内取了两只七彩凤雉架上火上炙烤起来。

心中想的却是,曾祖从前似乎说过,若是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那便请人吃点东西,喝点酒。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那人吃了他的、喝了他的,怎么也得找点什么话来同他说说的。

然而七彩凤雉已在架上烤得流油,对面的少女也还是神色慵懒,一言不发。少女的泰然自然愈发衬出他的窘迫不安,胡思乱想了一阵,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其实可以问一问叶青杨是归元宗哪个峰的弟子。

曾祖父似乎有几个归元宗的朋友,也跟他提过几次,但他却不大记得几个人的名号了。犹豫着正要开口时,那边通幽白虎却忽然跳了起来,只一口便将那两只七彩凤雉都吞了下去,惊得他都愣住了。

他还在发愣时,通幽白虎已猛然跳到了他跟前,抬起爪子拍了拍他腰间的乾坤袋,深棕色虎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血盆大口边上甚至还有一丝可疑的液体,神识中,更传来一个含含糊糊的意念“好吃……”

愣愣地看着这只通幽白虎,尚元青半日也没能回过神来。一边冷眼旁观的叶青杨已忍不住笑了出来“它似乎还没吃饱!”她很是善解人意的道,脑海中已出现了玄赤的模样。

那小家伙,也不知有没有醒来,不过醒了也无所谓,毕竟涤心居内还有于墨与温晴在。她心中这么想着,看向那只通幽白虎的眼神不由自主的便柔和了几许。

她这一开口,整个山洞内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松。尚元青从乾坤袋取出无尾羊穿在铁架上,一面烤,一面说了几句感激的话语。虽是口中不说,但他心中却很明白,若非叶青杨相助,这通幽白虎断然不会轻易与他契约。两下里若相持久了,还真说不好是谁赢谁输。

通幽白虎乃是异种,可不是寻常灵兽所能媲美的,这种灵兽的自愈能力通常比人修强得多,更莫说这片林子还是它的主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来了援军。到那时,吃不了兜着走的可就是他了。

摇一摇头,叶青杨无意多说这些,只问道“尚道友也是穿过传送阵,便来到了这里吗?”从归元宗的地图内,她约略知道,廉贞秘境非常之大,但此次进入廉贞秘境的各宗门弟子加散修,估算一下,没有一千也有七八百了,而这处林子她待了一整日,却只发现了两个人。

尚元青点头,认真道“是啊!这里有点冷清!”显然对于这座林子里的寥寥几人,他也是诧异的。

顿了顿后,叶青杨忽然问道“踏空门也有廉贞秘境的地图吧?”从段亓口中,她知道四大宗门连带着那些地级、玄级的宗门其实都有秘境地图,只是小宗门的地图很多时候都与大宗门地图相互重叠,并无太大的参考价值。甚至很多散修手中,可能也有一些地图,只是那些地图实在太过单薄,往往只是一鳞半爪,或者还有很多错谬也未必。

犹豫了片刻,尚元青才低声道“宗门地图,我不能交给你,但我手中有一张地图,乃是我曾祖父从所绘,倒是可以给你看看,但你得答应我,不能将其透露给宗门!”他的曾祖尚怀尚真君,在筑基期时曾进过廉贞秘境,尚家因此有一张秘境地图。此次进入廉贞秘境前,曾祖便唤了他去,交待了一些东西。

叶青杨对此倒也并不特别奇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多数宗门弟子离开秘境后,都会按照宗门要求,绘制一幅地图上交,交上去的地图自然不会有人作假,但隐瞒一些东西也是理所当然的。一口答应下来后,接过尚元青递来的玉简,叶青杨放出神识,简单一扫,神色随之微微一动。

廉贞星宫!尚元青递来的这枚玉简上的那张地图,赫然便是廉贞星宫内的地图。见她面上神色一时变幻,尚元青便道“四百年前,我曾祖机缘巧合进入廉贞秘境,凑巧的是,那年廉贞星宫也应时开启。曾祖在廉贞星宫中得了两件宝物,洗灵丹与通悟枕。凭借洗灵丹,他老人家洗去了体内相克的灵根,出了秘境后,又将通悟枕献给了踏空门,藉此成了踏空门弟子!”

诧异地看了尚元青一眼,叶青杨道“没想到你是尚怀尚真君的曾孙1”

尚怀此人,段亓还曾郑重与她提过,言辞中,更不无惊叹赞佩之意。据说此人散修出身,早年因金火灵根相克的缘故,修为进境甚是缓慢。五十岁那年方堪堪修至灵虚大圆满。听说廉贞秘境将开,此人立时不远千里赶往一剑峰。谁料廉贞秘境还真是他的天缘之地,他被秘境光门从数万散修内摄入廉贞秘境。

三个月后,尚怀出了廉贞秘境,几乎才一走出,便立时成就了九层筑基之境。由于他当时立在踏空门弟子的范围内,踏空门理所当然地将之收归门下,并从他手上得到了那只通悟枕。

通悟枕,乃是现如今通源界内公认的九件天阶秘宝之一。所谓秘宝,便是拥有逆天之能的珍宝。秘宝通常并不能用来对敌,但却能助修士破开久困的修为瓶颈,还有传言是能帮助修士突破自身限制的珍宝。

通悟枕的功效,便是一枕黄粱,梦中修炼。限制则是,修士一生只能使用一次通悟枕,且对元婴以上修士无效。也就是说,通悟枕能助修士突破筑基、金丹之境,却对金丹巅峰修士的突破无效。

但能助人突破金丹,也实在足以令天下修士趋之若鹜了。

“通悟枕啊……”叶青杨笑了起来,“可真是件好东西!”

沉默了一会儿,尚元青才慢吞吞道“其实通悟枕并没有传说中那般神奇的效果!我的祖父,资质平平,用了通悟枕,也还是没能凝成金丹!”

