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来1976 - xp1024.com
《重来1976》


第一章 我鸟了

烈日下,爱民小学的操场上,一片哭声响起。

全体师生正在开追悼会。

高山在痛哭,大海泪涛涌!

惊天动地的噩耗啊,传遍全球!

在一年一班的队伍中,一名男生夹紧双腿拼命扭动着身体,双颊潮红、两眼发直,仿佛进入了贤者状态。

突然之间,男生打了个寒战,惊恐地看向四周。

我草,我这是怎么了?跑到哪里来了?

白客记得上一分钟,他还在一座大楼之上,正在劝说唐塔。

“快跑!老兄,他们发现你了。”

然后突然之间,他就到了这里。

白客看向周围的孩子们,再看看自己的小手小脚。

顿时恍然大悟:我草,重生了。

突然之间,他感到自己的尿泡快炸了,忍不住苦笑。

看来这一世自己还是要一泡大尿,扬名天下了。

不过,上一世是全校著名的尿裤包,这一世恐怕要成表演大师了。

白客毫不犹豫,飞快脱下裤子。

像高压水枪一般,一泡大尿直接呲到前排三四名同学的位置。

几个嚎啕大哭的孩子都吓了一跳,躲向一边。

与此同时,白客也嚎啕大哭起来,声音宏大,完全碾压周边所有同学。

一边恣肆地呲着,一边大哭着,还一边偷眼看着。

班主任老师怒气冲冲地过来了。

眼看快到跟前时,白客刚好尿完了,然后就地跌倒。

接着开始抽搐起来,嘴角也吐出白沫。

不做此番表演,白客这辈子都完了。

当然,上一世白客也完蛋了大半辈子。

上一世他是直接尿到裤子里的。

1976年,山唐大地震后不久,白客全家六口人从祖国的大西南穿江过海,走了十来天的路程,搬到了祖国的大东北。

不久之后,满嘴西南口音的白客入学了。

上学后的第二个星期,赶上追悼会。

开会之前,班主任老师让同学们都去上厕所,白客却没听懂。

同学们都上厕所回来了,白客才想起上厕所,连忙向老师请示,老师却没听懂他的话。

等追悼会开始,白客憋不住了,一再举手,老师却朝他翻白眼。

最后,白客在追悼会结束的刹那间,终于尿裤子了。

老师反而过来催促他:“赶紧上厕所!”

白客踩着脚下一滩尿液,哭丧着脸:“我鸟了!”

跟东北人狠巴巴的发音不同,西南口音悠扬顿挫,偏爱用三声。

从此以后,“我鸟了”成了白客的外号,陪伴他从小学到中学。

白客在这么重大庄严的场合当众小便,当然罪不可恕。

就算不是***分子,也得记大过处分,甚至开除学籍。

但是,白客昏倒了,口吐白沫了,小便失禁了。

这或许是极度悲伤造成的。

白客正在地上表演着,班主任老师走过来了,弯腰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向教室走去。

白客偷看一眼。

不对啊,记忆中班主任老师是个老太太啊。

略想一下就明白了。

四十岁的女人在八岁男童眼里可不是老太太嘛。

但在五十岁的老男人眼里,就成了少妇了。

记忆里,白客很厌恶这个姓徐的班主任老师。

觉得她很坏,故意让白客当众出丑。

但眼下看来,她还凑合,起码怀抱柔软温暖。

此时追悼会刚刚结束了。

白客被抱到教室的桌子上放下来,同学们纷纷围了上来。

白客正打算再装一会儿,突然身子就被一个沉重的东西压住了,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眯缝眼睛一看,一个大红脸蛋,圆咕隆咚,长得跟只小土豆的女孩正骑在他身上。

卓玛!

这是白客的同桌。

这个地方的人把同桌称为老对儿,听起来很亲切。

就像成年后看到的很多米国刑侦剧里搭档的称呼。

“老师!我来给他做人工呼吸!”

卓玛说着,大力按压白客的胸口,几乎要把白客的骨头按断了。

接着,又把嘴凑过来,要口对口呼吸。

白客吓得一屁股坐起来。

卓玛得意地跳到地上:“老师你看,我老对儿他好了。”

徐老师点点头,凑过来打量白客。

白客假装懵懂地四下张望。

实际上,他的确有些懵懂。

围在面前的是衣衫破旧、面孔肮脏,在未来看起来像小叫花子一样的同学们。

墙上斑驳陆离,棚顶糊着被水渍洇得发黄的报纸。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这个贫瘠的年代啊。

“你怎么样了?”

徐老师关切地问道。

“我,我怎么到了这里。”

话音刚落,徐老师和周边的同学们都吃了一惊。

“你,你还会说普通话?”

刚从西南搬到东北只一两个月而已,白客就满口的东北普通话了。

这事儿有点蹊跷,可白客的语言是从四十年后带回来的,有什么办法?

只能将错就错了。

“是啊,我这是怎么了?我刚才不在外面吗?追悼会开完了?”

徐老师点点头:“你应该是悲伤过度了。”

白客突然想起,自己眼下似乎太像个成人了,连忙羞涩地笑笑:“我,我想我爷爷了。”

其实白客从来就没见过自己的什么爷爷,因为父亲白策还没成家时,爷爷便过世了,连照片都没留下来。

但白客的这番理由立刻引起了其他几个同学的共鸣。

他们纷纷表态:“是啊,老师,俺也想俺爷爷了。”“俺想俺姥爷了。”

是啊,白客看看戴着黑袖箍的孩子们。

孩子们会装吗?当然会,老师面前一套,家长面前一套,同学面前又是一套。

不过,想嚎啕大哭并不容易,情景还原确实是个办法。

小朋友们正七嘴八舌嚷嚷着,校医来了。

校医其实不是个医生,就是个刚从护校毕业的女孩子。

脖子上挂着个听诊器,像个正经八百的医生。

让她处理个头疼脑热,包扎个伤口什么的还是不在话下。

看见医生过来,卓玛更加兴奋了,连忙大声嚷嚷着:“医生!医生!快过来给我老对儿看看。”

白客神烦听诊器。

那个凉冰冰的一块儿铁糊到胸口上,真是太难受了。

但这由不得白客。

卓玛抓着那块儿铁直接塞到白客胸口了。

白客忍不住在心里叹息。

八岁的自己就是这么的孱弱啊。

医生煞有介事地听了听白客的心跳,又用手电筒照一照他的眼睛。

不等医生问,白客连忙说:“医生,我现在没事了,挺好的。”

医生皱着眉头:“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没有,都挺好。”

“那用不用通知你家长过来?”

白客刚要拒绝,徐老师过来说:“他怎么突然会说普通话了,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医生吓了一跳:“还有这事儿。”

仔细打量一番:“要不还是通知家长吧。”

“不,不用,那个……”白客灵机一动,“其实我一直都会说普通话。我们家以前是部队的,平时都说普通话。可我以前一直不好意思说,感觉挺别扭。刚才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会了。”

医生长出一口气:“那好吧,有事随时来找我。”

说完,收起听诊器和手电筒走了。

徐老师也挥挥手:“行了,同学们,都回自己座位做好,一会儿还有一节课。”

大家纷纷回到自己座位了。

重回四十多年前,面对似曾相识的教室和同学们,白客沉睡的记忆纷纷涌现出来。

但是,他依然叫不上来绝大多数同学的名字。

因为,上一世他只在爱民小学读了一年,二年级以后就转到红旗小学了。

唯一能叫上名字的就是老对儿,杨卓玛。

对了,还有一个姓杨的。

就在白客身后,是全班的班长,叫杨伟。

白客之所以记得他的名字,除了时代原因,还因为小学三年级后,他们会重逢。

那天,白客因为尿裤子被老师在教室外面罚站示众。

正好杨伟的父母领着杨伟到红旗小学来办理转学手续。

那耻辱的一刻跟追悼会上当众尿裤子一样,永远印刻在白客的脑海里。

至于时代原因。

那会儿起名叫什么伟的非常流行。

张伟、徐伟、刘伟、杨伟等等。

估计多年后有个著名人物他原来多半也叫杨伟,只是后来改成了杨某伟。

那会儿的人们还比较单纯。

黑木耳只是春节才能吃上的一种干菜名字。

杨伟也只是一个人名。

***************************

白客也想不起来接下来应该上什么课。

等他看到杨卓玛拿出画画的本子便立刻知道,今天最后一堂课是美术课。

白客从书桌里拿出那个崭新的书包,正笨手笨脚地解着书包带子。

卓玛伸手过来,几下就解开了。

然后凑过来目不转睛地看着白客。

卓玛是个胖女孩,大脸蛋子红扑扑的,像两只大苹果。

她的身材也是圆了咕咚的,透着一股憨傻的劲头。

“嗯,你还没好。”

看了半天,卓玛得出结论。

“没事,我好了。”白客连忙辩解。

但这由不得他。

“我来给你治治,”卓玛不由分说抓起白客的手。

卓玛力气极大,白客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挣脱不开。

只能任由她掐自己的合谷。

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直到卓玛问道:“怎么样了?”

白客如释重负:“好了,好了,没事了。”

卓玛顿时也心满意足,塞到白客手里一块儿糖。

小孩儿就是馋,问都不问,便放到嘴里。

苦的他差点吐出来。

是地瓜糖。

白客只要在这个年代再待上三四天,就会明白,地瓜糖已经算是好东西了。

在美术课上,老师本来想教大家画伟大领袖。

可想了想又放弃了,画不像搞不好会惹来滔天大祸。

最后,老师教大家画天安门。

白客几乎没有一丁点绘画天赋。

又是尺子,又是橡皮的,忙活半天,也只画出乱糟糟一团。

卓玛是个留级生,学习一塌糊涂。

但绘画的天分却不错,还写得一手好字。

不过,她是个左撇子。

画画的时候,白客得躲着她。

互相磕磕碰碰好一会儿后,终于下课了。

同时也到了放学的时间。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因此下午只有一堂课。

白客像成人那样,夹着军用书包冲出教室时,院子里已经下起毛毛细雨。

坑坑洼洼的操场上,已隐约可以见到水渍。

白客穿过校园,来到大门口。

外面是条大道,比校园里更加泥泞不堪。

真的回来了啊!

简直就像一场梦一样。

这个世界熟悉而又陌生。

就像正在看着彩色电影,突然被换成了黑白的。

街上的行人看起来都是灰突突的,非黑即白。

他们踮着脚尖,慌里慌张地在泥泞里走着。

每个人的胳膊上都戴着黑袖箍。

年轻的姑娘们还在黑袖箍上锁着两道白边,令这黑袖箍显出一点点时髦的味儿道。

这个年代的空气是清新的吗?

一点也不。

甚至有浓浓的硫磺的气味儿。

因为这时还没有液化气、天然气之类的东西。

家家户户都烧炉子。

农村人烧柴火,城里人烧劣质的含硫量很高的渣煤。

小孩子眼里的世界真是不一样啊。

就如同原本是变焦的相机,突然变回了定焦的。

说不定定焦拍出的照片比变焦更有味道。

回来了,我鸟了。

上一世的“我鸟了”,预示着白客一生都是个失败者。

这一世的“我鸟了”,却将预示着白客会一飞冲天!

混沌初开定乾坤,一生必有凤凰鸣。

可上一世,我究竟是怎么死的?

2017年10月的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或许白客这一世,要用一生来回答。

第二章 回家的路

上一世尿裤子之后,白客在街上一直转到天黑,等裤子被风吹的半干了,才敢回家。

这一世,白客当然不用咯,他只想早点回家。

本来,他闷着头走得话,说不定真能找到回家的路,可他停下来打量打量想一想,反而不知道该往哪走了。

“怎么?又转向了?”

杨卓玛走过来,撇撇嘴。

白客想起卓玛家好像离他家不远。

“是啊,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白客想起他的那个充满魔幻色彩的老家。

老家的人们是不分东西南北的,都喜欢用上下左右。

你问一个人他家在哪住,他都会告诉你“上边”或者“下边”。

白客跟着卓玛一起向家里走去。

一边走着,卓玛还不停地问着。

“原来你会说普通话啊?听着好奇怪。俺还是喜欢听你说南方话,怪好听的。说两句嘛。”

“帽儿,蚊虫。要得要得!”

“还有这鞋子呢?”

“孩子。我的孩子掉了,我的孩子掉了。”

卓玛听得“咯咯”直笑。

这是一个月前白客坐船路过魔都时的梗儿。

白客全家人从西南搬到东北时,一路都是坐船。

先穿越整条长江。

快到入海口时,大家都跑到甲板上观看。

白客也凑过去,一不留神把一只鞋子掉到江里了。

那是老爸给他买的新鞋子。

他急的大喊:“我的孩子掉了!我的孩子掉了!”

甲板上立刻引起一阵躁动,大人们纷纷凑到近前。

**********************

回家其实就五六分钟的路程。

学校后身隔着两条胡同。

跟着卓玛,七拐八拐就来到一个小杂院里,可白客看着这个小杂院怎么感觉很陌生啊,一点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怎么跟着俺回来了?”

卓玛一边说着,一边从煤槽的砖头缝里抠出钥匙。

“正好,帮俺做作业吧。”

白客这才反应过来:“啊,对对,我家里没人。”

卓玛打开门,两人走了进去。

两室一厨。

这时的房子,不论平房楼房,全是一个格局。

进门一个厨房,然后左右两边是卧室。

这么小的房子还住了两户人,厨房的正中央就是两户的分界线。

两户人家各自有自己的一套灶台。

灶台都是一个大锅灶连着一个小炉子。

大锅灶是用来做饭和烧炕的。

小炉子主要是冬天用来烧土暖气的,有时也热热水,熥一熥剩饭什么的。

卓玛来到左手边的房门前,伸手在门框上摸了摸。

摸出钥匙,打开了门。

当时住平房的家庭,屋子里的地面基本都是坑坑洼洼的泥土地。

讲究点的会是水泥地面。

再讲究点的,会在水泥地面上抹上红油漆。

就像后世的地板地砖一样。

卓玛家就是这样,水泥地面抹着红油漆,进屋还要脱鞋,光着脚走来走去。

一进屋是一个大立柜,柜子上有镜子。

白客忍不住站在镜子前看了看。

小胳膊、小腿儿、小脑袋,8岁的自己也就110多公分,而身旁的卓玛都快有130公分了。

而且块头儿也比白客大出一圈儿。

当然,卓玛比白客大一岁,她是留级生。

一个大立柜、一个高低高,还有几只唐箱,屋子里便已经满满登登的了。

主要的活动场所就跑到炕上。

睡觉在炕上,吃饭在炕上,学习也在炕上。

白客刚在炕沿上坐下,卓玛便转身离开,跑到厨房去了。

白客知道她去找吃的了。

这个小胖妞儿一天到晚都惦记吃的。

没一会儿功夫嘴里就叼着黑乎乎的东西回来了,随手递给白客一块儿。

是血肠,虽然有点咸,但也很鲜。

而且白客真饿了,几口就吃了。

卓玛像个大秤砣一样,咣当一下就蹦到了炕上,然后在炕桌前盘腿儿一坐。

白客看看墙上的相框,卓玛跟她妈妈长得真是一点都不像啊。

上一世,白客见过卓玛的妈妈三四次。

卓玛的妈妈长得非常漂亮,不胖不瘦,很白净,只是腿有点瘸。

卓玛应该长得像她的爸爸。

她的爸爸就长得圆咕隆咚的,大家都叫他胖叔。

胖叔是民主门市副食组的组长,所以他总能弄到好吃的。

在这个物质贫乏的年代里,胖叔比县长过得还滋润。

北方的孩子天生就会盘腿,白客眼下却没学会,只能撇着腿坐在炕桌前。

卓玛把作业本往白客面前一推。

作业本上的是算术题,都是加减法之类的。

卓玛要做得话,一定是扒拉着手指,嘴里念念有词,还不时吸一吸鼻子,忙活半天之后,还一大半都是错的。

白客故意慢慢做着题,但还是五六分钟就做完了。

“会不会做错了?检查检查。”

“不用,肯定100分。”

卓玛将信将疑地,但还是收起了算术作业本,拿出了语文作业本。

语文主要是拼音,此时的白客肯定没有卓玛发音标准。

卓玛在桌子前做着作业,白客仰脸躺下来。

估计大锅炉灶里还有余火,所以炕上也有些温热。

在这个有些潮湿的日子里,躺在炕上还挺舒服。

在这个年代里,卓玛家的住房条件算是中等的。

但也得父母和儿女同睡。

卓玛的父母以及卓玛的妹妹,全家四口人睡在一张大炕上。

想着想着,白客突然浮现一个念头:那时的父母都不过夫妻生活吗?

或许他们都在夜深人静,等儿女都睡着了再办事?

或许很多父母在有了儿女之后,在巨大的生活压力之下,他们已经没有那方面的念想了。

白客这是100步笑50步。

因为他们家的状况比卓玛家更糟糕。

白客家跟卓玛家一样,也是住着半个厨房一间卧室,俗称一间半。

但白客家是六口人啊。

白客要跟父母,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睡在大炕上。

而且,这一间半还是借的。

**********************

刚有点迷瞪的时候,白客连忙起身坐起来。

卓玛还没做完,嘟嘟哝哝写着。

卓玛学习不大好,字却写得相当漂亮。

上一世,白客只和卓玛有一年的交集,此后再也没有见到过,也不再有对方的任何消息。

但卓玛的憨厚善良,却像白客人生中的一烛灯火,始终在他灵魂深处的某个角落闪亮着,令白客没有彻底滑向深渊。

白客低头看卓玛的语文作业时,卓玛突然想起,白客会说普通话。

“帮俺看看,对不对。”

白客看了看,帮卓玛挑出几个拼错的字。

等卓玛收拾起作业本时,白客也伸着懒腰准备回家了。

但他突然想起,自己仍然不记得家在哪里。

白客摸摸脖子上的钥匙:“我家的锁头总是打不开。”

“笨蛋!你是个笨蛋小南蛮。”

卓玛一边说着,一边咬牙切齿地拧白客的脸蛋,然后一下从炕上跳下来。

白客也跟着跳下来,两人一起向外走去了。

果然只隔了两趟房,拐了两下就到了。

看看斑驳的房门,再看看煤槽子,白客瞬间找回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了。

刚打开门,卓玛便蹦蹦跳跳地走了。

白客也没打算邀请她进屋。

此时,白客家比卓玛家可是寒酸多了。

地上既没有水泥,更没有红油漆。

厨房里除了干硬的像石头一样的苞米饼子,没有任何可以嚼一嚼的东西。

当然,眼下看起来白客家的家具要比卓玛家高档多了。

大立柜、高低高、书桌、五斗橱一应俱全,统统都是手工实木卯榫结构。

而且家具表面用的油漆,北方人见都没见过。

叫做大漆,是西南几个地区特有的一种油漆。

40多年后,白客家的这几件家具都留了下来,油漆几乎没有任何损坏,依然光亮可鉴。

最神的是,白客家的这些异常沉重的家具,统统都是从老家搬过来的。

搬家前,白客的老爸白策不知道听哪个脑残忽悠,说东北缺木头,买不到家具。

所以,白策就买了木头现做家具,然后长途托运到东北。

这一路上,给国家贡献的运费估计也老鼻子了,连搬运工都吃的盆满钵满。

其实不光是家具,老爸白策几乎是将整个家都搬了过来。

什么缝纫机、收音机、藤椅,小孩儿的洗澡盆……

甚至瓶瓶罐罐都没放过。

三个榨菜坛子里,还装满了大米。

为了防止发霉,大米里放着花椒。

每次吃饭时,白客都抱怨吃了一嘴的花椒。

可一个月后,他便开始怀念这种花椒味的大米了。

因为在这个北方小城里,只有过年过节才能吃上细粮。

没有大米没有白面,顿顿都是苞米面。

白客坐在炕沿上,呆呆地打量着屋子里。

看看家具再看看墙上挂着的各种照片。

最大最醒目的是父亲的军官照。

那时的父亲真是意气风发啊。

正胡思乱想之际,一阵推门的声音响起。

接着,是标志性的叹息声。

白客猛地跳下炕沿,推门出去。

又见到父亲了!

可就像从童话世界回到现实世界一样。

军官照中的老爸和现实中的老爸完全是两个人。

此时的白策也就四十多岁,头发花白表情木讷,仿佛有六十多了。

白客鼻子根儿发酸,声音都有些哽咽了:“爸,你回来了!”

生活的重压已经让白策变得粗糙了,根本察觉不到白客身上轻微的变化。

“饿了吧?”白策从墙上拿下编织筐,“我这就买菜去。”

白策拎着筐推门出去了,白客目送着父亲的背影,内心中翻江倒海。

那一晚,白客明明听到父亲喊了一嗓子,但却懒得动弹。

结果第二天眼睁睁看着父亲再也没能醒来。

这一世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一天到来。

第三章 下一站两杠一

黑暗中,白客感到自己在不停地坠落,身下是无尽的深渊。

他拼命挣扎着醒了过来,看看身旁沉睡着的父母和哥哥姐姐,感觉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但沉甸甸的尿泡却让他感觉到了真实。

他连忙从炕上下来,披着衣服,趿拉着哥哥的鞋子,向门外跑去。

在院子里,白客痛快淋漓地尿着。

尿裤子这事儿,白客一方面是心理原因,另一方面是生理原因。

他确实比一般的孩子尿泡子短。

白天喝水喝粥了,半夜一定会起夜。

一边尿着,白客一边想着。

既然老天给了这次重生的机会,首先就得改变家人的生活状况。

家人眼下最窘迫的是住房状况。

就这么一个一间半的破房子,还是向别人借来的。

如果白客可以早重生半年的话,他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止这场跨越大半个中国的大搬家。

说起来,白客全家人都算是半个当地人。

因为白客母亲秦咏梅的老家就离这个沙洲县不远,同属于蓝城市。

而白客的父亲白策也可以算半个蓝城市人。

白策18岁考取奉天炮兵学校,毕业后一直在蓝城市的一个海岛上服役。

直到1970年退役,带领全家人回到南方老家。

作为一个北方人,秦咏梅不太习惯南方潮湿的天气。

于是,全家人回到老家六年后,她做了一个让白客大半辈子都不肯原谅她的举动。

她私下里拿走全家人的粮食关系、户口关系等等资料。

让她的三哥把全家人调回蓝城,落户到沙洲县。

这一切都在悄悄进行着。

等调令下来的时候,白策傻眼了,全家人都傻眼了。

此时,白策已经是老家的一家发电厂的副厂长了,事业小有起色,人际关系也如鱼得水。

最重要的是,这是他的老家,他的兄弟姐妹、宗族至亲都在这里。

父亲当时有没有抗争,白客记忆里已经模糊不清了。

但争吵肯定是没有的。

因为白策是个性格温婉的人,气急了也只会说:怎么可以这样子呢?

然后周围的人都会哈哈大笑。

甚至在白策去世前,秦咏梅动不动就因为工作不顺心大声叱骂:“小南蛮,赶紧滚回你的老家去!”

白策也只是嘿嘿一笑。

在老家,白客一家的住房条件相当不错。

父母和孩子分开睡,白客和哥哥、姐姐都有自己的小床。

但调动过来后,这边的单位却无法立刻解决住房。

秦咏梅的三哥就帮忙借了这套一间半住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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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八岁的白客拿什么解决?

唯一的办法就是说服白策。

眼下的房子,便宜到令人匪夷所思。

六间大瓦房也就六七百块人民币,相当于三辆自行车的钱。

还不够买一台电视的。

不过,话虽如此。

那个时候能拿出六七百块钱的家庭,比40年后能拿出几百万块钱的家庭还要少。

但白策可以拿出来,别说六七百,六七千都不是问题。

首先,白策当兵时,工资极高。

团职参谋,两杠一,加SH岛补助等各种补助,每个月工资有120元。

这相当于什么待遇?

当时社会上工资待遇最高的是八级大工匠。

俗话说,八级大工匠可养八口大家。

而八级大工匠每月的工资也就60多块钱。

而且部队家庭,吃穿用各类东西都比地方省。

这还不算。

当时,部队干部的退役有两种方式。

一种是转业,一种是复员。

转业类似于调动,从部队调动到地方,级别保持不变。

复员类似于自愿离开、自主择业,级别统统消失。

所以,复员费比转业费高多了,在那个年代简直有些逆天。

按照白策的级别,他的复员费高达6000元。

但白策选择复员,并不是贪图逆天的复员费。

而是因为意气用事。

27岁时,白策的军旅生涯达到了人生的至高点。

团职参谋,两杠一。

走在街上,大姑娘小媳妇眼睛都看直了。

一次,在蓝城市内坐公交车时,年轻的乘务员呆呆地看着白策的肩牌,报站时也脱口而出了:“下一站,两杠一!”

后来,这个年轻的乘务员成了白客的妈妈。

但从那以后,白策的好运似乎到头了。

七八年过去了,他的军衔一直原地踏步。

上级领导一再说“提一提,提一提”。

但一波波上级领导离开了,白策始终站在原地。

最后,白策一怒之下,主动要求复员。

回到老家后,他才发现自己冲动之下的选择并无大碍。

老家有人脉有关系,照样可以以工代干,慢慢提拔。

上一世,白客年龄太小,不了解这里面的门道儿。

眼下,白客仔细想想,老爸手里不敢说有一两万,万八千应该还是有的。

不然,在白策去世后,秦咏梅一个人拉扯四个儿女,不少吃不少穿不说,生活水准也中等偏上。

可一个八岁的孩子,想说服自己老爸买房子,这个任务实在太艰巨了。

第二天,白客放学后,眼巴巴等着父亲回来。

等父亲回来拎起小筐,又准备出去买菜时,白客连忙跟上。

“爸,我跟你一起去吧。”

一不留神,嗲声嗲气的那个白客就溜达出来了。

白策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来,“格老子,你啥时学会说普通话来咧?”

“跟我们班一个燕京同学学的,老说蓝方话别人都听不懂。”

“好!”白策摸摸白客的脑袋。

眼看离民主门市没多远了,白客连忙说:“爸,咱家买房子吧。”

白策愣了下,瞅瞅白客:“买房子做啥子?咱家不是有地方住吗?”

“太窄了。晚上学习都没地方。”

“可以在厨房锅台上学习嘛。”

“还有我哥他们呢?耽误了学习,考不上大学怎么办?”

“考大学?”

白策愣了下。

白客这才想起,此时还没恢复高考哦。

“我是说将来上班也得考文化课……”

“没跟你讲过凿壁偷光的故事吗?咱们条件比古人不好多了?”

“可是……”

“行了,行了,大人的事小孩子莫管。”

白策明显有些不耐烦了。

老爸这样其实已经算足够温和宽厚了。

在这个年代,儿子哪敢跟老爸这么说话,要是有半句不着调的话语,老爸早一个巴掌呼过来了。

八岁小儿说服父母买房,在白客看来,这不是不可能。

只要自己展示出超过他们的智慧,他们就有可能被说服。

但这智慧的展示必须顺其自然,必须在父母能够理解的范围之内。

比如,你告诉他们说,40年后一套房子能涨1000倍,他们只会当你是个神经病。

晚上吃饭的时候,收音机里播报新闻,白客煞有介事地听着,然后兴奋地问道:“爸,你说四人帮是不是要倒台了?”

白策吓得脸色大变:“不要乱说。”

然后站起来把门关严实。

白策是个知识分子,平时喜欢听新闻看报纸。

对未来他自然也能预见个七七八八。

所以,白客的这番所谓预见,必然会让他刮目相看。

秦咏梅却撇撇嘴:“管他四人帮五人帮的,关咱们老百姓屁事儿,咱老百姓有吃有喝,有房子住就行了。”

“对啊,等他们倒台以后,我们就可以住大房子,每个人一间屋子。”

白宁也在一旁撇嘴:“瞎说,还一人一间屋子,一人一张床就不错了。”

大哥白宗摸摸白客的脑袋笑了:“等实现共产主义吧,哈哈。”

白客还想吐沫星子乱飞时,一抬头发现白策表情严肃地扫了他一眼。

顿时暗叫不好。

太得意了,哪能直接就扯到房子上来,这不暴露意图了吗?

白策那么聪明,不可能察觉不到。

到时候弄巧成拙就麻烦了。

白客赶紧把话题往别处扯。

“我觉得……倒台以后,一定会落实知识分子政策……”

白策挺高兴:“对呀,所以你们要好好读书。”

秦咏梅又开始撇嘴:“多读书有什么用,你看你们老爸连炉子都不会盘,扯个晾衣绳都歪七八钮的。读了大顿书,当了几十年军官,现在挣得还没我多。读书有个屁用?”

白客真想跳起来狂怼老妈。

当初,你一个小小的乘务员,连几分钱的账都算不清。

嫁给老爸后,你吃香喝辣的,坐在家里当官太太。

那时你怎么不埋怨?

上一世,白客大半辈子都怨恨母亲,觉得母亲要是对老爸好点,老爸也不会英年早逝、客死异乡。

恨屋及乌,白客也因为怨恨母亲,对世间的绝大多数女子都充满厌恶。

但眼下,白客已经集两世的智慧于一身了,不可能再这么简单粗暴。

他感觉母亲内心里其实是愧疚的,她为不打招呼就把全家人从南方调到北方而感到内心惭愧。

只是她性格刚强,不愿意在儿女,甚至丈夫面前示弱。

嘴巴上还要给自己找回尊严。

果然,没说几句,秦咏梅又开始老生常谈了:“你们老爸跟我算是享福了,要是还留在南方啊,早不知道死哪个山村野店了。”

白客还是忍不住了:“叫你说的,南方都没活人了。”

听白客这么一说,哥哥姐姐忍不住笑了。

连一向沉默寡言的二哥白宾都笑了。

秦咏梅有些恼了:“小南蛮!就你话密!赶紧吃饭,吃完了老子还要干活儿。”

第四章 贱小孩

白客感觉,自己眼里的妈妈和哥哥姐姐眼里的妈妈是不一样的。

哥哥姐姐还懂事的时候,妈妈是专职的。

那时她是随军家属,用不着上班。

自己出生后没多久,父亲就复员了,妈妈也变成兼职的了。

人们常说妈妈的味儿道,白客却鲜有感受。

从小到大,白客极少见到母亲做饭。

父亲活着的时候,从早到晚都是他一个人在灶台前忙碌。

当然,白客的哥哥姐姐们会帮着拉风箱,或者洗菜什么的。

父亲去世以后,则完全是哥哥姐姐们接过了做饭的重任。

不过,母亲虽然从不做饭,但白客兄弟四个身上穿的却大多是母亲亲手缝制的。

秦咏梅虽然有些粗鲁、野蛮,但手很巧。

只要她见到过的服装样式,随手就能做出来。

小的时候,光帽子白客就戴过新四军帽、红军八角帽、前进帽、船形帽等各种。

衣服更是不胜枚举了,夹克衫、中山装、列宁服、风衣、西装,各种款式的衣服,秦咏梅都拿儿女们练练手。

眼下天气越来越凉了,秦咏梅开始给全家人缝制棉衣棉裤。

白客半夜起来撒尿时,秦咏梅依然在忙碌着,不停地踩着缝纫机。

白客和大哥、二哥、姐姐,还有白策和秦咏梅他们自己。

这一家人的冬装绝对是很大的工作量。

上炕的时候,白客偷偷看一看妈妈。

秦咏梅很漂亮,有一米六五的个头,皮肤很白,下巴尖尖的。

人们都说她是个三毛子。

上一世,白客见过自己的姥爷。

姥爷皮肤也特别白,不是黄种人的那种白,是白种人的那种白。

有些粗糙,毛孔粗大,太阳一晒就会发红。

而且他的鼻子很大很高,眼睛是绿色的,身上胳膊上都长着又黄又细的毛。

姥爷出生的那些年,正是老毛子肆虐东北的时候。

东北的乡村里经常会出现姥爷这样面目不详的孩子。

因为姥爷是家中的独生子,全家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伴着缝纫机声,白客在沉入梦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还是房子。

白策不肯买房子,宁愿带着全家人挤在一间半的小屋子里。

主要因为当时绝大多数单位都有这样的规定:职工自己有住房的,单位一律不再分房。

除此之外,还跟保守的观念有关。

就如同大家都知道复员可以拿到逆天的补偿金,却都宁愿选择转业一样。

国家给安排的东西总是高大上的。

既然房子是国家安排、单位安排的,老百姓就接受不了自己买房子这种事。

在他们看来,只有自行车、手表、缝纫机才需要花钱去买。

白客说服父母的难度可想而知。

重生归来三四天之后,白客就开始感觉满满的无力感了。

买房子的事儿,一时半会儿难以说服父母。

白客就想再说服父母换一换工作。

秦咏梅把全家人调动过来的时候托的关系很大。

是秦咏梅的三哥找了当地的一个姓张的副县长。

副县长让白策和秦咏梅自己挑单位。

除了像公检法之类需要干部编制才可以进入的单位外,其他单位他们大多可以随便挑。

最后,白策选择了物资局,秦咏梅选择了服装厂。

多年以后证明,他们的选择都不够明智。

白策在物资局里受到排挤,以工代干是没戏的,连好点的岗位都拿不到。

堂堂的团职参谋,最后竟被发配到海边荒郊看仓库去了。

秦咏梅虽然选择了自己喜欢的工作,但服装厂粉尘太大,十几年后,她就患上了气管炎。

其实白策本来可以当中学老师。

以他的学识,在中学当老师绝对游刃有余。

而不是在荒郊仓库里斯文扫地。

当然,白策选择物资局是有自己考量的。

第一是惦记分房,第二是考虑子女工作问题。

物资局自己就是分配建筑材料的,所以最容易解决住房。

而且物资局有知青商店,可以解决职工子女就业问题。

隔三差五念叨买房子的事儿之后,白客又开始跟老爸念叨换工作的事儿。

“爸啊,你比我们老师还有学问呢。”

白策有些得意:“那当然了,你爸我上过私塾,进过洋学堂,又上过军校。你们老师呢,估计也就高中文化吧。”

“是啊,像爸这种文化水平,至少可以教中学呢。”

白策叹口气:“本来我也想去当老师的。可学校分房子要论资排辈等很久,而且你们兄弟几个将来工作也不好解决。”

“听我哥说十七中能解决房子,而且他们有校办工厂,老师的子女可以去上班。”

“是吗?十七中好像很偏僻啊。”

“是很偏僻,可怎么也比你到西海头看仓库强啊。”

白策大吃一惊:“谁说我会去看仓库?”

“这个,”白客一时语塞,只好瞎编,“我到姜红卫家玩,偷听他老爸跟别人说的。”

白策顿时脸色难看起来。

说起来巧,白策调到物资局后,竟然遇到了他的一个老战友姜勇军。

姜勇军的小儿子姜红卫和白客又在一个班级。

当初,白策在部队担任连队指导员的时候,姜勇军还是个炊事班班长。

等白策当上团职参谋的时候,姜勇军才当上司务长。

65年在北大荒拉练时,姜勇军本该陪着老团长殿后的。

结果他怕冷,自己跳上车先跑掉了。

事后,白策把他狠狠训斥了一顿。

但风水轮流转,白策复员之后,姜勇军慢慢在部队熬着,最后也是以团职干部的身份转业到了地方。

但他是转业,到了地方继续保留干部的编制。

而白策却失去了干部的编制,只能当姜勇军的下级。

姜勇军会不会给白策穿小鞋倒不一定。

但他了解部队的情况,知道白策拿了一大笔安置费。

而他自己的转业费连白策的一个零头都不到。

如果白策的工作状况再好点的话,他心里肯定会不平衡的。

于公于私他都不会善待老战友。

白客把未来的状况透露给白策之后,就只能等着白策自己下决心了。

可白客了解老爸,老爸哪里都好,就是做事太优柔寡断。

相比之下,秦咏梅才是果敢决绝之人。

白客如果说服了秦咏梅,白策就会下定决心了。

可白客上一世跟母亲的关系一直不太好,甚至有些怨恨母亲。

这一世回来,看母亲也有些戚戚然。

可白客下定决心了,这一世无论如何要和妈妈搞好关系。

秦咏梅是这样的人,你和她硬钢的话,她比你还钢,你和她软的话,她比你还软。

更何况,在绝大多数家庭里,父母都更疼爱最小的孩子。

秦咏梅是个脾气暴躁的人。

白策当年在外面支左、支工或者拉练的时候,她一个人在家带孩子,气不过就拿孩子们出气。

先拿老大白宗练手。

有一次,刚回走路的白宗被秦咏梅打了,就跑到苞米地里躲起来。

部队大院的家属们帮着找了好半天才找回来。

白宗嚷嚷着:“我要粑粑,我要找粑粑。”

家属们群起而攻之,把秦咏梅痛骂一顿。

秦咏梅急了,跳起来要打人,家属们吓得纷纷跑掉了。

从小到大,前面的三个孩子都没少挨揍。

家里唯一的女孩,白客的姐姐白宁都没能幸免。

甚至在两个哥哥都十七八岁的时候,秦咏梅还拎着扫帚追着打,从房前跑到房后。

街坊邻居都纷纷摇头叹息:真没见过这样当妈的。

唯独白客,从小到大,秦咏梅别说动手打,连训斥都很少有。

四五岁在南方的时候,白客有一次发火,动手打秦咏梅,秦咏梅也只是笑着搂着白客。

“哎哟!天上打雷了,老天爷要发怒了哦!”

白客要是施展软萌贱小孩本领的话,一定可以把秦咏梅拿下。

“妈,咱们东北真好啊,顿顿都吃苞米饼子。”

“嗯?”

“哦不,是顿顿都吃鱼。”

“是吧,”秦咏梅得意地笑了。

秦咏梅笑的时候很好看,两只眼睛弯弯的,像月亮一样。

“哼!你们这些小南蛮子,跟着老子算是享福了。”

白策也在一旁点头:“对,多吃鱼好,鱼是最好的蛋白质,可以帮助你们长身体,长大个儿。”

其实,白客兄弟几个吃鱼已经吃的磕磕够够了。

这座北方小城里,不光缺少大米、白面,而且蔬菜也极少。

唯一不缺的就是海鲜。

各个门市里,每天主打的蔬菜就是海鲜。

比鹅蛋还大的海蛎子,5分钱一斤。

刚从海里捞上来的杂伴儿鱼,3分钱一斤。

海参?不咸不淡的,啥味道儿都没有,白给人都不要。

海带?老百姓只爱吃新鲜细嫩的。

又老又厚那种海带,都晒干了,包装起来,忽悠内陆人去了。

“可光吃鱼也不行,身体发育营养要均衡……”

白策打量白客半天:“格老子,你又拿老子的工作证,跑到工人文化宫看书去了。”

白客嘿嘿笑着:“本来嘛,身体发育不光要吃鱼,还要吃各种蔬菜水果。”

白策点头:“嗯,你还真学了点东西。”

秦咏梅愤愤不平:“他奶奶个腿儿的,每次门市来点土豆白菜,都被那些王八蛋走后门了。”

“对啊,妈,你可以让刘爷爷把你调到门市上班啊,那样咱家就经常能弄到蔬菜吃了。”

“老子才不要当营业员,整天婆婆妈妈的,还要算账。”

“门市有专门算账开票的,营业员只负责称斤两。再说妈妈在服装厂上班容易得病。”

“得啥病?”

“服装厂粉尘大,容易得气管炎。甚至容易得……肺癌。”

秦咏梅顿时脸色大变。

白客知道,自己挠到妈妈的软肋了。

第五章 的确良的确狠

秦咏梅一辈子都在替自己老娘抱屈。

在秦咏梅的描述中,这个农村老太太几乎承包了家里家外所有的活儿。

什么做饭、洗衣服,养鸡、养猪,照料儿女。

甚至下地侍弄庄稼,统统都是老太太一个人干的。

而白客的那位金发碧眼的二毛子姥爷,在秦咏梅的描述中,那真是一个大老爷。

游手好闲,脾气暴躁。

发起火来,抡起镐头,一家伙就打死了体格健硕的大公牛。

平时不爱侍弄庄稼,三天两头到外地去倒腾牲口,但从来没见他把钱拿回来过。

在对老父的描述过程中,秦咏梅还隐隐暗示老父是个风流的家伙。

二毛子姥爷确实比较懂牲口,甚至可以给牲口看病。

捎带着,他也可以给人看病。

主要是给大姑娘小媳妇看病。

比如小媳妇不下乃,或者乃上长疖子了等等。

二毛子姥爷都可以手到病除。

除此之外,这位二毛子姥爷还会拉胡琴儿。

没事就招一帮大姑娘小媳妇,在屋子里吹拉弹唱。

那个暗影中的农村老太太则在屋里屋外忙碌着。

神奇的是,白策也对自己的老父充满怨念。

每次,白策跟儿女们回忆起他的母亲为了绝育吃下有毒的偏方,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最终殒命时。

都忍不住差点嚎啕大哭起来。

直到白策结婚了,回老家探望奄奄一息的老父,老父摸着白策的肩牌感叹:“这得多大的官儿啊!”

在那一刻,白策才彻底原谅了老父。

白客的上一世也是怨念一生。

直到四十多岁,秦咏梅去世后,白客才渐渐明白。

这世界绝大多数儿女都会身不由己地重复父母的老路,甚至一再延续父母身上的悲剧。

秦咏梅的母亲就是肺癌去世的。

所以,白客稍微一提,她就会炸毛。

要是换了大哥二哥,或者姐姐说这事儿的话,秦咏梅都能翻脸,甚至一巴掌呼上去。

但白客没事,他是个软萌的贱小孩。

老娘再坚硬似铁,拿他也无可奈何。

“妈,我这几天老听你咳嗽呢。鼻子好像也不太透气呢。”

白客刚穿越回来的时候,还有点不太适应自己的角色。

可几天之后,软萌贱小孩的本色已经被他发挥的淋漓尽致了,或者说这本就是他小小身体里存在的因素。

“是啊。”秦咏梅轻轻叹息。

白策在一旁局促不安:“那个,多喝热水。”

“滚!就会说废话。”

凡事过犹不及。

白客知道经过自己的这番推动,父母想换工作的决心已经有七八成了。

接下来就要靠外在因素推动了。

首先,帮白客他们一家调动的那位副县长再有半年就退休了。

其次,白客的聪明才智、先见之明,需要接受时间考验。

就在白客快忘了这码事儿的时候。

十一刚过没几天,白策就拎着大螃蟹,满面喜色地回来了。

秦咏梅看见了怒骂:“你个败家爷们儿,真舍得啊,八分钱一斤呐!”

白策嘿嘿一笑:“常将冷眼看螃蟹,看你横行到几时?”

“狗日的,你敢骂老子?”

秦咏梅撸起袖子。

“没,没,说他们,说他们。”

白策连忙指着手里的螃蟹。

白客也在一旁连连说:“对,对,背锅侠。”

白策进屋后,连忙关上门,打开收音机,把某帮被抓的绝密消息说了一遍。

此时,正式消息还没下达,所以白策不得不掩人耳目。

说完了,白策表情严肃地叮嘱白客他们哥儿几个:“不许在学校里乱说啊。”

秦咏梅却撇撇嘴:“这个帮那个帮的,关老百姓屁事儿。”

白策却难掩喜色:“他们倒台了,那个能人才有机会上来,他是个务实能干的人,一定会落实知识分子政策。”

白客心里清楚老爸说的是什么。

1976年是巨龙翻身,山崩地裂、巨星陨落,统统都是前奏。

它是在欢迎另一个时代伟人正式登台。

秦咏梅撇嘴:“你又惦记当老师是吧?可学校猴年马月才能分房子。”

“我打听了,十七中三年内给分房子,只是稍微偏僻点。”

“哼!臭老九,就会找借口。”

秦咏梅不反对就是同意。

白策立马屁颠儿屁颠儿地煮螃蟹去了。

儿子的先见之明已经被证实了。

秦咏梅在单位的时候,也暗暗观察其他人,发现他们绝大多数都有呼吸系统疾患,不是鼻子有问题,就是气管有问题。

所以,秦咏梅这边也有决心换工作了。

其实,白客比老爸更高兴。

重生归来,终于能完成一件逆天改命的事了。

几天之后,白策和秦咏梅果然要去拜访刘县长。

而且还带上白客。

白策和秦咏梅在人情世故方面几乎是白痴。

一方面部队的人情世故相对简单。

当然,任何地方都会有人情世故的。

白策要是稍微懂点人情世故的话,也不会原地踏步七八年。

到了南方以后,到处都是亲戚战友同学的,白策和秦咏梅更不用讲究人情世故了。

而且南方的人情世故跟北方有所不同。

南方人更直接务实。

比如说你托他办事,他会提前说,你给我弄条“大前门”,或者给我弄点鸡蛋,什么什么的。

但北方人不同,一切尽在不言中。

表面上好好是是,你要是不懂事的话,他笑着给你下绊。

要不怎么后来人们怎么说“南方出效益,北方出典型”。

哪怕四十多年以后,东北人还是喜欢务虚。

“老儿,你说妈妈该给刘爷爷买点啥呢?买烟还是买酒好?”

“啥都不用买。”

“嗯?”

“妈啊,你想啊,托刘爷爷办事儿的人多了,他缺烟缺酒吗?说不定家里都成堆了,都想往外扔呢。”

白策也在一旁点头:“儿子说的对啊。”

“哼!让你们爷俩一说,咱们就得空着手去了。”

“有东西啊。”

“啥?”

“您刚给我做的那件棉猴儿。”

“傻孩子,那破东西哪能送人啊。”

“破东西?他们能买到吗?您做的这件棉猴是模仿魔都百货公司看到的那件吧?”

“是啊,你个臭小子记性还怪好的。”秦咏梅挺高兴,使劲拧一拧白客的脸蛋。

白客并不是在替老妈吹牛,他甚至后悔没把小时候老妈给做的那些衣服保留下来,随便留下一件,在四十年后依然时髦新潮。

秦咏梅却不太愿意:“不行!这件棉猴我做了好几个晚上才做出来的,再说送人了你穿什么?”

“不嘛,就送这个,就送这个。”白客开始耍赖。

秦咏梅叹口气:“好吧,我再给你做一件吧。”

虽然心疼母亲又要熬夜了,白客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上一世,白客在母亲去世以后,渐渐恢复了正常,也略微开始懂点人情世故了。

比如说送礼,这里边的学问深了去了。

送好了你能跟对方成为亲朋至交。

送不好你跟对方的关系却越来越远。

这跟礼品的高低贵贱不完全有关系。

尤其眼下,干部们都夹着尾巴做人,略微贵重点的礼物打死他们也不敢要。

比如你送他一台自行车,说不定他会直接翻脸。

你他妈这是害我呢。

但你送他一张自行车票,他会慨然笑纳。

或者送他点烟酒糖茶,他会推脱,但也不会以完全拒绝。

眼下这个刘县长也是,因为负责全县的人事安排,托他办事的人多了去了。

如果不是碍于情面,烟酒糖茶这类东西,他肯定是会拒绝的。

但刘县长这个年龄也有他的心头好。

他正好到了隔辈儿亲的年龄。

刘县长几个小孙子、小外孙,至少有一两个年龄与白客仿佛。

送他一件魔都人才买的到的棉猴,他必然会心头乐开花。

“可光送人一件破棉袄怎么行?”

“还有那件的确良。”

“什么?那是给你爸买的,等夏天他上课的时候穿。”

“的确良这破玩意有什么好穿的?不透风不吸汗。”

白策也连连说:“对,对,也很危险。他妈你忘了,咱们王司令员就因为穿的确良被烧死了。”

白策说得是真事儿。

部队有个王司令员,有一年,他回乡探亲。

为了在乡亲面前显摆显摆,特意穿上了崭新的的确良白衬衣。

走在半路上,吉普车抛锚了。

司机下来修车。

好容易穿了一件漂亮的衣服,哪能老跟车里待着。

不成了锦衣夜行了吗。

王司令员就从车上下来,在车尾昂首挺胸,接受大姑娘小媳妇投来的艳羡目光。

没成想,王司令员正站在下风口。

从吉普车排气管飘出的一个小小火星,瞬间就把他的的确良点着了。

的确良这玩意很变态,沾点火星就着,着了就扑不灭。

因为的确良只要着起来,就会立刻沾到皮肤上。

等司机和路过的革命群众七手八脚把火扑灭时。

王司令员身上已经大面积烧伤了。

以当时的医疗条件,最好的医院也没法将他抢救过来。

当然,白客并不是要祸害刘县长。

毕竟哪个时代的人都一样,总是有一些追求时髦的人。

他们并不在意舒适感和安全性,只要时髦就OK。

“要实在嫌东西太少,还可以把那几袋奶粉带上。”

奶粉也是白策和秦咏梅在魔都买的,限量供应,小城市根本买不到。

第六章 女警出更

敲定下来后,白策骑着28加重大国防自行车,前面载着白客,后面载着秦咏梅,车把上挂着礼物。

蹬了十来分钟,来到刘县长住的小楼下。

所谓刘县长的小楼,并不是他一家居住。

而是那种很多人住的三层的石头小楼。

一共有三栋,住了一两百户人家。

都是县委大院、公检法等单位的住户。

在眼下,这算是比较高档的住宅了。

果然不出所料,刘县长对白策和秦咏梅带来的东西喜欢的不得了,一下就拉近了彼此的关系。

秦咏梅虽然不懂人情世故,但只要彼此熟识,她也很爽朗实在。

因为刘县长跟秦咏梅本来就是老乡。

“他大哥,俺们自打回来后一直想来看您,只是这段时间太忙了,老没倒出功夫。”

“那当然了,你们一大家子,安定下来也不容易。怎么?这是最小的吗?”

“是啊。”

“也是在海岛上生的?”

“是啊,刚出生没两年就回南方了。你看这孩子,在家龙腾虎眼的,出来还害羞了。快叫大大!”

刘县长笑了:“怎么能叫大大呢,应该叫爷爷。”

其实,秦咏梅跟刘县长的关系有些尴尬。

如果秦咏梅随自己三哥的话,她应该叫刘县长大哥。

可从年龄上讲,她应该叫刘县长叔叔。

秦咏梅虽然是四个孩子的妈妈,其实还很年轻。

六十年代的时候,女性的法定结婚年龄是十八岁。

秦咏梅刚到十八岁就结婚了,眼下也就三十多岁。

白策和秦咏梅正不知所措的时候。

白客嚷嚷起来:“不对,不对,哪有您这样的爷爷。”

白策吓了一跳,连忙阻止:“不要胡说。”

刘县长却笑眯眯地:“怎么没有我这样的爷爷?”

“爷爷都是这样的。”白客说着模仿农村的老爷爷弯腰驼背,满脸皱纹的样子。

刘县长哈哈大笑,白策和秦咏梅也如释重负地跟着笑一笑。

“傻孩子,农村的爷爷跟城里的爷爷能一样吗?”

“老咯!”刘县长笑的合不拢嘴,抬手抹一抹脑袋上所剩无几的头发。

“不老,不老,那个……”

白策和秦咏梅天生就不会拍马溜须,不呛到别人就已经算不错了。

但无妨,白客自有手段。

“不老,不老。我看‘科学生活’杂志说了,人将来都能活到100岁,您才过了一半儿呢。”

“一半儿?你说爷爷现在多大啊?”

“多大?您顶多50岁呗。”

“哈哈哈哈。”刘县长再次发自内心地大笑。

白客都担心他会笑的背过气去。

这马屁拍得确实太牛逼了。

最主要在于这是八岁孩子嘴里说出的啊,绝对真实可信。

连一旁的白策和秦咏梅都懵逼了。

这尼玛眼不瞎都能看出来,这位刘县长怎么也得六十开外了。

不过,被白客一顿马屁,刘县长的确瞬间变得容光焕发了,看起来真的像年轻了十来岁。

刘县长一把拉过白客:“这小家伙真待人稀罕,是不是经常读书看报?”

白策连忙点头:“是啊,他还经常拿我的工作证到工人文化宫看书,那些叔叔阿姨都认识他了,给他起个外号叫小学究。”

刘县长再次大笑,然后叹息:“真好学!我那两个小孙子、小外孙跟他真是没法比啊。”

“有的孩子早熟,有的孩子晚熟嘛。”白策在一旁讪讪地说。

刘县长不理睬白策和秦咏梅,继续逗着白客:“小学究,你现在在哪个高等学府啊?”

“爱民小学。”

“哦,我们小孙子在红旗小学,你要不要也转过来啊,没事带带他呗。”

“可红旗小学离家太远了。”

“哦,我想起来了。”刘县长这才重新看向白策和秦咏梅。

“我听你三哥说,他给你们在爱民小学跟前借了套一间半的房子。哎,你们一家六口人,住得也太憋屈了。”

“是啊,是啊。”秦咏梅连忙点头。

“照我说啊,你们干脆买套房子,或者我找人批块儿地给你们,自己盖。”

“可个人要是有房了,单位不是……”白策吞吞吐吐。

“哎呀,傻瓜,你不说谁知道你有房啊?还以为你是借的呢。”

“可我眼下在物资局,买建材物资都要通过他们。”

“哦,我想起来了,你眼下在物资局上班。哎,也行吧。物资局住房条件好,三年内肯定能解决住房。”

“是啊,是啊。”

“怎么样?在那干的怎么样啊?还有你啊,咏梅,在服装厂干的顺心吗?”

“这个,”白策欲言又止。

秦咏梅叹口气:“他们,他们都欺负老白,马上要把老白安排到西海头看仓库去了。”

“简直乱弹琴!”刘县长有些生气,“你这么一个大知识分子去看仓库?简直是……那个叫什么?暴枕天物!”

“暴,暴殄天物。”白策忍不住纠正。

白客知道,老爸这是有点强迫症,就像那些整理癖一样,看见乱堆乱放忍不住就要冲上去纠正。

秦咏梅都气的给了白策一巴掌。

刘县长却并不在意,哈哈大笑:“早就听你三哥说了,小白书生气很重。”

秦咏梅叹息:“哎,丢人,当了这么多年兵吃了一肚子亏,一点没变。”

“好,老实人常常在。我就喜欢老实人,办事踏实可靠。不过啊,你这个性格在物资局确实行不通啊。”

“是啊,物资局那些人经常跟社会上的人打交道,都是滑头。”

“没错,老实跟你们说吧。物资局当年组建的时候啊,都是些五马六混、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家伙安排进去的。”

白策叹口气:“当初我要是到学校就好了。”

刘县长皱起眉头:“是啊,可这些学校的住房都很紧张,三五年也解决不了住房问题。不过,你要是不嫌远的话……”

“再远也比西海头看仓库强啊。”

“哈哈,是啊,那就把你调到十七中去?”

“太谢谢他大哥了!”白策激动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朝刘县长深深鞠躬。

刘县长哈哈大笑:“这个书呆子!”

秦咏梅也红着脸讪讪地:“要不你也帮俺……”

“你又怎么了?”刘县长故意板起脸。

“没,没啥,就是……”

刘县长又哈哈大笑:“你以为我不知道呢,你在服装厂早就大名鼎鼎了。”

“啊?”秦咏梅吃了一惊,脸更红了,低着头恨不能找个耗子洞钻进去。

“我侄媳妇也在服装厂。她说你刚进厂没几天,就把车间主任揍得鼻青脸肿。”

白策和白客都吃了一惊,他们都没想到秦咏梅还有这一出。

不过想想秦咏梅在部队时的举动,这也没什么稀奇的。

白策老实、迂腐,不懂人情世故。

但这不是影响他升迁的全部原因。

就像刘县长说的,老实人常常在。

这世界总有人喜欢老实人。

可白策这个老实人身边,还有个炸毛的人,那就要了命了。

秦咏梅随军刚一年,就在家属院里打了遍。

家属们送了她一个外号叫梅老虎。

因为白策总称呼秦咏梅叫“梅”,家属们都以为秦咏梅姓梅来着。

有一次,秦咏梅一拳打掉了一个家属三颗门牙。

要命的是,这个家属的男人正是白策的顶头上司。

见丈夫和儿子都惊奇地看着自己,秦咏梅反而不害羞了,咬牙切齿道:“哼!他摸老子屁股!不打死他留着他!”

白策有些尴尬:“这,这怎么可以呢。”

刘县长哈哈笑着:“哎呀,他大妹子,我还不了解你吗?你从小就是个倔姑娘。”

秦咏梅又恢复了忸怩:“他大哥你不是早就出来了吗……”

“出来了我也经常回去啊,那是咱们老家嘛。”

“我记得有一年过年回家啊,五六个棒小伙子在杀一头五六百斤的大猪,杀了半天也没杀得了,还让猪给跑了。”

“结果让你啊,一屁股骑上去,死死按住,咔嚓咔嚓,几刀就把猪杀了。那时候,你好像才十五六岁吧。”

“他大哥你记性真好,俺都有点忘了。”

“所以啊,服装厂不适合你。”

秦咏梅叹口气:“俺这脾气是得改改,当初俺三哥帮俺弄到公交公司上班时,俺也没干好。”

“脾气是得改改。不过,照我看呐,你这股虎劲儿还得留着。两个人过日子啊,不能都那个……啊,嗯。”

白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我觉得呀,有一个工作最适合你,你要是不来找我的话,我还想去找你呢。”

“啥工作?”

“民警!”

白策和白客又一次被惊到。

白客尤其震惊。

逆天改命不能改的这么偏啊。

秦咏梅却异常的兴奋:“好啊,俺就喜欢当民警呢,俺就喜欢抓坏蛋,打坏蛋。”

白策却不太同意,但也只能小声嘟哝:“女,女的怎么能当民警。”

“女的就不能当民警了?俺们厂里男的还跑缝纫机呢。”

刘县长点头:“女的当然能当民警。眼下女特务、女流氓、女罪犯也不少咧,老让男民警抓她们,总有些不体面嘛。”

“可俺只有高小文化呢。”

“不碍事,你又不当户籍警,又不管理档案。”

“俺,俺都三十多岁了。”

“这个年龄才好呢,大姑娘怎么能出外勤呢。”

“还要出外勤啊。”白策更紧张了。

“是啊,他们缺的就是外勤女民警,这几天,对面楼的大老黑还让我帮着寻摸呢。”

“真的啊,那俺就……”

刘县长抬头看看白策,感觉他还有些不情愿。

“要不你们再商量商量吧,这么大的事儿。”

“不用商量,俺早就想当民警了。”秦咏梅一边说着一边暗暗踩了白策一脚。

白策只好讪讪地点头:“对,对。”

刘县长再次哈哈大笑:“好,那我这就告诉大老黑,他一定会请我吃猪头肉的,哈哈。”

其实,白客跟老爸一样,也心情复杂。

因为这是他完全没预料到的事情。

他希望母亲这一世换一个不太累,不太折腾,也不太容易留下职业病的工作。

没想到帮母亲当上了警察。

但仔细想想,警察的危险性其实被社会夸大了。

尤其在这个时代,警察殉职的概率比车间工人低多了。

这个时代的车间工人,不是被事故干掉,就是被各种慢性病、职业病慢慢消耗掉生命。

白策感觉,警察甚至比机关事业单位的人殉职的概率要小。

因为这些单位的人,最后大多被懒癌干掉了。

第七章 好学生

浓雾中,一个小红点。

小红点越来越大。

那是一个身材窈窕的红衣少女。

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咚咚咚咚……

白客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随着红衣少女的身影越来越近,一个男子的背影出现在镜头中。

先是头,接着是肩背,然后是整个背影。

男子的背影有些单薄,像个大男孩。

他摇摇晃晃地跟上红衣少女。

咚咚咚咚……

白客的心跳声更加激烈了,像打鼓一样。

呼吸声也变得急促起来。

突然,男子转过身来,脸上露出邪魅的笑容。

是唐塔!

他们发现你了!他们发现你了!

白客挣扎着醒来。

是唐塔!

白客极力回想唐塔的面容,但唐塔的面容就如同融化在浓雾中一般,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可唐塔那邪魅的笑容却像一根针一样,狠狠地扎在白客内心深处。

白客忍不住流下眼泪。

唐塔,我这一世已经不再是怪胎了,你无论如何也不要变成精神病啊。

***************************

“老对儿,老对儿,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

“你看你眼圈都发青了。”

“哦,昨晚睡得有点晚。”

“干嘛呢。”

“操劳国家大事嘛,嘿嘿。”

“呵呵。”卓玛笑了。

她托着腮帮子看了白客一会儿,压低声音:“老对儿啊,你一定会被选上班长的。”

“谁当班长都一样,都是为国家、为学校、为班级做贡献。”

杨伟这会儿正坐在身后呢,卓玛声音再小他也能听到。

刚开学的时候,为了维持班级的正常运转,杨伟被临时提拔为代理班长。

眼下,开学已经快两个月了,到了正式评选班长的时候。

白客是众望所归的。

学习好。

学习成绩全年级总是保持前三名。

关心爱护同学。

课余时间积极帮助成绩差的同学补习功课。

当然,主要帮助的是自己的老对儿杨卓玛。

尊重师长。

白客嘴巴甜在校内外都出了名了。

而且他那种嘴巴甜,一般孩子都比不了。

比如,白客管所有30岁以下的女人叫姐姐。

30来岁的女人听到他的称呼,通常都会乐开花:“什么?小东西,你叫我姐姐?”

“是的呀,姐姐。”

“可你应该叫我阿姨啊,我都……”

“你看起来就是姐姐啊。”

“真的吗?你说我多大?”

白客举着两根小手指。

“天呐!小家伙,你太会骗人了!”

“我没骗人,老师说骗人不是好孩子。”

“没,没,你没骗人。跟你开玩笑呢,你等着,姐姐给你买糖吃啊。”

“要吃水果糖。”

爱劳动,讲卫生。

哪怕没到值日的时候,只要发现门窗的玻璃脏了,都主动擦一擦。

或者地上有点垃圾,白客也随时拿起扫把扫一扫。

思想政治觉悟高。

追悼会那天就已经表现出了,因为思念伟大领袖,极度悲痛,甚至到了小便失禁的程度。

“老对儿,你不光能当上班长,还能当上红小兵呢。”

白客突然想起来了,红小兵这东西到了小学三年级就彻底消失了,变成少先队了。

所以,白客要抓紧时间当上红小兵。

眼下,红小兵都是高年级的同学。

一年级的红小兵估计得在期中考试后,从学习成绩最好,政治觉悟最高的同学中选拔出来。

刚重生回来的那几天,白客坐在教室里真是感到无比的折磨。

因为对他这个成年人的灵魂来说,小学的课程早就滚瓜烂熟了,而且当下的小学老师的水准比后世要差很多。

谬误比比皆是,白客却不能跳起来反驳,只能干忍着。

他曾经想过,老师在上面上课,他在下面学点别的东西。

比如《唐诗三百首》,上一世他背了一辈子还不到200首。

这一世,打算用半学期的功夫把剩下100首全部掌握。

可白客是好学生,即将当上班干部,下一步还要当上红小兵。

哪能上课的时间搞小动作。

实在没法子,只能上课的时间溜点号,琢磨琢磨怎么改善家里人的生活状况。

对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这其实比给老爸老妈换工作、劝老爸老妈买房子,也简单不了多少。

先想办法让全家人吃上细粮,别顿顿苞米饼子啊,太愁人了。

眼下买什么都要票儿,卖粮要粮票、买肉要肉票、买布要布票,甚至买自行车,还得有自行车票。

而且卖粮不光要用粮票,还得有粮本儿。

每个月给你们供应多少大米、多少白面、多少苞米面儿,都是固定的,没法改变。

当然,你想在粮本规定之外多弄点细粮,就得买议价粮。

白策和秦咏梅两人的工资也就刚够一家人吃饭穿衣的。

想吃议价粮就得动用储蓄了,打死他们两个也不会同意。

白客就想发挥发挥自己的能耐。

开始想的是怎么赚钱。

这个时期也就农民可以用土特产换点钱什么的。

其它的任何倒买倒卖行为都叫做投机倒把,是一种犯罪行为。

那么,这个时代除了老老实实挣工资,就没有其它来钱的门道了吗?

其实也有不少。

比如,很多家庭为了贴补家用,就在家里砸松子。

是给食品厂加工的,从街边偷块儿方砖,拎个小锤子就开始干了。

手脚麻利的人一个月能赚两三块钱。

其他的还有糊火柴盒、剥海蛎子、剪服装线头……

在那个机械化程度还很低的年代里,这种活儿还真不少。

很多孩子多、生活困难的家庭,父母都会拿回类似的手头加工的活儿,让自己的孩子干。

但白策和秦咏梅无论如何不会干这种事。

白客也坚决不打算搞这一类的营生。

靠这么笨拙辛苦的手段来帮家里赚钱,来改善家庭的生活状况。

那简直是枉活两世。

在课堂里一边听着课,一边溜着号,白客突然就想明白了。

这个世道赚钱确实不容易,但改善家庭生活还是不难的。

因为这是一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年代。

白客可以大大地利用这些山水来给自己家人谋取好处。

“白客!你来算算这道题。”

珠算老师突然叫到白客了。

幸好只溜了一半儿的号,白客立刻反应过来。

拨动算盘假模假式地算了一遍,报出答案。

其实白客并不是用算盘算出答案的,而是心算出的。

因为上一世他的珠算并没学好。

这一世还是应该好好地学一学了。

白客正襟危坐,继续好好听老师上课了。

第八章 对缝儿

白客的算盘跟其他同学都不一样。

其他同学的算盘都是30公分长、5公分宽的那种小算盘。

白客的算盘却比书包还大,俗称地主算盘。

背着书包带着算盘从操场跑过的时候。

别的同学的算盘都跟电报似地,滴滴答答。

白客的算盘却跟机关枪似地,啪啪啪啪。

上一世,白客觉得好丢脸啊。

上课无法专心,也故意粗暴对待算盘。

最后,珠算课上完了,白客的地主算盘也彻底散架了。

等到老爸去世后,白客才后悔了,因为这是老爸当年用过的。

这一世,白客愈发喜欢这个大算盘了。

用起来比其他同学顺手多了,而且也贵重多了,放到几十年后搞不好能换台电脑呢。

第二天,评选结果下来了。

白客如愿以偿、众望所归,当上了班长。

没正式当班长之前,白客就经常帮老师批改作业。

有时候批改的水准比老师还要高。

当然,不高的时候都是故意的。

总得给老师留点余地嘛。

白客帮最多的,当然是班主任老师徐老师。

徐老师教数学,可她自己带的这个班级,数学成绩在全年级却是倒数一二位的。

这个时期学校不太看重学生的学习成绩,更看重又红又专、政治觉悟。

但作为老师,私底下还有个面子问题,暗地里还得较一较劲。

可这个时期的老师在教学任务之外的其它事情太多了。

三天两头都有各种政治学习、政治考核。

作为班主任,还得经常带着孩子们参与学习之外的各项活动。

比如每一两个星期的支工活动。

班主任要亲自带队,带着一群八九岁的孩子们跑到工厂里劳动。

类似玻璃厂、食品厂、纺织厂之类。

尽管专门挑那种危险性小的工厂。

但任何工厂都存在危险性,更何况带的是还不太懂事的八九岁的孩子。

相比之下,小学生到农村劳动,安全系数要高一些。

不过,磕磕碰碰还是在所难免的。

所以,徐老师巴不得有人帮帮她。

刚开始她还顾虑会耽误白客学习成绩。

后来发现白客的学习成绩丝毫不受影响,就放手让白客去干了。

正式成为班长后,白客更是主动表态。

“老师,离期中考试还有一个多星期了,咱们班级无论如何要提高学习成绩,尤其是您教的算术。”

徐老师叹口气:“可惜时间太仓促了,还是等期末考试再努力吧。”

“老师您忘了您说的?临阵磨枪,不快也亮。咱们能往前进步一点是一点嘛。”

“哈哈,好吧。你有什么想法?”

“我的想法是,根据每个同学的自身情况,挑选最容易提升的部分同学,集中突击一下,说不定就能提高我们全班的整体成绩。”

“嗯,有道理。”

“要是能知道各个同学的家庭情况就好了,我可以从中选拔一下,这样也比较节省时间。”

“没问题啊,我把咱们全班同学的登记表拿给你。”

下午自学课的时候,徐老师正好在外面开会。

白客就待在她的办公桌前,把全班同学的家庭住址、父母工作单位等个人资料都抄写下来。

有了这份详细资料,白客就可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了。

在这个年代里,任何一种不起眼的职业都可能有意想不到的油水。

拿最差的来说吧。

比如挑大粪的。

民间俗称大粪警。

在庄稼人眼里,他们极受欢迎。

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

“他大哥啊,今天能不能给俺多来两桶。”

“行啊,不过俺家白菜吃完了。”

“没问题,这就给您送去。”

而且有的时候,农民比工人有更大的灵活性。

甚至“投机倒把”的罪名,对农民基本是无效的。

在这方面农村人比城里人有天然的优越感。

甚至此时的城里人还经常不无嫉妒地挖苦农村人。

农村老咔,不彪不傻,到了城里投机倒把。

因为农民没有工资啊,也就过年分红,分个几十块钱。

你不让他们投机倒把,到哪弄钱去?

这种事,连官老爷都管不了。

有一年,一个部队的首长坐车路过东山时,看到一群农民在采石头。

首长就过去想套套近乎。

“农民兄弟们,你们没事采石头干什么?”

一个老头儿说:“报告首长,我们采石头换点钱花。”

首长一听火了:“钱,钱,钱,你们就知道钱。”

老头儿叹口气说:“首长啊,我们身上穿的衣服,脚上穿的鞋子,哪一样不要钱买呀。”

“还能一年到头买啊?你看我这双鞋子,都穿了五六年了,不好好的吗?”

“可您车子的轮胎都磨掉那么大一块儿了。”

首长被怼的哑口无言,最后朝司机挥挥手:“走!走!咱们回去好好查查,看看他是什么成份。”

白客把名单研究半天。

全班同学的家长里,还真没有挑大粪的。

农民倒有好几个。

但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他们有什么利用价值。

白客的这种思路说到底就是后世的对缝儿。

利用信息不对等,帮双方搭桥互通有无,然后从中赚取好处。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白客还跑到厨房里,坐在灶台前研究着。

二哥白宾也在灶台前学习。

白客不时指点指点他。

弄得白宾有些发毛。

因为白宾本来比白客学习好,而且高了好多年级。

白宾六岁就入学了。

那时候全家人还跟着白策住在海岛上。

白宾闲来无事就跑到学校去玩,看大孩子们上课。

老师看到了就问白宾:“你也想上学吗?”

白宾使劲点头。

“那你会数数吗?”

“俺会的呀。”

“那你数一伯吧。”老师有些口音。

白宾有些懵了,心说一伯就是一亿啥的吧。

他只好硬着头皮数着。

“一,俩,仨,系……”

一直数到一百多还在数着“一百零五,一百零牛……”

老师连忙喊:“行了,行了。”

就这样,白宾六岁就上学了。

而白客是八岁上学的。

虽然白宾比白客只大了五岁,却比他高了七年级。

眼下,中学是不分初中、高中的,总共只读四年。

白宾眼下是中学三年级,再读一个年级,高考也恢复了,白宾就可以考大学了。

可惜的是,上一世白宾并没能考上大学。

白客觉得白宾是受搬家影响了。

在最关键的时期,从南方搬到北方来。

心理受到影响不说,语言也是个大麻烦。

白宾已经是半大孩子了,完全学习一种新的方言,并不容易。

老师听不懂他的话,他也听不懂老师的话。

渐渐地,功课就耽误了。

这一世,白客决定,一定要帮二哥考上大学。

白客点拨白宾几下后,白宾有些恼火:“哼!又偷看我课本!”

白客讨好地笑了:“不偷看将来怎么追的上你。”

“哼!想得美,你也就是死背硬记而已,根本不清楚验算过程。”

“是啊,是啊。二哥,我问你点事。”

“有屁快放。”

“你说养猪喂什么比较好啊?”

白客在同学资料中发现一个姓黄的农村同学。

他家是农户,他爸是中长大队养猪场场长。

白客凭直觉感觉他老爸有利用价值。

“笨蛋!这都不知道。当然喂粮食最好了。没有粮食就喂剩饭剩菜,那个东西知道叫什么知道吗?叫泔水。”

“可眼下也没那么多饭店。还有什么东西比较好呢?”

“还有……酒糟也不错。”

“酒糟?!”

其实用酒糟喂猪这种简单的常识,白客也知道。

只是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而已。

这“酒糟”二字,让白客眼前一亮。

因为刚才的浏览过程当中,他隐约记得有类似信息。

他又仔细查看一遍资料,果然发现有个同学的老爸在酒厂担任车间主任。

“哈哈,终于对上了。”

第九章 捕俘拳

期中考试前,满大街都在游行示威,人们敲锣打鼓欢庆某帮倒台。

白客在忙着给纪伟补习功课。

纪伟的老爸就是酒厂的一个车间主任。

白客是过来人,自然有办法迅速提高纪伟的学习成绩。

因为徐老师教的是算术,所以白客只需要帮纪伟提高算术成绩就可以了。

根据名单,白客挑选了五名同学,只要提高这五名同学的学习成绩,整个班级的成绩多少也会提升一两名。

除了纪伟,还有他爸是养猪场场长的黄福江,以及老对儿卓玛。

另外两位也是白客精心挑选的。

一个是粮库主任的儿子蓝军,还有一个是火车站调度室主任的女儿李青。

选择他们,一方面因为他们的父母有利用价值,另一方面他们的学习成绩有很大的提升空间,拉一把就能上去。

眼下,各个单位都在忙着示威游行,搞庆祝活动。

刚到新单位的白策和秦咏梅却异常忙碌。

十七中本身就缺老师,白策刚到学校报道,就不得不身兼数学和化学老师,每天的课件只能临时制作。

秦咏梅也被自己的老乡刘县长忽悠了。

刘县长说外勤民警有没有文化不重要。

可秦咏梅刚到县公安局报道完,就开始了漫长的学习和训练。

训练还好说,这本来就是她擅长和喜欢的。

但学习各种规章制度、各种法律条文,就让她头大了。

白策闲暇之余,不得不帮一帮她,有时帮她补习文化,有时帮她训练捕俘技能。

星期天的时候,白策、秦咏梅和白客、白宗,一家四口来到爱民小学的操场上,活动活动,也散散心。

当白策在单杠上玩起大车轮时,白客惊呆了。

大哥白宗倒并不惊奇,估计他在部队已经见识过了。

白策是个身材瘦小的南方人,估计也就一米六二三的样子。

而且整个人的气质都是比较文弱的。

在部队的时候,白策也是偏文职的。

并没有真正带过兵,都是担任参谋之类的职务。

没想到白策的军事素质这么过硬。

他转完大车轮后,又开始在单杠上做单臂引体向上。

虽然是反手做的,也惊到白客了。

这水平,中学体育老师也没几个能达到。

老爸身体这么棒,这一世一定能长命百岁呢。

“粑粑,你好内害啊!”白客忍不住嗲声嗲气地喊。

白策从单杠上下来,气喘吁吁地摸一摸白客的脑袋:“你们要多练单杠,对长大个儿有好处。”

秦咏梅在一旁挖苦:“你倒经常做单杠……”

白策笑了:“哈哈,品种不一样嘛,俺是华南虎,你是东北虎。”

白宗、白客哥俩也哈哈大笑起来。

秦咏梅摆摆手:“行了,你们哥俩自己玩吧。来,老头儿,你看我学的对不对。”

眼前的这根单杠是小学里最高的,白宗轻轻一跳就搭上去了。

白客却离得老高呢。

白宗又下来,看看白客:“要不要我抱你上去?”

“不用!”白客说着,顺着单杠的桩子爬上去。

白宗比白客大六岁,眼下的个儿头已经跟白策差不多了。

上一世,白宗成年后的个子是一米七六。

这一世如果营养均衡,又加强锻炼的话,白客感觉哥哥能长到一米八左右。

因为白宗从小就比同龄的孩子高一些。

在南方的时候,大家都叫他高长子。

白宗和白客正在单杠上玩着,不远处正跟白策比划着的秦咏梅突然喊:“看好你弟弟啊,摔着了,老子不打死你。”

白客心说,当大哥的真倒霉啊。

不过白宗虽然经常被老妈收拾,但实际上,在上一世全家人中,白宗跟老妈关系最亲近。

在单杠上耍了一会儿,白客就下来了,看老爸老妈在沙坑前比划着。

单杠旁有个大沙坑,是平时用来训练跳远的。

不小心摔倒了,也不会受伤。

秦咏梅不停地向白策进攻着,又抓又挠的。

白策左躲右闪,前拨后挡。

秦咏梅始终奈他不何。

比划一会儿,秦咏梅急了,开始拳打脚踢起来。

白策连忙喊停。

“民警是抓罪犯,又不是打罪犯,你这是……”

“打懵了不就抓住了吗?”

白策叹息:“罪犯哪那么容易打懵,很多罪犯跟平常人不一样,他越受伤越暴躁,必须在尽短的时间内将其制服。”

“我倒想制服你,可你老耍赖,动来动去。”

“哎呀,罪犯又不是木头,哪能任由你随便抓。”

“教官就是这么教的啊,你比教官厉害?”

“哎,好吧好吧。你随便打,我用捕俘拳抓给你看。”

秦咏梅又开始拳打脚踢起来。

白策左躲右闪,突然大吼一声,如脱缰猛虎一般,伸手一搭,一下就搭住秦咏梅手腕了,往回一带,就将秦咏梅的胳膊拧住,整个人制服了。

白客暗暗吃惊。

老妈平时仗着自己个头大,经常欺负老爸,看来老爸只是不跟她计较而已。

“轻点!轻点!”秦咏梅挣扎不脱,气急败坏地大喊。

白策刚一松手,秦咏梅立刻就飞起一脚,踢在白策屁股上。

白策挨了踢,还连连认错:“对不起啊,对不起,我下手有点重。”

白客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叹息:“这也太欺负人了。”

“可你刚才怎么抓住我的?比教官手头还快,我再看看。”

白策将自己的捕俘拳招式拆开,一招一式教秦咏梅。

白客以前一直以为部队的捕俘拳是花架子,没想到这么厉害,甚至比警察的擒拿手更实用凶狠。

白客不知道,捕俘拳捕俘拳,顾名思义就是侦察兵抓敌人舌头用的。

在敌人心脏地带抓走一名舌头,必须迅猛快捷,不能发出一点声响,又不能让敌人有丝毫反抗的机会。

同时又不能把敌人弄伤,不然没法顺利带回去。

经过白策的耐心指导,秦咏梅基本掌握了捕俘拳的这个招式。

然后开始互换角色。

“现在我当坏人,你当民警。”

“我本来就是民警,你是坏人,大坏蛋。”

两人又演练起来。

秦咏梅把白策擒拿住了。

正得意洋洋的时候。

白策问:“怎么样?好了吗?”

“当然好了,你已经被我抓住了。”

没想到白策转身一活动,一下又脱身了。

秦咏梅顿时懵了:“我明明已经扭住你了?”

“你没卡住关节,扭住也不行啊。哎,哪天我给你好好讲讲人体解剖。”

“少在这故弄玄虚,刚才你没教对,再来。”

白客看了一会儿,又爬到单杠上跟大哥一起玩起单杠来。

玩了一会儿下来,看到老爸和老妈又在沙地上摔打起来。

他们在练习怎么把罪犯按在地上戴上手铐。

只见秦咏梅把白策按在沙地上,用膝盖压住他的脊背。

白策挣扎了一会儿,便不动弹了。

白客吓得连忙跑过去,一把推开老妈。

白策一翻身却坐了起来。

秦咏梅怒目圆睁:“兔崽子!反了你了!”

“别把爸爸弄伤了嘛。”

“你心疼你爸,不心疼你妈是吧?你个小南蛮,老子白疼你了。”

“爸爸身体不好嘛。”

白策笑笑:“没事,没事。”

“大南蛮,小南蛮。”

第十章 少先队前身

经过白客的努力,期中考试中,一年一班的算术成绩,真的提高了一小步。

原来是全年级倒数一二,这次是全年级倒数第三。

虽然全年级有八个班级。

但好歹也向前进了。

而且白客选拔的五个同学,也都有明显的进步。

尤其纪伟同学,原来是班级里的拉拉嘴子。

这一次已经进入倒数十名之外了。

白客到纪伟家玩的时候,纪伟的老爸正喝着小酒。

看到白客过来,抱起白客就一顿猛亲。

脸上的胡子扎的白客生疼,好容易才挣脱出来。

“你老爸喝酒不?叔叔这里有的是,管够!”

“俺爹不喝酒。”

“唉,怎么也得让叔叔帮你们点什么吧。”

白客假装想了想:“我家亲戚养猪,你们那里不是有酒糟吗?”

“想用酒糟养猪是吧?没问题,我这就给你写个条,让你家亲戚随便拉。”

当白客通知黄场长的时候,他还将信将疑。

虽然说酒厂的酒糟卖给谁都是卖。

可在这个不讲经济效益的年代,像黄场长他们这样的大队养殖场跟国营酒厂是搭不上的。

有时候酒厂宁愿把酒糟白送给国营养猪场了,都不待搭理他们的。

当白客拿出纸条时,黄场长这才坚信不疑了。

拉了几次酒糟后,黄场长也抱住白客:“小机灵鬼,我送你们家一头猪吧。”

白客其实也可以要一头猪,他可以转手卖给卓玛她老爸胖叔。

但作为一个8岁的小屁孩,这么明目张胆做生意,有点太妖孽,也太引人注意了。

“啊?好吓人呐,人家最怕猪了。”

“哈哈哈哈,当然是杀好的猪了。”

“一整只猪我们家也吃不完……”

“那你们家想要点什么?”

“我们家是南方人,吃不惯这里的苞米面儿……”

“行咧,我知道了。”

几天之后,当黄场长给白客他们家送来大米和白面时。

白策和秦咏梅都懵了。

刚当上民警的秦咏梅格外敏感:“快老实交待,是怎么回事?”

“是那个……”

白客把自己为两边搭桥的事儿说了一遍。

秦咏梅有点糊涂了:“这到底算不算是投机倒把呢?”

白策皱着眉头想了下:“应当不算吧,东西又没经他手。”

“反正你小子给我小心点,以后少干这种事。你又不是没爹没妈,养家的事用不着你来操心。”

白客本想把自己的“生意”再扩大一点,但眼下看来不得不收敛一下了。

期中考试之后,白客考了全校前三名,加上思想觉悟过硬,跟同年级的其他一名同学一起被评选为少先队前身。

刚当上少先队前身没几天,主任就召集大家开会。

开会的主题就是揭批某帮。

都是屁大的孩子,哪懂这些啊。

大家七嘴八舌地,半天也说不出子午卯酉来。

白客急着脱身,连忙举手发言。

说了半天主任挺满意。

从这以后没事就叫他过去帮忙。

比如,在一堆某些人群来往的信件中,嗅探一番。

看有没有什么不好的活动。

有好几封信是从新边疆寄过来的,寄给一个叫鞠英伦的人。

这个鞠英伦白客听徐老师他们私底下说过。

原来是学校的副校长,教学水平很高,人缘也好。

后来被打成某派了,全家人都下放到东山村当农民去了。

白客也有一个姑姑是灾荒年从南方跑到新边疆的。

他能理解这种遥远的思念。

而且从那么老远寄信过来,说不定有什么急事呢?

白客偷偷把这几封信藏起来。

过了几天休息的时候,白客就让大哥白宗骑着老爸的大国防自行车载着自己到东山村去送信。

东山村其实离城里不远,骑自行车大约要走20多分钟。

不过,东山村有采石场,到处都是大坑,动不动就放炮炸石头。

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

所以,白客没敢告诉老爸老妈。

白宗载着白客,刚来到采石场附近,一阵警笛声便响起来了。

这是要放炮的提示。

如果躲闪不及的话,崩飞起来的石头,轻则头破血流,重则要人小命。

白宗拉着白客慌忙找地方躲闪。

路旁大树下,一个大叔叉腰站着,伸手招呼他们。

“过来!两个小孩儿!”

白宗和白客连忙靠拢过去。

白宗还将信将疑地看一看大树:“这能挡住吗?”

大叔笑了:“放心,崩不到这么远。”

一阵极其轻微的炮声响过之后,大叔从大树下走出来,继续赶路了。

看来,放炮的位置其实相当遥远。

“问问那个大叔。”白客说。

白宗骑车追上大叔。

白客跟他打听鞠英伦一家的情况。

大叔想了下:“那家人啊,你们进了村子后能看到一棵大枣树,顺着右手边数第三户人家就是。”

白宗载着白客继续往村子里走。

半路上,白客不时留意着田地里。

田地里种着白菜,已经捆扎起来开始收割了。

按照大叔的指示,他们很快找到了鞠英伦一家。

正好鞠英伦两口子都在家。

当白客拿出信件时,鞠英伦又惊喜又震惊。

他没想到白客这么小就做出这么正直的事情。

“这么老远过来,真辛苦你们了,来赶紧进屋歇一歇。”

东山盛产苹果,此时鞠英伦的家里也到处堆放着苹果。

他挑了两个又红又大的苹果给白宗和白客吃。

鞠英伦年龄与白策相仿,他家里是两儿一女。

下方到村里后,这个村子里的人对他们一家人很好。

起码住房条件就比白客他们家好多了。

一家人住着独立的两室一厨,大人一间,女儿一间,院子里还有偏厦子给两个儿子住。

白客说起自己老爸老妈的情况,鞠英伦敬佩不已。

“哪天一定登门拜访,看看你们的父母。他们能教育出你们这样的好孩子,真是了不起啊。”

白客讪讪地说起冬储蔬菜的事,鞠英伦大笑:“哈哈哈,这么小就知道顾家啊。你们城里买冬储蔬菜简直打破脑袋啊。正好,这几天他们要往城里送菜了。让他们给你们家捎一些。”

离开的时候,鞠英伦还硬让哥俩带走两大兜苹果,分别挂在车把手两边。

“不方便就推着走啊,一定要注意安全!”鞠英伦再三叮嘱道。

几天后,东山村的马车果然送来白菜、萝卜等冬储蔬菜了

这一次,白策不仅没有质疑这是不是投机倒把,反而把白客表扬一番。

第十一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说时迟那时快,我伸手夺下一支蜡烛钻了进去……”

白策正口若悬河跟三个儿子描述着。

秦咏梅走过来。

“行了,行了,别吹了,赶紧过来帮我渍酸菜。”

白策连忙到厨房去了。

白策讲的这个海城大饭店物抖的事儿,基本是真的。

白客很多年以后,还在杂志上看过相关介绍。

都没有老爸描述的详实。

那是大约68年发生的事。

当时,一伙叫做“工总师”的团伙在海城大饭店里开会。

另一伙叫做“葛联派”团伙,打算干掉他们的头目。

工总师全名叫什么无所谓,反正他们就是一伙工人。

葛联派则是一伙大学生。

这伙大学生估计看过很多罗马尼亚、南斯拉夫电影。

因此,极具想象力。

他们选拔出几个男女,假扮成一支乐队,把武器藏在乐器里,成功混进了大楼。

干掉工总师的头目后,他们逃到顶楼防守。

工总师的人久攻不下,就放了一把大火,想把他们逼下来。

没想到,葛联派早有备案。

他们的后援开着用汽车和钢板改造的土坦克,来到楼的另一侧。

工总师的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时,男女杀手们,便顺着水漏子下来了,跳到土坦克上悄然无声地撤离了。

工总师暴怒之际,部队派人来维持了。

工总师正有气没处发,就跟维持的人硬钢起来,他们只好逃走。

可回去清点人数一看,少了人。

白策自告奋勇,带了五名高大健壮的去大饭店要人。

工总师的人数很多,全都是穿着皮夹克的壮汉。

左推右搡的,几个人怎么也进不去。

最后,身材瘦小的白策抽空钻了进去。

只是混乱中手电筒被人夺走了,他就又从别人手里抢来一只蜡烛点燃了。

此时,大火已经被消防队扑灭,大楼里断电,到处都是乌漆墨黑的。

白策举着蜡烛爬了几层楼梯,在楼道拐弯处发现一个倒毙的人。

那人面朝下,脑盖被掀掉了,消防水枪射出的水顺着楼梯滴答下来,敲打在他裸露的脑浆子上,一漾一漾的。

事后,白策把这人的外貌特征描述给知情人,得知该人就是工总师的头目罗秉尧。

白策一直走到最高一层,只见桌子上正放着一盆西红柿鸡蛋汤,还有一小盆白米饭,都还冒着热气呢。

于是,就像武松在鸳鸯楼大杀四方后有些疲累了,白策便站在桌子前大吃起来。

吃着吃着,突然听到一阵轻微的响动。

白策循着声音,发现在一间被铁丝捆起来的厕所,试探着问了问,结果正是那个失踪的人。

这段经历,白客他们兄弟几个百听不厌,没事就鼓捣老爸讲述一遍。

吃饭的时候,秦咏梅还在抱怨那个时代。

“那些年遗落到民间不少枪支……”

白策顿时紧张了:“这种事儿,你可别掺和,你还是新人呢,枪都不会用。”

“谁说我不会用枪?就你会?”

“再说,你别忘了,你可是四个孩子的妈妈。”

秦咏梅本来还想说说外调的事儿,听白策这么一说,根本就不敢再提了。

再说,这次外调是到邻近的镇,当天去当天回,提不提就无所谓了。

白客暗地里却被白客更紧张。

因为老妈当警察这事儿不是上一世发生的,白客根本无法预料接下来将发生什么事情。

第二天,白客目送老妈早早出门了。

秦咏梅来到县公安局,与大老黑碰头后,两人一起坐上吉普车赶往旗杆底镇。

1975年8月,旗杆底镇发生了一起案子。

两名毛纺厂的保卫人员,携带一大包工人的工资,路过一个叫石盘路的地方时,遭遇了打劫。

两人当场送命,钱也被抢走。

“经过大半年的探访,我们总算找到一个现场目击证人,是一个家庭成份不太好的中年妇女。”

大老黑介绍说。

大老黑姓朱,因为人长得黑,又心狠手黑,老百姓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大老黑。

在砸烂公检法这些年里,县公安局都是靠大老黑一个人硬撑了下来。

其实秦咏梅自己的家庭身份也不算好,二毛子姥爷还因为被评为富农成份,一怒之下得了半身不遂。

所以,秦咏梅特能理解那些成份不好的人。

“成份不好的人多半会夹着尾巴做人,所以口供录取应该会容易些。”

沙洲县离旗杆底也就半个多小时的路程。

两人到了之后,又用了10分钟找到了案件发生的那条路段。

目击证者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就住在该路段附近。

还没等大老黑开口问,这女的就伸手要了支烟。

一边抽烟一边回忆当时的情形。

当时的企业保卫人员穿着公安制服,所以在目击者眼里他们也是公安。

当时,这两名保卫人员挎着包走到坡上。

突然,坡下又有两位穿着公安制服的人追了上来。

“兄弟!”等保卫人员刚停下脚步时,坡下的两人突然开枪了。

把他们打倒在地,然后拿起包跑掉了。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啊。”

“那你看没看清他们长什么样子,或者有什么体貌特征?”目击者的烟快抽完了,大老黑连忙又拿出烟,正往外拿烟呢,目击者一把将整盒烟夺了过去。

“你他妈……”大老黑正想发怒呢。

目击者嘿嘿笑着:“烟酒不分家,烟酒不分家。”

秦咏梅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笑。

大老黑眼巴巴看着,目击者吐着烟圈好半天。

好像能说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时,却突然张嘴道:“没,没看清。”

“你奶奶的,没看清你来那么多表情干什么?”

“哦对,我想起来了,他们应该有二三十岁。”

“跟没说一样。个子多高?你看看我们俩。”

大老黑个头儿跟秦咏梅一样,都一米六五左右。

目击者打量半天,还是摇摇头。

大老黑挥挥手:“那我们出去到外面,你就在那天的位置上看着。”

大老黑和秦咏梅走出去,在外面站好。

目击者从门缝看着,大喊着:“再往上面来一点,再来一点。好了,往上走。”

目击者像导演指挥演员一样,指挥着大老黑和秦咏梅往上走。

“好了,就是那个位置。哦不对,再往左边来一点,对对,就是这里。”

秦咏梅举枪比划两下,然后做出抢包,再转身逃走的动作。

“拿包的那个人好像用的是那只手。”

目击者纠正说。

秦咏梅又比划一会儿后,重新回到目击者身边,大老黑则留在原地。

“怎么样?那两个人的个头跟我们俩比,差多少?”

秦咏梅指着大老黑问。

目击者仔细打量着大老黑。

“其中一个跟你们俩个儿头差不多。”

“另一个呢?你看看,大概在什么位置。”

秦咏梅说着,用大拇指对着外面的大老黑比划着。

“对,大概是这个位置。”

秦咏梅看了看自己的大拇指,想了下,冲外面的大老黑招招手:“行了,我知道那两个人多高了。”

大老黑连忙回来了。

“一个一米六五左右,一个一米七二左右。”

大老黑有些惊奇:“行啊,你还有这两下。”

秦咏梅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家老头儿教我的。他以前学过大地测量,可以根据距离、标志物等,来测量物体的大小。”

大老黑兴奋地点头:“当初我听老刘说起你时,就觉得你是干公安的料,看来我没看错啊。”

两人又盘问了目击者一会儿,暂时没什么可问了,这才离开。

“老黑,你说这两个抢劫犯也是哪个工厂的保卫人员吗?”

“但也有可能是从别处弄来的制服,故意蒙蔽两位受害人。”

“是啊,受害人带着工资,肯定有警惕心的。要是抢劫犯没穿制服,他们也不会停下脚步。”

“由此看来,抢劫犯是知道一些底细的……?”

“难道会是他们厂子里的人吗?”

“有这可能啊。”

“我们已经知道身高年龄了,可以好好地筛选一下。”

“是啊,不过这工作量实在是太大了。”大老黑忍不住叹息。

第十二章 老对儿

秦咏梅从旗杆底回来后,整夜查看遴选资料。

白客在炕上看着,忍不住叹息:“看来俺的棉猴儿是没影儿咯。”

原来那件已经做好的棉猴儿送给刘县长后,老娘又做了一件。

但只做好一半,就开始忙着自己的案件了。

老娘这么辛苦,白客哪敢催她。

反正大哥还有一件旧棉服,可以凑合着穿。

只是因为是在南方穿的,所以薄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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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菜渍上后,天气便越来越冷了。

沙洲这座小县城算是东北比较暖和的城市。

上一世,白客成年后冬天都很少穿毛衣的,更不用说棉衣棉裤了。

但眼下看来,这个时代的确是比二三十年后要冷一些。

白客听天气预报,怎么要比二三十年后的同时期要低上五六度。

而且,小孩子真是不抗冻。

穿着棉衣棉裤,从家到学校就几步远。

白客还冻得直发抖。

徐老师看出白客不抗冻,专门给他和卓玛调了座位,让他们俩坐到炉子旁。

教室四面透风,虽然烧着炉子,但也暖和不了多少,勉强不结冰而已。

写字的时候手指都伸不开。

白客正愁着呢。

某天早上一睁眼,老娘便将棉猴扔到面前了。

再看看老娘的模样,活像只熊猫,眼窝乌突突的,还不停地打着哈欠。

一看就是连夜奋战了。

“妈,被窝还热乎呢,你赶紧上来睡会儿。”

“先试试合不合适,妈再给你改。”

“合适,合适,一定合适。”白客随便比划下,敷衍道。

有了老妈缝制的棉猴,白客顿感暖和许多。

可就像上一世一样,入冬没几天。

白客又出了大糗,差点再次变成尿裤包。

白客虽然拥有成人的灵魂,但小身子骨跟上一世一样,还是那么的孱弱。

尿泡子小,肾气不足,所以憋不住尿。

每到下课的时候,白客首先做的事情就是跑厕所。

有时候憋的急了,他都是还没到厕所就开始解裤腰带。

老娘给缝制的棉裤是系带的,随手一拉就开了。

可这一天不知怎么搞的,手一拉就变成死扣儿了。

白客的小手冻挠挠了,根本伸不开,哪能打开死扣。

他就又开始像重生归来那一天一样,原地跺脚扭动起来。

结果,上一世的一幕再次上演了。

卓玛跑过来,用指甲硬抠着,帮白客解开了死扣。

上一世,在白客眼里,卓玛才是唯一的,真正善良的好女孩。

上一世,白客甚至认为自己老妈都不是一个好女人。

对儿女有些粗暴,对自己的丈夫也蛮不讲理。

直到母亲去世后,白客才渐渐理解她,也渐渐理解女人这种奇特的生物。

回到教室后,卓玛还把自己右手上的露指手套脱下来递给白客。

白客刚要推脱,卓玛抬起左手:“正好我左撇子你右撇子。”

白客笑了,只好戴上手套。

两人一只左手,一只右手,挨在一起写作业,看起来还挺般配的。

卓玛忍不住赋诗一首:老对儿,老对儿,成双成对儿。

两人哈哈笑起来。

上一世,白客跟卓玛只有一年之缘。

小学二年级之后,白客转学到红旗小学了。

从此再也没见到卓玛,也没听说过卓玛的消息。

后来,十七八岁的时候,白客想再次见到卓玛,便故地重游。

可到了卓玛家附近时,他突然又害羞了,然后就跑掉了。

又过了几年,卓玛家那一带拆迁了。

白客便再也找不到她了。

也不知道上一世卓玛过得怎么样。

是快乐幸福,还是烦恼贫穷?

但这一世,白客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不要与卓玛失去联系。

无论如何要让卓玛过得快乐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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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长大队养猪场的规模是很大的,丝毫不逊色于国营养猪场。

而且由于经营手段更加灵活,经济效益比国营农场更好。

白客帮黄场长联络的酒糟远远不够他们用的。

所以,没多久之后,白客又帮养猪场跟粮库搭上了关系。

白客经常帮粮库主任的儿子蓝军补习功课。

又经常从火车站调度室主任儿子梁顺兆那里弄来面包糖果等小零食,跟蓝军一起分享。

因此,蓝军的老爸也十分喜欢白客。

当白客提出从粮库弄点变质粮食时,蓝军的老爸也慨然应允了。

对他来说,这本就是小事一桩。

白客帮养猪场解决了大部分的饲料问题。

黄场长怎么会亏待他。

白客全家的大米白面豆油,黄场长都长期供应。

甚至连烧火的劈柴、煤块都时不时派人送来。

眼看到了年底,又有大肥猪要出栏了。

黄场长再次提出要送白客两头大肥猪。

其实白客是想要钱的。

但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从大人手里赚钱,这实在太妖孽了。

不过,也无妨,大肥猪不就是钱吗?

黄场长说送两只大肥猪,那真是一点也不含糊。

屠宰好的大肥猪,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几乎一样东西都不拉。

这个时期的猪跟后世不一样,通通都剥皮的。

因为此时猪皮是很好的皮革。

白客事先已经跟老爸是皮革厂的同学联络好了,让白宗把两张猪皮送到皮革厂,换了十来块钱。

剩下的猪肉,白客拿回家一些。

尤其两副猪腰子统统拿回去了。

因为此时的北方人根本就不吃猪腰子,他们不会处理猪腰子的腥臊气。

身为南方人的白策却会,他可以用猪腰子给白客补一补身子。

其余的猪肉,白客也找到了下家。

他提前跟卓玛的老爸,民主门市副食组的胖叔联络好了。

年关时,他们副食组会制作大量的猪肉熟食,两只猪还不太够用呢。

白宗用三轮车驮着猪肉,跟白客一起来到民主门市后门。

一个大妈打量打量白宗,再打量打量猪肉。

“你找谁?”

白客从白宗身后闪出来:“俺们找副食组的那个……杨叔叔。”

“杨叔叔?”大妈有些糊涂了。

白客只知道杨卓玛老爸的外号叫胖叔,却不知道他的真实名字。

“就是有点胖的那个叔叔。”

“哦,你们说的是副食组的刘组长吗?”

白客愣了一下:“应该就是他。”

“等会儿啊,我这就叫他出来。”

没一会儿,胖叔带着两个棒小伙儿出来了。

白客连忙打招呼:“叔叔好!”

胖叔也笑嘻嘻地过来,抱一抱白客。

白客连忙介绍:“这是我哥哥。”

胖叔点点头,跟白宗握手:“个子挺高啊。”

白客袖手旁观,看着白宗和他们几个大人七手八脚地将四扇猪肉、还有两套下水抬了进去。

又等了好一会儿,白宗才出来。

小脸红扑扑的,神情也有些恍惚。

“赶紧走吧。”白客拉他一把。

一边走着,白客一边问:“几张?”

“十,十六张。”

白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十六张大团结,够老爸老妈两个月挣的。

这一世,白客也头次见到这么多钱。

但他心里清楚,这一切只是刚刚开始。

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一个巨大的疑惑。

杨卓玛的爸爸怎么不姓杨啊?

第十三章 明天到操场

仿佛白宗是弟弟,白客是哥哥。

白客指挥着哥哥:“走,先去存钱。”

刚走了会儿,白客又想起什么:“应该先刻章。”

这会儿到储蓄所存钱取钱都没有身份证密码啥的,只需要印章。

刻章的就在百货公司门口。

一个满脸粉刺的家伙,一张桌子、一张椅子就是他的办公地点。

上一世的时候,白客曾经最羡慕的就是这伙计。

放学或者逃学的时候,就跑到这里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伙计刀走龙蛇,一蹲就是半天。

每每感叹,这辈子要是能干上这营生就知足了。

在那个年代,刻章的是少有的几种合法个体户之一。

自由自在,自己挣钱自己花,多惬意啊。

不过,刻章的应该都在公安局有备案。

那个年代造假很容易,出了点事儿,公安会第一时间来找刻章的。

刻好章,刚想去存钱,白客突然又觉得不对。

哪能这么抠门儿啊,哥哥忙活半天,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嘛。

先在门口买了五分钱的茴香豆。

五分钱的茴香豆已经相当多了,两个人的上衣口袋都装了半兜子。

然后走进百货公司,又买了两套运动服。

一套花掉了十多块钱。

号码当然要大出两三个。

因为哥俩都在长身高,说不定明年就穿不上了。

“要多运动啊,咱们俩这一世都要长大个儿。”

“好的。”白宗像弟弟一样答应着。

不过还是感觉到不对:“怎么这一世……”

“反正就是这个意思。”

剩下的钱,白客又塞给大哥5块钱当零花钱,自己也揣起来5块钱。

回家的时候,白客还叮嘱大哥:“不要告诉爸妈啊。”

第二天,白客不到五点就起来时,老爸老妈都吓了一跳。

白策也翻身要起来。

“干什么起那么早?”

“我要到学校跑步。”

“那我起来给你做饭吧。”

“不用了,我到大车店买点吃的就行了。”

“你,你哪来的钱?”

老爸老妈工资刚刚够花,从来不会给儿女们零花钱的。

“学校的班费还剩了点,老师给每个班干部发了一点。”

白客只好胡编了。

“好吧,”白策只好又躺下了。

大车店在爱民小学的东边。

是南来北往的车把式们休息的地方。

大车店里经常炸一种饼卖。

是那种用苞米面掺了一点点富强粉的饼。

上一世的时候,白客每次看到大车店门口,有人在吃着炸饼时,都馋的直流口水。

这一世回来,终于可以大饱口福了。

白客花五分钱买了碗豆浆,花一毛钱买了两只饼。

本来已经够吃了,可看到跟后世全然不同,又瘦又小的油条,还是忍不住花六分钱买了一两。

端着这些东西,坐在长条椅子上吃的时候,那些车把式们纷纷投来惊奇的目光。

车把式都是些赶马车、赶牛车的壮汉。

一大早没人舍得敞开肚子吃的。

一个八九岁的小屁孩,却这么舍得吃,不能不令他们侧目。

但白客终究还是吃不完。

吃掉了一个炸饼喝了半碗豆浆时,就已经饱了。

最后只能硬把油条和剩下半碗豆浆塞到肚子里。

油条的面不好,也没有什么添加剂,所以膨胀的很小。

不过吃起来,却别有一番味道儿。

剩下的一只炸饼,用纸裹了裹,放到书包夹层里了。

从大车店出来后,白客故意慢腾腾地往学校走。

主要是想在路上好好消化一下,不然一会儿没法跑步啊。

到了教室,白客还觉得有点撑。

就开始生炉子。

教室的炉子都是学生自力更生的。

学校给提供生火的草、劈柴和煤。

当然,炉子前的火钩、火钳、小煤铲,还有装煤的铁皮槽子、运煤的胶皮小桶等工具也一应俱全。

柴火和干草前一天还剩些,煤却没多少了。

白客连忙拎着胶皮桶子出去提煤。

煤和柴火都放在校园的一个角落里,学生们想用就自己过来取。

接连拎了三桶,累得气喘吁吁,铁皮槽子也装的满满了。

白客这才开始生炉子。

等炉子燃起来,煤块儿架上去了。

白客又用水桶拎了半桶水回来,洗把脸、洗洗手,这才开始脱下棉衣棉裤,换上运动装,出去跑步了。

上一世,十几岁的时候,全国青少年都流行练武。

白客也发誓过七八次,早早起来练各种功夫。

有洗髓易筋经、五禽戏、朱砂掌、八宝葫芦功、十段锦、八卦掌、八极拳、谭腿、戳脚、通背拳……

反正是林林总总一大堆,就差九阴真经、六脉神剑之类的了。

每次练功的时候,白客还会东张西望。

巴望着一个须发皆白的世外高人突然跳出来,指点一二。

可惜每一次都是只坚持了十天八天便偃旗息鼓了。

室外高人自然也木有碰到。

但成年的心智和少年自是不同的。

白客相信跑步这事儿,自己能坚持下来。

操场一圈是200米,白客只跑10圈,也就是2000米。

对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来说,这锻炼量足够了。

这么坚持下来,这一世说不定还能长得更高一些。

跑了五六圈,就陆续有老师学生走进操场了。

白客眼下在学校里是知名人物,不时有老师同学向他打招呼。

跑到第八圈的时候,班主任徐老师也来上班了。

看到白客,连忙小跑着过来。

关切地说:“别累坏了。”

“不会的呀。妈妈说,要经常锻炼,才不怕冷。”

一边说着,白客的鼻涕一边流下来了,连忙吸一下。

徐老师笑着,拿出手绢给白客擦一擦。

“我回教室给你倒杯水,一会儿你回来,记得喝。”

“好的呀。”

白客跑完十圈回到教室时,徐老师果然倒了一茶缸水放在他的桌子上。

她自己估计是回办公室去了。

白客还真有些渴了,端起来咕咚咕咚喝了半茶缸。

此时,白客浑身发热,座位离炉子又很近,他连忙离开座位,来到门口站会儿,消消汗。

操场上,老师和同学陆陆续续开始增多了。

汗消的差不多了,白客又回到座位前,脱下运动装,换回了棉衣棉裤。

渐渐有同学走进教室了,越来越多。

最后,卓玛也来了。

刚坐下,她就吸了吸鼻子。

“有好吃的!”

说着,就到白客书包里翻。

“真是个馋丫头。”白客无奈了,伸手拿出炸饼。

卓玛一边吃着,还一边嚷嚷:“老对儿,你真好。我给你留一半儿啊,留一半儿。”

结果,还是一个人全吃掉了。

白客叹息:“看来你将来是个大胖妞儿啊。”

“胖才好呢。”卓玛咂巴着嘴说。

白客真想问她:“你跟你爹怎么不是一个姓啊。”

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第十四章 探案

毛纺厂大案正式启动后,秦咏梅每天都早出晚归的。

这天晚上回来后,全家人都静悄悄的。

白策在写字台前忙着准备课件,白宾和白宁在炕头写作业。

白客则抱着棉裤,在缝补着什么。

手指上戴着顶针,一针一线,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秦咏梅上前拧一拧白客的脸蛋:“小东西,你还会干针线活儿了。”

“缝几只扣子。”

为了不再出糗,白客把棉裤的系带改成了扣子。

扣子是秦咏梅以前在服装厂工作时留下的,那种按一下就扣上去的铁扣子,使用起来比较方便。

“我来帮你缝吧。”秦咏梅要拿过白客手里的针线。

白客却躲开:“不用了,马上就缝好了。”

秦咏梅低头看看白客的针线,看起来还挺规整的。

这时,白宗把饭菜端到炕桌上来了。

“妈,吃饭吧。”

“哎,不饿,我都……”

秦咏梅刚想说自己已经吃了,回头看看白策坐在写字台前,神色讪讪的,连忙改口:“好,好,吃点。帮妈洗个萝卜。”

实际上,秦咏梅真在公安局食堂吃过了。

以前在服装厂的时候,也经常下班晚。

但服装厂没有食堂,秦咏梅每次回家才吃饭。

当了民警以后,也就早饭在家里匆匆吃几口。

这要是晚饭也不吃,那不成匆匆过客了吗?

虽然已经吃饱了,但看看金灿灿的苞米碴子粥,肉质紧密的辫子鱼,还有儿子端上来切成一条条的绿皮萝卜。

秦咏梅顿时食欲大振。

吃一口萝卜条蘸大酱,喝一口苞米茬子粥,再夹一口辫子鱼肉。

再没有比这更酸爽的了。

白客在一旁偷偷看着,也忍不住咽口水。

他想起很多年以后,城里人把这种绿皮的沙地萝卜叫做水果萝卜,都忍不住想窃笑。

这种萝卜是北方老百姓冬天的主要蔬菜。

还有辫子鱼,这是海杂拌儿鱼中最好的。

因为长得像大姑娘头顶的辫子,人们俗称辫子鱼。

这种鱼肉质紧密鲜嫩,比虾肉、蟹肉还好吃。

明明买的是杂拌鱼,结果买回一堆辫子鱼。

这是白客的功劳。

白客跟民主门市的叔叔阿姨们混熟了,每次去买海杂拌鱼时,叔叔阿姨就挑好鱼给他盛。

那年月,顾客买东西是不能自己动手的,全凭营业员老爷给你盛,给你啥都得接着。

看着老爸老妈那副别别扭扭的样子,白客再次想起买房的事儿。

老爸老妈无疑是有感情基础的,他们是那个时代比较罕见的自由恋爱。

可整天住的这么逼仄,夫妻之间连说个悄悄话的机会都没有,哪来什么沟通。

长此以往难免出现芥蒂。

而且白客知道,就是这样一间半的破房子他们也住不了多久了。

按照上一世的发展规律,春天之后他们一家六口就将被人赶出来,差一点到了流落街头的地步。

白客自然不想看到这一幕,可他拿什么说服父母买房子?

******************************

1973年,沙洲县公安局撤销军管后,改名叫沙洲县葛委会公安局。

当然,那个时期,葛委会是一种词缀,几乎每个单位都要在前面加上这三个字。

1976年下半年,秦咏梅调入公安局时,全局也就30多人。

设有治安股、政保股、秘书股、看守股、检察股等等部门。

大老黑和秦咏梅他们所在的治安股人数最多,有8个人。

毛纺厂大劫案正式开始调查后,全股5个人都扑到这上面来了。

每天都跟鸡毛蒜皮、鸡鸣狗盗的事情打交道,总算调查大案了,大家都挺兴奋。

除了大老黑和秦咏梅,另外三人也是不同年龄段。

小倪是回城知青,属于老三届。

1968年高一刚毕业,就响应号召上山下乡了。

跑到NMG一待就是8年。

最后还是在纺织局当老干部的父亲四处托关系,才把他弄回来。

比秦咏梅早到局里三四个月。

另一个跟秦咏梅年龄相仿的民警是个转业军人,姓罗,73年军管的时候,就过来了,也算半个老公安。

真正的老公安其实是老胡,已经五十多岁了,资格比大老黑还要老。

动乱时期,老胡腿被人打瘸了,还蹲了几年班房,去年才出来。

大家都在踊跃发言的时候,老胡就搓着旱烟卷,吧嗒吧嗒抽着。

他抽的那种旱烟有股子臭脚丫的味道儿,熏得秦咏梅想跳起来夺下他的烟。

大老黑摆弄着面前的资料。

“这些天来,经过我们的层层筛选,有21个人符合罪犯的特征,同时也有作案的时间。”

小倪感叹:“这个网撒的有点大啊。”

“所以说嘛,我们还得继续筛选。”

老罗举手:“我觉得罪犯要么当过兵,要么参加过武斗。”

秦咏梅也赞同:“对,对,根据目击者的描述,罪犯能熟练使用武器。”

大老黑有些得意:“这些我都考虑到了,所以符合犯罪条件的还剩下6个人,你们好好看下资料,看谁的嫌疑最大。”

大老黑说着,把资料分发给大家。

一边发着资料,一边回头看一看老胡。

老胡还在吧嗒吧嗒抽着烟,仿佛没他事一样。

大老黑讪讪地:“老胡啊,你也说说看法吧。”

老胡半天没支声,大老黑还想问时。

老胡才说:“你们这是查高个儿还是矮个儿的啊?”

“当然是高个儿的啊,是他开的枪。”

“那你们怎么确定他就是毛纺厂的人呢?”

大老黑愣了一下,很快明白老胡的意思。

“老胡你说的没错,不过我们也只是为了划定一个范围而已。老胡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两个人中,至少有一个是毛纺厂的?”

老胡点头:“不然他们也不会把时间路线掐算的这么准。但我觉得,罪犯未必就是转业军人或者参加过武斗。”

“20年前,我们破获过一个案子。罪犯连军训都没参加过,只是经常用气枪打鸟,所以枪法很准。”

大老黑看看大家,敬佩地点点头。

其他几人也连连点头赞叹。

大老黑又叹口气:“不过这样一来,咱们就得把网撒的更大一点了。”

老胡摇摇头:“也未必。两名被害人是工厂的保卫人员,照理说他们应该会认识厂子里的大部分人,尤其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可根据目击者的描述,被害人并没有认出罪犯。”

大老黑想了下,顿时眼睛亮了:“好!罪犯不引人注目,比同龄人老实沉闷,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特点。”

秦咏梅不由得对老胡肃然起敬了。

动乱之前,公安局是有专门的刑侦人员的。

他们的确有一些刑侦的手段和本领。

只是,老胡的烟实在是太臭了。

第十五章 他们发现你了

下雪了。

在1976年即将过去的时候。

操场里的跑道已经被白客严严实实地踩出了一圈。

成人的意志力总是要顽强一些。

早上起来跑步的习惯,终于坚持下来了。

体质未必会提升的那么快。

但的的确确是不怕冷了。

不再整天鼻涕兮兮的。

只要不是刮风天,棉衣的扣子也不用全系上。

1976年,这个山崩地裂、巨星陨落的年代,即将过去了。

巨龙腾飞的时代也渐渐到来。

年终岁首那种难以言喻的喜悦心情深深植根在白客童年的记忆里。

因为到了这个时候,寒假、春节等等,这些美好的事物统统都将到来了。

期末考试前,大家都在紧张复习的时候,白客反而过得更轻松了。

因为此时,自习课居多,白客可以搞小动作了。

对一个成年人来说,连初中的课程都滚瓜烂熟了,更别提小学了。

白客根本用不着复习。

前几个月,由于老师上课时不能搞小动作。

白客只能利用课余时间学***算把唐诗三百首全部背了下来。

接下来的一两年时间里,白客就想把初中英语好好补习一下。

上一世,白客初中英语基础打得不好,到了高中后就有些吃紧了。

因为英语的影响,高考时连大专都没能考上,只考上当时特有的一种只录取高中生的中专,俗称大中专。

卓玛刚开始还对白客的小动作一惊一乍的。

在白客的再三叮嘱下,她这才以白客每天给她买好吃的相要挟,同意帮白客保守秘密。

随着1977年的到来,人们的脸上似乎也浮现出春天的气息了。

虽然还有很多人依然戴着黑袖箍,但他们的穿着已经不再千篇一律了,开始丰富多彩起来。

从1976年到1977年,就仿佛事从黑白的世界来到了彩色的世界。

星期天这天,白客从外面回来,走进院子时就听到一阵鹅叫声。

一只大鹅在追着白宾。

白宾吓得乱叫着,四处躲闪。

最后,还是白宗扑过来按住了大鹅。

白客也连忙过来帮忙,七手八脚,总算把大鹅扣到笼子里去了。

老爸老妈不会无缘无故买大鹅的,听到隐约从屋里传出的说话声,白客就猜出了大概:来客人了。

他拍拍手,抬脚向屋里走去。

可刚到门口,突然一团殷红的颜色袭来。

白客顿时心跳加速,呼吸也急促起来。

刚在门前迟疑片刻,秦咏梅便在屋里喊:“老儿,快进来。”

白客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是鞠英伦登门拜访来了。

那团红色则是他的小女儿。

棉猴下面穿着件大红的毛衣。

秦咏梅一把将白客拉过来:“怎么出汗了?”

“刚才抓鹅了。”

鞠英伦大笑,指着白客对白策说:“你这个儿子啊,真是聪明又能干啊。”

白策笑笑:“小聪明,小聪明而已。”

秦咏梅撇撇嘴:“俺老儿可是大聪明,大事小情俺两口子还得跟他商量呢。”

“你看看,还能帮爹妈分忧解愁。”鞠英伦一边说着,一边朝女孩儿招招手:“来,闺女,这就是常跟你念叨的白客……不知道他们俩谁大啊?”

秦咏梅连忙说:“我们家白客属猴的,阴历6月份生日。”

“那比我们大几天。快叫白客哥哥。”

“白客哥哥。”小女孩落落大方地伸手,白客连忙握一下。

“叫什么名字?”秦咏梅问。

“鞠文锦。”小女孩声音响亮地说。

怕秦咏梅不知道具体的字,鞠英伦还解释:“文章的文,锦绣的锦。”

“哦,好名字。”秦咏梅应着。

白客估计老妈的高小文化,那两个字应该是认得的,可那个姓她却未必写得出。

鞠英伦跟白策年龄仿佛,又是知识分子,所以很聊得来,转眼就聊到下午四点了。

秦咏梅连忙起身,让哥儿几个准备晚饭。

鞠英伦却起身了。

“改日,改日再聚吧。”

白策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择日不如撞日。吃了晚饭再走吧,虽然我不会喝酒,但却有好酒。”

鞠英伦笑了:“主要是天短了,我们回去晚了会不方便。”

白策这才不敢挽留了。

鞠英伦他们家在东山住,要是天黑了,路过东山的大石坑时,实在有点危险。

鞠英伦来了这趟,拿了一大筐苹果,还有一只大鹅一只鸡。

可白策实在没什么好送他的,最后只好把两瓶茅台拿给他了。

即便在这个年代,茅台也算是比较贵重的礼物了。

而且这是白策的二姐夫从桂州邮寄过来的。

白策的二姐夫是那家酒厂的厂长,这瓶酒自然也是优中拔优,不对外出售的。

上一世,白家就有这两瓶酒。

不知哪一年,白家用这两瓶酒随便招待了寻常的客人。

白策的二姐夫得知后,惋惜不已。

因为这批酒在桂州当地也所剩无几,极其贵重,若干年后100万一瓶都买不到。

可这一世,它们落到鞠英伦这样一个重情义、爱喝酒的知识分子手里,也算是宝刀赠英雄了。

白策一家人把鞠英伦父女俩一直送到马路上,这才停下脚步。

白客目送着鞠英伦身后的那个小红点渐渐消失。

………………………………

黑漆漆的街道上,白客惊慌地跑着,四下张望着。

咚!咚!咚!咚!

一阵砍剁东西的声音传来。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亮。

白客推开门,一个人正挥着砍刀砍剁着什么。

是唐塔!

他们发现你了!他们发现你了!

唐塔转过身来,满身满脸的血。

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邪魅的笑容。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白客大喊着惊醒过来。

月光洒落进来。

全家五口人并排躺在炕上,均匀地呼吸着,仿佛是一个共生体。

这一切是那么的安静祥和。

白客从炕上下来,端着尿罐来到厨房里。

一边尿着,一边想着前世的事。

白客第一次碰到唐塔是上一世小学二年级时。

那天,他又因为尿裤子被老师罚站了。

正沮丧地低着头的时候,走廊另一端突然传来吃吃的笑声。

这就是唐塔,一个跟白客一样失败的孩子。

他因为上课搞小动作被罚站了。

从此以后,白客不再孤单了。

他有了最亲密的小朋友和小伙伴。

从这以后,每当崔老师在课堂上挖苦白客:“咱们班这个尿裤包啊,每天上学放学都溜墙根儿,仿佛霜打了一样。可离开学校啊,又变得生龙活虎。这是什么?这是两面派!这是思想品德问题!”

白客却不再愤怒和沮丧,反而跟着同学们一起哄笑着,仿佛崔老师说的是别人。

因为白客知道,在隔壁四班有一个跟他一样思想品德有问题的怪胎。

而且这个怪胎比白客更严重,更为人所不齿。

上幼儿园的时候,唐塔看到女生撒尿,就死活要看女生的私处。

于是老师们给唐塔贴上了终身的标签:小流氓。

许多年以后,唐塔终于如大家所愿,成了一个大流氓。

上一世,白客也是到三十多岁以后,才渐渐醒悟到,自己的确具有反社会人格。

他通过读书和思考,渐渐自我治愈了。

而唐塔却越陷越深,最后成了一个真正的怪物。

通过阅读大量的心理学书籍,白客明白,很多成年后的病症是可以在童年治愈的。

这一世,白客越早找到唐塔越好。

他可以提前下手治愈唐塔。

从而让那个红衣少女杀手彻底消失。

但说起来奇怪,唐塔虽然是白客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但白客对唐塔却几乎是一无所知。

他不知道唐塔家住哪里,也不知道唐塔的家庭情况。

唯一知道的是,到了小学二年级,白客转学到红旗小学以后,他会自然而然地碰到唐塔。

可这一世,白客多么想跟卓玛,还有徐老师,以及爱民小学的其他老师同学们再多相处些时日啊。

第十六章 猎鼠者

期末考试后,全校进入年终总结状态了。

不论老师和同学,脸上都洋溢着节日般的喜悦气氛。

白客刚开始几天,也跟他们一样。

可是等布置寒假任务时。

白客顿时傻眼了,这才想起。

当年的小学生寒假过得一点也不轻松啊。

寒假作业还好,但却有些奇葩的任务需要完成。

开学回来后,每个同学要交100只蛆蛹、三篮子粪肥。

白客记得上一世的时候,为了找到100只蛆蛹,近郊农田的粪坑前,小学生们经常为了争夺蛆蛹大打出手。

结果开学后就会出现各种奇葩事情。

比如,正数着蛆蛹的时候,有一只蛆蛹变成苍蝇飞走了,结果没完成任务。

或者有的同学干脆把蛆拿来顶事儿,弄得教室里鸡飞狗跳。

估计交蛆蛹这事儿,是更早年间的除四害的延续。

折腾完大人又来折腾孩子。

100只蛆蛹不好凑,3篮子粪肥也更难找。

小县城的马路是真正的马路。

因为路上跑着的大多是马车。

偶尔有牛车、驴车之类的。

于是,一到小学生放假的时候,就会出现一个奇观。

许许多多的小学生,一手拎着平头铁锨,一手挎着粪篮子,在翘首以盼着。

那时候的马车、牛车之类是不戴粪兜的,直接把粪拉到马路上。

每当这一时刻到来时,早已等候的小学生会立刻扑上去。

要是下手晚了,很快就有别的小学生赶来。

每当有马车在路边停着,也有小学生凑过去,就等大马一甩尾巴,一扬**儿,拉出一串“蛋糕”出来。

由于每天盯着牲口拉粪。

孩子们都总结出一套顺口溜了。

马拉蛋糕,牛拉花卷,羊拉豆儿,羊拉豆儿!

若干年后,人们再看这些孩子,或许会觉得他们过得太狼狈了,简直就像一群叫花子。

可同时期的大人们也同样过得不轻松。

在北方地区,人们为了买到冬储大白菜或者几斤元宵,常常半夜就得起来排队。

为了弄到烧炉子用的红土,也经常大打出手。

甚至每年都有人在挖红土的过程中,塌方致死。

不过,白客不打算这么狼狈。

既然交蛆蛹是为了完成除四害的任务,那么打老鼠应该也可以吧。

白客亲自到教导室问了一下。

果然,能打到老鼠更好,两只老鼠就可以顶100只蛆蛹。

白客他们学习小组六个人,打12只老鼠就可以完成任务了。

至于粪肥,交给黄福江好了。

他老爸的养猪场里有的是猪粪。

寒假学习小组每周集中两次。

头两次,白客都定在蓝军他老爸的粮库了。

因为粮库有老鼠,很多老鼠。

为了打老鼠,白客拖着大哥白宗到体育用品商店买了把气步枪。

上一世的时候,白客20来岁的时候才玩过几天气步枪,还没过足瘾就赶上禁枪了。

先说办枪证,等大家都办枪证了又说替大家保管。

最后把猎枪、鸟枪、气步枪、炸子枪等等统统都收缴上去了。

反正才十几块钱一把枪,5毛钱能买一大堆子弹。

当白客背着跟他差不多高的气步枪,来到卓玛家院子时,腿肚子都被枪托子敲肿了。

卓玛的妈妈看见了,忍不住笑了。

卓玛的妈妈很美,皮肤白净,不胖不瘦,说话轻声细语,脸上也总带着笑容。

上一世的时候,白客总是很羡慕卓玛有个好妈妈。

他嫌弃自己老妈性格野蛮,言语粗鲁,不会做饭,也不会织毛衣。

但这一世看看,自己的妈妈没有那么不堪,卓玛的妈妈也没有那么的光芒万丈。

卓玛的妈妈看起来有些病恹恹的,眉眼间也有些郁郁寡欢的感觉。

没一会儿,卓玛出来,推起他们家的28自行车。

由于卓玛的老爸老妈上班都近,他们家的自行车经常放在家里。

到了路上,卓玛推着车子溜了一会儿,一下子插档上去了。

白客气喘吁吁地追了会儿,总算跳到了后座上。

到了放假的时候了,街上到处都是插档骑车的孩子们。

这个时候,家家户户的自行车都很大,都是28的。

对这个时候的人们来说,自行车不光是交通工具,更是运输工具。

白客个子还矮,还没法插档骑车。

其实,在上一世的时候,白客就没学会插档骑车,甚至连溜车都不会。

到了半大的时候才用双腿跨着26的自行车,慢慢学会骑车。

路上车子很少,卓玛骑车也猛。

十来分钟就窜到西郊的粮库了。

蓝军、黄福江已经在粮库门口等着了。

跟白客一样,蓝军也背着把气步枪。

几个人又等了一会儿,纪伟骑着车,驮着李青也过来了。

大家一起说笑着,向粮库里走去了。

粮库规模很大,到处都是高耸的大水泥罐子。

甚至有专用的铁路和站台。

蓝军的父亲表面看起来好像没有刘县长官大。

其实职权不小,而且更有油水。

上一世的时候,白客跟蓝军有交集,却没有来往。

因为他跟蓝军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蓝军十七八岁的时候便已经在县城里大名鼎鼎了。

成了外号蓝公子的地方一霸。

只是后来因为太嘚瑟,被一个叫孟繁明的独行侠砍成了残废。

几个人在空旷的大院子里走了一会儿,一辆电瓶车开了过来,在他们身边停下。

车上下来三个人,跟蓝公子说了几句,其中两个过来帮着把自行车推到一旁的车棚里去了。

大家则纷纷爬到电瓶车上。

电瓶车开了一会儿,在一个大仓库前停下来。

开车的叔叔介绍说:“这个仓库里老鼠最多,不过你们要小心点,别崩到人。”

叔叔离开后,白客和蓝军都开始给自己的枪上膛,装子弹。

大家小心翼翼、凝神静气走着,果然听到墙角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卓玛眼尖:“那边。”

不远处的墙角,三只半大的老鼠来回跑着。

白客和蓝军分别瞄准一只。

“砰!砰!”两声过后,老鼠都跑掉了,没有一只倒下。

纪伟在一旁打圆场:“那个,动的不好打。”

卓玛撇嘴:“你的意思老鼠老实待着等你打?”

几人又鸦雀无声继续搜寻,没一会儿又发现一只老鼠,正爬在一只铁桶上东张西望。

这只老鼠看起来又大又肥,眼珠子贼溜溜的。

“这只我来。”白客当仁不让。

卓玛到他前面帮他扛着枪,他小心翼翼瞄准着。

“砰!”老鼠栽下去了。

“打中了!”小伙伴欢呼着,一起冲过去。

气枪子弹力量很大,老鼠身上流血,在地上挣扎着。

黄福江上去一棍子,把老鼠拍扁了。

卓玛过来剪掉老鼠尾巴。

黄福江又拿出小刀要解剖老鼠。

李青在一旁捂脸:“哎呀,干什么,怪吓人的。”

“看看有没有小崽。”

刚离开,蓝军就端起枪说:“这回该我的。”

这一次,在粮垛子上发现了一只老鼠正在探头探脑。

蓝军刚要举枪,白客小声说:“靠近一点。”

蓝军缓缓靠近过去,枪声响过老鼠被打伤了,掉到地上,翻滚着想逃跑

黄福江扑上去一棍子打倒了,照例解剖一下,卓玛则过来剪尾巴。

就这么在粮库里四处转着,转眼就打到五只老鼠了。

大家渐渐忘乎所以了,开始嘻嘻哈哈大声说笑起来。

老鼠被惊到了,纷纷四下逃窜。

白客刚要举枪,卓玛便伸手过来:“我试试吧。”

墙上正有几只老鼠在跑着,卓玛抬手略一瞄准。

“砰!”的一声还真打下来了。

这么一来,大家索性不再小心翼翼了,而是大声说话,时不时跺跺脚。

老鼠纷纷逃窜,白客和蓝军追着打。

没一会儿白客就又打到两只老鼠。

而蓝军放了三枪只打中一个。

纪伟讪讪地伸手:“要不我试试吧。”

蓝军气哼哼地把枪递给他了。

结果纪伟小心翼翼打了一枪,也没打中。

白客看看老在一旁给人打下手的黄福江,便将气枪递给他:“你也试试吧。”

黄福江果然不负众望,没一会儿就打到两只老鼠。

此时已经是中午了,开电瓶的叔叔过来接大家。

开着电瓶车把大家拉到了粮库的食堂。

粮库主任的儿子果然受到优待。

炸肋脊、樱桃肉……还有精粉儿馒头。

这些都是白客重生归来,头次吃到的好东西。

午饭过后,大家又打到两只老鼠,便再也打不到了。

大家也对玩气枪这事儿有些恹恹了。

最后,还是黄福江发现了一窝老鼠崽子。

割掉尾巴后,终于凑足了任务。

第十七章 饕餮年代

离春节还有10多天,街上已经到处都是烤猪头的人家了。

春节吃猪头,似乎是当地人的一个习俗。

不过,上一世在2000年后,这一习俗便渐渐消失了。

买来的猪头毛没拔干净,所以得烤一烤。

用火钩、火钳之类东西。

在白客看来,所有的猪头都是一个表情。

他们对着来往的路人笑眯眯的。

对动物们来说,春节就是一场浩劫。

在这个物质贫乏的年代里,连宠物都未能幸免。

往往是一边还在烤猪头呢,另一边就开始杀鸡屠狗了。

杀鸡还好说。

都是把鸡的脑袋往翅膀后面一别,拔一拔它脖子上的毛,然后用快刀在它脖子上一抹,用碗接一会儿鸡血,再往地上一扔。

任由那只鸡在地上扑腾一会儿,最后一动不动了。

屠狗的场面就有些触目惊心了。

一种是用水活活灌死的,还有一种是吊在树上吊死的。

这两种方法都很残忍。

因为狗命很大,要挣扎很长时间才会死去。

碰到要剥狗皮的更是凶残。

往往都是趁狗没死透的时候剥。

剥到一半的时候,狗还会掉头看一眼自己的皮。

每当看到这种情形,白客都忍不住落下眼泪。

从外面回到家里时,也有一场杀戮正在进行。

白家要宰杀大鹅。

大鹅是每个孩子的童年噩梦,别说杀它,踢它一脚都战战兢兢。

全家也就白宗敢杀大鹅。

不过这一世,白客也变得勇敢了。

他过来帮白宗按住大鹅。

白宗把大鹅的脖子在菜墩上捋了捋,然后手起刀落。

“咣当”一声,大鹅的脑袋被砍掉了。

白客以为大鹅死了,刚松开手,大鹅却突然站起来了。

白宗吓懵了,眼看没脑袋的大鹅扑过来,慌忙躲闪。

无头的大鹅突然使劲扑棱翅膀,一下子飞起来了。

直接飞过院墙,跑到邻居家去了。

白宗和白客连忙来到邻居家院子里。

那只大鹅飞过来后,便已耗尽了力气,栽倒在墙根儿一动不动了。

正好白策还不太会铁锅炖大鹅的做法,白宗就把邻居叫到家里指点一二。

各家各户忙碌之际,很多调皮捣蛋的半大小子也乘机胡作非为,干点偷鸡摸狗的勾当。

偷的一般都是街坊邻居的鸡。

看谁家鸡散放着就趁机下手。

用苞米粒把鸡引诱出来。

那年月,苞米是人的主食,鸡也就过年能吃点苞米。

所以,看见苞米粒就没命地追过来。

躲在暗处的坏小子就扑上去拧断鸡脖子。

摸狗的时候是要用到鸡头的。

杀大鹅后没几天,白宗的同学来找他玩,商议到乡下摸狗。

“这会儿那些农村乌老咔都农闲回家了,被他们抓到就麻烦了。”白宗有些担忧。

白宗的同学却信心十足:“没事,我哥带着咱们,他开着蹦子,还有猎枪。真被乌老咔发现了,也不敢来追。”

白宗的这个同学属于工厂大院子弟,他们都比城里孩子野。

他的哥哥装病逃避上山下乡,就在社会上鬼混。

“要不把我弟弟带上吧。”

“带你弟弟干嘛,那么小点,跑都跑不赢。”

“我弟弟脑瓜可好使了,咱都没他机灵。”

“那好吧。”

“我弟弟还有气枪,要不要带上?”

“不用了,我们有猎枪,双筒的。”

第二天,白宗带着白客早早出发了。

白宗个子高,骑自行车不用插档,白客在后面坐的也舒服。

虽然白宗一再强调,但白客还是把气枪背上了。

来到白宗的同学家时,他正在屋里炒鸡头,他的哥哥则在院子里检查装备。

白宗同学的哥哥已经十七八岁了,一米七左右的个头儿,长得干瘦干瘦的。

在当地也算个小有名气的混混,外号叫酸老头儿。

看见白客背着跟自己个儿头差不多的气枪过来,酸老头儿忍不住笑了。

白客伸手要去摸地上的狗夹子,酸老头儿连忙拦住:“小心点,这玩意可厉害了。”

这狗夹子跟耗夹子工作原理类似,但它的力度要大多了,别说夹狗,夹人都难以挣脱。

因为它不是夹住猎物,而是钉住。

狗夹子上面是一排钢钉,每一根都有三寸长。

寒光闪闪,极其锋利。

看看那些钢钉,白客也有些打怵了,连忙将手缩回来。

但却对酸老头儿怀里的双筒猎枪挺感兴趣。

白客将身上的气枪拿下来:“要不要看看俺的枪?”

酸老头儿伸手来接时,白客也伸手去拿他的猎枪。

“小心点啊。”虽然没有子弹,也没上膛,酸老头还是有些担心。

白客接过猎枪,熟练地摆弄着。

他想端起来瞄准,但猎枪太重了,他的小胳膊小腿儿难以支撑。

酸老头儿在一旁看白客摆弄着猎枪,惊叹不已。

朝白宗点点头:“你这个老弟,确实有两把刷子。”

白宗笑笑,向屋里走去了。

厨房里,白宗的同学正在大锅里炒鸡头。

炒好以后,为了保持气味儿,就放到罐头瓶子里去。

然后就着锅里的鸡油,白宗的同学又把一只苞米饼子掰碎了,扔到锅里,炒起来。

炒好后也是装到玻璃瓶子里。

东西都准备好了之后,四个人出发了。

酸老头儿开来一辆蹦子,白宗和同学,还有白客一起坐在车斗里,“突突突向郊区行进。

偷鸡这种事可以在眼面儿前搞。

摸狗就得走得远点,到稍微偏远点的农村去。

蹦子跑了二十多分钟后才停下。

白客一推帘子,外面是一片小树林。

明显已经来到远郊了。

大家纷纷下车。

白宗和同学带着鸡油炒好的饼子渣儿到村子里。

酸老头儿开始在小树林里布置狗夹子。

白客则在一旁望风。

白宗和同学都是半大孩子,走到村子里不会引人注意。

村子里的土狗都是散放的。

而且跟这个时期的人一样,狗肚子里也一点油水都没有,一点荤腥就让它们神魂颠倒了。

白宗和同学在村口撒下鸡油炒过的饼渣儿,一路撒着,往小树林退。

走在半路上时,已经有三条狗跟过来了。

饼渣一路撒到狗夹子跟前,三条狗也跟到近前。

估计狗是能认出狗夹子的,尤其狗夹子上寒光闪闪的大钉子。

但就像人一样,“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

鸡头的诱惑实在太大了,狗平时亏油水也亏的忒狠了。

根本来不及用狗脑子去思考了。

它们争先恐后地扑过来。

但送死也是要有资格的。

白客手里的气枪此时就发挥作用了。

“噗!噗!”,他对准母狗和小狗,频频扣动扳机。

气枪虽然是打鸟的,但子弹打在身上也非常疼。

纵然狗皮厚实也难以抵挡。

母狗和小狗呜咽着仓皇逃走。

只剩下那条壮健的大狗直扑鸡头而来。

“啪!”地一声,狗夹子打下来。

大狗只发出急促而短暂的一声惨叫,便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这狗夹子是专为狗设计的,猫上来都不管用。

因为狗嘴长,狗夹子打下来后,直接把狗嘴给钉死了,不要说发声,连呼吸都困难。

“干!”酸老头儿吩咐一声,白宗拎着尖头锤上来。

“咔!咔!咔!”照着狗头就是三下。

这尖头锤也是特制的,专门打狗。

因为狗头极其坚硬,非一般利器难以对付。

但白客明明看到狗头鲜血四溅了,大狗却并没毙命,反而挣扎更猛烈了,甚至撕开一部分嘴角,发出了轻微的叫声。

酸老头儿冲过来,夺下尖头锤,又是“咔!咔!咔!”三下。

这一次,大狗终于不再挣扎了,只是原地抽搐着。

“他们发现我们了!”一旁望风的白客提示大家。

不远处,一个从田间干活儿回来的老农,正扛着锄头朝这边张望。

“快!上车!”

大家七手八脚连狗夹子和狗一起扔到车上,然后纷纷上车。

蹦子启动有点慢。

等酸老头儿把车子踩着时,已经有农民举着锄头、粪叉从四面八方追过来。

蹦子驶上小路时,农民也追上来,至少有十几号人,他们追赶的速度一点也不比蹦子跑的慢。

白客虽然两世为人,也被这阵势吓懵了。

这要被抓住,不得被打的腿断胳膊折啊。

“把他们轰跑。”一边开车,酸老头儿一边吩咐。

白宗端起猎枪朝着天空扣动扳机。

“砰!”巨大的轰鸣声,震的车棚子都晃动起来。

村民追赶的脚步放慢了。

“砰!”白宗朝一边的空气又放了一枪。

村民们都停了下来。

片刻之后,大家一起哈哈大笑。

这是白客上一世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虽然有些缺德,但实在是惊险又刺激,也充满了时代特征。

回到白宗同学家院子里后,酸老头儿砍下狗的一条后腿,算是给白宗、白客兄弟的酬劳。

哥俩欢欢喜喜抱着狗腿回家去了。

第十八章 年味儿

每逢佳节倍思亲。

春节前,全家人估计除了秦咏梅,都在思念南方的小伙伴们,还有南方的亲朋好友们。

白家在南方老家是个很大的宗族。

每年春节祭祖的时候,各房长子长孙都要来上千号人。

祭祖后的宴席也要摆50张桌子。

为了应付祭祖的开销,白家先祖甚至专门留下几亩田地,用田地的收成来补充开销。

白策是家中长子,也是五大房人中,第三房的长子长孙。

眼下,白策到了北方,老家的祭祖事宜就得交给白策的二弟白正明操劳了。

白策上面还有三个姐姐。

按照老家的称呼习惯,这三个姑姑,白客他们哥儿几个应该叫大爸、二爸、三爸。

不过,白客他们随妈妈秦咏梅。

只称呼大姑、二姑、三姑。

不然叫大爸、二爸、三爸的话,白客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姑父们了。

眼下,在老家,白客也只剩下三个姑姑了。

除了三姑外,还有四姑和七姑。

大姑早年参加蒋经国青年军,跟着国君跑到宝岛去了。

因为担心受到冲击,上一世白策保守这个秘密直到去世。

多年以后,直到大姑回来寻亲,白客他们才知道这段往事。

二姑也是个当兵的,参加的是解放军,后来成了军医,转业后到了桂州。

秦咏梅之所以能以一个高小文化、服装厂工人的身份当上民警。

除了刘县长说的她从小比较虎,还跟这些亲戚里道的身份有关。

比如,秦咏梅的三哥就是铁路警察。

白策又是转业军人。

而且,白策的三姐夫是老家当地的公安局长。

当然,白客他们兄弟几个倒没像他们老爸思乡情那么重。

他们更思念的是小伙伴们。

南方人宗族观念比较强,白客他们的堂兄弟堂姐妹和表兄弟表姐妹一大堆,平时在一起十分热络。

白宗、白宾、白宁他们三个在南方已经读过几年书了,要好的同学小伙伴也是一大堆。

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不到半年,想重新建立起友谊也不太容易。

全家人除了白宗擅长交际外,白宾和白宁都有些内向,融入新环境且得些时日。

尤其白宾,适应环境能力比较差,甚至到了成年几十岁以后,依然有比较浓重的南方口音。

白宾的老婆叫王慧,在白宾嘴里就变成另一个大明星了,成了大家调侃的一个梗儿。

当然,大家也思念南方的山山水水。

毕竟南方的山水跟北方是大不相同的。

南方一年四季山青水绿,生机勃勃。

北方有大半年的时间都草木枯萎,一片萧瑟。

不过,随着春节越来越临近,大家都渐渐被节日的气氛所感染了。

也渐渐感觉到,北方的春节其实比南方热闹,而且内容丰富。

拿吃的来说。

南方也就打一打糍粑,包一包汤圆。

北方就多了去了。

烀猪头、炖大鹅等,只是小前奏。

真正开始的是面食和走油。

秦咏梅虽然不会做饭,但做这些事情却很拿手。

先是蒸面食。

把馒头整成各种形状,有的像鱼,有的像寿桃。

当地人把这种馒头称作驹,就是象棋里面的那个“車”的发音。

除了这种奇形怪状的馒头,还有豆包、年糕。

这个时候没有现成的豆沙,所以豆包馅儿都是用红豆现做的。

红豆煮熟煮烂了,就兑上白糖用力和一和。

所以,豆子不会全部碾烂的,吃的时候还会是一个个的囫囵个儿。

或许是妈妈做得不好吃,这些面食都不是白客特别喜欢的。

他更喜欢的是走油。

所谓走油就是各种炸。

炸麻花、炸鱼、炸丸子。

白客两辈子也吃不够妈妈炸的这些东西。

麻花要放进鸡蛋和少许白糖。

刚炸出来的时候尤其好吃,酥软香甜。

还有炸蛎黄、炸黄花鱼、炸老板鱼。

白客最爱吃的还是老妈炸的丸子。

有萝卜丝丸子和地瓜丸子。

尤其地瓜丸子,烫嘴的时候好吃,凉了的时候又别有一番味道。

上一世,白客很早就跟母亲关系恶化了。

三十多年没吃过母亲炸的东西了。

这一世他终于回来了,又可以重温那满满的幸福。

吃着热气腾腾的麻花和丸子,白客忍不住流下眼泪。

秦咏梅在一旁训斥:“你个好吃儿,就不怕烫死?不能凉了再吃?”

“真的好烫呢。”白客不免难为情。

白宗和白宁在一旁,一边帮秦咏梅打下手,一边吃吃地笑起来。

炸的蒸的都忙活差不多的时候,该白策大显身手了。

白策搬着桌子椅子,开始在院子里写对联。

街坊邻居们自己拿着裁剪好的红纸,排着队过来求对联。

十几年前,会写毛笔字、会写对联的人多了去了。

但最近这十来年,因为动乱,很多有文化的人都受到冲击了,躲起来了,消失不见了。

连老三届都给撵到乡下去了。

哪还会有人写毛笔字、写对联了。

遗憾的是,上一世的时候,白家这兄弟四个都没能继承老爸的本领。

白客和白宾勉强能写几笔,但跟书法无关,跟老爸那种笔走龙蛇的感觉更是相差甚远。

这一世,白客也觉得自己没戏,写谁都会,但写得好看却得有天赋。

而白客在这方面是一丁点都没有。

白客正看着来来往往的街坊们,卓玛突然跳到他面前,举着红纸:“我要走后门儿!”

白客故意板起脸:“不行。”

“坏老对儿!坏老对儿!”卓玛追着白客。

白客躲到老爸身后。

“爸,卓玛字写得可好了。”

“好啊,一会儿练练毛笔字吧。”

求对联的街坊们渐渐散去后,白策开始教卓玛写毛笔字。

在白策指点下,卓玛认真写了几笔,白策连连赞叹:“不错,不错,比他们哥儿几个强多了。”

过年前,秦咏梅带着大家伙忙活着蒸面走油,可真正开始过年后,她自己又没时间陪大家了。

初二、初四两天她要在单位值班。

因为过年期间,半大孩子、青少年们玩得都忒狠。

一般家庭买鞭炮也只能买100响,200响凑合玩一玩。

有钱人家才玩的起500响,1000响。

但这个时候的孩子玩鞭炮不是一挂一挂地玩的。

而是拆开了,一个一个玩。

你朝我身上扔,我朝你身上扔。

像白客他们这么大的孩子玩的鞭炮一般是筷子头大小的。

白宗他们那样半大的孩子玩的鞭炮则是手指头粗细的。

扔到裸露的皮肤,或者脸上头上,绝对会炸伤人的。

再猛一点的孩子直接玩水管粗细的二踢脚子。

互相攻防着,简直就像打仗一般。

白客一直搞不明白,这个时候的孩子为何那么凶残。

或许是受十年动乱影响的。

但玩鞭炮并不是最凶猛的。

最凶猛的是,这个年代的孩子不论大小都玩枪。

第十九章 动物凶猛(上)

幼儿园托儿所的孩子玩的是塑料枪、木头枪。

等上学了再玩那些东西就让人笑话了。

像白客他们这么大的孩子玩的是火柴枪。

火柴枪是用自行车链条、铁丝、猴皮筋做的。

子弹就是火柴。

声音不是很大,威力甚至比不上弹弓。

但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打在眼睛上,也能把人打瞎。

再大点孩子,像白宗他们玩的是火药枪。

几乎是人手一把。

这火药枪是用木头和钢管做的。

高级的叫做乌卵子枪。

这种制作比较正规的还好,还算安全。

其它那种粗制滥造的火药枪就比较危险了。

炸膛、枪管崩掉,那是常有的事儿。

在这个年代,半打孩子玩枪的习惯南北方都一样。

在南方的时候,白客的哥哥白宗和白宾都没轻玩。

白宾有一次玩一团火药时,突然弄着了,幸亏扔得快,不然手也烧坏了。

还有一次,白宗的一个同学玩火药枪的时候,炸膛了,两根手指被炸掉,从此落下“三只手”的外号。

眼下,白宗和白宾都有火药枪,白客却不再有火柴枪。

上一世,白家兄弟在这一方面没碰到什么厄运。

但谁知道这一世呢?

白客已经逆天改命了,至少父母的工作都已经换掉了。

谁知道其它东西会不会也被换掉。

为了阻止两个哥哥冒险,白客这个小老弟真是操碎了心。

白宗知道白客的秘密。

知道白客每个月有50块钱工资。

比白策、秦咏梅赚的都多。

白策刚到学校,每个月只有40多块钱。

秦咏梅当着公安,每个月屁颠儿屁颠儿地出外勤,加上各种补助也不到50元。

可白客一个8岁的小屁孩,整天坐在家里50元就到手了。

当然,这些钱都是白宗每个月替他领的。

其实中长养猪场的黄场长想每个月给白客开80块钱。

因为养猪场的饲料有一半是白客帮着联络的。

养猪场的出栏猪,也有一半是白客帮着销售的。

所以别说给白客80块,100块都不嫌多。

可黄场长一个月才60块钱呢。

白客一个小屁孩怎么好意思要那么多,那不太妖孽了吗?

为了笼络住大哥,让大哥听从自己这个小老弟,白客每个月给白宗10元钱。

白宗是个忠厚老实的人,就算他知道白客有50块钱,他也不会计较白客给他十块钱还是一块钱。

二哥白宾却不同,这家伙心眼儿多,嘴巴馋。

白客先得解释自己为何阔绰。

白宾太聪明了,白客不敢说真话。

只能说自己的钱是从班费里弄来的。

那年月,各个班级都有班费,也就是小金库。

班费是从全班同学下工厂劳动或者到田地里帮农民除草等挣来的。

班费也是全班同学交抹布、交粪肥等换来的。

统一由班主任或者班长管理。

白客说自己是贪污犯,白宾便相信了,然后心安理得地接受白客买好东西给他吃。

这还不够。

春节到来前,白客又咬咬牙,花十几块钱买了5000响的鞭炮,让自己两个哥哥不再惦记玩火药枪。

三十晚上,刚吃完饺子,哥仨就跑到街边嘚瑟起来。

左一盘右一盘地放着,一口气放了500响的鞭炮。

街坊邻居的孩子们都眼馋的一愣一愣的。

猴崽子们都不玩枪了,秦咏梅挺高兴,心里也更踏实。

初二这天,刚吃了午饭,大的三个都跑出去玩了,只有白客和老爸老妈在家。

老爸吃饭慢腾腾的,老妈几口扒拉完了,一推碗筷:“行了,我该上班去了。”

白策刚轻轻叹口气,秦咏梅立刻瞪起眼睛:“叹个屁气,老子明天一大早就回来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好吧,你早点回来。”

白客在一边看着暗暗摇头。

像老爸老妈这样不能正常表达彼此的关心爱慕,在他们那个年代的人中是比较常见的。

上一世这样,白客无能为力。

这一世,白客却无法熟视无睹,怎么也得施展下软萌贱小孩的本领。

秦咏梅推着车子匆匆忙忙出了院子了,白客还跟着,一直送到马路上。

秦咏梅一掉头发现了儿子,连忙蹲下来拧一拧白客的脸蛋:“干什么,老儿,还不赶紧回家去。”

“妈,你要小心点啊,我和爸爸很担心你呢。”

秦咏梅愣了一下:“好吧,妈妈知道了,妈妈会小心的。你也赶紧回家去吧,不然感冒了要打针哦。”

“好的呢。”白客说着,连蹦带跳回去了。

白客这是在给老娘施加压力。

这意思说,老娘啊,就算你自己任性,不管不顾的,你也得考虑家人,你可是四个猴崽子的妈妈。

这个压力还真对秦咏梅有了效果,一路骑着车子还想着老儿那可爱的小脸。

不由得也有些担忧。

这是她从警以来,第一次值班儿。

春节事儿多,她当老百姓的时候就知道。

不是这个被鞭炮炸伤了,就是那个被火药枪崩着了。

管起来那不没完没了啊,而且又是火药又是子弹的……

秦咏梅这么心事重重地来到值班室,大老黑似乎看出了她的担忧。

“小秦呐,别担心啊,咱们这个值班啊,只是走走形式。你说那些狗崽子互相打闹,狗咬狗的,只要别搞出人命。咱管他呢。只要别伤害到老百姓,自有医护人员给他们好看。”

秦咏梅笑了:“是,是,您说得没错。”

大老黑确实说得没错。

秦咏梅在大楼里溜达好几圈,又出去在周边转了转。

一直到傍晚的时候,都没什么人来报案。

这年月,报案是靠腿的。

虽然公安局里有电话,可各家各户哪有电话啊。

秦咏梅和大老黑把带来的饭菜放到炉子上热一热,端到办公桌上吃起来。

秦咏梅把自己炸的麻花和丸子拿给大老黑吃。

大老黑一边吃着一边赞叹:“炸的真不错。”

又指着自己带来的雪里蕻让秦咏梅尝尝。

“我老婆做得,真下饭,你尝尝。”

秦咏梅尝了尝点头:“确实不错。我也做了,可我老头儿说太咸了。孩子们也不爱吃。”

“这雪里蕻可不好腌,得一边搓一边放盐,力度和份量不好掌握。俺老婆有力气能腌到刚刚好。”

这大老黑挺有意思,长得五短身材,大脑袋小短腿儿。

平时喜欢穿盖着屁股的大衣服,也喜欢骑车座很高的大自行车。

找个老婆也是大号儿的,那个女人有一米七三的个子,块儿头也很大。

吃着吃着,秦咏梅突然想起毛纺厂那个案子了。

“我说咱们什么时候动手抓人啊?”

第二十章 动物凶猛(中)

经过层层筛选,毛纺厂劫案的嫌疑人已经基本确定下来。

因为正好赶上春节,就暂时放下了。

大老黑笑笑:“跑不了。春节期间大厂放假时间长,人员来回走动频繁。抓捕也不太方便,还是等正月十五以后吧。”

秦咏梅还是有些顾虑:“可咱们网撒的这么大,难免会惊动他们。”

大老黑叹息:“是啊,咱们现在破案就是人海战术,依靠人民的力量。惊动是在所难免的,但犯罪分子总是心存侥幸嘛。”

“好吧。等十五以后再说吧。”

吃完饭,大老黑起身,穿起外套,指一指沙发。

“今天估计没什么事儿了,你歇一歇,我出去转转。”

“大冷天,有啥好转的。”

“随便转一转就回来。”

大老黑出门去了。

秦咏梅坐了会儿,又四处转转。

公安局的办公场所是旧社会的衙门,有三层院落,三个大堂,八十多间房子。

由于眼下公安人员比较少,大部分房间都空着。

除了秦咏梅他们治安股,其它股也有人值班。

几个年轻人还在大堂里支张桌子,打起乒乓球来。

秦咏梅看了一会儿,又百无聊赖地回到自己科室了。

此时已经是下半夜了,秦咏梅眼皮开始打架,支撑了一会儿,索性坐到沙发上迷瞪起来。

正五迷三道做着梦。

一会儿梦见自己的孩子们,一会儿梦见白策,一会儿又梦见抓捕罪犯。

突然之间,她从沙发上跳起来。

看门的老魏推了她一把。

“有人报案是吧?”秦咏梅瞪起眼睛。

老魏点点头:“这会儿在门厅坐着呢。”

秦咏梅顿时精神了,戴上帽子,整理整理武装带,向门外走去。

在门厅里,一个五十来岁的大妈独自坐在长椅上。

头发蓬乱,披着军大衣,光着脚穿着一双棉布鞋,看起来有些狼狈。

见秦咏梅过来,大妈连忙站起身,等她发现过来的是个女的,脸上又流露出些许失望。

秦咏梅抬手示意大妈坐下。

“大姐你有什么事?”

大妈抬头看看秦咏梅的领章帽徽,轻轻叹口气。

大妈就住在离公安局不远的拥政街道。

一个小时前,她家附近的两伙混小子不知为何起了争执,拿着火药枪对射起来。

身处两家之间的大妈家可就遭了殃了,玻璃杯打碎了不说,散弹也不时飞到家里。

全家人吓得不敢动弹。

担心家里的小孩儿受伤,大妈裹着棉被跑出来报案。

“有没有人受伤啊?”

“那倒是没有,可这样下去我们这个年还怎么过啊。”

秦咏梅有些犹豫。

想起大老黑说的,狗咬狗用不着去管他们,打一会儿他们自己就消停了。

大妈轻轻叹口气:“大老黑这会儿哪去了?”

“他出外勤了。”

秦咏梅隐约从大妈的眼神里看到一丝遗憾,顿时有些恼火起来。

真是拿村长不当干部啊,老子好歹也是民警吧。

秦咏梅腾地站起来:“你等等啊,老子倒想看看那些混账玩意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说完,秦咏梅回到办公室去了。

站在办公室里四下打量一番,省思该带点什么。

秦咏梅倒想拎把枪出去,震慑震慑那些小流氓。

可此时的民警是不配枪的,哪怕有什么紧急危险的外勤任务,也要打报告层层审批,才能从枪库里调枪。

墙上还挂着一根花里胡哨的棍子,像一条狐狸尾巴。

大老黑他们这些老警察平时从不用这玩意,总觉得磕碜。

秦咏梅正叹息间,看到墙上挂着的哨子。

这玩意是民警疏导交通时用的。

秦咏梅想了想,把哨子摘下来放到了口袋里。

到了外面,秦咏梅推起车子,回头看看大妈。

“大姐,你的车子呢。”

“俺走着来的。”

“那我载你吧,赶紧点。”

秦咏梅载着大妈,大妈指着路。

走了估摸有五六分钟。

突然之间,“砰!砰!砰!砰!”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响起。

秦咏梅顿时头皮都炸起来。

爆竹的声音和火药枪的声音,她一下就能听出来。

火药枪虽然比普通手枪射程短多了,可打出去是扇面儿的,稍微离得近点,都有可能被散弹喷到。

一瞬间,秦咏梅眼前就浮现起白客那可爱的小脸蛋,以及其他三个猴崽子的面容,还有白策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秦咏梅愣神间,大妈跳下车,看看她的神情叹口气:“你看,就是这些混小子,简直无法无天呐。要不,再等等,等大老黑回来?”

秦咏梅扶一扶帽檐:“不用,你站我身后,小心点。”

“是,是。”大妈连忙躲到秦咏梅身后。

秦咏梅推着车子朝声音处走去。

声音越来越大,硝烟四处弥漫。

透过硝烟,秦咏梅渐渐看清,前方是一个胡同。

胡同两边的两个院子有人举着火药枪互相射击。

夜色中,火光四处迸溅,胡同也像个巨大的音箱一般,把声音放的很大很大。

最神的是,还有五六个半大孩子站在胡同一边观摩着,一边看着双方对射,一边手舞足蹈。

秦咏梅掏出哨子,用力地吹了两声,然后大吼起来:“那几个是谁家的孩子?有什么好看的?赶紧各找各妈去!”

秦咏梅白色的警服,鲜艳的领章帽徽,在夜色下格外醒目。

几个孩子看见了,慌忙转身,一溜烟跑掉了。

但枪声并没有停下。

依然火花四溅、大声轰鸣。

秦咏梅再次吹响哨子,然后继续大吼:“你们他妈的都活腻歪了是不是?想死赶紧准备棺材!老子这就过去替你们收尸,我看谁敢打!”

说完,秦咏梅推车继续向前走。

枪声戛然而止。

秦咏梅继续向前走着。

寂静的夜色里,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一步,两步,三步……

走到两家中间时,秦咏梅终于长出一口气。

然后冲身后挥挥手,示意那位大妈赶紧回自己家。

大妈猫着腰,一溜烟跑过来,钻进自己家里去了。

秦咏梅又四下看了看,向右手边的那个院子里走进去。

刚走进院子,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迎上来。

“哎呀警察同志,你可来了,赶紧把这个丧门星带走吧,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第二十一章 动物凶猛(下)

秦咏梅点点头,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顺着她手指的,来到院子里的一间偏厦子前。

敲敲门,半天没人理,秦咏梅直接推门进去。

窄小的屋子里坐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皮肤黑黝黝的,长得很敦实,厚嘴唇、大鼻孔,有点像非洲人。

秦咏梅一眼看到桌子上正放着把做工粗糙的火药枪,伸手拿了起来。

男孩急了,伸手来抢。

秦咏梅大声呵斥:“坐下!”

连呵斥两声,男孩才不情愿地坐下了。

秦咏梅看看火药枪:“就这破玩意,你还真敢玩,一不留神就炸膛了,到时候整条胳膊都得废掉,就成了一把手了。”

“一把手?”男孩忍不住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你还有脸笑?大过年没事乱开枪干什么?搞武斗啊。”

“是他们先惹我的。”

“狗咬你你也得去咬狗啊?这么多街坊邻居,伤到别人怎么办?这把枪我先拿走了。”

“不行!”男孩急了,一下子站起来。

“怎么不行?”

“我没枪了,他们再打我怎么办?”

“他们的枪我也会收走的。”

秦咏梅一边说着,一边把火药枪揣进兜里。

“你要是喜欢玩枪干嘛不当兵去?这种破枪有什么好玩的?”

说完,秦咏梅推门出去了,出了门口又转过脸:“以后别再惹你妈生气了。”

“哼,她不是我妈。”

秦咏梅愣一下,关上门走了。

走出院子,又来到对面打枪的那家院子。

地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鞭炮的废纸屑。

大门半开着,隐约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喧闹声。

等秦咏梅推开门时,却愣住了。

满屋子的壮汉,小的有十六七岁,大的有二十来岁。

两个人在桌子前掰着手腕,其他人在一旁起哄。

看见秦咏梅进来,这些家伙一脸的不屑,甚至眼神里还有几分淫邪。

秦咏梅忍不住咽一下口水,用脚后跟嗑一下门槛。

“哎,女公安。”

“还挺漂亮哦。”

一个二十来岁,面皮白净的小子看向秦咏梅,嬉皮笑脸。

“公安姐姐。”

“少她妈没大没小的,老子儿子都快有你大了。”

“公安阿姨。”

秦咏梅昂起头,向前走一步:“刚才谁打枪?”

“我。”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举手。

这家伙块儿头挺大,有一米八来个儿,脸上还有几分稚嫩,但上嘴唇已经毛茸茸的了。

“你刚才打枪干什么?”

“过年了,听个响。”

其他人一起哄堂大笑。

“听响你可以放鞭炮,嫌不过瘾可以抽自己嘴巴。”

众人再次大笑。

“把枪交出来!”

“凭什么?”

“凭什么?乱开枪是一种违法乱纪的行为!必须受到惩处!”

“我又没伤人,怎么违法乱纪了?”

“少跟我哔哩吧啦犟嘴!开枪玩枪就是犯罪!”

“犯罪?那你把我抓走好了。”

“还嘴硬是吧?你家长哪去了,把你家长叫来。”

有人嘻嘻哈哈说:“他没有家长。”

还有人喊:“他就是家长。”

众人再次哈哈大笑。

有那么一瞬间,秦咏梅想打退堂鼓了。

算了,找个台阶下来好了。

可转念一想,就这么走掉太对不起对面的那个黑孩子了,更对不起自己这一身皮!

看着这些小伙子嘻嘻哈哈笑着,秦咏梅冷笑一下。

“要不我们来掰手腕吧,我赢了你交出枪,以后不许再欺负那孩子;你赢了算我白来。”

大个子男孩愣了下,其他人一起起哄:“好啊,好啊,跟公安阿姨比一比。”

大个子男孩笑着摇摇头坐下来,好像在说秦咏梅不自量力。

一个男孩也殷勤地搬来高背椅子,让秦咏梅坐下来。

两个人的手搭到一起。

一、二、三!

旁边的人刚喊完数,秦咏梅突然用力,一下就把男孩的手腕掰倒了。

男孩还没反应过来,一脸懵逼。

其他人也愣了下,纷纷鼓掌,欢呼起来。

“厉害!厉害!阿姨真厉害。”

男孩铁青着脸站起来,叹口气,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伸手从柜子里拿出火药枪递过来。

秦咏梅接过一看,是把制作精美的乌卵子。

怪不得男孩舍不得交出来。

秦咏梅点点头:“行,说话算话,是个带把儿的!”

男孩铁青的脸顿时舒展开了,露出了笑容。

众人再次哄笑。

秦咏梅转身向门口走去,一边走着一边回头。

“这次先这样了,再有下次可饶不了你。”

一个小伙子还过来送。

“阿姨,你慢点走吧。”

秦咏梅点点头:“行,在屋吧,外面怪冷的。”

一边说着,一边大步走出去了,一直走出了院子。

来到胡同里,秦咏梅长出一口气,推起自行车,刚要翻身上去。

“同志,同志!”有人在身后喊起来。

秦咏梅回头一看,报案的那个大姐举着个报纸抱着的包裹追过来。

“怎么了?没事儿了吧?”

大姐朝秦咏梅鞠躬:“没事儿了,没事儿了,谢谢你了!”

直起腰的时候,将手里的包裹递过来。

“这,这是干什么?”

“同志,我包了点虾饺,您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

“这……”

“收下吧。”

盛情难却,秦咏梅只好伸手去接,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是个铁皮饭盒。

“唉,大姐您太客气了。”

“这是应该的,你们做公安的也不容易,大过年的,冒着枪林弹雨……”

大姐这番质朴的话语让秦咏梅眼眶有些湿润了,忍不住原地立定,敬了个礼。

大姐再次鞠躬:“那我先回去了。”

说完,转身跑掉了。

秦咏梅将方盒别到车后货架上,翻身骑上了车子。

蹬了一会儿车子,快到公安局跟前时,老远看到大老黑也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罪犯。

大老黑脖子上挂着条皮带,罪犯则双手提着裤子,在他后面亦步亦趋。

大老黑还不时催促着:“快点!你他妈老太太小脚啊,走这么慢。”

大老黑这种抓人的办法很绝。

当下,人们都穿着大裤裆裤子。

抽走了裤腰带,要是不用双手提着的话,一下就滑落到脚后跟了,想跑就能绊倒。

秦咏梅连忙快蹬几下,来到大老黑面前跳下车。

大老黑连忙笑哈哈地打招呼:“怎么你也跑出去了?”

“报案的,就跑了一趟。”

秦咏梅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大老黑张大嘴好半天,然后竖起大拇指:“那伙家伙我跟他们打交道都打怵!”

接着,大老黑也介绍了自己的情况:“这家伙黑灯瞎火老在供销社门口转悠,一看就不安好心。”

“我,我想买点东西。”罪犯哆嗦着说。

“买个屁,大过年的早关门了。走!先跟老子回局里。”

秦咏梅推着车子,陪大老黑一起向公安局走去了。

第二十二章 大阵仗

在这个没有电视,没有春晚,也没有花灯的年代里,人们对春节依然充满向往,并乐此不彼。

最大原因是因为,春节是这个物质贫乏的年代里,最大的一场饕餮。

不过,大多数家庭,从初五开始,便渐渐显露原形了。

开始吃粗粮了。

白家好点,一直到正月十五之后,才开始吃苞米饼子。

不过,这个时候白客还挺想苞米饼子的。

海蛎子炖酸菜或者铁锅炖杂拌鱼之类的,你要是就馒头或者就米饭吃,还真有点不对味儿。

此时,白客已经开学了。

顺利交上耗子尾巴、粪肥、寒假作业后,又开始了下半学年的学习生活。

在上一世的时候,白客读完了这下半学期,就转学到红旗小学了。

可这一世白客却有些犹豫。

他想继续陪着卓玛他们,又想早点到红旗小学找到唐塔。

好在还有好几个月时间呢,白客可以好好想想。

不过搬家的事,就由不得白客,由不得白客的老爸老妈们了。

按照上一世的规律,正月刚过没多久,白客全家就要被房主扫地出门了,差点到了沦落街头的地步。

为了不让老爸老妈措手不及,白客必须提醒他们早作打算。

如果能促成他们下决心买房子就更好了。

开学没几天白客就找时机敲打老爸。

“爸啊,咱们这个房子都住了大半年了。估计过段时间,房东就该来撵咱们了。”

“好吧,到时候再说嘛。”

“未雨绸缪,不是您说吗?”

“行了,行了,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了。”

刚开学,白策要备课,自然难有其它方面心思。

白客又想鼓捣一下妈妈。

可秦咏梅更忙。

每天都把家当旅馆一般,来去匆匆。

白客不免郁闷,没想到帮父母换工作,却换成这种状态。

春节过后,秦咏梅开始忙于毛纺厂劫案的工作。

在这个资源匮乏的年代里,定罪的办法是:假定你有罪,你来证明你自己无罪。

经过层层筛选,终于确定了罪犯。

虽然过程不甚美好,结果却八九不离十。

先让目击证人偷偷指认,觉得罪犯很像。

接着在罪犯家里搜出存折,证明他在案发后不久存入一大笔钱。

可罪犯依然不肯认罪,更不肯交待同伙。

在这个依赖口供定罪的年代,这可是件麻烦事。

更何况,还有另一名罪犯没有归案,那家伙才是主凶。

连续审了两天,连心狠手黑的大老黑都没辙了。

再这么下去,那个杀人的主凶肯定会察觉,而且他手里有枪……

“我试试吧。”秦咏梅自告奋勇。

走进审讯室,罪犯正在座位上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能倒下。

但座椅是固定的,他的身体也被固定着,而且大灯随时照射着他的脸。

秦咏梅走过去关掉大灯。

这反倒让罪犯清醒过来,立刻哆嗦着坐直了,以为又要来什么新花样了。

秦咏梅看着罪犯。

罪犯脸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两只眼睛都成一条缝儿了,嘴巴也肿的老高,流着口水也不自知。

大老黑还真不是浪得虚名啊。

秦咏梅叹口气,拿起手帕去擦罪犯嘴角的口水。

罪犯本能地躲闪,但逃无可逃,只能任由秦咏梅擦拭。

罪犯二十多岁,身材瘦小,是毛纺厂两年前从农村招上来的青工。

“听说你跟奶奶一起生活是吧?”

秦咏梅回到座位后说。

罪犯点点头。

“你小时候身体不好,两岁还不会走路,是你奶奶用拐杖拖着你,让你慢慢学会了走路。”

罪犯咽着口水,眼眶湿润了。

“你奶奶眼下快70岁了吧?”

罪犯使劲点头。

“听说她身体也不太好,她多想看着你娶妻生子,哪怕陪她走完最后旅程也好……”

罪犯嘴唇哆嗦着,眼泪夺眶而出。

秦咏梅叹口气,抬头看看墙上的几个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你并不是主凶,只要老实交代,有立功表现,就可以从轻发落少判几年。否则,你奶奶这辈子恐怕都没机会见到你了。”

罪犯一下子哭了,哽咽着:“我只想让奶奶吃上猪头肉……”

原来,主凶跟罪犯是一个村子里的,是大队民兵骨干。

罪犯被抓来已经三天了,主凶很可能会察觉。

所以,必须尽快展开抓捕行动。

回到办公室里,大老黑叫上老罗后,又开始左顾右盼起来。

专案组五个人,老胡最有经验。

可老胡老了,腿脚也不灵便。

秦咏梅虽然是个女的,但手脚麻利、胆大心细,自然是最合适的。

可秦咏梅拖家带口,主凶有枪,而且有战斗经验。

小倪举手:“必须是我啊,就这么几个男的……”

秦咏梅不乐意了:“什么意思?重男轻女是吧?”

老胡吧嗒着旱烟笑了:“咱们全局出动都不算多。”

大老黑撇嘴:“没这么夸张吧。”

老胡苦笑。

“那好吧,你们两个都去。”

老胡压低声音:“你最好让局长跟部队联络一下。”

“不至于吧,再说局长那个人你不知道吗。”

老胡叹息:“反正你们小心点。”

大老黑挥挥手:“走!”

一行人先赶到毛纺厂。

在毛纺厂保卫股,股长刚要去拿自己的警服,大老黑连忙阻止:“穿便装,穿便装。”

股长看看大老黑他们四个也穿着便装,连忙点头:“对,不能打草惊蛇。”

股长跟工人借了一套服装穿上,大老黑又压低声音:“有枪吗?”

这年月,虽然警察的枪管制的厉害,但不论工厂里的保卫人员,还是农村的民兵都能轻易搞到枪。

股长叫来其他两名保卫人员,拿出表哥填写好,然后让他们签字画押,做自己取枪的见证人。

这才打开保险柜拿出手枪。

出了门来,大老黑又压低声音:“我说伙计,你枪玩的熟练吗?”

股长点点头:“俺以前当过侦察兵呢。”

大老黑点头:“好!不过咱们俩得冲在前面了,两把枪都在咱们手里。”

“啊?”

除了大老黑和股长有枪,其他人只有手铐。

小倪还把那根花里胡哨的棍子带了出来。

不过,刚靠近村子时,大老便吩咐小倪:“赶紧把你的狐狸尾巴藏起来。”

股长虽然不是当地人,但也比较熟悉村子里。

村子里的房子都大同小异。

“他家有后门吧?”

“没有后门也有后窗。”

“那我们前后都给他堵住。”

眼下是大白天,村子里的大人们大多下到田地里了。

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孩子们,他们好奇地看向大老黑他们这些陌生人。

悄无声息地来到主凶家院子外。

院子里静悄悄的,连只鸡都没有。

大家都不敢发出声响,只看着大老黑比划着布置任务。

按照事先设计好的。

大老黑和股长直接进屋抓人。

老罗和小倪守在门口,秦咏梅守着房后的窗户。

一声令下,众人各就各位开始行动。

大老黑和股长拎着手枪猫腰走进院子。

大老黑伸手轻轻拨开房门,小心翼翼地迈步进去。

刚迈了一步,大老黑突然感觉脚下不妥。

低头一看,地上全是鸡蛋皮。

踩一脚就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不好!”话音刚落,一个纸手榴弹突然从里屋扔了出来。

大老黑拉着股长向门外扑去。

“轰隆”一声巨响。

正门外的老罗和小倪立刻知道发生意外了,连忙冲了进来。

硝烟中,一个人从窗户跳出来。

“砰!砰!”两声枪响,老罗和小倪倒下了。

主凶提着枪,背着马粪包向院子外冲去。

后窗的秦咏梅听到爆炸声,也知道出事了,连忙往房前跑来。

刚跑到一半就看到一个青年男子,提着枪,背着马粪包向村外窜去,忍不住大喊:“站住!公安民警!”

青年男子甩手就是一枪。

秦咏梅猫腰躲在没槽子后面。

“砰!”子弹打在石头上,溅起碎屑。

主凶放了一枪,撒开腿猛跑起来。

秦咏梅在后面追着,一边追一边喊:“抓坏人!公安民警抓坏人!”

“砰!砰!”主凶甩手又是两枪。

秦咏梅慌忙躲闪。

一个年轻女子被子弹打中了,不知打中了什么部位,倒在地上满身是血。

秦咏梅不敢再叫喊,连忙叫人过来把女子抬走,自己继续追赶。

追到村口,一个老汉骑着自行车,驮着柴火过来,秦咏梅连忙拦住。

“公安民警!”

老汉立刻手脚麻利地卸下柴火。

秦咏梅敬礼:“谢谢!”

刚要上车,老汉又朝旁边一指:“走小树林,抄近路。”

秦咏梅在小树林里疯狂地蹬了一会儿车,果然看到小路上的主凶了。

立刻放慢速度,悄无声息地包抄过去。

离主凶还有十米八米远的时候,秦咏梅猛地加快速度,冲了过去。

眼看已经冲到眼前,主凶却察觉了,猛地转身举起枪。

“啊!”秦咏梅大吼一声,连人带车撞过去。

“砰!”子弹打空了,枪和马粪包都甩出去了,大团结纷纷扬扬,落的满地都是。

秦咏梅按住主凶,刚从腰间拿起手铐,主凶突然一个兔子蹬鹰,一脚把她踹到了一边,然后起身去捡枪。

秦咏梅见势不妙,猛地扑过来。

但主凶已经抓到枪了,秦咏梅使出吃奶的力气使劲按他胳膊。

但主凶的手腕会动,他转动手腕,将枪口对准了秦咏梅的脑袋。

秦咏梅本能地埋下头。

“砰!”的一声,子弹擦着秦咏梅的耳边过去。

她脑子里一片轰鸣,仅凭本能与主凶搏斗着。

正搏斗着,主凶的手到了秦咏梅的嘴边,她立刻张嘴咬上去。

“啊!”主凶惨叫着松开手,秦咏梅趁机狠狠掰他的手指,把枪夺了过来,然后顶在他的后脑勺上:“你他妈给老子老实点,不然就把你脑仁子崩出来!”

主凶老实了,喘着粗气:“大姐,你真厉害。”

秦咏梅拿出手铐把主凶的双手拷上了,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第二十三章 红宝书

秦咏梅押着主凶回到村子里时,大老黑和股长互相搀扶着迎上来,两人都跟刚果人似地,从头到脚乌漆墨黑狼狈不堪。

说起小倪和老罗,大老黑神色黯然:“真该听老胡的……”

小倪和老罗都中弹了,已经送往医院,生死未卜。

正说着,大老黑突然指着秦咏梅的耳朵:“哎,怎么了,怎么流血了?”

傍晚,秦咏梅耳朵上包着纱布回到家里时,白客和白策都吓了一跳。

秦咏梅连忙安慰老的和小的:“没事,就是有点小伤。”

上一世,老妈在服装厂上班,四五十岁的时候渐渐患上鼻炎、气管炎。

这一世,在白客鼓捣下,老妈当了警察,结果这么快就把耳朵弄伤了。

白客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白策更是紧张得不行,连忙过来查看:“伤到哪里了?”

“就是耳膜有点裂了,医生说自己能长好。”

白宁在一旁嚷嚷:“妈妈,妈妈,那你以后不会变成聋子吧。”

“不会了,都说了能长好嘛。”

“那也要小心点,不能感染,不能感冒了。”

白客也在一旁说:“是要小心点,妈妈耳朵这么好看,要是坏掉了,多可惜呀。”

秦咏梅笑了:“还是俺老儿会说话。放心吧,妈妈会小心地。”

“行了,行了,赶紧上炕吧。”白策说着,过来给秦咏梅脱鞋。

秦咏梅红着脸推开白策的手:“俺又不是手坏了。”

这一次抓捕主凶,大老黑他们几个可谓损失惨重。

秦咏梅算是轻的。

老罗肚子上挨了一枪,脾脏被打破了,如果不是贯穿伤就要动大手术了。

小倪则是胳膊挨了一枪,虽无大碍也得养些时日。

大老黑和毛纺厂保卫股股长虽然是被纸手榴弹炸伤的,没造成腿断胳膊折,但也轻度烧伤,受了不少皮肉之苦。

可惜这年月,英雄模范、几等功之类的还没开始。

大老黑他们也只得到相关领导的口头表扬而已。

开学不久后,白客就跟老爸老妈一样,变得忙碌起来。

因为是一年级的最后一个学年,身为班长和红小兵的白客要参与各项活动,与高年级同学衔接起来。

等他发现满街的彩车和游行队伍,这才想起来,光荣的第五卷胜利出版了。

而这一天正是房东上门,把白家六口人赶到大街上的日子。

这一世,白客必须在父母回来之前解决这个大麻烦,无论如何不要让老爸老妈上火。

白客在路边买了本第五卷,在咯吱窝下夹着小跑着回家。

果然,麻烦已经到来了。

白宗、白宾、白宁兄妹三个已经回家了,蹲在院子里一筹莫展。

不用看白客也知道,此时屋子里有两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正坐在炕桌前,推杯换盏,旁若无人地喝着小酒。

白宗义愤填膺,挽胳膊撸腿儿,要去找酸老头儿帮忙,把屋里的两人收拾一顿。

白客连忙拦住他。

从道理上讲,作为房子的主人,房东的确有权收回房子。

就像黄世仁要求杨白劳还债一样天经地义。

但你不能突然造访,更不能不给宽限期。

房东之所以这么蛮不讲理,白客认为也跟老爸老妈不通人情世故有关。

或者说,老爸老妈只通南方的人情世故。

这个年月是没有租房子这种说法的,一般都是借。

在南方的话,你借别人的房子,房东会直接跟你要好处,只要事先说好了,彼此都相安无事。

但北方不同,房东大多会说:“哎呀,多大点事儿,随便住,随便住。”

可你要真信他的话就麻烦大了。

眼下的情况便是这样。

秦咏梅和白策两个天真的人觉得房子是三哥帮着借的,所以住进来以后连点表示都没有。

长此以往,换谁谁乐意啊。

所以,刚重生回来那会儿,白客还咬牙切齿地想:一定要狠狠收拾房东一顿,要让他全家痛不欲生!

后来又想了想,还是中低度收拾吧,点到为止就可以了。

白客将第五卷举到胸前,朝哥哥姐姐们挥挥手:“走!收拾他们!”

兄弟四个走进屋里,齐刷刷站到炕前。

两个大老爷们儿愣了一下,不免有些发毛。

但他们还是极力镇定下来,举着酒杯:“来!喝,兄弟。”

一边喝着,还一边用眼角扫着兄弟四个,露出鄙夷不屑地笑容。

那意思:你们这些小兔崽子,谅你们也不敢怎么样。

白客打开第五卷,嘴里念叨着“某某某选集第五卷,XXX页。”

“早几年,在荷兰一个地方要修飞机场,事先不给农民安排好,没有说清道理,就强迫人家搬家。那个庄的农民说,你拿根长棍子去拨树上雀儿的巢,把它搞下来,雀儿也要叫几声。XXX你也有一个巢,我把你的巢搞烂了,你要不要叫几声?”

两个老爷们儿刚开始还充耳不闻,但听了会儿,就忍不住放下酒杯。

白客也继续读着。

“于是乎那个地方的群众布置了三道防线:第一道是小孩子,第二道是妇女,第三道是男的青壮年。到那里去测量的人都被赶走了,结果农民还是胜利了。后来,向农民好好说清楚,给他们作了安排,他们的家还是搬了,飞机场还是修了。”

两个大老爷们儿笑着鼓掌:“好!某某某说得好!”

可白客接着读下来,他们的脸色就变了。

“这样的事情不少。现在,有这样一些人,好象得了天下,就高枕无忧,可以横行霸道了。这样的人,群众反对他,打石头,打锄头,我看是该当,我最欢迎。而且有些时候,只有打才能解决问题。”

两个老爷们儿正目瞪口呆的时候,白客突然举拳高喊:“某某某万岁!某某某万岁!”他的哥哥姐姐们也跟着他高喊起来。

两个老爷们儿慌忙从炕上跳下来,披上衣服,趿拉起鞋子,便向门外跑去了。

白客在他们身后喊:“你们的酒,还有肉!”

“小兔崽子!告诉你爹妈,就给你们一个星期时间!一个星期后别怪我们不客气!”

房东走了没多久,白策和秦咏梅陆续回来了。

得知刚才发生的一幕,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地说:“盖房子!盖它六间大瓦房!”

第二十四章 一包猪头肉

眼下,买房子跟盖房子的价格其实差不多。

六七百块钱能买到六间大瓦房。

自己花钱盖也得六七百块钱。

主要因为,此时的土地还不是商品,你有钱买不到。

但有门路却可以申请到,一分钱都不用花。

说白了,就跟农村宅基地一样。

去年,白客和老爸老妈第一次拜访刘县长的时候,他就建议白策和秦咏梅自己盖房子。

春节的时候,一家三口去拜年时,刘县长又说了:你们想盖房,我找人给你们批地。

眼下,都到了这步田地了,白策和秦咏梅当然不会再犹豫了。

不过,盖房子怎么也得小半年儿吧,眼下咋整?

大老黑建议:“干脆,你们一家六口就来公安局里住着算了。反正局里有的是空房间。”

白策觉得不妥,秦咏梅更是连连摆手。

“这怎么行。刚参加工作才半年多点,就整这种事儿,那不开玩笑一样吗。”

鞠英伦建议白策一家到东山住,他可以在村子里帮助借一套房。

白策却觉得东山公社有点远,而且孩子们上下学路过石坑有点危险。

全家人正拿不定主意的时候,白策以前在物资局的同事老蒋到家里来玩,听到一家人的窘状,立刻建议:“天都暖和了,干脆住地震棚算了。”

白策顿时尴尬不已。

心说,一家六口住地震棚?那不成逃荒了吗。

秦咏梅却不在意:“只要能住下,能生火做饭,也不错啊,夏天还挺凉快的。”

“住肯定是能住下。我家的地震棚就能住四个人。还有灶台,可以生火做饭。我们家邻居也有好几个空的地震棚,你们几个猴崽子也够住了。”

白策轻轻叹息,不表态。

白客也在一旁一声不吭。

上一世家人便有住地震棚的经历,这一世看来也逃不掉了。

而且,他还真有点怀念上一世住地震棚的日子。

1976年山唐大地震后,北方很多城市的街头就开始出现这样一道奇观——家家户户盖起地震棚。

一直到两三年后,这些遍布大街小巷的地震棚才陆续拆除掉。

老蒋是个热心肠,急性子,见白策不表态,连忙催问:“怎么样啊?老白,你要是觉得行,我就给你安排了啊。”

秦咏梅连忙说:“行啊,行啊,麻烦你了,大兄弟。”

白策也点点头:“那就谢谢你了。”

地震棚里除了被褥、炊具之类的东西,基本放不下任何家具的。

所以,白家的从南方带过来的大漆家具只能暂时放到公安局了。

反正那里有的是空房子。

于是,像上一世一样,1977年4月的第二个星期,白家六口人开始了地震棚的生活。

刚搬到地震棚的头几天,不断有人前来参观,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上一世的时候,白客觉得很丢脸、很屈辱。

这一世却并不在意了。

他心里清楚,大家之所以围观,并不是鄙夷或者瞧不起。

因为眼下的人生活水平都很低,谁都没心思瞧不起谁。

他们更多的是好奇。

白家六口人中,除了秦咏梅,其他五人都与当地人相貌迥异。

这个时期的当地人绝大多数是扁头。

而白策和四个儿女们都是前奔儿勒后鸭蛋。

这不是人种的问题,而是审美的问题。

这个时期,北方当地人比较认同扁头审美。

很多家庭都让孩子睡硬炕沿或者睡黄豆枕头,把脑袋弄得扁扁的。

白客他们四兄弟也差点惨遭毒手。

因为秦咏梅就是个坚定不移的扁头审美者。

可白客他们兄弟四个在脑袋可塑的年龄段时,白策是大军官,秦咏梅是家庭妇女,而且年龄偏小。

根本没机会施展自己的审美情趣。

所以,白客四兄弟逃过了劫难。

这个时期,两江流域的南方人还没开始四处游走。

不要说北方的小城,连北方的大城市也难得见到南方怪头人。

所以,这会儿能一下子看到五个南方怪头人,街坊邻居们自然是奔走相告,惊奇不已。

就如同后世的某个闭塞的小镇,一下子出来一堆老外,大家都忍不住前来围观。

三四天之后,他们便见怪不怪了。

因为怪头人也跟他们一样吃饭喝水,拉屎撒尿。

上一世80年代以后,随着港台风流行,北方小城这种扁头审美风俗也渐渐绝迹了。

前奔儿勒后鸭蛋反而变得稀松平常起来。

白客一家六口人分别住在两个地震棚里。

白策、秦咏梅和白宁住在老蒋家的地震棚。

那里可以生火做饭。

白客和两个哥哥则跟老蒋邻居家的一位大哥住在另一个地震棚里。

这位大哥二十来岁,为人极其和蔼亲切。

整天忙忙碌碌,却没人知道他具体做什么工作。

但白客知道他的秘密。

白客知道这位大哥是故意跟白客他们哥儿几个一起住的。

他是想让白客他们哥儿几个给自己打掩护。

因为他正在策划一桩惊天大案。

*************************

大老黑伤好以后,也没忘记共患难的战友兄弟。

稍微空闲下来,就坐上吉普车,想去拜访毛纺厂的那位保卫股股长。

秦咏梅追了出来。

“带上我一个。”

大老黑笑了:“走吧。”

来到毛纺厂后,大老黑、秦咏梅跟股长寒暄一会儿,秦咏梅提出借股长的自行车。

大老黑有些诧异:“到哪去?让司机开车送你好了。”

“眼面儿前,我就到村子里转转。”

大老黑和股长面面相觑好一会儿。

股长突然恍然大悟:“小秦这是去探望那位老奶奶吧。”

秦咏梅点头。

大老黑忍不住感叹:“还是女同志考虑事情周到啊。”

股长也说:“是啊,啥时候俺们保卫股也调来个女同志就好了。”

“这事儿得你们自己争取,小秦也是我跟街坊刘县长提了好多次,这才帮着介绍来的。”

股长把自行车钥匙递给秦咏梅。

秦咏梅挥挥手:“一会儿就回来啊。”

“不急不急,我们哥儿俩还得聊会儿。”

秦咏梅骑着车子离开毛纺厂,没一会儿就来到村子里。

在一个破败的院子前,秦咏梅停下来,向里面喊:“奶奶,你在家吗?”

没一会儿,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佝偻着身子,住着拐杖走过来。

看见秦咏梅的警服,老太太顿时神色有些难看:“我孙儿都让你们抓走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秦咏梅满面笑容:“奶奶,我是替你孙儿来看你的。”

老太太顿时喜不自胜:“真的啊,我孙儿有消息了?快进来,同志。”

秦咏梅扶着老太太走进屋里。

老太太叹口气:“俺孙儿做了坏事,给国家添麻烦了。”

“你孙儿让俺给您捎话了,让您好好保重身体。他会好好改造,再有六七年就回来了。”

老太太顿时来了精神:“好,俺一定要等他回来。”

秦咏梅从包里拿出一包油乎乎的东西。

打开了,指一指:“这是你孙儿让我帮你捎来的。”

老太太眼睛湿润了。

那是一包猪头肉。

第二十五章 林家大哥

邻家大哥姓林。

每天,白客从学校回来时,都看见林家大哥在地震棚外的铁桌子前忙碌着。

他的铁桌子上架着各种工具,经常看他在那里加工铁管子之类的东西。

又是车,又是钻的。

不知底细的以为他是一名管道工。

几个月之后,大家便会知道了。

他这是在造枪呢,在造乌卵子枪。

其实林大哥这是在给自己弟兄造枪。

他自己有正经的手枪,五四式。

每当夜深人静,白客他们哥三儿都鼾声四起时。

林大哥就会打开桌子上的一个小箱子。

这个小箱子平时用锁头锁着。

白客他们哥儿几个一直很好奇,但也不敢随便乱动。

眼下,白客却偷偷眯缝着眼睛,看着林大哥。

林大哥从箱子里拿出一个裹着布的东西。

层层剥开后,是一把五四式。

由于经常保养,看起来跟新的一样。

林大哥摆弄一会儿,做各种拔枪出枪动作,看起来有耍帅的成分。

好一会儿才将枪重新包好,放起来。

然后拿起白天制作的各种零件,开始组装起来。

没一会儿功夫就组装成一把乌卵子。

接着,又开始组装另一只。

这一世,再次与林大哥相遇后,白客有些犹豫了。

要不要提醒林大哥,让他知道自己正在面临灭顶之灾。

上一世,因为一起未遂的重大案件。

林大哥这位带头大哥最后被判处十多年的徒刑。

直到九十年代的某一天,白客在街头碰到他时,他已经变成一个穿着邋遢的中年人,每天站在百货公司门口,靠叫卖各种袜子为生。

随便一个小流氓小混混,都可以欺凌羞辱他。

而林大哥的父亲,也在他被捕后不久便急火攻心瘫痪在床了,还没等到林大哥出狱,便离开了人世。

林大哥确实不能算是一个好人。

可他很讲兄弟情谊,对白客他们三兄弟关怀备至,真把白客他们三兄弟当亲弟弟看待。

上一世有一次,白客为了点小事犯浑,把口水吐到林大哥脸上,林大哥却毫不生气,依然笑嘻嘻地哄劝着白客。

林大哥被捕后,包括白家在内的街坊邻居都很惊讶,他们搞不明白,平时亲切有礼貌,家境优渥的林大哥为何要犯下重罪。

林大哥是家中独子,上面三个姐姐早已嫁人,他的父亲还是商业局的领导干部。

家里肯定是不愁吃喝的。

不过,林大哥从小就有些调皮捣蛋。

17岁去当兵,不知道在部队闯下什么大祸,两年后被押送回来了。

回来后便无所事事,到处厮混。

白客感觉林大哥之所以喜欢惹是生非,除了性格使然外,还是被那些所谓的英雄好汉的故事所蛊惑了。

总惦记着成为一个现代世界的英雄好汉,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

跟白客一样,白宗也很喜欢林大哥。

放学回来早的时候,就缠着林大哥,让他讲一讲英雄好汉的故事。

这天,白客他们哥仨都早早回来了,爬在窝棚的炕上懒散着。

林大哥则在一旁看着一张图纸,不时写写画画,不时皱眉思考。

图纸上画的是房子道路等东西。

白宗和白宾自然不知道林家大哥在干什么。

白客心里却清楚,林家大哥这是在研究地形,研究人流量,研究如何顺利逃脱。

至于图纸上的各种数字,白客也能猜出七七八八。

房子上面那组数字是说储蓄所上下班时间,有多少工作人员,大概在什么位置。

左手边的一组数字则标记着柜台里大致有多少钱,需要多大的包。

左手边的一组数字应该是每天各个时段的客流量……

“林大哥,林大哥,讲个故事吧。”白宗央求林家大哥说。

林家大哥放下笔:“想听什么故事?”

“当然是好汉的故事了。”

“哪个好汉啊?”

“那天说的那个叫什么,三把菜刀?对,三把菜刀。”

“好,我就给你们讲一讲三把菜刀的故事。”

林家大哥口若悬河地讲起来。

“……龙何他们刚冲进屋里,盐警队长姜玉清便惊醒了,知道情况不妙,马上拎起一根齐眉棍,冲出卧室,当看到有人冲进来时,立刻一棍扫去。韦敬斋眼疾手快,伸手接住;龙何反应更快,挥起菜刀,咔嚓一下砍掉了敌人的脑袋。”

白宾吓得一哆嗦:“他,他们为什么要杀警察啊?”

白宗反驳:“警察是坏人,当然要杀了。”

“可咱妈还是警察呢。”

“瞎说,那叫民警,公安民警。行了,行了,别捣乱。林大哥你别理他,继续讲。”

“龙何又带人冲进盐税局李局长的屋里,找到了八支毛瑟,然后把李局长从床底下拖出来,喝问另四支枪的下落。李局长哆哆嗦嗦朝楼上一指。龙何等人顿时明白,转身扑向楼梯口。”

“此时,楼上的四个兵警正乱作一团,枪也摸不上手了,有的一个劲地往上抽梯子,有的顺手操起木椅扑打接近楼口的义军,接连打伤了两人。龙何见此情景,一步跃上王占标的肩头,大吼一声逼上楼梯口。敌兵见了,未等龙何跳上来,就举着椅子打来。龙何临危不惧,将身子一矮,举手用菜刀一拨,再反手一刀,砍断了敌人的腿。然后纵身跃上去,挥舞着两把菜刀,砍瓜切菜一般,嘁哩喀喳、机里咣当,一时间血肉横飞……”

“哎,对了,你妈有枪吗?”

“没有,没有!”白客连忙大喊,“俺妈连匕首都没有。”

其实,在地震棚附近,还有一个邻家大哥。

跟眼前的林家大哥不同,那位邻家大哥是白客的童年噩梦。

每当白客上学路过他面前时,就紧张的要死,匆匆忙忙地跑过去。

因为他会冲着上学的小孩子们大喊:“过来陪我玩!过来陪我玩!不过来老子就砸死你!拿石头砸死你!”

这位邻家大哥长得很是吓人。

又高又壮,脸上长着白癜风,红一块儿白一块儿的。

没事就站在那里啃手,啃得手上都没有完整的皮了,像麻风病人一样。

每次和姐姐白宁路过这里时,姐姐都比白客还紧张:“快走!快走!这是个彪子,彪子打死人不犯法!”

这天下午,白客又早早放学了,路过彪子面前时,没等他大呼小叫,便直接走了过去。

第二十六章 小小包工头

彪子正倚在墙角啃手呢,看见一个小孩儿过来,顿时来了精神:“来跟我玩……”

“喊个屁喊!”白客训斥道。

彪子愣了一下,瞪起眼睛举起拳头。

“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我打你!”

“你敢动老子一根毫毛,老子就不跟你玩。”

彪子放下拳头:“你跟我玩。”

“你家里有车吗?”

彪子使劲点头。

“那赶紧骑出来吧。”

“好!”

