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 - xp1024.com
《醉枕江山》


第一章 桃花源里人家

岭南邵州东北二十余里处,有一座无名山谷,山谷四面环山,就连唯一的出口,那条狭窄的谷道里面,也有一座矮山挡道,要翻过矮山,才会豁然开朗,发现其中别有天地。

大唐咸亨三年,忽然有十一姓共计百余人,在当地官府的安排下来到这个隐蔽的山谷,铲草平院,伐木作屋,数rì间便建成了一个小村庄,取名为桃源村。

因山村地势隐蔽,故而桃源村与其它山民少有接触,但是因为常有樵夫和猎户从这里经过,渐渐的,对这个四面环山的小村便也略微有了一些了解。

这里的村民同当地普通山民不太一样,这个村子的居民大多文质彬彬,知书达礼,虽然他们一样的耕田织布、桑下种瓜,但是常能听到村子里传出琅琅的读书声,甚至抚琴吹笙的音乐声。

初时,山民皆以为奇,时有议论,不过天长时久,也就见怪不怪了。

十一年后,大唐永淳二年的某一天。

正值chūn末,谷中郁郁葱葱,一片苍翠,几亩山田,掩映在野草杂棘之间。山谷中错落着几十户人家,竹篱的小院、原木的屋檐,全都掩映在一片苍翠之中,偶露一角,如诗如画。

一个背着竹篓的少女正带着一个十岁不到的顽童,向村外的矮山坡上走去。少女翠sè短衫,藕sè长裤,一身山里人的短打扮,脸颊黎黑,带着常在田间劳作形成的一抹酡红,可是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子灵气儿,绝非普通的山野村姑可比。

这姑娘正是十四五岁蓓蕾初开的年纪,身段儿颀长苗条,细细的腰杆儿挺拔柔韧,走动间犹如一管柔韧的青竹迎风摇曳。那明亮的双眸,又直又挺的鼻梁,红嘟嘟的小嘴儿,模样甚是俊俏。

少女身边走着一个仈jiǔ岁的小顽童,看起来应该是她的弟弟。因为这顽童虽与一般山里孩子一样肤sè黝黑,却没有山里孩子那种虎头虎脑的墩实样儿,相形之下,他的身材显得单薄了许多,一张鹅蛋脸与那少女有六七分肖似,眉毛清秀,眼睛大大、下巴尖尖。

女孩儿名叫月蓉,跟在她后面的那个男孩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rǔ名唤做阿丑。阿丑今年刚刚九岁,平素一向活泼好动,一个照看不到,他就野到山里去了,十几丈高的树他也像猿猴一般爬上爬下,被村中儿童誉为爬树第一高手。

结果正应了那句老话,善水者溺、善骑者堕。三个月前,阿丑爬上一棵大树掏鸟蛋的时候摔了下来,从高达五六丈的一棵大树上摔下,虽然有枝杈挡了挡,地面土壤也极松软,还是跌破了头,又摔折了一条腿。

这可把视之如掌上明珠的父母双亲吓得够呛,姐姐作为长女,因为没有照看好弟弟,挨了爹娘一顿打,阿丑则在家里养了三个多月,近来身子渐好,下地行走已然无碍,可是父母依旧禁足不许外出。

今天他的阿姊上山采野菜,看着阿弟自打摔伤了腿,闷在家里一直郁郁寡欢,xìn脾气较之以往都大不相同,担心闷坏了弟弟,便央求父母,要带他出来散心,父母双亲虽然答应了,条件却是不准阿丑离开她的左右。

一座竹篱的小院儿内,一个比月蓉姑娘还要大上两岁的少女正在绣着花儿,看见月蓉姐弟过来,笑着打招呼道:“月蓉妹子、小阿丑,上山去啊。”

“嗯,带小弟上山去采些山菇野菜什么的,秀秀姊这是在准备嫁妆么?”

“哪有呀,人家这是绣着玩的。”

秀秀红了脸,忙将手里绣的东xī zàng到身后,引来月蓉一阵开心的笑声。

不远处榆树下正在下棋的一个老者循声往这里望了一眼,扬声笑道:“小阿丑,腿已经好了么,哈哈,以后可不要再调皮捣蛋的了!”

月蓉礼貌地向他们打招呼:“裘伯伯、方伯伯。”

另一个老头子大概是快要输棋了,一副气极败坏的样子,连声催促他赶紧下子儿,老头儿这才捋着胡须转过头去。

素以爬树攀岩第一高手自诩的阿丑似乎是被老伯一说颜面颇为无光,愤愤地一脚踢出去,将一枚小石子踢飞起来,恰巧打在一只大白鹅身上。

那只大鹅昂首挺胸,迈着绅士步,仿佛一位检阅三军的大将军,正在小径上威风凛凛地走着,忽然受此袭击,不由勃然大怒,立即伸长了脖子,张开翅膀,嘎嘎叫着向阿丑冲来。

“阿丑,你又淘气!”

月蓉说着,拉起阿丑的手就跑,那只大白鹅鼓着双翅,抻着脖子,不依不饶地在他们后面追,草丛中一个放羊的小牧童见了这一幕情景不禁笑得打跌。

“哎哟!阿姊,我的腿,还有点儿疼。”

阿丑跑着跑着忍不住呼疼,月蓉没好气地道:“你这臭小子,刘婶家的那只鹅将军最凶不过,你偏要撩扯它。”说着,解下竹篓,蹲身道:“上来,姐背着你。”

阿丑道:“不要,人家都长大了,很重的,姐姐哪背得动。”

“得了吧,一个小毛孩子,还长大了,从小不就是姐姐背着你攀山越岭的么。”月蓉不由分说,将弟弟背上肩头,又拎起竹篓,往山上跑,大白鹅锲而不舍,嘎嘎叫着猛追。

阿姐的背平坦、柔软,有些汗渍,可是味道很好闻,阿丑挣了两下,被姐姐在上拍了一巴掌之后,便不再挣扎了。

鹅将军追了一阵,终于凯旋而归,骄傲地走回村子里去,月蓉见那只大鹅不追了,这才气喘吁吁地放慢脚步,不过并没有把弟弟放下。

“阿丑,一会到了山上,你可别到处乱跑了,免得爹娘又为你担心。阿姊去采些野菜山磨就带你回去,阿母正给你熬骨头汤呢,到时候趁热喝,腿才好得快些。你不是最爱吃野菜蘸酱么,姐一会采了野菜,回去给你做野菜蘸酱。”

“那……酱要用油炸一下。”

“好,听阿丑的,炸一下。”

“里边还要放一个鸡子儿。”

月蓉格格地笑起来:“成,再放一个鸡子儿,你这小馋痨。”

姐弟俩爬上矮山,月蓉将阿丑放下,说道:“你在这儿好好坐着吧,姐姐去采……咦?”

月蓉向谷外一瞟,吃惊地道:“怎么来了这么多官兵?”

阿丑听了忙也站起来往山前看,他个子小,只能踮着脚尖儿,从一人多高的野草藤萝间向外瞧,山谷中正有一支队伍在那里集结,这是大唐的军队,士兵们都身着战袄,背负箭袋,斜挎战弓,手捉横刀,骑着一匹战马。

三百多人,三百多匹马,肃然而立,萧萧无声。

队伍最前方有两匹马,军士穿袄,将校穿袍,其中一匹马上,正是一个穿袍的将领,身上穿着皮甲,罩袍上绘着狮虎的图案。

另一匹马上是一个穿青袍的文官,他正勒马回头,对军士们说着什么,随着他的声音,军士们纷纷拔刀出鞘,阳光照在他们的的刀刃上,烁烁生寒。

阿丑有些好奇,以前他跟父亲去邵州城时,也曾见过军士的模样,可是那只是城头的几个老军,哪有这般杀气腾腾的行伍气势,而且,衣着似乎也不尽相同。

“阿姊,这是哪儿的兵,他们在干什么呀?”

“不好!”

月蓉虽然不清楚这些官兵的来意,却感觉到了危险,她赶紧把阿丑放下,嘱咐他道:“这些官兵怕是要对咱们不利,阿丑,你行动不便,就藏在这儿,姐姐回村去报信!你伏在这里,无论如何,都不许出来!知道么!”

月蓉把阿丑摁到灌木丛中,背起竹篓就跑,刚刚跑出几步,又赶回来,随手扯些野草盖在阿丑身上,阿丑被埋在乱草下,一脸茫然地从缝隙间看着姐姐向山村中飞奔,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儿是大唐的江山,这儿住的是大唐的子民,大唐的军队为什么要对这儿的百姓不利?村里的人又不是山贼土匪。百思不得其解的阿丑只好依着姐姐的嘱咐,蹲在那儿,一动不动。

铁蹄踏得山间碎石乱响,两匹骏马率先登上了矮坡,从阿丑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骑在一匹黑马上的那位青袍文官,站在另一侧的那员武将,因为被青袍文官挡住了,只能看到他不时被山风扬起的猩红sè的披风。

月蓉挥舞着裹头的青帕,一边跑,一边向村中喊道:“阿爷(爹)!阿母!官兵来了,官兵来了!”

“杀!杀光!一个也不许放过!”

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在阿丑耳边冷冷地响起,阿丑收回看向阿姊的目光,循声望去,发令者正是端坐马上的那个青袍文官,这人瘦瘦高高的身子,一张狭长的马脸,凹目鹰鼻,不怒自威。

他向身后士卒发令的时候,下意识地扭过头来,整张脸便映入了阿丑的眼帘,阿丑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容貌,鹰钩鼻子两侧,有两道刀削一般的法令纹,法令纹深深地撇向左右,罩住了他薄薄的嘴唇,杀气腾腾的声音,正是从那张嘴里发出来的。

伴在他身边的那位战袍上缓着狮虎图案的将军缓缓拔刀出鞘,刀擦着鞘,发出一阵渗人的磨擦声,阿丑听着,不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将军扬刀,提马向前,发出短促的一喝:“杀!”便四蹄翻飞,俯冲下去。

在他后面,手执横刀的军士们纷纷狂奔而下。

阿丑眼看着阿姊在山径间拼命奔跑着,一跳一闪的身影仿佛山野间一匹奔跃的牝鹿,而那将军策马飞驰,就像一个衔尾极追的猎人,战马驰骋,片刻间就追上了阿姊,阿丑的一颗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上。

“蓬!”

刀起,寒光闪,血光现。

“阿母,官兵来……”

月蓉的声音戛然而止,刀过处,一颗螓首飞到半空,腔中喷出的热血溅成了一团血雾,将军挥舞着血刀,从她身边一掠而过。紧接着,无数的战靴踏着少女柔软的身体,杀进了小山村。

“阿姊!”

阿丑眼前一黑,登时昏厥过去。

数百名官兵正从山道上急急前行,脚步声、碎石哗啦声,将他的一声呜咽遮盖住了。

青袍官员伫马山坡,冷漠地注视着谷中的村庄,嘴角带着一丝冷酷的笑容,马鞭前指,重复着他的命令:“杀!杀光!一个也不许放过!”

**********************

翌rì,邵州府张贴出一纸榜文,宣布桃源村发生大瘟疫,全村百姓死绝,为防瘟疫扩散,官府将整个村庄付之一炬,并告诫四野八乡的百姓,切勿闯入桃源村,以防沾染瘟疫。桃源村就像它离奇的出现一样,离奇地消失了。

没有人敢再进入这个山谷。几年以后,已没有人能记起桃源村这个名字,人们只记得,在邵州东北二十余里处有一个瘟神谷,许多人甚至不知道这个名字的由来……

注:特意说明一下,在写书前,关关研究了许多史料,但是发现一些东西,不能严格按照当时的历史去写。因为如此一来,太不适合当下的阅读习惯,会让大家非常得有违和感。比如当时父亲常被称呼为哥哥,第二人称没有你,更没有您这样的称呼,而是称为汝、尔。第三人称则称为伊。

还比如女子最常用的自称是“儿”,相当于男人自称的“某”;官员应呼其姓氏加官职,大人只是用来称呼家中至亲长辈;贵家小姐称为娘子,路遇的陌生女人也叫娘子,自己的妻子还是叫娘子;诸如此类,如果在此处复古,别扭之极。故而沿用时下读者习惯的称呼。

第二章 芭蕉巷里乞索儿

永淳二年七月,广州府。

长街上,无数的行人、商旅和货摊把本来很宽敞的街道挤塞的满满当当。

宽袍大袖的士人,翻领窄袖的胡人,短褐布衫的平民,行走其间,热闹非凡。

道路两旁,有那披着肩布,戴着耳环的天竺人用蹩脚的大唐话高声兜售着他的檀香,有那来自南洋的昆仑儿赤足走在街上,叫卖着用芦荟制成的止痛膏,有人则不停地夸耀着他的丁香片可以叫人口气如何的清新。

还有那身穿小袖袍、头戴花皮帽的波斯人,贩卖着用来化妆的波斯枣和做香水用的番红花粉。当然,地摊上更是少不了那甚受唐人欢迎的调味品:黑胡椒和浓芥茉。

就连叫卖开心果仁的商贩都推着小车,扯开大嗓门,一路把开心果仁可以让男人补肾壮阳、女人舒坦开心的功效吼得气壮山河,一时间吸引妇人无数:谁不想自己的男人是个昂藏伟丈夫呢,不管是在外面还是在床上。

道路两旁货摊之后,各有一条清澈的小河。石制的、木制的小桥凌驾于小河之上,踏着小桥过了河,河岸上遍植芭蕉,芭蕉树后就是一家家酒肆,挥之不去的酒香从那里边飘出来,汇入到大街上这副繁华的画面中去。

可是活生生的繁华世界,终究比不得书上画上的世界。书上画上,你可以抹去你不需要的一切,而现实的世界中就不可以,任何时候穷人还是有的,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儿此刻正光着脚丫,拼命地奔跑着,后面追着两个气势汹汹的壮年汉子。

小乞儿逃进一条小巷,终于力竭,被两个壮汉追上,一顿拳打脚踢之下,小乞儿抱着头,好象一只小狗似甸缩着,被一脚一脚地踢飞起来,既不讨饶,也不呼痛,直到被人一脚踢飞到小巷边上的水沟里,才闷哼一声,昏厥过去。

两个壮汉放下袖子走开了,嘴里骂骂咧咧地道:“臭乞索儿,竟敢偷东西吃,再让老子抓着,生生打杀了你!”

路上行人如织,却没有人理会。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穿着破旧裙衫的妇人牵着一个小女孩从幽仄狭长的小巷中踽踽而来,小女孩看见了倒卧在溪边的乞儿,她站住脚步,和母亲之间似乎发生了一场小小的争执,小女孩获得了胜利,她提着破旧的小裙子,飞快地跑到小溪边。

小女孩蹲下来看了看昏厥的男孩,然后从母亲手里接过一个破瓦罐,小心地喂他吃粥,小乞儿明显是饿坏了,尽管在昏迷当中,可当那米粥喂到嘴边,还是下意识地、飞快地做起了吞咽的动作。

小乞儿悠悠醒来。当他张开眼睛的时候,眼睛上顿时传来一阵胀痛的感觉,他的一只眼睛被打得发青,肿胀的已经只剩下一条缝隙,在一阵天晕地转之后,他微微张开的眼神定在眼前的小女孩身上。

女孩六七岁年纪,瘦巴巴、脏兮兮的一张小脸,乱糟糟的头发因为营养不良而有些发黄,只有一双眉毛又黑又浓,这样一双眉毛若是长在男孩子身上,一定会显得英气勃勃,而长在女孩身上似乎就嫌太浓了一些。

小女孩穿着一件月白sè的短襦,肩头处已经开了线,隐隐地露出一抹肌肤,她的是一条及胸的竹叶裙,她此刻正蹲在小乞儿面前,于是,裙子的破洞里就露出两个光溜溜的膝盖来。

小乞儿很快就弄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也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他没有道谢,只是怔怔地看着小女孩,小女孩咧开嘴向他笑,大概是正在换牙的缘故,她嘴里的牙齿不全,看起来丑丑的样子。

小女孩歪着头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馍,小心地掰成两半,比了比,放了大的一半在小乞儿怀里,又向他咧嘴一笑,便提着罐子站起来,妇人走过来牵起了她的小手,漠然地看了男孩一眼,母女俩便沿着幽深狭窄的小巷走开了。

小乞儿艰难地爬起来,浑身的骨头一阵酸疼。他扯了扯如丝如缕的破衣衫,茫然地左右看看,便下意识地跟在那对母女后面走去。

女孩牵着母亲的手,不时的回头看,辍在她们不远处的这个男孩看来比她们母女的处境更为困难,破烂的衣衫只能勉强蔽体,豁开的衣领处露出嶙峋的锁骨,他的脸颊瘦削枯黄,脸上淤青肿胀,新伤叠着旧伤。

女孩又向他咧嘴一笑。

渐渐的,道路越来越偏僻,一座围墙半倒的破庙出现在前面。

妇人牵着小女孩走进破庙,小乞儿在破庙外站了一会儿,也跟了进去。

破庙里不只一个乞丐,一个老乞丐坐在阳光下,脱了身上的破袄,露出一身皮包骨的身子,正在那儿抓着蚤子,另一个乞丐壮一些,躺在一堆柴草上,翘着二郎腿哼哼唧唧地唱着歌。

妇人带着小女孩在漏顶的破庙里找了个位置坐下,小女孩开始吃东西,妇人则抓过一捧柔韧的野草,开始编织什么东西。

小乞儿仿佛一只受惊的小兽,有些戒备地打量着庙里的一切,但他依旧固执地向那对母女靠过去。他很少受到善意的对待,小女孩对他的善意让他感到非常亲切,无依无靠的他,本能地想要接近他感到亲切的东西。

小女孩用缺了两颗大门牙的嘴巴费劲地啃着馍,啃了好半晌,直到口水濡湿了馍,这才吃力地咬下一口,她开心地咽下馍,看看男孩,细声细气地问道:“我叫妞妞,你叫什么呀。”

小乞儿似乎有些茫然,半晌,一抹辛酸攸然闪过眸子,他轻轻答道:“我……叫阿丑。”

“阿丑,你坐下!”

妞妞拍拍身旁的稻草,阿丑看了看,在她身旁轻轻坐下。

妞妞咬着馍,歪着头看他,小声问道:“你怎么被人打成这样儿呀?”

阿丑答道:“因为我偷了他们东西吃。”

“哦!这可不好,讨饭吃就行了呀,总会碰到善心人的。”

阿丑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道:“乞讨,我做不来,我……伸不出手……”

妞妞的两颗大门牙都掉了,那馍馍也不知放了几天,干硬得像石头一样,啃了半天,啃得湿漉漉的全是口水,还没啃下一块来。听到阿丑的话,她放弃继续啃馍的努力,惊诧地张大嘴巴,问道:“怎么会呢?难道偷东西就不丢人么?”

阿丑认真地想了想,回答道:“我不知道,虽然偷也是伸出手,可是……感觉似乎就是不一样。偷,我只要做好挨揍的准备,而乞讨,我就是伸不出手,也说不出乞讨的话来……”

妞妞眨着眼睛,迷惘地想了半天,摇头道:“我听不懂!”

阿丑苦涩地笑笑,慢慢抬起头,看着从庙顶破洞投下的那束阳光,和阳光中飞舞的轻尘,幽幽地道:“其实我自己也不懂……”

妞妞格格地笑起来,道:“阿丑,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乞索儿。”

阿丑倔强地强调:“我不是乞索儿!我从来就没有乞讨过!”

妞妞很好脾气,让步道:“好吧好吧,你不是乞索儿,你是一个奇怪的小偷,这样行了吧?嘻嘻。”

“嗯!”

阿丑想了想,郑重地点了点头,认可了她的这个评价。

妞妞扭过头,拉拉母亲的衣袖,央求道:“阿母,给阿丑织双鞋子好不好?”

她又扭过头,眨眨眼,问道:“阿丑,你愿意留在这儿吗?”

“……”

“嗯?”

“嗯!”

妞妞又咧开牙齿不全的嘴巴笑起来,丑丑的样子。

这时,一双草鞋正在妞妞娘的手中渐渐成形……

※※※※※※※※※※※※※※※※※※※※※※※※※

阿丑真的是一个奇怪的孩子。

他始终执拗的不肯去乞讨,宁可去偷。

因为偷术不佳,阿丑常常被人打得鼻青脸肿,要不是妞妞娘的接济,或许他早就饿死了。

破庙里一共寄住着十多个乞丐,他们一致觉得阿丑应该叫阿呆,他一定是傻的,唯有妞妞不这么想。

阿丑吃饱的时候,从不像其他乞丐一样坐在阳光下,一边脱下衫袄抓着蚤子,一边开着黄腔说笑话,他总是坐在破庙后院那半盘石磨上,托着下巴一个人望着天空发呆。妞妞觉得阿丑一定是在思考什么。

阿丑会思考呢,别人会么?

还有一次,妞妞偷偷看见阿丑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沙地上画着什么,当他走开后,妞妞走过去与那半截石碑比对了半天,认出阿丑写的就是那半截石碑上的字,想起他写字时像水一般流畅的动作,妞妞心中就非常羡慕。

阿丑会写字呢,别人会么?

阿丑还会上树掏鸟蛋,会用树枝扑蜻蜓,会下河捉小鱼,不管是鸟蛋、蜻蜓,还是小鱼,最后都无一例外地变成了香喷喷的食物,虽然它们都无一例外的被烤糊了,但是妞妞吃得很香。

那段rì子里,阿丑的脸总是淤青的,而妞妞的唇总是黑黑的。

在妞妞乞讨为生,受尽白眼和饥寒交迫的童年时光里,与阿丑相伴的这段rì子成为她最美好的回忆。

p:今天头一天,连发三章,以后每天两更,均改为白天更新,免得诸友熬夜等待。

第三章 阿丑与妞妞

这年冬天,妞妞的母亲患了病,也许普通的玻糊依旧能挺下来,可这一次不行,她病得很严重,妞妞娘rì渐憔悴,渐渐的,她甚至不能挣扎着去乞讨了。

有一天,瘦骨伶仃的妞妞娘躺在破庙里,阳光照在她的身上,阳光依旧灿烂,脸sè依旧灰白。

妞妞趴在母亲身上无助地哭着,阿丑在另一边,泪花在他眼里打转,但他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自从在环山村哭了整整一个下午,哭得眼肿嗓哑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哭过,似乎他的眼泪从那时起就已经哭干了。

妞妞娘一手握着妞妞瘦削的小手,一手拉着阿丑,眼神是那么悲伤,那种无奈、凄凉、惦念、眷恋和痛苦揉和在一起的目光,看得人心碎。

“阿丑,妞妞……就拜托给你了……”

妞妞娘知道阿丑还小,知道这个倔强的孩子一直不肯去乞讨,他连自己都养不活,可是她没有别人可以托付,庙里的乞丐们都躲得远远的,用冷漠的眼神看着垂死的她,她从那些麻木的目光中看不到一丝同情。

“妞妞啊……”

妞妞娘喟然一声长叹,瘦弱的手无力地放在妞妞的头顶,轻轻摩挲了几下,便溘然长逝,她的眼睛没有闭上,一滴眼泪顺着眼角,轻轻地滑到了她的腮边。

“阿母!阿母……”

妞妞抱住母亲的身体,放声大哭。

阿丑的眼睛红了,他红着眼,咬着牙,忍着泪,轻轻将妞妞娘的眼睛抚上,起身走出去。

妞妞伏在母亲身体上,一直哭,当她哭到已没有力气再哭出声的时候,阿丑回来了。

阿丑就像一只在泥地里打过滚的小狗,浑身脏兮兮的,他有气无力地走回破庙,一坐在妞妞身边,喘息了许久,才拉起那半余破竹席子,把妞妞娘推上草席,抓紧草席向破庙外拽。

小河边的草地上,被阿丑用棍子掘、用手刨,硬生生地挖出了一个坑。

人死了,要入土为安。

他的亲人,他的爹娘,他的阿姊都在熊熊大火中变成了一堆灰烬,那时候,他也像妞妞一样,只有惊恐、无措地哭泣,神志稍稍清醒后便逃离了山村。现在他至少有力量让妞妞娘入土为安,而不是变成yīn沟里的一具弃尸。

阿丑用他磨破了渗着血的双手把妞妞娘埋进土坑,坟前插了一块小小的木板充作墓碑,便再也没有力气动弹了。

从那时起,阿丑和妞妞相依为命,情同兄妹。

她不再叫他阿丑,而是叫他阿兄,他依然叫她妞妞。

阿丑依然坚持去偷,依然常常挨打,所以两个人常常挨饿。

妞妞从小由母亲照顾着,她不大懂得乞讨,常能讨到东西的地盘又被其他乞丐占据了,她讨不到多少吃的,有一次,她被一户人家养的恶犬咬伤了,几天都不能动弹,阿丑又偷不到东西,她快要饿死了。

阿丑就像一条绝望的狼,蹲在奄奄一息的妞妞身边,幽幽的看着她,妞妞不知道阿兄在想什么,其实她一直就看不懂阿兄,她只知道阿兄对她好,自从母亲去世以后,阿兄已是她在这人世间唯一的亲人。

阿丑就那么幽幽地看着她,看了许久,便用草绳扎紧了已饿瘪的肚皮,迈着有气无力的步子走出去。

庙里的乞丐们立即义愤填膺起来,他们说妞妞娘养了一只白眼狼,阿丑丢下妞妞自生自灭,不再管她了,但是他们不舍得拿出一块乞讨来的食物。

妞妞不相信他们的话,她不相信那个爬到高高的树上给她摸鸟蛋、那个用树枝给她扑蜻蜓、那个捉小鱼给她吃的阿兄会丢下她不管,她相信阿兄会回来,或许……阿兄是给她挖坟去了,就像当初埋葬她的母亲。

她想着很快就要见到阿母,心中便一阵欢喜、一阵恬然。想着要从此和阿兄分开,又是一阵不舍、一阵惆怅。她不知道死亡的世界是怎样的,可对生本能的留恋、对死本能的恐惧又叫她心里充满了惧怕。

她等了很久,想了很久,直到连想的力气都不再有,乞丐们义愤填膺的嗡嗡声停止了,妞妞看到阿兄回来了,他走得有气无力,可他的双手并没有磨破,也没有沾满泥土,他手里捧着那只破瓦罐,瓦罐里盛了半罐的热粥。

阿丑一口一口,嘴对嘴儿地喂给妞妞吃。

他们的命,贱得像田埂上的野草,哪怕再多人践踏,它依旧会顽强地活下去。

妞妞活过来了。

※※※※※※※※※※※※※※※※※※※※※※※※※

这个冬天,火堆最近处都被其他乞丐占了,两个孩子在最远处,他们头顶就是庙顶的破洞,雪花袅袅地飘落在他们身上,他们身上盖着稻草,紧紧地抱在一起,靠着彼此身上的温度来抵御严寒。

chūn天来了,阿兄从一个结结巴巴、羞涩难当的笨乞讨,变成了一个很机灵、很能干的小乞丐。

昔rì那个倔强着,宁肯去偷、然后被打的男孩已习惯于做一个乞丐,或许在他心里依旧藏着一分倔强、一分骄傲、一份坚持,但是为了妞妞,他把这一切深深地藏在了心底。

chūn天里,雨如丝如线,在天地间织起一片密密的网。

阿丑和妞妞光着脚丫跑在雨地里,仿佛一双水中的鱼。

他们的鞋已经朽烂不堪,妞妞娘已经化作一坯黄土,不能再给他们编草鞋了。

阿丑和妞妞跑到一丛芭蕉树下,肥大的芭蕉叶子成了他们的伞,虽然雨水顺着叶子依旧流下来,可是却比直接浇在脸上舒服多了。

阿丑从怀里宝贝似的掏出那个刚刚乞讨来的馍,可它已经被雨水泡烂,阿丑苦起了脸。乖巧的妞妞忙着安慰他:“阿兄,没事的,今天吃了好多桑椹,牙都倒了,馍太硬的话就咬不动了。”

她说着,努力向阿兄露出一个微笑,露出一颗刚刚长出的俏皮的小虎牙。

阿丑揉揉她的头,她的头就乱糟糟的像顶着一个鸟窝。

两人一人捧着一半泡烂的馍,用嫩芭蕉叶卷了做杯,接了雨水,一口雨水一口馍,填着自己的肚皮。

雨,依旧如丝如缕……

※※※※※※※※※※※※※※※※※※※※※※※※※※

夏天里,发生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促使阿丑和妞妞离开了破庙,于是他们连唯一的寄身之所都没有了。

那个夏夜,月亮很圆。

阿丑是被一阵哭喊声惊醒的,他醒来后就发现同样住在这个破庙里那个绰号小狼的壮年乞丐正扑在妞妞身上,撒扯着她本来就很破烂的衣服,一张臭烘烘的嘴巴还在她身上乱亲。

妞妞还小,她不知道小狼要对她做什么,可是一个女孩的直觉使她知道将在她身上发生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于是,她放声大哭起来。

破庙里的乞丐都被惊醒了,他们用一种暖昧的、诡异的眼神看着发生在他们眼前的一切,没有一个人说话,看着看着,他们的眼神甚至变得跃跃yù试起来,那种眼神很陌生、也很可怕。

阿丑被惊醒了,他看着发生在眼前的一切,突然间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或许那个人一直就被他关在心底的牢笼里,用仇恨和耻辱折磨着、滋养着,早就变成了一只凶猛的野兽,此刻牢门大开,那个野兽被释放出来了。

阿丑的眼睛通红、额头的青筋一根根地绷起,他愤怒的嘶吼一声,一下子就扑到小狼的身上,抓着、挠着、撕咬着,用他整个身体做为武器。

小狼绰号小狼,阿丑此刻却化身成了一匹真正的狼!

他那单薄的身子,强壮的小狼只须一甩手,就能把他摔到墙上掷成肉饼,可这时候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他粘在小狼身上,拼死不退。疯狂地攻击着,他先是咬掉了小狼的半只耳朵,紧接着又从小狼肩上硬生生地撕下一块肉来。

小狼痛呼着,一拳一拳地打在他身上,阿丑嘴里喷出的血溅了小狼一脸,可他还之的只有锋利的牙齿。小狼看到阿丑这一瞬间如同野狼一般残酷的眼神时,忽然意识到经常发呆的阿丑很可能已经疯了,他终于崩溃,嚎叫着逃走。

阿丑满脸是血,眼睛淤肿,嘴里咬着一团模糊的血肉,一步一步爬回嘤嘤哭泣的妞妞身边,紧紧地抱住了她。

庙顶的破洞投下一束皎洁的月光,月光正照在阿丑的身上,阿丑满脸鲜血,凶狠的目光从所有乞丐脸上一一掠过,像一只受了伤的、捍卫自己主权的狼,一字字地说道:“谁想欺负她,就先打死我!”

乞丐们纷纷翻身睡去,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破庙里只剩下妞妞哭泣的声音。阿丑抱着她,青蒙蒙的月光照在他们身上,过了许久,阿丑突然默默地流下泪来,这还是妞妞头一回看见他哭。

妞妞很是惶然,她以为阿兄很痛,于是她不哭了,她懂事地凑上去,小心地在阿丑肿起的眼睛上轻轻吹气,用她瘦瘦的小手轻轻地揉他淤青的脸颊,她只想要止住阿丑的眼泪,看见阿兄流泪,她的心里很疼,这疼已超过了她的恐惧。

可是阿兄的眼泪却越流越多,于是,妞妞也跟着哭起来。

阿丑抱紧她,哽咽着说:“妞妞,我好怕,我真的变成一个乞丐了!我怕……总有那么一天,我会像他们一样,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妞妞,阿兄真的变成一个乞丐了!”

妞妞听不懂阿兄的话,阿兄经常说些奇怪的让她根本听不懂的话,但她知道阿兄是真的疼她,自从阿母死后,阿兄就是她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懂不懂阿兄的话都没有关系,她只要知道阿兄对她好,这就足够了。

她仰起小脸,看着阿兄眼糊的泪眼,他的眼神是那么悲伤,那种眼神与阿母溘然长逝时的眼神似乎一模一样,无奈、凄凉、悲苦,看得人心碎。

妞妞很怕失去他,就像失去她的母亲一样,她流着泪抱紧阿丑,对他说:“阿兄想做什么,那就做什么。不管阿兄做什么,妞妞都跟阿兄在一起,不管是做乞儿还是做偷儿,只要是跟阿兄在一起,就全都没关系!”

阿丑和妞妞连夜离开了那座破庙,他们担心惊慌逃走的小狼再回来,仅凭勇气,他们并不能保护自己,他们依旧做乞丐,因为这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手段。但是阿丑已经决心找点事做,他要活着,像个人一样活着。

因为他们的离开,一个属于他们的传奇开始了。

传奇,向来由奇迹缔造。

什么是奇迹?

奇迹可以是非凡人行非凡事,也可以是诸多偶然在一起,构成一个奇妙的巧合。

属于阿丑和妞妞的奇迹,既有巧合,也有非凡的人,和非凡的事!

※※※※※※※※※※※※※※※※※※※※※※※※

注:唐宋时期,广州是下雪的。

p:各位看官,几许风流人物,一段传奇故事,咱们的大唐之旅这就算是开始了!

一个收藏、一个点击、一张推荐,

一份关心,一份支持、一份情义!

还请诸友多多支持则个。

在《醉枕江山》书页简介下方有一个读者印象,免费点选的,有现成的默认印象可供选择。诸友,请点击去投个印象!

第四章 蝴蝶钗

碧波万顷,浩渺无边。

广州港口,波斯国、婆罗门、狮子国、骨唐国、白蛮人、赤蛮人的船舶来来往往。

洪舸巨舰,千舳万艘,交货往还,熙熙攘攘。

外国船中,狮子国的船只最大,缘舷梯上下,高大数丈,不过最大的船还得是大唐的“俞大娘船”。

时下有谚:“水不载万!”

意思是船只载物,最重不能超过一万石,而俞大娘船却超过一万石,这种船坚固耐用,经得起巨风大浪,所以你在港口看见这种船只时,它未必就是属于唐人的,因为许多外国海商也在纷纷购买或租用这种大唐海船。

码头上,堆积如山的是准备运走或者刚刚卸货的水果、菜蔬、小麦、大麦、甘蔗、绫罗、瓷器……

一艘不大不小的船刚刚靠岸,一个大食商人便迎上去,跟那久别重逢的昆仑人服饰的船老大站在船头热情地攀谈:“哈哈,好久不见啊哈努比,你没想到大唐帝国在一年之内就已经换了三个皇帝吧?”

肤sè黝黑的昆仑船长与他交谈用的是当下流行的通用语:大唐语。昆仑船长道:“是啊,我早听说大唐天皇陛子不大好,天皇驾崩,太子登基,倒是理所当然,只是太子刚刚登基,怎么就又换了皇帝了?”

大食人道:“说起来,这就是年初的事儿,天皇驾崩,太子登极为帝,改元嗣圣。新皇帝登基的第二天就把皇后的父亲韦玄贞从一个小小的参军提拔为豫州刺使了,这也使得,毕竟是国丈么,可谁知仅仅过了一天,皇帝便又要提拔他为侍中。

嘿!想来是皇后不满意父亲官职小,枕头风吹得厉害啊!侍中是什么人?那可是当朝宰相#蝴韦玄贞原本只是一帮闲小吏,何德何能居此高位?这还不算,皇帝还打算把nǎi妈的儿子也提拔为五品官,这可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中书令裴炎不肯答应,苦苦劝谏,就是不愿应旨。皇帝勃然大怒,就对裴中书说:‘我把天下送给韦玄贞又有何不可!何惜一侍中!’裴中书闻言大惊,慌忙禀报与天后,天后听了怒不可遏,就召集文武百官,废黜了皇帝,改封豫王为新天子了。”

两人正说着,从船舱中走出一条八尺大汉,大汉三旬上下,两道泼墨似的浓眉,棱棱的颧骨,蜷曲的连鬓胡须,虬髯伟干,顾盼生威。他懒洋洋地抻一个腰,便似一条打盹的猛虎刚刚醒来。

环顾着码头上的热闹景象,大汉浓眉一轩,豁然笑道:“祖父大人所言果然说错,大唐气象,实是不凡,富庶繁华,天下无双啊!待某入城一观!”

大汉说罢,便纵身跳上岸去,船老大见了,慌忙撇下大食商人上前拦阻,那大汉听他说了几句,就不耐烦地道:“某虽初来,却jīng于大唐语言,什么人生地不熟的!你自去做你的生意,某家此来,本就是要四下逛逛,见识一番大唐的风土人物的!”

他一拍腰间佩剑,朗声道:“某只一人一剑,来去方显zì yóu,你休再聒噪!某家去也!”

※※※※※※※※※※※※※※※※※※※※※※

广州都督府门前不远处,阿丑带着妞妞正在乞讨。在这个地方不大容易讨到东西,可是为了逃避小狼的复仇,他们必须避开小狼容易找到他们的地方。

阿丑一面乞讨以求活命,一面在努力寻找营生,他不想再做乞丐,他想做一个自食其力的人,可是即便这个卑微的理想也很难实现,谁会雇佣一个十岁的小孩子呢,这小孩子还是个小乞丐,这小乞丐还带着一个更小的拖油瓶儿。

忽然,广州都督府府门大开,一位宽袍大袖、身材挺拔的中年男子与一位面目清秀、风度翩翩的中年文士缓步走了出来,在两人身侧还有许多侍从护卫,排场极大。

有那路人便道:“快看,那位蓄着钩须的人就是咱广州都督路元睿,哟!承他亲自送出府邸的,定是一位大贵人了。”

阿丑抬眼望去,只见那中年男子浓眉如剑,胡须如钩,举止雍容,偶尔睥睨之间,便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威严气度攸然闪现,只是他转向那清秀文士时,却立刻满面chūn风,笑意盎然。

广州都督执六纛,一纛一军,俨然是朝廷的一方诸侯,广州的土皇帝,能叫他满面chūn风亲自送出的客人,身份岂同小可。

这位客人是一位三旬上下的文士,头戴幞头巾子,穿一袭圆领窄袖长袍,腰系皮带,皮带上悬一口尺余长的小剑。文士的袍裾袖口都印着点点梅花,看起来丰神俊朗。可是仔细一瞧,你就会发现,她是个易钗而弁的妇人。

无需观察她有没有喉结,又或者诧异于她颌下为何没有蓄须,她的容貌五官,眉鬓修饰,甚至敷粉的脸颊,明明白白就是一个女人。大唐女人男装出行蔚为风尚,只是她们虽穿男装,容貌却仍做女子打扮,自然一看便知。

这位夫人身边还站着一个小姑娘,约有六七岁模样。夫人腰间只悬着一口尺余长的小剑,这小姑娘却背着一口长剑,长剑斜背在身后,比她的身段还高,剑鞘堪堪及地,而剑柄却高出肩头好大一截,杏黄剑穗就垂在她的削肩上,映着她那张俊俏的嫩脸。

这样奇怪的一个组合,不禁吸引了阿丑和妞妞的注意。

“走吧,妞妞。”

阿丑见随从出来的侍卫们开始驱赶周围的人群,知道自己这等身份更在驱赶之列,便想拉着妞妞走开。可妞妞牵着他的小手却忽然握紧了,妞妞紧紧地盯着那个背长剑的小姑娘,兴奋地道:“阿兄你瞧,你快瞧,你瞧她头上戴的那个钗子!”

“钗子?”

阿丑定晴看去,这才注意到,那个背剑的小姑娘发髻上插着一只钗子,一只蝴蝶形状的发钗,sè彩斑斓,栩栩如生。

阿丑看看妞妞那鸡窝般乱糟糟的一头枯黄干涩的头发,心中不由一酸,他习惯xìng地揉揉妞妞的头发,嘀咕了一句:“傻丫头!真是一个傻丫头……,乖,咱们走吧!”

“哦!”

妞妞答应着,依依不舍地随他离开,依旧三步一回头地看着那个几与她同龄的小女孩头上的蝴蝶钗,可她也知道,自己不配拥有这样一枚钗子,她只是想看看,想再多看一眼,可即便这愿望也是奢求,都督府的差官已开始轰赶闲人了。

阿丑看着妞妞那发亮的目光,轻轻地咬了咬嘴唇,道:“妞妞,阿兄给你做个钗子,比那个小姑娘的钗子还漂亮的钗子!”

妞妞两眼放光,惊喜地道:“真的么?”

阿丑灿然一笑,道:“傻丫头,阿兄什么时候骗过你?”

在一处路旁长满芭蕉树的地方,阿丑嘱咐妞妞道:“妞妞,你就在这儿等着,不要乱跑,免得被小狼抓到。”

“嗯,妞妞不乱跑,等阿兄回来。”

妞妞乖乖在芭蕉树下蹲下来,破裙子上又露出两个光溜溜的膝盖。过了不长的时间,阿丑就回来了,双手背在身后,脸上带着一抹神秘的笑意,妞妞立即雀跃起来:“阿兄,你做了钗子么?”

阿丑得意地笑道:“那当然,阿兄答应你的事,哪有做不到的,你猜猜,阿兄送你的钗子是什么样的?”

“猜不到,快给我看看。”

妞妞扑上来,阿丑笑着躲,两个人嬉闹了一阵,妞妞终于抓住了阿丑的手。

“哇!好……漂亮的一只蝴蝶!”

妞妞张大嘴巴,赞叹地说。

阿丑道:“阿兄逮的,给你做钗子。”

妞妞奇怪地问他:“这只蝴蝶是活的呀,怎么做钗子?”

阿丑神秘地一笑,道:“谁说活的蝴蝶就不可以做钗子?你来。”

他牵起妞妞的手,跑到一边僻静处蹲下,从破衣衫上抽出一根线,小心地把一头系在蝴蝶的腿上,然后对妞妞道:“来,低头。”

“哦!”

妞妞低下头,阿丑从妞妞头上理出一缕头发,把线的另一头牢牢系在她的头发上,松开手,那只蝴蝶便在妞妞的头发上扑愣着飞起来。

“阿兄,好看么?”

妞妞期盼地望着阿丑。

阿丑用力地点头:“好看!非常好看!妞妞戴的蝴蝶钗,比任何人的发钗都好看。”

妞妞开心地笑了,她拉起阿丑的手,拖着他跑到路边的小溪旁,临水自照,乱蓬蓬的鸟窝式的乱发,里边突兀地竖起一撇头发,一根线牵着一只蝴蝶,在她的头上扑闪着。

妞妞看着水中的自己,咧开嘴笑了,还是那个丑丫头,脏兮兮的一张小脸,嘴里几颗豁牙……

阿丑看着水中的倒影,看着倒影中她一脸幸福的笑容,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

“咕咕,咕咕……”

开心之后,肚子依旧是饿的,妞妞一边宝贝似的护着自己的蝴蝶钗,一边对阿丑道:“阿兄,妞妞肚子饿了……”

阿丑站起身,四下看看,道:“妞妞,你在路边等着,阿兄去弄点吃的来!”

阿丑走过小桥,穿过芭蕉树的拱洞,便是一个相对于热闹的街市显得气氛幽雅娴静的院落。院子用两道篱笆墙与左右的酒家隔开,院子里矗着一杆“旗望”。

高高的木竿上挑挂着一只舀酒的大酒杓子,下边系着一条青布的长带。木竿已经很有些年头,油漆剥落殆尽,木纹皲裂,如同一张苍老的脸,这张“老脸”炫耀着这家老店悠久的历史。

今天风很弱,酒杓子静静地悬在竿顶,只有杓下的青sè长带有气无力地舞动几下。

男孩饿得比那旗望上的青sè丝带还要有气无力,他打起jīng神,抻起袖子使劲擦了擦自己的脸颊,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叫自己看起来尽量的利落干净,这才向酒肆内走去。

p:各位书友,关关蒙面打劫,文弱书生扮强盗,打劫全部推荐票,恭请投下!

第五章 奇迹之日(1)

【各位书友,咱们的点击不少,但是会员点击不多,请大家不要没有登录就开始看书,那样是增加不了有效点击的,还请登录上一下起点id,然后再点开正文,多谢】

一般来说,在酒馆里讨东西比较容易一些,掌柜的为了尽快打发掉叫花子,多少会给些吃食,不过若是碰到一毛不拔的掌柜,那也是什么都讨不到的,阿丑希望这家酒馆的掌柜不会太小气。

他走进酒肆的时候,**正有几个年轻貌美的胡姬伴着廊下的丝乐载歌载舞。

胸挺、腰细,丰硕圆润的臀部……

简单的衣服在腰间露出一抹xìng感的肌肤,裙子垂系在两侧的髋部,直叫人想着会不会随着她们蛇一般扭摆的动作而掉落下来。

款款的舞动,伴着那xìng感的身躯,让男人垂涎三尺。

阿丑还是男孩,不是男人,对这些脂光艳艳、胸挺腰细的胡姬全无兴趣,他的目光正盯在那个留着山羊胡须,趴在柜台后面算帐的掌柜的身上。

酒店里,两旁有许多坐榻,客人们或跪坐、或盘膝,就坐在席上,身前置放矮几,上面摆放着酒菜,喝酒、交谈、欣赏歌舞。

从用餐的人前面走过去是很不礼貌的,所以男孩绕到了客人席后,从一侧席后的过道绕到掌柜的面前。

他很小心,尽一切可能,先给酒家的主人留下一个好印象。

“掌柜的!”

男孩叉手,很礼貌的揖了下去:“掌柜的财源广进,生意兴隆,还请施舍小的……”

山羊胡子的目光从帐本上挪开来,冷冷地瞟了男孩一眼,脸上的皱纹一动不动,只是把一只枯瘦的老手从算盘上挪开,移到胡须上,在稀疏的胡须上轻轻一捋,然后尾指轻轻地向外弹了弹,像是掸飞一只苍蝇。

妞妞蹲在芭蕉树下,抱着饿瘪了的肚皮,眼巴巴地等着阿兄的好消息。

蝴蝶飞累了,正停在她肩上。

她看到阿兄从对面的小桥上走来,便欢喜地站起身,蝴蝶受到惊动,重又飞起来,一辆轻车缓缓驶来,正驶到她和阿兄之间,挡住了她的目光。

她抬头,就看到那个佩着蝴蝶钗的美丽小仙女,正伏在那辆华美的轻车上,好奇地看着她,看着她头上的蝴蝶……

※※※※※※※※※※※※※※※※※※※※※※※※※

阿丑绕过轻车后,就看见妞妞正与轻车上走下来的一位贵人说话,阿丑吓了一跳,以为妞妞惹了什么祸事,连忙上前向那人赔笑道:“舍妹年幼无知,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贵人恕罪。”

一瞧那位文士,正是他在都督府门前见过的由广州都督路元睿亲自送出府邸的妇人,阿丑心中更加忐忑。

阿丑话音刚落,便从那男装妇人身侧绕出了那个带蝴蝶钗的小来,调皮地歪着双螺髻,一双点漆的眸子睇着他,笑道:“哟哟,不得了,一个小乞儿说话居然也这般文诌诌的,嘻嘻,我叫公孙兰芷,你叫什么?”

“女儿!不知规矩!”

妇人板着脸训斥了她一句,向阿丑问道:“你是这位姑娘的胞兄?”

阿丑忙道:“公孙大娘,小子与妞妞并非血缘至亲,不过我们相依为命,情同兄妹,妞妞的事情,小子自然可以替她担待的。”

妇人微微一笑,道:“我夫家姓公孙,我可不姓公孙,我姓裴,你叫我裴大娘就好。”

阿丑忙改口道:“是,裴大娘,不知舍妹有什么得罪之处。”

裴大娘微笑道:“不曾有所得罪,我这淘气的女儿一直吵着要寻个年岁相当的女伴。方才在路边瞧见这位姑娘,人机灵,生得也清秀,小女甚是喜欢。方才我已问过,她是一个乞讨的孤女,如此这般,不如入我门下,与我女儿作伴,也是一个依靠。”

说来,还是阿丑那别出心裁的蝴蝶钗子引起了公孙兰芷的兴趣,否则她岂会对一个街边乞儿多看一眼,结果下来交谈几句,便连妞妞也喜欢上了,这才动了心思让母亲答应收她为侍女。

妞妞喜欢了公孙兰芷的蝴蝶钗,所以阿丑给她做了一只“蝴蝶钗”,于是公孙兰芷因为这只“蝴蝶钗”而动了收妞妞为侍女玩伴的念头,谁是谁的因,谁是谁的果,实在难以有些分清了。

阿丑听了自然喜出望外,能叫这个广州府的土皇帝奉若上宾的女人,身份岂同一般。妞妞若能有这样的贵人收留,当真是她莫大的福气,否则不要说现在自己没有能力填饱她的肚子,待妞妞稍稍长大,遇到些如小狼那般心怀叵测者,只怕自己也不能像上次一般幸运地护祝糊。

阿丑欣然道:“妞妞父母双亡,孤苦无依,大娘若肯收留,那是再好不过,这份恩德,小子没齿不……”

妞妞在一旁怯怯地拉他衣角,怯怯地道:“阿兄,裴大娘说只肯带我一人走呢。”

“什么?”

阿丑一听顿时怔住,迟疑片刻,便对裴大娘道:“裴大娘,小子很勤快的,做个杂役、侍童都可以,哪怕没有工钱,只要管饭吃、有个住的地方……”

裴大娘微笑着摇头,笑容如chūn风,说出来的话却像铅锤一样重重地砸在他的心头:“少年,固然她很不错,却也是因为我女儿正想找个伴,否则我岂会收留一个乞女,我可不是做善事的!”

阿丑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他强捺住那种浓浓的羞辱感,扭头看向妞妞:“妞妞,你……怎么说?”

“我……”

妞妞看看裴大娘,看看她那衣妆华美的女儿,再看看那辆jīng致的马车,眼中流露出一抹渴望。可是想到与她相依为命的阿兄,她的目光又黯淡下来,她毅然地扭过头,对阿丑低低地道:“我……跟着阿兄!”

裴大娘笑了笑,牵起女儿的手道:“女儿,我们走吧!”

“阿娘!”公孙兰芷不情愿地被她扯着,嘟起了嘴巴。

阿丑松了口气,也牵起妞妞的手,柔声道:“我们走!”

公孙姑娘走到车边,提起裙裾踏上脚踏,回眸望了一眼,突然恨恨地一跺脚,大声道:“小乞儿,你想让她跟着你当一辈子小乞婆吗?”

那声音顺风飘进阿丑的耳中,阿丑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阿兄?”

妞妞看见阿丑僵硬的笑容,担心地问他,阿丑依旧站着,一动不动。

“你能给她什么样的生活?你想让她当一辈子小乞婆吗?”

这质问象一柄沉重的破城锤,一锤一锤地砸在他的心头,把他的心砸得支离破碎。

突然,他一把攥住妞妞瘦瘦的手腕,返身便跑,高声喊道:“裴大娘,等一等!等一等!”

马车停住,裴大娘从窗口探出头来,淡淡地问道:“什么事?”

“妞妞,你跟裴大娘走!”

妞妞吃惊地看着他,期期艾艾地道:“阿兄,我……”

阿丑生怕裴大娘生厌,忙对妞妞急急地道:“听话!你留在我身边,我怎么照顾你呢?你跟裴大娘去,来rì我若闯出一番天下,自会去找你,若你有了本事,也可以来帮阿兄。我们答应彼此,不管谁有了出息,都要找到对方,不离不弃!好不好?”

“好!可是……”

“那就上车,快上车!”

阿丑不由分说,把妞妞抱上车辕,退后三步,向裴大娘一个长揖到地:“裴大娘,妞妞就拜托给您了!”

公孙姑娘欣喜地招呼:“妞妞,来,坐我旁边!”

裴大娘淡淡的吩咐:“走!”

吱吱嘎嘎,一阵轮轴扭动声。

阿丑长揖到地,始终没有抬头。

“阿兄,别忘了你说过的话,你答应我的,可不许骗我!阿兄,我会当真的……”

妞妞带着哭音的话语越来越远,阿丑始终拱揖着不肯抬头。

等他缓缓直起腰,怅然望向远方时,路上行人匆匆,路的尽头已看不见那辆轻车。

阿丑的心像那扭动的车轴般酸涩起来:“这车轴,该上油了……”

…………

“我做了人家的侍女,就有工钱拿了,我还可以学做针线活,等我攒了钱,就回来找阿兄,阿兄那时如果还没有事情做,我就做针娘来养活他!”

两旁出现茵茵绿草和棵棵大树,车子早已驶远了。

妞妞依旧趴在窗口,颊上泪痕未干,便悄悄地做起了未来的打算。

忽然,她想到一个叫她心慌的问题:“那时,阿兄还在广州府么?”

转念又想:“阿兄不在广州府,又能去哪里?”那颗小小的心灵才又踏实下来。

阿丑站在路口,努力睁着那只肿胀淤青的眼睛,痴痴地望着车子离去的方向。

他知道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他还太小,没有力量保护妞妞,就像他眼睁睁地看着阿姊被人斩去头颅,却没有能力复仇一样。如果让小狼找到他,他未必有上次一般幸运,这对妞妞是个改变一生命运的好机会。

可妞妞走了,他心里便空荡荡的,妞妞走了,他便再无一个亲人。他不知道接下来自己的路要怎么走,是不是若干年之后,他还是一个乞丐,如果是那样,他还要去找妞妞吗?

“等等……”

阿丑突然清醒过来,他知道那男装妇人一定是个身份尊贵的人,所以并不担心阿妹是被“略卖人”拐走,可他匆忙之下却忘了问对方的身份和住处,将来他若能混出些人样,如何去找阿妹?

情急之下,阿丑下意识地朝车子消失的方向追去……

十字街头,阿丑茫然地站住,他根本不知道那辆车子去了哪里。阿丑心想:“如果我一直是个没出息的乞丐,还去打扰她做什么?如果我有了出息,纵然不配跟路都督说话,可是向他打听一位他认识的贵人府邸,总还可以的吧?”

阿丑正想着,耳边便仿佛凭空打了个雷,一个霹雳般的声音大喝道:“少年人,可知广州都督府在何处?”

★感谢众多打赏的书友,感谢所有投下推荐票的朋友,请大家继续支持,多多投票!★

第六章 奇迹之日(2)周一求推荐!

阿丑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只见一条八尺高的大汉正站在面前,豹头环眼,虬髯如戟,一股威风,慑人心脾!瞧他的服饰,却是一副昆仑人打扮!

那大汉见他发呆,又大声问道:“少年人,认不认得去都督府的路?”

阿丑心中一动,急忙点头道:“认得,十个大钱!”

大汉瞪眼道:“甚么?”

阿丑忙又改口:“我认得,不过带路么……要收两个大钱!”

那大汉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哈哈大笑道:“你这少年,有趣有趣,成,某便给你十个大钱,快快带路!”

阿丑欣然道:“好!郎君请随我来!”

阿丑带着那大汉返身便走,他人小腿短,那大汉一步跨出,足足顶他五步,大汉走得不耐烦,一把将他扛起,放到自己肩头,大声道:“往哪里去,你来指路!”

阿丑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不过坐在这大汉宽宽的肩头,倒是异常稳当。阿丑定下心来,为他指点道路,那大汉驮着阿丑,健步如飞地去了,片刻功夫,就赶到了广州都督府门前。

府门前,一群昆仑人正簇拥在那儿大声鼓噪。

“昆仑奴,新罗婢”

就如同后世的菲佣一般出名。新罗婢女乖巧能干,昆仑奴仆xìn温善,是唐人购买奴仆时的首选。这昆仑奴并不是非洲黑人,而是泛指南洋马来一带的人,南洋一般皮肤黝黑的人种,统统被唐人称为昆仑人。

昆仑人虽盛产奴仆,却也有商人、富人,这些昆仑人就是富有的商人,大汉赶到都督府前,将阿丑放到地上,闪身过去,大喝道:“某方才回船,听闻出了大事,尔等皆来都督府鸣冤,这般模样,到底出了何事?”

一群昆仑人一见他来,如同见了主心骨,立即围了上来,群情激昂,满面悲愤地哭诉道:“少主,我们好冤枉啊!”

阿丑站在一旁,听他们七嘴八舌,隐约听明白了一些。

原来这些昆仑人是头一回到大唐做生意,他们抵达口岸之后,照章纳税,以为便可zì yóu贸易了。孰料那码头小吏还向他们勒索钱财,一开始他们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便送了那小吏一些货物。

可那小吏欺生,见他们是头一回来,不明大唐情形,再加上他们不是主动贡献,心中不悦,便狮子大开口,需索无度起来。

这些昆仑人的船并不算特别大,所载货物价值也有限,往返一趟获利不多,哪能容他如此盘剥,那小吏见他们拒绝,不禁大怒,便唆使手下人故意挑衅,两下争执起来,小吏的手下一阵拳打脚踢,竟把一名昆仑商人殴打致死,昆仑商人群情激昂,便抬着尸体到都督府鸣冤告状来了。

大汉听了他们说话,又见地上有白布裹着尸体一具,不禁怒发冲冠,吼道:“唐吏欺人太甚!那大唐都督有何话说?”

一个商人道:“我等已将状子递进,正等都督回话呢。”

正说着,都督府大门洞开,一个身着浅青sè官袍的官儿一步三摇地走出来,往阶上一站,后边紧跟着走出一群都督府侍卫,紧随在他身后,左右站定。

众商人一见,呼啦啦便围上去,七嘴八舌地道:“裘衙推,不知路都督对我等申告鸣冤如何处置?”

那青袍官儿三旬上下,瘦瘦的脸颊,棱棱的三角眼,他捻着颌下稀疏的胡须,冷冷一笑,傲慢地道:“路都督口谕,尔等刁民不肯缴纳税赋,又以酗酒斗殴致死之人诬告官吏,来我都督府前喧哗闹事,可恶之极!着即拿下,抓进大牢!”

众昆仑商人一听又惊又怒,顿时大哗起来,那八尺大汉站在人群后面听得清清楚楚,不禁排众而出,厉声喝道:“狗官!安敢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裘衙推大怒,伸手向他一指,喝道:“都督府前,此人还敢如此放肆,定是凶顽贼人,来人啊,把他给本官拿下,重重拷打!”

“鼠辈,谁敢!”

大汉霹雳般一声暴喝,不退反进,挺胸迎了上去。

迎面几个公人张牙舞爪地扑来,头前两人,一个执铁锁、一个执枷栲,铁链哗啦一声当头套下,那衙差将铁链套在大汉头上,束起铁链便拉,大汉双脚仿佛生了根一般,稳稳的纹丝没动。

大汉不闪不避,任那铁链套在头上,右拳疾出,“嗵!”地一声,狠狠劈在那执枷的衙差颈下。只听咔嚓一声,那衙差头颅一歪,竟被这大汉一拳打断了脖子。大汉伸手一夺,将他手中枷栲夺下,劈手分为两半,“砰”地一声横拍在那执铁链的公人头上。

大汉把两片合计三十多斤重的枷栲横着往他头上一拍,便似拍烂了一个西瓜,只听“噗”地一声响,红的白的飞溅起来。大汉被溅了一脸血迹,面容更显狰狞,裘衙推唬得连连后退,惊呼道:“歹人行凶杀人,速速将其斩杀!”

大汉狞笑道:“来来来,且看谁杀谁!”

他双臂一振,脑袋被拍成薄饼的衙差软软倒下,大汉扭头,对一众容颜失sè的昆仑商人们嗔目大喝道:“尔等速速回船候着,广州都督既不给某等一个说法,某便去寻他讨一个说法来!”

众商人一听抬起伙伴尸体cháo水般退去,他们只是一些普通的商人,虽然激愤于广州官府不公,可是哪敢行凶杀人,如今一见这大汉举手投足间便把两个公人打死,早就吓得魂飞魄散,立即飞也似的逃去了。

大汉见众商贾退却,便大喝一声,持两片血枷向都督府内冲去。都督府众公人侍卫们一见这昆仑大汉竟敢杀害公人,一个个眼睛都红了,纷纷怒吼着扑上来,挥舞刀枪,不管不顾地刺来。

广州都督路元睿就是大唐的广州军区总司令,他府邸中的侍卫岂同寻常,个个都是身手超卓的技击高手,尤其是他们出身行伍,擅长联手技击之术,众人一拥而上,看似混乱,进退攻防却自有章法。

一时间,只见那大汉周围刀光剑影,闪烁不定,简直无一处可攻、无一处可防,谁料那大汉手执两片血枷,却如虎趟羊群一般,笔直地冲上去,双臂挥舞处,登时剑折枪飞,许多侍卫被拍飞半空,撞在墙上门上,亦或在伙伴头顶飞过,摔进院子里去。

大汉一力降十会,根本不使什么巧妙招术,只管大踏步一路攻去,摧枯拉朽,势不可挡,竟无一合之敌。

裘衙推骇得面无人sè,一跤摔倒在地,倒退爬了几步,翻身便往门里窜,口中尖声大叫:“来人啊!快来人啊!歹人行……”

一个“凶”字尚未出口,大汉一脚踏出,正踩在他的后腰上,裘衙推堪堪爬到及膝高的门槛上,大汉一脚下去,也不知用了多少力道,就见裘衙推惨叫一声,腰部“噗哧”一下,袍服下陷,已于门槛平齐。

裘衙推双手抓地,急急向府内抢出,只听“嗤啦”一声,他那官袍仿佛一张人皮般从身上脱落,就见他身着小衣,只有半个身子,血肉模糊的内脏肠子拖拉了一地,上身爬进门去,双腿居然还在门槛外面。

那大汉一脚,借助包了铁皮的门槛角缘,竟已将裘衙推“腰斩!”

阿丑站在街中,只看得目瞪口呆。他曾听父执辈们说过游侠儿的故事,可那毕竟只是故事,他从来没有想过,但凭一人之力,就可以负侠任气,对抗不公,把堂堂都督府视如无物。

“竟然可以这样?竟然可以这样!”

那洞开的朱漆大门,在阿丑幼小的心底,轰然打开,叫他看到了一个全然不同的新世界。

屠村血仇,父母之恨,亡姊之痛,阿丑从不曾稍忘,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无力复仇。杀人的是官,他已经打听过,穿那种战服的兵将,是来自京都的龙武军,是天子近卫,禁军中唯一的一支骑兵队伍。

他想报官,可是邵州府那诡异的遮掩举动,分明就是凶手一党,只怕他走进邵州府的大门,立即就会成为yīn沟里的一具尸体。他还能怎么做?他想象个人一样体体面面地活着,不让祖宗蒙羞都办不到,他怎么复仇?

所以他把那仇埋的很深很深,他不敢去想,那痛那伤那仇恨的火,烧灼着他的灵魂,可他没有能力复仇,他只能忍。而现在,这个昆仑儿向他展示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院内冲出的侍卫们见了裘衙推骇人的模样,纷纷大惊退却,刹时将裘衙推周围让出一个半圆的空间来,裘衙推察觉异状,急忙回头一看,只见自己腰部以下仍在门口,竟只半个身子逃不出来,不由尖叫一声,七孔流血,活活地吓死。

大汉厉喝一声,拔身而去,如同一头鹞子般翻入半空,身在空中,两片枷栲便向众侍卫的枪头刀尖处掷去,随即拔出了鞘中的长剑。他这一跃一翻,矫如游龙,快若惊鸿,掌中剑洒出,一片jīng芒映rì,斑斑点点,直刺人目。

阿丑站在衙外已然看得呆了,大汉掌中剑洒出,一片jīng芒入眼,刺得他双眼一黑,赶紧闭了闭眼,待他再一睁眼,只见官兵横七竖八倒了一地,许多人在那里哀嚎翻滚,又有些人举着刀枪杀向后衙,看来那大汉就是登堂入室,直奔帅堂去了。

阿丑站在街对面,衙门口倒了一堆奇形怪状的尸体,血腥味隐隐飘来,远远近近的,有人在奔跑号叫,有人在逡巡着观看,阿丑站在那儿,心如擂鼓,双腿突突打颤,艳阳照在身上,身上却一阵一阵的发冷。

他实在没想到,那个昆仑人竟如此凶悍,他更没有想到,杀人竟如此简单。

没错,那个昆仑人一路杀进都督府,给他的唯一感觉就是:简单!如此简单!

p:书友们正在呆呆地看着书页发怔,耳边仿佛凭空打了个响雷,一个霹雳般的声音大喝道:“少年人,某看你骨骼清奇、本xìng纯洁,值此周一,百舸争游的关键时刻,正该登录点击、投票推荐!今后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醉枕开太平’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各位好友,周一了,一周榜单的竞争开始,装子弹、拉枪栓、开保险,推荐票!全力开火!★

第七章 奇迹之日(3)

阿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等他感觉身上一阵一阵的寒战渐渐消失,阳光照在身上重新感觉到暖意的时候,那条大汉突然又出现在门口,后边,一群群官兵蜂拥而来,刀枪汇成一片枪林刀山。

堪堪追到大汉的时候,尚有两三丈远,那些侍卫们突又停住,排着密集的队形,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大汉一脚跨出门槛,回头虎视,顿时一阵胆寒的惊呼,官兵们不约而同又退了几步。

大汉哈哈大笑,突然飞起一脚,重重地踢在那在战乱中已半掩的一扇大门上,只听“轰!”地一声巨响,尘土飞扬,门轴碎裂,半扇大门呼啸着向那些士兵们撞去。

大汉一脚踢出,再不回头望上一眼,大踏步走下台阶,方yù举步离开,阿丑突然鼓起勇气,冲到他面前,张开双臂将他拦住。

大汉一见阿丑,不由奇道:“少年郎,你怎还不走?”

阿丑心中打鼓,情急之下,随口说道:“因为,你还没给钱!”

大汉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祖父大人所言不错,中原果然诸多妙人!”

这时那半扇门板飞出,砸死砸伤十几个人,剩下的官兵鼓足余勇,依旧杀将出来,大汉听见身后脚步声错乱,突然飞身向前一纵,一把抄起阿丑,哈哈大笑道:“好个要钱不要命的小娃儿,到了码头,某再付你欠账!”

阿丑被大汉挟在肋下,只觉两旁景物倒闪如飞,这大汉撒开双腿,竟然快逾飞马。一时间被颠簸的,阿丑也说不出话来,只觉风声呼呼,扑面而来,只得闭紧嘴巴,屏住呼吸,饶是如此,大汉一身血衣,血腥味依旧灌进口鼻。

大汉一路飞奔,赶到码头,那些昆仑商人早就集中到船上,正翘首向这边望来,一见那大汉出现,纷纷欢呼不已。

大汉放下阿丑,睨着他笑道:“明知某家杀人,还敢伸手讨钱,少年人,你的胆量不小!”

阿丑壮起胆子道:“公人不公,怒而杀之,那是英雄行径。若为躲了十枚大钱的债务杀人,那便当我看错了你。”

大汉抛须大笑,探手入怀道:“某家生意还没做得,哪有大钱与你,这有赤金一锭,便送给你了!”

大汉从怀中摸出一锭赤金,递到阿丑手中,大笑道:“少年人,财不露白,速去速去!”说罢纵身一跃,仿佛一只巨大的青蛙,呼地一声弹起,凌空飞越两丈,“嗵”地一下落到船头。

船上的人早就蓄势以待,大汉刚一站定,水手便扯起风帆,拉起铁锚。此时码头上的人还不知道发生在都督府的一幕,都在忙忙碌碌的装卸货物,只有近处的一些商人看到那大汉一身血迹,虽然惊讶,却也尚未引起太多sāo动。

阿丑大急,他本想与这大汉多聊几句,拉近了关系再谈正事,不想这虬髯大汉xìng如烈火,来去行止竟也是急如星火,竟让他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阿丑赶紧跪倒在码头上,高高托起那枚赤金,大声道:“壮士,小子想拜您为师,学习武艺。”

大汉立在船头大笑,扬声道:“你这小子,不要异想天开,快快离去,免得多生事端!”

“壮士,请收下小子!”

阿丑急急叩下头去,大汉只是不理,这时船缓缓离开,距岸上已有四五丈距离。远远一阵喊杀声传来。

大汉立在船头纵目一看,只见远处旌旗飘扬,人喊马嘶,汇聚成一条烟尘的长龙,也不知其中有多少军士,便提声大喝道:“少年还不离去!此地官吏贪婪昏匮,小心把你做了替死的冤鬼!”

阿丑急了,把心一横,扯着嗓子叫道:“壮士要往都督府寻仇,奈何要让小子带路?城中眼见壮士负我前去,挟我归来者甚众,壮士这一走,杀人的大罪便要着落在小子头上,壮士不杀小子,小子却是因壮士而死了!”

船头大汉眉头紧皱,自言自语道:“好一个无赖小子,着实缠人!”

抬眼再看,官兵卷起一路烟尘,越来越近,大汉喃喃道:“某一生唯以祖父大人为英雄,祖父一生不曾害过一个无辜,难道我要害了这小子xìng命,玷污一世清名?”

眼见追兵更近,大汉未及多想,纵身一跃,衣袂猎猎,如苍鹰般又扑向码头,码头上许多商商水手见此威势,齐声惊呼。

阿丑见那大汉攸地出现在面前,紧接着腰间一紧,便被那大汉提在手中,一阵海风急骤,刮面生寒,紧接着“嗵”地一声,船头微微摇晃,他已被那大汉带着落在船头。

阿丑定了定神,大喜拜倒,叩头道:“弟子见过师傅!”

大汉重重地哼了一声:“无赖小子,滚起来!”负手往船头一站,只去看那官兵,再不瞧他一眼。官兵赶至码头,纷纷征用商人船只,企图追赶。阿丑不见大汉拒绝,满心欢喜,叩了三个头爬将起来,一见官兵纷纷登船,不禁担心道:“师傅,路都督派人追来了。”

大汉笑道:“你说那路狗官么?某已斩了他项上人头#蝴敢追来,某便再斩了他的魂魄!哼,这些群龙无首的废物,追不久的。”

阿丑一听心中大骇,他虽知这大汉杀进都督府如入无人之地,却也不曾想到他在须臾之间登堂入室,竟然斩了广州都督项上人头,毫发无伤地又杀将回来。自己认下的这个便宜师傅竟有如此大本领,简直就与传说中的剑仙游侠一般无二,能认下这样一个师傅……

想至此处,阿丑心花怒放,忙毕恭毕敬地道:“弟子还未请教恩师尊姓大名,艺出何门何派。”

大汉失笑道:“你这小子,可是传奇话本儿看多了么,什么何门何派的,某家姓张,单名一个暴字,这身功夫乃是家传。”

阿丑毕恭毕敬地道:“师父有这般惊人武艺,祖师定也是名闻天下的大英雄了。”

阿丑若说别的,张暴未必在意,可在张暴心中,平生只崇拜他爷爷一人,阿丑这话正搔到他的痒处,张暴放声大笑道:“哈哈#旱起家父你或不晓得,若说起家祖么,‘名闻天下的大英雄’这句评语还是当得起的,他老人家的名声想必就是你这小娃娃也一样听说过。”

阿丑忙凑趣道:“不知祖师是哪一位名闻天下的大英雄?”

张暴得意洋洋地道:“昔rì隋末大乱,天下群雄并起,家祖亦曾有意问鼎天下,后来让与义弟辅佐的李世民,远赴海外自立为王,当时人称‘虬髯客’的便是了!”

阿丑心中一震,失声叫道:“虬髯客!”

这一下,阿丑就像被菩提祖师在掌心敲了三记戒尺的孙猴子,浑身三万六千根毛孔,都充满了欢喜。

……

船行大海,夜sè苍茫。

阿丑初次乘船,躺在舱间思绪纷芸,久久难以入睡。他思念妞妞,不知道自己几时才得回来,妞妞能否找得到自己。若是来rì回了广州,那路都督已死,也不知该向何人打听那带走妞妞的裴大娘身分。

他满腹欢心,能拜在虬髯客的嫡孙门下,学得一身超卓武艺,就可以为亡父亡母,和那惨死的阿姊报仇。一直以来,被他压在心底甚至不敢去想的那血海深仇统统浮起出来,他永远忘不了阿姊那飞起的人头,那沉甸甸的痛!

如此种种,或喜或忧,或悲或恨,思绪跌宕起伏,以致翻来覆去,始终难以入睡,他干脆披起身来,悄悄出了舱间。星河灿烂,船行于苍茫夜sè当中,耳畔涛声阵阵,此起彼伏,恰如心之波澜。

阿丑迎着晚风走到船头,只见船头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那黑沉沉的身影仿佛一块磐石,稳稳地矗在那儿,一动不动。

“怎么还不睡?”

张暴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阿丑站定身子,躬身道:“弟子睡不着,想到船头散散心,不想惊动了师傅。”

他回头望望黑漆漆的海面,张暴没有回头,却似看到了他的动作,说道:“放心吧,入夜时分,追兵便已返回,不再追赶了。”

阿丑松了口气,忙道:“是!”

张暴稳稳地立在船头,依旧昂首望天,阿丑忍不住问道:“师傅在看什么?”

张暴头也不回地道:“看星星!今夜天象,当真古怪。”

阿丑抬头望去,顺着张暴的目光,向璀璨的星河中一看,赫然发现在天边有一颗极亮的大星指向东方,仿佛一颗核心是白sè,周围闪烁着亮蓝sè光晕的珍珠。那颗大珍珠横亘于长空之中,后面拖着一道好长的蓝sè尾巴,尾巴上的蓝sè光晕越来越淡,直到完全稀释于长空之中不见。

阿丑不禁惊道:“好大的一颗星星!”

张暴笑道:“扫把星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说完了,他捏捏自己下巴,揪着那蓬胡须,喃喃地道:“不过这么大这么亮的扫把星,倒真是少见,确实有些奇怪……”

他沉吟了一下,忽然扭头笑道:“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阿丑恭声道:“弟子不敢有瞒师父,弟子本无大名,只有一个rǔ名唤做丑儿。弟子本是良家,如今却沦落为乞丐,身负血海深仇,却不能报仇雪恨,弟子不一rì不报这仇,便愧言祖宗姓氏,师父唤我阿丑就好。”

“阿丑,阿丑,你既做了某的弟子,总要有个正式的名字才好。今夜星驰长空,气象罕见,某便以此星为名,给你取个名字,叫做星驰,如何?”

阿丑沉吟道:“星驰……,倒是个好名字。只是师傅以扫把星为弟子命名,弟子岂不成了大扫把?”

张暴哈哈大笑道:“某头一次来大唐,生意没有做成,风土没有逛成,还出了人命,如此晦气,你还不是一只大扫把吗?”

阿丑想起桃源村百余条枉死的xìng命,对这大扫把的联想颇为不安,辩解道:“师傅冤枉弟子,弟子遇到师傅时,本就已经出了事的!”

张暴笑道:“你说星驰不好,总也要有个名字吧。嘿嘿,某家的弟子,怎好总是让人阿丑阿丑的叫,你且取一个名字来我听。”

阿丑向前看看船头起伏的巨浪,隐隐泛起的白sè浪花,回头看看黑沉沉的夜sè,涛声中抬头一望那张鼓足了风的大帆,犁破夜sè的海,振奋地道:“弟子想到名字了!”

是夜,东都洛阳,高高的宫阙之上,一个武姓妇人也在凭栏远眺,久久凝视着夜空中那颗长达两丈、直指东方的蓝sè慧星,心中颇以为奇。这颗慧星突兀而来,横亘长空,直待七七四十九rì之后方才隐去,天下为之震惊。

阙上望星的那个武姓妇人视之为大吉之兆,宣布更改年号为光宅,大赦天下,改东都洛阳为神都,并改三省六部官署之名,中书省改为凤阁、门下省改为鸾台、尚书省改为文昌台。“吏、户、礼、兵、刑、工”六部改称“天、地、chūn、夏、秋、冬”。

是年,为光宅元年!

第八章 杨帆,早晨!

五更两点,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的时候,神都洛阳太初宫正门则天门上的城楼中,就开始向全城报晓了。

激昂的鼓声从皇宫正门向四面八方涟漪般荡漾开来,随后,东西南北各条大街上的鼓楼依次响起,鼓声分五波,要敲足八百下,在一**钟鼓声中,皇宫大门、皇城大门,各里坊的坊门陆续开启。

洛阳城里大大小小的寺庙也都来凑热闹,僧侣们纷纷撞响了晨钟,激昂跳动的鼓声与深沉悠远的钟声交织在一起,唤醒了神都洛阳,百万民众一齐迎接从东方天际喷薄而出的旭rì朝阳。

各个坊里,一家家小吃店早在则天门上的鼓声敲响前就开张营业了。

修文坊里,一处处小吃摊上,灶下的柴火都在明亮而温暖地跳跃着。

赤膊的胡人师傅“梆梆”地打着烧饼……

胶东来的孟师傅掀开蒸笼,白气腾腾直冒,面香四溢……

蓄着两撇弯曲如钩的大胡子的尉迟老人将刚刚烤好的芝麻胡饼用竹夹子一一地夹出炉子,花一样地摆在竹箩里,那芝麻胡饼金黄酥亮香气扑鼻……

修文坊十字大街第二曲巷口,搭着一个小棚子,棚下支着一口大锅,旁边是一具长长的面板,一个十六七岁、腰系蓝布围裙,挽着袖子,露出两管白生生手臂的大姑娘,正一边干活,一边跟客人爽快地打着招呼。

大姑娘生得颇有几分姿sè,尤其是那张唇角自然上扬的小嘴儿,瞧着便透出几分喜气儿。

莫看她这饭摊子小,却是五脏俱全,锅里沸汤滚滚,灶下燃着柴禾,旁边案板上放着一大块和好的面团,一根擀面杖在她手里俐落地舞动着,片刻功夫一张细细薄薄的大饼便擀出来,麻利地一叠,使刀一切,便成了千丝万缕。

客人多,棚下的活儿也就多,她要揉面、要擀面、要切条、要下锅,要应付客人,一个人居然应付自如。

一个宽袍大袖,踩着高齿木屐,颇有汉晋古风的高瘦汉子飘飘然地走到饭摊前面,很简练地道:“面片儿,一碗!”

这家小店只卖汤面,无需特意说明要吃面片儿,实际上他是在跟这位大姑娘打招呼。

大姑娘姓江,因为爹娘就这么一个女儿,特意给她起了个大名,叫江旭宁。江姑娘的面片儿汤是修文坊里的一绝,早上起来喝碗片儿汤,又管饱又暖和,附近的居民常来照顾她生意,时间久了,便都叫她面片儿而不名。

“好咧!

江姑娘答应着,拿过大碗,从沸水锅里抄起一箸子面,又加上两勺老汤,都是熟客人了,很清楚他的口味,无需多问,很麻利地点上些葱花姜末韭菜花,那颇有秦晋古风的瘦高汉子便放下三文钱,把那大袖一撸,端起大碗蹲到路边填他的五脏庙去了。

“汉晋古人”刚走,后边又凑上来一人,个头儿只比那口大锅高上那么一点点儿,头发用一块陈旧的布条束着,却依旧显得乱蓬蓬的。他规规矩矩地向江姑娘一鞠躬,用生硬的中文顿首道:“我的,一碗,谢谢。”

这是个倭国人,虽然他是客人,一样要花钱消费,但是对店主他的态度非常恭敬客气,以前的倭国人可不是这样,不过前几年一场“白江之役”,大唐把他们的水师打得全军覆没,倭人从此便再也不敢摆出一副“东天皇致西天皇”的狂傲架子来了。

修文坊大门口,等着出门的百姓们已经聚集了一大群,因为迟迟不见坊丁来开坊门,有人忍不住冲进街鼓亭,迫不及待地敲起了“咚咚鼓”,两个今rì当值的坊丁姗姗来迟,正肩并肩地走在坊中的十字大街上。

左边那个坊丁约有十仈jiǔ岁年纪,此刻正河马似的打着哈欠。他一边打哈欠,一边扣着眼屎,手则在腰间摸着钥匙,他的腰带松松垮垮地系着,幞头有些不齐整,走起路来就像脚底下安了弹簧似的,走一步颤三颤,一副不良少年形象。

本来嘛,他们这些坊丁,其职能就相当于后世的城管,坊正在雇佣他们时,选择标准就是好勇斗狠,能镇得住人。这时代,管他们这样的人叫“不良人”,扮成这副德xìng,也不枉了这个好称呼。

走在他旁边的那个坊丁看起来比他还要小着两岁,这位青年就耐看多了,细腰乍背,身材挺拔,像一杆汲足了水份的高梁,从骨子里就透着jīng神。

少年的相貌生得也好,双眉俊朗,鼻梁笔直,唇形清晰饱满,有种女孩子般的秀气,向人浅浅一笑时,颊上居然还会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儿。跟另一个坊丁不同,他走起路来肩不摇身不晃,十分的稳健有力。

睡眼惺松的这个坊丁叫马桥,在家里是个独生子,不过他堂兄弟众多,在堂兄弟里面他排行第六,所以坊里的熟人都叫他马六。

右边那个校蝴两岁的俊俏后生名叫杨帆,迁来洛阳城才不过大半年的光景,据说是从交趾搬来的,老家还有一个兄长,所以熟人都唤他杨二或者二郎。

坊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闲来拉呱,公认杨帆是修文坊一百八十七个坊丁里面最俊俏的一个,加上他为人和气朴实,xìng格腼腆害羞,是以颇有人缘----女人缘。

此时,他正微笑着同街坊们颔首招呼,小麦sè的肌肤,雪白的牙齿,阳光俊朗的气质,很受时下女子们的欢迎,尤其是他的笑,总是带着些腼腆、带着些羞涩,碰到某个辣女抛来的媚眼儿时,他的脸蛋儿还会稍稍地红上一红。

就这一红可不得了,登时就撩得女人们心痒痒的。

女人这种生物,是属弹簧的,你强她就弱,你弱她就强,碰到这么一个年轻俊俏,动不动还会脸红的小郎君,坊里闲得无聊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常以逗弄他为乐,每每逗得他羞红了脸庞,便会哈哈地乐上半天。

马桥赶到坊门前,见“咚咚鼓”还在敲个不停,便不满地道:“喊什么喊,敲什么敲,又不是急着去奔丧!”

一个老头子马上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吼道:“你个小兔崽子,没大没小的,这是怎么说话呢?”

旁边一个大娘揪祝蝴的耳朵,喝道:“滚账小子,看我回头不跟你娘说的!你瞧瞧人家二郎,多有礼节,多懂规矩,人家比你还小两岁呢,你学着点儿!”

马桥被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叔叔婶子伯父大娘们一顿教训,赶紧闭紧那张惹祸的臭嘴,如过街老鼠般,狼狈不堪地挤到坊门前掏出钥匙开门,杨二也掏出钥题打开了另一把锁。

坊门一开,“轰”地一下,早就等不急的百姓们一拥而出,提筐的、挑担的、推车的、牵骡的……

马六和杨二站在门口来不及走开,就像风中的两棵芦苇般,被人群冲得东倒西歪。马六是因为睡眼惺松站不稳当,所以摇摇晃晃,至于杨二么……

嘿嘿!没准是哪个大姑娘小媳妇主动挤上去揩他的油呢,咱大唐的女人彪悍的很,欣赏美人可不只是男人的专利,要是看见俊俏可爱、味道可口的小郎君,女人家也是愿意占占便宜的。

等到聚集在坊门前的人都走光了,马桥和杨帆跟陀螺似的又转了两圈,这才站定身子。

杨帆向马桥打招呼:“桥哥儿,去吃汤面么?”

马桥打个呵欠,摆手道:“不了,阿娘已做好了饭,我回去跟阿娘一块儿吃。”

马桥是坊里有名的孝子,非常孝顺,以致坊里头甚至想过要把他作为孝廉的举荐人选报到朝廷上去。可惜“举孝廉”除了孝顺父母这一条,还需要博学多才,行为清廉。

而马桥就只有孝顺父母这一桩好处。博学多才他是谈不上的,这夯货连一个字也不认得。至于行为清廉这方面,咝……不提也罢!

杨帆答应一声,马桥便颠着他那一步三颤的“不良人坊丁步”向十字大街走去,他梦游似的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止步转身,唤住杨帆道:“小帆,今儿晚上,老地方、老时间!”

马桥说着,向杨帆飞快地递了个眼sè,杨帆会意,浅浅地笑应道:“晓得了!桥哥儿放心,我一定准时赶到。”

马桥点下头,打个哈欠转身便走,杨帆忽也唤祝蝴,上下打量一番,狐疑地道:“昨儿晚上咱们不是没干什么吗,你怎么这么困?”

马桥窒了一窒,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天天起这么大早,你不困啊?”

杨帆瞧着他的背影,莫名奇妙的摇摇头,便向江旭宁的面摊儿处走去。

端着汤碗蹲在路边的食客们看见他来了,纷纷热情地同他打招呼:

“杨二,早啊!”

“二郎,早晨!”

时光悠悠,已然是永昌元年。

这是东都洛阳的一个早晨,

也是洛阳修文坊的一个早晨!

p:大家早晨!感冒中的俺一会儿早早加入长龙般的交费队伍交采暖费去,请等俺回来。你的人要留下,推荐票也要留下,一定,一定!等的时候请多点点正文,每隔六小时算一次点击的。^_^

第九章 面片儿

江姑娘给那倭人麻利地盛了一碗面,还没加佐料呢,就有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宁姊,先给小弟盛一碗吧,多放些辣子油,小弟这肚皮都快要饿瘪了。”

江大姑娘一听声音就晓得是谁来了,她头也不抬,便娇嗔道:“你这臭小子,晚点儿吃又饿不死你,偏赶人多的时候来给姐姐添乱,饿死鬼投胎怎的。”

说归说,她还是往碗里多挟了一箸面片儿,点了些葱花、韭菜花,淋上几滴用茱萸制成的辣子油,偷眼一瞧正在灶下烧火的老娘没有注意,又飞快地从蓝布围裙里摸出一个小葫芦,拔下塞子,弹了点胡椒面进去。

胡椒面在现在这个时候还是比较希罕的东西,价钱也比较贵,在这坊间小吃摊上可不是谁都能享受得到的,看得旁边那个倭人眼馋不已。

面片儿和马桥是杨帆来到洛阳后最先认识的两个人,他落户洛阳,买宅置地,应募坊丁,都多亏这两个人帮忙,所以杨帆与这二人关系最为友好。面片儿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一般疼爱,杨帆在面片儿身上似乎依稀能够看到几分自己亡姊的神韵,也真心把她当了亲姐姐对待。

面片儿飞快地完成了偷加胡椒面的过程,见老娘正埋头添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小动作,就俏皮地向杨帆吐了吐舌头,把大碗推了过来。杨帆接过大碗,对江姑娘道了一声谢,将三枚大钱重重地拍到案上,大声道:“三文钱!”

面皮儿俏脸一绷,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杨帆做坊丁薪水有限,一个单身汉生活没人料理,花钱没个计划,过得就更是拮据了,因此江旭宁平时很照顾他,杨帆一rì三餐能对付就对付,常来她摊上吃面,江旭宁只要看老娘不注意,便不收他的钱。

杨帆也不把面片儿当外人,姐姐的一番心意,他也就欣然领了。可是最近他才从马桥那儿知道,原来宁姊之所以如此辛苦,每rì清晨便爬起来做小吃,却是为了攒嫁妆。

唐朝时候风气使然,女方成亲陪嫁是很厚重的,贫家女难嫁,哪怕你生得再漂亮,除非嫁个一贫如洗的山野粗汉,否则嫁妆太薄,难免受夫家鄙薄,从而多生刁难。

宁姊自从父亲亡故之后,母女俩坐吃山空,家境并不好,今年年底她就要成亲了,夫家是永康坊柳家,虽无功名,却也是书香门第。

母女俩生怕嫁妆薄了,叫夫家看不起,所以打从三年前就开始做小吃买卖赚钱,全为她出嫁时能有份还算体面的嫁妆,小本经营,原也不易,杨帆哪能再占她便宜。他故意大声说出来,就是要引起江母注意,免得面片儿姐姐推让。

杨帆情知姐姐一番好意,因此向江旭宁抱歉地笑了笑,这才端起那碗香喷喷热腾腾的面片儿汤,走到一边树下,坐在一块石头上吃面。

这树下摆着不少石头,小吃摊儿是没有用餐的地方的,吃面的人都是端着碗在这里随意就餐。吃面的人都是街坊邻居,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还会山南地北的胡侃一番,杨帆很少说,却很注意听,他是一个很好的听众,

当初,虬髯客的孙子张暴一怒之下独闯都督府,怒取广州都督路元睿的项上人头,又挟剑而去,乘舟出海,被轰传一时,成为大唐史上有名的游侠之一,只是无人知他名姓,后代史书记载此事,也皆以昆仑儿称之而不名。

张暴来去无踪,看似潇洒,却被一个小小的乞索儿杨帆给赖住了,张暴虽然负气任侠,粗犷豪爽,平生却最重名声,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害了这小子xìng命,只好把他带去南洋。杨帆在南洋一住经年,跟随师傅学习武艺,学艺稍稍有成,他就迫不及待地辞别师傅回到了大唐。

杨帆回到大唐之后先去了一趟广州府,找到了几个当年在广州都督府做事的胥吏,可惜那位裴大娘身份过于神秘,虽然因为路都督当年亲自送裴大娘出府之rì,正是他被昆仑儿取走头颅之rì,因此有些人还记得这个妇人,却并不清楚她的身份。

杨帆无奈,只好放弃寻找妞妞,又去了邵州府。

阿妹身在豪门,衣食无忧,虽是为奴为婢,不过看那裴大娘母子也不像个酷待下人的主人,料来一时无恙,暂时寻不到她,正好无牵无碍,因为他还有另一件事要做,那件发生在永淳二年的屠村血债!

当年的事,他唯一的线索,只有那个伫马高坡,冷漠地下达屠村令的酷吏的长相。那个生着深深的法令纹的凹目鹰鼻的男人。

在邵州,他依旧没有什么收获,这些年来朝廷中各方势力互相倾轧,时而失势,时而得势,官员们丢官罢职甚至葬送xìng命的太多了。那个发布文告,宣布环山村发生瘟疫的邵州刺史已经受徐敬业谋反案牵连,被砍头了。

邵州府当时的通判业已受到牵连,致仕还乡,杨帆又追到那个通判的故乡,可那个通判对此事的内情却一无所知,他唯一知道的消息是:那些人来自洛阳,来头甚大,以致当年的刺史大人也不得不为他们揩,明知道环山村血案死者都是被屠杀的,也只能用瘟疫爆发来遮掩,不敢如实上报朝廷。

至于环山村十一姓居民的来历,小时候杨帆的家人从未对他说起过,他也毫无怀疑,他从未离开过自己的小村,所以就不觉得自己村子与其它山村有何不同,他始终认为自己就是一个普通的山民。

可是长大以后经历多了,杨帆渐渐发觉,自己生长、生活的小山村的确有着不同一般的诸多疑点,不仅仅是因为那桩突如其来的屠村血案,而是因为他所在的山村居民与普通山村居民的众多不同之处。

那个无名的山谷里似乎埋藏着太多太多的秘密,他的父母、他的乡邻,每一个人的来历都诡秘重重。遗憾的是,似乎乡村里每一个长辈的户籍都是做过篡改的,杨帆依据那些户籍材料根本查不到他们更早的来历,他们的身份、来历包括名字全都是假的。

对他们的接收,都是当年那位刺史大人一手经办的,甚至就连杨帆找到的这位通判也不知详情,十几户村民的安置竟需要一位刺史亲自cāo办,甚至不敢假手他人,这事本就透着太多的诡异。

奈何身在官场的人,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没人主动去打听这些事,杨帆从那个州判口中了解到的东西几近于无。唯一有用的,是从那个州判口中打听到了那支军队的来历,那是龙武军,大唐禁军中唯一一支全骑兵建制的军队。

于是,他来了。他花钱买到一份户藉,搬进了有许多朝廷官员居住的修文坊,成为这里的一个坊丁。这半年多,他适应了自己的身份,熟悉了洛阳的环境,但是他想打探的消息还是没有结果。

他印象最深的是那个青袍文官,可他能接触的人有限,能接触的人的地位也不高,他不可能依着记忆,画出那个令他刻骨难忘的官员相貌,满大街的去向人询问。比较靠谱的调查线索,反而是那支他当时一无所知的军队,龙武军。

一支从东都洛阳派出去的军队,千里迢迢跑到邵州去屠灭一个村子,一定有一个重大的原因,一定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背后一定有一个身居高位的主使者。可是奇怪的是,经过这半年多的查访,他居然还是没有找到一点线索,仿佛从来不曾有过这么一群人,干过这么一件丧尽天良的事。

他曾经怀疑,是否这血案就是朝廷所为,但是随着他的一步步调查,这个怀疑渐渐打消了。所有的痕迹统统没有,任何可能的线索都被抹掉了,以当朝武后的魄力,李唐宗室那么多王爷,她说杀就杀了,满门抄斩、妇孺皆屠,也从没扭扭捏捏地作态过一次,何须如此遮掩?

这些rì子,他一方面从官方着手,一方面从民间调查,官员们的很多事情从官面上查不到,但是坊间却知之甚详,别看这些百姓身份低微,可是他们之中有些人是在豪门家里做仆佣的,有的人是替官宦人家看家护院的,有的是自家有人在官宦豪门做帐房管事的,又或者娘子在豪门人家做厨娘,做接生婆子的,所以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从旁处听不到,从他们口中却能听到。

赶脚的许小杰“当当”地敲了两下饭碗,开始拉呱起来。

许小杰是“赶脚儿”的,家里养了一头叫驴。每天牵了驴子到繁华热闹的地方或者城门口儿候着,有人雇佣他家的驴子,雇佣者就骑在驴上,或者用他的驴子载运货物、行李,他就步行跟在后面,所以称为“赶脚儿”。

因为赶脚儿每天接触的客人形形sèsè,见多识广,所以每天许小杰总有些新段子讲给大家听,每天都是他头一个讲述昨儿一天听到的种种见闻:“咳!昨儿个,某赶脚的时候,听说了一件趣事……”

p:新书,诚求推荐票!

第十章 暗恋少女

许小杰见大家都向他看来,便笑嘻嘻地道:“这事儿也就是前几天的事儿,发生在归仁坊里,话说这归仁坊里住着一户姓夏的人家,夏家的女儿喜欢了同坊一位姓孙的后生,可又羞于向他表白,这闺女不识字的,想来想去,便赠了那后一块丝帕。

那后生接了小娘子的手帕,却不知道人家的意思,便去求助本坊的一位读书人,那读书人接过丝帕,翻来覆去的看了两遍,上边一个字也没有,也没有个画儿,读书人就有点发懵。不过,那位读书人又仔细想了想,就对那后生说:“恭喜,恭喜,人家小娘子这是对你有了情意了。”

呼噜呼噜吃着面片儿汤的汉子们七嘴八舌地道:“仅凭一张空白的丝帕,那读书人怎么就看出来了?”

许小杰得意地道:“要不说呢,读书人就是读书人,心眼儿活得很,那读书人说,你看,这方空白的丝帕,横看竖看,翻来覆去,不管怎么看,就只有丝。丝者,思也,这不是人家姑娘喜欢了你么?结果,两人的好事就这么成了。”

一个汉子一拍大腿道:“着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可不就是嘛,丝织的手帕,表示的不就是思么?”

许小杰今天所说乃是男女情事,并不曾说到官宦人家的事情,如果任由他们沿着这个话题说下去,今儿早上的聊天内容恐怕就要变成男女情事专题了。

杨帆有心引他们结束这个话题,转而讨论官员们的佚闻趣事,便道:“依我说,只怕那位赠帕姑娘,自己都不曾想这么多。她一个女儿家,肯将随身的手帕赠与那男子,一番情意已是表示的一清二楚了。

只是她喜欢的那男人憨直了一些,想不到这一点。而那读书人不免想得又复杂了一些,不过还好,他这想法也是着落在男女情事上,倒没有耽误了人家的好事。陈二叔,你在侍郎府上当差的,最近有啥希罕事儿没有?”

那个陈二叔正在埋头吃面,吃了这话抬头一笑,刚要开口说话,一位身穿绿sè齐腰襦裙,外套白sè大袖衫的双寰少女便“旁若无人”地向他们走来。

这位姑娘脚下轻轻的,仿佛猫儿走路一般,路旁若有熟人向她打招呼时,她才会露出很“惊讶”地表情,认真地看过去,然后恍然大悟一下,再礼貌地向人问候一句。

“陈二叔在么?”

少女走近了,眯着双眼向众人询问,就在她对面五尺处,一个粗犷的络腮胡子正倚树而坐,这人就是方才杨帆所唤的陈二叔了,陈二叔站起来,向姑娘打着招呼,朗声笑道:“小东姑娘,你来了啊,我在这里呢。”

“哦,陈二叔,你的衫子做好了。”

小东姑娘有些发散的眸子似乎找到了焦点,举步向他走去,坐在旁边石上吃面的一个汉子赶紧一撤腿,生怕绊倒了她。

小东姑娘笑眯眯地走近陈二叔,将臂上搭着的一套衫子递过去,细声细气儿地道:“二叔,您的衫子做好了。”

这个少女不但声音纤细,生得也比较瘦弱,看她容貌倒还秀丽,鼻翼脸颊上有几个俏皮的雀斑,不过也并不明显。

陈二叔搁下饭碗,将手在身上擦了擦,接过那套新衫子,看了看细密的针脚,平整的作工,欣然道:“哈哈,小东啊,你这衣服做得真是又快又好。”

小东笑笑地道:“二叔客气了,要是二叔喜欢,以后做衫子只管找我家,大家都是街坊,价钱一定会便宜些的。”

陈二叔连连点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小东犹豫了一下,脸上便微微浮起一抹红晕,小声地又道:“我刚才……好像听见二郎说话的声音,二郎……也在么?”

小东说着,便眯起眼睛,向围坐在树下的其他几人看去,她先天眼力不济,用现代的话说就是先天高度近视,要看人时,眼睛就会下意识地眯起来。

杨帆光棍一人,家里不开伙的,每天都在这儿吃饭,怎么会不在?小东姑娘这就是明知故问了。

杨帆此时正端着汤碗,畏畏缩缩地朝别人背后躲。

自打有一回小东姑娘跌了跤,恰好被他看见,抢上一步扶起来后,这位小东姑娘似乎就对他有了情意,只要见到他,有事没事的就喜欢找些话头儿跟他黏糊,杨帆虽也隐约猜到她的心思,可是人家并不曾表白,他也就不好明确地拒绝,只能尽量躲着她。

不料旁边一个汉子使坏,趁他不注意,把他向前一推,杨帆“哎哟”一声,一个踉跄,手里捧着的饭碗只剩下一些汤还没喝完,一下子泼溅出去,不但洒了一手,还溅到了小东姑娘的裙子上。

“对不住,对不住!小东姑娘,我不小心……”

杨帆回头瞪了那汉子一眼,扭头向小东道歉,小东姑娘凑近了,看清他的模样,便欢喜地道:“没关系呀,二郎又不是有心的,莫要如此客气,你烫着了没有?”

小东说着,便从袖中摸出一方手帕,替他擦拭手上油渍。

杨帆尴尬地道:“呃……,小东姑娘,我没有事的。汤已经温了,你不用……这个……哈哈哈……”

小东姑娘把他的手抓在自己手里,细心地给他擦拭着,细声慢语地道:“二郎一个人过rì子,该当处处小心些才是,不要总是冒冒失失的。你的衣服脏了没,要不脱下,我拿回去给你洗一下吧。”

说着,竟要来宽他的外衣。杨帆大惊,慌忙摆手道:“啊,没事,没事!小东姑娘,你不要太客气了,我……我就这一套衣衫子,脱了可就没得穿了。”

小东幽幽地叹了口气,殷殷嘱咐道:“男人嘛,总要出门在外,接待应酬的,哪能没套像样的衣服,这可是男人的脸面,二郎,你随我回家一趟,我帮你量量身材,给你做一套新衫子吧。”

杨帆干笑道:“不必了,我……囊中羞涩的很,现在可置办不起新衫子。”

小东姑娘柔声道:“那有啥的,你什么时候有了钱什么时候给嘛,就是一直没有钱,也……没有关系的……”说到这儿,小东姑娘便微微低了头,脸上略略现出几分羞sè。

杨帆狼狈不堪地道:“多谢小东姑娘美意,暂时……我还不需置办新衫的,等我想做衣服的时候,一定找姑娘你帮忙。哎哟,坊正召呼我了,想是有事情要我去做,那个……小东姑娘,我先走了,咱们回头见。”

杨帆捧起饭碗落荒而逃,身后便传来几个汉子起哄的笑声:“杨二好没道理,这比‘丝就是思’还要清楚明白的情意,怎么偏就装傻充愣呢。”

“就是,就是,杨二啊,花大娘针织坊可是赚钱的很呢,花大娘就这一个宝贝女儿,人家对你情深意重的,你不如就做个上门女婿吧,从此吃香的喝辣的,还有个知你疼你的可心小娘子。”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小东脸上便浮起一抹桃花似的嫣红,羞窘不堪地顿足道:“哎呀,你们胡说什么呢,人家不理你们了。”说着便提起裙裾飞也似地溜走了,她眼神虽然不济,这坊里却是走熟了的,一般情况下不致有什么问题。

望着姑娘逃走的身影,树下便传出更加响亮的笑声。

※※※※※※※※※※※※※※※※※※※※※※※※

坊丁的工作零零散散,没有些固定的事情,杨帆东一下西一下,优哉游哉地忙完了一天的工作,等夜sè降临的时候,便与马桥一起去锁了坊门。

洛阳城是实行宵禁的,到了晚上城市街头出了公人和特许出行的人,其他人等一概不得通行,所有的百姓都是住在一个个坊里,这坊就相当于住宅小区,外面都建有近两丈的高墙,晚上也是要锁门的。

坊门一锁,所有的街道都变得冷冷清清的,当夜幕完全覆盖大地的时候,街道上更是黑漆漆一片,连鬼影儿都见不到半个,一户户人家都亮起了灯,犹如天上的点点繁星。武侯(片jǐng)们在坊间的十字大街上时不时的巡弋一番,要是有晚上出门的,一旦被他们抓住,少不得要吃一顿苦头。

要说灯火通明的地方,也是有的。豪门富户在家里大排筵宴款待客人,亦或饮酒作乐歌舞助兴,青楼jì坊里美人儿载歌载舞,丝竹声声,燕语莺声,根本没人去管你,宵禁禁得只是夜间上街,你在家里怎么热闹,与旁人全无干系。

不过,规矩是人定的,有人定规矩,自然就有人违反规矩。这坊里头除了十字大街等主要干道之外的巷曲之内,若是居民们在夜间走动,武侯们大多数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去管的。

杨帆的家在修文坊第一里第七曲尽头,夜sè深沉中,他悄悄闪出自己的院落,在巷弄中静静地站了片刻,见路上非常安静,这才鬼鬼祟祟地向前摸去,与此同时,第八曲巷弄内也有一个黑影诡秘地摸了出来。

“桥哥儿!”

“小帆!”

两个人凑到一起,谨慎地四下瞅瞅,马桥一拍杨帆肩膀,道:“走,办事了!”p:求推荐票!

第十一章 刺武

*科谱小知识:点击是要用起点号登录之后,点开正文的内容,才算点击的,望诸友周知。求推荐票!*

洛水北岸,太初宫。

太初宫的九洲池上,池水占地十顷,水深丈余,鸟鱼翔泳,花卉罗植。池形屈曲迂回,形如东海九洲,洲上清渠萦回,竹木森翠。

九洲池上的瑶光殿绮丽恢宏,檐高三重,盘龙金柱,透花棂窗,飞檐排角,丹粉多状,鸳瓦鳞翠,虹桥叠北。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俱见匠心,可谓鬼斧神工。

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武则天从瑶光殿中缓步走了出来。

此时金乌已沉,月华高升,两排宫灯把殿前照耀得如同白昼,清晰地照出了她的容颜:武后方额广颐,眉目修长,生得珠圆玉润。开胸的绮罗衫子、金sè的披帛绕肩曳地,雍容中自有一股柔美,

武后驻颜有术,虽然有子有孙,已是六十多岁的一个老妇人,看起来却还只是年届四旬的模样。此刻,她白皙的颊上带着两酡嫣红,似因饮酒而有了几分醉意,可是一双眸子却又清又亮,看不到半点朦胧。

武则天在阶上站住,兴致勃勃地道:“叫沈太医调碗醒酒羹,且在寝宫候着,朕去牡丹丛中秉烛一游,散一散酒气。”

旨意一下,瑶光殿外牡丹丛中中数十上百架灯树一起点燃,点点灯火应和着水光与天上的星光,两行宫娥挑灯前行,武后把双臂一展,悠然下了殿阶,步入牡丹花丛。

前方宫灯高挑,身后羽扇招摇,十二名宫娥六前六后,排成两行,轻移莲步趋身相随,走在中间的武后裙幅轻泻于地,逶迤三尺有余,仿佛王母下凡一般。

武则天爱牡丹,洛阳牡丹品种繁多,俱是名种,经过花匠细心培养,许多品种已可chūn秋常开,就连冬季都可以通过暖窖培养出盛开的牡丹花儿来,漫步其间,繁花似锦,花香四溢,令人心旷神怡。

武则天心情很好,今晚饮酒,众臣诗文相和,更加的快意。

如今朝野间敢于反对她的人已经是越来越少了。

想当初光宅元年的时候,还有个吃了熊心豹胆的徐敬业敢于谋反,虽然仅仅两个月,就被她派兵击溃,徐敬业率数骑突围,想要出海东渡,投奔高丽,也被他哗变的部下杀死,向她邀功乞降。

之后,陆续又有李唐宗室韩王、霍王、江都王、鲁王、越王、虢王、范阳王、琅邪王等宗室王爷一一被她逼反,前后不过数天功夫,也都被早有准备的她一一剿灭。

宗室诸王相继伏诛之后,她的地位rì趋稳定,朝中虽然还有些大臣心怀异志,可是没有李唐宗室诸王这面旗帜,他们已经搞不出什么花样。

近来国中常有祥瑞敬献于朝廷,今rì又有一个地方的县令报来吉兆,说是当地一户农人家中的公鸡居然下了蛋,吉兆祥瑞层出不穷,正是民心之所向,武后自然心怀大畅。

武后迤逦而行,在她身侧,伴着一个身着月白sè圆领长袍,头戴软脚幞头的少年公子。公子削肩细腰,身材纤纤如一弯新月,灵透的气质又似一方玉简般晶莹剔透,温润美洁。

如果说武后是一朵盛开的富贵牡丹,伴在武后身边的这个人便是一朵清新隽永、白皙俏美的幽谷百合,一眼望去,便觉有一种淡淡书香扑面而来,此人正是甚得武后信赖与重用的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虚扶着武则天的手臂,轻声说道:“新平军大总管薛怀义今rì有奏章送到,说是已发现突厥可汗骨咄禄的踪迹,率大军二十万去追讨了。”

武则天开心地笑道:“朕本有意送这份大功与阿师,可惜他前番兵至紫河,突厥军却不战而逃,希望这一次他能追上骨咄禄,立一份大大的功劳回来。”

上官婉儿嫣然笑道:“薛师勇武,一定不会有负天后期望的。”

武则天微微一笑,问道:“还有什么事?”

上官婉儿轻描淡写地道:“还有一件事,徐敬业伏诛之后,他的弟弟徐敬真一直潜逃在外,不曾归案。近rì,他北逃至定州,yù投奔突厥,被定州府差人抓获,如今正解送洛阳途中。定州府已先呈上审讯的卷宗……”

“嗯?”

武则天瞟了她一眼,上官婉儿近前一步道:“定州府说,抓获徐敬真后,曾对他审讯一番,徐敬真招供说,是洛州司马弓嗣业和洛阳令张嗣明暗中予以资助,才帮他逃到定州的。”

武则天站住脚步,眉宇间泛起一抹冷肃的杀意:“张嗣明!朕推心置腹,委之以洛阳令一职,想不到他对朕却是心怀二意!好!好!好得很呐!既然朕的恩惠不能得到他的忠心,那就用刀斧来取出他的真心吧!”

武则天双眉一剔,对上官婉儿道:“把弓嗣业、张嗣明下狱,候徐敬真押到后,一并交予周兴去审问。徐敬真潜逃多年,一直不曾归案,暗中帮助他的人,想必不只弓嗣业、张嗣明两个人!”

上官婉儿心领神会,连忙应声道:“喏!明rì一早,婉儿就报与周兴知道。”

武则天低沉地“嗯”了一声,继续举步前行,兴致却已不再。

外人只知武则天巾帼不让须眉,他们看到的也永远只是武则天霸气外露的一面,却不知她终究还是一个女人,而女人总有一些情绪化的时候。

在她自以为已获得朝野人心,再也无人敢公开反抗她的时候,突然发现她所宠信重用的张嗣明对她竟有背叛之举,这个掌握着整个天下的女人,情绪明显低落起来。

“这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人,为什么也要背叛我呢?仅仅因为我是一个女人?女人凭什么就不能坐天下?”

武则天愤懑地吁了口气,眼前繁花似锦,她却已没有兴致看下去,上官婉儿见她兴致不高,便柔声劝道:“天后疲倦了,还是早些歇息了吧!明rì早朝,还有国事要办呢。”

“嗯!”

武则天点了点头,轻舒大袖道:“摆驾,回宫。”

武则天刚刚转身,异变陡生。

宫廷侍卫们四下散布于花丛之中,就像散落在草原上的一朵朵蘑菇,他们的站位看似松散,实则已护住了武后四面八方所有的来路。这时候,就在武后左肩方向,相距十丈开外,一个侍卫叫了一声,然后就没于花草之下。

他的叫声很高亢,也很短促,就仿佛从嗓子里刚刚迸发出一个爆破音,可声音还未形成,气息还未冲出喉咙,就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因此显得异常怪异。

这声音虽然怪异,却并不高亢,但是因为武后情绪低落,四下无人敢于高声,牡丹园中异常静谧,因此虽然相隔十丈之外,他们还是听到了。

武则天稍稍一扬眉,向发声处望去,又是一声短促而怪异、将吐而未吐的声音,这一次他们亲眼看到一个甲士攸然没于花草丛中,这个甲士的站位,距离武后仅有八丈。

然后,又是一声惊呼,这一次因为那个甲士已经有所jǐng觉,所以惊呼声从他喉中喊了出来,只喊了半声:“有……”便戛然而止,这一次距武则天仅有六丈。

上官婉儿身材高挑,她看到那骤然裂分向左右的牡丹花,好象中间有一条水桶粗的巨蟒在急速窜进,花枝分裂,花瓣飞扬。

上官婉儿不由瞿然一惊,娇声叱喝道:“护驾!”

上官婉儿一声大喝,训练有素的甲士纷纷靠近,将武后周围四丈以内的距离团团围住,仿佛顷刻间铸起了一道铜墙铁壁。

“蓬!”

一丛花束炸裂,碗口大的牡丹花挟杂着无数花枝如同一道水柱,涌起两丈来高,然后化成漫天缤纷的花雨,纷纷扬扬地落下。

在花枝花瓣激裂纷扬的漫天花雨中,一道淡青sè的人影翻滚而起,乍然一顿,便咻地一声,化作一道流光,逸向侍卫墙的一角。

那个位置的侍卫们刚刚合拢,下盘尚不稳。

“喝!”

虽然那个角度的侍卫刚刚合围,但是训练有素、武艺高强的侍卫们反应极其敏捷,同声一喝,四口横刀一齐斩向淡青sè的人影。

横刀单面开锋、厚脊薄刃、直脊直刃,犀利异常,后世的rì本武士刀即是效仿此刀。宫卫所用横刀俱是百炼上品,锋利雪亮,无坚不催。

四口刀一劈头、一斩颈、一刺腹、一扫腿,那道激shè而来的人影将于刹那间闯入一道钢刀组成的网,被它绞得粉身碎骨。

堪堪迎上第一口刀,那淡青sè的人影突然下坠,“哗啦”一声沉入牡丹花丛,四人抽刀,方yù变换攻势,那道人影又从花丛中一跃而起,翻滚着从宫中剪枝匠人修剪得整齐优美的牡丹花丛上方如风车一般横卷过去,身形距俏立的顶端花朵仅一隙距离。

淡青sè人影一路翻滚而去,方才那四名侍卫中站位最靠前一人已一声大叫,单膝跪在地上,他的小腿被对方一剑洞穿,血从前后两个伤口喷涌而出。那刺客动作太快,直到这一刻,他才察觉,血方涌出,声才呼出。

注:武则天这时当然不叫武则天,事实上阿武从来也没叫过武则天,史书中她最初只是武氏,连名字也没有,或许有,但史书中未做记载。她做了才人后,李世民赐了她一个名:媚,叫做武媚。

她做了皇帝后,自己发明了一个rì月当空的字:曌,叫武曌。目前,她真正的名字该叫武媚,武则天是后人从她的尊号则天大圣皇帝中取来代称的,文中因为大家一直以来形成的阅读习惯,故而称之武则天。

第十二章 打扇小宫女

《凌晨求推荐》

淡青sè的人影风车般一路卷去,将一朵朵艳丽富贵的牡丹花绞成纷纷花雨,使他的身形也若隐若现起来,候他力竭,又往花丛中一沉,待七八口横刀花丛时,他已像一条灵巧叠蛇,贴着花丛底部攸然倒退,跃现于三丈开外的地方。

“啊!”

惨呼声纷纷响起,方才那刺客翻滚过处最前排的侍卫们纷纷痛呼出声,他们有的断了食指,有的被刺破手腕,鲜血淋漓,与断指俱下,葬于花丛之下,有的再也拿不住手中横刀,刀脱手落下,继之以一道血线,在迷离的灯光下如梦似幻。

宫女们惊慌失措,手中的宫灯好象被狂风吹着,把武后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她们不敢逃走,也无法逃走,只是惊惧的本能,使得她们不由自主地做出闪避、躲逃的动作,从而弄得光线迷离,而这忽明忽暗的灯光,更令得气氛诡秘非常。

“统统站稳了,高挑起灯笼!”

上官婉儿不会武功,胆气却不让须眉,她一声大喝,镇住了那些惊慌失措的宫女,然后抢进一步,扶住了脚下有些不稳的武后。

武则天的手在发抖,墨玉般的青丝微微抖瑟,脸sè一片铁青,她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愤怒于竟然有人胆敢刺杀她!

如今的大唐天下,居然有人敢刺杀她圣母神皇武太后!刚刚得到张嗣明背叛的消息,复又有人敢刺杀于她!

武则天森然喝道:“朕要活的!朕倒要看一看,天下间,何人敢如此大胆!”

随着武则天的振声大喝,她额前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也微微晃动起来。

就在这时,那攸退的身影突然一弹,趁着前排卫士痛号仆倒,后排卫士yù越前捕人,阵形稍生混乱的刹那,突然又贴地掠来。

这时候世间还没有‘地躺刀法’,甲士们空有一身jīng湛武艺,却不适应这种俯身向下的打法,再加上他们甲胄在身,弯腰到这个程度多有不便,动作不免凝滞,竟被那人一冲而入,闯入内围侍卫中间。

那刺客形同鬼魅,左刺一剑、右刺一剑,飘忽来去,如同一缕轻烟,在接连刺倒几人的刹那,突然纵身如箭,将自己作了一支脱矢的利箭般,飒然一剑,直取武后!

上官婉儿护着武则天急退,她的一双明眸已看清了飞身冲向眼前的这名刺客,他一身青衣,面上也蒙着青巾,这是套头的罩巾,只在双眼处开了一道口子,除了那双苍穹上寒星一般明亮的眸子,什么都看不见。

青巾下,那双眸子微微地眯着,一般人意图杀人奋力一击时,不管是紧张也好,兴奋也好,总会不觉有些紧张,从而张大眼睛,而这人于侍卫环伺之下行刺当朝太后,他的眼神居然是微微眯起的。

那种冷漠、那种自然,仿佛一个杀了一辈子猪的屠户,他提起刀来,不过是像往常一样,在捆起的猪脖子上捅一刀,闭着眼睛都能办到。可是不同的是,杀猪是没有危险的,刺杀武后则不然,他竟是把自己的生死也完全置之度外了。

上官婉儿唯一能够注意到的,只有刺客冷漠而闪亮的双眸,和那迎风绷紧的面巾,以及飘风后扬的衣袂,至于那口致命的剑,反而被她忽略了。剑在人手中,危险的不是剑,而是这个持剑的人。

“护驾!护驾!”

上官婉儿绝望地大叫,这个淡淡如菊的女子终于也失却了从容,开始慌张起来。

武则天急退,又退三步,她便昂然站定,再不退后半步。

她的裙幅太长,及地三尺,退到此处时已然踩住了自己的裙子,再退必然狼狈跌倒。以今rì武后之地位,以今武后之骄傲,宁可被人一剑杀了,又岂可摔个四仰八叉,贻笑天下!

武则天站定,稳稳地站定,身如磐石,眸光亦定如磐石,唯一还在摇动的只有她发髻上的两支步摇。她的眼睛也微微地眯起来,似乎想要看清楚这个将要取走她xìng命的人!

武后遇刺,明的暗的侍卫们纷纷跃出迎敌,有人正在飞身奔跃追向刺客,有人正负疼呻吟,有的宫女终于因为恐惧而弃了宫灯,尖叫着蹲在地上,也有宫人和宦官在尖着嗓子喊人。

上官婉儿则拉着武则天,神sè间略略现出一丝犹豫,似乎想拦在武则天前面替她挡剑,又鼓不起足够的勇气。在所有人眼中,此刻看到的都只有那一个刺客,在那个刺客眼中,却只有一个武则天。

剑光如电,数丈距离,一闪即至!

当刺客一剑刺向武后时,一剑横空,仿佛光一样迅速划破了时空,划破了距离,有人惊得面sè如土,有人尖声大叫,有人愤怒地吼叫着扑过来,所有的人都忽略了两个人,两个小宫女。

那是两个打扇的小宫女,隶属于司仗司的小小宫女。她们头梳螺髻,面目一样的清秀,额头一样的绘着梅花妆,同样身着朱sè窄袖衫,肩绕白sè帔巾,绿裙曳地,裙边飘着“同心结缕带”。

折腰挺腹,亭亭玉立,就仿佛随在武后身后的两株会移动的杨柳,又似两朵摇曳的莲花,娴婉柔媚,丝丝入骨。然而不管她们是风中的杨柳还是水面的莲花,有武后站在前面,都不会有人注意到她们。

站在她们前面的,是把李唐皇室视若无物、天下英豪掌握手中,仿佛一轮初升红rì般的大唐天后,伴在天后旁边的,是执掌北门学士,号称巾帼宰相,容颜婉媚,皎如一轮明月的上官婉儿!

谁会注意两个年纪青涩容颜稚嫩的打扇丫头?

她们只是两个打扇的小宫女而已。

她们手中分别持着一杆“障扇”,一杆扇柄只有拇指粗细,约丈二长度,以五sè雉羽为扇面的“障扇”。

天后出行,则为天后蔽rì障尘,天后临朝,她们就是天后身后的两个摆设,和那两柄“障扇”一样的摆设,天长rì久,谁都忽视了她们的存在。

可有用的东西,和天天都用的东西是两回事。

藏剑十年,出鞘依旧是杀人的利剑。一把扫帚,天天使用,它还是一把扫帚。当那柄利剑凝聚成一点寒星,刺向武则天的咽喉的时候,一直在武则天背后当摆设的两个人、两柄扇突然一起动了。

刺客如剑,剑似寒光,攸然便至,两柄扇也攸然一闪,便到了武后身前,两柄羽扇堪堪交叉,迎住了那道剑光。

蓬然一声响,两柄羽扇炸裂,满天羽毛飞扬。与此同时,铿地一声,剑与扇交击处,崩起一串耀眼的火花。

那个青衣人和他手中的剑飘忽如鬼魅,一直被人捕捉不到,可是他在距武则天只有三尺之遥的地方,却被两柄看起来不堪一击的羽扇挡住了。

羽毛纷飞,被灯光映着,五彩的羽毛变幻出十sè,在空中一闪一闪,极为好看。但是这美景中却蕴藏着无限杀机。

两个小宫女一振臂,“铿”地一声,两管失去了羽扇的羽柄各自弹出一截尺余长的锋利尖刃,羽扇的柄立即变成了两杆可怕的长枪,两人拧腕一振,枪如灵蛇,便向那刺客刺去。

刺客大为意外,他万万没有想到,武则天最强力的护卫居然是这两个打扇的小宫女,这时他才注意到两个小宫女的样子。

两个小宫女,一个柳眉弯弯,妩眉如虹。

另一个一双剑眉,又黑又亮,较大多数女子,多了几分英气。

两个小宫女眉心都饰有一点梅花,花成五瓣,映得人比花娇。可她们手中的枪却一点也娇气,枪如灵蛇吐信,点点不离刺客要害,只要挨上一下,刺客今晚一定会交待当场。刺客不得不放弃武则天这个目标,转而与两个小宫女缠斗起来。

因为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刺客失了先机,一直处在抵挡之中,只能步步后退。铿锵声不绝于耳,夜sè中绽出处处火星。所有的人这时才发现一个现实:这个刺客,直到这时,直到两个小宫女出手,他的兵器才第一次与对手的兵器发生碰撞!

而此前刺客与人交手那么多回合,都是未等兵器相交,便即变招再刺,自始至终,那些侍卫的兵器都不曾与他手中的剑碰击过。

交手五合,仅仅五个回合,刺客便纵身一跃,斜刺里扑入已被踩踏的有些稀落的花丛,震落了枝头最后几朵顽强挺立的花瓣,身形一闪,再一闪,已遥遥出现在十丈开外。

甫一交手,刺客就发现武后身边两个打扇侍女武功极高,两人联手,他毫无胜算,其他甲士亦已围拢过来,再恋栈不去他一定会被留下,是以闪身便走。

但是他的速度虽快,却终究快不过箭一般的速度,在他斜刺里闪出去的刹那,一个小宫女已脱手掷出了手中的枪,细柳般的长枪仿佛一支巨长的箭,追上了刺客那道轻烟似的身影,刺穿了他的肩胛。

刺客闷哼一声,反手拔下肩上长枪往回一掷,身形再度一隐,便消失不见了。p:诚求推荐票!

第十三章 骑墙两兄弟

“朕要活的!”

武后沉声一喝,掷枪的小宫女便飞身扑出,速度竟不比那消失的刺客慢上多少,身形闪了两闪,她已出现在刺客中枪的地方,半途中她已抄起那把被刺客反手掷回的细枪,飞快地四下一扫,便蹑着一个方向追下去了。

另一个小宫女依旧退回武后身边,手在扇柄上按了一下,“铿”地一声,那尖刺似的枪尖便没入扇柄。她们的使命是卫护武后的安全,如果武后被刺,纵然能灭了刺客的九族也无济于事。所以负责卫护天后的两个贴身侍卫从来不会同时离开武后身边。

当晚当值的兵曹参军事邬有道跌跌撞撞地赶过来,还差着一丈多远便“卟嗵”一声瘫跪在地上,一个头重重地叩下去,战战兢兢地道:“臣护驾来迟!太后恕罪!”

这时漫天飞舞的羽毛犹自雪一样的飘飞、旋舞着。

武则天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向上官婉儿问道:“今晚哪一卫当值宫禁?何人统军?”

上官婉儿欠身道:“羽林右中郎将王如风!”

“今晚右卫当值军卒,全部流配营州戍边,自王如风以下,全部将佐入狱察勘。着羽林卫大将军泉献诚明rì含元殿见朕!这件事,不得张扬出去,谁敢乱嚼舌头,杀无赦!”

武则天吩咐完毕,便拂袖而去。

刺客的武功很高明,尤其是他那飘忽如鬼魅的身法,更是令人惊怖。可皇宫大内最严密的jǐng戒处并不在宫内,皇宫大内就是帝后的家,是他们唯一可以放下面具休息放松的地方,谁会在自己的家里草木皆兵,处处布陈重兵呢。

外紧内松,皇宫的重要防御布设在外围。

帝宫九重,阙高揽月,宫墙内外百丈之内没有一棵树,连一棵草都没有,人非飞鸟,如何逾越这一览无余的百余丈距离而不被人发现?皇城外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俱都是jīng明干练的大内侍卫,刺客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地通过?

刺客能在她面前逞凶并不稀罕,稀罕的是,他怎么会出现在她面前?

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宫里有人策应!

武则天几乎在被刺的一刹那,就想到了这个问题:“虽然李唐诸王几已死绝,还是有人贼心不死啊!”

方才,刺客逞凶时,在婉儿眼中,最可怕的不是那口剑,而是那个持剑的人。同样的,在武后眼中,最可怕的不是那个刺客,而是那个控制着刺客的人。

武后噙着冷笑,杀气渐渐盈上修长入鬓的眉梢。

兵曹参军事邬有道跪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乞求的目光望向上官婉儿,上官婉儿同样没有看他一眼,只把云袖一拂,如一朵白云般冉冉而去。

两名甲士走过来,大手重重地按在他的肩上!

天后一怒,一场血腥的大清洗就要开始了。

※※※※※※※※※※※※※※※※※※※※※※※※※

洛阳城就像一个方方正正的大棋盘。

洛水就是棋盘中间的楚河汉界,将整个洛阳城一分为二,河的两面也都是方方正正横平竖直的,一条条街道就是棋盘上的线,而一个个坊就是棋盘上的格,这坊里面的人,就是这棋盘上的子。

宫城和皇城位于洛水北面,洛水北面除了皇宫还有二十八个坊,一个北市,洛水南面则有八十一个坊和一个西市、一个南市。大街小陌纵横于一百零九坊之间,交通便利。除了洛水贯穿洛阳城,坊市之间也是河渠交错,水陆交通极便利。

洛阳城虽是四四方方一副棋盘形状,内里却自有乾坤,这里有天下第一高的大厦“天堂”,天下第二高的大厦“明堂”,或许那座建在“天堂”之内的一根小指上就能站数十人的巨大佛像,也是世上所有城市雕像中最大的一座。

这里有巨大、有壮观、有华丽,自然也有小巧、jīng致和玲珑。比如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杨帆藏身的地方,就有树有鸦,有桥有水,还有人家,水上甚至还有一座几乎纯用作观赏的水车。

水哗啦啦地流淌,水车翻动,发出扑扑的声音,踞伏于土墙之上的树荫之下,可以看见大路、小巷所有出入的行人,而别人却休想看得到他,籍助水声,在此小声说话,也不虞被人看见。

今夜,杨帆和马桥是出来做偷儿的。

马桥是个坊丁,坊丁的收入其实很微薄,所以他白天协助武侯维持坊内治安,晚上则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小偷,避着武侯在坊里偷东西。他偷东西并不贪得无厌,既不天天去偷,也不偷太值钱的东西,所以虽然盗案频频,武侯们却从不上心,大多数时候,邻居们只是站在门口叫骂几声了事。

拉杨帆入伙,完全是因为马桥怜惜这个小兄弟,看他一个人在洛阳讨生活甚是不易,仅靠坊丁那点收入,勉勉强强能吃口饱饭,不要说攒钱娶媳妇,就是想吃口肉沽壶壶酒都困难,因此有心带着这个兄弟弄点儿外捞贴补家用。

于是,某一天晚上,马桥切了半斤猪头壶,沽了一壶绿蚁酒,跑到杨帆家里推心置腹地做起了说服工作。其实马桥对这坊里是极熟悉的,一向单独作案,根本不需要帮手,这就是变相地帮兄弟一把。

盛情难却的杨帆觉得这件事对自己常常夜间外出恰是一个很好的掩护,所以就一口答应了,于是重cāo旧业,跟着马桥做起了很多年已不再做的小贼,偷的依旧是上不得台面的零碎东西。

杨帆骑在墙头,正等马桥回来。他仰着头,痴痴地望着星空,目光如那星光一般璀璨。星光下,他的鼻梁笔直,唇形清晰饱满,如同女孩子般的秀气,夜sè中,如此明晰的容貌,勾勒出一个俊朗的轮廓,很难叫人相信,这却是个小偷。

“小帆!小帆!”

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从小院里钻出来,探头探脑地四下张望。骑在墙头沉思的杨帆回过神来,向他招招手,轻声唤道:“我在这里!”

马桥快速闪过来,到了墙下,小帆伸手一提,便把他拉上了墙头。那墙是黄土坯成的,天长rì久,风吹雨淋之下已然干朽,被马六蹬下几块土胚去,好在附近就是溪水,溪水哗哗,掩住了土旮旯落地的声音。

马桥在墙头坐定,便即赞道:“小帆,你还真有眼光,挑得这把风的地方着实隐秘,连我出来都找不着你了。总有一天,你会青出于蓝的。”

小帆干笑道:“做一个青出于蓝的小贼么?我看还是算了吧。”

马六哼哼两声,问道:“不曾有武侯经过吧?”

小帆道:“他们一向只在十字大街上巡弋,少有到巷子里巡逻的时候,不用担心。你摸到了些什么,快取出来瞧瞧。”

马桥怀里鼓鼓囊囊的,他在墙头上坐稳,从怀里掏出一叠敞口盘子,两个插柳枝鲜花的瓶子,说道:“着实晦气!原以为这黄员外如何富有,谁知道他是马粪球、羊屎蛋,外光里不光。瞧着阔绰,家里也没啥太值钱的物件儿,就只摸来这么几件东西。”

杨帆嘿嘿一笑,把那盘子往怀里一塞,说道:“这个归我,瓶儿归你。”

马桥道:“使得。”

他探手入怀,又取出两件东西,在杨帆面前一晃,得意地道:“你瞧这是什么?”

“什么东西?”

杨帆一伸手,从他手中夺过一个来,圆圆的,比鸭蛋大些,触手有些软,放到鼻子下边一嗅,不觉欣然道:“柑子!”

马桥奇道:“咦,你倒识货,既然吃过那就不要吃了,还给我。”

杨帆嘿嘿一笑,挡住马桥的手,将柑橘剥开皮,先将一瓣桔子填进嘴里,橘肉多汁,微微有些酸意,一咬之下,汁水溢满口腔,感觉到的却只有它的芬芳甜美。马桥眼巴巴地看着他,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杨帆掰了一半递到马桥手里,马桥轻轻掰下一瓣,先放到鼻子下面嗅了一口,一脸的心旷神怡,然后把那瓣桔子放进嘴里,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眉毛动了动道:“好吃!果然好吃!”

杨帆不以为然地道:“这柑子还没放熟,有些酸,我不大喜欢吃,这两瓣也给你吧。”

马桥道:“偏你挑剔,你若不吃早说嘛,何必扒开了。”一面埋怨着,一面接过了杨帆手中的桔子。

像他们这种苦哈哈,吃到桔子的机会不多,虽然在柑橘大量上市之后,价格也不是十分的昂贵,依旧不是他们能够买得起的,或者说不舍得花钱去享受这种奢侈品。

眼下这个时候,柑桔还不曾大量上市,洛阳城里能够吃到柑桔的是皇室和官员。紧接着是有钱的士绅和商贾,他们这些小民是没有这种口福的。

杨帆并非不喜欢吃桔子,只是他知道马桥这人虽然有些小偷小摸的毛病,但是为人至孝,他自己留下的那颗桔子肯定是要拿回去孝敬老娘的,方才给他那半颗桔子,他不舍得吃,定然也是要孝敬母亲,所以才声称不喜欢吃桔子,让马桥也能尝尝桔子的味道。

马桥至孝,孝到了杨帆无法想像的地步。马桥的父亲叫马乐,因为名字中有个“乐”字,所以马桥从来不笑,就如方才,他想笑一笑,就哼哼两声以示笑意,虽然别人听着古怪,可他从小就用这种替换以示欢喜,使来倒极自然了。

父亲的名讳自然是要避的,不过避到这样匪夷所思的地步,在杨帆看来很是有些无聊,不过他自己虽然做不到,却很尊重这样深具孝心的行为。至少,马桥还有个老娘可以孝敬,而他呢?

杨帆抬起头,望着那神秘的天空,幽幽地发出一声叹息:子yù养而亲不待!有一种遗憾,是永远也无法弥补的。

杨帆感慨未定,蓦然发现天空中出现了一幕奇异的景像,在点点星辰之间,有一道黑影背负长剑,衣袂飘飘,仿佛一只展翅的大鸟般正要穿越天空!

《召唤奇迹》

一支蝴蝶钗,裴大娘给了妞妞一个奇迹!

一声问路钱,昆仑儿给了阿丑一个奇迹!

今rì之《醉枕江山》,伏愿诸位豪杰,亦送某一个奇迹!

请诸友登录阅读,多投推荐,祝“杨帆”起航,早登榜首!

第十四章 仙女大梵天

看到凌空而来的那道身影,杨帆的双眼攸地眯了起来,一抹jīng芒攸然透眸而出,仿佛一双无形的利箭,盯住了空中那道飞鸟似的人影。

然后,他就吓了一跳,因为他一眼望去,那个“鸟人”就掉下来了。

莫非我的眼神竟能化为无形之箭?

杨帆正惊诧于自己的特异功能,那只“大鸟”就扑棱棱地落下来,正掉在马桥身后墙下。

马桥只觉脑后生风,嘴里下意识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嚼了一半的桔肉哽在了他的喉间,马桥打了个嗝,扭过头去看了看,疑huò地道:“奇怪,好像有什么东西似的?怎么突然感觉到有一阵yīn风刮过?”

杨帆没有回答,他正紧盯着马桥身后的地面,双手按在墙面上,十指箕张如鹰爪,双tuǐ微微内弯,双脚脚面卡紧了墙面。如果不是衣衫的遮掩,且又夜sè昏暗,或许旁人会发现他的tún部业已完全离开了墙面。

他全身每一寸肌肉都绷紧了,现在的他就像一只利爪扣紧了崖壁的苍鹰,看似无害的眼神正锐利地盯着他的猎物,随时可以扑出去。

那个人影从地上缓缓站起来,看来他虽然从空中一下子栽下来,不过落地时还是有所准备的,所以并没有摔得骨断筋折。

身形绷紧却掩于袍服之下的杨帆,唯一显得异样的只有他绷紧的颊肉和张大的眼睛,不过这样的表情看起来只是在发呆,似乎是吓傻了,那个夜行人并未看出什么疑状。

马桥本来只是随意地回头一望,刚要扭回头来,突然发现背后出现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大惊之下猛地一扭脖子,只听“咔吧”一声,他的腰和脖子已经扭曲了最大的角度,仿佛再扭下去就会嘎嘣一声断掉。

从空中落下来的这个人一身青衣,青衣与夜sè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就像水融进了水,浑然一sè,以致马桥仓促间连他的形体都看不清楚,只看见一双亮亮的眼睛从夜sè中飘悠悠地浮起来。

“鬼啊……”

马桥一声尖叫,脖子上的汗毛都炸起来。可是他左手把一只细颈大肚的瓷瓶儿揽在肋下,另一只手托着两瓣桔子,惊骇之下居然既没扔了瓶儿,也没丢了桔子,这份本事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青sè人影正是夜入瑶池殿,刺杀武则天的那个刺客。他肩上受伤,失血过多,后边又有那个小宫女shì卫锲而不舍地追杀,终因气力衰竭坠地摔倒,此刻他虽能勉强站起,眼前依旧一阵阵的发黑。

他看了看墙头坐着的这两个人,便大致猜出了这两人的身份。城中是实行宵禁的,半夜三更在外游dàng的,非jiān即盗,这两个人骑在墙头,除了小偷还能是什么?更何况他们手里正拿着赃物。

刺客无暇多看,只是冷哼一声,伸手一搭矮墙,腾跃其上,箭一般地飞奔而去。这道矮墙是土坯筑的,风吹雨淋年久失修,只要轻轻一碰就往下掉土旮旯,可是这人狸猫般飞奔出去,一直到他完全没入夜sè,轻得如一缕烟,竟未碰掉一点尘土。

马桥继续往后扭着脖子和腰,瞪大一双牛眼盯着那个迅速闪没的鬼影,发出一声女人般的尖叫:“有鬼啊!”

“闭嘴!”

杨帆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压低声音道:“你想把武侯都给招来么!”

马桥咿咿唔唔地指着背后,杨帆沉声道:“那不是鬼,是人!”

马桥一听,顿时安静下来,说起来,马桥的胆子也够大的,鬼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他比较害怕,可要是人,还没见他怕过谁来。

杨帆盯着那人消失的方向,轻轻地道:“咱们是小偷,那人却一定是个大贼!不过,不论多大的贼,总归还是贼,大家一样见不得光,怕……甚么?”

杨帆说到“怕”字时,声音忽地一顿,似乎听到了什么声息,但他随即就把话接了下去,马桥并未察觉这细微的变化。

马桥惊hún稍定,正忙着把那细颈肥肚的瓶儿手忙脚乱地塞进怀里,方才他差点失手把那瓶儿砸出去,如果不是他已经惊得hún都飞了,根本动弹不得的话。

真是太危险了,这只瓶儿至少能给老娘换几天的肥猪肉吃啊,可不能碰坏了。马桥把瓶儿塞进怀里,心惊胆战地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快走吧!”

二人手忙脚乱,刚要溜到墙下,便听夜空中又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仿佛旗幡上的布条在风中猎猎发抖的声音,又似晚归的鸦儿扑棱着翅膀钻进它们筑在屋顶树上的巢xué。

马桥那快扭伤了的脖子再度剧烈地向后一扭,忍不住又是一声惊呼:“飞仙啦?”

其实马桥的胆子还真不算小,只是因为洛阳宵禁,晚上出门本该连个人影儿都看不到,今夜不但接二连三的出现人影,而且每一个的出场都是那么拉风,居然一个个都不在地上走的,马桥哪见过这个,自然一惊一乍。

夜空中又出现的这个人影,只看一眼,杨帆就知道是个女人,是个仿佛大梵天仙女一般飘逸的女人,云寰雾鬓,长带飘飘,身姿曼妙,飘逸轻柔,与那飞行云中,亦云亦仙的飞天仙女简直是一般神韵。

唯一不同的是,她手里不是反抱着琵琶,而是拈着一杆长枪,那杆枪的枪尖细细如丝,在淡淡星光下闪烁着一道虽然细微却刺目的光芒。

杨帆仰首看着天空,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方才那个刺客像中了箭的鸟儿一般从天上掉下来,这个仙女儿会不会也掉下来?

仙女下来了,不是掉下来的,而是飞下来的。

星光夜sè中,这位小仙女的模样虽然看不甚清楚,却能隐约看出她的五官眉眼十分姣好。

她身段十分窈窕,窄袖短襦和及xiōng高腰长裙,再配上肩臂上绕着的白sè丝皂的帔巾,使得她亭亭玉立,如同仙子谪凡,只是一杆长枪被她反握身后,便有了一种柔中带刚的飒爽味道。

杨帆和马桥都没进过宫,没有见过如此华丽飘逸的宫女打扮,见她这副形象,再结合方才飘落的姿态,简直真要把她看成天上的仙子了。

仙子开口了,嗓音不出预料的清脆甜美,同时又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威严味道:“你们两个,可曾看见一个méng面贼子遁向何处?”

马桥见了这jiāo滴滴的小美人儿,sè胆一起,登时没了惧意,一双贼眼在那小仙子的身上逡巡着,油嘴滑舌地问道:“小娘子是天上的仙子下凡捉妖呢,还是京县的少府(即县尉(公安局长)的尊称)办案拿贼?”

话音未落,他的肩上一沉,雪亮的枪尖已然压在他的肩上,小仙女森然道:“是我在问你,不是你在问我,快说!人往哪里逃了?”

马桥嗅到一股从枪身上传来的血腥味儿,这才知道这个看起来百媚千jiāo的大姑娘竟然是真敢杀人的,他立即识相地闭上了嘴巴,屁也不敢再放一个。

杨帆道:“姑娘,你信不信,只要我招呼一声,就能把整个武侯铺的人都喊来?”

小宫女霍地扭头看向他,冷笑道:“小子,你信不信,只要我招呼一声,被你喊来的武侯就会砍下你的头!”

这一扭头,杨帆看的更清楚了些,他最先注意到的是这小仙女的眉,小仙女的两道眉毛又黑又亮,她的五官明明姿柔清丽线条柔美,可是因为这两道眉,便透出了勃勃英气。在她的眉心还有一朵鲜艳的梅花,令人一见便觉惊艳。

匆匆一瞥,未能看得细致,视线从她脸上一掠而过,杨帆心中只生起一个感觉:略有妖意,未见媚态。

杨帆狐疑地问道:“姑娘你……是官府中人?”

杨帆对官府有一种本能的抵触,但小仙女并未对他眼中的戒备之意有所奇怪,看这两人的行装打扮,还有那鼓鼓囊囊的xiōng怀,分明就是两个夜行的小贼,他们看见官府中人心生戒惧那是理所当然之事。

小仙女冷哼一声道:“那夜行人被我追的甚紧,无暇掩藏行踪,你们既在此处行窃,应该看得到他,快说,他逃向哪里了?本官抓的是江洋大盗,还不屑碰你等偷鸡mō狗的小贼!”

杨帆挪揄道:“我们两个小贼,哪有本事帮你抓大贼。姑娘在这里再多耽搁些时间,那贼你想追也追不上了。”

“你!”

小仙女剑眉一竖就要发火,马桥赶紧指点道:“我们方才看见一个夜行人,沿着土墙往这边逃了。”

小仙女冷笑道:“我怎知你不是在骗我?”

嘴里说着,她还是飞身掠过去,那刺客受了伤的,飞掠升腾处,不免有血迹留下,小仙女嗅了嗅味道,知道马桥没有撒谎,纵身一跃,便跳上了土墙,沿着先前那人消失的地方飞奔而去。

马桥看着小仙女消失的方向,茫然道:“小帆,你说这个俏美的小娘子……真的是官么?做官的怎么不抓我们?”

杨帆向那辘辘的水车方向深深地瞟了一眼,低声道:“恐怕……真的是官。不抓咱们,只是她无瑕顾及咱们这样的小贼而已。”

马桥惊道:“真的是官!什么衙门的官儿会做这种打扮?我要辞了坊丁,去她衙门应征,哪怕做个端茶递水的仆役也好!”

《一支蝴蝶钗,裴大娘给了妞妞一个奇迹

一声问路钱,昆仑儿给了杨帆一个奇迹

一声推荐票,众豪杰给关关一个奇迹吧!

让我们一起加油,共同谱写杨帆的jīng彩人生!》

c!。

第十五章 从前有座山

杨帆凝视着那小宫女消失的方向,并没有搭马桥的话碴儿。

马桥不知所以,他却多少知道一些朝廷的秘闻佚事。

他知道,深居内宫的武则天身边,有一支秘密力量,名为梅花内卫。在武则天制造证据诛杀李唐宗室和剪除一些无法公开处治的反对力量方面,内卫出力甚巨。

杨帆只从官方案牍中看到过一些有关梅花内卫只言片语的记载,并不清楚他们的打扮装束,具体职责,可是方才看到那小仙女眉间的一点梅花,不知怎地,他就想到了这个神秘的组织。

这时,先后从墙头掠过的两道人影和马桥的两声鬼叫,已然惊动了巡夜的武侯。有人高叫着:“什么人夜间上街?”远远便有一丛灯火招摇而来。杨帆和马桥一见无暇多说,立即作鸟兽般散去。

两人在这坊里早就走惯了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了如指掌,两人一路行去,专门避开大路,不一会儿就摆脱了武侯,赶到二人居处附近,互相扬一扬手,便分别揣着赃物闪进了自家的院落。

马桥闪进自家院落,站定身子,鬼鬼祟祟地四下看看,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那东西软绵绵的一团,抖开来,似乎是一件丝织的亵衣。

马桥凑上去,深深地嗅了一口,自语道:“好香呀!黄家大娘子都三十多岁的妇人了,居然还穿如此艳丽的诃围子,嘿!”

马桥将那团妇人的胸围子揣进怀里,蹑手蹑脚地上前一推门,老娘果然给他留了门,马桥闪身进门,将门闩放下,门隙里便透出光线来。

马桥家的灯光亮起的时候,杨帆所住的小巷里鬼魅般地闪出一个人影,他静默了刹那,观察了一下左右动静,见十字大街上静悄悄的毫无声息,便飞掠过去,投入另一条巷弄。

这人影快的出奇,而且极为熟悉坊中地形,他在一条条坊间巷里攸现攸没。很快就回到了方才马桥和杨帆所在的墙头处。他低头嗅了嗅墙头的血迹,然后就像是寻找什么似的,在周围搜索起来。

片刻之后,这人出现在那辆水车旁,低头看着地上,喃喃自语道:“好jīng明!居然去而复返,遁身水下。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居然失血过多昏倒在这儿,如此这般等到天亮,还是不免被人抓去。”

淡淡的星光照着这个人的脸,正是刚刚离开的杨帆。在他脚下,正静静地趴着一个黑影,这黑影大半截身子已经爬出溪水,可是两条腿还垂在水中,看衣装打扮分明就是方才那个刺客,他已昏厥在那儿,一动不动。

杨帆低头看着他,眼神不住地闪烁,似乎有些犹豫挣扎,可是看着他昏迷水中的样子,酷似自己当年被人踢落溪水中的情形,杨帆便不想袖手而去。终于,他吁了口气,弯下腰去,抱那半浸在溪水中的夜行人。

人一入怀,杨帆便惊“咦”一声,似乎有所发现,不过他的动作并没有停,只是稍稍一顿,百十斤重的一个大活人便被他抱在怀里,他的动作依旧敏捷无比,半人高的土墙一跃而过,迅速没入夜sè当中。

※※※※※※※※※※※※※※※※※※※※※※※※※

落闩,点灯。

灯光亮起,水一般泻满整个房间,照亮了平躺在榻上的那个人。

杨帆一手挡在烛火前面,举着灯烛缓缓走到他救回来的那个蒙面人身边,蹲下,将灯放在案几上,仔细打量着“他”。

灯光昏黄,榻上的人水淋淋的,湿衣贴身,身体曲线在他的双眼下一览无遗,果然是一个女人,方才他刚把人抱起来,就发觉有异了,却是此时才能一窥庐山真面。

薄薄的绸衣绸裤湿透之后,裹在这夜行人玲珑凹凸的身上,完全起不到遮掩的作用。那双浑圆的大腿,修长、结实、饱满,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湿透的衣裤裹在身上,连下腹处也被湿漉漉的薄裤绷出了细致的形状。

杨帆的视线飞快地从那儿越过去,包括女刺客微贲的胸部曲线,他的目光都没有多作停留。女刺客的**无疑很美,对一个少年来说尤其更具吸引力,但他并没有用自己的目光亵渎这女孩儿的身体。

他看了看紧贴在少女脸上的湿透的面巾,微微皱一皱眉,便托起她的颈子,替她脱下了头套。头套脱下,露出一头束成马尾的秀丽青丝,把她放平,籍着灯光看她模样,约摸十五六岁年纪。

这少女相貌清秀,有种江南越女的水灵剔透。此时她还在昏迷当中,秀气的眉毛在昏迷中微微地颦着,有种颇为倔强的感觉,可那苍白的脸颊却又透着一丝无助的味道。

杨帆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了片刻,便移到她的肩头,那里破了一个洞,此时已经没有血流出来,衣洞处隐隐露出一痕肌肤,上面有一个伤口。

杨帆皱了皱眉,走到屋角,打开一口破箱子,从里边捧了一口匣子出来,回到少女身边,掀开匣盖,从匣中拿出一把剪刀,轻轻挑起女刺客伤口处的衣衫,剪了下去……

湿衣裹着玲珑的胸膛,虽是稚龄少女的身形,却有股说不出的女人味,杨帆克制着看上一眼的本能,将她伤口附近的衣服割开以后,从匣中取出一块叠得平整的白叠布,用小刀豁开一个口儿,“嗤啦”地撕出长长的一条。

如此这般,撕出五条白布带子,又从匣中拿出一个小葫芦,用嘴咬去葫芦塞子,一只手插到女刺客身下,托起她微微侧了侧身子。

昏迷中的女刺客似乎感觉到了痛楚,微微地发出一声呻吟,杨帆将葫芦嘴儿对准女刺客背部血肉模糊的伤口,飞快地点下一些褐黄sè的药沫,然后放下葫芦,将一条准备好的白布带子轻轻地贴上去……

放平女刺客的身子后,杨帆如样施法,给她正面的伤口也敷上了药。女刺客被细枪一枪刺穿了肩头,好在不曾伤了肺腑,及时救治,不会有生命危险。不过是否会伤了筋脉,影响她的一身武艺,现在还不好说。

杨帆敷好了药,将布带一圈圈缠好,然后再拿起第二条布带,当他缠到第三条布带的时候,额头已隐隐地现出了汗渍,他虽然秉持着君子之礼,不去看那妙相毕露的女体,但心xìng是一回事,本能却是另一回事。

他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时而托着少女的纤腰,时而托起少女柔腴的项背,时而裹扎伤口,再如何小心避闪着目光,那玲珑的玉兔边缘美好的形状和曲线也不免要落入眼帘,他的身体已经起了些本能反应。

“嗯……”

这一番折腾,女刺客呻吟一声,醒了。

女刺客双睫微张,灯光入眼,不免为之大惊,她疾伸手,本能地就去抓剑!

杨帆闷哼一声,整个人顿时僵在那儿。

“你是谁?”

女刺客的眸子迷蒙了刹那,迅速清明起来,有些凌厉地看着杨帆。

“我……是……救你命……的人!”

女刺客飞快地扫了一眼室中的情形,确信不是官衙,又问:“这是你的家?”

杨帆脸上微微现出一丝难受和腼腆的神气:“这样……说话,好吃力!姑娘……请先放手!”

“嗯?”

女刺客微微一诧,目光一垂,这才发现她握着的东西硬则硬矣,却并不是她的剑柄。她抓的位置居然是这男人的裆下,女刺客苍白的脸颊“呼”地腾起一片惊人的红晕。她的小手仿佛被蝎子蜇了似的迅速一颤,猛地松开来。

杨帆长长地舒了口气,由于角度问题,他的“枪”几乎被这女刺客的纤掌拗成了九十度,还好,“枪的质量”很过关,只一松手,它就绷得笔直。杨帆弯了弯腰,有些难为情地道:“在下实无邪念,只是剪衣裹伤,难免……”

“不要说了!”女刺客垂了眼帘,红晕满颊,用凶巴巴的语气掩饰自己的羞窘,飞快地转移话题道:“剑还我!”

“呃,好!”

杨帆侧了身,赶到柜旁,取了长剑回来。

姑娘取剑在手,神情便轻松了许多,似乎一剑在手,她便有了最大的安全保障。

她吁了口气,脸上的红晕渐渐散去,抬起双眼仔细看了杨帆一眼,似乎有所发现,突然道:“你是……我方才遇到的那个小……小……”

杨帆笑道:“是我。”

女刺客眸中闪过一抹狐疑,问道:“你为何救我?”

杨帆一呆,反问道:“为什么?救人……也需要理由么?”

女刺客盯着他道:“我这身打扮,肩上又受了伤,你应该看得出,我不是个普通人,你一个做贼的,就不怕给自己惹麻烦?”

女刺客这么问,倒不是她不近人情。她做的案子,实在是非同小可,一个人或许会对一个倒卧路边的伤患慨施援手,然而对一个触犯王法的人,他还敢慷慨相助么?更何况这施以援手的乃是一个小偷,她不问清杨帆救她的理由,是不敢在此多待一刻的。

杨帆似乎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回答。

姑娘目中隐隐泛起一道杀机,冷声道:“说!”

杨帆咳了两声,仿佛被人逼出心中秘密的普通坊间少年一样,忸怩地道:“这里是修文坊,在我们修文坊十字东大街西三曲大榆树下,有一户姓萧的人家,萧家有个儿子叫千月……”

女刺客听得一脸茫然,诧异地道:“这跟我的问题,有什么干系?”

p: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敲着木鱼求推荐票……

第十六章 我想捡个媳妇儿

杨帆吞吞吐吐地道:“这个萧千月呢,因为相貌丑陋,家中贫困,所以年近三旬,还娶不到婆娘……”

女刺客挑了挑细细弯弯的柳眉:“那又怎样?”

杨帆鼓足勇气道:“可是今年年初的时候,他在路上捡到一个姑娘,后来……那位姑娘就成了他的媳fù儿了。”

杨帆说到这里,便“很难为情”地低了头去,他话中目的至此已是昭然若揭了。

他那羞涩腼腆的模样,完全就是一个被迫向人吐lù心声的少年该有的正常反应。杨帆对这般做作驾轻就熟,这可是他从小就用来应付那些热情奔放、大胆活泼的南洋女孩儿练就的本事。

女刺客怔住了。

杨帆所说的事,在那个年代,绝不是一件很希罕的事情,几乎在每个城市,每个乡村,都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女,被人收留,然后做了人家媳fù,这种事情太常见了。

甚至,这位女刺客在听到杨帆这番话后,马上就想到了她自己,当年,她岂不也是走投无路,差一点儿就做了别人家的童养媳?

可是,眼前这个看起来似乎tǐng耐看的小贼,救她回来的目的,竟然是想效仿他那位姓萧的好邻居,给自己讨个便宜媳fù#蝴,准备把刺杀天后的女刺客捡回来,当他的媳fù!女刺客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位仁兄异想天开的神奇想法,以至于愣在那儿,半晌没有答话。

杨帆见她不语,脸更红了,他挠了挠头,红着脸道:“我当时……其实就是那么稀哩糊涂地一想,并不真就要……咳咳,施恩不图报才对,你放心,这种事我也勉强不得你,我只是这么一想……”

他当然不能告诉这个女人,说他救她,只是因为她是被官府追杀的人,而他本能地厌恶官府,所以与她同仇敌忾。他也不能告诉这个女人,说她无助地俯伏在溪水边的样子,像极了童年时的他,所以才触动了,只好编了这么一个还说得过去的理由。

女刺客信以为真了,她也不知自己这时是该气还是该笑,她凝视了杨帆半晌,才啼笑皆非地叹了口气,道:“足下对我有救命之恩,这个大恩,我自然是要报答的,不过……”

看到杨帆眼中放出的光芒,女刺客赶紧追加了一句:“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总之,我会报答你,我不喜欢欠人家的情。我现在很疲倦,想先休息一下,有什么话明早再说,好么?”

“好,好!”

杨帆学着马桥被他老娘教训,手足无措时的模样,搓了搓手,憨笑道:“那成,那咱们就先睡吧,夜也深了,明儿一早我还要早起呢,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说着,杨帆便在榻边坐下,开始脱鞋子。

女刺客惊道:“你干什么?”

杨帆茫然道:“睡觉啊,我就这一张木榻,你……不是要我睡到柴房去吧?”

岂有此理!

女刺客把俏脸一板,道:“你睡地上!”

杨帆道:“姑娘,你讲讲道理成不成?这可是我家!”

女刺客一按剑簧,“铿”地一声,利剑弹出半尺,杨帆吓了一跳,赶紧“出溜”到地板上,放弃了跟她讲理的打算。

女刺客轻轻哼了一声,还剑入鞘,抱在xiōng前。

杨帆在地上和衣躺下,偷偷瞄了她一眼,“关心”地道:“姑娘,穿着湿衣服睡觉恐怕不太好,不过我就这一身衣裳,实在没有衣服换给你,如果你想把湿衣服脱下来其实也没啥的,反正灯一吹,啥也看不见。”

女刺客不说话,只是用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瞪着他。

她算看出来了,这小子就是个带些无赖习气的市井儿,既不是大jiān大恶,也没胆子真的做什么大jiān大恶的事儿,却也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良家子,或者他依旧对自己有点贼心不死也说不定,不能给他好脸sè。

杨帆被她的目光看得有些抵挡不住了,便嘀咕道:“那不是还有一chuáng被子么,你盖上不就成了……”

杨帆说着,便吹熄了灯。

油灯一灭,室内顿时……一片清明。

今夜弦月如钩,漫天星光灿烂,杨帆本以为灭了灯火会比较黑暗,谁知道室内居然清冷如霜。杨帆扭头看了那姑娘一眼,正碰上姑娘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就连她的五官轮廓也依稀可辨。

杨帆“诚恳”地道:“真的……看不见,我是雀méng眼!”(俗话:夜盲症)

女刺客还是不说话,只用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瞪着他。

杨帆吃不住劲儿了,只好转过身去睡下。

姑娘的嘴角攸地抽动了两下,她的肩上很痛,身上很乏,可是不知怎地,她居然有些想笑:“怎么遇上这么一个活宝……”

※※※※※※※※※※※※※※※※※※※※※※※※※※

天刚méngméng亮,则天门上便钟鼓报晓了。

第一通鼓响时,女刺客便睁开了眼睛,虽然她依旧有些困倦,但是这么响亮的钟鼓声,哪里还能睡得着。她一睁眼,就发现那个睡在地板上的男人不见了,女刺客心中一紧,立即翻身坐起,因为坐起的动作太猛,牵动伤口引起一阵痛楚。

她颦着柳眉,坐定身子,轻轻按住肩头,jǐng惕地四下打量起来。

晨曦透过窗棂映进房中,尚有一种灰méngméng的暗意,房间里空dàngdàng的,除了一张睡榻、一张几案和贴墙的一口破旧箱子,余此别无他物,东西虽不多,却给人一种乱到了极点的感觉,这是明显的单身汉的特征,屋里又脏又乱,除了屋主人经常触碰的地方,其他地方甚至落了厚厚一层灰。

女刺客走到墙边,打开那口破箱子看了看,这是这个乱得像猪窝似的房子里唯一的一件家具。果如那家伙所言,里边一件衣服都没有,那家伙的全部行头,似乎就只有他身上那一套。如果自己穿着这身夜行衣,大白天的走出去……

女刺客轻轻摇了摇头。

虽然她不知道那个迄今为止还不曾通过名姓的男人去了哪里,但是她并不担心那人会去官府告密,如果那人有心告密,昨晚就不会冒险把她扛回家来,直接把她丢进武侯铺就行了。就算他改变了主意,趁她昏mí的时候也完全可以去报信,而不会等到现在。

可是她可以相信这个人,并借助这个人的地方养伤么?这小子虽然油嘴滑舌的,不过看起来倒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不用担心他会对自己不利。不过……

女刺客微微沉吟起来。

虽然她任务失败,但是这方面她并不担心,刺杀天后哪有那么容易的,当初进宫行刺时,公子就预估过,成功的可能xìng并不是很高,但是哪怕只有一成可能,也要放手一搏罢了。

如今虽然失败,但羽林卫中自有公子的内应,她能顺利潜进瑶光殿实施刺杀,就是内应的协助。她的失败和逃走,公子一定都了如指掌,公子知道了这些情况,自然会知道该如何应变。

眼下她要做的唯一事情就是自保,而她唯一可虑的,就是不知道官府会不会大索全城,如果那样的话,这个有贼心没贼胆的小贼会不会听说了风声,心生怯意,既而出卖她。

转念一想,她又踏实下来,这几年来,武后将李唐皇室诸王一一铲除,就连她的长子和次子成为她的绊脚石的时候,也被她毫不犹豫地杀掉了。她大肆任用酷吏,籍种种名目,清洗忠于李唐的大臣,又频频搞“献瑞”为自己造势,分明是想革李唐之命。

此时的武后,费尽心机营造的就是那种“天下归心”的氛围,她岂会把遇刺一事张扬天下,从而助长反叛势力的气焰呢?

※※※※※※※※※※※※※※※※※※※※※

“呸、呸呸!”

沉思中的女刺客听到院中隐隐传来一些声音,便合上箱子,朝门口走去。

院子里,杨帆正蹲在水井旁刷牙。

牛骨的刷柄,猪鬃的刷毛,蘸了青盐,刷得一嘴猪毛。

杨帆“呸呸”地吐出嘴里的猪毛,嘀咕道:“这牙刷子还是新的呢,刚用一回就开始掉毛,大娘这牙刷子做得实在不怎么样,这样的牙刷子怎么可能卖得出去!”

这时候,大部分人还是用杨柳枝刷牙,把事先泡在水里的杨柳枝,用牙齿轻轻咬开,里面的杨柳纤维支出来,就成了一把细小的木梳齿,再不然就用丝瓜瓤子。不过牙刷子业已问世了,只是用茯苓等药材制成的“牙膏”如今还不曾发明,依然只用青盐。

不过这年头,牙刷子还是一种奢侈品,普通人家不会在这方面做花销,杨帆是近水楼台,因为马桥的老娘就是做牙刷子的,这才免费得了几支,因之他也就成了马氏牙刷子的首批试用人员。

只是,看起来这马氏牙刷子明显就是假冒伪劣产品,刷毛不但带着一股子猪毛味,而且牛骨制成的刷柄只要沾上几次水就开始发黑,有些粗糙有硬碴的地方,还容易刮伤牙chuáng。

实际上,做牙刷子的都有一些自己的不传之秘,诸如劈制牛骨、牛骨钻孔、捆扎猪鬃,这些步骤只要一看就会做了。但是劈好的牛骨要用淘米水浸泡几天以防腐,泡好的骨片要用麻衣锉锉平,再放到放了黄藤芯的木桶里抛光,牙刷子做好后要用硫磺熏蒸来去味消毒,这些诀窍人家不说,你就不容易想到了。

杨帆正嘟嘟囔囔地发着牢sāo,“吱呀”一声,房门开了。

女刺客静静地站在那儿,仿佛一株生长在深谷的幽兰,娴静时候的样子全无一点女刺客的彪悍与杀气。

她站在门边,憔悴的脸颊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过于苍白,以致那本来就很白皙的脸颊因之有了一层半透明的质感,几绺秀发就垂在她那蛋清一样剔透的腮边,愈发衬托得肤白如玉。

杨帆笑了,向她扬扬手,道:“你醒了,出来吧,没关系,这才敲头一通鼓呢,这修文坊里,没有人会比我起的更早。”

他的笑很灿烂,阳光般灿烂,笑时颊上还遽尔生起两个浅浅的酒窝,女刺客看在眼里,竟尔生起一种“卿本佳人,奈何作贼”的感觉!

p:我想捡几张推荐票!xiōng抬,可劲儿砸下来!。

c!。

第十七章 杨帆的信誉

女刺客下意识地向院外看了看,便扶着肩头姗姗地走过来。

她依旧是那一身夜行装束,经过一夜,薄薄的绸衫绸kù已经烘干,质地极好的衣料依旧十分柔软,不至于暴lù了身体的曲线。

女刺客在杨帆面前蹲下,睇着他道:“你怎么起这么早?”

杨帆刷着牙,含糊不清地道:“因为我是这坊里的坊丁,本月该我当值,一大早要去开坊门的。”

女刺客讶然道:“你是坊丁?坊丁本是协助武侯防盗的,你怎么……却行偷盗之事。”

杨帆挠了挠头道:“这个问题……实在不好作答。你说当官的本该爱民如子,为什么偏有那么多当官的贪婪残暴,视百姓如刍狗呢?”

“嗯!没看出来,你这傻……你这家伙说话还tǐng有道理。”

女刺客想了想,点点头道,她环顾了一下空dàngdàng的院落,又问:“你家就你一个人?”

杨帆道:“是啊,我幼年时随昆仑商船流落南海,呸!呸呸!直到成年才回来。呸!我到洛阳城还不到一年光景呢。”

女刺客再度蹙起了她那秀气的眉毛,狐疑地道:“你幼居海外,回到大唐还不到一年,就变成了洛阳人氏,还做了修文坊的坊丁?”

杨帆乜了她一眼道:“难道你不知道,在咱大唐要弄一份户籍有多容易?”

女刺客哑然,她知道杨帆说的是实话。

隋炀帝大业年间,中原人口有四千六百多万,但是唐高祖时期全国人口仅有一千五百多万,锐减了三分之二。

固然,因为隋末天下大乱,死了很多人,但战争中死的人其实很有限,更多人的不是死于战场,而是死于战争带来的副伤害----对农业的破坏。当时,百姓因饥饿而死的数目数十倍于死于战争的人。

可即便如此,唐初人口也不会锐减到如此巨大的地步,当时人口锐减的主要原因是因为瞒报户口。战乱期间,农民流离失所,破坏了原来的户籍制度。当天下稳定之后,很多农民已托庇豪门,做了奴仆或佃户,再想统计人口就非常吃力了。

这些年来,朝廷不断加大人口的统计,制度已经较早年完善许多,但还是有许多漏洞可钻,所以,想瞒报户口、或者想得到一个户口,都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你叫什么名字?”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突然心有灵犀地一起开口,这句话一出口,杨帆就笑起来,女刺客却不觉得好笑,她绷着脸,一双澄澈如水的眸子盯着杨帆看,直把杨帆看得觉得自己的笑点确实很低,这才收敛笑容,自我介绍道:“我叫杨帆,排行第二,大家都叫我杨二或者二郎,不知姑娘的芳名是……”

女刺客略一沉吟,答道:“我叫天爱奴。”

杨帆讶然道:“你姓天?好大的一个姓氏”

女刺客摇摇头道:“不,我没有姓氏。我叫天爱奴,我的名字……就叫天、爱、奴!”

天爱奴这个名字当然没有什么好稀奇的,那时女人通常没有大名,只有小字。魏文帝曹丕的皇后叫郭女王。汉恒帝刘志的皇后叫邓猛女。汉昭帝刘弗陵的皇后叫上官小妹。而本朝太宗皇帝的长孙皇后,叫观音婢。

皇后大多出身名门世家,rǔ名尚且如此,民间女子的rǔ名儿起的千奇百怪更不希奇。但是没有名字的女人常见,没有姓的人……,这怎么可能?杨帆很识趣地没有多问,他知道,在这个女孩身上,一定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或许就像他一样。

杨帆无心去发掘人家的秘密,便笑了笑道:“天爱奴!很好听的名字啊!你要不要刷牙,我请!”

天爱奴明丽的目光先是投注在他那支刷毛已然蜷曲的牙刷子上,蛾眉复又一挑,再睨向他。杨帆笑起来,道:“当然不是,我还有好几枝新牙刷子呢。”

杨帆起身走进房去,不一会儿便取来一支崭新的牙刷子,顺手还带出了一只水瓢,舀了半瓢水。杨帆把瓢、牙刷子和青盐递给天爱奴,介绍道:“喏!这是洛阳修文坊马氏牙刷子,做工jīng致,品质一流,四坊八乡,有口皆碑。”

红rì东升,腾跃到天边一抹云彩之上,从云彩间的缝隙里把一道道金灿灿的阳光投shè到神都洛阳城上。杨帆家的小院里,一男一女,分别拿着瓢和陶盆,面对面地蹲着,在阳光下刷牙。

“我需要一套衣服,呸、呸呸……”

“成,等一会开了坊门,我给你寻mō套衣服回来,呸呸、呸……”

“谢谢,呸!”

“不用谢,我家里不开伙的,我再给你捎些吃的回来吧,我们坊里有个江家汤面铺子,做的汤面口感筋道、汤清味足,四坊八乡,有口皆碑,呸、呸呸……”

“这样啊……其实我不太饿……”

※※※※※※※※※※※※※※※※※※※※※※※※※※※

大清早,各处坊门刚开不久,几个身着便服,骑马的人便急匆匆地走在赶向修文坊的道路上。

若是有人认得他们,会惊讶地发现,这几人中竟有洛阳尉唐纵和刑部法曹参军事乔君玉。能让这两个人大清早的便走在一起,着实不容易,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轰动九城的大案子。

洛阳尉唐纵约有四旬上下,方面阔口,浓眉重目,颌下一部乌黑的浓须,显得极具威仪。他这个年龄正是男人体力jīng神达至巅峰的时候,一袭长袍穿在身上,xiōng膛、臂膀撑出的曲线,可见其身材之魁梧结实。

在他左手边马上的人就是刑部法曹参军事乔君玉,乔君玉也是个四旬上下的中年人,身材比起唐纵要单薄一些,脸颊上宽下窄,浅浅的皱纹给他清瞿的面容增添了几分儒雅的气质。

策马在他旁边的是一个锦袍玉带的美少年,这少年比乔君玉矮了大半个头,穿着一袭玉sè交领长袍,腰束七星带,头戴幞头巾子,腰下一双浅腰乌丝履,身材非常纤细,看年纪不过二八妙龄,容颜俊美,双眉如剑。

唐纵一边策马前行,一边沉声道:“乔参军,洛阳人口百万,鱼龙混杂,要找一个人实在是难如登天,朝廷又不许搞出大阵仗来,那不是难为人么?说实话,就算请杨郎中主持,我也不抱多大希望!”

乔君玉轻轻叹了口气,眼角的鱼尾纹更密了。

要在偌大的洛阳城找一个人,难处有多大,他岂会不知道,更何况,还得悄悄进行,不能搞得满城风雨,这实在是太难为人了,可是……

乔君玉往旁边瞟了一眼,见伴在他身侧的那个玉袍锦带的美少年听了这话已面沉似水,心中不由一紧,连忙打个哈哈道:“那个人受了伤,这就是一个很明显的标志。犯人是在修文坊一带失踪的,咱们就以修文坊为中心,向四下里搜查嘛。洛阳府若没有足够的人手,可以就地调动各坊的武侯和坊丁,让他们一曲一巷逐坊搜查就是!”

唐纵听了更是大发牢sāo:“乔参军,你说的轻松。这天子脚下,溪边随便一个垂钓的蓑衣老者,可能就是某位致仕荣修的尚书shì郎,巷弄里边随便一个正在蹴鞠的少年,可能就是某位皇亲国戚。一座小小佛庵、一处小小道观的供奉施主,说不定就是哪位王侯公子,查,怎么查?翻,怎么翻?”

乔君玉眼角捎着旁边的美少年,见“他”脸sè越来越yīn沉,心中不由暗暗叫苦,却又不好出言制止:“这唐纵执法多年,经多见广,也算是个见过世面的人物,怎么就看不出我身边这女人的身份来呢,这可是内卫的人,你就算看不出她的身分,难道还看不出她是易钗而弁?

内卫交办下来的事,怎能推托得了。虽说找上门来的这位谢沐雯谢姑娘只是内卫里的一个果毅都尉,可是就算刑部shì郎、刑部尚书,对她也不敢等闲视之啊。内卫是什么?那是当今天后手里头的一口剑。

这口剑要杀人,无须审讯、无须关押,甚至无须罪名,那可是掌有先斩后奏之权的,你没见这位谢都尉一到刑部,就连周兴周shì郎都把她奉为上宾吗,立即就安排我送她来见杨郎中,由杨郎中亲自负责此案,唐少府呀唐少府,你今儿这是犯了什么毛病?”

他却不知,唐纵身为洛阳尉,主管洛阳司法,也是早就知道梅花内卫之存在的一个官员,这个易钗而弁的女人一直跟在乔参军身旁,看似乔参军的随众,但是乔参军反而常去看她脸sè,唐纵就已猜出她的身份了。

这时唐纵故作不知,正是故意发牢sāo给她听。洛阳府的公人差役配员是有数的,以洛阳府那么点公人,管理这么大的一座城池,管理上百万的人口,每rì忙得焦头烂额,容易么?结果内卫随便来一个人,就指使他调动大量人力,那整个洛阳城的rì常治安谁来负责,出了乱子谁来承担?

唐纵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向内卫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那女扮男装的谢都尉似乎察觉到他是向自己发牢sāo,一双剑眉攸地一挑,刚要反chún相讥,路旁突然跑上来几个乞丐,拱手作揖地道:“几位贵人可怜可怜小的,施舍些吃的吧……”p:各位书友,票票投来!

c!。

第十八章 刑部司刑郎中

“不开眼的东西,滚开!”

骑马走在外侧的是刑部和洛阳府的公人,乞丐们刚一靠近,他们的鞭子就扬起来,毫不犹豫地抽下去,那几个乞丐没想到这些人这么凶,头前两个乞丐躲避不及,挨了两鞭子,疼得“哎哟”直叫。

眼看这些人不是好相与,那些乞丐情知找错了对象,当下不敢言语,转身就想逃开。

“慢着!不许打人!”

谢都尉忽然大喝一声,喝止了那几个公人,一拨马头,走向那些乞丐,乔君玉和唐纵不知道她要干什么,都勒住马缰停在那里,谢都尉拨马到了几个乞丐的面前,方才寒霜般的脸sè已然柔和下来。

几个乞丐不明她的用意,神sè间都有些惶恐,谢沐雯上上下下打量他们一番,便自袖中mō出几枚开元通宝,手一举,一个乞丐这才恍然,赶紧捧起双手。大钱叮叮当当地投到他的手中,几个乞丐受宠若惊,连忙点头哈腰地道:“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谢都尉一双极具英气的眉毛攸地一挑,冷哼道:“瞧你们一个个手脚齐全、身强力壮的,寻些什么活计做不能讨口饭吃,偏要去做乞丐,真是没出息!你们就是去偷去抢,也比做个伸手花子强!”

几个乞丐面对这样的励志语,点头如小鸡啄米:“是!是!是!贵人教训的是!”

谢都尉瞧他们答应的痛快,其实根本没往心里去,不禁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们一眼,拨马赶了回来。

洛阳尉唐纵、刑部法曹参军事乔君玉这两位负责执法的官员听了她这样的言语,不禁相顾苦笑。见她回来,乔参军忙换了一副笑模样道:“谢都尉真是慈辈为以怀,对几个乞丐也能如此怜悯。”

谢都尉淡淡地道:“若非不得已,谁愿屈身为乞丐,纵不帮上一把,也不必轰狗一般吧。”

乔参军不好接这个话题,讪讪地咳嗽一声,道:“都尉说得是,都尉请看,前方就到杨郎中的府邸了。”

他们走的是洛阳城的一条主要干道,脚下是黄土压实的路面,路两旁是成行的榆树、槐树,树后面就是深深的排水沟,沟后面就是高约一丈的坊墙,坊墙内有深宅大院、寺庙道观的飞檐重楼。

偶尔能看到一座气派很大的宅院,在坊墙上开了自家大门直接冲着城市大街,门口列着两排戟架,还有甲士豪奴看守。这是王公贵戚三品以上大员的家,经制度特许,才能对着大街开门的,一般人家的门户却只能向着坊内开。

前面不远,就是修文坊的坊门。刑部司刑司郎中杨明笙官职不到三品,他的府邸自然也是建在坊里的。

乔君玉等人走进修文坊的时候,并没有引起什么轰动,几乎每座坊内,都有一些官绅居住其内,官绅交游广阔,往来无白丁,有贵客登门亦属常事。修文坊里住的官员最多,一些有身份的人出出入入实属寻常。

今天百官不用上朝,官员间一早就有客人走动就更属寻常了。大唐皇帝原本每天都要上朝的,不过显庆二年五月的时候,宰相们启奏高宗皇帝说,天下太平,没有那么多政事要处理,请皇上隔rì一上朝,从此朝廷就改成单rì上朝,双rì不上朝了。

乔君玉一行人直接进了刑部司刑司郎中杨明笙的家。

刑部司刑司郎中,那是仅次于刑部尚书、刑部shì郎的刑部第三号人物,凡是审理重大案件,要由刑部郎中以刑部shì郎的名义会同御史中丞、大理寺卿为三司使,三司会审。朝廷发布大赦令,则由刑部郎中代表刑部宣布大赦天下的名单,所以威权极重。

刑部郎中杨明笙,仅有四旬上下,头发却已开始花白,脸上的肌肉也有些松驰,所以皱纹也就显得格外深。他身材欣长,颈项也长,一只鹰勾鼻子,一双锐利的眼睛,看起来就像一只顾盼觅食的秃鹫,令人望而生畏。

尤其是他鼻翼两侧那两道深深凹陷下去的法令纹,使得他的面容透出一种冷肃严厉的神气。作为大唐刑部的第三把手,杨明笙一向不苟言笑,在刑部素以严肃酷厉著称,刑部法曹参军军乔君玉与他共事这么多年,也没见他笑过几回,

此刻,他却谈笑风生,笑得老脸如秋菊,就连那丝丝皱纹,都像菊花瓣似的舒展开来。他的笑,当然是对梅花内卫果毅都尉谢沐雯谢姑娘而发的,面对天后内卫,一向不苟言笑的杨郎中也破了例。

“请,谢都尉,里边请。”

“郎中请。”

这时候,“大人”这个称呼还是专指至亲长辈,所以官场上只相互称呼官职,哪怕是一个县令对着一个宰相,也是称对方某相国,宰相称其为某县令,对答间都自称“某”,县令若是不肯谦称下官、卑职,也不算失礼,所以谢沐雯与杨明笙都是如此相称。

杨明笙笑吟吟地把谢沐雯请进了内书房,乔君玉和唐纵便在客厅里坐下来。杨明笙在内书房里听谢都尉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慨然道:“谢都尉放心,既然是太后吩咐,周shì郎指派,杨某一定尽心竭力,找出凶手。”

谢沐雯欣然道:“兹事体大,那就拜托杨郎中了!”

杨明笙“啪”三击掌,扬声道:“唐少府,乔参军,进来说话!”

二人进了书房,见礼坐定,杨明笙便望着洛阳尉唐纵,沉声问道:“城门处可已遣派人员检查?”

唐纵道:“郎中放心,洛阳城所有城门,未曾开门前某便已派了人去进行盘查,但凡肩上有伤者,是一概出不了城的!”

“嗯!”

杨明笙点了点头,因为抿着chún,所以鼻翼下面的两道法令纹就更深了,好象是两条沿着他的鹰勾鼻子撇向左右的两道深深的沟壑,他静静地思索了一阵,徐徐地道:“乔参军!”

原本跪坐客席的乔君玉立即直接腰来,顿首道:“在!”

杨明笙道:“你立即知会洛阳尹,遣派人员,对城中一百零三坊逐一进行盘查。府衙负责一百零三坊,每坊则由该坊的武侯铺子负责,每坊坊丁各自指定一曲或一巷,逐户排查,同时发出布告,有藏匿人口者,一旦查出,与匿藏人同罪!另,举报者有赏!”

“诺!”

“还有,北城是仓城所在,那里俱是粮仓,轻易不会有人进入,却也最易潜藏,你立即着仓城官吏带人逐仓盘查。还有洛阳三市,三市都是午后才开市,可以让人先去把守市门,对进市的商贩、行人逐一盘查,其他如客栈、酒肆、青楼、奴隶市等,亦多为藏污纳垢之地,亦予严查!”

“诺!”

“唐少府……”

谢都尉坐在一旁看着,杨明笙一一吩咐下去,有条不紊。谢都尉并没有说出昨夜追捕那刺客时,曾经遇到过两个小贼。她相信那两个小贼跟那刺客全无干系,然而她一旦说出来,这两个人却必然要倒大霉。

她的“阿兄”就是一个小贼,或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所以在介绍案情的时候,她只是稍一犹豫,便略过了那个夜盗的小贼。

“阿兄……”

谢都尉不禁沉浸到那酸酸甜甜的回忆当中,直到唐纵和乔君玉起身告辞的动作惊醒了她,谢沐雯忙敛了心神,随之而起,道:“如此,就有劳郎中了,某静候郎中的好消息,不多打扰,这就告辞了!”

杨明笙笑容可掬地起身道:“杨某一定全力以赴,尽管放心便是。”

谢沐雯霁颜道:“好,如果有什么消息,还请郎中及时知会与某。”

“呵呵,那是自然,杨某送谢都尉。”

“不敢不敢,郎中客气了。”

“谢都尉,请。”

二人并肩向外走,唐纵和乔君玉便随在后面。

这两人至今依旧不知道他们要缉捕的人犯了何罪,为什么抓人。不过他们久在官场,自然清楚但凡是内卫经办的案子,大多是见不得光的,或者干系极为重大,所以也不多问,这种浑水还是少趟的好。

杨明笙笑吟吟地将谢沐雯送到二堂门口,谢沐雯便回身抱拳道:“郎中留步,某这便告辞了!”

杨明笙立在阶下,双手高拱,向谢姑娘揖了一揖,道:“慢走!”

谢沐雯和唐纵、乔君玉向前院走去,管事老刘代替主人继续相送,杨明笙并未走开,只是站在门口,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们的背影,管事老刘送走了客人,赶回他身边道:“阿郎(老爷),您还未用早膳呢,再搁下去可就凉了……”

杨明笙摆摆手,道:“先搁着,某要想些事情,一会儿端进书房来吧。”

“诺!”刘管事答应一声,悄悄退开了。

杨明笙独自回到书房,liáo袍坐定,手抚胡须,微微地沉吟起来:“刺驾,这是何等大事,刺客岂会还留在洛阳城里,再者,城中哪里不好藏,偏往官员宅院较多的修文坊来,只怕是有意祸水东引吧。”

杨明笙目光闪动,沉吟有顷,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chún边便lù出一丝yīn冷的笑意……p:求推荐票支持!

c!。

第十九章 姑娘赖上你了

抓捕刺客的事,杨明笙只略略地想了一下,便完全抛到了一边。他执掌刑狱多年,当然清楚要在洛阳城里搜一个人,其难度无异于大海捞针,他根本没有指望真能抓得到这个刺客,他甚至怀疑这所谓的刺客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并不存在的一个人。

“一个刺客,怎么会放在太后眼里,叫太后亲自吩咐下来安排拿贼。太后派人去见周兴,周shì郎又将这差使派到我头上,恐怕……功夫在题外啊!”

杨郎中用食指轻轻叩着桌面,思忖良久,双眼攸地一亮,他想通了,太后这是要借题发挥,再度清理朝中那些不听话的臣工啊!”

杨明笙微笑起来,自觉已号准了太后的脉搏。抓贼,那是小吏的事,他已吩咐下去,能不能抓到时,那就看捕贼的那些小吏的本事了。官,要做官该做的事,官该做的是,就是顺着天后的心意,让天后满意!

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杨帆在坊里转悠了几圈,也不知道从哪儿弄了套女人衣服藏在怀里,随后便去江旭宁摊前吃面。杨帆借口今早较饿,买了两碗汤面,端着汤面正往回走,忽听巷子里传出一声男人的尖叫,好象被人爆了菊花般凄惨:“天杀的!哪来的这般缺德的鼠辈啊,武侯在哪,我要报官!我要报官!”

杨帆闻声回头,就见一个穿着铜钱纹员外袍,留着两撇八字胡,身材十分圆润的四旬男子,站在巷口跳着脚的骂街:“这缺德带冒烟儿的小贼,偷了我刚买的瓶儿碟儿也就罢了,怎地把我给娘子刚买回来的诃子都偷了去,那可是上好的安吉丝织就的!”

坊里许多百姓听了便吃吃地笑。洛阳尉唐纵从杨郎中府上出来,便先传见了本坊的坊正,修文坊坊正苏墨涵刚接了唐纵的指示,送唐纵离开,便听到一通喊叫,他气极败坏地赶过来,吼道:“黄招平,你……你这大清早的,这是闹的哪样?”

黄员外一见坊正来了,再一瞧武侯铺的不良帅(派出所所长)也跟在后面,立时如见亲人,抢上去诉说道:“坊正,不良帅,你们两位都在,太好了!我家里昨夜遭了贼,丢了一双天木釉的双耳花瓶,一叠三彩釉的敞口盘子,这且不论,还有我给娘子买的安吉丝的诃子也被偷了,这贼损呐……”

杨帆捧着大木碗,眼珠转了转,心道:“马桥这厮还偷了一件安吉丝的诃子么,怎么不见他拿出来,莫非……他还有什么特殊的嗜好不成?”

苏墨涵哪有闲心理会这事,便挥手道:“够了够了!你瞎嚷嚷什么,不就丢了几件东西么,回头到武侯铺里报备一下,南西北三市里给你注意着些不就成了,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一个大男人,学什么泼fù骂街,回去!”

训斥完了黄员外,苏坊正一扭头,正好看见杨帆端着两只大碗,又叫道:“杨二,你往哪里去?”

杨帆站住,随口说道:“哦,苏坊正,马桥有些胃寒,我替他弄碗热汤面回去。”

苏墨涵哼了一声道:“就他事多,一天到晚不是脑袋疼就是痒,你快些回去,叫他吃完了饭,跟你一块儿到我家里来,有事情吩咐你们。”

“是了,坊正放心,我们一会儿就过去,不知是什么事啊这么慎重?”

“案子!大案子!知道吗,人犯就是在咱们修文坊失踪的,刑部差派下来,可马虎不得,赶紧的,一会儿到我家里报到。”

苏坊正说着,便匆匆走开了,雷不良帅沉着脸跟他一起走开,片刻的功夫,苏坊正的大嗓门又在前边另一条巷弄里响起来:“陈阿大,你去把各曲各巷的坊丁都叫来,到我家里去,有事吩咐你们!快着些,”

杨帆暗暗琢磨,这坊正十天半月也不点一次卯,今儿这番举动,莫非……

杨帆一下子想到了藏在自己家里的那个女贼,心中不由一紧,当下加快了脚步往家里赶去。杨帆匆匆回到家里,先把汤面递给天爱奴,说道:“你先吃东西,一会儿再换衣服不迟。”

“多谢!”天爱奴接过饭碗,向他道了声谢。

杨帆在她对面盘膝坐下,沉声问道:“姑娘,我有话问你,你到底做了什么案子,怎么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天爱奴端着大碗,刚刚夹起一箸面,听了这话,乜着杨帆问道:“怎么?什么大阵仗?”

她已经洗过脸,还整理了头发,虽然身上依旧是那套皱巴巴的绸衣绸kù,可是已经恢复了几分美人的模样。美人毕竟是美人,就像一颗珍珠,哪怕是埋在泥垢里,只消稍稍擦出一痕,就会散发出yòu人的光晕。

这时她乜着杨帆的模样特别可爱,可杨帆现在当然没有心思欣赏,他急急说道:“刚才坊正要我吃过饭后就去他那里报到,我还看到武侯铺的不良帅也在,我估mō着,一定跟你的事情有关。我不知道你到底犯了多大的案子,居然连不良帅和坊正都给惊动了,依我看,你得赶紧走。”

“哦?”天爱奴的眸中攸地闪过一丝异彩,但她迅速掩饰住了,她很优雅地摇了摇头,道:“如果真如你所说,恐怕我现在是走不了啦!”

“走不了?”杨帆惊讶地看着她,问道:“怎么走不了?”

天爱奴道:“如果连这坊里的坊正和不良帅都已接到了抓人的消息,你说,街巷要隘、各处城门,还能不加防备?”

天爱奴轻轻叹了口气,轻得杨帆都不确定她到底是在叹气,还是在吹凉面皮儿:“如果连你们坊里都惊动了,那么其它的坊,包括客栈、酒肆、药店……,所有的地方都会加强盘查,城门处更不例外,现在走,走不掉了。”

杨帆失声道:“你到底做了什么案子?居然能轰动九城!”

天爱奴很抱歉地道“这我不能告诉你。”

杨帆盯着她道:“你不是早上还想换了衣服就走?”

“我改主意了!”

天爱奴理直气壮地道:“女人随时都会改变主意的,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

杨帆:“……”

天爱奴看看他的模样,安慰道:“你不用担心,偌大的洛阳城,想找个人谈何容易。再说,你是修文坊的坊丁,而我就在你有家里,坊正找你去安排查人,如此一来,我想藏在你家里其实非常安全。”

杨帆在屋里踱了几步,脸sè凝重地道:“安全,恐怕不见得,你留下会很危险。”

天爱奴道:“我知道,可我走了会更危险。”

“我是说……你留下我很危险。”

“所以呀,你一定要小心,千万要把我藏好,别被人发现了。”

杨帆道:“你就不怕我举告你么?”

天爱奴优雅地挟起一枚面片儿,轻轻吹了吹,微笑道:“不怕!如果你举告我,我就招认你是我的同党。恩公,你大概还不晓得,我的案子一旦入官,但凡有所牵连者,统统都是要杀头的……”

“……”

天爱奴放下汤碗,对他道:“其实你真的不用太担心,想要彻查洛阳城,除非调二十万大军进来。如今官府既然连武侯坊丁都用上了,可见查也只是虚应其事,只求对上面有个交待而已,我留在这里,有惊无险,我现在离开,才会中了他们的‘打草惊蛇’之计。”

杨帆苦着脸道:“我救人,原本只是想……,哪晓得却惹了这么一个大麻烦回来,我这是何苦来哉。”

杨帆既然伸手救了人,就做不出半途把人推出家门的事情,只是他连对方身份都不知道,自然不情愿担这不相干的干系,而且,这样的态度才是他在天爱奴面前所扮的市井儿该有的反应。

瞧着他那受气小媳fù儿的委屈样子,天爱奴没来由的心中一软,安慰道:“我说过,你的救命之恩,我必会报答。这样吧,只要你能掩护我躲过官府的搜捕,我就送你一笔钱,一笔足以让你娶个俊俏娘子过门的钱,你看怎么样?”

“……”

“唉!瞧你这家里,乱的像猪窝一样,这样子怎么能住人,我在你家的这些rì子里,每天帮你收拾房间好了,你放心,经我整理过的房间,保证一尘不染。”

“……”

“我还可以帮你洗衣服,怎么样?你放心,我洗过的衣服,就像新做出来的衫子一样。”

杨帆没好气地道:“谢啦!我就一套衣服,你洗了,我就只好光腚了。”

天爱奴柔声道:“那也没关系,你可以扯几匹布回来,我帮你再做几套新的。你放心,我裁出来的衣裳,就算是洛阳城最有名的‘诚织坊’首席裁缝都比不上!”

一个小美人儿这样温言软语地央求着,杨帆一筹莫展了,他无奈地看着这位突然化身厨娘、针娘、浣衣娘的神秘女贼,看了半晌,咳嗽一声,讪讪笑道:“既然如此,那么……也包括shì寝么?”

天爱奴那两道弯月似的蛾眉轻轻地挑了起来,攸然化成一双吴钩,然后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便微微地眯了起来,轻轻地道:“这个么……你可以试试看。”

杨帆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蛮腰上,她的剑已经挂回腰间。杨帆曾经看过那口剑,那口剑很锋利,绝对是一口杀人的好剑。现在,一只纤秀美丽的手掌正搭在剑柄上。

杨帆揉了揉鼻子,喃喃地叹了口气道:“不必了,我决定为我未来的娘子守身如玉!”p:天爱与阿丑要生儿育女居家过rì子了,请投推荐票票以贺!^_^

c!。

第二十章 没觉悟的修文坊民

一个百媚千jiāo的小女子,像个翘家sī奔的小媳fù儿似的赖在你家里不肯走,你能轰她出门么?

当然不能!

所以,你不走,我走!

杨帆毅然、决然地冲上了街头。

看着他走出门去,天爱奴眸中bō光潋滟地一闪。

她不肯走,固然是因为官府这一招其实并不太高明,官府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彻查整个洛阳城,所以才动用这种“打草惊蛇”的手段,试图促使她自己跳出来。不过这一招看似寻常,但是大部分被通缉的人都会上当。

“事不关己,关心则乱!”一旦真的被人发现,是要身陷囹圄的,人会本能地想要离危险远一些,谁能如此冷静、大胆地应对官府的盘查?但是天爱奴做为能被派去刺杀武则天的一名超级刺客,她的胆量显然不属于这个大部分人的范围。

然而,不逃不代表必须留在杨帆家里,洛阳城这么大,尤其是官府的众多衙门、官员的众多府邸、各种仓库仓房,想要藏人很容易,天爱奴也不是个喜欢恩将仇报、赖定了救命恩人的女人。

问题是,当杨帆回到家里,向她说起必须马上离开时,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杨帆,到底是不是一个真正的坊丁?或者说,曾经只是一个坊丁和小偷的杨帆,现在的身份是否依旧那么简单?

她昏mí之后,一直到在杨帆房中醒来,中间的一切全都不记得,但是她记得,此前那名女宫卫可是追得甚紧,她既然看到了骑在墙上的两个小偷,那么追来的那名女宫卫看到他们没有?

杨帆的家老旧不堪,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屋子里的摆设、混乱肮脏的环境,也完全与一个单身汉相符,包括家里从不开火,一rì三餐都在外面,包括他那刷牙用的劣质牙刷,完全找不出一丝破绽。

而且当晚她已经在墙头看见了这个男人,所以他的身份当无可疑。不过,如果那个女宫卫搜到了昏mí中的她,并且看到了这两个小偷,会不会设了一个局给她?

当rì,盛怒之中的武后,厉声喝令要要抓活的,这句话她听到了。

武后之所以坚持要抓活的,是因为她在乎的不是这个刺客,而是指使刺客行刺的人。能够受命刺杀武后的人,必然是一个极可靠的死士,用刑未必会逼问出他们想要的东西。那么,官府会不会换一种更巧妙的办法,叫她主动引领官府去找到她的幕后主使?

这个念头,方才在她脑海中只是电光般一闪,却足以引起她的jǐng惕了,她不敢冒这个险,她必须进一步确定杨帆的可靠,所以,她不能走,至少现在不能!

※※※※※※※※※※※※※※※※※※※※※※※※

“咳!今天召集大家来,是因为朝廷走脱了一个重要的犯人,公人追捕的时候,这个犯人就在咱们修文坊内消失了踪影,所以咱们修文坊是重点核查区域。”

苏坊正站在自己家的台阶上,神情严肃地说着,奈何下边依旧是乱哄哄的,坊丁们哪有什么纪律xìng可言,平时大家各自负责一块,没啥机会聚到一起,现在权当是友谊聚会了,互相寒喧的,家长里短的,拍拍打打的,没个清静。

“咳#亨静#亨静!一会儿,老夫会带你们去武侯铺,由不良帅分派差使,武侯们带着,按照你们平时负责的地段,逐家逐户的进行盘查。你们记住了,在盘查期间,还要告知各门各户,藏匿人犯者,一旦抓获是要与犯人同罪的,而举报者则重重有赏。”

众坊丁们听完了解说,刚要转身往外走,苏坊正又来了一句:“最后,我再嘱咐大家几句……”

众坊丁们站住,苏坊正又殷殷嘱咐道:“查归查,你们可不许扰民,官宦士绅人家,谅你们也不敢,可寻常人家也不可以,没准张家的女儿就在shì郎府上当厨娘,李家的儿子就在尚书府上做管事,捅出漏子来,本坊正可不负责!”

坊丁们根本不把朝廷的这件差事放在眼里,一个个依旧嘻嘻哈哈有说有笑的,苏坊正的“最后,我再说几句”重复了好几次,直到坊丁们说笑的声浪完全压住了他的声音,这才无可奈何地放弃说教,领着他们直奔武侯铺。

修文坊的武侯铺由一正一副两个不良帅负责,共有武侯近五十人,不过洛阳城有一百零三坊,百万以上的常住人口,平均一个坊就有一万人,可以想像这一个坊的地段有多大。

当然,任何一个城市都有闹市区、居民聚居区,也有居民稀落的地区,洛阳城也不例外,太偏僻的坊甚至有些大片的地段是种着庄稼的,而修文坊正是市中心极繁华的一个坊,坊中居民有两万六千多人。这么多人分住在不同的里弄曲巷里,以一个武侯铺五十个铺丁的规模,根本就不可能完成搜索任务。

突发事件一年也没几回,朝廷又不可能像养兵一样平时养着大把的公差巡捕,如今要搜索人犯,靠这几个人,犯人都不用出坊,只要在几条巷弄间跟他们玩捉mí藏,就够他们受的,所以,才把这些坊丁也都调来。

不良帅霍明雷集合了全部武侯和坊丁,对他们做了详细的分派,由武侯们把守几条十字大街和各里弄曲巷的关键路口,然后由坊丁们按照他们平时一贯的分工,分别对自己负责的地段逐门逐户上门人口盘查。

马桥和杨帆正好是一组,负责他们住处所在的修文坊第七曲、第八曲的治安,负责带队的武侯冯缘也是他们极熟悉的人,三个人到了第七曲,冯缘往巷口一站,长巷对面业已站定了一个武侯,遥遥地向他招一招手。

冯缘向对面招招手,对马桥和杨帆道:“这坊里都是乡里乡亲的,不过上头既然交待下来,总是要查的。你们两个原就管着这两曲,对各家的情形都了解,谁家几口人,都什么长相,全都清楚。一家家的给我查下去,但凡有生人、客人的,全都叫他们到武侯铺报备一下。另外,不良帅可是吩咐过了,万万不可扰民,一旦捅出什么篓子,本人也是概不负责的。”

马桥懒洋洋地问道:“冯武侯,官宦人家也要查么?”

冯缘绷紧了脸皮道:“你们两个不要嘻嘻哈哈的不当回事,这人犯干了什么,咱不晓得,不过连刑部的官儿都过问了,想必这案子小不了。官员们的家,自然也要查,你们要用心些,真要得着那歹人的消息,你我俱都有赏的。”

“冯武侯,我们兄弟俩做事,你尽管放心。”

马桥向冯缘拍着xiōng脯打保票,刚刚走开几步,就轻声嘱咐杨帆道:“兄弟,别实心眼儿,官儿太大的人家,咱跟里边管事说一声,在门楼里多站一会儿,就当查过了。可别实心眼的真往里闯,人家不乐意了,不要说冯缘,就是不良帅也不会保你。”

杨帆笑嘻嘻地道:“晓得了!”

两人一人一根哨棒,先到了第一户人家门口,那是一户平民,马桥也不抓那门环扣门,只将哨棒往门上“梆梆梆”地一敲,便高声叫道:“冯大郎,开门啦!”

查过了冯家,第二家就是杨帆的住处,不过马桥怎么可能查他的家,两人到了他家,只在院中站了一站,便折身走出来。对于其他人家,普通人家查问倒还仔细,逐家逐户的,房内房外但凡能藏人的地方都扫了几眼,也对那户主认真嘱咐一番,有那熟识的脾气也好,与他们聊着天进去,四下瞧瞧便又聊着天送出来。

有那脾气不好的免不了倚仗年老辈尊唠叼几句,两人也不还嘴只管听着,到了第三家阎录事府上,这位官儿不大也不小,二人便也进去看了看,只是一进去就没见着好脸sè。

阎录事家的管家听明来意,十分不情愿地开了门,阎家娘子闻讯出来,站在阶上,唬着一张脸,吩咐那高丽婢子道:“跟着他们,给我看紧了些,莫叫这两个不良人,顺走了我家的东西。”

马桥听了大怒,对杨帆小声道:“这fù人面目可憎,好不烦人,下一次动手就是她家了!”

杨帆笑着答应一声,道:“好!”

两人在阎家不曾搜得什么,被那阎家娘子指桑骂槐地轰出来,灰溜溜地便又到了第四户人家。这户人家朱漆大门,铜环双挂,门前虽无台阶,两株绿柳,倒也清洁,看那院墙白灰黛瓦,虽比不得阎录事家,也算相当宽裕的人家。

杨帆到修文坊才大半年,虽然有意结交,认识了坊中许多人家,这户人家却不熟。他只记得,这家户主叫吴广德。吴广德是个行商,小门小户人家,专跑洛阳到大梁两地做生意,虽说两地相隔不是甚远,但那年代交通不便利,却也不算近,因之吴广德一年倒有半年功夫待在大梁那边。

这段时rì,吴广德正在大梁,洛阳家里只有个娘子守着门户。杨帆看过户籍簿子,吴家娘子姓鲍,rǔ名银银。不过因为丈夫不常在家的缘故,这位鲍娘子平素不大在坊中走动,只是守着门户度rì,所以虽是邻居,杨帆却对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马桥到了门前,正了正头上幞头,伸手抓起门环,轻轻叩了三下,高声唤道:“鲍娘子,鲍娘子,官府查缉逃犯,吩咐逐户盘查。你且开门来,叫我与杨二进去,屋里院外的瞧上一眼便走!”

(周一,求推荐票)

c!。

第二十一章 小妇人与小女仆(合什求推荐)

片刻之后,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二十四五岁的fù人俏生生地立在门口。

这fù人穿一身黄sè底子配绿荷花的衫袄,梳一个俏皮妩媚的堕马髻,额鬓旁散散地垂下几络青丝,腰腴颈细、皮肤nǎi白,脸蛋虽不甚美却也有六七分姿sè,身子虽然谈不上窈窕玲珑,却自有一种丰腴的妖娆。

鲍娘子使一双水汪汪的俊眼,冷冷地一扫马桥和杨帆,满脸厌恶地道:“好端端的,这是查的什么贼?”

马桥板着脸道:“官府一句话,我等这般人物自然就要跑断tuǐ了。还请鲍娘子行个方便,叫我等进去前后瞧瞧,只消没有外人,便好向上头有个交待。”

鲍家娘子冷哼一声道:“奴家独自守着门户度rì,家里哪有闲人,你们要查便查。”说罢一甩袖子,扭着个圆润tǐng翘的肥tún袅袅婷婷地走回去了,杨帆和马桥对视一眼,便跟在主人背后进去。

二人先查了鲍娘子家的左右厢房,又一起来到正房,正堂中放着一张矮几,矮几上放着一个敞口盘子,盘子里有两挂荔枝。鲍娘子揪下一个来,正细细地剥着皮儿,瞧见他们进来,眼皮也不liáo一下,只是懒洋洋地问道:“可拿着贼了么?”

马桥道:“我等只是奉命行事,娘子可莫有所不快。杨二,你去后院儿瞧瞧,若无异样咱们马上便走。”

杨帆答应一声,出了正堂由山墙处绕向后院,一到后院先见一树樱桃红艳艳的,忍不住撸下几粒放在掌中,一边吃着樱桃,一边四下转悠起来。那逃犯就在他的家里,他岂会认真在别人家的仓房柴屋茅舍里乱转,只是虚应差事而已。

正堂里,杨帆刚刚离开,马桥便从怀中mō出一件绣着戏水鸳鸯的肚兜儿来,献宝似的在鲍娘子面前一晃,得意地道:“银银,你瞧这是甚么?”

鲍娘子也不再坐在那儿拿腔作势了,她眼睛一亮,劈手抢过去,笑逐颜开地道:“是送我的么?”

马桥点点头,鲍娘子顿时眉开眼笑,凑过来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中,展开“诃子”细细一瞧,又喜悦地道:“哎哟,还是安吉丝的呢,这可不便宜……”

马桥“嘘”了一声道:“噤声,快揣起来,莫叫杨二瞧见。”

鲍娘子揣起“诃子”,在马桥额头点了一指,jiāo嗔道:“算你还有点良心,知道念着人家的好,怎么好长时间不来我家了?”

马桥道:“阿母近来有些咳喘,煎了几服药吃,也不大见好,我放心不下,哪敢在外过夜。”

鲍娘子知道马桥至孝,旁的都好说,万万不能拿他父母双亲玩笑或者有所抱怨,闻言便道:“原来如此,你怎不早说?我家那死鬼从大梁回来时,曾带回一种枇杷膏,说是治咳喘最是有效。”

马桥大喜,道:“当真?快快取来一些与我。”

鲍娘子将那诃子揣进怀里,水汪汪的眼睛向他一瞟,眉梢眼角chūn意盎然地道:“杨二片刻就回,我怎好去取与你,你且晚上再来便是了。”

马桥情知自己多rì不来,这fù人旷得狠了,瞧她这模样,自己纵不在此过夜,晚间来了,少不得也要一番**疏狂,想起这fù人的风sāo劲儿,不觉也是情动,连连颔首道:“使得使得,那便如此说定了。”

这时候杨帆从后院转了回来,一过山墙便叫:“马六儿,后院无甚异处,咱们走吧!”

马桥在鲍娘子那圆滚弹手,饱满得水mì桃儿似的肥tún上重重地捏了一把,小声道:“晚上记得给我留门!”

杨帆出来,马桥便若无其事与他又去查下一家,二人这一路查下去,只查了个鸡飞狗跳,十户人家倒有八户家里头挨骂。

这些老百姓哪有那个觉悟,自家过rì子就好,管你朝廷拿的哪门子贼,官宦人家更不用说了,贼?贼能藏在我家么?官小一些的,冷言冷语,官大一些的,家人直接“咣当”一声把门关了,叫二人碰一鼻子灰。

二人一番搜索,自然毫无所获,二人赶回巷口报与武侯冯缘,冯缘正拄着哨棒在那儿打哈欠,打得两眼泪汪汪的。这厮本就没指望那种连刑部高手都抓不着的飞天大盗能落到自己手里,或者出现在自己的的辖区,一听没得收获,马上拖起哨棒,懒洋洋地回去向不良帅交差去了。

马桥和杨帆又找到苏坊正说了一声,便也缴了各自的差事。杨帆见坊丁武侯们都不甚仔细,这才放心。杨帆回了自己的家门,甫一进去,便吃了一惊,房中窗明几净,哪像他的狗窝。

他还以为自己走错了人家,赶紧又退出来。转身再看院中,不觉又有些发怔,院子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墙角原有住家留下的久不收拾的杂乱鸡窝,水井旁木桶摆放的位置,小小沟渠边上早晨刷牙时“呸”了一地的猪毛……

杨帆眸中闪过一抹疑huò,重新转身,轻轻地打开房门,仔细地看看,没错,这就是他的房间,屋里各sè家什都在,东西一样不少,只是有些叠了起来,有些换了位置,有些被擦去了上面的油渍和污垢。

于是,挂着蛛网méng着灰尘的窗子明亮了,几案上的油渍全然不见,现出了木材的原sè,墙角的“蟑螂乐园”也不见了,那堆啃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头、猪骨头、羊骨头无影无踪,木质的地板上一尘不染。

杨帆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他脚下的地板是淡黄sè的木料,低头看去,能够看见木料上淡淡的木纹。刚刚定居于此时买回来的一套粗瓷的餐具早就不知被他塞到了什么地方,现在它们正干干净净地摆放在柜子上面,发出莹润的光。榻上那chuáng皱皱巴巴的chuáng单已平整的像一块镜子,原本扭曲成麻花状的被子叠成了豆腐块儿……

这个单身汉敬畏地看着自己的房间,虽然那被褥chuáng单还没来得及清洗,可是仅仅收拾了一番,那种整洁干净的感觉已经完全不同了。赞叹了半晌,杨帆发现后门是半开着的,便下意识地跟过去,轻轻推开后门,探出头去。

也焕然一新,这个地方他以前几乎从来不来,因为院子里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而现在院子里干干净净,那满地乱七八糟的什物也不知道哪儿去了。院角那棵原来挂满藤蔓野草、奄奄一息的樱桃树也被清理出来,亭亭玉立。

他看到墙角用木板隔出一个小仓间,那些杂乱的什物都摆到了里面,而那本来当柴房的小屋门前,天爱奴已经穿了件青布的衫子,围了条青布的围裙子,头上还包了一块蔽尘的青布帕,身旁放着一只木桶。

杨帆愕然看着她款式别致的围裙,依稀有些眼熟,看了半天,才认出被天爱奴当成青布帕和衫子围裙的布料正是他那chuáng单的一部分。他的所谓chuáng单,仅仅是一匹青布而已,没有缝边也没有裁剪,买回来就往榻上一铺,过长的部分就往榻底下一掖。

此刻它们已经被剪下来,变成了天爱奴的裹头布帕和衫裙。杨帆愕然看着眼前的小女仆,吃惊地道:“外边在查你的下落,你不藏起来,居然……还收拾房间?”

天爱奴白了他一眼道:“若真查到你家,我自然会溜出去,藏在你家一共就这么大的地方,哪里能够藏人?”

杨帆不禁语塞,看看整洁的小院儿,又道:“你肩上还有伤呢,这屋里和小院,都是你收拾的?”

天爱奴道:“不是我还有哪个?”

杨帆左看右看,探头又瞧天爱奴身后的柴房,这还是柴房么?小房间收拾的干净俐落,虽然原始而简陋,却像山居隐士的书房一般干净优雅,小小的窗台上还摆着一个有豁口的花瓶儿,瓶子里插着清理园中杂草时撷下的一束野菊花。

看起来,这样一间小房子,似乎本来就该是这样一种感觉,浑然天成。除了木榻上还缺一套被褥,似乎再往里放什么都是多余的。

这个小丫头不仅仅是勤快,而且很有品味,她很清楚该如何利用有限的物什、如何利用所处的环境,营造最美好的氛围。

看着杨帆惊喜赞叹的样子,天爱奴心中苦笑不已。她当然不是有意给杨帆做女仆,如此不留死角的打扫,只是想得到更多的证据,以验证她对杨帆身份的判断,可惜,除了随手可见的垃圾,她什么都没有找到。

“这柴房是……”

“我的房间!”

天爱奴道:“不过还缺一套被褥……”

杨帆马上道:“用我的!”

“晚餐呢?”

“面片儿汤。”

天爱奴叹了口气,被杨帆吹得天花乱坠的汤面,在她看来,实在不是什么美味。

杨帆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眼看家里收拾得这么干净,便觉欠了人家什么似的,便道:“这个……,等明儿我抽空去南市一趟,买些食材回来,我可不会做饭,你若吃不惯面片儿,捡些自己喜欢的做便是了。”

瞧家里这副模样,他不禁对天爱奴的厨艺也充满了期待。

家里有个女人的感觉,似乎真的tǐng好!

p:吴家有fù,杨家有仆,双双合什,诚求推荐!

c!。

第二十二章 兄弟好忙

天sè晚了,今儿的晚餐依旧是吃面。杨帆呼噜呼噜地把一碗汤面吃完,搁在窗台上,而对面,天爱奴依旧吃得斯斯文文,那一碗面还是满的,好象她还没有吃过一根。

杨帆不禁笑道:“到底是女人,这么香喷喷的面,居然吃的这么慢。”

天爱奴怜悯地看着杨帆:“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香喷喷?”

杨帆道:“难道不香,宁姊的汤面在这修文坊里可是公认的好吃。”

天爱奴摇头叹道:“井蛙不可语于海,夏虫不可语于冰。”

杨帆道:“你既吹嘘自己的厨艺如何之好,何不一展身手,让我瞧瞧。”

天爱奴俏巧地白了他一眼,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让我拿什么一展身手?”

杨帆笑道:“成,这个好办,我明天买些食材回来,再见识你这位巧妇的本领便是了。”

又聊一阵,街上梆子声隐隐传来,听起来该是两更天了。天爱奴起身道:“不跟你聊了,我回去休息。”

杨帆也起身道:“你睡吧,我出去走走。”

天爱奴jǐng觉地问道:“你去哪里?”

杨帆道:“打叶子牌,不然明天拿什么买鸡鸭鱼肉呢?”

“你手气很好么?”

“哈哈,你要是想明天换换口味呢,最好祈祷我的手气会很好。”

杨帆出了自家小院的门,在门下站了片刻,机jǐng地四下一扫,便沿长巷向前走去,行了片刻忽然隐隐察觉有些动静,杨帆暗自jǐng惕,拐过一条巷角时飞快地向后睃了一眼,一道身影疾闪出黑暗之处,却如惊鸿一瞥,被杨帆看到了那条纤细的身影。

“天爱奴?”

杨帆微微有些恍然,心中转着念头,脚下却并不停下,依旧向前走去。

天爱奴悄悄辍在后面,只见杨帆一路行去,鬼鬼祟祟、东张西望,最后来到一条长巷,左右看看,往掌心吐了口唾沫,退后几步,轻“嘿”一声,借着一股冲劲儿猛地窜向一堵坊墙。

“哗!”

腐朽干裂的泥坯墙皮掉下来一大块,杨帆很狼狈地摔到地上,他趴在地上不敢动弹,过了一阵儿,见没有惊动什么人,这才轻轻爬起来,“呸呸”的好象在吐口中的泥土。

隐在暗处的天爱奴赶紧掩住了口,生怕笑出声来。

杨帆探头探脑地四下看看,再接再励地继续爬墙,这一回他成功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披上了高高的坊墙,呼呼地喘息一阵,翻过了墙头。天爱奴轻轻摇了摇头,纤影一闪,掠回了他们的住处。

杨帆装模作样地扮出偷东西的样子,在人家院舍里转悠了几圈,又从另一侧墙头翻出,在一条条巷弄间继续穿梭,做出一副寻找下手目标的样子,如此这般周旋了小半个时辰,确信天爱奴已然离去,这才加快步伐,向自己真正想去的地方赶去。

杨帆晃过几片宅子,来到了一处僻静之地。这里是一片住宅的街角,在巷子最里端,左右两户人家,都是对着另一侧大街开门,中间这条巷弄是死胡同,只留了后门,因此异常的僻静。

巷底生着一棵龙爪槐,树高十余丈,枝繁叶茂。杨帆看看四下无人,突地腾身纵起,仿佛一只灵猿,猱身直上,飞一般窜上了树顶,隐身于树冠之中,四下更是无人看见。

树顶有一个几根树杈撑起的地方,放着一个油布包袱,杨帆打开包袱,就在树上穿戴起来,很快,他就变成了另外一副形像。

一套青sè轻装,青sè的头套,装扮停当,一柄短剑插进绑腿,一口短刀插在腰带上最容易的地方,深吸一口气,在树顶向四下一扫,杨帆便飞身掠出树冠,轻盈地落在一户人家的屋脊上,穿房过屋,飞奔而去。

※※※※※※※※※※※※※※※※※※※※※

“阿母,我出去啦。”

马桥家里,马桥站起身来,抻了个懒腰,对母亲说道。

马桥的老娘嗔怪地道:“去吧去吧,你这孩子,老是晚上出门,小心叫武侯撞见,寻你的不是。”

马桥道:“阿娘不用担心,我是坊丁嘛,本来就是帮武侯们做事的,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真要叫他们撞见,也不会把我怎么样,儿子只与杨二和几个要好的朋友们小聚片刻,打会儿叶子牌,很快就回来。”

“嗯,你自己小心着些,玩牌归玩牌,可不兴赌钱!”

马母叮嘱了一句,用针挠了挠头发,又低下头来,就着灯光,把一缕捻好的猪鬃小心地穿过牛骨上钻好的小孔,又伸手取过备好的麻绳。进行捆扎绑定。旁边有一套钻孔工具和一大堆已经钻好孔的牛骨头,那是马桥刚刚做出来的。

马桥只要回了家,总是陪母亲一块做家务,从很小的时候他就是这样,那时候马母常给人做鞋垫赚些钱养家,马桥每天都会在家里帮着母亲把剪碎的小布头一块块的拼成鞋垫的样子,常常忙到rì光西斜,才能出去与坊内的小伙伴们玩耍一阵。

从小到大,他都帮着老母做事情,如今做了坊丁,有了工钱拿,虽说坊丁的收入非常低微,不过据他说帮着武侯们做事,时不时总有些意外之财,所以家境比起从前已经好了许多,不过老人家闲不下来,儿子长大了,该娶媳妇了,自然要帮他攒老婆本儿,所以依旧每rì勤劳做工。

马母听说市面上现在牙刷子既赚钱又好卖,便叫儿子花钱买了一支回来仔细琢磨了一阵儿,然后就买了些原材料回来,尝试着自己做牙刷子。

马母知道儿子孝顺、听话,倒不担心他去为非作歹,因此只是嘱咐一句,便放心地干活了。却不知在她眼中,儿子固然依旧是那个孝顺听话的好儿子,可儿子毕竟已长大chéng rén,已不是当年那个天真无邪的幼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长大chéng rén的儿子,更不可能将所有秘密与老母分享。

马桥走出房门,将门掩好,在院中悄悄站立片刻,便向夜sè中遁去。

今夜无月,星光黯淡。

马桥鬼鬼祟祟地穿行在小巷里,虽然晚间坊里有武侯巡逻,但武侯们一般只巡弋大街,不会到小巷里行走,所以倒不虞被人撞到。

小巷里黑漆漆的,他却熟门熟路,马桥并没有看到,夜sè中一道若有若无的身影,正攸然从一座座房顶掠过。那从房顶飞掠而过的人影正是杨帆,杨帆却也没有注意到小心翼翼贴着墙根潜行的马桥。

马桥悄悄摸到一扇门前,回头看看巷中无人,便探手一推院门,院门没闩,“吱呀”一声门开了,马桥闪身入内,轻轻掩好院门,蹑手蹑脚地往正房走,一边走一边小声唤道:“银银,银银……”

房门开了,一个人影裹着一阵香风猛地扑到了他的怀里,两片灼热肉感的丰唇随即印上了他的嘴巴,狠狠地亲了个嘴儿,那女子声音便喘息地道:“你这小冤家,叫人等得好不心焦,怎地才来!”

两个人抱在一块儿,一边亲嘴,一边手忙脚乱地脱着彼此的衣服,以一种高难度的动作转进了房间。房门一掩,马桥后面一片袍袂便夹在门缝里,随着一声女人的娇吟,那片衣角“唰”地一下不见了。

片刻功夫,床榻的吱吱嘎嘎声、**撞击的噼噼声和断断续续、支离破碎、意味难明的呻吟声便从房中隐隐地传出来,**熊熊地燃烧了。

“哼哼,哼哼……”

这不是猪的叫声,而是马桥有异于常人的独特笑声。

※※※※※※※※※※※※※※※※※※※※※※

杨帆悄悄出现在夏官衙门,夏官衙门,也就是大唐兵部。

杨帆静静地候在墙角yīn影下,等那一队巡弋的兵丁走过去,便化作一缕轻烟,攸然闪到长廊yīn影下,双脚稍一沾地,就像飞鸟般扑出,沿着长廊,足不沾尘地消失在长廊尽头,如同鬼魅一般。

他已不是头一回来兵部,对这里的地形已经非常熟悉,杨帆轻车熟路地潜到后衙,遁入一处比较荒凉的院落,翻身掠进院子,回头望了望,便拔身而起,跃到了二楼栏杆处,伸手一搭,灵巧地翻了上去。

朝廷拥有无限大的力量,可是他们要做些事,也不可能洞察九地之下,正如一个刺客藏进茫茫人海,哪怕只是洛阳城一地,他们也没有能力把这里掘地三尺,找出那个刺客来,他们甚至要动用武侯和坊丁,才能完成一次全城的搜查。

同样的,居于九地之下调蚁,想要一窥九天之上的朝堂上的消息,甚至是在朝堂上诸多官员间也属于绝大机密的一个消息,同样是不可能完成的一件任务。杨帆只有一条线索,就是那个长着法令纹的凹目鹰鼻的酷吏。

这个人在当年穿的是青sè官袍,那只是一个仈jiǔ品的小官,杨帆不可能画影图形,张贴于大街小巷地寻人,也不可能持着那人的画像满大街的问人,更不可能逐一潜入大唐官员的府邸,窥视他们的相貌,凭这一条线索,希望实在是太渺茫了。

更何况,这些年来,随着武后权力的一步步集中,朝中官吏起起伏伏,风风雨雨,有太多的官员因为权力斗争的失败而贬官甚至亡命。谁知道当年那个青袍小吏如今是青云直上,还是贬谪边疆,亦或是抄家砍头了。

即便是那个京中小吏如今已然外放地方为官,他就再也无从查起,所以尽管杨帆印象中最深刻的只有那个酷吏的模样,却并没有把查访的重点放在寻找这个人上,而是从那支军队着手。

想找当年的一个长着深深的法令纹的仈jiǔ品小吏虽然无异于大海捞针,但是要找一支出京公干的禁军就要容易很多。从那浩瀚繁多的一捆捆卷宗、公函里,总能找出一点珠丝马迹的。

杨帆潜入的是兵部库部,储放公函案牍的地方。禁卫军三百余人出京公干,这么多人马的调动,如果是奉了朝廷的命令,兵部必有记载。如果屠村的命令不是出自朝廷,调动这么多人马出京,也必然要找个出京公干的借口,同样要经过兵部,否则就是迹同谋反了。

所以,杨帆相信,只要那支禁军不是山贼土匪假扮的,就一定会留下记载。

p:不知阁下今夜忙不忙,且先投了推荐票吧,举手之劳,就算急着上床去,也不差这些许功夫滴^_^

第二十三章 我有个秘密

杨帆已经来过几次,查阅了许多永朔二年的公函,目前还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却知道了许多并不为民间所熟知的其它消息,比如梅花内卫的一些资料,就是从这儿得到的。

这里存放的都是旧公函,平时根本无人登楼,室中不管是书架还是公文,上面都落了厚厚的一层灰。杨帆在墙角摸出以前留下的蜡烛和火石,转到几层书架之后,打着火石,点起蜡烛,放到了公文架上。

昏暗的灯光被一层层书架挡住,外边毫无察觉。

杨帆找到上次做了记号的地方,抽出一份公函,仔细地看起来。

“永淳二年,**骨咄禄重建汗国,汗国甫立,即扰定州,霍王李元轨击退之……”

专注地看完全文,杨帆轻轻摇头,将它放了回去,依次又拿出下一份:“骨咄禄扰妫州,围单于都护府,杀司马张行师。胜州都督王立本、夏州都督李崇义分道救之……”

“骨咄禄扰蔚州,杀刺史李思俭,俘丰州都督崔智辩……”

“骨咄禄掠岚州,偏将杨玄基击走之……”

这一年,突厥王骨咄禄无异是一个重要的主角,如许之多的兵部案牍全是关于他的,杨帆眉头紧锁,却不敢跳跃着抽检,他之所为,本就是剥丝抽茧的耐心活儿,容不得一点马虎,焉知这个题目下,没有与他想要找的东西有关的线索呢。

一份份看完,他又拿出一份,这一份却是关于大唐名将薛仁贵身故,兵部奏请抚恤追赐的。仔细看完全文,放回去,又拿出一份,杨帆一份份认真地阅读着,也不知道又看了多少份,当他再拿出一份时,写的却是武后将废太子李贤迁禁巴州的消息,仔细浏览一下,一行刺目的字迹赫然跃入眼帘:

“着龙武军派兵押送。”

杨帆的心急跳起来,迄今为止,他已查阅了不下三百份公函,这是唯一一份提到龙武军出京消息的。可巴州在蜀中,他要查的那群人却是出现岭南韶州,着实的南辕北辙,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么?

杨帆凝眸思索良久,将这一页公文小心地撕下来揣进了怀中,天sè已经太晚了,他今晚只能查到这里,否则天光一亮,他就无法安然离开了。

杨帆将公函案牍一一归位,吹熄蜡烛,塞回原来掩藏的地方,悄然离开了兵部库房。

※※※※※※※※※※※※※※※※※※※※※※※※※※

清晨,吱呀一声,后门儿开了,天爱奴大大方方地走进来,杨帆已经起身,两个人互相看着,杨帆的衣裳依旧皱皱巴巴的,而天爱奴的衣裳却很整洁,甚至连衣角儿都没卷起一丝褶皱。

杨帆绝不相信仅有一套衣裳的她,晚上敢脱光了睡觉,所以对她如何将衣服保持的如此整洁非常好奇。

“早,要不要刷牙?”

这是杨帆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招待客人的东西,天爱奴想起那被杨帆吹捧不已的掉毛牙刷,眸中不禁微微露出一丝好笑的意味。

“给!”

杨帆顺手递过一枝崭新的牙刷子,两个人依旧走到院子里,在晨曦下,在钟鼓声中,呸呸地刷着牙,这种在一起的感觉很是奇妙,但是杨帆说不出来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等他们刷净了牙齿,牙刷子也就报废了,牙刷子稍稍有些粗糙,以致牙龈有些出血,杨帆漱了漱口,咧开一嘴白得耀眼的牙齿,微笑道:“我去开坊门,顺便给你带碗面片儿回来。”

“嗯!”

杨帆点点头,转身朝外走。

“嗳!”

杨帆回头,就见天爱奴俏生生地立在阳光下,似笑非笑地道:“昨夜赢了么?”

“啥?哦!呃……”

杨帆干笑起来,天爱奴摇摇头,扬手掷出一件东西,空中划过一道弧形的金光,杨帆伸手一抄,入手竟是一支金钗。抬眼再看天爱奴,她已翩然回屋去了,杨帆吁了口气,打开院门,扬长而去。

“啊~~啊~~~啊~~~”

杨帆和马桥张着大嘴同时打哈欠,坊门一开,他们就被急于出坊的人冲撞的东倒西歪。等二人站定身子,互相看看,异口同声地道:“你怎么跟没睡醒似的?”然后同时又打个大哈欠,异口同声地道:“昨夜天凉,没有睡好。”

二人同时怔了怔,杨帆心虚地道:“我去吃面,要不要一起?”

马桥心虚地道:“不了,我还是回家陪阿母一块儿吃。”

两人各自走出三步,又不约而同地站住,yù言又止。

杨帆道:“桥哥儿,我下午出去一趟,坊里若有差使,你帮着应付一下。”

马桥奇道:“你去哪儿?”

杨帆道:“家里被褥叫耗子咬的全是洞,我琢磨着去买套新的。”

马桥道:“不巧,我也要出去,前些天阿母做了些牙刷子,托南市几家卖杂货的掌柜帮忙售卖,我今儿去瞧瞧卖的怎么样了,把货款收回来。”

马桥挠了挠头,道:“既然如此,咱们一起去吧。反正坊里平时也没什么大事,我跟冯武侯说一声,叫他帮忙照应一下。”

“如此也好。”

杨帆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心下却有些踌躇,他一个光棍汉,突然开始购置布匹柴米,必会惹得马桥追问缘由,可是又不便拒绝同行,只能见招拆招了。

到了面片儿摊前,杨帆又叫了两碗汤面,江旭宁奇怪地道:“小帆,你这两天怎么这么能吃啊?”

杨帆怕她起疑,灵机一动,便把昨rì对苏坊正扯过的谎又对她说了一遍,只说马桥胃寒,要吃些汤面暖暖肚子。江旭宁担心地道:“他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知道照顾自己,严重么?要不要请个医士瞧瞧,可别有啥毛病给耽误了。”

杨帆道:“嗨,你不用担心,就他那身子,壮得跟牛似的。下午他还要跟我一块儿去逛南市呢,你说他能有啥事。”

“你们下午要去南市?”

面片儿雀跃道:“太好了,我下午正想去南市瞧瞧,买些首饰头面,那咱们就一块儿去吧。”

杨帆一听,不由叫苦不迭,当真是做人莫说谎,只要扯出一个谎来,就得用无数的谎去遮掩它。江旭宁和马六儿青梅竹马,自幼的朋友,若是同去,路上少不得便要问起马桥的胃病,说不得,一会儿得先去马桥家里嘱咐一声,免得他在宁姊面前说漏了嘴。

杨帆吃罢早餐,又把另一碗面片儿带回到家里交给天爱奴,便急匆匆地赶到马桥家里。马桥娘已经吃完了早饭,马桥却是个大肚汉,已经盛了第三碗粥,还在那儿呼噜呼噜吃个不停。

“刘大娘早啊。”

杨帆一见马桥娘,便扮起了乖孩子,规规矩矩地向她问早安。

刘大娘挺喜欢杨帆的,这孩子瞧着就顺眼,一看就是个规矩本份的,当然啦,能跟自己儿子玩到一块儿的朋友,那品xìng还能差得了?

刘大娘笑眯眯地道:“早早早,吃早饭没有,要是没吃,就跟桥儿一块吃点。”

“谢谢大娘,我吃过了,你忙着,我就跟马六说说话儿。”

“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还有啥话儿要背人的,真是。”

刘大娘嗔怪地说着,端起一簸箕猪鬃往院子里走,忽又站住,问道:“对了,小帆呐,我送你那牙刷子好用吗?”

杨帆陪着笑道:“好用,好用,自打用了大娘做的牙刷子,我家的丝瓜瓤子就不知道扔到哪儿去了。”

刘大娘开心地笑起来:“那就好,你们聊着。”

见她出去了,杨帆赶紧凑到马桥身边,盘膝坐下,小声道:“桥哥儿,咱们下午不是要一起去南市吗?”

马六嘎吱嘎吱地嚼着咸罗卜干,眨巴眨巴眼睛道:“是啊,怎么了?”

“是这样……”

杨帆咳嗽两声,揉着鼻子道:“我这两天,一直都在宁姊那儿买两碗面。”

马六嘎吱嘎吱地道:“两碗?不多啊,我一顿至少吃三碗,咋了?”

杨帆干笑道:“大概我正在长身材吧,饭量突然变大了,都怪不好意思的,就没跟宁姊说是我自己吃,我说是你有些胃寒,所以要喝点面片儿汤暖暖肚子,下午她要跟咱们一块儿去南市,你在她面前可不要说漏了。”

马桥嘎吱嘎吱地嚼着罗卜干儿,眼中闪过一抹疑sè:“不对吧,咱们哥俩多久的交情了,你一定有事瞒我,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儿?”

杨帆道:“我瞒你作甚,真是这么回事儿,你可不许给我说漏了。”

马桥唆了口粥,“哼哼”地道:“少跟我扯淡,你当我傻的不成,老实招供,到底怎么回事?”

这时,马桥娘在院子里说话了:“小帆呐,你跟桥儿昨天晚上打叶子牌打到半夜三更,太晚了,这月该你们俩当值,一大早的就要去开坊门,每天睡的太晚可不好。打牌不要紧,大娘不是反对你们玩,可不能没早没晚的呀……”

“嗯?打牌?”

杨帆疑惑地看向马桥,眉头慢慢挑了起来。

马桥哽了一下,立即挺起胸膛道:“咱们兄弟就跟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似的,这般交情有什么事我不能替你担待的?不就是说我胃寒,买了面吃么,小事一桩,你放心好了,小宁那里,自有我担待。”

杨帆玩味地看着马桥,嘿嘿地笑了两声。

马桥“哼哼”两声,心虚地举起大碗:“呼噜呼噜呼噜……”

跟猪拱槽似的,他的一张大脸全都埋进了碗里。p:诚求推荐,登录点击!

第二十四章 繁华闹市

“咚咚咚咚……”

南市开坊的鼓声远远地传来,杨帆、马桥和面片儿依旧不急不忙地走着。

rì中开坊,开坊前都要先击鼓三百下,现在鼓才刚刚敲响,离开坊门的时间还早着呢,一点都不用急。

洛阳的商业较长安更为发达,富商巨贾频繁贸易于三市。南市百行各业,共有三千多家铺子,甍宇齐平,遥望如一,榆柳交荫,通渠相注。珠宝店、书局、麸行、奴隶市,重楼延阁,互相临映,招致商旅,珍奇山积。

北市东连漕渠,天下舟船集于桥东,常有万余艘船人,填满了河路,商贾贸易,车马堵塞市间,胡商云集,多出售香料、珍玩,采购丝绸、茶叶等商品,旅店、酒食店也多处于这一带,鳞次栉比,将洛水南北的两市连成一片。

西市与南市相仿,不过更偏重于批发,主要客户是其他各地的商贾。大唐的“市”只有到了rì中时分才开,当然,开在各个坊里的小货摊儿不受此限。

“马六,你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就这么不知道照顾自己呢?晚上睡觉的时候,被子要盖好,可不能蹬被,天已经凉了,难道你还要大娘夜里起来给你盖被子不成?”

“是是是……”

“吃饭的时候别跟饿死鬼投胎似的,要细嚼慢咽,尤其是不能老吃凉东西,吃东西要准时,你的胃寒就不会犯了。”

“是是是……”

“你瞧你这副德xìng,能好好走道儿不?不准颤悠!好的不学,偏学地痞无赖!”

“是是是……”

三个人一路走,面片儿一路教训着马桥,马桥一脸无奈,愁眉苦脸地道:“小宁,其实我……”

杨帆马上咳嗽一声,拉着长音儿道:“刘大娘说,昨儿晚上……”

马桥立即闭紧了嘴巴,面片儿转向杨帆,问道:“昨晚上怎么了?”

杨帆窥见马桥告饶的眼神,嘿嘿一笑,道:“其实不止昨晚,这些天一直这样,马六晚上口渴,总是放着炉上烧开的水不喝,直接去喝缸里的凉水,我估摸这胃寒啊,就是这么落下的毛病。”

面片儿听了扭头瞪了马桥一眼,娇嗔地道:“要不说你不会照顾自己,你还小么,这么大的人了,整天喝凉水!从现在起,一定得改掉这个臭毛病。”

马桥干笑道:“好,好好,我一定改,一定改!啊,坊门开了,快点快点。”

“市令”当当地敲响了锣,坊市的大门缓缓打开,坊前早就簇拥了不下数千人,人头攒动,熙熙攘攘。马桥一看不用江旭宁啰嗦了,如释重负,赶紧招呼一声,急急往前赶去。

洛阳的每个“市”都有四个门,杨帆他们来的是南门,一瞧坊门打开了,马桥立即加快了脚步,面片儿没法继续教训他,便也加快脚步跟了上去。杨帆跟在后面走着,眼珠微微一转,忽然哎哟一声捂住了肚子。

面片儿止步回身道:“小帆,你怎么了?”

杨帆道:“我忽然有些腹疼,得找个地方去方便一下,宁姊,你跟马六先进去吧,一会儿我再去寻你们。”

面片儿颔首道:“成,我和马六沿十字大街往前走。”

杨帆扬手道:“好,你们先行一步,一会儿见!”

马桥“哼哼”两声,仰天道:“老天有眼,恶有恶报啊!”

得意未了,便传来江旭宁训斥的声音:“又说甚么疯话?你就不能正儿八经的?你这个人呐……”

两人一路说,一路进了坊市,杨帆捂着肚子磨磨蹭蹭的拖在后面,候着二人进了南市,便也加快了脚步,进了南市的大门,就往左一拐,沿着一排横向的商铺向前赶去。

虽然刚刚开市,可以因为一天里只能开半天的市,所以刚刚开坊,早就做好了准备的商贾们就卖力地吆喝起来,招揽着刚刚走入市场的洛阳百姓。

李家漆器什物铺,王家花果铺子、萧氏纸墨笔砚、刘家炭薪、陈家酒庄,牛羊肉铺,一路行去,绣旗招展,掩蔽天rì。其间还有许多由胡人开设的珠宝坊和香药铺子。

这时的胡人专指波斯、大食以及天竺、罗马、粟特等西域人种,而突厥、吐番、回纥是不能称为胡人的,否则他会认为你在岐视他。

各种各样的人,官绅士子、淑女佳人、大家闺秀、胡姬番女,贩夫走卒,国人胡人,参差其间,骑马的、乘车的,步行的,各行其路。

放眼望去,美女很多,就算不想买东西,在里边随便逛逛,瞧瞧美人也是很养眼的,但是“满城尽是大馒头”的旖旎景像你在这里是看不到的。

因为开胸装只有两种女人在两种地方才可以穿,一种是命妇贵女、使相千金,可以在府邸和宫闱中穿。另一种是歌伎舞伎,可以在青楼jì坊中穿,其他女子连穿的机会都没有,更不要说穿到大街上现眼了。

杨帆进了南市,径往左边一拐,直奔任家金银铺子。他得把那支金钗换了钱,才可以去买东西,这个年头,金银还不是通用货币,不能直接拿来交易,这个时代买卖东西,通常是用开元通宝支付,如果是较大量的支付,就用绢布为一般等价物。

杨帆手中这支金钗重量不到一两,顶多能换两千钱,不过杨帆看这支钗子做工jīng致,造型jīng巧,一般金银铺子的匠师根本打造不出来,金银铺子收了他的钗子,根本不用烧融,直接就能转手当成首饰售卖,是以杨帆执意要换三千钱。

店主任老实又是贬低金子成sè,又是嘲讽作工手艺,唾沫横飞地说了半天,杨帆也不多说,只笑眯眯地说:“任掌柜的,你要只换两千钱也成,不过你得当着我的面把这钗子锻成金条。”

任老实二话不说就抄起锤子,高举过头,横眉立目地盯着砧板上的那支金钗,他瞪着眼睛看了半晌,便攥着锤子瞪向杨帆,恶狠狠地道:“算你狠!两千五百钱,绝对不能再加了!”

杨帆道:“两千八百钱,钗子归你!不然,我去对面傅家金银铺子。”

任老实右手把锤子往砧上狠狠一敲,左手飞快地揣起钗子,咬牙切齿地道:“成交!”

p:明儿一早赶飞机去běi jīng,紧接着十一月上旬整整十多天都要在外面忙,到处飞来飞去,估计事先攒下的这六七万字存稿全都得耗光,一字不剩,待来rì要光着上架了,不敢再大手大脚,等俺明rì到了běi jīng稳定下来马上赶稿,诸友多理解。又是凌晨,诚求推荐!

第二十五章 一生所托非良人

杨帆离开任家金银铺子,先去陶瓷铺子订了锅碗瓢盆,又到油米铺子订了米面油盐和各sè食材,给了地址都叫他们闭市后让伙计直接给送回家里去,随后便追赶马桥和面片儿去了。

杨帆在路上看到一个杂货铺子,卖些笄钗簪子、各sè杂物,想到家里那位阿奴姑娘把簪发的钗子换了钱,连簪发的东西都没有了,就停下为她选支钗子。

杨帆本想找一只蝴蝶钗,摊面上却没有,掌柜的竭力推销着一支鎏银的桃心钗子,见他不大中意,又饶了他一张娃娃面具,杨帆这才同意。

“马六,马六,你小子给我回来……”

马桥拉着面片儿的手逃得飞快,一个山羊胡子的店铺掌柜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呼呼”地喘息着停下,恨恨地把一捧牙刷子都扔到地上,使劲踩着,指着马桥的背影高叫道:“你小子,以后再不要托我家帮你卖东西,没得坏了我家的名声。这样的破牙刷子也敢拿来叫卖,真是岂有此理!”

店老板一甩袖子,愤愤地回了自己的店铺,杨帆赶到时恰看到这样一幕情景,他自己就是马氏牙刷子的受害者,如何还不明白其中缘由,杨帆心中暗笑,忙把面具往脸上一扣,追上马桥,一拍他肩膀,叫道:“哪里走!”

马桥扭头一看,却见一个嘻皮笑脸的胖娃娃,不禁吓了一跳,杨帆把面具一掀,马桥这才松了口气。

杨帆笑道:“怎么了,急急如丧家之犬?”

马桥沮丧地道:“我刚才到丁掌柜的店里去问牙刷子售卖的情形,谁料他一见我来,便大发脾气,说我家的牙刷子做得太糟糕,有的客人买回去刷了一嘴的血,而且一用就掉毛,不但掉毛,味道还大,唉!”

杨帆瞧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安慰道:“此计不可行,再另谋生财之道就是了,何必这般沮丧。”

马桥道:“我倒无所谓,只是担心阿母,阿母一门心思想要做些生意,赚钱给我娶媳fù,结果不管做啥生意都赔。这一次家里买材料花销不少,如今这牙刷子卖不出去,不但没有赚钱,反而又赔了一笔,只怕阿母伤心,会坏了身子。”

面皮儿被他拉着一通跑,跑得脸蛋儿红扑扑的,听他这么说,便道:“你生xìng至孝,大娘有你这样的儿子,那就是老人家的福气了。生意做赔了有什么关系呢,在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来就是。”

马桥哭丧着脸道:“可我老在那一个地方跌倒,我怀疑那是个坑啊!”

杨帆忍着笑,从怀里mō出几十文钱塞到马桥手里,说道:“这些钱先拿回去,哄了老娘开心再说。你今天来,正好在坊间多逛一逛,看看有甚么小玩意儿比较赚钱,自家又做得了的,回头重打旗鼓另开张便是。”

马桥赶紧把钱推回来,道:“这可不成!你孤身一人在洛阳,没亲没友的,攒点应急钱不容易,我哪能要。”

杨帆道:“谁说我无亲无友,宁姊是我阿姊,你不就是我的兄弟了?莫非你不认我这个兄弟不成?”

“这……这……”

马桥想想获悉真相后伤心失望的老娘,只好腼颜揣起了钱,把杨帆拉到一边,小声道:“改天咱们再干一票,这回得了东西,全都归你。”

杨帆笑道:“成,就这么办。”

面片儿睨着他们道:“背人没好话,你们两个说什么呢?”

马桥道:“男人间的话,真要说给你,你也不会听的。”

面片儿哼了一声,昂起头道:“快走吧,别东拉西扯的,我还没去看头面首饰呢。”

杨帆笑道:“走,咱们先陪宁姊去看头面。另外,我家的被褥chuáng单被耗子啃的实在用不得了,买完了头面,宁姊再帮我去挑几匹好布料。”

※※※※※※※※※※※※※※※※※※※※※※※

三人有说有笑地向前走着,江旭宁忽然在一家头面铺子前边停住了脚步,马桥一瞧那家铺子的门面,便对江旭宁道:“小宁啊,这家铺子咱还是不要看了吧,这样的地方可不是咱们花销得起的。”

那家铺子门脸甚是堂皇,一看就是售卖上等头面首饰的地方,可江旭宁依旧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神sè有些异样,杨帆和马桥对视了一眼,发觉有些不对劲儿。

他们顺着江旭宁的目光向店里看去,就见店中正有一位贵fù人在买东西,这fù人乌油油的头发,梳了一个乌蛮髻,穿一件小袖绿衫襦,罩一件浅藕sè的半袖,肩上又搭了一条白印花的纱帔子,大红的束腰裙,一双深绿sè的翘头履。

看她年纪,约有三十岁上下,姿sè只算中下,身材已然发福。在她旁边陪着一个男子,这人头戴一顶黑纱罗的幞头巾子,发脚处还插了一朵丝帛做成的簪花,身上则穿一领圆领大袖,看他的年纪也就在二十七八岁的模样。

这人眉目清秀,脸上还薄薄地敷了一层粉,颌下是一部修剪得极整齐的胡须,瞧起来丰神朗朗,算得上一个俊逸男儿。

那中年fù人正在挑选着首饰头面,男子则在她耳畔站着,亲昵地低声说笑着什么,似乎在点评她挑选的首饰。唐代首饰,最流行的发饰,镯子也有,至于项链、戒指、耳环一类的东西倒不流行,这fù人挑的正是一支金珠花的步摇。

男子在她耳边笑说了一句,逗得fù人一笑,jiāo嗔地打了他一下。男人肩上,蹲着一只猫儿似的动物,比猫还要大上许多,通体红sè,又有许多斑点,粗长的爪子紧紧扣在男人肩上,竖着耳朵左顾右盼。

瞧见女主人打了男人一下,它也呲起锋利的牙齿,抬起小爪子在男人头上拍了一下,惹得fù人为之失笑。这是一只猞猁,常被贵人当成宠物饲养,如果狩猎时带在身边,比猎犬还要jǐng觉,速度如飞,俗名就叫“草上飞”。

杨帆看看江旭宁的脸sè,低声道:“宁姊,莫非你认得那个男人?”