二人一时都没了话说,通幽白虎这会儿已啃完了羊腿,好奇的昂起头来,看向二人。叶青杨见它傻乎乎的,一双深棕色虎睛眨巴眨巴,倒也有几分可爱,不觉来了兴趣,当即伸手拎起对方脖子上的柔软皮毛,将它抱进了怀里“我有一位灵友……”揉了揉通幽白虎的脑袋,她忽然开口。

尚元青“啊”了一声,下意识的拿眼瞅了瞅叶青杨身边。

“它没跟来……”叶青杨失笑,“不久之前,它渡筑基化形天劫时,不慎陷入了沉眠!”通幽白虎被她抚的浑身舒服,已自瘫在了她的膝盖上,时不时地还从喉间发出几声呼噜。

尚元青呆了呆,他与通幽白虎之间签订的乃是伙伴契约,这种契约比金兰之契虽略差了一等,但仍算平等契约“那它……没事吧?”他并不擅言辞,想了半日,也只挤出了这么一句来。

叶青杨摇头,却忽然道“天亮了!”

尚元青诧异回头一看,心中一时也不知是怅然还是松了口气“这天终于亮了!”

偏头看他一眼,叶青杨忽然道“此地甚是凶险,我与尚兄既有缘相见,何不暂时结伴而行。待找到廉贞星宫,再各行其路如何?”尚元青此人从前显然没怎么出门历练过,性子单纯无甚恶念,这样的人,能帮一把还是帮一把的好。不管如何,她也是看了人家祖传地图的。

尚元青闻声,一张俊秀脸上顿时便现出了笑容,但他也不知该如何回话,只能是拼命点头,又指了那烤羊道“叶……叶道友……”听叶青杨改口称他为尚兄,他心中其实很是欢喜,但让他叫叶青杨一声叶妹妹,那却是无论如何也叫不出来的,因此嗫嚅了一阵后,他也还是唤了一声道友。

看出他的窘迫,叶青杨不由得翘了翘嘴角“尚兄不必如此客套,叫我青杨便是!”

尚元青连着咳嗽了几声,才红了耳尖,低头叫了一声“青……青杨……”转头又指了那头烤好的肥羊,“这个……你要吃点吗?”

失笑地摇了摇头,叶青杨道“带着吧!你这头白虎从前怕是没怎么吃过熟食!”

尚元青只是没怎么与外人打过交道,却不是笨,一听这话顿时明白过来,忙答应着,收起了剩下的大半只烤羊,又道“叶……青杨,你似乎养过不少灵兽?”

叶青杨随口道“多也不多,但确实养过几只!”世人多以为灵兽喜食生肉,不喜熟肉,其实大谬。大多有灵性又不嗜血的灵兽都爱熟食,只是很多时候,灵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什么罢了。如尚元青的新近收服的这只通幽白虎,它在尝到熟肉的滋味后,暂时就不会对生肉有胃口。说白了,吃了这么些年的生肉,便再怎么爱吃,也早该腻了。

二人相偕离了山洞,那只通幽白虎仍未恢复真身,只是欢蹦乱跳地跟在二人后头。瞥它一眼,叶青杨忽然道“烦劳尚兄问问它,这林子里头除它之外,还有哪些兽王?我们该怎么走,才能尽快出去?”

一愣之后,尚元青这才恍然大悟“多谢青杨提醒!咳,我……我一直没怎么出过门……”

废话,你没出过门这事,瞎子都能看出来,好吗?叶青杨心中如是想着,面上却只笑了笑。

尚元青如何知道她心中想法,只停下了脚步,蹲下身子,与通幽白虎对视,在神识内交流起来。好半日,他才站起身来,道“小虎也说不大明白,只说这林子南面有一头熊,经常侵占它的地盘,与它斗过好几次,各有输赢。此外就是东头山崖那里,有一群白头鹰盘踞!”

“白头鹰?东头山崖吗?”叶青杨喃喃了一句,旋即挑眉看向尚元青。尚元青也正朝她看了过来,对视一眼后,二人几乎同时开口“鹰浪屿,摩崖石刻?”

鹰浪屿,乃廉贞秘境内最频繁出现的一处地界,叶青杨手有十五张地图,其中十二张上都有鹰浪屿。鹰浪屿上不仅有成千上万的白头鹰,还有许多燕类,其中包括金丝燕、玉盏燕等。

白头鹰身材雄健,飞行急速,可捕捉孵化为飞行灵兽;金丝燕多峰顶石上筑窝,其窝旁更有四品灵植金丝灵芝伴生,而金丝灵芝正是筑基丹的主材之一;玉盏燕则更为奇特,这种灵燕身材小巧,喜在悬崖边上筑巢,其巢穴名唤玉盏结,其色洁白如玉,以之入药,可炼制金丹期的破境丹药。

故而这鹰浪屿虽不会有太多惊喜,但仍是众多进入廉贞秘境修士的必然之选。

偏头看了尚元青一眼,叶青杨简单问道“去吗?”

第五章 鹰王巢穴

饶是叶青杨与尚元青二人早从地图上大略知晓了鹰浪屿的地势情况,远远瞧见鹰浪屿时,仍不由得心神为之所夺。鹰浪屿位于廉贞秘境最东面,百丈山崖兀立,崖下碧海无垠,浊浪滔天。充盈着咸湿气息的海风吹过二人的衣襟,令叶青杨不由的叹了一声“这廉贞秘境也不知是如何打造而来?”

认真地想了想,尚元青道“上古神话有女娲补天之说,言天地崩裂,女娲熔五彩石以补天。现下的许多秘境,据说都是从前天地崩裂时所残留的空间碎片。也有说,这些秘境乃是小世界崩坏的产物!”