彪子屁颠屁颠儿地跑回家了。

其实,这个彪子并不是精神病,而是个弱智。

他的智商估计也就五六岁孩子的水平。

所以,他老想找小孩玩。

可哪个小孩儿敢跟他玩啊,吓都吓死了。

也就白客这么个小大人不怕他。

彪子推着车子出来了,白客坐到货架上指挥着彪子。

让他左拐右拐地,在马路上走着。

彪子一身的力气,骑车的技术也不在话下。

几分钟后就来到城东的墙根儿附近了。

这座北方小城原来有城墙城门的,后来大多拆掉了。

只在东边稍微留了点城墙根儿,算是城里和乡下的交界处了。

白客他们家批的地就在这里。

眼下,建筑工人已经进驻了,正在挖地基呢。

白客掐着腰站着看了一会儿,工人们猜出了他的身份。

一个有点文化的建筑工说:“哟!少东家。”

白客笑嘻嘻地跳下来,打量着工人们。

“叔叔,你们累不累呀。”

“你说呢?”

“嘻嘻,我买汽水给你们喝吧。”

“好啊,好啊。”工人们都挺高兴。

白客拿出一块钱递给彪子。

“给他们每个人买瓶汽水。”

彪子点头,扒拉着手指数着“一,俩,仨……”

“八个人,八瓶汽水。剩下的钱买冰棍吃吧。”

“好啊,好啊。”彪子欣喜地跑了。

没一会儿,抱着汽水和冰棍回来了,还亲自给建筑工们分发。

建筑工们喝着汽水都挺高兴。

“这小家伙真懂事儿啊。”

“你们要快点干哦,我们一家六口人还在住地震棚呢。”

“那么惨啊,我们一定会加油干,让你们早日住上新房。”

其实白客心里清楚,不用催促他们也会快马加鞭的。

这伙建筑工是东山的农民,鞠英伦介绍他们来的。

由于东山人多地少,农民们有的加工石头换钱,有的出来当建筑工赚钱。

等到秋天的时候,他们又得回去,忙着收割庄稼。

白家批下的这块儿地有将近300平米,正房是两室一厨,东厢房、西厢房又各有两间屋子。

全部建好后,白客兄弟四个就各有自己的屋子了,甚至白宗将来结婚也可以住的下。

按照上一世的发展规律,这一片怎么也得二十多年后,才有可能被拆迁掉。

所以,尽量盖得好点,结实一点。

“你们谁是头儿啊?”

“你不就是我们的头儿吗?哈哈。”

“说话算话哦,我当你们的头儿。”

“行啊,你要是能帮我们揽到活儿,就当我们的头儿。”

“哈哈,我倒不一定行,我哥或许能行。”

“你哥?估计也就十五六岁吧?”

“管人多大呢,人有本事就行。对吧,少东家?”

“哈哈!”

大家一起嘻嘻哈哈说笑着。

离开工地后,白客又顺道去动物园瞅了瞅。

重生回来后,白客一直想到这里看看。

可这里离家太远,走一走得半个小时,他又不会掏档骑车。

不过,有了彪子这个御用司机,以后上哪都方便咯。

白客到动物园来,是想看那只小熊。

这只小熊陪伴了白客30多年。

上一世的时候,白客几乎每周都要过来探望小熊,小熊都认识他了,每次都像老朋友一样跟他互动。

眼下,小熊应该只有6个月大,还跟着他的妈妈。

刚进动物园,走了没几步,白客就看到熊住的那个大房子了。

连忙小跑着过去。

熊的大房子五分之四的部分是敞开的,用铁丝网封闭起来。

就像是它们的会客厅。

五分之一的部分才是封闭的石头建筑,算是他们的卧室了。

小熊本来还纠缠着妈妈玩呢,看见白客他们过来,就主动跑过来趴在铁丝网上,好像跟白客一样,也有前世的记忆似得。

白客拿出零食给小熊吃,小熊站起来,一边吃着一边欢快地跳着。

彪子在一旁看了也手舞足蹈。

上一世,小熊活了三十多年。

后来有个年轻的饲养员不小心惹毛了他,被他一巴掌把脑袋开瓢了。

这是三十多年来,小熊第一次伤人。

说起来比人伤害人的概率要小多了。

但园区的领导们无法原谅,就找武警来把小熊处死了。

后来那名饲养员到县医院治疗时,跟其他五名病人进行高压仓治疗。

结果,高压仓出事故,六个人被活活烧死在里面。

“好好活着哦,等我有钱了,给你盖间大房子。”

小熊像能听懂一样,冲白客招招手。

白客和彪子又往动物园里不远处的空地走去。

在一片空地上,几个人正在丈量土地,忙碌着,嘀嘀咕咕着。

白客停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

直到有个大人发现了他,好奇地走过来:“这谁家小孩儿。”

“嘻嘻,我们家的小孩儿。”

大人摸摸白客的脑袋:“小孩儿真有意思。”

“叔叔你们是不是又要给动物建房子了呀?”

“是啊,要建好多好多的房子。”

“都有什么动物啊?”

“好多呢,有老虎、大象,还有孔雀、骆驼,好多好多。”

“好啊,好啊,以后我可以经常来这里玩了。”

“你喜欢什么动物啊?”

“都喜欢。不过最喜欢狗熊。”

“以后我们这里还会多养几只。”

“叔叔,叔叔,你们盖房子能不能……”

白客说着有些害羞起来。

“怎么了?”

“让俺爹帮你们盖啊?”

“哦?你爹是哪里的?”大人有些惊讶。

“东山建筑队的。俺们村里地少,播种完就没活儿干了。俺爹天天跟家躺着,俺娘没事就骂他。”

大人朝其他几个人招手:“过来,过来,这个小孩儿老牛逼了。”

其他几个人围拢过来。

“他会帮他爸揽活儿呢。”

大人们惊奇地打量着白客,白客更加忸怩了。

“小家伙你老爸真是建筑队的?他能盖多大的房子?”

“好大好大呢,他还去过首都。”

“听说过东山建筑队,确实挺厉害。”

“那你老爸现在在家没活儿干呢?”

“是啊。”说着,白客都有些难过起来。

“这小家伙,简直成精了啊。”

“别担心。让你老爸来找我们陈股长。”

被称作陈股长的大人点点头:“对,这几天让你老爸来找我,咱们动物园以后基建的活儿都交给你老爸了。”

“真的呀,谢谢陈叔叔。”白客使劲向陈股长鞠躬。

其实,白客是根据上一世的经验掐算好了的。

他知道在这一时间段,动物园正打算施工。

这个年代虽然基建的活儿很少,但建筑队也不多。

谁掌握的信息多,谁就可以走在前面。

白客回到地震棚的时候,时间尚早。

刚到地震棚跟前,就听到林家大哥在跟什么人小声嘀咕。

“一定要看清楚了,到底谁掌管钥匙。”

“好的,好的,这次一定会盯紧那家伙。对了,林哥,那把乌卵子让我保管吧。”

“还是放我这里吧,你揣着这么个家伙容易出事。”

“不会,我出去不揣。就平时没人的时候熟悉一下,不然到时候手忙脚乱。”

“好吧,你小心点啊。”

没一会儿,一个身材瘦小的男青年走出来了。

他裤兜里鼓鼓囊囊的,一看就揣着个东西。

白客认得这家伙,外号叫小特务。

几天之后,正是这位小特务泄露了林家大哥的全盘计划,令林家大哥成就一番大业的梦想落空。

第二十七章 远去的脚步声

两天后,在前进储蓄所里。

人头攒动,大家都在储蓄窗口前排着队。

不时有人喊:“别插档!”

这年月,啥都是手工打造的。

所以效率比较低下。

小特务在队伍外面四处溜达着,紧紧盯着柜台里面。

柜台是大开大敞的,没有格栅,也没多高,弹跳力好的,直接就能跳进去。

不过这年月人都是要钱不要命的。

你要大喊一声:“打个劫!”都不带有人理你的。

工作人员更不要命,一方面他们手里要是走了“镖”,他们会受到处分,甚至被批斗。

另一方面,这可是光耀门楣、勇斗歹徒的大好时机。

就看你们给不给他们机会了。

所以说,林家大哥他们真是生不逢时啊。

工作人员的年龄也偏大,很少有二十来岁的大姑娘、小伙子。

大多数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甚至还有两三个头发斑白的中老年。

小特务正四下打量着,突然神情有些紧张起来。

只见柜台里,一个身材高大结实,四十多岁的男子,正跟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嘀嘀咕咕。

三十多岁的女子还朝小特务这边指一下,男子立刻看向小特务这里。

小特务连忙躲向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身后,同时手垂向自己裤子的一侧。

他的裤兜里明显能看出揣着个长条形的东西。

男的和女的在柜台里嘀咕了一会儿后,又到别处去了。

小特务正长出一口气,男的女的又出现了,继续嘀咕着,朝他这边指着。

最后,男的走出柜台了。

小特务一紧张,伸手抓向口袋里。

“砰!”乌卵子走火了,打在小特务脚面儿上。

“啊!”小特务忍不住跳起来。

储户们都吓了一跳,但四下看看,并没什么异样,还是继续排队。

“怎么回事?”中年男子大喊,朝柜台外面走来。

小特务这才反应过来,转身向门口冲去,撞翻一个储户后夺门而逃了。

中年男子和一个负责人模样的中年女子从柜台里冲出来。

大喊着:“怎么了?怎么了?”

储户们面面相觑,同样一脸困惑。

中年男子跑到门口看了看,又低头看了看,终于发现了血迹。

他顺着血迹来到枪响的地方。

只见地上有拳头大的一滩血迹。

储户们也发现了血迹,纷纷躲闪。

中年男子盯着地上的血迹,似乎发现了什么。

掏出手帕,蹲了下来,用手帕从血迹中抓起什么,举在眼前看着。

“火药枪!”中年男子猛地站起来。

“小刘!”

刚才跟他说话的女的跑过来。

中年男子把手帕裹了裹交给她:“快!快去报案!有人要抢银行!”

储户们一听,顿时躁动起来,纷纷握紧了手里的存折。

负责人模样的中年女人也赶紧回到柜台里了。

在公安局里,大老黑将手帕一把扔到桌子上。

气鼓鼓地骂道:“奶奶的,真不让人消停啊。走!”

大老黑挥挥手,要和秦咏梅他们几个到储蓄所。

“等等。”老胡却突然叫住了他们。

“储蓄所我去就行了。”

大老黑有些诧异。

“你们现在赶紧到县医院去。”

“对啊,”大老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和秦咏梅快步向外面走去了。

在县医院挂号窗口前,同样是人头攒动。

“借光!借光!”大老黑喊着,拨开人群,直接走进了柜台里面。

秦咏梅也跟着走进去。

“一个小时内,有没有来看脚伤的?”

“好像有一个。”工作人员连忙翻找单子,很快找出来。

“您看是不是这个?”

大老黑举起来看一眼:“没错,走!”

大老黑和秦咏梅向走廊深处的外科诊室走去。

刚来到诊室门口,就听到屋里传来一阵惨叫声。

大老黑脸上顿时露出笑容,直接大摇大摆地推门进去了。

看见大老黑和秦咏梅走进来,小特务脸色大变。

大老黑嘿嘿一笑:“疼吗?”

小特务哆哆嗦嗦。

大老黑从医生手里拿过镊子。

“我来帮帮你吧。”

秦咏梅连忙把脸转向一边。

“啊!”小特务的惨叫声,响彻楼道。

做好小特务的笔录已经是傍晚了,治安科的办公室里却灯火通明。

小倪和老罗都摩拳擦掌,秦咏梅坐在一边心事重重。

小倪叹口气:“干嘛要等部队支援,不就抓一个人吗?”

老罗也说:“不就是个当兵吗?老子还当过兵呢。怕他干什么?”

大老黑呵斥:“闭嘴吧你们两个,伤都没好利索,还想嘚瑟。再说这家伙跟小秦的三个儿子住在一起呢,咱们无论如何也要小心谨慎。”

秦咏梅连忙表态:“不用管我。我找机会把三个猴崽子支开。”

老胡笑了:“咱们不必急于这一时。反正小特务已经控制住了,不会泄露消息。再说,这个叫林凡的家伙身手可不简单啊。他以前当过侦察兵,后来把连长打了,被处理复员,押送回家。说句不客气的,咱们这几个人一起上都未必能按住他。”

老罗不服气地撇撇嘴。

晚上,秦咏梅回到家里时,白策、白宗、白宁已经把饭菜准备好了,端到炕桌上了。

一家六口人围在炕桌前吃着。

秦咏梅心事重重地吃着,不时看一眼三个儿子。

白客也暗暗观察着母亲。

秦咏梅似乎终于忍不住了:“那个,你们哥仨儿在林大哥那里住,挤不挤啊?”

白宗连忙喊:“不挤,不挤。”

秦咏梅搂一把白客:“要不要跟妈妈一块儿睡啊。”

白客使劲摇头:“不要了,我都这么大了。”

“你个小坏蛋,现在就开始嫌弃妈妈了。”

白策笑笑,看看四个孩子们:“大家再坚持几个月啊,等到了秋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屋子,自己的小床。”

“太好了,我喜欢小木床。”白宁拍手叫好。

白宾也兴致勃勃地说:“最好有个书桌。”

进入新学期后,白宾渐渐适应了新环境,刚刚过去的摸底考试中,考了全年级第一名,他的学习积极性也更高了。

“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放心吧,这次你们老爸老妈下决心了,要拿出点家底,让你们过上舒坦的日子。”

“好啊,好啊!”

兄弟四个一起欢呼。

白客偷偷看向妈妈,秦咏梅的笑容有点僵硬,明显有心事。

白宗率先吃完饭了,急匆匆从炕上下来了。

“我回屋里了。”

紧接着,白宾也吃完饭离开了。

然后白客吃完饭,偷偷看一眼秦咏梅也出去了。

秦咏梅匆忙扒拉两口饭,然后放下饭碗出去了。

在林家大哥的地震棚外面,白宗和白宾哥俩正跟林家大哥疯闹着。

林家大哥宠溺地逗着他们。

看见秦咏梅关切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们,林家大哥迎上来。

秦咏梅连忙镇定下来:“他家大兄弟,真给你添麻烦了啊。”

“没啥,我挺喜欢他们哥三儿的。”

“等时间长了就讨人嫌了。”

“不会的,不会的。”

“那就好。”秦咏梅匆忙回自己的地震棚里了。

林家大哥又陪白宗和白宾玩了会儿,这才回到窝棚里,躺在炕上,想着心事。

没一会儿,白家三兄弟也洗漱完毕回来,上炕休息了。

林家大哥帮三兄弟掖好被子,关掉了灯,然后轻手轻脚走出去了。

半夜的时候,林家大哥又回来了,轻轻打开台灯。

回头看看三兄弟,他们都发出均匀地鼾声,在炕上沉睡着。

台灯下,林家大哥又拿起图纸研究起来,不时用笔标记着。

“林大哥!林大哥!”

突然有人喊。

林家大哥回头一看,白客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不由得笑了,把白客放在胸口的手轻轻拿下来。

“他们发现你了!他们发现你了!”

白客突然又嘟哝起来。

林大哥愣了一下,脸色突然变了。

他“腾”地站起来,弯腰从柜子里拿出马粪包,然后飞快地往里装东西。

“啪!”他的枪突然掉到地上了。

在寂静的夜色中,这声音格外响亮。

林大哥弯腰慢慢捡起枪,回头看向炕上的哥仨儿。

白宗和白客都一动不动。

白宾咂巴着嘴巴,翻一下身,继续酣睡着。

林家大哥把枪别到腰里,然后仰着头闭上眼睛,深吸两口气,开始放慢速度往包里装东西。

装完后,又深吸两口气,皱着眉头想一下,转身推开房门。

林家大哥一只脚踏出去,又转过身来,看一看炕上的三兄弟。

轻轻叹息:“再见了,小家伙们。”

这才轻轻关门,消失在外面了。

随着林家大哥脚步声的渐渐远去,白客缓缓睁开眼睛,轻轻叹口气。

第二十八章 郊游

白客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也不想去追问。

孩子才问对错,成人只问因果。

他只想知道,自己逆天改命会带来什么后果。

在眼下,法制虽然有些荒废。

但也不算矫枉过正。

到了八十年代以后,林家大哥这种估计得被枪毙。

放走了林家大哥后,他会不会卷土重来?

会不会再改变其他人的命运?

至少白客知道,妈妈是受到一些影响了。

在办公室里,异样的寂静让秦咏梅很恼火。

“老子对天发誓,老子要是泄露半点消息给那个姓林的,出门让车撞死!”

秦咏梅信誓旦旦地说。

大老黑板起脸:“行了,行了,不要乱说,大家都知道你,以你的觉悟怎么可能走露风声。”

老胡也说:“多半是储蓄所走漏风声了……”

老罗和小倪等也纷纷点头。

林家大哥的突然消失,最郁闷的是白宗。

接连魂不守舍好几天。

不过,白客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他代劳,让他没时间胡思乱想。

经过白客的搭桥,东山建筑队跟动物园联络上了。

白客又指使白宗跑了几趟,终于把工程承包下来。

但东山建筑队的大人们认为这是白客哥俩瞎猫撞上死耗子了,欺负他们俩是小孩子,不肯给他们提成。

只答应在白家大院建成后结算工钱时,会给一两百的折扣。

白客不急,因为他心里清楚,东山建筑队的大人们将来会求着他的。

白客眼下最急的是快快长大。

他多想自己现在就变成成年人,或者变成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也好。

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走入社会,做他想做的事情了。

这个时期虽然无法大张旗鼓地做生意,但利用信息不对等,赚点小钱的机会还是有的。

但急也没用,重生是瞬间的事,成长却是一天天的,甚至是度日如年的。

不如好好享受当下好了。

为此白客甚至拒绝了老师和老爸让他跳级的建议。

按照白策的意思,干脆让白客连跳两级,直接到三年级参加期末考试,开学后再升入四年级。

白客曾经也想过,他恨不能复习一年直接去参加高考。

可有什么用呢?

九岁的孩子再牛掰,也只能做九岁孩子的事情。

更何况有跳级的就有留级的,还有好多十几岁的孩子在做着八九岁孩子的事情。

白客他们班里有好几个留级生。

老对儿卓玛这样留了一级的有四五个。

留了两级的有两个。

甚至还有一个留了三级的。

这个家伙叫韩锋,本来念书就比别的孩子晚一年,留了三级直接成了班里的穆铁柱了。

身高有一米六多,大多数孩子都只到他胸口那里。

韩锋平时倒也不算调皮捣蛋,甚至有点闷。

但他偶尔也会仗着身高体壮,欺负下其他同学。

所以,同学们一方面讥笑他,一方面又有点怕他。

他就利用这种心理优势多吃多占。

当然,白客不会吃他这套。

北方小城春脖子短,刚脱下冬装没几天,炎热的夏天就要到来了。

趁着天气还不是特别炎热,全年级组织了一次郊游。

小城周边的山水真的很一般,也就南边的大孤山还算有点看头。

尤其眼下这几年,还没开发,住户也少,原生态依然保留着。

重生归来,白客老早就惦记来这里瞅瞅了。

大孤山在南郊,从爱民小学步行过去的话,得一个来小时。

不过,一大帮孩子说说笑笑,时间会过得很快。

早上六点,大家在学校操场汇合后便出发了。

一路走着,穿过城市来到郊区。

不时喊一喊口号,唱一唱革命歌曲。

不知不觉就来到大孤山脚下了。

大孤山脚下有一条河沟,多年以后它就会枯竭了。

但此时河沟的水量还挺丰富,潺潺流动,清澈见底。

老师和同学们沿着河沟旁的小路继续前进,又行进了四五十分钟后来到一处寺庙前。

这座寺庙被大家称作响水寺。

到了这里,白客想抖一下机灵,也发自内心地想给小朋友们上一上课。

“同学们!你们认得这几个字吗?”白客指着寺庙大门上的字。

“响水……”

由于第三个字是繁体,几乎没有同学认识。

聪明点的同学就顺着瞎说:“响水寺。”

“不对啊,不像寺字。”

“应该是观吧?响水观?”只有学习委员王芳认出来了。

“为什么是响水观而不是响水寺呢?”白客笑嘻嘻地问道。

这下同学们都难倒了。

连一旁的徐老师都有些困惑了。

其实挺简单,眼下的人们分不清寺庙和道观,所以就把看起来像庙宇的地方统统叫“什么寺”。

时间长了,便以讹传讹了。

大家正面面相觑着,一个道士从门里走了出来。

笑嘻嘻地朝大家拱手:“欢迎各位小施主。”

白客也不想再兜圈子了,自己面对的毕竟是九岁的孩子,索性直接告诉他们答案:“因为寺庙里住的是和尚,道观里住的是道士。”

不光同学们,连徐老师也恍然大悟。

有同学喊:“是啊,和尚没头发,道士有头发。”

“还是发髻呢,哈哈!”

还有同学喊:“搞了半天大人们都搞错了,寺庙和道观都分不清。”

在道士的邀请下,同学们叽叽喳喳走进了道观。

这个道观非常小,就相当于普通老百姓家一进的四合院。

所以,道观里也就这么一个道士,还不是专业的,平时还得种地维持生计。

道观最大的景致是东边的崖壁上雕琢着一条青龙,泉水顺着青龙的嘴巴流出来,下面有三只大蛤蟆张嘴接着,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

这也是响水观名字的由来。

孩子们站在栏杆前看着青龙喷水兴奋不已,指指画画,大声喧闹着。

还有一部分孩子到池子边玩耍,接泉水喝,或者用泉水洗小手小脸。

响水观的泉水甘甜清冽,比后世的任何纯净水,这山泉那山泉的都好喝。

在响水观嬉闹驻足了半个小时,徐老师又挥挥手:“走!同学们!继续前进!咱们爬到山顶上去!”

从响水观出来,沿着响水观旁边的窄小山路,大家继续向上攀爬。

徐老师在后面断后,留意别有掉队的同学,白客和其他几个班干部则在前面带队。

这个时期的老师心还是很大的,到了后世估计没有老师愿意带小孩子出来郊游。

衣服刮破了,或者身上碰破点皮什么的,都是在所难免的。

换了后世的家长们估计都要暴跳如雷了。

作为过来人的白客比老师还操心。

时时担心有同学一不留神滚下山去,摔个腿断胳膊折什么的。

好在一切顺利,大家都安然无恙地爬到了山顶。

第二十九章 驯悍

山顶有一处低矮的城墙,是用石头垒起来的。

据说是当年高丽人留下的遗址。

上一世,白客到山顶上来玩的时候,看见过不少贝壳。

大人们说这山原来是在海底的。

后来年龄大一点了,白客才突然醒悟。

靠,那些不是什么贝壳,是化石啊!

这么高的大山从海中隆起,怎么得几百万,甚至上亿年的时间,真正的贝壳早变成粉末了。

可后来再回到山上时,这里已经开发了,山头被挖掉一大块儿,什么也找不到了。

眼下终于回来了,回到大山尚未开发的时间段。

此时已经快到中午了,徐老师让同学们在城墙下休息吃午饭。

白客趁机四处寻摸。

找了没一会儿功夫,就发现了五六个贝壳。

仔细摸了摸看了看,果然是化石。

有海螺壳、毛蚶壳、花蚬子壳,还有扇贝、海胆等化石。

这些东西都是眼下常见的海贝类。

而且太多了,简直俯拾皆是。

改日把彪子叫过来,背它一麻袋回家。

白客更希望能找到远古一点,深海中的贝类,或者比较完整的鱼类、节肢动物类的化石。

正在到处寻摸的时候,卓玛跑过来。

“你在找什么老对儿?”

“我,我在找鱼。”

“哈哈,你脑子进水了吧,在这里找鱼。”

“找鱼骨头。”

“咦,刚才我还真发现一个鱼骨头,不过已经长到石头里去了。”

白客大喜:“哪去了?快找找。”

卓玛带白客找了会儿,果然发现跟铅笔盒大小的一块儿石板,上面有清晰的鱼骨头形状。

白客连忙擦拭一下,放到包里了。

有心再找找,恐怕自己已经背不动了。

只能再找时间过来挖掘了。

大家都吃完饭了,白客又和班干部们在一起商议一番,搞一搞活动,活跃下气氛。

比如寻宝游戏、猜字游戏之类的。

奖品是各种糖果、文具等等。

事先用班费购买的。

活动的中奖面儿很大,只要踊跃参与,多多少少都能得到奖品。

同学们玩的都很开心,不时爆发起欢声笑语。

超级留级生韩锋在在一旁看着,眼馋的不行。

他眼馋那些奖品。

可由于太笨,也不太自信,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别的同学把奖品领走了。

最后急了,趁人不注意就冲过来,抓起一把糖果想跑。

白客看见了,忍不住呵斥:“干什么?”

他一把将白客推倒,跑到一边去了。

白客比他矮了好大一截子,人也瘦小多了。

被他轻轻一推,就摔了个大跟头,膝盖都磕破了。

副班长杨伟、学习委员王芳、体育委员丛新都严厉训斥他。

不说还好,越说韩锋越来劲了,干脆也不躲闪,就站在一边吃着抢来的糖果,耀武扬威。

其他人气的你言我语,但也没人敢靠近过去。

白客连忙摆摆手:“算了,算了。”

卓玛拿出携带的医药包,给白客处理包扎了一番。

在山顶休息差不多了,大家又顺着山的另一边下去。

走到半山腰有一座寺庙的遗址,叫做朝阳寺。

这是真正的寺庙,不像响水寺那种冒牌货。

不过,它只剩下断瓦残垣了。

从碑文上隐约能判断它原来的形状。

许多年以后,为了发展旅游,这里复原了寺庙。

但看起来就不伦不类了,还不如保留着眼下的断瓦残垣更有点野性的味道。

或者就像圆明园那样,残破的遗迹你保留着,在旁边再盖一新的。

谁爱看新的就去看新的,谁喜欢沧桑感的也不会失望。

站在半山腰向山下看去,则能看一个大湖,那是个大水库,俗称水源地,专门为全县人民供应自来水。

在阳光的照射下,它像一面大镜子,平坦皎洁,波光粼粼。

离开朝阳寺后,大家便急匆匆想下去看一看大水库了。

其实,水库离得还老远呢。

起码有一个小时的路程。

好在这一路大家沾花惹草,走得并不枯燥。

不知不觉就来到水库边上了。

到了近前才知道水库的巨大了。

水库前横着个大坝,是40年代小鬼子修建的。

长300多米,高30米左右。

这个大坝的质量非常好,不要说眼下了,四十年后依然坚固雄伟。

由于是水源地,大坝周围有栏杆,不让人靠近到水边。

其实,即便没有栏杆,徐老师也不敢让孩子们靠近水边。

因为这个水库很深,而且是锅底形的。

曾经有农民的牛跑到水库里了,折腾半天也上不来,最后活活淹死了。

但是,一些红军老干部之类的,可以穿过栏杆到水库里钓鱼。

水库里的鱼很多很大,据说有的都长到门那么大了。

大家正沿着栏杆看着,一个老红军模样的人和他的朋友从栏杆里出来了。

眼尖的同学惊呼:“妈呀!好大呀。”

白客抬眼看去,老红军的一个朋友背着条大鱼,有半米多长的样子。

随着老红军的离去,大家便渐渐兴致索然了。

于是,到了打道回府的时候了。

又走了二三十分钟。

大家终于回到刚到大孤山的那条路上了。

虽然已经是筋疲力尽了,一路上大家还是说说笑笑地,不时喊一喊口号,唱一唱革命歌曲。

渐渐回到城里了。

路上还兴致勃勃的,一回到家里白客就感觉浑身像散架了一样,酸疼不已,又累又乏。

吃过饭,洗洗涮涮后便上炕睡觉了。

说来也神奇,早上起来后浑身的不舒适症状便完全消失了。

小孩子的身体恢复的就是快。

郊游回来后,白客就开始惦记,怎么狠狠收拾韩锋一顿。

在山顶上,被韩锋推搡了一把后,白客这个班长的声望受到很大影响。

从同学们的眼神里,白客就能感觉到他们不再像以前那么崇拜他了。

可怎么收拾韩锋呢?

找彪子吓唬吓唬他?

在他凳垫下放点图钉,扎一扎他?

或者利用班长的权力找茬儿整整他?

可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妥。

一旦给韩锋同学留下童年阴影就罪过大了。

作为过来人,白客知道童年时代留下的阴影,一辈子也摆脱不掉,甚至两辈子也难以摆脱。

你以为你早已忘记,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它却会突然袭来。

最好的办法就是既能镇住他,又能让他长记性。

郊游回来两天后的一个课间时间,白客故意从韩锋的座位旁路过,把一块元钱掉到他的椅子下面。

然后,隔了一堂课的间隙,白客走上讲台,郑重其事地宣布:班费少了一块钱,似乎是某个同学不小心拿走了,请务必归还。

同学们议论纷纷半天,但等了一会儿却无人主动承认。

于是,白客加重了语气。

说实在不行就报案,让民警叔叔来侦查一番。

同学们也纷纷赞同。

话音刚落,韩锋的神色就变了。

剧烈呼吸着,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捡的,我是捡的。”

同学们都大吃一惊。

“原来是被他偷走了!”

王芳、杨伟等班干部也一起喊:“让白客的妈妈来把他抓走!”

“对,对,把小偷抓走!”

“不要抓我啊,我不是故意的。”韩锋继续大哭着。

韩锋虽然比其他同学大四岁,个子也高出一大截。

但他终归还是孩子,智商也比其他人略低一些。

见目的达到,白客挥挥手:“行了,念在韩锋同学是初犯,而且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韩锋使劲点头。

“我们就原谅他吧。”

“谢谢班长,我以后保证做个好孩子、好学生。”

韩锋说着,双手捧着一块钱送了过来。

“不过要记住,小时候偷针长大偷金哦。”

白客记得,上一世的时候,韩锋也没长歪。

小学勉强毕业后,待业了好多年,后来当了一名出租司机。

在疯狂盗抢出租车的90年代,他差点被人杀死。

第三十章 赶海的日子

林大哥逃走以后,地震棚里顿时沉闷了。

尤其白宗,每天蔫头耷脑的,也不再那么爱说爱笑了。

上一世也是这种情形,一个多月后白宗才渐渐恢复过来。

但这一世,白客希望哥哥能更快地振作起来。

又是一天下午,白客早早放学了,卓玛也一起过来玩。

在地震棚周围玩了一会儿后,白宗和白宾也回来了。

卓玛突然想起什么:“星期天赶海你们去不去啊?”

白宗和白宾小时候在海岛上生活过,所以知道赶海是怎么回事。

当年在海岛上的时候,有一次白宗和老爸白策去赶海,还捡到过胳膊粗细的一只大海参。

所以,对赶海这事儿,他们都心向往之。

“好啊,好啊。”

卓玛走后,白宗和白宾才想起来。

“可我们没工具啊?”

其实赶海的工具挺简单。

一只耙子和一个包装带编织筐就足够了。

当然,三个人得三个耙子。

耙子其实挺容易做的。

用一根擀面杖粗细、30公分长的棍子做把手,再用几根大号铁丝做耙子的齿。

一般都是两根或者三根齿,齿和齿之间的距离最好不超过两根手指的间距。

但对三个孩子来说,上哪去找大号铁丝啊。

白客有办法,他把这个任务交给彪子。

不光要找到大号铁丝,还有找到用来缠绕的最细的铁丝,以及钉子,还有几根自行车辐条。

不到半天功夫,彪子就都把这些东西弄来了。

彪子也有彪子的优势,孩子们怕他,大人们也不爱招惹他。

彪子脑筋比较直,看见想要的东西就直接过去拿。

那些大人们看他气势汹汹也懒得招惹他,所以就由他去了。

白宗动手能力强,材料到齐后,就拿起钳子、锤子、锯子等工具忙活起来。

白客和白宾在一旁打下手。

没一会儿功夫就做好三个耙子了。

然后开始加工自行车辐条。

耙子主要是用来耙蚬子的。

要想弄到更鲜美的海物,还得有别的利器——蛏子钩。

这蛏子钩就是用自行车辐条做的,一头弯成小手指那么大小的一个钩子。

除了工具还有一个必备的物品,那就是篮子。

这篮子是用包装带编织成的。

在沿海小城非常实用。

因为它很轻,透水,又不怕海水腐蚀。

第二天就是星期天。

哥仨儿早上四点就起床了。

白宗骑上加重自行车,前面驮着白客,后面驮着白宾。

一起来到卓玛家。

到了卓玛家后,卓玛的老爸胖叔也骑着加重自行车。

为了减轻白宗的负担,胖叔让卓玛坐在车子前面,白客坐在车子后面。

这样五个人两辆车,一起向西海进发了。

一路上到处是其他赶海的城里人。

小城小,时不时就能碰到熟头熟脸的人,得不停地打招呼。

到了海边时,天蒙蒙亮了。

潮水在白客的腿肚子位置,看起来没怎么动,其实是在向下退了。

潮水何时涨、何时退这种事,官方是不会发布公告的。

全靠老百姓口口相传,就算有误差,也不会差太多。

海岸上密密麻麻的人群纷纷走进海水里了。

胖叔也率领大家下海,随着庞大的人流向海水深处走去。

淌着海水走着,一路说说笑笑,不时跟熟头熟脸的人打招呼。

转眼间,天光大亮了。

白客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出两三公里远了,而身后是一大片完全退潮的海滩。

赶海就是这样的,先追着退却的潮水走,一边走身后的海滩一边浮现出来。

等潮水即将完全退下时,再往岸边走,边走边赶海。

如果过于贪心,追潮水一直追到尽头,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

因为潮水退到头后,就会开始涨潮。

如果碰上大风大浪,汹涌的潮水瞬间就能将人吞没。

所以,赶海都是随着大波人马走,尽量不要落单。

大家分散开来,在海滩上忙碌起来。

赶海主要是耙蚬子。

懂行的人会看蚬子的孔洞,看准了一耙一个准。

两世为人,白客还是看不懂蚬子的孔洞。

反正看见沙滩上有小洞,就举着耙子乱耙一起。

即便如此,也总是有收获的。

因为,就像一平米的草地上总能找到一两种中药材一样。

一平米范围的海滩上,随便乱扒拉,也总能找到好几只蚬子。

这个时期的人们不贪。

大家只拿走比丸子大的蚬子。

不像十多年以后,人们不光抓走蚬子,连蚬子的孙子、重孙子都不放过。

手指甲大小的蚬子也统统拿回家了。

到了90年代以后,海滩上已经没东西可赶了。

甚至很多八零后九零后以为,赶海就是经营海场的人把海物扔到海里,再让你抓回来。

那不叫赶海,那叫训狗。

白客一边耙着蚬子,一边留心观察退潮留下的小水坑。

水坑里经常有小鱼,碰到个头够大的,白客就用篮子堵截抓捕。

跟耙蚬子一样,人们也只抓筷子长短的鱼,小的统统放过。

同时,白客还留意水坑中的水草。

因为偶尔会有海马躲在水草下面。

海马卖给中药铺,一只可以换两毛钱。

能买四根奶油冰棍呢。

白客这么小心搜索着,还真抓到两只海马。

扒蚬子一般都是妇女或者孩子们干的事儿。

那些大老爷们儿或者半大孩子们,他们更热衷于钓蛏子。

但钓蛏子的技术含量比耙蚬子要高多了。

光找孔洞就很有学问。

蛏子的孔洞很小,只有火柴头大小,而且是鸭葫芦形状的两个。

找到以后,用脚在旁边踩一踩挤压一下,然后手疾眼快,将蛏子钩扎进去,再飞快地提起来。

如果扎的不准或手头慢了,蛏子就会迅速跑掉。

白客看见哥哥白宗接连得手几把,也有些手痒了。

但接连扎了几次都落空了,手上一点都没感觉到东西。

渐渐地便熟练起来,可手头不够快,或者钩得不够准,还是跑掉了几只。

最离谱的一只,白客已经将它钩出洞了,探出一半身子了,但还是让它挣脱跑掉了。

忙活半天,白客只抓到两三只蛏子,效率比抓海马还差。

但白客不在乎。

好容易重生回来,他得好好享受这洁净、丰饶的海滩。

海滩上还有许多唾手可得的海物,没人愿意捡拾。

比如海带、紫菜、小海螺、小螃蟹等等。

最多见的,是扔得到处都是的海老鼠。

这玩意长得挺恶心,肉呼呼的,还长着尾巴,真的跟老鼠似地。

估计闽广的人愿意吃它。

还有一种东西,眼下虽然不被人们所喜欢。

但若干年后却成为饭桌上一道难得一见的美味佳肴。

那就是海肠子。

眼下,海滩上到处都是海肠子,根本没人抓。

第三十一章 班费

这海肠子没有蛏子那样坚硬的壳,但它也可以在海滩中迅速地移动。

海肠子的踪迹很容易辨认。

它常常会露出身子的一截,向外喷水。

它应该没有眼睛耳朵这类东西,但明显有灵敏的感觉器官。

每当有人靠近它时,它都会敏锐地察觉到,然后迅速消失到海滩下面了。

白客在沙滩上寻摸了一会儿,一下发现了好几只海肠子在喷水。

他选了最近的那一只,蹑手蹑脚靠拢过去。

等到了近前后,左右开弓。

一只手抓着耙子用力刨进沙滩里,另一只手飞快地抓捞。

这海肠子在海滩里时,就跟水蛭钉在人身上一样,你想扯住它半截身子把它拖出来是不可能的。

扯断了,它也不会出来。

所以,要整个托底把它弄出来。

这比钓蛏子容易多了。

白客忙了一会儿,便弄了小半兜了。

正兴致勃勃,继续挺进时。

突然听到有人大声喊他的名字。

白客回头一看,只见白宗、胖叔和卓玛在远处向他挥手。

白客这才发现自己把方向搞错了,而且走得有点远。

前方不远处就是波涛汹涌的海水了。

潮水正在涨上来,而且涨势凶猛。

白客迅速小跑着,向哥哥和胖叔他们那边聚拢。

此时,海滩上原本分割的一个个小水坑,瞬间便连接起来了。

正所谓:潮退人进,潮涨人退。

看见白客捡了那么多的海肠子,白宗皱起眉头:“捡这破玩意干什么?”

白客也不辩驳,只是笑笑。

回家路过市场时,哥三儿还买了点韭菜和鸡蛋。

到了家后,白客先给彪子送些蚬子。

彪子挺高兴,彪子的父母更高兴。

他们想不到自己的傻儿子还能结交到朋友。

彪子央求白客下次赶海也带着他。

白客哪敢带他,彪子没轻没重的,到了海滩上,说不定直扑海里去了

只能随口敷衍他。

星期天,秦咏梅在局里加班,白策则在家里休息。

看到儿子们弄回来这么多海物,白策连忙过来拾掇起来。

蛏子,南方人和北方人一样,都用来炒鸡蛋。

味道儿极其鲜美。

蚬子,北方人一般都煮熟了,把肉剥出来,当做凉菜伴着吃。

南方人的做法却不同。

哥仨儿赶的蚬子很多,尤其白宾,闷着头光扒蚬子了。

白策将一大半的蚬子煮了,让儿子们剥出来放到一边。

剩下的蚬子继续在清水里泡着,吐出沙子。

等傍晚秦咏梅下班回来了,白策就开始大显身手了。

南方人是把蚬子当菜,放入各种调料,炒着吃的。

当白策在地震棚前的炉灶前炒着蚬子,香味儿四溢时。

街坊邻居纷纷围上来,品尝之后也都赞叹不已。

白策毫不保留地,将炒蚬子的技艺传授给大家。

上一世也是这样,街坊邻居们都学会了炒蚬子、炒螃蟹等南方的做法。

不过,面对海肠子时,白策还是懵逼了。

眼下,南方北方都鲜有人吃这东西的。

白客指点着哥哥白宗上手。

和韭菜一起炒,刚下锅就熟了。

几乎是个人都会做这道菜。

等端上炕桌,大家纷纷品尝时。

连秦咏梅都连连赞叹。

只是二哥白宾有些埋怨:“这哪叫肉啊。”

在这个北方沿海小城中,虽然主食有点差,蔬菜也不多。

但由于海鲜丰富,蛋白质的摄取还是很充足的。

所以,即便在物质贫瘠的年代里,这里的人都长得很高大。

像白客他们这个年龄段的,成年男子的身高平均都在一米七五左右。

后来的九零后男孩子们,身高大多达到一米八以上了。

但由于偏爱吃咸鱼、酸菜之类东西,这里的人其它方面也比较高。

比如血压、血脂之类的。

所以平均寿命和健康状况,要比两江流域的南方人差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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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天气暖和的关系。

白客的一年级的最后日子过得异常迅速。

转眼又到期末考试了。

上一世,读完一年级后,白客就转学到红旗小学了。

这一世,白客早早提醒父亲,他暂时不转学。

当然,白客早晚还得去面对大家都厌恶的,那个鬼东西唐塔。

他必须阻止唐塔。

必须阻止贯穿小城30多年记忆的那一幕幕惊天惨剧的发生。

暑假前,全年级组织了一次集体活动。

到玻璃厂劳动。

上一世的时候,白客并不知道老师让学生们交抹布、交粪肥,是用来干什么的。

这一世,当上了班干部才知道,这些东西是用来卖的,用来换取班费。

甚至连孩子们到田间或者到工厂劳动,也都不是白白出力的。

多多少少都会得到一些报酬,用来充做班费。

到了十几二十几年之后,这种情形好像没有了。

不然得被义正言辞的家长们骂死。

但白客却觉得到田间、工厂劳动挺好的,反正挺快活的。

到玻璃厂之前,同学们还挺恐惧的。

因为一想到玻璃,大家就想到割破手之类不好的事情。

实际上,在玻璃厂劳动的时候,连手套都不用戴。

因为他们捡拾的都是没有成型的玻璃粑粑,一点也不锐利。

估计都是烧坏的那种玻璃,跟石头等杂质混在一起。

小朋友们只需要将杂质与玻璃粑粑分离开。

这玻璃粑粑回收以后,估计可以继续制作玻璃。

见这个工作简单又不危险,同学们都挺高兴,欢快地干着。

不时有同学发出惊喜声,因为他在玻璃粑粑中捡到了玻璃弹珠,可以偷偷藏起来,拿回家玩。

很长一段时间,白客都以为这种玻璃弹珠就是用来玩的。

成年后才知道,玻璃弹珠有的是用来装饰的,大部分是用来当做原料的,制作一种叫玻璃棉的东西。

小孩子都是三分钟热血,刚开始还干得热火朝天的。

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会儿后,一个个便蔫头耷脑,失去兴趣了。

白客也有些口干舌燥了,掉头看看卓玛也摇头晃脑的样子,便悄悄地拉起她到工厂的别处转转。

上一世,白客来过这个玻璃厂,知道玻璃厂里有自制的汽水可以喝。

可时间太久了,白客不记得具体位置了,领着卓玛转了半天也没找到,卓玛都有些不相信了:“老对儿,你又骗人。”

白客看到路边阴凉处站着个阿姨,连忙过去打听。

“姐姐,俺们是来劳动的,嘴巴好干啊,有没有哪里可以喝到水?”

阿姨挺高兴:“小家伙,嘴巴真甜呢,走,姐姐领你喝汽水去。”

阿姨领着白客和卓玛来到装着汽水的大桶子前,对桶子前喝水的两个小伙子嚷嚷道:“别光顾着自己喝,给两个小孩儿也来点。”

一个小伙子拿起两个汽水瓶要给白客和卓玛接。

白客伸出手:“谢谢大哥哥,我们自己来吧。”

白客拿着汽水瓶先给卓玛接了,又给自己接了。

动作熟练自如,两个小伙子在一旁看着,哈哈大笑。

白客好容易才喝完了一瓶汽水,卓玛却一口气喝掉了三瓶。

喝得直打嗝儿。

喝完汽水了,两人溜溜达达回去。

走在半路上,看到一个手扶拖拉机停在地磅上过称。

白客走到近前看,手扶拖拉机上拉着碎玻璃。

过完称,有一个大妈端着算盘算了算,给了司机几块钱。

白客突然灵机一动:“好!这个暑假不用捡粪了!”

白客平时买好吃的给白宾的时候,总是说自己的钱是从班费里弄得。

其实,白客哪能干那种事啊。

别说黑班费了,有时候他都自己往班费里贴一点。

为了补充新学年的班费,同学们暑假肯定都得带着任务的。

开学回来要交抹布、交粪肥来顶替班费。

班里有的同学老爸是酒厂的,还有的同学老爸是汽水厂的。

他们厂子里都有碎玻璃,哗啦哗啦的话肯定顶的上班费了。

白客回去跟徐老师一说,徐老师也觉得能行。

白客再跟几个同学的父母一联络,弄到了几百斤的玻璃,拉到玻璃厂换了七八块钱。

整个下一学年的班费都出来了。

这个暑假,同学们再也不用做抹布,捡粪肥了。

第三十二章 野泳

这个暑假虽然不用做抹布,捡粪肥。

但除四害的任务还是跑不了的。

对白客他们六人小组来说,这并不是负担,而是个有趣的活动。

因为寒假那次猎鼠活动,他们还没尽兴呢。

这一次,白客和蓝军依然拿着气步枪。

纪伟和黄福江一人弄了把弹弓。

六个人的战斗力陡然提升起来。

除了李青还在一旁看眼,其他五人都加入战斗。

随着技术瑜伽娴熟,这一次比上一次顺利多了。

刚到中午就完成任务了。

然后六个人到食堂去吃大餐。

这回比上回还丰盛,除了精粉馒头、白米饭,还有面包。

黄福江和卓玛撑的腮帮子溜圆。

吃饱喝足后,还有一下午的时间,大家商议着去哪玩。

黄福江提议去游泳。

正好东山石坑离粮库不远,大家便决定去那里。

于是,六个人向东山出发了。

东山那边常年开采石头,很多石坑采完后就废弃了。

年长日久石坑里积满了水,就成了小水潭了。

有一些还相当深。

来到东山后,大家寻摸各个装满水的石坑,找了一个看起来规整些的停下来。

男孩子游泳都是光屁股的。

所以,卓玛和李青先躲到一边。

等四个男孩脱光了,下水了,她们再回来帮着看衣服。

四个男孩中,就黄福江会游泳。

白客前世十五六岁后才学会游泳。

只是他不知道眼下自己的游泳技术还在不在身上。

下水试了试,顿时惊喜不已,一切都在。

蓝军和纪伟就在岸边浅水区扑腾着,白客和黄福江则往深水区畅游。

石坑的水很干净很清澈,颜色略微偏绿,就像记忆中深海的颜色。

白客不敢像黄福江那样肆无忌惮地畅游,他不时还得看向岸边。

蓝军和纪伟可是小孩子,有个三长两短,白客也是有责任的。

四个男孩子在水里玩了一会儿,岸上的两个女孩子渐渐不耐烦了。

她们又不能下来玩,光看眼,当然不乐意了。

大家只好游回岸边,让女孩子躲开,然后穿上衣服,往回走了。

发现自己泳技在身后,白客这个暑假仿佛开挂了一般,开始了四处游走的日子。

上一世,白客不会游泳的时候,到过各种不堪的地方。

最常去的是大湾,就是后世的水上公园那里。

那里有很多人工挖掘的大坑,早年是水产养殖技校养鱼的地方。

后来水产技校解散了,就成了青年男女谈情说爱的场所。

那一个个大坑的水都很浅,最深的地方也没到成年人腰的位置。

但就是这么浅的水坑还淹死过小孩儿。

当时,那个小女孩就在白客他们身边游动着,突然就不见了。

大家忙碌一番,把她从水里捞出来,有大人过来救了半天也没救活。

年龄大一点后,白客十分懊悔,懊悔自己小时候不懂人工呼吸。

因为小孩淹死的时间不到一个小时的话,是有可能救活过来的。

除了大湾,白客还到过汽水厂的洗瓶子大池子里游泳。

甚至还到建筑工地的大铁槽子里游泳。

那些地方有多脏,都可想而知。

这个时期,会游泳的半大孩子们一般都到电井里游泳。

因为小城周边的城乡结合部,到处都有电井。

这种电井是用来给菜地浇水的。

至于为何叫电井,白客估计是因为电井旁都有根电线杆子,拉着各种粗细电线,连接着水泵。

所以,电井是有一定危险性的,一旦漏电跑都跑不掉。

但孩子们不管这些,老师家长想看也看不过来。

离白客他们住的地震棚半里地外就有一个电井,属于园艺公社的。

这个电井在马路边上,每天都有来来往往上下班的人路过那里。

很多半大孩子都光着屁股站在电井旁的房顶上往下跳。

跳电井的时候大家还要喊一声“冰棍儿!”,然后“扑通”一声下来。

跳冰棍最著名的一个家伙是个大人,外号叫“一把棍儿”。

这家伙原来是劳改犯,后来在劳动中弄断了一条胳膊,保外就医放了出来。

一到夏天的时候他就最活跃,每天站在房顶上,甩着一条胳膊“冰棍儿!”,“扑通”一声跳下来。

越有大姑娘小媳妇路过,他越来劲。

有时候,碰上漂亮点的大姑娘小媳妇路过时,他还会从房子上下来,甩着大雕冲向大姑娘小媳妇们。

大姑娘小媳妇们吓得哇哇大叫。

其实一把棍儿也并不是真想干什么,从来没听说他强抱过女人。

或许他只是喜欢恶作剧而已。

八十年代严打的时候,一把棍儿因为这个历史遗留问题,被人检举出来,直接拖到西海边枪毙了。

白宗的游泳技术是很厉害的。

当年在南方的时候,白宗曾横渡过长江。

暑假到来后,白宗几乎天天都要跑到电井去玩。

从东山石坑回来后,白客对自己愈发自信了,只要哥哥一动身,他便跟上。

这个时期的白客应该是不会游泳的,但白宗哪知道白客带着前世的技艺。

所以他连恐吓带威胁地:“电井很深,掉进去就上不来了。”

白客死皮赖脸:“俺就在边上看看,不下去。”

白宗拗不过他只好带着他。

来到电井边后,白客果然老老实实待在岸边。

白宗便和其他的小伙伴们爬到房子上,以各种姿势跳水。

有“冰棍儿”式直统统下来,还有扎猛子,正面扎,后背扎,侧面扎。

或者就像花样跳水运动员一般,一个接一个地跳。

正不亦乐乎地玩着,白宗猛地看向岸边,发现白客不见了。

正惊慌之际,白客却从他身后浮出来,一会儿蛙泳,一会儿仰泳。

再没有比他更熟练的了。

对于海边人来说,最畅快的野泳就是到海里去。

放暑假后,卓玛也一直惦记着到海里游泳。

一天下午,卓玛的老爸胖叔算准了潮汐后,带着卓玛叫上白宗、白客哥俩一起往海边赶去。

游泳的海跟赶海的海是两码事儿。

赶海的海岸水都比较浅,即便满潮也不适合游泳。

而游泳的海岸即便退大潮,也不适合赶海。

适合游泳的海岸离城中心有点远,在城南方向龙王庙那边。

骑车要走二三十分钟的路程。

这片海岸叫懒汉店,依山傍水、风景优美。

唯一的缺憾是,海底有礁石,既不是沙地也不是鹅卵石地,而是烂泥地。

所以,游泳的时候潮水不能太低,否则就得脚底吃苦了。

胖叔对潮汐的掐算还是很准的。

来到海边一看果然潮水涨起来很多,起码涨到四分之三了。

几个人连忙换衣服下水。

这个时期男孩们很少有泳裤,过了些年,才开始流行用两条红领巾做游泳裤衩。

但海边男女老幼都有,没人好意思光着屁股。

所以白宗和白客哥俩就多带一条裤衩。

附近有部队经常过来搞训练,修建了一排没有屋顶的水泥房子,用来换衣服、洗澡什么的。

白宗、白客哥俩和胖叔都换完衣服出来,卓玛也换好衣服出来了,穿着鲜艳可爱的泳衣。

虽然有些土肥圆,但还是蛮可爱的。

卓玛会狗刨,白客担心她呛着就陪她在浅水区游着,反正对他们小孩子来说浅水区也足够深了。

白宗和胖叔则往深海游着。

渐渐地潮水涨满了,最舒适惬意的时刻也到来。

因为潮水涨满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海面异常平静,就像躺在澡盆子里一样。

而且由于照晒了一个下午,海水有些温润撩,又由于傍晚到来,海面特有的暴晒也渐渐远去。

就这么舒适惬意地躺在海水里,看着海平线尽头,夕阳正在西下,红彤彤、光灿灿仿佛鸡蛋黄一样。

连海水也变得波光粼粼起来。

恍然间,白客有种隔世之感,仿佛在梦里一般。

而白客宁愿沉浸在这里面。

好一会儿,白客才想起身边的卓玛,看看她仍然在努力练习狗刨。

再看看水面露出的一排排的脑袋,伸手摸一摸温润的海水,白客这才渐渐回到现实中来。

没一会儿,白宗和胖叔回来了,招呼白客准备返程。

在部队修的建筑中有专门的淋浴设备。

为了防止老百姓随意使用,他们拿走了扳手。

但这难不倒胖叔,他随身带着扳手呢。

先让卓玛冲洗更衣,然后三个老少爷们儿再进去。

重新上路时,天已经渐渐暗下来了。

但大家一点也不感觉疲累,全身轻飘飘的。

所谓岁月静好就是这个意思吧。

第三十三章 遥远的乡村(上)

“大姐,您以前也在海岛随军吧?”

“是啊,灾荒年那会儿上的岛。头一次上岛啊,晕船晕的,五脏六肺都快吐出来了。”

“哈哈,现在适应了。”

秦咏梅和小倪在街上一边走着一边聊着。

此时,他们在一座海岛上帮助当地建设派出所。

这座海岛叫桃源岛,有将近1000户村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由于海岛离陆地比较遥远,交通也不方便,居民们办理户籍、治安方面的事宜十分辛苦。

所以,市局特批海岛设立派出所。

秦咏梅和小倪被派到海岛上协助工作几天。

眼下他们已经顺利完成工作,明天就该回去了。

闲来无事,便在小岛街市上转转。

“说来有意思,我刚到海岛随军时,还碰上两个名人。”

“谁啊?不会是王晓棠吧?”

小倪算是个追星族,尤其很迷王晓棠,办公桌里都藏着王晓棠的剧照。

“田华,田汉。”

“都是大明星啊!”

“田华那时真漂亮啊,梳着大辫子,穿着列宁服,到了岛上,当兵的都争相围观。”

“他们说是到海岛采风,看日出啥的。日出有啥好看的?好多人都说他们其实是到部队打牙祭来了。虽然是明星,他们肚子里也亏油水啊。”

小倪忍不住叹息。

“大官儿们宴请田华、田汉后,送他们离开时,一些营连级军官趁机钻进去吃喝一番。正五迷三道之际,司令员送客回来了,看到这种情形把军官们狠狠训斥了一顿。哎,那时当兵的肚子里也没油水啊。”

一边聊着,一边就来到派出所了。

刚走进门就听到一阵呵斥声。

“你这个反动分子,还不老实交待?”

秦咏梅走进去一看,所长正在训斥一个五十来岁的老爷子。

这派出所就两个人,一个所长一个副所长。

所长是个四十来岁的人,当过治保主任,有一些治安经验。

副所长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当过基干民兵,也多少有一些执法的能力。

秦咏梅连忙询问是什么回事。

所长气哼哼地说:“今天早上,有人发现这个反动分子想跳井自杀,企图逃避人民专政。”

小倪吃了一惊,心里骂道:我日了,家庭成份不好连死都得向你们汇报?

秦咏梅毕竟有一些生活经验,也有些政治觉悟,打量打量老者,皱着眉头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没有阴谋,同志,委实没有阴谋啊。”老者连忙辩驳,言语中还有几分酸腐气,看来是个有点文化的人。

“还敢说没有阴谋?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秦咏梅连忙劝止:“算了,正好我们也没什么事儿,就到他家里走访一下。”

秦咏梅和小倪穿着便装,陪老者向他家走去。

一路上老者还是低着脑袋,一脸的愁容。

老人的家里跟村子里其它村民大不相同,干净整洁,又有一些艺术气息。

回到家里了,老人的神情愉悦了许多,一边招呼秦咏梅和小倪上炕,一边招呼自己的老伴洗水果过来。

没一会儿,老头的老伴儿端着水果过来了。

他这老伴儿也不像一般的农村妇女,穿着干净利索,身材发福也不严重,甚至有点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感觉。

诡异的是,这大妈像含羞少女一样,始终低着头,看也不敢看秦咏梅和小倪一眼。

秦咏梅仔细一打量,发现大妈的眼皮有些肿胀,好像是哭过了。

有妖孽!

等大妈退出后,秦咏梅一边吃着水果一边跟老人聊天。

“大哥您家几口人啊?”

“鄙人家有四口,膝下无子,仅两位小女。”

“那您女儿都出嫁了吗?”

老人叹口气,眼圈红了:“都怪我啊,政治觉悟太差,未能及早与剥削阶级的父母断绝关系。结果连累到子女……”

秦咏梅叹口气:“嫁人很困难是吧?”

“是啊,成份好的看不上咱们。拖来拖去两个女儿都老大不小了,去年总算把大女嫁出去了。”

“这么说家里还有个小女?可以叫来我们看看吗?”

老人犹豫片刻,还是起身出去了。

没一会儿,外屋传来窃窃私语声,似乎女孩不太情愿。

但最终还是进来了。

也跟她母亲一样,紧紧低着头。

但即便低着头,也让秦咏梅和小倪大为惊艳。

小倪更是眼睛都直了,他没想到在这穷乡僻壤,还能见到这样的女子。

秦咏梅连忙向小倪使眼色,小倪这才醒悟过来,微微红了脸。

秦咏梅暗暗观察女孩的眼睛,发现跟她妈妈一样,似乎也哭过了。

寒暄几句后,女孩匆匆出去了。

小倪说话都有些结巴了:“您,女,女儿这么漂亮怎么会嫁不出去?”

老人似乎不太愿意说这个话题,低着头叹息着:“穷乡僻壤,大家都看重家庭成份。”

秦咏梅盯着老人:“我看你们家似乎有什么隐情啊?跟我们说说如何?”

老人低头不语。

此时,小倪也发现异常了,压低声音:“大叔您别担心,我们明天就回去了,只要不违反纪律我们一定会为您保守秘密。”

老人嘴唇哆嗦了好一会儿,眼睛都红了,哀叹道:“辱没先人呐!真是辱没先人呐。”

听老人说出事情原委后,小倪也目瞪口呆了。

原来,老人的小女半年前说下了一门亲事,交往一段时间后,前几日未来的女婿登门拜访,准备敲定亲事。

晚上留宿时,未来女婿提出与小女圆房。

老人觉得亲事已经敲定了,加上小女也不反对,就同意了。

没想到未来女婿和小女搞的兴起,竟兽性大发,索性连回娘家探亲的大女也搞了,最后连未来的丈母娘也一并强了。

老人痛恨自己懦弱无能,就想跳井自尽,却被村干部发现了……

老人说着说着,捶胸顿足,老泪纵横起来:“百无一用是书生啊。我懦弱!我无能!我辱没先人啊!连家人都保护不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小倪也气的咬牙切齿:“世上还有这么混蛋的玩意,千刀万剐都便宜了他。”

第三十四章 遥远的乡村(下)

“可您要走了,更没人保护您的家人了。”

老人哭着点头:“是啊。可我恨自己……”

“你应该恨那个混蛋才对。这样吧,我们帮你录个口供,这就把他抓起来。怎么也得判他个十年八年的,让他吃吃苦头。”

“不可啊!”老人连连摆手,“好事无人知,坏事传千里。我们这个小岛哪藏得住事儿啊。这要是让人知道了,我们老皮老脸倒也罢了。刚过门一年的大女怎么面对夫家?还有小女,虽然已经这样了,以后总还得嫁人吧。”

秦咏梅和小倪面面相觑一会儿,忍不住一起叹息。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啊。

秦咏梅想了想:“这样吧,你自杀的事儿我们就跟派出所说是因为夫妻矛盾。”

“谢谢你同志。”

“那个畜生……”

“他现在在哪里?”小倪急吼吼地问。

“还住在招待所,应该明天就坐船走了。”

小倪暗暗咬牙切齿。

“你们以后不要再跟他来往了。”秦咏梅说。

老者眼都红了:“他敢来,老子拼了这条老命也不放过他。”

两人又安慰老者一会儿,这才起身告辞了。

其实,秦咏梅和小倪就住在招待所里。

刚进门,小倪就去查登记本,找到那个畜生的房间号。

巧的是这家伙跟秦咏梅和小倪住一个楼层。

他跟其他五人住在一个房间里,小倪和其他三人住在另一个房间。

秦咏梅一方面因为是女性,另一方面是工作的需要,自己住着一个房间。

小倪回自己房间的时候,还特意绕路经过那个畜生的房间,狠狠看几眼。

果然看到那家伙在屋里。

那家伙就是个普通人,不高也不壮,瘦长脸小眼睛,一打眼看上去还挺老实的。

秦咏梅连忙向小倪招招手,示意他到自己房间。

到了房间,秦咏梅关上门,叹口气:“我知道你很气愤,其实我也……”

小倪咬牙切齿,面红耳赤:“我真想找茬儿打他个半死,反正没人知道我是公安。”

“是啊,可这个小岛太小了,有点事就会沸沸扬扬。”

“对,您说得对。那就明天吧,正好他跟咱们坐一条船回去,有的是机会收拾他。”

“照我看呐,这家伙多半有前科,正常人干不出这事儿。”

“对,对,咱们回去查他个底儿掉。”

第二天上午,秦咏梅和小倪先到派出所汇报家访的情况。

说老爷子是因为家庭矛盾寻短见,不在治安管理范围之内。

所长还不太相信:“这么简单?我看这个家伙有阴谋。”

秦咏梅板起脸:“眼下某帮已经粉碎了,不能再用家庭出身去对待老百姓。”

小倪也在一旁明敲暗打:“这里的情况我们会汇报到局里去的……”

秦咏梅和小倪的职务虽然并不比所长高,但他们毕竟是局里下派的,对这里起到一定的监督作用。

所长自然也有所忌惮,听两人这么一说,连忙陪着笑脸:“你们说得有道理。这个案子就样了。也请你们二位回到局里后,多替小弟美言几句。”

“放心吧。”

所里的工作交待完毕后,秦咏梅和小倪便准备往码头赶去了。

所长要找手扶拖拉机送他们,秦咏梅和小倪拒绝了。

反正时间还早,溜溜达达就到码头了。

所长也不好勉为其难,便将他们送出到街口上,这才转身回去。

秦咏梅和小倪在海岛的小路上慢慢走着,不时有渔民说笑着经过。

秦咏梅四下看一看郁郁葱葱的小岛,再看一看远方碧波荡漾的大海,深吸一口气。

“其实海岛人的日子蛮惬意的。”

“是啊,如果没那些糟心事儿的话,真的是世外桃源啊。”

“即便是灾荒年的时候,海岛人都过得比内陆人舒坦。”

“守着海肯定是不愁吃喝的。不过,他们一样会缺少粮油吧?”

“其实还好。当年,我跟我们家老头在海岛的时候。每到渔民从远海打鱼回来,就会出现一个景象。”

“好多家人到海滩上迎接是吧?”

“是啊。每个渔民下船的时候也都肩抗手提的。肩上扛的是粮食,手里拎着的是油。”

“啊?那是怎么回事?”

“渔民出海捕鱼,国家都有粮食补助。他们都不舍得吃粮,就天天吃鱼。鱼的内脏也拿来熬油。”

“鱼油,那得多腥啊。”

“是啊,渔民们爱用鱼油炸油条。趁热吃还好,凉了后,就腥死个姥爷。”

一路聊着,转眼来到码头了。

小倪的神情也顿时紧张起来,咬牙切齿双拳紧握。

为了不惊扰到那个畜生,两人只好离他远点。

等了会儿,一艘斑驳的破船来了,众人纷纷上船。

这船很慢,但并不颠簸,走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到达陆地上。

刚下船,小倪就捡起一根棍子,紧紧握在手里盯着那个家伙。

这边的码头很荒僻,乘客们刚下船,就纷纷四散开了。

那个畜生在前面走着,秦咏梅和小倪在后面跟着,转眼来到荒野小路上。

此时前后左右都没有其他人。

小倪正打算冲过去。

秦咏梅叹口气:“咱们不能犯错误。”

小倪咬着牙:“我知道,可……”

秦咏梅笑了:“你先躲好,我帮帮你。”

说着,秦咏梅整理下衣服,快步向前走去了。

秦咏梅快步向前走着,路过那个畜生身边时,假装吓一跳,然后步伐更快了。

那家伙盯着秦咏梅的腰身,咽一下口水,掉头往身后看看,确定无人,连忙小跑着追上秦咏梅。

他伸手去搭秦咏梅的肩膀。

秦咏梅冷冷地:“把手拿开。”

“装什么装啊,这里没人。”

“我说把手拿开。”

那畜生不仅不拿开那只手,还伸出另一只手向秦咏梅身前抓来。

秦咏梅一伸手便抓住他两根手指,轻轻一掰,那畜生立刻跪倒在地:“大姐饶命!大姐饶命!”

“好,饶你一命!”话音刚落,秦咏梅猛地用力。

“咔嚓”一声,那家伙的两根手指断了,躺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

突然之间,小倪就拎着棍子冲过来了,劈头盖脸砸过来。

由于用力太猛,几下就把棍子打断了。

然后,小倪就双脚腾空,朝那家伙的脸上头上猛剁。

秦咏梅担心搞出人命,连忙拉开小倪,拿出手铐把那家伙双手铐起来。

小倪抓着头发将他从地上拎起来,然后这么狠狠抓住头发,拖着他继续赶路了。

回到局里查了一番,这家伙确实没什么案底。

不过后来又到这家伙所在的村子里发动群众,调查了一番,终于查出他曾多次猥亵妇女,还有几次盗窃行为。

这个时期,公安局身兼执法、破案、判刑于一身。

所以,数罪并罚,判了他8年徒刑。

第三十五章 童言无忌

开学没几天,白客就让自己的专车司机彪子载着他到工地视察。

此时,白家的大宅院已经基本完工了。

只剩内部的大炕、炉灶、水、电等工程了。

电还好说,只要别乱动电表,你在屋里随便走线,电业局也不会管你。

水却挺麻烦,水管是自来水厂接进来的,水龙头就装在院子里,不让住户乱改。

所以,住平房的家庭有诸多烦恼。

为了生活方便,住平房家庭都得在厨房里准备一口大缸。

冬天的时候还得随时防备水龙头被冻住。

去年冬天的时候,白策和白宗就动不动张罗着烧开水,用来烫水管。

所以,一进院子,看到地上杵着的水龙头,白客就犯嘀咕了,这玩意咋整呢。

工程快收工了,建筑工也走了大半,只剩下三四个人了。

看见白客,他们嬉笑着打招呼:“少东家来了啊。”

还有的问道:“动物园那边的活儿也快干完了,少东家有没有啥新安排啊。”

“有的呢,有的是活儿。”

“那快帮我们安排吧,天儿马上就冷了。”

白客嘻嘻笑着:“不急,不急。”

工人们互相使眼色,心说:这小兔崽子还会欲擒故纵。

“叔叔,你们说这水管冬天是不是容易冻上啊?”

“是啊,冻住了还得拿火烤。”

“那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呢?”

“可以用棉被或者稻草包上。”

“好丑啊。”

白客四下看看,突然灵机一动:“要不盖个水房吧。”

工人们再次面面相觑。

“这……”

一个年长点的工人说:“图纸里好像没有这一项啊。”

“不就多加了几块儿砖吗?”

“哎,水房起码得能站两个人,哎,算了。马上帮你弄。”

“谢谢叔叔。”

白客又在屋里四处溜达着,四下寻摸着。

敲一敲暖气管,假装不懂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呀?”

“这是土暖气。别个家冬天都是靠大炕取暖,你们家又有大炕,又有土暖气。冬天数你们家最暖和了,你可以光着屁股在屋里跑。”

“人家才不要光屁股呢,人家是大孩纸了。”

工人们哈哈大笑。

转了半天,还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白客正满意地向屋外走去时,突然想起了一个重要问题。

没有洗澡间!

在洗澡方面,北方人跟南方人也大不同。

南方人,就算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他们也得天天洗澡。

北方人夏天一个星期洗一次澡,冬天半个月甚至一个月洗一次澡。

条件好的,到澡堂洗澡,条件不好的,就在院子里站在水龙头前擦一擦。

所以,这个时期大厂的职工就有优越感。

因为大厂都有澡堂子,职工们可以免费洗澡。

其他人只能隔三差五到公共澡堂洗澡。

那年月不像后世满地都是桑拿浴、大宝剑啥的,全县城就两家洗澡堂。

一个南街洗澡堂,一个人民路洗澡堂。

每天都是人头攒动。

北方人喜欢泡池子。

可那池子比白客到工地游泳的大水槽子还脏。

大人们还编一套嗑儿自我安慰:脏水不脏人。

皮肤病、脚气病都往池子里钻,尼玛怎么能不脏人?

还有很多大叔一边泡池子一边搓澡。

估计晚上清洁工打扫池子的时候,池子底下的泥儿都得用铲子往外铲。

人少的时候更下不去。

那些酷爱泡澡的大叔们,会把池子水弄得超热、超烫。

简直都能秃噜猪毛、鸡毛了。

上一世的时候,白客发现那些超级抗烫,超级喜欢烫的大叔们,没一个长寿的,大多数六七十岁就嗝儿屁了。

后来才明白,他们丫本来就有病,属于神经末梢坏死,所以抗烫。

可一两个星期洗一次澡,身上得攒多少泥儿啊,不下池子也搓不下灰来。

要是家里有个澡堂就好了。

白策当初设计房子的时候,是按照北方当地的标准,所以就没考虑澡堂的事儿。

不过,厨房北边一截挺宽敞的,间出来一间来绰绰有余,甚至可以在里面修个大池子。

白客这么一说,建筑工们又愁了:“这又得好多砖头水泥,尤其瓷砖,老金贵了。”

“叔叔别担心嘛,说不定很快就有大活儿了哦。”

“有多大?”

“五层楼房。”

“啊?那么大!”

“而且应该有三四栋吧。”

“这么大的活儿,我们全村的老少爷们儿都有活儿干。”

“估计能干两三年呢。”

建筑工们都兴奋不已。

年长的建筑工连忙表态:“少东家你放心吧,我们会把你们家建得漂漂亮亮的。那个活儿你要抓紧时间哦。”

白客点点头:“俺还小,不过有俺哥帮着,应该能成。”

白客这一年已经九周岁了。

坚持跑步,营养也很充足,令这一世的白客发育良好。

外貌看起来就比同龄人要高一些壮一些。

白客的大哥白宗更是发育良好,十五周岁半了,个头儿就已经超过一米七。

按照后世的劳动法规定,年满十六周岁就可以计算连续工龄了。

这说明十六岁开始就是完整劳动力了。

白客就可以正经八百地领着白宗出去谈项目了。

根据上一世的经验,77年年底的时候,大湾附近会有一片史上最大规模的建筑开工。

远洋渔业公司在那里修建居民楼。

全是五层高的,一共三栋。

所以,暑假之前白客就积极寻找关系。

当然还是从通讯录里找关系。

白客翻遍了全班同学的通讯录,却没能发现有哪个同学的父母在远洋渔业上班。

又查阅全年级同学的通讯录,倒是有两个同学的父母在远洋渔业上班。

但他们的父母只是普通员工。

远洋渔业是个很大的企业,普通员工哪能影响到重大决策。

白客又查阅二年级同学的通讯录,终于查到二年二班有个同学的老爸是远洋渔业财务股的股长。

这可是实权人物哦,企业哪个部门不得求着他啊。

正好这个姓曲的同学也是学校的积极分子,白客参加活动的时候经常碰到他,白客就经常拿出从其他同学那里倒腾来的好吃的,跟他分享。

孩子之间的友谊很简单,一块儿糖就能建立起来。

当然,翻脸也是一块儿糖的事儿。

一来二去,白客就跟小曲同学混熟了,便主动提出到他家玩。

曲股长听儿子说起过白客,对白客这个神童很感兴趣,所以白客登门,他就主动与其攀谈。

白客看似童言无忌地随口胡聊着,不经意间便将曲股长带到沟里了。

第三十六章 大工程

“你家里几口人啊?”

“六口人。”

“哇,你们家四个孩子。”

“是啊,俺大哥都十六岁了。”

“那你大哥毕业了吗?”

眼下,小学五年制,中学初高中混读一共四年。

中学毕业的孩子一般都十六七岁了。

“是啊,我大哥都上班了呢。”

“哦,不错。在哪里上班啊?”

“在东山建筑队。”

“啊?是插队吗?”

这一年,是最后一年的上山下乡运动。

白宗要真是这一年毕业的话,作为家中老大还真有可能被送到农村插队。

于是,白客索性跟着胡诌:“好像是的。”

曲股长叹口气:“那可够辛苦的。”

“听说不太累啊,他好像不用干活儿呢。”

“不用干活儿?难道是会计?材料采购?”

“好像是跑业务什么的。”

“那就是承揽工程一类的。”

“对,对,就是这个。”

“这个活儿不好干吧。”

“是啊,农村人不讲理,要是我哥没揽到活儿,就发很少一点钱,还不够他买烟的。”

曲股长笑了:“要不要我帮帮你哥?”

“你又没有工程怎么帮我哥?”

“那可不一定哦。”

白客抬头打量曲股长。

“怎么?我的脸长得不像工程是吧?”

“哪有人脸长得像工程啊。”

“哈哈哈哈,”曲股长再次大笑,“哪天叫你哥哥过来玩吧。”

“好。”

几天后,白客真把白宗领过来了。

还带了不少东西,有一袋米、一袋面,还有一桶大油。

所谓大油就是猪油。

当地人酷爱吃凝固的猪油,大家都把凝固的猪油称作大油。

那年月一般家买不起零食,很多孩子嘴馋的时候,就把大油抹在饼子上吃。

有时用三块儿饼子,一层抹大油,一层抹黄豆酱也就是大酱,然后叠在一起吃。

跟后世的汉堡有一拼。

米和面是从蓝军他爸爸的粮库,低价买来的。

大油则是另一个老爸在皮革厂的同学,通过他老爸的关系买到猪皮的边角余料熬制出来的。

作为靠海吃海的大企业的财务股长,曲股长肯定不缺少吃的用的,但精粉白面、一级大米这些东西他却不一定搞的到。

果然,看到哥俩带来的米面,曲股长很高兴,可还是板起脸来,训斥白宗。

“年纪轻轻学什么不好,学这种不正之风。”

跟白客跑了几次,白宗也有点学坏了,夸张的情绪说来就来。

被曲股长训斥一番,白宗急的快哭了:“不是我想送的,我们队长非让我送,不让就扣我工分。”

曲股长这么大的人,怎么能为难小孩子呢,只能顺水推舟。

“下不为例啊!”

东西收下了,随便聊了几句,曲股长就一口应承:“明天你们俩直接到厂子里来吧。”

虽然十拿九稳,但这么顺利,白客还是有点措手不及。

回到家里都难掩兴奋。

白策整天埋头教学课件中,哪有功夫注意到白客。

秦咏梅也每天忙得焦头烂额,但当妈的再累也很敏感,更何况她还是一个警察。

秦咏梅扒拉几口饭,盯着白客。

自当了警察以后,秦咏梅的眼神越来越毒。

看人一眼,似乎就要看到骨头里一样。

“怎么了?”白客有些发毛,“干嘛老看我。”

“哼!你刚才偷笑干什么?”

“没,没有啊。”

“没有?我刚才看你嘴角咧了一下,老实交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白宗在一旁也吃吃笑了。

“你看大坏蛋也笑了,小坏蛋还不老实交待?”

白宁也笑了:“妈,你抓坏人抓习惯了,看谁都像坏人。”

“哼!大坏蛋,小坏蛋,你们要是敢做违法乱纪的事情,老子就把你们抓起来!”

“没有啦,就是帮大哥找工作嘛。”

白客想了下,决定还是早点向父母交待。

“找工作?你个小东西还会找工作?再说你大哥还没毕业呢,着啥急啊?”

闷头吃饭的白策此时也反应过来:“嗯,能找到就先找。不然来年毕业了,没工作都把你们撵到农村插队去。”

白策的担忧不无道理,因为此时上山下乡还没结束,只要没工作的、或者不是家中独子、身体健康的男女青年都有可能被赶到乡下去。

“哼,你个小东西你能给你哥找什么工作。”

“很大的工作呢,哈哈。”

“有多大呢?”

“你猜。”

“哼!你个小坏蛋,还会卖关子。”

白宗忍不住了:“就是东山建筑队……”

秦咏梅皱起眉头:“怎么跑到农村去了,还真响应国家号召上山下乡啊。”

白策却知道东山建筑队:“就是给咱家干活儿那个。”

秦咏梅撇撇嘴:“那个破建筑队啊。你啥时学会抹泥砌砖了?”

白宗有些得意:“俺才不干那脏活累活儿呢。”

“说你胖你还喘起来了,你说你能干点啥。”

白客连忙解释:“俺哥是给他们揽活儿。”

“揽活儿?那工资怎么算啊?”

“当然是拿奖金,拿提成了。”

秦咏梅撇撇嘴:“你们小屁孩儿上哪去揽工程。”

白客本来不想说的太透彻,这就像蒸包子一样,还没熟的时候,就打开盖子,总是有点不吉利。

但白宗太兴奋,实在忍不住了:“很大很大的工程呢,我和白客今天搞定了。”

秦咏梅看看白宗,再看看白客,不太相信地笑了:“哪个工程啊。”

既然大哥已经打开锅盖了,白客也不必隐瞒了:“远洋渔业的家属楼。”

白策听说过这事儿:“那真是大工程啊,五层的小洋楼,听说他们要盖三四栋。”

秦咏梅有些吃惊:“那能拿到多少奖金和提成啊?”

白宗挠挠头皮:“俺也不知道,估计得好多大团结吧。”

“老头儿啊,你说他们这不算投机倒把吗?”

白策笑了:“你公安民警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投机倒把按理说得倒卖点什么东西吧,可要是赚的太多了……”

白客不想把话说死:“还没定下来呢,我同学的老爸明天带我们去见负责的。”

“你同学老爸是做什么的?”

“好像是财务股的股长。”

白策点点头:“差不多能成。”

听老爸这么一说,白客顿时信心倍增了。

晚上睡在地震棚里,白宗更是兴奋不已。

“这笔钱应该比你每个月在养猪场领的多吧。”

“嗯,多很多很多。”

“我天呐,那咱们该干点啥?”

白客也没想好,但无论如何,对于重生归来的白客来说,这都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桶金。

第三十七章 再见了,地震棚

白宗的学生生活只剩下最后一年,老师和学生心早散了。

所以,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没人管。

但白客却得天天上学啊。

好在白客是好学生,冷不丁请半天假,老师也不觉得奇怪。

早上,白宗和白客哥俩都睡了个大懒觉起来,然后蹬着车子去远洋渔业。

远洋渔业虽然是个很大的企业,但他们的办公楼很小。

就是一个两层的小楼。

因为他们这种公司是出海捕捞的,大多数人都漂在海上。

办公人员只占极少一部分。

白宗和白客哥俩刚在传达室驻足片刻,曲股长就下来接他们了。

领他们来到行政股。

基建这种事,归行政股的一个副股长管。

刚走进行政股,曲股长跟那个副股长嘀咕了几句后,白客突然就感觉不妙了。

因为他看到曲股长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果然,回来后,曲股长叫白宗和白客出去说话。

来到大楼外面,曲股长叹息:“让你们哥俩白跑了一趟。”

白客顿时知道:没戏了,完蛋了。

然后脑子里极力搜索着前世记忆,想想这一年年底全县还有哪些其它建筑。

白宗却有些不甘心:“能不能再想想办法……”

曲股长把情况说了一遍。

说来也是不凑巧。

昨天,远洋渔业的副厂长找到副股长,也想插手这桩大工程。

因为副厂长的某个亲戚是园艺村建筑队的,副厂长想把这活儿包给他的亲戚干。

虽然曲股长的面子并不比副厂长小,但先到先得嘛。

白客很快反应过来,连忙向曲股长鞠躬:“没事儿,叔叔您费心了,让我哥哥再找别的项目吧。”

哥俩转身要走,曲股长却叫住了他们。

“还有一个工程,你们可以去跑跑看。”

白宗顿时欣喜万分:“哪里的工程?”

“文化馆的。馆长是我的老同学。他们刚拿到财政拨款,准备盖一座新剧场。规模有两个老电影院那么大。”

眼下,小县城里只有一家电影院,被称作老电影院。

它是日伪时期修建的,只能容纳两三百名观众。

而这个新剧场,白客也知道,它确实很大,不仅能放电影,还能开会、搞活动,搞演出什么的。

不过,它是78年开建的,难道这一世提前了?

“虽然这个工程要春节后才开工……”曲股长替白客说出了疑虑。

“可我建议你们说服你们建筑队那些人。这个工程要是拿下了,你们就闯出牌子了,以后恐怕得别人上门找你们干活儿了。”

白客一想,也对啊。

这新剧场虽然比远洋渔业的规模小一些,而且工期会比较长。

但一直到80年代中期,它都是小县城里的几个地标建筑之一。

东山建筑队要是拿下了它,以后揽活儿就有话语权了。

白客连忙再次向曲股长鞠躬致谢,白宗知道弟弟总是英明的,所以也跟着点头哈腰。

曲股长挺高兴:“既然你们觉得行,我会极力帮你们引荐的。”

回到白家小院的施工现场,白宗和白客哥俩费了好一番口舌才把那几个建筑工说通。

换谁也想不通啊,本以为结束了这边以及动物园的活儿,紧接着就可以干一桩大活儿了。

没想到却要等到春节之后了。

不过,白客把闯牌子的事儿跟他们一分析,他们也觉得有道理,更何况没有白客帮忙,他们还揽不到这么大的活儿呢,所以只能认了。

几天之后,曲股长领着哥俩来拜访他的老同学,文化馆的馆长。

从那天曲股长叫住他们哥俩,白客就大概猜出,这个活儿应该是十拿九稳的,只不过曲股长吃了上一次的亏,这一次不敢说死而已。

老同学见面寒暄几句,立刻开门见山,说起工程的事儿。

馆长一听说是东山建筑队,连连点头:“好!我们这个建筑是以石头为主体,正好你们东山出石头,材料和人工都交给你们了。”

白客暗地里算下账,不由得惊喜万分。

本以为修新剧场会比远洋渔业家属楼赚钱少,但远洋渔业完全用红砖水泥修建,东山建筑队只能赚点施工费。

而新剧场是用石头建造的,光材料这一块儿东山建筑队就可以赚上一大笔,更何况还有施工费。

所以总体算起来,赚的钱比远洋渔业家属楼只多不少。

项目搞定了,曲股长也格外轻松,又跟老同学东拉西扯好一会儿,这才领着哥俩起身告辞。

天气刚凉下来的时候,白家的大宅院终于全部完工了,再晾几天就可以搬进去了。

对于住了小半年儿的地震棚,白客还真有点舍不得呢。

这其实跟上一世的情形是一模一样的。

上一世,全家人也是这个时候离开地震棚的,不过并不是搬到自己房子里,而是在园艺公社借了套农民房子。

帮父母换了工作,又鼓动父母自建了房子,这两件大事白客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做到了。

这令他无比自豪,也更加相信自己有能力逆天改命了。

即将搬进新家,全家人都难掩喜色,但白策似乎有比搬家更高兴的事儿。

吃了几口饭,秦咏梅又开始用她的公安眼睛相面。

“哼!你们这老的小的,真不愧是爷俩儿。”

白客撇嘴:“又怎么了?”

“前几天你偷着笑,现在轮到你爹了。”

白宁在一旁笑了:“快搬家了,俺爸当然高兴了。俺也想笑呢,哈哈哈哈。”

“哼,那也不是这种笑,肯定还有别的事儿。”

“好吧,好吧。”白策主动坦白,“确实有比较重要的事,可以说是利国利民。不过这件事只在教育系统内部传达。”

秦咏梅冷笑:“教育系统还能有什么秘密?”

“这个秘密可大了,算是粉碎某帮之后最大的一件事。”

白策看看门口,再看看白客他们哥儿几个:“不过这件事跟咱家孩子密切相关,甚至要改变你们的命运了。”

“行了,你们爷俩都一样爱卖关子,说吧,到底什么事儿。”

白客此时突然想起来了,这个时期确实有一件重要的事发生,它的重要性丝毫不逊色于粉碎某帮。

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地继续听父亲说。

白策继续压低声音:“这几天教育系统在首都开会,经过磋商,基本敲定下来了,要恢复高考。”

秦咏梅撇撇嘴:“我当什么事儿呢,不就是你们臭老九翻一下身吗?”

“唉,影响大了,科学技术就是生产力,这可是马克思说的。以后各行各业都要讲科学讲知识了。连你们公安系统都不例外。比如犯罪心理,各种证据、作案工具的检验检测……”

“这倒是,眼下我们全局连验尸报告都没人会写。”

白客也忍不住插嘴:“有高考了,以后我们就不用上山下乡了。”

“嗯,我估计啊,下一步就该取消上山下乡了。”

秦咏梅看看门口:“行了,不要乱说了。”

第三十八章 沸腾的生活

这一年的十月好像要比上一年暖和一些。

又或者白客天天跑步,体质增强了。

穿着妈妈缝制的条绒夹克已经有点热了。

只能敞胸露怀,露出里面的秋衣。

这天下午放学早,白客就跑到南街百货来买彩笔。

其实白客的绘画水平很差,这只是他前世的怨念。

他很喜欢用画笔乱涂乱画,很喜欢看那五彩缤纷的色彩。

但彩笔太金贵,上一世他哪买的起。

上一次,好容易等到南街百货有五彩笔卖了,结果刚买到就让卓玛给抢走了。

这一次,总算又买到了。

买好五彩笔走到街上,突然感觉眼前一亮。

不知何故,仿佛被白客的五彩笔描画过了一般,街上一下子变得色彩斑斓了。

仔细一打量,原来是行人突然增加了,而且绝大多数是年轻人。

这些年轻人跟当下城里的留守青年不同,他们是知识青年。

他们比城里的留守青年更懂得美,更热爱美。

白客正呆呆看着,突然一团红色的身影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的心跳渐渐加快,呼吸也急促起来。

不由自主就跟了上去。

这是一个红衣少女,看起来也是个知青。

白客魂不守舍地跟着她,一路穿过南街,不知不觉来到五一路了。

红衣少女渐渐放慢了步伐,她面前的人流也开始变得稠密起来。

原来,这是到了教委附近了。

虽然广播报纸并没有正式公布恢复高考的事情,但十月刚过,这个消息早已传的沸沸扬扬了。

知青们纷纷到教委来打听消息。

红衣少女停下了脚步,白客却并没有停下,就像一台上满弦的机器人一样,直接向红衣少女冲过去。

突然之间,白客的身体腾空而起了。

他像从梦里醒来一般四下看去,一下看到母亲的笑脸,还有她一身的民警制服。

“快放我下来!”白客嚷嚷着。

不时有路人看向他们。

秦咏梅把白客放了下来。

“小坏蛋,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白客四下打量,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有些懵逼。

“老实交代!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秦咏梅平时经常在外面执行公务,所以不总是穿着警服。

眼下却穿着一身崭新的72式警服,显得英姿飒爽。

“嘻嘻,我看人多,就跟着过来了。”

“哼!还长本事了,是不是以为自己可以考大学了?”

白客这才看清,前面是教委的办公小楼。

“妈,你干嘛也跑到这里来?”

“你说干嘛,维持治安呗。”

“妈,你穿这身衣服真好看,她们都没你好看。”

秦咏梅笑了:“小坏蛋,还会哄你妈咧。赶紧早点回家吧,现在人越来越多了。”

“好吧,妈你也早点回去。”

秦咏梅目送着儿子晃晃悠悠走了,这才转身向人流稠密处走去。

白家乔迁新居后,接连好几天都有人来温锅。

像老蒋一家人,还有卓玛一家人,以及鞠英伦一家人等。

跟白策一样,鞠英伦这几天也精神抖擞。

一方面因为高考即将恢复,普天同庆。

另一方面,他自己也将落实政策,回到爱民小学了。

鞠英伦本来就是爱民小学的副校长,动乱期间受到冲击,全家人被下放到东山公社了。

眼下,爱民小学的老校长已经快退休了,鞠英伦回来的话肯定要主持大计了。

温锅那天人太多,白策跟鞠英伦还没聊透,所以临别之际,鞠英伦盛情邀请白策抽空登门畅聊。

周六下班早,白策早早把菜买好,就准备带白客到东山去了。

刚出门,正好赶上秦咏梅也回来了。

“就那么点儿事儿,你说你们有什么好聊的?”

“上一次人太多,只说了两句,意犹未尽呐。”

“你说你们两个大老爷们儿哪那么多话好聊?”

白策有些尴尬:“知音难觅啊,就有如钟子期与伯牙……”

作为过来人,白客能理解老爸。

其实男人要是没那方面需求的话,很多时候更喜欢跟好基友在一块儿玩。

“哎哟妈呀,我牙都快酸掉了,赶紧走吧。”

白策带着白客刚走到院门口儿,秦咏梅又叫住了他们。

“哎,那个……”

白策有些紧张,以为秦咏梅变卦了。

“要是太晚就不用回来了啊。”

“不会的,不会的,吃两口就回来。”白策连忙表态。

“你不什么意未尽吗?要聊就聊透彻嘛。这天黑的早,那里到处都是大坑……”

“好好好,我知道了。”

白策喜不自胜,推着车子出门了,白客在后面紧紧跟着。

上一世,白客总觉得老妈有些暴躁粗鲁,更不会体贴人。

而相比之下老爸白策简直是男人中的楷模。

这个时代的男人们,普遍会教训自己的儿子,一半儿的人会打老婆。

而白策显然是未来世界的男人,对儿女慈爱,对老婆温柔。

不过现在看来,老妈其实也有温柔体贴的一面。

只不过上一世缝纫工的工作太疲累了,她没有精力来展现另一面。

而这一世,民警的工作看似繁忙,但时间自由,同时又干的舒心,老妈的另一面就渐渐显露出来了。

整个七八十年代,纺织女工和缝纫女工是最苦逼的工作了,奉献青春、燃烧青春的结果就是九十年代的下岗大潮。

白策心情舒畅,驮着白客走着,一路上竟像个半大小子一样,吹起口哨来。

他吹得是“沸腾的生活”。

这是刚刚上映的罗马尼亚电影。

听着这熟悉的旋律,白客忍不住热泪盈眶了。

老爸啊,这一世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啊。

第三十九章 等待风暴

当初,借房子住,还有住地震棚的时候,白客觉得鞠英伦家的农家院好大好气派啊。

可这会儿看起来,真是又小又逼仄。

院子没白客家的大,房间也没白客家的多。

而且鞠英伦回爱民小学上班以后,一时半会儿分不到房子,这个农家小院且得住些日子了。

白策、白客爷俩跟着鞠英伦刚走进院子,就听到一阵鸡飞狗跳声。

鞠英伦的老伴儿和他的两个儿子在忙活着抓鸡杀鸡。

白策看到这一幕叹口气:“他嫂子,我们爷俩也吃不了多少东西,随便准备点就行了。”

鞠英伦的老伴儿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笑着迎上来:“可咱家除了这些,也没别的了,来,赶紧屋里坐。”

鞠英伦也一挑门帘,白策和白客连忙侧身进去。

屋里的炕桌上,早已摆好了水果、瓜子、花生,还有茶壶茶碗。

白策虽然有点文化,但生活没啥品味。

不抽烟不喝酒,甚至不会品茶。

不像鞠英伦,会喝酒会品茶。

白策、白客爷俩先前来过鞠英伦家一两次,已经比较熟悉了。

所以,也用不着客套了,不等鞠英伦劝说,爷俩儿就直接脱鞋上炕了。

白客更是忍不住吃起了花生。

这刚从地里摘下来没多久的花生,真是好吃。

汁液饱满,又甜又脆,就像水果一般。

虽然白策、白客父子来过一两次,但每一次都没能全部见到鞠英伦的家人。

这一次来的晚,全家人都在。

鞠英伦的老伴儿连忙引见自己的儿女给白策白客父子认识。

鞠英伦虽然比白策大一两岁,但结婚比白策还要晚。

大儿子鞠文锋和白客的二哥白宾年龄差不多,二儿子鞠文铂比白客的姐姐白宁大一岁,女儿鞠文锦则跟白客同岁。

不过鞠英伦的老伴儿比秦咏梅却要大多了,起码大出十来岁。

在白客看来,鞠英伦的老伴儿仿佛是奶奶辈儿的。

寒暄过后,鞠文锋和鞠文铂离开了。

鞠文锦则紧紧依偎着鞠英伦也在桌前吃花生、吃瓜子。

鞠英伦的老伴儿则在一旁端茶倒水。

像鞠英伦他们这种两口子都是知识分子的家庭,管教孩子是很严厉的。

鞠英伦之所以这么由着女儿,肯定是因为太疼爱了,严厉不起来。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给白客做个伴儿。

虽然白策不懂品茶,鞠英伦还是拿出了最好的茶叶招待他。

而且也不在乎对牛弹琴。

“你看这个茶,刚到舌尖儿是个味儿,咽到嗓头又是一个味儿……哎,别喝那么快。”

话音刚落,白策咕咚咕咚就把茶喝下去了。

鞠英伦叹息:“品茶嘛,品茶,你这是饮马呢。”

白策有些不好意思:“在部队养成习惯了,吃饭喝水都有时间。”

鞠英伦笑了:“是啊,听说你们动不动就吹响集结号,半夜三更也要爬起来,到野外吭哧瘪肚的。”

“哈哈哈哈,那叫拉练。而且实际情况比你说的还严重呢,你看我这耳朵。”

白策的两只耳朵如果仔细看得话,能看出上面有疤痕,像是以前烫过一般。

“有一年呐,我们在黑吉拉练。折腾了一个白天,刚上床睡着了。半夜,集结号突然吹响,我一个高儿从床上跳下来,飞快地穿好衣服鞋子,打好武装带。可棉帽却死活找不着了。”

“我天呐,黑吉那边半夜不戴棉帽那不得冻死。”

“原来呀,前天晚上上床时,我的棉帽让人碰掉地了,然后早上起床,又被人一脚踢到床下了。可我哪知道啊,现找也来不及了。只好随手扯下洗脸的手巾蒙在脑袋上,就跟偷地雷似地……”

鞠英伦老伴儿和文锦在一旁听着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鞠英伦打量白策耳朵:“那你还真够幸运的,保住了耳朵。”

鞠英伦老伴儿也在一旁赞叹:“我们老鞠平时老念叨你,说你是吹拉弹唱样样精通,要文能文要武能武。”

白策连连摆手:“嫂子过奖了,都是皮毛,都是皮毛啊。”

鞠英伦想起什么:“我记得上次你说你以前在奉天念书?”

“是啊。”

“莫非是奉天陆军学校?”

“是啊,难道你……”

“嘿!咱们就隔着两条街呢。”

“那你是奉天师范学校?我说怎么看你面熟呢。”

“是啊,我们两个学校经常搞军民联欢活动,说不定以前就见过。”

一边说着,鞠英伦一边打量白客:“哎,我说你不会是等待吧。”

“哈哈,让你说着了,等待是我老乡。”

“等待”这个梗儿白客偷听老爸跟老妈说过两次。

当年,军官学校的学生学得是秘密的,或者说自以为秘密的军事技术。

所以,不允许谈情说爱。

但学校又三天两头跟地方搞联谊。

年轻人碰到一块儿怎么可能不擦出火花。

白策的一个姓龙的老乡,跟师范学校的一个女生一见钟情。

分别之际,彼此留下联络方式。

女生大大方方写了名字。

龙少爷却有些脑残,或者说太文青了。

竟然留下个笔名叫“等待”。

尼玛,你留个真名跟外校同学书信来往还好,就算别人猜疑,也不敢明目张胆查你。

可你留这么个明显的假名字,是想搞特务活动吗?

结果过了几天,女生真的写信过来了,落款儿真是“等待”收。

学校传达室的人都有极高的觉悟性,看到这奇怪的收信人,毫不犹豫截留下来,上缴给领导。

领导打开书信一看,顿时感到问题严重。

因为信件内容都是云遮雾罩、不知所云、模棱两可。

既像交流工作,又像对暗号,反正根本跟谈情说爱无关。

这下麻烦大了,一场大风暴在全校掀起。

上级领导勒令同学们挖根儿揭老底儿,对自己以及自己家庭的历史遗留问题自查自检。

在规定的时间内还拒不交待自己和家庭历史遗留问题的,必将严惩不贷。

一时间,各种稀奇古怪的自我检讨都出来了。

有人揭发自己早年偷过邻居一只鸡,还有人检讨自己偷看过女人小便,更有一伙计痛责自己每天晚上自摸。

一个从农村入伍当兵,又从军队提拔到军校学习的家伙说起自己入伍前的经历。

“那天俺从外面回来,正好撞见老毛子压在俺老婆身上。俺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抡起斧头就把他劈了……”

第四十章 天女散花

那时还没跟老大哥翻脸呢,坦白出这么大的事儿,连领导都吓出一身冷汗。

不过老大哥民间基础极差,老百姓宁愿被小鼻子欺负也不愿被老大哥糟蹋。

而且部队对老毛子也没啥好感。

因为老毛子很贪,又不守信用。

当时,部队搞大地测量,要使用一种仪器,叫做经纬仪。

其实这玩意比一台电视复杂不了多少,不可能太贵。

但国内制造不出来,老毛子就狮子大张口,一台经纬仪竟然要价到跟一辆吉普车仿佛。

所以,这位勇于揭发自己的农民兄弟后来被判了几年徒刑了事儿。

但农民兄弟这么勇敢把其他人吓坏了。

尤其一些家庭成份不太好的学员。

听着别的根儿红苗儿正的同学自我检讨、自我鞭挞。

这些学员都是各种的不自在。

一个家庭出身富农的同学满头大汗地想着自己的劣迹,甚至跑到自己穿开裆裤时期的记忆里去搜肠刮肚。

可这伙计太老实、太规矩了,以前家庭的历史遗留问题都已经交待过了,自己身上怎么也想不出来其他问题了。

一时着急,竟然放了个屁。

这下惹得领导大怒,斥责这伙计想用地主富农的屁攻击劳动人民。

还好当时还没开展更严重的运动,只是把他禁闭几日,然后遣返原籍了。

得亏如此了,不然若干年后一个接一个的运动开始,他不被整成缝小刚,都算他幸运了。

一个个同学被大风大浪拍倒了,白策也觉得自己快暴露了。

因为白策确实有历史遗留问题没交待。

白策的老爸是富农,还被判过刑,这个他都交待过了。

但白策的老爸解放前当过保长,大姐跑到宝岛去了。

这两件致命问题,白策一直没敢交待。

就在白策坚持不住,准备站起来的时候。

等待同学终于坦白了。

而他受到的处罚却微乎其微,甚至比天天自摸的那个同学受到的处罚还轻。

因为学校很容易就找来师范学校的女生对峙了。

人师范学校没有这方面规章制度,女生的家庭出身又根儿红苗正。

顶多等待同学有点违纪而已,给个处分就了不得了。

当然,这段浪漫姻缘也不了了之。

只是在两个学校间平添了一份谈资,成为那个缺少娱乐的年代里一幕难得的黑色悲喜剧。

听白策和鞠英伦回忆“等待风暴”,鞠英伦的老伴儿的八卦之心也被挑起来了。

不由得跟鞠英伦一起逼问白策:“你和你们家咏梅听说也很浪漫啊?”

白策的脸“腾”地红了。

白客了解自己老爸,即便几十岁了,一旦有人问起浪漫之事,他还是会脸红。

“没,没啥浪漫,只能算邂逅而已。”

“邂逅好啊,俺最喜欢听邂逅了。”

“对,对,说一说嘛,有啥好难为情的。”

其实,老爸老妈的爱情故事,白客都会讲了,只是有些细节不知道而已。

话说50年代末,我国有点四面受敌的感觉了。

老大哥即将翻脸,米国早就虎视眈眈,常凯申也随时准备反攻内地。

危急时刻,战神爷爷提出了一个极具想象力的战略——天女散花。

在国土周边的各个岛屿上大兴土木,修建可以抵挡核攻击的地堡。

一旦敌国占领我领土,我们就实行战略撤退,将有生力量迅速撤往岛屿,然后伺机防守反击,就如同天女散花一般,让敌人难以招架。

这个战略看似扯淡,其实对于没有两弹一星的弱国来说,相当牛逼。

不然若干年以后,某些人还在研究岛链的问题。

其实这个问题战神爷爷已经解决了,地下早就打通了,超大型潜艇游刃有余。

管他海面封锁不封锁的,随时都可以潜龙出海,制霸四方。

全军如此,白策他们服役的那个岛屿自然也不例外。

作为比较有文化的军官,白策被派往市内学习建筑工程的相关技术。

从军官招待所到学校,经常要坐一趟公交车。

此时,17岁的秦咏梅刚刚上班。

由于粗心大意,收支不符的情况时有发生。

尤其白策到来后,她的这一情况更加严重了。

虽然两个人经常互相偷看。

但谁也不敢主动说话。

为了减少接触,白策每次都提前准备好零钱,交了钱后便匆匆跑掉。

其实,这一年白策都二十七八岁了。

可在男女方面却跟少年一样稚嫩。

每天这么早出晚归,你偷看我几眼,我偷看你几眼。

眼看着一段姻缘即将错过了。

白策归队前一天继续坐在那辆公交车里,举着一块钱,坐了一站又一站,迟迟不肯下车。

秦咏梅似乎也觉察到了,她看着这个军官有些纳闷。

白策当时是两杠一星,团职参谋少校军衔。

这个军衔的人,一般不是老头儿,也是半老了。

而白策长得眉清目秀,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

秦咏梅认不清军衔,但也能大概看出,这个军衔相当高,不由得在心里犯嘀咕:“这到底是多大的官儿呢?”

眼看又到了一站了,秦咏梅心里嘀咕的东西,不由自主溜达出来:“下一站两杠一!”

乘客们愣了一下,顿时爆发起哄堂大笑。

秦咏梅臊的,恨不能找个洞钻进去。

白策也面红耳赤,低头搓着手。

当时的人们还没被各种运动蹂躏,内心还有各种纯洁和美好。

先是一个年轻女性小声说:“互相留个地址吧。”

接着,大家一起笑着鼓捣:“对,对,互相留地址,互相写信。”

在人们的善意的哄闹声中,白策终于鼓足勇气站起来,走到秦咏梅面前,立正敬礼。

然后掏出钢笔和笔记本,给秦咏梅写下通信地址。

连那张纸和一块钱车费双手递给秦咏梅。

没等秦咏梅找零,白策便跳下车跑掉了。

说起当年,白策还是有如少年般羞怯。

“咏梅第一次给我写信时,总共才200多字,我给她挑出60个错别字。”

鞠英伦老伴儿哈哈大笑:“你这个小白同志啊,比我们家老鞠还书呆子气。”

白客和鞠文锦在一旁也捂嘴直乐。

白策问道:“你们俩是老同学,肯定不会像我们一样波折吧。”

鞠英伦和老伴儿相视一笑:“没有啦,没有你们那么浪漫。上学几年都没往那方面想。后来分配到地方碰巧在一个单位,渐渐便走到一块儿了。说白了,就是搭火做饭。哈哈。”

第四十一章 恶梦醒来是早晨

畅聊了一番,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了。

文锦帮着妈妈摆筷摆碗,白客也赶紧下地帮大人忙碌着。

这个时期,各家各户确实也没什么好的东西招待客人。

但胜在新鲜,胜在纯天然。

柴锅炖鸡,农村人养鸡都是散放的,吃包谷吃虫子,真正有鸡的味道儿。

还有西红柿、黄瓜、豆角这类东西都是地里刚摘下来的。

虽然看起来又瘦又小,但味道绝对纯正。

鞠英伦的两个儿子根本不上桌,刚一开饭,他们就端着饭菜到自己住的偏厦子里面了。

像白策这样的客人其实是不好招待的。

不喝酒,又没什么嗜好。

吃饭还倍儿快。

吃完了就大眼儿瞪小眼儿?

白策之所以不喝酒,是因为他酒量极差。

秦咏梅经常嘲笑他,一瓶盖儿酒就能把他放倒。

而且白策外表温顺,但性格很倔。

他要是不想喝酒,哪怕天王老子劝,他也不会给你面子。

但鞠英伦随便说几句,白策便武功尽废了。

“这一桌丰盛的饭菜,咱哥俩怎么也得来点吧?我知道你不能喝酒。意思意思还不行吗?你看?这瓶酒就是我的了。你仔细看看,认得不?这就是你送我的两瓶之一。前段时间我喝了一口就不敢喝了。为什么啊?太好喝了,老子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好的酒。”

“这么好啊。这是我姐夫给我邮来的,下次让他再邮过来几瓶。”

鞠英伦却摆摆手:“这么好的酒可遇不可求啊。就跟茶叶一样,能做出上品是努力的结果,能做出极品却是机缘巧合。所以呀,您送我的两瓶酒。一瓶留着我闺女出嫁再喝……”

鞠英伦说着还拧一拧鞠文锦的脸蛋。

鞠文锦撅一撅嘴:“哼!”

“这一瓶咱哥俩今天把它干了。别担心,你意思意思就行,哪怕用筷子头沾着喝我都没意见。成吗?”

没等鞠文锦的老婆过来劝,白策一举杯子:“没问题!”

就这样,白策被拉下水了。

不过,鞠英伦跟那些酒桌流氓不同,他不会使劲劝酒,只是让白策自己看着倒。

这么眼瞅着倒着,白策酒杯里的酒最后也不到一两的样子。

但白客心里清楚,对老爸来说,这已经是勉为其难了。

果然,嘬了几口后,白策便面红耳赤了。

鞠英伦大笑:“好!喝酒脸红的人可交!”

两人推杯换盏,没一会儿,又热聊起眼下形势来。

白策说:“老鞠啊,你教育界朋友多,你说恢复高考的事真的定下来了吗?怎么这么长时间也没正式公布啊?”

“跑不了的。上一次粉碎某帮不也这样吗?都是一个多月前的事儿了,消息迟迟不发布,任其在民间发酵,甚至以讹传讹。”

白策叹息:“这样总把旧闻当新闻实在不是好事啊。早晚会惹来麻烦,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了。不过这也是文化不发达的一个表现。”

“没错,所以说我们教育工作者任重道远。来!我干杯,你随意!”

两人又喝了一口,白策的脸更红了。

说话也愈发随意:“我说老鞠,像我这样半路出家的人都能教中学,你这专业人士,为何还教小学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在我看来啊,小学比中学重要。”

“此话怎讲?”

“中国有句古话,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所以,我个人觉得,小学并不是,或者说并不完全是学习文化的。它更重要的是培养健全人格。”

“健全人格还需要培养吗?”

“当然需要。一个人在童年形成的人格,等他到了成年后就很难改变了。或者一个人如果在童年遭遇了重大挫折,甚至人生变故的话,他成年后,就很容易出现人格缺陷,甚至出现精神障碍……”

此时,白客和鞠文锦早就吃完了,鞠英伦的老伴儿也到一边歇息着了。

白客便拉起鞠文锦:“你上次不是要问我算术吗?我帮你看看。”

“好啊,好啊。”鞠文锦说着跳下炕。

“爸,我和白客哥哥做题去了。”

“好,你们俩别打架啊。”

白策在一旁面红耳赤,目光飘浮,笑嘻嘻地说道:“不会的,我们家白客可懂事了。”

白客和鞠文锦来到对面的屋子里了。

鞠家的情形跟白家类似,也是儿子们住在院子里,女儿住在父母房间的对面。

只不过白家兄弟眼下住的宽敞些。

鞠文锦只是比白客小几天而已,但嘴巴相当甜,一口一个“白客哥哥”叫着,让白客也忍不住对她心生怜爱了。

鞠文锦拿出书本,白客帮她辅导着,指点着她的疏漏,比老师教的还详尽。

一边做着题,鞠文锦一边问道:“白客哥哥,你们家已经搬到东边了,干嘛不转到红旗小学上学啊?”

确实,红旗小学离白家大院只有两条街的距离,走着去上学的话,十分钟都不用。

而爱民小学离白家就远了去了,走着去的话,得将近半个小时。

甚至比鞠文锦从东山走到红旗小学还远。

“是啊,到时候再说吧。”

白客之所以迟迟不肯转学到红旗小学,很大原因是因为舍不得卓玛,舍不得徐老师和其他同学们。

帮鞠文锦辅导了一会儿功课,白客出去解手。

等回来路过对面房门前时,鞠英伦仍然在跟白策热聊着。

白客忍不住驻足片刻,却猛然听到他们在议论他!

白策问道:“你刚才说太成熟了也不好?”

“是啊,太成熟也会带来一些问题。甚至人格也会出现缺陷。”

“啊?会有什么缺陷?”

“打个比如,一个人的智慧明显碾压了同龄人,那么他跟同龄人的喜怒哀乐就不在一个频道上。”

“那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这叫缺乏同理心。有句话怎么说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这句话什么意思?”

“当然是众生平等的意思了。在老天爷,还有圣人眼里,人跟纸扎的狗一样,都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可是一个人如果真有这种俯视苍生的感觉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

“我问你,你看见别人杀一只鸡,你有什么感觉?”

“没啥感觉。能有什么感觉?”

“对啊,一个人的智慧如果完全碾压别人了,他看人就跟你看鸡一样。你看别人杀鸡没感觉,他看别人杀人也没感觉。”

“我天呐,那不成变态了吗?”

“倒没有那么严重……”

“不会,不会的,我们家白客可善良了,他看见别人杀狗都会哭。有时候一觉醒来,直不愣登地盯着我和他妈,眨巴眨巴眼睛就流下眼泪了,仿佛很久没有见到我们了。”

“对,对,白客应该是个善良的孩子。”

白客忍不住在心里怒骂:“鞠英伦这个老东西,竟然开始对老子起疑心了!他要是到爱民小学当校长了,这好日子就到头了。看来以后真得小心点了。帮东山建筑队揽活儿这种事,对一个9岁的孩子来说,确实有点妖孽了。”

鞠英伦和白策喝完酒,侃完大山已经是晚上9点钟了。

父子俩不得不遵守秦咏梅的教导,留宿鞠家了。

鞠文锦把自己的房间空出来,让白策和白客父子住,她自己则去跟父母一起住了。

毕竟是小孩子的身体,虽然心事重重,可刚在炕上躺下一会儿便睡着了。

到了十一二点的时候,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突然又让白客惊醒了。

原来,白策喝酒有点口干舌燥,半夜起来倒水喝。

看见白客睁眼了,白策连忙小声嘱咐:“赶紧睡觉,爸爸喝点水。”

白客连忙闭上眼睛假寐。

等白策再次响起鼾声时,白客又睁开了眼睛。

看着躺在身旁的老爸,白客忍不住想伸手去触碰。

老爸看起来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健康。

上一世,就是那种奇怪的声音,令白策最终撒手人寰。

1978年秋天,物资局终于给白策分房子了。

是楼房,有厨房有卫生间,还有一大一小两间屋子。

白策和秦咏梅住小的房间。

大的房间中间隔开,白宁睡里面,白客他们哥仨儿睡外面。

白客睡在最外面,靠门的位置。

刚住进新房没几天的一个夜里,白客起来上厕所后躺下了。

刚重回梦乡之际,突然听到父亲发出“啊”的一声。

就像呼吸的时候突然用力。

白客并没有在意。

可第二天早上醒来,父亲已经猝死了。

从此,白客就开始了痛悔的一生。

无法原谅自己,也无法原谅母亲。

由于没有尸检,没人知道白策的真正死因。

但白策不抽烟,不喝酒,饮食也比较清淡,三高一样都不沾。

不应该出现冠心病或者心肌梗死的情况啊?

后来,渐渐成年以后,随着相关知识的丰富。

白客才明白,即便是身体健康的中年人,在过度疲劳,心力交瘁的情况下,也同样有可能猝死。

离那一天还有一年的时间,白客已经开始焦虑了。

看着身旁健康真实的父亲,白客迟迟不敢睡去。

他害怕一觉醒来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他害怕一觉醒来又回到“现实”了。

但这么强撑了没多久,他便疲惫不堪地睡着了。

在梦里,他又碰见了唐塔。

在一片迷雾中,他追赶着唐塔。

最后,唐塔消失了。

正不知所措的时候,父亲突然出现了。

微笑着向他招手,他想靠近过去,却怎么也拉不到父亲的手。

“爸爸!爸爸!”白客挣扎着醒了过来。

向窗外看去,天已经蒙蒙亮了,父亲正站在院子里活动着四肢。

第四十二章 枣树下

秦咏梅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小倪有些惊慌地用报纸盖住了什么。

但秦咏梅还是眼尖地看到《化学》两个字。

看来,小倪也准备参加高考了。

刚坐下,大老黑风风火火地进来了,四下寻摸两眼,指一指小倪:“走了,出现场了。”

“我……”小倪有些吞吞吐吐。

“你个臭小子,这几天在搞什么名堂?鬼鬼祟祟的。”

秦咏梅连忙替小倪打圆场:“小倪这几天不舒服,是吧?”

“啊,对对,我肚子有点不好。”

“真是个懒鬼。”

秦咏梅询问:“到哪出现场?”

“就你们家原来住的那边。”

“正好回去看看街坊们。”

老胡也懒洋洋地起身:“我也去吧。”

大老黑如释重负:“好,你们赶紧过去吧,派出所的人这会儿也到了。我先去开会了啊。”

说完,大老黑自己先匆匆走掉了。

秦咏梅刚要大步向外走,却发现老胡在慢腾腾往包里装东西。

什么白手套、手电筒、镊子、放大镜之类的。

秦咏梅有些诧异:“带这些玩意干什么?”

老胡叹口气,不说话,拿起一副白手套扔过来。

秦咏梅连忙接住,然后一直等老胡慢腾腾地背上包,一瘸一拐地向门口走去,她这才跟了上去。

老胡虽然腿瘸,但骑车还挺溜。

两人在路上走着,老胡冷不丁来了一句:“头一次吧?”

“啥?”

原来,他们出的这个所谓现场是上吊自杀现场。

秦咏梅家先前借助的那套房子附近,有一个街坊上吊自杀了。

秦咏梅有些困惑:“自杀了,咱们民警过去看什么?难道看看他是不是地富反坏右吗?”

一说起自杀,秦咏梅就想起海岛那家人的遭遇,心情一下就变得愤懑起来。

“自杀也有可能会涉及到犯罪啊。比如是不是被威逼的?甚至自杀本身也未必是自杀……”

秦咏梅想了下顿时恍然大悟:“说得是啊,要是杀人犯杀了人再把人挂起来,看起来可不就是自杀的嘛。”

秦咏梅从警一年多了,参与过好几个案子了,也出过几个现场。

但还从没见过死人,也没见过真正的被害者。

一想到即将见到吊死鬼,秦咏梅忍不住脊背发凉。

刚来到以前住过的那套房子附近,就看到人们争先恐后,朝一个方向涌动。

有好多看起来就是以前的街坊。

老胡推着车子一瘸一拐走在前面,一边走着一边嚷嚷着:“公安来了,让开,让开。”

人们纷纷让开,还有人在小声议论:“这公安还是个瘸子。”

渐渐来到人流聚集最多的一个院子前,秦咏梅仔细一看,顿时大吃一惊。

这不是卓玛家的院子吗?

他们家谁死了?

卓玛家的院门前堵的水泄不通,墙头上也爬满了人,不光有半大孩子,还是三四十岁的老爷们儿。

在这个缺少娱乐的年代里,人们的好奇心却异常强烈。

秦咏梅忍不出扯起嗓子:“我说老少爷们儿姑奶奶们,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别影响公安办公!”

陆续有人离开墙头,离开院门。

还有人认出了秦咏梅。

“白客他妈,是你吗?”

“是我,国防他妈吧?墙头那个是你们家老大吧?还有那边那个是迎春她男人吧?好奇心真够强的啊。你帮我把他们叫走。”

“好咧,白客他妈你常来玩啊。”

秦咏梅和老胡推着车子走进了院子。

两名派出所的年轻民警正在院子里维持秩序,防止群众进入现场。

一名年轻民警则举着照相机,对着一棵树周围的地面,左照右照着。

这是一棵枣树,曾经硕果累累。

去年秋天的时候,秦咏梅还记得卓玛过来送枣子给白客吃。

老胡拉一把照相的民警:“行了,伙计,脚印都这么乱,照也没用。”

照相的民警挠挠头:“我们来的时候就这样。”

现场搞乱其实不全怨老百姓。

这年月,连公安都不懂得现场保护,老百姓怎么会懂。

但老胡显然是懂的。

他戴上了白手套,先抬头打量一会儿树杈上挂着的绳子,又蹲下来仔细查看树下,不时掏出放大镜搜寻着什么。

最后捡了几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夹到笔记本里了。

秦咏梅突然想起什么,连忙问照相的民警:“死者是男的女的?”

“女的。发现的时候就死了。家属也跟到医院去了。”

秦咏梅叹口气:“看来是卓玛的那个瘸腿的妈妈。”

老胡站起来后,抬头看看树顶的那根绳子,又看向四周似乎惦记着怎么把绳子拿下来。

“我来!”秦咏梅自告奋勇。

她挽起袖子,正准备爬树,一抬眼看到墙头上爬着的几个半大孩子,突然就觉得不妥了。

又四下张望着,很快发现离大枣树几米外的屋檐下放着把椅子,连忙过去拎过来了。

秦咏梅把椅子在树下放稳,刚要抬脚上去,老胡突然大喝:“等等!”

秦咏梅吓得差点摔倒。

老胡欣喜地指着椅子:“这把椅子刚才就放在这里吧。”

照相的民警点头:“是啊,刚才嫌碍事儿,就放到一边了。”

老胡大笑:“得亏你们放到一边了,不然……”

见老胡这副兴高采烈的样子,秦咏梅也连忙低头仔细查看椅子。

结果发现椅子上隐约有两个鞋印。

看大小明显是女人的,而且是半高跟的。

老胡从兜里掏出五分钱放到鞋印旁吩咐照相的民警:“快!照下来。”

民警咔嚓咔嚓照着。

等他照完,老胡又低头仔细查看鞋印。

看着看着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咦?难道是……”

“怎么了?老胡。”秦咏梅连忙问。

“这个死者好像腿有毛病。”

这回轮到秦咏梅目瞪口呆了。

“怎么了?小秦,你又发现了什么?”

“老胡,你,你也太厉害了!”

“怎么厉害了?”

“这个被害人就是个瘸子。”

“你怎么……哦,是你们街坊是吧?”

“是啊。”

“那就对了。”老胡长出一口气,捡起了五分硬币。

秦咏梅看着他手里的五分硬币,突然想起了什么:“您这是用来比对脚印大小的?”

老胡点点头笑了:“小秦,您悟性不错。”

第四十三章 停尸房

被老胡表扬了,秦咏梅却高兴不起来:“以前我想简单了,其实探案这一行,学问很多啊。”

说完,秦咏梅戴上白手套,扶一扶椅子:“可以了吗?”

老胡点点头,秦咏梅踩着椅子上去了。

小心翼翼解下树上缠绕的绳子,然后递下来。

老胡接过来,放进牛皮纸口袋里,然后又装进了包里。

“接下来我们做什么?”秦咏梅问。

“走!赶紧到医院去!”

刚推起自行车,老胡又想起什么:“你,你没事儿吧。”

秦咏梅知道老胡说得是看尸体,连忙故作轻松:“没事儿,死猫死狗见的多了。人不也那么回事吗?”

“对,对,大同小异。”

其实秦咏梅心里真是忐忑不安。

她长这么大的确见过很多死猫死狗死猪死羊什么的,可哪见过死人啊,更没见过吊死的人。

听说吊死的人个个都面目狰狞。

眼睛鼓起来,舌头耷拉出来……

两人刚来到县医院门口,就迎头撞见卓玛他们一家三口了。

胖叔牵着卓玛,卓玛牵着妹妹。

卓玛的妹妹只有四五岁,看起来并不知道母亲已经亡故了,还一脸轻松愉悦。

秦咏梅跳下车快走几步迎上去。

卓玛也忍不住迎上来,颤巍巍地叫着:“阿姨……”

秦咏梅蹲下来抱着卓玛:“卓玛,一会儿跟阿姨回家吧,让白客陪陪你。”

卓玛摇摇头:“不了,我还要陪妹妹呢。”

秦咏梅叹口气,拉着卓玛的手,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抬头看看胖叔,他也是一脸的沮丧。

老胡走过来。

“你们是死者家属吧?”

胖叔点头。

“能不能等我们一会儿,咱们到局里录一下口供。”

“好。”胖叔说着,拉着卓玛和卓玛的妹妹,往医院里走了。

老胡和秦咏梅连忙跟上。

在医院走廊里,老胡让卓玛一家人坐在长椅上等着。

他和秦咏梅则去找医生。

医生看到他们两个过来有些惊讶:“怎么?现在公安还要验尸啊?”

老胡苦笑着点点头。

三人一起朝停尸房走去。

随着停尸房越来越近,秦咏梅也渐渐感觉到了那份寒意。

但她还是极力克制自己。

走进停尸房,医生停下脚步想了下。

老胡叹息:“不会吧。”

“没错。”医生指着一个冰柜就过去了。

老胡和秦咏梅连忙跟过去。

医生拉开冰柜,秦咏梅立刻“哦”了一下,差点吐出来。

冰柜里是一个车间工人,半边脑袋被铁钩子砸飞了。

秦咏梅跑到门口垃圾桶前呕吐着。

医生有些尴尬:“哦,想起来了,是这边这个……”

秦咏梅一边吐着,还一边喊:“等等我啊。”

医生拉开一个冰柜,这回终于对了。

老胡正低头看着,秦咏梅回来了,鼓起勇气探头过来。

结果与秦咏梅想象的大相径庭。

吊死的人并没有那么可怕,既没有长舌头,也没有鼓出的眼珠子。

而且卓玛的妈妈生前是个美丽的女子,死后也依然容貌清秀。

秦咏梅虽然只见过卓玛的妈妈一两次,但对她的容貌印象深刻。

如今看着美人香消玉殒,忍不住叹息。

老胡戴上手套,轻拨卓玛妈妈头颅,展示出她的颈部。

“你看这里。”

秦咏梅看去,卓玛妈妈脖子上有清晰的勒痕。

看着勒痕秦咏梅突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问老胡:“老胡你说,要是被人勒死再挂上去……”

“如果是被人勒死的,痕迹应该靠后一些。还有这个勒痕的形状,你看,跟树上的绳子基本吻合。”

秦咏梅点点头。

“还有她的鞋子。”

老胡让医生把整具尸体都拖出来,然后查看脚上的鞋子。

秦咏梅看一眼,果然是半高跟的,鞋底纹路也与取样的脚印吻合。

忍不住欣喜:“看来可以结案了。”

“不急。”老胡却摆摆手。

三人从停尸房出来,医生回自己办公室了。

老胡、秦咏梅向医院走廊走去。

一边走着,老胡一边叹息:“咱们以前也有自己的验尸官。”

“是动乱的时候被冲击了吗?”

“何止是冲击啊。老严现在要是活着的话,也该退休了。”

秦咏梅忍不住叹息。

老胡又笑了下,拍一拍秦咏梅的肩膀:“小秦呐,别受我的消极情绪影响。我和老严一样,都是旧社会的人。”

秦咏梅多少知道一些老胡过去的情况。

老胡解放前当过几天警察,俗称白狗子。

解放后因为没什么民愤,就被公安局吸收进来。

“而且我觉得,这个刑侦技术,早晚还得恢复,起码得像动乱之前那样。任何社会也总有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总需要我们这些人去发现真相。”

秦咏梅点头:“老胡您说得太对了,我现在也越来越觉得刑侦技术很重要。总不能每个案子都采取人海战术,挨个人叫来过堂吧。”

“是啊。加油干吧小秦,咱们局里我最看好你。你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悟性好,也肯钻研,将来说不定就能成神探哦。”

“老胡您净瞎说,俺哪有那本事,以后还得多向您请教。”

来到走廊里,老胡和秦咏梅打算带胖叔到公安局录口供去。

可眼下天色已晚,卓玛和妹妹独自回去似乎不太方便。

眼下治安还好,这一路倒没什么大问题。

但两个小女孩独自面对她妈妈吊死过的那个院子……

秦咏梅于是拉起卓玛:“跟阿姨回局里吧,你不是一直想去看看吗?”

卓玛点点头。

几人一起向公安局赶去。

刚走进大院里,大老黑迎上来,指着胖叔道:“这是罪犯吗?”

秦咏梅连忙说:“家属,被害人家属。”

“那赶紧来录一下口供吧,都快下班了。”

大老黑领着胖叔走向审讯室,秦咏梅则带着卓玛和她妹妹到另一间屋子安顿下来,然后也来到审讯室。

审讯室里,大老黑、秦咏梅和书记员坐在三张并排的大桌子前。

胖叔坐在对面的一张小桌子前。

问完年龄、姓名、工作单位、家庭成份等等之后,大老黑挥挥手:“说吧!”

胖叔叹口气:“今天下班早,我刚回家,准备开门,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往旁边一看,她就挂在那上面了……”

“然后我就赶紧把她放下来,想给她做人工呼吸,可她身子已经冰凉冰凉的了,这个时候卓玛回来了,我们就赶紧喊街坊邻居,把她送往医院……”

“行了,”大老黑打断他,“我们最想知道你们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矛盾?”

第四十四章 生无可恋

听大老黑这么一问,胖叔都快哭了:“怎么会吵架啊,我们平时连红脸都很少有啊。”

秦咏梅跟胖叔是街坊,知道胖叔所言不虚。

他们两口子那真是相敬如宾的感觉。

秦咏梅跟白策已经算模范的了,偶尔还会跟白策急赤白脸,但胖叔他们两口子却绝对不会。

秦咏梅朝大老黑点点头,然后问道:“最近你老婆有没有碰到什么不高兴,或者令她烦恼的事情?”

“没听她说过啊,而且她总是那种样子,我也不确定她高兴不高兴。”

这也是实话,因为那个女人的确每天都是那种样子。

郁郁寡欢,生无可恋。

秦咏梅有时甚至不无嫉妒地认为,她是故意这样的。

因为女人要是每天都很欢乐的样子,就给人感觉像个傻大姐。

如果动不动就眉头紧蹙、生无可恋的样子,反而有种让人难以抗拒的美感。

大老黑也皱起眉头了:“既然没有家庭矛盾,那她在单位有没有碰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呢?”

胖叔叹口气:“这还真不知道。不过,她是个温和善良的人,工作也很尽心尽力。我见过她的几个同事们,没人说她‘孬’字的。”

大老黑一时无语了。

片刻的尴尬之后,秦咏梅突然灵机一动:“你老婆那么漂亮,单位会不会有人……”

“这个……”胖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大老黑大声道:“有公安给你做主,怕什么?”

胖叔这才吞吞吐吐地说起自己老婆在工厂时,经常被一个车间主任骚扰。

大老黑一拍桌子:“就是这个鬼!”

这一晚还算顺利,秦咏梅回到家时,家人们刚吃完饭。

饭菜尚有余温。

秦咏梅一边吃着,一边想着怎么跟白客说卓玛妈妈的事。

这事儿肯定得告诉白客的。

秦雍梅快要吃完的时候,白策探头过来。

“吃完没有?我来洗碗。”

秦咏梅瞪起眼睛:“吃饭催什么催,不懂礼貌。”

白策讨好地笑笑:“我等着给你洗碗。”

“嬉皮笑脸,一点没有男人气概。”

“要是从外貌来判断男人气概的话,没人比得上大猩猩。”

“就你会说。”

“今天又下班这么晚,是不是有什么案子了?”

秦咏梅叹口气:“是咱们以前的街坊。”

“谁啊?”

“卓玛她妈。”

白策吃了一惊:“她怎么了?”

“上吊了。”

“啊!这,为什么?”

“暂时还不知道,我们怀疑她被人欺负了。”

“哎,被人欺负就抗争嘛,自杀干什么。”

“就是啊,哎。”

秦咏梅吃完了,把碗筷一推:“吃完了,赶紧帮我洗了。”

“是,是,是。”

秦咏梅推门走入白客屋子里时,白客正跟大哥白宗在炕上数银元,一边数着一边用报纸卷着。

白客还念叨着:“我靠,还有齿边儿的。”

一掉头发现秦咏梅站在身后,板着脸训斥道:“你们两个小东西在搞什么名堂?”

白客嬉皮笑脸:“彪子帮我收了点银元。”

“收这破玩意干什么?又不能当钱花。”

“说不定以后就能了。”

彪子整天没事,白客就给他安排了一个任务,没事挨家挨户收点银元或者老物件啥的。

彪子愣头愣脑,还真没人敢懵他。

在白客看来,眼下软妹币跟大洋的价值大约是一比二。

比如民国年间,教授每个月工资是500块大洋,工人每个月工资是30块大洋,小学老师每个月工资20块大洋,警察每个月工资是5块大洋。

一个六口之家每个月有30块大洋就过得很富足了。

所以,白客让彪子用两块钱来换一块儿大洋,这已经算比较厚道的价格了。

当然,眼下的人们分不清银元的品种。

不管飞龙银元,还是袁大头八九十年,在他们眼里都是一样的。

而白客知道,30年后各种银元的价格相差悬殊。

最便宜的几百元一枚,最贵的要十五万。

白客现在下手正是时候。

因为八十年代港台风日渐后,很多年轻人以五元一枚的价格收买银元,然后将它们融掉制作戒指了。

这其中不乏后世价值15万一枚的银元。

看着白客收拾好银元,秦咏梅在炕沿边坐下。

“跟你说点事儿。”

“啥事儿啊。”

“那个,”秦咏梅实在想不好怎么委婉地告诉白客,但一想到白客是个成熟的孩子,就直接说了:“卓玛的妈妈上吊了。”

白客大吃一惊:“啊,为什么啊?她干嘛要上吊啊。”

白宗也叹息:“好可惜啊,卓玛的妈妈那么漂亮。”

秦咏梅叹口气:“谁说不是呢,明天记得安慰安慰你的老对儿。”

白客点头:“好的,哎。”

秦咏梅从炕上跳下来,扫视一眼白客的屋子。

“臭小子,屋子收拾的还挺干净啊。”

白家四个孩子,老大白宗住东厢房两间中的北边一间。

白客住西厢房的北边一间,白宾住西厢房南边的一间。

唯一的女儿白宁则住在大房子里,白策、秦咏梅的对面屋。

白策只给儿女们屋子里准备两样东西,一张书桌,一个箱子。

白客的屋子里除了这两样东西,还有几样不知道从哪淘换来的古色古香的家具。

有书架、炕桌,还有几把椅子。

虽然有些陈旧,但也古朴典雅。

秦咏梅随便叮嘱几句,回大屋去了。

白宗也起身回自己屋里去了。

白客就开始在脑子里翻江倒海了。

上一世,白客小学二年级就离开爱民小学了。

后来再也没见到过卓玛。

所以,白客并不知道卓玛家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不然,他就有机会改变卓玛妈妈的命运了。

不过,一想起卓玛妈妈那张生无可恋的脸,白客便疑窦丛生。

卓玛妈妈一直都有事啊。

难道卓玛妈妈和胖叔未必像他们外表看起来那么和谐?

或者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让卓玛妈妈有苦难言?

想到这里,白客汗都下来了。

白客突然又想起,卓玛跟胖叔不是一个姓。

最大可能就是卓玛妈妈是带着卓玛改嫁给胖叔的。

可卓玛跟胖叔长得还真像啊。

第四十五章 往事并不如烟

第二天,白客早早到学校。

可一直等到快上课时,卓玛才匆匆赶来。

面对白客关切的目光,她报以勉强的微笑。

正上着课呢,白客悄悄把云片糕塞到卓玛手里。

这是卓玛最爱吃的东西。

卓玛低头发现是云片糕,终于笑了。

趁着老师不注意,两人在下面偷吃着,不时得意地笑着。

课间休息的时候,白客也拉着卓玛,到院子里的大树下,找树叶拉扯比拼。

两人吵闹欢笑着。

“我的最厉害!”

“还是我的厉害!”

“等我找个更厉害的打败你!”

白客真不忍心打破这份无忧无虑。

但要知道真相,他不得不问。

“卓玛,你跟你爸爸怎么不是一个姓啊?”

卓玛的欢乐笑容瞬间被夺走了。

她低着头,摆弄着树叶子,好半天才说:“我跟生我的爸爸一个姓……”

“他是做什么的?”

“他是个医生。”

怪不得卓玛喜欢干救死扶伤的事,原来那是她生父的职业。

“那他现在哪去了?”

卓玛摇摇头。

一定是喜新厌旧抛弃妻女了,那个王八蛋。

可卓玛的妈妈为何自杀呢?

这时,上课的铃声响起来了,白客连忙拉着卓玛的手向教室跑去。

卓玛的妈妈在一个塑料花厂上班,这是个大集体企业,有两三百名工人。

绝大多数是女工。

大老黑领人把车间主任抓回来,一吓唬,车间主任就交待了。

他不光时常调戏卓玛的妈妈,还经常对其他女工上下其手。

听说卓玛妈妈自杀了,车间主任吓得大哭:“不关我事啊!我没想到她会自杀啊!”

大老黑怒吼:“你个狗杂种,不知道女人贞洁大如天吗?”

“可咱们现在是新社会啊!”

“新社会就可以胡来吗?你这个反动分子,这是恶意中伤、污蔑新社会!”

车间主任还要争辩,大老黑挥挥手:“把这王八蛋押下去!”

大老黑打算结案,秦咏梅却有些疑虑。

“这个车间主任确实挺可恨。可他也就是摸摸手、摸摸屁股占点女工的便宜。漂亮点的女人,从小到大会经历无数这种事情。如果没有点忍耐力的话,早死过一百回了。”

老罗在一旁哈哈笑着:“小秦最有发言权。”

小倪也说:“咏梅姐说的有道理,这个车间主任应该不是主要诱因。”

大老黑有些恼火:“那就放放再说吧。”

转身出去了。

秦咏梅回头,老胡直向她竖大拇指。

晚上回到家里,白客询问时,秦咏梅也只是摇摇头。

“胖叔是卓玛的后爸,您知道吗?”

秦咏梅吃了一惊:“还有这事儿,看他们爷俩长得挺像的。”

“是啊,我也觉得好奇怪。不知道卓玛以前的爸爸哪去了?是死了,还是抛弃她们母女了。”

秦咏梅挺高兴,摸摸白客的脑袋:“妈一定会让这件事水落石出的,不能让卓玛的妈妈死不瞑目。”

第二天,秦咏梅直接来到民主门市把胖叔叫出来。

“听说你是卓玛的继父,是真的吗?”

“是啊。”

秦咏梅板起脸:“那你那天怎么不交待清楚?”

胖叔有些委屈:“我那天刚想说,大老黑就打断了。”

原来,胖叔有生理缺陷,一直找不到老婆。

四五年前,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是奉天人,长得十分漂亮,只是腿有点瘸,还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女孩。

这个女人就是卓玛的妈妈梁淑珍。

梁淑珍的丈夫刚去世,她自己独木难支,没有能力抚养两个孩子,就想找个心地善良的男人嫁了。

胖叔十分喜欢梁淑珍,就答应下来。

把梁淑珍和卓玛,还有卓玛的妹妹带回了小县城。

还帮梁淑珍解决了工作问题。

“淑珍总说我给了她一个家,可实际上是她给了我一个家。我平白无故就有了漂亮的老婆和可爱的女儿。可现在……”胖叔说着说着,声音哽咽了。

秦咏梅叹口气:“到你家看看吧,我看看她留下了什么东西。”

“好,你等我会儿。”胖叔点点头,回去安排了工作,然后出来领着秦咏梅到他家里去了。

到了家里,胖叔从床底下拿出一个柳条箱子,打开了,里面都是淑珍的各种遗物。

秦咏梅仔细检查着。

胖叔在一旁端茶倒水,秦咏梅摆摆手:“不用客气。”

她从箱子里找出几封信,其中一封有些奇怪,它根本没有打开。

寄信地址是奉天,寄信日期是一周前。

只是寄信人的姓名没有填写。

不过,眼下很多信件都不填写寄信人姓名,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秦咏梅扬一扬手里的那封信:“这个我先用一下。”

胖叔点点头。

回到局里,大家也议论纷纷。

小倪说:“多半是前夫家里人来要孩子了。”

老罗说:“搞不好前夫又活过来了。”

“可卓玛她妈为何连信都不敢拆开看呢?”

“你们还真可以啊!”大老黑无奈地摇头,直接拿起铅笔刀把信封切开了。

大老黑打开信递给小倪:“你来吧。”

小倪举起信念着:“亲爱的淑珍,还有我可爱的卓玛、卓琳,你们都好吗?”

老罗得意地大喊:“真说对了,这家伙一直活着!”

卓玛的生父杨医生曾经是名军人,在藏区服役时生下卓玛。杨医生退伍转业后,安排到奉天医院,一家人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动乱到来后,杨医生因言获罪,被投入大牢。

淑珍也因为袒护丈夫被造反派打断了腿,更失去了工作,失去了生活来源。

此时,卓玛刚五六岁,妹妹也才出生。淑珍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每日吃糠咽菜,最后实在熬不下去了,只能托人说媒。

最后,胖叔收留了淑珍一家人。

没想到一个月前杨医生落实政策出狱了,又回到医院当医生了。

他得知淑珍带着女儿们与别人建立家庭了,只好悄悄给淑珍写信,本意不是逼迫她做选择,而是通知她一声。

淑珍仅凭信封的字迹就知道杨医生回来了。

听小倪读完信,大家都沉默了。

秦咏梅红着眼睛叹息:“这女人真傻啊。”

老罗也说:“可确实很难选择啊。淑珍应该跟杨医生更有感情。可胖叔也有情有义。她不能随随便便扔下他啊。”

大老黑咬牙切齿:“都是某帮害的,那些年,他们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大家正愤愤不平的时候,一名民警跑进来:“通知你们个事儿,梁淑珍的尸体今天就要送到火葬场了。”

“为什么?”秦咏梅大吃一惊。

大老黑叹口气:“停尸房只给患者停尸三天,再多放就得交钱了,每天5块钱。”

秦咏梅瞪起眼睛:“无论如何也要让杨医生见秦咏梅一面。”

第四十六章 相爱的人会再相逢

小倪和老罗也喊:“对,对,我们自己出钱。”

大老黑笑了:“不用,老子让局里其他龟儿子凑份子。”

老胡提醒:“还得尽快通知杨医生。”

“怎么通知啊?”老罗说,“又不知道那边电话。”

“让那边的公安局帮着通知呢?”小倪建议。

大老黑摇摇头:“那帮孙子,磨磨蹭蹭得好几天。”

秦咏梅站起来:“哎,这点事儿,干脆我跑一趟算了。一个晚上不就到了吗?”

从沙洲县到奉天确实不算远,坐绿皮火车睡一晚上就到了。

大老黑想了想说:“也就这个办法还比较稳妥了。”

老罗也说:“我让我当铁警的战友给留张卧铺。”

晚上8点半的火车,秦咏梅还能回家歇一歇,还能吃个晚饭。

正好白策下班也早,全家早早开饭了。

吃完饭,休息了一会儿,白策驮着秦咏梅赶往火车站。

半路上,秦咏梅忍不住叹息。

“卓玛命真苦啊,好容易找到爸爸了,妈妈却没了。”

白策也叹息:“卓玛的妈妈确实左右为难,在感情方面,她应该更钟意杨医生。可抛弃了胖叔又太残忍。”

秦咏梅却有些气愤:“她这是自私!她自己一死百了,把麻烦推给别人。”

到了火车站,白策把秦咏梅一直送车厢里,叮咛了几句,最后被秦咏梅轰赶下来。

一般人坐火车睡卧铺都不太舒服,起码睡觉的时候不踏实。

但秦咏梅不同,她超喜欢在火车上睡觉,尤其最下面的铺位。

颠一颠晃一晃让她更容易入睡。

一睁眼便到站了,天也大亮了。

秦咏梅在街上吃了早饭,倒了几趟公交车,来到奉天人民医院时已经是上午九点多钟了。

进医院一打听,杨医生刚进手术室了,正在进行一台大型手术。

估计做完手术都要中午12点了。

秦咏梅只好在周边的百货公司转转。

奉天毕竟是大城市,商品种类比小县城丰富多了,且有的转。

转到十一点半了,秦咏梅赶紧回来。

到了传达室一问,杨医生刚下来了,正在休息室吃饭呢。

秦咏梅走进休息室,只见一个身材瘦长,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正抱着饭盒吃饭。

秦咏梅咳嗽一声。

中年男人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有事找马主任。”

秦咏梅向前一步:“请问您是杨正超,杨医生吗?”

杨医生放下筷子抬起头:“您是……”

“我从沙洲县来……”

杨医生顿时神色大变:“你,你是淑珍的同事吗?”

秦咏梅叹口气:“我是沙洲县公安局的……”

杨医生顿时愣住了,像石头人一样一动不动好半天。

“杨医生?”

杨医生苦笑一下,嘴唇哆嗦着:“她,她出事了是吧?”

秦咏梅点点头:“她,她上吊自尽了。”

“怎么会这样?”杨医生放下饭盒,抱紧了脑袋。

秦咏梅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好了,只是担心他会把自己的头发揪下来。

“我还以为我可以让她过上好日子……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打扰她。”

秦咏梅叹口气:“我不光是公安,也是淑珍的街坊。也怪我们平时太粗心大意了,不然好好劝劝也不会这样。”

杨医生摇摇头:“不怪你们,没人比我更了解她。她思想保守,爱面子,容易想不开。都怪我太急躁了,要是慢慢跟她接触就不会这样了。”

“事已至此,您还是节哀顺变吧。她眼下还没火化,如果您愿意见她一面……”

杨医生“腾”地站起来:“我一定要见她,要见她最后一面。还有我那两个苦命的孩子。”

白客从妈妈嘴里得知卓玛一家的情况,不由得感慨万千。

卓玛看起来是那么的无忧无虑,没想到内心还隐藏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她一定记得当初饿的奄奄一息的一幕,所以生活好转后,就变成了一个馋嘴的女孩儿。

白客每天都给卓玛带好吃的,又每天察言观色,极尽所能地逗卓玛开心。

一天下午,大家都在聚精会神上着自习课的时候,一名同学过来小声说:“卓玛,外面有人找你。”

卓玛起身出去了。

白客向窗外看去,一个瘦高挑的男子站在窗外。

凭直觉,白客便猜出这个人是杨医生。

或许是先入为主的关系,白客一点都不喜欢这个杨医生,总觉得他是个多余的人。

虽然白客知道他吃了很多苦头。

杨医生看到卓玛很激动,主动上来拥抱。

可卓玛却有些羞涩,很勉强的样子。

毕竟分别的时间太久了。

而胖叔就像一个天使一样,在卓玛最艰难,最无助的时候,照亮了她的生活,让她一时间难以接受以前的父亲了。

这年月,封建迷信已经被人们所唾弃了,红白喜事也因陋就简。

卓玛的妈妈下葬后,街坊邻居们就在一起吃了顿饭。

喝了几杯酒后,面红耳赤的杨医生端着酒杯,领着卓玛和卓琳,来到胖哥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大兄弟,你对她们娘仨儿的养育之恩,杨某没齿难忘!”

胖哥连忙搀扶他们父女三人起来。

“他大兄弟,这两个孩子就算跟我走了,她们依然是你的女儿,你依然是她们的爸爸,逢年过节她们还会回来看您的……”

胖哥热泪盈眶,举着酒杯:“杨医生,俺只有一个请求。”

“别说一个,十个俺也得答应你。”

“您条件好,将来肯定会续弦的……”

杨医生刚要信誓旦旦,胖哥连忙阻止:“别,先别说那么早。俺的意思是,不管怎么样啊,您一定要先考虑两个孩子”

杨医生点头:“放心吧,她们是我的心尖肉,谁对她们不好,就是挖我的肉。”

胖哥看看两个女孩,想说什么,却一下哽咽了,半天说不出来。

卓玛和妹妹再也忍不住了,一起扑到胖哥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胖哥搂着她们,也忍不住老泪纵横。

街坊邻居在一旁看着啊,也纷纷抹眼泪。

期末考试之后,卓玛终于要走了,要跟着杨医生到奉天去了。

胖哥都没敢到站台来送行。

只有秦咏梅带着白客过来。

白客拉着卓玛的手:“我们要一直保持联系啊。”

卓玛使劲点头。

“对,你们可以经常写信,有空还可以来奉天玩。”

杨医生说着,拿出纸笔,给白客留下联络方式。

火车终于进站了,杨医生带着卓玛和卓琳上车了。

卓玛坐在车窗前,还使劲招手。

白客突然想起什么,他戴上卓玛送他的右边一只的五指手套,然后向卓玛举起手。

卓玛也戴上左边的五指手套,向他举起手。

火车开动起来了,白客使劲挥着手。

“再见了卓玛!”

白客不知道卓玛上一世是怎样的情形。

但他知道,这一世卓玛一定会幸福快乐,他也一定会跟卓玛保持联络。

第四十七章 溜冰时节

高考恢复的消息是1977年10月底正式公布的,而考试时间是一个月后。

所以,大多数考生只有一个月的复习时间。

而且考生们都没有教材,很多都使用手抄本。

有门路的考生就四处托关系,让中学老师帮着辅导功课。

像白策这样数理化功底扎实的老师,自然也逃不掉了。

有街坊邻居托来的关系,还有诸如刘县长、楚校长这样有头有脸人物托来的关系。

为了照顾白策,学校还特意消减了他的课程,下午基本都一两节课,而且有楚校长打招呼,白策可以早早回家。

因为家里有一堆人等着他。

正好东厢南头的房子一直空着,这里就成了白策给高考青年上课的教室了。

十几个同学坐在炕上,白策站在地上,墙壁上还挂着个小黑板,一边讲着一边写写划划。

白策教的是代数和几何,在高考课程里,这算是比较复杂的了,光靠死背硬记还真不行。

白策下午三四点下课回来就开始上课,一直上到晚上九点。

十几名同学的晚饭都在白家解决。

当然,他们凑份子,而且有某个同学的老妈专门用白家的炉灶做饭。

白家六口人也跟着他们一起吃饭了。

可也仅此而已。

白策不收任何费用,甚至不收任何礼物的。

白客甚至开玩笑说:“爸,人家孔子还收几条干肉呢,你就不能收点啥。”

“那么计较干嘛。他们能考上大学就是对我最好的奖赏了。”

自从搬到新家后,白客多了个心思,那就是对老爸察言观色。

上一世,白策虽然猝死原因未明,但这种事也是有先兆的。

白客没法夜晚睡觉的时候盯着老爸,只能平时留心看他的状况。

连续上了几个星期,一天晚上吃饭时,白客突然发现老爸不时重复一个动作,用手按压左胸。

白客顿时紧张起来:“爸,你是不是心脏不舒服?”

“没有啊。”

“是不是胸口感觉有点不舒畅,按一按才会舒服点?”

“是啊,是感觉有点发闷。”

“是不是就感觉像绳子打结了,舒展不开?”

“你这么说还真有点,又从哪本杂志上看到的?”

秦咏梅在一旁也有些紧张了:“老头儿,你不会有心脏病吧?”

白策笑了:“不会的,我家里老人又没有这个遗传,估计是肺不太好。”

在西南地区,曾经肆虐着一种地方病,叫肺结核。

白策年轻时也不幸罹患此病,虽然后来治好了,但肺叶上依然留有疤痕。

“不是肺的问题,你这应该有点心肌缺血!”白客像个小大人一样板起脸。

秦咏梅也连忙劝说:“老头儿你还是检查检查吧。”

“没事儿。”白策还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白客急了:“你一个知识分子怎么不相信科学?心肌缺血很容易猝死的!”

秦咏梅吓了一跳:“猝死就是突然没了的意思吗?我说这几天你怎么老嚷嚷枕头矮?老头儿你真的该注意点了。”

听老妈这么一说,白客更紧张了:“没错,就是心肌缺血!爸,你明天就去检查吧,请半天假!”

在母子俩的鼓捣下,白策只好答应第二天到医院检查一下。

结果第二天检查之后,却是虚惊一场。

白策的胸闷其实是胃部不适引起的。

尽管如此,在秦咏梅和白客的威逼下,白策也不得不减少上课的时间。

有些课程甚至让白宾来代劳。

眼下白宾已经是中学四年级了,还有半年就毕业了。

中学的课程基本都学完了,给这些大哥哥大姐姐们上课也问题不大,而且可以趁机复习加固自己的课程。

其实白客也可以辅导,甚至比白宾略强些,因为他前世读的是中学六年级,课程肯定要丰富扎实些。

但一个九岁的孩子给一群叔叔阿姨上课,实在有点妖孽了。

白策体检一个星期后,阔别已久的高考终于开始了,白家大院也顿时清净下来。

整个小城也变得安静下来,还应景地飘起了鹅毛大雪。

多少家庭在期待着儿女金榜题名。

白客他们放寒假的时候,高考成绩也下来了。

白策带的十五个同学中,有七个考上了大学。

这比例已经相当惊人了,剩下那些没考上的也大多因为其它课程不给力。

秦咏梅他们股的小倪也考上了,却遭到大老黑一顿埋汰。

“你说你小子考大学你就明说,整天偷偷摸摸的,跟做贼似地。”

其实小倪偷偷摸摸,除了因为不想耽误工作外,还有个原因,是他得知恢复高考的消息比较早。

老罗说:“人小倪考的是政法学院,将来还会回来当警察的。”

小倪也连忙说:“对,俺还没当够警察呢,不过还需要点知识武装头脑。”

大老黑撇嘴:“哼,知识越多越反动。”

小倪忍不住叹息。

秦咏梅笑了:“老黑跟你开玩笑的,好好学吧,咱们这一行的学问大着呢。”

***********************

一九二九不叫九,三九四九冰上走。

随着寒假的到来,也到了溜冰的季节。

眼下,大湾的冰已经冻的有一米厚了。

大湾有二十来个水坑,其中三四个比较大、比较规整,最适合冬天溜冰。

76年底和77年初是白客他们家人在小城渡过的第一个冬天。

那时候白客他们兄弟几个还没完全适应北方的生活,还没学会享受冬季的快乐。

眼下是78年的一月份,白宗、白客哥俩可得好好享受一番了。

想溜冰就做冰车。

这年月,除了极个别从大城市来的大孩子可以穿着溜冰鞋在冰上骚浪一番。

绝大多数孩子们都只能玩自己制作的冰车。

冰车一般有两种。

一种是大一点的,下面有两把冰刀,溜冰时,人跪着或者盘腿坐在冰车上。

还有一种是小一点的,仅能两只脚放上去,蹲在上面,下面只有一把冰刀。

这种小型冰车虽然很难保持平衡,但速度快,也极其灵活。

它是溜冰高手,或者有点运动天赋的人玩的。

冰车的木架子好弄,几块儿木板、四个小木方子,钉一钉就完事了。

最难弄的冰刀。

冰刀不能太薄也不能太锋利,不然跟冰面的摩擦力太大了,就滑不动了。

当然,也不能太厚了,否则就不够灵活。

到哪去弄冰刀呢?

白客知道个地儿——废品收购站。

这会儿的废品收购站是个很大的单位,也是孩子们的天堂。

废品收购站里有各种图书,甚至一些违禁的大毒草书籍。

连高考时,考生们用的书,很多都是从废品收购站找来的。

此外还有很多工厂废弃的刀具,以及大量的报废弹药。

很多孩子都从这里捡回子弹,把子弹头掰掉,弄出里面的火药。

有人不小心甚至炸断了手指。

除此之外,废品收购站还有许多的废铜烂铁,简直是孩子们的宝库。

当然,想从破烂堆里找到宝贝,你不能从大门进去,你必须翻墙而入。

第四十八章 寻宝

趁着星期天废品站休息,白宗和白客哥俩悄悄来到墙外。

废品收购站的院墙很高,估计有两米多。

白宗一米七的个子,手还搭不到墙头上。

而且墙头杵着很多碎玻璃片儿,一片片犬牙交错、寒光闪闪。

哥俩找到一处略隐蔽的墙下,白宗蹲下来,白客站到他的肩头,然后送上去。

白客向院子里看去。

这个位置选的不错,从这里看去,值班室离得挺远,只是偶尔有犬吠声。

白客从书包里拿出半截砖头,小心翼翼拍砸着。

把墙头的玻璃都拍倒了,清理出大约一米长的平坦地带。

不过,还有些玻璃碴子扎在混凝土里,攀爬的时候还是会不小心扎到手。

对此,白客也预案。

他拿出一块儿破麻袋铺在墙头上,确定无误后,这才翻身上去了。

接着,白宗在外面又搬了几块儿砖头垫在脚下,也翻身上来了。

白宗先跳下去,然后伸手来接白客。

白客却摆摆手:“我自己行。”

“咕咚”一声跳下去了。

为了方便“寻宝”,防止扎到脚,哥俩还特意穿来了大头鞋。

这所谓的大头鞋跟后世的军勾鞋类似。

也是鞋底子又厚又重,一脚能踢死牛似地。

只不过这大头鞋的鞋面儿大部分是布的,类似帆布那种。

这年月,大部分男孩子都穿一种橡胶底的棉鞋。

俗称棉水袜子。

能穿上大头鞋,家境不错的孩子才能穿的起大头鞋。

不过,大头鞋只有成年人或者半大孩子的型号,没有适合白客穿的。

白客眼下穿的这双是二哥白宾的,放上了棉鞋垫,又穿了两双厚袜子。

结果还是直咣当,走路都不跟脚。

废品站收购的废品大多是露天堆放的,包括各类图书杂志也一样,顶多在上面搭个棚而已。

白宗和白客从墙上下来,走了没几步远就看到一个图书杂志废纸的仓库。

白客要径直过去,白宗拉他一把:“咱们找冰刀,管那些破书干嘛?”

“看看嘛。”

白客拉着白宗过去了。

这些书有规整地叠放起来的,还有散乱地堆放着的。

白客对古旧书籍收藏是不太懂的,他只能乱翻一气。

先找出线装书,结果发现线装书太多了,根本找不过来。

后来又找繁体字的书籍,结果发现还是太多。

最后决定只找古籍善本。

眼下还没人会造假,所以只要是古籍都假不了。

可白客几乎把散乱的书籍翻了个遍,也没发现古籍。

白宗站在一旁都有些不耐烦了。

白客连忙叫他:“快帮我找嘛,就要旧的。”

白宗无奈地蹲下来,跟白客一起翻找起来。

找了会儿白宗终于发现一本纸张发黄的书,上面的字也像是用毛笔写上去一样。

再看看书背面,有“嘉庆”的字样。

清朝的,也不错了!

白客欢喜地将书放进书包里了。

掉头一看白宗坐在地上翻看起图书来。

正要训斥一顿,却发现白宗手里的书看起来也有些发黄,上面的插画也很古怪。

连忙凑过去一看,那上面的字体和印刷效果跟自己刚才那本也有些相似,看来也是古籍了。

连忙从白宗手里拿过来:“不错!不错!”

哥俩再接再厉,继续在纸堆里淘宝,忙活半天,又找到三本古籍。

其中两本旧的像厕所的草纸一样,似乎风一吹都能散掉了。

白客找来一张报纸,把这两本古籍整整齐齐包起来,放进书包里了。

哥俩这才向废铜烂铁那边的仓库走去。

刚走在半路上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白宗连忙拉着白客躲到树后。

没一会儿,一个身材瘦小的家伙背着大包,鬼鬼祟祟地走过来。

看着他那副踩地雷的滑稽模样,白客忍不住笑了。

瘦小男子吓得一下窜到房后去了。

白宗小声说:“是寡妇吗?”

原来白宗认识这家伙,应该跟白宗是一届的。

寡妇从房后出来,打量白宗:“是大旗吧?”

白宗点点头。

这些半大孩子们平时都不喊名字的,都有自己的外号。

白宗“大旗”的外号源于他经常在学校运动会上举旗子。

寡妇的外号由来就不得而知了。

“你们来找啥?”寡妇问。

“想做个冰车,找两块儿可以做冰刀的铁片。”

“那边多的是,有好几根角钢,做冰刀最合适。”

白客突然对寡妇包里的东西有些感兴趣起来。

寡妇包里的东西看起来很重,而且他还用手挡住包口,显然弄了不少东西,还怕人知道。

白客盯着寡妇的包笑眯眯地问道:“哥,你都弄到啥好东西了呢?”

“没什么好东西。”寡妇神色有些不快。

白宗连忙介绍说:“这是我弟。”

寡妇点点头。

白客继续讨好地笑着:“看看嘛,要是有用可以卖给我。”

寡妇这才将大包放到地上了。

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各类废铜。

有坏掉的铜把手、管材,还有些铜线等。

看着看着,白客突然发现一个汤碗大小的,罐子一样的东西,上面的铜锈让白客眼前一亮。

不会是古董吧?

白客将那个罐子拿出来,认出大概是个铜香炉,看起来有些年月了。

等翻到罐子底下,白客更是吓了一跳,下面的印戳有“宣德”的字样。

我靠,宣德炉!

再不懂古董,也听说过宣德炉啊。

白客知道自己极力抑制兴奋已经来不及了,便顺势爱不释手地摸着:“哎呀!真好看,要是放点炭火在里面,可以抱着取暖呢。”

寡妇眼睛发亮:“你们南方人真懂行,这玩意就是用来暖手的。”

“那你卖给我吧!”白客一激动差点说,我给你10块钱!

白客对寡妇有些印象,上一世的时候这家伙手脚不老实,非偷即摸。

要是光卖废铜的话,这个香炉只能卖两三块钱。

白客要是给他10块钱,让他尝到甜头了,他说不定还会带更多赃物过来。

白客可不想惹那个麻烦。

所以还是说:“我给你三块钱。”

寡妇还忸怩几下:“我这也不是卖的,我拿回家给我妹妹暖手用。”

“那就给你五块,多了没有了。”

说着,白客直接拿出5元钱递给寡妇。

寡妇眉开眼笑地接过来,然后合上包:“那我先走了啊。”

白宗点点头,寡妇又贼头贼脑地走掉了。

白宗看着白客手里的香炉还埋怨:“这破破烂烂的东西,你买的干什么。”

白客摆弄着,笑着:“这可是好东西啊。”

第四十九章 走亲戚(上)

哥俩的正事儿是找冰刀,所以白客收起香炉后,就和白宗一起朝废铜烂铁仓库走来。

白客以为寡妇能捡到古董,自己应该也能找出几样来。

可来到废铜烂铁堆前一看,铜基本都没了,只剩下些废铁。

估计都被半大小子们拿走了,因为眼下铜还比较值钱。

哥俩只好一门心思找可以制作冰刀的废铁了。

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两截角钢,只是略微长了点。

白宗拿出小钢锯,量好尺寸后截了三块儿角钢。

两块儿长的做大冰车的冰刀,一块儿短的做小冰车的冰刀。

然后又用锉刀矬下四根钢筋,用来做冰锥。

东西拾掇好了之后,哥俩又回到墙边。

白客先爬上墙头,白宗将一样一样东西递上来,白客扔到墙外,然后白宗也上来了。

回到家里后,哥俩在院子里忙活一会儿,用了个把小时的时间,就把冰车做好了,四根冰锥也装到木棍上了。

正好白宾也在家懒着,白客硬把他也拖出来。

哥仨儿一起来到大湾。

此时,已经有很多孩子聚集在这里了。

有的在玩着冰车,还有的在抽着冰陀螺。

冰车有很多种玩法,最常见的有两种。

一种是比赛,跟田径赛跑一样,看谁先到终点。

还有一种跟冰球类似,大家都坐着冰车抢一块儿木头,然后把它弄进门里。

单冰刀的小冰车白客和白宾都玩不了,只能白宗自己独占了,他玩着小冰车加入了其他孩子的队伍。

白客和白宾则轮流玩着大冰车。

白客喜欢跪在冰车上滑,白宾则喜欢盘腿坐在冰车上。

就这么欢快地玩着,一直到傍晚了,孩子们开始陆续离开了。

哥三儿这才手挽着手,迎着夕阳向家里赶去。

寒假的时间过得格外快。

还没怎么玩够呢,春节又到来了。

这是白家在北方过得第二个春节了。

上一年过得手忙脚乱的,都没来得及走亲戚。

这一年安定下来,就该走走亲戚了。

秦咏梅家人不多,眼下活着的直系亲属就一个老爹、一个姐姐、一个哥哥、一个弟弟。

弟弟也就是白客的老舅,眼下仍然在北方边境当兵,所以没法探望了。

哥哥和姐姐则住在百公里外的乡下。

秦咏梅的老爸跟三哥秦咏福住在一起。

所以,秦咏梅一下就可以把三个亲人探望一遍了。

在这个交通不便的年代,百公里的路程也不算近了。

来回奔波一趟也是相当的疲累。

好在秦咏梅的哥哥姐姐的家庭是一个方向的,去完哥哥家,再走二三十公里路程就可以到姐姐家了。

所以,出行一趟就可以把两家探望一遍。

初二这天一大早,秦咏梅带着白客和白宁出门了。

三人来到火车站,这里到处都是拎着包裹走亲访友的人。

因为不是首发站,从小县城上车根本买不到座位。

火车进站后,乌央乌央的人开始争先恐后朝火车冲去,看那劲头像是要把车掀翻了。

好在秦咏梅的三哥秦咏福是铁路警察,他跟这边的人提前打好招呼了,秦咏梅领着白客和白宁直接从餐车上去了。

餐车里也坐满了,凭秦咏福的关系也仅能弄到一个座位而已。

秦咏梅就让两个儿女挤着坐着。

这里好歹有站着的地方,要是车厢里,站着都困难。

火车刚拐弯时,白客从窗户向外看去。

只见每个车门上都挂着人,他们没能挤进车厢里,只能挂在外面,接受寒风的吹拂。

这种样子就仿佛多少年以后看到的天竺人坐火车时的情形。

外面挂着人,停靠的站也多,这种火车怎么跑得起来。

走走停停,100公里的路程走了将近3个小时。

白客的三舅家住在乡村里,站台直接就在野地里。

白客他们三人从车上下来时,路边一个红脸蛋的姑娘朝他们直挥手。

白客好一会儿才认出来,这是大表姐!

看见大表姐,白客有些激动,忍不住跑了过去。

白客之所以这么激动,是因为大表姐命太短了!

加上上一世,他这是第二次见到大表姐。

大表姐比白宗大一岁半,到夏天的时候就满十八岁了。

可根据上一世的经历,大表姐的人生将止步于十八岁。

十八岁的那个夜晚,大表姐跟一帮同学去镇上看电影。

散场后一路说说笑笑回来,一不留神摔倒在铁轨上,摔的不省人事,回家后不久便去世了。

说起来,他们家这一支确实不太兴旺。

在大表姐去世两三年后,三舅也因肾病去世了。

又过了两三年,三舅的父亲也就是白客的那位二毛子姥爷也去世了。

当然,姥爷去世时已经八十多岁了。

也就是说,他们家这一支,一直处于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状态。

姥爷无疾而终,三舅死于肾炎,白客的未卜先知的本领都帮不了他们。

但大表姐死于意外,白客或许可以救她一把。

对于大表姐来说,这是她头一次见到白客和白宁。

但她猜得出谁是谁。

所以即便不认识白客,她也伸出双臂,给了白客一个热情的拥抱。

大表姐就是这样一个人,活泼开朗,还有点男孩子的爽朗劲头。

刚放下白客,秦咏梅和白宁也走到近前了。

大表姐连忙迎上去喊着:“老姨!”

秦咏梅是家中女子的最小,所以要做此称呼。

在当地,老百姓在称呼家中最小的一个时,一般都在前面加个“老”字。

比如秦咏梅作为最小的姨妈,被外甥外甥女们称作老姨。

而秦咏梅的弟弟秦咏武,作为家中最小的男孩,就被白客他们兄弟称作老舅。

白客自己也一样,作为家里最小的儿子,秦咏梅习惯称呼他老儿。

大表姐叫大娟,秦咏梅跟她寒暄几句后,一只手拉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拉着白宁、白客,一起向小路上走去。

三舅家就住在离铁路不远的一个小村子里。

各家各户房子的格局跟城里大同小异,只是前后院子大些,可以种点东西。

走进院子,白客的另一个表姐小娟和表哥法常也迎了上来。

他们跟大表姐一样,都是大红脸蛋,像大苹果一样。

三舅们也举着湿漉漉的手,站在屋门口,笑容满面地迎接大家。

舅们就是舅妈的意思。

白客也搞不懂当地人为何把舅妈称作舅们。

十有八九是舅母的发音。

但当地人并不把母猪叫做们猪。

所以,这个“们”应该是“母”的雅称。

直接喊舅母,对方会不高兴。

喊舅妈也有些尴尬。

就如同西南老家人把比父亲大的姑姑叫爸一样,人自己听的挺自然,换个地方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第五十章 走亲戚(中)

乡下比城里格外冷一些。

白客他们走了一会儿,就浑身冰凉了。

舅们连忙招呼他们三人进屋。

进屋后,舅们推着秦咏梅他们母子三人进左手边的屋子。

“快进屋暖和暖和。”

秦咏梅却掉头看向对面的屋子:“俺爹呢?”

一阵拐杖的叮咚声,姥爷从屋里走了出来。

白客的姥爷是个大鼻子、满脸胡子的老人。

皮肤很白,眼睛有些发绿。

他一只手拄着拐杖,一只手端在怀里,手指合不拢,就像举着把手枪一般。

走路也踉踉跄跄的。

姥爷这是半身不遂。

50年代开始评家庭成份的时候,姥爷被评为了富农,一时急火攻心瘫在炕上了。

开始的时候很严重,几乎不能行走,生活也无法自理。

后来有乡村医生用针灸连续治疗一段时间后,总算好了些,由瘫痪变成了半身不遂。

虽然一边的手脚有些僵硬,也无法正常言语,但行走坐卧能够自己解决。

“爹!”秦咏梅迎上去。

白客和白宁也连忙喊:“姥爷!”

姥爷笑眯眯地低头,用胡子扎一扎白客和白宁的脸。

舅们则在一旁催促:“快进屋吧,怪冷的。”

白客拉着姥爷向屋里走进去了。

刚进屋,白客就拉着姥爷说:“姥爷,你快上炕。”

姥爷坐到炕沿上,白客连忙帮他脱鞋。

舅们和表哥表姐们神情都有些讪讪的。

舅们皮笑肉不笑地说:“咱白客真会来事儿。”

白客在心里怒骂,老子明明是孝顺,到你嘴里变成会来事儿了。

秦咏梅也自豪地说:“自打回来以后,俺家老儿越来越懂事了。”

姥爷上炕后,白客他们三人也脱鞋上炕,盘腿坐下。

小炕桌上摆着花生、瓜子、糖果等东西。

刚坐稳当,姥爷伸手就去抓糖果吃。

上一世,白客就隐约感觉到,姥爷在三舅家有些受虐待,起码不被善待。

眼下看来,小孩子的直觉错不了。

姥爷当年是有宅基地的。

姥姥去世的早,他自己半身不遂后,无法独自生活,所以就把宅基地给三舅一家了。

从这个道理上讲,三舅一家应该担当起赡养老人的义务。

但三舅一家想方设法推脱,三天两头把姥爷送往二三十公里外的大姨家。

最后弄得两家急赤白脸,许多年后两家的后代都不怎么来往了。

上一世,白客到了年长一些的时候,才开始渐渐怀疑三舅的人品问题。

甚至觉得他帮白客他们一家六口人从南方调到北方来,也是有目的的。

他并不是思念自己妹子。

很大可能是想让老实巴交的妹子和妹夫帮自己抚养老人。

所以,78年白策刚分下房子后,三舅一家便急吼吼地把姥爷送过来了。

让姥爷跟白家六口人挤在一大一小的两间屋子里。

直到三年后,白客的老舅转业到地方了,才把姥爷接走。

而且,三舅帮自己妹子全家从南方调动到北方也是要索取回报的。

白客他们全家人刚搬到北方不久,他就直接让白策给他买了一只欧米伽手表,花了一百多块钱。

在南方老家,人们托人办事的时候也是可以直接要东西的。

但在宗亲之间,绝对不能这么做。

哪怕帮了天大的忙也不能直接要求回报,不然就生分了。

最离谱的是,这位三舅在拿到自己妹夫送的欧米伽手表不到半年之后,便让自己的老街坊把妹妹、妹夫一家赶到了大街上。

借给白家房子的那个房东跟三舅一家的关系很铁,他能翻脸不认人,多少也跟三舅的首肯有关。

所以,这一次来窜亲戚,白客无论如何要向三舅讨个说法,也要想方设法挤兑他一番。

白客和姥爷一起毫不客气,大口地吃着糖果、花生,没一会儿功夫就把盘子扫荡的空荡荡。

秦咏梅有些尴尬地拉扯白客一把:“少吃点,留着肚子吃饭。”

白客却笑嘻嘻地看一看三舅们说:“三舅家有的是好吃的。”

三舅们尴尬地笑笑:“对,对,别客气啊。”

白客回头看看姥爷,姥爷正冲他眨巴眼呢。

顿时惊喜不已,原来姥爷一点也不糊涂。

他只是嘴不能言,手脚不利索而已。

其实心里比谁都明白。

而且姥爷向他眨巴眼明显就是看出了他的心意,对他即将展开的装逼打脸行动也算是默默支持了。

直到快吃午饭的时候,三舅终于回来了。

白客连忙笑嘻嘻地打招呼:“三舅!”

三舅冷笑:“小南蛮子,你还会说普通话了啊。”

三舅的脾气跟上一世真是一模一样的,如此看来这一世他的命运也不会有变化了。

在白客的印象中,三舅一直都是这样,说话阴阳怪气的。

其实,他遗传了一些姥爷的外貌,都是浓眉大眼,大鼻子。

最大的区别是,他皮肤发黄,而且毛发很轻,几乎看不到胡子。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最大不同。

姥爷非常爱笑,即便口不能言、腿脚不利索,他也总是笑眯眯的。

两个眼睛弯的像月亮一样。

而三舅不同,他从来不笑,偶尔笑一下脸也是歪着的,比哭还难看。

秦咏梅看见三舅也连忙打招呼:“三哥!”

神情谦卑,就像个小女孩儿一样。

白客忍不住在心里叹息,老妈啊老妈,即便眼前的这个人是你的三哥,他不仁,你可以义,但也不必把他捧到天上。

三舅回来后,就开饭了。

饭桌不大,不能所有人都上来。

舅们和大表姐就在地上忙碌着,不时添饭添菜。

在这个物质贫乏的年代里,三舅家的饭桌是很丰盛的。

因为三舅在铁路当警察,没事常对来往货运的单位吃拿卡要。

用当地人的话来说,他是一个吃杂亩地儿的。

这一类的人就是这样,他们的性格品行影响了他们的职业,他们的职业又反过来影响他们的性格品行。

虽然有丰盛的大鱼大肉,但三舅们的手艺极差,做出来的东西比家常菜还难吃。

所以,白客只能挑自己喜欢的东西吃,比如像盐水大虾、皮冻、金针菇之类的。

海蛎子汤虽然有点咸,但海蛎子不错,跟鸡蛋差不多大,又肥又鲜嫩。

白客就把海蛎子捞出来吃,不光自己吃,还给姥爷夹。

三舅在一旁看着,冷笑道:“既然这么稀罕你姥爷,就把你姥爷领回家住吧?”

第五十一章 走亲戚(下)

其实三舅随口一说,也表达了他真实的想法,他早就想把姥爷塞到妹子家了。

白客点点头:“是的呢。”

三舅刚有些得意,白客又笑道:“可这里是姥爷的家,姥爷想到哪去,他自己说了算。用不着别人来安排。”

场面片刻的安静,透着几分尴尬。

三舅们连忙打圆场:“对啊,小白客真懂事哦。”

三舅咬牙切齿:“小东西,你还真会说。”

白客四下打量一下:“不过,你们家的确够紧巴的,这么多人就住两间屋子,院子这么大,就不能多盖几间屋子?”

秦咏梅连忙拉白客一把:“胡说八道什么,吃饭也堵不了你的嘴。”

三舅继续冷笑:“你三舅我当然没你老爸有钱了,怎么盖得起大房子?要不让你老爸给我出点?”

白客心里清楚,三舅肯定知道老爸白策拿了一大笔复员费,所以他才敢狮子大张口,要这要那。

这跟他在单位里吃货运客户的杂亩地儿一个道理。

可老爸的复员费其实就是他的卖身卖命钱。

就像后世下岗职工的买断工龄一样。

他放弃了干部身份,来到社会上全凭自己的能力和社会关系从头打拼。

这种钱有什么好惦记的?

白客真想把这位三舅臭骂一顿,连这种钱都惦记,简直不是个东西。

可毕竟是舅舅,为了老妈的脸面也不好撕破脸。

所以,白客只能装疯卖傻:“俺爸哪有钱啊,俺爸说他就一点卖身卖命的钱。就像唐僧肉一样,各路妖怪都想来咬一口。”

三舅们和几个不明所以的表哥表姐们都哈哈大笑,三舅却一脸的尴尬。

三舅们笑完又觉得不对,连忙打圆场:“你家的那个大房子没少花钱吧?”

秦咏梅叹息:“是啊,光那些砖头、洋灰都老了钱了,还有建筑工的工钱,幸好俺老儿能干……”

“嗯?小白客能帮上什么忙。”

“他通过同学的关系,帮建筑队揽活儿,建筑队就减免了大半的工钱。”

“哇!还有这两下子。”三舅们惊叹不已,连忙给白客夹菜,“来,小白客,多吃点。这家伙,还真有本事啊。”

“对,多吃!”三舅说着,夹着一块儿大肥肉就往白客嘴里塞来。

白客知道他这是故意的,他知道白客兄弟几个都不爱吃肥肉,哪怕肚子里没油水也厌恶肥肉。

白客连忙一端饭碗,“啪”地一下就把他的筷子挡在外面了。

白客吃一口饭叹息着:“没办法啊,我们家六口人差点被人赶到大街上了。”

白客这么一说,三舅们顿时尴尬不已,三舅表情也讪讪的。

房子是你们帮着借的,欧米伽也给你买了,结果你却没能摆平,好意思吗?

三舅们叹口气:“哎,这也怪我们啊,没提前跟他们打好招呼。”

白客冷笑:“估计是想吃杂亩地儿,又没好意思开口,最后急赤白脸了,哈哈!”

三舅们连忙否认:“不会的,那家人挺老实。估计他们就是着急用房子。”

白客继续嘻嘻哈哈:“那就是其他人想吃杂亩地儿,结果连粑粑都没吃上,哈哈哈哈,吃粑粑。”

“住口!”秦咏梅连忙劝阻,“这孩子,有时候就爱胡说八道。”

三舅们讪讪道:“小孩子嘛,童言无忌!来,吃这个皮冻,我熬的,不错吧?”

秦咏梅连连点头:“熬得真不错啊,你怎么熬的啊。”

“先煮十分钟,然后捞起来刮掉肥膘,一定要刮干净……”

三舅阴沉着脸吃完饭,一推饭碗:“我吃完了。”

秦咏梅连忙起身:“三哥,你怎么吃这么快?”

其实这吃饭速度跟老爸白策比,简直是拖泥带水。

“我还要上班儿呢。你们一会儿走是吧?”

秦咏梅点头:“是啊,大姐家老大明天不是结婚吗?你们不去吗?”

三舅们继续尬着脸:“我们哪有功夫啊。”

大姨家离三舅家也就二十来公里的路程,赶马车去小半天都到了,坐来的时候那种慢悠悠的火车,也要不了一个小时。

但三舅家因为赡养老人的问题,刚跟大姨家闹掰,连下一代的婚礼也懒得参加了。

三舅摆摆手:“再说吧,我走了啊。”

“着什么急……”

还没等秦咏梅从炕上下来,三舅大步就走出去了。

顺着窗户看到院子里的三舅的背影,白客却有些于心不忍了。

毕竟是自己的亲舅舅,虽然人品有点卑劣,但打断骨头连着筋,怎么也算一家人,怼得太过就不合适了。

这一世白客虽然不能直接救他的命,但救了大表姐的命,或许也能让他寿命延长一点。

当然,他不会感恩戴德,只会变本加厉。

不说别的,就说眼下。

等过了春节,他铁定会把姥爷送过来的,不容争辩地让自己妹妹和妹夫赡养老人。

火车是下午两点左右的。

吃完饭已经一点来钟了,秦咏梅连忙开始收拾东西。

其实,三舅家离站台很近,听到火车声再往外跑都来得及。

但那也未免太慌张了。

秦咏梅从包里往外拿给姥爷捎的各种吃的。

这年月,除了吃的好像也没什么好拿的。

白客其实最想给姥爷买一个收音机。

但小县城里只有大块儿头的电子管收音机,没有小巧的晶体管收音机。

只能等将来,让哥哥白宗带着到大城市去买了。

秦咏梅想早早出去到站台上等着,在三舅们的一再劝阻下,这才一点半出门。

可来到站台上,还是等了好一会儿,脚都快冻木了,火车才过来。

三舅虽然是个有些市侩,又有些贪婪,但社会关系确实很熟络。

眼面儿前的车站更不用说了,刚上火车就有乘务员主动过来迎接。

餐车满了,就把自己的休息室让出来,把秦咏梅娘仨儿安顿进去。

好在路途很近,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

下车也是有表姐接站。

这一回是三个表姐。

这三个大表姐年龄都比三舅家的大表姐略大一些,在乡下算大龄女青年了。

但她们都待字闺中。

很大程度上,她们是受到了她们的老姨,秦咏梅的影响。

第五十二章 胖头鱼

白客的大姨是秦家女姊妹中的老大,也是所有兄弟姊妹中的老二。

说起来秦家的人丁不是很兴旺。

可能白客自己也有大哥,所以他最感到惋惜的是自己的大舅。

秦家解放后能被评为富农,家境自然还不是最差的。

但作为家中老大,大舅却早早就出去打工赚钱了。

他帮小鬼子修水库,管吃管住还给点钱。

冬天的时候,他不小心被钉子扎破了脚,当时没怎么在意。

等到了春天的时候,伤口恶化了。

整日发着高烧说着胡话,弥留之际,大舅念叨着:“奶奶来接我了,奶奶来接我了。”

不久之后他就去世了。

人们都说,大舅是被他的奶奶接走了。

大舅走后,大姨就成了老大,承担起照顾家庭的重任。

即便她十六岁结婚后,也一样要照顾娘家。

那时,秦咏梅才五六岁大,经常被大姨带回家中抚养。

而不久之后,大姨自己的儿女也陆续出生了。

大姨一口气生了七个儿女。

先是四个儿子,然后三个女儿。

大姨夫是个木匠,常年在外做木匠活儿养活全家。

说得难听点就是个播种机而已,根本没时间照顾家庭。

而大姨自己在家不仅要照顾陆续出现的七个儿女,还要抽空照顾弟弟妹妹们,更得养猪、养鸡、养鸭,干各种农活儿。

大姨身下本来还有个兄弟,那就是二舅。

可二舅参加了抗美援朝,没死在战场上,回国后却因为肝硬化死掉了。

大姨就得经常帮助照顾三舅和秦咏梅。

大姨的辛苦影响到三个女儿,从小到大她们都极其羡慕秦咏梅。

觉得秦咏梅嫁了好人,不用像她们母亲那么辛苦。

所以,她们一门心思想嫁给军人,或者嫁到城里去。

眼下,老大已经22岁,老二21岁,老三也已经19岁了。

三姐妹亲热地搂着白客和白宁,拉着秦咏梅的手,一起往她们家里走去了。

大姨家离铁路略远,走了二十多分钟才到。

不论南方农村还是北方农村,大家盖房子好像都有个习惯,喜欢高人一等。

一定要住在坡地的最高处。

大姨家也不例外,到她家要沿着一条大坡走上去。

许多年以后,大姨就因为这个大坡送掉了性命。

因为冬天的时候,这个大坡会结满冰雪,一不留神就会摔跤。

大姨七十多岁的时候,在自家门前摔了一跤,摔断了盆骨。

从此卧病在床,几年后便去世了。

三个姐妹领着白客他们三人小心翼翼走着,但一路上还是摔了两跤。

走到大坡上时,大姐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新房说:“那就是大哥的新房。”

大表哥的新房就在大姨家房子东边七八米远。

明天大表哥就要举行婚礼了。

大表哥是大姨家老大,结婚却挺晚。

眼下,大姨家的四个儿子中,老二和老四已经结婚了。

只剩下老大和老三。

老三在外面当兵,结婚自然晚些。

老大结婚晚是因为他很挑。

大表哥是十里八乡著名的美男子。

有一米八的个头儿,浓眉大眼高鼻梁,还长着一口黑人一般洁白整齐的牙齿。

所以,像他三个妹妹一样,他也目标坚定,一定要找个吃皇粮的。

眼下,在将近三十岁的时候,他终于找到了,找了一个比他大一岁的民办教师。

在院子里,大姨全家人除了在外当兵的老三,其他人都到了,站在院子里满登登的。

二表哥和四表哥还把自己的孩子也都领来了。

大姨跟秦咏梅长得不太像,跟姥爷倒挺像。

也是那种一见人就笑眯眯的样子。

大姨夫是个长脸的五十来岁的男人,粗眉毛,大鼻孔,鼻毛都长在外面了。

两人拉着秦咏梅和白客、白宁,一起向屋里走去。

大姨家也很冷,但或许因为人气旺盛的关系,白客一点也不觉得冷。

炕上,地上,到处都是人。

白客粗略数了数,大人小孩儿都加一块儿一共有十五口人。

离开饭尚早,白客有些无聊。

虽然已经结婚,但依然爱玩的四哥就拉起白客:“走!我领你钓鱼去!”

大姨和大姨夫忍不住训斥:“你个不着调的,屁股刚坐热乎,你就领人到河套玩?”

秦咏梅笑着说:“没事,俺白客就喜欢到外面玩。”

白客也嚷嚷:“对,对,俺老喜欢那个河套了。”

大姨夫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那个河套?”

其实白客是上一世知道的,眼下只能打马虎眼:“听你们说得呗。”

四哥拿起两副棉手套、两只小板凳、还有冰锥、鱼竿鱼饵等东西就出发了。

河套离大姨家不远,沿着房后的小道走两三百米都到了。

白客之所以对这个河套印象深刻,是因为这个河套很神奇,它里面生长得竟然是海里的鱼!

有人说它跟海有地下通道,还有人说以前发大水的时候,海水淹过来了。

这个小河离最近的海不到一公里的路程,不论地下通道,还是海水淹过来,都是有可能。

来到小河上,已经有三个人坐在河中央钓鱼了。

其中一个起身,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

看见四哥领着白客过来,连忙打招呼:“老四,我这个坑给你了。”

四哥撇撇嘴:“都钓完了留给俺。”

“哼!有的是,够你钓的。”

白客瞅瞅那伙计手里拎着的小桶,里面有五六条鱼。

他这小桶拎着鱼回家,虽然半路上表面会结冰,但到了家里小鱼还是鲜活的,回家直接烹饪,那才叫新鲜。

白客和四哥搬着小凳在水坑前坐下。

白客弄好鱼饵,拎着鱼竿就沉到水里去了。

他这鱼竿其实不能算作鱼竿,就是根有点弹性的小木棍,绑了根鱼线而已。

不过,这么小的水坑也没法用正经的鱼竿,甩也甩不起来啊。

怕白客冻着,四哥拿起一个棉帽扣到他头上,挡的白客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不过这会儿还不错,没多少风,又朝阳。

阳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

小鱼似乎也是冲着阳光来的。

十来分钟后,就有鱼咬钩了。

白客连忙大喊:“我来!我来!”

“小心点!”四哥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指导着。

其实白客钓鱼比四哥熟练多了,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本领。

他小心翼翼地抖动鱼线,一点点把鱼拖了上来。

这是一条成年人巴掌大小的海鲶鱼,当地人称这种鱼叫胖头鱼,当然它不是淡水里的那种胖头鱼。

在这个河套里,基本就只有这一种鱼。

这鱼虽然看起来不肥,头也有点大,但味道极其鲜美,随便扔到锅里乱炖,不放调料都一样好吃。

过了四五分钟又钓上来一条鱼。

这一条有筷子那么长。

白客就这么忘乎所以地钓着,转眼都钓了七八条了,直到大表姐过来喊,他们这才起身回去。

第五十三章 杀猪菜

回到家里,几个表姐已经在忙乎着,准备饭菜了。

因为大表哥明天要结婚了,所以各种吃的都是现成的。

但大多是杀猪菜,都是油腻腻的。

白客看着桶里游来游去的胖头鱼忍不住有些嘴馋了。

他拉一拉四哥的衣襟:“四哥,俺想吃这个……”

四哥笑了:“炖着吃要好一会儿呢,明天四哥给你做。”

白客指一指旁边的炉灶:“可以炒着吃啊,一会儿就熟。”

“鱼还能炒着吃?”

“当然能炒了,我帮着你,一会儿就完。”

表姐、嫂子们在厨房里来回忙碌着,白客和四哥也在一旁忙他们自己的。

大姨家是大家口,厨房里有两个大锅灶、两个小锅灶。

不是在炖煮着东西,就是在熥着东西。

白客和四哥把鱼收拾好,准备好调料之后,就把一个小锅灶上的笼屉拿下来,端起小锅炒起鱼来。

白客则在一旁指导着。

此时,屋里已经饭菜上桌,准备开饭了。

大姨夫正纳闷儿呢:“这两个人跑哪去了?”

伸头出来一看,一个大人一个小孩正在灶台前忙活着。

不由得火了,出来揪着四哥的耳朵:“你个四彪子,都当爹的人了,还跟孩子头儿似得,没事跟这瞎鼓捣什么?”

白客连忙劝说:“姨夫俺们在这里炒鱼呢,马上就好。”

“炒鱼?鱼还能炒?”大姨夫将信将疑地停留片刻,但很快就闻到鱼香味儿了,顿时哑口无言了。

四哥打开锅盖:“怎么样?好了吧。”

白客看一看:“嗯,再?一会儿,两分钟!”

姨夫看看白客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走进屋里说:“这个小白客还会做饭呢。”

屋里人都哈哈大笑。

秦咏梅说:“估计是跟他爹学的。”

几个表姐在一旁嘻嘻哈哈:“老姨你真有福啊,俺老姨夫又做饭又收拾家的。”

“这话说的,好像俺什么都不干似地,他们几个的衣服不都是俺做的啊。”

大家正嘻嘻哈哈着,四哥端着鱼上来了。

白客连忙朝大姨和大姨夫喊:“大姨!大姨夫!你们吃,你们尝尝。”

大姨和大姨夫笑眯眯地拿起筷子尝一尝,立刻目瞪口呆。

“哎呀!真是不错啊!”

“太好吃了,胖头鱼从来还没这么吃过。”

几个表姐也纷纷举起筷子,吃了几口都连声赞叹。

“小白客真厉害,这手艺可以当大厨了。”

白客谦虚地摸一摸脑袋,指着四哥:“是四哥动手的,俺只是在旁边点乎几下。”

四哥也不好意思地笑笑:“没你点乎,俺也不会啊。”

大表哥明天就要当新郎了,这会儿已经开始进入状态了,整个人变得端正呆板起来,仿佛饭都不会吃了。

白客冲大表哥喊:“大哥,大哥,你也尝尝嘛,快尝尝嘛。”

大表哥笑着尝了一口,就像一个木偶突然活了过来,一下子欣喜起来:“不错,不错。明天要是……”

大表姐接过来说:“明天要是小白客给做几道菜就好了。”

秦咏梅摇头:“白客还是小孩子,怎么上得了台面儿。早知道我把我们家老头儿叫来就好了。”

白客连忙喊:“没事的,我行!我行!我就给四哥打下手嘛。”

四哥也说:“对啊,让小白客给我指点指点。”

大姨夫皱着眉头:“咱们菜已经不少了,足够街坊邻居们吃的。”

大表哥叹口气:“就怕老丈人家的人不好侍候。”

大表姐也说:“咱们明天的菜基本都是杀猪菜,煮的炖的什么的。要是有点南方炒菜,包管大家喜欢。”

白客继续举着小手喊:“俺真行,就让俺试一试嘛!”

大姨笑了,看一看秦咏梅,点点头:“行吧,就让小白客试试嘛。”

大姨夫叹口气。

不置可否就算赞同了。

白客立刻拉四哥一把,然后像个小大人一样掐起腰。

“走,咱们看看材料!”

白客和四哥走出去,屋子里的大人们都忍不住爆发一片大笑声。

第二天,白客早早起来,跟四哥一起在厨房里准备起来。

秦咏梅也挽着袖子跟白客的两个表嫂和三表姐忙碌着。

大表姐和二表姐则忙着帮大哥穿着打扮。

其他男的则在院子里忙碌着收拾着。

大表哥的婚宴准备摆十桌,两间屋子里,分别能摆三张桌子。

炕上一张,地上两张。

院子里还得摆四张桌子。

所以得把地方拾掇出来,不然弄得鸡飞狗跳就不好看了。

大家各顾各埋头忙碌着,不知不觉就快到中午了,街坊邻居纷纷赶来,闲着的表姐和表哥们连忙帮着安排座位。

没一会儿就到了接新娘的时候了。

随着一阵鞭炮声,大人孩子们纷纷跑到院子门口迎新娘进门。

这个时期,人们的婚礼还不怎么讲究,甚至一些老礼儿也在破四旧中废除掉很多了。

没有伴娘、没有婚童,也没有婚纱什么的。

甚至连红盖头都没有。

新郎的服装就是一身中山装。

不过大表哥穿着这一身确实很帅。

他梳着分头,脖子上还搭着条灰色的围巾,有点民国知识青年的感觉。

新娘则穿着一身红色呢子料衣服和裙子,画着口红涂着红脸蛋。

真没看出美来,甚至有几分俗气。

不过,大表哥是个实际的人,他找老婆看重的是对方的条件,而不是对方的外在。

这外貌啥的拿的出手就可以了。

新娘背后,娘家人也呼喇喇来了。

新娘的娘家人自然是安排到里屋的。

一间屋子三张桌子全占满后不够,又安排到另一间屋子的炕上了。

虽然婚礼简单,但基本的程序还是有的。

人都到齐后,村里的长者开始简短说几句,让新郎新娘拜天地、拜父母、互相对拜。

接下来就开吃了。

按眼下的风俗,小孩子是不能上桌的。

但大姨和大姨夫还是硬把白客和白宁抱在身边。

秦咏梅则死活不上桌,她就跟几个白客的表姐们、表嫂子们在厨房里忙碌着,不时给大家添酒添菜。

白客也不老实,不时东瞅瞅西看看,主要是看自己的劳动成果销量情况。

结果不出他的所料,他指导四哥炒的几个菜都是吃的最快的。

其实,白客炒的几个菜很简单。

因为眼下几乎没什么蔬菜,他只能因陋就简。

只做了姜烧猪肉、干炒猪肉丝、爆炒蚬子肉、韭菜炒腰花、红烧鸡翅、海蛎子炒鸡蛋这几道菜。

并不是白客的手艺有多么好,而是因为桌子上大多是大家熟悉的炖煮的菜,偶尔吃点炒菜也换换口味。

其实,白客自己倒挺喜欢杀猪菜的。

像酸菜炖血肠、白菜粉条炖猪肉等等都吃得不亦乐乎。

眼看着小肚子就鼓起来了。

吃饱喝足以后,又让四哥带着到河套上打一会儿冰陀螺消化消化。

第五十四章 别来无恙

“咚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逼仄的屋子里,各种杂物堆得乱七八糟,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就像一座废弃的无人居住的房子。

只是桌子上试管里不时冒起的气泡,让人明白这里还住着人。

“咚咚咚咚”敲门声更加急促。

一堆书籍后面,一颗花白的脑袋晃动几下,渐渐浮现出来。

这是四十多岁的白客。

白客慢腾腾地走到房门前,将门打开。

黄毓和陈侃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两人一起亮明证件:“警察!”

白客侧身,黄毓和陈侃,还有他们身后的三四名警察鱼贯而入。

黄毓挥挥手:“搜!”

“你们干什么?”白客想阻止,但没人理他,他只好叹口气:“别弄坏我的东西。”

几名警察分头钻进卧室、厨房、卫生间、阳台搜索着。

黄毓和陈侃则在屋子里四处溜达查看着。

黄毓走到试管前,蹲下来仔细看了看,然后站起来笑道:“大叔,您这是在制毒吗?”

白客叹口气:“没有,只是普通的化学实验。”

黄毓又吊儿郎当地四下溜达着,搜查的警察陆续回来,冲他摇摇头。

黄毓皱着眉头,继续四下看着,最后眯缝着眼睛看向白客的白脑壳。

看了会儿,他笑眯眯地走过来。

“大叔,问你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说你这么大岁数了,为什么不结婚呢?”

白客有些尴尬。

“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啊?比如说……”

黄毓一脸坏笑地看着白客:“比如说,有什么缺陷……”

“你!”白客有些愠怒。

“哈哈哈哈!”黄毓笑着拍一拍白客的肩膀,“我是说心理缺陷。”

正说着,另一边一个警察拿着大册子,从里屋出来了,直接走到陈侃面前:“陈博士,你看这个。”

陈侃抹一把耳鬓的头发,低头翻看起来。

黄毓连忙凑了过去。

这是“红衣少女连环杀人案”的相关资料。

两人缓缓翻阅着资料,不约而同皱起了眉头。

白客的神色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翻阅完毕,黄毓举着册子走到白客面前。

“资料比我们还详实,看来真是兴趣浓厚啊。”

“我当然也希望你们早点破案了。”

“这是你写得罪犯侧写是吧?”

黄毓说着,举着册子读着:“身高在一米七零至一米七五之间,生于六十年代末,独居,与母亲关系较为恶劣,对红颜色比较敏感,高中以上文化程度,有丰富的化学知识……我草,您不觉得这跟某人很像吗?”

白客额头渗出汗珠来,嘴唇也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草,您不会又要尿裤子了吧?”

“行了!别说了!”陈侃厉声阻止黄毓,然后掏出手帕擦拭白客额头的汗珠。

“大叔您别着急,好好想想,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白客点点头,嘴唇哆嗦着:“那个人,我,我认识……”

“他在哪里,他叫什么名字?”

“他是我小时候的伙伴,他叫唐塔!”

白客挣扎着醒来,还是习惯性地看一下自己的小手小脚小身子。

重生归来,白客的很多记忆都缺失了。

用专业术语来说,是信息传送过程中的“丢包”。

但白客心里清楚,它们并没有真正丢失。

它们只是潜伏在阴暗的角落里而已。

就像一只只面目狰狞的怪兽。

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刻,它们就会悄然来袭。

******************************

小学二年级后,白客之所以还留在爱民小学,主要因为卓玛。

眼下,卓玛已经走了,他也没必要继续留在爱民小学了。

二年级下半学期一开学,他就转学到红旗小学了。

离开爱民小学时,徐老师还有班里的同学们,都恋恋不舍地跟他道别。

上一世,白客是灰溜溜走的,作为一个尿裤包,他希望老师和同学们都把他忘记。

可多年以后,他走在街上时,还是有爱民小学的同学认出他来。

“咦!这不是那个‘我鸟了’吗?”