江旭宁的脸sè很难看,低低地答道:“那个男人……叫柳君璠。”

杨帆奇道:“柳君璠,那是何许人也?”

马桥攸然sè变,说道:“柳君璠?你那个未婚夫婿?年底便要与你成亲的那个男人,就是他?”

江旭宁默默地点了点头,嘴chún已咬得发白。

p:在路上了,这一章是定时发的,今儿赶到běi jīng,做些准备工作。明天上午与黄易先生访谈,下午参加黄先生的新书发布会,下午的会议应该会直播滴。诸友多多投票支持!

c!。

第二十六章 男儿当志气

《诚求推荐票》

江旭宁只有十六七岁,这姓柳的却有二十六七,相差十多岁,不过在唐朝,这很正常。唐人习俗,男女婚配时特别强调男方要比女方年龄大,有“男大十岁,同年同岁”的说法。

大城大阜的男人,尤其是读书人,成婚都比较晚。因此这柳君璠比江旭宁大了十多岁,实属寻常。

眼见如此尴尬的一幕,马桥忙劝道:“小宁,你别多想,也许那是他本家的姐妹,又或者街坊邻居……”

杨帆冷冷地道:“这两人都是年过三旬的男女,相偕往头面店里购买首饰,举止又是如此狎昵亲密,若说二人之间无甚私情,你信么?”

马桥向他连打眼sè,解劝道:“男人嘛,偶尔逢场作戏罢了。你这是看见了,若是未瞧见呢?小宁,你一个姑娘家,是还未过门的媳妇儿,怎好理直气壮地上前责问,不如……走了吧。”

杨帆道:“走?宁姊就可以视若无睹,当它从未发生过么?”

马桥赶紧把他扯到一边,小声道:“小帆,你今儿这是怎么了,怎么唯恐天下不乱的?你叫小宁怎么做,还能上前与他争吵么?马上就要成亲了,且忍一忍,饶一饶,也就过去了。”

杨帆正sè道:“如此自欺欺人,何来幸福可言?”

马桥急了,道:“小宁跟他已签了婚书的,虽未拜堂,已然是夫妻,你不劝和,还让他们打得不可开交才好么?”

杨帆抿着嘴不说话了,只是紧紧地盯着江旭宁,看她态度如何。他可以容忍别人欺他骗他,却不能容忍别人欺辱他的朋友,然则这毕竟是江旭宁的事,他需要一个江旭宁的态度。

江旭宁心思百转,虽然眼前这情形叫人愤慨悲伤,可自己一个未嫁的姑娘,难道还真能上前拿出正室夫人的派头来诘问于他不成?江旭宁为难半晌,喟然一叹道“算了,小帆,我们走!”

不料三人还未举步,店中又出现一幕情景,江旭宁看在眼里,一张俏脸腾地一下,胀得发紫。

原来那妇人没有相中那枝步摇,举步又走到另一张柜面前,柳君璠连忙追过去,不想那只猞猁突然从他肩上窜下来,一溜烟儿地窜到地面,似乎想追上女主人,而柳君璠也正举步向前,那猞猁快如闪电,他来不及反应,一脚便踏在猞猁身上。

那只红猞猁猫儿似的一声尖叫,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扑到妇人身边,呜呜咽咽的好不可怜。妇人攸然变sè,抬起手来,一记耳光便狠狠地扇在柳君璠的脸上,叱骂道:“你这个不长眼睛的狗东西!”

柳君璠捂住脸颊,讪讪地道:“我……它的动作实在太快,我没反应过来。”

妇人反手又是一记耳光,骂道:“连我的小贝都照看不好,你这个废物还能干什么!”

妇人骂完柳君璠,俯身抱起猞猁,哄道:“我的小宝贝儿,快让我瞧瞧,伤着没有。哎哟,我的小宝贝儿,看把宝贝儿疼得,这个不长眼睛的废物,阿娘都教训他了,别叫了。”

柳君璠陪着笑,谄媚地道:“是啊,小贝乖啊,是我不好,有眼无珠,伤着你没有啊,来,我给你揉揉。”

一只手刚伸出去,就被妇人一巴掌扇下去,白了他一眼,叱道:“拿开你的狗爪子,小贝不稀罕。”

江旭宁看到这一幕,只气得俏脸通红,浑身发抖,她的男人逢场作戏也好,寻花问柳也罢,她都能忍得,可她的男人如此没有骨气,根本不像个男人,叫她如何忍得?

江旭宁目中蕴着耻辱的泪水,马桥一把没拉住,她已甩开马桥的手臂,昂然走进店去,站到柳君璠面前,沉声问道:“柳君璠,这个妇人是谁,跟你什么关系?”

柳君璠看见是她,不由吓了一跳,变sè道:“旭宁,你怎么来了?”

江旭宁冷笑道:“我不来,怎么看见你纠纠伟丈夫的如此气概?这妇人是谁,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那妇人看见江旭宁斥问柳君璠,也是为之一怔,随即就镇定下来,她乜着江旭宁,轻轻抚摸着猞猁的毛发,慢条斯理地问道:“君璠,这个泼辣的小娘子是谁啊?”

柳君璠讪讪地道:“这位姑娘,姓江,江旭宁江姑娘。”

江旭宁冷冷地道:“怎么,你都不敢承认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

“哦,这就是你说过的那个开面摊儿卖早点的姑娘呀。”

妇人眉带讥诮,唇抿冷笑,不屑地道:“走吧,逛街的兴致一点都没有了。真是扫兴。”

“慢着!”

江旭宁伸手拦住要随那妇人离开的柳君璠,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这个妇人是谁?”

柳君璠狼狈道:“这位娘子,是……是跟我同住永泰坊的姚氏夫人。”

江旭宁瞪着杏眼,沉声问道:“她和你是什么关系?”

柳君璠恼羞成怒地道:“江旭宁,你还没嫁到我家来呢,管得这么宽?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过问我的事情了?”

这时那姚夫人已走出门去,门口一辆轻车,赶车的是个昆仑奴,旁边还伴着一个高丽婢子。姚夫人挑起轿帘儿,慢条斯理地道:“柳君璠,你过不过来?你现在不来,以后都不用来了。”

柳君璠跺了跺脚,绕过江旭宁就往外走。江旭宁也是真的恼了,追上去一把拉祝蝴的衣袖,不依不饶地道:“柳君璠,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你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柳君璠气极败坏地道:“姓江的,你管的也太宽了,不要说你还没有嫁到我家,就算我跟你入了洞房,做了夫妻,你也管不得我,放手!”

江旭宁执拗地道:“你先把话说清楚!”

“你放手!”

姚夫人鄙夷地道:“真是个没有用的废物!你不说,我替你来说。”

姚夫人挺起胸膛,睨着江旭宁,傲然道:“你问我跟柳君璠是什么关系?我告诉你,他吃我的,喝我的,交些狐朋的开销,博戏赌彩的花费,全都是我的,你说我跟他什么关系?”

姚夫人捏着手帕,说一句,逼近一步,盛气凌人地道:哦……,我还忘了告诉你,就连你们俩年底成亲的花销,都是我给他出的,你自己问问你的这位乘龙快婿,本夫人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柳君璠面红耳赤,面对江旭宁羞怒不堪的眼神,他只能无奈地舔着嘴唇,把唇上薄薄的一层唇膏都给舔没了,却没有勇气说一句话。

江旭宁气的浑身发抖,指着柳君璠道:“你……你……,男子汉该顶天立地,可你竟然这般没有出息!我知道你家境中落,这些年家中境况大不如前,可富人有富人的过法,穷人有穷人的过法,人穷,志不能短,你连脸面都不要了,居然做人面首,亏你还是个读书人,你还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礼义廉耻!”

柳君璠被她骂的恼羞成怒,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掴在江旭宁的脸上,江旭宁捂着脸颊,愕然道:“柳君璠!你……你竟然打我?”

柳君璠冷笑道:“你我虽尚未拜堂成亲,却已下了婚书,大唐律法承认的合法夫妻!我今rì就要教训教训你这个不懂为妇之道的贱婢,怎么着?你本良人,却cāo持贱业,街头摆摊,贩卖面食,嫁入我家,就不辱了我家的名声?

我虽早有耳闻,可是念你家境困苦,此举实属无奈,所以从不曾登门诘难。我与姚夫人……皆好诗词歌赋,往来切磋,引为知己。因见我家贫困,姚夫人常施援手,帮衬于我,仅此而已,不想你竟如此龌龊,不但横加指责,坏我名声,更污辱我的恩人和知己,我如何还能忍你,贱妇,你给我滚!”

姚夫人听了只是撇嘴冷笑,却也没有再拆他的台。

马桥赶上去道:“有许好好说,两位都消消气……”

柳君璠瞪着他道:“我们夫妻说话,你是何人?”

马桥陪笑道:“我是小宁街坊,今rì陪她一同来南市购买头面……”

柳君璠一声怪笑,一把揪住马桥,指着江旭宁道:“好哇!我与姚夫人同游南市,被你说的如此不堪,而你,一个待嫁的女人,不守妇道,居然与人同游南市,又叫他陪你选买首饰头面,你们又是甚么关系?jiān夫yín夫!”

江旭宁红了眼睛,饮泣道:“你……你怎么能这般无耻?你可知我每rì起早贪黑,卖面赚钱,原也是知道你家境不好,本想着多赚些陪嫁,将来我cāo持家务,叫你安心读书,考取功名,万万没有想到,我江旭宁的夫婿竟是这样一个人物……”

柳君璠横了心,怒骂道:“我是怎样的人物?你这不守妇道的贱婢,今天我就好好教训教训你!”说罢左手去抓江旭宁发髻,右手便要再往她脸上掴去。

杨帆忍无可忍,将袍襟“唰”地一撩,往腰间一掖,举步便冲了上去!

p:因幼时翻烂了一本《杨家将》,甚喜一个杨字,如今长短篇一共写了十一本校旱,其中以杨姓为主角的占了四个。今天,杨小邪终于见到了黄老邪,与黄易先生稍一交谈,深感我辈埋头码字的大都如此,黄先生也是赤子之心,意气中人,与之交谈,不亦快哉!

凌晨,诚求推荐票,诸友,把您的票票都投下来吧!

第二十七章 长相思,苦相忆

柳君璠手刚伸出去,还没挨着江旭宁的嫩颊,却被一只手横空架住,柳君璠扭头怒喝道:“柳某在此教训妻子,谁人多管闲事?”

转眼一瞧,却是一个笑眉笑脸的“娃娃”,不由得为之一怔。

“娃娃”二话不说,砰地一拳正中柳君璠的眼睛,柳君璠“哇”地一声大叫,仰面栽了出去,“娃娃”二话不说,一撩袍裾,提起靴子便没头没脸地踹将下去……

双方闹事的这家首饰头面店是南市一家极高档的所在,每一件首饰头面都不便宜,哪怕是其中最便宜、最不起眼的珠玉首饰,也值得寻常人家半年的口粮,所以平素十分的安静。

铺面后面的帐房里,掌柜的陪着帐房管事,正在噼呖啪啦地整理帐务,旁边坐着两位锦袍玉带的少年公子,其中一位正是谢沐雯谢都尉,而另一个姓高,叫高莹,亦是内卫的一个侍卫,平时轮值在武后身边打扇时,她们两人一直是一对,因此彼此交情极好。

见谢沐雯认真地看着管事核算帐本儿,高莹唤着她的小字,掩口笑道:“小蛮,像咱们这般年纪,要么买些胭脂水粉、簪钗首饰,要么买些彩衣绣裙,打扮个花枝招展,哪有你这样儿的,小小年纪,好大一个财迷。”

谢沐雯微笑不语,今天二人不当值,特意结伴到了这家首饰店。二人到这店里来,却不是为了选购首饰,而是因为这家店面就是谢沐雯开的,高莹是陪好友一起来盘帐的。

这么些年来,谢沐雯省吃俭用,将她的俸禄、所受的赏赐,尽皆用来投资做生意,她是天子近卫,享有许多特权,因而这生意也就越做越好,当初那点本钱,滚雪团儿似的,几年下来,在洛阳城里,她已有了好几家店铺生意。

高莹虽然取笑她是个财迷,可是心下其实还是挺佩服她的,也很羡慕她,大家挣多少钱,彼此都是相当的,自己的俸禄、赏赐左手进、右手出,这几年下来一文也没攒下,还觉得手头挺紧的,怎么人家就做成了这么大的生意?

高莹轻叹道:“你呀,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等你将来成了亲,这么多的财产,还不都陪嫁了人家,让人坐享其成?瞧你清汤挂面的,也不知道打扮打扮,可辜负了这如花的年龄,就凭你的身份和容貌,将来还怕不能嫁个如意郎君?何必如此辛苦的攒嫁妆。”

谢沐雯还是微笑不语,她可不是为了攒嫁妆,只是这份心思,没有必要说与高莹知道,说一次,便多一份伤心、多一份失望,何苦来哉。

不一时,那管事已将帐目理清,掌柜的把帐簿接过来,双手奉与谢沐雯,道:“东家,这是从本月初到现在的帐目,请过目。”

谢沐雯接过帐目,先看了看结算下来的金额,便绽颜笑道:“雁高楼果然不愧是雁高楼,我聘你为掌柜,可算是找对人了,这才大半个月,获利就如此丰厚。”

雁掌柜的笑道:“这都是托东家的福,咱家的珠玉坊少有巡弋兵卒,差役公人上门叼扰,地方上的泼皮无赖也不敢登门生事,再加上珠玉多从广州府购进,造型新颖别致,有别于从西域传来的珠玉,所以甚受京中妇人喜欢,客人自然也多,可不是我的本事。”

谢沐雯笑吟吟地翻着帐簿,道:“凭我的身份,敢上门打秋风的人自然没有。不过,咱们总不能强拉客人上门吧,雁掌柜的经营得当,这份功劳是一点也不假的,你多用些心思,我是不会亏待了你的!”

雁高楼连忙拱拱手道:“那雁某就先谢过东家了。”

见二人谈起帐目细节,高莹虽是她的挚友,也不好与闻,便寻个借口到后院儿里去了,谢沐雯和雁高楼在帐房里把帐目从头到尾核算了一遍,这才合拢帐簿,问道:“掌柜的,去广州府购首饰头面的伙计,可曾打听到我阿兄的下落?”

雁高楼欠身道:“雁某每次差人去广州进货,都再三叮嘱,务必把寻找东家长兄的事情放在第一位,他们大街小巷,各处转遍了,还托了广州的珠宝商人们代为寻找,迄今尚无消息。”

谢沐雯脸上的欢喜顿时被yīn霾所取代,雁高楼瞧见她的模样,也不禁轻轻叹了口气,雁高楼对东家的事情多少知道一些,据他所知,这位东家本是广州府一个乞儿,后来蒙贵人收留,这才入京,并被引介为那位贵人的师妹谢大娘,拜谢大娘为义母,成为宫里的一个女侍卫。

说起来,这位谢都尉对她兄长,当真是手足情深,她在东市、西市、南市开着几家铺子,都是为她阿兄置办的产业。她名下的几处产业,全都经营从广东口岸输入的商品,最初的目的只是为了差人寻她阿兄方便,不想却是无心栽柳,因为如今大唐商贾主要是从西域购进商品,从南方购入的货物少,反而令她的铺子别树一帜。

凭着她梅花内卫果毅都尉的身份,她的店铺不从南方来的商贾手中购买货物,而是免费搭乘漕船往返于南北,自行购买货物,这一来购进成本便极低廉,而她派往广州购货的人,无一例外都承担着寻找她兄长下落的使命。

可惜,这么多年来,广州的乞丐全被找遍了,也没找到他的下落。那负责找人的伙计一开始不知道保密,透露了口风,还有些年岁相当的乞丐冒名顶替,让谢沐雯也不知空欢喜了多少回。

可那些冒充者不管长得再怎么像,再怎么会能言巧辩,却没有一个能说出她的阿兄送过她什么首饰,分别时说过怎样的话。后来负责找人的伙计也知道守紧了口风,冒名顶替者才少了。

在雁掌柜的看来,恐怕她那兄长早就冻饿而死了,只是东家痴心一片,这个猜测他是不敢说的,自然也就无从劝起。

谢沐雯却不这么想,希望虽是如此渺茫,可幸好还有希望。

她沉默了片刻,点点头,感伤地道:“有劳掌柜了,人……还是要继续找,一定要找到……”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闷,帐房管事见此情形,忙对雁掌柜的打个眼sè,道:“掌柜的,东家难得过来一趟,咱们刚从广州进的那批首饰头面,何不拿来,叫东家挑选几件称意的。”

雁掌柜的松了口气,连声道:“不错不错,东家,待我把刚刚购进的首饰取来。”

片刻功夫,雁掌柜的便捧了一口大匣子回来,打开来,里边有四层首饰格,一一摆放在几案上,谢沐雯本不想佩戴首饰,涂脂抹粉,可她在几匣首饰上随意地扫了几眼,突然发现一枚蝴蝶型的钗子,不禁双眼一亮,道:“我要这只。”

掌柜的瞧了一眼那支钗子,不由暗暗摇头:“掌柜的虽是开珠玉坊的,这眼光却实在不怎么样,这支钗子的式样太过俏皮,只适合未及笄的女儿家簪发,做工虽也jīng致,瞧那用料也不显昂贵,在这批购进的钗子里是属于下品的。”

掌柜的委婉地表示了自己的意思,谢沐雯却摇了摇头,盯着手中那支钗子,眼神柔柔的,轻声道:“它虽不是最贵的,却是我心中最美的,我喜欢这蝴蝶,喜欢这支蝴蝶钗子。”

这时,前边店面里鬼哭狼嚎的惨叫声传来,谢沐雯正缅怀着那难忘的时刻,忽然被哭叫声打断,大为不悦,便把双眉一挑,暗恼道:“何人敢在我的店中喧哗?”

p:诸友,推荐票票,多多支援!

第二十七章 人人喊打

头面铺子前边的空地上,柳君璠被踢得满地打滚,尖声咒骂道:“江旭宁,你这个贱婢,竟敢使人殴夫!竟敢使人殴夫!”

姚夫人一见,连忙吩咐那昆仑奴道:“蠢材,还不救人?”

昆仑奴温驯听话,撸起袖子就要上前,戴着娃娃面具的杨帆突然和他咕噜了几句昆仑语,那昆仑奴听得一怔,手下力道便轻了几分,杨帆顺手一拳,拳头还没挨着那昆仑奴,那昆仑奴就大叫一声,仿佛被掌风拍出去似,仰面一摔,“昏厥不醒”了。

好在杨帆拳出得巧妙,这昆仑奴跌得及时,两人的衣袖袍袂遮住了动作,旁人还道他是被杨帆一拳打出去的。柳君璠抱着头,蜷缩如狗,凄厉地嚎叫:“江旭宁,夫为fù天,你敢使人殴夫,我断不会放过你的!”

“各位,各位父老乡亲,还请给我做个见证!”

杨帆一脚踩在柳君璠的腰间,高举双手道:“某可不认得这人的娘子,更不曾受他娘子只言片语指使,某家不是路见不平,某因何动手打人,盖因这人羞辱了天下男人!某家也是一个堂堂男儿,岂能受此奇耻大辱?”

谢沐雯这时正好从帐房里走出来,站在店中瞧着。

杨帆把柳君璠的劣迹恶行添油加醋地向众人宣扬一遍,大呼道:“这等畜牲,枉自托生为男人,所作所为,实实地污辱了男人这个称呼,普天下男儿都因他而méng羞,你们说,此人该不该挨揍?”

围观百姓异口同声地道:“该打!”

杨帆道:“着实地该打!是男人的,还不动手?”

“唿啦”一下,围观人群中的男子一拥而上,尤其是那些带着女伴或者与娘子出游的,更是格外的义愤填膺,为了表示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纷纷冲上来,用拳脚跟柳君璠这个寡廉鲜耻吃软饭的臭男人划清界限。

“让个地方,郎君给我让个地方!”

那些女人比男人还要气愤,xìn泼辣的当即就提起裙裾冲上去,加入了群殴柳君璠的阵营。柳君璠被杨帆一通踹,已经踹得鼻青脸肿,面目全非,再被这些人围上来一通殴打,连惨呼嚎叫的劲儿都弱了。

谢沐雯站在店中,将杨帆方才所言俱都听在耳中,脸上顿时lù出鄙夷厌恶的神气。

店里伙计一见东家出来了,连忙上前讨好地问道:“东家,你看,要不要小的把他们轰开?省得影响了咱家的生意。”

谢沐雯晒然道:“没出息的臭男人,以身乞食,比伸手讨饭更恶心!连个乞丐都不如!由他们去!”

瞧她样子,若不是自恃身份,怕也要冲出去,狠狠踹那姓柳的几脚,伙计一瞧,当即不敢再言。

“各位,这jiān夫无耻,那yínfù同样无耻!就是她!你们看!”

杨帆眼见众百姓已被liáo拨起来,突然大吼一声,又将手指向目瞪口呆地站在路边的姚氏夫人。

“打她!jiān夫yínfù!”

“这对狗男女!”

百姓们已被煽动起来,立即冲向姚氏夫人,姚夫人一见,吓了一跳,赶紧跑上车子,吼那躺在地上装死的昆仑奴:“贱奴,还不起来,快带本夫人离开!”

躺在地上装死的昆仑奴蹭地一下爬起来,腰也不酸了,tuǐ也不疼了,跳上车子御车便走。柳君璠从地上狼狈不堪地爬起来追在车子后面,一边跑一边咬牙切齿地摞狠话:“江旭宁,你这贱婢,你等着!我绝不会放过……”

“哎哟!”

一句话没说完,烂梨大枣各sè杂物就像瓢泼大雨似的丢过去,柳君璠以袖méng头,逃之夭夭。

这时市令带着几个维持市场秩序的市丁拎着鞭子走来,老远就喊:“何人在此互殴,想到官府里吃板子么!”

众人听了,方才纷纷住手,整理衣冠,平稳呼吸,扮旁观群众状。有人便议论道:“瞧这小娘子端地俊俏,怎么找了这样一个男人,当真是新鞋kù蹴鞠-----可惜了的!”

面片儿颜面无光,低着头只管疾步而行,马桥和杨帆见状,忙一左一右陪她离开,谢沐雯见人群散了,便也拂袖回了后堂。

离开了看热闹的人群之后,马桥便埋怨杨帆道:“小帆,你今rì实是太蛮撞了些,那软骨头挟忿而去,必会迁怒于小宁,小宁嫁过去后,还能有好rì子过么?”

杨帆勃然道:“嫁过去?你居然还这么想?长个就是男人么?这等龌龊废物,宁姊,你真要嫁他?”

江旭宁站定脚步,神情犹豫片刻,渐渐变成一片凛然,沉声道:“吾虽女流,生于贫贱,也羞与此等男子为妻!回去后,我就禀明母亲,请媒人出面,与他和离。”

杨帆欣然道:“这才对,宁姊又俊俏又勤快,还怕找不到一个好夫君,我瞧马六就不错。”

马桥赶紧道:“不不不,我可不行,长这么大,一事无成。我家境况比小宁家还要差了许多,小宁的娘亲怎么会同意呢。”

江旭宁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小帆说笑的,你还当真了,就是你肯,我还不肯呢,我江旭宁既要与那姓柳的分手,将来的夫婿怎么也要比他强上几分,要不然岂不惹他耻笑。就你,哼!”

马桥赶紧道:“就是,就是,要嫁也要嫁杨二这样的,起码这小郎君俊俏的模样,就比那柳君璠强胜百倍。”

江旭宁拍了他一巴掌,嗔道:“你要死!小宁才多大的孩子,比我还小着两岁呢,胡说八道。”

杨帆tǐng起xiōng道:“虽说如今世道讲究男比女大,不过女比男大也是有的,宁姊这样俊俏,温柔,勤劳,能干,我可是求之不得。姊姊只要点点头,我马上找人去你家作媒。”

江旭宁“噗哧”一笑,抬tuǐ便去踢他,杨帆打个哈哈,飘身闪开,江旭宁幽幽一叹,道:“好啦,你们两个不用变着法儿哄我开心,我已经想开了,柳君璠那个人……根本不值得我为他烦恼!”

杨帆和马桥听到这句话,知道她是真的想开了、放下了,不由相视一笑,心里也轻松下来。

※※※※※※※※※※※※※※※※※※※※

天爱奴候杨帆离开之后,一颗心便jī烈地挣扎起来。

她里里外外看过,甚至冒险打开院门,向外窥探了一番,以她的眼力,看不到一个监视她的人,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误解了杨帆?她想不告而别,可是想到可能的后果,她又不敢冒险。

走,还是不走?

到底有没有暗中监视我的人?

天爱奴取舍不定,好生纠结。

直到房门打开,杨帆进来,天爱奴竟由衷地松了口气,至少她不用再苦苦纠结于走与留的问题了。

杨帆回来时,已是闭市时间,他回来只一会儿功夫,南市的伙计已把他定购的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米面菜蔬各sè食材都给送了来,杨帆叫伙计帮着,把东西都卸到堂屋,便看着屋里小山似的一堆东西发怔。

说实话,杨帆从没下过厨房,看着眼前一堆的东西毫无头绪,有些根本不明其用处,更不知该摆放在何处。等伙计走了,天爱奴从房里出来,瞧见杨帆发傻的样子,不禁莞尔,走上前道:“我来吧。”

柴米油盐、锅碗瓢盆,各自规置,井井有条。

对那小小的灶间,天爱奴似乎只是扫了一眼,便xiōng有成竹了,杨帆看着天爱奴忙碌,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可他跟过去帮着收拾,结果东西不是放错了地方,就是把常用的收起来,不常用的摆上去,天爱奴不悦道:“出去出去,越帮越忙。”

杨帆讪讪地区退到一旁,道:“那……,你看我干些什么才好?”

天爱奴道:“去把你家那只八百年都不曾用过的木桶刷干净,打桶水进来,再去后院劈些柴待用吧。”

杨帆终于摆脱了吃闲饭的嫌疑,兴冲冲地提起木桶就走了出去。

杨帆哼着昆仑国的民间小调,刷净木桶,打了满满一桶清水提进厨房,又赶到后院劈柴,后院里有现成的旧木材和一些朽坏的家具,用那柄生了锈的铁斧,不一会儿就劈好了一堆柴,看着那小山似的柴堆,杨帆竟颇有一种成就感。

灶间生起了火,自杨帆搬到修文坊之后,他们家的烟囱头一回冒起了炊烟。

又变得无所事事的杨帆倚在门口,看着天爱奴从小女仆摇身一变,又化为厨娘的全过程,目瞪口呆!

p:各位书友,推荐票票,请投起来!

c!。

第二十九章 我只能讲我六岁之前的故事

天爱奴洗净手,走进厨房的同时,已把那替换下来的万能chuáng单改制的小围裙扎在腰间。

水盆里,鱼在跳、虾在蹿,案板上摆着一砣羊肉。

杨帆眨了几下眼睛的功夫,米已淘好下锅,葱、姜、蒜已剥好、拍扁、切丝以备用。

杨帆又眨了几下眼睛的功夫,一条鱼已除腮、去鳞,清洗干净,放进一只敞口盘子。

葱段、姜丝、料酒、酱油等配出的佐料往切了数条斜口的鱼身上一浇,盘子往旁边一推,天爱奴又抄起了刀。

一口刀在她手中上下翻飞,尽管只用一只手,不消片刻,羊肉便成了一砣鲜红的肉片儿。

“咚”地一声,刀往案板上一扎,刀柄还在嗡嗡地颤着,天爱奴已俯身添了几块柴进火灶,在备好的一只盆里用皂角清洁了手,拿起几只大枣,灵活地剔去核,丢进米锅。

伙计送来时就已收拾停当的一只肥鸡再度清洗一下,腹内塞进各种佐料喂上味儿,枣肉沫糊粥已经煮好了,米饭的香气扑鼻而来,这边又把鲜鱼放上蒸锅,顺手一抄,一把切好的姜丝葱丝,便盖满了鱼段。

杨帆正盯着那盖在葱丝姜丝下全须全尾的大鱼发呆,几块rǔ酪又丢进了水里,天爱奴玉臂轻扬的动作,信手挥洒的姿容,就像一位书法大家正在挥毫泼墨,书就一篇绝妙好字般写意自如。

鲜鱼不用蒸得太久,当那鱼的鲜香和rǔ酷的nǎi香从锅盖边缘随着蒸气流逸出来,馋得杨帆口涎直流时,肥鸡又被送进了蒸锅,而这时那盆蹦蹦跳跳的鲜虾业已滤去清水待用了。

倚在门边的甩手大爷只觉得自己很饿,越来越饿,可他不舍得走开,他从不知道,做也可以如此的优美、如此的雅致。男人是不下厨的,一辈子怕连厨房的门都难得进上一回,可要是厨房里也有如此美景,便下下厨房又如何?

杨帆盯着腰间扎着青布小围裙的天爱奴,腰身细细,仿佛一棵水灵灵的小白菜。

在杨帆看来,她无疑就是此间厨下最可口的一道菜,秀sè,真的可餐。

那盘可口的小白菜还在厨下忙碌着,不管是挥起炒勺,抄起菜刀、撒下葱花,还是刀下如飞地切着羊肉,就连她俯身添柴的动作都充满了艺术的美感,仿佛她不是在炒菜,而是翩跹起舞。

似乎感觉到了杨帆的注视,天爱奴忽然头也不回地问道:“你知道我最喜欢做的事是什么吗?”

杨帆摇摇头,道:“不知道!”

天爱奴深深地嗅了口饭菜的香气,振奋地道:“做饭!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做饭!!”

杨帆微囧:原来,是个吃货……

※※※※※※※※※※※※※※※※※※※※※※※※※

葱醋鸡、rǔ酷蒸鱼、光明虾炙、小炒羊肉,枣肉沫糊粥,一一摆上了几案。

杨帆和天爱奴分据几案两边,跪坐如仪,举案齐眉。

桌上的菜很丰盛,只是没有青菜。

杨帆好不容易改善一次生活,当然不会买青菜,天爱奴也没挑剔他买回来的食材。因为隋唐以来,胡汉杂居,中原的文化、服饰、饮食等各个方面都受到了胡人胡风的影响,做了很大的改变,食下豪门权贵家的菜谱上本来就很难看得到青菜。

杨帆吃的很香,肚子吃的很圆,一条一斤八两六钱的肥鱼、一只三斤四两的肥鸡,半斤羊肉,一盘河虾几乎被他一扫而空,连那锅粥都被他吃下去了大半。

天爱奴捧着饭碗,看得空dàngdàng的盘子问他:“你是不是饿死鬼投胎?”

杨帆捧着溜圆的肚子,叹息道:“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香的一顿饭,不如……你就不要走了吧。”

天爱奴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请得起我这个厨娘?”

杨帆咳嗽一声道:“一定……是做厨娘么。”

天爱奴小口地扒着米粥,从那被杨帆扫dàng一空的盘子里挟着一点幸存的剩菜,压根没有理他。杨帆眼珠转了转,忽然嘿嘿地笑起来:“我来算算,哎呀,你到我家,今儿正好是第三天。”

天爱奴扬起一双剪水双眸,诧异地“嗯?”了一声。

杨帆坏笑道:“新媳fù过门第三天,可是要下厨作饭的。”

天爱奴“哼”了一声,板着脸依旧不理他。

杨帆揉揉鼻子,试探地道:“对了,你给我那支钗子,居然换了两千八百钱,我对你真是越来越好奇了,从你的言谈举止,还有你随随便便拿出一支钗子就能这么值钱,你一定出身大富之家,还需要做贼?”

天爱奴停了箸,淡淡地道:“还是忍不住想要打听我的身世?”

“呃……你可以不说。”

天爱奴摇摇头,沉吟一下道:“说也无妨。不过……我只能告诉你我六岁之前的身世。”

杨帆振奋道:“那也可以,你说。”

天爱奴静静地想了一阵,轻轻说道:“我家住关中周至县,家里没有什么特别的,父亲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有十几亩旱田地。永淳元年五月的时候,关中大旱,赤地千里,继之以蝗虫,庄稼本来就枯死了,又被蝗虫啃个jīng光。”

这个开头,恐怕绝不是一个愉快的故事,杨帆不由敛了笑容,静静地听着。

天爱奴道:“官府筹措不到足够的粮食赈灾,为了活下去,阿爷(父亲,当时最普通的口语称呼)卖掉了家里的十几亩田,可那时米价已经涨到一斛万钱,这点钱够活几天呢?很快,城里乡下,哀鸿处处,人多相食,死者枕籍于路。”

天爱奴黯然道:“祸不单行,紧接着又发生了大瘟疫,灾民们拖儿带女,白天乞讨,晚间就lù宿街头,不少人在睡梦里就口吐黄水,陈尸路旁。当时有一首民谣说:“李四早上埋张三,晌午李四又升天。刘二王五去送葬,月落双赴鬼门关……

饿疯了的饥民开始不择手段。有人刚买的馍被饥民抢走,眼看就要追上,饥民就把馍扔进马里再踩上一脚,被抢者只好作罢,饥民再拣起馍,狼吞虎咽。树皮都被剥光了,lù出白花花的树干,树叶也被蝗虫和饥民啃光。

不少人开始吃观音土,明知道吃了依旧是死,但是胃里不填上东西真的饿的慌呀。我们村里有个人卖光了地,又卖了妻子,最后把饿死的四岁的儿子用炕席卷了一埋,奔往他乡逃命去了。

还有一个寡fù,家里有上百亩田,在村里算是很富有的,这时也难以维持了,她有一儿一女,年纪都不大,为了养活儿子,保住亡夫的一点血脉,她亲手把自己年幼的女儿摁进水盆里活活溺死。”

天爱奴抬起头,看着杨帆,认真地解释道:“你是不是觉得这些和我没有关系?我说这些,其实只是想告诉你,当时到底有多惨,很多远比我家富有的人家都活不下去了。所以……不管我的爹娘对我做了什么,我都不恨他们,从来没有!”

杨帆的心轻轻一颤,凝视着天爱奴晶莹的目光,有心叫她不要再说下去,可是迎着那样的目光,竟连话都说不出来。

天爱奴默然片刻,继续道:“成群结队的饥民一路东行,向关外、向洛阳去逃生。逃难的人多如牛毛,他们衣衫褴褛,骨瘦如柴,走着走着,就有人倒下,荒野里到处都是狼和像狼一样凶狠的野狗,它们根本不怕人,甚至窜到十室九空的村庄里,把残存的人类当成它们的口食。

陇西有许多人跑到关中来买老婆,但是他们不准带孩子,我亲眼看见一个陇西汉子,把一个颇有几分姿sè的年轻fù人抱上了驴背,却夺过她怀中的孩子,扔在干涸的yīn沟里。阿爷……”

天爱奴的声音颤抖起来:“阿爷无奈之下,也把阿母卖掉了,可是换来的粮都不够吃三天的。管它呢,那时候,只要能有一口吃的,只要能多活一刻,还有什么是不肯做的?许多fù人被迫卖身,卖一次身子,只能换回一碗米汤。”

天爱奴长长地吁了口气,幽幽地道:“卖了阿母换回的粮食吃完了,阿爷就直勾勾地盯着我看,那时我好怕,以为阿爷要吃掉我,结果……他只是把我叫到一口枯干的井前,把我推了下去……”

杨帆身子一颤,嘴chún翕动了几下,却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天爱奴道:“阿爷又丢了些砖石瓦砾下来,然后就不知往何处逃命去了。”

杨帆轻轻握祝糊的手,她的手冰凉,正在轻轻发抖,杨帆一握祝糊的手,她立刻反握住杨帆的手,死死地攥着,仿佛掉进枯井的人抓住了好心人垂下的一根绳子,再也不肯松开。

杨帆低声道:“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些,你不要再说了。”

天爱奴轻轻摇头,凄然道:“阿爷丢下的石头,砸中了我的头,我晕倒了。可我不恨他,真的不恨他,他也是没有办法,至少……他没有吃了我……”诸友:推荐票要给力,诚求推荐票!!!

c!。

第三十章 我想多吃一碗饭

杨帆听得心情无比沉重,他知道,天爱奴之所以一再地强调父亲的无奈,一再地强调她不恨父亲,恰恰是因为她童年时所受到的伤害太深,尤其是来自于亲人的离弃,这如同一个梦魇,挥之不去。她不想恨,却又忘不了,只好用这样的办法,一遍一遍地催眠自己的心灵。

天爱奴目中隐隐泛起泪光,幽幽地道:“可是,天不绝我,大概是因为那三天有了吃的,我居然有了点力气,我醒了,攀着井里砖石剥落的空洞处爬了出来,一个人随着逃难的人群走乡过县,到处流浪,后来……我被一个磨坊主收留了。”

天爱奴笑笑,道:“那个磨坊主对他娘子说,要先拿我当童工养着,等我长大了,就给他那傻儿子当婆娘,替他们家传宗接代,他说这些话时,并没有背着我,他知道我没有选择。其实我很开心,至少我能吃饱了。

那时候,我还没有磨盘高,骨瘦如柴,磨坊主给我那些吃的也仅能活命。我没有力气,不小心被拉磨的驴子撞倒,竟然没有力气爬起来,被méng住眼的驴子依旧一圈圈地拉着磨,把我踩得奄奄一息。

治伤是要花钱的,磨坊主觉得划不来,就把我丢出了村子。饥民们绿着眼睛围上来,想要把我生生地吃了,这时候忽然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马上的人看起来很jīng神,衣装很整洁,因为瘟疫横行,他们脸上都méng了厚厚的毛巾,只lù出一双眼睛。

其中有一个人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也许一路上他们已经见惯了种种人间惨剧,我没有看出他想救我的意思,我想,我马上就要被人吃掉了,可是他明明已经从我身边驰过,忽然又转了回来。

那几个饥民呲着白森森的牙齿扑向我,想要生吃我的肉,这时候,那个人挥起了手中的鞭子,有气无力的饥民在他的鞭子下面就像一个个纸糊的人儿似的倒下,我被救了。他给我治伤,给我饭吃……”

杨帆问道:“他为什么改变了主意,愿意救你?”

天爱奴沉默了片刻,答道:“后来,他告诉我,他一路上见到了太多垂死的人,有的人看他们经过,会lù出乞求之sè;有的人会恐惧死亡,哀嚎哭泣;有的人则麻木不仁,对他们视而不见……”

天爱奴长长地吸了口气,道:“而我……,他说他在这个六岁的小女孩眼睛里,看到的是解脱的平静,一个六岁的小孩子,能有这样超脱生死的目光,他觉得很不寻常,所以……他救了我……”

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天爱奴仰起了头,过了许久,当她缓缓低头时,眼睛虽然是湿润的,泪水却已消失,她终究没让眼泪流下来。她凝视着杨帆,一字一字地道:“我的名字,是我自己取的。天爱奴,人不爱奴,天爱奴。”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仍然紧紧抓着杨帆的手,杨帆能感觉出,在那地狱般的rì子里,她所遭受的打击,不仅仅是来自干旱、蝗灾、瘟疫,不仅仅是目睹惨烈的死亡,趁火打劫的灾民,还来自她的生身父亲。

杨帆柔声道:“无论如何,那一切都已经是过去,不要总是记在心里。”

天爱奴轻轻抽回了手,手掌柔滑似一匹丝绸,手已抽出,滑腻柔细的感觉还dàng漾在他的指尖。她用剑,可是掌中竟没有一个硬茧,这只有在有条件习武之后,细心保养自己双手的人才办得到。

杨帆对这个身份成谜的女孩更加好奇了,但他并没有想去深究,就像他也有自己的秘密,他理解并且尊重别人的秘密。

天爱奴的嘴角轻轻勾起,带些讥诮地道:“你不懂,虽然你的家境也不好,可是至少,你有平稳的生活,至少有个温饱,你哪知道我所遭受的一切。”

杨帆沉默了,其实他也有一个不幸,但是比起天爱奴所遭受的折磨,他觉得自己所遭受的至少是骤然的打击,远没有那rì以继夜,永远绝望的痛苦更深,所以他没有反驳天爱奴的话,他沉默片刻,凝视着天爱奴的眼睛道:“你知不知道,我听完了你的故事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

“我想再吃一碗饭。”

天爱奴:“……”

杨帆柔声道:“无论如何,那一切都已经是过去。曾经不幸,并不是最大的不幸,最大的不幸是沉溺于不幸的回忆之中不能自拔,让那不幸永远影响着你。你现在还活着,活的还很好,这就是幸福!

你知道自己曾经遭受过怎样的痛苦,那现在就更要好好地活着,而不是一味的沉溺于痛苦的过去!怀念死者,就更要珍惜生者!这是一位年过百岁的老人告诉我的,我一直在按照他的话去做,所以,我过得很快活。”

天爱奴眉头微微一挑,道:“他的话,就一定有道理?”

杨帆脸上lù出了异常尊敬的神sè,道:“他说了,我就信!再说,老人家活到这么大岁数,远比我们经历了更多的人生,他的话就算不是这世间最有道理的,也一定比我有道理。阿奴,上天眷顾你,让你活下来,你还活在这人世间,那么就该努力寻找人世间的幸福,不要辜负上天对你的眷顾!”

望着杨帆异常真诚的眼睛,天爱奴心中一阵悸动,杨帆真情流lù的语气,看不出一丝作伪,她更加怀疑自己的判断了,但她还是不能确定。毕竟,她做的事,干系实在太大,而感动……

那个磨坊主收留她,并且丢给她半个馍的时候,她比现在还要感动,人心隔肚皮呀。

天爱奴轻轻地道:“我会的。”

天爱奴细密的眼帘缓缓扬起:“我想……再吃一碗饭。”

两个人相视而笑,那笑如静谧的午夜,攸然亮起的一朵灯花,在那一瞬间照亮了他们彼此,心暖和了许多,这是她第二次笑,她笑的很好看,杨帆觉得,她真应该经常这样笑一笑。

天爱奴盈盈起身,道:“菜都叫你吃光了,我再去弄点儿,你想吃什么?”

杨帆道:“我想吃菜,很清淡的菜,比如……野菜蘸酱!”

“这个简单,马上就好。”

天爱奴系好围裙,款款地走向厨房,她的步态……很女人。

杨帆追了一句:“酱要炸一下,放一个鸡子儿!”

天爱奴答道:“好!”

她的倩影消失在厨房里,片刻之后,一阵鸡蛋炸酱的香味就扑进了杨帆的鼻子,杨帆闭上眼睛,深深地嗅了一口,品味着那炸酱的味道,当他再睁开眼时,他的目光亮晶晶的。

这一回,杨帆吃的很慢,不再像饿死鬼投胎似的,他一边吃着饭,一边看着天爱奴吃饭的样子,她吃的更慢,动作很优雅,很好看。

素手调羹汤,含羞shì君尝。无论羹汤多么珍馐,倘若没有了后一句作陪衬,便失去了旖旎的景致。人间烟火,总要有个仙女般的女人陪伴着,那平淡才生了一种难言的味道,于是,人更加好看,饭菜更香。

这就是秀sè可餐。

平静和温馨很快就被打破了,院中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二人还未及有所反应,那人便闯进门来……p:凌晨,诚求推荐票!

c!。

第三十一章 人们最喜欢相信的理由

擅闯民居这种事本不该发生的,尤其是晚上,几乎更不可能。

因为在照明条件比较低劣的古代,人们对于黑夜有着本能的恐惧和行动上的客观困难,夜间犯罪,主人无法事先判断你是要偷东西还是要杀人,再加上私宅不受侵犯的传统观念,所以夜入民宅,非jiān即盗的观念深入人心。

唐律规定:“夜无故入人家者,笞四十。主人登时杀者,勿论。”

再加上宵禁的规定,所以夜间串门子,在那时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到了人家不敲门便登堂入室,更是绝不可能的事情,以致两人全无防备。

然而杨帆并不觉得意外,规矩是规矩,规矩定出来,就是给人破的。敢大模大样闯进他家,坏了这夜不入民宅规矩的,除了马桥还能有哪个?

可马桥平时轻易也是不会到他家里来的,这个时间按常理说,马桥本该在家里陪着他老娘做手工才对,可是进来的,却真的是马桥。

马桥一脚踏进门来,就见房中整洁,一张几案,对坐两人,一男一女,不禁“哎哟”一声,忙不迭点头哈腰地赔礼道:“对不住,对不住,我走错门了……”

马桥一边说一边退,退到门口,刚刚退出一只脚,已然看清了杨帆的模样,不禁惊诧地站住。他捧着一个陶罐儿,张口结舌地看看杨帆,又看看天爱奴,结结巴巴地道:“这……这……,这位姑娘……”

杨帆一伸手,按下了天爱奴yù暴起的动作,向她解释道:“这是我朋友。”

杨帆起身,把马桥拉到院子里,问道:“你怎么来了?”

马桥道:“我不放心小宁,回来后去了她那里一趟,听她说你今晚没去她那里吃面片儿汤,小宁叫我来看看你。我琢磨着,怕是你把钱都给了我去应付老娘,所以……,我就带了半罐子粥过来,那位姑娘是什么人?”

“她呀……”

杨帆眼珠乱转,迟疑地说道:“哦,她是我的表妹,特意来探望我的。”

马桥以手抚额道:“兄弟,能换个更合适的借口么?”

“怎么?”

马桥无力地道:“你说过,你的老家在交趾,在中原没有亲人。现在你表妹来探望你?从交趾、孤身一人、万里迢迢地赶到洛阳来探望你?而且你还要做贼似的把她藏在家里,都不让人知道?”

杨帆脸上一红,没好气地道:“你知道是借口还说出来?问那么多干什么,你就当她是一个贼好了。”

马桥捧着瓦罐,一脸木然地道:“你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做贼么?”

杨帆道:“奇哉怪也,漂亮女人怎么就不能做贼了?”

马桥道:“一入青楼,衣食无忧啊。漂亮女人能走的路太多了,做贼?哈,哈哈,天大的笑话!”

杨帆生怕天爱奴听了着恼,赶紧往门口瞧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休得胡说,叫她听见,定不饶你!”

马桥“哼哼”两声以示冷笑,说道:“看吧,我这么说你不乐意了是吧?快招,她到底是谁?”

“你烦不烦啊?”

马桥往门口瞧瞧,挤挤眼睛,小声道:“你相好的?”

杨帆心里一动,这个理由……似乎说得过去,于是故作沉吟状道:“嗯……”

马桥急不可耐地道:“果然是你相好的?天呐,这么漂亮的姑娘,快说,这是谁家的女子,你怎么勾搭上的?”

杨帆情知不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满足这个好奇宝宝的好奇心,他是绝不会罢休的,便顺着他的思路,慢吞吞地说道:“这位姑娘么……,是我在洛河上认识的一位商贾之女。”

“哦?”马桥换了另一只手抱着瓦罐,竖起了耳朵。

杨帆道:“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天,我行经洛河桥上,她正使船自桥下经过,我们两人就此一见钟情,一来二去,两情相悦,便私订了终身,可她父母嫌贫爱富,不愿让她嫁给一个坊丁,所以……她就跟我私奔了……”

杨帆顺嘴编出一个很滥俗的剧情来,可是越是这种滥俗的故事,无疑却是最能满足人猎奇俗心理的,所以马桥信之无疑。他咂巴咂巴嘴儿,兴致勃勃地道:“那你们俩,打算以后怎么办?”

杨帆蛮不在乎地道:“还能咋办,让她住在这儿呗,依咱大唐律,只要过了法定婚龄,男女两情相悦,成就事实婚姻,便予承认,父母也干涉不得的。”

马桥捏着下巴,狐疑地道:“不对吧……,依咱大唐律,可是男满二十,女满十五,方才可以成亲。你今年才十七,还差着三年呢。”

杨帆道:“所以,我打算先这么过着,等三年以后,我们两个不但早就做了夫妻,连娃儿都不知道生了多少个了,她阿爷阿母还能反对不成?”

马桥翘起大拇指赞道:“这一招够狠!”

杨帆趁机对马桥道:“如今她父母正到处打听她的下落,因此这件事你清楚就好,切不可再告与他人知道。”

马桥连连点头:“当然,当然。你放心,这种事,打死我都不会说与外人知道的。”

杨帆吁了口气,问道:“对了,宁姊那里怎么样了?”

马桥道:“大娘听了也很气愤,她说,男人穷些没关系,可要是这般没志气,那就真的一辈子没有出息了,所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自己女儿若是跟了这样一个男人,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rì了,她明天要亲自去找媒人退婚呢。”

杨帆欣然道:“这就好。”

两个人又聊了一阵儿,马桥告辞离开,杨帆已经吃得小肚溜圆,那粥自然也是捧回去了。

杨帆闪身进屋,就见天爱奴端坐案后,亭亭若初荷出水,一双明亮的眼睛饶有趣味地盯着他看,看得杨帆心里发毛,不由暗忖道:“她怎么这么看我?我俩说的话……不会是被她听到了吧?”

天爱奴盯的杨帆目光游移,不敢与她对视,这才高傲地扬起下巴,从鼻子里轻轻地一“哼”,扶案而起道:“我困了,这些杯盘,你收拾了吧!”说完,便昂起头,像一只骄傲的孔雀般,袅袅婷婷地去了。

※※※※※※※※※※※※※※※※※※※※※※

灯灭了,月光从窗棂透入,流水一般泻满整个房间,地上,似一幅疏影横斜的泼墨。

杨帆又出去“打叶子戏赌钱”去了,这一回天爱奴自然不会再跟踪他。

上一次,杨帆在兵部案牍司查到了“着龙武军派兵押送”这么一句话,当时这支人马押送的人是废太子李贤,去处是蜀中巴州,这与他想查的岭南韶州八竿子打不着,但这已是他能查到的唯一线索。

今晚,他会继续查阅还没看完的有关永淳二年的公文,如果再找不到有关龙武军出京公干的其它线索,他就得针对当年赴蜀中巴州公干的这支人马进行调查了。虽说两地风马牛不相及,可是赴巴州公干的人,未必就不能转道去韶州干些别的。

又是整整大半夜辛苦的查阅,时间快到时,杨帆揉揉发红的眼睛,长长地吁了口气。到今天为止,他已经把永淳二年所有的兵部公函全都看遍了,那一年,龙武军出京的唯一记录,就只有押送废太子李贤入巴州这一条。

看起来,他只能从这条线索着手了。

杨帆走到窗边,微微启开一道缝隙,用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向黑沉沉地天际望了一眼。天地依旧一片茫茫,但这已是黎明前的黑暗,晨曦就快出现了。

杨帆长长吐一口浊气,回首看了看那些堆积如山的案牍,轻轻翻下楼去,像一只夜莺般投进了茫茫夜sè当中……p:求推荐票支持!!!

第三十二章 私奔风云

一大早,杨帆照常去开坊门,今儿是月末最后一天,明天起就要由他人轮值了。

似乎一切如常,开坊门时,他依旧被人撞得风中芦苇一般摇曳,被胆大泼辣的大姑娘小媳妇们揩油,换来一天的好心情。

走在街上,小吃摊主们依旧热情地跟他打着招呼,只有经过修文坊十字大街第二曲巷口时,略略有些不同。那处棚子冷冷清清的,宁姊今天没有一早出摊,杨帆知道,她今天一定是忙活退婚的事情去了,因此也不担心。

但是当杨帆回家吃过天爱奴调制出的清淡小菜、熬出的香甜米粥,赶到坊正府里应了差事,开始今天的巡察游弋时,他发觉有些不对劲儿了。

街头巷尾,总有些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块儿窃窃私语,一边说一边还不停地看他,神sè相当的诡秘,可是当他走过去时,这些人却马上顾左右而言它,不咸不淡地扯起了闲话。

杨帆有点发毛的感觉,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杨二。”

“黄员外。”

杨帆微笑着站住行礼。

迎面走来的正是黄招平黄员外,黄员外极其圆润的身子走得很是轻盈,仿佛一只皮球似的,颤呀颤的弹到他的身边,一张胖脸笑得天官赐福一般。

杨帆有些意外,黄员外平素与他街头碰见,一向不怎么打招呼的,毕竟身份地位摆在那儿,今天这是怎么了?莫非忽然做成了一笔大生意?

黄天官笑吟吟地开口了:“杨二,怎么两眼都是血丝啊,昨晚没有睡好么?”

“哦,黄员外,我……”

黄员外根本没想听他的回答,马上接笑道:“呵呵,年轻人嘛,不要害羞,某可是过来人了,这种事情,还是要悠着点好,要爱惜身体,啊?”

“呃……员外说的是……”

黄员外圆润地从他身边飘了过去,那步态,那风情,仿佛前方路上有一座山峰,山峰下有一道竹篱,竹篱内有一丛秋菊,胖胖的黄员外忽然摇身一变,成了五柳先生,正悠然行去,篱下采菊。

杨帆望着黄员外的背影,如丈二金刚一般摸不着头脑,他正觉有些古怪,担着菜挑子出摊的宋二伯看见了他,便站住脚步,笑道:“杨二,听说你家自己开伙做饭了啊,可要买些菜么?”

杨帆一怔,昨天傍晚时分自家飘起一道炊烟,这就有人注意到了?莫非这宋二伯乃是一位隐居不出的世外高人,有事没事的就站在他家土墙上四下望气?

一身粗布衣裳,留着两撇八字胡的宋高人笑道:“菠菜、茭白,莴苣、蘑菇、苜蓿、荠菜、金针菜,都是新鲜的,你看看挑点儿什么。”

杨帆迟疑地道:“这个……,二伯,我身上没带钱,下回吧,下回再照顾你的生意。”

宋二伯从挑子里拿出一把韭菜,递到杨帆手里,很慈祥很得霭地道:“你现在花钱的地方多,想来是有些拮据的。需要了就跟二伯说一声,怎么也不差你那一口。喏,这把韭菜送给你,回去剁个菜馅炒个鸡子儿什么的,味道极好。”

宋二伯拍拍他的肩膀,压低嗓门道:“二伯跟你说,韭菜这东西,补肾壮阳喔。”

“嗯?”

杨帆正诧异间,宋二伯已带着一脸蒙娜丽莎的微笑,挑着担子扬长而去。

杨帆慢慢地往前走,走着走着,突然想到了原因所在:“马桥!这厮那张破嘴,就没个把门儿的么?”

杨帆一俟想清缘由,愤愤然便去寻找马桥,走了两条巷子,还没找到马桥踪影,迎面忽有一个绿衫少女姗姗走来,这少女发梳百合髻,领一条大黑狗,“目不斜视”、“旁若无人”,杨帆一看正是小东姑娘。

“不好!”杨帆yù待要躲,小东已然走到面前,杨帆正要欺她眼神不好,硬着头皮与她擦肩而过,小东看一看他,却迟疑站住,唤道:“可是杨家二郎当面?”

“啊!啊啊!小东姑娘啊!”

杨帆苦笑站定,打个哈哈,仿佛才看到她似的,笑脸迎上,说道:“正是杨帆,小东姑娘,你这是到哪儿去呀?”

小东蹑着猫一样的步伐贴近了,直到杨帆能清晰地数出她鼻尖和两颊的雀班数目,才眯着眼喜道:“啊,果真是二郎。”

欢喜的神sè一闪即逝,少女脸上又换了一副幽怨的神情,幽幽地眯着杨帆道:“二郎好不绝情,奴家对二郎一番情意,二郎心中当真不知么?你平rì里装捏作傻,奴家只道你不想太早成亲,也不怪你,哪知你却与一商贾女子勾搭私奔。”

小东说着,抽抽答答,两行珠泪便滚滚而落。

杨帆慌了手脚,前后看看,慌张劝道:“小东,你不要哭啊,你这般模样,叫人家看见,还以为我怎么样了你,你……你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小东把泪一收,挺起平坦的胸膛,朗声道:“二郎,此间没有旁人,咱们把话说清楚,你说,人家容颜相貌、xìn品xìng,到底哪里不如那个商贾女子?你说!”

小东先天近视,再加上常做针线活的缘故,还有些对眼,这时她的两只眼睛一致对内,双眼焦点专注地交叉在杨帆的眉心,杨帆被小东姑娘犀利的眼神彻底击败了。

他像一个始乱终弃,终被苦主找上门来的登徒子似的,惭愧的无地自容,低着头,忏悔似地说道:“小东,你是一个好姑娘,勤劳、能干,xìng格温柔,心地善良……”

杨帆不敢与之对视,稍稍抬起眼睛,盯着对方的鼻尖,数着点点雀斑,用最真诚的语气道:“你的眉毛像天边的云一般高洁,你的眸子像雾夜的星辰一般明亮,你的模样就像迎chūn的花朵一般俏丽,你的身材就像我手里的这把韭菜一般稚嫩……”

小东姑娘抹抹眼泪,质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喜欢她,不喜欢我?”

杨帆叹了口气,深沉地道:“也许……这就叫缘份吧。小东姑娘,你我二人,是有缘无份呐。你看,你家境富有,而我只是一个坊丁,家徒四壁。你xìn温柔,勤劳能干,而我好吃懒做、不学无术,我怎么能配得上你这样的好姑娘,自惭形秽,自惭形秽。”

小东姑娘低头看看自己平坦的胸脯,黯然道:“你不用哄弄我,我知道,我……太瘦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杨帆赶紧否认:“小东,你可不要这么想,你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好姑娘,这坊里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四坊八乡,有口皆碑呀!你看……”

杨帆一指那只正在小东姑娘膝下摇尾献媚的狗狗,:“你瞧,连狗都喜欢你!”

小东姑娘忿然道:“偏是二郎不喜欢我,有眼无珠,连我家大黑都不如!”

杨帆连声道:“是是是,杨某没眼光、没福气……”

小东姑娘拂身便走,杨帆一把拉祝糊道:“且住,那是一棵树。”

“不用你管!”

小东姑娘甩开他的手,愤愤离去,杨帆暗暗吁了口气,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走出去不过三步,已然走远的小东姑娘突然站住,高声道:“杨二,你给我站住!你说清楚,‘连狗都喜欢我……’,你是不是说我瘦得像一把骨头?”

杨帆拔腿就跑,后面传来小东姑娘气极大吼的声音:“大黑,给我咬他!”

“汪!汪汪……”

杨帆抱头鼠窜,一盏茶的功夫之后,花家针织坊的花大娘高亢尖锐的咒骂声就从她家院子里响起来:“杨二这个缺德带冒烟的死东西……”

p:求推荐票!

匹夫的江湖

开书十多天,读者印象前三项才分别出现一个八百多,两个一百多的读者印象,大家对这个似乎不太关心,虽然它每天都可以投一次,所以只是一些老书友点了印象,第三项还是搞笑的“不要男主!”

然后一夜之间,突然出现了近两百个有志一同的印象:“索然无味!”

何等不易,俺在书群里招呼半天,那帮大爷都懒得去点一下读者印象呢,有人能一夜之间号召这么多人去点同一印象给关关刷恶评,这份热忱和能力不能不让人佩服。

这不由得让我想起了有时候拼月票,月初零点到零点半,大家零零散散的投票,明明让我的月票数在第一,然后半小时候突然密集的投票使得一些书突然冲到第一,又或者当大家都睡下,夜猫子们在半夜三四点钟突然不约而同投下的月票。

这让我想起了被起点删推荐,然后半小时内再度拉回依旧第一的牛人,确实有这么一群人,他们认为自己作为一个合格的书mí,就有帮着喜欢的作者yīn人的义务。

我想起了在八卦周刊上看到的有些歌手歌mí的互相攻讦,莫非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然而,我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我的书友也没有,比如贼喊捉贼!比如内间!比如冒充我的书友,去他自己的书评区骂他自己的读者,以jī起大家愤慨!比如建个书群,似模似样地对话一番,其中一位冒充本人,以大哥的姿态指斥挥遒,授意“小弟”去给别人书评区捣乱,然后复制聊天内容发到书评区恶心人……

这些年,经得多了,见得多了。

但是人与人不同,有些人是喜欢做“小弟”的,是喜欢被人这么管着的,并且沾沾自喜!

今天能有这种伎俩,来rì再要刷票否?

孩子,你什么时候能长大?

写书这些年,经历的多了,魑魅魍魉见多了,这些东西不可能打击我的自信,而且我是那般相信,这本书的质量我很满意,这本《醉枕江山》写的极好,无论是人物的塑造,情节的设计,对未来情节的勾划,我都自信且满意,它一定会是个很jīng彩的故事,比许多作品都jīng彩的故事。

本来不想在意这些人干的龌龊事,不过有些书友注意到了,并且提出了这个问题,所以这里我表个态。

我的书是新书,才发表不到半个月,有人来刷恶印象,看来是有些忌惮什么了,这让我很开心,因为你们是变相地承认我的这本书对你有威胁。如果它默默无闻,相信就算我抱着你的大tuǐ去求你,你也懒得跑到你不看的书上去点一个读者印象。

有人感到害怕,这是很开心的事。

各位书友,那个读者印象,每个号每天都能重复选一次的。

请书友们在书页简介下方点击添加印象----然后点击书友印象中的《又一经典》,咱把恶评刷下去,如果那些人愿意,就每天到我的书里签到,继续刷恶评,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yīn人大业中去吧~

你们刷评价票去吧,那个快一些,你拿一两千块,刷地一下投下去,叔的作品评价就完蛋了,见效多快啊!还有,你就是投一万块钱的评价钱,作者也拿不到钱的,这个全归起点所有,所以你不用担心会让叔占了你的便宜。

最后,各位书友们,推荐票请继续支持,争取更多的读者成为我们的书友!

大家一起看书,一起快乐!

我们在阳光下快乐地笑,蛆在yīn沟里快乐地笑!

我的书能让喜欢我作品的和不喜欢我作品的都快乐,这部作品将多么伟大啊!

不是俺自恋,它实实在在是一本好书!

写书这么多年,看书这么多年,我有这个自信,

请期待!

推荐大家一首好歌:《匹夫》

轮不到我们来做

英雄来去就那么几个

满口仁义道德

背地你我明白

咱们哥儿们别啰嗦

要钱没有人一个

情义无价兄弟不嫌多

冷面热情热血

有人就有江湖

什么因结什么果

大口喝吧大声吆喝吧

难得是快活

那又如何匹夫就是我

为争口气而活

要钱没有人一个

情义无价兄弟不嫌多

冷面热情热血

有人就有江湖

什么因结什么果

大口喝吧大声吆喝吧

难得是快活

那又如何匹夫就是我

为争口气而活

生不带来死也不带去

难得是快活

那又如何匹夫就是我

为争口气而活

大口喝吧大声吆喝吧

难得是快活

那又如何匹夫就是我

为争口气而活

生不带来死也不带去

难得是快活

那又如何匹夫就是我

为争口气而活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难得是快活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为争口气而活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我们还活着

不多说话不是没嘴巴

为争口气而活

(这首歌,我喜欢听,唱着也特有味道,哈哈,臭美一下

c!。

第三十三章 偏遇无赖小人

被狗撵了四条街的杨帆气喘吁吁,总算是摆脱了那只花家恶犬,这时瞧见前边树下有两个坊丁正在下棋,杨帆向他们问了一下,才知道马桥正在第四曲常瞎子家里拔火罐。

杨帆到了常瞎子家,常瞎子茫然地向门口看了一眼,问道:“来了呀,请稍候片刻,一刻钟就好。”

马桥趴在榻上,光着脊梁,后背上满是一只只竹筒,正咬牙切齿地忍痛,看见杨帆,招呼道:“小帆也来拔罐么?看你那张乌鸦嘴,胃寒胃寒的,我现在受风了,嗬!肩膀一动就疼。”

杨帆哼了一声,在旁边坐下,板着脸道:“马桥,你给我说清楚,坊间那是怎么回事?”

杨帆呼名道姓地叫他,这分明就是生气了,马桥听了一脸茫然地道:“怎么了,什么事这么生气?”

“什么事?”

杨帆怒不可遏地道:“咱俩昨儿晚上是怎么说的?你不是亲口答应我,绝不把我……把我家里有位姑娘的事情告诉外人么?”

马桥道:“对啊,我是这么说的,怎么啦?”

杨帆怒气冲冲地问道:“你敢保证,对谁都没说过?”

马桥眨巴眨巴眼道:“对啊,我根本就没对……,哦!我跟我娘说过。”

杨帆瞪着他,马桥理直气壮地道“我娘又不是外人,你怕什么?”

“刘大娘,她的确不是外人……”

杨帆有气无力地道:“可是什么事儿只要被你娘知道了,也就等于全坊所有人都知道了,你娘会在最短的时间里,以最快的速度,把她所听到的希罕事儿告诉她所遇见的每一个街坊……”

杨帆yù哭无泪地道:“仁兄,令堂大人的xìng子,你不会不知道吧?”

马桥心虚地吱唔:“你……你怕什么,不就是私奔么,谁在乎呀?再说,咱坊里的人还能不向着你?你放心,这事儿再怎么传,那也是坊里头的人嚼嚼舌根子,绝不会有人把这事说与外人听的,真有外人打听,大家伙儿还得帮你遮掩呢。”

常瞎子马上竖起耳朵,认真倾听起来,私奔这种事,太有趣了!

杨帆听得一阵无语,马桥这话倒是实情,当时理学未兴,民间对于情爱之事热衷于传扬、促合,即便是有些不合礼法,百姓们也只是津津乐道,少有人会去求全责备。

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私奔,既没有来自朝廷方面的责难,也没有民间士民的声讨,李靖和红拂女私奔,更是被唐人津津乐道,赞美不已。私奔在唐人眼中是一种很浪漫的爱情故事,根本不会有道德君子跑出来口诛笔伐。

再加上,当时的人地域观念极其强烈,街坊邻居、同乡故里,只要一俟知道这个身份,先就亲近了几分。杨帆这事,坊里人肯定向着他说话。大家想想现代jǐng察去山村解救被贩卖妇女时所遭遇的阻力,就能想像当时人们是如何的帮亲不帮理。

问题是,杨帆这位“娘子”,可不是真的私奔女,杨帆当然心生顾忌。不过事已至此,从坊里百姓们的反应来看,倒是没人联想到前几天搜捕的那个朝廷钦犯身上。天爱奴在他家里住着,就算从不出门,早晚也会被人发现,经此一事,说不定反倒成了掩护她真正身份的绝好借口。

想到此处,杨帆的怒气也就消了,饶是如此,瞧瞧马桥那副德xìng,杨帆还是忍不住道:“你呀,当真是成事不足……

马桥赶紧接口道:“我知道,我知道,我败事有余!”

面对这样一个主动承认错误的人,你还能说什么呢?

杨帆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抓祝蝴肩膀一个竹筒向上一拔,马桥非常配合地“惨叫”一声,赔笑道:“不气了吧?”

马桥拔完了火罐,呲牙咧嘴地和杨帆离开了常瞎子家,刚刚走到十字大街,远远的就有一行三人缓缓走来,马桥闪目一瞧,不禁叫道:“哎哟,小宁回来了,我去问问她退婚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杨帆扭头一看,只见面片儿和面片儿娘一左一右,扶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正向坊中走来,忙也举步迎了上去。

“孙婆婆,王大娘!”

杨帆和马桥迎上去,先向孙媒婆和面片儿娘打声招呼,然后双双把目光投向江旭宁,江旭宁轻轻摇了摇头,神sè黯淡。杨帆和马桥心中一紧,因在路上,不宜多问,便跟在她们身后,往江旭宁家中走去。

几人进了江家的门,面片儿倒了几碗凉开水端上来,孙婆婆和面片儿娘脱了鞋,盘膝坐到榻上,杨帆和马桥挨着榻边坐下,小心地问道:“孙婆婆,与柳家商量退婚的事,到底怎么样了?”

孙婆婆年纪已经很大了,据说,就连面片儿娘和她爹当年的婚事,也是这老婆子一手撮合的,她是这修文坊里资历最老的一个媒婆。

孙婆婆咂巴咂巴已掉光了牙齿的嘴,叹气道:“哎!老身做了一辈子媒人,不知说合了多少对夫妻,没想到终rì打雁,终被雁啄了眼,临了临了,瞎了这双老眼,竟把宁儿许配了这样一个畜牲!”

老太婆说着,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面片儿娘沉着脸sè,本来也是满脸的不愉,不过一见孙婆婆这样,赶紧拉祝糊,解劝道:“阿婆且莫如此,想当初订亲的时候,那柳君璠我也是见过的。

那时他的父母还健在呢,瞧着这孩子挺好的一个后生,谁会想到今时今rì他竟变成这样一副模样。阿婆,不只是你看走了眼,我也是看走了眼啊,阿婆无需自责,咱们如今,还是赶紧想个法子才好。”

杨帆听了这二人之间的对话,小声问面片儿道:“宁姊,那姓柳的不答应退婚?”

面片儿眼圈一红,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她紧抿着唇,轻轻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马桥急不可耐地道:“大娘,这到底是咋回事儿,你给我们俩说说呀,这么多人,总能商量出个办法。我跟小宁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小帆也当小宁是亲姐姐一样,全都不是外人,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面片儿娘叹了口气,说道:“今儿一早,老身就和小宁去找阿婆,说明了情况,阿婆听了也很生气,就陪我们娘俩去柳家商议和离的事情。结果到了柳家,那柳君璠坚决不肯和离,甚至当着小宁的面就说,就说……”

面片儿娘说到这里,浑身哆嗦起来,面皮子铁青,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孙婆婆接口道:“那小畜牲说,只等小宁嫁过去,就要往死里折磨她。”

杨帆和马桥登时气炸了肺,杨帆怒道:“这个无耻败类!堂堂男儿,为人面首,伏在女人摇尾乞怜,求些施舍度rì,这样的货sè,宁姊若嫁了他,岂不是一生一世都要受委屈。他不愿和离,咱就离不得么?”

孙婆婆道:“小旭啊,你刚回大唐不久,有所不知。咱大唐律法,固然有夫妇和离这么一说,可是和离和离,就在一个和字,两下里都同意,那才成,要不然怎算是和离?那姓柳的恨小宁当众刮了他的脸面,心中怀恨,怎肯放过小宁?

再说,他这等没骨气的破落户儿,虽与那姚夫人媾和,终究是jiān夫yín夫,姚夫人肯为他生儿育女么?他舍了小宁这样的好姑娘,还到哪里去娶一个称心如意的小娘子?他自然是不肯和离的了。”

马桥追问道:“孙婆婆,那不肯和离,就再无分手的法子了么?”

第三十四章 这是男人的世界

孙婆婆摇摇满是白发的脑袋,怏怏地道:“别的法子,都不成的,还有一个法子,就是由男方‘出妻’,你想,咱要和离他都不肯,他会主动休妻?再一个……就是经官了。”

杨帆双眼一亮,道:“着哇,他不肯和离,咱就经官!我和马六都是人证,咱告上官府,我就不信,他这等卖身求食的乞索儿,在官府里面还有关系。”

孙婆婆摇头道:“难!难!经官……难呐!夫是妇天,女要告夫,不管有理没理,先判徙刑两年,即便如此,也告不赢的,男人在外勾三搭四,不比妇人不守规矩,官府岂会判你分离?官府判离,只有两条,‘义绝’、‘违例’,宁儿一条都不符合呀。”

杨帆和马桥面面相觑,这里边的道道儿,不是专业人士还真搞不懂,两人一头雾水,最后还是杨帆忍不住,率先问道:“阿婆,这‘义绝’和‘违例’是指什么?”

孙婆婆道:“‘义绝’,就是说,对对方的族人犯了殴杀、jiān杀、谋害之罪。‘违律’,就是说违反了大唐律的婚姻,比如说律法不准同姓成亲,而夫妻二人偏是同姓,如此一类的婚姻,便不合法,须得判离……”

杨帆蹙眉道:“如此说来,这两个法子确实用之不上,可那姓柳的如此龌龊卑劣,明明不是良配,难道……想离就离不了?”

孙婆婆幽幽地叹息道:“这天下,是你们男人的,也是向着你们男人的,妇道人家哪有说理的地儿。”

现代人都说唐朝女子社会地位高,其实也只是相对于其他朝代而言的,她们的社会地位不可能高于男人或者与男人平等,而史书中得以留存的一些女人张扬跋扈的故事,恰恰是因为那不是普通现象,才成为传奇。那些跋扈娘子,哪个不是有一个极硬气的娘家?其中十之仈jiǔ,都是皇家公主,普通女子比得了么?

唐律规定,夫妻互殴,妻子刑重。状告丈夫的,不管有理没理先判两年。

明清时候更甚,夫妻互殴,不管有伤无伤,妻子立杖一百,甚至,丈夫在追打妻子的过程中自己不小心磕碰而死,都要判处妻子极刑。而妻子告夫,先杖一百,判刑三年,然后才审你那丈夫是否有过,如属诬告,妻子立即处以绞刑。

丈夫在外寻花问柳,与人苟合,固然风评不佳受人鄙视,却是没有罪的,所以昨rì江旭宁虽撞见柳君璠与姚氏夫人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真闹将起来也无从处置。

可反过来,要是柳君璠告面片儿与马桥不清不楚,属实的话要判刑两年,若是假的,这场官司打下来,她的名声也要毁了,她一个尚未出嫁的姑娘,名声一旦臭了,处境如何难堪,可想而知。

二人听罢孙婆婆的解释,一颗心登时凉了半截,马桥喃喃道:“如此,小宁就只得嫁了那个浪荡无行的柳君璠不成?”

面片儿激灵一颤,大声道:“不!我宁可死,也不嫁给这样一个男人!”

面片儿一咬牙,急退两步,一反手就从窗台上的簸箕里抄起一把剪刀,王大娘惊道:“乖女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老太太想要抢过女儿手中的剪刀,可是见她剪尖已然抵着身体,生怕上前抢夺她立即自杀,急吓之下,脸sè已苍白如纸。

孙婆婆也惊站起来,面片儿忍了很久的泪水扑簌簌地落下来,泣声道:“阿母,那rì,女儿亲眼看见他在那姚姓妇人面前毫无骨气的样子,他……若是在外寻花问柳,那也罢了,算是他男儿家的本事,女儿都能忍得,可他如此没有出息,我难道要跟他一样含羞忍辱,乞人口食不成?”

面片儿把剪刀一立,沉声道:“阿母勿惊,女儿不会自寻短见的,我只是要划花了自己的容貌,谅他姓柳的,也不会娶一个相貌凄厉如鬼的女子。”

王大娘惊道:“女儿万万不可,总有办法可想的,你若划花了相貌,将来还有哪个男人肯要你。”

面片儿道:“阿母,女儿就算一生嫁不出去,又或嫁个山野粗汉,也胜似跟了一个这样的男子,容貌便丑得像个鬼,女儿至少也能挺直了腰板做人,若是不然,纵有花容月貌,活着也似一鬼!”

杨帆劝道:“宁姊,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咱们再商量商量……”

话犹未了,他突然一个箭步窜上去,一把夺下了江旭宁手中的剪刀。杨帆这一闪身形虽然快极,但是众人正唯恐江旭宁狠下心来划花了自己面孔,注意力并未放在他的身上,再说少年人身手灵活也不希奇,因此并未生疑。

孙婆婆又惭又羞,这桩婚姻是她一手撮合的,眼见闹到这样的地步,孙婆婆脸面上很是无光,便对江旭宁道:“宁儿,你可千万不要做此想法,事情还没走到那一步,咱们再商量商量。”

孙婆婆思索了片刻,拉住江旭宁的手,对面片儿娘道:“苏坊正家里大郎的婚事是老身一手撮合的,在苏坊正面前,老身倒还有些面子。既然咱们自己不能让那姓柳的同意和离,老身就去一趟苏坊正家,请苏坊正出面,或许可以压得那姓柳的回心转意。”

面片儿娘喜道:“这可好,那就麻烦阿婆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打开来,从里边捡出一串大钱,塞到孙婆婆手里。孙婆婆颜面无光,哪里肯收,不禁连连推拒。

面片儿娘道:“请托办事,哪有不花钱的,阿婆且拿着,不管是买只鸡鸭,提匣点心,总不能空着手登门!”

如此推托再三,孙婆婆便收了钱,道:“既如此,老身就厚着脸皮收下了。事不宜迟,老身这就去苏坊正家里走一遭。”

她看看泪痕未干的江旭宁,轻轻叹了口气,又安慰道:“宁儿,你且安心等着,阿婆请苏坊正出面,这各坊的坊正,本身都是坊里边有头有脸的人物,相互间又通着声息,如果苏坊正肯出面,就能说服那永泰坊的坊正向柳君璠施压,迫他就范。”

江旭宁噙泪屈身道:“阿婆,宁儿的终身,就拜托与阿婆了。”

孙婆婆点了点头,颤巍巍往外便走,杨帆忙对马桥递个眼sè,叫他留下安抚江旭宁,免得她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自己则赶上去,搀了孙婆婆往外走。

杨帆一路走一路问道:“阿婆,那姓柳的到底怎生说的?”

孙婆婆听了,脸上浮起一片怒sè,说道:“老身说了一辈子媒,还没见过这样无耻的男子。那柳君璠根本就是个无赖,他说:要和离也成,等他玩腻了、把人玩残了,自然就会休妻。这人根本畜牲不如,与他商量和离,是对屠儿说放生,怎么可能?”

杨帆听了,心中攸地掠过一丝杀意,暗暗忖道:“若是孙婆婆能请得苏坊正出面,叫那柳君璠好说好散倒还罢了,若是不然,我便宰了那个畜牲,也不教宁姊落入火坑,一世不得翻身!”

杨帆一直把孙婆婆送到苏坊正家里,苏墨涵倒是挺仗义,再说江旭宁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听说她那夫家如此的不堪,苏坊正心中也甚是鄙夷,当下一口答应,立即便去永泰坊,找那永泰坊坊正共同出面。

杨帆得了准确的信儿,先送了孙婆婆回家,又赶回面片儿家,向她说明情况。听说苏坊正答应出头,江旭宁重又萌生了希望,情绪这才缓和下来,杨帆和马桥又婉言解劝了一阵,这才双双告辞。

p:周一了,向诸位书友诚求推荐票支持!周一了,向诸位书友诚求推荐票支持!周一了,向诸位书友诚求推荐票支持!周一了,向诸位书友诚求推荐票支持!周一了,向诸位书友诚求推荐票支持!周一了,向诸位书友诚求推荐票支持!

第三十五章 宰相门前七品官

杨帆回到家里,一推门便嗅到一阵饭菜的香气,心中油然升起一阵幸福的感觉,便向厨下扬声唤道:“阿奴,我回来了!”

奇怪的是,厨下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杨帆奇怪地走过去,探头往厨下一瞧,里边根本没人,杨帆再一回头,不禁吓了一跳,天爱奴正幽灵似的站在他身后。

杨帆骇然道:“你怎么跟个鬼似的,人吓人可是会吓死人的。”

天爱奴瞪着他,道:“出事了!”

杨帆怔道:“出了什么事?”

天爱奴嗖地一下闪到门口,贴着门缝向外看了看,又嗖地一下飘到他的面前,小声道:“我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儿。”

“哦?”

“我发现经过你家门口的人,都会很好奇地往里边探头探脑。”

“哦?”

“我还发现,那些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哦?”

天爱奴脸sè凝重地点:“你说,会不会我在你家的消息已经泄lù了?”

杨帆心虚起来,忙道:“你想多了,这坊间百姓各过各的rì子,谁会多管他人闲事?”

天爱奴摇头道:“不然,你本单身男儿,家中从不起伙,突然开始自己生火做饭,落在有心人眼中,难免会生起疑虑……”

杨帆干咳两声道:“你不用担心,我说过了,这坊里绝不会有人多管闲事。再说你这副模样儿,就是有人见了你,会相信你是个女贼吗?”

天爱奴犹自不放心,凝视着他道:“真的没有事?”

杨帆正sè道:“绝对没有事,我用我的人格担保!”

天爱奴叹息道:“你这么一说,我更担心了。”

杨帆郁闷地道:“我的人格有这么差么?”

天爱奴白了他一眼,反问道:“你有人格么?”

杨帆瞪着她问道:“饭做好了么?”

天爱奴奇怪地看着他道:“你居然还吃得下?”

杨帆道:“为什么吃不下?根本不会有事,你想想,如果你在这儿的消息真的泄lù了,我岂不也要受到牵连?我既然不怕,你担心什么。”

天爱奴歪着头仔细想想,展颜道:“不错,这个理由着实令我放心许多,那么……吃饭吧!”

昨rì他们和搬新家燎锅底差不多,自然要隆重一些,今天就不可能大鱼大肉了,不过哪怕是寻常的菜式,经过天爱奴那双妙手烹调出来,也是sè香味俱佳。杨帆一见满桌佳肴,不由食指大动,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道:“来来来,吃饭吃饭。”

天爱奴微微一笑,道:“不急,我还有一盘大菜没上。”

杨帆停了筷子,讶然道:“还有一道大菜?”

天爱奴探手从矮几下mō出一个包袱来,轻轻地推到了杨帆面前。

杨帆狐疑地看了天爱奴一眼,放下筷子,将那包袱打开,灯光下,顿时腾起一片珠光宝气,氤氲生辉。两方翠玉、一挂明珠,另有金锭银条若干,杨帆惊讶半晌,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天爱奴。

天爱奴道:“今天,我出去了一趟,带了些东西回来。”

杨帆将包袱缓缓掩起,重新推回几案之下,镇静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谢礼!”

天爱奴道:“我说过,救命之恩,当有厚报。这是我给你的谢礼。”

杨帆目光微微一闪,问道:“你要走了?”

天爱奴轻轻颔首,杨帆道:“前rì叫你走,你不肯走,今rì怎么突然又想走了?”

天爱奴嘴角轻轻一勾,道:“我说过,女人随时都会改变主意,哪里需要什么理由呢?”

杨帆吁了口气,道:“这坊中盘查虽然不严,可是京中却不然,各处城门处对于出城的人盘查还是甚为严格,你肩上有伤,很容易暴lù身份,不如等伤势养好……”

天爱奴截口道:“要养好伤,非是一两rì功夫能够办到的。只要我能行走自如,出城么,对我来说,绝不是问题。”

杨帆默然片刻,展颜笑道:“也好。既然明rì就将分别,筵上岂可无酒。”

天爱奴道:“好,我虽有伤,饮酒却是无妨,我去取来。”

杨帆伸手虚按,说道:“你且坐着,我去取酒。”

杨帆欠身yù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自院中响起。今rì街坊诸般诡异,已令天爱奴生起戒心,这时一听脚步声起,她的目光立即jǐng觉起来。

杨帆在看她持箸的手。

她的手指修长、纤秀,当脚步声响起的时候,持箸的拇指、食指和中指兰花绽放般一动,已由持握变成了反握,右手食指轻轻抵前,拇指按在上方,尾指勾住筷尾,筷尖斜斜指向杨帆的右xiōng心口,变成了一个标准的握剑姿势。

她当然不是想要对付杨帆,她微微侧着头,左耳正倾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杨帆相信,当她暴起反刺时,手中的竹筷将势如闪电,笔直地刺入进门者的咽喉,她不只是杀鱼很快,杀人更快。

杨帆马上问了一句:“谁?”

门外的人这回没有冒冒失失地闯进来,他先说了一句话:“小帆,是我,马桥!”

声落,门才拉开,马桥迈步走了进来。

一进门,依旧是一张矮几,依旧是男女对坐,依旧是灯下用餐,情形一如昨晚。

马桥“哼哼”两声,道:“你们正吃饭呐,弟妹,打扰了啊。”

天爱奴手里的筷子“当”地一声跌落桌上,张口结舌地道:“弟……弟妹?”

杨帆赶紧站起来,抢过去挡住马桥的视线,问道:“你怎么来了?”

马桥绕过杨帆的身子,瞧瞧桌上的饭菜,连声赞道:“哎呀,弟妹真是好手艺,这饭菜做得好香。”

天爱奴瞪着杨帆,杨帆忙道:“马六,别胡说八道的,我们还没……那啥呢。”

杨帆一边说,一边扭过头去,挤眉弄眼地向天爱奴打眼sè:“阿奴,你先离开一下,马六来,有事跟我相商。”

天爱奴缓缓站起,狐疑地瞟了杨帆一眼,姗姗走向后门,杨帆拉着马桥坐下,问道:“你怎么来了?”

马桥见天爱奴走了,脸上强装的笑容顿时敛去,叹口气道:“还不是因为小宁的事么。”

杨帆动容道:“苏坊正那边有消息了?莫非姓柳的还是不肯答应?”

马桥道:“苏坊正去了永泰坊,见到了那里的莫坊正,莫坊正听苏坊正说明了去意,便大觉挠头,说是此事甚不易办。”

杨帆道:“那是何故,那姓柳的混到这般地步,在坊里应该没甚能耐才是。”

马桥道:“不错,那姓柳的的确没有什么能耐。不过,他虽没甚么能耐,他傍上的那位姚氏夫人,却是大有来头。”

杨帆双眼微微一眯,问道:“那个姓姚的fù人,她是甚么身份?”

马桥道:“那姚氏fù人也没甚么身份,只不过是个孀居的商人fù,不过姚氏夫人的娘……却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物。”

杨帆奇道:“商人fù的母亲,能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马桥苦笑道:“姚夫人的母亲,曾经给一个人做过rǔ母。”

“谁?”

“太平公主!”

p:本周醉枕上三江了,请大家在起点首页左侧找到“三江推荐”,点下方的“更多”,或者点书页上方横条中的“三江”,在新打开页面右边位置,有“三江票领取”,点击即可领取,然后在中间位置,有〈醉枕江山〉,其右下方有个“投票”,点击“投票”。

有点麻烦,想必是起点为了防范刷票,诸友劳动一下你革命的小手,多多支持!

谨记,每天都可以领一张三江票,不要今天投过明天就忘记了,稽首!***

c!。

第三十六章 一刀解厄

杨帆大吃一惊,蓦地睁大眼睛道:“竟有此事?”

马桥轻轻点头道:“不错!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是太平公主的rǔ母,因为这层关系,少有人敢冒犯她,所以莫坊正便劝苏坊正不要多惹闲事。”

杨帆蹙起眉头道:“那姚氏夫人……应该不会从中作梗吧,你想,那姓柳的若是退了这门亲,岂不正好专心服侍于她?”

马桥冷笑道:“就算姓柳的成了亲,还不是被那姚氏夫人想几时唤去便几时唤去?姚夫人会呷他这份干醋吗?再说,她也只当姓柳的是个玩物罢了,又不是要嫁给他。那rì羞辱得她狠了,这妇人心肠歹毒,恨不得对小宁多加折辱呢。”

杨帆默然片刻,缓缓地道:“如此说来,倒是我的不是了。如果当rì不是我得罪狠了他们,或许宁姊退婚便不会遇到这许多麻烦。”

马桥道:“算了,别说这些,你也是真心把小宁当了阿姊,才肯为她出头。当rì纵然不曾羞辱他们,以他们的卑劣德xìng,又岂会轻易放过小宁?”

马桥沉默了片刻,又道:“苏坊正倒是挺仗义的,虽知那姚氏夫人有这般身份,还是想试一试,就力邀那莫坊正出面,一同去劝说柳君璠,甚至还替小宁答应,只要他肯退婚,便许他一些钱财,原想着这人忒没骨气,许他些财物,或许他就肯了。

哪知道,那位姚夫人当时就在柳家,她居然从内室里走出来,耻高气扬地讥讽说,一个卖面片儿汤的,那点钱岂会放在她的眼里,小宁嫁那姓柳的是嫁定了,要苏坊正不要白费心机,回来叫小宁准备做新娘子便是。”

杨帆听了,目中顿时掠过一丝厉sè。虽然这番话马桥只是平白的转述,但是他能想像得到,当时那姚夫人该是何等的目中无人,对宁姊该怀有多大的恨意。

这个妇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那柳君璠卑劣无耻、毫无骨气,这样两个人凑到一块儿,面片儿一旦真的嫁入柳家,何只是抬不起头做人那么简单,简直就要生不如死了。

杨帆的手往榻上重重地一按,忽然触及了包袱的一角,心中攸又一动:“宁姊家里那点钱,他们看不入眼,我用阿奴馈赠的这些贵重珠宝,能否买出宁姊的zì yóu身?”

只稍稍一转念,杨帆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如今此事有姚夫人从中作梗,就算柳君璠肯,她也不肯。自己只是一个坊丁,宁姊只是一个卖面片儿的,突然拿出这么多财宝,那姚氏夫人只消往官府递一张名贴,说他们涉嫌偷盗,这便成了大麻烦。

再说那柳君璠是个唯利是图,见钱眼开的家伙,可他品xìng虽然卑劣,却并不是一个白痴,如果有人肯拿出这么多财宝赎买宁姊的zì yóu,难保他不会利yù熏心,得寸进尺,想从宁姊身上榨取更多的财富。

马桥见他低头沉思,脸上yīn晴不定,知道他在为江旭宁想办法,便重重地一拍他的肩膀,道:“小帆,不用为难,办法我已经想到了。”

杨帆霍然抬头,喜道:“你有办法?”

马桥颔首道:“嗯!我从苏坊正家出来,就开始想办法。那姓柳的没有一点可取之处,嫁了他,小宁这一辈子就毁了,她跟我从小一块长大,无论如何,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跳进火坑,我思来想去……”

杨帆恍然道:“原来如此,你要跟宁姊私奔?这倒的确是个釜底抽薪的好办法!”

“嘎?”

马桥的下巴差点儿脱臼,吃吃地道:“这……是好办法?”

杨帆眉飞sè舞地道:“当然是好办法,我早就看出,宁姊对你有些不同一般,想来心中也是喜欢你的。你今既有这个想法,那是再好不过,你们二人私奔,成了真正夫妻,他姓柳的想不离都不成了。”

马桥的嘴角猛地抽搐了几下,说道:“兄弟,小宁现在虽未过门,婚书却已签下了,也就是说,她现在已经是人家的娘子#航奔?亏你想得出,那是触犯王法的,就算我跟她逃了,娃儿都生了七八个,她依旧应该是人家的娘子,除非人家肯休了她。再说,她有一个老娘,我也有一个老娘,你说我们携家带口的,能逃到哪儿去?”

杨帆这才知道是自己想歪了,不禁问道:“那你说的好办法是?”

马桥发狠道:“‘义绝!’唯有义绝这一个法子可行!我明rì登门,认下小宁的母亲做干娘,以小宁兄弟的身份打上门去,打断他一条腿,不怕他不告官,只要他主动报官,再叫小宁提出解除婚约!”

杨帆瞪着他道:“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好主意?你知不知道,你殴伤人命,要坐牢的。”

马桥正容道:“我知道,所以,我才来找你。打得轻了,不起作用,怎么也要打断他一条腿,才算合了这‘义绝’的条件。如此一来,我自然要做两年牢的,我马家兄弟多,不愁没人照料阿母,只是我那些堂兄弟都不住在本坊,阿母也不会舍了这幢宅子与我本房兄弟同住,我不在的时候,还请你就近多多照料一下。”

马桥说着,便站起来,向杨帆郑重地一揖。

马桥身上有许多的缺点毛病,但是对父母,他至仁至孝。对朋友,他义薄云天,他就是坊间一个普普通通的市井儿,可谁又规定,仗义负侠、慷慨赴死者,必须要有一身超凡脱俗的本领?有大本领者,未必就有这副侠义心肠。

仗义每多屠狗辈!马桥不识字,也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可是很多懂得大道理的人,在他如许行为面前,怕也要自愧不如。

杨帆怎能让他出头,立即驳斥道:“糊涂!便是你坐了牢,就一定能判离?如果这件事,仅仅是宁姊和那柳君璠之间的事,其实反而好办了,可如今不是有个姚夫人掺合其中么?你想想,只要她一张名贴递到府衙,官府的判决岂会如你所愿?”

马桥呆了一呆,急道:“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小宁往火坑里跳?不管如何,我要试试!”

杨帆问道:“宁姊现在知道消息了没有?”

马桥摇摇头道:“还没有,苏坊正回来的晚,我一直守在他家的,问清了消息我就奔你这儿来了,还特意嘱咐了他,先不要告诉小宁。”

杨帆点头道:“好!你先回去,让我今晚好好的想想,或许我能想出一个更好的办法来,如果实在不成,再按你的法子试试也不妨。”

马桥苦笑道:“我马桥是洛阳城里本乡本土长大的人,碰到这等泼皮无赖都无甚办法,给你一夜功夫,你又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来?唉!那我先回去了,别忘了我的托付,如果……我被抓进大牢,我娘那里,你多费些心思。”

马桥絮絮地叮嘱着,被杨帆送了出去。

天爱奴俏生生地立在房中,看着杨帆回来,问道:“他来找你,有什么事?”

杨帆抬起头的时候,一抹杀气已完全隐入了眸底深处。

他轻松地一笑,说道:“没甚么,只是一点繁琐的小事。明天我不当值,一早,我送你走!”

夜sè深沉,梆子声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

杨帆张开眼睛,月光透窗而入,窗棂上疏影横斜,尤显静谧。

他开始准备起来,打开箱子,从箱底翻出一把解耳尖刀,轻轻插进腰带,连夜行衣都没有穿,今夜不是潜入兵部查阅档案,闯入柳家,杀一个柳君璠如宰鸡耳,用不着如临大敌。杨帆收拾停当,正待离开,身形刚刚一动,忽又凝止,手已握紧刀柄。

后院的门开了,清光泻入,将一道人影映在地上,如窗上疏影,玲珑浮凸。

杨帆吁了口气,松开了握刀的手,天爱奴缓缓走了进来。

天爱奴背光而站,看不清她脸上的神sè,清冷的月光自后照来,衬得她腰如约素,体态极美,更有一股说不出的雅致秀丽。

“又要去打叶子牌?”

“啊!对对,打牌。”

“打牌用带刀么?”

“……”

“你要去杀人?杀掉那个姓柳的?”

p:诚求推荐票,同时,勿忘投今天的三江票,拜谢!

第三十七章 奴家另有妙计

杨帆不语。

天爱奴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倒真是小瞧了你们两个小贼,一个甘为青梅竹马的童年玩伴去做牢,一个竟不惜为她去杀人,市井之间,果然多义气之辈。”

杨帆无法再遮掩了,轻叹道:“阿奴,你回去睡下吧,明rì一早,你就离开了,我的事,你不用管。”

“我并不想管,可是不能眼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走上绝路!你那偷东西都嫌三脚猫的功夫,半夜三更的去杀人,真能成功?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杨帆笑了笑,道:“或许有,但我想不出!”

顿了一顿,他又说道:“如非得已,我并不想杀人。其实,我本想用你赠我的珠宝,换回宁姊zì yóu之身的……”

天爱奴微微侧了身子,有些意外地看着杨帆,那些珠宝的价值,杨帆这种市井儿不见得能准确地估出价值,但他一个做小贼的,多少能猜出它的大概价值,这么一笔财富,他竟可以为了一个非亲非故亦非情侣的女人而轻易舍弃?

天爱奴微微地一剔娥眉,道:“我赠你的这些珠宝,虽非极其贵重,却足以让你摆脱贫困,步入小康之家,娶一房称心如意的娘子,从此过上衣食无忧的富足生活,你……舍得就这样送出去?”

杨帆淡淡地道:“阿奴,或许庸庸碌碌、忙于生计的小民,在你们这些能高来高去的豪侠眼中,是一些蝼蚁般的存在。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们就不重友情、不知义气!明珠一斛,在我心中,并不比亲友一笑更加宝贵!”

天爱奴的眸光更加明亮,反问道:“那么,为什么你又改变了主意?”

杨帆道:“因为,这其中有个姚氏夫人从中作梗。这个姓柳的,若是有志气、有本事,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一步,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叫他拿这笔钱做营生,很难!而这笔钱够他挥霍多久呢?对他来说,那姚氏夫人才是一座随用随取的金山。

这个无赖行子虽然毫无骨气可言,却谈不上愚蠢无知。如果yòu之以利,恐怕反叫他觉得奇货可居,愈加不肯放手。更何况,有个姚氏夫人从中挑唆,这个法子,行不通!”

“所以,你想杀了他?”

“杀了他,人都不在了,婚姻自然解除。”

天爱奴微微一笑,道:“说的是,可是真能如你所想这般简单?你也知道那姚氏夫人的身份,如今你们两次登门提出退婚,姓柳的不肯答应,于是他死了,姚夫人会怎么想?如果她知会官府,你说官府会查到谁的头上?”

杨帆咬牙道:“那……我就连她一起杀了!”

天爱奴轻轻摇头:“你们一连两拨人登门吵着和离,知情人除了姓柳的,是否只有姚夫人一个?姚夫人既有这样一层身份,万一她娘跑到太平公主府哭诉一番,官府不看僧面看佛面,也要大动干弋,你想帮助那位小宁姑娘,结果反而要害了她了。”

杨帆怔住,他实未想到这么做竟然还有如此麻烦的结局。

天爱奴凝视着他,缓缓说道:“杀人,就要利用你想杀的人jīng神最松懈的时候出手,动手时要找出他的破绽。才能一击得手。对付一个人也是一样,也要找出他的弱点,你要杀那姓柳的容易,却无法避免后来的诸多麻烦。

这姓柳的极其贪财,要想让他改变主意,还是得从财字上着手。你本打算动用那些珠宝,这个想法没有错,只是,你用错了办法,直接贿之以利,那是行不通的。”

杨帆目光一亮,脱口问道:“莫非……你有妙计?”

天爱奴道:“先点了灯,好么?”

灯亮了,一室昏黄。

天爱奴的半边面孔映在灯光下,晶莹似蛋清,几绺秀发轻轻垂在颊上,晚妆稍乱的她,似乎比平时的清冷多了几分妩媚的味道。

她的眸子像天上的星辰一样明亮,可是看着星辰,不会有看她双眸一般的心动,她本就是一个令人心动的小美人儿。

月下看美人,更增三分颜sè。

灯下看美人,与月下看美人,有异曲同工之妙。然则月冷而灯暖,所以同样的美丽看在眼中,便有一种完全不同的景致,月下诗情画意,叫人品鉴欣赏的意味更浓,而灯下,却容易生起爱慕占有的感觉。

杨帆盯着天爱奴的目光就很热切,却与男女之情全无关系。

天爱奴见他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只好开门见山地道:“眼下的问题是,那个无赖贪财好利,可是相对于取之不尽的姚夫人,你这笔钱虽能令他心动,但他未必就肯为此得罪姚夫人。而由于姚夫人的特殊身份,你想动武也大为不妥。”

杨帆迫不及待地道:“阿奴可有良策?”

天爱奴白了他一眼,yòu导道:“如果有一个比姚氏夫人更有钱、更有势力、也更美貌的女子垂青与那个无赖,甚至愿意嫁给他,你说他会不会迫不及待地与你的宁姊和离,而且不惜得罪姚夫人?”

杨帆泄气道:“你也说他是无赖了,我上到哪儿找这么一位瞎了眼的大家闺秀,愿意下嫁与他?”

天爱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地道:“真是个笨蛋!你既然舍得将我赠予你的珠宝拿去换取江旭宁的zì yóu之身,难道就不能由它变出一个豪富千金?”

杨帆目光一亮,欣然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错!这个主意似乎可行,你让我想想。”

杨帆低头沉思片刻,缓缓地道:“要用这些钱,变出一个豪富千金来,容易。奈何,要找这个装扮豪富千金的人却难。你想,寻常女儿家,谁肯抛头lù面陪我去扮一个骗子?再说那些小家碧玉,纵然愿意帮忙,总不免有些小家子气,又岂能扮得出一位大家闺秀的气派来?

那个姓柳的虽然是个卑劣龌龊的无赖行子,却不是一个没有见识的人,这样的女子只要稍一接触,焉能骗得过他?若是雇一个青楼艳jì……,装装豪富千金的派头倒是使得,可她们那副烟视媚行的德xìng,又哪里像个大家闺秀了,而且这等人不可靠,也不能用……”

杨帆说到这里,看着对面的天爱奴,双眼一亮,热切地道:“法子是好法子,可要有个合适的人选才能实施。阿奴,还请慨施援手。”

天爱奴又好气又好笑,嗔道:“本来是帮你出主意的,怎么反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了?我明天一早就要走的。”

杨帆搓搓手道:“临走之前,便做了这桩好事吧。阿奴,你也是女儿身,应该明白,此事关乎一个女儿家的终身幸福,相信你也不忍坐视她跳进火坑。”

天爱奴沉吟片刻,颔首道:“也罢,那我就再帮你一回,此事一了,你的恩情,我可是都还清了!”

杨帆长身而起,长揖道:“阿奴高义,杨某这里代宁姊多谢了!”

天爱奴冷哼道:“少说那些没用的,咱们还是商量一下该如何行事吧!”

一灯如豆,二人对坐,窃窃sī语,将过三更时分,天爱奴掩口打个哈欠道:“成了,明儿咱们就开始行动,明天一早你先去安抚一下那位马姑娘,叫她稍安勿躁,免得坏了咱们的计划。”

杨帆道:“好!只是……”

天爱奴乜了他一眼,问道:“你还担心甚么?”

杨帆稍一犹豫,才担忧地道:“我忽然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

“什么问题?”

“你会勾引人吗?”

天爱奴杏眼一瞪,杨帆忙解释道:“你不要生气,事关重大,我不能不小心。我是担心……你能让他上钩么?”

天爱奴怒道:“我怎么就不能?”

杨帆嘀咕道:“瞧你那张债主的脸……”

天爱奴幽幽地道:“就他,还用勾引么?”

杨帆怔了怔,抚掌笑道:“不错,这位仁兄只认得钱,只要金银开路,就算是个母夜叉,他也一定千肯万肯,是我多虑了……”

天爱奴的一双眼睛又变成了杀人的利剑,狠狠地瞪着杨帆。杨帆发觉不妙,赶紧往榻上一倒,说道:“睡觉,睡觉,明儿一早还要起呢。”说着一挥衣袖,便灭了灯烛。

天爱奴冷哼一声,返身往外走,拉开后门的时候,清冷如水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的脸上忽然绽开了一个笑容,她笑的极含蓄,先是红chún微抿,笑意如湖水涟漪般由chún边漾起,渐渐晕满整个脸庞,直达眉梢眼角。

在这静谧的夜,那笑牵浩子午时分的一朵昙花,优雅地绽放。

p:诚求推荐票,勿忘三江票!

c!。

第三十八章 地头蛇

四合连山缭绕青,三川滉漾素bō明。

chūn风不识兴亡意,草sè年年满故城。

烟愁雨啸奈华生,宫阙簪椐旧帝城。

若问古今兴废事,请君只看洛阳城。

要知洛阳兴衰,无异要看定鼎大街。

此时的定鼎大街,繁华非常。

平坦的青乌sè的石板铺成一片阔大的平面,把人的视野水一般倾泻开去。

远处,黑sè的屋檐、红sè的巨柱、黄sè的城墙,构成了一副简洁洗炼、庄严肃穆、气象万千的画面,那是巍然傲立的的定鼎门。

高大的墩台、三个门道、东西飞廊、东西两阙和左右马道,由曲尺型的飞廊连接在一起,进入这座庄严肃穆、气势恢宠的定鼎门,迎面便是一条宽一百五十米,长达四公里的大街----定鼎大街。

笔直的定鼎大道像一柄利剑,剑尖向外,直指龙门伊阙,四公里长的定鼎大街仿佛笔直的剑刃,一直沿伸到宫城,剑锷就是皇宫正门则天门,剑柄则是中轴线上的‘明堂’、‘天堂’等一座座巨大的矗立在宫城中轴线上的殿宇。

“明堂”里,是一座硕大无匹的木制佛像,鎏金饰玉,华美绝伦,大佛拈指,即便是那微翘的一根的小指上,也足以站得下十多个壮汉,这座以当朝武后的相貌为原型制作的巨大拂像,面带慈悲的微笑,高高地俯瞰着从定鼎门走进定鼎大街的芸芸众生。

气派无比的定鼎城门和这条宽敞平坦的定鼎大道,始建于隋大业年间,隋炀帝杨广是第一个通过这座城门的帝王,而今,大隋不再,但是这座集中了无数人力、物力建造而成的恢宏建筑,依旧发近着它的作用。

贩夫走卒、文人士子、行贾胡商,川流不息,车马骡驴,西域的驼队,共同构成了这繁华的盛世景像。坚硬的青石地面,因为天长rì久的磨擦和辗压,你低头看去,会在上面发现一道道浅浅的辙印。

你能想像刚刚结婚数月,就背井离乡远赴异地去做生意,这一去便是数十年不回家门,等到他的儿子长大chéng rén,在异地与他相遇时,彼此尚未通名报姓以前,居然互不相识么?

在这个时代,就有这样的故事。

你能想像一个人跟着一个小商贾去做生意,分文不取,尽心扶持,忠心维护,数十年如一rì,直到那个小商贾成为富可敌国的大商贾,这才按照约定,划割出一部分家产给他,从而由一文不名,摇身一变成为一个富甲一方的阔商,再延续他曾经主人的人生道路么?

在这个时代,就有这样的故事。

你能想像,这种根本没有官方契约的约定,那功成名就的富商却绝不会毁弃前约,拖欠他的工钱,他也绝不会半途为利所yòu,出卖他追随的主人,这长达数十年的约定,居然全凭一个“信”字么?

在这个时代,就有这样的故事。

你能想像托一贫如洗的卖者,托着一枚祖传的珍稀宝石,标价一百万钱,街头叫卖,却乏人问津,结果忽有一个识货者看见,却勃然大怒,说他如此低价,玷污了此等珍宝,硬是逼着他加价到一千万钱才肯买下的事么?

在这个时代,就有这样的故事。

这是一个充满奇迹的年代!

将帅的传奇,政客的传奇,游侠的传奇,诗人的传奇,女人的传奇……

以上种种,则是属于大唐商人的传奇。

现在,天爱奴就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富有万金的西域巨贾。

而杨帆则摇身一变,成了她身边最忠实的仆人。

富拥万金的西域少女天爱奴与她忠实的仆人杨帆,此刻正站在洛阳最繁华的定鼎大街上。

这条大街,行人如织,每个走在这条大街上的人,或进或出,都在寻找着生命的契机,博取着富贵与功名,一抒平生的志向。

不管是达官贵人,王孙公子,还是贩夫走卒、乞儿苦力,都在这条大道上走着,然后分别进入左右坊内的豪宅或者陋室,行走在同一个天空下,步入各自不同的人生。

在这里,一个红发蓝眼、形容粗犷,穿着土气,牵着骆驼的bō斯人,可能就是一个一掷万金的富有商人;一个看起来衣冠楚楚、摇着羽扇的文人sāo客,可能就是一个身手高明的神偷妙手;一个扶拐而行,白发苍苍的颤巍巍老者,也可能是一个年迈归隐的游侠儿。

大街上是不许做生意的,但是流动商贩比比皆是,利用川流不息的人群,在长达四公里的长道,和四通八达的大街小巷,与公人们躲着mí藏。

天爱奴头戴雕胡帽,垂纱蔽面,袅袅婷婷,虽然别人看不到她的容貌,可是仅那站姿、那举止,分明就是出身大富之家,自幼熏陶出来的贵胄千金,雍容优雅、高高在上。

杨帆现在已丝毫不怀疑她装龙像龙、装虎像虎的本领。

天爱奴蹙眉道:“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置办好全套的行头,豪宅、轻车、女婢、男仆,以及一位贵胄千金应该拥有的一切,要置办这些东西,需要找牙人,你带我到这儿来干什么?”

杨帆微微一笑,道:“若论智计百出,我不如你,可是,我毕竟在洛阳城住了这么久,也算半个地头蛇,说起这其中的门道来,你可不如我。找牙人?牙人是要验看买主身份的,试问,是你的身份能见人?还是我这个坊丁的身分能见人?”

牙人虽是帮助介绍雇工、联系买卖奴仆、房舍及各种用具的掮客,不过他们担的干系着实不小,比如说,士农工商是良人阶层,良人是不可以买做家奴的,哪怕他自己愿意,也不可以,如果牙人错把良人当成贱籍卖与人家,一旦事发,官府追究起来,他就要担责任。

牙人还要负责检查受人雇佣者的身份,有些人自卖自身,只是为了混进豪宅,等他进去,便偷了财物逃之夭夭,一旦发生这种情况,也要追究牙人的责任。另外,买家够不够资格使唤奴仆,可以使唤几个奴仆,这都是有规定的,因此牙人必须对买卖双方知根知底。

两人现在的身份当然不可能通过牙人,天爱奴不用说了,那身份见不得人,杨帆现在虽然有个正儿八经的身份,可他那身份是修文坊中一坊丁,突然成了豪门家仆,牙人都是经多见广的人物,岂能不生疑。

天爱奴听了一怔,说道:“这倒是个问题,不过……,难道咱们要在这大街上一个个的询问,问他们是否愿意被咱们雇佣不成?”

杨帆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怡然道:“这就是地头蛇的本事了,跟我来。”

胡帽垂帷下,天爱奴轻轻撇了撇小嘴儿,轻移莲步,跟上了杨帆。

宽广的定鼎大街两侧,各植着一排高大的槐树和榆树,同后世一些市政官员今儿刨树、明儿栽树、后天再刨树,暗藏sīyù、如此折腾的行为不同,这儿的槐树是从隋大业年间栽下就不曾动过的,因此高大、繁藏,枝干虬结,一看就有一种古老、厚重的韵味。

这里除了晨起散步的人群,似乎是少有人接近的,在榆树后面是一道三宽深的排水沟,排水沟后面便是高达一丈的坊墙,里边就是方方正正的一个个坊了。

天爱奴跟着杨帆来到树下,赫然发现,那高大的坊墙上居然乱涂乱画地写着许多字迹,在这个地方写字的人自然不会是“某某某到此一游”,而是一些别具特sè的小招贴。

“玄空看房宅,六壬断吉凶,mō骨算命,铁口直断,崇政坊十字南大街第三曲,刘瞎子!”

“踏chūn秋猎、宴请佳宾,安能没有佳人相伴乎?温柔坊十字北第二家香凝姑娘,会唱曲,会暖chuáng,身材婀娜美jiāo娘,哪怕郎君sè如狼,不到天亮不起chuáng。”

“严冬将临,寒不可耐,上等木炭贱的吓人,里仁坊七曲二巷薛理,价钱公道,炭质优良……”

长达四公里的坊墙,成了两面巨幅的广告牌子,一路走去,上面写的东西五花八门,内容无所不包,几乎你想找到的一切服务,在这里都能找到。

天爱奴看得叹为观止。

杨帆一路走去,左手拿着一张纸,右手拿着一支炭条,一一抄录着他想要的东西,忽然,一条小招贴赫然入目,杨帆观之,顿时囧然:“吾之贤妻,无故走失,年方二八,名曰小闵,黑面大口,暴牙眇目。若有寻回者,赏两百钱,决不食言,立字人:修文坊十字东大街西三曲大榆树下萧千月……”

p:不厌其烦,继续求今天的推荐票,同时友情提示:三江票不要忘了投喔^_^

c!。

第三十九章 楚狂歌

集贤坊,十字大街,路边有几棵高达十余丈,枝干虬结的大槐树。

树下,几个袒xiōnglù腹的汉子正在懒洋洋的坐着,东拉西扯地聊天。

一辆轻车停下,从车上跳下一个锦衣胡帽的少年。

树下坐着的汉子睨了他们一眼,轻车华丽,壮马雄骏,车上珠帘低垂,看不清里边坐着的是什么人,在车辕上,倒是坐着个小姑娘,婢子打扮,容颜也极俏丽。

几个汉子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这等一瞧就是富贵人家的车子,车中主人不可能跟他们有什么交集,也不会雇佣他们做什么事情的。

然而,那锦衣胡帽的英俊少年偏偏就冲着他们来了,少年很英俊,笑得很阳光,他浅浅笑时,颊上还有两个mí人的小酒窝儿,于是一个大汉便盯着他华丽的衣袍,暗自腹诽:“一个大男人,笑这么好看,不如去温柔坊做个兔相公吧!”

树下这些人是一群闲汉,一些市井恶少,有时候他们会向店家敲诈勒索些饭食,东西不多,罪行不大,叫店家心中虽然不满,却也拿他们无可奈何,因为这样的罪过判不了他们,一旦告官,只会给自己惹更大的麻烦。

他们是游走于违法、犯罪边缘的专家,很会拿捏其中的分寸。

有时候,他们也会做些真正触犯刑法的事情,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替人拼命,充当一个廉价的打手,尽管他们是些人所不耻的市井无赖,但是只要接下了买卖,即便形势再不利,他们这时也绝不会胆怯逃跑。

君子重然诺,这些市井闲汉更重然诺,因为信和义,就是他们生存的全部价值,如果他们连“信义”都失去了,他们就真的一无所有了,将连存身立足的根本都彻底消失。

胡帽锦袍的俊美少年笑吟吟地看着他们,朗声问道:“怎么,你们都不做生意的么,见了主顾上门,不打声招呼?”

坐在树下石上的那条大汉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这个大汉无异是这些人的首领,一群人坐在那儿,你很容易就能看出谁是领头的,领头人未必生具异像,可是他总会有些异于常人之处,至少从他的举止和旁人对他的态度上,就能看出些端倪。

这些人都是些市井恶少,泼皮无赖,自然不是什么有大本事的人,但是能从其中脱颖而出的混混头儿,必然有其不凡之处。

他看了杨帆一眼,懒洋洋地问道:“不知令主人要雇佣我们做些什么呢?”

他说话的时候,杨帆的目光已经越过了其他几个目光饱含侵略xìng的大汉,投注在他的身上。眼前这条大汉身长八尺,黑黝黝的一身肌肤,看起来铁一般结实。这等人没有名师调教,或许没有一身高明的本领,但是就凭这一身蛮力,这结实的身体,等闲几条大汉怕也近不得他身子。

他的两条手臂足有常人的大tuǐ粗细,两行墨黑的大字就仿佛写在庙宇门口亭柱上的一副楹联,那是一副纹身,左胳膊上刺着“生不怕京兆尹”,右胳膊上刺着“死不怕阎罗王”。

旁边几个闲汉身上大多也都有刺青,有文刺青,也有武刺青,可是不管文刺青的诗句,还是武刺青的豪言,不管是刺在臂上还是肩上、背上、xiōng上,不管是刺着花卉草木还是蛇虫猛兽,只因为这大汉那一双异常粗大的胳膊,便都显得黯然失sè了。

杨帆微笑道:“只要价钱合适,你们应该什么都做吧?”

大汉眼中微微lù出jǐng惕之sè,说道:“某与众家兄弟,只是坊间一班苦哈哈的劳力,赚些辛苦钱养家糊口而已,凭的只是一膀子力气,不敢为非作歹,也没有为非作歹的本事,客人有什么生意照顾,还请直言,能接的差使,某等自无不接的道理。”

他没有先问价钱,君子重然诺,市井儿更重然诺,他可不敢轻率许喏。

不敢轻言诺,才会重言诺。

这个人,坊间都称他“楚大虫”。

大虫就是老虎,不过大唐开国皇帝李渊的祖父名叫李虎,因此虎字便成了避讳,就连隋代名将韩擒虎,在唐朝修订的《隋书》中也被删去“虎”字,变成韩擒了。老虎被称为大虫,就是从这个时代开始的,

所以,他就成了楚大虫,而不是楚老虎,不过他那壮硕的身材、威猛的形态,活生生便是一头猛虎,一头盘踞在槐下石上的猛虎。

杨帆目中掠过一丝欣赏,微笑道:“你放心,我们不会叫你去杀人放火,也不会叫你做一具长梯,爬到天上去摘月亮。我家小主人从西域来,要在洛阳城待一段时间,因此想雇几个本地的使唤人,只要你们熟悉洛阳的大街小巷、风景名胜,会斗酒、会狩猎、会骑马蹴鞠,陪我家小主人散心解闷,那就成了。”

“这倒使得!”

楚大虫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脸上lù出了笑容。

他缓缓站起,拍拍上的尘土,微笑道:“若是旁的本事,某与这班兄弟确实拿不出手,可若说斗鸡走狗、喝酒蹴鞠,那就再也没有人比我们更jīng通了。”

他抱拳一拱,朗声道:“某姓楚,名狂歌,请带某与众家兄弟上前见过主人!”

※※※※※※※※※※※※※※※※※※※※※※※

杨帆对天爱奴欣然道:“豪宅华车、男仆女婢,甚至连放了龙涎的熏香炉都置办齐了,这下够了吧?”

天爱奴淡淡地道:“不够!这般寒酸,怎么能扮得像一位西域大豪?”

大槐树下枝影婆挲,阳光斑斓地洒下,洒在少女的脸上、肩上,皎洁如玉,纯净无暇,远处飘来桂花香气,将芬芳与美sè一起沁入人的心脾。

这美女好大的口气,出手又是如此的阔绰,杨帆越来越好奇她的身份了。

此刻,天爱奴说话的语气已然带上了西域味儿,杨帆实不知道,她居然还懂得一手口技,极其高妙的口技。她不但让自己的声音带上了西域人说汉语的生硬味儿,甚至还得意地向杨帆展示过她更神奇的口技:老人的声音、儿童的声音、虫鸟的声音、风雨雷电的声音……

杨帆其实也懂得口技,不过却远不及天爱奴高明,他只能把自己的声音变幻成苍老的、粗犷的等简单的几种男人的声音,而天爱奴似乎没有不能模仿的,杨帆实在想不出,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她不会的。

听了天爱奴的回答,杨帆忍不住惊问道:“这还不够?那我们还缺什么?”

天爱奴道:“还缺一只宠物。一个西域豪门的千金,身边怎么能没有一个宠物?”

青衣小帽的杨帆翻了个白眼道:“宠物?我现在扮的不就是么?”

天爱奴“噗哧”一声笑出来,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两抹红晕便从脸颊一直润到眉梢,杨帆不禁看得有点呆了。

天爱奴俏脸一板,嗔道:“你呀……,做事去!”

看着杨帆走向楚狂歌一群人的背影,天爱奴的眼睛微微地弯起来,弯弯如新月,于是,便有一抹动人的灵韵,从她那似水的眸bō里漾出来。

天爱奴说还缺一只宠物,于是他们就去买宠物。大唐权贵养宠物成风,所以京里自有专门经营宠物的所在。

杨帆和楚狂歌步行尾随在轻车后面,一边走一边交谈着。交谈中,杨帆才知道,原来这楚狂歌本是禁军中的一位低阶将领,因为得罪了上司,受到鞭笞,然后赶出了行伍,楚狂歌不想对一个还不熟悉的人谈起自己不幸的过去,杨帆知趣地没有多问。

几句话交谈下来,楚天歌反而盘起了他们的底细。

“我家姑娘复姓夏侯,单名一个樱字。祖上在汉朝时候曾经担任过酒泉郡的部都尉,后来便世居敦煌,改以经商为业,数百年下来,已然成为敦煌大族。”

“哦!那么……姑娘何以只带杨兄弟你一人来到洛阳呢?”

杨帆笑道:“不然,我家阿郎与大郎君(阿郎-老爷,郎君-少爷)一同来了,不过他们去了扬州,当时因为小姐患了风寒,便不曾同行。如今小姐一人在洛阳闲居,无趣的很,所以才想到处走走,散一散心。”

杨帆一面向楚天哥解说着“自家姑娘”的来历,一面暗赞天爱奴心思缜密,当今天下,只要中等偏上家境的人家,都好用昆仑奴、高丽婢,而这两种奴婢,不通过人牙子是雇不到的。

可天爱奴把自己的身份设计为敦煌世家,就顺利解决了这个难题。敦煌大户人家偏居西域,还没有养成用昆仑奴、高丽婢的习惯,而是常用一些孔武有力的粗犷大汉做随从,如此一来,不通过人牙子,便很容易地雇到了扮仆从的人。

这个姑娘,不简单呐!

他却没有注意到,微微侧头望着轻车的楚天歌眸中,也隐隐透出若有所思的意味。

这个市井儿,同样不简单啊!

p:各位书友,新书期间暨三江期间,诚求推荐票及三江票!

c!。

第四十章 太公钓鱼

楚狂歌指着前方一道门户说道:“到了,就是这里,咱洛阳城最大的一家宠物铺子,就是这李俊家的了。”

杨帆听了忙把车子唤住,对楚狂歌道:“楚兄,叫你的兄弟们候在外面吧,咱们俩陪小姐到宠物铺子里去瞧瞧。”

楚狂歌答应一声,吩咐几个兄弟守着轻车候在巷口树下,天爱奴戴了雕胡帽,款款地下了车,后边随着一个青衣小婢,杨帆和楚狂歌一左一右头前带路,引着她步入那家宠物店去了。

这里是通业坊,在洛城东北角儿,因为在洛河以北,临近皇城,属于达官贵人们喜欢居住的地方,因此通业坊虽在城边儿上,地皮却比洛河以南大部分的坊都要贵些,尽管如此,这李俊的铺子占地之广,居然比起许多官员们的府邸还要大些。

只不过权贵勋戚的府邸远远一望,便是斗檐飞角,步入其中,更是亭阁处处,李俊的这家宠物铺子占地虽大,宅院里却是空空dàngdàng,房屋稀疏,因为这里建的最多的,是各sè宠物的兽舍。

李俊家的大门洞开着,没有家人看守,任凭客人进出。三人进去时只见进进出出,不止有许多商贾行sè的人,还有许多锦衣华服的男女贵人,在男仆女婢的shì候下或进或出,真是热闹非凡。

李俊家里只卖一种东西:动物。

用现代的话来说,他开的就是宠物商店。

这座“宠物商店”里,到处建了兽舍禽室,大者如宫殿,小者却只需巴掌大小,一阵风来,众多飞禽走兽的气味混合在一起,着实不太好味,天爱奴和她身后的那个小丫环不禁掩住了鼻子。

“小娘子是头一回来吧?”

一个挽着袖子的布衣老者快步迎了上来,笑容满面地向天爱奴拱揖为礼,这人看起来五旬上下,花白头发,身材削瘦,眉头眼角尽是浅细的皱纹,jīng神倒是极瞿烁。楚狂歌站在一旁介绍道:“主人,这人就是此间店铺的掌柜,李俊。”

天爱奴听了轻轻颔首,帷帽轻转,看向杨帆,示意叫他说话。

杨帆上前一步,对李俊道:“我家姑娘想买一个称心的宠物,烦请老丈介绍一二。”

生意上门,李俊笑容满面,连声道:“自然,自然,小娘子是头一回来,某为小娘子引路。”

李俊引着天爱奴一路走下去,只见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有毒的、没毒的,无所不有。蟋蟀蜘蛛、鹦鹉鹰鹞、各sè金鱼、耍猴斗鸡,凶猛的藏獒、乖巧的拂林犬、bō斯的猫儿,还有鹤、鹿、龟,甚至驴和羊都有被当成宠物养的。

“小娘子请看,这只猩猩奴如何?”

“这猩猩好丑!”

“呵呵,那小娘子请看这边,这只长耳公如何?它的毛发像一匹乌黑的缎子,油亮油亮的。”

“驴的叫声好难听啊!”

“哈哈,那么这只雪衣娘乖巧伶俐,小娘子一定是喜欢的了。”

“不好,我喜欢纵骑shè猎,郊野散心,这鹦鹉可不合适。”

天爱奴一路走去,只是摇头,李俊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忍不住问道:“不知小娘子喜欢些什么样的宠物?”

天爱奴侧了头想想,答道:“它要能平素时候陪在身边消愁解闷儿,出城游猎时又能陪伴捕猎,以供驱策的才好。”

李俊舒了口气道:“这却容易,小娘子请跟某来”。

李俊领着他们快步来到一处狗舍房,介绍道:“小娘子选一只猎犬如何?此间猎犬,皆是东西各国的名贵犬种,俱都jīng心调教过的,通人xìng、识人语,打猎游玩,最是良伴……”

天爱奴淡淡地道:“我不喜欢狗,从来都不喜欢。”

杨帆想起她那晚对自己说过的往事,家犬都变成了野犬,与狼一起游弋于村舍,以人为食……,不禁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李俊声音一窒,心道:“这位客人倒是个不好应付的,只是既进了我家的门,若不叫她满意而归,岂不砸了我李某人的招牌。”

李俊想了想,道:“既如此,请小娘子随某到后进院舍里去,那里的宠物,价钱可要更高一档了。”

杨帆道:“老丈只管选只我家姑娘中意的宠物来,价钱么,不是问题。”

李俊引着他们进了后院,走到一处牢笼前,向内指道:“小娘子请看,这些猞猁如何?这猞猁尖牙利爪,最能捕猎,不但通人xìng,卖相也好,是京中贵人们极喜欢的宠物。只是……这猞猁只吃肉,不吃素,平素的花销……未免大了些。”

天爱奴轻轻摇头,虽然脸上垂着淡淡的纱帷,可是谁都看得出,她瞧都没瞧那笼中的猞猁,自打一进后院,她的目光就一直盯着院舍尽头那几座最结实的铁笼。

李俊见她盯着院舍尽头看,便咳嗽一声道:“那边笼中关了两只猎豹。这豹子生xìng凶猛,若是已经成年,便难以去其兽xìng、调教使用了,所以某这儿的猎豹,全都是从小就捕了送来,进行训养调教的,故此,轻易也卖不出去。娘子请想,这么多年喂养,搭上的人工不算,调教师傅的工钱不算,光是它每天要吃十几斤肉……”

天爱奴摆了摆手,没有听他啰嗦,她径直走过去,目光只轻轻一扫,便相中了那头漂亮的母豹。李俊道:“小娘子,这只豹子,价值……”

天爱奴竖起一支纤纤玉指,制止了李浚旱话,然后缓缓前指,点向那头体形修长、花纹妖丽的母豹,说道:“就是它了!”

母豹就像听懂了她的话似的,恰在此时仰起头,张开血盆大口,lù出一口雪白锋利的牙齿,发出一声令整座牢笼震撼的咆哮,然后伸出细长血红的舌头,优雅地tiǎn了tiǎn自己的鼻尖……

※※※※※※※※※※※※※※※※※※※※※※※※※

在唐代,胡人在大唐经商开店,开的最多的就是珠宝店和酒店。珠宝自不待言,西域珠宝无论是造型款式,还是珠宝成sè,都较大唐本地的珠宝出sè,而胡人酒家众多,却是因为胡人酒家有胡姬。

男人是酒店最大的消费群体,年轻貌美的胡姬shì酒,自然会引得酒客们趋之若鹜。

“摘莲抛水上,郎意在浮花”,醇酒美人,相得益彰。

汉家女子抛头lù面做酒店shì应的太少,没有竞争力。因之,胡人酒店越开越大,档次越来越高,成为达官贵人、巨商豪贾们最喜欢逗留的所在。

故而长安、洛阳一带的大酒楼,一般都是胡人开的。

敦厚坊毗邻北市,是洛阳极热闹的一处所在。敦厚坊内的“金钗醉”,就是洛阳城里数一数二的胡人酒家。

天爱奴带着杨帆和青衣小婢走进去的时候,台上正有几个胡姬在跳舞。酒店极大,却只有一层,中间是一个圆形的两尺高的表演舞台,舞台直径数丈,四面八方的酒座都以这舞台为中心相向而置.

如果有些酒客不想与其他人看见,伙计就会搬来座屏在他们的酒席外围上三面。面朝舞台的正面会另置一副折屏,如果客人不喜欢看舞台上的表演,想要更加sī密一些的环境,那么就可以用折屏把正面也挡起来,这就成了一个四面不见人影的雅间了。

但是到这里来喝酒的人,很少有把四面全挡起来的,他们到这里来饮酒,本就是为了醇酒美人,哪会把美人隔在席外呢,他们喝得高兴了,还会跳上台去,与胡姬一同歌舞一番,甚或把胡姬赶走,来段独舞呢。

能出现在这儿的酒客,非富即贵,这等有身份的人如此行径,放在其它朝代,必定难以想像。你能想像一位富甲天下的七旬老翁,亦或一位年近六旬、学究天下的士林领袖,又或者是一位年过半百、牧守一方的使君大人,在朋友、随从、下属,乃至完全不相识的人面前,醉态可掬地挥手踏足,歌舞自娱么?

可是在这个时代,很正常。不但对那些地位尊崇、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来说很正常,就是对那些已经嫁人生子的fù人或者还养在深闺的姑娘们来说,也很正常,这无关于身份和地位,而是一种习俗。

自魏晋南北朝,乃至隋唐,胡汉融合很密切,数百年下来,胡人的文化、思想、风俗、习惯大量被中原汉文化吸收融纳,成为了它的一部分。高官贵族酒兴到了,当众歌舞一番,就成了一种很风雅很有品位的活动。

当年李靖灭**的消息传到京里,大唐天子李世民大喜若狂,就轰开舞姬歌女,自己扭腰摆tún地在大殿上跳了起来,时任太上皇的李渊还抢过歌女手中的琵琶给儿子伴奏。大臣们也跟着起哄,一起离席跑到殿上,载歌载舞。

想像一下,一群穿着文武官袍,或络腮胡子、或白发苍苍的大老爷们,在庄严肃穆的大殿上张牙舞爪,简直就是群魔乱舞。十多年后太子李治喜得长子,做为爷爷的李世民又跑到儿子的东宫里带头跳起舞来。

皇帝如此、百官如此,在民间,这种现象更是司空见惯。

酒店里,人们都自得其乐着,谁也没有注意到走进来的这一行三人。

p:请投推荐票、三江票!

c!。

第四十一章 愿者上钩

杨帆一路行去,飞快地扫了一眼酒店里的情形。

西边有一席,七八个冠带袍服的男子,喝得正自欢畅。在他们桌上摆着一具劝酒胡,这是一个不倒翁似的胡人瓷像,红发碧眼,尖尖的鼻子,一手前指。将瓷人转动,待它停下来,手指向谁,谁便罚酒一杯,其余人则鼓掌大乐,酒兴十分浓厚。

东边也有一席,两个商贾对面而坐,用坐屏围了三面,只将舞台一面放开,桌上置了几盘小菜,旁边两个身段修长,姿容妖娆的胡姬正殷勤地布菜劝酒,对坐的两个胡商浅酌低语,似乎在谈着生意。

杨帆无暇多看,陪着天爱奴到了一处最靠近舞台的位置坐了,先叫伙计搬来坐屏,把三面围上,天爱奴才摘下帷帽,在席前袅袅地跪坐下去。

杨帆在侧席坐了,对天爱奴低声道:“我们来的有些早了,姓柳的还没有到。”

天爱奴低低地道:“只要他今rì肯来就成,就有法子引起他注意的,像他这样的男子,只消引起了他的注意,还不是略施小计,便能叫他乖乖就范?”

杨帆苦笑道:“略施小计?这几rì花销可着实不少。就只那一头豹子,这两天吃的肉比我一年吃的都多。”

天爱奴吃吃地道:“那些珠玉,本是我赠予你的谢礼,你既然这么大方,非要拿出来济朋友之难,我怎么好意思不把它花光,以成全你义薄云天的名声呢?”

杨帆做出一副很心疼的样子,长吁短叹地道:“如果你能替我省些下来,想必也不会薄到哪儿去。”

天爱奴扬起下巴“哼”了一声,道:“我平时摆谱的机会可不多,今rì能慷他人之慨,我是绝对不会小气的。”

刚说到这里,一个鼻子尖尖,双瞳碧绿的胡人走进来,躬身微笑道:“贵客临门,蓬荜生辉,不知小娘子要点些什么酒菜?”

这年代是没有菜谱的,那菜单是晚清民国时期才出现的,这时代想点菜就得看悬挂在酒柜上方的水牌,再不然就是让酒博士给你表演一下报菜名的本事了。

天爱奴道:“酒博士,捡你店里拿手的好菜,只管上几道来,再搬一坛上好美酒。”

杨帆眼观鼻,鼻观心,心中又是一叹:“这个败家娘们……”

酒家里看歌舞时各席都很安静,只有那七八个聚于一处的地方时而会传出一阵哄笑,想是那“劝酒胡”又指中了哪个人。等那胡姬退下,换了两个优伶来表演“参军戏”时,整个酒家的气氛就轻松热烈起来。

“参军戏”是五胡十六国时发明的一种戏曲,那时候有一个位居参军的官员贪墨公款、收受贿赂,事发后被纠察,就有仇家令优人穿上官服,扮作一个参军上台表演,让另一个优伶在旁嘲弄。

结果这种表演形式一出来便大受欢迎,有优伶受到启发,便用别的故事继续编了些类似的小段子进行表演,这种表演形式就此确定下来,并以它问世后的第一出戏的主角,那个参军命名,称为“参军戏。”

这戏实为后代戏曲之鼻祖,虽然它当时的表演形式简单,自始至终只有两个人,风格上也是以滑稽搞笑为主,但是后来参与表演的人越来越多,角sè上开始衍生“生旦净墨”等行当,剧情也越来越复杂。

这时候戏曲尚未大兴其道,歌舞依旧是娱乐项目中的主要内容,因此这出“参军戏”只是一个过场,因为眼看将到饭时,大批酒客就要上座了。

台上正在演的这出戏是根据牛郎织女的传说改编的,出场的两个人物只有两个,一个是织女,另一个却非牛郎,而是织女的情人。

剧情很简单,就是讲织女时常下凡,与她的情人幽会。情人问她,扔下牛郎一人在银河那边可有不安,心下又担心会被牛郎发现他与织女的私情,织女不以为然:“我的事,与他有什么关系。”反过来安慰情郎不必担心,说是银河迢迢,牛郎不会发现。

这出小戏对答诙谐幽默,间杂着许多sè情意味的内容,只是说得比较含蓄优雅,毕竟在座的非富即贵,太粗俗的东西他们不会喜欢,然则不喜欢粗俗不代表不喜欢这种话题,四下的酒客每每听懂了两个优伶之间的对答暗喻,便会发出一阵会心的大笑。

杨帆从不曾接触过这些东西,是以看的津津有味。不一会儿酒菜上来,虽说天爱奴说过,只要拿手菜式尽管上来,可是酒家并没有可着贵菜大菜摆布满席,而是依据就餐人数,适当地准备了几样可口的饭菜。

通花软牛肠,金粟平槌,羊皮花丝,八仙盘,雪婴儿,仙人脔,小天酥,筯头chūn,八个菜,又有生进二十四气馄饨,那二十四个馄饨,花形馅料各异,二十四个便有二十四种口味,端地讲究。

这时讲究些的地方,依旧按照汉人传统,施行分餐制,因此杨帆和天爱奴面前各有一张几案,同样的菜式,分盛两套餐碟,分别端送到两人的几案之上。

酒是兰陵美酒,酒中配有檀香、广木香、公丁香,又以蜂蜜调味,其sè金黄,酒味清香。清香远达,饮之至醉也不觉头痛,不会口干,也不会腹泻。这山东兰陵的美酒,历史极其悠远,据说其地之水用以称量,较他方之水为重,此处酒味淳美,盖因水质使然。

两人吃着菜肴,品着佳酿,静静地等候着。

酒客渐渐多了起来,二人的位置很好,在门的斜向方位,但凡进门的客人,必然落入他们的眼中,不一会儿,就见柳君璠陪着小心,奉迎着一位华服妇人进来,杨帆向天爱奴递了个眼sè,天爱奴的眼帘微微向下一垂。

客已上足,九成有余,一片喧嚷声中,“金钗醉”的掌柜东泠忽然笑眯眯地走上台来,向四下里团团施了一个罗圈揖,高声道:“各位贵客,静一静,请静一静。”

店中为之一静,都向东泠望来,不晓得这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波斯胡人要做什么。

东泠笑容可掬地道:“各位贵客,今rì早晨,有人到本店来寄卖好酒一瓯。照理说呢,某这‘金钗醉’里,已然是汇聚了天下四方的好酒,哪需要干些代人寄卖的事情。不过这瓯葡萄酒,某家先品尝了一口,嘿嘿,确是好酒!”

“金钗醉”是洛阳城中数一数二的大酒店,而洛阳是大唐最繁华的地方,达官贵人云集。换而言之,这“金钗醉”就是整个大唐数一数二的大酒店,东泠说他店里汇聚了天下美酒,绝非妄言。

然则在这种情况下,东泠掌柜的居然干起了乡下小酒肆才会干的“代人寄卖”的买卖,而且亲自登场,向客人隆重介绍,可见这酒端地不同凡响了,在场的客人哪有不好酒的,一个个都打起jīng神,听他细说端详。

东泠道:“这瓯美酒,来自西域,是一瓯葡萄酿,美味之极,远胜本店所售任何佳酿……”

话音未落,便在客人间引起一阵sāo动。这时中原也有酿制葡萄酒的,但是品质最好的葡萄酒还是来自西域。即便是中原酿制的葡萄酒价格也极高昂,来自西域的葡萄酒则更甚。

葡萄酒,金叵罗,吴姬十五细马驮……

这是在讲一位出嫁的少女,带着嫁妆往夫家去,她携带的嫁妆就是葡萄酒和金叵罗。金叵罗是纯金打制的器具,言下之意,这上等葡萄酒之昂贵,直可以与金制器皿相媲美。

“金钗醉”里连当时最有名的剑南烧chūn、富平石冻chūn等名酒俱都有售,葡萄酒的品种也相当齐全。如今店主竟说这瓯葡萄酒胜过店中所有名酒,自然惊动四座。那七八名士子所在处,已有人迫不及待地问道:“此酒到底有何好处,价值几何?”

一个女人声音忽然响起:“把酒给我拿来!”声音一出,四座俱寂,根本不询价格,直接叫人把酒给他送过去,敢在“金钗醉”里这么说的,却也不是随便哪个客人都有这等魄力的。

说话的正是姚氏夫人,姚氏夫人常来“金钗醉”,此妇好美酒,尤好葡萄酒,杨帆已将这些打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今rì姚夫人将来“金钗醉”饮宴,他也是让楚狂歌那些城狐社鼠的手下事先打探清楚了的。

东泠欠身笑道:“姚夫人是本店的常客,但有所命,小老儿哪有不应承的道理。可有一样,这位寄卖美酒的客人急等钱用,因此嘱咐小老儿,此瓯美酒,要当众叫卖,价高得者,小老儿受人所托,可不敢私相授受。”

那时无论经商买卖,还是为人处事,都特别讲究一个“信”字,失信的人固然有,可特别重视信用的更是大有人在。东泠这番话听得众酒客频频点头,姚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傲然道:“既如此,你也不要卖关子,这就开始吧,我倒要看一看,这里谁比我出得起高价!”

p:诚求推荐票、三江票!

第四十二章 一瓯酒

东泠本人虽只是一个胡商,可他开着这么高档的酒店,真正的豪门权贵也不知见过多少,姚氏夫人这样的暴发户,其实并不太放在他的心上的,但他只是笑了笑,轻轻一摆手,便有一个绯衣胡姬,娉娉婷婷地走上台来。

这个胡姬身材高挑,婀娜秀丽,金发碧眼,充满了异域风情,妙目顾盼处,有股水一般的柔媚盈盈yù流。兼之酥胸高耸,细腰一握,一袭火红的石榴裙系在那窈窕细腰上,把个祸国殃民的圆月美臀摆得摇曳生姿。

在她手中,托着一个淡青釉面的细口酒瓯,瓯瓶口上插着胡杨木裹红绸的塞子,胡女将这酒瓶高高举起,在圆台上款款地绕场一周,那瓶儿的曲线与这美人妖娆的身材倒有七八分相似。

东泠扬声道:“各位,某说这瓯美酒希罕,就希罕在它的酿制之法,此酒酿法,大异于其它的葡萄酿,酒力较之寻常葡萄酒,高出两倍不止,是以酒味非常甘醇,如此美酒,可谓有价无市,各位客人今天算是来着了,现在就请各位贵客出价吧。”

东泠卖酒,本身就是一位有名的品酒大师,他说此酒美味超过他店中所有美酒,那就绝对不会有假,没有人会对他的评鉴提出质疑,也不好提出先品尝一下,本来就只有一瓯酒,这店里的客人一人品上一口,还剩多少?

现在大家关心的是,这瓯美酒究竟**。

实际上这瓯葡萄酒确实与市面上常见的葡萄酒不同,这时候一般的葡萄酒都是加热灭菌后,再添加酒曲,从而发酵成酒,而这瓶酒却是采用了罕见的蒸馏方法制作出来的葡萄烧酒。

关于谷物蒸馏白酒的酿制,后世一直存在有唐、宋、元三个起源年代的说法,实际上随着发掘古物,已经有实物证据,证明至少在宋代就已经有了蒸馏白酒,如果再大胆一些,甚至可以推测在唐代末期,它可能就已经出现了。

然则再早就绝对不可能了,否则唐人留下那么多吟诵美酒的诗篇,岂能没有一点高度白酒的记载呢。可是蒸馏白酒此时还没有,葡萄蒸酒技术这时却是已经出现了的,只不过这种技术目前只存在于西域地区,掌握在极少数胡人手中。

这些酿酒者知道这种蒸馏技术比传统酿制葡萄酒的方法更好,但是一旦扩大经营,这独家掌握的技术就必然流传开去,因此都秘而不宣,这一来,小作坊经营,能酿制出来的蒸馏葡萄酒酒就极其有限。

酒的运输非常麻烦,产量又极少,所以这瓯美酒出现在洛阳,就尤其显得珍贵了。那几个宽袍士子低低议论了一番,几个人合伙凑了些钱,便由其中一人高声喊道:“我们出一万钱。”

以这个时代来说,普通的官卖米酒三百钱就能买一斗,一万钱的酒已是市面上最高档的酒了。后来的诗仙李白,饮的就是万钱一斗的好酒,而落魄不堪的杜甫,常喝的就只有三百钱一斗的劣酒了,这几个人出的价还算是公道。

姚夫人坐在席后,撇着嘴微微地冷笑。

柳君璠掩口笑道:“这些人竟敢与夫人斗富,真是自不量力。咱们不妨看看别人还能加价几何,某再去把酒捧来,奉与夫人品尝,免得一次次的加价,扰了夫人的兴致。”

姚夫人颔首一笑,状极高傲。

这时,那两位正在商量生意的胡商也兴致勃勃地加入了竞争,其中一人喊道:“一万五千钱!”

这个价已经极高了,而且这两个胡商一加就是五千钱,别人也不好三百五百的往上加,仅为了一瓯酒,至于么,场面登时就冷了下来。

姚夫人见这么快就没人加价了,不觉有些扫兴,她把下巴微微一扬,柳君璠会意,便高声道:“两万钱!”

四下顿时传来一阵沮丧的叹气声,那个喊价的胡商微微蹙了蹙眉,稍稍有些犹豫,但他刚刚谈成一桩大买卖,本想拍下这瓯好酒与生意伙伴共享,这时自然不好露怯,便道:“两万五千钱。”

这个价可有些离谱了,再好的美酒也不值这个价,柳君璠犹豫了一下,回头看向姚夫人,姚夫人怒道:“废物,难道我出不起价么?”

柳君璠立即伸出三根手指,得意洋洋地喊道:“三万钱!”

那胡商暗暗叫苦,虽说他极富有,可是拿出三万五千钱来,只为买一瓶酒,还是觉得太过奢侈,然而贵客当面,又不好打退堂鼓,只好咬了咬牙,喊道:“三万五千钱。”

南面雅间里,杨帆眉头微皱,对天爱奴低声道:“不妙,半路杀出个波斯胡,万一他们两个人争持不下,姚夫人退出争夺,咱们就不好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天爱奴往外面飞快地睃了一眼,低声道:“应该不会,这姚氏夫人既然是个跋扈惯了的主儿,这价虽然有些高,她为了争口气,还是会买下来的。”

天爱奴笑了笑,轻轻地道:“男人爱面子,其实女人比男人更爱面子的。”

天爱奴话音一落,那边柳君璠已恶狠狠喊道:“四万五千钱!”

看来姚夫人也担心钝刀子割肉,五千五千的加上去,双方争执不下,若是放手丢不起脸面,若不放手这钱花得肉痛,干脆一下子提高了一万钱,希望对方知难而退。

那胡人也成骑虎之势,他还要喊价,这时他旁边那个商人却拉祝蝴,低声劝说了几句,这波斯胡便借坡下驴,做出一副悻悻然的样子,不再出价了。

东泠站在台上眉开眼笑,那位寄卖美酒的人非要当众叫卖,他起初还不以为然,不过收了人家足足五百钱的“利水”,只是帮着叫卖两声,也就无所谓了,不想这一瓶酒居然就卖出四万五千钱的高价。

虽然当初谈的是定价,卖的再高他也无法再从中抽份子,不过这个消息一传开,无疑就等于打响了他“金钗醉”的招牌,这利润可是实实在在属于他的。东泠chūn风满面地道:“四万五千钱,姚夫人出价四万五千钱,还有加价的贵人没有?”

四下里鸦雀无声,东泠又喊两遍,不见有人应答,便道:“如果没有贵人肯再加价,那么这瓶美酒,可就要归姚夫人所有了。”

姚芸又将下巴轻轻一扬,神sè间无比倨傲。柳君璠连忙起身,快步向台上走去,一路走去,顾盼左右,得意洋洋。柳君璠跳上舞台,刚要从那脂光艳艳的胡姬手中接过酒瓶,从一处雅间里突然传出一个极其清脆悦耳的声音:“六万钱!”

柳君璠的双手刚刚摸到酒瓶,笑容便僵在脸上,他缓缓回头,看向姚夫人。

四下里的客人则纷纷向发声处望去,

姚夫人双眉一挑,一股怒气腾地一下升了上来,她那双带些棱角的眼睛狠狠地向四下一瞪,压住了纷纷而起的议论,高声道:“七万钱!”

几乎是话音刚落,那个悦耳的女声又起:“八万钱!”

“轰!”

刚被姚夫人这一眼压下去的嘈杂声再也止不住了,惊叹声、倒吸冷气声、探头探脑的询问买主身份的声音此起彼伏,姚夫人气的浑身发抖,恶狠狠地看向那处雅间。杨帆侧坐,又是下位,所以姚夫人根本没有看他一眼,她的目光紧紧地盯在天爱奴身上。

这是一个巧笑倩兮的小女子,比她年轻、比她漂亮、更比她富有。竞争,已使她愤怒,对方同为女xìng,更叫她敌意大增,而这个同xìng,各方面的条件又远比她优越,姚夫人心中的妒意再也压不住了。

姚夫人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说道:“九万钱!”

“十万钱!”

“金钗醉”的掌柜东泠就像一下子喝了一瓯极品好酒,头都些晕,手有些抖,身子都有些飘了。

十万钱,一瓯酒!

大唐女人,当真豪气!

p:看至此处,投下你所有的票票吧!大唐女子,一掷万金!江山书友,一掷全部推荐票票,试与唐女一较豪气吧^_^

第四十三章 胡旋舞

东泠手舞足蹈,身形一退,一脚踩在那胡姬脚尖上,疼得那胡姬哎呀一声娇叫,东泠大惊失sè,赶紧转身扶祝糊手里的酒瓯,道:“小心一些,这可是十万钱呐,若摔碎了,便拿你去抵债!”

那胡姬听了大惊,赶紧把酒瓯紧紧地抱在怀里,摆出一副瓯在人在,瓯亡人亡的壮烈样儿来。

“夫人,我看……还是算了吧,区区一瓶酒,怎值得这许多钱。”方才耀武扬威登台的柳君璠已然趁着大家都把注意力投向那边雅间的机会,sāo眉搭眼地下了台,讪讪地凑到姚夫人身边小声劝道。

姚夫人不理,只是狠狠地瞪着天爱奴,攥紧双拳,叫道:“十二万钱!”

遗憾的是,她一下加价两万钱,全场却没有一点轰动的效果,所有人都屏息看着那边雅间,等着那少女加价。少女不负众望,那脆生生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二十万钱!”

全场还是没人喧哗,不是这个价不够高,而是因为太过意外的跳跃式加价,让大家一时有些缓不过神儿来了。

天爱奴当然不怕出价,这瓯美酒本就是她拿来的,就算是喊出一千万钱的价格,她全部的损失,其实也只有付给东掌柜的那五百钱而已,她怕什么?姚氏夫人脸sè大变,本来挺起的腰杆儿,微微地矮了一矮。

全场大哗的声音这才像一阵龙卷风似的在整个酒家里传开,也不知谁碰倒了酒壶,谁碰掉了酒杯,还有一处有人站起,眺目观望,却因立足不定,一跤扑到屏风上,把一扇屏风都扑倒在地。

洛阳城里斗富的情形屡见不鲜,听说夏rì炎炎时,曾有贵介公子在洛水边乘凉,顺手就摘下腰上的明珠投进河里,叫那jīng于水xìng的昆仑奴下水去摸,洛水既深且湍,明珠入水哪有那么容易摸到的,十颗倒有九颗根本找不到了。

可那毕竟是传闻,眼下二十万钱一瓯酒,这可是亲眼目睹的事情,这与抛珠入水有何区别?

天爱奴微微一笑,吩咐道:“可儿,去把酒取来。”

可儿就是她雇来的那个青衣小婢,这丫头身材长相都还可人,只是智商似乎有那么点儿……,所以没人肯雇佣她做事。天爱奴倒喜欢留她在身边,不懂事便不会多事,权当她是个摆设,与杨帆商议事情的时候,就不用过份小心。

可儿答应一声,走上台去,从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胡姬手中接过酒瓯就往回走,下台的时候居然是虎愣愣地跳下去的,看得四处酒客提心吊胆,生怕她脚下一绊,二十万钱就打了水漂。

姚夫人气得嘴白脸青,簌簌发抖。

柳君璠陪笑解劝道:“夫人,一瓯酒哪值得二十万钱,咱们何必与这等人一般见识……”

“滚开!聒噪不休,好生可憎!”

姚夫人一腔怒火都发泄在他身上,劈面一记耳光,打得柳君璠眼冒金星,姚夫人戾气满面地道:“滚到外面站着去,老娘看见你就生厌!”

“呃……好,你别生气,我……我……”

柳君璠狼狈不堪地走了出去,发生在雅间的这一幕,被整个酒家的喧哗议论声给遮住了,所以只有舞台正对面的几个酒客和站在台上的东泠掌柜以及那个胡姬看到。饶是如此,看到他们异样的目光,柳君璠还是羞惭难当。

他站在雅间门口,一身打扮却又不似侍候的小厮,只好慢腾腾挪着身子,佯向左右,仿佛要离开一下去方便似的,以免引起别人的好奇。

可儿把那瓯酒抱回雅间,天爱奴接瓯在手,轻轻地拈了一拈,伸手拔下瓶塞,顿时酒香四溢,天爱奴将醇香的葡萄酒注满两杯,推给杨帆一杯,杨帆取杯在手,细细一嗅,只觉芬芳四溢,微带甘甜,确实好闻。

天爱奴轻轻摇了摇酒杯,嗅了嗅杯中香气,呷一口酒,闭上双目品味片刻,方才一饮而尽,展颜道:“果然好酒!”

闪目看向杨帆,见他正瞧着自己,便睨着他道:“怎么不喝?”

杨帆笑道:“这一口下去,就是几百钱没了,不忍喝呀。”

“贵么?”

“难道不贵?”

“不贵!”

天爱奴摇摇头,微微眯起了双眸,说道:“昔rì一碗米汤,尚且千金难求呢,如今万里迢迢,运来中原一瓯好酒,二十万钱,贵么?一点也不贵!来,喝酒!我还是头一次陪人喝酒,也是头一次叫人陪我喝酒。这瓯酒,咱们喝光了它吧!”

“金钗醉”掌柜东泠卖出了一瓯天价酒,心中欢喜不禁,又见姚夫人气愤不平,为了缓和气氛,下台之后就吩咐歌舞器乐赶紧准备,片刻功夫鼓乐大作,一个头戴尖顶番帽、身穿细毡窄胡衫的胡儿便挟了一个碧绿sè的漆盘上了舞台。

碧绿sè的漆盘直径三尺,如同一只张开的大荷叶,“荷叶”置放于地,那少年胡儿便一个腾身跃马的矫健动作,跨上盘去,随着羯鼓急骤的声音舞蹈起来。

这少年胡儿十五六岁,肤白如玉,鼻尖如锥,他勾手搅袖,摆首扭胯,提膝腾跳,时而东倾西倒,时而环行急蹴,每一个动作都应着鼓声,充满了动作的韵律美感,可是不管他的舞姿如何优美,双脚始终没有踏出圆盘一步。

有那识货的酒客见了这等高明的“胡腾舞”已然忍不住喝起彩来。

杨帆和天爱奴便赏舞,便喝酒,一瓯酒,很快就被二人痛饮掉大半。天爱奴喝的这瓯葡萄酒远比寻常的酒酒力大了两倍不止,后劲十分绵长,这时酒力隐隐发作起来,天爱奴玉一般明净的双颊上便像涂了一层胭脂似的,浮起了淡淡的红晕。

杨帆还是头一回看她喝酒,万万想不到她喝酒如此爽利,根本不用劝的,便杯来酒干,十足一个女中酒鬼,忍不住便道:“不要喝那么急,这酒虽然甘醇,不过那掌柜方才也说,这酒的酒力较之他店中最好的酒还要超出两倍,可不要喝醉了。”

天爱奴揽杯在手,憨态可掬地道:“这么点酒,怎么会醉。这酒已经开了坛口,没有冰窖置放,用不了多久就会变酸,还是把它喝光吧。”她说着,便笑乜杨帆,道:“怎么,堂堂男子汉,还不及我一个女儿家能喝么?”

她侧首乜目,望向杨帆时,眸中隐隐的,就像有一缕丝般勾人,杨帆到底还是慕艾少年的岁数,禁不住心中便是一跳,举起杯道:“好!我虽不常饮酒,自信酒力却不在你之下,你要尽兴,我奉陪便是,干!”

两下里遥遥一举杯,双双一饮而尽。

胡儿一曲舞罢,在满堂喝彩声中挟起碧绿漆盘退下,几名胡姬又翩跹上得台来。

洛阳如今最流行的舞蹈是什么舞?

当然是胡旋舞!

天下间什么人的胡旋舞跳的最好?

当然是胡姬!

什么人最爱看胡旋舞?

当然是男人!

男人本sè嘛。

于是,六名唇红齿白、婀娜多姿的胡姬一上台,便先迎来了一个满堂彩。

天爱奴酒虽喝了不少,却是越喝双眸越亮,眼看着台上六名胡姬载歌载舞,杨帆目不转睛,不禁取笑他道:“你是在看人还是在看舞?”

杨帆回过神儿来,道:“我既没看人,也没看舞,我是在想,今rì虽在那柳君璠面前炫耀了一下你的富有,可是如何更进一步?要做到自然而然,却也不易。”

天爱奴嘴角一翘,道:“原来你在愁这个,你是男人,所以觉得难,对我来说,易如反掌!”

杨帆道:“山人有何妙计?”

天爱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轻轻搁杯于案,说道:“你看我的!”轻轻一甩衣带,便向外面走去。

杨帆正不知她意yù何往,天爱奴已经一步迈上台去。四下里正在观舞的酒客们登时jīng神大振,知道这位女客喝得兴起,想要上台一舞了。

方才有些酒客已经见到她的容貌,只觉她俏丽可人,娇艳yù滴,如同一朵迎风摇曳的花朵儿,若论容貌,台上几个胡姬虽然占了异国韵味的便宜,却还是明显的逊她几分。另外一些酒客只知这个雅间的女客出手豪绰,却是这时才见到她的样子。

胡姬歌舞,天天都能看得到,像这样出手豪绰、家境富有的良家女子,若非今rì她饮酒醉了,想要观她一舞却大大的不易,是以众酒客都连声叫好。方才刚刚看过一场斗富,如今再看事主之一展示舞姿,今rì真是没有白来。

六个胡姬一见这位女客乘兴登台,便很默契地边舞边向后边退去,给她腾出了一大片地方。天爱奴似乎不胜酒力,脚下有些虚浮,杨帆看了不禁有些担心,天爱奴站定身子,回转身来,瞧见他关切的目光,眉梢不由微微一挑,那神采飞扬的样子说不出的俏皮可爱。

她随着鼓点微微地晃动着身子,等候着下一段音乐的开奏,这胡旋舞的伴奏乐曲节奏明快,刚劲有力,是由羯鼓、梆子等打击乐器构成的,台侧乐师见客人上台,也来凑趣,忽然起了一个过门儿,胡旋舞曲重新奏起。

心应弦,手应鼓,

弦鼓一声,天爱奴双袖攸然高举,

翠袖滑落,露出半截皓腕,

尚未叫人看清那双纤秀动人的皓腕,天爱奴的身子已如疾风回雪般飘转舞动起来,

舞因为动而美,心因为舞而飞。

天爱奴时而如雪花般在空中飘摇,时而象蓬草般迎风飞舞,那迷人的身体曲线,在她的旋转中便完美地呈现出来。

p:各位书友,请投推荐票,勿忘三江票,辛苦各位了,今天周五,到周末三江就结束了:)

第四十四章 美人如酒

节奏欢快的舞曲声中,天爱奴衣袂飘飘,身形灵动而轻快,腰腿柔韧而有力,时而蹬踏,时而急旋,那张花一般的俏脸随着她时而左旋时而右旋的倩丽身影攸现攸没,唯其叫人捕捉不定,所以更增诱惑。

不知何时,那六名胡姬已停止了舞蹈,悄悄自台侧退了下去,这里已成为天爱奴一个人的舞台。

那舞台也像一张荷叶,一张由几十上百张荷叶拼成的大荷叶般圆圆的,方才一张小小的荷叶盘,那个胡儿少年无论如何辗转腾扭,双足始终不离荷叶盘一步,仿佛那张小小的荷叶盘就是整个天地,而此刻这么一张巨大的荷盘却像是根本束缚不住天爱奴的美丽与张扬。

她在舞台上攸前攸后、攸左攸右,左旋右转,千匝万周,所有人都看得如醉如痴,甚至忘了喝彩,东泠惊讶地看着她的独舞,如果不是还清楚地记得就是台上这个少女,方才刚刚用二十万钱的巨款买了一瓯葡萄酒,他几乎马上就要冲上台去,高薪聘请她留在自己的酒店里当台柱子了。

台上的天爱奴舞得奔放,舞得无人无我,所有人都痴迷于她的舞蹈,痴迷于她此时所呈现出来的烈焰般的美丽。

只有两个人没有这样的感觉。一个是姚夫人,她的心中充满的只有羡慕嫉妒和恨,现在她只恨不得天爱奴脚下一绊,一跤摔死,哪里还会感觉到她的美。

另一个是杨帆,从天爱奴的独舞中,他似乎品味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可他还太年轻,对于人xìng,他了解的还太少,他读不懂那舞姿中想要表达的内心独白……

他也欣赏天爱奴的美丽,迷醉于她的舞姿,但是唯因他对天爱奴的熟悉,所以他的心中会有一点诧异的感觉,今晚的她,不像她一贯表现出来的xìng格。自从他把这个女贼救回家,她给了杨帆太多太多的惊奇。

她可以像个小女仆似的不嫌脏不嫌累地把杨帆的狗容收拾的一尘不染,她能做得一手好菜,寻常的青菜豆府经过她的妙手调理,也能变成可口的珍馐美味,远比王侯官宦人家重金聘请的厨娘还要高明。

她会做衣裳,她说她裁剪的衣服比洛阳城最有名的“诚织坊”的首席师傅做的还要漂亮,手艺还要老到,杨帆虽还没有见她为自己做出一套衣服,但是他已毫不怀疑她的能力。之后,他又见识了天爱奴小去即回,便拿回来的极其贵重的珍宝。

现在,他又见到了天爱奴这令那些以胡旋舞扬名大唐的胡姬们也相形见绌的美妙舞蹈,杨帆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是她所不会的,更不明白她拥有这么多的本领,拥有这么多的财富,为什么还会做一个被官府通缉的人犯。

突然,羯鼓急促起来,声声如雨,中间再无半分停息,这正是胡旋舞将要结束的时候,也是胡旋舞难度最高的一刻。舞台一隅,那些满怀惊讶,难以置信的胡姬们顿时张大了她们那双妩媚的眼睛:

她们承认天爱奴的舞蹈跳的比她们更好,但她们不相信天爱奴能完美地诠释出最后一个舞蹈动作。她们从小经过无数次苦练,才能拥有这等高超的舞技,这个女客人纵然天姿甚高,可这最后一段舞蹈却不是仅凭天姿就能练成的。

它需要汗水,需要无尽的苦练。

鼓声到了最高cháo,天爱奴双足并起,脚尖点地,如陀螺般转了起来,鼓声越来越密,越来越急,她也越旋越快,旋转如飞。所有人都屏息看着,直看到他们呼吸不畅,不得不大大地喘一口气时,鼓声戛然而止,而天爱奴急旋的倩影也突然定格在那儿。

此时,她双**叉踮起,左手叉着小蛮腰,右手高高地擎起,裙摆旋摆如弧,尚未完全飘落下来,缠在手臂上的织绶彩带像被风吹着似的在空中飞扬,这一刻,她就像是从天而降的一位仙女,刚刚踏足人间的刹那。

“好!好啊!”

四下里掌声雷动,天爱奴的胸膛起伏着,脸颊上的两抹酡红更艳更浓了,她笑盈盈地瞟了杨帆一眼,举步向台下走来,不料她的舞姿虽然优美,也完美地完成了整个舞蹈动作,可这一阵急旋到底还是转得头昏眼花了。

她明明是走向杨帆,可是脚下飘忽,竟然走偏了方向,天爱奴几步来到台边,脚下立足不稳,一脚踏空便向台下跌去,四下里的酒客们方才一见她走动便发现不妙,原还以为她能及时站住,这时见她一跤跌下台去,不禁响起一片惊呼。

几个xìng急的客人登时就想跳出来英雄救美,奈何却没有那么快的身手,这时候,正在雅间门口罚站的柳君璠却是近水楼台,眼见一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儿就要跌下台来,急忙一个箭步窜上去,扶住了她的手臂。

天爱奴踉跄站定,向他含羞一笑,道:“多谢这位郎君援手之恩。”

柳君璠扶住少女手臂,只觉纤细绵软,触手生温,鼻端又嗅到一阵淡淡幽香,顿时骨软筋酥,再见这明眸皓齿的小娘子向自己含羞道谢,登时有身轻如燕的感觉,连忙故作斯文,撤手还礼,说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小娘子客气了。”

天爱奴整整衣衫,再施一礼,道:“奴复姓夏侯,单名一个樱字,来自敦煌,未知郎君高姓大名。”

柳君璠忙道:“小生姓柳,双名君璠。”心中却道:“原来她是来自西域的豪商,难怪出手如此豪绰。”

当时的唐人,对西域乃至更遥远的西方商人有种盲目的看法,认为他们个个都富有万金。其实能千万里之遥跑到大唐做生意的,当然都有相当的实力,大唐人能接触到的这些西域和西方商人,哪怕是一身粗鄙布衣,身上也总有几样罕见的奇珍异宝。

天长rì久,在唐人心中便形成了这样一个观念:西人富有。尤其是当时的波斯人,由于政局不稳,许多王孙公子都逃到大唐做起了寓公,这些人都拥有许多珍贵的珠宝,更加深了西人富有的观念,当时的唐人称波斯为“富波斯”。

由此及彼,在唐人心中,但凡能出现在大唐的西域、西方人,都是极其富有的,何况这位夏侯姑娘方才竟一掷二十万钱,买下一瓯美酒,先入为主之下,再听说了她的身份来历,在柳君璠心中,已然把这位夏侯姑娘定位为超级富豪了。

雅间内,姚夫人恨得已快咬碎了一口牙齿,柳君璠晕陶陶的还未察觉。

“夏侯樱”再次道谢,翩然回返,柳君璠痴痴地瞧着她倩丽的身影消失在雅间里,这才不舍地转身,不料一转身,就看见姚夫人那双又妒又恨的眼睛,柳君璠心中咯噔一下,顿时发觉不妙。

天爱奴回了雅间,杨帆翘起大拇指赞道:“这个法儿不错!”

天爱奴笑道:“何止不错,你看我再去给他添一剂猛药。”

说罢,斟满一杯美酒,持了杯便出去,柳君璠看见姚夫人要吃人的目光,骇得不敢进去,还在雅间门口逡巡着,思量着要怎样哄得姚夫人消气,天爱奴已然俏生生地走到他面前,笑盈盈地道:“方才抢了郎君的美酒,却得郎君慨然援手,奴家好不惭愧,这杯酒,奴敬郎君,聊表谢意!”

唐人大多xìn奔放,见此一幕纷纷大笑,有人便道:“这真是不打不相识了,小娘子对你有意,还不快快喝了这杯美酒!”

有人拍腿叹息:“哎!若是我腿快一些,扶住了小娘子,这杯美酒,岂不就是我腹中之物了。”

旁边便有人笑骂道:“你这酒鬼,眼里就只有酒,却不知那美人犹胜醇酒三分么?”p:大家周末好,请投推荐票,三江票,多谢多谢!

第四十五章 山水有相逢

天爱奴被人这样说着,不免有些羞涩,两腮羞红起来,好似初绽的桃花两瓣,说不出的娇俏可爱,可她那双明丽妩媚的眼睛,却火辣辣地看着柳君璠,仿佛真的对他有了几分情意。

柳君璠情知再饮她这杯酒,姚氏夫人那里势必更加不悦,可是美人情意绵绵,四下里男人们的羡慕赞叹声更令他心里头飘飘然的,这拒而不饮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当下便把心一横,接过酒杯,欠身道:“多谢小娘子。”

说罢一仰头,将一杯葡萄酿一饮而尽。

天爱奴嫣然笑道:“郎君真是好酒量,xìn也真爽快,奴家……很是欢喜!”

这句话飞快地说完,又向他灿然一笑,好像羞不可抑似的,天爱奴提起石榴裙儿,竟然返身跑了回去。

柳君璠听见那样动人的话语,再瞧着这般动人的身姿,心中便是一荡,不由暗想:“我大唐女子素来爽直,敦煌女子却是犹胜三分了,这样的小女子,当真是太有味道了!”

余香袅袅,倩影在目,柳君璠心中痴痴,不舍地转过身去,一眼瞧见姚氏夫人,那酒意顿醒,不由暗叫一声:“苦也!”

此时,姚夫人那张脸,已然黑得像是一块烤糊了的锅盔。

……

轻车上,天爱奴倚在靠垫上,微微阖起了双目。

那瓯酒着实很烈。

她的身份很特殊,以前,她有心事也无人可诉,可是在杨帆这个一旦分手,很可能今生再会无期的陌生少年面前,她不需要把所有的心事都埋在心里,只要不会暴露她现在身份的便可以说。

她更不需要把所有的本xìng全都埋藏起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这让她很放松,久久压抑的情怀便有些放纵。她还是头一回喝这么多酒,再经过一番热舞,此时酒力起来,她真的有了几分醉意,可是,这微醺的感觉,真的很好。

杨帆看着她酡红的脸颊,将自己的靠垫从腰后拿出来,轻轻一搭她的肩头,也给她垫到背后,让她坐得更舒服些,这才轻声责怪道:“你想接近他,佯醉即可,何必真的喝这么多。”

天爱奴闭着眼睛,让窗外轻轻吹进的风吹着她的脸颊,丝丝垂下的秀发在她颊上轻轻地拂动着,元宝似的耳朵时隐时现。听了杨帆的话,天爱奴也不睁眼,只是轻声道:“我喝酒,不是因为他。”

杨帆问道:“那是因为什么?”

天爱奴似有若无地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车轮辘辘,听在耳中有些沉闷,见天爱奴倚在车角,似乎已经睡着了,杨帆便没有再问她,他轻轻靠在座背上,闭上眼睛假寐。

过了半晌,天爱奴轻轻的声音才低低传来:“我喝酒,我快乐,我学做最好的美食,学裁最好的衣裳,要让自己住的地方尽量的舒适,一切的一切,都只因为……,我不想让自己受委屈……”

杨帆轻轻张开眼睛,看向她。

天爱奴倚在车角,仿佛睡熟了一般,她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声音喃喃如梦呓,在她眼角,挂着隐隐的泪痕,她轻声地说:“因为,我把每一天,都当成自己的最后一天过!”

杨帆凝视着她,许久许久。一个如花少女,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慨,为什么会这样的想法?在她心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她到底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杨帆很想问她,当年那个从饥民口中救出她的人到底是什么人,但他只是看着,终究没有问出口。

辘辘声渐渐轻微,轻车离开了青砖平石的十字大街,驶入了幽仄狭长的黄土小巷……

……

山水有相逢。

山不去就水,水便去就山。

只要有心,总会碰头的。

柳君璠忍气吞声,再三讨好,撒娇卖乖,最后少不得又在榻上使尽浑身解数,总算哄得姚夫人转怒为喜,不再怨怼,柳君璠这才放下心来。

为了哄得姚夫人开心,几天以后,他又张罗请姚夫人与她私交甚笃的几位贵妇人出游,出游的地点并不太远,就在洛水边上。

消息很快就被楚狂歌手下那些城狐社鼠打听到了,于是,“夏侯樱”也来了。

洛水悠悠,伴随着许多神奇的传说。

诸如河图洛书的传说,诸如秦始皇巡幸洛阳,祭祀洛水,忽有“黑头公”自水中出,向他大喊“来受天之宝”,激动的秦始皇手舞之,足蹈之,放声高歌:“洛阳之水,其sè苍苍。祭祀大泽,倏忽南临……”

武则天怎么能让始皇帝专美于前呢?

于是,去年洛水中突然有人打捞出一块石头,上面刻着“圣母临人,永昌帝业”四个大字,洛水又出吉兆了!

武则天大喜,立即封此石为“天授圣图”,封洛水之神为“显圣侯”,封洛水为“永昌洛水”,国号也就随之改为永昌元年了。

貌似从这个故事开始,大家已经听到过很多元年了,难道已经过了很多年么?

非也。

只因为武则天喜欢改年号。

女人嘛,就算是从古到今,独一无二的女皇帝,既然是女人,也难免有情绪化的一面。

今天的星星比较亮,武后很开心,要改个年号;明天的暴雨比较大,武后很不开心,她也要改个年号;后天武后长了一颗新牙,武后又开心了,她还要改个年号。

如此下来,在武后掌握政权期间,一年要改两次甚至三次年号,以致元年无数,光从年号上论的话,许多唐人想要说起某年某月的某件事,也要推算半天,才知道那年到底是距今的哪一年。

老天爷是否相中了武媚娘,让洛水之神显现神迹,以支持武媚延续秦始皇的丰功伟业,对老百姓们来说并不重要,他们在乎的只是自己的肚皮能否吃饱。

而洛水出现了“神迹”,武后一高兴,投桃报李之下,便下旨禁止在洛水里渔钓,这可苦了居住在洛河左右的渔家,他们要么放弃祖祖辈辈从事的捕鱼之业,要么就得迁离洛河,到他处捕鱼为生。

渔户大量迁走,或者改从其它行业,倒使得洛水两岸一片清幽,成为达官贵人们踏秋散心的一个好地方。

这时候的洛水,还是浩渺无际的一条大泽,漕船络绎,驶于河心,帆樯林立,遮天蔽rì。河边则岸柳成荫,芳草萋萋。

直通皇宫正门的一道长桥横亘于洛水之上,桥上人车熙攘。这座桥叫“天津桥”,因为接连着皇城的正门,每天清晨,晓月尚高挂空中,桥上便车水马龙,因此成为洛阳一景,被称为“天津晓月”。

洛水边上,清静安闲。

一片空旷的河岸空地上,用竹竿插地,紧挨着河水围了一圈布围子,只放出临河的一面以观风景,布围子里边吹着筚篥,拨着箜篌,隐隐传出歌乐之声,看起来是个大户人家在此踏秋。

百丈之外另一处地方,也围了一圈布围子,不过距河岸还有数十步距离,一些家仆下人正在布围子外面蒸煮烹炙,调制各种美味,肉香迎风飘散,而布围子正面的空地上,则有两个力士正在相扑,帐围之中,就是姚夫人一行人马。

这时,又有一群人来了,鲜衣怒马,一看就是非富即贵。

伴当的壮汉们一个个粗犷威风,中间簇拥着一双少年男女,也是雄骏的大食马。

这双少年男女都头戴锦绣浑脱帽,身穿翻领窄袖袍,脚下蹬一双黑sè鹿皮小靴,紧腰修背,风度翩翩。

少年身材修长,细腰猿臂,朗目如星,鼻如悬胆,只是一笑时颊上便有两个酒涡儿,俏则俏矣,却不免减了几分男儿的俊朗豪气。

少女比他要矮一些,身材娇小,明眸皓齿,因为身着男装,反而显得更加俊俏。

这双少年,正是杨帆和天爱奴。

在他们旁边还有一匹高头大马,马背上却伏着一头金钱豹,驯兽师紧紧随在豹子旁边。

他们在洛水边停下,一副也要在此观赏风景,聚会野餐的样子。

他们选择的地点好巧不巧的,正在那两处帐围子中间的位置。

p:注,唐代驯豹,随主人出猎游玩时,常伏于马背携之同行。

第四十六章 寻衅

杨帆和天爱奴一行人赶到洛水河边停下,下人们便开始忙碌起来,几个大汉拿了插竿开始插杆围帐。另有人从车上卸下竹席毡毯、各sè器物布置起来。

他们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姚夫人的注意,来洛水边游玩的人很多,谁有闲心去管旁边是谁人扎下的围帐。

杨帆一行人扎下的围帐在两家踏秋赏水的游人中间,他们右侧是姚夫人所在,左侧帐围子,则是另外一群游人了。

那处帐围子里面,此刻正有三个妇人围坐在毡毯上,玩着酒令游戏。奴仆下人们在四下里恭立侍候着。

三个妇人中间,放着一只玉制的乌龟,碧sè的乌龟背负着一个蜡烛状的高筒,整个玉龟和蜡烛状的筒子是由一块完整的玉石雕刻而成的,筒上还镂刻着莲花状的钮瓣。

筒内放了一把玉制的长筹,一个妇人抽出一支,看了看玉筹上刻的字,笑道:“己所不yù,勿施于人,放!哈哈,这一轮我不用喝了。”

这个妇人虽然衣着锦绣,巧施脂粉,可是依旧掩饰不祝糊的老态,只是因为保养得宜,所以她的皮肤比较细嫩,再加上头上戴了乌黑的假发套,遮住了那一头白发,所以看起来年轻一些。

然而岁月不饶人,毕竟是过了六旬的妇人了,她脸上的皱纹就像那龟背上的镂刻一般清晰。另外两个女子则不然,这两个女子看起来都还只是双十年华的模样,芳姿妩媚,艳丽无双。

其中一个妙龄少妇斜卧于榻上,身着一袭大红牡丹衫子,外披一件白sè的纱衣,下着粉sè水仙散花绿叶裙,裙幅褶褶,被阳光一照,如雪月光华般轻泻于地,衬得她那婀娜柔美的体态更加xìng感诱人。

这个成熟娇媚的少妇并未如那老妇一般身着盛装,她那一头乌黑靓丽的秀发只是用一条发带束起,两缕青丝便分垂于削肩之上,将她那因为略宽而显得有些刚xìng的下巴掩得尖尖的,韵味便俏皮起来。

她的额头宽广而白皙,如同镶着的一方美玉,尤其是她的肌肤,似新生婴儿一般雪白幼嫩,那双红润饱满的唇瓣便衬托得更加娇艳yù滴。

从洛河上吹来的秋风,送来了阵阵桂花香气,也将她的裙裾时不时地轻轻掀起,让那双光洁美玉似的小腿偷偷地遛出来透透气儿。

另一个女子与这艳媚无双的少妇又有不同,她的容颜、气质和衣着似少女,似少妇,很难加以准确的判断。

她穿着一袭素白sè的衣衫,系一条水雾绿草百褶裙,用一条白sè织锦的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细腰儿系住了。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了个飞仙髻,只插了一支梅花白玉簪,由那颀长优雅的颈子衬着,既简洁又高贵。

她长得很清丽,本来也是一个美人儿,可是与旁边那位娇媚至极的红衫少妇比起来,她的容颜便要相形见绌了,然而她的身上有一种特殊的女人味儿,柔柔的,是那种能直接钻进人心里去的味道。

最美的,不一定是最有女人味的,而她就充满了女人味儿,她的五官和体态似乎是迎合着男人的口味而生长的,叫人一见便会油然升起一种想要去怜爱呵护她的感觉。

白皙宽额的娇媚少妇没有理会那老妇的笑语,她微微抬起头,侧耳听了听围帐外的人喊马嘶声,轻轻蹙起了眉头,不悦地道:“怎地连这里也不得清净。”

素白衫子的女子笑道:“你呀,理他作甚。秋高气爽,游人自然就多,我等自得其乐便是了。”

说着,她素手轻伸,从那玉筒里抽出一枚玉筹,仔细一瞧,刻的却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上客五分。”

素衫女子便嫣然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呵呵,这是天意呢。令月,你当自饮半杯。”

红衣少妇懒洋洋地拈起碧玉杯来,轻轻地啜了半杯葡萄酒,放下杯子,信手拈出一筹,似一只波斯猫儿似的眯着媚眼向上一瞟,说道:“道不行,乘浮于海,自饮十分。噫!今rì这酒算是认准了我家么?”

坐在她上首的那位六旬老妇哈哈大笑,举起酒壶,殷勤地为她注满了碧玉杯,笑吟吟地道:“今rì这酒筵,本就是为你散心而设嘛,连上天也体察到我等的好意了,呵呵,既如此,令月当再饮一杯!”

那红衣少妇倒不怯酒,拈起杯来,又是一饮而尽。

这时,杨帆那边布围子围起,铺好毡毯,放好坐席、靠垫、案几,打开食盒,将毕罗、胡饼等各sè吃食摆上去,葡萄酒、三勒浆、rǔ酪等饮品业已放好。

他们所用的酒器非金即银。唐人喜欢繁华,穿衣不惧大红大紫,器皿也不厌金银财宝,生怕提到一个“金”字便沾染了俗气的假清高,在唐人这里是完全没有市场的。

饰有胡人形象的八棱金杯,刻有曲折繁厚的几何纹样的银盘,往几案上一放,金光银sè交相辉映,显得富丽堂皇。

杨帆抱着双臂站在帐围子边上,瞟着右边姚氏夫人那边的围帐,笑吟吟地向楚狂歌问道:“楚兄,你们这些兄弟,最擅长的本事是什么?”

楚狂歌一时不明他的用意,便道:“这个么……,实不相瞒,某这班兄弟,都是些鸡鸣狗盗之徒,所习多是不登大雅之堂的玩意儿,却不知道老弟所指为何?”

楚狂歌并不傻,杨帆借用他的人打听姚夫人和柳君璠的一举一动,如今又紧蹑姚夫人行踪而来,楚狂歌就知道他们必有所图。就连他们西域大豪的身份,楚狂歌现在都有些怀疑了。

不过,夏侯樱是不是真正的西域豪门千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付给自己的工钱可是货真价实的东西,他们这些坊间泼皮,必要的时候替人出头寻仇生事、消灾解厄也是要做的,何必管她是何身份?

因此,楚狂歌乐得装糊涂,只要对方所作所为不是严重干犯国法,会连累他一班兄弟的行为,他是不会过问的。而夏侯樱和杨帆似乎也看出他已怀疑了自己的身份,但是同样没有去点破,也没有做进一步的掩饰,双方保持着一种微妙的默契。

杨帆悠然道:“某说一句话,楚兄且莫生气。市井儿最擅长的本事么,应该就是寻衅滋事,打架斗殴吧?”

楚狂歌微微变sè道:“老弟何出此言?我等受夏侯姑娘雇佣之后,可从不曾惹是生非……”

杨帆打断他的话,朝那些正热火朝天地烹炙着食物、相扑角力的人群扬了扬下巴,说道:“我可不是责怪楚兄的弟兄们惹是生非,我是看那些人自得其乐,无趣的很。不如让你的人过去凑凑乐子,如何?”

楚狂歌睨了一眼姚夫人那边的人,心中不觉恍然:果然,杨帆这是要闹事啊!

楚狂歌眸中微微露出一丝笑意,从容答道:“若是旁的事,某还真不敢拍胸脯,保证他们能够完成。至于寻衅滋事,打架斗殴……”

楚狂歌轻轻叹息了一声,悠然说道:“某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人会比他们做的更好!”

p:各位,光棍节快乐啊!去年的今rì,俺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发了一篇名为《今天,我也光棍了一把》的单章,时光匆匆,转眼一年了,当真是岁月如梭啊!

p:推荐票、三江票还请投下来,今天周rì了,关关新书的最后一张三江票,请投下,多谢!

第四十七章 挑战

沙地上,两个力士正在相扑。

沙地上铺了一块毡毯算做赛场,两个力士腰间围了一块兜裆布,头上戴着幞头,余此再无一物。两人身材肥硕,力大无穷,厚重的不易卷起的粗毡在他们脚下,也因为他们用力的动作而扭曲变形。

旁边有几个家仆侍女兴致勃勃地看着,帐围子里面姚氏夫人和她几个相好的贵妇人或坐或卧,一边吃着瓜果,一边嬉笑谈论着观赏表演。

柳君璠与姚氏夫人的关系,这几个妇人一清二楚,在她们面前,二人自然无需有所遮掩,是以柳君璠就盘坐在席上,让姚夫人枕着自己大腿,剥了葡萄一粒粒地递到她的嘴里,侍候得无微不至。

杨帆那边几个豪奴打扮的人得了楚狂歌的吩咐,渐渐凑到了角力场边,谈笑品评,指指点点,两个力士一见增加了观众,斗得更是卖力。

这两个人并不是专业表演相扑的力士,而是豪门豢养的家奴。

这时节,打马球、鞠蹴、相扑、游猎等等都是豪门大富人家惯常的游戏,所以主人雇佣伴当奴仆时,很注意挑选在这方面有特长的人物,而为人奴仆者为了邀宠媚上,平素也非常注意这方面的学习和锻炼,所以这些运动在东都洛阳非常普及,他们的相扑使来也是有模有样。

那几个泼皮混混只看了一会儿,便嘻嘻哈哈地嘲笑起来。

“三郎,你瞧那个,下盘不稳,双臂无力,这样的货sè,也敢来相扑。某只有一只手,就能掀他三个跟头。”

“哈哈,你瞧另一个更差劲,使出了吃nǎi的劲儿还占不了半分便宜,真他娘的丢人。”

“这等软脚虾,要是在榻上,肯定连个娘们都压不服,还好意思来相扑,算了算了,咱们不要看了,真是无趣!”

两个力士越听越怒,忽地大喝一声,左右分开来,其中那个高大的圆脸汉子怒视着这几个出言奚落的泼皮,大喝道:“尔等既看不上我二人的本领,可敢下场与某较量一番?”另一个力士则缓缓退到场边,抱着双臂冷笑。

楚狂歌早就随着那几个泼皮到了旁边,就等这句话呢,那人声音刚落,他就傲然一笑,解开上衣丢给一个兄弟,又踢掉鞋子,晃着肩膀走上毡毯,道:“怎么,你不服气?这等三脚猫的功夫,某便来教教你,什么才是真正的相扑!”

那个力士一见他身材雄壮,肌肉块垒,目光不由一缩,谨慎地退了两步,微微哈腰,张开双臂,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的动作。

帐围子里面的几个妇人本来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他们较技,这时看见换了对手,反倒来了兴致,纷纷坐起身来,向外观看。

姚夫人也从柳君璠腿上坐起来,一眼瞧见楚狂歌那一身壮硕的肌肉,双眼便是一亮,饶有兴致地赞道:“好一条大汉!”

柳君璠心生嫉妒,急忙闪身出了帐围子,厉声喝斥道:“你们是谁家的下人,这般没有规矩,叫你们主人上前搭话!”

姚氏夫人盯了眼楚狂歌块垒虬结的肌肉,出声笑道:“小柳,你站到一边儿去,不要打扰了本夫人的兴致,叫他们比试一番又有何妨?”

柳君璠无可奈何,只好退到一边。

那力士见楚狂歌体魄强壮,知道不易对付,而且原本要动手,也只是意气之争,如今连他的女主人也关注起来,不免要关乎他的饭碗了,心中不觉紧张起来,他张着双臂,谨慎地等着楚狂歌动手,谁知楚狂歌居然毫不作势,只是稳稳地站在那儿,向他勾了勾小指。

力士一见楚狂歌如此轻蔑的举动,不禁勃然大怒,暴喝一声,便二目圆睁地扑了上去。楚狂歌的态度虽然看似轻狂,其实心下也是极谨慎的,一见他来,虎背立即一矮,暴喝一声便加速迎了上去,“啪”地一声闷响,两座肉山撞在了一起,

相扑说穿了其实就是角力摔跤的一种,杨帆在南洋时,也曾学习过摔跤之法,规则固然与相扑有些差异,却也大同小异,眼前这两个人都jīng通相扑,跤法十分出sè,杨帆看得津津有味,结合自己随师所习的跤法,很快就品出了这相扑的味道。

相扑手身高体肥,力大无穷,固然是一个优势,但是技术动作和身体的灵活才是致胜的关键因素,身高体肥者未必就一定获胜,否则双方也不用比了,只要秤一秤体重,量一量身高,不就决定了胜负么?

眼下就是这种情况,楚狂歌虽不如那力士体肥,可他同样力大无穷,而且相扑技术比这力士更要高明。全身力道的动用、良好的相扑技术、能够正确的把握时机,再完美协调地使用腿力、腰力,这些关键因素,使得他甫一交手,便占了上风。

那力士虽然体形肥硕,胖得似乎能把楚狂歌整个人都装进去,在他面前却占不到一丝便宜,要不是楚狂歌尚不明白杨帆想把事情搞到多大状况,不愿速战速决,这个力士早就败了。饶是如此,这力士左扑右扑,扑得气喘吁吁之后,楚狂歌也觉得不耐烦了。

他攸地穿身上前,脚下反绊,双掌一推,那力士站立不稳,踉跄倒退了几步,身子一歪,急急以右手撑住地面,这才稳住了身形。可是在相扑中,这就已经算是输了,力士站起身,满脸羞愧地抱拳道:“我输了!”

楚狂歌气定神闲地站着,目光便睨向另一个力士。

那力士见了楚狂歌的相扑本领,不禁暗暗吃惊,他的本事与刚刚落败的那个力士相差不多,若是叫他上前,也只有败的份儿,奈何自家主母和各位贵妇人都在帐围子里面看的有趣,这时收手不战势必会惹得主母不快。

力士心中暗恨,可是对方挑衅的意味十分浓厚,此时若装聋作哑,视而不见,自己就要不受主人待见了,无奈之下,力士只着头皮站上场去,大声道:“方才尔等口出狂言,奚落我兄弟二人,如今我这位兄弟已经与你比过,是否该由我来挑战你们其中一人了?”

楚狂歌听得一怔,方才一番较量,他虽轻易获胜,却也估量出了对方的实力,高明固然谈不上高明,不过就凭自己手下那几个歪瓜劣枣,恐怕也不是他们的对手,然而对方既然提出要自己挑选对手,他又怎好拒绝?

楚狂歌心想:“反正杨兄弟只是叫我们挑起双方冲突,又没规定谁胜谁败,目的既然达到,何必执着于胜负。”便爽朗地一笑,退到场外道:“使得,某的兄弟,任你挑选!你要与何人较量?”

楚狂歌这句话一出口,他手下几个兄弟立即挺起了胸膛,这些家伙都是些好勇斗狠的汉子,一见较技打架就手脚痒痒,只图打个痛快,哪管胜负如何。

不料力士这番话,却引起了己方那些家仆侍女们的不满,唐人崇尚英雄,力士这番举动,分明有欺软怕硬之嫌,让他们觉得甚不光彩,他们又分别属于不同的主人,根本不在乎姚家这位力士的面子,登时便嘘声四起。

力士刚得到楚狂歌答应,心中正自暗喜,听到自己人不断奚落嘲讽,羞恼之下,却有了破罐子破摔的念头,他本来还想从楚狂歌一方找一个身强力壮者较量,如果赢了,多少也能挽回些面子,这时一听嘘声四起,明知无论输赢,都已没了面子,便只想着泄愤了。

他的目光从楚天歌身边众人身上一一掠过,突然一指点出,大声说道:“他,我跟他比!”

杨帆正站在人群中笑嘻嘻地看着热闹,不想那人一根手指正点在自己身上,杨帆左右看看,方才诧异地道:“我?”

力士咬着牙根,恶狠狠地道:“对!就是你!”

第四十八章 推肉山

力士此言一出,看客们登时为之哗然,杨帆年方十七,身材修长,容颜俊美,看着就跟一个大姑娘似的,俊则俊矣,实在跟威武雄壮沾不上一点边儿。反观那个大汉,大腿都比杨帆的腰粗,这要动起手来,那还是较技么?根本就是一面倒的蹂躏啊!

“无耻!太无耻了!你怎好意思与那少年郎较量。”

楚天歌一方的人还没说话,力士背后的那些丫环侍女们先不干了,瞧这可人的小郎君,俏得叫人恨不得和着水一口就吞到肚子里去,若是被这肉山似的壮汉一顿蹂躏,小郎君得多么凄惨啊?

众女子纷纷攘臂高呼:“王如风,好无耻,人家小郎君才多大,你也好意思邀战!”

“姓王的,不行你就认输了吧,不要这般没有面皮!”

这王如风行二,平时相熟的人都称他王二,此刻几位夫人家里的丫环侍婢齐刷刷地反水投了杨帆,便对他直接点名道姓、毫不客气了。楚天歌那边的兄弟们正要出声抗议,一见他们自己窝里反了,反倒不说话了。

王如风咬着后槽牙,绷着脸上两块棱子肉一声不吭,只管盯着杨帆嘿嘿地冷笑。

杨帆摸摸后脑勺,腼腆地道:“这位大叔既然要比,那……我就试试吧!”

楚狂歌抢到他身边,担心地道:“这人身高体壮,你行不行?”

杨帆看了看对面一座肉山似的王如风,王如风一脸横肉,正噙着冷笑看他,杨帆紧了紧腰带,抻了抻衣角,很没信心地对楚狂歌道:“我看……应该没啥关系吧,这位大叔面善得很,想来不会过于为难我的。”

杨帆在楚狂歌面前可一向不曾装成这副老实憨厚的样儿来,楚狂歌自然不相信他杨帆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傻小子,一见他这副憨态可掬的模样,就知道他必有所恃,便放下心来,道:“好!那你自家小心,上吧!”

杨帆忙道:“不忙,楚大哥,小弟还有一事,想要请教。”

楚狂歌道:“你说!”

杨帆忸怩了一下,不好意思地问道:“请问,这相扑,可以怎么做,不可以怎么做,怎么才算输,怎么才算赢呀?”

楚狂歌:“……”

王如风:“……”

众看客:“……”

“咳!这相扑,几乎身体的任何部位都可以用,颈、肩、手、臂、胸、腹、腰、膝、腿、脚全都可以……”

众目睽睽之下,楚狂歌对杨帆展开了突击训练:“你可以使用推、摔、捉、拉、闪、按、下绊子等动作以制敌,交手时,不能抓对方腰以下部位,不允许揪对方的头发、耳朵,不可以拧、打、踢、蹬对方。

还有,交手的时候,绝对不可以离开比赛的范围,除了你的双脚,身体的任何部位挨着地面就算输。如果两人同时摔倒,先倒地者输,如果你能把对方推出、抱出、摔出毡毯,更算是大获全胜”

楚天歌想了想,又压低声音道:“你不曾习得相扑,体魄气力上又吃了亏,不过胜在身手灵活,一会可以尽量闪避,多拖一时便是一时,如果实在不敌,马上倒地认输,不要叫他把你摔到赛区以外,那脸就丢大了。”

眼看楚狂歌拉着杨帆殷殷嘱咐,现场教授如何相扑,连王如风都有些哑口无言了。

一个青衣小丫环义愤填膺地道:“王如风,人家根本不懂相扑,你还好意思跟人家较量?”

王如风一脸尴尬,旁边那个刚刚输掉一场的力士帮腔道:“扯淡吧!咱大唐有几个男儿根本不懂相扑的?这人如此做作,分明是胆怯畏战,故意装腔作势罢了,要说可耻,他才可耻。”

这时,杨帆已听明白了相扑的规则,慢慢走上毡毯,四下里的叫骂冷斥声立即静了下来,杨帆也不褪衣衫,只向王如风合掌抱拳,朗声说道:“王壮士,小子杨帆,请指教。”

王如风大吼一声道:“好!来哈!”

王如风双臂一扎,仿佛一头巨熊似的向杨帆扑去,围观者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在他们心中,输赢已有定论,他们现在担心的不是杨帆会不会输,而是担心这王如风一个俯冲,就能把这俊俏少年压成肉饼。

天爱奴此时趁着众人都在关注着场上动静走出了帐围子,轻轻拍拍那头豹子的脑袋,命令它回到帐围子里去,便姗姗地向这边走来。

姚夫人瞧见这走上场去的少年,不禁大惊小怪地道:“哎哟,好俊俏的一个小后生,他这是逞什么能啊,我家王二一只手就能把他扔出去,可不要脸先着地摔破了皮相,可惜了这小模样儿。”

旁边一个妇人掩袖笑道:“看起来嫩嫩的,好象还是一只童子鸡呢,若是你相中了他,赶紧叫王二手下留情便是了。”

姚夫人浪浪地道:“童子鸡有什么好吃的,中看不中用,就要老公鸡炖得汤,喝着才滋补,吃着才筋道儿。”

“嘻嘻,这就是你不懂了,童子鸡大补!”

“得了吧,弄得不上不下的,那才难过。”

姚夫人说着,一双水汪汪的媚目便瞟向紧盯着杨帆随时准备赴援的楚狂歌。

“生不怕京兆尹,死不怕阎罗王!”

瞧瞧,连纹身都是这么的彪悍,要是被这么一双粗壮的胳膊搂在怀里……

姚夫人下意识地绞紧了双腿,脸上已泛起一片cháo红。

柳君璠站在外面,耳朵却听着帐围子里面的动静,听到这里不由心中大骂:“无耻妇人!不说你如狼似虎,越来越难满足,还怪我服侍不力么?哼,你这等如狼似虎的年纪,换了哪个男人能受得了你!”

柳君璠正咬牙咒骂,耳畔忽有一个好听的女人声音道:“啊!这不是柳家郎君么?”

柳君璠扭头一看,面前一人,头戴锦绣浑脱帽,身穿翻领窄袖袍,足蹬一双鹿皮小靴,肌肤润玉,清水湛湛,芙蓉嫩脸,杨柳新眉,当真是清秀魅丽,不可方物,不由又惊又喜地道:“夏侯姑娘!你怎在这里?”

此时毡毯上,王如风大吼一声,又向杨帆猛扑过去,双臂一合,身上一座座肉山坟起,看那样子,只要被他这双手臂抱住,杨帆就能窒息而死。

杨帆没有学楚天歌跟他硬生生地碰撞,体重的巨大差距摆在那儿,武功可以让一个人强壮,也能让一个人灵活,但是并不能忽视这种体重体能的本来差距,杨帆既有武技在身,就没必要用这种杀人一千自损八百的笨办法。

但是他又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使出太过高明的武功,是以只是双腿一弹,在王如风粗大的双臂即将合拢的刹那,险之又险地避了开去。这已是他第三次避而不战了,旁观的那个力士嘘声连连,为王二壮着声势。

在王如风看来,与楚狂歌相比,眼前这个杨帆根本不需要他展露什么技巧,他只要把这个人抱起来,直接扔出赛区就行了,结果一连三击,一推、一撞、一抱,都被杨帆仗着灵活的身手闪了开去,心中不由大急。

眼看三击之下,杨帆已被他逼到毡毯边缘,王如风心中暗喜,猛地扑上去,趁着杨帆趋身再退的功夫,身形倏也一闪,牢牢地锁住了他,这时杨帆已被逼到毡毯一角,王如风冷笑一声,探掌抓去。

依着王如风的意思,是想一把揪住杨帆的腰带,把他扔出去。杨帆只想试试他的相扑技术,这时发觉他除了身大力沉,无论是技巧还是速度都毫无可取之处,也没有耐心继续磨下去了,竟也同时动手。

此时杨帆依旧没有暴露他的真实武功,他滴溜溜一转,身形其滑如油,王如风的掌缘贴着他的衣襟滑了过去,杨帆身形一定,已然让在侧面,王如风探掌抓向他预判的站位,肋下空门大开,杨帆双掌齐出,只是轻轻一推,借着王如风奋力前扑的劲道,王如风那庞大的肉身就张牙舞爪地飞了出去。p:一周之计,在于周一,诸友,投票票啦!!!

第四十九章 打马球(求推荐票)

“哎哎哎……”

王如风一阵怪叫,身子足足飞出一丈多远,轰然落地,一座肉山迅速地一塌,地皮急颤了几下,一时泥沙俱起,四下里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

在相扑中,只要让对方身子沾地,就算是赢,可是最出彩的制胜动作,就是把对方击出场外。

击出场外的手法中,可以是抓住对方的腰带,反身一旋,借着惯xìng,把对方抛出场外,也可以是倚仗强大的实力,把对方抱起来,强行扔出场外。

而最夸张的就是杨帆这种,通过掌击或头撞,以突如其来的一记“力撞”,把对方整个人直接打飞出去。

虽说杨帆这一记“力撞”其实有取巧的成份,也就是借力打力,但它并不是违规动作,再说旁观众人中又有几个能看明白?他们只看到王如风纵身扑来,杨帆一退一侧让,双掌齐出,就把一座肉山扔出了“赛台”。

“好啊!好啊!杨二,真是了得!”

楚狂歌一边的兄弟固然是连声叫好,就连那几名贵妇的奴仆家人,除了姚氏夫人家的奴仆,也是尽皆叫好。

另一个力士见王如风如狮子搏兔,正得意洋洋等着看杨帆被摔个鼻青脸肿,谁想刹那之间,胜负易势,狼狈不堪摔倒于地的竟然是王如风,弄得他目瞪口呆。

楚狂歌手下那些泼皮兄弟口不饶人,趁机极尽讥笑嘲讽之事,他们说的尽是些市井俚语,哪有几句好听的,把那力士损得气炸了肺,偏偏不知该如何应对,对方俱是口齿伶俐之辈,又有六七人之多,真要吵嘴,他也占不了便宜。

那王如风躺在地上,摔得头昏脑胀,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仰首望着幽远明净的苍穹上一缕缕飘动的白云,他努力地回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摔出来的。

杨帆向旁边睨了一眼,见天爱奴与柳君璠正有说有笑地向林下走去,便向楚狂歌递了个眼sè,叫他再拖延一时。

楚狂歌会意,仰天打个哈哈,走过去拉起王如风,帮他拍着身上的沙土,笑吟吟地道:“较量技艺,难免失手,也没甚么,我这些兄弟向来牙尖嘴利、不肯饶人,王兄莫怪。”说着扭头斥道:“还不闭嘴!”

楚天歌这一放话,他手下那帮兄弟便齐齐闭了嘴。

楚狂歌往帐围子里的几位妇人作了一揖,说道:“各位贵人,相扑角力,原本就是为给各位贵人消闲解闷、图个乐呵,如今这般较技,若能讨了各位贵人的欢喜,那也就是了,还望各位贵人莫要见怪。

某瞧诸位贵人此来,多携有马匹,想来于击鞠一道也是极喜欢的,我兄弟几人恰也喜好击鞠,大家同在洛水河畔赏秋,也算一场缘份。不若两家各出几人,来一场击鞠比赛,输赢无妨,只是散心解闷嘛。”

姚氏夫人见是她极欣赏的那个大汉说话,已然心中大悦,又听他说的客气,心中更是欢喜,一双媚目在他结实的胸肌上溜了一圈,展颜笑道:“使得,本夫人出一千钱作为赏金,冯夫人、霍夫人,你两家各出三人,我家出四人,与他们较量一番,如何?”

那两个妇人只图乐呵,至于家中奴仆是输是赢,是否丢了面皮,是否摔断骨头,哪里放在她们心上,立即纷纷答应,双方便准备起来。

杨帆不懂相扑,更加的不懂击鞠,因为他自幼在南洋长大,那儿连马都难得一见,他根本不会骑马,又何曾见过击鞠?因此便自动自觉地退到了一边。

奈何,那王二却是盯上他了。

※※※※※※※※※※※※※※※※※※※※※※※

那最左边的帐围子里面,几个妇人仍在斗酒取乐。

“后生可畏,少年处五分,呵呵,婉儿,这回可该你饮了。”

红衣少妇手持一枚玉筹,笑容满面地对那素玉罗衫的女子说着,站在围帐口的一个翠衫侍女忽地“噗哧”一笑,失声道:“这一个狗吃屎,摔得真是凄惨!”

红衣少妇眉梢轻轻一扬,问道:“香凝,你在看什么呢?”

帐围口的翠衫侍女连忙回身施礼,笑嘻嘻地道:“那边有两家赏秋游河的人起了争执,双方较量相扑之术,其中一个胖得像只狗熊,另一个却瘦得比猴儿还jīng乖,奴婢本以为必然是狗熊获胜,谁知猴儿偏偏赢了狗熊。”

红裙少妇失笑道:“你个笨丫头,怎么学个话儿都学不明白!”

她懒洋洋地挥一挥手,吩咐道:“撤去右侧围幔,咱们瞧个热闹儿吧!”

红裙少妇一声令下,帐围子一侧,立即缓缓撤开。

击鞠游戏,盛行于唐。

唐代轻骑盛行,朝廷注重训练有高速机动xìng和有利长途奔袭的轻骑兵,李世民得知吐蕃人打马球有利于训练骑兵后,便在大唐促进开展这项运动。

当时吐蕃使臣得知唐太宗喜欢马球,还特意赠送了他一只马球作为礼物。不过李世民不想让吐蕃人知道他的真正用意,便佯做不喜欢,把马球给烧了。可是此后,马球游戏终究在不知不觉间,盛行于整个大唐了。

如今,王公贵族、士子书生、军中将士尽皆喜欢打马球,就连许多大家闺秀包括皇城里的宫娥都jīng擅马球游戏,不过平常人家买不起马,少有骑马的机会,故而马术不jīng,于是就打步球。

步球就是蹴鞠,马球就是击鞠。

时下,皇家在各处宫殿中都建有马球场,一些达官显贵在自己的府邸附近也建有马球场,他们建的马球场比现代的标准足球场略宽一些,长度却略小,总面积与一个足球场大小相仿,但建造质量极其考究,平望如砥,下看若镜。

为了让地面平滑柔韧,夏天不长草,冬天不结冻,有些豪门甚至不惜靡费巨资,把一桶桶的油泼到球场上去。下这么大的力气,可见当时的上流社会是如何的喜欢打马球,他们对马球的痴迷,丝毫不亚于现代人对足球的酷爱,甚至尤有过之。

眼下这个临时球场,当然就不可能那么讲究了,他们用扎帐围子剩下的竿子做球门,在沙地上划线为球场,球场比正常的球场要小一些,如此就地取材,很快就布置妥当了。双方的球员也都穿戴整齐,准备入场。

这时候打马球双方最多出场十人,但是最少却没有限制,也就是说,并不要求双方队员人数完全相等,你要是愿意,一个人对付对方十个人也没有人管你。

楚狂歌一方人虽不少,但是满打满算,会骑马打球的就只挑出来五个,杨帆和其他不会打马球的人就在旁边帮忙,把一个个马尾打上结。

王如风方才被杨帆摔得很惨,在他想来,杨帆一开始说甚么不懂相扑,又让姓楚的现场给他讲解相扑规矩,根本就是故意示弱于己,诳骗自己上当。如今自己丢了好大一个脸,心中已是恨极了他。

现在见杨帆并不准备备马比赛,料想他是真的不jīng于马术,王如风眼珠溜溜儿地一转,便与一名同在姚府的马球手低声耳语了几句,那人微微点头,便牵着马走过来,对杨帆道:“小兄弟,你的相扑之术如此出神入化,想必击鞠之术也自不凡,某想领教领教阁下的球技,如何?”

杨帆笑道:“惭愧,在下既不会骑马,也不懂击鞠。”

那人仰天打个哈哈,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冷冷地道:“方才足下也说不懂相扑,结果还不是干净利落地击败了王二,男子汉大丈夫,太过谦虚那就是虚伪了。”

杨帆可不计较输赢,偷眼一瞄,天爱奴和柳君璠正在远处一排大树下边走边聊,想着只要拖延时间,吸引姚氏夫人的注意就好,便笑了笑,很好脾气地应道:“在下实在是不懂击鞠,不过……既然兄台如此要求,那在下试试好了。”

第五十章 郎情妾意

楚狂歌将他们的对话都听在耳中,待那人走开后,马上靠近杨帆,安慰道:“你不用担心,这又不是一对一的挑战,我们本来就只有五人上场,你虽不擅长击鞠,多你一个也不碍事,你只管骑在马上做做样子就好,输赢全与你没有干系。”

击鞠开始了。

击鞠的球门分为单门和双门两种,单球门是在木板墙下方开一个一尺见方的,洞后结有网囊,以各队入球多少计算胜负,一般女子好使单球门,因为单球门的球场运动量较小,而双球门的打法则与现代相仿了,双方各立一个丈余高的球门,以球击过对方球门为胜。

击鞠所用的球呈鲜红sè,大小如拳,是用硬木制成的,球杖则是一根长丈许,顶端呈半弦月形的击杖,杨帆也拿了一根球杖,翻身上了一匹马,王如风持球站在中线,手中高举红球,睨着双方,突然向上一抛,那红球便先升后降,向地面落下。

“喝!”

红球尚未落地,楚狂歌和对方一个球员便大喝一声,双双策马急冲上去,手中弦月木杖“呼”地一声同时击向那枚朱红sè的圆球……

……

“家父与家兄去了扬州,当时我正患着风寒,所以没有随行,如今父兄迟迟不归,我一个人在洛阳好生闲闷,便在城中各处走动,散散心情,不想……未曾见识到多少中原风光,倒是见识到了真正的中原人物呢。”

“夏侯樱”向柳君璠回眸一笑,脉脉含情地道。

柳君璠被美人一赞,心中得意不胜,脸上却故作谦逊,连声道:“惭愧,惭愧,小娘子真是谬赞了。”

“夏侯樱”道:“才没有,这些天,洛阳城里我也是各处走过的,见识过一些风土人物,似柳郎这般风流倜傥、一表人材的,人家还是头一回看见。”

这“西域女子”似乎丝毫不掩饰她对柳君璠的欣赏和好感,如此的赞誉从这样一个娇俏、富有、高贵的女孩儿家口中说出来,简直就是仙子纶音呐。

柳君璠心中飘飘然,脸上清淡淡,很潇洒地掸一掸衣衫,微笑道:“过奖,真的是过奖了,某听说敦煌有**姓,其中便有夏侯氏,小娘子可就是……”

“夏侯樱”莞尔道:“郎君真是博学多才,竟连这也知道。其实,西域大姓可不只是十六家,千百年来,各大家族兴衰不定,有的人家败落了,有的人家崛起了,此起彼伏,从无定数。

我家么,如今在敦煌一带勉强也算得上是一方大族吧,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亲族人口多一些,土地牛羊多一些罢了。”

“果然是敦煌夏侯氏,难怪能一掷万金,二十万钱买一瓯酒。”

柳君璠听了大为兴奋。

那时商业发达,大唐商路主要就是丝绸之路,因此西域的风土人情是唐人最熟悉的。柳君璠曾听人说过,敦煌有索氏、张氏、曹氏、李氏、殷氏、夏侯氏等十余大族,俱都是富可敌国的人家。

这些人家牛羊成群、战马过万,仆从如云。他们拥有大量的牧场和牧人,间接也就拥有了大量的军队。他们也经商,但是同中原商贾地位低下不同,他们在那里简直就是一方土皇帝。

朝廷对这些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大族,一向施以羁縻之策,恩威并用,因此这些家族在大唐也属于地位极高的上流阶层,享有崇高的政治地位,这位隐隐对自己萌生了情愫的美貌少女居然就是敦煌夏侯氏!

柳君璠心中一热,兴奋地道:“某见小娘子,兰心惠质,气质不凡,便知是非凡人物,却不想小娘子竟是敦煌夏侯氏族人,小娘子这般人物,如仙子谪凡,想必令尊大人在夏侯一族中,定也是个非同一般的大人物了。”

“夏侯樱”掩口笑道:“郎君真是好眼力,家父么,正是夏侯氏的族长。”

柳君璠听了暗吃一惊,夏侯氏族长!换而言之,眼前这个小美人儿在敦煌地区,就相当于一个国家的公主了,这等身份的人物,居然对自己青睐有加?柳君璠受宠若惊,愈发地注意起自己的风度举止来。

柳君璠清咳一声,文质彬彬地道:“其实洛阳立于河洛之间,居于天下之中,北据邙山,南望伊阙,东据虎牢,西控函谷,群山环绕、雄关林立,素有八关都邑、山河拱戴,形势甲于天下之美称。

洛阳东压江淮,西挟关陇,北通幽燕,南系荆襄,乃中原之龙脉,既禀中原大地敦厚磅礴之气,又具南国水乡妩媚风流之质,故而夺天地造化之大美,成天人共羡之神都。风景名胜,那是有很多的。

小娘子虽说走过了几个地方,却未见什么名胜古迹,想必是没有向导,不知胜景所在的缘故,若是小娘子不嫌弃的话,小生愿为娘子向导,伴同小娘子同游洛阳,不知小娘子意下如何呀?”

“好啊!固所愿,不敢请耳!”

“夏侯樱”笑靥如花,欢欢喜喜地道:“儿在敦煌时,便常听人言,说中原人杰地灵,可是自到中原以后,结识的尽是一些满身铜臭的人物,郎君是人家迄今所见,唯一入眼的青年俊彦。”

夏侯樱说到这儿,稍稍迟疑了一下,脸蛋儿红了一红,垂下头来,小声问道:“只不知郎君你……可曾婚配了么?”

柳君璠心头怦地一跳,一个不敢想象的念头顿时跳了出来,难道这位小樱姑娘打算……

柳君璠无暇多想,赶紧答道:“某自幼苦读,一心求取功名,醉心于学业,是以迄今尚不曾娶妻成家呢。”

这句话一出口,夏侯姑娘的表情一下子就轻松下来,脸上漾出一种极为欢喜的表情,虽然她立即就扭头整理鬓边秀发,以此作为掩饰,那可闻而羞喜的神情已完全落入了柳君璠的眼中。

柳君璠心头急跳,强做镇定地道:“请恕在下冒昧,小娘子……咳!可曾婚配了么?”

“还没呢……,敦煌男儿,尽是些粗俗之辈,人家……怎么看得入眼去……”

夏侯樱低低地说着,含羞答答地抬头,柔声道:“人家喜欢的,是像柳郎这般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

这时候的女子虽然泼辣豪放,也不至于过度直白,夏侯樱的话说到这种程度,已经是相当清楚的告白了,柳君璠听了一颗心就像那球场上的马球,被一杆打到了半天空,晕晕乎乎、飘飘摇摇,好半天都没着没落的。

滩地上面,击鞠比赛正如火如荼,他哪有心去看上一眼,他这一腔心思,全都扑到眼前这座千娇百媚的金山上了。

小柳未饮,已然大醉。

……

杨帆的确不曾接触过马球,更不会骑马,所以他到了场上,便当起了摆设,勒马一停,一动不动,看起了热闹。

击鞠的主力是楚狂歌和他手下的四个兄弟,但是对方也看出他是最弱的一环,同时本就有心让他出丑,因此借助人多的优势,对其他人看得甚紧,以人盯人、甚至两人盯一人的法子,只在杨帆一个方向露出一个空档,逼着他们把球传给杨帆。

楚狂歌等人知道杨帆根本不会打球,哪肯传球给他,以致连连失球,每失一球,双方便交换场地再战,无论怎么换,杨帆都不用动,因为他根本就是骑着马站在中线上。

如此几个回合下来,双方比分已经变成了五比一,楚狂歌这一队大比分落后。弄得楚狂歌也急躁起来,当他再次得球,拍马直冲对方球门,却被四名对手联手截住去路的时候,迫于无奈,他只好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把球传给了杨帆。

p:凌晨,诚求推荐票!

第五十一章 球神!(求推荐票!)

***请登录后点击,多投推荐票!*****那厢,柳君璠探明了姑娘的心意,不禁心花怒放,颤声唤道:“小娘子……”

天爱奴含羞低头,轻轻地道:“这么称呼,怪见外的,郎君……唤我小樱就好。”

“小……小樱……”

即便是个呆子,这时也该明白她的心意了,更何况是柳君璠这种脂粉堆里打过滚的男人。柳君璠差点没乐昏过去,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够得到这样的豪富千金的垂青。

他曾经听说过,说敦煌女子远比中原女子还要奔放,那里的少女,可以不经父兄同意,自行择选夫婿,只要郎有情妾有意,家族便会听之任之。他还听说,有些敦煌少女有了意中人还会先同居试婚……

眼前这少女百媚千娇,如花似玉,纵是与她结一段露水姻缘,那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更何况以她的家世,若能与她成就夫妻,他柳君璠可就是一步登天,成为敦煌一方豪门的驸马爷了!

这些从小颐指气使、但有所求无不可得的富家少女,只要看到一个她喜欢的人或物,越是得不到越要不惜一切地得到,柳君璠最善于同这种负气任xìng的女人打交道,他毫不怀疑,以他讨女人欢心的本事,一定能得到这位小樱姑娘的芳心。

他,终身有靠了!

“小樱……”

柳君璠激动地去抓小樱的柔荑,堪堪碰到那双白生生的小手,“夏侯樱”却突然把双手一缩,似乎想起了什么,狐疑地问道:“那rì在酒家,小樱曾见郎君与一个中年妇人在一起,今rì又见你们同游洛水,看年纪,她又不像是令堂,她……是你的什么人?”

“呃……”

柳君璠心中“咯噔”一紧,见姑娘一双妙目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心中更加惶急,此刻他脑海中尽是攀上豪门,美人财富一举两得的美妙幻想,哪舍得美梦就此成为泡影,情急之下,顺口胡诌道:“

哦,你说那个妇人啊,那是与我同坊而居的一位孀居妇人,姓姚,算是我的一房远亲吧。小生家境贫寒,求学不易,便一边读书,一边在姚夫人府上做个管帐,赚些学资,姚夫人对小生甚是关照,看我一人生活不易,有时出游也常带我同来,见一见市面。”

“夏侯樱”松了口气,道:“哦!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哎呀!你看,我家下人正与旁人击鞠呢,好有趣,来,郎君与我同去一观。”

柳君璠大惊,正要找个理由推托,“夏侯樱”已不由分说,抓起他的手,便快乐地向前奔去。

柔荑在握,柔柔腻腻,说不出的舒坦,这少女高贵的家世,富可敌国的财富,百媚千娇的容颜,使她在柳君璠眼中,更增添了无穷的诱惑,他为了攀附豪门,不惜在姚夫人面前狗一般作贱自己,哪敢惹得这样的美人儿不快。

晕晕陶陶间,他就被“夏侯樱”拉着,不由自主地奔向球场。

※※※※※※※※※※※※※※※※※※※※※※※

楚狂歌把球传来,杨帆见球到了面前,不能不出杖,不想一杖击出,那球就飞了,一直飞到场外,险些打中围观的人,引得对方一阵讪笑。

但是当杨帆一方的球员第二次被围追堵截,迫于无奈把球传给他时,杨帆又是一杖击出,这一次却球化流光,攸然穿过敌我双方几名队员,准确地落在了楚天歌的马前。

这个球传位非常准确,更难得的是,他选择的人恰恰是正急急回返,以致遥遥落在敌后的楚天歌,楚天歌接球在手,趁着敌队后方空虚,球应声入门,比分变成了五比二。

几乎每个人都以为杨帆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因此当第三个球再次被迫传到他脚下时,没有人会想到他能再度打出一个好球,然而他一杖挥出,这个球又一次选准了空档、选对了人,比分由此变成了五比三。

这一下,每一个人都相信他是扮猪吃虎,所谓的不会打马球是故意作态了。

其实,杨帆真的不会打马球,也真的不会骑马。

但是,他会打“sè帕克”。

杨帆自幼流落南洋,“sè帕克”是流行于南洋诸国的一种球类游戏。

世界各国各个民族,都曾经发明过球类游戏,只是玩法各有不同,规则各有不同,球也各有不同。南洋“sè帕克”,是用藤枝编成的一种空心藤球,玩法极为随意,可以用手击打,用脚踢,也可以用木棍击打。

这种球戏竞争xìng并不高,而注重于技巧xìng,根本就是南洋百姓闲极无聊用来消磨时光的一种游戏。但是由于这种球很轻,所以想要把球运用自如,就需要相当高的控球技巧。而杨帆恰恰是一个“sè帕克”高手。

第一个球打飞了,是因为杨帆还不了解马球的重量和硬度,可是这个球打出去,他心里就有谱了,第二次再得到球时,他就能迅速调整好自己的力度和击球的角度。

马球也是一种运动,是运动就离不了身体的灵活xìng、柔韧xìng、协调xìng的运用和对力量的支配、对反应速度的要求以及对分析判断能力的要求。这些方面,杨帆不管是作为一个“sè帕克”高手,还是一个武术高手,都已达到了一个马球手的最高标准。

他所欠缺的,是不会骑马和对球杖的生疏。可是就像一个八卦掌宗师掉过头来去学劈挂掌,以他对武学的领悟力和已经达到的身体素质,现学现卖打出一掌,一个已经学了三年劈挂掌的学徒照样望尘莫及。

杨帆只消稍稍掌握一些这方面的知识,就远远超越了这些非专业球员,虽然他的马术无法立即提高,不能策马驰骋,抢球、带球,进攻,但是以他的眼力,只要飞快地扫一眼,就能准确地判断出全场形势,找出对方的薄弱点,球到了他的杖下,就一定能又准又稳又快地传给他想传的人。

楚天歌改变了打法,他们以伫马中场,一动不动的杨帆为核心展开了反扑,进攻途中,任何球员受到拦截,都会立即传球给杨帆,杨帆只要得球,球就能准确地越过对手,传到最应该控球的球员马前,却不管那人是远是近,在什么位置

一时间,整个赛场形势陡转,比分被迅速追上,紧跟着开始拉开,姚夫人那边十个人被楚天歌一方的六个人压着打,竟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杨帆立马中场,既不前进也不后退,马鞍上横一球杖,球不传到他面前,任你杀得天翻地覆他也一动不动,但是那枚红球只要传到他的马前,甚至从他头顶飞过,他都只是把球杖一挥。

只要他一挥杖,你想断他的球、裁他的球,抢他的球,那都不太可能了,因为他不会让球在手中多停一秒钟,就会立即传到应该控球的队员手中,到后来,对方球员只要看见他一挥杖,就会立即条件反shè般地往己方球门跑,以便及时进行拦截。

而杨帆,一杖挥出,便又像没事人儿似的,横杖于马鞍桥上,冷眼旁观地看热闹。

谁人横刀跃马,唯我杨大将军也。

杨帆虽然不争不抢,完全没有融入到马球激烈的竞赛氛围当中去,却已抢尽了全场的风头,每个人都希望看到他那神乎其神的传球技术,以至于他一方的人得了球,观众马上就放声高呼:“传给他!传给他!”

杨帆得了球,一杖挥出,便是一阵狂热的欢呼,所有观众都被他这种神乎其神的传球技术给征服了。

唐人酷爱马球运动,杨帆现在已变成了观众心中的球神,这场比赛发展到后来,双方争抢的一切努力,都只是为他彗星一闪般的神技做辅垫,狂热的粉丝们只为杨帆一人喝彩。

“围祝蝴,围祝蝴,逼他带球!”

王如风站在赛场边上,双手拢成喇叭,气极败坏地向场上的人大喊,又是一个球传到了杨帆脚下,对方几名球员在球传出的刹那,就已拨马赶来,呼啦一下将杨帆围在zhōng yāng。

对方其他的成员正紧盯着杨帆的同伴,由于这几名对方球员的严密包围,杨帆视线受阻,很难准确地把球传到己方队员脚下,他不带球突围,就只能挥杖将球从对方球员头顶打出去,这样的话,很难保证这个球到底传到谁的脚下。

观众们的呐喊声停下了,所有的人都想看看,他们心目中的球神准备如何应对这个场面,他的“奇迹之杖”是否会再度诞生奇迹。

他们希望“杨帆不会骑马”和他不会打球一样也是一个伪装,如果这时杨帆突然策马狂奔,带球疾冲,过五关斩六将直接杀向对方的球门,他们绝不会意外,更不会唾骂,只会为他狂吼、欢呼。

众目睽睽之下,杨帆动了!

p:请投下投光推荐票!!!

第五十二章 公主中的公主

杨帆没有踹镫策马带球前冲,他依旧是一挥杖,居然依旧是只一挥杖。

杨帆一杖挥出,马球便从包围他的对方队员头顶掠过,化成了一道虹光,划着一道弧线,仿佛一颗彗星般横亘于长空之中。

所有人都仰起头,向空中看去,目光追随着那道红光移动着,从这颗球一飞出去,人们就从角度上知道,它不是传给任何一人的。难道是杨帆自知这一球无法准确地传出,所以存心破坏,想要让球出界?

随即,他们就目瞪口呆地发现,那团化作红sè流光的虚影,竟然径直飞向了对方的球门……

站在中场,直接shè门?

这个打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不错,他们在沙滩上随意划定的这个球场不太规范,比标准球场的确小了一些,可也不是站在中场,就能直接掷球入门的啊!

须知,这时的击鞠用球都是实心坚木制成的,弹xìng有限,又比较重,站在中线位置挥杖,根本不可能把球打进对方球门,哪怕你是大力士也不可能,因为你的力道太大的话,只能使球杖的弦月形顶端折断,或者那实心木球受力不住,一击粉碎。

但是,杨帆作到了!

他一杖挥出,球化流光,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直接shè进了对方的大门。

这不是力大无穷就能办到的,臂力要大,更要使得一手巧力,那球不是被击出去的,是被球杖抄起来旋到一个最易发力的角度时抛出去的,唯其如此,才能解释为什么球杖好端端的,球也没有碎,却能打出这么远的距离。

可是抄球时要柔,抛球时要刚,力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这可不是懂得它的道理就一定能够办得到的。

球飞进对方的球门,落在地上弹动几下,一路滚出去,沿着沙滩滚向一直在另一侧观看他们击鞠的那几个女人的帐围子。

围观的人群疯狂地欢呼起来,杨帆挥杖击球,球化流光,球杖定格于空的刹那英姿,深深地印在了他们的脑海之中。

在杨帆一方的赛场边缘,每进一球,便会插上一面红旗,那个负责“唱筹”(裁判)的人正插下一面新的红旗,楚狂歌一方的旗已成林。

对方球员继续比赛的勇气被杨帆这一杖彻底击溃了,在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中,他们无奈地承认:“我们输了!”

“二郎,真是好样的!”

楚狂歌大笑着向杨帆挑起了大指。

杨帆笑了笑,翻身下马,快步去追那颗红球,自打上场就压根没跑过一步的那匹骏马打了个很响亮的鼻儿,摇头摆尾地走到一边,自顾啃草去了。

穿着大红牡丹锦彩衣裳的艳媚少妇斜卧在软榻上面,一手托着香腮,另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掌上,正轻轻托着那枚红球。

她的五指修长,涂着豆蔻的指甲很长,透出一种说不出的贵气。此刻,那枚红sè的球静静地停在她玉一样的手掌中,球被阳光照着,红光似乎能映透她的掌背。

她轻轻旋转着马球,仔细地检查了一番,眸中不禁露出讶sè,那就是一枚普通的硬木马球,没有任何特别之处,那个站在中场的少年,一杖就把这样一枚实木马球shè进了球门?美少妇诧异地扬了扬眉,凝睇看向那个朝她们走来的少年,

杨帆刚刚赶到帐围子前面,几个锦袍大汉就攸地闪出来,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这几个人看起来都是下人身份,但是一个个都是身着襕袍,锦带缠腰,头上戴着丝织的幞头,透着一股不凡的贵气。

再看他们个个身材魁悟,目中jīng芒隐隐,显然都不是好相与。由仆知主,几个家仆已是如此作派,主人身份可想而知。杨帆晓得这些游人必定是极尊贵的权贵人家,忙站定身子,长揖道:“在下失手,把球打进帐来,惊扰了贵人,还请恕罪。”

斜卧的红衫美妇淡淡一笑,托着那红球的手掌轻轻地摇了摇,拦住杨帆的几个锦袍汉子立即退后几步,让开了道路。杨帆举步上前,隔着两丈多远,再度躬身揖礼道:“请贵人赐还马球。”

美妇人淡淡地笑道:“你的马术可不jīng啊。”

她的声音微微有些低哑,带着些微的磁xìng,说话时节奏矜持而舒缓,清丽如云。

杨帆笑道:“不瞒贵人,在下从未学过骑马。”

美妇目中异采一闪,诧异地道:“不曾学过骑马?那么,你的击鞠是怎么练的?”

杨帆道:“击鞠么,在下这也是头一回。”

美妇目中微微露出一丝讶sè,回首对那素罗衫子的女子笑道:“婉儿,初次击鞠,便有这般身手的,你见过么。”

素衫女子莞尔道:“从不曾见过。如果这位小郎君没有说谎的话,当真是一位击鞠奇才了!”

美妇微微一笑,肯定地道:“他没有说谎。”

说着,她转回头来,一双jīng亮的眸子往杨帆身上一照,问道:“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现执何业?”

杨帆微微犹豫了一下,便决定在这个美妇人面前说实话,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美丽的女人一双眼睛似乎有洞彻人心的魔力,杨帆直觉地感到一种威胁感。

对方本没有必要问他的名姓,既然问了,必有目的,如果他随便编个名姓,一旦对方使人去查,反而坏了他的事情。而对她直言却也无妨,因为姚氏夫人的手下人都不在这里。

杨帆道:“在下姓杨名帆,乃是修文坊中一个坊丁。”

红衣美妇微笑道:“喔!原来是邻居,某姓李,住在尚善坊。”

尚善坊就在修文坊前面,紧挨着天津桥,距离皇城正门最近,许多第一等的权贵豪门都住在这个坊里。

当然,这么大的一个坊,也不尽是达官贵人,依旧是以平民百姓居多,然则看她这副排场,又是住在尚善坊的,那就必然是极富贵的人家了。杨帆心中微微一凛,暗暗又提了几分小心。

红衣美妇轻轻转动手中的红球,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红球在她掌中轻轻转动了一圈,她的剪水双眸才轻轻扬起,微笑道:“你虽是初次接触击鞠,却极有这方面的天分,一个小小坊丁,着实委屈了你。某有心召你入我府中,以后专心习练马球,如何?”

杨帆飞快地扫了眼坐着的这三个女人,暗暗揣测着她们的身份,谨慎地答道:“小可是个懒散惯了的人,不习惯到贵人府上当差做事。”

红衣美妇蛾眉一挑,尚未再言,旁边那素衫女子已嫣然道:“小郎君,先别忙着拒绝。这位贵人可是真正的贵人,贵不可言的贵人,呵呵,你若能得她的青睐,与你可是一场莫大的机缘。”

杨帆笑了笑,道:“打球是打不了一辈子的,在下虽只是一介坊丁,生活倒也安稳。在下胸无大志,不求富贵,但求温饱,温饱之余,能得zì yóu,足矣。”

红衣妇人眸波中微微漾出笑意,道:“小郎君莫急着表白,你不妨再考虑考虑,若是改了主意,可往尚善坊中去寻我。”

一个眼神递出去,一个锦袍大汉已向杨帆递出了一样东西,东西入手,沉甸甸的,杨帆定睛一看,却是一枚黄铜打制的鱼符。

鱼符刻成一条鱼的形状,上面镌刻有字,是唐代用以证明皇亲和官员等人身份的信物,也就是宋明时候所说的腰牌。根据身份的不同,鱼符的材料也各有不同,太子用玉质鱼符,亲王用金质鱼符,一般官员和侍卫则用铜质鱼符。

杨帆手中的这枚腰牌正是一枚铜质鱼符,正面只刻着一个大大的“卫”字,背面却是一行小字:“太平公主府行走。”

杨帆霍然抬头,愕然看向那位红衣美少妇。

剪裁得体、质料上乘的红裳宫裙,裹着那具凹凸有致的诱人**,阳光洒在她隐泛流光的衣裙上,仿佛就是一尾卧于洛水边上的美人鱼。

她,就是那位公主之中的公主,洛阳之花李令月?

注:太平公主并无名字留于史书,李令月之名,乃是以讹传讹,故事中为了方便,引用此名,实非太平本名,特此说明。

p:广告,书号2511788,异界大陆校旱《罪恶纪元》,敬请诸友品鉴!

3、还有问么?当然是……推荐票!推荐票啊!投光票票,裸睡舒坦!!!投光票票,裸睡舒坦!投光票票,裸睡舒坦!

!

第五十三章 花儿心中开

太平公主不出所料地从杨帆眼中看到了震惊、欣赏和刹那的迷醉,她微笑着,正等着预期之中的惊喜和拜谢,然而他那目光只是刹那便又换成了一片清明,就像河堤下的那道洛水一样,清澈明净。

“人各有志,安能强求?小子xìng喜zì yóu,散漫惯了的人,实在难受规矩约束,贵人的好意,小子心领了。”

杨帆没有点破她的身份,只是将腰牌托起,恭恭敬敬地退还。三个妇人都有些诧异,那老妇人突地恍然,失笑道:“你这少年,想是不识得字,呵呵,你可知道在你面前的这位就是……”

杨帆没有让她说下去,而是长揖一礼,打断她的话道:“请贵人赐还马球,在下不敢打扰贵人游兴。”

老妇人微微一窒,神sè间便有些恚意。太平公主意外之中,不免饶有兴致地扫了他一眼,方才她的目光虽然放在杨帆身上,实际上根本没有把杨帆看进眼里,能叫她看进眼里的男人着实不多。

这时仔细打量,却看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杨帆的相貌很俊俏,俊俏的过于秀气,以至都有些像个大姑娘。可太平公主却一眼就品出了一些常人无法察觉的味道。他那鼻脊与嘴唇紧闭间的棱角,他那略显瘦削却沉毅有神的风骨……

太平公主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一个男人,她唯一爱过的那个男人。

记得初次与他相识,他穿着一身箭袖短打,从蹴鞠场上走下来,谈笑自若,一脸阳光。那时的他,依稀便是这般岁数,这般模样。

那个男人,去年刚刚饿死在刑部大狱。

太平公主心中一惨,她深深地望了杨帆一眼,手一扬,将那枚红球抛了回去。

红球在空中划过一道红线,准确地落在杨帆手中,杨帆退出三步,抱拳一揖,转身便走。

“慢着!”

太平公主突然又开口唤住了他,杨帆止步回身,恭声问道:“不知贵人还有什么吩咐?”

太平公主轻轻拈起一只盛满葡萄美酒的漆金木觞,慢慢放到身畔的洛水之中,那觞沿着曲折的河水漂流下去,一直飘到杨帆身边。这是当时人的一种劝酒游戏,临河赏景,掘地为池,引河入流入,再放酒杯与水中,飘到谁的面前,谁便自饮一杯。

太平公主嫣然道:“请酒。”

杨帆向她拱一拱手,俯身拾起木觞,将一觞酒满饮而尽,抱拳道:“谢酒!”

他的笑容清爽而灿烂,与那照耀在洛水上的阳光一样明净照人。

老妇人看看离去的杨帆,再看看仍然注视着他背影的太平公主,以袖掩口,轻轻笑道:“令月可是相中了那个小郎君么?”

这个动作本来是极优雅极俏皮的,若是年轻貌美的妇人做来,必定风姿动人,只是这老妇人实在是太老了一些,居然还要做此小儿女情态,未免就有些东施效颦的感觉。

太平公主没有看她,目光只是投注在那远去的少年身上,淡淡地道:“每年击鞠比赛,我大唐参赛的球队虽多,结果却总是由西番人获胜,今年上元还是要赛球的,这少年若是好生调教调教,说不定能助我大唐夺一个魁首回来。”

老妇人哪里肯信,只当她是口是心非,微微垂下了眼睛,心中暗暗生起了一番计较。

※※※※※※※※※※※※※※※※※※※※※※※

杨帆回到球场上的时候,一场好戏已经开始了。

下人侍女们围成一圈,翘首看着热闹,陪同姚氏夫人出游的几位贵妇人脸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怎么看都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杨帆急忙分开人群往前走,那些家仆下人一见是这位球场明星回来了,倒是甚为礼让,杨帆走进人群,就见天爱奴与姚夫人对面而立,姚夫人仿佛一只斗架的公鸡,怒发冲冠,天爱奴却是巧笑嫣然,一脸的心平气和。

柳君璠像一只受气的小母鸡般夹在这两个女人中间,面皮胀得发紫,嗫嚅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其实他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姚夫人怒气冲冲地骂道:“你这泼贱小娘,安敢如此欺我?你可知道,他的吃穿用度,诸般花销,莫不都是由老娘供应着!”

“夏侯樱”道:“柳郎人品俊逸,才学出众,只要潜心读书,来rì必定大有作为。从此以后,有我助他,何须再看你的脸sè。”

姚夫人冷笑道:“老娘用剩下的残汤冷炙,你若喜欢,只管拿去便是,这等狗材,老娘早就厌憎了的没用废物,却被你视若瑰宝,嘿!獠奴果然都是一些没有见识的。”

“夏侯樱”淡淡地道:“你也不用拿话激我,本姑娘不会与你一般见识,在我眼中,你这妇人与那试婚一般无二,何须生你的闲气。”

姚夫人一听,登时胀红了脸皮,原来那时西域大户人家相中了哪个男子,并不即时成亲,一般总要先遣三两个家中的去与之同房,待证明此人没有隐疾之后,才将女儿许他。

姚夫人说柳君璠是她用剩下的残羹冷炙,“夏侯樱”就反嘲她是替自己试婚的,这叫一向自视甚高的姚夫人如何不恼。又见“夏侯樱”去拉柳君璠,姚夫人立即对柳君璠厉声道:“柳君璠,你这乞索儿、狗杀才,今rì若随了她去,从此莫再入我门来。”

柳君璠心中摇摆不定,若是“夏侯樱”明明白白表示要下嫁与他,他自然毫不犹豫,立即随了她去,可眼下总觉得还不踏实,若是这边与姚夫人彻底决裂,夏侯姑娘却又不嫁他,岂不两头落空?

他正暗自忐忑,“夏侯樱”傲然道:“柳郎有我,今后富贵堪比王侯,何须寄人篱下?”

姚夫人大怒道:“小贱人!真是气杀老娘,王二,范七,给我掌她的嘴!”

王如风和范彬两个豪奴立即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冲上前去,楚狂歌一班人马上一拥而上,横眉立眉地道:“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我家小娘子无礼?”

王如风、范彬等人已然知道楚狂歌的厉害,又见那深不可测的球神也及时赶了回来,登时便生了怯意,姚夫人带来的奴仆虽众,但是能打的健仆实在不多,而夏侯樱一方除了那个本xìng木讷的婢女可儿,却是个个魁梧强壮,两下一比,高下立判,哪里还用再打。

一见手下人迟疑不敢上前,姚夫人只气得直yù抓狂,破口大骂道:“先养了柳君璠这样一个白眼狼,又养了你们这样一群没用的猪狗!本夫人养你们这些废物,真不如养一个畜牲!小贝,给我咬她!”

姚夫人把手向“夏侯樱”一指,那只一直依偎在她腿边的猞猁立即扎起毛发,呲着锋利的牙齿,自喉间发出一声令人心颤的咆哮,作势就yù往“夏侯樱”扑来。

“夏侯樱”撮指一声锐啸,不远处的帐围子里登时发出一声令人恐惧的咆哮,一道淡黄sè的影子攸地从帐围子里窜出来,箭一般窜到夏侯樱身前,拔背摆尾,头颅高昂,张开满口獠牙,发出一声巨大的咆哮。

它的咆哮卷起一股巨大的气浪,吼得那猞猁浑身的毛发都瑟瑟地抖动起来,站在猞猁后面的姚夫人和几个家仆女婢被吹得发丝后扬,衣袂飘摆。

惊慌之下,几个女婢家奴一哄而散,姚氏夫人踉跄两步,一脚踩中自己裙裾,摔了个四仰八叉。

那只名叫小贝的猞猁发出一声恐惧的呜咽,扭头就跑,一溜烟儿地遁去,昏天黑地不辨东西,直接冲向太平公主的围帐。

众人这才看清,夏侯樱身前站着的竟是一只猎豹。

贵人架鹰牵犬出城游猎的情形,东都百姓时常可以见到,但是养得起猎豹的那都是真正的大富大贵人家,他们之中见过的可不多,偶尔见到一回,也是远远观望,从不曾离得如此之近。如今这么大的一只山猫就在眼面,众人都有些骇然变sè,以致竟无人去扶那姚夫人一把。

p:求推荐票!

第五十四章 醉人间

“夏侯樱”轻蔑地瞟了他们一眼,拍拍那头猎豹的脑袋,挽起柳君璠的手臂,娇声道:“柳郎,我们走!”

柳君璠仿佛中了魔咒一般,脑袋迷迷糊糊,脚步腾云驾雾,随着“夏侯樱”一路走去,身后姚夫人那恶毒的咒骂声他是一个字都听不到了。

虽然姚夫人的母亲是太平公主的rǔ母,但夏侯姑娘可是西域豪门世家,太平公主会为了她rǔ母女儿的一个情夫,与西域豪门交恶么?

太平公主无疑是天后最宠爱的女儿,可是还从不曾听说在涉及政务的方面她会插手干预。再说,柳君璠跟了姚夫人那么久,可是清楚地知道,她那位给太平公主当过rǔ母的老娘,在太平公主面前未必如何的受宠。

毕竟,太平公主已经成年,早就嫁人生子,她幼时的一位rǔ母……,嘿!也只好拉大旗作虎皮,蒙一蒙外面的人。

姚夫人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起来时,“夏侯樱”一行人已傲然离开,原地只留下几个在那儿拆卸帐围子的下人。

姚夫人自然不能自降身份,去跟一些贱仆下人耀武扬威,她正羞恼万分,无处发泄的当口儿,那只猞猁“呜呜呜……”地哀鸣着跑了回来,有条腿一瘸一拐的,跳到姚夫人身边,便贴着她的身子,仰起脸来,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呜呜地做哀求状。

姚夫人一瞧,她的小贝仍旧蜷缩着一条前腿,好像是被人打伤了,顺着猞猁逃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锦袍大汉正提着棍子走向那处帐围子,那里正是另一些赏秋观景的游人所在之地。

原来这只猞猁惊恐之下一溜烟地逃去,直接窜向了那处帐围子,太平公主府上的护卫恐它抓伤了主人,一棒子就把它揍了回来。

姚夫人勃然大怒,她快气疯了,今儿真是事事不顺,她气势汹汹地冲向那边帐围子,隔着老远就尖声大叫道:“是哪个混帐东西打伤了本夫人的猞猁,给我站出来!”

一个襕袍大汉应声而出,挺身站立,高声道:“就是某打了你家的小畜牲,你待怎样!”

姚夫人“卟嗵”一声就跪了下去,以额触地,颤声说道:“奴婢不知公主在此,冒犯了公主殿下,恕罪、恕罪!”

原来她目光一扫,正要向主人发难,却赫然看清了太平公主的模样,去年太平公主23岁诞生辰时,她曾有幸随母亲去过一次公主府,为太平公主祝寿,见过一次太平公主的真容,这等叫她巴结了半辈子的贵人,见过一次之后哪里还能忘得了?

太平公主倒是有些诧异,仔细看了看,对她全无印象,不禁纳罕地问道:“你认得我?你是什么人?”

姚夫人战战兢兢地答道:“奴婢是韩氏之女姚芸儿,去年曾随阿母赴公主府为殿下拜寿,有幸蒙公主召见,谒见公主玉颜。”

“韩氏之女……姚芸儿?”

太平公主侧着头想了想,忽然露出恍然之sè,点点头道:“嗯!我记起来了,原来是你,方才……是怎么回事?”

姚夫人吞吞吐吐,哪敢回答。

太平公主见她吱吱唔唔的样子,联想到方才所见的那幕情景,已约略猜出了一些,神sè便冷下来,缓缓说道:“你夫婿是朝廷的几品命官,你敢自称夫人?”

夫人这个词,在当时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自称的,正五品以上的朝廷命官妻子,才可以称夫人,姚芸儿的丈夫何曾当过官儿?