有关这些,叶青杨又何须尚元青来解释,事实上,如今通源界的绝大多数空间秘境皆是小世界崩坏的产物,但有趣的是,通源界内流通的空间秘境虽是不少,但拥有水源的秘境却是少之又少。似廉贞秘境这样,拥有这么大一片海水的,她从前更是闻所未闻。水毕竟是流动之物,世界一旦破碎,水又如何能储存得住。哑然一笑,叶青杨没多解释,只道“走吧,过去看看!”说话时,已递了一张隐匿符过去。

尚元青见状,不觉耳根又是一红,忙不迭摇手道“不必不必,我也有的!”说着,也从乾坤袋内取出一张隐匿符贴在了身上,却是一张高阶隐匿符,比叶青杨手中的中阶隐匿符更好上数倍不止。

她二人虽都只是灵虚修士,但论及自身修为,在各自宗门内都堪称凤毛麟角。放开脚步,全力疾奔之下,不过一刻,距离鹰浪屿已不过千丈距离。头顶,鹰唳之声已然不绝于耳,仰头看时,更时时可见一头头双翼展开足有二丈许、体态矫健、神骏非常的白头黑羽巨鹰。

这会儿午时将至,二人都没有贸然上前的打算,而是寻了一处山崖作为藏身之所。鹰目敏锐,可远视数十里,即便有隐匿符,青天白日之下,他们也很难瞒过白头鹰的体察。一只两只白头鹰,对他们二人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但这鹰浪屿上可是有成千上万白头鹰的,倘或惊动鹰王,那乐子可就大了。

而到了晚上,情况便又不同。白头鹰的夜视能力极差,虽不至于对面不识,但若有隐匿符的加成,它们与瞎子也就差别不大了。虽说白头鹰群内,必有一部分夜视能力出色的黑头鸮,但几百只黑头鸮与成千上万的白头鹰,但凡有一点脑子的修士都会选择直面后者而非前者。

见叶青杨面露惊叹之色,尚元青忍不住开口低声道“我们踏空门倒是豢养了不少白头鹰,不知你们宗门是不是也有?你若是喜欢,等回头我们摸进鹰浪屿,掏几窝蛋便是了!”

偏头看了尚元青一眼,叶青杨低声笑道“掏几窝蛋?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归元宗有没有豢养白头鹰,她一个外门弟子自然是无从得知的。毕竟百年之前来过廉贞秘境的那一批归元宗前辈,如今无不凝丹有成,远非现在的她所能接触。

尚元青又道“不过,廉贞秘境的白头鹰寿命很短,通常只能活两个甲子,筑基化形的几率也不高。”

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叶青杨道“比外头的白头鹰差了不少!”她依稀记得,从前古月宗,也有弟子豢养白头鹰作为飞行灵宠,寿命仿佛是两个半甲子,筑基化形之后可增至五个甲子。

尚元青点头“是啊,曾祖说,可能是秘境内,天道有缺。但古怪的是,其他的一些秘境灵兽也并没有这方面的毛病!”这些事,于四大宗门的其他弟子而言,并非秘密,故而尚元青也没什么顾忌,便都说了出来。迟疑地望了望叶青杨,他张了张口,半晌才问道“青杨,不知道这些?”

叶青杨笑笑,也没有瞒他的意思,便道“我是去年入的归元宗!”

吃惊地瞪大了双眼,尚元青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去年,这也就是说,叶青杨乃是去年四大宗门开山收徒时,收录的外门弟子,这……

“青杨的天资……想来极为不俗吧?”嗫嚅了半日,尚元青也只能想出这么一个理由来。

面色如常地一笑,叶青杨不疾不徐道“倒也谈不上,不知尚兄可曾听过‘带艺投师’的说法?”

带艺投师,尚元青自然是知道的,但他更知道,这种带艺投师的弟子大多终其一生都只是外门弟子,除非他能凝成金丹,从此自成一派。但这样的人,大多千中无一,毕竟金丹修士,从来不是随处可见的。

“一入廉贞,则筑基在望,”僵了好一会,尚元青才窘迫道,“而且,二十年后,还有贪狼秘境呢!”只是话才出口,他心中便又好一阵后悔。廉贞秘境再好,毕竟也只是灵虚期秘境,如何能比得了贪狼秘境。

觉出他的窘迫,叶青杨不觉又是一笑“承君吉言,但愿二十年后,你我能在贪狼秘境重聚!”对于贪狼秘境,叶青杨并无必得之心。事实上,一俟筑基有成,她便打算回去东演了。在东演,她留了不少东西,其中更有一件东西,能让她快速晋升金丹。贪狼秘境再好,也断不会有这种东西。只是这些话,却不宜宣之于口。而一旦回到东演,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还能回来西荒。

微微眯起双眼,叶青杨凝神朝鹰浪屿上看去。这是,衣袖却被人轻轻扯了一下,她还未及疑惑,尚元青却已递了一件物事过来“才刚我竟忘了,我随身带了两只鹰眼!”

鹰眼,乃修士以紫瞳鹰的双目为主材炼制而成的一件灵器,此灵器唯一的作用便是远观,最远可看清三十里外的景物,用在这里,倒也很是合宜。谢过尚元青,叶青杨接过鹰眼,再凝眸看去,只觉远处山峰尽收眼底,鹰眼移动之下,叶青杨忽得看到了一件东西。“西面……”她低声向尚元青道,“你看到没?”

尚元青应声看去,也忍不住惊咦了一声“那是什么?鹰王巢穴?”

在叶青杨看来,鹰浪屿与其说是一整座海岛,倒不如说是半座。这座岛屿仿佛被人从中一刀劈开,切成了两个。面对着他们的这一面,山岛竦峙,高低不齐。而其中最高的那座山峰冲天而起,峭立壁上。透过鹰眼,她能清晰地看到,在这座山峰的最顶上,躺着着一个一人来高,丈许方圆的巨大鹰巢。

“你说……那个巢穴里,会不会也有鹰蛋?”叶青杨饶有兴趣地问道。尚元青的双眼顿时亮了。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势在必得的光芒。白头鹰王,那可是妥妥的筑基期灵兽。

“白头鹰王应该不会只有一颗蛋吧?”尚元青有些不自在地嘟囔了一句,言语中有些试探,也有些不安。他初出茅庐,心机尚浅,却也知道,有些话迟说不如早说。早说虽然恼人,但商量不成,大不了一拍两散,总比东西近在眼前,却因内讧而失之交臂的好。

叶青杨如何能听不出他的意思,当下笑道“白头鹰王虽好,却也不是无可取代。你若喜欢,那蛋便给你也无妨。这秘境里好东西不少,等东西到手,再分不迟!”