这一世,老师和同学们同样无法将他忘记。

除了因为他在伟人追悼会上尿了一泡大尿外,还因为他是个优等生、他是个智力超群,又有本事的同学。

白客也不会忘记徐老师和同学们的。

跟即将面对的红旗小学的那位崔老师相比,徐老师真是个好人呐。

白客尤其不能忘记那些关系户们。

比如像粮库主任的儿子蓝军,还有远洋渔业公司财务股股长的女儿曲洋等同学。

他们是白客将来可以利用的资源,不能说丢就丢了。

小县城很小,白客在爱民小学大名鼎鼎了,红旗小学的老师们自然也对他有所耳闻。

以白客的学习成绩,他可以进入比较好的班级,比如一班、二班和五班。

在这些班级里,拔尖生比较多,同学们的平均学习成绩比较好。

但白客还是选择了三班,这个中等偏下的班级。

因为这是他上一世跌倒的地方,他必须回到原点。

当他站在崔老师面前时,立刻冷笑着说道:“我是白客,我回来了。”

崔老师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白客啊,我们早听说你了。你能来我的班级真是太好了。”

这与上一世,白客初次见到崔老师的时候大相径庭。

那时,她正眼都不带看白客一眼的。

要是白客答不上题来,她还会连推带搡的。

有一次,直接把白客推到墙上,脑袋上撞了个大包。

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

当时觉得崔老师是个凶神恶煞,眼下看来,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女人而已。

只是长得有点黑,眼睛有点贼,嘴巴有些瘪,说话的时候喜欢把嘴唇揪在一起,就像鸡**儿一样。

崔老师的班级之所以成绩较差,很大原因在于她的文化水平较低。

虽然没打听过,但白客还是从她平时的言语能够估计出,她大概也就初中一二年级的文化水平。

因为她嘴里说出的教训孩子们的话,都类似家庭妇女。

比如考试前,她会反复跟同学们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督促同学们学习的时候,她也会说:“流水不腐户枢不蠹。”

这两句话,乍一听还挺言简意赅的。

可问题是她成年累月只会说这两句。

从二年级一直说到五年级。

而碰到调皮捣蛋的同学时,她嘴里就开始溜达出老百姓的语言来。

比如“寿头”、“猴精八怪”、“三毛野兽”等等。

问题她不光痛恨调皮捣蛋的同学,一些学习不好,或者有些窝囊的孩子也照样被她挖苦嘲笑。

她经常给这些同学起外号。

比如“尿裤包”、“小流氓”、“窝囊废”、“鼻涕鬼”……

上一世,白客很痛恨她。

二十多岁时,有一次在街上碰到她,差点冲过去揍她一顿。

等年龄再大一点的时候,白客渐渐平和下来。

他知道崔老师只是缺乏教育知识,缺乏儿童心理知识,更缺乏一点点爱心和耐心。

但尽管如此。

作为一个摧毁别人童年的刽子手,她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第五十五章 能者为王

作为毋庸置疑的好学生,白客转学过来,立刻就当上了班长兼学习委员。

每天上学的时候,白客还戴着红袖箍。

他眼下还是个洪小兵呢,他得珍惜洪小兵的最后时刻。

转学过来,白客有一个重要任务,那就是找到唐塔。

但一连三天,白客把一年四班的同学看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唐塔。

其实,白客根本想不起来唐塔长什么样子。

但他很确定,一旦他见到唐塔就会立刻认出来。

难道是转学过来晚的关系吗?

蝴蝶效应把唐塔搞丢了?

上一世,白客刚上小学二年级就转学过来了。

白客以为自己一紧张就尿裤子的毛病已经好转了。

可见到崔老师,被崔老师连续摧残几次后。

他又变回了尿裤包。

每个学期都要尿上两三次。

白策猝死前为此焦虑不已,一有空闲就带着白客四处看病求医。

可没有医生能诊断出毛病,只是认为白客有心理问题、有思想品德问题。

1977年的秋天,白客又因为尿裤子被罚站了。

正当他在走廊里哆哆嗦嗦的时候,唐塔“吃吃”笑着出现了。

他是小流氓,白客是尿裤包。

他们都是被贴上了标签的孩子。

从那以后,白客不再害怕,不再孤单了。

不论上学放学,还是无人理睬的时候,都有唐塔陪着他。

白客找了三天也没能找到唐塔,只好直接去问四班的陶老师。

陶老师却惊讶地说:“没有啊,没有叫唐塔的同学啊。”

看来命运之轮真的出现偏差了,唐塔多半被弄到别的班级了。

一班二班五班是不可能的,只能是六班了。

六班俗称“公蛋子”班,全班基本都是男同学,而且统统都是调皮捣蛋、不好好学习的坏孩子。

可白客巡视了几天,又跟六班的班主任打听了一下,还是没能找到唐塔。

想了几天,白客突然恍然大悟。

第一,“唐塔”很可能是个化名。

白客和唐塔交往时,从来没有第三个人在场。

“唐塔”很可能是唐塔自己给自己起的化名。

第二,这一世既然白客已经变成优秀学生,变成没有心理缺陷的正常人了。

唐塔多半也跟着变化了,成了一个好学生,好孩子了。

那么,唐塔会不会在一二五班呢?

白客又观察打探了几天,结果还是没有。

难道唐塔到别的学校去了?

小县城里共有三所小学。

白客是从爱民小学转来的,他已经把全年级同学的情况摸了个遍,完全能确定那里没有唐塔。

这所红旗小学也没有。

那么,只能在第三所小学,光明小学了。

不过,白客并不着急去找唐塔。

既然唐塔已经变好了,未来小城的那个重大隐患也就解除了。

这世上也不会再有什么“红衣少女连环杀人案了”。

虽然夜晚一再惊醒,一再被黑暗中沉睡的记忆侵袭。

但白客还是很享受当下,很享受被父母,被哥哥姐姐,被亲人们宠溺的感觉。

虽然在被宠溺时,他偶尔会想起自己其实是个猥琐油腻的中年人,但他还是一再给自己开脱的理由。

哪怕自己活到一百岁,在父母眼里不照样是个小孩子吗?

他多么想溺死在这时光里,把这美好的时光永远凝固。

父母永不衰老,自己也永葆童真。

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他必须一路向前,碾压命运,重铸人生。

大哥白宗这一年已经读到中学四年级的下半学期了。

在这个中学四年制的时期,他再有几个月就毕业了。

白宗的学习成绩比较差,也就在眼下这个要求不严的时代,能勉强拿个毕业证。

所以,高考的事跟他一点边儿都不沾。

不光白宗这样,白宗他们学校的同学们也好不到哪去,底子普遍很差。

有能力参加高考的,基本是百中无一二。

而77、78年是老三届集中爆发的两年,尤其78年。

77年刚恢复高考,还掺杂了许多政治因素。

很多学习成绩好,但政治表现不突出,家庭成份也不大好的老三届被黑掉了一大批。

78年,时代伟人传达了精神“不重家庭出身,重在本人表现”、“分数面前人人平等”。

所以,上一年被黑掉的老三届卷土重来了。

同时,77年的高考复习时间只有一个月,绝大多数人都没能正常发挥自己的实力,而这一年漏网之鱼们有更充足的复习时间了。

最重要的是,78年是老三届们最后一次拼搏了。

老三届中66年的高中生到78年已经30岁了,68年的初中生,比如像小倪那种也已经二十五岁了。

而从此以后,高考将有年龄上限了。

所以,78年根本就是老三届们厮杀的战场。

即便他们中有的人离开课堂已经有十几年了,他们扎实的文化功底还是秒杀当下四年制的中学生们。

这么看来,白客的二哥白宾真是幸运,他正好来年参加高考,到那时老三届们基本烟消云散了,他只需要与同届的学渣们比拼。

白宗毕业期还有几个月,学校里只剩下准备高考的同学们了,其他同学就隔三差五到学校报个到。

白宗生日大,这一年年初就已经满十六岁了,可以以一个成年人的身份参加工作了,更不妨当个领导。

春节刚过,白客就带着白宗去见东山建筑队的建筑工们。

建筑工们休息了一个冬天,已经有些急吼吼的了,就等着白客哥俩帮他们把“新剧场”的活儿拿下。

30多名建筑骨干围在一个大屋子里跟白客交流。

白客自信满满地说道:“新剧场的活儿肯定没问题。不过你们先前答应的事儿……”

“答应什么事儿了?”

一时间,建筑工们纷纷交头接耳。

“当初你们在我家干活儿的时候,曾经说过,如果我们哥俩帮你们揽活儿,就选我们当队长。”

“还有这事儿?”建筑工们一时议论纷纷。

有些建筑工流露出轻蔑神色:“小屁孩儿也能当队长?”

“确有这事!”一直在抽着烟袋锅的一个爷们儿突然正色道。

这个50来岁的老爷们儿就是当初在白客他们家干活儿的一个。

白客知道,他其实就是建筑队的队长。

而且白客还知道,这位大叔的老爹就是当年狂怼首长的那位采石头的阚大爷。

当初,阚大爷带领村民在村口采石头,一位首长坐着吉普车路过,想体察下民情,就下车搭讪,询问阚大爷为何采石头。

阚大爷老老实实说采石头卖钱。

没想到大义凛然的首长火了:“钱!钱!钱!你们就知道钱。”

阚大爷无奈地解释说:“报告首长,俺们要是没钱,脚上的鞋子烂掉了,都没得换。”

“换它干什么,凑合着穿嘛。你看我脚上的鞋子,都穿了五六年了,不好好的吗?”

“可首长,您看看您的车轮胎,都磨掉多少了。”

首长被阚大爷怼的哑口无言,只好气急败坏地拉着警卫员:“走!回去查查他是什么成份!”

老子英雄儿好汉。

阚大叔也同样是个顶天立地,但又头脑机敏的纯爷们儿。

他刚一发话,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接着,他又闷头抽了几口烟,最后卷一卷烟袋锅大声道:“咱们东山的爷们儿说话算话!谁帮咱揽活儿,谁就来当咱们的队长!”

第五十六章 掌控

阚大叔话音刚落,白宗立刻向前一步鞠躬致谢:“谢谢!那我就当仁不让了!”

这是哥俩事先都编排好的。

建筑工们虽然有些不甘,但老大都发话了,也只能点点头,一起鼓掌。

既然大家没有异议,白宗就开始做述职报告:“我这个建筑队长啊,只负责揽活儿、找关系,施工队长还得阚大叔来担任!”

“好!”建筑工们喊着鼓掌。

“我这个建筑队长,不拿工钱,不拿工分儿,只拿提成。至于提成的比例嘛。”

说到这里,不光白宗,白客也有些心虚了。

“百分之五吧。”白宗咬着牙说。

没想到建筑工们并不觉得不公平,他们纷纷点头议论着。

“帮咱们卖苹果还得拿百分之五的佣金呢,这跑建筑更费事,还得自己掏腰包到处打点……”

白客有些感动,没想到大家伙这么通情达理。

不过仔细想想也有道理。

像新剧场这个活儿,白客也没少给曲股长打点。

而曲股长还是一个比较正直的人。

要是碰到三舅那种,不知得填呼多少东西进去。

阚大叔敲敲烟袋锅:“行了,既然定下来了,咱们何时去见东家?”

白客点点头:“明天。”

商定好时间和地点后,哥俩刚一转身。

阚大叔突然又说:“还有一件事。”

“尽管说。”白宗眼下已经底气十足了。

“既然你来当队长,成本核算的事也得你来做。”

“这……”白宗顿时心虚了。

白客暗地里掐了他一把,他立刻挺直了腰杆:“没问题。”

白宗有一个最大的优点,他极其信任白客,白客一个轻微的暗示,他都会毫不犹豫地配合。

但回家的路上,他还是将信将疑:“你啥时学会成本核算了?”

“哼,你忘了咱爸咱妈怎么认识的了?”

“不就在市内坐公交车认识的吗?”

“可咱爸干嘛要跑到市内去?”

“好像是学啥东西……”

“土木工程。”

“对了,老爸肯定会成本核算啊。”

白策在部队搞过建筑施工,在炮校的时候也学过大地测量。

所以几何代数才那么过硬。

工程建筑成本核算更是小儿科了。

回家跟白策一说,白策果然大力支持。

大儿子有工作了,而且是帅酷拽那种,必须支持啊。

第二天是星期天,白宗、白客哥俩在文化馆门口等着阚大叔,然后跟他一起去见馆长。

馆长很着急新剧场的事儿,连休息日都牺牲了来跟大家商谈。

当然,这也是考虑白客平时要上学的缘故。

几个人坐着聊了一会儿,白宗和白客基本都听不大懂,主要是馆长在向阚大叔介绍施工方面的要求。

阚大叔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白客看一眼馆长手里的草图,也沉默了。

等走出文化馆时,阚大叔忍不住叹息:“施工难度确实很大啊。”

白客连忙给他鼓劲:“地标建筑当然有难度了。等咱们盖好这个大楼,就闯出牌子了,以后不是咱们找活儿,而是活儿找咱们。”

“说得是啊。不过,俺们还没干过这么复杂的活儿呢,光是施工图,恐怕都拿不出来……”

阚大叔拿出草图给哥俩看着。

这一回不用白客暗示了,白宗一挺腰杆:“大叔,您别担心,俺要是连施工图都整不出来,还配当队长吗?”

阚大叔愣了一下,不由得竖起大拇指:“好!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不过,这个施工图确实很复杂,白策用了三个晚上才画出来。

然后再根据施工图进行成本核算。

最后算出,大约要80多万。

“80多万?”白宗惊呆了。

在老爸面前没敢表示出来。

等回到屋里,白瞪大了眼睛:“80多万,那我们提成的钱也有4万多!”

白客连忙提醒:“小声点。”

“这么多钱可以买好多东西呢。”

“那你想买点啥?”

“买……”白宗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

“对了,买把双筒!”

这个时期猎枪是可以合法持有的。

很多供销合作社或者体育用品商店都卖猎枪和子弹。

这种情形会一直延续到90年代。

白客不赞成哥哥玩火药枪,那是因为火药枪比较危险,容易炸膛。

但猎枪就没事,只是贵重一些而已。

反正还可以合法持有十几年的时间,白客也正想玩一玩。

接下来,白宗就再也想不起需要买的东西了。

白客却想起重要的事情:“等放暑假,让老爸带咱们回家祭祖。”

“对,对,”白宗也想起来了,“我是长子长孙呢。”

白策的施工图出来以后,阚大叔就带领建筑工们忙碌起来。

一边挖地基,一边准备建筑材料。

进行到这一步,白宗、白客哥俩基本就是甩手掌柜了。

就等着隔三差五到文化馆的财务室结算工程款。

白客不光掌控了这个大工程,也渐渐把二年三班掌控到手里了。

每天早上,老师来上课时,白客一声大喊:“全体起立!”

全班同学齐刷刷地站起来,一起大喊:“老师好!”

放学的时候也是如此,同学们大喊:“老师再见!”

崔老师挺高兴,也乐得当个甩手班主任,她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教学当中。

可过了一个星期,副作用也开始显现了。

崔老师几乎不能掌控这个班级了,就像局外人一样。

上课的时候出现纪律问题,她敲黑板也没人理她。

但白客一个眼神,同学们便瞬间安静下来。

崔老师只是隐约感觉到不安,可要不了多久,她就不仅仅是不安了,而是颤栗了。

白客知道,眼下的时刻,洪小兵已经时日无多了。

但他还是积极参加各种活动。

没过多久就被选为小组长。

相比爱民小学,红旗小学的活动更丰富。

没事就在校园里、大街上,抽查大人们背诵语录。

可孩子们没有卫兵哥哥姐姐们的本事,他们可以用围攻的办法逼大人们就范。

孩子们只能被大人们羞辱一顿,然后红着小脸据理力争。

“不行,咱们先得在校园里开展活动。”

小孩子最不缺的就是行动力。

第二天,白客便早早来到校园,跟五六个小兵一起抽查老师背语录。

可站了好半天,小兵们看着一位位走进校园的老师,都不敢向前,都有些怂了。

这个说:“哎哟,那是我们班主任。”

那个说:“妈呀,那是我们体育老师。”

白客叹口气:“看来只能拿我开刀了。”

没一会儿,崔老师走进校园了。

第五十七章 失控

有了组长发话,几个小兵精神抖擞冲过去,冲崔老师敬礼:“老师早上好!”

崔老师挺高兴:“同学们好!”

“老师辛苦了!”

“同学们辛苦了!”

“老师请您背诵语录第三卷第89页第十四行。”

崔老师顿时懵逼了。

“老师请您背诵语录第三卷第89页第十四行。”

小同学像复读机一样又说了一遍。

崔老师尴尬地笑了,白客也假装无奈地低下头。

“你们这些小崽子,不好好学习,跑到这里整这些玩意干什么?”

一名小兵正色道:“老师您这种言论是对接班人是对花朵的侮辱和蔑视。”

另一名小兵道:“作为小兵,作为接班人,我们有权要求您做深刻检讨。请在三日内交出500字的自我检讨。否则,我们将采取进一步行动。”

说完,几个小兵昂首挺胸走了,白客一边走,一边回头歉疚地看一眼崔老师。

崔老师却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但上课的时候,白客就明显感觉崔老师的心境出现变化了,她的讲课水平本来就很差,眼下更差了,经常颠三倒四,不知所云,人也动不动发呆走神。

没有白客威慑的眼神,课堂纪律也变差了。

崔老师敲黑板也没用。

白客决定再推一把。

课间休息的时候,崔老师正坐在椅子上发呆,白客走过去,蹲在她面前叹口气。

“对不起啊,老师。”

崔老师笑了:“怎么了?”

“他们抽查你我本来想拦的……”

“没事儿,多大点事儿。”

“可您的检讨呢?三天时间很快就到了啊。”

崔老师脸上的肌肉抽动着:“这些倒霉孩子,真拿鸡毛当令箭啊。”

白客再次叹息:“老师您可得抓紧时间啊,否则……”

“否则怎么样?你们能把我怎么地?还批斗我不成?”

崔老师有些气急败坏了。

白客心中窃喜,但还是故作惊慌。

“老师,这不是我的意思……”

三天后,崔老师果然没把检讨交出来。

在白客的暗中鼓捣下,孩子们开始了对她的轮番围堵。

少则七八个,多则十几个,每天早上在校园门口堵着崔老师,逼她背语录。

崔老师尊严扫地,又不好当众发作,只能想方设法躲着小兵们。

同时,在课堂里她也越来越表现失常了,一堂课基本上不了什么东西,大多数时间都让同学们看书、自习,她自己则坐在一旁发呆。

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白客还经常听她嘴里下意识地咒骂:“野骡曹的!”

这是崔老师气急败坏到难以自持时,嘴里才溜达出的骂人的话。

眼下看来,崔老师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

这令白客有些吃惊。

他没想到崔老师的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差。

而他也更加对崔老师他们这些老师无法理解了。

既然你们这些大人对人格侮辱、尊严践踏之类的,心理承受能力都这么差。

凭什么就觉得孩子们比你们拥有更强大的承受力?

在白客看来,崔老师眼下已经是个精神病患者了。

属于急性应激性精神病。

杀人不过头点地,白客决定就此打住了。

让前世的恩怨烟消云散吧。

虽然白客知道崔老师他们是不会吸取教训的。

树欲静而风不止。

白客想罢手了,崔老师却继续狂奔。

崔老师的急性应激性精神病更加严重了。

一天,别的老师正在上着课呢,崔老师突然走上讲台,眼泪含眼圈,嘴唇哆嗦着大喊:“某位小小阴谋家!你不要得意!别仗着你学习好,表现好,学校领导袒护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老师不怕你!你尽管放马过来吧!”

除了白客自己,上课的老师和同学们都听得一脸的懵逼,忍不住哈哈大笑。

孩子们都是敏感的,崔老师的异常举动让孩子们更轻视她了。

因为一直以来老师向学生们灌输的理念就是这样的,谁超出常规、与众不同,谁就是怪物,谁就应该被孤立、被打击、被践踏。

同学们只是在践行老师的理念而已。

所以,崔老师的课堂上纪律也更差了。

课堂上往往出现滑稽的一幕。

她面对同学们时,大家神情轻慢;她面对黑板时,身后又一片喧闹。

而崔老师越恼怒,现场也越失控。

白客都有些看不下去了,站起来大声呵斥:“大家都好好听老师讲课!”

课堂瞬间安静下来。

没想到这更激怒崔老师了。

她更加急切地想夺回控制权。

像所有极权危卵统治一样,他们掌控民众的办法就是威胁和恫吓。

但这个度并不好把握。

崔老师显然有些操之过急。

摸底考试之后,崔老师把十五名不及格的同学留下来。

“放学不许走!每道题抄写10遍!”

白客想劝阻,但看到崔老师那张因为气急败坏有些发黑的脸时,只能作罢。

他心里清楚,时态的发展已经不在他可控的范围内了。

第二天早上,白客来到班级时,发现几个早到的同学神情有些怪异。

刚要询问,他也立刻闻到那股气味儿了。

那是从崔老师座椅的垫子下发出的一股臭大便味儿。

昨天夜晚,有人在她垫子下拉了泡屎。

白客知道这是谁干的,因为这是上一世发生的一幕,只不过它提前一年到来了。

但白客无法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因为这一幕是白客催化的结果,它的走向并不在白客可预料、可控制的范围之内。

同学们都到齐了,有的窃笑着,有的议论纷纷,更多的人捂着鼻子。

崔老师进来时,白客的心都悬到嗓子眼儿了。

因为崔老师有严重的鼻炎,嗅觉十分迟钝。

白客真担心她一屁股坐下去。

那样一来恶心的就不仅仅是她,更是大家了。

幸好崔老师虽然鼻子不好使,眼神却极其敏感。

更何况她眼下就像一只快要被老鹰抓住的兔子一样,已经到了草木皆兵的程度了。

所以,她很快就发现了那泡屎。

她的脸色一下变得铁青了,眼泪含在眼圈里,嘴唇哆嗦着,不敢看向同学们,呆立了好一会儿。

最后小心翼翼地拎起椅子,向外走去了。

她前脚刚走,课堂里瞬间就变得像鳖吵湾一般,一片叽叽喳喳议论声。

能够看出很多同学脸上都有幸灾乐祸的表情。

白客回头看向后面几排的大个子男生。

白客眼下已经是中等偏上的身高了,所以他离那些大个子男生很近。

他收回目光时,用余光扫了一眼孟繁明。

这小子心理素质太踏马牛掰了,他这才小学二年级啊。

第五十八章 马蜂窝

上一世,白客很敬佩那些调皮捣蛋的孩子。

尤其成年以后,他愈发痛恨自己的童年时代过于懦弱、过于怂蛋、过于尿泥、过于缺乏反抗精神。

那些调皮捣蛋的孩子,他们的精神都是外放的,他们不会自怨自艾、自我谴责、自我折磨。

不过,有一个并不算调皮捣蛋的同学,白客对他的敬佩却远甚于其它所有人。

这个人就是孟繁明。

那泡屎就是他拉的。

孟繁明只比白客以及班里的大部分同学大一岁,但个子高多了,像四五年级的孩子。

孟繁明全家人都是大个子、大块儿头,而且是骨头架子大那种。

宽肩膀、高颧骨、硕大的手脚。

他们身上的骨结都明显比普通人大。

乍看之下还以为是大骨结病,其实只是大而已,并没有任何健康问题。

白客记得,孟繁明家好像有五六个兄弟。

他其中的一个哥哥下乡时,吃了喷洒农药的蔬菜,中毒死掉了。

下葬的时候由于腿太长,关节太大,最大的棺材都放不进去。

只好把腿打断了,硬塞进去。

孟繁明一点也不调皮捣蛋,甚至很闷。

如果不是他外貌出挑,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但在学校里,稍微有点社会关系,或者滑头点的老师都不会去招惹孟繁明。

因为孟繁明除了学习不好也没啥劣迹。

但崔老师并没有那么多社会关系,也不够滑头,还有点楞。

上一世三年级的时候,她就招惹了孟繁明。

孟繁明立刻给她留下了记号。

那时,崔老师并没有遭遇眼下的连击,所以并未进入暴走状态。

咆哮了几日后便不了了之了。

直到一年后,她才大概猜出是孟繁明干的。

但这事儿丢脸的是她自己,而且她也没什么把柄,这事儿只能不了了之了。

孟繁明的这种冷静果敢,既不是林家大哥那种运筹帷幄;也不是嘎小子的麻木迟钝。

而是一种隐忍。

他有一种猎人的品性。

他可以几年如一日地守候猎物。

孟繁明出社会以后,也没人敢惹他。

八九十年代时,社会上有各种帮派、团伙。

孟繁明不属于任何一伙人,他从来都是独来独往。

但大家都对他礼让三分。

唯独一个伙计不知天高地厚。

这家伙就是白客在爱民小学的同学蓝军。

仗着自己是粮库主任的儿子,蓝军很嚣张。

走到哪里都呼朋唤友,吆五喝六。

有一次,他们一伙把孟繁明的哥哥揍了。

结果被孟繁明惦记上了。

蓝军手下的小弟很多,他从不落单。

孟繁明再勇猛也难敌群狼。

所以,他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但他不急,他每日揣着砍刀耐心等候着。

三年后,他终于等到机会了。

那天他到医院探望堕胎的女友,他的小弟们就到楼道里抽了几口烟。

等他们回来时,蓝军已经被送进重症监护室,变成植物人了。

所以,在白客看来,任何孩子都是人才。

孩子们从来不曾辜负这个世界。

而这个世界时常辜负他们。

眼下,由于白客发动的连环打击,造成崔老师失控,结果提早激发了孟繁明的降维打击。

崔老师本来就不够多维的智慧,在如此打击之下,就变成一张小薄片儿了。

崔老师出去扔椅子和粑粑后,好一会儿才回来。

她的手和脸都是湿漉漉的,明显刚洗过。

而且白客看出,她哭了。

这令白客有些于心不忍。

如果非要用好坏来衡量人的话,崔老师肯定不算坏人。

她只是缺乏教育理念,不懂儿童心理,也缺乏耐心爱心。

崔老师脸上露出的诡异笑容,更令白客不安。

这说明崔老师要崩溃了。

崔老师面带微笑把昨晚补课的八个男生叫起来。

除了孟繁明外,其他七人有四个是调皮捣蛋的,剩下三个跟白客前世一样,只是有些窝囊、有些迟钝而已。

崔老师把他们八个人带到走廊里,让他们站成一排。

白客和同学们坐在教室里也不敢出去看。

只听见崔老师的声音刚开始还语带讥讽,对八个同学连讽刺带挖苦的。

渐渐地,她的声音开始变得声嘶力竭起来。

教室里胆小点的同学吓得脸都白了。

胆大的则趴在窗户上向外张望。

不久之后,走廊里传来了两个胆小同学的哭声。

估计被崔老师的狰狞面孔吓哭了。

不知道是不是哭声的刺激,崔老师的声音愈发恐怖了。

几乎是在咆哮了。

接着是清脆的耳刮子声,还有搏斗声!

打起来了!

难道是孟繁明?

有同学起身跑到门口,顺着门缝悄悄向外张望。

接着是哭喊叫骂声,崔老师的父母先人都被拎出来了。

绝对不是孟繁明。

别说打耳光,砍下一条腿,孟繁明都不带哭的。

听了会儿,白客听出来了,是张忠。

这是一个不小的马蜂窝。

张忠的母亲是教委的中层干部。

跟白客、孟繁明这些人不同,他们家就两个孩子。

张忠上面有个姐姐,他又是他们这一辈儿中唯一的男孩子。

所以,家里娇惯的不行。

在学校里就不免娇蛮使性,而且学习成绩又不好。

但他唯一的调皮捣蛋就是上课爱搞小动作,又喜欢嘻嘻哈哈没真格儿的。

其它也没啥大毛病。

被打耳光的原因估计是他看崔老师狰狞、变形的面容觉得太搞笑了,实在忍不住了。

从小到大,他哪吃过这么大的亏。

打不过就只能问候对方的父母先人。

崔老师盛怒之下,肯定会继续打。

张忠也会继续问候。

白客担心,崔老师失控的情况下抽打孩子耳光,一不留神会把孩子打的耳膜穿孔。

即便这个时代父母不那么矫情,但人张忠是家中宝贝,肯定不会让强的。

更何况张忠的妈妈是学校的上级单位。

走廊里的脚步声越来越嘈杂,白客也忍不住像其他同学一样,跑到门口向外张望着。

只见其它班级的同学纷纷从教室出来了,在走廊站着围观着。

没一会儿,其它班级的老师也出来了。

四班的老师跑在前面,率先冲过去,抱住了崔老师。

另一个老师则拉开了张忠。

四班的老师劝说着崔老师,崔老师剧烈地呼吸着,似乎正在平静下来。

但突然之间,她就嚎啕大哭起来。

第五十九章 老吾老

“白客哥哥!”校园里,白客正低头走着,背后有人叫他。

他一回头人却不见了,一团红色飘到了他前面。

白客不由得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起来。

“白客哥哥!”鞠文锦站到他面前。

白客不由得叹口气。

尼玛,老子只比你大几天而已,就哥哥长哥哥短地叫个没完。

白客不太喜欢鞠文锦,总感觉她跟鞠英伦一样,都有点太聪明了。

那种聪明让白客感到不安。

“白客哥哥,你……”

“在学校里就叫白客吧。”

“好吧,你们班怎么样了。”

“没事,老师快回来了。”

“哎,你学习那么好,怎么跑到这个破班了。”

红旗小学的教室有些紧张,一个年级竟然在两个不同的校园。

白客他们的三班、四班和六班在一个大杂院里。

文锦他们的一班、二班和五班在另一个大杂院里。

“什么破班好班的,自己好好学习就行了。”

“呵呵,说得对。有件事告诉你。”

“什么事?”

“过几天我老爸也要过来了。”

“什么?”白客吃了一惊。

真是如影随形啊,白客当初离开爱民小学也多少有点避开鞠英伦的意思。

自从那晚听到鞠英伦和白策议论自己后,白客对鞠英伦就有些忌惮了。

总感觉鞠英伦似乎能看穿自己。

“你没事跑到我们这边来干什么?”白客极力把话岔开。

“我来帮老师领教具啊。”

存放教具的仓库在白客他们这边的院子里。

什么黑板、粉笔、扫把、水桶等等班级里的物资都放在这里。

鞠文锦一看就是会拍马溜须的小孩,老师肯定愿意把很多事情交给她来做。

鞠文锦刚一转身,白客又想起什么:“以后别穿红色的衣服。”

“怎么了?”

“那个,不适合你。”

“哼!你是嫉妒。”

鞠文锦说着跑掉了。

白客叹口气。

崔老师抽了张忠大耳刮子后,在校内外引起了悍然大波。

学校给没给她处分白客不知道,反正她托病在家休息了几天。

幸运的是张忠没被打到耳膜穿孔。

为了安抚他,也为了安抚家长。

学校把他调进好学生的班级——一班。

崔老师已经受到惩罚了,而且惩罚的力度超出了白客的预期。

所以,白客决定放她一码,上一世的恩怨一笔勾销了。

因为就算把崔老师打垮又能怎样?

大不了换一个老师来。

可真正有爱心,或者懂教育理念的老师有几个?

如果来一个比崔老师更聪明更油滑的,恐怕白客更没舒坦日子过了。

更何况,鞠英伦要来了,白客不能搞的太妖孽了。

所以,白客不仅要放过崔老师,还要和崔老师一起携手重建三班。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如果崔老师垮掉了,三班也会被其它班级瞧不起,更加沦为差班中的差班。

第二天,崔老师终于回来了。

当白客率领全班同学大喊“老师好!”时,崔老师吓的差点摔倒。

都已经这么多天了,应激反应还没消失。

谁说成人比儿童更坚强。

崔老师心不在焉地上着课,白客则用威严的目光维持着课堂纪律。

下课后,崔老师还是窝在她的椅子里。

整个人苍老了好几岁,如果不是为了养家,估计她早不干了。

白客走过去,蹲在崔老师面前,抓住她的手。

“崔老师,我们都很想念你呢。”

崔老师苦笑一下。

“崔老师,您说过好孩子坏孩子都是孩子,对吗?”

崔老师点点头。

“那我们一起帮助大家,共同进步,好吗?”

崔老师眼含热泪点点头:“谢谢你白客。”

春节窜亲戚的时候,白客就预料到了,等天暖和了,三舅就会不打招呼把姥爷硬塞过来。

果然不出所料,天暖和了一点点,三舅家的大表姐大娟就领着姥爷来了。

白客哥儿几个很喜欢姥爷,就喜欢摸他的胡子玩。

更何况眼下白家住房很宽裕,姥爷过来丝毫不影响大家的生活质量。

正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不过,姥爷来了,白宁就得从大屋子里出来了。

让姥爷住在大屋子里,住在白策和秦咏梅房间的对面屋。

白宗把自己住的东厢房北头的房间让给白宁。

他自己则住进一直空着的南头房间。

姥爷刚来,白宗就领着姥爷在自家的澡堂里洗了个澡。

白家的这个澡堂子冬天的时候略有点冷,其它季节还挺舒服。

澡堂有一个贴着瓷砖的能坐四个人的小池子,还有一个简易的淋浴喷头。

得连续烧两大锅热水才能把小池子注满。

姥爷岁数大了抗烫,就让他先下池子。

姥爷半身不遂,腿脚不便,白宗几乎抱着把他放到了池子里。

坐在热气腾腾的池水里,姥爷美的合不拢嘴。

这么多年了,姥爷因为腿脚不便,都没真正洗过澡,顶多自己用毛巾擦一擦身子。

其实姥爷是个爱干净的人。

嘴里一颗牙齿都没有了,他还是坚持早晚漱口。

姥爷很抗烫,泡了好一会儿才出来。

这时,池子水温已经下降一些了,白策、白宾、白客爷仨也进来了,坐到池子里开始泡起来。

其实姥爷没来时,顺序不是这样的。

而是秦咏梅、白宁娘俩先泡,然后白策他们爷四个再泡。

姥爷来了以后,估计秦咏梅和白宁娘俩以后就得单烧水了。

爷几个把姥爷扶出池子后,白宗把他领到一边给他搓澡。

老人不爱出汗,身上并不太脏,搓下来的灰都是白的。

白策说,这叫衰老细胞。

姥爷搓完灰后,整个人显得更白了。

白家爷几个皮肤都算比较白的,但跟姥爷比,就显得有些发黄了。

爷几个洗完之后,正在洗池子,白宁蹦蹦哒哒进来了。

原来,大娟子看姥爷都洗澡了忍不住眼馋。

眼下的女孩子们虽然偶尔能洗上澡,但泡澡是根本不可能的。

大多数公共澡堂的女宾室里都不设池子的。

就算偶尔有设的,也没有女人敢下去。

但家里的就不一样,男女都可以用池子。

爷几个在里面洗着的时候,外面的大锅已经咕咚咕咚烧好水了。

白客他们哥几个把池子刷干净后,便又将热水放了进来。

出来以后,白宗又搬了张大椅子到院子里,让姥爷坐着,白策给他理发。

姥爷脑袋上已经没多少头发了,尤其头顶,基本都秃了,只是后脑勺和脑袋两侧还有点头发。

其实姥爷最需要清理的是胡子。

他的胡子比头发可多多了,从两鬓到下巴,到脖子,到胸口,胡子都连在一起,像一只老猴子一样。

白策自己没多少胡子,白宗倒是个大胡子,但那是成年后的事儿了。

所以,家里根本没有给力的刮胡刀。

白策自己用的犀牛剃须刀根本刮不动姥爷的大胡子。

白客从街坊邻居那里借来一把老式的刮胡刀。

由于看过几个剃刀杀人的电影,白客对这种刮胡刀有心理阴影。

觉得它太大太锋利了。

而且白客担心这种公共物品会不卫生,就用蒸锅蒸了煮了一会儿才拿出来。

白策说他小时候给自己的舅舅刮过胡子,所以会用这种刀。

他小心翼翼给姥爷刮着胡子。

从脖子开始刮起,向上一直刮到下巴,再刮到两鬓,最后才刮嘴唇。

姥爷没有牙齿,留着胡子的时候,看起来还挺威严的。

刮掉了胡子后,整个人都瘪了。

再看看他发红的皮肤、发绿的眼睛,愈发像一只老猴子了。

白客他们哥几个端量着姥爷,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姥爷也笑的合不拢嘴。

虽然姥爷口不能言,但他心里一定清楚:像白策这样的好女婿,打着灯笼也难找呢。

第六十章 血仍未冷

大娟子把姥爷送过来,又在白家住了两三天。

白客想起夏天她即将面临的大劫,就想法设法诱导她生日那晚不要去看电影。

“姐,你夏天就要过十八岁生日了是吧。”

“是啊,你怎么知道?”

“我听我妈说得呀。姐,你打算怎么过生日呢?”

“没想好呢。”

这会儿,除了看电影,真没啥娱乐了。

可过生日那天表姐要是出来看电影的话,就重临劫难了。

“人一辈子只有一个十八岁生日,一定要好好过呢。”

大娟板起脸:“瞎说,照你这么说姐的生日就成催命符了。”

“不是,不是,”白客连忙辩解,“我的意思说过了十八岁生日,再过就是十九岁,二十岁了。每个年龄就只有一个生日啊。”

“哦,说得也是啊。小白客,你还真聪明啊。你说姐姐应该怎么过生日呢。”

“我想想,你可以到市内去照相啊,给青春留个影嘛。”

“好主意,到时候可以考虑一下。”

三舅他们家虽然住在农村。

但离火车站近,可以直达市内。

虽然每趟火车都很拥挤,但三舅是火车站的人,表姐坐车自然会受到优待。

解决了表姐的问题,白客格外舒心。

表姐走后,白客就带着姥爷到动物园逛逛。

动物园眼下又增添了不少新成员。

像孔雀、骆驼、狼,还有各种鸟类。

当然,白客最想看的是那只小熊。

白客给这只小熊起名叫萝卜。

上一世的时候,白客几乎每个月都要来探望萝卜。

这一世,他来的没那么频繁。

上一次还是春节前来的。

几个月不见小熊已经长了很大一截了,简直不能叫小熊,该叫中熊了。

眼下,萝卜还跟它的妈妈关在一个笼子里,再过一段时间估计就该分别关着了。

姥爷也很喜欢动物,一看见笼子里的各种动物就笑逐颜开。

嘴里还不时发出声音逗弄动物。

白客想起姥爷以前是牲口贩子,懂牲口自然也懂各种动物。

来到萝卜的笼子前,姥爷嘴里又发出声音,逗弄着萝卜。

白客也喊着:“萝卜,萝卜!”

不知道是自己的喊声起作用,还是姥爷的逗弄起作用,萝卜真的跑过来了。

站着趴在铁丝网前,嘴里发出欢快的声音。

白客发现它一只前肢举起来,另一只前肢却蜷缩在胸前,似乎抱着什么东西。

仔细看了会儿,白客才发现那是只小奶猫。

估计从铁丝网的哪个缝隙钻进去的,想吃一点萝卜的残羹剩饭。

结果成了萝卜的宠物了。

小奶猫在萝卜的怀里爬上爬下,看起来很安逸。

而萝卜看起来也很宠溺小奶猫。

不时拿东西喂它,又不时给它挠痒痒。

小动物跟小孩子一样,也是需要小伙伴的。

白客领着姥爷离开小熊的笼子,又转到孔雀的笼子前。

两个大姑娘正吵吵闹闹地挥舞着花手帕,想逗孔雀开屏。

她们折腾半天,孔雀也没理她们。

她们只能无奈地离开了。

可她们前脚刚走,孔雀便突然开屏了。

白客和姥爷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哈哈大笑。

接着,爷俩又转到骆驼的栏杆前。

骆驼不是圈在笼子里的,而是一个高大的栏杆前,就像畜栏一般。

白客和姥爷来到这里时,饲养员正在给骆驼喂水。

水装在一个大铁桶里,估计能有50斤。

骆驼把嘴巴伸在桶里吸了没一会儿,桶里的水便见底儿了。

饲养员又拿草料喂骆驼。

姥爷目不转睛地看着骆驼吃草,最后竖起大拇指:“牙……好!”

姥爷以前是贩牲口的,估计经常凭牙齿来判断牲口的健康情况。

说到底,大骆驼也算一种大牲口了。

离开动物园时,白客忍不住绕道回来,又想看一眼小熊萝卜。

但他很快就后悔了。

刚来到萝卜的笼子前,就听到几个带着孩子的年轻妇女尖叫着跑开。

白客向前一步,立刻看到血腥的一幕。

小熊萝卜把他的小伙伴撕碎了,吃掉了。

两世为人,白客该猜到这样的结局才对。

萝卜再怎么萌萌哒,再怎么稚嫩可爱。

他都是一只野兽,他总是嗜血、虐杀的。

这血腥的一幕刺激到白客了,晚上他又梦见唐塔了。

唐塔在砍剁着,血肉横飞。

白客抑制着巨大的恐惧靠近过去,想看清唐塔的面容,但他怎么也看不清。

最后挣扎着醒来。

这一世,唐塔的命运真的会发生改变吗?他真的不会变成怪物吗?

白客越来越没信心了。

重生归来,白客确实改变了一些人的命运。

比如父母,比如林家大哥。

但这些逆天改命都是白客强行干预的结果。

像卓玛一家的命运,由于白客前世未知,并没有主动干预。

所以,卓玛一家的命运也没有发生改变。

唐塔也一样。

如果白客不能强行干预的话,他的命运怎么可能发生改变?

所以白客还是得尽早找到唐塔。

如果“唐塔”真的只是一个化名,那就惨了。

白客不可能挨个去辨认啊。

要是能想起唐塔的面容也好,画出来可以让别人帮着找一找。

*********************

新剧场开工后不久,文化馆的第一笔工程款就下来了。

由于开工后便要立刻购入各种建筑材料,所以第一笔款项数额不小,一共是20多万。

按照白客哥俩和建筑队达成的协议,他们可以拿走一万元。

这才是白客重生归来,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桶金。

“我们这不成万元户了吗?”白宗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千万不要在你的狐朋狗友面前露富啊。”白客叮嘱。

“哈哈,我有啥好露的。钱不都你管着吗?”

不要说在外人面前露富了,白客都不敢在父母面前露富。

这两年来,中长养猪场一直在给白客发工资,而白客用这笔工资时不时地关照一下哥仨,或者偷偷贴补一下家用。

他做的谨小慎微,尽量不让老爸老妈察觉。

白宗上班以后,白客终于可以以哥哥的名义,正大光明地贴补家用了。

但还是不能露富。

“好了!我可以买我的双筒了!”

把绝大部分钱都存起来后,白客给了哥哥一笔钱,让他买了把双筒猎枪。

刚开始几天,白客还兴致浓厚,跟着哥哥四处游猎。

听说南山有野兔,哥俩就跑过去搜寻了半天,结果连根兔子毛都没找到。

又听说西海滩有野鸡。

哥俩前去转了转,还真发现不少,一只只圆滚滚的,而且飞不高。

但哥俩忙活半天,把草皮轰的漫天飞舞,还是没打到一只。

这不起眼的野鸡太麻利了,你老远看见它们,还没等接近过去,瞬间就钻进草丛里没踪影了。

这也算让哥俩见识一把啥叫做鸡贼。

白客很快就对猎枪没有太大的兴致了,白宗还每天摆弄着

这天傍晚,哥俩正在白宗屋里摆弄着猎枪。

突然院门口有人问道:“大旗家是这里吗?”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

第六十一章 古董

白宗刚起身就听到秦咏梅威严的声音。

“你找谁?”

白宗连忙将猎枪藏了起来,偷偷向外张望。

不用出去,光听声音,白客就能想象出外面的画面。

“你找谁?”

秦咏梅用警察之眼扫描对方,似乎能照穿对方的五脏六腑。

“我,我找大,大旗。”对方在秦咏梅的目光下有些惶恐。

白宗刚在门口探一下头,秦咏梅立刻看到了,招招手:“你听听,你这叫什么外号。”

白宗摸着脑袋出去,来者原来是寡妇。

白宗差点把寡妇的外号叫出来,“那个,他是我朋友。”

秦咏梅皱着眉头打量打量寡妇,再瞪了白宗一眼:“都给我老实点!”

然后转身进里屋了。

寡妇长出一口气走了过来。

白客看到寡妇走进来,也忍不住皱起眉头。

他是真不爱跟寡妇这种人打交道。

所以上次就故意把宣德炉的价格压低到废铜烂铁的水平。

难道他还是觉得挺划算?

果然,寡妇打开包裹,又拿出了一样铜器。

白客刚一看到那件铜器就惊呆了。

确切地说那根本不是铜器,而是青铜器。

它是一只盘子的形状,盘子里面还镌刻着字。

看起来是甲骨文或者金文啥的。

虽然对文物几乎一窍不通,但白客又不是文盲,好歹还分得清铜和青铜。

更何况他认得盘子底部的文字不是甲骨文就是金文。

白客的眼神没掩饰住,一下被寡妇发现了。

不由得有几分得意:“不错吧?”

到了眼下的地步,白客也没必要刻意掩饰了。

他点点头:“是不错啊,不过……”

寡妇还拿起盘子使劲擦一擦:“别看它有点旧,其实擦一擦……”

“行了,别蹭了。”白客怕他把盘子弄坏了,连忙阻止。

“东西我挺喜欢的,可不知道你从哪里弄来的啊?”

“这个……”寡妇有些吞吞吐吐。

“你这要是没好路来的,我可不敢要……”白客说着要包起盘子。

“别,别。其实是从我舅舅家弄来的。我舅舅啊,以前抄别人家,发现这个盘子,就想拿去换钱。”

“这不是正经的铜,换不了钱。”

“是啊,他换不出去就扔在家里放着了,那天我突然想起小老弟你估计会喜欢。”

白客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放心下来:“既然来路没问题,就卖给我好了。”

白客本来想给寡妇五块钱,但想想有点太黑了。

这玩意过了三十年后,怎么也能卖一两个亿。

可给多了,又怕吓着寡妇。

便拿出一张大团结递给了寡妇。

寡妇顿时受宠若惊:“谢谢大兄弟!大兄弟真有钱啊。哈哈。”

“俺家老娘你也看到,眼里揉不得沙子,你可别整乱七八糟的事儿啊。”

“不会,不会。不看你的面子也得看大旗的面子啊。”

老好人的白宗也在一旁帮腔:“对,对,寡妇有分寸。”

看着白客收起青铜盘子,寡妇又想起什么:“对了,我们隔壁老王家还有一个方的,看起来也是这种铜。”

一听说是方的,白客估计多半是鼎。

但还是不动声色地问:“什么样子?”

“其实也是个香炉。有四条腿,两只耳朵。比这个盘子可大多了,而且死沉死沉的。”

是青铜鼎无疑了。

“可人家用来烧香的,不会卖吧?”

“是啊,不过一个陶瓷的香炉才块八毛钱。要是多给他点钱,应该没问题。”

白客想了下:“那就给他20块钱,不行就算了。”

“肯定行,他又不傻。”

“也别多给,也别少给,你拿过来我给你四十。”

“好咧!”寡妇喜出望外地走了。

寡妇刚走,白宗就叹息:“我说老弟啊,你收这么些旧玩意干什么?”

因为哥哥对自己无条件信赖,所以白客一直没跟他说为何收古董。

眼下白客越收越多,再加上哥哥好歹也算合伙人,不跟他讲清楚也有些说不过去了。

“这旧玩意呀现在不值钱,将来会越来越值钱的。”

“为啥啊?是不是铜会涨价啊?可那些家具呢?难道木头也会涨价?”

“哎呀,老哥,你不能这么理解啊。”白客愁了,“你说这个茶缸要是卖废铁连一分钱都不值,可你去买个茶缸还得一块多呢。”

“哦,明白了。哎,也不对啊。你说这个盘子啊,谁用它啊,又笨又重。”

“它,它这个……”白客一时语塞。

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里,物品的价值体现在使用性上。

不要说白宗这样文化水平较低的人,其他大多数人也一样。

你告诉他一样不实用的,连摆设都嫌占地方的东西,未来会值多少多少钱。

他不把你当傻子看才怪呢。

“总之吧,它这个,再过二三十年啊,这些东西都老值钱了。比如这个盘子吧,将来至少值——500块钱!”

白客怕把哥哥都吓到,都没敢说几千万几百万啥的。

不过就这500块钱也把白宗吓得够呛:“500块钱?那就是50张大团结!就这么个破盘子?”

“那当然了,俺啥时骗过人。”

“好吧,好吧。既然这么个盘子都值那么多钱,那些更大的旧玩意估计也能换更多钱了。”

重生归来,白客本不打算收藏古董。

因为古董变现太慢,至少要等到二三十年后。

而白客更想改善家人当下的生活。

可拿到一万元工程款后,白客突然发现:自己还真没有太多可以花钱的地方。

这个时代物质太匮乏了。

白客仅仅靠中长养猪场的工资就可以改善全家人的生活了。

总不能让这一万块钱都躺在银行里睡大觉吧。

而且这一万只是个开头,接下来还有好几个一万将要到手,总得想办法让钱继续生钱。

这年月,做生意是不行的,那是投机倒把。

收藏古董或许是个好办法。

眼下,彪子和寡妇分头在外面帮白客收东西。

彪子前期收点银元什么的。

这玩意是硬通货,在什么年代都值钱。

所以,只能悄没声儿地藏在家里。

今年以来,白客又试着让彪子收些陶瓷、旧家具什么的。

彪子脑瓜不好使,但做事执著认真。

刚开始还乱收一气,把五六十年代的碗盘,民国的旧家具都收上来了。

不过,渐渐地他就上道儿了,收的东西越来越古旧。

白客屋子里已经被古旧家具堆满了。

白宗屋子里也到处放着各种古董。

长此以往恐怕会引起老爸、老妈,以及来串门的外人的无端猜忌。

寡妇刚走不久,白客就开始想:是不是该买个大杂院啊?

既可以做仓库,又可以当投资。

跟白宗一说,白宗又诧异了。

“又要买旧的?可旧房子老贵了,一套大杂院得七八百呢。”

“不都跟你说了吗,将来旧的东西会越来越值钱的。”

“你的意思像这个盘子一样?”

“是呀。”

“我的天呐,那将来得多少大团结啊?是不是得装一个屋子啊。”

白宗答应四处寻摸寻摸,看哪里有旧房子卖。

第六十二章 五谷轮回之所

趁鞠英伦还没正式到红旗小学任职,白客利用自己班干部、校干部的身份争分夺秒,把全校同学的通讯录弄出来,等着将来拓展其它生意时使用。

这年月没有复印机打印机啥的,他偷偷拿出来的都是原件,必须尽快抄写好还回去。

抄完二年级的再抄三年级的,抄完三年级的再抄四年级的,抄完四年级的再抄五年级的。

反正是一个不落。

这事儿白客不敢在学校里做,只能每天放学回家奋笔疾书。反正他又用不着复习功课,作业他也闭着眼睛都能完成。

这天下午只有一堂课,白客匆忙回家,准备把最后一部分抄写完毕。

刚走进院子里就感觉眼前一亮,而且有隐约的馨香袭来。

仔细一看,只见东厢房和正房之间的空地上花团锦簇,迎风摇曳。

正诧异间,姥爷拎着水壶摇摇晃晃从里屋走出来,大概是想到水房接水。

白客连忙迎上去,接过姥爷的水壶。

“姥爷,这都是你采的啊?”

姥爷笑眯眯地点头。

姥爷是个闲不住的人,虽然腿脚不便,没事还是喜欢拄着拐杖四处溜达。

搬过来没几天功夫,周边的很多街坊邻居都认识姥爷了。

纷纷叫他老白头。

白家大院离荒野乡村不远,姥爷没事还能到野地里溜达。

这些野花估计就是姥爷从野地里采摘来的。

白客用水壶接好了水,拎到花地上浇水。

一边浇水一边问姥爷:“姥爷,这些花都是你在野地里摘的吗?”

姥爷使劲点头。

“可这能养活吗?”

姥爷点点头,然后从白客手里接过水壶,他自己小心翼翼给花浇水。

姥爷是半身不遂,半边身子麻痹,但另一边的胳膊腿儿都是好用的,甚至还很有力气。

白策和秦咏梅下班回来,看到姥爷侍弄的小花也挺高兴。

一家七口人吃着饭,白客说:“姥爷闲不住,要不弄点什么东西让姥爷养吧。”

姥爷顿时眉开眼笑,使劲点头。

秦咏梅皱起眉头:“你姥爷腿脚不便能养啥?”

“小鸡,养小鸡!”白宁大喊。

白宁最喜欢小鸡,平时在街上看到小鸡都迈不开步子。

白策说:“我看行啊,咱家苞米面儿都吃不完,正好喂鸡也不浪费。”

由于白客贴补家用,白家眼下的主食已经是大米白面为主了,苞米面儿每年都剩下不少。

“能行吗?”秦咏梅看一看姥爷。

姥爷使劲点头:“好!”

附近不远的农贸市场就有卖小鸡的。

第二天放学回来,白客就领着姥爷去抓小鸡。

这个时期小商贩很少,农贸市场里卖东西的大多是远近的农民。

用城里人挖苦他们的话来说就是:农村老咔,不彪不傻,到了城里投机倒把。

姥爷定是熟悉这一场景的,一到了这里顿时两眼放光了,腿脚似乎也灵便起来。

一路走着,姥爷不时东瞅瞅西看看。

蔬菜之类东西,他还会猫着腰用手掐一掐,用鼻子闻一闻。

一看就是行家里手。

白客也不敢大声问,只能小声告诉姥爷:“姥爷你想买啥就买啥,咱有的是钱。”

一直到卖小鸡的摊位前,两人都空着手。

在卖小鸡的摊位前,白客扶着姥爷蹲下来,看着姥爷精心挑选小鸡仔。

白客拿出随身携带的编织筐,准备装它一筐小鸡仔回家。

因为小鸡仔存活率很低,长大的概率自然也很低。

十只有一只能长大就不错了。

姥爷一会儿看看小鸡仔的嘴巴,一会儿看看小鸡仔的眼睛,一会儿又看看小鸡仔的屁股。

卖小鸡的农村人都在一旁点头:“老爷子真懂行。”

最后,姥爷竟然只买了三只小鸡仔。

白客张了张嘴,还是没说话。

姥爷买这么少肯定是有把握的。

买完鸡仔姥爷几乎什么也不想看了,拄着拐杖蹬蹬走着。

直接来到刚才路过的一个菜摊前。

这里在卖一种野菜,口味略苦,可以败火、刮油,蘸酱吃很爽口。

这是白客上一世成年后很喜欢的一道菜。

不过眼下,跟大多数人一样,由于油水不太足,白客并不是特别喜欢它。

看到姥爷指一指这个菜,白客连忙掏出五分钱,买了一大捆。

回到家里后,姥爷就把小鸡放在炕上,一门心思地逗弄小鸡。

直到吃晚饭的时候,姥爷才从里屋出来。

一家人埋头吃着,白客突然发现姥爷光吃野菜,不吃其它东西。

这野菜用开水抄过之后,沾着大酱吃。

但再好吃也没啥营养啊。

“姥爷,你怎么光吃野菜啊?”

白宁突然想起来了:“对了,姥爷这俩天一直都吃的很少啊。”

秦咏梅有些紧张起来:“爹,你不是哪里不舒服吧?”

姥爷摇摇头,脸上却现出几分羞涩的神情。

白客心里咯噔一下。

我靠!姥爷不会是有那方面想法了吧。

农村老头儿身体倍儿棒,健康的80岁老头儿都可以秒杀城里40岁中年人。

可姥爷啊,俺虽然天天打开沃德就是干,可生不逢时,俺自己都快下海捕鱼了,上哪去给你找会所嫩模啊。

大家七嘴八舌之际,白宾突然想起什么:“姥爷这几天好像一直没有拉屎嘢!”

这么一说,大家突然恍然大悟了。

白家的厕所在院子的西南角,靠近门口的位置。

白策很重视厕所,觉得上厕所是除了吃饭睡觉外第三重要的事。

所以,把厕所修建的十分精致。

修建水房的时候,白客也特意吩咐,把水房流出的水一部分接入厕所,常年冲刷,不会产生异味儿。

来串门的街坊邻居都常常走错门。

当然,这也跟厕所上的字有关。

厕所修好后,为了显摆自己有文化,白策还专门在白灰墙面儿上写下几个字:五谷轮回之所。

后来遭到秦咏梅一顿臭骂后,白策不得不又在旁边加上个“厕”字。

虽然厕所修建的比楼房住家的还精致,但它依然是蹲便的。

姥爷这种腿脚不便的人,小解他可以自己完成,蹲大号就得使用专门的凳子才行。

也就是说,姥爷要蹲大号的话,必须有人帮他。

眼下,全家人都在这里了,没人记得帮过姥爷。

而姥爷搬过来已经有将近十天了。

我地个姥爷啊,十天没蹲大号,你还真能攒啊。

“给姥爷买点泻药吧。”白宾说。

白策却摇摇头:“不行,时间太长了。”

秦咏梅诧异了:“那怎么办呐?”

“只能灌肠了。”

第六十三章 女鬼(上)

正好第二天是星期天,可以带姥爷到医院瞧瞧。

可白策要给学生补课,秦咏梅又要加班。

只能白客他们哥几个带姥爷去医院了。

白策还不放心,再三叮嘱:“要找个老点的护士。”

周末的时候,县医院的人都像菜市场一样,人山人海的。

但这种小毛病根本用不着到县医院去。

离家不远有家妇幼保健院,主要业务是妇女儿童。

但其实也普通病人营业,只是医疗器械比较简单,医疗水平也不算高。

不过姥爷这种病症根本不需要多高的医疗水平,普通护士都可以操作了。

白客还专门把老爸的吩咐说给看病的医生阿姨听。

阿姨笑了:“放心吧,俺们这里的护士都干了好多年了。”

然后怕姥爷有抵触情绪,阿姨还拍着姥爷的肩膀说:“老人家,您这病必须得治了,时间长了会出毛病的。”

白客领着姥爷来到病房,等了会儿有两个护士走过来,都是三十来岁的女子。

他们让姥爷在病床上躺下,然后一人开始准备器械,一人开始刮肥皂。

这年月,连开塞露都是手工打造的。

准备好灌肠液后,年龄最大的一个护士开始给姥爷灌肠了。

姥爷一脸紧张的神情,跟小学生参加期末考试一般。

白客都忍不住想笑了,姥爷活了这把年纪,估计头一次被护士姐姐**。

个中酸爽,只有他老人家自己知道了。

可还没开始灌,刚往里捅了一点,姥爷就“腾”地坐起来了。

白客吓了一跳:我靠,不会是把肠子捅坏了吧。

老人肠子肯定不跟年轻人,已经没有弹性了。

搞不好会像破布一样,一扯就破啊。

护士姐姐安慰姥爷:“没事儿,没事儿的,稍微忍忍。”

白客小声问另一个护士:“阿姨,不会把俺姥爷的肠子捅坏吧?”

护士说:“没事的,老爷爷身体棒着呢,肌肤还很有弹性,跟四五十岁的人差不多。”

另一个护士很快插好管子了,拿下胶皮管子上的夹子,然后回头说:“老爷爷要好好保养啊,兴许能活100岁呢。”

灌完之后,在护士吩咐下,白客又帮姥爷揉揉肚子。

果然像护士说得,姥爷的肌肤并没有太松弛,多少还有些弹性。

看来姥爷这一世真有可能活100岁呢。

姥爷排完之后,顿时轻松多了。

不用白客扶着,自己拄着拐杖在前面咚咚走着。

白策觉得姥爷之所以便秘,多半因为他以前一直吃苞米饼子、苞米疙子,到了白家天天吃白面大米,有些不适应了。

其实,苞米疙子、大碴子还挺好吃的。

只是纯苞米面儿饼子有些难吃。

白客就从蓝军他老爸的粮库那里弄些豆面儿回来,用豆面儿混合着苞米做饼子吃,果然好吃多了。

全家人又可以隔三差五吃点苞米饼子,喝点大碴子粥。

小倪考上大学走了以后,上边迟迟没给治安股分配新人过来。

而老罗、老胡、秦咏梅他们几个不仅要负责治安,还要负责刑侦。

老胡腿有残疾本来就是想在股里靠几年退休的,结果还得东跑西颠。

秦咏梅拖家带口的,也一样要牺牲休息日。

老罗也很辛苦,老婆在氯酸钾厂上班,每天来回通勤,两个孩子都没时间照顾。

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甚至把孩子绑在家里。

大老黑安慰大家:“同志们加把劲啊!通知大家一个内部消息。”

一边说着,大老黑一边故作神秘,压低声音:“听说上头正在讨论,要设立专门的刑警部门,不叫刑警队就叫刑侦科啥的。反正以后咱们就不用管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了。”

老胡点头:“早该这样啊,专业的人就该干专业的事儿。”

大老黑指着老胡:“所以说啊,你个老家伙还得多活几年哦!”

正说着,旁边桌子的小尹举着电话喊:“股长!有情况!”

大老黑连忙走过去接电话。

“哦,女的啊,好,我马上派人过去。”

还没等他放下电话,秦咏梅连忙起身了。

大老黑回来有些不好意思:“那个,谁去好呢?”

秦咏梅笑了:“行了,领导,别装了,老罗一会儿还要录口供,除了我和老胡也没别人了。”

“嘿嘿,那就只能让你们跑一趟了。不过应该是正常死亡,用不着立案。”

走在路上,秦咏梅还直叹息:“这世道,怎么女人活得这么艰难。”

老胡笑了,又皱起眉头:“一个女的自己出差住宿,倒也不多见。”

案子发生在二轻局招待所,一个住宿的女人突然死掉了。

这一次,老胡和秦咏梅来的比较及时,先期赶到的派出所民警工作做得也很到位,所以并没引来围观群众。

在招待所一楼,服务员向老胡和秦咏梅介绍情况。

“中午打扫卫生的时候,405房间的门怎么也敲不开,而且房客只交了一天的房钱,也到了该退房的时候了。所以我就打开了房门,结果看见房客一动不动地趴在床上。”

“走!上去看看。”老胡和秦咏梅让服务员带路咚咚上楼。

405房间前,两名派出所民警在维持秩序,阻止好奇的房客前来围观。

秦咏梅迈步进去,一眼就看到一个身材健硕,穿着内衣,烫着卷发的女人趴在床上。

房间里很规整,死者周围也看不到任何血迹。

秦咏梅还有些怀疑死者是不是真死了,戴上白手套摸了摸颈动脉,探了探鼻息。

老胡触一触死者的肌肤:“应该是昨晚死的。不过这家伙怎么像个男的。”

老胡说着,抓一下死者的卷发,缓缓扯了了下来。

可不嘛,死者明明戴着女人的头发。

秦咏梅扒拉扒拉死者的胸罩。

“我去,这什么鬼!”

掉头厉声呵问门口带路的服务员:“你们住宿登记怎么搞的,男女都不记录清楚?”

服务员有些惭愧:“我是半夜来接班的,登记的服务员已经下班了。”

“把你们的登记名册拿来。”

“好的。”服务员下去了。

秦咏梅和老胡正要把死者的身体翻过来,门口的民警突然说:“医生来了。”

医生人未到,声音先到了:“啥情况?谁需要抢救?”

第六十四章 女鬼(下)

进来一个年轻的医生,直奔床上的死者而来:“怎么了?”

秦咏梅笑了:“等你们,黄花菜都凉了。”

老胡皱起眉头:“没有年龄大点的吗?”

正说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医生慢吞吞地走进来。

秦咏梅和老胡抬头一看,正是上次卓玛妈妈死的时候打过交道的那个医生,好像姓汪。

“哦,小汪,又见面了。”

汪瑞笑了:“是啊,又是你们俩。这一次……”

“您过来看看吧,到底是什么死因?”

几个人小心翼翼把尸体翻过来。

看到死者的脸都吓了一跳。

原来,这家伙不光穿女人衣服,带女人头套。

脸上也画的花里胡哨的,简直跟一个女鬼似得。

汪瑞低头检查一会儿,死者身上果然没有任何伤口。

汪瑞又看了看他的眼睛、嘴巴。

没等他发话,老胡说:“应该是猝死吧?”

汪瑞点点头:“心源性猝死。具体还得回去仔细检查检查。”

正好,外面已经有两三个医护人员在等候了。

老胡说:“那你们先把尸体运走吧,帮我们出一份验尸报告。”

“没问题,有啥新情况会及时通知你们。”

医护人员进来正七手八脚抬尸体时,老胡又看到床头柜的茶缸了。

他打开茶缸看着里面的白水。

白水已经下去大半,看起来曾经喝过。

老胡抬手把汪瑞叫过来。

“帮我做一下毒理试验。”

汪瑞点点头,从医药包里拿出一个试管,用大一些的针筒从茶缸里抽些水注入试管,然后盖上盖子做好标记,放回医药包里了。

医务人员把尸体放到担架上,盖上白布抬出去了。

汪瑞也摆摆手,跟着出去了。

秦咏梅和老胡开始检查死者随身携带的包裹,翻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秦咏梅说:“他要是有慢性病应该会随身携带药物才对。”

老胡点点头,又去查看窗户。

窗户关着,而且这个房间地处四层,离地面还蛮高的,并不容易攀爬上来。

“那么他为何要穿成这个鬼样子呢?”秦咏梅又问道。

老胡叹口气:“这叫异装癖。我们以前办案就碰到过。”

“就是平时喜欢穿的女里女气的男人?”

“他们平时倒不一定,甚至可能还挺爷们儿的。只是私下里喜欢穿女人衣服。”

秦咏梅摇头:“真是树林大了,什么鸟都有。”

一抬头,只见服务员和客房管理人员正抱着名册在门外眼巴巴地等着呢。

秦咏梅连忙起身走出去,把名册接过来,刚要转身回来,老胡挥挥手:“行了,没什么好检查的。”

两人一起走出了客房。

在走廊里,秦咏梅和老胡打开登记册。

客房管理人员指着一行说:“这就是他。”

秦咏梅低头看看:“登沙河人,金莲纺织厂采购员,昨天下午一点过来的。”

老胡也低头看着,一边看一边问:“他过来的时候就一个人吗?”

“是啊。”

“他随身带着的除了那个马粪包,还有别的包吗?”

“没有别的包。”

“他一点过来后,一直待在屋里吗?期间有没有人来拜访他?”

“他一直待到三点就出去了,这段时间没人来拜访他。然后晚上六点他又回来了,再也没出去。”

旁边的派出所民警也小声说:“我们已经通知登沙河派出所了,他们的人明天就能过来。”

老胡点点头,然后几人一起下楼去了。

晚上回家吃饭时,秦咏梅忍不住说起这个穿女人衣服离奇死掉的男人。

白客忍不住插嘴:“是不是头上有塑料袋?”

“什么塑料袋?”秦咏梅听糊涂了。

白客这才想起眼下哪有塑料袋啊,起码还没普及啊。

“不不,我的意思是塑料绳子。”

“哪有什么绳子,没有任何勒痕或者窒息的情况。”

白客心说,反正十有八九是高潮死。

但他可不敢说这三个字。

正琢磨着,换个什么和谐点的词汇,秦咏梅下达驱逐令了:“小孩子别管这些事了,赶紧做你的作业去吧。”

白客只好撇撇嘴走开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秦咏梅还问白策:“老头儿,你说会不会有那种毒药,人吃了后就心脏病发作。”

“好像在那些手抄本里见过,谁知道现在的科技有没有这种东西。”

“哼!这都不知道,还整天假装有学问。”

第二天下午,验尸报告和毒理分析都送过来了。

老胡戴着老花镜查看着,秦咏梅也连忙凑过来。

看了会儿老胡皱起眉头:“看来真没什么情况。”

大老黑在一旁听见了连忙过来说:“没情况最好,别没事找事。”

秦咏梅长出一口气,没事更好,还可以早点下班。

可刚坐了一会儿,登沙河派出所的民警小周来了。

小周看了下报告,顿时瞪大了眼睛:“巧了!这也太巧了!”

全股的人都被吸引过来。

大老黑连忙问:“怎么了?”

“我们那里前年也有这么个人,也跟他死的一模一样。”

秦咏梅惊呆了:“也是穿着女人的衣服突然死掉的,也没有任何伤口?”

小周点头。

大老黑无奈了,回头看看冥思苦想的老胡:“老家伙,你这辈子碰到过这么离谱的事儿吗?”

老胡摇摇头。

“既然如此,那就再劳您大驾,往登沙河跑一趟吧。”

秦咏梅还惦记早点下班呢,结果连班都下不了了,直接跑到登沙河去了。

登沙河是沙洲县下属的一个镇,开着吉普车过去得跑两个小时。

秦咏梅和老胡跟着小周坐着吉普车来到登沙河时,已经是傍晚了。

他们赶紧让小周调出卷宗查看。

他们的报告比老胡和秦咏梅的还简单,只有姓名时间地点之类东西,看起来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老胡放下那张纸,秦咏梅又接过来看了几眼,突然发现一个独特之处。

“咦,这两个被害人都姓何。”

老胡的眼睛也亮了:“登沙河这么小,两人都姓何,他们会不会是亲戚?”

小周连忙调全镇人口的户籍档案出来。

一查之下,果不其然,刚死的这个是侄子,前年死的是叔叔。

“死者的家属明天一早就会过来的,正好你们询问询问他们。”

尽管如此,三人还是讨论了大半夜,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们一会儿怀疑是家族仇杀,一会儿又怀疑是家族疾病。

第二天一早,死者的母亲过来认领死者的遗物。

秦咏梅小心翼翼说起前年同样原因死掉的叔叔时,母亲却悲愤地说:“都是女鬼,女鬼害了他们的性命。”

原来,这真是一种家族遗传病。

每隔几年,何家的子弟都会有人在睡梦中突然死去。

而且这种病不找何家的女眷,只光顾何家正当盛年的男子。

所以,家里的人都认为他们是被女鬼纠缠上了。

为了躲避女鬼,何家的盛年男子睡觉时都要穿上女人的衣服,化妆成女人。

结果还是无济于事,最近这二十年来,家族中陆续有五个人死于非命。

秦咏梅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位母亲了。

老胡叹口气说:“还是别搞这些歪门邪道了,没事叫他们到医院查一查,小城市查不了,到大城市去。像这种特殊病症,医院说不定会免费帮助你们。”

两天后,仍然在琢磨用什么词替代“高潮死”的白客,偷偷听到母亲跟老爸说起“女鬼”的案子,顿时惭愧不已,再也不敢自以为是了。

第六十五章 救人先救心

二年级的学习生活就要结束了,为了准备期末考试,白客开始忙碌起来。

当然,他的忙碌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同学们。

他要想方设法提高全班同学的学习成绩。

跟在爱民小学时的套路一样,他也是采用后浪推前浪的办法——集中提高落后生的学习成绩。

摸底考试之后,他这个办法效果初现,崔老师也愈发信任他,放手让他继续带领全班同学奋勇前进。

这么忙碌着,他甚至都忘记了三舅家大表姐的生日大劫。

等他想起来却为时已晚了。

期末考试即将到来时,噩耗传来,三舅家大表姐去世了。

她确实听从了白客的建议,过生日那天没到镇上看电影,而是到市内照相去了。

可她回到家后还是病倒了,送到医院后没多久便去世了。

原来,上一世白客以及其他家人们都搞错了。

上一世,大表姐看完电影后,回家的路上摔倒在铁轨上,不久后去世。

其实大表姐不是摔倒后去世,而是生病了才摔倒。

所以,白客只阻止了她摔倒的事,却没提示她注意身体的异常。

白客隐约感到有些愧疚,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厌恶三舅,继而厌恶三舅家的表哥表姐们,所以有些怠慢。

如果他直接提示大表姐到医院检查身体,而不是到市内进行什么青春留影,或许就能救大表姐一命。

跟白客不同,秦咏梅对自己的亲哥哥以及亲哥哥家的侄子侄女们感情深厚。

尽管工作很忙,她还是抽空去参加侄女的葬礼。

临走之前,白客还不忘提醒她:“妈,你让三舅注意身体,我感觉他肾脏不好。”

上一世,三舅在大表姐去世两年后便因为肾病去世了。

大表姐的去世让白客有些惶恐起来。

细想重生归来这两年,他似乎有逆天改命的能力。

但现在白客有些疑虑了,这逆天改命真能改变一个人的终极命运吗?

比如,白客改变了林家大哥被抓捕的命运,但他能改变林家大哥的最终人生吗?会不会兜兜转转最后又回到原点?

如果林家大哥的终极命运都不能改变,自己父母的终极命运呢?

上一世的1978年秋天,白策的终极命运是猝死。

重生归来,白客紧盯着这件事,一再督促老爸去检查身体。

虽然老爸检查身体的结果发现心脏并无大碍,但白客还是不放心。

眼下,白策每天都很忙碌,忙着帮自己的学生备战高考。

白客自己也忙着备战期末考试,但他还是盯着老爸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秦咏梅参加完侄女的葬礼,当天就回来了,还给白客捎来一张照片。

那是大表姐的18岁青春留影。

秦咏梅叹口气说:“你大姐临终前说给你留一张。”

捧着大表姐的照片,白客猝然泪下。

这一世,还是没能挽救大表姐的性命。

“我大姐究竟是怎么死的?”

“听说是什么青春期心脏病啥的,医院也检查不出来。”

早知如此,白客就该提醒大表姐随身带着速效救心丸。

大表姐很可能是生日那天太兴奋了,造成心脏骤停。

心脏骤停只要超过五分钟就会给大脑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病人也就命悬一线了。

白客突然联想到老爸上一世的猝死了。

那多半也跟心脏骤停有关。

他连忙跑出家门,到药店买了几瓶速效救心丸。

硬要老爸睡觉时枕边放一瓶,白天身上揣一瓶。

白策笑了:“我又没有心脏病,带这玩意干嘛。”

白客急了:“健康人操劳过度的话,心脏也会出现问题的。”

秦咏梅不懂这些,但侄女的意外离世,还有那个在睡梦中频频被女鬼夺去性命的家族,都令她神经紧张。

“哪那么多废话,老儿又不会害你,叫你拿着就拿着。”

白策叹口气,只好把速效救心丸揣起来了。

白客怕老爸糊弄自己,没事就翻一翻老爸的衣服口袋,看他有没有偷偷拿出来。

老爸虽然不太听自己的话,但很听老妈的话。

不光他口袋里揣着一瓶速效救心丸,炕头枕边也随时放着另一瓶。

秦咏梅之所以像白宗一样对白客无条件信任,是因为她参加葬礼时,随便问了问三哥,结果还真让白客说着了,三哥眼下已经罹患肾炎,并且到了比较严重的程度。

就这么提心吊胆着,终于熬到期末考试了,老爸辅导的学生们也顺利参加高考了。

二年三班在白客的带领下,期末考试一飞冲天,从原来的全年级倒数第二名,直接冲到了全年级第三名。

原来的前三名是一班、五班、二班。

这一次,三班直接将二班斩于马下。

崔老师挺高兴也挺感激。

因为几个月前,她还被全班同学杯葛,在全校师生面前威严扫地。

眼下,在白客帮助下,她的班级进步神速,令全校师生刮目相看。

而且,白客向她保证,三年级的上半学期,他就会带领全班同学冲击全年级第一名的宝座,把一班斩于马下。

白客帮助崔老师其实就是帮助自己,帮助全班的同学。

重生归来,白客发现学校老师们在分配班级时的一个潜规则。

那就是把家里没门路的孩子分配到一个班级,而把家里有门路或者家里条件好的孩子集中到另一个班级。

当然,这不是绝对的,只是比例比较大而已。

比如,三班也有张忠这样家里有门路的孩子,但比例极小。

而一班也有家里很穷的孩子,同样比例也极小。

所以,三班绝大多数都是孟繁明这样的,家里贫困也没什么门路的孩子。

这种孩子的外貌跟一二班家里有门路孩子的外貌,一眼就能区分出来。

上一世的时候,崔老师就经常念叨:你看看一二班的同学,一个个都长得水光溜滑的,你看看你们,一个个不是大鼻涕包,就是尿裤包。

崔老师的言语很尖酸刻薄,很打击孩子们的自尊心,甚至可能令白客这样的内心敏感脆弱的孩子出现心理问题。

但她说的确实是事实。

三班有好几个大鼻涕包,一到天冷的时候就拖着两管大鼻涕,父母也不给孩子准备手帕,两只袖子都抹得亮晶晶的。

三班还有一个叫姚文辉的同学更奇葩,估计患有一种眼疾。

他眼睛上的眼屎永远洗不干净,没事就得拿手抠掉,抠得眼睫毛都没有了。

总而言之,三班的同学就像后世贫困山区的孩子们;而一二班的同学就像国际双语学校的孩子们。

这一世,白客无法改变同学们的外貌,但他可以改变同学们的内在。

第六十六章 小伙伴

刚放假,白客还没来得及放飞自我呢,老爸一大早就把他叫起来了。

“走!到火车站去!”

白客迷迷糊糊地穿衣起来:“接谁啊?”

“你说呢?”

白客洗把脸,一下子想起来了。

对呀,卓玛要回来了。

卓玛回到奉天以后,白客一直跟她保持书信来往。

这年月,书信邮寄极慢,同城都要两三天,相隔四百公里的城市之间就更慢了。

来回得十来天。

加上卓玛的文字水平很差,一个月也就能通信一次。

春天的时候,白客嘚瑟:俺又长了好多,已经一米三多了。

卓玛说:哼!俺都一米四了。

期末考试前,卓玛说要回来看胖叔爸爸,也回来看看大家。

没想到这么快卓玛就来了。

白策载着白客来到车站,等了会儿杨医生就带着卓玛出站了。

一晃眼,白客差点没认出来。

将近一年没见,卓玛长高了一大截,整个人瘦了些,穿着也洋气了许多,看起来不再那么土肥圆了。

相比沙洲县,奉天绝对是大城市,自然是不一样的。

而且卓玛也羞涩拘谨了许多。

换了往常,她早愣头愣脑地扑过来了。

眼下,还得白客大喊着冲过去。

“老对儿!”

卓玛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他们奉天人根本没有“老对儿”这种说法,都是叫同桌的。

可白客觉得“同桌”这个词也太书面化了。

到了跟前,白客也不好意思动手动脚,只能跟卓玛比划一下个儿头。

杨医生和白策看了看,一起哈哈大笑。

笑的两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白客一眼看到卓玛手里拎着的大包,连忙伸手:“来,我帮你拿。”

“你拿不动的。”

白客不由分说拿过来,膀子顿时感觉一沉。

还真是不行啊,小身子骨还没卓玛结实呢。

但白客还是咬牙坚持着,直到老爸过来援手,一起放到自行车上。

其实,白策骑来的自行车不是交通工具,而是运输工具。

这是杨医生带卓玛离开后,第一次回来探望胖叔,所以带了很多东西。

大包小卷至少有七八十斤,而且很分散。

白客和卓玛在一旁看着白策和杨医生两个人忙碌着。

又是绳子又是木板的,两个人把自行车弄成驮货的骆驼了。

不过,一番忙碌之后,还真把所有的包裹都弄到自行车上了。

简直就像变魔术一般。

白策和杨医生推着车子在前面走着,白客和卓玛在后面跟着。

渐渐地,卓玛就不再那么羞涩拘谨了,两个小伙伴热切地聊着。

“你们红旗小学怎么样啊?”

“还行吧,眼下不如爱民小学设施齐全。”

“是啊,你们怎么连完整的校园都没有,还分了两个院子。”

“嘿嘿,不着急,很快就有自己的校园了。”

根据上一世的规律,红旗小学的新校区来年就开始动工了。

而且竣工之后,红旗小学会渐渐变C县城里的中心小学。

“还有,你学习那么好,干嘛不到好的班级,到了那么个破班。”

“啥好班破班的,有我在啥班级都是好班。”

“哼,又吹牛。”

“你怎么样了,你们学校一定很棒吧。”

“是啊,校园好大好大,还有专门打乒乓球的地方。就是上学有点远,要坐公交车呢,你坐过公交车吧?”

“哼,我早在市内坐过了。那你们老师和同学们都怎么样啊?”

“那个,还行吧……”

大城市里,孩子们估计更欺生。

而老师一般只喜欢两种人。

一种是学习好的,一种是会拍马屁的。

卓玛学习不大好,又老实巴交的,哪会拍马屁啊。

不过,白客不担心。

眼下,医生的社会地位越来越高,老师将来也会巴结卓玛的。

到了白家大院里,白策和白客爷俩先帮杨医生和卓玛安顿好,帮他们把行李先放起来。

胖叔家只有一间半的屋子,像杨医生这么文明的人,不可能带着卓玛跟他睡在一铺炕上。

所以,晚上杨医生和卓玛肯定得住在白家。

白客将自己的房间让给杨医生住,卓玛则跟白宁睡一铺炕。

安顿下来后,白策出去买菜,准备中午好好招待父女俩一番。

杨医生象征性地劝说几句:“别破费啊,别破费。”

白策也象征性地笑笑:“没啥破费的,粗茶淡饭。”

白客见杨医生打着哈欠,知道杨医生坐车有些累了,连忙把他推向自己屋里:“叔叔你休息会儿吧。”

“好吧,”杨医生答应着,回头吩咐卓玛:“卓玛你好好跟白客一块儿玩啊,爸先休息会儿。”

“好的。”

此时,姥爷在院子里种的野花已经越来越茂盛了,卓玛忍不住过去把玩。

姥爷正在院子里晒太阳呢,看见白客和卓玛,连忙笑眯眯地迎上来。

姥爷伸手在鲜花中扒拉着,白客还没搞清楚他要干嘛呢,就见姥爷摘下了一大朵花递给卓玛。

白客想不到姥爷还挺浪漫,还挺绅士的。

卓玛害羞地笑着,不好意思地接过来。

“我帮你戴上吧。”白客拿过鲜花,帮卓玛戴在辫子上。

此时,姥爷抓的小鸡也长大了好多,跟鸽子差不多大了,在院子乱跑着。

一般人养小鸡,十只能活下来一只就不错了,姥爷抓了三只小鸡,都活了下来,而且一个个活泼又调皮。

卓玛以前在爱民小学那边住的时候,虽然家里没养小鸡,但也经常看到别人养。

可回到奉天后,估计很难再看到别人养小鸡了。

眼下看见小鸡顿时喜欢的不得了,逗着小鸡玩着。

姥爷拿来鸡食,让卓玛喂一喂。

这鸡食是姥爷亲手做的,把白菜剁碎了跟苞米面儿和在一起,小鸡特别喜欢吃。

卓玛端着鸡食盆子,小鸡都开始围着她转起来。

中午的时候,秦咏梅也抽空回来了。

全家七口人陪着杨医生和卓玛父女吃了顿午饭。

然后,秦咏梅又匆匆上班去了。

杨医生和卓玛稍微休息一会儿,白策、白客父子又陪着他们一起去探望胖叔了。

这大半年来,白客每隔一两个月都会去探望胖叔。

自打卓玛的妈妈去世,卓玛和妹妹也走了之后,胖叔再没结婚,估计也不打算再婚了。

胖叔还是那么胖,但头发渐渐白了,每一次白客都感觉他老了些。

四个人来到胖叔家时,胖叔已经早早地忙碌起来,准备着晚饭。

看到杨医生和卓玛,胖叔兴奋之余还往他们身后看看。

没能看到卓玛的妹妹,胖叔一定很失望。

毕竟卓玛的妹妹卓琳是胖叔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

胖叔厨艺比较差,所以白策当仁不让地帮帮他。

坐在这熟悉的小屋子里,白客四下打量。

当初,白客重生归来的第一天,就被卓玛带到这里来。

那时的卓玛是多么的快乐啊。

只是一个小县城小胖妞儿的简单快乐。

而眼下,卓玛已经变成一个大城市里的小姑娘了。

矜持拘谨,还有一点淡淡的忧伤。

白客突然有些担心,许多年以后卓玛会不会越来越像她的妈妈,变成一个精致的,但又郁郁寡欢的女人。

胖叔本来是个爱干净的,会过日子的男人。

没了老婆孩子以后却渐渐变了,家里的东西不再规规矩矩,东一下西一下,完全乱了章法。

地上刷的红油漆也掉色了,红一块儿白一块儿的,而且脏兮兮的。

屋子里本来到处都挂着卓玛妈妈的照片,眼下一张都不剩了。

白客偷偷看一眼,杨医生也在四下打量着,似乎在遥想卓玛妈妈曾经生活在这个屋子里的情形。

看着看着,杨医生的眼睛都红了。

真像秦咏梅说得那样。

卓玛的妈妈一死百了了,却在两个男人心上狠狠捅了一刀。

晚上,三个家庭五口人围坐在炕桌前吃着饭,白策极尽所能地活跃着气氛。

而两个生无可恋的男人也极力配合着他,发出干巴巴地笑声。

不过值得欣慰的是,卓玛将在小县城待一个星期,每天都可以过来陪陪胖叔。

杨医生在白家住了一晚后,第二天就匆匆回奉天了。

一周后,他才会再回来接走卓玛。

这一周白客就陪着卓玛到处玩,每天晚上再陪卓玛回胖叔那里一起吃饭。

有时,白客故意躲开,好让他们父女倆好好亲热一番。

胖叔眼下看起来虽然有些凄凉。

但白客觉得胖叔这样的大好人,他的晚年一定会幸福。

因为卓玛这么善良,将来一定会好好孝顺他的。

一个星期后,卓玛走了。

而白客也即将踏上旅程。

只不过,他的方向跟卓玛正好相反。

卓玛回到北方,而白客将去往南方。

他要跟老爸哥哥一起回到老家,去探望列祖列宗们。

第六十七章 驻足京都

白客之所以这么盼望跟老爸哥哥一起回老家,是因为上一世老爸离开老家后,就再也没能回去。

直到二十年后,白客才带着老爸的骨灰回到了老家。

所以,这一次也算还了老爸上一世的心愿。

本来,秦咏梅是不太愿意让他们爷仨儿回南方的。

但经历了亲侄女去世,又见证了神秘猝死的家族,秦咏梅有些害怕了。

怕白策被累坏,所以乐得让白策回老家散散心。

当然,一想到就她剩一个人带着白宾和白宁还有一个腿脚不便的老头儿,她就有些恼火。

“快滚回你们老家去!你们这些老南蛮小南蛮。”

说归说,秦咏梅还是得帮着父子三人准备带回老家的礼物。

南方的亲戚很多,有四个姑姑四个叔叔。

白策还有一些战友和同事,在他搬到北方后,也一直保持书信来往。

宁落一村不落一店。

这些亲朋们统统都不可以冷落人家。

不过,两世为人的经历,让白客比老爸老妈更知道该带什么。

“妈,别的什么都不用带,就带墨鱼干,一家给几条他们就会很高兴。”

“真的假的?”秦咏梅将信将疑。

白策挠挠头:“好像是的,老家人都比较喜欢墨鱼。其它的蚬子干、海红干、扇贝丁什么的,他们并不喜欢。”

不要说这个干那个干的了,这个时期的内地南方人连海参都不认。

他们之所以认墨鱼,一方面因为墨鱼有滋补作用,另一方面他们也会烹饪墨鱼。

当然,墨鱼和鱿鱼可不是一回事哦,墨鱼是长骨头的。

在白客和老爸的一再劝说下,秦咏梅这才没给他们带别的东西,不然这一路上爷仨可有的罪受的。

因为从遥远的东北回大西南,要穿越大半个中国,中间要换好几趟车。

东西带多了,简直就是活受罪。

两年前,全家人从南方过来时,还真没怎么遭罪,因为一路都是坐船。

那一年,想坐火车也费劲,大地震造成北方的很多线路都中断了。

但坐船太费时间了,海上要走两三天,江里又要走四五天,加上来回换船什么的,一路要用十来天的时间。

所以,坐火车才是最好的。

票买了,东西准备好了,爷仨儿也该上路了

虽然嘴上在撵三个南蛮子赶紧滚蛋,但秦咏梅眼睛早已红了。

白客连忙安慰老妈:“妈,你放心吧,我们三个大老爷们儿能照顾好自己的。”

秦咏梅笑了:“小东西,你还大老爷们儿。反正你们到哪里都不要着急忙慌的。”

“知道了。”爷仨儿一起答应。

这年月,只有老干部才能买到卧铺票。

秦咏梅通过三舅的关系,也只买到一张卧铺票。

好在这只是第一段路程,从县城到京都并没有太远,20多个小时就到了,怎么都能将就一晚。

晚上的时候,为谁睡卧铺的事儿爷仨争执了一番。

白策非要让两个儿子睡卧铺,白客却担心老爸太疲劳。

最后,白客和哥哥一起说服了老爸。

白客说:“俺哥身体最好了,跟大马似地,站着都能睡觉。”

白宗一个劲儿点头:“嗯,没错。”

老爸这才同意让白宗自己坐两个人的座位睡觉,白客和老爸挤在卧铺上睡。

和老爸挤在一块儿,听着老爸健康的心跳声,再摸摸老爸口袋里的速效救心丸,白客很安逸,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凌晨四五点钟,白客就醒了,悄悄从卧铺上下来,走进车厢里。

卧铺跟车厢简直是两个世界。

卧铺内极其安静祥和。

而车厢内则却像遭遇一场浩劫一般,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人。

地上躺满了人,几乎没有下脚之处。

连椅子底下都塞着人。

最离谱的,还有人竟然躺到了窄长的椅背儿上。

厕所一定是锁着的,作为最好的单间它早已被人占领了。

这年月,内急的人坐火车的话,简直都能憋死。

椅子上的人更是奇形怪状。

有拱在座套里的,有跪着的,有叠罗汉的,有互相吃脚的,还有人下半身在椅子上,上半身在地上。

白客好容易才找到哥哥。

真像白客说得那样,哥哥简直就是一匹大马。

上半身躺在两张座位上,两条腿则举在车厢壁上,正鼾声大作。

白客犹豫着要不要叫醒哥哥。

因为卧铺票只有一张,白客作为小孩子,虽然已经超过一米二了,但厚着脸皮还能跟老爸一块儿睡。

白宗一米七几的大个子,肯定是不行的。

突然,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一回头,老爸走了过来。

“快把你哥叫醒。”

白客连忙摇醒了哥哥。

白宗站起来,眼睛虽然睁开了,却依然迷迷瞪瞪的,估计只醒了一半。

白策拖着他来到卧铺车厢门口,把卧铺票塞给他,然后推到乘务员面前。

白宗至少还能睡上四五个小时,因为到京都的时候都已经快中午了。

“爸,你来过京都吗?”刚坐下来,白客就问老爸。

记忆中,他觉得老爸好像头次到京都。

“当然来过了,你不也来过吗?”

白客这才想起,老爸当年复员时,也是走这条线路,带着全家人回到南方老家。

只不过那时候白客年龄太小,根本没有记忆。

父子俩这样天南海北地聊着,转眼天亮了。

有乘务员过来转签。

白策问了一下,从京都去往雾都是晚上的车,但已经没有座位了。

白策刚一犹豫,白客连忙拉他:“算了,爸,咱们就在京都住一晚好了。别担心花钱,俺哥干工程,不缺钱的。”

白策笑了:“没事,出来一趟尽量别太累。”

上一世,白客是21世纪才来到京都的。

这一世,这么早就过来了,不知道它眼下是什么样子。

至少火车站跟二十多年后没什么变化。

出了火车站刚站定,白策就说:“你们哥俩在这等着,我去买票。”

“我们俩去吧。”白客挺起胸脯。

他知道老爸老实,肯定买不到卧铺的。

白宗跟弟弟一贯步调一致,也连忙点头:“对,俺俩去买票吧。”

白策也乐得让两个儿子长长见识,连忙拿钱。

白宗却傲娇地摆摆手:“不用了,俺有钱。”

白策硬把钱塞给他了。

售票大厅的各个窗口都排着长长的队伍。

这年月不要说卧铺票,连座位票都不好买。

但老干部窗口前却稀稀松松,几个排队的人也是一副闲庭信步的样子。

其实队伍里只有三分之二是老干部,还有三分之一看起来并没那么老,估计不知在哪里弄得老干部证件。

两世为人,白客多少还有点识人相面的本领,能大概看出什么人心地善良,什么人好说话。

他在队伍中寻摸着。

第六十八章 西单

白客寻摸了一会儿,来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干部身旁站着。

白宗知道弟弟有些手段,就在一边等着。

站了一会儿,老干部低头看一眼白客。

“小朋友,这是老干部的队伍。”

“我也是老干部呀。”

“哈哈哈哈,那恐怕是将来吧,你现在是小干部。”

“可我就是买将来的票啊。”

“将来什么时候?”

“明天呀。”

“哦,你到哪里去啊,你父母呢?小孩子不要自己乱跑哦。”

“我要到雾都去,我爸爸在外面,我哥哥陪着我呢。”

老干部抬头看一眼不远处的白宗。

“你是想买卧铺票吧?”

“是啊。”

“可卧铺是给老人还有身体不好的人坐的。”

“我爸爸身体也不好啊,他干了半辈子革命工作,身体都累坏了。”

“哦,真是个孝顺的孩子啊。你爸爸是干嘛的?”

“以前是当兵的,现在是中学老师。”

“当兵的?爷爷以前也是当兵的,说不定跟你老爸在一个部队。”

白客摇摇头:“不会的。我爸爸是陆军,爷爷是海军。”

老干部笑了,摸一摸自己胸口的徽章:“小家伙真聪明。”

转眼间,快到老干部了,他伸出大手:“来吧,你要买几张?”

白宗早密切注视着这里,此时一个箭步过来,把钱递给老干部。

白客开心地笑了:“三张,有一张卧铺就行了。嘻嘻。”

火车票搞定了,白策要带两个儿子去吃午饭。

白客却不着急:“现在才十一点多,咱们先找旅店安顿下来再吃饭吧。”

白策也觉得有道理,就跟两个儿子一起在火车站周围转着,寻找住宿的地方。

但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合适的,主要是没有可住下三个人的房间。

“不如再走一走吧,到崇文门那边,应该能找到合适的。”白客忍不住提醒。

白策有些诧异:“你知道还不少呢,像你来过一样。”

“那个,我在地图上看的啊,火车站不远就是崇文门。”

三个人又溜溜达达来到崇文门,果然很快就找到了住宿的地方。

这是一个半地下的旅店,正好有一个房间是四张床位的,空了三张床。

而那张住人的床位属于一个外地驻京单位的采购员,他经常不回来,所以这个房间就跟爷仨包下来的一样。

按床位收钱,一人一晚只要三块钱。

安顿下来后,三人出门吃饭。

正好离旅店不远就有一家卖卤煮火烧的。

三人坐下来,吃的满头大汗。

然后白策说:“你们想到哪里去玩?”

“天安门。”

“西单。”

“那就先到天安门吧。”

去坐车时,白客看到路边有家文体用品商店。

连忙喊住爸爸和哥哥:“等等。”

白客拉着白宗向商店凑过去,白策也只好跟过来。

一进店里,白客就直奔照相机的柜台。

白宗比白客更兴奋,他欣喜地看了会儿,指着一台海鸥120:“这个不错哦。”

白策看下价签儿,要一百多块钱,相当于爷仨的单程车票。

“等以后我涨工资再帮你们……”

“俺有钱。”白宗说着,掏出十几张大团结。

在白策的目瞪口呆之下,白宗买下了照相机,接着又来到卖胶卷的柜台前。

“买几个?”看着柜台里的SH牌黑白胶卷,白宗问弟弟。

白客举一下拳头:“十个。”

白策忍不住了:“臭小子,你们这几个月没少挣啊?”

白宗得意洋洋地拿着胶卷:“还行吧,干工程嘛,又不拿死工资。”

“不许乱花,攒起来,将来结婚还得买大件呢。”

“没乱花,俺结婚还早着呢。”

接着,白宗在白客首肯下又买了个当下流行的马粪包。

这马粪包跟后世的双肩包类似,不过它是圆柱形的,包底是平的。

有点像农民装马粪的袋子,所以老百姓不无挖苦地给它起个俗称叫马粪包。

一路上,白宗不停地摆弄着相机,就像小孩子拿到新玩具一般爱不释手。

白客其实也懂点相机,但他知道老爸也懂,所以也不插手,就看着老爸指导着白宗使用相机。

看着父兄在前面走着,比比划划着,白客不由得感慨万千。

上一世,白客觉得自己兄弟几个基本都没能继承父亲的才华。

鞠英伦曾经说白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虽然是溢美之词,但并非完全夸张。

白策不光数学功底不错,语文的水平也不低,唐诗三百首每一首都能如数家珍,甚至宋词也能记住大多数。

而且白策还有一点音乐造诣,口琴、笛子、二胡、手风琴他都能熟练演奏。

不说别的,像他这个年龄,能认识五线谱就已经相当不简单了。

白策还会画画。

什么素描、水彩、油画,他基本都能画几下。

水平不一定很专业,但至少能做到画什么像什么。

可白客他们兄弟几个,除了二哥白宾有一点数学天分,白客多少对化学感点兴趣,白宗就几乎是个半文盲了。

长兄为父。上一世白策去世后,白宗十六岁就下来上班了,当了大半辈子的装卸工。

最后弄了个腰肌劳损,差点瘫痪在床。

眼下看来,哥哥未必没有兴趣爱好,只是上一世过得太辛苦,都被压抑起来了。

到了天安门广场,白客和老爸当模特,白宗脖子挂着相机摆着各种POSS,左照右照着,仿佛他才是模特一样。

在天安门广场浏览了一番,父子三人又前往西单。

白策嘟哝着:“西单有啥好看的?还不如去王府井呢。”

其实白客也不知道西单有啥好看的。

他只知道在这个时期,西单还存在着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那是一道墙,全国各地的人都会跑来围观。

刚从公交车上下来,白策眼睛就直了。

他毕竟是知识分子,他喜欢这种感觉。

街边的墙上贴满了大字报、小字报,行人们纷纷围观阅读着。

有知识分子也有工人农民模样的人。

白策饶有兴致地阅读着,不时兴奋地挥一挥拳头:“写得好!”

白宗对这些东西却一点兴致都没有,连相机都不肯举起来。

在白客催促下,他才举起相机记录这历史性的一幅幅画面。

墙报一旁还有一群群的人在演讲或辩论着。

一伙人在辩论“两个凡是”,一伙人在“抵制日货”。

虽然很多人都争论的脸红脖子粗,但大家都很文明礼貌,没有任何谩骂,也没有任何人试图阻止别人的表达。

这真是一个最好的年代啊,虽然稍纵即逝,但它也充分说明了国人一直都有热爱自由、容纳异己的基因。

白策也忍不住加入了“两个凡是”的辩论之中,他的言论引来其他陌生人阵阵喝彩。

白客连忙把老爸拉到一边:“老爸啊,你是一个老运动员了,怎么还掺和这种事啊。”

白策这才醒悟过来:“说得是啊。”

父子三人离开西单后,又到王府井等地转了转,一直到天黑的时候才回到旅店。

第二天是将近中午的火车,所以他们三个人过得很从容,天大亮才起来,然后优哉游哉了好一会儿,这才朝车站赶来。

坐上了去往南方的列车。

第六十九章 鹅颈关

这三天两夜还是比较容易熬的,因为白班和夜班正好错开了。

白宗自己白天睡觉,白客和老爸晚上睡觉,每个人的睡觉都有十几个小时,简直比平时还奢侈。

等第二天下午到达雾都时,三个人都精神饱满。

下了火车后,又坐了一个多小时的长途客车,终于回到老家了。

老家也是个小县城,三面环水一面靠山。

到站后,刚下车就看到两个五十来岁的男女朝他们三个人招手。

不仅白客没能认出他们来,连白策也有些愣神。

倒是白宗先认出来了:“好像是三姑和三姑夫。”

白策连忙迎了上去。

两年前,他们一家六口还在老家的时候,三姑和三姑夫还没落实政策,下放在农场里劳动,一年也难得见上一两回。

白客他们全家人离开老家时,他们也没时间过来送别。

今年上半年,三姑和三姑夫落实政策了,从农场回到城里,整个精神面貌以及穿着打扮都大为改观了,难怪白策一时没能认出来。

三姑和三姑夫一人抓着白策的一只胳膊热情地拍打他。

三姑比白策大,从小到大姐弟俩的感情十分深厚。

他们一起长大一起上学。

甚至白策后来投笔从戎也是受三姑夫的影响。

三姑夫比三姑大了十来岁,是个老革命了。

他老家是晋南的,十几岁参加八路军。

50年来西南剿匪,战斗结束后就留在小县城里当了公安局长。

而三姑则是高中刚毕业新招收进公安局的小公安。

三姑一眼认出了白宗,连忙过来抱一抱。

她却有些认不出白客,因为白客在老家时年龄太小,变化有些大。

但她还是猜得出来:“这是老三白客吧?”

白策点头:“是啊,那会儿你看见的时候还很小。”

三姑亲昵地摸一摸白客的脑袋。

寒暄片刻,三姑和三姑夫领着白客他们爷仨向家里走去。

他们的住处离公交站不远,走了二十来分钟就到了。

三姑夫是老革命老干部了,眼下虽然落实了政策回到了城里,但相关待遇却还没有恢复。

他们家的住房很紧张,一家四口人住着两间屋子,连厨房还是与其他家共用的。

见三姑家远方来客,街坊邻居们都很配合,纷纷把厨房让出来,让三姑好好招待客人。

饭桌上,说起秦咏梅当上警察了,三姑夫感慨万千,他这个老公安却再也回不到以前的岗位上去了。

这些年,三姑夫一再遭到冲击。

五十年代初当上公安局长,六十年代竟然被扫地出门,直接赶到供销社当了一名普通的营业员。

到了七十年代初,三姑夫和三姑又一起被下放到农场。

在劳动中,三姑夫盆骨受伤,从此以后走路都有些趔趄了。

年初平反以后,三姑夫又回到了供销社。

但此时三姑夫已经到了快退休的年龄了,加上身体不好,供销社里就没给他安排什么具体工作,每天晃荡着。

大好的年华眼看着就这么稀里糊涂过去了。

三姑家住房有点紧张,所以晚上的时候白客他们爷仨只能住在离他家不远的供销社招待所里。

因为是自己单位的招待所,所以条件还是蛮不错的,父子三人住着一个房间,有独立的厕所,还有简陋的洗浴设施。

在县城里除了三姑家外,还有四姑和五叔等亲戚。

此外,白策还有许多同事、同学和战友。

所以,他们爷仨在招待所里住了四天。

直到把所有的亲朋都探望个遍,这才启程去往真正的老家——白家沟。

这是白家先祖世代耕耘的地方,也是白策从小长大的地方。

三姑和三姑夫因为身体不便,没法陪白策他们爷仨回老家,就把他们送到车站。

从车站再坐上去往乡间的大客车,一路穿行在乡间小路上。

虽然有些许颠簸,但窗外的青山绿水令爷仨一点也不感到疲累。

白宗还举着相机,不时拍下美好的景致。

一个半小时后,车子在一个叫做龙安场的地方停下来,二叔和他的儿子早已在路边等候多时了。

二叔的外貌,不论过多少年白客都会认出来。

这主要在于他的牙齿很特别。

上下两排都朝前方凸出着,连上下嘴唇都合不拢。

每当白客他们兄弟几个说起二叔的这种醒目造型,一起哈哈大笑时,白策都会板着脸在一旁说二叔这是啃甘蔗啃的。

其实,这带有一定的地域特征。

整个长江上游地区,还有珠三角地区,都时不时会出现二叔这种外貌特征的人,多半有相关的基因潜伏在这里。

白家沟属于龙安乡,龙安场就是全乡的中心。

它有点像一个小镇的模样,街道两边林立着店铺。

建筑都是古色古香的,最短的历史也有三四十年了。

关门关窗的门板和窗板都已经是酱色的了。

每周三,这里会有一个大集。

远近各乡各镇的商贩们都会在这里售卖他们的商品。

全乡各村的村民们也会携家带口前来赶集。

白家沟应该是龙安乡最偏僻的一个所在了。

不要说汽车,连马车都进不去。

运点什么东西都是靠背篓背、肩膀扛的。

其实,道路是有的,也不算怎么的崎岖险峻,只是有些窄小。

有一个叫鹅颈关的地方,壮一点的牛都走不过去。

白客觉得这样挺好的,保持原生态的感觉。

可惜的是若干年后,这里的道路被拓宽了,大车可以直接开到家门口。

像鹅颈关这样有味道的景致统统消失不见了。

又过了若干年后,国家号召退耕还林,白家沟的人大多迁出去了,拓宽的马路也失去了意义,被炸掉的景致却难以恢复了。

所以,白客很享受当下。

父子三人跟二叔父子在小路上走着,不时穿越小溪,攀爬陡石梯。

一路上,不用白客提醒,白宗不停拍照着。

走了四十来分钟,终于到达鹅颈关。

白客拉着老爸还有二叔和堂兄,接连拍了好几张照片。

这鹅颈关类似一线天,两边有巨石,中间只留下一道缝隙,有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感觉。

扶着鹅颈关的巨石,白客突然想:这一世或许可以利用自己的能力,在不影响父老乡亲奔小康的前提下,尽力保住这些独特的景致。

第七十章 荣华堂

可过了鹅颈关,路途才刚过半呢。

白家沟是一个四面环山的谷底,清朝初年的时候曾经荒废了上百年,直到白家先祖发现了它,在这里开荒种地繁衍生息。

白客曾经想不明白,白家先祖为何要到这么一个“地无半里平,天无一日晴”的地方开荒种地,生存繁衍。

后来听老爸讲述一些家史多少明白了些。

清朝初年,人所周知的原因,蜀地人迹罕至。

朝廷号召各地居民到蜀地开荒拓垦。

估计白家先祖来得晚了,好地段没能抢到,只好继续向犄角旮旯里挺进。

最后终于找到白家沟这么个地方。

这里的土地虽然不够平坦肥沃,但也算得天独厚。

谷地中央有一条小河,常年川流不息。

小河两岸则有大片的竹林,可以起到巩固堤岸的作用。

只要多费点人力精心开垦,解决温饱是不成问题的。

在小路上走着的时候,白客还不时看向道路两边的山野地头。

由于人多地少,地势不够平坦,这一带的土地都被充分开发了。

但凡石头少点的土地都能看到一块儿块儿的农田。

农田里不时看到一个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老奶奶。

说起来奇怪,这一带的气候其实是很差的。

冬天湿冷,夏天潮热。

洗一件衣服,晾晒一个星期都不干。

但这一带长寿的老人却很多。

即便在眼下这个物质贫乏的年代里,田间地头还总能看见挥锄劳作的,七八十岁的健康老人。

离村口老挺远,就看到了乌央乌央的村民。

这些村民绝大多数是白家人,他们对父子三人翘首以盼。

看到这幕盛景,白策的眼睛湿润了,连忙加快了脚步。

白宗也在后面紧紧跟着。

白客这才想起来,大哥跟老爸一样,都是第三房的长子长孙。

到了跟前,这群陌生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对着白宗、白客指手划脚。

虽然看起来有些不礼貌,但白客却感觉有些温馨。

白策拉着白宗和白客向宗亲们一一介绍。

而白策指着那些陌生人介绍时,白客却一个都记不清,因为好多都在三辈儿人之外了。

但无论如何,白宗、白客哥俩的辈儿还是很高的,很多看起来比白策还老的人都得叫白客叔叔。

大家簇拥着父子三人向村子里走去。

村子里,各家各户房前屋后的土地都被充分开发出来,而且多大种的是水稻,连正常行走的小路都没留下。

唯一能够行走的就是田埂。

由于三天两头下雨,田埂极其湿滑。

当地村民早已习惯这种路径,七八十岁的老人也能行走自如。

白宗、白客他们哥俩只能颤颤巍巍地走。

要是一不留神掉进稻田里那就糗大了。

众乡亲簇拥着父子三人穿越阡陌纵横的稻田,来到谷底的高处。

那里也到处都是农田,不过种的并不是水稻,而是像苞米、蔬菜之类的东西。

在歪七八钮的农田之间,有一小块儿空地,那里有一个坟包,竖着块儿墓碑,上面书写着“白秉文”三个大字。

白客知道这个白秉文就是白家第三房人的先祖。

他是白策爷爷的爷爷。

当年,白家第一代先祖带着老婆和两儿一女在白家沟住下来后,开始了拓垦耕种的生活。

但前三代一直过得十分艰苦,有时连温饱都难以维持。

主要原因在于人丁不够兴旺,缺少开荒种地的劳动力。

直到三四代之后,白家出了一个叫白华章的先祖,一口气生了五个儿子,个个身强力壮,也就是后世所说的五大房人。

没多久,白家沟的土地已经不够他们开垦了。

五大房人中,只有老大白胜文、老三白秉文留了下来。

其他三大房人继续到外面拓垦开荒、开枝散叶去了。

又过了若干年后,白胜文的子孙们也纷纷出去了,白家沟便只剩下第三房人这一支了。

而白策和白宗就是第三房人的长房长孙。

此时,墓碑前早已摆放着新鲜的贡品,墓碑也被擦拭一新。

在众人围观之下,二叔先拿来一挂鞭炮放了一通,然后拿来香和蜡烛等东西。

先在香炉两边点燃两只蜡烛,然后白策举着三炷香跪在墓碑前。

白宗和白客则各自举着一炷香跪在父亲身后。

三人手里的香被二叔点燃了,然后举着磕了三个头,这才缓缓起身。

围观的父老乡亲们又寒暄一番,纷纷离去了。

白策的兄弟姐妹中,眼下就剩二叔和三叔还留在白家沟。

三叔常年在外干木匠活儿,家里只有三婶和两儿两女。

乡亲们都散去后,二叔领着父子三人走向老房。

白家的老房眼下二叔一家住着,三叔另外在谷底高处又建了一所宅院。

在此之前,白策曾经对自己儿女把老房吹得天花乱坠,仿佛老房就是乔家大院、王家大院一般的存在。

其实,它跟白客他们在北方的家一个格局,只不过多了一进而以。

最外面一进院子,也是两间正房,然后东西各两间厢房。

只是由于南北风俗以及气候的不同,房子的格局稍有差异。

尤其房子的形状更是大不相同。

南方房子的房顶都是飞檐结构,铺着瓦的,房子也有棱有角。

而北方房子的房顶都是平的,房子也四四方方。

在南方人看来,死人才住四四方方的房子,活人的房子就要有棱有角。

当然,这主要跟北方的气候有关。

北方的房子,房顶要是盖瓦的话,几天就被大风刮走了。

打眼看上去,这老房子年久失修了,到处破败。

门楼上爬满青苔,院墙也破损了好几块儿。

看起来远不如白客他们在北方的小院。

但走到近前,看看房子的雕梁画栋,再看看一砖一瓦的构造,却不是白客他们北方的新房可比拟的。

它自有一种岁月的味道在里面。

穿过门楼,左右两边是廊道,可以直接走进外层的院子,也可以到达下一进院子。

门楼正对的院子中间,一幢残破的照壁挡住了去路。

照壁斑驳陆离,但还是能隐约看出用碎瓷碎片拼凑的几个字——荣华堂。

第三房人白秉文虽然在白家沟站稳了脚跟,但也只能算是解决温饱,接近小康而已。

住的房子也只是普通的砖瓦房。

到了白秉文孙子这一辈儿,长子生了两个孙子。

长孙映辉,次孙晓初。

这哥俩成年后都十分能干,二十来岁就把生意做到下江了。

他们往下江做桐油和中药材生意。

他们做生意时先雇人砍伐树木制造木船,用木船运送各种物品到汉武或者魔都后,就连船带物一起卖掉。

然后再坐船回来。

几次三番后,发了点小财,然后哥俩翻修了以前的老房,盖了两进的院子。

在照壁上还镶嵌了三个字:荣华堂。

第七十一章 依然三峡

老房子古色古香的确很有味道。

但这味道并非都是好的。

白客喜欢老房子,但让他住老房子,那还不如杀了他。

因为老房子阴暗潮湿,透着一股发霉的气味儿。

白宗、白客别说住,在屋子里坐一会儿都受不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哥俩就被安排到三叔家。

三叔家的房子地势高一些,也有现代的明窗净几,住起来舒服多了。

眼下正值三伏天,外面又闷又热,仿佛蒸桑拿一般。

但山谷里相对凉快许多,尤其晚上的时候,都要盖上小薄被子。

听着小河里潺潺的水流声,还有山谷里此起彼伏的虫鸣声,哥俩无比惬意,很快就睡着了。

早上起来也是自然醒,被竹林间清脆的鸟鸣声唤醒。

白家沟里只有十几二十户人家,除了一家姓吴的、一家姓张的,其他都是白家人,而且都是第三房的后人。

白策两年没回来,所以要挨家挨户拜访一遍。

白宗和白客也不用老跟着,没事的时候就在谷地里四处转悠。

两人最爱到河边玩,摸小鱼抓小虾。

小河不深,最深的地方还不到白宗的肩膀。

在这最深的一段河面上有一座石桥,是白秉文那个时代修建的。

由于当时财力不够雄厚,桥基打的不深也不扎实。

所以,石桥连年下沉。

白策说,他小的时候可以骑着水牛从桥下经过。

眼下,在白宗白客面前的小桥,桥面到水面的距离也就剩下一米多点了。

上一世的二三十年后,白客回来时,桥面到水面的距离只剩下二三十厘米了,水势稍微大点,就可以漫过桥面。

在白家沟住了两三天后,白策又带着白宗和白客翻山越岭去祭奠更早一些的先祖——白华章。

也就是白秉文的父亲。

白华章的长房长孙离开白家沟后,在外面开荒拓土,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他们这一房人晚清出过两个孝廉,民国时出过一个县长。

在五大房人中算是发展的比较好的。

四十年代的时候,他们把先祖白华章的墓迁了出去,在一片高地盖了一座大墓,让白家后人世代祭拜。

离开白家沟后,要翻两座山头才能到达那里。

按照习俗,白家后人应该是每年的正月初一祭祖。

不过,白策父子路途遥远,所以也可以临时祭奠一番。

长房长孙派来代表领着白策他们父子三人来到大墓前,走一遍与祭奠白秉文类似的程序。

然后,长房长孙的人宴请白策他们父子三人。

长房长孙的人确实财力雄厚,白华章的墓比白秉文的墓豪华气派多了。

甚至若干年后,还引来了盗墓贼,把大墓炸开了一道缺口。

后来不得不重新修葺一番。

祭祖之后,白策又陪着长房长孙的人一起探讨编撰家谱的事。

家谱只能从白华章开始编撰了,因为在他之前的先祖们连名字都没能留下。

想想祭奠先祖这种事,白客觉得也处处充满了功利。

最先到达蜀地的那些先祖们他们历经苦难,在荒凉的土地上辛勤拓垦。

但他们太穷了,后人便渐渐淡忘了他们。

而白华章发达兴旺了,后人们便牢牢记住了他。

但这种功利也并非不可原谅。

生活如果过于贫困的话,谁还有心思张罗这种事。

后代们过得幸福快乐就是对先祖们最好的回报。

先祖们在给后代拟定的辈份儿上,也表达了他们的这种愿望。

他们给后代拟定了十二个字的辈份儿:宗祖荣华,世太兴光,国正朝安。

白宗、白客他们哥俩就是朝字辈儿的。

只不过后来白策为了显摆自己有文化,在户口本的名字中去掉了他自己和孩子们的辈份儿。

因为白策和白宗离得太远,所以以后修订家谱的事儿只能委托给二叔和他的儿子了。

在老家的城里、乡下待了一个来星期,转眼就到了该回到北方的时候了。

回去的路线,白策稍微调整了下路线,直接坐船到汉武,再从汉武坐火车回北方。

而坐船到汉武这一段,父子三人可以对三峡风光大饱眼福。

没修大坝之前,长江上游水流十分湍急,所以船走得也小心谨慎,行驶速度缓慢。

但这也方便观光旅游了。

刚上船,白宗白客哥俩稍微有点晕船,就在床铺上躺了一会儿。

过了个把小时后,白策把他俩喊起来:“快到酆都了!”

哥俩连忙爬起来,白宗更是带上了他的宝贝照相机。

到了船舷前,游客们早就站满了。

船又走了没一会儿,有人大喊:“到了,到了,看!那就是酆都!”

此时的酆都才是真正的鬼城,即便老远看着也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

哪像那个后世人造的假模假式的鬼城。

船是早上八九点钟出发的,快到一两点钟的时候,终于进入三峡了。

在此之前,大家在甲板上还有些晒的慌,可进入三峡后立刻感觉凉风习习了。

因为三峡两岸都是高耸的山峰,太阳一会儿出来一会儿进去的,像害羞的小女孩一般。

进入三峡没多久就看见白帝城了。

白策跟哥俩讲述白帝城托孤的故事引来游客们围观,白策更加唾沫星子乱飞,讲得眉飞色舞。

船过了白帝城以后速度开始加快起来。

正像那首诗说的: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眼下做的是机动船,说不定会比古人还走得更快一些。

十几分钟后,大船就进入巫峡了。

这里的山峰更加险峻,白宗、白客哥俩正打算好好欣赏一番,却天公不作美,下起雨来。

只好匆忙跑回了船舱里。

等估摸着快到十二峰的时候,出来一看天已经黑了,神女也多半隐藏到云雾之中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白客和白宗就被老爸叫醒了:“快起来看兵书宝剑!”

兵书宝剑峡和牛肝马肺峡才算是三峡的几个比较直观的景点。

因为像白帝城、神女峰这种,坐在船上都只能看到部分景观。

看着兵书宝剑峡,白客突然想起金庸那部《书剑恩仇录》。

感觉金庸的灵感搞不好就是从这里来的。

就像琼瑶到公主坟溜达一趟,创作出《还珠格格》一个道理。

过了兵书宝剑峡,没一会儿就到牛肝马肺峡了。

此时,马肺上的那棵灌木还在,马肺的下半页已经有所缺损。

但是不是帝国主义所为,就不得而知了。

这一路上,白宗拿着照相机不停地照着。

眼看着大船离开三峡,不由得有些惋惜:“要是能下岸看看就好了。”

白客安慰他:“不急,咱们下次再来,到时候再好好看一看。”

是啊,离大水淹没还有二十来年的时间呢,有的是机会。

第七十二章 买房子

“眉毛出来点,嗯……还有鼻子,往这边一点。”

白客指示着老爸白策画着。

从老家回来后,白客的前世记忆好像也恢复了很多。

再次梦见唐塔时,他竟然想起了他的外貌,趁着早上头脑清醒,他赶紧让老爸画下来。

秦咏梅从厨房探头过来督促他们:“一大早的瞎忙乎什么,还不赶紧吃饭。”

“等等,就差一点了。”白客连忙嚷嚷,“还有这边,下巴这样的……”

白策又画了几笔,终于画好了。

但他低头看看画,再抬头看看白客,不由得皱起眉头。

“怎么了?”

“看着像你啊。”

白客拿过画一看,可不嘛,唐塔的眉眼跟白客真的很像,只不过画里的唐塔是个大男孩的模样。

“等你再长大点,应该就是这种样子。”

“哦。”白客将画卷一卷,塞到裤兜里,然后跟老爸向厨房里走去了。

吃着饭的时候,白客就在想:怪不得想不起唐塔的模样啊,原来他跟自己长得差不多。

既然这样,让别人帮着找唐塔就容易多了。

就说是一个“和我长得有点像的家伙”。

从老家回来两天后,白客开学了,升入了三年级。

每天上课,只要放学早点,他就流窜到光明小学,四处寻摸着想把唐塔这个鬼揪出来。

开始,他想自己找一找,可找了几天,两个班级的同学还没数完。

只能想办法找人帮忙。

这天放学,白客匆忙来到光明小学门前。

刚站定一会儿,突然听到身后一阵大喝:“小心点!小心点!”

一回头,一个小女孩插档骑着二八大自行车斜刺里冲过来。

猝不及防,两人一车摔倒在一旁。

躺在地上,白客好一会儿也没起来,不是受伤了,而是有些发懵:这个女孩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小女孩气势汹汹地扶起大车,斥责着:“你长眼喘气啊,把我的车子都撞坏了。”

这副恶人先告状的劲头让白客一下子想起来了:我靠!这不石孙媛吗?

怎么这么早就遇到她了?

上一世,第一次与孙媛相遇,也是这么一撞。

不过,那时候已经是高中了。

可眼下孙媛应该才刚上小学二年级吧。

见白客有些发懵,孙媛脸上也浮现起一丝丝惊慌。

“你,你别装啊!”

白客叹口气站起来:“没事,你先走吧。”

“这可是你说的。”孙媛飞快地插档上车,飞也似地跑掉了。

看着孙媛远去的背影,白客再次重重叹息。

又站了没一会儿,白客果然碰到一个半熟的同学。

他是四年级的,在上一学年洪小兵活动中,白客见过他一面,他叫车坦。

说话有点结巴,但人挺实在。

白客把自己要找唐塔的事儿,跟他说了一遍:“听说你们学校三年级有个家伙跟我长得挺像,你要是碰到他,就问问他在哪个班,叫什么。”

“没,没问题。”

白客掏出自己的一寸照片:“要不要你拿着照片?”

“我,我能记住,你的,啊就样子,要,照片干嘛?”

白客笑了:“好吧,那谢谢你了啊。”

白客说着转身刚要走,车坦又拉住他。

“白,白客啊,听说,洪小兵,要,取消了……”

白客怕拍他的肩膀:“没事,取消了还有少先队呢,咱们洪小兵直接就转为少先队员了。”

“少先队……员,是干什么的?”

“就是戴着红领巾,然后这个。”白客比划着少先队敬礼。

“那,那还不错。”车坦挺高兴。

其实白客也挺高兴的。

上一世,白客像绝大多数孩子一样,一天都没当过洪小兵。

而这一世,他如愿以偿了,虽然只一年多点,但好歹也见证了历史。

这一世他还将如愿以偿当上少先队员。

上一世,白客直到小学快毕业才当上少先队员。

其实就相当于许多年后的某种叫做安慰上架的东西。

*************************

放暑假前,白客就让大哥白宗寻摸哪里有房子卖。

白宗擅长交际,社会关系广。

开学没几天就找到相关消息了。

而且还不少,一共有两处房子在出售。

一处在城中心,一处在南郊。

城中心的房子要800块钱,南郊的房子要600块钱。

白客一拍板:“全部拿下。”

白宗不解:“不就放点破烂吗?买一套就够了。”

“房子这东西多买没害处。咱们的钱闲着不也是闲着吗?”

“放在银行可以吃利息啊。”

眼下,银行的利息的确很高,最高的一年能达到百分之十五。

“听我的,房子的利息比银行可高多了,而且你将来结婚还得用房子啊。”

其实就眼下来说,房子利息比银行的高,基本是鬼话。

至少在十年之内,房子的增值跑不过银行利息。

眼下一套普通小杂院在800块钱左右。

十年内也就能涨到1000多。

但银行利息十年翻一个半的翻儿是轻而易举的。

白客赌的是十年后。

随着房子的商品化,它的价格才会芝麻开花节节高。

好在眼下白宗对白客基本是惟命是从的。

所以,他会继续留意哪里有卖房子的。

按照白客的指示,有多少收多少。

两套房子定下来之后,白客担心夜长梦多,就赶紧和哥哥去跟两家房主“一手交钱一手拿货”。

前世今生,这是白客第一次从私人手里买房子。

这跟未来的那种有房产证的房子不一样。

不用公证,不用交税,更不用到有关部门跑断腿。

只需要交钱画押,拿房契。

幸好房主有一点文化,能够写自己名字,更可以按手印盖印章啥的。

所以也不用找人代理了。

白客也不懂具体的规矩,只能仔细查看核实房契。

房子转让过两次,房契上都有明显标注。

白客确认最近这一次的确是眼下的房主无误,这才开始签字画押。

当然,这个时候买房子还是要有中人的。

只要这个中人跟房主没有亲属关系就可以了。

房主找来自己的街坊当中人。

在已经腾空的房子里,白宗、房主和中人三方签字画押。

白客则直接将800块钱点给房主。

房主拿到钱,就跟中人一起,欢欢喜喜地出门去了,又一直走出了院子。

接下来,白宗白客哥俩又迅速跟南郊的房主“一手交钱一手拿货”。

房子都拿下来后,得简单收拾一下。

之所以简单收拾,是不想招贼。

这年月的毛贼太凶残了。

不管什么衣服裤子、裤衩背心儿、锅碗瓢盆,他们统统都不嫌弃。

实在什么都没有,他们就偷点废铜烂铁。

如果连废铜烂铁都没有怎么办?

这也难不倒他们。

他们会顺手把窗户的玻璃卸走。

最要命的是,这个年月几乎人人都是贼。

第七十三章 投机倒把

首先是像白宗这样的半大孩子。

连白宗和白客都时不时到废品公司偷点废铜烂铁,或者古董什么的。

其他孩子更不用说了。

其他还有农村务工人员。

这个时期农民工进城务工虽然很少,但还是有的。

比如各个建筑工地的统统都是农民工。

他们的手脚也没几个干净的。

工地的东西能偷就偷,不住人的居民家里,他们更会进来搜刮一番。

此外还有当时所谓的盲流,其实就是后世的流动人口而已。

由于经济不发达,流动人口只能从事街头杂耍、卖艺之类营生。

赚不到钱的时候,他们也连偷带摸。

当然,真正厉害的是各路毛贼。

所谓贼不走空,只要他们到过的地方,总要拿走点什么。

为了安全起见,白客收藏的旧家具、青铜器、旧书籍、旧陶瓷,以及其它各种古董之类的就放在城中心的房子里。

这些东西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有贼惦记,因为眼下这些东西都换不了钱。

但门窗上的玻璃得卸掉,不然就有人来帮你卸走了。

然后钉上破木板,但又不能太严丝合缝,得让贼能看到屋里。

等他看到屋里都是些没法换钱的破古董,他也就死心了。

白客和白宗正在收拾屋子的时候,隔壁的一家也在收拾房子。

哥俩过去一看,原来他们家的房子外墙被人掏了个大洞。

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们家养鸽子,结果招贼了。

家里一两天没人,贼就动手了。

不破门不破窗,直接把墙挖开,进屋把鸽子端走了。

这让白客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正常情况下没人偷古董,但也保不齐碰上脑残,或者碰到脑子太聪明太超前的毛贼。

所以,白宗白客他们哥俩还得时不时过来看看。

哥俩也得时不时到工地看看,毕竟“新剧场”是他们带着东山建筑队做的最大的工程。

阚大叔率领的东山建筑队们也很重视这个工程,他们干得很细致认真。

所以有点慢。

眼下已经开工半年了,他们的工程连一半也没完成。

好在文化馆并不着急。

他们的款项给得也很及时,眼下已经打了一半的钱了。

也就是说白宗、白客哥俩已经到手两万了。

他们买房子、买古董什么的,加起来连5000块钱都没花完。

绝大部分钱还是继续躺在银行里睡大觉。

眼下,白宗也像白客一样,开始有投资意识了,惦记着怎么用剩下的钱做点别的生意。

一天,白宗白客哥俩来探望远洋渔业的曲股长。

毕竟新剧场这活儿就是他给介绍的,哥俩从南方回来,总该给人捎点东西吧。

见到哥俩,曲股长挺高兴,正好也不太忙,就跟哥俩聊一会儿。

正聊着,一个小商贩过来跟曲股长结钱。

等小商贩走了,曲股长才说起,这小商贩是收海马的。

这远洋渔业的船出海捕鱼的时候,经常顺带捕捞出一些海马。

以前都被船员们随便扔着玩了。

这两年渐渐发现可以用来换钱。

因为这海马相当于渔业捕捞的边角余料,也不用计入生产中了,每趟出海总能弄上来一两万只的。

小商贩过来收,5分钱一个。

换了钱就用来给船员们打牙祭。

“估计这家伙啊,倒腾到药材市场能换好几角一只呢。”

远洋渔业经常到非洲捕鱼,捕到的大海马都有五寸那么长,而海马是贵重的中药材,一只换几角也是有可能的。

白客不由得有些动心了,虽然这是个小买卖,但借由海马的买卖切入中药材市场也是不错的机会。

一路上,见白客心事重重,白宗也猜出大概:“我看这个买卖行啊,可以做一做。”

白客叹口气:“可这属于投机倒把啊。”

干工程还好,虽然钱拿得多,但神不知鬼不觉。

以眼下的标准还算合理合法。

可倒腾海马这事儿,肯定算投机倒把啊。

“哎,农民进城卖菜还是投机倒把呢,你看谁能把他们怎么样?”

说得也是,投机倒把就是个大筐,跟后世的流氓罪、寻衅滋事罪一样,什么都想往里放,就看他们想不想收拾你了。

而且白客觉得老哥当着这个包工头,大多数时候都无所事事,而他又是个擅长交际的人,要是整天跟狐朋狗友混在一块儿,那就比投机倒把还要危险了。

“好吧,那就干!”

白客一角钱一个先收了一万只海马,然后让白宗带着1000只去找买家。

白宗是不知道到哪里去找的,但白客知道。

“离京都不远有个安果县,那里是北方最大的药材集散地,你到了那里多转转,多打听打听。”

“好。”白宗答应着。

白宗走了以后,白客又寻摸着帮东山建筑队再找个工程。

东山建筑队的主力在修建新剧场,另外还有将近一半的人却闲着。

其实白客知道红旗小学的教学楼年底就要开工了,而且规模不小,是县城有史以来最大的小学。

但他知道东山建筑队没法拿下这个活儿。

原因就在鞠英伦。

鞠英伦眼下是红旗小学的校长。

他当初就下放在东山村,这才回来几天就照顾起父老乡亲了?

就算东山建筑队再怎么合适,他也不敢惹这个骚。

白客得寻摸其它的项目。

渐渐地,白客想起来,离眼面儿前比较近的有两个工程。

一个是年底开工的新百货,还有一个是来年春节后开工的新华书店。

上一次远洋渔业家属楼,白客吃了把鸡蛋放一个篮子的亏。

这一回,他决定双管齐下,同时去公关这两个项目。

新华书店好说,它跟新剧场一样,都是文化口的,找文化馆馆长帮忙就可以了。

新百货则属于商业局管辖的。

白客又查了一番通讯录,寻找可以帮上忙的学生家长。

结果白客查了一遍,虽然找到几个跟商业局有关的家长,但他们都没什么实权。

想了下才才明白,商业系统的家属楼离光明小学比较近,他们的子弟也多半在光明小学上学。

可没有光明小学学生们的通讯录啊,找谁帮忙呢?

白客很快想起了车坦,就是那个洪小兵结巴。

正好第二天下午没课,中午吃完午饭后,白客就匆忙奔光明小学而来。

白客运动天赋不算好,插档骑车的技能上一世没学会,这一世也白搭。

所以,平时他都靠两只脚去这去那。

刚在路上走了一会儿,突然一辆自行车在他身边放慢速度。

有人说道:“来吧,我载你。”

白客掉头一看,竟然是孙媛。

第七十四章 命运之轮

白客稍一犹豫,孙媛立刻一撇嘴:“不坐算了。”

说着,就慢慢加快速度了。

白客连忙小跑两步跳到了她的后座上。

孙媛飞快地蹬起来。

“你是我们学校的吗?”

“不是啊,我是红旗小学的。”

“那你没事跑我们学校来干嘛。”

“我来玩不行啊。”

“哼!”

到了光明小学大门,白客从车上跳下来。

“谢谢你啊。”

孙媛蹬着车子准备冲向停车的地方了。

“等等!”白客突然又叫住了她。

“怎么了?”

“我想找你妈帮个忙。”

白客突然想起来了,孙媛的母亲是老百货的干部,新百货的工程她肯定能搭上关系。

这一世,白客本来不想跟孙媛有瓜葛。

可想不到两人这么快就有交集了。

既然命运自有其定数,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二天晚上,白客带着礼物来拜访孙媛的妈妈。

刚开始,她还对白客不屑一顾。

但孙媛介绍白客是洪小兵,是红旗小学的又红又专好学生。

她这才对白客刮目相看了。

对于白客带来的米面油,她假意推辞。

白客急了:“阿姨您收下吧,这是他们建筑队给您的,您要是不收我也没法退给他们啊。”

“那个建筑队叫什么名字啊?”

“东山建筑队。他们眼下正在盖新剧场。”

“哦,那肯定很厉害的。”

“是的呀,他们一定能把你们新百货盖的又好又漂亮。”

“我只能帮你引荐一下,行不行不一定哦。”

白客也没指望一定行。

反正新华书店的工程也在公关,没啥意外的话,这二者应该能拿下一个。

***********************

白宗背着1000只海马出门,四五天后终于回来了。

行囊空了,口袋里多了200块钱。

当然这点钱勉强够他的差旅费。

不过,白宗这一趟收获的可不止这点钱。

他把安果跑了个遍,最后跟一家供销社建立了关系。

这家供销社长期收购各类中药材,愿意以两角钱一只收购海马,有多少要多少。

哥俩连忙将剩下的一万只海马精心包装好。

然后到火车站发零担,发给那家供销社。

海马的销路不愁了,白客立刻想到再倒腾其它药材。

就让老爸跟三姑夫联络,看看他们供销社能不能收购到当地的中药材。

西南地区由于有得天独厚的气候地理条件,盛产许多疗效显著、品质上乘的中药材。

比如像川芎、川贝、天麻、黄连等等。

白策听哥俩这么一说,顿时喜出望外:“好啊,这是好事啊,老家确实有很多中药材。当年你们先祖映辉、晓初兄弟就是靠贩运中药材发家的。看来你们哥俩这趟老家没白回啊,能继承祖先的基业了。哈哈!”

因为在学校打电话担心被人当做投机倒把,白客还专门跑到电信局,自己花钱拨打长途电话给三姑夫。

三姑夫一听比白策还高兴。

因为他整天无所事事,觉得自己都快成废人了。

而收购销售中药材本来就是供销社的工作之一。

三姑夫答应要好好把这件事张罗一番。

这边的事情落实下来后,新剧场和新华书店工程的事也确定下来了。

出乎白客预料的是,两个项目都拿下来了。

这让白客心里有些没底儿,他不知道阚大叔他们有没有能力同时进行三个项目。

消息下来,白宗、白客哥俩第一时间就跑到新剧场的工地。

工地里的建筑工们都在低头忙碌着,甚至没人抬头看哥俩一眼。

白客在一堆石头旁找到了阚大叔,他正抽着烟袋锅,看着施工图。

白宗不小心踩到一块儿石子儿,发出声响,阚大叔抬起头来。

“嗨,那个,队长来了。”

白宗有些不好意思:“别,别,以后就叫小白就行了。”

阚大叔眨巴眨巴眼睛:“那怎么行,您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呢。”

白客知道阚大叔这是有意在调侃大哥,连忙打断他:“大叔,我们又有新项目了!”

阚大叔一听,顿时喜出望外,“腾”地站起来:“好啊,正好我们还有几个兄弟闲着呢。”

白客故意吊他胃口:“只是不知道你们干不干得了。”

“新剧场这么复杂的活儿都干下来了,其它还有什么干不了的。”

“我的意思是,咱们人手不知够不够。因为这一次一下来了两个项目。”

“大概都什么时候开工?”

“一个年底,一个春节后。”

“没问题啊,咱们这个新剧场啊,别看现在有点慢。可这是在打基础。”

阚大叔一边说着,一边指着工地跟白客比划着。

“等这边主体起来了,剩下的就快了。春节前肯定能进入收尾阶段,到时候可以拿出来一半的人……”

白客如释重负:“既然如此我们就放心了。”

白宗也背着手点头:“嗯,你们也不要太着急,不能影响工程质量,这新剧场才是咱们的脸面。”

阚大叔笑了:“队长放心,我们会严格按照你们的施工图干的。”

回去的路上白宗还有几分得意:“我话说的怎么样?”

白客点头:“哥你越来越像领导干部了。”

刚回到家里的院子里,却看见姥爷神色焦虑,匆匆忙忙地从屋里出来。

“怎么了?姥爷。”白客连忙拉住姥爷的手。

“小白……”

白客知道“小白”是姥爷对老爸的称呼,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我爸怎么了?”

“医院……”

白客脑袋“嗡”地一下。

天呐,难道像大表姐一样,前世的劫难老爸也没能躲过去?

白宗还在不紧不慢问着姥爷:“您是说我爸住院了是吗?”

姥爷使劲点头。

白宗安慰着姥爷:“姥爷您别担心,肯定就是一点小毛病。”

姥爷点点头。

白宗推起自行车,拉一把呆若木鸡的白客。

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白客的眼泪便扑簌簌掉下来。

一半是恐惧一半是懊悔。

虽然从去年开始,就一再提醒老爸,可白客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

去年体检证明老爸的心脏没问题,白客好像就有点松懈了。

今年也没督促老爸再检查一下。

去年没问题,不等于今年没问题啊。

白客尤其懊悔,不该让老爸参与到中药材生意中来。

老爸一定是太兴奋了,然后在学校又有点累。

如果老爸真有个三长两短,白客不知道自己重生归来还有什么意义。

拯救父亲性命,这是白客重生归来最想做的事情。

只要完成了这个使命,其它任何事情白客都不在意。

“行了,老爸一定没事的。”

白宗安慰弟弟说。

没经历前世的生离死别,白宗是无法理解白客的那一份无助和心痛的。

第七十五章 啦呀啦

到了医院,哥俩跟服务台一打听,才知道白策并不在急救室,而是在病房里。

白客悬着的心总算下去了一半儿。

可来到病房门前,他的心又悬起来了。

白策的床就在门边,秦咏梅坐在床边削着苹果。

白客突然想,老爸看来是躲过大劫了。

可他到底有什么病症?会不会是什么难以治愈的疑难杂症?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这人生大劫还是难以逃脱啊。

正胡思乱想之际,白宗在他身后推了一把,两人走进了病房。

病房里有六张床,其他病人都安静地休息着。

白宗和白客也不敢高声说话。

白宗小声问:“妈,俺爸怎么样了?”

秦咏梅压低声音:“没事了……”

白客有些着急:“到底是什么病?”

秦咏梅正支吾着,白策突然醒了。

“我没事,没事。”白策嚷嚷着。

秦咏梅连忙按他一把:“哼,没事你跑这里干什么?”

“就是突然晕倒了……”

正说着,白策的两个学生打水回来了。

秦咏梅连忙引见:“多亏这两位同学,快谢谢他们。”

两个学生一男一女,跟白宗年龄仿佛。

白客和白宗连忙一起向他们鞠躬:“谢谢你们。”

“哎,别客气。”男生说。

两人描述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白策上着课的时候,突然捂着胸口,瘫倒在地上。

“然后我就发现白老师口袋里有这瓶药。”女生指着桌子上的速效救心丸说。

“就赶紧给白老师吞服了一粒。去医院的半路上,白老师就醒来了……”

白客长出一口气。

看来自己的未雨绸缪还是起作用了。

秦咏梅也拿起那瓶药斥责白策:“得亏我和你儿子天天督促你带着药,不然你……哼!”

白策笑着点头:“对,对,幸亏我听你们的话。”

但白客还是有些担心,不知老爸到底得的什么病。

下午,医生过来的时候,白客连忙询问。

医生说,白策是因为神经疲劳引起的心肌缺血。

也就是说并没有器质性病变。

白客惊喜不已,忍不住想大喊:我成功了!我终于挽救了老爸的性命了!我终于逆天改命了!

挽救大表姐性命失败后,白客一度有些怀疑。

自己是否能改变别人的最终命运,或者只能改变一个人的某一小段人生。

眼下看来,只要未雨绸缪、及早干预,扭转乾坤也是有可能的。

尽管医生已经说了没有器质性病变,秦咏梅还是不放心。

出院后,她又让白宗带着白策到奉天找杨医生帮忙,在奉天医院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定白策真的没什么大碍,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下来了。

三姑夫收购中药材的事落实下来后,白客也没敢让老爸掺和,直接让哥哥白宗跟三姑夫联络。

白宗询问好中药材的品种、价格、数量、规格等等之后,发电报给安果的供销社。

此时,白宗、白客哥俩发送的海马才刚刚到达安果那边。

当然,安果供销社在刚收到提货单时,便已经将货款打过来了。

他们这么讲信用,白宗、白客哥俩跟他们打交道也就没什么顾虑了。

收到白宗的电报后,他们很快把他们的要求回复过来。

白宗就让三姑夫他们供销社按照回复的要求发货。

工程和中药材生意双管齐下,白客也没忘记学校的事。

在白客的带动下,三年三班的同学学习成绩提高迅速。

上半学期的期末考试中,全班考了全年级第二名。

考试刚结束,洪小兵便取消了。

同时,少年先锋队恢复的消息也正式传达下来了。

白客他们这些洪小兵成为第一批少先队员。

摘下红袖箍,换上红领巾。

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在操场的队旗下宣誓。

听着喇叭里传来的队歌《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白客还有一点小小的激动。

****************************

白策鬼门关走了一遭后,不光全家人紧张的要死。

学校里的领导干部也吓了一跳。

因为白策是全校的宝贵资源。

十七中是这个县城里最不被重视的中学,全靠白策辅导的学生提高了升学率,从而令其它学校,还有教委的相关领导们刮目相看。

所以,学校的领导干部跟白策的家人一样紧张。

等白策回到学校后,他们连忙给白策减少课时。

为了不影响学校的升学率,他们采取好钢用在刀刃上的策略。

尽量让白策带那些学习成绩优异,有能力参加高考的学生。

白策也对自己的健康情况异常重视起来。

再也不敢连续四五个小时坐在办公桌前。

课间休息的时候,他也像学生们一样,到操场上走一走,做一做运动。

白策的单杠、双杠水平还是不错的。

当他在单杠上打起大车轮,也就是双臂大回环的时候,同学们都惊呆了。

眼下的体育老师也没几个人做得了的。

同学们调侃说:“白老师啊,您这是在抢体育老师的饭碗啊。”

星期天休息的时候,白策也尽量放下工作,陪家人散散心,娱乐娱乐。

眼下,最主要的娱乐就是看电影了。

每次看电影,白策和秦咏梅就要戴上白宁或者白客。

1978年冬天第一场雪之后,地上冻得严严实实。

一家三口人手拉着手,摔了一跤又一跤,眼看着离老电影院不远了。

眼下,电影院里正在上映《追捕》。

往常看电影,基本都是秦咏梅不想看,但不得不陪白策散散心。

这一次,却是秦咏梅主动嚷嚷着要看的。

因为《追捕》眼下很火啊,小城里几乎人人都看过了,很多人还刷了二遍三遍。

满大街都听人在哼唱“啦呀啦,啦呀啦啦,啦呀啦……”

白客前世自然也看过好几遍这部电影了。

不过未来很多年以后,有个港九的傻逼导演,把《追捕》又拍了一遍,却把跟白客一个年代的人都恶心到了,连原作的美好也一并吐了出来。

“哼,你们看电影就自己看呗,非拖俺当灯泡。”

“看电影才有瓜子吃嘛,来来。”

秦咏梅塞了一大把瓜子到白客兜里。

这黑吉大瓜子每一个都有一寸长,又大又饱满。

而且刚出锅的,塞在裤兜里热乎乎的。

第七十六章 在黑暗中呼喊

电影院里很嘈杂。

首先是椅子声。

眼下的椅子都是胶合板的,随便活动一下就“咯吱、咯吱”地响。

然后是嗑瓜子的声音。

这是立体声环绕的,仿佛有一大群松鼠环绕在你周围。

最大最多的自然是人的声音。

有剧透的,有吐槽的,还有问东问西的。

白客觉得这挺好的。

这跟后世的弹幕不异曲同工吗?

电影开始没多久,秦咏梅叹息:“这男的长的挺帅的,可惜是个哑巴啊。”

没一会儿又惊叹:“这闺女长的真漂亮!这马一定比牛难骑哦。”

白客知道老妈会骑牛、会骑驴,只是马太金贵没机会学。

白客也看得津津有味,但看着看着就有点不对了。

好像脑子里某个阀门被打开了。

他本能地感到一丝丝恐惧,似乎将要看到可怕的事情了。

眼看着,影片已经接近尾声了。

杜丘假装吃药,被敌人带到房顶上。

你看!多么蓝的天呐!走过去你就会融化到蓝天里!

一直往前走,不要向两边看!

白客浑身颤抖起来。

昭仓不是跳下去了吗?唐塔也跳下去了……

突然之间,前世的最后一幕像一部电影一样呈现在白客面前。

***************************

在天台上,白客跑过来。

唐塔正站在天台的边缘。

“他们发现你了!他们发现你了!”

白客大喊着。

唐塔缓缓转过身来。

30多年过去了,唐塔依然还是那个十几岁的大男孩。

脸上也依然是邪魅的笑容。

“站住!不许动!”

唐塔身后一片大喝声。

只见陈侃和黄毓带领着十几名警察围了上来。

几名狙击手找好位置,从各个角度向白客和唐塔瞄准。

白客摆摆手:“等等!你们稍微等会儿,我再劝劝他。”

“草!”黄毓有些不耐烦了,“我说大叔啊,你他妈假装精神病有意思吗?”

从陈侃黄毓他们这里看过去,前方平台边缘除了白客外,并无其他人。

“什么意思?”白客不解。

陈侃说:“大叔,我们调查过了,唐塔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他,他是你虚构出来的。”

“虚构?”白客笑了,“我又不是傻逼作者,怎么会虚构人物?是不是我挡住了?”

白客说着挪动一下身体,把唐塔露出来。

陈侃叹口气:“曾经有段时间,你过得很艰难,人人都把你当怪物,排斥你,孤立你。”

在走廊里,小白客因为尿裤子被罚站。

下课的铃声响了,他依然不敢离开。

同学们纷纷从教室里走出来,捂着鼻子老远躲着他。

还有人在指手画脚:“他是个尿裤包……”

陈侃继续说道:“所以你从自己身体里分裂出一个小伙伴唐塔。从此你不再孤单,也不再害怕被人嘲笑。”

放学路上,小白客和唐塔肩并肩走着,不停地说笑着。

他身后的同学议论纷纷。

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白客在自说自话自娱自乐。

胆小的女同学老远躲着:“他是精神病,离他远点。”

胆大的男同学冲过去,大吼着:“怪胎!怪胎!”

白客和唐塔互相看看,一起哈哈大笑。

在前方的拐角处,白策推着自行车过来,当他看到白客的异常举动时,顿时惊呆了。

他惊慌地后退着,脚下一滑,和自行车一起摔倒了。

他挣扎一会儿,就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曾经有段时间,你的病情好转了。”

白策用自行车驮着白客四处求医。

一会儿让中医号脉。

一会儿让西医询问病情。

渐渐地,白客的病情好转了。

放学一个人走着的时候也不再自言自语了。

天暖和的时候白策带着白客游泳,天冷的时候白策带着白客溜冰。

白客不时爆发出欢快的笑声。

“可你父亲的突然离世却令你的病情加重了……”

在白客家里,医生用担架抬着白策的尸体从里屋出来。

白客哭喊着扑上去:“爸爸!爸爸!都是我害死了你!我是怪胎!是我害死了你!”

秦咏梅过来想拉开他,白客却突然推开秦咏梅,声音也变成了另一个人:“都怪你!都怪你!”

陈侃说完叹口气。

白客勉强地笑一下:“不,不,不可能,你在胡说八道。”

但他突然想起什么,惊恐地回头张望。

只见唐塔像一尊精美的陶瓷,缓缓碎裂开了,变成一片一片的碎片,漫天飞舞。

“不!”白客大喊着,“唐塔你别走!不!你别走!”

黄毓实在看不下去了:“草,你他妈比潘粤明还会演,你怎么不……”

“行了,少说两句吧。”陈侃连忙阻止。

“我们知道这些年你一直在努力,你想要治愈自己……”

白客苦笑:“可我还是失败了。我从来都是一个失败者。”

白客眼前突然闪现起那一个个被杀害的红衣女子,不由得悲从中来。

陈侃察觉到不妙,连忙大喊:“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但已经晚了,白客纵身从楼上跳下去了。

*************************

电影结束了。

秦咏梅和白策却发现白客蜷缩在椅子上浑身发抖着。

“怎么了儿子?”秦咏梅连忙过来搀扶白客。

白客流着眼泪:“我要生病了!我要坏掉了!”

接下来,白客接连高烧三天。

神志不清的时候他时常跳起来大喊:“他们发现你了!他们发现你了!”

医生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病症,吃了退烧药、打了退烧针也没什么显著效果。

秦咏梅急了:“应该是被什么迷住了,找大仙看看吧。”

白策不太乐意:“那些怪力乱神……”

“那你说怎么办?你们爷俩一会儿你病,一会儿他病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好吧,好吧。”

刘县长来探望后,也赞成找大仙看看。

正好他也认识一个黄大仙,觉得有些道行,就介绍给秦咏梅。

把黄大仙请到家里后,他对着炕上躺着的白客折腾了一番。

一会儿大呼小叫,一会儿喃喃自语,一会儿又手舞足蹈。

最后累得满头大汗。

秦咏梅连忙问:“怎么样了?大仙儿。”

黄大仙叹口气:“好像是前世的妖孽纠缠着你儿。”

“那你赶紧把他赶走!”

黄大仙摇头:“小道才疏学浅,恐怕无能为力啊。”

“那怎么办啊?”

“只能看他个人造化了。”

秦咏梅给了黄大仙两张大团结,把他大发走了。

白策刚想劝劝秦咏梅,姥爷抱着两根大葱,“蹬蹬”地进来了。

指指自己手里的大葱,指指白客。

秦咏梅叹口气:“行了爹,人家大仙都治不好,你用两根葱就能治了。”

姥爷气红了脸,一下憋出完整的一句话:“你,哼么都不几道!”

白策突然想起什么:“对啊,葱白可以退烧,这是偏方。”

秦咏梅一听,连忙让白宗和白宁用葱白烧水,然后给白客喝下。

姥爷又用自己健全的一只手,沾着温水给白客推拿。

三四十分钟后,白客竟然神奇地退烧了。

秦咏梅刚想向姥爷道歉,姥爷却背着手走了。

一边走一边嘟哝:“哼么都不几道!”

此时天色已晚,白客就睡在父母的房间里。

退烧之后,白客酣然入睡。

但秦咏梅时不时起来查看,一会儿摸摸白客额头,一会儿瞅瞅白客的神情。

白策在一旁劝她:“行了,别把他吵醒了。”

“要你管。”

不过,秦咏梅没有再起来查看。

第二天一大早,秦咏梅起来时,却发现身旁的白客不见了。

连忙披着衣服起来。

走到厨房里,却发现白客一动不动地站在院子里,嘴里嘟哝着什么。

那种样子让秦咏梅有些头皮发麻,就这么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儿子的背影。

突然之间,白客转过身来了。

秦咏梅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怎么了?妈。”

“没,没事,你好了?”

“是啊。”白客笑着。

第七十七章 大烟囱

一个喝酒的和一个喝茶的却喝的津津有味、热火朝天。

1978年年底前,红旗小学终于给鞠英伦分房子了。

虽然房子很小,很逼仄。

但他们一家再也不用来往于东山村和城里之间了。

同时,这一年十一届三中全会也召开了,确定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国家大计。

也就是说,再也不折腾了。

鞠英伦和白策两个关心国家大事的知识分子当然得庆贺一番了。

白策本来就不胜酒量,再加上前段时间心脏出了毛病,他就更不敢沾酒了。

鞠英伦知道白策的身体情况自然也不敢劝他。

两人你喝酒我喝茶就这么驴唇对马嘴畅聊着。

正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

两人也聊得不亦乐乎。

眼瞅着都快半夜了。

秦咏梅无奈,只好跑到白宁房里,跟女儿睡一晚。

因为秦咏梅要早起,局里也有很多事情要忙。

三中全会之后,上头已经正式下通知了。

局里要成立专门的刑警队。

而且对罪犯的判刑、关押等等性能都要剥离出去。

一时间全局上下议论纷纷。

老罗尤其愤愤不平:“要是不能给罪犯定罪,以后再也没有罪犯怕咱们了。”

连秦咏梅都有些不满:“判刑的事儿不归咱们管也就罢了,连关押犯人的事也不归咱们管了,那以后我们前脚抓进去,他们后脚放出来咋办呢?”

大老黑也有些懵逼:“谁知道上头是咋想的,说是什么独立……”

“司法独立。”老胡在一旁插嘴说。

“对,对,”大老黑笑了,“还是咱老胡领会中央精神快。”

老胡叹口气:“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要不怎么叫公检法呢。”

一个小青年问:“老胡,您说什么独立后,咱们公安以后还有力量吗?”

“那你说把刘关张绑一块儿有力量,还是分开了,协同作战有力量?”

秦咏梅眨巴眨巴眼睛:“当然是分开了才有战斗力嘛。绑在一起多缩手缩脚。”

大老黑带头鼓掌:“还是老胡说得清楚明白,那些大脑袋们要是有老胡的理解力,咱们也不用费那么多脑筋了。”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也一起喊:“对,对,老胡说得好。”

老罗却并不赞同:“咱们要是有吕布的本领,绑一块儿不也一样厉害啊。”

有警察反驳:“问题是咱们有吕布的本事吗?”

“谁说没有?”老罗不服气。

大老黑摆摆手:“行了,行了,咱不能学吕布,那家伙没出息。***不说了嘛,宜将乘勇追穷寇,不可沾名学霸王。”

“那是项羽。”有人小声提醒。

“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对了,还有一个沉重的消息要告诉大家。”

人群中响起一片哀叹。

“不知道又要怎么折腾咱们了……”

“哈哈,”大老黑笑着,“咱们又要进行业务培训了。听说是常态,隔段时间就得培训一下。”

“我滴妈呀,还让不让人活了。”

“不过,四十五岁以上可以免了,哈哈哈。”大老黑得意地笑了。

办公室里就他和老胡过线了,其他人都逃不掉。

秦咏梅尤其烦恼,她最打怵学习了。

“不过,还有一个好消息。”大老黑突然又说。

这一次,大老黑已经吊不起大家胃口了。

大家纷纷叹息:“好事轮不着咱们。”

“以后只要是刑警,每人都配枪。”

“好!”办公室里一片欢呼。

也有人哀叹:“眼下是治安警,不知能不能当上刑警。”

大老黑接着又说:“不过平时要把枪放到枪柜里,遇到有危险的案子,才会把枪领出来。”

秦咏梅觉得这样不错。

总比毛纺厂那个案子时,全股的人只有一把枪好的多。

秦咏梅他们在这边七嘴八舌的时候。

白客正俯瞰着大半个城市。

其实,他只是站在五层高的楼顶。

但在方圆10公里的范围内,再没有比他更高的所在了。

老阚说话果然靠谱。

刚到年底,新剧场的主楼便已经盖好了。

照这个速度,春节前完全可以进入收尾状态了。

与此同时,新华书店的大楼也正式开工了。

东山建筑队闲着的工人们,都在那边挖地基。

吹着楼顶的寒风,白客思考着自己的前世今生。

自己现在是一个精神病吗?

至少重生归来的这两年,白客身上并没有任何精神病人的症状。

但是,精神病是精神层面的东西。

它会不会随着重生而转移?

从前世转移到今生?

由此看来,这一世最大的逆天改命,其实是自己。

如果不能成功抵御自己内心的黑暗面,那就不仅是白客个人的悲剧。

也是所有挚爱的亲人们的悲剧。

更是这座城市的悲剧。

前世变成一个精神病人,白客不怪别人。

只怪自己太敏感脆弱,不够坚强勇敢。

这一世,他无论如何要坚强起来。

白客继而又想到那两个警探黄毓和陈侃。

在白客看来,他们两位也未必都那么正常。

比如黄毓总是一副咋咋呼呼、愣头愣脑的样子,其实他是个胆大心细的人。

他这种张扬的外在明显是因为年幼时缺乏安全感。

而智商高达180的陈侃陈博士,她总是一副邋里邋遢生无可恋的样子。

谁又知道她曾经经历过什么。

如果非要较真的话,这世界又有几个人是正常的?

更何况,这个世界在两年前还是个巨大的疯人院呢。

一个从四十年代开始就长期吃安眠药的精神不健康的老人,没把这列火车开进太平洋里去已经算万幸了。

正胡思乱想之际,白客突然隐约听到几声枪响,立刻神经紧张起来。

但愿老妈别碰到什么危险啊。

他一边想着,一边匆忙从楼上向下走去。

“砰!砰!砰!砰!”除了秦咏梅和大老黑之外,老罗和其他所有治安警都举枪向头顶射击。

他们头顶的大烟囱上,一个蚂蚱一样的身影正在向上爬着。

他手里举着一本红彤彤的书,脸上戴着瓶底一样的眼镜,在阳光照射下光芒四射。

秦咏梅连忙喝止:“别开枪了!都别开枪!他手里拿的不是刀,是书!”

大老黑也大吼:“你们他妈刚领枪,是想过把手瘾是吧?就算他手里拿把刀,那么远的距离能威胁到你小命吗?”

居委会裴大妈也凑过来,歉疚地说:“都怪我眼神不好,把书看成了刀。”

大老黑拍拍裴大妈的肩膀:“老姐姐,不怪你,我们就需要你这样有觉悟有警惕心的群众。”

裴大妈看一样烟囱上忍不住叹口气:“要是方便的话,你们就饶他一条性命吧。老何实在是个苦人儿啊。”

老何是一家工厂的工程师。

前几年动乱期间,老何的一双儿女,还有自己的老婆都不幸遇难了。

他自己也变得疯疯癫癫。

最近一两年病情好转些了。

但前几天,落实政策的消息下来以后,他高兴过头,竟然又犯病了,而且比过去更严重了。

大老黑拿过喇叭:“既然你跟他熟悉,你喊一喊看看,能不能把他叫下来。”

裴大妈有些迟疑地接过喇叭:“我怎么劝他啊,他好的时候还能听我两句,可眼下……”

“他不是精神病吗?你就骗骗他,看能不能把他骗下来。”

裴大妈想了下,举起了喇叭。

“老何!你快下来吧,你们家小春在家等你呢。”

第七十八章 回答

大老黑、秦咏梅他们正翘首仰望呢。

老何在顶上却嘿嘿笑了:“大姐你不要诳我了,我是精神病,又不是傻子。我家小春还有我的两个娃,他们都爬烟囱了。现在我也要去找他们了!”

大老黑和秦咏梅顿时懵逼了。

他们想不到精神病人会这么聪明,逻辑自洽能力比健康人还严密。

大家一时束手无策,眼睁睁地继续看着老何向上爬着,一边爬还一边大声朗诵诗歌。

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

大老黑怒骂:“这个王八蛋,他嗑儿还不少。”

秦咏梅叹息:“必须得找个比他聪明的人,才能把他劝下来。”

大老黑看看手底下这些人,连高中生都没几个。

老罗催促:“等他爬到最高处,就该往下跳了。”

大老黑抬头看看,老何离最高处只有五六米了。

忍不住咬牙切齿举起了喇叭:“上面那个王八蛋!你听着!”

老何略停一下,笑嘻嘻地看下来。

大老黑咽一下口水,接着喊:“你,你个反动分子!你现在在破坏公物!我命令你下来接受惩处。”

老何笑了:“我来的时候都已经打听过了,这个烟囱已经报废了。它是个报废的公物,我是个报废的人物。我们两个这叫物尽其用。哈哈哈哈。”

“王八蛋!”大老黑气得怒骂。

老何又爬起来,一边爬着一边继续吟诵诗歌。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

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

秦咏梅叹息:“要是我们家白策在这就好了,他一定能把这家伙劝下来。”

大老黑看看头顶,再看看秦咏梅:“十七中离这里没多远,要不我们几个想办法拖住他,你去把你们家那口子叫来。”

“好!”秦咏梅刚要转身,一个穿着工作服的人满头大汗地跑过来。

“快!你们快躲开!这个烟囱随时都会倒下来!”

原来,这个烟囱是附近一家红砖厂废弃的。

因为拆除太费事,他们就一直把烟囱留在这里,结果成了一个安全隐患。

听到这边有人爬烟囱,工厂的负责人就赶紧跑来了。

秦咏梅有些困惑:“不至于吧,这么大个烟囱一个人就能把他压倒吗?”

大老黑瞪起眼睛:“怎么不至于?只要到了那个点儿上,打个喷嚏都能把它弄倒,而且今天还有风……”

工厂负责人也点头:“对啊,烟囱里面都已经糟了、朽了。”

大老黑抬头看一眼马上就爬到烟囱顶上的老何,跺跺脚:“管不了这王八蛋了,别把咱们自家人搭上。”

“还有那些人呢。”秦咏梅指指周围围观的群众们,尤其是下风口的那些人。

大老黑顿时头皮发麻:“草,这些看眼不怕乱子大的。”

大老黑举起喇叭怒吼起来:“烟囱马上就要倒了,那些看眼的煞笔们赶紧滚!跑慢的砸你个腿断胳膊折没人管啊!”

“呼喇喇”人群一下子散开了。

老何在烟囱上看到这一幕,呵呵笑着,继续向上爬着,一边爬着一边继续吟诵诗歌。

围观的人群四下散开,大老黑长出一口气,也连忙带领着手下们退往上风口。

刚退到几十米外,突然有人喊:“那里有个小孩儿!”

秦咏梅看一眼,大喊一声:“我儿子!”,起身冲过去。

大老黑伸手一把没拉到,只好也跟了过去。

大步走来的少年果然是白客。

他听到枪声,就连忙跑过来了。

朝着烟囱一直走过来。

秦咏梅一边跑着一边大喊:“白客!快过来!快过来!烟囱要倒了。”

没想到白客却不紧不慢,一直走到烟囱底下了。

秦咏梅伸手去拉白客,白客却把她拉过去:“没事,妈,咱们在上风口。”

此时,老何在继续诵读着: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

只带着纸、绳索和身影。

为了在审判之前,

宣读那些被判决的声音:

告诉你吧,世界,

我-不-相-信!

白客在下面立刻接过来。

如果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

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

老何惊讶地看着下面,忍不住跟白客一起诵读起来。

我不相信天是蓝的;

我不相信雷的回声;

我不相信梦是假的;

我不相信死无报应。

老何的声音有些哽咽了:“孩子,你要好好活着。”

秦咏梅看看儿子,在抬头看看老何,有些懵逼。

白客看着老何说:“那你为何在上面呢?”

老何苦笑:“我要去找我的老婆孩子了。”

“难道你的老婆孩子也在上面吗?”

“他们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另一个世界?大叔您是聪明人,你相信有另一个世界吗?”

“原来不相信,现在觉得世事皆有可能。”

“也就是说您并不确定对吗?”

“是的,不确定,只是觉得有可能。”

“既然如此,您为何不去做可以确定的事呢?”

老何苦笑:“我哪有什么可以确定的事。”

“怎么没有?如果您也走了,这个世界就再也没有人可以祭奠你的老婆孩子了。是不是这样?”

老何一时语塞。

“再说,您除了老婆孩子就没有别的亲人了吗?父母、兄弟、姐妹、亲朋、好友。如果他们也思念你怎么办,也来爬烟囱吗?”

老何忍不住流下眼泪。

白客继续诵读着:

如果海洋注定要决堤,

让所有的苦水注入我心中;

如果陆地注定要上升,

就让人类重新选择生存的顶峰。

老何哽咽着,再次和白客一起诵读:

新的转机和闪闪的星斗,

正在缀满没有遮拦的天空,

那是五千年的象形文字,

那是未来人们凝视的眼睛。

秦咏梅的眼睛也湿润了,她笑着喊:“行了你们,老何啊,我儿子都快冻感冒了,你还是赶紧下来吧。”

老何笑了又哭了:“可我的手冻僵了,动不了了。”

秦咏梅略一迟疑,大步走到梯子前:“别急!我上去接你!”

“妈,你那个……”白客想拦阻老妈,却又张不开嘴,毕竟眼前也没别人。

“放心吧,你老妈比这高的都爬过。”

说着,秦咏梅“蹭蹭”向上爬去。

白客看一看头顶的老妈,再看一看烟囱的柱体。

这烟囱到处都是裂缝,真的随时都可能倒下。

幸运的是,爬梯这一面眼下正在上风口。

也就是说,如果烟囱倒下的话,秦咏梅和老何并不会被砸在下面。

而且这么大的烟囱如果倒下的话,也不会是一下子的。

秦咏梅如果够麻利,在烟囱倒下的同时应该还有时间跑下来。

白客这么胡思乱想着,秦咏梅已经爬到老何身边了。

等到了近前,秦咏梅才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如果老何真不能动的话。

她秦咏梅这么一个身高一米六五、体重60公斤的老娘们儿,怎么才能把体重起码有80公斤的老何弄下去。

但她的本能还是觉得老何是太紧张了。

因为眼下也就零下十几度而已,老何穿的又不少,不至于冻得不能动弹了,多半是吓得。

秦咏梅伸手托一把老何的鞋子:“老何,我抓住你了,你试着往下挪一挪,身体贴紧梯子,别着急,你一定行的!”

老何身体哆嗦着,向下挪动着。

秦咏梅也跟着他一点点向下挪动,不时用手托一托他的鞋子。

并不用力,只是起到一点心理安慰作用。

白客在下面看得惊心动魄。

眼下看起来比刚才更危险了。

老何要是一时脚打滑就麻烦了。

那么窄小的梯子,秦咏梅躲都没地方躲。

白客正忍不住颤抖时,一件衣服披在他身上。

大老黑来到他的身旁,搂着他的肩膀。

也跟着白客一起向上看着。

秦咏梅引导着老何向下退着,积极鼓励着他。

“好,走得好。现在身上有热乎气了吧?”

“嗯,好多了。”

“老何你多大年龄了?”

“四十二了。”

“还年轻嘛,我家老头儿都四十五了。”

“他是做什么的?”

“他是中学老师。”

老何轻轻叹息:“也是知识分子。”

秦咏梅也叹息:“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啊,有的时候就是太……”

“太脆弱了。”

“应该是敏感。或者说太有骨气了。那句话怎么说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哎,您说得是啊。”

“我觉得你们知识分子也该跟我们这些没文化的人学一学,要粗糙一点,皮实一点。”

就这么聊着,向下走着,不知不觉就从烟囱上下来了。

白客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大老黑伸手要去接秦咏梅,秦咏梅却一侧身从梯子上跳下来。

然后和大老黑一起扶着老何从梯子上下来。

老何一下来就连忙向大老黑鞠躬:“真对不住您了。”

大老黑刚想训斥老何一顿,回头看见秦咏梅直朝他使眼色,只好笑着拍拍老何的肩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第七十九章 赚点小钱钱

救下老何后,大老黑把红砖厂的负责人狠狠训斥一顿,责令他在三日内务必拆除大烟囱。

白客听老妈说了灵机一动:这是个赚点小钱钱的机会哦!

白客英勇救人的事迹,公安局立刻就通报到学校。

第二天,白客趁机假装有点感冒,请了半天假。

然后和白宗一起来到红砖厂。

此时,红砖厂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领导干部们在探讨怎么拆除大烟囱。

他们之所以迟迟没能拆除大烟囱是因为他们技术不行,缺乏安全保障。

大烟囱四周虽然没有厂房或居民了,但大烟囱要是直挺挺倒下的话,还是会覆盖到一些厂房和居民的。

红砖厂想要安置他们就得花一大笔钱,而且人家不一定搭理。

而且红砖厂拆除这个大烟囱时也不能保证没人受伤。

如果出现事故,红砖厂又得损失一大笔。

领导干部们正烦着呢,看到两个小屁孩嬉皮笑脸走进来,都有些恼火。

“谁家孩子跑这来了?”

白客嬉皮笑脸:“俺家的孩纸。”

抬手不打笑脸,一个领导皱着眉头挥挥手:“大人开会呢,别捣乱啦,听话,赶紧走吧。”

白客仔细看向人群,想找到昨天在现场的那个负责人。

起码可以说上话,少费点口舌。

结果白客瞅了半天也没找到。

估计那家伙只是个跑腿儿的。

白客只好陪着笑脸:“俺们要是走了,谁帮你们解决问题?”

领导哭笑不得:“解决问题?你们能解决什么问题?”

“拆大烟囱啊,除了我们,没人帮的了你们。”

领导干部们大多忍不住笑了。

有的摇头:“现在的孩子啊,口气真大。”

还有的有些愤怒:“谁家孩子啊,跑到这里吹牛掰。”

白客继续说道:“确切地说是俺们的东山建筑队帮你们拆除大烟囱。”

领导干部们有人听说过东山建筑队,有人则没听说过。

“这东山建筑队是东山的吗?他们怎么会拆大烟囱?”

“东山常年炸石头,他们懂定向爆破。咱们县城周边的建筑队里,也就东山建筑队有能力拆除大烟囱。”

“看来这孩子还真没吹牛啊。”

领导冲白客点点头:“好吧,看来小朋友挺有把握。说说看,你们想要多少钱?”

白客伸出三根手指头:“三万。”

人群一下炸开锅了。

有人在叱骂:“这小崽子真贪呐。”

“他是想扒层皮吧。”

领导冷笑:“两万。多一个子儿都不行。不过,我可以送你一包猪头肉,让你回家好好孝敬你老爸。”

“哈哈哈哈!”人群爆发一片笑声。

“哈哈哈哈!”白客也仰天大笑。

然后叹口气道:“好吧,那就五万吧。少一毛没事儿。”

人群中再次爆发大笑,还掺杂着斥骂声。

“这个小兔崽子!咱们别理他,直接去找建筑队。”

“对,把他们赶走!”

不等他们张嘴撵,白客点点头:“东山建筑队这会儿就在新剧场工地,你们随时可以去联络。不过要记得带钱哦,全要大团结,100张一捆。”

说完白客拉着白宗向门口走去,刚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看一看瞠目结舌的领导干部们。

“差点忘了,要是过了今天的话,就会涨到8万哦。”

“滚!小兔崽子!”

屋里的大人们都忍不住怒骂。

白客和白宗慢悠悠地走着,从另一条路赶往新剧场工地。

到了工地后,白客让一个建筑工把阚大叔叫出来。

“大叔,红砖厂是不是来人了?”

“对啊,你怎么知道?”

白客嘿嘿笑着:“他们是不是想让咱们帮他们拆烟囱?”

“是啊。俺觉得一万块钱就不少了,他们要给两万呢。”

“你没答应吧?”

“哪能随便答应呢。咱建筑队你们哥俩说了算。哪怕10块钱的营生也得跟你们哥俩商量。”

“嗯,那就答应他吧,要五万!”

“啊?五万够重新建一个烟囱了。”

“是啊,可拆不好他们损失的可不止五万。再说咱县城周边的建筑队,还有别人会定向爆破吗?”

“那还真没有别人。”

“舍我其谁,咱还跟他客气啥?”

“好吧,我这就跟他说,他还在里面等着呢。”

“对了,告诉他们晚上7点以前直接拿现金过来。”

“啊,还要现金啊。”

“没错,过期不候。然后让人买包猪头肉送给他们。”

阚大叔笑了:“哈哈,还有这种操作。”

进去后,阚大叔把价钱跟红砖厂的代表说了,还言明了最后期限。

代表汗都下来了:“我跟我们领导商量商量。”

这个代表也是刚才讨论会上的领导之一,他出来时,白客还故意迎上去,假装偶然碰到。

“哎哟!您过来了。”

代表叹口气,掉头走掉了。

稍后,白客也和哥哥白宗也优哉游哉地走了。

因为白客知道阚大叔会严格遵照他的叮嘱执行的。

果然,红砖厂的代表回去没多久,厂子里的其他领导干部便妥协了。

他们赶紧用大口袋装了5万块钱,屁颠屁颠儿地送过来。

阚大叔接到钱后,送给来者一包猪头肉。

来者懵逼的时候阚大叔摸摸脑袋说:“俺们队长吩咐的。”

拿到钱的第二天正好没风。

阚大叔带着四个手下来到现场。

这四个人中,两个是定向爆破专家,剩下两个是打下手的。

爆破专家中年长的就是当年狂怼首长的那位阚大爷。

等阚大爷率领大家忙碌起来的时候,红砖厂的人就知道了,他们的钱花的一点也不冤枉。

这大烟囱荒废已久,里外都烂朽了,所以略微有些倾斜。

这倾斜度虽然看起来很小,但要是炸点不准,或者炸药量不对。

就会令烟囱整根倒下,就像一根巨大的棍子一样,拍向远处的厂房和民房。

所以,阚大爷的第一次爆破,不仅要让烟囱原地塌下一截,还要把它掰正了。

阚大爷没文化,他布置炸点、分配炸药量,全凭感觉。

这就像门市里的老营业员一样,他们即便看不懂称,也完全可以用手掂量分量。

阚大爷略微观察了一会儿,又皱着眉头思考一会儿。

手里比划着,嘴里念念有词。

然后就开始布置任务了。

让其他人按照他指定的位置,在烟囱外壁上打凿放置炸药的坑洞。

然后按照不同的药量布置炸药。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阚大爷也不清场,直接拿起了按钮。

围观的群众吓得四处躲闪。

阚大爷却依然站在原地,他站得地方离大烟囱不到两米远。

而阚大叔他们离大烟囱也不到五米的距离。

阚大爷先是抬头看一眼烟囱,然后果断按下按钮。

“轰隆”一声巨响。

阚大爷瞬间被烟雾笼罩了。

围观的人们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片刻之后,阚大爷的身影显现出来。

他纹丝未动,身上覆盖着一层尘土,就像一个兵马俑。

再看看大烟囱。

原地塌下一截不说,还被掰正了。

阚大叔连忙过来帮老爸拍打身上的尘土。

阚大爷却不耐烦地推开他:“赶紧清理吧。”

为了不影响下一次坍塌,烟囱周边的废砖要清理一下。

清理好了之后,又开始二炸。

然后是三炸、四炸、五炸。

第五次爆炸之后,大烟囱就只剩下民房那么高的一截了。

阚大爷他们父子的任务也算大功告成了。

阚大爷他们几个技术人员每人分了一万多块钱。

就连打下手的小工也分了好几千。

白客却依旧是百分之五,一点小钱钱——2500元。

阚大叔他们有点过意不去,还想让白客多拿点。

白客却坚决不从。

第八十章 文化课

又一年过去了。

白客的心情有些复杂。

一方面他希望新的时代快快到来,自己也快快长大。

另一方面,他又很享受、很留恋这所剩无几的童年时光。

到了1979年,白客就十一岁了。

广义来说是儿童,但其实已经是少年了。

一米四二的身高,70斤的体重,老爸老妈想抱他都有些困难了。

当然,最痛苦的是,白客每天都得在课堂里苦熬。

对于小学课程,白客早已滚瓜烂熟。

但作为好学生,他也不能逃课,只能老老实实听老师在黑板前叨逼叨。

好在这一世的白客,由于营养充足,经常锻炼,个头儿比大多数同龄孩子要高。

同时,以监督管理全班同学的名义,他可以堂而皇之地坐在最后一排。

所以,上课的时候他可以搞点小动作,偷偷学习其它课程。

学习最多的是英语。

重生归来后,白客就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小学五年要把初高中英语全部学扎实了。

在单词量方面,他是每年背1000个。

白客上一世本来就有1000个左右的单词量,这两年多下来又背了2000来个。

而且背的比较扎实。

上一世的时候,白客学习英语很头疼,因为他不擅长死记硬背。

两世为人,他已经有些经验了。

在背英语单词的时候,他采取形象记忆法。

只要一背单词脑子里就会浮现相关的画面。

在英语上,白宾和白客算是难兄难弟。

白客以为二哥避开了77年和78年与老三届的厮杀,就可以碾压其他应届生了。

没想到79年也有79年的烦恼。

这一年,英语依然不计入高考分数,只作为参考。

但是,你想进入重点大学的话,他们还是要看英语分数的。

白客和老爸都知道,眼下白宾的水平。

考大学已经是囊中取物。

重点大学才是他们应该关注的目标。

白客把自己学英语的心得跟白宾交流,令白宾的水平也突飞猛进起来。

同时,白客也抽空跟白宾一起学习中学的其它课程。

在教委的要求下,白策所在的十七中也创办了高考复习班。

这复习班跟后世的补习班不一样。

它面向社会,通过考试筛选出参加复习的人员。

77年、78年两届高考为了照顾老三届,没有年龄限制。

到了79年,年龄限制在25岁之内。

很多只有小学文化,或者只念了一两年中学的青工、回城知青也都纷纷报考复习班。

白客感觉这个时期的高考复习班是国家故意设置的,有点预科生的感觉。

同时也是一个减压阀、缓冲地带。

估计是担心参考人员太多,影响安定团结。

就先设置这么一道门槛。

你丫要是连这道门槛都进不来,该干嘛就干嘛去吧。

所以,很多家里有门路,又上不了复习班的人,四处托关系来找白策说情。

受校长委托,白策专门负责招生工作。

一方面要对自己的工作负责,另一方面也要对考生负责。

所以,碰到这些说情送礼的人,白策都尽力将其劝退。

如果连补习班都考不上,大学就更没戏了,何必浪费自己时间呢。

但像刘县长或者大老黑这些托关系送来的考生,白策也不得不帮着送上去。

爷仨都在忙着学习,连秦咏梅也不得不拿起纸笔了。

公安局也在开展业务培训。

还有小道消息说,如果业务水平不过关,有可能当不上刑警。

这让秦咏梅紧张的不行。

在业务培训中,三分之一是文化文字方面的。

白客感觉自己记忆力方面的欠缺是遗传老妈的。

老妈跟他和白宾一样,都不擅长博闻强记。

但如果理解了,活学活用了,却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白客把老妈的培训资料拿来看一看,其实很简单。

主要是些工作中的规范用语。

比如抓捕罪犯过程中以及审判罪犯过程中使用的语言。

这个时期最后一批五类分子都被摘帽了,秦咏梅他们嘴里还时常溜达出与之相关的语言。

白策不忙的时候,秦咏梅就缠着他,帮自己背题。

不过,白策教惯了数理化,对于怎么让别人掌握语言文字,还真有些一筹莫展。

折腾了几次,收效甚微,连秦咏梅自己都不耐烦。

白客有空也帮帮老妈。

“妈啊,这个其实挺简单的,就是让你说人话。”

秦咏梅瞪起眼睛:“啥意思,我以前说的不是人话?”

“你说生活中,谁抓人之前会大喊,我要代表月亮消灭你!那只适合拍电影……”

“胡说八道,我啥时这么说了。”

“比喻嘛,哈哈。”

秦咏梅并不笨,听白客这么一说一下就理解了。

不过,她还是有些不甘:“卖什么吆喝什么,啥行业都有自己的一套嗑儿嘛。”

“问题是现在要换一套嗑儿,不能再提专政、镇压啥的了。”

“哼,啥年代都需要专政、镇压!”

“唉,问题是你抓捕人家的时候,人家还不一定是凶手嘛,属于犯罪嫌疑人。”

“什么叫犯罪嫌疑人?”

“那是以后的事儿了。唉,算了,我帮你情景还原好了。”

“啥叫情景还原?”

“就是我当罪犯,你来抓我。”

“不说人话!”

正好,白宁也在家里。

白客就演示人赃俱获的场景。

白客掏白宁的包,秦咏梅过来抓住白客的手腕戴上手铐。

白客挣扎:“凭什么抓我!凭什么抓我!”

“哼!我代表人民代表党……不对。我是警察,你被捕了!”

“你看,挺简单吧?”

秦咏梅又嘟哝几下,点点头:“也是啊,这么说其实挺自然的。”

接下来他们又演示调查抓捕的情形。

“咚咚咚咚!”秦咏梅假装敲门。

“谁啊?”

“警察!我们代表……”

“哎哟,还有这么傻的警察,我赶紧跑啊!”

“哼!我再看看……”

秦咏梅翻看习题:“哦,应该编一套瞎话,骗开房门……好了,再来!”

“咚咚咚咚!”

“谁啊?”

“那个,查水表!”

“昨天已经看过了呀……”

“昨天看得不准,今天再看一遍。”

白客假装开门,秦咏梅扑过来扭住他。

“我是警察,你被捕了!”

“我犯什么罪了?”

“我们怀疑你跟某某案有关,请跟我们回局里调查。”

“你看,挺简单吧。”

“是啊,这个什么还原还真不错,一下就记住了。”

没一会儿功夫,秦咏梅就把大部分习题记住了。

娘俩喘息一会儿,白客道:“妈啊,要是我变成坏人了,你怎么办啊?”

“那还用说嘛?当然要抓住你!”

“哦,你最好别抓住我,应该直接把我枪毙!”

“好啊,砰!砰!”

秦咏梅笑着,摸一摸白客的脑袋。

“我看你是学傻了,你是娘肚子里出来的,怎么会变成坏人呢?”

第八十一章 冬天的蔬菜

这一世,全家人的生活状况跟上一世比,简直是天上地下。

衣食住行,先说住的方面。

虽然一家六口人曾经挤在一铺炕上,还住过路边的地震棚。

但那也就一年的时间而已。

眼下的宽大舒适的房子,不要跟当下的其他家庭比,在后世也算是不错的。

再说穿的方面。

虽然这一世秦咏梅已经不在服装厂上班了,也没时间给白客他们哥几个做衣服了。

但靠白客和白宗的贴补,一家人总是有新衣服穿。

不敢说多么的新潮时尚。

但起码算是衣着光鲜。

至于吃的方面。

白客记得上一世最痛苦的是顿顿吃苞米面儿。

干的是苞米饼子,稀的是苞米粥。

这一世,经过白客两年的努力。

他们一家人想顿顿吃大米白面都没问题。

只是为了不那么嚣张,才在一年中的三分之一的时间里。

吃点豆面儿苞米饼子,或者大碴子粥啥的。

要知道,这个时期绝大多数家庭都只能在春节期间吃点大米白面。

很多家庭甚至到初五初六就得重新开始吃苞米饼子了。

除了主食,其它副食方面也一样。

一方面由于白客和白宗时常贴补家里,另一方面白策和秦咏梅在白客的鼓捣下,也想开了,愿意在吃的方面做出更大投入。

因为身体健康才是家人最大的财富。

每当有应季的海鲜、蔬菜、水果下来时,白策和秦咏梅都毫不吝惜小钱钱,坚决买买买。

为了补充蛋白质和钙,在白客鼓捣下,家里还订了牛奶,每天3斤。

这是一个近郊的农户送的。

他自家养奶牛,每天一大早就骑着自行车,驮着两桶奶,挨家挨户送。

白客知道,他这种奶未经消毒,或许不那么干净。

但起码是没有添加剂的。

还有鸡蛋,虽然姥爷养了三只鸡。

一只公的两只母的。

但它们还小呢,没到下蛋的时候。

不过,这个时期,鸡蛋真不是紧俏商品。

一年四季,到处都有卖的。

凭白策的文化知识当然知道鸡蛋和牛奶对孩子们身体发育很重要。

所以,他几乎强迫性地要求四个孩子每天吃两个鸡蛋。

这年月绝大多数人肚子里都缺油水的。

因为粮站供应的豆油实在太少。

要不北方人怎么很少炒菜。

炖菜的时候,也是在菜快烧好的时候放油。

油花子飘在上面,中看不中吃。

但这对白客来说也不算个事儿。

有中长养猪场这个强大后盾,他愁啥油啊。

豆油不够吃就用猪油来代替。

尽管白客这么能折腾,但有一个问题他眼下还是解决不了。

在这个北方小城里,一年当中有将近半年的时间里,白客一家跟其他绝大多数家庭一样,都吃不上新鲜蔬菜。

所以,每到入冬之前,各家各户的老爷们儿很焦虑。

因为买冬储蔬菜,要么有门路,要么有体力。

有门路的人,比如白客可以直接找胖叔走后门。

冬储蔬菜下来了,第一时间买回家去了。

没门路咋办?

拼体力。

很多大老爷们儿半夜就起来排队了。

裹着军大衣嘚嘚瑟瑟。

碰到心眼子好的门市人员会给这些勤劳的人们一人发一张序列号。

上面标注一二三四五六七啥的。

跟后世到银行排队捡钱一个意思。

碰到损塞就倒血霉了。

没人给你发序列号,更没人维持秩序。

等天一亮,门市窗口刚一打开,突然就窜出几个痞子把队伍冲散了。

辛辛苦苦大半辈,一夜回到解放前。

排队的人太多的时候,一些人为了夹塞儿,甚至从人的脑袋上爬过去,挤到窗口前。

其实,大家抢破头的冬储蔬菜就两样。

一是大白菜,一是萝卜。

这两样东西白客都很喜欢吃。

大白菜几乎是百搭的,可以跟很多东西搭配起来吃。

可以炒可以炖,可以腌可以蒸。

哪怕什么都没有,就放几片姜,用猪油炒着吃也一样不错。

又香又甜,还有股奶油的味道。

萝卜也很好吃。

在这个北方小城中,冬储的萝卜统统都是那种绿皮的沙地萝卜。

也就是后世京都一带所说的水果萝卜。

后世说它是水果萝卜有点扯淡。

但在眼下,说它是水果萝卜还真不夸张。

因为孩子们馋水果的时候,夏天吃西红柿,冬天就吃萝卜。

不过,这萝卜不像白菜那么百搭。

白客喜欢的吃法就那么几种。

最喜欢是萝卜丝丸子,或者萝卜丝汤。

还有用萝卜丝炒虾皮吃,也有一种甜鲜的味道。

但是,东西再好吃也不能顿顿吃啊。

上顿白菜,下顿萝卜,一天三顿饭都打不开点儿。

可即便白客此时是个万元户了,对此也无能为力。

一方面此时没有大棚蔬菜。

另一方面此时的物流还没那么牛掰,南方的蔬菜根本运不过来。

只能等将来,白客实力雄厚了,同时相关技术也出现了,再搞大棚蔬菜吧。

期末考试后,白客到同学家窜门,看到他家在发豆芽,顿时灵机一动:豆芽这种蔬菜也不错啊,而且足够新鲜。

为了让全家人吃上新鲜的豆芽,还没等放寒假,白客就开始鼓捣。

听同学家人介绍后,白客知道发豆芽的大概流程了。

先把绿豆泡一天一夜,然后放在篮子里,上面盖上纱布,每天洒三次水。

白客信心满满地在自己屋子里鼓捣着。

可五天过去了,打开一看,没几个绿豆发芽,还有一些烂掉了。

白客蹲在院子里查看时,姥爷拄着拐杖伸头看一看,摇头笑了。

白客想起姥爷这岁数肯定会发豆芽,连忙请教:“姥爷,我这豆芽为什么没发出来啊?”

姥爷伸手摸了摸豆子,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姥爷虽然发现不了错误所在,却知道正确的办法。

他指点着白客,先用保温壶里七八十度的开水烫一下绿豆,然后泡上。

上一次,白客泡了一天一夜。

按照姥爷的做法,泡一晚上就可以了。

然后放到篮子里,但不能放太多,只需要把篮子底儿铺平就可以了。

再在上面盖上几层纱布。

每天浇几次水。

三天后,白客到学校听老师布置寒假任务。

等他回到家里时,姥爷笑嘻嘻地向他招手。

白客进姥爷屋里一看,豆芽都发出来了。

芽很长很长,只是没有后世的豆芽那么胖而已。

当天晚上,白客就动手炒了盘豆芽。

老爸老妈赞叹不已,没一会儿就吃完了。

等正式放寒假了,白客又去买了更大的三个平底篮子。

他照猫画虎,发起了黄豆芽和黑豆芽。

虽然都是豆芽,也都长得差不多,但味道还真是不一样哦。

过了几天,白客突然又想起:大蒜也可以发芽啊。

那东西好像叫蒜苗。

这蒜苗更简单,直接放在盆里,浇点水,在太阳底下晒一晒,它就开始发芽了。

五六天的时间就长到10来公分了。

最神的是,这蒜苗跟韭菜一样,可以一茬茬割着吃。

当然,三茬以后就没法吃了。

总而言之,白客的这个寒假可有的忙了。

第八十二章 日国房子

衣食住行中,白客不光对冬天蔬菜这事儿无能为力。

对行也一筹莫展。

眼下最重要的交通工具和运输工具就是自行车。

刚从南方搬过来的时候,白策就买了辆二手车,别人都骑了十来年了。

因为保养的不错,加上白策不那么作践东西,所以眼下一直骑着也没啥大毛病。

秦咏梅到公安局上班后也买了辆二手自行车,别人骑了五六年的。

可因为工作的关系,她这车子磨损太厉害,三天两头修一修。

所以,她一直惦记着想买辆新的自行车。

可这年月,自行车比大米白面紧俏多了。

有钱也买不到,需要凭票购买。

一般单位一年也就那么一两张自行车票,给谁都不合适,只能抓阄。

秦咏梅所在的公安局,因为工作性质的关系,自行车票比别的单位格外多一些。

而且还有重要一点,公安局跟自行车厂类似,他们的仓库里也装满了自行车,区别在于他们的自行车不是生产的,而是缴获的。

经常有这种情况,抓到偷车贼了,但却找不到失主。

或者人公安同志牙根儿就没打算找。

那就废物利用呗。

当然,这种车子像秦咏梅这种一线公安是不能骑的,她还得买新车。

由于公安局自行车资源比一般单位丰富。

所以,他们的自行车票不用抓阄,而是看资历看贡献。

凭秦咏梅的资历肯定是不够的。

但大老黑等局里的领导一致拍板——秦咏梅同志表现突出,自行车可以有。

于是,刚到新年,秦咏梅便骑上了崭新的永久自行车。

不光秦咏梅喜欢,白策也喜欢的不得了,没事就帮她打理,想让这辆自行车骑得更永久一些。

白客知道老爸其实也想骑新自行车。

他那辆都已经骑了十多年了,保养再好也是一身的毛病。

不过,眼馋也没办法,白策和秦咏梅好歹都是有车一族了。

白客他们兄弟四个还全靠两条腿呢。

这事儿白客也解决不了。

当下,除了单位发自行车票外,自行车厂也给关系户发自行车票。

问题是,本县城、本市都没有自行车厂。

白客想搭关系也搭不上。

这世界很多事情不是钱能解决的,但却可以用时间解决。

两三年之内,自行车就将敞开供应了。

并开始流行26的自行车。

到了八十年代末的时候,甚至出现了变速自行车。

白策放寒假以后,哥几个总算有自行车骑了。

可是,没几天白策也不敢在家里待着了。

三天两头有人上门送礼说情。

当然都是为了复习班的事儿。

白策是个抹不开面子的人,人硬要送东西,他也不好意思打人脸。

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白策这样老实正派的人,哪好意思收人东西又不办事。

没办法,躲吧。

可就算白策躲开了。

这些送礼的也一样不消停。

碰上姥爷自己在家就更肆无忌惮。

因为姥爷总是笑眯眯的,来者不拒的。

有一些送礼的人索性就敲一敲门。

等谁出去开门了,人却不见了,一堆东西留在门外。

然后东西上夹着字条,类似于“帮帮忙”之类的。

这天,白客在家里,突然听到红油漆的铁皮院门被人敲得咚咚响。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冲出了屋子。

拉开院门,刚要呵斥一番,却发现孙媛站在门外。

“你,你怎么来了?”

“不行啊?”

“啊,欢迎,欢迎,来,进屋里坐吧。”

孙媛却不进来,昂着头:“我妈让你帮我补习功课。”

白客忍不住心里怒骂:“尼玛算个屁啊!前世的恩怨没跟她计较已经算不错了。”

可转念一想:新百货大楼的的活儿还是她帮着承揽的,怎么也欠她份人情。

见白客没拒绝,孙媛也不客气,一拍自行车座:“走吧。”

从白客家到孙媛家也不近。

走路的话要20分钟,骑车也得七八分钟。

孙媛推着车子刚溜了一下,准备插档上去时,白客一把拉住车后座:“我来吧。”

“你不是不会骑车吗?”

“像你那种猥琐的骑法不会,俺喜欢在上面。”

“什么猥琐?”

等跨到车上,白客却有些惭愧。

不该这么挤兑小女孩的,而且前世孙媛也不欠他的。

白客这会儿比孙媛略高一点,虽然不会插档骑,但他可以跨杠骑。

这年月,除了正常的骑车技术,还有两种民间绝学。

一是插档,二是跨杠。

插档容易理解,跨杠就是整个人用半个屁股坐在杠上。

骑的时候不停地扭动,一会儿左边屁股在杠上,一会儿右边屁股在杠上。

这技术成年人玩不了,容易硌着蛋儿。

白客没事儿,这会儿还没发育呢。

不过,孙媛像个小炮弹一样跳上来的时候,白客还是车把子乱晃,差点倒向一边。

“你行不行啊。”

“谁让你那么重了。”

“我妈还嫌我太瘦了呢。”

孙媛比白客小一岁,眼下也略矮了一点点,但体重估计比白客重一些。

她老妈在百货公司当领导,她老爸是老干部,在吃的方面当然不缺。

至于住的方面,他们家也比大多数老百姓宽敞许多。

他们家住的是类似后世小独栋的房子。

也就是当时老百姓所说的日国房。

一个两层的小楼,前后都有院子。

院子里有菜地、偏厦子、柴房、地窖等等设施。

如果按平方数来算的话,起码有七八百平米。

孙媛的妈妈跟白客的妈妈一样,她们都嫁给比自己大很多的男人。

当然,白客始终认为老妈找老爸是冲着颜值去的,老干部身份是附带的收益。

而且老爸的老干部身份只持续了不到十年。

人孙媛老爸的老干部身份持续了一辈子。

当然,白客的老爸只比老妈大了十岁。

而孙媛的老爸比老妈大了二十多岁。

孙媛的老妈眼下才四十来岁,孙媛的老爸却已经退休好几年了。

在白客他们这一代人看来,这日国房的舒适程度,后世的各种别墅、小独栋再怎么豪华都比不了。

可惜若干年后,县城里的日国房陆陆续续都拆除了。

虽然它们的结实程度不亚于现代的新房。

这一带有二三十栋日国房,就像一片高尚社区。

各家各户的院墙也跟白客他们家的那种民房不同。

他们的院墙不用砖不用石头,而是用木头的,统统都是木栅栏。

第八十三章 家教

各家各户的木栅栏上,一般都种着藤蔓植物。

有丝瓜、葫芦、葡萄等等。

还有些讲究点的,有点情调的家庭,会在院子里种点花花草草。

孙媛家显然就是这种讲究的人家。

一进院子,右手边的空地上种着一片月季。

这是北方小城很流行的一种花,好侍弄,天暖和时月月开花。

眼下,他们家的月季花只剩下修剪后的枝丫,用稻草盖着。

就像若干年后的大棚蔬菜。

这RB房也是南北向的,面南背北。

它的格局构造并不奢华。

一楼一进门是个玄关。

有挂衣服的柜子,鞋子就放在门口。

地板离地有20公分,走在上面“咚咚”响。

这种感觉让白客感觉很舒适。

七十年代以前的地板都是这样的。

在很多有逼格的老楼里都能看到。

地板离地很高,甚至可以在地板下藏东西。

不过,这种地板的龙骨是怎样的构造,白客一直不知道。

但这个时期没有水泥钉子,也没有冲击钻。

龙骨却相当结实,只要地板本身不坏不朽,用上三四十年都不成问题。

到了90年代以后,各家各户都开始铺地板了。

此时的地板也是有龙骨的,都是用水泥钉子或者冲击钻把三四公分厚的小木方钉在水泥地面上,再往上铺地板。

离地自然也就三四公分而已。

那种“咚咚”的感觉少多了。

又过了十几年后,北方地区铺地板的时候已经不用龙骨了。

直接把地面找平,然后铺上防潮膜,再把地板硬挤上去。

此时,踩在地板上那种“咚咚”的感觉完全消失了。

眼下,白客脱了鞋,踩在地板上,尽情享受着这种“咚咚”。

日国房子设计很精巧,也很保暖。

虽然没有大炕,也是自己烧的那种土暖气。

但屋子里比白客他们家暖和多了。

在走廊里跨出两小步,右手边是一间半隔断的客厅,左手边是一个房门。

这个房门里是一间卧室。

走廊走到尽头的话,正对着一个门,门外就是厨房。

厨房则直通后院。

走廊尽头的左手边也有个门,里面是卫生间。

估计以前,这些门都是推拉门。

后来才改成向里外打开的门。

眼下的这种门在这样的环境里,感觉并不是很协调。

除了一楼的这间卧室,二楼还有两间卧室、一间书房和一个卫生间。

所有这些房间都是紧凑型的。

最大的这间客厅,要是超过五六个人的话,就显得逼仄了。

白客觉得这样不错,够用就好。

不像后世那种暴发户式的大客厅。

空间大到能装十几二十个人,可绝大多数时候都只有一两个人在活动。

走到客厅门口时,白客却有些迟疑了。

他看到了那个拨动他心弦,又让他魂牵梦萦的东西——留声机。

孙媛在他身后推了一把,“好狗不挡道!”