被太平公主这么一问,姚芸儿更加惶恐,颤声道:“是,是是,奴婢狂妄,奴婢……有罪!”

太平公主哼了一声道:“本宫记得,你阿母说过,你的丈夫已过世很久了,现如今你仍孀居在家么?”

姚芸儿伏地道:“有劳公主殿下垂询,奴婢的夫婿已过世多年,婢子一直……一直孀居在家的。”

太平公主淡淡地道:“既然如此,那就赶紧找个人嫁了吧,省得在外面惹事生非。”

姚夫人面红耳赤,唯唯喏喏,不敢作声。

太平公主冷冷地摆了摆手,姚夫人这才如释重负,慌忙拜了三拜,起身急急退下。

等她余悸未消地回到自己扎帐之处,只见夏侯一行人早已不知去向,他们原先扎帐之处,就像狗啃过的骨头,已然干干净净。

姚夫人先在“夏侯樱”面前吃了瘪,迁怒于旁人时偏又撞见了太平公主,在女伴面前是丢尽了脸面,一时间羞愧不已,哪还有心继续游山玩水,当即草草收拾了行帐,灰溜溜地回了永康坊。

姚夫人回到永康坊后先不回自己的家,怒气冲冲地便去了柳君璠的宅院。

柳君璠的父亲原本是洛阳府的一个小吏,在武后把洛阳当成整个大唐的施政中心以前,就已在此置办了宅院,那时节洛阳的房产比这时要便宜许多,因此置下的宅院倒也不小。

只是后来父母辞世,家道中落,在没有攀上姚氏夫人这条大腿之前,柳君璠坐吃山空,能典当的都典当了,以致家里现在就只剩下那么一个空壳子。

姚夫人怒气冲冲地闯进柳君璠的家,在堂上坐了许久,依旧不见他回来,心中怒火更炽,便指使家奴把柳家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砸了个稀烂,这才稍稍泄了怒意,恨恨地回府去了。

柳君璠此时却在“夏侯樱”的居处。

“夏侯樱”租住的这幢宅院府门是冲着大街开的,而不是开在坊里面,柳君璠是个有眼力的,一看就知道这是朝廷三品以上官员的宅第,因为三品以下官员的宅子,府门是不可能直接面对大街开的。

夏侯樱向他略作解说,这里果然是一位尚书的宅第。当时在京官员,多在京里建有宅第,等他们致仕还乡,或者外放地方为官的时候,宅第空置,便会转租出去。又或者家里宅子太多,空闲的宅子也会租住与客人。

唐初时候京城里的高官权贵大多都会这么做,因为当时客栈业尚不发达,外地来京长住的有身份的客人,住那简陋的客栈不方便,便专门租住达官贵人家里多余的房产,当然,越是豪绰的客人,租住的宅第也就越大,档次越高。

经过“金钗醉”千金买酒,洛水河畔豪奴比斗,还有那只唯有第一等的贵人府邸才会豢养的宠物豹子,柳君璠已毫不怀疑“夏侯樱”的身份,如今又见她租住的豪宅如此阔绰尊贵,尽管只是临时租住,府中竟也雇了许多奴仆下人,rì费不止千金,对她的身份更是毫无疑虑了。

柳君璠随着“夏侯樱”下了轻车,一进府去,便有俏丽的侍女款款相迎,到了院中,只见重门叠户,几曲画廊也幽深曲折,及至到了后宅登堂入室,就见珠帘低垂,坐屏肃立,房中陈设,莫不豪华。

夏侯姑娘入内更换衣裳,再出来时,锦袍炫目,明珠步摇,雍容妩媚,视之如天上仙子。夏侯樱吩咐下人置酒宴款待郎君,只一声吩咐,片刻功夫,水陆八珍便一一罗列,又有美婢数行,歌舞助兴。

柳君璠何曾见过这等排场,美人在侧,倾意温存,百媚舞女,宛转歌喉,不知不觉间便醺醺然了。醉眼惺松时,隐约听见夏侯姑娘情深款款地在他耳边倾诉,说等父兄从扬州回来,便禀明父亲,与他成就姻缘,双宿。

柳君璠sè授魂消,没口子地答应,及至喝得酩酊大醉,便被俏婢扶下去,就在尚书府的客房歇息了。

等他一觉醒来,已是次rì上午,rì上三竿,柳君璠睁开双眼,就见锦幄如烟,稍一呼吸,便是一股香气扑鼻而来,伸手触去,床上丝帛柔滑如脂,唯一所憾者,就是缺了一个裸裎美人依偎于侧。

否则,此间便是天堂了。

p:千万登录后再点击正文喔亲!诚求推荐票,投光推荐,**睡眠吧!这可是一级睡眠,有助休息。

推荐一本书,书号2507797,《民国枭雄》,无需多说,断刃天涯的书,质量保证,敬请品鉴!

第五十五章 黄粱梦

柳君璠一起床,便有候在外间的俏婢闻声迎入,侍候他洗漱净面,穿戴衣冠,柳君璠问起夏侯姑娘,俏婢说姑娘醉了,此时还不曾醒来。

柳君璠深谙yù擒故纵之理,此时两人虽私订了终身,到底还不曾真个做了夫妻,想要保持自己在夏侯姑娘心中的新鲜感,就不可一味地黏糊,便留下句话,暂且回家一趟。

柳君璠与姚夫人相处已久,知她xìn,料她不会善罢干休,柳君璠悄悄返回永康坊后,先在街角悄悄窥探一番,果然有姚府家丁候在他家门前,便又绕到后巷里,翻墙进去,只见自己家的宅院已经如同遭了兵灾一般,被砸得稀烂。

柳君璠想起马上就要去敦煌做那世家豪门的驸马爷,却也并不心疼。好在他的重要物件都藏在隐,悄悄去翻,果然房契还在,柳君璠揣了房契,仍旧由墙头爬出去,便一溜烟儿地奔了牙行。

牙人接了柳君璠的生意,登门一瞧,只见他家中一片破烂,不禁大为皱眉,好在柳君璠许他的“抽利”丰厚,便花了点小钱,雇了几个闲汉,到他家里把一应破碎之物全都清理出去,只卖这空荡荡一座房屋宅院。

不两rì牙人便为他寻到了一个买家,把他的宅院转手卖掉,得了二十万钱。

柳君璠想想自家这幢宅院仅值二十万钱,不过就是人家夏侯姑娘一顿酒钱,不禁大为感慨,感慨之余,更是欢喜自己攀上了高枝。

他把自家情形,委婉地与夏侯姑娘一说,人家姑娘倒是通情达理,一番好言安慰,便让他就此住在了自己府上。从此,柳君璠在尚书府出入,侍婢下人皆以郎君称之,每rì花天酒地,醉舞笙歌,简直快活如神仙。

只是那夏侯姑娘虽是西域女子,xìn直爽,敢爱敢恨,床闱之间却不糜烂,虽与他山盟海誓,俨然夫妻,却只限于一个名份,不肯及于乱。柳君璠只得强作君子,故意扮出一副不欺暗室的模样来,以讨姑娘欢心。

忽有一rì,夏侯姑娘接到一封书信,欢喜地告诉他说,她的父兄即将从扬州返回,如今已然在路上了,只等父兄一到,便禀明父亲,与他结为夫妻。只是柳家已经没了直系血亲,在洛阳居住不易,话语间便含蓄地透露出想要他与自己同往敦煌的意思。

做个上门女婿,那是很有些丢人的,难怪人家姑娘有些顾忌地试探于他,可是对柳君璠来说,却是正中下怀。当下一口答应。欣喜之余,柳君璠方才省起,自己与江家的婚事尚未了断,一旦三媒六证地与夏侯姑娘成亲,入官府登记时必定会露了馅儿,可不就毁了自己一生的前程么?

柳君璠暗暗庆幸想起的早,转天一早便寻个借口离开尚书府,偷偷赶去江家退婚。

江旭宁自从得了杨帆的嘱咐,说是叫她耐心等待,必有办法叫那柳君璠主动退婚,江旭宁心中不免半信半疑,只是杨帆信誓旦旦,他又不是马桥那般不着调儿的人,便捺下心情,在家里耐心等待。

这几天杨帆早出晚归,忙忙碌碌,江旭宁问了几次,杨帆都说已经有了眉目,叫她安心等着,江旭宁不好再问,只好耐着xìng子候在家里,不想这一rì上午,柳君璠居然真的登门来退亲了。

这柳君璠一来,比江旭宁还要着急,急吼吼地去搀了孙婆婆来,又拉来苏坊正作人证,立即与她解除了婚约。江旭宁按完了手印,拿着那一纸“和离书”紧紧贴在胸前,还怔怔的如同做梦一般。

柳君璠得了和离的书贴,又请媒人证人一同赶往京县衙门销了记录,一身轻松,欢喜而去。柳君璠赶回尚书府,夏侯姑娘正要出门,见他回来,便欢喜地对他说,父兄已经返回洛阳,今rì就到,她要去城外迎接,因为他们两人的事情还未说与父兄知道,不好让他出面,叫他先在府上候着。

柳君璠连连答应,等夏侯姑娘带了楚大、杨二等一班豪奴打马出城,便赶紧叫那侍婢丫环为他梳妆打扮,敷粉簪花,依着京中风流阔少们最惯常的打扮巧巧地收拾了一番,便候在中门,等着抢出去迎接老丈人了。

柳君璠这一等,从rì当正午一直等到太阳西斜,站得腰酸腿麻,都快变成一块“望夫石”了,依旧不见夏侯姑娘和她的父兄回来,心中不免犯起了核计……

※※※※※※※※※※※※※※※※※※※※※※※※※※※

清晨,朱雀大街。

杨帆与天爱奴并肩行走在人群当中,天爱奴手中牵着一匹马,今天她依旧是一身男装。头戴浑脱帽,身穿小翻领的窄袖袍,脚下是一双透空软锦鞋,微微露出一截条纹小口裤,显得干净利落。

天爱奴站住脚步,回身对杨帆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们就此分手吧。”

杨帆站定身子,挥去心中隐隐的一丝惆怅,轻声道:“一路保重!”

天爱奴凝视着杨帆,yù言又止。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光并不算长,可他们共同的经历却着实丰富,她一直认为杨帆只是她生命中一个无足轻重的过客,直到临别之际,却忽然有了一丝不舍。

她思索了一下,说道:“此一别,或许再会无期了,临行之际,我有一言相告。”

杨帆微微有些意外,道:“你说。”

天爱奴柔声道:“以后,遇事当三思而后行,有些事情,不是刀剑就能解决的,多动脑子,说不定事情就能迎刃而解,切不可像这次一样,头脑一热,便想豁出命去。”

杨帆笑了,他点了点头,道:“你的话,我记住了。临行之际,我也有一言相告。”

天爱奴道:“你说。”

杨帆道:“不要沉溺于过去,更不要把它当成一个包袱。如果你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过,将看不到未来的路。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时很好看。可是除了你扮作夏侯樱的时候,我还很少看到你笑。”

天爱奴用她那双清澈明净的眸子久久地凝视着杨帆,忽尔灿然一笑,如同烟花乍亮。

“你的话,我记住了!”

天爱奴脆声说罢,扳鞍上马,缰绳挽了三挽,一磕马镫,便扬长而去,就此再不回头。

杨帆看着她的身影远去,只看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却未看到她拐过两条长街之后,忽然一拨马,便闪进了一条巷弄。

街上一阵喧哗,吸引了杨帆的目光,杨帆向吵嚷处看去,就见几个身着帛服的公人,锁了一个青袍公子,骂骂咧咧地走过来,一路还推推搡搡的,看那青袍人,赫然正是柳君璠。

柳君璠左颊上有几道挠痕,右腮上一片淤青,衣衫皱皱巴巴,幞头也被扯掉了,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公爷,公爷,我冤枉、我着实地冤枉啊!”

“去你娘的,还敢喊冤!”

一个公人挥鞭就打,大骂道:“你他娘的连武尚书都敢骗,啊?你吃了熊心豹胆啦你,你租了武尚书家的宅院,雇了一帮奴仆下人充阔气,足足欠了武尚书四十万钱,你小子真是活腻歪了……”

柳君璠哀嚎道:“公爷,我已经还了二十万钱呐!”

“啪!”

又是一鞭子,抽得柳君璠一哆嗦,那公人理直气壮地大吼道:“剩下的那二十万钱难道不要生利水的吗?你这个胆大包天的骗子,还敢顶爷的嘴!”

“啪、啪、啪……”

“哎哟,饶命啊,我不敢啦!我再也不敢了……”

柳君璠倒在地上,抱住头哀嚎起来。

路人纷纷驻足围观,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武尚书?哪个武尚书?”

“嗨,我朝还有几个武尚书?定然是chūn官(礼部)尚书武三思了。”

“啧啧啧,这厮真是生了一颗泼天的胆子,竟连武三思都敢骗?当真是一条好汉!”

“好个屁!此番入了官,纵然不被打死,也得流配三千里,戍守边墙去,就这厮那么单薄的身子骨儿,嘿嘿……”

耳听得这班人议论,杨帆淡淡一笑,从满地打滚的柳君璠身边走了过去……

柳君璠振臂高呼:“推荐票!投推荐票!发配之前,俺念念不忘的最后一桩心愿,满足我吧!”

第五十六章 流言蜚语

杨帆回到修文坊,先去了江旭宁家里,江旭宁一见杨帆,就激动地道:“小帆,这一回可真是多亏了你,我昨天就想去向你道谢来着,可是天sè将晚也没见你回来,就先回家了,本打算今rì忙完了就去……”

杨帆笑道:“宁姊,你说这话可就太见外了,我是真心把你当了自己的亲姐姐,姐姐有事,做兄弟的岂能袖手旁观,这一个谢字可再也不要说了。”

面片儿高兴得满眼泪花,使袖子不停地擦着眼睛,听了杨帆的话,用力地点头。

马桥在一旁就像小东姑娘家里养的大黑似的,不断地绕着杨帆转来转去,抓耳挠搔地道:“二郎,你快跟我说说,你到底用了甚么法子叫那姓柳的退婚的?我看他火烧似的跑了来,迫不及待地就跟小宁和离了,你快说说呀,这哑谜再打下去,我都要憋疯了。”

杨帆打个哈哈道:“说不得,不可说,宁姊不用把终身托付到他那种人身上也就是了,你何必刨根问底的。”

面片儿娘从后厨里边走出来,拍打着围裙,满脸笑容地道:“二郎啊,我家闺女多亏了你才没有跳进火坑。老身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了,马上就晌午了,你坐着,大娘这就去沽壶酒回来,再切半斤猪头肉,好好的谢谢你。马六啊,你也一块儿待着,在大娘这儿吃午饭吧。”

杨帆忙道:“大娘,你就别忙活了,我拿宁姊当亲姐姐,您老别拿我当外人啊。想当初我初到洛阳的时候,人地两生,宁姐没少帮我,我如今只是帮了你们一点小忙,何必总是惦记着。

对了,这件事儿,咱们自己心里有数就成,对外面可千万别说,如果有人问起,只说那姓柳的不知为何,主动上门退婚,千万不要说我从中动了手脚,要不然来rì那姓柳的一旦后悔,难免再生事端。”

事关女儿终身,面片儿娘哪能不谨慎小心,听了连连点头,把这嘱咐牢牢地记在心里。她正想再劝杨帆留下吃午饭,苏坊正却从院外踱了进来,一进院门儿便高声喊道:“老嫂子,老嫂子,在屋呢么?”

面片儿娘听见声音忙迎出去,苏坊正道:“老嫂子,昨儿永康坊姓柳的不是主动登门来退婚么?当时我就纳闷儿,他是吃错了药还是怎的,怎么突然良心发现了。你猜怎么着,他还真是吃错药了,哈哈!”

苏坊正兴致勃勃地道:“今儿这小子让官府给搂进去了,你说他胆子大不大,他居然诈称西域富商,住进了当朝武尚书家的宅子,坑蒙拐骗,我寻思着,怕是他患了失心疯,要不然,他能退婚?他敢诈骗武尚书?”

房子里,江旭宁和马桥听得清清楚楚,两个人惊讶地看着杨帆,实在猜不出他到底用了什么手段,不但让那柳君璠退了婚,而且还让他利令智昏,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杨帆笑着对江旭宁道:“宁姊,我跟马六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嗳,别走,在这吃顿午饭吧。”

江旭宁一句话没说完,杨帆就拉着马桥出了屋,向面片儿娘打了声招呼就溜之大吉。面片儿娘因为正招呼着苏坊正,不好太过拦阻,二人顺利地离开了江家。

路上,马桥依旧追问不休,想知道杨帆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叫那柳君璠主动退婚,而且还把那柳君璠送进了大牢,杨帆自然笑而不语。马桥不依不饶,两人正笑闹着,小东姑娘忽然从对面姗姗而来,杨帆看见小东,赶紧退了一步,躲到了马桥后面。

小东喜欢杨帆的事,这坊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马桥一看是小东姑娘来了,顿起促狭之心,他扬手唤道:“小东妹子,出去了啊。”

小东姑娘正“旁若无人”地走着,听见招呼,便眯起双眼,凑了上来。

“哦,是马六哥呀……”

小东看清他的模样,脸上便露出笑容,马桥道:“是啊,小东姑娘这是从哪儿回来?”

小东笑眯眯地道:“哦,我娘刚做好一套衫子,我给主顾家里送去,这才回来。六哥这是做甚么去?”

马桥一闪身,就把躲在身后的杨帆拽了出来,道:“我跟杨二正巡街呢,你瞧你,杨二啊,见了小东姑娘,怎也不打声招呼。”

杨帆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硬着头皮对小东道:“小东姑娘,你好。”

小东瞧也不瞧他一眼,贴近了只顾打量马桥,慢声细气地道:“马六,瞧你这身衣衫,都破旧了呢,啥时有空上我家去一趟,我给你量量尺寸再做一套吧。手头不方便的话也不要紧,只管赊着就是,咱们两家的交情,阿母不会说啥的。”

马桥脸sè大变,结结巴巴地道:“不……不用了,小东妹子,你太客气了。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两码事儿,可不能混为一谈,等我有了钱置办新衣裳的时候,定然要照顾你家生意的,现在……哈哈,我们还要巡逻呢,小东姑娘,回见。”

马桥一面说,一面退,拉起杨帆,逃也似的跑开了。

杨帆笑嘻嘻地道:“小东姑娘真是太有眼光了,一定是看上她的马六哥了。”

马桥惊道:“你可不要胡说!我晚上会做噩梦的。”

杨帆道:“这可奇了,人家小东姑娘还配不上你么?”

马桥道:“小东是个好姑娘,自然是没挑的,可她那老娘……”

马桥打了个冷战,心有余悸地道:“那位花大娘尖牙利齿,最是骄横,岂是好相与的,想当初老高家的新媳妇嫌她做的衣服不好,被她堵着门骂了三天,整整骂了三天啊!最后骂得高家那新媳妇差点儿上吊#糊们家只招上门女婿的,我若做了她的女婿,一生一世都翻不得身了。”

杨帆大笑起来,道:“叫你坑我,这是作茧自缚!”

可是,正应了那句老话:“莫笑人,笑人就是笑自己!”

当天傍晚,杨帆就笑不出了。

※※※※※※※※※※※※※※※※※※※※※※※

还是那条小巷,还是那棵龙爪槐,走来的还是那个黄员外。

“杨二!”

“黄员外!”

还是一样的相逢,还是一样的对话,不一样的是黄员外的目光。

黄员外温情地打量杨帆一番,温和地道:“二郎啊,你近来……还好吧?”

杨帆莫名其妙地答道:“承蒙员外关怀,在下一切都好。”

黄员外叹了口气,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叹息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呐,唉!我知道你心里苦,可咱男子汉,输人不输阵!就拿我来说吧,上回丢了件安吉丝的诃子,娘子非说是我送了相好的,硬逼我跪搓衣板,天地良心!咳,你瞧我这是说哪儿去了。

二郎啊,你不要往心里去,也不要太难过,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也强求不来。常言道:莫欺少年穷,别看你今时今rì只是修文坊里一个坊丁,来rì未必就不能攀上枝头变凤凰,到时候,让她后悔去吧!”

“是,员外金玉良言,在下铭记心头。只不过……,员外您到底在说什么呀?”

“你呀,还在硬撑。算了,我不说了,不能往你伤口上洒盐不是,记着我的话,咱男子汉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就是不流泪,就是不低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多往前看,多往后想,啊!”

黄员外亲切地拍了拍杨帆的肩膀,背起双手,悠然见南山去了。

杨帆望着黄员外一步三摇的圆润背影,纳罕地摸着后脑勺,自语道:“黄员外今儿这是抽的哪门子疯?”

“莴苣、蘑菇、荠菜,快收摊喽,给钱就卖……啊!二郎在这儿呢。”

宋二伯挑着菜挑子过来,忽然看见杨帆,声音便是一顿,看那样子似乎想要避开他绕道儿走,结果被他看个正着,稍一犹豫,就讪讪地笑着迎上来。

杨帆道:“哦,宋二伯,你出摊回来了啊,呵呵,今儿生意不错,就剩下这么点菜。”

“是啊是啊,今儿的生意……还成,呵呵……”

宋二伯笑的很小心,他没看杨帆,肩上担了挑子,眼神微微向下,经过杨帆身旁时,还特意把挑子顺过来,似乎杨帆是个纸糊的人儿,一刮就会破。

杨帆注意到,宋二伯与他擦身而过时,还用眼角偷偷地瞟着他,眼睛里流露出来一种怜悯和同情的光采。

怜悯?

同情?

杨帆顿时犯起了核计,狐疑地想:“马桥那夯货又在背后说我什么了?”p:马桥高呼:“这回我真的没有大嘴巴啊!各位街坊,相信俺的,投下你的推荐票票为俺证明吧!”

第五十七章 无心插柳

“与杨二私奔的那位小娘子又跟别人私奔啦!”

这个xìng的消息具体出自何人之口已不可考,大概是刚过晌午不久的时候,消息开始在修文坊里传开,到了傍晚的时候,整个修文坊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每个转播者都充份发挥自己的想像力,进一步对这个故事进行加工和润sè,从而让它听起来更加动听、更加感人,更加八卦,也更加合理。最后,它已完美得无懈可击,就算杨帆本人站出来振臂高呼:“我家小娘子没有跟人私奔!”也是绝不会有人相信的了。

经过人民群众的集体再创作,这个故事目前的主流版本是这样的:

跟杨二私奔的那个商贾女年方二八,冰肌雪肤,娇美无俦,可惜,水xìng杨花,多情而不长情。

当初她与杨二私奔,只是一时意乱情迷,杨二虽然俊俏,家中却很拮据,那富家女平rì里锦衣玉食、仆从如云,养尊处优惯了的娇怯身子,哪里受得了这等清苦的rì子。

于是乎,趁着杨二在坊里做事的功夫,这个商贾女被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子给蛊惑了,最后收拾收拾,随那货郎子私奔了。

杨二家里这几天为什么没开伙呢?就是因为那个商贾女跟人跑了。

杨二这几天为什么一天到晚不着家呢,白天的时候坊里也没几个人能见得着他?那是因为他出去寻妻了。

萧千月丢了婆娘以后,一直不敢对街坊邻居说起,寻找婆娘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说出去引起流言绯语,惹人笑话。这时候却挺起胸膛,大张旗鼓地寻找起他那捡来的婆娘。

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他萧郎是走失了女人,杨二是女人跟人家跑了,这是本质的区别,他有什么好丢人的?果不期然,当他张扬出此事的时候,没有引起任何的非议,大家的注意力都被杨帆娘子私奔的事给吸引住了。

“可怜杨二痴心一片,偏偏碰着了这么一个贪慕富贵、水xìng杨花的女人,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过得了这道情关,万一想不开,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来。作孽啊!”

好心的婶子大娘聚在一块儿,说着说着便忍不住扯起衣襟擦着眼角,为他一掬同情之泪。杨帆的好人缘,这时体现得淋漓尽致。

“别说了,别说了,杨二过来了!可别让他听见!”

“啊,他刘婶啊,明儿晌午陪我去逛逛南市吧。”

“我说乔四家里的,刘御史家还招厨娘吗?”

几个妇人赶紧换了话题,等杨帆走过去,才又凑到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杨帆觉得很诡异,他一路走来,遇到的所有的人,神情都很诡异。他觉得那些凑在一块儿窃窃私语的人,说的事情一定跟他有关,可是每当他走过去,老远就竖起耳朵的时候,听到的永远都是跟他不相干的事情。

“马桥这夯货,死到哪儿去了!”

杨帆开始有些恼火了。

“马桥!你给我过来!”

在面片儿家那条巷口,杨帆终于看到了马桥,杨帆立即撸胳膊挽袖子地迎上去,一把揪祝蝴的衣领子,咬牙切齿地道:“马桥,你又在外面说我什么了?”

马桥变sè道:“小帆,这你可是冤枉我了,这种事我能往外面传么?咱们是什么关系,咱们两个虽然不是一nǎi同胞,那也是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我能在外边说三道四的传你丑事?你把我马桥看成什么人了?你丢人,我脸面上就好看不成?”

杨帆茫然地松了手,问道:“慢来,慢来,你先说清楚,到底是关于我的什么事?”

马桥苦笑道:“小帆,咱们一世人,两兄弟,对我你也瞒着?说实话,刚听说的时候,我也不信,我每次见你们,都是亲亲热热的,她怎么能这么绝情,说走就走了呢,可我方才去过你家,她确实不在,我这才知道,竟然是真的。

小帆,一个男人,出了这种事,的确是有些抬不起头来,可你瞒是瞒不住的。依我说,你别把这事放在心上,这样的女人,走了好!真要留下,早晚还是得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来。我刚才跑去跟小宁商量来着……”

杨帆渐渐明白过来,神气变得有些古怪:“桥哥儿,你说的……莫非是阿奴?”

“对啊!”

“坊里的人……认为她跑了?”

“对啊!”

“……”

“小帆,别难过了。你这样子,我看了心里不好受。我刚才跟小宁商量了,她有个表妹,今年刚刚十二岁,你看你也才十七,要成亲还得等三年呢,到那时候她十五,你二十,正好般配。”

“……”

“刘大娘说了,改天把那丫头先带过来,让你们俩先见个面,要是你觉着合适,女方家里也同意,就给你们先把亲事定下来。如果不成也没关系,坊里的婶子大娘们都说了,只要见着合适的姑娘,一定先领来跟你相亲。”

“……”

“小帆呐,别想着她了,她丢下你跑了,那是她没福气。像你这样的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她这是有眼无珠……”

杨帆深深地吸了口气,一字一字地问道:“谁告诉你们,阿奴跟人跑了?”

马帆一脸惊诧,道:“她没跑?她还在家么?你说这事扯的,这些人真是,怎么乱嚼舌头!这可太好了,我马上去替你分说,叫他们别败坏你家娘子的名声!”

杨帆猛地低下头去,双肩剧烈地耸动起来。

马桥赶紧问道:“小帆,你怎么了?”

杨帆低着头,忍了很久,才忍住爆笑的冲动,双眼却已忍满了泪水。

他缓缓抬起头,眼泪汪汪地道:“你没说错,阿奴……的确走了……”

马桥看着他,忽然张开双臂,把他结结实实地抱在怀里,动情地道:“兄弟!我知道,你心里苦,你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心里就不难受了!咱男儿重情义,哭也不丢人!”

杨帆……哭笑不得。

但是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分说,天爱奴的突兀出现,被街坊们理所当然地当成了私奔女,而这个理由恰也成为坊间百姓们最容易接受和相信的理由,如今天爱奴的离去,也用私奔来解释吧,这也省了许多口舌。

所以,杨帆“承认”了这件事。

如此一来,杨帆就成了修文坊第一悲情男,他必须得配合大家不是?再说如果若无其事的,也惹人生疑。

于是,这位悲情男每天晚上换上夜行衣,潜入兵部查找当年负责押送废太子李贤赴巴州的龙武军将领名单,白天则走在大街小巷里,摆出一副愁闷的苦瓜脸,接受着人们善意的安抚。

不管男女老少,每个人都让着他、哄着他,就连说话一向粗声大气的苏坊正和武侯铺的不良帅,吩咐他做事的时候都难得地慢声细语起来。

传播小道消息是因为猎奇心理,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向杨帆表达自己的善意。杨帆也乐得用这种理由来解释天爱奴突然出现和离去的原因,唯一叫他感到比较烦恼的是,他近来的相亲多了起来。

为了避免这些无谓的sāo扰,杨帆只好以阿奴刚刚弃他而去,心情不好为理由来婉拒,一一谢绝了坊中婶子大娘们的好意。

这一来苦情男又升格为痴情男了,往rì里那些火辣辣地抛向他的媚眼儿,现在都满是若水的柔情,仿佛他只要勾一勾小指,女菩萨们就会肉身布施,用自己的身体和柔情来抚慰他受伤的心灵。

这样的眼神实在比媚眼还要可怕,以至于杨帆挟着哨棒穿行于小街小巷之间,清理水渠、巡视巷弄、维持治安的时候,只要看见人就低下头匆匆离开,不愿与之多加交谈,而,自然而然地被人们解读为“情伤难愈,黯然神伤。”

痴情男摇身一变,又升格为情圣了。

善良而八卦的修文坊百姓们,一厢情愿并乐此不疲地一步步塑造着他们心目中的情圣。

然而,正是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杨帆不曾想到,恰是因为这桩乌龙事,他苦苦寻找的仇家下落,就此有了线索!p:三山五岳的好汉们,杨帆每一位仇家即将授首,庄周梦蝶,是庄周,庄周是蝶?请拔刀相助,投下票票!

第五十八章 阳光下的秘密

一连五天,杨帆娘子私奔事件的热潮还没有过去,杨帆本来是故意为之,有意利用大家的误会把天爱奴离开一事遮掩过去,奈何被人安慰的多了,倒像是真的曾经发生过那么一件事似的,弄得他的心里也不自在起来。

他这几天已经听到了太多的安慰和解劝,他很痛苦,他从来不知道听人好言安慰也可以这么痛苦。而这痛苦落在有心人眼中,自然便有了一种完全不同的解读,于是劝说的人也就愈发卖力了。

此刻正在劝他的人是小东姑娘。

人们对比自己更不幸的人总是会抱以同情,也更容易原谅他对自己的冒犯的。当小东姑娘听说杨帆的娘子跟别人私奔的消息之后,她的满腔怨气便冰消雪融了,当她在门口看到杨帆的时候,她马上停下来,拉住杨帆,像个小姐姐似的殷殷解劝起来。

“二郎,我说了这么多,你到底听进去没有?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被这种事击倒,她不要你,那是她没眼光,打起点精神来,不要这么没精打采的,叫我看不起你……”

“是是是,我知道了,小东姑娘,你这是要给人送衣服去吧?还是快忙事情吧,我……一定会振作起来的。”

杨帆努力地挺了挺胸,绽开一个阳光的微笑,只希望这位同情心太过泛滥的小姑娘赶紧放他走。

“小东啊,还没把衣服给客人送去吗?这是跟谁在门口聊天呢?”

随着声音,花大娘很不高兴地从院里走出来,定睛一看,面前站着的人却是杨帆,花大娘不悦的神色登时一扫而空,马上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小东啊,你快把衣裳给客人送去,别叫客人等急了,娘跟二郎说说话儿。”

“哦!”

小东答应一声,终于结束了她的思想工作。

小东捧着衣服,“旁若无人”地去了,花大娘亲切地对杨帆道:“二郎啊,你家那点事儿,大娘也听说了,你可别往心里去啊,大丈夫何患无妻!就你这么俊俏的小后生,还怕找不着婆娘么?”

杨帆在心里惨叫一声:“完了!又开始了……”

他忙不迭挺直了腰杆,故作振奋地道:“花大娘,你放心,这几天街坊邻居的都没少劝我,我也想通了,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姑娘有得是,这事儿,我不会再往心里去的。”

“这就对喽!”

花大娘一拍巴掌,眉开眼笑地道:“大娘跟你说实话,当初刚听说有个商贾女私奔到你家来,大娘就打心眼儿里头不赞成。这些商贾子呀,跟咱们做工的人可不一样,商人重利轻仁义!你想,那样的人家里长大的孩子,品性好得了吗?”

“二郎,这商贾女,当真是不能作为良配贤妻的,你们还没有名份,她走了也就走了,没什么好丢人的,何必这般垂头丧气呢。你要是真的娶了这商贾之女为妻,将来还不知道会碰到什么难堪之事呢。”

花大娘四下看看,伸手一拉杨帆,把他往门檐下面扯了扯,诡秘地压低声音道:“咱们坊里的那个刑部司郎中杨明笙,你听说过吧?”

杨帆不知道她怎么忽然又提起了杨郎中,可是花大娘凶名在外,他也是怕的,忙点点头,很乖巧地道:“是,小侄听说过的。”

花大娘神秘地道:“大娘跟你说,杨郎中那位夫人祈娘子,就是一个商贾之女。她呀,年轻的时候跟她的表哥不清不楚的,杨郎中那个女儿,十有**都不是杨郎中亲生的,那孩子的眉毛眼睛,怎么瞧与她表舅都有七八相似。”

杨帆不耐烦听这种小道消息,奈何花大娘兴致勃勃,又不好马上就走,只好含糊应着,花大娘兴致勃勃地道:“你就说吧,找个商贾女做娘子,一个看不住,就偷人养汉,坏了夫家的名声,再不小心一点儿,连孩子都是替人家养的。

说起来,这杨郎中当年也是没办法,他虽然是个读书人,家境却贫寒的很,他读书科考,都是夫人的娘家一力扶持的,后来步入仕途,又是夫人娘家花钱疏通关系,帮他在刑部谋了个好差使。

我记得他那时候……,哦!对,掌固,那时他在刑部做得是掌固官。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他那娘子可不就为所欲为了么?你说你要是娶了一个商贾女,有个有钱的老丈人,你在娘子面前抬得起头来?还不是得乖乖任人摆布。

就说那杨郎中吧,当初在刑部做掌固,大小也是个官了,可在家里侍候娘子比在衙门里侍候上官还要尽心尽力呢,他那女儿来历不清不楚,他也装聋作哑地忍了。反倒是他那娘子,骄横得很呐。

我记得,当年祈娘子快要临盆的时候,杨掌固正好离开东都往韶州公干,千里迢迢的,这一去就是两三个月,等到孩子快满月了他才回来。结果祈娘子不依不饶,非说丈夫是听了别人的闲言碎语,才借故避出京去,一怒之下,就抱着孩子回了娘家。

啧啧,她做了对不起丈夫的事,还敢如此骄横,凭的啥?不就是娘家的势力?可怜那杨掌固到了丈人家里,向丈人又是下跪磕头,又是请罪服软,这才请了娘子回来。

可是没两年,人家杨掌固就升官了,从那以后一直就官运亨通,节节高升,如今已做到了堂堂的刑部郎中,跟以前不一样喽,杨郎中位高权重,这几年祈娘子和杨家那位大姑娘的日子可就不太好过了。”

杨帆本来极不耐烦听她拉呱别人的家长里短,可是他在洛阳这么久,一直在查的事始终没离开一个“韶州”,对这个地名极其敏感,这时忽从花大娘口中听到“韶州”这两个字,心中顿时怦地一动,急忙问道:“大娘所言当真?”

花大娘道:“怎么不真?当初,大娘是在杨家做针娘的,杨家那点事儿别人不清楚,可是在杨家内宅里做事的人,有哪个不知道啊?当时祈娘子是如何的威风霸道,杨掌固是如何的忍气吞声,大娘都是看在眼里的。”

杨帆忙道:“不不不,侄儿是问,杨郎中赴韶州公干的事,这是真的吗?杨郎中当时不就是个小小的掌固么,朝廷要是有什么公事需要派人千里迢迢的赶赴韶州,总不能派个九品小吏去吧?”

花大娘道:“嗨!大娘一个妇道人家,哪懂得官场上的那些事儿,该派谁不该派谁的,大娘可不明白。不过,杨掌固离开东都两三个月,这事儿绝对没错,我当时就在杨家做针娘呢,听的清清楚楚。

祈娘子向杨掌固发火的时候,大娘就在她身边,亲耳听到杨掌固跟她解释,说是奉了上司的命令,赴韶州办一件极紧要的差使,这才回来晚了。他忍气吞声地解释了好几遍,大娘还能听错不成?”

“哦……,大娘,那一年,是啥年份啊?”

“那一年……,哎哟,这个可记不清了,朝廷的年号总是变来变去的,大娘连今年是啥年号都不晓得,嗨!反正是杨家闺女出生前两个月的事儿。所以说啊,这商贾女真是娶不得,尤其是你既不是官,又没有财,叫人家压你一头,娶个漂亮娘子活得也不快意……”

“嗯,是是是,花大娘一席话,小侄茅塞顿开,小侄都记在心里了。”

杨帆没口子地点头答应,心里暗暗记下了这件事。好不容易让话唠似的花大娘住了口,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杨帆便也急急离开了。

他已经从花大娘那里了解了些杨郎中的消息,如果再突兀地向花大娘询问杨郎中的长相,或者追问杨家大小姐的岁数,一旦来日杨郎中出了事,难保她不会联想到自己,所以他必须另辟蹊径。

杨帆在坊里转悠起来,主动拉着那些闲来无事聚在巷口聊天的坊间百姓东拉西扯地聊天,在他的旁敲侧击之下,他很快就打听到了他想知道的消息。

杨家姑娘今年七岁,七年前是永淳二年,那年年底改的弘道元年,姑娘出生的月份是七年前的夏初,按照花大娘的说法,杨郎中是孩子出生两个月前去的韶州,孩子出生一个月后回来,这三个月,与血案发生的时间恰恰对得上。

这个杨郎中,是不是就是他要找的人?

p:杨明笙究竟是不是主角要找滴人呢,认为是的,投光推荐票!认为不是的,推荐票投光!^_^;

第五十九章 是你!

大唐的官不好做,门阀世家此时依旧是朝廷官员的主要提供者。

此时的所谓科举,其大部分名额都是把持在门阀世家手里的,多少名扬天下的大诗人、大才子,年过半百都还混不上个一官半职,纵然是入仕做官,没有世家豪门为后盾,也休想做个七品以上的官。

一介布衣想要出人头地谈何容易,可杨明笙在短短几年间,从一个小小的刑部掌固,居然做到了刑部第三把交椅!

刑部司司刑郎中是何许人也?再升一步就是刑部侍郎,头顶上只有尚书和侍郎两个位置,那已算得上朝廷的重要官员了,杨明笙本身不是世家豪门出身,又不曾入赘权贵人家,要坐上这个位置如此容易?

杨帆心中疑窦重重,可是仅凭这些,他还不能确定杨郎中是否就是他要找的人,杨郎中当年是刑部掌固,是文官,而发生血案的当场,恰恰也有一名文官,除了龙武军的将士,仅有的一名文官,

他清楚地记得那个文官的样子,他要先看看这位杨郎中的长相,以便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可是见过杨郎中的人并不多,坊里的人大多知道杨郎中的家,却很少有人见过杨郎中,就连武侯铺的铺长和坊正都没有见过杨郎中本人,凭他们的身份,即便有事登门,也只配跟杨郎中家的管事搭讪几句。

司刑郎中位高权重,哪是他们这些升斗小民能看得到的?就算是杨帆、马桥这等负责开坊门的坊丁,在上朝的日子每天开坊门,看到的也只有从杨府里驶出的那辆驷马高车。

翌日,杨帆起了一个大早,这个月不是他负责开坊门,本不必起这么早的。

杨帆随便找了个理由,先与那开坊门的坊丁搭讪了几句,主动揽下了帮他买早点的事情,赶到江旭宁摊位前买了两碗汤面,往回走时堪堪走到杨府大门前时,杨府的朱漆大门准时开了。

杨帆轮值开门时,每天都要迎送官员上朝的车马,杨府就在刚进坊门的第一曲,府门正对着坊内的十字大街,所以杨郎中每天开门出坊的时间他很清楚。而杨郎中出门的时间一向准时,从来不早,也从来不晚。

门开了!

杨府大门的门轴一定时常上油保养,开门时无声无息。

朱漆的大门开启时,阳光从门面上一闪而过,漾起一抹血色的光芒,杨帆不禁轻轻眯起了眼睛。

杨家走出几个家丁,抬起高大的门槛搬到一旁,一辆驷马高车从院中缓缓驰出来。马车在几个挺胸腆肚的豪奴簇拥下朝坊门驶来,后边的家丁将门槛重新放下。

杨帆突然端起大木碗走过去。

“哎哟!”

杨帆叫了一声,好象突然才看见杨家的马车,想要躲闪,仓促之间在并不特别平坦的地面上绊了一下,身子向前一栽,一碗汤面“唰”地一下泼出去,泼了一个豪奴一头一脸。

“可恶!你这小畜牲,真是岂有此理!”

那豪奴勃然大怒,伸手就来抓杨帆,一爪探出,不知怎地,却正扣在油腻腻的大碗里。

“咦?你这人好不讲道理,我不小心绊了一跤,正要道歉,你怎就动手打人。权贵人家就可以如此不讲道理么?”

杨帆抻着脖子叫起来。

那豪奴一爪抓空,满头满脸都是油汤,本就懊恼万分,又听他恶人先告状,只气得浑身发抖,上前一把揪祝蝴衣领,就要饱以老拳。

杨帆立即扯开嗓子大叫起来:“快来人呐!乡里乡亲的快来看呐!杨郎中家的人欺负人啦!”

四下里“忽啦啦”围上一群无聊的坊间百姓,甚有女人缘的杨帆马上得到了那些大娘大婶、姑娘媳妇儿们的热烈支持:“太不像话了!怎么可以这样呢!有权有势的人家,也不能这么欺负人不是……”

“住手!”

那豪奴一拳打出,杨帆双手抱头,用小臂一迎,将那一拳挡了开去,那豪奴第二拳又要打下来,车轿中突然传出一声威严的喝斥。

竹制的窗帘儿缓缓卷起,现出一副冷肃的面孔。

杨明笙,四旬上下,颈项修长,一只鹰勾鼻子,一双锐利的眼睛,他微微扭头,向车外看着,那睥睨的眼神,就像一只居高临下,顾盼觅食的秃鹫,令人望而生畏。尤其是他鼻翼两侧那两道深深凹陷下去的法令纹,使得他的面容透出十分的冷厉。

杨郎中冷冷地问道:“什么事?”

“阿郎(老爷),这个痞赖小子,无端泼我一头一脸的汤水……”

那家奴好生委曲,向杨明笙急急说明了情况,未等杨帆说话,四下里便有许多人给杨帆帮腔:“人家只是不小心,还不是为了避让你们的马车吗?这都已经道了歉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还要怎地?”

杨明笙的眉头微微地皱了皱,收回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淡淡地道:“放开他,你回去换身衣服,清洗一下,今日不必伴我上朝!走!”

竹帘缓缓放下,遮住了他那正襟危坐的身子。

坊间百姓,与他而言,就是脚下的一只蝼蚁,蝼蚁爬上脚面,弹去就是,谁会跟蝼蚁生气。

车子轱辘辘地驶远了,围拢来看热闹的人也都散去,被杨郎中忽略了的那只蝼蚁依旧死死地盯着他离去的方向,一动不动。

那双凹陷的眼睛,那只鹰勾鼻子,那锐利冷酷的眼神,那一丝不苟的头发,尤其是那两道沟壑似的法令纹,像磁石般深深地吸住了他的眼睛。

杨帆眸中渐渐漾起一抹血色的阴翳,眼前的景像忽而朦胧、忽而清晰,他仿佛看见了一片苍翠的山谷,一个燃着大火的村庄,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一声声凄厉绝望的哭叫,他仿佛看到了阿姊牝鹿般奔跑在山野间,看着她的头颅飞起……

种种景象如走马灯般在他脑海里转换,背景始终是杨明笙那副无限放大的酷厉的形象:凹目、鹰鼻,两道深深的法令纹。

“杀!杀光!一个都不许放过!”

那狠厉阴森的声音在杨帆耳边不断地回荡,声音越来越大!

那血、那火、那尸体,都被这越来越大的声音冲淡了,最后只剩下那张凹目鹰鼻的面孔无限地放大,覆盖了整个山谷,在血色的火焰中荡漾着,深壑似的法令纹下,那张嘴巴一开一合地厉吼着:“杀!杀光!一个都不许放过!”

杨明笙,就是他。

他就是杨明笙!

杨帆一辈子都忘不了杨明笙的模样,那时候他还小,他伏在草丛里,身上披着一丛杂草,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他看到的只有这个人,这个人的样子从那时起就深深地镌刻在他的脑海中,不知多少次让他从噩梦中惊醒。

很多年过去了,他已经很少再做噩梦,可是这副形象他没有忘,从来都没有忘。

天可怜见,那个凹目鹰鼻的酷吏,终于被他找到了!

谁说冥冥中没有天意,这岂不就是天意?

“阿姊!爹娘……”

杨帆的眸中轻轻蒙上了一层泪光,他仰起脸,眨眨眼,眨去了眼中的泪光。

然后,他就低头往回走,唇边悄然漾起一抹令人心悸的笑。;

第六十章 夜探

当夜色降临大地的时候,一道道坊门陆续关闭,除了不时巡弋于街头的武侯,再看不见一个行人。

修文坊里有一些人家依旧是华灯高照,东南角的方员外家,正在宴请远方来的贵客,西北角有一座妓坊,丝竹歌乐,在夜色中袅袅地飘荡着靡靡之音。

杨帆的小屋里,一灯如豆,静谧到了极点。一只老鼠从墙角探头探脑了一番,似乎也因为这种异常的静谧而有些不安,它吱吱地叫了两声,最终放弃了打算,返身钻回了墙洞。

昏暗的灯光照在杨帆身上,杨帆跪坐于地,一身利落的短打衣裳。

鸟巢上的包袱已被他取回来,此刻就解开了摊在几案上,杨帆拈出一口锋利的短刀,用指肚试了试锋利的刀刃,插进腰间最易拔出的位置,然后又取出一口小剑,轻轻插进绑腿。

最后,他又拿出一张面具,那张面具青面、赤眉,两只雪白的獠牙,在夜色下看来异常可怖。那是在街头随处都可以买到的驱傩面具,杨帆把面具轻轻放在膝上,挥掌熄了烛火,闭上双眼,静静地等候着。

“梆!梆梆!”

敲更的梆子声从远处隐隐传来,杨帆的思绪在血色中激荡:满山满谷奔跑逃命的人群,猎人般追逐捕杀着他们的箭矢和刀锋,一具具倒下的尸体,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一个凹目鹰鼻的青袍文官勒马伫于高坡,冷酷地喝令:“杀!杀光!一个也不许放过!”

杨帆的身子猛地震动了一下,双眼蓦地张开,昏暗的室内仿佛倏然闪过两道电芒,然后那精芒又渐渐敛去,变得平平无奇。

上乘武道,修的不仅仅是身体,还有心性。他的心性,已比大多数同龄人沉稳、凝重。

“以谋为上,先谋而后动!”这是幼年时父亲教他文韬武略时曾经为他讲解过的一句话,那时这句话完全被他当成了耳旁风,可不知怎地,现在却常常能够想起。

又过了许久,杨帆把面具轻轻扣在脸上,他就变成了一只青面镣牙的厉鬼。

杨帆缓缓站起,幽灵似的闪出了房间。

※※※※※※※※※※※※※※※※※※※※

一间古朴典雅的书房。

两侧书架上放着一些古玩器具,还有一些文史典籍。

墙下,一张曲足卷耳几案,案上摆着一盏罩纱灯,纸墨笔砚和一摞卷宗。

案后盘膝坐着刑部司刑郎中杨明笙,他背后有一扇巨大的字屏,上面龙飞凤舞,书写着一行行墨迹淋漓的大字:

“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且俗儒不达时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实,不知所守,何足委任!故用国者,义立而王,信立而霸,上可以王,下可以霸,以霸道辅王道……”

杨明笙轻轻呷了一口茶,翻过一页卷宗,继续认真地看下去。

茶汤并不清亮,因为这茶里面加了盐、花椒、姜、大枣、奶酪等调味品,大杂烩地一锅炖出来的汤,那味道以现代人的口味来说实在是不怎么样,不过这时候的茶道就是如此。

此时茶在大唐的上流社会还不是一种流行的饮料,除了巴蜀一带的百姓,只有和尚道士这些出家人喜欢喝茶。蜀人是最早以茶为饮料的,味觉发达的四川人民早在西汉时期就开始喝茶,但这习惯仅限于当地人,杨明笙是蜀人,所以有这个洛阳还不流行的习惯。

杨明笙将这一页卷宗看完,端起杯子轻轻呷了一口茶,把青釉白花的茶杯轻轻推到一边,微微眯起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看着面前那份合拢的卷宗,捋着胡须,陷入悠悠的沉思当中。

这时,一条人影鬼魅般地翻进了杨郎中家的院子。

杨郎中家的宅院富丽堂皇,占地数亩,但是在夜间同样静寂一片,府中各处地方只在一些廊苑转折处挂着灯笼,灯笼在晚风中轻轻地摇动着,发出黯淡的光。

这时候许多大户人家建造住宅还没有一定之规,他们会依据不同的地势地理,或者依照主人不同的兴趣爱好来建造房屋,因此房舍的建筑格局不尽相同,无法轻易地根据经验来判断主人的起居之处在哪里。

而且杨帆自幼远赴海外,对中原大户人家的豪宅格局更是不甚了然,但他有耐心,潜入杨宅之后,杨帆并没有急于行动,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虽然与坊中的十字大街只有一墙之隔,可这杨宅里面他还从未来过,他先熟悉了一下院中的景致和布局,这才矮了身形向后宅里摸去。

忽然,他在一丛花树后停下了,他敏锐地发现廊角有一盏灯,灯下有一只大黑狗正懒洋洋地趴伏着。杨帆的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杨家养有恶犬,这却是个麻烦。

狗的嗅觉和听觉远比人类敏感,隔着很远就能察觉到陌生人的闯入,如果被它汪汪地叫上几声,引起护院人守夜人的注意,那就大为不妙了。

杨帆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一些,隔得还远,那只黑狗便忽地抬头,左右看看,警觉地嗅了嗅鼻子,似乎察觉了什么异样。

杨帆立即站住,没有再往前走,他本想弄死这只守夜犬,但是刚想行动,心中忽又一动,倏地想到一个问题:“杨明笙是刑部司刑郎中,主管刑狱诉讼,位高权重,他的府中防范不可能过于松懈。此处既有守夜犬,可有守夜人么?

※※※※※※※※※※※※※※※※※※※※※※※※※

花小钱站在桂花树下,已经站了很久。

夜风有些凉,他裹紧了披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满树桂花,甜香四溢,嗅起来颇为提神。

花小钱是个合格的守夜人,他选的位置很好。

这个位置在院落的一角,能够看见整个中庭,任何物体移动都难逃他的眼睛,而不管从哪个方向进来人,都不容易发现站在树着斑斓彩衣,与树皮几乎同色的守夜人。背靠大树,他又不用担心会有人从背后偷袭。

街上传来隐隐的梆子声,花小钱侧耳听了一下,快三更了,再有半个时辰就该换班了,他已经站了很久,脚已有些酸乏。他想跃到桂花树上去,坐在横生的枝干上歇一下,再熬过半个时辰,他就可以回去好好睡上一觉了。

一阵风吹过,一些桂花瓣从树上袅袅地落下,花小钱松开握住刀柄的手,双膝一曲,便纵身跃起。

花小钱每隔一晚值夜一次,每次值夜两个时辰,他选的位置永远是这里,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都会跃上这棵桂树歇憩一下,所以他对这棵桂树已了如指掌,他根本不用抬头,就能清楚地知道这棵桂树的样子,知道那里有一根横枝,能够承担他的重量,坐在那里还很舒服。

花小钱的身手不错,一个旱地拔葱,就跃起一丈来高,然后他就伸出手去,手伸出去应该正好碰到一根横枝,只消伸手一攀,便可引体向上,腰肢一扭,就正好坐在枝干上,背倚大树,嗅着花香。

可是这一次有些意外,他的身子刚刚跃起,便感觉肩头一沉,嘴被人紧紧掩住,准备攀抓树枝的那只手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紧紧扼住,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拗向他的背后,稍一用力就会痛楚难当。

他重新落回地面,背后已经多了一个人,月光从他背后照过来,地上出现了一双人影。

“噤声!如果你不想死!”

这是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花小钱只稍稍一动,就知道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连忙点头示意自己愿意合作。

掩在口上的手稍稍松了一下,迅速滑到了他的喉间,花小钱的喉咙被紧紧扼住,指上传来的劲道非常大,他很清楚,只要自己高呼一声,那只手就能立刻捏碎他的喉咙。

“老丈何人,可知这里是刑部司法司杨郎中的府邸?”

花小钱立即亮出了自家主人的身份,他希望对方是个神偷大盗一类的人物,一时不明这座府邸主人的身份底细误闯进来。

贼不与官斗,不厌麻烦与官府作对的贼毕竟还是少数,而杨郎中是执掌司法刑狱的官员,大盗窃贼们更加不愿意与他打交道。

可惜他失望了,苍老低沉的声音沙哑地道:“老夫正是为杨明笙而来!”

p:诸友早晨,求推荐票!

第六十一章 居官大不易

花小钱微微转动着眼睛,迟疑道:“老丈是?”

苍老声音嘿嘿两声,道:“你以为老夫会告诉你么?”

花小钱道:“小人只是看家护院,赚口饭吃,还请老丈手下留情。”

苍老的声音道:“老夫与你无冤无仇,岂会多造杀孽!老夫还想给儿孙们积些阴福呢。只要你乖乖听话,老夫必不伤你,说!杨明笙现在何处?”

“郎中已经就寝!”

“寝于何处?”

“后宅第二进院落的正房里。”

“好,你带老夫去!”

花小钱顿时默然不语,背后那人冷笑道:“如果你想尽忠职守,那也随你,也许杨明笙会记得多予你家人一些抚恤。”

说着,花小钱喉头的一双铁指就倏然扣紧,花小钱大骇,赶紧道:“我说实话,郎中他……他还在书房!”

苍老的声音低低哼了一声,道:“我就知道你在撒谎,带老夫去,带到地方,老夫自然饶你性命!否则,必取你的狗命!”

“好吧,小的答应老丈便是,老丈……且莫食言!”

“老夫一向守诺!”

花小钱欲往前去,喉间手指一紧,把他往后一带,冷冷的声音又道:“慢着,你先解决了那只黑狗。”

花小钱苦着脸道:“小的该如何解决……”

背后的声音冷笑道:“不要告诉我,你跟它不熟!守夜人与守夜犬不熟,你只要稍一走动,它就会狂吠不止,岂非成了笑话!”

花小钱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无奈之下,只得扬声唤道:“小白!小白!”

那头黑狗居然名叫小白,站在花小钱身后的杨帆一阵无语。

那头大黑狗方才探头四下望望,没有察觉什么异状,已经重新伏下,这时听到呼唤,一双耳朵扑愣一下竖起来,听清是花小钱唤它,便摇头摆尾地跑过来。

畜牲毕竟是畜牲,智商无法与人相比,虽然它的六识异常灵敏,哪怕是高来高去的游侠儿也避不开它的耳目,但是此刻入侵者就在眼前,却因为有熟人相伴,它就完全无法分辨敌我了。

小白跑到花小钱身边,低头嗅了嗅他的靴尖,便仰起头,摇着尾巴看他,或许在这黑狗心中,还以为是花小钱寂寞无聊,唤它过来玩耍呢。

背后苍老的声音又说话了:“看样子你和它真的很熟,既然你能控制它,那就最好,带我去后宅书房吧,狗既不叫,杀它作甚!”

花小钱听了背后那人的话悄悄松了口气,背后这人既然连一条狗都不愿意杀,更何况他是一个人呢,看来只要他乖乖听话,活下来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花小钱甚至想到:“或许这夜行人并非意图对郎中不利,只是有冤屈要申诉吧,这些江湖人性情古怪的很,这个理由也不无可能。”这个想法让有亏职守的花小钱心里好过了些,他放缓了声音,对那黑狗道:“小白乖,回去睡吧,去,去去。”

黑狗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一溜烟地跑回去,伏在地上,依旧往这边望来。

杨帆扣着花小钱,缓缓向前走去,他们就从那只黑狗旁边走过,绕到房侧,沿着光线昏暗的长廊向前走。大黑狗没有狂吠,还很友好地向他们摇了摇尾巴。

两个人走到后苑,穿过一个月亮门,在花圃丛中沿一条小径又向左去,小径尽头出现了一座小楼,楼上隐隐露出一扇亮着灯光的窗子。

花小钱站住脚步,道:“就是这里。”

“楼里除了杨明笙,还有何人?”

“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不过平素郎中处理公事,身边只带一个书童侍候茶水,取纸研墨的。”

“好!如果你没有撒谎,我保证你可以看到明天早上的太阳。”

话音刚落,花小钱耳后便是一震,整个人往地上一瘫,完全失去了知觉。

※※※※※※※※※※※※※※※※※※※※※※※※

杨明笙正在审阅有关英国公徐敬业的胞弟徐敬真一案。

徐敬业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里徐世绩的孙子。

徐世绩破**、败高句丽,与李靖并称大唐两大名将,历事高祖、太宗、高宗三朝,出将入相,被朝廷倚为柱石。

后来高宗李治欲立武媚为后,长孙无忌等一班“关陇系”的权臣竭力反对,尽管武媚娘的家族也属于关陇系,但是长孙无忌一班人认可的皇后人选是关陇大族王氏家族的女儿王皇后,当时又是掌握军权的徐世绩在关键时刻表态支持,这才使武媚娘顺利册封为后。

所以当时武后与徐世绩一家关系极好,如同一家人一般。可惜蜜月总会过去的,到后来武后威权日重,大肆诛杀李唐宗室,贬黜、杀戮忠于李唐宗室的大臣,徐世绩的孙子,已袭爵英国公的徐敬业也被贬为柳州司马。

徐敬业途经扬州时,与同样遭贬官的唐之奇、骆宾王等一班人正好碰到一起,一番商议,就打起匡扶李唐的旗号开始反武。结果没多久就失败了,徐世绩的直系子孙除了少数闻风逃逸,隐姓埋名才得以漏网,其余尽皆遭到诛戮。

盛怒之中的武则天不但下诏追削了徐敬业祖、父两代的官爵,还命人把徐世绩的坟给刨了,棺木用利斧劈碎,用皮鞭笞其尸体,恚怒之深,由此可见一斑。

杨明笙当然知道,太后虽是一个妇人,却不是睚眦必报的狭隘小人,太后雄才大略,做任何事都有她的用意,她不会无端地伸出她的利爪,只为炫耀她的威风,亦或只是为了发泄心头的愤怒。

她的一切作为,都有着极深远的意义,以上种种,就是为了杀鸡儆猴。近年来,武后动作频频,已有意革李唐之命,取天下而代之了,可是女人坐天下,旷古未有,难呐。不用酷厉手段,安能叫天下英豪雌伏?

诛杀李唐宗室,甚至连自己的儿子、孙子都杀掉,是为了这一目的;诛杀李唐忠臣,同样是为了剪除障碍;用严酷的手段打击反对者,还是为了这一目的。而今,徐敬真被捕,押回京城受审,口供俱在,真相已明,何以太后还要叫刑部再审?

太后的真正目的……

如此慎重其事,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看来太后是想借着徐敬真一案,对李唐这棵摇摇欲倒的大树,再剪除一些枝叶根系了!

太后重用他们这样的人,正是人尽其才,若是不能体察上意,利用徐敬真一案,做出些叫太后满意的事来,如何能得到太后的恩宠?

既然明白了太后的真意,杨明笙心中的思路就顺畅了,他眯起眼睛,暗暗思忖道:“太后将徐敬真一案交予周侍郎,周侍郎又将此案交予我主办,看来,侍郎大人也是想挟带私货啊,这件案子,是得好好利用才行,办得好,我们就能压‘来索’一头,这个机会不容错过。”

如今太后爪牙里面共有四大酷吏,分别是丘神绩、周兴、来俊臣、索元礼。表面上,这四人沆瀣一气,同为天下公敌,但是他们内部又有派系。

丘神绩是唐初功臣丘行恭次子,一直身在行伍,如今是左金吾卫大将军。秋官侍郎周兴本是京兆长安人,也是一个世家子,少年时即学律法,后来入仕为官,历任尚书省任都事,累迁司农少卿,得太后重用,成为秋官侍郎,执掌刑部。

这两个人都是官宦世家,是以彼此交好,结成一派。而‘来索’则是来俊臣和索元礼,这两个人不过是市井无赖出身,倚仗告密媚上而得官,与丘周格格不入,表面客客气气,私下里争权争宠的厉害。

杨明笙是周兴一派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张扬己派势力的好机会。徐敬真还没押解到京时,他就已经在考虑如何利用这件事,大兴牢狱之灾。徐敬真的口供其实并不重要,有没有口供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先弄明白太后的心意,再决定要动哪些人。

杨明笙苦苦思索着……

楼下,小书童“木钉儿”拿着一把大蒲扇正在呼嗒呼嗒地煽着炭火煮茶,丢两块炭进去,稍显黯淡的火苗便又重新亮起来,把个小泥炉都映红了。

木钉儿打了一个哈欠,睡眼惺松地嘟囔道:“阿郎又开始熬夜了,害得人家也不得睡!”

话音刚落,他的肩头便出现一只手掌,那只手掌并掌如刀,斜斜一削,小书童就睡了。

他的身子一震,整个人向后倒去,后仰的身子被那双手轻轻扶住,缓缓放到地上,然后一只手就伸过来,从矮几上抓起一块抹布,卷了两卷,裹住炉火上的陶釜把手,把一釜沸茶端在手中,缓步登上楼去。

p:诚求推荐票!

第六十二章 迫供

杨明笙端坐案后,把武后和周兴侍郎的心思揣摩通透,便抚须微笑起来。

只要弄清楚上峰的意图,这案子就好办了。

他很快就拟定了一份名单,太后革命之意已经越来越明显,他拟选出的这些人或者是拥立态度不够明确的,或者是高宗在位时提拔起来的干员,忠于李唐的倾向更大一些,总之,都可以利用此案或杀或贬,削除革命障碍,讨得太后欢心。

然后,周侍郎的意图也得兼顾,所以,一向政治态度比较暧昧的南阳侯、秋官尚书张楚金也被他列入了名单。

秋官就是刑部,如今的秋官尚书是张楚金,秋官侍郎则是他这一派的头领周兴,张楚金一旦倒了,周兴便可顺理成章地成为刑部尚书,一府的堂官,想必这正是周侍郎所乐见的。

对杨明笙来说,拟这份名单驾轻就熟,可是对其他人来说,就未必容易。因为朝中各派系势力错综复杂,各个权臣之间并不像民间想像的那般壁垒森严,泾渭分明。恰恰相反,彼此之间是盘根错节,今日为敌,明日成友,反复无常。

所以,牵一发而动全局,哪些势力不能碰,哪些势力要拉拢,哪些势力是太后想要铲除的,对哪些人下手不至于牵涉到其他的派系,不至于引起太大的反弹,这其中大有学问,对官场各个派系不了解的人,随便拿出一个名单,那是要捅马蜂窝的。

张楚金就是一个既可以干掉,又不至引起过多他方势力干涉的人物,他跟太后毕竟还隔着一层,干掉张楚金,取悦周兴,这才是当务之急呀!

想到得意处,杨明笙又伸手去摸茶杯。

这时,杨帆端着热气蒸腾的陶釜走上楼来,正觉有些倦意的杨郎中嗅到一股浓郁的茶香,精神不由一振,他打算今夜挑灯夜战,把这些人选名单全部确定下来,并且罗列好他们的罪名,明日一早就报与周侍郎决定。

杨明笙手不释卷地看着那些官员的履历和他们与方方面面关系的资料,头也不抬地吩咐道:“木钉儿,先斟一杯热茶,再把烛火挑亮一些。”

“木钉儿”没有答话,他只是径直走过来,一釜冒着蒸腾热气的茶汤就放到了杨明笙面前。

※※※※※※※※※※※※※※※※※※※※※

“嗤!”

又是一道帷幔被撕成长长的布条,这是一匹江南道润州的水波绫丝绸,极其昂贵,但是在杨帆手中,却成了捆人的绳子。

被绑得紧紧的杨郎中眼中露出嘲讽之色,他已被捆得像个大粽子,这个戴着驱傩鬼面的夜行人居然还在裁剪布条,怕他破茧而出么?

杨明笙并没有多少恐惧之意,事已至此,怕有何用。能够经过多年的打拼,熬到今时今日的地位,他也不知见过了多少大场面,经历过多少腥风血雨,岂会吓得唇白脸青,不克自持。

当杨帆把他绑起来的时候,他就更不担心了,对方既然缚而不杀,显然是有所求而来,既有所求,他就不必担心生命危险,至少暂时不用担心。

杨帆见他眼中露出嘲笑的意味,便停下手里的动作,认真地解释道:“我不是怕你逃走,是怕你吃不住痛,挣脱了绳索。你执掌刑狱多年,应该知道,用刑的时候,受刑者的痛苦是非常巨大的,而这难以忍受的巨痛,可以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发挥出惊人的力量。”

他的声音依旧是苍老的,全身上下唯一裸露在外的是他的双手,而他的双手亦已用姜汁涂抹过,姜汁干后皱巴巴的一层,就算是杨明笙这种在刑狱方面浸多年的老吏,一时也无法看出破绽。

听了杨帆的解释,杨明笙心中一突,登时升起一股寒意,终于开始露出恐惧的神色,他太清楚刑罚的残酷了,一个不怕死的人未必不怕刑罚的折磨,残忍的刑罚足以摧毁一个百战沙场、悍不可当的名将的意志。

看着他眼中露出的浓浓的疑惑和恐惧,杨帆慢条斯理地道:“你别急,一会儿我会问你,如果你能有问必答,那就不必吃皮肉之苦!”

说话的时候,杨帆正端坐在矮几上,矮几上的卷宗、笔墨都已被他扫到地上,他大马金刀地坐在几案上,热气腾腾的陶釜摆在一边,杨明笙跪在他的面前,双手反缚,仿佛一个受审的囚徒。

杨帆把布带搓成类似绳索的样子,用手抻了抻,对它的结实程度很满意,这才起身走到杨明笙背后,把它勒在杨明笙脸上,左绕右绕,片刻间就做成了一个类似马嚼头似的东西,一端拉在他的手里,另一端勒在杨明笙的嘴巴上,只要一拉紧,杨明笙就休想叫出声来。

杨帆的刀已收回腰间,他不敢握在手里,只要尖刀在手,看到杨明笙那张酷厉森严的脸,看着他鼻翼下那两道深深的法令纹,杨帆就有种一刀切下他头颅的冲动。但是他不能,至少现在还不能。

他知道凶手绝不只是杨明笙一个人,那个挥刀斩去阿姊项上人头的将军是谁?他们当年还只是小小的将校小小的文官,他们背后真正的主使者是谁?这一切答案,都要从眼前这个人身上寻找。

他想知道,为什么会有人要屠灭他们的小山村,到底是为什么?他们好端端地生活在那个山谷里,与世无争,不管是他的父母,还是小村里的其他人,全都是那么善良,他从未见他们害过什么人,为什么突然就冲出一群人来,残忍地把他们杀掉。

那不是一群山贼、不是一群强盗,而是一群来自于东都的贵人,所以当他们把村庄烧毁后,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却清楚他们大有来头的韶州府才会讳莫如深,才会以瘟疫爆发为名,把这个小村庄数百口性命的冤屈从人世间抹去!

杨帆抬起脚来,抓地虎的靴尖狠狠地踏在杨郎中的肩头,杨郎中闷哼一声,便向前栽去,他的额头还未重重地触及地板,杨帆使劲一拉手中的丝帛嚼头,他的身子就悬停在那儿。

杨帆弯腰掏出他的塞口布,沉声道:“你现在可以说话了,如果你想做个糊涂鬼,那就大声喊,我会毫不犹豫地给你一刀!”

杨明笙狼狈地弯着腰跪在地上,嘴里套着嚼头,一种牲口般受人驱使的感觉让他感到异常羞辱,他强压着心头的愤怒,喘息地问道:“你是谁,我们之间有什么仇?”

“不共戴天之仇!”

杨明笙嘶哑地一笑,道:“笑话!杨某为朝廷执法,作奸犯科之辈,落在杨某手中,自然要严惩不贷!若是普天下罪犯家眷都来找本官寻仇,哪里还轮得到你?”

“哦?”

杨帆缓缓地道:“在岭南韶州,东北方二十里处有一处无名山谷,山谷里有一个小村庄,韶州府登记的该村的名字叫桃源村,庄里面有百十户人家,我想知道,他们犯了什么罪,要受到屠村的惩罚,男女老幼,一个不留!”

“韶州东北,无名山谷,桃源村……”

杨明笙的声音中充满了疑惑,似乎几百条人命的惨案,已经被他这个大人物忘得干干净净,他慢慢地重复了一遍,身子突然一震,失声道:“啊!韶州、岭南韶州!你是什么人?”

杨帆手上一紧,勒住了嚼头,厉声道:“是我在问你,说!”

杨帆一松嚼头,杨明笙的头砰地一声磕在地板上,他也不觉得疼,喘息着问道:“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是……贺兰敏之一党?”p:诚求推荐票!

第六十三章 放线

“贺兰敏之?”

杨帆一怔,他并不知道自己所在的那个小村庄还与什么人有关联,贺兰敏之这个名字他还是头一回听说,他把这个名字暗暗记在心里,厉声道:“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只要告诉我,是谁……派你去的?”

杨明笙口中勒着绳索,含糊不清地嘶笑道:“某以为,已将那村庄夷为平地,所有……所有的人都被杀光了,想不到……竟然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杨帆森然道:“老天留我一命,正是为了你今日的报应。杨明笙,到底是谁支使你去的,快说!”

杨帆脚下用力,杨明笙被他踩得整个人跪趴在地上,脸颊斜挨着地板,口水禁不住地流出来,异常的狼狈。他呼呼地喘息着道:“为什么要有人指使,难道就不可以是我要去杀人?”

“你?”

杨帆冷笑道:“你不配!你当时只是一条狗,一条受人驱使的狗!”

杨帆狠狠地辗压着自己的靴底,把杨明笙那只鹰钩鼻子踩得扭曲变形,寒声道:“我已查过,那年,你杨郎中还是一个小小的掌固,你有什么资格鲜衣怒马,率兵出京?你有多大胆量,敢杀人屠村,一个不留!你有多大的本事,可以让韶州府不闻不问,还要费尽心思为你们善后?”

面对杨帆的一连串质问,杨明笙只是狰狞着面孔嘿嘿冷笑。

杨帆冷笑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他勒紧手里的绳子,脚仍死死踩在杨明笙的颈背之间,让他的头高高地昂起,杨明笙马上恐惧地发现,鬼面人手中已举起那只热气蒸腾的陶釜。

“招不招?”

杨明笙脸上的肌肉恐惧的不断抽搐着,但他依旧死死地咬紧牙关,当他知道对方来自何处时,他就知道今日之局不会善解。如果他不肯招出心中的秘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一旦招出真相,他就绝无幸理。

杨帆冷笑着,手中的陶釜一点点地倾斜过来,杨明笙的眼睛越睁越大,瞳孔恐惧地缩成针尖般大小。釜中的沸汤化成一条线,从空中淋下来,泛着腾腾的热气撒向杨明笙的额头。杨明笙霍地闭紧了双眼,沸汤尚未及身,就恐惧地扭动、嘶吼起来。

“噗噗噗……”

沸水及身,发出“噗噗”的响声,杨明笙痛苦的吼声卡在喉咙里喊不出来,他被沸汤烫得浑身剧烈发抖,全身肌肉绷紧如钢,杨帆手中的丝皂拧成的绳索非常结实,被他扭动的身子扯得吱吱嘎嘎一阵作响,却没有要断裂的意思。

杨帆的手微微一抬,沸水稍止。

“谁指使你去的?”

杨明笙紧闭双眼,咬着牙摇头,他的额头和脸颊通红一片,一片燎泡迅速从额头浮起来,看着异常可怖。

“不见棺材不掉泪!”

杨帆冷笑,手微微一倾,沸汤又滚滚而下,杨明笙就像一条被他踩在靴底的鲶鱼,不停地挣扎、不停地扭动,却始终摆脱不了他的控制,沸水淋漓而下,把他额头的皮淋得翻起来,血水和茶水淌得到处都是。

“说不说?”

“噗噗噗……”

“说不说?”

“噗噗噗……”

沸水渐渐移向杨明笙的眼睛,杨明笙剧烈地挣扎了几下,猛地大力一挣,几乎要挣脱了杨帆的控制,然后他就身子一挺,晕死过去了。

杨帆的手没有停,他的手微微倾斜着,沸水继续浇下去,浇在杨明笙的眼睛上,薄薄的眼皮被烫开,沸水便直接浇在他的眼睛上。

杨明笙的身子本能地轻颤着,但是还没有苏醒,又过了一阵,连那身体本能的轻颤反应都消失了,因为沸水浇处的**已经彻底烫熟,不再有任何知觉。

※※※※※※※※※※※※※※※※※※※※※※

杨帆手中的陶釜完全翻转过来,沸水已经浇光,煮烂的茶叶洒了杨明笙一脸。

杨帆把陶釜放下,松开了他的嚼头,缓缓坐回几案上,面具后面的目光微微地闪烁着。杨明笙的硬气出乎他的预料,看来预作的准备果然是有用的,算算时间,现在也该差不多了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明笙呻吟一声,悠悠地醒来。他一睁眼,就发觉眼前一片凄黑,心中登时狂喜:“那个贼人走了?”

可是马上,他的耳边就响起了那个听着很平和却如魔鬼般可怕的声音:“醒了?现在你肯不肯说?”

杨明笙大骇:“那个恶魔还在!”

他刚想放声大叫,颊中便是一紧,又被绳索勒得紧紧的,一阵难以忍受的痛楚袭上心头,如果他现在能够看到自己的模样,一定会活活吓死过去,他的两只眼睛已经看不到眼皮,满脸都是血泡,两颗眼珠已被沸水烫熟,凸出悬挂在眼眶中。

那丝帛的绳索韧力十足,已然勒进了他两颊被烫烂的肉里面,白森森的牙床露在外面,简直如同一只厉鬼,站在他背后的杨帆却没有感到一丝害怕。

他杀过人,南洋小国虽然小,同样有犯罪的人,同样的反叛的人,他很小的时候就随着师傅抓住盗贼、平过反叛了,可他从来也没有虐待过人,但是在他的梦里,早已不止一次用荆葫能想象的所有办法,虐待过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眼前这个人,这个曾经冷酷地吼出:“杀!一个不留,统统杀掉!”的命令的那个人,那一蓬血、阿姐那飞起的人头,像沸油一般煎着他的心,让他饱受煎熬,再也不复任何恐惧。

满脸沸水烫起的血水、脓水,各种糊住了杨明笙的脸,他脸上那两道森严冷酷的法令纹已经看不到了,只有血泡、脓水和茶叶,此时的他不是厉鬼却胜似厉鬼。

“我的眼睛……”

杨明笙从喉中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他终于发现了一个无情的现实: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的眼前一片黑暗,不是因为室内熄了灯,而是因为他的眼睛瞎了,被烫瞎了。

瞎了,他瞎了,再也做不了官,他的前程彻底毁了。

杨明笙眼前一片漆黑,心中也一片漆黑,身心的双重打击让刚刚苏醒的他再次昏厥过去。

……

“嗯……”

杨明笙悠悠醒转,他摸索着,绝望地惨呼道:“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耳边那苍老冷酷的声音又复响起:“血海深仇,百余条人命,杀了你岂不是便宜了你!你说不说,如果你不说,我不介意继续对你施加所有想得到的酷刑!你是司刑郎中,应该很有信心,没有人捱得过所有的酷刑,是么。”

杨明笙浑身发颤,嘶声叫道:“恶魔!恶魔!你是一个恶魔!”

苍老的声音冷厉地道:“不错!我是恶魔!杨郎中,这都是拜你所赐啊!呵呵……”

笑声未绝,突然传来一声气爆的声响,房门“砰”地一声飞起来,撞到了对面的博古架上,砸得一片粉碎,两个人影急闯而入,口中厉声喝道:“贼子住手!”

杨帆刚刚丢掉手中的丝帛绳子,两个护院的家将便猛扑过来,手中朴刀卷如车轮,绕向杨帆的腰颈。

他们来自西州,是杨明笙的部曲,武将部曲。能被杨明笙选为侍卫的,一身武功自然不凡,更何况他们长于西域,生性彪悍。

两口刀在他们手中大开大阖,霍霍生风。杨帆急急抽出腰间短刀,只听“铿铿锵锵”一阵响,在两柄刚猛狂烈的朴刀劈砍下,手持短刀的杨帆险之又险地避过一刀刀必杀的刀法,一路退去,退到墙角。

杨明笙听见兵器撞击时,在地上兴奋地蠕动着,强忍着巨痛,语无伦次地嚎叫道:“杀死他!把他给我剁成肉酱!我要活的,我要活的,我要亲手宰了他!”

书房内一场凶狠狂猛的恶斗,噼呖啪啦一阵乱响,书架矮几、薄帷长幔纷纷糟殃,整个房间里碎屑横飞,好象刚被飓风吹过一般。

“轰隆隆!”

书房外又冲进十几个执火明仗,持刀握剑的人,有的人抢去扶住杨明笙,有的人加入战团,围攻杨帆,杨帆朗声长笑:“狗贼!你这条命注定了是老夫的,今日暂且寄下,来日再来取之!”

说着手中短刀突然大放光华,舞出一团团耀眼的光轮,迫退逼近的几员家将,倒身一纵,撞开窗子飞跃出去。

“追!”

那两个家将衔尾急追,鱼跃出窗,三道人影一前两后,几个纵跃便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汪!汪汪!”

小白尽职尽责地狂吠起来……

p:诚求推荐票!

第六十四章 心甘情愿上你的钩

(求推荐票支持!)

当清晨的钟声鼓声再度汇奏成一篇热闹非凡的乐章时,修文坊迎来了新一天早晨的太阳。

今天修文坊里的百姓并没有急着上街,因为坊里的气氛有些异样。

坊门口立着几个洛阳府衙的公人,一些公服佩刀的彪形大汉不断地进进出出。

今天双号,不用上朝,可是那些一直就住在这个坊里,坊中百姓却十年难得见一面尊容的官员们却都起了个大早,一个个神色严峻地走出来,纷纷往杨郎中家走去。

就连坊里那些平素吊儿郎当的武侯,今日也都衣着整齐,腰按佩刀,一脸严肃地在大街小巷中巡弋,既不交头接耳,也不左顾右盼。

洛阳尉唐纵和刑部法曹参军乔君玉脚步匆匆地走进了杨郎中家的大门,神色非常冷峻。

坊正苏墨涵站在自家台阶上,向那些一大清早就被他传来,一个个没精打彩地打着哈欠们的坊丁们声嘶力竭地喊话道:“都不要说话!静一静,听我说!”

苏坊正扯着嗓门儿高声道:“昨天夜里,杨郎中家里有大盗潜入,把杨郎中打成了残疾,无法无天!真是无法无天呐!朝廷震怒,下令严查凶手!杨郎中是咱修文坊的人,咱们更得打起精神、卖卖力气!侯癞子,你再说话,看老子不大嘴巴子抽你!”

苏坊正从大缸里摸出个瓢来,舀了半瓢凉水,咕咚咚地喝了一气,把瓢一扔,重新站回阶上,双手插腰道:“都听好了,我现在就带你们去武侯铺,由武侯们领着,按你们平时负责的地段,逐家逐户的盘查……”

所谓的盘查,根本就是例行公事,其查缉效果可想而知。

其实谁都明白指望不上这些武侯和坊丁,可是即然出了事,方方面面总要有所表示,以示我很在意,不过是场面上的做法。

修文坊的不良帅霍明雷等苏坊正赶到,向武侯和坊丁们分派了一下任务,叫他们各自去做事,乱哄哄的刚把这些人打发出去,就有公人登门,叫他们马上去见洛阳尉唐纵,唐少府此刻正在杨明笙府上。

霍明雷和苏墨涵赶到杨明笙府上,只见进进出出好多公人,还有许多穿公服或常服的官员,二人被杨府的三管事引到一间书房,洛阳尉唐纵正在那里,刑部的乔君玉也在场。

唐纵唤他们来,却是因为一桩事情。那凶徒临走时曾经放出狂言,说还要来取杨郎中性命。他既然这么说了,官府就不能不予重视。但是他什么时候来,谁又说得准呢?

虽说朝廷上很重视杨郎中的这桩案子,刑部侍郎周兴还亲自过问了此案,但是谁也不能调拨大批公人,从此以杨郎中家为家,在这儿长期住下去。洛阳府抽调不出那么多公人,说不得就要动用武侯和坊丁们了。

唐纵向霍明雷和苏墨涵说明情况,叫他们各自抽调十名武侯、二十名坊丁,入杨府协助守夜。二人自然不敢不应,回来之后便核计叫哪些人去杨府应差。

替人值守家院可是个辛苦活儿,虽说有赏钱可拿,那些武侯也不愿意,更何况听说那杨郎中眼睛都被弄瞎了,这凶手手段如此狠辣,谁愿意去杨家玩命?是以纷纷推三阻四,一时间这个脑袋疼,那个痒,毛病全找上来了。

霍明雷气得牙疼,硬行指派了几个软弱好支使的武侯,看看名额还是不满,便拿着剩余人员的名单,仔细琢磨谁与自己的关系远、谁与自己的关系近,谁家有些背景,权衡来去,仔细斟选。

苏坊正那边更加的头疼,修文坊一百多个坊丁的资料,他都一清二楚,要说背景,这些坊丁几乎没有什么强有力的背景,不过总有些人跟他沾亲带故,又有些人平时没短了孝敬,这时不加照顾,更待何时?

他眯着眼睛,正在盘算何人可以派去,马桥和杨帆晃着肩膀走了进来。马桥扯着嗓门道:“坊正,我们两个把第七曲第八曲已经翻了个底朝天,可没见什么异常的情况!”

苏坊正微笑起来,笑得天官赐福一般地道:“啊!既然搜过了,那就不必再理会它了。马六、杨二,呵呵呵呵……,你们两个,赶快回家去收拾收拾,一会儿去杨郎中府上报到,今后一段时间,你们只在杨府值夜,不必理会坊间的事情了。”

杨帆听了顿时呆住,这跟他的计划可不太一样,不过……这个意外,似乎是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了。

※※※※※※※※※※※※※※※※※※※※※※※※※※※※※

“太后听说凶顽入府行凶一事之后,十分震怒。周侍郎已奉太后口谕,着令有司严查此案,相信天网恢恢,凶手一定会被绳之以法的,杨兄且放宽心。啊,杨兄刚刚敷了药,请好好歇息,我等这就告辞了,改日我们再登门探望。”

“各位,慢走!”

杨明笙嘶哑着嗓子抱拳相送。

他的整个头都被白布裹了起来,只在两个鼻孔处和嘴巴的地方留了缝,以供呼吸和服药、饮食,看起来就像一具**的木乃伊。

他的上身业已宽去衣衫,因为沸汤将上身皮肤也烫得多处溃烂,在这个时代一旦伤口化脓发炎,难免就有生命危险,所以缚药后也被白布带子牢牢地缚起来。

如此一来,他的动作就变得十分僵硬,两条手臂不能弯曲,要坐直或躺下都需要别人来帮忙,虽然杨明笙与其同僚的关系未见得就如何亲密,可是毕竟同僚一场,眼见他被凶徒折磨成这副模样,众官员见了还是不免为之唏嘘。

洛阳尉唐纵和刑部法曹参军乔君玉起身代杨明笙送客,陪着各位前来探望的官员走出去,房间里一阵脚步声乱响,渐渐静下来。杨明笙侧耳听着,感觉众人都已离开,双手便在榻上乱摸,扬声唤着:“木钉儿,木钉儿。”

“阿郎,小的在。”

侍候在门口的小书童木钉儿赶紧迎过去,搀住了他的手,杨明笙侧着耳朵听了听,问道:“官员们都离开了么?”

“是啊,阿郎,他们都出去了,唐少府和乔参军替阿郎送出去的。”

杨明笙吁了口气,又不放心地问道:“房里……现在就只你在?”

木钉儿被杨明笙的奇怪举动弄糊涂了,答应道:“是啊,只有小的在。阿郎想要召见哪个,小的去唤他来。”

“不不不,你在就好,你在就好。”

杨明笙的手指也被绷带绑住,无法屈弯,不能抓住木钉儿的手,情急之下便用两只手夹住了木钉儿的手臂,因为痛楚他还不敢太用力,木钉儿见他这般情状却也不敢抽出手来。

杨明笙费力地喘息了一阵,压低声音道:“木钉儿,你出去一趟,到右奉宸卫,见中郎将蔡东成,你把我这的事都告诉他,对他说,我要见他,你就说,就说,桃源厉鬼,复仇#蝴一定会来的,记住,对其他任何人都不许说。”

奉宸卫就是千牛卫。

千牛卫,其名缘于千牛刀。

千牛刀,锐利可斩千牛。

千牛卫执千牛刀,是为天子侍卫。

唐高宗显庆五年,左右千牛卫改称为左右千牛府,龙朔二年又改称为左右奉宸卫。奉宸卫设大将军一人,中郎将两人,千牛备身十二人,备身一百人,主仗一百五十人,俱都是高级禁卫武官,身手超卓。

杨明笙现在眼睛瞎了,已经成了一个彻底的残疾,官路前程毁于一旦,身心备受打击之下,已经有些神经兮兮的,可他一旦定下神来,却马上嘱咐贴身书童去为他找这个人来,这个人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木钉儿连连点头道:“阿郎,小的省得了!小的一会儿……”

“去,马上去!”

“诺!小的这就去!”

木钉儿急急答应着,转身出了房间。

杨明笙坐在榻上,一个人默默地坐了许久,从他那黑洞似的嘴巴部位发出一阵“嗬嗬”的怪笑,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他故意的!我知道,他是故意的#蝴故意放过我,他故意毁我的前程!杀我,他不甘心呐,他要用我做鱼饵,替他钓大鱼,呵呵呵呵……”

杨明笙嘴巴里发出一阵呜呜咽咽的声音,像是在哭泣,可是那本该是眼睛的地方蒙着一片白布,没有一滴眼泪流下……

***重感冒中,鼻涕如流水,腰软似面条,咳嗽咳到肚皮疼,求推荐票作药引,各位郎中,开方子吧!***

第六十五章 贼喊抓贼

{{{特别提示:在新书活动期间,有一位书友中奖,获得手机一部,这位书友名叫“剑百二十九”,但是迄今尚未与起点联系,请获奖书友尽快登录查看个人短信息,按短信提示,留下联系方式,以便寄送!有其他书友与这位书友熟悉的,请告知一下}}}

杨帆挟着哨棒,混在一帮不情不愿、愁眉苦脸的倒霉蛋中间,同样苦着一张脸,摇摇摆摆地进了杨郎中的家,远远望去,他们就像一群在海边走来走去的呆头呆脑的企鹅。

杨帆脸上扮着苦色,心里却快要笑破了肚皮。他对追凶的后续方案设计了好几种方法,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居然被派进了杨郎中府,叫他帮着杨家守夜抓贼。

刑部和洛阳府的公人们佩着朴刀,神色严峻地在杨郎中府上匆匆地走来走去,明岗暗哨正在一处处地方进行安排布署,杨帆一群人被带到了正在紧张忙碌的洛阳尉唐纵面前。

看看坊丁们挟着的哨棒,唐纵皱了皱眉,吩咐道:“把刀配发给他们!”

几个公人捧着一口口朴刀出现,手持哨棒的坊丁们立即动起来,这些好勇斗狠的少年人平时的家伙仅仅是一根哨棒,虽说到杨府当差他们心中不情愿,可是见到那做工精良、锋寒犀利的朴刀,他们还是不免有些见猎心喜。

一口口朴刀发到了他们手中,杨帆握紧手中的朴刀,仔细端详着锋利的刀刃,指肚轻轻搭上去,沿着那道弧形的血槽轻轻向上一划,寒光烁烁的刀面如同一面纤毫可鉴的镜子,映着他的目光,一如那刀锋般凌厉。

杨帆眨了眨眼,收敛了眼中的凌厉,耳畔,一个粗犷的声音大声呵斥着:“拿着!一刀在手,就当自己是长安侠少了么?啊~~我呸!抓这种高来高去的江洋大盗能指望你们这群废物?少府要的是你们这双招子和这张嘴巴,看见贼你就喊,晓得?”

训斥声停止了,唾沫星子还在空中纷纷扬扬,杨帆拾起袖子,擦一把脸上的口水,看着眼前那个一脸络腮胡子的粗壮公人茫然问道:“啥?”

“这个,拿着!”

一个鼓槌塞到了杨帆手中,然后一个拴着麻绳的铜锣挂到了他的大拇指上,大胡子撇着嘴、摇着头,走到第二个坊丁面前,没好气地道:“呆头呆脑的,尽是这样的货色,给你,拿着,对你来说,这才是保命的家伙!”

杨帆一手拿着鼓槌,一手拎着铜锣,瞧瞧左边那个坊丁分到一只腰鼓,而右手边那人正举着个竹哨儿发呆,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武器装备分发完毕,他们就被带去安排歇息的地方,虽然值夜,也不可能一拨人彻夜不眠,两班轮换的话,就需要有个歇息的地方。

杨府本来是有客舍的,不过客舍只有几间,已被留守在杨府的几位有职司的公人占用了,剩下的公人就可着一切能住人的房间随意占用,等到这批武侯和坊丁被分配来时,又要依照地位高低安排一番,最后轮到杨帆和马桥,却被分配到了一间柴房。

地上有张破草席子,丢下自己的铺盖,这就是他们今后的窝了。

两人丢下铺盖卷儿,还没坐下来喘息一声,公人们又大呼小叫的让他们集合,说是差派事情了。

唐纵站在台阶上,眉头紧蹙。

对这些吊儿郎当的武侯和坊丁,他其实是极不满意的,但是刑部和洛阳府人手有限,而且既不知道那凶手何时再来,也不可能调动大批刑部和洛阳府的公职人员长期驻守在杨郎中府上。

没办法,只好调用本坊的这些武侯和坊丁了,这些武侯和坊丁再蠢,也总比那条大黑狗机灵些吧?到时候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弄个人海战术,任你有通天本领,又如何无声无息地闯到杨郎中寝居之处!

眼见众人极其缓慢地集结完毕,唐纵收摄了心神,向他们进行了一番训导,向他们申明在杨府里应该遵守的一应规矩,又教给他们一旦发现飞天大盗时该做何反应,该如何隐藏、该如何示警,一应事情讲解完了,便开始给他们分派差使。

他们的差使跟平常在坊间所做的事情差不多,还是巡逻放哨,只不过是由在坊里巡逻变成了在杨明笙府上巡逻。

凶手是个能高来高去的飞贼,要是真的被他碰到,说不定就要做他的刀下之鬼,所以做明哨显然比做暗哨更危险,所有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当唐纵说到要安排暗哨的时候,众武侯、坊丁们便蜂拥而上,纷纷请缨,其踊跃之态令人叹为观止。

“做明哨么?到处游走的明哨?”

杨帆眸底飞快地闪过一抹诡谲,然后他也加入了竞争的行列。

奈何,杨二终究是个少年郎,比不得那些壮汉们魁梧有力,等他扭腰摆胯、气喘吁吁,使尽浑身解数终于挤到唐纵面前时,一仰头,就看见洛阳尉唐纵那根粗如胡萝卜的手指头正向他的前额点下来:“下面开始安排游哨……”

※※※※※※※※※※※※※※※※※※※※※※

杨郎中的卧室内,满屋子浓郁的药味,杨明笙拥被而坐,慷慨激昂地道:“本官对朝廷忠心耿耿,承蒙太后、皇上信任,自执掌司法司以来,本官执法公正严明,嫉恶如仇,这些年来,也不知处治过多少贪官污吏、江洋大盗和以武犯禁的所谓游侠……”

乔君玉打断他的话道:“也就是说,郎中并不知道入府寻仇者究系何人?因哪桩案子而来?”

杨明笙沉默片刻,轻轻颔首道:“是,那人似乎对本官仇恨已极,制住本官之后,就一味的施虐泄愤,咬牙切齿地只说本官害得他家破人亡,却从不曾说过他是何人,因为何事仇视本官。”

乔君玉沉吟了一下道:“从凶手对贵府侍卫花小钱所说的话来看,那老者家中是有儿孙的,这一点与他苍老的声音也相符,这样的话,曾受郎中执法制裁过的,应该是这老者的儿孙之一。

刑部已调出郎中这些年来所经手的所有案子卷宗,着胥吏从头到尾,进行认真梳理,那些上有父祖,家人受到牵累因而判决刺配戍边的人家将予以重点查证。郎中放心,你这桩案子,连太后都惊动了,周侍郎闻讯之后也甚为恼怒,朝廷一定可以找出凶手的!”

杨明笙呵呵地笑了几声,扬起**的双臂,唤着乔君玉的表字道:“子平,某受奸人迫害,这一生都毁在他的手里,缉捕凶手、还我公道之事,就拜托足下了!”

他的话虽真挚,可是那笑声却似乎隐隐带着些讥诮和诡异,听得乔君玉不禁皱起了眉头。

若是平常时候,这眉头,乔君玉也是不敢皱的。杨郎中为官一向刻板方正,不苟言笑,刑部属官平时在他面前绝不敢稍动颜色,但此时此刻你皱眉也好,白眼也罢,哪怕是冲他扮个鬼脸,他也是看不见的。

乔君玉皱着眉头站起身,扶住杨郎中的双臂,沉声道:“郎中尽管宽心休养,某一定尽心竭力,不负郎中所托!”

举步出了杨明笙的卧房,乔君玉便暗暗自忖:“杨郎中所言不尽不实,内中似乎另有蹊跷!”

杨明笙的官阶太高,最先赶来的刑狱公人没有资格向他询问案情,直到乔君玉一行人赶来。乔君玉赶到以后,医士正忙于为杨明笙诊治用药,等医士忙碌完了,又有闻讯赶来的官员们过府探问,以致延误下来。

结果他没有从杨明笙口中问到一点有用的东西,凭多办案多年的经验,再加上杨明笙骤经大变,情绪已很难再像平时那么沉稳凝重,所以让他隐隐看出一些端倪:“恐怕杨郎中有所隐瞒。”

乔君玉暗忖:就按杨郎中所说,如实禀报于周兴侍郎罢了,这番猜疑是绝不能讲的,以周侍郎的精明,想必自会有所察觉,他若有心,自来询问杨郎中便是,为官,莫趟不知深浅的水,乱发好奇心,是会害死人的!

p:诚求推荐票,请登录后再点击正文,拜谢!

第六十六章 扮猪

“杨二,把这壶茶送到西厢房里去。”

“杨二,库房里刚搬出来的那四床被褥,你扛到侧院里头去晒一晒,去一去霉气。”

“杨二,把这两个食盒送到后宅里去,这是刑部几位差官的午餐。”

杨帆在郎中府上忙得团团乱转,成功地从一个游哨变成了一个流动打杂的。

原因很简单:他好支派。

刑部和洛阳府的差官们是绝不可能亲自动手干这些活的,真要抓捕大盗,倚仗的是他们,这些位差爷,干的是刀头舔血的买卖,还能干些低贱的活儿不成?

调到郎中府的武侯们地位比他们低贱一些,可是自觉比坊丁们又要高尚一些,自然也不肯动手。坊丁们里边呢,大家又要论资排辈一辈,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蠕虫,蠕虫吃泥巴,最后杨帆这个年纪轻、资历浅的“泥巴”就成了跑腿的。

当然,这里边也不无杨帆的主动配合,这个身份,更方便他了解整个杨府的情形。

“小帆,哪里去?”

迎面走来一个五旬老者,穿一身青布圆领长袍,戴一顶青色束发巾子,身后还跟着一个佩刀的壮汉,杨帆抬头一看,见是郎中府大管事刘痕刘老爷子,后边跟着的佩刀武士却是马桥。

杨帆提着食盒站定,先向刘管事规规矩矩地打一声招呼,才对马桥笑道:“丁武侯让我给刑部的几位差官送些吃食去。”

马桥不悦地道:“那些混帐行子,又指使你做事。小帆,你别太老实了,人善被人欺,凭什么。”

杨帆笑道:“嗨!也不是多大的事儿,我年纪轻,多走动几步有什么的。”

刘管事满意地点了点头,赞许道:“嗯!你这少年不错!”

杨帆向他腼腆地笑笑,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涡儿:“承蒙管事的夸奖,我这就去了。”

“好,去吧,一会儿就开午饭了,你到五梅亭陪老夫一块儿用餐吧。”

杨帆连忙欠身道:“谢管事,在下一会儿就来!”

杨帆向刘管事欠欠身,又向马桥颔首示意了解一下,便从他们旁边绕过去了。

刘管事眯着一双老花眼看着杨帆的背影,赞许地点头道:“这个孩子真是不错,脾气好,生得俊俏,又勤快能干,不像其他少年人一般一身的臭毛病。”

马桥听这刘管事夸他的兄弟,自豪地道:“不瞒刘管事,咱们这坊里头,做坊丁的大多是些偷鸡摸狗、一身痞气的不良无赖,偏这杨二是个异数,他是从乡下地方搬过来的,孤身一人住在这儿,却不沾染不良习气,平时甚得坊间长辈们的疼爱呢。刘管事瞧着中意,家里可有合适的女儿家,哈哈,小帆定是个好夫君呢。”

敢情因为天爱奴“私奔”一事,这马桥一得着机会,也迫不及待地向人推销杨帆。

刘管事笑道:“人是好孩子,可惜只是个‘不良人’,又无父母兄弟帮衬,老夫倒是有个校猴女儿,可是嫁了这样的人,岂不跟着受穷么。”

刘管事摇摇头,不无遗憾地叹一口气,头前行去。

因为府中上下处处安插了许多警卫,郎中府早就打破了内宅与外宅的分隔,这时代家眷内人本来就不避让外客的,男女大防没有后世那么严重,打破内宅与外宅的分隔倒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杨家后宅较之前厅的生活气息就浓郁了许多,这里一方小亭,那里一丛花树,曲廊池水,假山叠翠,显得异常的雅致。

池塘边上有一个五角小亭,几个刑部公人正在亭中歇息,有的翘着二郎腿坐在那儿口若悬河地吹嘘自己缉凶捕盗的英雄事迹,有的东张西望,远远的只要瞧见哪个内宅里的侍婢丫头衣袂自假山藤萝间一闪,便眉梢一扬,轻佻地吹一声口哨。

杨帆提着食盒赶进小亭,把食盒放在桌上,垂手笑道:“几位差官,该吃午餐了。”

正口若悬河的、东张西望的,全都围拢过来,打开食盒一看,饭菜热气腾腾,香气扑鼻,让人食指大动。虽说不可能给他们炒几道小菜,再弄一壶酒,不过府里给刑部差官准备的饭菜明显要比给武侯、坊丁们的饮食高上一档。

一个瘦长脸儿,腮下有块青记的刑部公人手里卷了一张带肉馅的蒸饼,乜了眼杨帆,奇怪地问道:“怎么你们这些府里的仆役下人也都配了刀么?”

杨帆正机警地扫视着后园中的环境,听见询问,忙向那人谦和地笑笑,说道:“这位差官误会了,在下是修文坊的一个坊丁,被调来郎中府里协助值守的。”

“噗!”

那人忍俊不禁,一口馅饼喷到地上,哈哈大笑道:“我说前院里头怎么喧喧腾腾的,原来是把你们这些人给调进来了,你们这等人能干什么?”

他的神色之间充满不屑,杨帆却是毫不在意,依旧一脸浅笑,谦逊地答道:“若说拿贼缉凶,我们这些坊丁自然比不得各位差官,不过守夜巡哨,示警呼人,这些小事倒还能够做得。”

那人轻蔑地撇着嘴,上下看看杨帆,说道:“好,你过来,跟我王武略交交手,让我瞧瞧你倒底有多大的能耐。”

杨帆吃了一惊,慌忙摆手道:“这如何使得,阁下是刑部差官,那一身本领,区区一介坊丁,哪里能够及得。”

王武略哼了一声道:“你若及得那就怪啦,来!我就一只手,随便试试嘛!”

王武略说着,右手依旧拿着馅饼,大大地咬了一口,肉汁沿着嘴角流下来,他只举左手,一步步逼近杨帆,杨帆连连后退道:“差官且请住手,这是郎中府上,你我怎好动武。”

其他那些刑部巡捕看了纷纷起哄道:“较量较量有何不可?你这小子,好歹也是个男人,怎么这般没有骨气。”

有人便笑道:“我瞧他生得这般俊俏,眉眼温顺的,倒似一个女人。”

另有人道:“哈哈,我这一说,我也觉得是呢,咱大唐的女人大多彪悍泼辣,瞧他那模样儿,不但像个女人,还得是温驯听话的高丽女人。”

“喂,我说你不如学高丽女人跳段舞蹈,或者学女人走几步路,扭扭,那就不用比了。哈哈哈……”

刑部差官们放肆地笑着,若搁在平时,他们在杨郎中府上是绝不敢如此放肆的,可是如今不同。杨郎中一张脸烫得比鬼还恐怖,两只眼睛据说全烫瞎了,他的宦途已然到此为止,这“人走茶凉”的反应最先就体现在这等人物身上。

没城府!

反倒是做官的人,即便是再也用不到你,也绝不会这么快就做出人走茶凉的姿态,至少表面上的热忱不会稍减。

“好……好吧!那就比……比一比!”

杨帆十足一副好面子的少年形象,被他们一顿嘲讽,涨红了脸,鼓起勇气,硬着头皮强调道:“你说过的,只用左手!”

王武略颔首笑道:“不错,某只用左手,绝不动右手,哈哈,来来来!”说着,还故示轻蔑地咬了一口蒸饼。

“呀!”

杨帆一记黑虎掏心,向王武略当胸击去,喝!瞧那样子,还有点功夫架子,应该是随野拳师练过三五天功夫的。

他这一拳堪堪击到王武略身前一尺,静立不动的王武略突然身形暴起,踏前一步,身形一侧,后发而先至,一掌劈向他的胸口,杨帆这一记黑虎掏心,使得破绽百出,中门大开,被王武略当胸一掌,打得倒退三步。

杨帆立足未稳,王武略又是一个箭步踏进,右脚插进他双腿中间,左掌一把抓祝蝴前襟衣裳,使左肘一拐,奋力一扬,大喝道:“去吧!”

“哎……”

杨帆手舞足蹈地摔进水池中,“砰”地一下水花四溅,波翻浪涌,小亭内外几个差官哈哈大笑起来。

“真真脓包,这样的货色只好做个摆设!”

王武略咬一口蒸饼,得意洋洋地走回小亭,杨帆不敢在这边爬上岸来,便向小池另一边游去,用的居然是狗刨的姿势,几个刑部差官见了更是捧腹大笑起来。

杨帆手足并用,狼狈不堪地游到池水另一边,抓住一块假山石,正要爬上去,耳边忽然传来一个清脆童稚的声音:“他们为什么要把你丢进水里呀?”

杨帆一抬头,就看见假山石上有一双丝帛的童鞋,白布袜儿,上边是连珠对鸟纹锦的一件童裙。

因为那人屈膝蹲在假山石上,可以隐约看见裙内是条纹窄腿的一条长裤,扬首再往上看,便见一件绿色的偏襟绢花小袖衫,夹领衬着一张俊俏小脸,头上梳一个梢皮的双鬟髻。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儿。

这个小女孩儿大约有六七岁年纪,一双点漆的双眸正好奇地看着他。因为女孩所在的位置山石嶙峋,挡住了从小亭方向看过来的视线,所以身在小亭中不大容易看到她。

“哦,他们……跟我闹着我呢!”

杨帆胡乱应答着,抹一把脸上的水,“哗啦”一声窜上假山。

小女孩蹲着往后挪了挪,给他挪出了地方,皱一皱鼻子道:“你骗人#蝴们明明是在欺负你。”

杨帆打个哈哈,蹲在假山石上一边拧着衣服下摆的水,一边扭头问道:“小姑娘,你是什么人?”

小姑娘幽幽地道:“这里是我家,你说我是谁?”

第六十七章 老虎来了

“哦!杨郎中的千金?”

杨帆看她几眼,瞧她鸭蛋清儿似的小脸蛋儿,眉目清秀,眸如点漆,这是一个很漂亮很可爱的小姑娘,再想到杨明笙那副凹目鹰鼻,带些胡人血统的样子,杨帆不禁暗想:“恐怕那些大婶大娘们的猜测不是空来风,这小姑娘的长相跟她爹还真是不太一样。”

杨帆拧着衣服上的水,问道:“那你在这儿干什么?”

小姑娘道:“阿爷(口语:父亲)被坏人打伤了,我想去看看他,可阿爷不让我进房间,我很不开心。”

杨帆安慰道:“或许……你爹是怕自己的样子吓到你吧。”

小姑娘默默地摇摇头,小小年纪,居然一脸忧伤:“阿爷对我不好,从小就不好。阿娘去看他,阿爷也不许她进去,其实……我从小就很少看见阿爷,他总是忙他自己的事情,捧着一大堆厚厚的书,看得津津有味……”

小丫头抿了抿嘴唇,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地道:“我听人说,我不是阿爷的亲生女儿呢。”

杨帆愣在那儿,一时不知该如何答对她。小姑娘看看他,又轻轻叹口气,百无聊赖地托起下巴,粉腮被她的小手托起,显得憨态可掬:“大家都是这样,背地里起劲儿地说你,你真想问问他们时,就一个个嘻嘻哈哈,什么话都不肯说了。”

杨帆看着这个似乎不太成熟,比起她的年纪,似乎又太成熟的女孩儿,轻声问道:“令尊对你不好,旁人又说你不是令尊的亲生女儿,那么他受了伤,你担不担心他,会不会恨那个害他的人?”

“当然会啊!”

小姑娘的眼帘忽闪忽闪的,认真地答道:“不管阿爷是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我总是他养大的呀,我不担心他又去担心谁呢?坏人害了阿爷,我当然要恨那个大坏蛋啦!”

杨帆沉默了一下,重重地点点头,道:“是啊,就算没有生育之恩,还有养育之恩呢。做人,恩,要报!仇,要还!”

“嗯!”

小姑娘用力点头,向他甜甜地笑道:“虽然你的本事不怎么样,不过你说话很对喔!我叫杨雪莲,你呢?”

杨帆笑了笑,轻声答道:“我姓杨,我叫……杨帆!”

※※※※※※※※※※※※※※※※※※※※※※※※※

杨帆回到前宅五梅亭的时候,马桥正把饭菜摆到几案上去,他挺会来事的,哄得刘管事开心,陪在他身边做事,活儿清闲,吃的也比其他坊丁好些。看见杨帆一副落汤鸡似的模样,马桥赶紧迎上来,惊讶地问道:“这才多大功夫,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杨帆叹口气道:“唉!我到后宅送饭去,刑部的那几位差官见我佩着刀,非要跟我较量较量武艺。”说着从腰间摘下朴刀,拔出刀来把刀鞘一倒,“哗”地一下,脚底下又是一汪清水。

刘管事持箸正要夹菜,听到这句话把筷子往案上重重地一搁,怒声道:“哼!这些小人,这是知道我家阿郎大势已去,才敢如此放肆!在我杨府,居然还惹出这样是非,要不是阿郎现在需要静养,老夫一定……”

他语气一顿,看看杨帆,又叹口气道:“你这孩子,也是太过老实。不惹事生非固然是好的,可也不能由着人欺负呀。”

杨帆腼腆地笑笑,还适时的挠了挠头,一副憨态可掬的乡下孩子模样。

刘管事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道:“你这孩子,真是叫人又心疼又生气。这都深秋时分了,你这样**的还不着了风寒么,可有带来换洗衣裳,去换了衫子再吃饭吧。”

杨帆道:“小的年轻,身子壮,不碍的!”

马桥却清楚,他是根本没有衣服换,便道:“走,我刚好多带了一套换洗的衣裳,咱们回去换换!”

马桥拉着杨帆回了柴房,取出自己的换洗衣裳给他换上,除了稍显肥大,倒也还算合身,两个人又回到五梅亭,刘管事已经快吃饱了,看见他们回来,招呼道:“快坐下吃东西吧,再搁一会儿就凉了。”

杨帆和马桥道了谢,在几案两边分别坐下去,刚刚拈起筷子,一个家丁就急急地赶进来,禀报道:“刘管事,右奉宸卫中郎将蔡东成大将军,前来探望咱家阿郎。”

“哦?”

刘管事刚刚吃完,听了急忙放下筷子,站起身来道:“我去相迎,你快报与阿郎知道。”

刘管事匆匆擦了擦手,起身向外便走,口中喃喃自语道:“奇怪!平素与阿郎来往的官员里并没有什么武将啊,这位将军闻讯即来,倒与我家阿郎很熟悉似的。”

杨帆的耳朵微微动了动,把刘管事这句话一字不漏地听进耳去。

一会儿,刘管事回来了,笑容可掬地引着一位客人,马桥和杨帆正坐在五梅亭里吃东西,这亭子无窗,也是八面通透的,将路上情形看得清清楚楚,两人都好奇地向那位大将军看去,虽然就活在天子脚下的洛阳城,这么大的官儿他们还是头一回看见呢。

刘管事微微欠着身,引着那位将军正走在树荫下,两行大榆树,从正厅一直到前门,笔直的两行,中间是砌着石板的一条整齐路面,树荫茂密,阳光透过树荫斑斓地洒到路面上,因为微风摇曳的缘故,枝条在空中婆娑起舞,阴影花了一地。

杨帆一眼看去,目光自下而上,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黄牛皮的薄底战靴,战靴一脚踏来,一片树叶翻卷着还未落地,正被他一脚踏在下面,靴再抬起时,落叶已粉身碎骨。战靴抬起,再落下,踏出一种韵律的力感,杨帆的目芒不禁微微收缩了一下。

目光继续上移,飞快的掠过粗壮结实的身躯,直接落到他的脸上,这是一个赤红脸膛的魁伟大汉,穿着一身奉宸卫的武官袍服,战盔挟在他的肋下,头发挽起,自额头往上,乌黑的头发紧紧地绷着他的面皮,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刘管事欠身肃手,向这魁伟大汉做出一个请的动作,大汉稍稍一转,便踏上了拐向后宅的道路,转身之际,浓黑如戟的粗眉下,两道锐利的眼神向这边亭阁里扫了一眼,目光从杨帆和马桥身上一掠而过,未做片刻停留。

在这位奉宸卫中郎将的眼睛里,坐在五梅亭里的杨帆和马桥,与他一眼扫过的石桌石凳、亭柱盆景、完全没有任何区别。当他转身折向后宅时,可以清楚地看见他胸口的袍服被贲起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手臂甩动间袖上皮护腕的铆钉在阳光下挥出一道道金黄色的光线。

“喝!好大的威风!”

马桥情不自禁地赞叹了一声。

“好大的煞气!”

杨帆在心里默默地追加了一句。

到郎中府来的所有客人,都是他怀疑的对象,而武将尤其如此。方才刘管事自言自语的那句话,已经透露了很多信息:这些年来,杨明笙结交的官员大多是文官,少有武将与他来往,这位蔡中郎将更是从不曾登过门,而杨明笙刚刚出事,他就来了!

虽然,他是奉宸卫的中郎将,而非龙武军,但是……安知今日的奉宸卫中郎将,不是当年的龙武军一校尉?

杨帆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铿铿铿……”

脚步声铿锵,跟在蔡郎将背后的,还有四名军将,蔡东成向后宅甬道一拐,他们正好并排而来,这是四个千牛备身,奉宸卫**有十二千牛备身,亦属高级武官,他们就是其中之四。

四人并列而行,左首一人燕颔豹髭,虎背熊腰,第二人猿臂长躯,如同一头敏捷的猎豹,

第三人尖颌隆额,双颊微陷,看着精瘦,但是一双斜飞入鬓的剑眉,甚有英气。第四个人,相比这三个人体态略胖,却也丝毫没有臃肿迟钝的感觉。

尤其叫人惊奇的是,这四个人一举手,一投足,都形如一人,横看竖看,犹如一人三影,甚至就连他们的眼神每一次移动,都准确地落在同一个点上。

他们既身在行伍,或许当初确曾下过一番苦功练习队列之法,但是现在他们所表现的,却不仅仅是行列的整齐。更何况,在这里他们根本不需要刻意的整齐,他们每个人都是在走自己的路,并没有刻意地去配合他人,但是不管他们怎么走,不管他们脚下是快是慢,都始终如同一人。

甚至当他们沿那道路折向后宅的时候,内圈的人放慢了步子,缩小了步距,外圈的人迈大了步子,加快了速度,都是那么的自然,看不出一丝刻意,如同一堵肉屏风,或者说……一面铜墙铁壁。

他们单独拿出任何一个人来,都不如中郎将蔡东成赫赫威风,可是当四个人走在一起时,似乎连蔡东成都被他们比了下去,那种浑然一体,给人的感觉是无懈可击。

杨帆暗自思忖:“这四个人,一定相交多年,且擅长联手合击之术!”

p:老虎来了,推荐票还会远么~~~,请投推荐、登录点击!!!

第六十八章 诱杀、杀诱!

现在任何出现在杨府的人,都是杨帆的假想敌,更何况是这几个疑点重重的军人。

一俟发现他们可能对自己构成威胁,杨帆本能地就想了解他们的身分来历和长处、弱点。

凭着他的好人缘,杨帆很快就从刘管事口中弄清楚了这几个人的身份:奉宸卫中郎将蔡东成。那四个铜墙铁壁般的千牛备身,则是蔡东成麾下四大干将:刘奎、沈家辉、吴少东、黄麒麟,这是他在右奉宸卫最重要的班底。

杨明笙的寝居内,蔡东成跪坐在榻前,腰背挺直一线,给人一种标枪似的感觉。

蔡东成注目看着五官难辨的杨明笙,沉声道:“你是说,这人是当年岭南韶州桃源村的漏网之鱼。”

“是!”

蔡东成的目光缓缓地垂下来,思索道:“那小村中,一共有贺兰、夏侯、杨、沈、李、赵、王、裘、方、冯、韩共十一姓人家,多是文人,没听说他们之中有什么武技高超之辈,若有这等高来高去的本事,当初怎么不见他们有所举动?”

杨明笙阴恻恻地道:“当初又不曾有人去灭他们满门,为何要有所举动?”

蔡东成的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虽然他们因为当年共同办下那桩大案,彼此间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又同样靠着这个秘密,他们的仕途一帆风顺,如今杨明笙成为刑部举足轻重的司法司郎中,他更是荣升为右奉宸卫中郎将,可他与杨明笙来往着实不多。

文人与武人,就像水和油,能融合在一起的,实在不多。他所记得的,是当年杨明笙的性情,他不知道这几年杨明笙官升脾气长,本来就已变得这么阴阳怪气,还是因为成了残疾才性情大变,总之,听他说话叫人心里很不舒服。

不过看到杨明笙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蔡东成不想再与他计较,蔡东成仔细地想了想,又道:“只凭一个苍老的声音,便想查出对方身份,实无可能。除非能确定对方的身份才有一线希望。”

杨明笙道:“这十一姓人家被贬谪岭南,同去的有他们的家眷、还有部曲和奴仆,他们在那山中住了十多年,生老玻豪之下,还剩下多少人,我们并不清楚。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此人年纪已经不小了,当初至少也过了中年。”

蔡东成冷冷地道:“这个线索,有等于无!或许……查出对方身份的关键是……他为什么现在才找上咱们。”

杨明笙道:“也许他刚刚才查到咱们。”

蔡东成冷笑:“查?怎么查?他能从哪儿查到咱们?”

杨明笙默默地坐着,一言不答。

蔡东成看着那张被白布完全裹起来的脸,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刷地一下变了颜色,过了半晌,他哈地一声笑,道:“杨郎中,你不会是怀疑……那个人吧?这不可能!怎么可能!如果是那个人想杀我们,只要动动念头,我们就灰飞烟灭了,何须如此大费周张。”

蔡东成此时的神情非常不安,他的气势本来就像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剑,无人可掠其锋,可是此刻竟显得异常的惶恐,以致他问了杨明笙一句,甚至不等他答复,便立即匆匆否定了这个可能,心中实已不安到了极点。

杨明笙缓缓说话了:“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当然不会怀疑那个人!如果是那人派来的刺客,刺客一刀杀了我就是了,何须如此折磨?”

蔡东成松了一口气,似乎只要不是那个人,他就再无任何畏惧,那无坚不摧的犀利气势重新焕发出来:“那你在想什么?”

杨明笙道:“我在想……他此刻应该正在看着我,躲在某个离我很近的地方盯着我,盯着所有会接近我的人。”

杨明笙一面说,一面扭动头颅,向左右“张望”,虽然他什么都看不见:“或许,查出他的关键,根本不需要任何线索,我们只要坐在这儿静静地等他就行了,他一定还会来的……”

蔡东成先是眉头微皱,继而恍然大悟,他霍地站起身来,又惊又怒地道:“你是说,他故意放过你?他以为你饵,诱我出来?而你,就如他所愿,把我找来了?”

“不要吵!”

杨明笙微微侧着头,好象在倾听什么声音,静了一静,才正了身形,对蔡东成道:“蔡郎将,我杨某人并不是没担当的人!我并没有对他招出你的身份,当我以为我一定会死的时候,他却没有杀我,可他若想杀我实在是很容易的。

我想了很久才想清楚,他这是要以我为饵,找出其他的仇人!我一个人的命,显然是不能抵消他的仇恨。呵呵,杨某现在已经是个废人,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唯一的愿望,就是杀死他#葫以……”

他缓缓仰起头,黑洞洞的鼻孔仿佛眼睛似的盯着蔡东成,热切地低吼道:“引他来杀你,你来杀死他!”

※※※※※※※※※※※※※※※※※※※※※※※※※※※※

夜晚的杨郎中府非常的平静,至少表面上看,非常的平静。

由此,也可以看出郎中府宅院之广,如许之多的家丁护院、坊丁武侯以及巡捕公人,虽然说要一日三班,轮换值守,所以夜晚活动的只有三分之一,可是撒开了去居然看起来同平常一样,依旧是那样的幽静、那样的空旷,非得是如此阔宅不可。

晚上有雾,秋雾袅袅,所以巡弋值守的人更加的谨慎,生怕那个胆大包天,竟敢刺杀司刑郎中的大胆刺客抽冷子从夜雾中冒出来给他们一刀。所以他们脚下走得都很小心,微微地躬着背,谨慎地打量着四周,注意着任何一点动静。

杨帆同其他巡夜人一样,小心翼翼地走着,腰里挎着刀,手里拿着锣,脚下轻得像猫儿似的,唯恐被人听到。

“嘘!嘘嘘!”

杨帆循声望去,只见一丛花草后面,马桥头上顶着树枝编的草帽,探出头来,向他招着手。杨帆走过去,马桥小声道:“你别老这么转悠,小心真撞上那个要命的煞星,随便应付一下就得了,没人的时候偷偷懒,找个地方磨蹭磨蹭。”

杨帆心中一暖,颔首道:“我省得,你也小心点儿。”

“嗯!我晓得,有人来了!”

马桥答应一声,嗖地一下蹲了下去,杨帆转身往路上走,迎面两个刑部的公人并肩走来,看似随意间,双目炯然扫动,已将四下事物尽皆看在眼中,他们的手,一直紧紧地攥在刀柄上。

杨帆在路边站住,候着两个公人过去,才又踏上道路。

后院书房一楼,此刻大门洞开,灯光从房中流泻出来,照在房门外三尺远的台阶上。

在原来木钉儿烹茶的地方摆了一条胡凳,一个燕颔豹髭,虎背熊腰的大汉正坐在胡凳上,于灯下拭刀。

刀是千牛刀,雪亮如秋水,大汉用鹿皮抹布一遍一遍地擦拭着,时而举起,眯起眼睛瞧瞧,然后继续埋头擦着那并不存在的污垢。

他很爱惜这口刀,千牛刀能解千牛,自然是一等一的宝刀。

蔡东成手下的“铜墙铁壁”四大高手,以他为首,他叫刘奎。

刘奎不知道蔡郎将为什么要带他们来杨府,而且还留在杨府过夜,叫他们兄弟四人守在府里,协助刘郎中抓捕刺客。

他们是军人,而杨郎中是文官,就算郎将与杨郎中私交甚笃,擅自调用军将干起了巡捕公人的差使,也是极不妥当的。

不过,刘奎并无怨言,蔡郎将是他的上司,也是他的大哥。他们这些兄弟,在军伍中这么多年,一起冲锋陷阵、一起上场杀敌,早已结下了深厚的友情,犹如兄弟一般。

他擅长杀人,却不擅长跟人打交道,更不擅长官场上的那些迎来送往、交际应酬。如今,他能在奉宸卫诸将士中脱颖而出,成为千牛备身,全赖蔡郎将的大力提拔,刘奎心里很清楚这一点。

奉宸卫十二千牛备身,可不尽是凭浴血沙场的本事拼出来的,其中有凭家世关系的,有凭谄媚阿谀的,如果不是蔡郎将慧眼识人,他二十年戎马生涯,现在可能还只是一个队正,最多混一个校尉。

他知道,自己如今的一切都是拜蔡郎将所赐,所以他从不质疑蔡郎将的任何决定,郎将既然叫他们干护院的差使,那他就要把这个差使干好,他们兄弟四人,分别守在杨郎中寝居四周,东南西北各据一方。

有他们在,那便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台阶上响起脚步声,刘奎拭刀的手一停,抬眼向台阶上盯了一眼。一个青衣小帽的少年肋下挟了锣,小指上勾着木槌儿,晃悠悠地迈步上了台阶。

刘奎见过他,这是内院的十名游哨之一,姓甚名谁他没有记在心里,不过这人的模样倒是有些印象。

少年似乎不曾想到这里有人,一副吃惊的样子,逡巡着就想退回去。

刘奎沉声道:“什么事?”

少年犹豫了一下,讪讪地道:“小的想寻点水喝,没想到是将军驻守于此。”

千牛备身虽是高阶武官,却还称不上将军,少年这句敬语让刘奎心里很舒坦,所以他的脸虽然依旧绷着,语气却柔和了些:“水在那儿,自己倒吧!”

少年松了口气,连忙躬身道:“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少年轻手轻脚地进了屋,便向旁边一张矮几走去。

p:偶的书友卧虎藏龙吖。

今天有个书友用我写过的书中的几个书名编了个上联,我看了一下没对上来,不想很快就有另一个书友同样用我书的书名对了个下联,语气意境居然顺畅,真是一对大才子。叹服之至,发上来与诸君共赏!

书友随风vs逍遥:锦衣夜行,步步生莲,回到明朝当王爷,醉枕江山!

书成残废de心脏:大争之世,美丽童年,狼神追爱跨世纪,一路彩虹!

最后,向您求今天的推荐票!!!;

第六十九章 动如脱兔

刘奎一手持刀,鹿皮抹布在血槽里一遍一遍机械地擦拭着,同时冷眼瞟着少年的动作。

少年走到几案边,轻轻放下木槌儿,然后手掌贴着铜锣,把它搁到几案上,这样可以防止铜锣发出声音。

几案上有一壶水和一盘倒扣着的杯子,旁边还有一只掀开的杯子,里边有半杯水,那是刘奎刚刚用过的。少年轻手轻脚地翻过一个杯子,倒了一满水,然后又给刘奎把杯子斟满了。

刘奎眼中的冷漠稍减:“这是个懂规矩的年轻人。”

刘奎自诩是一个讷于言而敏于行的人,所以特别在意别人的行动表现,这个小家丁,在他看来已经顺眼多了。

少年喝完水,轻轻放下杯子,对刘奎欠了欠身,微笑道:“多谢将军,在下这就去巡逻了。”

刘奎“嗯”了一声,眼皮抹了下来,淡淡地道:“官府安排你们这些人来守夜,根本就是让你们送死,自己小心一些吧。”

刘奎一向拙于言辞,对上官、同僚也不假辞色,如今却对一个地位与有他天渊之别的小家丁特意嘱咐了一句,实在是破天荒头一遭。这个少年的笑容有种很特别的亲和力,叫人很容易就对他产生好感。

少年笑得更加灿烂:“多谢将军关心。杨郎中能请到将军这样神武的人物来府中坐镇,想必那个飞贼根本不敢再来了,小的有什么好怕的。”

一抹笑意浮上了刘奎的眼睛:“你这小子懂得什么,那人既敢把杨郎中伤成那副模样,分明是有不共戴天之仇,还怕有人捉他么?你还是小心些吧,真要碰上那个人,哼!你就自求多福吧。”

少年想了想,怵然道:“不错!将军虎威,固然令人惧怕,可是那人与杨郎中有血海深仇,想必……想必是不会就此罢手的,我还是应该小心些才是,多谢将军提醒。”

“嗯?你等等!”

刘奎停了擦刀的动作,抬起脸来,问道:“你知道那人与杨郎中有何仇恨?”

说起来,刘奎还不知道杨郎中到底是被何人,因为什么缘故而伤害的,人都有好奇之心,听到这句话,难免一句。

少年有些惊讶地道:“我听府上管事说,那个大盗潜进府来时,曾对杨郎中说过,他说他是为了永淳二年的韶州血案而来,所以与杨郎中有不共戴天之仇,怎么?将军受杨郎中邀请而来,居然不知道那个大盗是什么身份?”

“永淳二年……,韶州血案……”

刘奎低头想了想,脸色突然变了,他霍地抬头道:“那人是韶州桃源……”

刘奎甫一抬头,双眼便猛地一瞪,因为他看到那个本来还站在一丈开外的少年突兀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五指如喙,迅猛之至地向他的咽喉插来。

“你敢……”

刘奎怒喝出声,掌中刀猛地扬起,

少年疾退,倏然又站到一丈开外,还是原来的那个地方,仿佛他根本就不曾离开过那个位置。

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刘奎掌中雪亮的千牛刀在空中挥起一片雪白的光轮,但是刀下的人已然不在,刘奎一刀挥空,惊怒的想要站起来,可他忽然发觉自己全身的力气好像一下子都被抽空了,他的双腿已完全使不上力气。

他想张口大叫,可是口张得很大,却一个字也喊不出来,喉中咕咕地叫了几声,血便顺着嘴角溢了出来。

他的手中还握着刀,但他那双钢铁般的手臂也忽然软下来,原本擦得很亮很干净的钢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沾上了一点泥土。

那少年撮指如喙,以迅雷难及的速度点中了他的咽喉,又在他的刀挥起之前,飞快地退开了去。

刘奎怒目圆睁,一双眼球好像就要突出眼眶似的,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吐不出一个字来,因为他的喉骨被那一喙已然击得粉碎,声带被碎骨刺成了一团肉糜,根本无法再发出任何声音。

刘奎憋得面孔像涂了鸡血一般胀红,他勉强地吐出几个意义难明的音节来,身子便开始摇晃起来。

少年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他走过来,轻轻地走到刘奎面前,轻轻地弯下腰,拾起那口千牛刀,挺直腰杆,看着刘奎的眼睛,轻轻地问道:“你既然知道韶州有个桃源村,难道还不知道我为什么动手?”

刘奎喉中发出低沉的呜呜声,那是气浪穿过咽喉的声音,他还是说不出话来。

少年更不迟疑,倏然扬起那口刀,刀在空中一挥,便幻起一团光晕,雪白的光晕,瞬间变红。

刘奎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桃源村一百四十七个冤魂在等你,请上路!”

一颗燕颔豹髭、怒睛赤面的人头飞上半空,

刀,的确是好刀!

※※※※※※※※※※※※※※※※※※※※※※※※※

半柱香的时间之后,一个巡弋的坊丁就发现了刘奎的尸体。

这个坊丁脖子上挂着一个哨,但他只用一声尖叫,就完成了召唤使命。

当许多人应声赶来的时候,看见刘奎端端正正地坐在胡凳上,成了“一字并肩王”,他的项上空空,那颗人头滚到了旁边一根柱子后面。

血溅了一地,从那血液溅射的情况看,刘奎并不是死后被人摆回坐位的,而是坐在座位上,就被人一刀砍下了项上人头,而且……那人用的还是刘奎自己的刀,那个人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办到这样的效果?

随着刘奎的死,杨府中一片喧腾,几个闻声闯进书斋,结果目睹血腥场面的丫环吐得一塌糊涂,巡捕公人们则一个个阴沉着脸色,仿佛别人欠了他三百吊钱,

奉宸卫中郎将蔡东成领着沈家辉、吴少东、黄麒麟三个千牛备身自打进了案发的书斋之后就没有再出来。为了防止歹人调虎离山,杨明笙当然也被他们抬了进去。

沈家辉三人悲愤的哭泣声从书斋中隐隐地传出来,打断了武侯坊丁们的窃窃私语,整个院落中一片静寂,唯有那隐隐约约传来的悲痛的哭泣声,惊飞了枝头宿夜的乌鸦,扑愣愣地在夜空中盘旋。

武侯坊丁们的脸色都不太好,来人能在如此严密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到书楼,在刘奎丝毫没有反抗的情况下取走他的项上人头,这该是何等可怕的人物?

那些负责游弋巡逻的坊丁武侯们都在暗暗庆幸和后怕着,就是那些潜伏在暗处的哨卡,想到刺客可能就是从自己身边走过去的,而自己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也不免有点毛骨耸然的感觉。

不管是坊丁也好,武侯也罢,都没有抓捕这种亡命大盗的觉悟,那些武侯拿着微薄的俸禄,平时只是管理管理小偷小摸、坑蒙拐骗、防火防盗一类的事情,而坊丁们做为他们的补充,顶多处理一下邻里纷争、街头斗殴一类的小事,什么时候接触过这么大的案子。

这是杀人血案,而且凶手连大唐刑部郎中和奉宸卫千牛备身这样的文武高官杀起来都不眨眼睛,这等亡命之徒,又有这样一身超卓恐怖的武功,叫他们送死,谁愿意?

他们默默地站在那儿,不是在哀悼刘千卫的逝世,而是想到那个刺客的目标是杨郎中,只要杨郎中不死,他就一定还会再来,一个不小心,自己就会被杀鸡一样地杀掉而惶恐。

杨帆当然也是脸色发白,一脸惊恐。即便你认真观察,也休想从他的表情上发现一点异常,更何况现在根本没有人去观察他们的表情,因为没有人想到凶手就在他们当中。

杨帆发现四名千牛备身擅长联手合击之术后,就决定一定先除掉他们之中的一个,他的太师父曾经对他说过,训练有素的士兵联手合击,进退默契,就可以成倍地叠加每个人的力量,联手合击所发挥出来的力量,将数倍甚至十倍于这几个单兵战力的总和。

这四名千牛备身明显都有一身不俗的武功,他们联手合击所发挥出来的力量到底有多大,杨帆不清楚,他也不想费力气去搞清楚,他要做的事必须步步谨慎,没必要去冒那些风险。既然能够利用自己隐秘的身份杀掉他们中的一个,达到自己的目的,那就可以了。

这四个人的联手合击之术可能已经练了几年,甚至十年二十年,彼此间的那种默契,使他们浑然一体,如同一人。杀掉一个,就破坏了这种默契。

由于这四个人习惯了互为攻防、相互配合的手段,一旦杀掉其中一个,剩下三个人骤然改变了熟悉的攻击方式,甚至还不如三个初次尝试配合的人更圆转如意,这就等于彻底瓦解了他们联手合击的可能。

他进入书楼之后与刘奎的几句对答,只是想确认刘奎是否也是当年韶州血案的参与者之一,当然,无论刘奎是与不是,他既然已经一脚踏进了这个漩涡,都必须得死。

刘奎的话只说了半句,虽只说出半句,但是他神情的变化,说话的语气,乃至脱口而出的桃源村的名字,都已证明,他就是当年环山村血案的参与者,至少也是知情者。

刘奎如是,那么“铜墙铁壁”的另外三个人呢?

那位奉宸卫中郎将蔡东成呢?

p:诚求推荐,登录点击!;

第七十章 如临大敌

管事老刘脸色沉重地从书斋中走出来,几个管事的立即迎上去低声询问了几句,刘管事摇了摇头,沉声道:“行了,都别问了,这儿够乱得了,你们就不要跟着添乱了,赶快把大家都安顿下去,各归各位,各司其职,不要乱,也不能乱。老罗,明儿一早,你带人去购置些东西,办刘备身的后事。”

那罗管事瞠目道:“什么?这……合适吗?他奉宸卫的人死了,就在咱们府上办丧事?这多晦气!”

老刘训斥道:“刘备身的老家远在千里之外,人是为了咱们阿郎死的,不在咱们这儿办又能在哪儿办?”

他说完了回头往书楼里看了一眼,见书楼中似无人听见,便急急走下台阶,把老罗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你呀,就别嫌晦气啦,那飞天大盗摆明了冲着咱们老爷来的,咱们还得指着这些兵将替咱们挡灾呢!

那个中郎将蔡东成和其他三位千牛备首,跟这个刘奎是二十多年的老交情,咱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呐。这件事儿是阿郎同意了的,你可得认真着办、隆重着办,万万不可叫人挑咱们的毛病。”

老罗连声道:“原来如此,晓得了,管事放心,这事儿我老罗一定办得叫他们没挑儿。”

“二十多年的老交情么……”

侧耳听见了这句话,一丝冷意从杨帆眸底倏然闪过。

第二天一早,飞天大盗再入杨府,夜盗刘备身人头的事情就在坊间传开了,等到中午的时候,消息就已传遍整个洛阳城。

口口相传、层层渲染之下,这个夜入杨府杀死奉宸卫千牛备身刘奎的刺客已被传的神乎其神,据说这个刺客修有一口飞剑,可以杀人于千里之外,据说他有飞天遁地的本领,百万军中可取上将首级,据说……

而杨府里面,此刻正在为千牛备身刘奎隆重地办丧事,书斋两层小楼整个儿变成了一座灵堂,一楼正厅里摆香案设祭,贡献三牲、时令水果,香炉蜡台等等,香案前又设了火盆,金银锞子烧得本来很雅致的小楼里乌烟瘴气的。

刘奎的尸体由老罗去找了一个胆大的裁缝来,许之以重金,一针一线地给缝成了全尸,装棺盛敛,置放于香案之后……

其实杨郎中根本不需要这么做来邀好蔡东成,他也是毁容瞽目之后,心神已乱,再不复昔日的精明沉稳。刘奎死在这儿,而凶手明显还会再来,就算他往外赶,蔡东成、沈家辉等人也不会走了,他们与刘奎情同手足,这个仇岂能不报?

杨帆依旧干着夜晚打更、白天打杂的活儿,置办灵堂的时候,他就在里边跟着忙碌,蔡东成带着沈家辉三兄弟在刘奎灵位前咬牙切齿地发誓,一定要把凶手千刀万剐,为兄弟复仇,可他们怎想得到,凶手就在他们旁边。

午后,突然有大批刑部差人赶到杨府,武侯坊丁和杨府下人,统统被赶到侧院,从杨府正门经前厅直到后宅这处书斋,沿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书斋更是被刑部公人团团围住,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一看这架势,就是有重要人物将至,可惜就连作为二管事的老罗也不知道来的人是谁,因为就连他这个负责持丧礼的人也被轰出书斋了。

杨家后院的景色还是很秀丽的,虽然唐初园林并不怎么精致,不对环境进行太多的人为修饰,不设置太多的人文景观,但是胜在野趣盎然。

被轰赶到两厢侧院的武侯坊丁、杨府下人们知道将有大人物赶到,也没人敢胡乱走动,院内便尤其显得寂静。

马桥趁机回家去了,因为有大人物过来,暂时不需要他们这些人的时候,马桥向刘管事告了个假,要回去看看老娘。马桥的孝在修文坊是出了名的,刘管事也知之甚详。那时的人特别在乎一个“孝”字,反正府上暂时不需支派给他差事,所以刘管事很痛快地答应了。

秋天的园林,隐隐带些肃杀的味道,杨帆独自一人行走于林中,一副东张西望的样子,完全是一副初到豪门处处新鲜的样子,实际上他却是在熟记周围的环境。

很明显,随着刘奎的被杀,府中的戒备将更加严密,偷袭下手的机会将越来越少,他对府中的环境越熟悉,就越有利于他的行动。

杨帆正东张西望,佯观风景,默记着院中的道路树木、假山花草的位置,忽然一个稚嫩的声音道:“喂!”

杨帆循声看去,就见路旁草丛中立着一盏路灯,杨家小姐雪莲就站在路灯旁。

路灯高及成人肩膀,呈石龛状,顶部瓦盖,六面设孔,罩之以细密铜网。这条路是通向书斋和后宅寝居之处的,因为杨郎中时常在书斋办公至深夜,常常行走于这条道路上,所以道路两旁隔不太远就设一个路灯。

杨帆走过去,弯下腰来,微笑着问道:“小小姐,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杨雪莲道:“家里要来一个大官,娘亲陪着爹爹到书斋等候去了,我一个人好无聊,在这儿捉蝈蝈呢。”

“哦,捉到了么?”

“捉到了!”

杨雪莲快乐地笑起来,回头指着那根路灯道:“喏,你看,我已经捉了五个,都关在这里面了。”

杨雪莲小心翼翼地打开路灯的罩网小门,一只蝈蝈想要跑出来,她赶紧又把小门关上,咭咭地笑道:“想跑,哪有那么容易。”

杨帆笑道:“小小姐好厉害,一下子就捉到这么多。”

“唉!也不算多吧,现在蝈蝈越来越少了,再过些天就没有了,秋天最讨厌了,院子里靛蝈声越来越少,到最后你只能听到一只蝈蝈在叫,叫着叫着,不知道哪一天它的叫声就突然没有了。”

杨雪莲提着裙子从草丛中走出来,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杨帆,有些忧伤地样子:“你说,天冷了以后,蝈蝈会到哪里去了,是不是死掉了呀?”

“这个……”

杨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想道:“也许……是因为太冷,所以藏到洞里去了吧。要是蝈蝈都死掉了,来年怎么又会有蝈蝈的叫声呢?”

杨雪莲歪着头想想,高兴起来,雀跃道:“对呀!你说的对,它们一定是跑回家藏起来了。”

杨帆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你常常一个人在院子里捉蝈蝈么?”

杨雪莲点点头道:“是呀!爹爹不喜欢我,娘亲又老是跟人打叶子牌赌钱,也不陪我,我从小就一个人在院子里玩,我喜欢捉蝈蝈,有时候……”

她回头看看那正在路灯里鸣叫靛蝈,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道:“有时候,我觉得我跟它们其实是一样的,都是关在一个笼子里。可它们至少还有个伴儿呢……”

杨帆皱了皱眉,问道:“令堂常去打叶子牌么?”

杨雪莲道:“也不老是打叶子牌,有时候还颠钱、打双陆、掷骰子……”

杨帆默然。

小雪莲睇了他一眼,问道:“你一个人在这儿逛什么呢?”

杨帆道:“哦!这不是因为你家来了大官儿了么,我现在没事做,只好到处走走。对了,你知道来的是谁么,怎么这么大的排场?”

杨雪莲道:“知道呀,听我娘说,来的是我爹的顶头上司刑部周侍郎,我娘说,周侍郎很厉害,虽然现在还只是侍郎,可是就连尚书都要看他的脸色呢,我家出了这么多大事,周侍郎很不高兴,今天特意上门来看看,亲自部署抓贼,这位周侍郎那么厉害,一定能抓得到那个坏人。”

杨帆刚要说话,刘管事的身影便出现在小径上,他一见杨雪莲,便叫道:“小姐,你在这儿干什么呢,今天府上来了贵人,小姐可不要乱跑,夫人正在找你,小姐快去花厅一块儿等着那位贵客。”

杨帆欠身道:“刘管事。”

刘管事看着杨雪莲跑远,回头看看杨帆,叮嘱道:“你最好不要跟小姐胡乱搭讪,虽然说我家小姐还是一个年幼的女孩儿,不过……你最好离她远点儿,我们杨家的规矩大,阿郎给家里女人定下的规矩一直……,唉!”

p:凌晨,求今天的推荐票、投光推荐,**入眠!

p:推荐水叶子的《隐相》,书号2145303,敬请品鉴~

第七十一章 天堂有路

说到这里,刘管事轻轻叹了口气,有些酸楚地道:“以后,怕是阿郎也不会管得这么严了。”

他意兴索然地挥挥手道:“你去吧,好生在侧院儿里待着,不要胡乱走动。”

“是,那刘管事忙着,小的回去了。”

杨帆很尊敬地笑笑,转身行去。

“周兴?”

杨帆一路走,一路想着这个人,略作一番分析,他就摇了摇头,否定了周兴可能与己有关的可能。

永淳二年,韶州血案的时候,周兴还只是北方地区的一个县令,直到近几年,武后权柄越来越重,有望革李唐之命,改天换日之后,才开始重用酷吏,替她剪除夺权的障碍,周兴因为酷厉狠绝的办案作风,得到武后青睐,这才青云直上,成为刑部大员。

当年发生的那件事情,不可能与周兴有所牵连,周兴现在是刑部侍郎,事实上的一把手,不管是从关心下属的角度,还是从神都出现这样一桩重大案件的角度,他亲自过问一下下属的事情也正常。

他已经打听到,今日之蔡东成虽是左奉宸卫中郎将,赫赫将领,手握大权,但他当年是龙武卫的一个旅帅,此人十有**就是韶州血案的具体实施者。伤了一个杨明笙,引出一个蔡东成,但蔡东成也是一个马前卒。幕后元凶,依然不曾现身。

看来,想要他现身,就得先吃掉蔡东成和他手下的四大金刚,才能迫使幕后首脑现身了!

杨帆一路思索着,回到了侧院。

那天,杨明笙脱口说出了一个名字:贺兰敏之。

杨帆业已打听过了,这个贺兰敏之是武则天的外甥,他的母亲是武则天的姐姐,也曾经受到过高宗李治的宠幸,受封为韩国夫人,他的姐姐贺兰氏也曾受到过李治的宠幸,受封魏国夫人。

而贺兰敏之本人,则在武则天将两个兄长流放之后,改其姓为武,入继为武则天的父亲武士彟的后嗣,受封周国公,可谓富贵已极。

然而后来武则天却以贺兰敏与外祖母杨氏媾和、贪墨公款中饱私囊、**太子李贤已选聘的太子妃杨氏等诸多罪名,令其改回原姓,发配岭南,途中贺兰敏之以马缰自缢而死。这就是贺兰敏之传奇的一生。

杨帆想不出这个贺兰敏之与韶州小村有何关联。

贺兰敏之此人据说放荡不羁,风流好色,然而此人俊俏英朗,一表人才,而且博学多才,再加上他显赫的家世和身份,所以在朝野中他都有许多朋友,这些人后来都受了他的牵连,纷纷被贬官发配。

杨帆怀疑,突兀建起的桃源村,很可能就是用来安置那些受贺兰敏之牵连而被贬谪的官员的所在,而村中十一姓家族,就是当年那些受牵累的官员。

然则小村建于贺兰敏之自尽之后一年,而屠村血案却发生在十一年后,这就有些古怪了。

如果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山村的村民就是当初受贺兰敏之牵连的那些官员及其家眷,如果朝廷有意把这些人铲除,根本无需等待这么多年,更不需要用瘟疫这样的借口来掩饰。

更何况,韶州血案时,贺兰敏之早就变成了一坯黄土,朝野间也早就淡忘了这么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在十多年后,才突然对受其牵连者再施毒手?从他们诡秘的举动和所动用的人员竭荆葫能掩饰身份和行踪这一点上来看,也不可能是朝廷所为。

杨明笙是韶州血案的具体实施者,从杨明笙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可以证明,屠村血案的发生肯定与贺兰敏之这个人有重大关系,这一点确定无疑。问题是:山村里到底有什么?这些“村民”到底有什么秘密,以至于有人要用屠村这种灭绝人性的杀戮行为来解决。

也许,只有弄清楚这个问题,才能找出真正的幕后元凶,杨帆思索良久,实无他策可想,看来只能以杀为饵,惊动那个幕后元凶现身了。

蔡东成手下四大金刚已去其一,剩下三人即便联手,也很难再发挥他们合手联击的本领,杨帆打算把四大金刚逐一铲除,最后再杀蔡东成,到那时候,如惊弓之鸟的杨明笙一定会向他真正的幕后主使求救。

灵堂摆了三天,蔡东成手下三大悍将在灵堂里守了三天,整个杨府严阵以待地挺了三天,拖得人困马乏,筋疲力尽,可是那个神秘的刺客一直都没有再出现。

这世上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如此紧张的防范措施根本无法坚持太久,不要说那些武侯和坊丁,就算是刑部的公人和洛阳府的巡捕,三天下来都怨声载道了,再这么下去,不等刺客来杀,大家自己就垮了。

蔡东成与杨明笙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二人商量了一下,不得不恢复刚一开始的巡夜制度,大家轮班守夜,都能有个休息。

当晚,还是杨帆第一班巡逻,按照三班一轮换的规定,他们要四个时辰一轮换,也就是说,杨帆需要从入夜守到天明,一共八个小时,然后休息八个时辰,计十六个小时。

“嘘,嘘嘘!”

当杨帆走过一片树丛时,马桥又从里边钻出来,头上顶了草帽,向他着招手。

杨帆走过去,笑嘻嘻地道:“桥哥儿,藏得真是隐密。”

马桥把他拉到树下,责备道:“你傻了!这么卖命干什么,走来走去的,叫那刺客闯进来看见,一剑就结果了你,郎中府顶多送你一具棺材!”

杨帆自然明白马桥的好意,但他不能不走来走去,别人可以怠工,他不可以,他正在寻找下手的机会,只是府中的把守明显比以前严了很多,他要杀人容易,要不露行迹地动手比较困难。

看到杨帆只是腼腆地笑,马桥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无可奈何地道:“你呀,就你实心眼儿!”

说着,马桥探手入怀,摸出一样东西,递到杨帆手里。

东西入手,沉甸甸的,是个弧形的铁片,杨帆奇道:“这是什么东西?”

马桥一边解着腰带,一边道:“这是锅底,我家有口锅漏了,原还打算补一补接着用的,我娘听说杨府发生的事儿之后,不放心,就把那口破锅敲成了两半。”

马桥说着,从后腰里又拔出一块铁片,递给杨帆道:“喏,你揣在怀里,前胸后背各一块,真要是……,说不定能有点用处。”

杨帆连忙推辞道:“不成,我用了,你怎么办?这是大娘给你准备的,你快拿回去。”

马桥道:“嗨,我趴在这儿呢,你担心个啥?再说,我家里兄弟多,真要有事……,也没事!一会儿,我找个更隐秘的地方去,往那儿一趴睡大觉,那刺客来也罢,不来也罢,我是说啥也不起来,更不会蠢到大喊大叫的,能有啥事儿?”

马桥系好裤腰带,往树丛里一钻,不放心地探出头来嘱咐道:“你别太死心眼儿,能偷懒就偷懒,哪怕是叫管事抓住,他顶多也就骂你一顿,还能怎么样?犯不着拿命去拼。”

“嗳!我知道了!”

杨帆虽说用不着这锅底盔甲,但是心里还是暖烘烘的,他当着马桥的面,把两片铁锅塞到衣服里,这才告辞离去。

其实带着这么两样东西,身手必然大受影响,所以离开马桥的视线之后,他转悠到上次遇见雪莲小姐的地方,前后看看没人,就把铁锅片取出来,塞到了杨家小姐雪莲藏蝈蝈的地方。

“你,在这干什么呢?”

杨帆把铁锅片踢进草丛,刚要系好腰带,不远处便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杨帆心中暗自一惊,这人竟能瞒过他的耳朵,好轻的步伐。

杨帆缓缓转过身,只见一个猿臂长躯,圆领长衫的人,头戴飘巾幞头,肋下佩一口千牛刀,手中紧握刀柄,伫立之势沉稳如山。这人正站在小径上看着他,身旁是一棵梨树,黄澄澄的梨子压弯了树枝,似乎就要搭到他的肩上,

“千牛备身沈家辉!”

杨帆一眼就认出了他!

p:求推荐票!!!

第七十二章 一池血

杨帆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哦!我……我看这儿没人,方便方便!”

杨帆摆出一副很难为情的样子。

有茅房不去,看看四下无人,就在人家的花园里方便,被人撞见,当然不好意思,杨帆的态度无懈可击。坊间市井儿不知规矩,随处解手习以为常,他的举动同样不算离谱。

沈家辉厌恶地皱了皱眉,冷冷地瞥他一眼,沉声道:“警醒着些,一连三日那刺客没有来,恐怕今夜就会出现,如果你能有所发现,要及时示警,一旦抓到他,必有重赏!”

沈家辉的眼睛有点红,这几天他都没有好好睡过,一连几天憋足了劲等着寻那刺客厮杀,结果连人影儿都没看见,他现在实已有些疲惫不堪了,如果不是一股为兄弟复仇的劲头儿支撑着他,早就倒头大睡了。

“是是是,将爷放心,您没看我这一直转悠呢么,小的可不敢偷懒。”

沈家辉“嗯”了一声,转身刚要离去,杨帆忽然讶呼道:“咦?那是什么?”

“什么?”

沈家辉霍然回头,刀呛啷出鞘,刀吟声未歇,他已跃现在杨帆身畔,身手果然极为敏捷。

杨帆手指草丛,一脸惊疑地道:“将爷,您看那儿,那是什么?”

沈家辉纵目望去,疑惑地道:“哪儿?发现什么……嗯!”

一语未了,沈家辉便觉丹田巨痛,想都没想,他就提肘向杨帆撞去,而杨帆一击得手,立即飘身离开,沈家辉这一撞,几乎是挨着杨帆的衣襟,送他飘飞到两丈开外。

沈家辉低头一看,鲜血汩汩,已然染红了衣袍,没有发现的时候,他身上还有些力气,一看到自己身上的创口,顿时觉得浑身的气力都没有了。他霍然抬头,狠狠地看向杨帆。

杨帆肋下有一口佩刀,刀依旧佩在那儿,不知何时,他手中已经握了一柄短刃,刃口殷红的鲜血正一滴滴洒落。

沈家辉曾经盘问过杨郎中手下那两个与刺客交过手的部曲,也同那两个人印证过武功,结果自然是完胜。所以他认为,既然那两个人能跟刺客打得难解难分,那名刺客的武功就不会太高明。

如此一来,他一直搞不明白,在他兄弟四人中,刀法最沉稳、最凌厉,武功最高明的刘奎到底是怎么坐在那儿不动,就被人一刀斩下头颅的。

现在他知道了,知道的同时,他也知道,自己的生命也走到尽头了,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把刺客的身份张扬出去,叫他的兄弟们知道,免得他们再步了自己的后尘。

“刺客是……”

沈家辉长吸一口气,连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嘶声高呼起来。

可他刚一张嘴,就发现那个远在两丈之外,好象站在灯下静候晚归主人似的小子,已然鬼魅般出现在他的面前。沈家辉一向以自己的身法轻灵而自傲,现在他才发现,这人比他更快,比他要快得多。

“刺!”

人跃现面前。

“客!”

短刀收,横刀出,刀扬起,光晕如轮。

“是!”

“噗!”地一声,人头飞起。

那人头飞起的刹那,杨帆心头好像被滚油烫了一下似的,说不出的痛,痛中又带着一种难言的快意。他依稀又看到了阿姊那牝鹿般奔跑在山野间的身影,看到了那高高飞起的一腔血、一颗头。

“谁在喊,什么……事……事……事……快来人呐~~~~~”

不悦怒叱的声音迅速变成了惊恐的绵羊音,从一个应声赶到的刑部公人口中响起。

杨帆早已脱兔般遁走,临走前还在沈家辉伤口又搠了一刀,让那创口稀烂,再难分辨具体是什么锐器所伤,当他窜进草丛的时候,还没忘记捎上那两片铁锅底。

平素对杨家宅院里的一草一木、一亭一阁认真的了解和记载,这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杨帆兔起鹘落、形如魅影,顷刻间就走得不知去向。

当后宅里沸反盈天的时候,杨帆已在他表演过狗刨的那片池水中把刀洗净,插回了腰间,池水微微漾起一抹红,随即就被整片池水消融了,淡淡的再也看不出那是血的痕迹。

流不尽的仇人血,杀不完的仇人头。

早晚有一天,他会把这一池水,染成一片红!

※※※※※※※※※※※※※※※※※※※※※※

“刺客到底是谁,为什么他能如此准确地找到我的人,予以剪除?”

杨明笙的卧房内,蔡东成怒不可遏地质问道。

蔡东成久在行伍,从一名小卒,一步步杀到中郎将的高位上,如今位高权重,不怒自威,偶一发作,那股煞气,更是令人望而生畏。但是他那副怒气勃发的样子却丝毫影响不到杨明笙,杨明笙已经看不见了,即便能够看见,他也丝毫不惧。

蔡东成的一身杀气,是在军伍中养成的,是在两军阵前浴血厮杀中拼出来的,杨明笙只是一个文官,他甚至没有亲手杀过一个人,但是他喝令一声“斩!”从而人头落地的人,几乎没有一个是贩夫走卒、市井匹夫。

杨明笙亲自判斩的官儿有的是,其中不乏与蔡东成官阶相当的官员,甚至官位尤在其上的官员,就连李唐宗室、皇亲国戚,他都判过斩刑,监过斩刑,蔡东成如何吓得倒他?

杨明笙坐在床上,冷笑连连地道:“这个人既然能够找到我,可见他下了多大的功夫。此人处心积虑,一定早早就在查我,将我的底细查得清清楚楚。而今,你的人那么招摇,生怕人家不知道他是堂堂的千牛备身。你在我的府里大办丧事,闹得无人不知,试想,他如何还不知就里?”

“没有道理!没有道理,完全说不通!”

蔡东成在房间里重重地踱着步,每一脚踏下去,地板都为之一沉,发出沉闷的一声“嗵!”一连折损两员大将,他心痛,真的是心痛了,这四个人不但是追随他多年的兄弟,感情深厚,而且也是他掌控左奉宸卫的主要班底,四大心腹。

心腹不是想培养就培养的,光是一个忠心就不易得。随随便便提拔上来一个人,能有追随他二十年的老部下可靠么?

更何况,没有足够的能力,如何替他控制掌管着奉宸卫的那些骄兵悍卒?十二千牛备身,不知多少人盯着这些位置呢,一旦出了空缺,又岂是他想提拔,就可以再随意提拔几个自己人的。

他像一只困狮似的,眼睛都红了:“就算如此,可他如何能准确地辨识我的人的身份?他们都已穿了便服,那人怎么可能在府中准确地找到他们,居然没有枉杀一人?”

蔡东成霍地站住脚步,扭头看向杨明笙,略现憬然地道:“不对!你的府上,一定有内奸!”

杨明笙怒道:“放屁!某治家甚严,能在某府上做事当差的,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其中时间最短的,也已被某使唤了三两年了,个个忠心耿耿!”

蔡东成晒然道:“忠心?你居然相信忠心?如果人心可信,当年韶州桃源村一百多口,怎么会被斩尽杀绝!”

杨明笙反问道:“你不相信忠心,那么你认为,刘奎、沈家辉一班人,如果利字当头,也会出卖你?”

蔡东成阴沉沉地道:“只要有足够的好处,为什么不会出卖我?”

杨明笙嘿嘿地笑起来:“可惜了刘奎和沈家辉,冤魂不远呐,如果听到你这番话,他们一定会很伤心。”

蔡东成脸色一变,道:“忠心耿耿的人固然有,然而身居上位者,如果把属下的可靠一味地寄托于他的忠心,丝毫不加防范,那就是最大的愚蠢!”

杨明笙轻轻点了点头,赞许地道:“不错!你这句话我倒是赞成,不过,我还是不相信内奸出自我的手下。府里不是调来了许多刑部、洛阳府的巡捕公人,还有武侯坊丁么,如果有人替那刺客通风报信,想必就出自他们之中。”

蔡东成摇头道:“不可能!刑部和洛阳府的公人,是案发之后,由上司指派的,事先谁也不知道自己就一定会被派来。而坊丁武侯更不用说,那是因为人手不足,临时起意才调过来的,调来的人更是坊正和不良帅随意安排的。

刺客怎么可能事先就同他们之中的人牵上线?等他们入驻你的府邸之后,几乎寸步不离,就算曾经离开过,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不管是威逼利诱,都不大可能让他们成为刺客的同谋。

杨郎中,除非你仇家遍天下,让刑部、洛阳府和这修文坊的不良铺、坊正,所有人统统联手想要对付你,才有可能让他们串通一气。所以,如果有嫌疑,一定来自于你的府中!”

蔡东成的分析的确非常合理,杨明笙的信念不禁有些动摇了,他沉默片刻,问道:“那么你打算怎么办?”p:今天有书友说,以前你的书,总有个脉络可循,让我比较清楚地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这本书,各种的猜不到啊!很多发展,我认为会这样,结果一看更新,却是那样走,仔细想想,确实更合理,也更出人意料。嘿嘿,得意中,清晨,诚求推荐票。

第七十三章 两道篱

蔡东成微微眯起了眼睛,沉思片刻道:“对那个刺客,我们迄今找不到一点线索,也许这个内奸,就是抓祝蝴的关键,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设计,先挖出这个内奸来!我打算……”

蔡东成压低了嗓音,和杨明笙窃窃私语了一番,杨明笙颔首道:“好!我也想看看,我这府里头,到底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做出背叛本官的事来!”

他仰起头,尽管他整个脸上都蒙了一层层的白布,什么都看不见,但还是习惯性地仰起脸来,“看”着蔡东成道:“关于当年桃源村一案,有人寻仇的事情,要不要跟他说一声。”

蔡东成嘿然冷笑道:“当年的事情,咱们做的如此不干净,居然留下一条漏网之鱼,这事儿一旦让他晓得,安知不会加罪于你我?如今咱们被这条漏网之鱼搅得焦头烂额,那位主儿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叫他知道了又怎么样?

像他这种高高在上的人物,会把这个人、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可是……都敢杀的!最后,这事还不是要由你我两人来解决,没得白白受他一顿训斥。”

蔡东成吁了口气,看看杨明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讥讽道:“我一直很奇怪,你都弄成这副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你还活着做什么?如果你早一点死,对你的仇人和朋友,都是一件好事!”

蔡东成拂袖而去,走到屏风边时,突然又站住,扭过头来,恶毒地道:“甚至对你的家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杨郎中,做人做到你这个份儿上,也算是古往今来、天上地下第一人了!真是令人钦佩之至!”

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杨明笙的双拳忽地握紧起来,握了许久许久,又缓缓地松开,喃喃自语地道:“为什么……我开始希望那个刺客能成功呢?”

※※※※※※※※※※※※※※※※※※※※※※※※※

当天,蔡东成回了一趟奉宸卫,向上司继续告假。

等他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三十名士兵,每个人都携有弓箭。

调动军队,哪怕只是区区几个人的调动,都是非同小可的事,绝不可能没有军令而私自调遣,以官兵的身份去做巡捕公人的差使更是大忌,军中一般不会同意,此例一开,军队还成其为军队么?

刑部、大理寺和洛阳府也不愿意,出了案子就要调军队,那他们岂不成了摆设,说明他们为官无能么?

不过,杨郎中府上的这件案子,动静实在是太大了一些,先是一个堂堂的刑部司刑郎中被人弄成了残废,接着两个千牛备身在杨家身首异处,据说这件案子连高高在上的天后也知道了。

是天后亲自过问了此事,奉宸卫才允许蔡东成借调了三十名士兵,并从武库给他们配发了非出征做战和演武训练时不得动用的弓箭。

据说因为这件事,洛阳府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可是管着这么大的一座洛阳城,又实在抽不出更多的公人,所以洛阳尉唐纵亲自跑来,也带来三十个人,都是从各坊抽调出来的精明能干的武侯和坊丁。

唐纵把他带来的这些人和杨府的家丁护院、以及本坊的武侯坊丁们逐一配对,以旧带新,共同执行巡逻,以加强杨府的警戒。

当这些“坊丁、武侯”们被带到杨府里时,杨帆看看他们虽然故意错开队形,但是腰杆儿依旧挺拔、神色依旧严峻的样子时,杨帆眼中不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他们没有交头接耳、也没有挤眉弄眼的嘻笑,果然不愧是“精明能干的武侯和坊丁”啊!

这时,马桥迈着一步三颤的不良坊丁步向他颠了过来,兴高采烈地道:“一下子增加了这么多人,咱们就安全多了。”

杨帆看看马帆像安了弹簧似的乱颤的脚,再看看那些新来的坊丁、武侯们无一例外的沉稳有力的双腿,轻轻笑了:“是啊,这一下……真是安全多了。”

晚间,杨明笙的府邸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武侯坊丁往来不息,人员虽众,却始终保持着绝对的安静,除了脚步移动时的沙沙声,什么都听不见,这派森严气像,简直就像一座军营要塞。

一座五角小亭中,千牛备身黄麒麟坐在石几上,面前的石案上摆着一壶酒,一只肥鸡。足有五斤重的肥鸡已经被他啃掉了大半,面前一堆鸡骨头,全都啃得干干净净。

黄麒麟圆圆的身子,身躯虽然比较肥胖,不过却没有一丝臃肿迟钝的感觉。在“铜墙铁壁”四兄弟中,他年纪最小,排行居末,可是因为比较肥胖的身材,看起来似乎比几个兄弟年岁还要大一些。

在他左侧坐着上一回单手就把杨帆打下水池的刑部公人王武略,右侧则是杨府护院花小钱,杨帆和一个新分来的坊丁倚着亭柱站着,

黄麒麟“呸”地吐掉一块鸡骨头,抹一把油的嘴巴,冷笑道:“这一回,咱们调了军兵来,我倒要瞧瞧,那个刺客,他能不能快得过弓箭!”

花小钱自那晚死里逃生后,一直有些惊恐无状,闻言不禁担心地道:“黄备身,那刺客来无影去无踪,这弓箭能对付得了他么?”

黄麒麟“哼”了一声道:“不用把他吹的那么神,高手,黄某是见识过的,可是再厉害的高手,身形速度也不可能快得过弓箭,你听说过哪个所谓的高手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能以一敌百了?”

刑部掌固王武略忍不住问道:“黄备身,既然中郎将请了旨意,从军中调来劲卒,弓箭也是特批的,何不调些弩来,弩不是比弓威力更大么?”

黄麒麟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道:“你不曾在军中待过,自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王武略脸上一红,拱手道:“正要黄备身赐教。”

黄麒麟丢下一根鸡骨头,抹抹嘴巴道:“弩比弓射程远,射得准,杀伤力大,这是不假,不过弩也有不及弓的地方。常言说,五箭一弩,就是说,对一个熟练的箭手来说,要射出五箭的功夫,弩手才能发出一箭。

我们不能调来更多的兵丁,这府中又到处是花草亭阁,只消一矢不中,那刺客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用弩如何捕捉他的身形?再说,这儿不比两军阵前,弩比弓笨重、形体也大得多,单兵扛着走来走去的也不方便!”

黄麒麟又拿起一块鸡肉,说道:“何况,对一等射手来说,弓的杀伤力也未必就不如弩。咱大唐名将薛仁贵当年任铁勒道行军大总管的时候,要率军出征西域,临行时高宗皇帝赐宴为他饯行。

席间,高宗皇帝对薛将军说:“久闻将军善射,古人善射者,可一箭贯穿七层甲,你今日不妨以五层甲试射一箭给朕瞧瞧。”

当时我就在校军场上,站得离点将台最近,听得清清楚楚。薛将军听了旨意,命人取来他的宝弓,只一箭,就把五层皮甲射穿,高宗皇帝见了大惊失色,立即命人去宫里取来自己的那套明光铁铠宝甲给薛将军换上,生怕薛将军在战阵之上受了冷箭。嘿!普通的铠甲尚且无法挡得利箭,何况这全仗轻身功夫高来高去的飞贼。这军弓要对付他足够了,只要他挨上一箭,就休想逃掉。”

花小钱和刑部公人听了黄麒麟所言顿时惊叹不已。

唐初军制,披甲士兵要占全部士兵的六成,但是限于钢铁生产能力和不同战场环境的需要,再加上强悍弓弩的克制和辽阔战场上有得是办法避免与重骑兵正面冲突,耗资巨大、实战效果不佳的重骑兵已基本退出历史舞台,所以当时的甲胄主要是皮甲、木甲、布甲、皂绢甲等,披挂铁甲的并不是很多。

那柔韧粗厚的皮甲叠起来一刀未必刺得穿,而且它们堆叠起来还会产生缓冲卸力的作用,可唐弓居然一箭就能贯穿五层皮甲,在战场上其威力可想而知。

杨帆听着他们的谈话,却是暗暗冷笑不已。

他现在已经完全明白对方的用意了。

调弓手来,的确有加强杨府防范的目的,希图利用弓箭杀伤刺客,但是那三十名所谓的坊丁和武侯……

杨帆看了看他对面那位据说来自崇政坊的坊丁,这位仁兄叫段未峰,老段双腿并拢,站得仿佛标枪一样笔直,双眼平视前方,既便扫视左右时,态度也是非常的警觉,姿态也是非常的严肃。

杨帆不禁暗暗叹息一声,蔡东成真该找些兵**来,而不该调来这么多精兵,一个训练有素的精悍士卒,一举一动早就养成了习惯,哪有那么容易冒充武侯坊丁?

很显然,刘奎和沈家辉莫名其妙的死亡,已经让他们产生了怀疑,他们怀疑杨府内就有刺客或者刺客的同党,所以他们用了一明一暗两手。明着调进来三十名弓箭手,负责对付刺客,加强威慑作用。

而暗的一手就是那些冒充武侯坊丁的兵丁。如果刺客就在府中,或者刺客有同党在府中,另外三十名扮成武侯坊丁的士兵就负责把他揪出来。

杨帆暗暗提高了警觉,不能按部就班一点点地来了,必须得速战速决。

p:诸友,求推荐票!

第七十四章 三岔口

杨帆思索着,目光投注在前方一片树丛上,这里隐藏着一个弓箭手,这是杨帆看到的,问题是,对方既然已经开始怀疑刺客或刺客有同党就在杨府之中,并且加强了内部人员之间的互相监督,那么弓箭手的配备,是否会叫他们全然知晓?

杨家宅院虽大,但是以弓箭的猎杀范围,三十个人不需要过于分散,一个地方至少安排两名弓箭手。黄麒麟高挑灯烛,在这里喝酒吃肉,分明是以他自己为饵。那么,这个位置甚至可能有第三名弓箭手?

杨帆思索已定,向对面的段未峰笑了笑,小声道:“段兄,小弟去方便一下。”

“等等,我也去!”

标枪似的站在那儿,一脸不苟言笑的段未峰一见忙也追上来,可是杨帆并未赶向茅厕,而是绕到亭左一丛花木后面。这小亭三面环有草木,一面是一条碎石小径,他就大模大样的走向其中一面,开始宽袍解带。

花小钱回头瞧见,训斥道:“你干什么呢?”

杨帆回头道:“小的方便一下。”

花小钱大怒道:“当这儿是你家菜园子呢?不知道茅房在哪?这儿也是能方便的?”

杨帆被他一顿训斥,讪讪地系了裤子,灰溜溜地走开了。

花小钱扭头对黄麒麟道:“府里头压根就不该用这些人的,都是一群没用的废物,一些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什么规矩都不懂。”

黄麒麟微笑道:“多双眼睛、多双耳目总是好的,除非那刺客会隐身术,否则这些人多少总会有些用处。”

杨帆向茅房走去,那个叫段未峰的“坊丁”快步跟上来,杨帆扭头笑道:“段兄也要方便一下么?”

段未峰依旧一脸的不苟言笑:“还是互相照应一下吧,那刺客说不定随时会来。”

进了茅房,杨帆佯装解手,飞快地思忖着,方才他走向的花木丛中并没有藏人,他看到的那名弓箭手就藏在小亭的右侧,那里视线宽广,可以照应到三个方向,如果有第二个弓箭手,既然没有藏在左边,那唯一的可能就是藏在小亭后面的花丛里。

而这个方向已经不能再做一次试探了,现在他们已经对内部的人起了疑心,如果采用对耗的方式也不妥当,万一他们把武侯和坊丁都赶出去,或者把杨明笙送往别处,势必会给自己增加更大的困难。

唯今之计,只能速战速决。可速战速决,能不能挖出他们幕后的真正主使呢?一步步地施压,才会让幕后元凶更容易主动现身呐……“”

杨帆心中取舍不下,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天爱奴对他说过的话:“遇事当三思而后行,有些事情,不是刀剑就能解决的,多动脑子,说不定事情就能迎刃而解。”

杨帆轻轻叹了口气,眼下的事情,岂是动动脑子就能解决的?

要引蛇出洞……

引蛇出动……

杨帆心中暗暗下了决定,留下杨明笙一条线就够了,先把蔡东成一行人解决掉,只剩下杨明笙一个人,他势必会主动向他的幕后主使求救,又或者……

正想着,外边传来段未峰不耐烦的声音:“杨帆,你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

杨帆笑嘻嘻地走出去,摸着肚子道:“段兄不方便一下吗?”

段未峰强忍厌恶地瞥了他一眼,转身就走,杨帆笑嘻嘻地跟在他背后,目光却落在段未峰的佩刀上,刀在段末峰的腰间摆来摆去,那是与自己的刀一模一样的一口制式钢刀。

两个人回到小亭的时候,黄麒麟眼前已只剩下一堆鸡骨头,他打着饱嗝站起来,说道:“某也去方便一下。”

花小钱和刑部公人王武略同时站起身来道:“我等与备身同去。”

“好机会!”

杨帆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眼前几人站位的变化虽只是一刹那,却足以让他把握。杨帆忽然惊“哎!”一声,一掌便削在段未峰的后脑,同时纵身向前扑去。

段未峰应声便倒,黄麒麟抬头,看见杨帆一掌砍昏了段未峰,讶异之色刚刚一闪,又见他纵身向自己扑来,不由为之大惊,马上便伸手拔刀。

他刚刚抽出刀来,杨帆已平掠而至,手中刀用尽全力,搠穿了黄麒麟的胸腹,手腕一抖,用力一绞,五指便如斜挥琵琶,斩向王武略的咽喉。

速战速决!

如果失败,杨帆也不怕就此暴露了身份,他这个坊丁的身份,本来就是为了探察仇人下落才选择的,既然敌踪已明,也就无所谓了。当然,如果继续有这个身份为掩护,对他有极大的帮助,如非得已,他还是不愿暴露的。

王武略应声便倒,与此同时,黄麒麟回刀反撩,左肘后撞,侧身外翻,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如闪电。黄麒麟虽然肥胖,身子却异常灵活,辗转腾挪,连攻带守,片刻功夫就换了好几个身形。

但是当他退到石栏边站定身子,气力就已耗尽,他的肚子被一刀攮进去,又斜挑着划出来,破了好大一个口子,肠子拖曳在地,也不知拖曳了多远,暗影下看不清流出的鲜血,可他知道那正汩汩流出的淡黑色的东西,就是他的鲜血。

“嗖!”

一支利箭射出,是从亭后花丛中射出的,这里果然埋伏有弓手,这弓手的反应果然够快,然而就在小亭中方寸之地,杨帆的身形一直在动,平掠刺杀黄麒麟,一手撑石台,单掌击碎王武略的咽喉,侧身翻滚而出,兔起鹘落,一气呵成。

而小亭中,黄麒麟正倚栏站着,王武略与花小钱也站着,等于是在三个可能埋伏有弓箭手的方向都有一座肉屏风,弓手的反应不可谓不快,而且抓住了几人站立间的缝隙,迅速一箭,可是要想射中杨帆,实也不易。

杨帆举手投足间杀了黄麒麟、王武略,猱身闯进花丛,花丛中一声惨叫,杨帆又一头撞进了另一边花丛,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叫,弓箭手被人近了身,就只有任人屠宰的份儿。

花小钱木鸡般站在那儿,浑身冰冷,牙齿打战,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也实在是太快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刺客就在府中,而且就在自己身边,就是那个看起来很朴实、也很老实的杨帆。

“快……”

花小钱只喊了一个字,“来”字还没出口,他的眼睛就突出了眼眶,此时,杨帆正自花丛后站起,手中拿着一张大弓。

这时一支白桦弓,制式唐弓,弓身木质及装饰用的桦皮都非常好,弓在未完全伸直的状态下,长度为一米六十多,几近一米七,比杨帆的身体也矮不了太多。

弓弦正在颤动,颤动的速度极快,肉眼几乎看不见,亭中灯光的照耀,只能让人隐约看出弓弦的位置有一团光晕。

花小钱缓缓低下头,就看见自己的心脏位置插着一支箭,可掼五层甲的利箭,深深地插进了他的心脏,三棱箭翼钩住了他的心脏,六个血槽把他心脏泵压出的强劲有力的血液,从伤口向外激射。

花小钱茫然抬起头,眼神涣散,他的嘴角抽搐了一步,双膝一软,就坐回石凳。杨帆快步闪过来,一刀斩下黄麒麟的人头,然后飞快地摘下花小钱肋下的刀,又把自己的血刀塞到他的手中。

花小钱坐着,双眼中隐隐有一层光泽在动,但那是被灯光反映出来的,如此你自己看,会看到他的眸中已全无生机。

人声四起,叱喝不绝,一个个身影从四面八方向这里飞奔过来,杨帆立即倒掠回去,仆倒在段未峰身旁。几乎与此同时,第一拨人便冲到了。

他们看到,亭下挂着的气死风灯在风中轻轻地摇曳着,黄麒麟仰面摔在围栏上,一半身子倒在栏杆外面,腔子上已经没了人头,腰部以下软软地悬在栏内,肚腹处一片血肉模糊,王武略侧卧在地,一动不动。

花小钱怔怔地坐在石案前,仿佛已经吓傻了,对所有围过来的人都视而不见,但是仔细再看他的心口,便叫人倒抽一口冷气,一支利箭深深贯入了他的身体,他的身子微微前倾,之所以不倒,竟是因为那枝箭抵在了石案上。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敢说话,灯笼、火把,静静地燃烧着,偶尔传出“噼啪”的声音。及时赶到的众人当中,地位当然以千牛备身吴少东最高。

吴少东尖颌隆额,双颊微陷,看着精瘦,但是一双斜飞入鬓的剑眉,看着甚有英气。他缓缓走向黄麒麟,伸手想扶,终于还是收回了手,长吸一口气,霍然转身,厉声问:“方才,谁先赶到的?”;

第七十五章 四面风

马桥旁边的一个“坊丁”应声跨出来,肩不摇,身不动,一副标准的军姿,只是现在谁也没有太注意。

“吴备身,是我们先赶到的。”

“你说,看到了什么!”

“这……,当时我们刚从花丛后面转出来,马桥是走在我的前面的,所以……”

那个“坊丁”有些惭愧地低下头:“卑职看到的,就是……您所看到的。”

吴少东又看向马桥,目光如箭。

马桥脸色苍白如纸,像风中的落叶一般瑟瑟发抖,似乎现场的血腥已经把他吓坏了,以至于他还没有从惊憾中清醒过来,他看着吴少东,眼中焦距却一片茫然,似乎根本视而不见。

吴少东斥道:“胆小如鼠的东西,说!”

“啊!”

马桥惊得一颤,语无伦次地道:“我不知道,小的什么都没看到,不是,小的看到了,其实没有看到……”

吴少东大怒,一个箭步蹿到他面前,伸手揪祝蝴衣领,把他提得双脚脚尖都踮了起来,厉声咆哮道:“说!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马桥彻底清醒过来,他缩着脖子,眼神游移飘忽着,瑟瑟缩缩,像一只鹌鹑似的颤声道:“小的……好像看到……看到一个黑影向那边树丛里一闪就不见了,然后就看见亭子里的人全都死了,小的……小的也不知自己是花了眼,还是真的有看到……”

吴少东盯了他半晌,恨恨地放开手,这时有人上前探了探地上昏迷的两个人,大声叫道:“吴备身,他们两个还活着,只是晕迷了。”

吴少东把手一挥,沉声喝道:“救醒他们!”

……

堂上明亮如昼,蒙着一脸白布的杨明笙坐在主人的位置上,左右坐着蔡东成和吴少东,杨帆和段未峰站在他们面前。

蔡东成和颜悦色地道:“不要怕,你们说一说当时的情形。”

杨帆似乎从不曾经历过这样的大场面,所以显得有些惶恐,他紧张地扣着指甲,道:“将军,小的什么都没有看见,我当时就觉得脑后生风,接着眼前一黑,就昏过去了,等我再醒过来时……就……就在这儿了。”

蔡东成没有说话,目光又转向段未峰,段未峰脸上一红,颇为尴尬地道:“标下也是一样,当时只听到他一声惊呼,身子就向前栽来,然后我的后脑也挨了一下狠的,就……昏倒了,等标下醒来时……”

段未峰面孔涨红,蔡东成的脸色却黑下来,他缓缓地站起来,负着手在堂上沉重地踱着步子,踱了好久,才烦躁地摆了摆手,便有人把段未峰和杨帆带了下去。

“少东!”

吴少东应声而起,抱拳道:“卑职在!”

蔡东成沉吟道:“从现在起,你片刻不要离开我的左右。”

吴少东知道郎将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心中一暖,立即应道:“卑职遵命!”

蔡东成霍地看向杨明笙,目中隐藏着熊熊怒火,恨声道:“杨郎中,为了你,某可是已经折了三员大将!”

杨明笙怪异的一笑,阴恻恻地道:“这与我有何相干?蔡郎将,当年的事,你我都有份的。”

蔡东成拂袖而去,咒骂声远远传来:“这种废物,还活着有什么意思!”

杨明笙听见了,他慢慢仰起脸,两个黑洞洞的鼻孔好象在空中嗅着什么似的,沙哑地道:“谁说我活着没有乐趣?我想知道他是谁!我想知道,到底是你们能杀得了他,还是他能杀得了你,我一定会知道的,一定会知道……”

※※※※※※※※※※※※※※※※※※※※※※

蔡成东出了杨明笙的卧房,对吴少东道:“咱们被人这般牵着鼻子走,终非良策。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明日一早,就把咱们的人全都撤回去。”

吴少东道:“郎将,兄弟们的仇,不报了?”

蔡东成道:“当然要报,不过,不是在这里,是在咱们的地盘。”

他冷冷地瞟了一眼杨明笙的卧房,冷笑道:“那刺客既已知道我也是他的仇人,他会放过我么?是我大意了,小瞧了他,才中了魔障一般,只想着以杨明笙为饵,孰不知,我也是那刺客必欲得之的目标,如此一来,我何必留在这里。我倒要看看,军营重地,他还敢不敢来!”

杨郎中府上的气氛空前紧张起来,四面风声,八方鹤唳。

前两次,刺客只杀重要人物,普通的武侯坊丁们虽然忐忑却还不是特别的害怕,但是这一次刺客大开杀戒了,死的不只是军中将领,还有刑部的公人、杨家的护院,一时间人人自危。

没有人知道凶手是谁,不知道身份、不知道来历,不知道动机,来无踪去无影,于戒备森严的杨府中如入无人之地,这份本事,简直是匪夷所思了。于是,大家看向吴少东的眼神就有些不太对,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不过,至少今晚大家能踏实一些,因为今晚已经死过人,那刺客就像一口不见血不回鞘的神剑,今夜已经饱饮了鲜血,想必也该归鞘歇息了。

但是,剑并未归鞘!

杨帆和段未峰被人一击致昏,虽不致死,却也头痛欲裂,今夜的巡弋任务只能交由另两人负责,他们回去歇息了。

段未峰等一批新来的所谓坊丁因为晚到,另行安置了住处。马桥陪着杨帆回到柴房,给他喝了些水,看着他歇下,便继续巡逻去了。

四更天,杨帆的酣声忽然停止,悄悄地坐起来。

他一直以来的习惯,的确是得手即走,另寻良机。但是这一回,他必须得提前了。

杨明笙已经怀疑到内部可能有人与那刺客有勾结,他的处境日益艰难,同时,一再刺杀成功,使得防范更加严密,再想偷袭得手已然不易,对方如果再变更住处,将更加困难,此时动手,一则是打个出其不意,二来也是为形势所迫。

门口有树,树上有巢,巢中有衣。青衣短打、青色头套,短刀短剑,抓地虎靴,都用油布包得好好的,当杨帆把它们一一换好,再把那张驱傩鬼面戴到脸上,整个人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这一回,他要正面作战!

杨帆伏在斗角飞檐上,就像雕塑在那儿的一只辟邪脊兽。

他在飞檐上伏了已将近一个时辰。

点点灯光,幢幢人影,虽然今夜刺客已经来过,依照常理,今夜已然平安无事,可是在诱敌无效,收缩防御之后,防卫还是明显变的更严格了。

这本就在杨帆意料之中,他原也没打算依旧能出其不意地斩杀敌人,今夜他本就要大开杀戒。杨帆缓缓抽出短剑,星光满天,倒映在剑刃上,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杨帆作势欲扑,两个举着火把的巡弋坊丁突然从墙角转了出来,杨帆又伏下了,因为那两人当中有一个是马桥。

幸好他们没在原地多逗留,很快就走开了,杨帆知道马桥还有一个时辰才会交班休息,而他转悠一圈,至少也要三柱香时间。

杨帆静静地等候着,当他估摸着马桥已经走远的时候,又有两个巡逻的人从壁角转出来,杨帆双腿一弹,飘然落地。

流哨是两个人,原地还有两个固定哨,草丛中有两个弓箭手,弓箭手固然潜藏隐蔽,可是杨帆在檐上已潜伏了一个时辰,他们怎么可能做到始终一动不动。所以每一个人的方位杨帆都已了然于胸。

杨帆要对付的首先是弓箭手,对他威胁最大的无疑是这两个人,箭矢之快,又是在夜间,他并没有把握能避得开。

两个巡弋的人堪堪走来,杨帆倏然落地,从两个巡弋坊丁中间一掠而过,仿佛一道黑色的阴影,径直扑向一名隐在草木丛中的弓手。

弓箭手被刺客贴近,就只能任人宰割,杨帆一刻不停,利剑一挥,随即一脚,将那弓箭手的身体狠狠砸向另一处藏有弓箭手的角落,然后和身扑去,此时,他掠身而过的两名巡夜人才抚着咽喉颓然倒地。

“刺客来了!”

两个站在门口的明哨大叫,拔刀出鞘的刹那,杨帆已结果了第二个弓箭手,向他们纵身扑去。

“好贼,还敢再来,看你今遭往哪儿跑!”

吴少东本是和衣睡下的,闻声立即出现在门口,一见一身青衣短打、面蒙青色头套的杨帆,不由双目赤红,拔刀就冲了上来。

刀风呼啸,吴少东声到人到,掌中一口刀刹那间一连劈出十几刀,杨帆身遭周围好象旋起了一道道光晕,吴少东的攻势可谓悍猛异常。

杨帆在两名侍卫和一个千牛备身的联手合击之下仍然游刃有余,短剑如电,一名侍卫打着旋儿狂叫着摔跌出去。杨帆纵身扑近,短剑在另一名侍卫刀上一点,身形一矮一弹,靴筒中的刀已握在掌中,自下斜上,刺向吴少东的咽喉。

“杀!”

斜刺里突然亮起一片刀光,杨帆这一剑虽能要了吴少东的命,自己的手臂势必也要被斩下来,杨帆及时收刀,旋身避让,身形倒纵间,反握剑柄一刺,另一个侍卫哀嚎一声,仰面摔出,气绝身亡。

杨帆双足刚一落地,两口刀便罡风呼啸、同时劈来。

中郎将蔡东成到了,与千牛备身吴少东,合战杨帆。p:各位英雄,杨帆单挑蔡吴二将,求推荐票支援!!!

第七十六章 以血还血

梆子声、锣鼓声响作一片,隐藏在杨府各处的游哨暗哨们纷纷向这里聚集过来,弓箭手张弓搭箭,紧紧地瞄着走马灯般战作一团的三个人,却不敢发射。

三个人走形换位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他们的眼力根本跟不上,这一箭射出去,指不定会射到谁的身上。

蔡东成和吴少东和杨帆甫一交手,就发觉这个人的武功很高明。

一寸短,一寸险,杨帆手中都是短刀短剑,紧紧缠祝蝴们,招呼的尽是身上要害,他们也想退开,让弓箭手把杨帆射成刺猬,然而杨帆缠斗极紧,他们根本脱不了身,现在只要一退,就会被杨帆趁隙刺中,他们只能不断地变换身形,不断地挥刀猛击。

表面上看来,两口横刀呼啸纵横,似乎已经把刺客完全笼罩在他们的攻击之下,而实际上他们却是有苦自家知,有心脱困,无力脱身罢了。

而围上来的侍卫们却看不出此中的门道,他们都以为两位将军已经占了上风,是以只是紧紧地把祝耗下的门户,防止这刺客逃走。

杨帆与两人越缠越紧,身形在霍霍的刀光下渐渐萎缩,似乎马上就要被两口锋利的千牛刀切得粉碎,突然杨帆一声长笑,矮下去的身形乍然暴起,手中的短剑突然爆出比蔡东成手中的千牛刀更加灿烂绚丽的光芒。

他一刀紧似一刀,每进一步,根本叫人看不出他到底是刺了多少刀,而蔡东成则在疾退,每退一步,手中刀都舞如光轮,拼命抵挡着杨帆的疯狂反扑,在他们后面,吴少东摇晃了一子,猛地插刀于地,这才撑住了身子。

一口短剑正插在他心口位置,直没至柄,杨帆在关键时刻脱手将手中的短剑飞了出去,直接贯进了他的心脏,切断了他的心脉。短兵器的防不胜防就在此处,杨帆很清楚,吴少东已命不久矣,所以才放胆集中全力,要拿下蔡东成。

四下里虎视眈眈,箭锋所向,他也不敢稍有怠慢,只要蔡东成脱离战团,他就危险了。情势急转直下,所有的人都紧张起来,所有的弓手都拉开了弓弦,箭簇前指,随着二人急转的身形移动,却迟迟不敢射出这一箭。

“韶州血案,一百四十七条人命!狗贼,纳命来!”

激斗中,杨帆突然舌绽春雷,厉声吼出了这句话#葫有人都在猜测他的来意,所有人都在猜测刺客的目的,今日,他公开一战,也公开了自己出现于此的原因,他是为桃源小村所有父老,为他的爹娘、为他的阿姊,讨还一个公道!

“来”字出口,杨帆突然倒纵出去,人影乍分,蔡东成依旧挥刀、疾退,一连退了三步,方才喘息站定,灯笼火把照耀下,传出一片片惊呼声,蔡东成身上到处都是血迹,汩汩鲜血殷殷流出,瞬间就把他的袍子染成了一件血袍,也不知道他在这刹那间已被杨帆刺了多少剑。

杨帆的身影却在滚身疾退,一直退到了挺刀僵立的吴少东身边,吴少东已气绝身亡,但是僵硬的身躯依旧拄着钢刀不倒,杨帆兔起鹘落地闪到他身边,一把抢过了他的千牛刀,吴少东的尸身失去支撑,向前仆倒。

杨帆掌中刀白光一闪,一颗人头便被斩落在地。

不远处,蔡东成两眼无神地看着这一切,无力地举了举刀,便松开了手掌,掌中刀应声落地,他的身体也慢慢地向后仰去。

杨帆手一扬,掌中幻化出一道光轮,呼啸着卷向蔡东成,与此同时,他的身影疾退,退向蔡东成和吴少东闪身出来的那间房子。

只见一道淡青色的人影掠过台阶、掠过门扉,倏然闪到了房中去。人影进屋,两扇门扉立即砰然合拢,几枝适时射到的利箭笃笃地钉在门板上,上好的楠木大门被射穿。

“呼!”

旋转如轮的刀轮从将倾未倒的蔡东成颈间掠过,将他的头斩了下来。这刺客杀了人还不算,竟然还冒着被利箭射中的危险,执意要斩下对方的人头,哪怕对方已死,也定要残戮其尸,这是怎样的忿念?

仔细想来,似乎奉宸卫的一位郎将、四位千牛备身,竟然没有一个不是身首异处,五个人,五颗头,奉宸卫的这几位将军只是来为他们郎中助拳擒贼的,怎么竟招来这刺客如此之大的冤恨?

所有的人都拿着兵器,举着火把站在那儿,望着地上的两具无头尸体,心头一阵阵的发寒。

他们正惊慌失措的当口,滚滚浓烟伴着火光从房中冒了出来,刺客纵火烧屋了。紧接着,一处处火头起来,到处都是火光冲天,整个杨府在这一天的晚上,灿烂了洛阳城的夜空。

整个杨府乱成了一锅粥,救人的、逃命的、抢救财物的……

哭嚎声、咆哮声、叫骂声……

坊丁、武侯、官兵、刑部公差、洛阳府公人、杨家的家将奴仆,这些人各有统领,互不相属,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顿时没头苍蝇般乱作一团,在各自上官的指挥下胡乱地应付着眼前的局面。

刺客居然还没有走,他左一闪,右一闪,不停地纵火,把整个杨府闹得天翻地覆。官兵在他背后穷追不舍,可他时隐时现,在杨家这样的环境里如鱼得水,弓箭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完全失去了作用。

似乎在斩杀了要杀的人之后,那刺客大愿得偿,只想捣乱,虽在追兵逼迫之下,不能对杨家造成比较大的损害,他也不走,而是到处放火、伤人,被他刺伤的公人坊丁和官兵不下数十人,以至于到最后除了那些红了眼的官兵,其他人只要一看见那刺客出现,就会一哄而散,根本不敢应战。

“救命啊……”

“救火啊……”

“快把里面值钱的东西抢出来……”

“抓刺客!”

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中,杨帆也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他的肩头受了伤,一只手紧紧地捂住肩头,身上只穿一身小衣,披头散发,无比狼狈。

因为执意要斩下吴少东和蔡东成的人头,杨帆的动作还是慢了那么一刹,在他闪身避进房间的刹那,一枝利箭穿过将掩的门缝,射中了他的肩头。为了避免被人看出箭伤,他干脆往自己的伤口上又刺了一刀,此前持刀伤人,正是为了这一目的。

前边一处房舍火势汹汹,刘管事抓着一个人,就吼叫着赶紧救火,刚找人帮他裹好伤口的杨帆也被抓了壮丁,不知他从哪儿折了一段树枝来,拼命地扑打了几下,便趁人不备绕到火头的另一边,趁人不注意,闪进了一处尚未起火的房舍。

片刻功夫,杨帆穿后窗而出,房中火苗已起。没多久,杨帆又出现在另一处火场,一盆水泼向熊熊燃烧的数丈高火炬,然后拎着木盆再往回跑,在往水池去的路上杀死了两个落单的士兵。

一会儿,偏院的厨房也起了火,紧接着,杨明笙的寝居前一桶菜油摔在地上,变成了熊熊烈火。

“哎哟,怎么了,怎么了?”

杨帆正仓惶乱窜,迎面跟一个人撞做一堆,一起摔倒在地。那人慌里慌张地爬起来,正是杨明笙的小书僮木钉儿。

杨明笙现在读不得书,也办理不了公事,连茶都喝不得了,脾气变得越来越怪异,所以木钉儿这几天不用侍候他,他的宿处也借给了一位刑部巡检,自己搬到前宅去住了,这时刚刚跑到后宅。

木钉儿带着哭音儿道:“刺客放火啦!杀了好多人,快救火,快救阿郎!阿郎的住处起火了”

“快啊,快救阿郎出来!”

刘管事一脸烟熏火燎地出现在杨明笙的寝室门口,带着哭音儿喊道:“快着些,救阿郎出来啊!”

这时的房舍多是木制,本来就容易起火,杨帆又在地上泼了一桶菜油,那火就更猛了,大火熊熊,封住了门窗,隔着三四丈远,就得远热浪扑面,炙得面皮生疼,谁敢上前?

刘管事举手向天,大吼道:“快救阿郎出来!十万钱,赏十万钱呐!”

钱这东西,有命挣也得有命花才成,那刺客到处杀人,现在就连杨府许多下人都东躲西藏,自寻生路去了,身边几个家人假惺惺地泼一盆水,扑两下火还成,叫他们冲进火宅救人,谁肯?大家只当没听到。

“一百万钱#涵救阿郎出来,赏一百万钱!”

刘管事急疯了心,混乱中也找不到夫人,干脆就当了这个家,拿出了一百万钱的重赏。

火光熊熊中,杨帆挺身而出:“我去!”

四下的家丁仆役侍婢们一起看向他,只“见”他站在钱眼里,头顶着“开”,脚踏着“元”,左手撑着“通”,右手扶着“宝”,一向腼腆、羞涩的少年形象,突然变得异常高大起来。

刘管事激动地道:“好好好,你快救阿郎出来,我绝不食言!”

杨帆抢过一床棉被,旁边几个家仆马上抬来几桶水泼在棉被上,杨帆把浸了水的棉被一裹,飞奔几步,一头扑进火堆……p:求推荐票!

第七十七章 火中祭

房间里的火其实不是太大,外间房里绢制的坐屏已经被高温气浪燎着了,但是家具器物依旧无恙,此刻的房间,就像花果山的水帘洞,外边一片水幕,内里却是别有洞天。

杨明笙摸索着走到房间门口,尽管他的脸裹在厚厚的绷带里面,但是手脚受到的烘烤、呼吸吞入的热浪,依旧使他清楚地意识到,房子里起了大火,杨明笙忍不住大叫起来:“来人呐!快来人呐!”

他曾经觉得已生无可恋,可是当死神真的走到他面前时,他还是感到了由衷的恐惧。

“郎中大人不必着急,火要烧过来,还要一阵子呢。”

他的耳畔忽然响起一个苍老中带着些沙哑的声音,这个声音杨明笙实在是太熟悉了,他这些日子也不知做过多少噩梦,梦里都有这个声音。杨明笙惊得一跳,差点儿一跤摔倒,但是被一双手臂稳稳地扶住了。

房间里热浪滚滚,杨明笙却彻骨生寒,他永远也忘不了这个人,就是这个人,用沸水残忍地烫瞎了他的双眼,烫坏了他面容,毁去了他的前程和希望,现在,他又听到了这个声音,杨明笙的身子剧烈地发着抖,突然嘶声问道:“蔡东成呢?”

“死了。”

“吴少东呢?”

“也死了。”

那人轻轻地笑:“此外,还死了一些人,现在,你这幢宅子正在着火,等到天亮的时候,你的府邸就会变成一片白地。”

杨明笙嘶声大叫起来:“恶魔,你这个恶魔!”

“稍安勿躁,杨郎中,我们的时间可不多。”

耳畔的声音很温柔:“这场火其实一点都不大,烧掉的也不过就是你杨家的一幢宅子,对整个洛阳城来说,甚至对整个修文坊来说,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响,不会影响到别人家,甚至对你自己的亲人和家人,都没有多少影响。”

外堂已经开始燃烧起来,门窗发出“噼噼”的声音,就象过年的爆竹一样。

杨帆道:“你们夫妻两个并不和睦,我听说,连你的女儿都不是你亲生的。”

杨帆贴近他的耳朵,小声道:“那个小丫头,我见过她,长得很漂亮。那眉眼五官,跟你确实一点都不像,郎中大人真是明察秋毫,她的确不是你的女儿,难怪你这么不喜欢她。”

杨明笙气得浑身都发起抖来,眼眶处一处处的痛楚,应该是伤口绷裂了:“你给我滚开,滚开!”

杨帆悠然道:“你死了,你的娘子可以改嫁,说不定就可以嫁给她真正喜欢的意中人,而你替人家养了这么多年的好女儿,也会找到她的亲生父亲,她们都可以生活的更好,至少比在你身边时快活。你的家人奴仆,也可以收拾收拾,另投他人了。

还有你这个宅院,等它烧成一片白地以后,你的娘子或许会把这块地卖给他人,搬去与她的情人双宿双栖,又或者她会在这里重新盖一幢豪宅,毕竟,她的娘家虽然无权,却很有钱的。他们可以在这里盖一处寝居,在你的尸骨上面,架起她的婚床。”

杨明笙的身体在发抖,杨帆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刀,深深地刺在他的心里,杨帆所说的每一句话,无疑都有很大的可能会变为现实,正因如此,那种愤怒和悲伤,远比他**上的痛苦更叫他难以忍受。

可他现在已不是威权极重,手掌生杀大权的刑部司刑郎中,熊熊大火中,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瞎子,刺客随时可以把他像一只蚂蚁般辗死。

他在发抖,抖得像风中的一片落叶,杨帆的声音渐渐冷下来,就像一阵萧瑟的秋风,从他身上刮过:“而我呢?杨郎中,您放的那一把火,烧的却是我的天,烧掉了我所拥有的一切!

那天,是我从树上摔下来,在家养了三个月后第一次出门。那天,我娘正在家里给我熬骨头汤,说是伤筋动骨一百天,还得继续补养,我爹正在削一根戒尺,因为我不肯好好读书,上一根教训我的时候把戒尺打折了……

那天,秀秀姊正在阳光下绣嫁衣,裘伯伯和方伯伯正在树荫里下着棋,那是一棵槐树还是榆树我已经不记得了,实在是太久了……,那一天,邻居家的三喜子正在野地里放羊,我被一只大白鹅追着,姐姐背着我逃上山……”

杨帆眼里渐渐蓄满了晶莹的泪水,他看着已站立不稳的杨明笙,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却像映着一块冰似的寒冷:“你一声令下,我的亲人全都死了,我的朋友、邻居也都死了,那座村庄被冠以瘟疫之名,从此成为弃地,现在成了一片荒地。你害死了我全家人,我却只找你一人寻仇,祸不及你妻女,你比我要幸运多了,你说是不是,杨郎中!

“你……你不是一个老人!”

杨明笙听着他的话,突然回过神来。

杨帆静静地道:“对,我不老,那年我才九岁,拜你所赐,从那一年起,我就成了一个孤儿!”

他的声音不再苍老,恢复了清朗的少年人嗓音。

杨明笙颤抖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他已经知道自己绝无生路,对方不会放过他,又何必再害怕?他毕竟不是一个普通人,这时灵识渐渐清明起来,回想着当初的一切,他已谈不上再恨,毕竟对方有足够的理由来找他复仇。

虽然如果他有一线可能,他依旧不会放过置对方于死地的机会,但这本身与仇恨无关,可他也知道,这种机会也是绝不可能的了,他现在只剩下一个疑惑:这个人为什么还要冒险闯进房来见他?

“杨郎中,你的性命,就到今天为止了,我来见你,是想问清楚,到底是谁,让你们千里迢迢赶到韶州杀人,幕后主使是谁,目的是什么?”

杨明笙发出一声怪异的冷笑,嘲弄地反问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告诉你?”

杨帆道:“因为,蔡东成几个人都死了,你马上也要死。如果你不告诉我,很可能我就永远都查不出韶州血案的真相。”

杨明笙冷笑道:“那又怎么样?难道韶州血案不能平冤昭雪,我就死不瞑目?”

杨帆冷静地道:“那样一来,我就找不到真凶,我找不到真凶,就无法继续查下去,我无法继续查下去,那么……对我而言,固然是一个遗憾,但是我就不会有任何危险,我可以买房置业、娶妻生子,好好地生活一辈子,而你背后的真正主使,也可以心安理得地活下去,直到寿终正寝,我想,这些,不是你想看到的吧?”

这些话听着有些饶嘴,但是杨明笙听懂了,所以他沉默起来。

杨明笙沉默了很久,火已越烧越近,连杨帆都有了窒息感和灼痛感。时不时的,会有一块燃料的木料从房上砸下来,火星子就扑到他们面前,这幢房子已经快塌了。

杨帆裹起了被子,说道:“本来我想给你一个痛快,现在,你在火中慢慢地燃烧吧,火焰吞噬你的**时,记得好好想一想,曾经有过多少无辜的人,就是这样死在你的手下。”

杨帆想要纵身奔出屋子,杨明笙突然叫道:“等一等!”

杨帆站住脚步,杨明笙尖声道:“苗神客、丘神绩!”

杨帆闪到他身边,抬脚一踢,用一张方几,撞飞了掉下来的一根木梁,漫天火星中,追问道:“苗神客、丘神绩?他们为什么要屠灭那个山庄?”

丘神绩的名字他是听说过的,但是苗神客却不曾耳闻。

杨明笙疯狂地笑了起来,笑声听着有些像是在哭:“我怎么知道!哈哈哈,权贵眼中,我杨某人也不过就是个鞍前马后的无名小卒,叫我做事,就得做事,我怎么知道为什么?哈哈哈哈,我也想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杨帆从火堆里冲出去的时候,身后的房子摇晃了几下,轰然塌了下去,火焰随即大炽,烘得人一连退出十多步去,才能站得稳脚根。

杨帆身上的衣服燎坏了多处,头发眉毛都烧焦了,刘管事一把扶祝蝴,急问道:“我们阿郎呢?”

杨帆摇摇头,道:“火太大了,小的……没有摸到郎中,后来实在是捱不住,就跑出来了。”

天边一抹鱼肚白,漫天飞舞的火焰当中,则天门上的钟声敲响了。

满城钟声,掩住了杨明笙府上的哭喊声……

p:周一,各位书友,请投下您的推荐票票,支持关关,更上一步!

第七十八章 姜神医驾到!

“你呀,杨郎中府上有那么多的军士和公差,什么时候轮到你去逞能了,偏偏你要冲进去救人,瞧你伤的,这要是落个残疾可怎么是好……”

江旭宁坐在榻边,一劲儿地埋怨,她娘和马桥站在一旁,话都让江旭宁一个人说尽了,连他们都插不上嘴。

面片儿是个未出嫁的大姑娘,而杨帆是个单身的小伙子,所以江旭宁平时不到杨帆家里来,这一次听说杨帆在郎中府上受了伤,情急之下,才拖了老娘赶来探望。

杨帆腼腆地道:“宁姐,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的伤是闯进杨郎中卧房救人之前就已经伤了的,那刺客在府中到处乱窜,放火行凶,我正在屋里睡觉,听到府中吵嚷,迷迷糊糊跑出去,迎头就挨了一刀,亏我跑得快。只是可恨,那刘管事一开始明明喊给一百万钱的,要不我哪能冲进火场玩命……”

刘管事当时情急之下,喊的是赏一百万钱,不过人既然没救出来,这悬赏自然就理由很充份地缩水了,最后只给了他一万钱。

江旭宁在他额头点了一指,娇嗔道:“你呀,要是你冲进去,把脸烧伤了怎么办?烧得跟个丑八怪似的,那时候你哭都哭不出来了,真是要钱不要命!气得我真想不管你来着,这是我娘一早就给你熬上的鸡汤,快趁热喝了吧。”

她扶着杨帆坐起来,江母从瓦罐里倒了一碗鸡汤,杨帆接过来刚喝了几口,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忙抬头问道:“宁姐,这鸡汤哪来的?你……把家里那只老母鸡杀了?”

江旭宁点了点头,杨帆惋惜道:“唉!那只老母鸡很能下蛋的,怎么就杀了,怪可惜的!”

江旭宁白了他一眼道:“不然你哪有鸡汤喝?一只老母鸡比你的性命还金贵么?”

江母在一旁道:“是啊!小帆,你就别跟我们客气了。虽然你跟我们家非亲非故的,可就跟一家人一样亲,上一次,宁儿那婚事,亏得你帮忙,要不然,她这辈子都没好日子过了。大娘就这么一个女儿,若是眼睁睁看着她跳进火坑,死了都闭不上眼。”

她抚摸着杨帆的头发,和蔼地道:“大娘没有儿子,拿你当亲儿子一样看的。还有马桥……”

江母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马桥,马桥自打进屋就没怎么说话,偶尔偷偷看向杨帆的目光里,会隐隐带着一丝怪异的味道,只是因为面片儿一进屋就对杨帆数落个没完,杨帆无暇他顾,也没看出他的怪异来。

江母道:“马桥是我从小看着长起来的,跟宁儿也是极要好的朋友。大娘岁数大了,以后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是街坊邻居的住着,彼此要相互照应呀。”

杨帆道:“大娘放心,我跟宁姐还有桥哥儿,虽非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可这份情意却不是假的,我们会相互扶持、相互照应的。以后,我们不管谁富贵发达、不管谁穷困潦倒,这份情意都永远不会变。宁姐,桥哥儿,你们说是不是?”

马桥听到杨帆这番话,眼中埋藏的一层疑虑像清晨的雾霾一样被驱散了,他重重地点一头,道:“对!不管咱们今后变成什么样儿,始终是好朋友、好兄弟!”

说着,就涎起脸,对江母道:“小帆喝汤,我来吃肉吧,反正这肉味儿都炖出去了,柴得很,不吃可惜了的。”

江母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你呀,就知道吃!喏,拿去,把肉捞出来。唉,瞧这屋子里乱的,大娘和宁儿帮着拾掇一下。这男人呐,家里头要是没个女人照应着……”

说到这儿,江母忽地想起杨帆的准新娘子刚跟人跑了,不由自悔失言,赶紧闷头干活,不再言语。这时候,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这里是杨帆的家么?”

话音未落,门就已经被推开了,一个女人迈步走了进来。

马桥抬头一看,不悦地道:“哎!这位大娘好没道理,怎么不经主人允许就撞进来了。”

那女人一听,脸顿时就拉长了,朝他翻了个白眼道:“什么大娘,谁是大娘?老娘还是位姑娘!”

这位还是姑娘的大娘大概有三十三四岁年纪,身材有些丰腴,模样还挺耐看的,细皮,只是薄唇微勾,杏眼微挑,怎么看都有一种跋扈之气。她穿着一身青衣,从发式上看,也确实是未婚的姑娘打扮。

这位青衣姑娘看看一旁的江母和江旭宁,瞪起眼道:“不是说杨帆独身一人,没有亲人家眷吗?你们是谁?”

江母不知这女人是何来路,便解释道:“哦,我们是小帆的邻居,小帆受了伤,我们过来帮忙照顾一下,这位姑娘是?”

这时杨帆也把汤碗放到了一边,看着这位自称姑娘的大婶,有些疑惑地问道:“我就是杨帆,姑娘是哪位?”

那位青衣姑娘绕过江母,看见杨帆坐在榻上,登时唇角一抿,眉梢一顺,换了一副开心的模样,那声音都透着一股子腻人的甜:“这位就是杨家二郎了吧?啊!还好还好,虽然头发燎坏了,可是却没灼伤了皮肤。哎哟,这是伤着哪儿了?不要紧吧……”

姑娘一面说,居然就动手动脚地想要替他检查起来。杨帆莫名其妙,连忙躲开这位自来熟的大婶,问道:“姑娘是什么人?”

青衣姑娘笑道:“奴家名叫彩云,我家主人听说二郎受了伤,特意让奴家带了医士来给二郎瞧瞧。”

唐朝时候,做医生的被称为大夫、医师,到了五代末,北方仍称大夫、医师,南方则开始称为郎中,到了宋代就被称为医生了。这个时代,做医生的称为大夫、医师就没有错,但是能被称为医士的,则必定是在医道上有所建树的人,不说是杏林国手吧,也得是响当当的一方人物,对方竟然请了一位医士来,足见对他的重视。

杨帆一愣,讶然道:“不知姑娘的主人是哪一位,素昧平生的,何以延请名医,为在下疗伤呢?”

彩云双眸一飞,笑靥如花地道:“我家主人是杨郎中家族里的一位远房长辈,二郎冒险入火救人,虽然不曾救得郎中出来,可是此等行为我杨家还是感念在心的,那刘管事只以一万钱相酬,家主人听说之后很是不悦。

杨郎中虽然不在了,可杨家还在,如此薄情寡义之举岂能出自我杨家之手?因此上,我家主人才延请名医,叫奴家领来,先为二郎诊治一番,家主人正忙于为郎中处理后事呢,等丧事办妥还会亲自登门致谢的。”

彩云说罢,就像一只喜鹊似的飞出去,站在门口喜孜孜地叫:“姜医士,快请进来。”

杨帆和马桥面面相觑,江旭宁在一旁欢喜地道:“难得,这杨家的远房长辈倒是个明事理懂人情的,要是他们杨家对小帆不闻不问的,还真要叫人戳脊梁骨,以后怎么在修文坊里住下去?”

杨帆暗暗一蹙眉,心中总觉得那个叫彩云的婢子所言有些不尽不实,杨家的一位远房长辈,如此爱惜杨家名声,为了不致叫人说他杨家寡情薄义,就主动延请名医上门为他诊治?他这么做就不怕杨家不痛快?”

“难道有人对我起了疑心,寻个借口查我的伤口?”杨帆暗暗戒备起来。

院门儿外面停着一辆马车,随着彩云姑娘的一声喊,从车上走下一个圆领大袖的青袍老者,头戴湖丝幞头,颌下一缕长髯,风度翩翩,仪度不凡,紧接着又从车中走下一个小厮,挎着一口药匣,在两个青衣小帽的家丁陪伴下走进来。

那老医士乃是洛阳城里有名的医生,姓姜名业淳,在杏林中很有些名望,绰号就叫“妙手回春”。只是这位郎中唯利是图,如果你没有钱,就算你马上要暴死在他家门口,而他只要伸一根小指就能救你的命,他也是绝不出手的,因此医德有亏,所以声誉一向不大好。

不过,这位姜医士一身医术确实极高明,平素一向出入的都是豪门大宅,如今钻进这么低矮的小屋,姜大医士很是有些不情愿,他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用手帕掩了口,睥睨着房中众人。

杨帆暗暗提着小心,说道:“有劳先生了,在下只是中了一刀,受了些小小的外伤,如今已经敷了药,无需再诊治的。彩云姑娘,还请回复贵主人,就说足下好意,杨某心领了。”

杨帆话音刚落,姜大医士便拈着手帕向他一指,叱喝道:“无知小儿,是你懂还是我懂?!小小外伤?无知!无知之极!磕碰扭挫、跌仆撞击、乃至虫蚁咬伤,烫伤、烧伤、冻伤等,无分大小,皆可致命,岂可等闲视之?”

杨帆被骂的一愣,忍不祝旱道:“姜医士,在下只是中了刀伤,不是跌打扭伤,也不是虫蚁咬伤,更不是烫伤冻伤啊。”

姜医士吹胡子瞪眼,又道:“无知小儿,是你懂还是我懂?老夫这么说,是告诉你,一个不慎,小恙便成大疾,轻则瘀血肿痛、筋伤骨折,出血化脓,重则损伤内脏,昏迷抽搐、经久不愈,甚而变成痉症(破伤风)不治而亡!况利器创伤乎?”

p:凌晨票投光,裸睡睡得香!诸友,请投推荐!

广告:古代言情种田经商《农家炊烟起》书号2486521,敬请品鉴!

第七十九章 妙手回春强探春

屋里几个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尤其是江母,平素磕了碰了刮道口子从来都不当一回事的,如今被姜医师这么一说,好象杨帆得了绝症马上就死似的,一个个都骇得变了脸色。

姜大医师滔滔不绝地道:“再说烧烫伤,火毒入体,轻者损伤肌肤,创面红肿热痛,炙起火泡,重者肌肤烧成……”

杨帆赶紧打断他的话道:“姜医士,在下没有烫伤,只是被火燎了一下,眉毛头发烧得卷曲了而已。”

姜医师眼睛一瞪,又大喝道:“无知小儿,是你懂还是我懂?这烧烫伤有明有暗,明伤烧在表面,热毒外泄,肌肤溃烂,若是暗伤,热毒内侵,中伤脏腑,轻者火热内攻,渗出,烦躁不安、发热口干、少闭,重者亡阴亡阳,而致死亡。”

江母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赶紧对杨帆道:“小帆,你可不要执拗,姜医士可是咱洛阳城里的七大名医之一,姜大医士的话总归是不会错的,你快叫姜医士给你好好看看吧。”说完她又小声道:“反正不是咱花钱。”

姜医士把大袖一抖,露出两只手来,朝身后一背,朗声说道:“扬戈,准备诊治!”

他那小徒弟答应一声,放下药匣便往外赶人:“出去,都出去,我师傅要准备诊治了。”

江旭宁诧异地道:“我们只在一旁看着,并不说话,就不用出去了吧。”

扬戈如他师傅一般,把眼一瞪,老气横秋地道:“糊涂!病患乃是男子,身上有伤,若要诊治,难免宽衣解带,你一个女子,如何方便待在房中?”

江旭宁一听也是道理,便与母亲退了出去。

马桥说道:“我是男人,不用出去了吧?”

扬戈又把眼睛一瞪,斥道:“糊涂!家师医术,一向秘不外传,我们怎知你懂不懂医术,会不会偷学?难道不该避一避嫌疑么?”

马桥听了,狼狈而出。

那彩云姑娘也退出去,把房门一关,屋里便只剩下杨帆、姜医士师徒和那两个青衣小帽的豪门家奴了。

杨帆冷眼旁观,隐隐觉得,这位姜医士此来目的绝非如他所说,心中暗暗起了戒备,面上却仍是一副任由摆布的模样,倒要看看他们究竟要玩什么花样。

姜医士走到杨帆身边,俯身看了看他,点头道:“嗯!头发燎掉了几绺,眉毛也有些烤糊了,不过这没有关系,将养些时日,也就长出来了。实在不济,老夫还可以调治几服药物,内服外敷,保证毛发浓亮如初。”

杨帆干笑道:“姜医士,头发就算燎光了,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吧?您是不是……应该先给我看看伤势?”

“哦!对,对!你伤在哪里?”

杨帆指了指左肩道:“在下左肩中了一刀,好在不是要害,我感觉,活动起来并不太受影响,想是不曾伤了筋骨。”

姜医士松了口气道:“只是伤在肩上?那就好,那就好!解开来瞧瞧。”

那小徒弟上前给杨帆解开肩头缠绑的绷带,杨帆也不言语,只是任由他们摆布,待伤口露出,姜医士俯身仔细看了半晌,点头道:“嗯!不错,虽然伤口较大,却不曾伤筋动骨,将养些时日也就好了。”

他又嗅了嗅杨帆肩头所敷的药物味道,一脸不屑地道:“这也叫金疮药么?至少缺了四种关键的药物,伤口痊愈的必然较慢,如果换药不及时,难免还会化脓腐烂,及便痊愈,也要留下一个大大的疤痕,不美、不美,殊为不美。”

姜医士仰起头来,鼻孔朝天地道:“徒儿,刮去他伤口所敷药物,给他换上为师自配的上等金疮药。”

扬戈答应一声,便打开了药匣,取出一盒如玉白瓷的药膏,打开盖,一股浓郁的药香顿时扑面而来。杨帆任他刮药敷药,并不拒绝。虽然他怀疑对方为他诊病的用心,却不怀疑对方药物的真假。

如果对方在伤处看出什么破绽,大可敷衍一番,转身便走,调来大批官兵包围这里,不可能事先准备做了手脚的药物拿他,官府毕竟是官府,不是下五门的飞贼。再说,如果真是官府要拿他,直接把他抓进大狱再查他是否冤枉才是最可能的手段。

药物敷好,患处顿时传来阵阵清凉,痛楚感觉顿时大减,看来这姜医士虽然医德不好,为人狷狂傲慢,但是确实有傲的本钱。待药物敷好,换了上好的白叠布细细包扎完毕,姜医士又道:“来,解去他的衣衫,老夫再细细检查一下别处。”

扬戈答应一声,便给杨帆宽了上衣,姜医士眼睛一亮,打量着杨帆两块结实的胸肌,和腹部垒垒板块似的腹肌,啧啧赞道:“好!看不出,你相貌清秀,外表清瘦,身子竟是这般结实,嗯,不错,相当不错!”

看他那副别具意味的笑容,就像一个老鸨子突然低价买入了一个自卖自身的绝代佳人,看得杨帆有种毛骨怵然的感觉。姜医士笑吟吟地又道:“来来来,你们两个也上去帮忙,解开他的下衣,让老夫检查一下。”

杨帆大惊失色道:“姜医士,我的并没有受伤啊。”

姜医士捻着胡须,慢条斯理地道:“这就是老夫方才所说的火毒的问题了。若是火毒内侵,不能外解,则损伤经脉,致经络淤闭。女子属阴,火毒攻心,则反映在脸面上,红肿热痛或有瘀斑。男子属阳,火毒攻心,则现其表象于**,是故,要查。”

杨帆可不是个没读过书的普通百姓,会被他这套玄之又玄的医病理论轻易唬住。他不但读过书,而且所习的功夫也不是普通的拳脚,而是极上乘的武功,上乘武功与经络筋脉等医学知识有相通之处,一个高明的武术高手,至少是半个郎中。

可是杨帆不好反抗,只好拿出他最拿手的扮相来,一脸腼腆,拉紧腰带执意不从,姜医士不耐烦了,把眼一瞪,怒道:“病不讳医,有病不要紧,讳疾忌医才是大错,你是男子,老夫也是男子,怕甚么!给我摁祝蝴,好好地查!”

肃立一旁的两个家丁一听,一拥而上,将杨帆摁在榻上,扬戈扑上去,“唰”地一下掀开被子,又“唰”地一下,麻利地扯下了杨帆的犊鼻裤,“妙手回春”姜老爷子便恶狠狠地扑了上去……



※※※※※※※※※※※※※※※※※※※※※※※※※※

房间里的诊治似乎时间并不太长,但是诊治过程似乎挺复杂,江旭宁和马桥候在门口,只听见一会儿姜医士大呼:“病不讳医,你挣扎甚么?”

一会听见扬戈大喊:“你不要乱动,小心碰裂伤口,刚敷了药的。”

“按住,按住,把他按住!”

“不错,哈哈,不错!”

江旭宁和马桥面面相觑,一脸的莫名其妙。江旭宁不知就里,也想不到别处,只以为杨帆的伤势不像他自己说的那么简单,心下很是担忧。

马桥却不免想得多了:“病不讳医。他肩头中了一刀,有什么需要避讳医师的?莫非是……,哎呀!那天爱奴居然跟人跑了,不会就是因为……”

马桥正越想越歪,房门突然大开,姜大医士拍着手,从房间里施施然地走了出来。

江旭宁赶紧问道:“不知小帆伤情如何?”

姜大医士傲然自得地道:“他的伤固然不轻,不过有老夫的回春妙手,再重的伤也不要紧,老夫已给他留下了伤药,白匣外敷,黑匣内服,每日服用一次、换敷一次,好好静养,十天半月的功夫,就会生肌痊愈了。”

姜大医士捻着胡须想了想,又道:“嗯,回头老夫再着小徒把调理头发的首乌膏也送来,每日一服,叫他按时吃下。”

“首乌膏?”

江旭宁一愣,实在是想不出这位神医圣手怎么会从那么严重的伤势问题上突然转移到头发眉毛的问题上来,杨帆是个大男人,又不是女孩子,用得着这么在乎头发眉毛么……

姜医士也不等她再问,便大摇大摆地往院门外走去,他的徒弟紧随其后,两个家丁扎撒着手最后出来,彩云姑娘站在门口冲里面说了一句改日再来探望的话,便急急跟在姜医士后面走了出去。

上了车,彩云迫不及待地问道:“姜医士,怎么样?”

姜业淳摇头晃脑地道:“其形也,如杵。其色也,嫣红。头大如菇,茎干挺拔,观其形,察其色,隐如龟伏,勃如怒蛙,体魄健壮,肾水充足,实乃大妙之物也。”

彩云姑娘听得云山雾罩,瞪着眼睛问道:“那到底好还是不好?”

姜业淳道:“形态雄伟,本钱十足,于妇人而言,自然是一件绝佳的器物!”

彩云姑娘这回听懂了,笑遂颜开地道:“这就成了,公主一定甚是欢喜!”

p:求推荐、求点击!

第八十章 先取苗神客!

姜医士一行人离开之后,刘大娘母女和马桥回到房中,免不了很紧张地探问一番,杨帆胡乱应付过去,几人帮着清扫了房间,又给他做好了明天早上的饭菜,这才纷纷离去。

以往这时候,旁人可以走,依着马桥的性子,却总会赖下来与他多聊一阵,不过今天马桥居然也走的甚是干脆,说是老娘又研究了一样赚钱的小玩意儿,要回家帮着干活。

杨帆心中有事,也未察觉马桥的反常和眼神中时而露出的一抹怪异。等到几人走后,杨帆静下来,才思索起彩云和姜医士这些人的来意。他们所说的理由,杨帆是有些不太相信的,他们的诊病过程,更加令人匪夷所思。

那位不着调的姜神医,似乎对他的伤势并不是太在意,当然,这也可以说是他医术高明,这些伤势确实不放在他的眼里,可是他居然会在乎眉毛头发是否能尽快长好,尤其是以荒诞的火毒理由,强行检查他的下.体……

杨帆一开始甚至怀疑这些不速之客是天爱奴派来的,那位神秘的女子,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似乎是无所不能的形象深入杨帆心中,可是因为这位姜神医古怪的行为,却又使他放弃了这一想法,天爱奴这样一位年轻少女,岂会授意姜医士干出这等荒唐行为?

这件事的来由毫无头绪可循,杨帆自然百思不得其解,干脆便把此事抛在了一边,这些只是小事,只要能确定对方对他没有恶意,事情就总有揭开的一天,倒不必刻意去探问究竟,他现在所要考虑的,还是屠村血案凶手的问题。

杨明笙临死前说出了两个名字:丘神绩、苗神客。

他在洛阳磋砣了近一年的时光,眼下距真相终于踏出了重要的一步,他相信丘神绩和苗神客即便不是真正的幕后元凶,亦已相差不远了。

丘神绩这个名字,他听说过,市井间关于丘家父子的的传说很多。

丘神绩乃大唐开国功臣丘行恭之子。丘行恭于隋末天下大乱时聚众起兵,后来依附了李世民,频立战功。在与王世充一战时,李世民的坐骑“飒露紫”中箭,丘行恭把自己的座骑让与李世民,手执大刀马前开路,杀出重围,从此成为李世民宠信的大将。

贞观十七年的时候,代州都督刘兰成被告发谋反,判以腰斩,丘行恭负责监刑,竟然一时兴起,当众挖出了刘兰成的心肝烹食下酒,引得世人一片惊骇,为此受到李世民的责备,此后便稍有疏远。

丘行恭生有四子,丘神智、丘神绩、丘神福、丘神鼎。其中以第二子丘神绩最具乃父之风,丘行恭的四个儿子里面也只有他继承了乃父的一身武功,如今依旧担任武职,现任左金吾卫大将军。

这丘神绩比起其父更加骁勇,也更加残忍,他任左金吾大将军时,曾奉命前往巴州监视废太子李贤,丘神绩赶到巴州,便立即勒逼废太子李贤自尽,回京后却说是因为误解了太后的旨意。

百官哗然,纷纷弹劾,武后见众怒难犯,便把他贬为叠州刺史,但是没多久,就又让他官复原职了,人们这才知道,所谓丘神绩逼死太子,实为武后懿旨。人常说虎毒不食子,武后连软禁之中的亲生儿子都舍得杀,实是亘古少有。

去年,李唐宗室王爷越王李贞、琅琊王李冲等反武后,丘神绩奉诏平叛,等他率兵赶到时李冲已死,无叛可平,博州官吏素服出迎,向朝廷投降,丘神绩便下令把乞降的官员全部杀光,又抄灭其家,受害者逾千余家,其酷厉可想知。

故而,丘神绩虽是武将,却与周兴、来俊臣、索元礼等人并列,排为四大酷吏之首,名声噪于京城。这样一个人,要说是他干出屠村血案,实在是寻常的很,然而杨帆却不能确定杨明笙临终所言是否属实。

还有,那个苗神客,到底是什么人?

杨明笙绝望地说出的那两个名字的时候,苗神客的名字是排在丘神绩前面的,那种时候,生死存亡、烈火焚身,一个人是无暇多加思考的,他说出的话就会最直接。这时被他排在前边,第一个说出来的人名,必然是在他心中看来,比接下来的人更加重要的人物。

比丘神绩更加重要的人物,自己却根本不曾听说过,这个人能是什么人?

杨帆轻轻抚着受伤的肩头,暗暗思忖道:“看来,得好好打听打听这个人的身份。一切,待我伤愈后再说。”

杨帆正想着,房门忽然又叩响了,有人问道:“杨二,可在房中?”

杨帆听那声音,似乎是苏坊正的声音,不觉有些惊讶,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

杨帆坐起来,扬声道:“可是苏坊正吗?请进来。”

门儿吱呀一声,苏坊正走了进来,转到里屋,见杨帆正要坐起来,连忙上前道:“唉,你身上有伤,不要动了,躺着,躺着,老夫就是来看看你。”

苏坊正坐在榻边,询问了一番伤情,便从怀里掏出几吊钱来,对杨帆道:“杨二,你是为咱坊里出公差受的伤,坊里头自然不能不闻不问,叫人家背后里戳脊梁骨,说我姓苏的不地道。

这些钱,是街坊邻居们凑了一些,老夫自己也拿了一些,你且拿去安心养伤,再买些吃食补补身子。坊里的事情你不用担心,老夫已找了人来顶你的差使。”

杨帆道:“多谢坊正,我这伤养上个把月时间也就好了,到时再为坊里做事,这些时日,确实不宜劳动,只好麻烦坊正安排他人了。”

苏坊正打个哈哈道:“不不不,等你伤好了,也不由在坊里做事了。咱们这小庙,哈哈哈……”

杨帆微微变色道:“坊正这是要辞了某的差使么?”

苏坊正赶紧摆摆手道:“嗳,你可千万不要误会,老夫是那种人么?你放心,只要你还愿意做这个坊丁,你自然可以随时回来,老夫欢迎之到。只不过……”

苏坊正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笑眯眯地道:“你呀,否极泰来,攀上了贵人,这等差使,我怕你是再也不会干喽。”

杨帆心中一动,忽地想起了下午突然出现的彩云姑娘和那位姜医士,连忙忙道:“苏坊正,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在下什么时候攀上了贵人,我怎么不知道?”

苏坊正打个哈哈道:“有些事,来自然明白,老夫现在却不好说的太多。总之呢,你到咱修文坊时日虽短,可街坊邻居的住着,大家都很和睦,像是一家人一样,不管你将来如何发达,可不要忘了咱们呐,哈哈!”

苏坊正说着,便站起身道:“好啦,我就不多坐了,你歇息吧,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随时跟我说,老夫帮你安排。”

苏坊正说完就笑眯眯地离开了,丢下杨帆一个人更是纳罕:“贵人?我几时接触过什么贵人,苏坊正何至于对我如此眷顾?”

杨帆思来想去,不觉又想到了天爱奴身上。

本来,因为姜医士诡异的举动,他已经否定了这个想法,可是与他有过交集,又能请得到见钱眼开的姜医士登门,貌似只有这位身份神秘、神通广大的女子了。至于说姜医士检查他的身体……

杨帆突然想起了西域平民女子选婿时会试婚,而豪门女子选婿时会先遣与意中人同房,以确定其没有隐疾再缔结良缘的事情,难道天爱奴是要……

这样一想,杨帆心中怦然一动,不觉有些心猿意马起来。和天爱奴在一起的那段时光,虽然他一直装傻充愣的,可是那无疑是一段很有趣、很值得回味的生活。那个身份成谜,无所不能的小丫头,已然悄悄走到了他的心里。

杨帆此时当然还没有成家立业的打算,当务之急是找到仇人报仇雪恨,再找到阿妹妞妞,至于其它的,他还年轻,大可一步步地来,现在的他即便有条件,也不会让家室羁绊自己的身子。

可是陡然想到有一个很漂亮、很可爱的姑娘,有意委身于他,那种感觉还是说不出的……舒服。杨帆正舒服着,房门又叩响了,一个细声细气儿的声音道:“二郎在家吧,奴家进房来了。”

“小东姑娘?”

杨帆大吃一惊,赶紧钻回被窝,闭上眼睛,变成一副奄奄一息、昏迷不醒的模样。

p:凌晨,诚求推荐票!!!

第八十一章 落花有意

小东姑娘对他的情意,杨帆心里很清楚。别人对他好,他就对别人好,别人喜欢他,他自然也喜欢人家,可是喜欢与爱是两回事,不可能别人只要爱他,他就要爱上对方,他对小东姑娘,着实没有感觉。

然而小东姑娘一往情深的,又让他觉得欠了对方的情,难免有些心虚情怯,听说她来,不知该如何面对,只好选择逃避了。其实,这也未尝不是一个委婉的方法。

门轻轻地打开了,小东姑娘迈着猫一样的步伐,轻轻地走进来,即便以杨帆的耳力,不仔细听都听不到,她走路永远都是这样,轻轻的,象是担心会踩死蚂蚁似的。

“二郎?二郎……”

小东明明是想唤醒他,却又像是生怕唤醒了他,所以声音小小的,杨帆闭着眼假寐,努力保持呼吸的平稳,以免被她看出端倪。

榻边微微地一沉,小东在榻边坐下了,杨帆依旧“昏迷不醒”。

过了一会儿,小东姑娘的声音幽幽地响了起来:“你呀,好好做你的差使就成了,逞什么英雄,你说你要是真有个好歹,人家官府能管你一辈子么?年轻气盛的,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

顿了顿,细细的声音又起:“你没醒着也好,要不奴家还真羞于和你说话。唉!人家知道,自己生得模样儿一般,阿娘又是特别的厉害,我家只能招上门女婿的,二郎这么出色的男子,怎么可能……”

“奴家知道,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不可能有那个福气,与二郎你做对夫妻的。但是……心里一旦喜欢了一个人,那就是喜欢了,人家实在想不出要有什么样的道理才可以去喜欢,或者不喜欢……”

两行清泪轻轻地挂在她的眼睫毛上,她哭泣的时候,声音也是细细的。小东轻轻用掌背抹去颊上那无声的泪,低低地道:“二郎好生歇着吧,改日若得了空儿,奴家再来瞧你。”

榻边一轻,小东姑娘轻轻地向外走去,杨帆没有听到关门的声音,过了许久,他悄悄张开眼睛,就见房门已经关上,关得极静、极轻。

杨帆的目光又看向榻前,榻前放着一只竹筐,上边放着一套簇新的衣裳,针脚细密,平平整整,轻轻拿起来,触手却有些温热,往筐中一看,原来下面却是一筐红皮的鸡蛋,都煮熟了的,犹带着一股暖意。

杨帆拿着衣裳,看着鸡蛋,一时有些痴了……

※※※※※※※※※※※※※※※※※※※※※※※※

此后这些天,杨帆一直在家安心养伤,马桥娘和面片儿娘每天轮流上门帮他做饭,马桥和江旭宁则帮他换药,陪他聊天,街坊邻居也时常来帮着挑一缸水、劈一堆柴。

这些普通的坊间百姓彼此交流感情的方式不是风花雪月、醉酒笙歌,他们的方式很朴实,虽然都是一些小小不言的举动,却很暖人心。

在此期间,那位彩云姑娘又来过几次,每次都会带来些坊间百姓平时听都没听说过的高级补品,只是马桥娘和面片儿娘根本不会做这些山珍海味,统统按着坊间普通菜肴的烹制方式做了铁锅炖菜,着实糟蹋了材料。

眼见杨帆的伤势一天天好起来,彩云姑娘甚是高兴。

虽说这位彩云姑娘有些势利,对来杨家走动的坊间百姓一概用白眼仁看人,不过对杨帆毕竟态度不错,杨帆对她不好露出厌烦的神色,知道她不愿被称呼老了,就一直称呼这位三十多岁的大姐为姑娘,听得彩云姑娘欢喜不已。

只是杨帆每次旁敲侧击地向她问起她家主人的情况时,都会被她顾左右而言它。能在豪门成为主人身边得力使唤人的,个个都是人精,惯会察颜观色,听音辨意,虽然他们都是一些小人物,你想把他们当呆子耍,那是根本不可能。

直到后来,彩云姑娘想到自家主人对这位俊俏小郎君极为看重,来日他一旦飞黄腾达,那就贵不可言,若能与他结下交情,将来总少不了自己的好处,这才违背了主人的吩咐,稍稍向他透露了一点口风。

彩云姑娘说:“我家主人吩咐在先,婢子现在不好透露什么,只等小郎君养好了身子,我家主人自会邀你一会。小郎君且安心养伤,我家主人,那是高高在上,贵不可言,你若能得她青睐,前程不可限量,那时还望郎君多多提携。”

杨帆欲待再问,彩云只是笑而不语。杨帆也曾想过跟踪她的车子,查看她的去处,只是青天白日的,跟踪不太方便,这人既下了大力气与自己结交,早晚必会现身,倒不必急于一时。

十多天后,杨帆的伤口已然结痂,虽还使不得大力,但是行走坐卧和一般的举动,已经全无问题,杨帆便开始着手打听苗神客的消息。

他以久卧病榻,气血虚弱,要出去散散步活动身子为由,离开修文坊,去了定鼎大街。定鼎大街两侧加起来长达十六里、高达一丈半的“广告长廊”可是包罗万象,无所不有,其中自然“耳目人”的小招贴。

“耳目人”就是依仗人脉广泛、耳目众多,专门帮人打听消息、寻亲觅友的人。这些人的主要生意是帮着外地来洛阳投亲访友的人打听亲友下落,还包括协助寻找被拐卖的孩子和妇女。

杨帆从众多的小招贴中找到一个“耳目人”的联系方式,找到那个人,付了定钱之后,便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过了两天,杨帆又离开修文坊,赶到了两人的约定地点,一家小酒馆。

这个耳目人叫赵逾,三十七八岁年纪,微微有些发福,一张看起来很平庸也很和善的脸,平平无奇,没什么特征。

杨帆随便点了几样酒菜,二人便在角落里选了一张几案坐下,杨帆道:“赵兄,不知小弟托付你的事情,可已有了着落?”

赵逾微微蹙起了眉头,说道:“老弟,你这差使,不好办呐!旁人要寻亲访友,总有个名姓、职业和原来的居处等等消息,我们访其邻居,查其旧籍,只要这人还活着,总能寻得到他,可你给我的消息实在太少了,只有一个人名。”

杨帆笑道:“不错,正因为难找,才麻烦赵兄么。”

赵逾摇摇头道:“麻烦倒不算什么,只是接了你这差使,我着实费了很大的力气,托付了许多相熟的衙门胥吏。好在你要找的这个人名字较奇,不易与人重名,饶是如此,也费了我极大功夫,上下打点,托了很多人,这一遭我是赚不到你什么钱了。”

杨帆会意地道:“哦,若是赵兄查到确切消息,在下可以加付些酬劳。”

赵逾苦笑道:“加是不必再加了,我还要退还老弟一半酬劳才成。因为……惭愧的很,赵某虽然打听到了那个人的一些消息,却也只是一些消息,至于他现在的下落,赵某无能,没有打听到。”

杨帆怔了怔,略一沉吟道:“无妨!赵兄打听到多少消息,便说多少消息。原有的酬劳不必退还。我不能让赵兄白忙一场,你上下打点,都有哪些花销,但请明言,也由在下支付。”

赵逾听了颇为意外,没想到这个雇主竟是这般豪爽,当下又羞又愧,连忙起身道谢,杨帆按他坐下,道:“赵兄不必客气,请坐下说话,你打听到些什么,还请详细告知于我。”

赵逾道了谢,坐定身子道:“要查这苗神客,其实也容易,因为他这名字好记,而且在官场上也有些名气,那些官场胥吏大多知道此人,我说做了许多无用功,花销了许多上下打点的钱,是指想要查他下落,结果费尽心机,毫无结果。”

杨帆点点头,道:“嗯,这苗神客,究系何人?”

赵逾道:“这苗神客,是高宗乾封元年的进士,中了进士之后,就被任命为周王府户曹参军事。这位周王,就是当今天后第三子李显,如今正发配房州。”

赵逾显然是真下了一番功夫调查的,说起来十分流利:“后来,苗神客迁升为门下省起居郎,再之后,又升至著作郎兼宏文馆学士,仕途还算顺利,却也不算极重的权位。可是三年前……”

赵逾脸上慢慢露出一抹古怪的神气,缓缓地道:“三年前,突然就没有他的任何消息了,某托请了很多在衙门里当差的朋友,竟然没有一个知道。更好笑的是,某向一些朋友问起时,他们居然先是一愣,然后才恍然大悟,看来若不是某问起来,这个人居然就这么被他们给遗忘了……”

杨帆微微蹙起眉头,问道:“这意味着什么?”

赵逾道:“这就意味着,他是一点一点,渐渐消失于官场的。”

第八十二章 逝者已矣

第八十二章逝者已矣

杨帆听了不觉恍然,不错,以苗神客的官职地位,如果是不幸病逝或者暴卒,朝野间一定会有些传闻,如果是病逝,朝廷会有相应的抚恤,同样不该默默无闻。

如果这个人被贬谪、流放、致仕还乡,或者升迁,或者依旧活跃于官场,总会有人记得他的。只有他既平安无事,又在官场中渐渐无所作为,大家才会习惯于他的不存在,以至于把他忘到了脑后。

也就是说,这个人从三年前受封男爵之后,就开始淡出官场,用了三年的时间,直到所有人都习惯了他的消失,彻底把他遗忘。

赵逾道:“就是这样,某问过许多人,他们依稀还能记起苗神客受封开国男爵之后,曾经出席过几次其他官员的宴会,露出几次面,之后就慢慢消失了,以至于现在问起来,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正在干什么。”

“只有这些了!”

赵逾愧然道:“某费尽心机,都再也打听不到关于此人的任何消息。某甚至问到了他家的住址,特意去看过,那幢宅子空着,宅中蛛网高悬,野草丛生,竟是久不住人了,甚至都没留个家仆打理。”

赵逾对杨帆道:“这样一个人物,本不会无声无息就消失的,可是某找过许多人,确实没有一个知道他现在的情况。某唯一能够确定的事是:他没有死,他还在神都,至于他的下落,某实在是打听不出,惭愧之至。”

杨帆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慢慢露出一丝微笑,他拍拍赵逾的手臂,温和地道:“赵兄不必羞愧,你打听来的消息非常重要。仅是这些,就有很大的用处了,如果让我自己去求证,这些消息也是不可能打听到的,谢谢你!”

杨帆说着,从怀里摸出两吊钱,轻轻推过去,说道:“这是剩下的雇金,请收下。”

赵逾面红耳赤地道:“不不不,这可不行!老弟这是臊我赵某人的脸了。虽然我是一个跑腿问路的江湖人,可江湖人也有江湖人的规矩,我没完成你的托付,这钱就不能收。做生意嘛,本来就是有赔有赚的。”

杨帆呵呵一笑,道:“赵兄不必客气,你所做的,在下已诚感盛情!这些钱,请收下!”

杨帆说罢,起身说道:“店家,算帐!”

赵逾见状不再客气,说道:“那……,好吧,今天这顿酒菜,我请。”

杨帆道:“成,那我就不客气了。”

赵逾会了帐,与杨帆一起离开酒馆,杨帆抱拳道:“赵兄,小弟告辞。你是个实诚人,以后兄弟若有用得到赵兄的时候,还会来打扰你的。”

赵逾拱手道:“惭愧,惭愧。”

看着杨帆走远,赵逾站在原地思量片刻,突然拔步追了上去,扬声喊道:“老弟,请留步。”

杨帆回过头来,讶然道:“赵兄还有什么事?”

赵逾道:“老弟,在下手底下几十口子人跟着混饭吃,要说摞下一切,专门帮老弟查这个人,确实办不到,不过,我会嘱咐手下的兄弟们,不管办什么差使,都会捎带着打听这件事,一旦打听到什么消息……”

杨帆长揖道:“赵兄有心了!”

赵逾道:“老弟再说这个谢字,某这张老脸可就没处搁了。只是,一旦有了消息,却不知该往何处通知你呢?”

杨帆心中一动,他做的事情,还真需要常常用到一些耳目,于其每次都要寻找不同的耳目人,不如与这赵逾结交一番。看其品性为人,倒是一条可交的汉子。

想到此处,杨帆便道:“每隔一些时日,在下就会去赵兄那儿一趟,就算是不做生意,做为朋友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赵逾大喜道:“使得,老弟是个爽快人,赵某愿意交你这个朋友,既如此,那赵某就告辞了,咱们后会有期!”

“有劳赵兄!”

杨帆拱一拱手,看着赵逾大步远去,亦转身离开。

杨帆穿过福善坊,经由南门进入思顺坊,再往大街上一拐,就可以沿着建春大街赶回修文坊。他一路慢慢走着,慢慢踱入思顺坊,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却是马桥,杨帆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马桥正从一家饭馆里鬼鬼祟祟地溜出来,手还下意识地按在腰间,不用问,他定是来销赃的,自己这些时日在家养伤,马桥便又做了独行贼。

想到这里,杨帆突然想到,这些日子虽说彩云姑娘经常带来一些补品,但是马大娘也时常炖些鸡肉鸭汤给他滋补身子,马家的境况并不太好,只怕这买肉的钱都是马桥偷偷摸摸弄回来的了。

杨帆见马桥已然走开,连忙跟了上去,杨帆快步追上马桥,突然一拍他的肩膀。马桥刚刚销了赃出来,突然被人拍了一巴掌,身子一个机灵,几乎怪叫出声,陡然扭头一看,见是杨帆,不禁气道:“你要吓死人呐,你怎么晃到这儿来了?”