尚元青闻言,松了口气之余,却又有些赧然“其实我也不是一定要那个蛋……”

叶青杨眸带笑意,看他一眼“你我既然同行,有些话就该早早说明白了,哪有含混过去的道理!”

这话一挑明了,二人心下不觉都松了口气。尚元青放出灵宠袋内的通幽白虎,又自取出一条羊腿喂它,同时很有些头疼道“等回头,还该找个地方,再烤些肉带着才好!”

失笑地摇了摇头,叶青杨从乾坤袋内取出一瓶灵兽丹抛了过去“你想多了!它吃了这么些年的生肉,也不在乎再多吃些日子。这瓶兽丹你收着,也够他一个月吃了!”

尚元青接了兽丹,拔出瓶塞闻了闻,道“你也养了灵兽?”

叶青杨摇头“我在归元宗时,为方便宗门来去,便随身养了一只灵鹤!”但在来廉贞秘境前,考虑到灵鹤并无战斗力,于墨等人有时也需出门,她便将灵鹤留在了涤心居内。

二人说了几句闲话,又轮流打坐了一回,待到天色将黑,这才各自服了一粒辟谷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山崖,一路往鹰浪屿行去。此夜夜空明湛、明月高悬,海边树木又少,即便二人用了隐匿符,沙滩上仍隐隐可见两条淡淡的人影。不过这些,夜盲的白头鹰却是看不到的。

好在鹰浪屿上树木不少,高大的林木在月光下拉出长长的树影,倒为二人提供了不少方便。而更让叶青杨心情愉快的则是鹰浪屿下,永远都有海水激荡,浪涛之声不绝于耳。要知道无论是白头鹰还是黑头鸮,它们的听力都极为出众,而生活在海边的鹰群,其敏锐的听力却几乎失去了作用。

叶青杨悄无声息地放出神识,放缓了脚步,同时冲尚元青打了个手势。尚元青会意,也跟着放出了神识,他的神识外放范围虽不及叶青杨,但在灵虚修士中也是极为不错的了。然而二人才不过走出二十余丈远,尚元青的耳中便已传来了叶青杨的声音“前方十二丈处,巽位七米!”

尚元青心中咯噔一下,神识立时延伸出去,但在又往前行了数丈后,才在巽位的七米高度范围内,发现了一只正隐于树梢,棕色鹰目转动的黑头鸮。一句“你怎么发现的”几乎脱口而出,却又被他强自咽了下去,只低低应了一声。下一刻,二人几乎同时出手。

叶青杨掌中光华微闪,一枚小小的弩箭已脱手射出;那边尚元青则是手指微动,弹出了一丝剑气。一左一右两棵树上的两只黑头鸮猝不及防之下,哪里躲闪得过,双双毙命,跌下树来。叶青杨身形疾如闪电,伸手稳稳地托住了那只咽了气的黑头鸮。尚元青则在一愣回神后,勉强接住了另一只。

叶青杨所用的这枚弩箭,是在她得了段亓交给她的《龙吟凤鸣》秘法之后,又从段亓处弄来的。毕竟弑天凤弓与灭世龙箭皆属法宝,以叶青杨现下的修为,用上一次,便难免元气大伤;若用上两次,怕是根基都要受损,因此也只能作为压箱底保命的绝招,并不能胡乱使用。

段亓对叶青杨颇多看重,自是不想她在廉贞秘境出什么事儿,因此便为她寻来了这件顶级灵器灵风弩,配合兜率宝伞,倒也算得是一远一近,攻守兼备了。反手将黑头鸮送入乾坤袋,二人互换了一个眼色,继续小心潜行。如是连续拔除了几组黑头鸮暗哨,尚元青才忍不住传音道“这白头鹰族群怎么如此警惕?”按说此时该是白头鹰休憩,黑头鸮觅食的时候,但这些黑头鸮高踞树上,却不像是在觅食。

叶青杨淡淡道“若是这白头鹰族群内并无其他宝物的话,那可能就是小鹰王将要出壳了!”

尚元青眸光微微闪动,正要说话的当儿,前头却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短促的鸮鸣。二人闻声,不觉都是一惊,尚元青更忍不住失声叫道“有人抢在了我们前面!”

早他出声之前,叶青杨便也已经想到了此点。毕竟此次进入廉贞秘境之人委实不在少数,即便他们在密林内没有见到其他人,但也不代表鹰浪屿附近就没有其他修士的存在。毕竟鹰浪屿在整个廉贞秘境中,几乎是一个人尽皆知的地方,会有人摸到这里,原就再正常不过。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叶青杨悄然传音,“与其担心有人抢先,倒不如先想想后头有没有人!”

听她这么一说,尚元青心下不觉一跳“不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们如今该怎么办?”

没怎么多想,叶青杨迅速道“先去王巢左近看看!那王巢那般显眼,细想起来不免古怪!”

第六章 不速之客

二人商议妥当,正要离开的当儿,便听得鸮鸣之声接连不断,竟像是示警一般。叶青杨心中一惊,忙拉了尚元青一把,重又缩回山岩后头去了。黑头鸮固然夜间目力极佳,但她二人身上都贴了隐匿符,只要不胡乱奔走,倒也不怕被黑头鸮发现。尚元青虽是阅历短浅,却也不笨,被叶青杨一拉,也便明白过来。

许是见势不妙,也知道这事已经无法善了了,前头那拨人便也不再尝试隐匿,叶青杨只听得前头清朗男音长笑一声,旋即是一声厉叱“孽畜看剑!”顿见一道森白剑光破开夜空,直取空中黑头鸮。

这一剑,乍看之下势头颇为不凡,但在叶青杨看来,也不过就是剑气巅峰,离着剑势尚差了一丝火候。偏头看向尚元青,叶青杨正要说话时,尚元青却已会意地抢先道“不必管他!”