白客这才踉跄着进去,在红木沙发上坐下。

孙媛熟练地从书架上拿起唱片,刚要往留声机上放,白客立刻大喊:“别!那个不好!”

“哼!你还懂哪个不好?”

“怎么不懂,那是卡朋特的。”

“怎么不好?”

“靡靡之音。”

“哼,又没要你听。”

“听点贝多芬的多好?”

孙媛没理他,直接把唱片放上去了。

放完了回头问:“你还知道贝多芬啊?”

“我怎么就不能知道?”

这一回孙媛没有狂怼了,而是叹口气:“唉,我还以为你是个书呆子呢。”

放了一会儿,响起《昨日重来》的前奏,白客连忙起身。

“我去方便一下。”

等这首歌播放完了,白客才从卫生间出来。

到了走廊里,正看见一个老人慢腾腾地下楼,连忙过去搀扶一把。

这是孙媛的老爸,眼下也就63岁而已。

可在白客看来,孙老爷子还跟不上姥爷,一看就是个三高老人。

跟孙媛站一起,十足的爷孙相。

白客伸手搭了一把,孙老爷子笑了:“没事,就是下楼慢点。”

孙媛一下从客厅里出来了。

孙老爷子指着白客:“你同学啊?”

孙媛摇摇头:“他是三年级的,帮我补习功课。”

孙老爷子点点头:“好啊,一看就是聪明的孩子。来,先进屋坐会儿。”

白客前世对孙老爷子印象很好。

老头儿人很随和,也不势利眼。

可惜身体不好,上一世白客是在七八年以后,孙媛上高二时见到老头儿的。

但半年之后,老头儿就挂掉了。

不然白客上一世就有可能做了他的女婿了。

老头儿招呼白客走进客厅里,在红木沙发上坐下,弯腰从茶几里拿出一个小铁盒子。

白客知道,那是老头儿的点心盒子。

老头儿喜欢吃甜点,尤其爱吃云片糕。

每次他都拿出几片分给白客吃。

这云片糕的每一片都是很多一两毫米厚的小薄片压在一起的,里面有芝麻和核桃仁。

每次吃的时候,白客都舍不得嚼一下,而是放在嘴里,慢慢用口水融化掉。

这一世,白客有钱,但也不太容易吃到云片糕。

因为这云片糕小县城里没有卖的,只有在市内的百货商店才能买到。

所以,当老爷子又拿起云片糕给白客时。

白客一半是出于礼貌,一半是出于真心喜欢。

就像上一世一样,白客把云片糕放到嘴里抿着。

老爷子很高兴。

因为老爷子有这种心理:他很喜欢看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也被别人所喜欢。

白客觉得有这样心理的人,内心都纯洁善良。

白客很想劝一劝老爷子,你老人家还是少吃点甜的吧。

老爷子抽烟、喝酒,爱吃甜食。

不三高才怪呢。

可想了想,白客还是忍住了,眼下跟老爷子还不太熟。

至于将来,还会不会继续跟孙**往,也是未知数。

所以,到时候再说吧。

坐了一会儿,见孙媛老不发话,白客主动说:“我还要早点回家呢,要不现在就给你补课吧。”

孙媛不吭声起身了。

“爸,我上去学习了啊。”

老爷子点点头:“好啊。”

孙媛上面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都比她大十多岁。

哥哥在部队服役,姐姐在医院当护士。

他们家这套RB房虽然舒适高档,但宽裕程度并不比白客他们家好。

白客他们家兄弟四个是一人一间屋子。

孙媛家她和姐姐一间屋子,她哥哥一间屋子,然后她父母一间屋子。

当然,孙媛的哥哥常年在外,他的房间总是空着的。

孙媛也时不时地钻进来。

只不过她更喜欢跟姐姐住在楼顶而已。

白客跟着孙媛走到楼上,打开书本复习起来。

两人挨得很近,孙媛的呼气不时吐到白客的脸上。

有时白客偷偷扫一眼时,也能看到孙媛的大眼睛里波光粼粼。

女孩子懂事就是早啊。

而那个势利眼的女人啊,你真是既不了解孩子们,更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啊。

第八十四章 拜年

说起来有意思,上一世,白客首次到孙媛家,也是被孙媛以家教的名义领回来的。

不过,那是在七年之后,白客上高三,孙媛上高一。

眼下虽然两人一个上小学二年级,一个上小学三年级。

但81年白客小学毕业后,到了82年小学五年制就改为六年制了。

所以,中学以后他们就隔开两年了。

当时,孙媛把白客领回来后。

孙媛的妈妈见白客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也并未在意。

眼下,她就更不会在意了。

其实,她把孩子想简单了。

很多小学二三年级的孩子早已经情窦初开了。

眼下,白客他们同学之间都开始有各种八卦传闻了。

比如谁跟谁是一对儿,谁跟谁搞对象之类的。

上一世,白客属于发育比较晚的那一类。

到初中时,他才开始对女生有一种朦胧的感觉。

但那种感觉又是莫名其妙的。

比如,初二时有一段时间,他会突然喜欢上很多人都觉得有点丑的一个女孩。

单纯是因为喜欢上这个女孩的下巴,就觉得这个女孩的下巴长得很好看。

每天偷偷看着,沉迷于此。

但两三个星期后,他又厌倦了,失去兴趣了。

这一世,因为营养充足,经常锻炼的关系。

白客感觉自己会提早发育。

不过由于白客的心理本来就是成熟的,就算生理渐渐成熟,他也很难对小女孩产生朦胧的感觉。

对于眼前的孙媛,他只是感觉可爱有趣。

上一世,白客看到的是快要成年的孙媛。

这一世,他看到的却是小女孩的孙媛。

都是一样的嚣张,一样的咄咄逼人,一样的积极主动。

只是快成年的孙媛功利心比较强,甚至有点势利眼。

但眼下的孙媛却单纯又呆萌。

孙媛很聪明,好胜心很强。

学习成绩在全年级都是数一数二的。

之所以找白客辅导,就是想偷跑。

想等开学之后,以碾压的态势,远远领先对手。

白客的学习经验是经过两世考验的,所以传授给孙媛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两个人就这么耳鬓厮磨地复习了两三个小时候后,白客这才起身告辞了。

*****************************

1979年春节,这是白客他们一家人来到北方后,过得第三个春节。

这一年可够白客忙活的。

按照眼下的风俗,初一上午大人坐在家里,小孩子们要四处拜年。

这一年,白客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大了,认识的“长辈”也越来越多,用一个上午拜完确实是个巨大的工程。

好在老妈的新自行车在。

先和大哥白宗一起把周边的街坊邻居拜一遍,然后一起去拜访几个跟建筑工程有关的长辈。

比如远洋渔业的曲股长、文化馆馆长,还有孙媛的老妈、老爸。

至于阚大叔、阚大爷他们一家,由于他们在农村,算外地了,可以初四初五过去拜年。

然后哥俩再一起去拜访以前的老街坊、父母的好朋友等,比如胖叔,老蒋、大老黑、老林大大、鞠英伦等。

最后,哥俩分道扬镳,白客去拜访徐老师、崔老师,还有蓝军家、纪伟家等那几个有权势的关系户。

然后初二,白客又得一大早起来,跟着老妈去走亲戚。

三舅家大表姐夏天刚去世,秦咏梅虽然参加过葬礼了,但这个春节还是得过去探望关照一下。

三舅家的饭菜本来就做得差,大表姐去世后,他们跟没心思过年了,好东西到他们手上也做的很难吃。

白策和白宁和老妈只能凑合着吃一吃,然后闲聊一会儿,再往下一站,大姨家赶。

在大姨家住了一晚。

第二天,大姨家的两个表姐,大表姐凤岩、二表姐凤君也跟着白客他们三个回来了。

她们名义上是到城里来探望姥爷,其实是惦记到城里找活儿干,顺便找个城里的对象。

这年月,城乡差异很大。

农村人恨不能把脑袋刻个尖儿往城里钻。

上一世,大姨家的这三个表姐碰的头破血流。

大表姐、二表姐都遇人不淑,事业和婚姻都不顺利。

而三表姐的事业倒小有成就,但婚姻不顺,终身未嫁。

这一世,白客必须得帮帮她们。

两个表姐的工作问题,白客早就想好了。

她们不来的话,白客还想去找她们呢。

初五一大早,白客就跟哥哥白宗一起骑着自行车来东山,探望阚大叔一家。

虽然名义上,白宗是建筑队队长。

但阚大叔、阚大爷人家是长辈,过来拜年是应该的。

阚大叔一家在东山村一直是日子过得殷实的人家。

不光是白客当建筑队长这一年,以前阚大叔、阚大爷就不缺活儿干。

他家前两年就盖起了白客他们家的那种大房子,在村子里格外显眼。

白客和白宗过来的时候,正满屋子的人呢。

一大帮人坐在炕上吃着瓜子喝着茶水唠嗑。

这些人中,绝大多数都是建筑队的。

见到哥俩连忙起身。

“队长过年好!”

“过年好!哈哈!”

白客、白宗哥俩也连连向大家拜年。

阚大爷坐在炕桌正中,也起身过来拉哥俩:“来!两个小家伙,过来坐!”

白客和阚大爷虽然没打过几次交道,但老爷子对他印象很好。

一边拉白客、白宗到身边坐下,老爷子一边赞叹:“这两个小孩儿好,聪明能干,又懂礼貌。”

其他人也说:“是啊,俺们队长真是讲究。照理说咱们下级应该给他拜年才对,他却大老远地跑来给咱们拜年!讲究啊!”

白客有些不好意思:“这是应该的嘛,不管怎么样你们都是我的长辈。至于队长嘛,只是为了工作方便挂个虚名而已。”

“不是虚名,不是虚名。这一两年啊,得亏你们哥俩了。俺们的活儿基本都没断过。跟您交个实底儿吧,现在建筑队的人基本都是万元户了……”

“别嘚瑟,小声点。”阚大叔在一旁训斥。

阚大爷也点头说:“对,大家还是不要太张扬。”

阚大叔拿起茶杯:“来,大家以茶代酒敬两位小兄弟!”

屋里的人纷纷举起茶杯,白客、白宗也连忙举起茶杯。

“干!”

“干!”

“祝来年活儿更多,发大财!”

“对,发大财!”

喝了几口茶,阚大叔兴奋地说:“咱们建筑队现在已经是香饽饽了,村里的老少爷们儿刻了脑尖儿都想进来。所以,咱们建筑队恐怕得扩大一点了。”

“好!”白客点头,“社会在发展,建筑工程的活儿也会越来越多。”

“所以啊,来年你们哥俩还得辛苦辛苦,帮咱们多揽点活儿。”

白客点头:“放心。咱们的品牌已经打出去了,来年应该就会有人主动来找咱们的。不过,咱们东山村离城里毕竟有点远。我想在城里设个办事处,你们觉得怎么样?”

第八十五章 包汤圆

阚大叔和其他建筑工们纷纷点头:“不错,不错,是该设个办事处。”

还有人说:“可咱们上哪去找房子啊。”

白客笑了:“房子的事,大家不用担心,我已经准备好了。”

大家也都笑了:“原来队长早就安排好了,就是来征求下我们的意见。”

有人喊:“您是队长,您说了算,不用什么事都跟我们商量。”

白客说:“这么重要的事,当然要跟大家商量一下了。而且以后大家工地上有什么不方便携带的工具,都可以放到办事处院子里。”

“太好了,”阚大叔挺高兴,“需要我们配合的话,也尽管吩咐吧。”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了,白客就可以放手设立办事处了。

年前白客就买了两个院子。

城中心的一个用来放古董之类东西了。

城南还有一个,院子更大,也更破败一些。

就当做办事处好了。

大姨家的两个表姐就充当办事处的接待人员。

离开东山白客挺高兴。

坐在车后座上,一路哼着小曲。

但突然听到白宗轻轻叹息。

“怎么了哥?”

“没事啊,嗯,就是嗓子有点不舒服。”

白客突然想起来了,这半天了,都是自己一个人在跟阚大叔他们叨叨着,白宗一直没吭声,大家都忘记了他的存在。

“哥,你是不是觉得不太那个……”

“没啥啊,挺好的啊。”

白宗还真不是那种矫情爱计较的人。

但白客仔细想想,老哥整天跟着他这个小老弟东跑西颠的,搞的好像是个小跟班儿似地,肯定会有些不爽啊。

白客假装生气了:“哥,你怎么能这样啊?咱们是哥俩,你跟我有什么不能说的?”

白宗叹口气:“我就是觉得我好像是个摆设,像个木偶一样。”

“你怎么是摆设呢?大家伙不也把你当队长吗?”

“得了吧,他们也不傻,早看出来我这个队长只是挂名而已。”

“因为我年龄太小嘛,没法当队长。再说要是没有你,我连银行账户都开不了呢。”

白宗叹息。

“你就当帮我嘛。以后我跟他们聊事儿的时候,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可以到一边休息或者玩点什么好了。”

“好吧。”

虽然白宗答应了,但白客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哪怕不是亲哥哥这么傻傻地陪着自己,也有些不妥。

做人嘛,都需要存在感,都想自己在别人眼里是有用的。

可怎么才能帮大哥找到存在感呢?

白宗和白客回到家里时,卓玛父女也过来了。

杨医生领着她过来给胖叔拜年。

跟上一个暑假一样,杨医生还是住一天就走,卓玛得在这里待一个星期。

上次住过一回,家里人对卓玛都已经很熟识了。

不要说秦咏梅、白策他们,连姥爷都记得卓玛了。

晚上,白客偷听老爸老妈跟杨医生闲聊着,老妈半开玩笑地说:“干脆以后让你们家卓玛给我们家白客当媳妇吧。”

杨医生也笑着说:“好啊。”

白客挺喜欢卓玛的,前世在小学一年级之后没能再遇到卓玛都感到很遗憾。

如果这一世能够娶卓玛做老婆应该也不错。

一个善良温柔的女人难道还不够完美吗?

至于卓玛成年后是不是苗条,是不是漂亮,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两世为人,白客已经不太在意这些外在的东西了。

不过眼下,白客对卓玛真是一点没有男女那方面的喜爱。

毕竟他拥有的是成人的情感,又没有恋幼方面的倾向。

本来,杨医生打算让卓玛在白客家住一个星期,但在白策和秦咏梅的劝说下,还是同意让卓玛十五以后再回去。

其实这样挺好,十五前火车都很挤,而且今年正月十五小县城有花灯活动。

怕卓玛寂寞,白客、白宁和两个哥哥没事就陪卓玛打打牌什么的。

或者白客陪卓玛去探望胖叔,探望一下爱民小学的那些同学们。

春节的日子过得格外快。

转眼间,大人们都去上班了。

孩子们继续沉浸在春节的喜悦气氛里。

大人们上班的时候其实也是松松垮垮的。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五。

正月十三的时候,各个门市就开始卖元宵。

这年月买元宵比买冬储大白菜还疯狂。

基本就是“谁抢到算我赢”的游戏。

白客他们家可不赶这热闹荒。

像南方人一样,他们不吃元宵,只吃汤圆。

在白客看来元宵跟汤圆是不一样的。

元宵是用筛子之类东西滚出来的。

而汤圆是包出来的,就跟包饺子包包子一样。

搬到这个自建的房子来以后,白客和老爸白策一直惦记着弄个小石磨,没事磨点糯米包汤圆或者磨豆子做豆浆。

但爷俩寻摸了一年多也没寻摸到合适的磨盘。

能买到的磨盘都太大了,都是使驴推的那种,小家口根本用不了。

今年夏天的时候,白客才打听到中长村有石匠会做石磨。

于是去找那石匠做了个直径30公分的小磨,用自行车驮了回来。

试着磨了几回豆浆,又做了几次汤圆。

已经熟练掌握使用方法了。

初十的时候,白客就帮着老爸把糯米泡起来了。

到了正月十三的时候,正好可以拿出来磨了。

白宗和白宾不喜欢这种琐碎的活儿,白客和白宁喜欢。

卓玛在这里自然也很喜欢。

三个人一起忙碌起来。

白客推磨,卓玛添米,白宁则拎着个布袋子在下面接米浆。

没一会儿,白宁就嚷嚷:“哎呀,我举不动了,手酸了。”

卓玛连忙跟她换一下,让白宁来添米。

由于这小磨太小,没法把布袋子固定在磨上,所以最累的就是举布袋子的了。

三个人就这么来回换着,忙活了一个下午,总算弄了小半袋的糯米浆。

再在厨房里挂起来,下面用一个盆接着,糯米浆不停地滴答着水。

第二天早上起来,水就滴答的差不多了,可以开始包汤圆了。

正月十五前后,秦咏梅他们格外忙碌。

白策领着白客、白宁、卓玛他们一起包汤圆的时候,她已经上班去了。

元宵馅儿是白客他们昨天在外面磨糯米时,白策一个人弄好的。

有两种馅儿,一种是咸淡味儿的,用的是肉和豆芽;还有一种是常见的甜味儿的,用的是花生、核桃、芝麻、猪油。

包汤圆得先包成饺子的形状,然后再搓圆了。

四个人刚包了一会儿,两个表姐凤岩和凤君从外面回来了。

白宁趁机跑掉了,白客也起身看着他们几个忙碌着。

然后,白客再将包好的汤圆端到外面冻起来。

第八十六章 看花灯

汤圆在屋里放几天就会发红的,所以不吃的必须冻起来。

眼下,院子里的背阴处有零下十来度,效果跟冰箱差不多了。

要不了一会儿,就弄出速冻汤圆了。

汤圆都包好了,白策煮了一锅。

当糯香味儿飘起来时,白宗和白宾两个家伙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连姥爷都在他的门口探头探脑。

等煮好了,白客连忙给姥爷端一碗过去。

像大多数老人一样,姥爷也爱吃甜食。

白客怕他烫着,盯着他,等汤圆凉一点再吃下去。

姥爷嘴里没牙,但他吃东西也不是囫囵个一下吞下去的。

姥爷的牙龈似乎并未完全退化,还可以用来打磨食物。

他把汤圆在嘴里抿了好一会儿,才渐渐下咽了。

大家都吃饱喝足了,又各自回房休息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白客和卓玛一起去给秦咏梅送速冻汤圆。

此时,街上已经开始布置花灯了。

年轻人在街头流连忘返。

看着这些人,白客突然想到,眼下还没有个体照相的。

这个时期,有照相机的极少。

绝大多数人都到国营照相馆去照相。

想照点室外的景很困难,基本都在室内弄各种假景来代替。

大城市里,著名的景点前倒是有照相的,那是照相馆在外面设的摊点。

小城市的室外就别想了,只能眼做镜头心存底片。

不如让大哥白宗到外面来照照相,感受一下被人拥趸的感觉?

白客突然想。

白客和卓玛给秦咏梅送来一大饭盒冻汤圆,秦咏梅就在炉子上煮了跟办公室的其他同事分享。

北方人大多没吃过这种手包的汤圆,都惊喜不已,纷纷过来品尝。

回到家里时,正好白宗在摆弄照相机。

白客把自己的想法跟哥哥说了。

白宗挺高兴:“好主意,正好我这里胶卷还挺多,还有好多显影粉没用。”

白客叫上白宁还有卓玛,四个人商量一会儿,觉得大湾那边花灯多一些,照相的人应该也比较多。

白客找来一张大白纸,让老爸白策用毛笔写了“照相”两个大字,然后又四处找桌子。

桌子得用比较轻巧的,方便来回搬动的。

可家里哪有那种桌子。

白客的古董家具里倒是有几把轻巧的桌子,但白客哪舍得。

只好搬了一把椅子。

白宗背上马粪包,挎着照相机,还戴上了不知从哪弄来的前进帽。

白宗戴前进帽挺帅的。

上一世的时候,白宗就爱戴前进帽。

不知是跟《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还是《追捕》学的。

反正眼下年轻人的穿着打扮就喜欢跟电影学。

白宗的前进帽有好几个,以前白客还经常偷着戴一戴。

但白客的脸型偏阴柔,戴前进帽并不好看。

还是白宗戴起来舒服自然。

硬朗的面部轮廓,时不时眯缝起来的眼睛,都跟前进帽浑然天成。

到了大湾,果然人流如织。

到处都是年轻的男女们。

有三五成群的,有成双成对的。

他们年轻的面容和五彩的花灯相映成趣。

四个人找了水边一个有各种怪石的位置停下来,放下包裹。

白客将写着“照相”的白纸展开了,挂到椅背上。

刚转身收拾别的东西的功夫,呼喇喇一下围上来一大群人。

“多少钱一张?”

一时间,大家都愣住了。

因为刚才一忙活都忘了讨论价格的事儿了。

“两块!”白客想了下,用手指比划。

呼喇喇的人瞬间又散去了。

白宗有些惋惜:“咱们要价是不是太高了啊,照相馆才两块呢。”

“照相馆可以两块,咱们就不可以啊?你的水平又不比照相馆差。”

“是吗?那好吧。”

四个人又各子忙碌起来。

白宗摆弄着相机,白宁和卓玛摆弄着板夹。

白客则站在椅子旁吆喝着:“照相啦!来照相啊!”

立刻有人驻足张望。

一对青年男女站得老远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白客连忙招呼:“过来看看吧,看看又不要钱,嘻嘻。”

青年男女走了过来,看了看然后小声嘀咕一会儿。

女的问:“多少钱啊?”

“两块钱。”

“有点贵哦。”

“不贵了,我们一次给你们冲洗三张呢。”

两人又小声嘀咕起来。

白宗在一旁正局促不安呢,白客向他招招手。

白客一看这对小青年的状态就知道这事儿成了。

果然,两人开始从包里拿钱了。

白宁和卓玛两人,一个记账一个收钱。

白客看一眼白宗,只见白宗老早就用双手托起相机了,舔着嘴唇,神情明显有些紧张。

白客连忙拉了白宗一把:“我哥是照相老手了,会把你们拍的很漂亮的!”

“是吗?一定要拍漂亮点哦。”

“没问题。”白宗也自信起来了。

然后领着这对男女来到水边,指导着他们的站姿和角度,举着照相机比划着。

那边正在拍着,又有两个女孩子凑过来。

“两个小姐姐这么漂亮,合个影吧。”

“一年只有一个正月十五,而且来年有没有花灯还不一定呢。”

渐渐地,拍照的人越来越多了。

但因为白宗拍照很细致,有些没耐心的人都走掉了。

白客想催一催大哥,又作罢了。

他们在这里拍照并没打算发财,主要是想让大哥玩一玩,找一找存在感。

再说,眼下的照相机功能太单一,白宗连闪光灯都没配,完全靠自然光,能把人照的漂亮确实不太容易。

就这么慢腾腾地照着,也是客流不断。

一直忙活到傍晚才收工,一共照了三十多张。

对于见惯大钱的哥俩来说,这六十来块钱真是有点太寒酸了。

但白宗却挺兴奋。

“可惜没有广角镜头,不然能把那边的景也都带到。”

由于跟顾客定的,三天后到原地来取相片儿。

所以时间挺紧张的,一回到家里白宗就在屋里隔出暗房,开始忙碌起来,白客在一旁帮他打下手。

倒上显影剂,照片都泡上之后,都已经是晚上九十点钟了,哥俩这才分头睡下了。

第二天起来吃了早饭,白客就兴冲冲地来到暗房,把照片捞出来,晾晒起来。

正在捞照片的时候,白客突然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

仔细一打量:我靠,这不大嫂吗?

第八十七章 集邮

看见大嫂白客才想起来了。

其实上一世大哥就挺喜欢照相的,只不过他身为家中长子,不能做任何不靠谱的事情,所以就把这份爱好隐藏起来了。

但他依然跟圈内的人保持着交往。

上一世,大哥大嫂的介绍人就是一个外号叫“照相小子”的家伙。

不过,那时候大哥已经20岁了。

眼下,大哥才17岁呢。

而且,这一世白客真不是很希望大哥和大嫂再次相遇。

大嫂人不错,善良又宽厚大方。

人长得也还算漂亮,只是皮肤比较黑。

操蛋的是她的家人。

大嫂家的状况跟白家类似。

她家也是她一个女儿,然后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

除了大哥外,她的二哥和弟弟都是当地著名的二流子。

他们年轻的时候打架斗殴,年龄大了也不务正业,到处厮混。

没钱了就跑来找白宗两口子要。

后来被大嫂骂了几次,他们就不敢来了,又去找白宗的亲戚朋友们。

几乎把白宗的亲戚朋友都要了个遍。

白客都被他们要过两三回。

这一世,白宗有钱了,这哥俩还不得作死啊。

上一世,老天爷嫌白宗受的罪不够,这一世又这么快就把大嫂发送过来了。

白客也不好说啥,只能先静观其变吧。

忙活大半天,虽然钱没挣到多少,白宗却有大大的满足感。

第二天早上吃完饭后,白宗便催促白客他们几个再次出发。

这一天效果更好,照了六十多张。

白宗也愈发自信了。

而且因为就那么几个景,他也轻车熟路了,拍照起来格外快。

第三天,白宗还要去。

白客劝他:“不是明天他们才来领照片吗?先歇一天吧。”

白宗却不肯:“花灯还没撤呢,估计还有不少照相的人。”

白客要送卓玛去火车站,只能白宁陪着白宗去了。

等白客从火车站回来,又来到照相点时,这里却冷冷清清地。

白宁在摆弄着板夹,白宗挎着照相机看着来往的行人,一脸的沮丧。

白客连忙安慰哥哥:“咱们本来就是玩一玩嘛,你倒卖中药材一个零头都比照一百次相挣得多。”

白宗笑了。

白客看看来往的行人又说:“眼下消费能力还不行。再过几年就行了,老百姓都舍得花钱了,到时候你可以开个照相馆。”

白宗眼睛放光:“真的吗?将来能行?”

“肯定行。而且将来都是彩色照片。”

“对,对,上次在京都就见过彩色胶卷。蓝城市内估计也有卖的。”

眼下其实也有彩色照片,不过是那种后天上色的。

虽然看着有点滑稽,但白客还是觉得挺温馨的。

“其实眼下就有冲印彩色照片的技术了,只不过咱买不起那机器。”

“咱买不起?”白宗有些诧异。

在白宗眼里,他们哥俩就是小县城最有钱的人了。

还会有他们哥俩买不起的东西?

“要十好几万呢。”

“那么多?”白宗瞪大了眼睛,然后叹口气,“那算了。”

新剧场的工程白客挣了四万块,倒卖中药材也挣了有两三万。

等新华书店和新百货大楼完工后,哥俩又能到手五六万。

但白客还要用一部分钱买房子买古董呢。

不过,白客不想打击哥哥的积极性,“其实咱也买的起啊。关键咱国内没有卖的。”

“那哪有卖的?米国还是霓虹国?”

“港九就有。关键咱们眼下的老百姓们还消费不起这东西,买回来很难收回成本。再过几年应该行了。”

“嗯,咱们再好好干,多攒点钱。”

既然没人照相,哥几个就早早收摊儿了。

第二天也一大早出来了,等着人来领照片。

白宗依旧挎着照相机。

花灯还没撤呢,说不定还有人照相。

你还别说,白宗的坚持也有点效果。

一个上午还真有两个照相的。

更多的是来取相片的,都是零零星星的。

到了中午才开始集中爆发了。

几十号人,把哥仨围得水泄不通。

白客没弄到装照片的小纸袋子,所以他把每一份照片都用信纸包装起来,上面标记着号码。

顾客也拿着标注号码的纸片来领取他们的照片。

所以,虽然有点手忙脚乱,但也有条有理。

过了中午后,一百来张照片就只剩下二十来张了。

下午又有十来个人来领照片。

到了傍晚的时候,还剩下三张没人认领。

白客偷偷看了一眼,大嫂的照片正好在里面,顿时长出了一口气。

“估计他们都来不了了。”

“可一旦他们来了怎么办?”

“天都要黑下来了,他们来了也认不清啊,拿错了怎么办?”

白宗叹息:“早知道让他们留地址好了,咱们给他们寄过去。”

今天照的这两张白宗就让白宁记下地址了,不能为了这两张专门在这里等一天吧。

到了傍晚,天就渐渐黑下来了。

包括大嫂在内的三个人还是没有出现。

白宗只好听从白客的建议,哥仨儿一起收拾起东西回家去了。

为了给今天照相的两个顾客邮寄照片,第二天哥俩又来到邮局买信封、买邮票。

春节刚过,邮局里的人很多,基本都是取包裹的。

因为这年月邮寄服务很渣,春节前邮寄的东西这会儿才到。

而且这些取包裹的家伙都吵吵闹闹的。

工作人员大声训斥,他们自己也唧唧歪歪。

白客和白宗买了邮票和信封就赶紧离开。

刚出邮局就看到门口有三五成群的人聚在一起,看着什么议论着什么。

白宗有些好奇:“他们在干嘛?”

白客看见他们手里的大册子就明白了:“集邮。”

上一世,白客没有集邮的爱好。

但看到这些家伙,白客就想起来了。

从78年开始,就陆续有人开始集邮了。

而且渐渐地,集邮变成了一种有逼格的爱好。

“集邮是啥?”

白宗还懵逼呢,白客拉他一把:“看看就知道了。”

哥俩刚一凑到那群人跟前,立刻有一个留着小平头的家伙抱着一本大册子凑过来,还主动递给白宗一个放大镜。

白宗正莫名其妙呢,小平头翻开集邮册,示意白宗来看。

白宗举着放大镜看了看,顿时眼睛亮了。

第八十八章 大买家

白宗喜欢摄影,肯定对图案色彩之类东西是比较敏感的,所以他也会对邮票产生兴趣。

“有那个啥,一片红啥的吗?”

“祖国江山一片红,那哪能有。估计京都也就几枚。”

“大龙呢?”

小平头叹口气:“年前我还见过,3分银试模样票。不过他要价太高……”

“多少钱?”

“200多块。”

“200多块?”白宗吃了一惊,“邮票还能这么贵?”

白客也故意皱起眉头:“200多块钱是有点贵,一百七八十还差不多。”

“您真的想要吗?”

“是啊,你帮我问问,我给他180吧。当然了,品相好的话,可以再商量。”

“好的。不过我这里有一张小龙邮票,品相也不错……”

白客接过放大镜仔细看。

其实白客也不懂,只不过两世为人,逼格比别人略高一点而已。

白客上一世不收藏邮票,但也略知道一点这方面知识。

他依稀记得小龙邮票的价值连大龙邮票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所以就信口道:“品相还行,能值个十来块钱吧。”

小平头笑了:“大哥,我这怎么得值两张大团结吧。”

“那你这一本多少钱啊?”

“您要诚心要,一百八让给您。”

白宗撇撇嘴拉起白客:“算了,一本邮票比自行车还贵。”

白宗这个门外汉的举动,反而起到作用了。

小平头叹口气:“要不是缺钱,俺真舍不得卖啊。好吧,咱就一口价。一百六您拿走,不行我就自个儿留着了。”

白客心里真有些于心不忍。

虽然不懂邮票,但白客知道未来的升值空间。

这么一本邮票在三四十年后最不济也能涨100倍吧。

但白客还是不动声色:“可你除了这张小龙邮票,好像也没有其它值钱的了。”

“这套文革的也不错啊,还差四套就收齐了。”

小平头说着翻给白客看。

“你看,文革十九套,我现在就差四套了。”

“哪四套啊?”

“十二中全会,红灯记,革命青年的榜样,主席去安源。”

“哎呀,都是值钱的哦。”

听白客这么说,小平头愣了一下。

白客立刻知道自己说漏嘴了,估计这四套都不值钱。

小平头轻描淡写说:“还行吧,这四套也就主席去安源不好收,其它三套市面上很多。”

“对,对,我说的就是主席去安源。那我就把这本收了,不过你要答应一个条件。”

“您说。”

“你得帮我把那四套邮票找到。”

小平头点点头:“那三套很快就能给您找到,安源要等些日子,但三四个月内没问题。”

白客立刻让白宗点钱。

白宗虽然不乐意,但知道白客有经济头脑,所以只能言听计从了。

他立刻从身上拿出一叠大团结,点出了十六张。

哥俩出门时身上总是带着几百块钱,就是为了应付各种不时之需。

小平头喜滋滋地接过钱,对白宗白客竖起大拇指:“你们这哥俩一看就是行家啊。不知道二位怎么称呼啊?”

白客指一指白宗:“这是我哥白宗,我叫白客。请问您怎么称呼。”

“我叫刘清涛,大家都叫我涛子。”

一边说着,刘清涛又想起什么,从身上掏出放大镜和镊子递了过来:“这工具也给你们哥俩算了。”

白客连忙劝阻:“您留着吧,我看您也是挺喜欢这玩意的,将来有机会再继续玩。”

刘清涛愣了一下,眼睛有些红了:“这一大本,一半都是我老爹留下的。要不是实在没辙也不会拿出来。”

白客叹口气:“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

刘清涛笑了:“小兄弟,您嗑儿还不少呢。其实也还好吧,就是快结婚了急着用钱。”

“四大件还差几个?”

“差两个,这不全靠您帮忙,还剩一个了。”

白客哈哈大笑:“那差的是收音机还是手表啊?”

“缝纫机。”

这一回两人都笑了,连一旁的白宗也忍不住笑了。

“别急。文革那四套你要是帮我凑齐了,该多少钱就多少钱。另外我再给你个整数。”

“真的啊!”

白客的意思很明确了,眼下是160元收的这本邮票,整数就是200元了。

等于给了刘清涛40元的佣金。

40元这是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白客这也足够慷慨了。

白客这么做一方面是同情刘清涛,另一方面是觉得刘清涛有鉴赏力,以后不仅能帮着收邮票,或许还可以帮着收古董。

眼下,白客手下有两个人帮他收古董。

一个是彪子。

彪子很实在,但脑筋不够用,只能收点银元、银器之类不容易打马虎眼的东西。

寡妇倒是挺鸡贼的,但鉴赏力不行,而且手脚不老实,白客担心他给自己惹麻烦。

所以,要是有刘清涛这么个帮手,必然是事半功倍啊。

得到白客的承诺,刘清涛欣喜万分,连忙问:“那我以后怎么跟你们联络?”

白客一时难住了。

留家里地址吧,不知根不知底感觉不太好。

留学校地址就更不好了。

至于白宗,虽然在东山建筑队挂名,可也不算工作单位啊。

想来想去,白客决定就留东山建筑队办事处的地址好了。

也就是白客在城南的那套房子。

眼下,小县城里的各家各户都没有门牌号。

白客费了好一番口舌来描述那套房子的位置。

好在刘清涛脑瓜比较灵,而且他对那一带有点印象。

所以一下就记住了。

“好的,我记住了。有事就去找你。”

“要是我不在,你就给我姐留纸条,然后我回头找您。”

“没问题。”

哥俩跟刘清涛道别后,向家里走去。

一边走着,白宗一边翻看着集邮册,不时点头:“确实挺漂亮的,可为啥这么贵呢?”

“哎呀,老哥,等你玩一段时间就知道这不算贵了。你要一张张去搜集的话,200块钱肯定拿不下来。再说还费时间呢。”

“哦,我明白了。这玩意就跟你收的那些古董一样,时间越长越值钱。”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白客和白宗走到家门口,白宗正要伸手去推门时,一个人突然从墙角里站了起来。

哥俩猝不及防都吓了一跳。

第八十九章 分家

看见起来的人,白客忍不住在心里怒骂:你个贼老天啊!你真是跟俺哥有仇啊!上辈子没把他折磨够,这辈子又来了!

站起来的人正是前世的大嫂鲁雅楠。

鲁雅楠瞪了白宗一眼:“你就是大旗吧?”

白宗打量鲁雅楠,眼神有些发呆:“你,你怎么认识我?”

小县城很小,白客估计那天白宗照相的时候有人认出他来了,所以鲁雅楠很快就打听到了。

“哼!”鲁雅楠开始怒斥白宗:“你这个家伙怎么一点不讲信用。”

“怎么不讲信用了?”

“不是说好那天取照片吗?”

“对啊,我们等了一天呢。怎么,你没取到吗?”

“等了一天个屁。五点半我赶过去,连影儿都没了。”

“天短嘛,我们怕天黑了你们会拿错,所以就没继续等了。”

“鬼才信,那天说不定你根本没去。”

“怎么会呢?我大旗也算小有名气,哪能干那缺德事儿。”

“吹牛。”

“真的啊,那天我们照了100多张,最后就剩了三张没人领。”

“哼,你们是想私吞。”

“嘿嘿。我好像有点印象,你那张照的很漂亮哦,曝光刚刚好。”

“瞎说,”鲁雅楠本能地拉扯下自己的衣服,“我那天那件衣服一点不好看。”

白客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个聊着,不由得有些惊叹。

原来没发现,大哥很会撩妹啊。

白客虽然不喜欢大嫂的家人,但对大嫂也没啥意见。

所以,绝不会阻拦他们的,说不定还会适度地帮一帮。

“外面怪冷的,你们还是进屋去吧。”白客说。

白宗也趁机邀请:“对,对,进屋来找你那张吧,我怕弄错了。”

“不用了,”鲁雅楠却不太情愿进屋,“不就剩三张了吗?怎么会弄错。”

白客连忙帮腔:“我哥的意思,你看看照的好不好,要是不太好的话,我们还可以调调色补补光啥的。”

听白客这么一说,鲁亚楠不再犹豫了,抬脚向院子里走进去。

白宗引着鲁雅楠走进自己屋里。

白宗这间小屋子大小格局跟其他哥们一样,都是一铺大炕站了一半的面积。

白宗在大炕前挂了个大布帘子,把房间一分为二。

冲洗照片的时候,就把布帘子拉上,把大炕隔离成暗室。

大炕只留一小块儿地方睡觉,剩下的地方都用来放各种照相材料。

大炕之外的地上,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白宗让鲁雅楠坐下后,手忙脚乱地找暖水壶,要给鲁雅楠倒开水喝。

鲁雅楠摆摆手:“不用了,把照片给我看看吧。”

“我来!”白客手脚麻利地上炕,从一盒照片中找出了鲁雅楠的照片,递了过来。

鲁雅楠打量着照片,白宗也伸头看着。

“对,对,这张我有印象。照的不错吧。”

“是不是脸有点黑啊。”

白客差点忍不住笑了。

大嫂的外貌其实还算不错。

个子不算高,一米六多点,但凹凸有致,曲线优美。

五官长得也挺端正,头发长得又黑又密。

唯一的缺点是皮肤黑,比很多男的都黑。

而且大嫂不太会打扮,有时候涂脂抹粉太多了,就感觉像驴粑粑蛋儿挂了一层霜。

见鲁雅楠嫌弃照片脸黑,白宗立刻拍着胸脯:“这是小意思,俺帮你调一调色度。”

“真能行吗?”

“能行。”

“还得三四天吧。”

“差不多。”

“那行,过个三四天我再过来。”

“好啊,不过……”

“怎么了?”

“你休星期几啊?”

“什么意思?”

白宗的这口气,有点像在约鲁雅楠一样。

鲁雅楠口气有些严厉,白宗立刻有点紧张起来。

“不,不,我的意思咱们约个时间,要是我出去了呢。”

“好吧,我星期日休息。要不星期日上午?”

“行,行,就星期日上午。我等你。”

看来老哥就这么溜溜地把大嫂找回来了。

不过以后白客恐怕也多了个心思了。

他得想法设法对付大嫂家的那些妖魔鬼怪们。

****************************

跟别的单位不同。

秦咏梅他们这些公安人员基本没有春节综合征。

因为春节期间他们的神经也是一直绷着的。

正月十五赏灯期间,他们的神经更是紧张到极点。

好在这一年万事大吉,并没有发生严重的事故。

充其量就是这个被人打破了脑袋,那个被鞭炮炸断了手指。

过了正月十五,各个单位的人都紧张起来后,秦咏梅他们这些负责治安的警察也终于可以长出一口气了。

治安警察这工作跟一般工厂工人比最大一个优势在于时间灵活。

上下班时间不用那么丁是丁卯是卯的。

因为既然下班时间在外面办案是常态,那么上班时间也不必硬卡着。

正月十五过了一个星期,秦咏梅慢悠悠地来到办公室。

一下就发现大家的神情都不太对劲儿了。

有的欣喜,有的伤感,有的心事重重。

秦咏梅一下就想起来了,治安警和刑警要分家了。

秦咏梅明明有更大把握成为刑警,但她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因为她的文化课虽然几经白策、白客的调教,但还是差强人意。

再看看老罗和老胡也是一脸的期待。

秦咏梅正想过去跟他们聊一聊的时候,呼喇喇地一群人走进了办公室。

为首的是大老黑,身旁跟着一个看起来有些眼熟的中年人,他们身后则是五个棒小伙。

不用问,秦咏梅就能猜出来,这个中年人就是治安股的股长了。

看见大老黑他们进来,大家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儿,把目光投过去。

大老黑笑着拍一拍手:“好了,是到了该分家的时候了。”

话音刚落,中年人突然立正敬礼,声如洪钟:“冷建国,治安股股长。”

看这劲头就知道这冷建国是个转业军人。

不过这也不奇怪。

眼下公检法队伍中,至少有三分之二都是转业军人。

冷建国打开板夹子:“下面请念到名字的同志跟我去治安股办公室。”

秦咏梅顿时忐忑不安起来。

从警两年来,办了这么多案子,如果因为文化课不过关,就被分配到治安股那就太不划算了。

这治安股的确比刑侦股安全一些,但更琐碎,与家人陪伴的时间更少。

“于继光!”

冷建国读着名字。

这个叫于继光的伙计显然早有内部消息,他的东西早已经收拾好了,都装在两个大兜子里,听到喊声立刻拎了出来。

“朱仲元。”

这个家伙显然没太多准备,起身手忙脚乱地收拾着。

“单纪文。”

这伙计吓了一跳,看来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秦咏梅更紧张了。

第九十章 似是故人来

秦咏梅正忐忑不安地听冷建国读着名字的时候,却只听到最后三个字。

“没有了。”

她好一会儿也没反应过来,直到大家纷纷起身送别曾经的战友们了,她这才站起来。

大老黑跟那三个人一一握手:“其实也不算分开,咱们还在一个局里嘛。”

三个人也嘻嘻哈哈说:“是啊,我们负责治安你们负责刑侦,说不定还会打架呢。”

冷建国带着三个人离开了,大老黑又介绍带来的五个小伙子。

他们的年龄在25岁到35岁之间,其中三个是转业军人,两个是其它大型工厂的保卫股调来的。

老罗看看办公室里的桌子:“哎哟!桌子不够用了哦。”

大老黑却笑了:“不急。”

秦咏梅一下想起来了,眼下局里新成立一个预审股,肯定还得调老人过去。

不过秦咏梅倒不担心会轮到自己。

这预审股一方面要有点办案经验,另一方面文化理论水平得够。

果不其然,大老黑挑选出来的就是三个很少出去办案的,但文化水平比较高的伙计,一个女的两个男的。

这就等于原来的治安股出去了六个人,进来五个人。

虽然少了一个人,但治安股已经变成刑事侦查股了,不再负责治安问题,工作量肯定会轻一些。

三位老同志向大家道别,离开刑侦股到预审股去了。

五个新到的刑警也纷纷找好自己的座位坐下,新人老人互相致意一番。

大老黑看着空着的那张座位突然又说道:“其实咱们刑侦股的人员编制跟以前还是一样的。”

“还有一个人啊。”大家面面相觑。

大老黑有些得意:“新增加的这个人很重要,一会儿得局长……”

话音刚落,大家便一阵惊呼。

“局长!”

大老黑身后,局长领着一个戴着眼镜的人走了进来。

大老黑连忙转身敬礼。

局长也立刻敬礼,声如洪钟:“同志们好啊!”

“局长好!”大家一起喊。

局长却哈哈大笑,大家也跟着笑起来。

局长姓吕,是半年前从外地调来的。

虽然资历不如老胡,但在部队的时候是师团级的干部。

吕局长拍着戴眼镜男子的肩膀:“给大家介绍一个新同志,也算是咱们刑侦科的秘密武器。”

大家听到这里不由得面面相觑:“啥秘密武器啊?”

老胡却眯缝着眼睛,仔细打量着新来的这个人。

局长接着说:“严刚同志是一位法医。”

话音刚落,老胡一下站起来:“小严,是你吗?”

严刚也大步走过来,蹲到老胡面前:“胡叔叔!”

吕局长哈哈大笑:“看来是他乡遇故知啊。严刚同志的父亲生前也是位老公安、老法医。严刚同志这是子承父业啊。”

秦咏梅头次听到“法医”这个名词,忍不住低声问老罗:“法医是做什么的?”

老罗皱起眉头:“好像是验尸的吧。”

吕局长接着说:“由于条件所限。严刚同志平时并不在局里办公,没事就待在县医院。也就是说编制在咱们局里,工作单位在县医院。”

眼下局长在这里宣布事情,老胡还不好和小严继续唠家常,寒暄几句后,就拖了一张椅子,两人一起坐在桌子旁。

“大家欢迎新同志!”大老黑带头鼓掌。

然后大老黑又喊:“请领导宣布各股岗位的安排。”

吕局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咱们全局下设的部门如下:政治教导员办公室、秘书股、刑事侦查股、内保股、政保股、消防股、治安股、预审股、县看守所。”

“关于其它部门的人员安排情况,我就不啰嗦了。只交待一下你们刑事侦查股和预审股的情况。”

说着,吕局长清了下嗓子:“刑事侦查股的股长是,朱茂全同志。”

大家一起鼓掌。

“预审股的股长,也是朱茂全同志。”

“身兼数职啊。”大老黑摸摸自己脑袋。

秦咏梅也长出一口气。

这预审股要是由别人来担任,以后恐怕就有的扯皮了。

“预审股不设副股长。刑事侦查股的副股长是……”

吕局长说完,卖关子似地看向大家。

正当大家凝神静气地时候,吕局长朝秦咏梅一指:“秦咏梅同志!”

“啊!”秦咏梅大吃一惊,忍不住站起来。

“是不是搞错了?”

“不会搞错。”大老黑笑着朝秦咏梅摆摆手让她坐下。

秦咏梅还是有些不自在,看看老胡又看看老罗:“这么多人,非让我一女的……”

吕局长板起脸:“女的怎么了?”

刑侦股另一位女同志小尹也喊:“是啊,咏梅姐我们不要妄自菲薄。主席说了,妇女也顶半边天!”

“可这……”

大老黑也板起脸:“这是组织安排的。”

秦咏梅只好先坐下了。

吕局长收起文件:“行了,你们新老同志们自己熟悉一下吧,俺就不参合了。走了。”

说着,吕局长冲大家摆摆手,转身向门口走去。

秦咏梅、老罗、小尹等人一起喊:“局长再见!”

局长刚走,秦咏梅就朝大老黑埋怨:“哎呀,老黑啊,人家老胡、老罗都比俺有资历,干嘛叫俺一个女同志……”

大老黑笑着:“没办法啊。老胡人家还剩半年退休了,老罗身上的枪伤还没好利索,不能经常出外勤。除了你,还能指望谁啊?”

老胡和老罗一起点头。

老罗说:“小秦呐,你也不用客气。虽然你是个女同志。可这两年来,几乎所有的大案你都参与了,每次都冲在第一线。大家都看在眼里呢。”

老胡也说:“就是啊,小秦。我们俩现在都是残疾人,你不出头谁出头啊。”

小尹在一旁掐腰:“哎呀,你们这不欺负咏梅姐吧,感情是让咏梅姐挑担子呢。”

大家一起哈哈大笑。

大老黑说:“这两年大家伙确实够辛苦。又要负责刑侦又要负责治安。现在好了,咱们就专门负责刑侦。而且这不又来了六位新同志吗?来,这六位同志给大家介绍下自己。”

严刚率先站起来:“刚才局长已经介绍过了,我再介绍一遍吧。在下严刚,以前当过赤脚医生,去年在公安大学进修了一年。算是正式进入这个行业了。就是一名新兵。请各位前辈多指教!”

“客气!客气!”老罗和秦咏梅等人纷纷向严刚抱拳。

然后其他人也纷纷起身介绍自己。

严刚坐下后,又继续跟老胡小声聊着家常。

老胡叹口气:“想当初,你老爸老妈……”

严刚却轻描淡写:“过去的就过去了。”

第九十一章 男欢女爱

白客刚走进院子,就听到一阵男女青年嘻嘻哈哈的笑声。

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院子里也乱七八糟的。

镐头、铁锨、钢钎、泥桶子等等建筑工具胡乱堆放着。

原本很宽敞的院子被弄得下脚都困难。

办事处成立后,白客让两个表姐凤岩和凤君住了过来。

而建筑工们也算找到落脚点了,多余的工具都往这里塞。

由于白客这段时间没过来,这里有点乱了章法。

白客抬脚走进厨房,二表姐凤君正在忙碌着。

二表姐是个很勤快爱干净的人。

住过来没几天,小屋子已经的干干净净,颇有些人气了。

见到白客,二表姐连忙打招呼:“过来了。”

白客点点头问:“怎么样?缺不缺什么东西?”

“不缺。您别操心了,缺什么我们自己买。”

正说着,大表姐凤岩和一个男青年从屋里走出来。

男青年是个陌生人,穿着挺时髦。

脸上也带着年轻人固有的那种拽拽的表情。

见到白客,他主动打招呼:“这是小队长吧,哈哈。”

他的口气让白客有些不爽。

大表姐凤岩连忙介绍:“对,这是我表弟白客。这位是阚明杰,阚大叔的……”

一听名字白客就知道这肯定是阚大叔的儿子。

改革开放前,城乡差异很大,基本就属于两个阶层。

比如一个在城里找不到老婆的残疾人,就可以到农村去,让人帮着找个漂亮的大姑娘。

随着改革开放的临近,近郊的农民开始扬眉吐气了。

因为农民的身份比较灵活,可以有各种来钱的门路。

搞点投机倒把一般也不会受到惩治。

很多万元户,先富起来的人都是近郊的农民。

比如像县城周边的几个村子,东山村、中长村、园艺村等等,万元户都是一抓一大把。

这些农村家庭的孩子也开始跟城里的孩子一样时髦起来,拽起来。

见白客爱理不理的,小阚朝凤岩摆摆手:“先走了啊。”

凤岩一直把小阚送了出去。

两个表姐中,凤岩略为漂亮些。

眼睛很大,眼睫毛很长。

但凤岩不像凤君那么勤快。

有点懒,做什么事都慢吞吞的。

性格也比较随和,从不跟人急赤白脸。

但这种性格的女孩子,如果稍微有点姿色的话,出外闯荡下场都不会太美好。

上一世凤岩就是如此,她本性并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但因为性格温和,在城里待了几年就把自己的名声搞臭了。

一直到三十多岁才嫁了一个外地人。

这一世,白客真不希望大表姐凤岩重蹈覆辙。

一进到屋里,白客就忍不住说:“姐,你以后少跟那家伙来往,油头粉面的不是啥好东西。”

二表姐凤君也在一旁点头:“白客说得有道理,他们城里人怎么看得上咱们农村人,就是拿你解闷儿而已。”

凤岩也不反驳,笑嘻嘻地点头:“嗯。”

凤岩这种人是最麻烦的,她要是有想法有脾气也好,可以辩驳一番。

问题她基本没想法,属于随遇而安那种。

白客甚至觉得她有点缺心眼儿。

看着姐俩,白客又担心起她们的安全问题来。

院子里乱七八糟这事儿不怪姐俩。

那些沉重的工具姐俩怎么收拾得了。

不过院子里堆这么些东西说不定会招贼啊。

“晚上有没有什么动静?”白客问凤君。

“有啊。”凤君说起来还心有余悸,“这两天晚上老有人在院墙外溜达。我们又不敢出去,只能在屋子里喊一喊。也不知道丢啥没有。”

贼们惦记的应该是院子里的东西。

虽然院子里的工具偷起来怪累人的,但要是穷疯了也可以拿出去换点钱。

东西丢了倒是小事,关键是姐妹俩的安全问题。

贼要是进来了,劫个财又顺道儿劫个色咋整?

离开办事处后,白客就直接来到新华书店的工地。

眼下,新华书店和新百货大楼都开工了,阚大叔来回奔波,忙得焦头烂额。

白客来到工地时,阚大叔正在忙碌着指挥着。

眼下的工地施工,几乎没有任何机械,完全靠人力。

安全是个大问题,一丝一毫也马虎不得。

看着阚大叔在那忙碌着,白客也不敢打扰,只能静静地等着阚大叔忙完。

阚大叔停下来喝水时才发现了白客。

白客连忙凑了过去。

“够忙的哦。”

“是啊,新剧场还没收工呢,眼下三个工地都在开工。”

“人手还够吧?”

阚大叔叹口气:“人手是够,问题是熟练的手还是很缺。”

“慢慢来,安全第一。反正人家又没催工期。”

阚大叔点点头。

“办事处怎么样?你们用着还方便吧。”

“应该不错吧,这些伙计现在经常往那边跑。我一直没倒出功夫过去看看,他们是不是把那边弄得乱七八糟的?”

“那个,还行吧。我就是有点担心安全问题。”

阚大叔是个聪明人,白客不用说得太露骨,他也能大概听懂。

“也是啊,那么多工具堆在院子里,两个大姑娘怎么看得过来。”

“其实也简单。你叫两个伙计过去,把工具规整规整。在院子里搭两个简易房子,用来存放工具。贼看不见也就不惦记了。”

“嗯,说得有道理,我这就帮你叫两个人。大奎!”

阚大叔说着,大声叫过来一个小管事儿的。

吩咐道:“去叫两个不太忙的生瓜蛋子,一会儿跟小白队长到办事处看看。”

“好咧。”大奎答应着下去了。

“要是能弄条大狗更好……”

“对,这是个好主意。俺们村德胜家的大黄就不错,他们家留着没用,哪天给他牵过来。”

没一会儿,大奎领着两个小工过来了。

白客带着这两个小工回到办事处,跟他们叮嘱了一番。

告诉他们怎么规整院子里的工具,怎么修补残破的院墙,又指点具体的位置,让他们搭建简易房子。

叮嘱完了,两个小工便手脚麻利地干起来。

白客身单力薄也帮不上忙,就退到一边跟两个表姐聊了几句,然后往家赶。

刚走进自家院子,白客又听到一阵男女的欢笑声。

这一回是大哥和大嫂。

白宗不是一个爱显摆爱嘚瑟的人,但在大嫂鲁雅楠面前却忍不住有些显摆。

白客隐约听出,白宗在跟鲁雅楠吹嘘他的集邮册。

“这本册子我花160元买的。”

“天呐,那不赶上一辆自行车了吗?”

“哎,这算啥。要是加上这张大龙邮票,这本册子花了350元。”

“也就是说这张邮票值190元?我不信!净吹牛!”

刘清涛办事效率很高,上次分手几天之后,他就找到了大龙邮票的卖家,从中斡旋一番,帮白客用190元收了过来。

但白客一直都叮嘱大哥不要露富,尤其像鲁雅楠这样。

她自己倒没什么问题,可她身后有一帮如狼似虎的兄弟。

第九十二章 精神病人思路广

白宗在自己屋里跟鲁雅楠掰呼,白客要过去敲门阻止的话有点不合适,也略显残忍。

正踌躇间,白宗的吹嘘炫耀又开始升级了。

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从屋里传来,白宗好像在摆弄银元。

眼下,邮票、古董这类东西吹嘘起来有点难度。

但真金白银在啥年代都是硬通货。

“这么多?不会是假的吧?”

“你看看会不会是假的?”

鲁雅楠叮叮当当摆弄着。

白客这些银元都是彪子收上来的。

彪子虽然彪,但没几个人敢拿假银元糊弄他。

因为彪子本身就长得人高马大,虽然是个弱智,看起来却像精神病一样,让人有些打怵。

更要命的是彪子虽然脑筋不灵,但记忆力超好,谁家卖给他几块儿银元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谁要是骗了他,那还不直接找上门啊。

靠彪子在外面忙碌,白客都已经收了好几箱子的银元了。

有时也给白宗十来块,让他摆弄着玩。

鲁雅楠叮当摆弄了一会儿,惊叹道:“像是真的哦。”

“那当然了,要不给你一块儿?”

“我要这玩意干嘛,又不能当钱花。”

“怎么不能当钱花,两块钱买的呢。”

“两块钱干啥不好,买这个。”

“可以拿来打戒指啊,你看你这根手指要是戴上戒指一定好看……”

“去,去,别摸我手。”

白客在外面不由得对老哥的撩妹技术佩服的五体投地。

可一想到老哥要拿银元打戒指白客顿时又紧张起来。

眼下很多小青年都用银元打戒指,从眼下的时期一直到八十年代中期,很多银元就被这些妖艳贱货熔掉了,到后来都把银元的价格炒到五元一枚了。

他们熔掉的银元中不乏二三十年后价值几十万的极品银元。

当然,没有他们的大量熔毁,后世的银元价格也不会涨得那么多。

可这事儿不能在白客眼皮底下发生。

白客正抓耳挠腮之际,姥爷正好从屋里出来,走到房前的地里,打算侍弄侍弄野花。

白客连忙大声招呼着迎上去:“姥爷!这花儿快开了吧。”

白客的声音很大,白宗房间里的说话声一下就停下来了,接着是推门的声音。

鲁雅楠走了出来。

鲁雅楠眼下是个十六岁的女孩,虽然性格泼辣,但还是有着小女孩的羞涩,听见外面有动静,她当然不好意思再跟白宗孤男寡女在一块儿起腻了。

白宗也跟了出来,一直把鲁亚楠送出大门了,好一会儿才回来。

回来的时候也是面带喜色,小脸红扑扑地,插着腰假装看姥爷侍弄花。

估计脑子却在高速运转,回放刚才的一帧帧画面。

嘴里还在假模假式地关心外面的世界:“不错啊,不错。”

莫名其妙地说完了,这才若无其事地向自己屋里走进去了。

白客也连忙跟了进去。

白宗进屋后收拾着桌子上的集邮册和银元。

白客皱起眉头:“哥,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露富,不要显摆。”

“没显摆啊。”

“还说没有,我在院子里都听到了。”

白宗有些不好意思:“就是随口乱说的。”

“再说你可别惦记银元啊。”

“没惦记银元啊。”

“我是说你别惦记着拿银元打戒指。戒指才几个钱,银元多少钱。告诉你吧,这一块儿银元二三十年后怎么也能值五六百。”

“那么值钱啊?”

“那当然了,一个银元都能换个金戒指。”

“好吧,好吧,我以后不惦记这事儿了。要是看别人有用银元打戒指的也想办法帮你收回来。”

哥俩正在屋里聊着,院子里传来一阵走调的哼唱声。

“小小针线包,革命传家宝,当年红军爬雪山,用它补棉袄,啊,用它补棉袄……”

而且还带自我倒带的功能,唱完一遍再来一遍。

“小小针线包,革命传家宝……”

白客一听就是老妈的声音。

老妈五音不全,平时不怎么爱哼唱歌曲,当了刑侦股副股长以来,似乎心情不错,也开始播放歌曲了。

白客走出哥哥的房间,只见老妈正在水龙头前捡洗着杂伴儿鱼。

一遍洗着一遍哼唱着。

“妈。”白客轻手轻脚走过去,冷不丁喊一声。

换一般妇女肯定会吓一跳。

但秦咏梅也算老警察了,早练出处变不惊的本领。

“干什么?小东西。”

“您能不能别唱了。”

“咋地了?”

“别人唱歌要钱,您唱歌要命啊!”

秦咏梅略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你个小坏蛋!你还跑来挖苦你妈了啊!”

“嘻嘻。妈,你怎么下班这么早啊。”

“妈是刑警又不是治安警,有案子呢就出去办,没案子呢,就早点回来嘛。有时候在家里也可以研究研究案子嘛。”

“是啊。有空我也可以帮帮你呢。”

“去,去,小孩子还是少管这种事。”

“哼,上一次要不是我帮你们,那个精神病估计都摔成大饼子了。”

秦咏梅笑了:“是啊,局里的人都称赞你很聪明。”

“有其母必有其子嘛。”

“后来老何还给我和大老黑送锦旗,还打听你呢。”

“打听我干啥。”

“想来看看你,还问咱家地址。我哪敢告诉他。”

“怎么了?人家好心好意。”

“傻孩子,精神病你不知道吗?好的时候跟没事儿人似地,要是犯病了就六亲不认,多吓人啊。”

白客叹口气,低下头:“不会的。”

“不过听说老何最近好多了,已经回单位上班去了。”

白客跟秦咏梅正说着,白宗也凑过来。

“妈啊,你都当上刑警了,怎么不配枪啊?”

“那玩意带回家来干什么?还有,你个臭小子,你是不是有猎枪?”

“那个……”白宗支支吾吾。

“你可别随便拿出来嘚瑟啊,别看妈是警察,你要是惹了麻烦,妈照样收拾你。”

“不会啦,我每天都忙着呢,哪会整那些不靠谱的事儿。”

“忙着?哼,我看你们哥俩每天都溜溜达达的。钱也没少挣,可别是没好来的吧。”

白客连忙辩解:“俺哥干工程,还帮老家卖中药材,当然赚的多了。”

“哼,不知道你们这算不算投机倒把……”

“当然不算了,我们是牵线搭桥嘛,又不是倒买倒卖。”

秦咏梅叹口气:“反正俺是搞不懂。”

然后端着洗好的鱼向里屋走去了。

第九十三章 红茶菌

春天刚到,花草树木刚开始发芽,北方大地依然一片萧瑟。

但街上突然多了些军绿色。

而且近郊的路上也经常有军车驶过。

白客知道南方开战了。

白策每天都兴奋不已,连备课都没心思了,一回家就一头扎进报纸、广播里。

没事就拿着地图研究着。

有时还跟白客比划着:“要是在这里布置一个机动师就好了,这边再多布置些喀秋莎……”

白客叹息:“投名状,就是投名状而已。”

秦咏梅在一旁训斥:“你个老军阀!净整那些没用的,来帮我抻布。”

秦咏梅时间充裕之后又开始重操旧业了,没事做点衣服什么的。

眼下,秦咏梅正在摆弄一块儿藏蓝色的布料。

一边抻着布料,白策一边问:“这是给谁做啊?”

“哼,反正没你份儿。”

“哎。”

“妈,应该给俺爸多做几身衣服,他天天站讲台,是你的脸面呢。”

“哼,你爹有脸面,你妈就没脸面了?”

“你们有制服嘛,妈你穿警服最好看了。”

“瞎说,刚开始我还觉得挺漂亮的,现在越看越丑。哎,还是我和你爸那时候的警服漂亮。那列宁服多显身段。军装也漂亮……”

“再过几年会改的。”

在白客看来,83式警服是最漂亮的。

而且以老爸老妈的审美也一定会赞同白客的看法。

白策帮着秦咏梅整理了一块儿布料,接着秦咏梅又拿出几块儿。

“这么多啊?”

“废话,你们爷几个哪个少的了?”

秦咏梅做衣服经常这样的,一次把爷四个的衣服都做出来。

“哇,老二都得这么多布料了。”

秦咏梅冷笑:“你以为都像你从小人国来的似地。再过一两年,连白客都比你高了。”

还真是这样,眼下白客最矮,也有一米四五了。

然后就是老爸一米六二。

白宾都有一米七多了。

白宗更离谱,已经一米七八了。

不过,白客感觉大哥也长不了太多了。

上一世,白宗成年后的身高是一米七六。

这一世营养充足,多长了两公分。

白客自己也不愁身高,上一世他都一米七四,这一世怎么也能长到一米七五。

兄弟四个最悲催的恐怕是姐姐白宁了。

上一世她就没到一米六,这一世估计也多不了多少。

看起来那句民间谚语说得还是没错啊。

爹矬矬一个,妈矬矬一窝。

秦咏梅也没事爱挤兑白策的身高。

“你说你咋长的呢?是不是背背篓压得啊。”

白策大多数时候都对秦咏梅的挖苦哼哼哈哈。

但偶尔也会奋起反击。

可惜都是鸡同鸭讲,几乎每次都被无效反弹。

“拿破仑还没我高呢。”

“拿破伦谁啊。”

“哎,就是个将军。”

“哈哈,还惦记当将军呢?只能等下辈子咯。这些儿女们啊,得亏没像你呢,不然连媳妇都找不上。”

“是啊,幸好没倒过来,哈哈。”

“啥意思?倒过来?”

白客在一旁偷笑着,一抬头看到老蒋正走进院子。

连忙喊:“蒋叔叔来了。”

白策在物资局工作了大半年,唯一结交到的朋友就是老蒋。

当初,建这个大院的时候,都是老蒋帮着买水泥、玻璃等建材物资。

白策连忙放下布料,出门迎接老蒋。

秦咏梅也连忙收起布料,随便收拾下屋子。

没一会儿,老蒋笑哈哈地走进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玻璃罐子。

秦咏梅伸手来接:“窜个门,还拿啥东西啊。”

老蒋抬手递过来:“年前不是你们想要的吗?红茶菌。”

“好啊,谢谢,太谢谢了!”秦咏梅连忙接过来。

最近半年来,小县城里流行喝红茶菌。

这红茶菌的传播就像后世的多层营销一样,你把菌传给我,我再把菌传给他。

几乎是一夜之间,便在小城里四处流传了。

至于喝红茶菌有啥好处没人说得清楚。

只能用一句话概括:包治百病。

其实白客觉得还好吧。

在这个缺少饮料的年代里,红茶菌喝起来还真是不错。

扯淡的倒不是传播,而是消失。

到了八十年代中期以后,这红茶菌突然便消失了,仿佛它从来也没出现过一样。

没等老爸老妈吩咐,白客便张罗着给蒋叔叔端茶倒水

三个人坐在炕沿上喝着茶水闲聊起来。

白客也有一搭无一搭地在一旁听着。

白策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年前失踪的那个出纳员找到了吗?”

“江希香啊?没有。”老蒋说着,四下看看突然压低了声音,“咱们局里好多人都说江希香被人……”

老蒋说着做了个杀人的手势。

秦咏梅立刻瞪起眼睛:“真的吗?”

老蒋被秦咏梅身上那股子警察特有的锐气吓得一哆嗦,立刻想起秦咏梅的身份了。

连忙在自己脸上拍了一巴掌:“我这嘴巴真欠!”

秦咏梅笑了:“咱们老街坊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老蒋叹口气:“哎,都是大家伙信口胡说的。”

秦咏梅皱起眉头想着什么:“这个江希香我好像有点印象,跟我们家白策是一个科室的吧。”

白策连忙说:“是啊,她是局长的弟妹。”

江希香家本来是蓝城市内的。

文革期间,她全家被下放到沙洲县远郊农村。

江希香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回不了城了。

万般无奈之下,她嫁给了民兵连连连长的弟弟。

连连长很有门路,没多久就进城了当上了物资局的股长。

也把自己的弟弟和弟媳都弄进了城里。

问题是,连连长的弟弟连文是个傻子。

据连连长自己说,他弟弟是小的时候在井边摇辘轳时,被辘轳把子打到脑袋了。

当然,江希香长得也不算漂亮,牙齿长得尤其难看。

闭嘴的时候也总有两三个牙齿露在外面。

但她皮肤白净眼睛大大的,也算有几分姿色。

傻子能娶到她这么个媳妇也算是捡了大便宜了。

而连连长也确实很有本事,没多久就把傻子和江希香调进城里了,把两人一起安排到物资局上班。

又过了没多久,连连长当上了局长,江希香和傻子的日子也更加衣食无忧了。

此时,江希香和傻子的孩子也四五岁了,长得乖巧可爱。

到了这步田地,江希香也基本心满意足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到了78年。

江希香的家人落实政策了。

她的父母还有兄弟姐妹们都纷纷回到蓝城市内了。

这一下江希香心态失衡了,觉得自己这辈子亏大发了。

她的家人落实政策后,在蓝城市内也算有点门路。

都纷纷鼓捣她离异,找人调回蓝城。

一来二去江希香也动心了。

从78年下半年开始,江希香就闹着要跟傻子离婚。

连局长全家人自然不会同意。

双方就这么闹着,转眼到了1979年。

春节前夕时,江希香突然失踪了。

就像红茶菌一样,它曾经来过,它曾经留下芳香,如今却突然消失无踪。

第九十四章 消失的爱人

秦咏梅问道:“春节没回娘家,她家里人没来找吗?”

老蒋说:“来找了啊。”

“连局长他家人怎么说的?”

“他们说年前的时候江希香跟一个补锅匠跑了。”

白策撇嘴:“怎么可能……”

听他们议论着,白客依稀想起来了。

这起失踪案在上一世就发生过。

但上一世秦咏梅不是公安。

而且当时也没有失踪人口立案的做法,大家议论了几年便不了了之了。

见秦咏梅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老蒋更慌:“大家都是胡说,您,您可别说是我……”

秦咏梅笑了:“放心吧。”

第二天到单位的时候,秦咏梅跟大家说起江希香失踪的事。

大家都议论纷纷,觉得被害可能性很大,应该立案侦查。

小尹却有些疑虑:“俗话说,民不举官不究……”

老罗反驳她:“那是旧社会的事儿。新社会哪能那样。要是一个孤儿被人害了就没人管了吗?那还叫什么人民警察。”

老胡却在那边叹口气:“这个连局长可不好惹啊。”

“怎么了?”大家连忙聚拢过来。

“这家伙以前是个造反派,迫害过很多老干部,凶得很呐,大家都叫他连连长。”

秦咏梅不屑:“哼!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敢嚣张。”

正说着,大老黑走进来了。

秦咏梅把情况跟他说了一遍。

大老黑刚开始还摩拳擦掌。

因为刑侦股刚成立,正需要一个案子竖立下威风。

可听到涉案的是一个局长时,还是皱起了眉头。

大老黑半天没说话,老胡先说话了:“在没找到人证物证,也没有尸体的情况下,如果贸然就审问那个连局长确实不妥。”

大老黑接过话茬:“是啊,物资局跟咱们公安局是平级单位,这事儿搞不好得跟局长打招呼啊。”

秦咏梅说:“如果让被害人的父母家人主动提出找人呢?是不是好点?”

大老黑点头:“对,这样我们去调查连局长他也没什么好说的。找自己儿女是人之常情嘛。要是他反应过度反而不合适了。”

老胡也说:“最好能在他们家周边找一找,看看能不能找到被害者尸体。”

老罗自告奋勇:“我带两个兄弟到那边看看,再跟各个派出所联络下,看最近有没有无名女尸。”

秦咏梅想起什么:“他们物资局家属楼后面有条北大河,里面经常有死猫死狗。要是扔个死人进去也不太容易发现。”

大老黑点头:“好,全股的人都动起来,竭尽全力去寻找线索。”

秦咏梅说:“那我一会儿就到市内去找江希香的家人了啊。”

“咏梅姐,我跟你去吧。”小尹喊。

小尹是刑侦股除了秦咏梅外唯一的女性,平时的工作以内勤为主。

不过成为刑警之后,她的内勤工作也没那么忙,偶尔跟着出一出不太危险的外勤,也算是种调剂。

这边秦咏梅和小尹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另一边,老罗也起身叫来了两个新入职的刑警,老胡则抓起了电话联络各个派出所。

在系统未联网,也没有专门户籍警的年代里,查同城的人口也挺费事。

秦咏梅和小尹先来到物资局辖区的派出所,调出江希香的资料,查出她父母的工作单位。

然后这才启程赶往市内。

县城到市内坐公共汽车也就一个多小时。

下车后,二人选择江希香父亲的单位。

因为江希香父亲与母亲年龄仿佛,都快六十岁了。

所以,江希香的母亲很可能退休了,而父亲还在上班。

来到江希香父亲的单位一打听,结果他也病退回家了。

秦咏梅和小尹打听到老两口的住址,立刻赶过来。

此时已经是傍晚了,老两口开始准备晚饭了。

秦咏梅和小尹亮明身份,江希香的母亲立刻脸色大变。

一把抓住秦咏梅的胳膊:“警察同志,是不是发现我们家阿香的……”

秦咏梅摇摇头:“我们来就是想跟您打听一下。”

江希香的母亲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江希香的父亲连忙招呼秦咏梅和小尹在沙发上坐下,然后端茶倒水。

秦咏梅却站起来四下打量。

这是一套两室一厨的房子,对于老两口家庭来说还是挺宽裕的。

像大多数家庭一样,家庭成员的照片、相框就是墙上最主要的装饰品。

秦咏梅走到一张全家合影照前。

那是父母和四个儿女。

没等秦咏梅询问,江希香的父亲便来到她身后介绍。

“这是我大儿子,这是我小女儿,这是我小儿子。”

“他们现在都怎么样了?”

“大儿子在农村结婚了,最近正准备调回城里。小女儿去年刚考上大学,小儿子还跟着我们呢。”

“江希香是您的大女儿是吧。”

“是啊,”江希香的父亲叹口气,“她要是再坚持一年就好了,哎。”

江希香的母亲突然大吼道:“都是他们连家人把我女儿害了!”

江希香的父亲连忙阻止:“人命关天,不要乱说。”

秦咏梅看看老两口说:“连家的人不是说江希香跟人跑了吗?”

江希香的父亲很气愤:“简直是胡说八道,我们家阿香要是那种人的话,当初就不会嫁给一个傻子。”

江希香的母亲两眼冒火:“我们家阿香一定被他们连家人害了!你们公安要给我们做主啊。”

小尹连忙问:“大妈,您这么说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我们闺女不见了,那还不是证据吗?”

秦咏梅连忙换了个方式问:“那您觉得他们为何要害您女儿呢?”

“因为我女儿要离婚啊,他们不同意。”

小尹连忙在一旁记录着。

“他们为何不同意呢?”

“我女儿当初是为了进城,没办法才嫁给了那个傻子。要是离婚了,那个傻子不得打光棍啊。”

“可如果他们害死了您女儿,傻子不照样得打光棍儿吗?”

大妈一时语塞了。

大叔在一旁叹口气:“其实他们是舍不得俺那乖外孙。”

“为何这么说呢?”

“要是离婚了,俺那外孙不可能跟傻子爹啊,只能跟俺女儿。”

“对啊。”秦咏梅和小尹在一旁连连点头。

又聊了几句后,小尹拿出口供让老两口签字。

老两口却有些犹豫了。

秦咏梅说:“你们要想让我们帮你们找女儿,就得签字。”

“要找!”大妈说着,眼泪夺眶而出,“生要见人死要……”

小尹连忙安慰她:“说不定您女儿还活着呢。”

大妈摇摇头:“俺前天晚上都梦见她了。”

“梦见她在哪里,她说什么了?”

“梦见她在土里。她在喊着,娘!你救救俺!俺被压住了,透不过气来啊!”

秦咏梅和小尹在一旁听着也忍不住热泪盈眶了。

第二天,秦咏梅刚来到单位,就看到全股上下一片忙碌的景象。

尤其看到法医严刚也从县医院过来了,顿时惊喜万分。

“是不是发现尸体了?”

老胡点点头:“是啊,不过是个男的。”

第九十五章 双管齐下

老胡腿瘸,但骑车还挺溜,秦咏梅要快蹬才追得上他。

严刚背着个大箱子在后面骑得略慢一些。

反正三个人前后跟着就像一字长蛇阵。

到了北大河,岸边聚满了人。

老罗带着几个刑警,还有附近派出所的人。

更多的则是围观的群众。

尸体已经打捞上来了,两名心理素质好的刑警用水桶从河里打水冲洗着尸体。

严刚连忙递给老胡和秦咏梅口罩,自己先过去了。

尸体从头到脚都裹着淤泥,但还是能看出是个男的。

严刚指挥刑警们冲刷一会儿尸体,然后蹲下来仔细查看。

从警两年来,秦咏梅已经见过几次尸体了。

心理素质好多了。

但这具尸体比以前见过的都要腐败,已经烂到露骨头了,内脏也暴露在外。

不过幸好眼下是春寒料峭,更幸好是北方地区。

没招来蚊蝇蛆虫之类的小动物。

因为不能在露天里搞解剖,严刚只能粗略地检查一下。

没一会儿功夫,县医院的救护车过来了,汪瑞和几个医护人员走了过来。

严刚抬手招呼医护人员把尸体抬走了。

老胡和秦咏梅还有老罗连忙凑过来。

没等三人询问,严刚小声说:“颈部曾遭到尖锐物品戳刺……”

三人面面相觑。

凶杀案是跑不了了。

回到股里,大老黑都抓狂了。

本来想找个案子竖立下威风,结果一下来了两个案子。

而且搞不好都是重大凶杀案。

老罗问:“咱们就这么点人手,先查哪个案子?”

是啊,刑侦股就这么十来个人,要是分开行动恐怕啥也干不成。

大老黑一时语塞了。

秦咏梅说:“我觉得咱们可以双管齐下,来他个一明一暗。”

大老黑有些懵逼:“一明一暗,啥意思?”

秦咏梅接着说:“咱们还是以查无名男尸为主,毕竟这个社会影响大。但可以借着调查这个案子顺便调查江希香失踪案。”

老胡连连点头:“小秦的主意好!正好无名男尸就在江希香家附近,查起来也顺理成章。”

老罗和其他刑警也连连赞同。

既然大家都赞同,大老黑就开始布置任务了。

老罗他们几个刑警继续探寻无名尸的身份。

秦咏梅等人则到物资局探访,一方面寻找无名尸的目击证人,另一方面探寻江希香失踪的内幕。

秦咏梅带着两名警察赶到物资局时,已经快中午了。

连局长此时在开会,秦咏梅和两名警察又在办公室等了会儿,他才回来了。

一进办公室便热情地打招呼:“哎呀小秦呐,欢迎欢迎!”

“对了,应该叫秦股长才对是吧?”

秦咏梅摆摆手:“不用客气。”

“哎,当初你们家白策在我们这里没得到重用啊,怪我有眼无珠啊。”

“别那么说,这恰恰说明你们有眼力,知道我们家白策不适合你们这里。”

“哈哈。教书挺好,教书挺好。不知道你们这是……”

“你们家属楼附近出了点事儿,您应该听说了吧?”

秦咏梅一边说着一边注意连局长的微表情。

“啊,听说了,难道会是我们家的人?”

连局长这么说的时候,明显没有悲伤难过的表情,反而感觉有点明知故问的意思。

“别误会,是一具男尸。”

“哦,我们局里暂时没人失踪。需不需要让其他人配合你们调查?”

“不用了。我想问一下,从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有没有外来流动人口在你们家属楼附近活动?”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你知道我工作很忙的。”

一边说着,连局长一边看表。

他这是急于脱身啊,看来确实有点心虚。

“据我所知,你们家附近就曾经有外来流动人口。”

“你什么意思?”

连局长神色有些紧张了。

“听说您的弟媳就被一个外来人口拐走了。”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哎呀,时候不早了……”

说着,连局长拔脚要往外走了。

秦咏梅连忙追上去:“连局长您别误会。我的意思,这个无名男尸很可能是外来的……”

连局长笑了:“您不会是把我当凶手了吧?”

“哈哈哈哈,”秦咏梅大笑,“您真幽默。之所以问您,是因为您家里人对外人说您的弟媳被一个补锅匠拐走了。”

“是吗?我回去问问。哈哈。要不要中午给你们安排一下?”

“不用了。”

“那我先吃饭去了。”

说着,连局长大步向楼梯口走去了。

秦咏梅之所以拿无名男尸的案子来绕江希香失踪的事儿,就是不想打草惊蛇。

但这连局长太狡诈,也太敏感了,有一点风吹草动就炸毛了。

不过这或许也是好事,说明他心里有鬼。

离开物资局后,秦咏梅和两个手下随便对付了一顿午饭。

然后又一起赶往县医院。

在办公室里,严刚刚忙完,正抱着饭盒吃饭。

吃的是米饭,还有酸菜猪大肠。

刚验完尸,还没来得及写验尸报告,严刚就先口述给秦咏梅听。

“死者应当死于去年夏秋之际,死亡原因是颈动脉遭到尖锐器物戳刺,大量流血身亡。至于死者的身份,也基本确定了……”

说着,严刚迅速扒拉几口饭,然后放下方盒,向解剖室走去。

秦咏梅和两名警察连忙跟上。

这是秦咏梅第一次看到解剖的尸体。

另两名小警察更是第一次见到尸体。

他们中的一位忍了半天没忍住,扑到垃圾桶前吐起来。

其实秦咏梅也有些恶心,但她极力克制住了。

好在严刚并没有去指点尸体,而是走到尸体旁的桌子上,拿起死者遗物。

那是一件白背心儿,上面的淤泥已经清洗掉了,露出斑驳的印刷红漆字。

隐约能辨认出“重机厂”的字样。

“死者是重机厂的青工?”

严刚点头:“应该是的。”

刚才跟秦咏梅到连局长家的一个警察诧异道:“不是说外来人口吗?”

秦咏梅笑了:“那是为了配合连局长说的。”

有了这条背心儿,死者的身份就好查了。

秦咏梅立刻联络重机厂保卫股,在几名保卫人员的配合下,很快查出来了。

死者叫李卫国,是重机厂青工。

由于家人都在远郊区,失踪后也没人报案。

失踪时间的确是夏秋之际。

可李卫国是在北大河被害的呢,还是在别处被害后被扔进北大河的?

第九十六章 钱包

虽然无法确定北大河是抛尸现场还是行凶现场。

但从李卫国留下的遗物看,凶手并不是图财害命。

因为李卫国身上还戴着尚海手表,在眼下这可是四大件之一。

确定死者身份后,秦咏梅、老罗和老胡他们再次展开人海战术。

一方面对重机厂跟李卫国有关的职工们挨个审问,筛选有用信息。

另一方面走访北大河周边,看看去年夏秋之际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

但是,几天下来却收效甚微。

整天扑在工作上,即便跟家人在一起吃饭的时候,秦咏梅也是心不在焉。

白客偷看老妈几眼,忍不住问:“妈,你们那个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哪个案子?”

“还好几个啊?”

“当然了,两个呢。小孩子别打听这种事。”

白宗也来了精神:“听说北大河里淹死人了。”

白客说:“是杀死后扔进去的吧,北大河那么浅怎么能淹死人。”

白策也在一旁叹息:“这个江希香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爹妈得多难受。”

秦咏梅苦笑:“这两个案子就像瘸子跟瞎子。一个有尸体找不到凶手,一个有凶手找不到尸体。”

白客极力搜索着前世的记忆,想找到江希香失踪案的相关线索。

但想得头疼也没想出什么来。

白宗撇撇嘴:“说不定真跟人跑了呢。”

白策皱起眉头:“不要乱说,江希香不是那样的人。”

秦咏梅训斥:“行了,你们两个小东西,赶紧收拾收拾桌子,忙你们的去吧。”

喝退了两个儿子,秦咏梅自己还是念念不忘案子的事儿。

晚上睡觉的时候也忍不住问:“你说,物资局家属楼附近除了北大河这样的抛尸地点外,还有哪里适合抛尸?”

白策说:“荒地啊,家属楼附近还有不少荒地。”

秦咏梅恍然大悟:“对啊,我想起来了,江希香的母亲还梦见女儿被埋了。说不定是托梦来了。”

白策叹息:“封建迷信的东西怎么能相信。再说那一片荒地那么大,上哪去找。”

“发动群众嘛,掘地三尺也能找到!”

“要是找不到呢?你不败坏了连局长的名声?”

“这个狗东西哪有什么名声,一看就不是好玩意!”

第二天,股里的其他人都在忙碌着审问重机厂的人。

秦咏梅则翻看着连局长家人的资料。

看着看着秦咏梅突然站了起来,大喊一声“好!”。

老胡和老罗都吓了一跳。

秦咏梅歉疚地抬抬手:“一点小线索,哈哈。”

秦咏梅叫上两名刑警,出发赶往公路段。

连局长家兄妹四人。

除了他和傻子弟弟外,还有两个妹妹。

凭着他的关系,妹妹和妹夫们工作单位都不错。

其中一个妹夫林洪成在公路段上班。

在七十年代以前,人们最羡慕的单位是各类大型工厂。

因为大厂的待遇比较好,简直就是共产主义。

就像有句顺口溜说的: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到了七十年代末,人们渐渐开始羡慕一些事业单位了。

比如像物资局、邮电局、石油、公路段之类的。

他们工资不算高,但经常发奖金,还有各种福利。

眼下,小县城正在大力修建公路,公路段的待遇自然相当不错。

连局长的这个妹夫叫林洪成,就在公路段上班。

当司机,开推土机。

也就是说,他有得天独厚的抛尸条件。

来到公路段时已经是中午了。

走进食堂,秦咏梅带来的两名小刑警都忍不住咽口水了。

公安局也有食堂,但跟公路段比简直就是国宴跟村宴的级别。

秦咏梅和两个小刑警都穿着便衣,没人注意到他们。

暗暗观察一会儿,秦咏梅走到一个刚打完饭的工人面前。

小声问:“林洪成在哪里?”

工人朝身后不远的一个窗口指了指:“就是那个穿皮夹克的。”

当下,司机是一个比较拽的职业。

不管他开得是小车、大车甚至电瓶车,都属于社会顶尖人物。

走到哪里都很吃香,很引人注目。

林洪成穿着当下最高档的衣服——皮夹克。

手里拎着饭盒昂首挺胸,不时有人向他打招呼。

“林哥好!”“小林子好!”

不知底的以为林洪成是个中高层干部了。

其实就是一个开推土机的。

秦咏梅缓缓凑过去,眼看快到林洪成买饭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钱包,翻找着饭票。

这个钱包让秦咏梅眼前一亮。

因为它明显是女人用的钱包。

秦咏梅连忙过去伸手搭一下林洪成的肩膀。

林洪成头也不回:“着什么急?”

秦咏梅冷笑一下:“你是林洪成吧?”

“是啊,你们?”林洪成打量秦咏梅和另两个警察,迅速将女式钱包揣起来。

秦咏梅压低声音:“我们是公安局的,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话音刚落,林洪成猛地将手里的空饭盒砸过来。

秦咏梅早有防备,偏头躲开。

扔了饭盒,林洪成拔脚便跑。

秦咏梅不慌不忙,抬脚一拨。

“啪!”地一声,林洪成的脸拍在地上溅起一滩血。

秦咏梅一个箭步冲过来,用膝盖顶住林洪成的脊背。

不明真相的群众纷纷围了上来,一个壮汉甚至厉声呵斥道:“干什么的?你们什么意思?”

秦咏梅从腰间摸出铜手铐,看了壮汉一眼:“滚!”

壮汉灰溜溜地走了。

这年月用不着什么工作证、警官证,亮出执法工具就足够了。

等秦咏梅拷上林洪成的双手,再把他从地上拖起来时。

这才发现林洪成满脸是血,嘴巴里的血尤其多。

两颗门牙活生生摔掉了。

押解犯人也挺费事。

秦咏梅让一个块儿头大点的刑警用自行车后座驮林洪成。

因为林洪成双手被拷着,坐在后座上还不太稳,只能小心翼翼。

秦咏梅训斥林洪成:“你个王八蛋要是掉下来了,自绝于人民了,我们就省事了。”

摔了一下,林洪成似乎清醒了,老老实实坐在车后座。

由于林洪成的嘴巴在不停地流血,秦咏梅就从他身上撕下一块儿布塞到他嘴里。

路过县医院时,秦咏梅又带他简单处理了一下,这才回到公安局。

等审问林洪成时,他却矢口否认杀害了江希香。

至于那个钱包。

林洪成说:“是江希香送我的啊。”

“她为什么送你钱包?”

“我们是亲戚啊,她为什么不能送我钱包?”

第九十七章 过堂

秦咏梅大怒:“放屁!你一大老爷们儿用女人的钱包干什么?”

林洪成笑了:“我不光用女人钱包,有时候还穿女人裤衩呢,不信你看看。”

站在一旁的大老黑抬手就是一个耳光:“你他妈当这是你家呢,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信不信老子再掰掉你几颗牙?”

林洪成捂着脸,带着哭腔:“我舅哥是局长……”

“局长顶个屁用,又管不到老子。你要是不老实交待,连你舅哥都得倒霉。”

秦咏梅接着问:“你见到我们为什么跑?是不是心里有鬼?”

林洪成点点头。

秦咏梅长出一口气:“那就老实交待吧。”

“去年夏天的时候,我去电影院看《追捕》,后面有个男的吃瓜子,老吐到我的后脖颈,我们就打了起来,我把他打伤了,然后跑掉了,所以老担心……”

“妈拉个巴子!”大老黑在一旁忍不住怒骂。

秦咏梅也气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才继续问:“那你说说江希香到底哪去了?”

“她跟人跑了啊,被一个补锅匠拐跑了。”

“你听谁说的?”

“我亲眼看见的啊?”

“是啊。”

“还有谁看见了?”

“我老婆。”

“那你说一下当时的情况。”

林洪成说着,一旁的书记员记录着。

“那天傍晚,我和我老婆遛弯回来……”

“说具体时间。”

“具体哪天想不起来了,应该是腊月吧。”

“行,行,继续说吧。”

“我和我老婆遛弯回来,在楼下见到江希香。”

“她在干什么。”

“她在跟补锅匠嘀嘀咕咕,看见我们过来,又假装没看见。”

“然后呢?”

“然后第二天她就不见了。”

“然后你就说江希香被补锅匠拐跑了?”

“是啊,看起来他们在商量什么。”

大老黑瞪起眼睛,指一指墙上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你给我看清楚了啊,不管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你都犯罪了!”

“我,我怎么犯罪了?”

“你亲眼看见江希香跟补锅匠跑了吗?”

“没有,可……”

“你是推测的对吧,这就是诬陷!诬陷也是犯罪知不知道?”

秦咏梅也在一旁火上浇油:“所以说,你还是老实交代,现在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更别提局长什么的了。”

“我已经老实交待了了啊。”

“说!江希香是不是被你杀掉了?”

“冤枉啊!我没有杀人!”

“哼!我看就是你杀的!你杀掉了江希香,然后用推土机把她埋了。”

“没有,我没有杀人,冤枉啊!”

“那你为什么有江希香的钱包?”

“她送我的啊。”

“她为什么要送你钱包?”

“……”

再这么审下去,又开始死循环了,秦咏梅和大老黑连忙作罢。

刚回到办公室,老胡、老罗和小尹等人就围了上来。

老罗急切地问:“怎么样了?”

秦咏梅摇摇头。

大老黑把审讯的情况跟大家说了一遍。

老罗气的直挥拳头:“这王八蛋真够狡诈的。”

老胡说:“看来他们事先就串谋好了,统一了口径。”

秦咏梅叹息:“本以为拿到死者的证物,就可以把凶手拿下了,没想到……”

老罗说:“尸体一定被林洪成埋在路上了,干脆咱们掘地三尺,只要找出尸体他们一家谁都别想跑。”

大老黑摇头:“想得简单。年前埋的,眼下都小半年了,柏油马路早就修好了。还能扒了马路找尸体?那不跟拆掉一栋房子找一根针一样吗?”

小尹说:“不就是一段马路吗?人命关天啊。”

“一段马路?那是公共财产!”

老胡也叹息:“修一段马路要花很多钱的。”

秦咏梅咬牙切齿:“大不了把他们家人都叫来过堂,老子不信他们一家人都口臭牙硬!”

老罗和小尹都赞同:“对,对,挨个过堂,再怎么提前串谋,总有对不上的地方。抓住一个漏洞就要他们的命!”

大家正议论纷纷着,门口一个小警察伸着脑袋进来张望。

大老黑连忙过去。

就听小警察说:“局长找你。”

大老黑匆匆出去了。

屋子里的人继续议论纷纷。

秦咏梅问老罗:“重机厂那个案子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眉目?”

老罗摇摇头:“审了一圈儿的人了,都没找到重要线索。”

“不是有个家伙跟死者有过节吗?”

“是啊,可那家伙没有作案时间,而且鸡毛蒜皮的事儿也不至于杀人抛尸啊。”

老胡也说:“还有人说死者夏秋之际曾跟人约会。”

小尹也在一旁喊:“对,对,天暖和的时候,好多年轻人在北大河岸边约会。”

“难道凶手是个女的?”

“不会吧?死者身高有一米八左右,女的就算突然袭击也未必能得手啊。”

秦咏梅点头:“在女的里面我算力气比较大的了,想迅速干掉一个一米八的大块儿头,然后再把尸体扔进河里,这难度太大了。”

“搞不好是仙人跳啊。有一个男同伙躲在暗处……”

“问题动机是什么呢?就算是仇杀,跟钱也没仇啊?为何不顺便拿走手表呢?”

众人七嘴八舌之际,大老黑铁青着脸回来了。

秦咏梅顿时感觉不妙。

“怎么了?领导?”小尹问。

大老黑气哼哼的:“妈拉个巴子,恶人先告状!”

“连局长告到咱们局长那里了是吧?”

大老黑点点头。

秦咏梅冷笑:“他能告什么?”

“说你公报私仇。”

“公报私仇?我们家跟他哪有什么私仇?”

“他说你们家白策在物资局的时候,没得到重用。”

秦咏梅笑了:“这王八蛋,还真够不要脸的,亏他想得出。”

老罗和小尹在一旁也哈哈大笑。

老罗说:“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把他们全家人抓来过一遍堂,用事实说话,看他还有什么屁放。”

大老黑叹口气:“恐怕不行啊,不能让他们全家人都来过堂。”

“为什么不行?”

“咱们连尸体都没找到,更没有人证物证。眼下他们又说咱们公报私仇。再把他们全家抓来过堂,局长觉得有点肆人帮三堂会审的感觉。”

“不让过堂还怎么办案啊?”

“再说他身为干部,就应该配合我们办案啊?”

“他这是故意拖着,然后慢慢想对策。”

众人正义愤填膺之际,秦咏梅突然冷笑:“他不来,我们就去找他。”

第九十八章 龙头拐杖

秦咏梅冷笑着说:“既然他们不敢来过堂,我们就到他们家录取口供,总可以吧?”

大老黑点头:“那他必须配合。”

第二天是星期日,秦咏梅正在吃早饭呢,小尹和另一名警察吴军就推着自行车走进了院子。

秦咏梅抹一抹嘴,站起身来:“走!”

白客也追出来:“妈,我也去吧。”

秦咏梅抹下脸:“妈去办案,小孩子跟去干什么。”

“说不定我可以帮到你呢。”

小尹在一旁劝说:“对啊,白客聪明或许可以跟他们家的小孩儿聊聊。”

吴军也说:“一起去吧,我可以载着他。”

于是,三个人带着白客一起出发了。

之所以一大早跑到连局长家,就是为了堵门,把他们一家人都堵在家里。

果然,连局长一家老小都齐齐整整在家里呢。

连局长家的房子算是当下最大规格的,三室一厨。

还专门把厨房和走廊的一部分隔成了一间客厅。

客厅里摆放着沙发和茶几,地上涂着红油漆。

见到秦咏梅他们几人登门,连局长皮笑肉不笑:“哟!秦股长辛苦,这都跑到家里来了。”

跟上次不同,此时的连局长已经开始目露凶光了,有点困兽犹斗的感觉。

昨天下班时,大老黑特意安排吴军跟着秦咏梅,很大原因就是为了防止意外。

毕竟连局长是造反派出身的。

如果他真是杀人凶手,这辈子都完蛋了。

吴军是转业军人,块头儿很大,又是侦察兵出身。

像连局长这样别说一个,五个绑一块儿也不够吴军收拾的。

秦咏梅冷笑:“没办法啊,请不动您,只好登门了。”

连局长冷笑:“身正不怕影子斜,有什么事尽管问好了。”

“局长您想多了,我们只是想了解点情况而已。”

跟着秦咏梅、吴军还有小尹走进客厅,白客一眼就发现了异常。

沙发套和茶几跟沙发明显不是一套的,颜色相差较大。

也就是说沙发套和茶几不是原配,是后换的。

秦咏梅他们刚在沙发上坐下,连局长便呼喇喇把自己的家人们都叫了出来。

秦咏梅事先已经了解过了,连局长有两个女儿,还有一个老妈跟他过。

同时,他的傻子弟弟,还有一个妹妹也住在一栋家属楼里。

连局长叫出了自己老婆还有两个十来岁的女儿,两手一摊:“你们尽管问吧。”

秦咏梅说:“大妈不是还在家里吗?”

“我老妈身体不好,耳聋眼花,没什么好问的。”

“既然如此,我们就到她房间里问她好了。”

连局长迟疑一下,冲老婆点点头:“把咱妈领出来吧。”

没一会儿连局长的老婆把老妈领出来了。

连局长的老妈也就七十来岁,长得又高又壮,身体看起来还不错,顶多有点三高而已。

她手里拄着根又粗又大的龙头拐杖,神情有些傲慢,看也不看屋子里其他人一眼,直接来到正中间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秦咏梅突然过来打招呼:“大妈好!”

老太婆瞪了秦咏梅一眼。

小尹在一旁冷笑:“看来您老妈耳朵挺好使的。”

没等连局长回话,老太婆怒斥:“你是什么鬼东西,在那里指手画脚?”

小尹谦卑地点点头:“不是鬼东西,就是一个小公安。”

既然连局长的老妈耳不聋眼不花,秦咏梅也就不用客气了,直接凑到连局长老妈跟前。

“大妈,您最后一次看到江希香是什么时候?”

老太婆冷笑一下,指指自己脑袋:“不记得了,上岁数了记性不好。”

秦咏梅抬头看一眼,连局长正在得意地笑着。

看来他们这一家真的形成了攻守同盟。

“听说您和您儿媳江希香关系不太好?”

“听谁说的?”

白客在一旁吃了一惊,没想到老太婆看起来老态龙钟,思维却相当敏捷。

“您的儿子和您的儿媳正在打离婚这不是听说的吧?”

“既然您都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

“我问的不是这个,而是想您为何不同意他们离婚?”

老太婆笑了:“笑话!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更何况那是我的儿子儿媳。”

“可根据法律规定,江希香坚持离婚的话,您也干涉不了,结婚自由离婚也自由。”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那您的家规是什么?”

“哪条法律规定我的家规要向公安汇报?”

“哈哈,您不同意离婚,是怕江希香领走您的孙子吧。”

“她敢!”老太婆脸腾地红了,用力杵着拐杖。

看来这老家伙是易怒的性格,秦咏梅想再接再厉,继续激怒她。

连局长却扶着老太婆:“我老妈血压有点高,得回屋休息了。”

老太婆也很配合,立刻摸着自己胸口,做出不舒服状。

秦咏梅、小尹和吴军也无可奈何了。

连局长扶着老太婆刚一转身,白客突然大喊:“您要不老实交代,你全家都会被抓起来,到时候你的小孙子就该被别人领走咯,您就断子绝孙了。哈哈!”

“谁家兔崽子!”老太婆勃然大怒,举着拐杖向白客打来,“老子打死你!”

吴军伸手抓住了拐杖。

白客连忙拉一把秦咏梅,秦咏梅俯身下来,白客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秦咏梅起身后正色道:“我们怀疑这根拐杖跟案件有关!”

连局长和连局长的老婆都愣了会儿。

老太婆却哈哈大笑,手一松:“拿去!”

连局长也想起了什么,轻蔑的笑笑:“拿回去好好检查吧,别弄坏了哦。”

刚出门,秦咏梅、小尹和吴军都争相过来查看龙头拐杖。

看了半天都忍不住叹息:“这能看出什么?不可能有血迹。”

“肯定清洗过了。”

“要是能找到尸体就好了,可以跟伤口对一对。”

秦咏梅看看白客:“儿子,你啥意思啊?”

白客却不紧不慢:“别着急,让哥哥姐姐先到咱家等着,咱俩到制药厂一趟。”

“到制药厂干什么?”

“找何大叔啊。”

“啊,你去找那个神经病干什么?”

“何大叔那里有可以探查出血迹的东西。”

“还有那种东西?”小尹和吴军都吃了一惊。

秦咏梅略微愣了一下,还是选择相信儿子。

“你们俩先到我家等着吧。”

“好!”

小尹和吴军拿着龙头拐杖到白家去了。

秦咏梅则驮着白客向制药厂赶来。

第九十九章 相信未来

I’m back!

坐在老妈的车后座上,吹着小风,白客忍不住喊了一句。

“你说什么?”

秦咏梅问。

“没啥。”

上一世,白客就在制药厂上班。

高中毕业后,白客考上了一种当时被称作“大中专”的学校,这种一年半学制的学校到了21世纪就不存在了,文凭也统一改成了大专。

“大中专”毕业后,白客被分配到制药厂当了一名化验员。

当然,上一世白客跟老何并没有交集。

当时他还自顾不暇呢。

就算碰到老何,也没本事把他从烟囱上劝下来。

不过,有些人还是跟白客有交集的。

比如门岗的老靳,眼下还是小靳。

秦咏梅亮明身份,小靳吓了一跳:“老何不会又闯祸了吧?”

秦咏梅笑了:“没有。我们是老何的朋友,来探望他。”

这里是上一世待过的老地方,小靳随便指点一下,白客就知道怎么走了,坐在车后座指点着秦咏梅在厂区里左拐右拐。

老何虽然有精神病,但技术相当过硬,领导也很重视他。

他的病情稳定下来以后,领导就专门把一个破仓库腾出来,让老何自己没事在里面鼓捣。

厂子里在生产中遇到技术难题时,就派人过来请教。

老何也乐得清闲。

每天都带着中午饭,扎在仓库里,直到下班才出来。

秦咏梅和白客走进堆满杂物的仓库。

四下打量一番却没看到人,只看到桌椅。

桌子上放着饭盒,里面装着还剩一半的浆糊一般的饭菜。

正想喊一喊时,老何顶着一头灰白的头发从角落里走出来。

一边走着,嘴里一边嘟嘟哝哝,一直来到黑板前,举着粉笔写写划划计算着。

秦咏梅有些打怵,白客却心有戚戚。

他仿佛看到多年后的自己。

精神病人就是这样的,要么燃烧自己,要么孤独终老。

“大叔!”白客忍不住喊。

老何转过身来,看到白客和秦咏梅,一下呆住了,手里的粉笔也掉在地上。

白客连忙快走进步,秦咏梅也紧紧跟着,还是有些担心地打量着老何。

老何几乎小跑着迎上来,一把抱起白客:“哎呀!想死我了。”

老何用胡子拉碴的脸蹭着白客的小脸蛋。

秦咏梅有些紧张,连忙拉扯白客:“俺儿子有点重,别把您累坏了。”

老何放下白客,朝秦咏梅鞠躬:“谢谢你啊!把白客带来见我。”

秦咏梅讪笑着:“应该的,应该的。”

老何叹口气:“我知道您一直担心我,担心我会伤害白客……”

“没,没,你想多了。”

“其实我这种精神病是情感障碍,会伤害自己却不会伤害别人。”

白客也看出来了,老何的精神病是最不严重的那一种,叫做情感性精神障碍,发病时容易多愁善感、容易兴奋激动。

反而白客自己的精神病才是最严重的。

他属于暴力型精神分裂症,犯病了伤害的不仅仅是自己,更可能是整个社会。

所以,跟老何在一起,白客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老何拍着白客的肩膀叹息:“我儿子要活着,也该有白客这么大了。”

秦咏梅想起老何老婆孩子都死掉了,忍不住也心有戚戚,连忙安慰他:“以后白客会经常来探望你。”

白客也拉着老何的手说:“我会常来看你的!”

“谢谢你!”老何说着,刮一刮白客的鼻子,“最近又学会什么诗没有?

白客摇头晃脑朗诵起来:“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

老何立刻接上来:“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

两人一起朗诵起来:“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当我的紫葡萄化为深秋的露水,当我的鲜花依偎在别人的情怀……”

秦咏梅连忙阻止:“行了,行了。老何啊,我们来找你有点事儿,白客说你这里有什么……”

“鲁米诺。”

“鲁米诺?”老何有些发懵。

“就是发光氨。”

“嘿,你还知道这东西,是破案用吧?”

秦咏梅有些惊奇:“真有这东西?”

“当然有,你们等会儿啊。”

老何到仓库角落里忙了会儿,拿来一包东西。

秦咏梅打开看一眼,是浅黄色的粉末。

“你们怎么有这东西?”

“我们用它来检测葡萄糖。”

“再来点双氧水。”

“好咧。”

没一会儿,老何又把双氧水拿来了。

秦咏梅接过来,准备离开了。

临行前,又看一眼桌子上浆糊一样的饭菜,叹口气。

“老何啊,你身体本来就不好,应该多注意饮食啊。”

老何指着自己的“浆糊”:“我这饭菜啥都不缺啊,蛋白质、微量元素、维生素C、维生素A、膳食纤维……”

秦咏梅摇头叹息,白客在一旁忍不住笑。

老何这个精神病跟自己将来一模一样。

都是自洽能力太强,连医生都无可奈何,一不留神都能把医生带到沟里去。

想靠医生治好基本不太可能,只能自己战胜自己,自己治愈自己。

回到家里后,秦咏梅和吴军、小尹眼巴巴看着白客在一旁忙碌着。

白客把鲁米诺制成溶液,然后装到浇花的喷壶里,然后指一指白宗的房间:“来,到暗房里看。”

吴军拎着龙头拐杖走在前面,秦咏梅和小尹跟在后面,将信将疑地走进去。

白客让大家都钻进炕上的暗室里。

然后将鲁米诺溶液喷洒到龙头拐的前段。

“你们看!”

在暗室里微弱的灯光下,果然看到龙头拐的前段闪着荧光。

小尹惊呼:“真的哦,真的有血迹!”

吴军却有些迟疑:“会不会是那个溶液……”

白客连忙让老妈把前天切过猪肝的菜刀拿来。

秦咏梅把菜刀拿来再用鲁米诺喷洒一下。

果然,也能看到清晰的血迹。

白客知道如果在未来,光靠鲁米诺也没用。

反正你也提取不了血液样本,犯罪嫌疑人可以说我杀猫杀狗,或者自己流的血等等。

但这年月的人哪见过鲁米诺这种高科技,吓都吓死了。

为了彻底慑服连局长一家人。

第二天,秦咏梅带了一帮警察登门。

封死门窗,当场用鲁米诺检验。

连局长虽然把染血的沙发套、茶几都换掉了。

但刷着红油漆的地面却原封未动,他以为红油漆可以掩盖血迹。

在鲁米诺喷洒之下,红油漆上的血迹触目惊心。

连局长和老妈只能束手就擒,老实交待犯罪经过。

春节前,江希香与连家人谈离婚的事,一时言语不和,连母被激怒,举起龙头拐杖,失手把江希香打死。

惊慌失措之际,连局长把妹夫林洪成叫来,让林洪成用推土机把江希香的尸体埋到某段公路下面,然后全家人又达成了攻守同盟。

“无论如何要找到尸体!”望着江希香白发苍苍的父母,大老黑信誓旦旦。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是一场徒劳无功的战斗。

由于林洪成是夜晚埋尸的,面对几乎一模一样的路段,他根本记不清具体位置。

接连挖开了三段已经铺好的柏油马路后,公路段领导毛了,跑到市局告状。

在上头重压之下,大老黑不得不违背诺言,停止搜索。

既然找不到女儿的尸体,江希香的父母只能把整条柏油马路当做女儿的坟场了。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老两口一路撒着纸钱,呼唤着女儿魂兮归来,引导着女儿的魂魄早日摆脱车辆碾压之苦。

在眼下,牺牲的烈士也只值一头骡子的钱。

一个普通的小女子又怎能有一条柏油马路值钱呢?

但白客知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美好的灵魂都将被这世界温柔以待。

我要用手指向那涌向天边的排浪,

我要用手撑起那托住太阳的大海,

摇曳着曙光那只温暖漂亮的笔杆,

用孩子的笔体写下:相信未来。

第一百章 运动会

南方的战事结束了,天气渐渐暖和起来。

红旗小学的春季运动会也即将召开了。

红旗小学没有完整的校园,新的教学大楼正在施工之中。

所以,红旗小学只能借别的学校的校园用一用。

按照往年的惯例,借的是光明小学的校园。

两个学校的学生塞到一个校园里会不会很挤呀?

其实还好。

等正式运动会这一天,光明小学给一半的班级放一天假就可以了。

剩下一半的班级这一天还得砍掉体育课,砍掉校外活动。

当然,诸如水房、厕所等地方两个学校的同学同时使用还是会比较拥挤的。

所以,红旗小学规定,每当光明小学的课间铃声响起时,同学们都暂停水房、厕所等公共设施的使用。

等十分钟后光明小学的同学回去上课了,再恢复正常。

白客所在的三年三班曾经是全年级妥妥的差班。

经过白客大半年的调教,全班的学习成绩已经进入前三名了。

其它方面的荣誉白客也不想落下。

体育就是一个重要方面。

其实三班在这方面应该有点优势的。

三班有孟繁明这样的大只佬,力量项目几乎可以跟四五年级的同学匹敌。

还有梁玉兰这样的野丫头,跑跳基本碾压同年级的小女生们。

三班缺少的是系统的训练和激励机制。

因为好多项目不是你光有力量就能拿到好成绩的。

有时候需要一定的技巧。

比如标枪、铁饼、跳高、三级跳远、乒乓球等等。

你要是没掌握一定的技巧,缺乏专业的训练,不要说拿好成绩了,进入决赛都不太容易。

由于以前一直被当做差班,被当做差等生,所以同学们在学校的各种活动中参与度不高,自然训练也不足。

眼下从头开始已经来不及了。

白客只能加大激励机制,把同学们的潜能激发出来。

为了激励同学们,白客自掏腰包,下了血本。

每个报名参加运动会项目的同学都奖励五块儿大白兔奶糖。

在比赛中拿到名次的同学奖励一只卷笔刀。

拿到冠军的同学奖励一只铅笔盒。

连崔老师都有些毛了:“白客,这得花好多钱啊,你爹妈能愿意吗?”

“没事,我哥给我赞助。”

运动会开始前三天,全班几乎每个同学都报名了。

连有哮喘性气管炎,说话都呼哧带喘的莫莫都报名了。

白客问他:“你擅长啥运动啊?”

“我,我,我会扔铁饼。”

“那你扔过吗?”

“没有。”

大多数同学报名恐怕都是眼馋那五块儿大白兔。

但没关系,白客就要这个人气儿。

根据同学们的报名,白客又筛选了一番。

比如孟繁明、梁玉兰这样的力量型同学,就让他们主攻技巧要求简单的运动项目。

像大多数的田径项目,50米、100米短跑,立定跳远、急行跳远,甚至铅球也可以试试

然后白客自己则比较擅长中长跑,比如200米、400米。

还有一个同学家在远郊区住,离学校有三公里远,每天小跑着来上学。

所以练就了过人的耐力。

因为长得长腿、长胳膊,大家给他起个外号叫刀螂。

长跑对刀螂来说自然是强项,所以就把800米、1500米的任务统统交给了他。

这些早已名声在外的同学还好说。

剩下还有二三十个报名的同学,大家都没见识过他们的实力。

所以,白客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测试了一番。

发现其中的十来个的确有潜在实力,而其它人却大多有夸张的成分。

剔除了十几个实在太差的同学后,白客把剩下的同学都报名上去了,等着学校安排出场顺序。

在这次运动会上,光明小学只能提供桌子。

所以,运动会的那天,同学们都得扛着自己的小椅子。

抗椅子有专门的姿势,就是把一条胳膊插进椅背儿里,用一只肩膀抗着。

走路的时候还得像平时一样甩着胳膊,保持着队伍的整齐。

同学们肩膀上扛着椅子,身上则穿的是白衬衣蓝裤子白球鞋

这年月,还没有后世的那种拖拖拉拉的运动服校服。

所有的小学生中学生的校服都是白衬衣蓝裤子白球鞋。

当然,这些东西都是同学们自己准备的。

仔细看起来都稍有差异。

有的白衬衣是的确良的,有的是粗布;有的是对襟扣子的,还有的塑料扣子的。

裤子也不一样,有的是藏蓝色的,有的是海军蓝;有的是缅裆裤,有的是直筒裤;还有的补丁摞着补丁。

脚上的鞋子也不一样。

有的孩子买不起白球鞋,只能穿大人的解放鞋。

然后用一种像刷墙的腻子一样的白粉,把解放鞋涂抹成白色的。

这身行头再配上一条红领巾,以及一道杠、两道杠啥的,在白客看来简直是宇宙第一帅了。

后世那种运动服校服根本没法比。

大家浩浩荡荡从大街上走过时,就是一道流动的风景线。

可惜大家出来的很早,大街上根本没几个行人。

一路喊着口号,唱着革命歌曲,没一会儿就来到光明小学操场了。

各个年级的同学们把自己的椅子在操场外围摆成一个圆圈,然后各就各位。

白客他们这些两道杠还有高年级的三道杠们则开始东跑西颠儿,布置主席台、布置各个竞赛场地。

转眼间,天已经大亮了。

喇叭里传来试音的声音。

不知道哪个马屁精,为了巴结鞠英伦校长,让鞠文锦当了播音员。

不过,鞠文锦的普通话还是很标准的。

没一会儿,欢快的,充满节奏感的音乐声响起,运动会正式开始了。

不下场的同学都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准备下场的同学则来到同学们的身后脱下白衬衣蓝裤子,换上运动服。

白客也早早换上了运动服,因为身为班干部,他得在操场上四处奔波,忙着学校安排的事务。

最先开始是男女五十米预选赛。

各个年级分组进行。

没一会儿就轮到孟繁明了,在同学们的加油声中,他轻松进入全年级前十名。

白客故意让他保存实力,因为接下来他还要到操场一角推铅球。

各个年级的男女50米、100米预赛结束后,立刻开始200米比赛。

中长跑和长跑是不搞预赛的。

就是谁报名谁参加,一大帮人在操场上拖火车。

十名以后不计名次。

白客摩拳擦掌下场了。

虽然从小学一年级白客就开始坚持跑步了。

但这跟比赛不同,得使出吃奶的劲儿。

200米只有操场的一圈,你从一开始就得加速,跑到终点的时候几乎是弹尽粮绝了。

白客懵着头跑着,到了终点也不知道自己跑了第几名。

停下来一问才知道自己跑了个亚军。

快到中午的时候,白客又参加了400米跑,这一次在同学们的加油声中,他拿了个冠军。

集体活动时的午饭,同学们一般都是吃冷食的,像饼干、面包、香肠之类的。

白客则让表姐凤君给自己送饭。

反正姐姐白宁也在五年级,凤君正好一下给两个人带来饭菜。

凤君带来的是包子,用新下来的豆角和猪肉包的,另外还有小碴子粥。

那些吃着冷食的同学们看着白客吃着热气腾腾的饭菜,都馋的直流口水。

吃完饭,稍事休息后,白客赶紧到主席台去看自己班的成绩。

眼下,三班的成绩已经是妥妥的前三了。

孟繁明自己就拿了两个冠军一个亚军。

转眼到了下午。

刀螂的1500米,梁玉兰的跳远和短跑也都发挥出色,拿到了奖牌。

要不是接力赛拖后腿都能拿全年级第一了。

接力赛中,全班同学垮的不行,连滚带爬弄了个倒数第二名。

最后,全年级的体育成绩,三班第二名。

下午四点钟的时候,运动会终于结束了。

全校同学扛着椅子,唱着歌曲回到红旗小学,放好椅子,又听老师训了一番话。

等白客回到家里时已经是傍晚了。

第一百零一章 公司化运营

秦咏梅他们虽然破获了江希香失踪案,但北大河男尸案却在折腾了一阵子之后,完全失去了线索。

值得欣慰的是,局里的领导还是给予了他们精神和物质上的鼓励。

分给他们一辆跨子,让他们一步跨入现代化。

大家都挺高兴,起码以后办事效率会大大提高了。

尤其抓犯人的时候,再也不用拿自行车驮着了。

除了秦咏梅和小尹外,其他几个年轻点的男刑警都在院子里摩拳擦掌,练习骑跨子。

换了前几年,秦咏梅也会上去练两手。

这一年下来,她发现自己身子好像有点疲了,不太爱折腾这些事儿了。

就看年轻人们在那里练习着。

开得最好最稳的是吴军,估计以后他就得经常扮演司机的角色了。

********************

马路上,白宗也飞快地蹬着车子。

白客还在后座安慰他:“不着急。”

“能不着急吗?俺虽然是个挂名的队长,可这么重大的事儿去晚了多难看啊。”

今天下午,是新剧场正式竣工交接的日子。

这年月虽然没有剪彩仪式,但合个影,放个鞭炮啥的还是少不了的。

白宗不仅是建筑队长,还要在大庭观众下露一手摄影的技术,自然格外上心。

其实,走得晚主要赖白客。

白客下午只有一节课,本以为可以早早放学。

结果却被一点小事耽误了,出发的晚了点。

哥俩紧赶慢赶来到新剧场的正脸的大柱子前时,阚大叔、文化馆馆长还有县里主抓文教口的苗副县长等都已经赶到了。

他们正在打量着大楼。

刚停下自行车,白宗就举起照相机的大喊:“来!给你们照张相!”

阚大叔和馆长都认识白宗,他们连忙拉着苗县长摆了姿势。

“咔嚓”白宗按下了快门。

阚大叔连忙介绍:“这就是我们的建筑队长。”

苗县长连忙伸出手来与白宗握手:“真年轻啊,而且是个多面手。”

馆长指一指白客:“这小孩也很厉害哦,是幕后的高参。”

苗县长打量白客:“是叫白客吧,我听刘县长说过哦,听说是个小神童?”

白客不好意思地笑了。

苗县长连忙把白客拉到身边:“来,给我们照张合影。”

白宗咔嚓咔嚓照着。

馆长又叫来一个手下,然后让白宗把相机给手下,也一起上来合个影。

合完了影,馆长说:“那就开始吧?”

“好!”几个人一起说着,躲向一边。

鞭炮“砰砰”响起来。

然后,阚大叔在前面带路,几个人一起走进新剧场,参观起来。

新剧场主要分为两部分。

一个是办公区域,一个是演出区域。

一进大门就是办公区域,沿着两边的楼梯向上,一共有五层。

办公区域和演出区域有廊道相连。

整个演出区域有两层观众席还有宽大的舞台。

能放电影,也能搞文艺汇演,还能给大企业举办会议。

白客知道,从眼下一直到八十年代中期,这个新剧场都是县城里的地标建筑。

东山建筑队靠这项工程已经闯出牌子了。

苗县长对各种建筑设施赞不绝口:“看来你们这个东山建筑队还真有两下子啊。”

阚大叔在一旁谦虚地笑笑:“还好吧。主要是他们哥俩指挥得当。”

“哦?”苗县长拍一拍白客的肩膀,“都是怎么指挥的?”

阚大叔接着说:“我们的施工图纸都是他们哥俩鼓捣出来的。”

苗县长点头:“好!以后咱们县的文化设施就都委托给你们了。”

白客连忙接茬儿:“苗县长,大湾那边是不是要修一个露天电影院啊?”

“哈哈,小家伙消息很灵通啊。”

阚大叔喜出望外:“露天电影院?是不是很大的工程?”

“不大,不大,”苗县长说,“露天的,连桌椅都得用水泥制作。比这个新剧场可寒酸多了,你们不嫌弃?”

“有什么好嫌弃的,能为咱们县添砖加瓦是我们的荣幸啊。”

“好,那就等你们了。不过要夏秋之际才能开工,露天电影院旁边还有个少年宫也要一起开工。”

“好,我们到时候一定留足人手。”

“你们在城里有没有什么固定的办公场所?到时候有事可以去找你们。”

“这个……”阚大叔刚支吾的时候,白客连忙说,“有啊。”

白客把那个简陋的办事处的地址向苗县长描述一番。

苗县长一边听着一边哈哈大笑:“就是罗锅桥那一带是吧?”

“是啊。”

“跟周围的老百姓打听一下都应该能知道吧。”

“差不多,那周围就我们的办事处动静大。”

“哈哈。”

苗县长让手下赶紧把地址记了下来。

离开新剧场后,阚大叔挺兴奋,陪着哥俩一起蹬着自行车。

“咱们一起到办事处吧,再好好规划一下。”

“怎么你不着急回工地啊?”

眼下,新剧场是完全结束了,可新华书店、新百货正忙得不可开交呢。

“再急也得坐下来好好规划下未来。”

其实,办事处成立后,白客也在等着这一天。

期待早日规划东山建筑队的未来,最好能把哥俩的利益落实到纸面儿上。

但白客不希望是自己提出,而是阚大叔他们自己产生了迫切的需求。

三人来到办事处,凤君正在院子里忙碌着,洗菜摘菜。

一只大黄狗摇着尾巴在她身旁转着。

“大黄!”阚大叔喊一声,大黄一下扑上来。

按照白客的要求,院子里搭建了两个简易房子,工具之类东西都归置起来。

整个院子规矩多了。

看见三人进来,凤君连忙迎上来。

阚大叔一边逗着狗一边问:“怎么样?大黄看家还不错吧?”

凤君赞叹:“大黄太棒了,自从它来了以后,晚上再也没人敢在墙外探头探脑了。”

“好!大黄,好样的。”

阚大叔高兴地抱一抱大黄,然后站起来,打量院子。

“这大门是不是应该好好修一修?”

白客点头:“门脸修得大一点,再挂上办事处的牌子。”

阚大叔又指着院子的东边:“再在这边盖一座倒置房,要好好修。”

“对,以后就当办公室、接待室。”

“就让你的两个姐姐来当工作人员吧,我看她们都挺热络人的。”

“另外,我还有个想法。”

“你说。”

“咱们应该成立公司,分配一下内部股权。”

“公司?就是像合作社那样的东西是吧?”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走!咱们进屋好好谈谈。”

三个人一起向屋里走去。

第一百零二章 关怀备至

白客急于让东山建筑队成为一个公司,很大原因是为了保障自己的利益。

一直以来,东山建筑队都是一个小团伙而已,团伙作案团伙分赃,并没有形成严格的规章制度,全靠大家自觉自愿。

而白客扮演的角色就是一个中介,通过联络工程赚取中介费。

可随着东山建筑队声名鹊起,一大半的工程恐怕都会自己找上门来,不需要白客去联络了。

到时候他还怎么领取中介费?

当然,白客这是主观为自己客观为别人。

东山建筑队渐渐发展,如果还像以前一样,赚一把分一把的,不可能壮大起来。

“咱们每干完一个工程都应该预留下部分款项,就当是管理费吧,用来买车子,买器械……”

“咱爷俩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也一直惦记这事儿。咱们活儿越来越多了,得提高点工作效率了。不能老凭马车、脚手架、镐头铁锹干活儿,得有点得劲儿的家伙了。”

“还有头疼脑热磕磕碰碰啥的……”

“是啊,以前要是出了什么事故,我们都是大家凑份子。结果有的人乐意,有的人不乐意。每次都挺闹心。”

白宗有些担心:“如果这样的话,提取管理费,他们能乐意吗?”

阚大叔瞪起眼睛:“不乐意也得乐意,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白客说:“还是以理服人吧,咱们建立明细账,有会计有出纳,就像正规的合作社一样。”

白客说成立公司其实是表面的,眼下你又不能到工商税务登记去。

这个所谓的公司其实就跟农村合作社类似。

眼下,农村的各个小队大队也都是类似于公司的性质。

有会计有出纳,年底有分红。

所以,在市场经济方面,农村人比城里人开窍更早。

白客随便一提示,阚大叔立刻就明白了,连连赞同:“好,就这么定了。至于会计出纳,我看你那个表姐凤君就挺好啊,人勤快,手头也麻利。”

白客心里窃喜,嘴里却反对:“不合适吧,她只有初中文化哦。”

“我们大队的会计才小学文化呢,关键要认真仔细。”

“不能让一个人同时负责会计和出纳啊。”

“出纳就让我家闺女干好了。以前她就常帮我们算账啥的。”

既然达成共识了,那么管理费提多少好呢?

白客建议百分之二十,阚大叔却建议头几年多提点,因为需要大量购置建筑机械。

而且经过这几年的积累,大多数建筑工已经是万元户了,并不缺钱。

除了管理费,还有股份的问题。

阚大叔要求白客他们哥俩拿大头。

白客和白宗哪敢。

虽然他们是队长,但人这建筑队是阚大爷和阚大叔两代人干起来的。

白客只是帮着推了一把而已。

所以,这两个重要的数字,还得东山建筑队更多的代表来参与定夺。

两天后,阚大叔又叫了七八个建筑工代表,大家坐在炕头上讨论一番。

最后敲定下来,管理费头三年先百分之五十。

股份白客、白宗哥俩是百分之十八,阚大叔是百分之二十。

另外还要给村里的干部预留一部分股份,剩下的按照资历和技能,分配给其他的建筑工们。

管理费的用途也讨论一番。

最后确定,首先得买块儿地,搭建一个场院,用来存放脚手架之类的大型工具,还可以临时存放各种建材物资。

买好了地,依次需要买的东西就是搅拌机、卡车等等大型器械。

正好眼下两个工程的前期款项已经拿到了,可以先买地、买搅拌机了。

会议结束后,大家便立刻忙碌起来。

白宗去张罗买地,两个建筑工则忙着扩建办事处的院门,修建院子里的倒置房。

建筑队这边走入了正规,中药材生意那边也渐渐风生水起。

一方面三姑夫他们的供销社扩大了中药材的收购。

另一方面在白客建议下,老家的乡亲们也开始尝试种植中药材了。

像天麻、川芎、黄连等都适合在当地种植。

就这么每天忙碌着,转眼间小学三年级的生活就要结束了。

白客参加期末考试的同时,二哥白宾也迎来了高考。

白宾平时都闷声不响不被人注意,但到了高考前一两个月,一下就成了全家人的中心。

每个人都在关心着白宾的衣食起居。

所有的家务活儿都不用他动手。

所有好吃好用的都先紧着他。

白策因为也要在学校忙着辅导高考生,所以不能经常动手做饭。

而秦咏梅基本不会做饭。

所以,给白宾补充营养,改善伙食的重任就落到白宗、白客哥俩肩上了。

眼下,蔬菜水果倒是不少,但海鲜并不丰富。

主要有胖头鱼(海鲶鱼)、大棒鱼(马步鱼)、蛏子这么几种。

每次在街头看到新鲜的,他们就买点回来。

有时候秦咏梅和白宗都买重复了。

胖头鱼一年四季都有,而且跟其它海鲜不同,它夏天与秋冬相比一样肥嫩。

眼下正是蔬菜丰富的季节,白客就变个法来做海鲜。

拿胖头鱼来说,除了红烧,还可以用茄子炖。

先炖鱼,再放茄子。

鱼味儿进到茄子里,茄子味儿进到鱼里,真是相得益彰。

说起来,这胖头鱼跟白客若干年后吃的河豚有点相似。

只不过后者的肉更紧致一些。

大棒鱼也是炖蔬菜吃的。

炖水萝卜。

炖好之后,吃口鱼吃口水萝卜,最后连汤都喝了。

因为汤很鲜,就像放了鸡精一般。

蛏子则可以用来炒黄瓜。

不过为了去掉黄瓜的那股青涩味儿,得先把黄瓜皮刮一刮。

炒出来也是别有一番味道。

就这么每天像侍候大爷一样侍候着白宾。

等到了他参加高考的时候,脸都变圆了。

对于白宾的水平,白客和老爸是很有信心的。

白宾不是能不能考上大学的问题,而是应该考哪一所重点大学。

白策最希望白宾考上青花大学。

随着陈景润的走红,最近一两年大家都对这个猜想、那个猜想兴趣浓厚起来。

白策也未能免俗,希望儿子成为下一个陈景润。

但白客感觉二哥更喜欢物理。

至于大学,只要是重点的都还好,反正二哥将来是要读研读博的。

第一百零三章 吃粑粑犯

秦咏梅蹬着自行车离大门还老远呢,就看到门里门外绿油油的。

都是些穿着军装的退伍军人。

正愣神的功夫,吴军骑着跨子从后面上来。

“咏梅姐,要不要我载你进去。”

“算了吧。这是怎么了?又要安置退伍军人吗?”

“是啊,大多是从前线下来的。我去看看有我战友没?”

吴军开着跨子向院子里去了。

秦咏梅也骑着自行车向院子里进去,退伍军人们纷纷挺着身姿让路。

眼看快到刑侦股门前了,隐约听到身后有人喊:“阿姨!阿姨!”

秦咏梅转过身来,搜寻半天,好容易才从一堆绿色中发现那张似曾相识的,黑黝黝的脸。

“您是……”

“阿姨,您忘了,前年春节,火药枪……”

秦咏梅一下想起了。

1977年春节,大年初二,秦咏梅和大老黑在局里值班。

两帮噶小子在用火药枪对射,把周边的街坊邻居吓得鸡飞狗跳。

秦咏梅作为一个初出茅庐的女公安前去制止。

一路战战兢兢,但最终还是制止了两伙人,同时也没收了双方的火药枪。

“您那天不是让俺当兵去吗?所以俺就去当兵了。”

那天,秦咏梅随口一说:“你喜欢枪就去当兵好了。”

“你个臭小子,你这是转业……”

秦咏梅伸手去拍黑大个儿一把,没想到却拍空了。

黑大个儿的一个袖子是空的。

秦咏梅当时收缴黑大个儿的劣质火药枪的时候说过:“乱玩枪,小心炸断你胳膊。”

没想到一语成谶。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秦咏梅眼睛顿时红了,声音也有些哽咽了。

黑大个儿嘿嘿笑着,用唯一的手摸摸脑袋:“还好吧,我好多战友都牺牲了呢。”

秦咏梅叹息着,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仍攥着黑大个儿的空袖子,几乎要攥出水来。

这才放下了。

“你这,也是来找工作的吗?”

“是啊,给俺分配到微波站,俺不想去。要是能当公安就好了,哪怕跑跑腿儿也行啊。”

对一个退伍军人来说,如果能进入公检法队伍,简直就是对自己戎马生涯的延续。

所以,每一次公检法扩编,退伍军人就刻着脑尖儿想进来。

可人太多了,没点关系的话,还真不太容易进来。

更何况黑大个儿还是个残疾人。

“我帮你想想办法吧。”秦咏梅说。

“谢谢!”黑大个儿说着立正敬礼,从怀里拿出个人资料。

秦咏梅接过来,黑大个儿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俺还立过二等功呢。”

“嗯,知道了,会尽快通知你的。”

回到办公室,看着黑大个儿的资料,秦咏梅再次热泪盈眶了。

这傻孩子,命真苦啊。

黑大个儿叫常浩,8岁就没了妈,12岁死了爹,后来一直跟着姨妈生活。

虽然寄人篱下,常浩一直都很倔强顽强,碰到那些想欺负他的小痞子、小二流子从来都不惧怕。

所以,一般人还真不怎么敢招惹他。

像常浩这样的孩子,当兵确实是一条出路。

凭着他的勇敢和刻苦耐劳,慢慢就能熬成志愿兵。

最后甚至可能提干、送军校。

可惜断了条胳膊,作为一个入伍两年的大头兵来说,这条路就彻底堵上了。

“咋地了?”大老黑不知何时来到身后。

“没啥啊。”秦咏梅抹把脸,把资料递给大老黑。

“这孩子,长得比你还黑呢。”

大老黑看着资料笑了:“是啊,真是个小老黑啊。看来是个不错的小伙子,我挺喜欢。不过他这……”

“是啊,断了条胳膊。”

大老黑叹口气:“这就不好安排了。全须全尾的都刻着脑尖儿想进来,哪轮的上他啊。”

秦咏梅说:“这黑小子虽然身有残疾,但看个门儿啥的应该也没问题啊。咱门岗那个老贾头儿再有一两个月就该退休了。他那眼神,信封的字都看不清,报纸杂志也经常发错……”

正说着,一旁的桌子前,小尹正在指点老贾头儿呢。

“我说贾大爷啊,你又把信发错了。”

“是吗?”贾大爷把信封举到眼皮子底下,仔细看着。

其实贾大爷刚60岁而已,但因为身体不好,看起来像七老八十了。

“这封信是治安股冯建国的。”

“哦,好的,我这就给他送去。”

“还有我那封信,人家都说寄过来半个月了。是不是让您送到政保股去了?是从京都寄过来的。”

“好,好,我帮你看看。”

大老黑跟秦咏梅相视一笑,扬一扬手里的资料:“好,我这就跟局长说说去。”

大老黑离开后,秦咏梅回到座位上坐下,拿起报纸看起来。

以前,秦咏梅是没有读书看报的习惯的。

刚进入公安队伍的头一年,秦咏梅还觉得,凭着自己的勇敢,凭着自己的身手敏捷,一定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公安。

头两年,她的确如愿以偿了,甚至完全超出预期。

但最近一年来,她才渐渐发现。

公安这活儿不仅要有胆量要有意志,还得有文化、有知识。

在78年以前,秦咏梅和大老黑、老罗他们一直都觉得破案就是靠天罗地网,就是靠人海战术。

反正就是把相关的人统统抓来,统统过堂审问。

就是有罪推定呗。

我先认定你有罪,然后你自己证明自己无罪。

但这一套对没见过世面的小老百姓有用,对真正口臭牙硬,狡诈顽强的罪犯根本没用。

还是得用人证物证,用刑侦技术震慑住他们。

比如像连局长这样,要是没有白客从制药厂弄来鲁米诺,他一定会死硬到底,给他定罪都困难。

更何况上级领导们也越来越不喜欢人海战术了。

一方面人海战术太耗费人力物力了。

另一方面人海战术社会影响不好,甚至损害公安形象。

比如,北大河的男尸案。

铺天盖地,动用了大量的社会力量。

尸体的身份找到了,但案子却没能破获。

老百姓私下里又多了个嘲笑公安无能的话柄。

其实,秦咏梅比大老黑和老罗好点。

她跟着老胡办了几次案后,多少也学了点现场勘探的技术。

但这远远不够。

她还得多了解点足迹、指纹、血型等方面的刑侦技术。

眼下,公安系统内部这类书籍还是太少。

只能靠白客从工人文化宫、图书馆,甚至废品收购站弄来几本早年出版的刑侦书籍。

除了专业知识,秦咏梅还得经常关注些报纸上的各类时事、时政类新闻。

因为很多犯罪行为都跟这些有关。

当然,眼下最迫切需要掌握的还有法律知识。

因为法律知识的缺乏,在公安又管抓人、又管判决的年代里,秦咏梅他们这些老公安出过不少笑话。

比如有一次,他们抓了两个犯罪分子。

这两个犯罪分子的犯罪行为很奇葩。

某工厂有一伙青工,闲来无事打赌。

一人拉了泡粑粑,拿出10块钱,说谁吃了给他10块钱。

一青工吃了他的粑粑,赢了10块钱。

这青工输了10块钱有些不甘心,正好那名赢钱的青工也拉了泡粑粑,两人就再次打赌,输钱的吃掉了粑粑,赢回了自己的钱。

这就等于两人没输没赢,只是各自赚了一肚子粑粑。

但好歹也拉动鸡的屁了。

可局里的领导听了不乐意了,大概是嫌两个青工有好事不招呼他。

反正就觉得这种行为严重败坏了社会风气。

民粪较大,影响恶劣。

就派公安干警把他们抓了起来,判了两三年徒刑,并游街示众。

那年月,游街示众都要挂牌子,牌子上要写明“某某犯”。

比如:强奸犯、盗窃犯、抢劫犯、赌博犯。

他们本来想给这两个吃粑粑的家伙写上“赌博犯”。

可想来想去,他们之间没有输赢,怎么能算赌博呢?

最后,有一伙计,干脆大笔一挥写下了四个字“吃八八犯”。

到街上游行了一圈,果然民粪极大,也带来极大的笑果。

甚至过了一两年后,老街坊碰到秦咏梅还会忍不住问起这件事。

把秦咏梅臊的,恨不能找个老鼠洞钻进去。

这个吃粑粑犯的真实故事,后来还被写入县志,

成为那个奇葩年代的奇葩记忆。

第一百零四章 烟纸牌

“一翻儿,两翻儿,”白客抡圆了胳膊用手里的烟纸牌抽打着地上的烟纸牌。

白宾还有另外一对哥俩大军、哑巴在一旁看着。

大军尤其紧张,因为地上的大生产是他的,只有三翻。

这是眼下流行的游戏,抽烟纸牌。

烟纸都折叠成三角形状,然后钉杠锤(锤子剪刀布),谁输了谁就把烟纸牌放到地上,等着别人来抽。

烟纸牌的翻数按照价钱来算。

比如大生产是三毛钱就三翻。

三翻的意思是说,对方用自己的烟纸牌把你的烟纸牌连续抽翻三次的话,他就可以赢走你的烟纸牌。

白宾高考结束了,白客的期末考试也考完了。

眼下,他隔三差五到学校看看就行了,就等着放暑假了。

没事的时候哥俩就在院子附近的空地上跟街坊邻居的小孩儿玩一玩各种小游戏。

烟纸牌的游戏是最常玩的。

眼下,白客手里的是天麻烟纸牌,七翻儿,而且占据了先手。

接连抽翻大生产两次后,白客已经十拿九稳了。

再抡翻大生产一次,就可以把烟纸牌拿走了。

白客正抡圆了胳膊狠狠抽下去的时候,不知怎么搞的,突然“噗”地一声,放了个屁。

这一下,力道被卸掉了,天麻从大生产身上划过,飞出老远。

看眼的其他三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弄得白客尴尬不已。

最后,白宾止住了笑,大军和他弟弟哑巴这才停下来。

白客打完了,该轮到大军了。

白客把手里的天麻烟纸牌的三个角往里掰一掰,这样烟纸牌放在地上比较妥帖一点。

因为放在地上越妥帖就越不容易被抽翻。

同时,由于地上坑洼不平,白客需要把烟纸牌放到低洼的地方,这样对方就更不容易将烟纸牌抽翻了。

按照规矩,白客可以趴在地上吹地上的土,以便找到更低洼的地方。

当然,白客是不可以用鞋子踢土的。

因为用鞋子踢土的话,谁的鞋子够硬就能从地上踢出一个小坑来。

纸牌放进去根本打不翻,那玩起来还有啥意思。

白客趴在地上吹了半天土,也吃了半天土,终于找到一块儿低洼又妥帖的地方,把天麻烟纸牌放了进去。

这回轮到大军趴在地上吹了。

按照规矩,这也是允许的。

但前提是,他不能把白客的烟纸牌吹动弹了,不然算他输。

所以,这也是很有技巧的。

吹得好了,就可以让地上的纸牌边角露出缝隙。

大军确实是有点本事的,吹了一会儿,原本严丝合缝的纸牌和地面之间,真开始出现缝隙了。

白客心里拔凉拔凉的,祈祷大军开始抽的时候失手。

但大军举着自己的大生产纸牌抽打白客的天麻纸牌时,第一下就成功了。

而且由于白客把烟纸牌掰得幅度比较大。

翻过来之后,就像波涛中的一只小船一样,随便一个惊涛骇浪就能把它打翻了。

所以,这第二下就是白送的。

对于老手来说,这第二下极其重要。

就像打台球一样,既要把球打进去,又要把下一杆儿做好。

这个抽烟纸牌的下一杆儿就是把烟纸牌抽到一个有利的位置。

好让烟纸牌翘起个边边角角什么的。

果然,大军的大生产把白客的天麻抽翻第二次后,令天麻跑到了一个突起的位置,一个大角翘了起来。

白客战战兢兢地数着:“三翻,四翻,五翻……”

最后,眼瞅着自己七翻的天麻被大军三翻的大生产干掉了。

白客输了一局,轮到白宾上了。

今天这哥俩都跟中药材干上了。

白客刚才用的是天麻。

白宾眼下拿出来的是杜仲,四翻。

白宾平时埋头学习,很少玩烟纸牌这种游戏。

但白宾的数学天赋也不是白给的,他多少懂一点博弈学。

先是在钉杠锤(锤子剪刀布)中取得上风。

然后开始小心翼翼地观察,小心翼翼地打。

“一翻,两翻……”

白宾终于用自己的杜仲干掉了大军的大生产。

接着该哑巴上了。

白宾一鼓作气,用手里的四翻杜仲赢了哑巴的两翻迎春。

然后又转回来了,继续跟大军交战。

大军这回拿出的是大前门。

他把大前门烟纸牌在手里摆弄了一会儿,又蹲在地上,像在练蛤蟆功一样,四处吹了一遍。

最后把大前门烟纸牌放下了。

白宾拿着自己的杜仲比划的时候,白客还是有些担心的。

他暗暗拿出芜湖,这也是七翻的。

白宾实在不行,白客就得再次上阵了。

“一翻,两翻,三翻……”

白宾的杜仲第四次掀翻大前门时,白客忍不住跳了起来。

“哦!赢了!”

可是等白宾去拿地上的大前门时,大军却用手按住了。

“大前门是五翻!”

“胡说八道,大前门明明是四翻。”

“四毛五分钱,四舍五入不是五翻吗?”

“四毛就是四毛,哪来什么四舍五入。”

白客一边嚷嚷着,一边看白宾一眼。

他以为二哥会帮着自己。

没想到白宾这个书呆子却嘟哝了一句:“哦,确实有四舍五入。”

白客哑口无言,二哥既然这么说了,或许人家有把握呢。

结果,白宾挥手去抽第五下,却失手了。

大前门在地上转了转,并没有翻过来。

这之后,大军手里的大前门仿佛开挂了一般。

先干掉了白客手里的七翻芜湖,又干掉了白宾手里的三翻水仙花。

眼瞅着又转回来了。

这时白客和白宾手里只剩下两翻三翻的烟纸牌了。

白客正踌躇着,要拿出哪张时。

一抬头看到大哥白宗走过来。

白宗眼下很拽,天天抽精装中华。

在眼下,这是最高档的了,10翻。

“哥!把你的烟纸给我!”白客气势汹汹地招呼大哥。

白宗却有些不乐意:“还剩半包呢。”

“你把烟揣兜里嘛,你不有铁烟盒吗,也不知道用。”

白宗叹口气,把烟卷拿出来揣兜里了,把烟纸递过来。

白客正叠着烟纸呢,一抬头,却看见大军飘来贪婪的目光。

这王八蛋估计还没见过这么大的烟纸牌呢。

其实新的烟纸牌并没有太多的优势,容易发飘。

所以白客叠好纸牌,又在手里搓了搓,让它沾点手上的汗湿气。

但又一番钉杠锤(锤子剪刀布)之后,白客输了。

结果他眼睁睁地看着大军用他的大前门把自己的中华打得一翻又一翻。

最后,一直被打翻了十下,赢了过去。

白客顿时懵了,呆立在原地好半天。

大军又拿着自己的大前门准备跟白宾继续比拼了。

突然,白客看到大军的大前门烟纸牌里飘出了一张纸片。

顿时来了精神,冲过去捡起纸片,又一把揪住大军:“你耍赖!”

烟纸牌里放一张纸片,重量会增加很多啊。

别人打不翻他,他却能很轻松打翻别人。

大军却不承认:“是我身上掉出来的!”

双方相持不下,最后大军说:“要不我把中华还给你,咱们重新再来。”

“不行!你得把天麻和芜湖都还给我!”

“凭什么?”

“你还不还?”

“我就不还!”

“怎么?你们想找事儿是不是?”

白宗叼着烟卷走过来。

大军跟白宾年龄差不多,哑巴比白客大两三岁。

大军和哑巴又比白宾、白客壮一些。

但白宗已经是大人了,比大军高多了。

他一挺身,大军和哑巴吓得直往后退。

正剑拔弩张之际,白客突然像做梦醒了一般。

我草!我在干什么?还真把自己当小孩子了。

“行了,行了,就这样吧。”

白客连忙把大家劝开。

大军将信将疑地看了白客一眼,拉一把哑巴匆忙走掉了。

第一百零五章 金蝉脱壳

大老黑说话还是挺管用的。

跟局长还有办公室的人打招呼没几天后,常浩就接到安置通知了。

正式上班后,大家都挺喜欢他。

尤其刑侦股的几个年轻人没事就跟他在一起玩耍。

这天,吴军骑着跨子载着常浩在院子里玩呢。

小尹突然指着他俩笑道:“你们看他俩像不像黑白无常?”

大家伙打眼一看,这两个家伙高矮胖瘦都差不多,一个黑得像碳,一个白的像面粉。

同时,这两个家伙一个姓吴一个姓常。

真是妥妥的黑白无常啊!

大家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笑的两个小伙子一脸懵逼。

大老黑指着他们说:“好!你们就是犯罪分子的黑白无常!”

常浩一条胳膊,秦咏梅担心他行动不便,没事就到门岗坐坐,看看能不能帮他点忙。

来了一两次后才发现,这小子看着粗咧咧的,其实相当干净有条理。

他到来后,门岗的小屋子让他收拾的规规矩矩。

以前老贾头看门岗的时候,门岗里都是乱七八糟、脏兮兮的,像秦咏梅这样的女同志,或其他爱干净的男同志,都不爱在里面驻足。

而且,常浩也不抽烟,屋子里没有那股子烂脚丫味儿。

秦咏梅瞅了瞅屋子,正打算离开时,一眼扫过常浩桌子上的相框,突然感觉看到某个熟识的人。

她连忙拿起相框仔细打量。

相框里是常浩跟四名战友的合影。

其中一个人看起来十分眼熟。

常浩还介绍着:“这是我们连长,这是我的战友……”

“这个人呢?”秦咏梅指着一个人问道。

“穆荣,我们的排长,他可勇敢了,而且很有作战经验。”

“木荣?木头的木吗?”

“穆桂英的穆。”

“他现在去哪了?”

常浩叹口气:“他牺牲了。3月份我们往回撤退时遭遇伏击,他一个人断后,最后没能回来。”

秦咏梅也忍不住叹口气。

常浩有些诧异:“阿姨您认识他?他口音跟咱们当地很像哦,我还以为他是老乡。”

“那他是哪里人?”

“他是盘州人,他妈妈的老家是蓝城市内的,所以口音跟咱们差不多。”

秦咏梅放下相框点点头:“是啊,他也可以算咱们当地人了。”

“阿姨您要喜欢,这张就送给您好了,我还有好几张呢。”

说着,常浩把相框拆开,将照片送给了秦咏梅。

傍晚,秦咏梅回家时,白客、白宗他们几个正在家门口附近打溜弹儿(玻璃球)。

小的有白客这样十来岁的,大的有白宗这样十七八岁,甚至还有二十多岁的青工。

一群人围在一起吵吵八火的。

“打不着!打不着!”

“停!停!停!”

秦咏梅在人群后站了会儿,一个街坊小孩儿发现了她,连忙打招呼:“阿姨好!”

白宗和白客哥俩这才发现老妈过来了,连忙一本正经起来。

“还玩,一会儿该吃饭了。”

“这盘啊,玩完这盘!”白宗笑嘻嘻地喊。

秦咏梅回屋歇了会儿,等饭菜摆上来的时候,白宗和白客哥俩洗了手过来了。

吃完了饭,收拾好桌子。

白策在一旁备课,白宗、白宾、白客他们哥仨刚要离开,秦咏梅想起那张照片了。

连忙拿出来递给白客:“看看这里有认识的没?”

白客一眼就认出来照片里的一个军人。

林大哥!他竟然参军了,还跑到前线去了。

但白客还是不动声色,假装仔细打量着。

反倒是白宗一下大喊起来:“这不林大哥吗?”

秦咏梅看看照片:“是吧,我也觉得是他。”

“没错,就是他,那会儿我们天天睡在一铺大炕上,闭着眼都能想起他长什么样。看这眉毛这眼睛这鼻子,除了他没别人。”

白客这才伸头看了看说:“对啊,真是林大哥。”

白宗在一旁兴奋不已:“我就说嘛,林大哥是英雄好汉。他当兵肯定会成为战斗英雄的。”

秦咏梅却放下照片叹了口气。

白客立刻警觉起来:“林大哥是不是……”

白宗也反应过来了:“林大哥牺牲了吗?”

秦咏梅点点头。

“怎么会这样?林大哥那么厉害,怎么会牺牲呢。”白宗难过地低下头。

虽然只在一起待了几个月而已,但他们哥仨跟林大哥却感情深厚。

“老林大大他们是不是还不知道啊?”

白客知道,林大哥能当兵肯定是隐姓埋名了。

在这个户籍管理完全手工的年代里,老林大大可以凭自己的社会关系,重新给林大哥弄一套身份。

“是啊,你林大哥现在叫穆荣,而且落户在盘州。老林大大他们多半不知道你林大哥已经牺牲了。”

白宗连忙说:“那我们得赶紧告诉老林大大,不然他们也没法知道啊。”

林大哥眼下的户籍在盘州,他牺牲以后,部队肯定不会通知老林大大的,只会通知到盘州当地。

秦咏梅点点头:“哪天你们拿着照片到老林大大家吧,好好安慰安慰他。”

第二天,白宗就急吼吼地拉白客到老林大大家。

因为老林大大退居二线了,白天一般都在家里。

可半路上,白宗又有些犹豫了。

“哎呀,我想来了,老林大大身体不好,要是他知道儿子牺牲了,会不会突然犯病啊?那要怎么跟他说呢?”

其实白客知道,老林大大既然能把林大哥落户到盘州,肯定在盘州有人。

林大哥牺牲的消息传到盘州,盘州当地的朋友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老林大大的。

白客之所以答应老妈去看老林大大。

真实目的不是通知死讯,而是看老林大大的反应。

“咱们就把照片拿给老林大大就行了。”白客淡淡地说。

“那他能知道吗?”白宗有些疑虑。

白客叹口气:“该知道的他会知道,不该知道的,他也没必要知道。”

白宗听的一头雾水,但还是听从了他这个聪明的老弟。

到了老林大大家,寒暄几句,白宗才迟疑着拿出照片,递给老林大大。

果然不出白客所料。

老林大大接过照片,虽然极力做出惊讶、惊喜的表情,但对于一个失去独生子的老人来说,还是太平淡了。

连白宗都有些诧异了:“大大,您早就知道林大哥当兵了?”

“没有啊,要不是看了照片我也不知道呢。”老林大大极力否认。

但白客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林家大哥并没有死。

他金蝉脱壳了。

当然,他未必是刻意那么做的。

他在前线碰到常浩应该也吓了一跳。

然后他就借着战事与大部队脱离,最后加入别的番号和单位。

在打仗的时候这种情况时有发生。

至于林家大哥是继续留在部队里,还是转业到了地方,那就不得而知了。

但林家大哥的智勇双全,还是让白客有些忌惮。

回家的路上,白宗还忍不住叹息:“真可惜啊,林大哥真是条好汉啊,怎么这么快就死掉了呢,哎。”

就算在前线立功了,林大哥真的就能成为英雄好汉吗?

那要看你对英雄好汉是怎么定义了。

用眼下的标准来看,武松并不是什么英雄好汉,而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反倒全家被灭门,自己也被活剐吃掉的黄文炳,当下看来绝对算是一个恪尽职守的好公务员。

晚上的时候,当秦咏梅急吼吼地询问老林大大的反应时。

白客猛然醒悟:老妈也是故意的!她也察觉到林家大哥金蝉脱壳了!

这不禁令白客焦虑起来。

老妈的刑侦技术进步神速,要不了多久她就有可能察觉到白客的异常了。

到时候白客该怎么跟她解释?

她会不会大义灭亲?

这份焦虑令白客的小小身躯难以承受,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离分裂的那一天越来越近了。

第一百零六章 再闯京都

白宾高考发挥的不错,就算不能如白策所愿考上青华,什么北大、科大、复大也应该没问题。

可录取通知书下来,爷仨都傻眼了。

白宾竟然被北航录取了。

其实北航也不错了,虽然前十名进不了,二三十名还是差不多的。

白策懊悔不已:“早知道报科大好了。”

“其实还行吧,俺哥将来肯定要考研考博的,上哪个大学不一样啊。”

白策却不甘心:“要不再复读一年,就到我们学校去?”

白宾不吭声。

白客了解二哥,二哥内向,但很有自己的主意。

按照眼下的高考政策,每个应届考生只可以复读三次。

而且每一次复读都要加十分。

白客说:“来年很多城市的中学都要改成五年制了,搞不好越来越难考了……”

这个政策白策是知道的。

当然,白客是根据上一世的经验知道的。

从1980年之后,很多大中城市的中学都改成五年制了,初中三年,高中两年。

虽然白客他们所在的这个小县城是从1981年开始改为五年制的。

但白宾要是1980年参加高考的话,肯定得跟全国各地的五年制学生一决高下了。

那就相当不利了。

白策叹口气,又看一看白宾。

白宾还是不吭声。

白策想让白宾考上青华大学很大原因是出于虚荣。

人人都有虚荣心。

尤其像白策这样自己带高考班的老师。

儿子要是考上了青华,他自然会脸上有光,跟同学们说话也底气十足了。

但白策并不是自私愚蠢的人,他必须尊重白宾的想法。

白宾不吭声就是不愿意复读了。

“好吧,北航也不错,”白策苦笑了一下说。

白宾本来就不是活泼好动的人,又在家里撒野了一个多星期,便有些腻歪了。

白客建议早点到学校报道,因为要等开学再走的话,火车上会非常拥挤。

更何况白宗、白客哥俩也打算在去安果药材市场的时候,顺路到京都转一转。

“你不等卓玛啊?”秦咏梅问。

按照惯例,卓玛暑假要回来探望胖叔,白客也得陪她一个星期。

可放假前,卓玛已经来信了,说杨医生要再婚了,这个暑假没时间过来。

这个消息白策也是知道的,因为杨医生有什么事经常会电话通知白策。

所以,没等白客开口,白策先说了:“杨医生要再婚了,估计没时间带卓玛过来。”

“再婚?这个老东西!”秦咏梅愤愤不平。

“你们这些臭男人啊,没一个好东西。老婆这才死了几天呢,就着急忙慌地去找大姑娘了。”

白策叹口气:“杨医生工作忙,还得带两个孩子,家里连个做饭洗衣服的人都没有。”

“放屁,找老婆就是为了做饭洗衣服吗?”

“嘿嘿,不是不是,男人也可以做饭洗衣服。”

老爸和老妈很难吵起来。

因为只要秦咏梅嗓门儿一大起来,白策就会立刻开始陪笑脸。

其实,秦咏梅啥时做过饭,啥时洗过衣服啊?

连裤衩都是白策帮着洗。

做饭啥的也基本是白宗、白宁、白客他们哥儿几个的任务。

当然,秦咏梅爱收拾家,也爱做衣服。

既然卓玛暑假来不了了,白宾也百无聊赖了,就让白宗和白客送他到京都好了。

白宾在家里一直都闷声不响,仿佛是空气一般的存在。

可要送儿子去千里之外的异乡了,秦咏梅还是难过的落下眼泪。

四个儿女之中,白宾得到的疼爱确实有点少。

六十年代,女子的法定结婚年龄是十八岁。

秦咏梅生老大白宗的时候才十九岁。

那个时候,她还没完成从一个大姑娘到年轻妈妈的角色转换。

再加上当时是灾荒年,部队也缺粮食,白策奉命带队到北大荒开荒种地。

大半年后才回来。

回来之后也动不动就出去拉练。

所以,秦咏梅烦恼的时候就拿刚会走路的白宗出气。

有一次,白宗挨揍了就跑出去了。

等秦咏梅反应过来,白宗已经不见了。

此时已经快到傍晚了,秦咏梅的大呼小叫,惊动了全家属院的家属,她们发动起来四处寻找。

最后在一个苞米地里找到了白宗,白宗搓着小手,嘟嘟哝哝:“俺要找粑粑,俺要找粑粑。”

家属们都有些愤怒,把秦咏梅围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群起而攻之。

最后把秦咏梅说急了,跳起来要打人,家属们吓的纷纷跑掉了。

所以,渐渐适应了做妈妈的角色以后,秦咏梅对白宗一直心怀愧疚。

虽然表面依然很严厉,但实际上很疼爱白宗。

至于最小的两个,白宁是家里唯一的女孩,秦咏梅的疼爱自不必说。

等白客出生时,白策已经没那么忙了,秦咏梅也上班了,每天都把白客带在身边,上班的时候就放在单位托儿所里。

所以,白客得到的疼爱也并不少。

相比之下,全家只有白宾处在尴尬的位置,很容易被父母忽略遗忘了。

而且白宾有个所谓的致命缺点,他嘴巴很馋。

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里,大人们都觉得嘴巴馋是一种道德品质问题。

就如同老师们觉得白客尿裤子是思想品德问题一样。

因为嘴巴馋,上一世白宾没少挨揍。

因为他经常撬开柜子偷好吃的。

或者把本来给姥爷准备的好吃的偷走了。

在白客看来,二哥嘴巴馋很大原因是童年的关爱不够。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

很多嘴巴馋的人都是因为童年时代渴望得到的关爱未能满足。

这一世,由于白客的努力,二哥的旺盛食欲基本得到满足了。

但有些东西白客还是无法给予白宾,也无法满足他的。

临行前,本该过年时才有的走油,秦咏梅又一次启动了。

因为白宾喜欢吃麻花,喜欢吃地瓜丸子和萝卜丝丸子。

走完油,秦咏梅又给白宾买了虾干、海红干、蚬子干等等东西,甚至还蒸了一锅豆包。

看她这股劲头恨不能把白宾一年的口粮都给带上。

在白策、白宗、白客爷仨的苦苦劝说下,秦咏梅这才答应少带一点。

但白宗、白客、白宾哥仨也是每人两大包啊。

这次到京都,白客还带上了集邮认识的刘清涛。

白宗在白客的引导下迷上了集邮之后,刘清涛又帮助集齐了文革十九套,还有大龙邮票等稀缺的邮票。

哥俩跟刘清涛的关系越来越密切。

正好这一次刘清涛要结婚了,该采购结婚用品了。

白宗、白客哥俩就带上他,也想试着在京都的古玩市场扫荡一番。

第一百零七章 西门置业

四个人来到京都时,离白宾开学还有十来天,索性在和平门附近找了家旅店住下来。

这边的旅店,半地下的一人一床一天要三块钱,楼房里的一人一床一天四块钱。

这个季节其实住半地下旅店很凉快。

可老妈硬让哥仨带了些熟食,住在地下的话,搞不好会发霉坏掉。

正好一个三层楼高的小宾馆有一间四人间空着,四个人就给包了下来。

这个所谓的四人间其实很不靠谱。

看起来只有四张床位,可一旦人住满了无处安排的时候,宾馆的服务人员就会强行往里塞床位。

四人间最后能塞成六人间。

尤其当下正是旅游旺季。

所以,白客让白宗干脆以每天20元的价格,把这个四人间包下来,拒绝打扰。

这一路过来其实都没休息好。

但白宾和刘清涛这是第一次到京都,再说年轻人自是精力旺盛。

四个人放下包裹就开始逛街。

一直逛到天黑了,这才筋疲力尽地回来。

然后第二天,四个家伙都磨磨蹭蹭地不肯起床,一直到九十点钟了才陆续起来了。

上一次,白宗和白客虽然来过,但那是路过,好些地方都没去过。

四个家伙起床匆匆吃过饭后,七嘴八舌商量着到哪里去玩。

白客前世来过京都,根本不乐意逛。

所以憋着坏呢,只要把大家伙累趴下了,就没人嚷嚷去这去那了。

于是白客建议:不到长城非好汉!

正好和平门附近就有大客车,10块钱一位,这一条线的景点统统可以逛一遍。

什么神路、十三陵、长城啥的。

到了长城脚下的时候,导游只给90分钟的时间。

而攀爬长城却是南北两个方向,仿佛一个丫字。

大多数人只能选择一边。

白客却鼓捣大家:“干脆,我们快点走,把两边都逛一遍。”

其他三人也表示赞同。

很快白客就发现这建议真是害人害己。

一口气爬到北八楼时,四个人都已经累得直不起腰了。

匆匆忙忙往下走时,腿都软了。

颤颤巍巍回到出发点时,白宾先认怂了:“俺不去南边了。”

连体力过人的白宗都打怵了:“再爬一遍的话,简直要人命。”

眼下,离返回的时间还是四十多分钟,四个人便不再爬了,找地方四仰八叉闲散着。

第二天,四个人又是半头晌才起来,而且都是腰酸背痛腿抽筋儿。

但吃完饭,四个人还是强撑着在周边逛逛。

刘清涛买些结婚用品,白宗买些照相用的材料、器械。

几个人在胡同里闲逛的时候,刘清涛不由得赞叹:“京都的四合院真是好啊,曲径通幽、闹中取静,格局也十分讲究。”

刘清涛爱好集邮,对这些古典文化多少也略知一二。

白宗和白宾听不大懂,白客却十分在意。

不由得在心里想:“要不在京都买套四合院算了?眼下,小城市的小杂院也就千八的。京都顶多万八千吧。”

再继续闲逛时,白客就开始到处打听,有没有人卖四合院。

刘清涛吓了一跳:“你跑到京都来买四合院干嘛?又不能住。”

刘清涛跟当下人的观念一样,钱只花在能立刻使用的东西上,哪怕贵一点也值得。

比如一台自行车顶普通工人半年的工资,他们都觉得值,还刻着脑尖想买到。

可你让他用三四年的工资买套房子,除非急着住,否则打死他们也不干。

当然,这个时期有房契的房子实在太少了。

既没有买方市场也没有卖方市场。

两三天后,白宾虽然离报道的时间还有一个来星期。

但此时学校里的二三年级同学已经陆续开始上课的了,所以管宿舍的老师也在。

刘清涛就继续逛街买东西,白宗和白客则过来送白宾。

宿舍比宾馆还逼仄,六个人一个房间,还是上下铺的。

白宾来的早自有早的好处,白宗跟年轻的宿管阿姨嬉皮笑脸一番后,弄了个靠窗的下铺的位置。

白宗和白客又在周边转了转帮白宾买了些生活用品。

除了其他学生常用的东西外,白客鼓捣白宗买了个煤油炉。

对于白宾这种嘴巴馋的人来说,时不时就得给自己改善改善生活,打打牙祭。

煤油炉无疑是当下的利器。

白宾安顿下来后,哥仨又到北大去转转。

转了一圈,从西门出来时,白客突然想起来了。

上一世九十年代,白客来北大游玩时,就曾经来过西门附近。

当时在西门附近住了很多在北大蹭课的人。

他们大多租住着西门附近的房子,把房租炒的很高。

那些房子很多都是有房契的私房。

眼下,这些房子是不可能出租的,不知道房主们愿不愿卖呢?

哥仨从西门出来后,并没急着离开,又在周边转转,打听打听。

结果还真让他们打听到了。

离北大西门不到两三分钟的路程,有两套私人的院子想出手。

一套一千五,一套一千八。

面积跟白家的那套差不多,只不过房子的质量差了许多。

白宗直撇嘴:“咱家那的房子比这好多了也才一千多。”

“人是首都,咱是小县城,能一样吗?”

两个房主也看着三个半大的孩子也直摇头:“该干嘛干嘛去啊,少在这里逗闷子。”

白客冷笑:“我们要是现在定下来你们能每套便宜一百吗?”

一个房主手一伸:“少废话!你现在能拿出100块,老子就减你100块。”

白客看看另一个房主:“您也行吗?”

另一个房主笑了:“这孩子,口气真大。你拿出钱来就没问题。”

白客连忙朝白宗挥挥手。

白宗立刻从怀里拿出一叠大团结。

“啪啪啪”分别点出十张,递给两位房主。

两位房主看见三个小孩拿出这么多钱,都有些懵逼了,好半天也没敢伸手。

白客说:“怎么?说话不算话啊!”

“算话!算话!”两人说着,一起伸手来接100元钱。

白客却手一挡:“等等!”

他从怀里拿出个笔记本让两位房主先签字画押。

然后才把200元交到他们手上。

然后商定第二天上午过来一手交钱一手给房子房契。

回到和平门宾馆休息一晚后,第二天白宗、白客哥俩早早起来,到银行里取钱。

这年月,人民币的最大面额是10元,几千块钱无论从金额还是体量看都是一笔巨款。

如果这笔钱必须带到外地的话,此时的绝大多数老百姓是会选择带在身上的。

因为他们大多不知道私人是可以办理支票的。

虽然没有银行卡,各银行之间也不联网。

但支票却可以异地通兑。

就如同古代的银票一般。

第一百零八章 风卷残云

取了钱,哥俩又回到北大西门,给两个目瞪口呆的房主点起大团结,然后签字画押,拿走两张房契、两个宅院的钥匙。

接着,哥俩又回到北航宿舍,把钥匙交给白宾,让白宾没事照看照看房子。

白宗和白客又回到和平门宾馆时,刘清涛也回来了,该买的也买的起的结婚用品都买的差不多了。

三人商议着再到哪里去玩。

白客突然想起这次到京都来最大的目的是收点古玩,而且带刘清涛过来,也是想让他帮着参谋参谋。

可后世的潘家园眼下连影儿都没有,到哪去找古玩啊。

白客一抬头看到看门的大爷。

这看门的大爷有六十多岁,平时就油嘴滑舌的,看起来似乎有些生活阅历。

眼下他手里正把玩着两只核桃,听着收音机。

那两只核桃看来把玩的有些年月了,已经变成酱色的了。

当然,白客感兴趣的并不是他的核桃。

脏了吧唧的,油腻腻的,倒贴钱都不要。

“大爷,您知道这里哪里能买到古旧的玩意儿吗?”

“有啊,看您想买什么了?您是想买铁锅、铁壶、玻璃杯,还是毛巾、手套、大裤衩儿?”

大爷说话一套套,仿佛说相声的灌口一般,把白宗、白客、刘清涛逗得哈哈大笑。

白客说:“大爷,俺们想买的是那种中看不中用的,用来把玩的玩意儿。”

“哦,”大爷说着抬起手,搓一搓手里的两个核桃。

白客连忙摆手:“不,不,俺们对您这两个蛋儿不感兴趣。”

大爷笑了,又叹口气:“您说得是古玩儿。以前在菜市口、白纸坊一带都有这种。可动不动就有人抓啊,大家伙只能偷偷摸摸卖。”

白客叹口气:“可惜啊。眼下就再也没地儿买了吗?”

大爷想了下:“龙潭公园鸟市儿您去寻摸寻摸。”

“可俺不喜欢搓蛋儿,更不喜欢玩鸟儿。”

“哎,鸟市也有不少古旧玩意儿,什么旧鸟笼、旧笼爪、旧鸟杠、旧鸟食罐儿啥的。”

不要说白客,对古玩有点见地的刘清涛也没听说过这些玩意儿。

但大爷一片好心,再说眼下也没啥事儿,不如过去瞅瞅再说吧。

三个人溜溜达达来到龙潭公园。

果不其然,这里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鸟市。

听着一片莺歌燕舞声,看着来来往往提笼架鸟的人们,白客恍若隔世。

仿佛又回到了二十一世纪。

1979年的某个角落里,就有这样一群人,他们已经看淡纷争,享受静谧安详的人生了。

不过,逛了几下白客就失望了。

这里确有一些旧货,但都跟鸟有关,就像大爷说的鸟笼、鸟杠啥的。

根据白客前世的并不丰富的经验,这些东西收藏价值并不高,除非有特别的兴趣买回来玩。

白宗倒是兴趣浓厚,举着相机不停地拍照着。

白客正百无聊赖地四下看着,刘清涛突然拉他一把:“那个就应该是鸟食罐儿吧?”

市场里这些卖鸟、卖鸟笼的人大多有货架子,鸟和鸟笼子都架在上面。

唯独眼前的这个伙计是摆地摊儿的。

地上铺着块儿破布,上面摆着形形色色的小罐子。

这小罐子比水杯小,比酒杯大。

看起来都是有年月的瓷器。

在宾馆的时候,大爷说“鸟食罐儿”时,白客还没对上号。

但眼下一看,可不鸟食罐儿嘛。

前世虽然不玩鸟,但看别人玩鸟也有无数次了。

这种小罐子就是放在鸟笼子里,给鸟喂食、喂水啥的。

白客和刘清涛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把玩着。

虽然不懂古董,但白客还是对这些做工精巧的鸟食罐儿爱不释手。

刘清涛更是两眼放光反复打量着。

把玩一会儿,白客忍不住问:“您这都是古代的吗?”

白客是小孩儿,刘清涛的穿着也一看就是六线小县城出来的。

所以,摊主貌似有点瞧不起他们。

他架着二郎腿抽着烟袋锅,爱理不搭理地回答:“小兄弟,您说得古代是啥年代啊?”

“清朝啥的呗。”

“清朝的可有的是。小心点啊,您手里那是明朝宣德的。哎,那位伙计,您手里那是元青花。”

正说着,白宗摇头晃脑走过来。

摊主立刻眼直了,上下打量白宗。

白宗的穿着在眼下还是很时髦的。

再加上个子高,长得相貌堂堂,脖子上还挂着个照相机。

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儿。

而且跟着白客东游西逛这些年,白宗也鸡贼了许多,一看眼下的情形就明白大概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精品中华摆弄半天,磨磨蹭蹭地掏出一根烟卷来。

刚放到嘴里,摊主就把手伸过来了,帮白宗把烟卷点燃了。

然后怕白宗看不见似地,摆弄着手里的打火机。

白宗看见了,连忙伸手接过来:“这打火机在哪弄的?”

摊主得意洋洋:“跟一个米国大兵淘换的。”

“这,这是名牌儿吗?”

“当然了,ZP。”

“啥?贼跑?”

“哎,反正就是那个意思。”

“您想要多少钱?”

“这个,俺还想自个儿留着呢……”

“行了,少废话吧。”

白宗掏出一张大团结递过来。

摊主欣喜地接过了,立刻又对蹲在地上的白客、刘清涛和颜悦色了。

白客手里摆弄着一个葫芦形的鸟食罐跟刘清涛窃窃私语。

“你看着花纹?这手感……”

摊主在一旁竖起大拇指:“小爷您真有眼光!这是明宣德年间的。据说当时的皇帝很喜欢养鸟,皇家陶瓷厂就专门为他烧制了许多鸟食罐儿。您看这釉,您看这青花。据说这青花是从南洋进口的料儿,叫什么苏你波青。”

“明朝宣德年间?那是朱瞻基吧。”

“哦,对对,就是这个姓朱的基吧,小爷您肚子里真有墨水啊!”

“那您想要多少钱啊?”

“您怎么得给……”

摊主说着伸出四根手指。

白客摇头:“太贵了,就算是朱瞻基,的吧,流传在世的也为数不少。”

“不贵,不贵,真不贵。前几天一个港九来的商人,还想给我50呢。可咱不想这宝贝儿流失到海外,就没卖给他。”

“不要瞎说,港九怎么成了海外了……”

白客话音刚落,突然听到有人大喊:“公安来了!”

回头看去,只见几个小摊贩有如飞鸟出笼一般,卷着铺盖卷四下逃窜。

再回过头来,眼前的摊主也眨眼不见了。

可那个鸟食罐儿还在白客手里呢。

几个穿着和秦咏梅一样衣服的公安朝这边走了过来。

第一百零九章 追大筐

看见公安走过来,白客连忙将鸟食罐儿塞进怀里,站起身来。

几名公安走到近前,打量白客他们几眼,又转身到别处去了。

白客这才发现,逃跑的都是摆地摊儿,卖鸟食罐儿的人。

而那些卖鸟、卖鸟笼子、卖鸟杠的商贩,公安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看来,白客的判断是准确的。

这些鸟笼子、鸟杠什么的,不管它们有多么的古旧,都算不上正经的古董。

只有这鸟食罐儿才算的上。

公安走后,白客又从怀里掏出鸟食罐儿把玩着,越看越喜欢,也不由得有些愧疚。

这鸟食罐儿,摊主卖四十倒不一定,但卖个二三十还是很轻松。

那可是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啊。

刘清涛也时常在邮局门口倒腾邮票,对小摊贩的处境感同身受。

“要不咱们再转转吧,看他还能不能回来。”

白客点点头,几个人又在市场里转了转。

转了一个来小时,又回到原地,那个摊贩却并没回来。

下午,刘清涛该坐火车去了,白客不敢再耽误,只能先回宾馆了。

回到宾馆后,稍事休息,刘清涛就开始整理包裹准备出发。

由于是买结婚用品,刘清涛的包裹相当多。

光大的包裹就有三个,身上背着一个,手里还得拎两个。

哥俩把刘清涛送到火车站,一直把他送到车上。

放好行李后,离火车开动还有二三十分钟,刘清涛催促哥俩赶紧下车。

白客向白宗使了个眼色。

白宗从怀里拿出个小盒子递给刘清涛。

刘清涛接过小盒子有些激动,有些紧张。

“啥东西啊?”

白客笑笑:“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刘清涛小心翼翼地打开了。

里面是一只尚海男表。

“这怎么好……”刘清涛有些语无伦次了。

“那天在街上我看你只买了女表,俺和俺哥都觉得应该成双成对才好。”

白宗也连连点头:“是啊,结婚的时候新娘戴着表,新郎却没戴,多不好看啊。”

刘清涛眼睛红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白客拍拍他的胳膊:“我们该下车了。”

刘清涛一把抓住白客的手,声音哽咽了:“小兄弟!你虽然年龄比我小很多,但你做事仁义大气。从今往后,但凡用得着涛子的地方,您尽管言语,涛子要是有半个不字,奏不是爹妈养的!”

白客轻轻推开刘清涛的手:“行了,到时候俺们还要去参加你的婚礼呢。”

刘清涛破涕为笑:“欢迎欢迎,一定要来啊。”

“那我们先走了啊!”

说着,白宗、白客哥俩匆忙下车了。

他们从车上下来,刚转身准备往大厅里走的时候,身后的火车已经启动了,他们连忙又转回身来。

只见刘清涛站在窗户前使劲招手,白宗和白客也连忙挥挥手。

第二天一大早,哥俩又来到龙潭公园,直奔昨天卖鸟食罐儿那伙计的摊位。

果然,老哥儿还在那里。

看见哥俩过来,老哥儿激动地跳起来,连连拱手:“讲究!讲究啊!”

白宗和白客都笑了。

白宗拿出五张大团结递过来。

老哥儿却抬手拒绝:“别,别,五十元那是港九人的价格,咱自家人四十元,只要四十元。”

白宗抽回一张大团结,把剩下的递给老哥儿。

白客又蹲下来把玩着其它的鸟食罐儿。

白客不懂古董,全凭兴趣,只是随便乱看。

他发现两只青花鸟食罐,图案看起来极其相似,不由得有些诧异起来。

老哥儿看见笑了:“小兄弟真有眼力,这是一对儿啊。”

“这是哪个年代的。”

“乾隆青花,山水人物。您要是要的话,这一对儿六十给您了。”

“好咧。”白客拿起来递给白宗。

白宗接过两个鸟食罐刚要放到马粪包里,老哥儿阻止:“等等。我帮你拾掇拾掇。”

老哥儿拿起几张草纸把鸟食罐儿包了一层又一层,重新递给白宗:“得了您,这回不带碰着的。”

白客又看了看,找到一个跟刚才花纹差不多的鸟食罐儿。

“这也是乾隆青花吗?”

老哥儿故作神秘:“您再仔细看看。”

白客仔细打量,又用手掂量着:“好像花纹不对,份量也不对。”

老哥儿笑了:“小兄弟眼力越来越好了。这是民国年间仿制的。那些港九人,还有华侨啥的,十块二十块就给他们拿走。”

白客又挑了挑,将一个藏蓝色花纹的鸟食罐儿举起来,仔细端量着。

鸟食罐的外表有“宣德年制”的字样。

“这个是真的吗?”

老哥儿点点头:“应该是真的。我在清河毛纺厂一老伙计那里淘换来的。他当年是造反派。抄别人家时,顺手把这玩意弄回家去当烟灰缸了。前后有好几拨人看过这个,有的给三十,有的给四十。”

“我给您六十。”

“别,别。您给五十就行了。”

白宗又点给老哥儿五张大团结。

老哥儿连忙又给包好了,递给白宗。

白客此时蹲了半天也有些累了,对其它的鸟食罐儿又没太大兴趣了,伸着懒腰站了起来。

老哥儿叹口气:“不好意思,就这么些玩意儿了。”

白客意犹未尽:“这诺大个京都,再没有其它卖古董的地方了吗?”

老哥儿四下看看压低声音:“既然你们哥俩出手大方,人也敞亮。咱也跟你们实在点吧。明天一早母们追大筐,你们想不想去?”

“追大筐?”白客听着这词汇挺新鲜,“是不是有好些卖古董的?”

老哥儿点头:“明天一早五点,虎坊桥文物商店。”

白宗和白客互相看看一起点头:“好!明天一早,不见不散。老哥儿您怎么称呼?”

老哥儿说:“我叫李冒,大家伙都叫我老帽。你们哥俩贵姓啊?”

“免贵姓白,俺叫白客,俺哥叫白宗。”

“好,明早五点,不见不散。”

回到宾馆后,白客又跟看门大爷打听好虎坊桥文物商店的具体位置。

然后又四下转转,晚上再回到宾馆后便早早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哥俩便起来了。

白宗背着照相机,白客背着马粪包,两人一起向虎坊桥文物商店走来。

离商店还有几十米远呢,就看见大门前排着长长的队伍。

排队的人都是农民模样,他们每个人都推着辆自行车,车的两边驮着两只大筐。

大筐里塞着稻草,明显能看出里面装着沉甸甸的东西。

白客顿时吃了一惊:“我去!这是卖菜呀,还是卖古董啊!”

第一百一十章 捡漏儿

白客正东张西望的时候。

白宗眼尖一下看见老帽站在另一边的道牙子上向这边招手。

连忙拉了白客一把,走了过去。

老帽笑嘻嘻地向两人拱手。

白客压低声音:“这些都是古董吗?”

老帽默默点头。

白客再往周边看看,除了那些排队的老农外,还有十来个跟老帽类似的人。

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白宗、白客哥俩,大概是对他们这两个外人有些忌惮。

没一会儿,有两个人过来跟老帽嘀咕一会儿。

老帽陪着笑脸,几个人嘀咕一会儿,老帽朝白宗、白客他们这里指一指,脸色有些尴尬。

白客立刻猜出大半。

任何行业都有自己的行规,外人随便进入是不行的。

或者进来的话就一定要讲规矩。

老帽讪讪地走过来了,没等他开口,白客就压低声音说:“是不是不让我们随便抬价儿?”

老帽儿看看白宗笑了:“你这小兄弟,简直神了。”

白宗一脸无奈。

白客笑笑:“各行有各行的规矩嘛。这是你们的营生,俺们不跟你们争,你们不要的俺们就收点。”

老帽反倒不好意思了:“没那么严重,你可以稍微比母们价格高点,别太离谱就行。”

“到时候再看吧,俺就是玩玩。”

这个时候,已经有追大筐的文物贩子开始跟农民们攀谈了。

这些农民大多是从京郊来的,有的甚至从河之北过来。

他们的大筐里装的也基本是瓷器,来到这里是想卖给文物商店。

这种行为是合法的,不管他们的身份是农民还是工人。

但文物商店的价格压得很低。

一个200件大瓷瓶文物商店也就一二十元收走。

品相不好的,一块两块,爱卖不卖。

所以,这些追大筐的文物贩子就尝试着跟农民攀谈,看看能不能以比文物商店高一点的价格收购。

或许有的文物贩子坑过农民,很多农民对他们还是有些排斥的。

或者头一次出来的那种农民,他们也紧张兮兮的,只相信郭嘉,不相信文物贩子。

但总有些农民有经验,总有些商贩比较真诚。

转眼间,就有几桩买卖谈成了,双方一手交钱一手拿货。

白客在一旁看着眼馋的不行。

虽然不懂行,但白客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瓶瓶罐罐还真是喜欢的不得了。

再看看老帽也在那里到处寻摸着,一副缩手缩脚的模样。

白客连忙把白宗叫到跟前嘀咕几句。

白宗走到老帽身边偷偷塞给他200元,压低声音说:“我老弟让你随便买。”

老帽回头看看白客,欣喜地点头。

虽然白客让老帽随便买,但老帽还是很谨慎的。

小声跟农民攀谈着,把玩查看着瓷器。

直到文物商店的门开了,农民开始一拥而进了,老帽这才抱着一堆瓶瓶罐罐回来了。

还一一向白宗、白客哥俩介绍着:“您看这瑞兽纹瓶,脏了吧唧的是吧,您再看这花色、这图案,汉朝的呢。还有这几只碟子,金粉福禄寿喜,瞧这彩釉、瞧这品相,还有这只200件……”

白客点点头,看看文物商店,再看看仍然聚集在周围的小贩们,不免有些诧异:“人家都已经把东西卖给商店了,你们还等啥?”

老帽笑了:“这才是考验母们眼力见儿的大好时机。”

“啥意思?”

原来,文物商店收购文物极其严苛,稍微有点瑕疵,或者不符合他们的审美标准,要么拒收,要么给你个块八毛的,爱卖不卖。

这个时候老帽他们这些家伙的机会就来了。

果不其然,老农拎着筐子从文物商店陆续出来时,贩子们便纷纷凑上去,攀谈、验货,狠狠杀价。

老帽很快也加入进去。

白客老远看着,那些老农一个个灰头土脸、可怜兮兮,就像一群被屠宰的羔羊一般。

因为此时老农已经基本没有还价空间了。

他们中最远的有从若干年后那个被称作千年大计的熊县过来的。

估计上半夜就得出发。

累死累活地把一筐筐瓷器驮过来,谁还愿意再驮回去啊。

经过一番屠宰后,老农们推着空空如也的筐子纷纷离去了。

小贩们也心满意足地把玩着自己的战利品。

唯有一个年轻的农民推着车子不知所措。

几个小贩还在一旁嘲笑他:“这傻孩子,七五年的瓷器也能当文物?”

七五年?白客脑筋一转,我靠,不会是七五零一吧?

上一世,白客并不爱好收藏。

但对一些著名的东西,多少还有些印象。

比如七五零一,也就是传说中的毛瓷。

这一批瓷器虽然年代并不久远,但做工极其精美,存世量极少。

也只有计划经济时代才能不计成本地做出这种东西。

白客连忙凑到近前。

年轻农民还红着脸向旁人解释:“俺村一个下放的老干部给的,他们家落实政策回城了,懒得带走,就给俺留下了,说是能换个好价钱。俺还惦记着弄点钱给俺娘瞧病呢……”

这农民跟白宗年龄仿佛,脸蛋儿上还毛绒绒的,一看就是第一次进城。

几个商贩七嘴八舌提建议。

一个商贩说:“要不你到日杂商店看看他们收不收。”

另一个商贩说:“日杂商店?五分钱一个就不错了。”

还有个商贩说:“其实这东西都个顶个漂亮,日杂商店可买不到。谁要是稀罕,买回家自己个儿用也不错。”

旁边的商贩反驳他:“谁用这玩意啊,一点都不皮实。”

白客随手扒拉几下筐里的瓷器。

看来真有可能是毛瓷啊。

毛瓷的显著特征就是梅花。

不管是碗、盘、碟、茶具、酒具等等瓷器统统都画着梅花。

但白客还是不放心,就故意自言自语道:“真是七五年的吗?”

旁边一个年长的小贩笃定地点头:“没错,只有七五零一那批货才有这样的做工,这样的釉彩。”

小哥这个大筐里有三十来件瓷器,如果五分钱一个卖给日杂商店的话,只能卖一块五毛钱。

可是30年后,随便一件毛瓷都能卖上一两百万。

“二十块!连大筐都给我。”白客狠狠心说。

小哥儿顿时懵了。

“不想卖就算了。”

“卖卖卖,俺想卖。”

白宗立刻拿出几张大团结,还小声在白客耳边说:“要不给他五十吧,怪可怜的。”

白客知道老哥心善,见不得人受苦。

但白客不能坏了规矩。

他从白宗手里抽出两张大团结递给小哥。

小哥诚惶诚恐双手接了过来。

一旁的商贩喊:“还不赶紧谢谢二位小爷!就你这一筐玩意儿,母们五块钱都不乐得收。”

小哥就差没跪下来,又是拱手又是鞠躬地:“谢谢二位爷!谢谢二位爷!”

这反倒让白宗更难受,甩甩手到一边去了。

老帽推来自行车。

正好他也有个大筐,装着刚才淘换来的各种大瓶子。

加上白客买的这筐,正好左右两边架着,三人一起往回赶。

白宗和白客哥俩在京都已经待了好几天了,接下来该去安果药材市场了。

带着这些瓷器来回走有点不方便,索性就放在老帽家里,等从安果回来再取走。

哥俩在安果又停留了两日,与两三家中药材销售商攀谈。

他们都对巴蜀的中药材需求强劲,有意帮助白客,在老家那边建立种植基地。

白宗白客哥俩跟他们拟定了各种中药材的品种和价格后,再以电报的形式发给三姑夫那边。

这安果是北方最大的中药材市场,不光有各种中药材,还有各种中药材种子。

哥俩挑选了几样适合老家种植的药材种子托运回南方。

在安果忙完后,白宗和白客这才回到京都。

老帽早已将他们的瓷器都包装好了,帮着他们装进包里。

“您二位放心吧,只要没有大的磕磕碰碰,保证让你们全须全尾地带回去。”

白客又让老帽帮着寻摸比较地道的四合院。

“您尽管留意着,有几套咱买几套。”

老帽笑了:“二位小爷真是大财主啊,放心吧,咱会随时帮您寻摸的。”

回去的路上,白客本来还想绕道去看卓玛。

但身上背着这些玩意儿,到哪都不方便。

再说白客马上就要开学了。

只能速速赶回家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半仙儿与彪子

开学后白客就将升入小学四年级了。

想着可以戴三道杠了,白客就挺兴奋。

上一世,白客连红领巾都是快升入初中时戴上的。

更别提一道两道三道杠了。

回来后,趁着还没开学,白客先了解一下建筑队的情况。

以前了解建筑队的情况,白客得跑到工地去。

眼下方便了,表姐凤君掌握着财务数据,跟她一打听就能知道工地的最新情况。

刚走进院子,就听到一阵狂吠。

一个黄色身影扑过来,白客刚要躲闪。

狂吠声变成了哼哼唧唧的声音。

喂过几次后,大黄已经认识白客了。

每次看见白客就流着口水扑过来,即便没有食物也要磨磨唧唧亲热一番。

眼下遍布城乡的都是这种土狗。

也就是学名说的中华田园犬。

这狗忠诚又好养,实在没东西喂的时候,随便弄点刷锅水也能打发了。

而且在很多时候,中华田园犬也是一种备用粮食。

人们实在没吃的时候,或者想打牙祭的时候,就拿这个老朋友开刀了。

到了八十年代中期以后,越来越多的家庭开始养狼狗了。

诸如狼青、黑背之类的。

到了九十年代以后,有钱人又开始养各种更洋气的狗了,土狗也更加不招人待见了。

甚至在远郊乡村都难觅其踪迹。

白客正和大黄亲热着,表姐凤君从里屋迎出来。

“白客你回来了?”

“是啊。”

“瞧给你能耐的,这么小都跑到京都去了。姐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市内呢。”

“离得也没多远,有空就去溜达溜达嘛。”

“哪有时间啊,这院子怎么离得了人。”

这半天大表姐凤岩还没出来,多半跟那个公子哥约会去了。

白客打量着院子。

出去一个多星期,院子里的倒置房已经起来地基了。

院子里原本建起来收拾建筑工具的临时棚子也不见了,那些建筑工具也都收拾走了。

院子里显得更加干净利索。

白客把从京都带回来的礼物——几双丝袜递给凤君。

凤君兴高采烈地接过来了,搂着白客向屋里走去。

屋里的炕桌上,正放着账本,看来刚才凤君还在摆弄着。

白客低头翻看着。

凤君记录的并不是正经的财务账。

眼下,不要说东山建筑队这样的农村集体企业。

连国营企业的财务都很不正规。

到了1980年的时候,全国的十几个大城市的国营企业才开始试点“利改税”,财务制度才渐渐正规起来。

但这种豆腐帐倒也简单,收入支出什么的全都一目了然。

就像阚大叔说的那样,关键是认真负责。

凤君毫无疑问最符合这项标准。

凤君只有初中文化,字写的不算漂亮,但还算工整。

尤其她的阿拉伯数字写的挺漂亮,圆润而不臃肿,纤巧而不干瘪。

其实白客光看院子里就知道,阚大叔已经买好场院了,把建筑工具都搬过去了。

毕竟眼下的土地极其便宜。

一两千就能买一大片地。

但白客还是问一问凤君:“场院买好了是吧?”

“是啊,还买了三台搅拌机。两台正在工地使着呢。”

白客又翻了翻账本。

凤君记的账果然详实。

连工地的饭钱,还有民工工伤的医疗费等等都历历在目。

凤君有些不好意思:“记得有点乱。”

“挺好啊,我小学水平都能看懂,阚大叔他们更应该没问题了。”

正说着,院子里传来一阵喧闹声。

从窗户看去,一个年轻姑娘指挥着两个民工推着车子走进院子。

车子上装着水泥之类的建材物资。

看来他们几个人刚才出去采购去了。

凤君起身出去,白客也连忙跟了出去。

年轻姑娘正指挥着民工把建材物资堆放到地上。

凤君主动打招呼:“小溪,你回来了。”

小溪转身也连连点头:“二姐!”

这个小溪跟白宗年龄仿佛,个子有一米七多。

长得剑眉朗目,面貌俊秀。

上身穿着白衬衣,下身穿着小喇叭裤。

从头到脚透着一股子英姿飒爽的劲头。

刹那间,白客感觉自己心跳加速,脸也不由自主地红了。

不由得吓了一跳:我还不到十二岁呢,怎么开始对女孩子有感觉了?

凤君连忙介绍:“这是阚明溪……”

不用说,白客就已经猜出来了,这是阚大叔的小女儿明溪。

阚明溪连忙招手:“小白客吧?”

白客心里嘀咕:还小白客,你只比俺大五六岁而已。

但脸上还是笑嘻嘻地:“小姐姐好!”

阚明溪甚为欢喜:“小家伙,嘴巴真甜呐。”

说着大步过来。

白客眼下有一米四几,阚明溪走过来时,胸口的两团凸起正好向他的脸怼过来。

白客吓得往旁边一闪,躲了过去。

但对方的手却没躲过去。

阚明溪一把捏起白客的脸蛋:“真可爱。”

白客心里骂骂咧咧:“你这是在骚扰老子!后果自负!”

凤君也在一旁笑嘻嘻:“俺老弟老聪明了!”

阚明溪点头:“听俺爹说了,俺村子里好些人都说他是半仙儿。快老实交待,你是不是仙儿?”

说着,阚明溪猫腰凑过来。

她的乌黑发亮的眼睛,温润的双唇,还有身上散发出来的少女特有的那股子馨香,都让白客愈发紧张,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白客连忙伸手拨开阚明溪,从两个女子身体之间钻出去。

“俺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白客穿过院子,一溜烟跑掉了。

阚明溪愣了下:“这小东西,还会害羞呢。”

凤君在一旁说:“俺老弟平时可大方了。”

白客离开办事处,又来到自己的另一套院子。

这套院子在城中心,面积略小一点。

当初是跟办事处那个院子一起买的,价格还略贵一些。

白客眼下用它来存放除了银元之类外的各种古董。

比如家具、青铜器、瓷器、旧书籍之类的。

虽然这类东西不怎么招贼,但白客还是小心翼翼,平时就派彪子看着这个宅院。

彪子收破烂回来后,也经常堆放在这个院子里。

白客刚走进院子时,彪子正堆了一地的图书报纸杂志,在晾晒摆弄着。

看见白客回来,彪子挺高兴,笑的口水都流出来了:“您回来了?”

“是啊,这几天都收啥了?”

“你看,这么多呢,哈哈。”

白客知道彪子智商比较低,所以也没指望他收点啥好东西。

每个月给他二三十块工资,还有一两百块钱的本钱,就让他挑古旧的东西乱收一气。

白客低头看看他收的东西,绝大多数都是没用的报纸杂志书籍。

白客蹲下来挑了一会儿,挑出一套文革前出的小人书,还有几本解放前的线装书。

然后扒拉扒拉:“行了,剩下这些都卖给废品收购站吧。”

“好咧。”彪子挺高兴。

“你的钱花没花完?”白客问的是给彪子的本钱。

“没呢,还有好多呢。”

彪子说着打开衣襟,拿出一叠叠的钱。

有二十来张大团结,还有很多一元两元,一毛两毛的钱。

彪子在外面收废品的时候,不总能收到老物件,还经常收到废铜烂铁、破报纸之类东西。

这些东西按照白客的吩咐,他都给卖给废品收购站了。

这么一来二去的,竟然也小有盈余。

连彪子自己的工资都能赚出来了。

“给你!”彪子说着,点出十张大团结递给白客。

彪子这是上交利润呢。

彪子虽然智商低,但也略微会算点账,甚至知道一点盈亏的道理。

白客严词拒绝:“留着,继续当本钱!”

彪子不乐意了:“俺不要这么多本钱,俺已经有这么多了。”

“好吧,好吧。”白客笑着接过来了。

说起来,彪子也是有福之人啊。

他这辈子就算赖上白客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旋转楼梯

1978年开始实行少先队制度后,一二三道杠也同时诞生。

一道杠是班级小组长,没事帮着检查纪律、收个作业什么的。

二道杠是班级干部,比如班长、学习委员、体育委员、生活委员之类的。

三道杠是全校干部,负责全校的学习、纪律等事务。

三道杠只能由四五年级的同学来担任。

所以,新学期刚开始,随着上一学年五年级的同学升入中学,三道杠立刻少了一半儿。

白客他们这些刚刚升入四年级的同学需要立刻提拔出一批三道杠来,接替学长们的任务。

其实这事儿在上学期期末就基本内定好了。

开学后,走了个过场,白客他们就戴上了三道杠。

三道杠仍然包括了两道杠的职责。

白客既得操心班级里的事务,又得负责全校的学习和纪律。

虽然每天很忙碌,但白客觉得很充实。

刚重生归来那会儿,白客还惦记着跳上几级,早点结束上学读书的日子。

这一年来,他的心情却有些转变了。

他甚至有些留恋这美好的童年时光。

尤其当他发现自己开始对青春女性有懵懂的爱慕时,更有些惊慌了。

时光就像手里的沙子,你越想牢牢抓住,它溜走的越快。

不如放松心情尽情享受吧。

身为三道杠,白客他们上午并不忙。

课堂纪律自有小组长负责。

至于其它方面,经过白客这一年多的管理,三班眼下已经是全年级数一数二的优秀班级了,学习和生活方面并不需要太操心。

下午的事情就比较多些。

有时学校要开个会啥的,有时还得维持校园的纪律。

下午第二堂课之后,同学们都在上自习,白客则在校园里四下转转。

刚走到水房附近,突然听到一阵喧闹声。

有女老师带着哭腔喊:“我说小祖宗们,你们别打了!”

对于那些调皮捣蛋,有些凶悍的男生,女老师们大多管不动。

只能指望男老师来管。

红旗小学新的校区还没建好,眼下的这个旧校区分为两部分。

白客他们所在的这个部分男老师相对少一些。

平时碰到调皮捣蛋的孩子时,总有一个教体育的男老师挺身而出。

一般都是上去一脚先把调皮捣蛋的孩子踹倒,要是对方还不服,接着再上去抽两个大嘴巴子。

再凶悍不羁的孩子也吓懵了,不敢再反抗了。

这会儿,体育老师正好不在,其他男老师也没影儿,白客这个大队长就不得不出手了。

“干什么!”还没看见人影,白客就大吼一声。

一个女老师像碰到救星一样跑过来,一把抓住白客的胳膊:“哎呀,你可来了,赶紧拉开他们吧,再这样下去要出人命了!”