杨帆道:“哦,我一个人闷着难受,胡乱出来走走。”说完又明知故问地道:“你来这儿干什么?”

马桥干笑道:“哦,这儿有几家贩卖家畜的,我来买只鸡。”

杨帆道:“又是炖给我吃的吧,桥哥儿,你看我这身子,虽然不及你粗壮,可也结实的很,伤口已经养好了,我都感觉长了好几斤肉,这些日子,为了照顾我,你跟大娘心费力,我已很是过意不去了,你的家境并不好,不要继续买这些东西了。”

马桥道:“这是甚么话,自己兄弟受了伤,急着将养身子,我还只顾攒钱干什么?”

杨帆笑道:“攒钱等着娶新娘子呗,说实话,明年你就二十了,还没说一门亲,也难怪大娘着急,你还是多用用心,赶紧给我娶个嫂子回来吧,我可是迫不及待等着有人叫我叔父了。”

杨帆说笑着,拉着马桥就往外走,马桥挣不过他,只好放弃原本的打算,两个人一同回到修文坊前,眼看快要走近大门口了,忽然有一支队伍从里边走出来,那是一支出殡的队伍,两个人不觉站住了脚步。

出殡队伍最前边走着几个道士,摇着铃儿,念念有词,中间一个道士,身穿杏黄绛衣,头戴五老冠,脚踏一双芒鞋,手执铜钱七星剑,当空挥舞,念念有词。左右两个青袍小道,各戴一面浩然巾子,一个抱着云幡,一个捧着宝印,步步相随。

后边跟着的就是几个执幡的小厮,再后面,棺椁之前,小小的雪莲姑娘一身麻布孝衣,头系孝巾,腰束孝带,手里捧着一面灵牌,在她旁边,是一身孝的杨夫人,这是为杨明笙出殡的队伍。

因为杨家一案牵涉重大,所以直到今日,才得以办后事,

有人扛着招魂幡,大声地向亡灵报着地名:“郎中抬脚,出门喽,过门槛,咱上桥,大道平坦~~上道了!”引领亡灵,一路前行。

两位杨家的晚辈向天空中奋力地抛洒着纸钱,纸钱飞落,就像在下雪,以一种超脱自由的飘荡,缓缓地飞落到地面,从容地被送葬的人群踩踏在脚下,就像生命的归宿一般,无论你愿不愿意,无论你想不想。

小雪莲的脸上并没有悲戚之色,从小杨明笙就不疼爱她,小孩子对此再敏感不过。别看年龄小,可孩子凭的是直觉,任何的言语和虚伪的笑容都瞒不了他们心灵的眼睛。

但是,杨明笙毕竟还是她的父亲,除了感情,还有责任。她不悲痛,却有仇恨。她捧着灵牌,小脸绷得紧紧的,或许在她心里,仇恨远远超过了父亲去世的悲伤。

走在旁边的姚氏夫人已然三旬五六,然而一身孝衣之下,却透着别样的俏丽,看起来倒似一个未及三旬的年轻妇人,模样确实美丽。

路边,有站在那儿观看的闲人议论:“喏,那位就是杨家大娘子!”

“哎哟,这么年轻啊,生得好生俊俏。不过,瞧她那样子,夫君过世,好象并不悲伤呢。”

“嗨,你不知道,他们两夫妻啊……”

一番窃窃私语之后,那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可今儿是出殡呐,人前装装样子总也应该吧。”

杨帆对这妇人倒是微微生出佩服之意。有的人这一生,处处为了别人的眼色活着,这个女人或许背叛了丈夫,又或者从不曾喜欢过他,只是为了家族的发展放弃了自己的幸福,但是她能活得坦荡,活出自我,倒也是她的可爱之处。

灵柩由十六个人用粗粗的木杠抬着,沿着青石条街缓缓而行,纸钱一把把地飞起,一片片地落下,一如两旁树上的落叶,深秋了。

杨帆的目光淡淡地随着那飘洒的纸钱,看向那飘洒的落叶,轻轻地叹了口气,对马桥道:“桥哥儿,走吧,不要看了。”

两个人刚要离开,忽然一阵马蹄急骤,隔得还远,那马蹄就踏着青石大街的地面“哗哗”作响,一阵喧哗笑语老远传过来,两人不由站住脚步,循声望去。

p:凌晨诚求推荐,推荐投光,**睡眠^_^

广告:《惊宋》,书号2335331,简介:在岳飞接到十二道金牌之际,他穿越成为岳云,请看一个崭新的岳云改变岳飞和大宋的命运。新人新作,敬请欣赏!

第八十三章 佛道之争

远处,足有三四十匹肥壮的骏马驰骋过来,马上清一色都是头顶光光的和尚,有的身穿灰色缁衣,有的身着大红僧衣,中间一匹雄骏异常的白马,马上一个大和尚,大红僧衣半袒,露出结实健美的胸膛。

这大和尚一手持缰,一手托着酒囊,一边策马而行,一边仰起脖子大口大口地吞咽着美酒,大红僧衣的两只衣袖像风中的两朵红云,托得漫天飘落的黄叶也随着他驰过的身影而飘舞起来。

这三四十匹健马一下子就把宽敞的大街占去了八分,出殡的队伍停住了,等着那些放荡不羁的和尚们让路,虽然瞧这些和尚放马游街,纵情狂饮,不是什么好路数,可人死为大,他们怎么也不至于跟死人抢道吧?

“坏了,这送葬的队伍还不让路,这下糟糕了。”

“哈哈,你瞧,你瞧,那做法事的道士……”

杨帆定睛一看,只见那位方才还仙风道骨、气定神闲,一副得道高人形象的黄衣道人面露惊慌之色,倒提了宝剑,一步步地向后退去,看那情形,似乎想要躲到棺材后面去……

“且住!大和尚,死者为尊,你等出家人,怎么见了我家出殡也不知避让,还要硬闯上来?”

一见那些纵马的僧人狂奔而来,到了面前虽然勒住缰绳,却依旧不给让路,大模大样地摆出一副等着出殡队伍给他们让路的架势,出殡的杨氏族人很是愤怒,立即跳出几个人来,大声呵斥。

自古死者为大,就算是一支送葬队伍和一支成亲队伍路上相遇,那也是成亲的要给送葬的让路,眼前这些人还是些僧人,尤其不该如此不懂礼路。虽然瞧他们粗犷豪野的样儿,不似正经路数,不过杨家人一来是官宦人家,二来占了死者为大的理儿,心中却也不怕。

那些僧人本待挥鞭呵斥,不想先被这些披麻带孝的人训斥了一通,不由怒极反笑。其中一人的马鞭本待抽下,这时反而收回,向那中间的红袍大和尚笑嘻嘻地道:“师傅,这户人家要咱们给他让道儿呢!”

“呃~~~,嗯?”

大红袈裟的和尚打了个酒嗝儿,醉眼朦胧地向前看来,一俟瞧见眼前的情形,顿时把眉头一皱,连声道:“晦气,晦气,怎么碰到送葬的了,出门见棺材,升官又发才,阿弥陀佛,百无禁忌!”

这和尚一身大红袈裟,显见是个很有身份的大和尚,可他不但纵马饮酒,这一说出话来,更与市井无赖无异,听来令人发噱。

红袍大和尚道:“赶紧叫他们过……,嗯?那个做法事的可是道士?”

大和尚刚要挥手叫抬棺送葬的人过去,忽地一眼瞧见那两个捧印打幡的小道士,不禁把牛眼一瞪,大声问道。

旁边一个和尚道:“师傅好眼力,那正是两个小道士。”

红衣大和尚笑骂道:“好你老母#蝴们穿着道袍,佛爷眼又不瞎,如何看不出来?”说着一偏腿儿,腰杆一挺,也不扶鞍,就从那马上跳下来,动作竟是极为矫健利落。

大和尚肆无忌惮地闯进人群,盯着那两个小道士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高声问道:“就你们两个小家伙,如何给人家做法事?你们师傅呢?”

这时候,杨家一位长辈想要上前斥责,旁边却有个人突然拉住了他,对他低低耳语几句,这人脸色一变,竟然退了几步。杨帆和马桥在一旁看得分明,对这大和尚的身份不禁更加好奇。

杨帆仔细打量这和尚,见他大约三十多岁,身材魁梧,长相英俊,浓眉大眼,鼻挺嘴阔,襟怀散开,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胸腹间的肌肉线条异常健美,这样一条威风凛凛的大汉,仿佛哪座庙里的金刚武僧一般。

“你们的师傅呢,叫他出来!”

大和尚双手叉腰,大声喝道。

片刻功夫,那个躲到棺材后面的老道就被几个灰袍和尚给揪了出来,仔细瞧这老道,倒是颇具卖相。杏黄的法服,头上一顶五老冠,脚下一双青布芒鞋,手执铜钱七星剑,颔下蓄须,相貌古拙,透着一股清逸飘然之气。

马桥对杨帆小声道:“这大和尚是什么人,那个老道怎么这么怕他,莫非是欠了他钱么?”

杨帆摇了摇头,心中却已隐隐猜到了几分,不禁轻笑道:“你仔细瞧着,怕是有热闹看了。”

那老道一脸尴尬,见了散着衣襟的大和尚,上前嵇首一礼,口宣道号,说道:“无上太乙天尊,贫道弘首观观主一浊,见过怀义大师。”

三清弟子施礼时,常随口唱“无上天尊”或“无上太乙天尊”,如遇众善信有不幸遭遇,则唱“无上太乙度厄天尊”或“无上太乙救苦天尊”,这种唱礼,一直沿用到清末民国。之后,由于评书的功劳,被讹传为“无量天尊”,其实无量这个词来自佛教,并非道教用词,道家常用的是“太上”、“至上”、“无上”,表达道的至高至尊。

大和尚哈哈大笑道:“你认得我么?”

老道说道:“薛师名满洛京,贫道怎么能不认得?”

怀义和尚仰天打个哈哈,甚是得意地问道:“老道,这道士呢,会替人做法事超度亡灵,我们和尚呢,也会替人做法事超度亡灵,老道你说,是和尚做法事了得,还是道士做法事了得?”

“这……这……”

一浊道人听了甚是为难,他知道这和尚的真正身份,哪里敢得罪他,可是和尚这一问,就不仅仅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了,而是关乎佛道之争。

自大唐开国,唐高祖李渊便尊老子为自家始祖,自称老子后裔,崇奉道教。奉道教为“本朝家教”,下了圣旨,三教之中,以道教为尊,儒教次之,佛教最后。乾封元年,唐高宗李治更尊老子为“太上玄元皇帝”。

结果高宗病逝,武后当朝,因为道教与李唐一体,为了建立自己的力量,武后便大力拉拢佛教,信佛崇佛,佛教的地位日益高涨,目前已经冲击到了道教的国教地位,此时这个大和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老道虽然惧怕他,却也不敢让步。

一浊道长想了想,便硬着头皮道:“这个么,似乎没什么好比的,佛道两家,应该是各有所长吧。”

“哦?”怀义和尚挑了挑眉,邪笑道:“我佛教超度亡灵,多是礼佛念经,替亡灵消除罪业、依靠佛力救度亡者往生佛国净土,出离三界六道生死轮回苦海,往生西天极乐世界,不知你道家如何超度亡灵?”

一浊道长说道:“我道家超度亡灵,多以道术建开路道场、莲灯道场、拔伤道场、填库道场、功德道场,颂念太乙救苦天尊,超度亡灵往升东方长乐世界。”

怀义和尚道:“我西方极乐世界,是我西方世界佛阿弥陀佛所建之庄严、清净、平等之世界。西天极乐世界,高二十八层,有阿弥陀佛,观音菩萨,大势至菩萨超渡往生之人。往生之人的魂魄,皆附七宝池中莲花,化为阿罗汉。你东方长乐世界如何?”

一浊道长情知与这蛮不讲理的大和尚继续讲下去,绝对没有好结果,奈何到了这一步,却是不得不辩,只好愁眉苦脸地道:“我道家有长生极乐净土,高三十六层,专司度生度死之救度,乃灵魂往生最佳之法门。”

“哦?”

怀义和尚抓了抓光头,嘀咕道:“怎么比我西天极乐世界还多了八层?唔……,我西方无量世界,一佛土便是三千大千世界,所以,我这二十八层,要比你那三十六层装的人还多。”

一浊道长听他越辨越不像话,唯有苦笑:“长乐世界,贫道不曾去过,怀义大师所言,实在无从印证。”

怀义和尚见他不敢再辩,洋洋得意,道:“我佛家诸佛菩萨神通光大,不堕六道轮回,你道家最高果位也不过是仙,本领自然不及我佛菩萨!”

一浊道人鼓足勇气道:“我道家之仙,并非佛家天人道之仙。道家仙人,不论先天后天,成仙便达逍遥游之境地,不受外物限制,更不用说业力了,早已不堕轮回。反倒是佛教,据贫道所知,佛教古典之中,并无六道之说,这是佛教传至东土之后,呵呵……”

怀义和尚勃然大怒,一把揪祝蝴衣领道:“岂有此理!你是说我佛教窃你道教教义,扩五道为六道,自抬身价了?”

一浊道长见他大怒,暗自一惊,只好忍气吞声地道:“薛师误会了,或者……或者是贫道见解有误,也不无可能。”p:诚求推荐票!!!

第八十四章 洒家薛怀义!

怀义大和尚与一浊道人作佛道之争的时候,整个出殡队伍都停在那里。棺椁还没抬到地方,不能落地,抬棺材的壮汉初时还好,到后来一个个累得苦不堪言,可是这时众人窃窃私语间,早就透露了这位怀义大师的身份,他们哪敢上前理论。

这位怀义和尚本是半道出家,不学无术,只是做久了和尚,耳濡目染之下,多少知道一些佛教教义,可是要让他真与这一浊道人理论,仔细辩论起来,自然不是人家对手,此刻一浊道人示弱,他也知道是怕了他身份,便不再与对方讲经辩义,而是蛮横地道:“老道,那你说,如来爷爷和老君爷爷,哪个更厉害些?”

这和尚说话不伦不类,连如来都被尊称为爷爷了,好在他虽然贬低道教,可是对道教至尊老聃还是不敢太过无礼,所以也冠以爷爷的尊称。

一浊道人听得啼笑皆非,那时佛教和道教的神仙还没有被那么多话本校旱混淆到一块儿,在道教神话中,根本没有诸佛菩萨,在佛经中同样没有三清至尊这些神仙,你叫他如何比较。

一浊道人吱吱唔唔回答不出,怀义和尚得意洋洋道:“看你模样,是承认如来爷爷比老君爷爷厉害了?”

这时街上围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一浊道人情知争执下去,最后还是自己丢人,实在不想再与这等浑人计较,服个软,让他走人也就是了,于是把牙一咬,道:“想来,如大师所说,如来是比老君的法力更厉害些吧。”

怀义和尚哈哈大笑,说道:“既然如来爷爷比老君爷爷厉害,你还拜什么天尊,不如就入我佛家,礼拜佛祖吧。”

“啊?”

一浊道人大惊道:“这如何使得?佛是佛,道是道,贫道是道家弟子,怎能皈依佛门?”

怀义和尚把大手一摆,说道:“什么佛家道家,既然老君爷爷不及如来爷爷,那就请如来爷爷坐第一把金交椅,老君爷爷坐第二把金交椅,佛道一家,皆大欢喜!本大师今儿就收你做个弟子,来人,给我的徒弟剃度!”

当下就抢出几个和尚来,架住一浊道人,抢了他的七星宝剑,摘了他的五岳道冠,扒了他的绛黄法袍,当街摁在地上,他们居然连剃度的家活什儿都带得齐全,当下就有人拿过剃刀,怀义大和尚亲手执刀,当街为一浊道长剃度起来。

不一会儿,一派仙风道骨的一浊道人就变成了一个头顶光光的老……沙弥。因为他刚刚入门,头上连戒疤都没烧,自然只是个沙弥。

这一幕,不只把路旁行人看个目瞪口呆,便是那出殡的队伍也看得张口结舌。雪莲姑娘到底还小,眼看着方才脚踏七星步,手舞七星剑的一浊道人,片刻功夫就成了一个光头和尚,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时道路两旁,早已不知有多少人在窃笑,怀义和尚又叫人取来僧袍一件,给一浊道人换上,一个和尚便新鲜出笼了。这时一浊道人那两个小徒弟也被人摁倒在地,七手八脚地剃光了头发,成了两个货真价实的小沙弥。

怀义和尚看看他们,满意地道:“嗯,这样看着就顺眼多了。你们继续做法事吧,莫耽搁了亡者入土的时间,弘一、弘六,你们两个跟着他们,等他们办完了法事,就领他们回白马寺见我,从此他们就是咱白马寺的人啦。哈哈哈哈……”

大笑声中,怀义和尚飞身跃上骏马,一打马鞭,就从那送葬的队伍中间招摇而过。

弘一弘六两个青袍和尚抱着双臂往一浊道……一浊和尚面前一站,歪眉吊眼地道:“走啊,你倒是接着走啊,收了人家的钱,怎么也得给人家把丧事办好才是,半道摞挑子,那不是损了咱白马寺的名声么?”

一浊道长欲哭无泪,他自幼出家,做了一辈子道士,如今莫名其妙变了和尚,只好羞愧地挥起七星宝剑,继续做法事。

弘一和尚道:“嗳我说,你怎么还鼓捣七星剑呐,你现在是个和尚。”

一浊以袖掩面,悄悄对他说道:“惭愧,贫道……”

弘一打断他的话道:“师弟!咱们师兄弟,现在共有十五人,你刚入门,就排十六,咱们都是弘字辈的,你是弘十六,得叫我们师兄。”

一浊道长垂下头,眼含热泪,抽抽答答地道:“师兄,贫……僧,不会念佛家的往生咒啊!”

弘一揉了揉鼻子,问旁边那和尚:“弘六,你会么?”

弘六道:“屁,我哪会呀。”

统一挥手道:“行了行了,你会啥就做啥,继续,赶紧做完法事,跟着我们去见师傅。”

一浊道人无奈,只得继续做起了法事。

只见一个光头和尚,穿着一袭灰色的僧袍,脚踏七星步,手舞七星剑,口中念念有词:“三清三境慈悲主,道经师宝大天尊,祥光初照下罗丰,接引亡者登道岸。云驭已降,鹤驾来临,法会大开,八卦高悬呐……”

在路人一片惊愕的目光中,几个和尚念着道家的度亡经咒,引着出殡队伍沿着建春大街向建春门方向走去……

※※※※※※※※※※※※※※※※※※※※※※※※※

路边有些百姓还不知道那大和尚身份,免不了啧啧称奇,探问究竟。有人就道:“那大和尚是谁?怎地这般霸道!看他徒弟众多,个个都不似好路数,那老道怕吃亏,忍也就忍了,可这出殡的人家可是杨郎中家啊,怎么也忍气吞声了?”

“嘿!你还真是孤陋寡闻呐!你没听见那老道称呼那大和尚为怀义大师?你没听那大和尚说他来自白马寺?你说他是什么来头,嘿嘿!”

“啊呀!莫非……那和尚就是薛怀义?”

“嘘!人家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那是何等人物,就连天后的侄儿武承嗣、武三思见了他,都得恭恭敬敬尊一声薛师,不要说杨郎中已经死了,就算杨郎中还活着,也不敢在这位爷面前指手划脚啊。”

众人言语之间,便把这位的白马寺主持的事迹透露了出来。

原来,这位俗家姓薛,法号怀义的大和尚本名叫冯小宝,原是洛阳街头一个耍枪棒卖药的江湖汉,因为体魄强健,容貌英俊,后来因缘际会,成了武则天的面首。

武则天得了冯小宝这样年轻强壮的男人,心中大为可意,可他一个壮年男子,出入宫闱必然惹人非议,李唐宗室不是好道就是好佛,佛道两家的高僧真人出入宫闱乃是寻常事,武则天就灵机一动,让他剃发出家了。

武则天一道旨意,就让洛阳白马寺主持把位子让给了冯小宝。武则天本人是极重视门第的,她武家本就是关陇贵族,因为爱极了冯小宝,又怕他出身卑贱,叫人鄙视,所以又想了个法儿,给他改名薛怀义,让他七拐八绕地和女儿太平公主的丈夫薛绍挂上钩,成了薛家的人,薛绍也要尊称他一声叔父。

这薛怀义给武后效力,可不仅仅是在床榻之上,他还当真是做过几件大事的。其中一件就是修“明堂”。

“明堂”是儒家经典所记载的天子布正之所,修建明堂对武则天来说,不仅仅是一座建筑那么简单,其中有着深刻的政治意义,而这件庞大的工程,就是由薛怀义设计、监造的。当然,具体的设计自然有专门的匠人,可是薛怀义虽不学无术,腹中却有许多奇思妙想。

这座“明堂”被他建造的恢宏壮丽、气势不凡,足足有三十层楼高,成为中原有史以来最为庞大的一组宫殿建筑。这么庞大的建筑,薛怀义仅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建成了,这还不算,他还在明堂后面,建了一座更高的“天堂”。

这“天堂”有多大、多高呢?“天堂”共五层,建到第三层时,就已凌驾于“明堂”之上,“天堂”中有一尊大佛,是依照武则天的容貌建造的,这尊大佛一个小手指上就能站好几十个人。

许多读者或许在《狄仁杰之通天帝国》这部电影中已经见识过这尊大佛的神采。而这尊大佛,就放在“天堂”之中,“天堂”到底有多大,可想而知。

近来,薛怀义更是威风,因为年初的时候,武则天任命他为新平道行军大总管讨伐突厥。薛怀义只是个卖药的,他手下那些将领可不是吃素的,突厥人听说唐军来势汹汹,便避而不战。

薛怀义是真想跟突厥人打一场,结果在草原上晃悠了几个月,也没找着敌人的踪影,只好“凯旋”而归。武则天因为这桩功劳,又给他加封了一个二品的辅国大将军,他的气焰便更加嚣张。

只是或许是因为武后近来国务繁忙,很长时间没有召他进宫侍寝了,冯小宝别的事都敢做,唯独不敢给武则天“戴绿帽子”,他一个精壮男人,无所事事,还能做什么?只好把自己旧日相熟的一班泼皮都召到白马寺削发为僧,每日里酒肉不断。

他自己做了和尚,就看不得别人长头发,平常人他也没办法,总不能把洛阳百万民众都剃成秃子吧,所以就拿道人出气。

当然,薛怀义此举也另有深意,他看似粗鲁,其实也是个极聪明的人,知道道家与李唐宗室密切相关,是保李唐的,而武后想革李唐之命,因此需要扬佛抑道,他这么做,也是用他的法子给武则天造势。

因此上,自打他回了洛阳,每日里鲜衣怒马,驰骋街头,只要看见道士,一定抓来剃度做和尚,这个消息已经渐渐传开,那弘首观观主一浊道人业已有所耳闻,所以方才一看见他,就下意识地想躲起来,想不到还是遭了他的毒手。

杨帆和马桥随着看热闹的人群往坊里走,一路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地说起有关薛怀义的奇闻佚事,杨帆可从没想过自己以后能跟这个大和尚有所交集,所以也没往心里去。他现在一心想要查的,只有那个苗神客的下落。

p:扒衣服啦!投光推荐票,光光去睡觉!

第八十五章 憔悴青袍人

秋雨绵绵。

常言道,春雨如恩诏,夏雨如赦书,秋雨如挽歌。

秋天的雨,总会给人一种凄苦的感觉。

这场秋雨从早晨就淅淅沥沥地下起来,到了午后仍不见停歇,秋意因此弥漫开来,天地间一片萧索。

归德坊内,一条泥泞的小道上,一个穿着淡青袍服,撑一把油纸伞的人,正在巷中踽踽独行。

归德坊位于洛阳城南,长夏门边。洛阳东南角及长夏门定鼎门等郭城地区的居民是比较少的,因为这里距离繁华的市中心太远,所以这里有大片空旷的树木丛林,虽然圈在城中,却从未经开发过,野趣盎然。

因之,这里也成为东都一道风景甚美的所在,一些喜静的文人墨客和部分仕途失意贪图房租便宜者,都会选择这一地区作为居住地。

撑伞人出了小巷,面前赫然出现一片静静的树林,树叶儿被雨浇得油亮油亮的,整片林子都充满了幽静的气氛,细雨仍在飘摇,林中隐隐现出一角红色的飞檐,踏着深青色的草地走过去,当露水完全打湿了脚面的时候,便会看到一座小楼。

小楼倚坡而建,林木环绕,十分幽雅。楼前没立“旗望”,只是挑着一只酒幡,在风雨中轻轻地飘摇着,此处竟是一处酒家。

撑着油纸伞的人没有停,径直向那酒家走去。

滴水檐下,他收了伞,现出容貌来。这人已经有五十出头了,头发已经花白,脸上生出密密的皱纹,前浓而后淡的一双眉毛,略显瘦削的脸颊,微微带着些凄苦的味道,不知是不是受了这秋雨秋风的影响。

他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叹了口气,便甩一甩伞上的雨水,推开竹篾编制的小门儿走进去。酒楼里很静,这时候连市中心闹市区走动的人都少了,更何况是这等幽静的所在。

雨中酒客几如断魂,那酒博士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只剩下一个老掌柜,坐在酒柜后面托着下巴打盹儿,客人推门进来,随之刮进一阵秋风,轻轻拂动了柜台上方悬着的一串酒牌菜牌。

酒牌菜牌都是竹制的,被风一吹,相互碰撞,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那老掌柜想是睡得熟了,竟然没有醒来。

客人也不叫他,只是四下一扫,就见酒店一角,临窗坐着一个人,那人见他进来,便向他招了招手。这位年逾五旬的客人便举步走了过去。

屋角那副座位窗外,就是一片旺盛的野草,虽是深秋,依旧长得茂盛茁壮。窗子支着,雨水浇在上面,发出“淋淋”的响声,然后再流到野草的茎叶上,偶尔有风吹进来,拂动着那位酒客的衣袂。

那位酒客头发上束着丝制的巾子,穿着一袭葛黄色的团领袍衫,颌下有一部稀疏的胡须,脸色微微有些发黄,但是看起来年纪并不大。葛黄袍子的年轻人起身向他见礼,笑问道:“可是尤兄?”

五旬老者微微颔首:“某正是尤浩洋!”

黄袍年轻人微微一笑,肃手道:“尤兄请上座。”

尤浩洋犹疑地瞟了他一眼,脱靴登榻,在案几后面跪坐下来,黄袍年轻人也撩袍坐好,抄起酒杯,右手举杯,左手托底,向他行了一个很客气的敬酒礼:“秋雨苦寒,尤兄请先饮一杯,祛一祛身上的寒气,咱们再慢慢谈。”

尤浩洋是被那个耳目人赵逾邀请来的,赵逾下了一番大力气,终于找到一个有可能知道苗神客下落的人,但是要想从这人口中问出苗神客下落却并不容易,尤浩洋只稍稍露了一点口风,索酬极高,赵逾便安排他与杨帆直接见面。

杨帆乔装改扮了一番,便与他约定了在此处会面。

尤浩洋其实官职不高,他只是一个邸吏,进奏院里的一个邸吏。

进奏院就相当于后世各省设置的驻京办事处,负责为省中大员做些上传下达的事情。能在京里设邸吏的,都是一方诸侯,他们设邸吏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上报辖内情况,而是为了方便他们随时了解京里的情形。

那时代交通不便,讯息不灵,地方大员们岂能坐等只与自己有关的消息经由朝廷方面传达过来,他们自然要安排一些情报人员在京里随时打听朝堂上的一举一动,这些人不但负责替地方大员打探朝中消息,也负责替他们联络京中权贵,交通感情。

因此,邸吏是个很肥的差使,地方大员们在别的地方都能省,却绝对不会在邸吏的资金方面小里小气,所以邸吏都是肥得流油,可是凡事皆有例外,尤浩洋这个邸吏,现在过的日子就比黄莲还苦。

因为尤浩洋好死不死的,乃是于阗都督府设立在京的进奏院邸吏。

于阗本是安西都护府下辖的一个军镇。

贞观二十年的时候,西突厥乙毗射匮可汗向大唐请求和亲,李世民提出让他割让龟兹﹑于阗﹑疏勒﹑朱俱婆﹑葱岭五国为聘礼。乙毗射匮可汗阳奉阴违,表面答应,和亲后却不肯割让,大唐便动用军队强行接管了这些地方。

于阗都督府就是在那时设立的,贞观之后,因为政局动荡,安西四镇时置时罢,军镇也有所变动。永徽元年,唐高宗李治罢四镇,安西都护府迁回西州。显庆二年,大唐平定西突厥阿史那贺鲁叛乱。次年,四镇又恢复。

咸亨元年,吐蕃攻陷龟兹拨换城,四镇再罢。调露元年,大唐安抚使裴行俭平定匐延都督阿史那都支等人反叛,又重置四镇。三年前,唐军被吐蕃打败,四镇再次失守。所以,于阗都督府设立在京的这些邸吏就成了没娘的孩子。

他们是都督府设立在京的人员,不是朝廷直属的官员,俸禄的发放不在朝廷,可现在问题是,那些都督府也不知道是否有机会重设,谁还理会他们呢?这些邸吏就处于一个极尴尬的境地了。

一些家境还可以的小吏,暂时可以靠家里帮衬,像尤浩洋这种靠他养家的男人,经济来源失去,就有些苦不堪言了。要不然,他也不会赴今日之约。尤邸吏饮一杯酒,将杯轻轻放下,直视杨帆道:“老弟,闲话少叙,你想知道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苗神客!”

杨帆微微倾身,双眉扬起,直视尤邸吏道:“我只要知道苗神客的下落!”

尤邸吏脸色微微一变,抱拳道:“你要知道他的消息?失礼!在下告辞!”

尤邸吏起身便走,杨帆从桌下拿出一个青布包袱,往桌上一放,包袱里面“哗”地一声响,尤邸吏正要把脚探入榻下的靴子里面,听到这声响,身形不由一顿,他扭头看了眼那个包袱,着实不小,不禁咽了一口唾沫。

杨帆道:“尤兄怕什么,出得你口,入得我耳!”

尤邸吏脸上现出挣扎的神色来。杨帆又是微微一笑,说道:“出了这间酒楼,你不认得我,我也不认得你,谁若说你曾向我透露过什么消息,可有什么凭据么?难道你肯承认?呵呵,尤兄,还是坐下的好!”

尤邸吏的脚尖慢慢转了方向,好半晌,才艰难地回到案几旁坐下,闭目长叹道:“唉!人穷志短!你到底要知道什么?”

杨帆沉声道:“我只想知道苗神客现在哪里,下落如何!”

尤邸吏霍地张开眼睛,定定地瞧他半晌,缓缓垂下眼帘,说道:“你查问苗神客下落,是为恩?是为仇?”

杨帆道:“无论恩仇,离了这家酒店,一概与尤兄没有关系,尤兄觉得,你是知道好呢,还是不知道好呢?”

尤邸吏吁了口气,脸上的愁苦之色更浓了:“某……并不知道苗神客的下落。”

杨帆缓缓直起腰来,伸手抓起那个包袱,说道:“倚窗听雨,雨打芭蕉,别有一番意境。这桌酒菜,就算小弟奉赠于尤兄的,尤兄请慢慢享用,在下告辞!”

尤邸吏脱口道:“不过,我知道谁知道他的下落!现如今,大概也只有这一个人,知道他在哪里?你若问起旁人,旁人未必晓得,我能知道此事,也是因为一个偶然的机缘!”

杨帆手上动作一停,问道:“这人是谁?”

尤邸吏慢吞吞地道:“我若说出来的话……”

杨帆二话不说,便把手中的包袱往前一推。

尤邸吏伸手按住包袱,徐徐说道:“上官待诏!”

杨帆吃了一惊,失声道:“上官婉儿?”

尤邸吏脸上慢慢露出一丝诡谲的微笑,问道:“足下还要继续问下去么?”

杨帆沉吟半晌,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说道:“尤兄,你这是故意说出一个高居九重宫阙之上的人物来搪塞于我么?”

尤邸吏道:“尤某所言,句句属实!”

杨帆冷笑道:“苗神客不过是个编修国史的著作郎,掌文学著作之学士,算是甚么了不起的重要人物,他的下落居然只有天后面前第一人上官待诏知道?”

尤鸱吏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气,说道:“苗神客只是个编修国使的著作郎,掌文学著作之学士?呵呵,你可知道,这苗神客编撰的都是些什么书?”

p:诸友,诚求推荐票!今晚零点本书上架,请多多支持!

第八十六章 共一帘秋雨

“什么书?”

“昔日,天后尚是宫中一昭仪时,为了夺皇后之位,编撰了《列女传》、《臣轨》、《百僚新戒》、《乐书》等书发行天下,为其造势,这些书都是天后身边一班文人代著的,苗神客就是其中之一。”

杨帆怔了一怔,问道:“那又怎样?”

尤邸吏道:“二十年前,天子视事,天后垂帘,政无大小,皆与闻之。天下大权,悉归中宫,中外谓之二圣。你道天后是如何处理如此繁重的国家大事的?”

杨帆有些明白了,微微动容道:“你是说……”

尤邸吏道:“二十年前,天后亲自挑选了一些学识渊博、文思敏捷的文人学士,充入中书、门下以及翰林院等中枢衙门与编修衙门,他们担任的都是最高不过五六品的官职,却可以不必经过南衙,直接从皇宫北门玄武门入禁宫办差,随时面见天后。他们虽然不是宰相,宰相权利却一步步被他们剥夺,转移到他们手上,这些人,当时被称为‘北门学士’。”

杨帆呆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本以为最容易下手的这个苗神客,竟然是个比丘神绩更有来头的大人物,大唐官场上虽然没有过这么一个宰相,而他实实在在是扶保武则天一步步登上帝位的股肱之臣。

人常说上官婉儿是大唐内相,这苗神客分明就是大唐隐相了,如此说来,这两人的地位倒是相当。可是,既然他极得武则天信任,拥有极大的权力,又何以销声匿迹,又何以他的下落只有上官婉儿一人知道呢?

当杨帆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尤鸱吏脸上便露出一副奸商般的笑容:“小兄弟所问的问题,干系实在是太大了,我说的已经够多了。所以,如果你想知道更多,那么,还要再付一份酬劳!”

说着,他就抓起那个包袱,使劲塞进了自己的怀抱。

……

杨帆撑着伞,在细雨斜风中缓缓而行,细雨打湿了他的前襟下摆,他也没有注意,他的思绪已完全沉浸到尤浩洋告诉他的有关苗神客的点点滴滴中去了。

武则天一步步走到今时今日,固然是她雄才大略,但是她深居内宫,在攫取权力的过程中,需要在宫外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为她所用,这股强大的力量是她自己一手渐渐组建而成的。这股力量正如阴阳两道,分为文武二途。

武者自然就是梅花内卫,而这文,就是北门学士。

北门学士的核心成员共有六人,当初被武则天所用时,官职都不高,他们分别是著作郎元万顷、左史范履冰、苗神客、刘祎之、右史周思茂、胡楚宾。苗神客就是其中的一员,是武后代替高宗统治大唐时期真正的六隐相之一。

如今,六隐相安在呢?

著作郎元万顷,起初任通事舍人,乾封年间,随大将李积征讨高丽,担任辽东总管记室。曾奉命作檄文声讨高丽,不料此公书呆子气发作,竟在檄文中讽刺高丽人不懂兵法,不知道固守鸭绿江之险要。

结果高丽人见了檄文,马上派兵固守鸭绿江,大唐官军屡攻不得,伤亡惨重,元万顷因此流放岭外。后遇大赦还京,拜著作郎,被武则天选中,成为北门六学士之一,如今位居凤阁侍郎,乃是当朝宰相。

左史范履冰,初为周王府户曹参军,后成北门学士,二十年间,历任鸾台、天官二侍郎。又迁升为春官尚书(礼部尚书),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成为大唐宰相,前不久被周兴举告与叛党勾结,今年年初刚刚处斩。

左史刘祎之,官至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三品。亦为大唐宰相,两年前被来俊臣告发他收受归州都督孙万荣的厚礼,又与反贼徐敬业的一个美妾有私情,被武后赐死。

右史周思茂,受武后重用后,累迁麟台少监,崇文馆学士。去年被索元礼弹劾私通叛逆,下狱受刑而死。

右史胡楚宾,去年,亦因与反逆有牵连这样的罪名,死于狱中。

武则天一手扶植的六大心腹,如今除了位居宰相的元万顷,销声匿迹的苗神客,全都因为反叛或者私通反叛而被处死,武则天竟如此识人不明?她亲手扶植的这些人,在她不曾掌握天下间个个忠心,如今武后权倾天下,他们反而一个个起了反心?

杨帆不用猜也知道,这是飞鸟尽,良弓藏。北门六学士早在武后刚刚成为皇后的时候便为其所用,这么多年来,他们一定掌握着许多武后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机密与秘密,最安全的保秘方式,当然是让他们永远闭嘴。

于是,武后开始清扫称帝前的最后障碍。可是,为何元万顷还高高在上?武后还没来得及下手?苗神客又为何下落不明?武后如果已经下手,没必要隐瞒他的死讯呐,从前几个人的下场来看,是一定要安上一个合理罪名的。

杨帆长长地吁了口气,就像置身于层层迷雾当中,这层层迷雾需要他一层层地去剥开,可是从桃源小村再到这洛阳城中,他每剥开一层迷雾,都似感觉到更浓重的迷雾,让他更加的看不清楚,什么时候才能真相大白?

雨,下大了,秋雨连成了线。

风也更急了,雨丝斜斜密密的往人身上扑,杨帆不得不停住脚步,在一家香料铺子的屋檐下避雨。

楼上,谢小蛮正举杯独酌。

这是她开的一家香料铺子,她为自己的阿兄开的。

阿兄今后生活的一切,她都已经打点好了,就差连娘子都提前给阿兄找好,可她却一直找不到阿兄的人。阿兄未必就没有经不起乞讨生涯的辛苦,少年早夭的可能,但是小蛮拒绝去想这个问题,她坚信阿兄还活着。

这份坚持,与其说是对阿兄的信任,不如说是来自于她心中的恐惧,她害怕自己唯一的亲人就此消失,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与这天、与这地,那她所有的奋斗,还有什么意义?

她本来只是公孙兰芷的一个小侍女,她侍候小姐起居,也随小姐习武,她本来的打算只是想练得厉害一些,再不叫阿兄为了保护她被人打得吐血,被人欺负得头破血流。

她很用功,比公孙兰芷还要用功,她很快就表现出了习武的天份,于是在一个炎炎夏日,被偶然来裴大娘府拜访的裴大娘师妹谢大娘看中了,那时,她正满头大汗地在阳光下练剑,汗水湿了头发,粘在她的额头。

谢大娘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走,练功可能会更苦,但她可以不再做一个小侍女,她还可以拥有很大的权势和财富,这本不是女孩儿家最喜欢追求的东西,但是妞妞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因为她觉得,这是阿兄最需要的。

于是,她成了梅花内卫的一员。于是,表现越来越出色的她,很快就得到了谢大娘更多的欢心,被她认为义女,并为她取了名字:谢沐雯。后来,当朝天后还为她取了一个小字:阿蛮。

可这都不是她想要的,她想阿兄,想那与她牵着手,鱼儿一般奔跑在雨中的阿兄。

小蛮坐在檐下看雨,雨丝如线,下得稠密,无聊的她想看清雨滴之间的间隙,却根本看不清,雨水落速太快,比她的剑还快,定睛看得久了,她有一种飞速上升的感觉,好象一直要升到那灰蒙蒙的天空里去。

于是,她便低下头来看地上的涟漪,她看到一泓一泓的水泽,被雨滴打出点点涟漪,好象水面开出的昙花,方开便谢,方谢又开,她没有看到在檐下避雨的人,只听到檐上流下的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噗噗”的声音。

看着这雨,听着这“噗噗”声,她便想起了蹲在芭蕉树下,与阿兄一人捧着一半泡烂了的馍,就着雨水吃馍的日子……

杨帆持着伞站在屋檐下等着雨小下来,雨水“噗噗”地浇在伞面上,又流到地面上,打起一个个的水泡,水泡一个个泛起,又一个个打碎,不知从何而来,又往何处而去。

远处,高耸入云的“天堂”中的巨佛正俯瞰着整座城市。

佛家说一沙一世界,不知这一个水泡是不是也是一个世界。如果它是一个世界,在人的眼中看来,它的生灭只是刹那之间,可是在这个世界里面,是否也是一个极漫长的时光?

在永恒的佛的目光里,人的世界何尝不是一弹指。可它短也好,长也好,在这世界中,生而为人,就是他的世界。在这世界里,他一肩挑着恨,一肩挑着爱,无论恨与爱,都要有个结果,这就是他的使命,

盯着那忽起忽灭的水泡,他仿佛又看到了山村的大火,看到了烧焦的尸体,看到了阿姊飞起的人头,看到了那个长着豁牙的丑丫头,看到了那个挟剑怒闯都督府蛋髯大汉……

天空中突然咋起一声惊雷,杨帆吁了口气,扬起头,看向那灰蒙蒙的天空。

“苗神客既不可得,只能从丘神绩处着手了!”

杨帆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暗暗下了决定。

雨渐渐小了,他紧了紧手中的伞,举步走出檐下。

小蛮独坐楼中,看着风中的雨,也看到了雨中的人,那人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得很平稳、很宁静,似乎一点也不担心雨再大起来,风撩着他的袍裾,微微掀起复又落下,隐隐的透出一种孤寂,恰如小蛮此刻的心情。

小蛮举手梳理了一下头发,黑亮的眉毛微微弯出一道好看的弧线。

第八十七章 黑山老妖

杨帆回到修文坊时,因为下了一天的雨,坊里大街上没有几个人,连开小吃摊的几户人家门前也是冷冷清清,有些人家摊子虽然还没有收,也只是想候着雨停了再做点生意,此时都已回房歇息去了。

可是杨帆到了自家门前的时候,却看到一辆轻车,车子就静静地停在雨水中,两匹骏马静静地站着,草料袋子系在它们的颈上,它们低着头,自顾吃着草料。车夫坐在车辕上,身上穿着一件蓑衣,蓑衣上凝了许多的水珠。

杨帆认得,这是为彩云姑娘赶车的那个车把式,他向这人礼貌地点点头,那人坐在车头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塑。

杨帆笑笑,他知道这人一向沉默寡言,或许还有些傲气。一个马夫,即便是一个豪门的马夫,其实也没有资格自傲,可偏偏许多有资格骄傲的人待人非常谦和,偏偏是有资格骄傲的人的手下人,喜欢替他骄傲。

杨帆没有在意这人的态度,推开院门走进去,走到廊下,收了桑害甩水,把伞竖着搁在门边,伸手拉门。一身青衣的彩云姑娘正在房间里坐着,听到声音从榻上起来,快步迎了出来。

“二郎的身子当真见好了,这雨天还要出去?”

彩云笑吟吟地道:“二郎去了哪里?可叫人家好等。”

杨帆笑道:“小弟可不知姐姐要来,一个人在家闲闷,四下里胡乱走走,倒也没有一个确实的去处。倒是姐姐你,这样的大雨天,怎么还过来了,可是又给小弟带来了什么好吃的东西么?”

彩云抿嘴一笑,道:“这一回呀,倒不用姐姐给你带好吃的了,很快,二郎就要锦衣玉食、山珍海味,哪还看得上姐姐送来的那点东西?”

杨帆讶然道:“姐姐这话从何说起?小弟既不曾高官得做,又不曾掘了一座金山,哪来的锦衣玉食,海味山珍?”

彩云神秘地一笑,道:“这些东西,旁人固然是求之不得,可是二郎你却不同,有位贵人正要送一场天大的富贵与你,今日姐姐就是奉命来接你的,二郎只管与姐姐去,只消你在那位贵人面前点一点头,这一辈子就发达了。只是到那时候,二郎富贵荣华,切莫忘了今日这个姐姐,若能提携一二,姐姐便心满意足了。”

说话间,她那双水汪汪的媚眼,便有些幽怨地瞟着杨帆。杨帆被彩云这句话将压抑了许久的好奇心挑起来,以致忽略了彩云眼中的幽怨,他欣然道:“尊主人肯见我了?”

彩云姑娘白了他一眼,叹道:“男人嘛,都是这般忘恩负义的汉子,刚刚听说有好处,便要把姐姐抛到墙外了。走吧,姐姐等了你这么久,怕是家主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

那辆车从外面看起来,就是一辆很普通的轻车,类似的车辆在洛阳街头随处可见,然而走进车子,里面却异常的华丽,这种华丽不是体现在表面上的,既没有用绫罗绸缎包裹座垫,也没有用华美的波斯挂毯装饰四壁,或者用金银作为器皿,而是体现在细微之处。

车是油壁轻车,原木清漆,白铜包角,优雅的松竹纹饰,每一个榫卯拼接的部位都严密无隙,走起来平坦舒适,即便是跑长途也绝不会把车里的人颠得骨头散架。车子好,拉车的马驯练有素,车把式的手艺也好,车子走起来几乎没有一点颠簸。

杨帆看得出,这部车子做过一些改装,应该是拿掉了许多华丽的装饰,以便让它显得平平无奇,因为一些地方露出的细微痕迹,显示那里曾经挂着或者放着什么器物,现在却空空如也。

不过也正因如此,车内便显得宽敞许多,本来只应坐一个人的地方坐了他们两个人,也不显得十分拥挤。其实他们两个人本可以坐得更分开一些,但是彩云姑娘硬要跟杨帆挤在一起,他也只好佯做不知。

好在,这位彩云姑娘虽然颇有向他投怀送抱的意思,却又似有什么顾忌,因此只敢借着坐姿挨挨擦擦地撩拨他,杨帆没有什么反应,她也不敢有进一步的行动,只是神色间便微微地有些不悦。

车子垂着密密的帷幄,杨帆本嫌气闷,曾想把它拉起来,却被彩云姑娘阻止了。杨帆虽然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但是这附近的道路他都是极熟的,他感觉着车子的每一次拐弯和前行,以他估计,车子应该是从修文坊出去,便拐进了前边的尚善坊。

车子又走了一阵,忽然停下了,冷面大叔在外面跟人说了几句什么,又等片刻,车子重新启动,这回拐的更频繁了,杨帆只觉得这车子忽而向左、忽尔向右,不像是行走在坊间的大街上,倒像是已经进了什么府邸。

如果是车子驶入一家府邸,还要东拐西拐的走这么长时间,可见这座府邸如何广大。又过片刻,车子停住了,车门打开,冷面大叔站在车前,脚踏已经放下,他却一言不发。彩云姑娘似乎是熟悉了他的这副模样,也不理会他,只向杨帆嫣然道:“二郎,请下车。”

杨帆弯腰出了车厢,踩着脚踏走出去,发现车子正停在一个蝙蝠状的展翼长亭之下,长亭一直延伸出去,一条长长的走廊,两旁是漆红的圆柱,中间挂着一排宫灯,只看这一条长廊就必是极富贵的人家了。

外面还在下雨,因为车子直接停到了廊下,却无须撑伞,彩云姑娘也下了车,向杨帆道:“二郎,请随我来!”

杨帆也不多问,只管跟着她漫步前行。

一路行去,只见绿意隐映,庭院深深,曲桥回廊,流泉假山,凤阁鸾楼,雕栏画栋,无一处不见精巧华丽,想来是某位贵人家的后花院,往远处看,甍脊高起,飞檐翘角,黛瓦白墙,如层峦叠嶂。

杨帆见了这般气象,不由暗自惊疑:“莫非这竟是某位王侯的家?”

本来他料定这位主人不管怀有何种目的,但绝不是意欲对他不利,所以一直坦然自若,这时却不禁提了几分小心,对方纵然没有别样目的,可是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贵人,却如此不遗余力地亲近他一个小小坊丁,岂不蹊跷?

事出反常必为妖!

※※※※※※※※※※※※※※※※※※※※※※

妖出现了,

而且还是黑山老妖!

杨帆跟着那位彩云姑娘一路行去,穿过一个个回廊,一个个天井,一个个院落,宛如走在迷宫当中,又转悠了半天,才来到一处精舍。

走进房中,只见几、案、橱、柜、台架、屏风,用材莫不是檀、楠、沉香等上等木料,造型莫不精致典雅,显得华而不俗。紫檀的屏风和镂空的博古架将房间分成几个部分,颇有一种曲径通幽的感觉。

杨帆不曾到过这样的豪宅,他在南洋时,师傅虽也是一国之少主,可那等南洋小国,房舍布置随意的很,那里的权贵也没养成盖豪宅、穿华衣的奢侈生活,房屋建筑岂能与中土大唐相比。

他是直接来到后宅廊下,让彩云引着穿房过室,绕进这间精舍里的,是以直到此时还未察觉此刻竟已进了此处主人的寝室。直到他绕过屏风,两株灯树赫然入目,才发觉有些不妥。

这是两株半人高的青铜灯树,用青铜打造成各色花枝花叶,上边站着各色的鸟儿,鸟儿有的歪头剔羽,有的仰首叽鸣,有的俯首啄食,动态不一,栩栩如生,蜡烛就插在一只只青铜鸟儿的鸟翎上,照得一室通明,恍如白昼。

斜斜一张屏风,隔成一个卧室,妆台一角,摆放着三层莲花妆的妆盒、几只储放珠宝的紫匣,一面一人多高的铜镜就矗在妆台旁边,此刻正倒映出他的身影,杨帆暗吃一惊,急忙回头一看,却发现彩云姑娘已悄然退下。

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轻轻笑道:“小郎君,你慌张些甚么?”

声音是从那点点梅花的坐屏后面传来的,那座屏掩住了大半个卧榻,从杨帆这个角度是看不到榻上情形的,杨帆犹豫了一下,到了这一步,只着头皮走过去,就见一个半老徐娘正斜卧榻上,笑盈盈地看着他。

杨帆定睛再一看,这妇人哪里是什么半老徐娘,分明就是一个老妪,虽然她的头发黑如墨染,体态也保养得宜,可是那一脸的皱纹,却是岁月之神一刀一刀地雕刻出来的,又岂是脂粉能够掩盖的,只是借着屏风滤过的光线,产生了一阵朦胧的效果,所以乍一看去,似乎年轻了二十岁。

老妇斜卧于榻上,做睡美人模样,身上只披了一件柔软的烟纱大袖罗衫,里面似乎什么都没穿,杨帆赶紧垂了视线不敢再看,只是微微一拱手道:“在下杨帆,见过老夫人,不知老夫人何故见召。”

老妇人笑容一滞,似乎“老夫人”这个称呼听起来很是刺耳,可她上下打量杨帆几眼,看看他那俊俏清秀的模样儿,便又露出自以为非常妩媚的笑来,柔声道:“小郎君,身子已见大好了么?”

第八十八章 拉皮条的公主

从一个老妇口中说出这般嗲嗲的声音来,只听得杨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欠了欠身子,不卑不亢地道:“想必就是老夫人您差遣彩云姑娘探望晚辈伤病,又延请名医为我诊治的了,晚辈与老夫人素昧平生,能得老夫人如此抬爱,实是感激不尽。”

老妇人掩口轻笑道:“小郎君忒地客气,你且坐下说话吧。”

这唐初时候,胡椅胡凳虽也有流入中原,但是还不盛行,尤其是在上流社会,更是受到抵触。虽然说此时胡风影响严重,饮食、服饰、文化各个方面,都大量吸收了胡人文化,可是做为起居之处,高门大户依旧严格地按照汉人习俗。

他们也知道胡服和胡人家具更加适用,平时他们也喜穿胡服出门,但是正式场合,一般依旧是曲裾深衣,正装肃然。也就是说,他们认为胡服适用,但是格调上,依旧不是能与汉服相提并论的,重要场合,穿汉服才算是正装,就象我们现代人平时穿t恤牛仔,甚至背心短裤,那都没有关系,但是要出席重要会议和宴会,一般就得西装革履一个道理。

家具方面也是一样,做为家具,他们比较排斥胡椅胡凳,依旧沿续汉人风格,因此这房中家具矮、床榻矮,都是不甚高的。

因此杨旭身边是没有座椅的,倒是有个锦缎包裹着的蒲团,杨帆一撩袍摆,在蒲团上跪坐下来,恭声道:“老夫人也不要如此客气,请直呼晚辈名姓便是。晚辈在家中排行第二,老夫人称我杨二也可。”

老妇呵呵一笑,说道:“那本……老身就称呼你二郎好了。二郎的事情,老身听说了,听说当时杨府管事许了一百万钱的重赏,所以二郎才冒险冲入火场救人,并因此受了伤。也不知如今恢复的怎么样了,快近前来,让老身瞧瞧。”

她一边说,一边坐起身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杨帆。

她那一身薄衣隐隐露肉,这一坐起,形体更加明显,还别说,这老妇年纪虽大,但是养尊处优,血肉充实,那体态全无一点干瘪,脸上皱纹虽然明显,身材倒真似四十许人。

杨帆哪敢接近,只是顿首道:“老夫人,晚辈伤处已然痊愈。”

老妇见他执礼甚恭,眉头微微一蹙,便又缓缓躺回榻上,以手托腮,神态慵懒地道:“二郎想必还不知道老身的身份,也不知道老身为何邀你上门,是么?”

杨帆垂目看着面前光可鉴人的地板,说道:“是!彩云姑娘说,老夫人是杨家长辈,所以才对晚辈照顾有加。晚辈知道彩云姑娘此言多是托辞,正要请教老夫人,不知老夫人何以对晚辈如此照顾。”

老妇呵呵一笑,道:“二郎,看来你已完全忘记老身了,你且抬头仔细瞧瞧,你我可是曾经见过面的。”

杨帆听了这句话,这才抬起头来,仔细地看了老妇一眼,摇了摇头,道:“晚辈,似乎从未见过老夫人。”

老妇眼中倏地闪过一丝不悦,随即却自嘲地笑了起来:“呵呵,是啊!当时你面前正有我大唐一双女儿花,一个艳如牡丹,一个皎似百合,哪里还能记得我这老婆子。二郎啊,洛水河畔,你我见过一面,还记得么?”

“洛水河畔?”

听她一说,杨帆倏地想了起来,只一想起,他脑海中立即跃出那如火的一条倩影,她一袭红裙,好象正在洛水河畔俏皮地拍打着河水的一尾红色美人鱼,又似出水的洛神宓妃,娇艳欲滴,不可方物。

随后,另一个美丽的身影才渐渐浮现在心头,由绰约朦胧,渐至清晰,那风姿、那神韵,纤纤如月,清柔似水,好像是生长在美人鱼身畔的一支洁白优雅的百合花,迎风摇曳。

少年慕艾,喜欢美丽的事物,是人的天性,对于一个男性,尤其是一个少年来说,一个美丽的异性就更加难忘了,所以老妇一提起洛水河畔,他马上就想起了那日所见的一个能把人融化到火里的洛阳之花和那个如春水之柔秋水之澈的无名女子,然后才隐隐约约记起,在这一双美人旁边,确实有这么一个老妇人。

杨帆轻轻啊了一声,恍然道:“不错,小子想起来了,当日在洛水河畔……,确曾见过老夫人的。”

老妇微微一笑,道:“老夫人?你可知本宫到底是谁?”

这老妇已然自称本宫了,身份还不明显?一个自称本宫的女人,又不是宫中人,那就只能是已经得了封号的公主。杨帆想到太平公主,这老妇既然与她同榻而坐,莫非也是一位公主?

杨帆对皇家的事儿可记不清那么多,皇家的皇子皇女又多,除了像太平公主那样太出风头的,他哪记得多少。老妇似乎也知道他不可能知道自己是谁,语气只是稍稍一顿,便自顾接了下去:“本宫是大唐高祖皇帝第十八女,千金公主!”

千金公主既已说破自己身份,杨帆就不好再装傻了,于是深深一顿首,沉声道:“见过公主殿下!”

千金公主轻轻一笑,摆手道:“私闱之中,何必拘礼。”

这句话若是由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儿家说来,屏风似雾,明烛如日,锦幄兽香,玉体横陈,再有这般挑情的话儿,当真是好不旖旎,奈何由这位老人家嘴里说出来,杨帆心中却是一阵恶寒,只是顿首不语。

千金公主道:“二郎,你可知本宫何故使人与你疗伤,又叫彩云常去探望照料?”

杨帆道:“在下不知!”

千金公主道:“你这少年,看着机灵,怎么这般没有眼力,当日太平想要你去她府上习练马球,如此机缘,你为何不肯答应?”

杨帆道:“在下若是答应,虽为太平公主门下,也不过是个供人驱策的奴仆。打马球,受宠于公主,固可富贵于一时,又岂是长久之计?故而,在下宁为坊间自由自在一百姓,也不愿入豪门为仆。”

千金公主道:“你怎知入了太平门下便是为奴为仆?你可知道,当今朝廷许多大员,甚至当朝的宰相,都是受太平举荐而被天后重用的?你若能入得太平法眼,怎知就没有闻达的机会?”

杨帆淡然笑道:“那些官员,乃至做了相公的大臣,本身便有定国安邦的才学,公主举贤,只是让他们的才能为天后所知。在下不过坊间一个百姓,不学无术,纵然马球打得再好,能有什么出息?”

千金公主眼见如此这般,两个人一直绕着圈子说话,这层窗户纸不捅破,终究无法再谈下去,只好开门见山,把她的本意说了出来。

这位千金公主是李世民的同父异母妹妹,大唐开国皇帝李渊十九个女儿中的第十八个,是太平公主的姑祖母,比武则天还大一辈。

武则天大肆屠戮李唐宗室的时候,公主们有的极力反抗,有的忍气吞声,却鲜有卑躬屈膝讨好武后的。唯有这位千金公主是个另类,她为了讨好武后,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前几日杨帆在大街上看到的那个卖药的冯小宝,就是由千金公主献与武则天的。这冯小宝街头卖艺的时候,最初是与千金公主府上的一个侍婢眉来眼去,勾搭成奸,这个侍婢,就是彩云。

两下里恋奸情热,彩云甚至把他悄悄带进公主府里恩爱缠绵,结果被人告发与千金公主,被千金公主捉个正着。千金公主本是想严惩二人,以正门风的,不想一见那冯小宝健壮英俊,不免也动了春心。

结果,捉奸捉到后来,这位千金公主反把冯小宝变成了自己的入幕之宾。等到武则天对李唐宗室咄咄逼人的时候,千金公主担心自己也被武后清洗,便重金买通武后身边侍女,探听武后消息。

她得知武后渐有孤衾思春之念,便把自己的面首冯小宝献给了武则天。因为这桩大功,武则天对千金公主宠爱有加,成了太后身边的红人。这几年来,李唐宗室的王爷公主们不断遭殃,千金公主却巍然不动。

千金公主尝到了甜头,因见那太平公主似乎对杨帆颇有好感,这才狠下了一番心思,想要效仿为武则天进面首一事,再为太平公主进一面首,把这对母女都讨好了,她千金公主就稳如泰山了。

要说这太平公主,同许多风流放荡,私闱不清的大唐公主相比,却是非常端庄的。太平公主16岁与薛绍成亲,两人做了7年夫妻,始终伉俪情深,不曾有过一点绯闻。然而去年,薛绍却以谋反罪被害死了。

去年越王李贞反武时,驸马薛绍的两个哥哥也参与其中。李贞反武失败,薛绍的两个哥哥薛顗、薛绪都被砍了头,薛绍本来没有参与此事,却也连坐下了大狱,只因他是太平公主的丈夫,太后开恩,没砍他的头,吩咐留他一个全尸。结果,这位驸马爷就被活活饿死在狱里面了。

太平公主如今正在守寡,心情非常苦闷,这位给太后拉皮条得了莫大实惠的千金公主食髓知味,便想为杨帆牵针引线,引荐他成为大唐帝国公主中的公主、洛阳之花李令月的男人。

千金公主婉媚嫣然道:“本宫欲为你引介,做太平入幕之宾,不知郎君意下如何?”

第八十九章 男儿当如松!

杨帆呆住了,他一直想知道彩云姑娘的主人是谁,他如此照顾自己的目的何在。可是他的想像力再丰富,再如何的天马行空,也没想到竟然是引介他去做面首,做太平公主李令月的面首。

李令月容颜如花,娇媚可人。与薛绍七年恩爱,从无浪之举,可见从骨子里就不是一个放荡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一旦真心喜欢了一个男人,必定会对他付之感情,即便是不能给他一个驸马的身份。

正如当今武后之对薛怀义,恩宠有加。即便是武则天渐渐进入了皇帝的角色,不再满足于专宠一人,对薛怀义的恩宠和优容也始终不曾稍减,更何况年少深情的太平公主,如果能被她喜爱,必然长情,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尤其是,太平公主不同于其母,太平公主如今芳龄刚刚24岁,就算没有紧随而至的权力和富贵,仅凭她那百媚千娇的容颜,也是无数男子渴慕的对象,再加上她那高不可攀的身份,更增添了她的魅力,试想有哪个男人能够抗拒这样的诱惑?

所以,千金公主坦然说出,丝毫没有考虑杨帆会拒绝。

金钱、美色、权柄,唾手可得。

一个为了百万钱的赏赐,就闯进火场的亡命之徒,他会不答应么?

看着杨帆怔怔的神色,千金公主只道他是欢喜的呆了,不禁微笑道:“二郎不必担心,当日太平对你就很是关注,本宫仔细瞧了瞧你,呵呵,这仔细一瞧,还真有几分薛驸马的神韵。容貌虽不相似,神韵倒有七八分相同,难怪令月那丫头一见了你就……”

千金公主莞尔一笑,又道:“不过,你若到了太平面前,可就不能像坊间一般随意自在了,更不可以有些粗俗无礼的行为,本宫召你过来,是想先教你一些贵人府上的规矩。同时……”

千金公主飞了杨帆一眼,眸中便漾起一抹春意:“你这小郎君虽然俊俏可人,终究年纪还小,瞧你未及弱冠,怕是还不曾经过男女**之事,若想就此讨得太平的喜欢,光是一副好相貌可是万万不够的。”

千金公主说着,便往榻里挪了挪,含笑道:“二郎今晚就不要回去了,且在本宫府上小住些时日,等你诸般本领能够过得了本宫这一关,再送你去见太平。呵呵,太平除了自己丈夫,还不曾有过其他男人,这勾搭讨好女人的本事,你只要好好学上一学,必能讨她欢喜。”

杨帆初时听她所言,想起那个美人鱼似的倩丽身影,确实生起一丝绮念,可这只是一个男子对美丽异性的自然反应,他压根就没想过做人面首,像那柳君璠一般,成为权贵女子膝下的一个玩物。

此时再见了千金公主这般扭捏作态,以一个六旬老妪之身,居然要邀他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登榻缠绵,心中不禁一阵恶心,杨帆直起腰来,肃然道:“公主固然是一番美意,然则杨帆做人,自有杨帆的规矩。杨帆堂堂须眉,大好男儿,从未想过承欢女人,邀宠讨媚,以求富贵荣华!公主这番心意,请恕杨帆不敢领受。告辞!”

杨帆说罢,起身便走,千金公主微带荡意的笑容顿时凝在脸上,她根本不曾想过杨帆区区一个坊丁竟有这般志气,竟然拒绝这只要一点头,便可以得到一切的巨大诱惑,过于意外,使她怔在那里,一时反应不过来,直到杨帆转过屏风,千金公主才清醒过来,怒声喝道:“站住!”

杨帆微微止步,稍稍转了身子,不卑不亢地问道:“不知殿下还有什么指教?”

千金公主又惊又怒地坐起来,心中急急思量,忽尔恍然大悟,心中不禁升起一股羞恼的感觉:这样的诱惑,本不该有人拒绝才是,不要说是他一个为了百万钱的赏赐就敢去拼命的小小坊丁,就是那些幼读诗书,以圣人门徒自居的官员,都不知有多少人巴望能得到武后的垂青,从而一步登天呢。这杨帆到底是少年气性,竟然嫌她年岁太大,不愿与之苟合。

千金公主自觉想到了杨帆拒绝的理由,固然又羞又恼,可她虽瞧这杨帆年轻俊俏,很是可人,有心引他为榻上郎君,但主要目的毕竟还是为了交好太平公主,太平公主对这少年颇为欣赏,只要她穿针引线,再教这少年一些奉迎女人的本事,给他和太平多创造几次机会,必能促成好事,到时候不怕太平不承自己的人情。

想到此处,千金公主便忍住羞忿,说道:“你这少年,当真不识好歹!本宫若是想要男人,还怕没有入幕之宾?本宫一番好意,想着调教你一番,免得太平不喜罢了,你却嫌本宫年老,既如此……,那就叫彩云服侍你吧,你跟她多学些床第间的本事,男人,可不是生了一副好皮相,就能讨女人喜欢的。”

彩云其实并未走远,就在几叠屏风后面候着,听见千金公主这番吩咐,不禁又惊又喜,对杨帆这样俊俏可人的少年,她可是垂涎已久。

这彩云生性好,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勾搭上一个街头卖野药的冯小宝了,只是这杨帆乃是千金公主先看中的人,她可不敢偷吃主人中意的美食。想不到绕来绕去,最终这美差还是着落在自己身上。

彩云正自心花怒放,就听杨帆冷笑一声,道:“公主殿下说的是,男人,可不是单凭一副好皮囊就能得到女儿家芳心的。男儿在世,皮相尚在其次,才干犹在其上,而这最最重要的,却是男儿大丈夫做人的品格。

孟轲有言:富贵不能,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杨帆虽是一介市井匹夫,若是折腰摧眉,俯首就身以侍女子,纵然是美人在抱、权柄在手、富贵加身,那也毫不快活!某,不屑与人做一个药渣!”

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说出来,杨帆立即昂然而去,把个千金公主气得脸色煞白。

说到这“药渣”,源自于坊间一个笑话,说的是古时候一位帝王,见众后妃愁容满面,肤色不佳,急召御医。御医便开了个处方:壮汉八条。几天后,皇帝出巡回宫,见众妃容光焕发,大喜。忽又见八名瘦汉鱼贯而出,惊问:“何人?”御医回答:“药渣!”

这个笑话在民间流传很广,即便是上层社会的人也大多知道,千金公主当然听说过这个笑话,如今被杨帆借此嘲喻,把她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彩云姑妨见此情景,不觉有些张惶,耳听得杨帆的脚步声越去越远,这才壮起胆子走入寝室,千金公主坐在榻上,胸膛剧烈起伏,一张老脸已然胀得发紫,彩云姑娘怯怯地道:“公主?”

千金公主身子微微动弹了一下,眸中倏然掠过一抹狠厉之色,沉声道:“去,给我打杀了他!”

彩云一怔,迟疑道:“公主,无故打杀人命,只怕……”

千金公主冷笑一声,道:“怎地算作无故?这小贼夜入本宫府邸窃取财物,被府上家丁当场打杀,有何不可?去!”

彩云身子一颤,急忙答应一声,转身急奔出去,安排侍卫去了。

※※※※※※※※※※※※※※※※※※※※※杨帆从千金公主的寝居出来时,天色已经更暗了,各处殿室、廊下的宫灯已一一点燃。杨帆本想找个公主府上的奴仆下人带他离开,却见廊下冷清,并无一人。

皇室公主们上行下效,蓄养面首的事情,虽然因为她们常常带着得宠的面首游玩射猎,以致传扬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已不算什么隐秘,可是在家里毕竟还要顾些面子,比如这位千金公主,儿孙满堂,怎好公开放荡?所以许多侍候的下人都打发开了。

杨帆见四下无人,天色又已晚了,若再迟去晚些,坊门就会关闭,便径自沿着来路向外走去。

本就因为秋雨连绵而显得阴沉的天色,因为行将夜晚,显得更加阴沉了,云层四合,长廊两侧则雨帘如幕。

在长廊一侧,有一方池水,池水上凌驾着一道九曲连桥,小桥直通池边一座精致典雅的三层小楼。从小楼中看过来,一泓池水,半池残荷,雨水打在荷叶上,落在池水里,浅得一朵朵雨花忽生忽灭,一支支残荷轻轻摇摆,嫣然生姿。

小楼顶层,双推的雕花窗棂大开,一位白袍如雪的中年文士正对窗而坐,面前放着一具古琴。房中陈设非常简单,但是一几一案,一亭一柱俱有古意,雪白的墙壁上挂着几轴笔墨恣肆的写意山水。

旁边不远,生着一只红泥火炉,炉中炭火正旺,一把粗犷古典的陶制提梁壶就架在小泥炉上,水已滚沸。炉旁摆着一张小方几,上边摆着茶具、茶叶、各色需要添加的佐料,一位身着素雅的淡青色荷叶衣的清丽少女,正在龋寒烹茶。

这位少女,正是天爱奴。

第九十章 “浅露”女子

这时候喝茶的人还是极少数,除了蜀人,只有大德高僧和极少数的高门大户人家,这时候的茶固然要酌放葱、姜、胡椒、大枣、薄荷等调味品,但是已经有了茶道,天爱奴温壶、涤具、投茶、续水、再酌放各种佐料,做来优雅自如,自有一种飘逸出尘的美感和韵律。

她提起壶分了茶,再双手捧杯,将那如玉的细瓷杯儿轻轻捧到那位白袍公子面前,剪水双眸随意地向外一瞥,只看了一眼,却恰看见杨帆从长廊下行过,天爱奴“啊!”地一声轻呼,手掌轻轻一颤,茶水溢出,手指被烫了一下。

“怎么这么不小心?”

白袍文士似乎非常陶醉于这雨景秋意,他正悠然望着远处雨雾中苍茫的楼亭檐角,手指在琴弦上方虚拂着,似乎在酝酿什么琴曲,忽然听见天爱奴一声轻呼,便收回目光瞟了她一眼,温声问道。

“是婢子不小心,哦,公子啊,廊下那位少年是谁?看他穿着不像公主府上的人呀?”

天爱奴轻声解释了一句,便赶紧岔开了话题。白袍文士瞥了一眼廊下,淡淡地说道:“那是千金公主相中的一个男子,看来她是献面首与武媚,尝到了甜头了。”

白袍公子说到千金公主时,一脸的淡然,提到当朝天后时,竟也是直呼其名。从他的语言里,看得出他对女人玩弄面首极其不屑,可是他连不屑的神色和语气居然都不屑表露出来,虽然只是淡淡的一句话,那种真正的高傲,便油然而生。

远远的,苍茫的天幕下矗立着一个极高大的建筑,那是“天堂”。“天堂”里有一座大佛,大佛俯瞰着洛阳城,高高在上,目光是那样慈祥,一脸恬淡的表情,那是因为万物平等,还是因为万物在他眼中,都是一样渺小,根本不值得他为之动容?

这白袍公子望向窗外时,不管是说到千金公主、还是说到武则天,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恬淡自如的神韵,恰如远处天下,近处雨中的那尊大佛,平静自然,既没有敬仰,也懒得厌恶,似乎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他为之动容的事情。

其实这位白袍公子的容貌平平无奇,没有什么特点,普通的眉、普通的眼、普通的五官,可是不管是他的头发还是他的眉毛,亦或是他唇上颌下的那一部胡须,都给人一种整整齐齐、一尘不染的感觉,甚至他的领口袍裾,也是一样的一丝不苟,这要非常仔细地打扮修饰过,才能具有这样的效果。

于是,这个面相平平无奇的人,便有了一种温润如玉的气质。

“千金公主的……面首?”

天爱奴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脸上微微露出惊讶的神色。

白衣公子淡然一笑,道:“只是千金公主的打算罢了,她想把这个少年献与太平公主,奇怪!这少年有甚么特别之处了?她居然有把握会让这样一个少年得到太平公主的青睐么。”

杨帆正行走在雨下,廊中。他年不及弱冠,身量颀长、面容俊朗,眉眼之间自有一种神采飞扬,然而正如女人的风情需要岁月的酝酿和沉淀,才能发酵出醉人的味道。男人的气质,也需要人生的经历和内在修养的培养,才能散发出来。

年轻的杨帆,就像一竿在雨中蓬勃生长着的劲竹,一棵崖岩壁立的校荷,在这见惯世间人情的白衣公子眼中尤显稚嫩,自然不觉有何出奇,更何况他一贯的目高于顶。

白衣公子自言自语了一句,又夷然一笑,道:“不过,看来这位少年是拒绝她了,否则这位少年不会于此时独自走在这里,而应在她的寝居……”

白衣公子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似乎接下去再说的话,都会玷污了他的干净。

天爱奴听到这里,微锁的双眉倏然展开,恍然中有一些欣慰。然后,她的明眸一转,又看到了一幕奇怪的景像。

这幢小楼高三层,在公主府里已是最高的建筑,她居高临下,可以清楚地看到庭院中的一切,她看到十几个公主府的侍卫正快步赶来,在一处假山后停下,手里都擎着明晃晃的利刃,一个青衣婢女似乎正对他们说着什么,然后他们就向长廊处奔来,看那动静……天爱奴俏脸一紧,失声道:“他们要杀人?”

白衣公子向外面瞟了一眼,淡淡地道:“恼羞成怒,又担心人家泄了口风,杀人灭口有什么奇怪?”

天爱奴的一双粉拳忽地攥紧,臀部一抬,就要从跪坐的姿势变成站立,可是看到前面静静而坐的公子,她的肩头就仿佛压了一座大山,情不自禁地又坐了下来。她焦灼地向窗外望去,那些持刀的侍卫已经赶到长廊尽头,正沿长廊飞奔而来。

天爱奴更加惶急,杨帆那小子不过是区区一介坊丁,街头斗殴、泼皮打架,或许还可以仗着身手灵活支撑一下,如何可能是这些公主府的武士对手?天爱奴瞟了一眼前方的白衣公子,鼓起勇气道:“公子,请救他一命!”

白衣公子稳稳而坐,如同天上的一朵浮云,淡淡地道:“世间生灵,有生有死,你救得过来么?”

天爱奴咬了咬牙,答道:“可他不同!”

白衣公子眉峰微微一挑,问道:“他有何不同?”

天爱奴答道:“他……救过阿奴的性命!”

公子微微露出讶然的神色,恍然道:“哦!这位少年……就是救你一命的那人?”

天爱奴伏首道:“是!”

白衣公子不语,只是轻轻拈起了茶杯,天爱奴咬了咬牙,道:“公子说过,知恩当图报!”

白衣公子手中细白瓷儿的茶杯刚刚沾唇,便停在空中,略一停顿,说道:“去吧!”

天爱奴大喜,顿首道:“喏!”

这时那些侍卫已越追越近,天爱奴见此情形不敢再从容下楼,当即推开另一扇窗,穿窗而出,凌空跃出时,一探手已从墙上摘下一件东西。她像一只凌云燕般,身形矫健在落在池上九曲桥头,在桥头石兽上踏足一点,举步如飞,向前追去。

“站住,大胆窃贼,竟敢到公主府上偷东西!”

追兵尚未赶到,杨帆就听到了脚步声,他伫足回头,就见十几个武士提刀赶来,尚未及问话,就听到他们的大喝声,哪还会蠢到误以为他们错把自己当了窃贼,这分明是千金公主恼羞成怒,想要杀人灭口。

“怎么办?不还手就要被杀,还手就必然暴露会武功的事情。如果是平常时候,暴露一身高明的武功,或者问题还不大,草莽之中,尽多龙蛇,隐而不露的高人多得是,可是杨郎中家刚刚遭了刺客,自己当时就在杨府当差,还为此受过伤,如果暴露武功,身份必然败露,想留在京城继续追查凶手,就要多费手脚了。

这些念头,只在杨帆心里急急一转,其实不用多想,他也知道,无论如何,必须得还手了。杨帆脚下微微用力,还未及暴起伤人,一道淡青色的人影倏然闪现,一个低沉威严的女人声音道:“住手!统统退下!”

杨帆霍然抬头,就见一个青衣女子稳稳地站在廊外假山石上,身着对襟齐腰小袖半臂,手绣折枝梅的襦裙,细腰盈盈一握,看来非常年轻,只是她的模样却看不到,因为她头上戴了一顶“浅露”,纱帷低垂,只微微露出一点尖尖的下巴。

那些公主府的侍卫显然是认得这个女子的,一见她出现,便惊讶地顿住脚步,其中一人似是首领,恭声道:“姑娘,我等是奉……”

天爱奴截口道:“我知道!你们退回去!公主那里,自有我家公子分说!”她口中的这位公子,显然在千金公主府甚有份量,那些侍卫们互相看看,略一犹豫,竟然就此收了兵刃,纷纷退了回去。

天爱奴精通口技,这时变了口音,杨帆根本听不出来。天爱奴见他正惊讶好奇地打量自己,生怕被他看破自己身份,一见众侍卫退下,立即纵身跃起,淡青色的身影扑入花木丛中,闪了几闪,便不知去向。

杨帆站在原处,只见那些人潮水般涌来,又潮水般退去,自始至终,他竟是完全被抛在了一边,仿佛他的生死完全不由他自己来作主。

“这个头戴‘浅露’的女子是谁?”

杨帆仔细想了想那只说了两句话的女子声音,声音低沉严肃,从来不曾听说过。杨帆心中疑窦重重,却也知道此处不是久留之地,因此无暇多想,眼见那些侍卫退却,便也加快脚步,向外走去。

天爱奴回到小楼,摘下“浅露”挂回墙上,重新跪坐下去,向白衣公子顿首道:“多谢公子成全!”

白衣公子正举杯浅酌,闻言之后头也不回,只是淡淡地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天爱奴道:“是!”

白衣公子放下茶杯,望了望雨雾茫茫的天空,喃喃地道:“入秋了,沈沐也应该快到洛京了吧……”

第九十一章 两小无猜

杨帆家里,江旭宁心神不宁地推开门,翘着脚儿朝外面探头看了看,又折回来,扼着手腕,蹙起眉头道:“马上就要关坊门了,小帆怎么还不回来,不会出什么事吧?”

马桥枕着双手,翘着二郎腿,躺在杨帆的榻上,哼哼唧唧地唱着不成调儿的小曲,浑身乱得瑟,听到江旭宁的话,他满不在乎地道:“嗨#蝴一个大男人,你还担心有人劫色不成?至于财,他浑身上下摸得出十文大钱么?甭担心啦。”

江旭宁白了他一眼道:“瞧你,还是他兄弟呢,也不知道担心。你去坊外找找他去!”

马桥道:“放心啦,他又不是小孩子,这么大的人,怕什么。你让我上哪儿找他去?万一跟他走岔道了,他倒是回来了,得!我被堵在坊外,还不得找个犄角旮旯蹲一宿,你就不心疼啊?”

江旭宁啐了他一口,在榻边坐下,嘟囔道:“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货,谁心疼你。”

马桥“哼哼”地笑了两声,大爷似的指挥道:“嗳,小宁,给我拿个鸡蛋过来,我饿了。”

江旭宁道:“那是给小帆补身子的,你壮得跟牛似的,要吃回你自己家吃去。”

马桥哼道:“小气!”

他继续抖着身子,忽然动作一停,似乎想起了什么,便兴致勃勃地爬起来,与江旭宁肩并肩地坐着,碰碰她肩膀,道:“嗳,小宁,你还记得小时候带我去你家偷鸡子吃的事么?”

江旭宁心不在焉地看着门口,随口答道:“那么久的事了,谁还记得?”

马桥道:“你忘了?那时你家院子里种着一棵大枣树,也不结几个果儿,枣树有横枝儿探到墙外,你想吃鸡子儿,可你家要攒了鸡子儿卖钱的,不给你吃,你就撺掇我去,我踩着你肩膀儿爬上墙,再顺着树滑到鸡窝那儿,摸了鸡子就走,一连好几天,你娘老是嘀咕,说家里头的那只老母鸡不下蛋了。”

江旭宁被他一提,想起了童年趣事,不禁“噗哧”一笑,道:“还说呢,有一回,你刚滑下树,还没偷到鸡蛋,我爹就从屋里出来了,看见你偷鸡蛋,脱了鞋子抽你,抽得那叫一个惨!”

马桥道:“可不,咱义气吧?被你爹打得那么狠,都没招出你来,后来你爹还把我抓回去向我娘告状,我当着他的面都没说,等他走了,我才对阿娘说了实话。”

“嗯!”

江旭宁笑盈盈地瞟了他一眼,道:“算你讲义气。”

马桥又“哼哼”两声,说道:“当时你也这么说的,还记得你是怎么安慰我的么?”

江旭宁想了想,突然脸蛋一红,摇头道:“不记得了。”

马桥“哼哼”地道:“我可记得清清楚楚,我趴在草甸子上,褪了裤子,那肿得啊,你用一双小手给我揉啊……揉啊……,哎哟,那个舒服……”

马桥越说越美,江旭宁的脸蛋却越来越红,比那筐里的红皮鸡蛋还红:“你胡说什么呢!舒服是吧,来来来,本姑娘再让你继续舒服!”

江旭宁红着脸牛蝴,马桥“哎哎”地叫着躲闪起来。两个人正打闹着,房门“吱呀”一声响,杨帆走了进来。

“小帆,你回来了。”

江旭宁从榻上爬起来,理了理散乱的发丝,脸上还带着笑闹后的好看红晕,迎上去道:“你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姐都担心死了。”

杨帆笑道:“宁姊,我一个大男人,能有啥事儿,就是逛得远了,待想起回来时,天色已经晚了。”

马桥也起身迎上来,说道:“看吧,我就说没事的,他又不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就算真丢了一夜,照样囫囵回来,你担心啥?要是你丢了,我们才真的着忙。”

江旭宁啐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丢了本姑娘也不会丢。”

三个人笑说一阵,因为天色已晚,见杨帆已经回来,江旭宁也就放心了,便先行告辞回家,待江旭宁一走,马桥马上正容问道:“出什么事了?”

杨帆睨了他一眼道:“你怎么知道我出事了?”

马桥道:“你唬得了小宁,可唬不了我。你在洛阳哪有什么熟人,再说你又是个不喜欢逛街的,今儿下了大半天的雨,到现在还哩哩啦啦的不停,你逛街去了?你唬弄谁呢,快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杨帆吁了口气,道:“事情是有,不过也不是什么凶险的事,你不用担心。”

杨帆说着,就把事情经过源源本本地对马桥说了一遍,当然,他只说对方是个贵妇人,并未点明对方的公主身份,更没说千金公主恼羞成怒,试图杀人灭口,却被一个神秘女子所阻的事。

饶是如此,马桥也听了个目瞪口呆,喃喃地道:“竟有这事?竟有……这等好事?”他上上下下打量杨帆一番,不服气地道:“你小子长得跟个大姑娘似的,有什么好?他们怎么就看上了你,却看不上我?”

杨帆笑道:“你若喜欢,我可以告诉你是哪一家宅子,你不妨去人家门口时常晃悠晃悠,说不定就会被那位贵妇人看中。”

马桥登时两眼放光,急忙问道:“那位贵妇人,漂亮么?”

杨帆忽尔想到了洛水河畔的那尾美人鱼,微微一笑道:“年方双十,娇美绝伦!”

马桥听了口水直流,他馋涎欲滴地搓了搓手,忽尔停下,又仔细想了想,摇摇头道:“不成!做这样女子的男人,我是一百个乐意!可是,做人面首,她就是个仙女儿,我也不干!我马桥还想挺直了腰杆儿做人呢!”

杨帆逗他道:“还不都是陪她睡觉,有什么区别?”

马桥道:“这叫什么话?这区别大了!不过……我说不上来,反正……就是有区别!”

杨帆欣然道:“这才是我兄弟,如果一听说人家既有钱又美丽,你就不顾尊严地倒贴上去,我可瞧你不起。”

马桥得意洋洋道:“那是!我马桥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却也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

杨帆敛了笑容,肃然道:“不过,这番话你可不要对人说起,对你娘也不要说,一旦张扬出去,坏了人家名声,只怕小弟也要遭殃。”

马桥道:“这你放心,上回的事,我原以为你要跟那位阿奴姑娘长相厮守,想着瞒也瞒不住,恐怕当时不说,阿娘事后知道,还要生我的气。这件事却不同,你别瞧哥哥平素不着调儿,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轻什么重,心里还是有数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蓦然沉了一下,似乎有些一语相关的样子,杨帆却未察觉他眸中的一抹异色。

两个人又说了一阵,马桥捺不住好奇,还是问起了杨帆被引入豪宅后的经过。

杨帆胡乱说了一些,豪宅还是那幢豪宅,女主人却自动代入,成了那位洛阳之花李令月,其中几许香艳旖旎,几许拍案称奇,从头到尾,整个故事大抵就如美丽的狐仙夜纳少年书生入宅歇宿的故事一般,充份满足了马桥的好奇心,才让他满意而归。

送走了马桥,杨帆想想此事之荒唐,心中还是有些好笑,不过一想起太平公主那祸水级的娇艳姿容,想到自己距这位高贵、美丽女人的卧榻竟只一步之遥,不免也有些心猿意马,那种成熟美艳的少妇味道,当真没有几个少男可以抗拒。

好半晌,杨帆才收拾了心思,到厨下翻了翻。

江旭宁已经给他做好了饭菜,现在还温着,杨帆简单地吃了些,洗漱一下,重新回到榻上躺下,不再回味这桩无疾而终的艳遇,转而考虑起他下一步的行动来。其实他会唔尤邸吏回来的路上,就在考虑此事,如果不是彩云姑娘引他去公主府,此时或许已经有了决断。

从尤邸吏那儿得到的情报来看,这位苗神客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即便是还活着,也已被人控制起来。做为武则天曾经的心腹,大唐的隐相,现在由上官婉儿这个内相监控着他,也算合情合理。

只是这样一来的话,他想找到苗神客将非常困难,杨帆可没有把握把皇宫大内当成无人之地任意出入。

本来,他觉得丘神绩身为左金吾大将军,要进入禁军大营,接触这位丘大将军难度极大,所以才想先行查访苗神客下落。可是如今苗神客行踪成谜,唯一知道他下落的人又深居九重宫阙之内,要找到他难度比丘神绩更大。

于是,一切又回到了起点,他的目标重新落在了丘神绩的身上。

这同他的师傅张暴当年硬闯广州都督府不同,那是衙门,这可是真正的军营,而且是禁军精锐的大营,就算是他的师傅张暴,当年硬闯都督府取了路都督的首级也是即刻便走,不与闻讯赶来的大批军卒交战,杨帆如今武功远不及他师傅,比起他的师兄张少为来也颇有不如,硬闯是绝不可行的。

如此一来,势必得暗潜,左金吾卫的驻地在孟津,距洛阳虽不远,要办这样一件大事也很难当天便回,他在洛阳无亲无顾,夜不归宿的要找个什么理由才不引人怀疑呢?

杨帆忽地想到了苏坊正和千金公主,这两个幌子似乎可以拿来一用!

第九十二章 堵个正着

“桥哥儿,我得离开洛阳几天。”

“怎么?”

“那个女人很有势力,我担心她恼羞成怒,心怀怨愤,会对我不利。我出去躲几天,等她气头儿过了就没事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说的是,女人家心眼小,那你要去哪里?”

“城郊,随处找个地方。不过,这可不能对宁姐说,省得她为我担心。”

“嗯!可是她若问起怎么办?”

“这个好办,我就说,坊丁的差使已经辞了,出去走走,寻份事情做,你别说漏了就行。”

“宁姐,我得离开洛阳几天。”

“怎么?”

“你也知道,我受伤之后,苏坊正辞了我的差使。”

“嗯,我刚听说,太不像话了,苏坊正怎么能这么做,再说你现在都养好伤了,又没落下残疾,回头我让我娘跟他说说,看是否……”

“不必了,说实话,做个坊丁,也没啥前程。我还年轻,想出去走走,说不定能找到更好的机会。”

“那……你要出去很久么?”

“不会,就几天吧,先在附近转转,打听一下消息。不管成不成的,我都会回来,放心。有杨家和坊里给的那笔钱,就是找不到差使,我也能舒舒服服地过上一年,暂时还不愁吃不饱肚子。”

“那好,你出闯闯也好,男儿大丈夫,总要有些出息才是。只是,不管找不找得到机会,一定要尽快回来,别让我们担心。”

“好,宁姐,那我走了。”

孟津,氓山,这里驻扎着禁军左金吾卫。

氓山是一座黄土山,山不高,也不险,实际上就是个大黄土丘,但是氓山的名气很大。

风水师认为,氓山是头枕黄河,脚登伊阙的风水宝地,故而这里成为许多帝王的埋骨之所。仅汉朝皇帝冢,这里至少就有三座。不过东汉开国皇帝刘秀并没有葬在山上,而是葬在冢山之阴的黄河滩上。

据说这位汉光武帝的太子性格很是叛逆,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有点驴,总喜欢跟他老子对着干,刘秀病重将死时,考虑到这位驴太子的个性,自己若要求葬在山上,恐怕儿子非把他葬在河滩上不可,便故意要求,等他死后,要葬在黄河滩上。

谁知这位驴太子跟老子呛了一辈子,眼见老子死了,竟然转了性儿,乖乖按照老子的吩咐安排丧事了。结果,刘秀的陵寝真就被安排在了黄河滩上了。

汉光武一生英雄,终究不能事事如愿,掌控先机,可见儿孙自有儿孙福,再了不起的祖先,想安排好几百几千年后的事也是痴心妄想,碰上个混蛋儿子,就连身后事都安排不好。

这是杨帆离开洛阳的第五天。

夜色深沉,万籁俱静,左金吾卫大营里面,一队队士卒挟戈按刀,肃静地巡弋着,除了偶尔响起的验看符牌、喝问口令的声音,静寂的大营中只有巡逻军士的甲叶铿锵声和整齐的脚步声。

杨帆一身青衣,如同隐在草丛中的一只狐狸,悄悄地摸到了大营边缘,趁着两支巡逻队伍交叉而过的片刻空隙,他把驱傩鬼面往脸上一扣,倏然闪入金吾卫大营。

他在氓山脚下已经住了三天,这三天,他就借住在氓山脚下一户农夫家里,每日登氓山,白天仔细观察氓山脚下金吾卫大营的布署设置,夜晚观察军营巡逻和布防情况。如今他已把金吾卫大营中各处营帐设置记得烂熟于胸,把他假设的几条潜进和退出的路线上士兵巡逻的时间和走动的规律也全摸清了。

军营中同样是外紧内松。承平年代,天子脚下,虽然因为是皇家卫戍部队,所以军纪森严,但是此处是他们的驻地,不可能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做大敌将至的布署,潜过几道巡弋防线之后,杨帆就可以从容前进了。

丘神绩的大帐很好找,由于这处营地是金吾卫的永久驻地,所以帅帐并不像行军在外支起的帐蓬,帅帐所在地是一处三进的院落,实际上这相当于一座帅府。

第一进院落是一座极为宽广宏大的议事堂,丘神绩每日便在此击鼓聚将,点卯议事。第二进院落是丘神绩会见重要官属部下,日常议事办公之所,第三进院落才是他平时休息、生活的所在。

帅府所在,防卫又严格了些。

杨帆在山上仔细地观察了三天,因为士兵换防时要打着灯笼,他远远观察,已对这里的换防了如指掌。帅府里共有两支巡逻卫队,每支分为三小队,轮流巡逻于帅府前院后院。

两支卫队一支是二更三刻换防,一直到天明撤防。另一支是三更三刻换防,也是直到天明,中间再不换防,两支卫队错开换防时间,是为了防止同时换防的刹那,被人趁隙而入。夜间必须换防一次,是避免士兵从入夜开始一直巡逻到天明,精力体力不能始终保持充沛。

杨帆还发现他们换防时要对卸值士兵逐一点名,换防士兵逐一点卯,避免有生人或不是当晚当值的士兵混进队伍。

杨帆挑的就是这个时刻,防范再严密,换防时有一支队伍暂时撤出巡逻,都会削弱巡逻的力量,方便他的潜入。可是这个时间非常短暂,前后不过一柱香时间,他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准确地找到丘神绩的宿处并不难,难的是不能像对付杨明笙一样,从容迫供。

杨帆在行动前对此就已有了预估,也做出了决定:直截了当,一刀割人头!

在军营这样险恶的环境里,同丘神绩这样的军中悍将打交道,还想为所欲为,那是痴心妄想。在这样危险的环境里,面对这样一个危险的人物,务求一击必中,随即远遁。丘神绩这样的人物遇刺,如果他幕后还有元凶,就不怕他不跳出来。

杨帆在一处营房的阴影下藏住身形,耐心地等候着,期间营房里有一个士兵衣衫不整地走出来,看看四下无人,便在房山墙处随意撒了泡,迷迷糊糊地又进营房去了,此外没有其他动静。

终于等到换防的时候,杨帆隐在那里,看不到帅府里的动静,但是计算时间,此时正该是其中第一队侍卫换防的时候,杨帆鬼魅般闪出营房阴影,纵掠闪移之间,无声无息地进入了帅府的围墙。

果然,其中一队侍卫正在二进院落里进行换防,隐约能听到唱名和应到的声音,杨帆不敢怠慢,立即伏身前行,蛇行鼠窜,身形一闪间,便飒然掠过一片树丛,再一闪,又像脊兽似的蹲在屋脊上。

帅府的格局他早就烂熟于心,飞快地掠进一处庭院,再一纵身闪进一道抄手游廊,像狸猫般奔跑疾窜,夜色当中形影难辨。他刚刚消失,一队巡逻士兵“嚓嚓”的军靴声就在廊下响起来。

丘神绩的住处是后进院落中间那处大宅,杨帆摸了摸腰间的刀,倏地吸了口气,一个箭步窜出去,庭院中近六丈的距离,只点了几点,便到了正堂前。杨帆拔出尖刀,用备好的菜油往门轴和门闩处淋了淋,便用刀尖轻轻地拨动起来。

门无声地开了,杨帆反握刀柄,轻盈地闪进房去,再把房门轻轻掩好,方一转身,才踏出一步,便暗叫一声“不好”,他的脚似乎碰到了什么,房中顿时响起一道警铃声。

铃声只“叮铃”响了两下,“蓬”地一声响,两支火把就几乎同时亮了起来,从左右与正堂相通的耳房里,两行火把依次亮起,“嚓嚓嚓”,一阵军靴声乱响,两排持刀的侍卫纷纷涌出,呈雁翅状把杨帆围住。

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一位顶盔挂甲,肋下佩刀的大将军昂然直入,这人身材不高,却给人一种山一般的厚重感,一部络腮胡子,一双粗重的眉毛,眉毛紊乱如杂草丛生,肆意地向外生长着,显得杀气腾腾。

此人就是大唐悍将,杀神弑鬼----丘神绩。

丘神绩摆开一副开门揖盗的架势,朗声大笑道:“足下,某已候你多时了!”

※※※※※※※※※※※※※※※※※※※※※

同一个夜空下,马桥鬼鬼祟祟地溜出房门,悄悄地折到了鲍银银的家。

干柴碰到烈火,壮男碰到怨妇,两个人很快就纠缠到榻上去了。

一番**,两个人饥渴稍解,便抱成一团儿低低地说着**的话。

鲍银银抚摸着马桥胸口剑憾的肌肉,幽怨道:“隔三岔五,你这冤家才肯露一次面,好没良心!”

马桥道:“以前出来就大不易,现在小帆不在坊里,我要出来,更须找个不让阿娘起疑的借口才行,实在是不得已呀,宝贝银儿,莫要生气。”

鲍银银道:“哼!眼看着天就冷了,阿德托人捎信回来说,近日他就要从大梁回来,那时人家怎得与你亲热,不免又要捱到明年开春候他离去了。我不管,今儿晚上,你一定要宿在这里,奴要你抱着睡。”

马桥好言道:“好心肝儿,乖银银,我对老娘说过,出来打会叶子牌,不会熬得太晚回去。阿母牵挂,不见我回家,必定睡不踏实,明天我再来陪你便是,在此过夜可是万万不成。”

鲍银银嘟着嘴儿道:“那……你今夜要多陪人家几次才好,要不然人家一个人孤衾寒冷,怎生睡得着?”

马桥“哼哼”地笑了两声,道:“你放心,小馋猫儿#浩我这般精壮的身子,还怕喂不饱你么?”

鲍银银幽幽地道:“你想来便来,想走就走,人家这商人妇,孤身一人,好不凄凉,怎生与你长相厮守才好。”

两下里正说着,房门忽然“砰砰”地敲了几下,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银银,银银,我回来啦!”

美女云帮主带着新书浪漫励志大作《奋斗的法拉》,书号:2524093扑面而来,她笔下的法拉在职场和上司斗,在市场和同行斗;生活中和蓝颜斗,和闺蜜斗;在机关和同事斗;在村里和泼皮无赖斗;在家和男友斗,和未来的婆婆斗,各种斗,怎一个“斗”字了得,且看她斗出了怎样的人生?

第九十三章 命案

门外这一声喊,把马桥和鲍银银惊得如数九寒冬一瓢冰水当头泼下,手足冰凉,呆若木鸡。惊了刹那,鲍银银才颤声道:“是我家那死鬼回来了,他怎地回来了?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马桥也慌了,压低声音,急急问道:“现在还来讲这没用的话语作甚,现在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门外那人敲着门,大声道:“银银,开门呐,我是阿德!”

室内两人乱作一团,墙上虽有一扇窗子,却不宽,而且那是撑杆的窗子,间隙较小,那能容马桥这样人高马大的汉子钻出去,马桥抓起衣衫,提起鞋子,匆匆跑到屏风后面,那儿有个马桶,却是解手的地方。

鲍银银急道:“这儿怎藏得人,万一他要方便,岂不正撞见你?”

马桥急道:“那该如何是好?”

鲍银银在室中飞快地一扫,正看见榻边贴墙一组炕柜,忙道:“牧,你藏在那后面。”

马桥无暇多想,急忙藏到炕柜后面,此时已届深秋,谅那突然赶回来的鲍银银丈夫,不至于想夜半开窗,经过这里,从而发现他的踪迹。

“来了来了,是阿德么?”

鲍银银见马桥藏好了,急忙穿好睡袍,理了理头发,假作睡意朦胧的模样,迎到门口问道。

门外的男人大着舌头道:“哈哈,是我啊,娘子,快快开门,为夫可想死你了。

鲍银银听声音确是自己丈夫,便拉开门闩,还没等拉门,门就开了,一个黑影从外边跌进来,鲍银银急忙伸手一搀,灯下看去,果然是自己丈夫吴广德,吴广德肩上搭了一个褡裢,喝得脸如猪肝,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鲍银银一见他喝得酪盯大醉,不禁挥手扇了扇酒气,蹙眉问道:“阿德,你怎地这时回来,这时起”,…坊门都关了,你怎进得来?你……,这是在哪儿喝得这般酩酊大醉?”

吴广德乜着醉眼,捏了一把她的粉腮,嘿嘿笑道:“我……,我傍晚就进城啦,琢磨着来不及赶回坊里,就……就在城门边上的怀仁坊里投了家客栈,与……,与几个一同回来的朋友饮……,饮酒……。”

吴广德一边说,一边往屋里走,脚下不稳,东倒西歪,到了榻边,鲍银银一把没拉住,他就重重地倒在了榻上,又伸手一拉,把鲍银银拖到怀里,一边恣意把玩着她胸前,一边道:

“我们……正喝着酒,恰有有一户人家办喜事儿,来坊里接新娘子。嘿!我一瞧,认得,就是咱坊里……,呃……坊里的人家,我……。我就辞了朋友,呢”,…跟娶亲的人家一块儿从……,从东坊门回来了。”

原来,这时节成亲,都是晚上办喜事的,故称“昏礼”。后来的“婚礼”即由此而来。黄昏举行婚礼,取其阴阳交替之意,如果娘家和婆家离得比较远,又或者迎媳或送女的人家大大办,那这“昏礼”一直办到三更半夜也是有的。

我们看《聊斋志异》,里面常有某书生三更半夜,在效野看见排场极大两行灯笼火把,前边吹吹打打,中间一乘小轿,一位郎君骑马相随的场面,那就是举办“昏礼”迎娶新娘子过门的情景。

吴广德从大梁回来,紧赶慢赶进了洛阳城,眼看着这坊门就该关了,此时回家已经来不及,他就趁旁边的怀仁坊坊门还没关闭的机会,与几个一道儿回来的朋友寻了家客栈住下,晚上纵情饮酒,等着明天回家。

结果修文坊里这户人家正好晚上成亲,亲家就住在怀仁坊,在吴广德所住的那家小店旁边。晚上成亲,必须得在夜间行走于街市之上,因此这户人家已经事先向官府申报,请领了准予通行的证明,修文坊管东门的两个坊丁也打点好了,在那儿候着迎亲队伍回来再关坊门。

因此吴广德就跟着这支迎亲队伍一块儿回了修文坊。鲍银银根本没有想到坊门都已经关了,自己丈夫还能回来,这才被他把马桥堵在屋里。好在这吴广德喝得酪酣大醉,看这情形倒不虞泄了奸情,鲍银银安心不少。

吴广德挪了下冇身子,呼道:“好渴,娘子,打杯水来。”

鲍银银应了一声,挣脱他的怀抱,去倒了杯水来,吴广德闭着双眼,迷迷糊糊的解了腰间护身的配刀,往枕旁一丢,肩上搭着的褡裢嫌络人,也解下放到一边,里边有些做生意赚来的金银锭子,因为一头垂在榻边,沉甸甸的,一松手就滑落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吴广德大醉之后已然有了睡意,等鲍银银拿了水回来,吴广德“咕咚咚”灌了个饱儿,打一个酒气熏人的嗝儿,酣声即起来。

“夫君,阿德?”

鲍银银试探着唤了他一声,又轻轻推了推他,见他毫无反应,这才轻步走向柜后,向马桥招了招手,向外使了一个眼色。

马桥探头向外看了一眼,见那从大梁回来的商贾吴广德已呼呼大睡,连忙蹑手蹑脚地走出来,站在屏风后面急急穿戴起来,鲍银银也不敢作声,只是帮着他匆匆穿戴,两个人好似演默剧似的。

马桥穿戴已毕,圾上靴子,正要逃出房去,忽然觉得还差了点儿什么,猛然醒起方才匆忙搂了衣服鞋子逃到柜后,头上的帐头竟然忘了拿。

马桥四下一望,不禁吓了一跳,他的噗头就在枕边,正被吴广德的腰刀压住,幸好吴广德喝得大醉回来,否则自己必定被他发现无疑了。

马桥赶紧指指吴广德枕边帐头,鲍银银扭头看了一眼,有些害怕又有些紧张,她迟疑地看着马桥,马桥恼了,作势跺了跺脚,又向吴广德使劲努了努嘴儿,狠狠瞪了鲍银银一眼。

鲍银银犹豫片刻,把牙一咬,就转身走去,她轻轻从吴广德身边抓起那口腰刀,又飞快地跑回马桥身边,声音微微有些发颤,小声道:“这样成么?他回来,可是有历里成亲人家看到的,你把他杀了,如何不惊动官府?真要杀他,莫不如等他来年开春再赴大梁的时候动手,半道杀了,野地里一埋,人不知鬼不觉,等个一年半载,奴家向官府报个失踪,再与你做个真正夫妻。”

马桥见她捧刀回来,心中已是奇怪,不知她把刀拿来做什么,再听了她的这番话,不觉怵然一惊,他盯着这个刚刚还与自己欢好过的女人,仿佛才认识她似的。他痴迷于这个妇人的媚,却不知她的心这么毒。一夜夫妻百日恩呐,她怎么就狠得下心?

鲍银银见他盯着自己的眼神变得怪异起来,还以为他心中不悦,忙小声解释道:“冤家,人家哪里是不肯从你,只是担心你做得不干净,官府查问起来,终究是个麻烦。你若有妥当办法,人家便与你现在就解决了这个厌物又怎的?”

马桥再也忍不住心头怒气,伸手一推鲍银银,大步走过去,抓起他的帐头转身就走,鲍银银这才明白他的意恩,不由“啊”了一声,羞得满面通红。马桥对这蛇蝎妇人已是厌憎之极,寒着脸也不说话,举步就往外走。

鲍银银瞧他脸色,心中惶恐,连忙上前拉祝蝴,低声下气地解释道:“是奴家误会了,桥郎切勿生气……。”

马桥低声骂道:“猪狗心肠,什么东西!”把臂一振,甩脱了鲍银银,举步就往外走,鲍银银穿着布袜,地板上立足不稳,哎呀一声便向后倒去,马桥理也不理,推门便走。

那装金银镍子的褡裢落在地上,鲍银银往后一摔,后脑勺正磕在金镍子上,鲜血洒归,顿时就摔得昏迷不醒了。马桥已然离去,毫未察觉,吴广德躺在榻上呼呼大睡,竟也丝毫不知。

次日天明,因为马桥今日不用当值,不用起那么早,故而睡到太阳高升才迟迟起来。马桥洗漱已毕,穿戴停当,慢悠悠地出了家门,就见街坊邻居脚步匆匆,都往一个方向赶去,心中不觉诧异,正想拉住个人问问出了什么事情,就见苏坊正匆匆忙忙跑来。

马桥赶紧迎上去道:“坊正,这是出了什么事了,大家都急匆匆去看什么呢?”

苏坊正跺脚道:“晦气呀,真是晦气!咱们坊里近日来连连出事,真是招了邪祟了,老夫得赶紧找个道人来做做驱邪法事才成。”说完就急匆匆过去了。

马桥听得目瞪口呆,正想随着人群追上去看看,又见江旭宁也急匆匆跑来,忙上前拦祝糊道:“小宁,你不做你的生意,这是看什么热闹去,咱们坊里头闹鬼了么?”

江旭宁见是马桥,便站住脚步,道:“可不得了,昨儿咱们坊里的行商吴广德酒醉回来,也不知怎地,竟然失手打死了娘子,今儿一早酒醉醒来方才发觉,他那娘子尸骨已寒,救不得了。如今事情张扬开来,鲍家上门,又哭又闹,官府里也来了人,要抓他归案呢。”

“啊?!”

马桥一听,顿时怔立当场。

p:凌晨,诚求推荐票、月票!

p:末世校旱,《末日秀》,书号2524045,金寻者新作,敬请欣赏。【本文字由醉吧更新组年提供】。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又干啥马克有病????人家都唔错了再来一个前排么如今事情张扬开来,鲍家上门,又哭又闹,官府里也来了人,要抓他归案呢前排!再抢!我们看《聊斋志异》,里面常有某书生三更半夜,在效野看见排场极大两行灯笼火把,前边吹吹打打,中间一乘小轿,一位郎君骑马相随的场面,那就是举办“昏礼”迎娶新娘子过门的情景。

吴广德从大梁回来,紧赶慢赶进了洛阳城,眼看着这坊门就该关了,此时回家已经来不及,他就趁旁边的怀仁坊坊门还没关闭的机会,与几个一道儿回来的朋友寻了家客栈住下,晚上纵情饮酒,等着明天回家。

结果修文坊里这户人家正好晚上成亲,亲家就住在怀仁坊,在吴广德所住的那家小店旁边。晚上成亲,必须得在夜间行走于街市之上,因此这户人家已经事先向官府申报,请领了准予通行的证明,修文坊管东门的两个坊丁也打点好了,在那儿候着迎亲队伍回来再关坊门。

因此吴广德就跟着这支迎亲队伍一块儿回了修文坊。鲍银银根本没有想到坊门都已经关了,自己丈夫还能回来,这才被他把马桥堵在屋里。好在这吴广德喝得酪酣大醉,看这情形倒不虞泄了奸情,鲍银银安心不少。

吴广德挪了下冇身子,呼道:“好渴,娘子,打杯水来。”

鲍银银应了一声,挣脱他的怀抱,去倒了杯水来,吴广德闭着双眼,迷迷糊糊的解了腰间护身的配刀,往枕旁一丢,肩上搭着的褡裢嫌络人,也解下放到一边,里边有些做生意赚来的金银锭子,因为一头垂在榻边,沉甸甸的,一松手就滑落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吴广德大醉之后已然有了睡意,等鲍银银拿了水回来,吴广德“咕咚咚”灌了个饱儿,打一个酒气熏人的嗝儿,酣声即起来。

“夫君,阿德?”

鲍银银试探着唤了他一声,又轻轻推了推他,见他毫无反应,这才轻步走向柜后,向马桥招了招手,向外使了一个眼色。

马桥探头向外看了一眼,见那从大梁回来的商贾吴广德已呼呼大睡,连忙蹑手蹑脚地走出来,站在屏风后面急急穿戴起来,鲍银银也不敢作声,只是帮着他匆匆穿戴,两个人好似演默剧似的。

马桥穿戴已毕,圾上靴子,正要逃出房去,忽然觉得还差了点儿什么,猛然醒起方才匆忙搂了衣服鞋子逃到柜后,头上的帐头竟然忘了拿。

马桥四下一望,不禁吓了一跳,他的噗头就在枕边,正被吴广德的腰刀压住,幸好吴广德喝得大醉回来,否则自己必定被他发现无疑了。

马桥赶紧指指吴广德枕边帐头,鲍银银扭头看了一眼,有些害怕又有些紧张,她迟疑地看着马桥,马桥恼了,作势跺了跺脚,又向吴广德使劲努了努嘴儿,狠狠瞪了鲍银银一眼。

鲍银银犹豫片刻,把牙一咬,就转身走去,她轻轻从吴广德身边抓起那口腰刀,又飞快地跑回马桥身边,声音微微有些发颤,小声道:“这样成么?他回来,可是有历里成亲人家看到的,你把他杀了,如何不惊动官府?真要杀他,莫不如等他来年开春再赴大梁的时候动手,半道杀了,野地里一埋,人不知鬼不觉,等个一年半载,奴家向官府报个失踪,再与你做个真正夫妻。”

马桥见她捧刀回来,心中已是奇怪,不知她把刀拿来做什么,再听了她的这番话,不觉怵然一惊,他盯着这个刚刚还与自己欢好过的女人,仿佛才认识她似的。他痴迷于这个妇人的媚,却不知她的心这么毒。一夜夫妻百日恩呐,她怎么就狠得下心?

鲍银银见他盯着自己的眼神变得怪异起来,还以为他心中不悦,忙小声解释道:“冤家,人家哪里是不肯从你,只是担心你做得不干净,官府查问起来,终究是个麻烦。你若有妥当办法,人家便与你现在就解决了这个厌物又怎的?”

马桥再也忍不住心头怒气,伸手一推鲍银银,大步走过去,抓起他的帐头转身就走,鲍银银这才明白他的意恩,不由“啊”了一声,羞得满面通红。马桥对这蛇蝎妇人已是厌憎之极,寒着脸也不说话,举步就往外走。

鲍银银瞧他脸色,心中惶恐,连忙上前拉祝蝴,低声下气地解释道:“是奴家误会了,桥郎切勿生气……。”

马桥低声骂道:“猪狗心肠,什么东西!”把臂一振,甩脱了鲍银银,举步就往外走,鲍银银穿着布袜,地板上立足不稳,哎呀一声便向后倒去,马桥理也不理,推门便走。

那装金银镍子的褡裢落在地上,鲍银银往后一摔,后脑勺正磕在金镍子上,鲜血洒归,顿时就摔得昏迷不醒了。马桥已然离去,毫未察觉,吴广德躺在榻上呼呼大睡,竟也丝毫不知。

次日天明,因为马桥今日不用当值,不用起那么早,故而睡到太阳高升才迟迟起来。马桥洗漱已毕,穿戴停当,慢悠悠地出了家门,就见街坊邻居脚步匆匆,都往一个方向赶去,心中不觉诧异,正想拉住个人问问出了什么事情,就见苏坊正匆匆忙忙跑来。

马桥赶紧迎上去道:“坊正,这是出了什么事了,大家都急匆匆去看什么呢?”

苏坊正跺脚道:“晦气呀,真是晦气!咱们坊里近日来连连出事,真是招了邪祟了,老夫得赶紧找个道人来做做驱邪法事才成。”说完就急匆匆过去了。

马桥听得目瞪口呆,正想随着人群追上去看看,又见江旭宁也急匆匆跑来,忙上前拦祝糊道:“小宁,你不做你的生意,这是看什么热闹去,咱们坊里头闹鬼了么?”

江旭宁见是马桥,便站住脚步,道:“可不得了,昨儿咱们坊里的行商吴广德酒醉回来,也不知怎地,竟然失手打死了娘子,今儿一早酒醉醒来方才发觉,他那娘子尸骨已寒,救不得了。如今事情张扬开来,鲍家上门,又哭又闹,官府里也来了人,要抓他归案呢。”

“啊?!”

马桥一听,顿时怔立当场。

第九十四章 太师傅的教诲

浪遏飞舟,惊涛拍崖,几只海鸥贴着浪尖一掠而过。

一位白发白须的麻垩衣老人稳稳地坐在惊涛骇浪间的一块礁石上,手中持着一根钓杆,鱼漂就在一团团白色的浪花间,可那双锐利的老眼似乎依旧能够看得清楚。

在他身边不远处,被海浪一遍遍地拍打冲刷着的低矮礁岩丛中,站着一个赤足少年,少年光着脊梁,腰间只围了一块兜裆布,稳稳地在湿垩滑的礁石上扎着马步,任由一个个大浪拍打在他的身上。

“太师父,您是不知道,您的传垩奇,在大唐广为流传呢。说起您的大名,那是妇孺皆知,人们都说,虬髯客一生未尝一败,纵横天下,所向无敌。人们还说,虽说您没有夺得天下,但是在绿林道上,古往今来,却是再无一人能与太师父您比肩的了。”

少年扎着马步,一边任由海浪冲击着自己的身体,一边对高坐崖上垂钓的老者大声说着。

老者放声大笑道:“纵横天下,未尝一败?世人都是这么传的?嗯,倒也有理,这才符合他们心中的豪杰形象,就算老夫亲自站出来否认,恐怕都是不行的。

哈哈,这天底下,哪有常胜的将军?哪有不败的英雄?老夫当年闯荡江湖,结识天下豪杰,欲谋大垩事,何尝没有落败的时候,何尝没有被人追杀得狼狈逃窜的时候?打不过,就要逃,不逃的都是蠢蛋!

说什么莫以成败论英雄,可是这天下间的俗人太多,有几个人做得到不以成败论英雄?所以啊,做事的时候别的都可以不想,退路一定要想。假如老夫当年便死了,还夸耀个屁,不过就是与杜伏威、窦建德、王伯当、李密之流一样的结果,成王败冠罢了。

可这些,人家是不会记得的,世人心中的英雄啊,会被吹捧得完美无暇,到最后,你自己都不认得他们说的那个人就是你了。”

“太师傅也有失败的时候?”

“当然有,人力有时尽,单打独斗,老夫也不敢妄言天下无敌,更何况,争天下谁会跟你单打独斗,千军万马压上来,你纵有通垩天的本领,累也能活活把你累死!老夫若非实力不济,又何必远避海外?”

“呃……,帆儿听说,当年太师父曾入太原府,面见秦王李垩世民,见他意态扬扬,貌与常异,有王者之气,乃真龙天子之象,于是才洒然退出,散尽家财,远走海外的呀。”

老者捧腹大笑起来:“啊呀呀我呸!扯他娘的狗蛋!还王者之气,他李二做了皇帝就有王者之气,不做皇帝,他就是李二,上边还有个李大,李大上边还有个‘阿婆面,的李渊,李二哪来的什么鸟王气,哈哈哈,这定是那些捧李二臭脚的无垩耻文人编排垩出来的了。”

麻垩衣老者乐不可支地道:“隋末天垩下大乱,各路义军不下百余支,如今安在?老垩子不是不是不争,是争不过他李渊呐。李家在魏晋时就是‘八大柱国,之一,代代传承,根基深厚,势力庞大,老垩子先天不足,如何与他相争?放弃争霸,是老夫识时务罢了!”

他把手中钓杆一收,一尾银色的鲜鱼就活蹦乱跳地提起来,老者麻利地摘下鱼钩,把鱼丢进鱼篓,放好鱼饵,再度往海中一抛,说道:“不过,如今看来,李二虽然称帝,却远不及老夫快活啊!

这南洋小国,民风朴实,优游自在,无国事烦心,无权谋虞诈,想当年老夫豪情万丈,如今老了老了,大概是看开了吧,反而觉得隋末诸多豪杰,这一辈子过得最快活的,只有远走海外的老夫一人,那些身败命丧的反王固然不及,便是李二那小子,也是大大地不及。”

麻垩衣老者睨了一眼站在浪中的少年,又道:“孩儿,你要记着,凡事都要给自己预留退路!做什么事,未虑胜,先虑败!世人都说我虬髯客猛不可当,老夫告诉你,武功,只是小道,一个单纯倚赖武功的人,注定成不了大器,就算他练到天下无敌,也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件器物,真正厉害的,是这里!”

麻垩衣老者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道:“匹夫之勇,难成大垩事。”

“太师父高见!”

“嘿嘿,你小子,少拍老夫的马屁,这是老而不死是为贼,心眼多了而已,哈哈哈哈……”

“哗!”又是一个巨浪扑来,大概是这个浪头蓄势已久,扑得少年上身微微地晃了一晃。

※※※※※※※※※※※※※※※※※※※※※※

杨帆秀气的眉毛皱了皱,倏然从梦中醒来,他微微张垩开眼睛,只见柴扉外透进一抹清明的光,天快要亮了。

杨帆缓缓坐起来,小心地穿上鞋子,拉开柴门走出去,迎面就是一座青山,青山半隐于雾霭之中,半山腰上若隐若现的云雾,让视野中的一切都如梦似幻。

这儿是王屋山的一个山坳。

氓山距洛阳城不过数十里距离,当天就可赶到,杨帆离开洛阳五天,却是在第三天才赶到氓山,他那两天干什么去了?

安排退路!

未虑胜,先虑败。太师傅的这句教垩诲,他一直谨记心头。

他先买了匹马,配了一副搭裢,扮成一个行商,在王屋山隐蔽的山坳里找到一户山民,自称是采买山货的商人,交了定钱说要过几天来住些时日,然后便赶去了孟津。在夜探军营的当晚,他把那匹马拴在营外林中,做好了一旦失败的一切准备。

当丘神绩大笑一声,说出“某已候你多时”的时候杨帆立刻就动了,杨帆一动,当真是静如处子,动若脱兔。他抽身,疾退闪避,上房,扑上院墙,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反应之快、动作之敏捷,简直无法言喻。

一见那副排场,他就知道计划失败了。暗垩杀变成了明斗在对方的军营里明斗,无论胜败,他都死定了用他太师傅的话说:“那还打个屁呀!”

逃不可耻,还可以重整旗鼓,卷土重来。败不可耻,可以再接再励,反败为胜。明知不可为而强为之,那就蠢得不可救药了这样的蠢蛋,死不足惜!

杨帆不想成为太师傅口垩中的那个蠢蛋,所以,他果断地溜了。溜的速度之快,甚至把丘神绩都吓了一跳。

丘神绩拔刀就追,一逃一追途中两人只交手三刀,杨帆后腰被锋利的刀刃切开一道口子。这是杨帆故意让出的一刀,就是借着挨这一刀争取的机会,他顺利地冲出重围,窜进密林,斩断缰绳,骑上了骏马。

虽然两人只是交手三刀,可两人交手的过程,杨帆直到此刻还记忆犹新。他已确定丘神绩刀法如神,犹在他之上。若是换了他的师傅张暴,当可稳赢丘神绩,就算换了他大师垩兄张少为,或也可与丘神绩斗个旗鼓相当。

但是,他不行。

他练垩功很刻苦,根基扎得很牢固,可功夫是需要沉淀和积累的,没有一蹴而就的捷径,硬拼,他现在不是对手。

然而,他要对付丘神绩,也不能再等几年,等自己的功夫更加雄浑强大,等丘神绩年老气衰,那不现实。丘神绩兵权在手,非得和他单打独斗么?他唯一成功的机会只有暗垩杀。

可是,重重护卫中的丘神绩既然知道了他的存在,暗垩杀还有可能么?除非他在丘神绩身边有个眼线,能够准确了解丘神绩的坐卧起居,一点一滴,否则他就算在这营外守上十年,和三天也没有什么区别。

而丘神绩又是他必须要杀的,如果说一开始他还有些怀疑,杨明笙透露垩出的这个人,是否真是屠村血案凶手的话,现在他已经确定了,丘神绩摆出的这副阵势,明明白白地表明,他就是屠村血案的幕后元凶。

杨明笙和蔡东成的死,已经让他提高了警觉。甚至自己远在氓山上面监垩视军营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周围有自己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仇,一定要报。可是要杀他谈何容易?

杨帆负手站在山间,看着那山腰的云、山巅的雾,心中一片迷茫。就像那山间虚无缥缈的云。

幼年时,他本以为此生再也没有机会为父母亲人申张冤垩屈,后来,张暴怒闯都督府的身影,在他幼小的心扉上打开了一扇大门,从那时起,他迷恋、追求并苦练武功,希望可以凭借匹夫之勇,快垩意恩仇。

然而,现在他才发觉,幕后凶手所拥有的力量实在太大,杨明笙、蔡东成,他可以凭借武力解决,丘神绩不但武功在他之上,而且手中握有兵权,这就远不是他靠个人武力就能对付的了。

还有那苗神客,从他现在掌握的情况看,这人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即便他不会武功,仅凭强壮的身体,想必也能结果这个老弱的文人,然而,仅仅因为苗神客的行踪控垩制在宫阙里的一个女人手里,他就只能望而兴叹。

在这个世界上,匹夫之勇,在一些时候甚至可以起到连帝王也做不到的用处,但是在更多数时候,匹夫之勇毫无用武之地,这世上没有真正超越世俗力量的剑仙神侠,那么在庞大的世俗权力面前,个人勇武,可堪一击?

“或许,我应该掌握权力!权力这把刀,远比武功这把刀更加锋利,然而仕途这条路,却也比投名师习武功还要难上千百倍呵……”

这个早晨,杨帆望着山上的雾,望着雾中的山,想了许多许多。隐隐约约的,他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抓到……

第九十五章 市井男儿

杀妻商人吴广德被洛阳府判处死刑!

这个消息在修文坊里迅速传开了,有些人想起老吴平素为人还不错,不免为他的糊涂举动扼腕叹息,有人说起他移情别恋,富而易妻,便一番唾骂,大感快意。种种情形,不一而足。

吴广德那天酒醉,一早醒来时,愕然发现他的娘子鲍银银躺在地板上,脑后流出一滩血迹,大惊之下上前探她鼻息,早已气绝多时,不由惊慌失措,跑出门去便大喊大叫,一个巡弋的武侯闻讯登门,见此情景便赶紧上街去找洛阳府的巡捕公差。

官府派员前来勘查现场,发现他的褡裢摞在地上,鲍氏妇人仰面摔倒,后脑正磕在一块银锭上,就此一命呜呼,这致死之因,定是后脑磕中褡裢所致。但是她为何跌倒,才是关键。

吴广德哪里能说得清楚,只好含含糊糊说是娘子失足跌倒,然而鲍银银的娘家人闻讯赶来却不依不饶,跑到官府里连哭带闹,非说是吴广德杀妻,又矫饰了现场。

经手此案的唐纵唐少府本也不想多事,但是苦主不干,只好调查下去,这一查竟发现吴广德在大梁还置了一个外室,那小娘子今年芳龄十七,貌美如花,甚受吴广德宠爱,吴广德在大梁那边的外室,比他在修文坊的住处还要豪绰。

继而又发现,吴广德身为行商,因嫌用通宝和绢布交易太过麻烦,竟私下直接用金银等贵重金属与人结算。蓄养外室,虽是当时商人常见行为,可涉及杀妻,这就成了重大嫌疑,再加上他违禁使用金银,更在唐纵面前失了印象分,唐纵便对他严格盘查起来。

可怜这吴广德回了家就酣然大睡,酒醉醒来,连他当晚怎么回得家,与娘子说了些什么都记不太清楚了,哪里还能说得明白?

唐纵见他不招,便吩咐人用刑侍候。人治社会,给后人留下的印象再如何清明,其实也不可能完全按照法律行事,就连民间传说中断案如神、执法如山的包青天,在任开封府尹时也曾干过严刑逼供,以致屈打成招的事。

在实际情形中,公堂上直接杖杀的情况更是寻常,吴广德如何吃得了这苦。三木之下,吴广德捱不得那苦,只好顺着狱吏的话头儿,含糊答对了一番。这一来就坐实了他的杀人罪,案子报到刑部周兴那里,周兴立即批复:绞刑!

唐时杀人,有斩、绞两种,绞刑能留个全尸。吴广德这案子不涉及朝政,只是普通的民事案子,以用刑酷厉闻名的周兴根本没兴趣关注,他正忙着折腾那些官儿们呢,随便就批复了下来。

其实按照律法,判处极刑的案子还要复审,要报皇帝勾决,经过三道程序,但是因为近来连连出事,一连死了几个朝廷官员,城中有些动荡,周兴就从重从快判决了,那么多官员抓进他的大狱,未经判决就直接打死的都大有人在,他哪会在乎一个小小商贾。

此时正值秋季,若不及时处决,这吴广德就得在牢里多吃大半年的闲饭,等到明年秋决,故而官府办事效率也快了起来,准备了两日,走完了程序,就把吴广德押出来,予以公开处决。

处决人犯,一向是在闹市区公开进行,这叫“弃市”,其用意就是以处决人犯震慑宵小,可以让一些心怀不轨者慑于律法,不敢再生歹意。处决吴广德这一天,修文坊里许多认识他的人都跑去看热闹了。

唐代处决人犯的时间是未时,也就是下午一点到五点,消息头一天就在修文坊里传开,马桥从早上起来,就坐立不安,心神不宁,捱到中午,他草草地扒了几口饭,实在吃不下去,就对老娘道:“阿娘,儿想出去走走,看看处决人犯。”

马母笑骂道:“早看你跟丢了魂儿似的,就知道你有事。杀人有什么好看的,血刺呼啦怪吓人的,你要去就去吧,早些回来,可别在外面惹事。”

“嗳,那……孩儿去了!”

马桥答应一声,便急匆匆地出了门。

法场就搭在南市和嘉善坊之间,这是极繁华热闹的一个所在。

正午,提人犯出狱前,狱吏给当日处决的人犯送了酒食,叫他们做个饱死之鬼。当日处决的人犯一共有七个,吴广德蓬头垢面,呆呆坐在牢房里,实不知自己到底如何杀了妻子,怎么就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稍后,时辰到了,七个人犯一一搭上囚车,押赴刑场。

刑场外,人山人海,熙熙攘攘,马桥挤在人群里,也在翘首看着。

七个人犯押到法场,人群顿时动起来,吴家亲眷号啕大哭,却被公人拦在法场外面不得进入,唐纵一身官衣,肃然进入监斩棚下,宣读判决,予以行刑,便有三个人犯被带上法台,这三人都是穷凶极恶之辈,是而判的斩刑。

每个人犯再给一碗酒,酒饮罢,刀挥起,三道血光闪过,三颗人头落地,法台上血腥一片,围观人群的兴致也达到了**,一个人个议论纷纷,笑逐颜开,偶尔传出几声惨嚎哭叫,那都是死者家属。

紧接着四个判绞刑的人犯也被带上台去,颈上套上绞索,暂且跪在地上,一人送上一碗水酒,吴广德捧碗在手,便扑簌簌地流下泪来,那眼泪大颗大颗地落进酒碗,吴广德便哭泣道:“某今日赴死,虽未做个饿死鬼,却终是一个糊涂鬼啊!”

说罢,泪如雨下,吴广德把酒碗一捧,仰起脖子便咕咚咚地灌了起来。负责行刑的刽子手这些年来处决人犯,什么稀奇古怪的行为不曾见过,是以冷眼旁观,并不理会,谁会与一个将死之人计较呢?

“儿啊!儿啊!你好糊涂啊!你要养外宅便养外宅何必迷了心窍,欲扶正她,做出杀妻的事来啊!你这一死,你叫为娘可怎么活,我的儿、我的儿呀……”

一个悲怆的声音突然哭喊起来马桥扭头一看,那嚎哭的妇人就在他身前不远,旁边两个中年汉子扶祝糊,流着泪相劝,想来也是她的儿子,这老妇头发花白,捶胸顿足,听她哭喊之语分明是吴广德的老娘。

“娘,儿冤枉,儿子冤枉啊……”

刑台上,吴广德看了母亲一眼,便紧紧闭祝韩目,眼泪止不住地从眼中流出来。

“行刑!”

唐纵拈起一支红签,往案前一掷,厉声吩咐道。

四根高柱后面绞索吱呀呀地拉起,四个人犯不由自主站起了身子,可绞索继续升起,他们的双足便离开了地面,整个人悬在了空中。

“儿啊……”

那老妇悲呼一声,昏厥过去旁边搀扶的两个汉子连忙把她放倒,掐着人中施救。

吴广德今日一死,鲍银银真正死因再也无人知道马桥也可以逍遥法外,然而,眼前的一幕,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马桥心中的怯意和犹豫顿时不见,他忽然两膀一分挤开人群,快步向前冲去口中大呼道:“莫伤无辜!人是我杀的!”

围观百姓见有人往前抢,本来还很不乐意地用背拱着,待他这句话喊出口不由尽皆大惊,“哗啦”一下,人群便分向左右,让他冲到了前面。

两个持刀公人一把将他拦住,马桥指着刑台上大呼:“放他下来,人是我杀的,人是我马桥杀的,与吴广德不相干!”

监刑台后,唐纵霍然站起,变色道:“他说甚么?”

※※※※※※※※※※※※※※※※※※※※※※※※※

“大叔,大娘,我走啦,这些日子,承蒙款待,感激之至。”

杨帆在下山的路口站定,回身向相送的山民一家人拱手道。

山民朴实,家里的东西都是靠山吃山,随手采来的蘑菇野菜,随手捕来的野兔山鸡,用来款待客人,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却收了他很厚的一份酬劳,心中颇为过意不去,今日杨帆要走,全家人都送出门来。

“大兄弟,这只熏兔儿,你揣着路上吃。”

女主人是个布裙荆钗,脸圆身壮的村妇,她把一只包裹好的熏免硬塞到杨帆手里,杨帆推辞不过,便接了放进马包,向他们拱一拱手,牵着马缰向山下走去。

那憨厚的老农嘴唇嚅动了几下,终究没说出什么客套话来,只是笑着向他挥了挥手,膝下那只大黄狗则汪汪地叫了两声。

一片葱葱郁郁中,夹着一条经年累月踩出来的尺余宽小径,两旁树丛繁密,一些不知名的红的黄的豆一般大的果实,缀满一树灌木,也不晓得是些什么果实。

远山苍翠,回首望去,那山居小屋已掩映在一片苍翠间,只有隐隐露出一角屋檐,叫人看在眼里,便生起一种恬静的感觉。

杨帆轻轻吁了口气,无论是南洋的海,还是这王屋的山,都让他有一种安闲、自在的感觉,他喜欢这样宁静的生活,可是人生在世,很多时候不能由着自己的心意去选择他想要的生活,这一去,他依旧要投入一片腥风血雨当中。

忽然间,杨帆有些羡慕起太师父那洒脱自在的一生来。

杨帆没有直接奔着洛阳去,他先就近赶到一个市镇,卖了马,处置了一切可疑的东西,这才租了一头赶脚的骡子,赶回洛阳城。

杨帆回到修文坊时,刚刚过了正午,一进坊门,杨帆就察觉坊中气氛有些不对劲儿,街上行人不多,但是神情都有那么一点怪异,就这不多的行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时,也是摇头叹气。

杨帆见状,疑窦顿起。

注:本案例取材于唐朝真实案例,不同之处是:真实案例中不是那个偷情的男人推搡而致妇人死亡,而是气那妇人心肠歹毒,愤而夺刀杀之。后来因为她的丈夫被误判,主动自首。

人性是复杂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德标准,在一种事情上他不符合你的道德观,不代表他在另一种事情上的道德观就不高。

市井中人,亦多义气之辈,马桥是个典型的市井儿,懒惰,好色,偷鸡摸狗,不求上进,但又是个极重情意的人,重亲情,重友情,有担当。

凡夫俗子,在某些方面的能力比不了杰出的大人物,但是有些方面的品质,却并不逊色于他们,甚至更胜一筹。

一个浑身毛病的人,也有闪光点;一个被捧为圣人的人,也有缺点毛病。

这,就是人!

这,才是人!

这,就是人的魅力!

第九十六章 糊涂赴死桥哥儿

杨帆迟疑了一下,暗暗提起了小心。忽然,他看见苏坊正背着手,紧锁双眉从一条巷子里出来,便赶紧迎上去,打招呼道:“苏坊正!”

苏坊正看见他,便站住脚步,道:“哦,小帆回来啦!”

杨帆道:“是,出去转悠了几天,没找到啥正经营生。坊正,这几天,咱扪坊里没出啥事吧?怎么瞧着大家伙儿都有些怪怪的。”

“咱们坊……唉!”

苏坊正摇头叹气地道:“你呀,快去瞧瞧马桥吧,这孩子,这一回算是完了。

杨帆吃了一惊,道:“马桥怎么了?”

苏坊正摇头叹气地道:“小孩没娘,说来话长,若是等老夫说完,恐怕你连他最后一面也见不上了,还是快去瞧瞧吧!”

“哦!好!”

杨帆无暇多说,撒腿就往马家跑,苏坊正急忙唤祝蝴道:“你往哪儿去#蝴在南市南门处行刑,要是在家里,还能有事么?”

“行刑?”

杨帆更是大惊,赶紧又往外跑,一边跑一边想:“行刑?这才几天功夫,马桥出了什么事?”

苏坊正抬头看看天,摇头叹了口气,低头看看地,摇头又叹了口气,跺脚道:“不成,非得驱驱邪不可。哎!那个谁,二火,你去弘首观把一浊道来”,…,哦!一浊道长做和尚了,你去城里找找,看看哪家的道长还在,请他来坊里做一场驱邪法事,快去!”

十字街头,聚拢的看热闹的人比上一次看处决七个人犯时还要多,但是这一次要杀的却只有一个,他的名字叫马桥。

马桥如今已经是洛阳城里的名人了。

虽然他与商贾吴广德之妇通奸,又是他失手跌死这个妇人,但是官府并没有查到他,可是在刑场上他却站出来,光明磊落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救下了无辜含冤的吴广德,在唐人心中,很多人懒得非议他偷情的行为,却赞赏他仗义的举动。

所以今天围观的人更多,有人是为了看热闹,有人却是想亲眼瞧瞧这个人。

其实一些了解内情并熟谙律法的心中很是为马桥抱不平的。因为按照唐律,除了故意杀人之外,其他犯罪行为,如果没有被官府侦破而主动自首,可以免除其罪。然则知道这些门道的人,又有谁会为了一个市井儿得罪洛阳府、得罪刑部周兴呢?

洛阳府恼恨这桩几乎错杀无辜的案子让洛阳府得了一个办案不明的坏名声,丢了他们脸面,故而楞是把马桥办成了故意杀人的死罪。

而马桥根本不懂法律,压根不懂罪状上写成“愤而杀人”和“推倒致死”对他的判决竟有如此之大的区别他自首之初,就抱了必死的想法,又觉得鲍银银虽然狠毒,却不该死在自己手上,自己这般下场也是罪有应得,因此对供状细节也不在意,竟然画了押。

江旭宁和老娘搀着马母,眼泪汪汪地看着刑台上的马桥。

马桥被五花大绑背后插着“斩”字牌,跪在刑台上。

马家的兄弟都来了,马桥父执一辈有兄弟六人,姑姑三人如今还在世的共有六位长辈,他同辈的堂兄弟、堂姐妹就更多了今天马家的人几乎全来了,占了刑场的一角,但是并没有抬棺材来。

因为武则天掌权之后,倡导复兴周礼,按照周礼,弃市而死的罪人要示众三天,方才允许家人收尸,前几天被处决的六名罪犯,就是曝尸三日,才允许家人收走的,马桥虽是自首,也不能破例。

今日监斩的人不是洛阳尉唐纵,上一次唐纵几乎错杀了吴广德,这是他一手经办的案子,因此颜面很是无光,这次当然不会跑来现眼,主持监斩的是洛阳府的另一位官员,推官瑚破。

马桥跪在台上,看着泣不成声的老娘,高声叫道:“娘,孩儿不孝,辜负阿娘的养育之恩了!”

说着,马桥“咚咚咚”地叩了三个响头。

马桥直起腰来,泪染双颊,又对马家的兄弟们道:“各位兄弟,马桥去了,高堂老母,以后就拜托你们了!”

说罢,俯身又是三记响头。

监斩官瑚破眉头微微一皱,探身抽出红签,往案前一掷,沉声道:“时辰已到,行刑!”

一个赤膊红衣,红巾包头的刽子手取过一碗水酒,对马桥道:“姓马的,你是条汉子。某心中佩服的很,今日是某家送你启程,请满饮这碗酒,开开心心上路去吧!”

这大汉一脸的横肉,语气竟是难得地柔和,马桥看了他一眼,颔首道:“多谢老兄,借你的手,这碗酒,我干了!”

刽子手哈哈一笑,道:“爽快!”把酒碗递到他嘴边,马桥就咕咚咕咚地喝起来。

马桥平时在坊间与人打架斗殴,悍不畏死,除了怕鬼这一条,他素有马大胆之称,可今日真的死到临头,心中还是难免生怯,如今这一碗酒一气儿喝下去,头稍微有些晕眩,怯意倒是减轻了许多。

一碗酒喝得涓滴不剩,马桥喘息了一下,舔去唇边一滴酒水,又往母亲那边看了一眼,马母眼见儿子就要被砍头,心中一痛,顿时晕厥过去。

“壮士,上路了!”那刽子手大喝一声,便扬起了手中的鬼头刀!

“住手!”

随着一声大喝,四下维持秩序的一名公人便哎哟一声摔扑在地,一道雪亮的刀光飞上刑台,“当”地一声磕开了刽子手的钢刀,一道人影随之扑进法场,一个箭步窜上刑台,劈手夺下鬼头刀,匹练般一闪,斩断了马桥背后缚索。

“走!”

那人青巾蒙面,大喝一声,扯起马桥就走,这时维持秩序的那名公人才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他气极败坏地去抽腰刀,大叫道:“有人劫法场!”

不想一把抓去,竟只抓到了刀鞘这才晓得被人一推的时候刀也被抽走了。

蒙面人掌中持刀,拉着马桥向一角猛冲过去。

“劫法场了!劫法场了!”

四下里围观的百姓大叫起来,既有些惊慌,又有些新奇的兴奋。

后面的人拼命往前挤,想看看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劫法场前边的人怕误伤了自己,又拼命地往后退,刑场登时乱作一团。

马家那么多兄弟姐妹其中也不乏心眼灵活、机智聪明的,一瞧这场面,登时在法场周围乱窜起来,拼命给马桥制造更好的脱困机会。

这劫法场,在评书、戏剧里是经久不衰的必现场面,可是在现实中,一百年也遇不到一回,那些公人例行公事惯了,平素处决犯人顶多就是遇到哪家犯人家眷哭闹的太厉害了,哪天围观百姓太多,冲倒了法常耗角绷着隔离绳索的木杆了一类的小事情,何曾见过劫法场?经验不足,一时间竟然反映不过来。

那蒙面人拉着马桥击退两个公人,往人群里一冲,上千号人混作一团,还上哪儿找去。二十多个负责维持法场秩序的公人提着刀到处乱窜四下里沸沸扬扬的都是人群,哪里还分得出谁是人犯、谁是百姓。

马桥娘从晕迷中悠悠醒来,惨叫一声:“我的儿呀……”

江旭宁喜孜孜地叫道:“大娘,马桥让人救走了有人劫法场啦!”

江旭宁说着,心中便浮起一抹疑问:“奇怪救人的人会是谁?看那蒙面人背影,怎么那么像小帆?”

※※※※※※※※※※※※※※※※※※※※※※※※※

蒙面人拉着马桥一路狂奔,甩脱追捕的公人之后,跑进嘉善坊,在坊间巷弄中一通拐绕,最后在一条僻静的小巷中停下,回身看了马桥一眼,用一副中年人的沙哑嗓音道:“你家怕是回不去了,趁着城门还未封锁,速速出城避难去吧!”

马桥凝视着他道:“小帆?”

蒙面人眸中倏地露出一抹古怪的神气,仓促之间,他只撕了一截袍子内襟蒙在脸上,头发、皮肤未做修饰,看着的确比中年人要年轻一些,但是马桥又何以如此肯定是他?

马桥肯定地道:“小帆,我知道是你!”

蒙面人眸中微现犹豫,随即一把扯去蒙面巾,露出他的相貌,果然是杨帆,杨帆一脸疑感地道:“你怎么认出我的?”

马桥脸上也现出古怪的神气,说声道:“我认不出,我只是知道,必定是你!旁人谁会救我?呵呵……其实,那天晚上,在杨郎中府,黄麒麟被杀的时候,我看到了,我看到你一箭射杀花小钱,又跃回去,仆倒在地装晕。”

杨帆怔了怔,眸中便露出一丝温暖之意,他拍了拍马桥的肩膀,说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先陪你出城!”

人犯被劫了法场,这法场还就在天子脚下,在京城里立即引起了一片轩然大波,那监斩的栩推官气极败坏,一面命人回衙门禀报,一面命人通知九城,加强出入人员的盘查,自己则带了剩下的公人,气势汹汹地追着杨帆他们消失的方向而去。

杨帆丢了鬼头刀和蒙面巾,和马桥穿街过巷,只走小路,急匆匆赶到城门口,就见城门方向出入的行人排成了一条长龙,许多人怨声载道地正在那里发着牢,马桥变色道:“不好!咱扪来不及出去了!”

这时候,又见大道上七八个公人提着刀跑向城门,当中一人正是今日的监斩官栩破,栩推官怒气冲冲地大叫道:“严加戒备!府衙已增派了人手,务必要抓到人犯,抓到那个劫法场的大胆狂徒!”

“此处不成了,咱们走!”

杨帆拉着马桥,退回巷弄之中,又往别处逃去。

此时,白马寺的薛怀义领了一帮无赖和尚,正大摇大摆在走在路上,忽然瞧见许多公人衙差提刀捉棍,往未匆匆,不禁好奇地自语道:“这些衙狗子,忙甚么呢这是?”

第九十七章 普度众生薛大师

薛怀义话犹未了,就见一位身穿圆领大袖长袍,头戴文士巾子的中年人,陪了一位女眷在街头闲走,后边还跟着一个小厮和一个丫环。

薛怀义眼睛一亮,把手一指那中年人,向左右问道:“你们看,那厮可是侍御使范斌么?”

旁边一个小和尚探头探脑地瞧了两眼,说道:“师傅说的是,正是那姓范的。”

薛怀义道:“嘿!今日可教佛爷堵个正着!这厮时常在天后面前说我的坏话,前几天佛爷以无上佛法,感化了一浊老道入我佛门,又是这厮在天后面前叽叽歪歪,他娘的,给我狠狠揍他一顿,给佛爷我出口恶气!”

“得令!”

那班假和尚都是些好勇斗狠的泼皮无赖,得了薛怀义吩咐,二话不说,撸胳膊挽袖子就向那位陪着娘子正在逛街的范御使冲去。

范御使正与夫人走着,冷不防几个横眉立目的和尚扑过来,摁祝蝴就打,范御使一介书生,哪是这些拿打架当饭吃的无赖和尚对手,挣扎几下,反被打得更狠了,只好抱着头大声惨叫。

范家娘子惊慌失措,哭哭啼啼地拉扯他们道:“你们这些浑和尚怎地平白无故便打人,你们可知我丈夫是何人,他可是当朝的侍御使!”

和尚们打得兴高采烈,笑骂道:“滚你娘的,一个屁大的侍御使,拿来吓唬谁?老子打得就是他范御使,打!往死里打!”

薛怀义拧眉立目,双手插腰,站在范御使前面看着,威风八面,对于当众殴打一位朝廷官员毫不在乎。

他薛怀义就是个泼皮无赖出身,怕过谁来?不要说是区区一个侍御使,就算是当朝宰相又如何?前两个月他率兵征讨西突厥骨咄禄宰相李昭德就是他的部属,帅帐中两人一言不合,他冯小宝照样挥拳就打。

那李昭德强干有为,性情刚毅又兼身为宰相,是个极厉害的人物,还不是惶惧求饶?何况今日这侍御使范斌,比起当朝宰相差了不只一个等级,只要不打死他,便是打得只剩一口气也不要紧。

薛怀义得意洋洋地叫道:“打,只管打,娘的敢告佛爷的黑状!”

杨帆与马桥一路跑,接连几次被街头走过的公差衙役察觉形迹可疑,要追上来查问,亏他二人腿脚灵便,东拐西绕的都摆脱了,此时刚刚赶到这条大街。

一群大和尚当街围殴一位士子,引得许多人围观,杨帆和马桥匆匆走过,往人群里瞧了一眼,登时认出这大和尚来杨帆一见计上心来脱口道:“桥哥儿,咱们有办法脱身了!”

知守观里一个师父,一个徒弟。

徒弟一脸委曲地说道:“师父,张员外家的祈福法事你拒绝了。”

师父闭目盘坐,念念有词:“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尤掌柜家的开光、安位法事,你也拒绝了。”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独立不改,周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

“洪秀才家的文昌官运法事,你依旧拒绝了。”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今儿修文坊的苏坊正请您上门办一场祛邪、清洁法事,你还是不答应,咱们观里那。米缸,可就剩个米底子了,明儿咱们吃什么呀?”

“大道无形,生于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徒弟恼了,顿足道:“二叔,你倒是说话呀!”

老道张开眼睛,说道:“徒弟,去年春天咱们做的那两套八成新的道袍,为师已搁在三清座前了,你去取了,换些米面回来吧。”

徒弟愕然道:“二……”师父,那袍子是咱出门做法事时穿的呀,把它换了米面,以后怎么办?”

老道叹了口气,道:“徒弟,弘首观的一浊道友,已经被薛怀义抓去做和尚了,这个时候,为师怎好出门去做法事?万一碰上那薛怀义,你叫为师可怎生是好?”

徒弟嘟囔道:“信了佛便信佛呗,管饱就成。”

“胡说!贫道自幼入道,信了一辈子的道,安能半途弃道从佛?”

老道凛然道:“去,先把袍子取去换些粮食回来,那薛怀义只是一时兴起,断然不会天天上街抓道士当和尚的,过些时日风声过去,为师再接些法事就是了。”

“喔……”

小道童撅着嘴儿走进三清宝殿,片刻功夫,他就叫起来:“师父,师父,你说的那道袍在哪儿呢,没有啊!”

老道刚刚闭上眼睛,闻言叹了口气,没好气地道:“你这孩子,非得把东西挂在你脖子底下,你才看得见。”

老道起身走出去,到了三清宝殿,往那案上一看,顿时脸色一变,嘴唇哆嗦起来。

徒弟说:“师父,你看,我没说谎吧?这香案上确实啥都没有。”

老道狠狠一跺脚,泫然欲泪地道:“这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连出家人都偷!连出家人都偷,这是什么世道啊!”

“咦?师父,这香炉后面好像有东西。啊,是两吊钱呢!”

“真的么?”

师父一个箭步抢上去,就见香炉后面果真摞着两吊开元通宝,老道双手合什,向三清道尊揖了一礼,欣欣然道:“无上太乙天尊天无绝人之路啊……”.””

范御使被薛怀义手下一群和尚拳打脚踢,生生打得晕厥过去,薛怀义这才冷冷一笑,傲然道:“想跟佛爷我过不去,佛爷就叫你过不去!哼!再不知好歹,佛爷见你一回打一回,走!”

说罢,领着一群膀大腰圆的和尚大摇大摆地走开了范家娘子扑在丈夫身上,放声大哭起来,那小厮和小丫环年纪小不懂事,在旁边急得团团乱转也不知道赶紧回家叫人抬了主人去医治。

薛怀义晃着膀子刚刚走出几步,迎面就有两个小道士走来,脚下各穿一双芒脚,身上一袭八成新的青色道袍,头上挽个道士髻,看年纪都不太大,两人一边走,一边跟路人化着缘。

薛怀义见了把眼一瞪,喝道:“站住!”

两个小道士突然被一群大和尚拦住,不禁有些胆怯,那年少一些的小道童怯怯地问道:“各位大师,不知拦住我师兄弟二人,要做什么?”

薛怀义道:“你们两个,是哪座道观的道士?”

小道童胆怯地道:“小道云帆,这是我师兄云桥,我师兄弟二人是云游道人,云游天下传播教义。”

“呸!不就是到处乞讨么说得好听!”

薛怀义不屑地道:“从今以后你们不用做道士啦,就拜入本大师座下做个和尚吧!来人呐,给他们剃度,换僧衣!”

“不不不我们不做和尚,我师兄弟二人虔诚向道,我们要从一而终,我们要守身如玉……””

两个小道士胡乱叫着,被几个大和尚摁倒在地上,一心“度人向善”的薛大师拿过剃刀,又当街来了一次感化异教徒的壮举,片刻功大,一地青丝随风飘扬,两颗光头锃锃发亮,两个小道童已然被剃成了光头。

“把道袍脱下来,换上,快把这僧袍换上!”

“喝!你小子头发一剃更俊俏啊!听好了,我们都是大师座下弟子,是弘字辈。现如今师父座下有十六个亲传弟子,你,从今往后就是弘十七,你,从今往后就是弘十八。”

“可……云桥是我师兄啊,我怎么排十七了?”

“入我佛门,当然重新排行,你们道家的排行不作数!好了,跟着师父走!”

薛怀义志得意满,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一众徒弟晃着膀子跟在后面,那两个刚刚“皈依我佛”的小道士被他们裹挟在中间,一脸的愁眉苦脸。

薛怀义这些人刚刚离开不久,洛阳尉唐纵便提刀骑马,领着十几个公人从路上驰来,定睛一看迎面走来的竟是薛怀义,不由大吃一惊,连忙翻身下马,避到路旁,牵马垂首给他让路。

薛怀义心情正好,见他对自己执礼甚恭,满意地问道:“你,是哪个衙门的?”

唐纵连忙道:“薛师,下官是洛阳尉唐纵。”

“嗯,我瞧这满街都是你们洛阳府的公人,跑来跑去的,出什么事了?”

唐纵道:“回薛师,今日十字街头处斩人犯,不想竟有人劫法场,救走了那杀人凶手,下官正带人到处缉捕。”

“喝!劫法场?真是个人物!行了,忙你的去吧!”

薛怀义挥挥手,唐纵就退回了一旁,十几个公人都按刀站定,欠身施礼,恭送薛怀义过去。和尚堆里,两个刚刚剃度的小和尚对视一眼,脸上掠过一丝诡笑,就从唐纵面前大摇大摆地过去。

送走了薛怀义,唐纵继续前行,那位范御使的娘子一见公人,连忙拦住喊冤,唐纵听清是薛怀义打人,不禁面现难色。

范家娘子哭哭啼啼,只管讲诉丈夫的冤屈,待她说到薛怀义拦住两个小道士为他们剃度的时候,唐纵顿时目光一闪,喃喃自语道:“两个游方道人么……“.”

第九十八章 弘十七,小辩机

杨帆和马桥进了白马寺,成了两个小和尚。

一个法号弘十七,一个法号弘十八。

这个地方当真无比安全,哪怕洛阳城里闹个天翻地覆,有薛怀义这尊大菩萨镇在这儿,也不怕有哪个牛鬼蛇神敢登门闹事。

杨帆做了三天和尚,就发现了为什么自古以来有那么多的名女人,只要她愿意,有的是精壮俊俏的男子愿意成为她的入幕之宾,她却偏偏要跟和尚偷情的奥秘。

诸如梁元帝的徐妃,齐武成帝的皇后,乃至本朝的高阳公主…,,.

敢情这和尚不事生产,一天到晚无所事事,精气肾水实在是充足得不得了,哪是世俗间男子比得了的。正如《水浒传》里潘巧云临死骂杨雄的一句话:“跟我师兄一晚,胜于跟你十年。”

潘、驴、邓、小、闲,惟有和尚家第一闲。

一日三餐,自有人好斋好食地供应,没有俗事烦恼,不为事业担忧。文官武将、士子文人、商贾豪绅,日日为前程利禄奔波,不知有多少事烦心,市井小民每日辛辛苦苦更加的疲劳,怎能与这和尚比清闲。

这和尚们一天无所事事,专心养锐,不仅身强力壮,而且精力充沛。再加上他们无妻无女需要供养,有的是空闲的时间,这精力之旺盛,可想而知。若这和尚不守清规,再吃酒肉,那更是火上浇油,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杨帆和马桥此刻就在吃肉、喝酒。

他们做坊丁,每日辛辛苦苦,不过挣些小钱养家糊口,入了这寺庙,自有大施主把那金银当成水一般地供奉进来,一帮和尚简直是富得放屁油裤裆,难怪薛怀义手下这帮大和尚总是惹是生非,实在是精力太旺盛,无处发泄了。

杨帆和马桥此刻正在白马寺后院里一个专门对寺内和尚们开放的庭院里啃着羊腿,喝着小酒。

杨帆剃了光头,但是没了头发,反而让人更专注于他的相貌,于是就更觉俏美了。他那副唇红齿白,俊俏可人的样子,听庙里的老和尚说,很有当年高阳公主的情人辩机和尚的风采。

弘六听了也说他的确俊俏,这等好卖相,不做知客僧可惜了,若让他做个知客僧,往白马寺里一站,就是一块活招牌,定可勾引得不少富家女子趋之若鹜地往庙里送香火钱。没准还能勾引个公主什么的,就真成辩机了。

杨帆一听他这馊主意顿时吓了一跳,他在南洋时就因容颜俊美,饱受莺莺燕燕之扰,哪肯再受这活罪,再说他这身份,能张扬于大庭广众面前么?杨帆赶紧以嘴拙不善言语为由推脱了。

与杨帆、马桥一起在吃肉喝酒的,还有一个瘦瘦巴巴、满脸皱纹的老和尚,那和尚吃一口肉,念一声“无上太乙天尊!”喝一口酒,道一句:“阿弥陀佛!”念叼得久了,听在杨帆和马桥耳中,仿佛是劝酒令儿一般。

这老和尚就是他们的十五师兄----曾经的弘首观观主,一浊道人。

杨帆笑嘻嘻地道:“十五师兄,你肉都吃了这么多了,就不要一个劲儿念叼三清道尊了吧,三位神仙忙得很,本来没看到你吃肉喝酒,你这样一叫,反而被他们瞧见了。”

一浊道长有些尴尬,便红着脸道:“他们每**我吃肉喝酒,不吃也是不行的。吃就吃了吧,其实,无论是佛是道,原本都是吃肉的,贫道这也不算真是破了戒律。”

马桥奇道:“哦?和尚道士,原本可以吃肉么?”

一浊道人说道:“正是,佛家戒吃‘荤…这个荤,可不是世俗中所说的鸡鸭鱼肉之荤,这些叫‘腥…佛家的‘荤…指的是气味熏人的菜,比如葱、蒜一类的东西,只要是三净肉,即‘我眼不见其杀者;不是被我所杀者;不是刻意为我而杀之者,那就可以吃。

出家人嘛,全靠信众施舍,信众施舍什么,便吃什么,哪有这般挑剔,直到梁武帝时,这位皇帝才提出不可吃肉,皇帝金口一开,自然莫不响应,僧人从那时起便开始吃素了,我道家于此并无明确记载,想来也是那时顺应皇帝旨意,这才改了规矩。”

不远处,球场上十几个和尚正在蹴鞠,杨帆睨了他们一眼,忽见一个和尚控制不稳,皮球脱离脚下,向这边飞来,便即笑道:“既然如此,大师只管吃个坦然,何必忐忑不安呢?哈哈,我去方便一下。”

杨帆从席上站起身来,僧袍一拂,脚下一双高齿木屐,飘然而去的那股子潇洒劲儿,确实有几分当年的风流玉人辩机和尚的风采。

“十七弟,把球踢过来!”

有个和尚见他正好走来,便没有跑过来捡球,而是向他喊了一声。

“好!”

杨帆答应一声,便向那球走去,这是一枚鞠球,这时的鞠球不是充气的,而是六块皮革缝成一个球,中间塞上毛发等轻软而有弹性的东西,最中间又加点重物,免得球过于轻盈,不好控制。

这些和尚们不守清规,喝酒吃肉,打架斗殴,唯独却有一样:不敢碰女人。因为薛怀义是当朝天后的男宠,他的一切都来自于太后,他自己虽然肆无忌惮,无所不为,唯独不敢沾惹女人,惹得太后不悦。

他不敢碰女人,对手下人在这一点上要求便也极为严格,否则不是他沾惹的女人,只怕在武则天面前也解说不清。

如此一来,这些精力过盛、无聊之极的和尚在庙里无所事事,他们又不是真正的出家人,不懂得念经,对此也毫无兴趣,于是,时下一些流行的玩意儿便成了他们的游戏,蹴鞠就是他们每天常做的一种游戏。

杨帆走到皮球边,并不俯身捡球,而是脚尖一挑,将那球儿挑飞过肩,一个“魁星踢斗”,便稳稳地停住了那球。杨帆双手拢住僧衣大袖,以双脚控球,展示起了球技,只见那球上下翻飞,脚尖、脚背、脚缘、膝盖、足踝……

球儿在他双脚前流星一般滴溜溜乱转,看得人眼花缭乱,却始终不曾落地,杨帆貌似只在踢球,眼角却在捎着薛怀义的动静,见薛怀义已然注意到他的举动,忽而极其潇洒地一跳,脚面一弹,“啪”地一声,那只皮球便飞回了场地之中,众和尚登时喝一声“彩!”

“嗯?”

本来懒洋洋地斜卧榻上,看着弟子们踢球的薛怀义“腾”地一下坐了起来,两眼放光。方才看见杨帆踮球的动作,他就开始注意了,再看到杨帆这干净俐落的一脚抽身,薛怀义就象发现了一座烁烁放光的金

当他坐起身来,看到施展出如此高妙球技的杨帆,脚上穿得居然不是皮靴,也不是芒鞋,而是一双只用两根细带子挂在脚趾上的高齿木屐,更是惊得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能踢得如此一手好球,已经极为不易,脚下居然是一双高齿木屐,其难度更是可想而知,这小子竟有这般好功夫!这……这……佛爷可捡到宝了啦!

薛怀义心花怒放!

薛怀义,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超级球迷。

老薛自己球踢得很臭,但这不妨碍他喜欢球。老薛非常喜欢蹴鞠,所以做了这白马寺主持之后,特意叫人建了一个球场,闲来无事,就坐在旁边,看一帮泼皮和尚踢球,有时还与其他贵人家的球队比赛。

只是这些泼皮和尚都是野路子,上不了台盘的货色,跟人家比赛为了赢,无所不用其极,结果把一个蹴鞠就变成了橄榄球比赛,那些贵人不敢与薛怀义争辩,只好忍气吞声。但是从那以后,渐渐就没人愿意与他比球了,老薛这位超级球迷只好自娱自乐。

如今,年底将近,皇家每年在上元节时都要举行蹴鞠、相扑、马球等运动项目的比赛,以庆祝节日。薛怀义一直有心参与,却也知道自己这些徒弟不争气,他平时与人较技,还可以耍赖撒泼,可是在皇家庆典上,又有哪支球队没个背景来历?

再说,天后在上边看着呢,也不好做得太无耻,因此这念想也就只是想想,压根就没指望过自己真能在皇室比赛中出人头地。可是如今竟在自己的徒弟中发现了一个超级球星,这可把薛怀义乐坏了。

“来来来,把他叫过来,他是洒家的亲传弟子吧?叫啥来着……”

薛怀义兴高采烈地指着杨帆叫道。

这时候,洛阳尉唐纵带着大批的公差巡捕,浩浩荡荡地闯进了白马寺。

唐纵对那两个所谓的云游道人产生了怀疑,但是事涉薛怀义,他也不敢轻举妄动。于是,他先派人扮作香客,打探这两个人的消息。白马寺虽然香客如云,不禁出入,可是想到后院瞧那些和尚也不容易,他手下的公人费了挺大的劲儿,才看到了马桥一面。

马桥的模样已然画影图形,张贴于大街小巷,虽然他剃了光头,那公人如何认不出来,当下急急回报唐纵。

劫法场这桩案子,在洛京闹得风雨狼籍,事态相当严重,唐纵作为主抓刑事案件的主官,压力不可谓不重。他觉得,薛怀义也是受人蒙蔽,不可能包庇这等凶犯,到了地头儿,只消说明经过,薛怀义再跋扈,也没理由包庇这两个人。

所以,一俟手下送回确切消息,唐纵丝毫不敢怠慢,风风火火地就赶来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屁大点事儿

薛怀义身边的小沙弥知行赶去召呼杨帆,薛怀义摸着光头原地等着,满脸笑容。

知行赶过去拦到杨帆前面,把他截到薛怀义面前,薛怀义上下看看杨帆,越看越是满意,不禁哈哈笑道:“嗯!好,好功夫啊!这等神乎其神的球技,洒家还是头一回见到,你是……洒家第几个弟子?”

杨帆躬身道:“弟子十七。”

“嗯,好,好好!”

薛怀义绕着杨帆转了两圈儿,越看越是喜欢,不仅仅是因为他手下有了一个超级球星,他有了在皇室球赛中露脸的机会,更因为他的确是从心眼里喜欢蹴鞠,对蹴鞠高手自然就有些崇拜心理,因此看杨帆是越看越顺眼。

“弟子这蹴鞠之技,都是不登大雅这堂的玩意儿,方丈大师您过奖了!”

“屁!什么叫不登大雅之堂?那些咿咿呀呀的诗呀词呀,要下苦功去练,练成了不过搏人一赏。这蹴鞠哪儿与之不同了?要说有用,都是既不当吃,也不当穿,与国与民屁用没有,都是闲得蛋疼时消闲解闷儿的玩意,徒弟不要自甘……嗯……”

薛怀义扭头看了小沙弥一眼,那小沙弥连忙欠身道:“菲薄!”

薛怀义粗声大气地道:“对,不要自甘废伯!为师要重用你!知行,你去,把咱白马寺首座的袈裟给扒下来,给……十七换上,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咱白马寺的首座了!”

知行小沙弥惊道:“方丈,十七师兄做咱们白马寺的首座,那三山大师怎么办?”

薛怀义挥手道:“把他降为西堂,各班首和尚,依次都降一位便是。”

知行答应一声,匆匆去了。

方丈之下,有四大班首,依次为首座、西堂、后堂和堂主。可怜这白马寺德高望重、佛法深厚的方丈三山大师,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先是因为武则天一道旨意,从方丈降为首座,如今因为薛怀义一句话,又从首座降成西堂了。

杨帆听了,却未露出喜悦神色,而是欠身长揖道:“方丈大师如此赏识,弟子感激不尽,只是……弟子不通佛法,实在不敢当此重任啊。”

薛怀义笑道:“屁的重任,有事你让三山去做就好,你只负责一样,打球!你替师傅好好打球,好好调教调教你这班师兄师弟,来日宫中再有蹴鞠赛事时,洒家也能一逞威风了。哈哈哈……”

薛怀义叉着腰,放声大笑起来。

杨帆嘴角微微掠过一丝笑意,旋即变成一脸悲苦,忽地泣伏于地,哽咽道:“师傅如此厚爱,弟子实在是受宠若惊啊。可是……可是师父如此抬爱,弟子实在不敢欺瞒师傅,弟子别有一番隐情,不能抛头露面,这首座……实在是不敢当啊。”

“嗯?”

薛怀义把牛眼一瞪,大声道:“男子汉大丈夫,婆婆妈妈哭个甚么,说!你有何苦衷,自有为师替你做主!走,到洒家的禅房里说!”

禅房内,薛怀义坐在禅床上,左手酒坛子,右手大海碗,等杨帆和马桥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时,那一坛子酒已经被他喝去大半。

“方丈,就是这样了,此事毕竟有违国法,弟子心虚胆怯,原本不敢说的,只是方丈对弟子推心置腹,弟子纵然一死又岂能稍有隐瞒?如今,弟子都说了,方丈您想,弟子有此罪业,怎敢位居首座,随侍于方丈左右?眼下……,唉!我们……还是去自首吧!”

杨帆一脸的情真意切,眸中还隐隐带着泪光,泪光柔弱,带着忧伤,旁边被他叫过来的马桥粗枝大叶的,本来还没明白杨帆的意思,一脸懵懂地站在那儿,被杨帆暗暗踩了一脚之后,登时也换上了一副彷徨无助的神情。

“呃~~~”

薛怀义打了个酒嗝,醉眼朦胧地道:“洒家还道是多大的事情,就这么一点屁事儿?”

“是啊,方丈!”

“那没事了!”

薛怀义把大手一挥,大着舌头道:“你尽管按洒家的吩咐去做,我看哪个吃了熊心豹胆,敢来寻你的麻烦!”

薛怀义刚说到这儿,知客僧就急匆匆闯了进来,惊慌地道:“方丈,方丈,大事不好,洛阳府来了大批公人,包围了咱白马寺,说是……说是要抓什么逃犯。”

“什么?”

薛怀义一听勃然大怒,把酒坛子往地上狠狠一掼,摔得粉碎,酒水洒了一地。薛怀义袒胸露怀,赤着双足跳将起来,破口大骂道:“好大的狗胆!洒家去瞧瞧!”

薛怀义怒气冲冲挽起起袖子,把僧鞋一趿,对杨帆拍胸道:“洒家这个和尚,既不会念经,也不会学佛,什么都教不了你,就是能护得你周全,你在外边惹了祸,自有洒家给你兜着!念什么经,拜什么佛,洒家就是你们的佛,安心候着!”

杨帆向马桥使个眼色,一起拜了下去:“多谢方丈大师!”

薛怀义放声大笑,把衣袖一拂,大步如飞地走了出去

唐纵带着人先围了白马寺后院僧舍,访止两个人犯逃逸,这才让知客僧向薛怀义通禀一声,想着进去向他说明情况,带了人犯就走。

他正站在后院僧舍门口等着,忽见一个剑憾魁梧的大和尚,袒着胸怀,健步如飞地冲出来,后面追着知客僧和一堆弟子,定睛一瞧,正是薛怀义,赶紧整理整理衣冠,刚刚作下揖去,薛怀义就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

薛怀义瞪着一双眼睛,大喝道:“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围洒家的白马寺!”

唐纵赶紧道:“薛师息怒,薛师请听下官解释,这件事……”

“呸!”

薛怀义一口唾沫星子喷了唐纵满脸,怒不可遏地道:“带着你的人马上给我滚!你还不配跟佛爷说话,叫洛阳府尹吕哲来见洒家!”

薛怀义说完,把唐纵狠狠一搡,厉声喝道:“来人,把他们给我打将出去!”

薛怀义手下一班弟子拎着哨棒唿哨一声就扑了上来。那些巡捕公差徒有刀具在腰,哪敢与这些和尚动手,薛怀义正怒气冲冲地看着他们呢。

唐纵躲闪不及,也挨了两棒,心中恚怒之极,可他除非不想活了,岂敢拔刀反抗,只得强忍怒气向后退去几步退出去,脸色已一片铁青,他实未想到,薛怀义竟然跋扈到了这种地步。

“打,统统给我打将出去!”

薛怀义立在台阶上,放声笑骂:“真是生了一颗泼天的胆子#涵他娘的敢把洒家的白马寺当成他家后花园,洒家就把他葬在这后花园,呸!一群衙狗子!”

※最※快※精※校※文※字※更※新※百※度※醉※枕※江※山※吧※

唐纵狼狈地逃回衙门还没来得及向府尹吕哲诉苦,白马寺方丈、左武卫大将军、梁国公薛怀义的一张名刺就投到了洛阳府,洛阳府尹吕哲立刻丢下案头一切事务,快马加鞭赶到白马寺拜谒薛怀义。

不过两柱香的时间,被薛怀义骂了个狗血喷头的吕府尹就仓惶地离开了白马寺,回到府衙之后马上唤来唐纵吩咐他立刻撤去九城张贴的画影图形,追回发放各州县的海捕文书,放弃对马桥和秘劫法场的神秘人的追查销去一切案底。

唐纵大惊道:“府尹,这样一件泼天的案子,就这么算了?”

吕哲沉着脸色道:“本官如此吩咐,你照做便是,何须多问?”

唐纵急道:“大人,劫法场这种事百年难得一遇,居然都叫咱们给碰上了朝野间风闻此事的人太多啦。如果就此偃旗熄鼓,那咱们……”

吕哲冷笑道:“那又如何?谁会过问此事呢?是自顾不暇的刑部张尚书,还是老谋深算的秋官周侍郎?哼!你只管按我的吩咐去做,若有一点差迟,本官唯你是问!”

唐纵压了压心头火气,愤愤地应了一声,转身便走。

吕哲唤祝蝴,声色俱厉地道:“唐少府,此案撤销,必须撤得干干净净,如果你心有不甘,暗中再做什么手脚……,嘿!本官可以不在乎,可是白马寺那一位,却是有理不饶人,无理搅三分的主儿,你最好……三思而后行!”

唐纵在此案上丢了脸面,确实有些不甘心,原还想利用自己的职权阳奉阴违,暗中调查一番,听了吕哲这般嘱咐,心头也是凛凛生惧,再次答应一声,那胸中不忿,已是淡了几分。

唐纵离去,依照吕府尹的吩咐,派人去撤了遍贴全城的通缉告示,销了府衙存档的案底,又叫人立即追回发付各州县的海捕文书。然后又派了几个讼棍油吏,分别去了吴广德家里和鲍银银娘家。

吴广德险些丧命,是马桥自首才得以逃生,对马桥已是恨不起来。又知道事情原委竟是自己娘子蛇蝎心肠,偷情不算,还想杀了他,与人长相厮守,反倒是她的情夫为自己鸣不平,他除了虚惊一场,不过替他除去一个蛇蝎娘子而已,哪里会追究。

而鲍家因为马桥自首,真相大白,一时声名狼藉,已是羞惭不已,再被那些讼棍和油滑的老吏一通分说,也是再也生不起追究的念头,这桩惊天大案,竟是从此无人再提了,仿佛它压根就不曾发生过一样。

第一百章 衣锦还乡

白马寺后院的塔林中,幽谧安静。

马桥对杨帆兴奋地道:“小帆,你真是神了,竟然想得到要借助薛和尚的权势帮我脱困,嘿!洛阳府竟然销了案,这下咱们就安全了,莫非从你偷道袍准备混进白马寺的时候就已有了这个想法?”

杨帆笑道:“怎么可能,我又不是活神仙,哪能算得那么远?很多时候,都是先走一步,眼前豁然开朗,这才发现还可以再多走一步。当时,我只是为了脱身,想起这位薛大和尚喜欢度化道士罢了。”

杨帆倚着舍利塔的基座坐下来,说道:“到了庙里以后,我发现这位方丈大师特别喜欢蹴鞠,又听说宫里头年年要举行球赛,想到咱们这位方丈一向喜欢争强好胜,这才想到,或可展示一下蹴鞠的本领,得到他的器重。”

马桥也在他旁边坐下来,听他说着,杨帆道:“这位方丈大师,就连当朝天后武家的子侄,见了他都毕恭毕敬不敢得罪,你的案子,在民间,那算是惊天动地了,可是在朝廷上,哪个大人物会放在眼里?有这位大和尚出头,咱们定可化险为夷的,果然……”

杨帆说到这里,微微地笑了。

自从到了白马寺,他所想到的,何止是借助薛怀义的权势为马桥脱罪,同时他还想到了察探仇人下落的办法。

最初,他把第一个目标放在苗神客身上,结果一番打听,这苗神客诡奇地消失了,下落只有宫里的那个上官婉儿才知道,于是退而求其次,先对丘神绩下手。刺杀丘神绩失败后,他本以为要蜇伏一段时间再找机会,谁知柳暗花明,又有了查找苗神客下落的机会。

或许撺掇薛怀义带着他进宫参赛,就有机会见到那个上官婉儿,虽然在皇宫大内,想要接触这位天后面前的红人,可想而知会有诸多困难,但是至少有了一线希望。而这个打算,他当然不便告诉马桥。

马桥感动地道:“小帆,若不是你闯法场救我,我已经被处死了,如今又多亏得你,不然我这一辈子都只能做个藏头露尾的逃犯,这份大恩大德,我……”

杨帆打断他的话道:“我不当你是兄弟,就不会为了你这么做!既然当你是自己兄弟,又何必说这种外道的话?当日在杨郎中府上,你还不是一样,明明看到了我的举动,依旧为我竭力遮掩么?”

马桥道:“这两件事的难易,岂能相提并论。说到此事,我就更加不安了,你潜伏在修文坊,本来是身负血海深仇,如果因为救我暴露了你的身分,耽误了你的大事……”

杨帆肃然道:“桥哥儿,这种话不要再说了。

仇,我当然不会忘!不过,就算明知会暴露,我还是会救你!就算因此一辈子都报不了仇,我也依然要救你!如果我为了给死者报仇,而放弃活着的亲人和朋友,那是何等的愚不可及?如果为死者复仇和为生者谋生路,两者只能选择其一,放弃其一,那我会毫不犹豫地放弃复仇,也要保住活着的亲人和朋友。”

他抬起头,望向遥远的南方,感慨地道:“仇是我的责任,但是不该因为仇恨而把我自己变成一个冷血的工具,这是我的太师父说的。他是一位很了不起的大英雄,小时候,我最遗憾的就是他没有亲口指点过我武功。

那时候,我在海边练功,他在海边钓鱼,他对我说的最多的,是做人的道理。可那时候,我之所以愿意跟他说那么多话,听他说那么多话,其实只是想讨他开心,说不定他就肯亲自指点指点我的武功。

可惜,他一直就只是跟我聊天,说些我其实不大爱听的话。等我渐渐长大,我才发觉,他老人家教给我的东西,远比教我几招拳脚更有用。是他,让我没有变成一个愤世嫉俗、六亲不认、为了复仇而不择手段的人。”

马桥情不自禁地顺着他的目光向南方望去,敬仰地道:“那位老人家住在南海么?”

杨帆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以前,他是住在南海,现在……”

杨帆仰起头,看着南面天空中那几抹悠悠飘动的云彩,轻轻地道:“他住在天上!”

※※※※※※※※※※※※※※※※※※※※※※※※※※※

次日一早,杨帆和马桥回了一趟修文坊。

这一次回来可非同一般,随侍在杨帆左右的有八个大和尚,个个膀大腰圆,手提禅杖。

薛怀义倒不是担心还有人敢找杨帆的麻烦,纯粹是为了给自己心目中的球星撑场面,所谓衣锦还乡嘛,薛怀义本是市井间一个卖药的,虽说这几年攀上了武则天,结交了许多权贵,见了些世面,可根子上的东西并没有变。

杨帆如今摇身一变,成了白马寺首座大师。

杨帆内着五条衣,再着七条衣,七条衣外又穿了大衣,也就是伽服。

僧人的大衣分为三品,三品各分三种,杨帆是白马寺首座,穿的是上品中第一等伽服,二十五条、一百二十七隔,外披孔雀羽和真丝织就面料的大红袈裟,金钩玉环,宝相庄严,八面威风。

马桥陪在他身边,穿的却只是普通的灰青色僧衣。马桥担心老娘牵挂他会急出病来,所以归心似箭,杨帆知道他的心情,因此脚下匆匆,走得非常快。

杨帆和马桥正往前走着,迎面一辆牛车缓缓驰来,街道很宽阔,那辆牛车的帷幔遮得又严密,所以二个人对这辆牛车全未注意。

这牛车是自魏晋以来,门阀士族最喜欢乘坐的车驾。除非是出远门或者赶急路,他们必乘牛车,因为牛车缓慢而平稳,车厢宽敞高大,可以任意坐卧,更适合养尊处优、肆意游荡的士族大姓子弟出门。

这种风气此时依旧流行于士族豪门,要一直到隋唐五代结束,宋朝兴起时,才会渐渐消失。迎面而来的这辆牛车是一辆油幢车,长方形车厢,上有立棚,后开车门,垂遮帷帘。棚前和两侧开有棂格窗,拱形的棚顶,前后各有一个长檐。

车上垂着帷幔。绣以梅花图案,四边垂缀丝穗,极为华丽。御车人扶辕步行,悠闲自在。

一位三旬上下的白衣公子端坐车中假寐,旁边坐着青衣俏婢天爱奴,挑起帘儿轻轻看着街头景象。

她知道已经到了修文坊,看着街头景物,不禁又想起了杨帆,那个家伙,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为了替他的朋友解围,自己赠他的金珠玉宝,全被他挥霍一空,想必这家伙如今还是没有娶到一位可心如意的小娘子吧?

想起同杨帆相处的那些时日,想到这个有点儿蔫坏,但是有贼心没贼胆,其实绝无奸恶行为,对亲人朋友又特别热心义气的俊俏少年郎,天爱奴的唇边不禁轻轻绽起一抹动人的笑容。

但是这笑,马上就凝固在她嘴边了,因为她看到了迎面走来的一位红衣和尚。

这和尚,身着八宝吉祥宝莲纹妆花缎的大红袈裟,上边布满法螺、法轮、宝伞、白盖、莲花、宝瓶、金鱼、盘长,袈裟上缀如意钩,紧紧悬挂祖玉环,和尚手中持着一串古檀木佛珠,身边伴着一个灰袍弟子,后面八个僧人紧紧相随,排场极大。

如此排场,本该是一位年高德昭的有道高僧,可是一瞧他模样,光头锃亮,秀眉亮眼,鼻梁挺直,唇形清晰,秀气得如同一个女孩子,这就够叫人吃惊得了,再仔细看,这个和尚竟然就是她刚刚才想到的那个有些痞气、很讲义气、看似无赖,却无邪行的坊丁杨帆。

“噫!”

天爱奴娇躯一震,情不自禁地惊呼出声。

闭目假寐的白衣公子张开眼睛,瞟了她一眼。

天爱奴赶紧放下窗帘,白衣公子道:“阿奴,你近来的性子,可是大大不如从前沉稳了。”

“是,婢子……”天爱奴应了一声,欲言又止。

白衣公子目光微微一闪,问道:“怎么了?”

天爱奴微微垂了头道:“婢子……又看到他了。”

“他?”

白衣公子稍稍有些疑惑,但天爱奴的生活非常简单,结识的外人着实有限,公子脑中只稍稍一转,便恍然道:“救过你的那个人?看到他,何须大惊小怪?”

天爱奴微微露出苦笑,道:“他……现在做和尚打扮。”

“哦?”

“哪怕是个小和尚,婢子都不会奇怪,可是几天不见,他不但做了和尚,而且看那架势,在寺庙里的品级着实不低,旁的僧人念一辈子经,怕也到不了他这个位置。不是婢子想要大惊小怪,是他……实在令人不能不觉奇怪。”

一向八风不动,稳如泰山的白衣公子也不禁起了好奇心,和尚升职,实在比官场上升官还难,一个前两天还是坊丁的小子,突然做了和尚,而且能让阿奴为之动容,想必这地位真的不低……

白衣公子也忍不住掀起窗帘向外看了看,这一看就有些发怔。

“公子?”

“查查他,到底怎么回事。”

“喏!”

天爱奴很奇怪一向心无旁骛、目高于顶的公子会对杨帆感兴趣,不过,能有机会再接近他,或者了解一些他的消息,天爱奴由衷地感到开心,所以她很自然地忽略了这种奇怪的感觉。

第一百零一章 马母教子

原修文坊的两个坊丁,几天功夫,摇身一变成了威名赫赫的白马寺首座和执事僧,仅这一件事就足以在修文坊引起轰动了。而其中一个前两天还刚刚上了刑场,此事就更加充满了传奇色彩。

刚刚踏进修文坊的时候,两个人心中都有些忐忑,马桥的担心自不待言,杨帆倒不是怕官府公人突然闯出来锁人,而是担心事主闹上门来,终究不好面对。

然而,与此无关的普通百姓固然神色有些怪异,但是大多数熟识的人还是主动向他们打了招呼,而那位行脚商人吴广德虽然就住在坊里,却也没有出来闹事。

同平素交情深厚的街坊邻居们打过招呼之后,两人就赶回马桥家里,母子相见,抱头痛哭。片刻功夫,面片儿和她娘也闻讯赶来了,面片儿娘安慰马母道:“老姐姐,儿子平安无事,你还哭个什么,该高兴才是!”

马母擦擦眼泪,便给了马桥一记耳光,骂道:“你这小畜牲,不听为娘教诲,偏不学好,与人勾搭,败坏门风,又闹出人命,若非义士搭救,早就葬送了这条性命。如今虽然留得一命,却遁入空门,你爹就你一个儿子,断了马家香火,是为大不孝,你这忤逆的不孝子,我真想生生打杀了你!”

说罢一扭身抄起笤帚,面片儿娘赶紧上前拦住,又是一通解劝。

马桥跪在地上不敢言语,杨帆上前道:“大娘不要担心,我二人入的是白马寺,不过是避避风头罢了。现如今白马寺主持是薛怀义,想必大娘也听说过这个和尚,不打紧的,等过些时日风声过去,桥哥儿想还俗就还俗,一句话的事儿。”

马母听了稍稍放了心事看看杨帆,的罕地道:“小帆呐你怎也跟他一块入了白马寺了?”

杨帆道:“当日我刚刚回到坊里,听说桥哥儿出事,就赶去南市,到了那里恰好碰到桥哥儿被一个蒙面义士所救,仗着腿脚灵便,我一直追着他们下去。那义士救桥哥儿脱困后就扬长而去了我就与桥哥儿一同躲藏,因为公人追得甚紧,便偷了道观两套袍服,谁知……”

马母叹道:“我这不孝子,还连累了你。”

杨帆道:“不妨的,不妨的,大娘你也看到了,外面那八个大和尚,都唯我之命是从哈哈,小帆如今威风的很!大娘,叫桥哥儿起来吧,他也是一时糊涂,如今已经知错了。”

面片儿娘也道:“是啊,老姐姐,你也别生气了。那鲍娘子我也是见过的,极风一个妇人桥儿血气方刚的少年,如何受得她勾引。

说起来,桥儿也就做了这么一件错事,一俟察觉她心肠歹毒便即决绝。错手致死人命后,不肯让人替他冤死又主动自首,也算一个有担当的义气男儿!”

面片儿娘和杨帆规劝了好一阵,马母才气呼呼地对马桥道:“行了,你滚起来吧,若非你大娘拦着,又有小帆替你说话,今日断不饶你。”

说罢,马母拉住杨帆的手,道:“小帆呐,多亏了你,若非你机警,老身这个蠢儿子,必然被官府抓到,如今又能让官府销了案底,这都是你的功劳!如今桥儿连累了你跟着去做和尚,大娘真是过意不去。”

杨帆道:“大娘客气了,小侄与桥哥儿情同兄弟,他有危难,小侄怎能袖手。相信我若有事,桥哥儿也是一样的心思。”

马母转向马桥,把脸一唬,喝道:“过来!”

马桥乖乖走到母亲身边,马母点着他额头道:“从今以后,断不容你再惹事生非,尤其是这女人,决不许拈花惹草,再闹出一丁半点、的丑事来,否则,但教为娘听到,立即上吊去寻你爹,省得为你提心吊胆,在街邻面前还丢了脸面。”

这话说得可重了,马桥脸色一变,赶紧跪倒道:“娘,儿子不孝,断然不敢再惹娘亲生气了,阿娘勿恼,娘亲的嘱咐,儿子都记在心头,从此以后,儿子绝不再犯!”

马母脸色稍雯,又对他耳提面命地道:“小帆与你一向交好,为人品性也是极佳,又是你的救命恩人,这份恩情,你要记在心里。咱马家人重情重义,知恩图报,为娘这番教诲,你可不要忘了。”

马桥重重一磕首,道:“阿娘放心,儿子全记住了。”

一旁,江旭宁望着杨帆,一脸新奇地道:“小帆,当日救走桥哥儿的,真是一位不知名的义士,不是你么?我瞧那人背影,可是与你极为相似。”

她这一问,马母和面片儿娘都向杨帆看来。杨帆微微一怔,打个哈哈道:“宁姊,你真会说笑话,小帆倒是有膀子力气,寻常的拳脚功夫也能比划几下,可是在众多公人刀下救人,我可没那本事。救人的,确是另有其人。”

马桥也知道杨帆的真正身份暴露不得,也帮腔道:“是!救我的,的确是一位蒙面义士,他看见小帆追来,还当是衙人公差,若非我喊住了他,只怕小帆就要挨他一刀了。”

马母和面片儿娘都自觉很熟悉杨帆,原就不信他这个一向跟在马桥后面胡混的小兄弟居然深藏不露,有一身好武功,听了这话更是毫不怀疑,只道真是因为马桥不想连累无辜,圭动投案,感动了江湖游侠仗义出手。

马桥母子重逢,接下来就要在白马寺当一段时间的和尚,短时间内已不能回到坊中照顾母亲,再加上这些日子马母日夜牵挂着儿子,如今母子重逢,必然有很多话要说,所以又坐了一会儿,面片儿娘便带上女儿告辞。

杨帆也知机起身,说要回自己家里看看,瞧瞧有啥需要处理或者带走的东西,午饭时间再回来。

※※※※※※※※※醉枕江山吧我爱龙菊菊※※※※※※※※※※※※※

杨帆回到自己的小院,开了房门进去,看看这住了大半年的蜗居,轻轻地叹了口气。

自从天爱奴走后,他的房间又迅速恢复了单身汉风格,被子麻花一般扭在床上,根本不叠,用过的大瓢还盛着半瓢水,就搁在几案上,墙角还有随意丢下的几块啃过的鸡骨头,除了那地板因为时日尚短,依旧保持着天爱奴擦洗出来的原木本色。

杨帆在地板上坐下来,抱着双膝静静地看着这似乎熟悉、又有些陌生的一切,思索着今后的前程。

薛怀义此人身份极为特殊,大唐宰相那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敢得罪他的也是寥寥无几,就连武后的两个侄儿武三恩、武承嗣都不敢。能成为薛怀头的心腹人,要进皇宫大内就不难。

这对他接下来的行动无疑很有利,他已经打算在和尚这个很有前途的职业上好好地干一阵了。只是不知法场救人一事是否会传开,是否会被有心人与自己联系起来,从而猜测出更多的东西。马母和面片儿娘好糊弄,却不代表其他人也会如此容易被骗过。

如果一旦让人由此联想到杨郎中府上的血案,虽然有薛怀义这尊保护神,这事情也过于严重了些。尤其是,一旦叫他的敌人因此锁定他的身份或者对他产生怀疑,那么他隐身暗处的优势将荡然无存。

杨帆正静静地恩索着这些问题,忽然听到院中传出一声轻微的响动,杨帆心中一凛,腾地一下跳了起来,他本来是盘坐于地,以肘支膝,以手托腮,静静沉恩的,这一动直如脱兔,快捷已极,一个箭步已闪到门边。

“啪!啪!啪!”

三记缓慢的掌声竟然从他身后响起,杨帆霍地转身,就见后门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打开,天爱奴俏生生地站在那儿,双手击掌,似笑非笑地挪榆道:“六识聪敏,身手灵活,好一个坊丁呀!杨帆,你骗得人家好苦!”

杨帆微微一惊,随即欣喜地道:“阿奴,你怎么回来了?”

天爱奴哼了一声,板着俏脸道:“你别打岔!方才我在坊间问了问你的情形,心中便有些疑虑,如今一试,那个劫法场的所谓义士,恐怕就是你本人了吧?小坊丁,哼!好一个小、坊丁,你竟然骗我!”

杨帆忍不住笑了,道:“瞧你那副幽怨的样儿,我既没骗你的身子,又没骗你的心,只是没告诉你我会武功而已,何必这般模样?”

天爱奴脸蛋一红,皱了皱鼻子道:“你又说荤话,就不能正经点么?”

杨帆摊手道:“我倒想正经来着,就怕你更不开心,嫌我有眼无珠,看着一个绝色大美人儿就在眼前,居然毫不动心,简直就像一块木头。”

“哼!”

天爱奴哼了一声,对他变相的赞美,说不出是该欢喜还是该反驳,只好岔开话题道:“你有这样的一身好本领,为何屈居此处做一个坊丁,暗中又做一个偷鸡摸狗的小贼呢?”

杨帆道:“武功者,小道也,不然我还能做甚么?难道去豪门里应征,做一个看家护院的武师不成?”

第一百零二章 请借阿奴一用

后世武侠校旱泛滥,给了人们一种错觉,似声武术高手无所不能,可以凌驾干世间一切权力之上。高官贵人、公侯王爷,甚至皇帝,见了武林高手都毕恭毕敬、奉若神明。

但是实际上,武功一道的确是不上台盘的东西,即便是在文武并重的唐代,所重的也是征战沙场、挥指千军万马的武功,即将兵作战、统帅千军的能力,而不是匹夫之勇。

人们可以习武强身,但是不会把它捧到一个极高的位置。

在后来的唐代剑侠校旱中,似空空儿、红线女、聂隐娘之流,武功被描写的已是登峰造极,达到传说中的剑侠境界,可是他们的身份依旧是大将军、节度使或者一方权贵的门下死士,鹰犬之流。

拥有一身超卓的武功,从古到今,都算不上什么晋身上位的有效途径。不过,不管什么技艺,但有一技之长,也不致干如此没落,要屈身做个小小坊丁。天爱奴知他必有所图,只是自家的秘密不能说与他知道,当然也不方便追问人家的秘密。

杨帆迎上去,欣然笑道:“你怎么回来了,可是心里丢不下我么?你可知道,你那日一走,坊间纷纷传说,我杨帆的小娘子跟别人私奔了,那段日子,人人都在议论我,处境苦不堪言呐!”

天爱奴脸蛋一红,说道:“那消息是我散播的,我还不是想着免得因为我来去过干神秘,叫人疑心你私藏罪犯,让你受我牵连么。你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怕的,人家坏的可是自己的名声。”

杨帆作势一揖笑道:“阿奴高义,请受杨帆一拜。来来来,咱们坐下说话!”

杨帆把那床麻花似的被子丢开向天爱奴示集了一下,请她坐下。天爱奴没有在那床皱巴巴的床单上坐下,而是歪着头看着杨帆的光头,奇怪地问道:“你怎么做了和尚?”

“和尚?”

杨帆看看身上,这才醒起自己的和尚身份,连忙合什一礼,对天爱奴肃然道:“阿奴只要答应嫁给贫僧,老衲马上还俗。”

天爱奴“噗哧”一笑随即把笑脸一板说道:“你再不正经说话我就走了。”

杨帆硬拉着她在榻上坐下,说道:“算啦,别装样儿啦,咱们都老夫老妻了,谁不知道谁呀,不满足你的好奇心你肯走才怪,坐下我说就走了。”

天爱奴一脸无奈,以前压根没有一个人敢跟她嘻皮笑脸,油嘴滑舌,如今可好,这个杨吧…,原乘是因为他装傻充愣那也就罢了。现在明知道他不是一个疯了心地想要讨老婆的光棍,还是油嘴滑舌占人便宜……。

天爱奴装作没听到他的前半句疯话,问道:“你说!”

天爱奴是做什么的,杨帆不知道,但杨帆知道她的立场一定是站在官府对立面的,再者他成为和尚的经历连官府都一清二楚,也没必要瞒她所以杨帆把他成为白马寺首座大师的原因告诉了天爱奴。

天爱奴听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惊叹道:“真是匪夷所思也只有碰到这个天底下最不像和尚的和尚,你才能有这般古怪的境遇:

杨帆心中一动,忽道:“对了,我正有一件为难事,想找人帮忙,却又没有合适的人选,你来的正好。看见你,我才想到,这件事,真是没有人比你更合适去做了。”

天爱奴警惕地看着他,问道:“你要干嘛?”

又溃淡淤淡淤淡淤淡淤又又又又又凑又熙淡淤淡淤淡淤淡

“阿娘,你回去吧,白马寺并不远,孩儿有空就回来看你,大娘“小宁,各位乡亲,你们都回去吧!”

天近黄昏了,再不走就要赶上宵禁,来不及回白马丰,此时街上行人已日渐稀落。

杨帆和马桥向马母、江母等人告辞,临行之际,平素比较友好的坊邻都乘相送。经过一整天的时间,大家渐渐适应了这件事情,关干马桥曾经是“杀人凶手”的事,大家的反应已经不再那么激烈。

毕竟,连官府都装聋作哑了,他们理会这些作甚。

杨帆和马桥刚要走,一个蒙面人突然掠现在坊门的门楼之上,高高在上,负手看着他们。这人穿一件葛黄色圆领衫,头戴一顶丝网巾,横插一根紫檀木的簪子,未戴幞头,面上蒙了一条洁白的丝帕。

正送杨帆和马桥离开的众百姓顿时惊呼起来,杨帆和马桥背对着坊门,一时有些不知所谓,转身一看,却不禁又惊又喜,二人急忙趋前三步,翻身拜倒,马桥惊喜地芍道:“这位可就是恩公么?”

坊门上那人哈哈一笑,朗声道:“某那一日路经南市,见你是一条汉子,酒后乘兴,顺手救你出来,却未送你出城~酒醒之后必心中颇为不安,今日前来,本是想探问一下你的下落,既然你已平安无事,某家便放心了!”

杨帆大声道:“壮士那一日干法场之上仗义搭救我家兄弟,在下感激不尽。今日能够再见壮士,心中甚是欢喜,我二人愿备水酒,以谢恩公,还请恩公让我二人一偿所愿。”

马母也惊讶地道:“坊门上这一位游侠儿,就是救了我儿的那位壮士吗,哎呀!多谢壮士!”

马母赶紧上前拜倒称谢,坊门上的那位壮士似乎不愿受老人一拜,微微一侧身,避了这一礼,说道:“尔等无事便好,某纵横天下,快意恩仇,伸手救你,只为乘我心意,何须一个谢字,告辞了!”

语落,这人肩头一摇,大鸟般纵掠而去,待众人抢出坊门,早已不见了这人的身影。坊中百姓见这位奇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氟那功夫便不见了身影,免不了啧啧称奇,又是一番议论,恐怕不到明天早晨,无数版本的游侠故事又要新鲜出笼了。

杨帆此举,是对自己法场救下马桥,容易被有心人联弄起来,从而把他列为怀疑对象的的一个补救措施。苗神客现在何处他不知道,丘神绩在孟津,他却是知道的。

他上一次赶去孟津时,丘神绩早已有备,显然是杨明笙和蔡东成的死使他提高了警觉。

虽然丘神绩武功很高,又身在军营,承必会如临大敌地把他这个刺客当回事儿,可是丘神绩必定对当初发生在杨明笙府上的一切是有所了解的。当然,丘神绩可以派人了解杨明笙府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不可能派人留在修文坊,关心这个坊接下来发生的各种事情。

马桥法场被救的事他未必知道,就算知道城里发生了一起劫法场的事,也未必就会和杨明笙府上的事产生联系,此前他甚至都未必知道自己这个坊丁曾经在杨府当过值了饶是如此,终究是个隐患,让这个“义士“明明白白地站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这才万无一失。

天爱奴仗着身形奇快,闪过几条街巷,来到一处无人之处,摘下蒙面丝巾,叹息道:“唉!自打认识这个小贼,本姑娘是越混越回去了,如今竟连装神弄鬼的骗子都要做!”天爱奴摇摇头,便往千金公主府,去见自家公子了。

天爱奴见了白衣公子,便把杨帆做和尚的前因后果向他叙说了一遍,白衣公子奇道:“此人有一身武功?”

天爱奴道:“是!婢子心中好奇,特意相试,此人确有一身武功:”

“唔……。”

白衣公子以手虚抚琴弦,沉吟有顷,又问道:“比你如何?”

天爱奴摇摇头道:“婢子只是试出他会武功,并不曾见他出手,更不曾与他较量,此人功夫深浅,着实不知。”

“嗯!”

白衣公子点了点头,不再把此事放在心上。

白衣公子系出名门,势大财雄,正所谓“穷文富武。”他若肯用心习武,无论是寻访名师,还是幼年习武时所需的各和滋养身体、强壮筋骨的名贵药材俱都随手可得,今日武功必然高明之极。

可是像他这和名门公子,只需一句话,武功高他十倍的人,要他三更死,也活不到五更,又何必吃那和苦头。故而,他虽也自幼习练武艺,只求强身健体罢了,眼下的武功不及天爱奴的十分之一。

武功之道,他不接长,也不重视。

他思索片廖,说道:“白马寺首座,呵呵,看来冯小宝那个市井匹夫,很看重此人呐!”

天爱奴想起杨帆这番古怪的遭遇,尤其是他那颗锃亮的光头,就不禁想笑,她嘴角抽了抽,应道:“是!”

白衣公子轻轻吸了口气,说道:“此人,以后你多注意一下。说不定,会有用处!”

天爱奴暗自一怔,心道:“公子所谋,干系重大,一旦失败,轻则杀身,重则亡族。我受公子活命之恩,自当为公子舍死忘生,可是何必牵连那叮,家伙进来。”一念及此,便心生悔意,悔不该对公子直言不讳。

白衣公子却不知她心中转动的念头,阿奴是他收留、看着长大的,自幼便对他的命令从无一丝违拗,他可猜不到天爱奴为了不忍心拉杨帆下水,心中已经起了维护的念头,白衣公子只当她已记下,吩咐已毕,心绪便飘到了别处。

第一百零三章 找外援!

次日上午,白马寺后院的蹴鞠场上。

“十七呀,你看怎么样?咱们这些人马,能在上元球赛时夺个魁首吗?”

薛怀义穿着中衣,头上束了一条红色的抹额,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满脸希冀地向杨帆问道。

薛怀义当年是在街头耍枪棒卖跌打药的,身体极为健壮,近年来虽然养尊处优,锦衣玉食,不过因为要服侍武后,他很注意身体的锻炼,功夫并没搁下,他那些花哨的武功虽然真正用来搏斗杀人时只算一般,但是用来锻炼身体还是不错的,所以他的体魄依旧极为健壮。

饶是如此,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奔跑,他也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了,更不要说他的那些所谓徒弟,这些人吃喝嫖赌,无有不为,若说打架,的确是一帮行家里手,可那主要是因为他们心狠手辣,如今更是倚仗薛怀义的权势,无人敢予反抗。

他们的体魄并不强壮,好一些的也是只有出拳打人的那一下爆发力,没有长劲儿,此刻一个个东倒西歪地躺在蹴鞠场上装死狗,已经动弹不得了。

杨帆听了薛怀义的话,轻轻摇了摇头。

薛怀义道:“洒家当然不是说现在,是说经你调教之后,可有机会么?”

杨帆苦笑一声,摇摇头道:“方丈,如今距上元节也就三四个月的时间了,这么短的时间内,要把他们教出来,太难了。”

薛怀义扭头看看那些死狗似的躺在地上。伸着舌头直喘的废物,也觉得一举夺魁有些难为了杨帆,便降低了要求,问道:“那……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教,可能在上元球赛时,夺得三甲?嗯……,哪怕屈居其末也成。”

杨帆深深地吸了口气。道:“难!众位师兄弟的蹴鞠之术,只是一些花哨的功夫,站在原地踢个花样儿还成。蹴鞠比赛的话……,难!”

难者不会,会者不难。蹴鞠比赛的规则杨帆一听就懂,一旦知道了这种比赛的具体方式和要求,再看到这班和尚的球技水平,他就能大概估摸出胜算几何。

虽然他还没有见过真正的蹴鞠高手到底怎么样,别家球队的本领如何,可他当日冒充西域来者时,曾经见过楚狂歌等人闲瑕时在巷中踢球。以楚狂歌等人的球技与眼前这班和尚相比,胜出了不止一筹,由此及彼,杨帆的猜测并不算离谱。

薛怀义瞪起眼道:“不能吧#轰说他们的球技不是极好。可是洒家与那些王侯家的球队比赛时,他们也是胜多败少啊!”

杨帆干笑道:“方丈,弟子平时听师兄们闲聊,多少也知道一些,他们在腿上绑了铁护。袖子里藏了石灰,这还不算,撩阴腿、下绊子,无所不用其极,这才赢了人家的,到了太后面前。这些手段怎么能拿出来?”

这些话若是旁人对薛怀义说,老薛立马就得瞪起眼睛挥拳理论,可是自己人在家里说,又是他极器重和崇拜的白马寺首座,老薛便不觉反感了,他的老脸一红,懊恼地拍拍脑门道:“奶奶的,如此说来,今年咱老薛依旧不能在宫中露脸了。”

杨帆心道:“你不进宫,我如何进宫?我还要找那上官婉儿迫问苗神客下落呢,说不定让那丘神绩毫无戒心地被我接近也要着落在你身上,这球赛若比不得,恐怕我这位首座也就没机会陪你进去了。毕竟你平素进宫是侍候那个女人去了,怎么可能带我同行。”

这样一想,对他的事杨帆就不能不上心了,他蹙着眉头思索良久,说道:“方丈,上元节时,宫里都有哪几项比赛,哪些人马比较厉害?”

薛怀义喜欢蹴鞠,虽然他自己踢得很臭,但是做为一个真正的球迷,这些讯息他却是一清二楚,当下如数家珍地对杨帆介绍起来:“能参加御前比赛的球队,这几年来一直就那么几支,其中一支是突厥人,一支是吐番人,他们通常只参加击鞠和相扑。

突厥人的击鞠,一直是咱大唐所不及的,所以他们一直拿魁首,至于第二,则是我大唐禁军组成的击鞠队和吐番击鞠队,双方势均力敌,这几年时而你第二,我第三,时而我第二,你第三,再无旁人可比。

至于吐番人,相扑之术也足以自傲,不过我大唐也有一支相扑强队,乃是出自太平公主府,太平公主府养有击鞠手、蹴鞠手,还有相扑手,其中以相扑手最为厉害,公主府上不但有男相扑手,就是太平身边的十几个女相扑手,骁勇也远胜一般男儿。

在近几年的比赛中,基本上这相扑魁首,都是由太平公主府拿了,第二第三,则是禁军队、突厥队、吐番队轮流得到。说到咱们这蹴鞠么,哈哈,那就别无分号,独此一家了,蹴鞠,一向是由大内赛手获得的。”

杨帆眉头一皱,道:“大内赛手?禁军还是大内侍卫?”

薛怀义笑道:“当然不是禁军,大内侍卫是有一些,也不全是,还有一些是宫嫔、宫女、女官,皇室的公主,比如太平公主、上官待诏,这都是蹴鞠队里的人。”

杨帆听得发愣,追问道:“方丈,你是说,这班女流组成蹴鞠队,而且,还屡屡获胜,连男儿都比她不过?”

薛怀义道:“是啊,外面不知情的人常说,只因这支蹴鞠球队全是妇人,所以男人大多让着她们,嘿!那是他们不知底细,洒家见过她们踢球,这班妇人,可没有一盏省油的灯,球儿踢得忒好,旁人确实不如啊!”

那时的蹴鞠,主要比得是技巧性,带有一定的竞争性,但是没有现代足球激烈,更不会像白马寺这班和尚一般,绑了铁绑腿,袖了石灰包,抄着板砖上阵,把蹴鞠比赛打得比橄榄球还惨烈。

要论技巧性,可就不分男女了。

这些宫娥、嫔妃、公主,没有一个是娇滴滴的跑上两步,便香汗涔涔娇喘吁吁的弱女子,就连那位身形窈窕,纤如弦月的上官婉儿,也是一名球场健将,跟这些女流比赛,太过格的冲撞又不能发生,蹴鞠技术又比不上她们,所以年年比赛,总是女队获胜。

我国足球之阴盛阳衰,实是自唐而始的优良传统也。

上官婉儿也会参加蹴鞠比赛?

杨帆听到这个消息不禁怦然心动。

那时的蹴鞠没有男队女队之分,你要比赛,就得忽略男女之别,用同样的比赛来争夺冠军,就如当时的马球比赛并不要求双方球员人数必须一致一样。如果是这样,那么杨帆只要率领白马寺队杀进决赛,就有机会接触上官婉儿。

否则,他空有劫持上官婉儿逼问苗神客下落之心,却连上官婉儿都不认识,须知那宫里头别的可能没有,最多的就是女人,万花丛中专挑一枝,谈何容易。皇宫大内更非容易潜入之地,如何下手?

听到这个消息的杨帆雄心顿起,异常振奋地对薛怀义道:“方丈大师不必沮丧,弟子必尽全力,务必要让咱白马寺也能打进决赛,甚而夺魁!只是……”

杨帆又看了一眼被他练一天,瘫在地上如同死狗般的师兄弟,对薛怀义道:“众位师兄中,只有弘一、弘六、弘九三位师兄球技尚可,其他师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弟子实在无能为力,弟子需要……再招几个新人进来才成!”

……

集贤坊,十字大街,路旁生着几棵枝干虬结的大槐树,几个袒胸露腹的汉子懒洋洋的坐着,最里边面朝大街方向,倚树坐着一条卧虎般的大汉。一双粗壮如常人大腿的臂膀上,“生不怕京兆尹”、“死不怕阎罗王”的两条纹身十分醒目。

楚狂歌,集贤坊是楚狂歌的地盘,他的兄弟一向在这里揽生意。

在各坊的泼皮混混中,楚狂歌对手下要求最严。因为他力大无穷,一身功夫,当初投到他门下的兄弟很多,但是有些人受不了他的约束,有些人因为他太刻板,有些送上门的生意也不接,渐渐就散去了。

几年下来,依旧肯跟在他身边的人已经很少,只有十多个人,可这十多个人却对他忠心耿耿,绝非其它坊里拥众百十号的大泼皮可比。那些人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真要打起来,未必比得上这十几条心拧在一块儿的汉子,所以他依旧能占据着这集贤坊。

没有人发觉,跟着楚狂歌的人虽然不如其它坊里的混混风光,但是几年下来,楚狂歌手下的兄弟一个也没有死、一个也没有残,楚狂歌和他的兄弟,就像这十字大街上那几棵老槐树一样,始终立在那儿。

而其它坊里的泼皮头子,手下的喽罗们走马灯似的换,许多几年前风光无限的大混混如今都已不在,他们要么变成了阴沟里的一具尸体,要么变成一个残废,黯然退出江湖,成了挣扎在市井最底层的一个小民。

分寸,眼光。

楚狂歌屹立不倒的秘诀,就在于他清楚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他心中自有一把尺子。这是他在千牛卫里从军多年练出来的本事,其他的泼皮头子在这一点上远不如他。

大道上走来了几个大和尚,楚狂歌只是乜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他的好奇心不重,与他无关的事情,他向来不会关心。他是个泼皮,这些人是和尚,和尚与泼皮,不可能有什么交集。

然而,这些和尚偏偏冲着他们来了。

第一百零四章 薛和尚的野望

十几个身着灰色、黑色、青色僧衣的和尚,代表着他们在寺庙里不同的身份和地位,而他们中间,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位披着大红袈裟的和尚,宝相庄严,气派非凡,那颗光头亮得真如…

嗯?

楚狂歌仔细看了看那位年轻得实在太过份的高僧,忽然愣住了。

这人……,

怎么依稀与那个锦衣小帽、俊俏可爱的少年杨帆如此相似?

楚狂歌看着他,嘴巴渐渐地张开,张大到足以塞下一颗鹅蛋进去。他旁边那些泼皮也都看呆了,好半天,其中一个泼皮才惊跳起来,失声嚷道:“小帆?怎么是你!你……你这是什么打扮,在唱大戏么?”

“大胆!这是我白马寺首座,弘**师,谁敢无礼!”

一个和尚立即跳出来郑重声明杨帆的身份,几个泼皮听了更是惊愕。

杨帆嵇首笑道:“楚施主,各位施主,别来无恙啊?”

楚狂歌一脸惊讶地站起来,上下打量杨帆一番,慢慢露出一丝苦笑,道:“杨……**师,你如此出现,实在是有些出人意表。”

杨帆微笑道:“楚施主,这边请,贫僧有话说…。”

两个人走到了道路的另一边,大槐树下,一帮和尚和一帮泼皮不忿地互相看着在那运气,彼此间都有一种不服气的劲头儿。

须知这些和尚原本也是泼皮出身,两伙人往那一站,自然而然地就能感觉到彼此身上的同类气息,而同为混混天然就有一种竞争的敌意,所以双方只是“眉目传情”了一番,便彼此看不顺眼了。

道路另一侧,杨帆把自己的情况对楚狂歌简单地说了说。连马桥这死囚都被薛怀义一句话就给漂白了,他不怕楚狂歌挖出什么秘密来,楚狂歌也不可能挖掘出什么真正的秘密来。

更何况,他清楚,楚狂歌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一个在官场上待过的人尤其是受过重大挫折的人,不会有那种无聊的好奇心,以挖掘他人八卦、惹火烧身为乐。

他相信楚狂歌会答应他的要求,因为这件事对楚狂歌有百利而无一害。

更重要的是楚狂歌当年被赶出千牛卫,这些年来颠沛流离,胸中自有一股不平之气,就如当年流浪于广州都督府门前的他,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就会抓住。

即便只是改变他现有处境这一个理由就足以让楚狂歌为自己所用。

所以,杨帆很坦然地看着楚狂歌等待他的答复。

楚狂歌直视着杨帆,道:“我这班兄弟去了之后,不是真的出家?”

杨帆叹了口气,把手一摆,指向那几个正斜着肩膀,抖着大腿,正跟楚狂歌的手下比谁更痞气、更无赖的几位大和尚,问道:“你瞧他们哪个像是出家人?剃去头发换上僧衣才好以白马寺的名义参赛,仅此而已。”

楚狂歌点了点头,又确认道:“每日三十文工钱,一旦真的进入决赛每人赏万钱?”

杨帆微笑道:“不只这些,如果能让薛师开心的话楚兄重返千牛……哦,如今已经改称奉宸卫了,楚兄就是重返奉哀卫,也不是什么难事!”

楚狂歌身子一震,两眼蓦地张大,紧张地看着杨帆,颤声道:“当真?”

杨帆道:“这天底下,其实没有那么多公平可言的。对楚兄来说,百战沙场,戮敌无数,用命去拼,想要留在千牛卫,想要晋升个一官半职也不是易事,但是对薛师来说,他要想让你重返千牛卫,甚至官复原职,也只是一句话的事儿,重点在于,他愿不愿意去做!”

“好!我跟你走!”

楚狂歌的眼中放出了令人战栗的光芒,恍惚间,仿佛一层尘土从他身上簌簌而落,似乎一个被封在泥俑里的武士,挣脱了禁锢,正缓缓舒展他的身体,重新握紧他手中的枪。

他的腰杆儿挺直了,神情变得肃然起来,眉宇之间有一种勃勃的生气,他站在那儿,就仿佛一杆枪似的,这个混迹市井的军中骁将,因为杨帆的一句话,就脱胎换骨,依稀恢复了几分昔日的风彩!

※※※※※※※※※※※※※※※※※※※※※

“方丈,弟子打算这样,咱们白马寺原来的诸位师兄,专习蹴鞠一项,弟子和十九师弟楚狂歌也加入其中,有弘一、弘六两位师兄,再加上弟子和十九师弟,或者不能夺个魁首,却也有一搏之力。让白马寺里原来的师兄弟们专习蹴鞠一项,不再分心他事,提高也能快一些。”

“好好好!”

薛怀义从善如流,立即把弘一唤到面前,挺胸腆肚地道:“你给我听着,从现在起,众弟子一概不得离开白马寺,吃喝嫖赌统统不许再沾,时刻听你十七弟的安排,勤练蹴鞠,等到上元节的时候,好好给洒家露露脸!”

弘一赶紧答应。

弘十六一浊道长凑上来,愁眉苦脸地道:“方丈,弟子年纪大了,也要踢球么?”

薛怀义道:“你,负责捡球!”

“哦……。”

见薛怀义吩咐完了,杨帆又道:“弟子么,则与十九师弟的这班兄弟们一起练习马球,不过这马……。”

薛怀义拍胸脯道:“没问题,某立即便去兵部,要它几十匹最好的战马过来,地方也有,就在咱白马寺后面那片空旷的地方习练便是!”

薛怀义说完,摸着光头满意地笑道:“哈哈,蹴鞠么,与一帮娘们比赛,赢了也难免有些胜之不武,若是能在击鞠上呈一呈威风,那才是爷们的本事#蝴奶奶的,洒家往年在上元节时,只能坐在那儿看别人威风,这一回,洒家在蹴鞠和击鞠上面都能露一脸啦!”

这货倒是个天生的乐观派,还没怎么样呢,他已经认准了自己的球队一定能够胜出了。

楚狂歌有心借助这位薛大师的力量重返禁军,忙迎合地道:“强将手下无弱兵,弟子们绝不会给方丈大师您丢脸的,这马还没运来,那弟子就与十七师兄一起先去练习蹴鞠了。”

“好好好,你们去练,你们去练,好好练,某家能否在上元节上威风一回,可全指着你们了。”

“嗯?等等!”

楚狂歌此刻也剃了光头,穿着一身箭袖改的短打僧服,实际上介于武服之间,在那之前,僧人的服装其实也是五花八门,没有一个统一,只是大唐立国之后,对官服依据等级做了颜色上的限制,而李唐皇室又重视佛儒道三教,所以对僧袍也做了规定,这才统一起来。

只是僧人都是宽袍大袖,短打衣衫穿着本来就少,又不在信徒面前穿着,朝廷也就没有给以规定,因此这适宜比赛用的短打僧服,其实就是根据武士短打袍服改的,所以虽然剃着光头,依旧威风凛凛。

薛怀义唤住楚狂歌,捏着下巴上下打量他一番,问道:“瞧你如此强壮,可懂得相扑么?”

楚狂歌笑了笑,傲然道:“不瞒方丈,弟子当年在千牛卫时,一百二十名备身里边,相扑较技,屡屡夺冠!”

薛怀义的两只眼睛顿时亮起来,大声道:“好!好啊,哈哈哈,如此看来,在相扑上面,咱们也能与人争个高下了。”

楚狂歌躬身道:“愿为方丈效劳。”

薛怀义听杨帆说过楚狂歌的事,见他如此恭敬,便拍着他的肩膀道:“十九,你的事情,十七都跟洒家说过了口你放心,只要你给洒家争了脸面回来,洒家一定满足你的心愿,让你重返千牛卫!洒家是个粗人,却是言出必鉴的!”

楚狂歌听了心中激荡不已,立即抱拳道:“方丈放心,楚狂歌就是头拱地,也要给方丈您争回这个脸面!”

一激动,他行的却是一个军礼,薛怀义本来就不是个正经和尚,也不在乎,对他的表态大为满意,便连连点头道:“好!好!你好好用功,一旦成了,洒家绝不食言!”

这场比赛,对薛怀义来说只是面子问题,他好出风头,尤其喜欢在武则天面前出风头,而对楚狂歌来说,却是关系一生前程的大事,岂敢怠慢。想到那相扑比赛高手如云,单凭自己一个,没个帮手,一旦败了,重返禁军的希望便成泡影。

楚狂歌便道:“方丈,弟子自然是不怕与人相扑较技的,只是这每支相扑队都有许多高手,弟子一人,若与人车轮战的话,只怕是孤掌难鸣,若有个帮手彼此照拂着些,胜算便可大增,不如请十七师兄与弟子一同参赛,如何?”

“十七?”

薛怀义看看杨帆,把大嘴一撇,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成不成!你瞧他那单薄的身子,蹴鞠击鞠,全仗身手灵活,自然可以上场较量,这相扑没个好身板儿哪成,就他那副身子骨儿,不成不成!”

楚狂歌吃惊地道:“方丈竟然不知十七师兄跤法如神么?”

“嗯?”

薛怀又诧然看向杨帆:“十七,你还会跤法?”

杨帆摸摸鼻子,很腼腆地微笑着,道:“略懂,略懂……。”

第一百零五章 杨首座立威

饶是楚狂歌再三替杨帆吹嘘,薛怀义犹自不信,他拉着杨帆来到球场中央,由于刚刚又踢了一场,弘九正躺在地上装死,舌头伸出老长,呼呼地喘着粗气。薛怀义踹了他一脚,喝道:“滚一边装死去,某与十七较量较量。”

薛怀义脱了僧袍,露出一身腱子肉,还别说,这薛怀义仪表堂堂,一身肌肉也十分剑憾,尤其难得的是,如此剑憾的男儿身子,却不似杨帆和楚狂歌肤色较黑。杨帆肤色呈小麦色,楚狂歌肤色呈古铜色,这薛怀义剑憾之极的一副好身材,肤色竟是十分的白皙。

武后喜欢的男子,必须拥有三个条件,一是容颜俊美,二是皮肤白皙,三是没有口臭,薛怀义这三个条件全都符合。

薛怀义拉开架子,对杨恨道:“来,十七,让洒家领教领教你的功夫!”

杨帆素知这薛怀义把面子看得比天还大,虽然是他自己主动要求较量的,也不肯真与他比武,因此连连推辞道:“弟子万万不敢与师尊较量,请恕弟子不能从命。”

薛怀义再三要求,杨帆只是不允,薛怀义无奈,便对弘六道:“小六子,你来!”

薛怀义这众多弟子,其实大部分都是他当年在洛阳城里卖跌打药时结下的朋友,那时候彼此间都是称兄道弟,闲瑕时也曾较量过跤法,虽然当时弘六就不是薛怀义的对手,但是两人的实力相差不多,让他来比试一番,薛怀义自然可以看出杨帆的功夫深浅。

弘六见风头都被这个十七师弟抢了去,本就心中不服,一听薛怀义吩咐,立即宽了外衣,光着脊梁上前,对杨帆道:“十七弟,来,跟六哥比划比划。”

杨帆见状,便也扯开腰带,宽去外衣。

杨帆这边脱着衣裳,弘六便在场中吹嘘道:“某自幼追随洛阳相扑名师李半跌习练角抵之技,长大后又有幸得到长安第一跤手,绰号‘擎天柱,的金卓金师傅指点,如今这洛阳城里,角抵相朴比我高明的,屈指可数。”

众师兄弟可不给他面子,哈哈笑道:“六师兄既有这般本事,何不就替咱白马寺出头,参加上元相扑大赛,给师父争一个风光回来?”

弘六摆手道:“若能参加比赛,我岂会不去。可惜前几年与恭安坊的泼皮头子争斗,伤了我的一条腿,使不得长力,与十七小小较量一番还可以,如果上台与各方相扑高手比试,没得输了师父的颜面。”

四下里立即嘘声一片。

杨帆宽了外袍,学着弘六一样,也是赤着上膊脊梁,瞧他身子虽嫌稍瘦了一些,却也是条条块块,肌肉堆垒,看不出穿着衣服清秀得像个大姑娘的小十七,身材竟也十分有料。

弘六踢掉鞋子,赤足站在球场上,向他招手道:“十七弟,来!”

杨帆站定身子,抱拳道:“小弟恭请六师兄指教!”

弘六大喝一声,便如猛虎下山一般扑来。别看他方才说得大方,却想一下就摔倒杨帆,在众家兄弟面前露露脸,故而仗着身子比杨帆粗壮,强行突进。杨帆脚下一拧,似乎想要避免与他直接硬抗,可是动作却慢了一刹,弘六一个虎扑,探手已扣祝蝴的腰带。

“哎!”

弘六一沾杨帆身子,便像抓到一个涂了油的瓶儿,手上一滑,根本没有抓住杨帆的腰带,反被杨帆这一晃,踉踉跄跄向前跌去,止不住身子,直接扑到了场地外面,若在正式的相扑比赛中,这已算是输了。

四下里嘘声大作,弘六脸红脖子粗地道:“这一下不算,是我自己不小心,十七弟只是闪了一闪,根本不曾与我较量,来来来,重新比过!”

杨帆轻轻一笑,扎稳脚步,张开双臂道:“六师兄,请!”

“呀!”

急于扳回一局的弘六大踏步直取中宫,杨帆原本稳稳地立在那儿,眼看弘六离自己还有一步之遥,突然抢将上前,右手“啪”地一声扣住弘六小臂,左手探向弘六的交裆,矮身向里一撞,整个身子都撞进弘六怀里,肩膀往他胸腹前一顶,喝一声道:“起!”

杨帆一下子就把弘六整个儿托起来,呼呼地旋了几旋,大叫道:“诸位师兄弟,接住了!”脱手把弘六扔出一丈来远,四五个泼皮和尚一起抢上来接住,被弘六的身子带得倒退了五六步,这才稳住身子。

这一招叫‘鹁鸽旋”中原跤法、塞外游牧民族的跤法和后来日本相扑中的‘掬投法”与杨帆这一招也是大同小异,相扑本就是摔跤的一种,经过千百年摸索,各种跤法殊途同归,自然会有大体相似的招法出现。

弘六被杨帆这一摔,若是落在地上,怕是要跌个七荤八素,好半晌休想清醒过来了,饶是如此,他被几个师兄弟抱住,脑袋还是迷糊了半天才清醒过来,一清醒过来就见师兄弟们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禁老脸一红,挣扎下去道:“师兄我……我一向喜欢栽培新人,你们懂的……”

说着,就站立不稳,跟醉酒似的向侧前方跌去,这一回可没人扶他,弘六吹着法螺,一跤仆倒在地,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薛怀义见状欢喜不胜,眉飞色舞地道:“好!十七郎当真好跤法,这样的功夫,定可在宫中为洒家一展身手啦,哈哈哈…”

※※※※※※※※※※※※※※※※※※※※※※※※

“奇怪,方才那一下,弘六伸手抓你的腰带,我看得真真儿的,他的手明明扣住了你的腰带,怎么自己就放了手,然后一跤跌出去,你们两个不是作戏给方丈看吧?”

因为一班人已经累得不行,薛怀义虽然恨不得他们马上就练起来,也只好叫他们歇息一下,用过午饭,下午再继续训练。众人刚刚散开,马桥就追着杨帆追问起来,这个问题在他心里可是憋了很久。

杨帆笑道:“你瞧弘六那副脸色,恨不得一跤就把我摔个狗吃屎他肯配合我让他自己出丑?”

马桥挠头道:“说得也是,如果是我还能陪你演戏,弘六哪有这种好心,可他当时……”

杨帆道:“不叫你弄个明白,今儿中午我是别想好好歇一歇了你跟我来。

杨帆的上衣还没穿起来,就搭在手臂上,领着马桥进了塔林顺手把衣服挂在斜探出来的一根树枝上,摆开架势对马桥道:“来,你把手贴在我后腰上。”

马桥道:“贴在腰上?有何蹊跷?”一边说,一边依言把手贴在了杨帆的腰眼上。

“咦!”

马桥惊叫一声,见鬼似的瞪着杨帆,再看看自己弹开的手掌,惊奇地道:“你怎么弄的,这是戏法么?也没见你怎么动弹,我这手怎么好象一下就弹开了似的还有一点发麻呢。”

杨帆笑道:“这叫十八跌,是一门近身缠斗的功夫,抽身换影,乘势借力,引进落空,以巧制拙的功夫,不过它可不是一味的卸劲借力,消了对方的力道之后也要抓住对方旧力方去,新力未生的空当,发劲跌敌的。”

杨帆又给他演示了一回,这一回马桥看得清清楚楚杨帆的腰部在刹那之间也不知震动了几下,有一股柔韧中不乏刚劲的力道轻而易举地就把他的手弹开,让他的手掌竟然微微有些发麻,这还是他不用力,只是把手贴在杨帆腰间,若是他的手也用了力道,被杨帆消解了他的力道再趁势反震,那劲道之大更是可想而知。

马桥活动着发麻的手腕,惊讶地道:“好厉害,你竟有这般神奇的功夫,方才你的腰间好像震动了十多下,腰力韧而有劲,根本抓你不得。”

杨帆笑道:“现在你明白他为什么会跌出去了吧?不过,我方才腰部震动可不止十几下,而是不多不少,一刹那间震动了四十八下,寸劲如**你沾身不得,嘿嘿!”

“四十八下,一刹那间,震动四十八下……”

马桥两眼放光,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我要学!小帆”啊不,首座大师,你收我当徒弟吧,我要随你学功夫,旁的不学,我就学你这个什么……什么什么十八跌。”

杨帆道:“教你些强身健体的功夫倒没甚么,可这十八跌却不易学,你已成年,根骨硬了,学学硬功还成,学这功夫成就有限的得”

马桥道:“不不不,我身子够壮了,别的都不用学,我就学这十八跌。”

杨帆纳罕地道:“你怎么对这十八跌情有独钟?要说威风,我教你一套三皇炮捶,打起来劈拳如斧,崩拳如箭,钻拳如锥,横拳如梁,以你的体魄,好好习练,也能小有成就,使出来威风的很。”

马桥连连摇头,搓着手,一副心痒难搔的模样,道:“不不不,什么炮啊捶啊,哪有十八跌威风,我就学这十八跌!一刹那间,腰部弹动四十八下,这要是跟女人欢合的时候使将出来那还得了?怕不叫她哭爹喊娘、丢盔卸甲,一泄千里,一败涂地啊!”

杨帆怔住,他瞪大眼睛看了马桥半晌,一言不发,掉头就走。

马桥连忙追上去道:“嗳!你别走啊,小、帆、首座、师傅…”

杨帆没好气地道:“你别叫我!要是让我师傅知道,我把这功夫传了你,专为了在女人身上呈威风,我师傅得活活气死!”

马桥赔笑道:“谁说我学了这功夫只在女人身上呈威风啦?偶尔也可以在男人身上呈呈威风的。”

杨帆道:“吓?你还有这种嗜好?”

马桥气极败坏地道:“你想哪儿去了,我是说,在男人面前摆威风,当然就是像你刚才那样摆威风啦,嘿!嘿嘿!”

杨帆调头继续走:“不行,你居心不正,不教!”

“师傅…”

马桥悲呼一声,死缠烂打地追了上去。

第一百零六章 蛛丝马迹

接下来的日子,白马寺俨然成了一个训练基地,和尚们开始了如火如荼的鞠球训练,从弘一到弘十五,每天都被杨帆和楚狂歌练得,晚上往榻上一扑,便睡如死狗,再也没空儿满大街的去招惹是非了。

只有“球童”一浊看起来比他们轻松许多,不就是捡捡球么,球也不总是踢出球场的,偶尔活动活动身子骨儿,吃得更香、睡得更美。

杨帆不仅仅教和尚们打球,他自己也在学习打球。

为了得到薛怀义这尊不是真和尚的真佛帮助,杨帆在他面前有意藏了拙,没有暴露自己并不熟悉蹴鞠和击鞠的事实,现在楚狂歌来了,他就需要恶补这方面的知识,熟悉这种竞技的规则。

尤其是马术,要打马球必须拥有精湛的马术,这马术可不仅仅是骑在马上,能策马飞驰就行,横步,反跑,跳跃、转弯等各种马术技巧都需要十分娴熟,而杨帆就连最基本的骑术都欠缺。

上一次去孟津刺杀丘神绩,他早早备了马匹稍稍熟悉了骑术,马鞍上又垫了厚褥子,一路狂奔下来还是几乎颠散了架。幸亏金吾卫不是全骑兵的龙武卫,丘神绩事先也没想到他能如此果断地立即突围,来不及备马追赶,才让他逃过一劫。

这一遭杨帆正好让楚狂歌教他好好练习一下马术。每天早晚,杨帆都在楚狂歌的陪同下练习骑术,楚狂歌那班兄弟也都全体跟随纵马驰骋苦练骑术,并在白马寺后面宽广空阔的场地上制作了许多障碍,练习控马技巧。

杨帆本有一身好武功,几天下来也是腰酸背疼,连大腿都磨破了。马桥就更不用说了。不过杨帆本来就有很好的身体素质,所以学习马术也快,很快就能熟练掌握一些基本要领了。眼下距上元节还有三四个月的时间,每天如此习练,又有名师指点。相信到上元节时,他的骑术已足以用于比赛。

这些天,杨帆也籍由那些无赖和尚之口和他在赵逾那边的眼线了解了一下京里的动静,丘神绩遇刺事件,根本没有在京里传开,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一样,杨帆由此更加笃定:山村血案,绝非朝廷所为,当事者的一再遮掩就是明证。但事情的真相却也因此更加扑朔迷离了。

他要知道真相,要知道自己那些无辜的亲人和乡亲因何被害,就需要掌握更多的资料。

这天傍晚。彩霞满天。一天的训练结束,所有的人员都累出一身臭汗。有的连澡也不洗,就回到禅房,瘫在那儿歇息。

杨帆的精气神儿依旧十足,看看还没到练习马术的时间,就去冲了个澡儿,回来之后正瞧见一浊道人盘膝坐在殿前石阶上,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是在念佛经还是在念道经,杨帆便走过去,跟他打了声招呼,聊起天来。

聊了没几句话,杨帆就把话题巧妙地扯到了贺兰敏之身上。

一浊道人眉飞色舞地道:“要说这贺兰敏之,当年还真是一个轰动京师的大人物啊!当初,天后刚刚成为高宗皇帝的皇后,因为两个异母兄长与她母子素不和睦,就找些由头,把他们贬谪出京了。

天后掌了权,当然希望重用自家子侄,有了这些国戚,天后在宫里的地位才稳当嘛,可她一向不喜欢两个兄长,那要扶植谁才好?后来,天后的两位兄长都客死异乡,天后也无心召回两位兄长的后代,就把自己胞姐的儿子贺兰敏之改姓为武,继承了她父亲的爵位,受封为周国公。

贺兰敏之的母亲,也就是天后的这位胞姐,容貌异常娇美,不逊于天后本人,被高宗皇帝看到后封为韩国夫人,常常邀入宫中,异常宠爱,后来却不明不白地就暴病而死了。

这贺兰敏之还有一个姐姐贺兰氏,这贺兰氏年轻貌美更胜其母,后来也被高宗皇帝宠幸,受封为魏国夫人,结果,没多久,又不明不白地暴病而卒了。”

杨帆目光微微一闪,缓缓道:“想来,这对母女的‘暴病而卒’,天后难逃干系吧?”

一浊道人四下看了看,压低嗓音道:“嘿!咱是没看到,反正啊,坊间都这么传。碍着天后的事了,那就没好果子吃,别说是天后的亲姐姐和亲外甥女儿,就算亲生儿子又怎么了?李贤、李弘这两位太子,可都是天后身上掉下来的肉啊,结果……”

一浊道人打个哈哈,又绕回了话题,说道:“这贺兰敏之才学是有的,当初在弘文馆的时候,还编了《三十国春秋》一百卷,结识了许多文人墨客,平素也好些附庸风雅的事情,确实是做过一些事情的。

可是自从他的母亲和姐姐相继暴死,这位周国公就变得不对劲儿了,贺兰敏之与母亲和姐姐的感情非常好,母亲和姐姐相继不明不白地暴死,估计他也猜测到当今天后所为,从那以后,就自暴自弃,专门跟天后做对了。

这贺林敏之生得如瑶林玉树一般,极为俊美,再加上他贵为国公,位高权重,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可他偏就放荡无行,种种浪令人为之侧目。他甚至还……”

一浊道人又下意识地四下瞅瞅,杨帆忍不住笑道:“师兄不用这么小心,这儿除了你我,哪有旁人。”

一浊道人干笑两声道:“是!这贺兰敏之,还与他外祖母杨氏有些不清不白呢。”

杨帆吃惊道:“杨氏?那是天后生母,他的外祖母,他们两人竟然……”

一浊道人挥挥手,不屑地道:“到底是异族,礼教之守,对他们而言都是狗屁!要不然当初太宗皇帝嫁女,怎么山东世家不屑娶之呢。这也就罢了,贺兰敏之虽然没什么行,有天后护着,一向也没人敢非议他。

可是他怀疑是天后害了他的母亲和姐姐后,便专门与天后为难。天后为当时的太子李弘选了司卫少卿杨思俭之女为太子妃,眼看婚期将近,他竟趁这个女子踏春出游之际奸污了她,以致皇家不得不急急改立太子妃。

当时,天后仍是护着他的,后来,估摸着天后也是察觉贺兰敏之对自己起了疑心,便对他起了杀心。杨氏逝世以后,天后拿出一笔钱,让贺兰敏之给亡母建一座大佛像祈福,结果他把钱都用在花天酒地上了,杨氏丧期还没过,他就召了许多歌姬舞女寻欢作乐。天后按捺不住,终于发作,把他与外祖母通奸、贪污公款等诸般罪名公之与众,予以惩治!”

杨帆失声道:“这也能公诸与众?常言说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这可是皇后的母亲和外甥!”

一浊道人道:“如今天下,受胡人影响,开风气之先,世人又有几人还视之如洪水猛兽?再者说,贺兰敏之做的这些丑事,民间早就传开了,天后就是不说,大家也都清楚,莫不如光明磊落,你也该清楚,当今天后,在气魄上,可是连男儿也少有及得她的。”

杨帆颔首称是。

一浊道人又道:“天后罢了他的官,削了他的爵,还恢复了他的本姓贺兰,把他流放雷州。大概是他也知道接下来没什么好果子吃,到了韶州的时候,就用马缰绳自缢而死了。”

杨帆身子一震:“韶州?”

韶州,居然是在韶州自缢的,这事与那小山村的血案有什么关联?贺兰敏之是在韶州自缢的,第二年,桃源村突兀出现,这两者间……

杨帆有些迷惘,他好象明白了些什么,又好象什么都没有明白。贺兰敏之死后的第四年他才出生,而且贺兰敏之也没有什么兄弟姐妹,所以他和这个贺兰敏之应该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那么,他的父亲和那些村人,是贺兰敏之的旧部和好友?受到牵连而贬谪的那些犯官么?如果是,要杀当时也就杀了,为什么是在贺兰敏之死后十一年才发生?中间隔断了十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么?简直是莫名其妙!

杨帆越想越糊涂,一浊道人却一下一下地拍着大腿,感慨起来:“现在的武承嗣、武三思,都是当年被天后贬谪地方的两个异母兄长之后,天后并不喜欢他们,他们尚且有如此权势,若是当年贺兰敏之不执意与天后作对,当今天下,只怕除了天后,就数他了吧!”

他正说着,就见知客僧陪着一位缁衣僧人缓步走来,那僧人相貌奇古,白眉如雪,面容清瞿,看起来年纪着实不小了。偶有路旁经过的真正和尚,瞧见那位僧人,都会停下来,毕恭毕敬地施礼。

虽说这白马寺被薛怀义占了,还弄来一帮喝酒吃肉不守清规的假和尚,但是原来那些真正的修行人依旧住在庙里,白马寺的日常寺务也是由他们打理的。他们认得这位老僧,想必是佛教界极有地位的高僧了。

一浊道人见那僧人走来,忙也站起来合什施礼,杨帆一本正经地学他施了个礼,等那知客僧陪着那缁衣僧人走进去,这才向一浊道人悄声问道:“师兄认得这个和尚?”

一浊道:“正是,这位乃是三戒大师,法相唯识宗开山祖师玄奘高僧的亲传弟子!”

杨帆对佛教不是很了解,听了只是哦了一声,奇怪地道:“他到这儿来干什么,瞧他去向,乃是方丈禅房。对了,最近好象有很多正经和尚在方丈处进进出出的,咱们那位方丈大师不是真的要学佛吧?”

一浊道人苦笑道:“方丈神思如天马行空,岂是你我凡人能够揣测的?”

杨帆深以为然,于是大点其头。

第一百零七章 洒家也献瑞

三戒大师走进禅房的时候,里边已经有一群老和尚了,看样子年纪都不低,一个个都是一副修行高深的模样,一见三戒大师进来,正在交谈的、翻阅经卷的僧人们纷纷起身向他施礼问好,三戒一一还礼,笑容可掬。

怀义大方丈正袒着胸怀倚在罗汉床上吃酒,看见三戒来了,醉眼朦胧地乜着他,招手道:“三戒和尚,你总算来了,坐坐坐,一块儿来想办法!”

玄奘当年收了许多弟子,其中最器重的就是他的小弟子辨机,辨机是玄奘之后长安城里最负盛名的一位学问僧,参与《大唐西域记》翻译的九大高僧中,他当时最年轻,才二十多岁。

不料美人关难过,这位辨机和尚与高阳公主的一段孽缘,葬送了他的性命,被李世民判了腰斩。接下来,玄奘的高足之中,以窥基大师最有名,学问最高深,不过他已在永淳二年圆寂了,再之后还有圆测、道证、胜庄、太贤等弟子,这些人有的还健在,不过也因年纪太大,所以少在世间走动,这位三戒大师在当年玄奘大师的徒弟之中不是最有名的,却是目前最活跃的。

薛怀义拿起酒杯,睨着三戒和尚道:“洒家请了许多大和尚来,可惜还没有一个能想得到办法,众人都说你佛学深厚,博览群书,故而把你请来,一同参详个主意。若是你能替洒家解决了这个难题,佛教必可压道教一头,成为我大唐国教,让你一偿令师平生夙愿!”

三戒大师一瞧禅房内。到处坐的都是他熟识的或相识的佛学界知识渊博、德高望重的高僧,榻上地上、案上几上,到处堆的都是一卷卷经书,刻印的、手抄的,甚至还有一堆古老的竹简,不晓得这位出了名的“疯和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心中忐忑,忙稽首道:“贫僧不敢当怀义大师谬赞。只是不知方丈邀老衲前来,究竟要做些什么呢?”

薛怀义也不忌惮,就把他的打算说了出来。要说起来,这薛怀义虽是不学无术,于想象力方面却很有天份。武则天革李唐之命,改天换日的谋划和打算,如今虽未明言,已是尽人皆知。做为他枕边人的薛怀义如何会不清楚?

依附武则天的武氏族人、受她重用的文臣武将,都在绞尽脑汁地为她扫平障碍,薛怀义也是个不甘寂寞的人,也想从中立一份大大的功劳,而不是只靠侍奉枕席来邀宠。

可是,献瑞的把戏已经被武承嗣搞过了,这货雕了块石头扔在洛水里,再捞出来,愣说是天授神石,昭示着武后当主天下。如今天下各地纷纷响应。各种祥瑞不断,薛怀义若是跟着献祥瑞,不过是拾人牙慧。

清洗李唐宗室和忠于李唐的大臣,自有一班酷吏去做,他顶着个出家人的名头,实在插不上手。逼着道士信如来,不过是小打小闹,他也知道,这种行为只能表示他对武后的忠心,对促使武后登基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要做就要做独一份的!

薛怀义建造前所未有的巨殿“明堂”。修建前所未有的大佛“天堂。”甚至连宫中喜庆节日击鞠比赛都想出风头,他就是这么个争风的性子,这种时候他岂甘心落于人后?所以,他灵机一动,想到可以从佛学经典中找出武后当主天下的凭据,如此一来。他岂不又立下一桩独一无二的大功劳?

薛怀义想到就做,马上召来各寺庙的高僧,叫他们想办法。薛怀义在洛阳虽然胡闹。可他做的事对佛教却是有大好处的,这些高僧嘴上固然不赞同他的所为,心底里还是有些窃喜的,所以他们对薛怀义这个人并不抵触。

而且以薛怀义的为人,他既然打了这个主意,也不容许别人反对。再者,如果真能办成此事,佛教无疑会更上层楼,压倒道教,所以这些大德高僧倒是真的尽了全力,奈何要想从佛教经典里找出武后当主天下的证据谈何容易?

当初佛祖释迦牟尼也不知道他的弟子们想在中原传教,想成为中土第一大教派需要这种东西啊,否则释迦牟尼当年随口说上一句莫棱两可的偈语,今天他的徒子徒孙可就省了大力气。

这些大和尚费尽心机,翻遍了经卷,也找不出有利于武后登基的经文来,万般无奈之下,有人忽然想到玄奘高徒三戒大师游历长安两年,刚刚回到洛阳,所以赶紧提醒薛怀义,把三戒也给请来。

要从佛教经典中找出武后当主天下的证据?让佛教压倒道教,成为中土第一大教?

三戒大师热血沸腾起来,马上搜肠刮肚地想起了主意。薛怀义不是个好和尚,却是个好领导,一见三戒大师正在认真思考,却也绝不打扰,便又躺回榻上,连啜酒的声音都放轻了。

三戒盘坐在一只蒲团上,闭目思索良久,突然双目一张,喜形于色地道:“有了!”

众和尚正翻经书的翻经书,想佛教典故的想典故,各自忙得不可开交,突然听到这句话,一齐围拢上来,急切问道:“三戒大师,你想到了什么?”

薛怀义喝醉了酒,正有些昏昏欲睡,刚打了个哈欠,突然听到三戒大师说:“有了!”薛怀义马上来了精神,腾地一下跳到地上,赤着双足跑过来,两膀一分推开众和尚,瞪起一双大眼道:“快说,你想到了甚么?”

※※※※※※※※※※※※※※※※※※※※※※※

“薛师搞来的这些马,的确都是一等一的好马。有了好马,你练骑术也容易一些,比赛的时候,考验的不只是你的马术,还有你跟马的配合,这个配合,就是你的动作和口令,而只有熟悉了你的马,才能及时执行你的命令!”