这话一出,叶青杨便知前头那人必是踏空门弟子,且从前与尚元青必有龃龉。她原也不爱多管闲事,更何况那边的几名修士与黑头鸮之间谁胜谁负那还真是不大好说。不过两句话的工夫,那边却已剑气纵横来去,空中黑头鸮的哀鸣之声更是此起彼伏,显然是众修士占了上风。

又自等了片刻,尚元青到底有些耐不住“青杨,我们还要继续等吗?”

叶青杨知他心意,笑了笑道“尚兄对黑头鸮知道多少?”

尚元青一愣,皱眉道“我来之前,曾祖曾同我说过白头鹰与黑头鸮。说这两种鸟儿一个白日里视力出众,一个夜间视力超群,所以时常混居一处……”说到这里,他却忽然语声一断,想起尚怀的话来。

白头鹰与黑头鸮混居一处,有时便会产下风雷鹰王。这种灵兽乃九阶飞行灵兽,非但飞行速度极快,且能喷吐雷球,寻常筑基修士也未必是它对手。只是风雷鹰王出现的几率实在太低,便说是百年一遇也是多的。从前廉贞秘境开时,也曾有修士遇见过风雷鹰王。但风雷鹰王非但实力不凡,智力更是超群。鹰浪屿上一旦出现风雷鹰王,来闯鹰浪屿的外界修士能不全军覆没已是好事,捕捉风雷鹰王这种事情更是无从谈起。“你……你怀疑鹰浪屿上有风雷鹰王?”尚元青失声叫了起来。

叶青杨摇头道“我是与你一道来的,这鹰浪屿中到底有没有风雷鹰王,我如何能知晓。我只是觉得,这群黑头鸮有些古怪而已!”不等尚元青再问,她便指了指空中,“你不觉得它们这攻击方式有些奇异?”

尚元青一愣,忙定睛看了过去,这一看之下,双眼顿时就直了。因前头与黑头鸮相斗之人中至少有三个是他们踏空门的弟子,因此他先前一直注意的都是那三道剑光,并凭借这三道剑光猜测那三人究竟是哪三个,却是忘了去注意那些黑头鸮。这会儿仔细一看,只觉那些黑头鸮虽则不敌踏空门的那些师兄弟,但却进退有据,攻防得宜,非但不落下风,甚至在不断而来的援军支援下,隐隐占据了上风。

“这……”尚元青打了个顿,竟是不掩兴奋地道,“难道真有风雷鹰王?”白头雕与黑头鸮虽然混居一处,但毕竟不是同族,彼此争斗难免。现下这群黑头鸮看着虽是占了上风,其实却都是靠命堆出来的,这一会儿工夫,殒命加重伤不下五十之数,但竟无一丝后退之意,他可不信黑头鸮会如此搏命护卫白头鹰。

低笑了一声,叶青杨轻声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那只鹰巢里的蛋就是风雷鹰王的。”

这话入耳,尚元青只觉得血气上冲、心如擂鼓,不由自主地就摸了摸背上背着的长剑,脸上也泛起了一丝晕红“那……那我们现在……”

莫说是他,便是叶青杨,一想到那鹰巢里头的可能是风雷鹰王蛋,也觉得心动不已。风雷鹰王,一出生便是九阶灵兽,且灵鹰幼生期短,通常三至五年便能长成,只要熬过雷劫,便能筑基化形,不出意外,一个甲子内,便能成就金丹。即便她没那么多时间去养成,一颗鹰蛋也足够她换取一件顶级灵器的。

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势在必得的光芒。

“你不打算帮帮那几个人?”叶青杨随口问了一句。

尚元青摇头,低声解释道“领头的那个我认识,他是本门太上长老青峰真君的直系后人,颇有几分天赋。他家老祖与我曾祖素来不和,连带着他与我也是从小斗到大。你放心,他既然来了这里,手中必有保命的手段,我们还是莫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他自幼苦修,极少出门,但身为大宗门弟子,又是尚怀的嫡系后辈,见识的事情也不算少。性情虽略有些腼腆,却也与心慈手软挂不上。

叶青杨等的就是他这一句话,当下一笑“跟着我,别离远了!”言毕抬手一挥,竟放出一团迷雾状的轻纱来。这件顶级灵器乃是她从段亓手中借来,名唤月影迷纱。这东西放在白日里并不好用,但用在夜晚明月之下,却是效用非常,而更让叶青杨喜欢的是,月影迷纱的效用还可与隐匿符叠加。

不意她竟还有这种至宝,尚元青一面钻进月影迷纱,一面笑道“青杨你手里的好东西还真是不少!”月影迷纱的这一团迷雾足有三丈方圆,她二人藏身其中倒也并不拥挤。

“是啊,”叶青杨也笑,“谁叫我跟了一个最擅藏头露尾的长辈呢!”段亓那人,亦正亦邪,手里稀奇古怪的东西委实不少。叶青杨临走时,翻了翻他的私库,很得了几件有趣的东西。

二人不再说话,一路直奔鹰王峰而去。才刚走出二十余丈的距离,便听身后一声怒吼“孽畜,还不快快受死!”这话语音未落,叶青杨已觉浑身寒毛倒立,惊咦一声,也顾不得男女之别,一个反手重重拽了一把尚元青,整个人已如一支利箭般陡然疾冲出去。

下一刻,一股无可抵御的沛然大力已自二人侧面猛然爆发开来,气浪狂卷,饶是二人闪的快,仍不免被波及,生生跌出数十丈远,直摔得血气翻涌,喉间腥甜,显是受伤不轻。

尚元青百忙之中回头看去,却见才刚群鸮汇聚之地,此刻已是漫天飞羽、血色满眼,连带着那处山岩都被削去了一截。倒抽了一口冷气,他低声道“是雷霆剑!”严格说来,是筑基高阶的雷霆剑。廉贞秘境因天地法则缺失的缘故,秘境之中,修为再高、资质再出色,也很难突破筑基,而相应的,即便你身怀元婴真君赋予的元婴剑力,在这里,也最多只能发挥出筑基高阶之力。