看这劲头她是小孩儿,白客是大人一般。

这女老师是教语文的,人非常好,有耐心又很善良。

只是她身材长得比较瘦小,只有一米五几的样子,碰到低年级的调皮捣蛋的男孩子都管不住。

白客往里一看,也吓得有些发懵。

只见水房的地上,两个看起来像低年级的孩子在扭打着。

身上沾着泥水,脸上还有血迹。

简直就像港九电影里两个古惑仔在干架。

凶悍这玩意儿是基因里带的。

至少在白客眼下的这个灵魂里,不管他是成年还是儿童,都凶悍不起来。

看着别人凶悍也直打怵。

小老师还在一旁咋咋呼呼:“别打了!别打了!再打要出人命啦!”

白客也壮着胆子吼叫一声:“行了!别打了!再打老子……”

没想到白客这声吼还真起作用了。

满脸是血的一个孩子停了下来,一把推开对方,然后站起来。

白客这才看清,皮肤黝黑的这个孩子脸上的血其实是另一个孩子手上的。

那孩子的手不知在哪里碰破了,流出了一点血,眼下已经凝固了。

出乎白客意料的是,黑孩子突然向白客笑了一下,露出一口大白牙。

看他那劲头好像认识白客。

正诧异间,五年级的一个大队长过来了,伸手一扒拉:“都他妈出来!”

这大队长叫王力田,个头儿比小老师还高,人也长得挺壮实。

上一世白客就记得他。

这家伙天生就是当干部的料儿。

上中学以后,他学习成绩很一般,最后连高中都没考上,只能去职业高中,学习财务专业。

没想到他这个职高生赶上了比很多大学生更好的机会。

他刚从职业高中毕业时,小县城里的劳动保险公司刚好成立。

十分正缺人。

在班主任老师推荐下,他就进了公司。

多年以后,这个劳动保险公司渐渐跟劳动局合并成劳动与社会保障局。

他也买了文凭,当上了副局长。

两个打架的孩子正往外走的时候,刚才冲白客笑的黑孩子,突然压低声音:“我姐跟你哥……”

白客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等王力田在外面训斥他们俩,像警察一般做笔录时。

白客突然听到那个黑小子说:“我叫鲁贵,二年六班……”

一下就想起来了,这是未来嫂子鲁雅楠的弟弟。

王力田像个小大人一样,背着手训斥着鲁贵和另一个孩子:“你们两个不想好啊!看来这学期的记大过得留给你们了。”

对于小学生来说,记大过处分是很严重的,等年纪稍大如果表现还不好的话,可以据此把他送进工读学校。

大队长虽然不能直接给同学记大过,但他们可以向学校建议,添油加醋一番就可以起到重要作用。

鲁贵朝白客使着眼色,白客也不好坐视不管,连忙顺着王力田的话说:“听见没有?你们要做深刻检讨!放学之前赶紧把检讨交给大队长。”

鲁贵连忙点头:“知道了!”

鲁贵和另一个打架的同学离开后。

白客又跟王力田美言几句,主动承担起查看检讨的责任。

最后总算把这件事压了下来。

白客担心从此以后,自己就得没完没了地给这个鲁贵铲事儿了,所以在学校的时候就尽量躲避着他,老远看见也假装没看见。

可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放学时,鲁贵还是从后面追了上来。

手里拎着跟正在花掉的奶油冰棍儿。

嘴里喊着:“哥,哥,你干嘛走那么快呢。”

白客只好接过冰棍吸吮几口,支吾着:“哦,哦,没听见。”

眼下,一般冰棍是三分钱,这奶油的是五分钱。

对白客来说是毛毛雨,对鲁贵这样的孩子来说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两人呼噜呼噜吃着,鲁贵说:“哥,咱们到广播站那边去玩吧。”

“广播站有啥好玩的。”

“滑楼梯啊。”

“楼梯有啥好滑的。”

“很舒服的,到了你就知道了。”

广播站是座四层的小楼,古色古香的,有些年月了。

它的建筑风格跟后世的大不相同。

楼梯很宽,每一层都紧密连接着,盘旋向上。

楼梯一边是木制扶手,同样也盘旋向上。

白客和鲁贵小跑着来到最高层。

然后鲁贵跨骑到木头扶手上,手一松向下滑去。

在缺少娱乐的年代里,这也算是一种不错的娱乐了。

白客也照猫画虎骑上去,手一松向下滑动起来。

这么向下滑动着,速度越来越快,真有种旋转木马的感觉。

转眼就来到二楼了,离终点的扶手还剩下三四十米远的时候,白客的会阴部突然有一种触电般的感觉。

那种奇妙的、愉悦的感觉10根奶油冰棍都不换。

而且白客隐约知道这种感觉是不能拿来交流的,只能心照不宣。

果然,鲁贵又跑着要再上去。

但却被几个大人拦住了。

“去!去!下班了。”

两人只好耷拉着脑袋离开广播站了。

到了外面,鲁贵还意犹未尽:“要不咱们明天再来吧。”

白客摸摸脑袋:“再说吧。”

回家的路上,白客还在回味着那种奇妙的感觉。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有点像成年人的某种活动。

想着想着白客一下恍然大悟了,朝地上吐着口水:“我去!差点被这王八蛋带到沟里去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压碗底儿

开学没几天,刘清涛结婚了,白宗和白客哥俩来参加婚礼。

这年月的婚礼极其简单,没有主持人,没有婚纱礼服,更没有迎亲的车队。

甚至城里人的婚礼比农村人更简单寒酸。

这是因为城里人破四旧破的比较彻底,以前的老礼儿老风俗统统被人淡忘了。

这个时期的人们也极少有到饭店举办婚礼的,都是找厨师在家里鼓捣几个菜,再在屋里硬塞几张桌子。

每张桌子的人们都是肩挨着肩腿靠着腿,各个桌子之间的客人们也是背贴着背。

生活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越是困难的时期,人们越渴望彼此相拥。

白宗和白客来的稍微晚点,刘清涛家人又给他们安排了比较重要、比较靠里边的位置。

那些原本落座的、陌生的大人们纷纷起身,笑脸相迎,侧身让路。

刘清涛的父母都是红星毛纺厂的职工,刘清涛和他的媳妇也同样是红星毛纺厂的职工。

在八十年代中期以前,国营大厂的待遇还是不错的。

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说的就是东北老大哥的共产主义生活。

所以,八十年代中期以前,东北人的确有些傲娇,有些瞧不起走南闯北讨生活的南方人。

直到若干年后,他们自己也不得不泪洒故土、抛家舍业,走南闯北去了。

刘清涛家的房子自然也是楼房,一进门就是一个大厨房,再往里面走是个大屋子,然后右手边还有一个门,里面也是一间大屋子。

由于厨房的空间比较大,很多家庭就把厨房隔出个类似饭厅的空间。

在这个所谓的饭厅里放了两张桌子,坐的都是刘清涛家的直系亲属,或者关系比较铁的街坊。

里面的大屋子里,炕上摆了一张桌子,地上摆了两张桌子。

这个屋子里坐着的基本都是刘清涛的工友或者远一点的亲戚之类的。

右手边的大屋子里则坐的基本都是女方家的人,或者身份比较尊贵的长辈、厂子里的领导之类的。

白宗、白客哥俩就被安排在最里边的这间屋子。

按照风俗,一般小孩子是不安排座位的,连女方家的小孩子都不例外。

而白宗、白客哥俩不光有座位,还是仅次于女方家长辈的上座。

白宗、白客哥俩身上穿着老妈做的中山装。

老妈秦咏梅一向具有创新精神,她做的中山装更接近于旧社会的学生服,紧身收腰一些,更适合年轻人穿。

哥俩往那一坐,真是英姿勃发、器宇不凡,引得大人们纷纷侧目。

就连刘清涛单位的领导都主动过来打招呼。

眼下城里人结婚既没有后世的大操大办,也没有当下农村人的老礼儿风俗。

但敬烟敬酒还是少不了的。

这年月人们还没有环保意识,连白客这样的小孩子都跑不了,照样得表示表示。

吃饱喝足后,人们纷纷离开了,每个人的碗底都压着几块钱,叫做压碗底儿。

也就是后世所说的随份子。

随份子这事儿也是七十年代末才开始有的。

在此之前,人们参加婚礼都是送东西。

比如送一套茶具,送一面镜子,送一对枕套等等。

之所以渐渐出现随份子这种事,很大原因在于当时的人们收入太低,一个家庭难以支撑一场婚宴。

于是大家抱团取暖,今天你帮我,明天我帮你。

但此时,大家做这事还讲究点礼仪,不那么恶俗露骨。

给新人的钱都是悄悄压在碗底的。

不像后世,你去参加婚礼,专门有个人堵在门口收钱,然后还弄个大红纸广而告之,谁谁交了多少多少钱之类的。

整的像他们在募捐一般。

这个时期压碗底儿的钱一般都是三块儿五块儿的,关系特别好的顶多给一张大团结。

所以,当白宗白客哥俩跟着最后几个人起身离开时,新郎新娘追了出来。

刘清涛拿着一把大团结有些急了:“我说你们哥俩怎么能给这么多呢?”

白宗白客哥俩每人在碗底压了10张大团结。

新娘子也是个实在人,冲哥俩连连鞠躬:“谢谢你们哥俩这么大方,听涛子说你们哥俩有本事,可意思意思就行了,不能给这么多啊,这份儿人情太重了。”

白宗正不好意思之际,白客笑了:“就当俺在您这里存着好了。”

刘清涛和新娘面面相觑,一时哑口无言了。

白宗结婚要五六年之后,白客结婚更要十来年之后。

等那个时候大家生活都好起来了,百八十块钱的份子钱也不算是很大的负担了。

不过眼下看起来,白宗的个人生活问题并非顺风顺水,甚至可能面临较大阻碍。

白宗是正月十五之后认识鲁亚楠的。

凭白宗的手腕,没多久就跟鲁雅楠把关系确定下来了。

鲁亚楠也在纺织厂上班,是一名挡车工。

她所在的那家纺织厂是全县最大的,甚至在全省都是规模最大的,叫大洋纺织厂,简称大纺。

由于白宗的工作时间比较自由,而鲁亚楠又总是三班儿倒。

所以他们总是选择别人都上班的时间约会。

除了姥爷和白客这一老一小知道外,其他家人基本不知道。

但白客清楚老妈很快就会察觉的。

老妈好歹也是个侦探,就算平时工作再怎么忙,儿女们的一举一动她还是尽收眼底的。

更何况白宗不像白宾、白客哥俩心思重,什么都跟心里藏着。

他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

参加完刘清涛婚礼三天之后,全家七口人在一起吃完饭时,白宗飞快地吃完饭起身要离开了。

秦咏梅突然抬头说:“别出去啊,一会儿我到你屋里找你。”

老妈说话的时候一脸严肃,白宗的神情立刻就紧张起来了。

“好。”他答应着,匆忙回自己屋里去了。

家里四个兄弟姊妹当中,只有最小的两个白宁和白客不怕老妈。

白宗和白宾两个只要看见老妈板起脸就开始在心里打鼓。

在他们眼里,秦咏梅肯定不是一个慈母。

这一世已经算好多了。

上一世的时候,白客记得,每当二哥白宾偷吃了姥爷的点心时。

白策只会摊开双手叹息:“哎呀!你怎么可以酱紫!”

秦咏梅则二话不说抡起扫把就打。

大家都吃完饭后,白客和白宁收拾着桌子,老妈起身去找白宗了。

白客突然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上一世,老妈并没有反对白宗和鲁亚楠谈情说爱。

因为白宗那时在工厂里抗大包,就是个出大力的。

而秦咏梅自己则是服装厂的缝纫工。

白策空有一身文化,也只是个西海头看仓库的。

人鲁亚楠没嫌弃这个家庭已经算不不错了。

这一世不同,白宗是腰缠万贯的建筑队队长。

白策和秦咏梅也都是吃皇粮的,从事着受人尊重的职业。

收拾完桌子,白宁正在洗碗呢,白客赶紧来到大哥房门外,偷听里面的动静。

果然,老妈一开口就没安好心。

“白宗啊,你看你长得多帅啊?比你老爸年轻时还帅。”

白客不用看就能猜出大哥得意而又娇羞的模样。

“你看你个子也这么高,比妈妈都高出大半个脑袋呢。”

“你这么高这么帅,一定有好些女孩儿喜欢你……”

白宗美的笑出声来:“还行,不算多,呵呵……”

白客忍不住在心里说:哥啊,你长点心吧,老妈这哪是夸你,这是给你下套呢。接下来就该让你知道啥叫如坐针毡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暗搓搓

果然,接下来,老妈便开始请君入瓮了。

“那个,跟妈妈说说看,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这个……”白宗不好意思起来。

“你看咱家啊,你爸才一米六多点,妈妈我也就一米六五。可你长这么高。你两个弟弟也比同龄人高一点。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

“为什么啊?”

“爹矬矬一个,妈矬矬一窝。这可不是我说的啊,这是你爸说的。”

“还行吧,亚楠有一米六多呢。”白宗一着急,竟不打自招了。

“亚楠?谁啊?你已经有对象了?”

“啊,是……”

“她在哪上班?她叫啥?”

白客估计老妈早就打探清楚了,只是故意一问。

白宗老老实实地回答:“她叫鲁亚楠,在大纺上班。”

“鲁亚楠?是HN丢子那个鲁吗?”

“对啊,她爷爷奶奶都是齐鲁人。”

“姓鲁?这个姓不多见啊?怎么听着有点耳熟……我想起来了,她有个哥哥是不是叫鲁老二?”

鲁老二?这名字也忒他妈销魂了。白客忍不住笑喷了。

“哪个猴儿头?”秦咏梅“咚”地一下推开门。

看见白客在外面秦咏梅板起脸:“干什么?”

“没干啥啊,俺去上厕所呢。”

秦咏梅立刻和颜悦色了:“赶紧去吧,上完厕所回屋里做作业。”

关上门,秦咏梅压低了声音:“你怎么跟他们家人搅和到一块儿了,她那个二哥是咱县城有名的小混混。三天两头被治安股的人逮起来关几天。她的老爹年轻时也不是什么好人,经常打架斗殴偷鸡摸狗……”

白宗汗都下来了,没想到老妈了解的比自己还多。

“可她人挺老实,也不是五马六混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

“真挺老实的,她跟白宾是一届的,她班里好些同学我都认识,都说她心眼儿好,人也实诚。”

“哎呀,你这条件,干嘛非找她呢?你这大个儿最不济也得找妈这么高啊,最好找个一米七左右的。”

“那么高干吗,傻不愣登的。”

“忘了妈刚才跟你说得了,爹矬矬一个,妈矬矬一窝。要是生个女孩儿还好,生个男孩跟她一样高,那成啥了?”

“俺爸不才一米六多点……”

“我看上你爸那会儿他坐着,还戴着个大盖儿帽,我还以为他挺高呢。等他站起来已经来不及了……”

“再说也不一定,说不定就像我呢。”

“个儿头也就算了,你看她多黑啊,跟驴粑粑蛋儿似得。”

“她牙可白了。”

“傻孩子,那是显得。她们这种黑色儿的人,连雪花膏都不能用。你忘了咱们家从北方到南方去,路过京都时捡过一瓶黑色的雪花膏,那就是他们黑人专门用的。”

“那不是雪花膏,那是鞋油。”

“行了,反正你找啥不行非得找这样的?”

“……”

“你要是急着找对象,正好刘大大有个侄女,跟你同岁。大个儿,竖条条的,人也白净。年底之前,你刘大大就能把她安排到妇联工作。都是咱大刘家的人,知根知底儿。要不哪天妈给你说说?”

“不用了……”

“你这倒霉孩子,怎么跟你说不清楚了……”

白客从厕所回来后,也没敢躲在大哥门外偷听。

因为老妈已经有反侦察意识了,暗搓搓地躲在门外她肯定能察觉。

甚至回到自己房间后,白客都没敢在门边驻留。

就坐在自己的红木写字台前,一边看书,一边留意外面的动静。

因为白客知道,要不了一会儿老妈就该炸了。

老妈和老哥的性格都差不多。

都是那种咬上粑粑橛子,给根麻花都不换。

互不相让的结果就是……

果然,没多会儿外面就传来狠狠的摔门声,然后是叱骂声:“她要是敢到咱家来,看我不打断她腿!”

白客等了会儿,估摸老妈已经回到了屋里了,这才出去,打算安慰一下老哥。

白客钻进白宗的房间时,白宗正躺在炕上生无可恋地摆弄着照相机。

“哥啊,你别着急啊,”白客说。

白宗叹口气。

“反正你年龄还小,先谈几年呗,她又没催你见家长。”

“可哪天要是带她来家玩,让咱妈知道了咋办?”

“没事,妈就那么说呗。妈是公安人员,哪能知法犯法。没看《小二黑》电影吗,恋爱自由。”

“哎,”白宗重重地叹息。

其实白客也不太赞同大哥继续跟大嫂再续前缘。

就他家那些暗搓搓的兄弟吧,就够招人烦的了。

眼下还没咋地呢,大哥的小舅子鲁贵就开始如影随形了。

每天在校园里巡视时,白客都小心翼翼,总觉得这个鲁贵暗搓搓地躲在哪个角落里,突然就会跳出来。

“哥,这个那个的……”

正东张西望、胡思乱想着,肩膀上突然被人拍一巴掌。

我去!真来了!白客一回头却发现是五年级的大队长王力田。

“是你啊王大队。”

“哈哈,你咋的了?怎么鬼鬼祟祟的?”

“鬼鬼祟祟?我有吗?嗯,我这叫顾盼生辉!”

“顾盼生辉?好!怪不得你学习那么好呢,总能把课堂上学到的知识活学活用。看来以后我得多向你学习。”

说着,王力田向一边走了,一边走着还一边模仿白客鬼鬼祟祟的样子,嘴里也嘟嘟哝哝:“顾盼生辉!顾盼生辉!……顾生……”

看着王力田走远了,白客也拐过屋角准备回教室了。

却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真是如影随形啊!

白客刚打算绕开跑掉,又隐约感觉那对话有点不对头。

便悄悄凑了过去,暗搓搓地偷听着。

是鲁贵和另外三个同学。

红旗小学有两个校区,所以这个校区只有一半的同学。

白客当了一年多的中队长,又当了一个来月的大队长,已经基本能认清各个年级的所有同学了。

虽然名字大多对不上号,但几年几班都八九不离十。

听了一会儿白客就听出来了,这三个同学两个是三年级的,一个是四年级的。

鲁贵这个二年级的同学跟高年级同学在一起瞎混什么?

一个三年级的同学掏出一把瓜子给鲁贵,鲁贵接过来了,训斥他:“怎么这么少?”

“那个啥,让我弟弟抢了一小把。”

四年级的同学拿出两个大白兔奶糖给鲁贵。

“哼!就这么两块儿。”

“俺妈把柜子锁起来了,俺用钩子从柜子缝往外掏的,好半天才弄出两块儿。”

另一个三年级的同学拿出粮票给鲁贵。

“嗯?不是说好全国粮票吗?怎么变本地的了?还只有两斤!”

“对,对不起,俺爸把全国粮票藏起来了。”

“哼!再有下次!每人一个大嘴巴子!”

“好,好,下次一定不会了。”三个人一起唯唯诺诺地回答。

接着,四年级的同学又压低了声音问:“听说你小叔子是大队长……”

“放屁!我哪来什么小叔子。是我姐姐对象的弟弟。”

“能不能让你姐姐的对象的弟弟帮我……”

“真啰嗦。”

一个三年级的同学在一旁提示:“就是你们年级三班的白大队。”

“对,对,白大队,能不能让白大队帮个忙,让我这个学期当上少先队员?”

“那要看你表现了……”

“没问题,我把那包大白兔都给你偷来!”

白客不由得怒火中烧,这个王八犊子,竟敢以老子的名义在外面收保护费!

第一百一十五章 如影随形

白客本来想躲着鲁贵的,当听出这家伙在收保护费时,也没法躲了,无论如何得教训教训他。

不过白客可不想给人感觉自己暗搓搓地偷听别人说话。

等那三个孩子走开了,白客这才绕道向鲁贵的前面堵截过去。

然后假装偶遇。

“妹妹找锅,内画牛噢噢……”

“哥,你怎么在这里了?”

“啊?怎么是你?”

“没事儿,我正准备回班儿里呢。”

“告诉你个事儿啊,别跟别人说。”白客四下看看压低了声音。

“好,我不跟别人说。”

“上头下来名额了。”

“啥名额?”

“就是去工读学校的名额。”

“这东西怎么还有名额?”

“当然有了,枪毙打眼儿都有名额,这个能没有吗?告诉你吧,这一次给咱们学校五个名额,现在就剩一个了。”

“哦。”

“现在就看谁表现不好了,就把谁抓走,你可得小心点啊。”

这年月,连坏孩子都不喜欢工读学校。

这工读学校跟后世的特训学校类似。

只不过前者是学校强制,后者是家长自愿。

眼下,工读学校连十来岁小学生都不放过。

过了些年后,才把年龄限制在13到18岁。

又过了些年后,工读学校渐渐被取消了。

这工读学校其实没啥卵用,根本就是一恶人谷。

就像大变活人一般,小坏进去了出来就变大坏了。

有了这段经历,这帮坏小子到了社会上还多了一个交流的话题,就跟同学会差不多。

“嘿,哥们儿,你哪届的?”

“我哪哪哪届的。”

“有缘呐,原来咱俩是一届的,怎么样?干不干?”

“干!”

白客连唬带吓的,果然有了些效果。

好几天都没看见鲁贵在校园里整事儿了。

私下里跟鲁贵的老师打听一下,这小子也还算规矩。

可几天之后的星期天,白客到孙媛家去时,又在半路上遇到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那会儿白客正走着呢,突然听到有人大喊:“抓小偷!快抓小偷!”

抬头一看,鲁贵怀里抱着一块儿大铁朝这边跑过来,百八十米外,有人在追赶着、大喊着。

鲁贵比白客小一岁,个头也比白客略矮一点,只是黑壮一些。

可他怀里抱着的一块儿铁起码有二十来斤。

他吭哧瘪肚地跑着,朝白客直冲过来。

“你想干什么?”

白客以为这小子想寻仇,连忙向一边跳开。

“哥……”鲁贵呼哧带喘地打招呼。

白客往旁边一看,这才发现有个收破烂的已经推着小车在等候了。

收破烂的不慌不忙地用大挂称给这块儿铁称重。

那块儿铁明显是某个机器的零件。

白客再抬头一看,只见追赶的人已经在几十米外了。

换一般人早一个百米冲刺到跟前了。

只不过那人肚子有点大,像抱着个西瓜似得,根本跑不快。

可再跑不快也要不了一会儿就会到跟前了啊。

“快到跟前了!”白客催促道。

没想到这二位像没事人一样,慢吞吞地算账,慢吞吞地讨价还价。

“再多给五毛嘛。”

“不少了。”

鲁贵慢吞吞地揣好钱,眼看着大肚子离得还有二三十米远了,他这才不紧不慢地转身朝白客挥挥手:“哥,俺走了啊!”

“悠”地一下,眨眼就跑远了。

而那位收破烂的更是一神人。

他不紧不慢地收起称、推起车子,然后“蹬蹬蹬”几下窜进旁边的胡同里眨眼就不见了。

白客正懵逼呢,那个抱着西瓜的男人突然就来到跟前了,一边吭哧瘪肚地跑着一边喊:“抓小偷啊!”

“不关我事啊!”白客吓得拔脚猛跑。

到了孙媛家的小院子,白客还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孙媛正在院子里摘西红柿呢。

穿着小花裙、小拖鞋,披散着浓密的自来卷头发,像一个小吉普赛女郎。

看见白客的狼狈样子,孙媛瞪了他一眼:“就不能早点走。”

然后抱着新摘下来的西红柿向里走去了。

白客连忙跟了进去。

进到日国房子里,孙媛先去洗西红柿了,白客走进客厅。

孙媛的那个老干部老爸正坐在客厅里,烟草味儿四下弥漫。

来过几次,白客跟孙老爷子熟了,也就不避讳了,直接劝他:“大大,您少抽点烟吧。您又是高血压又是高血脂啥的,抽烟对身体不好。”

孙老爷子笑了:“好,好。”

孙媛端着洗好的西红柿回来了。

看了老爸一眼:“哼!怎么说都不听。”

孙老爷子眼下的体格还不如姥爷。

上一世的时候他七十来岁就嗝儿屁了,而且还是在家庭条件好,保养好的情况下。

孙媛拿一个西红柿大口咬着吃着,汁水都顺着下巴流下来了,她连忙伸手去接。

看她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白客也挑了个小的吃起来。

这时候的西红柿都不大,但味道很地道。

酸酸甜甜的比任何水果都好吃。

吃完了,孙媛拿手帕擦擦嘴擦擦手,又扔给白客。

孙媛家算是讲究的了,但这会儿也没有餐巾纸啥的。

更不会像后世的人一样,用擦屁股的卫生纸擦嘴。

白客只好拿孙媛用过的手帕给自己擦一擦手。

然后孙媛上楼了,白客也起身朝孙老爷子招招手:“大大,我上去了啊。”

“嗯。”孙老爷子笑眯眯地点点头。

孙媛的书本已经在桌子上摊开了,随时准备复习了。

白客忍不住叹口气:“其实你的学习成绩不错了,全年级前十名,没必要再……”

“谁让你暑假跑出去来着,不然早补习完了。”

孙媛眼下上小学三年级,学校的那点课程其实根本不用补习,所谓学习好的同学只是比其他同学更认真,更少有纰漏而已。

但孙媛喜欢偷跑。

孙媛是那种虚荣心强,好胜心强的女孩子。

她总想比别人多会点东西,总想碾压别人,秒杀别人。

没一会儿功夫,白客就帮孙媛把下半学期的课程复习的差不多了。

正合上书本的时候,几张小相片儿掉了出来。

眼下,小学生们基本每年都要照一次证明照。

有时用在各种证书上,有时用在光荣榜上。

剩下的就放在铅笔盒里、放在书本里。

不过,白客清楚,孙媛是故意掉出来的。

她从来都是一个意志坚决,做事很有目的性的女孩儿。

果然,孙媛拿起一张证明照递给白客:“给你一张吧。”

这是当下小男生、小女生们经常玩的一种小游戏。

互有好感的小男生和小女生们互相交换证明照,暗搓搓地搞点小暧昧。

白客在心里叫苦:“大姐,不要这样啊,上一世你已经搞的我很惨了。”

白客想拒绝,可他一抬眼看到孙媛耳根泛起的红晕,不由得心软了。

孙媛这种女孩儿意志十分坚决,内心极其笃定,即便小小年纪也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她的慌张要是能让你看出来,那就是比较严重的了。

白客只好看一眼,收起来了。

“你也给我张嘛。”孙媛娇嗔道。

“下次再给你吧。”白客叹口气。

第一百一十六章 解决大麻烦

鲁贵卖了块儿大铁,立刻有些嘚瑟了。

星期一上午刚上第一堂课,他就开始在白客他们四年三班的窗外探头探脑。

把白客弄得有些恼火。

课间休息的时候,白客赶紧出来,把鲁贵拉向一边,劈头盖脸训斥一顿:“上课的时候别在外面探头探脑,不知底以为咱俩搞啥秘密活动似地。”

“嘿嘿,”鲁贵笑笑,“耽误你学习了哥。”

白客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

俗话说抬手不打笑脸,白客这通发火实在有点不通人情了。

于是便换了笑脸:“没事,没事,你找我干嘛?”

鲁贵将手从怀里拿出来:“给你,哥。”

他的手握成一团,好像抓着什么。

白客一伸手,一把瓜子放下来,还有点温乎。

“还温乎是吧?俺上课前刚买的。再来点?”

“不了,不了。”白客连忙把瓜子揣到口袋里。

这时,上课的铃声响起了。

鲁贵连忙往他们教室跑去:“哥,我上课去了。”

“好,快回去吧。”

白客也转身回教室了。

白客平时上课的时候本来就不怎么认真听讲。

而老师们都知道白客的水平在他们之上,所以一般也不会把白客随便拎起来答题。

这一堂课,白客更是心不在焉,思绪万千。

这一世,白客之所以不太赞成大哥跟大嫂再续前缘。

说到底还是因为内心深处有高低贵贱的想法。

白客鄙视大嫂一家人,就如同他自己前世被孙媛家人鄙视一样。

简直就是一条鄙视链。

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又从未来的丰衣足食的文明时代回来的人。

白客知道这是不对的。

人人生而平等,这不仅仅只是说说。

绝大多数的家庭矛盾都是钱闹的。

大哥大嫂应该也不例外。

反正这一世注定不会贫穷,将来大哥被大嫂的家人折磨的时候,就用钱摆平好了。

最重要的是,大嫂确实是个不错的人,上一世如此,这一世也不例外。

鲁贵眼下显然不知道白客是个大富豪。

这多半是大嫂鲁亚楠的功劳。

就算大哥没在鲁亚楠面前露富,可鲁亚楠又不是傻子,光看大哥抽的什么烟她就能知道这哥俩手头阔绰了。

但她并没有像当下大多数女孩子一样轻浮嘚瑟。

更没有把这些情况告诉她的兄弟们。

而大哥的这个小舅子鲁贵,白客前世跟他并没有太多交集。

接触几次看来,这伙计确实够混蛋的,敲诈勒索、连偷带摸小恶不断。

但他毕竟是个十岁的孩子,身上也有显著的优点。

会来事儿,嘴巴甜,知道尊重兄长。

而且看他一个二年级的小屁孩儿,就能把高年级的同学玩的溜溜转。

说明他智商不低,有胆量有头脑。

虽然学习不好,但就像老妈秦咏梅说得“人各习一精”。

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地方。

他学习不好不等于他在其它地方没有特长。

像这种调皮捣蛋的孩子精力都过于旺盛,如果能让他发挥特长,或许就能消停点。

可鲁贵这个王八蛋有啥特长呢?

收保护费,当大哥的特长?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几天之后,白客真给这王八蛋找到一个不错的去处。

每年夏秋之际,全省的各个团体都会来学校选拔苗子。

比如舞蹈队、少年体校之类的。

三年级的时候,一班和五班的两个女生就被舞蹈队选拔走了。

这一年少年体校又来选拔苗子了。

白客一下就想到两个人选了。

一个是自己班级的孟繁明。

还有一个就是鲁贵。

跟同龄人甚至比他们大两三岁的人相比,这二位都体力过人。

十有八九是有一些体育方面的特长的。

作为大队长,白客当然要义不容辞帮学校举荐人才。

真有人被选拔上也是学校的光荣嘛。

这事儿主要归体育老师管。

孟繁明闷声不响的他没啥异议,鲁贵却让他皱起眉头。

“这小子三天两头打架,动不动顶撞老师,跑到体校他不闹翻天啊?”

“他爱打架是因为他好动。就像俺们爱学习是因为不好动。哈哈。”

体育老师笑了:“说得有道理,不管怎么样,这小子体能确实不错,跑跳投没几个人比得了的。要是到了体校谁能收住他,肯定能行。”

加上白客举荐的两个,全校共举荐了8名同学,让体校的人来选拔。

体校的老师们要用三天的时间来测试这八个人的运动天赋。

测试前,白客找鲁贵谈话。

鲁贵还有点忐忑不安:“哥啊,这体校是不是跟工读学校差不多啊?”

“哪里会啊,傻瓜。这体校出来就是到全国各地参加比赛,拿奖牌啥的,天天大鱼大肉。”

“真假的?”

“那还有假,大鱼大肉,大米白面。”

“那俺怎么才能被选上呢?”

“你就听话,他们叫你干啥你就干啥好了,尽最大努力发挥自己的水平。”

“好!俺一定听话。”

测试过后,体育老师都懵了。

因为只有白客举荐的两人被选拔上了。

“嘿,小白同学,他们都说你是神童,你这也太有眼光了!”

“呵呵,蒙的,蒙的。”

孟繁明被少年体校选拔上去学摔跤。

鲁贵则被少年体校选拔上去学游泳。

不过,这体校跟工读学校可不一样。

不是说被选上,就必须跟他们走。

还得学生的家长同意。

孟繁明没的说,他家里困难,巴不得有人给提供免费午餐。

鲁贵家却不同,他家只是稍微有点困难。

而且白客依稀记得,上一世的时候大嫂的老妈很娇惯她这个弟弟。

鲁贵在家里的地位跟白客类似,也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而鲁贵的老妈也跟白客的老妈秦咏梅有几分相似。

她们都是对年龄大一点的子女比较严厉,而对最小的没啥脾气。

果不其然,第二天,鲁贵就来找白客。

“哥啊,你说咋办啊?”

“怎么了?”

“俺妈不同意俺去体校呢,说体校太苦太累,身子骨受不了。”

“咱纯爷们儿还怕苦怕累吗?”

“对,对,俺也觉得累点苦点没事,只要有好吃的,好玩的……”

“要不我跟你姐说说?”

“好,好,俺妈最听俺姐的了。”

体校的人只能等两三天。

所以,当天晚上白客就让大哥白宗把鲁亚楠约出来,在大湾见面。

没想到,鲁亚楠对弟弟上体校的事儿也不怎么赞同。

第一百一十七章 1979:俺想跟这个世界唠唠嗑(上)

“我倒希望俺弟吃点苦头,只是担心他没长性,别到了体校又三天两头给人惹麻烦。”

“练体育就是锻炼人的毅力、品性,说不定鲁贵经过一番磨炼,会越来越成熟懂事。”

“真能行吗?”

“俺觉得能行,鲁贵其实脑子挺灵的。”

“是啊,俺弟脑瓜不笨,就让俺妈惯的,太任性了。嗯,自己的孩子别人管。是该出去锻炼锻炼。”

鲁亚楠被说服后,又回家说服了老妈。

鲁贵终于跟着体校的人到市内去了。

白客也长出了一口气。

1979年是七十年代的最后一年,白客多么希望这一年能过得慢些。

可这样左顾右盼着,眨眼就到年底了。

由于建筑队购入了更多、更给力的器械,春天开工的新剧场和新百货公司的大楼到眼下,也完工大半了。

而且渐渐开始有甲方主动上门攀谈了。

这天下午,借口期末复习,白客早早离开学校来到办事处。

因为阚大叔说又有一个甲方来谈工程。

经过一番修缮装修,当初花几百块钱买来的那个破败的院子已经焕然一新,甚至有点富丽堂皇了。

能开进一辆小轿车的宽大门楼,门楼左边挂着个大牌子。

上面写着:东山建筑队办事处。

这几个字是老爸白策代劳的。

不一定赶得上书法大家,但绝对苍劲雄浑。

院子里的用来接待客人的倒置房早已建好了,刷成了白色,看起来清新高雅。

白客走进院子时,迎上来的除了摇尾巴的大黄,还有表姐凤君。

白客连忙示意她别出声,悄悄走向倒置房。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说笑声。

看来,阚大叔跟客人相谈甚欢。

不过,对方的声音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

刚走进屋里,阚大叔和客人同时惊喜地站起来。

客人更是惊呼:“白客?你怎么……”

原来,这个客人正是中长养猪场的黄场长。

阚大叔笑了:“原来你们认识啊。”

“那当然了,哎,对了,看来你们也挺熟?”

阚大叔挺起腰杆儿:“能不熟吗?俺们这个建筑队能发展到今天,都是小白客的功劳啊!”

黄场长也不甘示弱:“巧了!俺们养猪场也是白客相助,这才发展壮大!”

白客帮中长养猪场搭上关系后,并不经常跟黄场长来往,只是大哥白宗隔三差五联络下业务。

但这黄场长非常讲究,早前给白客定下的工资,从来没亏欠过一分钱。

而且逢年过节大米、白面、豆油之类样样都不少。

“来!来!小白客,过来坐着。”两位大叔几乎抢着,让白客到身边坐下。

白客来到他们两人的中间坐了下来。

还没坐下的时候,白客就在心里思忖着。

这黄场长要干什么工程呢?

莫非养猪场扩建,要搞的现代化一点?

可凭东山建筑队眼下的实力,干这种活儿真有点杀鸡用牛刀的感觉。

有了白客在身边,黄场长顿时来了底气:“既然咱们都认识小白客,俺们那个工程能不能……”

阚大叔了解白客,虽然他表面跟人很和气,但谈价钱的时候一向是绵里带针,总是想方设法让建筑队的利益最大化。

所以,阚大叔比黄场长更有底气:“哎呀,老黄啊,该给的优惠都已经给你了。而且我们活儿太多……”

两人正在你言我语交锋的时候,白客连忙打断:“黄场长你们那里到底是什么工程啊?”

“菜篮子工程啊。”

“菜篮子?”

阚大叔连忙接过话茬:“哎,就是冷库!”

“对,对,”黄场长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县里支持我们村建冷库。我省思有了这个冷库,正好可以解决咱们养猪场猪肉储存的问题。而且县里边说了,以后全县的蔬菜食品之类的,都会到咱们的冷库来储存。”

阚大叔说:“这么大的冷库,投资可小不了。”

“是啊,少说得一两百万。”

阚大叔撇嘴:“你们村真是有钱啊,还跟俺这哭穷。”

“有啥钱啊,银行说是给贷款100万。”

“这样啊,胆子真大啊,这么多钱多长时间才能还上啊。”

“谁说不是呢,县里说不着急还本金,先还利息就可以了。可欠着一屁股的饥荒,怎么都不是个事儿啊。哎,没办法,我们村长非要干。”

白客笑了:“有人借钱给你们花还不好。不过要是能跟别的村子一起干就好了,风险能小点。”

“是啊,可谁愿意跟我们一起干啊。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赚钱呢。”

阚大叔欲言又止,跟白客对视了几眼。

黄场长见此情景,连忙起身:“那个,价格先这样,要不你们先商量商量吧,明天我再来。”

阚大叔和白客起身一起把黄场长一直送到院门口。

回来后,白客连忙问:“阚叔,你是不是想跟他们合伙啊?”

阚大叔点头:“总感觉冷藏这营生将来应该不错的,你觉得呢?”

白客点头:“能行的。可这段时间咱们赚的钱基本都用来买工程器械了。莫非你想用他们的工程款……”

阚大叔笑了:“他们都说你是小半仙儿,真是一点儿没错啊。”

白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们这是挤兑俺。不过我觉得你这个主意真不错啊,基本没什么风险。”

“是啊,咱们建筑队这些人眼下都不差钱儿了。就算这次血本无归了,生活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那您明天就赶紧跟黄场长定下来吧,也让他吃个定心丸。”

“嗯,我这就回去好好核算一下,看看跟他要多少份额好。”

阚大叔说着,向外走去了。

白客把阚大叔送走之后,直接向正屋里走去,想看看两个表姐。

刚走进厨房,就听到屋里传来一阵恶心呕吐的声音。

连忙快走几步钻进屋子里。

只见大表姐凤岩正在炕前干呕着,凤君站在一旁,神色有些诡异。

白客立刻就明白了,站在一旁忍不住叹息。

凤岩干呕完了,以为白客年龄小不懂事,还抹嘴朝白客笑笑。

“有点吃多了,哈哈。”

白客摇头叹息:“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跟那家伙来往……”

凤君也在一旁埋怨:“小白客的脑瓜儿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整这些。”

凤岩叹口气不说话,但眼睛有些红了,眨巴着长睫毛,好一会儿才忍住眼泪。

看到她这副样子,白客也不忍心责备她了。

只是叮嘱她:“千万别让俺妈发现了。”

凤君也在一旁紧张兮兮地说:“是啊,要是让老姨知道了,她非急眼不可。”

可怎么瞒得过老妈呢?

姐妹俩整天在外面生活,过年过节总得回到白家吧。

这眼看就新年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1979:俺想跟这个世界唠唠嗑(下)

凤君和凤岩姐妹俩是春节过后从乡下来到县城里的。

来了没几天,白客就安排她们驻扎办事处,每人每月给她们三四十块钱工资。

由于开春以来,建筑队一直很忙,她们姐妹俩一两个月也难得到白客他们家来一次。

眼下,正值年关,凤君和凤岩姐妹俩无论如何也得回家吃个饭了。

凤岩说:“要不俺就说不舒服,不去了呗。”

凤君叹息:“你还不知道老姨的脾气吗?好几个月没见了,你说不舒服就完事儿了?她肯定要来看你的。”

白客点头:“是啊,俺妈很拧巴的,你越躲着她,她越起疑心的。”

凤君说:“就是,俺老姨是干刑侦的,你那点小把戏还能瞒的了她。”

凤岩愁了:“那怎么办啊?老姨那个脾气要是让她知道了……”

白客打量着凤岩的身形:“天冷穿的多,其实也看不出来,要是你没有那些反应就好了。”

凤岩连忙说:“俺的反应不算严重啊,刚才只是吃了酸的关系。”

凤君也证实:“是啊,俺姐的反应还好,一般情况下都没什么事儿。”

白客长出一口气:“那就吃完饭就说这边有事,再赶紧赶回来。”

姐妹俩一起点头。

几天后,1979年的最后一天的中午,姐妹俩一起回白家吃饭。

上午九十点钟的时候,白宗和白客哥俩就开始帮老爸忙碌着。

到了十一点来钟的时候,白策开始掌灶,一阵功夫弄了十来个菜。

桌子上摆的满满登登的。

秦咏梅还破天荒地允许白宗喝酒,不过喝的是果酒。

这果酒是山楂酿的,秦咏梅平时不忙的时候也喜欢喝点。

其实白客也喜欢喝这种水果酒。

只是眼下还是小孩儿呢,只能在一旁眼馋。

白宗其实酒量不错,喝这种果酒根本不过瘾。

但也没办法,毕竟来年才满十八周岁,想喝更有劲的白酒只能再忍几天咯。

秦咏梅给白宗倒一杯酒,又给姥爷倒一杯酒,接着拿过杯子放到凤岩面前,要给凤岩倒酒。

眼下的凤岩就像《白蛇传》里的白娘子一样,喝下酒恐怕就要现原形了。

她连忙用手掌捂住酒杯:“我不喝酒老姨。”

秦咏梅皱起眉头:“不喝酒?你在家的时候不经常喝点果酒啥的吗?”

“这个,我有点不舒服,咳咳……”

凤君也连忙在一旁帮腔:“对啊,俺姐有点感冒。”

秦咏梅上下打量凤岩:“我说你这衣服怎么像借来似地……”

凤岩怕暴露,吃饭的时候连外套都没敢脱。

“感冒了才应该喝点酒!”说着,秦咏梅又要倒酒。

“喝完了热乎乎地,再在姥爷炕头睡一觉,发一发汗,保管你好利索。”

白客不得不出手了:“妈,感冒了喝酒对身体不好。”

“是吗?”秦咏梅看看白策。

白策也点头:“对,感冒了不要喝酒。”

闯过了这一关,白客和凤岩、凤君姐妹俩顿时轻松了许多,埋头吃起饭菜来。

凤岩本来就挺能吃,吃东西又不挑剔。

怀孕了之后,食欲变得更加旺盛了。

几乎跟白宗一样,伸着筷子远近的菜都要插上几口。

秦咏梅不由得眯缝着眼睛多看凤岩几眼。

白客暗暗叫苦:不好,老妈又要开启侦探模式了。

暗地里碰了凤岩一下。

凤岩立刻反应过来,收敛了些。

感冒了应该食欲不振才对,哪有这么胃口大开的。

凤君反应也挺快,连忙在一旁说:“老姨,俺姨夫这些菜做的真好吃啊,本来不怎么饿,可眼瞅着就想多吃点。”

白策在一旁有几分得意:“今天炉子不太好烧,火不旺,不然还会做得更好一点。”

秦咏梅挖苦:“说你胖你还喘了。来,喜欢吃就多吃点。凤岩,你感冒了更应该多吃,那样才会好的快。”

“好,好。”凤岩重新举起了筷子。

白客也长出了一口气。

渡过了这关,凤岩和凤君放松多了,不时跟大家说笑着,转眼就把这顿饭吃完了。

吃完饭,凤岩和凤君主动起身帮着收拾桌子。

等收拾好了了,她俩又着急忙慌地拎起包裹要走。

秦咏梅板起脸:“都快过新年了,还往哪走?就在你姥爷屋里歇着呗。”

凤君愁眉苦脸地说:“不行啊老姨,俺们建筑队新年可不休息,办事处离不了人啊。”

“那你们这几天没事就过来啊。”

“好,老姨,没事儿俺们就过来,反正也没多远。”

秦咏梅招呼白客和白宁:“送送你姐。”

白客和白宁把凤岩、凤君送出去。

一直走到院子里,白客正想长出一口气时。

本来好好走着的凤岩突然干呕起来。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白客和凤君站在一旁都懵了。

好半天,白客才反应过来,回头看看。

只见老妈一只脚已经迈进里屋了,突然又缓缓抽回脚,转过身来,铁青着脸,眼睛都红了。

“我就知道你们有鬼!”

凤君讪讪地笑笑,还想再圆一圆。

秦咏梅突然一声大吼:“给老子过来!”

说来也奇怪,凤岩这会儿也不干呕了。

好人一样低着头向屋里走回来了。

到了近前,秦咏梅手臂哆嗦着朝姥爷的屋里一指。

凤岩老老实实地进去了,秦咏梅也抄着扫把,怒气冲冲地进去了,然后狠狠关上门。

白客、凤君他们几个也连忙回到屋里了,来到姥爷门外。

白客忍不住叹息:老妈啊,老妈,你可不能动粗啊!这是你外甥女又不是你亲闺女,而且人家已经二十多岁了,而且还怀孕了……

几个人凝神静气在门外驻足片刻,里面突然就传来一声嚎啕大哭。

“俺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老姨你饶了俺吧!呜呜,俺再也不敢了!”

听着凤岩的哭声,凤君也忍不住落下眼泪,抓起衣角擦拭着。

其他人也纷纷叹息。

“呜呜,我怎么跟俺老姐交待啊!我怎么跟你妈交待?你说!”

这是老妈的声音。

老妈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性格刚强,从不在人前示弱服软。

可现在她却哭了,就在1979年快要过去的这天。

哐当一声,白客一回头,只见白策从里屋出来了,直接推开姥爷的房门,冲了进去。

在姥爷屋里,老妈和凤岩两个人,一个跪在地上,一个坐在地上。

白客忍不住也想冲进去,劝一劝老妈:“妈啊,地上多凉,赶紧起来吧。”

但“咣当”白策又把门关上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有人认账就好

白客不想让老妈难堪,赶紧和凤君他们几个又回到院子里。

院子里,姥爷也背着手踱步,看起来也心事重重。

姥爷虽然无法言语,但他心里也一定明镜似地,啥都明白。

眼下,白策进姥爷屋子里了,肯定要连哄带劝地好半天。

白客忍不住脑补老爸劝老妈的场面。

老爸肯定要挨上几记老拳的,然后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仿佛他是那个坏人一般。

老妈这么难过,一方面因为心疼自己外甥女,一方面因为她无法向自己的大姐交待。

长兄如父,长姐如母。

姥姥去世的时候秦咏梅还小,一半靠自己,一半靠大姐帮着拉扯。

如今,大姐的女儿投奔自己来了,自己没能照顾好,还让她被别人占便宜了。

这让秦咏梅怎么去面对大姐。

白客和凤君他们几个在外面站了半天,脚都冻木了,这才看见秦咏梅和白策从屋里走出来了。

秦咏梅眼睛依然是红的,但发型未乱,衣衫整洁,还算保留着当老妈的尊严。

她板着脸看了看院子里的各位,朝白客招招手:“叫你哥一块儿过来。”

白客赶紧把大哥叫出来,一起向屋里走去。

从来不怕老妈的白客,这一回却有些紧张了。

说到底,自己也是有责任的。

当初,白客亲眼看到凤岩跟阚明杰交往,虽然跟凤君一起多次劝阻,但并没有实际效果。

如果早点告诉阚大叔呢,或许他能劝阻住阚明杰。

白宗、白客哥俩走进姥爷的屋里。

凤岩在炕头坐着,白策和秦咏梅站在一边。

秦咏梅看了看白宗,又看了看白客。

“你们这两个兔崽子……”

白策连忙替白宗、白客辩解:“他们小孩子哪懂大人的事儿。”

“不懂事儿?你们姐姐在外面有情况,怎么不赶紧跟父母说一声?”

白宗摸摸脑袋:“俺也是刚知道。”

白客更是懵懂地问:“俺姐怎么了?”

白策和秦咏梅面面相觑,想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白宗小声说:“咱姐好像是有了。”

“啊!?”白客故作惊讶。

秦咏梅瞪了白宗一眼:“你懂得还不少。”

白策和颜悦色地点点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秦咏梅继续看一看白宗,再看一看白客:“那个叫阚明杰的人,就是建筑队那个老阚的儿子是不是?”

白宗和白客一起点头。

秦咏梅长出一口气:“只要能找到主儿就行。这王八蛋,他要是敢不娶咱凤岩,老子就把他抓起来。”

白客知道,老妈这不是在枉法。

按照眼下的规矩,只要女方认定男方犯罪,基本就没跑。

可这个阚明杰白客看一眼就知道,他并不是真心喜爱凤岩。

就算老阚强逼着他娶了凤岩,他也不会踏下心来过日子。

得到他的人,得不到他的心。

难道凤岩又得像上一世一样,开始一段磕磕绊绊的婚姻生活吗?

可白客哪敢跟父母说这些。

所以,当秦咏梅让哥俩过完年就把阚大叔叫来时。

白客跟着老哥一起使劲点头。

阚大叔那么要强、那么讲道义的人,根本不用白客和老哥去叫。

就让凤君私下里把信息传递给阚明杰的妹妹阚明溪,阚明溪自然就会告诉阚大叔的。

果然,当1980年的第三天到来时,阚大叔就风风火火地登门了。

阚大叔领着他的小女儿阚明溪登门,每个人都大包小卷的,带了一大堆东西。

一方面是给白家贺年,另一方面是给凤岩带点滋补品。

眼下的农村家也没什么好带的,都是鸡鸭鹅、猪肉、猪下水之类东西。

白宗、白客赶紧过来迎接。

一时间院子里鸡飞鸭走,鹅蹦高,好不热闹。

白策和秦咏梅从屋里出来迎接。

白策笑脸相迎,秦咏梅却板着脸。

阚大叔双手合十,不停地鞠躬:“哎呀,真对不起啊,大哥大嫂!”

白策也连连鞠躬:“哎呀,客气客气。快,快进屋吧,外面挺冷的。”

阚大叔和阚明溪一起进屋了。

进到屋里,阚大叔再次认错:“都怪我教子无方,给你们惹下这么大的麻烦。今天本来想把那个王八蛋拖来的,可他怕被嫂子骂,死活不敢来……”

秦咏梅冷笑:“敢做不敢当是吧?”

阚大叔连忙挺起胸膛:“有我在他不敢!哦不不,我是说这事儿他敢不认账我打断他狗腿!”

秦咏梅忍不住笑了:“认账就好。”

“当然得认账了,从今往后,凤岩就是咱阚家的人了,不知道她现在……”

凤岩暴露之后,秦咏梅就强制她留下来,让凤君一个人回到办事处。

她则每天跟姥爷住在一起。

在秦咏梅的淫威下,凤岩也不敢乱说乱动,仿佛被软禁了一般。

白策和秦咏梅领着阚大叔和阚明溪来到对面的姥爷的房间里。

阚大叔这次不光带了鸡鸭鹅之类东西,还买了些营养品。

当然,当下的所谓营养品就是奶粉、罐头之类的东西。

见到凤岩,阚大叔连忙致歉:“真对不起啊大闺女,都怪俺教子无方,让你受苦了……唉!你身体怎么样了?”

凤岩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没事,怎么能怪你呢,要怪也得怪俺自己不稳重……”

“别这么说!你想吃点啥?或者想买点啥?尽管说!从今往后您就是咱阚家的人了!”

阚明溪也在一旁说:“对,对,嫂子,你想吃什么尽管说。不知道你喜欢酸的还是辣的?哈哈!”

秦咏梅在一旁看着他们父女俩对凤岩嘘长问短,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眼下,人们在男女问题上其实还算开明。

在刚结婚的男女青年中,至少有一半以上是珠胎暗结的。

参加婚礼的长辈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有人认,怎么都好说。

要是没人认性质就变了。

阚家父女离开时,白宗和白客一直把他们送出门外。

阚大叔的心情看起来是不错的。

一方面谈妥了中长冷库的事儿,不花一分钱就成了中长冷库的二股东。

另一方面,就要当爷爷了。

不管凤岩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那都是他们阚家的骨肉啊。

但白客却觉得没那么简单,他不相信阚明杰会轻易就范。

如果阚明杰不就范,不肯娶凤岩,阚大叔认账又能怎样?

一路说话的时候,白客就感觉到阚明溪在跟老哥眉来眼去。

临别之际,阚明溪还伸出纤纤玉手跟白宗道别:“有空到我家来玩啊。”

白宗点点头:“好啊。”

白客多希望阚明溪也跟他握握手,可阚明溪只是伸手扑棱扑棱他的头发。

“走了啊!”

哼!伤自尊了。

第一百二十章 你好八零年代

卓玛上一个暑假就没回来看胖叔,白客以为她寒假会回来的。

没想到在期末考试前,她写信来说,寒假也来不了了。

白客不由得有些担心,卓玛家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反正奉天离得没多远,白客就打算跟大哥白宗去看看卓玛。

跟白策和秦咏梅一说,白策还有些犹豫。

秦咏梅却坚决支持:“是应该去看看,这个杨医生越来越不像话了。人家帮他养大女儿,他接连两个假期都不过来看一看。”

刚放寒假,白客就跟大哥坐上了去往奉天的火车。

下车后,哥俩直接到奉天第一医院来找杨医生。

像上次秦咏梅到这里的时候一样,杨医生此时也在手术室里做手术。

哥俩只好在周边转转,到中午才赶回来。

正好杨医生此时已经下了手术台了。

可一打听,他又跑到妇产科住院部去了。

白宗和白客不由得面面相觑:“还真够快的。”

杨医生是去年夏天结的婚,眼下也就半年左右,这么快就喜当爹了。

看来杨医生也紧跟眼下年轻人的潮流啊。

白宗和白客来到妇产科住院部门口,跟把门的通报一声,没一会儿杨医生就手里握着筷子快步出来。

杨医生是个精致有品位的人,白客头一次见他这种样子。

看来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啊。

“是你们哥俩啊!”杨医生高兴地过来,拍一拍白宗的肩膀,再拍一拍白客的肩膀。

再看看哥俩大包小包的:“哎呀,好不容易来一趟,带啥东西啊。走!赶紧到里面去。”

白宗和白客跟着杨医生来到病房。

这间病房只有四个床位,算是比较高档的了。

杨医生直接走向最里边靠窗户的一张床位。

那张床位上躺着一个30岁左右的女子,身边放着襁褓。

跟其他产妇比,她显得干净利落,甚至脸上还涂了些脂粉。

看起来跟杨医生一样,她也是精致的人。

女子本来就是半躺的,见到杨医生领着客人过来,连忙欠起身子。

杨医生摆摆手:“躺着吧,都不是外人”。

女子依然欠着身子向哥俩点头。

杨医生介绍说:“这就是你们……应该叫婶子。”

白宗和白客连忙鞠躬:“婶子好!”

杨婶儿笑着点头。

“这就是白家兄弟吧。”

“是啊,一年不见,都长个儿了,尤其这老大,你看多高啊。”

白客正想问问卓玛哪去了,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朝病房里走来。

一抬头看到卓玛拎着暖水壶走进来了。

“卓玛!”

“白客!”

一年不见,卓玛又长高了很多,快有一米六了。

而且整个人完全没有小学一年级小女孩儿那种土肥圆的感觉了,妥妥的一个豆蔻少女。

白客过去要帮卓玛拎水壶,卓玛却害羞地躲开了,自己把水壶放到桌子上。

杨医生和杨婶儿笑着互相使了个眼色。

杨医生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们还没吃饭吧?”

“吃了。”白客连忙说。

哥俩逛街的时候吃了点零食,但要是说没吃饭双方都会尴尬。

白宗指指旁边的桌子:“您还没吃完吧?”

床旁边的小桌子上放着饭盒,里面还剩下一半的饭菜,在哥俩没到之前,杨医生显然还在吃饭。

杨医生拿起饭盒盖把饭盒盖上:“行了,不吃了。”

杨婶儿在一旁叹息:“做医生的就是这样,没白没黑的,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白客连忙问:“叔叔你下午是不是还有手术啊?”

杨医生看看表:“不着急。你们哥俩在这多待几天啊,没事让卓玛陪你们逛逛。”

可看看眼下的阵势,卓玛侍候月子,一时半会儿也离不了身。

白宗说:“我们待个两三天吧,好容易来一趟。”

“对,对,那你们住处找好没?”

“还没呢,我们先看看到哪去玩再找住处。”

“要不你们到我家去住吧,正好眼下宽敞。”

白客连忙拒绝:“不了,不了,我们跟着景点安排。”

“好吧。其实奉天也没啥好逛的,主要是故宫和昭陵。”

白客见杨医生不时暗暗看表,知道他急着回科室了,连忙让白宗把带来的东西拿出来。

哥俩主要带的是各种海鲜干。

什么海红干、蚬子干、扇贝丁、海参等等。

尤其墨鱼干,正好适合生孩子的妇女吃。

杨婶儿挺高兴:“你们这哥俩好不容易来一趟,这么客气。”

白客见杨医生又一次偷偷看表,连忙主动说:“杨医生,你该去上班了吧?”

杨医生还要客气几下,杨婶儿催促说:“是啊,老杨你赶紧去吧,我和卓玛陪哥俩一会儿。”

杨医生这才起身:“好吧,那我上班去了。”

白宗和白客一起陪着杨医生走到楼道里。

杨医生拍拍白客的肩膀:“晚上再过来啊,我请你们哥俩吃饭。”

“不用了,您这么忙。”

“哎,再忙吃个饭的时间总还是有的。晚上见啊。”

说着,杨医生走了。

白宗和白客又陪卓玛陪杨婶儿聊了会儿。

杨婶儿说:“让卓玛陪你们四下逛逛吧。”

白客说:“不用了,卓玛在这里,您有什么事儿比较方便。”

杨婶儿笑了:“能有什么事儿,我又不是不能动弹。去吧,你们去逛逛。”

卓玛有些犹豫:“妈,你能行吗?”

“怎么不行,真有啥不方便的,张嫂也能帮一把。”

隔壁床的年轻孕妇连忙说:“对,对,有事儿招呼俺妈就行。”

卓玛这才起身:“那我陪他们去了?”

“去吧,去吧,待了大半天了,你也该活动活动了。”

卓玛穿好衣服,陪着白宗、白客出去了。

虽然出来了,但卓玛也不敢走远,只能配哥俩在周围转转。

在街上走着,白宗故意拉开距离,让白客好好跟卓玛叙叙旧。

刚开始卓玛还有些羞涩,但聊了一会儿便渐渐从容自在起来。

“你期末考试考得怎么样?”

“语文还行,数学不大好。”

“数学还不好学吗?你脑瓜儿真是笨。”

“你才笨呢,大笨蛋!”

在一个卖新年贺卡的柜台前,两人驻足下来。

白客说:“新年忘了给你寄贺年卡了,给你买一张吧。”

卓玛说:“我也想给你寄来着,可邮寄太慢了,等到了都过完年了。”

“你喜欢哪张?”

“那张,有小鹿的那张。你呢,喜欢哪张?”

两人各自选好贺年卡,交钱买了下来。

白客想逗一逗卓玛,就把没开封的贺年卡递给卓玛:“给你,新年快乐!”

“啊?真没诚意,就不能写点东西。”

“哈哈,开玩笑呢,笔给我用。”

卓玛递给白客笔,白客在贺年卡扉页上写下贺词:八十年代我来了!祝卓玛在新的一年里,越来越美丽!越来越聪明!

“哼!好像我挺笨似地。”

卓玛也提笔给白客写贺词。

白客突然发现卓玛写字的姿势有些异常,仔细一看她是在用右手写字。

“卓玛,你怎么不用左手写字了?”

“我妈说怪胎才用左手。”

白客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当下,的确有很多老师家长觉得左撇子不正常。

其实不光左撇子,很多异于常人的举动在他们看来都是不正常的。

可他们却在不经意之间抹杀了孩子的灵性。

卓玛的右手也可以把字写的很端正。

但已经没有左手写出来的字那么恣肆洒脱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看电视

卓玛写完贺卡递给白客,白客忍不住抓住她的手。

卓玛红着脸挣脱开:“干嘛……”

白客接过贺卡说:“这个妈妈对你好吗?”

“挺好的呀。”

“是不是很严厉啊。”

“还行吧,严厉一点才好呢。爸爸也说我有点散漫了。”

“小孩子谁不散漫啊。”

“可我学习不好,哪能散漫。”

白客叹息:“小学这些课程,学习一般就行,不掉队就可以了。”

卓玛摇摇头:“不行,我妈说我下学期要争取全班前十名。”

白客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他只是希望卓玛过得快乐,但总不能劝卓玛跟自己的后母作对吧。

虽然已经出来了,但卓玛的心思依然在医院里。

逛了会儿就急着要回去。

“俺妈说不定想吃水果了呢,再说一会儿该查房了,说不定医生有啥吩咐……”

白客苦笑:“你真是个操心的命……”

把卓玛送回去之后,白宗和白客还是没走远,就在附近继续转转,因为傍晚杨医生下班后还要请他们吃饭。

转了会儿,他们就在附近找到一家宾馆住下来,休息一会儿转眼就到杨医生下班的时间了,两人赶紧又赶回医院。

正好杨医生穿戴一新,从医院里出来。

三人在离医院不远的饭店坐下来吃饭。

一边吃着一边聊着。

白宗突然想起还不知道小孩儿是男是女,连忙问:“杨叔叔,您这个宝宝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

“你猜猜看?”杨医生笑着说。

白客一看他那副得意的表情就猜出来了:“男孩儿吧。”

杨医生笑了:“你这个小鬼头,啥都瞒不了你。”

又聊了一会儿,杨医生问:“好不容易来一趟省城,你们打算带点什么回去?”

白宗和白客面面相觑。

“这奉天有啥好带的呢?”

杨医生叹息:“是啊,咱这奉天还不如你们小县城,真没什么土特产。”

他皱着眉头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你们家买电视没有?”

“没有啊,”白宗顿时来精神了。

眼下,在省城里电视的普及率大概有百分之五的样子。

在白客他们小县城里估计也就百分之一二吧。

不是买不起,而是买不到。

连孙媛家那样的,也是靠孙媛的老妈通过商业局的关系才弄到指标的。

白宗白客哥俩虽然有钱,但却弄不到电视的指标,这让白宗耿耿于怀。

其实白客如果通过孙媛老妈的关系,应该也是可以买到的。

但他不太热衷于此。

一方面作为一个从未来过来的人,他已经很多年不看电视了。

另一方面,眼下电视拥有量太少,谁家要是有电视,他家就别想消停了,天天晚上都有邻居排队过来看电视。

可杨医生提起这事儿,看来这黑白电视还是跑不了了。

“干脆,你们就买台电视回家吧。”

白宗顿时喜出望外:“杨医生您能找到关系是吧?”

杨医生点点头:“我一个高中同学在联营百货当领导,你们想买的话,我让他给你们留一台。”

白客问:“有多少英寸的啊?”

“最大的就十二英寸吧,你们两个大小伙子背也背回去了。”

白宗连忙说:“那就麻烦你了杨叔叔。”

吃完饭后,杨医生又给杨婶儿和卓玛打包了些吃的,然后白宗、白客陪他回医院又待了会儿,天黑才回到宾馆休息。

接下来两天,白宗和白客又在奉天的几个景点转了转,直到准备离开奉天的前一天,他们才来到联营百货找到杨医生的老同学。

杨医生的这个老同学给白宗白客开了张条子,哥俩拿着条子到柜台前,花360元买到一台12英寸的菊花牌电视。

半路上,白客又买了一副蛤蟆镜。

白宗有些诧异:“你小孩子买这个干什么?”

白客冷笑:“到时候就知道了。”

摸着装着黑白电视的纸箱子白宗兴奋的久久不肯入睡。

白客催促他:“明天还得你背电视呢,我可背不动啊。”

白宗这才睡觉去了。

第二天傍晚,白宗背着电视走进院子里时,全家人都围了上来,连姥爷都好奇地凑过来。

当得知是电视时,大家都兴奋不已,一起簇拥着白宗把电视搬进白策和秦咏梅的房间里。

白策叹息:“这会影响工作和学习的。”

秦咏梅白了他一眼:“不喜欢看就别看。”

全家人除了白客外都是头一次见到电视,没人知道怎么摆弄。

白策和白宾两个最有文化的人也不敢乱动,手忙脚乱地查看说明书。

白客只好出手,三下两下打开电视,然后调台。

先是出来译制片的人物对话声,白宗大喊:“就这个!就这个!”

接着,又出来歌舞的声音,白宁也大喊:“我要看这个!我要看这个!”

可调了半天没有一个清晰点的台,基本都是影影绰绰。

白宗急了:“哎呀,凑合看着吧。”

大家都困惑之际,白宾想起来了:“是不是得有天线啊?”

白客也想起来了,眼下的电视都要接天线的,要么在院子里竖个大杆子,要么接到房顶上。

“可上哪弄天线啊?”

“明天让建筑队帮做一个吧。”

白宗抓耳挠腮:“看不清就看不清吧,能听见声音也行啊。”

白客想了想:“要不搬到院子里看看,或许信号能好点。”

众人七手八脚,又是抬电视,又是搬桌子的。

在院子里,大家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白客摆弄电视时,白宁小声朝秦咏梅示意:“妈,你看!”

其他人都不由自主跟着秦咏梅一起看向院门前。

只见院门前站了十来个街坊邻居,再看看墙头上也爬着三三两两的邻居小孩儿。

秦咏梅哈哈大笑,大声吩咐白宁:“快去把院门打开,让街坊邻居进来。”

又掉头冲墙头的小孩儿喊:“那些小兔崽子!都给我下来,从大门进来!”

呼喇喇,一下有三十多个街坊邻居涌进院子。

有三四十岁的老爷们儿,也有几岁的小屁孩儿。

绝大多数是男的,也有几个半大闺女、大老娘们儿。

说来也奇怪,众人刚围在电视前,电视信号突然就好起来了,至少能看清人影了。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个米国的电视剧,应该是《大西洋底来的人》。

看着主人公脸上戴着的太阳眼镜,白宗兴奋地大叫:“我也有这个镜子!我也有这个镜子!”

第一百二十二章 除夕凶案

家里的这种热闹场面,白客早就预料到了。

当下,电视保有量这么低,人们对文化生活的渴望又空前高涨。

谁家有电视了,那还不跟苍蝇一样一拥而上啊。

而且这种情形也只能持续一两年而已,到了82年以后,小县城里的黑白电视的普及率已经能达到百分之三十以上了。

82年以后谁家要是还没电视,那多半是因为买不起的缘故。

根据上一世的生活经历,白客再回头看看整个八十年代,简直可以说是乐极生悲。

从无比欢脱的八十年代初,到天地悲歌的八十年代末。

一路走来,就仿佛梦幻之旅一般。

所以,白客对当下这种情形还是蛮珍惜的。

第二天,白宗白客哥俩找到老阚,老阚安排两个民工,用了一天的时间就给白家做了个电视天线,安装到房顶上去了。

接着,民工又给做了个大铁盒子,正好可以放下电视。

有了这玩意,下雨下雪、刮大风的天气也可以在院子里看电视了。

当然,街坊邻居也没那么不懂事,不会天天跑来看电视。

主要是一周有那么一两天,播放电视剧、电影什么的,大家才会跑过来。

有了电视的日子,时间过得格外快。

转眼又进入春节倒计时了。

过完小年儿,白客突然想起,这一年将会发行猴票。

这猴票到了后世可是硬通货。

二三十年后,一版猴票可以在中等城市换一套房子。

白客连忙叫上老哥来到邮局。

跟邮局的工作人员一打听,叔叔阿姨们都笑了。

“你们消息还挺灵通啊,不过除夕那天才开始卖。”

“那我们可以预定吗?”

“预定?你们想预定多少?”

“100版。”

“是100张,还是100版啊?一版可是80张哦。”

“100版。”

叔叔阿姨们面面相觑,私下里嘀咕了好一会儿。

估计他们以前从没碰到过这种情况。

而且,如果不是白客预定100版的话,他们一个小县城的邮局根本卖不出去这么多邮票。

商量了一会儿,一位阿姨说:“预定可以啊,你们得全款。”

白客向白宗点点头,白宗立刻从怀里拿出一叠大团结。

就如同后世人拿出一万块钱一样。

在大人们目瞪口呆之下,白宗数出三十六张,然后把剩下的递了过去。

另一个叔叔给白客开了票据。

“我们除夕那天只上半天班儿啊,要是除夕不能来,就得等初五以后了。”

白客可不想等初五再来,100套房子呢,早点落袋为安。

一家人又是一番忙碌,做面食、走油……

转眼就到除夕了。

按照当地的风俗,贴对子是在除夕中午之前,这也叫做封门。

封门之后,全家人就不出去了,直到第二天早上再出门拜年。

所以,白客一大早起来,让大哥留在家里,自己蹬着自行车来到邮局。

此时邮局还没开门。

可邮局门口的人已经乌泱泱地一大片了,估计都是来买猴票的。

门一开,大家呼喇喇进去了。

白客倒不着急,直接把票递给那个阿姨。

身后还有人在嚷嚷:“这小孩儿怎么走后门儿啊。”

等阿姨把100版邮票抱给白客时,那些人就不再嚷嚷了。

好半天才有人感叹:“真有钱啊。”

100版邮票其实也没多少,跟一大本画册似地。

外面裹了层牛皮纸,用包装带扎着。

因为正好100版是一包,所以白客也不管少没少一套房子,直接夹在咯吱窝下就走了。

回到家里时,白宗和白宾正在忙着贴福字,秦咏梅站在一旁指挥着。

看见白客,秦咏梅板起脸:“一大早跑出去干什么?”

白客也不敢说自己买了100套房子,只能敷衍说:“买了本书。”

赶紧钻到自己屋里,把邮票放起来了。

转眼就快到中午了,哥仨开始在院门外贴春联。

幸好眼下还没有春晚,不然这春联也挡不住街坊邻居们。

贴好了春联,一家人都聚集在白策和秦咏梅的大屋里。

坐在炕头上吃着饺子,看着电视。

虽然没有春晚,但提前录制的歌舞节目还是有的。

大家目不转睛地看着,不时爆发起欢笑声。

白客偷眼看去,只有老妈时不时地神情凝重,看起来心事重重。

是啊,初二又得到大姨家。

秦咏梅得跟自己的大姐解释一下凤岩怀孕的事儿。

其实跟大姐解释很容易。

虽然未婚先孕在乡下有些丢脸。

但能找个城市近郊的对象,也不是什么坏事。

秦咏梅真正的忧虑来自阚明杰。

阚大叔已经认账了,照理说春节期间阚明杰就该登门拜访了。

但阚明杰却生病了,严重到出不了门。

鬼才相信。

白客不信,秦咏梅更不会信了。

大年初二,秦咏梅收拾着行李,准备带着白客和白宁到火车站坐火车时。

一阵轰鸣声传来,刑侦股的吴军驾驶着跨子来到了白家院门前。

白客一下就知道出事了。

跨子是刑侦股最大的交通工具,唯一的用途就是办案。

秦咏梅刚叹一口气,白策已经把武装带和手枪拿过来了。

秦咏梅默默地扎上武装带,挎起枪出门去了。

听吴军介绍说,出事的地点是东山建筑队那个存放器械的场院。

秦咏梅连忙招呼白宗,让他火速通知阚大叔赶到现场。

白客急吼吼地出来,真想跟老妈一起跳进跨子。

可他知道老妈无论如何不会让他到现场的。

吴军一踹油门,跨子窜出去了。

白宗也蹬上自行车赶往东山村了。

秦咏梅来到现场时,法医严刚和另一名刑警也赶到了。

严刚拿出器械检查尸体,秦咏梅则跟其他两名刑警勘验现场。

现场有一人一狗的尸体。

狗的尸体在围栏边上,冻得跟石头一样硬。

身上没有什么致命伤痕,也没什么血迹,只是嘴边有凝固的白沫。

看这情形十有八九是被毒死的。

人的尸体则在小屋的门口,是一个老头儿,死的有点惨。

天灵盖儿都被砸碎了,双眼也被挖走了。

由于地上冻得崩崩硬,秦咏梅和其他警察搜寻一圈也没发现什么明显的痕迹。

最后秦咏梅在场院门前发现了一排车辙印记。

看那情形是装载重物的小推车把地面的硬壳子压碎了,故而留下了轮胎的印记。

秦咏梅回到严刚身旁时,他已经检查完毕了。

人的尸体跟狗的尸体一样都冻的很硬了,也没法做太深入的检查。

“根据尸体的状况初步判断,死者是除夕夜晚被害的……”严刚站起来说。

第一百二十三章 挖眼贼

严刚正介绍尸检的情况,一名刑警把报案人带来了。

报案人是附近的住户,早上起来寻狗时,找到这里,差点把那条冻死的狗当做自己的狗,进而发现了凶案。

“俺看过好几部侦探片儿,知道要保护好现场……”报案人还有几分得意。

秦咏梅点点头,眯缝着眼睛四下打量。

老胡去年年底就退了,秦咏梅真有一种六神无主的感觉。

但她还是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环顾场院四周。

这个场院是城乡结合部的一块儿空地,周边百米范围内除了小树林,就是荒地、农田。

只在东边百米外能看到稀稀落落的民居

吴军在一旁说:“这个破地方没什么好偷,没什么好抢的。而且死者又死得这么惨。秦股长你说,会不会是仇杀啊?”

秦咏梅笑而不语。

在心里她已经有自己的初步判断了:这是一起普通盗窃案引发的行凶杀人案。

没一会儿,白宗和阚大叔也来了。

阚大叔本来就为儿子不能到凤岩家而心怀愧疚,这回看到秦咏梅更加胆怯了,说话都没了底气。

“大……”刚想叫大嫂,又觉得不对,“秦股长,你过年好。”

“过年好。”秦咏梅皱着眉头,“介绍一下你们这个场院的情况吧。”

这个场院是去年秋天的时候,在白客的建议下购买的。

用来堆放各种建筑器械、建筑工具之类的东西。

唯一值钱的就是三台搅拌机,一台挖掘机。

可这些大家伙谁也搬不走啊。

过年期间,建筑队也停工了。

阚大叔就安排村子里的孤寡老人老窦头带着一条大黑狗来看着场院。

了解了大概的情况,秦咏梅又让老阚看看自己都丢了啥东西。

老阚四处寻摸了一番,回复说,丢了一些没用的铁件儿,还有镐头之类比较重的铁器。

“对了,还有一辆手推车。”

“你过来看看是不是这种车辙。”

秦咏梅带着老阚到刚才发现车辙的地方,老阚低头仔细看了看。

“没错,这就是那种小推车的轮胎印儿。”

秦咏梅连忙招呼吴军:“回去通知老黑,让他多派人手,把周边五公里范围内的住户都搜索一遍。”

老黑骑着跨子离开后,秦咏梅又对老阚说:“老阚呢,这几天你最好别出远门儿了,随时可能会叫你来辨认赃物。”

“没问题,早点抓到凶手,俺也早点给老窦头儿家人一个交待。”

老阚先离开了,白宗却还站在一旁。

秦咏梅催促他:“你跟这待着干嘛?”

“我省思咱们一块儿回家啊。”

“你自己先回去吧,我还得跟大家伙忙一会儿。”

白宗只好自己先回去了。

回到家时,白策、白客他们几个正在院子里眼巴巴地等着。

见到白宗连忙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

听白宗介绍一番,白客倒吸一口冷气。

这年月,贼都穷疯了,偷点废铁都能杀人灭口。

凤岩、凤君她们天天住在办事处说不定也曾被人惦记过。

不过仔细想想,当下的贼胆子再大也是挑人迹罕至的地方下手。

办事处在居民区里,应该会安全些。

白策叹息:“真是大过年也不让人舒坦点啊。”

白客安慰老爸:“放心吧,老爸,这个案子估计俺妈有把握,说不定没出春节就能破案。”

果然,老妈晚上回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几分志得意满的神色,看来已经有些眉目了。

其实,根据白宗的描述,白客也大概做出了一些推断。

凶手应该就是一个偷废铁的。

至于偷废铁为何杀人呢?

因为凶手是初犯,过于慌张,失手把老人打死了。

还有挖眼睛这事儿,看起来像仇杀,其实是源于一个莫名其妙的谣言。

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随着公安队伍的壮大,人们开始神话公安。

甚至把一些稀奇古怪的侦破技术安到公安头上。

比如,最离奇的一个说法说警察可以从死者的瞳孔里读取凶手的映像。

这个离谱的经不起推敲的谣言竟然有很多人都相信,警方大概也乐意维持自己的神秘形象,也不在报纸上辟个谣。

杀人凶手自然也有可能相信了。

所以,八十年代初,全国各地都出现不少杀人挖眼的案子。

至于眼下这个凶手在哪里,也不算难找。

这个贼偷了一推车的废铁,怎么也有一两百斤,不可能跑太远。

十有八九就是周边的居民。

而且春节期间废铁出不了手,只能堆在家里。

警察只要严密搜索一番,不愁找不出凶手。

第二天,治安股的警察也被派了过来。

两个股将近30名警察向四面八方撒下天罗地网,挨门挨户搜索着。

到了下午三点来钟的时候,老罗带队的那拨人终于找到线索了。

秦咏梅坐上跨子赶到现场时,老罗正把罪犯从屋里押出来。

这是个破败的院子,东山建筑队的废铁还有小车就放在院子的一角。

罪犯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长得面黄肌瘦,让人无法跟挖眼杀人的凶手联想起来。

老罗指着废铁训斥罪犯:“这是不是你偷的?”

罪犯也不争辩,只是面无表情地点头。

老罗接着训斥:“就为了偷几块儿废铁就杀人,真他妈脑子进水了。”

院子里的另一角,站着罪犯的家人。

一对衣衫褴褛的老人,还有一对年轻姐妹。

除了老妇掩面抽泣,其他人都表情呆滞,无动于衷。

秦咏梅又叫过一名年轻警察:“赶紧通知东山村的老阚,让他过来指认赃物。”

“是!”年轻警察下去了。

秦咏梅则和老罗一起坐上跨子,押着罪犯回公安局去了。

公安局里只有大老黑和小尹在留守,秦咏梅他们一行人回来后,大老黑就跟秦咏梅一起,立刻对罪犯展开审讯。

没问几句,罪犯就主动交待了罪行。

原来,罪犯是一名回城知青,名叫姜建。

回城已经有一年了,一直找不到工作。

家里的父母和妹妹身体也不好。

一家人的生活极其贫困,甚至到了快揭不开锅的地步。

春节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大鱼大肉,姜建一家人却连苞米饼子都吃不上了。

情急之下,姜建就动了建筑队场院的歪脑筋,想偷点废铁卖。

除夕那天,姜建偷偷出来,先用药毒死了黑狗,然后翻进院子里偷铁。

一不留神被老窦头发现了,过于惊慌之际,竟失手打死了老窦头。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挖掉了老窦头双眼,然后偷走了一车废铁。

由于春节期间收废品的人都休息了,这一车废铁也没能卖出去,就堆在院子里。

用两天的时间,就侦破了一起特大凶杀案,全股的人都振奋不已。

但大老黑却高兴不起来。

“听说全国有几百万的回城知青找不到工作。”

“是啊。”秦咏梅叹息,“就像一颗巨大的定时炸弹。”

第一百二十四章 家长的意志

场院放了点废铁就引起了一桩凶杀案,白客和老阚都吓得不轻。

不约而同地担心起办事处来。

虽然办事处在居民区里,但凤君和阚明溪两个出纳和会计时不时都要经手现金,搞不好就会引来不要命的窃贼。

春节刚过,老阚就让民工来办事处加固门窗。

窗户上装上了钢条,木门外面也加装了一道钢条门。

场院出了人命案后,东山村没人愿意来看守了。

老阚只好强迫几名建筑工轮流来场院值班,每次两人。

另外又弄了两条凶一点的狗,还给值班人员配备一支猎枪。

老阚和白客并不是担心有人来偷废铁,主要担心挖掘机、搅拌机这些贵重的东西被偷铁的贼拆卸弄坏了。

过完年没多久,白客的四年级下半学期就开学了。

开学没几天,另一个偷铁的家伙却突然出现了。

一天上午,白客正在校园里巡视呢,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哥!”

白客猛地回头,真是活见鬼了!鲁贵又回来了。

一开始,白客还以为鲁贵是回来探望同学们的,仔细一看他还背着书包,立刻感觉不妙了。

“我说你怎么搞的?是不是被教练撵回来了?”

“嘻嘻,是啊。”

“你还有脸笑!是不是在队里不听话,违反纪律了?”

“就是不小心打了个架……”

“还不小心打了个架,你以为你挺能打是吧?你有老孟,孟繁明能打吗?”

“呵呵,那还真没有,老孟很猛呢。”

“人老孟在体校就练的不错,教练都挺器重他,听说夏天的时候还要到省里去参加比赛。”

鲁贵重重叹息,但又很快恢复了满不在乎:“不过体校吃得真好啊,天天有肉吃,还有大白馒头……”

“大白馒头,哼!你这么调皮捣蛋,将来就等着吃窝窝头吧。”

刚说完白客就后悔了。

我去,我这不跟当下的老师一个德行了吗?

这叫挫败式教育。

老师越害怕学生将来变成某种人,就越拿这个来吓唬学生。

比如担心学生变成小流氓,没事就拿“小流氓”来吓唬学生。

可语言具有心理暗示的作用。

渐渐地学生就接受了“小流氓”这个标签,最后也如大家所愿了。

吃窝窝头的意思就是蹲牢房,鲁贵又不笨怎么可能听不懂。

白客只好岔开话题,变得和颜悦色起来:“我说鲁贵啊,你耽误了几个月的课程,上课还能跟的上吗?”

“是有点跟不上哦,老师说再跟不上就得留级了。唉!”

“别担心,我帮你复习。”

“真的吗?谢谢你啊,哥。”

“那你以后不许打架!”

“好!不打架。”

“也不许偷铁!”

“不偷铁!”

“春节期间那个偷铁杀人的家伙你听说了吧?”

“听说了。”

“秋天就得拉出来游街,然后押到西海头枪毙。你看看,偷铁的事儿算小事儿吗?”

“不算小事儿,俺以后再也不偷铁了。”

“你以后要是嘴馋了,就跟哥说,哥有的是钱!”

“谢谢哥!”

“行了,赶紧回去上课吧。”

“那我走了啊,哥。”鲁贵跑掉了。

白客也转身回教室了。

眼下,东山建筑队可以说是火力全开了。

新华书店和新百货正在收尾阶段。

露天电影院、少年宫还有中长冷库也都纷纷开工了。

另外还有几个项目在洽谈之中。

作为施工队长的老阚每天都忙的不可开交。

更让他焦头烂额的却是私事。

阚明杰生病不能到未来丈母娘家拜访,这不仅让秦咏梅无颜面对自己的大姐。

也让老阚灰头土脸。

刚出正月,老阚又带着大包小包到白家拜访来了。

这会儿还没有送彩礼的说法,或者说这会儿还没开始复古。

所以,秦咏梅和白策看着有些发懵。

可等他们看到老阚拿出金戒指、金手镯、金项链、金耳环之类东西时。

顿时就明白了,老阚这是来提亲的。

眼下绝大多数老百姓结婚是不戴金银首饰的。

能凑齐手表、缝纫机、自行车、收音机四大件就已经算殷实的家庭了。

足够有面儿了。

比如像刘清涛家那样。

五六十块钱一克的黄金首饰对老百姓来说太奢侈、太不实用了。

老阚这些年干工程确实没少挣,手里怎么也有几万块钱。

可这些黄金首饰至少得花掉他五六千块钱。

老阚这也算是下了血本儿了,足够有诚意了。

秦咏梅叹口气,还是有些不满:“我说老阚啊,你这个人没得说。可您的公子怎么死活不照面儿啊?”

老阚重重叹息:“俺这老脸已经丢尽了,就不怕家丑外扬了。”

然后说起家里发生的事情。

果然不出白客所料,阚公子春节期间是装病,他是不肯面对凤岩的老妈,也就是白客的大姨。

但纸包不住火,出了春节后阚公子就渐渐败露了。

盛怒之下,老阚就把儿子关了起来,准备强逼儿子娶凤岩。

秦咏梅直摇头:“老阚啊,这是新社会,你这么干是不行的。”

“有啥不行的,”老阚瞪起眼睛,“儿女的婚事当爹的说了不算,谁说了算?再说,那个兔崽子这是乱搞妇女,他要是敢不娶凤岩,你就把他逮起来!”

“强扭的瓜不甜。就算你家儿子勉强娶了俺家凤岩,他要是爱理不搭理的,俺家凤岩不成了守活寡了吗?”

“哎呀,他嫂子,他们好歹也是有感情的,不然也不会搞到一块儿去。再在一起生活个几年,感情不就更加深厚了吗?”

“对呀,可他为什么不愿意呢?”秦咏梅还是有些诧异。

老阚直摇头:“现在的年轻人谁搞的明白?照我看呐,都是被那些米国、日国电影教坏了。”

白策忍不住插话:“是不是这孩子还没玩够啊?”

秦咏梅也紧张起来:“他要是没玩够,结婚后还能老实吗?那不坑了我们家凤岩了吗?”

老阚有些尴尬:“那个兔崽子玩心是有点大,不过有了老婆孩子以后,就不会到处去浪了,应该会消停点。”

白策和秦咏梅都听出老阚没啥底气,但他们又能怎么样呢?

眼下,天气越来越暖和,衣服越来越单薄,凤岩的肚子却越来越大了。

再拖上一两个月,不光大姐那边没法交待,白策和秦咏梅也都颜面无光了。

每天都有二三十号的街坊邻居来家里看电视,不走漏消息是不可能的。

要不了多久就会开始风言风语了。

白策叹口气:“光咱们自己在这里说也是没用,还是听听凤岩的想法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落跑的新郎

其实白客心里清楚,老爸这是给他们自己找台阶下。

白策和秦咏梅心里也都明白,老阚那个儿子不是个好玩意儿。

可凤岩肚子都被搞大了,不嫁又能怎么样?

至于凤岩的想法,她要是有想法就不会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了。

再说,老阚送来的这些黄金首饰都够一般姑娘嫁十次的了,她能有啥想法?

于是,老阚和秦咏梅、白策商定了日子,准备操办婚事了。

凤岩已经二十四五岁了,不要说乡下,在城里如今都是大龄女青年了。

白客也希望她能早点结婚生子。

至于她能不能顺利嫁人,嫁人之后接下来会有怎样的命运。

白客统统不知,因为凤岩这一世的命运已经发生改变了。

他无从预料。

只能祈祷表姐好运吧。

这一学期,白客自己就够忙碌的了。

平时得时刻关注中药材、建筑队的生意,还时不时搞点古董收藏。

在学习方面,既要巩固未来中学的课程,又要帮孙媛、鲁贵补习小学的功课。

孙媛还好说,她本身就是好学生,只是偷跑后面的课程而已。

鲁贵这家伙本来基础就不好,然后又要补习漏掉的课程。

白客没指望鲁贵一下就变成好学生了,只希望他能跟上学习进度,别掉队,更别留级。

鲁贵是69年生的,眼下已经十一岁了,要是留一级的话就比大多数同学大两岁了。

这对他的自尊心是个打击,搞不好就破罐子破摔了。

可让鲁贵跟上进度也不太容易。

这家伙脑子的确不算笨。

但也几乎是汤水不进。

补习了几次,白客就发现自己仿佛在训练一只猴子一般。

学习一会儿,这家伙就开始打着哈欠,伸起懒腰来。

白客连忙塞给他一块儿大白兔奶糖。

然后他又来精神了:“谢谢哥,嘻嘻。”

又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始目光呆滞精神涣散起来。

白客再给他一把瓜子。

他顿时又兴趣浓厚起来:“哥,这个你再讲讲。”

白客仔细想了想突然明白了:我去,这伙计有病啊!

他这是一种注意力无法集中的病。

要是后世的话,白客可以找心理学书籍来训练训练他。

可白客眼下找不到这样书籍,只能自己想办法弥补他这种缺陷。

想来想去,白客想到交叉学习的办法。

就是学一会儿数学,再学一会儿语文。

试了几次,发现效果还不错。

然后再跟训练猴子的方法结合起来,果然事半功倍了。

白客感觉自己再这么辅导下去,鲁贵要不了多久都有可能成为好学生了,起码在学习成绩方面会名列前茅。

他甚至诞生了这一世像老爸一样,当一名教师的念头。

但他知道这只是一念而过的想法。

在此之前,他还曾有过当编程员、当作家、当生物工程学家、当心理学家等等各类不着边际的理想。

但是,有一个职业他从来没想过。

那就是成为企业家。

这一世白客有无数种发家致富的渠道,何必专门为钱奔波呢?

干点喜欢干的事情,捎带着赚点小钱钱就好了。

表姐凤岩的婚宴日子定在清明节后的一个星期日。

老阚考虑的很周到,为了不让女方家的人太奔波,决定不在他们东山村办婚宴,而是在城里借一个单位的食堂,自己带厨师,自己准备酒菜。

凤岩从头到脚的穿戴,老阚也让阚明溪帮着操办。

阚明溪陪着凤岩跑到市内好几趟,买了一大堆穿的用的,都够凤岩穿好几年的了。

身为女方家长的秦咏梅也不可能闲着。

正好眼下的工作不太忙,她就夜以继日地给凤岩缝制了两铺两盖。

这是当地人嫁女的标配,有两个被子两个褥子。

象征着成双成对、和和美美。

离婚礼还有一个星期的时候,凤岩就开始做头了。

阚明溪领着凤岩到理发店做头时,白客也跟着去看。

当下,人们烫头还没有化学药水,而是使用火钳。

这种烫头玩得就是心跳。

白客眼睁睁看着烫头师傅将火钳放在炉子里烧得通红,然后拿出来过一下水,接着就开始夹凤岩的头发。

白客吓得都不敢看了。

但那一股股烧头发的焦糊气味儿还是直往白客鼻子里钻。

这火钳烫发被后世吹得神乎其神,其实跟化学烫发比差得太远了。

火钳烫发只是把头发烫的有点弯度而已,并不能烫出很大的发卷儿。

男人烫这种弯曲的头发,要是一个月理一次头的话,两个月就剪成直发了。

不过,凤岩的长发烫过了再稍微梳理一番之后,白客顿时眼前一亮了。

凤岩一直都留着又粗又黑的长辫子,即便怀孕以后也没改变发型。

眼下烫了头发,梳成了披肩式,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一般。

阚明溪刮了下白客的鼻子:“都看直眼了!”

白客嘿嘿笑着。

“你表姐好看不?”

“好看!”

“你快点长大,等将来姐帮你找个跟表姐一样漂亮的女孩儿。”

“要不你等我几年?”

“啊?”阚明溪吓了一跳。

“你这个臭小子,还会调理人啊!”

理发店的大人们哈哈大笑。

梳理好头发,凤岩在镜子前左顾右盼,满脸喜色,脸颊也变得红润起来。

看着表姐这副样子,白客终于有些理解她了。

表姐已经是二十四五岁的老姑娘了,自然有些心急,难免着了阚明杰的道儿。

或许她的性格不够果敢决绝,但也绝对不是轻浮孟浪之人。

上一世她没有碰到阚明杰,婚姻事业并不幸福。

这一世她碰到了阚明杰,或许她的命运就会发生逆转。

或许就像老阚说得那样,阚明杰只是有点年少轻狂,等有了老婆孩子后,就会收心了,就会老老实实过日子了。

离婚礼还有三天的时候,白宗就该到乡下去接大姨他们一家人了。

一大早,白宗收拾了东西正打算出门坐火车。

突然看到阚明溪慌慌张张跑进来。

“怎么了?”白宗连忙迎上去。

“俺爹病倒了。”

“是不是累得啊?”

“是……”

阚明溪正吞吞吐吐着。

秦咏梅和白策也迎了出来。

“你爹病倒了?怎么样,严不严重啊?”秦咏梅连忙问。

“哎,俺爹是气的。”

“气的?”

“唉!”阚明溪跺一跺脚,连珠炮般地说道:“俺爹被俺哥气的病倒了!俺哥昨晚跑掉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女人也顶半边天

“我的天呐!”白策、秦咏梅和白宗都懵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隔了一会儿,突然听到姥爷屋里传来一阵哭声。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秦咏梅赶紧进屋去安慰凤岩。

阚明溪也连忙跟了进去。

白客晚上放学回来后才知道这一消息。

虽然他先前并不相信阚明杰会轻易就范,但没想到会反抗的这么激烈,直接离家出走了。

老阚显然也高估了自己的家长意志。

但老阚的一厢情愿不光害了他自己,也害了别人。

秦咏梅一边让白宗去乡下通知大姨暂时取消婚礼,一边跟白策商议凤岩的出路。

“堕胎是来不及了,看她那身量怎么得四五个月了,太危险了。”

“是啊,要是能找个人嫁了就好了。”

秦咏梅看看对面屋,压低声音:“谁愿意娶这样的啊。”

“小伙子就别指望了,能不能找年龄大点的,比如二婚那种?”

“我们单位是没有,你们单位有没有那样的?”

白策叹口气:“我们单位也没有啊。”

“要是找人帮着介绍,肯定能找到那样的,可凤岩这肚子快藏不住了啊。”

“是啊,如果时间充足的话,肯定能找到的。连卓玛她妈那种带两个孩子的都能找到……”

“咦,对了,卓玛她那个养父眼下不单着吗?”

“他年龄比我还大,而且,不知道他找了没。”

“把白客叫来问问吧……”

秦咏梅刚一起身,白客就走进来了。

“妈,你找我。”

“又偷听大人说话。”

“我刚好路过。呵呵。”

“妈问你,卓玛她那个养父胖叔,他最近找了没有。”

“应该没找,不过胖叔说他不想再找了。”

白策叹息:“也是啊,经历这些事儿,他也有些心灰意冷了。”

“那不一定,你问问看看,胖叔愿不愿意再找个带着孩子的大姑娘。”

“您说表姐啊,”白客直摇头,“就算胖叔愿意也不合适。”

“怎么了?”

“胖叔有生理缺陷啊。”

“小屁孩儿,还懂生理缺陷。”

白策轻声说:“咱凤岩还年轻……”

秦咏梅长叹一声,半天不语,一转脸发现白客仍站在身边,又板起脸:“行了,回自己屋吧,大人说点事儿。”

白客却磨磨蹭蹭:“我觉得表姐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就先不着急嫁人,将来社会单亲妈妈多了去了。”

白策摇摇头:“以后兴许会那样,可眼下不得被别人戳脊梁骨啊,再说我和你妈脸往哪搁,还有你大姨脸往哪搁?”

白客想想也是,当下的时代是一个熟人社会、人情社会,人们习惯于干涉别人的私生活。

谁要是稍微做点离经叛道的事儿,背后一定有人指指点点。

“行了,小孩子别管大人事了。”秦咏梅往外撵白客。

白客前脚刚迈出门槛,突然又想起了什么。

“有个人一定合适。”

“谁啊。”

“老何。”

秦咏梅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咱凤岩怎么能嫁给精神病。”

“你们说的是爬烟囱的那个老何吗?”

“还能有谁。他人确实不错,一看就会疼老婆。经济条件也好,是制药厂的高工。可他有精神病啊,犯病了多吓人啊。”

“是啊,我看还是算了吧。”

“你们这是歧视精神病!老何他已经好了,医生都说他可以结婚。再说老何的精神病属于情感障碍型,他根本不害人。”

白策皱起眉头:“小孩子,怎么老叫人大人老何老何的。”

秦咏梅无奈地笑了:“老何挺稀罕白客,我看他孤老杆子,怪可怜的,所以经常让白客去看他,他们俩倒是臭味相投。”

“要是老何确实有医院证明,应该是没事的。”

“可精神病真的能治好吗?”秦咏梅还将信将疑。

“当然能治好。很多作家诗人都有精神病,治好了一样不影响工作学习。而且他只要没有精神分裂的症状,就不算严重。”

“老何没有精神分裂,老何是精神障碍。”

“小孩子懂得还不少。”

“唉……”白客叹口气低下头。

“那就先问问凤岩,再问问老何,看他愿不愿意再婚。”

白策和秦咏梅转身要到对面屋姥爷房间,白客连忙跟上。

秦咏梅皱起眉头,刚要阻止,白客连忙说:“老何的情况我能说明白。”

白策点点头:“走吧,一块儿去。”

三人走进对面屋,姥爷的房间。

凤岩正在炕头坐着,原本烫好的长发又扎回了辫子,脸上还隐约带着泪痕。

白客忍不住叹息。

难道像上一世一样,表姐今世的婚姻也注定蹉跎吗?

坐在对面屋里,凤岩也多少听到些白策和秦咏梅的对话。

所以,秦咏梅说起要介绍个精神病给她时,她立刻说:“你们都说了没事,俺听你们的。”

“别着急,听我说。”

秦咏梅拉住凤岩的手:“凤岩啊,先前都怪老姨,太着急了,急着把你嫁出去……”

“不怪老姨,是俺自己着急嫁人。”

“这两天我好好想了想。咱们现在是新社会了,不像过去,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咱们都有两双手两只脚,咱们自己能养活自己。”

“嗯!”凤岩使劲点头。

“我的意思是,不能因为怀了孩子就降低自己的标准。各花入各眼,真正喜欢你的人是不会在乎这些的。退一万步讲,就算嫁不出去又能怎样?咱们现在是新社会了,女人也顶半边天,没有男人一样过日子。再说有老姨,还有你白宗、白客表弟,他们也会帮你。老姨的意思不是要你不嫁,而是要你不委屈自己,就挑自己喜欢的、对方也愿意娶你的嫁!”

“嗯,俺知道了。”

白客在一旁听着不由得有些激动。

他没想到老妈接受新生事物这么快。

但仔细想想老妈本来就是一个追求男女平等的人,她一直都有着朴素的平权思想。

虽然文化水平低,但不等于她的思想境界不高。

三个人又把老何的情况仔细跟凤岩说了一遍。

凤岩点头:“俺愿意见一见,再说俺一直都想找个知书达理的男人。就像老姨夫这样……”

白策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不过老何的个头儿比我高多了。”

秦咏梅撇撇嘴:“你看,他又嘚瑟起来了。”

凤岩、凤君姐妹俩婚姻蹉跎,很大原因都是因为她们给自己树立的标杆儿有点高了。

她们一直都想像自己的老姨秦咏梅一样,嫁个有文化的,会心疼老婆的城里男人。

而不是像她们的母亲一样,嫁给一个农村糙汉,一辈子都在辛苦操劳。

眼下看起来,老何不就是低配版的白策吗?

第一百二十七章 喜当爹

凤岩愿意看一看,老何愿不愿意还不一定呢。

但白客相信自己能说服老何。

临走之际,白策还叮嘱:“别叫人老何了,人家都四十来岁了,叫何叔叔。”

“好。”白客答应着。

可见到老何,白客结结巴巴地叫着“何叔叔”时,老何哈哈大笑:“行了,就叫俺老何吧,咱爷俩谁跟谁啊。”

“好吧,老何,俺找你有点事儿。”

“啥事儿,不会又是破案吧。”

“俺要给你介绍对象。”

老何大笑,刮着白客的鼻子:“你还要给我介绍对象?”

“是啊,不行吗?”

“行,行啊,你想给俺介绍啥样的?”

“年轻的,漂亮的。”

“哈哈,俺这把年纪了,哪能找年轻的。”

“为啥不能啊,你不才四十岁。”

“吾年未四十,而视茫茫,而发苍苍,而齿牙动摇……”

“算了吧,你又不是韩愈,俺又不是韩湘子,少那么酸丢丢的。”

“你个小东西,没有你不知道的。”

“跟你说真的,老何,俺真给你介绍对象。是俺的表姐。”

“你表姐?那才多大啊。”

“不小了,二十四五岁了呢。”

“还不小,比我小了快20岁。”

“俺表姐怀孕了,然后又没有对象,所以俺想便宜你。”

“臭小子,原来你是想让俺给你表姐当背锅侠啊!”

“怎么?不乐意啊?没出力就喜当爹,上哪找这样的好事儿。”

老何哈哈大笑:“你个小东西,一天比一天贼了。”

笑了会儿,老何又叹口气:“俺还真挺喜欢孩子的。可俺的情况你也知道,要是知道俺得过精神病,一般女的都得吓跑了。”

“可俺表姐不是一般女的哦。再说你的精神病不是好了吗?医生说你可以正常生活工作了。”

“可别人不信啊。”

“放心吧,我们家里人都信,俺表姐也信。”

“要是那样的话……”

“那你也得拾掇拾掇,要是俺表姐看不上你咋办?”

老何叹口气:“还能怎么拾掇,都这把年纪了。”

“哈哈,跟你开玩笑呢,不用怎么拾掇,你把头发染一染就行了。”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秦咏梅从外面回来时,看到一个穿着皮夹克、喇叭裤,戴着蛤蟆镜的男子在院子里东张西望。

连忙走过去呵斥:“嘿!我说你找谁?”

那人摘下蛤蟆镜,秦咏梅才认出来:“老何?你,你这是……”

老何一脸的懊恼:“俺单位小马说这样穿显的年轻……”

秦咏梅好容易才憋住笑:“是挺年轻的,快进屋吧。”

刚走到屋里,白策看见老何的造型也差点没憋住笑。

进到屋里,老何更紧张了,不停地抹着额头的汗。

秦咏梅拿过毛巾安慰他:“行了,老何,咱们都是同龄人,不用紧张。”

老何这才自然了许多。

秦咏梅说:“俺外甥女的情况,白客应该跟你说了吧。但俺还是要说明下。她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孩儿,是对方始……那个词叫啥?”

白策连忙说:“始乱终弃。”

“对,就是始乱终弃。眼下,她还怀着孩子,有四五个月了。所以,你要是跟她结婚,恐怕就得替别人……”

白策连忙打断:“其实也不算替别人,你跟凤岩结婚了,孩子就随你了。”

秦咏梅连忙说:“对,对,没错。”

老何说:“这个情况俺知道了。一方面俺挺喜欢孩子的,另一方面,就像白客说得,这等于白捡个便宜……”

秦咏梅笑了:“这个小东西还真会说。”

老何叹口气:“俺的情况,你们应该也知道了吧。”

秦咏梅点点头:“听说你已经好了,医生也认为你可以正常工作生活了。”

“是啊,俺这里有医生的诊断书。”

说着,老何伸手向怀里摸去。

秦咏梅刚要阻止,白策暗暗拉了她一把。

老何拿出诊断书,双手递给秦咏梅。

秦咏梅看着,白策也伸头看几眼。

然后秦咏梅点点头,把诊断书还给老何。

“你等会儿啊,我这就把她叫来你们见个面。”

说着,秦咏梅出去了。

老何刚搓了搓手,秦咏梅就领着凤岩回来了。

见到年轻漂亮的凤岩,老何更紧张了,再次开始额头冒汗。

秦咏梅介绍说:“这是凤岩,这位是老何。”

凤岩看到老何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落落大方地伸手与老何握手。

秦咏梅说:“老何平时不是这样的,他今天……”

老何也连忙解释:“对,对,俺平时不是这样的。俺这头发是染的,俺这蛤蟆镜皮夹克还有这喇叭裤,都是俺单位小青年借给俺的,说是可以显得年轻一点……”

凤岩更忍不住笑了。

老何叹口气低下头。

秦咏梅拍拍老何的肩膀,再拉一拉凤岩的手:“行了,你们现在也算认识了,出去走一走、聊一聊。”

凤岩率先走出去了,老何也跟出去,走到门口还转身向秦咏梅和白策鞠躬:“谢谢你们!”

秦咏梅和白策从窗户里看着老何和凤岩肩并着肩走出院门了,忍不住笑着摇摇头:“这老何啊,真是老实人啊。”

“是啊,比我还老实。”

“哼!你还老实?”

“我是军人出身嘛,经常走南闯北,自然见多识广一点。”

“总忘不了吹牛。”

说着,说着,秦咏梅叹口气:“老头儿啊,你说这老天爷咋不长眼呢?像老何这样的老实人,为何让他家破人亡呢?”

“命运这事儿啊,没法说。不过老何要是娶了咱凤岩,说不定以后就开始有好日子过了。”

“是啊,我看他俩能成。”

“那当然了,我介绍的人能错的了吗?”

随着声音,白客贼头贼脑地走进来。

“你个小东西,哪里都少不了你。”

“嘻嘻。他们俩这会儿压马路去了吧?”

“嗯,刚出去没多久。你要是看见老何啊,肯定认不出他来。”

“怎么会?”

“是不是你鼓捣老何穿那些奇装异服的?”

“不会吧?我只是叫他染个头啊。他穿啥奇装异服了?”

“皮夹克,蛤蟆镜,喇叭裤……”

“啊?这个老何啊……”

“行了,赶紧摘菜去吧,一会儿该做饭了。”

等热气腾腾的饭菜都摆上桌的时候,凤岩也面带喜色地回来了。

秦咏梅连忙问:“怎么样?觉得老何怎么样?”

凤岩点头:“俺觉得老何人不错,老实,脾气好,还挺可爱的。”

“可爱?老何是有点老小孩的样子,要不怎么能跟咱白客玩到一块儿去。既然你觉得不错,咱们五一就办了?”

“是不是早了点?”凤岩嘴里这么说着,脸上的神情却让人感觉巴不得立刻结婚。

“不早了,再晚你这肚子就遮不住咯!”

白策说:“还是让咱们的小信使再问问老何,看看他的意思。”

“那还用问,估计他也巴不得早点呢。”

第一百二十八章 HONG KONG之夜

白客去问老何,结果老何的状态跟凤岩类似,也是嘴里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既然如此,秦咏梅就帮他们定下了,五一国际劳动节举行婚礼。

不过,这事儿怎么也得通知老阚一声。

再说,老阚生病了,白宗、白客哥俩早应该过来看看他。

定下婚礼日期的当天,白宗和白客就骑着自行车来到东山村。

来到阚家院子里,老阚正蹲在地上喂鸡。

老阚是个高大健壮的汉子,病了几天后,瘦的肩胛骨都露出来了。

“阚叔!”白客连忙喊。

老阚站起来看着哥俩苦笑了一下,朝里指一指:“来,进屋坐。”

三人走进屋里,在炕沿上坐下。

寒暄几句,白客开门见山:“俺表姐要结婚了……”

老阚愣了一下,使劲点头:“好,好。”

然后叹口气:“真对不起你表姐啊,都让俺家那兔崽子耽误了。”

白宗忍不住问:“阚明杰跑到哪去了?”

老阚气哼哼地怒骂:“管他死哪去了,老子就当没养这个王八蛋。”

说着,老阚剧烈咳嗽起来。

白客连忙安慰他:“阚叔你别着急。”

阚叔苦笑着点头:“不着急,俺不着急。”

“俺爸俺妈希望到时候您也能去坐一坐。”

“好,一定,俺一定去,俺要当面向你父母,还有凤岩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就不要了,这又不能怪你。”

“怎么不怪我,我养出这么个玩意儿,还怪得了别人吗?”

白客知道老阚现在跟自己较上劲了,你要跟他理论起来他会更来劲。

只能想方设法安慰他:“好吧,阚叔,咱别想那事儿了,这次来,有点东西想还给你。”

说着,白宗打开包裹,拿出老阚送给凤岩的黄金首饰。

这些黄金首饰,以当下五六十元一克的价格也值五六千元。

如今,凤岩不能嫁到阚家了,怎么也该还给老阚了。

没想到老阚见到黄金首饰,立刻脸红脖子粗了:“不行!不行!这个必须给凤岩!”

白宗劝他:“俺表姐已经不能进你家门了,哪还能收你这么贵重的首饰。”

“就当是给凤岩的补偿吧,再说,凤岩怀的不是俺的小孙孙吗?……”

这么说的时候老阚有些脸红了。

白客立刻看出他的小九九。

打断骨头连着筋。

凤岩虽然不能进阚家的门了,可凤岩即将生下的孩子不还是老阚的骨血吗?

白客连忙拉开哥哥:“行了哥,咱收下。阚叔您放心吧,俺未来的姐夫他人挺好,也很厚道。您以后要是去看您的小孙孙啥的,他会给你提供方便的。”

老阚眼睛都红了:“谢谢!太谢谢你们了。”

既然表姐结婚的事儿已经说清楚了,白客就不想再给老阚增加心理负担了,扯开话题聊起工地的事儿来。

说起工地,老阚一下就精神起来了,滔滔不绝地介绍起眼下的几个工程的施工情况。

原来,老阚虽人在家里养病,却一直没忘了自己的老本行,躺在炕上还在遥控指挥着。

得知各个工程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白客心里就踏实多了。

按照白客的建议,老何的婚礼也借了个单位的食堂,自己找厨师,自己准备酒菜。

这比自己在家里办省事一些,顶多是开销大点。

可老何不差钱啊。

肆人帮的年代,老何被搞的家破人亡。

落实政策以后,他得到一大笔补偿。

而且老何是制药厂的高工,工资待遇也比一般人高很多。

他又是一个书呆子、孤老杆子,想花钱也没地儿花。

挣得钱也都攒下了。

凤岩的嫁妆,秦咏梅先前已经给她准备好了。

不过白宗和白客合计一番,决定再送表姐和老何一个礼物。

白宗自己又跑了一趟奉天,再次找杨医生帮忙,又买了一台12寸的黑白电视。

回来的时候,白宗却是背上背着一个,手里提着一个。

背上背着的是黑白电视,手里提着的却是三洋牌录音机。

一直到未来好多年后,白客也搞不明白这东西为何叫录音机。

虽然它有录音的功能,但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只用它来播放音乐。

照理说它应该叫播放机才对。

可那时候的人们就是这么叫的。

1980年,大城市中的时髦青年渐渐开始戴蛤蟆镜,穿喇叭裤,肩上扛着录音机。

在小城市中,戴蛤蟆镜、穿喇叭裤倒是挺普遍了,但能买的起录音机的却是凤毛麟角。

白客用脚丫都能想出来,这一路老哥肯定风光无限,无数艳羡的目光追随左右,前来搭讪的妹子也接二连三。

反正他走进院子的时候,身后就跟了五六个街坊邻居的半大孩子。

白宗把电视放到屋里后,拎把椅子出来,把录音机放上去,就开始播放音乐了。

小伙伴们纷纷围上来,如痴如醉地听着。

磁带没几盘,主要是邓丽君和刘文正的歌曲。

眼下,小城里的青年们最爱听的并不是后世流传广泛的那些歌曲。

比如“美酒加咖啡”、“何日君再来”之类的。

而是一首不太著名的歌曲“HONGKONG之夜”。

这会儿没有单曲循环的功能,小伙伴们听完一遍,又倒回去再听一遍。

这首歌连白客都很熟悉,因为上一世买不起录音机的老哥没事就爱哼唱这首歌。

听着这熟悉的旋律,白客仿佛又看到上一世那个抗大包,出卖苦力,但又快乐无忧的老哥了。

他们两个,

手拉手亲亲话诉不完。

卿卿我我,情意绵绵,

写下一首爱的诗篇。

HONGKONG,HONGKONG,

和你在一起。

HONGKONOG,HONGKONG,

我爱这个美丽晚上,

有你在我身旁。

歌词和旋律都很LOW,但它却承载了那一代人的记忆。

听了好一会儿靡靡之音,白宗又放起激昂的迪斯科歌曲来。

眼下还没有荷东,只有原始版本的西方迪斯科歌曲。

白客对大多数歌曲的旋律都很熟悉,但却叫不上名字来。

只有两首歌曲,白客一下就听出来了。

一首是阿里巴巴。

白客没想到西方原始版本歌词内容也是“阿里巴巴”。

只不过是个女的唱的,节奏感差了好多。

还有一首是成吉思汗。

同样地,白客也没想到西方原始版本也叫成吉思汗。

不过,这个原始版本听起来还不错,节奏感很强。

在此之前,白宗和小伙伴们都听过几耳朵迪斯科音乐。

也见过几次更大孩子跳迪斯科。

眼下,听着音乐他们不由自主地跳起来。

白客在一旁看着,也忍不住跟着他们一起跳起来。

大家忘情地跳着,扭着。

直到一个伙计说:“阿姨,您回来了。”

白宗和白客这才慌忙停下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婚礼进行曲

秦咏梅自然也见过录音机,可这么近距离地,还是头一遭。

大家凝神静气,紧张兮兮地看着她猫腰打量录音机。

“这是什么鬼东西?”

白宗讪讪地说:“磁带……”

“哼!靡靡之音。”

白客连忙帮大哥圆场:“俺哥这是给表姐准备的,在表姐结婚的时候用它来播放音乐。”

“哦,”秦咏梅挺直了腰,看看白宗,“你不明天还要去接你大姨吗?还不赶紧准备准备?”

“好,好,知道了。”白宗长出一口气,赶紧把录音机拎回屋里去,白客则跟在后面搬椅子。

其他小伙伴也纷纷散去了。

五一节坐火车比较拥挤,所以大姨一家人得提前两天接过来。

而且白宗还得顺便接三舅家的人。

虽然三舅一家跟大姨一家关系紧张,平时都不怎么来往。

但儿女结婚他们总得来一下吧。

白客跟老妈说录音机是用来在结婚的时候播放音乐的。

本来只是随口一说,但事后一想,这主意也不错啊。

眼下,人们结婚还比较简陋,就是吃吃饭然后敬烟、敬酒啥的。

白客重生以来,参加了两次婚礼。

一次乡下的,一次城里的,它们都大同小异。

如果在表姐和老何结婚时播放点音乐,那岂不美哉?

既然播放音乐,那就不能光播放邓丽君的歌曲,或者迪斯科歌曲什么的。

婚礼进行曲才是最重要的。

这玩意眼下不好找,但某位同学的家里应该会有。

那就是孙媛家。

孙媛的老爸是县城里级别最高的几个老红军之一。

老妈在到商业局之前是县文工团的演员。

所以,他们家的逼格一直都比较高。

大城市里流行留声机的时候,他们家里也立马有了。

大城市里流行黑白电视机的时候,他们家也很快搞到了。

大城市里有录音机时,他们家也早早买了。

甚至在有些方面,他们家还比较超前。

白客来到孙媛家时,孙媛的妈妈正在客厅里称重。

当下,大多数老百姓都在炫肚子、炫富态,人家已经开始控制体重了。

看到白客,孙媛老妈挺高兴,拍着沙发:“来,白客,过来坐。”

孙媛老妈高兴是因为新百货如期完工了,而且活儿干得挺漂亮。

“我们新百货五一要开业,替我谢谢老阚他们啊。”

“好的,我告诉他们一声。”

“对了,你家有电视了是吧?”

“是啊,年前刚买的。”

“冰箱有吗?”

“还没有呢。”

“那我给你一张票,是松下牌儿的,本来是帮医院进口的,顺便多弄了几台,过完五一你们就去新百货取吧。”

“谢谢阿姨!”

这冰箱白客可不想给别人,必须自己家留着。

上一世,白客家是八十年中期用上了彩色电视,九十年代初用上了冰箱。

这一世他们就不必客气了。

婚礼进行曲的事儿,白客问了问孙媛,她家果然有。

“太好了,借给我用几天吧。”

“行啊,不过我也要去。”

“小孩子参加婚礼干嘛。”

“你不也是小孩子吗?”

“……”

“你要是不让我去,我就不借给你。”

“好吧。”

白宗从乡下回来后,白家可就热闹了。

大姨家来了六口人,三舅家也来了两口人。

姥爷的房间,再加上空着的白宾的房间都装不下了。

白客担心会安排人到自己屋里,因为他屋里有很多红木家具,还有银元、瓷器古董等金贵东西。

要是谁乱摸乱动就损失大了。

兴许白策和秦咏梅觉得白客学习好,白宗屋里又比较乱,就把几个女眷安排到白宁房间里了。

两天后,五一劳动节到来了,全家人浩浩荡荡赶往婚礼现场。

在单位食堂里结婚就是好。

地方宽阔敞亮,简直都可以跑马了。

当然,敞亮的主要原因在于参加婚礼的人很少啊。

大姨他们家还有三舅他们家都住在农村,来一趟不太方便,所以总共只来了八口人。

加上白客家的六口人,还有老阚父女俩,勉强凑了两桌。

而老何那边的亲戚朋友也不多,加上单位的工友也只有三桌而已。

在能容纳20张桌子的食堂里,只放了五张桌子,当然敞亮了。

不过,这也是白宗白客哥俩大显身手、大放异彩的好机会。

白宗负责照相,白客负责放音乐。

而且哥俩都有助手。

白宗的助手是鲁亚楠,白客的助手是孙媛。

白宗举着相机四下拍照时,鲁亚楠就在一旁帮他拿闪光灯、拿摄影包。

秦咏梅在一旁看着,气的直咬牙。

白客摆弄录音机播放音乐的时候,孙媛也在一旁帮着选磁带。

结果忙了一会儿之后,孙媛嫌白客手脚慢,她自己动手,白客倒成了助手了。

老何这婚宴虽然总共就五桌,但找的厨师却毫不含糊。

是在大饭店掌灶的特二级厨师。

在欢快的音乐声中,一道道美食上桌后,大家伙顿时目不暇接起来。

接着,在婚礼进行曲中,新郎新娘登场了。

染了发穿着中山装的老何看起来格外年轻,就像三十岁左右一样。

新娘凤岩也打扮的格外明艳。

如假包换的长睫毛眨动着,就像芭比娃娃一般。

但如果仔细打量的话,还是能看出凤岩小腹微隆。

三舅家来的是三舅母和三舅家表哥秦延军。

三舅们打量凤岩一会儿,压低声音问大姨:“这是几个月了?”

大姨哪知道,只能指了指秦咏梅:“俺不知道呢,俺老妹儿应该知道。”

秦咏梅微微红着脸:“大概有三四个月吧。”

大姨家来的人除了大姨和大姨夫外,还有大表哥和四表哥,以及二嫂和她的女儿。

二嫂说:“那个男的看来也不大啊,顶多三十来岁吧。”

秦咏梅得意地笑了:“四十来岁。城里人保养的好,显得年轻。”

大表哥也在一旁说:“男人四十一只花嘛。”

刚吃吃喝喝一会儿,老阚就端着酒杯过来敬酒。

秦咏梅连忙介绍:“这是带着我们家白宗干工程的老阚……”

老阚向大姨和大姨夫深深鞠躬,弄得两个农村老头老太太有些不好意思。

“这也太客气了。”

秦咏梅和凤岩都没敢把阚明杰那茬儿告诉大姨和大姨夫。

老阚自然也不敢明说,只能用行动表达歉疚。

老何精神病的问题,秦咏梅更没敢告诉大姨和大姨夫。

他们农村人哪能理解这些啊。

在他们看来精神病不就是举着刀到处砍人的疯子吗?

怎么可能治得好。

老阚回到座位上时,正好新郎新娘敬烟敬酒到跟前了。

他连忙又站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章 心头好

老阚叹口气,向老何和凤岩深深鞠躬。

凤岩连忙扶住他:“别这样,阚叔,您做的已经够多了。”

老何也握住老阚的手:“你家的事我都听凤岩还有白客说了。来,一切都在杯中!”

老阚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老何小声说:“等小宝宝出生了,有空来家里坐坐啊。”

老阚红着眼睛使劲点头。

大家吃饱喝足之际,孙媛又放起舞曲来。

老何他们单位的年轻人纷纷下去跳舞。

白宗也搂着鲁亚楠跳起来。

白客正津津有味地看着,阚明溪走过来,拉起白客。

“俺不会。”白客想挣脱开。

阚明溪却硬把他拽下去:“我教你。”

在舞池里,白客像陀螺一样被阚明溪拖着旋转着。

不时旋转到白宗和鲁亚楠面前。

白客还没来得及冲他们打招呼就再被旋转走了。

转了会儿,鲁亚楠指着孙媛说:“你看那个小女孩在看你呢。”

“哪里?”

“就是那个自来卷的小女孩,跟你一起摆弄录音机那个。”

“哦,我怎么看到有两个啊。”

“啊?哈哈哈哈!”

回去的路上,秦咏梅还在跟三舅母热聊着,隐约能听出他们在说着三舅的病情,不时唉声叹气。

白客想起来了,上一世的这一年冬天,三舅因肾病去世了。

这一世,白客未必能挽救三舅的性命,但或许可以阻止死神晚点到来。

还没等白客张嘴,白宗已经急吼吼地过去了。

“三舅母,让三舅到奉天治疗吧,我们在那里有熟人。”

“跑那么远啊,那得花多少钱?”

说到底,还是钱的问题。

三舅是铁路警察,三舅母在乡镇企业上班。

而且三舅经常可以对运输客户吃拿卡要。

因此,他们一家的经济条件比大姨一家好太多了。

但他们一家人还是很看重钱,甚至超过了对健康对生命的热爱。

白宗拍着胸脯:“别想那么多了,先治一治再说吧,医疗费我来出。”

三舅母一把抓住白宗的胳膊:“哎呀,大宗啊,你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秦咏梅也在一旁说:“嫂子你不用担心钱,俺家白宗挣得比俺两口子还多呢。”

“我不担心钱。俺早听说你家白宗干工程挣大钱了。说起来这也得亏我们家帮你们从南方调回来了,不然哪有现在的好日子……”

秦咏梅在一旁直点头:“是啊,是啊,得亏俺三哥……”

白客却在心里骂骂咧咧。

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拿走自己老爹的宅基地却不肯赡养,还不惜跟有养育之恩的大姐翻脸。

帮老妹调动了一下,就立刻过来吃拿卡要。

陌生人都张不开的嘴,他们张得开。

一会儿欧米伽,一会儿尚海牌。

而且白客知道三舅一家会变本加厉不停索取的。

因为大哥跟老妈一样,都重感情、重亲情。

而且爱面子,抹不下脸。

不过也无所谓了。

反正咱有的是钱,只要老妈老哥高兴就好。

大姨和三舅两家人是五一前两天进城的。

或许是住的太舒服了,过了五一国庆节三四天以后,他们还赖着不走。

最初是大姨和大姨夫着急回去。

二表嫂和大表哥想多住几天。

后来四表哥也跟着墨迹起来。

大姨和大姨夫两人也没法自己回去。

三舅母一看,怕吃亏了,也赖着不走了。

一大帮人每天在院子里乌央乌央的,白客和白宁都烦死了。

白策尤其烦恼。

白策每天晚上都要到白宾的房间里备课、准备课件。

亲戚们把各个房间塞满以后,他就只能跟秦咏梅在一个屋里各忙各的。

其实,秦咏梅眼下也经常有案头工作。

动不动就把卷宗、资料拿回来翻阅,寻找线索。

而秦咏梅的性格又属于一惊一乍类型的。

看着看着资料,动不动就跳起来大喊:“哎呀妈呀!我怎么忘了,这家伙血型不对。”

把白策吓得功课忘了一半。

白策也不好明说,只能每天尬笑着。

其实白宗也有苦说不出。

白天,老妈不在家的时候,他本可以把倒班儿休息的鲁亚楠叫来听听靡靡之音,跳跳舞啥的。

结果现在他只能天天在家里盯着。

因为四表哥爱玩,没事就钻进白宗房间里动这动那。

有时白宗正在暗房里摆弄着相片,四表哥呼喇一下钻进来,直接废掉了白宗半天的辛苦。

可白宗跟老妈一样也是热情好客,又爱面子。

全家只有白客能抹下脸来。

他可以面带微笑地,连讽刺带挖苦地把两家亲戚赶走。

但这事儿得跟老妈商量,这是老妈的脸面。

结果白客只是稍微提了一下,秦咏梅就不乐意了。

“小孩子,哪那么多事儿,亲戚里道好不容易来一趟,多住几天怕什么?等他们家里有事了自然会走的,催什么催?没礼貌。”

既然如此,白客也不敢多嘴了。

眼瞅着两家亲戚在白家住了十来天。

最后,连秦咏梅和白宗都开始尬笑了。

在老何喜当爹的同时,白宗、白客的另一个朋友刘清涛也喜当爹了。

五一过后一个星期,便是小孩儿满月的日子。

刘清涛特意登门邀请哥俩去喝满月酒。

“相机也带着啊,帮俺的小猴子照几张相。”

自从去年正月十五在大湾照了几天相后,白宗就上瘾了。

每逢过年过节就到人多的地方支摊儿照相。

虽然挣得那点钱,还不够他干工程、倒中药材赚的九牛一毛。

但他乐此不彼。

小县城很小,不到一年的功夫白宗就在圈子里大名鼎鼎了。

这一次在老何结婚现场露了一手后,更是尽人皆知了。

连刘清涛都听说了。

老百姓对摄影水平高低的理解很简单。

就是把人拍得漂亮。

白宗显然很有这方面天赋。

他刚会用照相机那会儿,就本能地会选取最好的构图,最美的影调。

不像白客,上一世他也经常摆弄照相机,但再怎么认真仔细都没法把人拍的漂亮。

甚至把原本漂亮的妹子都能拍的歪七八钮的。

当然,白宗的理论水平也越来越高。

他虽然不是个爱看书学习的人,但因为喜欢他也能静下心来研读各种摄影书籍。

白宗之所以能把人拍的好看,除了摄影技术高超外,还依赖于过硬的暗房技术。

他的暗房技术甚至可以跟后世的PS相媲美。

比如像鲁亚楠长得不白,他就能把鲁亚楠弄白了,看起来还挺自然。

或者有时候照片里带上了别人,他也能用暗房技术把那个人抹掉。

刘清涛儿子的满月宴也是在家里举行的。

眼下的随份子,仅限于结婚。

不像后世,不管是结婚、生人、还是死人,统统都要随份子。

像满月宴这种,一般都是送礼物的。

当白客拿出自己的礼物时,刘清涛又一次激动万分了。

“你这个小老弟啊,总是能挠到俺的心尖儿肉……”

白客送给刘清涛的是一个集邮册,另外还有一版猴票儿。

“婚也结了,孩子也有了,是时候重拾心头好了。”

刘清涛使劲点头:“是啊,就当为我的小猴子攒点家当吧。”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大旗照相馆

从客人送礼物的那一刻起,白宗就开始举着相机,不停地咔嚓着。

就连吃饭的档口,他也不闲着,不时抓拍刘清涛一家的幸福时刻。

离开的时候,刘清涛对哥俩感激不尽,还递给白宗五张大团结。

白宗顿时懵了:“伙计,你搞什么?你这不见外吗?”

刘清涛笑了:“我知道这点钱在你眼里不算啥,但我这么做是为你好。”

白宗顿时懵逼了:“为我好?”

“你想想啊,你现在名气大了,以后免不了有人找你照相。都是各种托关系找上门的。你答应了一家,就不能拒绝其它的。要不了多久你就能把自己累死。”

“不会那么严重吧?”

“不严重,你好好想想看。”

在旁边听着刘清涛的分析,白客倍感欣慰。

他欣慰自己没看走眼。

当初,白宗、白客哥俩在邮局门口遇到刘清涛时,白客就对他刮目相看。

在这年月里,爱好集邮,又可以倒腾邮票从中赚点小钱钱的。

绝对是一个有经济头脑,思想超前的人。

上一世,白客跟刘清涛没有交集。

但他感觉凭刘清涛这股聪明劲儿,上一世他混的也不会太差。

白客拉一把白宗的胳膊:“涛哥说的对,你要不设个门槛,只能来者不拒,那还不得把自己累死。”

刘清涛向白客竖起大拇指,白宗也点点头:“俺明白了。”

这才收下了五十块钱。

回来的路上白宗还兴奋不已。

“胶卷、显影粉、相纸……加起来也不到10块钱,结婚给人照相应该挺挣钱的。”

“那当然了,天暖和了,结婚的人越来越多。还有小孩儿满月、过百天、过生日的也不少呢。”

“嗯。我记得你去年说过,咱们可以开个照相馆。”

“是啊,去年照相的人太少,今年应该会多起来。”

“其实咱也不指望挣多少钱,只是先干起来呗。我忙得时候,就让亚楠帮着看着。”

“嗯,我看行。”

“那我这几天就寻摸地方租房子了啊。”

“租房子干嘛?买一套临街的院子不就结了吗?”

“对啊,我让人打听打听。”

哥俩回到家里时,大姨、大姨夫和三舅母都在院子里,神情异样,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白宗和白客凑到近前才看到姥爷蹲在地上摆弄着他的小花。

原来,二表嫂的女儿在院子里乱跑,把姥爷的小花都踩坏了,姥爷气的够呛。

姥爷也不是小气。

前两天,三舅家的表哥折腾母鸡就让姥爷有些恼火。

姥爷养的公鸡母鸡本来就是养着玩的,愿意下个蛋就捡起来吃。

不愿意下呢,就让它们自己玩去,也不强求。

三舅家的表哥秦延军大概是馋鸡蛋了,没事就去骚扰小母鸡。

把小母鸡弄得惊兮兮的,都不爱吃鸡食了,每天都蔫头耷脑的,把姥爷给心疼的。

眼下又把他的小花给祸祸了,姥爷能不生气吗?

白客正琢磨着该说点啥,安慰安慰姥爷。

没想到三舅母来了一句:“哎呀,咱农村人没事养那些花花草草干什么?有那闲工夫种点小菜不好吗?”

姥爷腾地站了起来,“咣当”一脚把身旁的陶土大花盆踹碎了。

姥爷是半身不遂的,一条胳膊一条腿都不利索,没想到还这么有力气。

把大家伙吓得都不敢说话。

姥爷又气哼哼地端起他的“手枪”,大声吼着:“家去!家去都!”

然后背着手猫着腰,向屋里走去了。

大姨叹口气:“是该回去了,老跟老妹儿家待着怪碍手碍脚的。”

大姨夫也点点头。

第二天,大姨一家人便噼里啪啦离开了。

三舅母又住了一天后,也自觉无趣地回家去了。

白宗照相的事儿果然如刘清涛所说,被人介绍过来求帮忙的越来越多。

幸好刘清涛帮着定了个门槛儿,很多不想花钱的或者觉得50块钱太贵的,纷纷自行离开了。

白宗又干了两次活儿后,临街房也终于找到了。

这房子在比较繁华的地段,而且破损不算严重,所以略贵一些。

哥俩花1000块钱买了下来。

由于临街的一面在房后,白客又从工地找来两个民工拾掇了一番。

“照相馆的名字叫什么好?”

“就叫你的外号吧,大旗照相馆。”

“嗯,好多人都知道俺这个外号。”

又是老爸帮着写的招牌,做好以后挂到了临街的店门前。

然后白宗就成了一名个体户了。

没办法,眼下私人还不能开公司。

只能先弄个个体户干干了。

其实这个体户的很多设备,白客眼下也买不起。

比如彩色扩印机。

这玩意眼下得二十来万。

而白宗和白客哥俩这两年干工程、倒卖中药材总共也就赚了十五六万。

刨去在房地产、古董等方面的投资,手里的现金只剩下十来万。

只够买半个彩色扩音机。

不过,眼下买彩色扩印机一点意义都没有。

全国也就京都、羊城、尚海等几个超大型城市有这玩意。

而一般的大城市根本就用不上。

因为消费彩色照片的人还相当少。

花二十万买这么个大机器,十年二十年都回不了本儿。

白客他们这种小县城更不用说了。

起码要等到八十年代中期以后,彩色照片才开始渐渐普及。

等到那个时候,白客十有八九都已经是百万富翁了,二十万对他来说也算不了啥了。

再说,那会儿彩色扩印机肯定要便宜很多了。

因为这年月,人们口袋里的钱虽然很少,但电器的价格却高的离谱。

年初,哥俩花360元从奉天背回一台黑白电视。

五一前,白宗又给表姐送了一台。

五一后,哥俩又花了800多块钱从新百货搬回一台冰箱。

钱虽然是白宗出的,白策和秦咏梅却心疼的不行。

这可相当于他们两口子一年的工资啊。

白策和秦咏梅眼下心里都有些不平衡。

从80年上半年以来,像老师、警察这样事业机关单位的工资渐渐开始被企业落下了。

因为这个时候企业开始在普通工资之外有了另一种工资——效益工资。

也就是若干年后所说的奖金。

比如像刘清涛这样的纺织厂职工,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三四十块钱。

而秦咏梅和白策这样,每个月工资有四五十元。

但纺织厂效益好的时候,每个月都会额外发放效益工资。

这效益工资往往比基本工资还要高。

所以,一个小企业的青工有时候比机关事业单位的老职工挣得还多。

当然,他们的那点效益工资跟白宗的照相馆比起来,简直就是毛毛雨。

白宗还没开照相馆前就隔三差五有人过来找他照相。

开了照相馆后,更是顾客盈门了。

每天至少要跑两个地方。

有时甚至要跑三四个地方。

白宗出去时,鲁亚楠就过来帮着打理照相馆,有时候刘清涛也过来打一打下手。

白客建议白宗再把费用涨个一二十块钱,以达到供需平衡。

白宗却不肯。

第一百三十二章 家姐的身高问题

1980年夏天,白客已经十二岁了,身高也有一米五多了。

上一世,白客上初中的时候,也就是1981年的时候,身高才一米四五。

不过,白客心里清楚,自己这一世的身高不会比上一世高的太离谱。

白客这一世之所以长得比同龄人略高。

主要因为肉蛋奶不缺,营养丰富,所以发育略微提前些。

不光白客这样,白宗、白宾哥俩也是如此。

在十二岁到十八岁之间的时候,他们的身高长得很猛。

有时仿佛是一觉醒来,就感觉整个人突然高了不少。

但眼下,白宗已经年满十八周岁了,身高也就一米七八,只比上一世高了两公分而已。

而且他应当也不会再长高更多了。

白宾不到十七周岁也有一米七多了,顶多还能长四五公分。

白客自己也一样。

上一世,他成年后的身高是一米七四,这一世应该也不会高出太多。

兄弟四个中,唯独姐姐白宁成了一个悲剧。

上一世,白宁就是个小个子姑娘。

眼下,她已经十四周岁了,也就比白客高了一两公分而已。

在西南地区的当下年代,她这身高应当算中等水平的。

但在北方沿海地区,她明显算最矮的了。

在学校里,她的外号就叫“小不点儿”。

真应了那句话,妈矬矬一窝,爹矬矬一个。

秦咏梅一米六五,白策一米六。

这唯一的名额就落到白宁身上了。

白宁的身高是白策最揪心的事儿。

从去年下半年开始,白策就有些着急了。

没事就在报纸杂志上搜寻长高的诀窍,甚至偏方之类。

白策不可能不急。

白宁已经十四周岁了,白客感觉她都已经开始发育了,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她再长高的机会已经没多少了。

白宗的照相馆刚开业没几天,白策就拿回一包东西给白宁。

“每天喝两包,对长个儿有好处。”

白客拿起药包看一看。

包装极其粗糙,更没有药检、食检之类的标志。

这个年代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严格要求。

不过白客对它的安全问题却丝毫不担忧。

上一世,老爸就给白宁买过这东西。

它的主要成分是赖氨酸。

至于效果,还不如喝瓶汽水儿。

这应该算改革开放以来,最早的保健食品了。

别以为那个年代的人没有市场意识,闷声发大财的其实大有人在。

这个卖增长神药的企业估计是家小集体或者乡镇企业之类的。

只有这种企业才有更灵活的政策,也有更好的市场意识。

他们经常在报纸杂志上打广告,跟后世那种电视邮购广告类似。

你给他汇款,他就把保健品给你寄过来。

在没有竞争对手的情况下,这家企业赚的盆满钵满。

不过老爸愿意买这个东西给白宁当做安慰剂,白客也不想阻止。

但最好再来点其它东西。

“长个儿还有很多因素吧?”白客提醒老爸说。

其实白策早查过无数遍了:“当然了,营养跟得上,经常运动,充足的睡眠,都能促进身体发育。”

“哈哈,可俺姐这么懒,运动是别指望了。”

白宁翻白眼球:“就你最懒,整天不洗碗。”

“还有吃的方面,俺姐吃的那点猫食。”

这一回白宁不言语了。

白宁饭量极小,而且很挑食。

这一世由于白宗、白客哥俩财力雄厚,白宁更是欢起来了,天天零食不离手,正餐都成摆设了。

白客都有些后悔了,担心由于自己和老哥的祸祸,老姐这一世恐怕会比上一世更加袖珍。

而老姐是一个不太聪明,也非常虚荣的人,上一世她一辈子都在对自己的身高耿耿于怀。

好像她再长高五公分就可以上天一样。

“你要是现在不努力,你这辈子就这么高了。”

“你敢咒我!”白宁有些急眼了,举起拳头。

“哎呀,我怎么是咒你呢,我是想帮你啊。你自己想想看,你都十四岁了,顶多还有两年的机会……”

白策也在一旁说:“白客说得对。现在努力努力,兴许还能往上窜点个儿。”

“以后我多运动,多吃菜。”

“要多吃肉蛋奶。”

白策叹息:“可你姐喝不了牛奶。”

白家专门在附近的养牛农户家订了三斤牛奶,农户每天一大早都挨门挨户过来送。

可白宁一喝牛奶就拉肚子。

白客知道这是天生的不耐受体质,没有办法。

“那就喝豆浆。”

白宁嚷嚷:“好,我喜欢喝豆浆。”

“可你就喝那么一点,怎么给你磨豆浆啊。”

眼下街上很少有卖现成的豆浆。

白家自己有小磨倒是可以磨豆浆。

问题白宁一次顶多喝半斤,怎么磨啊?

“爸,你忘了咱有冰箱了?”

“对了,差点把这事儿忘了,一次可以多磨点,放两三天也不会坏。”

“以后每天早上我都陪着俺姐喝豆浆,坚持喝两年!”

白策和白宁都笑了。

其实白客知道,想让白宁再长高点,还有一个重要条件。

那就是多睡觉。

白宁眼下在白策所在的十七中上初一。

跟白宗一样,白宁的学习成绩也极差。

让白策这个优秀教师有些颜面无光。

所以,他在白宁身上下的功夫比三个儿子加起来都多。

但收效甚微,白宁的学习成绩始终是全班倒数十几名的水平。

高考跟白宁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了。

如果不走后门儿的话,她连高中都考不上。

眼下,初升高的比例大约是百分之三十的样子。

而高中生能考上大专以上高等学府的,也仅仅是这百分之三十中的百分之二十。

但白策身为教师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心。

每天都带着白宁一起上学,一起放学,督促她学习。

早上五点半就起床,晚上十点多才睡下。

白客觉得没这个必要,不如让白宁多睡点,或许还能促进身体发育。

别脑子不行,身体也没有优势,那就亏大了。

当着白宁的面儿,白客不敢说。

不然她就有更多偷懒的借口了。

白客只能私下里跟老爸说这事儿。

白策想了想叹口气:“也对,还是让她多睡点觉吧,学习好坏只能尽最大努力了。”

有了老爸的首肯,白宁以后就可以睡足9个小时以上了。

至于她这一世能不能长得高一点,只能听天由命了。

兄弟几个中,眼下最痛苦的应该是大哥白宗了。

他不肯听从白客的劝告,通过涨价来平衡供需关系。

结果每天都忙得头不抬眼不睁的。

往往白客半夜起来撒尿时,还能看到他在暗房里忙碌着。

白天的时候白宗也很少待在照相馆里,都是鲁亚楠或者刘清涛帮他盯着。

放学早的时候,白客也会溜达过来瞅一瞅。

白宗的这个照相馆在小城当下的商业街——南街上。

这条街上有老百货、老新华书店,还有小城唯一的国营照相馆。

虽然新的百货大楼和新的新华书店已经开业了,却丝毫没影响这条街的繁荣。

而照相方面,由于国营老照相馆服务有点差,白宗的大旗照相馆抢走了它大半的生意。

当然,白宗也开辟了更多的属于他自己的生意。

比如上门照相这个服务,国营照相馆就干不了。

白客来到“大旗照相馆”的门口,刚一探头,就看见一个异常高大的,黑乎乎的身影杵在门口,就像一堵墙一般。

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我草,小麻烦刚解决,大麻烦又来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老电影

上一世,白宗服侍着病榻上的老丈母娘时,老丈母娘流着眼泪感叹:“我养了三个儿子,都不如这半个顶事儿。”

都说女婿就是半个儿子,白宗这半个儿子却承担了老丈母娘三个儿子的责任。

因为大嫂的这三个弟兄,个个都不靠谱。

老大倒是挺稳当,但为人自私,结婚后就基本跟家里断绝了来往。

老二和老三上一世则是著名的街头小霸王。

老三就是鲁贵,眼下白客领着他,学习成绩上来了,人也规矩了许多。

老二白客却鞭长莫及。

他比白宗还大一岁。

身高有一米八五,又黑又壮。

眼下在小县城里已经小有名气了。

用小青年们时髦的话来说他已经“闯出牌子”了。

那个年代小青年儿们对流氓二流子的崇拜可想而知。

混社会都成了一种品牌经营活动了。

不过,在上一世,鲁老二的威风也仅限于二十五六岁之前。

二十五六岁后,他迷上了杯中物,到三十岁便基本喝废了。

随便一个70后的小混混都可以欺负他。

为了买酒喝,他把家里有点用的东西都拿去换酒钱了。

甚至把液化气罐儿、炉灶都卖掉了。

老婆孩子也跑掉了。

不到四十岁的时候,有一天下着鹅毛大雪,他喝醉了就躺在雪地里死掉了。

最后,还是白宗去收的尸。

而且,就算眼下鲁老二是小有名气的二流子,他也没本事搞到钱。

因为这会儿没拆迁,也没有暴发户雇佣打手。

二流子的来钱之道不外乎连偷带摸。

实在没钱了,就来折腾自己的兄弟姐妹。

白客在门口刚一驻足,鲁亚楠的训斥声便传来:“你能不能别到这里来?走!走!赶紧走吧。”

鲁亚楠推搡着,把鲁老二推了出来。

鲁老二笑嘻嘻地出来,手心里握着一张大团结,目光向身后扫来。

白客连忙低下头,好像自己是一个登门的顾客,然后用眼角余光看着鲁老二离开。

眼下的鲁老二还很年轻,浓眉大眼、四方脸,长着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看起来还有几分英俊。

从背影看去,他的脖子跟脑袋一边粗,就像那些黑人拳击运动员一般。

白客走进照相馆里鲁亚楠有些不好意思。

白客了解鲁亚楠的人品,知道她不会拿照相馆的钱给自己的哥哥。

所以,白客怕鲁亚楠多心,本来想看账目却放弃了,只是四下溜达溜达,闲聊几句。

以鲁亚楠的脾气,鲁老二应该不会再来照相馆骚扰了。

但白宗眼下手头阔绰,性格又是那种豪迈讲义气的人,为了向鲁亚楠和她的家庭示好,他不可能不去接济鲁老二。

渐渐地便纠缠不休了。

可鲁老二这个大麻烦白客又插不上手,他该怎么帮大哥解决呢?

回到这个小学生的时代,白客最怀念的是各种集体活动。

比如加入少年先锋队,在队旗下听着队歌宣誓的那一刻。

再比如到工厂、到田间劳动。

还有运动会、郊游等等。

最喜欢的还是组织看电影。

1980年这一年,电影院里的电影格外丰富。

几乎每个星期都可以不重样地看到新电影。

当然,这一年的电影大多有伤痕文学的味道。

像《巴山夜雨》、《第二次握手》、《恶梦醒来是早晨》、《迟到的春天》等等。

甚至像一些刑侦电影都是伤痕文学的底子。

比如《戴手铐的旅客》、《405谋杀案》等。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白客是不喜欢看这种电影的。

但眼下,重看这些老电影,却每每热泪盈眶。

而其他的同学们则在一旁说说笑笑,或者打着哈欠。

这些对往事无限缅怀、透着淡淡忧伤的电影固然有些文青。

但它们确实反映了那个时代的风貌。

比如像老何这样,十年动乱期间,老婆孩子都被搞死了。

还有像江希香这样永远长眠于柏油马路下,灵魂遭到无休止的践踏。

悲伤你觉得矫情,忧伤一下总可以吧?

当然,这一世,白客也像其他孩子一样,喜欢看简单粗暴的武打片儿。

比《少林寺》还早的准武打片儿就是《红牡丹》。

从电影院出来后,同学们就开始比划起来,白客大声呵斥着,好不容易才把大家归拢到队伍中来。

一周之后,学校又组织大家看《苗苗》。

看完之后,同学们展开激烈的讨论。

姜黎黎好看还是苗苗好看?

为此还形成了两帮脑残粉,没事辩论一番。

其实白客更喜欢看一些老的译制片儿。

1980年的电影虽然很多,但它们的艺术水准都不高,绝大多数都没达到《小花》的水平。

眼下,县城里有两个电影院。

一个是南街附近的老电影院。

一个是人民路上的新剧场。

这新剧场是东山建筑队修建的,所以文化馆的人长期跟白客保持着友好关系,没事就送他几张电影票。

有那么几天,新剧场演老片子《叶塞尼亚》,白客就领老爸老妈过来看,有心给他们当一下灯泡。

白策倒看得津津有味,秦咏梅却看得哈欠大口的。

电影结束了,她都没搞清楚讲的是什么。

只是当白策在前面大步流星赶路时时,她笑嘻嘻地喊:当兵的,你怎么不等我了?

过了几天,白客又给老妈弄了两张《戴手铐的旅客》,这一回她真看得津津有味,好几天都在用走调的嗓音哼唱“梦驼铃”。

对眼下绝大多数中国老百姓来说,很多欧美电影确实不容易看懂。

但有一个国家的电影却让大家津津乐道。

那就是兰斯拉夫的电影。

《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桥》这两部电影是电影院里的保留曲目。

没事就拿出来放一放。

很多年长一些的电影发烧友都看了十几二十遍了。

上一世,白客成年后看吴宇森的电影,对大家津津乐道的鸽子、枪战的场面总感觉似曾相识。

眼下,重看《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时,顿时恍然大悟。

纷飞的鸽子,喷射的枪火,妥妥的暴力美学啊。

其实这部电影最经典的场面是瓦尔特领着家长们去领儿女尸体那一幕。

坚定的步伐中,音乐声响起,太他妈燃了。

鸽子的场面好学,这场面可学不了。

1980年夏天,红旗小学的新校区终于投入使用了。

原本分割成两个校区的同学们合在一处,搬了进去。

学校的教学楼是五层,从一层到五层正好是五个年级。

每一层都有水房、厕所。

只是还没有暖气,冬天生炉子,得从下往上拎煤,可有的受了。

搬到楼房里两个星期后,开始期末考试了。

下一学年白客就将升入五年级了,这也是他小学生涯的最后一年。

第一章 露天电影院

这一年暑假,卓玛终于回来了。

除了领她去探望胖叔,白客还想让卓玛的暑假生活过得丰富一点。

想来想去突然想到奉天是内陆城市,很难见到海。

不如领卓玛到海边玩。

游泳还是算了吧,卓玛都十三岁了,有点不合适。

赶海倒是不错,正好这也是胖叔擅长的。

于是,胖叔算好了日子,三个人一大早出发了。

这是白客跟卓玛还有胖叔第二次赶海了。

上一次还有白宗。

四个人最后都是满载而归。

除了蚬子还有蛏子、海肠子,白客甚至还抓到几只海马。

这一次,白客和胖叔拎着蛏子钩忙活了半天,也没钓到几只蛏子。

海肠子也是寥寥无几。

甚至连没人抓的海耗子都难觅踪迹了。

只能老老实实扒点蚬子。

而蚬子的数量和个头儿也比往年差多了。

白客不免有些伤感,田园牧歌的时代这么快就要过去了。

海滩之所以越来越贫瘠。

一方面是污染的关系。

另一方面是灭绝式的挖掘造成的。

眼下,很多乡镇企业、外贸企业都在收购蚬子出口。

一些没有工作的回城知青便开始以此为业。

他们扒蚬子用的是犁地的大爬犁,爬犁后面挂着个网兜。

在半潮的时候,他们穿着水裤子下海,站在齐腰深的海水里。

像老牛耕地一样,拖着爬犁耕耘着海滩。

一遍又一遍。

他们的网兜网眼儿很小,指甲大小的蚬子都不会漏下。

白客知道,要不了多久,这海滩上就没东西可赶了。

农民在地里收割庄稼是有种才有收。

他们在海滩里收割海鲜光收不种,怎么可能不枯竭。

到了八十年代末更离谱,海滩统统承包给个人了。

老百姓连到海滩散个步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卓玛回来没几天,露天电影院也建好了。

这当然也是东山建筑队的杰作。

刚开业,文化馆的人就送来一大叠电影票。

这电影票没有座位号,时间也只是几月几号什么的,并没有具体的钟点。

因为露天电影院根本就没座位啊。

至于时间,露天电影院只能晚上看电影,就那么一场,从六点到十点,两场电影连着放。

赶海回来第二天,露天电影院演“未来世界”和“佐罗”。

这两部片子白客前世都十分喜欢,小的时候喜欢“佐罗”,长大以后喜欢“未来世界”。

尤其后者,哪怕过了将近四十年以后,它的剧情和特效都毫不落伍。

白客甚至觉得后世所有的科幻电影中,能赶得上“未来世界”的,连一个巴掌都不到。

白客想叫老哥和鲁亚楠一块儿去。

可老哥忙着给人冲洗照片,鲁亚楠晚上又在班儿上。

只能白客和卓玛两人去看了。

往常,老爸老妈都上班的时候,晚饭一般都得六点半左右。

眼下,白策放暑假,可以提前做饭。

但因为秦咏梅下班路上得耽误一会儿,最早也得六点开饭。

可六点电影已经开始了。

没办法,白客和卓玛只能自己动手,提前开饭。

五点多钟吃完饭,白客以为可以走了。

卓玛却跑向白宁屋里:“等我一会儿啊。”

这一等就是半个小时过去了。

以前卓玛可没这么墨迹啊。

离电影开演还有二十来分钟了。

白客骑上秦咏梅从治安股弄来的26自行车匆忙向露天电影院赶去。

露天电影院坐落在大湾。

所以,它既是露天电影院也是水上电影院。

上一世白客小的时候不懂得欣赏美。

眼下看起来,这露天电影院真是一个美妙的所在。

它被几个湖泊环绕着,仿佛一座中世纪的小城堡。

在这炎炎夏日里,别有一番味道。

白客把车停到有专人看守的自行车棚里,然后拉着卓玛的手向铁门小跑着过去。

这会儿,露天电影院的铁门前已经是人山人海了,挤满了从全城各处赶来的青年男女们。

像白客这么大年龄的也不少,甚至有些孩子比他更小。

这些小屁孩儿往往别有一番优势。

这铁门是用一根根的钢管焊起来的。

钢管和钢管之间大约有十来公分的空隙。

头小一点的小孩子可以钻进去。

但头小的大人却钻不进去。

因为小孩子是头大身子小,只要他头能进去的地方,身子就可以进去。

大人却不行。

这露天电影院的电影票其实只要两毛五分钱。

但为了这两毛五分钱,人们绞尽脑汁,恨不能上天入地。

露天电影院的售票室、放映室、办公室这些地方都在一个三层楼高的很小的建筑里。

观众席、甚至观影台统统都是露天的。

两米高的院墙把它围了起来,成了一个大院子。

院墙上布满了铁丝网,从外面看就像监狱一样。

尽管如此,还是有很多年轻人试图从院墙爬进来。

为了防备这些人,院墙下每隔七八米就有工作人员把守。

每当铁丝网后探出一个年轻的面孔时,工作人员便大喝一声:“干什么!”

那张脸瞬间便消失了,甚至可能会伴随着一声惨叫。

最离谱的还有从茅坑里爬进来的。

露天电影院使用率不高,所以厕所的粪料也不算那么丰盛。

要是豁的出去的话,还真能爬进来。

当然,不能在电影开演的时候进来。

不然别人正在拉着、正在尿着,你突然顶着一头屎尿钻出来了,不知底儿还以为蛆虫成精了呢。

白客拉着卓玛的手走向检票口时,几个站在一边的小流氓朝他们直吹口哨。

卓玛连忙低下头。

白客略微一打量,这才发现夜幕下的卓玛还真有几分少女的娇柔妩媚。

卓玛其实不算漂亮,鼻子、嘴唇还有脸盘都略显朴实憨厚,两只眼睛却格外漂亮。

又大又圆,仿佛两只黑黝黝的葡萄一般。

白客走到铁门前,正掏票的时候,突然一眼看到鲁贵了。

鲁贵和另一个瘦小的孩子正往铁门里钻呢。

那个瘦小的孩子钻进去了,鲁贵却怎么也钻不进去。

脑袋在钢管间挤着,鼻子都挤歪了。

白客连忙拉了他一把。

“哥,你怎么来了?”

看看白客身旁的卓玛,鲁贵又笑了。

白客递给他一张票:“走!”

“谢谢哥!”

鲁贵跟着白客一起到检票口排队去了。

三个人进到院子里之后,鲁贵这小子还挺有眼力见儿,他拉起瘦小的孩子,冲白客招招手:“哥,我们俩个到那边去了啊。”

然后一溜烟钻进人群里不见了。

第二章 故人来

露天电影院的座位就是一排排的水泥墩子,一排比一排高。

就像大学里的阶梯教室一般。

由于没有座位号,谁先到了谁就可以抢占到好位置。

因此,电影开演前,座位上都是一片乱糟糟的。

直到灯光暗下来,电影开始放映了,喧闹声才渐渐平息了一些。

但完全安静是不可能的。

这年月,大家看电影都是自带弹幕的。

哪怕你是VIP会员也无法消除。

其实,白客还挺喜欢眼下的这种感觉,可以一边交流一边看电影。

先上映的是《未来世界》。

跟《叶塞尼亚》之类西方电影比,它容易理解多了。

但很多大人孩子还是看的一头雾水。

白客身旁是一对青年男女。

刚开始男青年还得意洋洋地向女青年解释电影,可解释到后来他自己也无法自圆其说了。

白客连忙帮他补充几句。

白客身前又是一对中年夫妇,他们带着一个和白客年龄相仿的孩子。

他们也议论纷纷半天,搞不清楚剧情。

白客又给他们解释一下。

没一会儿,白客就成了中心,大家一边看电影,一边向他询问,然后又互相讨论着。

就像一个座谈小组。

这么热热闹闹地看着,很快就到了影片结束的时候。

白客去撒了泡尿,回来后打算继续看下一部电影《佐罗》。

这部电影可轻省多了,很容易看懂,也很欢脱。

卓玛却站了起来,拉一把白客的胳膊,可怜巴巴地说:“咱们早点回去吧。”

“怎么了?是不是有点冷了?”

这三伏天的,坐在水边看电影还真有点凉爽。

卓玛摇摇头:“等再看完下一部天都很晚了。”

白客想想也对啊,眼下的正经人家的女孩子,哪有九十点钟还在外面瞎逛的。

再说,卓玛离家在外。

要是她的老爸和后妈知道她这么晚还在外边,不定得怎么想呢。

下一部电影马上就要开始了,白客拉着卓玛的手赶紧向外面走。

这会儿来来往往的人很多。

有的像白客和卓玛这样匆忙往外走,还有的趁别人起身之际抢占有利位置。

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白客怕卓玛挤丢了,就随手搭起她的肩膀,一直搭到门口也没放下。

走出门外,卓玛轻轻把白客的手拿下来,微微红了脸:“俺妈不让俺早恋……”

情急之下,白客不过脑子便脱口而出:“没有啊?咱们哪有早恋?”

“是啊,”卓玛尴尬地笑了。

骑上自行车白客才想起来,自己的情商这也太低了。

少女的心思不就是这样吗?

敏感又脆弱。

来的时候,卓玛坐在车后座时,不时用手抓一下或扶一下白客的后背。

回去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尽量用手抓着车架子。

哪怕偶尔失去平衡,她也只是稍微用手指尖触碰一下白客的身体,然后飞快地挪开。

白客的心情却有些复杂。

这一世如果能娶卓玛做老婆毫无疑问是最幸福的事了。

可白客眼下实实在在对卓玛产生不了凌驾于友谊之上的男女私情。

他自己也搞不清楚是因为卓玛年龄太小,还是因为彼此太熟悉的缘故。

白客的口无遮拦显然伤害到卓玛的脆弱小心肝儿。

一直到卓玛准备坐火车回到奉天时,她都是一副郁郁寡欢、缩手缩脚的模样。

好像一下子跟白客有了隔膜了。

这让白客有些难过。

他多想一辈子都跟卓玛保持那种没心没肺、两小无猜的感觉啊。

白客只能寄希望于在跟卓玛的书信来往中,慢慢抚平他们之间那道无形的裂痕。

进入高年级后,低年级那些令人厌烦的假期任务也渐渐消失了。

比如小学一二年级的捡蛆蛹、剪老鼠尾巴、拾马粪鸡粪等等。

但交抹布攒班费的任务还有。

不过连这白客也懒得做,反正自己是班长、学习委员,到时候交几块钱就完事儿了。

开学后,五年三班直接从待了一个月不到的四楼教室搬升到五楼教室。

眼下,白客他们就是全校最年长的学长了。

站在走廊的窗户前向外看去,整个校园尽收眼底。

眼下的这个校园,不仅比爱民小学大,比光明小学也足足大出三分之一。

但其实红旗小学的这个位置并不好,发展空间被限死了。

它的前后都是大马路。

西侧还有一个长途汽车站。

它现在这么大,将近四十年后还是这么大。

只不过泥土的校园场地换成了塑胶的,夏天从校园栏杆外面走过时,还能闻到那股子塑胶气味儿。

开学第三天,体育老师把一个身材壮健的同学领到了班里。

刚一打眼的时候,大家都没认出来。

好一会儿才有人惊叹:“这不孟繁明吗?”

“对啊,是孟繁明。”

孟繁明的面貌变化很大。

不光面皮白净细腻了,脸上也开始有笑容。

原来的孟繁明一直都是闷声不响的,甚至有点阴狠。

崔老师批评了他几句,他就能半夜爬窗进教室在崔老师的坐垫下拉一泡屎。

这既说明他这个人睚眦必报,也说明他果敢决绝。

所以,他能吃得了体校训练的苦。

孟繁明在体校的刻苦耐劳都是出了名的,连红旗小学的体育老师都知道了。

作为人才的输送者,体育老师也感到脸上有光。

他跟在孟繁明身后,不像个老师,倒像个跟班儿的,脸上始终笑眯眯的。

孟繁明在教室的前面跟大家寒暄几句,打打招呼后,便直奔白客而来。

白客也连忙迎上去。

“班长好!”

孟繁明握着白客的手,又深深鞠了一躬。

白客连忙拉起来:“别这么客气,老孟。”

孟繁明是发自内心地感谢白客。

没有白客的举荐,他只是个没人敢惹,也没人爱搭理的差等生而已。

或许还会像上一世一样,成为一个独行杀手。

和孟繁明寒暄了几句后,白客突然想起鲁贵来。

鲁贵表面嘻嘻哈哈,其实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

不过,某些时候就得刺激刺激他,让他长点记性。

从班里出来后,白客又领着孟繁明下楼,来到三年级探望鲁贵。

果然如白客所料,见到孟繁明,鲁贵一脸的不自在。

白客趁机火上浇油:“你看人孟繁明,天天大米白面,吃得脸都白了。”

鲁贵叹口气:“俺没有老孟的毅力……”

孟繁明拍了拍鲁贵的肩膀:“主要你没碰上好领队,我运气好,碰上了好领队,所以就坚持下来了。”

鲁贵连忙就坡下驴:“对啊,我们那个领队太可恨了,等我将来长大了一定去找他算账。”

白客板起脸:“整天就惦记打架!”

鲁贵摸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

第三章 完美犯罪

在县公安局刑侦股办公室里,秦咏梅他们也在与老友重逢。

老胡退休半年后又返聘回来了。

大家纷纷上来跟老胡拥抱。

秦咏梅更是激动万分:“哎呀老胡啊!你可回来了,缺了你我们出去办案都没主心骨了。”

老胡笑了:“小秦你也不用那么谦虚了,今年春节的那个案子我都听说了。你三天就抓到凶手了。我干了这么多年公安,头一次碰到效率这么高的。”

秦咏梅不好意思了:“哪有,那只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而已。”

大老黑也过来拍了老胡一巴掌:“行了,老东西,别废话了。眼下已经压了两三个重大案子,就等着你来出谋划策了。”

大家正在嘻嘻哈哈着,突然有人“咚咚”敲了两下敞开着的门。

纷纷抬头看去,只见吕局长大步走了进来。

吕局长看看大家微微一笑:“都说祸不单行,福无双至。看来你们今天要改写这个规则了。”

大家正面面相觑之际,吕局长朝身后一指:“你们看看,这是谁?”

话音刚落,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了办公室。

“小倪!”众人纷纷惊叹。

秦咏梅走过去给了小倪一拳:“你个臭小子!回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小倪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这不刚毕业吗?这段时间有点忙。再说,给大家来个惊喜不好吗?”

“好!”老罗和小尹在一旁喊。

原来,小倪读的公安大学是大专,今年刚好毕业了。

秦咏梅拉着小倪过来,跟大家亲热一番。

小尹心直口快:“小倪啊,你现在可是咱们局里的高材生了啊,咱们股这个小河沟还装的下你吗?”

小尹只是随口这么一说。

可秦咏梅和大老黑在一旁顿时有些尴尬了。

小倪本身就是老公安,眼下镀金回来,又有了过人的理论知识,怎么也得弄个股长当吧。

可刑侦股哪有他的位置?

不可能把秦咏梅或大老黑的股长拿下来给他干。

吕局长似乎猜出了大家的心思,哈哈一笑:“你们少操那些没用的心,多把心思放到案子上。”

小倪也微微一笑:“无论如何,咱们以后还是可以一起研究案子的。”

听小倪这么一说,秦咏梅顿时想起来了。

大老黑还兼着预审股的股长呢,这个位置估计局长老早就给小倪留好了。

只要预审股还是以前的同事主持,怎么都是一件好事。

小倪又和大家寒暄了一会儿,这才与吕局长一起离开了。

他们前脚刚走,老胡就急吼吼地跟大家商量起案子来。

秦咏梅拿着一本卷宗走过来:“其它几个都还好说,就这个案子……”

老胡翻了翻卷宗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秦咏梅在一旁叹息:“够神的吧?”

老胡好半天才点点头:“要真是这家伙干的,他简直就是个犯罪天才啊!”

秦咏梅第一次办案时,办的是一个陈年旧案——毛纺厂劫杀案。

当时,秦咏梅主要跟老黑他们几个人来往于县城和毛纺厂之间。

在毛纺厂保卫股袁股长的配合下,最终捉拿到两名罪犯。

毛纺厂的东边还有个村子叫七顶山村,坐落在一片大山之中,交通不便、人迹罕至。

好在它周围有几个像毛纺厂这样的国营大厂,很多农民能够到工厂里干临时工赚点钱养家糊口。

1980年春节刚过,一个在毛纺厂上班的村民迟迟未到。

这个村民叫王贵,有四十多岁了,在毛纺厂也上了十几年的班儿,算的上是熟练工人了,深得领导器重,领导正准备弄个名额把他转正了。

这么好的机会按理说王贵应当更勤勉才对。

所以,突然不来上班实在有些蹊跷。

再加上王贵眼下的岗位还挺重要,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替代的人。

领导就让王贵当班的班长跟厂子里上班的其他村民打听一番。

结果很快就有村民告诉班长王贵上吊自杀了。

班长如实汇报给上级领导了。

领导虽然觉得惋惜,但也没什么好质疑的,打算就这么过去了。

没想到又有一个村民私下里告诉班长说王贵是被人害死的。

班长连忙再次汇报给领导,领导又通知保卫股。

于是,袁股长又来找秦咏梅他们了。

秦咏梅就带着几个人到七顶山村调查了一番。

这王贵眼下是单身。

他曾经找了个齐鲁的老婆,还生了个儿子,后来老婆带着儿子跑回老家去了,他便一直这么单着。

同村有个与王贵年龄相仿的女子叫刘巧燕。

王贵与刘巧燕是小学同学,平时就偶有来往。

刘巧燕结婚早,大女儿早已嫁到外村了,小儿子也在市内上学,一两个月才能回家一趟。

刘巧燕的男人是个木匠,也常年在外。

彼此身边都没有家人,一对孤男寡女渐渐就勾搭到一起了。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

没几天功夫,村子里就传的沸沸扬扬了。

这木匠名叫才东亮,是一个非常内秀的人。

初中文化,手很巧,平时沉默寡言,见到人也很有礼貌。

但村民们私下里都有些怕他,大家都说老才心狠手黑惹不起。

曾经有一个邻居,他家里的狗把才东亮女儿的腿咬伤了。

这邻居有点横,连医药费都不肯出。

结果过了不到一个星期,他家的狗就被人毒死了。

邻居怀疑是才东亮干的,三天两头在门外叫骂。

没几天,他家房后的柴火垛又被人点着了。

又过了几天,他儿子被人从山坡上一脚踢下来,摔掉了两颗门牙。

从此以后,这邻居就鸦雀无声了。

“可王贵的死完全符合上吊自杀的特征。”老胡看着卷宗说。

“是啊,”秦咏梅说。

“我记得我第一次跟您破案时,是调查一起上吊自杀案。卓玛的妈妈在自己家院子里上吊自杀了。当时您说,自杀和他杀会有不同的痕迹。”

大老黑也在一旁插嘴说:“可这个案子完全符合上吊自杀的痕迹,而且咱们有法医小严。反正死者没有家属,就把尸体切的七零八落的,可照样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秦咏梅接茬:“最后,这个案子只能不了了之。可没想到一周之前袁股长又跑来了!”

毛纺厂的职工王贵死了以后,经过警察的侦破确定他是自杀。

袁股长他们保卫股的人就不再追究这件事了,渐渐地都有些淡忘了。

但王贵死了半年之后,他的姘妇刘巧燕也突然意外死亡了。

毛纺厂上下顿时像炸了锅了,大家议论纷纷,几乎异口同声地认为才东亮是杀人凶手。

秦咏梅他们再次前往七顶山村调查。

这刘巧燕死得很蹊跷,但却又符合常理,毫无破绽。

北方农村家庭都有那种装水的大缸,一般都有一米多高。

一个星期前,刘巧燕在外地读书的儿子回家时,却发现母亲淹死在大水缸里。

第四章 忙碌的年代

刘巧燕的儿子才怀宇回到家里时,就看见母亲双脚朝天倒插在缸里。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还以为母亲头扎在缸里清洗内壁呢。

连忙放下包裹走过去:“妈,你在干什么?”

刘巧燕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才怀宇又碰了碰刘巧燕的腿,刘巧燕却在缸里原地转圈起来。

才怀宇顿时懵了,大喊:“妈,你怎么了?”

他伸手去抱刘巧燕的双腿,想把她从缸里拔出来,却发现刘巧燕的双腿绷硬绷硬,都不会打弯儿了。

而且由于水缸是两头细中间粗,人扎在里面就会被卡住,直上直下才能拉出来。

“救命啊!来人啊!”才怀宇急的出门大喊。

街坊邻居,还有在附近地里干活儿的才东亮匆忙赶来。

大家七手八脚把刘巧燕从缸里拖出来,这才发现刘巧燕已经死了多时了。

刘巧燕这种死法在农村十分罕见,但也偶有听说。

这大水缸有一米多高,刘巧燕只有一米五多点。

她舀水的时候如果脚底一滑,就有可能一头栽进水缸里。

由于水缸内壁湿滑,加上她过于紧张,活活淹死也是有可能的。

但同样道理,如果刘巧燕在缸前舀水时,才东亮走过来双手抱住她的双腿,轻轻一松,她就会直接掉进水缸里,再大的力气也无法挣脱。

可问题是,刘巧燕被淹死时,才东亮正在地里干活儿,他的邻居在旁边的田地里也一直见过他。

所以,当秦咏梅他们过来调查时,只能把才东亮当做普通的证人来询问,连拘留他的理由都没有。

秦咏梅叹口气:“或许真的是巧合,老天爷惩罚他们这对奸夫**?”

老罗在一旁说:“可这也太巧了,估计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

老胡苦笑:“要真是巧合倒也好了,否则这个罪犯简直就是个天才。”

“是啊,”秦咏梅说,“本来我还惦记着采集指纹、足印什么的。可仔细一想,这些东西对这个案子来说,根本没有意义。”

老胡点头:“是啊,才东亮跟死者是一家人,死者身上有才东亮的指纹,或者屋里有才东亮的足迹,那都是正常的,根本没采集的必要。”

“但我跟才东亮接触了几次后感觉他确实不简单,他绝对是那种为了杀一个人可以精心准备十几二十年的人。当然,这只是我女性的直觉。”

老胡和老罗都笑了。

“有时候女性直觉才是破案的关键。”

秦咏梅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也有可能误导,关键还要看人证物证。”

老胡点头:“这几天有空咱们再到七顶山村好好走访一下村民。”

“好,我安排一下时间。”

********************

二哥白宾上大学以前,白客还挺有优越感的,觉得自己中学文化的水平比二哥略高一筹。

可二哥上了一年大学后,白客再跟他接触,便明显感觉自己前世的那点底子完全被他碾压了。

而且从1980年开始,县城里的中学就由四年制改为五年制了。

到1982年,县城里的小学和中学都将改为六年制。

真可谓前有虎狼,后有追兵。

白客有心想抽空补习中学的课程,却不得不每天坐在课堂里,听着早已滚瓜烂熟的课程,眼瞅着宝贵的时光从身边溜走。

课余的时间他也掌握不了太多。

因为白宗忙于照相馆的生意后,工程方面还有中药材方面的生意都只能白客自己抽空张罗了。

大表姐凤岩结婚后,不能再住在办事处了。

再说她马上就要生育了,已经不能来上班了。

二表姐凤君一个人住在办事处还有些不安全,虽然阚明溪时不时过来陪她,但也不是长久之计。

暑假过后,白客又把三表姐凤琴叫了过来,让她陪凤君一块儿住。

姐妹三个中,凤岩是个慢性子,有点墨迹。

凤君手脚麻利、做事认真。

凤琴则有点像假小子,风风火火地,爱东跑西颠儿。

正好白客就让她给自己跑跑腿儿,来回传递下消息什么的。

眼下,老阚率领的建筑队正征战全县各处。

露天电影院竣工后,少年宫和中长冷库也正接近尾声了。

另外还有四五处的工程仍在大张旗鼓地干着。

白客最期待的是中长冷库。

一方面,中长冷库修好后,白客就可以坐着收小钱钱了。

另一方面,有了这个大冷库,冬天就可以吃上各种新鲜蔬菜了。

像蒜毫、韭菜、花菜、豆角等这一类的蔬菜,从秋天可以一直储存到来年开春。

到了80年代就有这些好处。

80年代以前,你有钱没门路,照样买不到好东西。

80年代以后,只要有钱,你就可以吃的用的比别人好点。

全家不光白宗、白客忙得头不抬眼不睁的。

白策也因为四年制改五年制每天都在调整课件,准备课程。

秦咏梅则每天晚饭后,就趴在炕上研究案子。

连整天懒洋洋的白宁都忙碌起来了。

暑假期间,卓玛的到来显然刺激到她了。

卓玛比白宁小一岁,身高已经一米六了,白宁才一米五多点,能不着急吗?

每天傍晚,白宁就在院子里扯起猴皮筋儿,不停地跳啊跳的。

跳皮筋本已不是她这个年龄的运动了。

但这是她唯一喜欢的运动。

而且白策和白客都说这种伸拉运动可以帮助她长高。

白客很喜欢看女孩子跳皮筋儿,觉得跟跳舞一样,充满了韵律感、节奏感。

他搬了个小凳坐在一边看了好一会儿,一回头发现姥爷也在笑眯眯地看着。

猛然想起,全家人也就姥爷才算是在享受生活吧,其他人只能算没死而已。

说得难听点,都是在朝着坟墓挺进,沿途的风景都来不及去欣赏。

白客不免有些困惑了。

重生归来,他的本意是想让家人享受生活,享受亲人之间的天伦之乐。

没想到却事与愿违了。

眼下,老爸白策在白宾房间里忙着备课。

白宁在院子里为长高而奋斗。

老妈则窝在屋里的炕上查看卷宗。

老哥则在暗房里忙着冲洗胶卷。

白客看了一会儿姐姐跳皮筋,又起身向屋里走去。

老爸老妈这个大屋子其实是有写字台的,也有适合办公的椅子。

但秦咏梅在家办公时却喜欢跪在炕上,把卷宗资料铺放在身体的前后左右,一会儿拿起这张,一会儿又拿起那张。

一会儿低头标记着,一会儿抬头冥思苦想着。

看到白客进来,秦咏梅板起脸:“小孩子别看这些。”

“没事的,‘405谋杀案’,还有‘黑三角’俺都看过了。这些有啥吓人的?”

“那是电影,生活中可不一样。”

“看看嘛,江希香的案子我不都帮您看了吗?”

说着,白客伸手拿起资料。

第五章 越过山丘

白客看了看资料,直撇嘴:“这家伙比米国电影里的罪犯还厉害呢。”

秦咏梅半开玩笑地说:“那你说这个家伙像不像坏蛋?”

“像的呢,就是个大坏蛋!”

秦咏梅笑了:“可惜没有人证物证啊。”

白客又低头看了看资料,突然皱起眉头:“这个人说他一直都能看到才东亮在地里干农活儿。”

“怎么?有问题吗?”

“可这不可能啊。”

“怎么不可能?”

“我的意思,他总有埋头干活儿不注意对方的时候,哪怕十分八分……”

秦咏梅略微想了下顿时恍然大悟:“对啊!才东亮从田间回到家里只需要两三分钟,只要对方有十分八分没注意到他,他就有足够的时间回家作案,然后再回来。”

“他可以暗地里观察对方的劳作习惯,掐准他低头不注意的时间,做完案再回来,对方正好抬起头……”

“你太聪明了!老儿!”秦咏梅忍不住抱起白客就亲一口。

白客连忙挣脱:“不要了,我都这么大了。”

“多大了?50岁了?100岁就不是妈的老儿了吗?”

“好吧。”

秦咏梅叹口气:“等你五十岁妈都不在了。”

“怎么会呢?”白客急了,“你看姥爷,都已经得过半身不遂了,身体一样棒棒的。你又没有慢性病,怎么也应该比姥爷更长寿才对。”

“哎,说不定我将来也会得半身不遂呢,家里有这根儿啊。”

“姥爷能得半身不遂肯定是血压高、血脂高什么的。你和俺爸三高一样都不占,有什么好担心的。”

“嗯,嗯,说得有道理。妈以后会注意的。”

“关键是要休息好,不能熬夜。”

“好了,妈知道了,妈一会儿就休息了。你自己也赶紧回屋休息去吧。”

第二天,秦咏梅老早就来到局里。

局里的吉普车,股里的跨子都在外面使用着。

老胡和秦咏梅他们只能搭公共汽车了。

他们先得赶往毛纺厂,跟袁股长汇合。

然后再从毛纺厂赶往七顶山。

从毛纺厂到七顶山还有20公里的路程,每天只有一趟公交车,是早上七点半的。

老胡和秦咏梅坐的车子在路上略微耽搁了一会儿,来到毛纺厂时,去往七顶山的公交车已经开走了。

老胡和秦咏梅挺焦急。

“难道还要在这里住一天吗?”

袁股长安慰他们说:“别急,我跟我们领导商量商量,看能不能调一辆车。”

老胡和秦咏梅就坐在保卫股的办公室里等着。

好一会儿,袁股长兴冲冲地赶回来了。

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搞到车了。

毛纺厂的领导挺支持公安的工作,专门从汽车队调了一辆刚买没多久的130送三个人到七顶山。

这130是那个年代所有轻型货车的代称,一般都是两三吨的载重。

日国出的130一般都比较精致,不容易坏。

但它的载重也很精致准确。

说拉两三吨的货物,多一点就不给力。

国产的130比较粗糙,容易坏。

但载重也比较离谱。

说是两三吨的载重,拉个五六吨也没问题。

毛纺厂领导派来的就是这么一辆国产的130,好在是新的,路上应该不会随便就坏掉了。

130的副驾驶只能坐两个人。

秦咏梅和老胡一个是老的,一个是女的。

袁股长坚决要让老胡和秦咏梅坐进驾驶室里,他自己坐在车斗里。

秦咏梅不肯答应:“老袁,你年龄比我大,还是你坐驾驶室吧。”

袁股长假装急了:“你这女同志咋看不起人呢,俺虽然没啥文化,可也懂得怜香惜玉啊。”

秦咏梅笑了。

老胡拉她一把:“行了,就委屈袁股长一下吧。”

三人上车向七顶山进发了。

眼下虽正值盛夏,但车子开起来,小风吹着,还是凉飕飕的。

秦咏梅从车外后视镜看去,袁股长坐在车斗里,还用苫布蒙着脑袋,估计是怕吹感冒了。

像毛纺厂这种大厂的保卫股长级别其实很高的,应该跟县公安局副局长差不了多少。

但袁股长一次次不厌其烦,甚至冒着生命危险配合秦咏梅他们破案。

上一次,大老黑、秦咏梅他们抓捕抢劫毛纺厂工资的凶犯时,袁股长和大老黑差点被凶犯扔出的纸手榴弹炸死。

事后大老黑和秦咏梅他们得到各种表彰嘉奖,袁股长却只得到几封致谢函而已。

袁股长之所以这么配合公安行动。

一方面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恪尽职守的人。

另一方面他有强烈的公安情结,喜欢侦破案子这一类活动。

如果不是年龄大了,他早申请调进公安队伍了。

到了七顶山村,袁股长领着老胡和秦咏梅找到村长。

村长叫任福平,是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

一见到他袁股长就问:“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新情况。”

任福平摇摇头。

他已经见过秦咏梅了,却是头一次见到老胡。

袁股长连忙介绍:“这位是老公安,老胡同志。”

“胡同志好!秦同志好!”任福平连连握手鞠躬。

“要不要我把上次那几个伙计叫来,你们再问问?”

秦咏梅摆摆手:“我们直接去找茂源老汉吧,他在家吗?”

“在家,这会儿应该在地里呢。走,我带你们去。”

一行人向茂源老汉家走去。

先访问谁,或者询问哪些问题,老胡和秦咏梅并没有事先商定。

但既然秦咏梅主动提出去找茂源老汉,肯定有她的理由。

所以,老胡只是和秦咏梅交换了一下眼色,便继续跟着任福平。

几个人走了十几分钟,来到一片田地里,果然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在田间劳作着。

秦咏梅连忙打招呼:“大哥好!”

茂源老汉也放下锄头向大家点头致意。

把秦咏梅他们送到了,任福平也冲大家招招手:“俺先回村委会了啊,你们有事再过来。”

秦咏梅和老胡一起点头:“谢谢你啊。”

老胡问茂源老汉:“才东亮的地在哪里?”

茂源老汉朝不远处指一指。

从茂源老汉的田地里到才东亮的田地里隔着另一家的田地,但也不算远,而且中间没有任何树木或者土丘阻挡,确实一眼就能看到。

老胡不免有些困惑,不知道秦咏梅到底想了解什么。

第六章 得陇望蜀

老胡正困惑呢,却看到秦咏梅在跟老汉唠家常。

“大哥,你每天要干多久啊?”

“除了睡觉就在干,怎么也得十五六个小时吧。”

“那你这腰怎么受得了啊。”

“所以啊,得隔三差五,站起来活动活动。”

“多久站起来一次?”

“十分八分吧。”

听到这里老胡顿时恍然大悟。

三个人离开老汉,走到一边时,老胡朝秦咏梅竖起大拇指。

秦咏梅不好意思地笑笑:“昨晚俺老儿子提醒了我。”

袁股长跟着秦咏梅他们忙东忙西,刑侦意识也长进不少了。

听两人这么一说,他立刻就明白了。

“也就是说,才东亮那家伙有作案时间。”

秦咏梅和老胡一起点头,然后走进才东亮的田地里。

站在田地里四下打量一会儿,秦咏梅指着不远处:“看!那就是他家。”

才东亮家的房子比其它村民都更大、更新。

房子周围也收拾的整整齐齐,一看就是个会过日子的人家。

刚打量几眼,袁股长就压低声音:“他出来了。”

三个人连忙快步走向才东亮家。

一边走着,老胡一边低头看一眼手表。

其实不用看手表。

这么短的距离,快步走的话,两三分钟就到了。

快到近前时,才东亮迎了上来,不卑不亢地向大家打招呼。

才东亮长得一点不像农民。

面皮白净,穿着干净,举止也彬彬有礼。

袁股长笑笑:“又来打搅你了啊。”

才东亮点头:“应该的,都是应该的。”

几个人跟着才东亮穿过他家的院子,一直走进屋里。

第一眼老胡就发现他家的厨房里少了样东西。

当然,这不用说,只能是大水缸。

大水缸淹死人了,不可能还留着,杂碎了扔掉也情有可原。

老胡和秦咏梅都能理解。

而且他们也不需要这件证物。

三个人跟着才东亮一直走进屋里。

才东亮家的屋里也比一般农村家里要干净些,而且家具也略多一些。

老胡他们三个人在炕沿上坐下,才东亮给他们斟茶倒水。

老胡端着水杯,刚迟疑一下,才东亮立刻也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大口。

老胡笑了,一边喝着茶水一边打量着屋子里。

“您这屋子收拾的不错啊。”

才东亮叹口气:“一般般吧,孩子不经常在家,也不会把屋子弄得太乱。”

秦咏梅说:“听说你这些年干木匠去过不少地方啊。最远去过哪里?”

“最远去过京都,在海军大院里干了两个月。”

“看来你在村子里算是见多识广的人了。”

才东亮叹口气:“说见多识广是好听。应该是格格不入吧。”

“你觉得大家伙不太喜欢你吗?”

“是啊,或许是我多心了。”

袁股长在一旁打哈哈:“或许是嫉妒您,您日子比他们过得都好。”

才东亮微微一笑:“还好吧,常年在外奔波,收入比他们略高点。”

老胡说:“冒昧地问您一句,您是什么时候知道你老婆跟王贵有私情的?”

“春节前吧,”才东亮苦笑一下,“我应该是全村最后一个知道的。”

“你恨不恨他们?”

才东亮沉默了片刻,叹口气:“说老实话,当时恨不能杀了他们!”

老胡眼睛一亮:“哦,如果让你杀了他们,你想怎么杀啊?”

“这个还真没仔细想过。可过了年,听说王贵自杀了以后,我就再也不恨他们了。”

“那你觉得王贵为何会自杀呢?”

“我觉得应该是愧疚。”

“愧疚?”

“是啊,我了解王贵,其实他人并不坏。他自杀以后,我仔细想想也渐渐能理解他了。因为我自己也常年一个人在外,那种寂寞感,深有体会。”

“那你老婆呢?她是意外,还是……”

“她这个还真是意外。我跟她说过多少次了,在家里不要穿塑料凉鞋。我们家厨房的地你们也看了,洒上点水就会很滑,而且她个子矮,刚好能扎进水缸里。”

袁股长讪讪地说:“这个也有点太巧了啊,是吧。”

“是啊,不过类似的事其它村子也发生过。文哥以前,好像是西边的沙河口村,有一个小孩子舀水不小心扎进水缸里了,幸好家里有大人,直接就把他拖了出来。”

离开才东亮家时,袁股长还直摇头:“每来一次我都更相信才东亮是个好人。那些村民们也确实有点嫉妒他。你们说,我这是不是缺乏刑侦思维?”

老胡笑了:“正常,这是正常的想法。”

几个人又来到王贵的住处。

王贵死了以后,他家就荒废了,院子和房子都开始破败起来。

房门上有锁,但已锈迹斑斑,似乎随时都要坏掉。

秦咏梅使劲拉了几下没拉开。

袁股长说:“你们等会儿,我回村委会拿钥匙。”

老胡说:“不用了,咱们在外面看一看就行了。”

窗户上的玻璃都没有完整的了,一眼就能看到屋子里面。

王贵在邻村有个姐姐。

他死了以后,姐姐就过来把屋子里值点钱的东西都搬走了。

不到半年的功夫,这屋里就像从没住过人一样。

打量屋子里一会儿,几个人又来到吊死人的那棵柿子树下。

秦咏梅指一指头顶:“就是那棵树杈。”

老胡抬头看了看点点头。

“这个高度跟尸检报告很吻合。身体下坠的力量很大,瞬间拉断了颈骨。缢痕呈V字型。”

袁股长问:“有没有可能王贵是被人弄晕了后抬上去的?”

秦咏梅说:“可小严的尸检报告显示,尸体内并没发现酒精或者麻醉药之类的东西。”

袁股长又说:“看西方电影里说,有那种24小时候后自动消失的麻药。”

老胡点点头:“国外确实有这种东西。但咱们城里人都没见过,他们穷乡僻壤的人又上哪去搞到这东西。”

秦咏梅说:“我当时还想过一种可能。就是才东亮站在王贵头顶的高处,用绳子猛拉他的脖子。虽然这也能形成V字型的缢痕。但以才东亮的个头和块儿头,很难拉断王贵的颈骨。”

老胡叹口气:“而且王贵不可能一点不挣扎。”

三人离开王贵家向村委会走去。

一边走着袁股长一边嘟哝:“要真是这家伙干的,那他肯定是个老手啊!不知已经杀过多少人了……”

听了袁股长的嘟哝,老胡一拍大腿:“对啊,既然这两个案子查不出破绽,不如查查他别的案子!”

“别的案子?”袁股长有些糊涂,“他哪来别的案子?俺只是信口胡说的。”

秦咏梅笑了,拍拍袁股长的肩膀:“胡说就对了,这个人应该不是第一次杀人。”

第七章 静谧的乡村

三个人回到村委会,村长任福平见到他们连忙迎上来。

“辛苦了,公安同志,快进屋歇歇。”

三人走进办公室,任福平招呼一个红脸蛋的姑娘斟茶倒水。

秦咏梅连忙拦住:“不用了,村长,我们问你点事儿。”

“您说。”

“这个才东亮最近这些年有没有犯过别的什么事儿?”

任福平摇摇头:“虽然大家伙都不喜欢才东亮这个人,但他还是很遵纪守法,小偷小摸、作奸犯科的事儿连边儿都不沾。”

老胡说:“那他有没有被什么人指摘过,或者有过什么嫌疑?比如杀人之类的?”

任福平略想了一下:“这个还真有!”

十几年前,任福平和同村的一个木匠在邻村干活儿时,这个木匠突然暴毙了。

木匠的家人怀疑是任福平下的毒手。

由于当时是砸烂公检法的年代,尸检水平有限。

革委会派来的军代表草草检查了一番,在木匠身上没发现任何伤口、任何血迹,更没有中毒的迹象。

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任福平看一下柜子上的座钟:“今天早上我还看见那个木匠的老爸,这会儿他应该还在家里,要不我领你们去看看?”

“好!”老胡和秦咏梅一起点头。

几个人一起向屋外走去。

七顶山村的村民居住比较分散。

去往木匠家里,还得翻过一个山头,然后再步行二十来分钟。

木匠的父亲果然在家,听大家提起陈年旧账,他立刻义愤填膺。

“我儿子肯定是被那个混蛋害死的。”

秦咏梅问:“你为什么这么说呢?”

“我儿子那段时间经常跟我嚷嚷,不想跟才东亮一起干了。说才东亮太毒,跟他一起干,早晚得被他害了。”

老胡连忙问:“那你儿子跟他有什么矛盾吗?”

木匠的父亲叹口气:“木匠嘛,您也知道,心都比较细,也比较爱算计。他们两个为分钱的事儿没少吵架。”

任福平忍不住插嘴说:“老霍啊,你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也跟几位公安同志说一说吧。”

老霍点点头。

“我记得那是六九年夏天的时候,我儿子跟才东亮在邻村干活儿,他们吃住也都在一起。那天半夜,才东亮突然抱着我儿子去敲乡卫生所的门,说我儿子不行了。乡卫生所的医生抢救了半天也没抢救回来。”

“然后你就觉得你儿子是被才东亮害死的?”

老霍点点头:“我告到乡里去,那会儿你们县公安局归革委会管,他们就派军代表下来验尸。可啥也没检查出来。那会儿科技不发达,要是搁现在是不是就能检查出什么来了?”

“那你儿子现在……”

“当然是入土为安了,”老霍叹口气,“哎,俺只是这么一说。现在人都烂在地里了,还能检查出什么来。”

袁股长说:“那可不一定哦,尸检不像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老霍顿时来了精神:“只要能帮俺儿子报仇,你们尽管去查。”

老胡连忙说:“也不一定啊,或许啥都查不出来。”

“没事儿,没事儿,尽管查。”

任福平说:“我记得你儿子埋在东边那座山上。”

“是啊。他们都说那里风水好,要是真能抓到那个王八蛋,说明他们说的没错。”

秦咏梅问:“大概有多远?”

任福平说:“其实也没多远,不过要翻山越岭。眼下已经快四点了,到了那边天就烟了。”

老胡叹口气:“看来今天是不行了。”

秦咏梅点头:“是啊,那就住一晚上,明天再说吧。”

任福平说:“好!咱村委会有住处,晚上就到俺家吃饭。”

几个人一起向外走去,老霍一直送出来。

站在院子门口任福平还叮嘱老霍:“老霍啊,你明天可不敢出门啊,老实在家待着。”

老霍点头:“好,俺在家等你们。”

回去的路上,老胡看了看表,对袁股长说:“袁股长啊,恐怕你得辛苦一趟了。”

袁股长说:“客气啥,有事儿您尽管说。”

“你回毛纺厂一趟,明天从你们厂子带两三个保卫人员过来。”

任福平有些诧异:“干嘛回去找人啊?我这里有得是基干民兵,随便都能给你拉出一个排来。”

老胡说:“还是找点专业的人来吧。”

秦咏梅也说:“要不干脆让袁股长直接回县城里,明天早上把法医小严带过来吧。”

老胡摇摇头:“袁股长从毛纺厂回县城又得小半天,小严要过来的话就得后天了。不如明天咱们先检查一遍,实在检查不出什么来,咱们再把尸体运回县城好了。”

“好吧。”秦咏梅点点头。

任福平抓起老胡的手腕,看一眼手表:“要走就赶紧走吧,一天就这一趟到毛纺厂的车,一会儿就该到了。”

“好!我走了啊!”袁股长说着,冲大家点点头,小跑着往道路那边去了。

秦咏梅忍不住大声喊:“小心点,袁股长!时间还来得及!”

“好!”袁股长继续小跑着,挥一挥手。

“走!我领你们先回去休息休息。”任福平挥挥手说。

到了村委会,任福平把老胡和秦咏梅领进一间房子里。

一边向里走着,任福平一边介绍:“这是个套间,里面一间外面一间。别看不大,经常有人收拾,还是挺干净的。乡里镇里来领导了,都在这两个屋子休息。”

秦咏梅走到里间四下看看。

一铺小炕,有梳妆柜,还有桌子椅子。

虽然是农村的小屋子,但也收拾的干干净净,甚至比县城里的招待所还要高档一些。

任福平回头招呼先前那个红脸蛋的姑娘:“过来!丫头!看看公安同志缺点啥,帮着收拾收拾。”

丫头手脚麻利地过来了。

任福平说:“那你们先歇着,俺回去准备准备了。”

秦咏梅连忙说:“晚上我们随便吃点家常便饭就可以了,别太破费。”

“不破费,不破费。”任福平嘿嘿笑着走了。

丫头在外屋收拾一会儿,又进里屋收拾一会儿,然后殷勤地看向秦咏梅:“姐,您还缺点啥?”

秦咏梅四下打量一番。

还真没什么好缺的,连拖鞋、小梳子、小镜子,还有衣服架都准备好了。

“有没有热水啊?”

“有啊。”丫头指一指暖水壶。

秦咏梅拎了拎:“好像少了点。”

丫头恍然大悟:“您是想烫脚是吧?等会儿啊。”

丫头出去了,没一会儿拎着两个木盆回来了。

此时,老胡在外屋正脱鞋上炕呢,丫头把一个木盆放到他脚下。

老胡一愣,连连点头:“谢谢啊。”

然后,丫头又进里屋把另一个木盆放到秦咏梅脚下了。

接着没一会儿,丫头又拎着两个水壶进来了,一个装着热水,一个装着凉水。

进到外屋后,她直接往老胡木盆里倒凉水,然后又倒热水,老胡伸手来夺,丫头大喊:“小心点,叔,您试试温度。”

老胡只好用脚去试温度了。

“行了,行了。”

等她进里屋了,秦咏梅直接趿拉着鞋子迎过来,去接丫头手里的水壶。

丫头无奈,只好让秦咏梅接过去了。

秦咏梅兑好了洗脚水,热水壶里还剩了一点。

“反正是烧开的,要不倒到热水壶里?”丫头说。

“好。”秦咏梅说着把热水壶拿下来,丫头小心倒着。

秦咏梅问:“你多大了?”

“俺十六岁了。”

“那你应该叫我姨。”

“可您看着没那么大。”

“不年轻咯,都快四十了。”

烫完了脚,秦咏梅顿感全身惬意轻松,躺在炕上本来只想打个盹,却瞬间睡着了。

睡梦里,她在翻越一座座的山岗。

直到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她才一跃而起。

丫头过来领老胡和秦咏梅去吃饭了。

出得门来,秦咏梅发现天已经烟下来了。

山区的天就是这样,亮得晚烟的早。

老胡和秦咏梅跟着丫头来到任福平家。

说好了不准备的,但桌子上还是摆的满满的。

都是乡下常见的饭菜。

有炸的溪水小鱼儿、猪肉炖粉条、小鸡炖蘑菇、韭菜炒鸡蛋等等。

主食是豆角猪肉包子。

这所谓的包子外表跟饺子差不多,只是个头比较大。

北方人称作包子,南方人称作饺子。

包子的面皮儿有些发烟。

秦咏梅还以为是富强粉呢,端量半天。

任福平笑着问:“你们吃吃看,这是啥做的?”

秦咏梅咬一口,面皮甜丝丝,吃到嘴里有些糯软,显然不是富强粉。

老胡也咬了口,品了品,猜出来了:“这是面儿和着红薯做的吧?”

任福平竖起大拇指:“还是老胡同志有眼力。”

然后又叹口气:“不好意思啊,俺们这乡村里没有细粮,只能将就着了。”

“哎呀,这杂粮才好吃呢。”秦咏梅夹起一只包子大吃一口。

老胡也点头:“城里人难得吃上这个,比细粮好吃多了。”

任福平挺高兴:“好吃你们就多吃点。”

几个人吃了一会儿,秦咏梅又夹起小盘子里的东西。

那东西初看之下像肉,仔细一看又跟蘑菇之类东西差不多。

吃在嘴里却有点海鲜的味道。

老胡笑嘻嘻地看着秦咏梅吃着:“知道这叫啥吗?”

秦咏梅摇摇头。

“这叫松茸,可是稀罕物,山珍野味的山珍说得就是它!”

任福平有些得意:“也算你们有口头福,这是最后一茬了,再不吃就得等来年了。乡里、镇里的领导过来时,都点名要吃这个哩。”

老胡和秦咏梅连声致谢:“谢谢啊!谢谢老任的盛情款待。”

任福平笑笑:“没啥。不过……”他眨巴眨巴小眼睛,“等俺到城里的时候,你们多多照顾啊。”

“没问题!”老胡和秦咏梅笑着一起说。

这顿饭两个人吃的都有点饱,从任福平家出来后,晃晃悠悠地往村委会走。

来到僻静处时,突然一个幽幽的声音飘过来:“呵呵,你们还没走啊!”

老胡吓得一哆嗦,忍不住大喊一声:“谁啊?”