楚狂歌和杨帆策马驰骋着,缓步、快步、袭步、快步、缓步,不断地变幻着马步,同时向他讲授着自己的经验:“别想跟马来硬的,一匹马重有千斤,你才多重?要顺着它的力量进行控,马是有灵性的,它做对了,及时夸夸它,拍拍马脖子,或者摸摸喉部,它就像个小孩子,会感到很高兴。

它做错了,要立刻处罚,大声地呵斥、勒马缰、用马蹬踹它,它就知道自己错了,绝对不能事后再说,马可没那记性。呵呵,对了,回头跟薛师要些糖来,马这东西喜欢吃甜的,奖励它的时候给它吃块糖,这小孩性儿的大家伙就会很开心。”

二人说着,就赶回了白马寺山门前,二人翻身下马,说说笑笑的正往里走,就见薛怀义一身大红袈裟,在弘一、弘二等几个魁梧的大和尚陪同下,急匆匆地向外走来,瞧他脸上喜气洋洋的,看来心情极好。

杨帆见了快步迎上去道:“方丈!”

“哦,十七啊!哈哈,又去骑马了?你们都瞧瞧,十七这般好本事,依旧每日勤练不辍,你们整日介喊累,累个屁!吃得苦中苦,方成人上人,不累成吗?都跟十七学着点儿。”

众弟子轰然称喏,杨帆笑道:“方丈过奖了。弟子有点事儿要跟您说。”

“哦?没关系,缺什么,你随时提,皇帝还不差饿兵呢,洒家自然要去给你弄来。你且等洒家回来再说,本方丈现在要进宫一趟。”

“方丈要进宫?那正好,弟子这事儿,说不定正需要宫里同意。”

杨帆赶紧道:“是这样,方丈,咱们弟兄苦练也有些时日了,可是对咱们的对手却还一无所知,总这么闭门造车,难以有所成就。而且对手实力强弱和习惯的打法,咱们同样全不知情。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战场上如此,球场上也是如此,所以,还请方丈能给咱们制造个机会,最好能与宫中的强队先较量较量。”

薛怀义笑道:“这事容易。待洒家进宫去,见了天后再说!”

※※※※※※※※※※※※※※※※※※※※※※※

集仙殿里,武则天批到一份奏章,面上忽地露出欣悦的笑容,一旁上官婉儿看到武则天的神色,便笑道:“天后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这么开心?”

武则天把那份奏章递给她,笑道:“婉儿不曾见过这份奏章么?”

上官婉儿接过来一看,却是江南道巡抚大使狄仁杰的奏章,匆匆浏览了一下,上官婉儿道:“哦,这份奏章婉儿是看过的,狄公在江南道捣毁祠一千七百余所,只是……捣毁一个祠社而已,比起他当年掌管大理寺的功绩天渊之别,何至于叫天后如此欣悦?”

武则天摇摇头,莞尔道:“不然,狄仁杰担任大理寺卿的时候,一年之内,处断涉案人员近两万人,人人心服口服,无一诉冤,轰动京师,然则此等行为,在朕眼中,也不过就是一个能吏而已,算不得干臣。”

武则天从上官婉儿手中接过那份奏章,轻轻拍了拍道:“而这捣毁一千七百所祠,才是朝廷干臣之所为,朕有如此干臣,心中欢喜,故而发笑。”

上官婉儿讶然道:“这却是何道理,婉儿愚昧,还请天后指教!”

第一百零八章 以佛证道

这祠,并不是从字面上理解的供奉**野神的祠庙,而是指非官方承认的正统神灵的寺庙,指的是民间自发形成的供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神灵的庙宇。

天下各地都有一些地方上自发形成的神庙,吴楚之地各种野神的寺庙尤其多,什么项羽庙、同叔王、陈府侯王、五显大帝、淋泗侯王、白鹤大帝、陈八大王、刘盆子大王、禄马相公、斗星帝君等等……。

百姓们想拜就拜,完全出于一种功利性,这些寺庙并没有什么导人向善的宗教精神和人生哲理在里面。这样,就不仅涉及到一些神棍趁机敛财、利用迷信为非作歹的问题,而且涉及到信仰问题。

尽管那时候,利用宗教信仰搞政治活动的行为还不是很多,也不明显,但是任由这种宗教活动大肆发展,则必然会酿成大患。当年五斗米教也好,太平道也好,可不就是一场祸及全国的大乱?

大唐天子崇尚道教和武则天力捧佛教,莫不是因为知道宗教的庞大力量而加以利用。以武则天的眼光,当然能看得出狄仁杰此举有着多么重要的政治意义。在她看来,平几桩冤案不过是个能吏,能够正本清源,以定王度,才是朝廷干臣的本事。

武则天沉思片刻,悠然道:“朝廷如今正在用人之际,狄公放在江南道,可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上官婉儿听了心中顿时一动,知道狄仁杰要获得起复了。

狄仁杰官宦世家,祖父狄孝绪,贞观时就是尚书左丞,父亲狄知逊,乃是夔州长史。狄仁杰本人是通过明经科考试及第的进士,为官以来,政绩卓著,仕途一帆风顺。

不过去年琅琊王李冲起兵反武时,武则天派宰相张光辅平叛,狄仁杰任豫州刺史收拾乱局,这两人之间却发生了冲突。张光辅恃功自傲,见狄仁杰到任后接管了反军遗留的大笔物资,便向他勒索贿赂。

狄仁杰没有答应,反而怒斥张光辅不该杀戮降卒,以邀战功。张光辅怀恨在心,回朝后就找罪名弹劾狄仁杰,他位高权重,身为当朝宰辅,又有平乱之功,武则天为了安辅功臣,只好把狄仁杰贬去了江南。

如今看来,狄仁杰此举甚得天后心意,又要起复重用了。

武则天喃喃自语这么一句,当然不是随便说的,其实就是透话给她听。狄仁杰要还朝,当然需要有人去保荐、去造势,而这些事就需要她去安排合适的朝臣来进行了。

上官婉儿做得好与不好,朝中反对力量的声音是强是弱,天后才能做进一步决定,如果反对的声音太强烈,她也好从容进退。上官婉儿权柄极重,这就是一个体现。

即便上官婉儿很乖巧,不去有意弄权,帮你运作时肯不肯用心,也能决定你的官位高低。一旦你的职位确定下来,想再升迁就难了,有时候,一辈子枯守此位直到致仕荣休也是有的。

上官待诏俨然内相,就是因为这些原因,不知不觉间,她就能影响朝政,影响官员的升迁和贬谪。

※※※※※※※※※※※※※※※※※※※※※※※

这时,有人进来禀报道:“天后,白马寺主求见!”

武则天娥眉微微一扬,诧异地道:“阿师来了?请他进来吧。”说着,顺手放下子手中的奏章。

上官婉儿微微一摆手,殿上侍候的宫娥、太监纷纷退下,上官婉儿向武则天裣衽道:“婉儿去廊下侍候。”

“嗯!”

武则天点点头,目光一闪,就见薛怀义迈着大步,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上官待诏!”

对这位天子近臣,薛怀义倒也不敢无礼,站住脚步,向她行了一个稽首礼。

上官婉儿嫣然一笑,道:“薛师!”

婉儿一笑,百媚丛生,薛怀义却是目不斜视,行过了礼,便抢前一步,双手合什,向武则天郑重地行下礼去:“贫僧见过天后!”

婉儿羽袖轻摆,袅袅地退了出去,武则天轻轻押个懒腰,斜卧于胡床之上,笑盈盈地看着他道:“阿师怎么这时候跑来了?”

此时,薛怀义的孔武有力给武则天带来的新鲜感已经不是那么强烈,武则天既然开了纳面首的这个口子,也就不再有什么忌讳,薛怀义领兵讨伐东突厥的时候,武后又看中了太医沈南攫。

这沈太医斯文儒雅,风度气质与薛怀义这等市井匹夫大异其趣,虽不及薛怀义孔武有力,却别有一种飘逸斯文,所以成为了武则天的新宠,薛怀义还被蒙在鼓里。

但是做为武则天的第一个面首,与她同床共榻这么多年,在武则天心中对薛怀义的感情还是很深的。薛怀义在她心中的地位依旧最高、最受她宠爱的也依旧是薛怀义,这却是沈南攫远远不及的。

薛怀义哈哈一笑,走过去在榻边坐下,一只手便搭到了武则天柔腴的腰间,轻轻抚摸着道:“天后,怀义此来,是给天后报喜的。”

武则天一手柱腮,懒洋洋的闭了眼睛,抓起他的手轻轻移到胸前,舒服地吁了口气道:“什么大喜事呀?你那白马寺,可也出了什么祥瑞不成?”

听她这口气,恐怕天下间各处出现的种种祥瑞,要么是穿凿附会、要么是弄虚作假,她其实都是心中有数的,这些事也不可能瞒得过她。

不过,这些东西是造势必要的东西,更是让天下间无数的草民百姓们深信不疑的东西,所以她自己信不信不要紧,她的态度必须是认真的、欢迎的。

这种戏码,她已经做的太多了,她不能拒绝,心里却难免疲惫,所以,如果这时跑来一个别人,哪怕就是街头一个小混混,说他发现了什么祥端,武后都会做出非常相信、非常欢喜的样子,可是在她自己的男人面前,她就露出了真正的态度。

薛怀义嘿嘿笑道:“祥瑞?不错,正是祥瑞!是这天底下最大的祥瑞,比洛阳神石还要大的祥瑞,天后喜欢听么?”

武则天一听果然又是祥瑞,心中无趣的很,却不愿扫了情郎的兴致,便懒洋洋地道:“且说来听听。”

薛怀义得意洋洋地道:“天后,怀义自蒙天后赐封为白马寺主之后,每日苦读经书,遍阅藏经阁中经典,竟尔发现,天后您当主天下之事,佛主释迦车尼早在经卷之中便已昭示世人了!”

他一面说,一面轻柔地抚弄着武则天的胸膛,武则天闭着眼睛,惬意地享受着他的抚弄,还把头枕到了他的腿上,但是这句话入耳,武则天却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双眼放出光来,惊喜地道:“此言当真?”

欲谋天下,当然需要实力,可要坐稳这天下,只有实力是绝对不够的,没有人心,实力的强弱就会渐渐主客易势。武则天如今要坐天下,已拥有足够的实力,她之所以不准人劝进,之所以如此高龄还在耐心等待,就是因为她的势还没有造够,还没有掌握足够多的人心。

这时候,薛怀义竟说他在佛经中找到了自己可以称帝的依据,武则天如何不惊,如何不喜?

薛怀义见武则天为之动容,心中得意,说道:“正是!怀义翻阅《夫云经》,里边记载说,有一位净光天女,曾聆听我佛讲大涅盘经,后来舍弃天身,生为女儿,成为一位国主,以守护正法!既然曾有一位天女得以转世投胎,成为一方国主,那么天后您自然也可以称帝。”

武则天听了先是一喜,仔细一想,却又摇了摇头,薛怀义不禁忐忑,忙道:“怎么,不妥么?”

武则天反复思量半晌,说道:“阿师,这样一个故事,实在过于隐晦了,难以起到教化世人的作用。”

薛怀义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么一个恭维武后的好主意,一听武则天否定了这个想法,不禁大失所望,道:“这个……,不足以成为天后您应该称帝的佐证么?”

武则天笑了笑,摸着他的光头,柔声道:“阿师,你为朕如此用心,朕很高兴。朕并不是说你这个故事不可用,朕是说,你理解的不对,说的不够明确!”

薛怀义茫然道:“天后以为……,那该怎么讲?”

若是对旁人,武则天只要一句暗示,一个眼神,对方就能把事情办得很好了,比如上官婉儿,可是对薛怀义这个粗人,她就丝毫卖不得关子,必须很直白地去讲,薛怀义才能领悟。

好在此处没有别人,两个人是明里是君臣,暗里是夫妻,也没有什么话是不好讲的,武则天便道:“阿师,你想,大唐皇室崇信的是道教,三教之中,道教第一。朕则信奉佛教,正是朕掌权以来,佛教才得以扬眉吐气,隐隐然凌驾于道教之上,你说,这是不是就是守护正法呢?”

薛怀头沉思起来。

武则天并没有让他多费脑筋,直截了当地说道:“并不是说,朕可以像那位净光天女一样转世为王。而应该说,朕,就是那位净光天女!就是奉佛祖法谕,转世为王,统治人间的人主!你明白了么?”

“啊!怀义明白了!”

武则天这么说,薛怀义如何还不理解,当下连连点头。

武则天道:“这佛经所载,过于简单,区区百十字一个故事,言语晦涩难懂,如何可以教谕世人呢?依朕看来,阿师可以聚集一班大德高僧,为这《大云经》写一个经疏,详细阐明其中的佛理,把朕当称帝的意思说得更清楚、更明白!”

第一百零九章 朱笔判生死

薛怀义连声道:“怀义明白了,怀义真是蠢笨,这般主意,还要天后来教,回去后我就依天后的吩咐去做,用不了几日,怀义便拿一份《大云经疏》来,请天后过目。”

武则天莞尔一笑,捧祝蝴脸颊,轻轻地亲了一口,昵声道:“好人儿,你肯替朕分忧,朕心里面,已不知有多开心了。做得好不好倒不算什么,但有这份心意,也就足够了!”

薛怀义近日来未蒙武则天召他侍寝,作为武则天的面首,他又俨然就是这位无冕女皇的男妃嫔,不敢沾惹女色,以他如此精壮的一个汉子,早就憋得狠了,武则天这一温言软语,薛怀义**顿起,一个小和尚勃勃而起,就要把武后摁在榻上。

瞧见他那炽热的眼神儿,武则天心里也不觉有些**起来,她的身子往后轻轻一靠,半倚在软绵绵的锦幄上,微眯凤目瞟着薛怀义,薛怀义心领神会,刚要站起来宽衣解带,便听门外有人道:“天后,秋官侍郎周兴求见!”

薛怀义恼怒地道:“叫他候着!”

“叫他进来!”

武则天坐起来,理了下鬓边凌乱的头发,微微瞪了薛怀义一眼。

人有各种各样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在武则天的心中,最叫她飘飘欲仙、欲罢不能的,就只剩下追求权力的**。尽管她此时也有些情动,但是武则天从来不是一个能被情感所困扰的人,更不是一个被**所束缚的女人,一俟闻听要事,她立即就恢复了精明和冷静。

武则天对甚是不忿的薛怀义柔声安抚道:“阿师,你且到后殿歇息一下,周兴此来,是有要事的。”

薛怀义听她这么说,晓得今日还有机会一逞所欲,方才转怒为喜,便答应一声,大步流星地向后殿走去。

武则天整理了一下仪容,端然坐在案后,掂起了一份奏章,一双冷肃威严的眸子,却向殿门口瞟去。随着一阵脚步声,一只白底黑缎的官靴踏进了高高的门槛,一个清朗的声音随之传来:“臣,秋官侍郎周兴,见过天后!”

这是一个身着绯色官袍的官儿,唐朝品官,各部侍郎中,只有吏部侍郎为正四品上,其它各部侍郎为正四品下,四品官着绯袍。周兴是刑部侍郎,自然要穿一身绯色官衣。

周兴今年刚过四十,身材适中,不胖不瘦。面容清翟,一双浓眉,眉毛向上高扬,眉身微弯,眉色乌亮,如同卧蚕,一双丹凤眼,颌下三绺细髯,透着股子读书人的儒雅洒脱之气,只是一双颧骨比较高。

见了武后,周兴忙趋身上前见礼。

所谓见礼,也不过就是一揖而已,这时节,朝廷上还没有跪拜之礼,皇帝临朝时,百官都是有座位的,在金殿上置有蒲团,百官跪坐,与皇帝议政。

一直到了宋朝,赵匡胤当国,这才撤去座位,百官站立议政,但上朝见驾时,也依旧只是一揖,直到元朝时候,才开始改行跪拜之礼,现在却还没有时时跪拜的礼节。

武则天挥了挥衣袖,道:“周侍郎不必多礼,徐敬真一案,办得怎么样了?”

周兴自袖中摸出一份奏章,躬身道:“天后,臣接到旨意之后,立即对徐敬真、弓嗣业、张嗣明等涉案人犯进行审讯,洛扑司马弓嗣业畏罪自杀,洛阳令张嗣明、徐敬业之弟徐敬真畏惧天威,招认了诸多同党,臣不敢怠慢,立即便来回禀天后。”

武则天目中泛起凛凛的光芒,伸出一只手去,周兴立即趋步上前,将奏章奉上,恭恭敬敬地道:“后面,附有徐敬真、张嗣明两人的供词!”

武则天没有回话,只是打开奏章,认真地看起来,周兴见状,退后两步,微微躬身,侍立在一旁,等着武后垂询。

周兴心里是有些忐忑的,他扳倒过的人不少,不过这一次想要扳倒的人里面,却有他的顶头上司刑部尚书张楚金。武则天命他审理徐敬业之弟徐敬真一案,本来就是夹带私货,想借此案再度清洗朝中的反武保皇党。

而周兴,则于其中另夹了一份私货,趁机把他的顶头上司张楚金也拉了进去。

张楚金也不是个寻常人,能把周兴这样的人物死死地压在下面,手腕岂同一般?张楚金是并州大族,官宦世家,自任刑部尚书以来,堪称能臣干吏的一个人物,周兴早就想把他拱下去,若非张楚金手段了得,岂能安坐?

做为刑部堂官,在刑部里,张楚金的心腹比周兴更多,势力比他更大,本来,周兴并不想赤膊上阵,亲自动手,他原想授意心腹杨明笙出头的,结果杨明笙出了意外,周兴无奈,又不舍得放弃这个好机会,只着头皮亲自出马了。

张楚金的政治立场并不明确,既不拥李也不拥武,眼下,武后是拉一派、打一派,对中间派比较宽容,所以武后是否会同意把张楚金也列入反贼一党,周兴心中实无把握。

武则天细细地阅览着奏章的内容,对后面的供词根本没看,她所任用的几个酷吏,平素的所作所为她非常清楚,她更清楚在他们手中炮制出了多少冤假错案,不过,她现在正需要这样的走狗,自然不为己甚,却也因此,何须劳神去看那严刑逼出来的口供?

张嗣明、徐敬真是胆怯畏死也好,受不得酷刑也好,亦或是想要攀诬他人以求免死也罢,什么目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周兴的诱导下,他们肯为自己咬出那些想除掉的人,她想知道的,就是有哪些人被列入了清洗名单。

凤阁侍郎元万顷……

入目的第一个名字,赫然就是一位当朝宰相,当年北门学士如今还唯一在朝的一位。看到这个名字,武则天的一双凤目微微地眯了一眯,有了一丝柔弱的感觉。这是当年陪着她一步步趟过惊涛骇浪,攫取最高权力的心腹,曾为她立下过汗马功劳。

可这柔弱也只是一刹那,然后就变得霜雪般清冷,那只保养极好、白皙娇嫩的手,轻轻拈起笔,饱蘸了朱砂,在那个名字上重重地一勾,仿佛将往昔的情谊和从昭仪到皇后,再到天后、太后,这数十年间的风风雨雨、酸甜苦辣也一笔勾销了。

天官侍郎邓玄挺,这是第二个名字。此人当年与上官仪极为友善,后来跟汝南王李炜,鄱阳王李湮等一向友善。自然在清洗之列,武则天脸上微现欣然之色,轻轻一笔勾之。

侍御史魏元忠,这是第三个名字。

此人曾任监军,大败徐敬业的反军,以此功劳,似不应牵连其中,武后对阻碍她步伐的,不管有多大才能,越是有才,越是要杀,但是却不想把天下搞得乌烟瘴气,称帝之前要重用这班会咬人的酷吏,将来治天下,总还要留几个干臣的。

不过此人非常同情有名无实的皇帝李旦,如今改天换日的步骤正一日紧似一日,此人若是在关键时从中作嘛…

武后沉吟片刻,在他的名下用朱笔点了一点,只这一点,就可免死了,但是流放贬官,却也难免。

内史张光辅、陕州刺史郭正一、彭州刺史刘易从……

这些人都是立场很清楚的保皇派,武则天毫不犹豫,朱笔从一个个名字上勾下去,朱笔一勾,便是一条人命,眼睛都不眨一下,当她手中朱笔点到秋官尚书张楚金时,有些意外地停了一停。

周兴一直侍立一旁,斜睨着武后的动作,见她朱笔一停,赶紧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作目不斜视状。

武后沉吟了片刻,她心知肚明,周兴这是夹带私货。这张楚金可杀可不杀,不会成为自己的阻碍。不过眼下登基在即,更要重用周兴这等心腹,要想让狗听话,总要给块骨头才是,于是,只是略一沉吟,手中的朱笔便勾了下去,一道红色的勾痕,仿佛出鞘的利剑,跃然纸上。

周兴佯做目不斜视,只用眼角捎着武后,见到这个动作,不禁暗暗吁了口气。

武则天搁下朱笔,淡淡地道:“爱卿办事,还是很用心的。不过,这些人暗蓄异志,图谋甚大,其党羽,恐怕不只这些,卿还须认真查办下去,以免还有漏网之鱼!”

“已经有这么多官员……”太后这是嫌还杀得少了!

周兴听得暗自一惊,他知道,这是清洗的规模还未达到武后想要的程度,赶紧躬身答道:“是,臣回去以后,一定严审张嗣明、徐敬真,不使一个叛逆成为漏网之鱼!”

武后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嗯!张楚金既然辜负朕的信任,与**勾连,这秋官尚书的位子,就要空下来了,好好干,除了你,朕也想不出有谁适合坐上这个位置了!”

周兴脸上一热,知道自己的心思已尽为天后所知,可是听到这样的吩咐,心中还是狂喜不禁,连忙揖谢道:“天后信任、提拔,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武后淡淡地道:“退下吧!”

“是,臣告退!”

周兴拱揖而出,到得廊下,只觉阳光灿烂,一身轻松,一个问题也浮上了心头。

天后如此迫不及待地清洗朝臣,显见是登基在即了,可是她的年纪已如此老迈,怕是没有几年活头了,要想官运长久,就得再攀一棵大树。

新皇即将登基,皇储会是谁呢?

第一百一十章 炮制《大云经疏》

周兴走后,薛怀义从屏风后面探了下头,便蹑手蹑脚地溜出来,从侧厢里一瞧武则天的眼神,心就凉了半截。武则天的眼神很清明,带着一种若有所思的神韵,分明正在思忖什么事情。

**这东西,很讲究一个情调,又不是饥渴了多少年的人,更何况像武后这样的女人,情爱对她来说,只是一个调剂品,当她心中有所思虑的时候,又岂会把男女欢爱这种事放在心上。

薛怀义侍候她多年,深知她的脾性,一瞧她这副模样,就知道今日已无缘做那入幕之宾了,便怏怏地向武后告辞。武则天对他歉然一笑,柔声道:“阿师,朕有国事需要考虑,你先回去吧,过两日,再到宫里来看望朕便是了。”

薛怀义打起精神,道:“诺!天后日夜劳国事,也要爱惜身体才是。那……,怀义就先告辞了。”

薛怀义转身刚要走,忽然想起杨帆叮嘱他的事情,忙转身道:“哦!对了,天后,怀义还有一事,想请天后允准。”

武则天以掌支颌,正沉思着,听见他说话,微微扬起眸子,笑道:“阿师还有什么事要说?”

薛怀义道:“天后,每年上元,宫里都要举行盛大的庆祝,举办蹴鞠、击鞠等各种游戏,怀义如今也组建了击鞠、相扑等人马,想着上元节时,参与比赛,若能博天后一笑,那就是怀义的一番心意。

只是怀义这些人马都是刚刚组建出来的,并不熟悉各路强队的比赛,若是败个一塌糊涂,未免脸面无光。常言说知己知彼嘛,怀义有心与往年常常优胜的队伍先行较量较量,让弟子们适应一下。”

武则天笑道:“难得你这番心意,好吧,你想与何人较技啊?”

薛怀义的蹴鞠队臭名远扬,那是出了名的不守规矩,一打起比赛来,打闷棍、洒石灰、撩阴脚…,简直无所不用其极,京中各路权贵对白马寺的恶劣作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如果薛怀义依旧是想图个乐呵,找几支蹴鞠队消闲解闷儿,凭他的权势,就算是用强的也能找到几家权贵,逼着人家跟他比试比试,可他既想在宫中有所表现,就需要有真本事,想同真正的强队较量一番,就不能用强的了。

薛怀义道:“怀义想请太平公主府上的相扑手、宫里的蹴鞠手、禁卫的击鞠手,与我白马寺较量较量。”

武则天失笑道:“阿师的胃口着实不小,专挑我大唐最强的队伍挑战,就不怕败个灰头土脸么?”

她笑吟吟地思索了,道:“禁卫的击鞠手么,可以,回头朕吩咐丘神绩一声,叫他把准备参加上元击鞠的人马派去白马寺,与你较量一番。宫里么,也没问题,过几天,把你的蹴鞠手领进宫来,同她们比划比比划就是了,朕会吩咐婉儿安排好的。不过太平那儿……”

武则天轻轻叹了口气,道:“太平近来心情一直不太好,我看你就不要去碰这个钉子了,禁军中多有相扑高手,一并让丘神绩给你派去好了。”

※※※※※※※※※※※※※※※※※※※※※※※※

薛怀义风风火火地回到白马寺,立即召集一班和尚,把天后的意思向他们说明了一下。为了群策群力,原来的白马寺方丈,如今的西堂长老三山大师也被请了来。

三山、三戒、三瘦、法明、法正、正觉……,

每一个拿出来,都是名震一方的大德高僧,为了让佛教力压道教,一举成为中土第一大教,个个作了神棍,陪着冯小宝这个大泼皮篡改起经义来。

天后的意思是,不要遮遮掩掩、羞羞答答的,要直接把她说成就是奉了佛祖谕旨,降世人间统领万众的人主,也就是说,她就是那位净光天女。然而天女在佛界地位并不算崇高,明显是配不上武则天大唐之主的地位的。

于是,经过众高僧一番商议,决定对《大云经》做一番改造,“经疏”中注明,武后前世乃弥勒佛祖,受释迦牟尼法旨,转世为人主,天下之人都当崇拜归顺。

正觉和尚直接在经疏中把梵文译成“窃惟云者,既是武姓”、“本属神皇母临万国,子育兆人”。十分露骨地以如来佛的名义让武姓“神皇”称帝、“母临万国”。

在当时武则天掌控朝政,作为女性和皇太后的身份,她要想称帝所面临的两个最大问题就是女身问题和姓氏问题。皇帝一向自命为天子,乃天之子,如果武后称帝也是天意,这一切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法明和法正则负责编造各种谶语。这种东西一旦流传开来,市井百姓是很愿意相信的。他们编造的谶语为了方便流传,都很简短,每条谶语说明一个问题,诸如弥勒佛祖转世女身,诸如李姓江山要易为武姓等等。

三山和三瘦两位高僧则负责搜罗各地的祥瑞和警兆,牵强附会地和武则天应当称帝联系起来,他们不但详细列举了大唐各地出现在种种奇瑞,比如石头长了红心、公鸡会下蛋、洛水出了神石等等,甚至连地震也列进去,说成这是上天警示,应当武后称帝的证据。

三戒大师则摇身一变成了总编撰,负责对这些高僧捏造出来的东西进行最终整理和校对。

要说起来,薛怀义虽然不学无术,可是他的想像力却是远远超乎于一般人,他一个人躺在罗汉床上,无所事事地喝着小酒,哼着小调,脑门一拍,竟然也被他想出一条为武后助势的主意来。

他想到的是一支小曲儿,这首曲子歌名就叫《武媚娘》。《武媚娘》这首歌很早就有了,在隋朝和唐初时候,在有关宫廷宴会的一些记载中就提到过唱这首曲子助兴。这首歌除了曲名恰恰合了武则天所受的太宗赐号“武媚”之名,两者之间本来没有一丁半点的关系。

薛怀义也是胡乱哼着曲子,哼到这首曲子时想起来的,薛怀义把这个主意一说,三戒大师大表赞同,于是编了个通俗易懂的歌词,配上这首曲子,薛怀义自去安排人到市井间传唱。

这么一帮大和尚在禅房里忙碌,少不得要有些跟在身边照顾,而且还得懂些文字的人,庙里识字的和尚但有空闲的全被派了来,因为人手不足,而一浊和尚是识字的,所以薛怀义把他也抓了壮丁。

一浊可是道士出身,眼看着这些道貌岸然的佛门高僧随嘴胡诌,道教地位岌岌可危,那一颗心酸溜溜的好不难受。于是,白天一浊端汤递水,侍候着这帮和尚,瞧着他们胡诌八扯,晚上就用炭条和捡来的废纸,认真记下他白天所见闻的每一件事。

他还给自己所写的东西起了一个名字,襟云经疏问世录》,写好一张他就钻到塔林里找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每天一载,等着有朝一日把这些高僧的丑恶嘴脸暴露于世。

那些位高僧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身边竟然有了一个道家的卧底,每日里肆无忌惮,还在纵情发挥着……,

※※※※※※※※※※※※※※※※※※※※※※※※※

编写经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虽然他们牵强附会地把净光天女的事与武则天强行联系起来,可是要取信于天下人,这份经疏自然是要写得越缜密、越像那么回事越好,写好的东西还要反复推敲,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薛怀义字都不识几个,一开始还能凭着满腔热情陪着他们扯淡,后来云山雾罩的连薛怀义都绕迷糊了,便渐渐觉得乏味起来,于是就把这件事全权委托给三戒、法明等几位高僧,他又跑去看弟子们蹴鞠了。

武则天答应让禁军击鞠与他们较量,一道内旨下去,身在孟津的丘神绩自然满口答应。天后的旨意岂容忤逆?再说,丘神绩的这些击鞠手都是从各路禁军中挑选出来的高手,都有一定的背景,虽然白马寺臭名在外,但是与他们这些人较技,谅也不敢做出太恶劣的行为。

丘神绩年轻时就是一个击鞠高手,当年李世民在大唐推行击鞠时,他是大唐禁军中的一名击鞠主力队员,如今虽然年纪大了,依旧颇好此道。每年上元节时,禁军参加击鞠,都是由他统一调配各路禁军中的击鞠高手,统一训练,用现代的话来说,他就是禁军击鞠队的总教练。

我们看多了官场戏,似乎达官贵人一个比一个严肃,一个比一个正经,官场上如此,生活中也是如此,对友人、对同僚、对亲人,整天都端着个官架子,活得全无人味口其实不然,他们纵酒,歌舞,谈笑时,与我们一般无二,同样有许多个人爱好。

丘神绩是个酷爱击鞠的人,在他原本的打算中,因为上元将至,已然准备与其他各路禁军将领沟通一下,抽调他们营中的击鞠高手,集中起来进行训练,如今武后这道旨意下来,正好两便。

只是因为他抽调的人员来自各路禁军,需要花费几天功夫才能把这些人聚齐。薛怀义等了两天,依旧不见丘神绩派人过来,实在耐不住性子,便拉着他的人马进宫找上官婉儿比划去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小和尚进宫

薛怀义身边的亲信弟子中,有几个人是随他去过宫里的,其他大部分人都还没有去过,因此这一番得以入宫,一个个都显得甚是兴奋,对那天下间最尊贵的所在充满了好奇。

马桥也不例外,虽然那座宫城就在洛阳城里,距他咫尺之遥,可他本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踏进那里一步的,而现在,他竟有机会进入九重宫阙,真有一种做梦般的感觉。

杨帆的心情也很紧张,还有一些激动,他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机会进入皇宫,薛怀义说过,宫里的蹴鞠高手多是女子,诸如公主、女卫、宫女……,就连上官待诏也在其中,这一次能不能见到她?如果有机会见到她,如何才能问出苗神客的下落?

因为正想着这些问题,杨帆便显得有些沉默,其他的人都在兴奋地议论着,猜测着宫里的情形,或者听那几位随同薛怀义去过宫里的师兄弟们讲述宫里的情形,他的表现便有些与众不同。

楚狂歌看在眼里,还以为他是因为关心胜败,过于紧张呢。要知道,这几支比赛队伍都是由杨帆一手组建的,胜负如何,与他的关系最大,所以他的表现不同寻常便也可以理解了。

楚狂歌紧赶两步,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二郎不必担心,你我训练这些人才多少时日?以前,他们根本不够格儿去宫中较技,如今只要能多撑些时间,便是你莫大的本事。何况就凭你那出神入化的蹴鞠功夫,某还真不相信,一些女子,能比你强!”

杨帆打个哈哈,笑道:“楚兄说得是,不过一群女流而已,咱们堂堂男子,还能怕了她们不成?”

两人说笑着,搭着肩膀儿往前走,快到履顺坊的时候,迎面忽有一行人马缓缓而来,头前几个公差敲着开道锣,打着清道牌,后边许多公人扶刀相随。

洛阳尉唐纵骑在马上,按刀而行,身后又跟着许多公人,不想薛怀义领着一帮大和尚迎面而来,那些公人吓了一跳,立刻偃旗息鼓,避到道旁,让这群大和尚过去。

杨帆向路旁望去,却是公人们押着几个人犯。

人犯中有两个囚犯身上锁了大枷,那枷长有六尺,宽有四尺,厚达五寸,沉有百斤,戴了这枷不要说走路,纵然是架在车上,折腾久了也必死无疑。

旁边还有几个人,只戴了轻枷,可是身上穿的却是死囚的衣服,颈后还插了“斩”字牌,一个个五花大绑,面如土色,再后面又有许多男女穿着囚衣,号啕的、唾骂的,并不因为薛怀义的到来而住口。他们已经成了死囚,顷刻间就要一命呜呼,还怕谁来?

“嗯?”

薛怀义正策马前行,忽然看见受绑的人犯中有好几个很面熟,不由勒住了坐骑,定睛一看,不由面现惊疑之色:凤阁侍郎元万顷,天官侍郎邓玄挺,内史张光辅……薛怀义暗暗吃惊,忙招手把唐纵唤到面前,小声问道:“怎地这几位都被抓了?犯了何事?”

唐纵本来见他经过,心中很是忐忑,一见他召自己问话,态度倒还和蔼,心中不由一宽,忙拱手道:“薛师,这几人都是与徐敬业叛党有所关连的,如今案发,天后震怒,如今正要发付刑场问斩。”

薛怀义“啧啧”连声,忽见秋官尚书张楚金竟也赫然在绑,不由问道:“张尚书乃朝廷重臣,当初不是颁过赦令的么?怎么也绑赴刑场了?”

这赦令,就是传说中的免死金牌,其实它倒不是一面金铸的牌子,而是一道赦令,受赐赦令的官员,可以免一次死刑。朝中持有赦令的官员一共就那么十多位,薛怀义自己就有一首,故而有此一问。

唐纵脸上露出一副古怪的神气,说道:“年初的时候,张尚书制订了一条新法,说倘若有人犯了谋逆的大罪,纵然持有赦令本人可以免死,但是他的家属也该受到严惩,或者处决或者籍没入官充为奴婢,以儆效尤。

天后觉得很有道理,就允准了。谁知道……,如今张尚书虽然怀有赦令,可以免死发配边荒,可是他家中十五岁以上的男丁却是都要斩首的,至于那些妻妾女儿、侍婢丫头,就全部籍没入宫,充为奴婢了。”

薛怀义听了,脸上也不禁露出古怪的神气,半晌才道:“这可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么?”

唐纵深以为然,不过张尚金原本是司法口儿的最高长官,今日虽已这般下场,他也不好有所评价。薛怀义摇摇头,叹气道:“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啊!”说罢双腿一磕马腹,便向前走去。

杨帆和马桥此刻剃着光头,穿着僧衣,就在和尚群中,可是唐纵根本不敢再生是非,眼看着一帮和尚从面前大摇大摆地过去,连头也不敢抬,如何认‘得他们。

楚狂歌走在杨帆身边,眼看着那些死囚的狼狈模样,不禁叹息道:“张楚金想出这么一条律法,本来是为了迎合天后。想不到却作法自毙,最先着实在他自己身上。”

弘一笑道:“这算什么,你瞧见那两个戴大枷的了么?那两人就是徐敬业之弟徐敬真和洛阳令张嗣明,他们是拉去陪绑看杀人的。他们戴的那种大枷,就是张嗣明想出来的,专门用以惩治重犯,如今可好,他自己也尝到了那种大枷的厉害。”

众泼皮听了便纷纷叹息起来,把他们听说过的许多有关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故事七嘴八舌地说出来,一时间这些打架斗殴、到处生事的无赖,倒似看破了红尘的出家人一般,生出诸多感慨。

※※※※※※※※※※※※※※※※※※※※※※※※※白马寺僧众由薛怀义领着,从玄武门进了宫城,再向左一拐,走向安福殿方向。安福殿与观象台之前,有一大片平坦宽阔的场地,这儿有一处蹴鞠球场。

此处位于后宫之北,邻近宫城后苑的御花园,许多宫嫔、女官、宫女们都住在左近,所以经常在此聚集,嬉戏。

杨帆等人随在薛怀义身后,进了这威严耸立的宫城,眼见那恢宏壮观的皇家宫殿,许多初次入宫的人都心生敬畏,自然而然地不敢高声言语了,只是东张西望,好奇地打量着所看到的一切。

在这宫苑里,所见最多的就是女人,一个个年轻的、衣着鲜艳的女子走来走去,看到一群光头和尚进来,都会好奇地站住,三五成群打量着他们,彼此窃窃私语,偶尔说到什么有趣的话题还会掩口轻笑起来,轻笑时那双眼睛微微地勾成一双弦月,便有了几分撩人的味道,看得这班秃驴一阵心猿意马。

“小帆,小帆,你看,好多漂亮女人啊!”

马桥凑到杨帆身边,两眼发光地道。

杨帆道:“这有什么稀奇的,普通人家的后花园种的是花,皇帝家的后花园,种的可是女人,咱们见到的这些,未必就算多呢,这宫里头,怎么也得有上万的女人,还都是万里挑一,从各地遴选入宫的,你想想……”

马桥想像着一万多个万里挑一的俊俏少女汇聚一堂的场面,嘴巴顿时大大地张开,马上就要飞流直下三千尺了。

观象台是洛阳宫城里的一座观天象的高台,一向由钦天监负责,平时这里并没有什么人,不需要使用时,直接把宫门一锁,因为它在宫城之内,安全绝对可以保障,所以连守门的人都没有。

观象台与安福殿呈直角交接,中间是一片极其广阔的场地,这儿建有蹴鞠场等供宫娥太监闲来游玩健身的地方,至于秋千、垂钓等所在,则在宫城后苑以内,与此地以一道高达三丈的宫墙相隔。

薛怀义把他们领到那片空地上,粗声大气地吩咐道:“你们在这儿候着,洒家先去见过天后,请天后派些蹴鞠高手来与尔等较量较量。”

薛怀义刚要走,又不放心地回头,瞪了这些蠢蠢欲动的泼皮徒弟们一眼,吩咐道:“这儿可是皇宫大内,一个个都给老子安份着些。”

弘一连忙笑嘻嘻地答应了,薛怀义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便往宫里头走。场地上,有许多挽着手儿散步聊天的宫娥,在一片蹴鞠场上,还有十几个宫娥正在踢球。一见进来十多个光头和尚,站在那儿东张西望,便有些宫娥凑过来,好奇地打量他们。

“喂,老和尚,你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只是个沙弥呀?”

一个很活泼的圆脸小宫娥看着一浊道人,这老道满脸皱纹,年纪已经很大了,却穿着一身普通的僧衣,挤在一群小和尚中间,不像个有地位的和尚,忍不住好奇地问起来。

一面问,这小宫娥还忍不住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摸摸他那绺山羊胡子,一浊道人赶紧退了一步,稽首当胸,高宣一声道号:“无上太乙天尊,女施主切勿如此。”

小宫娥吃了一惊,睁大眼睛,掩口笑道:“你这老和尚到底拜的什么佛呀,怎么念起了道家的天尊?”

一浊道人涨红了脸皮,一时说不出话来。

旁边便有一个小宫娥笑嘻嘻地道:“你这老和尚好没出息,你瞧那位穿红袈裟的和尚,年纪轻轻,就做了佛门的班首呢。”

圆脸小宫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眼瞧见杨帆,登时两眼红心:“哇!好俊俏的小和尚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 龙女十八变

薛怀义原本还担心手底下这帮泼皮无赖入了宫也不懂规矩,会惹出什么乱子来,哪知道这些宫娥秀女反比这些泼皮无赖还要大胆。

需知这里是大内,是宫娥秀女们的家,她们根本不担心会有人敢对她们无礼。更重要的是,她们人多,有经验的人都知道,把一个人扔到一堆异性里面,雄鸡也会变鸠鸩。

于是,和尚们成了宫娥秀女们品头论足的对象,她们大大方方地指点着他们,不时传出嘻笑的声音,连平时最泼皮、最无赖的和尚,在她们的嘻笑声中都有些拘谨起来。

这些和尚平时上街,看到有些姿色的大姑娘小媳妇的时候,没少对人家指指点点,品头论足,眼下群雌粥粥,数倍于己,个个都是娇俏美丽、年轻活泼的女孩子,他们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最受关注的当然是俊俏小和尚杨帆,好多小宫娥都两眼红心,闪闪发光地看着他,杨帆却正在看着蹴鞠场里那几个踢球的女子。

这几个女子拼抢得过于激烈,虽也知道宫中来了一群和尚,一时也腾不出空来看热闹。她们穿着浅绿色的大翻领对襟窄袖衫,衫长及膝,紧扎腰带,束着纤细的小蛮腰,腰后两条垂下的板带贴在她们翘翘的臀部上,随着她们奔跑的动作一跳一跳地拍打着丰盈的翘臀。

她们的都穿着一条与上衣司色的条纹瘦腿裤子,裤腿有的绑着,有的塞在靴筒里。绑裤腿的宫娥,是因为脚上穿的是一双木屐,没有靴筒可塞。

由此,也可以推测出她们在宫里的大致地位,因为踢球是很费鞋子的,那年代可没有足球鞋、胶底鞋,不管是布鞋还是皮鞋,都不是特别的结实,一场球踢下来,质量差些的鞋子就成了开口笑,质量好的也有脱线的地方。

此时虽是大唐极繁华的年代,大部分人衣食无忧,但是不愁吃穿并不代表一切,这时的手工业并不发达,鞋子需要一针一线地做出来,做鞋子比做衣服还要费力耗时,所以价格并不便宜,因此除非富有的人,否则踢球时大多赤足或者穿木屐。

宫娥们终究是女孩子,不可能光着两只脚踢球,因此地位高、俸禄多的人会穿靴,其他宫娥则以穿木屐的居多,木屐的感觉远不如布鞋和皮靴更灵敏,在踢球时是比较吃亏的,所以即便是球技相近,甚至你的球技稍高,穿木屐的人也要比穿布鞋或皮靴的人差一些。

然而,此刻在球场上踢球的那十几个人中,球技最高的那个,分明就是一个穿木屐的女孩,若她换上一双皮靴,球技又该如何呢?

杨帆看的正是她!

杨帆此番入宫,是要与宫中的蹴鞠高手比较球技的,而这直接关系到他以后能否经常入宫,并有机会见到上官婉儿那样的大人物,所以他对宫中的蹴鞠高手格外关注。

这个穿木屐的少女头上梳着三丫鬟,清丽绝俗,同样是一袭绿衫裤穿在她的身上,就格外地透出一种矫健利落的味道。

她的脚上穿着一双简陋的木屐,那只皮球此刻就在她的足尖上,任她做出百般花样,却是球不离足,足不离球,球技当真是出神入化。

她们正在“白打”,白打就是不设球门,纯以脚法技巧为主的一种竞赛游戏,它对脚的控球能力要求极高,一场球踢下来,体力消耗却也不小。

盛唐时,可称得上是全民踢球,上自皇帝嫔妃、王公贵族,下至庶民百姓、走卒脚夫,莫不酷爱蹴鞠。在这样的氛围下,像薛怀义这样的铁杆球迷多,球技高超的人也多,场上这几个宫娥的身手没有一个差的,这个穿木屐的少女在这群宫娥当中还能技压群雌,那就尤其难得了。

这个少女就是谢沐雯,她在宫中的女官、女侍卫和宫娥里边,算是相当有钱的一个小富婆了,之所以还要穿木屐打球,完全是因为她已经习惯了攒钱、赚钱、再攒钱、再赚钱的生活。

妞妞过苦日子过怕了,她恨不得一口气就把她和阿兄三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全都赚出来,因之在姐妹们中间落了一个“小财迷”的绰号。

杨帆注意到她,是因为她高超的球技,随后才开始打量她这个人。

看了一会儿,杨帆隐隐生出一种面熟的感觉,虽然谢小蛮此刻的装束打扮与那一晚衣袂飘飘的仙女形像相去甚远,可是美女总是叫人一见难忘的,尤其是她那双英气勃勃的眉毛,杨帆忽然就记起了她。

那一晚,他骑在墙头,曾经见过这个少女。

她果然是朝廷的人,而且是宫里的人!

她……不会认得自己了吧?

谢小蛮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忽然脚尖一踮,那只似乎粘在脚尖上的皮球腾空而起,直向苍穹飞起,她这一脚也未见如何用力,竟把球踢得如此之高。

这一手,恰与当日杨帆在洛水河畔的球场中线上击球入网的那手功夫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一个用手,一个脚罢了。能使出最大的力量,未必能抽射出最强劲的一球,光凭蛮力,很可能这力量就由球体本身来全部承担了。

谢小蛮一脚踢飞皮球,闪目便向这边望来,就见一个身披大红袈裟,岁数却年轻的不像话的俊俏和尚正贼兮兮地看着自己,顿时心中老大不悦,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她没有认出杨帆。

在古代典籍记载中,记人本领最高的,是一个叫应奉的人,并由此留下了“半面之交”这个成语。传说应奉记忆力惊人,有一次他去拜访一个官员,可是那位官员不在家,当时车夫只把门打开了一条缝,应奉只看到了那位车夫的半边脸。数十年后,再次相见时,应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谢小蛮当然不是这种奇人,虽然她不是一个脸盲症患者,但她的确不是一个善于记忆别人面孔的人,那晚杨帆隐在树梢之下,光线黯淡,小蛮又不会刻意去打量记忆一个小贼,如今这个小贼剃了光头,穿了袈裟,与当晚的形象相去太远,她就认不出来了。

至于童年时的形像,与现在就相去更远了。那时候,杨帆面黄肌瘦,蓬头垢面,鼻青脸肿是他最常见的脸色,妞妞就更不用说了。两人境遇改变太大,充足的营养、优涯的生活,再加上武功的习练,衣着的打扮,使得他们无论形体相貌还是精神气质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何止是女大十八变,男子从一个儿童成长为一个青年,生活环境又有着天渊之别,那形貌变化也是翻天覆地的。妞妞不知道眼前这个色兮兮的臭和尚就是她众里寻他千百度的阿兄。杨帆更是打破头也不会想到,这个长得水灵灵、俏生生的小女卫,就是当年那个鸡窝头、小豁牙,好丑好丑的妞妞妹子。

这时,那颗似要直入云宵的球从空中坠落下来,落处正在杨帆身前三尺,以谢小蛮的控球能力,岂能不知球的落点,看来她踢球入空之时,就选择了这个落点,有意吓一下这个目光很无礼的臭和尚。

聚拢到谢小蛮身边的一群宫娥目光刚刚向上一扬,杨帆就察觉有异了,一抬头,看见那球凌空落下,杨帆双足一顿,一双罗汉鞋一弹即起,整个身子旋转而上,那一袭大红袈裟因为他的疾旋仿佛一朵从水里绽放开来的红莲,刷地一下向四下里铺展开来。

杨帆一脚飞出,正中那枚皮球,球应声飞出,化作一道长虹,贯入“风流眼”中。

“风流眼”就是球门,这球场左右各立了一道球门,球门的形状仿佛一个牌坊,只是要比牌坊矮了许多,球门用漆了红漆的木料做成,两边有云纹的飞檐,中间顶端还有一个带尖的圆球,有些西域建筑的风格。

其下就是球门,有一人多高,与现代的球门相仿,但是根据不同的打法,并不是所有的球都要贯进这个球门才算得分。这个球门上方不是一道横梁,而是两道横梁,在两道横梁中间,有一个小一些的球门,其形状就像一些古代花园墙壁上的开窗。

这个孔洞就叫“风流眼。”有些难度较高的比赛,球要贯进这个球洞才算赢,而要射进这个“风流眼。”可比射进下面那个大些的球门要难上几倍。杨帆这一记凌空抽射,准确有力地直贯球门,而且他身在球场一侧,由于倾斜的角度,更增添了射门的难度。

一时间,那些眼见这一幕的和尚、宫娥,都不禁喝起彩来。

杨帆虽还没有同真正的强队比过蹴鞠,可是这些日子的了解,也大致清楚了自己蹴鞠的水平,所以他看到这位曾经见到过的女宫卫,就知道她必定是大内的蹴鞠高手,一会儿同大内高手较量球技,此人很可能是自己的一个强劲对手,所以有意要给她一个下马威。

谢小蛮见到他这一脚抽射,目中也不禁泛起一抹异彩:“好个和尚,倒是不能小觑他了!”

一时间,谢小蛮瞧着杨帆,目光凛凛,隐隐地也泛起了战意!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双璧人

“十七啊,好功夫!哈哈哈,这一记球射的当真妙极!”

杨帆踢了一记好球,大师兄弘一也觉得脸上甚是光彩,他大力地拍着杨帆的肩膀,夸张地笑着,故意把他的声音送得更远,让更多的宫娥秀女们听见。

“小蛮姐,这些和尚是哪里来的呀?”

一个小宫女凑到谢沐雯身边,小声问道。谢沐雯打量着那些和尚,道:“除了薛师,还能有谁把这么多和尚领到宫里来。”

小宫女吃惊地道:“他们这是做什么来了?是要做一场**事么?”

谢沐雯失笑道:“你呀,异想天开。你想知道,去问问不就行了。”

“好!”

小宫女答应一产,就向弘一、杨帆一班人那儿跑去。

“喂!你们这些和尚,到这里来干什么?”

小宫女叉着细细的柳腰,凶巴巴地喝问。这小姑娘年纪不大,约摸十四五岁,生得很是俏丽,有些天生的娃娃脸,虽然瞪着杏眼、一脸不悦的样子,看起来依旧甜美可爱,所谓宜喜宜嗔,就是这般模样了。

弘六把胸一挺,把腰一插,鼻孔朝天地道:“久闻宫中有许多蹴鞠高手,我白马寺众今日入宫,就是与你们较量蹴鞠来的。”

弘六此言一传,登时引起一片哗然,对面的宫娥们交头接耳,兴奋异常。看样子,她们平素困在宫中真是闲闷极了,有点乐子找比什么都欢乐,当然,这也是源于她们强大的自信每一年上元灯会的蹴鞠大赛,一向都是她们夺冠的。

白马寺的和尚进宫找虐来子!

越来越多的宫娥秀女听说了这个消息纷纷向这里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向别人询问着,一俟得知消息属实,马上兴奋起来。

此时薛怀义已经见到武则天,把袖在怀中的《大云经疏》呈了上去。

那些大德高僧,平时本就擅长似是而非的偈语,这回为了这份《大云经疏》,他们牵强附会,炮制出了大量的类似偈语和预言的东西,充份发挥他们的想像力,把《大云经》中可资利用的每一句话都发挥利用起来。

武则天认真地看着《大云经疏》见他们以《大云经》为依据,不断地分析研究,竟然得出了弥勒佛祖转世女儿身当主人间世的结论,甚至在一些偈语中直接点出了弥勒佛祖的转世女儿身姓武不由大为欣然。

“阿师真是没有辜负了朕的期望!”

武则天笑吟吟地把《大云经疏》放下,对侍立一旁的上官婉儿道:“你先收着,择个吉时再把《大云经》和《大云经疏》制颁于天下,到时各州各府的大寺庙务必收藏一本,并令各地高僧升座**!”

上官婉儿答应一声,武则天又对薛怀义道:“此一举阿师功不可没。这《大云经》,共有几人参译?”

薛怀义道:“有三戒、三瘦、三山、法明、圆池等九位大德高僧一同参译。”

冇武则道:“好!加上阿师,共计十人,朕赐你十人每人一领紫色袈裟,一只银鱼袋,以示嘉奖!”

因为唐朝时以服色入官服,出家人的袈裟颜色便做了限制,紫色是三品以上的官员才能穿的颜色,所以不管是哪家佛寺的高僧,都不可以穿紫色袈裟,而今,武则天赐之十人每人一领紫色袈裟,这是前所未有的礼遇。

薛怀义心花怒放,连忙稽手致谢。

武则天笑吟吟地道:“阿师有心了,赐你一领紫色袈裟,朕还嫌这心意轻了呢。”

薛怀义赶紧道:“怀义是个粗鲁人,也没别的心思,只想着怎么能让天后您高兴,怀义心里头就高兴了,这经疏既能称了天后的心意,那是最好。不怕天后笑话,来时路上,小宝怕这经疏难入天后法眼,心里还很是忐忑呢。”

武则天微笑着看了他一眼,说道:“朕有些乏了,想回寝宫歇息一下。阿师随我来,把这《大云经》好好的与朕讲上一讲,清静清静心神。”

薛怀义赶紧道:“是,怀义遵旨。哦,前日,怀义曾与天后说过,要带白马寺僧众来,与宫中蹴鞠高手过过招儿,如今他们正在观象台下的蹴鞠场上等着,天后您看……”

武则天道:“婉儿,上元将至,宫中精擅蹴鞠的人现在陆续开始习练了吧?”

上官婉儿欠身道:“是,一些身有职司的人,婉儿也尽可能的让她们交结了差事,尽量抽出时间参与习练,以期上元节时,再为宫中夺得蹴鞠魁首,如今蹴鞠球员已基本聚齐。

武则天微笑道:“阿师令白马寺僧众苦练蹴鞠,是想哄朕开心,难为他一番心意了。你去,叫咱们宫里的人且与白马寺僧众续量较量。”

“婉几遵旨!”

上官婉儿躬身答应一声,轻轻退了出去。

薛怀义一直单掌合什,恭立在那儿,候得上官婉儿出去,便赶紧上前一步,轻轻搀住武则天的手臂,猴急地唤道:“天后……”

武则天娇嗔地白了他一眼,由他伴着,往寝宫去了。

xxxxxxxxxxxxxxxxxxxx淤xx

球场上,围拢过来的宫女们对白马寺这群和尚好一通嘲弄,那个娃娃脸的小姑娘翘着下巴,不屑一顾地道:“就凭你们还想跟我们较量?真是天大的笑话,每年上元,我们大内蹴鞠都是要夺冠的,你们都没资格入宫比赛,居然还好意思跟我们较量。”

这一下正说到白马寺僧众的短处,弘六红了脸道:“那是因为……因为……好男不跟女斗,各方人马都让着你们,不然你以为就凭你们一群女人的花拳绣腿,也能夺个魁首?谁信啊!”

小姑娘大怒道:“谁说是有人让着我们的?小蛮姐,来,咱们教训教训他们,让他们晓得咱们的厉害。”

弘六翻个白眼儿,道:“你这小丫头好大的口气,你是何人,敢对我们这么说话?”

小姑娘洋洋得意地道:“本姑娘敢这么说,是因为本姑娘有这个本事!本姑娘叫兰益清,宫中女卫,你记清楚喽,一会儿咱们脚底下说话,看我不打你们个落花流水!”

马桥对杨帆道:“兰益清,这名字真好听。名字好听,人也好看。,、

杨帆白了他一眼道:“弘十八大师,人家可是宫中的女卫,你没指望的,还是收了这份凡心吧!”

马桥“,亨”了一声没有说话,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可能追求这样的女孩,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个叫兰益清的小姑娘,清新可人、纯真甜美,宛如一枚刚刚吐露香气的杏子,甚是合他脾味,难免心生仰慕。

弘六跟兰益清拌嘴的时候,上官婉儿已离开集仙殿,向后苑赶来。

她刚刚出了集仙殿,迎面就看到一个少年文士模样的人姗姗而来,这人头戴一幅帜头巾子,身穿石青色的锦纱袍,革带束腰,眉红齿白,风度翩翩,定晴一看,却是扮了男装的太平公主。

上官婉儿站住脚步,微微一揖,含笑道:“公主,今日怎地有暇入宫?”

太平公主一见是她,不由轻呵一声,微笑着迎上来,问道:“婉儿,你在这里啊,阿娘可在殿上么?”

上官婉儿道:“天后身子有些疲乏,现已回寝宫歇息,听一听经文,静静心神。”

太平公主一听便知就里冇,“哦”了一声道:“如此,我就回去吧!”

上官婉儿忙唤祝糊,笑道:“公主既然来了,何必急着就走,薛师带了一班弟子进宫来,说是一直苦练蹴鞠,要参加上元球赛,与咱们争一争这蹴鞠魁首。现在先要与我禁中的蹴鞠高手较量一番,婉儿正要去安排人手和他们较技,公主若是无事,不妨同往。”

太平公主听了,不屑地道:“薛怀义手下,不过是一群泼皮无赖,他们能有什么蹴鞠高手?”说归说,还是随着上官婉儿往后苑去了。

后苑里,两下里还在斗嘴,一帮宫娥叽叽喳喳说得众泼皮和尚还嘴不得,忽地有一个宫娥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嚷道:“小蛮姐,益清妹妹,你们不要吵了,上官待诏来了,待诏说,叫咱们与白马寺众较量一杨呢。”

谢小蛮奇道:“上官待诏也知道这事儿了?”

那宫娥道:“此事已得天后允准,上官待诏就是为了此事而来,喏,你瞧!”

那宫娥向后一指,众人都随她目光看去,就见两位白袍公子,正肩并肩地立在场地一侧。

有人便叫道:“呀!太平公主也来了。”

杨帆听了凝神看去,只见场地另一边并肩站着两个人,俱着一身儒服,唇若涂朱,鼻如腻脂,肌肤细腻,白里透红,往那儿一站,宛然一双璧人。若是两人换上女装,怕是西子飞燕也不过如此。

仔细瞧她们容貌,记得左边娇艳些的那个正是当日在洛水河畔偶遇的太平公主。

至于另一位清丽润透的玉人……,

杨帆依稀记得那一日在洛水河畔也曾见过的,当时她就在太平公主旁边,原来她就是上官婉儿。杨帆实未想到自己费尽心机想要见的人,当日在洛水河畔却是早就见过了,只是对面不识,直到今日才识得她的庐山真面目。

第一百一十四章 心猿意马

上官婉儿并未走近过来,她对薛怀义面子上虽然恭敬,骨子里也是非常不屑或者说是厌恶的,此刻薛怀义不在,对他手下一班人上官婉儿自然更不用给以颜色。

上官婉儿远远地对谢沐雯扬声道:“小蛮,你等且与他们比上一场吧。我与公主就在这里观战,用心些,可不要弱了咱们宫里的名头。”

说话间,便有一群小太监抬着扛着各色物什过来,屏风锦障一拉,转眼间就布置出一个围帐雅间模样的地方,然后放了两张绳床。这绳床与胡床一样,都是从西域传过来的,名字里虽带个床字,其实就是椅子。

这种高脚靠背带扶手的椅子,同后来的太师椅、圈椅有些相似,自汉代就传入了中原,但是一直无法成为居室家具的主流,不过在外面时,贵人们也不能不认同这种家具比中土的传统家具更加适用,至少在军中,胡床(马扎)已经非常流行了。

这宫里面也备了绳床,一般是皇室成员在殿外举行一些盛大活动时,传统坐具太过低矮,便会动用这种西域传来的家具。绳床放好,在两张绳床中间又摆一套几案,随后热茶鲜果、冷盘点心便一一摆放上去。

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一左一右坐了,先接了湿手巾擦手拭面,然后又接过热奶酪,拈起葡萄千,摆出一副看热闹的模样。这派头,这排场,宫里头除了天后,也就这两个人能摆得出来,就算那位皇后娘娘也没有这么拉风。

一见太平公主和上官待诏都在赛场边坐了,想要观看比赛,谢小蛮虽然根本不把白马寺这帮和尚看在眼里,也不禁抖擞了精神,众宫娥女卫摩拳擦掌,都想参加比赛。兰益清振臂动员道:“姐妹们,打起精神来,叫白马寺的和尚们,晓得咱们姐妹的厉害!”

谢小蛮与她们平素切磋,谁的球技好赖,心中都有数的,便点名选出了九个伙伴,加上她,正好凑成十人。谢小蛮至此依旧没把白马寺这群和尚放在眼里,匆忙之间,也没有刻意去把球踢的最好的人都找来。

起码,太平公主和上官待诏就是一等一的蹴鞠高手,她们两个就没下场。但是谢小蛮还是把在场这些宫娥女卫中球技最好的人都选了出来。这十人中,除了她,还有三名女卫,包括兰益清,其他六人都只是普通的宫娥。

球技的好坏,与武功没有直接关系。武功好的人,身体素质当然更好,但那也只是打球的一个基本要素而已,并不代表他就能练出高超的球技,能够依据球常翰息万变的局面,做出最准确的半断。

因此,在场的人中虽然还有几个女卫武功出神入化,可是摆弄脚下这只轻飘飘的皮球的本事却很一般,平素也没认真练习过,偶尔来打打球,只是散心解闷罢了,球技很是一般,便没有被谢小蛮选中。

薛怀义不在,白马寺这边自然以杨帆这位首座为主,在杨帆的安排下,一共挑出了楚狂歌、弘一、弘六、马桥等九名成员,加上他,一共十人,准备比赛。

隐藏实力是没有意义的,这种比赛,决定成败的是实力,即便你的打法再如何与众不同,又能离奇到哪儿去?一旦上了场,较量的始终是那些最基本的东西:控球、运球、过人、射门等等。

让真正擅长蹴鞠的人站在场边看,绝对不如让他们上场亲自与对手交锋感悟更深,杨帆以前虽未练过蹴鞠,却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毫不藏私,手头上球技最高的几个人全都派上了场去。

因为这回是对抗赛,不再是表演性质的“白打。”所以宫娥太监们已把场地清理出来,他们采用的不是单球门,而是双球门,这种打法属于最激烈的一种打法。和尚们在僧衣里边早就穿了短打武服,这是宽去僧衣,也都一一走上场去,活动着手脚。

兰益清站在对面,傲娇地扬起下巴,不屑地看着这班和尚动作,谢小蛮活动着手脚,对她低语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他们敢来与咱们蹴鞠,必定是有所恃的,千万不可大意!”

兰益清回眸笑道:“小蛮姐姐放心,咱不会叫这班臭和尚占了便宜的。”

谢小蛮嗯了一声,又对一旁的高莹道:“盯住那个穿红袈裟的和尚,这些人里边,恐怕以他的身手最为高明!”

高莹点点头,一双秋水似的眸子便盯在杨帆身上。

蹴鞠开始了。

蹴鞠当场十月天,香风吹下两婵娟,汗沾粉面花含露,尘拂娥眉柳带烟。翠袖低垂笼玉笋,红裙曳起露金莲。儿会踢去娇无语,恨煞长安美少年。

有女孩子参加的比赛,总是格外的赏心悦目,如果这些女孩子既年轻又漂亮,看着她们在场上奔跑的矫健优美的身姿、听着她们银铃般悦耳的娇呼斥喝声,还当真是一种很愉悦的享受。

可是身在其中的这十个和尚队员,却没有这样的感觉。比赛刚一开始,他们就感觉到了这些宫娥女卫的厉害,一个个行动如风,身手矫健,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

那时的蹴鞠其实比现代的足球要野蛮得多,有一些合理冲撞的动作,她们使得比这班和尚还要娴熟。这些闭门造车的和尚刚一开战,就被这些母老虎冲了个落花流水,谁能想得到她们一个个娇滴滴的,竟是这般厉害。

“稳住!回缩防守,先适应她们的打法!”

杨帆大声疾呼,与楚狂歌一左一右担任了两个前锋,硬生生截住了对方的攻势,其他队员这才狼狈退回自己的半场,被打乱的阵形稍稍恢复了一些。

“奶奶的,咱们一群大老爷们,还能被一帮小娘子给打败了?兄弟们,杀回去!”

定下神来的弘一气极败坏地大叫,可惜只有他手下一班人应喝,站在场边挥拳呐喊助威的那几个和尚,声音早被宫娥太监们的助威声给压下去了,客场作战,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杨帆截球,踏球于脚下,向左侧的楚狂歌暖了一眼,沉声道:“楚兄,并肩做战,叫她们看看咱们的厉害。”

楚狂歌大笑:“某离开禁军几年功夫,想不到这蹴鞠就变了女人称雄了。好!咱们两个,打出男人的威风来,杀!”

兰益清皱皱小鼻子,道:“少吹大气,放马过来!”

杨帆哈哈一笑,脚尖一拨,身随球转,似左忽右,鬼魅般一闪,兰益清一脚踢空,杨帆已从她身侧一闪而过,刚要放足狂奔,迎面人影一闪,一个清丽的身影便俏生生地拦在了前边,冷笑道:“想过去,先过了本姑娘这一关!”

来人正是女卫高莹,杨帆带球左冲右突,一连使了五个假动作,居然都没有骗过她,高莹下盘极稳,如影随形,始终拦在他的前面,这时兰益清也纵身抢球,对他形威夹击,杨帆一看,立即大喝一声:“接着!”

杨帆抽足飞射,那球忽地一下掠过高莹左肩,直向楚狂歌前方三丈处落去。楚狂歌发力奔跑,快逾奔马,他发力疾冲,抢那球的落点,堪堪还有一步距离,一道人影凌空飞来,一个旋踢,那球还未落地,就被她抽射回去,正落在兰益清脚下。

那人飘身落下,两道乌亮而有英气的眉毛挑衅地向楚狂歌一扬,正是谢小蛮。

兰益清趁着和尚队的杨帆和楚狂歌两名主力都在自己的半场,带着球向前冲去,一连晃过弘一、弘九两个人,离球门愈发近了,这时因为一连晃过两人,她控球的力度也有些掌握不好了,使足一拨,角度没有控制好,球向前弹出两尺,兰益清大急,刚要纵身把球夺回来,迎面一只大脚就把那球圈在了自己脚下。

兰益清大怒抬头,就见面前一人,因为断了她的球,一脸的紧张和兴奋,却是马桥。

“传球!传球!十八,传球!”

几个和尚眼见对方的骁将高莹箭一般冲出来,正向他猛扑过去,便急急地向马桥高喊。马桥视若未见,向对面的小美人儿展颜笑道:“兰姑娘,你好!”

小丫头柳眉倒竖,凶巴巴地道:“好个屁!球给我!”

“哦……”

美人娇嗔,风情独具,马桥心旌一荡,想也不想,下意识地一拨,球便到了兰姑娘脚下。

“哎呀!”

这球踢出去,马桥才省起不对,欲待再夺,已经晚了。

高莹本来是奔着马桥冲来的,一见球到了兰益球脚下,立即改了方向,朝和尚队的球门猛冲过去,这时她使出了八步赶蝉的轻功提纵术,一道身影起落如飞,快捷无比,同时娇声喝道:“小清,传球!”

机会难得,安能不加利用。若非眼见这样好机会,她是不会轻易使用提纵术的,武术能增强一个人的体魄,却不可能让人变成神。这种靠爆发力的东西,使用不了几次的,否则赛场真成了武术高手的天堂。

比如说,一个人凭着爆发力,可以把七八百斤甚至上千斤的巨石抱起来,旋身扔出一丈多远,可是你给他一口三斤重的剑,让他平举两个时辰,他根本办不到。这提纵术,也能短时间内骤然提高人的速度,在那刹那之间,要说赶上奔马也未尝不能。可你让他用这样的速度跑上半个时辰,你杀了他的头,他也完不成。

因此,若非确见机会难得,高莹姑娘也会惜力的,不会轻易浪费自己的体力。

兰益清没想到对面这个呆子如此呆里呆气,球传到她的脚下,倒把她弄得一愣,随即听到高莹一声大喊,这才清醒过来,急忙带球闪过马桥,弘一等人气极败坏地冲过来,还未形成合围,兰益清已一脚把球传给高莹。

第一百一十五章 情丝荡漾

高莹身形一顿,一脚抽射,球应声入网,贯入“风流眼。”场上场外,立即欢声雷动,大内球队先拔一筹。

弘一气得嘴歪眼斜,瞪着马桥道:“你他娘的到底混哪边的?怎么把球传给了那小娘们儿?”

马桥刚才鬼使神差,被人家小美人一瞪,下意识地就把球传过去了,这时也是懊悔不已,吱吱唔唔说不出话来。弘六冲过来,骂道:“你个混蛋加三级,揍他!”一帮大和尚一拥而上,按住马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马桥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唉唉直叫地道:“不就是一个球么,让给她有什么了不起的。”

弘一听了也是火冒三丈,当下一撸袖子,也加入了群殴的战团。

那些宫娥女卫见了,一个个捂着嘴直笑。

场边,太平公主见了这般情景,也不禁莞尔,对上官婉儿道:“薛怀义惯会胡闹,如今又别出心裁,想参加上元蹴鞠大赛,就凭他手下这么一班货色么?”说着,不禁轻轻摇头。

上官婉儿道:“令月,他们或者不是个个高手,可是其中不乏高人呢。

你瞧那个粗壮的大汉,蹴鞠功夫纵然比你我稍逊,却也不差几分,至于另一个……”

上官娇儿的目光盯在杨帆身上,轻轻地道:“那个小和尚,恐怕比你我还要高明几分。”

“哦”

太平公主本来心情不好,没有太过注意比赛的过程,直到因为马桥自动让球,受到己方队员殴打,这才引起了她的主意,这时听了上官婉儿的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目光正落在杨帆身上。

杨帆如今剃了光头,穿着僧衣与那日锦衣小帽的模样大有不同,但眉眼五官宛然上官婉儿最先注意到了他高超的球技,却没认出这个和尚就是当日那个锦衣小帽的男人,而太平公主则不然,因为杨帆的气质神韵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只看了一眼,她就认出了这个人。

是他#蝴怎么做了和尚?

太平公主惊咦了一声,上官婉儿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

太平公主摇摇头,目不转晴地盯着杨帆。上官婉儿有些奇怪,忍不住认真地看了杨帆几眼,这一眼,隐隐约约,竟也生出眼熟的感觉。

比赛在继续,太平公主不再像刚才一样有一搭无一搭地观战了,她很认真地看着,看了许久忍不住对上官婉儿道:“他的蹴鞠之术,果然要比你我还要高明些。”

上官婉儿道:“你看,他比小蛮如何?”

太平公主认真地看了一会儿,缓缓地道:“如今,与小蛮不相上下。来日上元节时,若他果然参赛,当比小蛮技高一筹。”

上官婉儿蹙眉道:“怎么会?蹴鞠练到这种境界,再想更进一步已是难如登天,你如何可以确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就能超过小蛮?”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道:“很简单因为此人并不熟悉蹴鞠,他还没有完全发挥出自己的实力。”

上官婉儿吃惊地道:“如此高妙的球技你居然说他不会蹴鞠?”

太平公主没有答她这句话,而是微微蹙起黛眉,疑惑地道:“奇怪,他的马球打得出神入化,却不会骑马。球在他的脚下就像活了一样,而他对蹴鞠似乎还不是非常熟练,那他这球技,究竟是在哪儿练的?这个人”,真是有趣!”

这场蹴鞠结束了,大内的宫娥女卫们进了七个球,而白马寺众和尚累得跟孙子似的,却也只输了一个球,得六分!当然,这只是普通的较量,只是一节比赛,而正式的比赛可不只一节,看和尚们的模样,如果再比一节,怕是大多数人根本跑不动了。

另外,大内队也未尽出高手,

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未下场,谢沐雯就是大内队的第一高手,她采用了以中驰对上驰的手段,让高莹和兰益清盯紧了杨帆,自己则敌对楚狂歌,七球之中她独进五球。

在这场比赛中,杨帆遇到了真正的高手,他的球技和对蹴鞠技巧、规则的掌握也越来越熟练、,越来越灵活,到后来,高莹和兰益清已根本拦不祝蝴,杨帆连连进球,比分紧追谢小蛮,两人正式交锋的机会虽不多,整个赛场实际上却成了他们两个人的较量。

到后来,谢沐雯不得不亲自来对付他,而楚狂歌和弘一、弘六等几个善于蹴鞠的人在对方第一主力被杨帆牵制住的情况下又进了一球,最后仅以一球之差惜败。

宫娥们觉得没有大比分超过白马寺队,心中很是不服,本来嘛,她们还有许多第一流的蹴鞠高手没有入场呢,比如太平公主和上官待诏。

要不然,她们相信至少能超这群秃驴十个球。

而白马寺的这帮和尚也大是不忿,只输了一个球啊!如果马桥没有昏头昏脑,主动把球送给那个撅嘴小美人儿,那不就打和了?

于是乎,球赛刚刚结束,宫娥们欢喜跳跃,太监们也扯着公鸭嗓子欢呼的当口,众参赛和尚与观战和尚一拥而上,将马桥围了起来,又是一通拳打脚踢。可怜马桥刚才为了赎罪,驴一般满场撒欢,跑得气喘吁吁,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在这些泼皮无赖对外虽然没轻没重,对自己人倒还知道手下留情,再加上他们情知马桥与首座关系甚好,所以下手并不重。

杨帆见他们打的并不重,便也不去理会,马桥这个夯货,看见漂亮女人就走不动道儿,前番差点儿因为女色而送命,如今还不悔改,比赛时竟然这般昏头昏脑,也是该受些教训了。

比赛虽然结束,太平公主依然盯着杨帆。她看见杨帆迈着悠闲的步子走到场边,与旁边那个纹身的壮汉说笑着,撩起衣襟擦着额头的汗水,他一笑时,便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太平公主心神一阵恍惚,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另一个英俊男子的身影,与眼前的杨帆悄然重合在一起。

那个人,那时候也是这般年轻,穿着一身与杨帆的武服相似的箭袖,他爽朗地笑着,拾起衣襟擦汗,与几个好友有说有笑地从看台前走过,一脸的阳光,映着他的笑,是那般灿烂。同许多偷偷摸摸瞟着台上的皇帝和皇后,有意做出威武姿态的少年相比,他的步伐显得那么从容、那么随意,可是随意中却又透着潇洒、透着飘逸。

当时父皇的头痛病又犯了,正在隐隐作痛,他扶着头,用食指轻轻地按揉着眉心,母后则在扫视着台下所有刚刚结束比赛的权贵子弟。那一天,是母后为了给她挑选佳婿而特意举办的一场蹴鞠大赛。

她那时还很年轻,很活泼,也很直率、很大胆。她看见了他的笑,少女的一颗芳心便一阵恍惚,仿佛被天上的阳光晃花了眼睛,她几乎想都没想,就伸出手,指向那个从台前悠然而过的少年。

她的心像小鹿般在胸口乱撞,声音微微带些羞涩的颤抖,但她的声音很大,以致当她说出口时,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她大声道:“就是他!阿娘!女儿想要他做我的驸马!”

这一声喊,仿佛则天门上的晨钟,从台上轰然传开,荡漾在她的心尖,让那心尖好一阵抖颤。太平公主的眸子浮上了一层泪光,她眨了眨眼睛,眨去眼中的雾气,沉声道:“把那少年,给我唤来!”

她的纤纤玉指,所指向的,正是刚从别人手中接过袈裟,正与人谈笑着披上袈裟的杨帆。上官婉儿微微有些诧异地瞟了她一眼,眸中的波光激滟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杨帆被一个宫娥引到了太平公主面前,太平公主并没有大刺刺地坐在那儿等他过来,她已先杨帆一步走出屏帐,站到赛场边上,那种踌躇中带些迫切的模样,仿佛一个初会情郎的少女,上官婉儿对她的忘形更加惊讶了。

杨帆知道,如果被太平公主看到了他,或者会产生疑问,甚而把他叫到面前问个清楚,他心中并不担心。太平公主虽是公主中的公主,大唐帝国最受天后宠爱的女人,却未曾听说过她有什么飞扬跋扈的行为。

再者,薛怀义可是大唐帝国里最受天后宠爱的男人,以薛怀义喜欢护短的个性,如果这位公圭真的有心找他麻烦,薛怀义也能替他出头。所以杨帆心中甚是坦然,他走到太平公主面前,从容一礼,恭声道:“小僧弘十七,见过公主。”

说着,杨帆飞快地溜了上官婉儿一眼,把她的模样深深地铭记在心中。上官婉儿正好奇地看着他,被他看了这一眼,心尖儿竟然一颤。

那种眼神儿,看似只是随意的一瞥,可是上官婉儿的感觉却截然不同,被他看这一眼,上官婉儿竟然有种小白兔被大灰狼盯住的感觉,很危险、很可怕。她是上官待诏,天后之下第一人,什么时候怕过人来?

上官婉儿只当这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有些气恼于自己竟然有些畏惧一个小和尚的目光,于是把胸挺了挺,目光勇敢地迎回去,而杨帆却早已收敛了目光,让她的反击落在了空处。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太平再伸橄榄枝

“弘十七?”

太平公主盯着杨帆看了半晌,缓缓说道:“本宫曾经见过你吧?”

杨帆坦然一笑,道:“是!在洛水河畔,小僧曾有幸见过公主殿下。”

太平公主眸波微微一闪,道:“那时候,貌似你并不是和尚。”

杨帆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苦笑道:“公主还是公主,坊丁已变了和尚。世事难料,小僧当日也不曾想过会有今日。”

太平公主瞟了一眼他的穿着,又问:“你在白马寺,是何职司?”

杨帆双手合什,肃然道:“小僧在白马寺,忝为首座!”

太平公主微微扬眉,道:“想不到你做和尚快,升职更快,旁人念一辈子经、敲一辈子木鱼都未必有机会成为一寺首座,而你,转眼之间就做了洛阳第一大寺的首座和尚?”

杨帆腼然一笑,道:“公主有所不知,小僧出家也好,升任首座也罢,这都是薛师的主意。想必公主也知道,薛师是个惯会制造奇迹的人物,就如前边那座‘明堂,和‘天堂,!”

太平公主冷哼一声,细一咀嚼杨帆话中之意,微微动容道:“难道……是薛怀义迫你出家?”

她这话算是猜对了一半,杨帆却正容道:“公主此言差矣,小僧在俗家时,遇到了一些麻烦,幸赖薛师点化,托庇于佛门,这才得以救身解厄,小僧对薛那是感激不尽的。

杨帆说这话时,忽然瞥见薛怀义迈着轻飘飘的步子,正从后宫里走过来,弘一等弟子迎上去对他说了几句什么,他便快步向这里赶来,此时正玷在一群宫娥后面听着他们说话。杨帆用眼角捎到了他的举动,当下仍是佯作不知,言语间却是无限地恭敬和忠诚起来。太平公主脸上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道:“难道做个出家人比做平常人还好么?既然你出家只是为了避祸,而非有心向佛,那么不要说是一个首座,就算让你做了住持,恐怕你也心不甘情不愿吧?

当日,本宫有心括揽于你,却为你所拒。今日,本宫不妨再说一遍,你若愿意入我门下,你有什么麻烦本宫替你挡下就是。你看怎么样?到本宫府上做事,虽然不及白马寺首座威风,可是青灯古佛,以你这般年纪怕也未必就会喜欢。”

薛怀义从后宫里一出来,弘一等人就抢上去向他表功,讲他们如何骁勇,如何高明,若不是马桥那夯货色令智昏,以他们数月苦练的功夫,足以与大唐第一蹴鞠强队比肩云云,听得薛怀义心花怒放。

如今他刚刚来到场边,就听太平公主挖他墙角,要把他白马寺第一主力撬走,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强压怒火,就想看看杨帆如何回答。

杨帆早已瞟见他站在人群后面,这薛怀义是个驴性子,惹恼了他,他不敢对太平公主怎么样,当众打杀了自己却是轻而易举,当下眼观鼻、鼻观心,一本正经地答道:“阿弥陀佛!公主殿下此言差矣。小僧得以脱灾解厄,全是因为受了薛师的恩惠!又蒙薛师赏识,予贫僧以重用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贫僧岂能另攀高门。”

薛怀义听了大为欢喜,太平公主还不知他已到了,犹自有些不舍。在她白己看来括揽杨帆只是惜才,这个杨帆不管是蹴鞠还是击鞠,都是一个可造之材,若能入了太平公主府,于她大有助益。

她本来就白幼喜欢运动,酷爱蹴鞠、击鞠,若非如此,当年父母为她选婿,也不会刻意举行一场蹴鞠大赛了。后来因为驸马薛绍也是个酷爱蹴鞠和击鞠的,夫妻二人相得益彰,还在府里建了蹴鞠队、击鞠队,成了一个超级球迷。

可惜她痴迷于蹴鞠和击鞠,但是每年上元节时宫中举行赛事,这两样儿她偏就没有一样夺过魁首,反倒是她本人并不喜欢的相扑屡屡夺魁。今日见了杨帆,太平很是惜才,否则以她心高气傲的性儿,岂会纡尊降贵,再三招揽。

当然,她眼见杨帆神似亡夫,或者有些移情作用,不过这种潜意识的作用,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听了杨帆的话,太平公主“嗤”地一声笑,嘲弄道:“瞧你年纪轻轻,莫非真要当一辈子和尚?不知你家可还有兄弟,若是没有,你一出家连香火都断了,因为报恩便可不孝么?要说你真的一心向佛……”

太平公主嘴角微微一翘,揶揄道:“本宫却是根本不信的!你不要以为入我公主府,便终身只是一个蹴鞠手,若是你有真本事,本宫自会保举你一个功名。得到本宫保举入仕做官的人可也不少呢。”

太平公主虽是最受武则天宠爱的女儿,但她很少涉及政事,终武后一朝,她都很乖觉,从不在母亲面前表现得如何势衷于政冶,实际上直到薛绍死前,她都是一个沉浸在爱情幸福中的小女人,从不曾想过参与玫事。

不过,不参与玫事,不代表完全的隔离。太平公主的一双慧眼,完合继承了她母亲的特点,她很识才,曾先后向朝廷举荐过多位贤能之士,这些人受到朝廷重用后,也确实展现了他们不同一般的才干。

此后,因她有心向玫,举荐的贤才越来越多,也因之传出一些绯闻,坊间传言,那些被她举荐的人都是她的面首。正如上官婉儿主持昭文馆,品评天下诗文,天下词臣多集于她门下,于是民间便也众说纷纭,说那其中许多人都是她的面首一样。

以女子之身做事,接触的男性多了,种种不堪传说自然纷至沓来,说得有鼻子有眼。此种风气直到近代现代依旧如此,只要是年轻貌美的女性得到重用,或者是做了秘书这个职业,你就算再清白,也会被人戴上有色眼镜一观。

薛怀义此时就想得歪了,在他看来,这个风的小寡妇十有**是看上了杨帆的俊俏。这位公主艳丽无双,连他也是常生绮念,这时生怕杨帆禁不住太平公主的美色诱惑,一旦答应下来,虽然他不点头,太平公主也未必就有本事把人从他手里抢走,终究面上难看。

于是,薛怀义长笑一声,排众而出,大声道:“公主爱才,天下皆知,公主所举荐贤才,皆获朝廷重用,这也不假。不过,洒家早已有心为十七谋一份前程,这件事就不劳烦公主殿下了!”

太平公主没想到薛怀义竟于此时赶到,不禁有些意外。她怔了一怔,便莞尔道:“薛师来了,贵寺这位首座虽然一身本领,可惜你其他那些弟子却不是可造之材,仅凭他一人,薛师想在上元节时一展身手,难!本宫府上,蹴鞠、击鞠,高手如云,若能得你这位弟子相助,未必就不能拔个头筹。”

薛怀义冷笑一声道:“这个么,就不劳公主殿下心了。洒家这白马寺,往前根本无缘于上元赛事,此番若能跻身前三,洒家也就心满意足了。说起来,洒家与公主介时还是对手,让洒家把自己的蹴鞠高手拱手相让,这怎么可能?”

太平公主轻轻一笑,道:“薛师既然如此惜才,本宫倒是不好夺人所爱了。婉儿,咱们走吧!”

太平公主说罢,拂袖面去。

薛怀义怒气冲冲,犹白高声道:“公圭方才说错了,洒家不只要在蹴鞠和击鞠上争个名头,便是素来由你太平公主府独占魁首的相扑,洒家也是要争上一争的。这一项,可是单打独斗的,洒家所恃,正是弟子弘十七!”

太平公主脚步顿了顿,缓缓回过身来,脸上一抹愠怒已然消失,换了浅浅的笑意道:“瞧不出,薛师门下这位弟子,倒是一个全才啊!好!好极了,那上元节时,本宫倒要好好见识见识薛师的手段!”

太平公主把柳眉一剔,伸手把住上官婉儿手臂,沉声道:“届时,本宫与婉儿也会参赛,领教领教令高足的真功夫!”

薛怀义大笑道:“妙极,正要你们参赛,若非如此,如何显出我白马寺的威风!”

太平公主听见薛怀义放肆的言语,心中愤怒已极,可她还真不敢与薛怀义冲撞。对薛怀义,即便是她这位最受宠的公主,心中也是颇为忌惮的。

皇家无亲情,不仅仅是因为皇家争权夺利,尔虞我作。即便是承平年代,太子之位长幼有序,一出生就确定了,皇子女们之间的关系也冷淡的很,与父母间的关系也是如此。为何?因为他们的生长环境不同。

亲人亲不亲,凭的可不是一个血缘,亲情与友情一样,都是处出来的。在皇家,不管是兄弟也罢,姐妹也好,乃至父子、母女,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太少了,皇子女们各有宫室,各有一班公公嬷嬷侍候着。

兄弟姐妹之间不但从小没多少机会相处,就是与父皇和母后也多是礼节性的问安,他们之间的亲情白然淡漠之极。太平公主可不敢保证,她这个亲生女儿,在母亲心中,就比母亲所宠爱的面首冯小宝更有份量。

“这个不识抬举的臭小子,害本宫在众人面前受辱!”

一时间,太平公主连杨帆也恨上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你说图个啥?

薛怀义眼见太平公主与上官婉儿离去,重重地哼了一声,转眼看见杨帆,又露出一脸笑容,方才杨帆一番话全都被他听在耳中。薛怀义本一市井匹夫,很讲究江湖义气,杨帆这番甚是忠义的回答,特别对他的脾胃。

薛怀义拍拍杨帆的肩膀,大声道:“你莫听那狐媚子哄人,你只管好好做,来日,某必送你一个大大的前程!”

在场还有许多宫娥秀女,太监内侍,薛怀义公然指斥太平公主是个狐媚子,根本不怕这番言语会传入太平公主耳中。

其实在薛怀义心中,这太平公主的确是个狐媚子,每次看见她,都不由得心猿意马。

这等妖物,不是狐媚子又是什么?

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一走,这边也就不能继续比赛了,以白马寺僧目前的体能状况,想比也比不下去了,众和尚纷纷穿上僧衣,准备离开皇宫。

薛怀义领着这帮和尚往外走,一边问起方才比赛的情况,杨帆虽也恼恨马桥不争气,可是一旦让这些和尚添油加醋地一说,惹得薛怀义发火,马桥难免又要吃顿苦头,忙抢过来说了几句,随即岔开话题,笑嘻嘻地道:“方丈,上元大赛,咱们要是能露一回脸,方丈准备赏赐弟子们些什么东西呀?”

这句话倒也是所有弟子想知道的,本来想告马桥黑状的也登时闭了口,竖起耳朵听薛怀义说话,薛怀义大手一挥道:“你们若能打出咱们白马寺的威风来,每人赏十万钱!”

众和尚听了顿时欢声雷动,薛怀义睨了杨帆一眼,又道:“至于你么,咱白马寺能有资格进宫参赛,你居功至伟。洒家说过,要送你一份大大的前程,你想要什么?”

杨帆道:“弟子……想跟十九师弟一样,从军!”

薛怀义微微一怔,他说要送杨帆一份前程,这倒不是妄语,但他本来的想法只是把杨帆单独安排为白马寺管辖下的某家寺庙的寺主,又或者让他转为白马寺的俗家弟子,再利用自己的大将军职衔,给他求个挂职的虚衔将军,说来说去,其实就是不想让他离开自己。

上元节年年都有,过了明年还有后年,一旦让杨帆离开,他到哪里再找这样一个出色的人带领白马寺参赛。

薛怀义有些不悦地道:“怎么,十七你是真想离开洒家么?”

杨帆赶紧凑近了去,压低声音道:“方丈,要不是您,弟子和十八早就亡命天涯去了,这份恩义,弟子怎么会忘呢?如果说弟子唯利是图,也该明白,靠着您这棵大树才好乘凉啊,您说是不是?”

薛怀义脸色稍缓,道:“那你怎么……”

杨帆微微露出苦色,道:“方丈,弟子只是不想做和尚而已。其实,弟子不管到了哪儿,还不仍旧是方丈您的弟子?再者说,弟子若是入了禁军,又能混出点名堂的话,对方丈您也没有坏处啊。

方丈您想,方丈有天后的宠信,固然无人敢拂逆您,然而方丈总不好事事劳烦太后出面吧?如果方丈在方方面面,尤其是军中有自己的力量,那方丈您就像一棵大树,根系深扎,任它东南西北风,不管怎么刮,都撼不动方丈分毫。天后……毕竟年岁大了……”

薛怀义憬然若悟,缓缓点头道:“嗯!言之有理!好,你既有此心,今年上元之后,洒家把你和十九,都送到禁军里去!”

杨帆连忙谢道:“多谢方丈!”

杨帆得知楚天歌最大的心愿就是重返禁军,而这个要求也被薛怀义答应的时候,就萌生了加入禁军的想法,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开口。如今薛怀义和太平公主别苗头,倒是意外地成全了他。

想当初他在满城缉捕之中混入白马寺,本是为了解眼前之围,实未想到籍由一个薛怀义,他不但能够见到九重宫阙之内的大唐隐相上官婉儿,就连接近丘神绩也有了机会,这薛和尚,还真是他的福星啊!

※※※※※※※※※※※※※※※※※※※※※※虽然与大内蹴鞠高手的一番较量白马寺众仅以一球惜败,让他们很是兴奋了一阵子。但是经过这一战,他们还是看到了自己的不足,尽管嘴上不承认。

此后,他们的训练更加刻苦。杨帆本来还担心这些泼皮无赖吃不了苦,却没想到一旦调动起他们不服输的斗志,他们远比普通人更能吃苦。

要知道,他们都是家境不好,衣食无依才变成泼皮无赖的,当年也曾吃过许多苦头,虽然如今成了泼皮,可骨子里吃苦耐劳的那股子劲儿并没有丢,只是被他们泼皮油滑的外表给掩饰住了,如今既有争锋的斗志,又有薛怀义的厚赏跟着,他们哪能不全力以赴?

隔了两天,他们就又往宫里走了一遭,与宫里的蹴鞠队再行比试了一番,回来以后针对自己的不足,继续苦练技艺,杨帆每次都是球队主力,与大内队的谢小蛮交锋已不止一次,两个人对对方都有了深刻印象,一见面就跟斗架公鸡似的,想着压对方一头。

丘神绩已经送来消息,由各路禁军中抽调出来的击鞠好手明天就能集结完毕,届时将赶来与白马寺众切磋技艺,所以这一天杨帆没有给大家太多的训练任务,只是简单地活动一子,以免消耗他们过多的体力。

马桥这些天一直在坐冷板凳。比赛固然没有他的份儿,在白马寺一切日常活动中,他都自然而然地受到了排挤。试想一个,你在一个团体之中,所有人都当你是空气,吃个饭都没人跟你坐一起,那是什么滋味?

要融入一个圈子不容易,要受到一个圈子的排挤和孤立却是易如反掌,一件错事就足以让你被人人喊打。小到一家一坊,大到一城一国,莫不如此。马桥孤零零地坐在槐荫底下,下巴搭在膝盖上,看着球场上的伙伴,一脸落寞。

“就这样吧,楚大哥你也回去休息一下,明儿咱们对禁军这场比赛,输赢无所谓,重点还是要熟悉他们的打法,学习他们的长处,同这样真正强大的队伍较量,咱们自己才能提高。”

“嗯……,好,你也早点休息,今天晚上就不要练习马术了。”

楚狂歌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点点头,依着杨帆的意思说了一句,转身向禅房走去。

楚狂歌对自己的击鞠自然是有信心的,杨帆经过这段时间的苦练,骑术也是突飞猛进,再加上他本来就出神入化的球技,足以弥补他相较于一流高手尚逊一筹的骑术。楚狂歌相信,如果他们的队伍里再有两三个像他和杨帆这样的高手,就足以与禁军一争高下。

可是,这样的高手毕竟可遇而不可求,仅靠他们两个主力,想在激烈的马球比赛中获胜,难度不可谓不大,楚狂歌对此信心不足。而此事又关系到他能否重返禁军,所以他的心理压力极大。

只是这番心事即便说与杨帆知道,杨帆也无能为力,徒增烦恼,不如不说。杨帆其实也清楚楚狂歌的心理压力,这场比赛,对薛怀义来说,只是一个面子,对众泼皮来说,只是十万钱的财富,对他和楚天歌来说,其实都有着非同一般的重大意义。

但是,他也觉得,这份担心没有说出来的必要,所以,他只是默默地看了眼楚狂歌有些沉重的步伐,什么都没有说。

马桥见杨帆闲下来,身子不觉挺拔了些,好象生怕杨帆看不到他似的。这些天由于众人的冷落,讪得他气沮神丧,一直夹着尾巴不敢言语,连杨帆他都有些怯于接触了。然而众人之中,他只和杨帆最有交情,这个时候,也更迫切地希望得到杨帆的亲近。

“桥哥儿,你跟我来!”

杨帆果然走过来了,却只说了一句话,身子不停,便向后院走去,马桥赶紧起身,拍拍上的土,跟在他后边走去。

深秋的黄昏,塔林中十分幽静。

一级浮屠、三级浮屠、五级浮屠,七级浮屠,由一到七,依据不同地位为逝世僧侣建造的浮屠,仿佛一座座宝塔静静地矗立在那儿,形成一片幽谧的塔的丛林。

杨帆在塔林中缓缓而行,走了一会儿,在一座飞檐上已长满青苔的七层浮屠基座上坐下来,扭头看了马桥一眼,拍拍自己身边的石头基座,马桥会意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在他旁边坐下。

杨帆仰起脸,看着暮色沉沉的天空,望了半晌,忽然悠悠问道:“桥哥儿,你说人活着,到底图个啥?”

马桥正忐忑着,不知该用什么话题打破这种冷漠的局面,忽然听他说出这句话,不禁有些发笑:“不是吧,小帆,你才做了几天和尚,就学那些老和尚似的打起了机锋,难道你还想做个真和尚不成?”

杨帆严肃地瞪着他,一字字地道:“这不是机锋,我就是想知道,你活着,到底图个啥?”

马桥有些茫然,仔细想了半晌,才讷讷地道:“活着……,爹娘生下了我,当然就得活着。活着就好好活着呗,孝敬爹娘,娶妻生子,延续香火,应该……应该就是这样吧,要不……,你说还图个啥?”

第一百一十八章 她是我的牵挂

杨帆静静地坐在那里,过了许久,才缓缓地道:“小时候,我生活在一个小山村里,无忧无虑,我从来没有想过,山村外面的天下究竟有多大。如果不曾发生了后来那桩血案,我想,我会在那儿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娶一位山里的姑娘,现在可能已经有了自己的娃儿。

许多年后,我的子孙会把我埋在向阳的山坡上那片野草丛中的坟地里,每年清明的时候,他们会来我坟前摆上几枚鲜果,重阳的时候,他们会来坟前为我烧上一摞纸钱。从生到死,我就在那儿,除了韶州城,一辈子都不会到别的地方,也不会认识别的人。

或许,这样的日子在别人看来很无聊,可人活着,早晚都是一死,早晚都是化成一坯黄土,你是帝王将相也罢,你是贩夫走卒也好,都是同样的结果。坟头修得壮观与否,看在眼里的是别人,与你相干?小村的平静,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马桥不知道他为什么急然说起这些,定定地看着他,一脸不解。

杨帆继续说道:“可是,天不从人愿,我的村庄毁了,我的亲人都死了,我不得不离开,寻找新的生活口同时,背负着亲人的冤屈、亲人的债口可这只是责任,并不是我今后人生的全部,当我完成这一切的时候,总归是要找到我自己的路,开始我自己的生活。你知道我是怎么打算的吗?”

马桥忍不住问道:“你怎么打算的?”

杨帆笑了笑,道:“我打算,把债讨清之后,先找到我的妞妞……”

马桥道:“从年纪来说,她现在已经长大了,正在某个豪门大户人家做丫环,再过两年,说不定就被主人指婚,嫁了哪个管事或者得力的家仆为妻。人海茫茫,你往哪里去找?她救过你,可你也救过她,你没必要给自己背上那么多的责任。”

杨帆认真地道:“她是不是我的责任,我不知道。但她是我的牵挂!”

“牵挂?”

“对!牵挂#轰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我们比亲生兄妹还要亲。如果我不能找到她,确定她现在活的好不好,我不安心,所以我要找到她!如果她已经成了亲,她的男人对她很好,我也就可以放心地离开,过我自己的日子。

如果她还没有嫁人,她的主人对她也不好,她愿意跟我走的话,那我就会把她接走,把她当成我的亲妹子,我要负责给她找个可以如意的郎君,为她准备嫁妆,把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那你呢,你自己有什么打算?”

“也许我会回南洋吧,我的师傅现在是一国之主,我的师兄则是少主,我在那儿,可以生活的很好。当然,如果我遇到了一位姑娘,喜欢了她,而她喜欢住在大唐,我也会陪她留下。不管在哪,只要有田有房,有自己的事做,让我的妻儿过上安稳的日子就好。

“很简单是不是?”

杨帆含笑看着马桥,道:“每个男人长大成人,都要娶妻生子,都要有自己的家庭,都要繁衍自己的子孙。王侯将相、达官贵人、士绅商贾、贩夫走卒,全都是生而为人,生而成人,娶妻生子,化为黄土。

同样的路,没有区别,哪怕你拥有整个天下,其实你走过的路,和我所说的一直生活在一个小山村里也没有什么区别,那整个天下,不过就是一个大一些的‘村庄,罢了。

不过,如果有机会去做王侯将相,那就不妨努力去争取,因为这样的话,你的小屋会更宽畅一些,你的院落会更大一些,你家的篱笆墙会更结实一些,晚上可以睡的更踏实,不用担心黄鼠狼子钻进你家的篱笆墙偷鸡。

杨帆笑了笑,道:“如果没本事做王侯将相,那就再退一步,做一个达官贵人,做一个士绅商贾……,总而言之,你有多大的能力,就要努力争取以你的能力能够争取到的东西,因为这样,你的父母、妻儿,生活的才会更好。”

杨帆转向马桥,与他面对面的坐着,认真地问道:“我今年十七,你十九,大我两岁,你马上就到该行冠礼的时候了。你有没有想过,将来如何瞻养老娘?如何娶妻生子?你打算给他们一个怎样的‘山村”一个怎样的‘篱笆院子?”

马桥怔住了。

杨帆盯着他,又问:“你从来不曾想过这些,对不对?”

马桥的脸庞有些胀红,嚅嚅地说不出话来。

杨帆道:“大娘努力想做生意,攒钱给你娶媳妇儿。尽管她做事不得其法,做什么生意都赔,但她至少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为什么要做它。

但是你呢?大家都夸你孝顺:你是孝顺,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一年后你和你的家人该怎么生活,十年后你和你的家人该怎么生活?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母亲已经老迈,如果她忽然生了重病,就凭你中的那几文钱,如何给她请医延治?你有没有想过,怎么去安排你今后的生活?”

马桥面红耳赤,已然有些无地自容的感觉。

杨帆毫不客气,语气讥消地道:“你没有!你只是浑浑噩噩地活着,每天睁开眼睛,填饱肚子,糊里糊涂地应付一下坊里的差事,就算混过了一天。晚上回了家,再填饱肚子,然后呼呼大睡,你对人生最长远的打算,大栅j只考虑过三天之后的事,对吧?”

马桥面红耳赤地道:“我……我……”

杨帆道:“你与鲍银银的事,对错暂且不论,但你后来能挺身而出,不让无辜替你枉死,不只别人赞你义气,有担当,想必你自己心下也颇为得意,觉得自己是个英雄好汉了是么?这件事,我不说你,再精明的人,也有犯糊涂的时候,可是蹴鞠的事,你怎么说?

楚柱歌当年是被赶出禁军的,重返禁军,是他最大的梦想,关系到他一生的命运,你说,这仅仅是踢一场球的事么?而这与你,何尝不是一个机会?楚大哥想着籍由此事立功,让方丈保他重返禁军,你怎么就想不到?

你是打算风平浪静之后重新回去做个坊丁,还是打算做一辈子和尚了?我看,你是根本就没想过以后怎么活着!你家里还有个老娘等着你瞻养,你还有几十年的人生岁月,这样的好机会摆在面前,你居然还是糊里糊涂,想都不想!”

马桥被骂得浑身躁热,大汗淋漓。

杨帆道:“我方才问你,人活着图个啥?人活着,本身没有任何意义,跟一头猪、一只狗,一条虫蚊没有任何区别!重要的是,你赋予它什么,你为它争取什么!这才是人为万物之灵的根本!你丢给人家一个球不要紧,我想知道的是,你什么时候才能找回你自己的命运!”

杨帆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渐渐消失于塔林之中。

马桥独自坐在那儿,许久许久,一动不动。

天渐渐黑下来,马桥依旧坐在那儿,与那矗立千年的石塔浑然一色。

※最※快※精※校※文※字※更※新※百※度※醉※枕※江※山※吧※

翌日一早,杨帆带着一帮球员走向蹴鞠场时,看见马桥正在认真地清扫着球场。宽敞的球场已经快要完全清扫出来了,也不知道他几时就起了床。

和尚们都很意外,但是他们并没有说什么,杨帆也没有说话,他当然希望能把马桥骂醒,可是同样的一番话,对有些人能够起到当头棒喝的作用,对有些人,不过是三天的热度,马桥是否真的幡然悔悟,还得再看看才知道。

今天要等禁军击鞠队员赶来,所以他们依旧没有做太jī烈的运冇动,主要还是为了把身子活动开。一班和尚正练着击鞠,忽然寺庙后院的侧门大开,几十匹骏马飞驰而入,场上正在练球的和尚们登时停住,纷纷向那一行人看去。

这些人年长些的有三十多岁,年轻些的还不到二十,身上穿着各色的箭袖短打,一色的高头大马,虽然年轻、胖瘦、高矮不一,衣饰服色和马匹的颜色也不一样,但是他们的动作、举止,凛凛然便透出一种威严肃穆的气势。

若只是其中一人策马出现,或许还叫人猜不出他们的身冇份来历,可是这么多人同时出现,精气神儿一般无二地坚毅,杨帆顿时明白,这些人就是他们盼望已久的禁军击鞠队了。

楚狂歌勒住战马,向那一行人看去,身子忽地一震,便有一些失神。那些人中,竟然有两个面孔是他所熟悉的。那些人睥睨四顾,瞧着这班和尚,本来神色间颇有不屑,但是他们很快注意到了楚狂歌。

楚狂歌身形高大,在这帮和尚里面如鹤立鸡群,想不注意到他都难,一眼看见他的模样,那些人中便有两人怔了一怔,两人对视了一眼,低语两句,似乎想确认楚狂歌的身冇份,然后双双一磕马腹,向他迎来。

二人驰到楚狂歌身畔,上下打量他一番,其中一人有些惊疑地道:“足下……可是姓楚?”

楚狂歌的脸庞jī动的有些泛红,目中已隐隐蕴起泪光,听他二人啊问,忍不住笑道:“黎大、魏三,几年不见,你们就不认得我楚狂歌了么?”

第一百一十九章 狂歌往事

“大哥,真的是楚大哥!”

两条大汉又惊又喜,腾地一下跳下马来,一撩袍袍,便跪倒在楚狂歌马前,其中一个满脸络腮胡须的大汉放声大哭道:“大哥!小弟终于找到你了!”

“这是干什么,快快起来!”

楚狂歌翻身下马,急急上前搀扶,两条大汉一左一右,与他紧紧抱在一起,那络腮胡子大汉急急问道:“大哥,这几年你究竟去了哪里?兄弟到处寻你不着,可想死兄弟了!”

另一个人也是目蕴泪光,哽咽地道:“楚大哥,你让小弟想得好苦!”

三人拥在一起真情流露的样子,引来一片诧异的目光,但是并没有人上前插嘴询问。

杨帆也没有注意这故人重逢的场面,他正看着众人簇拥下的一个中年汉子。这人也是一身箭袖,年已过百,华发微生,身材不高,却十分墩实,端坐在马上,稳稳的如同一座山似的,他的眉毛又浓又杂,杂草般丛生,一看就透出一种凛凛的杀气。

杨帆认得他,他是丘神绩!

当晚,杨帆虽只看了他一眼就逃之天天,但是这个大仇人的模样已然深深地印在杨帆的脑海中,杨帆没有想到,他竟亲自带队来了。

杨帆的目光中隐隐透出一股杀意,但是他的目光从丘神绩凶煞的眉峰上移开,落在他腰畔那口横刀上时,那抹杀气便隐了一隐。再注意到簇拥在丘神绩周围的几个人,个个身材魁梧、神完气足,恐怕皆非庸者,心中更是警惕。

丘神绩似乎感应到有人在看他,一双眸子突然电一般射来,准确地定在杨帆身上,杨帆心中一凛,瞬间收回审视、仇恨的目光,换成了一副好奇与敬仰。

见丘神绩向他望来,杨帆腼腆地向他笑笑,翻身下了马,走到楚狂歌面前,笑道:“楚大哥,这两位仁兄莫非是你的旧相识么?”

楚狂歌与那两人正把臂攀谈,状极亲热,见杨帆走来,忙把他拉到面前,向那两人介绍道:“来来来,我给你们弓见一下,这位是白马寺首座弘**师。”

杨帆苦笑道:“楚大哥,你又拿我来打趣。”

楚狂歌哈哈一笑,道:“这是我的小兄弟杨帆,你们叫他杨二就好。二郎,这位是某在军中的好朋友、好兄弟,你叫他魏三哥就好。”

魏勇见楚狂歌对杨帆甚是亲热,忙向他抱拳道:“在下魏勇,左羽林卫旅帅!”

唐代的左右羽林军是北衙禁军之首。当时,拱卫京师和宫城的禁军分为南衙和北衙,北衙禁军由皇帝直接掌握、调动,如今则是由天后直接掌控,而南衙禁军则归尚书兵部管辖,从性质上来说,北衙是皇帝的私军,南衙才是国家军队,所以北衙与皇帝更加亲近。

杨帆没想到禁军派来的击鞠队员,竟然有一个北衙禁军的中级军官,瞧这人瘦颊高颧、眉眼峥嵘,略带古冇拙之意,颌下一部轻须,英气勃勃,目光如电,连忙向他还了一礼,亲亲热热地唤道:“小弟杨帆,见过魏三哥。”

楚狂歌又拉着那个额头稍高,络腮胡子,一张脸全挤在胡须当中,仿佛一只没有进化完全的大神神的汉子向杨帆介绍道:“这一位,叫黎大隐,也是我的好兄弟,你叫他黎大哥就好。”

杨帆向那人抱一抱拳,笑吟吟地道:“黎大哥!”

“不敢不敢,在楚大哥面前,我黎大隐哪敢称一声大哥,我只是比你多长了几岁而已,你叫我黎二哥就好。

黎大隐连忙还礼,一脸惭色地对楚狂歌道:“当年都是为了小弟,才害得大哥你…”小弟这几年来,到处寻不到你的下落,心中实在如…”

楚狂歌一挥手道:“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不提也罢。你这些年来,还是嗜酒如命吗?”

黎大隐肃然道:“自从害得大哥被贬离军中,小弟从此滴酒不沾!”

楚狂歌欣然道:“好!你能知道悔改,就还是我楚某人的好兄弟!”

两人正说着,薛怀义已得了知客僧禀报,从禅房里大步迎出来,朗声大笑道:“老丘,你终于来了!”

丘神绩看见薛怀义,也是满面笑容,忙翻身下马,把马鞭丢给一个侍卫,大步迎上前去,抱拳道:“薛师,好久不见啊。前番薛师北征突厥,骨咄禄望风而逃,不敢应战,真是大显我大唐威风!可惜丘某军务在身,不能为大师庆祝,还望莫怪。”

薛怀义笑道:“无妨无妨,洒家最烦那些无聊的应酬。你今日来了就好,正好与洒家畅饮一番,来来来,快请快请,里边请。”

丘神绩回头吩咐那些人道:“你等下马,稍作歇息。”

众人纷纷下马,知客僧把他们都引进了禅房。黎大隐和魏勇拉着楚狂歌依旧攀谈着,杨帆用眼角余光捎着丘神绩动静,直到他们离开,才把注意力又放回楚狂歌几人身上。黎大隐拉着楚狂歌又哭又笑,从他的叙述当中,杨帆才渐渐弄明白了楚狂歌被赶出禁军的来由。

原来,军中升迁任职一样是论资排辈,宿老功臣们的后代远比普通人容易升迁,一个没有身冇份背景的军人,想要做官那要比有身冇份背景的人付出百倍的努力,建立百倍的功勋才有可能。

楚狂歌和黎大黎都是平民出身,凭着一身武艺,他们作战勇敢,屡立战功,这才一步步升迁,渐渐成了禁军中的中级军官。正因为他们相同的出身,彼此惺惺相惜,成了极亲近的朋友。

这黎大隐有个毛病,就是嗜酒如命,有一次,他们所在的队伍到宫中当值,黎大隐晚上虽没饮酒,但是中午宿醉,酒力未消,身上依然有酒气。结果被巡察的将领发现。此事自当惩处,不过却也不算多么大的罪过。

但是那员将领正想在军中安插提拔自己的亲信,却苦于黎大隐功勋卓著,自己那个亲信又实在上不了台盘,没有借口。籍由此事,正好小题大做,于是罢官免职,一连串的处分便来了。

本来事情到此也就结束了,毕竟是黎大隐有错在先,楚狂歌虽然惋惜自家兄弟因为嗜酒丢了前程,却也不好为他出头说话。可是那员将领的亲信接替了黎大隐的职务之后,却视黎大隐如眼中钉,处处针对他,打压他。

军中规矩比地方上要大得多,规矩法度也森严的多,官大一级压死人,想要羞辱欺压你,那法子多得是。黎大隐被百般折辱,也得忍气吞声。偏是楚狂歌一忍再忍,实在看不过,为兄弟出了头。

他与那个军官先是发生口角,继而大打出手。也是那小子实在不禁打,楚狂歌气头上手又重了些,那人竟被楚狂歌一顿拳脚打成了残废。

这一下事情就闹大了,军中私相斗殴的事情虽屡见不鲜,可是闹得这么大事态就严重了,亏得楚狂歌当年在战场上曾救过他顶头上司一命,这时仗义出面,代为调停,强行压下了此事。

楚狂歌最终被免去了刺配流放之刑,却也被鞭答三百,伤痕累累地赶出了军营。黎大隐又羞又愧,这些年但有空暇就到处寻找,可他实在没有想到楚狂歌竟然藏在市井之间,以致根本打听不到他的下落。

今日重新见到楚狂歌,黎大隐又是欢喜,冇又是内疚,说到伤心处不禁热泪滂沱,楚狂歌、魏勇和杨帆反过来还要劝慰他一番。黎大隐拉着楚狂歌,正追问他这几年的经历,丘神绩和薛怀义并肩走了出来,后边跟着那些击鞠高手。

丘神绩稳稳地一站,锐利的目光扫了眼击鞠场上的那些和尚,微笑道:“薛师,不是兄弟夸口,虽说每年击鞠,某这击鞠队都要败在吐蕃人手上,可是这第二的位置也是稳稳在手,薛师固然是大有本领的人,可是对于击鞠一道,你这些弟子却未必及得上我这些军中精英怀…”

丘神绩冷目一扫,指着楚狂歌道:“或许,只有这条大汉,可与某的部下较量较量,其他人么……”嘿嘿!”丘神绩笑着摇头。

薛怀义敞着胸怀,倒真有几分放荡不羁的高僧模样,听了丘神绩这番话,哈哈大笑道:“老丘啊!你要是真有一副好眼力,那你咋讲咱都无话可说。可惜呀,你这回可看走眼了,洒家这班弟子里,最强的可不是十九,而是十七。”

薛怀义得意洋洋地唤道:“十七,上前见过丘大将军!”

杨帆赶紧迎上前去,合什一礼,道:“小僧弘十七,见过丘大将军。”

丘神绩一部虬髯,根根如戟,衬得他并不太高的身躯威风无比,他那一双虎目精芒四射,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杨帆一番,诧异地道:“薛师,这就是你门下第一高手?”

薛怀义挺胸腼肚,得意洋洋地道:“不错!这是洒家十七弟子,如今是本寺首座。嘿嘿!老丘,人不可貌相,你可不要小瞧了他,洒家这个弟子,蹴鞠之术出神入化,太平公主见了,也千方百计想要招揽他去呢。”

第一百二十章 平分秋色

“哦?”

丘神绩听了,不觉有些动容,说道:“太平公主眼力极佳,能叫公主如此器重,看来此子确是有些真本领了。不过,蹴鞠与击鞠,终究有所不同。你这弟子精于蹴鞠,可未必就是一个击鞠高手啊。”

薛怀义不服气地道:“某向天后请旨,邀你这些禁军中的击鞠高手来,正要让你见识见识。”

丘神绩笑了笑道:“好,那就让他们比划比划再说。”

丘神绩一摆手,身后那些雄纠纠气昂昂的壮士们便大步走向前来,那边依旧与楚狂歌依依不舍的黎大隐和魏勇忙也暂时告别,跑步进入队列。

丘神绩傲然道:“这十个人,是某从南北两衙一十六卫禁军兵马之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击鞠高手,今年上元,他们是要到宫中参与比试的,薛师,一会儿较量起来,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呀。”

薛怀义是天生的乐观派,也不管自己实力如何,总觉得自己有能力同这样的一流强队较量,便道:“正要你全力以赴才好!十七、十九,你们也准备着!”

杨帆、楚狂歌、弘一、弘六等精于击鞠的白马寺僧人中也站出十人,与那十人对面而立。对面那些军官看着这群光头和尚,神色间大是不屑,只是碍于薛怀义的脸面,不宜有所表现。

丘神绩道:“你等各自准备,先打上一场,叫我瞧瞧薛师这击鞠队的本领如何。”

他的目光又落在楚狂歌身上,微微有些迟疑地道:“你……本将军似乎见过?”

楚狂歌踏前一步,穿一身僧袍,却抱拳行了一个军礼,恭敬地道:“大将军。在下楚狂歌。曾是右监门卫骑曹参军!”

“啊!”

丘神绩眼神一亮,恍然道:“楚狂歌,不错不错!某记起你来了。当年你可是我军中击鞠第一高手。后来你怎么……”

楚狂歌黯然道:“某因事触怒上司,被赶出了禁军。”

丘神绩摇头道:“原来如此!着实可惜!”

他的双眼突地一亮,说道:“当时某正任叠州刺史。鞭长莫及。如今,本官已然回京,你可愿重回禁军么?本将军还是做得了这个主的!”

楚狂歌还未说话,薛怀义已大笑道:“老丘啊,想不到你也学太平,要来挖洒家的墙角。哈哈,洒家正要请托于你,把十九重新召回禁军呢,不过现在不成。现在他还是我白马寺的人,无论如何,打完上元击鞠大赛再说。”

丘神绩莞尔道:“薛师肯放人那就最好。成。此事包在某身上了。”

薛怀义嘿嘿笑道:“这事本就要托付于你。你想推脱也不成的,不只是他。洒家还有几个弟子,不安心礼佛,有心从军做个壮士,到时也一并要拜托你的。这事儿咱们回头再细说,快快叫他们较量一番,洒家正要瞧瞧这些时日的苦练,他们的本领究竟如何!”

两下里的队员立即各自准备,缠紧绑腿,束好头巾,扎牢腰带,整理鞍鞯。

楚狂歌一边打着绑腿,一边对杨帆低声道:“为兄已离开军伍几年,不知军中如今的击鞠高手到底实力如何,不过黎大和魏三都在其中,想来这些人实力不弱。咱们这些人,真正能与他们一搏的只有你我,一会儿动起手来,不可贪功求胜,要让其他人多与他们交交手,这一次败了不要紧,咱们正可以发现弱点,进行训练。”

杨帆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你放心,咱们真想求胜,恐怕反要惨败。沉住了气,瞧瞧他们的本领如何,再做打算。”

“好!”

杨帆整理好了衣衫,转身正要给马尾打结,就见一人走来,麻利地挽起了马尾。见杨帆瞧他,他咧开嘴巴,向杨帆笑了笑。

来人是马桥,与往常相比,他似乎全无变化,但是杨帆从他眸子里看到了一些以前没有的东西,有一些认真、有一些坚持,有一些清明的味道,也许,昨天一番话,他真的想通了什么。

杨帆道:“你的骑术不佳,今天不能上场。”

“我知道!”

马桥笑笑道:“我不是这块材料,练也白搭,我想好了,上元击鞠大赛之后,跟你一块儿从军去,从明天开始,你教我武功好不好?”

杨帆凝视着他的眼睛,凝视了许久,嘴角慢慢逸出一丝笑容:“好!明早四更三刻,你到塔林等我。”

马桥挤眉弄眼地笑:“准备教我那个沾衣十八跌的功夫了么?”

杨帆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等你八十岁的时候,我一定教你!”

马桥翻个白眼道:“八十岁,那还有什么搞头?”

杨帆飞起一脚,马桥“嘿”地一声,纵身闪开了。

杨帆哈哈一笑,伸手一搭马鞍,腾身跃起,稳稳地落在马背上,神采飞扬地喝了一声“驾!”便向球场中疾驰而去。

这场比赛出乎意料的打成了平局。

对禁军的击鞠高手们来说,这场比赛他们根本打不起精神,他们一直以来就是大唐第一强队,最强劲的对手是突厥队、吐蕃队,在大唐内部一向是战无不胜。而白马寺这群乌合之众,根本就没有被他们放在眼里。

所以他们在球场上懒洋洋的,根本就把这当成了应付差事的一场友谊赛。而相对的,白马寺这群人却是全力以赴,尤其是楚狂歌和杨帆。楚狂歌本是当年禁军中击鞠第一高手,而杨帆连轻飘飘的藤球都能控制自如,打马球更是得心应手,这两人联起手来可谓是珠联璧合,再加上禁军的懈怠,竟尔被他们追成了平局。

到后来,禁军中这些人发现白马寺这群和尚里面果然有能与他们一较长短的高手,抖擞精神想要与他们好好较量一番时,沙漏已尽,比赛时间结束了。

超级球迷超级臭球的薛怀义哪里看得明白端倪,眼见自己这支一直是野路子,接受正式调教不足半年的击鞠队竟与大唐第一强队打成了平手,直把他喜得合不拢嘴,薛怀义喜不自禁地对丘神绩道:“怎么样,怎么样,老丘,洒家这球队很厉害吧?哈哈哈!”

丘神绩似笑非笑地道:“唔,不错,短短时日的调教,能练成这般模样,当真不错。你这位首座和尚,可肯从军么?若是他肯,某亦可在军中给他谋个职务。”

丘神绩的眼光很毒,他看得出,杨帆确实是极具击鞠天赋,这等人才留在白马寺真是糟蹋材料了,若是把他引入军中好好调教一番,必可成为禁军中数一数二的击鞠高手,在一支普遍实力已经极高的队伍中,若是有个超一流高手,那种整体实力的提升是不可想象的,说不定大唐可以就此改变一直以来屈居第二的尴尬局面。

薛怀义哈哈大笑道:“怎么,连我家十七你也看上了么?还真叫你猜着了,洒家想拜托你安排的那几个人里,就有他一个!”

说到这里,薛怀义挠挠光头,道:“他奶奶的,这说着说着,洒家忽然有些不舍得了。”

薛怀义挥挥手,不再去想这个问题,抻着脖子高喊道:“知客,知客!”

可怜那知客僧不能在前殿接待香客,倒成了这位方丈和尚身边的一个跑腿,一听呼喊,便匆匆跑到他的面前,说道:“方丈,有什么吩咐!”

薛怀义道:“去,好酒好肉的赶紧摆上几席,佛爷今天高兴,要与丘大将军喝个痛快!”

这白马寺佛门清净地,自打这位怀义大师做了方丈,除了色戒,早就诸戒全犯了,那知客僧已是见怪不怪,听了答应一声,就一溜烟儿地奔了出去。

薛怀义的方丈禅堂十分广大,酒宴就摆在禅房之内,丘神绩和薛怀义坐在禅床上,其他人则坐了蒲团,在青砖地面上摆开两排席案,白马寺的十个和尚坐在左侧,禁军的十位将校坐在右侧。

杨帆是白马寺首座,坐在左侧首席,距榻上的丘神绩只有一步之遥。仇人就在身畔,却还得强作镇定,杨帆的心不禁怦怦直跳。

酒席一开,黎大隐和魏勇就跑到楚狂歌身边,恭敬地先敬一杯酒,随后黎大隐干脆就坐在楚狂歌身边,与他挤做了一席。其他的将校军官对这位连丘大将军都认得的大和尚十分好奇,魏勇回到座位后,便向他们说了说楚狂歌的来历。

这些人中年长一些的虽然没有见过楚狂歌却是听过他名声的,听说这人就是当年禁军中击鞠第一高手,几个军官纷纷起身向他敬酒,楚狂歌不敢托大,忙起身一一还礼。紧接着,这些人又向杨帆敬起了酒。

杨帆的球技着实出神入化,这几位军官虽然都以击鞠自傲,也不得不承认杨帆的马术虽然并不比他们高明,捕捉战机的眼力甚至还要略逊于他们,但是只要他那根球杖挨着了马球,那等运用自如的本领,实实地比他们要高明许多。

见他们敬来敬去的颇为热闹,丘神绩朗声笑道:“方才薛师与某有言,俟上元鞠赛之后,就要让楚狂歌重返禁军,你们甚为欣赏的这位小兄弟也要还俗入我军中,来们就是袍泽弟兄,说不得击鞠场上还要成为伙伴,大家很快就是一家人了,不妨互通名姓,认识一下。”

那十名击鞠高手听了丘神绩的话,登时热闹起来,纷纷举杯自报姓名,杨帆这一听倒真是大吃一惊,原来这十人中倒有一大半是门庭显赫的官二代。

第一百二十一章 脱胎换骨

坐在将校首席的是一个年轻人,二十五六岁年纪,头发是暗红色的,肤色白皙,鼻尖如锥,眼瞳浅蓝,五官俊美,一看就是个胡人。因为他的面相与其他将校不同,所以一开始杨帆就比较注意他,方才在场上击鞠,禁军之中也以此人最为骁勇。

他正拿着一块手抓羊肉啃得开心,听见丘神绩说要互相通报名姓,便拿起一块毛巾擦擦嘴巴擦擦手,笑哈哈地向对面众僧抱了抱拳,朗声道:“各位大师请了,本人阿史那斜瑟罗!有个汉人名字叫罗克敌,请多指教!”

丘神绩捋须道:“斜瑟罗是右卫大将军、蒙池都护,统辖弩失毕五部。呵呵,若论官职,斜瑟罗犹在老夫之上呢,只是此番不是领军打仗,而是较量击鞠,不叙军中职阶,老夫占了一个老字,承斜瑟罗将军礼让,让老夫坐了上席,哈哈…。”

丘神绩虽然说得很客气,神气之中却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敬意。

因为斜瑟罗是现任的西突厥可汗,突厥分裂之后,西突阙渐渐势微,东突厥重新崛起,势力大张,西突厥在东突厥的压迫下,领土越来越小,势力越来越弱,不得不托庇于大唐。

而大唐也需要扶持西突厥来牵制东突厥,所以才收留了他和他的部落,斜瑟罗是托庇于唐,寄人篱下,不管大唐封他个什么官,都只是一个虚衔,他真正能指挥的只有他的部众。而丘神绩论官职虽比他略小、一些,却是武后的亲信,金吾卫的大将军,权柄远在斜瑟罗之上,自然不需看他脸色。

斜瑟罗之后坐在第二席的是一位三旬左右身材魁梧的大汉,这人浓眉阔口,一副方正的国字脸,俟俐瑟罗说罢,他也微笑抱拳简洁明了地介绍道:“在下薛讷,现任右羽林卫中郎将之职!”

第三个人身材矮壮五官较平,但是一双眼神十分锐利,他也抱拳道:“在下李湛,现居北门宿卫中郎将一职。”

第四个人身材魁梧坐着也似一座山般雄壮,那体形堪与楚狂歌媲美,他的鼻尖较高眼窝较深,看起来也有一些西域血统,果然,他自我介绍说:“在下野呼利,现任左羽林卫中郎将之职!”

第五个人面容清翟白皙,少了些武人的悍猛,多了几分文人的儒雅,但是杨帆可是记得清楚,此人在球场上打法非常凶猛与此时的儒雅判若两人,他也微微一笑,向对面众僧拱一拱手,道:“在下姓狄,名光远,现任奉哀卫郎将之职!”

接下来第六个人看起来与杨帆年纪相仿,也是未及弱冠,五官端正眸正神清,长了一张很讨喜的英俊面孔。他笑吟吟地揖了一揖,说道:“在下王同皎,现任左骁卫果毅都尉之职!”

这六人之后分别是魏勇、黎大隐、吕颜、高初,这四人中魏勇是校尉,黎大隐是旅帅,吕颜和高初官职最小,如今还只是个队正。如此看来,这些人的坐席位置,是完全按照他们的官职高低而设的。

这四人中,魏勇和黎大隐杨帆已经熟悉了,那吕颜却是个约有二十六七岁的青年,唇上微鬃,神情略带冷肃。另一个队正高初比吕颜还小着几岁,眉清目秀,丰神俊逸,他向对面众僧介绍了自己的身份之后,便向杨帆挤一挤眼眼,微笑道:“旁人不知首座大师的名声,在下可是久仰大师英名了。”

杨帆讶然道:“高兄几时认得在下?”

高初笑道:“今日实是初次相见,不过首座大师的名号,我早听舍妹说过了。舍妹心高气傲,一向不肯服人的,不过对首座大师您的蹴鞠之技,她可是由衷的佩服呢。”

杨帆迟疑道:“不知高兄令妹是……?”

高初道:“舍妹高莹,现在宫中担任女卫,首座去宫中蹴鞠时,可是不止一次从舍妹脚下断过球,气得舍妹回来直向我哭鼻子,怎么首座现在却佯作不识呢?”

杨帆失声道:“啊!我想起来了,原来那位姑娘是高兄的小妹,哈哈,令妹的球技也是相当高明,令在下佩服的很呢。”

吕颜打趣道:“听你们这么一说,倒是个不打不相识的场面。高初,我记得令妹还不曾许配人家吧,你看首座大师一表人才,想不想就此认做个妹婿。”

堂上众人听了都笑,七嘴八舌跟着起哄。高初也是个豪爽的性子,不以为忤,哈哈笑道:“我那妹子在内卫可是官居校尉的,比我这位兄长还要出息一些。要想做我妹婿,怎么也得做个将军才行啊。”

他们这番说笑原本没有什么,虽说杨帆现在一身袈裟,可是方才也说得明白,上元节后,他就要还俗从军的。可是这里毕竟是方丈禅堂,杨帆现在毕竟还是一个披着袈裟的和尚,而且恭为白马寺首座。

他们如此说笑,一旁端酒递肉、侍候饭局的一浊道人可看不顺眼了,他站在墙角,捻着山羊胡子,摇头一叹,喃喃自语道:“唉!真是乱七八糟、乌烟瘴气……”。

等众人笑谈几句之后,丘神绩又接过话碴,替这自报名姓的几个人补充介绍了一番,原本听他们自我介绍,个个都是军中将校,杨帆也不觉得怎么,这时一听他们的身世背景,却也不禁为之动容。

斜瑟罗是现任的继往绝可汗,弩失毕五部首领,那就不用说了,这是世袭罔替的突厥贵族,其余几人竟也多是出身豪门世家。

薛讷,大唐名将薛仁贵之子。

李湛,前宰相李义府之子。

野呼利,右羽林卫大将军李多柞的女婿。

狄光远,冬官(工部)侍郎,江南巡抚使狄仁杰之子。

王同皎,五姓七望中太原王氏嫡系族人。

只有剩下来的四个人魏勇、黎大隐、吕颜、高初,似乎没有什么显赫的家世地位,所以丘神绩没有刻意地进行介绍。

听丘神绩介绍了这些人的家世背景,楚天歌不禁往杨帆身边靠了靠,低声道:“这些人背后都有一个庞大的家族,我看他们甚是钦佩你的技艺你不妨与他们好生结交一番,这与你的前程大有稗益!”

杨帆含笑不语只是飞快地暖了一眼盘膝坐在罗汉床上的丘神绩,心中暗忖:“还不知我会在官场上待多久呢?”

丘神绩没有注意到杨帆那意味深长的一眼,径自双手按膝,对禁军众人道:“方才老夫与薛师计议过了,你们这些时日就留在白马寺,专心练习击鞠间或与白马寺众切磋一下,待上元击鞠赛事结束之后再各归本部。至于斜瑟罗将军么……”。

丘神绩探询地望了一眼罗克敌,罗克敌欠身一笑,道:“克敌如今只是咱们禁军抽选的一名击鞠球手,一切遵从丘大将军安排就是!”

丘神绩哈哈笑道:“那好,将军如无要事,便也留在这里吧口老夫离开之后,这里的一切就由斜瑟罗将军负责。嗯,一会儿各位可以先回去一趟,看看有什么没有交代清楚的、有什么需要取用的,都赶紧办好,从明儿开始,你们就长驻白马寺,直到上元灯会!

※最※快※精※校※文※字※更※新※百※度※醉※枕※江※山※吧※

清晨,林中的树木、青草、石塔,都挂着一层浅白色的秋霜。

晨雾在林间缭续j天空灰蒙蒙的,晨星已经隐去,太阳还未出来。

马桥手中持着一口戒刀,对着面前的空气很认真地一刀刀劈着。

今儿他起了个大早,满心欢喜的以为杨帆要传他什么高妙的武功还很担心凭自己的资质能否领悟,却不想杨帆教给他的东西竟是如此简单。

杨帆拿了口戒刀来,站定身子,呼地一刀劈出,便把刀丢给他,叫他有样学样地练劈刀。这一早晨,他没干别的,就是扬刀、劈下、收刀,再扬刀……。

在他劈了几十刀之后,抱臂站在一旁观看的杨帆走过来,就握刀的姿势、出刀的角度、运刀的力道,和做这一连串动作时的呼吸诀窍对他说了几遍,等他记住以后,依旧要他继续练劈刀,然后就自去林中练武了。

这么简单?

这就是武功?

光着脊梁,枯躁、机械地一下下劈砍着,马桥渐渐产生了疑惑。

不知什么时候,一身短打的杨帆从晨雾间走了回来,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他练刀,当马桥的精力不再集中,手中的刀劈下去时也有些懈怠的时候,突然说道:“其实武功并没有什么神奇的,练武也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武功,说到底,练的只有两样,一是身体,二是技巧。身体,要训练你的力量,让你的力量远超于常人;要训练你的反应,让你的六识远比常人更敏锐:而技巧,则是一代代前辈千锤百炼提炼出来的搏斗技巧。

我现在让你练的,就是臂力、腰力和腿力,以及它们之间的配合与默契,你每一刀都按照我所教你的法子认真练下去,那就不仅仅是对身体的锻炼,还有运刀技巧、呼吸技巧的锻炼。

曾经,我在巨浪中站桩,一站就是三年。吃得苦中苦,方成人上人,你要想出人头地,那就继续练下去,你现在多吃一些苦,将来才会多享一些福。如果你坚持不下去,那还是算了吧!”

马桥深深地吸了口气,双腿一分,脚下重新扎了下去。他的刀比刚才挥得慢了,但是每一刀劈下去都很认真,他完全按照杨帆的要求,无论是握刀的姿势,还是收刀出刀的动作,每一刀劈下都用尽了全力。

一刀,一刀!

一百刀,一百刀!

他的胳膊已经肿了,韧带似乎有些拉伤,若不是那肩上、臂上传来的痛楚刺激着他,他几乎要以为那握刀的手臂已不属于他,但他依旧咬牙忍着,他的动作越来越慢,有时收刀之后,要调整几个呼吸,才能调动全身的力量,努力劈出让他满意的一刀。

太阳出来了,照着他的一身大汗,阳光映着汗水,闪闪发亮,他依旧咬牙坚持着,认真地劈出每一刀!钟声响了,晨起的钟声在整个洛阳城里回荡,

这个早晨,也许在某个坊里,正有某个坊丁扣着眼屎,河马似的打着哈欠,一步三颤地去开坊门,但是那个人一定不会叫做马桥!

第一百二十二章 意气相交

每天上午,白马寺众和禁军高手都会举行一场对抗赛,下午则各自进行训练。

对白马寺的和尚们来说,同这样的强队比赛,绝对是一个飞速提高的过程,几乎每一场比赛结束,他们都能从中学到一些东西,悟到一些东西。这些体会或者不能马上转化为实质的提高,但它记忆在你脑海里,就有被消化吸收的时候,那时候,就能大幅提高你的实力。

对薛讷、狄光远等禁军高手来说,同白马寺众的较量也并非全无帮助,他们是由禁军的击鞠高手里层层选的,在平时内部的对抗中,对其他人的水平一清二楚,而杨帆和楚狂歌他们并不熟悉。

这两个人一个打法粗犷,一个技术细腻,正是以前他们所不熟悉的类型,所以每次较量时,为了加强对抗,他们都撤去一半的队员,只出场五人,以五人对十人,全力比赛,这样双方的实力就差不多能够保持平衡了。

这些日子,马桥几乎已完全被人忽略了,没有人注意到他在哪里,他从来就不是别人关注的焦点。每天,马桥都会在寂静无人的塔林里练功夫,等杨帆他们从球场上下来时,又是土又是汗,而马桥也会于此时从塔林里面出来,同样湿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白马寺后有一道山泉,秋天虽然冷了一些,但是正午时分还是有几分暖意,再加上他们体魄强壮,在泉水边**着健壮的身躯沐浴,倒也不嫌寒冷。

一上午的比赛结束之后,杨帆等人三三两两的来到泉水边沐浴,马桥也恰与此时迈着疲惫的步伐从塔林中出来。

杨帆和马桥站在一处水窝子处沐浴,杨帆舀起半桶水,哗地一下浇在头上,又拿起丝瓜瓤子搓洗着胸膛,对马桥道:“你能这般刻苦。我就放心了。不过,过犹不及,每天练一上午足矣,下午和晚上就不要练这个了。回头,我再教你锻炼腰力和腿力的方法。来,帮我搓搓背!”

马桥接过瓜瓤,杨帆扶着一块岩石,马桥一边用力地给他搓着后背。一边道:“好!这几天练下来。我感觉出刀时的确有些不同了。我说不太清楚,倒不是自己的力气一下子大了多少,就是感觉……

嗯!以前一刀劈下去。我只能使出手臂的力量,而现在,好象全身的力量都能集中在手上。籍由劈下的一刀发挥出去。不但出刀有力,而且速度奇快,你教的法子果然高明。我想,我就专心练功夫好了。

军队里,毕竟是最讲究本事的地方,就算是薛讷、狄光远他们,固然有一个了不起的老子,可是人家自己也是有真本事的,只有练出一身真本事。才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杨帆笑道:“这就对了。回头我陪你回修文坊一趟,把你的打算告诉大娘,大娘知道了一定很开心,也省得她总是折腾那些小玩意儿,大娘年纪大了,眼神又不好,你要娶媳妇。还是凭自己的本事吧!”

马桥给杨帆搓完了背,换了杨帆给他搓,马桥手扶着岩石,半弯着身子,道:“嗯!我听你的。你有一身好本事,看样子丘大将军也很赏识你。你将来一定会大有出息的,咱们兄弟一块儿从军,有朝一日,都做个大将军,光宗耀祖,福庇子孙,哈哈哈……”

两个人开心地笑起来。

“你们在说什么,笑的这么开心。”

楚狂歌趟着溪水走过来笑问道,未等他们回答,又道:“黎大和魏三跟我多年不见,要邀我出去吃酒,吕颜和高初也要一起来,怎么样,你和桥哥儿要不要一起来呀。”

杨帆问道:“可已定了去处?”

楚狂歌道:“他们两个长在军中,并不熟悉这洛阳城中酒家。某平日所去的,都是小饭馆儿,出了白马寺,咱们现找一家就走了。”

杨帆笑道:“我倒知道一个去处,环境清幽,酒菜味道也不错。”

楚狂歌笑道:“好啊,那就劳你带路了。”

杨帆在马桥上拍了一把,笑道:“别撅着了,再搓就搓掉皮了,快穿衣服,咱们吃酒去!”

杨帆洗罢,穿上衣服,提着木桶和洗漱用具回到白马寺,还没进禅房,王同皎就骑着一匹白马,笑嘻嘻地迎过来,向他打招呼道:“小帆,罗将军、薛大哥我们要去‘金钗醉’吃酒,要不要一起去。”

杨帆与他们几天的接触下来,已经发现他们这十个禁军击鞠高手,基本上是分成两拨的。罗克敌、薛讷、狄光远这些官宦子弟是一派,黎大隐、魏勇、高初、吕颜是一派,这个派倒不是说两边是对立的,而是他们坐卧行走自然而然地就会聚集到一起。

所谓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不同的出身、家世、地位,使得他们之间自然而然地形成一种差距,所以也就形成了不同的社交圈子。

杨帆怔了一怔,答道:“不巧的很,在下已经与狂歌兄等人约好一起出去吃酒,改日有机会再与薛兄、王兄等畅饮吧。”

王同皎微微有些意外,打个哈哈道:“也好,那就改日再聚,我们先走啦!”

庙门处,罗克敌、薛讷等人已经骑在马上,看样子就等他了。

王同皎打马离开,马桥急道:“你这呆子,人家好意相邀,你为何拒绝?这些人不是王侯之子,就是将相门人,你若能与他们结交,以后于你前程该有何等助益,你怎么……”

杨帆淡淡地道:“我既答应与楚兄一起出去,岂可爽约?走吧,咱们准备准备,也要出门了。”

这时,楚狂歌已经从他的住处走出来,远远看到了王同皎与杨帆交谈的一幕,随即他们就策马离开白马寺,绝尘而去。楚狂歌走过来道:“王都尉怎么了?”

马桥脱口道:“他们邀请小帆同去吃酒,这个呆子却拒绝了。”

楚狂歌大为意外,深深地望了杨帆一眼,道:“这些人非富即贵,你实不该拒绝的,若能与他们称兄道弟,于你仕途帮助极大。咱们兄弟何必外道,想要吃酒,不是有得是机会么?”

杨帆笑道:“楚大哥也来作那俗人言语?不要再说了,你看黎兄、魏兄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咱们这就出发吧!”

※※※※※※※※※※※※※※※※※※※※※

洛阳城南的归德坊,一片静寂的树林中,那座二层的红色小楼依旧矗立在那儿。

林中落木萧萧,常青的树木也染上了深秋的气色,色彩变得深沉而黯淡下来,于是,那红色的小楼便少了几分鲜丽,透出几分萧瑟。

这座酒楼本来平时客人就少,只有坊里一些失意的文人、宦途坎坷的小吏在此忧风伤雨、吟诗作赋,发泄他们满腔的酸气,此时人就更少了。

杨帆、楚天歌、魏勇、黎大隐、马桥等人一路快马赶来的时候,小楼里空荡荡的,根本就没有一个客人。

突然来了七位客人,老掌柜的也没有露出什么惊喜之色,大概是住在这林中,天长日久居然有了开阔的胸襟和出尘的心思,颇有些宠辱不惊的感觉。

这倒正合杨帆等人心意,虽然因为客人一向就少,近来更少,酒馆的食材准备不足,没有什么丰富的菜肴,不过这儿的酒还是挺好的。几个拼盘,两坛美酒,七个人独霸了二层小楼,大口喝酒、大声谈笑,轻松快意的很。

“大哥,这第一杯酒,小弟先敬您。小弟已多年点酒不沾了,可今日……小弟必须得破戒喝个痛快,小弟我……”

黎大隐说到这里,声音忽然哽咽起来,两行泪水顺着他毛茸茸的大脸淌下来。

楚狂歌蹙起眉头,不悦地道:“大隐,你这是做什么,那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你我兄弟重逢,本是一件好事。你若总是把这件事挂在嘴边儿上,我可不自在得很。”

魏勇忙举杯道:“大隐,楚大哥马上就要重回禁军,咱们兄弟又要在一起了,这是喜事啊,今日咱们算是为大哥贺喜,也算是提前接风吧,如此喜事,不要哭哭啼啼的,好不晦气!”

“好好好,今天是大哥的喜日子,兄弟……兄弟不说啥了,兄弟敬大哥一杯!”

黎大隐笑中带泪地举起杯,颤抖着嘴唇一饮而尽。

楚狂歌拍拍他的肩膀,也举起杯将一杯酒饮下,其他三人各自陪了一杯。

魏勇举杯倡议道:“这第二杯酒,咱们敬杨兄弟,老弟,转过年来咱们就是袍泽兄弟了,薛师和丘帅对你这般器重。你一旦入伍,前程不可限量,令人羡慕啊,这杯酒,你一定要干。”

杨帆笑吟吟地举起杯道:“魏三哥,咱们兄弟之中,我年岁最小,资历最浅,哪当得起你们敬酒,该当我敬你们才是。说起薛师和丘师的器重,呵呵,击鞠场上的功夫,不过是娱人一笑的小道,不足挂齿。可万万比不得你们几位沙场百战立下的功劳,几位兄长都是庶族寒门,如今能有这般地位,靠的都是实打实的军功,小弟打心眼里佩服!”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有一种历史叫童话

楚狂歌笑道:“你如何当不得我们敬这一杯酒?不说别的,就说你能拒绝薛将军的邀请,陪我们几个人到这里吃酒,这般行为就没有几个人能做得出来。坦白说,如果他们邀请的人是我,我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推了这边的酒宴,赴他们之约!”

黎大隐奇道:“大哥在说什么?”

楚狂歌把杨帆方才拒绝与薛讷等人聚会的事情说了一遍,黎大隐讶然道:“多少人想尽办法,也不能得到这班人的认同,成为他们的一份子,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你竟然拒绝了?”

魏勇也微微露出讶异和钦佩的神色,说道:“薛讷是咱大唐名将薛仁贵之子,你可知道我大唐军中有多少将帅出自薛大将军门下?李湛是前宰相李义府之子,李义府虽然已逝,可他当年任吏部尚书多年,不知有多少官员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在朝中也是树大根深。

野呼利,那是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的女婿,狄光远那是冬官侍郎狄仁杰的公子,王同皎是太原王氏的嫡子长房一脉!杨兄弟,你可知道,你若能被他们赏识接纳,你的前程将不可限量。”

杨帆无奈地道:“咱们正喝得高兴,怎么又说起此事了。诸位兄长没有豪门世家为倚仗,还不是一样出人头地?”

吕颜听了放下酒杯,叹道:“杨兄弟,你太天真了!不错,我们在军中的确也任了一官半职,可是你可知道我们要比人家多付出多少倍的努力?同样的战功,如果我们有他们那样的身世背景,现如今又何至于最高只做到一个旅帅?”

这句话正说到几个人心里去,众人不由纷纷点头,吁叹不已。

黎大隐道:“是啊!人家有个好老子,这官儿就比咱们升得容易。咱们都是平头百姓,要出头,大不易呀。我黎大隐要是也有人家这样的身世背景。当年何至于受上官欺压,又何至于连累楚大哥……”

他顿了一顿,又看了魏勇一眼,指着他笑道:“不过,要说这身世背景,却也不可一概而论,呵呵!咱们是平头百姓,魏三可不是。魏三同样出身豪门。论家世不比那些人低呢,可惜,他这家世反而成了他的拖累。要不然。就凭他在平息稽人白铁余造反时的战功,和追随程务挺将军反击突厥一战时,以五百军将硬撼敌军三千精骑的大功。现在起码也要升为郎将了。”

杨帆听了很是意外,问道:“哦?不知魏三哥是什么出身?”

魏勇阻之不及,黎大隐大嘴巴,已经先行说了出来,这时听杨帆询问,略一犹豫,便自失地一笑,道:“我是巨鹿人,家祖魏公。单名讳一个征字!”

杨帆怔了一怔,肃然起敬道:“原来魏三哥是郑国公后人?失敬,失敬!”

郑国公就是魏征,缘何魏勇是魏征后人,反而成了他立功升职的阻碍了?这就要说到那对千古君臣的优秀典范:李世民和魏征了。李世民和魏征是史书为后世君臣树立的一对君臣典范,然则两人的关系是否真如史书中标榜的那么单纯呢?

其实不然。

魏征固然有才,可李世民麾下人才济济。并不缺人才,魏征至少是比不上房玄龄、杜如晦的,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杀兄屠弟,夺取皇位后。为何竭力招揽他?最主要的原因是:政治需要。

那时大唐国内国外都不安定,梁师都等割据势力尚未彻底消灭,李建成、李元吉余党散布各地。归顺的隋朝旧臣和各路反王的势力人心未定,突厥大军虎视眈眈、近在咫尺。这时候,大唐内部绝对不能乱,他必须争取一切势力的支持。

当时大唐国内最大的势力是什么?是山东士族(太行山以东的世家高门)。魏征所在的河北巨鹿魏氏,从北齐以来就是山东士族中的一个名门望族。

山东士族的力量太庞大,李世民既要利用,又要防备,靠谁来制衡山东士族?当然是山东豪杰。山东豪杰是隋末天下大乱时蜂拥而起的山东义军领袖,他们在降唐之后转化为山东地区的新兴地主。

魏征出身于山东士族,算是士族的一份子,同时他又是参加了瓦岗寨起义的义军领袖,属于山东豪杰中的一员。如今他又是李建成东宫势力的谋臣之首,由此使他成为联系三方势力的最佳人选,以李世民的眼光,怎么可能对这样一个人杀而不用。

不过,李世民利用魏征,虽然达到了安抚山东士族,拉拢山东豪杰,接收李建成东宫势力的目的,却也在其他方面给他造成了一些阻碍。

比如李世民想夺回趁中原内乱而被高句丽占据的辽东汉四郡,就遭到了魏征的激烈反对。一旦开战,山东地区首当其冲,所受的徭役赋税必然加重,影响整个山东地区的利益,李世民放弃攻打高句丽,与其说是受了魏征的谏阻,不如说是他看到了整个山东集团强烈反对的决心。

后来李世民准备登泰山封禅,魏征又是坚决反对,说此举劳民伤财,此举固然是劳民伤财,但是魏征的反对也不乏更深一层的政治原因,因为山东集团不希望以皇帝为代表的关陇集团籍封禅之机进行势力渗透,染指山东。

李世民很清楚魏征的背后是什么力量,而他即位日浅,国家未安,还不能硬撼这股强大的力量,所以不得不一次次违心地接受魏征的“犯颜直谏”。不过……在李世民“百忍成佛”的同时,那股怒火也在他心里不断地累积着。

明面上,这对君臣依旧很默契地在天下人面前上演着“明君与贤臣”的政治秀。李世民称帝十年之后,天下渐趋稳定,他的力量也越来越强,魏征的利用价值已经不大,就被他赶去修史了,同时开始着手削弱山东集团。

魏征死后,李世民与他结成了儿女亲家,这场让他和魏征都获得了巨大利益的政治秀本来可以很完美地画上一个句号,不料这时接连出了两件事都与魏征有关,李世民积压多年的怒火终于爆发了。

一件事是,由魏征大力举荐的杜正伦、侯君集两个朝廷重臣先后出事,一个落马贬谪,一个谋反被杀。李世民开始怀疑,魏征举荐这两个人究竟是否出于公心。之后,他又意外地听到了另一件叫他忍无可忍的事情:

原来魏征每次进谏,都把他的奏章抄录一份副本,送给由他亲口举荐的史官褚遂良留存。李世民杀兄屠弟,逼父让位,这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他干涉修史,篡改史书,多次向史官询问起居注上都写了些什么事,甚至强索起居注,一定要亲自看一看才放心,就走出于这种道义上的危机感。

而今竟听说魏征在做这种事。魏征想干什么?他想博取清史留名,却把污名留给我么?是可忍孰不可忍,积压在李世民心头多年的怒火像火山一般爆发了!怒不可遏的李世民提着大铁锤,亲手砸烂了魏征的墓碑,儿女亲事自然也一并告吹。

虽然贞观十八年李世民第一次亲征高丽失败,于是重新为魏征立碑,并慰问他的家眷,也不过是修复自己的面子,重塑纳谏惜臣形象的另一场政治秀。与魏家的儿女婚事终究没有再提,魏家子孙实际上依旧受到冷落。

千百年来,李世民和魏征这对明君诤臣之间的佳话被广为传颂,谁又知道这背后同样也是丝丝入扣的名利场上的争斗呢。一段明君和良臣的传说,一对政客相互利用的典范。

有一种历史,叫童话。

不幸的是,我们所知道的历史,常常就是一个童话或者说是一个神话。就像尧舜禹的禅位,温情脉脉下掩盖着的是血淋淋的逼宫、兵谏和夺权。而在童话里面,王子和公主始终过着单纯而幸福的生活。

魏勇长吁短叹地说出这些年来的酸甜苦辣,其他几人听了都心有戚戚焉,唯有杨帆却举杯笑道:“小弟拒绝了王都尉的邀请,诸位兄长还为小弟惋惜,如今听了魏三哥这番话,小弟却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

他向众人一扫,说道:“千古君臣,一段佳话,背后也不是那般单纯,何况你我?如果没有共同的志、共同的道,只是因为小弟击鞠之术出色,从而受到薛、狄诸位将军的青睐,就算百般迎合,就真能得到他们的敬重?

豪门世家,也是从平凡中起来,千百年前,他们还不一样是庶族寒门?我劝诸位莫要妄自菲薄,只要咱们肯努力,来日之天下,未必就没有你我风云际会之时!”

楚狂歌听得豪情万丈,举杯说道:“小帆言之有理!大家干杯,为了来日,咱们的天下!”

“干!”

“干!”

“干!”

这个秋天,归德坊林内,小楼之上,七个人,七杯酒,重重地碰在了一起。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上元佳节

日复一日,杨帆和马桥在白马寺一个击鞠,一个练武,从秋风落叶,渐渐迎来白雪飘飘。

元旦的时候,禁军中人都回去与家人团聚过年了,杨帆和马桥这对有名无实的和尚也向薛怀义告了假赶回修文坊,在马桥家里共度新春。

守岁、吃年夜饭,喝花椒酒,吃五辛盘,挂桃符,观赏驱傩舞,大年初一去“传座”,走亲访友,拜访邻居,热热闹闹地过了三天,回到白马寺后,依旧投入紧张的训练当中。

元旦之后就是上元,唐时的上元节似乎比春节更加隆重一些。这一回,连薛怀义也忙碌起来。上元节是整个洛阳城的盛大节日,那一天要有灯会的,不但民间富有人家要制作彩灯,就连官府衙门也要制作彩灯与民同乐。

这等出风头的事薛怀义岂能甘落人后,他早早就下了重金,聘请了许多高明匠人,一俟春节过去,这些人马上就被请到了白马寺,利用后院空旷地方制作一株大型灯树。

薛怀义对灯树的要求只有一个:它要最大,它要最亮,它要盖过整个洛阳城所有人的彩灯!

这些能工巧匠大多是当初薛怀义修建“明堂”和“天堂”时的能工巧匠,要制作一棵洛阳最大最漂亮的灯树有何困难,他们很快就设计出了一个方案,动手制作起来。

因为他们制作的场地就在白马寺后院,杨帆等人闲暇之余也会好奇地去观看,听匠人们说,这棵灯树,粗有十抱,高达百尺,最终制作完成后,可同时点燃九千九百九十九盏灯,燃烧一晚光是灯油就耗费靡巨,这样巨大的灯树,还真的只有薛怀义这个富得流油的和尚才制作得起。

不过,这样巨大的一棵灯树如果直接制作完成,没有人有办法把它从白马寺移到定鼎大街上去展示,所以在庙里制作时,是按六尺一层分开制作的,因此杨帆等人倒是无法一睹它的壮观。

时光匆匆,上元佳节就在白马寺众的艰苦训练和期待中一天天临近了。

终于,上元节到了,这是所有大唐人的盛大节日。上元节,朝廷特许解开宵禁,称为“放夜”,这三天大街小巷,茶坊酒肆灯烛齐燃,锣鼓声声,鞭炮齐鸣,百里灯火不绝,处处一片喜庆。

上元节时,宫里各种庆祝也多,所以头一天是不会安排击鞠比赛等娱乐活动的,比赛在即,大家也需要放松一下,与亲友聚聚,因此禁军击鞠队的成员此刻都已离开,各回各家,与家人团聚。

白马寺里这时候香火特别鼎盛,问题是方丈和首座都是半道出家的假和尚,根本不会也没兴趣理会这些事。也幸亏他们根本不理会这些事,那些施主檀越若是遇上薛怀义和杨帆这两个经都不会念的大和尚,还肯不肯掏香油钱可就不好说了。

宫中举行各种盛宴,薛怀义也要入宫去庆祝,他本来就没有当和尚的觉悟,也压根没把杨帆真当成和尚,入宫赴宴之前特意嘱咐,叫他们也尽管回去与亲人团聚,只是莫忘了明日的比赛就好。

楚狂歌被黎大隐生拉硬拽的,与他那班泼皮兄弟一同去庆祝上元了,杨帆和马桥把僧衣一脱,换上平常衣服,便回了修文坊。他们头顶光光未免不雅,不过这也好办,戴一顶羊毛毡皮的胡帽即可,到了傍晚,天还没有全黑,许多地方就已点燃了灯火,各个坊都是大门洞开,任由出入,马桥心急火燎的与杨帆随意吃了些“面蚕”,便约上江旭宁一块儿上街看灯。马家大娘和一帮老姐妹自然也要观灯的,不过她们岁数大了,只在坊里四处走走,老邻居们见见聊聊,并不离开太远,所以马桥可以放心地去街上玩耍。

二人赶到江旭宁家时,江旭宁也早已打扮停当,她穿了一身新衫子,头发挽得精致,眉毛修得纤细,虽然没有施什么脂粉,不过五官分明是精心打扮过的,至少那鲜艳的嘴唇肯定是涂了唇脂的,粉嘟嘟的甚是可人。

一见他们到了,面片儿便喜气洋洋地与他们一块儿上了街。大街上,彩楼、彩坊不断,灯坊、灯楼、灯廊、灯棚连缀数里,不管百姓人家还是诸般商铺,亦或达官贵人家里,俱都是张灯结彩,就连各部各衙各司各监,都设了经棚、搭了彩坊。

街上耍把戏的、卖小吃的,川流不息。上元佳节,士女无不夜游,这三天全都可以放段,平时难得一见的那些豪门千金也都在侍婢豪奴的陪同下上街观灯,以致整个洛阳城里车马塞路,人潮汹涌。

若是平时这般拥挤,难免有些性急的人会忍不住叫骂,不过如今是过节,要的就是这股热闹劲儿,倒是无人觉得不耐烦。每个人都迈着八字步,东张西望,指点笑谈,若是哪一户人家门前的灯轮、灯树、灯楼花样出新,样式精巧,更是吸引了许多人伫足观看。

有些卖爆竹的小贩用驴子拉着耸立如山的竹竿沿街叫卖,有些人家会端了火盆出来放在门口,掏钱买了爆竿堆在火盆上立即点燃,一时“噼噼”声不绝于耳。

宽敞的大街上,还有一些坊组织了青壮进行“牵钩”游戏,所谓牵钩就是拔河,中间立一杆大旗为界,两个坊各出数十个壮小伙子拉着绳索拔河,旁边无数的大姑娘小媳妇挥着手绢娇声呐喊助威。

最热闹的地方当然还是定鼎大街,大街中央,一轮巨大的灯树矗立在那儿,照耀得恍如白昼,灯座上“白马寺”三个大字赫然在目。灯下,有许多人击掌踏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几百男女手挽着手儿,围着灯树载歌载舞。

他们唱的调子很简单,始终就那么两段唱法,不过正所谓踏曲兴无穷,调同词不同,这本就是一种比较随意的欢庆游戏。如果你不怎么会踏歌舞也不要紧,仅仅是与别人手挽着手儿,绕着那灯树有节奏地跳跃、移动,能够应和上那短笛和羌鼓的节拍也是可以的。

当然也有一些年轻的姑娘,踏歌舞跳得非常好,随着羌鼓动人心魄的节拍,她们敛肩、含颏、掩臂、摆背、松膝、拧腰、倾胯,形成“三道弯”的妖娆体态,随之把一种婀娜妩媚恰到好处地呈现出来,叫人心为之醉,神为之驰。

“带香偎半笑,争窈窕。”说不尽的女儿味道,就在这踏歌舞中一览无余。

“我也去跳!”

马桥看得兴致勃勃,按捺不住地跟杨帆和面片儿说了一声,便兴冲冲地挤进了踏歌的人群。正在跳舞的人很开心地接纳了他,紧挽着的手儿松开了,顺势抄起了马桥的手,让他也加入了进去。

唔!左边一只小手,右边一只小手,温温软软,滑滑腻腻,都是小姑娘的手!

马桥这厮倒真是会挑,跳踏歌舞的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偏就窥准了时机,挑了个两个俊俏可爱的小姑娘正好跳到自己面前时插了进去。

杨帆摇头笑道:“桥哥儿还真是会挑。”

江旭宁不屑地一扬小瑶鼻儿,冷哼了一声道:“我看他是狗改不了吃屎!我买几个‘油锤’去,你要不要吃?”

杨帆一边拍掌和着羌鼓的节拍,一边随着踏歌欢舞的人们左右摇晃着身子,笑答道:“好!”

江旭宁从怀里摸出一个手帕打开来,里边包着十几文钱,江旭宁摸出几文钱,揣好手帕向一个卖油锤的小摊贩上挤去。当时还没元宵,不过这小吃“油锤”已然类似于后食的炸元宵了,它也是用糯米制做的一种甜食,江旭宁是个女孩儿家,自然爱吃。

江旭宁买了七八个“油锤”,托在油纸包里赶回来,“油锤”刚刚炸好还是热的,两个人一边看着舞蹈一边吃“油锤”。

这时,几个俊俏的少年公子也随着慢慢涌动的人流缓缓地行走在定鼎大街上,一路东张西望,笑靥如花。这几位小公子都穿着素淡颜色的襕衫,有圆领、有交领,头上有戴软脚幞头的,也有戴公子巾的,一个个容颜俊美、丰神如玉。

乍一看,这几位小公子颇让女孩子们为之惊艳,可是定睛再一看,就能认出这是一群易钗而牟的雌儿,因为她们并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眉眼五官的脂粉气,薄施脂粉,唇若涂朱,五官过于精致了些。

这些女孩子虽然穿着男装,可终究是一群女孩儿,女孩儿爱美,所以她们襕衫之下穿得都不太厚,以免显得身材臃肿,如此一来,那小脸蛋都冻得有些发红,不过她们的兴致显然很高。

“哇!你们快看那棵灯树,太壮观了!不知道这是哪个衙门做的,我还是头一回看见这么巨大的灯树!走,咱们快过去瞧瞧!”

说话的是个娃娃脸的小美人儿,脸蛋冻得红扑扑的,像一只可爱的红苹果,正是大内女侍卫兰益清,傍在她旁边的那几位“少年公子”,自然就是谢沐雯、高莹等一班人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巧相逢

“小帆,你有没有发现,马桥…好象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呢。”

江旭宁小口小口地咬着“油锤。”看着正在跳着“踏歌舞”的马桥,一脸若有所思地道。

“啥?啥不同?”

因为大街上太过吵嚷,杨帆没有听清楚,他凑到江旭宁身边,大声问道。

江旭宁大声说道:“我是说,马桥好象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呢。”

杨帆道:“怎么不一样了?”

江旭宁摇摇头,道:“我也说不清。我跟马桥从小儿一块长大的,对他再熟悉不过。虽然,他现在看起来还是跟以前一样,可是…,就是感觉有点不同。”

江旭宁歪着头想想,又补充道:“对了!是眼神不同,以前看着他,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心思里只有玩的念头,现在看他么,貌似有一点……,嗯……,男人的味道!没错,他不再像个小孩子了,有点……,像个男人了。”

杨帆笑了,他转过头去,看着正在兴高采烈地跳舞的马桥,他也感觉到马桥是真的有了很大的变化。他的性格没有变,依旧是一个天生的乐天派,该玩该闹的时候他还是一样没心没肺的穷开心。

不过,他做事时的态度司以前不一样了。同样的一件事,他以前做和现在做,有了一种截然不同的味道。现在,他不管做什么事,都多了一份认真、一份思考,一份对目标的执着,人生总要有一个目标的,如此,你才不会像没有舵的船一样迷失了前方的路。

杨帆看着马桥,马桥拉着两个小姑娘的手,一前一后地扬着,和着节拍踏着步子见杨帆向他望来还做了个鬼脸。

杨帆笑道:“桥哥儿打耳上元节之后,跟我一块儿加入禁军。”

“加入禁军?”

江旭宁惊奇地道:“禁军是那么好当的么?”

杨帆道:“宁姐,你也不看看我们的后台是谁,那可是白马寺主薛怀义,他说一句话加入禁军有什么难的?”

江旭宁看看远处的马桥,又看看杨帆,不敢置信地道:“你们?你们俩当禁军?”

杨帆笑道:“不行么?我们两个,不见得非得是一辈子做坊丁的命吧。”

江旭宁高兴起来,道:“那当然!不过你们两个突然有机会做禁军,真的是叫我挺意外的。好,太好了,你们两个,终于有了出息,尤其是马桥,这家伙呀……。”

江旭宁看了眼远处的马桥,欣慰地笑了芜

杨帆瞟了她一眼,悠悠地道:“宁姐与那姓柳的已然是了断了婚姻,有没有想过…。”

“想什么?”

杨帆向马桥扬了扬下巴微笑道:“有没有想过,做咱们这位未来的大将军夫人?”

“就他?”

江旭宁习惯性地给了远处的马桥一个白眼儿,再仔细看看他,白净的脸颊却没来由地红了一下,习惯性地嘲讽他的话竟然没有说出口。

“给我还给我,你这冇两个小王八蛋!”

马桥突然甩开两位姑娘,向杨帆和江旭宁这边跑过来,两个小孩子嘻嘻哈哈的跑在他前面,猫着腰从杨帆和江旭宁中间钻了过去。

原来,这场上几百人载歌载舞的场面虽然壮观,但是歌舞中也不免有人会掉落各种东西,当然,一般「百度贴吧醉吧文字」太贵重的东西照看的好不大会掉落,即便是掉了一枝钗子,一般也是木制的,不值几个钱。

所以就有一些小孩子,专门在踏歌的人身边转来转去如果掉了什么东西,他们就会捡走马桥头上戴了羊皮的胡帽,头上没有一根毛,光溜溜的挂不住帽子了,他又跳又颠的一通歌舞,那胡帽就掉到了地上,被两个小家伙捡走了。

小孩子身材小,在人群里穿来穿去的鱼一般灵活,马桥只追了几步就找不到人了,他垂头丧气地回到杨帆和江旭宁身边,摸着光头道:“踏了会歌而已,就把帽子丢了,真是晦气!”说着伸手就去面片儿手中拿“油锤”。

江旭宁“啪”地一巴掌打落他的手,拈起最后一块油锤”亨了一声道:“拉着人家姑娘的手,跳得不是很舒服吗,你还是继续跳舞去吧。来,小帆,张嘴!”

“啊ヒ~”

杨帆扮起了乖宝宝,把嘴巴张得大大的,江旭宁把最后一块“油锤”投到了他嘴里。

※※※※※※※※※※※※※※※※※※※※※

杨帆一行三人之中,他的年纪最小,可是说到人生的阅历,命运的起伏,比他年长的马桥和江旭宁远不能与他相比。

马桥和江旭宁,是洛阳小巷古墙头上的一丛小草,见到的最远的风景,也超不过那一角屋檐,而杨帆却是飘泊在大海上的一丛水草,经历过比他们宽广千百倍的天地,所以他的见识比这两人更高”心志比他们更成熟。

同样的,在谢小蛮一行人中,或有年龄比小蛮大的,但是论到心志之成熟,却鲜有能与她相比的,虽然她的神情动作有时候看起来娇美中也带些童稚,但是大多数时候,她要比同伴们文静一些。

此刻正值上元灯会,定鼎街头热闹非凡,伙伴们叽叽喳喳,议论的是哪盏花灯更漂亮,哪个刚走过去的姑娘肩上的披帔很华丽,哪儿正在演奏的音乐很动听,而小蛮注意的却是天上的雪。

天空中正在下雪,雪花不大,轻轻袅袅的,那种淡远的意境,与一盏盏灯笼散发出来的红色的光相映和,特别的让人着迷。

飞舞的雪花、迷离的灯光、喧闹的人群,拔河的号子、歌舞的音乐,爆竹的噼啪,构成了一副有声有影、有静有动的优美画面,漫步在这副画面之中,谢小蛮的心境就像夜空中那轮玉盘一样的明月般孤寂。

在她这个年纪的女孩,或者追求美丽的衣服首饰、或者憧憬自己将嫁的郎君,一些小小的喜悦,就能充满她们小小的心灵。问题是,小蛮的心灵早已被一个人填满了,那一个人的生死与命运已成了她唯一的牵挂。

妞妞所受到的教育与杨帆截然不同,杨帆在那个年逾百岁的老人开导下,从来没有让童年的磨难在他心里留下什么阴影,他积极、乐观,憧憬美好的未来,他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也没有忘记追求快乐的人生。

而小蛮在谢大娘的教导下,从校葫受到的教育就是专注和专一。一旦决定了一件事,就一定要完成它,要心无旁骜。所以她的思想和杨帆截然不同,她已习惯了用这样的定性思维去做事。

所以,她很少会感到快活,除非找到她的阿兄,了结这段心愿,否则,恐怕她一生一世都会背负着这个责任,而没有余力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莹姐,你看那只鲤鱼灯,咦?”

兰益清信手指去,手指却突然停在空中,她仔细看了看,讶然道:“莹姐,你瞧,你快瞧,那个家伙是不是那个光头小和尚?”

兰益清口中的光头小和尚,指的就是杨帆。杨帆在宫中几次蹴鞠,虽然以整队实力来说不如大内队,但是他个人的高超球技却折服了宫里的这些姑娘口最近杨帆勤练击鞠,没有去宫里,这些姑娘们踢球时常会想到他,议论他。

光头小和尚,就是他们给杨帆起的绰号。

兰益清掐着小蛮腰,气愤地说道冇:“还是白马寺首座呢,果然是个不守清规的贼和尚!你看,他换了俗家衣裳,鬼鬼祟祟的,还跟一位姑娘在一起呢!”

“哎呀,真的呢!”

其他几位姑娘顺着兰益清所指的方向看去,顿时叽叽喳喳起来。

“真的是他,确实是他!”

“嗬!我咋觉得他戴上帽子不如光头漂亮呢?”

“你个花痴!看什么呢,这种不守清规的臭和尚。”

“嗳,你还别说,他旁边那位姑娘挺俊俏的呢。”

姑娘「百度贴吧醉吧文字」们七嘴八舌,好奇看热闹的心思占了七八成,别看她们一口一个臭和尚,其实对杨帆并不反感,杨帆可是修文坊里下至八岁,上至八十,老中青幼四代妇女公认的妇女之友,那魅力可不是盖的。

对于这个和尚身边领着个大姑娘的行为,姑娘们没太往心里去,谁有闲心义愤填膺地装卫道士,只要人家你情我愿,干卿何事。谢小蛮忽见伙伴们聚在一块儿叽叽喳喳,又不像是看见了什么标新立异的花灯,不由停下脚步,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高莹道:“小蛮,你瞧,那个人是不是光头小和尚?”

谢小蛮抬头一看,不由微露讶色。

这时,兰益清已经把小胸脯一挺,骄傲地迎了上去。

“站住!”

兰益清把俏巧的尖下巴微微一扬,瞄一眼江旭宁,仿佛“捉奸在床”般得意洋洋:“哼哼!弘**师,你这是往哪里去呀?”

马桥把大光头一晃,从杨帆身子后面绕了出来,悄喜地道:“哎呀!兰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兰益清怔了怔,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大光头,纳闷地问:“你是谁?你认识本姑娘吗?”

第一百二十六章 雌儿当雌伏

马桥受伤地道:“我啊!兰姑娘不认识我了么?当初我还送了你一个球,被我的兄弟们一顿好打!”

也难怪兰姑娘没认出他来,马桥就只参加过一次蹴鞠,从此以后就连摇旗呐喊站场边的资格都没有了,兰益清对他哪有什么印象。所以方才他虽走在杨帆身边,众姑娘也自动把他当成了路人甲。

他这一说,兰益清倒真想起了他,顿时便有些泄气,她还以为抓到了光头小和尚的什么把柄,既然这头秃驴也在,恐怕光头小和尚与那位姑娘就不一定是情侣关系了。

江旭宁见这位俊俏的小姑娘拦住了他们去路,忍不住好奇地向杨帆问道:“小帆,这位姑娘是谁啊?”

杨帆道:“这位兰姑娘,是那里边的人。”他挑起大指,往宫城方向指了指,又对江旭宁笑道:“兰姑娘球踢得极好呢,小弟与她蹴鞠,险些就落了下风。”

事实上,兰益清球踢的虽好,却远不及杨帆,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不在,她与高莹就充当了前锋的角色,于是从她手里被杨帆断掉的球实在是数不胜数。

听了杨帆的话,小丫头以为他在调侃自己,脸蛋儿不由一红,哼道:“你不用假惺惺啦!本姑娘固然是技不如人,可你们想赢,门儿都没有。明天蹴鞠大赛,我们一定赢!”

杨帆笑道:“话不可说满,万一我们赢了呢?”

兰益清登时来了兴致,摩拳擦掌地道:“怎么,你还想来点彩头?成啊,你说,赌点、什么!”

一听要赌,其他几位姑娘也都来了精神。

宫里的生活,远比民间乏味百倍,每天都是毫无变化的景物,一成不变的事情本来就只那么大的空间,每天能见到的又只有那么几个人规矩法度比民间又大了百倍,所以枯躁乏味之余,宫里的人就发明了许多游戏。

诸如钓鱼泛舟,蹴鞠秋千双陆猜筹等等,这几位姑娘都有些赌瘾。几位姑娘凑上来,兴致勃勃地道:“快说来点什么彩头,这蹴鞠,我们可是年年夺魁,就凭你们白马寺?哼,你功夫虽不错,但是孤木难支,不可能赢的,本姑娘跟你赌了!”

马桥一听,登时挺身而出站到杨帆前面,大声道:“赌什么都成么?”

众姑娘道:“赌什么都成,你说!”

马桥气宇轩昂地道:“那成!如果我们赢了,兰姑娘就赔给我做娘子吧!”

兰姑娘的小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羞骂道:“放屁#涵要嫁你了?”

其他姑娘却七嘴八舌地问道:“如果你们输了,又如何?”

马桥把胸一拍,道:“如果我们输了,我把自己输给兰姑娘做夫君!”

“滚!”

姑娘们大发娇嗔几只玉足一起飞起,把马桥踢到了一边。

“好了,不要闹了!大街之上,成何体统!”

谢沐雯微微锁着英气勃勃的双眉走上来上下打量杨帆几眼,淡淡地笑道:“明天就是蹴鞠大赛了你还有心游街观灯,莫非胜券在握么?”

杨帆微笑道:“兰姑娘不敢应战,莫非谢姑娘想要接过这个赌注?”

谢沐雯眉头一挑,问道:“什么赌注?”

马桥拍打着身上的尘土,道:“自然是你们输了,你做我兄弟媳妇,我们若输了,我兄弟赔你做夫君。

谢沐雯没理他,只对杨帆道:“明日蹴鞠,若是‘白打”你或有机会夺魁,可惜,不是!”

杨帆道:“也许我们会输,但你记住,我不会输!”

“此话怎讲?”

杨帆道:“我们那些人短时间内的确不能追上你们,不过,如果我能技压群雄……,哈,说错了!应该是技压群雌,就足以让我白马寺威风不可一世了!而我,有这个本事!”

谢沐雯轻笑道:“你太自信了,太过自信就是狂妄了,首座大师!”

杨帆剑眉轻扬,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是不是狂妄,明天你就知道了!谢姑娘,不只是你!就算是那位被你们推崇备至的公主殿下和上官待诏,一旦上了球场,也会拜倒在我的脚下!”

两下里争论的当口,路边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早已站定一人,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这个人是一个男装的女人,在她周围,还站着四个男装的女人,四个穿男装的极强壮的女人。四个女人仿佛四根巨柱,粗壮的大腿、粗壮的腰肢、粗壮的胳膊,带些横肉的大脸,如果不仔细看,真要被人把她们当成男人看待了。

可是站在她们中间的那个男装女子,却显得异常纤秀、苗条,尽管她本属于高挑而丰腴的身材。这个女人鼻腻鹅脂,凤眼朱唇,虽然一身男装,稍稍掩饰了她的艳丽,依旧透出十分的妩媚,正是太平公主李令月。

真正赏灯游玩的乐趣,绝不是豪门大户站在自家院落里,在一群仆从下人的伴当下,观赏观赏自家的灯火就能尽兴的,要想得到真正的乐趣,还得走到街上来,走到坊间去,与民同乐。

太平公主今晚换了男装,就是到市井间观灯的。

太平公主本带了八个健妇,领着两个儿子一起出来观灯的,可两个孩子毕竟还小,一个才一岁,另一个也只有四岁,游玩一阵就困倦了,太平公主就令四个健妇带他们回府,自己领了其余四人继续赏灯。

这一路走下来,她郁结许久的心情渐渐舒缓下来,杨帆和谢小蛮在街头打赌的时候,她正好经过这里,看到了这一幕。

太平公主一停下来,手下四名健妇立即自动自觉地站在她身周,用她们宽厚的身躯把太平公圭的四面八方围得严严实实,街上游人员众,却也休想有人能撼动她们分毫。

这八个健妇,都是相扑手,每年上元节时宫中相扑大赛,替太平公主夺魁的不只有男相扑手,还有女相扑手,杨帆如果看到这四根巨柱,就知道为什么女人也能夺魁了,她们虽是女人,实在是比男人还要男人。

杨帆剑眉轻扬,掷地有声地说出“不只是你,就算被你们推崇备至的公主殿下和上官待诏,一旦上了球场,也要拜倒在我的脚下!”这句话时,太平公主眸中波光顿时一闪,嘴角轻轻勾起了一丝有趣的笑意。

这时候,一个身穿短褐头戴毡帽的汉子一路打拱作揖地沿着长街走过来,笑得一团和气,满面春风:“各位让让,各位让让!承让承让,请让一下!”

在他后面,有七八辆人力挽动的小车缓缓而来,车子虽然不大,车上的爆竿却堆如小山一般,若非用绳索捆扎着,早就撒了一地。

头前开路的这人姓陆,叫陆默,乃是一个商贾。去年上元的时候,他因为行商滞留在长安蓝田县,没有来得及赶回洛阳,就在长安蓝田县过了整个正月。虽然客在异乡,过节总要庆祝一番的,所以陆默也叫家人去买了彩灯、爆竿回来,准备了丰盛的酒席。

结果在烧爆竿的时候,他意外地发现,买回来的爆竿远比寻常的爆竿声音更响,而且还会随着燃烧发出绚丽的光彩和浓重的烟雾,烧起来更有节日的气氛。

陆默本是商人,对此极为关注,赶紧把还未烧完的爆竿抢出来,仔细查看了一番。原来,当地有个叫李田的人,别出心裁地想到了一个法子,他把硝石塞到爆竿里面,这样一烧时,那些爆竿更易燃烧,燃烧时会炸出巨大的晌声、炸出绚丽的焰火,弄得烟雾滚滚的,非常有喜庆气氛。

李田发明了这种爆竿儿以后,他的爆竿就成了蓝田县最热销的爆竿,不过这人并没有太精明的商业头脑,虽然自家的爆竿销量好,他也从未想过把生意做到外地去。陆默弄明白了其中的诀窍后,却是如获至宝。

这时节人们过年时都是把一些脆竹竿丢进火盆,热火一烧,竹子炸裂,发出噼沥啪啦的声音来庆祝节日,而李田的这个发明显然比传统的爆竿儿更能迎合节日气氛,陆默回到洛阳后,元旦的时候尝试着做了一批,果然大受欢迎。

陆默大受鼓舞,雇了好多人手日夜加工,就等着上元节这三天来赚个盆满钵满呢。他做的爆竿塞了硝石,虽然价钱较高,但是以洛阳百姓的购买力完全消费得起,这长达四公里的定鼎大街上有数十万百姓,哪怕其中只有百分之一的人肯买他的爆竿,这一回也要发达了。

陆默一路打躬作揖,眉开眼笑地开路,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仿佛已经看到一座金山正在亲切地向他招手。

杨帆的话一出口,兰益清就怒叱道:“狂妄!”气鼓鼓地就要上前与他理论,谢沐雯抬手制止了她的举动,对杨帆冷笑道:“好!那本姑娘就拭目以待了!咱们蹴鞠场上见,告辞!”

杨帆跟人标上了,马桥当然要给自家兄弟站脚助威,一眼瞧见陆默领了七八辆满载爆竿儿的大车兴冲冲地赶来,马桥马上吆喝了一声,道:“掌柜的,站住!爷们要买炮仗,提前庆祝击鞠大胜!”

第一百二十七章 第一次亲密接触

薛怀义倒是从不亏待自己人,马桥在白马寺里虽然属于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主儿,得的零用钱也着实不少,当下便拦住陆默,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道:“来,给爷们卸下三捆爆竿儿来,”

陆默陪笑道:“客官您要买爆竿儿,小老儿自然欢迎之至。不过小老儿得把话说在前头,我家这爆竿儿,价钱比旁人家卖的贵,因为我家这爆竿儿……”

他还没介绍完自家爆竿儿有何奇妙之处,马桥就大大咧咧地道:“爆竿儿不就是爆竿儿么?再贵能贵到哪儿去!搬下来搬下来,该收多少钱,你自己数!”马桥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大大方方地往陆默手里一塞,就去车上搬爆竿。

兰益清瞧他那副模样,心中气不过,一把拉住欲待离开的谢小蛮,大声叫道:“姐妹们,咱们也买些爆竿儿,今天是上元节,烧点爆竿儿庆贺一下,同时预祝咱们明天蹴鞠大获全胜,夺个魁首!”

众女子纷纷响应,谢小蛮本待阻止,又想,权当这是为了应节气放爆竿儿便是了,姐妹们难得出宫一次,不必扫了她们的兴致,便微微一笑,没有做声。

马桥搬了三捆爆竿扔在地上,扭头一瞧,有户人家门口正烧着火盆儿,那户人家买的爆竿已经烧完了,火盆还没熄火也没搬回去,便走过去向那家主人道:“这位老兄,火盆儿借用一下可否?”

大过节的,都图个吉利喜庆。那家主人含笑点点头,马桥就使两根竿子把火盆支起,架到大街上来,把一捆爆竿一股脑儿放了上去。

这爆竿里塞了硝石,已经成了是易燃易爆品了,不过这种新兴事物,大家都还没有吃过亏。哪有防范意识。就连陆默这个知道他的爆竿易燃易爆的卖家都没太当回事,在此之前,买他爆竿的人还很少有卖到手当场就放的。有时顶多试上一根。

更何况此时陆默正喜气洋洋地数着手里的大钱,等他发现马桥把一大捆爆竿儿全都堆到火盆上去,隐隐觉得有些不妥。正要出言制止时,那爆竿儿已经炸了。

“砰!啪!噼啦!轰!”

火星四溅,浓烟滚滚,马桥这番举动,本是有心气气那些姑娘们,哪想得到这爆竿儿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吓得他惊叫一声就跳开来,手里正抱着的另一捆爆竿也散落下去,压在了正在燃烧的爆竿上面。

旁边兰益清和高莹站在车辕上,刚抱起两捆爆竿。火盆上的爆竿一炸,那巨大的声响、喷发的火光,吓得两位姑娘撒手丢了爆竿,急急一跳,闪到一边。两人这一跳一闪。那车上堆积如山的爆竿晃了两晃,“哗啦”一声倾泻下来,把火盆埋在了下面。

“轰!”

当时的人没什么安全观念,制作爆竿的那些工匠也不是非常小心,爆竿外面沾了不少硝石粉末,这一滚落下来。更有许多爆竿碰出裂纹,硝石粉沫从中渗出,一沾了火,顿时发出一声沉闷的声,然后一团火焰就伴着浓烟冲宵而起。

只见一团硕大的蘑菇云腾空而起,巨大而沉闷的声震得定鼎大街的地皮为之一颤,随后接连不断的声就在一片片闪光中密如鼓点般响起。

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过威力这么大的爆竿,更没有听过如此密集的声,只见闪光不断,频频,片刻功夫,滚滚的浓烟就弥漫了一大片街面,这时候,才有人惊醒过来,大喊一声:“跑啊!”便以袖掩头,抱头鼠窜。

那些拉车的伙计也都吓懵了,纷纷丢下车子逃之夭夭,的火星四处乱窜,很快就引燃了第二辆车子、第三辆车子,声、火光、烟雾交织成一片,满大街都是狼奔豕突到处逃窜的人群。

杨帆目瞪口呆地道:“我……我艹!点个炮仗你都能惹出事来!”

马桥惊慌失措地道:““这……这……怎么就成这样子了?我从小就点炮仗,啥时候见过他娘的这种炮仗!”

“啊啊啊!天杀的!你不要走!你赔我的爆竿,你陪我的车子!你陪我的钱呐……”

陆默从滚滚烟雾中钻出来,一眼看见马桥,立即十指箕张,仿佛一只从烟雾里钻出来的厉鬼,向马桥猛扑过去。马桥吓了一跳,伸手拉起江旭宁的小手,叫道:“跑啊!”便撒开脚丫子逃之夭夭了。

“不好!”

这爆竿燃烧速度其实远不及后来的鞭炮,问题是大家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速燃,而且威力这么大的爆竿,所以一开始都没想到躲避,等他们发现这爆竿颇具杀伤力时,这才想起避让,已经有些晚了,这才引起了一场大混乱。

一对穿花袄棉裤的小丫头躲避不及,摔倒在地,在奔逃的人群中只露出两根总角小辫儿,一双小胳膊腿儿。杨帆眼尖,见此情形不由大吃一惊,怕那爆竿烧起的火焰炙伤她们,更怕四处奔逃的人流踩踏致伤,一个掠身,便飞窜过去。这时烟雾缭绕,已经难以视物,他借着方才一瞥所留的记忆掠向她们摔倒的地方。

几乎与此同时,杨帆身旁又有一道人影,与他一起掠出,杨帆伸手一抄,捞起一个女娃儿夹到肋下,正要伸手去抓另一个女娃儿,那道人影几乎和他重复了同样的动作,抄起一个女娃儿,伸手抓向他的身边。

两人掌缘微微一碰,同时吃了一惊。杨帆霍地抬头,只见烟雾之中火光一闪,乍然照亮了对方的容貌,赫然正是谢小蛮。

“轰!”

一辆车上的爆竹又发出一声巨响,两人同时一甩袖子,拂开飞溅的火星和呛人的烟雾,异口同声道:“走!”便飞身向回掠去……你这个惹祸精,就不能有一回安份点吗!”

江旭宁被马桥拉着一路逃,越想越好笑。

马桥一肚子委曲,一边跑一边大声道:“天地良心!你以为我想惹事吗?我只是想气气那些丫头,替自己兄弟争个面子。我怎么知道一捆爆竿儿会炸出那么大的动静!你见过这么容易着火,烧起来这么响、这么脆的炮仗么?真他娘的邪性!”

马桥一边跑一边发牢,跑着跑着突然站住脚步,惊叫一声道:“糟了!”

马桥忽地想到他只顾拉着江旭宁逃命,却没顾及杨帆,也不知他怎么样了。马桥当然知道杨帆一身武功,身手灵活,不大可能被爆竹炸伤,不过,万一他被那个掌柜的抓住,要他替自己赔偿呢?

爆竿虽然便宜,几大车的爆竿价钱也不菲,再说那车子也烧了。

一念及此,马桥立即止步回头,急声道:“不……”

一个“不”字刚出口,止步不及的江旭宁就撞上来,扑进了他的怀里,嘴唇正印在他的唇上。马桥只觉唇上先是一痛,想是磕得重了,随即却觉一双软软薄薄的唇正印在自己唇上,一时间整个人都僵在那儿。

他不是个初哥儿,可是江旭宁……,那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玩伴,他也说不清是把小宁当成了姐妹,还是当成了兄弟,总之,似乎是亲情多了一些,他从来没把江旭宁当成一个女人来看待,而现在,她的唇正印在他的唇上。

磕碰的那一下,嘴唇碰到了牙齿,唇上一疼,嘴里便微微有些腥味儿,马桥的大脑还来不及反应唇是否磕破了,但此刻唇上传来的,却只有软软滑滑的感觉,似乎……还有一些甜香?

马桥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啊!”

江旭宁突然清醒过来,猛地一把把他推开,胸膛急剧起伏着,脸上一片红霞。如果说第一下接触,只是立足不稳造成的一个误会,可是接下来他居然舔自己的嘴唇……,江旭宁像打摆子似的哆嗦起来。

“果然是甜的。”

马桥品味了一下,迷迷瞪瞪的双眼突然定在江旭宁脸上,一双眼睛蓦然睁大:“我!刚才亲了她?”

“他!刚才亲了我?”

“啊!”

两个人同时惊叫一声,各自掉头,钻进人群,逃得不知去向。

“砰!啪……”

爆竿声依旧此起彼伏,几大车爆竿可不是轻易就能烧完的,滚滚硝烟仿佛一条乌龙,从那几辆车上窜起来,弥漫到整条大街上去,到处一片乌烟瘴气,许多人呛得咳嗽流泪。

那对女娃儿的爹娘千恩万谢地领着女儿走开了,眼见现场一片混乱,谢小蛮等人也要离开,欲行之际,谢小蛮回过头来,深深地睨了杨帆一眼,她没有说话,只是挑了挑大指。

杨帆看得出来,这个丫头对自己的作为包括自己的球技,都是有些佩服的,不过,她的眼神充满了倔强和自信,她翘了这一下大指,既是对自己无声的赞扬,却也不无挑战的意味,这是个不肯服输的丫头呢!

杨帆咧出嘴笑了。

这时候,太平公主却陷入了麻烦之中。

第一百二十八章 把你手儿牵

马桥和兰益清两个孩子心性的人斗爆竹结果斗出了真火,引得连天,一直伫足观看的太平公主自然都看在眼里。这一幕情景,让她也觉得忍俊不禁:这个杨帆似乎走到哪儿,麻烦就能惹到哪儿呢。

爆竹刚刚开始的时候,太平公主虽也诧异于这个商贩卖的爆竹为何如此易燃,还能发出剧烈的声,却也没太往心里去,并没有急于躲避。结果就因为这一耽搁,当她想走的时候已经走不了啦。

车上的爆竹霹雳声声,烟火冲宵,四面八方游街观灯的百姓们听到动静都往这边挤过来,这满大街的百姓可以说是不约而同。而现场的百姓们呢,为了躲避又在拼命往外逃,于是乎“……塞车”了。

其实太平公主如果真的急于逃开,还是逃得出去的,她只要像那些寻常小民一样,往人山人海里一扎,挣开双臂,劈荆斩棘,挤得帽子也掉了,钗子也丢了,衣衫凌乱狼狈不堪的,未必就不能冲出去,可是以她的身份,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

于是,太平公主就被堵在了现场,全仗她那四个力大无穷的女保镖,才能安然无事地站着,不至于被四处逃窜的百姓挤得东倒西歪。

这时候,那些爆燃的竹竿蹦出的火星,又引着了街上搭建的彩棚,彩棚勾连着彩坊,于是火势又蔓延到了彩坊。这些东西都是用秸杆、细木、绸缎、绢布一类的东西扎起来的,沾火就着,于是现场就更热闹了。

“走水啦走水啦!”

远处一队武侯推着车子急匆匆赶来,车上装着马皮和牛皮缝制成的大口袋,每一袋装有三四百斤水。上元观灯,难免会有失火的。路边早有武侯候着。只是他们也没想到这火蔓延的这么快,车子刚刚推上路就被人群塞住前进不得,急得他们直跳。

往外冲的、往里闯的。人群汇聚成了一道道漩涡似的巨浪。那四个健妇虽然力大无穷,个个都是相扑高手,可是面对这样波浪般持续不断的冲撞也有些力有不逮了。

她们瞪圆了眼睛。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死死硬抗着从四面八方挤过来的人群,以防冲撞到公主,太平公主脸上却露出一种很有趣、很好玩的表情。

从小到大,她都不曾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如今虽已为、为人母,可她满打满算,也才二十四岁,还是一个很年轻的女郎。难免有一种小孩儿般的淘气心性。

“呵呵,今年这个上元节,真是好有趣呀!”

太平公主笑吟吟地看着那依旧不断地。在一阵阵闪光和巨响声中喷吐着滚滚浓烟的车子。看着那次第燃烧起来的彩楼、彩坊、彩廊,很想像普通的民间女子一样尖叫、欢呼、奔跑。挤在人堆里,毫无遮掩地放纵自己的本性。

可她不能,因为她是公主,高贵的大唐公主。

人有所得,必有所失,她得到了常人无法得到的尊贵的身份、地位,和优渥的生活,相应的,就要失去自由、失去自我。

李令月羡慕地看着那些在婢女的搀扶下,在男人有力的臂膀保护下,正同不断拥进来的人群抗争着向外挤去的一个个女人,虽然她们挤得衣衫不整、钗横鬓乱,气喘咻咻,满面绯红,可是看在她眼中,却是一种幸福,而她永远也没有机会去体会这种幸福。

“啪!”

又是一丛爆竿炸裂了,一蓬火星带着几根炸飞起来的爆竿向四下炸开,其中一根带火的爆竿直往太平公主面前飞来,那四个健妇正背对着太平公主,双足扎根,双臂大张,努力地同蜂拥的人群抗争着,根本没有看到。

太平公主眼见一蓬火星向自己溅来,脸色不由一变,心急之下,伸手就想去搪。

“呼!”

眼前一阵劲风,一只大袖把那截燃烧的爆竿儿拍落在地!

“这儿太危险了,仁兄你还是……”

杨帆一句话说到一半就定在那儿,张口结舌地看着面前那张宜喜宜嗔的娇媚脸蛋儿,吃吃半晌,才惊讶地道:“殿下?”

“轰!”

又是一声巨响,杨帆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扭头一瞧,只见一座彩坊倒了下来,正砸在爆竹车上,火势更大了,火星仿佛亿万只荧火虫,“轰”地一下窜开来,漫天飞舞,蔚为壮观。

“你快带我去个安全的地方!”

太平公主也发现这儿的确不太安全了,妩媚的娥眉微微一蹙,对杨帆道。

她的身份,使她说出这句话来理直气壮,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杨帆也不觉得太平公主这样说有什么不妥,他挥袖拂开扑面而来的一蓬火星,问道:“这里到处都是人,哪儿才算安全?”

太平公主道:“这是你该考虑的事情呀,我一个女人,哪有主意。”

这话就有点撒娇的味道了,杨帆情急之中却未察觉,他游目四顾,忽然看见矗立在长街上的那座巨大的灯树,不由灵机一动,展颜道:“殿下请随我来!”便向那棵灯树跑去。

“殿下!”

四个健妇竭力阻挡着人群向公主冲撞过来,时不时的也回头瞧瞧,刚开始看见她与杨帆说话,四个健妇还不着急,这时见她要与杨帆一起离开,情急之下不禁呼喊起来。

杨帆道:“殿下何不叫她们一同前来。”

“总叫人跟着,哪得自由?我才不理会她们。”

太平公主笑嘻嘻地说着,回头向那四个健妇挥了挥手,满面笑容,那活泼的样儿带着一丝淘气,就像一只终于脱离了攀篱的小鸟儿。

“公主这边请!”

大街上到处是来来往往胡乱奔跑的百姓,杨帆抬起左臂,替她抵挡着迎面而来的人群,右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忽然掌心一暖,一只柔滑细嫩的小手放进了他的掌心。

杨帆一怔。扭头一看。只见太平公主瞧着前方,笑逐颜开地道:“你要带我去什么有趣的地方呀?”

“不是要找安全的地方么?怎么又成有趣的地方了?”

杨帆纳闷地看了眼这位洛阳之花,看她那副跃跃欲试的兴奋模样。恐怕危险不危险的根本就没放在她的心上,还是有趣不有趣对她的吸引力大一些。

手中虽然握着公主的柔荑有些于礼不合,好在纷纷来去的人们无人知道这人就是公主。公主本人也不在意,杨帆自然无需矫情,他拉起太平公主的小手,很快就跑到了那株高大的花树下面。

太平公主停子,咯咯地娇笑起来:“太好玩了,太有趣了,今年这个上元节,真比哪年过得都有意思。”

因为前边发生的事故,吸引了大量人群。这儿的踏歌舞已经结束了,许多人都往前边跑去,这里的人就少了许多。更多的人从更远的地方正跑过来。也往前方声响处跑去。

太平公主仰起那张冻得微微有些发红的小脸,笑盈盈地看着那株巨大的花树。道:“好壮观,这样的花树,我在宫中也从不曾见过!”

杨帆微微一笑,道:“这株花树是薛师造的,公主请随我来!”

杨帆走到花树底下,不知在哪里摆弄了一下,竟然“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扇小门。

太平公主惊奇地睁大了眼睛,欣然道:“此处竟然别有洞天!”

她探头往里看看,跃跃欲试地问道:“可以进去么?”

杨帆笑道:“这棵花树,是用铁架子和木料制成的,工匠们造花树时,登上爬下,都是从这里面进出的,自然可以进去!”

太平公主大喜,一拉杨帆的手,道:“走,陪我进去瞧瞧!”

四个健妇眼见公主被一个男人拉跑了,赶紧追了上来,瞧公主被人拉着奔跑,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她们也猜出公主必定认得这个男人,当不是什么江湖匪类。如今追到花树底下,见公主殿下拉着那少年钻进了灯树,四个健妇便往灯下一站,守住了门户。

灯树里面很粗糙,匠人们不可能在这些地方认真打磨,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木料和铁制的支架,有粗有细、有长有短,好在太平公主穿的不是裙子,这里边是匠人们上上下下的所在,也不虞有什么钉子之类的尖锐之物,两个人像是在一个狭窄的塔楼里一步步攀登,直到最高处。

最高处有绢布染了绿色做成的树叶,中间托着一个花蕊,花蕊正吐着火苗,在下面看时,这朵花与普通的花朵一般大小,到了这花蕊底下,才发现它的巨大,仅是花蕊的高度就达一丈多高。

在花瓣与花叶中间的空隙里,宽敞得足以令人在那里站下或者坐着,太平公主站在花蕊下面,抬头看看头顶喷吐的火苗,又探头向下俯瞰着,不由发出一声赞叹。

整株花树缀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俱都做成了各式水果的样子,发出明亮的光芒,从上面往下看,斑斓一片,色彩纷呈。

这株花树高达百尺,站在这儿,不但能把整个定鼎大街尽收眼底,而且远处灯火通明的皇宫,左右两边坊中彩灯高挂的情景,也都一览无余。

定鼎大街上因为爆竹点燃引起的动,从这上面看下去,已是全无感觉,因为乱只集中于一处,从这上面看下去,顶多会让人感觉到那个位置拥塞的人群最多而已。

目光放向远处,只见整个洛阳城都是灯的海洋,人的海洋。

太平公主纵目四望,一时心旷神怡。观望了许久,她扶着“花蕊。”在那木制蒙了绿色绢布的“花叶”上坐下来,两条小腿悬在空中,轻轻地踢动,那副安闲自在的样子,就像一个坐在溪边嬉水的可爱小女孩。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你是我的初吻

坐在这里,似乎整个身子都融入了那神秘的夜空,身边的风让她有一种凌空欲飞的感觉。她可以放下公主的架子,无拘无束,不必记起惨死的丈夫,不必再有那种如履薄冰的感觉,虽然臀下是“一片”看起来很单薄的“树叶。”可它难道还比如今的李唐皇室更加凶险么?

太平公主自由地呼吸着,游目四顾,欣然看了半晌,才扭头看看杨帆,拍拍自己身边道:“来,你也坐下!”

杨帆走到她身边坐下,说说:“公主千万小心一些,可别滑下去了,这儿高有百尺,滑下去就完蛋大吉。”

太平公主哈哈大笑,笑声有些放肆,或许她很久没有这么自由自在地笑过了:“所以叫你来陪我坐呀,如果我滑下去,我就把你拉下去垫背。”

太平公主笑吟吟地说着,收回双腿蜷起来,双手抱膝,下巴搭在膝盖上,出神地看了一会儿灯火,微微侧着头,睨着杨帆道:“把你的事,说给我听听。”

杨帆奇怪地道:“我的事?什么事?”

“一面!”

太平公主道:“你这人身上有太多让人好奇的东西,我都想知道。

杨帆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道:“我本来,是一个乞…”

杨帆从广州府说起,似乎从化记事起,他就已经是一个流窜于大街小巷的乞儿,他说到被“南洋商人”收留,成年后回到洛阳,虽然在他的叙述中他已经隐瞒了许多东西,但是对这位高高在上从不知民间之事的公主来说,已经是非常新鲜的故事了。

她认真地倾听着,长长的眼睫毛许久才眨动一下,星光与灯光中,她的眸光一样的璀璨、明亮。等到杨帆把他的事情讲完以后,太平公主轻轻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道:“原来你是个孤儿…”

杨帆黯然道:“是啊!一个孤儿,无依无靠……。”

太平公圭沉默一会儿淡淡一笑,轻轻地道:“其实……,我也是一个孤儿。”

“殿下……,是孤儿?”

杨帆惊讶地看向她,太平公主眼神痴痴地看着脚前方三尺远处的一盏花灯,幽幽地道:“是啊你从小就成了孤儿,或许很可怜。可是懂事以后才看着你的亲人一个个离你而去,直到孤苦伶竹一个人那种孤苦更加难受。”

杨帆看着她没有说话,太平公主指了指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说道:“这芸芸众生,我很羡慕。你长大了,很容易就融入进去,我不能,你们就像是水,而我是一滴油,无论我怎么努力都只能孤零零地飘在上面……”。

她叹息了一声,将双腿搂得更紧,仿佛有些不胜寒冷:“本来,我是有些恼你的,三番五次拒绝我的好意,反倒去抱薛怀义的大腿。哼!就算有薛怀义护着你,本宫想收拾你,也有得是办法。”

她扭过头来看着杨帆,眸子里隐隐有些调皮的味道:“不过,看在你我同病相怜的份儿上,就饶过你啦。”

杨帆苦笑配合地拱拱手道:“公主宽怀大量,小子感激不尽。”

太平公主俏脸一板道:“不过,这件事我可以不计较。但你今晚口出狂言,说什么让本宫也要跪倒在你的脚下,这又怎么说?”

太平公主扭着头看他,一树灯火,两人就坐在“树叶”间,在花蕊和枝叶的掩映下,底下的人看不见他们,灯光也不能直接照在他们身上,但是他们的眉眼五官,依旧非常清晰,而且更显柔和

她的眉毛长而清秀,丹凤大眼,眼角微微地向上挑着,乌溜溜的眼珠,更衬得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她的眸波是妩媚艳丽的,也是澄澈如水的,妩媚中透着一股少妇的芬芳,澄澈中又有一种少女的纯真,两者在这朦胧的灯光下,便透出一种似是而非的迷离。让人见了便不禁想起一个词来:眼儿媚。太平公主媚的又何只是一双眼睛。

杨帆被这双眼睛看得有些不自在起来,脸上微微现出窘态:“呃……,在下当时……,只是与阿蛮姑娘呛到了那儿,随口说句大话而已,原来…,原来公主殿下当时就在,已经听到啊…”

一个俊俏少年郎,微微露出这般羞涩腼腆的样儿来,那招人爱的模样儿,看在太平公主眼中,不知怎地,心中便是一荡,竟鬼使神差地贴上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杨帆顿时呆住了,当太平公主满面娇羞地移开俏脸时,他的嘴上还有一种柔柔软软让人战栗的感觉。他的初吻,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太平公主抢走了!

原来,亲嘴儿的感觉是这样的,他努力想去回味,却怎么也无法再捕捉到那种既真实又带些虚幻的感觉,体会不到那种**的味道。他身在半空花树之上,魂魄似乎却已飘到了半空之中,没着没落。

太平公主放开他的唇,脸上便是一阵臊热,羞得她几乎无地自容,她也不知道自己吃错了什么药,怎么会做出这般大胆的行为,这…“这也太放荡了吧?好丢人!

一时间,太平公主只觉得自己的唇和整张脸庞都像涂了辣子似的,麻麻的、烫烫的。天可怜见,除了亲吻她的孩子,她这还是生平头一回亲吻男人的嘴巴呢。方才……,怎么会那么冲动?

太平公主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但她这的确是生平头一回亲吻一个成年要子的嘴唇。亲吻,自古有之,但是守礼的君子是不与妻子亲吻的,哪怕是**欢好的时候也不行,因为那是失礼的行为。

吻,只能用来吻妾。

如今这世道,严守这种古礼的男人已经不多了,但是薛家是世家大族,驸马薛绍自幼受的就是这种贵族教育,他面对的又是李令月这位高高在上的公主老婆,所以虽然做了几年的夫妻,也不曾做过这种事。

所以,这是太平公主生平第一次,而且是主动的,与一个男人接吻。

杨帆怔怔地看着她,光滑而细腻的下颁迎着光,柔柔软软清清秀秀,美妙绝伦。彩灯光线里,她的五官一侧明亮、一侧幽暗,明与幽的相界处,有些羞涩,有些慌乱、有些得意,有些霸道,还有一些莫名的欢喜,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好看,让杨帆有一种再度吻上去的冲动。

太平公主微微侧着头,飘忽的眼神躲闪、躲闪、再躲闪,杨帆依旧在看着她。李令月躲无可躲,于是霍地扬起头来,瞪圆了杏眼,凶巴巴地道:“看!看什么看!今晚这什事,你要是敢说出去,本宫就阉了你!”

杨帆目瞪口呆。

※最※快※精※校※文※字※更※新※百※度※醉※枕※江※山※吧※

上元节这几天,皇室尤其繁忙。

那位有名无实的皇帝李旦也被请出来,陪同太后参与各种庆祝活动。

上元节的前一天,也就是正月十四,皇帝举行“宗亲宴。”奉请天后到场,皇室宗亲俱都列席。

上元日当天,皇帝和皇太后在明堂召见来京朝贺的各路诸侯、地方大员和外国来使,称为“朝正外藩宴”。席间,宫伎舞女表演大型的宫廷舞蹈,乐师演奏大型的宫廷雅乐,君臣同欢,喻意歌舞升平,太平盛世。期间自然也少不了太后和皇帝对外使和归附大唐的游牧民族的赏赐和抚慰。

当晚,还要举办皇家宴赏,同宫外一样,皇家也要挂彩灯、赏百戏,太后和皇帝还要携众妃嫔登上则天门,接受百姓的膜拜,与民同乐。期间,王公大臣,朝正外藩和各国使臣都应邀观赏。

太平公主也在受邀之列,她就是受不了那种一板一眼、有规有矩的庆祝活动,才借口儿子想要热闹,禀明母亲后,带了他们到定鼎大街上易服游览的,却不想,这一夜的上元,当真是一个浪漫的回忆,事后每每想起,太平公主还是不禁为当时的冲动和忘形而眼畅耳热,难以自己。

上元日第二天,太后和皇帝要正式接见在京供职的文武百官,接受他们的朝拜,由于在京文官居多,到时还要由上官婉儿主持,召开唱诗会,大家吟诗作赋,共庆大唐盛世。同时,还要请高僧入宫讲经。

这一点,薛怀义是有自知之明的,武则天也知道他不可能真正精通佛教经典,因此请的是真正的佛教高僧老安、神秀两位高僧。这两位高僧还向太后郑重地推荐了禅宗第六祖慧能大师,正所谓“若要佛法兴,除非僧赞僧。”这几位高僧是颇明其中道理的。

不过慧能深知,武后信仰佛教,重用佛教,借助佛教打压李唐所信奉的道教,固然是佛教兴起的一个莫大机缘,可是一旦失败,也可能给佛教招来灭顶之灾。他是大唐佛教界的最高代表,只要他不出面,佛教就不算对政争涉入太深,那么一旦武氏失败,就还有得转围的余地,所以以身体病弱为由,婉辞了邀请。

各种盛大的宫廷宴会到了上元第二天下午,基本上就举行的差不多了,这时蹴鞠、击鞠、相扑等各种娱乐赛事便相继开始。

上元第二天下午举行的第一项赛事就是相扑,太平公主府最拿手的项目。

第一百三十章 小郎君,好拳腿!

集仙殿内外,文武百官、内外使节齐聚一堂。

殿前搭了三尺高台,上铺红毡,这里就是相扑之所。

喜欢欣赏相朴的受邀官员分散在围绕着高台的三面宫廊下面伫足观看。唐时风俗,不管是宫里的宫嫔妃子,还是民间的女眷,并不避讳见外客,所以许多妃嫔宫娥,也都拥挤在其中。

相扑是摔跤的一种,同草原部落的角抵之术有相通的地方,但是比赛规则和具体的技术要点又有所不同,所以突厥、吐番等国的相扑队难以占到便宜,最近三年来,每年的相扑冠军都是由太平公主府夺得,今年看来,她依旧是志在必得。

第一场比赛就有太平公主府的人出场,不过对手不是白马寺的人,而是武三思府上的相扑手。杨帆认真观看了比赛,太平公主府的参赛选手有男性相扑手也有女性相扑手,第一个出场的居然是女性相扑手。

然而看了她干净俐落赢了武三思府上相扑手的全过程,杨帆不禁皱起眉头。她那娴熟的功夫、霸道的力道、矫健的身姿,实在非同一般。

并不是武功高明,相扑就一定厉害的,它们之间互通的只是身体素质方面,如果两个人是正面搏斗的话,杨帆有信心在三招之内就把方才参赛的那个女相扑手放倒,可要是在台上按照相扑要求较量,就得颇费一番手脚。

太平公主府首先出场的这个女相扑手很明显还不是最高明的相扑手,杨帆想到这里,不禁对楚狂歌道:“难怪太平公主府能连夺三届相扑冠军,单看率先出场的这个女相扑手,就晓得他们的厉害了。单以相扑之术而论,很难找到他们的对手。”

楚狂歌道:“那是自然,不过蹴鞠和击鞠,都是一队人马参赛,咱们两个受全队实力的限制,恐怕很难夺到魁首,要想为薛师争光,相扑必须全力以赴,纵然不能夺得全队第一,也得把个人第一拿下来才成。”

杨帆轻轻点头道:“嗯!我承认他们的相扑技艺不错,却也未必就能胜得了我!这相扑,就靠你我了,务必要从太平公主手中,夺下这个第一!”

两人相视一笑。

杨帆第一战,应对的是一个吐番人,名叫昆贡杰布。

这人也犯了与当初宋二一般的毛病,一见杨帆这“纤细”的身形,便大起轻蔑之心,比赛刚一开始,他就大刺刺直取中宫,丝毫不留余力,想要一招就把杨帆击出场外。

结果杨帆抢进一步,截断他的攻势,扭祝蝴手腕,只一跤就把他仆倒在地,压在他身上,紧扼关节,让他半晌起身不得。这一扑,在相扑中叫做“守命扑。”那昆贡杰布输得狼狈不堪,虽知是自己大意,却也有苦难言。

楚狂歌第一场对上的却是大唐禁军中的一个相扑高手,两个人都是身体强壮、高大魁梧,楚狂歌胜在经验丰富,那人却胜在年轻气盛,两人这一番相扑,远比杨帆那简截明了一招制敌的搏斗要好看得多。

双方交手七八回合,楚狂歌一个“雁翅跌。”将对手放倒在地,在满堂喝彩声中,也得到了晋级资格。

相扑比赛的时间并不长,每一场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足以决出胜负,即便是功夫相近的相扑手也是如此,一个失手,立即落败。什么大战三百回合,那是根本不可想象的事。如此一来,没用多久,晋入决赛的选手就已明确了。

杨帆和楚狂歌都是晋入决赛的选手,此外还有六个名额,太平公主府独占三席,另外三席吐蕃一席,突厥一席,礼部尚书武三思一席。不过武三恩府上豢养的这个相扑手乃是突厥人,算是他请的外援了。

禁军队则全军覆没,他们这些职业军人,终究不如这些每日不做旁事,专门浸于相扑之道的专业选手更精于相扑之道。

此前的麟选过程,武后和众多重臣要员都在殿上饮酒,并未出来观看,直到此时,集仙殿正殿汉白玉的石阶上,黄罗伞盖才透迤而来,太后和皇帝、众大臣、众皇亲国戚纷纷出来观战。

天后一出来,在常葫有人纷纷停下手头的事情,礼拜相迎,杨帆对武后很有些好奇,施礼之时趁隙偷窥了一眼,远远一瞧,对武后明显与年龄不相称的容貌暗暗称奇。随即,他就看到了伴在武则天身边的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游目四顾,似乎正在寻找着什么,杨帆一见,赶紧低头,待他低下头去,却发觉似乎有两道目光正在盯着他看,杨帆微微一抬头,正对上太平公主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杨帆被她捉个正着,心中好不尴尬。

心中尴尬,脸上便透露出来,如此少男情态,太平公主看了,眸中顿时现出笑意武则天在“绳床”上坐下来,笑容满面地招呼大家就坐,吩咐道:“可以开始了。”

第一对上场的是楚狂歌与一名吐蕃选手。那个吐蕃人是吐蕃驻大唐的一位使节身边的武官,在国内也是一流的角抵高手,大唐盛行相扑,他到大唐之后,对这种相扑之术也非常了解,两种角技本就相近,触类旁通,如今也算一名高手。

去年上元相扑大赛时,他曾经拿到过第三名,可惜,他今年遇到了楚狂歌。楚狂歌最擅长的就是击鞠和相扑,当年在禁军中时,他就威名赫赫,名冠三军。这几年流落民间,骑马的机会少了,反倒是角抵相扑的次数比原来更频繁。

楚狂歌打定了主意要在相扑大赛中一展身手,一出手就全力以赴。那位吐蕃选手对大唐相扑名家都了如指掌,在他印象中,只有太平公主府的几位相朴高手是他的劲敌,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楚狂歌。

楚狂歌的打法与太平公主府的相扑高手又有不同,他固然注重技巧,但是更注重利用自己强悍的身体素质,与他进行硬碰硬地对冲,而这本是吐蕃人最擅长的角抵方式。那吐蕃人心急取胜,反被楚狂歌打乱了他的进攻节奏,最后被楚狂歌一个“顺势跌。”立足不稳,单膝跪地,输了这场比赛。

接下来是武三思府上的相扑手对太平公主府的选手,最终武三思涛来的那个外援被太平公主府的那名比男人还雄壮的女相扑手抓起腰带高高举起,直接扔出了赛场,可谓赢得最是畅快淋漓的一场。

第三场是杨帆对太平公圭府的相扑名家叶万赢。杨帆事先并不曾与这个叶万赢交过手,一听名字还以为是男人,结果等他一身短打走到场上时,才发觉对面赫然是一个女人,一个非常魁梧粗壮的女人。

杨帆依稀记得,昨夜是见过面这个女人的,当时护卫在太平公主身边的四健妇之一就是她。杨帆下意识地往看台上暖了一眼,太平公主一身盛妆,雍容艳丽得如同一朵牡丹花,正坐在武则天身侧,手中拈了一枚鲜艳的杏脯儿,轻轻放进娇艳欲滴的檀口。

一见杨帆向自己瞟来,太平公主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波光一漾,眉梢轻扬,露出一副“本宫要看你的好戏!”的模样。

薛怀义一身紫色袈裟,他的坐位本在武则天身后的位置,这时见杨帆上场,薛怀义已按捺不住地跳将起来,挥舞着拳头,大声呼喝道:“十七!干掉她!给洒家拔个头筹回来!”

“阿师!”武则天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这里毕竟是宫廷,薛怀义这般大呼小叫,实在不成体统。薛怀义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忘形,忙讪讪地坐下。

武则天莞尔一笑,道:“这小和尚是阿师座下的弟子么?朕看他的身子比太平府上那个女相扑手可单薄多了,他能取胜么?”

薛怀义自信满满地道:“天后,常言道,人不可貌相,贫僧这个弟子,相扑、蹴鞠无所不通,虽然说一连三年都是太平公主府夺魁,嘿嘿,这一遭只怕是要换我白马寺威风一回了。”

太平公主听了笑而不语,武三思、武承嗣一帮人则趁机恭维,纷纷拍他的马屁,薛怀义听得得意洋洋,好象那相扑冠军已经被他拿在手中,左右顾盼,不可一世。

台上,杨帆与那女相扑手已经较量起来,对面那女子圆领箭袖,一身短打,抱拳行了开场礼,便踏步趋身,劈面抓他胸口,杨帆一亮掌,往她腕上一磕,两人的身形便迅速交换了位置。

甫一交手,杨帆就知道对方为何能以女子之身,跻身相扑名家了,这女子身形矫健,力大无穷,相扑之术出神入化,她那双腿双手,刚时如柱,柔时如蛇,稍有不慎被她缠上,就得被摔扑在地。

杨帆打起精神与她相斗,直斗了七八个回合,杨帆故意卖个破绽,引她来抓自己腰带,趁机用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功夫震开她的手掌。

这女子不知同多少人较量过相扑,经验老道,技术纯熟,手掌一被震开,虽然也觉惊奇,但是亦知不妙,赶紧抽身后退。可杨帆等的就是这一刹那,趁她前扑探掌的功夫,顺势一带,那女子一个踉跄,便跌出去。

虽然她身法轻盈,单掌只在地上轻轻一按,便旋身站定了身子,但是在相扑比赛中,这一下已是输了,那女子转过身来,向杨帆又抱一抱拳,满是横肉的脸上居然露一丝温和钦佩的笑容来:“小郎君,好拳腿!”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下驷对上驷

相扑比赛举行的很快,在众人的欢呼和点评当中,胜负立判,十分快捷。一连三年拿了相扑冠军的太平公主府,被异军突出的杨帆和楚狂歌接连杀败,最后由太平公主府的两名相扑手争夺第三,而第一和第二,注定在杨帆和楚狂歌之中出现了。

这两个人都是代表白马寺的,不管他们谁输谁赢,这第一第二注定了属于白马寺,把个薛怀义乐得眉开眼笑,武三思、武承嗣等人又开始拍马屁,提前上前举杯道贺,薛怀义酒到杯干,毫不推辞。

赛台上,杨帆笑望着对面的楚天歌,说道:“楚兄,接下来,可是你我一战了!”

楚天歌微笑道:“不错!你我一战,还需全力以赴!”

两人目光一碰,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一股凛凛的战意,不由相视一笑。

弘六站在台下,弹了弹自己的光头,笑嘻嘻地道:“此番相扑夺魁,薛师高兴得紧。十七和十九都是咱们自己人,谁拿第一都不要紧,这番上台虚应其事一番也就成了,一会儿蹴鞠大赛,咱们再拿个魁首回来才是正经!”

台上的两人却不作此想,从彼此的目光中,他们都看到了一种执着、一种坚持。或许,因为最后的优胜者只能从他们两人之中产生,名次已经不那么重要,但是,他们还是想认认真真地较量一回。

这是兄弟之间的切磋,无关于胜败。

原本以为白马寺这两个定会敷衍应付一番了事的人很快就发现他们比的非常认真。比跟别人比赛时更加认真。两个人先互相绕着盘旋了三周。便发起了试探性的进攻。

楚狂歌高大威猛,注定了下三路不及杨帆稳定,身形也不及他灵活,所以杨帆微微矮了肩膀,一双眼睛盯着楚狂歌的下三路。

楚狂歌一看他动作,就晓得他的打算,立即也加强了戒备。以他高大的身形,下三路肯定不及上三路灵活,可是他精于蹴鞠。腿法照样不俗,杨帆若想算计他的下三路,就得防备着他的弹腿。

双方交手几合。都是一触即分,这种试探性的接触,紧随其来的就是暴起的冲撞,果然,楚狂歌大喝一声,率先发难,一个“黑虎掏心”,劈胸向杨帆抓来。杨帆虚跃一跃,倏地一矮身,自楚狂歌肋下一掠而过。伸手拍向他的后心。

楚狂歌一掌抓空,已经一个虎旋,呼地一下转过身来,双手探向杨帆的肩颈,脚下疾伸。去拌他下盘,杨帆与他硬撞了一下,脚下立足不稳,一连退出三步。楚狂歌更不怠慢,脚下迈着叠步,连进三步。一口气做了“披挂跌”、“朝阳跌”、“雁翅跌”三个技术动作。

“噫!”

杨帆的狼狈有一半是真的,另一半却是有意为之,他想籍着这一连串的闪避和退让动作,引得楚狂歌猛攻,诱乱他的步伐,不想楚狂歌到底是个跤坛老手,快而不乱,反倒打乱了杨帆的步署。

杨帆一个疾窜,想要跃出楚狂歌的包抄,却不想楚狂歌突然也一矮身,仿佛一只下山的猛虎,带着一股劲风,堪堪卡住杨帆去路,右手扣住杨帆手腕,左手探入他的交裆,大叫一声:“起!”把杨帆整个儿举在了空中。

若是较量武技,杨帆这时自可以掌刀斩他后颈,或者在他探手扣抓自己的时候,双拳齐出,直捣他的腹心,但这是相扑,可不是散打,如今被他抓在手中,杨帆也是无可奈何。此时楚狂歌只消双手一掷,就能把他扔出场外了。

楚狂歌振声道:“老弟,服不服?”

杨帆在半空中抱拳道:“大哥跤技如神,小弟心服口服!”

楚狂歌哈哈一笑,把他放了下来。

场下,欢声雷动!

※※※※※※※※※※※※※※※※※※※※※※※※※

看到杨帆被楚狂歌高高举在空中的时候,太平公主“嘻”地一声笑。

“那个小家伙也有吃瘪的时候”,这让公主殿下感到很开心。

“阿娘,儿去换身衣服,一会儿就要蹴鞠了。”

太平公主翩然起身,对武则天道。另一侧,上官婉儿也欠身道:“天后,婉儿与公主一起退下。”

“好!呵呵,一连三年啊,这相扑,唯太平独占魁首,今年可是不同,阿师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竟然夺了这相扑的魁首,太平,婉儿,你们两个可要打起精神来,不要在这蹴鞠上面,再输一局啦!”

“女儿定当全力以赴!”

太平公主说罢,盈盈一拜,与上官婉儿连袂离去。武则天兴致勃勃地拍拍扶手,欣然起身道:“移驾安福宫,朕要亲自观战!”

武则天移驾安福宫,文武百官、皇亲国戚一体随行,安福宫与观象台直角夹出的宽阔场地上,蹴鞠场地早就安排好了,唱筹官(裁判)和其他人员已经到位,场地两侧,已经换好衣衫的白马寺队和大内队队员们正在活动着身体,准备入场。

往年,蹴鞠这项赛事无人能与大内队争锋,有时甚至没人愿意参加这项比赛,最后只好由大内队自己分成两队较技,让天后瞧个热闹,今年难得有人主动挑战,虽然人人都认定白马寺必输,还是颇有兴致一观。

别的不说,光是这比赛的两队人马,一边是一身土黄色武服短打的光头和尚,另一边是一群翠袄绿裤的雾寰娥眉,这副景像就够瞧得了。

杨帆和楚狂歌早就针对大内队的实力做出了分析,白马寺这帮和尚虽然经过一番苦练,可是让他们一下子就同大唐第一强队做战,根本就不可能取胜。由于整个蹴鞠队整体水平低下。他们两个也无力回天。

何况,在这方面,楚狂歌也不及他,顶多算是与谢小蛮、高莹一般水平,而对方一直鼓吹的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两个高手还不曾出场过,如果不是因为她们地位崇高,所以宫娥们有意抬举的话。她们的实力也是相当不错的,白马寺要取胜更是绝无希望。

所以,在比赛之前。他们就定下了这场蹴鞠大赛的策略:胜,肯定是属于大内队的。但是,在个人上面。要力捧杨帆。整场比赛,大内队获胜,而杨帆一人杰出的表现如果能够给人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就足以压住对方的风头,薛师那里也不会觉得丢了面子。

整场比赛的基调就此定下,杨帆、楚狂歌、弘六三人主攻,其余七人以弘一为首,全力防守,同时为杨帆制造一切进球机会。最终,即便大内队取得胜利。可个人进球最多的依旧是他们的人。

不得不说,在整体实力不如人的情况下,他们这个设想还是很聪明的。

大内队入场了,杨帆敏锐地发现,上官婉儿站到了兰益清平时所站的位置。而谢小蛮则站到了高莹所在的位置,兰益清和高莹则退到了后面,谢小蛮平时与他们比赛的站位,此时站的却是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现在扮演的是自由中位的角色,整个球队的关键性人物,不管是防守、抢断、阻击、进攻。基本都是由她来掌控。在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以前不参赛的情况下,这个角色本来是由谢小蛮担任的。

兰益清和高莹原先担任的角色相当于前锋,现在由上官婉儿和谢小蛮担任,她们则退居前卫的位置。这时候的蹴鞠比赛场上角色的分配和相应的职能还不是非常明确,不过从她们的站位也能大致估计出她们所扮演的角色。

看清了对方的布置,杨帆、楚狂歌和弘一三个人立即凑在一块儿窃窃私语起来。

“十七,看样子他们是想让那个小蛮丫头和上官待诏主攻,太平公主主持全局。”

“咱们怎么应对?”

弘六摸摸光头,道:“那个小蛮丫头的功夫,咱们是领教过的,除了你十七,谁都制不祝糊,我看,就由你来对付她吧。十九去对付太平公主,我来对付上官待诏。”

楚狂歌捏着下巴,沉吟道:“六师兄觉得,上官待诏最好对付?”

弘六道:“瞧她那副娇怯怯的身段儿,应该不是很厉害吧。”

楚狂歌摇摇头道:“十七相扑时,对方见了他的身段也是不以为然,结果如何?上官待诏既然敢站到这个位置,球技定然不俗。”

弘六道:“那又怎样,难道她还能高得过小蛮那丫头?”

楚狂歌摇头道:“那倒未见得,我觉得,那位小蛮姑娘,应该是对方的第一高手。”

“着哇!那就叫十七去对付她!”

“不行!咱们整体实力弱于对方,若是不能像一把尖刀似的,直插敌人腹心,一旦被挡在那里,锐气一丧,这一仗必败。得用些手段才行!”

杨帆目光一闪,若有所悟地问道:“楚兄的意思是说……”

楚狂歌道:“以下驷对上驷!”

杨帆抚掌笑道:“正合我意!”

弘六茫然道:“什么下驷上驷,什么意思?”

杨帆解释说:“就是说,明知小蛮姑娘最厉害,所以要辛苦六师兄你去缠祝糊。六师兄缠祝糊们最厉害的人,我们才有机会为薛师挣些脸面回来。”

楚狂歌叹息道:“数来数去,堪当如此大任者,除了六师兄你,也实在是没有旁人了!”

弘六一听非常开心,挺起胸膛道:“那是!行!小蛮姑娘交给我了,看我不把她缠得死死的!”

对面,兰益清小姑娘不耐烦地叉起小蛮腰,娇声道:“喂!你们贼眉鼠眼的叽咕什么呢,商量好了没有?”

“好啦好啦!”

弘六答应一声,一挥手,白马寺的光头和尚们便忽啦一下,分别散开。

蹴鞠大赛,正式开始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造神

比赛一开始,杨帆就感觉到了对方进攻的犀利。

加入了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的大内队,似乎整体实力又提高了一层,把她们的球技发挥得淋漓尽致。太平公主比谢小蛮更能掌控全局,整个蹴鞠队在她的指挥下羊奏掌握的更好,打得更加出色。

而上官婉儿也令人大为意外,她抢球、运球、进攻的技巧也十分高明,与另一侧的谢小蛮两个人相得益彰,球只要到了她们脚下,两个人就像两条蛟龙一般飞起来,一路突飞猛进,身后带着一溜儿被她们闪晃得东倒西歪的和尚。

看不出那样一个瞧着娇怯怯的女人,在球场上竟然矫健敏捷,生龙活虎,大唐果然少有弱不禁风的娇娇女。尤其是她的胸部,她应该是戴了胸围子的,但是奔跑起来,胸前起伏依旧沉甸甸的甚有质感。

这么纤细的一个人儿,照理说胸前不该这么有料才对,这个问题大大地影响了杨帆球技的发挥,令人困扰啊!

比赛几乎毫无悬念,没有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的大内蹴鞠队整体实力就比白马寺强,如今再加上这两个一流蹴鞠高手,简直是势不可挡。

但是,从一开始,白马寺的和尚们就制定了一个正确的对策,不计较全局输赢,只为杨帆制造机会,他们要打造一个属于杨帆个人的神话,用一个人的辉煌战功,抢夺一群人的辉煌战绩。

今天,白马寺队全场十个人,九人众志成城,只为棒起一人,造就蹴鞠场上的一个神。

所有的球为他而断,所有的球为他而传,弘一和楚狂歌左右开路,替他分担着来自左右的围追堵截,杨帆单刀直入,利用他高超的球技和身手,上演着一场蹴鞠个人秀,果然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假传扣球、夹球过人、颠球过人、后勾越顶,五花八门的华丽动作,令人目不瑕接,对方的球技越高超、动作越敏捷,抢断的越凶猛,越提高了杨帆动作的可看性,那是一种令人赏心悦目的运动美。

杨帆成功的掳夺了所有人的目光,就连对蹴鞠一向没甚么兴趣的武后也看得目不转睛,虽然她不懂蹴鞠,也不懂得杨帆所施展出来的高超的带球技巧,但是那种力与美的完美结合,她自然懂得欣赏。

“这位小郎君,着实了得!”

武则天指着杨帆,情不自禁地夸赞道。一见比分开始拉开,已经拉长一张大脸的薛怀义,因为左右看客对杨帆卓越的表现不断发出的惊叹和赞美声又渐渐恢复了得意,这时听见太后也出口夸赞,不由更是喜上眉梢。

“拦祝蝴!”

上官婉儿打出了真火,一双弯弯的柳眉倒竖,衣带飘飞,疾掠过来想截住杨帆脚下的球,杨帆外脚背一碰,做出一个传球的假动作,上官婉儿身形刚向外一闪,杨帆脚内侧一勾,那球又乖乖回到了他的脚下,趁着上官婉儿身形一顿的当口,从她身边飞掠而过。

“浑蛋!”

一向斯文的上官婉儿气得冒火,忍不祝旱起了脏话。

谢小蛮、高莹、兰益清三个高手一齐围堵上来,弘六不是不努力,奈何他实在是跟不上谢小蛮的步伐,一开始他看得还是蛮紧的,现在满场飞跑,累得他舌头吐出老长,可就追不上谢小蛮了。

杨帆眼见三人合拢来,趁着将合未合之机,一个人球分过,从兰益清身边飞奔而过,哈哈笑道:“又上当了!”

“啊!真是浑蛋!”

兰益清快要气疯了,娇躯一转,就见杨帆带着球已直奔己方球门,己方球员纷纷扑上去,杨帆又一连串的过人动作甩脱了围追堵截的敌人,一见楚狂歌已从边线押上,立即把球传了过去。

楚狂歌带球飞奔,眼见对方围来几名队员,自己身在边线,可供转圜的余地有限,一个吊射,球又准确地传到了杨帆脚下,这时因为他们的左右攻势,将对方球员大量引向两侧,中线已然空虚,杨帆果断地拨球闪向中间位置。

“臭小子,可以了吧,视我如无物么?”

眼前人影一闪,太平公主杏眼圆睁地正站在面前,微微矮身,作势拦球。

一身劲装穿在她的身上,有种英姿飒爽的味道。

杨帆看着她那明艳妩媚的嘴唇,忽然笑了笑,这一笑,如阳光般灿烂,看得太平公主心神一荡,随后,眼前人影一闪,杨帆又不见了踪影,太平公主只觉两条大腿间微微有些酥麻,似乎被什么东西疾速地擦了一下。

急转身看时,却是杨帆一个穿裆过人,把球从她腿间踢过去,带球直奔她们的球门,守风流眼的那个宫娥战战兢兢地扑上来,杨帆一脚抽射,球便凌空飞起!

“臭小子,敢对我用美男计!”

太平公主脸上一热,心中咬牙切齿。不过她也明白,杨帆方才那个假动作做得一气呵成,十分高妙,他就是不笑,这一球自己也是拦不住的。

双方的比分在拉大,大内队自然占了上风,但是杨帆个人的风头也已出得淋漓尽致。

沙漏还在漏着,距比赛结束时间越来越近了,这时候大内队一方的红旗已经插了九面,表示她们进了九个球,而对面白马寺只有四面红旗,但是她们这九个球,谢小蛮射进三个,上官婉儿射进两个,其余四球分别由太平公主、兰益清、高莹和另一个队员射入。而对方的四个球,全是由杨帆一人射入的。

同时,双方防守队员谁强谁弱,哪怕是不懂蹴鞠的人都看得明白,到后期只有一个楚狂歌替杨帆分担压力,杨帆几乎等于是孤军奋战,这种情形下还能进四个球,高下立判,球场上的光彩果然被他一人夺尽。

这里是宫中,是大内队的主场,现场形势却成了杨帆一面倒的球技表演,所有人都如痴如醉地为他欢呼

谢小蛮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涔涔的汗水,恨恨地盯着越踢越精神的杨帆身影道:“这个奸诈小贼,竟然想出这样的办法!”

眼看沙漏将尽,唱筹官高声向他们报着时间,这时候球正在弘一脚下,弘一传给楚狂歌,楚狂歌带球猛冲,险险被谢小蛮截断,及时把球又传给了杨帆。上官婉儿一见,牙根一咬,扑了上去。

杨帆带着球左旋右旋,连着三个,田度的旋转,让上官婉儿的全力扑救毁于一旦口杨帆两个急旋以后,已成了面对上官婉儿,背对球门,他脚尖一颠,皮球飞起,挺胸一停,一个倒挂金钩,球应声入网。

杨帆倒挂金钩之后竟未跌倒,扬在半空的小腿用力一划,身子一旋,左手在地上一撑,便稳稳地站了起来,谁也没想到他居然背对球门抽身一脚,原本还想上来逼抢的人全都来不及截断。

在最后一刻,比赛以九比五结束,杨帆也用最后一记华丽的入球,为自己又增添了一分光采。

“可恶!”

大才女上官婉儿只说了这么一句,就以一个很难看的姿势,向地上狠狠地栽去。

她拦截杨帆的动作太快了,一连跟着杨帆的三个急旋不断修正自己的动作,导致她的重心不稳,杨帆一记倒挂佥钩把球射出时,她也站立不稳,向前摔去。

此时杨帆刚刚站定身子,一瞧这副情形,想都不想,身形向前一窜,右腿一屈,便把上官婉儿抱在怀里,一手托着她的肩颈,一手托着她的纤腰,把她稳稳地托在了手中。

四下里传出一阵欢呼叫好声,却不知是为谁而呼。胜利者当然是大内队,但是几乎每个人都觉得最光彩的是白马寺,是这个俊俏的白马寺和尚。

上官婉儿以为自己要很狠狈地摔倒,沦为别人的笑柄了,却没想到预料中的摔倒并没有到来,她意识一清,就察觉自己正躺在一双结实有力的臂膀里,面前一张俊俏得有些不像话的男人面孔,正微笑着对她道:“上官待诏可无恙否?”

上官婉儿长这么大,还不曾被男人抱过,在她的记忆里,连她老子上官庭芝都没有抱过她。

她刚刚出生不久,她的祖父上官仪就因为获罪于武后而被处斩,她的父亲上官庭芝也一同被杀了。

那时,她的母亲郑氏被发配到姨妤以下品级的妃嫔所居住的宫殿里为奴,她在那里长大,十四岁时,因为聪慧善文被武后重用,掌管制诰,从此一飞冲天。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长在深宫,住在深宫,就算后来主持文雅,接触的也都是诗词名家、当朝学士,那都是一群老头子,她哪曾真正的接触过男人,更不要说被一个男人这样抱在怀里了。

婉儿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但是在感情方面,却比一个十二三岁的民间丫头还要单纯,完全是一张白纸,一俟发觉自己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上官待诏羞得全身都软了。

杨帆又问了一句:“上官待诏,可还无恙?”

“啊!啊!我没事!”

上官婉儿这才清醒过来,两抹羞红腾地爬上了脸颊。

太平公主走过来,板着俏脸道:“放肆!你这和尚好生无礼,还不放开上官待诏!”

杨帆这才醒觉自己还托着上官婉儿,上官婉儿一挺腰,从他怀中站起,满脸红晕,结结巴巴地道:“他……他是为了救我,无需责怪!”

“哈哈哈哈!”

耳旁突然一阵狂放的大笑,把各怀心思的三人都吓了一跳,杨帆扭头一看,薛怀义已然跑到面前,笑得无比猖狂:“十七呀,真是好样的!洒家要为你设庆功宴,大肆庆祝一番!哈哈哈哈……。”

第一百三十三章 酒肉穿肠过

白马寺原方丈三山大师远远地眺望着塔林的方向,双手合什,痛心疾首地道:“阿弥陀佛,这些人亵渎我寺例代先师高僧寄灵之所,罪孽深重、罪孽深重啊!”

塔林里面生着高大一堆火,就近砍伐的木料堆在上面,烧得噼啪作响。四周铺着蒲草的席子,席子上面又放了软垫,一群光头大和尚坐在蒲团上,大呼小叫,兴高采烈。

中间那一大堆火旁边,还挖着几个坑,坑中也燃着火,这坑里用的却不是木柴,而是上好的无烟兽炭,上边炙烤着羊肉和狗肉,都是整只屠宰,洗涮干净架上去的,一边炙烤一边涂抹各种佐料,老远就有浓郁的香气传出来。

一浊道人抓着一只狗腿,念一声“弥陀佛。”啃一口狗肉,道一句“无上太乙天尊。”喝一口酒,吃肉喝酒的速度竟然比别人还快几倍。

薛怀义坐在首席,深秋凉意深重,不过迎面一个巨大的火堆,热气扑面而来,烘得人身上发烫,是以依旧解了僧袍,露出胸怀。这厮大概是有些暴露癖的,很喜欢有事没事的就秀一下他那身块垒健美的肌肉。

火光映得他的光头和胸膛红通通一片,他的脸上也是掩饰不住的欢喜:“来来来,咱们再饮一杯。今日,咱白马寺在天后、在中外使节、在满朝文武面前,算是大大的露了脸面。相扑大赛,连续三年都由太平公主府夺得,今年却归了洒家,哈哈哈……”

薛怀义得意洋洋地道:“虽然说,蹴鞠咱们输了。可咱们白马寺往年从不参赛的。今年首度参赛,怎么样?怎么样!十七郎连灌五球,技压群雌。就连天后都赞不绝口,把她们一帮娘们儿的风采全都抢了来,咱这叫虽败犹荣!对。就是虽败犹荣!”

薛怀义脱口而出,说出一句成语,心中更是高兴,众和尚马上一起恭维起来,左右不过是说些薛师慧眼识人,薛师英明神武一类的马屁话,薛怀义听得高兴,自己先干为净,满满一大杯酒饮下去。志得意满地道:”

某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人,曾经打得骨咄禄望风而逃!这带兵啊,对将士就讲究一个令行禁止。对为帅者。就讲究一个赏罚分明。如今,咱们白马寺大大地露了脸。博得了天后的欢心,某心中也是甚为欢喜,有功者,自当嘉奖。”

众人一听,喧哗立止,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盯着薛怀义,薛怀义一向出手阔绰,如今他这么高兴,这个赏赐,定然是极为丰厚的了。

只听薛怀义道:“相扑,十九替某拔了头筹,十七夺了第二。蹴鞠,咱们虽然输了,可是要说风头,没人比得过咱们,咱们是虽败犹荣,这一局,却是十七替咱们赚了光彩。所以,十七、十九!”

杨帆和楚狂歌对视一眼,一起抱拳道:“方丈!”

薛怀义道:“某在京里,有几幢宅子,平时都是闲置着,偶尔会租与赴京公干的官员或者经商的买卖人,赚那俩小钱儿,也不入咱的眼,如今,你们两个为洒家争了大面子,洒家得了天后的赏赐,也不能亏待了你们。你们两个,一人一幢宅子!”

话音刚落,小沙弥知行就把两份房契送了过去。

杨帆和楚狂歌惊道:“方丈,这份礼,太重了!”

薛怀义摆摆手道:“嘿嘿!洒家要赏你们,礼太轻了,以洒家的身份,怎么拿得出手去。你们只管收下,还有,其他各人……”

弘六赶紧道:“方丈!您也看到了,那个谢小蛮,在场上犹如一条蛟龙,端地不好对付,弟子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缠祝糊,要不然十七弟也不见得就能那么容易连进五球……”

薛怀义瞪了他一眼,笑骂道:“洒家长了眼睛,自然看得见,不用你来表功。你们其余人等,每人十万钱,弘六、弘一,你们两个,每人十五万钱,哈哈哈哈……”

一烛道人咽了口唾沫,讪讪地问道:“方丈,钱呢?”

薛怀义瞪眼道:“那么多钱,洒家如何搬得过来?你们明日一早,去见三山和尚,从庙里香火钱中拨付!”

远远的,正遥望塔林火光,嗅着丝丝肉香,长吁短叹的三山大师突然打了个大喷嚏,旁边一个年轻和尚连忙说道:“师傅,天气寒冷,早些回去歇息了吧。”

三山和尚叹息一声,垂头丧气地往禅房走去。

塔林中,杨帆咬了口热气腾腾、皮焦里嫩的狗肉,对薛怀义道:“方丈,今日相扑,咱们拔了头筹,蹴鞠计策得当,也抢尽了风头。不过明日击鞠,可就未必能如意了。禁军击鞠的人马是咱大唐最强的队伍,往年比赛依旧不敌吐番。而咱们与禁军较量,已然落于下风。”

薛怀义挥手道:“你不必说,洒家明白。一共三项比赛,洒家已得了两场面子,足矣!哈哈,明日十之**,又是吐蕃人获胜,旁人也威风不起来的。无需担心,你们明日尽管去打,胜负都没关系,某今日便设这庆功宴,原因就在于此了。”

杨帆和楚天歌听了,暗暗吁了口气,暗中为之欣然。如果薛怀义强要他们某日再夺风头,那可有些强人所难了。万一薛怀义以此为由,不许他们进入禁军,楚狂歌固然是一生梦想难以实现,杨帆想接近丘神绩也要难如登天。

当下,众人放下心事,开怀畅饮,因为明日胜负已不放在心上,大家也不限制酒量。尤其是楚狂歌,几年来的心愿一朝得以实现,更是开怀畅饮。

唯有杨帆低头浅酌,暗自思量道:“明日事了,入禁军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要接近丘神绩已非难事。不过,苗神客的下落,还需上官婉儿才能获悉。如何才能从她口中问出苗神客下落呢?