叶青杨对踏空门内的情况所知有限,闻言也只是记下了“雷霆剑”这个名字“只要他还在灵虚期,这样的剑招必然无法发出第二次!”尚元青长出了一口气,取出灵丹服了两粒,点了点头。先前若非叶青杨觉出危险,拉了他一把,只怕他这一次,不死也得重伤,连着两次相助的恩情,他是记下了。

黑头鸮固然悍不畏死,受了这一剑,也是受惊不小,剩余不多的几头黑头鸮纷纷奋力展翅,昂首悲鸣不已。另一边,叶青杨却看得真切,只见一片狼藉的中心,一名衣衫破烂,右肩软软垂下的少年咬牙取出了一只灵梭,挥手之间,已将其他三名踏空门弟子装入其中,下一刻,灵梭一闪,四人已去得无影无踪。

尚元青闭目运功,化开药力,过得片刻,才又睁开眼道“那就是雷赟!”

叶青杨胡乱点了点头,她连踏空门的老祖都说不清楚,对这些弟子就更是一无所知了。至于段亓,此人在外游历多年,对于四大宗门内的新起之秀,所知也是不多,自然也没什么可指点叶青杨的。而更重要的则是,段亓对叶青杨实在太放心了,灵虚高阶便能击败筑基期剑修,这样的战力,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二人稍稍耽搁了片刻,那边却又已飞来了数百只黑头鸮,其数量之多,令尚元青不由得睁大了双眼“这么多黑头鸮?”白头鹰与黑头鸮虽是混群而居,但因为白头鹰的繁殖能力远胜于黑头鸮,因此族群内部,黑头鸮的数量一般远低于白头鹰,通常不过十一之数。

而只是今晚,叶青杨与尚元青二人便已在此处看到至少三百余只黑头鸮了。想也知道,出现在这里的黑头鸮绝不会是族群内全部的黑头鸮,如此一算,白头鹰的数量便远超二人想象了。

微微眯起双眼,叶青杨忽而轻声道“这些都不是纯种的黑头鸮!”语气却是肯定的。

尚元青吃了一惊,忙学着叶青杨的样子,仔细打量着那些黑头鸮。这一看之下,果然也觉出了几分不同。黑头鸮,头部漆黑而身体洁白,其面盘圆形如猫,因此又被称为猫头鸮鹰。然而二人现在看到的这群黑头鸮,面盘却略显尖削,头部比之寻常的黑头鸮要小了一圈,其中有一些,头部的羽毛甚至是黑白相间的“这……难道是在一起混居久了,所以变种了?”他胡乱猜测着。

叶青杨淡淡道“为什么不能是有意混居呢?白头鹰、黑头鸮相配,有一定几率能生出风雷鹰王来,这些奇特的鹰鸮,很可能便是风雷鹰王的副产物!”说话时,她却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若白头鹰与黑头鸮居然能有意识的想要量产风雷鹰王,那么它们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一百年又一百年,廉贞秘境已存在了近两千年,两千年里,即便产下风雷鹰王的几率再低,它们也至少能凑出数百只风雷鹰王了吧。尚元青听了这话,也是惊得呆了“不……不可能吧……”他强笑着。

灵兽自有灵性,这一点,通源界几乎无人不知。但灵兽也与人修一般,有资质之限,同是低阶灵兽,有些能成功的筑基化形,有些却永远只能居于族群下游。然而灵兽却很少会有意识地去做改良血统的事情,一则改良血统这种事情有很大的几率会出现变数,二来即便没有变数,也有很大的几率出现缺陷。

各自沉默了片刻,叶青杨才道“先前,你曾说在廉贞秘境抓到的白头鹰大多寿短。”

尚元青张了张口,半晌也只能无力道“但……它们都是白头鹰啊?”他记得很是清楚,那些白头鹰除却寿命略短外,个个都是白头铁翅,绝没有一点黑头鸮的样子。

叶青杨心中也是千头万绪,仿佛摸到了一些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有,半晌慢吞吞道“谁知道呢?”

话音才落,身后便有人轻轻笑了一声“是啊,谁知道呢?”

这一声来的猝不及防,二人猛然一惊,不约而同的转头看了过去。却见不知何时,身后却已立了一名三旬左右,鹤氅羽衣的俊秀男子。尚元青大惊之下,背上所背长剑也随之骤然一跳,只是还未曾落入手中,便被那人微微抬手一按,生生压制住了。尚元青自幼练剑,虽因年纪尚幼的缘故,修为不高,但背上宝剑却早与他心血相系,这会儿陡然受了这么一记,再忍不住,当即喷出一口鲜血来。

叶青杨则微微蹙眉,淡淡看向那男子“前辈这是什么意思?”此人修为莫测,便连她的神识也无法探察明白。更令她不能忍受的则是这名男子跟在他们后头似乎已有好一段时间了,而为了不引起鹰群的注意,她与尚元青之间一直都是以传音入密的方式进行交流的,但传音入密显然防不住眼前之人。

男子微微一笑,缓缓欠身为礼“你们人修有一句话是既来之,则安之。二位远来是客,我这个做主人的,又岂能不一尽东道之责?”

这话一出,尚元青已是惊得瞠目结舌。叶青杨虽是心中巨震,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只微笑道“主人如此好客,我二人自也只能厚颜,作一回这不速之客了!”