“我呀,嘿嘿。”

这声音像是从地缝儿里飘出来的。

秦咏梅和老胡四下打量半天也没找到人。

“是我呀。”一个烟乎乎的身影从角落里站起来,嘴里叼着根烟袋锅。

原来是才东亮,他刚才一直蹲着,所以老胡和秦咏梅没看到他。

第八章 验尸

“你,你干什么?”老胡说。

“吃完饭,溜溜弯儿。”才东亮一边说着,一边吧嗒着烟袋锅。

在烟火的微弱光亮下,才东亮的眼睛贼亮贼亮的。

脸上还带着一丝浅笑。

“您来一口?”才东亮说着,将红彤彤的烟袋锅递过来。

老胡慌忙躲闪:“不,不用了。”

“你们这是……没赶上车吗?”

秦咏梅说:“是啊,只能明天再走了。”

才东亮点点头:“好啊,山村的夜晚空气清新。平时我在外面干活儿的时候都会很想念这里。”

老胡点头:“是啊,是啊。我们也该回去休息了。”

才东亮微微一笑:“呵呵,祝你们睡个好觉啊。”

老胡和秦咏梅匆忙走了,刚走出几步,才东亮突然又在身后喊:“小心点啊,山里虫子多。”

走远了点以后,老胡朝地上猛吐口水:“呸!呸!呸!这个鬼东西!”

秦咏梅笑了:“这家伙是有点怪异。”

回到套间后,秦咏梅关上门,上炕准备休息了。

老胡突然说:“小秦呐,你带枪没有?”

“带了啊,在枕边呢。”

“那就好,那就好。”

“老胡,你是不是担心那家伙想行凶啊?”

老胡叹口气:“倒没那么严重。不过说老实话,俺干了这么多年公安,头一次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你这么一说我也真有这种感觉。这家伙太聪明了,跟以前碰到过的任何罪犯都不一样。”

“千万不要自己吓唬自己啊。俺这是有点那个……这么说吧,干公安这一行啊,刚开始胆子很小,越干胆子越大,然后干的年限长了,胆子又变小了。”

“对,对,俺现在也深有体会。”

“行了,早点睡吧。俺睡眠浅,有点动静就能听到。你安心睡你的。”

虽然这么说,秦咏梅还是心事重重。

她只脱了鞋子和外套,连裤子都没敢脱,就那么合衣躺在炕上。

但这样也是半天睡不着。

抬头看向窗户,窗帘很薄,并不能完全遮挡月光,外面影影绰绰的。

而且窗户很轻薄,要是睡沉了,用刀片从外面很容易就能拨开插销。

秦咏梅在炕上烙着锅贴,最后咬咬牙起来了。

小心翼翼地端起茶杯放到了窗台上。

虽然轻手轻脚,还是一不留神发出了一点点声响。

回到炕上后,秦咏梅又继续烙着锅贴。

老胡在外面叹口气:“都怪俺。”

秦咏梅反倒轻松了:“没事,睡不着就睡不着,咱俩唠唠嗑儿。”

“好吧。对了,你前几天不是问我为什么不在家享清福,又跑回来了吗?”

“对啊,为什么啊?”

“在单位干着的时候还没事。一回到家里啊,就天天梦见以前的战友。”

秦咏梅突然听到窗户边传来一阵声响,立刻一声大喝,拎着枪跳到了地上。

有人在窗户边小声说:“村长让我们在外面巡逻,你们安心睡吧。”

“哦,”秦咏梅答应着,但并没完全相信。

老子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假冒的。

等那人离开窗户,秦咏梅顺着窗帘缝向外看去。

只见两个小伙子一动不动地站在墙角,每隔十几分钟就相对着走过去,交换彼此的位置。

仔细看了两眼,秦咏梅隐约认出这两个小伙子白天在村委会出现过,看来是基干民兵。

她这才长出一口气,回到炕上,然后感慨道:“这个村长还挺细心啊。”

“是啊,办事能力很强。我估摸他要不了几年就能升到乡里去。”

“这些基干民兵看起来素质也不错,有点军人的感觉。”

“那当然了,去年以前他们还都有枪呢。今年上半年才把枪统一收缴到乡人武部去了。放在三铁房间里保管。”

“啥叫三铁啊。”

“就是铁门、铁窗、铁柜子。”

两人隔着门小声聊着,渐渐地秦咏梅眼皮就开始打架了,最后头一歪躺在枕头上睡着了。

等秦咏梅睁开眼睛时,阳光已经洒满整个窗户了。

秦咏梅打开窗帘向外看去,却吓了一跳。

原来院子里不知何时已经有很多人了。

他们都小心翼翼地走路,压低声音说话,有的甚至比划着说话。

秦咏梅惭愧不已:“哎呀,老胡,你咋不叫俺一声呢,都这么晚了。”

“不晚啊,还不到八点呢,乡下人起的早。你收拾收拾,一会儿咱到村长家吃早饭去。”

“没啥好收拾的,俺出去洗把脸就行。”

秦咏梅穿好鞋子,刚打开门,丫头便端着温水过来了。

“姐,哦不对,姨,快来洗脸吧。”

“哎呀,洗脸怎么还要你端水。”

“用温水洗脸对皮肤好。”

“好吧。”

秦咏梅洗完脸,和老胡到任福平家吃完早饭,再回到村委会时,袁股长正好带着两名精干的保卫人员回来了。

老胡把袁股长叫到一边,让他带着两名保卫人员埋伏到才东亮家附近,盯着才东亮别让他跑了。

袁股长点点头,带着保卫人员下去了。

任福平则叫来三名精壮的小伙子,每人扛着镐头、铲子之类的工具。

大家一起朝老霍家走去。

到了老霍家,任福平因为还有事先回村委会了。

就由老霍带队,领着大家向埋葬他儿子的那片山岗挺进。

果然如任福平昨天所说,看着没多远,走起来却不近。

等到了小霍的坟包前时都已经是中午了。

老霍先在儿子坟前祭拜一番,插上香,摆上贡品。

然后大家伙坐下来,先吃一点午饭。

午饭都是老霍带的,煎饼卷大葱或卷黄瓜然后蘸酱吃。

虽然有些简陋,但老胡和秦咏梅都吃的津津有味。

吃完了,稍事休息,小伙子们就甩开膀子大干起来了。

老胡怕老霍难过,想把他拉到一边:“咱就别看了吧,让他们干着。”

老霍笑了:“这都十多年了,俺早不在乎了。”

老胡信以为真了,就陪着老霍站在一旁,看着小伙子们将坟包挖开,将棺材盖儿打开,再将尸骸小心翼翼抬出来……

老霍的神情一直都很轻松,仿佛在看别人的坟地一般。

但突然之间他就崩了。

一下子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几个小伙子都懵了。

正不知所措之际,老霍却一边哭着一边举手示意他们继续。

老胡连忙扶着老霍坐到一边。

老霍这才渐渐平静下来。

老胡连忙打预防针:“不一定能查出什么啊。”

老霍点点头:“老天爷自有安排。”

秦咏梅在一旁听着顿感压力山大。

尸骸铺陈在白布上之后,秦咏梅和老胡蹲在左右,从头到脚仔细检查着。

老胡还戴上了老花眼镜,不时举着放大镜查看着。

不放过每一段肌肤和骨骼。

尸体已经埋了十几年了,基本只剩下骸骨和干皮了。

两个人小心翼翼从头到脚接连查看了三四遍都一无所获。

老胡叹口气:“时间太长了,咱们凭肉眼恐怕查不出什么来。实在不行就抬回去吧,让小严再用仪器好好检查一下。”

秦咏梅刚想站起来时,回头看看老霍,又不甘心了。

“再查最后一遍。”

两人继续从头顶查起,刚检查了一会儿,秦咏梅便皱起眉头:“怎么搞的?谁把铁锈弄到尸体上了。”

第九章 骷髅头

几个小伙子面面相觑一脸懵逼。

“没有啊。”

老胡连忙拿水把布沾湿了,然后擦拭骷髅头。

果然,铁锈是从骷髅头上出来的。

老胡和秦咏梅顿时眼睛亮了,两个人趴在地上仔细擦拭着查看着。

查看了一会儿,老胡惊喜地喊:“找到了,看这里。”

老胡拿起放大镜,秦咏梅举起手电筒。

顺着老胡手指的方向隐约能看到骷髅头的天灵盖儿有绿豆大的一块儿铁锈。

老胡叹息:“这不是铁钉入头吗?这么老旧的手法,差点被它打马虎眼了。”

“铁钉入头”秦咏梅也多少听说过一点。

凶手趁被害人没防备时,突然将铁钉砸进被害人的脑袋,可以瞬间杀死被害人,同时又不留下血迹。

加上被害人头发浓密,如果尸检不够细致的话,就会漏掉这个钉子。

老胡和秦咏梅正在欣喜若狂之际,头顶却有人大喊:“老天有眼啊!老天有眼!”

一回头,只见老霍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老胡和秦咏梅怕老霍再次激动地嚎啕大哭起来,连忙过来搀扶他。

老霍却摆摆手:“没事,没事。”

众人七手八脚正准备把尸骸收拾到担架上,一个小伙子忍不住低声说:“光拿骷髅头多方便?”

其实老胡和秦咏梅也想到了。

眼下,骷髅头跟尸骸已经没多少连接了,整具尸骸抬往山下的过程中,骷髅头自己搞不好也会掉下来了。

但当着老霍的面提这事儿那不是往伤口上撒盐吗?

老霍却大度地挥挥手:“就光拿着那个好了,整个带下山也不方便。”

几个小伙子看向老胡和秦咏梅。

两人面面相觑一会儿,一起点点头。

小伙子们小心翼翼把骷髅头拧下来,然后用白布包裹起来。

接着,他们三人又一起把尸骸放回棺材里,盖好棺材盖,又重新填埋了。

正在修葺坟包时,老霍挥挥手阻止了:“反正还得再买回来,到时候俺会找人好好修一修的。”

秦咏梅点头:“没错,顶多一个月就会送还回来,到时候再入土为安。”

一个小伙子背着骷髅头,其他人拿着工具,众人一起向山下走去。

跟来时相比大家更加精神抖擞了,一路说说笑笑,不时欣赏着沿途的风景。

老霍也像换了一个人似得,变得容光焕发、精神抖擞,甚至滔滔不绝起来。

他不时向老胡和秦咏梅介绍着周围的风景。

“哎呀,可惜你们是带着任务来的,没法好好逛一逛。俺们这七顶山啊周围都是山,好的风景数不胜数。”

“你们看那边,那个悬崖峭壁像不像老鹰的嘴巴?那叫鹰嘴岩。在这里看没多大是吧,到了近前就老大了,可以站在上面拍照。”

“你们看山坡上那一片,像不像棋盘?那叫棋盘石。传说吕洞宾跟铁拐李在这里下棋……”

“等空闲的时候再来吧,俺领你们好好逛逛。这回按住了那个王八蛋,俺也算了了这份儿心思了……”

眼看快到老霍家了,远处有个人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快到近前时秦咏梅认出是袁股长手下的一个保卫人员。

看到他惊慌失措的样子,秦咏梅心里“咯噔”一下。

看来出事了!

到了近前老胡连忙问:“怎么了?”

“跑,跑了!”

“谁?才东亮吗?”

保卫人员点点头:“我们埋伏在他家周围,一不留神,他就跳窗逃走了。袁股长带人去追了。”

老霍顿时面如土色,苦笑着:“这周围全是大山,躲起来没个抓。而且那个王八蛋从小在这里长大,在山里躲上个十年八年也饿不死。”

老胡也懊悔不已:“早知道直接把他逮起来就好了。”

“先回去看看吧,兴许袁股长能把他抓回来。”秦咏梅只好安慰大家。

秦咏梅更担心的是袁股长。

她担心袁股长在追捕才东亮的过程中会遭到暗算。

要是袁股长真有什么闪失,她和老胡也没法向毛纺厂,向袁股长的家人交待。

因为袁股长是编外人员,说的难听点属于狗拿耗子。

就算立功了也得不到公安系统的嘉奖。

出了事故了也同样得不到抚恤。

一行人大步流星往村委会赶。

老霍路过自家时也没停下,而是继续跟着大家一起。

连有些跛的老胡都变得腿脚麻利起来。

没想到到了村委会前的路口时却出现另一番景象。

只见袁股长和任福平还有几名基干民兵押着五花大绑的才东亮走过来。

看见老胡和秦咏梅,任福平还得意的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俺早就埋伏好基干民兵了,就等着这王八蛋跑呢!哈哈哈哈!”

大家面面相觑一会儿,也跟着任福平一起哈哈大笑。

只剩下才东亮一脸的沮丧。

此时,毛纺厂的130正停在村口。

眼下还来得及赶回县城里。

事不宜迟,老胡、秦咏梅、袁股长,还有两名保卫人员纷纷走到车前,准备离开了。

任福平、老霍、丫头,还有村子里的很多村民都跑到村口来送行。

秦咏梅向任福平敬礼:“谢谢你!”

再冲老霍点头:“放心,我们很快会让凶手伏法的。”

老霍向众人连连鞠躬。

老胡也握着任福平的手直点头:“好好干啊,伙计。”

丫头和秦咏梅抱一抱:“姨,有空再来玩啊。”

秦咏梅点头:“嗯,你啥时到城里也来找姨。”

回去坐车,秦咏梅就不再跟袁股长争了,因为她要抱着骷髅头坐在驾驶室里。

袁股长和两名保卫人员则押着才东亮坐在车斗里。

车子一直向县城开去,路过毛纺厂也没停。

为了稳妥起见,袁股长和保卫人员要押着才东亮一直送到县公安局去。

回到公安局时,已经是傍晚了,大部分公安干警都已经下班了。

大老黑、吴军、常浩却站在门洞里迎接大家。

看见袁股长押着人,秦咏梅抱着东西,大老黑欣喜万分。

“哈哈,看来成了!”

吴军上来掐着才东亮的脖子把他押走了。

袁股长笑着:“押送完毕,我们也该回去了。”

大老黑一把拉住他:“着啥急,在这住一晚,咱哥俩再喝两杯。”

“改日吧。明天一早还得用车,俺得赶紧回去。”

老胡和秦咏梅也不好再挽留,只能一一跟他握手致谢,然后目送着他离开。

大老黑对秦咏梅怀里的包裹挺感兴趣:“这是啥证物?”

“自己看看吧。”秦咏梅递过来。

大老黑接过包裹,拉开缝隙看一眼,“我去!”顿时吓得一耸肩,一把合上了包裹。

第二天,小严把骷髅头检验一番,确定死者是被铁钉贯头杀害。

虽然是十年前的案子。

但当时才东亮自作聪明,从头至尾都跟死者在一起。

再怎么巧舌如簧他也无法逃脱这一杀人罪责,只好把王贵和他老婆被害的案子也交待了。

才东亮老婆被害的案子跟大家猜测的一样。

杀人的日子是他故意掐算好的。

那天他故意跟邻居一起在地里干活儿。

让邻居成为他不在凶案现场的第一个目击证人。

在此之前,他早已估算好邻居劳作的规律。

邻居总是有十分钟的时间注意不到他。

趁着这十分钟的时间,他小跑着回家。

让自己老婆到水缸里舀水给他喝。

此时,王贵已经死了半年了,老婆也放松警惕了。

毫无戒备地到水缸前舀水。

才东亮冲过来,抓起老婆的双腿把她的上半身按到水缸里。

老婆徒劳挣扎一会儿便一动不动了。

接着,才东亮迅速跑回地里。

等邻居抬头时正好看到他,所以以为他一直都在地里干活儿。

一个小时后,才东亮的儿子从城里回来了。

顺理成章地成为才东亮的第二个不在场证人。

可才东亮是怎么杀死王贵的呢?让他看起来完全像是自杀的。

听了才东亮的描述,老胡和秦咏梅他们顿时大跌眼镜。

第十章 请神容易送神难

才东亮竟然是把王贵踩死的!

才东亮得知王贵跟自己的老婆有染后,就迅速展开了复仇计划。

平时,他就跟王贵比较熟悉,知道王贵的生活规律。

1980年春节后不久,他就开始制作杀人工具。

他的杀人工具是受马嚼头启发的。

一头是根结实的短木棍,另一头是绳索。

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才东亮偷偷潜入王贵家。

北方农民睡觉的时候,一般都是头枕着炕沿的。

才东亮进屋,王贵的脑袋正好就在他的胯下。

他悄悄把绳索套在王贵的脖子上。

为了防止王贵的后脑勺磕在炕沿上留下伤痕,他还把王贵的身体往外拖了拖。

王贵睡觉很死,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然后才东亮一边看着王贵那张熟睡的脸,一边将脚踩到短木棍上。

就像骑马踩着脚蹬子。

踩住了,猛地一用力。

一阵清脆的骨骼断裂声传来。

王贵的颈骨瞬间就被绳索勒断了。

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咽气了。

才东亮平时干木匠活儿,蹬踏的力量很大,跟人上吊时下坠的力量相差无几。

所以,无论是在王贵脖子上造成的颈骨断裂,还是留下的V字勒痕,都跟上吊一模一样。

然后,才东亮迅速把王贵的尸体拖出去,挂到了院子里的柿子树上。

大老黑、老胡和秦咏梅听了才东亮的陈述都目瞪口呆。

老胡苦笑着摇头:“真是木匠打老婆,有尺寸啊。”

更令三人目瞪口呆的还在后面。

眼见罪责难逃,才东亮索性坦陈:铁钉贯头也不是他初次杀人!

原来,才东亮初次杀人是在十七岁时。

十七岁那年夏天,他在山沟里放羊,碰到一个邻村的小女孩。

一时冲动就把小女孩"qiangjian"了,事后害怕暴露又将小女孩推到河里淹死了。

才东亮被押下去后,大老黑倒吸一口凉气。

“幸亏这个王八蛋被抓不住,不然天知道他还会杀多少人。”

秦咏梅也感叹:“有些人生来就是罪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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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想法是不对的。”

当秦咏梅拿这句话来怼鲁亚楠的家庭时,白客连忙替大哥辩解。

“你忘了‘流浪者’里批判的思想了?好人的儿子一定是好人,贼的儿子一定是贼。这是错误思想,是出身论!”

“哼!那是演电影。”

白宗也拼命辩解:“像鲁亚楠这么稳当的女孩儿确实不多见,不信你仔细看看周边。”

秦咏梅有些松口了,但对鲁亚楠的家庭还是有些忌惮:“可她家那些三毛野兽,可够你对付的。”

这等于间接肯定了鲁亚楠是个好姑娘。

白宗却不领情,继续辩解:“不就她那个二哥吗?没啥了不起的,不招惹他就完了呗。再说亚楠能镇住她哥。”

白宗之所以这么着急,是因为鲁亚楠已经领白宗回家见过她的父母了。

而且鲁亚楠的父母也都挺喜欢白宗。

如果白宗迟迟不领鲁亚楠回家见父母,鲁亚楠恐怕就会有想法了。

白宗还想继续跟老妈据理力争,白客暗地里捏了他一把,提示他见好就收。

白宗和老妈都是爱顶牛的人,分个子午卯酉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

从父母的大房子里出来,白宗还不服气。

“干嘛不乘胜追击,说服俺妈呢?”

“有啥好说服的,妈不反对就是同意,哪天你把大嫂带过来就好了,保管没问题。”

“亚楠那个脾气,要是咱妈给她脸色看,她不得急眼啊。”

“哎呀哥啊,你平时也不笨,咋不知道咱妈呢?咱妈是那种人吗?虽然有点虎,人情世故还能不懂吗?”

白宗其实也知道,只不过一时着急就忘了这茬儿了。

“你说的也对,不过叫回来吃饭是不太可能了,也就打个招呼而已。”

“慢慢来嘛,大嫂又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

白宗皱起眉头:“大嫂大嫂,你叫的还挺顺嘴的,听着真别扭。”

“哈哈,只是提前了几年而已。”

就在白客以为大哥和大嫂的前世姻缘已经妥妥没跑时,一场纠纷的发生却让老妈彻底翻脸,再也不许鲁亚楠登门了。

一天下午放学早,白客匆忙赶往老哥的照相馆。

离着照相馆还老远呢,就看到照相馆门前聚集几个人。

不免有些诧异,难道是哪个单位或学校集体到老哥照相馆来拍照?

又离得近了点,看清这些家伙的穿着后,白客顿时明白过味儿来。

这几个家伙是来闹事的小流氓。

不过白客并不十分着急。

大哥白宗虽然不是混社会的,但在社会上多少还有点名气。

一般的流氓混混会给他点面子。

可白宗身后,一个又黑又壮的身影闪出来时,白客顿时紧张了。

鲁老二!

大哥啊大哥!你傻啊,都说了别招惹这家伙,你怎么把他弄来了。

白客心急如焚,小跑着过去。

可刚到近前双方已经打起来了。

这个时期流氓二流子们打架还是比较讲究的。

你来一个我派一个,你下一双我出一对。

对方有三个人,白宗这边就他和鲁老二。

鲁老二下场,对方也只下来一个人,其他两人就站在一边看眼。

白客来到近前时,鲁老二已经和对方一个人打了起来。

对方是一个叫古德占的人,已经有二十来岁了,他们家哥三儿都是县城里有名的二流子。

名气丝毫不在鲁老二之下,甚至比鲁老二辈分儿更高。

鲁老二又高又壮,古德占块儿头也不小。

白客有心过去劝阻,又担心自己的小细胳膊小细腿儿禁不起碰撞。

一掉头看见白宗正站在一边看眼呢,忍不住大喊:“哥!你干什么!你快让他们别打了!”

看见老弟焦急的样子,白宗顿时醒悟过来,连忙过去劝架。

但为时已晚了。

古德占扑过来时,鲁老二身子一闪,伸手勾住古德占的下巴,猛地把他摔倒在地。

古德占就像一张大饼一样,整个人拍在地上,瞬间血流如注。

大家正发懵的时候,却看见古德占像一条垂死挣扎的大鱼一样,在地上用力地扑腾起来。

那是身体本能的反应。

因为古德占快窒息了。

“快!快把他翻过来!”白客在一旁大喊。

古德占的两个同伙连忙把古德占的身体翻过来。

古德占翻过身来还是呼吸困难,继续在他们怀里抽搐着。

白客不敢去看那张满是血迹的狰狞的脸。

但他还是赶紧吩咐:“快!快把他嘴扒开,把血饼抠出来。”

白客估计古德占这是在摔断了鼻梁后,鼻子无法呼吸,然后鼻血凝固的血饼子塞到咽喉里去了,连嘴巴也不能呼吸了。

两个家伙正扒着古德占的嘴呢,古德占却突然挺身吐了一口,一下将血饼子吐了出来。

白客本以为古德占已经蔫儿了,没想到他吐出了血饼子之后,突然又好人一样跳起来,猛地向鲁老二扑去。

第十一章 军刺和管叉

鲁老二也早已摆好了架势,准备再给古德占迎头痛击。

白客此时顾不得自己小细胳膊小细腿儿了,猛地横在两人中间。

“别打了,我说你们别打了!”

鲁老二和古德占看见一个小屁孩冒出来劝架,都有些发懵。

白客指着古德占:“我说你这伙计还不赶紧上医院,治晚了就毁容了,变哈迷蚩了。”

眼下,大街小巷都在播放刘兰芳的“岳飞传”,大人小孩儿都能随口来一段。

一提起那个被割掉鼻子的哈迷蚩没人不知道。

古德占的两个同伙这会儿也反应过来,连忙过来搀扶古德占。

“对,对,赶紧上医院吧。”

“……”

古德占嘴里发出莫名其妙的声音,估计是想骂两句。

譬如:“你等着,老子跟你没完!”之类的。

但他鼻子坏掉了,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词语。

听着真跟哈迷蚩一样。

看眼的人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憋着。

可古德占一使劲儿,鼻子又开始汩汩流血了。

一名同伙连忙脱了短袖衫按住古德占的鼻子,然后和另一个同伙架着古德占往人群外面走。

围观的人流正在散去,突然听到一声大喝:“谁打架?都谁在打架?”

几个治安警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为首的是个叫王越的公安,上半年才从部队转业的,参加过自卫反击战,也是个挺猛的人。

不过,他不是本地人,对本地小流氓的情况还未完全摸清。

看见古德占被两个人搀扶着满身血迹,他就朝一名治安警吩咐:“跟着他们到医院登记,一个都别跑。”

接着朝照相馆门口走来。

一眼就看到鲁老二了。

王越虽然对当地小流氓了解不深,但跟鲁老二已经打过几次交道了。

瞪起眼睛骂道:“哪里都少不了你!”

鲁老二满不在乎,不等警察过来抓,就主动过来了。

王越又四下打量:“刚才还有谁?自己出来!等老子过去揪你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白客知道王越这是虚张声势,来这么晚,他知道个屁啊。

没想到白宗却挺身走了过来。

白宗这不是被吓出来的,而是本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哥们儿义气。

这让白客有些恼火:你也不想一想,这么走进公安局,老妈脸往哪搁。

王越不知道白宗是秦咏梅的儿子,不然他肯定会高抬贵手。

白客有心提醒他,可看看周围这么多人,也不敢张这个嘴。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王越他们几个把老哥和鲁老二押走了。

白客只能留在原地,因为照相馆里就剩他自己了。

等围观的人都散去,白客打算关掉照相馆的时候,刘清涛急匆匆地过来了。

“听说出事了?什么情况?”

白客把情况跟刘清涛说了一遍。

刘清涛叹口气:“咱做生意的招惹那些小流氓干什么?不是怕他们,关键他们在暗处,咱在明处。”

白客刚才这阵功夫光想着老妈面子的事儿了。

经刘清涛提醒这才想起来,得罪了古家兄弟也是个大麻烦啊。

因为这些家伙就算你打一两次架占了上风,也很难让他们彻底服软。

要是三天两头来捣乱,这生意还怎么做?

而且,这个门面房是白宗买的,想搬家都没法搬。

“涛哥,你找找关系看,能不能跟古家他们哥儿几个约一下,等俺哥出来,咱们找机会跟他们谈谈。”

“对,得尽早把这事儿给摆平了。不然就成了西瓜皮擦屁股,没完没了了。”

刘清涛帮着白客把照相馆的门关了,然后分头离开了。

正如白客的预料,王越押着鲁老二和白宗穿过院子,准备去办理拘留手续时,秦咏梅正在院子里看其他干警打乒乓球呢。

如果没人提醒,秦咏梅压根儿看不到白宗。

一名公安认出了白宗,连忙过去小声告诉王越。

王越愣住了,看看白宗又看看秦咏梅。

最后还是走过来,小声跟秦咏梅打招呼。

“秦股长,您看……”

秦咏梅一回头一下就看到白宗了,再看看他和鲁老二站在那里的那副熊样,顿时就明白了。

不等王越张嘴,秦咏梅就没好气地:“不用客气,该判就判,该关就关。”

“那,好吧。”王越讪讪地笑笑,把白宗和鲁老二押走了。

虽然王越是个不讲情面的人,但秦股长的面子他多少还是得给一点。

最后他签字让拘留所的人把白宗和鲁老二领走,拘留24小时。

第二天傍晚,白宗耷拉着脑袋回家来吃饭的时候,秦咏梅腾地站起来,抓起扫把,看了看比自己高出一个脑袋的白宗,最后还是放下了。

咬牙切齿点点头:“妈老了,打不动你了。不过,他们姓鲁的永远也别想蹬咱家的门!不管是女的还是男的。”

老妈这句话说得很重,简直就是在宣告大哥和大嫂这一世姻缘的完结。

但白客知道大哥是属于弹簧的,你越压他他越来劲。

不过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大哥当场发作。

白客使劲握着老哥的胳膊,才没让他跳起来顶撞老妈。

大哥和大嫂这事儿只能从长计议了,眼下先得把小麻烦解决了。

回到白宗房间里,白客把自己跟刘清涛商议的事儿跟白宗分析一番。

白宗顿时也出了一头冷汗:“也对啊,咱在明处他们在暗处,不可能完全按得住他们。”

“就是啊,他们可以跑,咱们没法跑。要是他们三天两头折腾咱们,这买卖就没法干了。”

好在刘清涛办事非常给力。

白宗从拘留所出来的第三天,刘清涛就跟古家兄弟搭上了。

然后安排双方在全县城最好的饭店“江涛饭店”一块儿吃个饭聊一聊。

白宗还想叫上鲁老二,刘清涛连忙阻止:“最好别叫他,那家伙酒瘾大,喝多了嘴上没把门儿的,古家兄弟本身就恨他,一不留神再打起来就没法收拾了。”

白客也连连点头:“对,不用叫他。古德占本身就来不了,鲁老二不来他们也挑不出毛病。”

可事情并不像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见面的时间定在下午三点。

这个点儿饭店里基本没什么客人,方便谈事儿。

白宗、白客、刘清涛他们三人提前十分钟到达后,又等了半个小时还没见古家兄弟的人影。

“妈的,他们耍咱们!”白宗忍不住有些恼火。

话音刚落,楼梯上便传来咚咚的脚步声。

刘清涛连忙示意大家人来了。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沉重,转眼间两个膀大腰圆、气势汹汹的家伙走了上来。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长形的布袋。

白客正有些困惑袋子里装的是啥时,但突然就看到一个家伙的布袋子被尖锐的物品刺破了,露出金属的光芒。

不用猜了,他们拿的是军刺和管叉之类东西。

第十二章 话事儿人

白宗和刘清涛都没看出他们拿着家伙,但他们把东西往桌子上一放时,金属物品撞击桌面的声音,他们还是听出来了。

我草,这哪是来讲和,这是来干架啊。

出来时,白客就没让大哥带着家伙。

但白宗还是暗地里带来了弹簧刀。

握着弹簧刀的手一直放在桌子底下,那哥俩走近过来时,他“刺棱”一下,把刀刃弹了出来。

上来的哥俩一个年近三十,名叫古德成,是古家老大,他文革时期就是个著名的大混混了。

另一个二十四五岁,名叫古德江,是古家三兄弟的老二,最近几年也是大名鼎鼎。

老二上来了却四下找老二。

“老二呢?鲁老二呢?”古德江用沙哑的嗓子吼叫着。

端茶倒水的服务员吓得一哆嗦,茶水都倒到桌子上了。

古德成阴着脸冲服务员摆摆手,示意她先到一边去。

看这架势白客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把鲁老二领来好了。

至少也应该带点家伙。

这年月,君子是斗不过小人的。

1976年底粉碎肆人帮之后,大家都处于亢奋状态。

连续几年都社会安定、干劲十足,工作生活蒸蒸日上。

但到了1979年末,随着知青的大量返城,再加上贫富分化开始出现,人心也不稳了,社会治安再次恶化。

像白宗他们在繁华的南街打架还有治安警过来抓人。

要是在别的地方,理都没人理你。

公安局没有那么大的人力,蹬着自行车过来时人早散了。

上一世,白客没跟这些道儿上的人打过交道,加上自己眼下还是个小屁孩儿,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只能寄希望于刘清涛了。

只见刘清涛微微一笑,举着中华烟敬上去。

陪着笑脸道:“鲁老二眼下还关着呢,来,两位哥哥抽根烟。”

古德成和古德江接过烟,刘清涛给他们点着了。

古德江吸一口烟,朝刘清涛脸上吐来。

刘清涛被呛得直咳嗽,古德江哈哈大笑。

但刘清涛还是面不改色,依然笑眯眯的。

白宗的脸色却变了,咬牙切齿狠狠盯着古德江。

古德江笑着笑着,突然猛一拍桌子,朝白宗一指:“鲁老二没来,还有大旗!”

白宗冷笑着点头:“没错!我在这里!”

刘清涛连忙挡在古德江面前:“那天大旗没动手!”

“没动手也是他把鲁老二招来的。”

白宗点头:“没错,我本来想动手来着,谁知道你们家那位那么不禁打,呵呵。”

“来!我让你看看什么叫禁打!”

古德江作势要冲过来,刘清涛连忙过来劝阻。

没想到白宗连眉毛都没皱一下,用一只手给自己斟茶倒水,慢慢喝着,另一只手却始终放在桌子底下。

白客知道老哥桌子下的手拎着弹簧刀呢。

不由得心急如焚。

这一世老哥要是折在这里了,白客就该改名叫白活了。

眼看古德江在跟刘清涛撕吧着,白客腾地站起来,大喝一声:“有完没完了你们!说好了来讲和的,怎么又想打架了呢?”

古德江停下手,看了看白客笑了,指着白客对白宗说:“这是你家老三对吧?你弄坏了我家老三的鼻子,也就给你家老三来一下。”

白宗一拍桌子,怒吼:“你敢!”

放在桌子底下的手也缓缓抽出,随时准备动手了。

白客咬咬牙豁出去了:“哥!你别管!咱们可得说话算话啊!我的鼻子赔你弟弟的鼻子!从此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古德江愣了一下,笑了:“这小东西,还挺爷们儿的。好!既然如此,俺就不客气了。”

说着,古德江挽起袖子向白客走来。

白宗腾地站起来,挡在白客身前,手里的弹簧刀也“刺棱”一下亮了出来。

古德江冷笑:“看来你也有准备啊。”

话音刚落,古德江也猛地亮出了军刺。

白客都不知道桌子上的军刺什么时候跑到他手里去的。

很可能他用的是障眼法。

布袋子里根本就没有军刺,军刺一直藏在他身上。

无论如何白客都知道自己想用皮肉之苦来化解矛盾的想法失算了。

因为老哥不可能答应。

白客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古德成突然发话了。

“行了,老二,回来坐着吧。”

古德江冲白宗冷笑一下,回到古德成身边坐下了。

古德成喝一口茶水:“既然你们想讲和,咱们就谈谈条件吧。”

刘清涛长出一口气:“好!大哥说的对,咱们和为贵!和为贵!”

古德成慢声细语道:“不知道你们打算怎么赔啊?”

刘清涛点点头:“俺们合计了,老三的医药费自不必说,肯定我们全出。另外,我们还准备了营养费、误工费……”

古德江却冷笑着打断刘清涛:“俺们不要死钱,俺们要活钱。”

“活钱?”刘清涛有些懵逼。

古德江说:“既然是你们照相馆惹得祸,那就把照相馆赔我们!”

“这……”连刘清涛都有些忍不住了,“兄弟,这有点过分了吧。”

“过分?俺弟弟的鼻子顶不上你们一个照相馆吗?”

“顶的上!顶的上!”白宗突然哈哈大笑。

古德江看向白宗时,白宗冷笑着继续说道:“只要把你弟弟的鼻子割下来,放在老子这里,老子就把照相馆送给你们!”

虽然觉得大哥这么怼古家兄弟有点危险,但白客还是很佩服大哥的机智勇猛。

“你!”古德江被怼的说不出话来。

不由得恼羞成怒:“你想要鼻子是吧?有种的就过来拿!”

白宗冷笑:“你的鼻子连这顿饭都不值!”

“那我就先把你的鼻子切下来!”古德江说着,起身朝白宗扑过来。

冷不防身后有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兄弟别急,先坐下喝口茶。”

古德江正在火头上,哪管这些,头也不回地怒吼:“滚开!”

没想到古德成却大吼一声:“你他妈给老子坐下!”

古德江一脸懵逼地坐下,然后回头看。

只见古德成双手捧着茶杯欠起身子,冲来者陪着笑脸:“涛哥,怎么能让你来倒茶呢?”

“涛哥?”白客一愣,心说怎么又跑出一个涛哥?

第十三章 点到为止

白客仔细打量这一位涛哥。

这位涛哥四十来岁,小眼睛、肉脸,微微腆着肚子,一打眼看上去就像眼下走哪都吃香喝辣的采购员。

80年代初不光是比拳头的时代,也是比肚子的时代。

谁肚子大就说明谁有本事。

就像某种脸上长脂肪的猩猩,谁脸上的脂肪多就说明谁有权势,谁在种群中地位比较高。

所以,这个时期的年轻人都习惯把裤腰带往下放一放,走路的时候也故意用力地腆起肚子。

当地人称这种肚子叫芝麻肚。

说一个人有没有本事不用直接说,只需要说“那家伙有芝麻肚”。

芝麻肚涛哥显然是这种有地位的人。

他给资深二流子古德成斟茶时,古德成连忙欠起身子,涛哥则伸手按一按他的肩膀:“坐,别洒到外面了。”

古德成就乖乖地坐下了。

涛哥一边倒水,一边叹口气说:“我刚从灶台上下来……”

听他这么一说,白客顿时明白了。

涛哥,涛哥,他肯定就是这家饭店的老板江涛啊。

这年月敢开饭店的,要么在社会上混过,要么有社会上的兄弟。

上一世白客就知道江涛饭店。

它是全县最早的,档次最高的个体饭店。

眼下,它有上下两层楼,桌子则有十七八张。

雇佣的员工也已经超过七个了,但因为大多是自家亲戚,就说是来帮忙的,有关方面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再看刘清涛也对江涛毕恭毕敬,白客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刘清涛早已预备了多套解决方案,江涛就是他的终极方案。

江涛给古德成斟好茶,又给古德江斟茶。

见大哥这种态度,古德江这会儿也不敢咋呼了,一手扶着杯子,嘴里还不停地致谢:“谢谢涛哥!”

然后江涛又过来给刘清涛斟茶。

白客偷偷观察,发现他们交换了下眼色,明显是自己人嘛!

给刘清涛斟完茶,江涛又来到白宗面前。

白宗自然也很懂事,赶紧欠起身子。

这欠起身子是有讲究的。

如果你个子比较高的话,你就不能欠的太猛。

你要是对话事儿人居高临下,话事儿人的面子往哪搁?

江涛冲白宗点点头,按一按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白客从一旁看去,江涛对白宗的神情明显比他对古德江的神情和善多了。

江涛给白宗斟完茶就冲白客这边过来了。

白客个子矮,站起身子就算欠着了。

刚去扶茶杯的时候,江涛却突然弯下腰抱住了白客,用自己的脸贴着白客的小脸蛋。

笑嘻嘻地说:“这小家伙我老喜欢了。”

江涛看起来脸肉肉的,胡碴子却又密又硬,扎在白客脸上火辣辣的。

白客连忙把他推开了,搓着自己的小脸蛋。

古德成和古德江在对面看着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白宗和刘清涛也笑了起来。

刘清涛说:“俺们小白客啊,脑瓜子可灵了,人也仗义。”

古德成也在对面也半拍马屁地说道:“是啊,俺家老三也说了,那天得亏这个小孩儿提醒他上医院,不然鼻梁骨都接不上了。”

古德江也说:“这小家伙挺爷们儿的,俺敬你!”

古德江说着喝一口茶,白客也连忙喝一口。

江涛拿起桌子上一个空着的茶杯,给自己倒了点茶水,然后放下茶壶,举起茶杯,走到白客身后。

“哥儿几位,今天既然大家伙愿意给我这个老家伙,还有……”他拍一拍白客的肩膀,“这位小家伙,面子!那咱们两家的恩怨就到此了结,你们看怎么样?”

白宗和古家兄弟彼此瞟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地说:“行!”

“好!”江涛举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然后放下了。

其他人也纷纷举起茶杯喝一大口,放下了。

江涛朝一旁挥挥手:“小红!小红!”

一个服务员小跑着过来了。

“给各位大哥一人拿份儿菜单。”

“好的。”小红答应一声小跑着下去了。

江涛又冲大家挥挥手:“今天我请客啊,谁也别争,想吃点什么随便点!”

古德成叹息:“哥,你忒客气了,我们……”

白宗也说:“哥,哪能让您破费。”

“行了,行了,就这么定了。”江涛说着起身下楼,“我灶台还有事儿,一会儿再上来陪你们啊!”

说着,江涛咚咚下楼去了。

片刻的尴尬后,古德成率先打破沉默。

他掏出一盒中华烟,先扔一根儿到刘清涛面前,又扔一根儿到白宗面前。

然后还低头笑着冲白客比划:“你要不要来根儿?”

白客摇摇头:“抽烟不长个儿!”

四个人一起哈哈笑起来,还彼此友善地交流下目光。

白客注意到古德成是把烟卷扔过来的,而不是递过来的。

刚开始还有些困惑,等看到刘清涛和白宗用两根手指夹起烟卷朝古德成点点头时,瞬间就明白了。

两伙剑拔弩张的人在一个话事儿人的斡旋下,瞬间就成好朋友了,就开始把酒言欢了。

那是影视剧里演的。

现实生活中,两伙有仇的人就算完全化解了仇恨,也只是从仇人变成了熟人,不可能一步就蹦到称兄道弟的程度。

更何况很多时候这种所谓仇恨的化解是在外力作用下的无奈之举,只有在后续的一段时间里再没结起新的仇恨时,这原来的仇恨才能真正化解掉。

所以,两伙人化解完仇恨后,一定要后退半步,给彼此留一点余地。

适当的礼貌、适当的友好就足够了。

或许这只是八十年代初,小县城的道儿上人所具有的特殊礼节。

但这道理应该在任何年代任何地区都是相通的。

不光烟卷是扔过来的,点烟也是各点各的。

点着之后又用两个手指夹着烟卷朝天指一下,意思是我开始抽了。

抽烟的时候下巴要略微内扣,吐烟圈的时候也朝向一侧。

白客只是有些困惑,眼下就这么尴尬,一会儿吃饭的时候该怎么办。

刚这么想了一下,小红便拿着菜单儿过来了。

菜单儿是手写的,虽然是高档饭店,菜肴的种类也没多少,一张16开的纸就写满了。

白宗和刘清涛象征性地举起菜单看一看。

古德江看得认真又仔细,还小声对古德成比划着。

“你看这个,红烧鲤鱼……这个炸里脊……”

一边说着一边咽口水。

古德成却伸手按下了他的菜单然后抬头对白宗和刘清涛说:“哥儿几位,不好意思啊,我们家里还有点事儿,得先走了。那个……”

刘清涛立刻从怀里摸出一叠大团结放到古德成面前。

“医疗费我们存在医院里,随用随结。这些是营养费,要是老三还缺点啥,随时来找我们。”

“客气了。”古德成嘴里说着,伸手拿起那叠钱揣进怀里了。

然后和古德江一起站起来。

这叠钱应该有500块,顶熟练工人一年的工资。

或者说得形象点,顶闹市区的半个小杂院。

所以,不敢说它是一笔巨款,也绝对是一大笔钱了。

古德成冲白宗和刘清涛拱一拱手:“兄弟先撤了!”

白宗、刘清涛一起站起来送他们,白客也连忙跟了过来。

古德成不停地说着:“留步,留步。”但还是任由白宗和刘清涛把他送到楼梯口。

白客收不住脚,差点跟着下了楼梯,刘清涛从后面搂住了他。

这跟敬烟是一个道理。

咱们还不熟呢,别太热情了。

楼下,江涛跟古家兄弟寒暄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消失。

白客跟着白宗、刘清涛又坐回了座位上。

刚坐了一会儿,江涛蹬蹬上来了。

刘清涛和白宗连忙起身致谢。

江涛摆摆手,拖着椅子跟三个人紧挨着坐下来了。

刘清涛给江涛递烟。

“哥,这次得亏你了。”

白宗则给江涛点烟。

江涛朝一旁吐了下烟圈,叹口气。

“没办法,咱们干个体的总避免不了碰到这些人。”

听江涛的口气,他好像并不是道儿上的人。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不然,一个四十多岁的人怎么会干起个体呢。

“能拿嘴解决的就拿嘴解决,不能用嘴解决的,就用钱。”

江涛介绍自己的经验。

白宗叹口气点点头。

“不到万不得已,坚决不能动手。”

“对,对。”刘清涛也连连点头。

白客以为江涛要开始批评老哥了,没想到江涛却表扬起老哥来。

“一旦惹着事儿了,一定不能怕事儿!不能认怂!不然啊,你就倒血儿霉了!他三天两头来折腾你,你这个买卖就等于给他干的了。”

从横眉冷对到握手言和;从剑拔弩张到敬烟敬茶。

白客感觉这段时间过得挺漫长的。

没想到还不到一个小时。

眼下才四点不到。

所以,尽管江涛盛情挽留,白宗和刘清涛还是不肯留下来吃饭。

既然如此,江涛也不能强求。

白宗、刘清涛和白客一起走向楼梯时,江涛突然又想起什么。

“对了,小白客,我有件事你帮我出出主意。”

“什么事您尽管说!”

“我想再开一家饭店,可又不想成为资产阶级。你有什么办法吗?”

白客哈哈大笑:“您想合伙就明说嘛。”

第十四章 涛哥与涛哥

江涛也笑了:“这个小东西。”

几个人又回来坐下。

江涛说:“要是合伙能解决那还真行了。”

刘清涛说:“涛哥你的意思还想用这个饭店的名字是吧。”

江涛说:“是啊,得让别人知道这是我干的买卖。可就这一家饭店人员都有点超编了,两家咋整啊?”

白客指指刘清涛说:“你就让这位涛哥起执照好了。名字就叫江涛酒楼。大家一看就能想到跟你的这个饭店有关。”

“可这个……”江涛看一眼刘清涛欲言又止。

白客知道江涛还是有些顾忌投资、利益分配这方面问题。

毕竟这个年代大家听都没听说过股权股份这类东西。

“你们可以学学农村用工分儿分红那些办法。”

“啥办法?”

其实这类东西换了老阚和黄场长他们,一说他们就能听明白。

因为农村的工分儿、分红那些东西本身就接近于股份制。

“按照每个人投入多少钱,还有每个人担任什么职务,来商定股份或者工分儿。最后按工分儿分钱。当然了,你们必须有清楚的账目,而且每隔一段时间就得核账。”

江涛点点头:“好,我看行。这几天我就寻摸地方。”

刘清涛有些欲言又止,但看了看白客的眼色就不再说什么了。

回去的路上刘清涛说:“我知道你们哥俩想给我投钱,可是……”

白宗现在的投资意识越来越强了,他拍了下刘清涛的肩膀:“我们哥俩又不白投钱,当然也要分一点钱咯。”

刘清涛笑了:“不是分钱,我只是挂个名而已,到时候你们给我点辛苦费就行了。”

“辛苦费哪行,你是大股东,要多拿工分儿多分钱。以后干脆辞了职跟我们哥俩一块儿干。”

一说到辞职,刘清涛却有些紧张起来:“哎呀,铁饭碗哪能说扔就扔了,再看看吧。”

白客知道眼下的人绝大多数都像刘清涛这样,让他们扔掉铁饭碗干个体,他们自己以及他们的家人都很难接受。

怎么得等到80年代中期以后,随着全民经商浪潮的到来,人们才开始把干个体开公司的人当做最有本事的人。

更何况刘清涛的儿子眼下嗷嗷待哺,作为一个年轻父亲,他压力山大,哪敢轻举妄动啊。

快到十月的时候,表姐凤岩的儿子也出世了。

老何家里没什么可以帮着侍候月子的女眷,正好秦咏梅最近又不太忙。

就把凤岩接到家里,由秦咏梅还有凤岩的两个妹妹凤君、凤琴轮流侍候着。

凤岩的儿子虽然不是老何的骨肉,但老何也很喜欢。

毕竟老何失去亲人已经有些日子了。

每天下班,老何都要买一大堆好吃的东西送过来,然后匆忙跑掉。

因为老何怕秦咏梅留他吃饭。

老何没娶凤岩前,每天要么吃剩饭,要么吃浆糊一样的饭菜。

娶了凤岩后,他天天有热气腾腾,又味道可口的饭菜吃。

衣服脏了也有人给洗。

不过眼下他又被打回原形了。

他也有心在白家蹭顿晚饭吃,只是觉得难为情罢了。

秦咏梅见老何这副扭扭捏捏的样子实在无可奈何,只好让白客出马让他打消顾虑。

老何又一次放下东西想跑的时候,白客连忙堵住他。

“你干嘛老何?”

“我回家啊?”

“回家干什么?”

“回家事情可多了,要看看书,还要看看化验报告……”

“那你不陪你儿子啊,不帮你儿子洗尿布啊?”

“……”

“再说你现在多陪陪你儿子他就先认得你。”

“小孩子这个年龄没有记忆,要等到……”

“你说的是心理记忆,生理记忆说不定会有啊。比如你的声音,你的气味儿……”

“这你都懂啊……”

就这么连拖带拉地,总算把老何弄到家里吃晚饭了。

从这以后,凤岩在白家坐月子期间,老何都来吃晚饭。

过了几天,十一国庆节的时候大姨和大姨夫也来了,拿来了一大筐鸡蛋。

白家就更加热闹了,老老少少十几口人。

这会儿电视里上演“加里森敢死队”。

但白家有人坐月子,街坊邻居的半大小子也不敢来。

只能忍着了,反正一星期就一集。

白宗和白客哥俩在家看的时候,秦咏梅也老大不满。

“你们看看,现在电视都演些啥?罪犯都成了英雄了?还天天耍飞刀?这不得把年轻人教坏吗?”

白策还算中肯:“待业青年太多了,整天无所事事,那还不到处惹是生非啊。”

知青回城后很多都找不到工作,加上这些年接连有新的应届生涌入社会,城市里的无业游民越来越多了。

这个时期的失业率应该是很恐怖的,只是没有相关数据而已。

因为俺们没有失业率,俺们只有待业青年。

哪怕到了90年代俺们也木有失业率,俺们只有下岗中年。

这也是上一世,白策被困在物资局的一个重要原因。

因为物资局可以解决子女就业问题。

这个时期,国家为了解决待业青年的问题,大力支持各个单位开办知青商店、知青门市、知青工厂之类的。

连白策他们十七中都开办校办工厂用来安置教师子弟。

最苦的是机关事业单位。

他们拿什么开知青商店、知青门市?

公安局总不能弄个知青商店卖武器弹药吧。

所以,这个时期的机关事业单位没有丝毫的优越感。

工资待遇跟企业差不多,但没有效益工资。

而且无法解决子女的就业问题。

当然,任何时期都有高低贵贱之分。

这个时期的鄙视链是:国营企业、小国营企业、大集体企业、小集体企业、乡镇集体企业。

知青商店之类的一般都是小集体企业,个体户则等同于乡镇集体企业。

待业青年比乡镇集体企业还LO,属于鄙视链的最底端了。

鲁老二也算个老大不小的待业青年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

白宗摆平了古家兄弟后,就对鲁老二犯难了。

鲁老二帮自己打架了,这就是自己人了,你总得做个安排。

照相馆倒是缺人。

可鲁老二这种,长得跟尉迟敬德似地。

往屋里一杵,哪还有人敢来照相啊。

其它地方更没人敢要这鲁老二。

眼下又没有夜总会啥的,不然鲁老二适合看场子。

也没有大规模旧城改造拆迁活动,不然鲁老二也能充当帮凶打手。

“要不咱问问涛哥?”

“哪个涛哥?”

“哎呀,当然是江涛了。”

结识江涛,有了两个涛哥之后。

白宗、白客哥俩就把刘清涛叫涛子,把江涛叫涛哥。

既然江涛能镇住古德成这样的资深二流子,鲁老二这种青瓜蛋子应该也不在话下吧。

第十五章 加里森敢死队

说得难听点。

眼下的饭店很多都是藏污纳垢的地方。

正常人家的孩子都找不到工作,那些两劳出来的家伙更没戏了。

所以,早期开饭店干个体的绝大多数都是两劳人员。

他们一般都是一个人拖着一帮兄弟干。

也不指望饭店挣大钱,只要够维持一帮兄弟吃吃喝喝就满足了。

像江涛饭店这种是做得比较大,比较成功的。

至于江涛自己是不是两劳人员,白客就不得而知了。

也不好意思去问人家。

但总感觉他跟道儿上的人是有关系的。

或许鲁老二到了他的手下能被调教好?

直接找江涛不太合适。

已经欠人家一份人情了,哪能蹬鼻子上脸。

只能让刘清涛私下里问问。

结果江涛还真缺帮手,正想找个大膀背儿的人给他打下手。

白宗又问了问鲁老二。

鲁老二这货跟大部分调皮捣蛋的玩意儿一样,也是好吃好喝,偶尔自己也动手做吃的。

放在厨房里再合适不过了。

解决了鲁老二,鲁亚楠的问题更不好整。

十一这样重大节日,男女双方确定了关系,按理说该互访对方家长了。

白宗早在十一以前就已经见过鲁亚楠的父母了,也得到鲁亚楠父母的认同。

可白宗迟迟没把鲁亚楠领回家见老爸老妈。

眼瞅着到十一了,再不领回来更没法交待了。

白宗愁的不行。

老爸白策没得说,领个鬼回来他也会以礼相待。

老妈秦咏梅可不好说了,她咬着牙根儿撩下狠话,不让鲁家的人登门。

白宗真要把鲁亚楠领回来的话,她搞不好会翻脸。

“就说咱表姐坐月子,家里还有一大堆亲戚,不方便过来。”

白客建议说。

白宗叹口气:“先这么说吧,亚楠肯定会不高兴的。”

换谁都会不高兴啊。

不过鲁亚楠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虽然心有不满,但十一期间还是不忘到照相馆帮忙。

十一期间,照相馆的生意非常忙。

白客和白宁都得过去帮忙。

白客往家拿胶卷的时候,正撞见老妈和阚明溪手拉着手在院子里站着,笑眯眯地说着什么。

多半是老阚惦记孙子了,自己没脸过来,就让自己女儿过来送点东西,也帮他看看。

阚明溪正准备离开,白客叫住她:“等会儿,我给你拿几张照片。”

秦咏梅也说:“对,对,让白客给你挑几张照片。”

白客走进白宗的房间,阚明溪也跟进来。

白客正在找着照片,阚明溪小声问:“你家照相馆挺忙的吧,今天没事带我去看看呗。”

“看啥看啊。”白客冷笑,“俺哥俺嫂在那里忙着呢。”

一边说着,白客一边将桌子下女式小拖鞋踢出来。

“那就算了。”阚明溪叹口气。

白客找出两张白宗给凤岩儿子照的照片:“你看这两张怎么样?”

“行啊。”阚明溪把照片拿走了。

两人从屋里出来后,秦咏梅说:“送送你小溪姐。”

白客把阚明溪一直送出院子,阚明溪推起车子:“走了啊,小家伙。”

白客叹口气。

“嘿,小家伙,还知道叹气。走了啊。”

阚明溪跳上车子骑远了。

白客回到院子里的时候,老妈还站在院子当央笑眯眯地嘟哝:“多好的大姑娘啊,竖条条的。”

“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

“哼,小屁孩儿懂什么。”

正说着,大姨抱着婴儿从里屋出来晒太阳。

秦咏梅也连忙凑过去逗小孩儿。

刚逗了一会儿,大姨抬头训斥:“跑出来干嘛?赶紧进屋。”

原来,凤岩从屋里出来了。

凤岩有些不耐烦:“哎呀,我透个气还不行。”

秦咏梅也说:“是啊,是啊,不碍事儿的。”

上一世,白客没有养育子女的生活经历。

但他多少还是知道些女人做月子的事。

不过,眼下亲眼见证才发现这事儿够恐怖的。

一个月不洗头不洗澡,这不赶上某些游牧民族了吗?

还不让随便出屋。

这不等于生了孩子就犯罪了,得被关禁闭。

每天还要吃十几个二十个鸡蛋。

每天吃三个鸡蛋胆固醇都超标了,这十几个得超标多少。

这二十来天凤岩起码长了30斤,整个人就像气球吹起来一样。

虽然凤君、凤琴两姐妹时不时帮她擦洗头发、身体,但还是能隐约闻到一股酸溜溜的气味儿。

秦咏梅逗着孩子问:“小孩儿起名了吗?”

“起了呀。”

“叫啥?”

“哎呀,老何给起名叫何角。”

“何脚?”大姨吓一跳,抬一抬脚。

秦咏梅也摇头:“咋起这么个名字。”

凤岩叹息:“随便吧,老何喜欢就好。”

白客忍不住插嘴:“是小荷才露尖尖角那个角。”

大姨恍然大悟:“哦,明白了,就是旧社会老太太裹小脚那个脚。”

白客无奈地叹口气。

秦咏梅在一旁也叹息:“他们这些有文化的人啊,都这样,总喜欢起一些稀奇古怪的名字。”

凤岩说:“没有啊,俺觉得俺姨夫起得名字都挺好的。什么白宗,白宾啥的,你看都是宝盖儿……”

“啥叫宝盖儿?”

“就是那啥……”

“哎,反正这小的两个名字起得不好。白宁白客,这叫啥啊。你看别人家的孩子名字起得多响亮。杨伟,吴欣,陈光荣……多好听,响当当的。”

“其实白宁白客也还凑合,顶多有点跳戏而已。”

“凑合啥啊。俺本来想给闺女起名叫白娜。白娜,你听听多洋气?”

“是,是啊,是挺洋气。”

“本来想给白客起名叫白松,这名字多气派!”

“是啊,是挺气派。白娜,白松。”

“可我们家那老东西死活不让我起,说是有邪音,有啥邪的,不挺正的吗?怎么了老儿?”

“肚子有点不舒服,我,我进屋躺会儿。”

“那赶紧进屋吧。”

白客其实挺喜欢这种老老少少一大帮人在一起生活的感觉。

但家里有个坐月子的,每个人都得小心翼翼,这还是让人有些憋屈。

直到凤岩坐完月子,抱着孩子跟老何回家了,大家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憋了几个星期的,街坊的那些半大孩子们又纷纷钻进院子来,聚拢在一起看电视,看《加里森敢死队》。

第十六章 坑爹

鲁亚楠虽然在十一期间帮了白宗,但事后就开始给白宗扔脸子了。

白宗一时束手无策。

“要不你跟她摊牌吧,就说咱妈不同意……”白客建议说。

白宗连连摇头:“那她还不急眼了。”

“只要你表明你的态度就可以了嘛。”

“就亚楠那个脾气啊,她要是知道咱妈不同意,肯定会说‘那就算了吧’。”

“哎呀,大哥,你会哄女孩,知道女孩子爱说气话的,嫂子她要真那么说了,你哄一哄她就行了呗。”

“哪有你说那么简单,不要说亚楠自己了,她父母要是知道咱妈不同意也有可能翻脸,说不定不让我进家门了。”

“那就再等等,等咱妈哪天气儿顺了,咱们再好好跟她商量。”

“十一的时候说咱表姐坐月子,出了十一这些天了,要是再不给个理由就说不过去了,我现在在她跟前都心虚了。”

“那咋办啊。”

“咋办?当然得你帮我想办法了。”

“哎呀,你大人的事儿让我小孩儿想办法。”

“帮帮忙嘛老弟,大哥知道你聪明,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

白客挠了挠脑袋仔细想了会儿。

“既然咱妈不同意,那就……那就找咱爸!”

“那不废话吗?咱爸听咱妈的。你找咱爸有啥用啊?”

“我的意思你领嫂子回来只跟咱爸见面,这样不等于给嫂子吃了半颗定心丸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等咱妈加班的时候领亚楠回家是吧,让她跟咱爸见面。”

“是啊,以咱爸那人品,不管他同不同意,一定会对嫂子以礼相待。”

“嗯,这是个办法,起码暂时能稳住亚楠。”

几天后就是星期天,秦咏梅要到市内开会,白策则在家里备课。

白客一大早就起来,也把白宁赶起来,两人一起四下收拾收拾,准备迎接鲁亚楠的正式登门。

虽然鲁亚楠已经来过家里好几次了,但这一次正式邀请她登门一定得让她有种隆重的、很有逼格的感觉。

白客和姐姐先收拾老爸老妈的大屋子,因为一会儿肯定要把鲁亚楠领到这里来的。

白策正在书桌前研究课件呢,看到两个家伙撅着屁股又擦又扫的,忙得不亦乐乎,不由得赞叹:“嗯,今天表现不错。”

收拾完老爸老妈的大屋子,白客又跟姐姐收拾院子。

姥爷在院子的一角种的花越来越多,种不下了他又弄了不少花盆种花,层层叠叠地像一个大花坛。

姥爷正在浇水呢,白客凑过来。

“姥爷,我想要几盆花儿。”

姥爷笑笑:“嗯。”

“姥爷,我要最好看的花。”

“嗯。”

白客挑了几盆最鲜艳的花搬出来,然后和白宁一起搬到院门口,摆放起来。

要是能找到红地毯,估计白客也能找出来铺上了。

收拾完刚停下来喘口气,就听到院子外小路上有白宗和鲁亚楠的说笑声。

白客和姐姐连忙在房门口两边站好,就像迎接贵宾的司仪一般。

白宗领着鲁亚楠进来时,两人都吃了一惊。

鲁亚楠娇嗔地责备白宗:“这是干嘛?”

“那个……”白宗挺一挺胸膛,“你是贵宾嘛,必须地!”

“讨厌!”

鲁亚楠头次登门拿的是四样礼物,求个四平八稳。

白客和白宁连忙过来帮鲁亚楠拿东西,然后领着鲁亚楠一起走进屋里。

白策正在屋里忙着备课呢,突然呼喇喇进来一群人。

手里还拎着一堆东西,然后一个黑乎乎的闺女上来就鞠躬说:“叔叔好!”

“哦,好好好。”白策忙不迭地应付。

白宗连忙介绍:“这是我爸,这是鲁亚楠。”

鲁亚楠再次鞠躬。

白策连忙招呼:“坐,赶紧坐。来了就来了还拿东西干嘛。”

鲁亚楠点头:“应该的。”

白策一看这阵势就猜出鲁亚楠的身份了。

但出于礼貌他还是家长里短跟鲁亚楠聊了几句。

比如家庭、父母、工作之类的。

这些已经足够了,至少在鲁亚楠看来白策是在正式地接待她。

白客怕继续聊下去会露馅儿,连忙暗地里捏了老哥一把。

白宗拉起鲁亚楠的手:“行了爸,你还得备课,我跟亚楠到我自己屋里坐会儿去了啊。”

“好,亚楠你多玩会儿啊,有空常来。”

“好,叔叔再见。”鲁亚楠兴高采烈地出去了。

进了白宗的房间,鲁亚楠还兴奋地说:“你老爸真客气啊。”

白客心说俺老爸对谁都这样啊,有啥好高兴的。

白宗怕鲁亚楠待的时间久了,会撞见开会回来的老妈。

所以,他们两个在屋里又待了会儿,便一起离开了。

哥俩暂时应付了鲁亚楠,但却把老爸坑了。

晚上快睡觉的时候,白客还看到老妈在窗户前训斥着老爸。

而且鲁亚楠只是暂时地应付过去了。

还有两三个月就到年底了,按照规矩鲁亚楠应该跟老爸老妈一起吃个饭了。

还能继续躲着老妈坑爹吗?

不说鲁亚楠能不能糊弄过去,老妈都不那么好躲了。

有好几次白宗领着鲁亚楠回家时都差点被老妈抓了现行。

白客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对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管怎么样,白宗白客哥俩对鲁亚楠的兄弟们还是照顾有加的。

当初,鲁贵被人从少年体校赶回来的时候,因为功课跟不上差点被强制留级。

在白客的辅导下,他的学习成绩渐渐好起来,不仅跟上了课程,而且学习成绩在班级里也算中等偏上了。

同时,他也不再那么调皮捣蛋了。

半年的时间也没见他打架斗殴,或者偷东西什么的。

在学校里,有两种孩子最引人注目。

一种是好学生,一种就是调皮捣蛋的学生。

老师们也是欺软怕硬的,老实巴交的孩子老师嘴里表扬你,心里却是强烈鄙视的。

对于调皮捣蛋的孩子,老师们表面上很憎恶,好像势不两立似地,实际上一有机会就想巴结巴结、讨好一下。

所以鲁贵只是比以前的自己表现的好了点,老师就赶紧让他当上了少先队员。

十一前后还鼓动同学们把他评选为小组长,亲手给他戴上了一道杠。

第十七章 门当户对

要想说服老妈,白宗、白客哥俩得寻找合适的时机。

比如说老妈心情大好的时候。

秦咏梅对白宗的婚事其实并不着急。

白宗毕竟才18岁,而且相貌出众、收入颇丰,什么样的找不到啊。

秦咏梅真正操心的是三个外甥女的婚事。

老大凤岩25岁终于嫁出去了,而且迅速生了孩子。

虽然秦咏梅对这桩婚事还有些许不满。

比如老何年龄太大,比如老何得过精神病。

但看到凤岩婚后过得很幸福,就不再有什么怨念了。

可凤岩身下还有两个老大不小呢。

老二凤君23岁,老三凤琴20岁。

尤其老二凤君,秦咏梅最喜欢。

凤君不像老大凤岩那么懒散,从小到大都很勤快,为人处世也很稳重。

虽然脸面不如凤君漂亮,但个头儿好,条儿顺。

凤岩嫁的不算理想,让秦咏梅下决心要让凤君嫁的风光些。

所以,秦咏梅对凤君的婚事格外上心。

走哪都留心有没有年龄相当的好男儿。

一天,秦咏梅到预审科跟小倪谈案子的事儿。

一进办公室就看到小倪在和一个外单位的人谈事儿。

这外单位的小伙子有二十五六岁,个头儿一米七五的样子,高大结实,看起来就是当地人的模样。

可一听他口音却是个地道的南方人,而且跟白策有些相似。

秦咏梅忍不住就多看几眼。

小倪连忙介绍:“咏梅姐,这是法院的小句,句剑锋。小句,咏梅姐是咱们刑侦股的副股长。”

“听说过了,秦股长,我们都很佩服你啊,都说你是女中豪杰。”

秦咏梅有些不好意思:“哪有,就是有些愣头愣脑而已。”

小倪又说:“对了,小句跟姐夫好像是老乡呢。”

“哦,我说怎么听着这么耳熟,你是哪里的?”

“五隆的。”

“五隆?”秦咏梅对地名并不熟悉。

不过小倪的地理知识不错:“离姐夫家没多远,绝对是老乡!”

“好啊,”秦咏梅打量小句,“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是转业下来的吧?”

小句点头:“七九年年底就分配到法院了。”

“看你年龄不大,结婚没有啊。”

“没,还没有……”小句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

小倪在一旁偷笑,知道秦咏梅又惦记上了,连忙在一旁助力:“有空到咏梅姐家玩吧,姐夫人可好了。”

秦咏梅说:“对啊,有空过来玩吧,你姐夫地域观念可强了,走在街上听到老家口音,都能跑过去搭讪。”

小句说:“好啊,哪天吧,我也好久没碰到老乡了。”

“就这个星期天好了。”

“好,那好吧。”

秦咏梅刚一转身突然又想起什么掏出本子和笔:“勾?这个姓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是勾子那个勾吗?”

小倪说:“是句号那个勾。”

“句号那个句怎么读勾?”

“是啊,句这个字当做姓的时候就读勾。”

“原来是这样啊。”秦咏梅连忙在本子上记下来。

句剑锋感叹:“咏梅姐你真好学啊。”

秦咏梅叹息:“没办法,文化水平低,就得自己补一补。”

晚上回家的时候,秦咏梅还拿出小本子想考一考白策。

“老头儿,你说这个字念什么?”

“句号的句啊。”

“错!”

“啊?”

白策连忙把本子举到跟前仔细看:“没错啊,句号的句。”

“念勾,勾子的勾!”

白策愣了下:“对,也念句。越王勾践,勾和句可以通用。知道卧薪尝胆不?说的是春秋战国时期……”

“滚!”秦咏梅恼羞成怒,“一点没有幽默感!”

星期天的时候,勾剑锋如约到白家做客。

寒暄了几句就跟白策热聊起来,说着叽里呱啦的家乡话。

来北方四五年了,白客他们哥儿几个除了白宗还能说几句家乡话,其他几位连日常用语都忘得差不多了。

不过老家的语言跟其它南方话都不同,说的再快外地人也能听懂。

上一世童年的时候白客很排斥家乡话,觉得说家乡话有些丢脸。

在这方面他还很敏感,每当有人半开玩笑模仿他说话时,他就会很生气,觉得对方是在嘲笑他。

所以,从南方到北方不到两年,他就彻底忘掉了家乡话。

等白客到了年长一些的时候才渐渐感觉到家乡话的可贵。

不仅是白客自己的家乡话,所有人的家乡话都是动听的、美好的。

没有哪个人的家乡话是高贵或者低贱的,更没有洋气和土气之分。

因为所有的家乡话都来自民间、来自生活,它是最生动、最有表现力的。

相比之下,普通话才最扁平最呆板,缺乏生活的味道。

白策和勾剑锋相谈甚欢之际,秦咏梅适时把凤君领来,帮着端茶倒水。

然后适时引荐一下:“这是小勾,听出来没,跟你姨夫是老乡。”

“听出来了,哈哈。”

“这是我外甥女凤君。”秦咏梅又向勾剑锋介绍,然后暗地里观察两人的反应。

“你好!”勾剑锋起身跟凤君握手。

凤君也大大方方地伸手与勾剑锋握手。

不过这第一次见面也只是打个照面儿,彼此留个印象而已。

凤君斟茶倒水完了,便点头出去了。

秦咏梅为人处事表面看起来有点楞,但身为警官还是有细致入微一面儿。

在她看来,两个人成不成,未必要一见钟情,但起码要有眼缘。

所以,刚才她仔细观察了下两人的反应,凭直觉感觉差不多。

事后跟凤君一提,凤君果然羞答答地说:“还行……”

再问了问勾剑锋,他更是急吼吼的:“要是能……谢谢你啊,秦股长。”

凤君和勾剑锋约会了两次后,便基本确定关系了。

秦咏梅美的每天都笑眯眯的。

正好眼下离1981年新年就剩一个来月了,白客连忙督促老哥:“赶紧出手!”

一天晚上,全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白宗鼓起勇气:“妈,我跟你商量点事儿。”

“啥事儿?说吧。”秦咏梅笑眯眯地说。

“我想过年的时候领亚楠回家来吃饭。”

换了平时,秦咏梅早瞪眼拍桌子了,但这段时间她心情不错。

听了白宗的话,她只是重重地叹口气:“我知道你长大了,急着找对象。可妈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这么好的条件,什么样的找不到,非得找那样的。”

“亚楠真挺好的,不信你问俺爸。”

白策在一旁点头:“是不错,大闺女挺规矩,挺有礼貌。人也长得也不错。”

秦咏梅冷笑:“还不错,黑的跟驴粑粑蛋儿似地。”

白宗有些不满,但还是极力辩驳:“我觉得挺好看的,而且她身材好。”

“哎呀,傻孩子,那哪叫身材好。竖条条的才叫身材好。哪像她那样前仰后撅的,跟古坝人似地。”

“那,那是健美!”

凭心而论,大嫂的身材确实很健美,要是放到30年后她的身材都可以算是顶级身材了。

但眼下年长一些的人怎么欣赏得了。

白宗急的脸红脖子粗还想跟老妈辩驳,白客连忙插嘴:“妈,您忘了那句话了,"qingren"眼里出西施。”

“好吧。你喜欢啥妈管不了。可她的家庭跟咱们家不般配啊。”

“怎么就不般配了?”白宗的嗓门儿不由自主高起来。

“那叫门啥户啥来着?”秦咏梅问白策。

白策装聋作哑:“叫什么?”

白宁多嘴:“门不当户不对。”

“对!门不当户不对!”

白客在心里哀叹:“妈啊,您这是怎么了?上一世你是服装厂缝纫工的时候,并没有嫌弃大嫂。如今,您当上警察了,成了小干部了,心态怎么就变了呢?变得势利眼了。”

可转念一想,老妈这只是“厕所里摔盘子,臭瓷乱崩”而已。

这个时期的机关事业单位并不高人一等。

只有城乡差异才是真正的差异。

白宗却理解不了,嗓门儿渐渐拔高了。

第十八章 大风歌(感谢霸行天下和老槐荫树打赏!)

“怎么就不门当户对了?人家父母都有正式工作,又不是农村户口。”

白宗的嗓门儿确实有点高了,估计老妈对亚楠的相貌评头论足,让他有些不爽。

秦咏梅也瞪起眼睛来:“你嚷嚷什么嚷嚷?”

白客连忙打圆场:“俺哥的意思那个鲁亚楠他家也是正经人家。”

“什么正经人家?流氓二流子还叫正经人家?”

没等大哥说话,白客连忙暗地里捅了他一下,是想让他冷静下来。

没想到白宗嗓门儿还是那么大:“不就说她二哥吗?以前就是好打个架而已,不偷也不抢,再说……”

“好啊,这还没怎么地,就搅和到一块儿去了啊。你不用跟妈大嗓门儿,就冲她家这些人,这门亲事妈就不会同意!”

“不同意我也要跟她好!”

这下,白客再也控制不住了。

“你,你再给我说一句?”秦咏梅脸都气红了,起身去抓扫把。

白客连忙起身抱住秦咏梅的胳膊,白策也赶紧拉住她。

白客一边抱着秦咏梅的胳膊一边朝白宗挥手:“哥啊,你少说两句吧。”

秦咏梅甩一甩手:“行!你跟她好去吧!反正她休想进咱家们!要是哪天敢偷着来,看我不打断她狗腿!”

白宗“腾”地起身冲出去了。

白客知道老哥一时半会儿还不至于离家出走,但再冲突这么几次就不好说了,所以还是赶紧劝劝老妈缓解下矛盾。

等秦咏梅坐下了,白客连忙劝说:“妈,你干嘛不让俺哥跟鲁亚楠好呢?现在是新社会,恋爱自由嘛。”

“恋爱自由?恋爱自由就不能让家长把把关啊?你们小孩子懂什么?你们知道这个社会有多复杂?”

“俺哥跟鲁亚楠都交往一年了,应该也比较了解了。反正我看亚楠姐挺本分的。”

“她本不本分我不知道,反正她家里没几个好人。”

“你说的是她家二哥啊,我以前也听说了,不过听刘清涛说他眼下当厨师了,老实本分多了。”

“哼!”秦咏梅冷笑:“狗改不了吃屎。”

“妈,你这是门缝儿看人!你这是势利眼。”

“势利眼?妈也没指望你们娶个高干家庭的子女,起码对方的家庭不要给你们惹来麻烦!”

“不会的,她家能给俺哥惹来什么麻烦?”

“不会?你以为妈没查过吗?告诉你吧,不光她的哥哥不是好东西,她爹妈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白客吓了一跳:“鲁亚楠的爹妈怎么又有问题了?”

两世为人,白客并不记得大哥的岳父岳母有问题啊。

“当然有问题了。鲁亚楠的父亲劳动改造过三年。鲁亚楠的母亲年轻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前在体校上学,是个有名的马子(当地人称男二流子叫痞子,女二流子叫马子)。眼下,不光她的二哥是个痞子,她的小弟弟也经常打架斗殴,将来也够呛!”

白客吓了一跳,没想到老妈了解这么多,不免也心有余悸:以后自己谈情说爱那还不得被老妈把对方查个底儿掉啊。

“她弟弟叫鲁贵,跟我在一个学校,以前是有点调皮,最近大半年已经改好了,都当上小组长了。”

白客有意再劝劝老妈,没想到秦咏梅一推筷子:“行了,你有这闲工夫多劝劝你哥,别再跟鲁家人来往了。”

“哎,俺哥死心眼儿你不知道吗?他认准的事儿怎么能随便改呢。”

“死心眼儿就死吃亏!”

眼看要到年底了,大哥领大嫂回家吃年夜饭看来是没戏了。

“哼!把老子惹急了就出去住,再也不回来了。”白宗气哼哼地说。

这一世的大哥明显比上一世脾气更倔。

很大原因是因为这一世的大哥经济状况比较好,难免财大气粗。

“别,别,那样就更僵了,以后就不好办了。”白客连忙劝说大哥,“我看还是先顾一头吧。”

“怎么顾一头?”

“先跟嫂子挑明咱妈的态度,也表明你的态度。”

“哎,亚楠该急了。”

“急也没办法,不能再欺瞒下去了。”

“好吧,等年前再跟她说吧。”

转眼1980年就要过去了。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白客感冒发烧浑身难受。

咳嗽着,流着清鼻涕,躺在炕上懒得起来。

白宁在外面敲门说:“南山有演出,咱们一起去看吧。”

“算了,我不去。”白客懒洋洋地拒绝了。

前几天,孙媛也想叫白客一起去玩,也同样被白客拒绝了。

在炕上躺了会儿,喝了一大杯热水,总算好点了,结果尿又上来了,连忙出来撒尿。

结果一出门差点被风刮翻,抬头四下看去,只见院子外面飞沙走石,院子门也被吹得咣当咣当响。

怪不得北方民居的屋顶都是水泥平顶的,要是像南方那样使用泥瓦,要不了几天就能被大风把屋顶吹跑了。

撒完尿出来,白客又在院子里站了会儿。

吹着有些凛冽的寒风,脑袋好像烧的也不那么厉害了。

突然又有一阵“嗡嗡”声传来。

白客四下打量,发现是房顶的电视天线被吹得晃动起来了。

看着那来回晃动的电视天线,白客也跟着晃动起来。

突然之间他就想起来了,为什么今天觉得有点不舒服。

因为前世的这一年这一天,县城里发生了一起惨绝人寰的重大事故。

南山脚下搞商品促销、歌舞表演的展台被大风吹倒了,当场砸死二十多人。

眼下看来,这起大事故也必将在这一世发生了!

白宁、孙媛还在现场,现在跑过去或许还来得及!

白客冲进屋里穿上衣服,然后再匆忙跑出来,一直向院子外跑去。

跑到附近的街上,白客叫了辆三轮车,大声吩咐:“快!快点!车钱加倍。”

可这毕竟是人力车,再加上风大。

车夫累得呼哧带喘的也蹬不快。

白客也不好意思再催促,只能在心里祈祷着灾难晚点到来。

一直到老远看见展演现场了,看到那里是一片热闹而非一片狼藉,白客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但紧接着又更加紧张了,谁知道会不会是接下来!接下来!

“快!快到跟前!”白客催促着,让车夫把三轮车一直蹬到人流稠密处,这才跳下车子,扔给车夫一张大团结,然后向展台跑去。

站在人群里,白客焦急又茫然。

这么多人上哪去找孙媛?上哪去找白宁?

白客再抬头看去,只见展台上的那个大木头框架被大风吹得来回摇动,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

这个大木头框架离地有十几米。

看起来没多大,其实有一个火车皮那么大。

而且它很沉很实。

这年月没有后世那种看似庞大,但又很轻薄的广告灯箱。

类似的宣传展示物品都是用角钢和木板制作的,又重又结实。

展台之下则是一张张年轻、稚嫩的面孔。

他们并不知道一场灾难正在向他们悄悄袭来。

第十九章 黑暗再临(求订阅!)

白客焦急地四下张望,再看看头顶的被风吹的“呼喇呼喇”响的大牌子,眼瞅着它就要砸下来了。

白客忍不住脱口大喊:“牌子要掉下来了!”

突然之间,仿佛大洋中巨涛奔涌一般,白客的身体被掀了起来,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在人们的头顶了。

他惊恐地挣扎着,踩着人们的脑袋和肩膀,竭力不让自己掉下来。

等他拼尽全力跳到一旁的空地上时,这才发现有人被疯狂奔涌的队伍挤倒了,被踩在脚下,被践踏着。

大牌子没掉下来,踩踏事故却发生了!

一个年轻妈妈抱着一只小孩儿的鞋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一个满身血迹的人在地上爬着。

天呐!我干了什么!

白客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却看见姐姐白宁还有孙媛等人都在身边。

孙媛的姐姐和一些大人正在处置受伤的人。

还有些伤重的纷纷被抬上一辆130。

白客忍不住泪如雨下。

孙媛连忙关切地询问:“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白客嘟哝着:“天命不可违!天命不可违!”

白宁摸一摸白客的额头说:“他发烧了,咱们赶紧送他上医院吧。”

孙媛推来自行车,和白宁一起扶着白客坐到后座上,两人一起推着摇摇晃晃的白客离开南山脚下。

来到医院时,秦咏梅也赶来了。

白客在迷迷糊糊中吃了药、打了针,然后到病房里躺下了。

他渐渐睡去,但感官似乎并未全部关闭。

隐约还能听到走廊里有人在小声议论。

“听说死了二十多个,还有不少小孩儿。”

“别胡说,就十来个。”

渐渐地,潮流由外向内涌来,白客不再能听见外部的声音,但他却似乎能听见自己身体的声音。

呼吸声像风箱一般巨大。

血液在血管中奔流就像小溪流淌。

又过了不知多久,白客开始感觉自己变得轻飘飘了,就像一团棉花一样,渐渐地飘了起来……

就这样,白客渡过了1980年的最后一天。

等他醒来,一缕阳光正洒在他身上,床铺周围是一片叽叽喳喳的声音。

“他醒了!”这是孙媛的声音。

白客睁开眼睛却先看到老妈,正坐在床铺旁削着苹果。

孙媛和白宁则坐在一旁。

“给!”秦咏梅将苹果递过来。

白客接过来,手腕却往下一沉,似乎接着一个很重的东西。

等他啃了一大口苹果后,就开始感觉身体渐渐充满能量了,就像电池开始充电。

秦咏梅叹息:“一到过年就这样。上一次是看电影,好像是‘追捕’,对,‘追捕’,也是又发烧又说胡话的。”

孙媛说:“我妈说这是要长个儿。”

“是啊,每次发完烧都能长一两公分。”

白宁压低声音说:“妈,这次到底死了多少人?听说有好几十。”

秦咏梅紧张地四下看看:“不要胡说!不要传谣!”

白宁和孙媛神色都跟着紧张起来,一起点头:“好。”

秦咏梅又小声说:“这次死了八个人。应该是有人故意搞破坏!你们当时听见是什么人喊的?”

白宁摇摇头,又小声说:“我听别人说好像是一个老头儿喊的。”

孙媛说:“我怎么听说是一个小孩儿喊的……白客又怎么了?”

秦咏梅拿起水杯和药:“该吃药了。”

吃完药,白客又睡去了。

等他醒来时,病房里异常安静。

妈妈、白宁和孙媛都走了。

其它的床位要么空着,要么病人在昏睡着。

白客看了几眼,刚要再躺下,突然听到一阵“吃吃”的笑声。

白客慌忙四下张望,却没发现人,再转回头来时,发现自己身旁的床铺上蹲着一个人。

白客一下就认出来了,是唐塔。

白客用残存的一丝理智向他挥手呵斥:“滚!你给我滚!你是假的!”

唐塔吃吃笑着:“我怎么会是假的呢,我一直都在这里。”

“你再不走我对你不客气了!”白客说着抓起水果刀。

唐塔继续吃吃笑着:“你啥时客气过?……”

唐塔突然说了三个字,但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有口型。

“你说什么?”

唐塔又是只张嘴不出声。

但这一次白客看清了,他说的是:杀人犯!

“胡说,我不是杀人犯!你才是杀人犯!都是你干的!”

“你一下杀了八个人!”

“我,我不是故意的。如果我不喊,那个东西就会倒下来,会死更多人。”

“谁说它一定会倒,按照量子理论,它倒下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五十。”

“我不听我不听!”白客捂着耳朵。

然后又抬起头来哀求道:“求求你走吧,这一世我不需要你了。”

“你怎么会不需要我,哈哈。”唐塔说着从床上跳下来,向病房门口走去。

白客也连忙跳下床追了上去。

在走廊里,唐塔飞快而灵巧地走着,与一个个病患或者医护人员擦身而过。

白客在后面紧紧跟随,差点撞上一个推着轮椅的大妈。

走着走着,唐塔突然跑了起来。

白客连忙也跑起来,半路上把一个护士撞了个趔趄,手里的夹子洒落在地上。

“对不起。”白客说着,帮护士捡起夹子,一抬头却发现唐塔钻进一个房间里了,连忙又起身追过去。

这是一个存放杂物的窄小房间,只有一扇门。

唐塔四下看看,举起双手:“哈哈,你抓到我了。”

“你走不走?”白客怒吼。

“哈哈,我走了也还会回来。”

白客扑上去跟唐塔扭搭起来,随后一起摔倒在地。

白客把唐塔按在地上,举起了水果刀。

但突然之间白客的水果刀就到了唐塔手上,而且被唐塔反过来按在地上。

唐塔举着水果刀向白客脖子上扎下来。

白客的鲜血像喷泉一样瞬间喷射出来。

唐塔连忙伸手按住白客的伤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白客在地上浑身抽搐着。

唐塔哭喊着:“白客,你不要死,不要死,我会离开的!”

白客抖动了一会儿,便一动不动了。

唐塔茫然地站起来走出杂物间,在走廊里走着,举着满是鲜血的双手。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老儿!老儿!”秦咏梅一把抓住了他。

白客瞬间清醒过来,看着自己的双手。

他的双手湿漉漉的,还握着一把水果刀。

“我,我刚才洗手去了。”

白客看向四周。

走廊里人来人往,人们低头走着,说着什么,从他们身边经过,仿佛他们并不存在。

“别割着手!”秦咏梅一把将水果刀夺下来,搂着白客:“是不是饿了?走!回去吃饭去!”

母子二人一起向病房走去了。

第二十章 胡子

在制药厂仓库里,货物后面一个花白脑壳正在忙碌着,用天平秤量着化学物品。

突然,他身后一声轻轻叹息。

他猛地转过身来,却看见白客站在后面,双手插在裤兜里,像个大人一样双眉紧蹙。

“你个小东西!”

“老何,你咋又不染头了?像个老头儿。”

“你应该知道,染发剂里含有对苯二胺、邻苯二胺、间苯二胺,还有很多重金属,这些对婴幼儿都危害极大……”

白客叹息:“行了,俺知道了。”

“你这是怎么了?看起来有些憔悴。”

“我生病了。”

“我听你姐说了,说你过年期间感冒了。”

白客叹口气:“不光是感冒。”

伸手从怀里拿出张纸递给老何:“你能不能帮我拿这些药?”

老何看了一眼吓了一跳:“这都是治疗精神分裂的药,你拿这些干什么?”

白客笑笑:“没事,偶尔吃点。”

老何打量白客:“你有精神分裂?不可能啊?你的原生家庭很健康,你父母也很正常。难道你爷爷奶奶辈儿有家族史?”

白客低头不语。

老何继续问:“你,你都有什么症状?”

“我有时能看见他,他能陪我一起玩一起说话。有时我还可以变成他。”

“那你这是多重人格。”

“多重人格会看到对方吗?再说我的记忆也比较完整。”

“是啊。”老何茫然了,又低头看了看纸单,眼睛红了,“你,你这比我还严重啊。怎么会这样。”

老何嘟哝一会儿又抬头看看白客,过来拍拍白客的肩膀,安慰他:“也没事儿,精神病没那么可怕。你能自己发现,说明你自控能力很强。行了,我给你拿几种副作用小的药,你感觉难以控制的时候再服用。”

“谢谢你老何。”白客说。

老何抱一抱白客:“没事常过来交流交流。对了,你可以写日记,观察自己的心理状况。”

“好。”白客点点头。

晚上回家吃饭的时候,秦咏梅还直责备:“病刚好,没事儿别到处瞎逛。”

再抬头看看老妈,老妈的面容也有些憔悴了,而老爸白策也低着头,好像情绪不高。

“行了,别东张西望了,赶紧吃饭。”秦咏梅举一举筷子。

“俺哥还没回来呢。”

“等他干什么,让他死外面去好了。”

白宁在一旁忍不住苦着脸说:“俺哥两天没回来了。”

“啊!”白客急的放下筷子,“我去把俺哥叫回来。”

“叫什么叫,他自己不长腿啊。”

白策叹口气:“吃完饭再说吧。”

白客吃完饭,秦咏梅又拿来大棉袄非让他穿上,这才让他出门。

白客骑着自行车往南街赶。

大病初愈后,他真感觉好像胳膊腿儿变长了,蹬着车子感觉十分轻松。

眼下没有夜生活,晚上七点来钟街上就空荡荡了,偶尔有几个小二流子逛来逛去。

老哥的照相馆早就关门了。

不过营业的这面是这套院子的房后,院门在另一边。

白客绕到院门前,跳进去打开门上的插销,推开门,再把车子推进院子。

白宗买的这套院子比白家小一些,也破败一些,但一样有六间房子。

除了正房两间用来接待顾客,东西厢房还可以用来做暗房或者住人。

像在家里一样,白宗还是住在东厢房里。

看着窗户上光影摇曳,白客就知道这家伙又在钻研暗房技术。

白客小心翼翼地进去,只见老哥像个鬼一样,坐在暗影里发呆。

“来了。”白宗懒洋洋地打招呼。

眼睛渐渐适应黑暗后,白客也能看清屋里的状况了。

桌子上放着一碗面条,估计是老哥自己做的,跟老何一个水平,就是一碗浆糊。

眼下又没有外卖,甚至小城市里连方便面都买不到。

再有钱你也得想办法自己鼓捣吃的。

再看看老哥的脸,胡子茬儿都出来了,黑乎乎的。

估计再几天不刮就该成虬髯客了。

“哥,你干嘛不回家?”

“哼!不回去。”

白客觉得有些好笑,觉得大哥挺孩子气的。

不过仔细想想,眼下是1981年,大哥也才19岁。

“咱妈得罪你了,咱爸俺姐也得罪你了?你老不回去,俺爸俺姐天天愁眉苦脸的。”

白宗鼓着腮帮子不说话。

白客四下看看,顿时明白过味儿来:“俺嫂子呢?”

“分了!哼!”

“怎么搞的?不跟你说好好跟嫂子解释吗?”

“她哪给我解释的机会啊?我刚一跟她说,她就炸了。‘不同意就不同意,咱俩拉倒!’我要跟她解释她也不听,拔脚就跑了。”

“哎呀,那你上她家里跟她好好说说嘛。你以前不挺会哄女孩子的吗?”

白宗叹口气:“哎,过年期间我忙得屁滚尿流的,哪有时间去哄她啊。”

“那我帮你把嫂子叫回来,你明天晚上要回家吃饭啊。”

白宗不吭声。

跟老妈一样,这家伙不反对就是同意了。

第二天,白客来到大嫂家附近时,却想不起大嫂家门朝哪开了。

白客上一世来过大嫂家,只记得大概的位置。

不过,这年月这不算个问题,各家各户一般都彼此熟识。

正好有一群半大孩子蹲在地上玩玻璃球,白客凑过去,想跟人打听打听。

一个孩子发现了他,小声喊起来:“哎,酋长来了!”

白客的下巴长得像老妈,有一道小沟儿,俗称小屁股。

这段时间电视里播放《加里森敢死队》,很多半大孩子都被酋长的“小屁股”迷住了,私下里开始有人给白客也起了个外号叫酋长。

白客刚要找人打听时,鲁贵从人群里钻出来:“哥!”

几个孩子羡慕地指指点点:“原来鲁贵认识他啊。”

鲁贵得意地搂着白客的肩膀,好像不愿与人分享一般挥挥手:“行了,俺不玩了。”

两人走到一边,鲁贵笑嘻嘻地说:“哥你来找我玩啊。”

“改日吧,我今天找俺嫂,不是,是你姐,有点事儿。”

“好啊,走!我领你到我家去。”

“不了,你把你姐叫出来吧。”

“那你等着啊,一会儿就出来。”

没一会儿,鲁亚楠出来了,看见白客连忙小跑着过来,弯腰拍一拍白客的肩膀:“姐一直想去看你,怎么样了?感冒好了没。”

“好了。”白客点点头,活动活动四肢给鲁亚楠看。

鲁亚楠笑了。

白客却叹口气。

“怎么了?”

“我是好了。俺哥又病了……”

“啊?你哥怎么了。”鲁亚楠急了。

“俺哥跟老妈翻脸了,跑到店儿里住了,吃不好睡不好……”

鲁亚楠叹口气。

白客拉住鲁亚楠的手:“嫂子,你去看看俺哥吧。”

鲁亚楠不表态。

“俺哥的心意你应该也知道。俺妈的脾气也就那样,一阵儿一阵儿的,过了就好了。男女之间的感情啊,总是难免磕磕碰碰……”

白客正想长篇大论地跟嫂子好好鸡汤一把,鲁亚楠却甩甩手:“走!”

两人一起赶往照相馆。

这是元旦的最后一天,街上的行人渐渐多起来了。

不过白宗的照相馆却没什么生意,所以他还关着门。

白客和鲁亚楠绕到院门那边。

进了院子,白客在外面等着,让鲁亚楠自己进屋。

“你不是病了吗?”

“是啊,我这里不舒服,不信你摸摸看……”

“走开!别碰我!你个邋遢鬼!”

白客悄悄退出了院子。

晚上的时候,白宗果然耷拉着脑袋回家吃饭了。

姥爷、白策和白宁都挺高兴,笑容满面的。

只有秦咏梅始终黑着脸。

白宗刚吃了几口,秦咏梅突然放下筷子,狠狠地瞪着白宗。

全家人的神情都紧张起来,大气儿也不敢喘一下,仿佛掉根针都能听见。

白宗抬头怯怯地看一眼老妈:“怎,怎么了?”

“刮刮胡子!”

全家人互相看两眼,都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十一章 饭店与冷库

年后一个星期,期末考试开始了。

这次考试后,白客小学生的时光就只剩下最后半个学期了。

可白客来不及怀念忧伤,因为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去做,他恨不能真从身体里分裂出一个怪物来。

刚考完试,虽然班级和学校里都有一大堆烂事儿等着他这个大队长、班干部来解决。

但白客都巧立名目通通推给别人,然后忙自己的去了。

考完试第二天,白客就赶紧跟老哥来参加“江涛酒楼”的开业庆典。

江涛确定跟刘清涛合作再开一家饭店后,两人就开始四处找场地。

白宗和白客哥俩当然也帮着忙活。

找什么样的地方才能多家共赢,实现利益最大化呢?

听白宗白客一说,老阚想起个地方:“有个地方最合适了!”

“哪里?”

“建委招待所啊。”

江涛本来就打算把“江涛酒楼”开在人民路这条街上。

人民路上基本都是各个机关事业单位所在地。

比如商业局、烟草局、文化馆、工商税务等等诸多单位。

正好建委也在这趟街上。

老阚他们经常跟建委的人打交道,知道建委旁边有个建委招待所。

是一座两层的小白楼。

这建委平时也没有太多的接待来宾的任务,所以小白楼大多数时候都是空闲的,还得养着几个工作人员。

如果能把这个小白楼租下来,首先能方便东山建筑队的各种宴请活动。

同时,酒楼在人员使用方面也有更多的灵活机动性。

比如,按照有关规定,个体户雇佣人员不能超过七人。

跟招待所在一起的话,江涛酒楼就可以把多出的人员说成是招待所的。

这么好的事儿,江涛自然乐意了。

不过建委这方面,又四处托关系找人,才算搞定下来。

但开业这天还是没敢把动静弄得太大,鞭炮都不敢放,建委方便也只有一个办公室主任出席。

白宗和白客哥俩来到现场时,人员已经基本到齐了。

因为这个饭店是白宗、白客哥俩暗地里投资,江涛和刘清涛合伙干的。

同时又是老阚牵线搭桥,促成饭店跟建委合作的。

所以,哥俩只想做个安静的美男子,到现场表示一下就可以了。

可刚坐了一会儿,正跟老阚窃窃私语呢。

建委的主任便举着茶杯过来了。

“这是小白客吧?”

“啊,是我。”白客有些懵逼。

江涛和老阚在一旁哈哈大笑:“除了他还能有谁?”

老阚介绍说:“这是葛主任。”

白宗和白客连忙举起茶杯跟葛主任碰一碰杯。

葛主任说:“听说你是小神童啊!”

老阚说:“啥叫听说啊,他就是小神童哦,我们建筑队全靠他出谋划策。”

葛主任凑近过来:“听清涛说你也懂点邮票收藏方面的事。”

白客朝刘清涛那边指一指:“其实涛哥最懂。”

“别客气了,清涛说他去年也是听了你的建议才开始收藏生肖邮票的。”

“好吧,您,您想了解啥?”

“我去年收藏的比较晚,还容易才从别人手里弄到一张猴票。今年肯定要收鸡票。你说我买单张的好呢,还是整版的好?”

“当然成版好了。今年鸡票发行量大,应该容易买到。”

葛主任点点头:“好吧。就买整版的。可惜去年我下手晚了,没弄到整版的猴票。听说现在市场上已经炒到50块钱一版了。”

白客听到这里明白了,这位葛主任是想在他这里弄一版猴票。

去年除夕的时候,白客买了100版猴票。

送给刘清涛一版,又给几个喜欢集邮的关系户送了几版。

眼下手里还剩九十多版。

虽然白客心里有诸多不乐意。

这他妈一版就是一套房子啊!

但还是慷慨地跟葛主任说:“要不我匀给你一版吧。”

“那怎么可以呢?”葛主任假惺惺地推辞。

“有啥不可以?宝刀赠英雄嘛。”

“哈哈,小白客真会说话,哪天我给你钱啊。”

“不急不急,呵呵。”

其实,这一次最急着跟白宗、白客哥俩交流的是老阚。

只不过大家都在跟前的时候,他不敢张口提。

等开始吃饭了,其他人都喝得面红耳赤的时候,老阚才悄悄凑过来。

“快拿出来我看看!”

原来,老何的儿子年前过百天的时候,特意邀请老阚参加。

老阚跟自己的孙子拍了一大堆合影。

今天见面,就赶紧让白宗拿出来看一看。

看着自己孙子的照片,老阚又欣喜又哀伤。

明明是自己的大孙子,却成了别人的儿子,跟了别人姓了。

换谁都不爽啊。

可有啥办法,谁让他儿子不靠谱呢。

“江涛酒楼”的庆典之后,白宗、白客哥俩还得跟老阚去参观另一个地方——中长冷库。

当初,在白客的撮合下,东山建筑队以工程款入股中长冷库。

对东山建筑队来说,冷库的施工极其简单,所以干的很快,去年年底的时候就全部干完了。

只是又调试了一个月,确定可以投入使用了,黄场长这才让老阚和白宗、白客哥俩去参观一下。

参加完“江涛酒楼”庆典第三天,白宗和白客跟老阚在办事处汇合,一起赶往中长冷库。

到了中长冷库,黄场长已经恭候多时了。

老阚说:“黄场长,是不是以后该叫你黄库长了。”

“哎,库长多难听,主任!”

寒暄片刻,黄场长带着大家往冷库走去。

眼下,外面的温度是零下四五度,冷库的温度则在零度左右,所以身上穿的外套也基本够用了。

走到冷库前,工人们开着电瓶叉车进进出出忙碌着。

黄场长指着一间间仓库介绍着。

“你们看,那几个仓库是储存肉类的。咱们中长养猪场只用最小的那个仓库就足够了。剩下几个全租出去。现在,园艺养猪场、红旗养猪场、东城国营养猪场都打算用咱们的仓库呢。还有那边,专门存放鸡肉鱼肉的,那边是蔬菜水果……”

老阚抑制不住兴奋:“怎么样?五六年能回本儿吗?”

黄场长压低声音:“哪用五六年啊,昨天我算了算,三年就回本儿了。哎呀,早知道这么顺利,当初真不该答应你们用工程款抵股份,让你们捡大便宜了。”

白客笑了:“要不是我们东山建筑队干这工程,猴年马月也完不了工,到时候损失就大了。”

老阚也在一旁撇嘴:“别人一听说是我们东山建筑队建造的冷库,才这么痛快跟你合作。”

黄场长点头:“那倒是,那些主动上门的客户都说,东山建筑队干的冷库他们放心。”

在几个大的冷库里转了会儿后,黄场长领着大家又来到一个很小很小的冷库。

这个冷库比一般家庭的房子略大点。

白客有些诧异:“这么小的冷库放什么啊?”

黄场长神秘地笑笑:“当然是放你们两家的东西了?”

老阚撇嘴:“我们两家有什么东西好放的。”

“不光是你们两家,还有我们村里的干部,县里的头头脑脑。各种冬天买不到的蔬菜水果都可以存放在这里。到时候我给你们各家各户一个牌子,你们想用东西就拿着牌子来取好了。”

老阚连声赞叹:“你这家伙考虑的还真挺周到啊。”

白客也欣喜不已。

全家人的生活质量又提升一大截了。

从此以后该跟冬储蔬菜告别了。

即便是数九寒冬也能吃上最新鲜的蔬菜水果了。

第二十二章 升与降

“小辣椒!”孙媛的手刚伸过来,白客就麻利地躲开了。

孙媛多半是跟“大篷车”学的,把自己当做吉普赛女郎,把白客当做那个怂货男主角了。

在电影里,热情的吉普赛女郎就爱拧男主角的脸,一边拧着嘴里一边说:“小辣椒!”

白客帮孙媛补习功课的时候,她没事也喜欢来这么一下。

让她得手几次后,白客早学精了,总能在她刚一伸手的时候巧妙躲开。

刚放寒假,白客就被孙媛缠上了。

这个寒假,她不仅要补习四年级下半学期的课程,还要补习五年级上半学期的课程。

“你补习那么多有什么用?到时候就忘了。”

“哼!你管我呢!”

孙媛说着还故意挺一挺胸脯。

孙媛比白客小一岁,眼下十二岁了。

由于营养充足,她明显比同龄的小女孩发育的好一些。

再加上长着一头浓密的自来卷长发,还真有点吉普赛女郎的感觉。

上一世,白客认识孙媛时,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学会矜持了。

眼下这个年龄的孙媛不仅没学会矜持,还有些恣意妄为。

有时当着自己老妈的面儿,她就跑过来跟白客起腻。

这一世,孙媛的老妈也是奇葩,看见孙媛这样竟然抿嘴偷笑。

上一世,白客已经成年了,每次来找她女儿,她都是一脸的蔑视。

看见白客,孙媛老妈还主动询问:“怎么样,要不要阿姨给你弄张彩电票?”

眼下,黑白电视还没普及呢,孙媛家从去年年底开始已经用上了彩色电视。

她家的彩色电视是商业局弄的进口货,不公开出售,专门给达官贵人留的。

她肯给白客留一台,已经很给面子了。

但白客却不领情:“不了,我们家人不是特喜欢看电视。”

孙媛老妈就坡下驴:“嗯,你们家人都好学。那好吧,我留给别人了啊。”

上一世最后十年,白客就基本不看电视了。

重生归来他对黑白电视倒有几分喜爱。

看着那些生活在黑白映像里的人物和故事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而且白家有这么一台黑白电视就引得街坊邻居争相围观了。

要是再弄一台彩色电视,院子里不整天跟鳖吵湾似地。

************************

小县城里发生了严重踩踏事件,市领导十分震惊。

虽然这会儿并没有问责制。

但老百姓议论纷纷领导还是脸上无光。

板子打下来,县公安局就得挨着。

原来的公安局长本来就年龄大了,身体也不大好,这次就顺水推舟,退居二线了。

治安股受到的冲击最大。

股长和几名股员都被调离了岗位,分配到新成立的行政股和办证股去了。

有降就有升。

原刑侦股股长大老黑被提拔为副局长。

秦咏梅则填了大老黑的坑儿,由副转正了。

“同志们,拜拜咯!”大老黑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准备到自己的新办公室去了。

老罗笑了:“得了吧,你这是阴魂不散,到时候有啥事还得你来管。”

大老黑叹口气:“是啊,就这命,不光得管刑侦股,治安股老子也得担责。要是再出点啥事故,俺连二线都没得去了。”

小尹在一旁打趣:“那就去三线好咯。”

秦咏梅坐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大老黑朝秦咏梅挥挥手:“哎,我说咏梅同志!到站了。”

其他人都哈哈大笑。

秦咏梅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大老黑指着自己的桌子:“我这个玻璃砖是最大的,你不赶紧过来占位子,再不动手就没你的了。”

眼下的办公桌基本都是实木的,虽然材质很差,但死沉死沉。

桌子的做工也比较粗糙,表面的油漆用不了几天就斑驳陆离了。

所以,当下人们习惯在办公桌上铺一块儿玻璃砖。

这种所谓的玻璃砖就是厚玻璃,厚度一般都在五毫米以上。

玻璃砖下面再压上一些照片、图片之类东西。

像秦咏梅、小尹她们这样的女同志会把玻璃砖收拾的花花绿绿、赏心悦目。

男同志则相对粗糙一些,压几张李秀明、姜黎黎的图片,或者放几张家人的照片就完事儿了。

由于大家每天都在玻璃砖上从事办公、吃饭、睡午觉之类活动。

几年下来,能让玻璃砖保持完整的没几个。

秦咏梅自己的玻璃砖就已经碎成两块儿了,用胶布沾着。

其他同志更离谱,有的都碎成了三块儿四块儿。

大老黑桌子上的玻璃砖却很完整,又大又厚。

大老黑话音刚落,老罗他们便故意摩拳擦掌,准备过去搬玻璃砖了。

秦咏梅摸一摸自己的玻璃砖:“就凑合着用吧,那张桌子还是留给老胡同志好了。”

老胡是退休人员返聘,不用天天到单位。

所以,就在角落里给他弄了张没有玻璃砖的小桌子。

大老黑点点头,然后压低声音:“别急,等来年开春儿了,小秦和老罗同志就会有自己的办公室了。”

老罗凑过来:“怎么?我们又要升官儿?”

“来年开春以后,咱们刑侦股要改名了,叫刑警队。”

小尹一听也兴奋地凑过来:“刑警队,是不是比其它股级别要高啊。”

“暂时不会,不过独立性比较强。”

“那也比其它股厉害,呵呵。”

大老黑重新拿起东西:“行了!俺走了,有事到办公室找我啊!”

大老黑说着大步走出去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上一世,南山展板倒塌造成20多人死亡,直接后果就是整个80年代,全县都不再允许有群体性的娱乐活动。

什么花车、彩灯、游街,统统都别想了。

连工厂学校自己组织的大型活动都要跟公安局提前打招呼。

这一世,南山踩踏事件造成8人死亡,后果跟上一世也不会有太大区别。

也是群体活动统统别想了。

大老黑走后,秦咏梅正打算看一看报纸,常浩却在门口轻轻敲门,然后小声说:“西街又有人被飞刀扎伤了,治安股想让咱们去……”

老罗有些气愤:“打架斗殴本来就归他们治安股管,现在又往我们这里推了。”

眼下社会治安比较差,南山又出了大事件,治安股自然压力山大。

秦咏梅叹口气:“算了,曾经都是一个股的同事,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那个谁……”

秦咏梅正四下寻摸时,吴军起身了:“俺去吧。”

吴军和常浩一起出去了。

第二十三章 磨人的小妖精

过完阳历新年再有一个月就是春节了。

随着春节越来越近,白宗又开始压力山大了。

虽然已经跟鲁亚楠达成谅解,两人愿意一起慢慢说服家长。

但身为男子汉,他总得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拿出点成效来。

两人和好以后,关系比以往更加紧密,已经到了如漆似胶的地步了。

有白客在一旁打探消息、望风站岗,白宗又开始像以前一样时不时地把鲁亚楠领回家来腻歪。

大寒这天,年味儿已经很浓了。

白宗和鲁亚楠腻歪了一会儿,准备起身回照相馆了。

临行前,鲁亚楠出去解手。

回来后在水房洗了洗手,正往白宗屋里走呢,一抬头却吓了一跳。

原来,秦咏梅回来了。

鲁亚楠懵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大声打招呼:“阿姨好!”

秦咏梅也努力笑了一下,点点头:“好!”

白宗在屋里听见了,心惊胆战地躲在门口偷听着外面的动静。

直到鲁亚楠进来,他终于长出一口气。

估摸着老妈进里屋了,白宗这才和鲁亚楠一起出门去了。

到了院子外面正撞见白客。

白宗责怪他:“你不帮我好好看着。”

“看着的呀。”

“那还被咱妈偷袭了。”

白客看了看白宗和鲁亚楠:“看来跟我预料的差不多。”

“哼!原来你是故意的。”

白客确实是故意的。

丑媳妇还得见公婆呢,更何况大嫂又不丑。

眼看快春节了,为了让大哥和大嫂的关系更进一步,白客决定冒一次险。

在白客看来这次冒险的风险系数并不高。

白客了解老妈,老妈只是外表强悍,内心其实还是很温柔善良的。

只要别人对她以礼相待,她也不可能横眉冷对,甚至都不会像孙媛她妈那样碰到不喜欢的人就阴阳怪气。

所以,唯一的风险取决于大嫂。

只要大嫂不太离谱,这一关就过了。

更何况老妈年关期间工作和生活都顺风顺水,心情也格外舒畅。

千年老二这句话不是白说的。

工作中有很多人干了一辈子副职,剩下的一步死活上不去。

秦咏梅却只干了一年的副职,就变成正职了,而来年春天后直接成为刑警队长,虽然级别不变,但实际的权限比大老黑以前还是高出不少。

还有外甥女凤君。

跟法院的小勾处对象后,两人进展顺利。

春节就可以确定关系登门拜访对方父母了。

年关前,秦咏梅虽然有各种顺遂,但眼看快到春节的时候还是有小小的不快。

春节前,深受小青年们喜爱的米国电视连续剧《加里森敢死队》突然停播了。

最气人的是,屏幕上还打出一行字:本剧播放完毕。

尼玛啊,播没播放完毕你们自己没点逼数啊!

在播放《加里森敢死队》的时候,包括秦咏梅在内的很多公安人员都抱怨米国电视剧把小青年教坏了,到处都在耍飞刀玩弹簧刀。

等《加里森敢死队》一停播,大家才发现,这部电视剧并非一无是处,它起码让人们拥有一个安静舒适的周末。

《加里森敢死队》的播放时间是每周六晚上8点钟。

这一天,从七点半开始,一直到九点左右,小县城里都是万人空巷。

那些东游西逛的小二流子们统统不见了,老老实实躲在家里,或者钻进街坊邻居家里看电视。

至于九点以后还有小二流子出来闲逛,那就无所谓了。

因为眼下的人们根本没有夜生活,九点以后早就上床睡觉了。

但《加里森敢死队》停播之后,仿佛一夜之间变天了。

周六晚上成了最躁动的夜晚,小二流子们成群结队地在街上晃荡。

搞的很多谈情说爱的年轻人都不敢出来压马路了。

这种现象应该是全国性的。

上边应该也注意到小青年的躁动了,所以立刻又开始播放一部题材类似的北朝电视剧《无名英雄》。

但就像大家看惯了大神装逼打脸一样,突然来了个无名小辈儿的东西,一时半会儿还接受不了。

所以,就算有大风吹小风推,还是无济于事。

阳历新年已经出过大事件了,眼看又到春节了,不能再出事了。

公安局上下如临大敌。

大老黑每天脸都是绿的。

县城虽小,犄角旮旯却很多。

公安局这点人根本不够用。

只好又从周边各个大厂的保卫股抽调人员。

连毛纺厂的袁股长都被抽调进城了。

每天天一黑就布控到县城的大街小巷,严防死守。

秦咏梅本打算春节期间跟凤君还有新姑爷一起到乡下去看自己的大姐,这下没戏了。

春节期间生生加了几天班儿。

好在这《无名英雄》也渐渐有名起来。

这北韩的电视剧虽然不如米国电视剧节奏快,但也深谙装逼打脸之道。

再加上全网就推这一部戏,左一个大风推,右一个黄金总盟。

就是一坨屎也能吹得金光灿灿了。

播放了两三集后,小伙伴们渐渐入坑,又开始街头巷议金顺姬、朴茂了。

而大老黑、秦咏梅他们也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不过,那些小伙伴们还是耿耿于怀,白客他们家附近的街坊邻居们每次看见他都问:“酋长,加里森啥时播啊?”

白客耸耸肩:“问头儿去吧。”

或许因为这一年的春节跟寒假挨得太近,杨医生春节后才领卓玛回来。

每一次都是这样,杨医生把卓玛送来后自己匆忙离开,卓玛就住在白客家中,由白客每天陪着她去探望胖叔。

由于这段时间孙媛想补习的课程太多,白客分身乏术,只好找个借口提前结束了。

这天,白客和白宁正陪着卓玛在院子里玩跳房子游戏时,白宁突然停下来朝白客努嘴。

白客回头看,只见孙媛怒气冲冲地站在院门口。

只好懒洋洋地招手:“进来玩吧。”

孙媛却站着不动:“哼!你不说你这几天忙吗?就忙这些?”

看着站在身旁的卓玛,白客突然想给孙媛来个下马威,抬手搭着卓玛的肩膀说:“是啊,这几天要陪我女朋友。”

“你,你这个坏蛋!我再也不跟你玩了!”说着,孙媛转身跑掉了。

卓玛轻轻甩开白客的手:“干什么你?拿人家打掩护。”

白客有些心疼,孙媛十有八九是一边跑一边哭的。

可继续由着孙媛的性子的话,她将来只会越来越乖张。

这一世,白客也未必承受得了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要是一不留神把白客的第六感惊醒,把怪胎唐塔放出来了,到时候不知道谁会遭殃了。

第二十四章 小小情敌

开学了,白客的最后一段小学生生涯也开始了。

开学第三天,白客放学后正往校外走,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忍不住有几分惊喜。

是孙媛!

虽然知道孙媛是那种很轴的人,但这么快就出现了,还是有些意外。

“那个,你这几天还好吧。”

“挺好的呀。”

“哦,其实你不用来找我,这几天我正想去找你。”

“是吗?嘿嘿,喂!在这里!”

孙媛突然向白客身后招手。

白客回头一看,是四年级的一个叫王秀峰的同学。

正愣神的功夫,王秀峰已经跑到跟前了。

孙媛指一指王秀峰对白客说:“这是我男朋友。”

白客愣了下,但立刻就笑了。

这种把戏也就懵一懵小孩子吧。

但很快白客就发现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因为像孙媛这个年纪,她显然更喜欢看到蠢笨一点的白客。

果然,孙媛的举止更加夸张了,挽起王秀峰的胳膊:“走!我们不理他!”

为了如孙媛所愿,白客连忙追上去,拉住孙媛的胳膊。

“你,你别这样……”

白客只是想满足一下孙媛的小女孩虚荣心,没想到王秀峰怒了,一把推开白客的胳膊。

“别碰我女朋友!别以为你是大队长,老子就怕你。”

孙媛也跺跺脚:“哼!就是!走开!哼!”

说完,孙媛挽着王秀峰的胳膊走了。

白客刚想走,又想起应该继续配合孙媛的小小虚荣心。

便站在原地,可怜巴巴地看着孙媛的背影。

孙媛走几步果然假装侧身,趁机回头张望,看到白客站在原地可怜巴巴的样子,立刻心满意足地继续走了。

看着孙媛渐渐远去,白客这才长出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剩下的这半个学期对白客来说,功课方面费不了多少心思。

但身为大队长,他得逐渐开始跟低年级的大队长们进行任务交接。

有时得忙到傍晚的时候才离开学校。

这天,白客离开学校时,校园门口已经点起路灯了。

走出校园刚拐上没有路灯的小路,一个黑影突然从角落里窜出来,吓得白客往后一跳。

“谁!”

王秀峰耀武扬威地走出来。

白客无奈地笑了:“干什么,黑灯瞎火的。”

这王秀峰跟曾经的鲁贵一样,也是个调皮捣蛋的家伙。

不过鲁贵是靠拳头闯出的名气。

王秀峰是靠自己老爸竖立的威风。

他老爸是二轻局局长,老师对他恭敬客气。

同学自然也有样学样,对他也有些敬畏。

渐渐地他就飘飘然了,以为老师同学怕他是靠他自己的本事。

王秀峰用手指着白客的鼻子:“别以为你是大队长,老子就怕你。”

白客又好气又好笑:“行啊,你不用怕我,我怕你。”

“怕就对了!我告诉你啊,以后少勾引我女朋友!”

“你女朋友?”

“对啊,孙媛。怎么?你不信啊。实话告诉你吧,我们都那个啥……那个啥了!”

“你再说一遍?”突然之间,白客的声调变了,仿佛是另一个人。

王秀峰被白客的神情吓懵了,但还有些嘴硬:“好,好话不说两遍。”

白客步步紧逼,王秀峰向后退缩着,一直退到墙上。

“别,别,你别过来!”

白客猛地伸手卡住王秀峰的脖子:“你再说一遍?”

“没,没,我只是摸了下她的手……”

“你以后再敢碰她一根指头,我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说着,白客突然用一只手把王秀峰举了起来。

如果有第三人在场的话,一定会对这一幕感到诧异困惑。

因为白客只是比王秀峰高四五公分而已,但他单手举起王秀峰的感觉却像是一个身高一米八的壮汉。

或者说,白客依靠的并不是自己的力量,空中似乎有只手在帮他。

王秀峰像白客手里的一只小鸡一样拼命挣扎着,嘴里都发不出声音了。

白客才一松手,把他放了下来。

王秀峰坐在地上咳嗽一会儿,嚎啕大哭起来:“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

他连滚带爬地,转身向小路上跑去了。

白客像梦醒一般突然清醒过来,看看自己的双手有些困惑,而且身上像跑完了1000米一样感到格外的疲乏。

连走路都有些踉跄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白客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怎么躺下的。

但他清晰地记得与王秀峰遭遇的那一幕。

难道那一瞬间我变成唐塔了吗?

曾经有段时间,白客以为自己这一世不会再遇到唐塔了。

没想到南山踩踏事件后,他的精神受到重创,又释放出唐塔了。

但白客还是通过控制唐塔的精神面儿将他压制了。

白客也因此以为自己能掌控唐塔了,或者有能力在唐塔出现前,用精神阻断药物将他控制住。

没想到唐塔竟悄无声息地出现了,而且短暂支配了白客。

难道说唐塔已经与我融为一体了,成为了我的应激发应?

这踏马怎么看怎么像电影里演的。

上一世,白客钻研过很多心理学书籍。

但眼下发生的事已经超出他的理解范围了。

估计老何也搞不明白。

白客胡思乱想着出来吃早饭时,却看见老妈急匆匆地从屋里出来了。

再一看院门外,吴军骑着跨子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只要吴军骑着跨子来接,就必有大案。

秦咏梅会坐着跨子直接到案发现场。

老妈冲出来,白客还不忘迎上去叮嘱一句:“妈,要小心点啊。”

“好。”秦咏梅笑笑,跳上了跨子,一溜烟跑了。

吃完早饭,白客溜溜达达往学校赶。

到了学校时,却发现门口聚了一堆人。

人群中站着个女警察。

刑侦股有三个女警察,白客基本都认识。

他走到近前稍一打量就认出是小尹阿姨,连忙过去维持秩序。

“行了,行了,都回去上课吧,别围观。”

小尹看见白客笑了:“白大队长!”

白客不好意思地凑过去:“阿姨有啥事儿。”

小尹压低声音:“出了点案子……”

白客不免紧张:“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

小尹点点头:“四年级的男同学,昨晚在柳条沟淹死了……”

“四年级的?姓什么?”

“姓王,他父亲是二轻局局长。”

白客心里咯噔一下:怎么这么巧!

“你怎么了?白客?”

“没事,我该回去上课了。”

“赶紧回去吧,放学不要到处乱跑啊,早点回家。”

这也太巧了,昨晚刚跟王秀峰发生冲突,他就在回家的路上死掉了。

柳条沟是王秀峰回家路上经过的一条小河沟,由于附近有排污管道,冬天也不会冻上。

可它只有一米多深,不至于淹死人啊。

难道……

白客看看自己的双手,一阵巨大的恐惧陡然袭来。

第二十五章 自洽

王秀峰固然可恨,但他只是个小孩子。

要真是唐塔干的,白客也无法原谅自己。

柳条沟前几年也淹死过小孩儿,但那是一二年级以下的小孩儿。

王秀峰身高有一米五多,就算自己不小心掉进河沟里,一挺身站起来,水也就到他肚子的位置。

不过,一个人过于惊慌的话,一脸盆的水也能把人淹死。

整个上午,白客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好在老师早适应他的状态了,他再怎么魂不守舍也可以轻松作答,而且水准比老师还高。

中午的时候,小尹阿姨的身影还在校园里晃动着,估计已经找到几个目击证人了。

白客突然想到,昨晚在跟王秀峰冲突的时候会不会被人看到了?

虽然自己离开时,学校已经没几个人了,但比自己稍晚离开的同学老师应该还有十几个,比如……

白客突然看到一团红彤彤的身影向小尹阿姨晃动过去,顿时心跳加速、口干舌燥起来。

是文锦,鞠文锦!

昨晚鞠文锦也在。

虽然她不是大队长,但作为校长的女儿,她是个积极分子。

经常操劳校内的事务。

昨天晚上,她应该走得稍晚一些。

难道她看见什么了?

白客假装若无其事地靠近过去。

“那个人在喊: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草,真让她看见了!

“那他长得什么样?”

文锦摇摇头:“我没敢看,因为他的声音很吓人。”

“怎么个吓人法,听起来有多大年龄?”

“瓮声瓮气的,感觉年龄比我爸还大。”

白客长出一口气,继续靠近过去。

文锦看见白客,连忙打招呼:“白客,对了,你昨晚不是也走得挺晚吗?”

“是啊。怎么了?”白客若无其事地问。

小尹阿姨连忙问:“你昨晚看到什么没有?或者听到什么没有?”

“是啊,我看到好几个叔叔阿姨下班往回走,还看到一辆小轿车,好像是日国的,那喇叭声真好听……”

小尹叹口气:“我是说异常的人和事儿。”

“哦。”白客想了想,“对了,这还真看见了。”

小尹顿时眼睛亮了:“快说。”

“我在路上看见个老头儿,他推着自行车在走。有车不骑,他非要推着走,你说奇怪不奇怪?”

“好吧。”小尹阿姨苦笑了一下。

虽然故作轻松,白客心里却火烧火燎。

就算不是唐塔干的,自己也难逃嫌疑啊。

虽然文锦没有看到自己,但其他的路人看没看到就不一定了。

下午,白客又浑浑噩噩上了两堂课,剩下的两堂自习课他就找个借口溜出来了,直接来到制药厂。

白客将自己昨晚的经历和今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老何听。

没想到老何听了却热泪盈眶,半天说不出话来。

白客知道老何是一个很感性的人,但没想到他会这样。

“怎么了?大叔!”

老何抹一把眼泪:“我替你高兴啊。”

“有啥好高兴的,我都愁死了。我说不定真是杀人犯,或者我不是杀人犯也会被人当做杀人犯。简直是双重折磨啊。”

“我是说你的病。”

“我的病怎么了?”

“你昨天没有看见唐塔对吧?”

“是啊,没有看见。”

“也没有任何幻听幻视吧?”

“嗯,确实没有。”

“那你这算是多重人格了。”

“这一回应该算是。”

“你应该也钻研过不少精神疾病的书籍了,应该知道单纯的多重人格并不是精神病,只是一种精神障碍,比我这种还要轻。”

“是啊,我知道。但绝大多数的多重人格都不是单纯的多重人格,都是精神分裂症的外在表现。我估计我也不例外……”

“可你想想你从那一步走到这一步用了多长时间?你是新年的时候发作的对吧?”

“是啊。”这一世的确是从1981年一月一日开始的。

“到现在才三个多月,而且你一直是自我治疗!你知道我治了多久吗?呜呜……”

老何说着忍不住哭了,白客连忙抱住他:“行了,老东西,弄得我也想哭了。”

可在心里,白客却在怒吼:哪来踏马三个月啊,老子治疗了四十多年了!

上一世,白客有三十多年的时间都在跟病魔做斗争。

这一世,白客虽然没有专门治疗过。

可十几年幸福美满的家庭生活本身就是治疗啊。

白客心里也清楚,没有幻听幻视的确说明自己正在被治愈。

但没被治愈前唐塔在外面,白客用强大的意志可以渐渐控制他。

眼下,这个怪物跑到里面来了,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自己跑出来。

要是白客晚上睡着了,他自己跑出来指挥着白客的身体大杀四方怎么办?

老何似乎看出了白客的心思,推开他说:“我知道你担心自己的副人格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可你的原生家庭很健康,你的主人格也很健全强大。你的副人格更多的功能只是陪伴。他可能会比主人格更凶狠、粗暴一些,但也不会相差太大。”

白客叹口气:“何止是凶狠粗暴,他简直是天生神力。可我这小胳膊小腿儿,这太不科学了。”

“有什么不科学的?你也知道这是应激反应。”

“我知道应激反应。正常的应激反应在我看来应该是这样的: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掉到水里,他情急之下学会游泳了。但一个瘸子,他后脑勺顶着把枪,情急之下跑出奥运金牌了。那就不是应激反应,而是神话故事。”

老何笑了:“比喻的很生动。不过你单手把那个男孩贴到墙上只是比前面那个例子略强大一点而已,跟后面的例子却并不沾边儿。你听说过斗神拳吗?”

“好像在书上看到过。”

“那你见过吗?”

“当然没啦。”

“我见过。七八岁的时候,在一个村子里见过。那是一个很瘦小的神婆。在病患家属的恳求下,她附身关二爷。一瞬间她就变成了另一个人。不论声音、神态还是动作都跟舞台上的关二爷一模一样。当然,你应该知道她其实是在表演。只不过她运用了斯坦尼斯体系。可她舞动起七八十斤的关公大刀时,你就知道她不仅仅是在表演……”

白客点头:“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我损失了一部分记忆。我都不知道我昨天什么时候回的家,什么时候上的床。”

“这也不难理解啊。你知道喝酒断片儿吧?”

“知道啊,就是醒来不知道自己干啥了。”

“跟喝酒断片儿一样。这是一种大脑保护机制。你昨天傍晚一瞬间消耗了极大的能量。就像一台电脑在执行超大程序一样,为了避免芯片烧坏,它不得不自动关闭一些小程序。”

白客笑了:“你的比喻也很生动。”

老何有几分得意:“那当然了,久病成医嘛。大脑这玩意,别说咱们病人搞不明白,很多医生科学家都所知不多。宇宙有多么的浩瀚无垠,大脑就有多么的深奥难懂。”

白客叹口气:“就算我自己相信自己,可别人未必会相信。”

“我相信你啊,你妈应该也……”

白客苦笑:“她只相信证据。”

第二十六章 天井

晚上的时候,秦咏梅很晚才回来,白客忙不迭地给老妈端菜端饭。

然后搬个小凳子坐在老妈对面。

这状态就像小孩儿等着听大人讲故事一样。

秦咏梅正咔嚓咔嚓吃着大葱,一看白客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伸手刮一下白客的鼻子。

白客连忙躲开,又抬手扇一扇老妈吹过来的气息。

“女人吃大葱一点也不优雅。”

“哼!我是妈妈不是女人!”

白客看一看秦咏梅身边的公文包,一叠卷宗隐约露出来。

趁老妈低头卷着生菜的时候,白客伸手去抽卷宗。

老妈却头也不抬,一伸手就把白客的手挡住了。

“小孩子不要看这些。”

白客撇撇嘴:“那你们查的怎么样了?”

秦咏梅不正面回答,却反问:“今天看见小尹阿姨了吗?”

秦咏梅这是刑侦人员的惯用套路,把被动变主动。

白客老老实实回答:“是啊,她今天还找我问话来着。”

“你,认识王秀峰吧?”秦咏梅盯着白客的眼睛突然问道。

老妈的眼睛跟凤岩长得有点像,都是很大,眼睫毛很长。

在生活中她的眼睛像小鹿的眼睛一样清澈温暖。

可进入工作状态后她的眼睛就变得像老鹰一样深邃犀利。

面对老妈的眼睛,白客心底不由得一阵慌乱,连忙低下头。

慌乱之余差点脱口而出:“我不认识王秀峰!”

可他心里清楚,低头的这一瞬间就已经暴露自己了,不如说实话实说。

或者说一半的实话。

“那个……我,是大队长,当然对每一位同学都有印象了。”

秦咏梅笑了,撇撇嘴:“跟你爸一样爱吹牛!”

“嘻嘻。”

老妈一笑,白客顿时轻松多了。

“那你说说看,王秀峰是怎样一位同学?”

“他学习不大好,有点咋咋呼呼。说他调皮捣蛋吧,也从不打架斗殴。”

“也就是说他有点外强中干的感觉。”

“对。可能因为他老爸是二轻局局长,老师喜欢巴结他,同学看老师的面子也不敢惹他。”

“哼!不许这么说老师。”

“好吧,是老师对他比较好。”

秦咏梅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自言自语道:“而且他不会游泳。”

白客顿时恍然大悟:“那他多半是自己失足掉进水里淹死的。”

“哦,你觉得他可能是失足淹死的?”

“是啊,他给我感觉就是那种容易惊慌的人。不会水的人你知道,只要呛一口水就完蛋。”

秦咏梅点点头站起来,正往屋子里走的时候,她又用手比划了一下脖子:“不过,他这里有被掐过的痕迹。”

白客吓得浑身一抖。

我草,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幸好老妈此时已经进屋了。

老爸白策出来收拾桌子,白客也连忙起身跟着老爸一起收拾碗筷。

晚上,白客躺在炕上冥思苦想着。

仔细回忆那天晚上跟王秀峰接触的每一个细节。

眼下的刑侦技术主要是脚印、指纹、血型。

白客仔细回想那天晚上自己的双手有没有出现磕碰破皮的情形,或者自己的双手有没有接触到王秀峰身上的物品,哪怕接触到王秀峰衣服的扣子。

刚开始,白客还挺笃定的,觉得自己并没有在王秀峰身上留下指纹。

但想着想着就开始不自信了,觉得自己在王秀峰身上留下指纹的概率太大了,至少有十几处。

到最后,白客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了。

刚才跟老妈说王秀峰有可能是自己掉进水里的。

可现在仔细想想这种概率未免太低了。

俗话说,远怕水近怕鬼。

柳条沟离王秀峰家不远,从小到大他一定走过无数次了,闭着眼睛恐怕都能走回家去。

怎么可能失足落水呢?

如果不是失足,难道真是唐塔干的?

白客汗都下来了。

虽然老何说唐塔应该是个善良的副人格。

但那也只是他个人的猜测而已。

白客仔细回忆上一世发生的那桩连环杀人案。

不论白客的罪犯侧写,还是陈侃、黄毓掌握的证据,都指向了唐塔。

上一世的唐塔十有八九就是个杀人狂。

这一世难道他会变成好人吗?

用时髦的话来说,这一世的唐塔只是被白客封印到身体内而已。

白客对他的掌控依然乏力。

这么胡思乱想着,白客渐渐睡着了。

在梦里,他一再看见唐塔蹲在角落里吃吃地笑着。

半夜里,白客突然惊醒,他连忙看看自己双手,默默嘟哝几句:“我是白客,我是白客。”

然后起身拿起镜子仔细盯着自己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这才穿上外套向屋外走去。

院子里,月亮高悬,洒落地上洁白如银。

白客想起那个叫做“天井”的单词。

不由得感叹古人造词的精妙。

是啊,从天上看下来这个院子可不就是一口井嘛。

白客略迟疑一下,蹑手蹑脚向正房走去。

虽然眼下治安状况并不算好,但作为一个公安干警的家庭,作为一个每天都有一大堆人进进出出看电视的院子。

没有小偷敢打这里的主意。

所以,正房的门从来都是虚掩的,轻轻一推就打开了。

白客轻手轻脚进去,先关上门再往里走,一直来到父母的房门前。

屋里一阵轻微的鼾声。

白客知道这是老妈秦咏梅发出的。

老妈鼻子不太好,动不动就不通透了。

睡觉的时候就会发出鼾声。

白客轻轻推门进去。

老爸平躺在炕上,像他平时坐立一样,都是四平八稳规规矩矩。

老妈则动作豪迈,一条胳膊在老爸身上一条腿则扔向另一边。

白客偷偷笑了笑,走到老妈跟前。

那个公文包就在老妈那一边的炕头。

半开着,露出里面的卷宗。

白客小心翼翼打开包,拿出卷宗,然后再将包合上。

把卷宗夹在咯吱窝下正向门口走去的时候,老妈突然一声大喝:“站住!你个坏蛋!”

白客石化了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可他站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老妈起身。

偷偷转脸看过去时,却看见老妈依然躺着,双眼紧闭,一条胳膊举着,手指握成枪的形状。

好一会儿,老妈终于放下胳膊,翻一下身,又开始鼾声大作了。

白客长出一口气,蹑手蹑脚走出去了。

回到屋里,白客连灯都不敢开,只能打开手电筒查看卷宗。

刚打开几页,白客又吓得合上了。

怪不得老妈不让自己看。

活蹦乱跳一个孩子,突然就死掉了。

而且在工业废水里泡了一晚上。

白客眼下又是在黑灯瞎火的环境里,打着手电筒看的。

能不害怕吗?

深吸几口气,等心情平静下来后,白客再次打开卷宗。

这一次,他竭力克制自己的目光只去看文字,图片则一扫而过。

终于翻到描述脖子掐痕的那一页了。

白客壮着胆子看一眼照片。

不由得暗骂:这个怪胎!下手真狠!

王秀峰的脖子上有一道清晰的掐痕。

很明显能看出大拇指和食指中指的印记。

如果现场让白客比划的话,绝对是一模一样。

白客正有些惶恐的时候,看到下面的描述文字又长出了一口气。

下面的文字写着:从凶手的指爪距离来看,身高应该在一米七以上。

不由得庆幸老妈给自己生了一双钢琴手。

上一世,白客成年后身高一米七四,但手却比大多数身高一米八的人长。

眼下,白客不到一米六,手也比很多大人都长。

可是,等白客继续向下看时,心又开始七上八下了。

说明文字最后,有一行总结:建议运用科技手段从死者颈部提取指纹。

从一具在工业废水中浸泡了一晚上的尸体上提取指纹,眼下的刑侦技术不知道具不具备。

白客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相信,眼下的刑侦技术不具备这种能力。

如果不是白客帮助,他们眼下连鲁米诺都不会调制。

可白客合上卷宗的瞬间,又看到那个无辜惨死的孩子。

立刻又下定决心了。

与其等别人来查,不如自己动手。

不管调查的结果是怎样的,都勇敢面对好了。

第二十七章 总有刁民想害朕

秦咏梅刚走到会客室门口,小尹便向她使了个眼色。

秦咏梅一眼就看到背对着门坐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

不用猜,这就是二轻局的王局长了。

秦咏梅走进会客室,吕局长连忙起身介绍:“这位就是王局长。”

“你好!”秦咏梅刚要伸手,一看王局长窝在椅子里,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又连忙把手缩了回去。

紧挨着大老黑坐了下来。

吕局长接着介绍说:“这是我们刑侦股的秦股长!”

王局长笑着点头:“你们真是标新立异啊。”

大老黑陪着笑脸:“王局长此话怎讲?”

“全国估计也没几个女刑侦股长。”

吕局长点头:“是啊,是不多。全国眼下也就三个女刑警队长,另外还有六个女公安局长。估计以后会多起来。这女同志办案啊,也有她们的优势。我们秦股长眼下可是业务标兵,全省都赫赫有名。”

“是啊,专门跟局长作对,哈哈哈哈。”王局长一边说着一边大笑。

秦咏梅很恼火,但也不好当面发作。

她知道王局长说的是江希香的案子,物资局的连局长纵容包庇老母行凶,和家里其他人一起都被判刑了,在全县引起巨大轰动。

不过,凭着连局长的门路,要不了几年他们全家就可以保外就医出来了。

为了打破尴尬,大老黑连忙在一旁打哈哈:“王局长真幽默,哈哈哈哈。”

吕局长也跟着尴尬地笑笑。

笑了一会儿,王局长正色道:“不知道你们调查的怎么样了?”

听他那口气好像上级在等着下级汇报一样。

连吕局长在一旁都有些不满了,尬着脸朝大老黑点点头。

大老黑打开卷宗:“根据我们初步调查判断,凶手是一名身高一米七零以上的中年男子。他在半路上与王秀峰发生冲突,最后尾随着王秀峰来到柳条沟,将王秀峰推进了河沟……”

王局长有些激动:“大体上都对,不过不是偶然冲突,他是蓄意报复。”

“报复?”秦咏梅有些诧异,“是您的仇家吗?”

“仇家?”王局长冷笑,“是反动分子,是阴谋复辟的阶级敌人!”

吕局长在一旁向大老黑和秦咏梅使眼色,半嘲讽地说:“是啊,王局长说得没错。当年王局长在革委会工作时,一贯坚持正义,同一些坏分子作斗争,难免会被人记恨……”

秦咏梅顿时明白了,这王局长当年就是一名造反派、打砸抢分子,动乱期间一定害死过不少人。

“那你能不能给我们列个名单,大概有哪些人可能会报复你。”

“列名单?”王局长冷笑,“恐怕不太好吧?”

秦咏梅和大老黑都没听出他的深意,但吕局长似乎听出了:“你放心,不管什么人,只要他实施犯罪,哪怕他是天王老子,我们也会秉公执法的。”

王局长似乎就等着这句话:“那好吧。”

小尹连忙拿来纸笔,放到王局长面前。

王局长低头写着,不时冥思苦想一会儿。

写了一会儿,最后把纸笔一推:“暂时就这些了。”

大老黑接过纸笔:“以后你想起来再补充。”

但是等大老黑低头看名单时,脸色却有些异常。

秦咏梅又问:“既然你觉得有人想报复你,这段时间以来有没有碰到过什么异常的人和事?”

王局长有些欣喜:“你这么一提醒,我还真想起来了。两天前,我到农行办事时,半路上好像有人在跟踪我。”

秦咏梅连忙打开笔记本:“那个人大概什么样子?”

“我没看清他的正脸,而且离得有点远,只记得他好像戴个眼镜。”

“那你觉得他大概能有多大年龄?”

“应该有三十来岁吧。”

秦咏梅做好笔录,把笔记本收起来了。

大老黑也将那张名单递过来,小声说:“给老胡也看一看。”

三位局长似乎还要坐下来商谈其他事情,秦咏梅和小尹就打算先行离开了。

秦咏梅朝吕局长和大老黑点点头:“那我们先下去了啊。”

吕局长和大老黑一起点头。

秦咏梅正朝王局长点点头,准备离开时,王局长却主动凑过来,伸出手:“哎呀!秦股长果然不同凡响啊。”

“过奖了。”秦咏梅与王局长握手。

王局长却握着她的手好一会儿不肯松开。

“哎呀,小秦这手比大姑娘还漂亮啊……哎哟!”

“不好意思啊,我手劲儿比较大。”

吕局长和大老黑在一旁哈哈大笑。

回到办公室里,秦咏梅把名单拿给老胡看。

老胡看了几眼却放下了,叹口气。

“怎么了?老胡?”

老胡指一指名单上的一个姓严的名字,压低声音:“这是小严他爸。”

法医严刚的父亲老严旧社会的时候当过仵作,解放后加入公安队伍,协助刑侦人员屡破大案。

动乱期间,老严被活活打死。

老严的老伴儿也就是严刚的母亲一时想不开上吊自尽了。

由于没人照顾,严刚的弟弟跑到外面去玩,失足掉进河沟里淹死了。

把老严活活打死的就是王局长率领的造反派。

从某种意义上说,王局长害死了严刚一家三口,任何有血性的男儿恐怕都不会无动于衷。

“严刚弟弟死的时候多大?”

“大概十来岁吧……不不,不可能!”

老胡吓得连忙摆手。

然后压低声音:“小严不是那种人。”

秦咏梅叹口气:“不是最好。干了这些年公安我算是明白了,非黑即白那是电影里演的,现实生活中只有做好事的人和做坏事的人。善恶本在一念间。”

老胡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这样,真不应该返聘回来啊。

要真是小严干的,自己就等于亲手把老哥哥一家撅根儿了。

秦咏梅叹口气,把名单折叠起来塞到公文包的最里层,然后拍拍手。

“伙计们,都过来,咱们开个小会儿。”

大家纷纷聚拢过来。

有的拖把椅子坐过来,有的坐在桌子上,还有的就原地站着。

小尹把情况跟大家介绍了一下。

老罗有些兴奋:“这么看来案情有眉目了。我来大概推断一下吧。3月24日傍晚,被害人王秀峰离开学校后不久,遭到中年男子袭击。中年男子起初想掐死王秀峰,后来因其他小学生路过,被迫中断。稍后他继续尾随跟踪王秀峰,等王秀峰走到柳条沟时,他再突然冲出来,将王秀峰推进河里淹死。”

小尹和吴军在一旁连声赞叹:“罗股长分析的太对了!就好像站在跟前看着一样。”

秦咏梅却叹口气:“也有可能凶手就是要把王秀峰淹死在河沟里。”

第二十八章 湿鞋

开完会后,大家各自忙碌起来。

秦咏梅也拎起公文包走出办公室,准备到县医院一趟。

走到大门口大老黑迎上来,把秦咏梅叫到一边。

“你们忙的怎么样了?有什么头绪没有?”

“头绪倒是不多,不过……”秦咏梅欲言又止。

大老黑四下看一眼,压低声音:“咱们的形势你也知道了。这个王局长以前迫害过咱们公安系统的人。照理说他理亏。但在这个案子上,咱们反而陷入被动之中了。”

秦咏梅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明白了些什么:“您的意思是,如果咱们办案不利的话,就会给他留下话柄是吗?”

大老黑点点头:“所以,咱们局长虽然很厌恶他,但也不得不重视这个案子。不然他跑到上级部门那里反映咱们打击报复、包庇顽凶,那咱们还真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秦咏梅气的牙根儿发痒:“这个混蛋!以前干过那么多坏事,怎么还让他在上面蹦哒。”

大老黑冷笑:“没到时候,早晚会有清算这些肆人帮余孽的一天。”

秦咏梅赶到县医院的时候,严刚正在洗手。

秦咏梅站在他身后默默打量他的身形、打量他的双手。

身高170公分,30多岁,戴眼镜……

严刚洗完手,秦咏梅跟着他一起走进办公室。

严刚现在编制在公安局,人却在县医院上班。

办公室也是与人共用的。

看见秦咏梅进来,原本坐在办公室的县医院的工作人员连忙起身出去了。

来到严刚的办公桌前,秦咏梅问:“怎么样了,提取到指纹没有?”

严刚摇摇头:“一方面死者在工业废水中浸泡过一夜了,另一方面天气寒凉,凶手手上的油脂含量又太少,很难留下指纹……”

秦咏梅叹口气:“可惜了。”

“死者书包里的文具倒是留下了几枚指纹……”

秦咏梅摇摇头:“没用。凶手没必要去翻死者的书包。”

秦咏梅在办公室里四下走一走,打量一下墙上的各种解剖挂图。

慢慢转回来看似不经意地问道:“你应该认识死者的父亲吧?”

严刚冷笑:“何止是认识。他是我们家的仇人,我们全家三口人都是被他害死的。”

秦咏梅叹口气:“你家的是老胡跟我说了。那你有没有想过报仇?”

“当然想过,案发前几天的时候,我还在街上还碰到了那家伙。”

“哦,后来呢?”

“我忍不住暗暗跟上他,真想找个无人的角落狠狠揍他一顿。可后来还有别的事要去办,只能放弃了。”

秦咏梅叹口气:“换谁都会恨的。”

严刚整理着手术器械咬牙切齿:“说老实话,有机会的话,我真想狠狠收拾那个混蛋一顿。可他的家人是无辜的,而且我自己还有年幼的孩子,我不可能……”

秦咏梅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随口一问……”

严刚笑了:“秦股长您不必介意。咱们干公安的就是要有这股劲头,有时候连自己不能相信。不过我并没有作案时间。那天我5点半下班,6点多钟就到家了,我老婆孩子可以作证。当然,如果他们可以当做证人的话。”

秦咏梅摆摆手:“不用了,谢谢你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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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柳条沟旁边的小路上,白客陪着一位三年级的小同学走着。

小同学说:“白大队,你今天怎么走这条路了?”

白客笑笑:“没事溜达溜达。”

小同学叹息:“这破地方有啥好溜达的。前段时间这里还有人堵着要钱呢,这几天有人淹死以后,那几个家伙就不敢来了。”

白客皱着眉头:“是哪伙人堵着要钱?”

“是大鸡和黄毛他们几个。”

大鸡和黄毛都是十六七岁的半大孩子,没事喜欢欺负低年级的学生。

要点小钱,抢点东西什么的。

两人刚说了几句,小同学一抬头立马脸色大变:“我靠,今天又出来了!”

可不嘛,就在前方的小桥上,大鸡和黄毛站在那里,就像高速公路口的收费员一样,每当有小学生路过,都要接受他们的检阅。

当然,这个年代的小流氓跟大流氓一样都比较讲究仪式感。

就像古代的剪径客,打劫之前要念叨几句。

此山是我开,此路是我采,行人打此过,留下买路钱。

跟古人不同的是,他们不说,他们唱。

不是不抽烟呐,不是不喝酒啊,就是没有钱,够哥们儿意思,给哥们儿两三毛,明天我就还给你。

不过,他们不堵女孩子。

不管是走路的还是骑车的,尽管过去就是了,也不用行注目礼。

男孩子则统统停下来接受检阅,缴纳过路费。

一般都是5毛钱。

要是真没有他们也不为难。

但如果你有却不给,然后又被搜出来了。

那就等着挨大嘴巴子吧。

同时,他们也不设找零。

你要是全身上下就一张大团结,只能自认倒霉。

白客身边的小同学捂着自己的书包愁眉苦脸:“真倒霉,我妈早上给了我5块钱让我买书包,现在还没用呢。”

白客笑了:“没事,跟在我后面。”

这会儿放学回家的小同学已经很少了,白客和小同学应该是最后一波了。

这样一来,他们两个也格外引人注目。

大鸡和黄毛老远就看见他们了,嘻嘻哈哈唱起来。

不是不抽烟呐,不是不喝酒啊……

小同学战战兢兢,紧紧贴近了白客。

大鸡是个满脸粉刺的大块头儿。

黄毛则是一个瘦高的有点白化病的家伙。

白客挺胸抬头向大鸡和黄毛迎头走过去。

快到近前时,黄毛认出了白客,小声对大鸡说:“这是酋长。”

大鸡皱起眉头:“酋长谁啊?”

“就是大旗他弟。”

大鸡叹口气:“那就算了吧。”

看着白客,黄毛还主动搭讪:“酋长!咱们加里森敢死队啥时行动啊?”

这都快成一套嗑儿了,白客走到哪里半大孩子都拿这嗑儿跟他打招呼。

白客也只能配合地耸耸肩:“这事儿得问头儿。”

正有问有答的功夫,白客身后的小同学突然向前窜出,猛地跑掉了。

大鸡拔脚追了几步没追上,气的大骂:“你个小兔崽子别让老子再碰到!”

看着小同学在河边歪七八钮地跑着,白客突然想起了什么。

假装若无其事地跟黄毛搭讪:“前几天是不是也有个孩子跑掉了?”

“每天都有好几个。”

“眼睛有点小,长着一对招风耳,前面的头发这样的……”

白客刚说完,黄毛的脸色就变了。

嘴里嘟哝着:“不关我们事,不关我们事……”

大鸡沉着脸回来,看到黄毛的样子,连忙询问:“怎么了?”

黄毛向大鸡挤眉弄眼,暗示着什么。

白客一看这情形,顿时感觉不妙。

自己虽然有成人的心智,但一个13岁的小孩儿的身体怎么对付得了两个人高马大的小流氓。

“啊,我就是随便问问。”白客说着,匆忙下桥离开。

一边沿着河岸走着,白客一边在心里默念:“不要跟过来啊,不要跟过来啊!”

可白客一回头,却看到大鸡在身后紧紧跟随,他的目光就像一只尾随掉队小羊的饿狼。

“酋长你等等,我问你点儿事儿。”大鸡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说。

白客说:“天太晚了,我要早点回去。”

“听说你妈是警察,你,你不会告诉她吧?”

“不,不会的,我只是随便问问。”

“那你停下来,咱俩好好聊聊。”

“不用了,天很晚了。”

白客说着,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渐渐地就跑起来了。

大鸡也在后面跑起来,还扯着嗓子大喊:“黄毛!快堵住他!”

那已经不像是人类发出的声音。

而像是笼中怪兽在垂死挣扎前发出的嚎叫。

白客也扯着嗓门儿喊:“救命啊!救命啊!”

因为白客心里清楚,大鸡已经急眼了,如果自己落到他手里,他绝对会杀人灭口的。

一边喊着,白客还一边看向小河两岸。

这个时候的人们还是很爱管闲事的。

只要有一个大人路过,应该就能喝止住大鸡。

但说来也邪门儿了,眼下的时间也不算晚,却连一个人影儿都看不到。

大鸡在后面越追越近,黄毛也从对岸围堵过来,眼看白客就要成为瓮中之鳖了。

一时心慌意乱,白客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掉进水里。

他呛了口水,挣扎着站起来,水也就刚到他肚子的位置。

可这阵功夫,大鸡已经追到跟前了,站在岸上向他招手。

“上来吧,酋长!咱们好好聊聊!”

有那么一瞬间,白客很想施展大人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大鸡。

但他突然看到大鸡的一只手紧紧缩在袖子里,袖口的位置隐约露出一个寒光闪闪的东西。

肯定是弹簧刀之类的凶器。

人就是这样,一旦动了杀机就很难被扑灭了。

白客后悔刚才在桥上的时候不应该匆忙离开,应该在大鸡还没动杀机之前想办法说服他。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大鸡在岸边等着,黄毛也从前面围堵过来了。

黄毛喊着:“你再不上来我下去了啊!”

说着,他开始向河里走来。

此时,月光皎洁,洒在河面上就像一面镜子一般。

白客紧紧盯着河面上自己的面容,突然喃喃自语起来:“我是唐塔!我是唐塔!我是唐塔!”

第二十九章 小拳拳

转眼间,大鸡已经走到近前了,他胳膊一挥,寒光在他指尖闪耀。

果然,这小子想行凶了!

大鸡手里的弹簧刀转眼就刺到白客面门前了。

一直低着头的白客突然抬起头来,脸上竟挂着一丝笑容。

大鸡被白客的表情搞懵了,但手里的刀子还是趁着惯性直扎过来。

白客略微一侧身子,抬手猛地抓住了大鸡的手腕,再往回一带。

“扑通”一声,大鸡整个人都扑倒在水里。

白客就势一抬腿,直接骑压上去。

这要是水深一点还好,大鸡还有挣扎的余地。

可这水就一米来深,河床也都是淤泥,大鸡那么大的个子,掉进水里就像卡在一个刚刚好的盒子里一样。

白客稍微用点力他就动弹不得了。

扑腾了会儿他就被河水灌晕了。

白客抓着大鸡的胳膊把他拖到了岸边,然后抽下他的皮带,手脚麻利地将他双手捆起来。

接着白客就像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一屁股瘫倒在地。

但突然之间,一阵激烈的脚步声传来,白客想站起来却双腿发软,只能坐在地上严阵以待。

黄毛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看到大鸡像头猪一样被捆在地上,也一屁股坐下了。

“酋长!你,你还真有两下子啊。”

白客轻轻叹口气:“要不是我看他手里拿着刀子我还真不想出手,唉,这下暴露了。”

其实白客也很困惑。

他以为唐塔只是力气比较大而已,没想到唐塔还是一个自由搏击高手。

上一世的时候,白客经常发现自己身上莫名其妙地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现在看来唐塔这个王八蛋一定经常练习自由搏击。

黄毛还在一旁拍马屁:“酋长,他们都说你会功夫,你到底练的什么功夫啊?”

“唉,也没练啥,就随便练点内功啥的。”

“内功都可以这么厉害啊。”

白客气儿喘匀了,连忙从地上站起来,拍打拍打身上,嘴里骂着:“妈的,把老子裤子都弄湿了。”

这时候,大鸡也醒转过来了,在地上挣扎着呕吐着。

白客看看黄毛:“行了,那就赶紧说说,你们是怎么害死人家小同学的。”

“没有啊,不是我们害死的。”

“还不承认!”

“那,那也不是故意的。”

原来,那天晚上,大鸡和黄毛在桥上堵着王秀峰要钱时,王秀峰吓跑了,一不留神掉进了河里。

“我草,你们也太坏了,看人掉进河里还不赶紧拉上来。”

“不是啊,我们并没有看见他掉进河里。他跑出老远了,乌漆嘛黑的我们也看不清。只听到扑通一声,感觉他是掉进河里了。但当时我们想,河这么浅,应该没事,所以就懒得过去。可第二天就听说有小学生淹死了,我们都吓坏了,好几天没敢出来。今天手头有点紧,又出来了,结果碰上你了……”

“你们两个傻子,你们这叫过失杀人!而且你们两个都是未成年人,判也判不了几年,跟我这急赤白脸干什么?要是我一时失手,说不定就把你们两个咔嚓了。你们没看我这一路上都不敢出手吗?我这功夫还没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有时候根本收不住。一旦失手,分分钟就能把你们两个秒成渣儿。”

黄毛指着地上吭哧瘪肚直倒气儿的大鸡说:“都是他出的主意,说是要灭口,我才……”

大鸡这会儿也把气儿倒过来了,气急败坏地说:“你他妈还赖我,就是你说,那个,酋长老妈是警察的,所以我……”

“行了,行了。你们现在要是愿意跟我到公安局,我还可以帮你们说说话,就说你们是投案自首,让他们从轻发落。你们要是不愿跟我走,那我就没办法了。我得用我的内功打断你们的奇经八脉,让你们瘫在这里。可丑话说在前面,我功夫没练到家。等公安回来抬你们的时候,我可能没法给你们解穴了,说不定你们就永远瘫着了。”

“俺们愿意,俺们愿意自首!”大鸡挣扎着想从地上站起来,但他双手捆着,而且体力没恢复,挣扎半天也没能站起来。

白客指挥黄毛:“赶紧把他扶起来。”

黄毛把大鸡扶了起来,然后三个人一起向公安局的方向走去了。

***********************

“你们随便抓了两个小流氓来糊弄老子!”

秦咏梅路过会客室时,王局长正在冲大老黑和吕局长嚷嚷。

这年月,还没有司法公正、司法独立之类的说法,一个平级的干部就敢跑来说三道四。

“我都说了多少遍了,这是打击报复!下一步他就该害我了!你们应该派几名公安24小时保护我!”

笑面佛吕局长都有些恼了:“王德福同志!现在是新社会!我们的公安干警不是给人看家护院的!你的个人安全问题由你们单位负责。以后你有问题可以来交流,但如果对我们的工作横加指摘干扰,咱们就找个地方好好说道说道!”

秦咏梅笑着走了。

回到办公室,小尹拿着报告迎上来:“咏梅姐,这个案子是不是可以结案了?”

“这个……”秦咏梅接过报告微微皱起眉头。

“是不是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先放到我这里吧。”

秦咏梅说着,回到座位上。

翻了翻报告,又放起来了。

下意识地把手放到脖子上,皱着眉头想着什么。

********************

“哼!臭美!男孩子还带着镜子。”

白客走在路上,正拿出小镜子看一看的时候,孙媛突然从后面追了上来。

白客连忙把镜子塞回书包里,苦笑一下:“是啊,没办法。”

“哼!小辣椒!”

孙媛说着,伸手来拧白客的脸蛋儿,白客抬手把她的手挡开。

孙媛撇撇嘴:“是不是还生我的气呀,我跟他不是真的哦。哎,对了,是不是你把他杀了?你喜欢我,所以嫉妒他?”

“你说呢?”白客说着,脸上突然露出邪魅的笑容。

孙媛惊恐地看着白客,吓得“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你是坏人!你是坏人!”

“我逗你玩儿呢!”

白客意识到自己的玩笑开得有点大了,孙媛再怎么内心强大,她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儿。

“我再也不理你了,你是坏人!”

“你再好好看看我是不是坏人?”

虽然内心恐惧,但孙媛还是抑制不住好奇心,又偷偷看一眼。

白客突然就做了个鬼脸儿。

孙媛破涕为笑,举着小拳拳打白客:“坏人!坏人!你是坏人!”

两个小屁孩儿在路边打打闹闹,引得路人纷纷张望。

“行了,让大人看见还以为咱俩早恋呢。”

“哼!谁跟你早恋,想得美。对了,周末来给我补课啊。”

“怎么还补啊。”

“五年级的课程还没补完啊。”

“可我自己还没学完呢。”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中学课程都学会了。星期天等你啊!”

说完,孙媛蹦蹦跳跳地走了。

第三十章 妥协

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一些提早放学下班的大人小孩儿们已经开始争先恐后往家赶了。

秦咏梅走到一个配钥匙的摊位前,老师傅抬头打招呼:“秦股长!你的钥匙配好了。”

秦咏梅拿起钥匙看了看,掏出5毛钱。

老师傅连连摆手:“不用了,咱公安配钥匙不用花钱。”

秦咏梅还是将5毛钱扔到摊位上,说了声“谢谢啊。”转身走了。

走在路上,秦咏梅想起前天去严刚办公室时的情形。

严刚掏出一串钥匙开门。

他开门的钥匙上贴着胶布,胶布上写着门号。

打开门后,严刚把钥匙揣到门口的手术服口袋里,然后到卫生间洗手去了。

秦咏梅趁机拿出钥匙,用胶泥印了下来,然后背着手假装若无其事地四下溜达。

来到县医院门口,上白班的医护人员正摩肩接踵往外走。

秦咏梅走到走廊里,正看到严刚跟他同屋的医护人员道别,然后锁上办公室的门沿着走廊走过来。

秦咏梅连忙躲到角落里,看着严刚离开,这才转身向他的办公室走去。

在办公室门前,秦咏梅用配制的钥匙打开门,走进去,轻轻把门关上。

站在屋子里,秦咏梅一边四下打量,一边戴上胶皮手套。

然后径直走到严刚的办公桌前,先在桌子上的文件架上翻找着,又弯腰在办公桌的柜子里翻找着。

最后,她终于从柜子里翻出了验尸报告。

秦咏梅把报告放在桌子上,飞快地翻阅着。

渐渐地便眉头紧蹙起来。

翻了一遍又翻一遍,最后她叹口气将验尸报告合上了。

闭上眼睛想了会儿,又重新打开报告。

这一次她小心翼翼地翻动,翻到重要位置停下来,前后两页仔细查看,然后掰开卷宗的侧翼,果然看到中间的一页被撕掉后留下的痕迹。

秦咏梅立刻起身,先到卫生间的废纸篓翻找一会儿,再回来翻找屋子里的废纸篓。

最后从桌子下拖出个废纸篓,里面正有一堆灰烬,显然是不久前刚烧掉的。

秦咏梅从灰烬中拿起一张纸片和报告的纸张对照一下,果然是同一种材质。

马路上,严刚骑着自行车,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几天前,打印出指纹报告的时候,严刚也是这种表情。

因为这正是他期待的东西。

白客跟王秀峰冲突的那一天,严刚也在现场。

“老子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听着这诡异的声音,严刚想过来看一下,却突然看见一个小女孩惊恐地跑过去了,连忙又躲回了角落里。

最后他看着王秀峰惊慌失措地逃走,接着白客筋疲力尽地走出来,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了。

但欣慰很快就被愧疚取代了,想起白客那张可爱的小脸儿,严刚叹了口气,放下了指纹报告。

严刚骑着自行车快到自家门口儿了,妻子和儿子正张开双臂迎接着他,严刚连忙跳下自行车迎了上去。

秦咏梅盯着桌子上的相框看了会儿。

那是严刚父母和他弟弟的合影。

看了会儿,秦咏梅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相框,最后长叹一声,站了起来。

第二天,秦咏梅生无可恋地走进办公室时,小尹又拿着报告过来了。

秦咏梅拿起笔迟疑着,一转脸就看到不远处的老胡了。

几天功夫老胡憔悴了许多,头发也白了很多。

以老胡的能力,他肯定也嗅探到什么了。

情理法谁人会不纠结。

秦咏梅叹口气,终于落笔把字签了。

*********************

星期天,白客又来给孙媛补课。

一大早,走进孙媛家的院子里,老孙正在院子里忙碌着侍弄着土地。

白客三天两头跟这位当年的红小鬼念叨后,他烟酒减了很多,身体好了,也爱活动了,整个人也显得精神了。

老孙同志,你这一世要是能多活几年的话,一定有俺的一份功劳。

这一次给孙媛补课跟前几次都不一样。

跟着孙媛进了她的屋里后,孙媛的老妈便像坏肚子了一样,一会儿从门口路过,一会儿又走过来。

反正不是拖地啊,就是收拾屋子啥的。

小女生的心思是藏不住的。

不要说老妈了,旁人也能看出个大概来。

上一世,白客和孙媛恋爱时,孙媛也是这么热辣奔放。

但作为一个成年女性,她也是矜持的、委婉的。

不像现在这么肆无忌惮,毫无掩饰。

老妈在门口晃来晃去,孙媛有些烦了,起身想把门合上一些,白客连忙阻止了。

他能理解孙媛的老妈。

虽然不论前世今生白客都不太喜欢她。

但在做母亲这一点上,她跟秦咏梅是没有太大区别的。

孙媛的老妈是一个严厉刻薄的人,对外人如此,对自己儿女也不例外。

要是换了孙媛的姐姐,她根本就用不着这么墨迹,直接上去大声训斥了。

再说,孙媛的姐姐在孙媛这个年龄的时候,也不敢领着男生回家,更不敢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像老妈秦咏梅一样,孙媛的老妈也是很早结婚。

20来岁就嫁给比自己大二十多岁的老孙。

面对前两个年长的儿女,她既没有经验也没有耐心。

在养育儿女过程中难免留下诸多遗憾。

所以,她要在自己最小的儿女身上弥补。

跟秦咏梅一样,面对最小的儿女她就有些娇惯,甚至有些束手无策。

中午的时候,白客留下来吃饭。

孙媛的哥哥在部队服役,姐姐在医院当护士。

中午只有他们四个人在一起吃饭。

老孙头原来的口味偏咸偏油腻。

孙媛一家人也被老头儿带过去了。

在白客的多次建议下,他们一家人的口味渐渐改过来,变得更清淡一些了,也更符合白客的口味儿了。

到了下午,孙媛老妈终于熬不住了,她得出去买东西。

临走之前还可怜巴巴地叮嘱:“好好学习啊,不要胡来!”

孙媛哪知道啥叫胡来啊。

反正老妈刚走,她就开始折腾了。

她把姐姐的几套衣服搬出来,学习一会儿就出去换一套衣服。

一会儿穿上连衣裙。

“你看,好看吗?”

“还行吧。”

一会儿又换上喇叭裤,戴上麦克镜。

“怎么样?”

“也,也行。”

“哼,你再仔细看看,我姐说我像芭比娃娃。”

“好吧。”

孙媛眼下才小学四年级,只有十二岁,身高却已经有一米六多了。

虽然没怎么发育,但长胳膊长腿儿的,这一世恐怕也是个大个子女孩儿。

上一世孙媛就一米六八,这一世也矮不了了。

看着孙媛穿着肥大的衣服像个小模特一样搔首弄姿,白客越来越喜欢她了。

不论前世今生,白客都更偏爱大个子的、发育成熟的女孩儿。

可看着眼前这个纯洁无暇、热情似火的小女孩儿,白客也渐渐满心欢喜了。

想要用一生一世去宠爱她、呵护她。

虽然上一世这个磨人的小妖精已经让白客伤痕累累了。

这一世恐怕也不会一帆风顺。

但人生本来就是一场又一场的冒险。

既然老天爷给了这次机会。

何不抓住它,重来一次。

折腾一会儿,孙媛又把姐姐的护士服换上了,就差没穿上丝袜了。

来回走着,比划着,嘴里还念念有词:“来,姐姐给你打针喂药。”

我靠,再过一会儿,别把女仆装也弄出来了。

“行了,行了,大姐,小孩子别老穿大人衣服。”

“谁说我是小孩子!”孙媛说着挺起小胸脯。

“做小孩子不好吗?”

“我才不要做小孩子。”

“想想看,人这一辈子,要是寿命长的话,能做七八十年的大人。而做小孩子只有十几年而已。要是去掉像残疾人一样,屎尿不分的那几年,可能连十年都不到呢。干嘛不好好享受这几年?”

“咦,说得真对啊。那好吧,我们还是好好做个小孩子吧。”

第三十一章 开弓没有回头箭

4月刚过,秦咏梅他们的刑侦股就正式更名叫刑警队了。

局里又分配过来三名刑警,还给队长配备了办公室。

办公室正好可以放三张桌子。

队长秦咏梅,副队长老罗,顾问老胡都可以在一起办公。

老胡开始不想搬进小办公室,但又分配来三名刑警,原本就拥挤不堪的大办公室就显得更加拥挤了。

他只好也跟着秦咏梅、老罗他们搬进了办公室。

公安局经费有限,连新桌子都没有,只给每人换了块儿玻璃砖。

老罗还挺高兴:“嘿,这是八毫米厚的,能用好久呢。”

当上刑警队长没几天,秦咏梅便开始每周抽出三天的时间到市公安局学习各种专业课程。

***********************

白宗、白客哥俩的生意也同样面临着人员的升级。

江涛酒楼虽然哥俩只是投资而已,基本全由江涛来管理。

但刘清涛作为代理合伙人,以及执照上的法人,他得投入全部精力。

辞职他是拿不出这个勇气的,只能四处托关系弄了个停薪留职。

原本只是纺织厂一名青工的刘清涛,当上了饭店老板后,立刻就发挥出自己的管理才能了。

饭店里总是窗明几净,服务员也总是笑脸相迎。

加上这一条街本身就机关事业单位众多,眼下又没人管公款吃喝的问题,酒楼每天都是宾朋满座。

白宗、白客哥俩就等着分小钱钱好了。

跟刘清涛相比,鲁亚楠比较勇猛,直接把工作辞了。

白客心里清楚,这是老哥鼓捣的结果,不由得替老哥捏了把汗。

上一世,大哥大嫂相濡以沫了一辈子。

但他们那是共患难。

可这一世他们能共富贵吗?

一旦他们在还没结婚前就出岔子,该怎么安排鲁亚楠?

可即便鲁亚楠辞掉了工作,天天帮白宗照看照相馆的生意,两个人还是有点手忙脚乱。

尤其天暖和以后,白宗从早到晚都在外面做上门服务。

一会儿这家结婚,一会儿那家孩子过百天。

鲁亚楠自己在照相馆也不闲住,除了开票收钱等,还得搞点室内摄影。

刚开照相馆的时候,白宗就想把寡妇拉进来跟自己一起干。

其实,白宗白客哥俩跟寡妇认识很早。

但白客一直忌惮寡妇手脚不干净,所以不敢让他太多参与自己的生意。

只是偶尔让他帮着收一收古董什么的,每月给他发点工资。

经过这几年的观察,白客发现寡妇只是有点小贪而已,也没啥大毛病,而且人也有聪明、机灵,有时真能派上用场。

在白客的首肯下,白宗就把寡妇招到照相馆了,算是带了个徒弟。

白客还有点不放心,过了几天便到店里来看看。

刚走进照相馆就听到里面吵吵闹闹的,一群农村来的男女一边拥挤着一边大声说笑,鲁亚楠则在一旁维持秩序。

寡妇则在最里面黑乎乎的屋子里,咔嚓咔嚓照着。

白客小声询问一下,这才知道这群农村人结伴进城,就过来照个相留个影。

白客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等农村人纷纷离开了,这才向里面走去。

寡妇已经将灯打开了,盘着胶卷。

看着白客进来连忙打招呼:“酋长!”

白客看看那些假景。

有假山、假摩托、假小桥等等。

眼下就流行这个。

一方面大家没条件,不能到外面照相。

另一方面这就是他们的审美,他们就喜欢这种假景,觉得假景比真景洋气。

在众多假景中,白客惊讶地看到用纸板做的加里森敢死队。

看着那一个个被做的歪七八钮的人物,白客忍不住摇头:“这能有人喜欢吗?”

“有啊,可不少了,刚才那拨人看见没,他们基本都在这里照了一张。”

正说着,鲁亚楠也凑过来。

“是啊,这都是建军的主意,这些玩意还挺受欢迎呢。”

或许觉得寡妇的名字太难听,鲁亚楠从来不叫他外号,而喊他小名。

寡妇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瞎琢磨的,没想到大家还挺喜欢。”

“好,挺好的!不如找人画的更像一点。”

“再画一个‘大西洋底来的人’,还有金顺姬、朴茂啥的……”

“还有‘红牡丹’,姜黎黎、唐国强……”

“屋里放不下,咱们可以放在院子里……”

白客心里清楚,照相的生意还可以做上两三年。

两三年以后越来越多的人有自己的照相机了,那时照相馆就得转型为冲印部了。

不过风水轮流转,再过些年,照相还是会渐渐体现出它的专业性,那时照相馆就该升级为影楼了。

*************************

抓到王秀峰溺水案的凶手后,白客心里并不踏实。

因为他知道这个案子还是留下了一个无法自圆其说的证据链——那就是白客自己在王秀峰脖子上留下的手印。

这个事儿要是白客自己跳出来说的话,其实很简单。

就是半路上白客跟王秀峰发生了冲突,掐了一下他的脖子。

后来王秀峰在回家的路途中,被大鸡、黄毛拦截,一时惊慌掉进河沟里淹死了。

可白客无法跳出来坦白事情真相。

作为一个老侦探的秦咏梅恐怕也无法忽略这一证据。

白客正忐忑不安地等着老妈继续追查时,没想到这个案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完结了。

老妈也开始三天两头往市内跑,参加培训学习。

老妈办案的时候,每天都是眉头紧蹙、心事重重的,连吃饭都不能全神贯注,白客都有些担心她会提前变老了。

老妈不办案的时候,整个人容光焕发、神采奕奕,脸上也总是挂着笑容,要是拾掇拾掇的话说她二十来岁也有人信。

白客多么希望老妈一直是这种状态啊。

但那是不可能的。

这种美好的状态也只持续了两周。

两周之后,又一桩大案发生了。

而且这个案子是“王秀峰溺水案”的延续。

王秀峰的母亲,也就是王局长的老婆上吊自尽了。

秦咏梅陪着面如死灰的老胡勘验现场时,法医严刚也赶来了。

接着,令广大公安干警错愕的一幕发生了。

严刚走到近前时,老胡突然跳起来给了严刚一个耳光,然后趴在断瓦残垣间嚎啕大哭。

第三十二章 王局长的私生活

秦咏梅诧异了片刻,很快就明白了。

案发现场太干净了,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

也就是说,这并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这是一片废弃的民房,是原来二轻局的家属楼,正等着拆迁。

由于没人看管,只三四个月的功夫,这片民房已经变得满目疮痍了。

玻璃肯定没有囫囵个儿的,窗框、门框也大多被拆走了。

当然,二轻局的家属们经济条件都比较好,该搬走的他们都搬走了,剩下的东西他们也不在意了。

王局长老婆吊死的地方正是他们家原来的老宅院。

由于王局长家比较富裕,废弃的宅院里能换钱的东西相对多一些。

所以,他们家被祸害的更严重。

不光窗框门框被扒了,连院墙都被扒掉一大块儿。

唯一完整的就是院子里那棵枯萎的老槐树。

王局长的老婆就挂在老槐树的一根树杈上。

披头散发,耷拉着脑袋,跟这个破败的院子相得益彰,有种说不出来的恐怖氛围。

挨了一巴掌的严刚一脸的错愕:“叔叔,你怎么了?”

老胡不理他,自顾自趴在断墙上痛哭流涕。

秦咏梅其实也有八成的把握相信是严刚干的。

就冲他销毁重要证据就难脱嫌疑。

而且王局长家人的死状跟严刚家人的死状刚刚吻合。

严刚的弟弟掉进河沟里淹死。

王局长的儿子王秀峰也掉进河沟里淹死。

严刚的母亲上吊身亡。

王局长的老婆也上吊身亡。

尽管如此,在没有掌握确凿证据之前,秦咏梅还是得以平常心来对待严刚。

虽然这有点难。

吴军等刑警们七手八脚把尸体放下来,严刚拎着工具箱过来,冲秦咏梅点点头:“我开始了啊!”

“行啊!”秦咏梅叹口气。

看着严刚蹲在地上忙碌着,秦咏梅却惋惜不已。

多好的同志啊,他却一意孤行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老胡和秦咏梅心里都清楚,如果真是严刚干的,这个现场基本就没有勘验的价值了。

以严刚对大家工作的熟悉程度,他绝对有实力做到滴水不漏。

但老胡和秦咏梅还是认真地埋头勘验,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县医院的车来了,吴军等人抬着尸体上车。

老胡却说:“送到市局吧。”

市局有三名验尸官还有专门的验尸场所。

“那我用跟去吗?”严刚看着老胡问。

老胡却看也不看他一眼:“不用。”

秦咏梅能理解老胡的心情。

刀割在谁的身上谁知道疼。

老战友,老哥哥唯一存留下来的儿子,却眼看着滑向深渊了。

没人比老胡更痛彻心扉。

王局长又免不了跑到公安局来教育广大公安干警。

吕局长早躲了。

如果不是需要调查被害人的情况,大老黑也懒得搭理他。

“我早跟你们说了,你们就是不信,就是有人想报复我!我儿子被人报复杀害了,你们抓了两个小流氓来糊弄我。现在我老婆被害了,看你们又能折腾出什么花活儿来!”

大老黑给王局长面子,秦咏梅可没打算给。

“咚咚咚”她用拳头敲着桌子训斥:“你还让不让我们办案了?跑到这里指手画脚?你是公安还是我们是公安啊?”

“你!”

“你什么你?你是党员吗?你是干部吗?你以为这个案子只是你个人恩怨吗?这关系到党纪国法,关系到社会稳定!”

大老黑忍不住在一旁赞叹:“说得好。”

王局长还有些不服气:“既然这么重要,那你们就应该尽快破案。”

“我们破案的效率不光取决于我们,还取决于你这个重要证人是否配合!”

“我,我当然配合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个是你说的啊,小尹记住了。”

秦咏梅和小尹都打开了笔记本。

秦咏梅问:“昨晚您爱人几点回家,几点睡觉,晚上有没有什么异常,具体情况你都给我们说一下。”

“这,这我哪知道?”

“什么意思?你昨晚没回家吗?”

“是啊,昨晚工作很晚,在招待所住的。”

“哦?你们二轻局的招待所是吧?”

“是啊。”

“你经常在招待所住吗?”

“偶尔。”

“偶尔是什么意思?一星期几次?”

王局长有些恼火:“这是私事,跟破案有什么关系?”

“你什么意思?身为党员干部,你的私事不就是郭嘉大事吗?更何况身为被害人家属,你的生活细节都可能与案情有关。”

“行了,一周两三次。”

“你儿子去世后到现在,你爱人是怎样一种状况?”

“刚开始天天哭,后来天天睡不着觉,有时自言自语。”

秦咏梅合上笔记本和大老黑、小尹面面相觑。

秦咏梅又问:“那她有没有看医生?”

“有啊,几乎每天都去看医生。”

“那你知道她都吃什么药吗?”

“好几种,我都不记得。”

“那我们现在赶紧到你们家看看。”

“可我单位还有点事儿。”

“眼下这件事最重要!你不是说罪犯是冲你来的吗?我们要尽量多地掌握情况,才能保证你的安全。”

“那好吧,我的司机这会儿正在外面等着。”

这位王局长明显比吕局长有逼格。

吕局长有一辆部队淘汰下来的军用吉普,还不是他的专车,几乎全天候都在外面做最紧急的事情。

而这位王局长有一辆拉达牌轿车,专供他自己使用。

秦咏梅和小尹又叫上了老胡,几个人一起跟着王局长向他家赶去。

王局长是春节后才搬进新家的。

这是一套老百姓很难见到的三室一厨。

地上铺着地板,墙上刮着腻子,在眼下这是最高档的装修了。

但整个家都邋里邋遢的。

衣服胡乱扔在沙发上,饭桌看起来也油腻腻的。

王局长领着大家走进卧室。

卧室里也是一片狼藉,被子都没叠,窗帘拉着,透着一股发霉的气味儿。

王局长苦笑:“这个家都不能叫做家了。”

一边说着一边拉开窗帘,打开了窗户。

有那么一瞬间,秦咏梅甚至有些同情王局长。

丧妻失子这种事,哪怕再无情无义的人恐怕都不会好受吧。

王局长从柜子里找出爱人的病历还有各种药物。

医生的天书秦咏梅看不懂几个字,但还是辨认出“精神疾病”、“抑郁症”等字样。

药物也多是治疗精神疾患的。

秦咏梅、小尹和老胡又四下搜寻一番,最后带着药物和病历离开了。

从楼上下来,王局长主动说:“我让司机送你们回去吧。”

秦咏梅和老胡交换下眼色:“不用了,我们陪你到单位看看。”

“这个,单位没啥好看的。”

“哎,正好顺路嘛,走吧。”

到了二轻局,秦咏梅、小尹和老胡又让王局长带他们到二轻局招待所。

王局长想推脱:“没啥好看的。”

秦咏梅板起脸:“不都跟你说了吗?我们要尽量多掌握你的情况,才能防备凶手谋害你。”

无奈,王局长只好带着三人来到招待所他的住处。

王局长的房间规格很高,应该相当于星级酒店的套房了。

房间的布置也是各种香艳,一看就是金屋藏娇的所在。

小尹一不留神还一脚从床下踢出个女人裤衩,拿起一看竟然还是三角式的。

王局长连忙伸手来夺:“这一定是服务员收拾房间留下的。”

秦咏梅冷笑:“服务员还到你房间来换裤衩?”

小尹早已手脚麻利地把裤衩放进牛皮纸袋里了。

然后指一指:“我们会查看一下,看看这个证物跟案子有没有关系。当然,你配合我们工作,一切都好说。”

“配合!配合!我一定会配合。”王局长汗都下来了。

估计从这以后,王局长再也不敢到公安局咋咋呼呼了。

回到公安局,市局也把验尸报告传真过来了。

结果不出秦咏梅和老胡所料。

各项检验结果显示,王局长的爱人确系自杀身亡。

小尹说:“照我看呐,很可能是这个王局长外面有情人了,就把自己老婆杀了。反正他老婆有精神病,连哄带骗的呗。”

老胡苦笑。

秦咏梅心里清楚,老胡巴不得如此,可这种可能性太小了。

第三十三章 杀人仪式(上)

但小尹在这里,秦咏梅和老胡都不想多说。

小尹走后,秦咏梅和老胡才不约而同叹口气。

老胡看向秦咏梅:“你觉得小严作案的可能性有多大?”

“这个……”秦咏梅欲言又止。

老胡叹口气:“于情于理我们都做的够多了对吧?”

“是啊。”秦咏梅明白老胡的意思。

秦咏梅掌握小严销毁验尸报告页码的事没有声张。

老胡判断小严可能是杀人凶手但也没敢吐露心声。

可他们这么做合情不合理。

尤其造成了又一个无辜者被害,再继续袒护小严就说不过去了。

秦咏梅说:“但我还是有些困惑,罪案现场不光没有罪犯的足迹,也没有被害者的足迹。以小严的智商,他不应该做这种蠢事啊。”

老胡说:“因为他就是想让人知道王局长的爱人是被杀害的。”

秦咏梅想了下恍然大悟:“对啊,他应该是想故意折磨王局长,他想告诉王局长:害人妻儿者,其妻儿也将为人所害。可惜啊,这位王局长似乎并不相信善恶有报,他对自己老婆的死好像都不太在意。”

老胡叹口气:“所以我才更担心啊。”

“您是担心小严会加快复仇的步伐?”

老胡点点头:“是啊,他很快就要直奔主题了。”

“这一次我们无论如何要阻止他。”

“”可我们那什么阻止他?”

“我们是不是可以把他控制起来?”

秦咏梅把自己发现严刚销毁验尸报告重要页码的事说给老胡听。

老胡摇摇头:“王秀峰已经被火化了,我们不能确定严刚销毁的那个页码就是他提取到的罪犯指纹,也可能是不小心污损的页码,充其量给他个停职检查。”

秦咏梅苦笑:“如果不能控制小严,恐怕我们就得如那位王局长所愿,让我们的公安干警替他看家护院了。”

老胡想了一下说:“这也是引蛇出洞的好机会。”

为了保护王局长,吴军成了他的24小时私人保镖。

几天下来,王局长反倒有些不乐意。

“我这不成了软禁了吗?24小时都被你们盯着。”

“你不乐意,我还不乐意呢。我干点什么不好啊,在这里当电灯泡。”

吴军都快成王局长的跟屁虫了。

王局长上厕所,他得在外面等着。

王局长逛街,他也亦步亦趋。

王局长跟自己的情妇在套房里干得热火朝天,他也得在隔壁密切关注,顺便加个油。

王局长吃香喝辣也得给吴军准备着,而且是三份儿,因为吴军胃口大,一个顶两个。

当然,也不是说王局长吃啥吴军也得跟着吃啥。

秦咏梅和老胡吩咐要从衣食起居各个方面提防坏人。

吃的方面吴军只要盯紧食物的来源就可以了。

比如,王局长情妇偶尔带来点吃的喝的,吴军总不能样样都去尝一尝。

王局长情妇要是想害王局长早就下手,还用等这个机会。

可万万没想到岔子就出在这上面了。

吴军贴身保护王局长刚四五天的功夫,一天半夜突然在睡梦中被敲门声惊醒了。

吴军慌忙从床上跳下来去开门。

王局长的情妇披头散发地在外面:“不好了,老王他……”

吴军心里咯噔一下:完蛋了,敌人得逞了。

原来,王局长食物中毒了,从床上翻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王局长的情妇去叫车,吴军背着王局长下楼,连夜送到县医院抢救。

抢救了一会儿医生却说:“没啥生命危险,就是普通的食物中毒,明天白天再观察一天就没事了。”

吴军长出了一口气,可也不敢掉以轻心,整宿都坐在病房外面打盹儿。

直到秦咏梅和老胡赶到,他这才长出一口气。

“哎呀!大救星啊!这一宿我可被这个王八蛋折腾苦了。”

老胡示意小声点。

秦咏梅问:“人呢?”

吴军朝里一指,带着老胡和秦咏梅向里走去。

秦咏梅伸头一看,大吃一惊:“这哪是王局长?”

可不嘛,病床上躺着的也是个中年男子,年龄和身形跟王局长差不多,可分明是另一个人。

吴军目瞪口呆:“这,这怎么变了?”

中年男子也一脸的懵逼:“你,你们啥意思?”

秦咏梅板起脸:“你什么时候到这个病房的?”

“一个多小时前吧,我在别的病房住的好好的,突然就被一个医生调换到这里了。”

“那个医生长什么样子?”

“三十多岁,戴着眼镜,一米七多点……”

秦咏梅叹口气:“果然是他。”

“谁啊?”吴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老胡说:“先别管谁了,你不可能每分每秒在外面盯着吧。”

“吃个饭,上个厕所啥的,顶多十分八分啊。”

“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谁啊,到底谁啊。”吴军恼火万丈。

秦咏梅拍拍他的肩膀:“行了,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先回去休息吧。”

“这,这叫什么事儿啊。”

吴军恼火但又无奈地离开了。

秦咏梅和老胡则转身赶往严刚在县医院的办公室。

秦咏梅说:“他有的是机会下手……”

老胡叹息:“他想要的是仪式感。”

走进严刚的办公室,同屋的另一位医护人员刚好在。

秦咏梅问:“看见小严了吗?”

医护人员说:“一大早见到他一眼,然后就再也没看见了。”

老胡和秦咏梅在严刚的桌子、柜子里随便翻了翻。

秦咏梅猫腰在柜子里翻腾一会儿,一抬头看到桌子上的相框。

跟上一次看到的一样,还是那张小严的父母和弟弟的照片。

看着看着,秦咏梅突然感觉到异常,伸手拿起相框,拆开了。

在相框里面,小严一家三口的照片压着王局长一家三口。

老胡也连忙探头过来张望。

王局长一家三口中,死掉的爱人和孩子都被划上了叉儿,看来现在轮到王局长了。

秦咏梅叹息:“看来他已经回不了头了。”

老胡有些悲愤:“这个畜生,怎么对得起老严两口子的养育之恩。”

秦咏梅安慰老胡:“或许我们可以他一命……”

眼下,只要阻止严刚杀死王局长,那么不光是救王局长一命,也是救严刚一命。

因为,就算王局长的妻儿是严刚杀死的,但既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如果严刚死咬着不承认,只能给他定一个杀人未遂的罪,顶多判个无期。

可是,他们能阻止严刚吗?

老胡眉头紧蹙:“既然他追求仪式感,就一定会回到那里。”

第三十四章 杀人仪式(下)

严刚推搡着王局长在废墟间走着。

王局长一边走着一边笑着:“哈哈,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啊真墨迹,要杀你就杀呗,还搞这么多名堂。”

严刚飞起一脚,把王局长踹了个嘴啃泥。

由于王局长双手捆着,摔在地上半天挣扎不起。

严刚看似瘦小,力气却不小,他揪着王局长的头发,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王局长朝地上吐着血水,嘴里还不干不净:“妈的,牙都掉了两个。”

严刚冷笑:“那些年你打掉别人多少颗牙齿,自己没点逼数儿啊。”

“有数儿,有数儿,”王局长说着,煞有介事地数着,“十一十二……十七八颗应该是有的。”

刚说完,他却突然话锋一转:“可我从来伤害过妇女儿童……”

“伤没伤害过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妈和你弟弟根本就是他们自己不小心好吧,关我什么事啊?”

严刚咬牙切齿,王局长立刻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来吧!”

严刚却举着棍子在他腰眼儿上捅了一下:“走!少废话!”

王局长疼得呲牙咧嘴,但还是继续说着:“可你却杀了我的老婆孩子,还在这里装正义!”

严刚冷笑:“我从来没说自己是正义的。”

“那你为什么啊?我明白了,你是想折磨我,让我品尝失去亲人的痛苦。可你想错了,像我们这么粗糙的人,哪有你们那么多愁善感。我儿子死了我的确有些难过,但日子还得过,难过几天就算了。至于我的老婆,她死了我才不难过呢,我还得感谢你呢,哈哈!”

冷不防,严刚飞起一脚,把王局长踢了个趔趄。

不过,这一次严刚分寸掌握的刚刚好,没把王局长踢倒。

王局长打了几个趔趄,一抬头便看到面前是一栋红彤彤的大房子。

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是这一片唯一比较完整的房子了。

这一片建筑被叫做红房子,是日俄时期留下的。

做过兵营、当过医院,50年代还用来做荣军疗养院。

由于年久失修,红房子79年就废弃了,民间拆迁队屡次光顾,几年功夫就把它拆成了这样。

只有这一栋大房子保存还算完整。

因为它闹鬼。

有好几拨捡破烂的人,路过大房子时,听到里面有男男女女的惨叫声。

去年的时候,有几个嘎小子不信邪,打算在里面住一宿。

结果到了半夜的时候,他们就被一阵阵的哭声、惨叫声吓得魂飞魄散、夺路而逃。

在逃出大房子的过程中,一个伙计还被房顶掉下来的一根木方开了瓢儿,出院后也变得疯疯癫癫了。

这个房子其实很普通,就是一栋类似小礼堂的建筑。

文革期间,它被造反派们用来批斗、审讯黑五类分子。

严刚的父亲就是在这里被乱棍打死的。

严刚把王局长推搡着进来,一直来到舞台前,然后稍微一用力,王局长便双膝发软,扑通一声跪在舞台前。

严刚显然早有准备,从角落里拿出一个录音机放到舞台上。

他按下按钮,录音机里便开始播放斗争年代的革命歌曲。

一下子把人带回那个疯狂但又火热的年代。

王局长无奈地叹口气。

严刚又从角落里拿出根棒球棍。

王局长扫了一眼棍子,吓得魂不附体。

棒球棍上缠着密密麻麻的铁丝,铁丝上全是倒钩刺,就像一根狼牙棒。

“你,你不能这样啊,我们当初也没用过这个。”

“你们没用过我就不可以用吗?”

“别,别这样,你是知识分子,你是好人,不要弄脏了你的手。”

“我是好人?哈哈,好人有什么用?专门被你们这些恶人欺负。”

“是,是,我是恶人。我害死了你的家人。我知道你恨我。你杀了我老婆孩子,现在该我了,你就给我个痛快吧。用刀子、绳子,什么都好啊。就是别用那个东西啊!”

“这个东西不好吗?虽然有点疼,但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脑浆也会流的到处都是。”

“不要这样,求求你不要这样!”王局长用膝盖当腿,竭力想要躲开,但严刚的棍子还是紧紧跟随着他。

“好吧,我尽量轻点吧,或许你脑壳比较硬呢?”

说着,严刚举起了狼牙棒。

“不许动!放下武器!”突然一声大喝,公安人员从四面八方涌了进来。

严刚愣神的功夫,王局长立刻像一个木桶一样,在地上轱辘着逃走了。

严刚想要去追也来不及了,只能苦笑着摇摇头。

秦咏梅走过来说:“行了,小严,到此为止吧。”

老胡也厉声训斥:“你这个混账东西!你父母不在了,不是还有儿女吗?为了你的儿女你也不该做这种蠢事。”

严刚叹口气:“确实很愚蠢,我想让那个混蛋体验失去亲人的痛苦。可我想错了,这种混蛋垃圾他们跟我们是不一样的,他们没有心。我们感到痛苦的东西,他们无动于衷。早知如此,真不该伤害那两个无辜的妇女儿童啊。”

秦咏梅叹口气:“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快跟我们回去吧,对那些关爱你的亲人们也算有个交待。”

“来不及了,哈哈哈哈!”严刚笑着,嘴角渐渐流出血来,紧接着鼻子也流出血来。

原来,小严来之前就没打算回去,他把这次行凶当做他的最后一击了。

“快!快救救他!”老胡大喊着跑过来,但小严已经倒下了。

另一边,王局长也在喊:“快!快来帮帮我!”

但过了好一会儿,也没人过去理他。

晚上,秦咏梅筋疲力尽地回来了。

白客在老妈身前身后忙活着,极力讨取老妈欢心,想博老妈一笑。

秦咏梅也配合地勉强地笑了一下。

几天后,劫后余生的王局长带着情妇回家了。

两人正在大床上亲热着,王局长突然跳起来大喊:“有人!”

情妇四下看看:“哪有啊?”

“窗户!窗户!”王局长指向窗户。

窗户外有一个十几岁小男孩儿的身影。

但是,等情妇转过脸来时,小男孩儿却突然不见了。

“哪有啊?”

王局长哭丧着脸:“是秀峰,秀峰回来找我了。”

“你儿子不是已经死了吗?”

“少胡说八道!”王局长给了情妇一个耳光。

一抬头,那个小男孩儿的身影又出现了。

“秀峰!”王局长大喊着冲了出去。

楼梯上,小男孩的身影不时出现,王局长在下面追着。

“秀峰!等等爸爸!让爸爸看看你!”

转眼间,王局长就追到了楼顶天台上,小男孩却不见踪影了。

“秀峰!你在哪里?爸爸好想你啊。”王局长一步步走到天台的边缘。

小男孩的身影从王局长身后的角落里走出来,缓缓向王局长靠近过去。

王局长站在天台边缘继续喃喃自语:“秀峰,爸爸对不起你,爸爸是坏人,是爸爸害死了你!”

小男孩继续向前走着,几乎一伸手就可以触及王局长的后背了。

“秀峰,你也想爸爸了吧?别着急,爸爸这就来找你了!”

小男孩略一迟疑时,王局长挺身跳了下去。

第二天早上,白客打着哈欠起来,照一照镜子,推门出去了。

老妈又一次匆忙出警。

不过这一次白客知道,这个案子很快就可以结案了。

第三十五章 战友

在五一劳动节到来之前,鲁亚楠终于正式被秦咏梅所接受了。

这样一来,劳动节可就热闹了。

除了他们这一对儿外,还有老何、凤岩一对儿,凤君、勾剑锋一对儿。

而且老何、凤岩还带着孩子。

加上白家自己的人口,又是十几号人聚在一起了。

白策掌灶,白客、凤君打下手。

五一这天,一家人聚在一起品尝一顿丰盛的午餐。

一边吃着,一边聊着,不时逗一逗何角,一家人其乐融融。

喧闹声中,白宁突然喊:“好像有人来了。”

大家顿时停止了喧闹。

果然,院子里有人在喊:“这是白老师家吗?”

白策连忙起身,向院子里走去,没一会儿院子里就传来一阵惊呼声。

“韩大哥!哎呀,多少年没见了。”

“小白!你还是那么年轻啊!”

秦咏梅也赶紧起身喊:“快进来吧,别在外面站着了。”

没一会儿,白策领着一个高个子红脸庞的中年人走进来。

这个人有个显著的外貌特征,他的脖子老向一边歪着。

刚才听到老爸喊他韩大哥,白客就立刻猜出来了:这就是老爸经常提到的那位战友韩歪脖子韩盛。

秦咏梅也认识韩盛,笑着说:“哎呀!韩大哥!稀客啊!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来!快进来坐下了。”

韩盛打量秦咏梅:“弟妹也一样啊,这些年不见老啊。”

“哎呀别提了,你跟十来年前也差不多嘛。”

“差多了,头发都白了一半儿了。”

白策说:“韩大哥,我记得你比我早走一年,不说是转业到冀东了吗?前几年我还给你写过信,你也没回。”

“哎呀,说起来也巧啊,76年你们从西南迁回东北的时候,我刚好从冀东迁回羊城了。”

“哦,那是回老家了。”

韩盛老家就是羊城的。

白策第一次见到他时,就对他的粤人粤语印象深刻。

那时,白策、韩盛他们一些连级干部到奉天学习。

当时正是数九寒冬,学习没几天,韩盛就病倒了,发着高烧,嘴里不停地念叨:“偶要吃烧麦!偶要吃烧麦!”

几名军官除了白策外其他都是北方人,哪知道烧麦是啥玩意。

白策虽然是南方人,但西南一带大多数人也不知道烧麦是啥。

大家只能胡乱猜测,一会儿拿来烧饼,一会儿拿来饺子。

最后,有人拿来馒头,韩盛吓得跳起来大喊:“死人了!死人啦!”

等病好以后,韩盛被上级领导好一顿训斥,说他任性、说他不思进取。

相对其他老同志、老革命,韩盛确实是一个不求上进的人。

韩盛虽然只比白策大了两三岁,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革命。

他解放战争时期就入伍了。

第一次上战场,只比枪高一点。

隆隆的枪炮声响起,韩盛瞬间就被吓尿裤子了。

攻打冀城那一次,敌我双方在阵地上拉锯二十多天。

杀得天昏地暗,尸横遍野。

一天夜晚,大战过后,韩盛又累又饿,随手在壕沟里摸到一个馒头,抓起来就啃。

吃到嘴里有股子黏糊糊、腥拉吧唧的感觉。

等拿到月光下一看,馒头上粘的全是人血。

而韩盛自己也是满嘴满脸的血,在月光照射下像个食人生番。

从那以后,韩盛一看见馒头就恶心。

解放后没多久,韩盛又走向了北韩战场。

鉴于他一直以来的表现,以前的老上级照顾他,把他安排到后方担任一名通讯员。

韩盛天天待在机房里接受讯号、传递讯号。

虽然也偶尔会有遭遇敌机空袭的危险,但总体来说还是安全的。

51年国庆节那天,机房里的通讯员们一时头脑发热,开了几分钟的小差儿,用电台收听国庆节目。

可这几分钟的时间便带来了巨大的灾难。

敌机空袭某营驻地,由于敌机来袭讯息没能及时传达过来,全营伤亡惨重,减员超过一半以上。

师长大怒,提着枪坐着吉普车赶往机房。

懒驴懒马屎尿多。

此时,韩盛刚好上厕所去了。

等他回到机房时,所有的战友都已经躺在地上了。

师长依然余怒未消,要干掉韩盛。

正好师长身边的警卫员是韩盛原来的下级。

韩盛对自己要求不严格,对战友兄弟也得过且过,所以人缘极好。

师长举起枪,韩盛腿都吓软了,动也不会动了。

警卫员冒死挡在中间,苦苦相劝:“首长,他是个老革命了,您就饶了他吧。而且这里总得留一个活的。”

师长这才放下了枪。

韩盛保住了性命,但并未吸取教训,从这以后反而更加玩世不恭、松松垮垮了。

战争结束后,他继续留在通讯部门,眼看同事、下级都平步青云了,他依然当着小排长,没事的时候到处溜溜达达,给远方的好战友、好基友们打长途电话,煲一煲电话粥。

由于他常年用一边脖子夹着电话,同时忙活其它事情,渐渐把脖子弄歪了。

脖子下面好像永远都夹着一盘电话似地。

这跟他那副玩世不恭的劲头倒相得益彰。

韩盛这么不思进取,他当年的下级晚辈都纷纷超越他了。

白策这个53年的兵当上连长的时候,他当教导员。

等白策当上侦查科长时,他是作训科长。

后来白策当上团职参谋,成为十七级干部时,他还是十九级。

最后以十八级干部的身份转业到地方了。

韩盛喝着海蛎子汤感叹:“还是你们北方的海鲜好吃啊!”