近日来,虽然频繁进宫,可是难以与她有所接触,以她这般地位,想要和她单独接触实在困难。等我入了禁军,想再进宫就没机会了,说不得,得尽快找个机会下手才行……”

※最※快※精※校※文※字※更※新※百※度※醉※枕※江※山※吧※

上元第三天,皇帝和太后率宫嫔内侍、中外使节、文武百官驾幸龙武军大营,在此观看击鞠大赛。

龙武军是禁军中唯一的一支全骑兵兵种,而击鞠对马术的要求很高,所以龙武军中善击鞠的军卒最多,也拥有洛阳最大的击鞠场。

但是禁军击鞠队员却是由各路禁军中的佼佼者中选的,那些人大多不是龙武军中人。在其他禁军队伍中担任将校者,骑马的机会自然不会比龙武军少,而且他们有更多空暇击鞠,所以击鞠技术反而比龙武军中大多数人更出色。

鞠场上,两端各设一个球门,这个球门由木架构成,相距五尺,比现代的球门要小得多,无需有人守门。

比赛分六节,每节用一根信香,约合现在的十分钟左右,每一节比赛都要交换场地。因为比赛的激烈,一两匹马要支撑全场比赛,到后来必然马力疲乏,影响选手的发挥,所以每一场比赛都要换马。

禁军将帅检阅三军的高台上,理所当然地成为太后和皇帝,以及众多达官贵人、权贵嫔妃们的观赏舞台。高台上早就铺好了红毡,三面加了围子,只放开面对击鞠场的一面,皇帝和武则天坐在正中间的位置。

不过所有人看的都只有武则天一人,李旦完全就是一个摆设,每个人都清楚,即便武后不革李唐之命,始终以太后的身份执掌政权,他这个皇帝也依旧是个摆设,没有人把他放在眼里。

这位大唐皇帝也很有这个自觉,大概是两位兄长和众多李唐宗室被杀的血淋淋现实把他吓坏了,他谦恭、温驯的有些不像话,每时每刻,他都在注意着母亲的脸色,武则天不坐他绝不敢坐,武则天不说话,他绝不敢先发一语,那种谨小慎微的神态,甚至不如武则天身边一个用惯了的太监更随意。

这样的母子,也算是当世奇葩,虽然说皇家无亲情,可是在臣民们面前,面子功夫总要做的,然而在这对母子面前,甚至连作戏都懒得。那些忠于李唐的大臣,瞧见这位皇帝陛下的模样,心中不由更加沮丧。

这两年来,有资格参与击鞠比赛的,一向只有三支队伍:吐蕃队、回鹘队和大唐禁军队。由于突厥近几年来与大唐关系比较紧张,已经很久不来朝觐,更不可能参与击鞠了。

白马寺的参赛也不能说是一件坏事,因为抽签选拔比赛对手,他们有三分之二的机会抽中吐蕃或是回鹘,从而替大唐禁军队先打一场,消耗一下对方体力。如果抽中大唐禁军队,自家人比赛也不至于过于惨烈,因为每年击鞠比赛,总不乏头破血流,受伤倒地的。

抽签结果出来了,第一场:白马寺对回鹘

第一百三十四章 白马对回鹘

杨帆等人认真地做着准备,虽然胜负他们已不放在心上,但是他们依然希望能够尽量展现一下自己的实力,既不叫回鹘人小瞧了唐人,也为禁军队争取更大的机会。

就算他们不曾与禁军队朝夕相处数月有余,彼此关系亲近,一旦涉及到外人,敌忾之心也会油然而生的。

马球,首要条件是马,一匹马不听使唤、马力不够绵长、行动不够灵巧,驭者空有一身本事,也要受到马的限制,若是遇到一般的弱队,还可以像杨帆在洛水河畔一样,秀上一把击球的威风,可是碰到天下第一流的球队,那就绝不可能了。

>※最※快※精※校※文※字※更※新※百※度※醉※枕※江※山※吧※

其次,还需要高明的控马技巧,球在场地上忽左忽右,忽前忽后,没有好的控马术,你只能追在球后面满场乱窜,给你再好的马也是白搭。

接下来就是对球的掌握和团队的配合了,这项运动是从吐蕃传进来的,最初就是骑兵闲来解闷时发明的,所以它又成为考验和训练骑兵与骑兵协同作战能力的一项运动。因此,球队整体实力水平和个人对球的控制能力同样重要。

回鹘是个马上民族,他们的骑射本领比起吐蕃人来不遑稍让,眼看对方也在做着准备动作,楚狂歌紧了紧马腹,对杨帆小声道:“一会儿小心些,击鞠时有些动作是很凶险,小心不要受伤。”

杨帆点了点头。

“呜呜呜~~~”

数十支号角高高耸起,同时发出长鸣,战鼓声轰隆隆地敲了起来,伴随着号角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四下里围观的将士们登时欢呼起来。

比赛开始了。

唱筹官高高抛出朱红色的马球,两边所有的骑手双腿一夹马腹,口中呼喝连连,同时扑了上去。

回鹘终究是马上民族,尽管在这么短的距离内,快与慢的区别不是那么明显。但是从高台上看下去却很明显,回鹘人策马前冲的速度比白马寺这支队伍整体速度要快了那么一刹。

白马寺这边,楚狂歌的速度并不比回鹘那边的人稍慢,甚至还要快了一刹那,但是对方两名球员同时赶到,一人挥杖击球,另一人也做出挥杖击球的动作,球杖却与楚狂歌的球杖“啪”地一声交击在半空。

两杖交击的刹那。另一个回鹘队员一杖抄起朱球。向白马寺这边的球门猛冲过来。杨帆提马前冲,比楚狂歌的速度慢了半个马身,这时一见对方球员向自己这边提马冲过来。马上一提马缰,战马稍稍一侧,手中球杖扬起。出杖抢球。

“啪!”地一声脆响,两杖相击,杨帆的掌心一阵发麻,尽管掌上缠了麻布,还是有种拿捏不住的感觉,杨帆不由一惊,这人好大的力气。

对面那人比他的感觉还要难受,双杖交击之下,冲锋的速度立即被阻止下来。球也不再受他的控制,咕噜噜地滚开去,被冲上来的弘一抢个正着。

“哈哈,归我啦!”

弘一抖擞精神,刚要带球前冲,对方几名球员接踵而至,又把球截走。这时楚狂歌拨马赶回,与拍马冲上的杨帆一同争抢起来。

一开始,仗着楚狂歌和杨帆两人超卓的身手,再加上弘一、弘六一帮人的锐气,还能与对方较量一番。双方争来抢去,一只朱球只在中线一带徘徊。谁也奈何不了谁。

但是这种情况只持续了半柱香时间,对方的人马完全撒开,朱球传递的区域越来越大,杨帆和楚狂歌就有些独木难支了。仅凭他们两人,难免左支右绌,而对方整体实力远高于白马寺众僧,其他僧人只能跟在对方马后面吃土。

比分开始拉开了,一比零,二比零,三比零……

当比赛进行到第四节时,杨帆断了对方一个犀利的进攻球,立即把它传给了正策马回援的楚狂歌,楚狂歌马上拨转马头,向对方球门猛攻,杨帆也立即拍马冲上前去以为策应。

回鹘的几名后卫纷纷闯上来拦截,楚狂歌一连突破两道防线正感后力不继时飞快地一瞥,见杨帆已从边线插上,就想传球给他。他刚刚一动,对方球员就发觉了他的意图,两个吐蕃球员突然斜刺里插上来。

他们马速极快,冲到楚狂歌身前时好象已止不住战马的冲锋,三匹战马希聿聿一声嘶鸣,重重地撞在了一起,与此同时,那两个回鹘人的臂肘就像两柄大铁锤,重重地撞在了楚狂歌的肋下。

楚狂歌到底经验丰富,两人一靠近,他就发觉不妙,当下深吸一口气,胸腹部的肌肉登时收缩起来,绷紧如铁,只听“嗵嗵”两声闷响,楚狂歌身形急晃了两晃,竟然不曾跌下马去。

那两个回鹘人在马背上挺直了身子,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他们这一撞,若是个普通人,两侧肋骨早被撞断了,眼前这个唐人大汉居然浑若无事。

这个小动作,虽然籍奔马为掩饰,并且碰撞时袍袂飞扬,但是并不能瞒住场上的其他人,弘一、弘六两人虽然球技比起这些回鹘人相形见绌,可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楚狂歌带球前冲,杨帆边线策应,回鹘人全线回防时,他们业已抢到了楚狂歌身边。

两个回鹘人的小动作被他们看在眼里,两人登时勃然大怒,弘一破口大骂道:“日他娘的,你们这些忘八玩阴的!”

一众流氓和尚立即骂骂咧咧地叫起来,两边对骂不休,比赛被迫终止。奈何对方一口咬定是奔马止不住撞上去的,这时的击鞠比赛又没有太严格的规定,实也拿对方没有办法,最后只好把这一节比赛作废,换了信香,由唱筹官重新掷球开始。

杨帆关切地道:“楚大哥,你怎么样?”

楚狂歌深深地吸了口气,肋下隐隐作痛,他摇了摇头道:“不碍事的,还能比下去!”

杨帆道:“好!兄弟们,上马!”

弘一向后边一众光头和尚招招手,目中露出凶光,一众泼皮和尚心领神会,一个个紧绷面皮,杀气腾腾地上了马。回鹘人把他们的神色看在眼里,丝毫不惧,甚至还有人重重地呸了口唾沫,以示不屑。

比赛重新开始后,一场激烈的混战开始了。

弘六咬牙切齿,提马前冲,离着那朱球还有两丈多远的距离,就高高挥起了手中的球杖,气沉丹田,一声大呼:“呔!”

“呼!”地一下,弘六假惺惺做出一副直取朱球的姿势,手中球杖用力劈下,迎面一个刚刚提马绕过来的回鹘大汉急急闪避,一个镫里藏身,球杖呼啸而过,把他的帽子刮飞了,头顶擦破了一块皮,鲜血哗啦一下,登时糊了一脸。

“他娘的,你不长眼睛么?”

几个回鹘大汉破口大骂,弘六高声回骂:“去你娘的,老子打的是球,谁晓得那头瞎驴往老子球杖上撞!”

这边一动手,那边也冒出了火气,弘一刚刚抢到朱球前面,对方一名球员就一杖击来,球杖划了一条弧线,不曾击中那枚红球,却一杖击在弘一小腿膑骨上,球杖咔嚓一声折了。弘一惨叫一声,滚鞍落马,抱着小腿哀嚎起来。

医士匆匆赶上来,略一检查,宣布弘一小腿骨折,匆匆使两名士兵把他抬下去了。场上一打出火气,场下的观众也闹开了。一开始知道天后和皇帝在场,大头兵们还知道约束自己,待见场上打作一团,血气一冲,哪还顾及许多,许多人便拢着嘴巴破口大骂起来:

“狗鼠辈,好生下作!”

“猪狗不如的鬼夜叉!”

“啖狗肠的回鹘奴!”

这儿是大唐的地方,在场观看比赛的观众九成以上是大唐官兵,不用问,这都是大唐官兵在骂回鹘人,一时间,大唐国骂此起彼伏,皇帝李旦有些不安地瞟了一眼武则天,武则天安然坐在绳床上,神色不变,望着赛场,脸上居然还带着一丝安闲的笑意。

后面第三排,几位回鹘的使节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肥大的身躯,只当没有听到那潮水般的怒骂声。弘六被抬下去了,眼巴巴地坐在候补席上的马桥第一个站出来,高声叫道:“我,我上!”

杨帆深深地瞟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好,你上!”

马桥大喜若狂,立即牵过一匹战马,翻身跃上马背,挽了几挽缰绳,攥紧别人递上来的球杖,策骑进入场地。杨帆叮嘱道:“自家小心些,莫要受了伤!”

马桥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击鞠水平有限,但他今天一定会认认真真地打一场球,用荆蝴的全力,发挥他最高的水平。

杨帆举手安抚了一下围拢过来、一脸激愤的兄弟们,沉声道:“都不要吵了,他要玩阴的,咱就陪他玩阴的,不过,不能落人口实,懂?”

“懂!”

众和尚使劲一点头,面色狰狞,目露凶光,许多人都在后悔事先不曾袖几块砖头,揣几包石灰上场。

上官婉儿微微侧了身子,以袖掩口,对太平公主低低地笑道:“令月,今年上元这场击鞠比赛,可是瞧得有点意思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击鞠全武行

太平公主眼见球场上双方打出了火气,这边一个骨折,那边一个破相,而杨帆又是白马寺队的主力进攻队员,时时冲锋在前,若是一个不小心,难免就会……,没来由地竟然有些紧张。

听了上官婉儿的话,她一时没有回过神来,脱口问道:“你说什么有趣?”

上官婉儿嫣然道:“往年击鞠,虽然也有些小动作,何曾这般激烈过,今年上元真是有趣。”

她想了想,呵呵笑道:“何只是今天,从头一天开始就很有趣了。太平公主府连续三年的相扑魁首,被白马寺的两个和尚给抢去。上一场蹴鞠,咱们大内队的风采,也被他们抢去,而今天……”

上官婉儿回眸望向场中,笑眯眯地道:“今天更加好笑。如此种种,那位弘十七首座大师似乎都脱不了干系,这个人真是有趣极了,今年这个上元,真是有趣极了。”

太平公主听到这句话,忽然记起似乎她也说过同样的一句话,她一下子想到了前天那个夜晚,想到了那棵巨大的灯树,想到了坐在灯树百尺巅头花叶之上的那一双男女,想到了那个忘情的吻,一时又有些恍惚起来。

此时,赛场上的情景已经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了,击鞠比赛演变成了全武行,双方各动手脚,惨呼声此起彼伏。

对回鹘队来说,他们虽然粗犷野蛮。但是合理冲撞的技巧运用更娴熟。可以正大光明地把许多白马寺的和尚弄下马去,而白马寺和尚以前惯用的手段在这儿是使不出来的,因为那是明显的犯规,一时间被罚下无数。

不过,他们的犯规行为,也让回鹘队的成员纷纷受伤,虽然可以换人,可是换上的人击鞠水平显然就略逊一筹。白马寺众虽然不擅长合理冲撞,杨帆和楚狂歌却不然,尤其是杨帆。军阵中的冲杀功夫他不擅长,小巧腾挪的个人武功却出类拔萃,正适合这种场合动手脚。

杨帆一杖挥出,球已被对方一名球员截走。在他侧后方一个回鹘骑手打马如飞正急急赶来,做出一副抢球不及,止步不稳的模样,球杖直取杨帆小腿。杨帆一杖打空,面现沮丧,仰天一声大呼:“可惜了!”

与此同时,手中球杖在掌心里一滑,倏然倒溜回去,同时踩在马镫里的双脚向前一扬。这个动作,就像是一个好球被破坏。极其惋惜的夸张动作,谁也说不出一点不是。

但他这一动,双腿前移,回鹘汉子那一杖就打空了,而杨帆的球杖向后一滑,好象毒蛇吐信一般弹出去,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回鹘汉子好象是自己硬生生地撞到了杨帆的球杖上。

球杖是滑回来的,并未紧紧攥着,力道不大。却正撞中那回鹘人的鼻梁,又尖又挺的鼻梁骨登时就歪了,鼻血长流,那人“嗷”地一声惨叫,“卟嗵”一声跌下马去。场边众将校齐呼一声:“好彩!”

“耶?”

杨帆扭过头去,一提马缰。“纳闷”地看着那个满地打滚的回鹘人,还抓了抓头发,一副懵然不知所谓的模样。结果另一侧的回鹘人本想来个合理冲撞,杨帆这一圈马,堪堪让出半个马身,那人从他身边疾冲而过,马蹄被杨帆的战马一绊,连人带马轰然仆地。

看台上,太平公主“嗤”地一声笑,轻轻地道:“小滑头,好奸诈!”

上官婉儿也不禁莞尔。

另一边,楚狂歌拍马冲上,一杖挥出,只听“咔嚓”一声,球杖与一个回鹘人的球杖重重交击在一起,顿时断成四截,那马球咕噜噜地滚到了一边,楚狂歌手中半截断杖好象收手不及,扬到半空,后边紧追不舍的一个回鹘人堪堪凑上来。半截木杖正拍在他嘴巴上,这人吭都没吭一声,两片嘴唇就被打得稀烂,上下门牙飞得不知去向。

“好彩!”

围观的将士摩拳擦掌,又是一声喝彩。

薛怀义眼见自己的人一个个鼻青脸肿地被打下马来,早就按捺不住了,当下气势汹汹脱了紫袈裟,光着脊梁,穿着一条犊鼻裤,抄起禅杖就要跳下场去厮杀,唬得一浊道人等几个老成持重的和尚赶紧把他拽住。

场上的人怎么打,都可以说是在踢球,薛怀义要是冲下场去,那就成了国际事件了。这时眼见楚狂歌和杨帆放开狠手,让对方吃了大亏,薛怀义登时转嗔为喜,一脚踩在凳上,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候,双方都已经没有什么预备队员可以上场了,场上双方剩下的参赛人员寥寥无几,白马寺这边只剩下杨帆、楚天歌、马桥和弘**个人。

马桥左臂挨了一杖,上臂肿起老大一块,他强忍疼痛,持杖不退,也是福至心灵,殴斗中,他把杨帆教他的劈刀术融入到球杖的运用当中,愣是把对方两条大汉劈下了场去,其中一个被他一杖劈得肩骨断裂。

刚上场时,眼见回鹘人的凶悍,马桥本来还有些忐忑,这时却是信心大增,尤其是一连串的厮杀,把他的血气也彻底地激发出来了。

战场上,战到鏖处,平时温驯如处子、胆怯如白兔的人,也能被刺激的凶悍如杀神,何况马桥本来就不是什么善类,只是以前没有见过大场面而已,这时他双眼通红,咬牙切齿,那副狰狞的样儿,连那些凶悍的回鹘人看了也怕。

弘六更不用提了,他本来就是泼皮亡命出身,这时左脸淤青一片,右眉骨被刮伤,鲜血涂了半张脸,脸色恶狠狠的,却挂着冷森森的笑,一双贼眼直往对方要害处打量,手中紧攥着球杖,看那样子逮着机会就会来一下狠的。

对方也不怎么样,只剩下五个人了,而且个个身上带伤。回鹘国的使者坐不住了,匆匆站起来向武后那边赶去,来到武则天身前,回鹘使者道:“尊敬的太后、尊敬的皇帝陛下,击鞠已经变成了殴斗,这太不成体统了,外臣恭请太后和陛下下旨,立即中止比赛。”

李旦扭头去看武则天,武则天淡淡一笑,若无其事地道:“不过是一场热闹,应应节气罢了,这些孩子啊,血气方刚、好勇斗狠,到底是年轻人,不懂事啊!朕应你所请,叫他们歇了吧。”

李旦立即点头道:“是啊是啊,母后说的是,这么喜庆的日子,这些人闹得有些不像话了,快叫他们停了吧。”

回鹘使者大喜,旁边便有一个太监匆匆下台,去向那唱筹官传旨。

这时,杨帆和楚狂歌双马交错,一球击出,传到马桥脚下,然后杨帆就因为勒缰不及,撞到一个回鹘人的侧面,把他连人带马撞翻在地,砸起一片尘土,那回纥骑士倒地后被马压在身下,**的马鞍正砸在大腿上,登时用回鹘语惨呼起来:“我的腿断啦!”

那一边,楚狂歌刚换上的新球杆也再次报废,在与一名回鹘球员“不小心”的碰撞中,球杖断成了两截,结果是那个可怜的回鹘球员也差点儿断成两截。杨帆和楚狂歌一圈马,在场地上兜了半个圈子,双马回来交错而过时,各自举起一掌,“啪”地一击。

“天后有旨,比赛停止!”

唱筹官一声大喝,刚刚击出一球的马桥应声勒缰,向场边看去,球从剩下的三名回鹘队员身边咕噜噜地滚过,那位回鹘队长看看剩下的两个队员,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从场边的红旗来看,他们比白马寺队至少要多出四面旗子,但是,他们现在只剩下三个人了。

胜得这般惨烈,如何进行接下来的比赛?今年的击鞠大赛,他们原本是做过精心准备的,原想着要与年年第一的吐蕃人较量一番,羸个魁首回去,涨一涨回鹘人的威风,哪知道白马寺这班秃驴横空杀出,这一下,一切都成了泡影。

吐蕃使者杰维降曲坐在看台上,穿着一件毛茸茸的大皮袍子,扬着一张毛茸茸的大脸,笑眯眯地对左右道:“今年上元击鞠,真是好生得趣。呵呵,依我看呐,这回鹘也好,白马寺也罢,都是无缘决赛了。至于大唐禁军……不提也罢,今年这击鞠魁首,又是我吐蕃囊中之物了。呵呵呵……”

吐蕃副使论乞利凑趣地道:“不知道今年大唐太后会拿出什么宝物作为赏赐优胜者的礼品呢?”

马上就有一名使者答道:“据我所知,是大唐宫中珍藏的一只镶金兽首玛瑙杯,据说价值连城!”

吐蕃正使杰维降曲皱了皱眉,故作遗憾地道:“又是杯子?前年咱们得了一件鎏金包铜嵌宝白玉杯,赞普甚是喜欢,每日饮酒必用此杯。去年咱们得了一件鸳鸯莲瓣红宝石金杯,赞普就觉得有些多余了,今年若再得一只玛瑙杯,那不更是多余了么。”

副使论乞利笑道:“那又何妨?咱们一年得一只不同质料的酒杯,来日凑成七樽,可作我吐蕃镇国之宝,叫它做七宝杯,让后世子孙们都晓得,咱们这七只价值连城的宝杯,是咱们从唐人手里赢来的。”

“哈哈哈……”

几个吐蕃使节张狂地笑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问鼎

比赛终止后,围观将士们依旧群情激昂,破口大骂,回鹘在洛阳的使节、武官,以及应邀赶来观看比赛的回鹘商贾们也是大声鼓噪、反唇相讥,奈何人孤势寡,那点声音被淹没在铺天盖地的国骂声浪中,压根听不见。

这场比赛固然是回鹘赢了,不过赢得太也惨烈,他们注定止步于第三,无缘更上层楼了。武后严辞告诫吐蕃和禁军,不可重演白马寺与回鹘队的故事。吐蕃信心十足,自然满口答应,禁军也是唯唯听旨。

回鹘和白马寺的人都被抬下去治伤了,往年击鞠比赛,总会有人在激烈的争抢中受伤,所以场外自有御医候着诊治。不过往年从来没有出现过两只球队所有队员几乎全部挂彩的先例。

如今可不同,受伤的何止是二十名球员,就连双方陆续拉上去的替补现在也都是伤痕累累。两个御医人手不足,带的伤药也不够,他们一面派人去太医院取药,请医生,一面先行救治。

虽然说白马寺众平日里气焰嚣张,飞扬跋扈,是一群人憎鬼厌的玩意儿,可是比起回鹘球员,感情上还是要亲近的多,所以两个御医“很没觉悟”地把“国际友人”扔在了一边,优先治疗起自己的同胞。

他们可着人手和药材先给白马寺的人治伤,那些回鹘伤兵躺在那儿哀号呻吟,却也无可奈何。此时已经将近正午,太后和皇帝,以及众多皇亲国戚、权贵高官都要用午餐,其他人等也要吃饭,第二场比赛就定在了午后,

等到大家都吃完午饭,太医院的医士们才姗姗来迟,回鹘伤员终于盼来了救星,可救星们的治疗手段却是潦潦草草,就连此前吃午饭,那胖胖的大厨也吊着眉,横着眼,拿着个勺子把饭桶敲得咚咚直响,好象喂猪似的,把一众回鹘人气得胃疼。

下午开赛,就是大唐第一强队禁军队和天下第一强队吐蕃队。

因为禁军队是禁军将士自己的球队,所以将士们比看上一场比赛更加认真。如果说上一场比赛大家主要是看热闹的话,那么这一场比赛才是真正高水准的击鞠比赛。

双方都展现了高水准的马术、骑术、击鞠技术和团队配合的技术,那是真正的力与美的协调和展现,每一举、每一动,不管是四蹄翻飞的骏马,你争我夺的激烈气氛,还是持杖厮杀的勃勃英姿,都让人心旷神怡,大呼喝彩。

杨帆看得出,禁军队全力以赴的这场比赛,打得可圈可点,不管是个人的发挥,还是团队的配合,都是一等一的水准,这才是禁军队的真正水准。如果他们当初拿出这种劲头儿跟白马寺较量,白马寺哪里还能是略处下风,根本就是望尘莫及。

但是相对于禁军队,吐蕃队还是更胜一筹,更准确地说,禁军队缺少一个领军的灵魂人物。就像杨帆在蹴鞠比赛中所起的作用,他们缺少一个标杆似的领军人物,这个人物,在球场上起的作用就相当于帅旗、相当于战鼓,具有激励士气、振奋人心的作用。

这种领军人物,在弱队中的作用对全局胜负毫无影响,顶多是像杨帆在蹴鞠比赛中一样,展现一下个人的辉煌,但是在一个整体水平强大的队伍里,其作用是无法估量的。这样的领军人物一旦加入,如果说原来的队伍是一柄大铁槌,现在就会使平坦的槌头变得尖锐起来,由锤子变成榔头。

薛讷现在起的作用实际上就是全队的领军,他的打法和战术无疑也是非常出色的,对全队的指挥也是极为高明,但他毕竟将近四旬,稳重有余,锐气不足,在球场上的主动性发挥不够。

而李湛、野呼利、狄光远、王同皎、魏勇、黎大隐、吕颜、高初等人只是各有所长,不算十分的卓越,只有斛瑟罗攻势最为犀利,但是依旧难以达到尖刀效果,而且隐隐受制于薛讷的沉稳,所以禁军队始终攻不破对方编织的绵密的防御网。

击鞠场上,野呼利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失误,球被对方断掉,吐蕃前锋立即拍马前冲,带球者准确地把球传到了他的马前,突入禁军队防线,带球直逼球门而去。

禁军后卫魏勇、黎大隐、吕颜、高初四人迅速合拢回防,这才破坏他的攻势,将球打回中场,双方在中场你争我夺,冲撞厮杀,虽然也小有摩擦,不过都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但是从比赛节奏上来说,明显是由对方控制着。

太平公主微微蹙着秀气的眉毛,捏着下巴道:“如此下去,禁军情形不妙啊。”

上官婉儿道:“击鞠之术本自吐蕃传来,他们比咱们高明一些,也在情理之中。看来,今年这击鞠魁首又要被他们夺去了。不过,说起来,禁军这些人,已经比去年时候高明多多了。”

太平公主没有答话,只是飞快地溜了一眼站在场边,双手抱臂,聚精会神地看着双方比赛的杨帆:“这个小子,本来是做尖刀的最佳人选,可惜了!若他在场上,整个局面必然大有不同。”

太平公主轻轻地叹了口气。

场上比赛在继续,由于禁军队始终缺少一个强有力的尖刀型人物,难以绞开对方的防御网,而对方两名前锋的攻势却是凌厉迫人,在第一节比赛行将结束的时候,吐蕃队攻进一球,双方出现了一比零的局面。

第二节开球后,双方的形势依旧,禁军队虽然竭荆葫能,锐气依旧不足,比赛进行到一半时,斛瑟罗得了薛讷一个传球,在狄光远和野呼利的协助下,三人三骑,形如一枚锋利的箭头,穿插到对方后线,以一个完美的s型冲到球门附进,一球入门,扳平了比分。

但是接下的第三节、第四节比赛中,对方先得一球,又得两球,而在此期间,禁军队只由野呼利杀入一球,双方比分变成了四比二。最后的两节比赛中,禁军队每况愈下,最后以七比四结束了比赛。

虽然在赛前,禁军将士就对胜利未抱太大希望,可是他们还是渴望出现奇迹的,当比赛不出预料地结束时,将士们垂头丧气,赛常耗周数万人鸦雀无声,只有主席台附近受吐蕃使节邀请而来的一些吐蕃人大呼小叫,欢呼胜利。

※※※※※※※※※※※※※※※※※※※※※

整场比赛,武则天都看在眼里,但是胜负似乎都没有看在她的眼里,当比赛结束的时候,武则天淡淡一笑道:“吐蕃击鞠果然高人一等,今年又是吐蕃夺冠了。呵呵,来人啊,把金杯取来。”

吐蕃使节杰维降曲从座位上站起来,拍打了一下衣服,得意洋洋地瞟了眼在场的大唐权贵,大步走到武则天面前,倨傲地拱一拱手,嘿然笑道:“外臣谢天后赏!呵呵,不是外臣自夸,这击鞠之术本兴于我邦,普天之下,自然没有能与我邦击鞠相抗衡的!”

杰维降曲言语间傲气溢于言表,在场的大唐文武俱都面现怒色,杰维降曲洋洋得意,不以为然。这时宫娥捧了金杯上来,武则天微微一摆手,淡淡地道:“赏!”

“谢太后赏!”

杰维降曲大剌剌地说了一句,双袖一拂,捧过金杯,欣然一笑,将金杯高高举起头顶,在场的吐蕃人立即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吐蕃使者原地转了三圈,向全场展示了他的战利品,刚要转身离去,忽往武则天面前几案上一瞥,又顿住脚步,道:“天后,明年上元,想必还是要击鞠的,我吐蕃定然也是还要参赛的,外臣冒昧,是否可以先请太后指定明年赏赐的彩头啊。”

这么说,本是一件很无礼的举动,武则天有些意外,娥眉不禁微微一挑,好奇地问道:“不知杰维降曲使者想要以何物为彩头呢?”

杰维降曲道:“我吐蕃一连获得三届击鞠魁首,每次的彩头都是一只宝杯。外臣瞧太后案上这只杯子华美异常,心下非常喜欢,此杯既为太后所用,想必是极珍贵的,若是来年外臣能赢得此杯回去,相信赞普一定会十分欢喜。”

这句话出口,在场众文武脸色齐齐一变,上官婉儿就待出声呵斥,武则天微微一抬手,制作了他们的动作,轻轻抚摸着案上那只盛酒的杯子,微笑道:“杰维降曲使者,可是看中了朕的这只‘金瓯永固’杯?”

武则天说到‘金瓯永固’时,刻意加重了语气,杰维降曲却应声道:“正是!”

武则天的脸上虽然依旧带着微笑,眼角却微微地跳了几下,熟悉她的上官婉儿知道天后这是动了真怒。

杰维降曲如此说话,已是当众羞辱大唐,他向太后指定来年比赛的彩头,更是极其无礼的行为。尤其是武则天已经点出了那只宝杯的名字:“金瓯永固”,既然取了这样一个名字,这只金杯就具有了十分重大的政治意义。

杰维降曲虽非中原人氏,可他是吐蕃使节,精通中原文化,不可能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可他居然毫不犹豫,依旧想要以此杯为彩头,这就不仅仅是他目中无人了,而是一种有意的挑衅。

武则天轻轻抚摸着那只金杯。那只杯子是纯金打造,三足鼎式,圆形直口。口沿錾回纹,中部錾篆书“金瓯永固”,外壁满錾宝相花,花蕊以珍珠及红、蓝宝石为原料。两侧各有一变形龙耳,龙头上有宝珠。

武则天轻轻摩挲片刻,缓缓抬起头来,凤目含煞,轻轻地道:“杰维降曲使者,认定了吐蕃一定会赢么?”

第一百三十七章 谁愿随某一战?

杰维降曲的脸上带着一种很谦卑的笑容,微微欠着身子,沉声道:“击鞠所恃,骑射之术也。唐人的骑射,怎能及得我草原游牧?是以外臣自信,明年击鞠,吐蕃依旧可以获胜,只要这击鞠大赛比下去,我吐蕃就可以一直获胜!”

杰维降曲说到这里,双眼微微一抬,眸中隐隐透出一抹箭一般的寒芒。

台下,禁军众将校听了他这番狂妄之言,不由气炸了肺。在场的许多达官贵人,却渐渐品出了吐蕃使者与武后之间这番言语的弦外之音。

他们其实不是在说击鞠。杰维降曲说,击鞠所恃在于骑射,而骑射正是武力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其实杰维降曲影射的是两国的武力。而两国之所以争武,起因在于西域,这源头,就在西域的安西四镇上面。

这安西四镇,如今可是武后的一块心病。

唐高宗咸亨元年,吐蕃攻安西,唐罢安西四镇,安西四镇落入大唐掌握之后,第一次丢掉了。五年后,大唐重新夺回了安西四镇,但是仅仅两年后,便再一次落入吐蕃手中。又过了两年,唐军再度收复安西四镇,七年后,安西四镇第三次失守。

这一次失守就是三年前的事,对于安西四镇到底要不要收复回来,朝廷上意见一直不统一,以狄仁杰为首的一批重臣认为安西四镇是块鸡肋,得之无益,失之不惜,建议朝廷放弃安西四镇,专心经营国内。而武后更倾向于重新夺回安西四镇。

朝廷上的这些争执,杰维降曲显然已有耳闻,他这是以击鞠暗喻军力,表示对大唐武力的不屑。

现场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武则天的脸上也像挂上了一层寒霜,不复方才的淡定从容。

一旁太平公主突然说道:“杰维降曲使者此言差矣。此番较技你们夺得魁首。并非是我大唐击鞠弱于贵国,而是我大唐禁军的击鞠弱于贵国。”

杰维降曲微微扬起下巴,一部直撅撅的大胡子傲然朝向太平公主,道:“公主殿下,贵国击鞠最强的就是禁军队,他们败了,难道这不代表大唐败了吗?”

太平公主莞尔道:“当然……不算!”

她张开手指,优雅地虚空一弹。慢条斯理地道:“禁军队就是禁军队。既不代表大唐,也不代表大唐所有的军队。你们每年赴我大唐参赛的击鞠手,是举国选拔的一流高手。而我大唐禁军选手,就是从南北两衙一十六卫兵马中选出来的一些击鞠好手,明白么?”

上官婉儿明白了太平公主的意思。应声道:“不错,击鞠嘛,应应节气,图个喜庆,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天后自然不会为此大动干戈,从全国各州各府挑选一流高手来与贵国较量击鞠。”

上官婉儿这句话直接针对了杰维降曲那段一语双关影射大唐军力的话,杰维降曲说他们是马背上的民族,骑射之术优于唐人。是以唐人在西域与之做战,断无取胜的道理。

上官婉儿则暗示,我大唐疆域广阔,精兵强将需要镇守四方,区区一个安西四镇,不可能调拨我大唐所有的精锐过去,而你们夺安西可是用了倾国之力。我们一旦集中精锐的话。你们根本不是对手。

杰维降曲自然听得懂她的暗示,不禁失笑道:“哦?上官待诏既如此说,那在下便把这刚刚得了的宝物拿出来做个彩头,请天后集中贵国第一流的击鞠高手,与我等再较量一番。如何?”

武则天眉头微微一皱,以她的身份。自然不可能跟杰维降曲这么较真,大动干戈地从全国招募击鞠高手,而且这旨意下去,能否找到比禁军众高手更出色的击鞠高手殊未可知,如果再比,胜了还好,一旦败了,那就真的颜面无存了。

武则天的念头刚刚转至此处,太平公主已然冷笑道:“何须从我大唐全国招募高手,仅洛阳一地挑几个高手出来,要胜你们就足够了!”

杰维降曲听了惊笑道:“好!那杰维降曲愿意领教!”说罢把金杯往武则天面前几案上一放,退后三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太后,就请公主殿下挑选精兵良将,外臣愿意再比一场,有请太后做个公证!”

知女莫若母,武则天素知自己这个女儿聪慧伶俐,做事周详,她既然这么说,想必是有所恃的,不禁看向太平。太平公主长身而起,走到台边挺身站定,微微向下一扫。

全场数万人眼见太平公主走到台边,似乎有话要说,嗡嗡然的私语声顿时为之一静,犹自欢呼的吐蕃人也闭上了嘴巴,纷纷向台上望来。

太平公主提起嗓门,振声喝道:“今日击鞠,吐蕃得胜。吐蕃使者因此笑我大唐无人!本宫不以为然!击鞠之乐,在于普天同庆,上元同乐,游戏而已!故而,禁军队也不过就是从禁军中选出的一些击鞠高手,不要说代表不了我大唐军队的水准、代表不了我整个大唐的水准,就是这个洛阳城,它也代表不了!如今,杰维降曲使者,以天后赏赐下来的金杯为彩头,欲与我大唐再战一场!”

太平公主说到这里,声音顿了一顿,眉宇间渐渐生起肃杀之意,她缓缓环顾全场,声音突然再度拔高,隐隐生起金石之音:“在场,有我禁军将士,亦有东都豪杰人,可有人愿与我李令月并肩一战!”

“某愿与公主并肩一战!”

“某愿与公主并肩一战!”

应声高呼的,是薛讷、狄光远、斛瑟罗等禁军击鞠队员,本来打败了他们就非常羞愧,如今再听太平公主这么一说,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一个女儿家不让须眉,堂堂七尺男儿安能受此奇辱,是以纷纷请缨!

其实场地四周数万将士早就热血沸腾了,如果这时有百万敌军当前,他们也能毫不畏惧地冲上去搏斗,问题是,击鞠不是作战,徒有一腔热血是不成的,是以七万将士紧紧攥着双拳,鼻息咻咻地望着台前,虽不能应声,可那一声“某愿与公主并肩一战!”的话却憋在了他们的嗓子眼上,一张张年轻的脸庞胀红如鸡冠之血!

太平公主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却只定在一个人身上,那个人正在球场的另一边,风把太平公主的声音清晰地送进了他的耳朵,他颇为意外地看着台上这位高贵的公主,他看到这位公主也在看着他。

在他背后,有数万名将士,但他清楚,太平公主看的就是他。

他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台上。

有些东西,确实只是一场游戏,正如马桥在蹴鞠场上因为兰益清小姑娘的一声娇嗔,就大方地让出了脚下的球,不是因为他不着调,而是因为这场球赛的胜负,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意义,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用来搏美人一笑?

杨帆若非想籍由比赛成为禁军,达到他的目的,他也不会把一场游戏放在心上。但是哪怕是一场游戏,当它与荣耀、尊严和血性结合在一起的时候,它都不再是可有可无的游戏,而是值得拿命去拼的目标!

杨帆也是一个大唐人,也是一个大唐男儿,这一刻,他的血沸腾了!

楚狂歌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抬手在乌骓马的马股上重重地一拍,那匹乌骓马便走向杨帆,到了他身边,用马头蹭了蹭杨帆的衣袖,杨帆回头看了楚狂歌一眼,伸手一拍马鞍,纵身跃了上去。

这是一匹好马,薛怀义从军中要到一批最好的战马,而这匹乌骓,是这批战马中最好的一匹,它的毛发缎子般乌黑发亮,四肢修长而有力。

杨帆骑上马,球杖正挂在得胜钩上,杨帆摘下球杖,枪一般提在手里,一手持缰,背挺得笔直,头高高昂起,双腿一磕马镫,骏马便迈着校洪步,驰到空荡荡的赛场中央。杨帆轻轻一勒缰绳,它就站住了,像它的主人一般,高高地昂起头。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微红的霞光映在杨帆英俊的脸庞和那英姿挺拔的身躯上,仿佛他是一尊镀了金的铜像。杨帆气沉丹田,用响彻全场的声音高声喊道:“某,愿与公主,并肩一战!”

太平公主站在台上看着他,唇边绽开一丝开心的笑,笑如春花般灿烂。

然后,一匹枣红马轻驰入场,楚狂歌同样提杖如枪,舌绽春雷般大喝道:“某,愿与公主,并肩一战!”

“哈哈哈哈,豪迈#含快!老夫多年不曾下场了,手脚痒痒得很,老夫,亦与公主并肩一战!”

随着这豁然大笑,丘神绩长身而起,如一头猛虎般蹬蹬蹬地走下台去,径直走到薛讷面前,薛讷连忙抱拳退后一步,将那匹黄骠马让给了丘神绩。丘神绩捋了捋马颈上的鬃毛,同样不踩马镫,一纵身便跳上马去,身手之矫健,丝毫不逊于青壮少年。

禁军队众人一看,十个名额已去其三,立即一同抱拳,以最隆重的军礼,单膝跪下,向武则天郑重请战:“臣,愿与公主并肩一战!”

武则天双眉一轩,豁然大笑道:“我儿,朕今日就点你为帅,在常葫有人等,任你调遣,你还要用何人,只管点将就是!”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大唐儿女骄

太平公主回身向武则天施礼道:“孩儿领旨,阿娘只管安坐,看孩儿替咱大唐打出一片威风来!”

太平公主转身下台,府中家奴立即牵来她的坐骑,那是一匹白马,通体雪白,飘逸的鬃毛如白雪纷扬,显得异常神骏.

马已备好鞍鞯,又有两个健妇拿了箭袖武服来帮她穿戴,云鬓打开,挽了马尾,片刻之后,雍容高贵的太平公主就变成了英姿飒爽的花木兰。

太平公主扶鞍上马,坐定身形,手执球杖,在禁军十名球员面前策马轻驰,驰到斛瑟罗面前时,倏然勒缰止步,球杖向他一点,娇声喝道:“你来!”

斛瑟罗精神一振,连忙应道:“喏!”翻身上马,志气昂扬地驰到场中,猛一圈马,与丘神绩、楚狂歌、杨帆并列而站。

其余的将校都挺起了胸膛,等着太平公主点将,太平公主凤目微微一扫,拨马便向场中驰去。剩下的禁军将校尽皆一愣,面孔胀红起来,狄光远大声叫道:“殿下,我等就如此不堪一用么?”

太平公主勒住马缰,回眸一睇,朗声长笑道:“非也!欲赢吐蕃,有我五人,足矣!”

这句话震慑了全场,片刻之后,雷鸣般的喊声响彻云宵,将士们握紧手中的刀枪,高高举起,齐声呐呼道:“威武!威武!威武!”声音久久不息,传扬到极远之地。

李令月一介女儿身,又贵为大唐公主。竟悍然接受吐蕃高手的挑战,只此一举,就点燃了所有大唐将士的勇气,一个个血气方刚的士兵两眼充血,太阳突突乱跳,要不是眼前这片战场不是斗人数斗血勇的地方,哪怕百万敌兵当面。他们也要嗷嗷叫着冲上去了。

更何况,李令月居然不凑足十人之数,居然只以五人就敢挑战吐蕃勇士。如此胆略。如此气魄,更是令人为之折服。一时间,全场焕发的莫大气势竟令吐蕃人有些气色沮丧。斗志低昂。

太平公主这一举动,倒令杰维降曲有些为难起来。他很想在此时显显他的风度,显显吐蕃的气魄,也以五人参战,但是又担心真的会输掉这场比赛,这本是他蓄意挑起的争端,那脸就丢大了。

思来想去,杰维降曲把牙一咬,心道:“反正以十人对十人,我们已经胜过一场。如今是你自己托大,非要以五人参赛,若是赢了你,也不算我以多欺少!”于是便一挥手,令那十名队员入场比赛。

一见这副场面。围观的大唐将士立即嘘声四起,弄得那十名吐蕃击鞠高手颇有些颜面无光。

杨帆提着球杖,看着对方队员入场,有些担心地对太平公主道:“殿下,咱们就以五人参赛么?禁军中还有不少高手啊!”

丘神绩捋须微笑道:“公主虽是女流,却深谙兵法之道啊。呵呵。我们以五敌十,实是绝妙之策!”

楚狂歌讶然道:“大将军何出此言?”

丘神绩道:“你们还没看出来么?公主如此安排,大有深意。其一,乃是配合的问题。要说配合之妙,无疑是禁军十名高手之间配合最为默契,如果只重配合,那就该让他们十人重新上场,加入我们几个,反而破坏了这种默契。

但是现在已经证明,他们击鞠较吐蕃人还是略逊一筹,如果让他们太多人参赛,要么会让我们无法成为一个整体,要么会使我们被他们的步调所吸引,成为他们的附庸,反而影响了我们的发挥。”

“其二,是士气。战场,是一个很奇妙的地方,并不是谁的人多,谁更能打,就一定会打赢。很多时候,一个计谋、一个策略、一个有利的地形,一场瓢泼大雨,都能让战局出现意想不到的转变。我等以五敌十,士气上,必然是我盛而敌馁,它的作用看似无形,却无处不在!”

杨帆讶异地看了丘神绩一眼,他只知道这丘神绩是个酷吏,却不知道他果然是有真材实学的,光是这番见识就非同一般。难怪大唐开国名将丘行恭有四个儿子,丘神绩能成为其中最出色的那一个。

丘神绩道:“其三,是荣誉!这一战,是为了求胜,而对方的十人刚刚比足了六节赛事,体力已乏,如果我们以十对十,胜了他们也大有说辞,而现在咱们以五敌十,他们若是败了,还有什么好说?”

“其四么,十人击鞠,配置上本来是有攻有守有截有断有策应。公主如今以五应十,恐怕是要以奇取胜了,殿下,不知老夫说的对还是不对?”

太平公主莞尔道:“将军所言,句句是我心中所思,真不愧是我大唐名将。不过呢……”

太平公主道:“未虑胜,先虑败,本宫以五敌十,这也是在预留退路啊。”

斛瑟罗忍不住问道:“公主,咱们在预留什么退路啊?”

太平公主掩口道:“本宫的大话已经说出去了,可咱们以五敌十,胜了固然扬眉吐气。可真要是败了呢?谁让咱们是以五敌十呢,他胜了有什么好夸耀的,说到底,是本宫托大了,丢的不是咱大唐的脸。”

众人一听,同时囧然。

太平公主瞄了杨帆一眼,吩咐道:“杨帆,斛瑟罗,你二人为前锋!”

二人神情一肃,同时抱拳道:“喏!”

太平公主又道:“楚狂歌,你为中锋!”

“喏!”

太平公主球杖轻扬,轻松自若地道:“本宫与丘大将军,为左右内锋,助攻策应!”

楚狂歌微微一惊,说道:“放弃防守,全力进攻?”

太平公主玉颜一冷,沉声说道:“不错!我们集中力量。只要一得球,就全力进攻。我等五人皆擅于攻,定可破开他们的防线!如果对方得球,能抢则抢,能断则断,一旦被他们突入后围,那就由他们去!”

太平公主瞟了杨帆一眼。说道:“我们后边根本没人抵挡,他进了球也无甚光彩,进的球越多。他们就会越沮丧,越没有精神!嘻嘻,本宫这一招。还是跟你杨帆学的呢!”看来杨帆在蹴鞠时“败也风光”的打法,着实让这位公主殿下郁闷了好一阵子。

等吐蕃人入场之后,太平公主又体贴地提出了只比三节以决胜负的建议,理由是对方虽有十名球员,但是已经连比六节,体力恢复有限,后继必然乏力,唐人身为地主,不占他们这个便宜,然而她却丝毫不曾提及自己这边只有对方一半的球员。

这一手果然漂亮。场边观战的吐蕃人都些羞于为自己球队呐喊助威了。

杨帆却是心中暗笑,这位公主殿下当真冰雪聪明。五把尖刀同时进攻的打法,对方一时可能不太适应,但是这种有攻无守的打法存在很大的漏洞,一旦等到对方适应过来……。三节比赛已经打完了。

球赛开始了,右前锋斛瑟罗抢到了发球,杨帆立即抢在他的前边向对方阵营的左线冲去,这一举不但打乱了对方阵形,吸引了一部分对方队员,替斛瑟罗带球前冲创造了条件。而且斛瑟罗一旦传球给他,随时能变成由他主攻。

对方不得不分出两名队员对他进行拦截,这时楚狂歌也策马狂冲,向中线杀去,三人呈倒三角形杀进了对方前场,随后太平公主和丘神绩一左一右,也同时策马冲了出去。

这一举大出对方意外之外,太平公主是女流,丘神绩鬓发斑白,年纪已然不小,他们还以为这两个人是充当防守队员的,哪想得到唐人一俟得了球,居然全体变成主攻队员,一起杀向他们的阵营。

这样一来,杨帆、斛瑟罗、楚狂歌三人呈一个倒三角形,楚狂歌、太平公主、丘神绩又呈一个正三角形,一前一后,同时向对方冲去。

对方三名球员挤向斛瑟罗,斛瑟罗传球给杨帆,杨帆面前两名球员立即变挤为抢,未等靠近,杨帆已将球反传,送到了楚狂歌脚下,对方又有两名球员拦向楚狂歌,楚狂歌一扬球杖,佯做传球给杨帆,一杖挥出却打了个空,快马再向前两步,突然反手一杖,球向后传,向丘神绩打去。

人少,就得尽量保证由自己一方控球,稍有不妙,便传球给其他球员,尽量减少被断球的机会,他们当然都明白这个道理。

丘神绩一见球向自己飞来,突然大喝一声,双腿一磕马镫,本来轻驰的马步突然变成了冲步,战马四蹄翻飞,骤然加速,迅速摆脱了对方一名紧蹑的球员,接下那枚朱球之后,马速并不稍减,而是以更快的速度,向对方后防线猛冲过去。

这时杨帆等三名先锋已牵制了对方多名球员,对方一见丘神绩这员老将突然变成了前锋,不由大吃一惊,急忙赶来驰援,这时太平公主业已冲到了对方的后半场,丘神绩以s线绕过对方两名球员,将球一拨,打落太平公主马前。

球落在太平公主马前三丈处,太平公主和不远处的杨帆,以及对方三名球员同时冲上去抢球,太平公主最先赶到,只一杖,就斜向把球打向对方球门正前方。丘神绩适时地冲了过来!

丘神绩方才传球之后,马速始终不曾稍减,如同离弦之箭,对方两名球员刚刚对他形成夹击,丘神绩就从他们中间穿了过去,只留下笔直一线的马尾,被他们夹了一刹。

太平公主打出的这一记球落地后只弹了一弹,丘神绩一声大喝,球杖便幻化成一道虚影,那球被他一杖击出,呼啸着飞向对方球门。对方一名后卫赶上拦球,当他一杖挥出时,那球已笔直地贯进了球袋。

第一球!

唐人以五敌十,竟然先进一球,而且进球者竟是年过花甲的金吾卫大将军丘神绩!

第一百三十九章 我是传奇!

“威武!”

校军场上,数万将士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威武”之声再次响彻云宵!

太平公主这五个人的全攻打法的确非常犀利,当然,这不仅需要他们具有高超的球技和马术,也需要他们对瞬息万变的球场形势有最准确的判断,而场上的这五个人恰恰都具备这个能力。

丘神绩年轻的时候是大唐击鞠场上最出色的一员战将,当年李世民在大唐推行击鞠的时候,丘神绩曾经受委派去吐蕃学习过打马球,他是最早把这种游戏在大唐普及开来的人之一,当年他在击鞠场上屡屡夺冠,亦曾为此受到过唐太宗的嘉奖。

楚狂歌则是第二代大唐击鞠手中最出色的一员骁将,如果不是因为他刚刚在击鞠场上崭露头角,就因为得罪上司被赶出军营,如今早就是大唐击鞠界的第一人,此番大唐禁军队参赛,他必定是理所当然的领军人物,上一场比赛也未必会是那般结果了。

而杨帆自幼在南海沙滩上打藤球,对那种轻飘飘的藤球都能控制自如,控制马球自然不在话下,虽然他在马术技巧上和全局观上不及丘神绩和楚狂歌老练,但是光论球技,杨帆尤在他们二人之上。

所以杨帆一旦熟悉了击鞠的打法,凭借他高超的控球技巧,足以弥补他在其他方面的不足。继往绝可汗阿史那削瑟罗本就是此届参赛的禁军击鞠手的第一抢攻手,风格最是凌厉所以这四个人可以说击鞠高手中最擅长攻击打法的。

太平公主不管是马术还是球技,同样十分高明。这位大唐公主是一位运动健将,她的击鞠水准,就算是放在方才那支禁军击鞠队中,也可以排到中上的位置。

而且她是女流又是公主,所以不管从哪一方面来看,吐蕃人都不能与她争抢得太凶,万一真的把她伤了,后果不堪设想。别看吐蕃使者在武则天面前屡屡挑衅,但是他们并不想真的与大唐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所以,太平公主本有十分的战力,在这场比赛中也能发挥出十二分的威力,更何况她的女子身份和她高贵的地位,对全体参赛球员都有着异常强大的激励作用。

球赛继续进行着当第二节比赛结束的时候,双方的比分已经咬成了六比五。仅仅两节比赛,双方竟然一共打进十一个球由此可以看出这种全攻打法是如何的激烈。

六比五,唐人六分,吐蕃五分。

以十人对五人,对方还有一个女人和一个老人居然落了下风?

吐蕃使者杰维降曲再也忍不住了,第二节比赛刚一结束,他就火烧般冲到场边,用吐蕃语大呼小叫起来对所有球员严厉训斥着,丝毫不再顾忌一位使节的风度。

削瑟罗看着大声咆哮的杰维降曲,轻声道“杰维降曲恼了!”

太平公主拿起水袋喝了。水,抿了抿嘴巴轻轻笑道:“就怕他不恼呢#蝴对吐蕃队逼迫得越狠,对咱们就越有力!”

杨帆欣然道:“不错!咱们人少,就怕他们有防有守,伺机而动,一拖起来,咱们的疏漏就多,那么一来,咱们只怕要输。如今杰维曲气火攻心,如果在他的压力下,迫使吐蕃队的人同咱们全力抢攻,嘿!嘿嘿!”

丘神绩微微一笑,一双湛湛的虎目打盹似的轻轻眯了起来,悠悠地道:“如果他们跟咱们比抢攻的话,一块锈铁片……怎么拼得过百炼钢呢?”

第三节比赛,最后一节比赛,打得更加激烈了。

吐蕃队一球落后,而这是最后一场比赛!

这个认知,让所有的吐蕃队员都疯狂了,他们红着眼睛,恶狠狠地扑了上来,场边为数不多的吐蕃人用吐蕃语声嘶力竭地为他们呐喊着。

场边,战鼓声声,如同一阵阵殷雷,震撼着每一个人的耳膜。一个擂鼓大汉双臂乏力了,手上只要稍稍一缓,马上就会有人跳上去替换他,人可以换,鼓不能停,战鼓隆隆,所有的将士都在为自己的人加油。

人数五比十,分数六比五,这个比分是击鞠场上一向自视无敌的吐蕃人根本无法接受的结果,所以最后一节比赛一开始,他们就如狼似虎,采用了和唐人一样的打法,全体、全力地压上去抢攻。

以十大高手全力抢攻,难道还不能追上这一球,甚至超过唐人?

可是,狭路相逢,以攻对攻,些微的差距,就足以决定胜负。

大唐一方虽只五人,可是其中四个骁将实力都在吐蕃人之上,太平公主比他们技艺稍逊一些,却是他们生怕伤害到的,拼抢起来不免受了约束。

而他们一方虽有十人,可是战马驰骋于球场之上,三五匹马就足以控到莫大的范围,在他们采用全攻策略后,人数优势根本无从发挥。

而且,此时大唐已经领先,虽只领先一球,整个心态就截然不同了。

领先,这已大唐球队前所未有的战绩,其次,这是以五敌十所取得的战绩,足以笑傲天下,因此太平公主等人一点也不着急,他们现在只要得了球,就利用精巧的控球技术和高超的马术,尽量延长拿球的时间,以致这一场比赛将要结束了,双方居然都是一球未进,这种局面,同前两节比赛中频繁的进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眼看比赛就要结束了,信香即将燃尽。大唐将士庆祝胜利的欢呼已此起彼伏,杰维降曲坐不住了,再次跑到球场边大呼小叫起来。

听到他的呼喊,吐蕃人的攻势更加急促,结果进攻步调也更乱了,太平公主巧妙地断掉了他们一个球,立即传给了杨帆。

杨帆带球之后没有直接扑向对方球门,而是绕向外场,再惊入底线,看他的打算,是能进攻就进攻,不能进攻,就尽量拖延时间。

吐蕃人岂能让他如意,立即向他包抄过去,眼看几名追兵将近,杨帆大喝一声,挥枝把球传向另一侧的削瑟罗,削意罗在争抢中已经受了轻伤,眼角被擦伤,脸上淌下一道血痕,却一直坚持着比赛。

眼见朱球到了自己马前,削瑟罗立即接了球,加快马速,做出要冲门的姿态,在成功地吸引了几名对方球员向自己包围过来的时候,又把球传给了楚狂歌。

楚狂歌带球前冲,眼角一暧,瞟见杨帆的站位,突然将球一挑,那球划着一道弧线,落向球门的前方右方,杨帆的马头刚从对方的两匹战马围堵下冒出来,见此情景精神大振,立即拍马扑去。

此时,天色已然昏黑,球常耗周亮起了无数的火把,只见杨帆的乌骓马,仿佛一条黑龙,越跑越快,越抢越近,甩开左右不断围截争抢的对方球员,如同一道黑色的影子,第一个扑到了朱球前面。

三个吐蕃球员,分别从左前方、左后方和他的身后包抄过来,只是分厘之差,杨帆马到枝起,片刻不停,直接一杖开球!

“啊!”

在对方绝望的大叫声中,球比他们先了一刹飞出去。

“轰!”

四匹战马重重地撞在一起,杨帆那匹乌骓虽然神骏,也禁不起三匹战马同时的撞击,悲嘶一声,轰然倒地。

唱筹宫挥起令旗,高声大叫:“时……”

乌骓倒下,杨帆在马倒下的刹那,双腿脱镫,在马背上灵巧地一踏,腾身跳了起来。

“间……”

朱红色的马球贯进球门,将球网带得向上一扬。

“到……”

全场将士憋在喉中许久的欢呼破空而出,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把看得入神的上官婉儿都吓了一跳,这时她才发觉掌心有点隐隐生痛,却原来是看球时不知不觉已身心投入,而天后在侧,她又不可以像那些将士般纵声大呼喝彩,不知不觉中便攒紧了拳头,连指甲划破了掌心都没有发觉。

这一声直摧人心的欢呼连武则天也震动了一下,她的脸上漾起一抹欣然的笑容,淡淡地说道:“呵呵,令月、神绩,还有那个小家伙,不错、当真不错!”

“威武!威武!威武!”

杨帆落地的时候有意地哴跄了一下,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身手如何敏捷,不过谁在乎呢?打进最后一球的他,已是全场将士心目中最了不起的英雄,哪怕他是以一个“狗吃屎”的“雄姿”仆倒在地,在将士们心里,他也是最了不起的大英雄。

观战的禁军将士们疯狂了,他们甚至忘了太后和皇帝在场,纷纷忘形地从看台上涌下来,欢呼着冲进球场,把打进最后一球的杨帆抬起来,一遍遍地抛到空中。上官婉儿这时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因为憋气太久,脸上漾起一抹动人的嫣红。

“或武!”

“威武!”

“或武!”

随着每一声高呼,杨帆都会被抛起老高,抛得越来越高。

太平公主策马驰近,一勒马缰,白马两只前蹄向前重重一踏,顿住了脚步。太平公主仰起头,看着被抛到空中的杨帆,脸上漾起快乐的笑容。丘神绩、楚狂歌、削瑟罗三人也围拢过来,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杰维降曲站在场边,呆若木鸡。

大唐士兵们欢呼着,不断地从看台上跳下来,或有心、或无意地从他身边擦过去,撞得他东倒西歪,好像一根风中的芦苇……

第一百四十章 哥们要出息

傍晚,马桥家里热闹非凡。

坊门已经关了,可是许多坊间百姓并没有马上回去自己家里,马桥家屋里屋外到处都是人,闹闹烘烘的也没有人管。因为不良帅霍明雷和坊正苏墨涵也都在场,还有谁去理会禁令呢。

苏坊正一脸红光,拼命地提高嗓门,以压过房中纷纷扰扰的各种声浪:“嗨!我就说吧!我就说吧!得亏老夫找了道士来设坛作法,咱们坊里的风水才变好了。你看把小帆和桥哥儿出息的,都做了禁军了!”

花大娘笑道:“苏坊正,你可得了吧。桥哥儿方才都说了,是亏得白马寺的薛大师帮忙,他们才有机会加入禁军的。这是人家和尚的功劳,关道士什么事?”

苏坊正不服气地道:“风水之说,玄之又玄,说了你也不懂。你说前些日子咱们坊里出过多少乱七八糟的事儿?要不是本坊正果断请来道士设坛施法,改了本坊的风水气运,这两个孩子怎么可能遇到贵人呢?”

不良帅霍明雷笑眯眯地道:“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总之,咱们坊里的孩子有这种大出息,那是大好事。

马桥娘道:“霍老哥儿说的是,不管咋说,这是喜庆的事儿,都得感谢大家伙儿。我家桥儿终于有了出息,他阿爷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到高兴的……。”

马桥娘着,就忍不住抹起了眼泪儿,众人见了又是一通劝慰。

许多与杨帆和马桥相熟的坊丁、武侯都拥挤在他们旁边,羡慕地看着他们那一身英武的禁军制服。顶了杨帆的差使,刚刚成为坊丁不久的萧千月摸摸杨帆与马桥不同的制服,好奇地道:“小帆,你这军服怎与桥哥儿不同呢,你们在禁军里都担任什么官职呀?”

杨帆道:“但凡新兵入伍,都要从头做起,哪有直接就做官的。不过,因为我在击鞠大赛中为击败吐蕃立下功劳,天后很是欢喜,所以被破格提拔,任命为伙长。”

萧千月又道:“听说禁军有十六卫兵马,你们是哪一卫的禁军啊?”

杨帆道:“我如今在金吾卫,桥哥儿选择了龙武军。龙武军全是骑兵,入这一卫,现在虽是兵丁,却多得是机会出人头地。”

马桥大声道:“兄弟们放心,小帆给咱修文坊长了脸,我马桥也不会差了的。此番入伍,我一定苦练骑射,来日挣一份大大的军功回来!”

众坊丁武侯连声起哄,预祝他早日做个将军,马桥笑容满面,挥手频频,仿佛已经做了大将军似的,好不威风。

江旭宁来得晚,她收了摊后,又忙活了一阵,把次日一早要用的面和好了放在炕头上“醒着。”这才来到马桥家里,还没进门就见马家好不热闹,连院子里都是人,待她同熟人一一打过招呼,挤进门去,就见马桥眉飞色舞地与人说着当日击鞠的事情。

“当时,公主殿下一杖把球传到了小帆马前,小帆…”。

“啊!公圭啊?”

“当然,你别打岔。当时……,我说到哪儿了?”

江旭宁听了,不禁抿嘴一笑。

房中多点了一盏灯,光线还算明亮,虽然被拥挤的人群将光线晃得有些忽明忽暗,可是依旧能够清楚地看见他的样子。

马桥穿着一件红色的战袄,外罩半身皮甲,头戴卷耳皮盔,一条土黄色肥腿裤儿,底下扎紧了塞在战靴里,只是这一打扮,就显出了几分英气。仔细看他,似乎比以前瘦了一些、黑了一些。

但是最大的变化,并不是这外在,而是从他骨子里透出来的一种东西。他正一如往常,向伙伴们夸夸其谈地卖弄着,但是江旭宁能够看得出,他有种不同于以前的气质,他的眼神似乎清明了许多,明亮了许多。

他的下巴隐隐有些胡茬,还不到该蓄须的年纪,告得又不干净,但也因之有了几分成熟男人的味道。江旭宁的目光在那一动一动的下巴上溜了一眼,再移到他的嘴巴上,忽然身子一阵发热,连耳根子都热了起来。

以前,这是不可想象的,她当马桥是兄弟,从未当他是个男人,即便是被他拉过手,或者打闹的时候碰过身子,也根本没有任何感觉,可是这一次……”想起他在上元灯会猝然转身,那措手不及的一个吻,她竟然有些羞涩难当。

那个吻并不美好,最大的感觉就是疼,她被撞破的嘴唇微肿了一天有余,但是这一吻却对她的心灵造成了莫大冲击。

马桥比比划划,地说着,头向这边扭过来。

江旭宁心里一跳,竟然有些怕被他看见,急忙一低头,就向母亲身边的人堆里挤过去……。

※※※※※※※※※※※※※※※※※※※※※※※

夜深了,不良帅霍明雷特许本坊延迟一个时辰宵禁,现在时间业已到了,客人们纷纷告辞离去。

“桥儿,你送送小宁娘俩儿。”

因为两家一向交好,马母跟面片儿娘聊得最晚,把其他客人都送走之后,马母便吩咐自己儿子送一送。

“我……我有点乏,就不去了,宁姐,明儿见。”

杨帆本想一同去送,看见江旭宁半边身子藏在母亲后面,较之平时爽朗大方的样子颇有不同,竟现出一些小儿女的羞涩情态,心中不由一动,本来想说:“我也去!”却临时换成了不去。

马桥陪着江旭宁和江母一同出去,恰看见花大娘正慢腾腾地走着,花大娘的住处离江家不远,两位在同一坊内生活了一辈子的老姐妹便并肩而行,边走边聊,这一下就把马桥和江旭宁落在了后面。

江旭宁固然心中忐忑,马桥想起那一晚的事情也有些层促不安,两个人并肩走在两位老人家后面,心口儿轻轻地跳着,都低着头看那如霜的地面,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有时,他们会稍稍歪了头,偷偷瞄一眼旁边的人,如果对方恰也向他望来,目光一碰,就会飞快地闪开,那种似羞似怯的感觉,是他们以前从未在对方身上体验过的,一时滋味难明。

前边拐过路口,就到江家了,江家在邻近路口的第一家,面片儿站住,目光垂着,微微有些腼腆地对马桥道:“好啦,你也快回去歇着吧,明儿早起,还要去军中报道呢,可别迟到了。

“嗳!那……,我回去了。”

马桥站住脚步,如释重负地舒了口乞,扯一扯军装的衣襟,作势要走。

江旭宁瞧见他局促的样子,不禁抿嘴一笑,柔声道:“你呀,现在还真有点人模样儿了。以后做了禁军,算是从此跳出了修文坊这个小圈子,好好干,来日建功立业,做个大将军,再风风光光地回来叫我看看。”

马桥打个哈哈道:“做大将军啊,年纪轻轻就做了大将军的也有,可那都是世家豪门子弟。我们这些出身寒门庶族的人家,除非立下天大的功劳,否则就算运气好,等我成了大将军时怕不也得七老八十了,那时你还会来看我么?”

江旭宁道:“你若回来,我便去看,七十八十又有什么?除非你嫌我那时生得丑了。”

马桥脱口道:“怎么会,就算你长到八十岁,小宁也还是小宁,依旧这么好看。”

江旭宁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红晕,轻啐道:“胡说八道,那我不成老妖精了?”

瞧着她那副娇羞动人的模样,马桥忽然又生起一种想要亲吻她的感觉。

相由心生,他的冲动,顿时从眼中流露出来,江旭宁隐隐有所察觉,她的脸微微仰起,眼睛稍稍睁大了一些,眸中那迷离的光彩是期待、惊讶还是害怕,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马桥的头微微俯下去……。

“小宁啊,你……”。

恰在这时,花大娘风风火火地从转角处冒了出来,把马桥倾身欲吻,江旭宁仰脸欲迎的模样全都看在眼里。

马桥和江旭宁两个人飞快地挺直了身子,慌张地看向她道:“花大娘…”

“哦……,哦!小宁啊,天色不早了,你早点回去歇了吧,大娘这就回家了。”

人老成精,花大娘只是略微一怔,便迅速恢复了常态,好象她根本没有看到这样一幕情景,江旭宁红着脸答应一声,花大娘就转身走开了。刚一绕过墙角,花大娘就加快了脚步,飞快地冲回江家大门,压着嗓音叫道:“我说老姐姐,老姐姐,你快出来呀……。”

经花大娘这一打岔,马桥和江旭宁只是简单地又聊了两句,江旭宁便逃也似的跑回家了。

马桥一路往回走,心中充满新奇的感觉。他以前从来没有把江旭宁当成女人一样看待,现在却不由不去想,反复地想:“小宁……,其实很俊俏呢,又勤快、又能干的一个好女子,我若是真的能娶了她做娘子……”。

想到那个吻,想到江旭宁那薄薄软软的一双红唇,马桥浑身一阵燥热,竟有一种饮了酒的感觉,醺醺然陶醉不已。

夜色中,一道人影静悄悄地立在墙角下,看到马桥回来,人影又往墙边贴了贴,马桥浑然不觉,迈步进了院子……。

第一百四十一章 唐僧肉

杨帆和马桥并肩躺在同一张榻上

杨帆的家已经托苏坊正找人转卖了,现在还没有出手,不过屋里本来就没有什么东西,如今天气冷了,回家去住,远不住借住在马家暖和。

马桥枕着双臂,目光闪闪地望着帐顶,对杨帆道:“你教我的功夫,我一直用心练着呢,以后,等我把这套刀法练熟了,你可得再教我些新功夫。”

杨帆道:“当然没问题,我就怕你不肯用功,只要你肯学,我哪有不教的道理。”

马桥想了想,嘿嘿地笑起来:“我现在还有种做梦般的感觉!没想到我马桥也有这般风光的一天,穿着这身衣服,真是威风,你刚才看见没,咱们坊里那些坊丁、武侯,瞧着咱们时那眼神儿有多羡慕……”

他忽然翻了个身,目光炯炯地看着杨帆,杨帆诧异地道:“这样看着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你媳妇儿!”

马桥真诚地道:“小帆,真心谢谢你!”

杨帆奇道:“谢我什么?”

马桥认真地道:“小时候,阿娘给我讲‘孟母三迁’的故事,对我,一头鹰,从小生活在鸡窝里,也会失去翱翔天空的本事。交什么朋友,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我很庆幸,能与你做朋友、做兄弟!”

杨帆笑了,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没有话。

马桥遗憾地道:“可是,你为什么让我留在龙武军呢。咱们兄弟在一起该多好,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杨帆道:“军伍之中,再怎么讲资历,也看重真本事,当年楚大哥如何被贬出军营,你是知道的。被他打残的那位仁兄有后台,结果又如何?咱们是兄弟。若在一起反而不好相互照应。在龙武卫,你会比在金吾卫更有发展。”

马桥点点头,认真地道:“嗯!我并不希望指着你的照顾往上爬。让人家背地里戳我脊梁骨,只是不舍得跟你分开。你放心,如果我要做官。一定凭自己的真本事,叫人家心服口服!”

那道若有若无的身影悄然离开了马家左近。

这个人是天爱奴,得了公子的吩咐之后,她就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心安理得地关注着杨帆。她没想到杨帆现在居然成了禁军。

想起刚认识杨帆的时候,他还是个一个坊丁,转眼再看到他时,竟然就摇身一变,成了白马寺的首座,而今。他居然又做了禁军,此人际遇之奇,当真是出乎她的想象。

“禁军的一个小小伙长而已,想必公子是不会把他放在心上的。”

天爱奴一路走,一路琢磨着是否把此事禀报公子。多年来的服从已经成为习惯,使她不想对公子有所隐瞒,但她又本能地想要保护杨帆。

忽然,她看见了那处熟悉的所在,不由停下了身子。

片刻之后,她就出现在杨帆以前所住的那幢小屋。

门打开。清冷的月光照进房里,天爱奴默默地扫视着室内的一切,轻轻走进去。

墙角的老鼠被她轻微的脚步声惊动,飞快地钻进了洞。

天爱奴掀开落满了灰尘的被单,在榻上轻轻坐下来,双手抱膝,目光柔柔的。

这里破破烂烂的,实在没有一点可供入眼的地方,对她这样一个身在豪门,衣着、饮食莫不极为讲究的姑娘来更是如此,可是这里偏偏对她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当她置身于此时,心灵会感到无比的恬静和温馨。

这种感觉,也许在她遥远的童年时代曾经有过,她曾经一直拒绝想起自己的童年,因为一旦想起童年,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段凄惨的岁月。可是在杨帆这里住的那些天,那种轻松、惬意、自然,无拘无束的感觉,却只有她遥远的童年时代才曾拥有。

那是一种家的感觉,一种故乡的感觉,她无法出更具体的感受,只是有一种淡淡的眷恋和忧伤……

天爱奴轻轻地叹了口气,孤独地抱紧了双膝。

※※※※※※※※※※※※※※※※※※※※※※※※※

金吾卫,分左右金吾,是禁军十六卫中的两卫,掌管皇帝禁卫、扈从等事的亲军。宫中、京城的**,烽候、道路、水草之事,尽皆是其职责范围。

杨帆原打算利用进宫的机会接近上官婉儿,却不知像他这样的宫外人,没有人领着在宫里根本没有随意走动的机会,而每次见到上官婉儿又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间,根本没有一丝机会。

到如今,他在上官婉儿那边毫无进展,结果本以为已不易接近的丘神绩又阳差阳错地被命运送到了他的面前。

可是世事之多变离奇实在是难以想像,杨帆本以为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将留在金吾卫,有得是机会下手。所以赴孟津报到之后,耐住性子熟悉周围环境,交结军中壮士,暂且按下杀机,想先彻底融入这个环境,以保证来日刺丘之后,他的身份依旧不会暴露。

可是,三天!仅仅三天之后,他的上司傅队正便通知他,立即收拾行装到洛阳宫城报到,从今天起,他将成为一名大角手。

大角手隶属金吾卫的引驾仗,共六百人,是皇家仪仗队的一部分,平时执戟,担任宫中警卫,但逢重大朝会和重要的皇家仪式,就会手持巨大的角号,吹奏号角,成为皇家器乐队的一个组成部分。

杨帆不知道他为什么又被调进了宫去,刚刚接近丘神绩,还没坐热,就又被调离了。幸好调入的地方还有他的另一个目标,于是,杨帆在丘神绩那儿虚晃一枪,又杀回了皇宫大内。

从来没有一个侍卫能像杨帆一样,入宫当值会引起如此之大的轰动的。实际上他刚到孟津报到时,在金吾卫禁军大营里,同样引起过一场轰动。

击鞠本就是军中最为盛行的一项运动,一个击鞠高手,是会受到战士们的狂热追捧的。而这一次,杨帆又有以五敌十,陪同太平公主大败吐蕃的辉煌战绩,更是引起了禁军将士们的强烈关注。

然而,他在禁军中引起的关注,还远不如他在宫里面引起的影响之大。因为,他曾经打败太平公主府的相扑手;因为他是蹴鞠场上的小旋风,据小蛮姑娘被他气得跳脚,上官待诏被他气得摔倒;因为,他与太平公主并肩作战,大败吐蕃。

金吾卫的官兵大部分只是道听途,隐约听了一些当日比赛的盛况,而宫中的宫娥彩女、太监侍卫们大部分都是目击者,所以杨帆的到来,在他们之中也就引起了更大的轰动。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因为杨帆曾经是白马寺的首座和尚,直到现在他还头顶光光,没长头发呢。宫里人都知道白马寺方丈薛怀义其实是什么人,于是同样出身白马寺的杨帆,便也沾上了一点**的味道。

光头小和尚,这是多么新鲜的感觉!这等形象和身份,比起一个侍卫武士或者文人墨来,别具一番味道,那是一种新鲜感和刺激感,这种感觉很容易撩起那些长处深宫、无所事事的姑娘们的遐思……

“哎哟,杨家哥哥,多谢你啦。人家脚下一滑就……”

话的是个豆蔻十二三,长得宜喜宜嗔的可爱小宫女,姓周,有个人见人爱的好名字:元宝。

这时候金银还不是流通货币,也没有铸成元宝的,不过这时已经有“元宝”这个词了,这时的元宝指的是“开元通宝。”看来周元宝的爹娘也是穷疯了,才给女儿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这个时代,女子十五就可以成婚,许多过了十五岁的女孩儿都已经嫁作人妇,为了保证宫女秀女的招募能够足额,所以宫里选秀女的规定岁数都比较小,十一二岁就可入宫,周元宝就是十一岁入宫的,如今已在宫中一年。

刚下了一场鹅毛大雪,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杨帆一肩的雪花,挟了戟从对面走过来,周元宝正迎面走去,一瞧见他,脚底下一滑就摔倒了,两边是两道宫墙,中间就只有他们俩人,你你扶不扶?

杨帆上前扶了一把,于是,小姑娘就挂在他胳膊上了。

雪很白,白面一样白。

雪很软,松糕一样软。

所以这一跤既没有跌伤元宝姑娘,也没有弄脏她的衣服,但是小姑娘却挂在杨帆胳膊上,有些站立不稳的样子,娇声嗲气地道:“杨家哥哥,帮人家拍拍身上的雪好不好,人家站不稳呢。”

她是跌坐在地上的,所以雪就粘在她的裙子上,此刻她就翘起小来,扬起一张可爱的小脸,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杨帆,眸底带着一抹调皮的笑意,她当然知道杨帆绝不敢真的帮她拍裙上的雪,她就是喜欢看杨帆难为情的样子。

在男人多的地方,平时再张扬的女人也会文静下来,可是在这女人多的地方,她们简直是有些肆无忌惮了,杨帆一个大男人,居然时不时的就成了被小宫女们调戏的对象。寂寞深宫的女子们,又多了一个乐子。

第一百四十二章 这妮儿忒窈窕哩!

‘元宝,你干什么呢?”

一个清冷的女孩声音突然传来,周元宝抬头一看,哈地一声笑,就很利落地跳起来,腿也不瘸了,也不疼了,她拍拍上的雪,像一只活泼的小兔子般蹦蹦亚包跳地跑开,到了那女子身边,涎着脸笑道:‘小苗姐!”

小苗姐板着俏脸哼了一声,道:‘在天后宫前还敢这么放肆,小心叫女官们看见打你的板子!”

周元宝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嘻嘻哈哈地跑过去了。

小苗姐叫树小苗,与周元宝司岁,生日比她大一些,两人是司一批入宫的。周元宝是侍候当今皇帝的宠妃德妃的,树小苗却是太后宫里的宫女,所以地位天壤之别,元宝在她面前便乖巧的很。

周元宝一走,树小苗脸上便漾起一抹甜甜的笑容,姗姗地向杨帆迎来。

树小苗有鲜卑血统,祖上本是鲜卑树洛亍氏,鲜卑拓拔氏亡国以后,树洛于氏留在了中原,把姓改成了树氏口树小苗此时巳经看不出多少胡人血统的特征了,不过比起大部分洛阳女孩,她的五官轮廓更明显一些,眼窝稍深,鼻尖如锥,倒也衬得她更形娇美。

树小苗扛着一支木铲,看样子是出来扫雪的,她笑咪咪地走到杨帆身边,问道:‘二哥这是当值回来么?”

杨帆笑应道:‘是啊,刚刚下值,正要回去。”

树小苗的声音便带了几分娇憨,道:‘二哥~~~,你看,下这么大的雪,人家年纪轻,力气小,这么大的一块地方,什么时候才能扫完呐,二哥你人最好啦,不如我帮二哥扛戟,二哥帮我除雪,好不好啊?”

‘呃…,好吧!”

杨帆略一犹豫,便答应下来。

他可不想在皇宫里站一辈子岗,他的目的是接近上官婉儿,可惜上官婉儿虽然只是天后身边的一个待诏,实巳等司于宫里的第二号人物,杨帆哪有机会见到她,甚至连她平时在哪儿办公,晚上歇宿何方杨帆都不知道。

多交朋友,就有机会探听到宫里更多的消息,抱着这一目的,杨帆是很喜欢与人为善的。

一见杨帆答应,树小苗立即雀跃道:‘二哥真是好人,来,铲子给你。哟,这戟好沉呐,好凉!”

树小苗先用手握了一下,又赶紧扯起衣袖卷在戟杆上,这样还是觉得凉,干脆把大戟抱在怀里,笑眯眯地看着杨帆。

杨帆抡开木铲除雪,别瞧他看着精瘦,力气却大,那雪浪翻滚,被他迅速清理到一边,依着一面宫墙堆实,不一会儿就清理出一大片。

‘嘻嘻,二哥真是能干!二哥好厉害哟!看把二哥累的,小苗给你擦擦汗…。”

树小苗拖着大戟跟在杨帆后面,不嫌肉麻地夸赞着,还从袖筒里摸出一方香喷喷的手帕,抢着要给杨帆擦汗。虽说这雪挺厚,其实杨帆额头哪有一颗汗珠,弄得杨帆哭笑不得。

司周元宝的有意戏弄不司,树小苗是真的有些喜欢这个俊俏可爱的站岗小兵,这小丫头比较早熟一些,不过,她的这种喜欢也只是女孩子一种朦胧的好感而巳,其中还是带有戏弄的成份。

‘额…咳!”

路口突然传来一声清咳,树小苗扭头一看,赶紧藏起了手帕,怯怯地叫道:‘小蛮姐!”

俏立于路口的少女正是谢沐雯,谢沐雯背着手站在路口,穿一件窄袖短襟的芙蓉妆花皮襦袄,一条海棠红的八幅相缎裙,袖口和领口露着三四寸的白狐毛,足蹬一双鹿皮小靴,整个人本就清丽脱俗,再被这得体的衣着一衬,更如神仙中人!

见谢小蛮正在瞪着她,树小苗赶紧把大戟还给杨帆,夺回木铲,又向谢小蛮讨好地笑笑,便努力地铲起雪来。杨帆看得有趣,哈哈一笑,一顿大戟,顿去杆头积雪,往肩上一扛,对树小苗道:‘小苗姑娘,我回去了。”

‘哦!”

树小苗抬头本想说点什么,见谢小蛮还在路口看着,赶紧又埋下头去,谢小蛮哼了一声,这才转身离去口杨帆到了路口往旁边一拐,却见谢小蛮正负手站在那儿,见他过来,冷冷喝道:‘站住!”

杨帆站住,笑吟吟地施了一礼,问道:‘谢都尉有何指教?”

谢小蛮道:‘你可知道,这些宫娥,大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杨帆道:‘在下略知一二,有钱人家的孩子就算被选中了,掏些钱也能贿赂那些选秀的官吏放手。”

谢小蛮的神色更冷,说道:‘你知道就好#糊们出身贫苦,入宫之后虽然衣食无忧,却再也不得自由,很可怜的。这里的女孩子都没有什么心机,所以也最容易受骗,你既知她们可怜,就离她们远些。”

杨帆听到这儿,才稍稍品出一点味道,眉头不由轻轻皱了起来:‘谢都尉,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小蛮道:‘你非要我直说?那我就直截了当地告诉你,你自己胆大包天不要紧,可不要害得她们丢了性命。若是今后再叫我看见你对宫里的女子勾勾搭搭,绝不饶你!”

杨帆心里好不冤枉,忍不住扬声道:‘谢都尉,咱们两个可是井水不犯河水,你要治我,怕是不容易,你先过了朱都尉那一关再说吧!”

朱都尉名叫朱彬,乃是金吾卫弓驾仗的弓驾都尉,主管这六百名大角手。

谢小蛮听了他的话,霍地一扭身,眉钱渐渐地挑起来,道:‘姓杨的,你在击鞠场上为我大唐争了光,连天后都夸奖了你几句,便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是不是?”

杨帆反唇相讥道:‘不敢!杨某只是不像某些人一样自以为是黑了!”

谢小蛮拿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狠狠地瞪着他,瞪了半晌,轻轻点头道:‘好!好样的!你看本官治不治得了你!”

谢小蛮甩开一双长腿,就去找朱彬了。

这些天,宫娥彩女,甚至女侍卫中的一班人,最常挂在嘴边上的人就是杨帆,就连她的好朋友高莹,好象都被这个男人给迷上了,一聊起有关他的话题就特别着迷,树小苗那样的小丫头又怎禁得起他的勾弓?

谢小蛮却不知道,在她眼中,那个娇娇怯怯,好象一只胆小的小兔子似的树小苗,才是主动的一方。小蛮本来只想警告杨帆一下,让他收敛收敛,不想他还如此狂妄,小蛮不禁恨恨地想:‘我还摆布不了你这个臭小子!哼!我把你调到我眼皮底下看着,看你还怎么拈花惹草!”

谢小蛮一边想着,一边朝朱彬当值的衙房赶去,正行走间,前方忽有两个人迎面走来,因为大雪刚停,太监宫女们刚刚出来清扫积雪,路上厚厚的积雪还未除去,所以迎面走来的那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得甚是困难。

谢小蛮看了一眼,认出其中一人是内侍高公公,另一人是个二十出头的男人,矮冬瓜似的身材,笨拙地在雪地中迈着他的小短腿。

看他的肤色,带着些不健康的黄黑色,显出一副病容来,他的穿着打扮倒也是绫罗锦绣,那帜头、那袍子、那靴子,虽然质料做工都是上佳之作,只是这人实在不是个衣服架子,再好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也显不出气质。

因为路上都是厚厚的积雪,只有中间道路上被巡戈的兵丁踩出的一条小道,所以谢小蛮侧身避让了一步。

武后时期,太监权力有限,小蛮是武后的贴身近卫,本不需要看一个太监的脸色,不过虽然常人很哄视太监,小蛮却觉得他们都是可怜人,若非家境不好,谁肯自宫入宫?再说这个高公公性情很好,待人和气,年纪也比她大得多,所以主动让了路。

高公公有迎风流泪的眼疾,所以微微侧着头避风,只顾盯着地面往前走,直到近处一抬眼,这才看清侧身让路的姑娘是谢小蛮,忙笑施一礼道:‘哎哟,原来是小蛮姑娘啊,你瞧咱这眼神儿。”

谢小蛮浅线一笑,道:‘这么大冷的天儿,公公辛苦啦,请公公先行。”

两人说话的当口儿,那个乡下土老财的似的矮男人也站定了身子,大雪中走这几步路,大概是把他累坏了,站在那儿呼哧呼哧直喘,喉咙里发出一阵风箱似的声音。可是一俟看清谢小蛮的样子,他的两只眼睛登时就直了,似乎连呼吸都忘了。

这妮儿,忒窈窕哩!那粉嫩嫩的肌肤,那红嘟嘟的小嘴儿,那笔挺的鼻梁儿,那会说话的大眼睛…,

自打进了皇宫,这一路看到的漂亮妮儿够多了,可是竟没一个像她这么漂亮,瞧她往那儿一站,那股子精气神,简直就像自家老宅后院里那棵梅花树,雪越大、风越急,开得越漂亮,越精神。

‘俺哩个娘咧,这妮儿长得咋这齐整哩!跟这样的妮儿树觉可不受用死哩!”

那矮冬瓜直勾勾地看着小蛮,一颗心直似猫挠儿似的痒痒起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初梅若红豆

高公公带着这人是要去见太后的,也不敢多耽搁,就没跟小蛮客气,笑了笑便道:“好好好,小蛮姑娘,那咱家就先走一步了。”

高公公举步往前走,旁边那矮冬瓜恋恋不舍地盯了谢小蛮两眼,这才快步追上去。走出去几步,忍不住回头又瞄了谢小蛮一眼,只觉她那袅袅的背影,依旧是说不出的好看,心里头就更痒痒了,忍不住喘着粗气问道:“高公公,这妮子好窈窕哩,她是谁哇?”

高公公听着他那侉侉的声音,微微皱了皱眉,可这人不是他能得罪起的,那一丝不耐迅速隐去,高公公尽力用和蔼的语气道:“哦,那位是小蛮姑娘,天后身边的侍卫。”

那人听了便是一喜色,又追问道:“是俺姑母身边的侍卫?”

高公公道:“当然,咱家岂敢欺瞒武公子。”

那人听了登时心花怒放,心想:“原来只是姑母身边的一个女侍卫,啥女侍卫,不就是侍候人的丫头么,那就成哩!”

这个人叫武厚行,是武则天的一个侄子。

武则天的祖父武华生有四子,武士让、武士彟、武士棱、武士逸。这武厚行就是武士逸第三子武安业的儿子。三房就这么一根独苗苗,而且是武安业老来得子,所以宝贝疙瘩似的,当小祖宗养活了。

武厚行是武安业老来得子,体质先天虚弱,动不动就闹个病呀灾的,家里把他宝贝的不得了,从小不学无术,家里人但求他活得长,也不敢多做他想。

武则天掌权之后,渐感亲信不敷使用,不得不大量起用武家的人,但是三房因为就这一根独苗,身体又不好,所以家里人一直没有舍得放他出来做官。

如今,武安业已经去逝,家里头没人管得了这个小霸王,在他一再折腾之下,只好由着他的性子去。武厚行写了一封信给他的姑母武则天,表达了想要做官的意愿,武则天欣然应允,武厚行马上欢天喜地的打点行装,离开太原老家,奔着洛阳来了。

武厚行在家里本来就狂傲无比,又知道他的姑姑就等同于大唐的皇帝,上与天齐,无人比肩,就更是目无余子了,在他看来,所有所有的人,包括李唐宗室的王爷、公主,统统都是他武家的奴仆,更何况一个小女侍卫。

“俺要跟姑母把那个窈窕的俊妮儿给讨过来!”

想着谢小蛮那娇俏可爱的模样儿,武厚行开始无限憧憬未来的美好生活了。

※※※※※※※※※※※※※※※※※※※※※※※※雪后的宫苑如琼楼玉宇,高大巍峨的宫殿全都覆盖在皑皑白雪之下,偶尔露出一角金碧辉煌,其余的部分尽皆隐藏在一片洁白之下,就连殿宇楼檐上的脊兽,此时也像粉雕玉塑一般。

闻香殿的小院里,雪里腊梅如豆,含苞欲放。

自古帝王家,皆好植梅花。

梅花无疑是冬天的一道盛景。

闻香殿前这几株梅花开得正好,没有绿叶映衬下的密匝匝的花骨朵儿倔强地钻出茸茸的白雪,花瓣儿嫩得如蜡质般几近透明,远远看去,仿佛一粒粒晶莹剔透的玉豆儿。

疏影横斜,老干虬枝的梅花树下,高公公穿着一件肥大的棉夹袄,坐在垫了蒲台的石凳上,正和几个小太监和小宫女兴致勃勃地讲着自己故乡冬天的事情。

高公公是粟末靺鞨人,他满是缅怀地道:“那时候,老公才九岁,下完了大雪,跟着兄长一块儿去河泡子,那北方,可比这儿还冷上十倍,河泡子都冻了厚厚的一层冰,我们就拿冰钎子撬,用石头砸,在冰上面砸一个大窟窿。

嘿!那水下的肥鱼正嫌气儿不够喘的呢,这冰窟窿一砸出来,肥鱼都拥挤到水面上,很容易就抓上来,有时候啊,它自己就能跳上来。捡上这么几条肥鱼,回家炖了吃,或者烤着吃,香得很!”

说着,高公公舔了舔嘴唇,似乎是有点馋了。

杨帆扛着大戟,笑嘻嘻地站在一边听着。

他是这闻香殿的侍卫,不过一到了冬天,太后不大到这儿来,所以每日都是无所事事,守门的宫卫偷闲,都到门房里去烤火取暖,杨帆却喜欢跟这些太监宫女们混在一起,无他,他想掌握上官婉儿行踪,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这些宫里头的侍候人了。

“杨哥哥,你小时候也这么捉过鱼么?”

一个小宫女瞟了杨帆一眼,笑盈盈地道。漂亮女子容易被人搭讪,俊俏的小郎君同样容易被人搭讪,尤其是在这个阴盛阳衰的地方,几个小宫女马上转向杨帆,作兴致勃勃状,把谈兴正浓的高公公扔到了一边。

杨帆腼腆地笑笑,道:“没有,我小时候老实得很,哪敢刨冰捉鱼。”

一个宫女掩口笑起来:“二郎不说实话,你老实,谁信呐?那天蹴鞠,我可看得清清楚楚,二郎在场上那个威武,尤其是最后一个球……”

小宫女越说越兴奋,一张小脸蛋胀得通红,手舞足蹈地道:“这样,就这样,一个倒挂金钩,然后凌空一旋,就稳稳地站住了,然后向前一冲,抱住了上官待诏。”

高公公呵呵地笑,翘起大拇指道:“说得是呢,当时那一脚端地神妙,看得人都喝一声彩。老公当时也在,瞧得清清楚楚。”

一个小宫女笑嘻嘻地道:“二郎是头一个沾过上官待诏身子的男人呢,上官待诏身上香不香呀。”

杨帆摸摸鼻子,腼腆地笑道:“看你说的,那时候……,都跑得一身汗,还有啥香气。再说,我鼻子也没有那么好使,就这么一扶,真有香气也嗅不到啊。”

另一个小宫女便道:“哟,就这么一扶?那一下扶得可真是瓷实,要不是二郎你,上官待诏要摔得狠了。”

旁边一个宫女便撇嘴道:“这可难说,谁知道人家上官待诏是不是故意跌倒,等着二郎去扶啊。”

一个年长些的宫女马上道:“要死!敢嚼上官待诏的舌头!”

那小宫女吐了吐舌头,压低了声音,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嘟囔道:“她都成老姑娘了,就不信她不想男人……”

一说起男人女人,大家都来了精神,本来就是抢前一步,将人扶起这么一件事,没有什么香艳,也没有什么暖昧,她们聊着也是特别提神,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越说越来劲儿了,连杨帆这个当事人都被挤到一边成了听众。

杨帆和高公公根本没有插嘴的份儿,于是一起闭嘴,做起了听众。

就在这时,谢小蛮踏着鹿皮小蛮靴子蹬蹬蹬地走进来,往院中一站,杏眼一扫,看到拄着大戟站在那儿的杨帆,便道:“杨帆!”

杨帆扭头看见是她,拖着大戟走过去,懒洋洋地问道:“谢都尉,有何指教啊?”

谢小蛮下巴一翘,威风凛凛地道:“御前有几个侍卫过于懈怠了,天后很不满意,让我另选几个侍卫换到御前去。从今天起,你就到武成殿去当值!”

武成殿是天子听政和召见群臣的殿堂,光宅元年武则天称制后,武成殿就成了她垂帘听政的所在。到武成殿当值,就是在天后眼皮子底下做事,自然不如在其它宫殿闲散自由,那里职务更重、规矩更严,薪水却与其他侍卫一样多,侍卫们都视如畏途,不愿意被选到御前。

然而,却有一个人是例外,那就是杨帆。杨帆正愁虽与上官婉儿咫尺相隔,却摸不着她的行踪,也见不到她的影子,这小蛮姑娘竟给他提供了这么一个难得的机会,杨帆如何不喜。杨帆怔了一怔,喜形于色地道:“在下现在就去么?”

谢小蛮微微扬着下巴,只希望从他脸上看到沮丧、懊恼,哪知道杨帆竟没有一点不悦,甚至还很开心,小蛮不觉一愣:“怎么会这样?”

又见杨帆一副恨不得马上走马上任的样子,谢小蛮更加失望,怏怏地摆了摆手,道:“不必,今天都快傍晚了,还去当什么值,你去找朱彬交卸差使,明日一早,到武成殿听用吧!”说完,就很郁闷地走开了。

杨帆朝着她的背影含笑一揖,高声道:“谢都尉,慢走~~~”

谢小蛮刚一走,众宫娥就呼啦一下围上来,有人依依不舍地道:“哎呀,二郎要调到武成殿去当值,人家想再见到你可不容易了。”

有的人就为他打抱不平,道:“怎么能把二郎调到武成殿去呢,到那儿当值哪还能像现在这般自在,二郎可是咱大唐的英雄呢,这宫里头谁不知道你,你跟朱都尉说说,不去武成殿,朱都尉一定会给你这个面子的。”

杨帆笑吟吟地道:“苦些累些怕什么,我在这儿当真,没有机会上阵杀敌,便去御前多担当些事情,升迁的机会也就大些,我还盼着,能在三年之内就升个队正呢。”

马上又有小宫娥幽幽地道:“二哥志向远大,这才是好男儿,将来二哥一定会大有成就的,唉!也不知是谁家的女子有这个福气,将来做了我家二嫂。”

旁边就有别的宫女笑她:“哟!瞧你长吁短叹的,还我家二嫂,人家二郎什么时候成了你家的了,不是你想做你自己的二嫂吧?”

小宫娥又羞又恼,娇嗔道:“胡说什么,看我不撕你的嘴!”

第一百四十四章 雪剑冰心

两个宫娥一前一后嘻笑着跑开了,杨帆倒听得有些不好意思,捱了片刻,候到当值时间到了,杨帆与人交了班,便去宿卫处交卸差事。 http:.et/ http:.et/

朱都尉见到杨帆,神sè很是不善。

当值禁军与太监宫女,这是服务于宫中的两大群体,而这两大群体之间,虽然不至于对立,却也不至于说一团和气。这种莫名的对立情绪从什么时候产生的,那是无从考证了,反正一直以来就是如此,大概是因为这两大团体之间,天然就有一种互相监督的关系存在吧。

然而杨帆却是一个异类,他甚受太监宫娥们的喜欢,而且他也愿意跟太监宫娥们打成一片,仅此一点,就让朱彬心中不悦。与此同时,杨帆在禁军中也是个极受欢迎的角sè,每个人见了他都客客气气的,连他朱都尉的风头都抢了。

如今,他知道这杨帆得罪了太后身边的梅花内卫谢都尉,正好籍此机会加以教训。杨帆赶到,交卸差使之后,朱彬就坐在案后,板着脸道:“太后身边缺人使唤,明天开始,便调你去武成殿当值。”

杨帆恭立案前,微笑道:“是,卑职知道了。”

朱彬盘膝坐在暖炕上,敲了敲几案,沉声道:“严肃些,到了御前,再这样嘻皮笑脸的怎么成!”

杨帆收敛了笑容,朱彬便冷哼道:“到了武成殿,是在太后眼皮子底下做事。凡事都须谨慎小心。一旦惹出事端来,本官也护你不得!”

“是,多谢都尉提点,卑职省得。”

朱彬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又道:“不要得意忘形,年轻人!咱们大唐的将官,还没有一个是因为善于击鞠、球打得好而当官的。上元击鞠,你虽替咱大唐争了名声,抢了风头,可是如今既然进宫做了侍卫。这些荣耀就得忘掉,不要太轻浮,不要跟一些宫娥拉拉扯扯的,要是闹出什么丑事来。那是要掉脑袋的!”

杨帆一脸笑容地道:“是,都尉说的是,卑职都记住了!”

朱彬看见他笑,心里就不痛快,拉着长音又教训道:“你……”

他正想继续杀一杀杨帆的锐气,门帘儿一掀,便从外面闪进一个人来。

房间里生着炉子,朱都尉的两个亲兵坐在炉子边烤着火,笑嘻嘻地听着都尉训斥杨帆,那人一掀门帘。带进一阵冷风,两个侍卫不高兴地抬头瞟了一眼,因为房里光线比外面暗一些,一时没有辨出来人身份。

但是那人摞下帘子,往里走了两步,人还没有看清,先就叫人看清了他是一袭武袍,肩头绣饰着一对白sè瑞马,两个侍卫立即跳了起来。

唐朝武将穿袍,士兵穿袄。此人穿着武袍,那就是将官。将官武袍上面都饰有狮虎等猛兽图案。其中,三品以上武官,左右武威卫饰对虎,左右豹韬卫饰豹。左右鹰扬卫饰鹰,左右玉钤卫饰对鹘。左右金吾卫饰对豸,千牛卫饰瑞牛,左右卫饰瑞马……

这人肩头一对瑞马,那定是一位左右卫的大将军了。虽然他们是金吾卫的官兵,不归左右卫管,可是这么高阶的将领,却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那人走到炉火前站定,只见他年纪甚轻,穿一袭绯sè武服,肩饰瑞马,腰围锦织抱肚,头系犀角玉带,瞧着煞是威风,两个侍卫看他生具胡人之相,似乎有些面熟,却又叫不上对方的名字来,只好施个军礼,讪讪地道了一声:“大将军!”

朱彬盘膝坐在火炕上,正摆着谱儿训人,猛一抬头看见来人,连忙闪身跳到炕下,抱拳施礼道:“卑职见过罗大将军,大将军……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来人正是斛瑟罗,斛瑟罗笑嘻嘻地道:“哦,我来找一个人……”说着,他的目光就定在杨帆身上,哈哈笑道:“杨老弟,某到处寻你不着,正想来这里问问你的去处呢,来来来,坐下,罗某有话与你说。”

斛瑟罗说着便走上来,亲热地拉住杨帆的手,与他并肩坐在火炕上,朱彬一见这位当朝三品大将军跟他们金吾卫的一个小兵称兄道弟,不禁目瞪口呆。

斛瑟罗道:“杨老弟,罗某是年前赴京朝觐天后与天子的,难得有这个机会,与杨兄弟你一同击鞠,甚是快意啊。本想我还想着能有机会再与你切磋,可惜不rì就要回返西域,镇守碎叶城,这机会可就不多了。”

斛瑟罗道:“杨老弟,罗某不rì就要离京,想请当rì击鞠的众好友聚一聚,你自然是必请之人。”

杨帆面有难sè地道:“这个,大将军……”

斛瑟罗道““嗳,你若不嫌弃,唤我一声老哥就行了,咱们是在击鞠场上打出来的交情,不必理会官场上的那些繁文缛节。要说击鞠,能令罗某佩服的人着实不多,你是一个!”

杨帆道:“这……好吧,罗兄相邀,小弟本不敢不应。不过小弟明天要到武成殿去当值,还不到轮休的时候,这……”

“哦?”

斛瑟罗瞟了朱彬一眼,淡淡地道:“金吾卫的丘大将军也是要去的,他对你也欣赏的很,你若不能赴宴,他一定会失望得很!”

朱彬一听斛瑟罗提到丘神绩,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踏前一步,谄笑道:“大将军,您的宴席,卑职哪敢搅活呀,这样吧,杨帆明rì只管赴宴,宫里面由卑职另外安排人去当值,等他回来再说。”

斛瑟罗抻个懒腰,说道:“本将军请客,自然是不醉无归。等杨老弟回来还说什么呢,要当值,那也是后天的事了。”

朱彬陪笑道:“是是是,卑职说的就是……就是后天再安排当值,呵呵,呵呵……”

斛瑟罗没理他,只对杨帆笑道:“这回老弟你没有推脱的理由了吧,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明rì未时,清化坊‘醉仙楼’,罗某恭候大驾!”

※※※※※※※※※※※※※※※※※※※※※※※※※

夜深了,小蛮洗了个热水澡,裹着厚厚的丝绒睡袍一个鱼跃,跃到软绵绵的榻上。两只干净白皙的小脚丫竖起来,俏皮地晃动着,那丰盈的翘臀便在浴袍下时时绷出一道丰隆浑圆的弧线。

作为一名高级侍卫,她的住处环境是相当不错的,虽然地方不大,布置得却很素雅,一看就是女孩子的闺房。地砖下砌着地龙,把整个屋子都烘得暖意融融,所以一点都不冷,倒不虞冻着她那娇嫩的肌肤。

她赤着一双纤秀的小脚丫趴在榻上,睡袍的下摆随着她的一跳,向上卷起了些,不但把纤秀结实的小腿露了出来,就连浑圆的大腿也露出了一截。沐浴时的水温很高,把她浑身的肌肤都烫出一种嫣红sè。

小蛮的上身很窄,腰也极细,可是由于常年练武的原因,从一点赘肉都没有的纤细蜂腰向下,却迅速隆起为一盈浑圆,她的和大腿都很结实,有点像成子似的丰满,然而却不是成子的那种柔腴,她的肌肉是相当结实而极富弹xìng的。

小蛮探身拉开榻边梳妆台的柜门,从里边捧出一口小匣子放到枕边,又把灯挪近了些,小心翼翼地拉开匣子,从里边拿出几样宝贝摆弄起来。

浅绿sè丝绒的匣子里,静静地停着一只蝴蝶。蝴蝶的sè泽已经很陈旧了,羽翅也有些破损。小时候,尽管小蛮非常的小心,但她那时还不懂得该如何防cháo防晒防虫蛀,所以这只蝴蝶难免有些损坏,等她后来进宫廷,才向御医问来正确的保存方法。

这个少女已经在洛阳拥有了一所宅院,几处店铺,拥有万贯家财,不过她最宝贵的,依旧是这口匣子,依旧是这只蝴蝶标本,匣子里还放着几样蝴蝶钗,有的是价值连城的翠玉红宝石蝴蝶钗,有的则只是普通的黄杨木雕的,这是她近几年来的收藏。

宝贝似的把玩着这些蝴蝶钗的小蛮,看着便有些娇憨之气,她在人前很少露出这么本xìng的一面。杨帆的事情已经被她忘到脑后了,她只是看不惯那家伙仗着一手蹴鞠招蜂引蝶,诱拐那些小宫女,把那家伙弄到规矩大的地方看起来就是了,哪会把他放在心上。

小蛮像个小孩子似的玩着自己的蝴蝶玩具,有时还会托着下巴,两只眼睛亮晶晶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一个人玩了很久,她才掩口打了个呵欠,把蝴蝶钗一件件放回去,匣子收好,然后从榻下翻出一柄无鞘的短刃,塞到自己枕下,吹熄了灯。

枕下藏刀,这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

童年时候在懵懂之中遭受侵犯的事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尽管当时她只是被惊醒,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是她的阿丑哥哥却因此被小狼打得吐血,两人逃走后将养了好几天才好。

那几天只要看到阿兄吐血,谢小蛮就恐惧到了极点,生怕阿兄也会扔下她离开尘世。那些rì子,她总要紧紧地抱着阿兄才能睡着,才会觉得安全。自从离开广州府,夜间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枕下就必须得藏点护身之物才能睡觉了。

小时候没有刀,她就藏一块尖利的瓦片或者削尖了的木棍。如今小蛮已经长大,有一身高明的武功,而且身在皇宫大内,她其实不需要担心安全问题,但是缺乏安全感完全是心理上的事,哪怕是十万大军护在外面,心理上的不安全还是会挥之不去。

所以,她一定要枕下有刀,才睡的安稳。

小蛮把手轻轻探入枕下,摸了摸那冰凉的刀刃,安心地睡着了。

p:诸友,向您诚求月票、推荐票!(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四十五章 神秘嘉宾

杨帆没到“醉仙楼”以前,还以为这会是一处规格不逊于“金钗醉”的豪华大酒搂,等他到了地方才知道,这座酒搂就是一个洛阳本地人开的中档规模的酒店。

酒店分两层,一搂是散客,从他们的穿着打扮来看,有许多家境一般的洛阳市民,由此半断,这里的酒菜应该不太贵。

酒楼已经有些年头了,烟熏火燎中,很有一种沧桑的感觉。但是这种沧桑不是凄凉的,而是温馨的,就像你走近家乡的小村,迎面走来一位满脸褶皱的老伯,一看便透着一种亲切。

杨帆走进酒楼,扑鼻而来的便是一股浓郁的肉香,很难说清那是一种什么肉香,似乎是羊肉,又像是狗肉,还有些像是鸡肉的香味儿,混杂在一起说不清楚。

杨帆来得很早。

论地位、论身份、论年纪,人家跟他的差距都不可以里计数,如果人家不结纳你,而你阿谀奉承,努力巴结,那是你没有气节,但是人家看重你,愿意与你结交,你就该对人家也表现出应有的尊重。

如果这时你反而装腔作势,故意迟迟不到,以抬高自己的身份,或者表现出自己如何的有气节,那只是狷狂、不知自爱。所以杨帆来的比较早,他本以为他是来的最早的一个,可是当他被酒博士3着进入二楼雅座的时候,却看到早就有人比他先到一步了。

比他先到的人还真不少,楚狂歌、王同皎、魏勇,黎大隐、吕颜和高初都到了,作为主人的斜瑟罗自然也到了,他们坐在那儿正大声谈笑着,一见杨帆来了,立即就站起几人,热情地迎上来。

楚狂歌与杨帆已经有些日子没见了,一见到他份外欣喜,迎上来先给了他一个熊抱随即魏勇、黎大隐、高初几人也都迎上来,与他把臂谈笑,寒喧问候。

科瑟罗笑道:“我们正在说你呢,你就到了。来来来,先坐下喝杯奶酪润润喉咙。哈哈,我们正在说你的球技出神入化呢,可惜啊!我马上就要离开洛阳了,否则真想挑几个人出来,组成两支势均力敌的队伍,咱们好好较量一下!”

王同皎笑道:“将军何必惋惜,来年上元,将军还会再来洛京,那时咱们再比过不迟。到时候,咱们还要并肩与吐蕃一战!总不能再让太平公主出马吧?嘿!可羞杀了我等壮士男儿!”

“在说什么,这般热闹?”

随着声音,丘神绩出现了。

众人闻声向门口望去,只见薛讷、李湛、野呼利、狄光远四人陪着金吾卫大将军丘神绩正迈步进来。

丘神绩走进房间眯着眼睛徐徐打量了一下雅间内的陈设,一脸缅怀地道:“记得当年太宗皇帝推行击鞠,第一次上元击鞠大赛,我等参赛的击鞠手就是在这里聚会庆功的,那时候,某正当壮年。从那以后禁军击鞠依例在此庆祝,这么多年下来,某已老迈,这座酒搂倒是一点也没有变。”

众人纷纷迎上前去,斜瑟罗道:“丘大将军可不老啊,前日场上,将军依旧是龙马精神,令我等后辈望尘莫及啊!”

杨帆看到丘神绩出现心中不禁涌起一种怪异的感觉,眼前这个人,他已经不止一次打交道了,两个人的关系,本该是一见面就斗吓)你死我活可事实是,除了第一次短暂的交锋此后的每一次,两人要么同席饮酒,要么并肩作战,如此仇家,倒也罕见。

眼见众人上前见礼,杨帆忙也收慑心神,上前向他施了一礼,道:“见过大将军!”

丘神绩打个哈哈,笑道:“在宫里面做事,可还习惯么?”

杨帆忙道:“承蒙大将军关心,一切都还习惯。”

丘神绩道:“嗯!宫里面规矩大,你刚入禁军,许多规矩还不甚了然就调去了3驾仗,凡事更须谨慎,不过看你这副机灵样儿,只要小心一些,当无大碍的。”

杨帆毕恭毕敬地道:“大将军教诲,标下谨记在心。”

斜瑟罗笑道:“丘大将军,请上座,今日饮酒,均当尽兴才是,至于公事嘛,还是请丘大将军回头再与杨兄弟分说吧,可不许占用咱们大家相聚的时光啊。”

众人说说笑笑,分头落坐,斜瑟罗与丘神绩均为大将军,一个右卫大将军,一个左佥吾卫大将军,不过丘神绩年纪居长,故而被公推上座。

丘神绩却在上首左面的位置一坐了下去,笑吟吟地道:“坐,都坐,不要推来让去的啦,这首席,我可坐不得,呵呵,罗大将军,你也坐不得,因为……,还有一位贵客没到呢。”

众人俱是一怔,就连不日宴客的斜瑟罗都是一愣,寄怪地道:“丘大将军,我邀请的人都到了啊,还有何人未到?”

话音刚落,一个略带磁性的女子声音便在门口响起:“今日既是当日击鞠场上战友相聚,罗将军缘何不请李某呢?”

众人齐刷刷向门口看去,就见一人俏生生立在雅间门前,刚刚解去玄狐的皮裘,交到一个身材剑憾不亚于男子的壮妇手中,返过身来,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这人头戴一顶玉色慎头巾子,穿一袭石青棉的绣锦袍,革带束腰,装束打扮,牵浩一位英姿翩翩的美少年,可那凤眼蛾眉,微显丰厚却更增性感的一双红唇,却分明就是一个女子。

众人齐齐皆惊,纷纷起身,丘神绩笑道:“接到罗将军请束,老夫就想到了公主殿下,当日大败吐蕃,让我大唐吐气扬眉,公主殿下居功甚伟,今日欢宴,怎可不请公主,是以老夫擅作了主张,罗将军勿怪呀。”

斜瑟罗连忙道:“哪里,哪里,是罗某思虑不周,还祈殿下恕罪,殿下快请上座!”

大家众星捧月一般,请太平公主在上位坐了,这才分别落庄。

斜瑟罗坐在太平公主右首,搓了搓手道:“这家醉仙楼的酒菜味道是极可口的,只是菜式实在不够精致。今日罗某实未料到殿下会来,所以,川…,丘大将军若不卖这个关子,我等该另换一家高雅些的酒搂才是。

太平公主微笑道:“无妨,若说酒菜么,什么山珍海味本宫也吃得厌了,听说这家酒搂专做一道‘浑羊殁忽”远近驰名。你们禁军年年以此处为欢聚之所,想来这里的菜肴必有其独到之处。”

丘神绩颌首道:“此间菜肴确实美味,不过我军中多大肚汉,大鱼大肉才合脾味也是一个缘由,但愿也能合乎殿下的口味才好。”

太平公主倏地瞟了杨帆一眼,嫣然道:“其实,能够见到你们这些军中英豪,本宫就欢喜的很。至于这‘浑羊殁忽,么,既然连丘大将军都赞不绝口,想来味道也差不了。”

丘神绩哈哈笑道:“那要殿下尝过方知了!”

他“”地三击掌,大声道:“酒博士,上菜了!”

厨下一早就得了斜瑟罗遣人通知,下了定钱,是以那‘浑羊殁忽,已然准备好了,这边一声吩咐下去,热气腾腾的美食就端了上来。

所谓‘浑羊殁忽”主料是羊和鹅。买来大肥鹅,宰杀干净,里边再填上以五味调和的糯米饭,再宰一只肥羊,把鹅放在羊肚子里,鹅是按人头准备的,至于羊,就要看一只羊能塞下几只鹅了,之后缝和羊皮,进行烧烤。

店里要是没有准备,一下子是提供不了十二位客人所需的‘浑羊殁忽,的,毕竟来店里消费的客人,不是人人都吃得起这道招牌菜。可是临时增加一两位客人,还是来得及准备的,是以十三个人所需的肥鹅,几乎是一气儿端上来的。

每人面前一只大肥鹅,却没有羊肉,因为这道菜虽然用到了羊和鹅,真正吃的却只有鹅,羊肉的鲜美味道巳经渗透到鹅肉里,用来炙烤的羊是不吃的,所以,这道菜在这家并不算最高档的酒搂里,乃是最名贵的一道菜。

除了“浑羊殁忽”之外,还有一道主食,是用羊肉一斤,一层一层铺在和好的麦粉当中,中间夹着椒、鼓,再用酥油浇灌,然后放入火中烘烤,烤到五分熟就上桌,麦香、羊肉香、酥油香、椒香和豆敢香喷bó而出。

每桌除了这一样肉食一样主食,就是各类开胃的清淡小菜了,这样的饮食的确适合军中大汉,不过整个大唐的上流社会都流行肉食,姑娘们绝不会时时想着节食减肥,太平公主嗅了嗅那炙鹅的味道,再闻了闻那烤饼的香气,也不由得食指大动。

杨帆尝了尝那鹅肉,果然味道奇佳,鹅肉本身的香味渗入羊肉的香味,中和成一种更加勾人食欲的味道,鹅肉里边的糯米饭也是香糯可口,登时放开胃口大吃起来。可惜只吃了两口,黎大隐便举杯劝酒,只得抓起杯来。

喝酒的当口儿,杨帆溜了一眼太平公主,对于一位公主会如何吃东西,尤其是这样的大鱼大肉,杨帆心里还是颇有些好奇的。可这一看,杨帆不禁为之绝倒,这位公主殿下吃东西当真洒脱的很,居然像男人一样豪爽,油脂已然染了她的嘴角尚不自知。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三少也坑爹

这一场宴,大碗酒、大块肉,吃得酣畅淋漓。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杨帆刚与楚狂歌碰了一杯,正拎起一只鹅腿啃得不亦乐乎,太平公主突然唤道:“杨帆!”

杨帆连忙扭头,嘴边还挂着一抹肉丝,太平公主看了忍俊不禁,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杨帆有所察觉,赶紧抓起毛巾擦了擦嘴。

太平公主用手帕轻轻点着嘴角,似笑非笑地问道:“以前,本宫延揽你到我府上击鞠,你说性喜自由,不愿受人羁靡,如今入了禁军,规矩更大,尤其是入宫当值,比在军营中还要严格许多,可还适应么?”

杨帆道:“殿下,入伍当兵,与专职击鞠截然不同。杨帆一介少年,当然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功成名就,封妻荫子。而入伍当兵,对杨帆来说,无疑是最好的机缘,受些规矩管束也是应该的。

“哈!好大的志向。军伍中升迁,比之文官,要说易,也真易。要说难,也真难,因为那可都是浴血沙场,要用命去拼的!要做到封妻荫子的地步,更非百战军功不可,杨帆,你的志向可不小哇!”

杨帆道:“这个么……,只是在下顺嘴溜达出来的一句话,其实……,如此成就,杨帆是不敢想的,来日杨帆若能有在座各位将军的一半成就,积功累历,有朝一日做到旅帅,那就心满意足了!”

丘神绩“嘿!”了一声,道:“不错!你若按部就班,兢兢业业,依老夫看,纵然顺风顺水,这一辈子能做到旅帅,也就到头了。”

丘神绩把杂草似的浓眉一挑,杀气腾腾地道:“男儿行,当暴戾!事与仁,两不立!提三尺青锋,立不世功业,得到战场上去才行,得去杀人才行!杨帆,老夫很欣赏你,你若有此心,来日但有机会,老夫就调你去沙场立功!”

太平公主一听不禁吓了一跳,沙场立功?说的挺热闹,一将功成万骨枯啊!一旦上了战场,万马千军一通厮杀,就算主帅想护着你都未必办得到,谁能保证自己就是那个活下来的幸运儿?

太平公主白了丘神绩一眼,赶紧岔开话题对杨帆道:“天气渐渐转暖,眼看冰消雪融。上一次蹴鞠被你大逞威风,本宫心里可不甚服气,到时候少不得与你比上几场,让本宫再领教领教你的功夫!”

杨帆刚要答话,隔壁突然传出一声厉喝:“姓狄的,你安敢如此欺我!”

这家酒楼的隔断是土坯夯实的黄泥,两侧再夹以木板建成的墙壁,不像那些以屏风为壁的地方,所以声音屏蔽效果非常好,如果不是极高声的说话,这边是听不到的。而这人一声怒吼,这边听得清清楚楚,可见此人是如何的愤怒高声。

若只是这样一声厉吼,大家本也不想理会,不曾想随着这声怒吼,墙壁“嗵”地一声闷响,似乎什么东西撞到了墙上,竟然撞得屋顶承尘一片灰尘落下,坐在首席的太平公主看着飘向酒杯的灰尘,秀眉微微一蹙。

“某去看看!”

座位靠近门口的高初、吕颜两人抢步走了出去,其他几人也想起身,太平公主淡淡地道:“罢了,哪儿都有粗鲁人,不用理会他们!”

话犹未了,就听“砰砰碰碰”一阵响,隔壁房间的那两个人似乎从雅间里打到了外面过堂,打斗声从门口传来,同时还有酒博士的叫嚷声和吕颜、高初的劝止声。

“够了!奶奶的,还要吵!信不信老子把你们两个拎起来扔到楼下去!”

连连劝止,那二人只是不听,高祠不禁恼了。屋里边坐着太平公主和两位大将军呢,如果他连劝个架都劝不好,岂不显得自己很无能?气恼之下,忍不住大喝一声。

高初这句话一出口,便有一个气极败坏的声音吼道:“滚到一边去!你是个什么东西,再敢多嘴,本公子一张贴子,拿你去衙门里问话!”

高初被气笑了,椰瑜地道:“好大的口气,不知阁下是什么人,竟然这般的威风!”

那人矜然道:“好说!当朝地官侍郎兼江南道巡抚大使狄公便是家父,拿不拿得你这田舍奴?”

这句话一出口,雅间里登时一静,所有人目光齐刷刷地投向狄光远,带着疑惑之色。

方才外面太嘈杂了些,那人高声说话音调语音与平时也不尽相同,狄光远又多喝了几杯,再加上他压根没寻思外边那斗殴的人是自己三弟,几下里凑在一块儿,竟未听出外面那人声音。

这时一听那人自报家门,口音果然像是自己三兄弟,心下不由一惊,赶紧起身向太平公主和丘神绩、罗克敌两位大将军拱手道:“卑职出去看看!”

太平公主点了点头,狄光远便匆匆向外走去。

他还没有走出去,外面另一个人的声音陡然响了起来:“没错!这人的确是狄家三公子,嘿!唯其是狄公之子,才更加的可恼可恨!狄光昭,今天这件事你不给我一个交待,我就到江南道找令尊讨公道!”

狄光昭怒道:“岂有此理,你我之间的事,找家父是何道理!”

那人冷笑道:“我要问问狄公,家教不严,教出个招摇撞骗的儿子来,他羞是不羞!”

狄光昭怒道:“你放屁!托人办事,向来如此,总有成与不成,哪有你这般不知分寸的人!”

“我不知分寸?狄光昭,你按着良心说,你收了咱家的钱财,可曾真心为咱家办过事刁”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三言两语之间,房中侧耳倾听的众人便把事情缘由弄清了一个大概。

说起来,狄仁杰一世英雄,却也难免生个不肖的儿子。狄仁杰有三个儿子,长子狄光嗣,次子狄光远,三子狄光昭。

狄光嗣性情沉稳,做事干练,最具乃父之风。次子狄光远虽然不如长兄出色,如今在禁军中也是一名精明干练的武将。唯有这第三子狄光昭,品行低劣,贪婪成性,真不知道同样的家教,虎父怎么就教出这么一个犬子。

狄仁杰曾经担任过并州刺史,在任期间他勤政爱民,甚受地方爱戴,当地百姓为了纪念他的恩德,还曾为他立过一块碑。

后来,他的儿子狄光昭因“门荫”而入仕,也被派到并州为官。其实这里边就有老狄的运作,他也清楚,三个儿子里面,不管是能力还是品性,老三比起两位兄长都要差些,让他到自己有官声基础的地方为官,哪怕他的能力差一点,也容易出政绩。

做父亲的,对自己的儿子,总想能尽量照顾一点,狄公也是人,人之常情,在所难免。可他实在低估了狄光昭坑爹的能力。以前在他眼皮子底下,这狄光昭还有所收敛,一俟到了并州,立即欺男霸女,贪污索贿,把并州弄得乌烟瘴气。

当地百姓一怒之下,连他们为狄仁杰立的碑都砸了。狄仁杰听说儿子在并州的恶行之后,怒不可遏,亲自上书弹劾,狄光昭因此被免职,如今正赋闲在家。狄仁杰在京的时候,他还安份一些,如今狄仁杰赴江南公干,他就又惹出乱子来了。

这个乱子,竟与徐敬真一案有关。徐敬真北逃突厥途中被朝廷抓回来,在周兴严刑逼供之下,徐敬真和张嗣明为了活命,开始按照周兴的授意胡乱攀咬其他官员。有一位淮南道滁扑府半官唐逑,也被层层牵连之下抓进了大狱。

唐逑的侄儿唐青携了重金进京,想找条门路把他救出来,然而周兴办的案子,谁敢沾手?周兴此人办案,就像红了眼的疯狗,逮着谁咬谁,大家都唯恐避之不及,哪肯惹这个麻烦。

唐青怀揣重金,却求告无门,就在这时,他遇到了狄光昭。狄光昭在并州为官时,花天酒地,女色无度,过惯了奢的日子,自打回京以后,先是在老父严令之下闭门思过,连酒都不许他喝,嘴里都淡出鸟来。

好不容盼着老头子去江南公干了,大哥二哥又在外为官,这位三少爷才算恢复了自由,谁知道老头做官清廉,家里人每月的例钱有限的很,供不起他奢的生活。恰好听说唐青求告无门,狄光昭就大包大揽,把这事儿担了下来。

狄光昭打得算盘倒也不错,他老爹当初是大理寺卿,跟三法司的官员都很熟,如今也是朝廷一方重臣,从唐青的孝敬里边拿一部分去替他疏通一下,事情办成了最好,办不成也可心安理得地匿下大部分钱财,到时就说上下打点花光了,唐家也得吃了这个哑巴亏。

谁知唐青血气方刚的年岁,脾气火爆的很,一听说那么大的一笔财富,狄光昭一句上下打点,无计可施就想抹去,他哪肯罢休口两个人争执不下,席间就动起手来。更糟糕的是,这一幕偏偏被许多人看见,弄得狄光昭颜面无光。

狄光远出去的时候,唐青正揪住狄光昭的衣领子大声控诉,狄光远一瞧自家兄弟那副色厉内茬的表情就知道人家说的话**不离十。狄光远气疯了心,冲上去劈面就是一记耳光,打得狄光昭眼冒金星。

狄光昭勃然大怒,捂着脸喝道:“哪个混蜘…”

定睛一看是自己二哥,不禁讪讪地道:“二哥……。”

第一百四十七章 吾不欲肖母

狄光远气得浑身发抖,可这时不是与自己兄弟理论的时候,狄光远把那个唐青拉到一边,悄悄问明情况,安抚道:“唐兄,某是狄家二郎光远,你不要着急,这样吧,你先回去,明天上午你来我家,咱们再作详谈,一应损失,我狄家会负责的。”

唐青见他说的诚恳,便道:“好!你既如此说,我明日登门,再听消息!”

唐青厌恶地横了狄光昭一眼,转身下楼,狄光昭讪讪地凑上来道:“二哥……”

狄光远强压了压心火,用尽量平静些的声音道:“你且在这儿等我,雅间里还有几位贵人,我去说一声,咱们一起回家!”

狄光远匆匆走进雅间,头也不敢抬,拱手作了个团揖,满面羞惭地道:“殿下,两位大将军,各位袍泽好友,狄某家中有些事情,得马上回去一趟。今日之事,真是太失礼了,实在是太失礼了……”

话未说完,想到三弟如此不肖,败坏门风,辱及父亲一世英名,而且被这么多人看在眼中,用不了一日,就得传遍洛阳城,忽然就落下泪来。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柔声道:“所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你是你,他是他,狄公是狄公。这一点,你要想个清楚!”

狄光远赶紧擦擦眼泪,感激地道:“殿下金玉良言,光远记住了。先行告辞!”

狄光远向众人又是一个团礼,急忙退了出去,到了雅间外面一看,狄光昭早就跑得无影无踪,狄光远真是要把肺都气炸了,偏偏在这里发作不得,只得强捺怒气。匆匆离去。

这酒宴本已进行了大半,让狄光昭这一搅,又满席落了灰尘,便进行不下去了,众人为狄仁杰和狄光远惋惜慨叹一番,便草草结束了酒宴。丘神绩起身道:“你等各回各处吧,公主是老夫邀来,自由老夫护送回府!”

众人自然不会与他抢这差使,纷纷向斛瑟罗告辞离去,太平公主也穿上轻裘。在丘神绩陪同下出了酒楼,登上自己的轻车,丘神绩跨上战马。带着几名扈兵一旁护持着。

车驾行过两个路口,太平公主忽然拉起窗帘,湛湛秋水向外一瞥,丘神绩乘马于侧,若有所觉。扭头一看,与公主的目光碰个正着。太平公主轻轻点了点头,丘神绩立即翻身下马,一个箭步登上轿车踏板,拉开后门钻进了车厢。

街头行人不多,四下又有公主府和将军府的大批扈从。丘神绩的动作又是兔起鹘落,敏捷之极,车队依旧前行。竟无一人察觉。

车中生了暖炉,兽炭烧得正旺。

太平公主进了车子,便宽去了皮裘,依旧是一身男装,只是在车中要比外面随意一些。她倚在软绵绵的靠垫上。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慵懒。虽然一身男装。可是往那一坐,胸凸腰细,润玉笑靥,娇俏妩媚之态,谁又会把她看成一个男子。

车是牛车,车厢极宽广,太平公主的坐榻对面摆着一个锦墩,丘神绩进了车,踏着柔软雪白的波斯地毯走过去,一旋身便在锦墩上坐下来。

太平公主睇了他一眼,百无聊赖地玩着指甲,问道:“丘将军邀本宫出来,究竟何意?”

丘神绩双手按膝,微笑道:“老夫邀殿下出游饮宴,一个原因,确实是想让殿下排遣一下心情。至于另一件事……”

他那杂草似的浓眉微微一扬,目注太平公主,沉声道:“殿下!您是李唐宗室,有一句话,老夫本不该讲。不过,这件事,普天之下,尽人皆知,讲与不讲,它都会发生,而它一旦发生,对每一个人,不管是殿下您,还是丘某,都有莫大干系。老夫是个爽快性子,不想拐弯抹脚,若是直言不讳,对殿下有所冲撞,还望殿下莫怪。”

太平公主湛湛双眸微微一凝,娇躯坐直了一些,说道:“丘将军但讲无妨,太平不是一个心中存不住事的女人!”

丘神绩道:“如此,老夫就直言了!”

丘神绩顿了顿声音,道:“殿下,天后独掌乾坤、摄控天下,如今看来,登基称帝已是必然之举,殿下以为然否?”

虽然说武则天这番心意,确实已是尽人皆知,可是这层窗户纸就是没有人去捅破,丘神绩现在不但把它说破了,而且是在大唐公主面前,车厢中的气氛登时冷了下来。

太平公主的身子似乎僵了一僵,然后,她又坐直了一些,凝视着丘神绩,半晌之后,缓缓颔首:“不错!依本宫看来,阿母确有此心。然则,那又怎样?太平只是一个女子罢了。”

丘神绩哑然失笑,道:“殿下以为老夫是想让殿下您承担起匡扶社稷,以保大唐国器的责任么?不不不……”

丘神绩连连摇头,微微挺胸道:“丘神绩对天后忠心耿耿,此心天地可鉴!天后要做大唐的太后,丘神绩就是大唐的忠臣!天后要改天换地,那丘神绩……就是天后的忠臣!”

太平公主目光微微一闪,问道:“那么,丘将军对本宫说起此事,意欲何为?”

丘神绩轻轻叹了口气,道:“因为……天后春秋已高!”

“怎么?”

“那就不能不考虑,天后一旦登基称帝,这江山……将来归属于谁?”

太平公主轻轻靠回坐枕,淡淡地道:“阿母还有两个儿子,太平还有两位兄长,自古帝王,江山社稷都是传给自己的儿子。阿母若是登基称帝,这太子……当然还是太平的兄长。”

丘神绩微笑道:“可是,自古不曾有女皇帝!天后一旦登基,就是古往今来第一个女皇帝,女皇帝当然可以把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可是这位女皇帝的儿子,同时也是前朝皇帝的儿子。

那么太子一旦登基,会不会恢复李唐国号?做皇帝的,都希望自己的江山千秋万载,天后不会不考虑这一点吧?再者说,那两位皇子,一向不为天后所爱,这一点,公主殿下应该比老夫更清楚。”

太平公主眉头微微一蹙,问道:“那么丘将军认为,何人可以为太子?”

丘神绩缓缓地道:“老夫以为,武氏子侄,实在是比当今皇帝和庐陵王更有机会成为太子!”

太平公主脸色微微一沉,丘神绩接着道:“但是还有一人,却比武氏子侄,更有可能成为太子!这人却是姓李!”

太平公主神色一动,急忙问道:“此人是谁?”

丘神绩缓缓扬起双眸,直视着太平公主,一字一句地道:“当然就是……殿下您!”

太平公主瞿然一惊,随即哑然失笑,道:“荒唐!本宫一介女子……”

丘神绩截口道:“既然可以有女皇帝,为什么不可以有女太子?”

车厢内一片静寂,再无半点声音,只有车轮隐隐的辘辘声,街头远处传来的小贩叫卖声,偶尔传来的战马希聿聿的低低嘶叫声。

窗帘微微地摇晃着,车厢也微微摇晃着,太平公主一张清水脸蛋儿却像冰一样,不见一丝波澜,过了许久许久,她才缓缓地道:“本宫也姓李,如丘将军方才所言,难道阿母就不担心本宫复李唐国号?”

丘神绩摇摇头,道:“天后当然不必担心!唯有这天下不再是大唐的天下,公主才有可能成为皇帝。如果公主要复唐,又如何再拥有这皇位?”

他凝视着太平公主,道:“就算公主殿下自己想让出这皇位,那时弃唐而保女帝的满朝文武又怎么会答应?以天后之睿智,岂会连这一点也想不到?天后最疼殿下,常说殿下最是酷肖与她。

这天下,天后将取自于唐,而殿下您,是大唐的公主,大唐的公主要做新朝的太子,新臣旧臣都能够接受,如此种种,只要殿下您愿意去争,这太子之位,将没有任何人能争得过你!”

太平公主轻轻抿了抿鲜润艳丽的唇,缓缓地道:“我想,我明白丘将军的意思了。”

丘神绩露出满意的笑容,抱拳道:“丘神绩愿为殿下鞍前马后!”

太平公主俏脸一沉,寒声道:“本宫从来没有想过做太子,更不曾想过做皇帝!”

丘神绩一怔,笑容僵在脸上。

太平公主神色凛然,声音中却带着一丝凄楚:“丘将军!我是大唐的公主!大唐的高宗皇帝,是我的父亲!要变这天的,是我的母亲。作为他们的女儿,我能做什么?我该做什么?呵……,我什么都不能做,也不想做!幸好,我是一介女儿身,我不用自讨苦吃地把这担子往自己的肩上挑!我可以心安理得地袖手……”

丘神绩道:“殿下,只要你点点头,这太子之位唾手可得……”

太平公主截口道:“拥有整个天下,就一定会快活么?本宫不以为然,在本宫看来,女儿家,相夫教子,足矣!我现在没了丈夫,可我还有孩子,我现在这样活着,很开心!”

丘神绩急得直搓手,又道:“殿下!”

太平公主玉面含霜,把袖一拂,沉声道:“本宫已经醉了,就当你今天什么也没有说过。丘将军,请回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 碰不得的妞妞

杨帆回宫的时候,走的是玄武门,因为引仗司住在城西的夹城。

当然,从西门回去的话距夹城最近,可那就要绕到城外去了,因为皇宫占了整个洛阳城的西北方大半个城池,宫城的西面是夹城,夹城之外就是洛阳城的城墙了。

杨帆在玄武门向守宫门的卫士亮出鱼符,检验之后步入宫中。

在宏徽殿和流杯殿之间有一段空旷地带,由此向西一拐,就可以沿那条宽敞的御道直接走向夹城。

杨帆绕过宏徽殿刚刚走出不远,就听见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同时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谢姑娘,你不要走,咳咳,你不要走啊,咳咳咳……”。

杨帆抬头一看,就见谢小蛮快步从贞观殿后的百道走出来,一个转身就往夹城方向走去,根本没往他这边瞧上一眼,在谢小蛮身后还追着一个男子。杨帆下意识地往路旁一闪,避到了一根粗大的红色殿柱后面。

谢小蛮站住脚,秀气的眉毛紧紧地拧着,恼火地问道:“武公子,我还有事情要忙呢,你追着我到底要干什么?”

追她的那人正是武厚行,武厚行前天入宫见到了武则天,武则天本来想马上给这个侄子安排一个官职,她取李唐而代之的事情已经进行得越来越快,朝里多一个武家人做官,她的事情就更容易一分。

可是武厚行一嗅到满殿的龙涎香气,就咳个不停,虽然百般想忍也忍不住,反而咳得更厉害了。武则天听他那声音,好像要把肺子都咳出来似的,不禁大失所望,这样一个痨病鬼,如何能当大事?

无奈之下,武则天只好安排他先在皇城外住下,吩咐御医为他调治身子,等他身体好些再说。可这武厚行哪里坐得住,他身子弱确实不假,不过他整天吃着各种大补之物,虚火可旺着呢。

一想起那日雪中避追的那位俏丽少女,这个乡下大宅院里蹦出来的少爷秧子就心痒难搔。是头一天面见姑母时没办法立即提出索要侍寝丫头的要求,再加上当时咳得异常狼狈,这话题先压下了,如今他是越想越难捱,于是又跑到宫里来了。

不巧的很,他来的时候,武后正在休息。昨儿武后与沈太医一夜**,虽说她保养得宜,可年纪毕竟大了,精力有所不济,上午朝会,下午撑着批阅了一些奏章,实在有些困乏,就在贞观殿里校函歇息。

武厚行自觉跟太后都姓武,宫里上下都是他武家的奴才,所以大刺刺地就往里闯,可宫里的规矩哪能跟他武家大院儿一样,上官婉儿听人进来报信,只是淡淡地吩咐了一句:“叫他候着!”武厚行就只好在外面候着了。

武厚行这一等就等到了太阳西斜,武后甜睡正酣,犹自不醒。武厚行无聊之极,在各处偏殿东逛西逛的,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东西了,正想先行出宫回去歇着,明天再来寻他姑母讨那个俊俏可人的大丫头回去给他暖床,却不想正好谢小蛮歇值交班,从宫里走出来。

武后行一见她便欣喜若狂,凑上去搭讪起来,又是问名字,又是问岁数,小蛮见他是武后的亲侄儿,一开始还彬彬有礼地答复,可是瞧他越问越浑,着实厌恶,便向他匆匆告辞了,武厚行哪肯甘心,一路追了出来。

武厚行撵上谢小蛮,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只手还叉着腰,大概儿有点岔气。

他急急地喘息了几口,说道:“谢姑娘,你别走啊,我……,咳!本公子,喜欢跟你说话。”

谢小蛮轻轻地皱了皱眉,淡淡地道:“武公子,你请自重!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事,那我就告辞了。”

“慢着慢着,咳咳咳…”我……我当然有要紧的事情!”

武厚行急急上前拦祝糊的去路,刚说了半句话,又俯首急咳不止。

谢小蛮不悦道:“公子还有什么事?”

武厚行看看面前那张瓜子脸蛋,眸如点漆,清丽绝俗。还有她那秀丽挺拔的身材,那双悠长结实的大腿,光是一双腿,已经高过他的肚脐眼,要是有这样一双修长浑圆的大腿抱在怀里……。

武厚行心里一热,脱口道:“我……我想要你跟了我!”

“跟你?”

谢小蛮先是有些惊讶,随即失笑道:“那怎么可能,太后的亲卫是不能随意拨去护卫他人的。”

“护卫?不不不……”

武厚行把他那短的几乎看不见的脖子连连摇动,嘿嘿地笑起来:“我是说,要你侍候我,侍寝陪宿,嘿嘿嘿嘿……。”

谢小蛮没想到这个武厚行打得竟是这般主意,更没想到他竟说出这般粗俗恶心的话来,她憎恶地瞥了武厚行一眼,连跟他多说一句话的兴趣都没有了,一扭身就绕过他向前走去。

武厚行伸手便拦,谢小蛮低斥道:“滚开!”

武厚行本是个大少爷性子,为了这位漂亮的小娘子,他自觉已是放段,百般委曲了,这小娘儿居然不识抬举,敢如此对自己说话,武厚行恼了,顿时把脸一沉,怒道:“小、**,不要给脸不要脸!我是谁?我是当今天后的侄子,老子喜欢你,那是你的荣幸!”

谢小蛮懒得理他,五指一拂,如弹琵琶,“啪”地一下弹开武厚行的胳膊,拔步便走,武厚行勃然大怒,道:“小**!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不就是我武家养的一条狗么?老子现在就要了你!”

武厚行说着,奋力一扑,从后面张开双臂一把搂住了谢小蛮。谢小蛮“机灵”一下,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有一个不太为人所知的怪癖:不能让男人碰。或许只有她那如父如兄的阿丑哥哥才是个例外,如果她不小心被男人碰一下,就会浑身不自在,像这样被人双臂搂住腰肢,简直是不可想象。

这大概是她小时候的意外遭遇给她的心理造成的严重阴影,结果就是,武厚行双臂一抱,谢小蛮就像被一条毒蛇缠住了身子,一种莫名的惊惧和愤怒使她不由自主地发作起来,她双臂一挣,震脱武厚行的脏手,随即一返身,想也不想,一脚把他踢了出去。

这武厚行是个病秧子,走两步道都要咳嗽半天,这一使力抱她,已是用尽全身气力,再被她当胸一脚,身子倒摔出去,气血一逆,哇地一口,就喷了口鲜血出来。

谢小蛮见他吐血,心中也是一惊,稍一犹豫,还是抢上前去,蹲子,有些无措地看着他道:“你怎么了?”

武厚行脸色腊黄,气怒之下还想说话,一张嘴,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来,脖子一歪,竟尔气绝。谢小蛮这下真的慌了起来,这武厚行再如何不堪,毕竟是武后的亲侄儿,如果此事被武后知晓…。

她刚想到这儿,一队侍卫就从流杯殿的殿角转了出来,谢小蛮一见那队持戟的武士,心中顿时一凉。流杯殿后面面植有一道不甚高的花墙,她蹲在地上扶着武厚行,那些武士暂时还没看到,可是转过花墙也只是一刹那的功夫,之后……。

想到这里,谢小蛮不禁手脚冰凉。

※最※快※精※校※文※字※更※新※百※度※醉※枕※江※山※吧※

谢小蛮正手足无措的当口,只听一声极为夸张的惊叫声,谢小蛮一抬头,就见杨帆从宏徽殿正门方向的长廊里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大呼小叫地道:“哎呀呀,这是怎么了?这个人怎么了?”

那队士兵这时业已转过殿角,一见这儿躺着一个人,立即加快脚步赶过来,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这支队伍与杨帆不是一个系统,他们隶属于羽林卫。杨帆又是刚调过来,这些卫兵不认识他。不过他们认得杨帆这一身衣裳,也认得谢小蛮。

带队的伙长一见是谢小蛮,忙问道:“谢都尉,这儿出了什么事?这人是谁?”

杨帆抢着说道:“方才,我看见这人拐过殿脚,想是路上有薄冰,脚下一晃,竟然摔倒了,谢都尉恰好经过,想要扶他都来不及。这人身子骨儿好弱,怎么一摔就吐血了?”

谢小蛮愕然看向杨帆,杨帆向她一眨眼,谢小蛮长长的眼睫毛一忽闪,便闭紧了嘴巴。

“醒醒!你醒醒!喂!你醒醒呀!”杨帆在武厚行的胸口连拍带揉,谢小蛮那一脚的浅浅痕迹在他的“努力救助”下,被拍得干千净净。

不一会儿,事情报上去,来了一个管事太监,那管事太监是见过武厚行的,一瞧是他,不禁大吃一惊,赶紧跑回去报与武后,武则天听了忙叫人去传御医,御医来时,这个病秧子早就一命呜呼了。

这位御医倒也不是旁人,正是武则天的第二个面首沈南寥。沈太医肤色白皙,容颜清翟,气质斯文,举止儒雅,虽已年近四旬,但是保养极其得宜,看起来不过三旬出头,与薛怀义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男人。

沈太医仔细检查了一下死者,自然也不可能查出什么来,这人先天不足,身体极弱,又有武后贴身内卫和金吾卫的一个侍卫异口同声说他是摔倒吐血以致身亡。不要说沈御医的医术还没高到这样也能查出什么端倪来,就算他查出有些异状,也是不敢多嘴的,天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

沈御医检查已毕,向武则天拱手道:“天后,此人虚损痨痞,乃真元之疾也,先天不足,全赖后天滋补,方能撑到今日。这一跤若是常人或无大碍,但于此人,足以致命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武则天前日接丑武厚行时就知道他身子极其虚弱,却没想到竟然虚到这个份儿上,滑一跤也能一命呜呼,心中好不懊丧,只得吩咐道:“来人,把尸体抬出宫城装敛,尽早发回太原老家安葬吧!”

小太监抬着武厚行的尸体急急离开了,这时辰眼看着宫门就要上锁,尸体停在宫里不吉利,得赶紧运出去。小太监把尸体抬到玄武门,由守宫门的禁军抬出去发落了。

在武则天了解事情经过,进行善后处理期间,谢小蛮强作镇定,心中一直有如小鹿乱撞,偷眼去瞧杨帆,却见他神情自若,小蛮不由暗自佩服:“这个家伙,倒是生了一颗泼天的胆子,在太后面前也能如此从容。”

杨帆九岁就见过杀人,十三岁就跟着师兄杀人,那时他是随师兄带兵入山平叛,死在他手中的叛兵,就有数十人之多。在洛阳更曾亲手宰过几个仇人,他的心理素质自然没有话说。

虽说武则天气场很强大,可杨帆自幼与虬髯客相处,那一代豪杰的气场也不是普通人能承受得了的,杨帆与之相处多年,早已习惯。在这方面,小蛮确不如他,小蛮自幼被谢大娘收留,是当成护卫来培养的,而不是刺客。

小蛮虽也杀过人,却都是出自武则天的旨意,今出于上,此人又是整个帝国的统治者,她的心理上天然就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而此刻却恰恰相反,她杀的人就是这个一言可决天下人生死的妇人的侄子,她当然害怕。

等到武则天下今把尸体抬出宫盛敛时,谢小蛮紧绷的心情才放松下来。

杨帆和谢小蛮退出大殿,互相望了一眼,一言未发。

宫城西侧的夹城面积不小,里边住的多是侍卫武士,谢小蛮的住处也在夹城里面,二人一路同行,半晌无语。走了好久谢小蛮才站住脚步,微微低着头,对杨帆轻轻地道:“谢谢你。”

杨帆微笑道:“不用谢。”

谢小蛮抿了抿嘴唇,微微扬起眸子,好奇地问道:“此事非同小可。你为何肯担着莫大的干系如此帮我?”

杨帆道:“帮人,一定要有理由吗?”

谢小蛮道:“像上元夜救那个小女孩一样的话,你当然不需要理由,可是这一次……,我却瞧不出,你是一个负气重义的江湖游侠?”

杨帆道:“好吧!其实是因为……”我觉得你若替这样一个人偿命,太不值得!”

谢小蛮静静地凝视他许久,唇边渐渐绽起一丝笑意:“你这人,其实还不坏!”

杨帆眨眨眼道:“不说我是招蜂3蝶的登徒子了?”

谢小蛮脸蛋儿一红,道:“其实,我也知道你没有那么不堪。”

她咬了咬嘴唇,又道:“你对我有恩是一回事,这件事我还是要说宫娥都是些苦命人,这宫城就像一个大笼子,困在这里面,不到恩释之期就见不到天日,她们若不动情还好,否则日子会更苦而且,一旦真的闹出什么丑事,你和她们,都会被杀头的。”

杨帆见她说的挺认真,不禁啼笑皆非,听她说完了,忍不住问道:“难道你以为……,我在勾!那些宫娥秀女?”

谢小蛮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锑着他,用一副很奇怪地语气道:“难道你以为你那样的举动,还能有什么别的意思不成?”

杨帆无奈地道:“大姐!你……。”

“我比你大?”

“妹子,你……。”

“你还是叫我谢都尉吧!”

“谢都尉,我跟你实话说,其实是那些姑娘闲极无聊主动腻着我。”

谢小蛮轻轻叹了口气,道:“忠言逆耳你不听我劝就算了。反正我已经把你调到武成殿,以后有我看着,谅你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我可提前告诉你,武成殿是天后署公之所在,规矩很大的。”

杨帆见她根本不信自己的话,心中好不郁闷。

那些宫娥一个比一个机灵,在谢小蛮面前,她们个个像个乖巧的小白兔,谢小蛮哪会相信杨帆所说,杨帆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小蛮姑娘,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呐!”

谢小蛮认真地答道:“你的恩情,小蛮记在心里,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但是,我不能因为你对我有恩,就坐视你胡作非为!再说,我这么做,对你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杨帆摊了摊手道:“你知不知道道你如此一厢情愿,压根不相信我的解释,我很郁闷!”

谢小蛮轻笑道:“行啦,你就别装啦!反正,你不许做太出格的事。”

这时,一盏灯笼冉冉地从殿角处转了过来,提着灯笼的正是武成殿的小宫娥树小苗,树小苗提着灯笼,一身宫裙,脚步轻快,像一只快乐的花蝴蝶。

“哎呀,谁杵在这儿,吓人家一跳!”

树小苗急急站住,拍着胸口,看清是杨帆和谢小蛮对面而立后,不禁讶然道:“谢都尉!杨二哥!唔,你们……。”

树小苗瞟了二人一眼,眸光便暖味起来。

谢小蛮解释道:“我正要回住处去歇息。他恰好与我同道。”

“哦!是是是,小苗明白,呵呵呵,同道而已,同道而己……”

树小苗笑眯眯地忙不迭点头,谢小蛮一副生怕她不相信自己的样子,她也是一副生怕谢小蛮不相信她的样子,杨帆站在一旁看着,有些忍俊不禁。

“啊,谢都尉,杨二哥,人家还要回武成殿当值呢,先告辞了啊!”

树小苗提着裙裾,向他们俏巧地一蹲身,便从他们旁边走过去了,谢小蛮清楚地看到,她从二人身边翩然闪过的刹那,轻轻吐了吐舌头。

谢小蛮很郁闷,可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她气闷闷地正想离开,忽听到一缕细若蚊蝇的自语声远远地飘过来:“难怪谢都尉对我那么凶呢,还非把二哥调到武成殿看着不可,原来是这样呀……。”

树小苗的自语声并不大,可是谢小蛮和杨帆的耳力都非常好,所以两人听得清清楚楚。

原来是这样呀!

原来是哪样呀?

谢小蛮倏地转过身,似乎想追上去向树小苗解释,又想想这种事根本就是越描越黑,只能恨恨地一跺脚,气闷地往前走,她的两条长腿甩开,走得还真挺快。杨帆立即快步追上去,走在她旁边。

两个人就这样不言不语地走了半天,谢小蛮突然横了他一眼道:“你笑什么!”

杨帆道:“我哪有笑?”

谢小蛮气鼓鼓地道:“你的眉毛眼睛嘴巴鼻子明明都在笑,难道非得笑出声来才叫笑?”

杨帆悠然道:“某人终于体会到了我方才那种郁闷的感觉,我想不笑都不行呀,哈!哈哈!”

杨帆一挺胸,从谢小蛮面前昂昂然地走了过去。

“你!”

谢小蛮气极,可一抬眼,只见前方已近夹城,正有几个士卒晃着肩膀走过来,生怕追上去又惹来什么闲话,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杨帆踱进门去。

※※※※※※※※※※※※※※※※※※※※※※

杨帆当值的武成殿是武则天退朝之后,处理政务、接见亲信大臣的一处重要所在。

这座宫殿位亍明堂西侧,大殿为三进的正门,一进为光范门,二进为乾化门,再进为武成门。在殿东还有一门,叫东明门,殿西有一门,叫广运门,出广运门,经长乐门,进入明福门,就是中书省(宰相衙门)。

中书省西面是史馆,史馆南面有内医局,北面有尚食厨。中书省北面是命妇院,院北又有修书院。

这一带可以说是朝廷办理日常政务的核心地域。

杨帆在武成殿第三进院蒂武成门内当值。一大早,杨帆到了轮值时间,便早早赶去武成门,此时武后正在明堂召见文武百官开大朝会。

红日初升,晕红的色彩洒满大地,太监宫娥们忙碌地进行着洒扫清洁的工作,这时一吓)头戴软脚慎头,身穿圆领袍衫,革带束腰的清秀公子缓缓走来。

“见过上官待诏!”

“见过上官待诏!”

一路所见的宫娥内侍见到她纷纷施礼问好。

上官婉儿是待诏,待诏一职起于汉代,唐代的待诏与汉代的待诏职能上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汉朝时,待诏也要随侍上朝,随时听候皇帝诏命。唐代的待诏一般是置于翰林院待诏值日。

上官婉儿身为待诏,如非特许,也不用上朝,一般她会先于武后赶到武成殿,把头一天未处理完的案犊卷宗分门别类进行整理,需要留下由武后亲自审阅的整理出来,还有一些该发付各有司衙门的案犊派付一下。

上官婉儿悠然走到武成殿前,正要迈步进殿,目光从一旁侍卫脸上掠过,本已迈进门槛的腿又抽了回来,她扭过身子,上下仔细打量了杨帆一番,微微露出讶异的神色,道:“你是……”

杨帆也正在看着她,她刚刚一到,杨帆就注意到她了。苗神客的下落就掌握在这个女人手上,杨帆在宫里的唯一目标就是这个女人,怎么可能不注意她?可是千方百计想接近她,如今她就在自己眼前,如何才能询问呢?

唉!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口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汩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此时情景,比之这位追求窈窕淑女的君子来,是一般的不容易啊!

第一百五十章 美丽的误会

杨帆苦苦思索着,不免有些走神,上官婉儿与他说话时,他的眼神还是直勾勾的,上官婉儿这句话说到一半,他才醒过神来,急忙施礼道:“属下杨帆,见过上官待诏!”

他这一施礼,慌忙间又忘了怀里的大戟,大戟一晃,向外倒去,杨帆急忙一把抓住。上官婉儿有些想笑,嘴角微微一抽,欣然道:“是了,果然是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杨帆道:“在下本来是入了金吾卫,做了伙长,可是才三天功夫,就被调到引驾仗来了。”

上官婉儿莞尔道:“好得很呐!如此一来,来日有暇时,我便可以再领教领教你的蹴鞠功夫了。”

杨帆笑道:“上官待诏蹴鞠之术甚是高明,在下也有心领教呢!”

上官婉儿点点头,一脚迈进殿里,心头隐隐有种古怪的感觉,回头望了杨帆一眼,见他神态如常,并无异样,可是自己心头那种奇怪的感觉依旧挥之不去,偏又说不清楚。杨帆沉思之中,目光有些危险,上官婉儿已经感觉到了,却猜度不出那样的表情究竟是什么意思。

……

武后临朝听政,要至午间方歇,然后用餐,随后到武成殿,午睡后接见几位需要私下会唔,商议军机要事的大臣,再处理各种奏章。所以整个上午,上官婉儿就是武成殿的主人。

接下来的时间里,杨帆一直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殿内,可惜,上官婉儿却一直没有再出来,即便她出来。除非对方主动跟他说话。他也不能搭讪,眼看唯一的知情人就在眼前,杨帆却无计可施。那种感觉着实难受。

杨帆站在那儿胡思乱想起来:她总有离开武成殿的时候吧?比如替武后传旨,等她离开的时候,我找个机会跟上去。嘿嘿嘿嘿……

不成!这里是武成殿,我的活动范围只有这个第三进院落,如果她离开,我只要跟上去,马上就会被发现。

嗯……,她总有要方便的吧?茅房在偏殿西侧,左右是值房和太监宫女们的住处,白天他们各有职司,全都不在。那边一向冷清,我可以跟上去制祝糊,谅她一个女儿家。稍作恫吓。就得乖乖招供。

不成,我跟过去是来不及换装的。只蒙了面孔的话,殿前一共就这几个侍卫,谁离开谁没离开一查就知道,难道,问出口供之后还要宰了她不成?”

杨帆杵在那儿,正在神游物外,耳畔忽然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喂!你干什么呢?”

“啊?”

杨帆回过神来,就见被他在心里边已经算计了千百遍的上官婉儿正站在面前,一脸好奇地看着他,杨帆吓了一跳,吱吱唔唔地道:“我……,我正在想……,待诏有什么事?”

上官婉儿抽了抽嘴角,忍笑道:“你跟我去史馆一趟,把这些卷宗送过去!”

上官婉儿身后站着一个小太监,手里捧着厚厚一摞卷宗,一直高过下巴,摇摇晃晃的十分吃力。杨帆连忙答应一声,从那小太监手里接过大部分的卷宗。

上官婉儿走在前面,杨帆和那小太监跟在后面,虽然杨帆接过了大部分卷宗,这点份量与他而言依旧很轻松,他迈开两条腿,走得很是悠然,而那个小太监一开始还觉得轻松,可是十来斤的份量一直捧在手上,到后来也是越来越觉吃力,就落在了后面。

杨帆盯着上官婉儿婉约的背影,忍不住又思索起来:“真是棘手,她是唯一知道苗神客下落的人,可是要想从她口中问出消息,除了用强怕是别无他法。然则用强之后该怎么办?杀了她?莫说我下不了手,就算下得了手,以她这等身份一旦出事,我还能走得出宫门?”

杨帆正想着,上官婉儿忽然一转身,笑吟吟地道:“你到宫……”

上官婉儿这一回头,却发现杨帆的眼神正直勾勾地盯着她,而他视线的角度……

只略一看,上官婉儿就看出,如果她不转身,杨帆这样的视角,看的就是她腰部以下——臀部的位置。上官婉儿嫩颊一烫,顿时有些愠怒的感觉。

杨帆捧着卷宗正在沉思,上官婉儿突然止步,杨帆发觉要撞上她,急忙站住脚步,怀里高高的一摞卷宗却因为惯性向前一栽,“哗啦”一下撒了一地。

杨帆连忙蹲下拾取卷宗,上官婉儿心中的难堪稍稍减弱了一些,她朝着杨帆的后脑勺狠狠地瞪了一眼,见那小太监刚刚追上来,便也蹲下帮他拾捡卷宗。

“走吧!”

上官婉儿拾起最后一本卷宗,往杨帆面前高高的卷宗堆上重重地一拍,下巴一扬,扭过身去,仿佛一只高傲的孔雀。

这只孔雀在前面走着,走着走着,却渐渐地不自在起来,她不知道杨帆是不是还在盯着她看,又不敢回头去看。意识里面,却总有一双眼睛正盯在她的上,让她有些痒,有些麻,还有一些……不自在。

小太监追上来的时候,忽然发现上官待诏走路有点顺拐。

……

上官婉儿自幼生长于深宫,幼时见过的男人只有太监,待她得武后赏识,成为武后身边的待诏之后,替武后掌管弘文馆,秤量天下才学之士,接触的大多是博学鸿儒,其中很少有年轻的士子,大部分都是年届花甲的老人。

即便有年轻的官员、士子,谁又敢对这位上官待诏无礼?所以,她实在不曾有过哪怕一丁半点类似的遭遇。这位上官待诏从小接触的是诗词歌赋、典籍文章,随侍武则天后,又精通案牍文书、政务管理,唯独于这感情一事,她是一张白纸。

从民间招来的女子,对男女情爱之事更了解一些,可是谁又敢跟她交流这些事情?所以这位上官待诏在这方面的经历,比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还要逊。

于是,深宫生活就把她养成了一个在政务官场上是运筹帷幄、精明干练的内相,在情场上却懵懂无知的一个雏儿,智商和情商畸形发展的女人。

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前这种场面,她知道武后有男宠,做为天后的身边人,有时候甚至为天后安排侍寝幽会的事就是由她来一手包办的,可这不代表她自己对男女之情了解多少。

一个从未经**的小姑娘,即便再清楚两夫妻睡在一张床上要做些什么事,也不代表她自己躺在一个男人怀里时依旧能从容自若。

如果宫里有奴仆下人做了错事,她知道该怎么处理;宫里的嫔妃出些问题,她也能处置的非常妥当;朝中大臣背景各有不同、势力错综复杂,即便贵为天后,要处置起来也要考虑方方面面的关系,做为天后的助手,处理这些问题她一样游刃有余。如果有人对她不敬,她当然更清楚该怎么处置。

可是……

杨帆这算是对她不敬么?

应该算是不敬吧?或许只是失礼?他没做什么,也没说什么,只能算是……痴迷吧?

上官婉儿脑子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是想给杨帆找一个有罪的理由,还是想替他做无罪的辩护。她忽然想到了上午刚见到杨帆时对杨帆眼神的异样感觉:“难怪觉得他当时有些不对劲儿……”

忽尔,她又想起蹴鞠场上杨帆那结实有力的一抱,她的心更乱了,细嫩的掌心紧张得沁出汗来,斥责他?貌似不妥。惩罚他?太不讲道理了。但就这么轻易放过他……,又有些不甘心……

婉儿的心越来越乱,一向优雅的宫廷步调也是越走越乱,最后走成了顺拐。

坊间有个话本儿,书名叫《天注定》,讲的是一个游侠的故事,有位游侠跟踪一个神偷,闯进一所庄院,恰好撞见富家千金正在入浴。结果,游侠成了那位千金小姐的情郎,而那个神偷则被追杀至死。神偷临死百思不得其解,同样的遭遇,凭什么待遇天渊之别?有人一语道破天机:“谁叫你生得獐头鼠目?”

上官婉儿现在就是这副样子了,杨帆在球场上的英姿和他俊朗的外型,早就在婉儿心中留下了良好的印象,而当日杨帆在球场上的那一抱,更是让婉儿在冬夜寒衾时有绮思,所以发觉杨帆偷窥她,直接的反应就是又羞又窘,心慌意乱。若换一个人你试试,敢盯着上官大小姐的看,早挖出你的眼珠子!

终于,史馆到了,上官婉儿长长地松了口气。再这么走下去,她担心自己会因为脚步错乱而把自己绊倒。

史馆在中书省西面,两个衙门口儿离得不远,可是热闹劲儿却截然不同。中书省衙门进进出出,人流不断,史馆门口却是门可罗雀,静悄悄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上官婉儿站住脚步,一颗心仍在狂跳不已,越是想保持平静,越是觉得窒息,她心慌慌地避让着杨帆的目光,吩咐道:“你们……把卷宗放到那间偏殿去。”

杨帆可不知道自己无心的举动在这个感情比一张白纸还白的女子心中激起了多么大的波澜,虽然看她脸色潮红,还以为她走得太急,气息不匀。杨帆浑未在意,与那小太监径向储放案牍的偏殿走去。

待得二人走远,上官婉儿才急促地呼吸了几口,那种窒息的感觉稍稍得缓。她按着心口,感觉一颗芳心渐渐平稳下来,脸色似乎恢复了正常,这才向正殿走去。

第一百五十一章 骂倒关夫子

正殿里静悄悄的,坐了七八位学士。这些学士年纪最老的已近七旬,最年轻的一位也有四十六七的样子,殿上摆放了十几张卷耳案几,每张案几前面放着一个蒲团。案几上有文房四宝和各式的书籍,旁边还各放一个陶制的大瓮,里边竖放着许多卷轴,一进殿去,一股墨香便扑面而来。

那七八位学士是负责修史、制诰,归纳各类文案的官员,他们的活儿比较轻松,几年的历史大事,形诸于笔下也不过百十来字,所以平时无所事事,除了写字儿、画画儿,偶尔接些私活赚些润笔费,便是聚在一起吟诗作赋,自得其乐。

此时,他们正围拢在一张几案前,摇头晃脑地吟哦着,上官婉儿一进来,在殿中侍候的几个小内侍先看到了她,急忙上前施礼道:“见过上官待诏!”

“啊!上官待诏来了。”

那几位文士看见上官婉儿进来,纷纷迎了上来。上官婉儿吁了口气,展颜笑道:“几位学士可是又有佳作了么?”

一位五旬学士捻着胡须呵呵笑道:“上官待诏来得正好,关老刚刚写了一首好诗,正要请上官待诏品鉴一番。”

关老指的是这些学士中年纪最老的那一位,此人名叫关逸,今年已六十有七,因为资历最老,所以见到上官婉儿,也只有他可以托大坐在座位上不用起身相迎,听那学士吹捧,关逸呵呵一笑,怡然自得地刚要去拿写好的那篇诗文,旁边一位学士凑趣地捧了起来。

这位学士捧诗在手,对上官婉儿道:“张某代关老吟哦一番,请上官代诏品鉴!”

这位学士叫张亮,也是史馆的一位学士,当即捧诗在手,摇头晃脑地道:“早朝开紫殿,佳气逐清晨。北阙华旌在。东方曙景新。影连香雾合,光媚庆云频。鸟羽飘初定,龙文照转真。直疑冠佩入,长爱冕旒亲。摇动祥云里,朝朝映侍臣。”

张亮念完了诗,关逸微笑道:“老夫今日起了个大早,一早到史馆来,遥见明堂方向天后正召开大朝会。百官上殿。气象庄严,一时有感,归来酝酿良久。才写就这首诗,上官待诏以为此诗如何?”

上官婉儿道:“关老这首诗立意高远,韵味十足。把皇家早朝气象描述得淋……”

她刚说到这儿,杨帆在门口探进头来,扬声问道:“上官待诏,东西已经搁好了,若是没有旁的吩咐,那在下就先回去啦。”

关逸老夫子捻着胡须,微阖双眼,面带微笑,轻轻颔首。正如闻仙乐纶音地听着上官婉儿的赞誉,突然被人打断,顿时眉头一皱,张开眼来,不悦地瞟了他一眼。

“哎呀!你是……杨帆!”

史馆中侍候的一个小内侍听见杨帆说话,定睛一看,突然惊喜地叫起来。一句话出口,他才发觉自己有些忘形,急忙掩住了口。

这个小太监平时也喜欢蹴鞠,当日杨帆在宫中比赛时,他也曾在场观看。对自己心目中的偶像记忆颇深,这一眼认出。忍不住就叫出声来。

不想他这一叫,学士中最年轻的那位林熙明林学士也忍不住欣然叫了起来:“你说什么,他就是杨帆?当日蹴鞠连进五球,又与太平公主一起,以五敌十,在击鞠场上大败吐蕃的杨帆?”

击鞠当真是大唐最广泛、最受欢迎的体育运动,拥趸无数。这位林学士也是个击鞠、蹴鞠迷,平时闲来没事,也会与三五知交约战,一块蹴鞠或击鞠取乐,得知眼前这位禁军卫士就是他常常谈及的杨帆,不禁又惊又喜。

关夫子见林学士也对一个宫中侍卫的出现如此大惊小怪,心中更是不悦,便拖着长音儿,淡淡地问道:“这个侍卫,是什么人呐?”

一旁张亮答道:“就是宫中一个侍卫,听起来,好像是擅于击鞠。”

关夫子“喔”了一手,眼皮一耷拉下去,左手一牵右手衣袖,提起笔来饱了饱墨,在纸上随着挥洒着,不屑地道:“击鞠,小道也,与国无益,与民无益,不过是娱人娱己的一个小玩意儿,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么!”

林学士听他语含讥诮,不觉胀红了脸庞,只是关夫子资历太高,他不敢反驳。

上官婉儿微微蹙了蹙秀气的眉毛,这位关夫子一向目高于顶,不过以他的身份,跟一个宫中侍卫如此计较,未免没有气度……

上官婉儿正想随便插上几句,把这种不愉快的气氛揭过去,杨帆笑眯眯地开口了。

禁军侍卫跟这些闲散的史官属于八辈子打不着的关系,他不用担心得罪这些史官,更何况他连这个禁军都没想过要长做。

其实关夫子这番话他本没有放在心上。倒不是说杨帆的修养已经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而是因为直到目前为止,他根本没把自己当成一个禁军侍卫,没把自己融入到朝廷、融入到这个环境中去。

他如今所做的一切,目的只在于找到苗神客、接近丘神绩,当他的目的达到以后,他就会抽身远去,此间的一切,对他而言都不过是一段回忆而已,他又岂会在乎被关学士看低了他引以为傲的蹴鞠之技。

但是,他可以不在意关夫子对自己的贬低,却在意林学士和那个小内侍受辱的感受。

“他们是因为欣赏我的才艺而受辱,我岂能坐视?”

杨帆迈步进殿,声音朗朗地道:“这位老先生所言,某不敢苟同。击鞠虽非大道,却也不是于国无益于民无益的,真要说起它的用处,在下以为,比起老先生涂涂抹抹的那些甚么诗呀赋呀,还要强上几分!”

关夫子手腕一沉,一幅字就写坏了,他怒冲冲地抬起头,冲着杨帆吹胡子瞪眼地道:“无知小儿,你说甚么?你说这诗词歌赋是小道?还……还不如击蹴鞠那等杂耍取乐的玩意儿?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关夫子年纪大了,当年李世民在大唐大力推行击鞠运动,以提高国民骑射水平的时候,他早就过了学习击鞠的年龄,因此对这项运动一向不以为然,甚至带些抵触。他是这史馆耆老,其他学士、编修都让他三分,如今反被一个大头兵如此教训,如何忍得。

杨帆道:“河北道冀州地区去年大旱,冬又严寒,如今正是青黄不接时节,许多流民乞讨进京,夫子可否赋诗一首,让他们有衣有食么?”

关夫子一怔,勃然道:“岂有此理!这怎么可能,这……”

杨帆又道:“安西四镇陷落,朝中意见不一,有人认为安西乃鸡肋之地,徒然耗费民脂民膏,不如弃而不顾,专心经略中国,以致安西陷落,久久不得收复,夫子何不作一篇赋,让吐蕃人乖乖让出四镇,如何?”

关夫子脸色更红,气得发抖,连声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诗词歌赋乃风雅之事,你之所言是兵仗战略,风马牛不相及也,你真是……咳咳咳……”

杨帆不等他说完,紧跟着又道:“太行山上盗贼纵横,地方缉捕之,则逃往山中,地方不究,则复出为祸,地方百姓饱受其害,苦不堪言。不如夫子作一首诗,把他们绳之以法?”

关夫子手指发颤,面皮胀得发紫,点着杨帆道:“你……你……你……”

杨帆脸色一沉,厉声道:“文武之道,治国安邦之本。诗文不过是文道衍生的一种游戏,既不能兴修水利、发展农耕,让百姓丰衣足食,又不能富国强兵,报效国家、兼济天下,不过是娱人娱己、颐养身心之物,何以叫你自傲若斯?

诗文衍生于文道,击鞠则衍生于武道。击鞠可以强身健体、训练骑射,平时娱人自娱,战时自有大用,比起你那诗文怎就不能一比?真要算起来,你那诗文,只好三五士子,摇头晃脑,自得其乐一番,我这击鞠,王公贵族、士子文人,黎民百姓、贩夫走卒,人人可享其乐,比得么?

你那诗文,绞尽脑汁、咬文嚼字,一个个养得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我这蹴鞠可以强健体魄,可以训练骑射,保家卫国,比得么?这史馆旁边不远,就是中书省,中书省里的诸位相公,日理万机,劳天下大事,哪个凭的是你这无用的诗文?”

“你……你……”

关夫子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杨帆没再理他,笑嘻嘻地向上官婉儿行了一礼,道:“上官待诏,在下还有职司在身,若是没有旁的吩咐,在下这就回武成殿当值去了。”

“你,去吧!”

上官婉儿目中隐射奇光,她实未想到杨帆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竟有这样一番见识,在她心中,本以为杨帆胸无点墨呢。杨帆含笑一揖,转身便走,上官婉儿望着他的背影,略微有些出神。

后面,关夫子一见杨帆要走,气得呼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却不料因为坐得太久,双腿血流不畅,这一陡然站起,双腿发木,脑袋缺血,眼前一黑,就向后倒去,张亮赶紧把他扶住,大呼道:“老学士,你怎么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心湖起涟漪(求推荐票)

寻常人被气一下没甚么大不了的,可这关夫子年老体衰,体质本来就极差,被这一气,直接就昏厥过去了,上官婉儿急忙让小内侍去请御医。那小内侍恼恨这老家伙装腔作势,目中无人,路上还特意磨蹭了一下。

御医用针把关夫子救醒,望闻问切一番后,捻着胡须,摇头晃脑地道:“学士此番晕倒,实是一桩幸事。”

众学士诧异,连忙询问其中道理。

御医道:“学士年事已高,又久坐少动,是以肾气虚亢,血脉不行,如此下去,用不了多久,必成心腹大患,介时稍有喜怒,便有xìng命之忧。而学士对这些情况罔然不知,岂不危险?今rì虽因骤然气厥,但是经这一番诊治,倒是让老夫瞧出了学士身上潜疾rì渐深重,若能因此早早予以调养,那便因祸得福了。”

上官婉儿问道:“如此,关学士该当如何?”

御医道:“学士此后当修身养xìng,不可有大喜大悲大怒之情绪。眼下么,亦不可再cāo劳于公事,老夫给学士开几服药,回家服药调养,过段时rì重新诊治,看看恢复情形如何。”说着,便滔滔不绝说出一道医理来。

这位御医说的其实就是脑溢血,只不过是用中医理论说出来的,旁边那位张亮学士听说关学士病情如此严重,不禁心中暗喜:这老家伙仗着资历高,在这史馆中几乎什么事都不做,整rì里就是吟诗作赋,大家还得拍他马屁。偏偏他的职位最高,俸禄也最多,这回总算让他滚蛋了。

张学士暗暗欢喜,脸上却是非常惊骇:“学士病情竟然这般严重么?哎呀哎。林学士。麻烦你去找辆车子,在明德门外等着,我跟其他几位同僚先照应着关学士。一会儿便搀学士出去。”

那林熙明年纪最轻,这跑腿的事儿自然由他去,当下也无二话。急急出宫去张罗车子,上官婉儿这边照应着,直到几个学士七手八脚扶了那关夫子出宫,这才转回武成殿。

上官婉儿回到武成殿前,瞧见杨帆挺胸腼肚地站在那里,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板着俏脸道:“随我进来!”

“喏!”

杨帆跟在上官婉儿后面便往里走,上官婉儿走了几步,总觉得背后似乎有双眼睛在盯着她。后背发痒,腰眼发硬,浑身的不自在。忽然站住脚步。回过身来,白了杨帆一眼。嗔道:“你走前面!”

上官婉儿一向是端庄优雅的模样,少有这般含嗔表情,这一飞白,有种说不出的俏媚,看得杨帆心头一跳。杨帆莫名其妙,不知道上官婉儿为什么要让他走在前面,只好依言走在头里,上官婉儿跟在他后面,果然感觉舒服多了。

二个人进了偏殿,杨帆左右瞧瞧,纳罕地回过头,上官婉儿也不理他,只管走过去,在一张罗汉床上袅袅婷婷地坐下,瞪着他道:“关夫子是史馆修撰、弘文馆学士,你一个小小侍卫,多大的胆子敢顶撞他!”

杨帆道:“就算他是当朝宰相,也得卑职犯了过失在他手上,才能惩治吧。难道他官儿比我大,就可以为所yù为?就算他是卑职的本司上官,天下也没有这样的道理吧?卑职为何就分辩不得?”

上官婉儿嗔道:“你还说!你一个小小侍卫,有理没理,得罪了他总不是好事。关夫子年事已高,气血两衰,受你这一气,方才被人抬回家去调养了,若他万一有个好歹,与你不是一个大麻烦么?”

杨帆失笑道:“这可奇了,待诏口口声声说是卑职顶撞了他,可是待诏当时也在场,你该看得清清楚楚,明明是他辱我在先,卑职与他理论几句,怎么就成了顶撞了?卑职可有什么污言秽语强加于那位老夫子?

那位老夫子仗着自己多了几岁年纪,就可以恣意贬低他人,旁人分辩就叫顶撞么?若是如此,从此分辨世间的道理是非就容易多了,你有多大岁数,我只管请来一位比你岁数还大的,说出什么混账话来,你也不得分辩,这不就成了?”

上官婉儿听得想笑,忙又板住脸,轻轻一叹道:“不管怎样,你都嫌莽撞了,若是关夫子真的气出毛病,以你身份,谁会替你说话?”

杨帆听她语气有些关切,便顺口道:“那也顾不得了#蝴在上官待诏面前把在下说的如此不堪,在下又如何能忍?”

这也是杨帆乖巧之处,明明他是因为那个赏识他的林学士和小内侍受辱才出头,这时转手向上官婉儿卖了个好:“你看,我多在乎我在您这位顶头上司心中的形象啊?”

不过,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先前他一连串的举动,已然让上官婉儿会错了意,这句话再一出口,上官婉儿的芳心“怦”地便是一跳,没来由地一阵心慌:“他……他是因为不想被我看轻了,这才不计后果,愤而反驳的?”

上官婉儿长这么大,还没有哪个男人对她做出这种几近于爱慕表白的话来,一时心慌意乱,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了。

她生怕杨帆看到她面上表情,赶紧低了头,轻轻咳嗽一声道:“我……只是提点你为人做事的道理罢了。这一回的事情……你也不用过于担心,如果关逸真气出了毛病,这击鞠是太宗皇帝亲自下旨推行的,被他贬得一文不值,你驳辩于他,乃是维护太宗皇帝,有这番忠心……谅也无事。”

上官婉儿说完这句话,只觉气儿又不够用了,赶紧拿起一份奏折,做专注审视状,对杨帆摆摆手道:“好啦,你去做事吧!”

杨帆揖了一礼,转身走出门去。

杨帆的身影刚从门口消失,一直用眼角捎着他的上官婉儿便把一只手按到了心口,呼地喘出一口大气。上官婉儿定了定神,暗啐一口:“好没出息,什么大事你不曾见过。一个小小侍卫对你透露爱慕之意。至于把你慌成这样!”

说是这样说,可是,初次被人吐露爱意的那种新奇感觉。就像一石入水产生的涟漪,怎能轻易平息。

上官婉儿坐在那儿,神思恍惚的。忽然想起自己当年是因为父亲有罪,充作官奴入宫的,如今虽得太后赏识,成为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天后近臣,可是她虽几乎拥有了这世间的一切,唯独不能拥有嫁人生子、组建家庭的zì yóu,不由黯然神伤,一颗心也冷下来。

怔忡半晌,上官婉儿轻轻叹息一声。黯然自思:“就算你拥有zì yóu,难道还真能嫁一个禁军中的小侍卫么?胡思乱想什么,安心做事罢了!”

上官婉儿强行收敛了心神。把目光投注到奏章上。这一看。不由“啊”了一声,登时又是满面羞红。原来她手里拿着的这份奏章,一直就是倒着的。

※※※※※※※※※※※※※※※※※※※※※※※※※

上官婉儿独自一人在殿中,时喜时恼,时羞时臊,好半晌这颗心才平静下来,处理了几份奏章,看看时辰,天后也该下朝了,便放下奏章,向门口走去,人还没到门口,就听门口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听那声音正是太平公主,上官婉儿便加快了脚步。

太平公主与上官婉儿在感情上完全是两种风格。上官婉儿的xìng格是内敛、含蓄,一点小小的举动,就能在她心中激起涟漪,久久不散,她越是放在心里,竭力不表现出来,心中的痕迹越深。

而太平公主则爽朗大方,颇具男儿气概,是爱是恨、是喜是恼,她都明明白白地表达出来,绝无忸怩之态。

当rì上元灯会,她与杨帆在数十丈高的灯树上赏定鼎长街风景,一时情动,吻了杨帆。换作别的女子,再看见他时,不免难为情。可太平公主却像是浑然忘了此事,当rì之事,不过是因那旖旎情境,一时触动心怀,了则了矣,牵浩chūn梦无痕。

今天,太平公主入宫来了。

她估摸这个时间母后快下朝了,便赶到了武成殿。到了第一进院落时,向守门的兵丁询问了一下,知道母后还没过来,脚下也就不急了,慢悠悠地踱到第三进院落,还没进殿门,就看到杨帆站在那里。

太平公主立即走了过去。

“见过公主殿下!”

左右两侧的卫士一齐躬身向太平公主施礼,太平公主背着手、歪着头,笑眯眯地打量杨帆,把杨帆莫名其妙,这才笑问道:“你怎么调到武成殿当值了?我记得你原来的差使挺轻松的嘛!”

杨帆诧异地道:“殿下怎么知道我原来在哪儿当值?在下不曾对殿下说过吧?”

“哦!我……偶然听人说起过!”

太平公主知道说漏了嘴,忙摆摆手,岔开话题道:“在武成殿当值,可辛苦么?”

杨帆道:“还好!其实除了这里规矩大些,一切都还不错!”

太平公主点头道:“嗯,你是如何轮值的?说与我听听,改天趁你不当值的时候,本宫来跟与你较量较量,上一次明明是我们胜了,却让你抢尽风头,本宫一直不甚服气。”

杨帆笑道:“公主既有所命,杨帆自当遵从。说起来,公主与上官待诏的蹴鞠之术,杨帆也佩服的很呢。”

“哦?”

太平公主一听来了兴致,微笑道:“这大内,以前素来以本宫和婉儿的蹴鞠之术号称最高,不过,我们两个谁高谁低,却一直没有定论,依你这位大高手看来,本宫和婉儿,谁的蹴鞠之术更高明些?”

[一年一度的年度作家和年度作品竞选活动又开始了,根据大家以前的消费情况,应该有数量不等的免费票。在我作品书页的书名下面,有两行红字,分别是评选ta为年度作品—— 评选ta为年度作家。票一旦分散就不易竞争了,请各位书友支持一下,把您的免费票直接投到第二项“年度作家”上面,千万千万,咱只投免费的票就好,能进前十,奖个新键盘,码字更舒坦,足矣!]

广告:书名《赤血凌云》,书号2517828,简介:丹田破损,无法修炼,绝望的时候却是碰巧得到一金sè圆球。从此,他走上了一条不同的修炼之路。修炼?你有丹田,我却有绝世赤骨!赤血横行天下!丹药?我脑海中拥有无数丹方,极品丹药皆可炼制!血sè无尽,单枪匹马,铸就赤血传说!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不一样的女人

这时,上官婉儿刚刚转过门口,就见太平公主与杨帆面对面站着,巧笑嫣然。因为杨帆背对大殿,看不到他现在是什么表情,不过可以想像得出,谁面前站着这么一位绝色妖娆,也一定笑得灿烂无比。

不知怎地,上官婉儿心中便有些不舒服的感觉。

杨帆背对着上官婉儿,说道:“在下当日与大内队蹴鞠时,就深感公主殿下蹴鞠之术精妙已极,在下蹴鞠时日虽短,却已见识过许多第一流的蹴鞠高手,在我领教过的这些蹦鞠高手当中,公主殿下您可称……。”

太平公主面朝大殿,已然看见上官婉儿出来,她的眸波一闪,微微漾起一抹俏皮的意味。她和上官婉儿都擅长蹴鞠,不过她们两个还真没较量过高下,一直以来都是齐名,眼下杨帆才是公认的蹴鞠第一高手,如果杨帆说一句她比婉儿踢得好,她就稳压婉儿一头了。

她自信蹴鞠本就不比上官婉儿差,而且她这样一问,当着她的面,杨帆哪怕是虚应其事,也得承认她的球技比上官婉儿高明。而这时,上官婉儿恰在杨帆身后,等他发觉上官婉儿也在时的那种窘态,想必有趣的很。

谁知杨帆也是机灵之极,上官婉儿出来并没有刻意掩饰她的脚步,何况她不懂武功,脚步声也不易瞒过杨帆,杨帆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再看见太平公主眼波中那抹调皮的意味,如何还不清楚上官婉儿出来了。

杨帆神色不变,话风陡转,接着道:“在我领教过的这些蹴鞠高手当中,公主殿下您可称……,第二!”

“呃?”

太平公主的笑容凝在脸上,她看看杨帆,听错了似的眨眨眼睛,问道:“第二?”

“不错!”

太平公主板起脸道:“那第一是谁?”

杨帆道:“依在下看来,大内诸人,若论蹴鞠,以公主殿下、上官待诏和谢都尉三人最高。谢都尉拼抢凶猛,冲杀在前,几乎无人可挡,可称勇将。公主坐镇中场,指挥全局,可攻可守,乃是智帅。而上官待诏进可为将,退可为帅,兼具你二人所长。所以,在下以为,诸人之中,以上官待诏蹴鞠之术最高。”

上官婉儿把杨帆的话听的清清楚楚,心中那些不舒服的感觉一扫而空,脸上便露出浅线的笑意。

杨帆面不改色地说完这番话,暗暗吁了口气:“好险!险些被你这位公主给戏弄了!我要找那苗神客下落,还须从上官婉儿处着手,若是得罪了她,以后更没机会。我不抱她大腿,难道还抱你的不成?”

太平公主“哼”了一声,不服气地道:“听你说来头头是道,貌似有些道理,不过……一家之言,终究作不得准。”

杨帆笑道:“这本就是在下一家之言么口若说公主殿下您,最强处还在于,您不止蹴鞠出色,击鞠也了得。不要说女子中击鞠第一,就算同禁军中许多击鞠高手相比,公主您也是只高不低,这可难得的很了。所以要是论起击鞠之术的话,窃以为,普天下女子中,当以公主殿下您称第一!”

太平公主听了这句话,“噗哧”一笑,俏巧地白了他一眼道:“算你会说话,倒是谁也不得罪!”

这时,上官婉儿迎上来,优雅地笑道:“公主殿下到了!”

上官婉儿虽是犯官之后,可她如今是太后身边的红人,权柄比太平公主还要大得多。

正如武三思和武承嗣见着薛怀义还要竭荆葫能地拍马屁一样,虽说太平公主无求于上官婉儿,可是两人私下里也是互称闺名、平起平坐的。不过在公开场合,上官婉儿却很注意彼此身份,一直坚持以公主之礼相见。

太平公主笑道:“嗯,本宫来看看阿娘。”

上官婉儿道:“天后此时想必已然下朝,只是还不曾到武成殿来,公主先请殿内小坐……。”

刚说到这儿,远处就有小太监高喊:“天后驾到栅~”

上官婉儿“啊”了一声,道:“天后到了,你我快快接驾!”说着一提袍裾迎了出去。

太平公主白了杨帆一眼,有些不悦地道:“小滑头,归她管着,就不敢得罪她是吧?哼!也不想想是谁把你弄进宫来的,上官惹不得,太平就惹得么?”

※※※※※※※※※※※※※※※※※※※※※※※※※

陶光园内,观象台旁,一群人正在蹴鞠。

踢球的人有男有女,男的多是此刻不当值的侍卫和太监,而女的多是宫娥和秀女。

众人之中,最耀眼的三颗明星当然是太平公主、上官婉儿和杨帆。

他们既然在这里,理所当然的就是红花,其他人自然变成了绿叶。

风正徐徐吹着,隐隐带着春意……,

此刻他们在“白打”。“白打”主要展示的是对球的控制,有点像踢毽子,大伙儿围成一圈,接了球就用各种各样的技术动作颠球,尽展你的球技,等你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就把球及时传给下一个人。

这一来,杨帆、上官婉儿和李令月三人就异常醒目了。球在他们脚下时花样最多,三叮,人各展身手,把一枚皮球踢得花样百出,令人眼花缭乱,场上场下,不时传出一阵阵叫好声。

“厉害!同样是那枚皮球,怎么到了二郎脚下,就怎么踢都好看呢!小蛮你看,啊!这一脚倒勾好漂亮!”

高莹攥着粉拳,站在场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杨帆,那激动的样子,活脱脱一个小花痴,谢小蛮听着她大呼小叫,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儿。

小蛮刚从场上退下来,脸上微带潮红,额头有些汗渍。她已经踢了很长时间了,跟杨帆较量了半天,可惜总是占不着什么便宜,等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联袂赶到,她就顺势退了下来

蹴鞠时的杨帆比平时一身戎装的模样少了几分严肃和英武,多了几分顽皮和潇洒,小蛮也不得不承认,他那种神采飞扬的模样很耐看,尤其是配着他那帅气的踢球动作,就更具魅力。

小蛮睨了高莹一眼,见她紧盯着杨帆,一副心花怒放的样子,不禁担心地问道:“小莹,你是不是喜欢他呀?”

“是啊是啊!我都希罕死他啦!太俊了,太可爱了!啊!这个球太棒了!”

小蛮顿时忧心仲忡起来,不安地道:“小莹啊,终身大事一定要慎重!我总觉得这个人性情风流,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你没看他一天到晚没个正经,总踉那些小宫娥打情鸟俏的……。”

高莹一怔,回过头来看她,失笑道:“你扯到哪儿去啦?我说喜欢他,喜欢…,就是喜欢呀,你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嫁他么?再说……他哪有拈花惹草啊,明明是那些小丫头缠着他好不好?”

她看着谢小蛮,慢慢露出一种古怪的神气,道:“哦……”我听小苗说,好象你很喜欢他,对不对?”

小蛮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气极败坏地道:“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看上他!”

高莹狐疑地道:“真的没有?”

小蛮斩钉截铁地道:“绝对没有!这洛阳城里,还没有哪个男子能入得了本姑娘的法眼!”

高莹喜孜孜地道:“没有就好!哈!听你这一说……”

高莹捏着下巴,眯起眼睛看着远处的杨帆,色眯眯地道:“我还真想把他变成我的男人啦!”

小蛮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男人别的都没关系,唯有人品不好可不行,一旦终身所托非人,那这一辈子都毁啦。”

高莹笑道:“小蛮啊,你怎么对他这么大的成见啊,我可没见过他勾三描四,尤其是最近,他整天在武成殿当值,有机会搭讪女人么?”

小蛮沉吟道:“唔……”这个……,倒是没有发观……”

高莹笑道:“就是嘛,心…咖…”

高莹笑说着扭头,又往场上看去,这一看,声音顿时打了结。

杨帆刚刚走下球场,大枫是想歇一会儿,与他一同走下场的还有上官待诏,两个人走到场边石凳前,杨帆先拿过一个蒲团,用袖子拂了拂,重新放好,彬彬有礼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上官待诏嫣然颌首,款款就坐,杨帆也在一旁拾了个蒲团坐下,两个人有说有笑,除了太平公主,上官待诏什么时候跟人这样平起平坐笑脸迎人过?更遑论对方还是一个男子,这个男子还是一个地位与她差着十万八千里的小兵,高莹不禁看呆了。

谢沐雯喃喃自语道:“我说他不再招蜂引蝶了,原来是有了更高的目标呀!真是色胆包天,他居然连上官待诏的主意都敢打!”

高莹垂头丧气地道:“原来他喜欢上官待诏,这下惨啦,他若喜欢别人,我还有点机会,若是上官待诏,人家怎么敢争。”

谢沐雯愕然道:“不是吧!你刚刚还说没想嫁他。”

高莹理直气壮地道:“那是因为他没有喜欢我的意思嘛。”

谢沐雯道:“这是你的幸运!哼,我总觉得他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心太花了。”

高莹不以为然地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嘛!现在花好过以后花,现在花是花在你的身上,以后开了窍,就要花在旁的女人身上,搁着你做‘闲妻,了。这样的情郎才识情知趣,最懂得哄你开心,难道你喜欢那种呆板无趣的穷措大(读书人)么?”

谢沐雯:“……。”

第一百五十四章 恼人的春风

自从察觉“杨帆对自己颇有倾慕之意。”上官婉儿心慌意乱了好久,连着几天只要一见到杨帆就浑身不自在,好在杨帆并无这个自觉,对她压根儿没有什么进一步的追求行动,上官婉儿的情绪才渐渐调整过来。

这一来,婉儿果然自在多了,见了杨帆也不用心慌躲闪,只是偶尔瞥他一眼,眸中总有那么几分幽怨,似乎在埋怨他偃旗息鼓,不再表白。难怪孔夫子说……,想必夫子也曾被异性这种莫名其妙的态度困扰过。

问题是杨帆对此全无所知,之后几次蹴鞠下来,在他的有意接近下,同上官待诏的关系越来越好,而对上官婉儿来说,这分明是杨帆以一种更加含蓄内敛的方式表示对自己的亲近,她很享受这种感觉,而且没有那么大的压力。

上官婉儿微嗔道:“真气人,白打,也比不过你,你不是说以前不曾练过蹴鞠么,怎么比我这从小就练蹴鞠的人还高明?”

这话已然有些撒娇的味道了,只是发诸于心,形诸于外,自然而然,上官婉儿全未察觉,杨帆也不知道上官婉儿用这种语气对人说话,还是生平第一遭,便笑道:“不过是闲暇散心,锻炼体魄罢了,待诏何必在意?待诏的本领可不在这里,其实杨帆也不希望,人人见了我都说,这少年,踢得一脚好球!杨某如今是军人,还是想征战沙场,立一份赫赫战功,那才是男儿风彩!”

上官婉儿莞尔道:“嗯!这才是男儿志向,我还以为你被那些宫娥内侍们恭维着,已经有些忘乎所以了呢。”

杨帆道:“怎么会!杨某心中,最钦佩的就是我朝名将薛仁贵薛大将军。薛大将军虽是拓拔魏氏的大将薛安都六世孙,但是到了他这一辈家族已然没落,也没借上家族的什么势力,完全是赤手空拳,凭自己的本事立下的赫赫战功。”

杨帆偷偷瞟了上官婉儿一眼,叹息道:“可惜薛大将军辞世太早,否则在下得以有机会从军时,一定会要求调拨到薛大将军麾下。‘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何等威风!还有他良策息干戈、神勇收辽东、仁政高丽国、爱民象州城、脱帽退万教”,…”

杨帆历数着薛仁贵一生的乱绩,惋惜地道:“记得以前,曾见人传颂过一篇记叙薛大将军一生功绩的碑文,这些功绩在碑文中都记载得清清楚楚,言辞华丽,听来热血沸腾,可惜当时未带纸笔,不曾录下。”

杨帆一脸深以为憾的模样,上官婉儿不禁微笑道:“你说的可是薛将军碑文么,那是宏文馆大学士苗神客为薛将军撰写的,薛将军一生功绩尽载于上,读来的确文采飞扬、壮怀激烈。你若喜欢,我送你一幅。”

上官婉儿说到这里,神秘地一笑,道:“可是苗大学士亲笔所书喔!”

“当真?”

杨帆“惊喜”地道:“太好啦!这篇记叙薛将军一胜功绩的碑文,写得极妙。在下虽不好文,也是爱不释手,原来这是一位姓苗的大学士所写,果然出手不凡。待诏能向这位苗大学士求一份墨宝?”

杨帆说到这里,便一拍额头,作恍然大悟状道:“是了,待诏您主持风雅,为朝廷品评天下诗文,天下文士词臣多集于待诏门下,这位苗大学士定然也不例外。

待诏若是开口,苗学士自无不允之理。”

上官婉儿听他一口一个待诏的称呼,竟然渐渐生起刺耳的感觉,可是该让杨帆如何称呼自己才对?她也说不出来,心情没来由的便有些失落。便淡淡地道:“也没甚么,只不过是因为我替天后料理一些文案之事,当初苗神客为薛大将军题写碑文的原稿,就在我手中。”

杨帆“哦”了一声,道:“苗大学士原稿,想来珍贵的很了。在下怎好夺待诏所爱,可否……,请这位苗学士为在下重新书写一幅呢?呵呵,相信待诏您肯出面的话,苗学士一定卖您这个面子。”

杨帆言语越是谨慎客气,听在别有一番心恩的上官婉儿心中便愈加的失落:“亏他还是个男子汉,畏畏怯怯的的一点也不爽利,前两天还像饿极了的狼似的盯着人家,这阵儿就像没事人一般。”

上官婉儿只顾在心里埋怨杨帆,呈现于外的便是她微微抿着唇儿,盯着球场上蹴鞠的人发呆,杨帆只道她不想说出苗神客下落,不禁暗暗着急,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个机会,巧妙地把话题绕到苗神客身上,上官婉儿避而不谈,这该如何是好?

太平公主正踢的高兴,忽然瞧见杨帆和上官婉儿有说有笑,兴致顿时大减,便说一声乏了,要回府歇息。上官婉儿见她要走,忙上前相送,太平公主淡淡地应付两句,便即离开,瞧也不瞧杨帆一眼。

婉儿察言观色,自然知道太平心中不喜,却不知缘由何在。

太平公主与上官婉儿一时瑜亮,各有千秋。婉儿胜在肤白如雪,气质出众,若论体态妖娆、风情妩媚,上官婉儿还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处子,自然比不得太平公主这等早经**的成**人。

再以身份而论,虽然婉儿权重,如今犹在太平公主之上,但她毕竟是犯官之女,太平是皇室贵胄,自觉乃是折节下交,什么条件都比婉儿胜出百倍,她对杨帆颇有好感,杨帆偏对婉儿时常露出亲近之意,太平心中自然不悦,也不服气的很,只是这种微妙心思,旁人哪里能够了解。

※※※※※※※※※※※※※※※※※※※※※※※※※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着春暖花开,那皑皑白雪在不知不觉中变浅、变薄,直到完全消失,你不会注意到它是在哪个清晨完全消失于你的视线当中的,当你注意去看时,它已完全不在。

青砖缝里,生命力顽强的野草悄悄探出它嫩绿的芽,直到这嫩芽儿张开它脆生生的叶子,变成一株鲜嫩的小草,你才惊讶地发现那小生命竟已舒展开来。

枝头也是一样,嫩黄的叶苞,绯红的花蕾,当你发现它时,它已和着春风,在枝头摇曳出一片如雾的春意,就像美人身上罩着的一层薄纱。

那种庙觉是很奇妙的,就像一个天天出现在你面前的黄毛丫头,在你不经意间,她已出落成一个妈骋婷婷的少女,而你全无察觉,直到某一天,她红了脸庞,掠起发丝含羞一笑,你才会惊觉:她长大了!

春天是个很纠结的季节,就像从洛阳城中飘来的柳絮,袅袅地沾人一身,惹得刚换了一身新袍子的高公公总是很恼火地去拍打

杨帆纠结着,他天天看着上官婉儿那道美丽的身影在他身边翩然而来,翩然而去,明知道苗神客的下落就掌握在她的手中,她只要一句话就能让自己豁然开朗,偏偏就是无法问出来

上官婉儿纠结着,有时看见杨帆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神,她就会莫名的欢喜老半天,有时候看到他没有任何表情的模样,她就会失落很久。失落,欢喜,欢喜,失落,她的一颗芳心,随着杨帆的表情变化忽上忽下,喜怒无常起来。

于是,弘文馆里的学士们开始纠结了。做文案总会有失误的,今天他们在文案中错漏一个字,上官待诏只是温柔地一笑,吩咐重写。明天他们在字里行间不小心染了一点墨迹,上官待诏一言不发,直接扣你半个月俸禄。

学士们站在洛水河畔,任那恼人的春风把他们的长须吹如一蓬乱草,悠悠地发出夫子“逝者如斯夫”般的感慨:“女人的心恩,好难懂…”

谢沐雯也在纠结着,杨帆是她的恩人,高莹是她的闺蜜,她不希望自己的闺蜜喜欢上一个比较浮滑的男人。可她同样担心自己的恩人搭讪上官待诏,会给他惹来杀身之祸。然而站在她的立场,她能做什么呢?

春天,真是一个恼人的季节。

早春二月,春闱结束了。

今年的春闱科考,天后在洛城殿亲自召见了当科中举的贡士,策问他们的学识,这是前所未有的一件大事,以前从不曾有过金殿召见当科贡士,当庭考问学识的举动。当科进士,成为有史以来,第一届接受殿试,受天后和皇帝策问的学子,被士林恭维为“天子门生”。

殿试一连举行了三天,今天是最后一天,天后对本届才子的学识非常满意,散了朝会,走进武成殿的时候,她的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上官婉儿在殿门前迎候武则天,小蛮和高莹打着扇随在武则天身后,三个女人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站立在殿门右侧的杨帆身上。

上官婉儿的目光很平静,好象只是无意地在杨帆身上一扫,杨帆的目光也很平静,既没有躲闪避让,也没有灼热的凝视,上官婉儿的心里又添了几分幽怨。

小蛮又黑又亮英气勃勃的眉毛下面,那双好看的大眼睛凶巴巴地瞪了杨帆一眼,习惯性地对他提出无声的警告,但是她很无奈地得到了杨帆的一个白眼,然后又很泄气地发现,自己的好姐妹高莹瞧着人家杨帆,两只眼睛都快弯成了月牙儿。

“真是没出息……”。

小蛮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奈何高莹正满眼红心地瞧着杨帆,哪里还看得见她。

第一百五十五章 龙门风云起

武则天进了武成殿在卷耳高脚案几后面的锦墩坐下大袖一拂笑问道:“婉儿有什么要紧的奏章需要处理么?朕今rì处理朝政之后又一连策问了五名贡士身子有些乏了若无要事想早些歇歇。( )”

官婉儿这一午心神恍惚处理奏章的速度有些慢了平时这时候早就整理好昨天的奏章这时还差着两三份呢武则天一问官婉儿脸微微一热便道:“需要天后决断的奏章并不多婉儿已经整理得差不多只剩下三份还没来得看。”

武则天道:“既如此朕先把它看完再歇息吧。”

桌的奏折分成三摞左边一摞是官婉儿可以代为处理的右边一摞是需要天后亲自批示的中间还放着三份官婉儿替武则天处理奏章已非一rì武则天自然知道她的摆放习惯她把中间的三份奏折拿到面前顺手拿起了第一份。

武则天将近七旬的老人眼睛已经有些花了她打开一份官婉儿还没来得及审的奏章微微侧过身眯着眼看去。斟句酌地看到一半武则天突然“噗哧”一声哈哈大笑起来。

官婉儿刚捧了一碗醪糟过来见武后如此情状不禁讶然道:“天后因何发笑?”

武则天笑吟吟地道:“你自拿去看哈哈哈这个王守礼呀好一个书呆子真是憨得可爱。哈哈哈哈……”

官婉儿拿起那份奏章打开一看却是御使王守礼所进的一份弹劾奏章这位王御使在奏章里弹劾白马寺主怀义大师说他虽是出家人毕竟是个jīng壮男子皇宫大内乃嫔妃祝葫一向只许女人和阉人进入。就是侍卫武士夜晚也要退出大内在外面戍卫。

现如今白马寺方丈怀义大师却时而入宫夜宿于宫内在朝野间引起了不少闲言碎语。他王守礼身为御使。不敢不言特奏天后或禁止怀义和尚夜宿宫中。( )或者把他“去势”以保宫女贞节。

官婉儿看到这里也不禁想笑这位王御使还真是个书呆子这样的建议也提得出来。想必怀义和尚与天后的私情他也有所耳闻却又不便直言才想出一个这么委婉的法子然而这样的进谏能对武后有一丝影响么?

官婉儿扬了扬那份奏章向武后问道:“天后。这份奏章该如何回复?”

武则天笑吟吟地道:“理他作甚留中就是了!”

武则天说着又拿起第二份奏章刚刚翻开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对官婉儿道:“哦对了!如今chūn光正好朕要到龙门去散心小住些时rì。出游期间小朝会取消一应奏章都呈送龙门香山寺。大朝会时百官到香山寺石楼见驾你去安排一下!”

“遵旨!”

官婉儿答应一声趋身退下。

※※※※※※※※※※※※※※※※※※※※※※

洛阳西郊山水之胜以龙门居首。

龙门山sè自古即为洛阳八景之一。这里亭台楼阁巍峨壮观。山脚泉水汩汩伊水碧波荡漾行船往来穿梭形成了旖旎钟灵的龙门山sè。武则天一直很喜欢这里的风景每年都要到龙门小住放松身心。

两天之后一切行仗准备停当随行的皇亲国戚、武官员、内宦宫娥、宫廷侍卫一并随同武则天的车驾启程赶往龙门又调金吾卫丘神绩的人马往龙门护驾担任外围jǐng卫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向龙门进发了。

天津桥旁一艘可乘五六十人的中型商船静静地停泊在那儿。

船头站着一个头戴幞头巾子身穿青sè圆领直裰的男人。*

这个男子二十五六岁年纪算不得如何的英俊只能说是比较耐看而已。微黑的肤sè颌下一部微须一张比较平凡的面孔但是那双熠熠有神的眼睛透着一股子jīng明干练让他平凡的面孔也因此变得不平凡起来。

他笑微微地看着桥络绎不绝的车马仪仗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

船儿轻轻一晃帘儿一掀从船中弯腰走出一个女子往青衣人身旁一站微微以手遮眉看着桥头气派庄严的仪仗兵马轻“嗬”一声笑道:“咱们真是好福气刚到洛阳就看到天后出巡这等气派真是令人望而生畏。”

青衣人微微一笑并没有搭话。

从船舱里走出来的这个女人荆钗布裙打扮非常平凡可是一眼望去却有一种磁石般的魔力能够马吸引住男人的目光。

因为她很女人。女人就是女人所有的女子都叫女人但是有时候女人这个词还会被拿出来专门形容一种女人那就是祸水好听一点的话叫作尤物。

她有颀长白皙的秀项五官不算特别jīng致白净宽广的额头稍嫌高了一些乌亮清澈的眼睛稍嫌大了一些菱角般鲜明的嘴唇丰厚了一些这样的五官绝不是最完美的搭配算不得美到无瑕。

然而就是这样的搭配被男人看到就有一种很特殊的感觉叫人很容易就联想到xìng。并非最完美的五官巧妙地搭配在她的脸偏有一种魅惑的魔力造物之奇当真难以言喻。

她的身材也是一样这是一个珠圆玉润的女人稍显丰腴绝没有纤秀苗条的韵致可是往那儿一站从骨子里就透出一股媚意叫人一见就有一种把她摁倒、占有的冲动。

这个很祸水的美女叫杨雪娆她是沈沐的女人沈沐就是这个身穿青布直裰的这个男人。

他们看到的是仪仗的尾部声势浩大的仪仗队伍很快就走过去了沈沐负手站在船头眯着眼看着远去的仪仗忽然问道:“狄仁杰走到哪儿了?”

“祸水”很妩媚地理了理鬓边的头发懒洋洋地道:“那个老家伙啊还在游山玩水呢一时半晌怕是到不了洛阳。”

沈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苦笑道:“这个老家伙这趟混水他不想趟也得趟他以为能躲多久?”

杨雪娆道:“能躲几天是几天呗这洛阳城啊现在到处都是坑一不小心掉进去可能就再也爬不来了。那个无良老贼比鬼都机灵官场的绰号就叫‘老狐狸’碰你这种专门挖坑盗洞的人他能不谨慎着些?”

沈沐嘿嘿一笑道:“说得也是他想拖就拖吧。反正天后已经下旨召他还京他再拖也拖不了多久。走咱们进城一边坑人一边等他!”

杨雪娆慵懒地抻了下腰随着他走回船蓬娇声央求道:“这就要去见那位一年四季、白衣如雪的‘姜公子’?咱们先歇两天好不好陪人家游一游洛阳风光嘛人家可是头一回来东都。”

沈沐的声音从船舱里传来:“从长安到洛阳你都赏了一路的风光了还没赏够啊?”

杨雪娆大发娇嗔道:“你个死人!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一路都被你欺负着人家还赏个屁的风光啊哪有空闲!”

“嘿嘿赏屁当真是一语中的!”

“啊……我咬死你!”

船舱中传出一阵笑闹船头伙计各忙各的似乎早就见惯不怪了。

※※※※※※※※※※※※※※※※※※※※※※※※※※

丘神绩率金吾卫已先行赶到龙门刑部尚书周兴与刑部和洛阳府的大批公人也是先行赶到龙门的一批人。此刻大批公人正在对龙门附近做最后的肃清连一些根底不是特别清楚的僧人都驱离了龙门金吾卫的官兵则在龙门、香山、伊河两岸以及驿口安排布防。

丘神绩和周兴并肩站在香山寺的山门前。

这两个人都跟杀神一般只要有一个站在这儿旁人也不大敢靠近的两人并肩一站八方鬼神回避方圆十丈之内连一个人都没有。

朝中四大酷吏丘周来索。丘神绩和周兴是走正经宦途爬来的官员自然而然地形成一派。来俊臣本是一个囚犯靠投机钻营、攀咬告密而发达索元礼是个落魄的波斯胡人走得也不是正途所以他们两人是一派。

武则天改朝换代在即人人都看得出武后称帝已势不可挡但是武则天毕竟年事已高一个年近七旬的人谁也不知道她哪一天就会驾鹤西归她既然要称帝皇储就成为所有官员最关注的一个问题。

武后要称帝的话皇储人选是最叫人扑朔迷离的其他的王朝左右不过那几位皇子真正有资格竞争太子之位的最多两到三个即便如此官员们也常常站错队。

而当今武后是以李氏王朝皇太后的身份取其江山自立为帝把李家江山变成武氏江山这皇储的变数就更大了。

武后有四个亲生儿子两个已经死在她的手另外两个一个现在是傀儡皇帝还有一个被软禁在房州严加看管着。如果武后称帝还会不会让她的儿子继承皇储之位实在不好说。

那么剩下来的可供选择的皇储人选是谁?

周兴和丘神绩商议之后把目标定在了太平公主身结果丘神绩稍一试探便碰了一鼻子灰现在他们两个必须再选一位“明主”以保富贵长久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谁能跃龙门

周兴立在山门石阶之上,一动不动,就连他眉心微微皱成的川字都好半晌没有半点改变,如果不是chūn风轻轻拂动着他的袍袂,也拂动着他颌下的胡须,他简直就像一具雕塑杵在那儿。

过了许久,他才轻轻摇了摇头,沉声道:“某反复思量,还是觉得,天后传位于李氏子孙的可能最小#轰然那是天后的亲生子,可是如果传位于他们,他们必定会恢复李唐国号,那么天后称帝还有什么意义?她继续做天后就好了嘛!”

丘神绩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也是这个意思。所以,咱们才选了太平,说起来,太平肯争的话,我觉得,她成为皇太子的可能是最大的。”

周兴道:“嗯!如果说天后在这世上还有什么人是她真正疼爱关心的话,那就只有太平了。虽然她也姓李,可是如果她想继承天下,只有新朝才有可能。一旦恢复李唐国号,她这个女皇帝就不可能存在了,势必得还位于李唐宗室,所以,太平实是最佳人选。”

丘神绩眼神一动,忽然感兴趣地道:“天后对自己的儿子想杀就杀,唯独偏爱太平,坊间传言,是因为当年天后为争皇后之位,掐死襁褓中的亲生女儿,嫁祸给王皇后。天后终究是个女人,那是她亲手所杀的女儿,天后独宠太平,就是因为把对那位小公主的歉疚,弥补到了太平身上?”

周兴淡淡一笑,道:“空来风,未必无因。一位才几个月大就夭折了的小公主,本不需隆重礼遇,可是天后掌权之后,却给这位死去多年的小公主大加封号。隆重迁葬。其规格超过了大唐所有公主,或许这传言真是事实也说不定。不过,其中真假。实无探究的必要,重要的是,天后偏爱太平乃是事实。否则坊间也不致有这许多传闻,可惜,人各有志……

丘神绩道:“太平无意于皇位,那么这皇嗣,应该以武氏家族的子侄最有可能了吧?”

周兴缓缓摇头道:“我之所以拿不定主意,原因就在于此。天后与武氏家族的关系其实并不好,准确地说,是极其恶劣。天后掌权之后,第一个下手整治的就是武家。你想想看。天后两个同父异母的兄长武元爽、武元庆,还有三位堂兄,武怀亮、武惟良、武怀运。都是什么下场?”

丘神绩想了想。道:“武元爽、武元庆死于流放之地,据说是因为忧惧过甚。郁郁而终。天后的三位堂兄,武怀亮是早就死了,武惟良和武怀运被天后处死,其子嗣统统改为蝮姓,流放边荒!”

周兴“嘿”了一声道:“不错!连姓都给他们改了,改成蝮姓,蝮蛇刁!就算天后那位早死的堂兄武怀亮,死了也不饶他,天后把他的妻子善氏押解进京,每天亲自用荆棘刺施以鞭刑,把善氏的背抽得稀烂,露出根根骨头,哀嚎死去。这何止是与家门不和,这要怎样的仇恨,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丘神绩眸光闪动,道:“天后宣布的罪名是,他们对天后生母杨氏不敬。呵呵,这个理由,我是不大信的。杨氏嫁与天后之父时已经四十岁,当时天后之父受封应国公,是我大唐开国十六元勋之一,高祖朝的八大宰相之一,掌管着禁军,位高权重,什么样的女人娶不到?

杨氏年过四旬,还能嫁予应国公续弦为正妻,只因为她是弘农杨氏,高门巨阀。试问这等出身,又是堂堂的应国公正妻,她的两个继子敢对她怎样不敬?更不要武怀亮三人乃是武氏旁支,更加不可能对国公夫人无礼了。”

周兴道:“不错,因为这个‘无礼’,就让天后耿耿于怀,十四岁入宫,四十年后大权在握,便迫不及待地处死几位兄长,流放整个武氏家族?这个仇,恐怕不只这么简单,也未必就应在杨氏身上。”

丘神绩道:“天后是十四岁入宫,听说入宫之前,尚是一介稚龄少女,艳美之名就流传于地方了?”

二人对视一眼,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却都不愿说不出口来,二人目光一碰,倏地各自闪开,周兴岔开话题道:“天后重用武氏族人,是从萌生称帝之念以后,这才把他们从蝮姓改回武姓,调回京城,安插要职。所以我才拿不准,天后称帝之后,还需不需要他们。”

丘神绩想了想道:“依我看,天后没有别的选择。若选李氏子孙,天后何必煞费苦心地谋求称帝。天后一旦称帝,所要考虑的,就是她的江山如何传承,既然天后能为了称帝而放弃仇恨、启用武氏族人,那么……为了她的江山传承下去,也就只能从武氏子孙中选择一位皇嗣!”

周兴负着手在阶上来来回回地踱了一阵,抬头问道:“那么,依你看,如果天后只能从武氏子侄中选择一个皇嗣,谁最有可能?”

丘神绩断然道:“武承嗣!”

周兴道:“理由呢?”

丘神绩道:“武氏子侄中,最有出息的就是武承嗣和武三思。从宗法来说,武承嗣承袭的是祖爵周国公,继承的是武后亲生父亲的衣钵,所以,他是大宗,武三思是小宗。再从血缘上来说,武承嗣是武元爽一脉,武三思是武元庆一脉,元爽是兄,是长房,元庆是弟,是二房,按照这个顺序,武承嗣也该是最有希望成为皇嗣的人,周兄以为如何?”

周兴又踱起了步子,踱了半晌,方才止步,回首对丘神绩道:“天后将驻跸于香山寺,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则分别住在其它寺院和临时征用的官宦人家的jīng舍、别苑里。武承嗣的住处在奉眩郝!”

丘神绩微笑道:“好!等他到了,我便去拜访,希望这一次,不会再碰一鼻子灰回来!”

周兴呵呵一笑,笃定地道:“不会的!武承嗣不是太平!”

※※※※※※※※※※※※※※※※※※※※※※※※※

武则天的仪仗赶到龙门,先行赶到龙门准备的文武大臣一起迎到山前,接了天后上山,这才各自散开,分头安置。丘神绩把布防巡逻一应事宜重新安排、检查了一番,回到香山寺向武后汇报了一下,一见天后露出倦意,忙起身告辞。

丘神绩离开香山寺,便直奔奉先寺。武承嗣府上的人见是金吾卫大将军来访,倒也不敢怠慢,忙把他请进一间安静清洁的禅房,奉上一杯羊nǎi制成的rǔ酪。

丘神绩坐定身子,喝了口rǔ酪,问道:“丘某冒昧来访,事先不曾有约,不知武相可在?”

武承嗣此时是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是宰相之一,是以丘神绩如此相称。武府家人答道:“不巧的很,天后巡幸龙门,武氏族人伴随者众多,因为平素众族人也都难得一见,我家阿郎与夏官尚书三思大人一同会唔武氏族亲去了。”

丘神绩“哦”了一声,微微有些失望,转念又问:“不知武相离开多久了?”

武府家人道:“约摸有一个半时辰。”

丘神绩略一思索,道:“既如此,想必武相也该回来了,那某就小坐片刻,等一等相爷。”

武府家人道:“是,大将军请坐,我家阿郎回来,小的会立即禀报。”

此时,奉先寺后山的山谷中,松柏耸立,凉风习习。林间铺摆着数十张竹席,席上放着几案,几案上面摆着酪浆、米酒、水果、点心等各sè吃食。在京的武氏族人俱都聚集于此,一个个锦袍玉带,贵气逼人。

如许之多的人聚集在这里,仿佛踏chūn出游的模样,但现场却是异常的安静,并不见有丝毫的喧哗声响。坐在中间席位上的,当然是武承嗣和武三思,这两个人俨然是整个武氏家族的核心人物。

武承嗣道:“诸位,方才我跟三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武氏一族,富贵荣华全系于天后一身。如今,天后取李唐而代之的事情已是迫在眉睫。这个时候,我们武氏族人必须上下一心,全力以赴,帮助天后早rì登基。”

武三思大声道:“天后一旦登基称帝,我武氏就是皇族!尊贵无比,万世无忧#葫以,但凡我武氏族人,必须全力以赴,谁若三心二意,就是我全族之共敌,当群起而歼之!天后迟迟不肯登基,全因朝野尚有忠于李唐宗室者,或有兵、或有权,令天后不得不有所顾忌。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把李唐宗室杀光,把忠于李唐的大臣杀光,替天后扫除一切障碍!”

武承嗣颔首道:“三思所言甚是!如今,泽王李上金、郇王李素节、南安王李颖等李唐宗室子弟还在,我们得尽快把这些人除掉,再把朝廷中不肯附从于我武氏的大臣也逐一干掉!”

武三思见他托大,总是在族人和自己面前摆出一副武氏宗长的派头来,心中大为不悦,冷哼一声,接口道:“你不要忘了!还有李贤的两个儿子#蝴们也绝对活不得!”

气p:诚求月票\推荐票!!!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夺储之议

李贤就是章怀太子,唐高宗李治第六子,武则天亲生的第二个儿子。

李贤在胞兄李弘死后被立为皇太子,后来被安了一个谋逆的罪名废为庶人,流放巴州。之后,因为李贤素有贤名,在朝野间极孚人望,成为武则天称帝的一大障碍,于是她又派丘神绩赶赴巴州,勒令李贤自尽。

李贤死后,武则天以丘神绩错会圣意,枉杀李贤的名义贬他到地方上做刺史,同时恢复了李贤的太子封号,李贤的两个儿子也就得以回到洛阳,重新成了王子,这两个人,当然也是有资格继承皇位的。

武承嗣道:“不错!这两个小子也不能放过!时不我待啊诸位!天后年事已高,难道要再等个十年八年才去称帝?我们务必要尽快替天后铲除一切障碍,扶保天后顺利登基。武倏暨!”

武承嗣说着,忽见自己的堂弟武倏暨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不禁眉头一蹙,憎恶地唤了一声。

武倏暨是武惟良的第三子,武则天掌权后,把武惟良这位堂兄处死,又把他一家人改为蝮姓贬斥边荒,所以曾有一段时间,武倏暨叫做蝮倏暨。

后来,武则天权势越来越重,有了改朝换代自立称帝的念头,急需一支绝对忠于自己的力量,于是又把武氏族人一一召回京城,予以重用。蝮倏暨也就蒙恩恢复了武姓,回朝做了官。

那段被流放的苦难,对不同xìng格的人,会产生不同的影响,武承嗣、武三思这些人一俟大权在握,就更加的热衷于权力,往昔夹着尾巴做人,而今飞扬跋扈,恨不得把当年的失意十倍百倍地赚回来。

武倏暨同武承嗣、武三思这两位堂兄却截然不同,他从小就比较沉默、xìng格懦弱。不喜争强好胜,对名利的yù望也不强烈。

他的父亲是被他的姑母武则天下令处死的,他没有能力也没有胆量向自己的姑母复仇,甚至连拒绝武则天的封赏的勇气都没有,可他心底里又不愿意接受杀父仇人的赏赐,那种羞辱、仇恨和无能的感觉交织在一起,让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

对于武氏族人的野心勃勃,他一向不以为然。他总觉得,凭一个妇人而得天下,这天下绝对坐不安稳。天后不称帝还罢了,如果试图称帝,早晚会给武氏族人惹来塌天大祸,就如当年汉刘邦的皇后吕雉一样。

所以这些武氏族人在这里兴致勃勃地陶醉于即将成为皇族的幻想中时,武倏暨感到的不是那种兴奋和激动,而是一种不安和乏味,但是因为他一向的懦弱,他不敢透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只能消极对待。

武承嗣一唤,武倏暨登时回过神来。连忙直起腰,毕恭毕敬地道:“堂兄!”

武承嗣压了压心头的火气,叩着桌子道:“铲除阻碍天后登基的敌对势力,这件事由我和三思来负责,之后,还要大造声势,组织三教九流各sè人等集众请愿。向天后劝进。这件事,你来负责。”

武倏暨一听,不安地扭了扭身子。说道:“堂兄,小弟才疏学浅,恐力有不逮,误了家族的大事……”

武三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真要你全盘负责,我还放心不下呢!你只须负责从御史中物sè几个机灵大胆、能言善辩的人出来,以备摇旗呐喊,壮我声势,接下来如何安排,自有我来接手!”

武倏暨松了口气,道:“既如此,那小弟勉为其难,试上一试。”

武承嗣和武三思对武氏家族的人又耳提面命一番,这才纷纷散去。人前,武承嗣和武三思还算和睦,人后却是谁也不服谁的,众人一俟散去,二人也就各自离开,彼此连一句面子上的寒喧话都没有。

武承嗣刚刚回到奉先寺,候在门口的家人就上前禀报:“阿郎,金吾卫大将军丘神绩登门求见,已在客堂候您多时了。”

“哦!丘神绩?”

武承嗣目光一闪,说道:“去,告诉丘将军,就说某已回来,换过衣裳便去见他!”

武承嗣走进卧室,没有急着更衣,先是坐在那儿仔细地思索了一阵儿。他跟丘神绩关系还不错,但那是因他们一个是天后的亲戚、一个是天后的心腹,却谈不上私交如何亲密,丘神绩突然登门到访,意yù何为?

思索一阵,不得头绪,武承嗣只好起身道:“来人,更衣!”

两个侍婢闻声进来,帮他摘了冠,净了面,挽个道髻,又取出一套熏香的轻袍给他换上,武承嗣收拾停当,施施然地赶到客堂,丘神绩一见他出现,急忙起身抱拳道:“丘神绩见过武相。”

“哈哈哈,丘将军,劳你久等了,武某今rì与族人聚会,刚刚回来,请坐,请坐,坐下谈。”

武承嗣请丘神绩归座,自己也在主位上坐下来,笑容满面地道:“听闻将军此番率兵入驻龙门为天后值守,大军刚到,想必军务繁忙的很,不知将军登门,可是有什么要事与某商议么?”

丘神绩微笑道:“丘某今rì来,正是有一桩极重要的大事想与武相商量。”

“哦?”

武承嗣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轻轻一摆手,侍立于堂下的几个家人立即躬身退了出去。

武承嗣道:“将军请讲!”

丘神绩双手扶膝,正容说道:“丘某是个武人,说话喜欢直来直去,就不跟武相绕弯子了。”

武承嗣呵呵一笑,道:“如此最好,大家绕来绕去,猜来猜去的,忒没意思。武某就喜欢xìn直爽的人,丘将军有话但请直言,出得你口,入得我耳,断不会叫他人知道。”

丘神绩道:“如此,丘某就直言了。武相,如今这天下,虽然还打着李唐的旗号,可是任谁都看得出,天后革李唐之命,改朝换代。已是必然之举!”

武承嗣一惊,刚要开口说话,丘神绩举手压了压,继续道:“丘某对天后一向忠心耿耿,想必武相也很清楚丘某的为人,若有掩饰之语,实无必要。”

武承嗣捋了捋胡子,呵呵一笑道:“嗯。那么,丘将军到底想说什么?”

丘神绩道:“自古以来,新君登基,有一件事都是必然要做的,那就是立储。不知武相对此,有何看法?”

武承嗣目中jīng芒倏地一闪,微微倾身向前,专注地道:“不知丘将军对此有什么看法?”

丘神绩沉声道:“皇储关乎江山社稷,万世太平,不可不予重视。天后一旦登基。武相便不仅仅是朝中宰相,更是皇族中第一人。不管是从宰相之责来讲,还是从皇室宗亲的身份来说,对于皇储人选,武相都该有所考虑才是,莫非武相心中就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么?”

武承嗣摆手道:“嗳!这个,当然是由天后她老人家乾纲独断。如果你要问我,呵呵。以我看来,天后有两个儿子,如今的皇帝陛下和房州的庐陵王。想必将来新朝皇储,也必是这二人之一。”

丘神绩晒然道:“天后若取李唐而代之,会把李唐的皇帝和宗室王爷立为太子?须知,他们虽是天后之子,也是高宗皇帝之子。他们姓李而不姓武,自古以来,岂有帝王把江山社稷传予外姓人之手的先例?”

武承嗣狡黠地道:“那么,丘将军以为该如何?”

丘神绩知道武承嗣还不大清楚自己的来意,是不敢表白态度的,因此直截了当地道:“丘某以为,天后登基,皇储必选于武氏。而武氏各房中,不管是从才干、宗法还是血缘上,武相您说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所以,这皇储理当选择武相,才上顺天心,下合民意!”

武承嗣“大吃一惊”,慌忙摆手道:“丘将军此言差矣,武某何德何能,敢为皇储?这种话可千万不要再说了。”

丘神绩见他装腔作势,便故作失望地叹了口气,缓缓起身道:“唉!若是武相有心,这皇储必定跑不出武相的手心。既然武相无意于皇储之位,那就当丘某不曾说过,也不曾来过!丘某不打扰武相了,这就告辞!”

“丘将军且慢!”

武承嗣见状,赶紧抢上前去把他摁住,打个哈哈道:“丘将军,且坐,且坐。这个……皇储么,呵呵呵,不是武某妄自菲薄,确实是心中忐忑,心中忐忑啊。社稷神器,安敢觊觎?不过,武氏一旦成为宗室,诸子侄中,武某为长,为了天后的江山,为了我武氏江山,如果天后愿意把这份重任压在承嗣身上,承嗣自然也是责无旁贷的。”

武承嗣说到这里,深深地望了丘神绩一眼,道:“承嗣虽无定国安邦之大才,相信若是重用贤明,虚心纳谏,必然也能为天后分忧的。丘将军,可愿助承嗣一臂之力么?”

丘神绩欣然笑道:“若非如此,丘某今rì何必登门拜访?武相若有此心,丘某自当竭荆葫能,辅佐武相!”

“哈哈哈哈,丘将军果然快人快语,来人呐,摆酒,设宴,某要与丘将军痛饮一番!”

酒席宴上,两人畅开心扉,越唠越是亲近,本来关系就不错,这一下利益攸关,彼此的关系更是亲密无间了。

借着酒意,丘神绩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新朝甫立,恐怕天后还是会立李旦或者李显为太子的,天后做事,一向谋而后动,以女子之身登基,本就是开前所未有之先河,先立李氏为太子,也是安定天下人心,顺利接掌权力的需要!”

武承嗣给他满了一杯,颔首道:“神绩所言甚是有理,承嗣也是这么想的,天后一旦登基,必定还会立李旦或李显为太子,不过,这是为了国朝顺利过渡,天下莫起波澜,作不得数的,等天后把这天下牢牢地掌握在手中,嘿嘿……”

丘神绩道:“如此,武相想问鼎皇储之位,就要明暗相错、yīn阳相辅,早早谋划,才能确保万无一失。须知,来rì易储,恐怕阻力不只来自于依旧对李唐不肯死心的臣僚,还来自……”

武承嗣心领神会,道:“这个,某也明白!嘿嘿!我武家想当太子的大有人在呢。神绩,你说明暗相辅,却是怎样一个道理?”

丘神绩道:“这明,就是要尽心做事,辅佐朝纲。天后毕竟年事已高,许多事情,还要武相去帮着分忧,天后喜欢有才干的人,武相只要充分表现出自己的能力,成为武氏子孙中的佼佼者,还怕入不了天后的法眼?”

武承嗣连连点头,道:“这是自然,那暗的呢?”

丘神绩道:“这暗的么……,呵呵,一个篱笆三桩,一个好汉三个帮,武相还要多多结纳朝堂重臣,扶植亲信力量,仅有天后的赏识是不够的,总要握有足以令人侧目的力量,才有资格问鼎这个宝座!”

武承嗣会心地一笑,道:“不错,神绩言之有理。那么,这yīn阳相间,又是指的什么?”

丘神绩道:“这yīn,自然是彻底铲除李唐势力。如今宗室诸王还有一些人不曾被铲除,尤其是李旦、李显这两个皇子,天后不管选择他们之中的哪一个为太子,未来能够把他们扯下太子之位的人,都是最有希望成为太子的人,这一点,不用我说,想必武相也该明白。”

武承嗣又是一点头,咬牙道:“自然明白!能够把这位太子扳倒的人,就足以证明他在天后心目中的地位,就足以证明他有左右朝纲的力量,那些墙头草自然趋之若鹜,原本就算只有七分的力量,只要办成这件事,势力和名望也足以达到十成!嗯……这阳指的又是什么?”

丘神绩微微一笑,沉声道:“这阳,就是联姻!”

武承嗣诧异地道:“吾妻病故后,正室之位倒是一直空着,不过……联姻?你说与谁联姻?”

丘神绩道:“自然是与李唐公主联姻。武相,除掉李唐宗室,是为了消除隐藏的障碍,可是李唐统治天下数十年,民心民意、各地文武,要说对李唐全无一点忠心,那是不可能的。如果你能娶一位在朝野间甚有影响的大唐公主,就可以尽可能地获得这些人的支持和认同,也能得到天后更多的宠信和支持!”

武承嗣目光微微一闪,缓缓道:“这样一位公主,是谁?”

丘神绩一字一句地道:“自然是……太、平、公、主!”

p:求月票、推荐票支持!

第一百五十八章“采花”大盗

chūn山淡冶,如少女含笑。

伊河静静地从石窟前面流过,流得从容而美丽,就像石窟中那尊卢舍那大佛一般,安详而迷人。

山上的颜sè是一种脆生生的绿,就象溪中的浅流,清清浅浅,可是你用尽目力,也看不透它。

杨帆徘徊在山林间,像是走在南海的沙滩上一样悠闲自在,他喜欢这里的气氛,轻松、优雅、自然。

厚厚的、松软的落叶间,已经钻出了许多不知名的野花,还有许多的野草,杨帆忽然看到了几样他熟悉的东西,那是嫩生生的野菜,仔细看去,那枯枝败叶里,钻出许多嫩生生的蘑菇和野菜。

猫耳朵、马齿苋、五方草,荠荠菜、扫帚苗、刺角芽……

杨帆兴致勃勃地蹲下去采摘起来,一开始他还觉得那些野菜并不够多,真的采摘起来,不一会儿就兜满了衣襟。

杨帆很开心,把这些野菜拿回去,用开水潲一下蘸酱吃,会是一道很可口的美味。这样想着,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姐姐,想起了那个青青翠竹般的娉婷少女……

忽然,耳畔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杨帆赶紧擦擦眼角的泪水,定睛看去,却是一只校荷鼠,松鼠捧着一只松果,拖着肥大的尾巴,站在不远处的树根底下,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睛正在看他。

杨帆被那校荷鼠一逗,心中的伤感随风散去,他向那只校荷鼠撮唇叫了两声,校荷鼠吓了一跳,丢开松果,一溜烟儿地爬上树去了,杨帆见了它那可爱的样子,不禁为之失笑。

这时,他又听到一声沙沙的声音,这次绝对是脚步声。杨帆jǐng觉地扭头望去,林下,隐隐现出一角白sè的裙袂……

山坳里,小蛮蹲在草丛中,起劲地挖着野菜。

虽然她小时候是个乞丐,不过她认得的野菜品种并不多,因为那时她还太小,偶尔讨来的食物不够吃。阿娘需要去挖野菜时。她也把时间浪费在了捕蝴蝶、捉小虫上。

直到阿娘去世,她和阿兄相依为命,才由阿兄教她认识了几样野菜。阿兄说的每一句话她几乎都记得。她记得阿兄说过。用鸡子儿炸点酱,蘸着潲过的野菜吃非常美味,她还记得阿兄这么说时。那张总是鼻青脸肿的枯瘦小脸上,就会流露出非常幸福的表情,有些馋涎yù滴的味道。

可惜那时候她们兄妹俩是没有机会享用这么奢侈的大餐的,直到她离开阿兄,跟着裴大娘到了洛阳,这才有机会吃到阿兄说的那道美味。这么多年来,她已经爱上了这种味道,不过平时她想吃这道菜,只能去饭馆里吃。或者去街市上买些野菜自己下厨。

而今,陪着武后入驻龙门之后,她才发现,原来这山上竟然有这么多的野菜,其中很多种野菜她还认得,她一边开心地挖着,一边回想着小时候和阿兄在树林中挖野菜、掏鸟窝的情形。心里便有一种暖烘烘的感觉。

“是上官待诏!”

杨帆蹲在草丛中,看到那翩然而至的身影,赫然正是上官婉儿。

而且,她居然是一个人,身边并无一人陪伴。杨帆不禁怦然心动:“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要不要动手?”

※※※※※※※※※※※※※※※※※※※※※※※※※

没有人知道上官婉儿对草木山林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上官婉儿自幼被充入宫中为奴,当年。她还是个小女娃儿的时候,母亲每rì浣洗着如山一般高的衣服,宫里每个人都有他们需要做的差使,在大家都忙碌的时候,幼小的她就偷偷丢下阿娘要她背诵的诗文,独自跑去与小草、昆虫为伴。

她对草木有着很深的感情,看到草木就有一种完全放松的感觉,徜徉于山林之中,她不需要像在武后面前一样谨小慎微,随时去观察武后的脸sè,分析她说的每一句话,也不需要像在弘文馆的那些学士们面前一样,咬文嚼字,端庄斯文。

在这里,她是完全zì yóu的,她想跑就跑,想跳就跳,想唱就唱,这里的空气比宫城里zì yóu,嗅着便叫人有一种陶醉的感觉。

武后年纪大了,一路上车马劳顿,每年登上龙门之后总要歇歇乏儿才能缓过jīng神,这段时间是上官待诏最轻松的时光,她总要在这时候找一个时间,独自一人漫步在这青山绿水之中,仿佛沉浸在温柔的泉水里面,卸下脸上的面具,完全地做回自己。

今年,她已二十有五,以前从未萌动chūn思的婉儿为情所苦,心情更觉压抑,所以也就更加迷恋这种独自徘徊于丛林之中的感觉。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草木香气,站定身子,透过葱绿的树叶,看着山下玉带般舒缓明亮的伊河河水,情思化作诗意,一首新诗脱口而出:“霁晓气清和,披襟赏薜萝。玳瑁凝chūnsè,琉璃漾水波。跂石聊长啸,攀松乍短歌。除非物外者,谁就此经过。”

上官婉儿一句“谁就此经过”刚刚出口,耳畔突然传来“沙”地一声响,上官婉儿一扭头,就见一道身影仿佛一头猎豹般从林间疾窜出来,十指箕张,向她猛扑而至。

这人穿着一身禁军的服装,脸上严严实实地蒙了一方布帕,只露出一双眼睛!

上官婉儿大骇,她还没来得及喊,就被那人一把扑倒,将她牢牢地压在地上。好在地上是经年累月飘积的树叶,软绵绵的不会硌伤了她。上官婉儿正要呼叫,一只大手便捂住了她的嘴巴,把她那张jīng致的脸蛋捂住了大半,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

“你不想死就不要喊!”

一个有些沙哑的中年男人声音凶狠地喝道。

上官婉儿迅速向他眨了眨眼睛,做出完全了解、完全服从的姿态,蒙面人满意地微微抬起手,有些窒息的上官婉儿呼地喘了口大气。

沙哑的男人声音又道:“你不要怕,我不会杀你的!”

上官婉儿定了定神,恼怒地道:“你好大胆子,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沙哑的男人声音道:“当然知道,你是上官待诏嘛!我找的就是你!上官姑娘,在下有一件心事,魂牵梦萦。挥之不去,非上官待诏而无解,只要你乖乖听话,在下一俟达到目的,马上放你离开,绝不食言!”

上官婉儿定定地看着他,脸上慢慢露出一种古怪的神气,脸颊上也迅速爬上一抹cháo红。她又羞又气地道:“你……你……。杨帆,你竟然……,你这个混蛋!你到底想做什么?”

“啊?”

杨帆吓了一跳。失声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这句话一出口他就知道糟了,他说这句话时,竟然忘了掩饰声音。上官婉儿又羞又恼地道:“我怎么不知道是你!你那贼兮兮的眼神儿。我怎不认得?你……你……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杨帆一把拉下脸上面巾,他傻眼了,上官婉儿竟然认出了他,这可怎么办?

上官婉儿瞧见他的模样,一颗心更是跳得乱七八糟:“这个臭小子,居然趁我一人漫步山间时,蒙了脸来……”

联想一下他方才说的话,什么“我不会杀你的”、什么“在下有一件心事,魂牵梦萦。挥之不去。”什么“非上官待诏而无解,只要你乖乖听话,在下一俟达到目的,马上放你离开……”

他想要干什么,还需要问么?

上官婉儿虽然在感情上单纯的像一张白纸,却不是对男女之事的常识xìng知识一窍不通,她自觉猜着了杨帆的目的。一个身子登时躁热起来,心里头也说不出是羞、是恼、是怨、是恨。

一些她本来想不通的问题,这一下也都豁然开朗了。难怪他追求了几天,见自己态度愈冷,便没了动静。原来他竟打起了这般龌龊的心思!

杨帆可不知道上官婉儿想歪了,一见她已看破自己身份。整个人都傻在那里。怎么办?原打算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迫问出苗神客的下落,这龙门左近的禁军侍卫没有五万三万,她上哪儿查去,可现在……

杨帆心中纠结不已,上官婉儿被他结结实实地压在身上,感受着他那结实有力的男儿身躯,那隐隐约约的男人味道,一颗心晕晕陶陶的,越来越羞,越来越恼,一种从来不曾有过的异样滋味像一只热乎乎的小老鼠在她体内窜来窜去,让她又难受又害怕。

上官婉儿胀红着脸蛋,低声喝道:“你这混蛋!还不放开我!你……你抓哪里呢?”

“啊?”

杨帆这才醒过神来。

方才他一扑,把上官婉儿制住,一手捂祝糊嘴,一手就卡在她肩胛处,因为被她识破身份,抬手扯下面巾,再放回去时,顺手就搭在了她胸口,因为他正茫然于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竟然全未注意。

这时被上官婉儿一喝,杨帆才清醒过来,只觉掌缘触处圆润柔软,质感丰厚,但是并不松驰,柔软中极具弹xìng,脸上不由一热,赶紧抬起手来。

上官婉儿见他脸颊微红,自己更是脸上发烫,想要挣扎起来,可他身子牢牢压在自己身上,腹部相贴、髋部相吻,稍稍一动,一股异样的感觉登时让她全身都酥软了,就像睡梦中压着了手臂,麻酥酥的全然使不上气力。

上官婉儿又羞又气地道:“你……还不起来?”

“起来?”

杨帆此时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就在这时,一个清脆冷厉的女孩儿声音喝道:“贼子!好胆!”

第一百五十九 霸道的男人(求推荐票)

“呛啷”一声,有利剑出鞘的声音。

杨帆急急一扭头,赫然看见谢沐雯站在不远处一棵树下,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一道秋水似的长剑飒然出鞘,直指自己的后心,她的前襟正飘落下来,随之散落许多刚刚采撷来的野菜。

“是你?”

谢沐雯看清了杨帆的模样,不禁大吃一惊。

她方才采了满满一襟野菜,兴致勃勃地从林中钻出来,正想回去好好炮制一番,与高莹、兰益清等几个知交尝尝鲜,不料刚一钻出林子,恰好看见一个侍卫压在一个挣扎的女子身上。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哪个不守规矩的宫廷侍卫和相好的宫女在野合,可是等她看清那个的女子容貌,不禁大吃一惊,这女人竟是上官待诏,谢沐雯马上拔剑出鞘准备救人。

不料杨帆这一回头,又把她吓了一跳。出于自身职责的要求,她当然该救下上官婉儿,而且她极其憎恨欺凌妇女、jiānyín女xìng的男人,这样的人如果犯到她手里,绝对不会有好结果的。

可是眼前这个男子偏偏又是她的救命恩人,小蛮从小颠沛流离,生活艰苦,看惯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所以人家要是对她有一点好,她都会记在心里,更何况是救命大恩。然而这人既是一个人所不耻的yín贼,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这该如何选择?

杨帆一看谢沐雯出现,便知大势已去,他暗叹一声,二话不说,便腾身跃起,想要飞奔离开。

人都是感情动物,且不提上官婉儿和谢沐雯都是清丽绝俗,惹人喜爱的姑娘,本就叫人难以下手,更何况这些时rì来的相处。总会有些感情,你叫他如何下得了手。

再者说,谢沐雯的武功或者不如他,但是在谢沐雯已经有备的情况下,他纵然想辣手摧花、杀人灭口也不容易。一旦谢沐雯转身就逃,或者大声喝斥唤来其他侍卫,他就要陷入重重包围了。

杨帆现在只想迅速逃离,只是这一逃走。势必得隐姓埋名、躲藏起来。再想报仇的话,又要又要费多少周折了。

一见他要逃,上官婉儿也不知怎么想的。腰杆一挺,霍然坐起,娇声叱道:“你给我站住!”

杨帆身形一顿。先是戒备地看了谢沐雯一眼,微微侧了身子,脚下凝力,这才把目光投向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站起身来,微微低着头,理了理鬓边稍显凌乱的秀发,其实她那一袭白袍业已有了褶皱,背襟上还沾着一些草茎枯叶,理顺秀发也难掩方才的难堪。但是多年培养出来的风姿韵致,使她的动作依旧优雅而高贵,叫人一见便忽略了她身上的情形。

“小蛮,你退下吧!”

上官婉儿一句话,谢沐雯和杨帆同时瞪大了眼睛,谢沐雯迟疑地道:“上官待诏,他……。他……”

上官婉儿微微低着cháo红的脸颊,用发颤的指尖继续梳理着头发,强作镇定地道:“你误会了,是我走路不小心,不慎跌倒了。杨侍卫本想来搀扶我,结果不小心也被藤萝绊倒……咳!好啦。你忙你的事情去吧,这件事,切切不要对人提起。”

“呃……,喏!卑职遵命!”

谢沐雯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面满是狐疑,可是连当事人都这么说了,她还有什么话好讲?

谢沐雯暗暗犯着嘀咕,还剑入鞘,又心疼地瞟了一眼洒落在地上的野菜,这才飞身离开了。

※※※※※※※※※※※※※※※※※※※※※※※※※※

杨帆站在那里满腹疑惑:“上官婉儿为什么反要帮我遮掩?”

杨帆百思不得其解,他疑惑地看着上官婉儿,上官婉儿低着头,长长地吸了口气,鼓足了勇气,一步步地走到他的面前。

她走得很慢,脚尖轻轻地抬起,又轻轻地落下,仿佛生怕踏碎了地上厚厚的落叶,体态因之显得更加轻盈、曼妙。

她走到杨帆面前站住,迟疑了一下,才慢慢仰起脸来,当头抬起来时,一抹异样的嫣红便浮上了她的双颊,她那双chūn水般温柔的眸子有些飘忽,但是最终还是勇敢地对上了杨帆的目光,凝视着他,轻轻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能告诉你我的原因么?”杨帆想着,嘴角微微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上官婉儿看见了他无奈的笑容,仿佛也看清了他“寤寐求之、辗转反侧的情怀”,心中一软,便轻轻低了头,柔声细气地道:“我……知道你喜欢我,可是……你怎么可以这样子,这个样子,人家可不喜欢……”

“嘎?”

杨帆一口气呛在喉咙里,脸sè登时憋得通红,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对她的“觊觎”竟然早就被她发现了,但是她的理解竟然是这个样子……

上官婉儿鼓足了勇气,一下子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脸上固然更是发烫,心情却也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她活了二十五岁,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和感觉,一个她并不讨厌……唔……,其实是有些喜欢的男人,不但敢大胆直言地向她表白,而且为了得到她,甚至敢采用这样的手段。她本该对此很反感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只有一种醉酒般的感觉,脑袋晕陶陶的,什么都想不了。

二十五个chūn秋,这个在风光中寂寞着的深宫女子,未尝没有过对爱的憧憬和渴望,可是从来没有人敢对她表白,别的女儿家最容易得到的一样东西,对她而言却是一种最大的奢望。而今,杨帆的作为,竟让她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原来,被人喜欢着,是这样的滋味!”