第七章 鹰王托孤

对她的识相甚为满意,男子微微扬头,撮唇发出一声轻啸,不片刻,便有两头黑头鸮展翅飞了过来,静静停在叶青杨与尚元青二人面前。这两只黑头鸮皆有一人来高,翼展足有二丈,只是圆脸大眼弯喙,生生将那一副威武雄壮体态扭转成了呆萌可喜。无须多看,叶青杨便知这两头黑头鸮的品阶皆在七阶以上,且其形貌与寻常的黑头鸮略有几分不同,一身兼具雕与鸮的特点。

与尚元青对视一眼,叶青杨这才洒脱一笑,冲那黑头鸮拱了拱手,道了一句有劳,这才足尖微点腾身而起稳稳的立在了那只黑头鸮的背上。尚元青也忙依样画葫芦。

待二人站得稳了,那两头黑头鸮方清鸣一声,展翅飞起,直奔鹰王峰而去。叶青杨百忙之中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那名羽衣鹤氅的男子竟是无须任何法器、助力,就这么御空飞起,不疾不徐地跟在旁边。

尚元青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嘴角不觉抽搐了一下。御空飞行,腾云驾雾这可是金丹期高手方能做到的事情。但……廉贞秘境内,又怎么可能会出现金丹期高手?不由地翕动了一下嘴唇,尚元青有心想传音问一问叶青杨,但一想到传音入密瞒不过那羽衣人,到底强自忍住了。

他这里勉强忍住,耳中却听叶青杨若无其事的问那羽衣人道“不知前辈来这廉贞秘境多久了?”

显是没料到叶青杨张口就问,全无遮拦,一怔之后,羽衣人才微微一笑“我虽比你二人年长,但仍是灵虚修为,前辈二字,却是当不得的!我姓萧名云飞,二位若不嫌弃,直呼我名便是了!”

这话一出,莫说是尚元青,便是叶青杨也不由得睁大了双眼“萧兄才只灵虚修为?”能御空飞行的灵虚修士,这若不是亲眼所言,谁又敢相信?

被对方生生看出了老底,叶青杨先是心中一寒,随即若有所思“敢问萧兄境界为何?”

萧云飞摇头“有些不大记得了,算来总有二十七八层了吧!”

他活的太久,又在灵虚境界苦苦煎熬了多年,虽凭着无上毅力与绝顶天资在灵虚境界内勇猛精进,但这种永远看不到头的日子过得久了,他也就无心再去计算自己的修为境界了。灵虚期永远就是灵虚期,便练到一百层,又有何用?一日不能破开灵虚之境,他就一日无法享有破境所带来的好处,也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慢慢老去,最终寿终正寝。

倒吸了一口冷气,叶青杨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一边的尚元青却是听得云里雾里,到底没忍住插嘴道“二十七八层,什么二十七八层?”说到最后,方陡然明白过来,险些没一口咬到自己的舌头,“灵……灵虚二十七八层??”他惊得叫出声来,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在了萧云飞的身上。

这一看之下,到底是看出了些许不同,萧云飞虽是凭虚而立,但细察之下,便会发现,他的浑身上下,似乎都萦绕着丝丝风力,与其说是凭虚而立,倒不如说是得了风的加成。但也正因如此,他的飞行速度绝称不上快,只要自己二人足下的黑头鸮速度略略放开,只怕不消片刻,便能将他甩出老远。

正统的金丹修士则无此弊病,他们可以任意凭虚而立,若然灵力足够,瞬息之间不说万里,千余里还是能一蹴而就的。但说是这么说,尚元青只要一想到对方竟一路修到了灵虚二十七八层,便忍不住惊得寒毛倒立。这世上,原就是物以稀为贵,元婴修士他家就有一个,金丹数起来也有两三位,更莫说筑基、灵虚的修士。但能在灵虚境内,将修为推到二十七八层的,莫说是过去,便是将来,只怕也是绝无仅有的。

几句话的工夫,前头却早到了鹰王峰上。含笑抬手做了个手势,萧云飞道“二位请!”那两只黑头鸮已在空中盘旋了片刻,听了这话,这才徐徐敛翅,稳稳落于地上。

叶青杨跃下鸮背,含笑冲着二鸮拱拱手,伸手自乾坤袋内取出两瓶兽丹抛了过去“多谢二位,这是谢礼,请二位务必不要推辞!”尚元青手中仅有的一瓶兽丹还是她送的,未免对方难堪,一起给了也好。

这两只黑头鸮修为不错,灵性亦是不凡,简单的交流还是能做到的,虽不知瓶内到底是些什么,但也知道必是好东西,当下各自清鸣一声,又冲叶青杨点了点头表示感激,这才振翅飞走了。

叶青杨这才得空,看了看周围。这会儿她人已在鹰王峰上了,而那个巨大无比的鹰巢就在距离她不到十丈远的地方。离得近了,这鹰巢也就愈发显得大,巢呈圆形,方圆足有半亩,月光下散发出淡而柔和的莹白色光辉,让她不由得眯了眯眼。一边的尚元青也已看到了这只鹰巢“玉盏结?”他震惊地脱口而出。

叶青杨所以发愣,也因她觉得这鹰巢是玉盏结的,但玉盏结乃玉盏燕的窝巢,主要以其分泌的唾液配上其他物质凝结而成,玉盏燕娇小,一只仅有巴掌大小,连带着玉盏结也不大,能有两个巴掌大小的玉盏结已算是罕见了。而她们现在看到的鹰巢若真是玉盏结凝成,那得要多少玉盏燕方能凝结出来。

微微一笑,萧云飞似贬似赞地道了一句“二位果真是眼力非凡!”

不置可否地笑笑,叶青杨身形微动,已到了鹰巢跟前,借着月光仔细地看了一回,旋转头赞叹道“萧兄这是一统鹰浪屿了?”这么大的玉盏结鹰巢,也只有玉盏燕甘心臣服,才有可能弄得出来。

萧云飞能径直将他们带来这鹰王峰,又任由他们靠近鹰巢,那他的身份至此也就昭然若揭了。

萧云飞没有答话,只笑着伸手一指鹰浪屿下,一浪一浪涌动翻滚着扑向沙滩的深蓝色海水“鹰浪屿面沧浪半海而立,海中鱼虾无数,于我们这些鸮鹰燕类而言,可算是得天独厚。因此鹰浪屿上各族群,争斗虽有,却不涉生存,想要捏合在一起,自然也就不难!”