羊城也靠海,但南方的海鲜确实不如北方的鲜美,只是他们的烹饪手法更丰富更讲究一些。

白策给韩盛夹菜:“韩大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其实也没怎么费事,我一直跟老曹有联络,老曹又跟老相有联络,这么七拐八拐就找到了啊。”

“那你怎么跑到东北来了?”

原来,韩盛回到羊城后在外经委工作,去年鹏城搞经济特区后,他又被调到鹏城开发办,负责主持下属的一个公司,专门从事进出口贸易。

韩盛笑着说:“除了导弹不倒,啥都倒。”

白策皱起眉头:“这不属于投机倒把吗?”

韩盛晃一晃歪脖子:“偶也不懂,反正是给国家创汇。”

秦咏梅点点头:“那就等于是国家允许的投机倒把。”

白策说:“这一次你又打算倒点什么?”

韩盛叹口气:“本来打算倒点玉米到港九去,不过……”

“是拿不到指标是吧?”

“是啊,不知道白参谋你有没有认识的朋友?”

白策摇摇头。

秦咏梅也在一旁摇头:“他是个书呆子,哪能认识那些人。”

白客忍不住在一旁插嘴:“要不我帮您问问?”

第三十六章 靠谱小孩儿

韩盛有些惊奇:“这是白宾吗?”

秦咏梅笑了:“这是老三白客。”

白客不怪老韩大大认错,因为当年在部队,二哥白宾名气很大,刚会说话就会数数,刚会走路就能自己跑到学校想上学,大家都把他当做神童。

再说,眼下白客的个头儿比大多数同龄人都略高一些。

韩盛拍拍脑门子:“哦,对了,老大都这么大了,老二应该都上大学了吧。”

白策点点头说:“是啊,都在京都上了三年大学了。”

“好啊,你家老二从小就聪明。上的是青华还是燕大啊?”

白策叹口气:“没发挥好,只考上了一个普通的大学。”

“挺好的,也是重点大学呢。”白客连忙辩解,“俺哥来年就准备考青华的研究生。”

韩盛哈哈大笑:“这老三看起来也挺聪明啊。”

白策有几分得意:“是啊,眼下看起来比老二还要好一些。”

韩盛点头:“看来也是青华、燕大的料儿。”

奇怪的是,这位韩大大并不接应白客刚才的话,而是掉头东拉西扯起来。

果然是一个爱扯淡的家伙。

“老大都长这么大个子了……”

秦咏梅说:“是啊,老大都十九岁了,都处对象了,这就是他对象。”

接着,秦咏梅又一一介绍:“这是我大外甥女和她的丈夫,这是我二外甥女和她对象……”

韩盛连声赞叹:“好啊,这一大家子!真是多子多福啊。”

秦咏梅叹息:“这是都长大了,轻省多了,那些年可把我们累坏了。”

“是啊,弟妹那会儿随军,满家属院没有不知道您的,哈哈哈哈。”

秦咏梅一脸的尴尬:“那时年轻,没轻重。”

当年,秦咏梅在家属院可是出了名的不慈爱、不讲理。

可这位老韩大大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韩盛东拉西扯半天,白客以为他会兜兜转转再说回买玉米的事儿,没想到一直到他快离开了,也只字不再提那事儿了。

白客明白了,这王八蛋是瞧不起小孩儿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眼下全国人民才勉强吃饱肚子,粮食是极其重要的物资,不要说小孩儿了,大人也没几个有能力搞得到的。

临走的时候白策问韩盛:“韩大哥你住哪儿啊?”

“县委招待所啊。”

秦咏梅说:“不如住我们家算了,我们家房子多,你们哥俩也好好叙叙旧。”

韩盛摇头:“不了,这几天事儿很多,我再住个两三天就该继续往北边走了。”

白策惋惜:“好不容易来一趟,这么匆忙。”

韩盛拍拍白策肩膀:“日子还长着呢,反正已经联系上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看着老韩大大离去的背影,白客咬牙切齿:“哼!不用你瞧不起小孩儿,等老子帮你搞到玉米,看你什么表情。”

眼下,粮食资源确实不好搞。

尤其在当地,玉米还是普通老百姓的基本口粮,哪能随便让你倒腾到港九当做喂牲口的饲料。

但白客自有办法。

早在1976年,白客刚重生回来那会儿,就跟同班同学蓝军建立起关系了。

蓝军的老爸蓝胜文是粮库主任,白客经常到蓝军家玩,渐渐取得了蓝胜文的信任。

通过蓝胜文的关系,白客从粮库弄到发霉变质的粮食,转手卖给中长养猪场,取得多赢的效果。

离开爱民小学后,白客跟蓝军虽然联络不多了,但这层关系,他一直竭力维持着。逢年过节都会让彪子到蓝家送点东西,或者有空闲的时候也会跟老哥前去登门拜访。

这些年下来,白客在吃的用的方面,从来没亏待过蓝家。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是时候发挥蓝主任的作用了。

可蓝主任会轻易就范吗?

倒卖粮食是一件很大的事,仅仅凭小学同学的关系能撬动蓝主任吗?

白客其实只有百分之五六十的把握。

要想把握更大,白客得找到能拿住蓝主任的东西。

韩盛离开后,表姐们也陆续离开了。

白客待在自己屋里,仔细想着蓝主任会对什么东西感兴趣。

想来想去,突然想起蓝主任家里的电视还是黑白的。

以蓝主任的权势,他要是没有彩色电视,那肯定不是买不起,而是买不到。

这年月,权势再大也不等于什么都可以买到。

因为信息是不对等,权势大不等于得到的信息多。

白客记得孙媛老妈跟他提过一次买彩电的事儿。

孙媛老妈好容易弄到一张票,想让白客把家里的黑白电视换成彩色电视。

可白客并不喜欢彩色电视,就把这事儿婉拒了。

不知道孙媛老妈眼下手里还有没有名额了。

再有两三天韩盛就该离开县城了,白客必须抓紧时间。

第二天一大早,白客就来到孙媛家。

孙媛正跟几个小姑娘在院子里跳毽子,看见白客过来还以为是来找她的,高兴得不得了,赶紧停了下来。

“是不是想我了?”

白客四下看看压低声音:“你不能小声点,我找你妈。”

“哼!不许打我小报告!”

孙媛领着白客向屋里走去了。

在客厅里,白客又提起彩电的事儿时,孙媛的老妈作难了。

“上一次给你弄的名额,那是正好赶上了。再弄可就难了。”

“阿姨能不能想想办法,再从别处弄一台呢?我老爸的战友急需这个来打点关系。”

孙媛老妈眉头紧蹙冥思苦想着。

犹豫着说:“陈书记手里倒是有一张票,可那是他给儿子结婚准备的。”

“他儿子啥时结婚啊?”

“好像是月底吧。”

白客想也不想,立刻说道:“那能不能让他把票匀给我,月底之前我再给他弄一台。”

孙媛老妈有些诧异:“你能弄到干嘛还要他的?”

“我是月底前能弄到,眼下急着用。”

“那好吧,我给你问问看。”

换了一般大人是不会相信白客这么个小屁孩的说辞的。

但孙媛老妈已经跟白客打过几次交道了,知道他是个比大人办事还靠谱的小孩儿。

“明天你到单位来找我,要是行的话,我直接把票拿给你。”

“好的,谢谢你阿姨。”

第三十七章 牵线搭桥

其实,白客说一个月内再弄一台彩电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甚至有些想当然。

因为他的这台彩电是打算从韩盛那里搞。

韩盛既然在鹏城搞进出口贸易,从道理上讲,他应该比孙媛的老妈更有能力搞到进口彩电。

第二天,白客趁午休的时候来商业局找孙媛老妈,孙媛老妈果然办妥了,把彩电票拿给白客。

走在路上白客还有些忐忑:如果不能从韩盛那里搞到彩电什么办?以后不失信于孙媛老妈了吗?

不过,仔细想了想,孙媛老妈之所以敢冒这个险,多半她自己也有预案。一旦白客一个月内搞不到彩电,她应该也有能力再搞一台。

但白客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的,自己虽然是个小屁孩,可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自己的人脉和关系网远在孙媛老妈之上,要是在这上面掉链子,那真是白混了。

下午回到学校后,白客又混了两堂课,然后匆忙离校,来爱民小学找蓝军。

其实,白客并不喜欢蓝军。

如果在蓝军和鲁贵之间选一个人做朋友的话,他会毫不犹豫选择鲁贵。

人的有些品格是与生俱来的。

上一世,蓝军是个恶少、纨绔子弟。

这一世,他恐怕也改变不了多少。

至于这一世他会不会像上一世一样被孟繁明砍成植物人,那就不是白客管得了的了。

白客让孟繁明走上正路,已经算是间接帮蓝军了。

尽管并不喜欢蓝军,但白客的成年人的灵魂哄一哄蓝军这个半大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蓝军眼下已经露出恶少的端倪了。

白客赶到爱民小学时,蓝军率领两个狗腿子正在围攻一个大傻个儿。

为了讨好蓝军,白客应该帮助他才对。

可仔细一看,大傻个子白客也认识,名叫韩锋。

韩锋的个儿头比孟繁明还大,但没有孟繁明那么勇猛,脑瓜子也不如孟繁明机灵,人有点傻有点憨。

当初白客在爱民小学的时候,也曾跟韩锋发生过小小摩擦,但白客用成人的智慧巧妙将他驯服了。

这么一个老实巴交的人,白客帮着蓝军欺负他简直就是帮瘸子打瞎子。

可不帮蓝军就不能拉拢他。

白客吼叫着冲了过去,一下子把韩锋推到一边,然后放大屁使小劲儿,假装凶狠地给了韩锋几拳,压低声音告诉他:“快跑!”

韩锋也不傻,知道白客对他不错,听白客这么一叮嘱,他立刻拔脚跑掉了。

白客大力相助,让蓝军在两个狗腿子面前倍儿有面子,还不忘炫耀一番:“这是我哥们儿酋长,你们听说过没有?”

两个狗腿子点头哈腰:“当然听说过了,酋长你很厉害啊,大鸡和黄毛都被你干趴下了!”

白客摆摆手:“哎,小事儿一桩。”

两个狗腿子还想继续拍马溜须,蓝军打断他们,掉头对白客说:“你这会儿回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需要咱哥们儿帮忙吗?”

白客搭着蓝军的肩膀:“当然有事儿了,我想找你老爸。”

“好啊,好啊,我老爸这段时间还念叨你呢,说好久没见到你了。”

蓝军把两个狗腿子打发了,然后和白客一起向他家走去。

到了蓝军家又等了一会儿,蓝军的老爸蓝胜文才下班回来。

“叔叔好!”

白客主动上前打招呼。

“哎呀!小白客,好久没见了啊。都长这么高了,看着怎么好像比我们家大军高,来大军。”

蓝军不情愿地过来跟白客比划一下。

白客眼下有一米六多了,蓝军还只有一米五五的样子。

蓝胜文惊叹:“你怎么长这么快啊!能不能让我们蓝军也学一学?”

“就是多运动,营养要充足,牛奶鸡蛋啥的都不能缺。”

“你看看,我们家蓝军就不爱喝牛奶。你说你,再不加油,白客就能落下你一大截了。”

寒暄了一会儿,白客双手拿着彩电票递过去:“给你这个,叔叔。”

“啥东西啊?”蓝胜文接过来,顿时惊喜不已。

“彩电?你在哪弄的?小白客你真有本事啊。”

蓝军在一旁也欣喜万分:“太棒了!以后有彩电看了,我要看佐罗!我要看加里森敢死队!”

身为小孩子,白客也用不着绕弯子,既然这个礼物蓝家父子都喜欢,那就该办点正事儿了吧。

“叔叔,俺想托你办点事儿。”

蓝胜文笑了:“你个小鬼头!”

“嘻嘻。”

“说吧,你想让叔叔做啥?”

“俺老爸有个战友刚从鹏城过来,想让叔叔帮忙买点玉米。”

“这个,不太好办啊……”

蓝胜文这么说着的时候眼珠子转动着,明显话里有话。

倒卖玉米跟倒卖变质粮食大不相同。

蓝胜文肯定是想拿点好处的。

白客连忙给他一颗定心丸:“我爸爸的战友说他们南方的公司政策很灵活。”

“好啊,好啊。”蓝胜文果然笑逐颜开,“那就找个时间见个面吧。”

“不如明天吧。”

“这么急啊。”

“是啊,他这几天着急离开。”

“好吧,那你明天晚上就领他过来吧。”

白客不敢耽误,第二天中午就赶紧来招待所找韩盛。

来到韩盛的房间时,他和另一个人正在打包裹,看来准备离开了。

见到白客,韩盛有些惊讶:“是你老爸叫你来的吗?”

“不是啊。”

韩盛笑了:“那是你自己想来送大大吗?真懂事啊。”

“不是啊,我帮大大联络玉米的事儿。”

韩盛愣了下,哈哈大笑,然后掉头对同事说:“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我战友家的老三。”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一起哈哈大笑。

白客从他们的表情里看出来了,这两个家伙一定私下里议论过白客,估计把白客当成一个大话连篇的小孩儿了。

白客顿时有些恼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凭什么认定我办不成事儿?”

韩盛笑了:“好吧,大大相信你。可大大已经买好票了,准备坐火车离开了。”

“你出来不就是为了把事情办成吗?只要能办成事儿,路途耽误一两天有什么关系?”

这一回韩盛笑不出来了,他的那位同事也说:“哎呀,这小孩儿说话真是头头是道儿啊。”

韩盛叹口气说:“小白客啊,谢谢你帮叔叔操心啊。可倒卖粮食这事儿啊,大人都不太容易办的成呢,你一个小孩子怎么办的成啊。”

“那是因为你们思维固化,思想复杂。本来简单的事情,也让你们搞的复杂了。实话跟你说吧,粮库主任蓝胜文是我同学的老爸,昨晚我见过他了,他说他愿意跟你们谈谈。”

韩盛的同事连连点头:“对啊,这个蓝胜文掌握实权,只要他答应就基本没问题。”

“他今晚就要跟你们谈谈,你们要是不愿意,那我就尽早通知他。”

“愿意,愿意!”韩盛喊,“我们这就把火车票退了。”

第三十八章 遗情人间

“但你们还得帮我买点东西。”

白客见韩盛和他的同事都心悦诚服了,又开始说起自己的条件。

“买什么东西?尽管说。”

“帮俺买一台彩电。”

“傻孩子,彩电这么紧俏的物资,俺上哪去给你买。”

“俺又没让你现在买来,一个月内搞到就可以了。”

“没问题,半个月内就能给你搞台进口的。”

白客领着韩盛来见蓝胜文,帮双方引荐了下后,就跑到别的屋子跟蓝军玩儿去了。

等离开时,韩盛一脸的轻松,一看就是搞定了。

不过走在路上的时候,韩盛才说:“你这个同学的老爸真贪啊。”

白客笑了:“不贪能做成买卖吗?”

韩盛愣了一下大笑:“你这小东西简直成精了啊!说的还真对,越是这样越容易合作。东三省的各个粮库他都答应帮我联络。”

“那大大你打算怎么谢我呀。”

“小东西,不是说送你台彩电吗?”

“嘻嘻,那台彩电不是送的哦,要花钱买的。而且是买来帮你忙的。”

“哼!那你说说看,想要什么吧?”

“你们鹏城那边能弄到日国进口的计算器、电子手表之类的东西吗?”

“能啊,等拉粮食的车子过来给你捎几只。”

“不要几只,我要它几千块钱的货。”

“啊?你个小东西你还真贪啊。”

“不是啊,我哥哥是个体户,我姐姐也快毕业,我想弄点过来给他们卖。”

韩盛点头:“能行!你还真有点商业头脑啊。”

其实,上一次韩盛登门拜访说自己眼下在鹏城做进出口生意时,白客就开始惦记做电子产品生意了。

眼下,小型电子产品零星可见,但跟彩电一样,普通老百姓很难买到。

可小型电子产品跟彩电不同,它们很容易运输贩卖。

即将离开小县城时,韩盛再次登门。

白策和秦咏梅热情招待他。

韩盛对白客赞不绝口:“你们家老三果然很聪明啊。”

他把白客帮他联络玉米的事儿,还有倒卖电子产品的事儿都说给白策和秦咏梅听。

白策笑着摇头:“是啊,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哪学的,很小的时候就有经商头脑。当初老大毕业时,我们还操心他的就业问题,可白客早就替他筹划好了。这会儿老大每个月挣得比我们一年工资还多。等我们家闺女毕业的时候工作也不用愁了。”

秦咏梅皱起眉头:“男孩子干个体还行,女孩子干个体多难听啊。到时候再说吧。”

韩盛说:“其实男女都一样。我家的两个女儿,当初也想把她们弄进国营企业,可一直没等到名额,眼下她们两个一起干理发店,虽然收入没法跟你们老大比,但也比我们两口子高多了。”

秦咏梅有些担心:“将来嫁人怎么办?婆家能愿意吗?”

韩盛说:“有啥不愿意的?男孩女孩都干个体,谁嫌弃谁啊。再说,什么个体国营的,不都一样干活儿吃饭吗?”

白策点头:“没错,咱们东北地区遍地国营企业,大家都习惯大树底下好乘凉。人羊城历来都领风气之先,自己种起一棵棵小树,自己给自己乘凉。这多好啊,年轻人要是有出息的话,就应该像你们羊城那样,自己寻找出路,不向国家等靠要。”

秦咏梅撇嘴:“净爱说些大道理。”

三个人一起哈哈大笑。

秦咏梅又想起什么,压低声音:“你这次回来,没想办法打听打听你那个孩子吗?”

“这个……”韩盛面颊微红。

秦咏梅一抬头看到白客还在桌边磨磨蹭蹭的,连忙摆摆手:“大人说会儿话啊,你先回自己屋里去吧。”

白客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韩盛叹口气:“这么多年了,上哪去找啊。”

原来,这韩盛工作生活中都松松垮垮,但在某些方面还是硬邦邦的。

就像周伯通一样,看似玩世不恭,该溜号的时候一样会溜号。

在通讯营的时候,已婚的韩盛和一个年轻女兵好上了,珠胎暗结了。

这种事在部队时有发生,毕竟僧多粥少,掌握优势资源的雄性们都本能地想要把自己的基因传播的更广。

但这种事高官遇到了一般问题不大,他们自有办法妥帖安排。

比如,干掉韩盛他们十几个战友的那位师长,他就带着自己的又一春上战场。

又一春就是他的贴身护士。

后来有一次,师长和战士们被包围在一片阵地上无法脱身,师长就让一头驮运弹药的毛驴拉着怀孕的护士逃出阵地。

师长和战士们最终战死沙场。

师长的战友和上级领导们对护士进行了妥帖安置,护士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护士的儿子后来也当兵了,一路都有人保驾护航,在官宦之路上平步青云。

就连那头毛驴都得到格外关照,大战之后,它获得二级战斗勋章。

但这绝对不是恶搞,这头毛驴荣立的战功超过大多数职业军人,救师长遗孤这事儿对它来说,根本就是小儿科。

后来,战士们称这头真实存在的毛驴为铁驴,三四十年后它的墓地已经成为某地的一道著名风景。

像韩盛这类中下级军官整这种又一春,一般都不会有好下场。

要么身败名裂,甚至可能上军事法庭。

要么辣手摧花、瞒天过海。

有一年,物资局曾分配来一名退伍女兵。

刚上班她就打报告要求分房。

物资局住房条件好,但没女人什么事儿。

上班不到两个月女孩儿就自杀了,一尸两命。

这就是某位中下级军官的明哲保身之举。

保全了自己成全了别人。

韩盛倒不是这样的人,他宁愿自己身败名裂也不会害别人。

他调动了自己所有的资源来保护女兵。

好在韩盛资历深,他当年的战友,最高的都当上师长了,最差的也是团职干部。

再加上当年出生入死的上级领导们也都个个手眼通天了,大家都愿意帮一帮这个扯淡但讲哥们儿义气的伙计。

后来,女兵被保送进军校学习去了。

但孩子的事儿,以韩盛的级别是解决不了的,最后只能送给了地方老百姓。

这是六十年代末发生的事儿,这孩子眼下也应该有白客这么大了。

“我记得是个男孩儿,对吧。”秦咏梅说。

“是啊。”韩盛点头。

当年玩世不恭,对什么事都不上心的韩盛,却被这件事弄得面红耳赤了。

“我帮你找找吧,下次再来说不定就可以见到了。”

“谢谢你啊弟妹了。”

“还有英子,要不要……”

那个女兵名叫茹志英,眼下在市内工作,找起来应该更容易。

“还是不要打扰人家的生活了。”韩盛尴尬地说。

第三十九章 大宗商行

韩盛走后,白客就开始抓紧时间办理个体执照。

这个体执照能办到姐姐白宁身上是最好的,毕竟自己亲姐姐将来产权关系方面也会少打麻烦。

但白宁眼下才上初二呢,年龄也只有十五岁,根本没法办理个体执照。

想来想去只好让大嫂鲁亚楠办理执照。

鲁亚楠是个很正直、很有骨气的人。

即便将来她与白宗没能走到一起,她也不会占白客一分一毫的便宜。

以她的名义办理执照,白客绝对不用担心后续问题。

商行的名字就叫“大宗商行”。

起好名字后,白宗又很快在城中心找到一个宅院。

这里虽然不临街,但也交通便利,用来当做前店后仓的个体商行再合适不过了。

白宗白客哥俩的生意越铺越大,人手却渐渐成了大问题了。

眼下虽然满街都是待业青年,可没有职业介绍所,也没有招工招聘的媒介。

想要找到合适的人,只能靠朋友之间介绍。

可朋友介绍也要有缘分,一时半会儿指望不上。

为了应急,白客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大表姐凤岩自打生了小孩儿以后就脱产当专职妈妈了。

而且老何工资待遇高,她根本不用出来工作。

但凤岩和老何都欠白客一点点人情。

眼下,白客人手不够用,她也不得不出来了。

这会儿,凤岩的儿子也有八九个月大了,她可以一边照看儿子,一边驻守“大宗商行”。

再加上凤琴来回帮白客跑腿儿,也算能应付一阵子了。

商行正在简单装修的时候,韩盛拉粮食的车子就到了。

送来了3000块钱的电子产品。

一半儿是电子手表,一半儿是电子计算器。

很快,白客就发现自己犯了小小错误。

他以为电子手表更有民间基础、更接地气。

没想到一个星期下来,电子计算器早卖光了,电子手表还剩了一大半。

刚到货的时候,白客是很着急电子计算器的。

所以,他几乎调动了所有的优势资源。

他先找到蓝胜文。

帮蓝胜文买到彩电,又帮蓝胜文跟韩盛搭上关系,从而给他带来大发横财的机会。

蓝胜文怎么也得表示一下啊。

更何况这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他立刻利用手里的职权,把白客手里一半的电子计算器都推销给财务部门、行政部门了。

剩下的一半电子计算器白客又找到远洋渔业财务股的曲股长。

曲股长可不欠白客人情,他帮了白客一次又一次。

不过远洋渔业这么大的企业,如果真使用电子计算器的话,需求量应该是相当巨大的。

刚开始白客没抱太大期望。

因为曲股长为人比较谨慎,也不像蓝主任那么贪。

所以白客只是先弄了一批计算器给曲股长他们自己科室试用。

没想到几天功夫就在全公司盛行了。

当下,绝大多数的财务人员算账时使用的都是小算盘,走哪带到那里。

虽然大家都说算盘的计算效率不必计算器差,可实际上那只是为了弘扬国粹所使用的一套说辞而已。

用算盘算账时,手动操作的次数比较多,失误的概率也相应增多。

而且使用算盘要求有较高的专业水准,很多新手财务人员并不能熟练掌握。

办公效率相应降低很多。

再者,计算器比算盘更便于携带,甚至可以保留数据。

远洋渔业的财务人员带着计算器到银行结算业务时,把银行职员们晃的一愣愣的。

等银行的干部也想为员工添置计算器时,早就销售一空了。

电子手表的销售却是另一番景象。

白客不可能自己摆摊儿卖手表,只能推销给各个食杂店、街边小店之类的。

很多小店都不肯花钱买手表,白客只好给他们赊销。

但销售情况,并不很理想。

一个星期下来,连一半都没卖完。

一个星期后,韩盛大大又将彩电运过来了,白客送彩电到孙媛家时,孙媛老妈听说白客的窘状,立刻让新百货把剩下的电子手表统统买下了。

其实白客并没在乎这点小钱钱。

他只是想试探一下市场而已。

眼下,白宗白客哥俩手里有建筑工程、中药材、冷库、饭店、照相馆等五桩主要的生意。

几年下来,手里的流动资金已经有六十来万了。

建筑工程方面,各种诸如建筑器械之类的固定资产的投入已经差不多了,足够维持未来三五年的发展需要。

中药材所需流动资金也不大。

至于冷库、饭店、照相馆这种,基本已是印钞机了,完全能够自给自足。

白宗、白客哥俩手里的这60万实在有点太扎眼了。

眼下,全县万元户都没几家,更何况六十万,肯定是全县最牛叉的所在了。

好在眼下存钱不实行实名制,哥俩弄了十几个存折分别在十几个储蓄所存钱。

即便这样,很多家储蓄所也知道他们哥俩是手头十几万元的大富豪。

而且眼下的储蓄员们普遍缺乏安全意识,都比较嘴大,要不了多久就传的沸沸扬扬了。

白客迫切需要把这一大笔钱消化掉,让它流动起来。

电子产品算是一个重要门路了。

小试牛刀之后,“大宗商行”正式开业了。

白客让大哥白宗一次转给韩盛五万块钱,让他统统用来购入电子产品。

跟小试牛刀时一样,还是一半电子手表,一半电子计算器。

因为白客判断,电子计算器终究会饱和的,而电子手表的需求刚刚被唤醒。

大宗商行顾名思义就是做大宗商品,靠批发商品赚钱。

除了电子产品外,白客下一步便开始销售中药材。

这几年来,白客销售中药材虽然赚了不少钱,但其实是属于倒爷的性质,中药材从南方过来基本不停留,直接发往安果。

这么做风险极小,但利润也不高。

比如,中药材的利润一般是百分之一百以上,但白客的利润只有百分之三十左右。

因为白客手头没有存货,一旦遇到价格波动无法掌握走势,随时囤积居奇、坐地起价。

就像买货币型基金和买股票型基金的差异。

商行正式开张以后,白客正房三间中一间用来做休息室,一间用来做会客室,一间用来做陈列室。

剩下四间大房子扩建翻修后,统统用来做仓库,存放电子产品,存放中药材。

白客正准备大展拳脚的时候,老妈的娘家却出了点大事情。

秦咏梅匆忙赶往市内医院又回来后,眼睛都是肿的。

白客一看这情形就想起来了。

根据上一世的规律,三舅将不久于人世了。

78年,三舅家大表姐去世时,三舅就被诊断患有严重的肾病。

这种病即便在三十多年后也是难以彻底治愈的。

但足可以多延长几年寿命。

眼下则连延长寿命都不容易做到。

白客说:“让俺舅到省城医院看病吧。”

秦咏梅叹息:“你三舅不肯,他说省城医院也没用。”

白客冷笑:“他是不舍得花钱。”

“不许这么说你三舅。”秦咏梅瞪起眼睛。

虽然白客不怎么喜欢这个三舅,但好歹他是老妈的亲哥哥。

其中的感情并不是白客能完全体会的。

不过,跟白客不同,白宗对三舅感情很深。

“妈,你跟三舅好好说说,就说我带他到省城去看病,我给他出所有费用。”

第四十章 让我们荡起双桨

白宗眼下其实是很忙的,陪三舅到奉天,出点医疗费只能算小小的损失,耽误挣钱才是大大的损失。

不过,白客还是给大哥安排了任务。

白客让白宗到了奉天后,在让杨医生帮忙安排三舅看病住院的同时,也让他帮忙找一个靠谱的经商伙伴,在奉天开一间“大宗商行”分部。

同时麻烦别人两件事,看似有点得寸进尺,不太礼貌。

可这年月谁家没几个待业青年啊,让杨医生帮忙也算是帮他自己的忙。

至于三舅那边,不出白客所料,他一听说有人给他出钱,立刻又愿意到奉天治病了。

白宗领着三舅来到奉天后,在杨医生帮忙下找到专家接诊,将病情诊断一番,又安排好病房住了下来。

提起合作经商的事,杨医生挺高兴,也十分重视这件事。

考虑再三,他把自己姐姐的儿子介绍给白宗。

小伙子名叫关剑,比白宗大两岁,下过几年乡,去年才回城。

白宗跟他聊了会儿,感觉这伙计还是很干练的,于是敲定下来,让关剑担任奉天分部的负责人。

白客之所以选择在奉天设立分部,是因为奉天的地理位置比较好,能够承上启下,向北可拓展东北市场,向西北则可拓展华北市场。

白宗把这两桩事情都办妥后,就赶紧回到县城。

关剑办理执照,再找到合适的办公地点,都需要一段时间。

等他把事情都办妥后,白宗再过来也不迟。

眼下已经是六月份了,白客的小学生生涯也正在进入倒计时。

所以,他格外珍惜这最后的时光。

即使再忙,他也要抽出时间参加学校的各项活动。

六月刚过,全年级师生们准备到黑石公园游玩。

黑石公园是市内的一个海洋公园,早年是一个疗养院,70年代开放后,渐渐成了全省比较有名的一个海洋公园。

这应该是全年级同学们最后一次集体活动了。

最后一次戴上红领巾,最后一次穿上白衬衣、蓝裤子、白球鞋。

全年级一共有六个班级,全体出行的话,需要六辆大客车。

正好一位大队长的父亲是交通运输公司的领导,通过他的关系可以借到六辆大客车。

当然,费用多少还是得出点,至少得出油钱。

加上门票费、吃喝的费用,每位同学需缴纳5块钱。

这5块钱对于当下的家庭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眼下的学杂费也才两三块钱,每次开学交这两三块钱时,很多同学也都吭哧瘪肚、费劲吧啦的。

就剩最后一次了,白客可不想落下任何一位同学。

开始报名前,白客走到讲台上大声宣布:“同学们!这次外出活动的费用由我大哥出了!大家都尽管报名好了,一个都不要落下!”

同学们激动地大喊:“谢谢班长!”

“班长万岁!”“班长你太好了,呜呜……”

有的同学感动地哭了起来。

其实也就300多块钱而已,还不够白客一天挣的。

活动时间是第二天的星期天,一大早就要起来到操场上集合。

集合的时间是6点钟。

白客提前十分钟来到操场上。

可放眼一看,同学们已经全部到齐了,站在那里齐刷刷的。

虽然有的同学的白衬衣的领子已经磨破了。

有的同学的蓝裤子补丁摞着补丁。

还有的同学的白球鞋是把解放鞋、黑胶鞋用白粉涂染的。

尽管如此,他们站在那里一个个也是精神抖擞。

看见白客过来了,同学们异口同声大喊:“班长好!”

白客笑了,挥挥手:“稍息!”

大家嘻嘻哈哈聊了会儿天,其他班级的同学也陆陆续续在操场上集合完毕了,大客也驶入校园,随时准备出发了。

那位联络大客的大队长本来在交通运输公司预定了六辆大客,正好够六个班级用的。

但除了白客他们三班满员外,其他班级都没全到齐,七拼八凑的,只需要五辆大客就足够了。

到了六点半,同学们纷纷上车,坐着大客向校园外开拔了。

从学校到黑石公园要走一个半小时。

在田野中飞驰,在市中心穿梭,一路向西,最后来到公园大门口。

同学们纷纷下车时,一个高大的身影迎上来。

有同学惊叫:“孟繁明!”

同学们纷纷围了上去。

孟繁明是白客叫来的,全班同学怎么可以落下一个呢。

正好孟繁明在市体校训练,趁着周日休息就赶过来了。

早上出发的时候还是假阴天,可是办完入园手续,在公园里逛了一会儿之后,天气就突然晴朗起来了。

阳光把白色沙滩照得明晃晃的。

这个公园之所以叫黑石公园,是因为海岸上分布着许多黑色的岩石。

这些岩石千奇百怪。

有的像巨大的乌龟,有的像一头大象,还有的像一面大鼓。

公园很大,同学们年龄也尚小,要是放开了乱跑的话,出了事学校担当不起,白客也良心难安。

所以,白客和其他大队长第一时间安排好各个班级的游玩秩序。

上一世,白客来过这个公园几次,眼下自然当仁不让地充当全班的导游。

大家在各处景点、娱乐设施前欣赏了一会儿,这才来到沙滩上分散活动。

分散活动时,也是五个人一个小组,彼此互相照看着。

当地人下海游泳的时间一般都是七八月份。

所以,这会儿海里并没有人游泳。

顶多光着腿在浅滩上跑一跑、闹一闹。

想要到深海里看一看,就只能坐船。

一种是小型游轮,能装二三十名乘客,跑到深海里转一圈,十分二十分就回来了。

一人次五毛钱,一般同学都玩得起,大家三五成群地上船,到海上去转一转心满意足地回来了。

还有一种是人划的小船,一个半小时10元,另收押金20元。

小船能坐四个人,分摊一下一人才两块五毛钱。

这个小船玩的同学相对少一些,白客喊了会儿,喊来了孟繁明、于秀波和吕光。

四个人跳上小船,向海里划去。

按理说,海里一般是不能划小船的,因为风浪太大,根本划不动。

但这个公园是一个月牙型的封闭海湾,大多数时间都风平浪静。

大家都没划过船,但看着别人的动作,比划了几下后,很快便驾轻就熟了。

孟繁明在前面披荆斩棘,白客在后面推波助澜。

小船在海面上荡漾着,穿梭着。

波光粼粼下,四个人都兴奋不已,不时大呼小叫。

于秀波是文艺委员,自然擅长跳舞唱歌。

在吕光鼓动下,于秀波展开了歌喉,唱起那个年代的那首著名歌曲——让我们荡起双桨。

让我们荡起双桨,

小船儿推开波浪。

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

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

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第四十一章 相见不如怀念

听于秀波唱着,白客和吕光也忍不住跟着哼唱起来。

最后,连木讷笨拙的孟繁明也跟着动起嘴巴。

于秀波学习成绩一般。

上一世的时候,她到了中学后更是中等偏下的水平。

但无论如何,于秀波给人的感觉都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好学生。

加上她的父母不是干部就是知识分子。

举止修养看起来也颇为优雅。

可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到了中学后期,她竟然和学校的一些调皮捣蛋的学生混到了一起,最后成了社会上的一个小马子。

若干年后,她嫁给了一个两劳释放人员,在个体服装大厦靠贩卖服装为生。

不管人家是放飞自我,还是自甘堕落,那都是她自己选择的人生。

吕光则是一个让小男生们都有些害怕的彪悍女生。

因为她长得人高马大,又经常欺负小男生们。

所以,大家私下里就给她起了个外号叫“毛驴”。

白客上中学后跟她再没有交集。

可高中毕业后,有一天在街上碰到了吕光,白客这才发现吕光其实就是个身高一米六四,身材苗条的文静女孩儿。

所以说,真实的生活本身就充满了故事所需要的起承转合,充满了各种意外和出人意料,充满了各种不俗套。

孟繁明臂膀有力,在前面闷着头奋力划着,白客则在后面不太费力地跟着划水,不知不觉就划到边界上了。

所谓的边界就是用几个大浮筒还有一些玻璃球串在一起拦起来的一道绳子。

绳子下面挂着所谓的防鲨网,至于真有鲨鱼假有鲨鱼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要是拨开玻璃球和绳索的话,就可以继续向深海挺进。

但白客他们小学生,哪敢干这种事,触了网,赶紧往回转。

这会儿,90分钟的时间才消耗掉半个小时,回去太不划算。

孟繁明和白客只好把船头拨向一边,继续划着大圈迟迟不肯上岸。

直到时间快到了,才奋力划回岸上。

等四个人回到岸上时,正好是中午了。

同学们聚在一起吃午餐。

就是面包香肠汽水之类的,虽然简单,但大家在一起吃,也一样吃得不亦乐乎。

吃完午饭稍事休息之后,白客和几名班干部又组织各种活动。

比如钓瓶子、打气球、寻宝等等。

然后再自由活动。

等到下午三点钟的时候,这一次集体活动就算正式结束了。

大家坐上车子,一路唱着歌儿往回赶。

白客贪婪地看着这一张张欢快稚嫩的小脸,极力地记住他们,期待有一天在街上碰到某个人时可以一下叫出他的名字。

根据上一世的记忆,小学的同学们升入中学后,有一半儿的都再也没有见到过了。

一些人没能升入同一所中学,没有机缘碰到。

一些人搬到了外地,也没有机会再见。

还有一些人长破相了,即便在街头碰到也擦肩而过。

黑石公园旅游回来后,白客他们这一届的同学们都纷纷进入紧张的复习阶段,再有一个月就将面临小学升中学的考试了。

不过期末的紧张复习也意味着白客可以有更多自由支配的时间了。

他可以抽出更多时间来操劳自己的生意,操劳家人的琐事。

奉天那边,杨医生的外甥关剑办事还算麻利,白宗离开一个多星期后,关剑就把营业执照办下来了,房子也找到了。

当然,像往常一样,白宗也是买下了房子。

奉天的房子比小县城贵了很多,买一套大宅院花掉了1500多块钱。

简单收拾之后,就开始从县城往奉天铺货了,电子产品和中药材样样都不少。

然后,关剑就开始四处跑销售。

在小县城本部,三表姐凤琴也四处跑销售,当然很多关系都是白客提前联络好的。

与此同时,韩盛的玉米生意也做得红红火火。

在东北转了一个多月后,韩盛又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小县城,来白家吃饭。

吃着吃着,秦咏梅压低声音说:“韩大哥,你那个,给你找到了啊,要不要去看看?”

韩盛一听就知道说的是啥,顿时激动地筷子都拿不住了。

韩盛肯定是想见一眼自己的那个儿子的,但嘴里还是磨磨唧唧:“不会打扰别人的生活吧?”

“怎么会呢,你偷看几眼就好了,那你还想咋样啊?”

“对,对我就老远地看几眼。”

秦咏梅一抬眼看到白客还在一旁,腆着脸目不转睛地听着。

连忙挥挥手:“行了老儿,大人说说话啊……”

白客涎皮赖脸地坐着不动:“俺就听一会儿嘛,或许可以帮上大大的忙呢。”

韩盛也在一旁说:“对,对,小白客说不定认识他。”

秦咏梅拿起小本子:“他在光明小学读四年级,名叫夏仲江。”

白客连忙说:“光明小学我很熟悉,四年级也有好多认识的同学。”

秦咏梅撇嘴:“净吹牛,你在红旗小学上学,怎么会认识光明小学的人。”

“人家才没吹牛呢!人家是大队长,各个学校之间经常参加活动,当然认识的人多了。”

韩盛笑了,摸摸白客的脑袋:“小白客不吹牛!做事很有分寸的。”

第二天中午,白客就跑到光明小学让孙媛帮着打探一番。

孙媛虽然不是大队长,但也是班干部,偶尔也会参加全年级的活动,所以跟其它班级的班干部也挺熟的。

没用多长时间,孙媛就打听到夏仲江在哪个班级了。

可怎么让韩盛跟他这个隐秘儿子见面呢?

韩盛不想吓着孩子,只能偷偷见面。

可偷偷见面也不容易。

孩子们很敏感,一个莫名其妙的歪脖子的大人突然出现在校园里,大家都会多看两眼,甚至议论纷纷。

想来想去,白客决定编点小瞎话。

让韩盛冒充体校的人,来学校选拔苗子。

当然不能大张旗鼓地选拔,不然容易被人戳穿。

只需要单独把夏仲江叫到一边照几张相就可以了。

白客把这主意说给韩盛听,他倒是觉得不错,可让他出动又有些紧张兮兮。

白客好一顿动员,才算把他说动了。

两天后的中午,白客领着韩盛来到光明小学。

白客来到夏仲江他们的教室门前,等着他们班级的同学们都放学了,堵住了夏仲江。

“喂,伙计,我是红旗小学白大队。”

“白大队好!你找我有啥事儿?”

“体校一个家伙觉得你身体条件不错,想给你照几张相。”

“好啊,好啊。”

白客领着夏仲江走向校园一角。

这夏仲江从小在海边长大,海鲜当零食吃,蛋白质摄取十分充足,个头儿块儿头都要比同龄人高大很多。

再加上韩盛本身就是个大个子,基因也得到了传承。

这夏仲江虽然比白客小一岁,但个头却比白客还高几公分。

一看这外形,还真是个干体育的苗子。

韩盛看到儿子过来,手脚哆嗦着,连话都不会说了,镜头盖儿都没拿下来,就要给夏仲江照相。

白客连忙过来帮忙,让韩盛照几张相。

然后替韩盛说几句话。

“叔叔问你有多高,生日是什么时候?”

“一米六四,1969年7月23日。”

韩盛手抖得更厉害了,照相机都端不住了。

夏仲江忍不住多看几眼。

白客连忙打圆场:“叔叔觉得你是个好苗子,所以很激动。”

“是吗?俺爹也说俺是干体育的料儿。”

“对了,你会游泳是吧?”

“是啊,俺比很多大人都游得快。”

“行了,这位叔叔已经知道了,是吧?”

韩盛这会儿不抖了,但还是不敢直视夏仲江的眼睛,就像个犯了罪的人,低着头不停地点头:“是,是。”

白客怕露馅,拍拍夏仲江:“合适的话,我会替叔叔回来叫你的。”

“好!谢谢叔叔!谢谢白大队!”

夏仲江鞠躬然后小跑着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韩盛一会儿笑,一会儿叹息。

白客安慰他:“以后还有机会来看他。再说你照相机里不也有他的照片了吗?没事可以看一看。”

韩盛叹口气:“见这一面我也心满意足了。”

白客心说:鬼才信!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

但还是告诉韩盛说:“以后夏仲江的情况,我也会随时告诉你的。”

“谢谢你了小白客!”

韩盛当年那个又一春,秦咏梅也帮他打听到了。

眼下,那位叫茹志英的女子在市邮电局担任中层干部。

不过,这个人物更不好见,只能偷着见,不要被对方看到。

对此,韩盛更是扭扭捏捏。

白策、秦咏梅和白客心里都清楚。

这伙计嘴上说不要,但这个心结还是很难放下的。

最后,还是白客说服了老家伙,带着他一起到市邮电局来。

眼下,邮电局是一个很气派的单位。

他们的办公大楼是日俄时期留下的一栋超级豪华,有如宫殿般的石头建筑。

到了门口,韩盛又怂了,不肯进去,怕突然撞见老情人。

白客说:“大叔,你这么聪明不明白这个道理吗?大隐隐于市。你要想藏起来就躲在人堆里。站在门口,她出来的话,一眼就看到你了。”

韩盛这才跟着白客走进大厅,然后低着头扎在人群里了。

白客直接到卖邮票的柜台前先买几张邮票,然后捎带着向营业员打听。

没想到营业员竟然不认识茹志英。

想了下白客才明白。

眼下的邮电局跟后世的邮局可不一样,它包括了电报电信之类内容,机构相当庞大。

白客只好来到打电话、发电报的柜台前打听,结果一下就打听到了。

茹志英正坐在电报柜台里面,靠最里面的一张大桌子前。

白客回到韩盛身边,把情况说给他听。

这一回,韩盛没有忸怩,而是很冷静地想了想问:“她看起来怎么样?”

“挺好的啊,比大多数同龄人都要年轻,听说是个干部。”

韩盛点点头:“那就这样吧。”

说着,转身向门口走去了。

第四十二章 赚钱容易花钱难

韩盛要回鹏城了,白客真想跟过去看看那一片改革开放的试验田。

可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白客实在是分身乏术,只能让白宗跟着韩盛过去考察一番。

白宗逍遥了一周后回来了,不光大大开阔了眼界,还带回一台大机器——彩色扩印机。

这台机器花掉了白宗白客哥俩20万元。

这种彩扩机除了一线大城市,一般的中小城市很难看见。

连奉天这样的省城也只有一台而已。

白客他们所在的整个蓝城市一台都没有。

因为眼下的老百姓连黑白照片都只是偶尔照一照,彩色照片根本就没形成消费市场。

上一世的时候,直到80年代中期,彩色照片才开始在全市流行起来。

所以,白客一直有顾虑要不要买这么一台机器。

可眼看着手里的闲钱越来越多,又没有什么投资渠道。

可以买到的房子很少,哥俩放开眼线搜索了四五年,也只买到五六套房子而已。

至于古董收藏那更是不值一提,只是花掉了一点闲钱而已。

想来想起,白客还是决定把这台20万元的大机器买回来。

就算利润低一点,最不济也比银行利息要高一些吧。

刚把机器搬回来,白宗也是又兴奋又忐忑。

毕竟是他力主买这台机器的,要是利润连银行利息都不如咋办?

所以,白宗其实比白客更着急。

机器刚买回来后,白宗就把照相馆的门脸重新专修了一番。

门旁设置陈列相框,里面放上他精心拍摄的人物彩照。

眼下,其他所谓的彩照都是黑白照片调色制成的。

白宗这种彩照还没几个人见过。

照片里的色彩生动新鲜,红黄蓝绿清晰可鉴,一个个人物都像是活的一样。

路过照相馆的人们都纷纷驻足,欣赏品评一番。

前来询问的人也络绎不绝。

但真正肯掏钱的却不多。

虽然白客之前经常开导老哥,但收效甚微。

但到鹏城考察一番,开阔眼界之后,白宗渐渐明白了,做生意要最大限度地追求附加值。

反正是独一份,索性把价格提的高一点。

眼下,白宗的黑白照片跟国营照相馆一样,都是一元照一次,冲洗三张照片。

换成彩色照片后,立刻涨价三倍。

同时,白宗外出拍照的价格也涨了很多。

不论是结婚还是孩子过百天什么的,拍一卷彩照都是150元。

这几乎是天价了,150元能买一辆自行车,相当于普通人三个月的工资。

估计很多客户会望而却步了。

但这无所谓,白宗不能再疲于奔命了,他得把更多精力投入到生意中。

他只能为个别的高端人群提供服务了。

一个星期后,来拍彩色照片的人渐渐多起来了。

虽然比拍黑白照片的人还是少了很多,但利润要高多了。

而且渐渐地,很多市内的照相个体户也过来冲洗彩色照片了。

市内的照相个体户有十来家,但他们就算绑在一块儿也买不起彩扩机。

白客期末考试结束后,来到照相馆,看到络绎不绝的市内个体户时,突然灵机一动:干脆,到市内开一家彩色扩印部。

这样一来,市内的个体户们不用来回跑了,生意应该也会扩大一些。

不过,眼下照相馆人手不足,在市内又没什么熟人,最好能找个人合作。

“有个经常来的伙计我看人不错。”白宗说。

白宗说得是个叫姜伟的家伙,他有三十多岁,是名转业军人,本来在政府部门工作,去年辞职下海干起了个体户。

在这个年代里他这也算是标新立异,大胆任性了。

白客给他开出两种合作方式。

一种是姜伟出人出地方,冲洗费对半儿分。

一种是白客出地方,姜伟出人,赚的钱姜伟抽一成。

从长远看,肯定是第一种划算啊。

可姜伟自己根本就没有固定的办公场所,每天都是背着照相机在各大公园门口打游击。

让他去租固定门脸,一来承担不起风险,二来没那个实力。

只能由“大旗照相馆”出面到市内去租房子了。

刚开始,白宗白客哥俩也想买房子来着。

可姜伟帮着寻摸了一圈也没能买到。

因为这彩扩部必须在市内的繁华地带,这里的房子要么是某个单位的,要么就是公房。

最后,只能在五金公司的一角租了几平米的一个小窗口。

地方虽然很小,但只是收发胶卷照片而已,也足够用了。

对姜伟来说更划算,因为他不花钱就有固定摊位了,而且还可以抽一成的冲洗费用。

加上市内的这个收发点,彩扩机第一个月赚的钱就有四五千元了,照这个速度下去,四五年就能赚回机器的钱了,更何况将来会越发展越快的。

期末考试结束之后,白客又惦记着到京都去瞅瞅,一来收收古董,二来看看能不能买几套四合院。

白客虽然看起来比成人还灵,可老爸老妈还是觉得他太小,不能一个人出远门。

白客只好叫上三表姐凤琴一起前往京都。

刚下火车,白客就来找老帽。

几年不见,老帽白胖了许多。

一打听才知道,这些年京都的古玩市场虽然依然处于地下状态。

但生意却越来越大,老帽这几年也赚的盆满钵满,生活自然优渥了许多。

眼下,老帽不光三天两头追大大筐,又开始在各个区的市场里赶集。

或许京都的人太多了,各个区并不都休星期天,而是采取轮休制。

比如崇文区休周三,宣武区休周四,西城区休周五,东城区休周六。

然后过段时间再换一换。

这样一来,京都就跟乡镇一样,每周都开始出现固定的集市。

区别在于人是乡镇轮换,这是各区轮换。

在这集市当中,有大量卖旧货的。

比如各种旧收音机、旧手表、旧窗框、旧家具、旧衣服等等。

从道理上讲,这种生意都是合法的。

因为在这物质贫乏的年代,当然要物尽其用了。

老帽他们就趁机混在其中,把古董生意也做得热火朝天。

跟龙潭公园鸟市相比,这里的生意更大,而且更隐蔽。

狼狈逃窜的遭数少了,人自然就养胖了。

见到老帽的第二天是星期四,宣武区轮休的日子,自然也是宣武区大集的日子。

白客决定跟老帽去走一遭,捎带着划拉点东西。

第四十三章 揾食者

白客让表姐自由活动去了,他自己则起了个大早跟着老帽来到宣武公园北门附近。

当年在龙潭湖公园鸟市的时候,老帽是摆地摊儿的,用一块儿破布铺在地上,摆上各种物件儿,一旦公安来了,用布兜着物件儿就跑。

几年不见,老帽鸟枪换炮了,蹬起了三轮车。

来到市场后,他还用砖头木架子之类的东西支起一个摊位来。

再看看周边,也都跟老帽一样,个个都是在挂羊头卖狗肉。

看起来是在卖旧货,实际上是在卖古董。

各个摊位刚摆起来,便开始有顾客来来往往了。

这些顾客绝大多数都是港澳人士,或者海外华侨之类的。

还有一些一看就是国内的高级知识分子的模样。

估计他们落实政策后,拿到了一大笔补偿款,生活变得优渥起来,便开始从事收藏活动了。

老帽还跟以往一样,继续靠各类瓷器过活。

各种150件、200件、300件的大瓶子。

还有其它坛坛罐罐。

白客本来就对这些玩意兴趣不大,再加上上一次收了一大筐7501毛瓷之后,对其它瓷器就基本无视了。

帮老帽摆好摊位后,白客就四处转转去其它摊位去了。

先来到一个卖旧书的摊位前。

这个摊位应该是最安全的,因为旧书很难看出是不是古董。

古善本是白客最早收藏的古董。

那还是他跟哥哥在废品收购站顺来的。

后来,再加上彪子四处划拉,白客手里的旧书已经数量众多了。

虽然白客在这方面没什么天分,但架不住三天两头翻看。

所以,碰到旧书,他一眼就能看出是古代的,还是近现代的。

这个摊位前的旧书,白客看了几眼。

除了一小部分是民国的,绝大多数都是古代的,而且以清朝为主。

便宜的一二十元,贵的也不超过100元。

白客随手挑了几本破损不严重的书。

尤其李渔的一本《十二楼》令白客心满意足。

买完书,白客又来到一个卖字画的摊位前。

此时,摊主正在跟一个华侨模样的老者讨价还价。

老者看上的是张大千的一幅仿古的画。

好像在为二三十块钱互不相让。

改革开放初期,真正发财的其实不是那些敢为天下先的农民,或者两劳释放人员。

而是很多港澳人,或者海外侨胞之类。

因为信息的不对等,令他们掌握绝对碾压的能力。

几十块钱收的一件古董,他们拿到国外的话,随随便便都能卖几十万。

白客假装若无其事,在一旁偷听着。

最后老者故作悲痛地叹气:“没办法了,我到别处看看吧。”

说完,有些惋惜地走掉了。

白客心里清楚,这老东西在玩欲擒故纵的伎俩。

等摊主后悔了,他再转回来,继续杀杀价。

白客岂能让他得逞,等老家伙走开,立刻就冲过去抄后路。

此时,摊主正为失去一桩买卖唉声叹气,白客连忙问:“叔叔,他给您多少钱啊,您不卖?”

摊主叹口气:“我要200,他给180,其实190也好。”

“行了,我给你一百九吧。”

摊主正将信将疑地打量白客,白客已经拿出一叠大团结递给他了。

摊主连忙将画卷起来包装好,小心翼翼地过来了。

其实白客对字画之类玩意一窍不通,屁都不懂。

但一方面别人已经讨价还价过了,跟着捡漏儿总是没错的。

另一方面,这年月,古玩字画市场还没大到值得去造假。

当然,这个时期也不是说没有假古董。

比如张大千仿了很多古画,还有很多古董都是民国时期仿造的。

但即便如此,眼下这么低廉的价格,就算闭着眼睛买将来也不会赔。

接下来,白客又到其它摊位前转了转。

买了几块儿玉石印章,还有一份圣旨,两块儿补子。

正打算再往前转时,突然人群中传来一阵躁动,有摊主收拾摊子仓皇逃窜。

看来公安又来检查了,白客连忙往回跑,怎么也得通知老帽一下。

气喘吁吁回到老帽身边,说了一下。

老帽却不慌不忙,别说卷铺盖了,那些200件、300件大瓶子他也连藏都不藏一下。

转眼间,公安已经到眼前了。

说来奇怪,他们看也不看老帽的摊位一眼,而是直奔其它摊位,查抄了一些古钱,然后扬长而去。

老帽叹息:“揾食不易啊。”

白客惊喜万分:“是不是以后都可以随便卖了?”

老帽却摇头:“这玩意一阵儿一阵儿的,眼下他们跟古钱币、青铜器、银器之类干上了。过段时间又该转回来了。”

看来老帽经过这些年的东奔西跑,战斗经验精进不少啊。

买了一个上午,老帽只卖出一个300件的大瓶子、还有一个八角樽。

怎么也能小赚五六十块钱。

白客以为他下午会再接再厉,没想到他却收拾起摊子来。

“中午我请你吃包子啊。”

才赚五六十块钱,白客哪好意思让他请。

可老帽死活要请,白客只好随了他。

到了饭店里,老帽要了一斤肉包子、一盘儿花生米,坐下后又从怀里拿出一瓶二锅头。

热气腾腾的肉包子端上来,老帽忙不迭地抓起一个咬了一大口。

一边吃着一边埋怨:“哼!真糊弄人,肥肉太少了。”

眼下,人们都偏爱吃肥肉,正所谓挑肥拣瘦。

所以,市场上,肥肉也总是比瘦肉要卖的贵一些。

几口酒下肚,老帽开始滔滔不绝,谈天论地胡吹乱侃。

白客忍不住问:“老帽叔,您这岁数又不是上山下乡的,怎么没找个单位上班儿呢。”

“咋没上班啊?我现在还在二泡呢。”

“二泡?搞了半天你是部队的啊。”

老帽哈哈大笑起来。

老帽父母都是第二灯泡厂的,后来他也接班儿到了第二灯泡厂。

小时候,老帽经常跟大院子弟在一块儿混,别人问他是哪里的,他就说“我是二炮的”。

老帽这种一看就是好逸恶劳、小富即安的人。

估计上班上的不爽快了,就天天在家泡病号。

混到四十来岁的时候,就找人托关系办理了劳保(类似于病退)。

白客和老帽一边吃着一边聊着,但他们的声音很快就被身旁一个站着的家伙盖过了。

这是一个高个子,穿着中山装的五六十岁的男子。

他口袋里还插着钢笔,面容也比较清瘦,看起来像个知识分子。

白客正诧异他在对谁说话时,却发现他既对着所有人,又不看向任何人。

他站在两张桌子中间,滔滔不绝地说着。

说得全都是国际形势,分析的头头是道,丝毫不逊色于后世那些战忽局的家伙们。

头脑和见识远在普通人之上。

好一会儿,白客才反应过来。

这家伙十有八九是像老何那样的精神病。

智商超级高,自洽能力超级强大。

你没法治愈他,他只能自己治愈自己。

看看老帽和邻座的几个男子一边吃着,一边聚精会神地听着,时不时地点头赞同。

白客只好也跟着假模假式地听一听。

最神奇的是,这精神病说话声的大小掌握的刚刚好,只是邻近一两张桌子的食客能够听清,基本打扰不到其它桌子的人。

直到邻座的一位食客吃完后,点点头站起来了,精神病才突然闭嘴坐下了。

而且,他吃起来了!吃起来了!

原来,食客离开时,盘子里还剩下一半儿的包子。

看那情形,食客是故意留下的。

同桌的人还向精神病递醋、递大蒜。

我草,远看是个精神病,近看是个要饭的。

哎,人生艰难,揾食不易啊。

第四十四章 座位

吃完饭,白客又说起自己打算在买京都四合院的事儿。

老帽说:“有倒是有啊,就是太贵了。”

“有多贵?”

“前门附近有套院子两万八,琉璃厂有套院子三万一。”

“琉璃厂怎么比前门还贵呢?”

老帽领白客过去看了看。

原来,琉璃厂的这套四合院是两进的,比普通四合院大出一大圈儿。

白客毫不犹豫地掏出汇票,让老帽赶紧帮着联络,把两套四合院买下来。

买下两套四合院后,白客又跟着老帽跑了几天市场,买了一堆古董,等二哥白宾放假了,这才跟二哥还有三表姐凤琴一起赶回县城了。

回来后,白客便开始操劳建筑队和商行的事务。

跟白宗、老阚商议了一番后,三人决定买两辆五十铃皮卡,分别归建筑队和商行使用。

当然建筑队的皮卡用的是建筑队的钱,商行的皮卡用的是白客的钱。

买了皮卡,白宗想去学驾照,可眼下学驾照都是全脱产,要大半年的时间。

白宗哪有这个时间啊。

只能从建筑队抽调司机临时用一用。

有了车子,办事效率大大提高了,白客也更忙碌了。

早上还在县城里呢,下午就到省城了。

第二天或许又跑到市内去了。

这么忙碌着,转眼暑假便过去了。

白客即将升入中学了。

开学前几天,白客开始整理自己的小学生用品。

白衬衣、蓝裤子、红领巾这些东西到中学已经用不上了。

因为中学有制式校服。

上一世,白客的小学生服装早早弄丢了,等成年后想找出来瞅瞅时,却连条红领巾也没能找到。

这一世怎么也得好好珍藏起来,怀念童年时光的时候,就拿出来瞅瞅。

像上一世一样,白客升入中学后头一年也被分配在初一一班。

这中学的套路跟小学是一样一样的,一班、二班是好班,安排学习好的同学,或者家里有门路的同学。

后面班级的学生则不仅学习成绩差,而且家里也没什么门路。

上一世,白客被分到一班是一种误判。

老爸白策在物资局上班,或许老师以为他家里挺有门路的。

所以,到了二年级的时候,等老师明白过味儿来了,就把白客踢了出来,赶到七班儿去了。

七班儿的班主任两年换了四个,初升高升学率只有百分之二十,白客勉强升入了高中。

但因为初中底子没打好,最后连个大专都没能考上,勉强考了个大中专。

当然,这一世白客被分配到一班绝对不是误判。

全红旗小学数一数二的好学生,全县最牛逼的隐形富豪,不分配到一班还能到哪里?

开学第一天,同学们还在懵逼的时候,白客就挎着书包直接走进初一一班的教室了。

第一堂课一般都是班主任的课。

班主任要用小半堂课的时间安排座位、互相介绍、委任临时的班干部。

在此之前,同学们都是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

安排座位主要按照同学们的身高、视力、学习成绩好坏,以及男女生搭配等各种因素来通盘考虑。

两世为人,白客迫切地想找回自己原来的位置。

具体几排几座,他已经不记得了。

只依稀记得是右手边靠墙的位置,不是四排就是五排。

墙上的墙皮呈蝴蝶形状。

白客正踌躇间,一个身材高挑的中年男子主动向白客打招呼:“白客!你好啊!”

白客连忙点头:“代老师好!”

这位代老师就是初一一班的班主任,教代数。

他长得皮肤黝黑,浓眉大眼,看起来一副憨厚公正相。

其实代老师是全校有名的“有本事的人”,他擅长利用学生的家长,为他自己还有学校谋取利益。

所以,深受校领导还有学生家长们的喜爱。

上一世,他可是连正眼也不带看白客一眼的。

这一世,他不光主动打招呼,还压低声音主动邀约:“白客,你来当班长怎么样?”

白客点头:“没问题。”

可白客再走向自己前世的位置时,那里已经有人坐上了。

两个家伙紧挨着坐在那里。

白客一眼认出这两个家伙,一个叫老万一个叫二晃。

老万的父亲是法院的,二晃的父亲则是县委的。

他们都属于那种学习不太好的学生,略微有一点调皮捣蛋,但也不太严重,平时又喜欢跟社会上的人厮混。

他们当然知道白客的名号,白客刚朝那边看一眼,他们立刻起身:“酋长!哎,那是酋长!”

白客只好走过去,老万和二晃连忙把座位让出来,让白客先挑。

白客到墙边看了看,才发现自己前世的位置在二晃身后,于是大家又各自坐下来了。

刚坐下一会儿,身后又有人议论:“嘿!那好像是白大队!”“白大队到咱们班了啊。”

调皮捣蛋的学生一般都叫白客“酋长”,学习好一点的同学则大多叫白客“白大队”。

白客忍不住回头看看,却突然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又是那团红彤彤的颜色——鞠文锦。

上一世,白客跟鞠文锦并没有交集,甚至听都没听说过这个人。

白客甚至觉得她是这一世的一个偶发事件。

可这一团红彤彤总让白客有种不祥之感,总感觉鞠文锦有一天要出事。

同学们都到齐了,代老师宣布委任临时的班干部。

白客是班长,红旗小学一班的一个女生高岩担任学习委员,文艺委员还是于秀波,体育委员是白客爱民小学以及红旗小学的老同学杨伟。

宣布完毕后,代老师向白客点点头,示意白客到前台来点名安排座位。

白客走上讲台,拿起名单开始挨个点名。

每点起一位同学,白客都让他简单介绍自己的情况,比如身高、眼睛是否近视、兴趣爱好等等,然后在名单旁边标注一下。

所以,白客的点名活动异常漫长。

别人十分八分就结束了,他却点了二十多分钟还没完,相当于半堂课了。

再看看代老师在一旁却是笑眯眯的,并不着急的样子。

毕竟,掌握全班同学的情况,更有利于今后的管理。

眼看还剩最后几个名字了,一个熟悉的字眼儿突然跳了出来。

“孙媛……”白客以为只是重名,可看着从一名高大男生背后站起来的那张熟悉的笑脸,白客顿时惊呆了。

真的是孙媛。

第四十五章 课间活动

白客脑袋发懵,脸上发烧。

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

他避开孙媛热情的目光,准备继续念下面的名字。

孙媛的嘴巴却像崩豆儿一样开始介绍自己:“一米六一,爱好唱歌跳舞、体育活动,眼睛不近视……”

隐约听见有同学在下面议论:“这个女生长得真好看啊。”“我怎么记得她是光明小学的四年级的。”

白客疑惑了片刻就立刻明白了。

怪不得暑假的时候,孙媛老缠着他补五年级的课程,看来她早做好了跳级的准备。

这家伙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人。

或者她老妈也支持她。

因为在小县城里,从82年开始,所有的小学和中学都将改为六年制了。

孙媛如果不跳级的话,她就将比白客低两个年级。

上一世的时候,为了少读一年书,就有不少四年级的好学生跳级升入中学。

点完了名,白客就开始给同学们安排座位。

尽量按照同学们眼下坐的位置就近安排。

对于像老万和二晃那种可能影响到其他同学的家伙,就成全他们,把他们安排到后面的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

等分配的差不多了,白客才突然发现就剩下自己和孙媛等几位同学没分配座位了。

白客自己是不打算给自己分配到别处的,哪怕有人说他营私舞弊他也要坐回上一世的位置。

可孙媛怎么分配呢?

白客一抬头又看见孙媛那热辣辣的目光。

如果把孙媛分配到别处,两人没事眉来眼去,势必会影响彼此的学习,而且更容易被人猜忌。

索性就把孙媛分配到自己身旁算了。

拿定注意后,白客立刻把孙媛分配到自己身边的座位上了。

分配完座位后,白客又按照各位同学小学升初中的学习成绩委任每一组的小组长。

全班共有四个小组,每一小组大约是八排十六人。

白客和孙媛所在的那个小组正好孙媛的学习成绩仅次于白客,就由她来担任小组长了。

小组长委任完毕后,各位同学便开始起身各就各位了。

白客回到自己的蝴蝶墙皮旁时,孙媛已经过来了,一边起身让座,一边偷偷朝他挤眉弄眼。

等代老师回到讲台上时,这堂课剩下的时间就只有十来分钟了。

代老师大概描述了一下自己这一学期要向同学们讲述的课程,然后就到了下课的时间了。

孙媛刚一起身,白客就快步冲出了教室。

一中建校的历史比较早,主教学楼是一栋四层高的红砖楼。

东边还有一栋配楼,建楼的时间略晚几年。

近几年随着生员增多,教室有些不够用了,又在校园的东南方向建了一排校舍。

白客他们这一拨初一学生共有八个班级,一到四班在主楼里,五到八班则在新建的校舍内。

这个学校由于修建的早,大楼里竟然连厕所都没有,课间的时候同学们要飞奔着离开大楼,到校园西南角的公共厕所解手。

所以,一中也跟红旗小学一样,低年级的同学在低层,高年级的同学在高层。

白客正向厕所飞奔的时候,老远就看见厕所的上空烟雾缭绕,像炮楼一般。

那是高年级的同学们在厕所里抽烟。

眼下,半大孩子们抽烟成风,白客他们一年级的同学都有将近一半的男生抽烟。

一般男生抽不起烟卷,都是买旱烟自己搓烟卷抽。

有的连旱烟都买不起,就薅树叶子、草叶子。

味道略好一点的是向日葵叶子。

从厕所出来后,白客又赶紧跑回来洗手。

大楼里不光没厕所,水房也是在外面的,大楼正门的西侧,一长排的水泥槽子前接着一只只水龙头。

男生们大多数都不洗手,哪怕上厕所了,或者在地里玩了。

水泥槽子前站着一群群叽叽喳喳的女生。

白客稍微驻足一会儿才等到水龙头,刚洗了会儿,孙媛嬉皮笑脸地凑过来。

白客压低声音说:“你个鬼东西,怎么跑到我们班来了。”

“哼!来跟你做老对儿不行啊。”

初中的课程比不得小学,上一世白客初中的底子没打好,才招致高中课程越学越吃力。

所以,白客上课的时候一点也不敢马虎,全神贯注听老师讲话。

而且,由于有孙媛这样争强好胜的人在身旁,白客更不敢松懈。

孙媛这种人,哪怕私下里怎么跟你亲近,但在争夺名次、比试成绩的时候,照样会六亲不认,照样会急红眼。

但十五分钟的课间活动,白客还是很积极踊跃。

中学校园比小学校园大了很多。

校园器械中,除了有单杠,还多了几组双杠。

在南边的院墙附近还分布着几个大沙坑。

用来练习跳高、跳远、摔跤等活动。

上一世,白客刚上中学的时候,身高只有一米四三,又瘦又小。

为了改变自己的形象,白客经常在课间和放学的时候,跑过来练习单杠和双杠。

尤其双杠是白客深以为傲的运动,他是全年级比较早学会游双杠的几名男生之一。

游双杠的学名应该是摆臂撑杠。

就是摆动身体前后游动,靠胸大肌和三头肌的力量先沉下去,再撑起来。

下课的铃声刚一响起,白客就跑出教室,跑出教学楼,穿越操场向双杠的位置跑过来。

此时,双杠前已经有好几个高年级的同学在活动了。

在一副双杠前,一个同学在双杠上游着,另一个同学在下面数着。

“六,七、八……”

这两个同学应该是高一、高二的。

个头儿都有一米七多了,穿着学校运动会奖励的,印有“一中”字样的背心儿,露出的臂膀已经能看出一点点肌肉线条了。

杠上的同学动作洒脱地游动着,把双杠抻的“咔!咔!”作响。

游双杠就是这样,不光要看动作帅不帅,还要听声音响不响。

只有把双杠抻的“咔!咔!”响了,才能显示出你技艺高超。

等那位在杠上同学的“咔!咔!”开始减弱时,他也开始走下坡路了,很快就停了下来。

轮到另一个伙计上去了。

白客看得手痒,忍不住走到一副空闲的双杠前,打算试一试身手。

但他没多少把握,因为游双杠首先力量必须达标。

达标的标准就是可以静止撑起几个。

双杠跟白客的个头儿比起来还是比较高的,跳上去的时候双脚悬空近半米。

小心翼翼地沉下身子,肩膀头和胸大肌被撕扯的隐隐作痛。

然后绷紧了全身的肌肉想要把身体撑起来。

但使了半天劲儿也只起来一点点,再往上撑却浑身颤抖起来。

又试了一次,还是无济于事。

看来这一世不给力啊。

这一世比上一世高了将近二十公分,体重更是增加了将近三十斤,可臂力增加的并不算多。

从双杠上下来,离上课的时间也快到了,白客连忙小跑着往教学楼赶来。

第四十六章 校服

上午的课程很快结束了。

一中有南门和北门。

南门就是校园的大门。

出去后外面是一道排污渠,沿着排污渠往东走,穿过一个十字路口,再往东北方向就可以到家了。

不过,这段路有点远,要走大概20分钟。

上红旗小学的时候,每天中午白客都是回家吃饭的,因为红旗小学离家比较近,吃完饭还能歇息一会儿。

要是从一中回家的话,净把时间浪费到路上了。

从北门,也就是学校大楼的后身离开的话,三五分钟就能到南街,七八分钟就到西街了。

白客可以到南街的照相馆或者西街的商行吃午饭,顺便还把工作视察了。

白客从北门出来时,孙媛也跟出来,和白客骑了一段路,快到南街时,她才朝西边去了。

白客一直来到照相馆。

白宗、鲁亚楠还有寡妇他们三个平时都很忙。

鲁亚楠特意雇了个乡下的大妈为他们做饭,收拾屋子。

每个月给个四五十元,大妈也干得乐颠颠儿的。

眼下,鲁亚楠和寡妇在前面忙着,白宗在外面还没回来,但大妈已经把饭菜做好了。

白客等了没一会儿,寡妇先过来吃饭了。

在照相馆干了没几个月,寡妇衣着渐渐光鲜起来,脸也变得油光光了。

白宗每个月给寡妇开100来块钱的工资,另外还时不时有点奖金。

这收入比同龄人高出一倍不止,寡妇的日子自然优哉游哉的。

当然,这是人家寡妇应得的。

寡妇本是个好吃懒做的人,到了照相馆以后,积极性被调动起来,手脚变勤快了,还时不时有点小点子。

为照相馆的繁荣,立下了汗马功劳。

在院子里一边吃着饭,寡妇一边说:“酋长,你让人做的那几个画板真棒。尤其咱们有彩色照相以后,好多人都喜欢站在画板前照相。”

寡妇说得画板就是白客让人在纸板上画的“加里森敢死队”、“佐罗”、“杜丘”之类的人物画像。

很多来照相的顾客都愿意站在画板前留张影。

“这几天我想再弄个木马啥的,眼下好多大人都舍得给孩子花钱……”

“我看行,你有空就找人做好了。”

“好勒!”寡妇说着,飞快地吃完饭,“我去替嫂子了啊。”

没一会儿,寡妇把鲁亚楠替换过来了。

白客在照相馆吃完饭,又蹬着自行车往西街赶来。

一直来到商行里。

在商行里,凤琴陪着凤岩吃饭。

白客过来逗一逗何角,跟姐俩聊聊天,了解一下商行的情况。

商行是做大宗批发生意的,一般不会有顾客盈门的情况。

可白客刚逗弄何角一会儿,就有两拨人过来。

一拨人想批发点电子手表,一拨人则打听中药材的行情。

白客让表姐们吃饭,自己接待了他们。

在商行忙了会儿,白客再回到学校时,下午的课程也很快开始了。

开始上自习课的时候,学校管校务的老师过来统计尺寸,准备给同学们定制校服了。

所谓的统计尺寸当然不是报上大家的身高三围啥的。

这年月不可能给你定制校服。

女生两个规格,大号和小号。

男生三个规格,大中小号。

学校的所谓统计尺寸就是选号选规格。

相对来说,女生还是比较幸福的,两个号码足基本可以满足她们的需求。

因为当下年龄的女生身高差异没那么离谱。

矮的一米五,高的也很少有一米七的。

像孙媛这样一米六的女生一般都会选择小号,因为她们女生偏爱小衣服。

12岁到15岁之间的男生却比较怪咖。

矮的有一米四左右,高的能达到一米八。

而且胖瘦也相差悬殊,最瘦小的男孩只有六七十斤,最重的男孩却有一百四五十斤。

所以,三个号码的选择面儿其实并不算大。

好在白客算是长得比较匀称的,他穿中号的应该刚刚好。

管校务的老师布置完任务后离开,各小组的小组长开始统计大家的尺寸。

孙媛举着本子问白客时,白客张嘴便道:“中号和大号的。”

“怎么买两套啊?”

“是啊,应该可以吧。”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我也买两套,两套小的怎么样?”

“一大一小吧。”白客建议说。

孙媛眼下一米六多,上一世她成年后有一米六八。

这一世应该也不会矮多少。

而且女生大多是集中在12到15岁之间迅猛生长,然后就不怎么长了。

白客和孙媛在这里装逼,一人买两套校服。

还有很多同学却连买一套校服都愁眉苦脸。

一套校服要35元。

对眼下的大多数家庭来说都有点紧张。

尤其有些家庭有两三个孩子同时在一所中学上学的,每个孩子都买一套校服的话,简直就相当于结婚买一个大件儿了。

当然,学校说了,买校服这事儿采取自愿,不强迫。

不过,同时又强调,参加集体活动必须穿校服。

小组长们一边统计着尺寸,一边不厌其烦地动员不买校服钉子户们。

一些钉子户被小组长动员得热泪盈眶,就差跪地求饶了。

白客在一旁看着真是于心不忍。

因为有几位同学家里实在是太穷了。

也就勉强不饿肚子而已。

除了吃之外,其它都是奢侈消费。

一位叫蒋文的同学,跟着爷爷奶奶在一块儿过。

身上的衣服都是补丁摞补丁。

而且他有一种奇怪的眼疾,眼睫毛倒长,磨到角膜了,造成眼睛严重近视,但他家里却没钱给他看病,只能任由病情越来越严重。

不过,他这么穷,之所以能被分配到一班自然有自己的特长。

一是短跑。

他的短跑速度极快,在全县少年组都能拿到不错的名次。

二是学习成绩。

他学习很刻苦,学习成绩在全年级能进入前二三十名。

还有一个同学叫张文斌,是个女生。

她学习成绩也不错,也是家庭极其贫困。

她的父母都没什么正当职业,母亲身体还不好,身下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她家住在铁道旁,常年在火车道两旁捡麦子、玉米等各种粮食,有时甚至能捡到芝麻。

看到小组长们在为难那些穷孩子们,白客终于忍不住了,走了过去,挨个阻止小组长们。

“行了,行了,实在不能买不要勉强,以后搞活动的时候咱们再想办法。”

小组长都是白客这个班长委任的,他们当然得听白客的。

于是,他们纷纷点头,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了。

第四十七章 招贼了

校服其实是现成的,同学自己的号码统计上去后没几天就发下来了。

校服的款式跟解放前一样,是制式小立领的,料子是一种脏蓝色叫做涤咔的东西,反正属于化纤类的。

上一世的时候,白客校服胸口的位置被火柴烫到了,烧出黄豆大的一个小洞。

洞的边缘是凝固坚硬的,就跟塑料被烧的样子一样。

但白客还是很喜欢这身衣服。

先穿小号的这套。

肥瘦差不多,只是裤子略有些长。

在街边裁缝店牵了下裤边儿才能穿上。

眼下天气开始热了,按理说不能穿外套了。

但白客还是跟大多数同学们一样,每天一大早趁着天气凉爽就穿着一套校服来上学。

上了两堂课后,再把校服脱下来搭在椅子背儿上。

穿着里面的短袖继续上课。

中午或晚上放学的时候,男生们就把衣服搭在肩上骑车或走路,摇头晃脑、神气活现的样子。

引得同龄人纷纷驻足观望。

眼下,只有一中有校服,其它的二中、十七中都没有。

不过,这种校服有如昙花一现一般,在全县只出现了这么一次。

等白客他们把这套校服穿到初中毕业以后,这种旧社会的校服就完全绝迹了,不光一中再也没订制过,其它学校也没人再穿过。

直到许多年以后,各个学校开始以运动服为校服了。

穿上校服没几天,白客肩上披着衣服,骑着自行车来照相馆吃午饭。

白宗、鲁亚楠都在,看起来却都心事重重的样子。

尤其白宗,心里藏不住事儿。

“怎么了哥?出啥事儿了?”白客问。

还没等白宗回答,鲁亚楠先叹口气。

“哎,招贼了。”

照相馆开在闹市中难免会招惹是非。

可离古家兄弟闹事儿这还不到一年呢,怎么又出了这档子事儿了。

“丢了多少钱?”

“五六百块钱吧。”

“其它东西都没事儿吧。”

“其它都没什么。”

白客长出一口气。

其实白客最担心的是彩扩机,二十多万呢,要是贼偷走个零件啥的那可要了命了。

“贼是怎么进来的啊?”

有那么一瞬间白客有点怀疑寡妇,因为寡妇前些年一直手脚不老实。

“撬门。”

鲁亚楠说着,领白客到后院来看。

一边走着,白客一边提醒:“保护现场,保护现场啊。”

照相馆这套宅院,临街的这边是房后,房门是在墙上自己开的,没有窗户,而且门上装了钢条,贼很难进来。

但院子这边大屋子的门却只是普通的木头门。

晚上的时候,做饭收拾屋子的大妈住在东厢房里。

大屋子的木头门则锁上。

其实,白客曾经考虑过院子这边的安全问题。

只要贼跳进院子里,大屋子的锁很容易对付。

带一把螺丝刀,直接就能把挂锁头的锁鼻儿撬下来。

而且,做饭的大妈睡觉又比较死,贼稍微胆子大点就很容易得手。

白宗曾经考虑过在院子里养条狗。

毕竟这里地处人口稠密的闹市区,狗随便叫几声,贼就不敢贸然行动了。

可照相馆是一个做生意的场所,你弄一条狗进进出出的,顾客不吓跑了啊。

时间长了,哥俩就暂时把这个安全隐患抛到脑后了。

看老哥愁眉不展的样子,白客心里清楚:“老哥是犹豫要不要报官。”

这个事儿如果不报官的话,也必须自己动手抓住贼。

所谓杀一儆百。

就像当初按住古家兄弟一样。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小流氓小混混敢来寻衅滋事。

可古家兄弟那是治安纠纷。

眼下这个属于刑事案件。

500元要是赶上两年后的严打的话,都够枪毙了。

再说,抓住贼怎么办?

跟贼讲和?

那是不可能的,下场就是会招来更多的贼。

把贼狠狠收拾一顿?

断手断脚?

跟贼结下梁子不说,你自己也成罪犯了。

按理说是应该报案的。

就算抓不住罪犯,警察三天两头登门调查,这事儿本身就可以对贼造成威慑。

可这不给老妈上眼药儿吗?

上一次,白宗和鲁老二跟古家兄弟发生斗殴已经引来老妈不满了。

这会儿,又招来小偷了。

虽然,这事儿明显不怨白宗。

可刑警队长的儿子在外面干大买卖儿这事儿怎么都让人听了不爽。

很容易就招来街头巷议。

虽然当下老百姓还没开始痛恨官商和官倒。

但难免会有人往以权谋私上想。

哥俩一时拿不定主意。

直到鲁亚楠离开,把寡妇换回来吃饭了。

白客才突然说:“我看还是报案吧。”

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一下寡妇的神色。

寡妇有些不安,但还算不上慌张。

白客仔细想想寡妇虽然手脚不老实,但胆子很小,还不敢做撬门撬锁的事儿。

而且寡妇这个人也比较讲义气,白宗又待他不薄,他要是坑白宗的话,在道儿上还怎么混。

白宗叹口气:“好吧。”

寡妇也说:“对,对,这小偷也太猖狂了,闹市区也敢来偷钱。”

吃完饭后,白客去上学了。

鲁亚楠也立刻去报案。

没一会儿,吴军就带着两个年轻公安过来了。

四处勘验现场一番,然后又分别与白宗、鲁亚楠、寡妇,还有做饭大妈谈话,录取笔录。

然后,吴军和两个公安又去走访照相馆周边的街坊邻居去了。

下午放学后,白客又回来了,询问一下公安调查的情况。

白宗叹息:“能抓到那个王八蛋吗?”

白客撇撇嘴:“悬。要不是看咱妈的面子,吴大哥来都不带来的。公安人手这么紧张,哪有时间来破咱们这种案子。”

白宗的心思跟白客一样,也是惦记抓住小偷后以儆效尤。

不然,小偷吃香嘴儿了,说不定以后还会来。

晚上回家吃饭时,白宗也是心有戚戚。

在白宗看来:自己给老妈惹来了麻烦,虽然不至于被骂一顿,但惹得老妈不爽也是难免的。

所以,白宗只是闷头吃饭,看也不敢看老妈一眼,就打算快速吃完,然后抹抹嘴离开。

没想到秦咏梅却不停地给白宗夹菜。

还笑眯眯地责备:“光吃饭,也不知道吃点菜。”

白客也在一旁挤眉弄眼:“对,哥,你别上火,多吃菜。”

白宗还想辩解:“我那个……好吧。”

秦咏梅叹口气说:“眼下刑事案子太多,人手又不太够。你别着急啊。”

白宗不好意思地笑了:“嘿嘿,俺不着急。”

白客理解老妈的苦衷。

眼下,还有更多比照相馆失窃更严重的案子等着刑警队来侦破。

秦咏梅身为刑警队长,总不能优先照顾自己儿子吧。

既然警力不足,能不能自己抓小偷呢?

大哥、寡妇、鲁老二这些人在道儿上都有朋友。

利用这些朋友的信息,说不定就能抓到小偷。

那样的话,不光能杀鸡儆猴,还能令老妈颜面有光。

第四十八章 大侦探

说的容易做起来难。

白宗、寡妇、鲁老二都在自己朋友圈打听了一番。

虽然找到几个突发横财的家伙,但询问下来,却没有一个有作案的可能。

在课堂上课的时候,白客也时不时两眼发直。

“嘿,嘿,这道题怎么做?”孙媛捅了捅白客。

“哦,”白客好容易才反应过来,帮孙媛把题解了。

孙媛撇撇嘴:“我就说嘛,你早偷学课程了,溜号也会做。”

这么胡思乱想只是浪费时间,不如自己推理侦探一番算了。

中午回到照相馆后,白客背着手四处寻摸。

寡妇讨好地打招呼:“大侦探回来了!”

公安已经调查好几天了,现场的脚印、指纹啥的都别想了。

但还是可以看出点东西。

比如,小偷是直接来到放钱的屋子里的,基本没在其它房间耽搁。

这说明什么?

小偷来过照相馆。

当然,这没啥屁用。

照相馆每天的顾客都有百八十。

白客又仔细查看被撬坏的锁鼻儿。

原来以为小偷是用螺丝刀把锁鼻儿撬起来的。

现在仔细看看,锁鼻儿很规整,螺丝刀恐怕没那么大的力度。

十有八九是凿子之类东西,直接把锁鼻儿连根儿撅起来的。

看来这小偷儿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儿了。

说不定是一个有前科的家伙。

白客又来到院墙跟前。

院墙有两米,小偷攀爬的痕迹仍然依稀可见。

攀爬痕迹的墙内正好有一个空的煤槽。

也就是说,小偷爬进来后,根本不用连蹦带跳的,直接踩着煤槽就下来了。

熟人!这肯定是熟人作案啊。

虽然照相馆里顾客盈门,但顾客们是不到院子里来的,他怎么可能知道院子里的情况。

吃午饭的时候,白客就郑重宣布自己的推理了:“这是熟人干的!”

“啊!”白宗吓了一跳。

鲁亚楠更是不由自主地看了寡妇一眼。

寡妇脸腾地红了:“要,要是我干得,出门让车撞死!”

白宗也说:“不会,不会,寡妇是咱自家兄弟哪能干那种事。难道你说的是……”

鲁亚楠知道白宗想说做饭阿姨,连忙反驳:“不可能,不可能。”

白客笑了:“我的意思,小偷儿认识咱们这里的人,应该来过咱们这里几次。”

白宗皱起眉头:“不会啊,老二惹了那档子事儿后,咱这照相馆再没来过社会上的人。”

鲁亚楠也说:“对,对,连普通朋友都很少来。”

白客看向寡妇,寡妇也连忙说:“我,我也没……好像……”

鲁亚楠皱起眉头:“是不是你值班的时候,领人来过?”

寡妇汗下来了:“领是领人回来过,可,可他们都是本分人啊,没一个蹲过号子。”

鲁亚楠问:“那有没有小偷小摸,手脚不老实的家伙?”

“这个……”寡妇脸红了,“俺以前也经常小偷小摸。可跟着大旗干,每个月都不少挣,俺爸俺妈都说俺有出息了,俺还想一直跟着大旗,怎么会……”

白宗拍着寡妇肩膀:“行了,兄弟,咱们都自家人,不用说那些见外的话。”

白客也说:“我是说你领来的那几个人,虽然他们当中不一定有小偷,可了解一下总是好的嘛。”

寡妇点点头,仔细回想着:“打了两次牌,前后来过四个家伙。一个是老熊,他在皮革厂上班……”

“他多大岁数,家里是啥情况。”白客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笔记本记录。

“老熊有二十四五岁吧,他去年刚当爹。他家挺有钱的,他老爸是皮革厂的干部。”

“嗯,嗯,还有谁呢?”

“解军,是我们上一届的。他是待业青年,家里也挺困难,而且嘴巴很馋。对了,这家伙有可能。他还打听过咱们照相馆一天能挣多少钱。我没告诉他。”

“好,我先记下来。”

“还有一个叫虾米的家伙也不好说,他在北明化肥厂上班,二十五六岁了,最近打算结婚,挺差钱的。而且这家伙小脸子,打牌一输就急赤白脸。最后一个是老温,他在重机厂上班,干车床,属猪的,他们单位工资挺高,他手挺巧的,脑瓜子也灵。”

白客举着笔记本看一看,白宗和鲁亚楠也伸头过来张望。

寡妇急吼吼地问:“要不要把他们叫来问一问?”

白宗笑了:“那不打草惊蛇吗?”

白客说:“最好能私下里打听一下。”

寡妇问:“打听啥?”

“看看他们谁最近手头比较阔绰。”

“好好,看看谁最近发横财了,老子弄死他。”

“别,别,先打听打听,说不定人是从别处发财的,不要乱来啊。”

“好吧,我先打听打听。”

寡妇打听了几天,很快带来消息。

不过,神色却有些困惑:“老温人挺稳当的,不像那种人啊。”

“那他最近手头比较阔绰吗?”

“是啊,认识他的人都说他发财了,天天抽中华烟,顿顿啃鸡腿儿……”

白宗说:“哼!知人知面不知心。”

“那咋办啊?要不我把他叫来,咱们审审他?”

鲁亚楠直摇头:“不行,不行,这属于私设公堂,阿姨知道了可不得了。”

白客皱着眉头摸着下巴:“这个老温是车工是吧?”

“是啊,他手艺很不错。”

“那他撬门撬锁说不定也很麻利。”

“……”

“嗯,是该把他叫来问问,哦不,是聊聊。”

白客的意思,既然老温是个很聪明,心里素质很好的人,如果真是他干的,叫他的话他很有可能会来。

果然,寡妇邀请了一下,老温就真来了。

寡妇和白宗正陪着老温聊天,白客突然举着一个酒瓶子过来了。

“哥!给你!”白客喊一声,将酒瓶子朝老温怀里扔过来。

老温本能地伸手抓住。

白客过来用手帕抓着瓶嘴把酒瓶拿了回去。

然后用粉刷子在酒瓶子上刷了刷。

老温一脸懵逼:“这,这是整啥呢?”

寡妇咬牙切齿:“指纹。”

“干啥用啊?”

白客本想吓唬吓唬老温,没想到老温看起来啥事儿都没有。

白宗问:“老温啊,听说你最近发财了啊。”

“没有啊。”

“还说没有!你看你现在都开始抽中华烟了。”

这下老温神色有些慌张了,白客顿时欣喜若狂,看来俺要侦查到真相了。

老温压低声音:“你,你们别跟人说啊。”

白宗冷笑:“你先说说看吧。”

“最近我跟人耍了点小钱,赢了几百块……”

“啊?”这回轮到白客懵逼了。

两三天后,白宗、白客晚上回家吃饭时,秦咏梅突然欣喜地说:“偷你们照相馆的那伙贼抓住了。”

白宗说:“真的啊?不是熟人吗?”

“怎么会是熟人。是一伙惯偷,在南街、西街活动好几个月了。”

白客有些不甘心:“可他们怎么知道照相馆屋里、院子里的情况?”

“踩点啊,惯偷白天都会踩点的。记住啊,以后门口要是出现奇怪的标记、符号就一定要小心,很有可能是踩点的小偷在做记号。”

“好吧。”白客使劲吃着饭。

第四十九章 最恐怖的运动

课间又练了几次后,白客总算能在双杠上静止撑起两三个了,但离游双杠还差点。

而且白客不想练得太狠,双杠这玩意属于横向锻炼,练多了说不定会影响身高的生长。

所以,课间的时候,白客练得更多的还是单杠。

单杠是白客从小学就开始操练的项目。

当初,上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白客还够不到最高的那个单杠。

他就在高年级同学目瞪口呆之下,顺着立柱爬到单杠上玩。

这一世之所以个头儿比上一世高很多,在白客看来,经常玩单杠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

其实,白客的运动天赋并不好。

田径中除了中跑勉强不错外,其它都一塌糊涂。

打篮球从来摸不到球,踢足球也从来踢不到球。

打排球总是被球砸倒。

推铅球、扔手榴弹甚至赶不上大个子女生。

铁饼、标枪摸都不敢摸。

中学的校园里不光有单杠、双杠,还有一种很高的铁架子,估计有两三层楼那么高。

铁架子平时是空的,也不知道用来干什么。

但是,上体育课的时候,老师就会让几个同学把东西抬出来。

一种是几米长的大杆子,木头的,有玻璃杯粗细,一头有钩子。

大家抬着大杆子,把它挂到了铁架子上。

还有一种和大麻花一般粗的麻绳,也是一头带着钩子。

需要带着绳子顺着杆子爬到最高层,然后挂上去。

体育老师正东张西望寻摸人的时候,白客自告奋勇:“我,我能挂上去!”

爬杆儿,这是白客最擅长的运动。

而且白客这一米六二的个头儿在同学中已经算比较高的了。

尽管如此,体育老师还是多看了白客两眼。

意思说:“你真行吗?”

白客连忙强调:“没问题。”

这年月的老师说起来还是很幸福的,学生没那么娇气,家长又没那么乖张。

所以,老师的心理负担也轻。

体育老师把大绳子挂到白客脖子上,然后帮着白客爬上杆儿。

白客爬杆儿是抱杆儿式的。

就是上面两手抓杆儿,下面用小腿和脚背夹住杆儿,手腿一起用力向上爬。

当然,白客也会只用双手爬杆儿。

就是完全不用两条腿的力量,全凭双手向上攀爬,而且速度很快。

但眼下白客脖子上挂着的大绳子有二三十斤,光靠双臂肯定是不行的。

爬到一半儿的时候就有些累了,同学们在下面大喊:“班长加油!班长加油!”

体育老师也下意识地摊开双臂,做出白客失手的准备。

白客一鼓作气终于爬到最顶上。

不过,挂绳子还是很费力的。

这大绳子有二三十斤,白客要单手提着挂上去。

虽然体育老师在下面托着绳子,能省不少力气。

但还是战战兢兢,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把大绳子挂了上去。

上杆儿容易下杆儿更简单。

白客向下爬了几下,突然大喊一声“妈呀!”,大头向下急速向地面坠落下来。

同学们发出一片惊呼。

体育老师更是再次张开双臂。

离地面还有不到两米的远时,白客猛地一个鹞子翻身,身体倒转回来,双手扶杆儿,一下从杆儿上跳到地上了。

体育老师带头鼓起掌来。

然后指着白客说:“白客同学刚才做的就是最标准的爬杆儿动作。今天的体育课,老师就带着你们练习攀爬运动。当然,白客同学最后阶段的动作,大家不要模仿。那个比较专业,而且类似于杂技表演。”

白客也连忙解释:“是啊,我这个是练了好多年的。”

“哈哈哈哈!”同学们一起哈哈大笑。

在老师的指导下同学们开始操练起来。

这个体育老师姓岳,个头跟白客差不多,三十来岁,留着小平头长得很结实。

每次上体育课时,他都穿着小背心儿,露出一身健硕的肌肉

他性格非常和蔼,对同学们总是很有耐心。

没事的时候还喜欢讲体育明星刻苦奋斗的故事。

故事主题永远是在谆谆教导大家要有顽强的意志。

岳老师上身穿着背心儿,下身穿着运动裤。

白客也是穿着一身的两道杠运动衣裤。

但同学们的穿着却千奇百怪。

因为这会儿的体育课并不要求大家穿运动服。

有的同学穿着校服裤子,还有的同学穿着大裤衩或者裙子。

穿大裤衩或裙子的同学这会儿都遭殃了,爬了没一会儿,腿都磨的发红了,有的都磨破了。

说来奇怪,男生普遍爱爬杆子,女生则普遍爱爬绳子。

但其实绳子最难爬。

因为绳子软,而且摇晃的厉害,会消解掉部分力量,所以格外费力。

白客试着爬了几下绳子也累得够呛。

这一趟体育课下来,同学们一个个都伤痕累累。

有的腿磨破了,有的脚背磨破了,还有的手掌磨出了水泡。

上一世,白客很打怵上体育课。

这一世,白客从小学一年级就开始跑步。

几年下来,体质增强了,运动的兴趣也培养起来了。

当然,前世白客十分打怵的课程,这一世也同样胆战心惊。

初中的体育课一周是两次。

爬杆儿两天后,岳老师又来给大家上课了。

这一次他领着大家来到装着运动器械的房子前,让几名高年级的男生帮着抬出一个大家伙。

白客一看那玩意,腿都软了。

尼玛!这是要人命呐!

这个巨大而恐怖的玩意就是跳马!

它是白客上一世的童年噩梦。

跟上一世一样,头一次见到跳马时,同学们还都兴奋不已,围着跳马指指点点。

岳老师把跳马、跳板和垫子安装好了后,开始做示范动作。

他在几米外飞快地跑起来,然后踩上踏板,双手轻轻一拍跳马,一下就跳过去了,然后两脚立定高举双手。

尼玛,这个运动太不科学,太不人道了,根本就不适合小孩子。

或者把跳马锯短点也好啊。

岳老师做完示范动作又讲解了一番。

主要是给同学们鼓劲儿:“只要速度起来了,轻轻一推就过去了。关键要克服恐惧心理!”

尼玛,道理谁不懂,可做起来哪那么容易啊。

前两天,白客的猴子爬杆儿在同学们乃至老师面前都出足了风头。

这一次那些风头恐怕都要通通倒找回去了。

白客怕得倒不是出丑,怕的是那一场巨大的事故。

上一世的时候,排在白客前面的一位同学被跳马的边缘硌着蛋儿了,确切地说是硌着会阴部了。

当场硌断了输尿管儿,后来因为治疗不力,步了白客当年的后尘,成了一个尿裤包了,每天都得戴着尿布。

白客小学尿裤子主要是心理问题。

这伙计尿裤子却是生理问题。

可他的生理问题,也给白客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如果不能及时阻止这场事故的发生,这个巨大的阴影恐怕会如影随形带到这一世了。

可拿什么阻止啊!

或许因为心理阴影太大了,白客的大脑自动锁住了关于那个伙计的部分记忆。

眼下,白客既想不出他的名字也想不出他的模样。

在岳老师的指导下,同学们开始跳起来了。

白客一边汗流浃背,一边双腿发软,一边四下搜索着,打量着周围的同学们。

尼玛,你到底在哪里啊!

第五十章 骚客

有一半的同学跟白客一样,都神情紧张,他们看起来个个都像上一世的那个硌着蛋儿的老兄。

相对来说,女生其实更淡定一些。

而且男女不同,女生恐惧了就会写在脸上,反而把压力释放了。

男生不一样,明明手心儿都出汗了,却不敢承认自己害怕。

于秀波跳过去了,孙媛跳过去了,鞠文锦也跳过去了。

可还是有同学一屁股坐到了跳马上。

还有一个同学身体失去平衡,飞过跳马,一头向地上栽下来。

岳老师手疾眼快把他接住了。

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幕,白客紧张的都快要窒息了。

而且他还得找到那个硌着蛋儿的同学。

虽然关于这位同学的记忆被白客的大脑锁死了。

但这一世跟上一世一样,大家下去练习跳马是无序的,谁想先跳谁就到前面去排队。

谁落在后面,谁就比较丢脸。

按照岳老师的意思,每个同学都得试一试,哪怕你跳不过去,骑在上面也好啊。

上一世,白客是在全班级还剩下五六名同学时,这才鼓足勇气走上前去的。

而那位硌着蛋儿的同学在他前面,也就是说白客跟他都在倒数十名之内。

眼下,已经有一大半儿的同学跳完了。

还剩下不到20人了。

白客迟迟不下场同学们并不觉得奇怪。

在大家看来,猴子爬杆儿大显身手的白客,这一次要给大家带来一篇完美最终章。

如果改变顺序,跑到前面,能不能改变那个硌着蛋儿的家伙的命运?

可拿什么跑到前面?

白客这会儿腿都软了,走路都困难,还跳马呢,跑马还差不多。

仔细想来,上一世出现了硌着蛋儿的老兄是白客的幸运。

因为如果不是那位老兄硌着蛋儿的话,硌着蛋儿的恐怕就是白客了。

可既是幸运又是不幸。

对白客这种敏感体质的人来说,看着别人硌着蛋儿比自己硌着蛋儿还要恐惧一万倍。

看来实在不行,又得召唤神龙了,哦不不,是召唤那个死变态。

白客摸了摸身上。

我去,谁让你嘚瑟了,上体育课非得穿两道杠,这下好了,小镜子都没带。

眼看着剩下的同学越来越少了,最后只剩下十人了。

白客焦急地四下打量,突然看到放运动器械那个大房子了。

房子一面的墙上有一排玻璃窗,玻璃铮明瓦亮,跟一面面镜子一样。

白客忍不住向大房子走去。

刚走到窗户前,岳老师发现了,大声喊:“白客你干啥呢?”

白客却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对着玻璃喃喃自语着什么。

岳老师有些不高兴:“白客你……”

白客突然嬉皮笑脸地转过身来,煞有介事地:“屋里好像有人呢。”

“是吗?”岳老师凑过来:“哪有什么人啊。”

“嘿嘿,兴许是一只猫呢,这会儿不见了。”

“好吧,赶紧回队伍里吧。以后不经老师同意,不得擅自离开队伍啊。”

“嗯,嗯,我正打算给大家做一个示范动作呢。”

“好啊!”岳老师冲大家招招手,“白客同学要给大家来个示范动作!欢迎!欢迎!”

岳老师应该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想要看白客的笑话。

或许他觉得白客会猴子爬杆儿,只是身体比较灵巧而已,跳马却未必那么拿手。

白客从玻璃前回来后突然变得有点骚了,白客变骚客了。

在同学们的欢呼声中,他像检阅士兵的首长一般,挥挥手,昂首挺胸地走过去。

一直来到离踏板几米之外。

白客在原地摆了个洒脱的姿势,然后跑起来、踩踏板、手按跳马,身体跃起……,一系列动作都潇洒漂亮。

至于落地……

那也是相当的完美,简直就像职业运动员一般。

同学们忍不住爆发起雷鸣般的掌声。

连一旁的岳老师都看呆了。

因为,从旁观者看来,白客做的比岳老师还要标准。

真是一点没吹牛,绝对是示范动作。

“好!”岳老师愣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同学们!你们看白客学得多好。白客你以前学过吗?”

白客斩钉截铁地摇头:“没有。我之所以到最后才跳,是因为我一直在认真观察老师的示范动作。后来又认真揣摩老师对每一位同学们的指导。所以轮到我跳的时候,我就尽量不犯错误。”

岳老师挺高兴:“听见没有?你们都应该像白客这样,认真听老师讲解动作要领,仔细观察每一位同学,从大家身上取长补短。”

“好!我们听清楚了!”白客带领同学们一起大喊。

岳老师挥挥手:“嗯,那就继续吧。”

白客却并未离开,而是继续说:“老师,要不我来帮你做保护吧。”

“好!你站这边。”

岳老师和白客分别站在两边,保护着跳过来的同学。

白客知道那个硌着蛋儿的老兄肯定就在这剩下的八九名同学中。

所以,他全神贯注地盯紧每一位同学。

但似乎是受到白客的鼓励了,这八九名同学表现都不错。

虽然动作不够完美,但每个人都跳过来了。

顶多有两个家伙落地时没站稳,有一个还差点差点栽倒,白客手疾眼快地扶住了。

看来硌着蛋儿的老兄这一世消失咯。

同学们的情绪显然都被白客撩骚起来了,都是一副斗志昂扬、意犹未尽的样子。

岳老师把刚才各位同学跳马中出现的问题总结了一下,然后说:“大家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同学们一起喊。

“那就再来一遍。”

同学们又纷纷跳起来。

这一回同学们跳的更好了,虽然姿势不那么优美,甚至个别同学表情也有些狰狞,但一连十来个同学都顺利跳过去了。

而且每个人落地都挺平稳,岳老师和白客连扶都用不着扶。

岳老师到一边抽烟去了。

白客继续担任保护同学的重任。

一个留着短发,穿着紧身运动裤的女生过来了。

原来是于秀波。

原来,于秀波这么漂亮,身材也好正啊!

于秀波比白客大一岁,这年十四岁,已经发育的差不多了。

腰是腰腚是腚,小胸脯也微微挺起。

等于秀波落地时,白客忍不住伸手在她腚部抹了一把。

于秀波身体一颤,羞涩地看了白客一眼,跑回队伍里了。

咦,那位吉普赛女郎是谁?

哇!孙媛!

白客再次搓起了咸猪手。

第五十一章 如影随形

对女孩子来说12岁和14岁相差很大。

14岁发育了百分之七八十的话,12岁基本只能发育百分之一二十。

所以,孙媛看起来并不像于秀波那么凹凸有致。

还是个有些青涩的小女孩儿。

但白客还是忍不住抓了孙媛的头发一把。

孙媛瞪起眼睛:“去!坏蛋!”

体育课下课了,白客还是一副东张西望、眉飞色舞的样子。

上英语课的时候,白客也吊儿郎当地倚在墙上,东瞅瞅西看看。

于秀波微微红着脸,不时向这边张望。

白客看一看于秀波,又看一看不远处的鞠文锦,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孙媛有些恼火:“你能不能坐正点,讨厌!”

白客还是嬉皮笑脸:“这样坐比较舒服。”

“哼!我不喜欢你这样,好像不是你一样。”

“是吧……”

白客看向孙媛的瞳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坐直了身体,有些恼火地小声嘟哝:“草……”

孙媛拧了白客一把:“你敢骂我?”

“没,没有,我骂自己。”

“骂自己也不行!哼!我看你有神经病。”

英语是白客上一世学得不太好的课程。

眼下的初中英语是从ABCD开始学的,正好可以夯实基础。

再加上白客在小学时便已经背下了2000来个单词。

再努力一把,这一世的英语成绩应该就能起飞了。

尽管这么重视英语,白客还是一边听老师讲课一边在心里嘀咕刚才发生的事情。

以往每一次切换人格时,白客这个主人格都会很容易切换回来。

这一次主人格好像是被跳马吓着了,躲起来迟迟没能切换。

让唐塔这个骚贱人格肆虐这么久,差点整出麻烦。

等下课了,白客才发现麻烦其实已经整出来了。

于秀波、鞠文锦,还有其他几个女同学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白客只能低着头装傻充愣了。

可装傻充愣也没用啊。

中午到照相馆的时候,正跟孙媛在路上骑着车子。

一不留神却发现于秀波刚好在前面,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白客只好打招呼:“波波,你怎么也往这边走啊。”

于秀波撅一下嘴:“哼!我天天往这边走,都看见你好几次了。”

“哦,我骑得比较快。”

刚说了两句,于秀波发现紧紧跟在白客身旁的孙媛,又立刻闭了嘴。

三个人尴尬地走着,直到快到南街了。

孙媛还跟着,白客连忙提醒:“走过了哦。”

“哼,不用你管,我到南街买东西不行啊。”

离照相馆还有几米远,白客便急吼吼地冲过去了:“我到了啊!”

照相馆被窃之后,白宗加强了防范。

临街这一边的门上本来就安装了格栅门,靠院子那边的窗户和门也统统安上了格栅门。

白客过来时,白宗还在屋里摆弄着保险柜。

“哥,你买这玩意干嘛?”

“咱们每天的流水有时候来不及存到银行,就先放到保险柜里。”

照相馆每天的流水少的时候有五六百,多的时候有一两千。

要是营业时间晚了点就来不及存到银行了。

带回家也不太方便,因为最大面额是十元的大团结,其他的块把毛钱零零碎碎一大堆。

白客却皱起眉头:“就把账单、汇票之类东西放保险柜里好了,钱还是算了吧。”

“为啥啊?”

“要是小偷能破门破窗进来了,结果又没搜到钱,那咱们不遭殃了吗?”

白宗一脸懵逼:“怎么遭殃了?”

“小偷要恼羞成怒咋办?咱们这里最值钱的是机器哦。”

“也对啊。好吧,那就放点钱在外面。”

是啊,就当做通关安慰奖好了。

不过,照相馆铁门铁窗的算是眼下最高级别的安保了。

小偷要是连这都能进来,那就不叫小偷了,应该叫大盗了。

有这本事,他还不如去盗银行或者信用社啥的。

当年,曾经有一位银行大盗从秦咏梅眼皮底下溜走。

虽然这位银行大盗只能算未遂的,只能算纸上谈兵。

但秦咏梅还是耿耿于怀。

79年的时候,秦咏梅从常浩的战友合影中认出这位林家大哥。

此时的林家大哥已经改名叫穆荣,参加了自卫反击战,最后牺牲在前线。

秦咏梅却凭直觉判断,这是这个所谓的穆荣使的金蝉脱壳之计。

没想到这个直觉竟然是正确的。

1981年夏秋之际,穆荣再次出现了,而且是以匪夷所思的方式出现的。

破获了王局长一家妻儿被害的案子之后,老胡再次离开了公安队伍,回家安享晚年了。

而秦咏梅则三天两头往市内跑,不是参加各种业务培训,就是跟市内的同僚们进行业务交流。

一天,秦咏梅正在讲台上,向教室里三四十名公安干警汇报自己的办案心得。

讲完后,大家一起鼓掌。

突然之间,秦咏梅在人群之中发现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银行大盗?就是那个家伙!

可他怎么成了公安干警了?

那张脸在人群中闪了一下后,迅速向门口移动过去了。

秦咏梅也连忙追了上去。

等秦咏梅离门口还有两三米远时,那家伙已经走出去了。

秦咏梅连忙加快步伐追出去。

走廊里人来人往,视线一时被遮挡。

而且穿着警服的公安干警背影都大同小异。

但秦咏梅还是凭着身高、肩宽、头颈等细微差别认出来追上去。

秦咏梅紧紧追着那个家伙。

拐过一个楼道后,那家伙却不见了。

旁边一个屋子的门虚掩着,秦咏梅小心翼翼地凑过去,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秦咏梅一只手放在枪套上,另一只手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灯光昏暗,空无一人。

这是一个类似陈列室的房间,墙上挂着一排排照片,好像是光荣榜。

秦咏梅走到近前随便扫了两眼,一下就发现了那个家伙暗搓搓的照片。

照片下写着名字:穆荣。

而且简历介绍也跟常浩描述的差不多。

“你个鬼东西!看我怎么扒掉你的皮!”

秦咏梅嘟哝着,将照片从墙上揭下来,正揣进坏里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秦咏梅猛地回头,只见穆荣双手插兜冷笑着走了过来。

第五十二章 潜行者

“你好!秦队长!”穆荣突然伸过手来。

秦咏梅本能地后退,然后冷笑一声:“哼,你个鬼东西,竟然跑到这里来了。”

穆荣却一脸的诧异:“啥意思?大姐你以前见过我吗?”

有那么一瞬间,秦咏梅有些懵逼。

会不会是认错了?

可随便扫一眼,秦咏梅却无比坚定。

除了下巴和眉角多了几个疤痕,其他部位绝对没什么两样。

“呵呵,你说呢?”

秦咏梅冷笑着盯着穆荣。

这个所谓的穆荣脸上还是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惊慌。

就仿佛他失忆了,不记得以前的事一样。

秦咏梅正打算进一步揭开穆荣的伪装,又一个身影闪了进来。

“穆荣,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咦,秦队长?”

来者秦咏梅认识,是市局秘书科的干事,姓陈。

陈干事看看秦咏梅又看看穆荣:“怎么?你们认识?”

“当然认识了!”秦咏梅冷笑着看一眼穆荣。

她希望从穆荣的脸上看到类似恐惧、求饶的神情。

但她立刻就失望了,那种神情一丝一毫也没出现在穆荣脸上。

职业的敏感令秦咏梅立刻意识到:某个环节出岔子了!

事情恐怕不像她想得那么简单。

所以,她临时打消了揭穿穆荣真实身份的念头。

“当然认识了,我们单位有位退伍兵,他只有一条胳膊……哈哈。”

“哦,想起来了,是常浩吧。”穆荣面不改色地说。

“哈哈,常浩说他有个叫穆荣的战友已经牺牲了。”

没等穆荣解释,陈干事抢先回答:“是啊,好多战友都以为穆荣同志牺牲了,可穆荣后来被兄弟单位救下来了,最后又转业来到我们局里。”

秦咏梅冷笑:“看来穆荣同志是个大英雄啊!”

穆荣不好意思地笑了:“哪里,过奖了,秦队长才是大英雄,抓了那么多坏蛋。”

“确实抓了几个坏蛋。可惜有一个让他跑掉了……”

“哦,还能有人从秦队长手里溜走?”

“是啊,那个坏蛋很狡猾。不过,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猎人的……”

秦咏梅说着举手向穆荣瞄准。

穆荣憨厚地笑笑:“好吧,秦队长有需要协助的时候尽管吩咐……”

“会的,会的,哈哈哈哈,”秦咏梅大笑着挥挥手,“我先走了啊,后会有期!”

秦咏梅离开后却没走远,而是来到楼下找到办证科的毛科长。

眼下还没有专门的户籍管理制度,办证科的民警们就相当于户籍警了,掌管着全市居民的户籍档案。

早在毛科长还是普通科员,秦咏梅也是普通治安警的时候,两人就熟识了,所以秦咏梅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正好科室里没有其它人,秦咏梅压低声音:“老毛,我想跟你打听个人。”

“打听谁啊?”

“穆荣。”

“穆荣啊,他可是大名鼎鼎呢。他上过前线,立过战功。去年分配到咱们局,参加侦办过多起大案,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刑警。听说来年就能得到提拔重用。”

“这个鬼东西……”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想看看他的档案。”

“这个……”

毛科长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好吧。”

毛科长拿起钥匙领着秦咏梅来到档案室。

档案室的架子上标记着各种姓氏。

好在穆姓比较稀少,很快就找到了穆荣的档案。

跟常浩描述的一样,穆荣的档案显示他的确是盘州人,从小到大都在盘州。

分配到蓝城市后,户籍关系还有盘州的相关档案也跟着转进来。

从盘州的相关档案里几乎看不到穆荣的任何破绽。

秦咏梅叹口气,正合上档案的时候,突然又想起什么,低头仔细查看盘州转过来的档案。

这些档案都是手写的,墨水的颜色看起来并不算旧。

“这档案怎么像是后写的?”秦咏梅皱起眉头。

毛科长点点头,随手拿起其它档案给秦咏梅看。

果然,其它档案也差不多,字迹都不算旧。

毛科长叹口气:“砸烂公检法时期,很多户籍档案都丢失了,所以前年补录了一大批。”

秦咏梅苦笑一下:“这也给了犯罪分子可乘之机……”

“怎么了?秦队长?”毛科长有些惊讶,“是不是穆荣同志出什么事了?”

“啊,没事,没事。只是碰巧我们县有个罪犯跟他有点瓜葛,所以……”

“原来是这样啊。不过穆荣真是个好同志啊,他在前线九死一生那可是货真价实的。来到局里这一年来,他也不顾个人安慰冲锋在前。在寺沟抓周扒皮那次,罪犯的猎枪都顶到他脑门儿上了,他愣是眉头都没皱一下……”

秦咏梅叹口气:“这些我都知道。这个事儿先替我保密好不好?”

“没问题!”毛科长点头。

回到局里后,秦咏梅直接来到门卫,将自己从光荣榜上偷来的穆荣的身穿警服的照片放到常浩面前。

常浩拿起穆荣的照片兴奋不已:“这个鬼东西,终于抓到你了!”

秦咏梅比穆荣更兴奋:“是吧,你也觉得他有问题。”

“是啊,半年前我们几个战友才知道穆荣没死,他被别的单位救下来了。听说分配到市局了,一直没来得及联络。阿姨,你见过他吧?”

秦咏梅有些失望:“见过了。”

“他现在一定干的不错吧?”

“是啊,大家都说他是大英雄。”秦咏梅冷笑。

离开门卫后,秦咏梅又来到办证股。

办证股是成立刚一年的部门。

1980年,南山发生重大踩踏事故后,治安股的干警们受到巨大冲击。

主要责任人都被调离了岗位。

原治安股股长冷建国则被调往新成立的部门办证股,担任股长。

没想到却因祸得福。

整个八十九十年代,人和人之间最大的差异是城乡差异。

在1976年以前,农民们被禁锢在土地上,就像被判处了终身劳役一般,不允许随便流动。

随便流动就是“盲流”,被发现了就会被抓起来遣返原籍。

到了七十年代末,农民才渐渐被解放了,允许在本地城乡做小范围的流动。

八十年代初,户籍政策也渐渐松了点口子。

每年都有一定名额的农民转为非农业人口。

如此一来,权力寻租也有了机会。

冷股长以前干治安警的时候整天在外面跑,累得又黑又瘦,出力也不讨好。

当上办证股股长后,他天天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纸,养的白白胖胖。

听说秦咏梅要查看居民户籍档案,冷股长问也不问,一边喝着茶水一边举起钥匙。

那个鬼东西的父亲叫林作洲。

小县城里姓林很多,叫林作洲的竟然有三个。

不过,秦咏梅还是很快找到了她想找的那个林作洲。

看了看林作洲的资料,秦咏梅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第五十三章 浮尸再现

林作洲,生于1920年。18岁成为地下党通讯员。1941年潜入日军宪兵队,成为宪兵队的谍报官。1942年,在组织的批准下加入军统,成为双重间谍。

日军投降后,林作洲继续执行潜伏任务,曾担任某地军统工作站副站长。

解放后,林作洲在市武装部担任领导工作。

动乱期间,林作洲多次受到冲击。

落实政策以后,林作洲在烟草专卖局担任领导工作。

1980年在任上退休。

生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

儿子名叫林凡,生于1958年,当过侦察兵,后来与连长发生冲突被押送回原籍。1977年因抢劫银行未遂潜逃。

秦咏梅仔细查看林凡的户籍资料,看起来没什么破绽。

由此看来,林凡留在沙洲县的这份户籍档案应该是真实的。

而盘洲的那个户籍档案很有可能是假的。

多半是林作洲运用自己的社会关系,以及他当年从事潜伏工作练就的本领硬编造出来的。

秦咏梅再查看林作洲的配偶时突然有些眼熟。

略微想了下立刻恍然大悟。

秦咏梅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在市内查看穆荣档案时,记住了与穆荣有血缘关系的相关人。

穆荣的母亲叫魏淑敏,林凡的母亲叫魏淑珍。

也就是说穆荣和林凡是表兄弟!

我去!表兄弟哪有长这么像的!

搞不好林作洲从一开始就给儿子弄了两套身份。

就像他自己当年从事谍报工作一样。

你一个老革命,竟然搞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我看你怎么解释。

晚上回到家后,秦咏梅又把穆荣的照片拿给白宗、白客看。

果然不出秦咏梅所料,白宗一眼就认出来了:“哇!这不林大哥吗?林大哥不是牺牲了吗?怎么穿上警服了?”

白客却在心里叹息:“林大哥啊,林大哥,你跑了就跑了,干嘛还要回来呢?还跑到眼皮底下,还当上了公安。你想搞啥子哟。”

秦咏梅冷笑:“看起来是林大哥吧?”

“是啊,是啊。”白客抢着说。

“可这位林大哥说自己不姓林,说自己姓穆。”

“木头的木吗?”白宗问。

“穆桂英的穆。”

“咦,这明明是林大哥啊?”白宗打量着照片。

白客拿过来看了看:“这眉毛和下巴不太像啊。”

“他那是受伤动过手术了。”

“可林大哥为什么要改名换姓啊?”

白客叹口气:“应该是怕咱妈追究他以前的罪行吧。”

“林大哥已经是战斗英雄了,以前的犯罪不能抵消吗?”

“功是功过是过,功过岂能相抵。当然,你们的林大哥要是肯认罪伏法的话,妈妈兴许会向上头申请免予刑事处罚,毕竟他只是预谋犯罪。可他要是一味地顽抗到底,又想耍点小花样。那就别怪妈妈不客气了。”

白宗叹息:“林大哥要是认罪,就干不了公安了。”

“岂能让他这种人混进公安队伍。”

秦咏梅正收起照片时,白客突然说:“妈你不要自己到老林大大家。”

秦咏梅笑了:“小东西,你怎么知道妈妈要到老林大大家?”

“猜的嘛,嘻嘻。”

秦咏梅想了一下觉得白客说得有道理。

她要是一个人到老林大大家的话,未免太正式了,甚至有点兴师问罪的感觉。

领着白客一起去就不一样了,就像老街坊串门子一样,捎带摸一下情况。

第二天,秦咏梅领着白客登门了。

老林大大显然早有准备,热情接待母子俩。

而且他也不掩饰他内心的喜悦。

这种喜悦绝不应该出现在一个丧失了唯一儿子的人的脸上。

“最近有林凡的消息没?”寒暄几句,秦咏梅直接问道。

“怎么会有啊?”老林大大倒着茶水叹息道。

“不过,我最近碰到个人,跟你们家林凡长得很像哦。”

“哦,是吗?”

秦咏梅拿出穆荣的照片放到桌子上。

老林大大拿起老花镜,看了一会儿,面不改色,又放了下来。

长出一口气:“当然像了。”

“怎么?”

“这是穆荣,跟我们林凡是表兄弟。”

“啊?哈哈哈哈,”秦咏梅大笑,“表兄弟竟然会长得这么像。”

“是啊,我们也觉得很奇怪。他们的生日也差了不到一个月。”

“好吧,您的这位外甥也算是我的同事了,有空我叫他回来看看您。”

“哈哈,谢谢你。”

刚出门,秦咏梅就气哼哼地怒骂:“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白客笑了:“表兄弟长得一模一样也存在一定可能性,陌生人都有长得一模一样的呢。”

“哼!鬼才信呢。多半是两人共用一个身份。早晚有一天把这个鬼揭出来。”

其实,白客觉得还有一种可能。

穆荣这个身份根本就是虚构的,作为林凡的马甲存在。

可不论哪一种可能,老妈要真的追查下去的话,都不可能找不到破绽。

到时候林大哥就遭殃了,他所有的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林大哥回到蓝城市又干上公安,确实够胆大妄为。

他之所以敢这么做也是钻了眼下没有通缉令,甚至连罪犯照片都没有的空子。

虽然大老黑、老罗他们也都知道林凡这个潜逃分子,但他们都没见过林凡本人,照片也只是林凡青少年时期的。

也就是说,除了秦咏梅,其它公安即便当面见到林凡,也不知道他是潜逃分子。

但这一行为也实在愚蠢。

凭秦咏梅的那股执著的劲头,扒掉他的皮也只是早晚的事儿。

林大哥这么做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希望能经常见到自己的父母。

秦咏梅本来还想抽空到盘洲对穆荣的这个身份深入挖掘。

但北大河再一次出现的男性浮尸,让秦咏梅不得不把全副精力投注到这起重大案件中来。

去现场的路上,坐在跨子里秦咏梅就在心里嘀咕:“难道会是同一个凶手所为?”

1979年春天,秦咏梅在侦查江希香失踪案时,同时发现了北大河浮尸。

但江希香失踪案侦破以后,北大河浮尸案却失去了线索,变成了一桩悬案。

如果是同一个凶手所为,说不定就会留下重要线索。

当然,如果没留下重要线索的话,这事儿就麻烦了,市局省局恐怕就得接手了,因为它就变成了一桩重特大连环凶杀案。

虽然报案很及时,但现场还是破坏严重。

想要采集到有价值的足迹指纹是不可能了。

不过,当年轻的公安人员将尸体平放在地上时,秦咏梅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熟悉的伤口。

没错,同一把凶器,同一种手法。

就是79年那名凶手所为。

也就是说,这是一桩连环杀人案。

第五十四 接手衬衫厂

在这个缺少娱乐的年代里,哪里有点风吹草动,青少年们便蜂拥而至。

全局手头不忙的公安干警几乎都出来维持秩序了。

但还是无济于事,案发现场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在王越等男公安的大声呵斥下,才算勉强维持住现场秩序。

痛失小严之后,县医院的小汪再次被公安局借用为法医,他粗略检查一番后确认了秦咏梅的判断。

尸体伤口的位置和形状的确与79年那具浮尸大同小异。

而且果然不出秦咏梅所料,下午的时候市局的主要领导就来了,宣布市局将接管这起连环凶杀案。

但同时市局也再三叮嘱,不能像以往那样撒网式地调查了。

为了避免民众的恐慌情绪要低调、低调、再低调。

掌握的线索本来就有限,这么一来破案难度就更大了。

************************

再世为人,小学和中学的课程白客自然记得大多。

所以小学只需要拿出一成的精力就可以了。

但中学不同,由于上一世初中底子没打好,才招致高中学习成绩一般,高考也因此失利。

所以,即便学过一次了,白客还是得拿出五六成的精力来学习初中的课程。

这样一来,用在照顾生意上的时间就少很多了。

埋头功课中,转眼间才想起有一两个月没过问建筑队的业务了。

这天下午放学早,白客就连忙抽空来到建筑队办事处。

正好老阚正在跟凤君核账。

看见白客过来,老阚连忙打招呼:“哎呀,小白客,你要不过来,我还想去找你呢。”

“怎么了?大叔。”

老阚叹口气:“唉,别提了。有句话怎么说的?歪瓜裂枣人见人咬啊。”

白客心里“咯噔”一下。

虽然他知道东山建筑队效益太好,早晚会引来妖魔鬼怪争食唐僧肉。

但突然到来,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具体是啥事?”

原来,和东山村紧挨着的东山街道有一个小集体的“东风衬衫厂”。

由于连年亏损,小厂七八十名职工连工资都发不起。

乡里的领导为了讨好县里,就主动要求东山建筑队代管“东风衬衫厂”,为街道也为领导们排忧解难。

白客长出一口气:虽然是个妖怪,但或许能为我所用。

“他们厂房机器怎么样啊。”

“厂区有将近一万平,车间、仓库、机器也都样样不缺。可七八十张嘴等着咱们喂呢。”

白客抑制着内心的激动。

这哪是妖魔鬼怪,简直是白捡的一块儿大肥肉。

现在的时代,工人都是廉价劳动力,就冲这些固定资产白养他们几年都值啊。

“嗯,能行。”

“你的意思咱们可以接过来?”

“嗯,最好能签十年合同。”

“十年?我还指望应付他们一两年,咱们赔点钱算了。”

“哈哈,大叔你放心吧,咱们接手过来,一两年内就可以实现自负盈亏的。不过要是接手时间短了,咱们就不划算了,等于帮别人养孩子了。”

“这个,”老阚有些犹豫,但想想白客一贯正确,再说这是乡里、县里强压下来的任务,老阚只好点头:“好吧,那就十年吧。”

白客巴不得更久呢。

不过十年也够用,到了九十年代这种小集体企业必然转成股份制,到时候就可以顺理成章纳入囊中了。

几天之后,老阚与街道签订合同,正式代管“东风衬衫厂”了,白客也抽空跟老阚到厂子里视察一番。

厂区确实不小,可也很荒凉。

厂子里的工人们都在东游西逛、打打闹闹着。

这些工人基本都是返城知青,能找到这份工作已经算不错了,哪怕发不出工资也都舍不得离开。

厂长是街道和县里委任的,见这里情况不妙,一个月前就脚底抹油溜走了,调到别的单位去了。

只有一个姓景的车间主任陪着白客和老阚四处看看。

车间里的机器都积了厚厚的灰尘,仓库里也堆满了一件件的衬衣。

白客拿起一件衬衣看了看。

料子属于的确良那种。

款式却很老土。

领子又尖又长,而且软塌塌的,一点不挺。

白客心里清楚,从八十年代开始,人们越来越注重穿着了,如果再不抓紧时间把这些货卖出去,恐怕就烂在手里了。

“一共有多少件?”

“有六千多件吧。”

“5块钱一件,尽快处理掉。”

“啊?还不够成本呢。”

景主任一边说着,一边看看老阚。

言外之意,这小孩儿是不是胡说八道啊。

老阚板起脸:“听小白客的。”

老阚本来就是个不怒自威的人,他这么一发话,景主任也不敢再说什么了,连连点头:“好,我这就让购销员出去跑一跑。”

景主任刚要下去,白客又想起什么:“等一下。”

景主任站住了。

白客想了下:“先把购销员叫来我看看吧。”

“好的,你们到办公室等着吧。”

老阚和白客在办公室等会儿,景主任领着三个油头粉面的购销员进来。

白客知道,这个年月的购销员就这样。

购销员的这份工作是有门路的人才能干的上的,走到哪里都吃香喝辣。

不过那是计划经济时代。

商品经济社会里,购销员必须转变身份叫推销员。

这三名购销员不光油头粉面,而且有两个还穿着衬衣。

可他们的衬衣都不是该厂生产的。

穿着别人厂子生产的衬衣去推销自己的衬衣,你们是来搞笑的吗?

看来这三个人不顶事儿啊。

白客随便跟他们聊了几句,就把他们打发了。

然后把景主任叫到近前:“你让人写个通告,面向全体员工征集销售人才。每卖出100件衬衣奖励10元。”

“这个……”景主任有些犹豫。

因为眼下还没人试过卖货拿提成。

但白客知道这小集体企业财务比较灵活,而且就算这里财务不允许,也可以从建筑队走账,弄出这笔提成来。

老阚皱起眉头:“你尽管办去好了。”

“好吧。”景主任答应着下去了。

老阚和白客又来到财务股。

白客问股长老许:“咱们是几号发工资?”

“十一号。”

“没几天了啊。”

“是啊,已经好几个月没发工资了。”

“告诉大家,这个月准时发工资。”

“啊?”老许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过大家都不许偷懒哦,没事擦擦机器,除一除草。”

“哈哈,好的。”

离开厂子时,老阚说:“咱们给他们打点款过来吧。”

白客笑了:“或许不用哦。”

老阚明白白客的意思,但还是叹口气:“可那点货就算全卖了他们也坚持不了多久啊。”

“所以得抓紧时间开动机器。”

“都卖不出去还生产啊?”

“卖不出去是因为适销不对路。”

老阚叹口气:“可上哪去找适销对路的产品啊。”

白客胸有成竹地点点头:“能找到,一定能找到的。”

第五十五章 能人

果然不出秦咏梅所料,市局派来的公安干警中,穆荣也赫然在列。

说来可笑,大老黑、老罗等几个曾经追捕他的干警竟然跟他聊得还挺投缘。

全然不知他就是那个被追捕者。

不过,秦咏梅也懒得戳穿他。

毕竟眼下要以工作为重。

在会议室里,市局的公安干警和秦咏梅他们分坐两边。

大老黑率先起身讲话:“从现在开始咱们的‘北大河连环凶杀案’侦破小组正式成立了。市局的崔春增局长担任小组长,大家欢迎!”

大家纷纷鼓掌,崔春增起身向众人鞠躬致意。

崔春增有50来岁,小眼睛,微微谢顶,脑袋一侧的头发横着梳过来,遮住头顶。

大老黑又简单介绍一番双方的人员。

市局除了崔副局长外,还有刑警队长毕福洲,以及包括穆荣在内的其他三名公安干警。

秦咏梅他们这边,除了有秦咏梅和大老黑外,还有老罗、小尹、吴军等几名刑警队的同事。

小尹先把验尸报告和现场勘验情况读了一遍。

崔春增率先发言:“前一起案子我也看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犯罪动机不明确。”

毕福洲也说:“是啊,所以我认为确定犯罪动机是侦破该案的关键所在。”

老罗说:“不是谋财害命,那就是仇杀、情杀,还有啥?”

市局的一名刑警皱起眉头:“仇杀、情杀总得有的放矢,可这起案子中的被害人跟上一起没有任何瓜葛……”

穆荣说:“或许我们还有未发现的内在联系。”

毕福洲点头:“所以,这一名死者的背景我们还得详查,如有必要,上一位死者也可以再查一查。”

大老黑点头:“两个死者的单位和家属都打好招呼了,市局的同志有什么想法尽管吩咐。”

秦咏梅叹口气:“这两起案子有一个共同的奇怪之处。上一位死者手腕上有一块儿价值不菲的尚海表,这一位死者口袋里有80块钱……”

市局的一位刑警小声说:“不都说了不是劫财……”

秦咏梅摇摇头:“不是劫财也不正常。换了你路边掉了80块钱你不捡吗?”

崔春增点头:“没错,这不符合常理。”

老罗恍然大悟:“说明罪犯不差钱!”

大老黑也连忙说:“对,对,罪犯的经济条件应当比较好。”

小尹在一旁连忙记录。

毕福洲赞叹:“秦队长果然不同凡响啊。”

崔春增也说:“好!总算有点眉目了。继续,大家继续开动脑筋。”

小尹忍不住说:“凶手有没有可能是个女的?”

老罗问:“为什么这么说呢?”

“死者是昨晚被害的,北大河一带晚上经常有谈情说爱的男女……”

市局的一名刑警说:“可根据死者的伤口看,凶手的力量很大,不应该是女的……”

毕福洲笑了:“你怎么忘了?咱们秦咏梅同志倒是女的,力气却丝毫不比你们这些棒小伙儿小。”

秦咏梅有些不好意思:“俺是小时候干农活儿练的。”

崔春增说:“所以说嘛,要打破常规思维。”

秦咏梅接着说:“不过就算是个女的,她的身高也应当在一米七零之上。两名被害人身高都在一米七五左右,他们的伤口都是颈部。而且现场基本没有搏斗的痕迹。也就是说罪犯是一击致命的。要做到这样,除了力气够大外。个头也应该与死者相仿。”

毕福洲点头:“说得对。”

小尹有些兴奋:“身高170公分以上的女性,这回搜索的范围缩小很多了。”

穆荣也说:“我觉得凶器也值得探究一下。既然这两起凶杀案罪犯使用的都是同一种尖锐的凶器,那么这种凶器会不会是某种随身携带的尖锐物品?”

老罗说:“会不会是锥子?”

市局的一名刑警说:“可什么职业会随身携带锥子?”

大老黑说:“多了。纺织厂的挡车工需要随身携带锥子,用来挑线用。还有服装厂的缝纫工也经常随身携带锥子……”

崔春增兴奋地搓手:“好好好!纺织厂或者服装厂女工,身高一米七零以上……”

小尹补充:“家庭经济状况不错。”

老罗嘟哝着:“可犯罪动机……”

众人立刻泄了气一般,不约而同地:“是啊,这个……”

片刻的沉寂,毕福洲说:“如果调查显示两名死者之间没有关联的话,那么我觉得就有一种可能,凶手憎恨这个年龄段的男子。”

秦咏梅也连忙说:“对,很可能婚恋受挫。在纺织厂、服装厂这种女多男少的单位这种情况比较常见。”

穆荣说:“那就是大龄女青年。”

崔春增兴奋不已:“看来咱们越来越有眉目了。”

秦咏梅却暗暗打量穆荣几眼,心里疑窦丛生:这王八蛋心理素质也太好了。难道他真是林凡的表弟?

到了发工资这天,白客和老阚再来到衬衫厂时,果然已有钱款入账了,发工资是足够了。

而六千多件衬衣,眼下已经销售大半了。

白客让人把销售榜前五名的员工叫到办公室。

五个人中四男一女。

女的二十四五岁,有一米七多,大眼睛,脸略有点长。

“大姐,你叫啥名字?”

“俺叫潘红。”

“你去过尚海没有?”

“没,俺只去过市内。”

“那我给你三天时间,你到尚海去一趟,采购点东西回来。”

“好的,您需要采购什么东西?”

“衬衣。你就根据自己的眼光买。你觉得最时髦最好看的衬衣,尽管买来。”

“这个,俺不太懂啊……”

“没关系,你就凭自己感觉,喜欢就买。”

“好,好吧。”

“还有一样东西你务必买到。”

白客说着拿出一张白纸,上面画着一个假领的图案。

“这叫假领,知道吗?”

听白客说着,老阚也伸头张望。

“好,俺记住了。”

“拿着,”白客说着把纸折叠起来放到潘红手上,“记住,无论如何要买到这东西。”

“好!”

潘红回到队伍中,白客又对他们五个人说:“从今以后你们不用到车间干活儿了,你们就是咱们厂的推销员。”

第五十六章 群起而攻之

新任命的推销员走了,老阚连忙问:“那个什么假领就是你想生产的东西吧?”

“是啊。”白客说,“那天我在仓库里看到还有不少做衬衣的边角余料,正好适合做假领。”

“可这玩意也太丑了吧,”老阚忍不住笑着说,“谁会穿它啊。”

“哈哈,是挺丑的,不过便宜啊,而且不用布票。”

眼下,买衬衣是要用布票的,因为衬衣用的是整块儿的布,而假领子肯定不用布票,因为它只用碎布头就可以制作。

“再说假领子是穿在毛衣或者卫衣下面的,对于爱美的大哥哥大姐姐们来说,真挺实用呢。”

老阚点头:“好吧,反正也不废布,咱们就试试看吧。”

话虽如此,白客其实是很有把握的。

根据上一世的记忆,眼下假领子刚在尚海流行起来,而且至少会流行到八十年代后期。

对于爱美又手头紧张的年轻人来说,假领子确实是个很实用的东西。

因为当下衬衣的布料纱支数比较低,衣领和衣袖的位置很容易脏污、磨损。

很多经济拮据的年轻人都常年穿着衣领起毛边的衬衣。

但有了假领就不同了。

假领只有衬衣二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一的价格,年轻人换的起。

不过相对江浙这种南方地区,白客感觉假领在北方市场应该更大。

因为江浙人一般是在外套下面穿着假领。

但一脱下外套就露怯了。

而北方不同,北方寒冷的季节比较长,大半年的时间都会在外套下面套件毛衣或者卫衣。

假领正好放在毛衣或卫衣下面,进屋就算脱了外套也不会露怯。

上一世的时候,白客清楚地记得,很多部队军官,还有很多法院、检察院的人工作人员,因为工作中需要每天穿制服,而制服下面又只能穿衬衣。

所以,假领在这些高端人群中流行甚广。

潘红从尚海回来后,带回最新流行的衬衣,还有各种款式的假领。

确定下假领的款式后,白客让车间主任景建军带着设计师照着打样,开始生产假领。

白客这边功课不敢耽误,又得操劳衬衣厂的事务,每天忙得昏头涨脑。

回家看看老妈,也是每天头不抬眼不睁的。

虽然嫌犯的划定范围还算狭窄。

可全县纺织厂众多,纺织女工至少有3万人,还有一两千名服装厂女工。

这其中身高超过170公分,年龄超过22岁的也有七八百名。

从这七八百名女工中找出凶嫌,比太平洋里找一条舢板也容易不了多少。

衬衫厂的假领生产出来后,白客开始让新任命的五名推销员四处推销了。

蓝城派了一名,奉天派了两名,京都也派了两名。

准备在秋冬之际大举覆盖东北华北市场。

正好大宗商行在奉天有分部,衬衫厂也省了建立网点的费用了,直接让大宗商行奉天分部的负责人关剑来代理衬衫厂的产品。

没想到这一共赢的举措却给白客、老阚惹来不小的麻烦。

这一年,白客十三岁,还未到加入共青团的年龄,所以还算是一名少先队员。

十一前,全县开展“五讲四美三热爱活动,白客跟着大哥哥大姐姐团员们到街头宣传。

正起劲儿地宣传着,散发着传单,人群中的一个人突然拉了白客一把。

白客一看是三表姐凤琴,立刻就知道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因为凤琴是白客的首席联络官,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她不会跑到大街上来找白客的。

白客连忙跟负责的团干部请假,然后把拉着凤琴到一边:“怎么了?”

凤琴说:“县里还有乡里的人正在找老阚谈话,让他交待问题。”

白客大吃了一惊:“交待什么问题?”

“就是衬衫厂的事,说他中饱私囊、假公济私啥的。”

“简直胡说八道!走!”白客和凤琴跳上自行车向衬衫厂赶去。

到了衬衫厂办公室外面,果然看到窗户里有几个人在围攻老阚。

这几个人有两个是乡里的,一个是县里的,还有两个是街道的。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在劝说、责备老阚。

老阚是个性格倔强的人,哪吃他们这套。

“妈拉个巴子,是你们硬把这个烂摊子塞给老子的,现在倒反咬一口。”

乡里的干部明显在和稀泥:“哎呀,老阚啊,组织把这个重任交给你,是信任你嘛,你也不应该辜负组织对你的信任。”

“老子怎么辜负组织的信任了?”

县里的领导声音严厉:“阚茂源同志!你这种态度是不对的,这不是对组织应有的态度。”

街道的一个家伙也说:“姓阚的!你再不老实交待我们就对你实行专政,踏上一只脚,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老阚大笑:“我靠,肆人帮都粉碎五年了,你们还在这里整这一套,我怀疑你们是肆人帮的帮凶。”

“你,你血口喷人!”

县里的领导劝阻:“行了,行了。阚茂源同志,现在老实交待还来得及,还算是人民内部矛盾。等到请公安同志介入了,性质就变了。”

“介入就介入!现在公安破案都讲人证、物证。你们说我中饱私囊、假公济私有什么证据啊?”

“证据?哼!看看你抽的烟!还有你坐的车!你一个农民坐的车子竟然比县领导还好。你说说看这里面有没有问题?”

老阚哈哈大笑:“我就说嘛,你这是在嫉妒老子!你这是红眼病!看见没有,精装中华,老子一天抽两包呢,你工资都不够。还有外面老子的专车,是日国出的,五十铃,要十多万,把你老婆孩子卖了也买不起。哈哈哈哈!来年俺家还要盖二层小洋楼!眼红不,哈哈哈哈!”

白客听出来了,有人想整老阚,而且用的是肆人帮那一套捕风捉影、乱扣帽子的伎俩。

白客拉一把凤琴:“走!”

凤琴有些诧异,但还是跟着白客走了。

几分钟后,白客带着车间主任景建军,财务股长老许出现在办公室里。

看见白客,一个中年男子立刻跳起来大喊:“就是这个小孩儿!他就是姓阚的狗头军师。”

这个男子身材矮胖,面皮白净,秃头圆脸,小眼睛,眉毛没几根儿。

听声音,白客就听出来了他就是街道的那个攻击老阚的家伙。

第五十七章 算账

“我看你是猪头太岁!”白客毫不客气地驳斥那个家伙。

“你,你……”那家伙哑口无言。

县里的领导却笑了,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

县里的领导说:“这是小白客吧?”

老阚骄傲地点点头:“是啊。”

县里的领导连忙伸手:“我听苗县长说过,这个小家伙很厉害啊。”

两个乡里的人也连连点头:“嗯,嗯,我们也听说过。”

白客不好意思地跟县里的领导握了握手。

猪头太岁连忙喊:“就是他帮助姓阚的坑咱们厂子的钱。”

“哦?”其他几人纷纷对白客侧目。

白客冷笑:“坑厂子的钱?厂子有钱可坑吗?老许大叔,你说说看我们来之前衬衫厂账面上还有多少钱?”

老许点点头打开账本:“老阚他们接受以前,咱们厂子账面上只剩下8元六角3分钱。不要说发工资了,连张桌子都买不起。”

白客又说:“大叔你再说说看我们眼下账面儿上有多少钱?”

老许又翻翻账本:“眼下我们账面儿还有八万两千三百七十五元。”

县里的领导皱着眉头,伸手接过账本,翻看起来。

两个乡里的领导也凑过来。

老阚却在一旁哈哈大笑:“奶奶个熊!俺这贪污贪得好啊,把厂子越贪越富裕。”

猪头太岁冷笑:“哼,这是现金账面儿,厂子本来还有很多货物,很多材料,这些不算钱啊?”

老许点点头:“有5000多件衬衣,按市值是五六万元,另外有些布头市值也不超过一万元。”

乡里的两名干部面面相觑:“这说明……”

县里的干部也点点头:“这说明这一个月来老阚同志干得很好啊,不光养活了七八十名职工,账面还略有盈余。”

猪头太岁还是不依不饶:“就算他干的好,也不能把国家的钱转到他的私人账户上。”

县里的干部皱起眉头:“没有证据不要乱说哦。”

“怎么没有?这个小东西他家里在奉天有个商行,他把厂子的好多货都搬到他的商行里去了。”

“还有这回事儿?”县里和乡里的干部都关切地看看老阚,再看看白客。

白客笑了:“商行的确是俺哥开的,可那是帮咱厂里卖东西啊。咱厂子跟商行之间的来往都是明码实价、账目清晰的,不信可以核账,也可以派人到奉天去调查。”

县里的领导看看大家:“我是相信小白客的,你们呢?”

“这个……”乡里的两位负责人支吾着,看看街道的两人,再看看县里的领导。

老阚收起中华烟:“我看呐,还是查一查吧,不然就是香蕉皮擦屁股没完没了了。”

猪头太岁正得意之际,老阚又说:“不过俺丑话说在前头……”

“什么?”

“要是查不出来俺们有问题呢?”

“这个……”

大家面面相觑。

乡里的一个负责人小声嘟哝:“是啊……”

县里的领导看看两名街道的干部:“从道理上讲,这个厂子你们本来就委托给老阚同志代管十年,只要老阚同志养活了全厂七八十名工人你们就无权再过问。这一次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如果查不出问题,你们在这十年内就再也不许干涉老阚同志的生产经营活动!”

街道的另一名干部连连点头:“主任说的对……”

猪头太岁也勉强支吾着:“行,就按领导说的办。”

几个人离开后,景主任关上门,气哼哼地说:“都是那个姓安的干的好事。”

原来,白客接手衬衫厂后,提拔了五名新的推销员,原来的三名饭桶购销员就分配到车间里当工人了。

但这年月能干上购销员都是有门路的人。

三名购销员中一个姓安的家伙,他的叔叔就是那位猪头太岁。

失去购销员这个肥差,他岂会善罢甘休,所以鼓捣叔叔诬告老阚。

景主任怒骂:“这个小兔崽子在车间干活儿一贯偷奸耍滑,老子没收拾他,他反倒跳出来捣乱。”

老阚递给景主任一根儿烟,先给景主任点燃了,自己也点燃了,吐着烟圈:“奶奶个熊!大不了老子不干了,让他们自己收拾烂摊子。”

景主任吓得吞了口烟:“别,别啊,老阚,你们要是不干了,俺们怎么办啊?要不是你们,俺们哪有工资拿啊。”

白客也说:“大叔,县里的领导不是答应咱们了吗?以后再也不让街道那些家伙插手这个厂子。要是甩手不干了,不便宜那些王八蛋了吗?”

老阚摸摸脑袋:“也是啊。可俺越想越气,本来是来帮忙的,结果惹了一身骚。真想抓住那个猪头还有他的侄子狠狠抽一顿。”

白客冷笑:“不急,咱们有的是机会。”

县里的人查了几天账,又派人到奉天调查了一番后,自然是查不出什么问题的。

街道的人便不敢再吭声了。

这回轮到白客收拾他们了。

调查结果下来之后,白客和老阚让景主任把那三个购销员带到办公室。

三个家伙在车间锻炼了一个月后不再那么油头粉面了,态度也老实了许多。

白客知道这三个人中面皮白净、小眼睛、大饼子脸就是那个小安同志。

但他还是假装不认识姓安的。

白客和老阚像审问犯人一样,打量三个人。

老阚板起脸说:“听说你们三个在车间里干得不太好?”

景主任也连忙过来补刀:“没错,他们干得活儿连大姑娘都不如。”

白客叹口气:“那该怎么办啊?”

小安仰着脸,另外两个点头哈腰:“主要是不太熟悉工作流程,等熟悉了以后就会好起来的。”

老阚瞪起眼睛:“要不是答应县里养活你们所有员工,老子就把你们赶回家去。”

“别啊,别啊,现在找个工作不容易。”

这一回,连小黄也有些慌了,不再趾高气扬。

白客说:“实在不行你们就先待岗吧,景主任看看有什么杂活儿给他们安排一下。”

三个人一起叹息:“好吧。”

景主任板起脸:“可实在没什么杂活儿啊。”

老阚说:“好好想想嘛,总不能闲着啊。”

景主任想了下:“那就让他们三个去掏厕所吧,都快满出来了。”

“啊?”三个人愁眉苦脸。

老阚板起脸:“怎么?不服从分配是吧?”

“服从,服从。”

三个人垂头丧气地下去了。

景主任还有些不解:“就那个姓安的有些操蛋,其他两个其实还行。”

白客笑了:“咱不能针对他,当然,别人针不针对他,俺就不晓得了。”

服装厂或者纺织厂的厕所是很难掏的。

因为这年月大多数人们还舍不得用卫生纸擦屁股。

当然,等若干年后老百姓舍得用卫生纸擦屁股时,达官贵人们已经开始用卫生纸擦嘴了。

靠山吃山,靠着服装厂自然也优待屁股。

很多服装厂的人都用烂布头、烂线头擦屁股。

所以,服装厂的厕所掏起来那真是千丝万缕,怎么扯也扯不利索。

三个曾经威风八面的购销员算是遭老罪了。

接连干了两天也没把厕所掏干净,每天都累得屁颠屁颠的,全身臭烘烘的,别人看见他们都老远躲着。

第三天,三个人正轮流掏粪轮流挑粪。

正轮到小安挑粪时,他却一屁股坐到草地上:“去他妈的,老子不干了。”

其他两个人火了:“我们俩都挑了半天了,轮到你就不干了?”

“老子就不干,怎么地?”

“妈的,你还嘴硬,都怪你,我们在车间干的好好的,工资也不少拿,都是你害的我们待岗。”

“放屁!关老子屁事!你们家里没门路才在这里受气。”

“王八蛋!我看你是皮紧了,欠收拾!”

三个人打了起来。

很快,小安就被其他两人按在地上痛揍起来。

第五十八章 裸露狂魔

市局和县局组成的侦破小组经过一个月的紧张筛选,终于确定五名嫌疑人。

这五个女的年龄在22岁到28岁之间,身高都在170公分以上,经济条件都比较好。

最重要的是,她们在事发当晚都有作案的时间。

准备挨个叫来审问一番了,秦咏梅却有些犹豫。

“怎么了?咏梅姐。”小尹问。

秦咏梅叹口气:“都是未出嫁的大姑娘,咱们还是谨慎传唤。”

小尹说:“是啊,是啊,咱们让刑警悄悄传唤,不要太声张。”

秦咏梅想了下:“还是从其他股借几个女警吧。”

“好吧。”

尽管小心谨慎,第一个被传唤的女子还是吓得大哭起来。

治安股的一个便衣女警小心翼翼把她带过来,事先也反复强调只是普通问话。

到了公安局里她倒也挺镇定,可是秦咏梅和小尹坐到她面前时,她却一下崩了。

大哭起来:“我,我又没犯罪,凭什么抓我。”

小尹连忙掏出手帕递给她,安慰她:“不是抓你,是了解情况。”

秦咏梅也在一旁说:“对啊,是让你帮我们忙。”

安慰了一番,女子总算平静下来。

县城里纺织厂有五家,国棉最大,其它的红棉、前棉等等都相差无几。

这个女子就是前进棉织厂的纺织工。

23岁,身高一米七一,名叫叶敏。

父母都是国家职工,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都已结婚成家。

这叶敏个头长得高,面貌也清秀柔美。

而且很爱打扮,挺讲究穿戴。

上身穿着列宁服,脖子系着纱巾,下身穿着可体的料子裤子。

手腕上还戴着一块儿尚海坤表。

看来经济条件也是不错的。

秦咏梅问:“冒昧地问您一句,你这个年龄怎么还没结婚啊?”

当下,男25岁,女23岁就算大龄青年了。

叶敏不好意思地笑了:“您看我这个儿头怎么得找个一米八以上的吧。”

秦咏梅点点头:“可以理解。”

“还有自行车、收录机、电视啥的,该响的该转的都不能少吧。”

秦咏梅和小尹面面相觑几眼,其实从叶敏的穿着就能看出她眼光比较高,剩下来也是正常的。

“那你能不能回想一下8月26日那天的情况?”

“啥情况?”

“那天你休息是吧?”

“哦,我想起来了,我清早下的晚班,上午肯定是回家睡觉咯。然后下午出去逛百货了,四点多钟才回家,吃完饭后就待在家里看电视了。”

“从逛百货到回家这期间是你一个人,还是有人陪着你?”

“有啊,我们车间小孔陪着我。在家看电视的时候,我父母也都在家。”

秦咏梅和小尹又问了叶敏几句,然后起身准备送她出去了。

叶敏正站起来拿包的时候,突然有个小东西掉落地上。

小尹低头去捡却惊呆了!

掉地的竟然是一把锥子。

“原来,是……你!”小尹语无伦次。

秦咏梅向她使眼色,示意她镇定,然后伸手接过锥子,看一看,笑着问叶敏:“你带着这个做什么呢?”

叶敏微微红着脸,伸手来接锥子:“在单位的时候用的,下班了就顺手揣到包里了。”

秦咏梅打量着锥子:“我以为你带着有用呢。”

“没,没啥用。”

“既然如此,借给我用用可以吗?”

“没问题,你拿着用吧。”

“你这周都是二班儿是吧?”

“是啊。”

“那我们有事再叫你啊。”

“好的。”

小尹把叶敏送走后,又匆忙回来,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她不会跑了吧?”

秦咏梅打量着锥子却笑了:“未必是她。”

两人来到暗室,用鲁米诺在锥子上涂抹着,从椎体到锥子把手都涂上溶液,然后放下来观察。

没一会儿小尹就惊叫起来:“果然是她!果然是她!”

锥子的前段能看到明显的血迹。

秦咏梅又反复看了看却摇摇头。

小尹想了下也恍然大悟:“对哦,伤口那么深,这把锥子要真是凶器,把手也应该有血迹。”

秦咏梅皱起眉头:“不过她绝不是随便带着这把锥子的。”

“那我明天把她叫过来问问,顺便把锥子还给她。”

第二天,小尹把叶敏叫过来又询问了一番。

问到锥子,叶敏开始还支支吾吾,最后才红着脸说:“好丢人啊。”

小尹劝她:“咱们都是女的,有啥丢人,说给我听听嘛。”

原来,叶敏和她的工友们上下班的路上经常碰到一个男子。

这男子有四十来岁,皮肤黝黑,身材高大。

一看见叶敏她们过来,他就会突然脱下裤子,掏出大雕一边看着叶敏她们一边摆弄着。

小尹大怒:“这个大流氓!你怎么不早点报案。”

“可这算犯罪吗?”

“当然算了,我叫我们同事去抓他。”

小尹义愤填膺来跟秦咏梅汇报,秦咏梅也挺气愤:“是该抓起来,不过要抓现行。”

秦咏梅叫来吴军让他每天暗暗跟着叶敏上下班。

叶敏上下班的时候都会路过一条小路,这条小路虽不算偏僻,但除了正常上下班的时间,其它时间都行人稀少。

叶敏除了上白班是朝八晚五,其它的二班和三班跟普通人的上下班时间都是错开的。

吴军一连跟了叶敏两天。

到第三天的时候,终于有情况了。

按照吴军跟叶敏的约定,一旦叶敏看到那个暴露狂魔出现就暗地里给吴军做个手势。

吴军暗搓搓地跟过来。

叶敏正骑车往前走着,只见一个黑脸大汉突然出现在路边,一边看着叶敏一边解着裤腰带,拿出一根大香肠一样的东西。

吴军在后面看见了吓了一跳。

我草,起码有二十多公分长。

叶敏的尖叫声才提醒了吴军,他连忙猛蹬自行车冲过去。

黑脸大汉一抬头看见一条壮汉迎面撞来,转身想跑,可他忘了裤腰带已经解开了,刚一转身就被掉下的裤子绊倒了。

吴军直接把黑脸大汉按在了地上。

可等到吴军把黑脸大汉双手铐起来时才发现,这家伙裤子还没穿上呢。

吴军只能自己动手给黑脸大汉穿裤子。

这黑脸大汉或许为了裸露方便,裤子下面根本没裤衩。

吴军只能战兢兢帮他把大雕塞到裤子里,然后系上裤腰带。

把黑脸大汉捉拿归案后,吴军和小尹又在周边调查一番。

原来大汉外号“七根火柴”,以前是个车把式,最近几年在路边开了家修理部,专门修理来往的大车。

等小尹到预审股立案的时候却犯难了。

股长小倪看了看卷宗:“可他这算什么罪啊?根据被害人的叙述,他除了裸露自己,并没有任何威胁、危害被害人的举动。”

秦咏梅挠了半天脑袋才想出来:“那就按强奸未遂定罪吧。”

可等小尹和吴军他们审问了黑大汉几句,才发现这个罪名也无法成立。

因为黑大汉早年赶大车的时候受伤了,作案工具虽然够大,但根本不好使。

最后,只能把黑大汉拘留了几个月完事儿。

第五十九章 排球女将

秦咏梅他们把嫌疑人都筛选了一遍后,还是没能发现疑凶。

市局让县局公安干警们组织工厂的保卫人员在北大河周边展开巡逻。

希望在罪犯再次行凶时将其抓获。

但秦咏梅心里清楚,这个罪犯行踪诡秘,再次出现恐怕得一两年之后了。

可有一个人,狐狸尾巴已经露出来了,秦咏梅无论如何要追查下去。

稍微空闲下来后,秦咏梅就赶往盘洲调查穆荣的背景。

按照档案里的描述,穆荣的父母都在自来水公司上班。

秦咏梅来到自来水厂打探一番却发现根本没人认识这两个人。

又来到档案上显示的穆荣曾经读书的学校打听,也没人听说过他。

由此看来,穆荣这个户籍的确有可能是林家父子伪造的。

但如果说穆荣就是林凡恐怕还拿不出有力的证据。

穆荣或者说林凡,他为什么不老老实实躲在盘州,偏偏要跑到蓝城市来,而且还混进了公安队伍。

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又在酝酿策划什么巨大的阴谋?

秦咏梅回到家里时已是傍晚,初冬时节院子里却聚了一群街坊们。

跟以往不同,这一次来看电视的还有很多四五十岁的大老爷们儿。

电视里播放的是女排比赛。

男女老幼伴随着赛事大呼小叫。

看见秦咏梅走进院子,大家嘻哈笑着打招呼。

“他嫂子你回来了!”“秦队长好啊!哈哈。”

白客和白宁则从人群中出来帮老妈准备晚饭。

白客他们吃完晚饭也没多久,饭菜还热乎着。

帮老妈端出饭菜,白客和白宁又跑出去继续看排球比赛。

像上一世一样,这个时段的大人孩子们都很喜欢爱看排球比赛。

一方面眼下的娱乐活动太贫瘠。

另一方面这个时代需要女排的那种拼搏精神。

可看了几天女排,白客才恍然大悟。

老少爷们儿之所以爱看女排,最重要的一个原初动力其实是大家喜欢看大腿。

就像最早大家爱看红色娘子军,后来大家又爱看根本就看不懂的芭蕾一样。

当然,要是按照弗洛伊德老爷子的说法,细究之下啥事都有原初动力。

小伙子们不光爱看排球女将,更喜欢玩一玩排球女将们手里的球。

女排夺冠之后,大街小巷都开始流行排球运动了。

百货公司的排球都被大家买断货了。

当然,排球要好几块钱一只,不是谁都消费的起的。

白客他们家周围十几二十个街坊中,只有白宗买的一个排球,大家排着队过来玩。

没几天就打破了,白宗索性又买了两个。

平时就放在院子里,街坊没事就进来拿出去玩。

眼下,民间排球运动一般有两种玩法。

一种是对抗式,就跟比赛一样,只不过中间没拦网而已。

就在地上划一道线,也没有高度限制,谁没接住球谁就丢分。

还有一种是围成一圈,大家轮流颠球,一直到谁没接住为止。

女排精神不光激励着男孩子们长大高个儿,把大长腿妹子。

也鼓励着妹子们努力锻炼变成大长腿妹子。

白宁上一世就是小个子女孩儿,成年后的身高只有一米五五。

这一世营养充足,加上经常锻炼(跳绳),眼下已经长到一米五八了。

虽然白客知道她也就这样了,但还是经常鼓励她继续锻炼。

白宁没事也拖着比自己高出半个脑袋的弟弟一起打排球。

一天,白客、白宁和几个小伙伴正打着排球。

白宁“嗖”地一下把球打飞了,白客正打算去捡,球却又“嗖”地打回来了。

姐弟俩回头一看,却看见老妈笑嘻嘻地向他们招手。

原来,老妈下班了,随手来了一下。

街坊邻居们热衷于排球运动,学校里也三天两头有排球课。

白客他们的体育老师是岳老师,这一年刚结婚。

期中考试后不久,休婚假五天。

这一个星期的体育课就由高中的一个老师来代课。

高中的这个老师姓于,叫于锋,有四十来岁,中等个子,长得黑黑瘦瘦。

要不是穿着一套卫衣还真看不出他是一个体育老师。

不过,看他在手里搓揉着排球时,就知道这家伙是个老手了。

果然,他随便向队伍中的同学发球时,同学们都得用两只手臂的力量甚至胸口去接球。

在于老师指导下,同学们开始练起排球来。

很快,白客就发现于老师似乎更喜欢指导女同学们,动不动就手把手亲自传授。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男儿本色嘛。

换了白客,哦不,是换了唐塔的话,说不定会更离谱。

在女生中,以于秀波为首的几个高个子女生学得相对快一些。

于老师也刻意给她们更多的时间。

没一会儿,大多数同学都沦为陪衬了,看着她们大喊小叫着。

突然,于秀波的喊声有些变调了,人也蹲了下来,原来她把脚崴了。

于老师连忙大喊:“快把她扶到器材室。”

两个女生过来扶起于秀波却有些吃力。

正好白客在跟前,就连忙跑过来:“我来!”

白客和一个大个子女生一起扶着于秀波向器材室走去了。

器材室有铁架子还有很多垫子。

眼下,两只铁架子整齐地兑在一起,就像一张大床一样。

而且“大床”上早就铺好垫子了,仿佛不久前刚有人在这上面躺过一样。

白客和大个子女生扶着于秀波在垫子上躺下。

于老师检查着于秀波的脚脖子,头也不抬说:“你们两个回去继续练习吧。”

他这种说话不看人的方式让白客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走到门口白客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这不看则已,一看之下白客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因为于老师的眼神太怪异了。

似笑非笑,带着几分得意。

一旦他和白客的眼光碰到,眼神却陡然变了,变得惊慌恼火又凶狠。

那种感觉就像一个正在行窃的小偷突然被人发现了一般。

电光火石之间,白客突然想起来了。

想起上一世在高年级同学之间流传的那个著名的八卦事件。

第六十章 君子当成人之美

上一世,白客他们初中二年级快毕业的时候,从高年级同学那里流传来一个桃色新闻。

说有个高年级的体育老师给女生按摩,按来按去最后搞起来了,正忘乎所以的时候被学生撞见了。

该老师最后不得不引咎辞职。

后来听说该老师开了个按摩推拿诊所,再后来听说他离婚了,娶了被他搞的女学生。

又过了若干年后,听说他雇了一帮盲人,靠盲人按摩发了点小财。

眼下看来,这位于老师必然就是传说中的那个故事主角了。

被他咸猪手的女生肯定不计其数。

而上过的女生应该也不止被迫结婚的那个。

于老师虽然因为白客的突然回头暴露了些许,但他显然深谙此道,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摆出了师道尊严。

白客稍一驻足他就呵斥道:“怎么?还不赶紧回去!”

白客叹口气走出去了。

于锋得意地挽起袖子,按一按于秀波受伤的脚踝:“怎么样?这里疼吗?这里呢?”

试着按了几下,点点头:“行了我知道了,我得先脱了你的鞋。”

“我自己来吧。”于秀波红着脸。

于锋板起脸:“到了这里听老师的。”

于秀波只好任凭老师一点点解开她的鞋带,然后缓缓脱掉她的鞋子,脱掉她的白袜子。

然后于老师又去解于秀波的另一个鞋带。

于秀波连忙大喊:“老师,我这个脚没坏。”

“啊,对对,我忘了。”

于老师的按摩技术还是不错的,毕竟身经百战。

按揉了一会儿,于秀波哼叫了几次,脚脖子果然轻松了许多。

可惜眼下是初冬时节,女生们都没有露胳膊露腿儿。

于老师揉按一会儿便觉无聊了,正撸起于秀波的裤腿儿打算去按腿的时候,冷不丁一抬头却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器械储藏室是有窗户的,只不过被堆放的器械挡住了,只留下巴掌大的一块儿玻璃窗。

这会儿,那一小块儿玻璃窗上突然出现了一张脸。

那张脸显然属于刚才的那个男生,可又像是另一个人。

或者说像是另一种东西。

那张脸表情怪异,像是没有生命一般。

他直勾勾看向屋里但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到,仿佛沉浸在某个世界里。

于老师吓得裤裆里拔凉拔凉的,匆忙把于秀波的裤腿撸回来,一边嘟哝着:“行了,下来走一走吧,”一边气急败坏地向外面冲出来。

被吓了一跳,于老师十分恼火,准备狠狠收拾一顿那个怪模怪样的男生。

可来到窗外一看,哪有什么人呐。

那个怪异的男生明明在队伍里跟其他人一起打排球呢。

我草,难道是看错了吗?不然的话,这家伙身手也太惊人了。

于老师魂不守舍地看着同学们练习着排球,直到于秀波一瘸一拐地回到队伍中,他才平静下来。

背着手看着同学们训练,不时指点几下。

可是,刚转了几圈,于老师就突然感到背后有双眼睛在狠狠盯着他。

于老师猛回头,却没看到任何人。

而那个奇怪男生正若无其事地跟其他同学打球。

于老师恶狠狠瞪着那个奇怪男生。

虽然他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于老师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

总感觉那好像是一张租来的脸。

于老师在同学们面前巡视着,渐渐绕到奇怪男生的身后了。

趁其不备,猛地踹出一脚。

于老师的这一记无影脚一般都能把同学踹的嘴啃泥,最不济也能让对方打个趔趄。

然后,学生家长会来感谢于老师:“谢谢你帮我管教。”

可于老师一脚飞出却踹在空气中了,根本没看清那个奇怪男生怎么躲闪的,他自己却差点来了个嘴啃泥。

而他倾斜的身体却被男生的一只手的几根手指轻松抓住了。

确切地说是抓住了他的一只胳膊。

更确切地说是抓住他胳膊内侧的一根大筋。

于老师疼得呲牙咧嘴动弹不得。

奇怪男生看起来却好像根本没使劲儿:“老师,您要小心点哦。”

于老师像一个好学生一样使劲点头:“好的。”

奇怪男生这才轻轻一带,就把于老师拉了起来。

这一次,白客很轻松就切换回来了。

心里却有些忐忑,俺也曾占过于秀波便宜,俺这不跟于老师一样一样的吗?

不对,不对,俺一不是主观故意,二不是以权谋色。

再说,那是唐塔干的……

“你个精神病,又在这溜号了。”

孙媛拧了白客一把,把白客拧醒了。

这半年来白客溜号是有点多,该好好听课了。

几天后,岳老师回来上课了,白客假装无意跟他提起于老师给女生按摩的事儿。

岳老师却叹口气。

看来他也知情。

白客试探着想让岳老师阻止于老师。

岳老师却瞪起眼睛:“小孩子少管闲事。”

或许岳老师人家正等着于老师栽跟头,自己好上位呢。

白客该不该管这闲事呢?

正常情况下,于老师不会再给白客他们这些初中的同学代课了。

于秀波和其他女同学应该都是安全的。

可高中的那些同学呢?

她们就活该被咸猪手,活该被搞吗?

当然,白客可以等上帝之手。

按照上一世的规律,到初二下半年的时候老天爷会收拾于老师。

可白客把硌着蛋儿的那位同学的命运都改变了,于老师的命运会不会也被改变?

尽管想不出该怎么阻止于老师的恶行,白客还是没事就跑到器材室外来偷听偷看,看看有没有别的女生遭毒手。

自从那天白客搅了于老师的好事后,窗户上仅有的那块儿玻璃也被糊死了,外人根本看不到里面发生什么事情。

白客只能趁着天黑在门上掏个小洞,平时用木板挡着,感觉里面有人时就打开偷窥。

几天之后,白客又来到门前时,还真发现里面有动静了。

瞅到门洞上一看,于老师正在给一个高中的女生按摩大腿,一边按摩一边打情骂俏。

“哎哟!你轻点。”

“是不是很舒服?”

“讨厌。”

我草,看来不是一次两次了。

至于有没有撞球入洞就不得而知了。

白客掏出塑料小喇叭,正打算帮于老师加油鼓劲儿时,侧头一看却看见同年级的三四个男生正在不远处张望。

白客向他们招手,他们连忙跑过来,跟着白客一起围观。

眼下,正是傍晚时分,校园里的师生还不少。

大家又都爱凑热闹,没一会儿功夫门前就聚集了八九个同学,争着往里张望。

白客眼见时机成熟了,掏出小塑料喇叭对着小洞猛吹起来。

同学们愣了一下,然后大笑着跑掉了。

几天之后,于老师悄悄从学校消失了。

又过了几天,于老师在走夜路时被人打断了腿,躺在病床上自己给自己按摩推拿了。

第六十一章 人性的弱点

初一的上半学期转眼就要结束了,白客正欢欣鼓舞之际,老何却给他上了一记眼药。

大表姐凤岩又怀孕了。

虽然凤岩自己说自己能行。

可白客哪敢让她肚子揣着一个,怀里抱着一个来照看生意。

只能辛苦三表姐凤琴了,让她一边来回跑着,一边驻守大宗商行。

白客和白宁赶紧考完期末考试后,就赶回来替代凤琴。

白宁眼下已经上初中三年级了,还有半年就可以毕业了。

虽然白策经常督促辅导她,但考高中她还是基本没戏。

从82年开始,小城出现职业高中了。

白策的意思,白宁实在考不上高中,考上个职高也好。

可白客凭上一世的记忆知道,眼下的职高基本是糊弄人的,毕业后大多数同学都分配不了。

按白客和白宁自己的意思,索性初三下半学期都别上了,来帮白客照看生意好了。

可白策是不会同意的。

寒假的时间很短,白客必须尽快想办法招到人。

其实这年月招人很容易。

随便一个扛大包的岗位都会有一百人抢破头。

不过,白客这个大宗商行是个体户,明目张胆地对外招聘有点不妥。

正好衬衫厂生意越来越好了,需要招聘几名工人。

在衬衫厂生意刚好起来的时候,白客曾狠狠收拾了街道副主任的儿子。

眼下白客准备给街道一颗甜枣吃——帮街道解决待业青年就业问题。

这可是街道最重要的政治任务。

街道的领导们立刻屁颠儿屁颠儿地送了十个年轻人过来。

白客想也不想,就把他们直接打发了。

因为白客心里清楚,这十个肯定是街道官老爷的七大姑八大姨关系户。

街道又送来20个,白客只招了五个。

然后街道又送来30个,白客再招了七个。

在这十二个人中,白客挑了三个比较满意的领到大宗商行来。

三个小伙子有两个是高二毕业生,他们都毕业于1981年。

确切地说他们应该算中学五年级。

因为1981年的时候,在小县城里中学实行五年制,没有初升高的说法。

所以,他们的学习成绩都很一般。

还有一个1979年的高一毕业生。

这人反而是个大学漏儿,学习成绩要比前面两个好一些。

新人入职,白客总得对他们培训一下吧。

可拿什么培训他们呢?

白客想起自己上一世随便看过几本推销、营销类的书籍。

像卡耐基的《人性的弱点》、还有羊皮卷、伟大推销员之类的。

“咳咳,那个啥,你们知道什么叫推销吗?”

三个人面面相觑。

八一年毕业的小侯壮着胆子说:“就是把东西卖给别人吧。”

白客点点头:“基本有道理,不过要是说的生动点呢?”

“生动点?”三个人又一脸懵逼。

“咳咳,”白客挺直了腰杆儿,“我觉得吧,推销这事儿其实就是把自己脑袋里的东西放到别人脑袋里,然后把别人口袋里的东西放到自己口袋里。”

“啊?”三个人都更加懵逼了。

这踏马也叫生动?

79年的高一生陈理想了下,似乎明白了:“放到别人脑袋里的是理念和思想,放到自己口袋里的是金钱,对吧?”

白客点点头,得意地挺直腰杆儿:“怎么样?够生动吧?”

“生动!真是生动啊!”81年的高二毕业生段大生表情夸张地大喊。

“所以说,推销做的是世界上最艰难的两件事。把自己脑袋里的东西放到别人脑袋里,把别人口袋里的东西放到自己口袋里。”

小侯也忍不住点头:“白总说的真对啊。”

“那么怎么才能完成这两件艰巨的任务呢?”

“要勤奋!”段大生喊。

“要有勇气!”“脸皮要厚!”陈理和小侯几乎同时喊。

白客笑了:“意思都一样,不过还要掌握一个重要本领。”

“啥本领?”三人再次面面相觑。

“咳咳,”白客再一次挺直腰杆儿。

“那就是,人性的弱点!”

“人性的弱点?”

“对!你们知道人性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

“贪婪、自私!”“怕死!”“爱撒谎。”

“其实咱们这里有个人就深谙人性弱点。”

“谁啊?”

白客朝段大生一指:“就是段大生同学!”

说着,白客模仿段大生夸张的表情和声调大喊:“生动!真是生动啊!”

小侯和陈理在一旁哈哈大笑,段大生一脸的尴尬。

白客拍拍段大生肩膀:“别介意,我只是开个玩笑。”

说完,白客又站回高处:“喜欢被人称赞,这就是人性的弱点!你们以后要多向段大生学习。”

“好!”三人一起大喊,夸张的表情和动作跟段大生先前一模一样。

白客叹口气:“不过,称赞别人一定要恰如其分,一定要眼光独到,一定要真诚。来,来,你们试着称赞我。谁先来?”

三个人都不由自主往后退,白客朝段大生一指:“你先来!”

段大生挠挠头:“白总你真帅!”

“嗯,还可以。不过俺现在还小,没到把妹的年龄,帅对俺用处不大。”

没等白客招呼,陈理主动走过来:“白总你真聪明!你是小神童!”

“这个还可以。”

小侯也鼓起勇气:“白总你,你真白!”

“哈哈哈哈!”

给三名推销员培训一番之后,白客又让他们熟悉一下商品的性能、价格,准备出去正式展业了。

眼下,大宗商行主要有两种商品——计算器和电子手表。

计算器推销给各个企业,不管是大型国有企业还是个体户,几乎人人都会用到计算器。

电子手表主要推销给个体商店、乡镇的供销社等等。

韩盛前不久过来时,又给商行带来许多港台歌星的磁带,也可以跟着其它商品一起向外推销。

其实,大宗商行眼下有一半的业务都是坐销得来的。

有很多客户会上门来采购。

比如各种工厂、商店、乡镇企业等等。

还有很多小商贩也从这里批发货物。

有一个姓牛的大叔经常到商行来批发货物,来来往往有半年的时间了。

牛大叔是远郊的农民,有五十来岁,手有残疾,干不了农活儿,很早就开始做小买卖了。

因为投机倒把还被关过两次,但每次出来他都会重操旧业。

他做买卖的方式就是赶集。

背着两个小山一样的大包来往于各个乡镇的集市上。

各个乡镇的集市是轮流的。

比如星期一是大刘家集市,星期二是董家沟集市,星期三是旗杆底集市……

大叔卖计算器和电子表业绩一般,但卖磁带却销量不错。

眼下,万元户们很多都在农村,有很多家庭已经有录音机了,但磁带不多,大家都翻来覆去听的都是那么几本。

三个推销员都去展业了,白客正准备离开时,牛大叔又来上货了。

白宁连忙帮大叔选磁带。

白客则翻看着大叔两个大包里装着的货物。

大叔的两个大包简直就是行走的百货公司。

除了计算器、电子手表这类高档货外,还有蛤蟆镜、万花筒、呲水枪等等各种东西。

这两大包加起来怎么也有七八十斤。

牛大叔一个残疾人背着这两个大包追赶客车、来往于各个集市间,确实够辛苦的。

白客叹口气:“大叔,你带这么多东西干嘛?”

牛大叔憨厚地笑笑:“带少了没得活啊。”

“凭你的销售能力,光卖磁带就可以了。”

牛大叔摇摇头:“没得活。”

“或者你少带点其它货物,反正你带的这些货物别人也有卖的。要不……”

白客想了下:“我给你个录音机,一定能帮你卖出更多的磁带。”

第六十二章 滑旱冰

牛大叔吓得连连摆手:“不要,不要了,谢谢小白总。”

白客笑了:“就当是借给你的吧,你卖的好不也是帮我们做贡献吗?”

其实牛大叔也想有台录音机。

乡下人爱热闹,录音机一响,围观的人肯定会人山人海的,到时候卖的磁带恐怕会比以前增加十倍不止。

但牛大叔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别,俺不会摆弄,别给您弄坏了。”

“没那么娇贵,这玩意比收音机还容易摆弄,来,我教你。”

说着,白客让白宁拿来录音机摆弄给牛大叔看。

牛大叔笑逐颜开:“是不怎么复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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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客扩充人马不光需要干活儿的,更想找到得力的管理者。

毕竟白客还是个初中生,时间和精力都有限,急需成年人替他操劳。

白客比较看好陈理。

一方面陈理文化水平比较高,另一方面他为人处事比较稳重。

可提拔业务员要用业务来说话,不然会影响士气。

如果陈理的业务不是第一名的话,就没法提拔他了。

相比之下,衬衫厂管理人员的提拔就让白客没有那么纠结。

车间主任景建军业务熟练、兢兢业业,完全可以提拔当厂长。

不过,眼下工厂还没公司化,厂长就是最高的职务了,这个职务还得留给老阚。

所以,只能把景建军提拔为副厂长,代理厂长的日常管理事务。

五名业务员,白客本来就看好潘红,而潘红也争气,业绩一直遥遥领先。

所以,白客顺理成章地把她提拔为销售科科长。

衬衫厂在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内获得飞速发展,但白客一点不敢掉以轻心。

因为他心里清楚他们这个小小衬衫厂是靠生产销售假领子赚点小钱钱的。

而假领这玩意只是一种过渡性产品,市场容量很小。

照眼下这种营销速度,估计再有半年市场就饱和了。

作为衬衫厂,不断开发生产最新潮的衬衫才是根本之道。

所以,白客又专门成立了技术开发部。

景厂长担任部长,率领广大技术人员钻研抄袭江浙一带最流行的衬衫款式。

就这样,白客每天来往于商行和衬衫厂之间,操劳各种事务。

这天,白客正在商行里查看着账本时,孙媛突然跑来了。

白客想早点把孙媛打发了,就拿起一只电子表给她:“给你个好东西。”

孙媛撅起嘴:“哼!破玩意,谁稀罕。”

白客不想跟她纠缠,继续用计算器算着账。

孙媛却一把夺下他的计算器:“别忙了,出去玩嘛。”

“天寒地冻有啥好玩的。”

“咱们去溜旱冰呗。”

1981年秋天的时候,水上电影院斜对面的空地上修建了一个旱冰场,没几天这里就成了半大孩子们的一个娱乐聚会场所。

每到节假日,或者放学的时候,中学生和社会青年们都聚集在这里玩耍打闹,泡妞儿把妹。

不过旱冰场开业这么久,白客还一次没去过。

白客虽然勤于锻炼,但运动天赋真是一般般。

溜旱冰这事儿,白客上一世用了十个小时才学会了。

当然,他的学会是可以低速慢慢滑,自己不会把自己绊倒。

这一世,这点技术应该还在身上。

可白客没啥兴趣。

见白客有些为难,白宁连忙过来解围:“行了白客,你跟她去玩吧,这里有我呢。”

白客不情愿地跟孙媛出来了,一起骑着自行车向旱冰场赶去。

这会儿,旱冰场的门前聚集了很多半大孩子们。

有初中生、高中生,还有高年级的小学生。

当然,这旱冰场跟露天电影院可不一样,就算你能钻进去也没法玩,因为你没鞋啊。

旱冰鞋得租。

说它是鞋真是抬举它。

就是一块儿铁板,下面装了四个轮子,然后有四根布带子用来捆绑到自己的鞋子上。

这所谓的鞋子也有大小,太小了不跟脚,太大了绑不住。

租用鞋子要花3块钱,滑一个半小时收2块钱,正好是五块钱。

白客出门身上都没带钱,只能孙媛掏出了十块钱。

两人选好了鞋子朝场地里走下去了。

场地跟200米跑道差不多大,最外层的墙上装着一圈木栏杆儿,供初学着扶着练习。

白客小心翼翼绑好了鞋子,然后自顾自地向场地里滑下去。

孙媛飞快地追过来,有些惊讶:“原来你会滑啊。”

白客挺起胸膛:“这有啥,看也看会了。”

孙媛撇撇嘴:“哼,耍熊。”

场地上的溜冰人群分为三个层圈儿。

最外面一圈儿的扶杆儿一族自然是初学者们。

再往里更广大的场地里是比较熟练的溜冰者。

白客和孙媛就站在这里面,以中等速度滑行。

最里面还有一个层圈儿,基本属于溜冰高手的天地。

他们可以玩各种花样。

有的飞快地倒滑,有的单腿儿滑,还有的原地旋转着。

不过,这些高手基本都是小二流子、大二流子们。

这些家伙一方面有时间天天泡在这里,另一方面二流子们好像普遍都有运动天赋。

孙媛有溜冰的基础,溜旱冰自然也不在话下。

她见白客第一次就滑的这么熟练,不由得高估了他,拉着他向中心滑去。

“行了,行了,咱们就在外面滑吧。”眼见速度越来越快,白客有些惊慌,连忙劝阻孙媛。

但孙媛滑的太快了,转眼就把白客拉到中心了。

白客只能硬着头皮跟随孙媛的节奏。

正勉为其难地滑着,几个小二流子互相使着眼色围上来,朝白客和孙媛吹口哨。

白客不由得有些心慌,拉着孙媛想要往外圈撤。

突然,一个小二流子猛地冲过来。

白客以为他要撞到自己了,慌忙躲闪,脚下却打了个趔趄。

孙媛拉了一把没拉住,白客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

几个小二流子得意地大笑起来。

白客狼狈不堪地站起来,这才发现自己鞋子上的布条也松掉了,只好起身向最外边走去,孙媛也连忙跟上。

在栏杆旁,白客小心翼翼系好了布带子,孙媛又拉起他的手:“走!我教你。”

白客叹口气:“你自己先滑会儿吧,我歇会儿。”

孙媛又滑向场地中央了。

白客扶着栏杆看着孙媛轻盈地滑着,渐渐地便担忧起来。

那几个小二流子开始围着孙媛滑起来。

一个家伙甚至试图跟孙媛牵手。

白客不由得怒火中烧,从怀里摸出了小镜子。

孙媛被几个小二流子围着,开始还未在意。

渐渐地才发现,小二流子们冲过去穿过来的,就像针线一样渐渐把她缠绕起来了。

孙媛虽然技艺高超,但毕竟是小孩子,看到眼下情形不由得有些惊慌起来。

左冲右突,却总也冲不出包围圈。

突然之间,一个身影像闪电一般猛地冲过来。

孙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拖出包围圈了,整个人也悬在空中了。

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被白客一只手托举起来,正跟着白客做着花样动作。

“讨厌!快放我下来!”孙媛忍不住大叫。

白客把她轻轻放下来,但还拉着她的手倒滑着,继续做着双人滑花样动作。

孙媛也不由自主地跟他配合起来。

一会儿旋转着,一会儿倒退着,一会儿又被白客托举起来。

简直就像一对职业的轮滑运动员。

几个小二流子都看呆了,忍不住嘟哝:“我草,真踏马牛掰!”

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

孙媛还意犹未尽,还想再续一个半小时。

白客喘着粗气:“大姐,再滑一个半小时天都黑了。”

孙媛还不依不饶:“哼!谁让你耍熊!明明滑的这么好,还假装不会。”

“好吧,有空我再陪你来。”

“说话算话。”

几天之后,狗年春节就到来了。

1982年以后,经济越来越开放了,物质也越来越丰富了。

这一点从1982年的春节定量商品供应就能看出。

比如烟卷供应:城区每户甲级烟两包,郊区每户甲级烟一包。

食糖:不分城乡每人一斤。

元宵:城区每人半斤。

粉条:城区每人四两,郊区每人三两。

猪下水:城区每户一套。

……

跟后世比,这个供应量好像没什么了不起。

但跟1982年以前比却相当不简单。

比如,拿元宵来说吧,1982年以前每年买元宵都要打破头,比买冬储大白菜还恐怖。

半夜起来排队最后还有可能两手空空。

1982年以后,虽然元宵供应依然不算充足,但家家户户肯定都有份儿了。

春节过后,白客就又长了一岁,十四岁了,而这个世界,还有更多、更美好的事物等着他去探索体验。

第六十三章 致富经

1980年发生踩踏事件后,小城的节假日便与所有群体性活动绝缘了。

花灯、彩车啥的统统都别想了。

不过,这也阻止不了年轻人们对节日的热情。

元宵节这天,满街都是闲逛的人。

白客也被孙媛拖着到街上逛一逛。

一会儿买个糖葫芦,一会儿买个小风车什么的。

两人正东张西望之际,突然有人在身后喊着:“白大队!白大队!”

白客回头一看认出是夏仲江,也就是老爸战友韩盛的那个私生子。

半年不见,这家伙好像又长个儿了,看起来完全像个大人了。

白客想起为了让韩盛跟夏仲江相见,曾忽悠过夏仲江,不由得有些心虚。

“那个啥,小夏你最近还好吧。”

“还行。”

白客东拉西扯一番,打算避开体校的事儿,但没想到夏仲江是个耿直的伙计,寒暄几句便直接问起体校选拔苗子的事儿。

“白大队,体校的事儿这么久没消息,是不是他们没看上俺啊。”

“是,是啊,不过……”

白客看到夏仲江难过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又有些于心不忍了。

自己编了个瞎话来忽悠小孩子,让人眼巴巴地等了大半年,然后随随便便就把人打发了,这实在有点残忍了。

“那个,江子你不要着急,今年说不定体校还有名额呢。”

“真的啊?那你……”

“嗯,我再帮你问问。”

“谢谢你啊,白大队!我,我请你们吃糖葫芦吧。”

“不用了,我们刚才吃过了。”

“那我……”

“行了。”白客笑着拍一拍夏仲江的肩膀,“不用那么客气。”

“那你有空上俺家玩啊。”

“没问题。”

不过这一次,白客没打算用一个忽悠掩盖另一个忽悠,好歹他得给夏仲江一个真实的结果,而不是信口胡诌。

正好这会儿寒假还没结束,孟繁明还在家里,白客第二天一大早,就赶紧登门拜访。

孟繁明家住在西街的一条胡同里。

这里的房子都很破败、逼仄。

胡同里的道路上也堆放着杂物、垃圾,走路也要小心翼翼地下脚。

到孟繁明家要路过一个石头牌楼,离着老远白客就看到牌楼下悬吊着一条壮汉,正在上上下下运动着。

哪怕看不清,白客也一下就猜出这家伙是孟繁明。

到了近前,白客才发现牌坊上挂着两根吊环,孟繁明穿着单衣正在吊环上玩着、锻炼着。

看见白客过来,孟繁明连忙跳下来,气喘吁吁地打招呼:“白大队!哈哈。”

眼下是早春时节,依然春寒料峭。

可孟繁明穿着单衣却汗水涔涔。

白客怕孟繁明感冒了,也不敢多寒暄,赶紧拍拍孟繁明的肩膀:“走!到你家坐会儿。”

孟繁明家的院子里也放着各种运动器械,有自制的杠铃、哑铃、沙袋等等。

孟繁明被体校选走后,多少减轻了一些家里的负担,全家人的生活状况比以前也好转许多。

孟繁明家人对白客非常热情。

在他们看来,白客就是孟繁明的大恩人。

白客不仅减轻了孟家的经济负担,还拯救了孟繁明。

他们一直都觉得自己儿子这么凶悍,将来不是把人干趴下就是被人干趴下。

进了体校后,孟繁明就算是走上正途了,家人再也不用担心了。

孟繁明家太热情,白客不免有点疲于应付了。

“哎呀,小白客,好久没过来了。来,来,喝点茉莉花茶。”

“行,行,谢谢啊。”

“这是我做的芝麻饼,你尝尝。”

“好,好……”

最后,孟繁明有点烦了:“妈,爸,行了,你们忙你们的去吧。”

孟繁明的老爸老妈这才出去了。

白客连忙问起孟繁明的近况。

“我现在改学柔道了。”

“好啊,好啊,跟摔跤应该大同小异吧。”

孟繁明一直学的都是摔跤,改成柔道应该也不会太困难。

孟繁明叹口气:“虽然有点类似,但柔道真不好学啊,不知道能不能学好呢。”

白客安慰他:“别担心,刚接触有点不适应,等将来熟悉了就好了。”

“嗯,嗯。”孟繁明点头。

又聊了几句,白客把夏仲江想进市体校的事儿说给孟繁明听,希望孟繁明能帮上忙。

孟繁明愣了下:“可,可我已经不在市体校了。”

“啊?”白客吃了一惊,没想到几个月没见,孟繁明已经有了大的变故。

“那你这是到哪里了?”

“我下个月就要到省体校了。”

白客失望极了,看来答应夏仲江的事要落空了。

“不知道你说的这个同学有什么特长?”

“他以前在海边住,水性特别好,据说他比大多数成年人都游的快。”

“哦,那他个子多高啊?”

“他个子很高,比你还猛点,年龄比我小。”

孟繁明眼睛亮了:“能行!省体校刚组建游泳队,正缺人呢,他们就要个子高的,水性好的。”

“太棒了!你咋不早说呢,吓我一跳。”

“哈哈哈哈。”

几天之后,白客在家里时,又一个老同学突然登门拜访。

来访的是白客在爱民小学的同学黄福江。

这些年白客和黄福江一直保持着来往,因为黄福江的老爸——中长养猪场的黄场长算是白客这一世的第一个贵人。

白客帮黄场长扩大了养猪场的生意,又帮黄场长建起了冷库。

黄场长成了老阚之外,白客的第二大生意伙伴。

上初中后,黄福江也来到一中,分配到四班。

两个小伙伴也比以前来往更加密切了。

不过黄福江登门却未必是找白客玩耍,恐怕是给他老爸传递信息来了。

果然,黄福江说:“俺爸让你到家里去玩,说有事跟你商量。”

原来,黄场长年初当选为村长了,他打算新官上任三把火,做出点成绩给提拔他的领导们长长脸。

在全县,中长村算的上是明星村,全村也有将近十个万元户。

可跟老阚他们的东山村相比就差的太远了,黄村长打算迎头赶上。

“小白客,你已经帮老阚他们致富了,现在该帮帮我们了。”

黄村长一边给白客斟着龙井茶一边说。

白客叹口气:“也不完全是我帮的,人家老阚他们干建筑已经很多年了。”

“可我们养猪也好多年了。”

“啥意思?难道你要建养猪托拉斯?这俺可帮不上你哦。”

“哈哈,俺不是这个意思。养猪这些年,俺发现一个可以集体致富的买卖。”

“啥买卖?”

“干运输!”

第六十四章 蓝筹股

“这个买卖好!”听老黄这么说,白客忍不住赞叹。

眼下,农民运输各种农产品主要靠马车。

马车是可以在县城里的马路上跑的,县城里甚至有专门供马车休息的旅店,俗称大车店。

可马车不能在市内的公路上跑,更不能在省城的公路上跑。

而且马车的载重量不行,速度也不行,方便机动性更是不行。

如果用低速运货车,也就是俗称的农用车的话,不仅速度、载重量提高了,也可以在市内省城里跑。

而且这个时候车辆管理比较松散,农用车司机并不需要驾照。

所以,黄村长的这个主意显然是不错的。

得到白客的称赞,黄村长挺得意:“是吧,我打算成立运输队,用一年的时间创造出20个万元户。”

白客却笑了:“一年创造20个万元户没问题。可你的运输队一年以后恐怕就得黄了。”

黄村长吃了一惊:“什么意思?”

“运输队最大的成本是啥?”

“当然是汽车了,一台要好几万呢。”

“错!运输队最大的成本是汽油!”

“哦,也对。”

“车好控制,油不好控制。”

“啥意思?”

“你们农村叔叔伯伯们太精明了,他们在外面跑车的时候你怎么掌握他们用油多少?”

黄村长想了下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对啊,这是个大麻烦!这些王八犊子没一个不贪的,他们在外面偷油老子也不知道。”

白客笑了:“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一时之间黄村长有些愁了:“那怎么办啊?”

“你们不是有联产承包制吗?”

“你的意思把车子承包给大家?”

“是啊,每个月收固定的份子钱,多挣的算他们自己的。”

白客把后世出租汽车公司的那套手段介绍给黄村长。

“对啊,这倒是个好办法。”

“干上几年后,再把车子折价卖给承包户。”

“好,就这么干,运输队也有你的份儿哦。”

“不用客气了,这个生意俺就不掺和了,没事帮您出出主意就行了。”

白客之所以不想掺和这运输的生意是因为他心里明白,运输这生意干不了几年。

因为精明的农民兄弟挣够钱以后哪还愿意被你剥削,他们肯定会迅速自己买车单干了。

到时候要是处理不好雇佣关系,就得惹一身骚了。

黄村长邀请白客自然有自己的小算盘。

他是想让白客从中斡旋邀请老阚一起组建运输队。

运输队几十辆车子怎么也得一两百万的资金,他一个人未必负担的起。

白客虽然拒绝了黄村长邀约,但还是给他提供筹措资金的方案:“你可以向银行贷款啊。”

黄村长叹息:“冷库的贷款还没还上呢,再贷款能行吗?”

“咋不行呢?冷库效益好,你按时还款,银行对你印象肯定不错。”

“银行对俺倒没啥说的,他们年前还给俺发锦旗了,说俺是重合同守信用贷企业。”

“那就更没问题了,他们还指望你多贷款呢,这是他们的任务啊。”

“原来是这样啊,那我问问看。”

果然不出白客所料,黄村长找银行一问,银行负责贷款的工作人员比他还高兴:“贷!贷!贷!你这样有信誉的客户贷多少都没问题。”

等白客开学的时候,黄村长的贷款也办下来了。

可买车子的事儿,还得白客帮着张罗。

白客在学校上课没法脱身,就让凤琴到奉天找关剑。

关剑联络了奉天当地的一家汽车厂。

这家汽车厂叫金辉客车制造厂。

眼下还不起眼,但白客知道它日后会成为全国第一批上市的股份制企业。

白客建议黄村长一下买50辆车,省的到时候村民打破头。

黄村长却不想冒险,只肯买30辆。

眼下,金辉客车制造厂正在试生产货车。

这30辆的订单对他们来说已经算是大客户了。

金辉厂销售科的费科长亲自到小县城来跟白客洽谈。

虽然关剑事先已经给费科长打好招呼了,但见到白客他还是有些吃惊。

也不免将信将疑:“你,你能签合同吗?”

白客笑了:“我当然不能签合同,只不过起一点点主导作用而已。”

“主导?哈哈。”费科长显然觉得白客在吹牛。

第二天,白客、黄村长和费科长在江涛酒楼洽谈。

白客的好兄弟刘清涛亲自过来招待,把他们三个人领到最里边,少人打扰的雅座上。

可尽管如此,还是不断有人过来“打扰”。

“哎哟!这不酋长吗?您怎么亲自来吃饭啊。”

“老白!哈哈!好久不见了啊!我们商店生意不大好,您啥时有空帮看看?”

坐下不到十分钟,就过来五六拨人,有的是来打招呼的,有的是来讨教的。

年轻的叫白客“酋长”,年长的叫白客“老白”。

这些人的穿着气质,个个都是非富即贵。

白客也不好意思拂他们的面子,只是这么下去没法谈事儿啊。

好在刘清涛自有办法。

眼下的饭店没有包间,但有屏风。

刘清涛让服务员搬来屏风,把白客他们三人挡在里面。

于是,再也没人来打扰他们了。

尽管见识了白客的威风,费科长还是未完全重视白客。

他打开公文包拿出意向书时,直接递给了黄村长。

黄村长皱着眉头仔细翻看了一会儿,看看费科长又看看白客欲言又止。

白客却不紧不慢喝着茶水。

见黄村长这副表情,费科长这才明白过味儿来,连忙双手捧着意向书递到白客面前。

白客嘬一口茶:“不用了吧老黄,你自己看看差不多就行了。”

“别,别啊!”黄村长急了,以为白客不愿帮忙了,“无论如何你帮我看看啊。”

费科长汗都下来了,几乎是在哀求了:“白,老白同志,您就看看吧!”

白客叹口气,放下茶杯:“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白客接过意向书,低头看了会儿,然后点点头:“大体上差不多。”

费科长刚长出一口气,白客又说:“不过,这订金恐怕多了点。”

费科长连忙摆手:“不多,不多,我们以前跟别的客户都是这个订金比例。”

说着,费科长要拿出跟别人签订的合同。

白客按住他的手笑了:“不用看,我们相信你。不过,你们以前卖的都是小客车吧?”

“是啊。”费科长点头。

“如果没猜错的话,你们应该是这一两年才开始投产小货车的。”

“您说得没错。”

“说句难听的,我们就相当于给你们试用产品,性能怎么样,还不一定呢。”

“您放心,别的不敢说,这种低速小货车肯定是没问题的,你们尽管放心用吧。”

白客点点头,想了下:“这样吧,订金比例由百分之三十下调为百分之二十,交付日期由10天增加到20天。你看怎么样?”

不等费科长发话,黄村长连声赞同:“对,对,这样最好。”

费科长叹口气:“那好吧,不过汇款的日期?”