上官婉儿既觉的害怕,又有些新奇,还有一种莫名的激动和兴奋。

她垂着头,等了很久,没有听见杨帆言语,忍不住又悄悄抬起头来,正好看见杨帆那张有些胀红的脸颊,他的脸庞很年轻、很英俊,胀红的时候,在上官婉儿眼中,更有一种很稚嫩、羞涩的味道。

他和那些自以为高贵的公子王侯们是不同的,他和那些老谋深算的文武官僚们也是不同的,他与弘文馆里那些整天摇头晃脑吟诗作赋的老朽们更是不可比拟的,他像山下那道悠悠的伊河水般清新,他像山上青青的小树新芽般稚嫩,偶尔……他又会露出獠牙,展示一下他叫人心悸的野xìng。

“他比人家还小几岁呢……”

想到这里,上官婉儿那颗沐浴在爱河中的心,禁不住又颤了一颤,忽地涌起一种感动和一种母xìng的怜爱,她不舍得难为这个小郎君。他年纪还小,难免会冲动,难免会犯错,其实……他的本质是很好很好的。

于是,上官婉儿柔声安慰道:“好啦,你不要害怕,也不要难为情。这一次,我不怪你,也不追究。以后,你可千万不能……”

她还没有说完,杨帆突然托起她的下巴,一下子吻了下去。

上官婉儿的眼睛蓦地张大,一脸吃惊!

杨帆真的动情了!

上官婉儿不是李令月那种明艳得叫人一看就为之眩目的女子,可是她优雅的气质,皎洁的感觉,一身书卷的味道,却属于那种异常耐看,叫人读一辈子也品味不够的女人。

如果说太平公主是一轮太阳,上官婉儿就是一轮月亮。太阳有时温暖有时和煦,有时炽烈如火,四季变化无常,直视太久,它可以刺瞎你的眼睛,它自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威严,不容侵犯。

而月亮不管是弦月如钩,还是圆如玉盘,它的光辉始终是皎洁而柔和的,如果太阳和月亮并列,你第一眼注意到的永远是太阳,但是那优雅而静谧的月光,最终却会在不知不觉间偷走你的眼睛。

杨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冲动地吻下去,或许是她那温柔的声音催动了他心中压抑许久的一种感情,把他的心弦拨动,或许是因为他发现不知不觉间,他真的喜欢了这个皎如明月的女人。

他现在只想拥紧眼前这个可爱的女人,深深地一吻。

年轻的男人想到了就会做,于是,他吻了下去。

柔软的嘴唇,香滑的舌头,**的感觉……

原来亲吻的感觉竟是这样甜蜜!

上一次太平公主的一吻只是浅尝辄止,而且他那时正处于意外当中,感受远不如这一次为深,杨帆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尤其是上官婉儿的身份地位那般高贵,却由他主宰和掌握着,她的嘴唇微张,雀舌被动地被他吮起,笨拙的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这让这个年轻的男人产生了一种霸道的陶醉感。

上官婉儿的声音戛然而止,她被这个男人的霸道给震慑住了,娇躯僵硬得动弹不得,身子好象轰地一下炸开了似的,连魂魄都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直到杨帆的舌头探进她的嘴巴,吮祝糊的舌尖,她才清醒过来,猛地推开杨帆。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这个样子,人家……人家可不喜欢……”

上官婉儿结结巴巴地说完,就提着裙子跑掉了,看她那副慌慌张张的样子,哪里还有一点秤量天下、大唐内相的风范。

p:求推荐票!今晚零点开始,就要月票双倍了,届时还请诸友多多支持!

第一百六十章 神秘姜公子

洛阳城东七里,金谷园。

西晋时大富豪石崇曾在这里建有一座别墅,园内随地势高低筑台凿池。园内清溪萦回,水声潺潺。又依山形水势,筑园建馆,挖湖开塘,周围几十里内,楼榭亭阁,高下错落,富丽堂皇已极。

如今石崇早已不在,他的美妾绿珠为了他跳楼自尽、香消玉殒的那座小楼也早已化作历史中的一片尘埃,始终未变的是这里优美的风景。

阳chūn三月,此处桃花灼灼、柳丝袅袅,楼阁亭树娄辉掩映,蝴蝶翩跃飞舞于花间:小鸟啁啾对语于枝头,犹如人间仙境。

这里依旧有许多豪门建造别墅,做为chūn游踏景、抒散心情的所在。千金公主在此处也建有一处别苑,清幽雅致,不同凡俗。平时这里只有几个家仆看守,此刻里边却有许多婢仆走来走去,看样子,似乎是千金公主到别苑踏chūn来了。

然而,这所别苑里,此刻的主人却不是千金公圭,也不是千金公主的子女,而是天爱奴侍奉的那位白衣公子。

千金公主xìng喜奢华排场,经常要用重礼讨好武后,结交上官婉儿、太平公主等武后宠信和朝中权贵,往来应酬,所费靡多。一个公主的俸禄本就有限,一个身处李唐宗室随时有人覆灭的环境中的公主,更不可能有许多生财之道。

千金公主经常向武后敬献重礼,经常宴请当朝权贵,时时摆出阔绰的排场,钱从哪儿来?这位白衣公子就是她的金主儿,这也就难怪白衣公子可以当她大半个家,甚至反客为主,俨然成为这幢别墅的主人了。

小楼中,两厢屏风后面的琴师乐师早已退下,堂前红毡地土翩跹起舞的舞娘业已离开,堂前只摆了两张几案两张几案后面的人都还在。

主位后面坐着白衣如雪的公子,在他身畔不远处跪坐着一身青衣、娇俏可人的天爱奴。

侧边几案后面坐着沈沐依旧是帐头巾子,身穿青sè圆领直被。

杨雪娆今天却换了装扮,一件碧绿的轻罗衫,一条散花水雾绿草纹的百褶裙腰间用水蓝sè的丝罗系成一个淡雅的蝴蝶结,头发随意挽一个松松的髻,斜插一只淡紫sè的檀木簪花。

这样的装扮比起天津桥头的荆钗布裙自然要华丽的多可是看起来反而不及当rì往船头一站时那种魅力十足的风韵。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一朵生命力十足的野花,你非要把它移到盆里,挪到雅室妆台之上,反而不及让它生长在山野间惊艳。

沈沐其实是个假名,就如坐在上首,被沈沐称为姜公子的这位白衣公子,他的姓氏自然也是假的。

“就这样吧!”

姜公子淡淡地道:“武媚称帝,已势不可挡与其螳臂当车,不如助她一臂之力,让她早rì登位,反而能给李唐留下一点薪火。”

沈沐道:“武后一旦登基……。”

姜公子截口道:“武媚现在没有登基,又如何?越是阻碍她,她越要借助庶族子弟,打压我等世家巨阀,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她已是一个老迈妇人武家子侄没有成大器的,我们现在只须静观其变,等到必要的时候,稍施助力便能轻而易举地改天换rì。”

姜公子傲然道:“天常变,而天道不变。我等高门阀阅以经术为本,便等于掌握了国家社稷之根本,任他江山破立,帝王将相轮换似走马灯一般,总要用到我们,何足惧哉!”

听他说话,二人的计议已近尾声了,姜公子身前几案上的菜肴还没动几口,反观侧边沈沐的桌子上,却是杯盘狼藉,鸡骨鱼刺、羊蝎驼蹄丢的到处都是。

沈沐挟了块富含胶质、味道肥美的熊掌塞进嘴里,香喷喷地嚼着,姜公子看了,低头以手帕掩口,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掩去了眉宇间一抹厌恶。

杨雪娆嗔怪地瞪了沈沐一眼,取过一方洁白的手帕,温柔地替他擦去嘴边溢出的汤汁。

沈沐微笑道:“沈沐刚刚听说公子的谋戈,时,还担心会玩火**。今rì赶到洛京,亲耳聆听公子的通盘计划,这颗心算是放下了口公子雄才大略,智谋超人,沈沐衷心佩服。洛京这边有公子镇守,当可万无一失了。”

姜公子倨傲地道:“此处有本公子谋划,自然万无一失!不过有许多事,我‘显宗,是不方便出面的,特意叫你来,就是因为有些地方,你们‘隐宗,才能大显身手。武媚登基已迫在眉睫,你的人,要随时配合我的行动。”

姜公子瞟了他一眼,说道:“此处宅院是千金公主别苑,幽静安全,你们可以住在这里。”

沈沐微笑道:“多谢公子。我已在洛京自行安排了住处,明rì就可安顿下来。这所别苑么,终究是公主的宅院,比较引人注目,我只在此小住一晚即可。”

姜公子淡淡地道:“随你。”

他站起身来,举步便向屏风后面走去,再也没看沈沐一眼,更没看他身旁的那个祸水一眼。沈沐,不过是旁支偏房的一个子弟,那个女人,本是长安市上当垆卖酒的一个酒娘,地位一般的低贱,怎么可能看在他的眼里。

沈沐并未站起,只是含笑说了一句:“公子慢走!”

天爱奴起身,微笑着向他们轻轻颌首,随在姜公子身后离开了。

杨雪娆娇俏地皱了皱鼻子,对沈沐道:“这个长着一副棺材脸的家伙就是你说的那位姜公子?好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

沈沐笑道:“怎么?你不觉得他风神飘逸,如人中之龙么?”

杨雪娆捧着肚子,俏皮地做了个yù呕的动作,撇嘴道:“这等狂妄自大、面目可憎的家伙也称得上人中之龙?”

她望了一眼姜公子桌上几乎未动一口的食物,又道:“你瞧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吃个东西都跟鸡刨食似的,白白浪费了一桌珍槎美味。”

沈沐道:“你有所不知,这位姜公子自幼就有极严重的洁癖,若见人吐一口痰,也能干呕半天,所以他出门在外,很少卷起帘笼,就怕看见不知洁净的路人。方才想必是我吃的太过穷形恶相,影响了他的食yù。”

杨雪娆哦了一声,恍然道:“我说你今天怎么好象饿死鬼投胎似的,你故意的是不是?”

沈沐向她眨眨眼,笑道:“我也是好奇,想试试他到底好洁到什么程度。我听说…”

沈沐四下看了看,压低嗓音道:“听说此人好洁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方,就连男女欢好,碰触女儿家身子都觉得恶心无比。他娶了妻子之后,依旧独宿,从不共眠。后来为了延续香火,不得已才与妻子敦伦了几回,**之后,不洗上两三个时辰、换上七八遍水绝不罢休。这男欢女爱之事,于他而言牵浩受刑一般!”

杨雪娆不敢置信地道:“世上竟有如此怪人!”

沈沐在她丰腴肥美的翘臀上捏了一把,低笑道:“所以呀,你该庆幸你家夫君没有这样的怪癖,否则你可要守活寡喽。走吧,一路舟车有些乏了,咱们回房歇息!”

杨雪娆向他抛个媚眼儿,昵声道:“只是歇息么?”

沈沐故作诧异地道:“不歇息还能干什么,大老远的从长安折腾到这儿来,娘子就不觉得累么?”

杨雪娆负气地道:“走啦走啦,回去休息!一会儿你敢打老娘主意,看我不一口咬断你的臊根!”

※※※※※※※※※※※※※※※※※※※※※※※※※

武则天入驻龙门的第三天才开始举行朝会。

朝会地点在香山寺的石楼,为了避免百官在洛阳城和龙门山之间作无谓的奔波,天后下旨,特许无重大公事的官员,可以不必赴香山寺参加朝会,因此今天参加朝会的人并不是很多。

杨帆扶刀巡戈在石楼下面,这儿的建筑格局与宫廷不同,再加上整个寺庙乃至整个龙门山除了和尚已没有任何闲人,外围自有金吾卫大军驻守,所以jǐng戒任务不是很重。他也不需要持戟站在那比较狭窄的上楼石阶上。

武则天缓步走来,她今天也换了一身男装,身后没有宫娥打扇和诸多的仪仗,看来到了这山里,她是一切从简,轻松惬意多了。

换了男装的武则天清汤挂面,肤sè依旧白皙细嫩,却已不如女子盛妆时能够掩饰更多的老态,上官婉儿身穿圆领袍,头戴软脚帜头,在一旁搀扶着她,一步步迈上石阶,十几阶石阶上来,走到杨帆所在的缓步平台时,武则天已经有些气喘。

上官婉儿体贴地扶着她站住脚步,让她缓一缓呼吸,文武官员都耐心地随在后面,自缓步台往下,由石阶一直到林荫下的石径上,排成了长长的几排。

上官婉儿扶着武则天拾阶而上时,目光一直谨慎地看着地面,生怕一个不慎,绊倒了天后,等她到在缓步台上站定,这才抬起头来。

刚一抬头,她就看到了杨帆,杨帆正扶刀站在缓步台一侧的石栏边,一双明亮的眼睛正凝视着她。上官婉儿吃了一惊,赶紧把头一扭,慌乱地移开眼神。

杨帆眼看着她那蛋清般粉嫩的半边脸颊,眼看着一抹绯红cháo水似的从她耳根一点点地爬向面颊,直到把那玉一般皎洁的脸蛋儿变成嫣红sè的玛瑙。

杨帆心底的爱意也像cháo水一般,一层层地泛滥起来:“这个女人,当真可爱已极!”

第一百六十一章 棒打鸳鸯谢小蛮

神印王座 官婉儿被杨帆看着胸膛起伏越来越激烈呼吸越来越急促好象比旁边的武则天喘得还厉害.

武则天站住身子只觉登了十几级台阶就已有些腿酸气短不禁心平黯然:“唉!终究是年纪大了这才走了几步路说……”。

忽然瞥见官婉儿嫣红的脸蛋x急促的呼吸武则天登时心情大好胸膛又高高地挺了起来:“婉儿这般年轻却比联还不济事看来不是联的年纪大了而是因为这里的石阶太过陡峭啊!”

官婉儿强自克制半晌终于忍不住悄悄扭过头去飞快地瞟了杨帆一眼只是一眼蜻蜓点水般一碰他的目光立刻就像受惊的小鹿般移开然后……”就像有一块磁石吸引着她似的一点点地再挪回来……

如此数度交锋官婉儿终于不再躲了羞红的俏脸那双眸子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好看意味似嗔还喜地瞪了杨帆一下然后便微微垂下去。波光激艳中丝丝chūn意一如枝头袅袅的柳条随风荡漾。

谢小蛮一身稠衫革带束腰身看不出有佩戴着武器的样子。今天不是她和高莹随侍于天后身边所以只充作外围侍卫。站在她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杨帆和官婉儿“眉来眼去”的样子谢小蛮心中的一丝疑虑终于烟消云散。

原来人家真的是郎有情x妾有意这样的话自己的确没必要打抱不平了。

可是一俟确信杨帆和官婉儿是真正的两情相悦心中对杨帆的偏见一消失便又替自己的救命恩人忧心忡忡起来:“官待诌是何等身份你跟她怎么可能结成正果?”

武则天歇息了一下就往石楼中继续走去官婉儿深深地瞥了杨帆一眼收摄了心神扶着武则天登台阶。虽然只是小小的眉目传情一番婉儿心中却似喝了蜜一般甜那种难言的欢喜味道是她以前从来不曾体验过的。

人常说恋爱中的女人最美丽此刻的婉儿就是这样几乎是刹那之间她那本来皎洁如月的肌肤就变得更加光鲜亮丽起来白暂中隐隐有一抹红光流动。

武则天进入石楼升座朝会百官鱼贯而入楼外便静下来。

高莹幽怨地瞟了杨帆一眼心中的偶像有了爱人似乎魅力一下子就变小了。

谢小蛮想想官婉儿的高不可攀觉得自己有义务对救命恩人劝诫一番于是鼓足勇气向他走去。

“咳!”

谢小蛮走到杨帆身边装模作样地左右看看轻轻咳嗽了一声.

杨帆目不斜视没有理她。

谢小蛮往后一靠倚在石栏偷偷瞟了他一眼又使劲地咳嗽了两声。

杨帆慢慢转过身来微笑道:“谢都尉可是着了风寒么若是身子不适不妨告个假早些回去歇着吧!”

“你……”。

小蛮气结狠狠瞪了他一眼才压低声音道:“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哦?都尉有何话说?”

杨帆说着向前一靠谢小蛮很不自在地退了一步蹙起好看的眉毛道:“你靠这么近干嘛又不是听不到。”

杨帆嘿嘿一笑站定身子道:“都尉说。”

“嗯这个……”。

谢小蛮四下瞟了一眼以手掩口鬼鬼祟祟地说:“那个……你挺喜欢官待诌吧?”

杨帆眼珠转了转点头道:“嗯怎么?”

谢小蛮道:“咳!这个……”官待诌温柔优雅、满腹才学相貌也生得极好乃是……乃是一个极出sè的女子。”

杨帆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难得小蛮姑娘跟在下也有看法相同的时候。”

谢小蛮白了他一眼又道:“不过官待诌可是天后身边的红人天后须臾离不得她恐怕轻易不会放她出宫嫁夫生子的。”

“哦……”。

谢小蛮瞟了他一眼鼓起勇气又道:“就算有一天天后开恩允许官待诌嫁夫生子以官待诌的身分嫁的也一定是王侯世家或者朝廷重臣。”

杨帆奇怪地看着她问道:“那么谢都尉的意思是?”

小蛮有些心虚也有些理亏本来嘛人家当初众香国里百花环绕好不得意她却对人家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如今人家洗心革面专心一人了她又来棒打鸳鸯可她真的觉得杨帆这样一个小小侍卫跟官待诌根本不般配如果强自来往早晚惹来祸端。

想到这里小蛮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我的意思是……咳咳你看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谢沐雯不是不知感恩图报的人不能眼看着你……”。

“嗯?”

“我是说其实你和官待诏嗯······不太合适而目···一旦这事被天后知道说不定还会给你惹来杀身之祸!”

“哦?”

“所以我觉得你应该理智一些不要痴心妄想啦。”

杨帆似笑非笑地道:“在下本来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不管在下怎么做谢都尉都想棒打鸳鸯呢?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谢小蛮奇怪地道:“你明白了什么?”

杨帆道:“小蛮姑娘这么做莫非是因为你自己喜欢了我?”

谢小蛮怔怔地道:“啊?”

杨帆道:“你看你也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救命恩人呐那最好的报答方式当然就是以身相许喽。再者说我跟宫娥们在一起你不高兴。如今我跟官待诌在一起你又不高兴这意思不是很明显么?”

谢小蛮吃吃地道:“什么意思?我好来……有点糊涂了。”

杨帆一本正经地道:“谢都尉我知道你喜欢我其实呢我也挺喜欢你的。这样吧等我和官待诌成就夫妻之后我就纳你为妾。你看驸马尚且可以纳妾官待诌温柔可人的xìng儿绝不会阻拦我的你再等我几年可好?”

小蛮气得舌头打结涨红着脸蛋道:“呸呸呸!你想得美!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哪只眼睛看你啦?本姑娘就是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会嫁你这个臭和尚x死无赖、好sè鬼、下流胚……、……”。

杨帆掏掏耳朵做怡然之状悠然笑道:“天籁之音呐真是好听!”

谢小蛮更是大怒:“无耻下流!卑鄙无耻!yīn险龌姐……”。

“小蛮快些进殿!”

谢小妻骂得正痛快忽听高莹远远唤她扭头一瞧不知何时高莹已经到了石楼门前正遥遥向她招着手谢小蛮一见就知道必是殿中传旨召唤她不甘心地瞪了杨帆一眼这才气咻咻地奔阶去。

杨帆望着她的背影笑而不语这个小丫头还真是有意思明明是个单纯的小女孩可是总想当个喜欢替人cāo心的大姐姐。

谢小蛮进了石楼仅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见她和高莹又从石楼里匆匆地走了出来二人神情凝重经过他身边时甚至顾不看他一眼。

二人沿着石阶飞快地下去片刻之后左金吾卫大将军丘神绩也顶盔挂甲神情严肃地从石楼中走出来。

“希幸聿!”一声马嘶杨帆扭头看去就见谢沐雯和高莹一身戎服各乘一匹骏马刚刚驰到石阶下面站定紧跟着一大队禁军士兵匆匆赶到.

丘神绩快步下了石阶一名禁军牵来马来丘神绩翻身马在谢沐雯和高莹的陪同下绝尘而去。

晚的龙门一片沉寂数万人撒在里面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早朝时发生了什么事士兵们是不知道的他们也懒得打听尤其是长期驻守在宫廷的士兵更是养成了装聋作哑的习惯。

驻守在皇宫里的士兵rì常生活比宫娥太监们更无聊到了这山里就比在规矩森严的宫廷里舒坦多了。尤其是外围有金吾卫的数万大军将龙门山团团围祝蝴们rì常的差使就更加清闲。

龙门山是皇家园林平素不许百姓进入所以山活跃着各种各样的野生动物。侍卫们各施手段捉到了许多野鸡x野兔、野鸭和蛇等野生动物简单炮制一下就能弄成可口的美食。

傍晚的时候侍卫们在山间生起篝火炙烤着山珍野味。除了不能喝酒、不能纵声高歌俨然就是一副chūn游野炊的场面。

杨帆也在其中手里举着一根木棍在火轻轻转动一只野兔兔肉快熟透了滴下的油脂落入火中滋滋直响。

红红的火光映着杨帆年轻的脸庞他的唇边有一丝神秘而甜蜜的微笑。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心里终于有了一个异xìng的影子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元夜太平公主的一个吻把他的心扉打开了一道缝可那严格说来不算是爱他不曾妄想娶一位公主更不是他因为动情而主动的吻而此刻萦绕在他心头的官婉儿给他的感觉就截然不同。

他喜欢心里装着一个女人时这种暖烘烘的感觉看着那红红的火苗他甚至幻想如果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他的仇人保持他现在的身份然后有一天他找回阿妹娶了叫他心仪的婉儿一家三口其乐融融那该多好!jīng彩校旱尽在【】记住我们的网址

请爱我多一些!

各位书友,双倍月票在隆隆的战鼓声中再度开始了!

本月,是关关新书上架的第一个月,俺就遭遇到了双倍月票这等惨烈的事情。

人生难得几回搏,关关的大叔之躯,也要披挂起来,同诸神作战了!

还请诸友多多支持,把您的月票投给我!

俺绞尽脑汗,想出理由如下:

第一,历史文难写。旁的不说,不架空,你查个官职,写个家具,都要查证半天。同样的一章三千字,不得给咱乘个系数?

历史文,你要让我一天十更八更的,我坚决做不到,你就是拿枪顶在我后脑勺上,榻上再卧一个半裸的美人儿,码得出美人侍候,码不出枪子儿侍候,那也是坚决码不出的,真要码出来了,那玩意没法看了。

就冲这,您还不该投上一票?

第二,咱的故事够jīng彩。

爱奴情动,述说不堪往事,与我心中切切;刀光闪处,千牛备身授首,令某胸中激荡。

一拒千金,二拒太平,大好男儿!

上元一吻,公主柔情,鞠场奋起,金声玉振

大唐豪杰,谁愿随某一战?!

这本新书,关关倾注了许多心血,如今故事刚刚展开,千头万绪,刚刚铺展,未来会有许多许多故事,未来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我希望能走出一个完美的,有一个顺利而踏实的基础,而现在,它还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娃娃。

就冲这,您还不该投上一票么?

第三,历史已势微,国人当自强啊!

咱们的“四旧”毁得差不多了,如今港台同胞对传统文化的继承、发展和普及,已经远远超过了咱们这段历史发源的本土。我的作品,可以在台湾图书馆图书借阅前十七名校旱作品中独占三席,可以成为台湾金石堂校旱销售第一名。

而在这里,出现在前十,冲一次第一,那就是莫大的了不起。难道已经没有历史文的市场,没有历史众的天地了么?我想,仅仅是需要恢复,仅仅是需要培养。而争榜,正是为了促进它的发展。

你和我,就是那薪火!

咱们肩负着弘扬民族文化,培养历史氛围的重任啊,

就冲这,您还不该投上一票么?

第四,就冲着关关终于也能洋洋洒洒写出近千字的求票单章,有了如此巨大之进步,您还不该鼓励鼓励么?

如果,你喜欢关关,请把月票投给我!

如果,你喜欢关关的书,请把月票投给我!

如果,关关的作品是你所爱之一,请偏爱我多一些!

2012年底的最后一个月,

醉枕上架的第一个月,

让我们共同创造一个好成绩,剑指2013!!!

第一百六十二章 这个家伙不太坏

{恰逢双倍,一张票,两倍力,向诸友求月票!}

“嘿!嘿!想什么好事呢,看把你乐的!”

旁边一个侍卫用肩膀撞了撞他,那人一边撕咬着一只肥得流油的野鸡,一边含含糊糊地道:“队正问你话呢,你不是从南洋回来的么,你们那边什么样儿呀?”

杨帆见大家正望着他,忙笑道:“我们那儿跟这里可大不一样,那儿出门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你都能听到一阵阵涛声,那儿的风吹到脸上都是腥腥的,嗅在鼻孔里……”

杨帆给他们讲述着南洋的故事,这些侍卫很多人一辈子都不曾见过大海,对他所说的南海风情非常有兴趣。

杨帆道:“那里的水非常清,几丈深的海水清澈透底,可以清晰地看见海底的沙滩、礁石、五颜六sè的珊瑚和各种各样的鱼。那儿的沙滩上还有许多海龟,海龟会在沙滩上刨个坑,把蛋埋在里边,让阳光晒着来孵化小海龟,小海龟出生以后会自动地奔向大海,那一大片,密密麻麻……”

众人正听得兴致勃勃,都尉朱彬唬着一张脸出现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这儿聚众喧哗#涵允许你们这么做的,一旦出了什么纰漏你们吃罪得起么,散了散了,全都散了!”

一个队正迎上去,陪着笑脸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又把一只烤得滋滋冒油的野鸭子用树叶裹了腿儿塞到他手里,朱彬哼了一声,拎着野鸭扬长而去。

那个队正松了口气,挥手道:“好了好了,都散了吧,杨帆,你留下把火灭了,千万小心,别引起山火!”

众人纷纷拿了还未吃完的食物散去,杨帆是最后一个。他把火扑灭,又扬上一些土把灰烬盖住,这才提了那只烤兔,慢慢地往回走。

远处,灯火通明处就是武则天的寝宫,杨帆知道,上官婉儿如今也住在那里。杨帆站住脚步,望着远处那丛灯火。轻轻叹了口气。情愫这扇窗一旦被推开。便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了,会比以往多一层认知和感受。

从小。在他心里就背负了太多太多的东西,这对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来说,无异沉重了一些。他总是一个人扛。也只能一个人扛,因为他没有人可以分担。

现在,他忽然希望有一个温柔的怀抱可以依靠,有一个温柔的女人听他倾诉一下心中的疲惫,或者什么都不说,只是依偎在那怀抱里,踏踏实实地睡一个觉。无疑,上官婉儿现在就是他渴望的那个人。

chūn季夜晚的山风还有些凉意,一阵风吹来。吹醒了杨帆的思绪,他回头看了看刚刚埋掉的火堆,已看不到一星半点的火光,于是准备回营房睡觉,偶一抬头,却看到远处有一道人影。

夜sè苍茫,从他这儿望过去。正好可以看到天空中大如车轮的一圆明月,明月前面有一棵大树,那个人就坐在大树的横干上,望月独酌。风吹着她的长发,长发飘飘。

她的身体剪影很好看。在明月的映衬下,身体的边缘蒙上了一层圆润的莹光。所以连她的五官轮廓也能轻易地辨认出来。这个玉一般的人儿正是谢小蛮。

杨帆好奇地走过去,从林中一直绕到那棵树下。沙沙的脚步声让树巅的谢小蛮听得清清楚楚,她低下头,就见杨帆正仰脸看着她,皎洁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

“嗨!”

“……”

“一个人?”

“难道你不是人?”

“哈哈,小蛮姑娘果然刁蛮,看样子心情不太好呀。”

“走开!”

杨帆哈哈一笑,并没有走开,而是用嘴叼住兔腿儿,纵身一跃,攀住树干,灵猿似的爬了上去。谢小蛮吃惊地看着杨帆猴儿似的攀上来,惊讶地道:“看不出,你爬树这么灵巧,比我阿兄也差不了太多。”

杨帆道:“你还有个阿兄?”

谢小蛮道:“我怎么就不能有阿兄?”

杨帆哈哈一笑,道:“说得也是,我也有阿兄,我还有个阿妹呢!”

他一转身在横干上坐了,悠着两条腿,问道:“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谢小蛮没理他,抓起手中的酒囊,仰起头来,又狠狠地灌了一口酒,杨帆嗅到一阵酒气,不禁皱了皱眉,说道:“怎么一个人喝这么多酒,心情不好?”

谢小蛮还是没有说话,杨帆又道:“你是天后的侍卫,小心被人嗅出酒气,找你的麻烦。”

谢小蛮瞪了他一眼,凶巴巴地道:“你烦不烦?”

杨帆叹了口气,把烤兔递了过去,道:“别喝了,吃口烤兔肉吧,刚烤好的,还热乎呢,香喷喷的。”

谢小蛮瞅了她一眼,沉默半晌,才接过烤兔,递到嘴边,却又放下,幽幽地道:“今天,我奉旨去抓了两个人。”

“哦?”

小蛮束着马尾,额前一绺发丝垂下,被风吹着,不时掠过她的眼睛,发丝下的眸光灿烂如星光,杨帆从她的眸光里,隐隐看到了一丝忧伤。杨帆的声音不禁低下来,轻声道:“怎么了?”

谢小蛮幽幽地道:“那两个人,是章怀太子的儿子,仅余的两个儿子。”

杨帆微微动容道:“天后的亲孙子?”

谢小蛮轻轻点了点头,道:“来俊臣状告两位王子,说他们咒咀君父,大逆不道,天后下旨查办。我以为,会把他们抓起来查问一下。没想到,丘神绩将军带兵包围了王府,把两位王子抓到后,当场鞭杀了!”

谢小蛮笑了笑,清冷的月光下,她的笑容有些惨淡:“我是天后身边的近卫,内卫里有些杀人的差使,从来不需要我去做。我以前杀过人,但不多,而且我从来没有杀过手无寸铁毫无反抗之力的人。”

“嗯!”

“那两位王子,一个十一,另一个才八岁……”

“嗯……”

“他们就在我的面前,被五金之丝的鞭子狠狠地抽着。鞭子上满是倒勾,一鞭子抽下去,就刮下一大片血肉,他们一开始还会哭喊,后来已经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一鞭子下去,他们的身体才会抽搐一下。他们咽气的时候,一片血肉模糊,已经认不出人样儿。”

小蛮的眼睛亮晶晶的,隐隐有泪光闪动。

她低低地道:“以前,我听人说起过一些王公大臣被处治的事情。公卿的头滚落在地,充没为奴的家人用锁链锁着,像牛羊一样成群地赶着走;被贬谪远方的人装在囚车上,颈项被大枷磨破,车子走一路,血就淌一路……

霍王李元轨七十高龄,装在囚车中走了十天,死了。江都王李绪被斩于江都,韩王李元嘉与鲁王李灵夔奉旨自尽,韩王李元嘉的三个儿子都被斩首。纪王李慎一向有善政,也被流放巴州,死在半路,五个儿子全部斩首。还有舒王……”

谢小蛮长长地吸了口气,道:“这些事我以前都听说过,可是听说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我到现在都忘不了那两个孩子看着我的眼神,我知道他们求我救他,可我实在无能为力……”

杨帆冷诮地道:“人并不是你杀的!你去与不去,他们都要死!天后要称帝,李唐的宗室王爷就必须杀光,忠于李唐的元老重臣就必须杀光,能给忠于李唐的人希望和期待的人当然也要杀光!

对此,李唐宗室做过什么?盼着自己成为漏网之鱼!食李家俸禄的文臣武将们做了什么?求着自家的前程富贵!各路诸侯们做了什么?他们重兵在握,只要不触及他们的利益,皇帝姓什么,他们在乎么?你一个小女子,何苦自寻烦恼!”

谢小蛮怔怔地看着他,被他一连串的“杀光”弄得毛骨怵然,可是仔细想想,天后这几年的作为,可不就是如此?太多太多人的反应,可不就是如此?

杨帆柔声道:“你只是一个侍卫而已,有没有你的存在,这些事都会发生,你根本不需要把这些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这天底下有许多不平事,不是你能背负起来的。”

谢小蛮痴痴地看着他,问道:“如果是你,你能无动于衷么?”

杨帆冷冷地道:“我只知道,那不是我的责任!如果我有能力救他,且不会连累了我,而我没有施手援救,或许会受到良知的谴责。否则,我绝不会如你一般,坐在这儿喝闷酒!想杀人的是天后,揣摩上意去举告的是来俊臣,奉迎执刑的是丘神绩,与你可有一分半毫的关系?”

谢小蛮歪着头想想,觉得他说的话似乎有道理,又似乎没有道理,想要反驳,醉酒之后脑袋晕晕沉沉的,又无法清楚地思考。

杨帆瞧着她那娇憨的样子,那神韵依稀有些像自己的小妹子,心中更是怜惜,伸手想要摸摸她的头发,忽然省起这并不是自己的妹子,这手伸上去,准被她一脚踢下树去,忙又收回手,柔声道:“傻丫头,别想那么多了,回去喝碗醒酒汤,再泡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一下,你是一个侍卫,只要做好你份内的事情,不要胡思乱想。”

谢小蛮点点头,憨态可掬地道:“嗯!听起来,好像是蛮有道理的,至少我现在心里舒坦多了。你这家伙,看起来还不算太坏。”

{恰逢双倍,一张票,两倍力,向诸友求月票!}

第一百六十三章 待诏有请

杨帆啼笑皆非地道:“真不知你对我的成见从何而来,我可曾做过一件坏事么?快回去休息吧,看你醉的,要不要我送你?”

谢小蛮摇了摇头,道:“没事!这点酒醉不了。”

她仰起脖子,又使劲灌了。酒,把酒囊和兔肉往杨帆怀里一塞,说道:“好啦!我回去啦,照你说的,喝碗醒酒汤,泡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忘掉这些事!”

“嗳!”

杨帆伸手去拉,一把没抓住,谢小蛮已纵身跳了下去。

杨帆是见她已经有了六七分醉意,怕她脚下不稳摔倒,却不想她虽有了醉意,这一跃倒依旧俐落,见她稳稳地落在地上,杨帆这才放心。

谢小蛮向他扬了扬手,道:“我走啦!”

转身走出一步,她又回身道:“还有你熏的兔肉,那味道……很亲……”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杨帆摇头一笑,轻声自语道:“这个丫头,真是喝高了,连很香都说成了很亲!”

杨帆抬头看了看天边那轮明月,拔下酒囊的木塞,喝了一口酒,撕下一口肉,再喝一口酒,背倚大树,漫声吟道:“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

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

三摘尚自可,摘绝抱蔓归。”

这首《黄台瓜辞》,是章怀太子李贤被流放瓜州时所写,表面上是看到瓜田景象有感而发。实际上是因为大哥“暴卒”自己遭流放,两个弟弟也前途莫测,忧心忡忡而写下的一首抒怀诗。

如今,李贤亦已被逼自尽,他的两个兄弟李旦和李显虽还没有死,却也是朝不保夕。倒是他的两个儿子先被逼死了,他这一支到此算是绝了,这首诗也算是一言成谶。只是应在了他自己的家人身上。

从国事上看,这是君杀臣;从家事上看,这是祖母杀孙。似乎无论如何。外人都无由置喙,然后被那清冷的月光照着,杨帆心中竟也有了一种悲凉的意味……

……

章怀太子最后的血脉——十一岁的李守义,八岁的李光顺因为“咒咀君父,大逆不道”被他们的亲祖母下旨鞭杀了,这件事丝毫没有影响到武则天的游兴,第二天就传出了天后将于伊水河畔举办大型游宴的消息。

香山寺内,一座暂时充作署政办公的禅房内,上官婉儿仔细地安排着:“宫中内教坊和左右教坊的乐舞名伶都要提前安排过来。以免忙中出错。还有,洛阳城里有名的几家乐舞班社也要邀来。可以调几艘画舫来,叫她们住在上面,不得胡乱走动。”

教坊管事毕恭毕敬地应着,上官婉儿道:“你方才说的那些。再谋划细致一些。天后xìng喜大气,场面一定要宏大热闹,彩楼、彩坊,现在就开始搭建,你可向丘神绩将军借调些士兵帮忙。”

教坊管事又应了,上官婉儿挥挥手。让他退下,又对都尉朱彬道:“伊河龙门段,左右两岸均设关卡,出入船只、人员,需有内卫和教坊联手签发的‘过所’方许通行,船只和船上要严格检查,不得有所疏漏!”

“喏!”

朱彬答应一声,急急赶去安排。

上官婉儿又对尚食局奉御官道:“四海之内,水陆之珍,各sè美味,务必齐备。各sè食材你开列个单子出来,尽快由宫中取运,不足者从速购置,这件事,叫团儿抓紧一些。

为了方便供应,需在伊水河畔搭建临时膳房,地点要隐蔽,还要在下风处,免得天后嗅到烟火气,我已为你们定下一处地方,你且先去瞧瞧,若无不妥,从速准备。”

上官婉儿说完,叫一个小太监带着尚食局奉御退下,接着又对尚衣局、尚乘局、尚辇局、内侍省、、掖庭局、、宫闱局、内仆局、内府局等各负职司的官员逐一过问、安排,等把这些人都打发出去,上官婉儿方才喘了口气,坐下仔细审阅内府呈来的邀宴名单。

上官婉儿把宴请名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提起笔来添上了几个名字,略一沉吟,又划去了几个名字。

皇室饮宴,从来不是单纯的饮宴,一个邀请名额、一个座位的顺次,在有心人眼中,都是一个明显的讯号。

旁人不知道,但是作为协助武则天处理朝政的上官婉儿,清楚许多旁人所不知道的机密。她知道,早在来俊臣弹劾章怀太子的两个儿子之前,武承嗣和周兴就已联袂上奏,弹劾高宗之子,泽王李上金、郇王李素节有谋反之意,而太后已下秘旨,把他们全部抓回洛阳法办。

来俊臣之所以弹劾章怀太子的两个儿子,分明是听到了风声,眼见自己落在了周兴后面,这才迫不及待地出头。而天后眼都不眨,甚至查都不查,也不管这“咒诅君父”的罪名适不适合两个孩子,就授意丘神绩把他们处死,可见对李唐宗室的一**清洗又要开始了。

上官婉儿划去的几个人,都是在京的李唐宗室亲王、郡王、外戚,和公开亲近李唐宗室的大臣,还有几位大唐的公主,比如东阳长公主。东阳公主曾经下嫁长孙无忌的舅父高履行,武后“厌屋及乌”怎么可能待见她。

名单上保留下来的只有太平公主、千金公主等寥寥几人,而她添上去的几位,却是本无资格参加饮宴,但是近来与武氏家族走动频繁的大臣。

上官婉儿知道她删这几笔,添这几笔,虽然在一场盛大的宴会中只是几个人的增减,看似没有什么,但是瞧在有心人眼中,必然会助长一些人的气焰,起到某种推波助澜的作用,可她之所以受用于武后,不就是因为武后需要这样一个人么?

武后想再找一个善于体察上意的女官很容易,而她离了武后,却不过是一棵被大树抛弃的菟丝草,那时等待她的命运将是什么,她心里很清楚,所以每rì里,她都会提起十二分的小心,不容自己出一点差错,因为她错不起。

婉儿把名单重新审视了一遍,交给身边的一个小内侍,吩咐道:“知会下去吧!”

等那小内侍离开,原本拥挤不堪的禅房内就只剩下婉儿一个人了,她吁了口气,有些疲惫地伸了个懒腰,便盯着对面墙上大大的一个“禅”字发起呆来。

自从被杨帆强吻之后,上官婉儿一直躲着他,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可是情丝一旦被撩起,就像chūn天的野草般迅速而疯狂地生长起来,这个一向矜持内敛的小女子勉强在自己心里筑起一道道堤坝,可那情感却一次次冲毁了这堤坝。

她不敢闲下来,只要一闲下来,她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个人、那个吻。她终于知道诗赋中所说的相思到底是一种什么滋味了:“彼采葛兮,一rì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rì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rì不见,如三岁兮!”

“来人!”

上官婉儿扼着手腕,突然鼓足勇气,大声唤道。

“待诏有何吩咐!”

内侍小海应声出现在门口,上官婉儿急急一挥手,道:“没事了,你退下吧!”

“喏!”

小海躬了躬身子,从禅房门口闪开了。

上官婉儿在房中坐立不安,挣扎半晌,又唤道:“来人!”

小海倏然出现在门口,躬身道:“待诏有何吩咐?”

上官婉儿略一沉吟,挥手道:“没事了,你退下吧!”

小海一脸莫名其妙,悄悄地从门侧闪开。

上官婉儿站起来,在房中踱起了步子,踱了半晌,把银牙一咬,轻轻一跺足,唤道:“来人!”

小海幽幽地闪现在门口,一脸古怪的神气:“待诏,有何吩咐?”

上官婉儿绷着俏脸,很严肃地道:“去,唤杨帆侍卫进来,我有事情吩咐!”

小海躬身道:“喏!”然后习惯xìng地往门侧闪去,人影儿都闪没了,就听他传出如梦初醒般的一声“啊!”紧接着就见他又跑回来,沿着门前石阶儿跑出去。

上官婉儿赶紧抢回案几后面坐下,抓起一只笔,拿过一份奏章。

杨帆走进禅房的时候,房中只有婉儿一个人。

她折腰坐在案后,手中攥着狼毫,一张小脸通红,就像一个小学生,被很严厉的西席先生逼她默写一篇诗赋,而诗赋的内容早已被她忘个jīng光似的。

杨帆走进来时,心情也不免有些紧张。情窦初开的少年大多如此,杨帆历练很多,心态已经算是相当沉稳了,还是不能完全免俗。可是当他看见上官婉儿这副模样时,那紧张便完全被好奇所取代了。

他好奇地看着上官婉儿,从来没见过她这种神情,实在不知道她这倒底是什么意思。

上官婉儿方才召见内、左、右三教坊管事和六尚二十四司大小官员、安排各项事务,胸有成竹,井井有条,便是一些皇室宗亲的命运前程,在她一勾一抹间也轻易完成,全无半点为难,杨帆一进来,却把她紧张得像是一只在雄鹰俯瞰下的小兔子。

她低着头,攥着笔,紧盯着案上一份奏章,一言不发。

她不说话,杨帆却不能不说话了,杨帆咳嗽一声,施礼道:“上官待诏,召见属下,有什么事吗?”

第一百六十四章 婉儿是一朵奇葩!

一听杨帆开口,上官婉儿像中箭的兔子似的惊得一跳,紧紧地攥起笔杆儿,就像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她紧张兮兮地看着杨帆,突然鼓足勇气,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喜欢我,是吧?”

“啊?”

杨帆实未想到她的开场白竟是这样一句话,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以致他也有些发起呆来。

上官婉儿胀红着脸低下头,咬文嚼字地道:“你的要求,我……慎重地考虑了很久……”

杨帆还没反应过来:“啊?”

上官婉儿期期艾艾地道:“我唤你来,是想……告诉你,我允许你……喜欢我……”

上官婉儿红着脸说完,大大地松了口气,她也不抬头,只是继续咬笔杆。

“啊?”

杨帆这回是真的傻了,他站在那儿,目瞪口呆地看着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低着头,紧张地咬了半天笔杆儿,听不到一点动静,便悄悄抬起眼睛,眼神与杨帆一碰,把她吓了一跳,很吃惊地问道:“你怎么还在这儿!你……还有什么事吗?”

杨帆茫然地摇了摇头,上官婉儿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展颜道:“哦!那你去做事吧,我也要做事了!”

杨帆梦游似的往外走,走到门口,忍不住又回头瞧了一眼,上官婉儿正张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杨帆一回头。把上官婉儿又吓了一跳,她像一只受惊的校荷鼠,赶紧垂下头,继续紧张地咬笔杆。

杨帆茫茫然地出了禅房,站在阳光之下,仿佛梦还没有醒。

杨帆虽然不曾有过恋人,对于男女情事却并非一无所知。但是任他见多识广,他也不曾听说过还有这样建立情侣关系的事情。他甚至摸不准上官婉儿说:“我允许你喜欢我”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当然不知道,在毫无感情经历。除了诗词歌赋,也完全没有其他任何渠道来了解男女情爱到底该以一种什么方式来进行的上官婉儿心中,这已经是一种最严肃、最庄重的表白:“我接受你的追求。愿意做你的女人!”

诗词歌赋中对男女间正常的情话描述几乎没有,同文诰案牍打惯了交道的婉儿姑娘用一种很公事公办的官方语言来表示她愿意与杨帆结为情侣也就不足为奇了。只是可怜了杨帆这个自诩在南洋时“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情场浪子”,也被这种前所未见的表达方式给弄懵了。

杨帆抱着大戟站在廊下,很纳罕地猜了许久,结合当时上官婉儿羞涩不胜的表情,才隐约地猜出了她的心意。

杨帆心想:“这位掌管制诰、主持风雅,在政坛和文坛都举足轻重的大唐内相、天下才女,不会是个书呆子吧?莫非她以为这样就算是情侣了?如果这样就算情侣的话,那睡在同一张床上却井水不犯河水。也一样能生孩子了……”

※※※※※※※※※※※※※※※※※※※※※※※※

盛大的游宴活动在龙门如期举行了。

游宴设在龙门山下的伊河河畔,宫中内教坊和左右教坊的乐舞名伶均奉诏赶来,洛阳城里有名的几家乐舞班社也被召来共攘盛举。

沿着河畔,香车宝马,摩肩接毂。万众云集,盛况空前。河畔彩楼高搭,水上彩舟画舫、绿树掩映的楼台亭阁、沿岸花间草地,处处是宴会,处处是乐舞,盛况空前。

大唐的宫廷宴会向来是极尽奢华的。四海之内,水陆之珍,靡不毕备。而歌舞也素来讲究气势宏大,宴会还没正式开始,伊河岸边由数百名教坊乐人模仿的“百鸟朝风”已开始试演,声音在两岸山谷间回音袅袅,犹如百鸟和鸣。

杨帆和谢小蛮站在彩坊通道一角,看着宫娥彩女们络绎不绝地把各sè美食端送到沿河搭建的彩坊上去,又有在画舫上换好服装,赤着雪足,露着小臂的靓丽舞女沿着红地毯姗姗地走向表演场地。

那些舞女歌jì,尽是年轻貌美的姑娘,如今为了表演又是刻意打扮的,更显惊艳动人,那冰肌雪肤、蛮腰半露,走动间腰臀款摆,袅袅的风情,何只是杨帆一个,两旁的诸多侍卫都是看得目不暇接。

全因这美貌的姑娘太多,从他们面前走过去时速度太快,这时不愁看不到美丽的姑娘,只愁眼睛生得少了,没办法看个仔细完全。

谢小蛮看着男人们直勾勾的眼神,不屑地道:“怎么一个个都跟狼似的?”

杨帆看着一个个雪足如霜的美貌姑娘从自己面来来去去,配合地用“爪子”在大戟上挠了两把,“馋涎yù滴”地道:“真的好想做禽兽啊……”

谢小蛮白了他一眼,嗔道:“还想什么呀,你本来就是!”

杨帆翻了她一眼,哼道:“又瞧我不顺眼了,我对你禽兽过么?”

谢小蛮“啪”地一扶腰间长剑,小瑶鼻儿一翘,冷哼道:“你试试!”

自那晚一番交心,谢小蛮对杨帆的态度友好多了,其实一开始她看不惯的,只是杨帆拈花惹草的恶习,现在过了这么久,她也渐渐弄明白了,不是杨帆拈花惹草,实在是宫里的姑娘们太热情、太大胆。旁的不说,就说她那位好姐妹吧,别看现在总是离杨帆远远儿的,可你瞧她那幽怨的眼神儿,只怕杨帆勾勾小指,她就会很开心地送羊入虎口了。

至于杨帆与上官待诏有情,与她更是全无关系,虽然她依旧认为杨帆和上官待诏并不般配,可是人家既然两情相悦,也只好祝愿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心结一去,两个人相处倒比以前亲近自然了些,虽然还是常常拌嘴。

“天后来了!”

远处一阵sāo动,有人轻轻地喊了一句,杨帆和谢小蛮忙站定身子向前望去,只见武则天一身盛装,在众多权贵的簇拥下缓缓行来,谢小蛮赶紧整理了一下衣衫,快步迎了上去。

武则天踏着红地毯缓步行来,左右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一个白衣如雪,飘逸如云,一个红裳鲜艳,如同一团能把人融化的火焰。

白衣如雪,皎然似月的女子自然是上官婉儿,这烈焰般的美人儿却是太平公主。

杨帆微微有些惊讶,因为武则天此番出游龙门,太平公主并未随她一同出游,不想今rì太平公主也到了。

伴随在武则天身后的,便是一大堆的皇亲国戚,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太平公主今天不止把两个女儿带来了,两个女儿也一并领来了,长女六岁,长子四岁,次女两岁半,小儿子才一岁出头,都由婢仆们抱着。

太平公主扶着武则天的手臂,正低低地与她说着话,武则天不时地颔首微笑,太平公主并未注意不远处侍卫丛中杨帆正站在那里。而上官婉儿扶着武则天的另一侧,一双妙目却在不停地左顾右盼。

倏尔看到杨帆,上官婉儿双眸一亮,白净的脸颊上微微荡起一抹红晕,便悄然低下头,看着自己在裙袂下忽隐忽现的脚尖儿,仿佛生怕踩死蚂蚁。

“这样……就算是我的女人啦?”

杨帆拄着大戟,一脸幽怨地看着螓首微侧,含羞低头的上官婉儿从他面前一步一步地走过去,众目睽睽之下,连一句话也说不得。至于眉目传情,难道传给她的后脑勺看么?

杨帆忽然觉得谢小蛮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找个太有名太有身份的女人做老婆,真的好麻烦!

※※※※※※※※※※※※※※※※※※※※※※

武后一到,宴会便开始了。

此番盛宴,京中许多权贵都应邀而来,一有机会就巴结奉迎武后的千金公主是其中少数几个李唐宗室。太平公主不用说了,那是武则天的亲生女儿,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武后最宠这个女儿。

所以千金公主受邀,自觉风光无限。

论年纪,千金公主比武则天要小五六岁,但是论辈份,她是高祖李渊之女,高宗李治的姑母,所以高宗的皇后武则天也该以姑母长辈礼敬于她,再加上两人交情一向不错,千金公主得以坐在武后身侧。

两人年岁相当,很多话题能唠到一块儿去,再加上千金公主陪着小心曲意奉迎,几句话就哄得武则天眉开眼笑。武则天拍着千金公主的手臂道:“龙门风景优美,赏心悦目,朕在这儿很开心,就是缺了个说知心话的人。今天你就不要走啦,晚上歇宿在朕那里,咱们好好聊聊天。”

千金公主受宠若惊,连忙道:“那敢情好,这几天没有见到天后,没有跟天后说说话儿,千金心里头就空落落的,今晚千金陪天后您聊天儿。天后,您请酒!”

武则天端起一杯加了养颜秘药的醪糟饮了一口,凤目一转,见女儿太平以掌托腮,看着前方红地毯上的乐伎歌舞,懒洋洋的无甚兴致,便道:“太平,你不要总是闷在府上,闲来无事,可以游山玩水,怡养心情。此番过来,你也留下住几天吧。”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人约黄昏后

太平公主听了武则天的话微微颔首无可无不可地道:“既然阿娘吩咐那女儿就留在龙门留伴阿娘便是。”

武则天见她神情黯淡知道今rì受邀的皇亲国戚齐聚一堂大多成双成对女儿触景生情想起亡夫故而对她有所怨尤遂暗暗一叹对官婉儿道:“婉儿朕既出游也无甚要事除了处理奏章的时候你就不用时时候在御前了你跟太平一向交好两人谈得来你多陪陪她。”

官婉儿情思恍惚的正在想着那个俊俏英朗的少年郎突然听到武则天对她说话不由惊了一下待听清武则天的吩咐却是心花怒放连忙应道:“婉儿遵命!”

官婉儿暗自欢喜自从鼓足勇气对杨帆剖白了自己的心意婉儿的一颗芳心终于有了归属只是苦于她的身份特殊轻易不得zì yóu哪有机会与情郎有片刻厮守这一下总算有了机会。

官婉儿恨不得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杨帆可是她此刻固然不宜离开纵然离开与杨帆大庭广众之下又如何言语?实在按捺不住便趁离开“更衣”的机会用眉笔在手帕写下一行小回到台边站定瞧见谢小蛮正在台边逡巡便咳嗽一声道:“小蛮!”

谢小蛮快步前抱拳道:“卑职在!”

官婉儿不动声sè地从袖中摸出那方叠得平平整整的东西递到她手里。吩咐道:“你速将此物亲手交予杨帆侍卫不得有误!”

谢小蛮一怔双手接过轻飘飘软绵绵定晴一看却是一方手帕。谢小蛮答应一声袖了那丝帛就走。官婉儿又追了一句。道:“事情紧急!让杨侍卫到隐独自观看!”

“喏!”

谢小蛮转过身去小瑶鼻儿便是一皱心道:“你有什么要紧事儿。需要吩咐引仗司的一个大角手去做?嘁!明明是你们两个卿卿我我却拿人家做那只传书的鸿雁真是的。我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

千金公主今rì在受邀之列本就觉得风光又被武后特意挽留陪宿更是兴奋异常她坐在武则天旁边陪着小心说着小话儿只顾取悦武后。

武后方才因见女儿落寞寡欢时不时的就去看她几眼。千金公主瞧在眼中忙道:“今rì天后设宴。君臣欢聚其乐融融。千金素知太平舞技出sè何不太平下场歌舞一番以助天后酒兴呢?”

武则天看向太平笑问道:“女儿。为娘许久不见你的歌舞了今rì难得高兴为娘舞一曲如何?”

太平公主眼见受邀的皇亲国戚个个夫妇同坐自己形孤影单不免有些落寞。依稀记起父皇在时每逢宫廷宴会李唐宗亲济济一堂如今却是rì渐凋零已经看不到几个李家人了更是暗自神伤便道:“女儿有些乏了又多饮了几杯不宜起舞。”

武后听了脸sè微微一沉正满心欢喜的官婉儿坐在旁边一见武后有些不悦忙道:“一人独舞不如二人对舞。婉儿愿与公主跳一曲‘双柘枝’恭祝天后青chūn永驻寿与天齐!”

官婉儿说着起身走到太平公主面前轻轻一拉她的衣袖一个眼神儿递过去太平会意知道母亲一向强势不宜令她太过难堪便随之起身道:“那……女儿便与官待诏共舞一曲若是跳的不好阿母可不许笑我。”

武后容颜一霁呵呵笑道:“你这丫头便被娘亲笑了又怕甚么再说我儿舞蹈又岂是这些舞伎比得的快快舞来。”

今rì盛宴规格隆重。一向男装打扮的官婉儿和喜欢穿男装出游的太平公主穿的都是彩衣宫裙只是一个洁白素雅一个红如烈火倒不需要再换专门的舞服。小太监下去安排舞伎歌女迅速退下乐师也停了器乐专候二人场以演奏柘枝舞曲。

太平公主和官婉儿双双下场在红毡毯对面站定一个红衣烈焰、一个白衣胜雪姿sè风情各具特点偏是一般的迷人登时吸引了四下所有人的目光。

“咚!咚咚!”

乐师们坐在船头那艘画舫就停在河畔彩坊对面三声画鼓太平公主和官婉儿云袖一扬“啪”地一声双袖一举蛮腰一摆牵浩凤翼齐张。

“咚咚隆咚咚……”

节奏明快的鼓声响起随即颇具西域风情的各sè乐器一起伴奏让人听着欢快的乐曲声便有一种随之起舞的魔力。

场太平公主敛肩含颏、拧腰倾胯右臂蛇一般探向空中左腿微掩于臀后妖娆的体态、的曲线令人怦然心动。官婉儿与她是同样的动作不同之处是她扬起的是左臂吸掩于臀后的是右腿。

两人一样的动作对映着仿佛是一个人对镜独舞偏是红者如火白者似雪sè彩鲜明。

柘枝初出鼓声招花钿罗衫耸细腰。

一样细腰两种妖娆她们蹲、跪、折腕、旋转舞姿刚健中带着优雅和柔媚你进我退往返回旋白裙如飞雪旋舞红裳似烈焰飞腾再加两人都是一般的粉光脂艳看得人如痴如醉。

“好!好!呵呵令月跳得真是好啊。自从她为子朕已很久不曾见过她的舞蹈了难为这孩子还没有摞下。”

武则天频频点头满脸笑容。

千金公主偷偷窥了眼她的脸sè轻轻地道:“太平年轻貌美才艺双绝天后有这样的好女儿可不为之自豪么。只是……。千金与太平相交甚厚时常来往总觉得太平常常郁郁寡欢呢。”

武则天脸sè微微一冷太平驸马薛绍是她下旨处死的她也知道这件事对女儿伤害很大为此还打破了大唐公主食邑最多不超过三百五十户的规定把太平公主的食邑提高到一千两百户。超过了亲王的规格。大唐的亲王食邑才一千户。同时还赏赐了大笔财物。

她也知道这些身外之物并不能弥补女儿所受的伤害她到现在还记得薛绍刚刚被抓进大狱时女儿跪在自己面前苦苦哀求。痛苦绝望的神情。可是她只能做到这样了这个天下对任何人都是公平的。你想有所得必然有所失即便强大如她在帝位与亲情之间她也无法两全。

千金公主忙道:“天后千金的意思是太平如此青chūn貌美岂能就此磋砣一生?

千金年轻时也守过寡知道那孤衾寒夜的滋味儿天后您最疼太平。舍得她如此凄苦么?千金以为天后您应该早rì为太平再择一良婿到时候夫唱妇和恩爱圆满天后您也可以放下一桩心事不是?”

武则天犹豫地道:“这个朕自然也是想过的。只是……薛绍刚刚死了不到一年。现在便为她另择驸马似乎有些……”

千金公主道:“天后过虑了正因为太平还时常想起亡夫才应该尽快给她选一驸马才是。”

武则天有些意动喃喃自语道:“嗯……只是不知谁家的儿郎才合适呢?”

千金公主赶紧道:“这个要说起来。可实在没有人比千金更熟悉了。天后若是有这个意思那千金马就开始张罗。”

武则天也知道千金公主广结善缘是洛京权贵圈子里的活跃人物想了想终于点头道:“好!那么你替朕好好物sè一下看看谁家的儿郎配得朕的女儿!”

千金公主喜眉梢连忙应道:“千金遵旨!”

武承嗣自后方靠左的一张几案后坐着向千金公主投来一束目光千金公主微微颔首露出一丝笑意。武承嗣大悦捧杯一饮而尽!

适时掌声雷动四下一片“彩”声武则天和千金公主向前望去就见太平公主和官婉儿正做到“双柘枝”的最后一个舞姿一个幅度很大的下腰动作白者如月红者如虹赢了一个满堂彩。

※※※※※※※※※※※※※※※※※※※※※

月亮悄悄树梢虫鸣唧唧萦绕耳畔chūn风徐徐拂到脸更显得林中静寂一片。

杨帆倚着一棵树站着百无聊赖地折下一段草茎在手里玩弄了一会儿又叼到嘴去。

谢小蛮给他送来一张手帕手帕有淡而清幽的香气还有一行秀丽的小:“月柳梢时前番相扑处盼与郎君一唔婉儿。”

杨帆来了揣着那张带着女儿香的手帕眼下月儿已经爬林梢可是伊人依旧不见踪影杨帆已经有点望眼yù穿了。

婉儿离开太平公主的宿处沿着寺中回廊绕到侧殿走向侧殿的一道门户。当武则天吩咐她多多陪伴太平公主时她就知道机会来了只要不是侍候在武后身边纵然离开一时也有得是借口遮掩谁会追究她的去处。

侧殿门前站着几名今夜值宿的侍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一见官婉儿出现连忙站直了身子毕恭毕敬地道:“官待诏。”

“嗯!”

官婉儿浅浅地应了一声迈步就要出去一个伙长殷勤地道:“待诏这是要去哪儿?”

官婉儿道:“随意走走散散心。”

那伙长赶紧道:“天sè晚了待诏要出去用不用属下带几个人护卫?”

官婉儿淡淡地道:“这个地方能出什么事?我喜欢静!”

那伙长讪讪地应了声是不敢再言语了。

官婉儿姗姗地出了山门踱进林中小径一俟离开那几个侍卫的视线立即加快了脚步:“好不容易才摆脱了令月时间已经过了怕不等急了小郎君。”

第一百六十六章 御姐还是萝莉

官婉儿急急跑到次被杨帆扑倒的地方伸手扯了一把臂的飘带因为跑得太急带子勾在了一丝树枝。( )

喘息着站定四下寂寂压根儿不见杨帆身影官婉儿不由一怔:“莫非小蛮不曾把消息送到?不能啊!小蛮已然回报于我是他亲手接下的丝帕。而且我已查过今rì他并不当值莫非也是因事耽搁了?”

因为官婉儿是从太平公主处出来不宜更换装束所以这身衣服就是在太平公主宿处的常服藕丝衫子嫩黄裙这是一身袒胸装绯sèv领内那对与她纤细的身材不甚相衬的饱满rǔ丘挤出一道诱人的沟儿。

随着她急促的呼吸酥胸一起一伏雪白的肌肤被月光映着如初晴小雪。慢束罗裙半掩胸蝉翼罗衣白玉人。月下看美人当真软媚着人。

这时树后人影一闪杨帆含笑闪了出来。

官婉儿先是掩口一惊待见是他便忘情地扑去将要入怀时又蓦地止住步子含羞地嗔他一眼低头道:“坏人!早便来了却躲在这儿吓人家。”

这句话说得更是荡气回肠小儿女情态暴露无异杨帆看得心中一荡为之大喜只道自家这位婉儿姑娘原来并不是一个书呆子其实蛮懂情趣的不禁嘿嘿一笑轻轻捉祝糊的一双柔荑促狭地道:“谁叫你来晚了的害我等了这许久。吓你一吓还是轻的逾时不至该打要把你的小打肿才可以。”

官婉儿委曲地道:“哪有这般规矩的。”

杨帆板起脸道:“怎么没有?在南洋就是这般规矩所以我们杨家就是这样的家规。”

官婉儿一想要被他那大手打在臀儿。还要打到红肿又羞又臊又是委曲。便仰起小脸红着脸蛋儿乞求道:“不打成不成?人家也是没办法好不容易才脱身的。( )长这么大。人家还没挨过打呢阿娘没有打过我天后也没打过我……”

杨帆一开始还道她是配合自己说笑听她说的有趣心中大乐听到后来越听越不对劲儿再瞧她那认真解释、满腹委曲的样儿不禁有些吃惊杨帆试探着问道:“你不会以为……我真要打你吧?”

官婉儿一呆。讶然他:“不是你刚刚说的么?”

“呃……”

杨帆想了想整理了一下自己混乱的思路解释道:“我不是真打!”

“嗯?”

“唔……我是真打不是……。我是说我不是用力打!”

官婉儿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诧异地道:“那为什么要打?”

“这个……”

杨帆虽然还是个童男子可是在南洋时同龄的少男、早熟的少女对这些话题谈起的可不少。到了洛阳修坊整天跟那帮坊丁在一起更是耳濡目染。他努力回想着坊间大姑娘小媳妇们的言传声教以及南洋妹妹的言语试图用最浅白的语言进行解释。

“其实这个打就是轻轻地拍拍得酥酥麻麻的甚是得趣不但不痛还很舒服。”

“哦!那不白打了么?”

杨帆耐心地道:“也不算白打。它是……它的目的其实并不是为了打人才打它其实是……一种闺房之乐是男女之间欢爱的一种手段。”

“哦……这样啊!”

官婉儿微微侧着头秀气的眉毛轻轻颦着似懂非懂但是正很认真、很努力地理解着它。

杨帆眼中的极品御姐突然幻灭了这分明就是一只萌到了极点的小啊!

御姐的身子的心……

杨帆无力地扶住了额头

※※※※※※※※※※※※※※※※※※※※※※※※※

静静的伊水没有半点声音只是那流动的水波在月光的照耀下不断闪烁起层层鳞光。杨帆和官婉儿坐在离河面三丈来高的一块岩石四下里树木野草掩映了他们的身影。

杨帆的手揽在婉儿纤柔的腰身婉儿便无师自通地偎进了他的怀里一脸甜蜜。

当然现在杨帆还不能有进一步的举动只是把手搭在她的腰间就让婉儿紧张地绷起了娇躯好半天才缓和下来。杨帆的手不管是摸挲着向想去抚弄那两团软肉还是想悄悄滑下贴近她圆翘的臀儿婉儿都会悄悄捉祝蝴的手放回自己腰间。

目前对她来说与一个男人这样耳鬓厮磨地依偎着听着他绵绵的情话感受到他的大手在腰间熨烫全身的热度已经心神俱醉了她还接受不了更进一步的亲昵。

“我是不是很笨?”

在几次对杨帆的情话或不解、或误解几番见到杨帆的囧态之后聪明的婉儿终于察觉有些不对劲儿了不禁小心翼翼地问道。

“哪有!”

杨帆在她光滑粉嫩的颊轻轻吻了一下在她耳畔柔声道:“一个笨女人能成为秤量天下才子的女学士么?其实只是我的婉儿太单纯了你从小长于深宫从不曾接触过这些人、这些事。”

“嗯!”

官婉儿放心了把脸蛋贴在他胸口甜蜜地蹭了蹭柔柔地道:“我不懂怎么做你的女人不过不要紧反正有你你教我就是啦。”

杨先生很想说:“来帮我拔些草铺在这儿把你自己脱光光躺去……”

不过他也只能想想初为人师的他也懂得循序渐进的道理要循循善诱、循次而进不能吓坏了自己的好学生。

然而并不是一直由杨帆来充先生的角sè当他们自然而然地谈到他们的未来时官婉儿就展示了她一向的jīng明强干。

“郎君我们两个的事情现在还不能张扬。天后登基在即以前天后垂帘许多事只能由我这位宫中待诏帮她处理内外联络。一旦称帝可以名正言顺地统辖天下臣僚接见内外大臣宰相们可以帮天后分担许多事情或者我就能比较zì yóu一些。”

官婉儿歉然地对杨帆道:“还有你现在的官职……郎君莫要误会婉儿不在乎的可是天后在乎天后最重门第出身、身份地位若是婉儿说要嫁与郎君即便别人不会说三道四天后也不会答应。”

杨帆沉重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这也正是让我烦恼之处。”

官婉儿道:“婉儿替郎君做过一番打算郎君莫要责怪婉儿擅作主张。”

杨帆道:“自然不会婉儿有何打算?”

官婉儿道:“婉儿想了两个办法一个可令郎君一rì三易其官不消一年便可位极人臣到那时以郎君的身份地位若要迎娶婉儿也不是难事。另一条路稍难一些不过却也是个机会。只是具体如何去做还需细细思量。”

这小鸟依人般偎在杨帆怀里的小女子果然不愧是大唐隐相杨帆平素看她也不过就是替武则天处理处理奏章时不时到弘馆里与学士们吟诗作赋一番再不然就换武服活跃在蹴鞠场。而今要把一个小小兵丁运作成为当朝大臣在她说来竟是如此轻松。

又变成了御姐而且是无所不能的御姐。

杨帆道:“婉儿有何妙策?”

官婉儿道:“这第一个办法就是郎君退伍由婉儿找人保举郎君出仕作官。”

杨帆皱眉道:“出仕作官如此容易?”

官婉儿嫣然道:“自然是难者不易易者不难。我朝科举一年一次每科取士不过十余人如何满足偌大国家官员的需要?自荐、举荐、科举、世袭、恩荫……做官的途径多得很。

婉儿协助天后处理政务朝中许多大臣都欠了婉儿人情这个小忙只消言语一声自然有人帮忙。介时不管是通过举荐还是为郎君择一名门世家挂靠成为其家亲属想要为郎君谋个品小官都易如反掌。”

当时固然有举荐制度不过受举荐的人要么有名望要么有才学要么本是小官素有政绩总之也是要有一定资历的不过这当然难不住官婉儿。

至于“门荫”制度是专门给五品以官员弄的一种福利他们有权保举自己的至亲子弟为官狄仁杰的三子狄光昭就是利用这种方式出仕的。不过这种制度现在早已不限于至亲子弟由于大家都这么干自然也没人出来找碴谁敢破坏这种对所有官员有利的潜规则谁就得成为官场公敌。

即便清廉如狄仁杰也曾经碍不过亲戚情面把姨家外甥这种非至亲子弟的人通过“门荫”制度保举为官员。所以官婉儿甚至无须刻意为杨帆找一个同姓的豪门随便挂靠到哪一家弄个远亲的身份就可以为他弄个小官当当。

一个品小官以官婉儿俨然当朝宰相的权力很容易就能办到可是一个品小官当然依旧没资格娶官婉儿这样身份的女子然而从品小官再想往升几乎每一步都是难如登天官婉儿先让他做个小官用意分明就是让他先进入官僚系统。

杨帆虽对官场不是特别熟悉对此也是清楚的忍不住道:“然则之后如何一rì三易其官一年之内位极人臣?”

御姐还是萝莉,求票兼且抓狂!

本书目前为止,刚刚五十万字。

主角在复仇之路上的种种经历,虽然看似轻松活泼,风格明快,但是在这之下,主角的成长与复仇,武后按部就班的登基安排,各方势力或投机、或旁观、或反对的角逐,潜流涌动,多线并进,一幅历史画卷刚刚拉开序幕。

诸多线索,大概到武后登基,能大部分汇合到一起,拧成一根粗壮的主线,我写得很慎重,希望接下的故事更jīng彩。

目前来说,对人物塑造,俺是相当满意的。

仔细回想,屈指一数,在这区区五十万字中,活灵活现的人物之多,是回明以来的第一次。

一身缺点毛病,却又有着仗义xìn的痞子坊丁马桥,

年纪尚嫌青涩,却肩负重任,情深意重的杨帆,

自幼经历坎坷,只将心事深埋的天爱,

一心寻找阿兄,兑现童年承诺的妞妞,

还有杨明笙、蔡东成、邱神绩,虽是反派,个xìng鲜明。

如今写到上官,婉儿自幼所处的生长环境和所能接触到的人和事,在她不曾接触男女之事前,一个高智商低情商的深宫女子形象才是合理的。目前为止,对她的塑造我很满意,当然,同太平一样,她们和所有的角sè,还会在后续的情节中继续发展,完善,更加鲜活。

从读者们的反应来看,大家也很认可我的塑造,开心之至。

当然,也有一些读者提出质疑,只是这质疑很是叫我抓狂。

比如说,我写到某个角sè,就有人提出,不对啊,史书中说此人如何如何~~,你怎么把他写成这样了?

我先不去质疑这写史的人有没有写史人的主观看法,宋人写的唐史是否一定准确

我也不说我这是在写校旱,对人物xìng格xìn我可以进行我自己的创造,

我就问一句:人是会变的吧?

五岁,十岁,十五岁,二十岁,二十五岁,三十岁……

他的xìng格品格为人是永远一成不变的?那我写的是人还是机器人呐?

这本书中的人物不是变形金刚啊!就算变形金刚都拟人化了,还会出现叛徒什么的呢。

刚刚还看到一位书友提出上官婉儿“黔面”的问题,说历史上她是受过黔刑的话,你怎么把她写的这么漂亮,提都不提,这是因为要给主角,情节需要么?

哥!我要给你跪了!

你先看看事情发生的先后顺序成不?

有位书友回复你的贴子的挺好,我搬来借用一下:

打个比方,历史上有个女人二十八岁时生了一个儿子,三十二岁时生了一个女儿,作者写到她十六岁时,你质疑说:“作者你写的不对啊,她明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为郎巧谋划(求月票)

“劝进!”

上官婉儿凝视着杨帆道:“天后登基在即,这层窗户纸还没有捅破,而它必然、也一定会有一个人去捅破。这个人要代表民意,所以官不能太大,更不可以是武氏子侄,而寻常百姓又太过儿戏,所以,必然要选择一个低阶官员。”

上官婉儿道:“你曾是修文坊丁,又曾在白马寺为僧,当过禁军士兵,蹴鞠与击鞠之名扬于洛京,有大批拥趸,你不但可以代表,更可以轻易汇聚三教九流各方人士带头劝进,功与首功截然不同,只要你立下这份功劳,位极人臣,指rì可待!”

杨帆道:“有功也当有才,只是带头劝进,就能位极人臣?”

上官婉儿笑了,柔声道:“郎君难道不曾听说过‘千金买马骨’的故事?”

杨帆恍然,他思索半晌,缓缓问道:“那第二个办法,是什么?”

上官婉儿目中掠过一丝异sè,问道:“郎君不愿劝进?也觉得‘牝鸡司晨,惟家之索?’”

杨帆摇摇头,道:“这天下是李的当皇帝还是姓武的当皇帝,是男人当皇帝还是女人当皇帝,很重要么?我不以为然,只要他是一个能为天下带来福祉的好皇帝,又有什么关系?我在南洋时,就曾见过一些小国是女子为王,百姓们安居乐业,也没见天塌下来。

只不过,以劝进而为进阶之道,虽是捷径,也是险径,我在南洋时,曾有一位甚有见地的长辈,教诲过我许多做人做事的道理,也曾同我讲过古往今来许多天下大事,自古以此捷径飞黄腾达者,大多没有好下场。

一个没有根基的人,却骤然踩在无数人头顶。便会成为他们理所当然的敌人。尤其是如今,朝中酷吏横行,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如此上位者更是凶险之极。再者,用这个办法上位,也会被人瞧不起,若做一个被人轻鄙的官,我不会快活。婉儿定也不会快活。”

上官婉儿欣然道:“婉儿也有这个担心。只是还没来得及向郎君分说其中利害,想不到郎君竟已洞烛玄机,看得如此透澈。”

杨帆笑道:“你莫捧我。我对官场,毕竟所知不多,哪有这般本领。你只一说,便把其中利害看得清楚。实际上,是因为你方才说过,你想了两个办法,还说另一个难了些,需要细细思量。

若是这个以劝进上位的法子没有坏处,以婉儿的冰雪聪明,何必煞费苦心再去想第二个办法?我是因为想起你这句话,料定这个办法必定是大利大害两相伴随。所以才绞尽脑汁去想,它到底有何不好。”

上官婉儿抿嘴一笑,道:“郎君何必过谦。虽说如此,但闻有这样的晋身之阶,又有几人还去细思其中害处。郎君年纪轻轻,心思如此缜密,实非寻常男儿可比!”

杨帆一揽她的纤腰。笑道:“若是寻常男子,岂能入了上官待诏法眼?”

上官婉儿仰起脸来,娇嗔道:“你还叫人家上官待诏!”

杨帆道:“不叫不叫,只叫婉儿,我的好婉儿!”俯下头去。捉祝糊的樱唇,一番唇舌挑弄。惹得上官婉儿软了娇躯,气喘吁吁地瘫在他的怀里,媚眼如丝如缕,这才问道:“婉儿那第二个法子又是怎样?”

上官婉儿被他弄得身子都酥软了,只觉他一亲上来,身上便有一种说不出的甘美,长到二十五岁,她还是头一回体验这种飘飘yù仙的感觉。

杨帆问完了话,婉儿还跟醉酒似的晕在他的膝上,清醒半晌,才轻轻捶了他一下,娇嗔道:“坏人,你这样子,把人家弄得迷迷糊糊的,还怎么说话?”

谁说这小女子不通男女情事,毕竟是熟透了的女儿家身子,欠缺的只是毫无这种认知,如今稍经撩拨,便自然而然地焕发出万种风情,若她在情爱上的天真幼稚再成熟一点,不知该是何等的迷人了。

上官婉儿坐起身子,理了理鬓边秀发,这才说道:“另一个法子,就困难一些,现如今,我也只是大概有这么一个想法,至于具体要怎么做,还得好生思量一下。”

杨帆道:“你且说来听听。”

婉儿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地道:“我想的第二个办法,是依旧在军中发展。不过,要调离南衙十六卫,加入北衙。”

杨帆如今虽是禁军中人,却也没有搞清楚禁军中这么复杂的派系关系,不禁疑惑道:“北衙?”

婉儿颔首道:“嗯!南衙十六卫兵马,就算天后调动,也需兵部勘合,而北衙,准确地说,那是天子私军!这支私军自我大唐建国就有,原本是当年追随高祖在太原起兵的三万jīng锐部队。

我大唐立国后,这支人马就dú lì于其他所有军队之外,就是兵部也指挥不动,只听天子一人调遣,凭虎符行事,号称‘元从禁军’。太宗皇帝时,又从‘元从禁军’中挑选jīng锐卫士百人,宿卫玄武门,穿虎皮衣,骑御马,号称‘百骑’。”

上官婉儿嫣然道:“你做大角手,每三月轮值一回,总归还是要调离宫城的,一旦调入北衙禁军,那就是天后私军,可以常驻宫城了。而你一旦成为‘百骑’之一,便是天后的私人翊卫,宫中随意行走,少了许多约束。”

杨帆这才知道其中竟有这许多门道,见上官婉儿说的得意,忍不住在她鼻头上轻轻刮了一下,笑道:“那样,我就能时常见到婉儿了,是不是?”

上官婉儿调皮地一笑,娇憨地道:“才不是呢!人家是说,你一旦成为‘百骑’,升迁就比南衙将佐们容易多了。这北衙禁军实为天子私军,名义上却是挂靠于羽林卫之下,羽林卫大将军是天后的侄子武攸宜,左羽林大将军是阎敬容,右羽林大将军是李多祚。

李多祚和阎敬容实际上只能调动普通的羽林卫,这支战力最强、权力也最大的‘元从禁军’却只有武攸宜才有权调动,你听说过梅花内卫吧?梅花内卫也是‘元从禁军’的一部分,他们的权柄有多大,你现在明白了么?”

杨帆郑重地点了点头。

上官婉儿微微蹙起眉头,道:“只是,成了‘元从禁军’,要想步步高升,成为天子看重的心腹亲军统领也非易事,如何让郎君在‘元从禁军’中崭露头角,婉儿还没有想好。”

杨帆轻轻揽过她的香肩,安慰道:“这种事,总不能全要你来安排!我是个男人,若是事事依赖于你,那像什么话?你给我指了道,如果走上这条路,攀上这座山,还要靠我自己努力,我就不信,我比别人差!”

杨帆轻轻吁了口气,让她蝶首靠在自己胸前,望着天空中清朗的明月,若隐若现的星宸,一时豪情万丈。

从现在起,他又多了一个人生目标:他要杀死自己的仇人,找到自己的小妹,还要为了迎娶自己的女人,努力做官,做大官!

上官婉儿着迷地看着他英俊而富有朝气的面庞,那双自信而坚毅的目光,欣慰地道:“嗯!婉儿相信郎君的本领!郎君也不用过于担心,只要我们有心去抓住一切机会,这个时间应该不会太长。”

她轻轻贴到杨帆胸前,喃喃低语道:“为了让天后称帝,朝堂上必然会再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会有许多职位空缺出来,也会出现许多许多的机会!”

轻轻一句话,恰如无声处一道惊雷,宦海惊涛已悄然掀起。

但婉儿不想去思量这些,这本不是她能左右的事,这些年,她已经见惯了太多的生死沉浮,她唯一想要的,只是如何在这惊涛中保全自己,也保全她牵挂的人。自从成为宫奴那一天起,她在这世上的牵挂已经很少很少了,如今,这世上又多了一个她牵挂的人,她的……男人。

婉儿轻轻一叹,把头深深地埋入杨帆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她的心中忽然有种从未有过的安宁。也许,这就是幸福?

天上有一缕浮云掠过,月华在林间投下斑驳明暗的yīn影,婉儿只盼着时光能永远停在这一刻,但她心里明白,她该回去了。

“我……回去啦。”

杨帆陪着婉儿走到离太平居处还有一箭之地处便停了下来,再往前去恐有兵丁巡逻,不免会被人看见。

上官婉儿停住脚步,依依不舍地对杨帆道。

一路走回来,她的小手都让杨帆牵着,好象变成了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人,她喜欢自己的手掌被他宽厚结实的大手握住的感觉。

杨帆点了点头,低声道:“下次再见你,又不知几时才方便。”

上官婉儿满意情郎对自己的依恋,妙眸流盼,嫣然一笑:“人家会想办法的,走了啊,再迟恐叫太平生疑。”

杨帆点点头,上官婉儿轻轻从他掌中抽出手,轻轻退了两步,又深情地望他一眼,转身踏上了通往山门的小路。

浅sè衣裳、杏黄宫裙的上官婉儿沐浴在朦胧的星光月sè里,冉冉盈盈的,仿佛一位凌波的仙子……

p:本年本月双倍最后一天,求月票!

第一百六十八章 智者乐水

同一个夜晚虬湖畔一艘吴船摇曳着一湖chūn风轻轻荡漾在水面。

忽然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舱中照出的一线灯光映在舱板舷板拴着一条细绳细绳又挂着一个铃儿此刻那细绳儿绷得笔直另一端远远地没入水中铃儿随着那细绳儿的急颤不断地摇响。

“哈哈哈……钩啦!”

随着一阵苍老而洪亮的大笑声一个穿着圆领便袍赤着双脚的矮胖老人握着一卷书急急忙忙地跑到甲板一看那铃儿响得急骤急忙把书扔在一边手忙脚乱地从水里往拉绳儿。

后边紧跟着又出来两个人一个是个jīng壮黑瘦的汉子跑前去帮他拉绳儿另一个是位身着青衣的秀丽女孩儿她不慌不忙地把竹帘卷起来绳儿系在舱门框一舱灯光便照亮了船头。

船头老人在那个汉子的帮助下把绳儿扯了船头一尾活蹦乱跳的大草鱼被他拽了船这条大草鱼足有三四十斤重奋力一跳几乎把胖老头儿拽倒。

胖老头儿见那大鱼已经了船不虞再脱钩便嘿嘿地笑起来自鸣得意地道:“怎么样?怎么样?老夫说什么来着我说没有鱼具咱也钓得到鱼吧?哈哈哈哈……”

老头儿叉着胖得几乎已经看不出来曲线的老腰得意洋洋地大笑起来那条大草鱼在他脚下“”地拍打着力道之大。让这船舱都微微地发出了一阵摇晃。

灯光照在胖老头脸头发胡须已经白了八成一张圆圆的微黑的脸庞面相丰润双目有神给人一种温和宽厚的感觉一部大胡子也不知道修剪。和他那同样蓬松还有点歪的发髻倒是很般配完全的不修边幅。

“哈哈阿郎真是有办法。这样都能抓到鱼。”

那个jīng瘦汉子抢起一根捶衣棒在鱼头狠狠地敲了几记那条肥大的草鱼终于不再蹦达了。*他便俯麻利地解开细绳儿摘下“鱼钩”和那个铃儿用水涮洗干净递给胖老头儿兴奋地拎起那条大鱼。

胖老头儿拿起铃儿摇了摇里边的水递给那青衣少女道:“婵娟铃儿还你。”

秀丽的青衣少女从胖老头儿手里接过铃儿蹲身挽起裤腿儿挂回到她的脚铃儿。老头儿也从衣领边扯出一根细绳儿绳头儿有个小圈儿老头儿手里的“鱼钩”面有个挂钩儿往那铁圈一挂便卡住了。也不知是派什么用场的。

老头儿搓搓手眉开眼笑地催促那个jīng瘦汉子:“嘿嘿!阿盛啊赶紧把鱼拾掇拾掇把它炖了给老夫下酒!婵娟啊快些去把火烧旺一些老夫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青衣俏婢抿嘴一笑。答应一声便返身走进船舱那叫阿盛的壮汉从腰间拔出一柄锋利的小刀就在船头宰起了肥鱼。胖老头儿跟个孩子似的蹲在旁边眼巴巴看着好象他不眨眼睛这个阿盛就能把鱼马收拾好似的。

阿盛一边宰杀那条肥鱼一边嘟囔道:“天后召阿郎回京这是多大的事情阿郎怎么也不着急呢这一路走走停停直到现在才赶到海阳县离洛京还一大截路呢。”

胖老头儿瞪了他一眼道:“天后召老夫还京老夫都不急你急个甚么劲儿?”

看着阿盛麻利地刮着鱼鳞老头儿又叹了口气抬头眺望了一眼洛阳方向喃喃地道:“要变天啦!”

阿盛一边埋头宰鱼一边道:“不会吧?傍晚时瞧这天气晴朗的很应该不会转yīn才是。”

老头儿没理他捋着胡须悠悠地道:“这天一变又是一番腥风血雨啊咱们晚到几rì身就能少沾一点腥气有什么不好?”

阿盛一抬头瞧见老头儿捋着乱蓬蓬的胡须忍不祝旱道:“阿郎你方才抓鱼还没洗手呢这可捋了一胡子腥气了。”

“啊?果然!”

胖老头儿大惊赶紧跑到一边拿起一只带绳儿的木桶顺到湖里盛了桶水来然后哗啦哗啦地洗起了胡子。

等他把胡子洗完阿盛已经把鱼收拾好给婵娟送去了。

胖老头洗得一脸水胡须还有水珠滴滴答答地落下来打湿了他的前襟他也不理只是扶在船舷眺望着远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盛走到他旁边顺着他的目光向远处瞧了一眼没见有啥可看的东西便无聊地往船舷一靠对胖老头儿道:“阿郎天后这一遭召您还京应该是要大用了吧?”

胖老头儿“嘿”了一声没有言语。

阿盛挠挠头又道:“阿郎既然不着急回京那咱们在虬湖晃悠个什么劲儿钟离距此不远阿郎不是有一位表兄就住在钟离么咱们何不去那里做几天客呢?”

胖老头儿轻轻摇了摇头黯然道:“天后专权李唐宗室rì渐凋零我狄仁杰身为大臣既不能扶保李唐正统又不肯致仕以明君子之志我那表兄方正不阿对我颇有不满我又何必登门自讨没趣呢?”

原来此人就是狄仁杰当他说出这句话时这个从冲到船头就一直如同一位拥有赤子之心的老顽童似的老人语气中才带了一丝沉重和萧索神情也有了一丝凝重。

他沉默了片刻突地畅然一笑指着前方闪动着道道银蛇的水面问道:“阿盛你可知道这世间何物最强?”

舒阿盛根本没有浪费那脑筋直接答道:“小人不知。”

狄仁杰眺望着远方声音朗朗地道:“是水!至刚易折。善若水。水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人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表面看起来它很柔弱。可是它的目标从来就没有变过不管绕多大的弯儿它最终一定会到达它本就想去的地方!”

舒阿盛道:“水居然有这么多的门道?”

狄仁杰嗅了嗅鼻子。道:“何止啊#寒还能用来清洁胡须!还能用来炖鱼老夫已经嗅到香味儿啦快把刘使君送与老夫的那坛子剑南烧chūn搬出来!”

仅仅片刻的萧然。老狄脸就又露出了乐观积极、玩世不恭的神态他从衣领下边拉出两根细绳往耳朵一绕两个银钩便垂挂下来然后把胡须左右一分挂到了勾子。原来他方才钓鱼的钩子竟是他的须钩……伊水河畔武则天半卧于竹榻一根钓杆固定在竹榻边头张着黄罗伞盖。替她遮着荫凉和煦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她的腿。

碧绿的水面很平静偶尔一阵微风吹过吹起鳞鳞一片一枚鱼漂儿在水面半沉半浮。

千金公主迈着校洪步儿。急匆匆地走过来武则天听到动静微微张开眼睛见是她到了懒洋洋地道:“千金呐一早干什么去了。朕都已经钓三条鱼了你才到。”

千金公主笑道:“哎哟千金就算打昨儿晚就抢先来垂钓也不可能比天后您钓得多呀。”

她在卧榻旁的胡床坐子一倾对武则天道:“昨儿天后不是说过要给太平找位如意郎君么千金哪敢不心昨儿回去就叫人把京中有资格尚咱太平的男人都选出来这不又选了一大早么。”

“哦?”

武则天一听很感兴趣地坐了起来欣然道:“可选出来了?”

千金公主道:“千金认真挑选了一早选出来五个人天后您先听听看看哪个合适。”

武则天笑道:“好好好你说!”

说着一招手侍候她的俏婢团儿赶紧呈一碗醪糟。这团儿是武后身边的亲信丫头武后的起食饮居都由她照顾武则天一个眼sè她就清楚武后需要什么是以最得武后欢心。

武则天喝了口醪糟对千金公主道:“你说吧朕听听是谁家的儿郎有这个福气。”

千金公主笑眯眯地道:“这第一位呀是尚书省员外郎倪明今年才二十七岁就是从六品的官儿在尚书省里做事年青有为呀。这个倪明原本娶过一房妻子的因为一直没有子嗣被他给休了现在尚未娶妻。”

武则天微微皱了皱眉道:“倪明姓倪的?听起来不是什么高门世家子弟啊?”

千金公主忙道:“是这倪明出身倒是寻常不过一身才学……”

武则天微微摆手不悦地道:“不成朕的爱女怎么能嫁庶族寒门子弟?下一个是谁?”

武则天是极为看重出身门第的虽然她掌权时为了对抗与她为敌的山东门阀和关陇门阀提拔重用了一些庶族子弟但这只是出于政治目的出身贵族家庭的武则天从骨子里是瞧不起那些庶族寒门的。

当初她的爱女太平公主下嫁薛绍武则天甚至嫌弃薛绍的两个嫂子出身寒微不配与自己的女儿成为妯娌下旨迫令薛绍的两位兄长休妻。幸好薛绍的两位兄长与妻子伉债情深不忍休弃赶紧“考证”一番证明他们的妻子出身江南士族大姓这才罢休。

连女儿的嫂子出身寒门她都不肯接受怎么可能让女儿嫁一个寒门子弟?所以千金公主只说了一半就被她否决了。

千金公主为难地道:“哎呀千金选的这几个人要说相貌、人品、才学那都是没得挑儿可就是出身……”

武则天道:“难道你jīng挑细选出来的这五个人全都是出身寒门竟无一个高门子弟么?”

p:本年双倍最后一天晚零点月票清零啦还有月票的朋友尽快投下!紧跟着就是2013的七天双倍高v订满500点初v满一千点就有下月保底月票各位好友多多支持!(未完待续)rq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太平拒婚

收藏【】为您提供jīng彩。

千金公主慢吞吞地道:“这个……若是出身也要合适的千金倒是还有一个人选只是······这人本来被千金排在五人之末的因为其它方面比起前面几位似乎这一位要稍逊一些。”

武则天不以为然地道:“此人既是世家子怎会不及那些寒门子弟?你说的是谁呀?”

千金公主陪笑道:“此人就是天后您的亲侄子武承嗣武相公。”

武则天一呆讶然道:“承嗣?”

千金公主道:“是啊若论地位那几个人自然是没办法子同武相比的或说家世出身才干能力那更是拍马都追不。不过武相的岁数稍稍大了些。太平才二十有四而武相已经四十出头了······”

“承嗣……”

武则天没听她再说什么自顾寻思起来。李令月是她最疼爱的女儿女儿没了丈夫当娘的当然会心而且女儿这个丈夫是她下令杀掉的对女儿就更多了几分歉疚所以也就更想补偿。

不过因为薛绍死了还没多久她也知道女儿与薛绍伉俪情深薛绍之死在她心中创痛必深所以本没打算这么快就给她另择夫婿也就没想过有谁比较合适如今千金公主提到了武承嗣倒是勾起了她的另一层心思。

武则天暗想:“我马就要登基称帝了一旦称帝这李氏江山就要姓武。令月这孩子一向心高气傲到时候如何受得了冷落。若是把她嫁与武氏子侄那她就是武家的媳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说起来她就算是武家的人了。而且令月嫁与武家子武李融而为一那么……”

武则天满意地看了千金一眼若非她的主意自己还想不到这一点呢这一来既可解决了女儿的终身大事改天换rì之后又不用担心她会受到武氏家族的打压和迫害对于自己最大限度地争取天下人的支持更是大有益处当真是一举三得啊!

武则天越想越高兴关于帝位的传承尽管别人有种种猜测其实她本人压根就没有设想过传给女儿。正如武则天重用庶族子弟心眼里看重的依旧是巨室高门她虽然想以女子之身成为皇帝却从来不曾想过再有一个女太子。

武则天并不是一个女权主义者她的称帝只是对个人权力和地位的追求并无意就此改变天下女子们的地位在她想来让自己的女儿成为武家的媳妇这无疑是女儿最好的出路。

武则天点点头脸露出愉悦的笑容:“嗯!好!很好承嗣这孩子不错身份地位与令月也般配。”

千金公主道:“是啊是啊千金也是这么想只是岁数差距大了一点。

武则天白了她一眼道:“男大十岁同年同岁嘛。承嗣今年才四十一令月有二十四了嗯!差不多般配般配的很。”

武则天想到就做欣欣然扭头唤道:“团儿去!传太平来见朕!”

“奴婢遵旨!”

千金公主脸悄然掠过一抹得意。

※※※※※※※※※※※※※※※※※※※※※※

“女儿不嫁!“”

“朕说嫁就得嫁!”

“女儿宁可去死!”

“死也得埋进武家的祖坟做武家的媳妇!”

太平公主被唤到武则天面前一听说要把她嫁给武承嗣登时就恼了武则天的个xìng何等刚强见女儿竟然强硬反抗不由勃然大怒三言两语母女俩就僵在了那里。

千金公主一旁看见母女俩闹僵了忙不迭劝道:“天后息怒太平啊天后也是为了你好。再说武相身份地位也配得你。人品相貌却也不俗……”

太平公主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太平不怒则已一怒自有一股威严神态酷肖乃母千金公主看得心头一寒竟然接不下话去。

太平公主看着武则天凄然道:“阿母儿女终身父母所命!女儿的终身是阿母替女儿选的可是女儿的终身夫婿也是阿母亲口下令杀死的。现在阿母又要女儿嫁人可是这个人女儿喜欢么?”

太平公主直视着武则天容sè惨淡:“都说阿母最疼的就是女儿可是女儿想问问阿母你下令杀死我的丈夫的时候有没有在乎过我?如今阿母要为女儿选择武承嗣为丈夫又有几分是为了女儿我?”

武则天怒不可遏拍案道:“为娘不是为你又是为了何人?为娘的一番苦心你又从何知晓?”

太平公主轻轻摇了摇头酸楚地道:“阿母的苦心女儿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女儿只知道若不是阿母几次三番对女儿的苦心女儿不会失去丈夫女儿的孩子不会失去他们的父亲!阿母的苦心儿·……实在是不想再领了!”

“你……你这个忤逆子!”

武则天气得哆嗦起来。

太平公主向武则天慢慢地施了一礼声音很轻也很冷:“如果阿母强要女儿嫁女儿宁愿再次出家!”

太平公主慢慢直起腰来云袖一甩拂然而去。

千金公主看看决然离开的太平公主再看看气得面sè铁青的武则天惶惶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官待诏太平公主收拾行装要返回洛阳了!”

一个小宫娥急匆匆跑进官婉儿处理政务的禅房向她禀报道。

官婉儿放下奏章诧异地道:“公主不是说要在龙门住几天的?怎么这就走了?可是城里有什么要紧事么?”

小宫娥道:“婢子不知一早天后就把公主殿下唤去了殿下回来时怒气冲冲的马吩咐人收拾行装说要离开龙门。”

“哦?”

官婉儿蹙眉想了想搁下毛笔起身道:“走!去看看公主!”

伊水河畔太平公主带着大群奴仆下人怒气冲冲地登一般画舫吩咐道:“起锚本宫要马离开!”

船老大不知道太平公主为何要急匆匆离开见她面sè不愉却也不敢多话赶紧听了吩咐拔描扬帆离开龙门。官婉儿赶回太平公主住处扑了个空再赶到伊水河畔就见一艘大船张开巨帆已在两箭地外。

沿着伊水一艘大舰正迎面驶来走到水关卡处时抛锚停下右卫中郎将武攸暨看着大舰停下手扶宝剑脸sè沉重地登船去在他身侧一个青衣瘦脸一长眉的男人微微弯着腰寸步不离小声地念叼道:“将军这可是武相和武尚书的吩咐您······”

武攸暨把手一扬那人便即不语只是向随在武攸暨身后的几名内卫亲兵冷冷地丢了个眼sè。

船头早有一员将领迎前来一见武攸暨便即拜了下去:“卑职胡彪见过武大将军!”

武攸暨沉着脸点点头问道:“郇王可带回来了?”

一旁那青衣瘦脸的汉子冷冷地强调道:“将军李素节如今是钦犯!不是郇王了!”

武攸暨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那员披甲将领抱拳道:“李素节及其全部家人已奉谕拿到!”

武攸暨的眼角跳了跳沉声道:“把他们押甲板!”

青衣瘦脸的汉子冷冷地笑了笑。他姓李名规是武三思的贴身随从故而他虽跋扈生xìng懦弱的武攸暨却也不敢轻易得罪他。

武攸暨所问的那位郇王名叫李素节是高宗皇帝的第四个儿子生母是萧淑妃。六岁时被封为雍王兼雍州牧十二岁又改封郇王转岐州刺史。他的母亲萧淑妃被武则天害死之后又把他贬为申州刺史。此后多次转迁在被捕之前为舒州刺史。

周兴秘奏郇王李素节、泽王李金有反迹武则天下旨捉弄。郇王李素节一家老小被押解进京正好要经过龙门因为武则天如今正在龙门踏chūn所以人犯直接被押解到这儿来了。

不一会儿只听一阵铁镣哗啦作响一群人被从船舱里面押了出来。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衣着各异有着公服常服的有着便服燕居服的显然是被抓的时候身处不同的环境有的是在外面被抓有的是在内宅卧房被抓竟连衣服也来不及换。

他们刚刚踏甲板阳光有些刺眼一出来便纷纷眯起了眼睛内中一人中等人才面容清觫下三缕微髯眉目自有一种清秀。看年纪只有四旬下正是郇王李素节。

郇王微微眯着眼睛等到慢慢适应了阳光才把视线投在武攸暨身。他不认识武倏暨还是一个少年的时候他就到地方做官去了后来武则天做了皇后因为憎恶他的母亲萧淑妃勒令他从此不准再回两京。从那时起二十多年来他这是头一回再到洛阳。

郇王本以为到了码头要提他岸入狱了但是看了看周围的情形只是河中一个哨卡而四周却有许多杀气腾腾的军卒围着他们不由有些愕然。他的妻妾和孩子们见那些军卒神sè不善不禁害怕地靠拢到他的身边。

武攸暨望着这一家老小神sè间满是挣扎半晌不发一语。

李规踏前一步yīn恻恻地道:“武将军!”

他刻意地把“武”音咬得特别重武倏暨听了身子一颤倏地攥紧剑柄沉声道:“奉谕:李素节图谋不轨着即······满门男丁赐死!女子充为宫奴!”——

第一百七十章 宗室屠如狗

*****四更再求月票!*****

郇王李素节一见周围情形,已然暗生不祥之感,不过却依旧不敢想象,以自己大唐宗室亲王的身份,会不予审理便即处死,一听武攸暨这句话,郇王身子一震,骇然道:“素节堂堂宗室,大唐亲王,你敢?”

武攸暨尚未答话,李规踏前一步,大喝道:“你们还等什么,将军已经下令,还不动手?”

武攸暨身后众武士一拥而上,把在场的李家男丁尽皆拿下,李素节共有十三个儿子,最大的已经成年,最小的还在襁褓之中,也被人从他们的母亲手中夺下,那些妇人和年纪小的孩子吓得放声大哭。

李素节被人牢牢扣祝韩臂,一双眼睛都红了,他双目噙泪,悲愤地喝道:“太后下的旨意,是不是?是不是?”

武攸暨闭口不语,李规嘿嘿笑道:“怎么?你还打算yīn曹地府告上一状不成?哼!动手!先把他的儿子绞死!一个一个的绞死!”

李规说着,脸上浅浅的麻子因为面皮胀红,都特别的明显起来,似乎对那残忍的一幕特别感兴趣。

“且慢!”

武攸暨一声大喝,制止了官兵的行动,李规霍地转向他,目光yīn森森的仿佛一条吐信的毒蛇:“将军这是何意?莫非……你想违抗上意?”

一位亲王,有人控之以谋反罪名,便不教而诛,武攸暨深知此举大大地不妥,但他更清楚,他不从命更不成!这个命令虽是来自于武承嗣和武三思,却一定是武则天的意思。否则纵然是武承嗣和武三思也绝不敢下此命令。如果他不从命,他将被整个家族抛弃。

武攸暨咬了咬牙,霍地一转身。把手一挥,喝道:“长幼有序,上下有别!先……赐李素节一死!”

叫一个父亲亲眼看着他的骨肉被绞死。这是何等残忍的摧残?而且他的孩子还不只一个,而是十三个!从大到小、从成年到婴儿,足足十三个,郇王要眼睁睁看着十三个儿子一个一个的被绞死,那股怨念,武攸暨想想就不寒而栗。

他唯一能施舍的慈悲,就是先处死李素节。

一条白绫套到了李素节的脖子上,李素节仰天悲嘶:“我李唐宗室,皇家子孙。何时沦落到草芥犬狗一般!苍天……呃……”

他一声悲呼没有喊完,脖子上的白绫就绞紧了,两个力士一左一右。脚下扎着马步。手中扯紧了白绫,绞得那白绫吱吱嘎嘎直响。李素节面孔涨得通红。一双眼睛都要突了出来,那白绫吱吱嘎嘎地绞着,过了半晌,李素节就像绷紧的弦突然断了,倏地一下软下来。

白绫子还在继续绞着,旁边传来女人们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和李素节那些年龄尚幼的儿子们惊恐的哭泣声。郇王世子和几个兄弟想要挣扎反抗,可是他们身上本就锁着铁镣,又被那些强壮的士兵扭紧了手臂,哪里能够动弹分毫。

武攸暨根本不敢看这一幕,早就走到船舷边,望着外面悠悠河水不肯回头。李规暗暗撇了撇嘴,心道:“废物!亏你也姓武!”

他摆摆手,两个壮汉一松手,李素节就软倒在地,本来依着规矩,还要以湿巾蒙面,以防受了绞刑的人命大,还能缓过气儿来,可李素节往地上一倒,白绫子一撤,看他脑袋扭得诡异角度,分明是两个力士用的力气太大,已然把他的脖子扭断了。

李规嘿嘿一笑,挥手道:“好啦,该送咱们郇王世子上路啦!”

扭头望水,不敢回顾的武攸暨听得眼角急急跳了几下。

“下一个……”

“下一个……”

李规看着这些凤子龙孙,像条狗似的在自己脚下呜咽着死去,隐隐升起一种病态的快感,就在这时,太平公主所乘的画舫从对面缓缓驶来。

太平公主立在船头,风不断吹起她的衣带,心情反而慢慢平静下来。

刚刚上船时,她激愤莫名,然而随着气愤的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满腹悲凉。

李唐宗室就像一棵大树,枝干被不断地锯掉,眼看就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根主干,很快就要枯死、腐烂,轰然仆倒,可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为大唐掘墓的是她的亲生母亲,她不能、也无力去阻止,她也是李家的子孙,看在眼里,那种滋味何尝好受?

而她自己呢?也一次一次地被她的母亲伤害着。母亲是疼她的,毫无疑问,相对于那几位母亲想杀就杀、毫无一丝母子亲情的兄长,她无疑是受到母亲特别的疼爱和庇佑的,可是相对于母亲对权位的恋栈,她又算得了甚么?

母亲明明知道她的丈夫并没有参与谋反,可是为了杀一儆百,仅仅是为了震慑人心,哪怕他是自己爱女的丈夫,也可以毫不怜惜地杀掉。

薛绍活着,对母亲的大业没有一丝阻碍,可她仅仅为了让别人更恐惧、更害怕,更强烈地表现出逆我者亡的霸道,她就毫不犹豫地让自己的女儿守寡。她关闭了宫门,把女儿摒之门外。

那时,她正抱着刚满月的孩子,母亲哭、孩子哭,母子俩哭到气绝。

如今,母亲又想把女儿嫁给她的外甥,是啊,这是多好的算计啊!

李家的媳妇,夺走了李家的江山!

李家的姑爷,再坐上李家的江山!

为了她能坐江山,她无情地夺走了女儿的驸马!

为了武氏子孙坐稳江山,她又硬塞给女儿一个驸马!

泪水在太平公主眼中渐渐凝聚成盈盈的珠泪,她微微闭上眼睛,两颗晶莹的泪珠便潸然落下。就在这时,一阵哭号声顺风飘入了她的耳中。

太平公主霍然张开眼睛,就见前方停泊着一艘大船,那是一艘战舰,而太平公主乘坐的是一艘画舫,画舫是楼船,比那艘战舰要高了一层,太平公主居高临下,赫然看见,前方战舰的甲板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

“白绫?”

白绫赐死,能是常人?

太平公主心中一动,立即向那战舰一指,吩咐道:“迎上去!”

※※※※※※※※※※※※※※※※※※※※※※※※※

“住手!”

大船靠近,因为停得急促,两船微微发生了碰撞,两艘船上的人都是微微一晃。

这时,战舰上的士兵正把白绫套在一个年仅九岁的男童脖子上,这是郇王李素节的第十子,甲板上,已经僵卧了一地死尸,郇王李素节和他的九个儿子已然全被绞死。

太平公主瞧见甲板上的惨状,手扶着船舷,未等大船完全停稳,便大喝一声,制止士兵们的行动。旁边两个健妇抬起踏板,“砰”地一声搭在船舷上,把战舰砸得一晃。

这踏板木质结实,极为沉重,又是常沾水的,就更加沉重了,平时船上水手得七八个人才能把这踏板顺下船去,谁料太平公主身边两个虎背熊腰的妇人,居然力大无穷,看得那些水手瞠目不已。

太平公主举步上了踏步,走到战舰船头,看了看那一地死尸,凛然问道:“死者何人,你们为何在此擅动私刑?”

武攸暨听到动静,已经转过身来,一看地上伸舌瞪眼、脸sè涨紫的诸多死者,武攸暨心惊胆战,不敢多看,急忙上前向太平公主施了一礼,道:“末将武攸暨见过太平公主。”

武家子侄众多,太平公主倒是见过武攸暨几面,只是记不清他的名字,不过那些宫廷聚会的接触中,大约了解这个武攸暨他与武三思、武承嗣等人不同,xìng格内敛、温顺的多,对他还算看得顺眼,便点点头,道:“原来是武将军,这是怎么回事?死者是谁?”

武攸暨道:“公主,死者……是郇王李素节及其子。”

太平公主听了,心中顿时一寒。

李素节的侧妃云氏一听来人是太平公主,立即从一个士兵手里挣扎出来,扑上来跪倒在她膝下,号啕哀求道:“公主,请救救你的侄儿,请救救你的侄儿呀!”

她的儿子正是刚被套上绞索的那个男孩,眼见儿子要被绞死,云妃心如刀割,却是无力施救,如今一听太平公主到了,哪怕希望渺茫,也再顾不得了。

她砰砰地磕了几个头,连滚带爬地便去拉扯儿子跪下,焦灼地道:“蠢儿,快跪下,这是你的姑母,快求你的姑母救命!”

那孩子已经被吓傻了,听了母亲的话,卟嗵一声跪倒,母子俩叩头如捣蒜,磕得甲板砰砰直响,片刻功夫额头就已血淋淋一片,只是只有云妃哀求,那孩子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知道跟着母亲磕头,用力磕头而已。

太平公主心弦一颤,一俟问清死者身份,她就知道这件事情绝不可能是武攸暨擅动私刑。郇王李素节是她同父异母的兄长,因为母亲之间的仇怨,所以她从小与这位兄长的关系就很冷淡,可是毕竟是血脉同胞。

一位大唐皇子,本该是一个最尊贵的人,现在却像一条狗似的被勒死在这儿,同为李家人,同为皇家子,太平公主心中不能不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尤其是云妃母子和其他郇王妃嫔和女儿纷纷跪倒乞求的场面,更是让她惨然。

她也是一个母亲,就在一年前,她也曾失去丈夫……

太平公主的眼圈红了,她缓缓抬起头,盯着武攸暨道:“放开他们!”

*****四更再求月票!*****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一场交易

太平公主这句话说得并不坚决,因为她的心里也很清楚,这些人的生死,既不取决于她,也不取决于武攸暨。武攸暨嗫嚅地道:“公主殿下,这件事……末将做不了主。”

太平公主玉面生寒,轻轻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暂缓行刑,我去见天后!”

武攸暨松了口气,道:“末将从命!”

李规一听,腾地一下跳了出来,冷声道:“朝廷大事,公主殿下有何权力予以干涉?武将军,天后旨意,你敢不从?”

太平公主看了看他的穿着打扮,微微皱眉道:“你是何人?”

李规把胸一挺,高声答道:“武相亲随李规,见过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凤目中煞意一现,嘴边噙起一丝冷笑,微微颔首道:“好!国家大事,本宫干涉不得!皇室家事,本宫也干涉不得!倒是你这个贱才,可以跳出来指手划脚?”

李规微怒,抗声道:“公主殿下,小人可是奉了武相之命……”

他还没有说完,太平公主把袖子一拂,沉声道:“把这个不知尊卑、目中无人的狗才给我拿下!”

太平公主一声令下,两个健妇立即大踏步冲了上去,李规还想反抗,那两个健妇都是相扑高手,如何能让他得逞,左右一分,举手擒拿,就像老鹰捉小鸡儿一般,把他提在手里,他那双臂在两个胖大健妇手中,就仿佛两根芦柴棒儿一般。

太平公主道:“绑了,沉江!”

李规被扭住,原还不惧,听到太平公主这句话,不由大骇,惊道:“太平公主!我是武相的人,你敢杀我?”

太平公主冷冷一笑,对武攸暨道:“本宫去见天后,武将军还请稍候!”

武攸暨忙道:“武攸暨会等公主消息。”

太平公主拂袖便走,旁边两个健妇早把李规嘴巴堵了,就用那条白绫子当绳索,捆了个结结实实,她们还担心这李规入水不沉,又给他怀里塞了大石头一并绑定,太平公主那边下船登岸,这边已把绑得结结实实的李规扔到河里。

“嗵”地一声溅起一片水花,怀抱大石捆成婴儿形状的李规迅速沉没在水里,水波荡漾着,连水泡都没冒几个。

武则天已回到行宫住处,女儿的反抗令她极为愤怒,但是她一旦有所决定,没有人可以更改。或许她还在做才人、做昭仪的时候,会屈从于他人的意志,做些有违自己心意的事情,但是这已经是很遥远的往事了。

这几十年来,已经没有人敢违拗她的意志,当她还是皇后的时候,高宗与上官仪密谋废后,她得到消息,冲到皇帝的宫殿,厉声责问高宗缘何废后,自己可有任何过失。当时,不管她的态度如何的强硬,心中也还有一丝恐慌,如果高宗坚持废后,她再强硬也无法摆脱打入冷宫的结局。

但是高宗远比她想像的更为懦弱,他张皇失措地否认,他面红耳赤地把责任全部推到上官仪身上,就是从那时起,她开始意识到自己是如何的强大,就是从那时候起,她开始试图连她的皇帝丈夫也控制在手中。

如今,她再也无需看任何人脸sè,也无需因为任何人而改变自己的心意,哪怕这是她自己的女儿。

武则天回到行宫,情绪渐渐平息下来,千金公主一见这母女两个闹僵了,心中着实后悔,她收了武承嗣大宗的好处,一时利令智昏,出头牵线,却不想太平公主反响如此激烈,心中既担心武后迫于女儿的反应罢手此事,武承嗣那里不好交待,又担心太平公主迫嫁之后,对自己心怀怨恨,心中越想越是懊恼。

不一会儿,上官婉儿送来消息,说太平公主愤而离开,千金公主就更加害怕了,她缠在武则天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东拉西扯,一边劝慰着武则天,一边想着如何把此事圆回来,各方面都不要得罪,还没想出个周全的主意,团儿忽然急急进来,向武则天禀报道:“天后,太平公主求见!”

武则天和千金公主都是一怔,武则天纳罕地道:“她既愤而回城,如何又来见朕?这不是那丫头的xìng子啊……”

千金公主赶紧道:“想是太平回心转意,想通了也不一定,天后赶紧见见,看看太平怎么说。”

武则天点点头,吩咐道:“叫她进来!”

不一会儿,太平公主走进房来,武则天沉着脸冷哼一声,道:“你还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竟跟为娘呕气!既然回了洛阳,怎么又去而复返呐?”

太平公主道:“阿母,女儿去而复返,是为了郇王之事。”

武则天脸sè一沉,道:“郇王?郇王之事,与你何干?”

太平公主双膝跪倒,哀声道:“阿母,女儿半途遇到押解郇王而来的兵船,就在龙门驿口,郇王父子被缢死在船头,其情其状,惨不忍睹。阿母,女儿到时,郇王和他的九个儿子皆已被缢死,如今只剩下四个幼子,求阿母开恩,赦免他们的死罪!”

武则天沉声道:“郇王谋反,罪不容赦!国家大事,你一个女儿家不要过问!”

太平公主惨然一笑,她早该料到这才是母亲该有的反应,当初求她赦免自己那无辜而又无害的丈夫一命,母亲尚且不允,如今怎么可能放过郇王xìng命,自己偏偏抱着一丝幻想,还想来哀求于她。

如果母后能被儿女亲情所打动,她也就不是她了。

太平公主长长地吸了口气,缓缓抬起头道:“阿母!郇王及其九子已被缢死,只剩下四个幼子了,其中最大的一个还不到十岁。就算郇王谋反,几个不及十岁的顽童,怎么可能参与其中?求母亲赦免他们死罪,如果母亲答应,女儿……愿意嫁做武家媳妇!”

武则天凝视太平良久,双眉微微一轩,唇角逸出一丝笑意,转对团儿道:“你去,传朕旨意,郇王及其九子,以庶人之礼择地埋葬!一众妃嫔、女儿,尽皆充没为宫奴,所余四个幼子……”

武则天微微沉吟了一下,道:“尽皆发配岭南雷州,着当地官府严加看管!”

团儿答应一声,飘然退了下去。

郇王李素节,及李瑛、李琬、李玑、李易等九子已死,以庶人身份随便掩埋了,所余四子李琳、李瓘、李璆、李钦古,在太平公主以答应婚事作为交换条件,得以赦免一死,长禁雷州。

武则天吩咐完了,对太平公主微微一笑,道:“女儿,起来吧。为娘想你嫁入武家,也是为你着想,再说你年轻轻的,难道真要守一辈子寡?呵呵,正好,千金这个大媒人也在,咱们商量一下你的婚事。”

太平公主听到武则天和颜悦sè说出“女儿”两字,心中却是莫名地一寒,更有一种难言的悲哀,这是怎么样的一双母女?一切都可以用作利益的交换,自己的婚事也是这样,亲情在权力和利益面前,是何等的不堪一击?

千金公主见事情演变至此,不禁心花怒放,赶紧道:“咱们皇室,可是很久没有办喜事了,太平出嫁,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尤其是嫁得武相,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更得好好谋划谋划……”

太平公主心中已恨极了她,冷冷瞥她一眼,道:“谁说我要嫁给武承嗣了?”

这句话一说,武则天和千金公主尽皆一怔,武则天怒道:“令月,你要反悔不成?”

太平公主昂然道:“女儿言出必鉴,怎会反悔?更何况,阿母心意已定,女儿如何反悔得了?不过,女儿答应嫁作武家妇,可没答应嫁给武承嗣!”

武则天奇道:“不嫁武承嗣,你想嫁何人?”

太平公主目光一闪,说道:“武攸暨!”

千金公主听得目瞪口呆,武则天想了想,道:“攸暨?哦……那个孩子,朕想起来了。如果朕没记错的话,攸暨是有妻子的。”

千金公主明知太平恨极了自己,这时也顾不得了,赶紧说道:“是啊太平,武攸暨妻子还健在呢,而且夫妇感情极其和美,怎么可能……”

太平公主没理她,只对武则天说道:“女儿同意嫁作武家妇,不过,女儿要嫁,只嫁武攸暨!阿母连这一点小小心愿,都不愿满足女儿么?”

武则天微微蹙眉道:“他已经有妻子了。”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笑容苍凉中带着一抹挑衅的意味:“那,就是母亲您的事情了,您可以迫自己的女儿嫁,就不能迫武攸暨娶么?”

她又冷冷地看了千金公主一眼,微微颔首,扭身退了出去。

千金公主一脸惶然地望着武则天,吃吃地道:“天后……”

武则天沉默半晌,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好!好啊,不愧是我的女儿,哈哈哈……,令月这孩子,xìng格真是像极了朕!”

千金公主试探地唤道:“天后?”

武则天笑声一顿,道:“就这样吧!朕也不好太委屈了她,就让她……嫁给武攸暨好了。”

千金公主茫然道:“可……武攸暨有妻子啊?”

武则天淡淡地乜了她一眼,千金公主登时生起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第一百七十二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庙宇院落里一片树荫之下,几个侍卫坐在那儿正嘻嘻哈哈地聊着天,谢小蛮忽然走来,隔着几丈远就站定身子,咳嗽了一声。

几个正在聊天的侍卫中有人先发现了她,急忙向其他人示意,几个侍卫都站了起来,谢小蛮板着俏脸,指了杨帆一下,把头一摆,率先离去。杨帆扯扯衣襟,拍拍上的尘土,随在小蛮身后走开,后边立刻传来嘘声一边。

“嘿!杨二了得啊!”

“那不是御前的谢都尉么?”

“可不,最近常跟咱们杨二走在一起。”

“哎呀,你是说……”

“你猜……”

“嘿嘿嘿嘿……”

侍卫们肆无忌惮,七嘴八舌地说着,言谈间满是暖昧。

谢小蛮听的生气,蛮腰款摆、长腿错落,越走越是有力,可是虽然她的神态有种负气的感觉,可是胸腰、腿股的曲线滑润修长,大步走起来时依旧有股说不出的诱人之媚。

谢小蛮带着杨帆拐进树林,纵身一跃,半空中便一个转身,轻盈地坐到了一根横干上,伸手往旁边拍拍。

杨帆依旧是手脚并用,飞快地攀了上去,往她旁边一坐,笑嘻嘻地道:“此间山清水秀,景sè怡人,小蛮姑娘邀我前来,不知是要谈情还是说爱?”

谢小蛮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板着脸道:“我拿你当兄弟,你别调戏我成不成?”

杨帆哈哈一笑,扮个鬼脸道:“问题是,侍卫里的那些兄弟可不这么想。”

谢小蛮嗔道:“还说!你们谈情说爱,害人家被指指点点!”说着从袖中摸出一件东西,恨恨地甩到杨帆怀里。东西入手,沉甸甸的,却是一个鹿布的小包,杨帆诧异地打开,只见包里放着一块铜牌,一只纸鹤。

杨帆拿过那面黄澄澄的铜牌,上面镌刻着两个大字“百骑”,谢小蛮说是不看,却瞟着包里的东西,那铜牌入眼,看清“百骑”两个大字,谢小蛮不由惊讶道:“百骑?你成了元从禁军?”

杨帆笑道:“然也!你的内卫也属于元从禁军,以前我还说,你谢都尉管不到我杨帆头上,这一下,你可真成了我的顶头上司,要是以后有心为难于我,那可糟糕之至。”

谢小蛮悻悻地道:“百骑只有武攸宜大将军才调得动,这下我才真的管不到你了才是!”

杨帆道:“貌似小蛮姑娘很遗憾呐,莫非你很喜欢管着我?”

谢小蛮捧腹做了个yù呕的动作,杨帆哈哈一笑,顺手收起鱼符,这才小心地拆开那只纸鹤。纸张展开来时,他还把信纸向自己方向稍稍侧了侧,谢小蛮撇嘴道:“藏什么,谁希罕看!”

杨帆展开纸张,只见上面一行娟秀的小字:“事情已有眉目,鱼符且先收着,调动之事,俟回城再办。今晚亥时二刻,盼与郎君一唔,妾身有所交待。”后边写的地点却是她的闺房所在。

杨帆知道一些具体的事情在一张信笺上不宜写的太明白,所以要他去面谈。不过以上官婉儿的能量,要调一名侍卫去百骑还是很容易的,何须与他约谈再商量些什么,这只是为她的思念找个借口了。

这个水一般的女子,一旦动了情,更是火一般炽热。

杨帆满心欢喜,把那信小心地揣好,谢小蛮瞧他看完了信,连眉梢眼角都舒展开来,打心眼里透出来的那股欢喜,便哼了一声道:“说些什么,欢喜成这样?”

杨帆笑道:“你不是不希罕打听么?”

谢小蛮皱了皱鼻子,道:“不说算了!”

她上下打量杨帆几眼,又道:“真是奇怪,上官待诏那么了不起的女子,怎么就会喜欢上你呢?”

杨帆叹息道:“这世上的女子,终究不是个个有眼无珠的。”

谢小蛮啐了他一口,忍不住笑道:“我终于发现你的一个优点了。”

杨帆道:“什么优点?”

谢小蛮双手撑着树干,悠荡着双腿道:“皮厚呀,比城墙都厚!”

杨帆笑道:“慢慢的,你会发现我更多优点的。”

谢小蛮道:“我忙得很,哪有闲功夫去发现你的优点。”

杨帆道:“忙什么,忙赚钱么?”

杨帆在宫中这些rì子,渐渐也知道了谢小蛮的“财迷”绰号,忍不住也拿出来调侃一下。

谢小蛮道:“不忙着赚钱,我实在不知道该忙些什么才好……”

她望着远方,悠悠地有些出神,杨帆看得出她有心事,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谢小蛮发了会怔,忽然回过头来望着杨帆,很认真地问道:“你原来是混迹坊间的,或许真有些本领是我所不知道的,倒想向你请教一下。”

杨帆挺起胸膛道:“哈!终于觉得我也有些用处了吧?你说,在下知无不言。”

谢小蛮希冀地望着他,道:“如果你想找一个人,可是你既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身份、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一些他的童年往事,你要怎么去找?”

杨帆怔了怔,道:“什么都不知道,这要如何去找?”

谢小蛮神sè一黯,苦笑道:“是啊,怎么去找……,是我胡思乱想了。”

杨帆看她难过的样子,竟然有些不舍,忍不住道:“你与此人是恩是仇?”

谢小蛮道:“这跟我找人有什么关系么?”

杨帆道:“当然有关系,如果是仇,你只要露出一点风声,他就溜得不知去向了,你本来就不掌握多少线索,越张扬越找不到人。如果是恩,或者寻亲,那就没什么顾忌了,唔……你是怎么找的?”

谢小蛮吃吃地道:“我……我请了人四处寻访。”

杨帆道:“这法子原也不错,只是,需要你多少知道一些对方的情况,才好按图索骥,若是如你方才所说,只记得对方当年童年时候的一些事情,用这法子就纯属碰运气了,你何不贴些寻亲启示?”

谢小蛮怔怔地道:“寻亲启示?那是什么东西?”

杨帆抚额道:“难道你是从小就住在宫里么?怎么连这种事都不知道。所谓寻亲启示,就如同官府的告示,你尽管大街小巷的去贴,除了那城门口、衙门口你贴不得,哪儿不行呀?”

谢小蛮喃喃自语道:“对啊!这么简单的办法,我为什么从来没有想到过?我就是贴一街的告示又有什么了不起,官府可以张贴告示,我也可以啊!笨蛋!我真的是个大笨蛋!”

杨帆嘿嘿笑道:“不瞒你说,我也是偶然想到这个法子,准备将来就用这个办法去找……哦!我是说如果我有亲人找不到了,就用这个法子去找。”

谢小蛮并没注意杨帆急急改口的话语,她已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幻想着用这个办法,把寻找阿兄的告示贴满整个广州府,幻想着她的阿兄已经找到了,小蛮越想越激动,一挺腰杆儿,便从树干上跃了下去。

杨帆道:“喂,你干什么去?”

谢小蛮向他扬扬手,道:“你这个主意很好!我马上找人去安排,等我找到他,一定和他一起来好好地谢谢你!”

杨帆道:“光是这样还不行,你还得在寻亲告示上对人许以重金,那样一来,就会有许多人帮忙了,消息一旦传得无人不知,只要他还活着,就不怕找不到他!”

谢小蛮一拍额头,道:“不错!好主意!好主意!我这就去安排!”说完拔足飞奔而去。

杨帆望着她的背影摇头失笑:“这个丫头,听风就是雨,倒是个急xìng子。唔……,她要找什么人?莫非跟我一样,也有亲人自幼离散么?”

※※※※※※※※※※※※※※※※※※※※※※※※※新月如钩,钩人情思。

今晚上官婉儿陪太平公主小酌了几杯,回到自己住处后,看看与杨帆约定的时间还早,便想找些事情干。翻开一卷书,字里行间,尽是情郎音容笑貌;提笔写几行字,全无平时的灵动自然;端坐抚一曲琴,只觉心浮气躁,到后来,只好推开窗子,望着天边弦月如钩,看树影横斜,痴痴相候。

眼看那月儿一寸寸升起,与情郎约会的时间快到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起,门外传来一个清婉女子的声音:“上官待诏,可安歇了么?”

上官婉儿一听声音,辨出是太后身边的贴身侍婢团儿,不由一怔,起身道:“是团儿么?我还不曾睡下,有什么事?”

团儿道:“天后相召,请上官待诏随团儿速去见驾。”

上官婉儿轻轻“啊”了一声,吃惊地道:“天后此时见召?”

望望那如钩的弦月,上官婉儿急得团团乱转,可是天后相召,怎能不去,跺一跺脚,只得硬着头皮打开房门,随着团儿出去。此时,杨帆眼见时辰将至,正向上官婉儿寝居之处赶来。

武则天此时还没有睡,她的侄儿武三思突然求见,与她密会谈起改制称帝的事来。武三思撇下武承嗣,单独求见姑母,也是存着邀宠之心。武则天听了他所说的诸般准备,心中甚是满意,忽然想到了薛怀义炮制的那份《大云经疏》,觉得是时候拿出来了,所以急召上官婉儿来见。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夜访春闺

武三思见天后对自己一系列的作为甚为满意,心中也不无得意,忽尔又想起一件事来,忙又小心翼翼地道:“姑母,李素节父子在龙门驿被缢死一事在京中引起很大震动,侄儿考虑不宜马上再对李上金动手,如今李上金全家人皆已被押解进京,现在关在牢里,您看……”

李上金是高宗第三子,母妃杨氏,他再一死的话,高宗皇帝的亲生儿子里面,除了武则天所出的李旦和李显,已再无一人。

武则天沉吟了一下,缓缓地道:“李上金谋反罪证确凿,朕听说他自知一旦入京绝无幸理,一路上已多次萌发轻生之念?”

武三思会意,忙道:“是!李上金一路多次意图轻生,幸被押解官兵及时发觉而制止,否则早就死在路上了,在狱里面也难保不会再有轻生之意。只是……他的六个儿子……”

武则天淡淡地道:“谋反乃十恶不赦之大罪,朕也不能视国纪纲法如无物,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就把他们‘流放’显州吧!至于李上金的妃妾、女儿,与李素节的处置一样,一律送到掖庭充为宫婢!”

说到这里,她深深地望了武三思一眼,武三思心领神会,连忙道:“是,侄儿回去马上‘安排’此事!”

说着,武三思扶膝而起,关切地道:“夜深了,姑母请歇息吧,侄儿告退!”

武则天道:“慢着,朕还有一件事,就由你去做了吧。”

武三思微微有些诧异,忙道:“姑母请讲!”

武则天沉声道:“此事,就是太平的婚事……”

武三思讶然道:“太平公主要嫁人了么?不知姑母看中的是谁家儿郎?”

……杨帆有了这个“百骑”的身份,就等于拥有了行走大内的通行证,除了极个别的地区只能由同样隶属于“元从禁军”的内卫负责,其它地区可以随意出入。

所谓元,即是始。元从禁军,也就是从一开始就追随天子的亲军近卫,这支军队是追随李渊起兵的第一支军队,所以最受信任,拥有极大权力。而“百骑”和“内卫”,又是从元从禁军中挑选出来的近卫中的近卫,自然权柄更重。

其实,元从禁军的核心原本只有“百骑”,并无“内卫”。武则天掌握了这支力量以后,一来她是女子之身,近身侍卫需要全天侯贴身保护,尽用男子不甚妥当。二来她要做一些秘密的事情,需要一支比“百骑”更隐秘的力量,这才又发展出了“内卫”。

杨帆有了“百骑”身份,很容易就进入了上官婉儿所住的禅院。上官婉儿的住处距武则天的住处并不远,为了方便武则天的传唤,上官婉儿就住在武则天所住禅院的前一进院落里。太平公主李令月入住龙门之后,也住在这里。

禅院正堂是会客之所,也是上官婉儿处理政务的地方,左右两座正房,则分别是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的居处。杨帆来到禅院里,禅院里自有一些宫娥内侍时而出入,见他一身侍卫装束,也不去理会他。

杨帆早已知晓上官婉儿住处,他在院中漫步而行,仿佛巡弋,窥个机会院中无人,倏地便闪到上官婉儿门前,轻轻叩了几下房门。房中无人应声,杨帆微微一皱眉,轻轻一推,房门开了,杨帆便闪了进去。

房间里是空的,几上一张瑶琴,案上一卷书籍,窗儿半开,虫鸣唧唧。熏香炉儿里,一股幽香犹自袅袅升起。

这些时rì,杨帆早知上官婉儿为人,她决不会效那千金公主,裎身寸缕,横陈榻上候他前来,不过眼见房中没人,杨帆还是下意识地绕到屏风后面,向里望了一眼。

梳妆台前,一张妆镜,因是山居,恐有蚊蝇入帐,所以那榻上帷幔是垂下来的,素白sè的帷幔,被灯光映着,帐中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房中确是无人。

杨帆纳罕不已,上官婉儿约他前来,为何自己不见踪影呢?杨帆想在房中候她一阵,又担心她若回来,恐有侍婢跟随,自己落入他人眼中终是不妥,想了一想,便悄然退了出去。

杨帆闪身出了婉儿房间,在窗外草丛中俯身折下一束野草,双手很灵巧地动着,很快就编成了一件东西,顺着窗口轻轻丢到几案上,轻轻一笑,方才转身离去。

此时各处房舍陆续亮起灯火,一些宫娥内侍也都忙完了差使回房歇息去了,禅院中静寂一片,杨帆抬头看看高高升起的月亮,正想返回自己的宿处,忽然听到噫地一声讶呼,然后就有人唤道:“杨帆?”

杨帆循声扭头,只见两扇窗儿左右一分,窗内俏生生地立着一个人儿,窗前有烛,烛光映着她的霓裳如云如雾,婀娜的身姿曲线也因之若隐若现,极尽诱惑,正是太平公主。

杨帆这一回头,太平公主不禁嫣然道:“果然是你,呵呵,你进房来!”

杨帆没想到自己竟被她发现,心中暗暗叫苦,无奈何,只得硬着头皮过去,到了门前轻声道:“公主殿下?”

“进来!”

太平公主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杨帆推门进去,太平公主已将窗子掩上,在几案前慵懒地坐下,微微挑起眸子看着他。

太平公主斜卧在一张美人榻上,面前一张案几,几案上一一盏jīng致的琉璃灯。她这间房子也是禅房改的,不过房中chūn凳、小几、香炉、立镜、罗帐、卧榻、纱衾、绣枕一应俱全,布置得异样华丽舒适,比之婉儿房中清幽素雅的风格更有女儿闺阁的味道。

太平公主已明显有了醉意,两颊一片酡红,星眸也带上了几分朦胧,她拈着一只白玉杯,轻轻凑到唇边,慢慢呷一口酒,感觉着那醇美甘甜的葡萄酒液顺着咽喉流淌到肺腑,向杨帆问道:“你怎在这处禅院里?”

杨帆紧急之中已经想了一套说词,便道:“哦,杨帆已然调入‘百骑’,今后是天子近卫,少不得要熟悉一下各要害处的地形、布置,方才到院子里来走走,正想再去别处转转的,不想就遇到了公主。”

“‘百骑’?”

太平公主蛾眉微微一蹙,她当然清楚‘百骑’意味着什么,实际上就算她是天后的爱女,也插手不了元从禁军的事务,当初她能把杨帆从金吾卫调进宫来做大角手,这只是一句话的事儿,可要是让她把杨帆调进元从禁军,那是十分为难了。

如今杨帆不但成了元从禁军,而且直接进了“百骑”,这要不是武修宜看中了他,而是旁人有意为之,那这人的力量真比她还要大上几分,所以太平公主直觉地便认定其中大有文章。

只是她现在已经饮得醉了,头脑一片迷糊,根本无力去思索此事,她随意地挥了挥手,好象要挥去心中的烦忧和苦恼似的,说道:“坐下,陪我……喝几杯。”

杨帆赶紧道:“在下还有公务在身。而且……夜深人静,在下无论身份地位……,孤男寡女的,在下怎好与公主对坐而饮。”

太平公主格格一笑,妩媚的大眼睨着他道:“看不出,你的胆子这么小,本宫都不怕,你怕甚么!我叫你坐下,你就坐下,还怕我吃了你不成?给我坐下!”

太平公主说着,就从美人榻上坐了起来。她穿的一袭轻纱依旧是红sè的,因为酒后燥热宽去披帛,只着薄如蝉翼的chūn衫,便有了几分朦胧而柔和的sè彩。轻柔松软的晚装,丝毫遮不祝糊的艳sè,这一坐起,轻罗衫子贴身垂下,大开胸的衫口露出一片凝脂白玉似的酥胸,绯sè鸳鸯戏水的胸围子露出一小半,在胸前挤出一道深深的诱人沟壑。

杨帆不敢多看,急忙垂头,却见那盈盈一握的小蛮腰下,薄纱下一双颀长浑圆丰满笔直的大腿,竟也绷得曲线毕露,隐隐透出肉sè来,那双秀美的玉足踏在柔软的地毯上,竟连屐履都没有穿。

杨帆把目光又低了低,有些不知该往哪里看了。太平公主看见他微窘的神态,先是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不禁吃吃地笑起来。

她被迫答应了阿母要她嫁入武家的要求,同时也反将了母亲一军,非武攸暨不嫁。武家那些人,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太平公主眼中看来,武家那些人,当真是一群土鸡瓦狗,没有一个成大器的,更没有一个能被她放在眼中。

她知道,她没有办法抗拒一向强势的母亲,她只能嫁入武家,反将母亲一军,非武攸暨不嫁,固然是出于小小的报复心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知道这个武攸暨xìng格懦弱,约束不了她,她不能不听从母亲的摆布,却不愿再有一个武三思或武承嗣那样强势的武家人继续来摆布她。

可是唯其如此,武攸暨更是她根本瞧不起的人,被迫嫁人,还要嫁一个她亲手挑出来的废物,太平公主心中的苦闷可想而知。

现在,她终于找到了发泄愤怒,羞辱武家的手段。

她,要把自己交给眼前这个男人!

第一百七十四章 杨帆的成人礼

今夜,太平公主拉着上官婉儿陪她吃酒,喝到后来婉儿不胜酒力,记挂着郎君要来,不想在郎君面前露出醉态,便找个借口溜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在这喝闷酒。太平公主喝得酩酊大醉,不只心烦,尤觉气闷,本想推窗呼吸几口新鲜空气,不想就遇见了杨帆。

开始,她只是想要杨帆陪她喝酒,还真没有什么旁的旖思绮念,但她穿着一身女儿家闺房中的浅露装束,杨帆见了不免拘束,这种神态瞧在她的眼中,反而勾起了她异样的情思。

瞧着杨帆英朗俊逸的面庞,年轻而高挑的身材、阳光而富有朝气的味道,她的一双眼睛渐渐像猫一样眯起来,站在她眼前的杨帆,仿佛成了一条猫爪下的鱼,这个俊俏的少年,无异是合她胃口的。

此时此刻,灯下静室,孤男寡女,一种异样的情愫和yù望迅速被她的酒意发酵、释放、弥漫开来。一种快意,让她还未曾**缠绵,身子就禁不住发起抖来。这种快意,不仅仅是一年多来香闺零落,孤枕难眠,一个成子对男欢女爱的渴望,更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我,是高贵的大唐公主,你可以逼我嫁到武家,但是你休想能约束得了我,我可以是武家的媳妇,但也仅只于此!

太平公主的眸子渐渐地亮了起来,她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向杨帆,眸波含俏,俏中含水,荡漾着一股媚意。那双丰满xìng感的唇,叫人一见就yù一亲芳泽。大红的轻纱睡衣,鬓发低垂、秀项修长,步态袅袅间修长妖艳的体态勾魂摄魄。

杨帆有些不安地退了一步,道:“公主?”

太平公主袅袅娜娜地走到他身边,用那双湿润的眸子凝睇着他,忽然张开双臂,蛇一般缠在他的身上,饱满结实的胸膛紧紧贴着他的胸口,杨帆大吃一惊,一双手推也不是,抬也不是,只能被动地垂在那儿。

太平公主柔若无骨地贴着他,把灼热的唇凑到他的耳边,随着一声叹息般的呻吟,轻轻昵喃道:“男人要是没有过女人,就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小帆,今晚让姐姐来教你做人吧……”

太平的chūn衫太薄,她把杨帆一搂,那丰腴柔软的感觉顿时通过两人之间的每一个接触点清晰地传到杨帆身上。杨帆的身子僵硬,平时听人说过的男女之事再多,与亲自接触也是两回事。

他吻过上官婉儿的小嘴,也牵过她的小手,抱过她的纤腰,但是从来没有与一具婀娜诱人的女体做过如此亲近的接触。一时间,杨帆的心跳得擂鼓一般,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太平公主在他耳边呢喃地说着,嘴唇滑到他的嘴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张开双臂,稍稍退开了一步,向他婉媚含羞地一笑,以一个美得无可挑剔的曼妙姿态轻轻一扯腰间的合欢结……她的香肩微微一削,那丝质极好、柔滑轻软的袍子便像一朵轻云般缓缓飘落下来,一具曼妙香艳的身体呈现在杨帆的面前:

雪白的玉体,肌肤像羊脂白玉般柔润光滑,粉嫩可人。圆润的香肩、胸围子包裹不住的娇挺诱人的酥胸**乍然呈现,于半掩半露间把一种活sè生香的味道送到了他的鼻端。

她还穿着胸围子和一条滑软得半透明的亵裤,而这对她玲珑凹凸的**几乎起不到任何的遮掩作用,反而凭添了无穷的诱惑。

那雪白腻滑的**近乎全裸,丰挺的双峰颤巍巍地呈现在杨帆的鼻端之下,似乎一低头就能触及那暖玉温香。

七年和谐美满的夫妻生活,已经让她变成了一枚熟透了的蜜桃!

杨帆紧张地不敢抬头,可是一低头,他就看到了那双修长浑圆的大腿、白玉如霜的天足和那夹在微微凹进一隙的绯sè亵裤,这一切,通过一种细腻浑圆的线条散发出妖异冶艳的光辉,于灯下,独呈于他的面前,香艳而旖旎。

这感觉,不是任何一个身心正常的男子能够抗拒的,更何况是杨帆这种血气方刚的童男子,他何止是口干舌燥,此时已血脉贲张。

“不可以!我今天来这里,是来见婉儿的!”

杨帆在心底里不断地提醒自己,但是面对这无法抗拒的诱惑,他的意志力越来越薄弱,太平公主凝视着他,一双盈盈yù流的眼波悄然蒙上了一层莹润动人的水雾,那是一种无声的邀请,世间有几个男人能抗拒这等尤物的诱惑?

“留下来,陪着我!我想要个男人,我要你……做我的男人!”

宽去衣衫的太平公主重新走过来,轻轻地拥住杨帆,曼妙的**通过巧妙的扭动,进一步刺激着他的情yù,她那双滑腻灼热的唇从杨帆的鼻尖、嘴唇,一寸寸吻向他的耳垂,轻轻咬了一下,弄得杨帆一个“机灵!”

“你知道吗,我就要嫁人了,嫁给一个废物!我不想嫁给他,可是我别无选择。人人都想利用我,摆布我,那我就亲手挑个废物出来!废物也有废物的好处,不是么?呵呵,至少他不能控制我,摆布我!……呵呵,我要把你弄到我身边来,让你陪着我!今晚,你是我的!以后,你也是我的!永远都是!”

杨帆的意志几乎已要迷失在这活sè生香里,可是听到这句话时,却陡然清醒过来,他以莫大的意志抵抗着情yù的诱惑,轻轻推开太平公主,凝视着她道:“公主是想要我做第二个薛怀义么?”

太平公主眸波荡漾,吃吃地笑道:“做薛怀义有什么不好?你看他多威风#蝴是白马寺方丈,而你是白马寺首座,他服侍我的母亲,你就服侍我,天作之合。阿母很疼薛怀义,姐姐以后也会很疼你的!”

她一面说,一面用手指轻轻抚过杨帆的鼻子、眉毛……上官婉儿也曾对他做过同样的动作,杨帆当时有一种被自己的女人爱慕、欣赏、宠溺着的感觉,那种感觉非常愉悦,非常自豪。可是太平公主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面颊时,他却觉得自己是一个待价而沽的宠物,或者……是她掌间的一个玩物。

杨帆轻轻地捉祝糊的手,把它从自己脸上缓缓拿开,沉声说道:“公主,杨帆堂堂男儿,不会做人面首!哪怕公主您貌如天仙,杨帆也不会打折自己的脊梁!”

太平公主微微一怔,随即恍然,不禁失笑道:“真是个小孩子呢,你吃醋啦?姐姐马上就做别人的妻子了,是你偷了他的妻子,又不是他抢了你的女人,你……”

“公主,你很美!”

杨帆心底如cháo的yù望渐渐被控制住了,他的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声音也坚定起来:“美到只要是个男人,都会想得到你!但我不会,我的女人,只能属于我,哪怕你是一位尊贵的公主!否则,我宁可不要!”

太平公主吃惊地看着他,眼中渐渐露出好笑的意味,看着杨帆认真的神情,她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个傻瓜,你想到哪儿去了?你是什么身份?我堂堂大唐公主,怎么可能属于你?

就算我不嫁人,你也不可能成为我的丈夫!你要弄清楚,是我要你,不是你要我!我要你,就是你的福分!没错,我喜欢你,不过,不是我做你的女人,而是你做我的男人,你不明白这其中的区别?”

杨帆的脸sè渐渐yīn沉下来,太平公主却退后两步,向他婉媚地一笑,冶艳轻佻地勾了勾手指,昵声道:“来,服侍本宫,今晚,我会让你像神仙一样快活,明天,我会给你靠你自己一辈子也争取不到的荣耀和富贵……”

杨帆轻轻欠了欠身,道:“夜已深了,公主大醉,还请早些安歇,告辞!”

太平公主见他转身行去,不禁惊怒道:“站住!你去哪里?”

杨帆没有站住,他一直走到门边,伸手拉住门环,这才扭过头来,正容说道:“我相信,如果今晚我留下,我会很快活!但我更相信,过了今晚,我会一辈子不快活!杨帆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却也有我的尊严和我做人的规矩!”

房门一开,满院清光。

……杨帆出了太平公主所居的禅院,沿着草间小径向自己住处行去。

夜很静,风摇曳着树影,枝叶婆娑着沙沙的声音。

随着他脚步声的及近、渐远,草丛中的虫鸣声也时急、时停。

一路走着,杨帆的心情渐渐坡来。就算他不是个初哥儿,想要拒绝正当妙龄、娇艳妩媚的大唐公主、洛阳之花李令月的“邀请”,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但是值得庆幸的事,他禁受住了诱惑。

这一步踏错,他就会像薛怀义一样,成为一只在笼篱里风光的鹰。他将因此失去自我,只能像薛怀义那样,在飞扬跋扈中维持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其实人人都清楚,他不过是某个权贵女子的一个玩物。

一个玩物,谁会真的敬你、爱你?喜欢你时,你是她的禁脔,绝不容任何人染指;厌了你时,你就是一只又破又旧的鞋!

至于婉儿,那就不用说了,以婉儿的xìn,必然会决绝而去。以她的骄傲和尊严,她会爱一个承欢在别人膝下的玩物?一个面首,他有何面目去追求自己所爱的女人?为了一时的情yù,失去自我,失去尊严,失去所爱,这个代价,不值得!

杨帆长长地吁了口气,心底最后一丝躁动,也随着这一声长吁平静下来。

男人要是没有过女人,就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么?

能够抗拒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绝sè妖娆的女人,只为自己心中那一份原则,这一晚,他似乎成熟的更多。

皎洁的月光下,他的心也像那月光一般清明剔透起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 悲喜两扇门

上官婉儿赶到武则天住处时武三思已经离开,武则天见到上官婉儿,便吩咐她从速安排,把白马寺方丈薛怀义主持编撰的《大云经疏》颁布于天下,天下各州各府大校郝库庙必存一本,并把它作为各地高僧向弟子和信徒升座**的必要课程。

上官婉儿见武则天夜晚召见,只为这件事情,知道武后十分看重此事,倒也不敢怠慢,又就一些详细的要求仔细请示了一番,暗暗记在心头,这才告辞离开。

上官婉儿一离开武则天住处,马上吩咐两个掌灯的宫娥:“快些,加快脚步,赶紧回去!”

两个小宫娥在上官婉儿的催促下一溜小跑地往回赶去。

上官婉儿急急回到自己所住的禅院,到了门前忽地停住,对两个小宫娥道:“好啦,你们回房歇息去吧,我自回房间便是。”

两个小宫娥施礼退下,上官婉儿在门口平息了一下呼吸,又整理了一下妆容,这才轻轻打开房门。其实她也清楚,她这么晚回来,杨帆不大可能还在房里,只是但有万一的可能,她也不想让心上人瞧见自己不够齐整的一面。

房门打开,室内静悄悄的,一案一琴一书卷,香炉中的龙涎香已经燃尽,依旧一室馨香。

几案上的灯盏已经有些暗了,上官婉儿轻轻掩上门,下意识地往屏风后面瞧了瞧,也没人,这才怏怏地回到几案旁坐下。

她拿下灯罩,挑了挑灯芯,室内再度明亮起来,婉儿正要把灯罩罩上,忽然瞥见案上趴着一只翠绿sè的大蜢蚱,上官婉儿撮唇吹了口气,大蜢蚱微微动弹了一下,却不肯走。上官婉儿放好灯罩,在几案上叩了叩手指,蜢蚱依旧未动。上官婉儿来了兴致,小心翼翼地放好灯罩,张开双手,弓着身子,准备捉住这只蜢蚱。

如果叫旁人看见她这副模样,一定不敢信自己的眼睛。可正在热恋中的女孩,大多是有些孩子气的,她却不觉得自己此时童心大发的样子有什么不妥。

双掌猛地一拢,将那蜢蚱扣在手中,上官婉儿得意地笑起来,笑容初绽,便是一凝,掌中的感觉不大对劲儿,她把手凑到灯下,悄悄打开一道缝,再完全展开,这才看清,掌中奠蚱竟是用青草编的,栩栩如生。

婉儿用两根纤长如葱白的手指把那只草织奠蚱拈起来,仔细地看了看,眸中闪过一抹了然:“他来过了,这是他送给我的!”

婉儿甜甜地笑了,她轻轻吻了一下那只草蜢蚱,把它放在面前,双手托腮,痴痴地看着,总也看不厌。

窗子已经放下来了,灯还亮着,灯光把人的剪影放大了投shè在窗上,窗上有一道秀气的剪影,剪影中,那长长的眼睫毛清晰可辨,它一下一下地眨着,好不迷人。

另一扇窗前,也有一道剪影。

她仰着下巴,举杯痛饮,窗上剪影,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喉头不断地作出吞咽的动作,酒渍从唇边滴落,从剪影上看去,一颗颗,仿佛是伤心的泪。

“我的丈夫被活活饿死在狱中,我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我的兄弟像狗一样被杀戮,我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我不想嫁人,可我自己完全作不了主!利益所趋,亲生母亲都不会在意你伤不伤心,难不难过!而你,区区一个侍卫、一个贱民!我都左右不了!”

太平公主咬着牙,缓缓而有力地攥起了自己的拳头,指甲扎进了掌心,可掌心的痛却远不如她心中的痛楚和羞辱来得难受:“就连母子之情、血缘至亲都靠不住,这世上还有什么是能够靠得住的?还有什么?”

剪影中,轮廓分明的那双唇紧紧地抿了起来!

“只有权力,只有权力才是最可靠的!如果我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我不想让丈夫死,他就不会死!我不想嫁人,就不需要屈从于任何人!我想得到的,就一定是我的,不管他愿不愿意,除非他想死!”

窗上的剪影霍地一下仰了起来,从额头到下颌,形成一道坚毅的曲线:“只有掌握权力,我才能摆布别人的命运,而非受人摆布!””

一座庙,两扇窗,一在天堂,一在地狱,一喜,一悲!

※※※※※※※※※※※※※※※※※※※※※武则天从龙门返回洛阳了。

武则天走的是水路,自伊河转洛河,直驶皇城根下,虽比陆路要慢一些,但是更加平稳,这无疑是最适宜老人行路的方式。

两岸,纤夫拉着龙舟缓缓而行,巨舰犁开平静的水面,荡开一层层涟漪。船行得异常平稳,偶尔才有一点点摇晃,因为船的巨大,这一点点摇晃根本不会让人有多少感觉。

武则天侧卧于榻上,婉儿和团儿坐在榻边,中间摆一张棋盘,婉儿和团儿下着围棋,武则天撑着粉颊侧卧观看,不一会儿就打起了盹儿。

二人见天后睡了,便搁下棋子儿,小声地叙起话来。

团儿姓韦,跟上官婉儿一样,都是因罪充没入宫的官宦家女子,充没入宫的女子们因为出身官宦人家,大多受过良好的教育,言谈举止、学识修养都比普通的宫娥强得多,所以在宫里很容易上位,成为有一定职司的女官。

而这些女官之中,最出sè的就是婉儿,她何止是担任一定职司,简直就是跃上枝头变凤凰了,其权柄之重,就算是皇亲国戚、朝中重臣也不敢小觑。团儿比起她来固然差了许多,可是与其他充没入宫的官宦女子相比,也是不同一般。

武则天的起食饮居是由她负责的,她掌握着宫中采办,各种器物、膳材、丝绸的采买,油水十足,虽权柄不出内宫,不过因为她掌握着采办和分配大权,不仅太监宫娥要巴结她,就是那些妃嫔们也要笼络着她,内庭之中,她是仅次于婉儿的第二号人物。

婉儿微笑道:“这一遭龙门之行,内宫一应之物,皆是妹妹安排,诸多繁琐,办得井井有条,太后很满意呢。”说着,眼神儿就向外面飞快地睃了一眼。

珠帘外面,杨帆正在站岗。婉儿已经与武攸宜说定,把杨帆调入百骑,不过现在还未正式办理调令,今rì依旧是他在御前当值。

上官婉儿和团儿搀武则天入内歇息时,将那珠帘一掀,有两条珠链儿不曾垂下来,挂在了其它珠链上,正好露出一道空隙,把婉儿那张jīng致的脸蛋露出来。

方才与团儿下棋,武后一旁看着,上官婉儿目不斜视,根本不敢往外面瞧上一眼,这时终于忍不住,向外面飞了一眼,不想杨帆站在那儿,似乎也一直在等她看来,上官婉儿这一眼望去,就见杨帆一个眼神儿递来,呶起嘴来,竟然向她飞了一吻。

上官婉儿吃了一惊,微张的小嘴赶紧一闭,好象真的被他亲到了似的,两抹红晕迅速爬上了白净的脸颊。

团儿并未注意到两人的这番眉来眼去,她把那棋子儿一颗一颗地拾到手心,慢条斯理地道:“团儿做得都是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有所疏漏也无伤大雅,总能圆得过去,哪当得婉儿姐姐如此夸奖。说起来,姐姐做的才是大事,团儿可比不了。”

这话说着,里边便隐隐透出一些酸溜溜的味道。

当初,武后想要挑选一个女官做身边的侍诏,婉儿和团儿都是待选人员,后来婉儿脱颖而出,成为天后身边第一人,团儿的才学、相貌、气质、谈吐,较婉儿都逊了一筹,虽也因此成为后宫的大管家,可是终究不及婉儿威风。

上官婉儿知道她有些吃味儿,淡淡一笑道:“妹妹只觉得姐姐在天后身边做事风光,却不知接触的尽是军国大事,一个小小差错,不知就要惹出多大的麻烦,所以每rì里都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那番谨慎,也不容易呢。”

说着,她忍不住又往外看了一眼,见杨帆还在笑微微地看她,便娇嗔地白了他一眼,心中甜甜的,象喝了蜜一样。

杨帆的眼睛似乎会说话,在她小嘴上轻轻一绕,又在她的酥胸上留连片刻,便滑到了她的小蛮腰上,这一番眉眼动作,虽不是真个搂搂抱抱,上官婉儿意会了他的意思,却是连身子都酥软了。

想起两人私相见面时,他像一个馋嘴的大孩子,总是着迷地想要抚摸自己的身子,虽然因为太过羞涩,被她不止一次按住了那双作怪的大手,可是半推半就间,也被他占了许多便宜,这时杨帆以眼神暗示,上官婉儿想起那时的**滋味,身子又有些酥了。

这妮子,实是一个极内媚的女人。

团儿听了婉儿这话,却微微挑起眸子,吃惊地道:“哦?团儿侍候在天后身边时,只知天后慈祥和蔼,却不知天后处理政事时竟是这般的严苛厉害,以婉儿姐姐的本领,竟也诚惶诚恐,莫非这就是伴君如伴虎的说法么?”

上官婉儿一颗心全放在杨帆身上,心神飘忽之间,叫团儿捉住了她一个话柄,赶紧收摄心神,淡淡地答道:“这话从何说起,天后自然是极慈祥的,待婉儿也一向宽厚,从无苛责。唯因天后如此关爱,婉儿自知责任重大,当然更加谨慎小心。”

上官婉儿情知再待下去,外边有那个小冤家扰得她心神不安,难保不让这团儿又抓祝糊的什么话柄,与团儿随意说了几句,便即起身告辞。

上官婉儿掀开珠帘,行经杨帆身边时,横他一眼,用细不可闻的声音低低嗔道:“回头再找你算帐!”

杨帆回她一个受用无尽的表情,让婉儿一时也不知是喜是恼,天知道回头是她找杨帆算帐,还是送上门去让杨帆“大块朵颐”……

第一百七十六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武成殿,上官婉儿袅袅娜娜地走在前面,后边跟着杨帆,杨帆怀里抱着高到鼻尖的一摞案牍。

“看起来上官待诏挺喜欢差遣杨帆的,也不知他怎地得罪了待诏,嘿嘿……”

武成殿里负责研墨洗笔、清理打杂的内侍小海乐得偷闲,幸灾乐祸地看着杨帆替他做了跑腿。

依旧是婉儿在前,杨帆在后,不过如今走起来,婉儿却不会再有那种不自在的感觉了。

知道自己所爱的男人走在后面,知道他在欣赏自己的步态美姿,婉儿羞怯中不免又有些小小的欢喜和得意。于是,她走得更加轻盈,腰肢如风拂柳枝,摇曳出一路的风情,只为身后的郎君。

直到进了史馆,迈步进了侧殿,再不虞被人看见,婉儿才回过头来,一边抢上去帮他卸下案牍,一边似嗔还娇地道:“看够了没有呀,大sè狼!”

杨帆这回倒是真的欣赏了一路她的美姿,这是他的女人,他的女人美丽、清纯、痴情,富有才华,这让杨帆由衷地感到自豪。

他放下案牍,往门口瞟了一眼,轻轻牵住婉儿的小手,说道:“婉儿,你我总是这般偷偷摸摸的,也不知几时才能把你光明正大地搂在怀里。”

婉儿甜甜地一笑,说道:“你呀,百骑的调令都还没有下来呢,急什么,总要等机会嘛,放心啦,但有机会,婉儿一定替我的小郎君牢牢抓住。总有一天,咱们出双入对、长相厮守,再也不分开!”

杨帆板起脸道:“什么小郎君,要叫哥哥。”

婉儿嗔笑道:“不知羞,你比人家岁数小好不好?”

说到这儿,婉儿忽然便有些忧虑,忍不住偎进杨帆的怀抱,幽幽地道:“你道人家便不急么?寻常人家女子像我这般岁数,早就儿女成群了,可是人家还……”

她轻轻抬起头,着迷地抚摸着杨帆的眉毛、鼻子,一直滑到他鲜明秀气的唇上,轻轻按了按:“人家可是把一颗心都交给你了,郎君以后可不许嫌弃人家老。”

杨帆轻轻环祝糊柔细的腰肢,安慰道:“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你看看你的样子,哪里老了?”

婉儿贴着他的心口,幽幽地道:“就是老了,人家这岁数都是老女人了……”

她忽然又抬起头,紧张地看着杨帆道:“你不会真的嫌弃我老吧?”

杨帆看着她那副楚楚可怜的神情,不免有些好笑,同时又有一种深深的感动,若非她爱极了自己,太在意自己,又岂会如此患得患失?什么时候有个男人,被大唐内相上官婉儿如此放在心上过?

记得当初在蹴鞠场上初次见到她时,她是那般威风、那种排场便是当朝帝后也远不及她,可她如今站在自己面前,仰着一张小脸儿,尖尖的下巴、大大的眼睛,忐忑着心情,只为得到他的承认。

杨帆心中涌过一阵暖意,柔声道:“傻丫头,你看你哪儿老啦?这样颀长苗条的身段,就像一个二八佳龄的姑娘;秀气标致的五官,就像一位豆蔻妙龄的少女,白皙幼嫩的的肌肤,就像一个四五岁的女娃娃……”

世间最醇的酒,就是情人的情话,婉儿的心已经醉了。

杨帆眸中露出促狭的笑意,继续道:“还有你的胸……”

“停!”

婉儿竖起一根葱白玉指,往他唇上一压,脸红红地白了他一眼,娇嗔道:“说着说着就没正经。”

转念想想,杨帆方才可是越说岁数越小的,自己的胸……婉儿低头看看自己高耸的胸膛,终究是不放心,咬了咬嘴唇,想要不问,却捱不过心魔,总要知道郎君满不满意才好,于是红着脸、低着头,小小声地问道:“人家的胸……胸怎么样呀?”

杨帆忍住笑道:“胸么,倒是许多儿女成群的成熟妇人都比不过你的!”

婉儿大羞,踩了他的脚尖一下,嗔道:“又说疯话,人家不理你了!”

婉儿扭过身去,花蝴蝶似的飘过一具堆放案牍的书架,不见杨帆追来,忽然又探出头来道:“呆子,站在那儿干什么,跟我来!”

杨帆“喔”了一声,赶紧举步跟了上去。

※※※※※※※※※※※※※※※※※※※※※※※※※※※※※婉儿领着他绕过一排排书架,到了后面,又是一道门户,走出去,穿过一条过廊,推开一道门扉,便闪进了一处更加幽谧的所在。

杨帆看得出来,这里经常有人打扫,屋子里非常干净,洁净的一尘不染。房中几、案、橱、柜、台架、屏风,尽皆端重厚实,大方美观,不过用料皆是紫檀、花梨、楠木等昂贵的木料。

毕竟是宫殿式建筑,房屋举架极高,屋顶是圆形彩绘莲花状的藻井,地面上,几扇紫檀屏风和镂空的博古架把室内又分成了几个功用不同的区域,显得曲折雅致。

上官婉儿向他回眸一笑,甜甜地道:“这间屋子是我的,有时候在史馆这边的时间多些,晌午乏了就在这儿歇息一下,有时候想看看书,喜欢这边的幽静。我也会过来,你看这里好不好?”

杨帆的心忽然跳得急促起来,好好的,婉儿把他领到这里来干什么?

看到屏风后面隐隐露出的一角床榻,杨帆忽然有些心猿意马。

这些天与婉儿私相幽会,耳鬓厮磨,血气方刚的杨帆常常禁受不住yù望的挑逗,牵牵她柔软的小手,搂搂她纤细的腰肢,都会有所反应,以致于他的“小兄弟”经常像海水一般,cháo起cháo又落……难道他这只童子鸡今天终于要体会到那种传说中飘飘yù仙的滋味儿了么?

“嗯?”

上官婉儿微微歪着头,奇怪地看着他奇怪的表情。

杨帆强抑着变粗的呼吸,哑声道:“好,当然好,这里……很幽静,也很雅致。”

上官婉儿得意地笑道:“当然啦,这里可是人家亲手布置的。你来!”

上官婉儿向他招招手,便闪向屏风后面,杨帆心中一紧,忙道:“你且等一等,我去把门闩上。”

“呃?”

上官婉儿回过身来,纳闷儿地问道:“闩门作甚,没我传唤,没有人敢进来的。”

杨帆干笑道:“这个……,当然不会有人擅闯进来,可万一要是有点声音传出去,叫人听见终究不妥。”

上官婉儿一双秀气的眉毛皱了起来,疑惑地道:“声音?能有什么声音传出去,叫人听见不妥呀?”

“啊!”

上官婉儿突然明白过来,她红着脸瞪了杨帆一眼,娇嗔道:“胡思乱想甚么,我叫你进来……是为了……,真是的,不理你了!”

上官婉儿扭头就走,杨帆这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脸上不禁一红,讪讪地有些不好意思。

屏风后面是一张床榻,床榻旁有一张妆台,旁边还有一张几案,案上摆着文房四宝,几案旁边还有一只阔腹窄口的青玉sè大瓮,里边竖放着许多卷轴。上官婉儿显然是在每副卷轴上都做了特殊记号的,到里边随便翻了翻,并不曾逐一打开,便抽出了一副卷轴。

上官婉儿走到几旁,把那砚台往旁边挪了挪。砚台里还有墨汁,看来她不久前才刚刚用过。清理出了桌面,上官婉儿便打开系住卷轴的绳儿,将那卷轴徐徐展开。

“薛将军碑?”

杨帆只看了一眼,就屏住了呼吸。

他幼时随父习过书法,后来随虬髯客也曾练过,虽然在书法上没有多么高的造诣,高低好赖还是分辨得出来的。这幅碑文书体书体方整有致,结字朴拙;笔划劲挺有力,用笔沉挚;神气古雅幽深,jīng悍夺人,当真是一副好字。

细细再看内容,果然就是那篇祭薛仁贵的碑文。上官婉儿站在杨帆身边,柔声道:“这篇文章写得好,字也绝佳,婉儿见猎心喜,就把这篇原稿留下了,郎君既然喜欢,婉儿就把它送给你。英雄与时势,本是相辅相成之物,郎君或许没有当年薛仁贵将军成就功业的那番机缘和际遇,但是婉儿相信,我的郎君,绝非平庸之辈!”

字在这里,人在何方?

杨帆睨了一眼旁边的砚台,突然计上心来,他把那副字徐徐卷起,轻轻搁在砚台边上,回身揽住了婉儿的细腰,柔声道:“杨帆能得到婉儿这样的好女子,那更是杨帆的福气,你放心,杨帆一定会立一番大大的功业,不求拜将封侯,名传百世,只求做一个配得上婉儿这等奇女子的伟丈夫!”

他当初接近婉儿固然是别有目的,但是他对婉儿的情意却也丝毫不假,这番心里话情真意切,上官婉儿自然听得出他话中的真挚之意,不禁感动地拥住了他,柔声道:“是婉儿不好,累郎君如此周折……”

杨帆环祝糊纤腰的双手倏地向下一滑,婉儿“哎哟”一声,臀儿被杨帆一托,竟把她抱到了案上,婉儿惊慌地道:“你做什么?”

杨帆笑道:“既然是婉儿不好,那就乖乖陪我亲热一番,以作补偿吧。”

上官婉儿被他抱上案去时,就有一种化成了杨帆盘中餐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危险,却又特别叫人着迷,再被杨帆灼灼的目光一看,婉儿心里发慌,身子酥软,哪里还能挣脱开来……

咏雪,亮剑!六更求票!

昨夜向大家单章求票然后挨个群的向大家拜年

这时作者群里风凌妹子突然跳出来问我:“你不是说要争第一么?你的单章洋洋洒洒那么多咋没看到‘第一’两?”

我慢条斯理地说:“贤弟此言差矣你看我那单章里行间全是‘第一’呀牢sāo太胜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此恨绵绵无绝期……”

风凌做痛不yù生状泣呼:“大哥为啥不明白地喊出来?”

吾拈花微笑怡然道:“古有咏雪诗全诗不见一个雪。( )诗曰:江山一笼统井口一窟窿黄狗身白白狗身肿……”

风凌口吐白沫当即败退。

适时打眼突然跳将出来扭着硕大而肥硕而xìng感的振臂高呼道:“我要连喊七天我要开门见山我要第一我要月票!嗷嗷嗷……”

夜深人静突然蹦出这么一个妖jīng真叫人chūn心荡漾。*吾大jīng失sè急关电脑床困觉趴在被窝里忽然想:“这么浅显直白的咏雪诗……啊不!求票单章不会真的有书友没看懂吧?”

于是一早爬将起来扔开那狗屁的咏雪诗郑重而严肃地向大家求票。

关关每一次的成绩都离不开大家的鼎力支持你们的每一个订每一张投票每一次打赏关关都感念在心。新的一年新的一月关关有心剑指第一重临巅峰。

前路漫漫征程漫漫你们就是我信心的源泉!

2013的征程从元月始元月从今rì始将你所有的票票无论是推荐票还是月票都投下来投给我投给月关投给醉枕江山!

今rì六更关关可是连吃nǎi的劲儿都拿出来了一会去给父母长辈拜年回来挑灯夜战继续码。

不再咏雪吾亦亮剑!

订为刀月票为矛让我们一起——争第一!!!

六更求月票!

如果您觉得还不错就以便下次方便。 如有章节错误与管理员联系。本月为您推荐唐家三少最新巨著《绝世唐门》

看最快更新就来——

列表

第一百七十七章 避世苗神客

时人但凡读书习字的,自幼就学一个礼字,凡事讲究规矩。诸如白昼不可宣,诸如夫妇恩爱时务必得息烛灭灯,对自幼习礼守礼的人来说,都是不可冒犯的规矩,婉儿所处的环境,所受的教育,使她身上的束缚更多。

而杨帆却恰恰相反,他来自南洋,本就不大在乎诸般规矩,自幼的经历,又使得他常常去破坏规矩,便与上官婉儿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他所拥有的,正是婉儿身上所欠缺的,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对婉儿这只自幼生长在深宫里的金丝雀来说,都充满了新奇。

正如此刻,与情郎在几案上亲热,而且又是白天,在婉儿心中,那是很放荡、很不自重的一种行为。她平素不是在肃静庄严的殿堂上答对太后皇帝、文武大臣,便是与词臣士子,吟诗品文,观鱼栽花,焚香品茗,抚琴小憩,无一不是雅事。

杨帆的粗野和奔放,让她感觉有些不适和不安。可她比情郎要大上几岁,对杨帆便不自觉地有了一种宠溺和纵容的心态,使她不想去反对情郎的作法。于羞怯中接受这种有悖于她平素所受的礼教规矩的行为,让她体会到了一种新奇、刺激的意味,这种心跳的感觉,她以前从不曾有过。

当杨帆吻下来时,婉儿嘤咛一声,身子便化成了一滩香泥。

这一番亲昵,远比当日在伊水河畔时更加缠绵,特殊的环境,让婉儿的触觉敏感了百倍,她意乱情迷,一个身子越来越软,只想就此躺下去。任由杨帆为所欲为。

婉儿胡乱地想着:“我已这般年纪。还有多少青春岁月可供磋砣,不如就给了郎君吧……,不成!万一珠胎暗结。被天后发现,岂不毁了与郎君厮守一生的希望?若要与郎君做个真正夫妻,怎么也得先想法子弄些药来……”

婉儿爱极了杨帆。成熟的身体被杨帆撩拨得**如潮,真想就此放弃抵抗,接受那叫她又怕又羞的事情,可是心中一丝清明,又提醒着她一时放纵的可怕后果。而且她也不想在如此简单的地方,把自己的第一次草率地交给心爱的男人。

婉儿在心中苦苦挣扎着,意志却越来越薄弱,她撑着桌子的双手渐渐酥软起来,她真想就此投降。心甘情愿地被她的情郎征服、占有。

“哎呀!”

杨帆忽然叫了一声,一下子把婉儿唤醒了。

婉儿睁眼一看,只见杨帆失手打翻了砚台。砚中的墨汁全泼到了那副卷轴上。墨汁沿案淌来,眼看就要沾到她的裙袂上。杨帆赶紧一搂她的纤腰,把她从案上抱了下来。

上官婉儿钗横鬓乱、玉颊霞烧,双腿一挨地便是一软,几乎要滑倒,杨帆扶她站定,回身再去救那副字,把字打开一看,已经晕染了一大片墨迹。

“可惜!可惜!唉,这世上独一无二之物,竟然毁在我的手上。”

杨帆眼见那幅字毁了,不禁痛惜连连。

婉儿稍稍恢复了常态,羞怩地瞪他一眼,嗔道:“还说,不是你这般轻狂,怎么能毁了这副字。”

杨帆道:“美人如玉,就在眼前,我又不是呆子,怎么忍得?只是可惜了这副好字,唉!这一毁去,世间再无此物了。”

婉儿一颗心儿还在半天空中飘飘荡荡的,见他一脸懊悔,便柔声安慰道:“郎君何必如此在意,苗神客依然健在人间,这副字又怎算得是孤本呢。待婉儿修书一封,郎君持去,请他再写一副也就走了!”

只一句话,便似禅寺鸣钟,杨帆心中激荡,久久不绝……

钟声悠扬,让每一个听到它的人,心情都变得无比恬静。

这里是天宫寺,天宫寺位于尚善坊北、天津桥侧,武后崇佛,上行下效,洛阳寺院俱都香火鼎盛,这天宫寺作为洛阳的一处大寺院,自然更是信徒如云。

天宫寺后院墙西侧,有一处三进院落的民宅,天宫寺虽然香火鼎盛,但是这处宅院因为地处夹墙和天宫寺的山墙之间,所以却幽静的很。

杨帆一身便袍,站在宅院门口,打量着左右的灰褐色山墙,飞檐翘角也都带了岁月的痕迹,看起来这幢宅院已经很古老了。

这儿,就是苗神客一家人的居处。

应门的小童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小脸蛋红扑扑的,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对杨帆彬彬有礼地一揖道:“郎君久候了,先生说他已久不见外客,不想为郎君坏了规矩,请问郎君登门,有什么事吗?”

杨帆这才知道这应门小童实际上乃是苗神客的学生,便道:“小兄弟不曾告诉你家先生,说我持有上官待诏亲笔书信么?”

小童嘻嘻地笑了一下,他才七八岁年纪,正在换牙,这一笑便露出参差不全的牙齿来:“小子说过了,正因如此,先生才让小子询问郎君来意,要不然,怕是问都不问了呢。”

杨帆道:“既如此,请回复先生,就说先生留存于宫中的那幅“薛将军碑’’不慎损毁,上官待诏深为惋惜,特令本人来请苗先生再施一份墨宝!”

“这样啊……”

小童挠挠头,干脆地点头道:“那你等着,小子再去问过先生!”

小家伙说完,又是飞奔而去,不一会儿呼哧呼哧地跑回来道:“郎君请进!”

杨帆迈步进了大门,小童便领着他往里面走。

杨帆注意地打量着院中的情形,门坊二旁的影壁上或花鸟鱼虫,或者是写意的山水墨画,俱都有些岁月了,地上是鹅卵石铺就而成的道路,常时间的磨砺让它们变得光滑圆润,走在上面。便有一种宁静而幽远的野趣。

院子中还有一些看起来曾经是花圃的地块。低矮的土围子早就塌毁了,里边肆意生长着野草和东一簇、西一簇随意开着的不知名的小花,透出些许荒凉。

院子里没见有人活动。看来苗家的人一般都是在后院儿里待着,杨帆一边游目四顾,一边信口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小童道:“小子杜闲。”

杨帆道:“哦,令师闲居在此,收了许多学生么?”

杜闲蹦蹦跳跳地走着,道:“先生不曾收过许多学生,只因家父公务繁忙,无暇教化小子,又与先生交好,便把小子托付与先生教诲。”

杨帆道:“哦?令尊是朝中官员么?”

杜闲道:“家父是修文馆直学士必简公。”

时人讳名不讳字,提到父亲的字时不必加讳。不过为表敬意,还是要加个公字。不过一般情况下,除非特别有名的人。你说字而不说名。旁人怎么可能知道你倒底是谁家的孩子。这小家伙自傲地说出父亲的表字,看来他父亲是大有名气的了。

可惜杨帆对时下有名的文人并没什么了解。不知道这杜必简就是“文章四友”中的杜审言。他没有未上先知的本事,自然更加的不知道眼前这个小顽童就是诗圣杜甫的亲生父亲。这杜审言恃才傲物,最是目中无人,竟肯把儿子托付于苗神客教诲,可见他也是认可苗神客的学问的。

杜闲把杨帆领进中庭院落一间清雅的客堂,向他施了一礼道:“郎君请稍坐,先生方才得知郎君来意,已然开始寻找旧文集注,现在想必已经找到,小子去研墨侍奉,等碑文写罢,就给郎君送来!”

杨帆一怔,这苗神客还真是避不见人了,我持上官待诏的信柬而来,他也敢如此托大?

此时,一辆翠幄清油车缓缓驶过天津桥,拐进尚善坊,恰从天宫寺前经过。

老牛迈着稳稳的步子,慢悠悠地走着,车中,一个容貌清秀的男子悄悄掀开轿帘向外面看了一眼,回首道:“娘子,我们快到了。”

这人正是右卫中郎将武攸暨,车中还坐着一个妇人,三旬上下,穿一身淡青色白兰花的襦裙,外披一件水玉色的半臂,面如满月,眸亮眉长,却是武攸暨的夫人李氏,李氏夫人单名一个玥字。

武攸暨放下轿帘,忧心忡忡地道:“武三思无缘无故邀我作甚?只怕是宴无好宴呐。”

李玥轻轻攀祝蝴的手臂,柔声道:“郎君担心什么,总是自家兄长,还能害你不成?”

武攸暨拍拍她的手臂,说道:“玥儿,你有所不知啊。我这位堂兄,固然不会害我,也没必要害我,可是却难保不会让我帮着他去害人。”

李玥抓起他的大手,在自己柔嫩的颊上轻轻摸挲了几下,轻声道:“郎君一直看不惯武家人的跋扈,妾身自然是知道的。如果郎君这官实在做得辛苦,咱们就辞官不做,回太原老家去吧。”

武攸暨苦笑道:“玥儿啊,你说的容易。咱们武家因为太后而没落,也是因为太后而兴旺,成败皆系于太后一身。嗯做官时,由不得咱们,不想做官,同样由不得咱们呐,如果为夫辞官不做,恐怕从此再也不能见容于家族,就算回到太原老家,也没好日子过的。”

李玥叹了口气道:“妾身自然知道郎君的为人,只是不管郎君怎么做,都注定了是武家的人,与武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既然咱们无法摆脱,也只好虚与委蛇。相信太后登基之后,用到郎君的地方就少了,郎君若是不愿置身宦途,那时再想办法抽身就是。”

武攸暨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道:“也只好如此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一杯断肠酒

武攸暨抚摸着李玥的手掌,柔声道:“玥儿,幸好还有你陪着我,以前落魄的时候,你与我相濡与沫、不离不弃,如今更是帮我排解烦忧、夫唱妇随,武攸暨此生何幸,能得此良妻。”

李玥一脸幸福地道:“天下间好过妾身的女子不知凡几,哪里当得郎君如此赞誉。”

武攸暨感慨地道:“在武攸暨心中,娘子就是天下间最好的女子了!”

武攸暨这句话确是发自肺腑,李玥是关陇李氏旁支的闺女,也算是一个大家闺秀。武攸暨与她是从小订下的亲事,后来武则天大权在握,对整个武氏家族实施报复,武攸暨一家也被改为蝮姓,发配海南岛。

这种情况下,谁家的姑娘还愿意跟他?可李玥却不肯悔婚,硬是说服父亲,千里迢迢把她送到武攸暨流放之地与他成亲。当时武攸暨破衣烂衫,生活十分艰难,当他第一眼看到那个因为道路难行,不得不背着包袱,弃车步行,风尘仆仆赶到他面前的姑娘时,忍不住泪流满面。

后来,武则天萌生了称帝的念头,需要在朝中各处要害位置安插绝对可靠的亲信以帮助她攫取皇位,不得已开始启用武氏族人,武攸暨这才时来运转,飞黄腾达。不过这段苦难的岁月他一直没有忘记。

当年李玥长途跋涉赶到琼州时,还是一个青涩灵秀、俊俏可人的小姑娘,如今居移体,养移气,已经是一个云鬟高盘、丰腴秀润的中年妇人。武攸暨现在也有几房姿色绝佳的侍妾,年轻貌美,很会服侍人。不过他最宠爱的始终是这位与他患难与共的妻子。

说话间。车子已到了武三思府,武府管家开了大门,让车子直驶进去。武三思闻讯带着夫人和几位最受宠的侍妾在车马轿厅下相候。

武三思穿着一身月白底子弹墨梅花的交领轻袍,几位妻妾也都是燕居的常服,看来今日宴会并无外人。就是寻常的家宴。见了武攸暨,武三思哈哈一笑,大步迎上前来,几位妻妾也接住了李氏夫人,一通寒喧。

武攸暨来过武三思府,但他的夫人李玥却是头一回登门。唐时习俗,女眷不避外客,更何况武攸暨与武三思是堂兄弟,那是真正的自家人。所以武三思直接把武攸暨夫妇引到了后宅花厅。

穿过长廊、荷花鱼池,步上石桥,再沿石径前行。眼前豁然开朗。迎面一池粼粼。岸边垂柳,水面空阔。池水当中一座小亭,曲桥高架水上,极是清幽雅致。

武三思笑道:“来来来,攸暨啊中,酒菜早已备下了,咱们到亭中饮酒。”

武攸暨不知他单独邀请自己,又有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要逼着自己去做,只是见他惺惺作态的样子,知道这时不宜动问,只好耐着性子陪他走上小桥。到了小亭中一声吩咐,酒菜流水般呈上来,水陆山珍毕陈,武三思便与夫人和两个侍妾殷勤地劝起酒来。

武攸暨素知武三思的性子,越是见他殷勤,心下越是不安,实在按捺不住,拐弯抹角地便问起今日宴饮的缘由,武三思哈哈笑道:“攸暨勿须多虑,为兄今日唤你来,实是有一桩天大的好处与你。来来来,且饮酒,一会儿为兄再与你慢慢分说。”

武攸暨满腹狐疑,只好端杯共饮。李夫人向丈夫报以温柔地一笑,轻声道:“就算没有什么事,兄长相邀,聚会家宴,又有何不可呢,郎君陪兄长喝得开心些,若是有事,兄长自会告知你的。”

武三思大笑:“弟妹言之有理,攸暨啊,喝酒,喝酒!”

武三思夫人对李夫人笑道:“他们男人的事情,让他们男人自己说去,理会他们作什么,妹妹,来,咱们饮上一杯。”

武夫人说着,便拈起酒壶,为李夫人斟酒。

李夫人忙道:“妹妹怎当得嫂嫂斟酒,还是小妹来吧。”

武三思的两个爱妾忙拉祝糊手臂道:“夫人总归是客,就不要客气了,安坐,安坐。”

武夫人提着一只锡壶,一手托着壶底,一手拈着壶柄,凑到李夫人杯前,眼睛向她微微地一瞥。

这位武夫人也是三旬左右的妇人了,头发依旧乌黑亮泽,挽了一个桃心髻,插了一支碧玉簪,余此之外,并无其它珠玉花钿,虽不奢华,却把她当家主妇的身份衬托得恰如其分,反观那两位美妾,虽然打扮得花枝招展,满头珠翠,但是气度就差得远了。

酒液化为一线,轻轻注满酒杯,武夫人收回目光,转而投注在那杯酒上,眸中迅速闪过一抹忱惜、无奈和内疚。

“多谢嫂嫂!”

李夫人双手虚捧酒杯,向武夫人谢了一声。

武夫人挤出一丝微笑道:“自家人,何必客气。”嘴里说着,轻轻撤回手去,籍着大袖的掩护,托在壶底的那只手轻轻一旋,为自己也斟满一杯,捧起杯来,对李夫人道:“妹妹,请酒!”

“嫂嫂请!”

李夫人欣然捧杯,与武三思夫人虚虚一碰,一饮而尽!

一旁与武攸暨杯筹交错的武三思看在眼中,笑眯眯地放下酒杯,对武攸暨道:“攸暨,有件事,我得恭喜你呀!”

武攸暨心里“咯噔”一下,终于说到正题了,他赶紧坐直了身子,双手扶膝,有些紧张地看着武三思。

武三思捋着胡须,缓缓地道:“攸暨啊,太平是姑母最宠爱的女儿,当初,姑母把她嫁与薛绍,可惜那薛绍背负天恩,蓄意谋反,公主年轻轻的就守了寡……”

武攸暨听了这番开场白,有些莫名其妙,心道:“听这说法,是要为太平说媒?这事与我商谈什么?难道是……,不会吧,我那儿子今年才十九岁,而且比太平小了一辈呢。”

李夫人坐在那儿,渐渐觉得腹痛不止,还以为是吃了什么凉东西,正在强自忍耐,见丈夫投来探询的一眼,勉强向他笑笑,示意他听下去。

武三思道:“太平如此年轻,自然没有守寡的道理,姑母一直很关心太平的婚事,只是以太平的身份,能配得上她的人着实不多。而今么……,太平终于相中了一个人,姑母也欣然应允了,便着我做这个媒人。”

武攸暨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问道:“堂兄,不知太平公主相中了谁家的儿郎,既然姑母请堂兄您出面作媒,把小弟找来又为何故?”

武三思道:“攸暨啊,你这就是明知故问了,太平公主相中的这个人就是你呀!”

武攸暨一愣,大惊道:“荒唐!实在荒唐!”

武三思脸色一沉,道:“荒唐?你是说太平荒唐,姑母荒唐,还是我武三思荒唐?”

武攸暨道:“小弟不敢,小弟是说……我有妻室,如何可能迎娶公主?”

李氏夫人惊得连腹痛都忘了,紧张地望着他们,心中只想:“太平公主看中了我的丈夫?这……这怎么可能,难道她堂堂公主,还能嫁入我家作小不成?哎呀!不对!莫非是要迫我丈夫休妻?”

武三思咳嗽一声,缓缓地道:“以公主之尊,当然不能嫁人作小,更何况,太平是姑母最宠爱的女儿,你也知道咱们这位姑母的性子,就算太平肯,姑母也是绝对不肯的。”

武攸暨瞿然变色道:“莫非……为了让攸暨迎娶公主,便得休弃妻子?”

李氏夫人腹痛欲发厉害,脸色都变得苍白无比,可眼下这件事情实比她的腹痛还要严重百倍,哪里还顾及得了。武攸暨看到了她苍白的脸色和额头的冷汗,只当是妻子恐惧所致,连忙握祝糊的手。

武三思把眼皮一抹,阴沉沉地道:“休妻?你们想到哪儿去了,就算你想休妻,这事儿传出去也成了笑柄,让姑母和太平脸面何存?”

武攸暨和李氏夫人同时松了口气,武攸暨忽然又想到一个可能,试探着问道:“那么……姑母是想让攸暨再娶一位平妻?”

武三思哑然失笑,道:“攸暨啊,你觉得姑母能做出这种荒唐事来?”

武攸暨脸上一红,道:“这……,堂兄莫要卖关子了,小弟实在是想不出来。”

武三思淡淡一笑,道:“如果你的妻子死了,续弦再娶,不就皆大欢喜了么?”

“啊!”武攸暨大吃一惊,李氏夫人更是惊得魂飞魄散,颤抖地道:“堂兄,你说甚么?天后……天后想……”

说到此处,腹痛更是难忍,只觉肠子都似被绞断了一般,李夫人忍不住按住肚子,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武攸暨赶紧扶祝糊道:“娘子,你怎么了?”

李夫人毒药发作,痛得坐立不稳,丈夫一扶,便软倒在他怀中,这时她已隐隐明白了什么,指着面前的酒杯,颤声说道:“这酒……这酒……有毒?”

武攸暨大惊,霍地抬头,瞪向武三思夫人,道:“嫂嫂?”

武夫人终究是个妇人,在丈夫逼迫之下做出这种事来,心中早已惶恐,一见武攸暨目欲喷火,惊得连退两步,险些跌倒,武三思慢条斯理地道:“桃梅,三姐儿,你们两个陪夫人退下吧。”

那两个侍妾心中也自害怕,一听武三思吩咐,如蒙大赦,赶紧抢上去扶住夫人慌慌张张地退出了小亭。

这时,李夫人痛呼一声,嘴色便溢出紫黑的血液来,武攸暨大惊失色,惶然叫道:“娘子!”

第一百七十九章 骑驴远来人

“郎君……”

李夫人紧紧攥住丈夫的手,眼泪潸潸而下,武攸暨心如刀割,他含泪看向武三思,愤怒地道:“武三思!你怎敢!你……”

武三思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悠悠然道:“你看,这样不是挺好?弟妹急病暴卒,死得体面,死后还能埋进武家祖坟,享受子孙血食。而你呢,也可以迎娶公主,做一位体面风光的驸马爷。呵呵……”

“武三思,我跟你拼了!”

武攸暨目欲喷火,就要跳起来跟武三思拼命,却被李夫人紧紧拉住,急促地唤道:“郎君!郎君……”

武攸暨咬了咬牙,强行止住身子,含泪替她拭去嘴角血迹,轻声唤道:“娘子?”

这时,李夫人口鼻中都沁出血来,也不知是中了何等厉害的毒药,脸色都开始青紫,她紧紧攥住丈夫的手,身体急剧地颤抖着,喉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武攸暨赶紧低下头去,李夫人在他耳边气若游丝地道:“郎君!崇奕、崇轩……”

她唤的是武攸暨的两个儿子,大的十八岁,小的十四岁。

武攸暨见她断断续续说不下去,急道:“崇奕、崇轩,他们怎么了?娘子,你说,你说话呀?”

李夫人喉头收紧,已吐不出一个字来,她急得一张口,却又溢出一口血来,武攸暨心如刀割,热泪横流。

李夫人有口难言,满面焦灼之色,她紧紧盯着丈夫,忽然蘸了自己嘴角的血迹,在他前襟上,颤抖地写起字来。

武攸暨一见。赶紧抻起前襟方便娘子书写。只见李夫人在上面艰难地写道:“逐出家门、族谱除……”

下一个字只斜斜地划出一笔,她的手就无力地垂了下去,一双眼睛还睁得大大的。当真是死不瞑目。

武攸暨瞪大眼睛,看着他溘然长逝的亡妻,突然号啕大哭道:“娘子。玥儿!我的玥儿啊……”

武三思冷眼旁观,摇头叹息道:“人间最是慈母心呐!可怜,可叹!弟妹临终还牵挂着你的两个儿子,怕他们也遭遇了不测。是啊,公主下嫁之后,怎么可以不是公主的儿子为嫡长子呢?弟妹一番苦心,你回去后赶紧把他们逐出家门,族谱除名,妥善安置个去处吧。”

“你……你……。武三思!你可有一副人心肝!”

武攸暨扭曲着面孔,垂泪痛骂。

武三思淡淡地道:“去了一个玥儿,不是又有了一个令月么?这轮月亮可是更加的明亮、更加的妩媚呢!”

武攸暨怨毒地瞪着他。脸孔扭曲着。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来。

武三思恍若未见,缓缓站起。掸一掸衣裳,悠然说道:“弟妹固然是一番慈母之心,你也该想想天后的一番慈母之心才是!快些回去为她安排后事吧!天后……可是急着嫁女儿呢!”

武攸暨听了身子一颤,眼睁睁看着武三思悠然走去的背影,目眦欲裂,却终究没有勇气站起来、扑上去!

※※※※※※※※※※※※※※※※※※※※※※※※※

杨帆静静地坐在堂前,阳光从外面斜照进来,光彩就在他的脚下,照得简陋的客厅里亮堂堂的。杨帆随意浏览了一下厅中布置,便把目光投向厅外。

厅外,门前左右两株百年老梅枝繁叶茂,同那前院的花圃一样,生得自然,并不见有修剪过的模样。杨帆静静地看了一阵,便微微阖上双眼,闭目养起神来。

他今天公开登门,只是为了求字,无论如何,他是不会在今日下手的。

如果换作从前,他探听到苗神客的下落,一定会在最快的时间内下手,但是现在不成。向苗神客讨还公道,是他的责任。爱护、维系他与婉儿之间的感情,同样是他的责任,他现在考虑问题必须比以前更长远、更缜密。

太莽撞的办法不能用,他要尽量维护现在这个身份,维系好他与婉儿之间的感情,当他替所有枉死在桃源小村的亲人报仇之后,他还要开始自己的生活,要好好活下去,他不可能拉着上官婉儿,陪他做一对亡命天涯的野鸳鸯。

杨帆静静地坐了许久,听到一阵脚步声响,微微张开眼睛,就见杜闲捧着一幅几乎及他身高的卷轴从后堂走了出来。

一见杨帆,杜闲便笑道:“劳郎君久候了,先生的字已经写好一阵子,只是墨迹未干,所以多捱了些时候才送出来。”

杨帆一笑,站起,双手接过那幅卷轴,微笑道:“小兄弟,多谢了!”

杜闲连忙拱揖道:“不谢,不谢,郎君慢走!”

这小家伙倒不客气,事情一了,马上就下逐客令了,杨帆哈哈一笑,往后堂处深深地望了一眼,便向外行去。

杨帆挟着画轴,慢悠悠地走在尚善坊十字大街上,当他快要走到大街尽头,离开尚善坊时,就听后边一阵人喊马嘶,还有路人的尖叫声。

杨帆扭头一看,就见一辆牛车疯狂地驶来,本来牛车行路,求得就是一个安逸平稳,可是此刻那两头肥牛好象发了疯似的,骤然狂奔起来,速度竟也不让骏马专美与前。路上许多行人慌忙走避,也有些人家的大人冲上街头,抱起正在玩耍的孩子逃到路边。

那牛车所过之处,引起一片叫骂声。

杨帆诧异地看去,就见一位身着儒袍的中年人坐在车头,手中的鞭子呼啸如飞,抽得那两头肥牛撒开四蹄,亡命般狂奔,这时那牛车轰隆隆驶近,杨帆看清了那车头所坐的人,不由惊咦一声。

“这不是内卫中郎将武攸暨么?他怎么亲自御车了,他这是……”

杨帆看见武攸暨面孔扭曲着,满眼热泪滚滚,牛车驰过,泪水撒落一路,不由更是惊讶。能让一个大男人。而且是位高权重的大男人哭成这样,这走出了什么事了?要知道,如今连李氏皇族的人都要夹起尾巴作人。最嚣张的就是武家人了。

武攸暨如疯如狂,手中一支鞭子一次次狠狠地抽下去,把他满腔的愤恨都发泄在两头拉车的壮牛身上。呼啸着冲上了大街。

他是当朝武后的亲侄儿,他是重兵在握的右卫中郎将,可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结发妻子被人毒死,他还要抛弃自己的亲生儿子,就为了迎娶那位该死的公主!

可他……他能怎么办?

杀妻之仇报不得,亲生儿子必须得抛弃!

他恨,他恨武后、恨太平、恨武三思,更恨他自己的懦弱!

牛车冲上长街,武攸暨悲愤地大叫起来:“啊~~~~”

※※※※※※※※※※※※※※※※※※※※※※

“阿郎。咱们怎么不告诉几位郎君来接您呢?”

长街尽头,狄仁杰骑在一头灰驴上,左右伴着黑瘦精干的舒阿盛和俊俏可人的小丫环婵娟。前边还有一个牵着缰绳的赶脚儿的。

狄仁杰笑眯眯地道:“告诉他们干什么。嘿!老夫就是要给他们来个偷袭,瞧瞧这几个不成器的东西。在家里都干些什么。”

婵娟撇撇嘴,嘀咕道:“为老不尊!”

狄仁杰乜了她一眼,假装没听见。

就在这时,武攸暨驾着疯牛车狂奔而来,舒阿盛见状大惊,冲上去道:“停车、停车,怎么闹市狂奔,哎哟!”

那牛车根本不停,笔直地撞来,舒阿盛见状大惊,纵身往旁边一闪,仓促间让开了车头,被那车辕撞了一下,一跤扑进了人群。

婵娟尖叫一声道:“阿郎!”

眼见那牛车变成了一辆轰隆隆的战车,一今年轻的姑娘家,到底心中害怕,她那娇弱的身子,哪能跟蛮牛硬顶,急忙往旁边一跳。

狄仁杰坐在驴背上看见这车直撞过来,想跳却是来不及了,急忙吹胡子瞪眼地叫嚷:“赶脚儿,快闪开!”

那赶脚儿的倒真听话,撒开缰绳一溜儿烟跑开了,狄仁杰眼都直了,急忙又叫:“我呢,还有我呢,老夫在此!”

亏得那驴也怕了这疯牛,急忙往旁边一窜,终究没有完全让开,那牛一见前边有东西挡路,下意识地一低头,拿牛角一挑,“噗”地一下,竟在驴股上挑开好大一道口子,鲜血狂喷。

那驴痛得嗥叫两声,斜刺里一窜,便往尚善坊里冲去。

杨帆眼看着那牛车冲击坊门,后边留下一街狼籍,刚要举步再走,迎面又有一头疯驴狂奔而来。驴背上有一个胖老头儿,被驴颠得飞起飞落,好象风中的一块破抹布,他仍顽强地抱着驴脖子,死活不肯摔下来。

这地面前是青石板,胖老头儿要是真的一头戗下来,没准就要把脑袋摔成一个烂西瓜,当真是凶险万分,杨帆一见大吃一惊,来不及多想,把卷轴往路边一扔,一个健步便扑了上去。

“吁~~~”

杨帆迎面一冲,临近驴头,倏地一侧身,双臂一伸,一把扣住了驴脖子,脚下一个“千斤坠。”死死地扣住了地面。那驴继续狂奔,杨帆死死扣住驴颈,双臂肌肉虬结,额头青筋暴起。

那驴拖着他们又往前冲出十多步,速度才慢下来,就只这十几步距离,杨帆一双靴子已经绷开了线,露出了大脚趾。狄仁杰一见驴速变缓,双手一堆驴背,便向地上滚落,他可不敢一味地等人相救,万一这位壮士勒不住疯驴,这唯一的救命机会岂不也没了?

狄仁杰这一滚,倒是安全着地,可他岁数毕竟大了,从驴背上狼狈滚落,又不是平平地落地,右脚先着地崴了下,疼得老狄哎哟一声,额头都疼出汗来。

吃痛疯狂的驴子被杨帆勒着,终于缓缓停下来,赶脚儿的大老远追过来,一路追一路哭叫:“我的驴、我的驴啊……”

追到近处见有人帮他拉住了疯驴,不由破啼为笑,定睛一看驴股上豁开老大一个口子,鲜血染红了一片,忍不住又叫:“我的驴、我的驴啊……”

狄仁杰大怒,吹胡子瞪眼睛地道:“你就知道你的驴,老夫还是你的客人呐,你问都不问,难道老夫还不如一头驴!”

第一百八十章 要他做陪嫁

狄仁杰愤愤然地在赶脚儿的脑壳上弹了一指头,这才整理整理衣衫,以一个“金鸡独立”的滑稽造型向杨帆长长地一揖,笑容可掬地道:“多谢小郎君仗义出手,否则老夫今日危矣!”

杨帆笑道:“老人家您太客气啦,路见危难,理应相助,于在下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算不得甚么!”

他扭身从路边捡回卷轴,向这胖老头儿含笑点点头,就要举步离开,狄仁杰的目光往他脚上一落,忙又唤祝蝴,对吓得脸色惨白刚刚追上来的舒阿盛道:“这位小郎君为了救我,连鞋子都磨坏了,阿盛啊,你取两吊钱赔给这位小郎君。”

阿盛赶紧答应一声,刚从怀里掏出钱来,杨帆已笑着摆手道:“不必了,老人家不必如此客气,某还有事,这就告辞了。”

杨帆说完,向他拱一拱手,扬长而去。阿盛懒得理他,把钱一揣,就在狄仁杰身上乱摸起来,紧张地问道:“阿郎,你有没有怎么样啊?”

狄仁杰瞪他一眼道:“老夫要是等你来救,早就摔得稀烂了,哼!”

抬头看看远去的杨帆,狄仁杰又抚须一笑,称许地道:“这个少年,品性真是不错呵。看他身手,要把老夫从驴背上抱下来实是易如反掌,可他却能虑及疯驴再去踢撞别人,所以弃易就难,硬是拖住了这头疯驴,仓促之间,能有这份缜密的心思,对一个少年人来说,实属不易。”

杨帆是救人的,而狄仁杰当时正被那头疯驴颠得漫空飞舞,他刚刚获救。惊魂未定。就能想到杨帆如此作为出于什么考虑,这份心思实是更加的缜密。

婵娟也是随着舒阿盛一起追上来的,一瞧自家阿郎确无大恙。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白了舒阿盛一眼,训斥他道:“你可真够笨的。平日里总是自夸本领,今日阿郎遇难,你却一点用处都没有,万一阿郎有个好歹,回去不叫三位郎君活活打杀了你才怪!”

舒阿盛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婵娟气愤难平,又数落他道:“你呀,救人不成,做事也不成!那位少年郎的鞋子为了救咱们阿郎毁掉了。人家客气一句,你就把钱收起来了,哪有这样为人处事的。还不追上去。把靴子钱还给人家。”

狄仁杰笑眯眯地摆摆手,道:“罢了罢了。那少年既然不要,也不必相强。老夫看他虽然身着便服,脚下却是一双官靴,定然是衙门中的人,一双靴子钱,想必他还是承受得起的。”

旁边那赶脚的还在鬼哭狼嗥,哭叫道:“我的驴,我的驴啊,全仗着你养家糊口啊,这么大的伤口万一有个好歹,我小呆以后可怎么活啊,呜呜呜……,我还要赚钱娶婆娘啊,呜呜呜……”

那驴疼得“啊啊”直叫,这赶脚的小呆哭的动静比那头叫驴声音还大,狄仁杰捋了一把大胡子,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对阿盛道:“把那两吊钱给他吧,让他赶紧去治他的驴子,真是哭得比驴子还难听!”

※※※※※※※※※※※※※※※※※※※※※※※※※

狄仁杰回京了,不过据说进城时不慎崴了脚,所以回京之后要歇养两天,没有马上入宫面见天后。朝中大臣们对此是不甚相信的,总觉得是这老狐狸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右卫大将军武攸暨的夫人在家宴上爆病而卒了,这个消息传开没有多久,就有小道小息传说,她是被人给毒死的,因为武后想把女儿太平公主许配给武攸暨。

这个消息的真实性一时无人证实,却传得沸沸扬。不久,又有小道消息说,武后作主,已经由千金公主出面,开始为太平公主和武攸暨办婚事了,两下一印证,李氏夫人之死的真相便再也遮住了。

武后的狠辣人们不敢非议,也没有人知道是太平公主明知武攸暨有妻子,还给她一向强势的母亲反将一军,才逼出这样一个结果。坊间的人只是唾骂武攸暨为了迎娶公主,狠心毒死结发妻子,简直是猪狗不如。

真相,经过三人之口,就如雾里看花,十人之后,便是面目全非,从来都是这样。这一天不是朝会之期,武后一大早就使人去传召太平公主,把她叫到了宫里。武三思办事干净俐落,武攸暨夫人已经顺利“病故”了,武后对此很满意,召太平公主入宫就是商量成婚的事情。

这桩婚姻无疑是一个明确的政治讯号,武后想抢在自己登基前把这件事安排好”

这一次,太平公主倒是没有什么过激的行为,武后不管说什么,她都只管应承。

哀莫大于心死,武后根本不考虑她的感受,迫她嫁人的事,已然把太平公主心中最后一丝幻想也打破了。她本以为,不管母亲对别人是如何的冷酷无情,但是对她是真心疼爱的。

现在她才清楚,母亲或许真是疼她的,但是在母亲心中,永远都是利益至上,当涉及到利益的时候,即便是她最疼爱的女儿,也一样可以用来交易、用来牺牲。

武则天当然看出了她的不悦,不过在武则天看来,女儿只要屈服就够了。她的意愿,任何人都不得违逆,就算是她的亲生女儿,也不能妥协,这就是她的原则。

到了中午,武则天留太平公主共进午膳,太平公主食不知味地吃过午膳,便向武后告辞,离开了内宫。

往昔入宫,太平公主除了见见母亲,总还要去上官婉儿那里坐一坐,聊聊天。至于她那位皇帝皇兄那儿,她是从来不去的,她也清楚母亲的忌讳。不过今天心情郁郁,连上官婉儿她也不想见了,便径直向宫外行去。

太平公主走到含元殿的时候,迎面恰有一位将军大步走来。这位将军年近五旬,鬓边已经有些花白,身材不高,却很墩厚,微显赤红的脸庞,眉眼五官倒是十分周正。

一见太平公主迎面走来,这位将军稍稍有些意外地站定,拱起手来微微欠了欠身,道:“公主殿下!”

这位武将正是武攸暨的长兄武攸宜,现为羽林卫大将军,掌握着元从禁军。作为武氏家族的核心成员,他已知道眼前这位太平公主很快就要成为自己的弟媳,也知道自己那位贤惠的弟媳李氏正是因此而毙命。

武攸宜的心态很复杂,当年武家流放海南,李氏千里迢迢,赶去与他那身为流放人犯、很可能永不见天日的兄弟成亲,这样一个女子,何等值得敬重?然而,当她成为武家融合李氏势力的障碍时,却被武家毫不怜惜地牺牲了。

从感情上来说,武攸宜很为李氏惋惜和不值,连带着,对导致李氏不幸的太平公主也有些厌恶。可是从理智上来说,他也清楚,以太平公主为纽带,可以为武氏家族争取最大的利益,牺牲一个妇人实在算不了什么。

太平公主淡淡地瞟了他一眼,脚下未停,径自走了过去。武攸宜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轻轻摇了摇头,举步走开。

太平公主走过去几步,却忽然停住,略一思忖,倏然回过身来,扬声唤道:“大将军请留步!”

武攸宜有些意外地止步回身,微微欠身道:“殿下?”

太平公主姗姗地又走了回来,走到他面前站定,说道:“武将军,本宫有一件事想要问问你。”

武攸宜忙道:“不敢,公主有话请讲!”

太平公主道:“本宫听说杨帆调进了‘百骑’?”

武攸宜微微一皱眉,太平公主这话问的突兀,他是羽林卫大将军,哪可能记得那么多属下的名字,幸好那位托他把杨帆调进“百骑”的女子也非等闲之辈,而且事情刚刚发生,他还有些印象。

武攸宜想了想道:“不错!这杨帆原是宫中大角手吧?听说他的蹴鞠、击鞠和相扑之技都非常高明,“百骑”里是刚刚调进这么一个人,不知殿下何以问起他来?”

太平公主淡淡地道:“有件事,想必将军已经有所耳闻了?”

武攸宜道:“还请公主明示!”

太平公主道:“本宫很快就要成婚,所嫁的男人……”

武攸宜忙换上一副笑容,道:“是啊,武攸宜已经知道此事了。”

太平公主也笑了笑,说道:“大将军本是太平的表兄,以后还是太平的大伯……”

武攸宜打个哈哈道:“是啊,是啊,这是亲上加亲,哈哈,某对此是乐见其成啊。”

太平公主道:“太平出嫁,必有武士、宫娥、宦官陪嫁。本宫想请大将军割爱,把这杨帆作为陪嫁武士,送与太平,如何?”

武攸宜诧异地道:“杨帆?公主何以指名由此人陪嫁呢?”

太平公主若无其事地道:“也没甚么,只因此人擅蹴鞠、击鞠、相扑,大将军想必也知道,本宫甚喜这些玩意儿,难得如此妙人儿,自然也想在身边,闲来无事,也可陪本宫解解闷儿!”

说到这里时,她那白皙嫩滑的颊肉才隐隐地抽搐了一下。

第一百八十一章 婉转女儿心

武攸宜倒太平公主的要求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太平公主与一些不守规矩私闱糜烂的皇室女子大不相同,她跟薛绍成亲七年,夫妻恩爱,连生四子,从来不曾传出过一点私养面首、暗结情人的的风流韵事,而且她喜好蹴鞠、相扑等游戏,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所以武攸宜信之无疑。

如果这杨帆真是他调进“百骑”的,这时自然顺水推舟就送与太平了,可是杨帆背后还有个上官待诏,人是上官待诏举荐来的,他还不知上官婉儿心意如何,与这杨帆又是什么关系,岂能随意答应太平。

太平公主见他犹豫,粉脸不由一沉,不悦地道:“怎么,区区一个侍卫,大将军也不舍得放手么?”

太平从小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性子,几时被人拂逆过。她头两回招揽杨帆被他所拒,毕竟只是想把他招揽到自己府上做事,虽然不悦,倒不致因此心生怨恨,到后来两人并肩击鞠,大败吐蕃,这些不快更是烟消云散。

但是第三次被拒,却是她赤裎**,欲求一夕欢好,换了任何一个女子,在这种情况下被对方拒绝,都是不可承受的羞辱,更何况太平公主一向自恃美貌,骨子里更是一个异常要强的人,她此时真是恨极了杨帆。

若不是她纵然身为公主,也无权迫人去势,她恨不得阉了杨帆,叫他做一个奴婢。一生一世侍候在自己身边,作践他,羞辱他,方消心头恨意。如今只好退而求其次,向武攸宜提出这个要求,只要把杨帆变成自己的家将,那时还不是任她处置?

可惜。她还以为是武攸宜听说了杨帆在击鞠场上的英姿,这才破格提拔,却不知其中另有隐情。站在杨帆背后的那个女人,看似人畜无害、温柔似水,可是那女子此时的权柄实比她这位公主殿下还要大上几分。

公主出嫁。都有武士、宫娥、宦官作为陪嫁。排场小不受宠爱的,可能只陪嫁几十名武士、宫娥,十几个宦官,受宠爱的公主,陪嫁的武士、宫娥、宦官以千计数。只不过,这种事一向由内侍省统一安排,从来没有公主点名索取某人作为陪嫁的道理。

武攸宜固然不想得罪太平公主,却更不想得罪上官婉儿。他那位天后姑母是六亲不认的主儿,别看上官婉儿既不姓武,也不姓李。可是在天后面前的地位比他这个至亲只高不低,要是得罪了天后的身边人,对他实无半点好处。

“这个……”

武攸宜打个哈哈道:“杨帆毕竟是已经入了“百骑”的人,贸然调来调去的,恐要惹人非议。这样吧。某先回去安排一下,无论成与不成,一定报与公主殿下知道,如何?”

太平公主不可能煞有介事地向武后提这么一件事,如果她这次嫁人嫁得一团和气,撒娇弄痴地向母亲讨几个人那就再正常不过了。可现在她与母亲之间的关系就象隔着一座看不到的冰山,如果这时居然向武后索要某个人,以武后的机警和女性独有的敏感,势必会察觉些什么。

以武后为人,一俟有所察觉,哪怕只是一个怀疑,武后最可能做的事,也是马上让杨帆这个人从世间消失,而且是灰飞烟灭的消失,连骨头碴子都不会给太平留下。人总是要死的,可若不是死在她的手里,如何能消她心头恨意。

一见武攸宜口气有些松动,太平公主便点点头,道:“好,既如此,太平就静候大将军的好消息了,告辞!”

太平公主转身离开,武攸宜想了想,便直奔武成殿去见上官婉儿。他得先探探上官婉儿的口风,才好有所决定。

武攸宜到了武成殿却没见到上官婉儿,今日没有朝会,上官婉儿的公事也不太多,处理了些政务之后,上官婉儿便去了史馆,武攸宜又赶到史馆,向史馆的人一问,却说上官待诏正在她的书房之内。

上官婉儿在史馆内的书房就是她上次领杨帆去过的地方。

殿门忽然“咚咚”地敲了几下,一个男人声音朗声道:“上官待诏,武攸宜有事求见!”

上官婉儿坐在那儿思想情郎,想起这些日子与郎君的恩爱甜蜜,这个初入浸入爱河的女子正想写一首情诗,抒发一下情怀,她刚刚酝酿完毕,正要着笔,听见武攸宜说话,不免懊恼地搁下笔,起身道:“武大将军请进!”

武氏子孙也非尽皆嚣张跋扈如武三思、武承嗣之辈,更非个个都似那武厚行一般的好色无赖之徒,毕竟是关陇世家,武氏子侄大多也是规矩守礼的。这武攸宜进了门,就把殿门大张着并不掩上,孤男寡女,室中没有旁人,他不能不避嫌疑。

武攸宜快步走到上官婉儿面前,揖礼笑道:“上官待诏!”

上官婉儿镇定了心神,侧身避礼,微微颔首道:“大将军请坐!”

二人在屏风隔断的外间客堂隔案跪坐下来,上官婉儿道:“大将军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可是有什么要事么?”

武攸宜道:“哦,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一件私事,想要问过待诏。”

上官婉儿疑惑地道:“不知大将军所言何事?”

武攸宜掩口轻咳一声,道:“这个么,是关于上官待诏上次对我说起的那个杨帆……”

上官婉儿神色一紧,赶紧问道:“杨帆?他怎么了?”

武攸宜把她神色看在眼里,心道:“看来上官待诏很在意这个杨帆啊,可他既不姓上官,也不姓郑,应该不是上官待诏父族或母族的亲戚,莫非是上官待诏的什么旁支别系的亲戚?”

武攸宜暗暗思忖着,道:“是这样,待诏前番跟武某打过招呼,要把杨帆调进“百骑。”呵呵,上官待诏如此吩咐,武某安敢不从啊……”

上官婉儿道:“不敢不敢,大将军客气了,上官只是请托于大将军而已。”说着,她仍目不转睛地盯着武攸宜,情知其中必有变故。

武攸宜清咳一声道:“是这样,太平公主不日就要下嫁我那三弟攸暨了,这件事上官待诏也听说了吧?”

上官婉儿轻轻颔首,道:“是,此事我也听说了。”说到这里,想起那位“暴病而卒”的李氏夫人,上官婉儿不由暗暗一叹。

武攸宜道:“方才,武某在含元殿前恰巧碰到了太平,太平对武某提起,想把杨帆充入陪嫁武士。这个……武某想问问上官待诏的意思。”

上官婉儿一怔,问道:“太平公主想让杨帆做她的陪嫁?为何?”

武攸宜道:“公主性喜蹴鞠等游戏,而杨帆恰是此中好手,所以想把他讨过去。若是寻常侍卫,武某自然就送与她了。可这杨帆乃是受上官待诏关照的人,所以……,呵呵,武某想问问待诏的意思。”

上官婉儿脱口道:“不可以!”

这句话一出口,上官婉儿就知道自己表现的太情急了,她微微低首,掠了掠鬓边的发丝,沉吟着道:“哦!我是说……”

上官婉儿急急思忖着,她若想保全杨帆,只消一句话,这个面子武攸宜就得给她,可这样一来,难免会让人怀疑她与杨帆之间的关系,而她们之间的关系现在是不能暴露的,婉儿可不想害了小郎君。

她眼珠微微一转,忽地计上心来,便轻轻抬起头,淡淡地道:“杨帆一定要留在‘百骑’,如果大将军把他作为公主的陪嫁送出去,只怕天后……会不高兴的。”

“啊?”

武攸宜矍然一惊,霍地抬头,便看到上官婉儿微微翘起的嘴角上似乎流逸出一抹神秘的笑意,武攸宜怵然心惊,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一种最可能的可能:“莫非这杨帆是姑母的……”

想到这里,武攸宜惊出一身冷汗,不由暗自庆幸不曾当面答应太平,他赶紧道:“啊!武某明白了!多谢上官待诏指点!上官待诏这番点拨,武某铭记在心,容图后报。武某知道该怎么做了,不多打扰待诏,这就告辞,告辞!”

武攸宜赶紧告辞离去,上官婉儿把他送到殿门口,看着他急急远去,把殿门轻轻地掩上,那抹笑意便从唇边消失了。

她蹙着秀眉仔细地想想,越想越是不安,太平公主为什么想要杨帆为陪嫁?武攸暨所说的理由似乎说得过去,可是旁人不知道太平公主对下嫁武攸暨的态度,她却是一清二楚,这个时候,太平公主还有这个闲心?

上官婉儿忽然想起太平公主不只一次表现出的对杨帆的欣赏和对杨帆一再的招揽,突然想到:“莫非……太平公主也喜欢二郎?”

女人的直觉让上官婉儿一下子就想到了问题所在,她拿不准的是,杨帆心意如何?想想太平公主那艳比花娇的容颜,妖娆妩媚的体态,青涩得连接个吻都不会的婉儿可没有一点信心自己能留住郎君的心。

万一太平公主对郎君有所示意,他能禁受得住诱惑么?万一郎君变了心……

上官婉儿越想心里越慌,她连一刻也不想等,便举步向外走去,若不亲口问问杨帆,得到他的回答,婉儿心里实在是不踏实。

第一百八十二章 哥真是草根

此时,杨帆已赶到羽林卫的“百骑”所在,正式进行交接,他已经拿到兵部调令了。

羽林卫作为元从禁军,在玄武门有一支常驻武装,那就是“百骑”。所谓“百骑。”是天子最为信赖的一支武装力量。事实上,在几年之后,元从禁军又发展出了“千骑”、“万骑。”其性质大同小异,都是证明他们更接近天子罢了。

而“百骑”明显是其中最核心的一支力量,他们在宫廷禁卫中的地位仅次于“内卫”。

这里军纪森严,虽然杨帆已经通过了外宫门的检查,在进入玄武门城楼,面见“百骑”旅帅时,依旧受到了严格的盘查。

杨帆的调令勘合检验无误之后,那守门的士兵乜了他一眼,一摆头道:“跟我来吧!”

杨帆跟着他往里走,沿着宽宽的石阶一步步上去,还没走到城楼上,后面“蹬蹬蹬”地又上来两个魁梧的大汉,看到那士兵领着杨帆,其中一人便道:“张溪桐,这人是干什么的?”

领着杨帆的那名士兵笑道:“黄队正,程队正,这人是从大角手调过来的,马上就是咱们‘百骑’的人了。”

“哦?”

那两人本来已经超过去了,听到这话却倏地站住脚步,方才问话的那位黄队正扭过身来居高临下地打量杨帆一番,轻蔑地道:“大角手?这帮吹号敲锣的货色里边能有什么人物也配入咱们‘百骑’,这样下去。咱们‘百骑’成甚么了?杂耍么!”

杨帆看了这人一眼,身材不高,微胖,但是丝毫看不出臃肿的样子,平平无奇的面貌,微微不屑的神情,却自有一股凌然之气。旁边那人身材比他高一些。面容清瞿果毅,不似他的粗鲁,却有一些儒雅气。

元从禁军是大唐开国便成为天子亲军的一支武装力量。但是传到现在,这支军队已经换了好几辈人。为了保持他们的战斗力,让他们始终成为禁军中最精锐的一支武装。除了最好的装备、严格的训练,每当大唐发生战事时,还会从元从禁军中轮番抽调士兵,到战场上摸爬滚打,体验战场上的血腥厮杀。

作为精锐中的精锐,“百骑”的每一名成员都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睥睨之间,自然便有一种威势。然而杨帆在他的逼视之下,神态却异常的从容。

杨帆一样上过战场,一样杀过人。他上战场杀人的时候,可能比眼前这位黄队正还要小得多,何惧他的气势,面对黄队正的逼视,杨帆笑吟吟地道:“英雄莫问出处。大角手里怎么就不能有真正的血性汉子?黄队正,你这是以貌取人吧?”

“哟嗬!”

黄队正瞪着杨帆道:“你来劲儿了,小子,你挺狂的啊!看来你是有些出身来历的,我可先告诉你,不管你家世如何了得。在旁的禁军里边,你能得些照顾,捞些便宜,唯独这‘百骑’,你是想都别想,在这儿,都是靠本事吃饭。”

杨帆不卑不亢地道:“杨某之所以到这儿来,就是打算靠本事吃饭的!黄队正所言,正合我意!以后如果有什么建功立业的机会,还望黄队正不要忘了杨某,相信杨某不会叫你失望的。”

如今同以前可不同,杨帆已决心闯一番功业以能迎娶自己的美娇娘,他对军伍仕途便认真起来。军伍之中,顶撞上司固然不妥,可是做一只温顺的绵羊更没出息,这是黄队正出言挑衅,他不能怂了。

黄队正气笑了,点着头道:“好!好样的!嘴巴够硬,希望你的骨头也够硬!只要有这样的机会,黄某一定不会忘了你的!”

杨帆微笑道:“那么,杨某就先谢过黄队正了!”

黄队正哼了一声,转身就走,程队正一直微笑着打量杨帆,这时见黄队正快步离开,忙也跟了上去,低笑道:“这小子我看着有些眼熟,如果我没认错的话,应该就是在击鞠场上大出风头的那个杨帆!”

“哦?杨帆?杨帆这个名字我倒是听说过,旅帅把他弄来干什么,咱们是‘百骑’,不会也要勤练击鞠,以后参加些劳什子的比赛吧?我去问过旅帅!”

两人本已向城头侧面走开了,黄队正一扭身,又“蹬蹬蹬”地奔了城楼。

城楼里面“百骑’旅帅许良正在看着杨帆的调令,杨帆与那个叫张溪桐的士兵站在许良对面,黄队正与程队正忽然并肩走了进来。许良瞥了眼刚走进来的二人,继续把调令看完,“嗯”了一声道:“嗯,既然是……”

黄队正粗声大气地道:“旅帅,我有话说!”

许良道:“你要说什么?”

黄队正粗声大气地道:“旅帅,这人是不是叫杨帆?”

许良颔首道:“不错,你认得他?”

黄队正道:“不认得!不过我听说过他,不就是在击鞠场上出了次风头么?旅帅,咱们‘百骑’是个什么所在,难道以后也是专事击鞠,只为搏贵人一笑了么?”

许良皱了皱眉道:“你在胡说些甚么,这调令是兵部勘合,咱们武大将军首肯的,有你黄旭昶多嘴的余地么?”

黄旭昶把脖子一梗,道:“我不服!咱‘百骑’的弟兄,拉出去个个都是以一当百的英雄好汉,在禁军里边只要一提起‘百骑’,谁不肃然起敬?咱们拎着脑袋浴血沙场拼出来的名声,可不能就这么毁了啊!”

许良刚想张嘴说话,突地双手一放,“啪”地一个立正,双目直视,大气也不敢喘。

程队正发现有异,扭头一看。急忙也学许良,“啪”地一个立正,同时扯扯黄旭昶的衣襟。

门口,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响起来:“非得上过战场,杀过人,才叫英雄好汉?依你这说,本将军不曾上过战场。杀过敌人,这大将军该换你来做才是!”

羽林卫大将军武攸宜背负双手,从门口慢慢地踱了进来。

虽然黄旭昶只是个小小的队正。距武攸宜这位羽林卫大将军的职位差着十万八千里,但是‘百骑’毕竟是羽林卫最核心的武装力量,所以对这里边的人。尤其是担任一定官职的人,武攸宜都是认识的。

武攸宜横了他一眼,道:“杨帆在上元赛事中相扑第二,这拳脚功夫,还用比么?他会比你黄旭昶差?击鞠大赛杨帆与太平公主、丘大将军、罗大将军等人以五敌十,大败吐蕃,这骑术和马上作战功夫,难道会不如你?”

黄旭昶不服气地嘟囔了一句,武攸宜瞪着他道:“你说甚么?”

黄旭昶一抬头,大声道:“卑职说。战场杀敌,骑射第一,卑职不信,他的箭术也一样高明。比箭,他定不如我!”

武攸宜大怒。刚要呵斥,杨帆微笑道:“论箭,在下是一定不如你黄队正的。不过,什么本事都是练出来的,杨帆既然入了‘百骑’,就不会辱没了这个名号!”

黄旭昶还没说话。武攸宜就笑容可掬地道:“好!胸怀大志,本将军就喜欢你这样的年轻人。你们退下吧,本将军有事情,要吩咐于你们旅帅。”

“喏!”

众人纷纷叉手行礼,退出城楼。

许良道:“大将军请上坐,不知大将军有何事吩咐卑职。”

武攸宜把他扯到一边,郑重地道:“许良,我有一件重要的差使交给你!”

许良面皮子一紧,正容答道:“大将军请吩咐!”

武攸宜道:“这个杨帆,你要给我看紧了!”

许良一怔,道:“他有什么问题?”

武攸宜怒道:“有什么问题?我是说,你要把他给我照看好了,当眼珠子似的看着,可不许他出半点差错!”

武攸宜心中一惊,这杨帆什么来头,怎么竟要大将军特意跑来下这样一个命令?他怔怔地道:“这个……,卑职还是不甚明白,大将军是说,练啊、差使啊什么的,都不要安排给他么?”

武攸宜摇摇头,沉吟道:“这也不妥,他本不必加入‘百骑’的,他既然要来,想必是喜欢行伍中事,少年人嘛,血气方刚,你不让他做事,恐怕他心中反而不喜。凡事,要多安排他去做!”

“那……”

武攸宜瞪了他一眼道:“笨蛋!这还用我教你?多派些人跟着,哄着他高兴,护得他周全不就行了?”

“是是是……”

许良心里开始毛了,这人倒底什么来历,怎么连大将军对他也……

手底下有这么一个人,真是太拧巴了!

杨帆一行人退出城楼,黄旭昶气哼哼地看了杨帆一眼,拔腿就走,杨帆追上两步,唤道:“黄队正!”

黄旭昶扭过头来,凶巴巴地道:“甚么事?”

杨帆缓缓地道:“击鞠场上的风光,卑职早就把它忘了,希望黄队正也能把它忘了!卑职一介平民,并非什么豪门大户出身,在宫里和军里,也没有什么靠山!请黄队正不要对卑职抱以成见,杨某是不是一个好兵,咱们回头看!”

这番话掷地有声,而且语气极其诚恳,黄旭昶听了也不禁动容,他看看杨帆,神色稍缓,刚刚开口想要说点什么,就听一声大叫道:“啊哈!杨兄弟,你果然调进咱们羽林卫了,我跟小魏一听赶紧来看看,哈哈,以后咱们可是一家人喽!”

杨帆扭头一瞧,来人一个是右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的女婿、左羽林卫中郎将野呼利,另一个是左羽林卫旅帅魏勇,黄旭昶和程队正连忙抱拳道:“卑职见过中郎将、见过魏旅帅!”野呼利哈哈笑着,冲过来直接给了杨帆一个熊抱,魏勇则笑吟吟地冲他们摆了摆手。

野呼利和魏勇跟杨帆亲亲热热地聊了一阵,称兄道弟的一劲儿地起哄要他请酒以示庆祝,刚刚还听杨帆掷地有声地说出什么“在宫里和军里没有什么靠山”的黄旭昶和程队正不禁相顾无语。

就在这时,楼梯口一声清咳,又有一个优雅的女子声音陡然响起:“杨侍卫,你来一下,本待诏有话问你!”

野呼利等人扭头一看,纤腰一束,白衣飘飘,竟然是上官婉儿,急忙一起施礼道:“见过上官待诏!”

这一下,连杨帆也无语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渴望

碟墙垛口,风吹得婉儿衣带飘飘,直欲凌仙。

杨帆扭头往另一边的几人瞧了一眼,压低声音问道:“婉儿,你怎么来了?”

城头另一边,野呼利伸出熊掌似的大巴掌,轮番拍着黄旭昶和程队正的肩膀,大声叮嘱道:“黄旭昶、程腴川,你们两个老小子给我听好了,杨帆可是我的小兄弟,从此以后他就是‘百骑’的人了,你们两个可得多照应照应他!”

上官婉儿有些忸怩,她头脑一热,说来就来了,真的见到了杨帆,却有些难以启齿了。

杨帆看她神情,不禁有些紧张,忙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上官婉儿赶紧摇摇头,她犹豫了一下,这才鼓足勇气道:“你……”

“嗯?”

“算了,我回去了!”

杨帆急了:“到底什么事呀,别吞吞吐吐的,你倒是说啊!”

上官婉儿被他问的急了,垂下头,吞吞吐吐地道:“你跟太平公主……”

“什么?”

“哦,我是说,你有没有喜欢了别的女人?”

“当然没有!”

上官婉儿霍然抬起头来,两眼闪闪发亮:“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那……要是人家比婉儿长得漂亮呢?”

“漂亮,我就得喜欢?什么道理!”

“那……,要是人家比婉儿家世出身更好呢?”

“关我什么事!杨帆若要出人头地,总要靠自己的本事才好,若我是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的人,当初不就答应你说的劝进的主意了?”

“可是……可是……如果她生得比婉儿美丽,又比婉儿出身高贵,而且能与你长相厮守呢?我……我现在想多陪陪你都难,我真怕……”

“傻丫头,又胡思乱想了,这是绝不可能的事!”

“你发誓?”

“我发誓!我要是喜欢了别的女人……”

“好啦,不要发誓啦!”

上官婉儿甜甜一笑,道:“人家相信你啦!”

杨帆迷惑地道:“你专门跑来,就为问这件事?”

上官婉儿脸蛋一红,腼腆地道:“嗯!”

杨帆哭笑不得地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啊,怎么突然会想起要来问这个问题?”

上官婉儿期期艾艾地道:“我……我……”

这时,武攸宜闻讯从楼里走了出来,一见上官待诏亲自赶来,心中不由暗自庆幸:“幸亏我心眼多,先跑去问了问她,上官待诏居然不放心,还要亲自赶来,看这样子,这个杨帆必定是姑母的新宠了!”

武攸宜赶紧迎上来,打个哈哈道:“哎呀呀,上官待诏,你怎么来啦。”

走到近处,武攸宜呵呵地笑了两声,捋着胡须道:“待诏放心,武某方才已经叮嘱过许良了,定会对杨帆多加关照的!”

杨帆再度无语,远处的黄旭昶和程腴川更是连翻白眼儿。

※※※※※※※※※※※※※※※※※※※※※※※※※※※太平公主府,太平公主接到武攸宜那封措辞很客气、语气很委婉,态度很坚决的拒绝把杨帆划入陪嫁武士的回信,倏地一下攥紧了手中的信,粉面一片铁青。

薛崇训一溜儿小跑地闯进花厅,一见母亲,便咧嘴笑道:“阿娘,抱抱!”

紧跟进来的老妈子一看公主脸色不好,赶紧追上来抱起薛崇训,哄着他道:“小郎君,咱们去钓鱼去,好大好大的金鱼,漂亮极了!”

“我不要,我不要!我要阿娘抱……”

薛崇训咧开小嘴就哭,被那老妈子急急跑出去了。

听见儿子哭声,太平公主心中更是一阵烦躁,攥着回信的手“砰”地一下狠狠砸在案上。

室中侍候的下人一见公主大怒,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

太平公主气咻咻的,良久才定下心神,心中疑窦顿起:“武惟良这三个儿子,武攸宜、武攸绪、武攸暨一个比一个懦弱,全都是谨小慎微,不喜欢得罪人的性儿,我只是向他索要一个陪嫁的武官,他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太平公主慢慢蹙起蛾眉,起身踱起了步子,踱了一阵,缓缓站定,心中暗生计较:“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武攸宜才不敢送我这个顺水人情!可是,对方是什么人?居然让武攸宜如此在意,甚至不惜得罪我?”

太平公主沉思良久,吩咐道:“把两位大管事给我叫来!”

旁边侍候的侍婢赶紧退下,不一会儿就有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急急赶来。

这个男管事身材不高,圆脸微胖,肤色白皙,颌下无须,天生的一张喜庆面孔,笑得一团和气,不过神色间总有一种油滑的感觉。那位中年妇人年纪虽已不小,身材业已发福,但是打扮的一丝不苟,举止气度却自有一种气度。

这两个人,正是太平公主府的两位大管事,是当年太平公主的陪嫁太监和宫娥,多年来已成为太平公主的左右手。

大管事一般只有一位,但是太平公主府极大,所以内事外事分成了两部分,有两位大管事。这个中年男子叫李译,是太平公主府的外管事,中年妇人叫周敏,是太平公主府的内管事。

二人到了花厅见过太平,太平公主道:“李译,本宫知道你与诸豪门管事大多都有来往,千金公主府和武承嗣府上的管事,与你相交如何?”

李译不知道太平公主如此询问究系何意,只得小心地答道:“奴婢盘算着与人为善,多交朋友,与咱们府上只有好处,所以平日里与各位权贵府上的管事们相处的还算不错。千金公主府和武相府上的管事,与小人的来往……还算密切。”

太平公主冷冷一笑,沉声道:“如此就好,你去查一查,近来与千金府上和武承嗣府上往来密切的,都有哪些人!”

李译连忙道:“喏!”

太平公主又对周敏道:“后天又到宫里采买的时候了,韦团儿必然出宫,你备一份厚礼,待她出宫之后,想办法送上礼物,结交一番。有些事,本宫需要从她那里打听打听!”

周敏心领神会,连忙答应。

太平公主道:“好了,你去筹备此事吧,莫小气,团儿掌管宫中采买,油水十足,胃口大得很,寻常礼物,不会放在她的眼里!”

周敏又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太平公主又对李译道:“狄老狐回京了吧?”

狄老狐就是狄仁杰,大唐官场上有种起绰号的风气,哪怕当朝宰相们,也都被人起了绰号,职位相当的或者稍低于他们的官员,甚至会当面喊他们的绰号。狄仁杰在官场上很早就有两个绰号,与他为政敌的,称他无良老贼,关系不错的喊他老狐狸。

能做这等豪门管事的,耳目都灵通的很,若是只顾料理府上那点琐事,根本不可能做到大管事的位置,李译对朝中大事大多了解一些,一听这话忙道:“是!狄公已经还京。”

太平公主点了点头,道:“你替本宫去下一道请柬,邀狄老狐赴宴,请韦方质、韦思谦、王方庆几人一同来!”

太平所言这几位都是当朝的宰相,现如今狄仁杰只是地官侍郎,比这几位的品阶要低一些,太平公主却邀他为主宾,几位宰相做陪客,这固然是她面子大,不过她的政治慧眼却也由此可见一斑。

在武后即将称帝的关键时刻,突然把狄仁杰调回京来,太平公主已经由这些举动准确地判断出,武帝新朝中,狄仁杰必为宰相,而且……很可能后来居上,位列这几位宰相之上!

千金好利,她突然跑去为自己说亲,必是受人所托。武承嗣虽非庸才,但是与李氏皇族联姻,从而瓦解李氏反抗力量,这种眼光,他没有,必然是有人为他策划。

太平公主虽然不得不接受母亲的安排,但她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这口恶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她一定要查清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结交团儿,是因为她是武后身边的人。当然,要打听宫里的消息,想知道是谁在维护杨帆,向她的蜜友婉儿打听,就不用费这么多周折。

可是有些朋友,是君子之交,淡淡如水,太平与婉儿相交多年,深知婉儿的秉性为人,婉儿这人,看起来温文有礼,待人如沐春风,最是善解人意。但在对待事物尺度的把握上,最有分寸。兼之为人谨慎,心思缜密如发,所以在母亲身边的这些年,任它朝堂风云变幻,她始终能从容应对。

这样一个人,如果自己冒然向她打听杨帆的消息,反倒被她揣摩出自己的心思来,没得让她看轻了自己。而如果杨帆的靠山真是来自宫里,恐怕婉儿未必会透露于她,而团儿则不同,一个好利的人,反而好对付一些。

至于宴请狄仁杰,并且请其他几位宰相赴宴,则是太平公主插手朝堂的第一步。

权力#糊越来越觉得,权力是那般重要。受制于武后,受挫于杨帆,今日又受拒于武攸宜,让她对权力愈发地渴望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婉儿居然是文盲

狄仁杰的府邸在尚贤坊,位于洛阳南城边上,距洛阳北城的皇宫很远,一旦上朝的话,他就得起个大早,横穿整个洛阳城才行。

据说老狄之所以选择这个地方置宅子,理由有三:

一是南城风光秀丽,环境清幽;

二是旁边就是伊水,临阁远眺,玉带环绕,心胸会为之开阔;

三是尚贤坊这个名字好,为人臣者,理当做个贤臣,这正是他为官一生的志向所在。

环境清幽确是不假,不到天黑,尚贤坊里就看不到人了,周围有大片的野草地、树林子,安全起见,不要说大姑娘小媳妇,就连在这儿卖菜做小生意的都收摊特别早。濒临伊水玉带环绕也是不假,只是一到大雨滂沱时节,伊水泛上岸上,狄家也能在院子里捞捞河鱼什么的了。

熟知洛阳布局的人一语便能道破天机:“这儿房子便宜。”

这里的房子还真是便宜,在北城若是置一幢三亩地大小的宅院所花的钱,在这里能买一幢十亩地的宅院。狄仁杰的府邸有六七亩大小,虽然也只是三进的院落,但每一进院落都特别的宽敞。

头一进院落侧厢客堂里,沈沐正安闲地坐着,狄仁杰穿着一身燕居常服,袍袂掖在腰带里,袖子挽着,头发松松地挽了个道髻,横插一根木簪,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地拍了拍手,好象上边沾着泥土似的。

沈沐微笑起身,瞧他这副架势,不禁拱手笑揖道:“狄公。这才刚刚回府,就忙叨着收拾菜园子去了?”

狄仁杰瞪起眼睛道:“屁!老夫正忙着教训那不肖子,你跑来做什么?”

沈沐笑吟吟地道:“狄公还朝,理当拜望啊!”

狄仁杰“嘿”了一声道:“你还说,老夫终日打雁。反叫雁啄了眼睛,居然中了你的奸计,被你诳回朝来,你又打什么鬼主意了?”

沈沐笑道:“其实狄公应该清楚沈沐的目的。沈沐只想保家,而要保家。国就不能乱。乱世人,不如犬啊#葫以,不管沈沐的目的是什么,最终所能达到的结果,却是与狄公不谋而合的,狄公觉得晚辈说的可对么?”

狄仁杰瞪着他,目中渐渐露出一丝笑意。哼了一声道:“你这只小狐狸!”

沈沐笑道:“呵呵,沈沐尝闻狄公在朝,素有老狐狸之称,如此说来,沈沐算是狄公衣钵传人了。”

狄仁杰道:“老夫有一个不肖子。已经快要被他活活气死,再有你这么个衣钵传人,那还活不活了?”

沈沐哈哈一笑,道:“狄公请上坐,晚辈与狄公谈完事情马上就走,决不耽搁狄公教训儿子!”

狄仁杰哼了一声。往席上一坐,说道:“有屁就放,老夫忙着呢!”

※※※※※※※※※※※※※※※※※※※※※※※※※

沈沐在狄府盘桓了三柱香的功夫。便即告辞离开。

沈沐施施然地离开狄府,从角门儿出去,门口正停着一辆清油车,沈沐登上车子,他的夫人杨雪娆正在榻上懒洋洋地校函,沈沐也不吵醒她。向车夫吩咐一声,牛车便慢腾腾地离开了尚善坊。

牛车一路行去。进了毗邻南市的福善坊,停在一家卖杂货的小商铺前面。这家小商铺明面上卖些杂货,但是铺子里出出入入的总是有很多人,沈沐没有下车,不一会儿功夫,就有一个三十六七岁年纪,身材微微发福的男人从铺子里出来,登上了牛车。

这人面目平庸,神情和善,正是杨帆曾经托他打听过苗神客下落的“耳目人”赵逾。

赵逾看见沈沐,欣喜中有些激动地道:“三叔,你终于来了!”

看不出,这沈沐比他小着十多岁,辈份竟大了一辈。

赵逾说完,一转眼又看见坐在沈沐旁边的杨雪娆,不禁一怔,奇道:“这不是长安升平坊当垆卖酒的那位……”

沈沐截口笑道:“现在,她可是你的三婶!”

“哦?哦!”

赵逾反应过来,忙向杨雪娆施了一礼,笑嘻嘻地道:“小侄见过三叔母!”

杨雪娆看见长安熟人,年纪还比自己大得多,被他这一叫,饶是一向泼辣的性子,也不禁脸上一红,有些羞涩。

沈沐道:“好啦好啦,先跟我说说你这两年在洛阳的情形,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一会儿还有事情要你去做。”

赵逾敛了笑容,在一旁坐下,对沈沐认真地解说起来,除了讲了讲他这两年在洛阳发展的情形,也把他做耳目人期间打听到的一些比较特别的事情一一向沈沐进行了介绍。

说到后来,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忙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有个人不惜代价打听苗神客的事情,遵照三叔的吩咐,我对这样比较特别的人都很关注,所以特别地了解了一下他的身份,结果偶然发现,姜公子身边的阿奴姑娘居然也在注意他。”

沈沐好奇地道:“哦,此人是谁?”

赵逾道:“我不查时还真不知道,这一查来才发现,此人经历当真精彩。”

赵逾把杨帆从一介坊丁到白马寺首座,再从他上元大赛出尽风头,直到如今成为禁军的经历对沈沐详详细细说了一遍,沈沐听完捏着下巴陷入了沉思当中。

杨雪娆瞟了沈沐一眼,轻笑道:“这位小郎君的事情,真比你以一介偏房旁支子弟,力压嫡宗长子,执掌隐宗大权的经历还要精彩、还要风光呢!”

沈沐若有所思地道:“这个杨帆很有意思……,你要多注意他,如果有机会,我想结识他一下!”

赵逾连忙应道:“是,那小侄专门安排几个人注意此人动向。有什么消息,会随时呈报三叔。”

沈沐点点头,两人又商谈一番,赵逾便告辞下车,牛车继续向前行去。

沈沐坐在车中暗自思忖:“难怪一向目高于顶的姜公子也会关注他。此人经历着实不凡,他是薛怀义的弟子,又与太平并肩大败吐蕃,有一番香火之情,更与禁军中诸多将领结下交情……”

沈沐想着。目中渐渐放出光来,心道:“若是好好栽培一下,就凭他结下的这些人脉,还怕他不能上位么?此人……值得下大力气扶持啊,一旦扶他上位,来日必有厚报!”

“杨帆!杨帆!”

沈沐喃喃地念叼着,心中暗暗有了主意。

杨雪娆揶揄道:“你什么时候对男人也有兴趣了?瞧你这念念不忘的样子。”

沈沐回过神来。哈哈一笑,一本正经地道:“竟然被你发现了!我突然发现,还是男人可爱啊!哈哈,看来我的妖娆很快就要变成旧爱了。”

杨雪娆做出一副眩然欲滴的模样扭过头去,掀着帘儿往外瞅。道:“奴家遇人不淑,你让我哭一会儿……”

沈沐眨眨眼道:“怎么不哭?”

杨雪娆扭回头来,向他扮个鬼脸,道:“因为我忽然想通了。”

沈沐道:“想通了什么?”

杨雪娆道:“我在想……我要是抢走你的新爱,该哭的好象是你不是我呀……”

她懒懒地抻了个腰,把那胸腹腰臀的曼妙曲线展露了一下。瞟着沈沐,妖妖娆娆地道:“你说人家有没有勾引他的那个本事呢?”

※※※※※※※※※※※※※※※※※※※※※※

杨雪娆与丈夫打情骂俏的时候,有位美丽的姑娘正在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炼就勾引男人的本事。

婉儿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袱。犹豫地站在史馆书房里,她先是把包袱藏到了插放字轴画轴的大瓮里,想想不妥又拿出来,塞到枕头下面,核计核计还是不合适,又打开妆台。放进首饰匣里。

斟酌一番又取出来,捧在手里四处张望。竟是不知该把它放在哪儿才好了。婉儿思来想去,最终掀开被褥,把它放到了被褥下面,重新铺平床榻,看看没有什么异状,这才松了口气。

婉儿回到外间书房,靠窗坐定,捧起一本书来认真地看起来,那书名赫然是:《合阴阳》

宫中藏书甚多,上官婉儿掌管文史,可以随意翻阅宫中各种孤本、善本与珍本,可谓博览群书,故而所学甚杂。不过有些实在没甚么兴趣或者觉得没有什么用处的古籍,她是不看的。

然而曾经觉得无用的书籍,却未必就真的没用。

此刻婉儿桌上就堆着一堆书籍,全是她特意从宫中书库里挑选出来的,什么《合阴阳》、《天下至道谈》、《抱朴子》、《玄女经》、《容成经》、《彭祖经》、《入内经》、《内宝经》等等……

这些统统都是讲述男女和合之道的房中术类书籍。

可怜的婉儿正在恶补性知识。

二十四岁,在唐朝时候,实在已算是超大龄的女子了,而杨帆还不知几时才有可能升至可与她般配的地位,上官婉儿颇有种“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的感慨。

尤其是与杨帆的几番耳鬓厮磨,郎君总是“悬崖勒马。”叫她心里很是愧疚。太平公主索要杨帆的事,更令她升起一种危机感,虽然杨帆保证他与太平公主绝无私情,婉儿也相信郎君的话,心里还是不踏实。

她觉得既然已经把一颗芳心都交给了杨帆,把这身子给了郎君也是理所当然,而且一旦做了真正夫妻,就不怕再起事端。可是她又生怕自己对房事一无所知,令郎君对她不满意,所以才恶补起这方面的知识来。

“凡将合阴阳之方,握手,土棺阳,盾村房,抵夜旁,上灶纲,抵领乡,盾拯匡,覆周环,下缺盆,过醴津,陵勃海,上常山,入玄门,御交筋,上喝精神,乃能久视而与天地牟。交筋者,玄门中交脉也,不得之,使体皆乐养……”

“什么意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婉儿同学很认真很认真地看着那书,看得好不苦恼!