叶青杨听了这话,这才知道,原来这里的这片海名为沧浪半海“沧浪半海,这名字倒也有趣!”

萧云飞一笑,叶青杨话里的试探之意,他又岂能不明白,当下解释道“青杨既入廉贞秘境试炼,那必然不会不知道贪狼秘境。其实这沧浪半海,约略便是沧浪海的三分之一。沧浪海广阔无垠,当年秘境破碎,沧浪海坍塌将将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一半在这廉贞秘境内,另一半则在贪狼秘境中!”

叶青杨陡然听到这些秘辛,第一反应便是朝尚元青看了过去。她对廉贞、贪狼两大秘境所知有限,尚元青则不然,这一位出身踏空门,其曾祖又是踏空门高阶修士,有关廉贞秘境所知着实不少。

尚元青并不擅言辞,骨子里又颇有几分傲气,不会主动打听什么,因此一直在旁听着,没有插话。及至听见萧云飞的话,早已愣在当场,感觉到叶青杨投来的视线,他忙摇了摇头“这事儿我也没听过!”

萧云飞已笑道“这些事儿细算起来,都是陈年旧事了,外头知道的人自然不多!事实上,莫说是外头的人,便是我在这廉贞秘境生活了将将百年,也不过略知一二罢了!”

并无继续说下去的打算,萧云飞冲二人做了个手势“二位请!”言毕迈步朝鹰巢走去。

叶、尚二人不无惊讶地看着他径直走向鹰巢,而后伸手一推,鹰巢底部竟应声被他推开了一扇足可容纳两人并肩进入的小门。忍不住咳了一声,叶青杨笑道“萧兄这家建得倒也别致!”

一面引了二人进入鹰巢,萧云飞随口道“我打小儿住惯了鹰巢,化形之后与前不同,只得稍作更改,便弄成了如今这个古古怪怪的模样!”

叶、尚二人进了鹰巢,环顾四周,心下都颇诧异。这座鹰巢占地不小,但却通透、素净的出奇。所谓通透,便是一目了然,毫无挡绊;所谓素净,便是莫说摆设,便连桌椅也都一张没有。目光所及之处,惟有东南西北四面,各有一间上了锁的小屋,看起来,有些像是库房。

因萧云飞就在一边,二人自是不好看得太过仔细,笑了一笑,叶青杨随口问道“廉贞秘境内也能化形?”灵兽的化形之劫,通常与筑基之劫同时降临,而灵虚期便能成功化形的灵兽,她还真是闻所未闻。不过这事,也有可能与廉贞秘境的天道有缺相关,倒也不必深究什么。

“能是能……”萧云飞俨然一副有问必答的架势,“但未历天劫,化形到底不全,且无法彻底荡涤肉身,筑炼根基,修为再是高深,战力再是强横,百年之后,终究是黄土一抔,修行一场,到底付诸流水!”

一边的尚元青听着这话的意思不对,不由得有些发愣,想说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叶青杨则挑了挑眉道“那萧兄是否有意想要离开这廉贞秘境呢?”

足下一顿,萧云飞笑了一声,忽然仰起头来,看向鹰巢的顶部。叶青杨见状,自也顺势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看之下,她已猛然怔愣住了。原来这巨大鹰巢的顶部,竟盖了一个泛着淡淡血色、透明如琉璃的盖子,盖子下面,悬吊着十余只大小不一、形如蚕茧的东西。微微西斜的月光毫无阻滞地投射在那些蚕茧上。

那些蚕茧仿似会呼吸一般,在月光中微微摇晃,叶青杨甚至有种感觉,觉得那蚕茧正在呼吸。

“这……这是鹰蛋?”她试探地问着,心跳在那一瞬间竟有些加速。能够被吊在鹰王巢,日日受日月光华洗练的鹰蛋,绝不会是寻常白头雕与黑头鸮的蛋,而其中最大的可能,便是风雷鹰王。

尚元青也正仰头看着,目光在那几颗较小的鸟蛋上溜了几圈,他犹豫道“那个,是玉盏燕的蛋吗?”

萧云飞微微颔首,抬起手来,点着头顶的那些鸟蛋一一介绍给二人“那两颗最大的,是风雷鹰王蛋,侧面黑白相间的四枚是鸮鹰蛋,白色为主的是白头雕,黑色为主的是黑头鸮,玉色的几枚是玉盏燕,金色的是金丝燕……”说到这里,他却忽然叹了一声,“它们……是鹰浪屿内挑拣出的、资质最好的一批……”

心有所感地看向萧云飞,叶青杨忽然道“萧兄,你这是在……托孤?”

陡然听了“托孤”二字,萧云飞不由失笑“托孤……很有意思的一个词,差不多可以这么说吧!”

“为什么?”尚元青忍不住好奇问道,“是不是鹰浪屿有什么劫难将至?”

鹰巢上空,共有两枚风雷鹰王的蛋,按照他与叶青杨先前平分的约定,他至少能得到一只。但萧云飞莫名其妙的忽然说起这种话来,却让尚元青怎能不心生好奇。

笑了一声,萧云飞淡然道“这些事儿你们就不必问了,知道愈多,一则对你们并无好处,二则,你们也帮不上什么忙!”说话时,他忽然眸光一厉,沉声道“我只要你们立下心魔之誓,会平平安安的将它们带出廉贞秘境,还有……不得奴役它们!”

尚元青闻言,已是大怒,下意识地反手,便要握剑。他虽阅历不足、性情也略显腼腆,但身为剑修,又岂能没有几分傲骨。看出他的怒意,叶青杨却是一笑,抬袖在尚元青腕上轻轻一拂,尚元青压根没想过要防备她,生生受了这一拂,只觉手臂一阵酸软,到底也没能握住自己的剑柄。

耳中却听叶青杨微微含笑的声音“萧兄的意思,我们已明白了,只是萧兄既委托我们照管你的这些后裔,却不知打算付出什么代价呢?”

闻听此语,萧云飞面上神色不觉一松,当下徐徐道“你们若是愿意,那这座鹰巢,便是你们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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