“放心吧,我们的银行贷款已经下来了,五天内就给你们打到账户上。”

费科长离开时,白客又给他备足了礼物,像海参、鲍鱼之类的,统统都是一等品的规格。

当然,白客并不是在巴结费科长,而是想通过费科长传达他愿意跟金辉汽车建立起长期关系的意愿。

到了80年代末的时候,金辉汽车会求着白客来认购他们的内部股票。

因为那会儿老百姓还把股票当做一种募捐行为,没人愿意主动掏腰包。

而白客却可以趁机令自己的资产翻上十倍八倍。

第六十五章 尊严

第六套广播体操,现在开始!

在音乐声中,白客站在操场上跟着同学们一起做着广播体操。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白客很打怵做广播体操,尤其早春和晚秋的时候。

每次做体操运动都哆哆嗦嗦,糊弄了事。

等到了成年以后,接触了各种健身大法,白客这才渐渐醒悟,小时候学的广播体操才是王道啊。

跟广播体操相比,瑜伽、健身舞啥的根本就是渣渣。

可成年以后,白客已经把广播体操忘得差不多了,连一个完整的动作都做不下来。

1981年秋天,第六套广播体操开始推广时,白客就认真学习。

虽然动作不够优雅,起码做的还算到位,一看就不是随便糊弄的。

就凭这认真劲儿,白客这一世算是一艺傍身了。

到老的时候也可以用广播体操对抗广场舞了。

一大早有广播体操,两堂课之后还有眼保健操。

……我们的教育方针应该使受教育者,在德育、智育、体育几方面都得到发展,成为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劳动者!为革命,保护视力,预防近视,眼保健操,开始!闭眼!

跟广播体操不同,眼保健操白客从小就爱做。

虽然实际效果并没有多少,但揉按眼睛确实很舒服。

到了高中以后,视力已经定型了,基本不做眼保健操了。

而且那个指导大家做操的尖嗓子也被换掉了,语录部分也去掉了,再也找不回原来的那种味道了。

眼保健操操的效果就跟通过锻炼增长身高一样。

百分之九十的人是用处不大的。

白客他们这一届的同学做眼保健操比哥哥白宗、白宾他们那几拨人都认真。

但白宗、白宾他们那几拨人眼睛近视的很少,顶多百分之一二十。

到了白客他们这拨人近视率至少有三分之一了。

而且越往后越严重。

到80后的时候,据说他们的不近视率只有百分之一二十。

上一世的时候,白客小学四五年级就有点近视了,后来越来越严重,到高中时就有五六百度了。

这一世,白客小学五年基本都在偷奸耍滑,眼睛不可能累着,眼下两只眼睛裸眼视力都在1.5以上。

但孙媛眼下却已经有两三百度的近视了。

上一世,孙媛的眼睛并不太近视。

看来,她是因为跳级苦读把眼睛累坏的。

孙媛肯定是不喜欢戴眼镜的,这会儿的塑料框眼镜有点沉,压着耳朵都有些疼。

更何况孙媛的眼睛又大又漂亮,戴眼镜不是暴殄天物吗?

每次眼保健操,她都极其认真地做着。

由于太用力,眼皮都搓的发红了。

白客叹息:“那么用力干嘛?近视眼又不是一下两下就能治好的。”

“哼!看来你有什么秘方!”

白客学习好,眼睛却一点也不近视,同学们都觉得神奇。

听孙媛这么一说,白客灵机一动:“当然有秘方啦!”

“那还不赶紧说!”孙媛说着来咯吱白客。

白客躲闪着:“可以,不过明天值日你要帮我扫地。”

“懒鬼!快说吧。”

“你老爸有老花镜吧?”

“有啊,干啥?”

“你没事戴一戴。”

孙媛想了一下,恍然大悟:“对呀,负负得正,或许这是个好办法哦。”

孙媛这样家境好的学生,眼睛刚一近视,就配眼镜戴。

很多家境不好的学生,配不起十几二十块钱的眼镜,眼睛近视了只能苦熬,最后越来越近视。

全班同学中,眼睛最近视的是蒋文,他的视力估计0.1都悬。

当初安排座位时,白客把他安排在最前面,他每天上课看黑板时都得使劲眯缝眼睛。

尤其初一的这下半学期以来,蒋文的眼睛近视的愈发严重了,教室的光线稍微昏暗点,他都能撞到门框上,估计再过一段时间,他连同学的脸都看不清楚了。

白客知道他的近视是眼疾造成的,光配眼镜也不能根治。

上一世,白客初二离开一班后,就很少见到蒋文了,也不知道蒋文的命运轨迹是怎样的。

但白客知道,蒋文的病情只会越来越严重,甚至可能会双目失明。

蒋文的眼疾比较奇葩,他的眼睫毛倒长,常年磨损眼角膜。

要想阻止病情的进一步发展,就得手术治疗。

手术的费用其实也没多少,五六百元就足够了。

可对于二三十元的校服钱都拿不起,甚至连五块钱学杂费都捉襟见肘的蒋文来说,五六百元不啻一笔巨款。

去年的时候,白客就想帮蒋文。

可怎么帮他,白客却犯了难。

自己掏腰包肯定最省事了,还落得个好人好事好名声。

可自己一个小屁孩儿一下拿出五六百元,这事儿实在有点太离谱了。

就算白客私下里给蒋文钱,蒋文也未必会接受。

白客对蒋文一直很友善,一直试图说服他私下里接受自己的赞助。

但蒋文却总是跟他保持距离。

仔细品了品,白客明白蒋文的心思了。

蒋文由于极度自卑,所以戒备心强、自尊心强。

白客要是直接给他钱治病的话,百分百会被他拒绝。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让全班或者全年级同学募捐。

全年级五六百号人,一人捐出一块钱就足够了,也没多大负担。

实在不行全班募捐也可以,白客自己出一两百,同学们分摊剩下的。

可这事儿得让班主任代老师出面儿。

白客跟代老师说了几次,代老师却支支吾吾搪塞过去了。

事后,白客想了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代老师是个极其精明的人。

学校还没有募捐给学生治病的先例,他要是随便开这个口子不等于给领导上眼药吗?

眼下,蒋文的眼疾越来越严重了,白客得抓紧时间想出切实可行的办法,实在不行就得硬来了。

转眼到周末了。

放学前,白客来到蒋文跟前:“老蒋啊,周末能帮我干点活儿吗?”

蒋文小声说:“我周末还得出去捡柴火。”

眼下还没有液化气罐儿,各家各户都烧炉子做饭。

不过,一般家庭都烧煤。

买不起煤的家庭只能四处捡柴火烧。

当然,若干年后倒过来了,有钱人才吃的起柴锅饭。

“我哥商行里有的是柴火,你帮我哥干活儿,柴火你随便拿。”

“真的啊?”

“是啊。而且帮我哥干活儿还有工钱呢。”

“那,那好吧。”

第六十六章 最好看的人

星期天,白客领着蒋文来到大宗商行。

说是干活儿,其实就是整理搬运货物,顺便打扫打扫卫生。

蒋文干的很卖力,白客却累得满头大汗。

因为白客要把活儿安排的足够多,才能让蒋文感觉到自己确实出力了。

尽管如此,到了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白客还是安排不出活儿了。

只好告诉蒋文说:“哎呀,活儿还有的是啊,可惜你干不了。”

“能干,能干,俺还有的是力气。”蒋文有些着急了。

“可你的眼睛不行啊。”

这下说到蒋文的痛处了,他难过的低下了头。

“先给你工钱吧。”

白客让凤琴拿着钱过来。

蒋文看到60张的大团结,顿时懵了:“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白客叹口气:“我也不想给你这么多啊,可你如果不治好眼睛的话,就没法给我干活儿啊,所以先预支给你一年的工钱。”

蒋文不是笨蛋,一下就明白白客的意图了。

他眨巴着长睫毛,强忍着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半天才说:“可我又不是天天来,干两年也挣不了这么多钱啊。”

“你眼下当然挣不了了。可你眼睛治好以后就不一样了,对不对?”

蒋文心里清楚白客是在给他找台阶下,但白客这台阶给的恰如其分,让蒋文也不由自主地自我催眠了,觉得白客所说句句在理儿。

“对,对,一定行。”

“那你就好好治病,早点回来干活儿。”

“好,我一定好好治眼睛。”

给了蒋文钱,白客又帮他把包装箱的小木板装到麻袋里。

装了满满一麻袋小木板,怎么也有三四十斤了。

正好白客的五十铃皮卡停在商行外面。

白客建议:“让我哥的司机开车送你回家吧。”

蒋文死活不肯,白客又劝了几句他急得脸都红了:“不用,真的不用了。”

白客一下就明白了,蒋文是不想让人看到他家的窘状。

既然如此白客也不好勉为其难了,目送着蒋文背着大麻袋离开了。

第二个星期后,星期一、星期二蒋文都只上了半天课。

白客清楚蒋文这是准备入院治疗了。

星期二中午准备离开时,蒋文来到白客面前小声说:“我要住院去了。”

“走!我送送你。”

白客陪着蒋文走出教室。

一边走着一边问:“是到市内吗?”

“是啊,中心医院。”

“那你好好治病,有空我去看你。”

“谢谢你!我治好病一定好好帮你哥干活儿。”

“行了,”白客笑着拍拍蒋文的肩膀,“别想那么多了,好好养病。”

白客资助蒋文这事儿是悄然无声进行的。

连孙媛都不知道。

但班主任代老师肯定知道。

因为蒋文住院得跟他请假。

白客知道代老师是个精明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

没想到隔了一天,大家上自习课的时候,代老师走到讲台上,敲一敲黑板说:“同学们,跟大家说个事儿啊。”

同学们立刻放下书本,正襟危坐了。

“同学们有没有发现咱们班少了个人啊?”

“少了个人?”

绝大多数同学都一脸懵逼,面面相觑。

只有蒋文座位附近的同学反应过来:“蒋文两天没来了。”

“对啊。”

同学们议论纷纷起来。

“蒋文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代老师又敲敲黑板:“所以说啊,同学们,你们要互相关心啊!能坐在一个教室里上学,这是缘分,你们应该珍惜这份情谊。”

“对,老师说的对。”

同学们纷纷点头,眼睛放光。

是同桌的彼此靠的更近些,不是同桌的也笑眯眯地相互看几眼。

代老师笑着点点头:“我有一个建议。蒋文同学家里困难,能到医院看病一定很不容易。不如我们大家给他赞助一点,你们看怎么样?”

白客带头喊:“好!”

同学们跟着一起喊:“好!”

代老师笑了:“既然白客同学嗓门儿最大,那就由他来组织这事儿吧。”

说完,代老师率先拿出五张大团结走到白客面前,放到桌子上。

同学们也纷纷慷慨解囊。

代老师贡献了自己一个月的工资,白客也不好意思超过他,只拿出了两张大团结。

孙媛则拿出了一张大团结。

一边递给白客一边嘟哝:“耍熊!前天吃冰棍儿还是我拿的钱,今天又有这么多钱了。”

其他同学也纷纷递钱过来,有五块钱的,有一两块钱的,还有五毛钱的。

但这些交钱的都是家境比较好的同学,他们手头有零用钱。

其他大多数同学平时是不揣零用钱的。

他们则纷纷过来告诉白客:“班长!我明天给你啊!”

到周末的时候,全班所有同学都捐钱了。

多的有十块钱,少的也有一两毛。

连家境和蒋文一样困难的张文斌同学都捐了5毛钱。

其他老师估计也被代老师通知到了,纷纷过来捐钱。

教体育的岳老师,教物理的田老师,教化学的封老师,教语文的闵老师,教英语的燕老师……

他们有的捐三十,有的捐一二十。

凑起来也有三四百元了,足够蒋文后续营养的费用。

星期天的时候,白客坐着自己的五十铃到市内去探望蒋文。

孙媛和张文斌也跟着一块儿去。

孙媛拿着炼乳之类的东西。

张文斌则拎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白客和孙媛仔细看才发现是猪肝。

张文斌红着脸解释说:“我妈用锅灰炒的,说是可以治眼疾。”

来到市中心医院住院部,跟把门儿的打听出病房号,三人就直接过去了。

病房里有十来张床位,都是眼科的病人,有的已经做了手术,有的正在等着手术。

一个得了眼癌的少女尤其吓人。

她的一只眼睛就像三星堆纵目人一样,向外凸出有三四厘米,令人惊骇不已。

蒋文已经做过手术了,脸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听到脚步声,他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白客笑了:“猜猜都有谁?”

蒋文也笑了:“班长!”

“猜猜还有谁?给你个提示,咱们班儿最好看的女生。”

白客一边说着,一边朝孙媛眨巴眼睛。

蒋文想了一下:“于秀波?张文斌?”

张文斌脸“腾”地红了:“从来没人说俺好看。”

第六十七章 外孙狗

在中学生眼里,张文斌这种的确不属于漂亮的。

大多数中学生们都比较关注女生的外在穿着和气质,却常常忽略五官、身材之类硬件。

单论硬件,张文斌只比孙媛差了一点点而已。

她五官端正、皮肤白净、身材高挑,对女生来说这些外在就足够漂亮了。

但张文斌穿着太寒酸。

裤子连脚脖子都盖不住,衣服却长的包住屁股,而且还有两块儿补丁。

可蒋文的眼光显然比大多数同学都深远,他能看到张文斌的美。

没被蒋文当做漂亮妞儿,孙媛气的撅起嘴:“哼!”

“还有孙媛!”

几个人一起哈哈大笑。

白客拿出全班同学募捐的几百块钱塞到蒋文手里:“这是咱班同学给你募捐的……”

蒋文握着钱,鼻子刚抽动一下,孙媛连忙说:“不许哭!别把伤口哭坏了。”

“嗯!”蒋文使劲点头。

三人又拿出各自携带的礼品。

孙媛先拿出炼乳等滋补品,还让蒋文摸一摸:“摸出来没有,这是我妈从尚海买回来的,很高档呢。”

“谢谢你啊。”

张文斌缩手缩脚拿出猪肝,孙媛替她解释:“你别看这猪肝是黑色的……”

“是黑色的吗?”蒋文说。

几个人有一起哈哈大笑。

孙媛拿出水果刀,削下一块儿猪肝,然后向张文斌使眼色:“给蒋文尝一尝。”

张文斌羞涩地拿起猪肝塞到蒋文嘴边。

蒋文一张嘴差点咬到张文斌的手指,张文斌吓得往回一缩。

孙媛在一旁看着,哈哈大笑。

几乎与此同时,一阵“甜蜜蜜”应景地响起。

原来,白客带来的是一台录音机和几盘磁带,这会儿趁大家不注意播放起邓丽君的歌曲来。

不等蒋文激动,白客连忙说:“这不是送你的,是借给你的。”

孙媛点点头:“嗯,这下有东西下酒了。”

说着,她又割下三块儿猪肝,给白客、张文斌各一块儿,她自己一块儿,然后举起来说:“干杯!”

几个人听着邓丽君的歌曲,嘻嘻哈哈嚼着猪肝,大声说笑着,引得邻床纷纷注目。

三四天后,蒋文出院了,回来上课了。

还戴着瓶底一样的眼镜。

虽然蒋文矫正后的视力还是不如大多数同学,但起码坐在第一排能看清黑板上的字了,生活学习啥的也不耽误了。

刚回来,蒋文就急吼吼来找白客:“我放学了就到你哥的商店干活儿吧。”

白客安慰他:“别急,星期天好吗?”

“好吧。”

其实,白客的大宗商行还真是挺缺人的。

眼下,商行里除了三名业务员是固定的,其他人都是流动的。

凤琴是白客的联络员,平时要在商行、建筑队、衬衫厂之间跑来跑去。

白宁也只能抽空过来帮忙。

有了蒋文,自然也能减轻不少负担了。

星期天的时候,白客给蒋文安排了记账的工作,偶尔打扫一下卫生。

一天下来,蒋文干得轻松惬意。

“以后你一周过来两次就可以了。”白客说。

“三次吧,放学早的时候我就过来好了。”

刚从商行回到家里,白客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是白客的老舅秦咏武。

七年前,也就是1975年的时候,白客在南方老家见过他一次。

那一年,秦咏武到南方接新兵,顺便来探望白客他们一家。

白客清楚地记得,老舅来的那一天,二哥白宾把一块儿火药摆弄着火了,差点把手烧伤。

当时,老爸白策大怒,夺过白宾的火药枪扔到房顶上了。

白客还记得那一次老舅带来了很多奶油饼干。

那是白客吃过的最香甜的饼干。

从那以后,老舅再也没出现过。

因为他在中苏边境当兵,两三年才能回家一次。

眼下之所以再次出现,是因为他转业了。

看见白客,老舅亲切地迎上来。

摸一摸白客的脑袋:“哎呀!白客都长这么高了。”

老舅个子不高,也就一米六五的样子,白客眼下已经跟他差不多高了。

老舅回来,全家人最高兴的自然是姥爷。

因为老舅是他最小的孩子。

据说老舅吃奶一直吃到五六岁。

十来岁的时候,他还经常被姥姥抱在怀里。

姥姥去世时,老舅已经十七八岁了。

由于哥哥姐姐都成家了,姥爷又半身不遂,老舅一个人料理了姥姥的丧事,然后就当兵去了。

姥爷平时是很疼爱白宁、白客他们这些外孙的。

可老舅出现了,白宁、白客他们就真成了外孙狗了,姥爷看都不怎么看了。

从道理上讲,现在该轮到老舅给姥爷养老送终了。

姥爷虽然喜欢白家,但更渴望跟自己老儿子在一起过。

可老舅的住房条件并不允许。

三年前老舅才成家,但因为级别不够,老舅姆不能随军,只能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跟另外一家人住对面屋。

姥爷眼巴巴地等着老儿子接他回家。

秦咏梅不得不打碎他的美梦,跟他交待实情。

姥爷听了气哼哼地一推饭碗:“没用,都……没用!”

然后起身进自己屋里生闷气去了。

姥爷回自己屋里后,一家人又说起三舅的病情,不免长吁短叹一番。

按照上一世的规律,三舅本来在1981年就去世了。

这一世,白宗、白客哥俩主动出钱,让三舅到省城的大医院治疗。

但三舅的病情眼下还是病入膏肓了,只能靠进口药、特效药勉强维持着。

为了宽慰姥爷的舔犊之情,秦咏梅特意留老舅多住几天。

但老舅也有家庭啊,老婆还在家里等着呢。

所以,老舅住了三四天后还是走了。

老舅前脚刚走,姥爷就开始咳嗽起来了。

刚开始,秦咏梅和白策都不约而同的以为,姥爷有些夸张。

老人有的时候就像孩子一样,想方设法要引起别人的注意。

夸张病情是最常见的一种办法。

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姥爷似乎真的病了,他半夜也在咳嗽。

这下全家人都不敢掉以轻心了。

第二天,秦咏梅请了半天假带着姥爷到县医院看病。

县医院的医生诊断说,姥爷是抽烟抽得太多了。

医生让姥爷逐步戒烟,然后又给开了瓶止咳糖浆。

姥爷的烟瘾很大,烟袋锅子总是不离手。

他的房间里也总是弥漫着一股旱烟特有的,那种臭脚丫的气味儿。

秦咏梅索性让姥爷改抽烟卷了,芳草烟,每天限额两包。

但白客却建议领姥爷到市医院做全面体检。

因为白客觉得姥爷咳嗽并不完全是抽烟抽多了造成的,或许还有别的病情。

第六十八章 老牛拉小车

上一世,老舅的一辈子算的上是命运多舛。

少年时给自己老妈送终,青壮年时给自己老爹送终。

到晚年的时候,又因为女儿不靠谱,傍大款儿傍了个骗子,最后还得帮女儿养私生女。

上一世1983年的时候,老舅分配到住房了,把姥爷接过去住。

住了没多久,姥爷就开始咳嗽。

然后尊医嘱就把烟给戒掉了。

又过了没多久,姥爷在睡梦中就突然去世了。

至于是脑溢血还是心梗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是安详地离世。

这个时候,姥爷都已经有八十多岁了。

可白客觉得姥爷身体很棒啊,这一世怎么也得活到九十来岁,努努力做个百岁老人。

至于上一世的突然离世,说不定有什么没发现的疾患。

说到给姥爷体检,白宗比白客更积极。

在饭桌上就嚷嚷起来:“明天我就领姥爷去市中心医院。”

儿女们一个比一个孝顺,秦咏梅当然高兴,笑眯眯地问白宗:“不会耽误你的生意吧?”

白宗潇洒地摆摆手:“哎,赚钱的机会多的是,又不差那一天半天。”

第二天,白宗领着姥爷坐着五十铃到市中心医院体检了一番。

离开医院后,白宗还领着姥爷在市内的几个景点转了转。

傍晚回家的时候,姥爷还美的合不拢嘴。

白策和秦咏梅低头看体检报告时,白客也连忙凑过来。

姥爷的身体果然很棒,只是有点高血压。

老人的高血压跟中年人的高血压不同。

一般不会有明显的不适症状。

一旦血压超标可能直接就一命呜呼了。

白客估计姥爷上一世就是血压太高了又没注意到,结果睡梦中不知不觉就嗝儿屁了。

所以说,光吃药不行,血压计更得常备啊。

第二天中午休息的时候,白客就赶紧跑到医药公司买了个血压计。

刚开始,全家人只有白客会用血压计,过了几天后连学东西比较慢的白宁都会使用了。

每天傍晚,谁有空谁就来给姥爷量血压。

这一下把姥爷给整懵了:“咋?这……”

白客解释:“姥爷,你的血压有点高,随时都可能脑溢血。您已经中风过一次了,要是再脑溢血就危险了。”

姥爷虽然听不太懂,但他自己中风过,也大概知道跟自己的血压有关。

而且姥爷并没有活腻歪,还想多活两年,好好享受当下的美好生活呢。

所以他比白客更紧张,一个劲儿朝白客伸胳膊:“量……治!”

白客笑了:“已经量好了。只要你坚持吃药,少抽点烟就没事。”

姥爷使劲点头。

“一天抽一包烟好不好?”

姥爷再次点头。

姥爷这个岁数,突然戒烟身体会适应不了,只能慢慢戒。

除了身体的原因,还有生活习惯的问题。

姥爷没有别的爱好,少抽烟的话会不知所措。

所以,姥爷得养成别的爱好,来替代抽烟。

想来想去,白客决定让姥爷学着喝茶。

他买来茶具每天都抽空陪着姥爷喝茶。

让姥爷慢慢养成喝茶的习惯,哪怕没有白客陪着,他也可以自斟自饮。

有了血压计,白客没事也给家里其他人量一量血压。

这一量不要紧,秦咏梅发现自己血压也有点高。

一方面这是遗传的关系,另一方面这也跟饮食有关。

秦咏梅跟姥爷一样,也比较重口,口味偏咸。

像虾酱、黄豆酱之类东西,白客他们哥儿几个都齁得不行,她却嫌不够味儿。

正所谓南甜北咸。

所以,北方人高血压高血脂人群格外多。

有姥爷在这里做样板,秦咏梅再也不敢嚷嚷“咸香、咸香”了,只能老老实实跟着白策他们爷儿几个吃点清淡的少盐低脂的饮食。

蒋文说每周来三次,其实只要放学早点,都会主动跑到商行来帮忙。

尤其星期天的时候,更是一大早就过来,在商行里待上一整天。

干了几天后,蒋文就熟练了,已经不用白客给他分配任务了,自己会主动干这干那的。

星期天一大早,白客来到商行时,蒋文已经先到了,正在忙着给老牛大叔发货,一边清点一边记录着。

看见白客,老牛大叔美的合不拢嘴,主动向白客打招呼:“老白,你来了!”

蒋文也直点头:“班长早!”

手里还在忙不迭地按着计算器给老牛大叔计算价钱。

白客拿起老牛大叔的货单,不免有些惊讶:“哇,大叔你一次拿这么多货啊?”

“是啊。”老牛大叔不无骄傲地搓搓手,“还怕不够卖呢。”

白客再看看老牛大叔的装备。

以前老牛大叔总是带着两个超级大的包裹。

眼下老牛大叔却只是带着一个自制的小拖车,车上放着录音机,还有一个皮革的大包,里面整齐地摆放着磁带。

看来老牛大叔的百货公司变成音像商店了。

再看看老牛大叔的穿着也是焕然一新。

以前是个标准的老农,眼下却穿着干净整洁的中山装,俨然是个走南闯北的小老板了。

“大叔,你干的不错啊。”白客忍不住赞叹。

“都是你这录音机的功劳啊!正好这会儿俺也有钱了,不如你卖给俺吧。”

“不用,就借给你用吧。”

“借用?这么长时间你也没收租金啊。来吧,俺有钱。你卖给俺吧。”

白客拗他不过只好说:“那就,那就100块钱吧。”

“这也太便宜了,这么大的录音机怎么得两三百吧。”

“折旧,电器都得折旧嘛。”

“折旧也不能折旧那么多啊,我用那会儿还是新锃锃的呢。要不就150吧,来嘛!”

白客只好收下了150元。

蒋文把老牛大叔的账算好了,收了老牛大叔的钱,正准备去搬运货物,白客连忙按住他:“我来吧。”

白客按照货单给老牛大叔搬来磁带,又帮老牛大叔把磁带摆放到包里。

一边摆着一边跟老牛大叔聊天。

“大叔你今天到哪赶集呢?”

“今天是星期天没有集啊。”

“那你这是……”

“没有集才是最大的集市,”老牛大叔笑了,“俺就到西街摆摊儿。”

眼下,还没出现后世的那种政府主导、政府规划的集贸市场,而是自发地形成集市。

到了星期天,几乎所有的人流稠密的地方都有集市。

尤其西街的那个自发集市规模最大,吃穿用的东西在那里都可以买到。

“要不,俺陪你去看看?”白客突然兴致盎然起来。

第六十九章 二指禅

这会儿,商行里除了蒋文,还有白宁。

再过一会儿业务员也会过来。

所以,商行里不愁没人照料。

可老牛大叔却有些犹豫:“哪能让您……”

“俺就去逛逛嘛,听说那里挺热闹的。”

“是啊,卖什么的都有。嗯,那就去逛逛吧。”

白客又叮嘱蒋文、白宁几句,然后帮老牛拖着小车子向外走去了。

来到西街时,已经有很多摊贩摆好自己的摊位了。

也开始有三三两两逛市场的了。

白客帮着老牛在一个较好的位置驻扎下来,然后打开皮包,布置摊位。

老牛的这个磁带摊位比别人都简单。

只需要把磁带封页展示出来就可以了。

然后再打开录音机播放音乐。

眼下,在小县城里,黑白电视已经普及三分之一了。

录音机普及率却连四分之一都不到。

很多家庭之所以买录音机都是被孩子忽悠的。

说是买录音机可以用来学习英语。

其实孩子们主要用录音机来听歌。

虽然大多数家庭没有录音机,但歌声一响起,逛市场的人们还是不由自主聚拢过来问东问西。

因为这个原因,很多卖小百货的商贩都愿意挨着老牛。

虽然问的人多买的人少,但基数在这摆着。

一会儿功夫就卖出十来盘磁带。

这些盗版的港台歌手磁带白客是三块五毛钱批发给老牛的。

老牛卖5块钱一盘。

转眼功夫十五六块钱就到手了。

白客正忙不迭地继续帮老牛摆磁带的时候,一张粉色的票据扔过来。

白客抬头一看是工商管理人员。

老牛赶紧递给他五毛钱。

工商管理人员又到其它摊位去了。

每个摊位,不管你卖的是臭鱼烂虾还是床单枕套统统都是五毛钱。

绝大多数摊贩都乖乖拿出五毛钱,但还是有很多摊贩要跟工商管理人员墨迹一会儿。

“哎呀,我这还没开张呢,您能不能等会儿再来啊。”

“怎么收那么多啊,我卖半天还不知道能不能挣上五毛钱呢。”

碰到实在难缠的商贩,工商管理人员只能暂时离开过一会儿再回来。

这会儿的工商管理人员还是很亲民的。

因为他们的工资以及其它福利待遇并不比普通老百姓高多少。

甚至还不如大部分商贩们。

像老牛这样的商贩一天挣得钱都比他们一个月挣得都多。

所以,八十年代中期的时候人们会说“做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

其实,这只是商品经济初期的田园牧歌时代而已。

到了90年代他们就将面临降维打击。

一群被招安的地痞流氓拎着棍子把他们追的满街乱跑。

老牛的磁带生意在开门红之后,便进入缓慢销售期。

有时候接连半个小时都没人来买磁带。

老牛却不紧不慢,一会儿抽根烟,一会儿整理整理磁带。

一个驮着孩子的中年男子停下自行车,站在摊位前看了会儿。

白客连忙主动打招呼:“大叔!你看这里有邓丽君的磁带,还有刘文正的……”

“王洁实、谢莉斯的没有吗?”

“哦,暂时没有。”

中年男子又看了几眼,失望地离开了。

这已经是第三个来问“王洁实谢莉斯”的了。

眼下,内地歌星出通俗歌曲磁带的还相当稀少。

白客一直以为内地歌星暂时没有号召力。

没想到受众还是挺大的。

“以前也有人来问吗?”白客问老牛。

老牛点头:“是啊。”

白客不由得感慨万千。

看来到一线市场来亲身体会消费者的动向还是很重要的。

不过,白客并不感到惋惜。

再过一段时间成方圆就要出磁带了。

到时候再补一批货好了。

逛市场的人渐渐多起来。

既有城里人又有乡下人。

一些面目不详的人也跟着活泛起来。

老牛的摊位前又一次聚集起人流时,一个面目不详的家伙也跟着挤过来了。

买东西的人注意不到,但卖东西的人却看得清清楚楚。

那个家伙有二十来岁,瘦高个儿,脸色惨白。

他看起来比其他人更加踊跃。

卖力地挤着,一只手用力向前伸着,似乎迫切想买到一盘磁带。

但他的眼神却出卖了他。

正所谓做贼心虚。

他动作夸张,眼神却飘忽,贼兮兮地瞟来瞟去。

再看他的另一只手,已经开始向身旁人的口袋里伸过去了。

老牛显然也看到了,他大喊着:“乡亲们不要挤啊!买东西不着急,先看好自己的东西。”

老牛身为商家做到这一步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但还是有心大的顾客满不在乎,最后让小白脸钳工得手了,然后迅速消失在人群之外。

白客真想跳起来追过去。

但一时间脑子里翻江倒海。

这会不会连累老牛啊。

再说自己小细胳膊小细腿儿哪打得过人家。

说不定还有后援。

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好吓人啊……

等人群都散去后,老牛和白客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两人默默无语地坐了会儿,又默默无语地卖了几盘磁带。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哭声。

一位农村大姐一边哭着,一边在地上搜寻着什么。

旁边一个卖小百货的摊主叹口气说:“这姐妹儿卖了两只鸡,正打算拿钱去买别的东西呢,结果被人摸走了。”

白客看着哭哭啼啼的农村大姐,再也忍不住了:“我日!”

他腾地站起来,一边向人群中跑去,一边掏出小镜子。

小白脸跟着人群东游西逛着,一脸的志得意满。

看来这一趟他收获颇丰。

而且他果然有帮手。

当另一个留着小平头的年轻人跟他擦肩而过时,他们两个使了个眼色。

然后小白脸把两个钱夹子、一个包着钱的手帕塞到小平头手里。

小白脸又开始慢慢溜达着,眼睛贼兮兮地向逛街的人们瞄去。

在一个卖鸡架的摊位前聚集着一群人。

鸡架是剃掉肉,去掉大腿儿、脖子、鸡翅等等有肉的部位,剩下的一块儿骨头架子。

在当下,这可是好东西,很有油水。

老百姓一般喜欢把鸡架剁碎了跟土豆一起炖着吃。

小白脸故技重施,跟着起哄一会儿,很快就找到了目标。

他把加藤鹰一般修长的两根手指伸向一个戴眼镜的城里人模样的男子的口袋里。

可他刚夹出钱夹子时,一只小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第七十章 人不中二枉少年

小白脸吓得一哆嗦,但回头看见白客立刻沉下脸来,压低声音怒斥:“小杂种!想找死啊!”

白客紧紧抓住小白脸的手腕,冲眼镜喊:“叔叔!他偷你钱包。”

眼镜转头一看,连忙从小白脸手里夺回钱包。

白客又说:“叔叔,咱们把他送到公安局去。”

眼镜叹口气:“不好意思啊,我还有事儿。”

说完,他飞快地钻进人群中不见了。

小白脸咬牙切齿:“小杂种!快把手松开,不然老子弄死你。”

白客冷笑:“弄死我?”

小白脸试着活动手腕想要挣脱,但他却挣脱不开。

顿时恼羞成怒,另一只手挥拳向白客打来。

白客侧身躲过去,嘴里还夸张地喊:“哎哟!我的妈呀。”

小白脸又抬脚想踢白客,白客却猛地往回一带一扭,小白脸顿时疼得“啊”地一声跪下了。

但突然有人大喊一声“小心!”,一个身影向白客猛扑过来。

白客往旁边一闪,空着的另一只手向上一推,小平头举着利刃从他面门前划过。

白客不由得吐了下舌头:“我日!真想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啊!”

小平头身体倾斜,刚好把天灵盖儿亮在白客面前。

你自己送过来的,可怪不得俺咯!

白客抬起胳膊肘猛击小平头的天灵盖。

小平头闷哼一声,扑倒在地,瞬间处于半昏迷状态,像一条鱼一样在地上扑棱着。

白客暂且不管他,转身先抽掉小白脸裤腰上的皮带。

然后再回来抽掉小平头裤腰上的皮带,然后从小平头身上搜出小白脸刚才给他的两个钱夹子一个手绢包。

这时,小平头换过劲儿来了。

白客厉声呵斥两个小偷:“都给老子站起来!”

小白脸和小平头挣扎着站起来,裤子却滑落到脚脖子上,露出里面的花裤衩,引得围观的人群爆发一片大笑声。

眼下,人们穿的裤子裤腰都很肥大又不可体,没有裤腰带的话就得用手提着,不然就会滑落到脚脖子上,不要说逃跑,连走路都很困难。

白客举着两只钱包和一只手绢包:“谁的东西过来领啊!”

立刻有一个大妈、一个大叔举手:“我的!我的!”

没一会儿,刚才哭哭啼啼的那个农村大姐也跑过来:“手帕是我的!”

鉴于刚才眼镜的表现,白客学乖了,见失主都出来了,又收起钱包手帕:“想领失物就跟我一起到公安局去。”

大叔骂骂咧咧:“妈拉个巴子,老子的钱包凭什么不还给老子?”

旁边有人斥责他:“你这个人真不懂事,一点觉悟都没有,连小孩儿都不如!”

城里大妈和农村大姐一起嚷嚷:“俺们愿意跟你到公安局去!”

一边嚷嚷着,她们还一边推搡着两个小偷,一起往公安局押送。

大叔跟了几步,趁人不注意时,便扎进人群溜走了。

路过老牛大叔摊位前时,白客也不敢打招呼,只能默默地点一点头。

老牛大叔却挺兴奋,使劲儿地朝白客竖起大拇指。

白客和大妈、大姐押着两个小偷到公安局时。

正好大老黑、秦咏梅、吴军、常浩等人都在院子里。

当白客雄赳赳气昂昂押着两个小偷进来的那一刻,真给秦咏梅长足了脸面。

因为像小白脸、小平头这种是公安局的常客,大老黑、秦咏梅他们一眼就能认出。

所以,不用介绍,大家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吴军惊叹:“你们家老三比你们家老大还厉害啊。”

大老黑也说:“这个三儿还真有两下子。”

大妈和大姐争相向公安同志介绍着白客的英勇事迹。

秦咏梅一边美着,一边板着脸。

大老黑有一搭无一搭地听着,然后让吴军押着小偷下去了,自己则领着大妈和大姐去录口供了。

同事都走了,秦咏梅才板起脸说:“以后不许做这种危险的事情,这是大人的活儿。”

白客笑嘻嘻:“没事的呢,俺会少林功夫!吼!吼!”

秦咏梅被逗笑了,但很快就表情严肃起来:“不要再学什么功夫了。那些舞刀弄枪的家伙都不是什么好人。”

眼下,随着《少林寺》的热映,全国各地都开始兴起练功夫的热潮。

校园的沙坑上,时不时有中二少年们在切戳武艺。

甚至初二五班有三名中学生在看过《少林寺》几天之后,结伴离家出走了,据说是跑到少林寺拜师学艺去了。

白客勇擒小偷的事很快传到学校了,在老师和同学们之间越传越神,仿佛一夜之间白客就成了世外高人。

关于白客功夫的由来,各种传说有鼻子有眼儿。

有说在白客读小学的时候,每到半夜就会有一个须发斑白的老人从天而降,对白客传授武艺。

还有说白客捡到一本天外奇书,偷偷钻研后学得了盖世武功。

其实白客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武功是从哪里学来的。

因为这身武功是唐塔那个神经病在白客意识模糊的时候偷偷学来的。

而这一世的白客却无法调取上一世唐塔的那部分记忆。

但白客心里清楚,自己身上的武功并不是什么少林功夫或其它武术。

它是混杂着拳击、散打、自由搏击之类的现代格斗术。

训练的时间也只有两三年而已。

但这点本领在中二少年们眼里已经是神一般的存在了。

白客会武功的消息在校园里流传开来之后,各种花式拜师学艺便开始层出不穷了。

有时是课间的时候,白客正在院子里走一走,背着手、眉头紧蹙,故作深沉状。

突然就冲过来一个高中生跪在白客面前:“师父!你收我做徒弟吧!”

“我草,你吓我一跳。我刚才正在运行大周天,差点被你吓的走火入魔。”

“对不起师父。”

“行了大哥,你胡子都那么长了,别乱叫人师父。再说我这个小屁孩儿哪敢在外面随便收徒弟。要是师父知道了不打断我狗腿。”

“那,你能不能把我介绍给你师父?”

“哎呀,你这把年纪了,还不明白吗?学武这东西要靠缘分。只要缘分到了,说不定那天半夜你突然醒来了,一下就看见师父趴在你家窗户上盯着你看。”

“这样啊。”高中生吓得打了个寒颤。

或者白客憋了泡尿冲进厕所里,站在离尿池半米远的位置正酣畅淋漓地呲着的时候。

一个家伙过来看一眼,惊叹道:“我的天啊!好大啊!”

白客吓得差点把尿弄到裤子上。

“我的意思白师傅的真气延绵悠长,又粗又大!”

“我草,神经病啊!”

白客最害怕的其实是某个中二少年来找他切磋武艺。

白客又不能当着别人的面儿切换副人格,他这个主人格搞不好连孙媛都打不过。

但奇怪的是从来没人提出哪怕类似的要求。

连探讨武艺都是毕恭毕敬的。

“白师傅,你说上丹田是哪个穴位啊。”

“嗯,不必过于执念于上下左右。上即是下下即是上,上上下下无穷尽也。”

“哦。”

不过其他小伙伴切磋武艺时,却经常喊白客来指点一二。

切磋武艺一般都在放学后进行,一群人簇拥着两个斗志昂扬的家伙走向校园一角的大沙坑。

从他们的神态步伐看,都是自带BGM的。

这个时期也很少有老师来干预他们的比武。

因为这个时期的中学生还是很讲究的。

很少有同学在比武过程中被打得头破血流,连鼻青脸肿都很少见。

一般都是点到为止,一个人被打倒了就自动认输。

这一天的比武却略显狼狈。

刚放学的时候突然下起毛毛雨了。

很多原本要过来围观的同学都跑掉了。

但比武的二人不取消,白客这个室外高人也不能打退堂鼓。

尽管跑掉了很多意志不坚定的同学,但还是跟过来十来个铁杆儿的中二少年。

大家一起向大沙坑走去。

不过因为天气的缘故,自带的BGM似乎有点破音了。

比武双方都是初一的同学。

一个叫高环,是初一六班的同学。

年龄偏大,比白客他们大两岁,已经十六岁了。

高环个子也比大家高出一大截,有一米七几。

据说他天天在家里打沙袋。

只是他的脸色总是煞黄煞黄的,仿佛被苍蝇咂血了一般。

一点不像一个练武之人。

另一个叫赵怀宇,是初一三班的同学。

跟白客同岁,个头儿也跟白客差不多,只是更壮实些。

这家伙脑瓜儿其实很灵,虽然不爱学习,又调皮捣蛋,但特别喜欢。

同龄孩子们还在看《哨女之心》之类手抄本的时候,人家已经在看《侍卫官杂记》了。

上一世的时候,白客虽然跟赵怀宇没有来往,但一直有他的消息。

因为赵怀宇后来成了县城里大名鼎鼎的亿万富翁。

白客后来精神崩溃的时候,赵怀宇还给他出了一大笔医疗费。

高环和赵怀宇这是第二次比武了。

第一次,赵怀宇险胜高环。

这一次不知道鹿死谁手。

白客一声令下,两个室外高手开始比划起来。

高环穿着一双水靴,赵怀宇穿着一双黑色跑鞋。

从穿着上看赵怀宇应该更灵活才对。

可下着雨,连BGM都跑调的情况下,灵活似乎也用处不大。

没一会儿功夫高环突然双腿起跳,一个侧踹把赵怀宇踹倒了。

赵怀宇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呢,就已经输了。

白客连忙进行总结性发言:“咳咳,嗯那个,大家伙儿打得都不错,真是精彩纷呈啊。高环同学的腾空侧踹一看就是功底深厚啊,胯、膝、踵呈一条直线,真气显然已经灌注到脚底,所以才能把站如松的赵怀宇踹倒。当然,赵怀宇同学的摔倒似乎也不简单啊。你们发现没有,赵怀宇同学倒地后摆的是乌龙绞柱的姿势!”

“好像是吖!”其他铁杆儿中二少年随声附和。

“如果不以跌倒论输赢的话,赵怀宇同学的这个乌龙绞柱绝对可以扭转战局啊。所以说,今天这一场,高环同学赢了!加上上一场比赛,两位同学是半斤八两不相上下。不如回去继续训练,短时间内不要再比拼了。二位同学意下如何?”

“好!”高环和赵怀宇不约而同点头。

中二少年们也纷纷赞叹:“真是行家一张嘴便知有没有啊。老白太厉害了,简直深不可测啊!”

少年中二也就罢了,这会儿好多大人也跟着中二。

一天体育课,同学们都在操练着,白客闲在一边。

岳老师讪讪地凑过来,小声问:“老白啊,你说真有飞檐走壁这种功夫吗?”

“这个……那个……”白客尴尬地东张西望。

第七十一章 掌游

初夏时节,韩盛再次到来时,带来了成方圆的磁带。

白客又可以小赚一笔了。

韩盛在商行里四下寻摸着连声赞叹:“干的真不错啊,不过别耽误学习哦。”

“不会的呀。你看这里有这么多人帮我。”

白客年初招的三名业务员陈理、小侯、段大生经过一番业务竞赛,终于出来结果了。

从道理上讲,白客应该提拔成绩最优秀的担任业务部主任。

可白客心里已经有人选了,那就是陈理。

因为陈理不光文化水平较高,为人处事也更沉稳。

如果陈理不能拔得头筹怎么办?

白客硬选他的话不就影响士气了吗?

不过,白客心里还是感觉陈理没那么怂。

小侯和段大生比较自来熟,比较有闯劲儿。

但陈理更有韧性。

白客虽然没有做业务的经验,但凡事总是韧性好的人才会走得更长远。

所以,白客故意把业务考核的时间拖的长了一点。

眼下,结果果然如白客所愿了。

陈理拿了第一名,顺理成章当上了业务主任。

商行本身就是业务挂帅的,陈理胜出,自然也就成了商行的负责人了。

白客这下轻松多了。

韩盛东瞅瞅西瞅瞅半天,又小声问:“那个谁……还好吧。”

白客知道他问的谁:“夏仲江现在可好了。他被省游泳队选上了,正好我这里还有照片呢。”

白客拿出夏仲江新近的照片给韩盛看,韩盛摸着照片爱不释手:“都长这么高了。”

“是啊,将来肯定比你高。”

“好啊,有出息。”

“这些照片就送给你吧。”

这一次,韩盛不光带来了国内歌手的磁带,还带来任天堂的掌上游戏机。

这玩意眼下属于高档电子产品,销路不会很广,所以白客没敢多进,只进了一万只,还得面向整个东北、华北市场。

就让陈理带着业务员们大力推广好了。

白客还带了一只掌机回家。

姥爷由烟袋锅改抽烟卷后,眼下每天一包中华烟,勉强能够坚持住。

但白客希望姥爷渐渐把烟戒掉。

为了让姥爷有事做,白客诱导姥爷每天喝茶吃瓜子。

然后白客再欺负姥爷不大会数数没事就偷走姥爷一两根烟。

可这段时间以来,姥爷似乎有反弹的迹象了,喝茶吃瓜子都厌厌的。

白客回家时,晚饭还没做好,姥爷正坐在炕上贪婪地抽着中华烟。

白客也爬上炕盘腿坐着,拿着掌机摆弄起来。

刚摆弄一会儿,姥爷就凑过来,瞪大了眼睛。

“这……啥?”

“哼!这叫游戏机!一般人玩不了。”

“哦。”

姥爷烟都忘了抽了,伸着脖子看白客玩着。

白客玩着玩着,突然将掌机放到姥爷手里:“你来试试。”

姥爷像接了个烫手山芋,吓得手足无措:“不好……不行。”

“怎么不行啊?多简单,你看。”

白客说着,教姥爷按按键。

姥爷是半身不遂,一只手永远处于痉挛状态,像是端着把手枪,只有大拇指好用。

另一只手则完全正常。

重要的是姥爷眼神很好使。

白客教了几下,姥爷很快就会玩了。

他用坏手托着掌机,好手操纵着按键,像个老玩家一样。

白客趁机又偷走姥爷两支烟。

开饭的时候,姥爷还猫在自己屋里玩着游戏机,而且不时发出含糊不清的惊呼声,甚至爆起粗口。

“草!奶个熊!”

秦咏梅不由得皱起眉头:“你姥爷这是怎么了?”

白宁告状:“白客给姥爷买游戏机了。”

秦咏梅板起脸:“净不教好的。快把你姥爷叫出来吃饭。”

白客嘻嘻笑着,起身把姥爷叫出来了。

姥爷吃饭的时候也是匆匆忙忙的。

姥爷嘴里一颗牙都没有了,但吃东西却一点不费事。

一方面他用牙床吃东西,另一方面秦咏梅说他胃里长牙。

吃虾爬子也就是内地人说的皮皮虾的时候,他连皮都不吐。

在全家人的极力劝说下,姥爷这才放慢了吃饭的速度。

上一世的时候全家人日子过得太狼狈了。

大人没多余的精力照顾孩子,更没有心情关怀老人。

姥爷1983年去世的时候,连一张照片都没留下。

唯一被亲戚们称道的是白宗领姥爷去澡堂洗过几次澡。

这是经济困顿时期的人生遗憾。

但若干年后,经济宽裕了,人们的亲情却变得匪夷所思了。

比如随处都可以看到这样的人。

父母、亲人、长辈去世了他们并没有特别的难过。

一条狗死去了他们却会痛哭流涕。

商行进了新磁带,白客满心期待老牛过来上货。

可等了一个星期也不见老牛出现。

往常,老牛每过三四天都要来上货。

又过了几天,老牛终于出现了。

但却是一副鼻青脸肿的样子。

白客忍不住笑了:“大叔你这是怎么了?”

老牛尴尬地笑笑:“晚上走路不小心。”

可略一打量白客却疑窦丛生。

摔跤只会摔一边,老牛这是两边都有伤。

而且再看老牛随身带来的小车。

车上的录音机不见了。

白客一把抓住老牛的胳膊:“大叔!到底怎么回事?谁干的?”

老牛见瞒不过了,叹口气:“就是上次那俩……”

“那两个小偷?”白客大怒,“我日!这两个王八蛋真是活腻了!”

老牛连忙劝说:“别,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白客心里清楚,这种宵小如果不狠狠教训他们一顿,他们不会老实的,而且以后会变本加厉,继续骚扰老牛。

这种掏包贼公安拿他们也没什么办法,一般拘留一两个星期就得放出来。

然后他们再重操旧业。

可是到哪去找小偷呢?

公安局里肯定有啊,小偷的住址和姓名应该都有备案。

不过这事儿得瞒着老妈。

第二天,趁老妈到市内开会的时候,白客来到公安局找吴军。

“你说长虫啊,那家伙是惯犯了,哎,真想把丫手给剁了。”

这个长虫本名叫孙强,从小就好吃懒做不务正业。

十来岁的时候拜一个老贼为师学会掏包偷窃的本领。

几年下来已经是拘留所的常客了。

白客问了孙强的家庭地址。

吴军告诉了白客却有些紧张:“不要胡来啊。”

“放心吧,俺啥时胡来过。”

吴军这才长出一口气。

“不过,别告诉俺妈哦。”

第七十二章 连环杀手三要素

孙强家住在南山附近的城乡结合部。

孙强的上小学的弟弟正蹲在院子里剁鸡食呢,一抬头发现白客站在院子里。

白客笑眯眯地朝他招手:“叫你哥出来。”

“哥!有人找你。”

门帘一挑,孙强从里面走出来。

看到白客先是一愣,接着便咬牙切齿。

白客继续笑眯眯地:“让你家里人先出去一会儿吧,咱们商量点事儿。”

孙强朝弟弟挥挥手:“出去玩吧。”

弟弟便一蹦一跳地走了。

孙强盯着白客咬牙切齿:“怎么?你想怎么着?”

“哎,不怎么着。录音机300,医药费100,误工费100。一共500元,你能拿出不?”

“拿个屁拿!”

“哦,你拿不出我拿好了。不过你得交出点东西。”

“哼!你想要什么?”孙强冷笑着,将手伸进怀里。

白客笑了:“你那弹簧刀就算了,挺贵的,别弄坏了。”

然后低头指一指剁鸡食的菜墩子:“那里就行,随便哪根手指,实在下不了手,脚丫子也行啊。”

“小兔崽子!那天的账还没跟你算呢!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说着,孙强“刺棱”一下亮出弹簧刀向白客扎来。

那天,白客虽然制服了孙强,可孙强还心存侥幸,觉得那天白客是先下手占了点便宜。

无论如何他都不相信自己对付不了这个小屁孩儿。

白客向后躲闪着,脚一扑棱碰到墙边的扫把,顺手抄了起来,向孙强抽过去。

扫把上沾着很多尘土,白客抽过去,正好扬到孙强脸上、脖颈子里。

孙强正狼狈地甩头之际,白客已经将手里的扫把掉了个个儿,抡起扫把头儿向孙强劈头盖脸抽来。

孙强本能地举刀去挡,白客却就势抽在他的手腕上,一下把孙强的弹簧刀打掉了。

手里没了家伙孙强算是遭殃了。

扫把劈头盖脸向他砸来。

没一会儿功夫脸和头就像猪头一样肿起来了。

他想伸手去挡,双手也被抽的红肿起来。

最后,白客在他脚下一绊。

“扑通”一声,孙强正好摔在鸡食菜墩前。

白客笑了:“正好自己动手了。”

“别!饶了我吧!”

“草!不就一根手指吗?看你那怂样。”

“小兄弟!我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吧。”

“你自己不动手我动手了啊!”

白客说着一下把孙强的手按在菜墩上,抓起剁鸡食的菜刀,猛地砍下去。

“啊!”

孙强一声惨叫。

可他睁眼仔细一看,自己的手指半根都没少。

那把剁鸡食的菜刀呈四十五度角立在菜墩上,还在原地抖动着。

再一看白客,已经大步走出院子了。

声音悠悠传来:“再有下次饶不了你。”

“谢谢小兄弟!再也不敢了!”孙强跪在地上冲着白客的背影“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

当上刑警队长以后,秦咏梅的工作其实没那么忙碌。

作为刑警队长,她主要负责重特大案子的侦破。

在这个小县城里,一年到头哪来那么多的重特大案子。

可秦咏梅也只悠闲了大半年的功夫,一桩恶性案件再次发生了。

秦咏梅来到南山的案发现场,刚扫了一眼尸体,心里便咯噔一下。

身旁的吴军嘴快,忍不住惊叹:“这跟北大河那两桩案子很像啊!”

秦咏梅看看四周围观的群众,连忙叮嘱:“小声点。”

法医汪瑞眼下已经把编制落到公安局了,只是公安局没有尸检设备,他平时依然在县医院办公。

上一次的案子也是汪瑞验的尸。

所以,他刚低头检查了几下,秦咏梅就压低声音问:“是吧?”

汪瑞默默地点点头。

秦咏梅叹口气。

北大河连发两桩凶杀案后,引起市局的高度关注。

在市局的强烈要求下,北大河附近的工厂都被动员起来,每天24小时都抽调保卫人员巡逻北大河。

北大河本是青年男女幽会的场所。

工厂保卫人员开始保卫这块儿地界后,事态就发生扭转了。

各类纠纷不时发生。

比如,一对青年男女正在亲嘴的时候,几名保卫人员突然冲过来。

“公众场合耍流氓!带走!带走!”

甚至有青年男女遭到保卫人员的敲诈勒索。

如市局所愿,北大河的重特大恶性案件再也没发生,小的案件却层出不穷。

那个连环杀手自然不会再次出现了。

眼下看来,杀手转移作案地点了。

因为最近几个月来,情侣们也开始转移幽会地点了,把南山脚下当做他们的主要阵地。

汪瑞的验尸报告很快出来了。

果然,这桩凶杀案与前两起有太多共同之处。

伤口的形状、凶器的推断、死者被一击毙命、死者身上的财物完好无损……

没想到市局的崔春增局长却一拍桌子:“同志们!你们务必要记住:南山的这桩案子与北大河的两桩案子不是一起案子!”

性格耿直的老罗忍不住嚷嚷:“可明明是一起啊!你看凶器、死者特征、现场勘验……”

崔春增一脸的尴尬。

吕局长板着脸训斥:“罗卫东同志!你要有大局意识!”

秦咏梅在一旁轻轻叹息。

她能够理解市局领导的苦衷。

在同一地点连发两起命案就可以算作连环凶案。

但一个凶手只有连续杀人三次才算得上是连环杀手。

这就要惊动省领导了。

而省里眼下又没有成立公安厅,刑侦能力还不如市里。

把凶手定性为连环杀手只是徒增烦恼而已。

最好的办法就是先不着急定性,等大举告破了案子,再拔高它的规格,然后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向省里邀功请赏了。

虽然大家嘴上都没说,但县局和市局的领导显然都把希望寄托在秦咏梅身上了。

老胡啊!你在就好了!

此时,秦咏梅真是无比怀念跟老胡一起战斗的日子。

小严犯案以后,老胡受到的打击太大了。

本来就已经退休了,只是在公安局担任顾问而已。

这次打击过后,他算是彻底挂靴了,开启老年人的悠闲生活了。

下班后,秦咏梅顺路来老胡家探望他。

结果却扑了个空,老胡最近几天跑到乡下钓鱼去了。

秦咏梅只能孤军奋战了。

从早到晚都趴在炕上翻阅卷宗,看累了就睡会儿,醒了再继续看。

星期天的时候也不闲着。

再一睁眼时,却发现白客正坐在炕沿上,人模狗样地翻看着卷宗。

秦咏梅板起脸:“小东西!又偷看妈妈的卷宗。”

白客笑嘻嘻地:“妈,这个家伙好像是连环杀手呢。”

“行了,小孩子不要看这些东西。”秦咏梅夺下白客手里的卷宗。

“妈,你知道连环杀手三要素吗?”

“三要素?哪三个要素?”

“就是说杀手童年时代有可能会经历三件事。第一是尿裤子;第二是纵火;第三是虐杀小动物。”

第七十三章 凝望深渊

白客以为老妈会嗤之以鼻。

没想到秦咏梅皱着眉头想了下,点点头:“透过现象看本质。尿裤子意味着这个人自控能力比较差,日后可能会失控;纵火和虐杀小动物都意味着这个人有强烈的操纵欲望,甚至不惜玩弄别人的生命于掌股之上。”

“妈,你……”白客惊呆了。

秦咏梅只有小学文化,但她的刑侦意识已经超越了当下绝大多数公安干警。

甚至具备了许多年以后才成型的犯罪行为分析能力。

秦咏梅叹口气:“可这个杀手我感觉是个女的。”

“啊!不太可能啊。女连环杀手一般用的都是投毒之类比较阴狠的手段。而这个杀手像是力量型。”

“可死者被害的时候似乎是处于约会的状态……”

白客明白老妈话中的涵义。

死者死的时候是湿的,是有浓厚分泌物的。

北大河两起案子,因为尸体浸泡在水里,法医勘验不出分泌物。

南山的这起案子,死者是在干燥的草丛里,自然一下就检验出来了。

“可男人也可以跟男人约会啊。”

“什么意思?”

老妈肯定理解不了搞基这种事的,虽然她听说过基见犯。

不过,秦咏梅的脑洞也是够大的,一下就反应过来:“你的意思男扮女装?”

白客有些尴尬:“算是吧。”

秦咏梅惊喜万分:“对啊,这我倒没想到。”

可很快又有些失望了:“要是男人的话,就更不好找了,简直是大海捞针啊。或者女里女气的男人?”

“这可不一定啊。”

“怎么会不一定呢?”

“这个……”

白客没法说的太深。

哪怕是未来个性张扬的年代里,钙不一定都女里女气。

更何况是眼下的这个年代,绝大多数钙都会把自己深深藏起来。

虽然白客没法明说,但老妈的理解力却相当惊人。

“嗯,知人知面不知心。”

“妈妈你真厉害。俺觉得只要找到犯罪动机了,这个案子就不难破了。”

“行了,妈知道了。刑侦的世界太残酷,你现在还小,尽量少关注这方面的事情。”

“嗯嗯,当你凝望深渊深渊亦在向你凝望。”

“还一套一套的呢。以后再有鬼佬的书,拿给妈看看。”

“好的。”

白客真想好好地帮老妈一把。

可根据上一世的记忆,北大河的这个约会杀手最终还是没能抓获。

1982年的这起凶杀案是那位连环杀手最后一次作案。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出现过。

直到90年代,小县城才开始出现了那个令全城百姓风声鹤唳的红衣少女连环杀手。

之所以称他红衣少女连环杀手,是因为他最初杀掉的两人全都是身穿红衣的年轻女子。

不过,到了后来他便开始不拘一格了。

在将近30年的时间里,他几乎每两三年杀一人,到2017年的时候共有十一人被害。

根据白客的罪犯侧写,还有女博士陈侃以及市局警探黄毓的调查分析,这个连环杀手都指向了唐塔。

不过既然白客已经重生了。

如果唐塔真的是连环杀手的话,这一世,他也不会再次作恶了。

现在白客越来越相信自己能完全控制唐塔了。

他相信自己即便斗战恶龙也不会变成恶龙。

**************************

蒋文眼睛动了手术后,整个人开朗了许多。

期末考试前几个星期,全校初中三个年级召开运动会。

白客知道蒋文的短跑速度相当惊人,为班级拿几个奖牌应该没问题。

可跟蒋文一商量,蒋文却婉拒了:“我短跑速度确实不错,可我眼神不行……”

白客刚要再劝时,突然想起一个重要问题:蒋文没有校服。

“哈哈!”白客笑了。

蒋文一脸的懵逼。

白客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有两套校服……”

蒋文脸红了:“不是那个意思……”

“没事,你尽量跑吧,重在参与,能不能拿到名次无所谓了。”

“可是……”蒋文还想坚持。

白客板起脸:“行了,我给你报名了啊。”

蒋文无奈地叹口气。

白客不仅把校服借给了蒋文,还把自己的运动装借给了他。

在运动场上,蒋文穿着白客的两道杠运动服如同斑纹豹子一般,所向披靡,出尽了风头。

50米、60米、100米,蒋文接连拿下三枚金牌。

白客在主席台上忙碌一番回来时,蒋文正在跟张文斌等几个女同学吹牛:“要不是眼睛不好的话,我可以秒杀高中的那些家伙……”

看见白客,蒋文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

上一世的时候,白客隐约记得老师对蒋文的评价是两面性。

但白客能够理解这种两面性。

因为每个不被善待的少年都具有这种两面性。

上一世的白客也不例外。

再怪咖、再内向的少年也是少年。

他们也有着少年的中二,少年的忘乎所以。

运动会上得到褒奖、得到尊重,蒋文一连两天都沉浸在兴奋、欢快地氛围中,脸上总是挂着难得一见的笑容。

运动会第二天,全班在操场上打扫卫生。

男同学们把纸屑、干树枝、干树叶聚成一个个小堆焚烧掉。

蒋文负责点火,他举着火柴兴奋地来往与各个小堆之间,将它们一一点燃。

看着蒋文兴奋地点火,白客忍不住说:“看来你挺喜欢玩火啊。”

仿佛当头一棒,蒋文的脸色“刷”地变了,瞪了白客一眼:“要你管!”

然后转身跑掉了。

白客随随便便一句话,就把蒋文打回原形了。

蒋文又恢复了先前的沉默、阴郁。

少年的特质再次被隐藏起来了。

不过,第二天,蒋文就主动用眼神向白客表达歉疚。

白客也迅速给他台阶下,若无其事地继续跟蒋文嘻嘻哈哈。

尽管如此,白客还是明显感觉到蒋文再次把自己包裹起来了。

白客再次远离他的内心世界了。

运动会前后,白客已经前进一大步了,眼下又倒退回到两步之外了。

看来这里面有问题。

蒋文为什么对火这么敏感?

难道蒋文是纵火犯?

难道蒋文和白客一样都符合三要素?

难道蒋文是一条恶龙,或者正在成为一条恶龙?

或者蒋文小学的时候经历过什么巨大的创伤?

蒋文的小学是在市内上的,白客必须到市内才能查到他的背景。

白客趁着老妈出外勤的时候来公安局查阅档案。

眼下的档案管理比较松懈,不要说熟人了。

只要以单位或者学校的名义来查阅基本都会开绿灯。

白客编的借口是学生入团背景调查。

白客眼下刚入团,又是全年级的团小组长。

查阅同学户籍档案这事儿即便被老妈知道了也不会被怪罪。

打开档案白客吓了一跳。

蒋文有爷爷奶奶还有一个比他小四岁的妹妹。

但父母栏却显示:亡故。

先前白客还以为蒋文是父母离异,或者父母远在他乡之类。

没想到却是这种情况。

白客查到蒋文家迁入本地前的地址,然后趁着星期日到市内调查一番。

来到那个地址前却发现一伙建筑工人在忙碌着,正在翻新房子。

旧房子的墙基隐约能看出烟熏火燎的痕迹。

看来蒋文的父母很可能是在火灾中烧死的,而蒋文恐怕脱不了干系。

正好旁边人家的一个老太太出来倒水,白客连忙过来询问。

老太太叹口气:“都烧塌五六年了,现在才过来翻修。”

“是怎么着火的?是不是有人纵火?”

老太太摇摇头:“不是故意的。这里地势低,冬天湿冷,他家的小女孩怕冷,那个七八岁的男孩儿就烧火给妹妹取暖,结果不小心把房子点着了,父母为了救孩子都被烧死了。”

白客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怪不得蒋文看起来怪怪的。

心里压着这么沉重的负担,没人轻松的了。

只是不知道这惨痛的过往会不会扭曲蒋文的幼小心灵。

第七十四章 步子迈大扯着蛋

转眼间,白客初一的生活便要结束了。

这个暑假却是前所未有的忙碌。

先是胖叔生病了。

白客陪卓玛去探望胖叔,却发现胖叔肚子大得吓人,像是怀孕七八个月的妇女。

白客和卓玛还以为他是胖的,可一看他的脸色才知道不对。

一问之下,胖叔果然得重病了。

肝硬化、肝腹水。

卓玛吓得大哭。

白客连忙让自家的五十铃拉着胖叔到省城医院。

杨医生帮着找专家收留胖叔住院治疗。

然后白客又赶往京城代表全家探望二哥白宾。

白宾已经决定考研了,暑假要留在京都继续复习。

白策挺高兴,因为白宾要考的是青华的研究生,光宗耀祖啊。

秦咏梅却挺心疼,让白客给白宾这个好吃儿捎去一大堆好吃的。

到了京都,白客把东西捎给二哥。

一起吃了两顿饭。

连跟老帽一起跑一跑古董市场的时间都没有。

待了两天又匆忙回来。

因为接下来白客还要跑一趟尚海。

衬衫厂在白客的率领下,效益蒸蒸日上。

但随着假领市场的逐渐饱和,企业的成长陷入瓶颈。

景主任率领技术部门照猫画虎,学南方企业制作的衬衫也销路一般。

趁着暑假,白客决定率领景主任,还有潘红一起到江浙一带考察一番。

白客从京都回来时,景主任已经把票买好了。

三个人要坐船赶往尚海。

眼下,坐船所用的时间跟坐火车差不多,都要一天一夜。

不过,坐船比坐火车舒服多了。

船上有餐厅、电影院、乒乓球室。

在这个年代简直属于超豪华的交通工具。

76年的时候白客和家人就是坐着轮船从尚海来到东北的。

但白客过于脆弱敏感,只记得了被人嘲笑的一幕。

那一天白客到甲板上玩时,一只鞋子掉进海里了。

白客急的大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掉了!”

同船的尚海人在一旁窃笑不已,好像他们听不懂“孩子”是什么意思似得。

如果那一幕重新来过,白客会毫不犹豫地将另一只鞋子也扔进海里。

傍晚吃完饭后,白客跟着人流到甲板上看日落。

此时,船已到深海,海面异常平静。

像鸭蛋黄一样红彤彤的太阳正在落向海平线。

白客在前面的甲板上看了会儿,又走向后面人少的甲板。

在这里,白客看到一个厨师模样的人,正端着大鱼大肉往海里倾倒。

在这个年月这简直是极大的浪费啊。

白客忍不住“啧啧”惋惜。

厨师看了白客一眼:“怎么了?”

“浪费是极大的犯罪啊。”

“怎么是浪费呢?你们今天吃的啥?”

“鱼啊。”

“那就对了,你们吃鱼我养鱼。”

这狡辩让白客无言以对,只能哈哈大笑。

到了尚海后,三个人也没有功夫闲逛,直接分头行动,钻进全市三个最繁华的百货公司。

就蹲在卖衬衣的柜台前观察,看哪种品牌的衬衣卖的比较好。

到了晚上的时候,三人各买了一件最畅销的衬衣在宾馆里碰头。

结果白客和潘红买的衬衣都来自江浙的一个小厂。

白客笑了:“这个厂长我认识。”

潘红和景主任吃了一惊:“这你都认识?”

“是啊,他可是衬衫大佬。”

海盐衬衫厂的步鑫声何止是衬衫大佬,根本就是改革尖兵啊。

北方出典型,南方出效益。

北方净出雷锋、张铁生、王进喜这样的典型人物。

南方却专出勇立潮头的改革尖兵。

像年广久、牟其中等等。

而步鑫声则是最早实行承包责任制的企业家。

白客早对他敬仰已久,正好趁这个机会拜见一下。

或许还可以帮步前辈“算算命”。

这会儿的人们还没那么鸡贼,至少没那么多竞争的意识。

当白客让潘红去联络步鑫声,说北方的衬衫厂想来取经时。

步鑫声立刻在百忙中抽出时间来接见白客他们一行人。

看见白客步鑫声吃了一惊,甚至有些愠怒,或许他觉得让自己来接见一个小屁孩儿有点太扯淡了。

白客连忙说:“老步,你的联产计酬制很厉害啊!”

“哦?”步鑫声不由得对白客刮目相看。

“没猜错的话,您应该是跟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学的吧。”

“没错!哈哈!”步鑫声大笑起来。

“做坏一件衬衣赔两件,这个可够狠的哦。”

步鑫声板起脸:“谁砸我的牌子我就砸他饭碗。”

白客叹口气:“连资本家都不敢这么干。”

步鑫声身旁的助手怒斥:“放肆!一个小屁孩少在这里口出狂言!”

步鑫声笑着摆摆手:“无妨,童言无忌嘛。”

既然改革家发话了,白客也不必客气咯,继续对他的改革点评一番。

“请假不发工资这事儿也没啥意思。既然你有计件工资了,他少干活儿就少拿钱好了。你去盯着谁真生病,谁假生病,多劳心劳神啊。”

步鑫声这回点点头:“这个倒有些道理。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

“您是帅才,凡事不能都亲力亲为。有些事应该让带兵打仗的人去做。”

“说得好!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白客的几板斧果然奏效了。

步鑫声询问了白客他们的需求,立刻安排技术人员接待景主任,把他们的制作工艺讲解给景主任听,最后还给白客他们打了一堆衬衣的样子。

临别之际步鑫声握紧白客的手:“有空再来玩啊小兄弟。”

“好的。前辈你也要保重啊!两年之内千万别做成衣啊!”

“不会的,放心吧。我这辈子都只做衬衣。”

白客忍不住叹口气。

步鑫声作为最早的改革者,辉煌的日子却只有三四年而已。

1984年,他在上级领导的鼓捣下上马西服项目,结果一败涂地。

到1986年的时候,衬衫厂负债累累,最后步鑫声被免去了厂长职务。

但无论如何,白客都不能说得太透彻。

不然就有点离谱了。

他只能叹口气说:“总而言之,步子迈大了,小心扯着蛋。”

“哈哈哈哈!”听了白客的话,步鑫声大笑不止。

第七十五章 红色

白客走进院子里时,隐约听到里屋有人说话的声音,好像有外人来了。

正拔脚往里走时,凤琴出来了,朝白客使眼色,压低声音:“老阚和他儿子。”

当初,阚明杰死活不肯娶凤岩。

老阚一怒之下就把阚明杰软禁起来了。

结果结婚前夕,阚明杰跳窗逃走了。

在外面游荡两三年又回来了,这是打算负荆请罪吗?

白客轻轻迈步走进父母的大屋子。

只见秦咏梅盘腿坐在炕上,阚明杰跪在地上,老阚则站在一边。

不过看秦咏梅的面容却并没有太多的怒气。

换了一年前,秦咏梅定会跳起来抽阚明杰耳光。

可眼下,凤岩刚生了女儿,有儿有女万事足。

而且得亏凤岩当初没嫁给这个公子哥。

像老何这样温柔体贴,又有文化有修养的男人,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至于相貌。

眼下的阚明杰又黑又瘦,穿的破破烂烂,就跟一叫花子似得。

老何把头发染了,穿上港衫喇叭裤,戴上麦克镜,颜值绝对可以秒杀阚明杰了。

老阚正在呵斥儿子磕头认错的时候。

秦咏梅挥挥手:“算了,过去的就过去了。”

“还不赶紧谢谢阿姨。”老阚呵斥阚明杰。

阚明杰连忙磕头:“谢谢阿姨。”

阚明杰对老爸这么言听计从多半是在外面遭难了,混不下去了,只能厚着脸皮对老爸服软。

看见白客进屋,老阚连忙点点头。

白客立刻劝说:“赶紧起来吧,地上怪脏的。”

白策也在一旁说:“对,对,过去的就过去了。”

“起来吧。”老阚这才踢了阚明杰一脚。

阚明杰晃晃悠悠站起来了。

然后老阚向秦咏梅和白策鞠躬,再次致谢:“谢谢你们大人大量!”

秦咏梅从炕上下来:“行了老阚,你也算仁至义尽了。”

白策在一旁随声附和:“对,对。”

老阚叹口气再次鞠躬:“谢谢大哥,谢谢他嫂子。没事我先走了啊。”

白策客气地挽留:“着什么急,再坐会儿嘛。”

老阚摇摇头:“不了,家里还有一堆事等着呢。”

白策朝白客招招手:“送送你叔。”

白客陪着老阚父子向外面走去了。

刚走了两步白客才发现阚明杰竟然瘸了!他变成瘸子了!

估计这伙计在家里骄横惯了,到外面也想拔尖儿,结果被人收拾了。

白客不同情这王八蛋。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白客只是有点替老阚难过。

老阚两个女儿一个儿子。

还指望这个儿子给自己光宗耀祖呢。

结果弄出这么个结果。

白客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安慰老阚的时候,三人已经走到白宗的房门前了,白客连忙停下来:“阚叔,你等我一会儿啊。”

白客进屋没一会儿,拿出几张大照片。

眼下,白宗已经掌握彩扩技术了,可以制作出很大的的彩色照片。

老阚看到照片顿时激动的热泪盈眶了。

因为那是何角的照片。

阚明杰也伸头过来看,却遭到老阚训斥:“看个屁看你!”

白客笑了:“您留着吧阚叔,我哥这里还有不少呢。”

“谢谢啊!”老阚小心翼翼把照片揣起来了。

然后白客陪着老阚父子走出了院子。

到了院子外面,老阚就让阚明杰自己回去了,因为他要跟白客商量建筑队的事儿。

如今,建筑队越来越壮大,已经把业务拓展到市内、省城去了。

建筑队下面也分成了三个小队,同时在各个工地上开工。

建筑队已经这么大的体量了,再在白客的那个小杂院里办公已经有些局促狼狈了。

是到了修建自己的办公大楼的时候了。

“民主街和胜利路咱们都有一块儿地,你觉得哪块儿地段好点?”

老阚问白客。

老阚虽然并不相信东山村的那些村民们说的白客是半仙儿转世,但他的确对白客的眼光深信不疑。

白客仔细回忆着上一世的事情。

上一世80年代末的时候,全县开始大规模老城改造。

最先开始的就是胜利路一带,而民主街则是在2000年以后才陆续开始改造建设。

这会儿要想靠拆迁发财基本没戏,能把本儿赚回来已经不错了。

所以没必要趟那个雷。

“就在民主街吧。”

“好!”

老阚又想了下,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干脆!这次直接盖3层的高楼。”

“三层?”白客笑了,“要盖就盖五层的。”

“那么高?咱们连一半都用不完啊。”

“别着急,咱们建筑队的人将来会越来越多,到时候这座五层的小楼都嫌矮呢。”

“真的啊!”

“那当然了,再过些年咱们得盖摩天大楼呢。”

“嗯,嗯,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十几层的大楼。”

“十几层算啥,将来咱们能盖100层的大楼呢。”

“100层?爬脚手架都得爬一天啊。”

“哪用脚手架啊,到时候咱们用升降梯。”

“就像电梯那样的吗?”

“是啊。”

“可哪有那么高的电梯啊。”

“可以接啊,一层层地接上去。”

“哦,也对啊。只要有钢架子,就可以不停地往上接。要是用升降梯那可就省老事了。这么说,吊车也可以用钢架子,想要多高都可以。”

“那叫塔吊。”

这老阚跟秦咏梅类似。

都是文化水平不高,但悟性极好,也极富开拓精神。

所以,白客说得这些并不遥远的未来发生的事情,他一下就能明白。

而且以眼下的技术,直接制作升降机、塔吊什么的,也是没问题的。

只不过五层以下的楼房暂时还用不上那些玩意。

一老一少一路上兴奋地畅聊着未来,不知不觉就来到办事处了。

凤君和阚明溪正在屋里忙碌着。

建筑队的工作人员也进进出出。

老阚刚驻足一会儿,就有事上身了,被50铃接到工地去了。

白客走进屋里一下就感觉到节日般的气氛。

四下一打量才发现为何有这种感觉了。

屋子的一角放着两只红灯笼,炕上还放着一叠红纸。

白客这才想起来表姐凤君和法院的小勾谈了一年多的恋爱了,是该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姐,你日子定下来了吗?”

“啥日子?哦,没呢,是你明溪姐。”

“哦。”

白客其实注意到阚明溪了,只是没敢认真去看而已。

眼下认真打量几眼,可不是嘛,阚明溪看起来已经是个准新娘了。

烫着头,穿着高跟鞋。

上身穿着米色的短袖衫,下身穿着紧身的小喇叭裤。

身段勒的凹凸有致。

阚明溪本来就很成熟。

但那是一种飒爽少女的成熟。

眼下却有点熟女人妇的感觉了。

白客忍不住叹口气。

阚明溪拧了下白客的脸蛋:“小坏蛋,越来越目中无人了啊,进来这半天才看到姐姐。”

“姐姐太好看了,俺不好意思打招呼。嘻嘻。”

阚明溪的脸“腾”地红了:“这小坏蛋,越来越坏了啊。”

凤君在一旁哈哈大笑。

三人正说笑之际,门口有人轻轻敲了下门,勾剑锋走了进来。

凤君和勾剑锋眼下已经谈婚论嫁了,这段时间不时得在一块儿聚一聚,商议一下结婚的事宜。

阚明溪笑着说:“你的钩子来了,赶紧走吧。”

“那我先走了啊。”凤君笑着向白客和阚明溪招招手说。

凤君和勾剑锋刚一走,气氛就仿佛凝固了。

白客甚至有些慌张起来:“我,我也要走了。”

“着啥急,看你那么紧张好像姐姐能吃了你似得。”

说着,阚明溪过来又拧了白客脸蛋一把。

白客眼下才一米六多点,阚明溪却有一米七多,还穿着高跟鞋。

一凑近过来,直接就把高耸的胸部顶到白客脸上了。

一抹殷红色突然浮现在白客眼前,令白客不由得一阵眩晕。

第七十六章 团干部

原来,阚明溪短袖衫下面穿着一件红色的内衣,事业线也清晰可见。

阚明溪连忙拉一下衣襟:“哼!小坏蛋,看什么看!”

“要!”白客突然说。

阚明溪吓了一跳:“不许胡说!”

白客突然疯一般地向阚明溪胸口抓来。

“干什么!小坏蛋!”阚明溪脸色变了,慌忙后退。

白客却扑过来,嘴里嚷嚷着:“要你!要你!”

两人无声搏斗着。

阚明溪没想到白客力气奇大,没一会儿功夫就把她胸前的衣服挠的东倒西歪,两个半球都差点弹出来。

阚明溪叹口气:“好了!好了!姐姐给你!别把姐姐衣服弄坏了。”

白客这才停下手来。

阚明溪猫腰把白客抱起来,走向炕前。

等白客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阚明溪温润的怀里,连忙想要挣脱出来。

阚明溪却把白客搂的更紧些,捏一捏白客的脸蛋:“小坏蛋!真贪心,都把姐姐弄疼了。”

“对不起啊。”白客歉疚地说。

“哼!什么时候学得这么有礼貌了。”

阚明溪摆弄着白客的脸庞,叹口气:“唉,不过姐姐还是不能嫁给你啊。你太小了。你那个小女友挺好的。”

白客想起什么,翻身起来:“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阚明溪披衣起来,要帮白客穿裤子,白客自己使劲穿好了,然后跳下炕,飞快地穿好衣服。

“我走了啊。”白客嚷嚷一声,飞也似地朝门外跑出去了。

阚明溪在他身后轻轻叹口气。

**********************

从海盐衬衫厂取经回来后,景主任率领技术人员迅速改进了工艺。

然后按照海盐衬衫厂的办法,将衬衣分为三个子品牌。

面向男性的叫富绅,面向女性的叫名媛,面向儿童的叫向日葵。

订好方向后,各个车间便开始大张旗鼓地生产起来。

与此同时,东山建筑队的办公大楼也设计好了,再核算一番就可以开工了。

白客也抽身出来,张罗大宗商行的事务。

大宗商行眼下销售各类电子产品,像电子手表、电子计算器、黑白电视机、掌上游戏机、录音机、磁带等等。

暑假快结束前,韩盛的军车又到了。

除了正在销售的电子产品外,韩盛还带来几样新东西。

韩盛先指挥装卸工小心翼翼地将两样用布蒙着的东西抬进屋里,然后放到桌子上。

白客纳闷儿:“老韩大大,这是啥东西啊。”

一边说着,一边要揭开盖头。

韩盛却连忙阻止:“等等!这玩意怕灰尘,怕光。”

怕灰尘,怕光,这是啥玩意?

韩盛把屋子里的其他人都轰走,然后关上门,拉上窗帘,这才郑重其事地揭开盖头。

那两件东西一个像黑白电视,另一个躺着的箱子,像功放。

这是啥玩意啊?白客正懵逼呢,突然看到功放上放着的键盘一下就想起来了。

“我去!这不个人电脑吗?”

韩盛吓了一跳:“这你都知道?”

白客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俺在杂志上见过了,这是IBM生产的个人电脑。”

“不错吧?不过这玩意太金贵了。”

“是啊,不过……”

看韩盛这么兴奋,白客真不想打击他。

眼下的个人电脑简直像坨屎一样没用,而且还倍儿贵。

但韩盛却不嫌贵。

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咱是用潜艇运进来的,不用上税,一台只要一万多块钱。”

我地个娘啊,这么个破壁玩意能顶上十套房子了。

“怎么样?咱们要不要卖这个?”

白客摇摇头:“还是不要了,这个太高档了,能买的起的人很少。而且,也不大实用。”

“嗯,那就暂时不进货了。”

接着,韩盛又让人把彩电抱进来了。

索尼的,18寸的。

白客点点头:“这个可以有。”

眼下,黑白电视在县城里刚刚普及一半儿。

等1983年首届春晚之后,彩电将成为一种紧俏物资了。

人们将为之疯狂,甚至不惜举债来买一台彩电。

而姑娘们不要自行车,不要电冰箱,甚至不要房子,她们只要一台彩电。

到了1985年的时候,国产彩电甚至疯狂涨到4000元一台。

韩盛走后,白客赶紧打开电脑打算摆弄摆弄看看。

结果却想不起来该输入什么DOS符号了,好半天也没能打开。

最后只能气恼地关掉了。

彩电这玩意,白客一年前本可以通过孙媛她妈妈买到。

但因为周边的街坊邻居连黑白电视都没有,你突然弄了台彩电,未免太张扬了。

今年以来,周边的街坊邻居一大半都有黑白彩电了,已经没多少人来白家看电视了。

所以,抓紧时间弄个彩电回家也是不错的。

白客升入初二以后,大宗商行也算是有固定的值守人员了。

业务主任陈理虽然全面负责大宗商行的管理。

但他是做业务的,不可能天天待在家里。

正好老姐白宁初中毕业了。

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初升高时,连职高都没考上。

老爸白策都无语了。

初中毕业下来,连工作都找不到。

最多只能到校办工厂上班。

那还不如让她在商行里干了。

升入初二了,白客本想把更多时间投入到学习当中。

没想到开学没几天白客就被评选为班级的团支部书记,三天两头参加会议。

最后又开展初二年级团支部书记的评选活动。

白客怕耽误自己学习,想方设法推脱,但还是被评选为团支部副书记。

每天早上白客都得早早到学校,率领团员们检查学生的仪表。

主要检查学生有没有留指甲,有没有留大鬓角,有没有烫发之类的。

这天,白客正和其他团员们在校门前盘查之际。

老远看见蒋文过来了。

蒋文整天用手掏煤灰,指甲干净不了,一查一个准儿

白客连忙上前拦截:“来!来!检查了,这位同学!”

蒋文老实巴交地停下来,白客向他使了个眼色,假模假式地比划两下:“行了!行了!”

把蒋文放了过去。

白客刚到一边溜达的时候,身后又传来一阵吵闹声。

回头一看,孙媛竟然被人堵住了。

原来,一个高年级的团员以为孙媛头发是烫的,非要处罚她。

孙媛据理力争,就差没动起手来了。

白客连忙跑过去嚷嚷着:“这个我可以作证,她是自来卷。”

“你咋知道呢?”团员问。

“嘿嘿,因为我们是同桌。”

第七十七章 不见外的娘家人

白客给姥爷买了掌上游戏机后,姥爷像个中学生一样,很快就沉迷了,甚至半夜都在玩游戏机。

秦咏梅吓坏了,怒斥白客:“都怪你,弄这么个破玩意给你姥爷玩。”

白客只好给姥爷限定时间,吃饭睡觉时间不能玩游戏。

可白天全家人都上班上学了,没法限制姥爷。

反正有游戏机以后,姥爷的花也不怎么侍弄了,小鸡也经常饿的嗷嗷叫。

不过这种情况也就持续了一个多星期,姥爷便渐渐恢复正常了。

开学两三天后,姥爷突然不怎么玩游戏了,又开始抽烟了。

吃晚饭的时候,姥爷也是心不在焉。

秦咏梅倒是挺高兴:“还是少玩点游戏好。”

吃完饭,白客跟着姥爷来到他的屋子里。

姥爷的屋子里以前抽烟袋锅的时候,气味儿很重。

眼下姥爷抽烟卷了,情况好多了。

刚回到屋里,姥爷就盘腿坐到炕上抽起烟卷来。

白客看看他那盒烟卷只剩下三四只了,看来这一天没少抽啊。

再看看炕头上,游戏机放在一边。

白客还以为没电了,把游戏机拿起来摆弄了一会儿。

这才发现一个主要的按键坏掉了。

原来如此。

商行里游戏机多的是,明天可以再给姥爷换一个。

不过,这一晚姥爷的烟恐怕要不够抽了。

白客拿起螺丝刀把游戏机撬开。

姥爷在一旁看着心疼不已:“不……别……”

白客随便检查了一下,发现是按键下面的胶垫儿破损了。

估计姥爷按得太狠了,又刚好赶上这一只的胶垫儿质量不那么好。

白客修过电脑的键盘,这点问题根本不值一提。

他找来一块儿自行车内胎的胶皮,照着胶垫的样子剪了一个,再把游戏机重新装好。

试着按了按,游戏机又恢复如初了。

听到游戏机的声音姥爷顿时来精神了,烟也不抽了。

白客把游戏机递给姥爷,又板着脸教训姥爷:“姥爷你知道它怎么坏的吗?”

“咋……”

“因为你老晚上偷偷玩游戏!”

姥爷一脸的惭愧。

“还有,你吃饭的时候不能老惦记它。因为它是智能的,你惦记它,它就容易坏。”

“啊?”

等老舅再来探望姥爷的时候,姥爷一天只抽半包烟了,人也精神了许多。

高兴之余,老舅却忍不住叹息。

因为姥爷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三舅的肾病眼下已经病入膏肓。

上一世的时候,三舅1981年就去世了。

这一世,虽然白宗、白客哥俩拿钱顶着。

可再多的钱也改变不了医疗手段落后的现实。

眼下,三舅将不久于人世,正在市内的高危病房准备后事了。

老舅在白家待了一天后,赶上星期天。

秦咏梅带着白宗、白客和老舅一起坐着五十铃到市内探望三舅。

来到病房时,三舅一家人已经围在病榻前了。

三舅的小女儿秦延春已经哭成了泪人。

三舅姆和表哥秦延军则呆立在一旁。

在三舅家,三舅是顶梁柱。

他是铁路警察,除了工资外,没事在列车上吃拿卡要,令全家人的生活过得比较舒适。

在当下大多数家庭吃苞米面儿的情况下,他们家经常吃白米饭和馒头。

可三舅要是过世了,三舅一家别说天天吃白米饭馒头了,苞米面儿都未必能吃上溜儿。

因为三舅姆在乡镇企业上班,一个月只有30元的工资。

一双儿女还都在上学。

此时三舅躺在病床上已经说不出话了。

其实若干年后,三舅进行肾移植的话,应该还可以多活些年。

但眼下哪有这种技术。

看见秦咏梅、老舅还有白宗、白客进来。

他直勾勾地看着秦咏梅,明显有话要说。

秦咏梅连忙过去,紧紧拉住他的手,哽咽着:“三哥,你放心吧,我会帮你照顾延春、延军的。”

老舅也在一旁使劲点头。

三舅这才欣慰地眨一眨眼睛。

秦延春哭得更厉害了,一下扑进三舅怀里,撕心裂肺地大喊:“爸!爸!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白客对三舅感情不深,但看到这一幕还是忍不住潸然泪下。

上一世,三舅去世后,秦咏梅和老舅都竭尽所能对三舅的家人给予帮助。

秦延春考上大学后,四年的生活开销都是生活并不宽裕的秦咏梅姐弟俩出的。

但三舅家的这对表哥表姐却和三舅一样,都有一种蜜汁自信。

他们就认定了自己有恩于白家。

是他们帮白家从西南蛮荒贫瘠之地调到东北鲜花蜜糖之地。

白家应该感恩戴德。

所以,在后来的若干年里,延军、延春真叫一个不客气、不见外。

来到白家,他们喜欢什么动手就拿。

白宗的吉他、白宾的一套《福尔摩斯探案集》都被他们不声不响拿走了。

过了二三十年后,白客再到延春家做客时,却看到她家的书架上有一半都是白客他们兄弟几个当年省吃俭用买下的书籍。

不过她保存的极其完好,就像从来没翻动过一样。

这一世,秦咏梅必然还会宠溺自己的侄子、侄女们。

而且还要加上一个白宗了。

白宗是个愚忠愚孝的人。

眼下他经济宽裕了,更不会吝惜对表弟表妹的宠溺了。

对此,白客只能看着不说话。

反正有的是钱,只要老妈老哥开心,他们爱咋咋地吧。

老妈和老舅他们探望三舅两天之后,三舅便去世了。

丧事办完三天后秦咏梅才敢在饭桌上战战兢兢向姥爷通告噩耗。

姥爷气的一扔饭碗,转身咚咚回屋了。

当天晚上,姥爷抽了大半夜的烟,秦咏梅也不敢过去劝说。

白客知道姥爷是个坚强的人,让他一个人烦恼几天,过了这个劲儿就好了。

果然,两三天后,姥爷又开始闷着头玩游戏机了。

又过了一个星期后,白客中午到照相馆来吃饭时,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有人在屋子里指挥别人干活儿。

“那几张椅子摆这里,那个柜子放那里……”

白客一看,顿时傻眼了,秦延军怎么跑来了。

白客记得秦延军眼下刚上高三,还有一年就要参加高考了。

第七十八章 九头狮子

白客走进屋里,秦延军正在对寡妇指手画脚,指挥寡妇搬着搬那的。

白客忍不住喝止:“行了,延军哥,人家寡妇是老员工了,比你懂,你就不要使唤人家了。”

秦延军弄了个大红脸,尴尬地打招呼:“白客你放学了。”

白客点头说:“是啊。”

上一世的时候,秦延军高中毕业后连个大专都没考上,后来进铁路上班,也算端上了铁饭碗。

眼下这是要闹哪出?

多半是看白宗出手阔绰,也想跟着当大老板吧。

吃饭的时候,白宗才介绍说,延军不想上学了,想跟着一起做生意。

白客提醒说:“那你得跟咱妈打个招呼啊。”

“对,对,等回家了,跟妈说一声。”

其实这事儿秦咏梅也管不了。

因为三舅姆肯定是同意的。

农村家里都这样,一般都很娇惯独生子。

吃完饭后,白客把哥哥叫到一边,叮嘱几句。

“哥啊,人家寡妇跟你这么长时间了,这照相馆能发展到今天,都离不开他的努力。”

白宗点头说:“没错,寡妇心思活,也很难干,得亏我当初把他叫来了。”

“所以说啊,咱们要一视同仁嘛,不能因为延军是咱亲戚,就好像他比寡妇高一等一样,让他随便指使寡妇。做生意不能有私心哦,总得有个先来后到,总得一碗水端平嘛。”

“对,对,你说的对。刚才我也听到了,没好意思说。嘿嘿……”

晚上,白宗、白客哥俩跟秦延军一起回家,向秦咏梅说明情况。

秦咏梅有些不满,责备秦延军:“干活儿着什么急啊,有姑姑、叔叔在还能缺你们吃穿吗?”

秦延军说:“反正俺念书也不好,肯定考不上大学,何必浪费时间呢。”

尽管秦咏梅不赞成秦延军辍学,但事已至此她也没法再管了。

只能让白宗白客哥俩帮秦延军收拾房间。

正好白宾的房间空着,就收拾一下让秦延军住进去。

吃完晚饭后,秦延军来到姥爷的房间,发现姥爷在玩游戏机,连忙凑过去:“唉,给我玩会儿吧。”

姥爷以前在三舅家住过,但跟这个亲孙子似乎并不怎么亲。

听到秦延军招呼“唉”,姥爷装聋作哑,继续埋头玩着。

白客拍了拍秦延军肩膀:“明天你到商行跟白宁要一个。”

出去时,秦延军还顺手拿了姥爷两根中华烟。

刚要点着白客连忙阻止,把他拉出屋子。

“姥爷正在戒烟,以后别在他面前抽烟。”

“哦。”秦延军点燃一根烟抽起来,吐了个烟圈,“唉,没事儿戒啥烟啊。都这么大岁数了。”

说完,秦延军钻进白宾屋子里了。

暑假的时候,胖叔因为肝硬化肝腹水,被白客送到省城治疗去了。

治了一个多月又回来了,虽然病情基本稳定,但还是没治愈,隔三差五还得到医院抽一抽积水。

正好,三姑夫为中药材的事儿把电话打到白策他们学校去。

白宗和白客赶紧到邮电局给三姑夫回电话。

跟三姑夫交流一会儿中药材市场的情况。

白客顺便问起肝硬化、肝腹水的事儿。

三姑夫想起一个偏方叫做九头狮子草。

说是用九头狮子草制成药丸,服用的时候要戒盐戒碱120天。

白客连忙把这个偏方记下来。

胖叔病情已经至此,不如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接着,三姑夫又介绍一下白家沟宗族们的情况。

由于白宗白客哥俩大力在北方拓展中药材市场,眼下白家沟的宗族们大多开始种植中药材了。

像天麻、川贝、川芎、川黄连等等都销往全国各地。

乡亲们的经济状况也今非昔比了。

只是苦于道路闭塞,往外运送中药材或者往里购入生活用品时都要使用背篓背来背去。

所以,乡亲们打算出资修路了。

白客听了吓了一跳。

因为他知道上一世白家沟修路时,直接毁掉了鹅颈关那一带的风景。

其实,只要修一座高架桥就可以把鹅颈关那一带风景避过去了,将来说不定还可以开发旅游。

白客连忙让三姑夫捎话,说修路的费用我们哥俩出,只是鹅颈关那一带千万不要毁掉。

放下电话,白客还是不放心。

白宗说:“要不我回去一趟,跟他们说清楚吧。”

“这一趟来回光路上都得用掉一个星期,你照相馆哪能离开人那么久。”

“要是能坐飞机就好了。听说飞机就像炮弹一样,一眨眼就到南方了。”

白客笑了:“倒没那么夸张。”

只是眼下个体户是不能坐飞机的。

别说个体户了,局级以下单位也是不能随便坐飞机的,实在要坐也得上级机关审核批准。

当然,这事儿要是认识县政府的领导就省事多了,随便开个介绍信就可以买飞机票。

白家当初从南方调动到北方的时候,靠的就是秦咏梅的老乡刘县长帮忙。可惜眼下刘县长已经离休好些年了,不好再去打扰。

白宗说:“你以前不是认识一个分管文化口的县长吗?”

白客也想起了:“对啊,苗县长,他应该很好说话。”

第二天下午没课的时候,白宗、白客哥俩赶紧来找苗县长。

看见白客,苗县长挺高兴,因为他已经有两年没见到白客了。

“哎呀,小白客,你都长这么高了,快成大人了。”

“是啊,苗叔叔,一直没倒出功夫来看您。”

苗县长笑了:“小东西,还学会说客套话了。你要想来看叔叔,怎么会没功夫?”

“哎呀,来看您总得有点事由吧,不然不显得太唐突了吗?”

“哈哈!”苗县长笑了,“真会说话。说吧,你来有啥事?”

白客把哥哥白宗想买飞机票到南方的事儿说了下。

苗县长笑了:“你们的照相馆现在真是大名鼎鼎啊,出差都开始坐飞机了啊,享受局级待遇。”

白宗叹口气:“没办法啊,照相馆离不开人,得快去快回。”

苗县长点头:“是啊,火车轮船太慢了,对你们个体户来说时间就是金钱。行了,等我一会儿,我这就给你开介绍信。”

开好了介绍信,苗县长还故意逗一逗白宗,递给白宗时,又突然收回。

白宗心眼儿实在,一下就脸红了,有些不知所措了。

苗县长笑了:“你以后要配合县里搞好文化活动哦!”

“一定!一定!”

“下一步县里要搞摄影展,你也要踊跃参加哦。”

“好!好!我一定参加。”

“行了,不开玩笑了,给你吧。”

苗县长说着,把介绍信塞到白宗手里了。

第七十九章 宴席

白宗坐船都不晕,按理说坐飞机也应该没事儿的。

可这会儿都是小型客机,并不太稳。

白宗坐着飞机一上一下的,全程都是晕乎乎的。

下了飞机也头重脚轻,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下了飞机后,白宗坐上大客车先来到老家城里找到三姑夫。

看到白宗一天功夫就从两千公里外赶到了,三姑夫大吃了一惊。

不过,三姑夫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一下就猜出白宗是坐飞机过来的。

不由得感叹:“社会真是进步了啊,个体户都可以坐飞机了。”

白宗在三姑夫家逗留小半天后,就抓紧时间赶往白家沟。

三姑夫要陪着白宗过去,白宗连忙劝阻。

三姑夫身体不好,哪能让他老人家屁颠屁颠儿地往乡下跑。

白宗坐车一路颠簸先来到乡政府。

二叔的大儿子白朝辉眼下在乡政府当办事员。

此时天已经黑下来了,白朝辉领着白宗在招待所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带着白宗赶往白家沟。

白朝辉是二叔家老大。

由于二叔结婚早,白朝辉比白宗还大一岁。

他是个能说会道的家伙,一路上滔滔不绝地向白宗讲述村里的轶事,以及眼下宗亲们怎样修建道路。

要是随便修一条可以走拖拉机的石子儿路的话,有个万八千块钱就够了。

当然,那样一来必须把鹅颈关炸掉了。

可要是在鹅颈关上面修一座高架桥的话,费用就得翻番儿了。

“少说也得两三万哦。”

听了半天,白宗明白了,宗亲们光听三姑夫转述还有点不相信。

看来,白客的担心还是有道理的。

必须亲自过来跟宗亲们交待一下。

白宗跟着白朝辉步行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来到白家沟。

白朝辉把宗亲们都叫了出来,大家一起商议修路的事儿。

白朝辉说:“你们看,人家千里迢迢过来了,肯定是没问题的了。”

宗亲们嘀嘀咕咕。

“修桥的话不知得多少钱呢?”

“两三万也打不住吧。”

白宗说:“这样吧,我出五万块钱!”

“啊?五万块钱?能用的完吗?”宗亲们炸锅了。

“哇,这长房长孙真有钱啊,能拿出这么多。”

听着大家议论一会儿,白宗笑了:“五万块钱不算多,要是不够呢,你们就自己贴补点。要是剩下了呢,你们就再在村子里修点别的设施。”

“好!谢谢朝宗!朝宗是我们的大恩人啊!”

在老宗谱里,白宗的名字其实是叫白朝宗的。

宗亲们高呼着,纷纷聚拢过来,要拉白宗到家里做客。

白朝辉连忙阻拦:“行了,行了,人家朝宗还急着回去呢,中午只能在我家吃饭了。”

“凭什么只能到你家啊?”

“你这是营私舞弊!”

宗亲们嚷嚷起来。

最后大家商定:各家各户都出张桌子,一起摆在空地上,就当修路前的聚餐了。

然后各家各户忙碌起来,制作自己的拿手菜。

白宗从山坡上看去,各家各户都是炊烟袅袅。

白家沟总共不到20户人家,绝大多数都姓白,两三户其它姓的也都是姑爷、外戚之类的。

没一会儿功夫,20张桌子就在荣华堂跟前的空地上摆好了,颇有一点长街宴的感觉。

各家各户开始端出热气腾腾的菜肴,还有自酿的米酒。

白朝辉招呼白宗赶紧落座。

但很快白宗就发现自己根本坐不下来,因为各家各户都招呼他过去吃他们家的拿手菜,然后各家各户都向他敬酒。

当地人喝酒的方式跟北方大不相同。

他们都是一家人共用一个碗喝酒。

比如,白宗来到一家的桌前,他们倒上一碗酒,然后一个长者捧着这碗酒你喝一口我喝一口,在一张桌子前各人的嘴里转上一圈。

这种风俗看起来似乎有点不讲卫生,但又显得那么的亲切。

白宗不是白客,没有那么多的顾忌,所以他很快就入乡随俗了,在宗亲们的哄闹声中喝起来。

这米酒刚喝的时候感觉就像糖水一样,一点度数没有。

可喝了几圈才感觉它其实比啤酒度数高多了。

而这些西南的宗亲们也并不比东北人酒量差,喝了一碗又一碗,面不改色心不跳。

白宗喝了几圈就晕晕乎乎了,就像刚下飞机那会儿。

最后,在大家的欢笑声中,白朝辉等年轻人把白宗扶进屋里去了。

白宗这边在老家浪着呢,白客却在担心照相馆的营生。

每天中午白客都要回到照相馆吃饭,顺便了解一下情况。

白客最担心秦延军在照相馆搅事儿。

不过来了两次都还好,只看到秦延军头不抬眼不睁地玩游戏。

虽然有点混事儿,但白客还是松了口气。

而且,想一想也没啥好担心的。

平时就是鲁雅楠在管理照相馆,白宗不在时她也照样会打理的井井有条。

正吃着饭,寡妇突然轻轻叹息。

“怎么了?”白客连忙问。

“最近照假景的人少了好多哦。”寡妇皱着眉头说。

假景照相是寡妇一手打造的起来的品牌,曾经是照相馆的主要收入来源。

在有了彩扩机后,它也曾与彩扩生意平分秋色好长一段时间。

可随着人们审美水平的提高,照假景的人越来越少了。

白客安慰寡妇说:“假景肯定会越来越少的,这是正常的,彩扩的人不是越来越多了吗?”

鲁雅楠也说:“是啊,现在有照相机的人越来越多了,他们自己就可以到野外照相,哪还会来照假景啊。”

可寡妇还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白客能理解他的心情。

寡妇在假景上花了不少心思,也获得了极大的成功。

眼下假景渐渐式微了,他也有点失去存在感了。

所以,白客得帮他重新找回那份荣誉。

“行了,寡……兄,除了假景照相,你的证明相不是照的也不错吗?以后照证明相的人会越来越多的。”

“真的啊?”

“是啊,不光有黑白照,还有彩照。背景也简单,弄块儿白布就可以了。”

“嗯,嗯,这我知道,我照过好多证明照了。”

秦延军匆忙吃完了,起身要离开。

白客连忙说:“延军哥,你没事跟寡兄学一学摄影,他水平快赶上俺哥了。”

“哦。”秦延军支吾着到一边拿起游戏机玩去了。

寡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俺哪跟的上大旗啊,就是胡乱照一照而已。”

飞机的效率就是高,远隔2000多公里之外,白宗三天的时间就办完事回来了。

不过,刚回到家,又有另一场宴席在等待着他了。

第八十章 一个萝卜一个坑

阚明溪的婚礼,白客本来是不想去的。

可跟老阚的这层关系,哪能不去啊。

白宗、白客哥俩一个都不能少。

而且白宗还有一个重要任务——充当摄影师。

重生归来这六年来,白客参加的婚礼已经有很多次了。

老阚家的却是最隆重的,桌数最多的,足足摆了50张桌子。

除了东山村的乡亲们,城建局、土地局等各单位的领导们也纷纷到场了。

白客被安排跟这些领导们坐在了一起。

看着大人们吞云吐雾,白客只能喝一喝茶水。

中长村的黄村长坐在白客身旁。

他先是向领导们敬了一圈烟,好一会儿才倒出功夫跟白客聊聊。

“运输队生意怎么样啊?”白客问。

“哎,别提了,当初应该听你的多进些车子。”

白客笑了:“现在进也来得及啊。”

黄村长叹口气:“现在就得排队了,买车的人太多了。”

没一会儿,新郎新娘入场了。

眼下没有婚纱也没有礼服,再加上天气有点凉了。

阚明溪就穿着一身西服裙子。

换一般人这身装扮一定会显得土里土气。

不过,凭阚明溪这个头儿,再土的衣服穿在身上都有模特般的感觉。

新郎就有些逊色了。

个头看起来跟阚明溪差不多。

一身西装也不怎么可体。

“新郎是哪里的呀?”有人小声问。

黄村长连忙说:“一个村的,好像是吴村长家的老二吧。”

老阚这算强强联合了。

他是全村最有钱的,如今又跟全村最有权的联姻了。

婚礼很快开始了,白宗跑前跑后不停地拍照着。

又有人指着白宗议论纷纷。

“那个大高个儿也很厉害哦!”

“那不是摄影师吗?”

“哪有啊,人是大老板呢。南街那家照相馆就是他开的。他还开电子商店,做中药材生意。”

“哇!这么厉害也来干摄影啊。”

白宗来给老阚闺女照相,也真算是给足了他面子。

喧闹了一会儿,新郎新娘又开始挨桌敬酒了。

白客他们这一桌是贵宾席,新郎新娘先敬两桌长辈,很快就将轮到白客他们这桌了。

白客偷偷看了几眼,不由得吓了一跳。

新郎是真喝哦。

一钱的小酒盅一口一个,喝得都是高度白酒,五十桌下来,这得喝多少啊。

转眼间,新郎新娘就到跟前了。

新郎新娘先从最年长者敬起,新郎照例是一口一个。

到了白客跟前,阚明溪刚端起酒杯,白客脸就刷地红了。

大人们哄笑:“小白客看到美女害羞了!”

黄村长说:“小白客还是小孩儿,不用喝了。”

阚明溪盯着白客:“哼!他才不是小孩儿呢。”

又有人起哄:“新娘亲一下就喝!对不对?白客!”

话音刚落,阚明溪“啪”地一下亲在白客左边脸蛋上。

众人哄笑:“喝了吧。”

新郎也笑了:“对,对,没多少,一口干了。”

白客咬咬牙,一扬脖。

妈呀,这白酒真辣啊,辣的白客眼泪都流下来了。

白客刚放下酒杯,阚明溪又在他右边脸亲了一下。

众人又一起哄笑。

新郎新娘又到其它桌子了。

白客脸上发烧,埋头吃菜,好一会儿才敢抬头看人。

这才发现根本没人注意他。

他这才渐渐平复了心情,恢复了常态,东张西望起来。

转眼间,新郎和新娘已经转了二十来桌了。

白客粗略算了下,吓了一跳。

就算有的桌子有像白客这样不胜酒力的人。

二十多桌下来,怎么也得喝掉两瓶酒。

可新郎看起来脸都没红。

这他妈不是酒鬼就是酒仙啊。

白宗忙活了一会儿,回到白客身边吃饭。

吃了几口,抬头看了白客一眼却笑了。

原来,白客脸上一左一右各有一个大红唇印。

白宗用餐巾沾着白酒,把白客脸上的唇印擦掉了。

回到家里后,白客这一身的酒味儿又向老妈好一顿解释,这才算过关。

上一世的时候,大姨家的三个女儿都刻着脑尖儿想往城里钻。

秦咏梅也竭尽所能地帮她们。

无奈身为纺织女工能力有限,甚至连住所都无法给她们提供。

这一世,在白客的努力下,三个表姐都在城里站稳了脚跟,而且比大多数城里姑娘都过得宽裕。

不过跟三舅家表哥秦延军相比,她们的待遇明显要低一个等级了。

至少她们没有一个像秦延军这样,长期住在白家。

说起来,秦咏梅封建意识还是很重的。

在她眼里,侄子总是比外甥女要重要一些。

不过虽然秦延军不把自己当外人。

可对于白家兄弟来说,对他的熟识程度还不如街坊邻居们。

而且跟街坊邻居们相处更随意,深一句浅一句没人计较。

可跟这个表兄弟却有些不尴不尬的。

说出的话都是客套,自己都觉得言不由衷。

农村人娇惯独子。

这秦延军显然在家里被娇惯坏了。

刚来的几天还装模作样帮着擦个桌子,搬个板凳什么的。

几天过后,他就原形毕露了。

整天吊儿郎当、游手好闲。

深更半夜也不睡觉,不是玩游戏,就是看手抄本。

秦咏梅又动不动想拿出家长的劲头来教训教训他。

可秦延军哪会吃这一套。

虽然暂时还没直接顶撞秦咏梅,但每一次都是左耳进去右耳出来。

白客担心早晚有一天老妈会跟秦延军爆发冲突。

到时候就不好收拾了。

白客想让秦延军在照相馆忙一点。

可秦延军同学似乎只对指挥别人干活儿的事儿感兴趣,对让他自己干活儿的事儿却是百般推脱。

白宗也感觉到这个表弟是个烫手山芋。

“要不让他到商行里干吧。”

白客摇摇头:“这种懒人上哪都不行。”

“那怎么办啊?”

兄弟二人一筹莫展。

俗话说:一个萝卜一个坑。

像秦延军这种人,必须给他找到合适的位置,他才能消停下来。

就如同当年白客帮孟繁明进入体校一样。

可秦延军这个大萝卜,他的坑在哪里呢?

白客绞尽脑汁想着,突然一拍大腿:“干脆让他学车去吧。”

白宗想了下点点头:“对啊,这是个好办法,可以好好磨炼他。”

这年月,学车很辛苦。

大冬天的用大摇杠摇车,手都能磨秃噜皮了。

车子熄火了还得吭哧瘪肚地推车。

三天两头还得拎着水桶给水箱加水。

没事还得给师傅买烟、点烟,反正是各种孝敬师傅。

这年月学车,不光要学开车,还要学修车。

每天油漆嘛哈地在车子底下钻来钻去。

而且一学就是大半年。

全脱产,起早贪黑。

秦延军会乐意去吃这份苦吗?

肯定乐意。

因为这份苦一般老百姓想吃还吃不上呢。

第八十一章 打赌

八十年代的时候,司机可是个风光的职业

跟采购员一样吃香。

人们都说:司机、采购员,给个局长都不换。

司机有多风光?

在某个单位里,刚分配来一个如花似玉,20来岁的妹子,引得小伙子们纷纷献殷勤。

妹子却一个都看不上眼。

可没过多久,妹子就被单位一个40来岁脏了吧唧的糙老爷们儿给日了。

因为这糙老爷们儿开单位的130,经常接送妹子上下班。

妹子觉得老家伙有骑士精神,就自愿被骑了。

所以说当司机这事儿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但想学车却不容易。

一来各单位有名额有限;二来学费昂贵,要1000多块钱,而且全脱产,一般单位负担不起。

秦延军这么个农村娃,有机会学车,他当然乐意了。

不过,照相馆或者商行都没法送秦延军去学车。

因为眼下个体户是没有资格学车的。

只能从建筑队那边给秦延军出证明。

建筑队很快把证明开出来了,秦延军便开始早出晚归的生活了,白宗、白客哥俩也顿时轻松了许多。

秦延军这个老表虽然让人头疼。

但白客的三个表姐还是挺靠谱的。

眼下,大表姐凤岩的女儿还在哺乳期呢,她也每天抱着孩子来帮白客照料商行的生意。

二表姐凤君马上就要结婚了,她也照样一丝不苟地继续帮白客打理建筑队的账目。

三表姐凤琴说好听是白客的联络员,说不好听就是替白客跑腿儿的。

当初她最想学车,可白客实在离不开她,一直没同意。

眼下白客却让初来乍到的秦延军学车去了,真感觉有点对不住凤琴。

随便开空头支票也不好,只能装聋作哑,暂时不提这事儿了。

商行里凤岩回来后,加上还有白宁,以及白客的同学蒋文在,凤琴也轻快许多了。

照这样下去,等秦延军学完车,凤琴也有时间学车了。

蒋文给白客帮忙是因为白客给他出了医疗费。

为此,蒋文打算白给白客打工两年。

但白客怎么会亏待他呢。

虽然已经答应不发工资了,但隔三差五搞点小名堂还是可以的。

比如像国营企业一样,夏天发点高温补助,冬天再发点取暖补助。

平常再时不时地来点奖金啥的。

十一前,蒋文正在核对货物保管账目,白宁将五张大团结放到他面前。

蒋文看着钱有些结巴:“这,这是干嘛……”

白客在一旁笑着:“快过节了嘛。”

“可这也太多了。”

“不多,不多,大家都一样,一视同仁嘛。”

白宁也在一旁随声附和:“对,对,一视同仁。”

正说着,孙媛钻进来,看到桌子上的钱,眼睛都直了:“哎哟!发钱了。”

白客连忙示意蒋文将钱揣起来。

“嗯,人家帮忙的钱。”

“帮忙还有钱啊,那我以后也来帮忙吧。”

“行了,行了,你又不缺钱。”

“我怎么不缺钱,我妈每个月才给我20块零花钱。”

蒋文在一旁听着目瞪口呆。

这真是妥妥地拉仇恨啊。

蒋文全家四口人每个月的生活费都不到20块,人家只是个零花钱。

“行了大姐,你就别显摆了,一个月20块钱还不够你花的啊。”

“当然不够了,我一个月怎么得三四十块钱。”

“哼,我看50块钱也不够你花的。”

“50块钱肯定够花了,嘻嘻。要不你每个月给我50块钱吧,我给你当女朋友。”

蒋文和白宁在一旁听了忍不住笑。

白客窘的脸都红了,连忙把孙媛拉到别的屋子里。

孙媛过来也是帮忙,她要帮白客补习英语。

白客从小学就开始自学英语了,到眼下词汇量怎么也有两千多了。

之所以这么下功夫,是因为白客上一世被英语绊的不轻。

可光有单词量不行。

升入中学这一年来,由于生意方面太忙碌,英语课程还是有些耽误了。

语法句式啥的还是没学好。

“哼,你词汇量这么大,语法却这么渣。”

“唉,老师教的也不太好。”

英语老师是个刚从师范毕业的年轻姑娘。

课上的马马虎虎,但特别爱美。

眼下已经立秋了,身体不好的人都开始穿毛衣了。

人家依然穿着小短裙子、穿着丝袜高跟鞋。

这老师姓燕,大家都叫她燕子。

在课堂里上课的时候,她真像一只轻捷的燕子一样飞来飞去。

燕子老师大多数时候都不在黑板前站着,而是在课堂里走来走去。

有时在讲解语法,有时在背诵大段的语句。

她的发音很标准,音调也很优美。

白客都觉得她当老师有点屈才了,比较适合去当播音员。

而且燕子老师对美好事物极其敏感,她的审美标准显然超越了当下大多数人。

比如,燕子老师的裙子其实是她自己改的。

当下女生们穿的裙子都又肥又大,就像修女一般。

燕子老师却把自己的裙子改的又短又窄,显得身段窈窕多姿。

其实燕子老师长得一般,眼睛不大,个子不高。

但由于会打扮,便显得风情万种。

燕子老师读课文的时候慢吞吞的,但讲语法的时候却倍儿快。

而且她不强调重点,你要是稍微一溜号就错过了。

吃了几次亏后,燕子老师的课堂上,白客不得不全神贯注了。

在孙媛的帮助下,白客总算把没学好的课程补上了。

这天上课时,燕子老师也格外给力,就站在白客他们这一行的座位前讲课。

燕子老师在白客他们这行座位旁一边走着一边讲解着语法句式,一直走到最后一排再往回走。

燕子老师刚回到讲台跟前时,白客听到身后的老万和猴子在嘀咕着什么。

老万说:“怎么样?看清了没有。是色儿还是花儿?”

猴子有些懵逼:“看……没……”

“啥意思?到底看清没有?”

“是,三角的……”

“啥?那,那也算你输,下课买雪糕。”

“怎么算我输啊?还不知道是色儿还是花儿呢。”

“那就,那我再看一次。”

“还是我看吧。”

“去,去,净你好事儿。”

一来他们说话声音很小,二来眼下的孩子们就算听清了也猜不出他们在干什么。

上一世的时候,白客也听不懂。

但这一世,作为过来人,他一下就听懂了:这两个王八犊子,他们在赌燕子老师底裤的颜色呢。

第八十二章 对食

燕子老师转眼又要走过来了。

白客犹豫着,要不要阻止这两个家伙呢?

其实,这只是两个半大孩子的恶趣味而已,谁也没真正损失什么。

可不阻止的话,燕子老师一旦察觉了,白客身为班长,又在老万前面坐着,貌似也不太光彩啊。

唉,这就是成长的烦恼啊。

要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搞不懂他们在干什么就好了。

眼看着燕子老师走过来了,一直走到白客他们这一排的桌子旁了。

白客忍不住举手把老师叫住。

“老师你刚才说的这个句式……”

等燕子老师猫腰过来给白客讲解时,白客才发现自己好心办坏事了。

白客坐在里边靠墙的座位上,孙媛坐在外面。

而且白客坐着燕子老师站着。

燕子老师给白客讲解时,姿势可想而知了。

白客心里一万个懊悔,根本听不进去老师在讲什么,只是不停地敷衍着,巴望老师快点结束。

燕子老师终于讲完了,站直了身体,白客也长出一口气。

但突然之间,燕子老师勃然大怒:“你在看什么?”

白客伸头一看,我勒个去,老万竟然爬到白客他们这一排的桌子前了。

白客把燕子老师叫住,目的就是阻止她继续往老万和猴子他们那一排走。

没想到这老万色胆包天,竟然爬到白客他们这一排来了。

而且由于燕子老师姿势销魂,老万看直眼了,等燕子老师转身时他竟然没反应过来。

这老万不光胆子大脸皮厚,心理素质也极好。

他不慌不忙地举起一只橡皮说:“我在捡橡皮啊。”

这套嗑儿是老万和猴子事先演练很多遍的,自然是天衣无缝。

燕子老师也太年轻,一时竟然无力反驳:“你……你等着!”

燕子老师涨红着脸回到讲台上了。

上课都没心思了,就让同学自习。

她一个人坐在讲桌前生着闷气。

孙媛有些不解:“燕子老师为啥生气了呢。”

“这个,那个……”白客支支吾吾。

不光孙媛不解,全班估计绝大多数同学都搞不明白。

“哼!都怪你!那道题你明明会做还问老师,惹老师生气了不是?”

“哎……”

老万和猴子却在后面得意忘形。

老万说:“行了,放学我请你吃雪糕。”

“要奶油的啊。哼,便宜都让你占了。”

这事儿其实没多大,谁还不知道谁那点东西啊。

换孙媛这种大大咧咧的的女孩,顶多踢两脚完事儿。

可燕子老师不同,她是那种啥事儿都往心里去的人。

接下来的两三天,白客见到她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看来燕子老师不会善罢甘休了。

燕子老师自己是没啥办法,可她有相好的。

教物理的田老师一直在追求燕子老师。

燕子老师也故意吊着他。

田老师长得五短身材,脑袋和身子不成比例。

大家都叫他大头鬼。

这大头鬼在学校混的不错,像白客他们的班主任代老师一样,很会拉关系走后门,深得学校领导的器重。

为了讨好燕子老师,他肯定会想方设法收拾老万的。

到时候就有老万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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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阚明溪度了蜜月回来时,也轮到二表姐凤君结婚了。

跟上一次凤岩结婚一样,乡下的亲戚们又一次聚集在白客他们家里。

大姨和大姨夫对两个女儿的婚姻十分满意。

上一世可不是这样的。

大表姐凤岩遇人不淑,结婚后生活困顿,后来得了抑郁症;二表姐凤君结婚后也很快离婚了,独自抚养儿子,孤苦大半辈子。

大姨跟秦咏梅唠着嗑儿说:“啥时帮俺老三也寻摸寻摸。”

秦咏梅略微皱了下眉头:“有倒是有,可老三好像有点挑啊。”

其实三表姐凤琴条件也不错,个头儿比两个表姐都要高一些,有一米六七的样子,人也泼辣能干。算得上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

但秦咏梅还有白策托人给她介绍了几次对象,她都没看上。

一个在热电厂上班的工人,她嫌人嘴唇太厚。

还有一个在机车厂当小组长的男的,她嫌人缺乏男子气概。

而她的标准也令人匪夷所思。

一会儿要找高仓健那样的钢铁直男。

一会儿又要找阿兰德隆那样的风流帅哥。

大姨叹口气:“这孩子就是不定性,她哪知道自己想找哪样的。还得咱家长给她做主。”

其实三表姐凤琴比白宗还大一岁。

你要说她没主意吧,她比两个姐姐做事还要果敢笃定。

上一世的时候,凤琴终生未嫁。

到四十五六岁的时候,因为卵巢癌去世了。

听秦咏梅和大姨在这里议论儿女的婚事,三舅姆也过来凑热闹:“啥时帮俺延军也介绍个啊。”

秦延军比白宾还小一岁,眼下才十八岁,离结婚还有些日子。

秦咏梅也不好意思当面驳斥,只能敷衍说:“等学车回来再说吧。”

大姨在一旁说:“延军不是还有一年才毕业吗?怎么这么早就下来干活儿了?俺三弟当时不是让延军好好念书吗?”

秦咏梅也说:“是啊,有两个姑姑在,他着啥急赚钱养家啊。”

三舅姆有些尴尬:“他不想念了,我也没法子啊。”

大姨叹息:“赶驴咋能让驴说了算啊。”

秦咏梅说:“不是我说你啊,三嫂,不能什么事儿都由着孩子的心思啊。”

三舅姆点头说:“是啊,俺延军眼下到你这里来了,你就当自己的孩子,尽管严厉管教。”

秦咏梅叹口气。

十一过了一个星期后,大姨、三舅姆这些亲戚们才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不过,秦咏梅对大姨提到的凤琴对象的问题还是很上心。

刚过完十一就开始寻摸自己单位的小伙子。

公安局里的小伙子不少。

但眼下城乡还是有差别的,一般家庭不会随随便便找农村姑娘。

想来想去,感觉不在意农村户口的,人又不错的也就那么两三个。

秦咏梅最喜欢的其实是看门的常浩。

小伙子老实厚道,又不在乎城里乡下的。

可凤岩已经找了个有精神病前科的男人了。

凤琴再找一个只有一条胳膊的男人,好像有点说不过去了。

吴军也不错,也是个踏实可靠的人。

不过这种事自己去说好像不太合适,最好找机会让他们自己接触。

想来想去,秦咏梅想到白客了。

白客常上局里玩,跟吴军他们几个小伙子混得挺熟,或许可以找机会让吴军和凤琴见面,只要他们彼此有眼缘,就让他们自己谈好了。

听老妈这么一说,白客也觉得不错。

像凤琴这种女汉子,还真得找吴军这样有点糙的小伙子。

凤琴平时住在大宗商行里,只是偶尔回家吃饭什么的。

得到老妈委托的第二天傍晚,白客就赶紧来到大宗商行。

天有点冷了,也黑的早了。

白客来到大宗商行后院时,周围已经是一片灯火阑珊了。

大宗商行的这套杂院跟大旗照相馆差不多。

也是前脸当做店面,院子里盖了几间大房子当做仓库。

东厢的两间房子用来住人。

凤琴平时就住在南头的一间,从窗户上隐约能看到里面有灯光在摇曳着。

白客靠近门口,刚抬手想敲门时,突然听到一阵嬉笑声。

一个声音是凤琴,另一个声音也是个女的。

第八十三章 少数派报告

白客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之际,屋里的人先察觉了,嬉笑声戛然而止。

然后是一声怒喝:“谁?”

紧接着,凤琴披着衣服推开了门。

看到是白客,凤琴笑了:“你个小鬼头悄没声就来了。”

白客推门进屋,只见屋里床上躺着个短发女子,猫在被窝里不出来,估计没穿衣服。

凤琴肯定以为白客这种小屁孩儿看不出这种前卫的关系,所以也不避讳。

白客干脆也假装懵懂无知,若无其事地嘘寒问暖。

估计上一世凤琴就是这样的人,只不过一直隐忍着。

这一世她经济条件比较好,生活也比较独立,所以就放飞自我了。

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向老妈做这个少数派报告。

寒暄几句,白客还是板着脸说:“怎么连门也不锁一下。”

“嘿嘿,进来的时候忘了。”

“一定得注意哦。”

大宗商行的东西可都是值钱货。

两三百一台的黑白电视,一两百一台的录音机。

再过段时间,韩盛要送一批彩电过来了,那就更值钱了。

大宗商行眼下之所以没招贼,主要因为白客当初给它的定位是批发。

所以,周边的人并不知道商行里卖的是什么。

可人多嘴杂,尤其等开始卖彩电这种紧俏物资的时候,搞不好会被贼盯上。

第二天,白客就赶紧叫来建筑队的工人,让他们加固院门,把仓库门也换成铁门。

同时,白客也让人去寻摸大狼狗,准备用大狼狗看家护院。

去年初冬的时候,燕子老师还穿着毛料裙子。

今年刚入冬,燕子老师却早早穿起了裤子。

讲课也格外专注了。

相比英语课的轻松,每到上物理课的时候白客都比老师还紧张。

因为白客明显感觉老师在找老万的茬儿,准备狠狠收拾老万一顿。

只不过老万太懒,上课的时候心不在焉一直没能让老师找到机会。

这天,操场里刚下了一场大雪,同学们在物理实验室里上课。

主要是摆弄摆弄天平、弹簧秤、刻度容器啥的。

白客正摆弄着弹簧秤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呵斥,掉头一看田老师在训斥老万。

估计老万在摆弄天平的时候不小心磕磕碰碰了。

老万这种同学你让他学习他没兴致,你让他摆弄东西玩他一个顶俩。

可这也正中田老师下怀了。

被田老师训斥几句,换别人厚着脸皮嘻嘻哈哈就过去了。

老万可不会那么驯顺,他一定得顶撞几句。

田老师就势推搡老万几下。

调皮捣蛋孩子跟老实孩子不同,他们都很爱面子。

被田老师当众训斥推搡多没面子啊。

所以,老师推搡他,他也用手拨挡。

挡了几下就碰到田老师胸口了。

田老师这下抓到机会了:“好啊!你敢打老师!”

“我没打,是不小心碰到的。”

“还敢犟嘴!走!咱们到教导处去!”

田老师说着,一把抓着老万的胳膊。

老万挣扎着,可他毕竟是个孩子,哪有田老师力气大。

田老师抓住了老万的胳膊,又顺势卡住了老万的脖子。

这一下,老万算是丢尽了面子。

他使劲挣扎着,脸涨得通红,像是田老师手里的一只小鸡一样。

田老师把老万拉到走廊里,估计又顺势踢了他一脚。

这一下老万急眼了。

老万带着哭腔的骂声把玻璃都震的嗡嗡作响,白客跟着同学们冲了出去。

在走廊里,老万像疯了一样向田老师扑去。

田老师也不敢真打他。

虽然这会儿老师打学生时有发生,大多数家长也不会太计较。

但那也仅限踢两脚,拍两巴掌。

抽大耳瓜子就算是最严重的了。

这个时期的孩子们大多被驯化了,他们的自尊心也基本被家长和老师们剥夺了。

或者说他们觉得被师长教训是理所当然的。

在师长面前他们并不是独立的个体。

但调皮捣蛋的孩子不同,他们保留了更多桀骜不驯的天性。

田老师估计也没见过这阵势,看着老万疯一般地扑过来,他也不敢真打,只能拼命往外怼。

幸好又有老师出来了,和同学们一起使劲拉开了老万。

老万使劲挣扎着,吼叫着:“你等着!你等着!”

老万可不是在吹牛,他比白客他们大两岁,经常跟社会上的人混在一起,随随便便就能叫出十几个二流子。

白客仔细回忆前世的记忆。

前世没这一出啊。

说到底都是白客好心办坏事啊。

早知道就不该管闲事。

就让老万和猴子看去好了。

就让燕子老师继续美美哒好了。

相安无事,其乐融融多好啊。

学校的领导也奔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精神。

为了不激怒老万,甚至都没敢强令他写检查。

换别的老实孩子如果这么不服管教的话,估计早就做深刻检讨,然后再叫家长谈话了。

但老万对这一切并不领情。

冲突发生第二天,学校大门口就开始有半大小子在溜达了。

这几个半大小子一看就是社会上的人。

一个个留着大鬓角穿着喇叭裤,还有烫头的。

这种人身上都带着刀子,要真打起来,田老师这样的知识分子还真不是个儿。

《少林寺》上演后不久,曾经有一个传说。

说李连杰在深圳街头被几个小二流子痛殴了一顿。

这种传说有一定真实性。

因为街头二流子经常打架,很有实战经验,练套路的人根本不够打。

而且二流子敢下死手,这一般人比不了。

田老师上下班本来是走学校大门的。

自从二流子们在学校大门外出现后,他就消失了。

不知道是走后门了,还是下班比较晚。

老万招来了二流子,同学们也遭殃了。

因为二流子在学校门口溜达,他们也不闲着,时不时堵低年级同学要点小钱钱。

跟当初的黄毛、大鸡一样,他们要小钱钱也是那套嗑儿,要之前先唱。

不是不抽烟呐,不是不喝酒啊,就是没有钱,够哥们儿意思,给哥们儿两三毛,明天我就还给你。

白客也被他们堵过几次,但每次都有人认出他来。

“这是大旗他弟。”

“这不酋长吗?”

其他同学就没那么幸运了,哪怕信誓旦旦说自己没钱,也被堵住搜索一番。

连蒋文这种穷得衣服口袋都是破的,也能被人盘查一番。

第八十四章 铲事儿

上一世的时候,白客就经常被这些二流子搜刮。

有一次,为了躲这些二流子,白客还掉进了路边的排污渠里。

当时白客很懊恼,觉着学校太操蛋了,老师也太混事儿了。

可眼下想一想,学校拿啥管啊?

学校又没有保安。

至于老师们,一大半儿是女老师。

剩下的一半儿中身强力壮又敢铲事儿的男老师少之又少。

学校唯一的底线就是以大门为界,只要别越过这条界线大家都相安无事。

出了校门只能自求多福了。

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总得出来一个话事儿人把双方摆平。

白客有心管一管,可学校的糟心事儿一箩筐,家里的糟心事儿也不少。

凤琴的事儿,白客还没想好该怎么跟老妈交待。

老妈便急吼吼地询问了:“怎么样了?他们约会上没有?”

“那个……他们好像对不上眼。”

“对不上眼?这个臭丫头到底想干什么?文质彬彬的她嫌人没有男子气概。龙头虎眼的,她又嫌人不够体贴。她以为自己是有钱人家大小姐啊,挑三拣四的。”

“哎,那个,应该还是缘分未到吧,哈哈。”

“哼!等哪天我好好问问她。”

白客不由得心惊肉跳,真怕哪一天凤琴暴露了。

这一世可不比上一世。

上一世秦咏梅自顾不暇,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盯着凤琴。

所以,凤琴最后孤独终老的时候,秦咏梅觉得自己对不起大姨。

这一世,秦咏梅时间充裕,而且有着侦探的敏锐。

怎么会轻易放过凤琴。

同样,这一世的凤琴也大不相同。

她更果敢、更自信。

哪天把她逼急了,直接从柜子里钻出来了,就不好收拾了。

这年月,搞基的倒是时有所闻。

对食磨镜的谁见过啊?

老万叫来的二流子围堵学校一个星期后,白客还是决定充当话事儿人,让田老师和老万之间达成和解。

但这事儿并不好办,白客先得试试老万的口风。

下午课间休息的时候,白客拿出一包中华烟来到老万面前使了个眼色。

老万是个大烟鬼,看到这么好的烟自然会跟来。

学校的烟鬼们抽烟一般都到厕所里去。

白客嫌那里又脏又臭,宁愿冒险到校园一角。

正好眼下白雪消融,校园里一片泥泞,鲜有老师跑到这边来检查。

老万惬意地吐一口烟圈,看一看手里的中华烟,点点头:“好烟就是不一样啊。”

白客也吐一口烟圈:“那当然了。”

“哎,我怎么记得你以前不怎么抽烟啊。”

“是不怎么抽啊,这还是偷我哥的呢。”

“哈哈!听说你哥老有钱了。”

“唉,一般般吧。”

“我要是你啊,就不念书了,跟你哥混多好啊。”

“唉,书还得念哦,钱有的是机会赚。”

“不过你学习这么好,当然要念了。”

“学习不好也得念啊,怎么也得弄个初中文凭吧。要不将来怎么找工作啊?”

老万叹口气。

老万要是继续这么跟田老师,跟学校怼下去的话。

不要说拿文凭了,要是赶上来年严打的话,搞不好都会被逮进去。

“老万啊,你现在也是够风光了。”

“咋风光了?”

“你说呢,你的哥们儿三天两头在学校外溜达,谁敢惹你。”

“他们自己愿意来,我有啥办法……”老万面露几分得意。

“那个大头鬼是他妈挺操蛋的啊。”

“王八蛋!老子早晚得收拾他。”老万咬牙切齿。

白客叹口气:“可你要真收拾了大头鬼,你这书就没法念了,而且刀剑无情,你的哥们儿一旦失手的话,你们几个恐怕都得倒霉。”

“哼!大不了蹲班房呗。”老万口臭牙硬。

“唉,老万啊,我知道你硬气,可连累了你的哥们儿总是不好吧。”

老万是个讲义气的人,听白客这么一说,顿时哑口无言了。

白客知道老万这么大张旗鼓地,不一定真要把田老师怎么样,更多的是要一个面子。

眼下老万的面子基本找回来了,就差一个台阶让他下来了。

“要不我牵个线儿,你们俩坐下来谈谈?”

“谈个屁!除非他向我道歉。”

这个要求看似简单,其实很难实现。

因为田老师的行为在眼下看来并不算太过分。

掐一掐脖子,拧拧胳膊,再踢上几脚。

在当下这是老师正常管教学生的手段。

如果这都要道歉的话,田老师将来还怎么混。

白客又过来探一探田老师的口风。

趁田老师一个人在办公室的时候,白客偷偷钻进来。

“田老师好!”

“嗯,嗯,白客你好,你们下午没课吧。”

“没有。”

“那你这是……”

跟老师就不用拐弯抹角了,直接开门见山好了。

“老师,您看,最近这段时间咱们校园外有好多社会上的人……”

“哼!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你们班里的那个叫什么……外号老万的同学干的!”

白客假装惊讶:“真是他叫来的人吗?这都一个星期了,我们低年级的同学总被他们堵着要钱。”

田老师有些尴尬:“他,他们这是违法犯罪!对了,白客,听说你妈妈是刑警队长,干脆让你妈派人来抓他们。”

“可我妈他们警力有限,哪管得了这种要小钱的啊。再说他们都是未成年人。听说未成年人犯法都不判刑。”

“不判刑?他,他们这是想吓唬老子!老子才不信这个邪!老子明天就从他们面前过去,看他们敢把老子怎么样!”

“和为贵!老师,咱们应该和为贵嘛。”

探了探田老师的口风,白客倒也有点收获。

田老师明显比老万还急,他更想早点结束眼前的被动局面。

可田老师确实不可能道歉的。

怎样才能给他们彼此找到一个台阶下来呢?

白客一时犯了难了。

想来想去,白客只好向班主任代老师请教。

代老师比田老师年龄大,也更精通人情世故。

而且老万这样的差学生能留在代老师的这个好班儿里,肯定是有点名堂的,搞不好老万的父母跟代老师有来往。

再说,代老师和田老师都是那种会来事儿的,会拉关系的人。

在学校领导面前搞不好有点争宠的感觉,或许他巴不得给田老师一点下马威呢。

果然,白客跟代老师一说,代老师就明显露出同情老万的意思。

“这个,田老师是个很负责任的老师。当然,有时候过于严厉。掐脖子确实不太好……不过,道歉这事儿嘛,不一定要用嘴的……”

听代老师一点拨,白客顿时茅塞顿开:对啊!道歉还不简单,用行为动作也可以表达嘛。

白客又两边来回斡旋一番,终于定在星期日这天,白客带着田老师和老万到江涛酒楼喝茶。

定的是早上8点半。

白客怕老万不好意思,专门跑到老万家领着老万到江涛酒楼。

来到酒楼时才8点20分,又等了五六分钟,田老师摇头晃脑地来了。

刘清涛把泡好的龙井茶端上来,田老师亲自给白客和老万斟茶,然后端起茶杯敬白客和老万。

老师给学生斟茶、敬茶,这不就算间接道歉了吗?还有啥好说的?

第八十五章 梦想家

白客摆平田老师和老万冲突这事儿从头至尾都是秘而不宣的。

除了田老师、老万和代老师外,再无其他人知道。

但突然之间,校园外就清净了。

那些奇装异服的二流子统统都消失了。

当然,这年月在校园外堵着要小钱钱的二流子时不时还是会出现的。

只要没有太强的目的性,就当是施舍弱智儿童了。

年底的时候,韩盛的车队把彩电运过来了。

商行的小院子此时也修建的固若金汤了。

还有一条大狼狗每天晚上就跑出来巡视着。

商行里的业务员们纷纷摩拳擦掌,想出去销售彩电。

但白客却不着急。

1983年春晚之后,人们对彩电的需求才渐渐紧迫起来。

不过,有一个人必须紧迫地拥有彩电。

那就是胖叔。

白客把三姑夫提供的偏方“九头狮子”拿给胖叔用之后,已经过去将近100天了。

不知道胖叔坚持不吃盐碱会是什么状况。

彩电入库时,白客留下一台,坐上五十铃小车,给胖叔送了过来。

1976年白客刚重生回来时,就住在离胖叔家不远的地方。

如今,故地重游,白客感慨万千。

白客想起自己曾踟躇街头,内心茫然惶恐的情形。

六年的时间过去了,他正在一步步改变自己,改变家人,改变亲朋好友的命运。

不知道这些改变会带来怎样的连锁反应。

但白客想不了那么多。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见招拆招。

六年的时间过去了,还是那样的胡同,还是那样的小平房。

胖叔还是跟另一家人住着一间半的房子。

白客抱着装着电视的大纸壳箱子走进院子时,胖叔正在院子里小心翼翼地劈柴火。

看见白客,胖叔欣喜地站起来,要来接白客的电视,白客连忙放下了。

几个月不见,胖叔瘦了不少,肚子也小多了,人却精神了。

不过,这几个月白客也变化不小,又长了两三公分,已经有一米六六了。

“你个小东西,比你胖叔还高了。”胖叔欣喜地拍一拍白客的肩膀,然后指一指地上的箱子:“来就来了,还拿着个大箱子,里面装着啥啊。”

把电视抱过来的时候,白客故意用报纸把箱子外面的字糊上了,让人看不出里面装的是彩电。

因为彩电这玩意当下太扎眼了。

一台彩电比一套房子还贵,这是个多脑残的年代啊。

白客小声告诉胖叔时,胖叔吃了一惊:“干嘛拿这么贵重的东西?”

“嘘!”白客示意胖叔小声点,然后抱着彩电向屋里走去了。

胖叔有彩电这事儿其实瞒不了街坊邻居太久。

物质越贫瘠的年代,人们越习惯于抱团取暖,有一点好东西都会拿出来大家分享。

白客刚在屋里给胖叔调试了一会儿,就有人探头探脑了。

这是胖叔家的对面屋,另外一间半房子的那家人。

胖叔雷打不动地在这里住了六年,对面屋的人家却换了三拨。

眼下是三口之家,一对夫妻带着一个一两岁的小女孩儿。

女的这天正好休班在家,正逗孩子呢,听见动静就伸头进来了。

胖叔连忙招呼:“进来看看吧。”

女的却偏了偏身子说:“不了,一会儿还要哄孩子睡觉呢。”

胖叔说:“那等晚上有节目再过来看啊。”

胖叔跟白客上一世一样都是孤老赶子。

可白客是心理有缺陷,胖叔是生理有缺陷。

胖叔不像白客那么怪咖,他心理很健康,为人热情善良,又喜欢小孩子。

所以他跟周边的街坊邻居一直相处愉快。

白客帮胖叔把彩电调试好了,胖叔还是很不好意思,从箱底拿出存折,硬要塞给白客。

“挺贵的东西,哪能让你送啊。”

眼下,国内能生产彩色电视机的厂子极少。

或者即便能生产,产能也极低,根本满足不了人们日益高涨的物质文化需求。

白客送给胖叔的这台彩电,市面价格是一千五左右,几乎是中等收入家庭半辈子的储蓄。

可这只是市面价格,有钱不一定买的到。

真想买到的话都得2000块钱以上。

等过了1983年春晚以后,彩电价格会更加离谱。

到1985年的时候,甚至涨到了4000块钱一台。

不过,胖叔是买的起的。

胖叔生活节俭,无儿无女。

又在门市上班,吃点门市处理的东西就够了,根本花不了几个钱,就干攒钱了。

白客实在拗不过胖叔,就哄胖叔说:“别啊,胖叔,你把钱给我,我几下就花了。还不如您帮我攒着,等我将来缺钱的时候再跟您要。”

胖叔笑了:“也是,你们这些小孩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就知道乱花钱。”

胖叔已经戒盐碱快100天了,白客有些心疼胖叔。

“胖叔啊,这个偏方看来是好使,不过也不一定要坚持120天,要不等100天了,您就到医院检查一下,没毛病就别再戒了。”

因为胖叔平时也没啥爱好,偶尔就好点口腹之欲。

突然就给人家剥夺了,这人生少了多少乐趣啊。

胖叔却不肯:“哎,100天俺都坚持了,还差那20天吗?坚持就是胜利!俺还想多活几年,看着你,看着卓玛和卓琳长大呢。最好能让俺抱一抱小孙子。”

“哈哈,”白客笑了,“能,一定能的。”

胖叔比白策大两岁,眼下也就五十一二。

再过20年也不过七十来岁。

只要好好保养,抱小孙子那是妥妥的啊。

重生归来,赚点小钱钱根本是不值一提的事儿

如果嫌麻烦的话,啥都不用干,就随便买点房子买点地,随便收点瓶瓶罐罐、破破烂烂。

亿万富翁根本不值一提。

想不想当十亿富翁还得看心情。

白客眼下跟白宗加一块儿手里也就100多万现金。

可白客买的地、买的房子,收藏的东西早就远远大于这100多万了。

以30年后的价值衡量的话,100个亿都打不住。

比如房地产。

白客眼下在小县城里已经有十来套私房了,全是300平米以上的小杂院。

地也有五六块儿了,每一块儿的面积都在2000平米以上。

除了小县城,白客还在市内,省城都有房地产。

最值钱的还是京都的房子。

靠文物贩子老帽帮忙,白客眼下在京都二环内已经买了五套房子了。

有一套还紧挨着天安门。

这五套房子全都是200平米以上,完全独立的四合院。

不过话又说回来,不是完全独立的话,房主也卖不出去啊。

这五套四合院,除了三套是普通一进的院子,还有一套是两进的,另一套是三进的。

若干年后,这五套院子怎么也得值五六个亿啊。

除此之外,白客在中关村、青华、燕大附近也购置了十来套大杂院。

这些大杂院是不太标准的四合院,但胜在面积够大。

若干年后两三个亿也值了。

再比如白客最不当回事儿的邮票。

上一世白客根本没有收藏邮票的爱好。

只不过这一世老哥有兴趣,白客也就顺便收藏了点。

别的不说,就说猴票吧。

白客当初买了100版猴票。

送人不到10版。

剩下的90版,若干年后就是90个100万。

还有各种破破烂烂,五块钱买的一个青铜小香炉,若干年后不值一个亿也能值个七八千万。

一二十块钱买的30个七五零一毛瓷,每一个也值一两百万;

白捡的古善本有好几本,每一本一两千万也是值的;

还有1000枚银元,最便宜的也的两三百块钱一枚,最贵的起码要十万八万……

所以说,钱根本不是目的,钱只是工具。

重生回来六年了,白客现在已经有了更远大的目标。

他不仅要用钱这个工具改变自己,改变家人,改变亲朋好友的命运。

他更要用钱这个工具改变全体人类的命运。

能不能让互联网和手机早点到来?

能不能让DNA检测技术早点实现?

能不能提前实现无人驾驶?

能不能早日实现人工智能?

能不能攻克癌症、糖尿病这类人类顽疾?

能不能在有生之年移民火星?

能不能在父母健在时实现永生?哪怕让他们的意识活在虚拟的世界里?

不过,眼下白客最该做的事情却是带姥爷到医院里检查检查。

第八十六章 盗亦有道

姥爷这一两个月来,玩游戏已经没那么疯狂了,但烟已经戒掉了。

只是不知为何,姥爷比以前更爱咳嗽了,经常一咳嗽就是整宿半夜。

秦咏梅有些惊慌:“是不是戒烟的关系,实在不行,还是让姥爷继续抽吧。”

可白客觉得不对,这不科学啊。

新年刚过,白客就赶紧带姥爷到县医院检查。

拍完片子,医生看了会儿,白客连忙急吼吼地问:“怎么样?医生。”

医生递过片子:“你自己看。”

白客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子午卯酉。

医生说:“你跟上一张对比着看。”

白客和上一次照的片子对比一下,果然发现不同了。

上一次姥爷照的片子,肺部是乌突突的,这一次清爽了许多。

“这么说,姥爷戒烟,肺功能好转了许多。”

医生点点头:“那是必然的呀,要不为什么说吸烟危害健康呢。”

“可俺姥爷戒烟以后怎么比以前还爱咳嗽了呢?”

“那你知道人为什么咳嗽吗?”

“当然是气管里有痰或者有异物什么的。”

“嗯,小朋友真聪明。那你说你姥爷以前为什么不咳嗽呢?”

“因为姥爷以前气管里没有痰,没有异物。”

“这回说错了。你看啊,这是气管是吧。”

医生说着,拿着片子比划。

“正常人的气管里都有很多纤毛,一旦有痰有分泌物,就会做出反应,也就是咳嗽。”

“哦,我明白了,俺姥爷以前常年抽烟所以把纤毛损坏了。现在不抽烟了,纤毛又长好了……”

医生笑了:“说你聪明你还真来劲了啊!哈哈!”

白客摸摸脑袋:“谢谢叔叔了,看来俺姥爷咳嗽几下没关系。”

“也不对哦,老咳嗽会伤身体的,来,叔叔给你姥爷开点药。”

过完年,又开始期末考试了。

重生第八个年头儿了,期末考试无数次,白客重来都当做儿戏。

但这一次,白客却有些许紧张。

主要是英语的问题。

上一世英语没学好,这一世又耽误了一段时间。

好在最近几个月白客正在迎头赶上。

现在到了检验学习成果的时候了。

考完试,等待成绩下来的几天,白客压力山大。

正好老牛大叔又过来拿磁带、拿电子产品了。

上一次,老牛的录音机被孙强砸了后,白客又借给他一台更大的录音机。

老牛大叔憋足了劲儿干,只用了几天功夫就把买录音机的钱给白客了。

老牛大叔之所以干的这么好。

一来他现在不光卖磁带,还卖掌上游戏机。

这玩意利润大,卖一个顶卖十盘磁带。

所以,虽然买的人不多,但卖一个是一个。

二来,老牛大叔现在双线作战了。

老牛大叔是毛茔子镇人。

十一前后,他在镇上开了个小店,专卖电子产品。

有时一个月都能卖出五六台黑白电视。

平时店里有他老婆孩子看着。

他自己没事就继续赶集。

“走!大叔!俺陪您赶集去!”白客拖起老牛大叔的小车说。

“这天儿可不比上次,有点冷哦。”

“没事儿,俺穿的多。”

冬天的集市上,人还真不少。

尤其眼下已经是年关了,虽然离春节还有一个多月,但已经透着年味儿了。

老牛大叔录音机一开,那叫一个喜形。

不买磁带的行人们也忍不住甩一张笑脸过来。

没一会儿功夫小半箱磁带就出去了。

还卖掉了三个掌上游戏机。

当然,这种集市也少不了那些钳工们忙碌的身影。

白客低头忙碌一会儿,一抬头就发现人流中有个熟悉的身影。

他假装若无其事地随着人流四处闲逛着,眼睛却贼溜溜地四下张望。

孙强这家伙又跑出来了。

白客正犹豫要不要喝止孙强的时候,孙强也发现了他,低着头走了过来。

“酋长,您来了。”孙强毕恭毕敬地向白客打招呼。

看这阵势,白客要是说:偶的地盘偶做主。

孙强一定会麻溜地离开。

可这个逼不好装啊。

上一次,白客之所以没剁掉孙强一根手指。

一方面是想以德服人。

剁掉孙强一根手指,有可能让他口服了。

但未必会心服,而且从此结下梁子了。

白客自己倒没事,老牛大叔呢,早晚被他盯上。

另一方面原因,那天白客突然发现孙强用来行窃的那只手的中指有残缺。

明显能看出被截掉了一块儿。

有可能是他自己截的,也有可能是他师父截的。

反正都是为了吃饭需要。

中指和食指就是孙强他们这种人吃饭的家伙。

这个年月的小偷们,其实也有点技术含量的。

不像后世的那些割皮包贼们除了贼心贼胆儿啥都没有。

这会儿的小偷是要拜师学艺,接受训练的。

他们最常训练的是用中指和食指迅速夹起东西。

最开始训练是在一盆开水里夹出一小块儿肥皂。

等能够迅速从开水里夹出肥皂又不被烫伤后,再尝试从开水里迅速夹出一分钱硬币。

想做好这个动作,食指和中指的长度不能相差太大。

孙强估计就是中指太长了,不得不截掉一块儿。

为了吃这碗饭,他也是付出了代价的。

白客叹口气,压低了声音:“盗亦有道!”

孙强眼睛一亮,使劲点点头:“俺记住了!”

孙强离开后,白客还是忐忑了好一会儿。

好像自己是罪犯一样。

白客说的“盗亦有道”是个人都能听懂。

盗亦有道说到底不就四个字吗?

锄强扶弱。

可这真的是“道”吗?

穷人被保护是应该的。

难道富人就活该被锄?

白客自己还是个富人呢,偷白客,骗白客,能算是盗亦有道吗?

好在孙强还算懂事儿,没在白客眼皮底下做事儿,让白客不用进一步纠结。

而且孙强得手之后很快就消失了。

也算给足白客面子。

跟着老牛大叔蹲了会儿,白客才明白,老牛大叔已经有固定商店了,为何还喜欢出来赶集。

以当下老百姓的习惯,他们还是更喜欢在热热闹闹的集市上即兴消费。

而且年关了,农民们手头有点闲钱,就想买点乐呵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老牛大叔的磁带已经剩下不到五分之一了,掌上游戏机也剩了一小半儿。

白客粗略算了算,大叔这一上午少说也赚了一百五六十元。

中午的时候,老牛大叔买了几只馅饼和白客一起吃。

老牛大叔还拿出随身携带的饭盒,里面装着稀饭还有农家自己腌制的小菜儿,还有两只咸鸭蛋。

老牛四处找盛具要分给白客一点稀饭。

白客拿起筷子:“算了,咱爷俩就一个槽子里吃好了。”

老牛笑了:“您不嫌弃俺就行。”

白客吃了一口稀饭,竟然还是温乎的。

火候刚刚好,吃起来真带劲,简直都不用就菜了。

老牛又递给白客一枚咸鸭蛋:“俺自己做的,您尝尝。”

白客打碎了,挖一口尝一尝。

哇,这咸鸭蛋腌制的也刚刚好。

这会儿农村的鸭子都是野地里放的,鸭蛋味道比较地道。

腌制的咸鸭蛋,蛋清不算咸,蛋黄又很香,还有一点油。

吃饱喝足后,白客起身四下溜达溜达。

农村的大集,一般都是一上午。

像这个马桥镇的大集属于比较大的,下午依然有人,只是比上午少了一大半儿了。

白客逛到中间的时候突然又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鲁贵!

只见鲁贵和一个南方人模样的人,站在一个卖条绒板儿鞋的摊位前,正可劲儿地吆喝着。

第八十七章 弄潮儿

看见鲁贵,白客吃了一惊。

难道这王八犊子不上学了,开始做生意了?

白客本来比鲁贵高两个年级。

白客升入中学后,从他身后下一届开始,小学由五年制改为六年制了。

白客一下就拉开鲁贵三个年级。

白客眼下已经上初中二年级了,鲁贵还在上小学五年级。

白客已经大半年没到红旗小学那边了,所以也一直没见过鲁贵。

没想到多日不见,鲁贵变成这副鬼样子了。

本来,白客是想像蒋文那样,时不时带一带鲁贵,让他赚点小钱钱。

可大嫂鲁雅楠是个耿直的人。

鲁老二给照相馆惹麻烦以后,大嫂死活再也不让家里人跟白家的生意沾边儿了。

所以,白客也不好越了锅台上炕,去硬把鲁贵拖来。

可眼下这是咋回事儿呢?

“鲁贵儿!”白客大喝一声,快步走过去。

路上的行人听见了,都纷纷侧目。

看见白客,鲁贵惊喜万分,屁颠儿屁颠儿地跑过来。

“哥!你咋跑到这里了呢?”

白客板起脸:“我还问你呢,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鲁贵指一指那个南方人:“俺家租房的淮大哥,俺跟他过来卖鞋。”

白客看一眼,那个南方人连忙冲他点头哈腰。

鲁贵虽然比白客低三届,但年龄只比白客小一岁,个头儿眼下也跟白客差不多了。

那个南方人却比他们俩都矮,脸也有些短,几乎没有下巴,塌鼻梁,眼睛却又大又圆。

再看他脚下摆在地上的那种赭红色底子的板儿鞋,白客就想起来,这家伙多半是江浙一带的小生意人。

眼下,商店里卖的板儿鞋一般都得六七块钱一双。

这个南方人卖的板儿鞋却只要三块钱。

而且这三块钱的鞋,他们最少能挣一块五毛钱。

一般人都搞不明白他们怎么可以把鞋做的这么便宜。

白客有上一世的经历自然能够明白。

江浙人卖的这种板儿鞋看起来还挺漂亮的。

赭红色的底子,黑色条绒的鞋面儿。

其实那底子是用合成塑料做的,天热容易变形,天冷容易脆断。

至于黑色条绒,那也是服装厂剩下的边角余料,弹力不好,也容易撕破。

尽管有诸多缺点。

但一分价钱一分货,这么便宜的鞋子穿上一个季节也是值了。

尤其在春秋时节,基本是穿不坏的。

不过,眼下天气这么冷,谁还买板儿鞋啊。

看这情形,南方老哥儿多半是抖擞抖擞货准备春节回家了。

“淮大哥,你的淮是哪个淮啊?”

“淮河的淮,嘿嘿。”

“竟然还有这种姓。”白客上一世都没听说过这个姓,这一世竟然遇到了。

眼下才到1983年,无论如何这位淮大哥也算是经济大潮中的前辈了。

“淮大哥,你好好干,将来说不定能成大老板呢。”

“怎么会呢,”淮大哥摸摸脑袋,“家里的地不够种,我们才出来做生意的。还是你们东北好啊,有这么多大工厂,大家都可以上班儿,守着老婆孩子。”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江浙人之所以勤奋肯干,很大原因是因为他们人多地少,又没有多少国家扶持的大工厂。

他们不得不背井离乡出来讨生活。

而东北人也未必是生来懒惰。

人少地多,又有很多大工厂可以安排工作,谁还愿意东奔西跑啊。

鲁贵指着白客说:“俺哥可是大老板哦!”

“真的啊?”淮大哥眼睛顿时亮了,“这么年轻就做生意了?”

“哪里,业余时间帮俺哥干点。”

“你哥都做啥生意,有空帮我引荐一下呗。”

淮大哥说着,掏出石林烟,白客连忙拒绝了,鲁贵刚想伸手,白客瞪了他一眼,他又连忙缩回去了。

“嘿嘿,俺们是小孩儿不抽烟。”

淮大哥放回烟,又伸出手来:“淮东亮,您怎么称呼?”

“白客。”

鲁贵也伸手过来跟淮东亮握一握。

白客问:“淮大哥,你家都做啥生意?”

“我家里做得都是小买卖,一个服装厂,一个鞋厂。”

“我就说嘛,你做鞋的布料就是你做衣服的边角余料吧?”

“是啊,哈哈。我们自己的边角余料都不够,还从其它厂子买些来。”

淮东亮家开的是两家小作坊式的工厂。

淮东亮的父母还有两个姐妹都在家里干,他和一个哥哥,还有一个弟弟则天南海北地跑销售。

白客见淮东亮长得有点着急,虽然看起来有二十七八岁,但或许要年轻一些,只好试探性地问:“淮大哥,您今年多大了?”

“我20岁了。”

“那你跟我大哥一般大。”

“哦,您大哥做什么生意?”

鲁贵在一旁抢着说:“我姐夫的生意做得可大了,什么……”

白客瞪了鲁贵一眼,鲁贵连忙改口:“是我姐对象……”

“就是开个照相馆,卖点电子产品,搞点工程,也制作点衬衫啥的……”

“做衬衫?那好啊,或许我们有机会可以合作。你中午吃饭没有,要不要我们到饭店坐一会儿啊。”

“不用了我已经吃过了。你们这一上午卖的怎么样?”

白客看一看地上摆着的板儿鞋,再看一看放在一旁的编织袋。

估摸这一编织袋怎么也有100双鞋,可除了地上摆着的二十来双,编织袋里还有半袋子。

如此看来这一上午没卖多少。

淮东亮叹口气:“哎,只卖了二十来双。”

“季节不对啊。”白客说。

“没办法啊,今年压下了1000多双。”

“那就留着来年再卖嘛。”

“可还占着仓库呢。”

原来,淮东亮在鲁家租着两间偏厦子,一间一个月80块钱。

淮东亮春节要回家的话,不可能把剩下的板儿鞋拿回去。

可他又觉得花80块钱太冤枉。

而鲁贵的老爹老妈又不想让淮东亮白用偏厦子。

80块钱对白客来说就是分分钟的事儿,可对于淮东亮这种小本生意的人来说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在这年月,80块钱都够他来回路费了。

白客笑了:“多大点儿事儿,你要是信得过我的话,就放我那里吧。”

“那太谢谢你了。”

“那你等我会儿啊,等收摊儿的时候咱们一起回去。我就在卖磁带那里。”

白客回到老牛大叔身边,又陪着老牛卖了会儿磁带、掌上游戏机。

一直等到快收摊儿的时候,才看到淮东亮扛着麻袋,鲁贵拎着鞋撑子拿着包裹过来了。

原来,淮东亮平时就是这么扛着麻袋四处卖鞋子的。

白客以前觉得老牛大叔挺能吃苦,现在看来淮东亮更能吃苦。

这么一麻袋的鞋子重到不怎么重,但体积太大,扛着它追赶公交车来往于乡下赶集,那还真不是个轻省的活儿。

回到城里后,白客从衬衫厂调来一辆130,把鲁贵家的10麻袋板儿鞋拉到衬衫厂的仓库里存放起来。

“行了,等天暖和再回来大干吧。”白客安慰淮东亮说。

“是啊,那个……”

可淮东亮却表情讪讪地,欲言又止。

等离开仓库几米外的时候,淮东亮才鼓足勇气:“要不,给我写个收条吧。”

白客笑了:“对了,怎么把这码事儿忘了。”

一两千块钱对白客来说就是毛毛雨,对才东亮来说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最重要的是这是北方人所缺少的一种契约精神。

第八十八章 83春晚

忐忑不安中,考试成绩下来了。

白客的英语成绩竟然比孙媛还多了一分,考了96分。

不过,全年级的学习成绩白客却并不是第一,而是第二。

第一是一个叫邵林的家伙。

上一世白客就知道他。

他父亲是教委的一个什么主任。

从初中到高中他的学习成绩一直是全年级前十名。

但高考的时候却连白客都不如,连大专都没能考上。

同学们这才知道,那些年里学校都在配合他作弊。

就是不知道这家伙图啥呢。

孙媛考了全年级第五名,还气的够呛。

“哼!以后再也不帮你补习英语了。”

春节前,凤琴和秦延军回家时,白客给他们每人发了一台彩电。

当然不是发给他们个人的,而是孝敬长辈的。

不然,白宗、白客手下的员工们每人都应该奖励一台才对。

至少大宗商行这里,是给每个员工奖励一台黑白电视的。

蒋文乐颠儿颠儿地抱着黑白电视回家了。

白客家里年前就用上了彩色电视。

或许是上一世审美疲劳的关系,曾经有段时间,白客并不喜欢彩电。

觉得黑白的世界看起来更赏心悦目。

可用了几天彩电后,白客才渐渐醒悟:在这个非黑即白的世界里或许真的需要增加点色彩了。

连以前不怎么看电视的姥爷,这会儿也被彩电吸引到了,指着电视屏幕惊叹:“活的……”

有了彩色电视以后,姥爷每天晚饭后就盘腿坐到炕上等着电视节目,不到电视屏幕出现再见的字眼不肯挪窝。

彩电平时放在白策和秦咏梅的这间大屋里,他们和白宗、白客、白宁白天还要上班上学,所以九点以前就得关电视。

每次姥爷都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干脆,给姥爷再来台彩电!”白宗说,“反正咱有的是。”

白客还有些犹豫:“是不是有点太嚣张了。”

眼下,还有好多人连黑白电视都没有呢,你一下整了两台彩电,这不眼气人一样吗?

“管他的呢!”

腊八刚过,白宗和白客就抬着彩电到姥爷屋里了。

白宗还担心姥爷学不会摆弄电视,可教了姥爷一会儿后,他就摆弄的很溜道了。

白客笑了:“姥爷游戏都比咱俩玩的好,电视算啥啊。”

吃晚饭的时候,姥爷也猴急猴急的。

姥爷没牙,所以每次做饭时,都会准备几样比较松软容易下咽的菜。

这一次的菜有豆腐炖老板鱼、有炸蛎黄,都属于很松软的。

还有比较硬的,像蒜毫炒肉、苦瓜炒鸡蛋啥的。

姥爷比较爱吃蒜毫炒肉。

也不管能不能嚼烂,夹起来就放嘴里,用牙床磨了磨然后下咽。

没一会儿功夫姥爷就把一个馒头、一碗粥吃完了,然后抹抹嘴,飞快地钻进自己屋里了。

当姥爷屋里传来电视节目的声音时,秦咏梅吓了一跳:“怎么回事?电视跑到姥爷屋里去了?”

白策伸头往屋里看一眼:“又买了一个?”

秦咏梅皱着眉头看看白宗,再看看白客:“有钱给你们烧的!”

白策叹口气:“是老韩大大给你们上的货吧?”

“哦,”白客支吾着。

秦咏梅有些惊讶:“老韩大哥这么干不算投机倒把吗?”

白策苦笑:“用军车应该是不算吧。”

白客连忙安慰父母:“放心吧,这批货只卖给市内和省城的民营商店、供销社,不卖给个人。”

卖彩电这事儿,白客也觉得有点冒险。

上一世不少个体商店因为卖彩电被抓起来判刑了。

因为投机倒把这事儿根本说不清楚。

关键看有没有民愤。

民愤是啥?

红眼病也算是民愤。

买不到也算是民愤。

所以,这批彩电刚到货的时候,白客就确定了目标,只卖到省城和市内。

而且不卖给个人。

批发虽然少赚很多钱,但变现快不压货。

最重要的是比较低调。

晚饭后,收拾好桌子,白宗、白客纷纷钻进姥爷屋里了。

白宁还犹豫呢,也被白客叫了进去。

白策和秦咏梅在屋里看了会儿电视,一个人都没进来,秦咏梅有些急了,站在门口喊:“你们怎么都进姥爷屋里了?”

“姥爷屋里宽敞!”白客嘻嘻哈哈地喊。

老爸老妈暂时会有点失落,但过段时间他们会适应的。

眼下的各个家庭,不光儿女们的个人空间逼仄,父母们也被剥夺了个人生活。

很多住房条件紧张的家庭,父母和儿女不得不挤在一个屋子里,睡在一张床上。

相对来说,秦咏梅和白策算是幸运的。

有自己的屋子有自己的大炕。

可他们也像其他父母一样,已经习惯了在儿女面前没有隐私。

每天儿女们在他们房间里看电视到九点,给他们留下来独处的时间也没有多少。

有几次大白天,白客偶然钻进老爸老妈屋子里的时候,还看见老妈惊慌失措地把老爸的手推开。

趁老爸老妈还不老就多给他们留点私人时间吧。

这难道不也是尽孝的一部分吗?

看完新闻联播,白客出来到厨房拿东西吃的时候,老爸老妈的房门还半开着。

白客忍不住好笑:你们怕外人说闲话,难道还怕儿女说闲话吗?

这一来是老爸老妈的习惯,二来是老爸老妈太害羞了,冷不丁独处了都会有点尴尬。

小孩儿,小孩儿你别急,过了腊八就是年。

转眼间又开始做面食、走油,准备过年了。

虽然白客知道吃油炸食品不健康。

但过年就是中国人的狂欢节嘛,除了在吃上面由着性子,其它方面不还是规规矩矩吗?

尤其老妈搓的麻花,炸的萝卜丝丸子、地瓜丸子、小黄鱼,那都是童年的味道啊。

不巧,走油的那几天秦咏梅到市内开会去了,白策只好带着白宁和白客试着自己动手。

搓麻花、搓丸子,油温控制这些都没问题。

毕竟白策跟着秦咏梅做过很多年了。

等炸萝卜丝丸子的时候就坏了。

连扔两个进锅里都散掉了。

再继续的话,这一锅油都要废掉了。

爷仨正踌躇间,姥爷过来了:“放!”

白客连忙战战兢兢往锅里放,放完了刚拿起漏勺就被姥爷阻止:“别!”

原来,炸丸子关键程序在这里。

不论是炸萝卜丝丸子,还是地瓜丸子,当丸子扔进油锅时,一定要等它的外表焦了以后才能下漏勺,不然就散了,后果就是毁掉一锅油。

在姥爷指点下,白策领着白客、白宁炸好了一盆盆的麻花、丸子、小黄鱼。

一个个都是外焦里嫩,丝毫不逊色于老妈的手艺。

原来,姥爷才是真正的幕后高手啊。

1983年春节到来了,全家人这回都聚拢在老爸老妈的房间里收看首届春晚。

首届春晚是那么的粗糙简陋,甚至还不如后世企业的一个联欢晚会。

但看起来又是那么的亲切自然。

看着马老爷子的音容笑貌时,白客都忍不住热泪盈眶了。

何止是马老爷子,姥爷、老爸、老妈这些上一世先白客而去的亲人们眼下不都是活灵活现的吗?

就仿佛是一场梦一样,白客宁愿它永不醒来。

第八十九章 玩票

有了电视以后,姥爷算是有的忙活了。

每天吃完饭后,就赶紧进屋,坐到电视机前。

有时白客半夜起夜的时候,还看到他屋里的灯亮着。

秦咏梅有些担心,白客却不以为意。

姥爷这是返璞归真了。

看似由着性子,其实也有自己的分寸。

不然,他抽了几十年的烟怎么能说戒就戒了呢。

玩掌上游戏也曾经头不抬眼不睁的,可眼下想玩就玩,不想玩就扔到一边了。

当然,秦咏梅不会想这么多。

每天吃饭时,她还是忍不住唠叨:“爹啊,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别老跟小孩儿似得,整天扎在电视机跟前。”

姥爷只是嘿嘿傻笑。

过年期间,卓玛也过来了。

白客陪着她去看胖叔。

眼下,胖叔的“九头狮子”疗法已经结束了。

胖叔年前到医院检查的时候已经基本痊愈了。

过年再去看他,人又精神了许多。

不知道是九头狮子草起的作用,还是戒盐碱起的作用。

反正这个偏方对胖叔是管用的。

病愈重生之后,胖叔更注意保养了,他可不想那么早就离开亲朋好友们。

刚过春节,陈理他们几个业务员都开始摩拳擦掌。

段大生说:“头儿!咱们是不是可以动手了?”

段大生说得动手大家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压了两个库房的彩色电视机,大家早急着向外销售了。

陈理也说:“我打听过了,现在供销社的彩电都脱销了。年前彩电零售价是1600元。眼下供销社1800元都愿意进货。”

也就是说,白客他们手里这500台彩电,每台坐地就能赚600元。

500台出手就净赚30万。

但白客却笑笑:“不急,你们先卖一卖其它的小电子产品吧。”

几个人面面相觑,但也不好反驳。

白客倒也没想把彩电一直囤到1985年。

1985年的时候,彩电的价格一度上涨到4000元一台。

对于当时每个月工资只有一百来元的老百姓来说,那简直就是一场大屠杀。

跟后世的房地产大屠杀异曲同工。

也是一夜之间掏干百姓大半辈子的血汗钱。

相对于后世的房地产大屠杀,这场彩电大屠杀来的更加惨烈。

4000块一台的彩色电视机,放到20年后,连40块钱都不值。

白客倒不是不想当屠夫,只是他想屠的不轻不重。

刚过春节肯定是不行的。

人们习惯春节集中消费,节后手头不会太宽裕。

所以说,1800元的批发价实在不算高。

它应该再往前走那么一丢丢。

春节刚过,对各行各业来说都是销售淡季。

但生产建设却照样得快马加鞭。

衬衫厂的产品更新换代后,市场反映良好。

再有一两个月,省城就要召开春季订货会了。

到时候北方各个城市的百货公司都会来订货,这也是衬衫厂大展拳脚的好机会。

在景副厂长的带领下,大家加班加点,尽量多地赶制出产品。

更加如火如荼的是建筑队。

东山建筑队下面的三个小队,春节刚过就开始奔赴各个建筑工地了。

建筑队的小楼眼下也盖起三层了。

站在工地上,老阚还向白客描画着蓝图:“你看,那间屋子给你咋样?”

白客撇撇嘴:“我要住最高楼。”

“五层啊,太高了吧。”

眼下的楼房都没有电梯,五层确实高了点。

白客叹口气:“那还是三楼吧。”

建筑队的这点工作人员连三层都填不满,四五层怎么也得空上大半年。

不过这也不一定,建筑队发展这么迅猛,说不定一两年后这五层的小楼都不够用了。

开学刚一个星期,江涛又把白客叫过去了。

下午两三点钟,白客背着书包来到江涛饭店。

这会儿,饭店的工作人员刚休息。

鲁老二这个曾经喜欢打架斗殴,喜欢醺酒闹事的二流子,眼下跟着江涛干了两年,已经被江涛调教成一个规规矩矩的大厨了。

正坐在桌子前抽烟。

看见白客,他还笑眯眯地招招手。

江涛则刚从厨房里走出来,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然后摘下来,领着白客来到饭店的一角。

江涛和白客、刘清涛合开江涛饭店分店——江涛酒楼三年来,三方都赚的盆满钵满。

眼下,江涛又打算把饭店开到市内去了。

“可市内那么远,我担心成本控制会出问题。”江涛说,“小白客,你一向有鬼点子,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白客想了想说:“你肯定要派人过去是吧?”

“是啊,不派人怎么行。可我只能派我的一个大徒弟过去。”

“你只要建立了清晰的账目,这些都不算问题。”

“可开饭店这事儿你应该知道,花钱都是很零碎的,哪能笔笔记录在账。”

“但买多少食材,做出多少菜,总是有规律的。不如刚开始的时候你每个星期都到饭店核算下账目,等掌握规律后一两个月去一次就可以了。”

“嗯,嗯,这是个好办法。那你有空帮我寻摸寻摸,帮我在市内好地段找一间房子。”

“正好俺和俺哥在市内繁华地段有两三处房子,到时候你看看吧,看看合不合适。”

“好!既然你们有房子了,我房租就省下一大笔了。这一回你们多占点份额吧。”

“不用了,还是您占大头吧,这饭店是您的招牌,这叫无形资产。”

重生归来,白客最不打算做的其实就是开饭店。

因为开饭店这事儿吧,虽然也可以做大,甚至可以上市。

但麻烦事儿太多,最麻烦的不是成本控制问题,而是品控。

一个闪失就可能满盘皆输。

上次开的江涛酒楼基本属于玩票性质。

一方面为报答江涛挺身相助,另一方面为了笼络刘清涛这个人才。

可江涛酒楼开了两三年下来,白客发现他和刘清涛不光赚到了钱,还拓展了人脉。

也就是说,饭店最重要的功能不仅仅是赚钱,更是拓展人脉的重要手段。

既然如此,就追随江涛的步伐,继续把饭店开下去吧。

不光要在市内开分店,还要在省城,甚至京都开分店。

第九十章 春脖子

北方小城,春脖子很短。

所以,春季刚到来,大家就得忙碌起来,抓住这短暂的时节。

春季订货会在省城召开了,白客连忙让景主任和大明星潘红带着产品赶过去。

几天下来,两人收获颇丰。

不仅把仓库里的货全部订出去了,还预支了5万件的产能。

白客一看交货期限是两个月,顿时眼蓝了。

“老景你胆子也太大了!”

衬衫厂眼下的产能是一年十五万件,也就是说一个月只能生产一万多件。

景主任摸一摸脑壳:“俺觉得再招四五十人,开足马力应该没问题的。”

“可一旦发生意外情况呢?咱们这是第一次参加订货会,信誉比效益重要,这次要是失信了,以后就不好做生意了。”

景主任汗都下来了:“俺当时太激动了,没想那么多。”

大明星也在一旁说:“俺直拉景主任的胳膊,他也没反应过来。”

白客叹口气,反过来安慰他们:“也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你们尽最大努力好了。实在不行咱们再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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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客在忙着省城的订货会,老妈秦咏梅这几天也老往省城跑,回到家里脸色格外沉重。

白宁试探着问一问,也引来老妈黑脸:“小孩子不要问大人事!”

看来很严重啊!

略微想了下,白客突然想起来了。

1983年,在第一届春晚播出的那一天发生了一起大事件。

一高一矮兄弟二人在省城大开杀戒,一路杀出了东北,往南方逃窜了。

眼下,全省、全国的资深警探都汇聚到省城,研究抓捕兄弟二人的策略。

秦咏梅这个全省知名的女刑警队长,自然也必须参与其中了。

白客懊悔上一世没仔细看更详细的案情分析,无法预知兄弟二人眼下的逃跑路径,不然可以让老妈立功受奖。

不过仔细一想,不知道才好,不然老妈去追捕他们多危险啊。

这兄弟二人,哥哥老谋深算,弟弟枪法精准。

抓捕他们将十分危险。

更何况这二人自有老天收他们。

到这一年秋天的时候,他们自然会暴尸荒野。

仔细回想着这二兄弟的事情,白客突然又想起同时期发生的另一起重大案子——周常仁劫机案。

这个周常仁好像也是省城的。

他伙同其他几个家伙劫持了飞机,先跑到南朝,最后又被送到宝岛。

这次事件后,就像坏了肚子一样。

从1983年到九十年代中期,几乎每年都发生一两起劫机案。

只不过都没有周常仁那起轰动,媒体的相关报道也被压制下来。

如果让老妈抓住这个周常仁是不是就可以立大功了?

是不是就能改变历史进程了?

没有周常仁做示范,后面的十来起劫机案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可一想到改变历史进程,白客就心惊肉跳

1980年,白客试图改变南山灯箱垮塌的重大事故,结果却引来了另一场更惨烈的踩踏事故。

阻止周常仁,改变历史进程会不会引起其它连锁反应?

或者阻止周常仁会不会给老妈带来危险?

反正老妈已经是全国著名的女刑警队长了,就算原地踏步这辈子也值了。

算了,还是不要让老妈冒险了。

小城的春天,三月份是春寒料峭。

四月份才是春意盎然。

但是等过了五一,春天就要戛然而止了,迎来炎炎夏日。

刚到五一,陈理他们几个又眼巴巴地看着白客。

一向稳重的陈理都有些激动了:“现在彩电零售价已经到2500元了,而且打破头。”

白客笑了:“好吧,可以出手了。”

500台彩电,每台批发价2200元。

全部卖完后,50万元轻松到手。

白客的心情却一点也不轻松。

他真不想赚这种钱。

可80年代的关键词就是倒爷。

不管是官倒、军倒、还是民倒。

到80年代末统统倒也。

而且这个年代做正经营生的也没什么好下场。

中国最早的企业家不是牟其中,不是褚时健,不是步鑫声。

而是年广久。

从某种意义上说,年广久才是中国最早的首富。

1976年的时候,年广久靠卖瓜子就已经赚到100万了!

那时的100万跟白客眼下的100万也相差甚远。

那时的老百姓,谁家存折上要是有1000块钱,那他就是超级大富豪了。

眼下的万元户都比不了。

可年广久这么撅着屁股干实业,得来的下场就是几进几出,把牢房当家。

陈理他们到市内、省城卖彩电以前,白客板着脸叮嘱:“记住,只批发给供销社和民营商店。个人无论给多少钱都不卖。当然,你们每人有一个名额,你们自己家里想要,原价卖给你们。只是坚决不能透露是从咱们这里买的。记住了吗?”

“记住了!”陈理他们几个一起使劲点头。

秦咏梅跑了几趟省城后,到了五一总算是消停下来了。

可神色却愈发凝重了。

这天傍晚,白宗和白客先后吃完饭,正起身欲离开时,秦咏梅突然说:“你们俩等我一会儿,跟你们说点事儿。”

白宗和白客面面相觑。

白宗若无其事,白客心里却翻江倒海。

到底是啥事儿啊?

难道要谈老哥的婚事?

不对啊,老哥的婚事叫我干啥?

白客脑子里运行了好几圈,其实老妈也就耽搁了两三秒而已。

很快就便放下碗筷起身了。

“来吧。”

秦咏梅领着白宗和白客到里屋了,还把门轻轻关上。

这让白客心里更紧张了。

难道发现我是重生的了?

秦咏梅的脸色却是和颜悦色的:“你们愿不愿意帮老妈做个证。”

白宗笑了:“好啊,做啥证啊。”

“证明穆荣就是林凡。”

白客顿时懵了。

白宗脸上掩饰不住地难过:“要抓林大哥了吗?”

秦咏梅叹口气:“妈妈知道你们对林大哥有感情。可出了这兄弟两个逃犯以后,妈妈越来越意识到涉枪犯罪的严重性。而且有些人,天生就是罪犯!”

白客忍不住驳斥:“妈,您这是偏见!没人生来就是罪犯。有的是童年经历造成心灵扭曲。有的是后天教育混淆了是非。”

换以前,秦咏梅肯定会有些恼火。

但眼下,秦咏梅却笑笑:“白客说得对,妈的意思,有的人犯罪的企图要比普通人高很多。你们的林大哥就是个例子,他预谋抢劫银行是他的天性使然。”

“可他现在已经改邪归正了,他现在不是市局的破案能手吗?听说破获了好几起大案,您要把他抓起来,不也是你们公安系统的损失吗?”

秦咏梅冷笑:“谁知道他是不是装的?说不定他在策划更大的阴谋。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对自己年少时犯下的罪责承担后果。”

“他在前线流血牺牲,难道还不够洗刷他的罪责吗?他现在当公安,不也在将功补过吗?这您还不放过他?”

秦咏梅急了:“你到底帮不帮妈?”

白客把头拧向一边。

秦咏梅又看看白宗:“你呢,你是哥哥还是弟弟,怎么什么都听你弟弟的?”

白宗嘟哝着:“可林大哥是好汉啊。”

秦咏梅苦笑不得:“你说你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还整天把武侠那些玩意挂嘴边。”

秦咏梅又看看白宗和白客,气不打一处来:“哼!离了你们地球还不转了!没有你们,有的是人帮妈指证。我这就向市局打报告,这一次非要扒了这个鬼东西的皮!”

白客急了,一把拉住老妈的胳膊:“别啊!妈!那样林大哥会死的!”

秦咏梅叹口气:“放心吧,这种未遂犯罪蹲不了几年。”

“可,可今年不同啊。”

“有什么不同?”

“很快就要严打了。”

第九十一章 真实的谎言

白客现在肠子都快悔青了。

早知道现在这种状况,就不该帮老林大哥逃走。

按1977年的法律,老林大哥眼下铁定出狱了。

大不了白客再带带他,帮他重新做人,反正不会看着他就此沉沦。

可这会儿老林大哥要是被抓住了,那就惨了。

铁定会赶上严打了。

几个月后的严打,连站路边撒泡尿都能被枪毙了。

老林大哥这种肯定没命啊。

而且,老林大大也得跟着遭殃。

“严打?什么意思?”

秦咏梅自然不知道这一出。

“你看现在这么乱,前段时间中部城市一个首长的女婿被地方流氓打死了,冀东海边还有一个洋妞儿被人强暴了。看这情形,搞不好要严打了。”

“这你都知道?”

这些重大事件都是内部材料传达的,普通公安都未必知道,连秦咏梅这个级别的也就略知一二。

白客连忙辩驳:“我,我也走路的时候听人说的。”

秦咏梅皱起眉头:“这保密工作真是够呛。不过托你吉言吧,早点来一场严打,把那些王八蛋统统抓起来。”

“可这是要出人命的。”

“行了,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见老妈不为所动,白客急了:“你,你有更重要的人该去抓!”

“什么更重要的人?”

“劫机犯!”

“瞎说,哪来的劫机犯?”

“真的。一个叫周常仁的家伙想劫机。”

秦咏梅顿时来了精神:“你从哪知道的,这家伙现在在什么地方?”

白宗在一旁却兴奋不已:“这伙计真有本事啊,竟敢劫机!”

秦咏梅训斥:“劫机怎么能叫有本事?我看你的三观都被你们的林大哥带歪了。”

“其实……我是在路上听到的。”

白客总不能说我是从前世得知的,只能随口编造了。

秦咏梅叹口气:“路上说话怎么能当回事。”

“他们是正经八百地在计划、在议论的。对了,我还看到他们有枪。”

“啊!看来是真的!”秦咏梅这下相信了,从公文包里拿出笔和笔记本,然后朝白宗摆摆手:“先出去吧,妈妈要办公了。”

白策刚在门口伸一下头,秦咏梅也厉声呵斥:“看什么看?小的不靠谱,老的也不定性。”

“哦。”白策陪着笑脸,把脑袋缩回去了。

白宗出去了,门推上了,屋里只剩下秦咏梅和白客两个。

秦咏梅拿起笔,摊开笔记本:“说吧。”

看着老妈犀利的眼神,白客突然有些惊慌了。

这慌越扯越大了啊,老妈会不会看出破绽啊。

看着白客汗流浃背,秦咏梅笑了:“怎么了?你个小东西,怎么还紧张起来了?”

“都,都怪你!像审问犯人一样。”

秦咏梅哈哈大笑,拿起毛巾帮白客擦汗,然后说:“妈习惯了,咱们就像唠家常一样吧,来!坐炕上。你把你在哪碰到那几个人的,他们都说什么,长得什么样子等等都具体跟妈说一遍。”

“那天……在民主街……”

“民主街?”秦咏梅皱了下眉头。

因为白客上下学并不经过民主街,照相馆、商行也都不在那边,白客平白无故怎么会往那里跑。

“哦,不对,是南街,我说错了。那天,我中午到照相馆吃饭,在路边一个胡同里看到三个鬼鬼祟祟的人,然后我就走了过去……”

“你不是骑车吗?”

“啊,对呀。那天我骑车来着,快到南街时车胎扎了,我记得刚到南街口那个位置有修车的。”

“就是博物馆后身那个胡同吗?”

“哦,好像是。”

“可我记得那里没有修车的啊?”

“这个……”白客支吾着。

秦咏梅连忙再拿起毛巾,给白客擦一擦汗。

“大概,大概是我记错了吧,反正我进去看了一下,就看到那三个鬼鬼祟祟的家伙了。我看见他们手里好像在摆弄着一把手枪,连忙躲到一根电线杆子后面。”

“你个臭小子,胆子真大啊,以后别再干这种事儿了啊。”

白客刚开始是信口胡编的,眼下越编越自信,越编越从容了。

“我这个头照理说电线杆是挡不住我的。可正好电线杆的座基很大,我蹲在那里假装修自行车,他们都看不到我。听到一个人喊另一个人:周常仁!”

秦咏梅有些诧异:“熟人之间一般没有直呼全名的。”

“对,没错,这个问题我也想到了。所以,我当时就推断,这几个人并不很熟识。”

“对,你的分析有道理。”

“接下来他们的对话都是窃窃私语的,所以我也只听到几个词汇。说什么‘航班’开始我还不知道‘航班’什么意思,后来回学校查字典才知道是坐飞机的意思。然后又听到他们说‘跑到南朝’之类的。再结合他们手里有枪,我就感觉他们这是要劫机。”

“好!老儿真能干!”秦咏梅兴奋地捏一捏白客脸蛋。

“那你好好想想那几个人长得什么样子?皮肤黑白?个子多高?多大年龄?口音是哪里人?”

“个子?他们都猫着腰,我看不出。感觉有一米七零以上吧。”

上一世,周常仁劫机时,白客也同样是小孩儿,他哪有闲心注意这些事情,连周常仁的照片都没见过,哪会知道他长什么样。

而且这事儿白客也不敢胡诌,一旦张冠李戴了,冤枉到别人就罪过大了。

“他们的模样我没看清,不过他们的口音我倒听出来了。”

“他们是哪里人。”

“省城人。”

“好!一个人名字叫周常仁,省城人,一米七零以上……”

秦咏梅用笔点着自己的笔记本。

“身高那个就算了,反正没看清。”

要是周常仁不到一米七,白客不耽误人破案了吗?

“哦,没关系。省城叫周常仁的男性估计不会超过100个。”

“那么多啊?”

“要不怎么叫省城。”

“那个……”

白客绞尽脑汁想着关于这个周常仁的更多信息。

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一个线索:“对了,这个周常仁不是个采购员,就是个计划员什么的。”

“好,这也很重要。对了,年龄呢?”

“差点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

上一世虽然没怎么关注那桩劫机案。

可还是记得那家伙是个青壮年。

“二十五岁以上,四十五岁以下吧。最有可能是三十岁左右。”

“好,这下容易了,应该不会超过十个人。明天你就跟妈去指认现场吧,说不定周边有老百姓见过他们。”

“别啊,妈,不用到那个现场去。我是上个星期碰到的他们,这会儿说不定他们已经在省城动手了。”

白客刚才编造的瞎话,细节基本没有太大的问题。

那里确实有个电线杆子,电线杆子下面的确有个大墩子,至于那里能不能藏身,能不能看到虚构的那三个家伙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周常仁在省城劫机这事儿是跑不了的。

“好!你明天一大早就跟妈到省城去。”

“啊?”

“别担心,你吴军哥哥会帮你请假的。”

第九十二章 双面镜

第二天一大早,白客跟着老妈坐着县局的吉普车赶往省城。

等9点钟两人赶到省城公安局门前时,白客惊呆了。

公安局门前齐刷刷站了两排二十几个公安。

这会儿的公安虽然没警衔,但是从年龄、神情、身材上白客也能大概判断出前面站着的十位公安,他们的级别应该都在秦咏梅之上。

公安厅的跑不了,会不会有公安部的啊。

我去,这牛逼吹大了。

果然,秦咏梅拉着白客从车上下来后,一一同前排人握手时,嘴里的称呼不是“局长”,就是“厅长”,要么就是“政委”。

秦咏梅刚跟一半儿的人握手,刚才握过手的魏局长就过来拍一拍白客的肩膀:“这就是发明鲁米诺的那个小白客吗?”

白客连忙更正:“不是发明,是从国外的书上看到的。”

1979年,白客用鲁米诺帮老妈侦破“姜希香失踪案”后,鲁米诺很快就在市局省局推广开来。

从某种意义上说,白客改变了刑侦的历史进程。

根据白客上一世的记忆,县局和市局使用鲁米诺破案,是从90年代才开始的。虽然鲁米诺此时早就有了。

其他几个厅长、政委之类的也来不及跟秦咏梅握手了,纷纷围上来:“真是少年英才啊!多大了?”

秦咏梅说:“十五了。”

“十五就长这么高了。”

白客眼下的个头儿已经跟老妈差不多了。

被大佬们围攻了好一会儿,一个年轻一点,四十来岁的精壮男子也微笑着过来拍一拍白客的肩膀,然后看看秦咏梅,再看看其他人,压低声音:“人已经到了。”

魏局长点点头:“那就赶紧开始吧。”

众人大步流星向大楼里走去。

县公安局用的是旧社会县衙门的四进大院子,有一种衙门的森严感。

而这省城的公安局却是五层高的大楼,有一种庙堂的高大上。

省城公安局的设备也比较高档。

白客跟着老妈还有那个精装汉子走进一间屋子后,看到屋里的一面墙上有一张大玻璃。

大玻璃里面的屋子里坐着五个男子。

在玻璃前刚看了几眼,秦咏梅一下就发现了端倪,里面的那五个男子显然看不到外面的他们。

但秦咏梅还不敢确定,她压低声音问:“修队长,他们是不是看不见我们?”

修队长点点头。

秦咏梅感叹:“这个高级啊。”

“其实挺简单的,”白客说,“这叫双面镜,一般玻璃厂都能制作。”

修队长拍拍白客的肩膀朝秦咏梅撇撇嘴。

秦咏梅点点头笑了。

可白客的心情却一点也不轻松。

他很清楚,这是让他指认周常仁。

可谁他妈知道周常仁长什么样啊。

但白客还得配合着做一做表演。

墙上的壁挂式电话响起,修队长接过电话,连说了三个“好”,然后朝秦咏梅点点头。

秦咏梅小声对白客说:“开始咯。”

白客叹口气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看向里面。

屋里椅子上的五个男子正襟危坐,抬头挺胸,脸正对着镜子。

这五个男子的确都是青壮年。

他们的面容有的目露凶光,有的慈眉善目。

有的细皮嫩肉,有的满脸粉刺。

毫无疑问,这五个男子中有一个就是那个凶残的劫机犯。

如果白客能认出他来该多好啊。

尽管如此,白客还是仔细认真地辨认着那五个人。

这不完全是在演戏,白客只是想在内心里对五个人进行一番衡量。

五个人中,白客觉得那个方脸,皮肤黝黑,高个子,三十来岁的男子最像坏人。

可乱猜是没用的,冤枉人不说,还放走了真凶。

白客看了一会儿只好摇摇头。

修队长又拿起电话,对里面说了几句。

然后每个人都走到镜子前,正脸、左脸、右脸这样亮给白客看。

这一回对白客来说已经是折磨了。

他不停地摇着头,到最后都有些不耐烦了。

秦咏梅压低声音:“要不要再看一遍。”

白客叹口气:“我一点没看清那个人,真是认不出啊。”

秦咏梅无奈地看向修队长。

修队长也勉强地笑笑:“没事,再听听声音。”

白客知道又一场折磨开始了。

可等那五个人一个个开始诵读课文的时候,白客忍不住想笑了。

他们诵读的是高尔基的《海燕》。

“海燕,高尔基。在苍茫的大海上,风席卷着乌云……”

第三个读课文的是个有鼻炎的小胖子,他的声音格外滑稽可笑。

听着听着,白客忍不住笑喷了。

这镜子隔音效果并不算太强,小胖子肯定听到镜子背面的笑声了,呆愣愣地注视着白客、秦咏梅和修队长他们。

秦咏梅有些愠怒了:“你怎么……”

突然之间,白客想起了什么,立刻止住了笑:“我想上一趟厕所。”

修队长走过来:“我带你去吧。”

“不用。”白客说着,小跑着出去了。

在走廊里,白客一边小跑着,一边从怀里掏出小镜子。

对着镜子小声嘟哝着:“我是唐塔!我是唐塔!我是唐塔!”

唐塔这一重人格说不定对周常仁劫机案有所关注。

白客双手抄兜儿回到房间里时,突然就变得自信笃定了。

秦咏梅诧异地看着白客:“你怎么了?”

白客嘿嘿一笑:“我想起来了,那家伙在机电设备公司上班。”

“好!”修队长欣喜不已,连忙拿起电话。

没一会儿,一名女警捧着个板夹过来,修队长连忙翻看着,秦咏梅也凑过来看。

两人一起翻看了一遍,神色都有些惊讶,接着又翻看一遍。

秦咏梅忍不住嘟哝:“没有啊。”

“没有?”白客也凑过来。

果然,这五个周常仁没有一个在机电设备公司上班。

“对了,那天他们几个好像说周常仁去年犯过案。”

“什么案?”修队长和秦咏梅一起问。

“好像是经济类案子。”

“好!”修队长连忙吩咐女警:“你和小张他们几个赶紧查去年的经济犯罪卷宗。”

“是!”女警答应着刚要下去,白客又想起什么,“他还有个女朋友。”

“叫什么?”修队长连忙问。

“叫狄西萍,是个高干子弟。”

“好!好!这个更好,快去查。”

秦咏梅却有些诧异:“这些都知道……”

确实有点太扯淡了,谁在外边说这么多隐私啊,连女朋友的名字都说。

不过,眼下白客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抓到那个家伙再说吧。

女警下去了,修队长则向秦咏梅和白客伸手示意:“我们先到办公室等着吧,一个小时内应该能出来结果。”

秦咏梅点点头,拉着白客向外走去了。

第九十三章 嫉恶如仇

修队长把秦咏梅和白客送到办公室,刚一离开,秦咏梅就板起脸问:“你到底是从哪里知道那个家伙的情况的?”

“不都跟你说了吗?那天在那个胡同里听到的。”

秦咏梅皱着眉头:“谁在外面说这么具体,什么姓名,女朋友,工作单位都在嘴边挂着。”

“也不是直接说的,就是他们在说话的时候冷不丁带出来的。”

“那你昨天怎么没想起来?”

“是啊,我也奇怪呢。我正在撒尿呢,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突然就想起来了。”

“去!又胡说八道。”

“真的呢。人的记忆就是这样啊,在某个压力山大的时刻突然就闪现出来了,这是科学。”

“少蒙你妈没文化。”

“妈,你文化最高了,你是无师自通!”

“去!去!去!少拍马屁。”

正说着,修队长回来了,手里拿着资料,神情有些凝重。

秦咏梅连忙起身:“查的怎么样了?”

修队长说:“去年机电设备公司的确有个计划员有经济犯罪行为,我们正在立案调查。”

“太好了!”秦咏梅看看白客,白客也傲娇地扬起头。

“可他不叫周常仁。”

“那他叫什么?”

“他叫周常义,或许是记错了?”

“这个……”白客正诧异的时候,秦咏梅连忙说:“有可能,有可能是听错了。我们家这老儿有时候就爱自以为是。”

修队长笑了:“这点失误没关系。”

秦咏梅却有些着急:“既然如此,咱们赶紧去抓捕他吧。”

修队长说:“魏局长已经带队过去了,不过周常义家在远郊区,路途比较遥远。”

“没事,咱干这个的,哪怕这些。”

“主要周常义他那个女朋友我们眼下也在查,等查出来以后,咱们商量一下再出发。”

“也好。”

他们两人在那里说着,白客脑子里却在翻江倒海。

这是怎么搞的,怎么周常仁变周常义了?

难道说这一世和上一世会有所偏差?

如果仅仅是名字的偏差倒也好说,要是有其他偏差呢?

那十几位高级领导可都在这等着呢,要是失手了,丢脸的可不是白客自己,而是老妈啊。

正在胡思乱想着,女警兴奋地跑进来。

“找到了!”她大喊着。

修队长和秦咏梅连忙凑过去。

“周常义的女朋友狄西萍,她的父亲是某军区高级领导。她曾因黑灯舞会被拘留过。”

白客长出了一口气。

修队长问:“她家是不是住在市中心?”

“是的。”

“好!我们这就赶紧出发!”

修队长说着,整理一下武装带,就要向外冲去。

“等等!”白客突然喊。

秦咏梅想起来了:“叫个人把我们家白客带到招待所等着吧。”

“不是,我想问一下,今天几月几号。”

“五月五日啊。”

“那就赶紧到机场,说不定他们这会儿已经到机场了。”

修队长想了下点点头:“没错,是应该直接到机场,小邱!”

女警连忙凑过来。

“你让小张他们几个去抓捕狄西萍。你就在局里等着,等各路人马都回来了,你再让他们来机场找我们。”

“好!”

“对了,再让人把小白客带到咱们招待所去。”

白客却拉着秦咏梅的手说:“我也一块儿去吧,我现在想起那几个家伙的大概样子了。”

“哦,这挺好啊。”修队长看一看秦咏梅。

秦咏梅无奈地叹口气:“好吧。”

修队长、秦咏梅在前面走着,白客在后面紧紧跟着,一起从楼里走出来。

院子里已经有十几名公安干警在等候了,每个人都荷枪实弹。

根据唐塔这重人格的前世记忆。

周常仁他们这伙人一共有六个人,携带两把手枪。

他们逃到南朝以后被判了一年多的徒刑,出狱以后就被宝岛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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