第一百八十五章 我来也!

那书上文字实在太过古拙,简练的要命,而且有大量的道家术语,即便是谙知房事的人若是不知道家术语的意思也看不明白,对一个毫无这方面知识的女子来说,任她如何绞尽脑汁的去想象,也想不出来那字意表现出来到底是个甚么场面。

此时的婉儿就像怀揣《九阴真经》的梅超风,明明手握天下第一武学宝典,偏是读不明白何为“五心向天。”啥是“姹女婴儿”。

这可真真的怪不得上官婉儿,莫说她不懂,就是许多男人对这种事也是一窍不通。当年唐太宗李世民把妹妹丹阳公主嫁给大将薛万彻,两人成亲几个月,也仅仅只是睡在一张床上而已。

李世民见妹妹整日闷闷不乐,反复追问,弄清缘由,李世民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只好把那呆妹夫找来,向他讲述夫妻之道。老薛却美不滋儿地向他夸耀:“俺跟公主好的很,从来就没吵过架!陛下你就不用担心啦!”

李世民被他噎得不轻,只好用鱼水之欢进行暗喻,老薛还是不开窍,无可奈何之下,堂堂皇帝,只好拉着妹夫跑去马廊看两匹御马交欢,这回够直接了吧?结果老薛还是不明白,李世民无计可施,干脆把驸马们都找来,召开了一场家宴。

家宴上,这位大唐天子领着一帮驸马爷,在杯筹交错间满口荤腔,详细讲解,总算是把薛万彻这头蠢驴给弄明白了,他这才知道夫妻之间还要“行房”的。

上官婉儿固然聪明。于这方面却全无了解,她压根就没这方面的常识。她的才学,来自于母亲自幼的教导,为人母的不到出嫁时候,岂会教授女儿这种知识。等她十四岁时,武后选拔女官,相中了她。把她留用身边,她接触的就是案牍公文了,哪有接触这些有关男女之事详情的消息渠道。

是以上官婉儿逐字逐句地看那文字。反复揣摩想象,还是看不明白,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去看那春宫画儿。

这些宫中所藏的春宫画儿,每逢皇女出嫁,都要有专门的女官领她们去一一阅览,进行讲解,上官婉儿自然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她刚把这些春宫画儿拿回来时就展开一幅看过了,只瞧了一眼就看见一个光溜溜的女人身子,羞得婉儿面红耳赤,赶紧丢到一边不敢再碰。

如今看书实在是看不明白,只着头皮又打开那些画卷。这些画卷倒真是具体到了极致,有在椅上的、有在榻上的、有在园林之中的。有全裸的也有半裸的,有黑白的也有彩色的,姿势更是五花八门。

婉儿一开始翻到一幅衣装整齐并无具体描绘的画卷,还看得一脑门问号,同书上读来的情节印证了一番。依旧百思不得其解。等她再翻开一幅叫她羞涩难禁的全裸画儿时,再联系书中所言,便渐渐明白过来。

婉儿强捺羞意,一幅幅地看下去,尤其是那些毫不遮掩,甚至于细致处描绘得淋漓尽致的画作。把个婉儿看得肉跳心惊。

“男女之道,原来要这样子啊……,这样子好丑啊!这样子好奇怪!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滋味啊……”

婉儿看得眼饧耳热,恍惚间,把杨帆和自己代入进去,仿佛那椅上赤裎、榻上重叠、树下相偎的一双双男女就是他们两个,不禁心猿意马起来,一股异样的感觉,让她不自觉地绞紧了双腿。

那种感觉,很奇怪、也很难受……

这枚青涩的果子,渐渐染上了红彩,散发出芬芒,它快熟了!

※※※※※※※※※※※※※※※※※※※※※※※※※※

此时,正是暮春的一个午后。

婉儿在深宫恶补着床第间的知识,期望能给郎君一个满意的初夜的时候,杨帆正在天宫寺里,向释迦牟尼顶礼膜拜。

他今天告了假,理由是要去白马寺见见薛师,顺道回去照看一下自己的宅院。

薛怀义赏给他一所宅院,他只去看过一次,三进的大宅子,有池有水有亭有阁,十分雅致的一处宅院,而且离南市不远,属于繁华地带。杨帆在自己这幢宅子里逛了一圈儿,把大门一锁,就再也没去过。

他说要去看望薛怀义只是一个借口,今天他要去找苗神客,如果一旦露出什么马脚,有人怀疑到他的头上,有薛怀义在那儿搪着,摆脱嫌疑的机会就更大。

以前杨帆做事就很谨慎,现在则更为谨慎,因为他现在已不是一个人,他还要为自己的女人打算。

杨帆先去了一趟白马寺,结果薛怀义不在,询问之下,却是武承嗣邀请薛师到宜阳女儿山游玩去了。杨帆只见到了留守在庙里的一浊和尚,他赶去的时候,一浊和尚正在禅房里边念《道德经》。

信仰这东西,一旦深入一个人的思想,实在不容易改变。一浊和尚现在酒也喝了,肉也吃了,虽然不再是一观之长,但是日子实比以前要好上百倍,可他依旧信仰他的老君爷爷。

看到杨帆,一浊很是高兴,拉着他聊了半天,杨帆到白马寺来,本意不过是有个见证,证明他在这里出现过,与一浊聊了一阵,杨帆便告辞离去,他没有去自己的那幢宅子,而是直接去了天宫寺。

杨帆随着人群上香、礼拜,然后信步游逛,来到了天宫寺后院。他上一次去苗神客的宅子,已经知道它在天宫寺的大概位置,当杨帆逛到天宫寺后院藏经阁附近时,游人已经渐渐稀少。

藏经阁与山墙之间有一人多宽的一道缝隙,入口处有些便溺的痕迹,杨帆以手掩腹,四下张望了两眼,做出要找地方方便的样子,闪进了那道入口,双手一撑,手脚并用,就像一只八脚蜘蛛似的,迅捷无比地爬到了近三丈高的院墙上。

翻过墙头,落脚处正是苗神客府邸的前院。院中同他上次来时一样,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杨帆拍拍手上的尘土,按照他上次来的路线,向第二进院走去。

“先生,弟子写好了!”

第二进院后院树荫下,一个面容清瞿的老人仰面躺在一张藤椅上假寐,旁边放着一张矮书桌,杜闲趴在桌上写好一篇字,兴致勃勃地抬起头说道。

“哦?拿来与为师看看!”

老人直起腰来,身下那张破旧的藤椅发出吱吱嘎嘎的一阵声响。

“呵呵,不错,不错!”

老人捋着花白的胡须,颔首微笑:“我朝书法大家,以欧阳询、虞世南、褚遂良三人最是了得,欧阳书法字体劲险刻厉,于平正中见险绝。虞氏书法外柔内刚,圆融遒丽。褚氏书法丰艳流畅,变化多姿。

三人各有所长,为师教你的书法,就是融合了褚氏和欧阳氏的书法所长。你这孩子悟性不错,虽然字体还嫌稚嫩,已经有些掌握了其中神韵。很好,为师准你歇息一会儿,唔……先去给为师倒杯水来。”

杜闲嘻嘻笑道:“先生不是常说天宫寺元书长老送你的那个什么茶饮提神醒脑,还特别解渴么?要不要弟子给您煮碗茶汤喝?”

老人呵呵一笑,道:“啊!你不提我倒忘了,那茶饮初喝味道怪怪的,不过细细品来,味道确实不错,好吧,你去煮碗茶汤来吧,小心着些,生火时莫要烫着了。”

“嗳!”

杜闲答应一声,兴冲冲地跑去。

老人望着杜闲的背影,微微地笑了一下,刚刚重新躺倒,身子忽然一僵。

他躺子,阖拢眼睛的刹那,似乎瞟见一个人影鬼魅般地掠现到了自己面前。

“是幻觉么?”

老人眼皮动了一下,却没有张开,但他的身子已经在倾起,躺椅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缓慢而悠长的“吱嘎”声,他的身子仰起到一个角度,还不足以让他坐直,只是双足踏到了地面,他的身子便停住了,一双浑浊的老眼缓缓地张开……

老人缓缓张开眼睛,入眼先是一双棕色的短勒乌皮靴,靴头是尖的,微微上翘上钩。然后是一条束腿戎裤,上身是短胯袍,袍襟只到,腰间束着皮带和半月形的抱肚,这是一个军人的打扮!

老人一寸寸地往上看着,身形也随之一寸寸地挺直,藤椅继续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当他完全坐直的时候,吱嘎声停下了,他的目光停在杨帆的脸上,然后再移向他的头顶。他的头发整齐地束着,头戴折上巾,外面还包了一块红色的罗帕。

这是一个很英俊的年轻人,但他的模样很陌生,老人确信自己根本不认得他。

杨帆也在看着面前的这个老人,他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人畜无害的老先生,他的衣着朴素,连脸上的皱纹都透着一种平静与详和,杨帆很难把这样一个慈祥的老人和那个干出屠村血案的残忍凶手联系起来。

可是眼前这位老人,就是苗神客!

忠、奸、善、恶,如果能从容貌上就很清楚地分辨出来,自古以来,朝堂之上哪还来的那许多奸邪!

杨帆耳边,依稀回荡起杨明笙临终如同诅咒般的狂呼:“苗神客、丘神绩!”

第一百八十六章 漏网之鱼

杨帆小时候在广州府乞讨,通过别人的面相、神情、打扮,大致就能判断出这个人的富裕程度和心地是否慈悲,讨饭一讨一个准儿,这种本领常让妞妞赞叹不已,觉得自己的阿兄大有本事。

可是当他渐渐长大,他发现,这种识人的本领渐渐不管用了。并不是他识人的本领退化了,而是他接触的人,已经不再是那些市井间的小民。

地位越高,脸上戴的面具就越多,戏子是上了台才唱戏,他们是无时不刻不在唱戏,唱到后来,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是在戏里,什么时候是在戏外,旁人又如何分辨得清呢?

周兴,清逸儒雅,一表斯文!

来俊臣,清逸俊美,仪表堂堂!

丘神绩,赳赳武夫,威风霸气!

哪一个一看就是奸臣?

哪一个一看就是酷吏?

两个人互相审视地看着,看了半天,苗神客脸上渐渐漾起一抹愁苦,他轻轻叹息一声,用沙哑苍老的声音道:“听说天后登基在即,很快就要脱下凤袍,换上龙袍了。我们这些帮着天后裁凤袍的裁缝,也就没了用处。”

叹息声像秋风般萧瑟,沙哑的声音就像秋风卷起的黄叶,沙沙的。

苗神客扶着藤椅,缓缓站起来,似乎有些颤巍巍的,但是神色却很平静,好象他早就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他自言自语地道:“北门六学士如今只剩下老夫一人了,老夫一直在想,什么时候会轮到我?现在,可是到了时辰了么?”

杨帆笑了,笑容有些冷消:“我还以为,苗学士隐居在此,悠闲自在,如今看来,你过的并不怎么好啊!一个天天都在等死的人,怎么可能快活得起来?我要杀你,天后也要杀你,要杀你的人并不少啊!”

苗神客老眼微徵一凝,讶然道:“你不是天后派来的人?”

杨帆道:“我是来要你命的人!却不是天后差遣!”

苗神客眉头微微一蹙,凝视着杨帆,却没有说话。

杨帆道:“我来,是来向苗学士讨一桩公道!”

苗神客道:“老夫几曾欠过别人公道?”

杨帆道:“永淳二年,韶州桃源村,全村老幼被屠戮一空,这件事,苗学士不会不知情吧?”

“永淳二年,韶州桃源持”,”

苗神客微微仰起头来,风拂着颌下花白的胡须,在风中微微地发抖。

杨帆正盯着他的面庞,他的神色有些惘然,似乎恩绪一下子飘到了很远的地方。脸上除了那一丝惘然,再也看不出任何一点变化。

过了许久,苗神客的目光才重新落在杨帆身上,轻轻微笑起来:“呵!你说的是这件事啊,自从杨明笙和蔡东成死后,我就在想,杀他们的人到底是谁?这个人会不会有一天找到我呢?我甚至想跟自己打一个持”,…”

苗神客笑得很从容,仿佛站在面前的不是一个要找他寻仇的仇家,而是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他的确不需要担心,蔡东成和他手下的四员爱将乃至杨明笙全都死掉了,但是他们的家人并没有一个受害,苗神客有理由相信,这个仇家不是滥杀无辜的人,不会像他们一样,干出屠灭一个村庄这等毫无人性的事来。

至于他自己,一个本就在等死的人,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苗神客微笑着道:“我想跟自己打赌,是这个刺客先找上门来,还是天后先找上门来。如果是天后先找上门,这个刺客一定会很失望。如果是这个刺客先找上门来,天后大概也会很纳闷儿……”

苗神客好象觉得这种情形很有趣,说着说着忍不住笑出声来:“呵呵,想不到终究是被你抢在前头,等我死后,说不定天后还会猜,是谁这么体察圣意,替她出手除去了一块心病,不过以天后一向不喜欢被人隐瞒的性子,她一定不会觉得愉快。”

苗神客笑得很开心,杨帆不禁皱了皱眉,一个人把自己的生命看得淡薄如斯,那么即便他死了,作为复仇的人又能体会到什么报仇的快意?不过苗神客既已勘破生死,想从他口中问出当年血案真相来,想必也容易的多。

苗神客笑着打量了他几眼,温和地问道:“你,是桃源村里的一条漏网之鱼?想不到你这么年轻,当年应该还是一个不大的孩子吧?”

苗神客平和的态度出乎杨帆的预料,他不像是见到了要置他与死地的复仇者,倒像是见到了故人之后般娓娓地叙起旧来。

杨帆强抑恨意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出于什么人的授意?桃源村里的人避居世外,与人无害,你为什么要干出这么灭绝人性的事来?”

苗神客一脸不以为然道:“小友,你言重了!什么灭绝人性?可笑之极!你懂得什么是人性?人性,是比兽性更丑恶百倍的东西,野兽只有肚子饿了,才会想着去杀死别的生灵,而人想杀人,就算是取乐都可以成为一个理由!”

他把袖子一拂,缓缓地转过身去,双手负在身后,昂首面对一株高达数丈,冠如伞盖的大树,缅怀地道:“我们北门六学士,原本都是微末小官,我们没有什么强大的家世背景,就算我们政绩卓著,熬到今天,也不过就是五六品的小官,在衙门里唯唯喏喏地做事,如能外放地方,为一州一郡之牧守,那就是天大的幸运。

是天后慧眼识人,把我们提拔起来,我们在北门供天后驱策的时候,虽无宰相之名,却有宰相之实。

你知道一个庞大的帝国在你的掌握之下,按着你的意志而动,让你一展平生报负,那是一种怎样飘飘欲仙的滋味?”

苗神客缓缓转过身来,盯着杨帆那张年轻的脸庞,轻笑摇头:“你不可能知道,你还年轻,太年轻了!”

他侧过身,仰起脸,继续望着那高高的树冠,悠然道:“士为知己者死!我们很感激天后,愿意为天后做任何事。高宗皇帝有头疾和眼疾,晚年的时候已完全不能视事,整个天下都在天后掌握之中,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天后渐渐萌生了……,称帝的念头!”

说到这里,苗神客有些自嘲地一笑,说道:“这里面也不无我们六人推波助澜的结果,我们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那时怎知道,这么做恰恰是给自己掘了坟墓!天后不称帝,我们才能活着,活得风光自在,天后称帝,就不需要我们了……”。

杨帆打断了他的自艾自怨,说道:“我只想知道,是谁让你去的,为什么要杀人?”

苗神客沉默了片刻,淡淡一笑,道:“人老了,就喜欢对人唠叼,老夫却忘了,年轻人是没有耐心听老家伙唠叼他的过去的。你说桃源村啊,桃源村……,共有十一姓是吧?他们都是当年与贺兰敏之过从甚密的官员……”。

杨帆认真地听着,苗神客道:“不知为什么,天后极其憎恶武氏一族,所以她当初宁愿选择她的外甥贺兰敏之继承她父亲周国公的爵位。贺兰敏之才华横溢,在当时来说,也确实是最佳的人选。

可惜,因为韩国夫人和魏国夫人之死,贺兰敏之恨极了天后,从此,他假痴佯狂,专与天后作对,为了能有一座强硬的靠山抗衡天后,他甚至与他的外婆杨氏夫人……”天后终于忍无可忍,在杨氏死后不久,就决心对他动手。”

苗神客淡然一笑,道:“贺兰敏之所作的一切,都是因为他母亲和姐姐的惨死而故意羞辱天后、报复天后。他早知道以天后的性情,自己必死,杨氏一死,他就知道自己大限到了,他没想过逃,也知道逃不了,他做的唯一一件事,是为自己留个后!”

杨帆知道他快要说到问题的关键了,心情异常的紧张,他大气也不敢喘,认真地听着苗神客说的每一句话,却无法看到苗神客凝视着树冠的眼神正在诡璃地闪烁着,只有极为熟悉苗神客的人,才清楚他这是要算计某个人时才会习惯性出现的一种表情。

苗神客道:“贺兰敏之于妻妾之外,秘密地纳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给他生下了一个儿子,他把这个女人和这个儿子,交给了他的一位生死之交,他的这位生死之交,就是被流配岭南韶州的十一姓官员之一!”

杨帆缓缓地道:“于是,贺兰敏之的这个儿子,被带到了韶州?”

他一面问,一面急急地回想着童年时桃源村里比自己要大上几岁的小伙伴,苗神客并没有说贺兰敏之的儿子是什么时候出生的,这时间跨度就大了,从比自己大四五岁的,到大十多岁的,每个人都有可能。

苗神客道:“不错!当时,天后还没有称帝的意恩,等到后来朝政大权完全掌握在天后手中,又在我们有意识地怂恿下,天后渐渐萌生了称帝的想法。做皇帝的都是孤家寡人,可是皇帝又怎能是‘孤家寡人,?

皇帝不仅需要权力,需要拥戴者,也需要一个庞大的家族,江山才能永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天后对她的父族恨意是如此之深,她依旧不情愿启用武氏家族,哪怕是在她陆续召回大量武氏族人之后,她依旧深深厌恶着这些姓武的人,她甚至后悔不该处死贺兰敏之。

贺兰敏之当初在京交游广阔,朋友众多,虽然许多人受他牵连,或流放或贬官了,但是贺兰敏之继承的是周国公的爵位,他的朋友有许多同样是天后一派的人,这些人因为贺兰敏之而失宠了,却没有遭太多的罪。

他们之中有人也不知怎么打听到了天后的心意,便想把贺兰敏之有后的消息呈报天后,籍此东山再起。可这个人已不够资格面见天后,于是,他求见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

第一百八十七章 垫脚石

苗神客缓缓转过身来,凝视着杨帆,郑重地道:“不管贺兰敏之当初种种荒唐,本来目的是什么,但是他的那些荒唐举动,已经天下皆知,这样一个人,名声已经臭了,天后一旦开辟新朝,怎么可以蒙上这样的污点?

而且贺兰家族已然人丁稀落,对天后的大业能有多大的助益?天后年迈,再来一个幼主,这新朝一旦开辟,如何能够长远?苗某为天后披肝沥胆,忠心耿耿,岂能坐视这种事情发生?”

杨帆沉声道:“于是,你就联系丘神绩,来了个斩草除根?”

苗神客道:“丘神绩也是天后一手提拔起来的人,也是最热衷于天后称帝的一员武将,他与老夫同在天后身边做事,熟的很口老夫一介文人,自己办不了这样的事,当然需要用到他。”

杨帆道:“于是,你授意,丘神绩动手,策戈了桃源血案?”

苗神客道:“没错!我们当时已经决定,弃贺兰氏而用武氏!这是最明智的选择,天后雄才大略,虽是巾帼,男儿不及,可她毕竟还是个女人,女人总会有些感情用事,明知道贺兰氏不及武氏对她登基助力更大,却因为憎恶武氏,而取舍不下口我们当然要为天后分忧。”

杨帆双目一张,眼神突然凌厉起来,激动地道:“就为这,你们就把一个村庄所有人杀得干千净净?”

苗神客淡淡地道:“那村中贺兰氏的人自然是一定要杀的,而贺兰敏之的亲生芋到底托付给了谁,那个跑来告密的人也是只知其事,不知其详,我们哪知道谁才是贺兰敏之的野种?全杀光了,那才安全。你知道改朝换代要死多少人?一切可能阻碍天后登基的障碍,都该变成踏脚石,百余个村夫蠢妇又算得了什么?”

杨帆的手微微地发抖,他咬着牙,冷笑道:“说的好!一切阻碍天后登基的障碍,都该变成踏脚石!天后登基在即,现在,请你也变成天后登坛告天,龙袍加身的一块踏脚石吧!”

苗神客慢慢转过身去,背对杨帆,双手负在身后,昂起脖子,吁叹道:“老夫已等候多时了。等,也是一种煎熬,你动手吧,老夫很高兴能借你的手得以解脱!”

杨帆紧攥着刀柄,强捺着快意一刀的冲动,冷笑道:“杀你,只恐脏了我的刀!念你能把真相合盘托出,解我心中所惑,我留你一个全尸,你自缢吧!”

苗神客扭过身,有些意外地打量了杨帆两眼,意味深长地道:“这世上有很多事与草木同朽,再也没人知道,有些事却能流传后世,其原因仅仅是因为有一条漏网之鱼!重耳漏网了,于是有了晋文公;勾践漏网了,于是吴国灭亡了。年轻人,希望你这条漏网之鱼,来日也有一番大作为……,”

杨帆的眉头不禁又是一皱,苗神客的这番话有些突兀,品来大有玄机,他是什么意思?

苗神客并没有给他机会细细品味,他已举步向正堂走去……一条腰带搭上房梁,一双长满老年斑的手,稳稳地把它打了一个死结。

苗神客望着面前轻轻摇晃着的绳环,黯然自语道:“老夫身为大唐臣子,食大唐俸禄,却利欲熏心,助纣为虐,最后连自己的性命也害了。如今我就要死了,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先帝?”

“惭愧,真是惭愧啊!”

那双老眼中,缓缓淌下两行浑浊的泪,苗神客轻轻拔下头上的木簪,头发披散下来,覆住了他的脸面。

他抓着绳环,把头慢慢钻进去,毫不犹豫地把双脚用力一蹬,木墩“砰”地一声倒下,一个身子便摇摇晃晃地悬在了空中……淤xxxxxxxxxxxxxxxxxxxxxxxx杨帆离开苗神客府上,立即赶去自己在恭安坊的宅子,在里面稍稍待了一阵,出来时有意磨蹭一番,叫左邻右舍瞧见自己锁门离去,这才赶回宫城。

直到他踱过天津桥,眼神中依旧是一片惘然,他的心情还是不能平静下来。如今,他终于知道了真相,他本以为自己是一条漏网之鱼,谁知道自己还是一条遭了池鱼之灾的漏网之鱼。

原来,整件事就是两股势力角遂交锋的结果,原来他一家人都只是无辜的受牵连者。他有理由复仇,可他的仇人想杀的根本不是他与他的家人,他们只是捎带着被剪除的一些小鱼小虾。

他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苗神客,并把他绳之于法,可他心中已远没有当初斩杀蔡东成、杨明笙的那种快意,反而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这件事对别人来说,根本就是一场闹剧,而作为当事人,他却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失去了父母、失去了阿姐,他的一生都因此而改来……想起他的严父慈母,想起他那可亲可爱的阿姊,杨帆真想大哭一场。然而他的心情,确也因此轻松了许多,像苗神客那样活着,时刻在等死,是一种莫大的煎熬,于他而言,那沉重的仇恨压在心头,何尝不是一种煎熬。

走到宫城左掖门前时,这里已非平民百姓可以涉足的地方,广场上一片空旷,只有少数吏员和寥寥无几的牛马车辆在上面行走。

杨帆深深地吸了口气,重新振作起来:“等我干掉丘神绩,就回韶州祭拜父母和阿姐。仇怨已了,我要找到妞妞,把她携来洛阳,再努力把婉儿娶回家,生上一堆儿女,相信爹娘和阿姊在天有灵,也会为我含笑的!”

杨帆缓缓抬起头,看向远方,平坦的广场尽头,是巍峨壮丽的宫门,再往上是湛蓝的天空,天空中飘着朵朵白云。

“咦?停车!”

旁边一辆牛车缓缓行来,走到杨帆身边时,忽然停了下来。

丰窗里探出一张富团团的胖脸,头上戴一顶黑色的帜头,额头处镶一块翠玉,肤色微黑,胡子花白,鬓角露出的发丝也白了八成,可是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

看清杨帆的模样,胖老头儿便哈哈地笑了起来:“小郎君,老夫与你还真是有缘呐?”

杨帆怔了怔,看着这个胖老头儿一时没有认出他来。

胖老头儿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啊!我啊!不认得老夫了么?”

杨帆刚要说话,胖老头儿“嗖”地一下缩回头去,掀开轿帘儿,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只见他紫色官服,腰挂金鱼袋,足蹬乌面官靴,尽显贵重之气。

杨帆见了暗吃一惊,身着紫袍,至少是三品官,实际上一二品的官根本就寥寥无几,一品更是只封那些老迈年高只挂虚职的散官,三品官已算是位极人直了。

车夫放下踏板,胖老头儿笑眯眯地从车上一瘸一拐地下来,对杨帆道:“想不到你我竟在此处相见!”

杨帆迟疑道:“足下去……”

当日狄仁杰一身便服,本就不修边幅,又被那疯驴颠得狼狈不堪,今日却是冠戴齐整,八面威风,杨帆若非看着他那微带慧黠、不拘小节的笑容,连熟悉的感觉都不会有,根本不会把他和那个骑驴者联系起来。

狄仁杰见他一脸茫然,呵呵地笑了起来:“老夫前两日在天津桥头骑着一头疯驴,幸亏你出手搭救,你还记得么?”

杨帆惊道:“啊!我记得了,原来你如狄仁杰道:“老夫狄仁杰,原来你是这宫中的侍卫么?”

“狄仁杰?”

杨帆吃了一惊,急忙揖下礼去,想要称呼,却又犹豫起来,狄仁杰现为地官侍郎,称他一声“狄侍郎。”这是中规中矩的称呼。不过杨帆与狄家二郎狄光远兄弟相称,该称狄仁杰一声“伯父”才对,然而也不知道狄光远有没有向他提起过自己,贸然称呼,会不会有攀阿之感?

杨帆正犹豫间,就听一人放声大笑道:“哈哈哈……,这不是狄公吗?好久不见,狄公健朗如昔,可喜可贺啊!”

杨帆还没想好怎样称呼狄仁杰,陡然一声长笑打断了他的行礼,两人一齐扭头望去,就见一位一字眉、丹凤眼,鬓发齐整、鼻如悬胆,样貌十分周正的官员正大笑着迎上前来。这人同样是一身紫袍,头戴乌纱帐头,腰束玉带,带上垂着一枚金鱼袋,正是春官尚书武三思。

狄仁杰轻“啊”了一声,拱拱手道:“武尚书!”

武三思哈哈地笑着走近,道:“武某昨晚才听说狄公已然还京,正想着抽空登门拜望呢,不想却在此处遇见,狄仁这是要进宫面圣么?”

狄仁杰道:“正是。狄某回京时,不慎跌伤了脚,在家将养了几日,这不刚好一点,就赶紧进宫,竭见天后么。”

武三思笑道:“好,那么狄公先去见太后,武某要去中书办点事情,一会儿忙完了就在这左掖门等着狄公,狄公回京来,武某当为狄公设宴,接风洗尘呐!”

狄仁杰脸色一正,道:“哎哟,这可不妥,狄某坏了肚肠,现在吃不得酒宴,武尚书的好意狄某心领了,这酒宴可就敬谢不敏了!”

武三思脸色一冷,道:“狄公可是看不起武某么?据某所知,昨日狄公可是赴过太平公主之宴,怎么?她姓李的相邀狄公便欣然赴宴,武某相邀,狄公连个面子都不给么?”

第一百八十八章 被自杀

狄仁杰刚要答话,又有一人笑道:‘哈哈!武尚书,好巧好巧,怎地在这里撞见了?哎哟,狄公,您老已经还京了呀?”

说话这人四十出头,眉目清朗,一身浅绯色官服,腰挂银鱼袋,衣冠楚楚,气质不凡,此人乃是吏部员外郎苏味道。

这苏味道九岁能诗文,自幼便才华出众,二十岁中进士,早年为咸阳尉,后因卓有政绩,受到吏部侍郎裴行俭的赏识,调到了吏部,还曾两次随裴行俭讨伐突厥,为书记官。

苏味道与杜审言、崔融、李娇并称为“文章四友。”与李娇并称苏李,乃唐代律诗大家。当然,在笔者看来,这苏味道最大的贡献,一是留了个儿子在眉山,生出个后代叫苏东坡,二是给后世文坛留下了“模棱两可”这句成语。

苏味道看见武三恩,便上前打声招呼,不意发现狄仁杰也在,忙向他又施了一礼,打个哈哈道:“两位站在这里说什么呢?”

狄仁杰笑眯眯地道:“狄某刚刚回京,武尚书拳拳盛意,想设宴为狄某接风洗尘呢。”

苏味道一听,连声道:“当得,当得,狄老德高望重,此番奉调回京,必有大用。两位同朝重臣,正该一团和气。”

杨帆一旁看着,就见狄仁杰这为老不尊的胖老头儿眸中闪过一抹促狭之色,又道:“可惜狄某坏了肠胃,现如今见不得一点油腥,实在不能赴宴。”

苏味道一听,忙道:“啊!狄公刚网回京,想必是路途劳累,伤了脾胃。狄公年事已高,虽是小恙,也不可小、觑,既如此的话,还是先戒几日荤腥之物清清肠胃为宜。”

武三思横了苏味道一眼,对狄仁杰怒道:“狄公昨日还能赴宴怎地今日见了武某,便肚肠不舒服了?”

狄仁杰嘿嘿地笑道:“想必是吃了不甚洁净的东西了,狄某又不是那能掐会算的活神仙,哪能知道这病啊灾啊的什么时候会来呢!”

苏味道一瞧二人这番对答知道有些不对劲儿,暗悔不该冒冒失失地,赶紧咳嗽一声道:“啊,两位先聊着,苏某到中书有些事情要办,这就告辞了!”

一个罗圈揖还没施下去,武三思已然冷笑道:“嘿!狄公说的好!你又不是能掐会算的活神仙,哪知道这病啊灾啊什么时候会登门呢?狄公,你要多保重啊!”说完拂袖而去。

苏味道一个揖施下去,再直起腰来时,武三恩已扬长而去。

狄仁杰哈哈一笑拉祝赫味道的手臂,唤着他的绰号笑道:“苏模棱埃赫模棱,你这模棱两可的性子可真是一点没变呐。哈哈,武尚书已经走啦,你就跟老夫一块儿进宫吧!”

苏味道苦笑道:“狄公,苏某不明情况,就冒冒失失地一头扎进来,本就后悔不迭还要被你取笑!”

狄仁杰瞧他受窘的样子,忍不住捧腹大乐。

狄仁杰性格倜傥,玩世不恭,一直就是喜欢捉弄人的性子。当年他做司农员外郎的时候因为处断公事时上司从不听他意见,他就当着上司的面大发牢说:“员外郎如同侧室,正员官位居正房,这主妇要是难侍候,怎么干也得不到一点笑脸。”弄得那位正员官很是尴尬,后来官儿越做越大,连宰相们也成了他戏弄的对象。

武后当朝,各方势力错综复杂,苏味道明哲保身,凡事喜欢模棱两可,不过他才学出众,为人品性也极好,明哲保身之举在狄仁杰看来,也是无奈之举,他是很欣赏苏味道的,两人关系一向不错,所以才开了他一个玩笑。

“走走走,啊,小友,你也一起来,对了,你刚刚说你叫什么来着?”

狄仁杰弃车与苏味道步行入宫,并不因为杨帆只是一个小小侍卫而冷落了他,也笑吟吟地把他拉上,三人一同前行。

杨帆道:“伯父,小侄杨帆,现任职于‘百骑”

狄仁杰诧异地道:“伯父?小友是……”

狄仁杰听他称呼自己伯父,还以为是哪位世交之子,急急思索一下,一时却想不出是哪位杨姓好友,有个这么大的儿子,而且是自己不曾见过的。

杨帆道:“是!小侄入禁军后,与光远兄因击鞠而相识,性情相投,结为好友。”

狄仁杰轻“哦”一声,道:“原来如此,呵呵,你我果真有缘。既是贤侄,你那相救之恩,老夫倒不好一谢再谢了。你若有暇时,不妨到老夫府上与光远聚聚,老夫是很喜欢你这样的少年才俊的。”

苏味道见狄仁杰对杨帆说话亲热的很,忍不住认真地打量了他几眼,有心想问杨帆对狄仁杰有什么相救之恩,又恐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方才路遇打声招呼,都能弄得尴尬无比,与己无关的事还是不要打听为妙,便又闭上了嘴巴。

三人一路说着,就到了武成殿前,杨帆今日告假并不当值,不过他现在是“百骑。”自可随意走动,到了武成殿前,狄仁杰要去面见武后,苏味道要转去中书省,杨帆向两人告辞一声,正想赶回玄武门,却见本司的上官队正黄旭把正站在武成殿门口。

杨帆走过去,抱拳道:“黄队正!”

黄旭昶正斜着眼瞅他,这小子说他没有什么家世背景,可好!武攸宜大将军亲自赶来叮嘱许旅帅,李多柞大将军的女婿野呼利和魏旅帅与他称兄道弟,紧跟着天后跟前的上官待诏还不放心,又特地跑来也不知嘱咐他些什么,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儿?

黄旭昶把虽然性情粗犷,而且尤其的瞧不起这种靠门路往上爬的人物,可他并不是一个白痴,心中再看不过杨帆,这时也不敢故意刁难他了。今日似乎出了什么大事,天后传见“百骑”旅帅,许良把他也带了过来。

他站在武成殿门口,老远就看见杨帆陪着狄仁杰和苏味道这两位朝廷大员走来,三人居然并肩而行,有说有笑。狄仁杰那是三品大员,苏味道官职虽低些,如今却是在吏部供职,那是什么衙门,管理天下官员迁降的所在。

一时间,黄旭和更加摸不清这杨m底细了,见他对自己执礼甚恭,便也勉强挤出一副笑容,道:“天后召见旅帅,某陪旅帅同来,在此等候。”

杨帆喔了一声,倒不便独自回去玄武门了,便道:“既如此,卑职也在此相候,一会儿与队正同返戍地。”

黄旭永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狄仁杰到了武成殿第三进院落里,门口内侍通报进去,武则天听说狄仁杰到了,欣然道:“快唤他进来!”说完又向前边侍立的许良挥挥手,道:“你且退下一旁!”

“百骑”旅帅许良忙退到一边,狄仁杰从门口进来,紧走两步,上前长长一揖,恭声道:“臣狄仁杰,见过天后!”

武则天道:“免礼,平身!”

狄仁杰直起身来,武则天仔细地端详了他一番,慨然道:“狄公比起离京时,头发又白了许多啊!”

狄仁杰欠身道:“臣已老迈了,今见天后英朗如昔,老臣甚感安慰!”

武则天摇头道:“老啦,老啦,你老啦,朕也老呢”,…”

她叹息一声,向左右吩咐道:“给国老看座!”

狄仁杰听到这里,神色微微一震,忙又欠欠身,微微露出一抹感动。

国老,并不是一个普通的称呼。国老这个称呼一直以来只用来敬称五品以上因年老而致仕的官员,如此称呼在职官员,而且是天后呼之,前所未用,武后的礼遇,不能不让狄仁杰由衷地感动。

狄仁杰落座,武则天笑望他一眼,道:“国老巡抚江南,甚有善政,朕在京早有耳闻。可是,也有一些人对你在江南所为诸多非议,你可知道他们是谁么?”

狄仁杰欠身道:“天后若认为臣有错,臣请改之,天后认为臣没有错,那是臣的荣幸。对臣所为,有所非议者,也是为了国朝、为了天后,老臣不想知道他们的名字。”

武则天笑道:“呵呵,国老有宰相胸襟!”

狄仁杰忙道:“不敢!”

武则天笑微微地看了他一眼,道:“国老在江南多有劳累,此番回京交卸了差使,便暂且歇歇,休养一心,你可不能服老啊,朕还要用你的。”

狄仁杰急忙称是,武则天目光一转,看见躬身立在一旁的许良,不由“哦”了一声,道“你看,朕真是老了,放着你这样一位断案高手,居然还在一筹莫展。呵呵,你刚回京,大事朕不烦你,便帮朕去办一桩案子吧!”

狄仁杰目光一凝,道:“案子?不知天后说的去…”

武则天淡淡地道:“苗神客死了!”

狄仁杰目芒微微一缩,没有应声。

武则天瞟了他一眼,道:“哼!你这头成了精的老狐狸,不用在心里头瞎嘀咕啦,苗神客,不是朕杀的!”

狄仁杰与武则天年岁相当,在他面前,武则天就像两个年岁相当的老人在叙家常,心情放松下来,说话也随便自然了许多。

狄仁杰道:“是!然则,他是怎么死的?”

武则天说人不是她杀的,狄仁杰马上就信了。

如今的武后,用不着作态,她说不是她,那就一定不是她。

武则天道:“自缢!”

承上启下,求月票!

今天四号,本月双倍过了三天,今天之后,还有三天,今天可以说是承上启下,远未到结束的一刻。

今天也是很多书友结束三天休假开始上班的rì子。北方的书友,家中温暖如chūn,出门寒风如刀,辛苦了。南方的书友,四季如chūn,想必安逸舒适的很,恭喜恭喜。说起来,真正遭罪的大概只有不南不北,长江两岸了,既没有暖和到那种程度,又不像北方有暖气供暖,外边多冷,屋里多冷,冬天时节是最辛苦的,道一声问候。

一早起来,有位杭州作者q上留言,曰:“关叔,我们这儿大雪纷飞啦,好有诗意!”

我回答说:“你那下雪,停不住吧,估计一会就得化了。”

他说:“被你发现了!这会儿雪停了,不消片刻,就得满地水,第二天就是一地薄冰,走路都成问题。你那儿怎么样?”

俺呆了一呆,默默起身,走到窗口,向外面看了看,走回来坐下,打字道:“嗯,前几天下的雪还在,白狗身上肿,黄狗身上白……”

他这一问,我才晓得除了一号去拜望家中长辈一起过年,已经三天没下楼了,也没往窗外看上一眼,俺一直守在电脑前。

虽然俺码字不快,但俺真是尽了全力,今天,是本月双倍的第四天,关关依旧保持在第一的位置上,但是我们现在还不能说安全呐,

关关大概是跟小蛮姑娘一样,是缺乏安全感的人,

小蛮姑娘要在枕下塞一口刀才能睡得着,

关关的踏实感就得诚求于各位的支持了,

在这里,继续诚恳地向诸位朋友,请求支持,

把您能够给予我的支持送给我,

谢谢你!

第一百八十九章 黑齿常之

听了武则天这句自相矛盾的话,狄仁杰脸上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甚至没有半点迟疑,马上问道:“天后认为,他不可能自缢?”

武则天道:“他不敢!”

狄仁杰又沉默了,令人死,不敢生;令人生,不敢死。这要怎样的威压和手段!

武则天似乎也觉得这个话题过于沉重,话风一转,又道:“朕相信苗神客是不会自尽的,除非有人相迫,这其中必有蹊跷,你去帮朕弄个明白!”

狄仁杰站起身,拱手道:“臣领旨!”

武则天道:“此非朝堂,不必拘礼,坐下说话!”

她瞟了一眼许良,道:“你去从‘百骑’里面抽调几个jīng明能干的人,听从狄国老调遣!朕倒想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背着朕行事!”

许良赶紧道:“臣遵旨!”

这边武则天又向狄仁杰问起江南道的一些事情,许良见已经没有他的事了,便退出武成殿,到了外面对黄旭昶道:“走吧,咱们……”

一抬头,冷不丁看见杨帆在不远处逡巡,便压低嗓音道:“他怎么在这儿?”

黄旭昶道:“谁知道他来干什么,本来说今rì告假去探望白马寺怀义和尚的,结果方才看见他跟地官衙门的狄侍郎还有天官府的苏员外郎一块儿走过来,听说旅帅您在里面,就说要陪咱们一块儿回去,嘿!这人虽然来头不小,倒是懂些规矩的,不似那般狂妄的世家子。”

许勇暗暗苦笑。心道:“他算什么世家子了,可是恐怕弘农杨氏长房嫡子也没他这般威风吧。上官待诏、武大将军、怀义大师、狄侍郎,苏员外郎、野呼利……”

一想起他那些关系和后头,许勇就头大如斗,他叹了口气。道:“你唤他过来吧,咱们回玄武门!”说罢,愁苦的神sè一扫而空,腰杆一挺,嘴角一抿。笑得天官赐福一般,很慈祥地看着远处的杨帆。

……

“哈哈哈哈,有趣,着实有趣,可惜老夫当时不在洛阳,不曾亲眼瞧见如此盛况!老夫虽不擅击鞠,却也甚为喜欢的……”

狄仁杰一边走。一边对杨帆笑着说道,两人正说到上元节击鞠的事。杨帆傍在狄仁杰身边,周围还跟着六七个“百骑”侍卫,个个身着便服,腰间暗藏利刃。行止之间,隐隐然把狄仁杰护在了中间。

杨帆正跟狄仁杰谈笑风生,说着上元节时与吐蕃人大战的事情,突然前方有人叱喝着:“闪开,闪开,闲人回避!”

杨帆和狄仁杰抬头看去。就见一队差人开道,中间一匹高头大马,马上端坐一人。方面阔口,浓眉重目,颌下一部乌黑的浓须,极具威仪。

杨帆认得此人,正是洛阳尉唐纵。

狄仁杰摆摆手道:“我们退到一旁!”

杨帆依言与他退到路旁,就见唐纵率人头前开路。后边竟是一群士兵,看他们风尘仆仆。满面风霜,一身戎服也远不及京城驻军的鲜艳,似乎是从极远的地方赶来的。

他们荷弓佩刀,手执长矛,护拥着一排囚车。那囚车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多jīng神萎顿,蜷缩在车中,也不向外张望。只有最前面一辆囚车中立着一条大汉,这大汉身穿白sè囚衣,身长七尺,魁梧之极。

看他脸上的皱纹和饱经风霜磨砺的肤sè,怕不有五六十岁了,可是头发依旧浓黑如墨,乌黑的头发披散下来垂在他宽厚的肩头,因为久不梳洗,已然腻结成一绺一绺的,显得比较肮脏,可是配着他那雄壮的身躯和粗犷的五官,反而更增此人气势,使他看来犹如一头雄狮,虽在笼中,也叫人望而生畏。

一眼看清此人,狄仁杰的脸sè登时凝重下来,捋着胡须的手也停在那儿,眼神定定地凝视着囚车上的大汉。

衙差们耀武扬武地驱赶着街上的行人,大声叱喝道:“闪开闪开,车上押解的是朝廷重犯,谋逆大罪,谁敢挡了道路!”

囚车压在青石板路上,轱辘辘地向前行进,那条大汉双足牢牢地扣着,身体站得笔直,就像一尊石敢当。随着囚车的摇晃,他的脖子不时磕在牢笼上,可他的脸却像石铸的一般,没有一丝变化。

此人怕是并非不想坐下,而是他所乘的囚车顶部做得如同一具平放的枷锁,正好卡在他的脖子上,他根本无法坐倒。

杨帆看了狄仁杰一眼,又看看那囚车上的大汉,低声问道:“伯父认得此人?”

狄仁杰捋在胡须上的手轻轻地放下来,沉重地点了点头,低喟道:“此人……是当朝燕国公,河源道经略大使、行军大总管黑齿常之!”

杨帆道:“听这名字,似乎不是汉人?”

狄仁杰点点头道:“黑齿常之是百济人,已降我大唐数十年了,数十年来黑齿常之为我大唐镇守西陲,屡建战功,纵横青藏,所向披靡,数破突厥威名震天下!”

目送着远去的囚车,狄仁杰沉声道:“老夫还记得当年吐蕃攻陷西域十八羁縻州,又联合于阗攻陷龟兹的拨换城,我朝出兵十万,先胜后败,战士伤亡殆尽。之后,我朝再度集结十八万大军,却因主将无能,中了吐蕃诱敌深入之计,全军被困,危在旦夕。

当时,就是黑齿常之率五百死士夜袭吐蕃帅帐,我大军才得以返回鄯州,饶是如此,亦已损兵过半了。之后,黑齿常之因功升为边军主帅,他在河源开屯田五千余顷,年收军粮五百余万石,自给自足,避免了朝廷长途输运靡费之巨。

我大唐这些年来政局振荡,内部不稳,对外不得不以防御为主,如此艰难的状况下。黑齿常之镇守边陲十余年,还能多次大败吐蕃、突厥,使得吐蕃和突厥兵众闻其名而丧胆,实是我大唐柱国之才。如今怎么连他也抓起来了,这不是自毁长城么!”

狄仁杰说着。脸上不禁露出忧愤之sè,杨帆站在一旁,肃然不语。

他想起了他在击鞠场上以五敌十,大败吐蕃的那一仗,那种自豪、那种荣耀。那种大唐人的骄傲,那种激动人心、热血沸腾的感觉。然而,这与黑齿常之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立下的赫赫战功,根本没有一丝可比xìng,这才是真正的英雄!

可是……

杨帆默默地看着那远去的囚车,竟也升起一种感同身受般的悲凉和愤懑!

“走吧,我们先去苗学士府上瞧瞧!”

狄仁杰知道武则天乾纲独断。她下定决心的事情很少会改变,但是他也相信,黑齿常之不可能对武后有什么危害。黑齿常之忠于大唐,正如他狄仁杰之忠于大唐,但是他们忠的是大唐所代表的这个国度。而不是狭义的一家一姓之王朝,所以,黑之常之这位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不可能成为天后登基的障碍。

一个新朝的建立,不是一个人的事。这个人只是一个代表,真正更迭的是一个新的统治集团。这个新的统治集团中,有人需要别人为他腾出位子;有人希望为新朝的统治者立下更大的“功勋”。爬上更高的位置;也有人一旦得志,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而这一切。都籍为新帝登基扫清障碍之名而进行着。

所以,狄仁杰相信,黑齿常之被抓,必定是有人为达一己私yù,籍武后登基,最忌兵权在握的封疆大吏心怀异志而趁机削除异己。他想保下黑齿常之。尽管希望涉茫,而要保下黑齿常之。就得说服武则天,让她相信黑齿常之不会反她。

狄仁杰心事重重,一边走,一边想:“待老夫去苗神客府上查探一下情形,再去问明黑齿常之下落,想办法施救……”

狄仁杰和杨帆一行人刚刚走开,远处忽又有两骑快马飞驰而来,到了近前停住,马上一个女子纵目四望,焦灼地道:“只在城门处耽搁了一下,怎就不见了他的去向?哎哟……”话犹未了,这女子便掩着腹部,面露痛苦之sè。

马上这个女子,约摸二十出头,鼻尖如锥,眸孔微蓝,皮肤像汲饱了阳光已然成熟的麦谷一般颜sè,体态结实丰满,浓眉大眼的样子虽然不似洛京女子的秀美苗条,却有一种生长在野山野谷的青草野花的旺盛活力。

她穿着一身翻领缠腰的胡服,大腹便便,看起来已是身怀六甲的样子,这时她以手按腹,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纵马急驰而动了胎气。

后边一匹马上是个比她还小着几岁的姑娘,唇儿小巧,下颌浑圆,同样是一身翻领缠腰的胡服,同样是小麦sè的健康肌肤,相貌却似汉人,俊眉大眼,容颜俏丽,头发编成一条乌亮的三股大辫,却依旧是边地胡人的发式了。

一见前面那女人以手按腹,她马上紧张地策马靠近,急问道:“夫人你怎么了?你这一路急驰,可莫要是动了胎气。阿郎既然进了京,就不怕打听不到他的下落,咱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吧。”

马上的妇人按着,忍着极度不适的感觉道:“不行,我一定要先找到郎君!”

那位姑娘急道:“阿郎解进京来,必然押入大牢,知道了下落,夫人一时也不可能见到。还是先找着地方住下吧,要不然若是有个什么差迟,咱们不但无法解救阿郎,便是这腹中的胎儿也保不住了……”

那妇人略一犹豫,方道:“也好,我……实在是坚持不住了,朵朵,你先陪我找个地方住下,然后你马上去探听郎君下落,得了准信儿便去狄仁杰府上求助,娄副使对我说过,唯有狄公出手,方有一线生机!”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注意:方向键左右(← →)前后翻页,上下(↑ ↓)上下滚用, 回车键:返回目录

第一百九十章 老狐狸(凌晨两更求月票)

苗神客家里正在cāo办后事。

苗神客有一儿两女,两个女婿也与他住在一起,应门的是苗神客的大女婿王齐,见到狄仁杰,获悉这些人是天后派来祭拜慰问的时候,王齐连忙把他们请了进去。

武则天虽然怀疑苗神客是他杀,但是苗家的人并不知道,他们都以为苗神客是承受不了武后的压力而自尽,因此所谓的天后遣使慰问,自然是猫哭耗子假慈悲的作戏,但这种心态,他们并不敢表露出来。

狄仁杰一双老眼何等敏锐,他不但察觉到苗神客的两个女婿王齐和李先广悲恸之sè是装出来的,甚至还察觉到他们有一种解脱的轻松,如果不是灵棚高搭,又有旁边天宫寺方丈派来的和尚在那儿嗡嗡地念着往生咒,苗神客的一儿两女哭声不绝,现场气氛太过沉重,他们甚至会不自觉地露出喜sè。

这也情有可愿,他们毕竟不是苗神客的亲生子女,苗神客潜居于此,避门不出,原因是什么他们一清二楚,而武则天到底会怎么处置苗神客,他们心里并没有谱。恐怕他们平素没少担心自己会受到牵连,被武后一道旨意,来个满门抄斩,如今苗神客死了,系在他们脖子上的这道绞索才算是解了去。

熟谙世事人情的狄仁杰看在眼里,只是暗暗一叹,并不点破。他并没有告诉苗家人自己是奉旨来查办案子,只是上香、祭拜之后,与苗神客的儿子攀谈了一阵,问了问苗神客“自尽”前后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当rì苗府可曾有客人登门造访等等事宜。

杜闲作为苗神客的弟子,也穿了孝衣,里里外外的跟着忙活,忽然,他看见随那姓狄的胖老头儿同来的一群人中有个比较熟悉的面孔。仔细看了两眼,不由叫道:“啊!是你!”

杨帆弯腰摸摸他的脑袋,道:“小兄弟,你也在这里呀。”

狄仁杰听到二人对答,扭头道:“哦。你们认识?”

杨帆道:“是,前些时rì,奉上官待诏所命,曾登门向苗学士求过一副字,当时就是这位小兄弟为我开的门。”

杨帆叹息一声道:“想不到今rì再来,已与苗学士yīn阳两隔。”

狄仁杰神sè微微一动,问道:“可是贤侄救我那天?”

杨帆道:“正是!”

苗神客住在这里。实际上等同于软禁,狄仁杰也知道看管他的人就是上官婉儿,上官婉儿好诗文,专与词臣交道,来索一副字。那是很寻常的事情,便点一点头,站起身来,对苗神客的儿子和两个女婿道:“老夫这就回去了,几位还请节哀顺变!”

苗家人连忙回礼,狄仁杰领着杨帆、张溪桐等人便往外走。苗家人把他们送到大门口就回去了,狄仁杰站在大门外并不立即离开,他看看那条狭长幽仄的巷子。又瞧瞧左右的高墙,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

不一会儿,舒阿盛快步走了过来,舒阿盛是狄仁杰的贴身伴从,一直也随在他身边,只是到了苗家不久。他就消失了踪影,也不知干什么去了。

舒阿盛来到狄仁杰身边。作揖道:“阿郎!”

狄仁杰问道:“怎么样?”

舒阿盛道:“小人问过了,巷口那卖枣儿、核桃和香烛的几个小贩,在苗学士自缢的那天,并不曾见过有人进入这条巷弄。”

狄仁杰笑眯眯地道:“他们就能记得这般清楚?他们这些生意人,一直盯着这巷弄不成,怎敢确定一天下来,无一人入巷而能逃过他们的眼睛?”

舒阿盛道:“小人问过了,他们说,因为这条巷弄里边就只姓苗的一户人家,苗家少有人到外面走动,除了一早苗家下人会出来买点菜,整天整天的都不见苗家人出来,也从不见有人进去,所以他们不需要记得苗学士自缢那天有没有人进过巷子,实际上这些天就一直没人进这条巷子。”

狄仁杰点点头道:“嗯,这样说来,他们的证言就可信了!”

他仰起头来,瞧瞧左右那两堵高墙,说道:“若是苗学士当真不是自缢,则必是有人逼迫,而这人又不是循正常路径而入。你们看,这巷子左边是天津桥,长街闹市,人来人往,不可能有人从这一面逾墙而入。宅子后面就是毗邻天津桥的洛河,那个地方一样不宜潜入,剩下来么……”

杨帆接口道:“那就只有这右边,只有可能是从天宫寺里翻进去的了!”

狄仁杰点点头,道:“走!咱们去天宫寺瞧瞧!”

狄仁杰一行人走出巷弄,绕到旁边的天宫寺,只见天宫寺人流涌动,只进不出,还没进门,一股声浪便嗡然传来,狄仁杰不禁奇道:“今天是什么rì子,寺里在举行**会么?”

舒阿盛道:“小的去问问。”

舒阿盛挤进寺去,不一会儿就跑出来,向他禀报道:“阿郎,天宫寺方丈正在为信徒讲授《大云经》。”

狄仁杰有些意外地道:“哦?竟有如许之多的人赶来听经?”

舒阿盛道:“听说,今rì来听经的,每人都赏赐一升米!”

狄仁杰恍然,对杨帆道:“走,咱们进去看看!”

一行人随着人群进了天宫寺,张溪桐等侍卫依旧拱卫在狄仁杰外围,只见大雄宝殿前的高阶上,搭起一个法台,一位老僧身披大红袈裟,宝相庄严地坐在法台上,台前鼎式的四足大香炉,高插着手臂粗的无数檀香,把个法台香烟缭绕、若隐若现的如同天宫一般。

天宫寺方丈元书大师高坐法台,正在诵唱梵文,只听他叽哩咕噜的也不知说的是些什么,说了好半晌,才停下声音。端起碗来喝了口水,一旁一个小沙弥大声道:“都静一静,静一静,听方丈大师讲解。”

元书方丈放下碗,清咳一声道:“世尊有言:吾涅槃已。汝于彼佛暂得一闻大涅槃经。以是因缘今得天身。值我出世复闻深义。舍是天形即以女身当王国土。尔时诸臣即奉汝以继王嗣。女既承正,威伏天下。阎浮提中所有国土悉来承奉,无拒违者……”

“世尊这番话是说,佛祖涅槃之后,这位亲传弟子当降临人间。以女子之身替佛祖统治人间,群臣百僚、天下万民、四方蛮夷,都应该臣服于她的足下。我们都知道,佛祖涅槃之后,统治佛国者是哪一尊佛呀?”

台下听经的信徒们七嘴八舌,稀稀落落地便有人应道:“是未来佛!”

“是弥勒佛祖!”

“弥勒佛祖就是未来佛!”

元书方丈微微一笑,道:“不错。是弥勒佛祖。而这位女身下凡,统治人间的女帝,就是弥勒佛祖在人世间的化身。说到这里,一些有慧根的施主想必已经想到了,不错!当今天后。就是弥勒佛祖在人世间的化身,是奉世尊之命统治人间的,若天后为帝,则世间太平,可除一切苦厄……”

狄仁杰站在人群中,暗暗摇着头。轻轻地吁叹了一声。

对于武则天称帝的念头,狄仁杰自然也早看了出来。对于武则天,狄仁杰心中有一种很矛盾的心态。狄仁杰忠于大唐。但他的这种忠,不是忠于李唐一家一姓,而是忠于整个大唐国度,所以他对武则天称帝并不排斥。

在狄仁杰看来,谁当皇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国家依旧平稳、强大。这个国家的万千黎民百姓能够太太平平地过rì子,而目前来说。确实没有人比武后更具备统治这个庞大帝国的能力。

然而,他又清楚地认识到,几千年来都是男子当国,武后称帝将比男人改朝换代阻力更大,所以她若以太后身份统摄大权实是最好的选择,一旦她想称帝,就不可避免的要实施杀戮,从而必然对这个国家造成莫大的损失。

从他个人来说,他忠于这个国家,也折服于武后的魄力,因此忠于武后这个人,他拥戴由武后来统治这个国家,但国家已在武后的统治之下,他对武后非要争得皇帝这种尊号和采取的一系列手段并不认同。

同时,他更清楚,武后年事已高,一旦武后过世,这个帝国终究还是该回到李唐宗室的手中,如果由武氏继承这个帝国,必将为这个帝国酿成更大的动荡,原因是武氏子孙中没有一个堪为一国之主的人杰。

另一方面,李唐已历经三代帝王,对大唐的统治根深蒂固,这种影响绝不是武后这个李家的媳妇称帝区区数年就可以抹杀的,哪怕她杀戮的再狠也不可能,除非给她三五十年的时间来统治这个帝国,用至少十年的时间培养一位继承人,可她还能活那么久么?

狄仁杰轻轻吁了口气,忽然想起前几rì太平公主设宴相邀的事来,心中不由一动:“李唐宗室不兴,想要振作宗室的,都被天后杀光了,但是……太平公主作为天后最宠爱的女儿,却没有被天后看作一个威胁,这就是‘灯下黑’了。”

“太子与庐陵王怯懦平庸,皆非大才,数遍李唐宗室,如今只有这位太平公主颇具才干。太平邀老夫赴宴,诸相作陪,看来她是有心涉足朝政了,这可是一件大好事啊!武后谋取帝位,不得不倚仗武氏一族,太平争权,所恃者也只能是李唐宗室,如此一来,她就得尽最大可能保护李唐宗室,那么……李室复兴便有了一线希望……”

狄仁杰想到这里,暗暗地点了点头,心中已然拿定了主意。

p:凌晨两更,诚求月票、推荐票!

推荐:《暖chūn》,书号2383081,简介:重生回到薛府,做甜点,制药膳,酿药酒,步履艰辛。一步步稳稳地走着,努力前行在通往幸福的路上,谋求那一份岁月静好,chūnsè暖香。斯文佳作,欢迎伸出您的大脚丫子,去踩上一脚!

注意:方向键左右(← →)前后翻页,上下(↑ ↓)上下滚用, 回车键:返回目录

第一百九十一章 老狐狸和小狐狸

这时候,元书方丈已经依照《大云经疏》把武后当称帝的意思讲解明白了,侧厢一座香案之后,突然站起一个人来,声嘶力竭地大声疾呼道:“天后称帝,是大势所趋,上顺天心,下合民意!各位信众若是赞同天后称帝的,请来此处签名,签完名字,就可以领一升米回去啦!”

这人说完,身后就有两个赤膊大汉抬来一只大米斗,往香案旁边一放,双手叉腰看着阶下众百姓,又有几个大汉肩扛了一袋袋大米,到了米斗前哗哗地倒进去,不一会儿白花花的大米就冒了尖儿。

众百姓一见,纷纷抢上前去,有人急得高声叫喊道:“我不认识字啊怎么办?我也要签名,我也要赞同天后称帝啊!”

那人喜形于sè,一手抓着空白的名簿册子,一手抓起砚台,大叫道:“不会签字按手印儿就行啦,快来快来,按完手印你就能领米啦!”

狄仁杰的眉头又是一皱,讶然道:“侍御史傅游艺?”

杨帆就在狄仁杰身边,一听他点明此人身份,不禁也注意地看了一眼那人。

如果他当初选择以“劝进”谋求上位,那么此时站在那儿蛊惑百姓的人就该是他了吧?

这傅游艺年纪不大,才三十出头,穿一件圆领大袖袍,头戴软脚幞头,做文人士子打扮,五官端正,倒是生了一副好面相,他大声疾呼着,激动得脸庞涨红。

不为五斗米折腰的老百姓毕竟还是少的。管他谁当皇帝呢,按个手印就有一升米拿,这种事傻子才不干。百姓们都踊跃上前,有些事先没有听到消息,今rì确是到庙里进香的信众也庆幸自己碰上了这等好事,纷纷冲上去按个手印,然后用衣襟兜了一升米。欢天喜地的离开。

狄仁杰鄙夷地瞟了傅游艺一眼,对杨帆道:“咱们走吧!”

一行人离开法台,从大雄宝殿侧面绕到了第二进大殿前。然后又继续往前走。

狄仁杰一路行去,一路观望着四下的环境,杨帆陪在他的身边。坦然自若。

他也听说过狄仁杰执掌大理寺时,一年处理数千桩悬而未决积压多年的疑案,无一人上诉鸣冤的事情,知道狄仁杰乃是个刑狱高手,但是只要他不是能通yīn阳的神灵,能抓来苗神客的魂魄问个清楚,杨帆自信不会查到自己身上。

即便是狄仁杰疑心了自己,而且有本事排除来自薛怀义的阻碍,查清自己在洛阳一直以来的经历,确信自己就是杀人凶手。他也没有一丝凭据,除非他再继续查下去,派人到交趾去查清自己的来历,证实那里并没有杨帆这么一个人。

可要做到这一点何其不易,狄仁杰是朝廷三品大员。在天后即将登基的关键时刻,他会把jīng力放在查索这件刑事案子上面么?别的不说,光是营救那个黑齿常之,就得牵涉狄仁杰绝大部分jīng力,这老头儿哪有那个闲心。

狄仁杰一路向后行去,走到藏经阁附近时。四下看了一番,指着左侧那高高的庙墙道:“这天宫寺香火鼎盛,人来人往,如此高墙,想要翻越过去而不被人发觉,那么这里就是他最可能的路径了。”

杨帆环顾左右,点头附和道:“不错,如果真是有人逼迫苗神客自尽,而且此人是白rì现身,则此处最有可能!”他指了指藏经阁与庙墙之间的那道缝隙,道:“此处虽游人渐少,却也不至于一个人都没有。如果我是凶手,我会装作解手,选择从那缝隙间爬上去。”

狄仁杰点点头,捋着胡须沉思了片刻,乜了杨帆一眼道:“你说如果此人是白rì现身,则此处最有可能,那就是说还有夜晚现身的可能了?”

杨帆道:“虽然洛京实行宵禁,夜晚不得上街,可这条禁令是难不住那些能飞檐走壁的神偷飞贼的,身手好的人,自然可以夜间登门。”

狄仁杰花白的眉毛微微一皱,徐徐说道:“如果那人是趁夜潜入苗家,那就更加的无迹可寻了。不过……”

他扭过头,望着那近三丈高的庙墙微微一笑,笃定地道:“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他一定是白rì潜入的!”

杨帆心中一惊,忙故作疑惑地道:“伯父何以有此判断?”

狄仁杰双眼微微一眯,捋着胡须道:“因为,苗神客是午后自缢,如果是有人半夜潜入,时间当在头一天晚上,苗神客若是因此动了自尽的念头,早上起来家人不可能毫无异状,他也不会不给家人留下只字片语的遗嘱。”

狄仁杰沉思道:“老夫曾询问过他那弟子杜闲,当rì苗神客全无异常,像往常一样教他习练书法,还曾想要品一品茶饮,这就更不像一个想要赴死的人了。因此,那人应该是午后潜入,就在杜闲离开去给苗神客烹茶的时候,见到了苗神客。”

杨帆淡定地踱过去,伸手拍了拍那结实的高墙,仰头看看三丈多高的墙头,颔首道:“狄公所言大有道理!”

狄仁杰道:“苗神客死后消息报到宫里,天后曾派忤作仔细验过他的尸体,他的身上连一片擦痕或淤青都没有,全无扭斗的痕迹过程,亦不曾中过什么药物,致使他死亡或昏迷,所以这‘自缢’很可能就是他自己走上绞索的。来人只凭一番话,就能让他主动赴死……”

狄仁杰长长地吸了口气,把双手往身后一背,在高墙下慢慢地踱起步来。

经过在苗家的一番查访,狄仁杰也相信苗神客绝对不是主动自缢,照理说,是天后下了秘诏,迫他自尽,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但天后已然坦承。人绝不是她杀的!武后没有任何理由掩饰这一点。

那么,这件案子就不太好办了,因为现场找不到任何有用的证据,只能从现场情形判断,凶手对苗家宅第比较了解,身手敏捷。经验老道的忤作已经检查过苗神客的尸体,从缢痕上看。并不是被勒死后伪造了自缢现场,他确实是活活吊死的。

能让苗神客心甘情愿地自己赴死,凶手要么是知道苗神客目前的情形。诈奉天后诏令迫其自尽,要么就是有足够的理由让苗神客相信,他既然来了。那么苗神客不想自尽也必死无疑。

可这一来,范围就无穷大了。

揣摩圣意,迎合杀人的,这个可能有;与苗神客有私仇的,这个可能也有。

如果是私仇,那就更不好查了,苗神客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武后的心腹,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都是经由他去策划、执行。不知道这些秘密,就无法锁定嫌疑人。想知道这些秘密,就得去问武后本人。

他,能去询问武后这么多年来秘密处治了多少人么?武后可能对他讲述这些事情么?恐怕,武后杀过多少人,连她自己都忘记了。苗神客死了。最在意他因何而死的,大概就是当今天后,可要查清此案,最大的障碍也是来自天后……

狄仁杰暗暗苦笑,对杨帆道:“贤侄,你留两个人在此。等天宫寺方丈讲经完毕,向他询问一下最近可有什么异常的人物出入天宫寺,尤其是在苗神客自缢当rì,是否有人看到过什么不太寻常的人物出现在藏经阁附近,虽然希望渺茫,还是问问为妥。”

杨帆连忙答应一声,转身对张溪桐道:“张兄,你……”

张溪桐没等他说完,便道:“我明白,我明白。张奇,田彦,你们两个留下,等天宫寺方丈讲完经文,你们好生盘问一番!”

两个jīng壮的军士答应一声,退到一边。

狄仁杰又往四下看了一眼,举步向外走去。

杨帆陪着狄仁杰向外走,出了吵闹不休的天宫寺后,瞟了眼他的背影,快走两步,追上去问道:“伯父,这桩案子怎么办?”

狄仁杰负起手来,眺望着宫城,眯起眼道:“贤侄,你怎么看?”

杨帆道:“此案疑窦重重,必有蹊跷。”

狄仁杰道:“是啊,可是,此案千头万绪,千头万绪就是没有头绪啊。想要剥丝抽茧,就得溯本求源,而这源……,难!难!难啊”

狄仁杰大摇其头,一行人默默地过了天津桥,回到宫城前面,狄仁杰才道:“黑齿常之被押解回京,此刻不是在洛阳府就是在刑部,贤侄派个脚快的兄弟去洛阳府打探一下,咱们直接去刑部,看看他如今到底安置在哪里,老夫想见见他。”

杨帆刚一转身,张溪桐就笑吟吟地道:“我明白,我明白,越子倾,你往洛阳府跑一趟,我们陪狄侍郎去刑部,若是黑齿常之关押在洛阳府,早早回来禀报!”

越子倾答应一声便向洛阳府方向赶去,其余人等则随着狄仁杰走向刑部。

杨帆低声道:“伯父,刑部尚书如今是周兴,此人……,您插手他的案子,这合适么?”

狄仁杰道:“老夫何尝不知该先请示过天后更为妥当,只是,若不知道黑齿常之究系什么罪名被抓、有些什么罪证,老夫纵然请见天后,天后也是根本不会允许老夫插手的。先去见见黑齿常之,固然不甚妥当,不过,谅来天后也不致于因此就对老夫起了猜忌。”

杨帆犹豫道:“伯父,小侄是说,周尚书那里……”

“喔……”

狄仁杰抛须一笑,道:“你说周兴啊,周兴xìn和善,很好说话的。更何况,老夫当年执掌大理寺的时候,他还在老夫手下做过文案小吏,这点面子,他一定会给的。”

名列大唐四大酷吏,凶残之名可令小儿止啼的周兴居然xìn和善,很好说话?杨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狄仁杰向他挤挤眼睛,促狭地笑道:“你没跟周兴打过交道吧?你若不相信老夫的话,一会儿不妨亲眼看看。嘿嘿,只要你还没有犯到他手里,他对你就一定会客客气气的!”

p:第三更,求月票!(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章 笑面虎

刑部衙门同其他衙门一样,门口只有四个衙差站岗,可是一到这儿,你自然而然地便能感觉到一种与其它衙门截然不同的感觉,那是一种肃杀的氛围,听起来很玄妙,但是这种气氛确实存在。

然而这种气氛可以让小民望而胆怯,却不可能对狄仁杰这样的人产生什么影响,他到了刑部衙门,不等他说,杨帆便走上去,对守门的衙差说明了狄仁杰的身份,一个衙差立即报了进去。

不一会儿功夫,就听衙门里一声长笑,一个亲切至极的声音道:“哈哈哈,一早就听喜鹊叫,原来是狄公大驾光临!”

狄仁杰向杨帆挤挤眼睛,轻轻一抖衣衫,举步迎了上去。

随着声音,斯文倜傥的周兴满面chūn风地迈出了门槛,狄仁杰刚刚走上台阶,作势yù揖,周兴就一把将他扶住,笑容满面地道:“哎呀呀,狄公,这是干什么,你可行不得礼呀,这不是要折杀周兴么。”

狄仁杰笑吟吟地道:“狄某是侍郎,足下是尚书,咱们二人差着一品呢,你我见面,下官理应施礼。”

周兴谦逊地道:“嗳,狄公这是说哪里话来,周兴是晚辈,当初在狄公身边做事,没少受到狄公的提点和教诲,在狄公面前,周兴永远是个晚辈,岂敢托大呀。狄公,快快请进,不知狄公今rì登门,可有什么吩咐么?”

周兴一面说,一面很自然地扶住了狄仁杰的手臂。搀着他往衙门里走,上下台阶、迈跨门槛都格外的小心,那种体贴入微的样子,根本就是一位极为礼敬尊重长辈的人,他的神情和举动绝对没有一丝做作的痕迹。若非他凶名在外,恐怕谁也不会相信这个人就是周兴。

狄仁杰任由周兴扶着,一边往衙门里走。一边道:“周尚书,狄某今天来,还真是有一件事情想要麻烦你……”

周兴连忙道:“狄公真是太客气了。您有什么事情,随便打发个人过来说一声不就得了,怎么还能劳动您老呢。不知狄公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下来,但凡周兴能办得到的,断无不允之理。”

狄仁杰道:“呵呵,此事于你周尚书而言,实是举手之劳。不知燕国公现在是关押在刑部大牢还是洛阳府,不管在哪儿,都是归你周尚书管着,狄某……想见一见他,周尚书可肯帮这个忙啊?”

周兴听了不由“啊”了一声。顿住脚步道:“狄公要见黑齿常之?”

“正是!”

狄仁杰也站住脚步,依旧满脸笑容,目光却十分锐利,盯着他问道:“如何?”

周兴微微错愕的表情迅速一收,黯然叹息一声道:“虽然私见重犯于法不合。可是既然狄公开口,周兴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只不过……”

狄仁杰神sè一紧,追问道:“只不过怎样?”

周兴又叹了口气,说道:“只不过,这黑齿常之。怕是狄公您见到了也没什么用了。”

狄仁杰心中登时一紧,沉声道:“尚书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兴忱惜地道:“有人告发黑齿常之有反迹,天后下诏把他抓回洛京受审,周某本来还想着,黑齿常之对朝廷一向忠心耿耿,或者是有人诬告也说不定?原还打算好好审审此案,若他真是冤枉,或能为他洗脱冤屈,谁知道他刚刚被押进刑部大牢,竟然就自缢了,这人还真是想不开……”

听到这句话,杨帆也不禁震动了一下,黑齿常之这样一位统率数万大军的边关大将,堂堂的一位国公,一路押解进京都不曾寻死,刚刚进了刑部大牢,他……竟然自尽了?这等重犯,在刑部天牢诸多狱卒的严密看管之下,竟然自尽了?

周兴摇着头,口中嗟叹连连,狄仁杰站住脚步,仰起头来,望着薄暮的天空,发出一声长叹……

※※※※※※※※※※※※※※※※※※※※※※※※※※

“谢谢差大哥!”

朵朵向洛阳府的一位差人感激地道了声谢,又问:“请教,那这刑部衙门是在哪儿呢?”

瞧她俊眉大眼,生得俏丽可爱,那差官的脾气也特别地温和起来,又向她热心指点一番,朵朵这才告辞离去。

朵朵的夫人是突厥人,有个番名叫阿依古丽,因为东西突厥的内战,她失去了家人和族人,历尽艰辛转殿逃到白水河,还曾被人jiān污流产过孩子,后来她被黑齿常之收为侍妾,渐渐得宠之后被扶为侧室,黑齿常之还给她起了个汉人昵称,chūn妞儿。

朵朵是一位战死沙场的老军的女儿,也有突厥血统,只是边地百姓血缘混杂,已经不那么明显。黑齿常之怜她孤苦,从小就收养了她,虽是侍女,却视同义女,chūn妞儿嫁过来以后,朵朵就一直侍候她,两个人情同姐妹。

黑齿常之被抓时,朵朵正陪着chūn妞儿去巫师那里给腹中的孩子祈福,侥幸逃过了一劫。而黑齿常之和其他家眷则全部被抓,黑齿常之以反叛罪名被抓走后,河源军经略副使娄师德对chūn夫人暗授机宜,叫她携了一应证据到洛阳找狄仁杰申冤。

娄师德也是一个大唐名将,曾与吐蕃大战,八战八捷,战功卓著。黑齿常之任河源军经略大使,他是副使,主营屯田事。河源军开辟屯田五千顷,做到了粮食上的自给自足,从而使边军不受朝廷政局的动荡,依旧可以保持强大的战力震慑群獠,娄师德可谓居功甚伟。

娄师德对黑齿常之非常了解,知道这位袍泽对大唐忠心耿耿,绝无反意,所以才冒险提点chūn夫人。

狄仁杰一生识才无数,不过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虽然他与娄师德同为大唐忠臣、干臣,但是大概是由于个人xìn脾气的缘故,狄仁杰一直不喜欢娄师德,而两人虽是同年同岁,xìn宽厚的娄师德却如一位宽容的长兄,从不以为忤,反而特别欣赏狄仁杰的才干。

狄仁杰因为战利品分配的问题得罪了宰相张光辅被贬到江南的时候,娄师德曾多次上书武后,替狄仁杰鸣冤。这一次黑齿常之出事,娄师德认为若想救他,唯有求助于足智多谋的狄仁杰,因此暗授机宜,叫chūn夫人赴京寻找狄仁杰。

chūn妞儿大腹便便,由自己的好姐妹朵朵陪着,长途跋涉,暗中追随丈夫一路到了京城,此时她已临盆在即。朵朵陪她找到一处租住的宅院,喂她喝些热粥,见她阵痛渐渐消失,这才松了口气。

chūn妞儿牵挂丈夫,自己身子刚刚见好,就催着朵朵去打听丈夫下落,再寻找狄仁杰的府邸以便鸣冤。朵朵一路打听着找到了洛阳府尹的衙门,得知将军被押到了刑部,便住刑部赶去。

朵朵来到刑部的时候,周兴刚刚把狄仁杰送出门去,望着狄仁杰远去的背影,周兴“嘿嘿地”冷笑一声,拂袖回衙。这时朵朵正好走过来,向守门的衙差探问黑齿常之的消息。

周兴刚刚回到签押房,还没等他坐下,一个亲信的小吏便快步走进来,神sè诡秘地道:“尚书,卑职方才在衙门口,看到一个女子打听黑齿常之下落。”

这人是周兴的一个亲信,名叫袁朝年,官儿并不大,只是刑部衙门的一个掌固,因此一得着机会他就对周兴极尽巴结。常在上官面前露露脸儿,一旦有什么升迁的机会,上官也就容易想到自己。

周兴一听是个女子打听黑齿常之下落,顿时便起了疑窦,黑齿常之刚刚押解进京,知道消息的人不多,就算有些故旧想要探望,或者打听他的消息,也该是男人才对,怎么会是一个女人?

此女与黑齿常之只怕非亲即故,很有可能是尾随黑齿常之一路赴京的。如果她只是黑齿常之的亲眷或者就是他的女人,挂念他的安危从而随他赴京,那也没有什么,就怕是……,

周兴jǐng觉起来,马上问道:“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袁朝年道:“年纪不大,生得很是俏丽,只是看她一身胡服,风尘仆仆,肤sè也显黑些,口音更加的不像洛阳本地人。”

周兴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就像看见了老鼠的猫似的,逼问道:“她现在哪里?”

袁朝年献宝似地道:“卑职看到她在衙门口儿向差人打探黑齿常之下落。”

周兴怒不可遏,劈面一记响亮的耳光,叱骂道:“混帐东西,天下第一等的蠢才!老子问你她现在哪里?”

袁朝年不明白周兴为何大光其火,捂着脸,吱吱唔唔地道:“大概……大概还在衙门口儿。”

周兴飞起一脚,袁朝年不敢躲,被他踹了一个趔趄,周兴大怒道:“滚出去!把那女人给我抓进府来!”

袁朝年吓坏了,实在不明白自己拍马屁怎么就拍到了马腿上,赶紧往外跑去,等他到了衙门口,已然不见了那少女去向,袁朝年急忙向守门的衙差询问。

这袁朝年平素拍马奉迎,媚上欺下,人缘差得很,那衙差虽不敢瞒他,也懒得仔细说明,顺手向前一指,袁朝年就像见着主人扔出一块骨头的狗,撒着欢儿地追了下去……

p:诚求月票推荐票!(未完待续)

四更求月票!要浪漫,要持久~~~~

双倍长达七天,任务非常艰巨!

咱们已经坚持到第五天了,

打眼妹子继昨rì1314(一生一世)对俺表白之后,依旧狂追不舍。

可是~~~~可是~~~~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叔的心在俺的书友们身上呐!

咱得继续努力,要让打眼妹纸放弃对俺的追求才行,为了不湿身,请大家投票护菊!

要浪漫!

要质量!

要持久!

要飘飘yù仙!

求票!

求票!

求月票!

注意:方向键左右(← →)前后翻页,上下(↑ ↓)上下滚用, 回车键:返回目录

*才子月关昼夜为君墨:献上最新章节:正文 四更求月票!要浪要持久~~~~!*

第一百九十三章 女奸细

朵朵从刑部衙门的人口中得知阿郎已然自尽,不禁大惊失sè,她绝不相信阿郎会自尽。统摄十万大军,威震吐蕃、突厥,那么威风的一位大将军,一路受尽磨难都不肯死,刚刚入狱居然“畏罪自尽”了?

朵朵噙着眼泪往回赶,想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夫人,所以脚下走得极快,那袁朝年追到闹市大街,只见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还往哪儿去找一个穿胡服的女子。这大唐盛行穿胡服外出,满大街都是胡服女子呀。

袁朝年无可奈何,怏怏地回到刑部衙门,逡巡着不敢去见周兴,唯恐再受他的责骂,他转悠了半天,瞧那侍卫还站在衙门口儿,心中一动,又向他问道:“那女人向你们都打听了些什么?”

等他听清朵朵姑娘所问的内容,顿时心中大喜,只觉又有了可以向周兴表功的材料,这才敢去求见周兴。袁朝年见了周兴,怯怯地说那女人已然消失了踪影,未等周兴发火,马上又谄媚地说他打听到那女子还向衙差仔细询问过狄仁杰的府邸。

周兴不听则已,一听更是火冒三丈,劈面又是一记大耳光,力道之大,连袁朝年的牙齿都打落了几颗。

周兴懒得再理这个蠢物,一脚把他踹开,便急急思量起来:“她为什么要找狄仁杰?仅仅是想请托救人么?栽脏黑齿常之谋反一事可是漏洞百出,如果她手中掌握着什么证据……,不成,一定得找到她,此事关乎十万边军的归属,这支力量要掌握在武相手中,将来争储才大有底气。”

“你去……”

“小人在!”

周兴还没说完,袁朝年就赶紧凑上来,含着一口鲜血,硬挤出一副谄媚的笑容。看起来有点儿渗人。

周兴想了想,摆手道:“滚出去!”

袁朝年笑容僵在脸上,屁也不敢放一个,赶紧夹着腚沟溜溜儿地走了出去。

周兴轻轻摇了摇头,暗道:“不成,黑齿常之刚死,难保不会有人正盯着刑部,况我刑部乃审案所在。公人有限。无法查缉此女,这事还是得报与武相知道,由他安排人手去查才行!”

※※※※※※※※※※※※※※※※※※※※※※

宫城前面。狄仁杰止住脚步,对杨帆道: “等哪天光远回家的时候,贤侄不妨也来老夫府上聚聚。大家一起热闹一下。”

“晚辈从命!”

杨帆长长一揖,狄仁杰捋了捋大胡子,又道:“苗神客的事,等你那两个同伴探问清楚,再结合洛阳府给老夫送来的案牍,逐一分析之后再继续查探吧,此案扑朔迷离,不是一时半晌就能查清楚的。”

杨帆又应了一声,狄仁杰向刑部的方向又看了一眼。黯然叹息一声。

夕照,把他的身影拖曳的好长好长……

狄家的车夫赶着牛车从远处轱辘辘地过来,狄仁杰举步登上车子,心事重重地向杨帆摆了摆手,车子便吱吱嘎嘎地驶离了宫城。

相对于苗神客之死,狄仁杰更关心的是黑齿常之死后的陇右局势。苗神客之死不过是一家一姓之事,而清源道经略大使这个职位在黑齿常之死后由谁来担任。则关系到江山社稷的安危。

吐蕃曾多次联系东突厥入侵河西,而河西乃关中屏障,关中乃大唐根基之所在,骤然失去一位英明的主帅,已然大折三军锐气。如果再换上一个平庸之辈,恐怕西域形势将不可收拾。

因之。这个重要职位绝不能落到庸人之手,沦落为内争的工具。可他回京后,暂时在家休养,即便依旧在朝,以他地官侍郎的身份也不宜插手兵部之事,这该如何是好?

牛车一路缓缓行去,经过尚善坊时,狄仁杰透过车窗,眺望着远处太平公主府巍峨高大的建筑,心中骤然一动:“太平既然有意涉足朝政,就从抓陇右军权这一步开始吧,陇右兵权一定要掌握在可靠的人手中,绝不可因为帝位之争,导致西域门户大开!沈沐那儿,也得让他为老夫出把力了,这些世家在朝在野,潜势力都雄厚无比,不能让那只小狐狸置身事外!”

牛车从北到南,横贯洛阳城,狄仁杰坐在车中,一路走去,已然对黑齿常之死后,陇右军事的安排作出了一番详细的推演和安排,而陇右军事的安排,不可避免地要牵涉到朝中政局的角逐,对朝中错综复杂的几大势力,他也有了一番计较。

杨帆自然不会想到狄国公走了这么一路,已经想得那么深远,不过他也知道狄仁杰对黑齿常之死,远比苗神客之死更加看更,看他的样子,似不想对此善罢甘休,杨帆不禁暗自庆幸。

狄老头儿着实不简单,今天只是到苗神走了走、看了看,便把他潜入苗神,迫令苗神客自尽的全部经过猜了个**不离十,此人实在太过可怕。若让他全力以赴地查下去,还真说不好他会不会把线索查到自己头上。

幸好有黑齿常之这件案子吸引了狄仁杰的注意,这老头儿对黑齿常之可比对苗神客有兴趣多了。

杨帆一路盘算着,与张溪桐等人回到宫中,向旅帅许良禀报一声,便回夹城休息。

到了傍晚的时候,杨帆用过晚膳,正与张溪桐等人在营房外闲聊,忽见远处走来几人,俱都是一身短打,体态婀娜,走起路来如杨柳随风,十分的动人。定睛一看,却是谢小蛮、高莹、兰益清等几名内卫。

杨帆起身迎上前去,兰益清老远一见他来,圆圆的苹果脸上便露出笑容,雀跃道:“杨大哥!”

杨帆笑着向她打个手势,对谢小蛮道:“谢都尉,这么晚了,你们这是去哪儿?”

谢小蛮道:“有一件要案,武攸宜大将军命我等出宫协助查办。”

杨帆一听,倒不便多问了,便道:“原来如此,自己多加小心。”

“嗯!”

谢小蛮睨了他一眼,感受到他关怀的真切,不禁甜甜一笑。

高莹见杨帆目中无人一般,只管看着谢小蛮一人说话,心里登时有些酸溜溜的,离开杨帆身边,走不多远,高莹便咳嗽一声,对谢小蛮道:“小蛮啊……”

“嗯?”

“你也知道,杨帆现在……跟那人是相好儿的。”

“是啊,怎么啦?”

“要是你想横刀夺爱,说不定会害了自己,有些人,不能碰的。”

谢小蛮又气又羞,道:“你还真是……,哪有此事啊!我跟他是哥们儿好不好?”

高莹幽幽地道:“男人和女人也能做哥们儿么?你要是跟他是哥们儿,那我跟你就是夫妻了……”

谢小蛮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扮起男人腔调道:“娘子勿须多言,为夫自有主张!”

高莹:“……”

杨帆目送谢小蛮一班英姿飒爽的娘子军远去,正要返身走回去,黄旭昶忽然远远走来,大声道:“通知今rì不当值的百骑兄弟,所有人都有,立即到玄武门城楼,大将军有要事差遣!”

一柱香的时间之后,杨帆和张溪桐等人就整齐地出现在玄武门城楼上。

武攸宜神sè凝重地对他们道:“现在有一桩大案子,有几个突厥探子潜入洛京,窃取到了我朝在河西的兵力部署、武器配备的详细情报,正准备逃回突厥去。如果这些情报被突厥人得到,我陇右大军将遭受重大损失。”

众百骑将士听了都是一惊,武攸宜又道:“此案干系重大,本将军已经派了内卫前去追查这些探子,鉴于人手不足,把你们也调去。你们记着,一旦查到那突厥探子,就地斩杀,但是务必要把她们携带的重要情报拿回来!”

许良补充道:“你们出宫之后,自然有人接应,那是两个年轻的突厥女人,身上暗藏着大唐在陇右的军事部署情报,鉴于大唐正与突厥议和,这种私下里的交锋不宜公开,所以你们一俟抓到那两个探子立即处死,抢回包袱即算完成任务,立下大功。”

武攸宜的目光从百骑一众侍卫面上扫过,最后落在杨帆脸上,沉声道:“宫里先前已派出内卫追查这两个女探子的下落,本已找到了她们的住处,却不知为何泄露了消息,迟了一步,被她们走脱。”

“现如今内卫正在到处搜索,因为人手不足,才把你们集合起来。人是在道光坊走脱的,天sè已经将晚,用不了多久就要实行宵禁,所以这两个女人不可能走得太远,因此你们的搜索地点就在道光坊附近,谁能找到她们,把她们杀掉,抢回那个包裹,本将军就提拔他为旅帅!”

众侍卫听了这个奖赏顿时jīng神大振,城门楼中瞬时杀气盈宵。

武攸宜满意地点点头,挥手道:“军令如山,立即执行!”

一阵“嚓嚓嚓”的脚步声带着一阵杀气,迅速地离开了玄武门城楼,五十多个百骑士兵从那幽长雄厚的城门洞里走出去,此时已是入夜时分,他们是最后一批离开皇宫的人。宫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掐断了最后一抹夕阳……

p:凌晨,双倍倒数第二天了,诸友,推荐票,求月票!!!

注意:方向键左右(← →)前后翻页,上下(↑ ↓)上下滚用, 回车键:返回目录

*才子月关昼夜为君墨:献上最新章节: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女jiān细!*

第一百九十五章 母亲!

杨帆谨慎地搜过几条街,最后用禁军腰牌叫开了道政坊的坊门,由坊正陪着,搜了些家中有房舍出租的人家,当他走出道政坊的时候,满天星辰闪烁,已是四更时分。

杨帆提着灯笼,想要放弃夜间的搜索。两个异族女人,这个目标的确很明显,但洛阳城也实在太大,幸好那两个突厥女人逃离的时候城门已关,连接南北两城的几座桥也加强了监管,她们不大可能逃到南城去。

这样的话,只要人还在北城,搜索范围就小得多,夜间不可能一户户的扰民盘查,莫不如明天天亮后再搜索。但是当他走到大街上时,他忽然发现对面高高的宫墙上有一道竖墙。那是一道危墙,因为地面坍陷的缘故,这片墙头有些外倾,整片城墙进行修葺太费钱,所以砌了一道竖墙抵住了墙面。

杨帆知道这道墙后面就是仓城,不禁心中一动。

他来到洛阳之后,身负血海深仇,寻找的仇人皆来自官场,他也预料过复仇的过程必定十分艰难,也曾想过一旦暴露身份该匿往何处,这仓城就曾在他的考虑之中。那两个突厥女人会想到这里么?

杨帆想着,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他走到墙边,抬头看了看那堵竖墙,墙基只到他腰部,之上就是一道倾斜的一人宽的墙面,可以很容易地爬上去,杨帆把灯笼丢在地上,一脚踩灭。把障刀挪到最容易拔出的位置,便纵身跃上墙面,一步步向上走去。

他调入百骑后,配备的武器就是障刀。唐军中有四种刀,仪刀主要用在各种仪式上,虽然华丽,但实战效果逊于其他三种刀。陌刀是重兵器。其形制有些像斩马剑,用于战场厮杀极为犀利,但是在宫中使用就嫌笨重了。

剩下两种刀就是横刀和障刀。障刀比横刀更短,也是四种刀中唯一带有弯曲弧度的,轻便灵活。便于近身肉搏,同时一旦刺入人体,拔刀时可以给敌人造成二次伤害,所以百骑的rì常佩刀都是障刀。

chūn妞儿和朵朵逃进仓城后并没有逃向太远的地方,她们对这儿不熟,而且朵朵滑下墙头,再接chūn妞儿下来时,chūn妞儿顿了一下,动了胎气,也无法逃得更远。她们就近逃进了一处仓窖。

而朵朵冲出去寻找水源时,已经被夫人流血,痛苦不堪的样子吓坏了,匆忙之中又没有掩门,所以杨帆很快就注意到了这间仓窖。

通向仓窖的是一条幽仄狭长的台阶通道。杨帆持刀侧立在门口,向里边探望了一眼,便蹑手蹑脚地潜了下去。在黑暗中凭着脚下的感觉一步步沿着石阶走下去,走到尽头处站住,便隐隐听到了……

听到了一阵婴儿哇哇的啼哭声!

在这样的夜里,在深深的地底。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突然听见一阵婴儿的啼哭声,饶是杨帆一向胆大,也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小心地探出头,向仓窖里面看了一眼,巨大而空旷的仓窖里面,他看到了一盏灯。

在一片茫茫的黑暗当中,那盏灯发出橘黄sè的光,暖暖的、静静的,在黑暗之中形成了一个方圆不过数尺的朦胧的光团,在那光团的zhōng yāng躺着一个女人,因为距离太远,以杨帆的目力也无法看的更清楚。

他摒住呼吸,握紧了刀,一步步地走过去,离那朦胧的光团越来越近,这时他看到了,他看到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倚墙半坐着,头发散乱,身上、手上乃至脸上,到处都染满了血迹。

她怀抱着什么,婴儿的哭泣声忽尔又响起,这个女人动了动,似乎舒展了一下怀抱,然后孩子的啼哭声再度中止,杨帆站在黑暗中,再不向前一步,就那样静静地看着。

原来,那妇人身后无尽的黑暗就是一堵墙壁,难怪他方才站在入口处看不清楚。他看到那妇人自腰腹以下,月白sè的襦裙已经全部被血染红,在微弱的灯光下本不是那么刺眼的血迹,却因为她苍白的脸sè和满身满脸的血迹而显得怵目惊心。

她的肠腹……

杨帆打了个寒战,不敢再看下去,忙把目光再移到她的脸上,她的怀里,他发现她怀里抱着一个婴儿,一个**的、身上还有斑斑血渍的婴儿,婴儿被她抱在怀里,正在起劲地吸吮着,而那妇人则垂头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脸的甜蜜与幸福。

她的胸怀袒露着,饱满的**沾了痕痕血迹之后更显出异样的白嫩,在橘黄的灯光下闪耀出迷人的光彩,但是任谁看到眼前这圣洁的一幕,还会有一丝低俗的念头?

杨帆只觉自己一颗心堵在嗓子眼上,他想说话,却没有勇气吐出一个字,他想靠前,可是双腿发软,根本迈不动一步。他从十三岁就开始杀人,山贼叛党杀过,朝廷大员也杀过,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看到血会手软得要拿不住刀。

随着目光对黑暗的适应,他已经看清楚,那个妇人的肚腹被剖开了,这个初生的婴儿,是被她剖开了肚子,把孩子取出来的。而她……无视腰腹间的惨状,怀抱着初生的婴儿在喂nǎi。

喂nǎi本是一件很温馨的事,可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却是让人怵目惊心。

“嗵!”

杨帆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手中的刀会那么沉重,障刀本不算沉,可他的手软得竟然拿不住,刀尖触及地板,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这声响虽轻,在这寂静的连婴儿吸吮的声音都能听清的仓窖里却显得异常清楚。

那妇人倏地抱紧了怀中的婴儿,张大眼睛看着,看着面前的一团漆黑,轻声问道:“是谁?朵朵?”

她的声音不大。似乎怕吓着怀抱里的孩子,杨帆吸了口气,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提起手中的刀,缓缓地走上前去。

灯光下,渐渐出现了杨帆的身影,头戴折上巾。外包红布帕,短胯袍,宽牛皮带。半月抱肚,束腿戎裤,一双短勒乌皮靴。手中有一口闪闪发亮的刀,在灯光下闪烁着寒冷的光芒。

chūn妞儿目中闪过一抹绝望的光,她低下头,哀婉地看着正在努力地吸吮着她的nǎi头、浑然不知道他的母亲正在遭遇着什么的孩子,两颗泪珠滴落在他还沾着血迹的脸上。

chūn妞儿慢慢抬起头,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杨帆,轻轻地道:“求你,让我和我的孩子多待一会儿,让他多吃几口……”

泪水从她脸上滚滚而落,chūn妞儿哽咽地道:“他是我的儿子。我们是一世的母子,这一世对我来说就只有这一晚,这一刻而已,好短、好短……,我知道。我绝无生路,我刚刚出世的儿子也一样,我决定进京的时候,就有人告诉过我这样的后果。我不怕死,我只求你,让我多陪儿子一会儿。他才刚刚出生……”

杨帆喉头发紧,吞咽了一口唾沫,才艰涩地道:“你在流血……”

chūn妞儿凄然道:“我知道,我已经没救了,我知道,我快要死了……”

杨帆盯着她,突然问道:“你不是突厥jiān细?”

chūn妞儿有些意外地看着他,问道:“突厥jiān细?派你来的人这样告诉你的么?”未等杨帆回答,chūn妞儿便提高了声音,带着骄傲、带着自豪,大声道:“我不是什么突厥jiān细,我是黑齿常之大将军的女人!”

“黑齿常之的夫人?”

杨帆的瞳孔蓦然缩小,他相信chūn妞儿的话。她没有必要撒谎,这个时候,她已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再加上黑齿常之今天莫名其妙的“自缢”,和她此刻所表现出的对儿子深深的爱,突厥派个女人来当秘探已经是不太容易叫人相信的事,更何况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

杨帆沉声道:“我身上没有伤药,不过可以简单地帮你包扎一下伤口。或者……我可以去找个郎中回来……”

chūn妞儿讶然地看着面前这个小兵,她在丈夫军中,见到的只有军令如山,从来没有见过敢违抗上命的战士,而眼前这个士兵……

chūn妞儿诧然道:“你想救我?”

杨帆道:“如果你的话是真的,我绝不会把你交出去!我……会救你!”

chūn妞儿的眼睛亮了,她的脸sè更加惨白,声音更加虚弱,可是那本已绝望的眼神突然迸发出的光彩,比那盏灯的光亮更加照人,竟然灼得杨帆有些不敢直视。

“谢谢你,我不行了,我知道,我马上就要死了,如果可能,请救我的儿子!求你!我只要他活着,只要他活着,就好……”

chūn妞儿终究还是没有说出自己还有一个侍女在这里,或许她心里对这个士兵的话还有一丝疑虑,但是这个士兵已是她临终前唯一的希望,不管她是生是死,眼前这个士兵都不可能把她的尸体和孩子留在这儿,她只能寄望于杨帆所说的话是发出真心,也唯有如此,她才能走得安心。

她满眼感激地看着杨帆,想把孩子送过去,但她只是抱着自己的孩子,双臂一曲,便寂然不动了,眼中灼人的光彩渐渐消失,她死了……

杨帆慢慢走到她身边,单膝跪下,在他眼中,女人一向都是柔弱的,他从不知道一个女人的勇气,可以让他敬畏如斯,如同见到一尊神祗!

他小心翼翼地从chūn妞儿怀里抱过孩子。那个浑身**,脐带打了个结,一身血污还未洗去的婴儿根本不知道疼他爱他的母亲已经离开了这个人世,他正吃的香甜,突然被人抱开,不禁哇哇大哭起来。

杨帆把孩子抱在胸前,看着这个已然长逝,双目不闭的伟大的女人,声音很轻很轻,好象生怕吵醒了她似的,他用有些沙哑但是异常庄重的声音道:“你的儿子,一定会活得好好的,我发誓!”(未完待续)

不敢亵渎!

这三章,写的很吃力,一章比一章吃力。

关关投入了全部的jīng力和感情。

其实刚刚生产的妇人是没有nǎi的,需要孩子吸吮刺激一段时间之后才会产nǎi,但是吸吮是孩子的本能,有个nǎi头让他吮着,他就不再哭泣了。而他的母亲,也正是籍由这喂nǎi的动作,体会着那骨肉相连的感觉。

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书友提到当时还不该有nǎi的问题,但是在这一章里,是绝不敢用旁述的方式加上这样一段文字说明的,ps里也不敢。甚至不敢在这一章章节尾里习惯xìng地打上“求月票”三个字。

那不仅仅是违和感,而且是一种对伟大母爱的亵渎。

这是一个孩子的新生,

也将因此带来杨帆的新生!

这是一个转折的重要时刻,

感谢chūn村儿(起点超级大龙套之一:李逸风先生的倾情演出,感谢他为我们塑造了一位伟大母亲的形像)

接下来,我要继续创作下面的故事,

接下来,才敢向您求月票!

今天是双倍第六天,各位书友,下一次双倍就是五一劳动节了!

俺已全力以赴拼了六天,拼得筋疲力尽,

第一百九十八章 谋而后动

“若是狄公还不能叫人信得过,那朝中就再也没有好人了。[ ~]”

杨帆长长一揖道:“小学轻识浅,一切依从您老安排便是!”

狄仁杰点点头,杨帆本是他儿的好友,又救过他xìng命,狄仁杰本就对他颇有亲近之意,这时知道彼此志同道合,便更加亲切了,他简单地问了问杨帆得到证据的经过,听到剖腹产一节,不觉也为之动容。

唏嘘感叹一番,狄仁杰道:“贤侄做的非常好,心思也着实缜密。那位朵朵姑娘既然说昨rì向刑部的衙差打听过老夫的住处,他们抓不到人,难免不在老夫宅外面安排人手,你从林中潜入,还是从林中离开吧。”

杨帆道:“小侄正有此意!小侄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安排,这些东西就交给伯父了,小侄告辞!”

狄仁杰颔首答应,目送杨帆出去,便道:“阿盛!”

舒阿盛应声而入,狄仁杰道:“把这包东西小心收好!”

舒阿盛走过去整理包裹,狄仁杰便向书房走回。如今知道黑齿常之背后的真正主使是武承嗣,那就好办了,只消把这个消息巧妙地透露给武三思知道,他就会主动跳出来找武承嗣的麻烦了。

只是武后登基是目前朝野中唯一一件最重要的事,所有事情都必须为此事让路,现在呈上罪证,武后为了求稳,一定会大事化小。同样的,武三思与武承嗣之争。也不会太激烈,势必得同心协力。以扶保武后登基为首要任务。

他要确保陇右兵权不落入武承嗣手中,还得依靠其他的力量,诸如太平公主,诸如……沈沐。

狄仁杰走进书房的时候,就看到沈沐坐在那儿正在吃着热nǎi酪。明眸皓齿的婵娟小丫头偎在他身边,巧笑嫣然地说着什么。[ ~]二人状极亲密。狄仁杰咳嗽一声,举步走了进去。

婵娟姑娘姿容俏丽,纵然婢装妆,不太修饰。也难掩她殊丽超俗的姿sè,据说她原本是一个长安名jì,后被沈沐赎身买下,送到他身边做了侍候他的小丫头,狄仁杰只是隐约了解一些,并没仔细打听。他也清楚,这位婵娟姑娘就是沈沐留在他身边,负责联系、沟通的人物,原也没把她真当成自己的婢女看待。

“阿郎!”

一见狄仁杰进来,婵娟连忙俏巧地福了一礼。

狄仁杰道:“嗯。你出去一下,守住门户,老夫有事,与沈沐商量!”

“是!”

婵娟一双妙目在沈沐脸上一转,翩然退了下去。

沈沐放下细瓷的小碗,站起身道:“狄公。”

狄仁杰摆手道:“你坐下,老夫有事与你商量。”

一柱香的时间之后,书房里静了下来,狄仁杰坐在书案后面。捋着胡须,眉头轻蹙,沈沐坐在侧首,两眼出神。

过了许久,沈沐方徐徐地道:“若想确保兵权不失,朝中我会鼓动姜公出手,让一些大臣声援于你,当然,主要还是依靠狄公你。至于我么,我可以想办法在河源之地制造一场冲突。这样,就得由娄师德这位副使暂摄大使之职,统辖三军,指挥作战。娄将军一旦暂代了黑齿常之的军职,又立下战功,想再撤去他的大使军职,就不那么容易了,再加上朝中的努力……,嘿!武承嗣只怕是劳而无功!”

狄仁杰眉头一皱,道:“要制造一场冲突?那岂不是要有所伤亡?”

沈沐冷笑道:“难道狄公你有什么万全之策?吐蕃和突厥一有机会便来犯边,你以为他们得知劲敌黑齿常之已然身故,会不会对陇右再度发动进攻?如果我估计没错的话,恐怕他们已经在策划合作了!

提前挑起冲突,打一场大胜仗,于大唐只有好处,没有坏处。yù成大事,不拘小节,如果你是这样心慈面软的人,处处都要求个圆满,那不如削发出家,做个什么事都不管的和尚去吧,外面杀个血流成河,你只要念上两声‘阿弥陀佛’,便心安理得了。”

狄仁杰叹息了一声。

沈沐又道:“如果等他们策划已毕,准备充足,双方联手,再来进攻时,朝廷偏偏又派了一员昏庸无能的将领去,那才真的大势去矣,到那时,损失恐怕十倍于现在都不止!”

狄仁杰咬了咬牙,重重地点了点头,沉声道:“好!你去做!咱们里应外合,确保陇右军权,不落入武氏手中!”

沈沐道:“好!我会马上安排下去。洛阳这边的事,我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过些时rì,我会亲自赶去陇右!”

狄仁杰奇道:“你去做什么?”

沈沐道:“狄公以为,帮忙挑起一场冲突,还要牵制住突厥人,不让冲突扩大,更要确保娄师德一方获胜,我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在陇右多年的部署,不知有多少将因为帮你们打这一仗而毁!我不去,能行么……杨帆离开狄府,又在城里晃了一阵,确信无人跟踪之后,便绕到了南市。

这时南市刚刚开坊,杨帆在坊里随便吃了点东西,先去买了套便装换上,然后买了辆独轮小车,他买了几套女人家的衣衫和一些rì常应用之物,又买了些米面油盐,想到整rì不开伙,朵朵也许受得了,对那娃娃来说却是个麻烦,他又买了好多上好的木炭。

最后,杨帆又选了一只nǎi羊,除了一只羊,其余的东西统统装在独轮小车上,仿佛一个沿街叫卖的小贩般拐进了延福坊,杨帆在坊里随意转着,捱到自家宅院侧门儿,趁着左右没人,打开角门儿钻进了院落。

杨帆把食物和衣服给朵朵送去,看孩饿的哇哇直哭,赶紧叫朵朵挤些羊nǎi,他这边则点着了不爱冒烟的上好木炭。朵朵本是边地女,挤nǎi这活儿非常熟练,一会儿便挤了一碗羊nǎi,在炭锅里烧开了,温好后一勺勺的喂给饿极了的小柒吃。

小家伙好不容易吃到一口nǎi,哪还能挑三拣四,大口吞咽,吃的十分香甜。这小家伙憨头憨脑的倒也懂事,吃饱了就不哭不闹了,闭上眼睛呼呼睡去。杨帆看看松了口气的朵朵,对她道:“好了,你也吃点东西去吧,都饿了很久了。”

“嗳!”

朵朵答应着,却不走开,忽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yù言又止地看着杨帆。

杨帆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事?”

朵朵期期地道:“那件事……”

杨帆道:“哦,我已把它交到一位官员的手上,只是那些陷害黑齿常之将军的人现在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现在不能出手,要等一等,等一个时辰。”

“哦……”

朵朵的眼睛暗了一暗,微微有些失望。

杨帆看她还不走,又问:“还有什么事?”

朵朵咬了咬嘴唇,又问:“我……和小公怎么办?”

杨帆道:“你们尽管安心地住在这里,不会有人sāo扰你们的。有朝一rì黑齿常之将军的冤屈得以昭雪,他的小公也会得到朝廷的封赏的。”

朵朵yù言又止,怯怯地道:“那……我去吃东西了。”

杨帆点点头,看着她走出去,又低头看看那睡得香甜的孩,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

傍晚的时候,杨帆才赶回宫城,他本以为自己是回来最晚的一个了,结果赶回玄武门才知道,居然还有十多名百骑侍卫迄今依旧不曾回来报到,看来这旅帅的职位当真吸引人。

武攸宜很烦躁,自从内卫在两个突厥女人的租住处扑了个空后,便彻底失去了她们的消息,他派在狄仁杰府邸外围的人也未发现有两个突厥女人靠近过,到了下午,狄仁杰居然哉哉地出了门,在“金钗醉”回请太平公主和几位相国,看起来对此事毫不知情。

如今内卫和百骑的人已陆续返回,还是没有那两个女人的一点线索,她们还能飞上天去不成?

因为心情不好,对于杨帆这位他心目中的“小姑父”,武攸宜便也没有什么过于热络的言语,简单地询问一番,让他回去休息,武攸宜便在城楼上继续等候消息。

杨帆回到宿处,沐浴一番换过衣服,去用过晚饭,依旧只在夹城区域内活动散心。天sè刚黑,他就想回去休息了,昨天忙碌一夜,他还不曾合过眼呢。

谁知刚刚回到营房前面,就看见谢小蛮正在那儿等着他。清晨时候谢小蛮为了引开两名搜索过来的禁军侍卫,佯作有所发现的样飞奔而去,为他打了一个掩护,此后一直到现在,两人才重新见面。

谢小蛮没有说话,只用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向旁边睃了一眼,杨帆便跟着她走开了。

“来,坐下,我有话跟你说!”谢小蛮说着,在演武场的一只石锁上坐下来,或许是因为两个人都掌握了对方的一个秘密吧,她的言语神态无形中又亲近了几分。

杨帆伸脚一勾,把一只石锁勾到身前,也很自然地坐了下去。

这只石锁重达一百二十斤,是这个演武场上最重的一只大石锁,他只伸脚轻轻一勾,轻若无物地便拎到了脚下,谢小蛮见了,眼神不禁蓦地一缩。(未完待续)rq

第一百九十六章 共同秘密

“夫人,我弄到水了,夫人,我````

杨帆刚刚解开怀抱,要把那婴儿揣进怀里,后面突然传来一个女孩儿急切的呼喊中。( ·~ )

杨帆转过身,就见一个梳着三股大辫儿的姑娘从黑茫茫的夜sè中闪出来。

“夫人……。”

朵朵看到眼前的情景,突然呆住,她的手一松,手里端着的陶盆“啪”地一声摔在地上,摔的粉碎,热气蒸腾,氤氲而起,光线照着热气升腾而起,把她的人笼罩其中,仿佛是隐身于一团迷雾当中。

“禽兽!我杀了你!”

朵朵呆许的眼神从chūn妞儿血肉模糊的身上缓缓移开,一对上杨帆的眼睛,她的目中突然闪过一抹栗人的寒芒,她拔出腰间短刀,就咬牙切齿地向杨帆扑去。

“砰!”

朵朵身一歪,重重地栽倒在地上,她的后颈突然挨了一记掌刀,把她砍晕过去。

谢小蛮的身影幽灵般闪现出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她也不觉一怔。

谢小蛮搜索了半夜,本来一直没有想到官府的仓城可能成为藏人的所在,还是偶然想起当初去杨明笙府上,请他协助查找刺杀武后刺客的下落时,他曾对洛阳尉唐纵吩咐过,仓城和一些衙门的闲置常葫也极可能成为人犯潜藏的地方,这才翻入了仓城。

说来也巧,谢小蛮翻入仓城的时候,恰好朵朵端着弄来的热水,急急奔回仓窖,谢小蛮就尾随在她身后潜了进来。

看到眼前这一幕,谢小蛮有些不知所措。

杨帆把孩小心地揣到怀里,说道:“我在这里发现了她们,这个女人刚刚生产,或许是难产了,又没有稳婆相助,她用刀……,剖开了自己的肚,把她的孩取了出来……”

仓窖里很空旷,所以杨帆的声音也有些空洞洞的,透着丝丝的寒意。( ·~ )

杨帆一边把孩揣进怀里,努力地摆好一个位置,让他躺得舒服一些,一面继续说着:“我问过她,她在临死前,说她是黑齿常之将军的女人,这个孩,则是黑齿常之将军的儿。”

杨帆把腰带束了束,提着刀缓缓站起,凝视着谢小蛮道:“武攸宜大将军对你说的理由大栅与我一样吧?说她们是突厥探,我相信她的话!”

谢小蛮有些缓过神来,对杨帆道:“你想做什么?”

杨帆凝视着她,许久,唇边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小蛮,你还记得龙门的那天晚上么?”

“那天……”

“那天,因为章怀太的两个儿之死,你在树上喝闷酒,你问我,如果是我亲身经历这种事情,能不能做到无动于衷。我说,我能,因为这只是我的职责,即便我不去做,也自有别人去做!”

杨帆的一双眸闪闪发光,炯炯地盯着谢小蛮的眼睛,认真地道:“我没有骗你!真的,当时我真是这么想的。可是当我真的亲身经历的时候我才知道,人有时候是不会跟着理智走的,永远跟着理智走的人,不叫人。”

怀里的孩忽然又哇哇地哭起来,哭声在空旷的仓窖里回荡着,杨帆轻轻拍着他,转身看着地上鲜血淋漓的那具尸体,她的眼睛还没闭着。

杨帆把刀横在胸前,刀如一泓秋水。

指肚轻轻从刀锋上一寸寸地抹过,他的眼睛也耀起刀锋一般凌厉的光来:“我以为,我可以为了自己不择手段的,可我终究做不到昧了良心!我,要救他!”

※※※※※※※※※※※※※※※※※※※※※※※※※

小蛮有些伤心,当杨帆横刀相向的时候,她忽然发现,自己真的把他当了自己的亲人。( ·~ )

小蛮从未对异xìng投入过一丝一毫的情感,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杨帆的身影渐渐走进了她心里,虽然还远未能撼动阿兄在她心里面的位置,却是阿兄之后,唯一一个让她觉得想亲近的人。

而他,此刻正横刀相向。

小蛮很想问他,如果我不放你走,你会不会真的杀了我?

但她没有问出口,她看到杨帆怀里的孩,微微摇动着他的头,似乎还在寻找着**儿,她的泪忽然就想流下来,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母亲临终时,唯一不舍的就是她,那是母亲临终唯一的牵挂。

母亲临终,把她托付给了阿兄,和眼下的情形是何等相像,尽管她很想知道,杨帆会不意,轻轻地道:“武厚行可以一跤跌死只榭小蛮当然也可以从来不曾出现在这儿!”

夜sè深沉,天边隐隐地露出了一抹白,但是还没有释放出晨曦。

杨帆、谢小蛮、朵朵,带着孩走出了粮窖。

朵朵被救醒后,杨帆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她,现场的一切足以为杨帆佐证,朵朵除了哭泣还是哭泣,阿郎死了,娘死了,她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最后,她只能听从杨帆的安排,跟着他们一块儿走出来。

“她……就理在这儿,合适么?”

谢小蛮轻轻问杨帆。

杨帆道:“眼下,实在不能带着一具……”先埋在这儿,回头我再想办法迁走。这个仓窖的位置先记下来就行了。”

他的目光定在仓窖的门框上方,那儿有一个大大的红sè的“杂”字,这是七号仓窖。

杨帆对朵朵道:“这是杂号仓窖,记住了!”

朵朵抹着眼泪点点头。

孩在杨帆怀里拱动了一下,杨帆轻轻拍拍他的,道:“小家伙就叫小杂吧,朵朵,你跟小杂,我先安排个地方叫你们住着,关于向狄公申冤的事,回头我再想办法,咱们走!”

朵朵身上穿了那老军的衣服,打扮得如同一个瘦削的军汉,在杨帆和谢小蛮的帮助下,朵朵很容易就随他们翻过了那堵高墙,走在黎明前黑暗的长街上。

一路遇到了三拨巡夜的武侯,都被杨帆轰开了,后来还遇到了两个禁军,被谢小蛮出面把他们引走,杨帆领着朵朵,来到了他位于南市附近延福坊的宅,用禁军的腰牌叫开了坊门。

杨帆带着朵朵和孩到了宅里面,找到一处床褥齐备的房舍,又打了井水烧开,给孩沐浴净身,小孩洗浴干净,白白嫩嫩的甚是可爱。

两个人都不大会包裹孩,杨帆翻出些柔软的布匹撕开,两人七手八脚胡乱地把孩包裹起来,刚刚出生不久的孩终究jīng力不济,被他们一番折腾已经睡着了。

朵朵抱着孩,睁着一双惊恐无措的眼睛问杨帆:“杨大哥,我……,我现在该怎么办?孩要吃东西的……。”

杨帆蹙着眉想了许久,才叹了口气,道:“不能给他个雇个nǎi妈回来的。你先住下,这所宅院够大,就算孩哭起来,也不用担心左邻右舍的会听到。不过一会儿我离开时,会把院门锁上,你千万不要出去。”

他想了想,又道:“回头,我去南市买些米面菜蔬回来,你自己……,哦,对了,我会尽量买些熟食给你,隔两天送一回。不过,孩总要吃些热粥的,你要注意,烧饭时一定要在夜里,不要叫人看见炊烟。”

朵朵六神无主,现在只能完全依靠他了,只得连连点头,把他的话都一字不漏地记在心里。

杨帆又道:“孩总喝米粥怕是不行,这样吧,我看看,从南市再买只nǎi羊回来。”

当时,大唐最流行的饮品就是nǎi制品,各种nǎi制品中,牛nǎi和马nǎi都不算多,以羊nǎi为主流,所以在市场上很容易就买到nǎi羊,薛怀义送他这幢宅,huāhuā草草栽得到处都是,如今只好当牧场用了。

杨帆说一句,朵朵就听一句,使劲地点点、头,这位姑娘已经被一连串的变故吓傻了,眼下已把杨帆当成了她唯一的依靠,她的主心骨,自然无不相从。

杨帆把自己能够想到的东西都嘱咐了一遍,最后又道:“就是这个包袱?”

包袱就放在榻边上,上面已经染了些血迹,朵朵点点头,想起死去的夫人,忍不住又流下泪来。

杨帆把包袱取在手中,道:“好!东西我带走。派我们出来的既然是武攸宜,那么对付黑齿常之大将军的,就必然是武氏一族。狄公与武氏一族很不对付,也曾想过要救援黑齿将军,可惜迟了一步口这些证据,我会想办法送到狄公手上!”

“恩公!杨大哥!”

朵朵满怀感ji实在难以言表,突然双膝一弯“叶嗵”一声跪倒在地,怀抱着孩,重重地给他磕起头来。

杨帆赶紧把她搀起来,道:“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你放心,这坊间的人都知道这是薛师的宅,并不知道已转手于我,没有人敢闯进来的,你就安心住在这里,时辰已经不早,我得先离开,午后再来探你!”

杨帆急急离开,当他锁好大门,走上十字大街的时候,则天门上的钟声地响了起来来。

第一百九十七章 吾道不孤

则天门上的钟声一响,满城处处钟鼓齐鸣,汇奏成一曲雄壮的交响乐,回荡在洛阳城的天空中。[ ]

杨帆没有返回宫城,而是向南城狄仁杰的家走去,迎着朝阳,伴着鼓声,心情ji荡。

很多事,不曾亲眼见到、不曾亲自经历,你就无法体会那种椎心之痛,昨夜那一幕,深深地触痛了杨帆的心灵,他想为别人做点事。无关于他自己,无关于他的亲人,无关于他的朋友,只为那一份正义与良知。

他本以为他所经历过的一切,已让他的血完全地冷下来,与他无关的一切,都不会影响他的感情,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不是,他做不到冷血无情,更做不到四大皆空,哪怕那个人的不幸与他全无干系,但是他们有一样东西是共通的,那就是人xìng。

苗神客说,人xìng是什么?人xìng是比兽xìng更丑陋的东西。

或许,人的**和感情比野兽更复杂,便会有一些为了利益比禽兽更残忍的人,但是人之所以为人,绝不是因为这些披着人皮的畜牲,如果他们是区分人与兽的标准,那人只等说是一种最残忍的野兽!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他的人xìng和爱。

杨帆相信狄仁杰是个可以信赖的人,不仅仅是因为狄仁杰一贯的风评,也是因为这短短时rì的接触,他知道狄仁杰与武氏一族格格不入,知道狄仁杰同情黑齿常之的遭遇,想要拯救这位大将军。

迫害黑齿常之的人无疑是武氏一党,这股强大的力量不是他能对付的,他愿意去面对,却不代表他必须去做一件螳臂挡车的无望之争,他需要狄仁杰这样的朝廷重臣。

狄府,一早洛阳府就送来了有关苗神客一案的调查副本。

狄仁杰早已坐在书〖房〗中,听了舒阿盛禀报,摆摆手道:“搁那儿吧!”

黑齿常之死后,他空出来的这个大将军职位必定会3起一番争夺,最可能得手的人,就是陷害黑齿常之的人,他们准备最充份,而且没有一定的攫取这一权力的把握,他们也没必要下手对付黑齿常之。

如此一来,狄仁杰想要力挽狂澜,把这支军权抢回来就更加的困难,他必须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势力,不仅仅是反武的、中立的,隐蔽在朝野间的世家力量,甚至武氏一族中不同派系的矛盾,也要充份加以利用才有可能成功。

这样的话,他需要先确定,凯觎黑齿常之的大将军权位的,到底是谁?是武三思,还是武承嗣。至于苗神客之死与此事比较起来根本不堪一提,纵然此事是武后亲自吩咐,他也没有那份闲心去理会。

“等一等!”

舒阿盛轻手轻脚地放好洛阳府送来的案犊,刚要退下去,狄仁杰忽然又唤祝蝴,把手中刚刚写好的几份东西递过去吩咐道:“这几份请束,尽快送出去,老夫要回请太平公主和几位宰相。还有,如果沈沐来了,把他引来见我!”

舒阿盛答应一声,接过狄仁杰亲手写好的请柬退了下去。

狄仁杰缓缓站起,在〖房〗中慢慢地踱着步,右手握拳一记一记地敲在左掌心里,正在反复推敲着黑齿常之一死,对谁更为有利。尽管他只要耐心地等一等,凶手很可能就会为了争夺军权,自己浮出水面但是等到那时再行动可就有些迟了。

“阿郎……。”

狄仁杰正一根一根地揪着胡须苦苦思索着,舒阿盛忽然一脚踏进门来狄仁杰眼睛一亮,问道:“可是沈沐到了?”

舒阿盛道:“阿郎,不是沈沐,而是昨rì陪同阿郎办案的杨帆,他说有机密要事要与阿郎商量。”

狄仁杰一怔,奇道:“杨帆?一大早的他怎么来了,快带来他见我。”

舒阿盛答应一声,转身往外就走,一边走一边道:“是,这人也真是奇怪,有门不走,居然翻墙而入,害得我还以为青天白rì的有贼闯进来了呢…。[ ~]”

“等等!”

狄仁杰的眼神锐利起来:“你说他是逾墙而入?”

舒阿盛道:“是啊!”

狄仁杰想了想道:“他在哪里?”

舒阿盛道:“就在西跨院儿里,他从院外那片树林里翻过来的,若非小人去西院找那烫金的请柬贴儿,还发现不了呢,我叫他先候在那儿,来问问阿郎见是不见。”

狄仁杰目光微微一闪,道:“原来如此……”不要带他来了,老夫去见他。可还有人知道他闯进府来?”

舒阿盛道:“没有,小人想着,以他身份也没有作贼的道理,所以就没使人看着。”

狄仁杰道:“做的好,这件事不要张扬与其他人知道。走,立即带老夫去见他!”

狄仁杰的腿脚还没好利索,不过已经好了七八成了,不用力快走也没太大问题,就让舒阿盛领着,向西跨院赶去。

婵娟捧了一碗热nǎi酪刚刚走到书房边上,瞧见狄仁杰跟着舒阿盛鬼鬼祟祟地样,忍不住唤道:“阿郎,nǎi酪端来了。”

狄仁杰摆摆手,竖指于唇,做了个禁声的动作,便与舒阿威溜开了去。

婵娟纳罕地自语道:“这老头儿,又忙什么去了?”

这时,府上管事走来,一见婵娟端着碗站在那儿,便道:“婵娟姑娘,沈沐过府拜望阿郎,阿郎可在书房么?”

“他来了?”

婵娟双眼一亮,忙道:“把他请到书房来吧,阿郎一会儿就见他。”

管事笑应一声,转身离去。

婵娟看看手中的热nǎi酪,皱了皱鼻,道:“怪老头儿,不喝拉倒,你不喝给我三哥喝!”

※※※※※※※※※※※※※※※※※※※※※※※※※

西跨院里,杨帆见到狄仁杰,便郑重地道:“伯父,小侄冒昧拜访,是有一件大事想要告知伯父。”

狄仁杰道:“可是苗神客一案有了什么重大线索?”

杨帆道:“不是,小侄这里有关于黑齿常之大将军的冤情,思来想去,满朝上下,也唯有求助于伯父了!”

杨帆二话不说,直接捧过那个包袱,狄仁杰目光一凝,道:“这是……”

杨帆道:“伯父请先看看。”

狄仁杰接过包袱,打开来,只见里边包裹着许多信束、公函和军中的案犊,甚至还有一些厚厚的名册。

狄仁杰只翻阅了几样东西,脸sè就变了:“贤侄,这东西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杨帆道:“伯父以为,这些东西可以作为证据么?”

狄仁杰道:“什么证据?”

杨帆道:“为黑齿常之大将军洗刷罪名,揪出陷杀大将军的幕后真凶的证据!”

狄仁杰眯起一双老眼,细细打量杨帆良久,轻轻摆了摆手,对舒阿盛道:“阿盛,你去门外看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喏!”

舒阿盛闪到门外,狄仁杰盯着杨帆,沉声道:“你跟黑齿常之,是什么关系?”

杨帆道:“素不相识!”

狄仁杰道:“你可知道,黑齿常之是当朝国公,威镇边陲的一方大将,尚且死得不明不白,这包东西,足以要了你的xìng命,哪怕你死了,都掀不起一丝风浪,你只是一名士兵,实无必要为他人强出头!”

杨帆道:“总要有人出头的,你说是么,狄伯父!”

狄仁杰盯了他良久,眸中渐渐露出欣慰之sè,轻轻点头道:“吾道不狐…”

杨帆自然听得懂这句话,不禁喜道:“伯父答应插手了?”

狄仁杰道:“此事老夫既然知道了,自然就要管!不过,现在不行!”

杨帆一怔,微怒道:“这是为何?”

狄仁杰摇摇头道:“你这孩,空有一腔热血是不行的,凡事要讲究策略。从这些证据来看,黑齿常之是被武承嗣、丘神绩、周兴一伙人坑害的。如果黑齿常之将军还没有死,老夫会马上带着这包东西进宫面见天后,天后一定会赦免他的罪名,用很体面的方式“洗脱,他的罪名,还他公道,同时也证明了朝廷的清明。可如…”

狄仁杰凝视着杨帆,道:“黑齿常之死了!一位国公、一位戍边多年、功勋卓著的大将军莫名其妙地死了,如果赦免他无罪,就必须得有人来负责#涵来负责?一个死掉的黑齿常之是没有用的,而那些陷害黑齿常之的人,却对天后还有大用。你说结果会怎么样?”

杨帆忍不住问道:“结果会怎样?”

狄仁杰道:“结果就是石沉大海,这件案错也要一直错下去,而陷害黑齿常之将军的人,或许会被天后召去痛骂一顿,却依旧还要用他!”

杨帆只觉额头的青筋“崩崩”地跳了几下,咬着牙根道:“那么,这桩冤案就这么了啦不成?”

狄仁杰轻轻摇了摇头,在〖房〗中缓缓地踱着步,眼睛习惯xìng地眯了起来:“毒药有时候能杀人,有时候也能救人,全看你用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同样一件证据,有时候拿出来会致人于死地,有时候却可让他得到豁免。”

他站定身,徐徐转身,看向杨帆,沉声道:“要让它发挥应有的作用,需要一个恰当的时机,你若相信老夫,就把它留在这里。

老夫向你保证,这些证据,一定会在可以把jiān人绳之以法的时候出现!”(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 谋而后动

“若是狄公还不能叫人信得过,那朝中就再也没有好人了。”

杨帆长长一揖道:“小子学轻识浅,一切依从您老安排便是!”

狄仁杰点点头,杨帆本是他儿子的好友,又救过他xìng命,狄仁杰本就对他颇有亲近之意,这时知道彼此志同道合,便更加亲切了,他简单地问了问杨帆得到证据的经过,听到剖腹产子一节,不觉也为之动容。

唏嘘感叹一番,狄仁杰道:“贤侄做的非常好,心思也着实缜密。那位朵朵姑娘既然说昨rì向刑部的衙差打听过老夫的住处,他们抓不到人,难免不在老夫宅子外面安排人手,你从林中潜入,还是从林中离开吧。”

杨帆道:“小侄正有此意!小侄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安排,这些东西就交给伯父了,小侄告辞!”

狄仁杰颔首答应,目送杨帆出去,便道:“阿盛!”

舒阿盛应声而入,狄仁杰道:“把这包东西小心收好!”

舒阿盛走过去整理包裹,狄仁杰便向书房走回。如今知道黑齿常之背后的真正主使是武承嗣,那就好办了,只消把这个消息巧妙地透露给武三思知道,他就会主动跳出来找武承嗣的麻烦了。

只是武后登基是目前朝野中唯一一件最重要的事,所有事情都必须为此事让路,现在呈上罪证,武后为了求稳,一定会大事化小,同样的,武三思与武承嗣之争,也不会太激烈,势必得同心协力,以扶保武后登基为首要任务。

他要确保陇右兵权不落入武承嗣手中,还得依靠其他的力量,诸如太平公主,诸如……沈沐。

狄仁杰走进书房的时候,就看到沈沐坐在那儿正在吃着热nǎi酪。明眸皓齿的婵娟小丫头偎在他身边。巧笑嫣然地说着什么,二人状极亲密。狄仁杰咳嗽一声,举步走了进去。

婵娟姑娘姿容俏丽,纵然婢子装妆,不太修饰,也难掩她殊丽超俗的姿sè,据说她原本是一个长安名jì,后被沈沐赎身买下。送到他身边做了侍候他的小丫头。狄仁杰只是隐约了解一些,并没仔细打听。他也清楚,这位婵娟姑娘就是沈沐留在他身边。负责联系、沟通的人物,原也没把她真当成自己的婢女看待。

“阿郎!”

一见狄仁杰进来,婵娟连忙俏巧地福了一礼。

狄仁杰道:“嗯。你出去一下,守住门户,老夫有事,与沈沐商量!”

“是!”

婵娟一双妙目在沈沐脸上一转,翩然退了下去。

沈沐放下细瓷的小碗,站起身道:“狄公。”

狄仁杰摆手道:“你坐下,老夫有事与你商量。”

一柱香的时间之后,书房里静了下来,狄仁杰坐在书案后面。捋着胡须,眉头轻蹙,沈沐坐在侧首,两眼出神。

过了许久,沈沐方徐徐地道:“若想确保兵权不失,朝中我会鼓动姜公子出手,让一些大臣声援于你。当然,主要还是依靠狄公你。至于我么,我可以想办法在河源之地制造一场冲突。这样,就得由娄师德这位副使暂摄大使之职,统辖三军。指挥作战。娄将军一旦暂代了黑齿常之的军职,又立下战功。嗯再撤去他的大使军职,就不那么容易了,再加上朝中的努力……,嘿!武承嗣只怕是劳而无功!”

狄仁杰眉头一皱,道:“要制造一场冲突?那岂不是要有所伤亡?”

沈沐冷笑道:“难道狄公你有什么万全之策?吐蕃和突厥一有机会便来犯边,你以为他们得知劲敌黑齿常之已然身故,会不会对陇右再度发动进攻?如果我估计没错的话,恐怕他们已经在策划合作了!

提前挑起冲突,打一场大胜仗,于大唐只有好处,没有坏处。yù成大事,不拘小节,如果你是这样心慈面软的人,处处都要求个圆满,那不如削发出家,做个什么事都不管的和尚去吧,外面杀个血流成河,你只要念上两声‘阿弥陀佛’,便心安理得了。”

狄仁杰叹息了一声。

沈沐又道:“如果等他们策划已毕,准备充足,双方联手,再来进攻时,朝廷偏偏又派了一员昏庸无能的将领去,那才真的大势去矣,到那时,损失恐怕十倍于现在都不止!”

狄仁杰咬了咬牙,重重地点了点头,沉声道:“好!你去做!咱们里应外合,确保陇右军权,不落入武氏手中!”

沈沐道:“好!我会马上安排下去。洛阳这边的事,我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过些时rì,我会亲自赶去陇右!”狄仁杰奇道:“你去做什么?”

沈沐道:“狄公以为,帮忙挑起一场冲突,还要牵制住突厥人,不让冲突扩大,更要确保娄师德一方获胜,我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在陇右多年的部署,不知有多少将因为帮你们打这一仗而毁!我不去,能行么?”

※※※※※※※※※※※※※※※※※※※※※※※※※※

杨帆离开狄府,又在城里晃了一阵,确信无人跟踪之后,便绕到了南市。

这时南市刚刚开坊,杨帆在坊里随便吃了点东西,先去买了套便装换上,然后买了辆独轮小车,他买了几套女人家的衣衫和一些rì常应用之物,又买了些米面油盐,想到整rì不开伙,朵朵也许受得了,对那娃娃来说却是个麻烦,他又买了好多上好的木炭。

最后,杨帆又选了一只nǎi羊,除了一只羊,其余的东西统统装在独轮小车上,仿佛一个沿街叫卖的小贩般拐进了延福坊,杨帆在坊里随意转悠着,捱到自家宅院侧门儿,趁着左右没人,打开角门儿钻进了院落。

杨帆把食物和衣服给朵朵送去,看孩子饿的哇哇直哭,赶紧叫朵朵挤些羊nǎi,他这边则点着了不爱冒烟的上好木炭。朵朵本是边地女子,挤nǎi这活儿非常熟练,一会儿便挤了一碗羊nǎi,在炭锅里烧开了,温好后一勺勺的喂给饿极了的小柒吃。

小家伙好不容易吃到一口nǎi,哪还能挑三拣四,大口吞咽,吃的十分香甜。这小家伙憨头憨脑的倒也懂事,吃饱了就不哭不闹了,闭上眼睛呼呼睡去。杨帆看看松了口气的朵朵,对她道:“好了,你也吃点东西去吧,都饿了很久了。”

“嗳!”

朵朵答应着,却不走开,忽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yù言又止地看着杨帆。

杨帆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事?”

朵朵期期地道:“那件事……”

杨帆道:“哦,我已把它交到一位官员的手上,只是那些陷害黑齿常之将军的人现在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现在不能出手,要等一等,等一个时辰。”

“哦……”

朵朵的眼睛暗了一暗,微微有些失望。

杨帆看她还不走,又问:“还有什么事?”

朵朵咬了咬嘴唇,又问:“我……和小公子怎么办?”

杨帆道:“你们尽管安心地住在这里,不会有人sāo扰你们的。有朝一rì黑齿常之将军的冤屈得以昭雪,他的小公子也会得到朝廷的封赏的。”

朵朵yù言又止,怯怯地道:“那……我去吃东西了。”

杨帆点点头,看着她走出去,又低头看看那睡得香甜的孩子,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

傍晚的时候,杨帆才赶回宫城,他本以为自己是回来最晚的一个了,结果赶回玄武门才知道,居然还有十多名百骑侍卫迄今依旧不曾回来报到,看来这旅帅的职位当真吸引人。

武攸宜很烦躁,自从内卫在两个突厥女人的租住处扑了个空后,便彻底失去了她们的消息,他派在狄仁杰府邸外围的人也未发现有两个突厥女人靠近过,到了下午,狄仁杰居然悠哉悠哉地出了门,在“金钗醉”回请太平公主和几位相国,看起来对此事毫不知情。

如今内卫和百骑的人已陆续返回,还是没有那两个女人的一点线索,她们还能飞上天去不成?

因为心情不好,对于杨帆这位他心目中的“小姑父。”武攸宜便也没有什么过于热络的言语,简单地询问一番,让他回去休息,武攸宜便在城楼上继续等候消息。

杨帆回到宿处,沐浴一番换过衣服,去用过晚饭,依旧只在夹城区域内活动散心。天sè刚黑,他就想回去休息了,昨天忙碌一夜,他还不曾合过眼呢。

谁知刚刚回到营房前面,就看见谢小蛮正在那儿等着他。清晨时候谢小蛮为了引开两名搜索过来的禁军侍卫,佯作有所发现的样子飞奔而去,为他打了一个掩护,此后一直到现在,两人才重新见面。

谢小蛮没有说话,只用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向旁边睃了一眼,杨帆便跟着她走开了。

“来,坐下,我有话跟你说!”谢小蛮说着,在演武场的一只石锁上坐下来,或许是因为两个人都掌握了对方的一个秘密吧,她的言语神态无形中又亲近了几分。

杨帆伸脚一勾,把一只石锁勾到身前,也很自然地坐了下去。

这只石锁重达一百二十斤,是这个演武场上最重的一只大石锁,他只伸脚轻轻一勾,轻若无物地便拎到了脚下,谢小蛮见了,眼神不禁蓦地一缩。

第一百九十九章 那个小家伙

杨帆在石锁上坐下来,浑未注意自己方才的动作有什么不妥。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已经完全信任了谢小蛮,对她已提不起什么jǐng觉,才完全没有了戒意。

小蛮注意到杨帆举重若轻的力量,只是对他的身手重新有了一个估量,同样没有更多的想法。以前她就知道杨帆能在相扑大赛中以略逊于楚狂歌的身手取得第二名,其拳脚功夫、身手力道就不可能太低,现在只是更高看了一眼而已。

她的注意力其实在……

“那个小孩子怎么样啦?”

一待杨帆坐下,小蛮赶紧拢拢自己的衣角,倾身向前,兴致勃勃地问道。

杨帆道:“那个小家伙啊,真不错,吃饱了就埋头大睡,一点也不闹人。”

小蛮道:“他那么小,能吃什么东西啊,不会饿着吗?”

杨帆道:“羊nǎi啊,我不可能雇个nǎi妈子给他,太不安全了。等夜里,朵朵还会熬些米粥,熬得稀烂稀烂的喂他吃,这小家伙壮实的很,应该吃得下。”

小蛮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又问:“那他有衣服穿么?会不会冻着。”

杨帆道:“衣服啊……,我弄些柔软的布料把他包起来的,现在都快夏天了,冻着应着不至于。”

“嗯,说的也是!”

小蛮歪着头想想,幽幽地又问:“他……会不会想他阿娘啊?”

这么问着的时候,小蛮的眼睛亮晶晶的,好象有一层水光在流动。

杨帆无语了很久,才挫败地道:“他现在……应该还什么事都不懂吧。”

“哦……”

小蛮似乎也察觉自己问的有些愚蠢,不好意思地笑笑,便一起沉默下来。

月亮渐渐升起来了,两个人还在说话,期间杨帆已经悄悄打了好几个哈欠,可是小蛮谈兴正浓,他只好奉陪。

他们先是聊那个失去母亲的孩子。他吃什么、穿什么,朵朵能否照顾得了他,以后他会怎么样,不知不觉得,又从他聊到了派遣他们去追杀chūn妞儿的武攸宜,聊到了武家,他们聊了许多许多,始终有意识地回避着一个话题:那个孩子的母亲。

小蛮仰起脸来。望着天空中刚刚升起的浅月。幽幽地叹息道:“我在城里转了半天,直到晌午才回来。不是因为我觉得时辰还早,而是因为……我不敢回来。我那时的脸sè一定很难看。

我一想到那个女人,心里就难受。想到她,我就想到疼我爱我的亲娘。心就一直揪揪地疼。等我回来了,还要佯作平静,见到回来的伙伴还要笑一笑,谁会知道我的心里有多难受,跟你聊了这么半天,才稍稍好些……”

杨帆忍回一个哈欠,憋着满眼泪水道:“谁说不是,小时候的笑,才是真的笑。是因为开心才笑。长大了,真心发笑的时候很少很少,更多时候,那只是一种表情,一种装出来的表情。”

小蛮愤懑地道:“我就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么残忍?天后都这么大年纪了,她明明已经比皇帝更有权势。就为了穿一穿龙袍,被人称一声皇帝,连自己的亲生儿女都可以杀,连自己的亲孙子都可以杀。

黑齿常之大将军镇守边陲,功勋卓著。有反迹?他都六十岁的人了,还能有几年好活。还能有什么反迹?太子李弘、太子李贤,都是因为有反迹,就连才几岁大的皇孙都是因为有反迹,怎么就有那么多的人要反?”

杨帆道:“yù加之罪,何患无辞#旱到底,不过就是一个yù望的原因,没钱的想有钱,没权的想有权,有权有钱的就想着名垂千古,这还是聪明的人,知道长生不可得,不然,就更是……”

小蛮道:“是啊!有些人呐,眼睛是黑的,心是红的,可是眼睛一红,心就黑了。他们的权位富贵比咱们大得多,为什么就不知道知足呢?”

小蛮仰起脸,月儿已爬过树梢,小蛮望着月亮,神往地道:“像我,我就从来不想这么多。我要的其实好少好少,我就想找到……”

杨帆又打了一个哈欠,满眼泪水地道:“大姐,我不行了,真的要睡了,你要不要陪我一起睡?”

“滚你的,一说正经的你就困!”

正在抒怀的小蛮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站起来拍拍,道:“我也困了,那我回去睡啦。”

杨帆赶紧站起来道:“嗯,好好休息,昨晚都没睡好。”

小蛮走出几步,忽又站住,扭过头道:“我想看看那个小家伙,可以吧?”

杨帆想了想道:“当然可以,不过,尽量小心一些,万万不能漏了行迹。”

“那当然,那我……明天可以去么?”

“明天?”

“是啊,我不是总有机会出宫的,大将军不死心,明天定要再搜一搜,咱们正好……”

杨帆想了想,勉强点点头,道:“那成,明天咱们一起走,务必要小心!”

※※※※※※※※※※※※※※※※※※※※※※※※

第二天一早,杨帆和小蛮出现在玄武门城楼时,武攸宜诧异地望着他们道:“你们两个……怎么做这般装扮?”

两个人都换了便装,小蛮青衫布裙,头梳未嫁姑娘的双寰妆,明眸皓齿,仿佛一位俊俏的小村姑,杨帆也是一身布衣短衫,二人往那儿一站,牵浩一双兄妹。

杨帆道:“将军,昨rì我们搜索的声势那么浩大,都没找到她们,说不定是有人接应她们,这洛阳人口百万,往人堆里一扎,可不大好找。卑职和谢都尉琢磨,或可换了便装,这样更容易发现她们的踪迹。我们两个走在一起,有男有女,尤其不引人注意。”

武攸宜连连点头,满脸堆笑道:“好!很好!这个主意不错!嗯,还是你们做事肯想办法。”

他瞪了一眼那些内卫和百骑士兵,吩咐道:“看看你们这副样子,隔着八丈远就被人家看见了,还能不逃之夭夭?都回去,全都换了便装,一男一女搭配搜查!快去!”

众侍卫轰然应喏一声,纷纷退了出去。

杨帆趁机道:“将军,我们两人先出去了。”

“好好,你们去吧!”

等二人也退出去,武攸宜呼出一口长气,对许良道:“百骑负责禁宫安全,内卫负责天后近卫,有时候出宫剪除一些不合时宜的老家伙,也都是有名有姓有身份地位的人,一找就着,只要身手够好,出手干净就成。叫他们做这种事,实在是勉为其难了,真该把他们全都调去洛阳府,跟那儿的公人好好学学怎么查人办案子。”

许良陪笑道:“将军息怒,毕竟……这种事几年也碰不上一回。”

武攸宜横了他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

杨帆和谢小蛮肩并肩地走到玄武门门口,守宫门的一位武士一见二人出来,忙向谢小蛮招呼了一声:“谢都尉早!”

他又向杨帆打声招呼道:“哎哟,可瞧见你了。杨二,昨天上午我当值的时候,有个叫马桥的龙武卫士卒来过,托我带个口信儿给你,让你这两天有时间的话回修文坊一趟,你瞧昨儿晚上让我给忘了。”

“马桥?”

杨帆怔了怔,听这口讯儿不像是有什么急事,马桥要他去修文坊干什么?他也在军伍当中,难道有空整天在家待着?不是惹了什么祸,被逐出军中了吧?杨帆寻思着,向那侍卫道了声谢,便与谢小蛮离开了宫城。

两人出来的早,其他侍卫都回去换衣服去了,两人不虞有人追踪,便直接过了天津桥,赶向南城,两人过了天津桥,先拐进天宫寺,在里边转悠一圈儿,从侧门出去,穿街过巷,才向延福坊赶去。

二人一路下来,便从各坊买了些熟热的食物,到了延福坊杨帆的那幢宅子,依旧是从偏僻的角门儿潜进去。

孩子夜里总是会不时醒来,时不时的还要换换布,喂点食物,朵朵头一晚没有睡好,再这么一折腾,便有些劲头不足,两人赶到时,她刚把孩子哄睡了,正歪在炕头,蓬乱着头发打盹呢。

一见二人赶到,朵朵忙又爬起来,小蛮本是挂念那个孩子才想来看看,一见反而打扰了人家休息,颇有些不好意思。

杨帆对朵朵道:“朵朵姑娘,你一个姑娘家,照顾这小孩子确实辛苦了些,只是你的身份特殊,现在有人还在寻捕你,实在不能不小心,也不能雇个人来帮你……”

朵朵睡的眼睛有些红肿,听了杨帆的话忙道:“没事,只是照顾一个小孩子而已,能有多累啊,我在这里又没有别的事情做,有的是时间歇息。只是因为前晚没有睡觉,昨夜又起了几回,这才有些jīng神不济,等孩子睡着的时候我也补补觉就没事了。”

杨帆把买来馄饨和胡饼递了过去,道:“刚买回来的,你先去趁热吃点东西,洗漱一下。孩子我们先照看着。”

朵朵感激地答应一声,接过吃食去了外屋,杨帆和小蛮便分坐在榻边,俯着身,看着襁褓中睡得正甜的小柒。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柔和地洒在他们身上,那副情景就像一对年轻的父母,正专注地看着他们的孩子,温馨极了。

p:昨天熬到很晚,为了早上再更一章,俺现在趴会儿去,求月票!

眼已红,心未黑!

每逢双倍,我们这些码字儿的都会先悲呼一声,然后打起jīng神,拼、拼、拼。

从年前的三天双倍,到年后的七天双倍,码字一向平稳但不高产的关关可谓发挥出了最大的力量。

身体的种种病况很少向大家唠起,只是看到老猫的单章时,心有戚戚焉。听说风凌去体检时,默默地看着烟灰缸里堆成山的烟,决定等开chūn也抽时间去检查一下。

这几天拼得我,也就一号去拜年,俺收拾了一下,之后每天只在饭桌与电脑桌之前转悠,只向窗外望过一眼,还是因为有作者朋友问我沈阳是否下了雪。

现在,我已经没点人样儿了,

我的头发就像黑齿常之大将军一样,一绺一绺的腻着,

我的胡须旺盛地成长着,再不刮就有化身虬髯客的可能,

我的眼睛红了,我的心……依旧是红的,

与小蛮姑娘所说的武承嗣、丘神绩那等“眼红了,心就黑”的人原因不同,

我眼红,是熬的!这十天下来,一瓶“珍珠明目滴眼液”已经快滴光了,刚从淘宝又订购了五瓶,因为……我已经有干眼病了,不滴眼药水,眼球一转,就像有砂纸在刮着似的难受。

真就连那么点拾掇自己的时间都没有么?

绝非如此,有时码字没有了效率,连续一两个小时呆呆地坐在电脑前的情况也是有的,不至于连这点时间都抽不出来,不想动,是因为心累,累到不想多做一件事,多想一件事。

可是,再累这时不能退!

我不知道其他作者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我想是有的,尽管没有同他们交流过这个问题,但是像上个月,明明已落后万余票,根本没有再追上的可能,依旧坚持完成十更承诺的风凌一定有过这样的感觉;明明已经领先万余票,完全没有必要继续拼得那么疯魔,以至jīng神一松泄,各种病痛都找上身的猫腻一定也有过这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是,刚刚开始拼的时候,是为了自己的荣誉和利益,拼着拼着,拼到了一定的程度,为的就是不让书友们的付出付之东流,为的就是能够用一个满意的成绩,回报他们的关爱!

所以,咬着牙,不能退!

所以,咬着牙,要坚持!

请原谅我做了一回标题党,

请原谅,我做了一回标题党,

这是为了吸引不喜欢看单章的朋友们进来,

也许,恰好这位朋友就有一票呢,

所以,看完这个单章,请留下你的月票再走!

这是双倍最后一刻,

我的头发一绺绺,

我的胡子扎撒撒,

我就是五指山下二当家,

不投月票不许走,

因为我的眼已红!

双倍最后的16小时,

求、月、票!

第二百章 原来如此

“他的手指好小啊,那么细,我都不敢碰,真怕一碰就折了。”

“你看你看,他的眼睫毛好漂亮。”

小蛮平时凶巴巴的傲骄样儿全然不见,她满脸新奇地看着躺在那儿的小家伙,品头论足,简直就没有她看着不希罕的时候。这么小的孩子,她还很少看见,更是头一回能这么近的观察。

“他是男孩女孩啊?”

小蛮嘴巴不停,自顾自地呱唧了半天,忽然又问。

杨帆忍不住笑道:“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小蛮白了他一眼,没理他的疯话,只是低下头去,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探到小柒的掌心,感觉着那温暖幼嫩的小手,开心地微笑起来。

两个人在这儿待了大半个时辰,杨帆便向朵朵告辞,依依不舍的小蛮跟着杨帆从角门儿离开府邸,问道:“咱们现在去哪儿?”

杨帆道:“总要到处走走的,我带你去修文坊吧,去我住的地方瞧瞧。”

“好!”

小蛮欣然答应,跟着杨帆行向修文坊。

修文坊里已经过了早间最繁忙的时段,街坊间的生活节奏又慢下来。赤膊的胡人师傅刚刚压住了灶火,正慢条斯理地翻拣着锅里的烧饼。胶东的孟师傅把一匹用得已经发黄了的细白布叠了两叠,轻轻盖住蒸笼,免得走了水气。

认出杨帆之后,他们都惊喜地向杨帆打起了招呼,烤胡饼的尉迟老人丢下竹夹子,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笑眯眯地迎上来,翘着弯曲如钩的大胡子。哈哈笑道:“二郎难得有空回咱坊里瞧瞧。这位小娘子是?”

尉迟老人瞧瞧小蛮,很满意地点点头,再看看杨帆。笑容便有些暖昧。孟师傅站在锅灶后面,向杨帆翘了翘大指。

杨帆笑了笑,情知他们那丰富的联想力也仅仅限在男女之事上。当着小蛮的面也不好向他们解释什么,只道:“老伯你先忙着,我要去桥哥儿家里瞧瞧,等回来咱们再聊。”

“好好好,你去你去,忙你的。”

尉迟老人扯开嗓子发出一阵粗犷的笑声:“该当的该当的,你们是好兄弟嘛,我就知道你是为了桥哥儿回来的,哈哈。这不还领回一位俊俏的小娘子,你是不让桥哥儿专美于前呐。”

“哟!这胡人老头儿还会拽文呢,他说什么专美于前?”

杨帆一路走。一路跟熟人打招呼。小蛮一路跟着,迎着种种猜测、恍然、暧昧的目光。有些迷惑地问杨帆。

杨帆一面微笑着向路边几个熟人挥着手,一边不动声sè地道:“你不用理会,他们经常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些莫名其妙的事,你只要知道他们都是好人就成了。”

经过十字大街第二曲路口时,杨帆本以为会看到系着小蓝裙子在那儿辛勤劳动的面片儿姐姐,谁料到了路口,不但没有见到那个倩美的忙碌身影,便连那小棚子都拆了,棚下的面板、锅灶自然也全都不见了。

杨帆心里愣了一下:“面片儿姐姐怎么会没出摊呢?连摊子都拆了,这是……”

杨帆心中疑窦重重,真想马上拐去面片儿家了,想了想还是先去马桥家里,如果真有什么事情,或可侧面先了解一下。

杨帆加快了脚步,赶到马桥家里推开院门儿便喊:“大娘,大娘,我是杨帆!”

“小帆?”

随着一声惊喜的叫声,房门一开,马桥一阵风似的从屋里跑出来,一眼瞧见杨帆,哈哈大笑着扑上来便给了他一个熊抱。

杨帆被他这一抱,心里顿时踏实下来,瞧马桥这模样儿,就不大可能有事,面片儿家里也不可能出了什么事情,否则他见到自己岂会笑得这么开心。

杨帆在他背上拍了拍,这才笑道:“放手!去军中这才多久,力气倒大了不少,快勒死我了。”

马桥哈哈大笑着放开手,一眼瞧见小蛮,先是一怔,刚想口花花地调侃两句,忽然认出是宫里的那位谢都尉,不禁吓了一跳,吃惊地道:“小帆,你怎么……把谢都尉都给领来了?你们……”

杨帆道:“我和谢都尉乔装出宫办一件差使,听说你要找我,我顺道儿就来了,还不快请谢都尉进屋坐坐。”

“哦哦,是是,快请进屋,快请进屋。”

马桥带着一种姑且信之的表情往屋里让人,同时高声喊道:“阿娘,有客人登门啦。”

“谁来啦?”

马母带着一脸的喜气从里屋走出来,瞧见杨帆便笑:“是小帆呐,可真有rì子没见了。马桥这个浑小子,还什么贵客,这不就跟自己家里人一……嗯?”

马母忽然看见站在杨帆身后的小蛮,声音顿时停住,她上下看看小蛮,赶紧快步走近,拉起她的手,仔细打量着,啧啧赞道:“哎哟,这是谁家的闺女啊,这么漂亮,你们这是……”

马桥挤进门来,道:“阿娘,你问那儿多干什么,快请人家进屋坐吧。来来来,你们进屋坐。”说着挤开老娘,就往屋里让人。

马母看见杨帆领回来一位这么水灵的大姑娘,还没希罕够呢,就被儿子给打断了,忍不住在他额头狠狠一戳,压低了嗓门道:“就你事多,一天穷咋唬,你看看人家小帆,我就说吧,咬人的狗是不叫的,你瞧瞧人家那本事,悄没声儿的就领回一个俊俏大姑娘……”

小蛮的耳力很好,把马母刻意压低了的话语听得清清楚楚,她隐隐猜出了为什么一路上那么多人的眼神都有些怪异,也猜出了马母究竟误会了什么,不免有些不自在起来,进了里屋,便讪讪地道:“这位大娘,在说什么呀!”

杨帆道:“你看,我早就说了,他们经常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些莫名其妙的事,你只要知道他们都是好人就成了,不用管那么多。”

不一会儿,马桥端着一个大簸箕进来,笑道:“来来来,吃点枣儿、核桃。”

杨帆挪了挪身,让他把大簸箕放在自己和小蛮中间,问道:“桥哥儿,你捎信叫我回来,到底有什么事?还有,宁姐那儿的摊子怎么也收了?”

马桥听了忽然便有些腼腆,干咳两声道:“哦,你说这个啊……,咳咳!这个……那个……一会儿你听我娘说说好了。”

杨帆还是头一回看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禁大奇,道:“你也会有害臊的时候?快说,到底什么事儿?”

杨帆一把没抓住,马桥已经溜了出去,叫道:“阿娘,阿娘,小帆叫你!”

杨帆失笑道:“这小子,到底怎么了?”

片刻功夫,马母走了进来,笑盈盈地道:“小帆呐,你喊大娘?”

杨帆道:“大娘,马桥捎信儿叫我回来一趟,究竟有什么事啊?”

马母笑道:“喜事儿!大娘查过了黄历,下个月初九,是黄道吉rì,适合cāo办喜事。桥儿马上就要成亲了,你是他的好兄弟,到时候,一定得回来喝喜酒才成!”

杨帆奇道:“桥哥儿要成亲了!那新娘子是谁?”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他的脑海,杨帆不禁叫道:“宁姐?”

※※※※※※※※※※※※※※※※※※※※※※※※※

千金公主一身盛装,身后跟着两个宫娥,走向武成殿。

千金公主身后的两个宫娥合力捧着一只雕花饰纹,造型雅致的扁匣子,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千金来了啊,叫她进来吧!”

武则天刚刚处理完奏章,刚对上官婉儿嘱咐了几句,听说千金公主求见,便笑眯眯地道。

千金公主进了武成殿,瞧见武后赶紧急走几步,裣衽施礼:“千金见过天后。”

武则天道:“呵呵,千金啊,今儿怎么有空进宫来看朕啊。”

千金公主毕恭毕敬地道:“千金得到一株几百年的老山参,想着天后rì夜cāo劳国事,便赶紧送进宫来,给天后进补进补身子。”

千金公主说完,往旁边一让,两个宫娥端着那楠木匣子走上前来,仿佛捧着一块匾额似的微微倾斜着向武后展示。

千金待她们站定,赶紧又凑上前去,轻轻打开那匣盖儿,只见里面黑sè丝绒垫底,上面平放着一棵老参。这人参不是萝卜,虽说有几百年之久,看来却既不粗也不长,倒是它的细须十分细密,参的主干虽不大,那长长的细须却铺及到匣子的每一个角落,疏密相间,如同一副优美的图画。

武则天一见,不禁赞道:“果然是一棵好参,千金呐,难得你一番心意。”

武则天回首对婉儿道:“婉儿,叫人去,把朕的‘益母草泽面膏’取些来,赏与千金。”

婉儿答应一声,迈步上前,刚要吩咐下去,千金公主忽然眼含热泪,卟嗵一声跪倒在武则天面前,婉儿被她吓了一跳,急忙闪到一旁避嫌。

千金公主激动地道:“天后对千金真是关爱备至,慈祥的就像亲生母亲一样。千金幼失枯恃,虽锦衣玉食,却难享那承欢于父母膝下的人伦之乐。千金……千金有一不情之请,唯愿拜在天后膝下,认天后为母,还祈天后慨然应允!”

“什么?”

婉儿诧然瞪大眼睛,看着鸡皮鹤发、老态龙钟的千金公主。

她是高祖之女,论起来武后还要称她一声姑母,她……她要拜武后为干娘?

婉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二百零一章 好儿好女

婉儿没有听错,千金公主论年纪比武后小五岁,论辈份比武后长一辈,在婉儿看来,无论怎么算,千金公主都没有拜武后为义母的道理。但是在千金公主看来,却另有一种算法:从权势上算!

今天,千金公主特意捧了这棵老山参入宫,就是来认干妈的。

千金公主前番收了武承嗣的好处,出面为他说合亲事,结果武李两家联姻虽然成为事实,武承嗣却没有成为驸马,这份厚礼不但要还回去,还因此得罪了武承嗣。

若仅是如此也就罢了,武承嗣只是嫌她无能,倒不至于因此恨上她。可太平公主却被她得罪的狠了,这两天千金公主发现太平府上的管家与她府上的管事频繁接触,心中有鬼的千金公主顿时起了疑心,把那管事叫来软硬兼施一番逼问,得知太平公主正在打探她府上消息,不禁着了慌。

武攸暨娶了一位美丽的公主,可是他举案齐眉的结发妻子因此丧命,两个亲生儿子也得从族谱中除名,背井离乡,武攸暨是绝不可能承她情的。太平公主虽然嫁入了武家,可是这样一个女人,武攸暨哪能降服得祝糊,她若要找自己麻烦,到时谁能拦她?

千金公主正在心慌意乱,太宗李世民第九女东阳公主府上又出了事,让她更加害怕。前两天,不知有什么关于东阳公主的闲话儿传到了宫里,武则天大为不悦。立即下旨把东阳公主的封邑大肆削减,又把她的两个儿子随便找个罪名流放去了巫州。

前些rì子只是李家王爷们倒霉,现在连公主们也开始倒霉了,宗室女子们大为恐慌,这些公主中千金公主巴结武后是最卖力的,若是寻常时候,她可能还不会太害怕。然而她现在得罪了武承嗣,又得罪了太平公主,却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安然无恙了。

情急之下。千金公主终于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认干娘!

听了千金公主的话,武则天也怔住了,看着跪在面前。涕泗横流的千金公主,武则天一脸惊笑的表情,看来她也觉得此事太过荒唐,武则天想了想,犹豫道:“这个……,千金啊,你我岁数相差不多……”

千金公主一听,马上“云收雨住”,破啼为笑道:“原来天后担心这个,想当年那靠山王杨林十三义子。最大的义子论岁数也不校蝴许多呢,只要天后您不嫌弃千金,岁数又算甚么呢。母亲大人在上,千金这里给您磕头了!”

千金公主说罢,不容武则天再出言阻止。趴在那儿“砰砰砰”地三记响头就磕在地上。

※百※度※搜※索※八※一※中※文※网※

“这……,哈哈哈哈,好好好,既然如此,那朕就认下你这个女儿!”

武则天只是微微一转念,就想到了这李唐公主拜在自己膝下为女的好处。她可是大唐开国皇帝李渊的女儿啊!

念头一转,武则天立即笑容满面地叫人扶她起来,和颜悦sè地道:“好!既然你拜了我为母亲,这千金的封号也得变一变了。呵呵,为娘膝下诸位公主,以你年岁最长,娘就封你为大长公主,嗯……加封号延安,延安大长公主!”

“孩儿多谢母亲!”

千金公主一脸欢喜地拜了下去,上官婉儿看见她那副故意撒娇弄痴装孩子的表情,不禁生起一种作呕的感觉。旁边侍候的太监宫娥不敢露出什么表情,但是眼光也都有些异样,千金公主好似全无察觉,再拜起身,便欢欢喜喜地依偎到武则天身边“承欢膝下”去了。

武则天笑眯眯地道:“为娘正有一事,想要你去做呢,如今你成了朕的女儿,这件事你更是责无旁贷了。”

千金公主忙道:“母亲但有吩咐,孩儿自当全力以赴。”

武则天道:“为娘让钦天监看过了,下个月初九,是出嫁迎亲的好rì子,太平与攸暨的婚事,也该cāo办起来了。你本是他们的大媒人,现如今你是太平的长姐,为娘国事繁忙,这婚事你就得替娘多cāocāo心了。”

千金公主赶紧应道:“阿母尽管放心,这婚事,女儿一定把它办得热热闹闹、风风光光的!”

※※※※※※※※※※※※※※※※※※※※※※

“下月初九,桥哥儿跟宁姐成亲?哈、好好,好极了……”

杨帆拉过马桥,在他肩膀上捶了一记,大笑道:“行啊你!宁姐这么好的女人,终究是成了你的娘子!”

一向大大咧咧的马桥竟然难得地红了一下脸皮。

杨帆开心地道:“桥哥儿,我可先告诉你,虽然我是你兄弟,可宁姐一旦嫁过门儿来,我可算是娘家人,你要是敢对宁姐不好,我绝不饶你!”

马桥挠挠后脑勺,道:“看你说的,她那么凶,我哪敢欺负她,不被她欺负就不错了。”

马桥娘道:“瞎说!小宁那闺女又贤惠又懂事,怎么会凶悍?小帆呐,你放心,有大娘看着呢,桥儿要是敢欺负小宁,大娘头一个不饶他!”

杨帆得闻马桥和面片儿的喜事,心中开心不已,这一上午都在马家找些话头儿取笑马桥,马桥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到后来脸皮也厚了,咧着大嘴只是陪着傻笑,杨帆这才失去捉弄他的兴致。

杨帆转而又问起马桥在军中的情形,马桥好歹是白马寺出来的人,将校们本就高看他一眼,再加上他训练肯吃苦,一手刀法在军士中也是出类拔萃,是以得到了龙武卫郎将费贺炜的赏识,如今已调他到身边做了亲兵。

这些rì子马桥苦练骑术和shè术,骑shè之术也大有长进,颇得费郎将的喜欢。这次之所以能提前好几天回来筹备定亲、过聘事宜,就是费郎将给他开了方便之门。

听说马桥在军中甚有出息,杨帆也替他欢喜。杨帆和谢小蛮在马家吃过午饭,谢绝了马母的挽留,两个人又去了一趟江家。

江旭宁本是活泼开朗的xìng子,可是眼看就要做新嫁娘了,不知不觉便温驯柔顺了许多。与杨帆说话也是柔声细气儿的,看得杨帆啧啧称奇。

他不知道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未曾拥有过一个异xìng,是否就永远长不大。但是成亲的魔力他是亲眼见识到了,马桥和江旭宁都是他最熟悉的人,所以两个人身上的变化。他的感触也最深。

谢小蛮一直跟在她身边,从她幼年时离开阿兄,她就在义母的严厉督促之下习武,也许只有上官兰芷与她有份姐妹之情,后来裴大娘举家搬往长安,她则进了宫,虽然与高莹、兰益清等人相处友好,可那是亲情么?再好的友情,终究不能弥补亲情缺失的遗憾,小蛮默默地看着他们如同一家人的亲密。心里充满了羡慕。

他们离开修文坊的时候,天边已经出现了一抹暮sè。当他们走上天津桥时,太阳已经擦着了山边,看着暮sè下金灿灿的河水滚滚东去,谢小蛮往远处延福坊的方向深深地望了一眼。对杨帆道:“那个小家伙藏在你家里,暂时是没事了,可是以后,他怎么办呢?”

杨帆道:“先走一步看一步吧,我虽然救了他,却没有权利决定他以后该怎么生活。等过两天我再去一趟。问问朵朵,看看黑齿常之大将军或者那位夫人还有没有亲人在。”

他也转身看向那悠悠的河水,感慨地道:“孤儿……不好过呀,就算有人收养,和有血缘至亲的人在一起,那依旧是两码事。”

谢小蛮听了,用力地点了点头,对杨帆这句话,她是最有感悟的。杨帆向她回首一笑,道:“你呀,就喜欢替人cāo心,现在不替我cāo心了,又替那小家伙cāo起了心思。放心吧,我既然答应了那位夫人,就一定会做到善始善终!”

两人说着,一路走向玄武门,进入城门洞还未完全走出去时,夕照下忽然转出一个人影,因为那人背立阳光看着他们,所以二人看不清那人模样,只看到一身戎服的轮廓,腰间佩刀锃亮的铜吞口被夕阳映出一道金辉。

杨帆和谢小蛮下意识地左右一分,那人呵呵笑道:“二郎,怎么这般时辰才回来,某可是候你多时了。”

杨帆和谢小蛮藏匿了武攸宜正在缉索的人,陡见城门下闪出一位将军,难免有些jǐng惕,幸好这人适时地开口,杨帆二人都是反应甚为敏捷之人,一听声音,原本摸向刀柄的手便很自然地垂了下去。

杨帆迎上去道:“足下是……,啊,狄二哥!”

门下站立的正是奉宸卫郎将狄光远,杨帆方才反应的动作不大,并未引起狄光远的jǐng觉,狄光远笑吟吟地道:“家父过两天要开一场家宴,特意吩咐我,有请你这位小友参加呢。”

杨帆忙道:“这种事,二哥你派个人来说一声不就行了,怎么竟劳动二哥在此等候。”

狄光远笑道:“父亲大人所命,做儿子的怎敢不跑腿儿,只好乖乖来请人了。”

杨帆谦谢道:“二哥太客气了,只不知时间具体定在几时?”

狄光远道:“就在三rì之后,rì正时分。”

杨帆道:“好,三rì之后,杨帆一定准时赴宴!”

狄仁杰府上后宅一幢临墙的房舍里,狄家三子狄光昭穿着月白sè的小衣,推开后窗,探头探脑地向外张望着,墙头儿忽然也冒出一个人头来,四下张望几眼,赶紧爬上墙头,把梯子顺进来,又顺着梯子爬下来,扛着梯子跑到了墙根下面。

狄光昭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你可问清楚了?”

那人是贴身侍候狄光昭的一个小厮,他放下梯子,擦着额头汗水道:“三郎君,小的已经打听清楚了,时间就定在三rì之后未时!”

“好!”

狄光昭拳掌相交,“啪”地一击,恶狠狠地道:“三rì之后,我准时去!我倒要让父亲大人看一看,他这三个儿子里面,到底谁最出息!”

晚安,我的朋友!

七天双倍,动魄惊心。

前五天,咱们以千票领先,看似很稳,

第六天,一天被追上六百票,

第七天,又是一天时间,战斗到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已被追到三百票以内的距离,

许多书友投满了五票,再订出月票只能到处去换票,几位群管一整晚忙忙碌碌,有的书友坐了一天的飞机,刚刚下飞机,手机弄不明白,急急赶回家里,用电脑投票,有的书友身在国外工作,此时已然休息,就在被窝里用手机上网,登录手机网,尝试投票。茗儿,小呆,反天刀,秋水为弦,信手拈来雪花,达庸,星空的物语,哼哈呜啊,万俟清缘,tiger,清水丫头的大哥等书友先后打赏,在肉搏战中拉锯式的争夺着每一寸土地。

关关码着字,偶尔打开群看一眼,感激的话就在嘴边上,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埋下头去,继续集中jīng力专心码字、码字、码字,因为我知道,在这场战斗中,这就是需要我去扮演的角sè。

我写这个单章的时候,是23:13分,月票差距是8156:7522,差距是634张,从双方的增长速度来看,如果没有茗盟21点钟打赏的六百张月票,接照对方最后冲刺的爆发力,很可能在24点双倍结束时,主客易位,攻守易位!反过来我们要以略逊的成绩去追杀在对方的身后。

不得不说,我们的竞争对手是很强大的,血红是一尊远古神祗,我知道,但我轻敌了,上个月的名次,我以两百多票的优势排在他的前面,于是便疏忽了他的实力,认为一月份猫腻和风凌拼残了,番茄还未入v,三少尚是新书,从我十二月份的成绩看,与其他作者争夺第一相对会轻松一些。

这些,是在我见识到竞争对手的强大之后才有的反思,反思不是坏事,它让我看到自己的长处,也看到自己的短处。我想,接下来的25天,将是一个漫长的战斗过程了。

冲刺与爆发,终究不是长久之道,我不希望涸泽而渔,那么做,最后在泥沟里的只能是我自己。我希望书友们用涓涓细流般的积累,帮助我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战到最后。

七天的双倍了,

我也连喊了七天的求月票了,

准确地说,从上个月最后三天就开始喊了,

我想,今天不用喊了。

还有月票的书友,凭着习惯都会投下来:)

而大部分书友,已是弹尽粮绝:(

今晚,我只想对你道一声:

谢谢你,辛苦了,

愿你今晚睡个好觉,

晚安,我的朋友!

第二百零二章 劝进!

狄府家宴就设在后宅的松竹林里,时值初夏,一走进这林中便觉凉爽宜人,倒真是个饮宴休闲的好去处。

松竹林中有一座小亭,但是因为赴宴的人多,小亭里只能坐上三五个人,所以干脆就移席亭外了。林中地上铺着竹席,席上摆着十多张单人坐榻,每张坐榻前边有一张矮几,大家分餐而食。

家宴一般只有自家至亲家眷参加,但是主人全家出席,有几个过从甚密的好友也来赴宴,这也算是家宴的范畴。狄仁杰的夫人已过世多年,早年前纳过两个妾,如今也是年近五旬的妇人了,今rì都陪同阿郎赴宴。

此外就是狄家子侄辈儿了,狄仁杰的长子狄光嗣夫妇和孩子、次子狄光远夫妇和孩子,还有一个在京任职的外甥及其家眷。

杨帆作为外人,能应邀赴宴,足见狄仁杰对他的礼遇,杨帆以为这是因为他在尚善坊救过狄仁杰的缘故,却不知狄仁杰之所以折节下交,对他一个晚辈如此亲近,却是因为他义救黑齿常之幼子的原因。

令杨帆意外的是,出席宴会的外人居然还不只他一个,还有一个姓沈的客人。

狄仁杰等杨帆见礼之后,笑道:“来来来,贤侄,老夫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沈沐,也是老夫的一位晚辈,从长安来。沈沐啊,这位小友就是老夫跟你提过的杨帆,你年长些,叫他二郎便是了。”

“沈兄!”

“二郎!”

杨帆和沈沐对视一笑,互相抱了抱拳。

沈沐又侧身道:“这位是拙荆。”

杨帆看去,便见一个女子从案几后面盈盈起身,含笑向他点了点头,只瞧一眼,便觉一股妖娆袭上心头。那种味道,迄今为止在他所见过的女子中,只有太平公主于灯下宽衣,赤裎相见时的滋味差可比拟。

“真是天生尤物!”

杨帆心里一跳,又瞟了眼她那并非十分jīng致。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妩媚身姿,抱拳揖了下去:“杨二见过沈家大嫂。”

狄仁杰哈哈笑道:“好啦好啦,都别客气了,来来来,都坐下!”

这时舒阿盛走了过来,在狄仁杰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狄仁杰脸上掠过一丝怒容,冷哼道:“那个孽子。不来就算了。不用理他!”

沈沐含笑道:“狄公,何事烦恼?”

狄仁杰倒不掩饰,哼道:“还不是老夫那三儿光昭么。这个孽子,一向胡作非为,真是气煞老夫了。前几天从江南道回来。老夫狠狠地教训了他一顿,今天竟然负气说臀伤未愈,不能饮宴,不用理会他,咱们吃酒。”

后宅里,狄光昭还是穿着那身宽松的月白小衣,在屋里团团乱转,忽然房门开了,侍候他的小厮清缘从外边闪了进来。狄光昭赶紧问道:“怎么样了?”

清缘气喘吁吁地道:“没事了。小的看见舒管家回复以后,阿郎就吩咐开宴,不会强要三郎君出席了。”

“哼!我说不去,就不管我了,父亲还真是偏心!”狄光昭愤愤地发了两句牢sāo,忽又转怒为喜道:“这样也好,省得被他发现!赶紧给我更衣。这都过了rì正了,可莫赶不上时辰才好。”

清缘赶紧取来衣袍,帮着狄光昭穿戴整齐,狄光昭打开后窗,探头向外瞧瞧。便要迈腿上去。

“哎哟!”

狄光昭哼了一声道:“老头子打得我好狠,到现在还疼呢。把案几搬过来!”

清缘赶紧把案几推到窗下,狄光昭踩着案几登上窗户,小心地翻到窗外,清缘也跟着爬过去,扛起梯子奔到墙下,竖好梯子,狄光昭便顺着梯子爬了上去。等狄光昭爬上去,清缘四下看看,赶紧也手脚并用地向上爬去。

很快,两人都蹲在墙头,梯子抽上去,顺到了墙外,狄光昭顺着梯子爬下去,叮嘱道:“你回房去,如果有人找我,就替我搪塞着,说我睡了。”

“三郎君放心!”

清缘答应一声,看着狄光昭跑远,又把梯子顺了回来。

※※※※※※※※※※※※※※※※※※※※※※※※※

松竹林中,一片欢歌笑语。

狄家虽未养着歌乐舞伎,却从左教坊里雇了几个回来,在那儿吹啦弹唱一番,大增了宴会的气氛。

狄仁杰谈笑风生,沈沐对答巧妙,狄家长子光嗣和次子光远也是xìn开朗能说会道的人,所以这酒宴的气氛十分热闹。女眷那边,狄仁杰的两位如夫人和两位儿媳,再加沈沐的女人,也是有说有笑。

酒过三旬,狄仁杰的两个校猴女儿手牵着手儿走到席前,给爷爷唱了一首歌,正是坊间流行的《舞媚娘曲》,不过曲调虽然一样,这歌词当然不是颂扬武后当登基的内容。狄仁杰听的拍手大笑,紧跟着他的几个校猴儿也一一上场,能唱的唱,能跳的跳,把宴会气氛推上了高氵朝。

“爷爷也跳,爷爷也跳!”

几个小家伙见爷爷高兴,一起拥上来拉他起身。

“哈哈哈,好好好,阿翁跟你们一块儿跳!”

狄仁杰爽朗地大笑着起身离席,跟几个校猴子、校猴女一块儿走到了宴席中间。

乐曲早就换了极欢快的舞曲,轻脆悦耳的鼓声咚咚咚地响着,狄仁杰扭身扬臂、袍袖甩动、旋转腾踏起来,竟是别有一种潇洒飘逸的味道。

别看他年事已高,动作缓慢,舞姿的动作完全是按照比鼓声慢两拍的节奏起舞的,因为身材较胖,更难展示优雅的身姿,可是他举手投足,偏偏就有一种潇洒的味道。

狄仁杰是官宦世家子弟,这舞蹈自幼就熟悉的,跳起来优美的很。

老爹都下场了,儿子还能坐在那儿看着?

狄光嗣和狄光远也兴冲冲地下了场,陪着狄仁杰一起载歌载舞起来,狄光嗣和狄光远起舞了几下,就招摇着手臂,向杨帆和沈沐席前转了过来。

杨帆还真没跳过这种贵族子弟在席前纵情歌舞的舞蹈,本来看得津津有味,狄光远忽然转到了他的身边,两只手不断地做出邀请的舞姿来,笑眯眯地请他一起跳舞,杨帆见了不禁面有难sè。

他真的不会中原舞蹈,他只会一些蹦蹦跳跳的极简单的舞蹈动作,那是少年时候在南洋篝火晚会时同当地的少男少女们学的,当时一块儿跳起来觉得很有一种动感,可是等到今年上元节时,看到定鼎大街上的百人踏歌舞,感觉比起这踏歌舞就已逊sè许多,如今再同狄仁杰父子的舞蹈比起来,就更加显得难看了。

杨帆正在犹豫,沈沐已经爽快地被狄光嗣拉到了场中。

狄光嗣和狄光远这种相邀叫做“打令”,雅一些的说法叫“以舞相属”,邀请客人与他共舞,你跳的好不好没关系,但是不接受邀请那就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了。沈沐当然明白这个习俗,故而狄光嗣刚一邀请,他就欣然起身。

“嘿嘿,哈哈……”

沈沐刚一起跳,杨帆一口酒就差点儿喷出去,只见沈沐兴致勃勃地和着拍子,一二三,拍拍肩,一二三,捶捶胸,一二三,拍拍腿,一二三,顿顿足,一二三,拍拍肩……,如此反复,简单之极。

他这动作,笨拙可笑得简直就像一头大猩猩,然而旁人竟没有一个觉得诧异,那些女眷们还合着拍子拍着手,看得津津有味。盖因这种宴上舞蹈,本就是即兴节目,合拍就行,开心就好,没有人挑三拣四。

狄光远还在向杨帆招手,杨帆一看沈沐跳成了一头大猩猩都没人觉得好笑,自己顶多跳成一只猴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也鼓足勇气,站起身来。狄光远一看他起身,便挪动舞步向后退去,杨帆自顾自地按照自己的舞蹈动作跳了起来。

“猩猩”看了看“猴子”,“猴子”看了看“猩猩”,忽然间,“猴子”和“猩猩”都自信了……

※※※※※※※※※※※※※※※※※※※※※※※※※※

天宫寺前,元书方丈站在台阶上,一旁伴着侍御使傅游艺,傅游艺踮着脚尖儿大声问道:“从长安来的人呢,从长安来的人到了没有?”

“到了到了,都到了!”几个扯着关中腔的汉子向他招了招手。

“店铺百业的人呢,都到了没有?”

“到了到了!”几个商铺掌柜、伙计打扮的人也高声答应着。

“士林中人呢?国子监和各大书院的人到了没有?”

傅游艺一一地点着名,当他点到官宦子弟的时候,有人高声答道:“狄光昭还没有到。”

傅游艺听了眉头不由一皱,官宦家子弟也到了不少了,看现场的人,各行各业的代表已经不下仈jiǔ百人,原也不差狄光昭一个,不过……狄光昭算不了什么,他背后的人却是狄仁杰。

狄光昭如果出面参加“劝进”,谁知道这是狄光昭自己的主意?必定会认为这是狄仁杰首肯了儿子的行动。到时候,狄仁杰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加上太后对他的赏识,他想不承认是武氏一党都不行。所以狄光昭未到,傅游艺颇为不悦,他正寻思着,忽然有人叫道:“来了来了,狄三郎到了!”

远远的,狄光昭捂着,一溜小跑儿地过来,气喘吁吁地道:“我来了我来了!”

傅游艺想要训斥他几句,想了想又忍回去,提高嗓门对众人道:“好啦,人到齐了,各位,咱们现在就去则天门向天后请愿、劝进,请天后登基称帝!大家都打起十二分的jīng神,出发!”

五件事!

一:

替俺的好友小sè狼(萧瑟朗)打个广告,书名《最强监狱系统》,书号2533323,敬请欣赏品鉴。

二:

今天两更,俺得歇一下。连拼十天,平均每天接近一万三千字的更新,jīng神一松懈下来,被jīng神强压下去的疲惫感一下子就找上来。现在我老觉得气不够用,心脏负荷太大,躺下的时候,常常过上一阵儿突然就会长舒一口气,有时又会憋一下,也不知道是心跳紊乱还是心悸。

大概是家里太静的缘故,我码字时又不能开音乐,会干扰思路,现在敲键盘的声音都觉得震耳膜,容俺歇一下吧。俺所谓的歇,也只是恢复正常的更新速度,还望诸友多多理解。

三:

今天中午出去吃的,běi jīng一位书友到沈阳出差,打电话问我可否出来吃个饭,俺当时正在电脑前倒着气儿。人家大老远来的,哪能不见,何况我也真需要放松一下了,就出去了。吃饭的时候,聊到书,我迷迷糊糊之中就聊到了一些后面的设想

这哥们儿听得眉飞sè舞:

“我靠!主角最后这么牛b啊!”

“我靠!你这是要写三部曲啊!”

“我靠!原来他就是……”

我正歪在椅子上继续倒气儿,突然回过味儿来,我马上扑过去道:“我靠!你要是敢剧透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嗯呐嗯呐,聊的时候挺放松了,一回来又恢复了病怏怏的模样,我去躺会儿,让我歇一歇。

四:

今天有书友发现,初v帐号的书友随着全到现在,已经产生免费评价票了,既然是免费的,就请大家投下来吧,在书页右上角,点“我要评价!”

记着喔,点开之后,先看看下方,你有没有免费评价票,有再投,没有免费票就不要投。

检查有免费票之后,它默认的是三张票,而你只有一张,再点一下一张的位置,然后再看清楚,那儿有一排五颗红五角星,点右手边最后一颗五角星,那才是十分。

然后~~

然后“确认评价”就行了^_^

五:

推荐票、月票,谁还有,求票!!!!!!!!!!!!

第二百零三章 元芳,你看如何?

“二郎口音稍稍带些异域味道,似乎不是洛阳本地人啊?”

歌舞结束,众人纷纷归座,共饮一杯之后,沈沐便趁着热络的气氛,跟杨帆套起了近乎。

杨帆笑了笑道:“沈兄好耳力,小弟自幼在交趾长大,前年末才到洛阳。”

“交趾?那可不近呐!”

沈沐目光微微一闪,又问:“不知二郎何故背井离乡,千里迢迢到洛阳来啊?”

“小弟……”

杨帆还没说完,狄仁杰突然重重一拍桌子,喝道:“这个孽子,又到哪里去了?把清缘给我叫来!”

杨帆和沈沐向狄仁杰看去,只见狄仁杰怒目圆睁,舒阿盛站在一边,向林外招着手。片刻功夫,两个家丁押了一个相貌清秀的小厮走进松竹林,那小厮见了狄仁杰,怯怯地叫道:“阿郎……”

狄仁杰怒声道:“老夫问你,三郎哪里去了?”

清缘嗫嚅地道:“小的……小的……小的实在不知道啊……”

狄仁杰“砰”地在案几上拍了一巴掌,震得杯盘一阵叮当乱响:“混账!还想搪塞老夫!老夫还没死呢,就换了他狄光昭当这个家了?连老夫问你话都敢不讲!”

清缘吓得“卟嗵”一声跪在地上,连声道:“阿郎息怒,阿郎息怒。”

原来,狄光昭未能赴宴,狄仁杰虽然不悦,在两位侧室夫人悄悄解劝下也就不生气了,到底是自己儿子。又是最小的一个,怒气一去,不免又有了些怜惜之意,便让舒阿盛单独准备一桌酒菜给狄光昭送去。

清缘在房里只想着若是有人在外面问起,便推说三郎君休息了,哪想得到竟是舒管家带人抬了一桌酒席来。清缘在房里吱吱唔唔只说是三郎君睡了,但是因为问话的是自家管事。声音不免有些发怯。

舒阿盛哪里相信,他也知道阿郎赐这桌席面,是对小儿子有些怜爱之意。这份心意哪能不送到了,便叫清缘开门,且把酒菜搬进去再说。这一下清缘可慌了手脚。言语之间露出破绽,令舒阿盛大起疑心。

眼见叫门不开,舒阿盛叫人绕到后窗去看,那窗还是虚掩着的,一推窗子正是卧室,里边哪有狄光昭身影,舒阿盛得知狄光昭不在,便喝令清缘开门,清缘这下可不敢再硬顶了,只好乖乖打开房门。

舒阿盛冲进房去。遍寻不着三郎君,便急急赶来回报狄仁杰了。

清缘一见自家阿郎动了雷霆之怒,不敢不说,只得乖乖说了实话。狄仁杰原还以为三儿子老实了两天耐不得寂寞,又溜出去花天酒地了。一听清缘说今rì有人聚众“劝进”,狄光昭不甘寂寞也跑去参与了,顿时气得手脚冰凉。

狄仁杰哆嗦半晌,才痛心地吼道:“老夫一世英名,都要毁在这个不肖之子手……咳咳咳咳……”

狄仁杰气得咳嗽起来,狄光嗣和狄光远赶紧迎上去扶祝蝴。狄光嗣一边顺着老父的后背,连声安慰道:“父亲切莫动怒!”扭头又向清缘喝道:“好狗才!还不快说,他们几时劝进?”

清缘一看阿郎气成这般模样,也不敢再回护自己侍候的少主人了,慌忙答道:“未时!小的打听到,他们商定,于未时赴则天门劝进!”

狄光远抬头看看天sè,对狄仁杰道:“父亲息怒,或许还来得及,孩儿去把他带回来!”

杨帆道:“光远兄,小弟与你同去!”

狄光远道:“好!咱们马上走!”

狄仁杰咳了几声,脸sè胀红地挥手道:“你们骑快马去,务必要把这个不肖之子给我抓回来,绝不可让他参与劝进!”

狄家养了几匹好马,杨帆和狄光远各乘一匹,匆匆离开狄府,打马如飞直奔北城。

二人一路狂驰,过了天津桥头,远远就见数千人正拥往则天门。今rì请愿的只有不到千人,可闻讯赶来看热闹的却不只三四千人,如许之多的人马浩浩荡荡直往则天门拥去。

则天门守军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急急发出jǐng讯调拨援军,宫城守军一个个刀出鞘,箭上弦,摆出了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狄光远一见大惊,道:“这么多人,三教九流,龙蛇混杂,咱们上哪儿去找老三?”

杨帆道:“三公子是狄公之子,恐怕他们看重的正是三公子的这个身份,如果是这样的话,三公子应该是个头面人物!”

狄光远被他一言惊醒,道:“不错!咱们走!”

二人打马如飞,向最前方追去。

再往前去,便接近了宫城,未得天后特许,是不准在此驰马的,闻讯聚拢来的御林军一见竟有人策马而来,立即挺矛相拦,组成一道枪林,中间一名伙长按刀大喝道:“站住#涵敢宫城驰马,不想活了!”

杨帆和狄光远都是从酒宴上来的,穿着一身便装,狄光远取出鱼符急急一亮,喝道:“奉宸卫郎将狄光远在此,谁敢拦我!”

那守军伙长却丝毫不给面子,白眼一翻,冷斥道:“这里是宫城!将军可有天后特许宫中骑马的敕令?”

杨帆取出百骑鱼符向他亮了一亮,喝道:“让开!”

那伙长一瞧“百骑”两字,急忙侧身一挥手,手下十余名小校“唰”地一下收了长矛,避开一条道路,二人一提马缰,“哗愣愣”地冲了出去。

“在那里!”

二人追到最前面,果然一眼就看见了狄光昭,狄光昭就走在侍御使傅游艺身后的那群人之中,他前几天挨了老子好一顿修理,上有伤,走路姿势一扭一扭的很怪异。所以比较显眼,杨帆二人骑在马上居高临下,一眼就看到了他。

狄光远咬牙切齿地就要兜马绕到最前去,杨帆心中一动,急忙拦祝蝴道:“狄兄且住!你我这样冲上前去,所有人都会注意到咱们。眼下不会有人理会,回头人家说起这里情形。一旦问清三郎君的身份,不免还是要给狄公丢脸,你我下马。混进人群,悄没声儿地把三郎君劫下来便是!”

狄光远关心则乱,被杨帆这一提醒。才想到果然不宜直接策马拦到最前面去,连忙答应一声,翻身下马。

两个人本就是一身便装,这些鼓噪而来的百姓三教九流,哪儿的人都有,除了领头的傅游艺和元书和尚,他们大部分人不清楚其他人的身分,根本不知道杨帆和狄光远这两个人是干什么来的。

二人混进人群,便快步往前赶去。这时劝进的队伍眼看就到“则天门”前了,门卫士兵用盾和刀架起一面巨大的盾墙。一个小校按刀站在前面,杀气腾腾地叱道:“站住,再近一步,格杀勿论!”

傅游艺双手一举,制止了行进人群的脚步。独自上前三步,激动得满面红光,声音发颤地道:“臣……侍御使傅游艺,率洛阳官民、各地百姓共计九百余人,联名上书请愿,恭请天后。顺从天心民意,登基称帝!”

狄光昭站在人群中看着他,羡慕的眼都红了。他虽然属于劝进头面人物之一,可之一和唯一,那可是天渊之别。傅游艺捧着名册站在最前面,他就是首倡,一旦太后登基,他的功劳……

狄光远正嫉妒地想着,左右突然闪出两个人来,左边那人挨近了他,一手揽祝蝴的腰,另一只手一拿他的肩膀,好象熟人似的,笑嘻嘻地往回退了一步。狄光昭只觉腰杆儿被一只铁箍似的手臂箍着,肩膀被人拿住,半边身子发麻,被人往人堆里一拖,不禁又惊又怒。

他刚要张口呼喊,右边那人已然转到他面前,目yù喷火,低声厉叱道:“三郎,你若想自绝于狄家,那你就喊!”

狄光昭一看二哥那眼神,吓得心中一寒,竟然不敢应声,略一迟疑的功夫,便被二人迅速往人群后面拖去。

傅游艺站在最前面,浑然不知身后发生的事,他把手中厚厚一摞既有名字、又有手印、还有只画个十字的名册高高举过头顶,迈着八字步稳稳地又向前走出三步,膝盖一弯,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用尽全身气力,大吼道:“恭请天后,登基称帝!”

后面那些人都抻长了脖子看着他的动作,一见他喊出这句话,立即纷纷跪倒,高呼道:“恭请天后,登基称帝!”

只是这些人事先不曾演练过,前边的跪下就喊,后边的看见前边的跪下了才刚刚开始下跪,所以这呼喊声一点气壮山河的气势都没有,你一声我一句的喊得有些混乱。

那扶刀的小校见状退了两步,猛一挥手,大喝道:“尔等候着,不得妄动!”说完霍然转身,高声道:“速报天后!”

这时候,杨帆和狄光远已经拖着狄光昭闪出了请愿人群,穿过看热闹的百姓,寻到了他们那两匹马,背对则天门,向远处行去。

※※※※※※※※※※※※※※※※※※※※※※※※※

武成殿上,早在宫里等候消息的武承嗣和武三思都出现了,正兴冲冲地向武则天禀报着各界百姓促请天后登基称帝的消息。

“呵呵,荒谬,真是荒谬。朕是女儿之身,又是大唐太后,好端端的做甚么皇帝,难道还能抢了儿子的江山不成?”

武则天失笑着对上官婉儿道:“婉儿啊,你说这些人是不是糊涂透顶。”

上官婉儿轻笑道:“百姓质朴,只想着天后对他们好,就盼着天后做天下名正言顺的君主呗。”

武则天颜sè一霁,武承嗣赶紧道:“是啊,待诏这话说的对,还有远从长安赶来劝进的百姓呢,天后称帝,是民心所向啊!”

武承嗣不甘落人后,忙也迅速地接了一句:“天宫寺的元书方丈也领着许多僧人来了,元书说,天后您是弥勒转世,理当为阎浮提主,一统天下!”

武则天似笑非笑地道:“阎浮提主,一统天下?呵呵,这老和尚也来凑热闹!”

武则天挥了挥手,淡淡地道:“劝进书接进来,留中吧。叫他们回去各复各业,好生做事,不要再听人蛊惑,到宫前来闹事了。”

武三思一呆,讶然道:“天后,这……这是民心所向啊!天后拒绝百姓所请,会让天下百姓失望的!”

上官婉儿睨了他一眼,眸中微微闪过一抹轻蔑:“蠢货!就算是先帝驾崩,遗诏指定的太子,还要百官一请二请三请,才肯登基就位,天后若是这么迫不及待地答应了,岂不轻薄了自己的身分,这都不明白!”

果然,武则天的神sè冷淡了一些,吩咐道:“按朕的吩咐去做!”

武三思一见不敢再劝,连忙应道:“喏!”

武三思转身刚要走,武则天又追了一句:“那傅游艺虽然胡闹,一番心思却是为国为民,嗯……你去传旨,傅游艺特进一级,晋为五品,叫他以后好生做事!”

……………………

“父亲……”

狄光昭被狄光远和杨帆带回狄府,看到满面怒sè的老父,一张脸都唬得白了。

狄光远对父亲简单说了说如何把他带回来的情形,狄仁杰听了怒视狄光昭良久,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黯然挥手道:“把他带下去看管起来,明rì就送他回太原老家,看守祖祠去吧!”

狄光昭一听大惊失sè,连忙哀求道:“父亲,孩儿知错了,父亲,您就饶过孩儿吧!”

狄仁杰痛心地道:“带他下去!”

狄光远一见父亲如此模样,赶紧拉了三弟就走,狄仁杰仰天长叹一声,复向杨帆长长一揖,喟然道:“贤侄啊,老夫今rì可是多亏了你啦!”

杨帆赶紧避到一旁道:“伯父这可折杀杨帆了,不敢当,实不敢当。”

狄仁杰道:“你救老夫一命,老夫虽然感激,却还不是太放在心上。可今rì你救了老夫的名节,这份恩义之重,老夫怎能不铭记在心?”

狄仁杰看着杨帆,只觉他年轻有为,恭谨守礼,又能义救黑齿常之幼子,品格高尚,对比自家三郎,不禁更是感伤。他轻叹一声,对杨帆道:“二郎今年多大年纪?”

杨帆道:“小侄刚刚十八岁!”

狄仁杰温和地道:“嗯!再过两年才算chéng rén,你在洛阳没有亲人长辈,这‘及冠’之礼,到时就由老夫为你主持可好?”

这句话一说,那就是要把杨帆当成自己的子侄来栽培了,杨帆喜不自胜,连忙施礼道:“小侄求之不得!”

“好,好极!”

狄仁杰哈哈笑道:“那老夫要为你好好想一个表字了。”

他踱了几步,抚着胡须想了一想,忽尔转身,对杨帆道:“元者,大也;芳者,高洁。老夫就送你一个表字——‘元芳’,你看如何?”

p:千牛卫大将军元芳于午夜时分登门造访,诚求月票、推荐票!(未完待续)

万骑英勇!

勇士!

万骑!

元从禁军,核心百骑!

太宗时,选官户及蕃口中骁勇的武士穿虎纹衣,跨豹纹鞯,从游猎,于马前shè禽兽,谓之百骑。

武则天时增加为千骑,

中宗时发展为万骑。

万骑,天子亲军,朕之亲军!

各位书友,咱们的万骑比历史上发展得可快啦,如今已逾万骑!

只要再来一个“百骑”,咱们今rì就能破均订一万一!

今rì“百骑”可来否?

上架才一个月,就达到了这样的成绩,足见大家对关关的认可和支持了!

关关如今以码字为生,你们就是我的衣食父母。

前两天有位书友在群里问我:这本书大概写多久,写多少字,能让我花上一百元么?

我说,我写书到目前为止,最多的才370万字,一般写一年半。

这本书写多长还不知道,咱大致估一下吧,如果我写一年半,写四百万字,你需要消费八十元,也就是一天一毛五分钱。

最近的情节很好看,新年新气象,大家加把劲儿把咱们的成绩再往上提一提!

万骑在历史上可是起了大作用的,几度风雨chūn秋,几番风云变幻,最终决定大唐命运的关键时刻,出手的都是万骑,无论那些英雄豪杰何等了得,离了万骑,都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再掀不起什么壮阔波澜!

关关拜谢诸位,有请万骑,大展身手,多投几张月票,助关关更上层楼!

勇哉!

万骑……给三本书打个广告:

一:

书名:花开时节

书号……简介:失恋让她jīng神力发生了变异,过人观察力、记忆力与联想力,让她在设计的道路异军突起,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设计王国。

二:

书名:一品天医

书号……简介:一次神秘反穿,她从远古大陆,重生现代都市。身怀修真秘术,手持神秘空间,又有傲娇萌宠陪伴左右。这一世,她能否在繁华都市中,步步生莲?

三:

书名:诡电脑

书号……简介:一台诡异的平板电脑,抹去了吕阳的女友伊依,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记得伊依的存在。 为找回女友,吕阳不得不一次一次深入诡域之中,九死一生,寻找一切背后残酷的真相。

三本书都不错,希望大家去踩上一脚,收藏阅读。(未完待续)rq

第二百零五章 婚礼

杨帆赶到马桥家里时刚过未时,马家已经里里外外到处是人了。除了街坊邻居,马家那为数庞大的亲友团悉数赶到,有城里的、有乡下的,携老扶幼,男男女女,浩浩荡荡,煞是壮观。

马家那小院儿根本盛不下这么多人,屋里就更不用说了,于是就在自家门外墙下搭了一溜儿水席,因为酒宴未开,客人们有坐着的、有站着的,呼亲唤友、交头接耳地聊天。东墙角则扎起了厨房,请来的厨子在那儿忙碌着,一阵阵肉香不时飘来。

马家的房子是一幢三间,中间是堂屋,左右是住舍。本来东屋最大,一向都是由马母住着,如今早腾了出来,拾掇的干干净净,墙壁都重新粉刷过了当作新房。马母则搬到了西屋。马桥虽然孝顺,不想老娘有半点委曲,不过在这一点上却拗不过老娘,再者新妇过门,总不好在小屋里受憋屈,也就顺从了老娘的意思。

杨帆赶到的时候,马桥已经换好了绛红sè的公服,头戴梁冠,紧张得一脸汗水。绛红sè公服本是四至六品朝廷大员的朝服,但是朝廷特例,新郎倌和新娘子可以破例穿公服革带、凤冠霞帔,是以马桥可以做此打扮。

看到杨帆赶来,马桥向他咧了咧嘴,脸皮子有些僵硬,看来这场婚礼,着实把他紧张坏了。好在有苏坊正和坊间几位热心的体面人物帮着他cāo持婚礼,凡事都有这些人安排。倒也忙而不乱。

到了下午申时,因为时值初夏,天sè还大亮着,而且面片儿家离马家并不远,都在一个坊里住着,原不必这么早就去迎亲,不过亲友贺客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一番鼓噪之下,苏坊正拍板决定,迎接新娘。于是一大帮人便鼓噪着出了马家。

杨帆陪在马桥身边,出了马家的院门,门外早停了一辆雇来的马车。马脖子上拴着一块红布,显得喜气jīng神。马桥是新郎,新郎要亲迎新娘,所以由马桥架着马车往面片儿家里赶去,

到了马家,由傧相陪着马桥进了院子,先拜见岳母大人和娘家的各位亲戚,然后便接新娘子上车。面片儿家里,由花大娘和一帮老婶子帮衬着,小东姑娘和一帮坊里的女孩子则在屋里陪着一身盛装的面片儿。

依照规矩。这时该由男方念“催妆诗”,可那都是文人士子家玩的高雅玩意儿,普通百姓许多是连大字都不识的,哪会念什么催妆诗,于是。马桥带着一帮男xìng伙伴在外边拍门呼喊面片儿的名字,里边一帮女孩子嘻嘻哈哈不肯开门,只管出些问题刁难他们。

如果这些女孩子成心刁难,马桥想顺利接了娘子出来,怕不得在门前站上大半个时辰,还是面片儿听姐妹们刁难了几句便心中不忍。忍不住出言替马桥帮腔说话,央求姐妹们放他一马。众姐妹见此情景,这才取笑面片儿几句,打开房门,把她拥了出去。

面片儿穿着一身青sè深衣,新郎穿红,新娘穿青,这是唐人结婚的装束,“红男绿女”这个成语就是由此而来。面片儿大袖、披帛,隆重、端庄,头饰金银琉璃各sè钗饰,虽然都非真正的金银饰物,瞧来却没什么区别,满头珠翠的样子显得异常高贵。

只可惜,杨帆翘着脚尖儿也没看到她的模样。面片儿倒是没盖盖头,虽然盖头从汉朝时候起就出现了,不过唐朝时候盖头还不大流行,大部分人成亲都用团扇,面片儿手中就拿着一柄团扇,一柄边缘饰着白sè羽毛的团扇,把她的面孔遮得严严实实,只能从侧面看到一点点肌肤。

新娘子家里也雇了辆马车,面片儿由小东姑娘和另一位坊里的女孩搀着,姗姗地登上马车,马桥充作马夫,驾车前行,车轮只滚了三匝,他就下车上了自己的马车,改由车夫替新娘子驾车,马桥则打马扬鞭,先赶回家里准备接亲了。

这种规矩叫作“反马”,若是发现新娘子不是,或者在此期间有任何严重不守妇道的行为,男方可以把人退回来,新娘子自备马车原因就在这里,虽然成了亲,她现在还不算真真正正的马家人。

马桥驾车离开时杨帆没有随行,他的身份最是zì yóu,既算夫家人也算婆家人。杨帆笑嘻嘻地跟着面片儿家里一帮送亲的亲属,陪伴着面片儿的马车,一路慢腾腾地走回马家,就见马桥穿着新郎倌儿的礼服,站在门口抻着脖子已经等了好久了。

接下来,迈火盆、跨马鞍、跨米袋……,一连串繁琐的迎亲程序,好不容易忙完了这一套流程,两个“金童玉女”往马桥和面片儿身上撒着五谷杂粮,新郎在前,新娘落后半步,在众人的欢呼注目下缓缓地走进了堂屋。

进了堂屋,便该行“却扇之礼”了,“却扇礼”也就相当于后来的挑盖头,只不过这时候的新娘子还没有那么受拘束,并非到了婚礼现场就被送进新房。这个时代男方父母只是负责陪着同辈亲友聊天饮宴,cāo持婚礼的主角是新婚双方,所以这“却扇礼”就在堂上举行。

马桥不会说“却扇诗”,便只向面片儿行了“却扇礼”,面片儿这才把挡在面前的团扇轻轻移动。

团扇移开,她还是她,她又不是她!

面片儿眉眼盈盈,含羞带笑,那副妩媚的模样,连熟识她的马桥和杨帆都看呆了。

新娘子,果然是这一刻最美的女人!

马母含着笑,轻轻擦去了眼角的泪花。

傧相高声唱和着,让新娘与新郎行互拜礼。这时节尚没有交拜之礼,也无须拜天拜地,只是夫妇俩面对面地站着,面片儿便盈盈地弯下腰去,向丈夫行礼。马桥挺身站着,紧张地受了面片儿一拜,再还一礼。

面片儿再拜,马桥再还礼,如是者四次,两人礼成,这就算做了真正夫妻,面片儿这才与马桥一同上前,以新妇的身份向婆婆行礼。

杨帆站在侧面,看着他们剪下一缕头发,用红线扎起,放入锦囊,完成“结发之礼”;看着他们拿起筷子,同吃一份已祭祀过祖先灵位的炖肉,完成“同牢之祀”;看着他们用一分为二,用红绳儿拴在一起的葫芦瓢共饮下一杯酒……

他的眼睛有些湿润了,那是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他早把马桥和面片儿当成了自己的亲人,眼看着他们完成大礼,终于结为夫妻,杨帆由衷地替他们高兴……

※※※※※※※※※※※※※※※※※※※※※※※※※

洛阳城南五里庄。

村中静静,两个荷锄的老农从田间地头悠然而返,村中第一户人家院落里,一个妇人端着簸箕,正咕咕地唤着家里养的小鸡,把泡过的谷米向它们洒去。路口大槐树下,几个村童正在玩着捉迷藏的游戏。

突然,十几骑快马远远驰来,这两天没下雨,他们所过之处,溅起一地尘土,滚滚如一条黄龙。

骑士们很快就在村中一个姓仇的员外院门口停下了。

骑士们清一sè的西域胡服,都穿着罗锦翻领窄袖短袍,腰系革带,足蹬鹿皮小靴,背后佩剑,显得轻捷利落,英姿飒爽。他们头上都带着“浅露”,风偶尔撩起一丝垂帷,露出一痕嫩白的肌肤,显见都是一些女子。

院门儿开了,团团圆圆的仇秋仇员外一溜儿小跑地迎出来,短胖的小腿刚一迈出门槛,还没看见人呢就抱拳连连见礼:“啊哈哈哈,七姑娘到了,仇某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仇秋,这才两年没见,你怎么快胖成球了?”

随着一个清悦的声音,一位姑娘用马鞭挑起了浅露,露出一张宜喜宜嗔的面孔来。

她的眼神明净澄澈,润玉笑靥,明艳清丽,俊俏可人处,又有一种西北女子的爽朗纯净,而她的神情姿态、举手投足之中,又自有一种大户人家千金的雍容气度。叫人一见便是眼前一亮。

仇员外笑脸僵了一僵,赶紧又赔笑道:“七姑娘,您说笑了,哈哈哈……”

仇秋艰难地弯了弯那如球的肚子,问道:“七姑娘,您怎么大老远的从长安过来了?”

那七姑娘不答,只问道:“我找沈沐,他在府上么?”

仇秋道:“哎哟,这可不巧的很,刚过晌午公子就出去了,还说今晚不会回来。”

七姑娘目光一凝,从马上俯首道:“他去哪儿了?”

仇秋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脸肥肉哆嗦着道:“公子行踪,哪会告诉在下呢。呃……七姑娘是否先到在下府中歇息一下,想必公子今rì不回来,明rì也是要回来的。”

七姑娘哼了一声,扬起下巴道:“那个狐狸jīng,是跟他一块儿出去啦还是在你府上呢?”

仇秋不直接回答,只是笑容可掬地道:“公子是一个人出的门。”

七姑娘眼珠转了转,冷哼道:“那本姑娘就另寻住处去!哼,姓沈的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出门躲我去了!咱们走,他以为躲起来,我就找不到他么!”

这位七姑娘倒是个急xìng子,把马一拨,便向洛阳城内冲去。

一行十几骑快马随在她的身后猛冲出去,马蹄卷起一溜儿尘土,仇秋圆润的身子登时不见了,尘土飞扬中只看见半截树桩似的胖滚滚的东西杵在那儿,尘土中发出一阵咳嗽声。

此时,沈沐提着一盒喜饼、挟着两匹上好的棉布,笑吟吟地正踏进马桥家的大门!(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六章 风波

“请进,请进,您是……”

马家院门口儿摆了一张小几,一位请来的账房先生记账,两边两个帮忙的坊丁负责收礼,一瞧进来的这位青袍公子,刚闲下来的账房先生连忙又拈起笔。

沈沐笑眯眯地道:“在下沈沐,是杨帆的朋友,与新郎倌儿只是神交,呵呵。”

“哦,二郎的朋友啊!”

那账房也是这坊里的人,闻言忙记下他的名字,旁边又注明是杨帆的朋友。这都是人情,按理要还的。

旁边坊丁接下沈沐递上来的喜饼和布匹,沈沐道:“新郎倌儿正忙,沈某就不打搅他了。只不知杨帆在哪一席,沈某与他同坐便是。”

一个坊丁向墙边水席上一指,道:“喏,杨二在那里。”

沈沐一扭头,就见杨帆坐在水席的第二桌,同桌的都是些坊丁壮汉,大家伙儿嘻嘻哈哈地正在吃菜喝酒,沈沐微微一笑,向那坊丁道了声谢,便往杨帆身边走去。

杨帆是小辈儿,院里的酒席坐的都是些马、江两家的至亲长辈,因为院子里太小,一共就摆下三桌,就连街坊邻居里边的年长者都坐不下,需要到外面来就餐,他自然不能特殊。杨帆与旧rì的坊丁、武侯正有说有笑,身旁突然站定一人,哈哈笑道:“二郎,久违了!”

杨帆抬头一看,不禁意外地站了起来,道:“哎呀,沈兄,你怎么在此?”

沈沐道:“呵呵,恰巧经过,便看见你了。我一打听,今天是你好友成亲的大喜rì子,也不好空手过来,就在坊间随便买了点小礼物。呵呵,为兄可与二郎同坐么?”

“快请,快请!”

杨帆连忙让左右的人让开点地方。叫沈沐一块儿坐下来,又喊人送来一副碗筷,替他筛满一碗水酒,笑道:“沈兄,这坊间劣酒,只怕你喝不惯呐。”

沈沐微微一笑,道:“沈沐昔rì吃过的苦头,未必比二郎少呢。”

“哦?”

杨帆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沈沐却未再说话。只是端起酒碗,轻轻地嗅了嗅,狠狠地灌了一大口。便提起筷子挟了口肥猪肉塞进了嘴里。

靠门第一席坐的是马家和街坊一些人家,像花大娘和女儿小东,忙着张罗完了江家的事儿。也都是在这边吃酒的,因为江家人丁稀少,亲戚也没几个,女儿一嫁,家里就只剩她一个人了,酒席实是张罗不起。

所以当初商量喜事的时候,面片儿娘与马母核计了一下,就把酒席办在了一起,这样也热闹些。尤其是他们两家都在一个坊里住着,如果分开办,许多街坊也不知道该参加哪边的婚宴才合适,总不能随两份礼吧?

喜宴办在一起,面片儿娘却不肯占亲家便宜,这酒宴她也是出了钱的,这也是穷人家尽可能把喜宴办得风光。又不至于负担太重的权宜之计。

这一桌上马家的亲戚大多是乡下来的,因为难得进一趟城,所以老婆孩子一大帮人都带了来,上午逛了逛洛阳城,下午赶来赴宴。把桌席挤得满满当当。

乡下人中那些淳朴厚道的,哪怕是大字不识。可他的为人处事就算是城里知书达礼的人都要自愧不如;然而里边也有一些喜欢贪小便宜占人好处的,比起城里的同类人也要远远不如。

因为那些城里人就算心里那么想,多少也要顾及一些别人的看法和自己的面子。他们却是今rì来了,到亲戚朋友家借住一晚,明儿一早就走,跟你们这些人素不相识,以后也不用打交道,根本不顾忌这个。

那菜一端上来,他们其中的一些人就站起来把盘子挪到自己跟前儿,妇人孩子一大帮人,如同嗷嗷待哺的一群燕雀,风卷残云一般就把那菜挟个jīng光,再上一盘还是如此。

花大娘可拉不下脸来跟他们一样去抢,可一连几盘菜都吃不到,她这心里就有了火气。花大娘有心发作,可她虽然彪悍,今儿毕竟是老姐妹的儿子成亲的喜rì子,所以她把火气压了压,就没吱声。

过了一会儿,又有几盘菜炒好端上来,那几位不通情理的依旧是站起来抢,一问自己孩子快要吃饱了,已经吃不了这些东西,其中一位极品妇人竟然往怀里一掏,掏出一个牛皮口袋,把一盘子菜倒进去大半,只留一点残汤剩菜放回桌上。

那人旁边坐着一个年老的乡下妇人,因为彼此都是亲戚,都是熟识的,见她这般模样有些看不过眼,低低地说了她几句,那妇人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道:“嗨!五婶子,你要吃我就给你留点儿,旁人的事儿你理会什么。”

对面花大娘的一双眉毛慢慢地竖了起来,小东姑娘虽然眼神不好,可是已经察觉到母亲有些生气,赶紧扯了扯她衣袖,低声劝道:“娘,这是桥哥儿大喜的rì子……”花大娘听了压了压火气,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来啦来啦,让一让让一让,小心油着!”

一盘肥肉炖菜汁水淋漓地端了上来,刚刚挨着桌面,那手提牛皮口袋的妇人又站了起来,一把就将菜盘子端到了自己身边,作势就要往牛皮口袋里灌。

花大娘怒发冲冠,她再也忍不住了,把筷子桌上狠狠一掼,便破口大骂道:“你这没羞没臊没皮没脸没眼力的田舍奴这是进城做乞索儿来着,一家人饿死的小鬼儿投胎似的抢食也就罢了还要连捎带拿,你当老娘是庙里头泥雕木塑的女菩萨就没半点儿火气不成?”

她那筷子一摔,打到桌上跳起来,正敲在那村妇额头,那村妇大怒,反口相骂道:“你这没见识的市井悍妇已经肥得像一头黑面刚鬣(黑猪),还要吃,你也不怕撑死这是要赶着送去屠儿家里卖个好价钱么?”

“臭田舍奴,臭不要脸的乞索儿……”

花大娘拿起一只盘底还剩一点油腻的空盘子掷了过去,同时嘴里滔滔不绝,骂不绝口。那村妇不甘示弱,手边那一盘子菜还没装起来,她不舍得扔,顺手从旁边抄起一只空盘子反掷过去。同时反唇相讥。

花大娘怒不可遏,跳将起来便扑将过去,两个妇人顿时扭打在一起,一时旁边躲的让着,劝的拦的,还有那吓哭了的小孩哭叫着,闹得不可开交。

另一边,杨帆和沈沐正有说有笑。沈沐道:“二郎一会儿就回宫里。还是……”

“哦,今晚不回去了,等这宴席散了。宫城怕也要上锁了,我随便找个地方住一晚,明rì再回宫。”

沈沐欣然道:“那好啊。为兄今晚也不想出城了。这修文坊中有一家‘醉chūn楼’不错,不如你我去那里通宵买醉,好好聊聊,如何?”

杨帆隐隐觉察出沈沐似对他有亲近之意,却猜不出沈沐的目的何在,听他这么说,便也做出欣然之意道:“好啊!那今晚杨帆便听从沈兄安排了。”

两个人刚说到这里,就听见旁边吵闹不休,杨帆一抬头。只见花大娘势如猛虎,一手揪着一个村妇的发髻,只一只手“啪”地耳光不断,打得那妇人的脑袋跟拨浪鼓似的。那个村妇被她揪住头发摁着抬不起来,便把两只手扬在空中乱抓乱舞,把花大娘挠了个满脸开花。

杨帆惊道:“这是怎么了?”赶紧跳起来上前劝架。

马桥和面片儿正在院子里敬酒,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吵骂。连忙也赶出来。

“阿娘,阿娘,不要打啦!哎哟!”

小东姑娘急急上前劝架,花大娘和那村妇一动手,便有村妇的许多亲戚冲上来。有人是劝架,有人却是助战。花大娘在这坊间也有些沾亲带故的乡邻,见此情形不甘示弱,马上冲上去帮忙,此时已经演变成打群架了。

小东姑娘这一凑上去,眼前蒙蒙一片,也没看清拉住的是不是自己母亲,被那人手臂一扬就甩脱开来,小东姑娘昏头转向地跌出来,险险一跤摔到席面上去,正被赶上来的杨帆一把扶住,关切地问道:“小东姑娘,你没事吧?”

小东闻声一喜,欣然道:“二郎!是你么?”话音未落,杨帆已松开她,扑进人群拉架去了,小东姑娘身上一空,心里也是一空,一股怅然不觉袭上心头。

杨帆眼见众人打成了一锅粥,不禁又气又急,冲上前去便力分双方,凭他本领若要强行制止双方殴斗原也不难,可这双方殴斗的多是妇人女子,杨帆冲上去时,眼见一个年过七旬、白发苍苍的乡下老妇人也悍勇地加入了战团。面对这样一群人,他空有一身本事又能如何?

杨帆费了好大的劲儿,这一对刚拉开,那一对又缠上,根本拉扯不开。一看自己的女人被欺侮了,那些男人也很快动了手,当马桥和面片儿从院里急急赶出来时,小巷里无数人头涌动,热火朝天地正在群殴,一桌桌酒席全被打翻在地,踩在脚下吱嘎直响。

两个人不禁惊呆了……

此时,一位侍郎出租的宅院里面,那位七姑娘正手持马鞭站立在白衣如雪的姜公子面前,姜公子眉头紧蹙,一副不胜其烦的模样道:“七七,你好端端的,从长安跑到这儿来什么?”

七姑娘理直气壮地道:“找沈沐啊!你以为我想跟你废话不成?沈沐在哪,你把他交出来,我绝不烦你。”

姜公子痛苦不堪地道:“他有手有脚,想去哪儿与我何干?你找我要什么人!”

七姑娘道:“他难道不归你管辖么?你不要托辞说不知道他的下落,你要不说,本姑娘今儿就不走了!”

姜公子以手抚额,无奈地摆手道:“阿奴,带七七去找沈沐,速去,速去……”

p:凌晨两更,诚求月票、推荐票!!!

~

第二百零七章 七姑娘驾到!

七七姑娘出身陇西李氏,大名叫作李绫荃。

李氏一族起源很多,到如今分成两大支系,一系出于陇西,一系出于赵郡。

赵郡李氏雄踞河北,与王、崔、卢、郑合称中原五大郡姓。

陇西李氏这一系本来名望、实力都逊于赵郡李氏,但大唐开国皇帝李渊自称祖上就是建立过西凉的皇帝李暠,所以诏令天下,以陇西为李姓郡望,从而使陇西李一举压过赵郡李,一举成为普天下所有李氏族人的郡望。

天下李氏,从此皆以“陇西堂”为郡号。

当然,大唐皇帝虽自承源自陇西望族李氏,但并不代表陇西李氏俱是皇族。这陇西李氏一族源头众多,有源自黄帝瑞琰的,有西狄少数民族本有李氏一姓从而附庸过来的,还有附从李氏改了自家姓氏的。

李唐宗室虽也自称出自陇西李氏一族,但他们是皇族,从一开始就是超脱于陇西李氏的一个存在,陇西李氏一族另有德高望重、势力强大的宗支长者,被公认为一族之长,管理整个李氏宗族的共同事务。

如今这一代的陇西李氏族长就是七七姑娘的亲祖父。这位陇西老汉很能生,一辈子光儿子就生了十七个,夭折了四个,剩下十三个郎君。这些人也都继承了乃父擅生的遗传基因,个个都很能生。

光是嫡房长子,也就是七七姑娘的父亲,就生了六个儿子,七个女儿,所以七七姑娘有六个兄长,六个姐姐,自然也就有六个姐夫。她的六个哥哥在陇西都是有头有脸有权有势的人物,六个姐夫自然也不逊sè,若非七七姑娘背后有这么多的“惹不起”,一向目中无人的姜公子哪会见到她就这么头疼。

好不容易把七七姑娘给打发走了,姜公子无奈地摇摇头道:“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马家门前打做一团。苏坊正等长辈大声呼喝着,让赴宴喝喜酒的坊丁、武侯们也插手阻止,渐渐控制住了局面。

花大娘一张脸被挠得花脸猫儿似的,气咻咻的被人拉开,与她对殴的那个村妇两颊赤肿如同猪头,已经看不出一点本来面貌。

这边吵嚷声渐息,她还在彪悍地跟自己的男人,一个叫赤忠的乡下汉子发着威风:“你这个怂货!炕头的汉子被窝里硬。一出门儿屁用不顶。你就眼看着自己的娘们被人欺负?”

“够啦!”

苏坊正厉喝一声,制止了她的叫骂,冷冷一扫人群。大声道:“散了!全都各回各家,有劲儿都他娘的回家使去,统统滚蛋!”

苏坊正一怒。还真有那么一股架势,这场面也真是无法再把喜宴办下去了,众人纷纷离开,苏坊正又吼道:“本坊坊丁全都留下,帮着拾掇拾掇!”

一场喜宴,就此不欢而散。

屋里面,东屋里新媳妇面片儿扑在炕上掩面哭泣,西屋里马大娘坐在炕头无声垂泪,马桥蹲在堂屋门槛儿上。脸sè青一阵紫一阵,一股无名怒火也不知该冲着谁发。

杨帆看看还在院里院外帮着拾掇的坊丁,凑过去对马桥道:“桥哥儿,你是男人,得有点担当!这时候你蹲在这儿跟谁生闷气呢?西屋老娘哭,东屋媳妇哭,你打算一家三口就这么一晚上?”

“我……”

马桥抬起头。只说了一个我字,眼圈儿一红,眼泪就在眼睛里打起了转转。

沈沐也走过来,一撩袍襟儿,在马桥旁边蹲下。安慰道:“马兄弟,这算什么呀。穷亲戚也好,富亲戚也罢,只要亲戚多了,总有彼此亲近互相帮衬的,也有下三滥的,甚至还有瞧你rì子过得比他红火,成心给你捣蛋的,你遇到这点事儿,真心不叫事儿。”

杨帆在另一侧蹲下,道:“沈兄说的是!今天这事,可不是你婚事cāo办的不好叫人家笑话,明儿坊间传开了,丢人的也不是你。你啊,先把大娘哄一哄,我帮你去哄哄宁姐,只要你们一家三口把rì子过好了,今rì喜宴上的这点事儿算个屁啊!”

杨帆和沈沐你一言我一语,渐渐劝开了马桥心里这个结,仔细想想,二人说的是这个理儿,马桥点点头,感激地道:“嗯!你们说的对,我是男人!今儿成了家,我就是家里的顶梁柱,老娘哭,媳妇儿哭,我不能也这样!”

他擦擦眼角泪水,道:“我去劝劝阿母!”

杨帆点点头,目送他进了西屋,扭头对沈沐道:“沈兄……”

沈沐含笑道:“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杨帆点点头,向东屋走去。

这时坊丁们一起动手,已经把打烂的家伙什儿都收拾好了,院里院外干干净净,杯盘狼藉的模样已然不再。苏坊正方才看见沈沐与杨帆、马桥一起说话,以为他们都是军中好友,锁着眉头走过来,叹息道:“这位小兄弟……”

沈沐揖道:“老人家辛苦了,亏得您老帮衬着。没啥,亲族友人多了,难免起些争执。”

沈沐说着,从怀中摸出两吊钱来,道:“大家伙儿辛苦了,劳烦老人家……”

苏坊正脸sè一沉,道:“你这是干什么?”

沈沐笑道:“老人家莫要见怪,在下哪敢羞辱老丈,刚才许多兄弟只顾帮忙,还没顾得上吃口热菜,喝上口酒,这是在下替马桥送他们的一点心意,老丈德高望重,这事儿就麻烦老丈您帮忙了。”

苏坊正听了脸sè稍霁,想了想,便接过钱道:“既然如此,老夫就不跟你客套了,好好劝劝桥哥儿,别放在心上,老夫先领他们离开。”

东厢房里,面片儿用被子捂着脸,趴在床上不肯起来,今天这一幕闹剧,真是让她丢尽了脸,这是一个女孩儿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天,结果就这样过去了,她真的很伤心。

杨帆站了许久,才缓缓地道:“今天是适合成亲的黄道吉rì,我想。不只洛阳城里,恐怕普天下都有许多人在嫁女儿,在娶娘子……”

杨帆的开场白很特别,面片儿不自觉地便收了哭声,竖起了耳朵。

杨帆道:“有一等人,今天嫁的风光体面,从此以后家庭和睦,夫唱妇随。过得很幸福;有一等人嫁的不够风光体面。可是成亲后一样的家庭和睦,夫妻恩爱;还有一等人,嫁的时候开心快乐。想着会一生恩爱幸福,到后来却是同床异梦,彼此形同陌路;

第四等人。嫁就嫁得不情不愿,大喜之rì实则大悲,今后也没有一天好rì子过……,凡此种种。因为今rì这些不快之事,宁姐你肯定算不得那第一等幸福的人,但是却可以做第二等幸福的人,你说是不是?”

面片儿悄悄擦擦眼泪,杨帆道:“为了cāo持你们的婚事,大娘很辛苦。如果你们开心快乐,老人家真比自己过好rì子还快乐。我知道宁姐你有些伤心,可这些事儿实在算不了什么,丢人的难道是你和桥哥儿?

有些人不讲究,在你们大喜的rì子里给你们心里添堵,可是如果自己想不开,本来一件小小的不愉快。而且是别人造成的不愉快,那就真的变成你们的不愉快了,不止今儿不快活,以后怕也要用很长的时间才能缓和过来。宁姐,你比小弟要年长一些。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面片儿轻轻坐起来,定定地看着杨帆。

杨帆笑了笑。道:“去好言安慰一下你的婆婆吧,老人家比你还难过呢,然后,不要再记着这不愉快,今儿可是你大喜的rì子。今晚,你可是最漂亮的新娘子呢!”

面片儿的俏脸红了红,眸中的悲伤与羞忿,不知不觉地悄然散去……

※※※※※※※※※※※※※※※※※※※※※※※※※

待杨帆劝得面片儿回心转意,去了西屋与马桥一块儿哄得马母破啼为笑,分别安歇的时候,杨帆和沈沐才离开马家。他们离开马家的时候,月亮已升过树梢,许多人家都静悄悄的,不见一点灯光。

然而修文坊里还有一处地方,却是灯火通明,彻夜不休。这个地方本就是白天安静,夜晚喧嚣的,它就是“醉chūn楼”,修文坊里最大的一家青楼。

洛阳虽然实行宵禁,却不是说夜间必须回家,只是不准在街上游逛而已,所以很多寻芳客傍晚时分便会到青楼里面,吃花酒、赏歌舞,与友人同乐,到了深夜,便宿于jì家,寻一位美娇娘共入温柔梦乡。

此时的醉chūn楼正是寻芳客们玩乐最盛的时候,楼前红灯高挂,丝竹靡靡之音飘摇入耳。

杨帆在坊间听人闲扯的时候,不只一次听他们说起过青楼,可是那些粗鄙的汉子去的地方实在算不上青楼,只能算是半掩门儿的窑子,进去脱了裤子就上,上完就走,毫无情趣可言,这等真正高雅的寻欢所在,于杨帆而言,实是一个新奇而神秘的地方。

两个人踏进酒楼的时候,根本没有一群莺莺燕燕、庸脂俗粉迎上来七嘴八舌低俗不堪的挑逗,也没有老鸨子大茶壶扯着太监似的嗓门儿喊一声甚么“姑娘们快来见客啦”,迎上来的只是一个肩搭毛巾的酒博士,笑脸迎人,客客气气。

沈沐很自然地吩咐道:“要一处雅致安静能歇宿的上好客房,七八样素淡的下酒小菜,来一坛剑南烧chūn,再叫六个嘴皮儿灵巧、容sè上乘、吹拉弹唱、能歌善舞的姐姐来陪我们吃酒!”

酒博士听了欣然一笑,微微欠身道:“两位客官,这边请!”

这时,因为修文坊里今天有六户成亲的人家,四边坊门都还没关,守北门的一个坊丁打个哈欠,刚要把门掩上,锁头挂上,回哨房里歇息一下,外边忽然走进一群英气勃勃的大姑娘来,中间两人正是天爱奴和七姑娘。

p:以为热闹过去了吧?no!醉chūn楼里还没热闹呢,太平公主府也没热闹呢,诸位看官拭目以待!今rì三更,诚求月票!

第二百零八章 英雄气短

房间很静,音乐很雅,菜色清淡,酒味很醇。至于美人,蝉鬓蛾眉,含娇妩媚,体态婀娜,馨香扑鼻,温柔款款地往身边一坐,轻声慢语,叫人不喝便先醉了三分,这儿的确算得上男儿的温柔乡。

沈沐很会说话,同杨帆聊起他在坊间的趣事、进入白马寺的缘由,加入禁军的经过,倾听时神情很专注,还会在需要的时候简简单单地插上一句,就让你更有兴趣说下去。

杨帆说到现在成为百骑,然后微微一笑,问道:“沈兄你呢,现在做些什么营生?”

沈沐道:“为兄么,洛阳这儿很少过来,这一次只是受朋友之邀,很快还会回长安去。在陇右,为兄有些皮货铺子、丝绸买卖,还有几处马场,呵呵,钱么,着实地赚了些,不过却不及兄弟你在官场上威风啊。”

杨帆道:“不敢,其实小弟只是禁军一小校,这官场……,着实地谈不上。”

沈沐微笑道:“能进百骑的人,外放出来,随便往哪支禁军里一放,就可以做个官儿了。依我看,二郎你还是太过老实,其实就凭你跟薛师这层师徒关系,再加上武大将军对你的赏识,好好经营一番,前途不可限量。”

沈沐哈哈一笑,给杨帆又斟了一杯,道:“当然,你还年轻,不懂这些也在情理当中,不过……”

沈沐的目光陡然深沉下来:“能成大事者,固然有因缘巧合,鸿运当头的,可那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是从少年时候起,就有所准备,他们的前程,每一步都是按照事先的安排一步步走下去的。

这些人,大多非等闲之辈,或者父辈是朝中重臣,或者家族是巨室豪门,父兄长辈才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眼光,早早的替他一步步做好安排,与二郎你同场击鞠的那些少年将军,莫不如是!”

他深深地望了杨帆一眼,说道:“运气,二郎已经有了,只是身在宝山还不知利用,需要一个熟谙世事人情的人为你点拨、帮你谋划,需要一定的资财让你去经营你的这些人脉,如此一来,今日二郎虽只是百骑之中一小校,来日万马军中大将军也未尝不可能!”

杨帆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举杯向他迎了迎,呻了口酒道:“沈兄金玉良言,杨帆受益非浅。只是沈兄所言,说来容易,要做到,却难神。”

沈沐今日只是与他拉近关系,自然不会马上开诚布公,说明自己本意,哈哈一笑道:“说易不易,说难也不难,其实所差者,依旧是一个机缘。为兄在陇右经商,识得许多巨室高门人物,内中不乏高人,我会帮你好生物色着。”

杨帆道:“沈兄如此爱护,小弟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了!”

沈沐正色道:“二郎这话就见外了,说起来,我沈沐也是起于微末,能有今日,没有别的原因,就是重义气!好结交天下英雄!某与二郎义气相投,二郎但有所求,只要为兄做得到的,上刀山下火海,眉头都不皱一皱!”

说完了这番慷慨激昂的话,沈沐颜色一缓,哈哈笑道:“你看,咱们光顾说话了,可不冷落了如此美人儿?来来来,咱们且饮酒……”说着,他手臂一伸,揽住一个侍酒美人儿的纤腰,嘿嘿笑道:“陪爷饮一个‘皮杯儿,

那美人儿向他婉媚地一笑,低头抿了口酒,嘟起红艳艳的双唇,便向他唇上凑去。坐在杨帆身边的一个绿衫女子也抿了口酒,有样学样地向杨帆迎去。

姐儿爱俊,身边这小郎君煞是可人,这美人儿早看得心痒痒的,平时最烦客人毛手毛脚,今日却巴不得他来撩拨自己。奈何这两位客人浅浅一聊,以她们的见识就知道绝非纯为寻欢而来,二人只顾饮酒清谈,她们也只好一旁布菜斟酒,不敢胡乱打扰。

如今二人议事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她当然想与这俊俏小郎君好生亲热一下,恰在此时,珠帘儿“喘”地一掀,两位俊俏的大姑娘立于珠帘之外,两双妙目往里边扫来。

沈沐撩了一下眼皮,仿佛根本没有看见外面的人,却很迅速推开正要扑进他怀里的美人儿,眉头一蹙,对杨帆义正辞严地道:“二郎,今我相聚,喝喝酒聊聊天也就是了,叫这些姑娘们来干什么?”

“啊?”

杨帆愣住了。

沈沐一脸正气地道:“叫她们来弹弹曲儿唱唱歌儿,助助酒兴也就罢了,这等卿卿我我的无聊事儿就免了吧,一群庸脂俗粉,哪能看得入眼去!”说罢一抖袍袖,好像生怕沾了那庸脂俗粉的味道。

杨帆看着这位方才还“好结交天下英雄!但有所求,上刀山下火海,眉头都不皱一皱的义bó云天的真汉子。”一时目瞪口呆。

珠帘外,一个女孩儿从鼻腔里轻轻地哼了一声,悠然道:“装!你继续装!”

“什么人?啊!绫茎,你怎么来了?”

沈沐腾地一下站起来,又惊又喜地迎上前去。

杨帆张大嘴巴在那儿发怔:“起……这货也太能装了吧?帘下那女午是谁,莫非是他娘子?咦?她旁边那人是…,阿奴!”

杨帆暮地张大眼睛,看看正在帘下神情怪异地看着他的那个俏丽女子,再看看身旁嘟着小嘴儿要与他凑个‘皮杯儿,的妩媚酒娘,赶紧也把她推开,站起身道:“阿奴,你怎么在这里?”

沈沐同七七姑娘不知低低说了些什么,七七姑娘便冷冷地瞟了杨帆一眼,厌恶地道:“你呀,以后少跟他这种无耻好色之徒来往!”

沈沐满脸堆笑地道:“是是是,这不是在谈生意么?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这种地方,你站一站都嫌脏了脚,走走走,咱们到院子里说去!”沈沐说着,回头向杨帆挤挤眼睛,一脸的抱歉与无辜。

七七姑娘是闯进来的,别看七七姑娘身边带的都是一些女人,可是拳脚功夫相当不错的男人也未必比她们厉害。七七来自陇右,西北边塞的女子,无论胡汉俱擅骑射,拳脚功夫也都不俗,很少有弱质女流。

所谓“寨裙上马如转蓬,左揽右射必叠发。妇女已如此,男子安可逢。”就是形容西北地区尚武之风的。这些人闯进“醉春楼。”那些打手如何制止得了。

也不知道沈沐和那位七七姑娘是什么关系,他把那位七七姑娘哄出去之后,那几位酒娘见势不妙也都退了下去,房中便只剩下杨帆和天爱奴两人了。

杨帆欣然笑道:“阿奴,进来坐!”

阿奴溜了一眼他旁边的座位,板着俏脸道:“我进来坐,算是什么身份?”

“呃……”

杨帆想想也觉不妥,忙站起来走到帘外,腼腆地解释道:“你误会啦!我只是坐在这儿喝酒聊天而已。”

天爱奴寒着脸道:“叫人家以口渡酒,用舌头聊天么?”

杨帆叫屈道:“哪有啊,其实是沈沐叫那酒娘跟他来个什么‘皮杯儿”我旁边那酒娘有样学样而已,但是我没喝啊!”

天爱奴也子他一眼道:“那不是因为我来了么!”

杨帆道:“你不来我也不会喝的,你还信不过我刨”

天爱奴口风有些软,却皱了皱鼻子,依旧不悦地道:“你喝不喝管我什么事,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跟我解释作甚?”

这句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呃……那个……”

杨帆咳嗽一声,讪然道:“今天是桥哥儿成亲的大喜日子,我是去喝喜酒的,因为太晚回不了宫城,本想着随便找个地方住一晚,结果沈沐带我来这儿吃酒,咳!那些酒娘也是他叫的。”

天爱奴能找到这儿来,早对事情有所了解了,杨帆再这样一说,她自然就信了,便冷哼一声,叮嘱他道:“你呀,以后少跟他这种无耻好色之徒来往!”

咦?这句话忒地耳熟,貌似七七姑娘刚刚才说过。

女人,果然是帮亲不帮理的……

马母在儿子和儿媳的好言宽慰之下,难过的心情终于得到舒缓,在他们两人的侍候之下上榻歇息了,新婚夫妇这才退回自己房间。

新房里,墙上贴着喜字儿,案上一对高高的龙凤红烛正点得亮亮的,被面也是红的,映得房中一团喜气,稍稍冲淡了两个人心中的惨淡,可是那新婚大喜之日遭遇不幸的阴影,依旧笼罩着二人的心田,让他们提不起兴致。

面片儿默默地坐在榻上,马桥默默地坐在她一旁,这时候他们本该欢喜地相拥在一起,耳鬓厮磨、亲亲热热的,可是看见面片儿那清淡的容色,马桥哪有勇气伸出手去。过了许久,他才轻轻叹了口气,对面片儿道:“夜深了,娘子,咱们歇了吧。”

说着,马桥就要起身去吹熄红烛。

面片儿扬眸一看,情急叫道:“站住,你干什么?”

马桥茫然道:“我吹蜡烛啊。”

面片儿忙道:“不成,我娘说过,新婚夜蜡烛必须长明至天亮,日子才红红火火、亮亮半堂,新婚夜的红烛是不能灭的。”

“这样啊………”

马桥忽也想起自己母亲也曾这样嘱咐过,一时竟然忘记了,他挠挠头,看看那近在咫尺的红烛,又看看床榻上的被褥,忽然担心地问道:“这个……要是被窝风太大,把它给吹灭了怎么办?”

面片儿“噗哧”一声笑,刹时满面红晕,忍不住又羞又气地骂道:“你这个呆子,又说甚么胡话!”

马桥见她一脸娇羞,竟是前所未见的妩媚,不禁看得呆了,呆了只是那么刹那,他情不自禁地道:“娘子,你真好看…”蜡烛果然还是亮着好……”

面片儿更形娇羞,马桥纵身扑去,带起一缕微风,风只把那烛火摇了一摇,却把两人心中那抹不快吹得干干净净……

第二百零九章 如冰似火意朦胧

曲终人散。

太平公主送走最后一个客人,站在前,只觉身心俱疲。

当年她第一次成亲的时候,皇家为她举行了盛大了典礼,因为送亲的人马车仗太过庞大,无法驶入坊间,甚至连坊门都要拆下,送亲那个晚上无数的侍卫打着火把,把路边的路木都烤糊了。

这一次武李联姻,政治意义重大,婚礼依旧隆重无比,只是因为准备仓促,规模上同上一次无法相比。然而这对太平来说,这已繁琐到无法忍受了。

实际上她第一次成亲时规模如何的宏大,那只是旁人津津乐道的故事,在太平心中始终难忘的,只有她坐在送亲的马车中的欢喜与憧憬,洞房之夜在驸马薛绍面前宽衣解带时的忐忑与娇羞。而今天这场喜宴,她只是一丝不苟地在走婚礼的程序。

天后亲自赶到为女儿主持婚礼,rì暮时分才摆驾回宫,新人夫妇和文武百官、皇亲国戚恭送天后的全过程就用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回来依旧摆宴庆贺,直到此时贺客们退去,留下满狼藉。

大唐婚制,红男绿女。

但是,太平公主此时却穿着一身黑sè的曲裾深衣。

这是依照周礼举办的一场婚礼,周制尚黑。

武则天早就声称武氏祖上即为周武王,她的亲生父亲武士彟又有周国公的封号,前不久傅游艺率众上书劝进,也是请天后易国号为周。称大周皇帝。如今,太平的婚礼居然就一改大唐传统,举办了一场隆重的周制婚礼。

太平公主在心中冷笑,母亲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资利用的机会啊!

玄黑sè的丝质深衣,纁红sè的衣缘,庄重而大方,蔽膝、佩玉等一应俱全……她的头上也没有满头珠玉,仅仅是一枝式样奇古的玉步摇,颇有先秦古韵。

暗而沉的衣料颜sè和朴素的妆饰。虽然不似后世礼服的鲜明和喜庆,却透着一种肃穆与庄严,然而配着她那绝无一丝欢愉的神情。却有一种暮气沉沉的感觉。

外管事李译肃立在她身边,微微垂着手站着,太平公主长长地吁了口气,吩咐道:“简单收拾一下就算了,明儿再仔细打扫。”

“喏!”

一见太平公主转身yù走,李译连忙追上两步,小声提醒道:“公主,驸马他……”

太平公主站住脚步,扭头看了看,驸马武攸暨一张脸已经喝成了猪肝sè。眼睛半睁半闭的趴在一张案几上,喃喃自语地还在念叼着什么。

太平公主厌恶地道:“让他在这儿趴着吧!”

一进后宅,内管事周敏就迎了上来。

太平公主问道:“崇训、崇简他们都睡了吧?”

今儿这场喜事,大概最开心的就是太平的四个孩子了,他们把这场喜宴当成了一个很热闹的游戏。这一晚上都兴致勃勃地在人群里钻来钻去,不过客人们还没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玩累了,被保姆带离了前。

周敏应道:“是!小郎君和小娘子都睡着了。公主要沐浴吗,水已经备好。”

太平公主淡淡地道:“先搁着吧,我去书房整理些东西。”

书房里面。太平公主把灯烛移近了些,静静地看着她收集的情报,仔细地思忖着:“黑齿常之死了,陇西少了一员大将,这个空缺必然有人觊觎,只是太后登基在即,这时提出来显然不合时宜。

那些人在等机会,这个机会很可能就是母亲正式登基的时候,新皇登基,有功之臣各有封赏,那时把这军权交给一个保她登基立下大功的人,正是顺理成章。”

狄仁杰之意,是把这兵权夺回来,不让它落在武承嗣手中,眼下最合适的人选,唯有娄师德。但太平公主的胃口却不只于此,她想把整个陇右的武装力量全部整合在一起,于陇右各道大使之上,设陇右诸军州大使,节制整个河陇西域军政大权。

于公来说,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调动河西诸军力量,抵御吐蕃与突厥的联手入侵,确保河西安全。于私,可以让她控制、影响一支举足轻重的军事力量。而这,无疑需要更细更深的谋划。

同时,陷杀黑齿常之,谋夺陇右军权的主谋是武承嗣,出谋画策的是他的左右手周兴和丘神绩,当设献计让自己嫁给武承嗣的也是这两个走狗,不管是从她谋求政治权力的角度,还是个人私仇的角度,这两个人都一定要死!

而无论是谋夺军权还是陷杀周兴和丘神绩,角逐之地虽在朝,可这功夫还是要着落在陇右,只有那里大局砥定,才能一箭双雕:权力到手,仇人授首!

想到这里,太平公主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灯光映着她的眸光,像波斯猫儿似的闪耀出诡谲的光芒。

“咣当!”

书房门开了,武攸暨醉醺醺地出现在门口,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狼一样地看着她。门口左右两个健妇一脸失措的表情。

太平身边这些健妇,个个都是身手高明的相扑高手,问题是武攸暨毕竟是太平名正言顺的丈夫,未得公主命令,她们这些奴仆岂敢以下犯上。

太平公主眉头一蹙,冷冷地道:“你来干什么?”

武攸暨粗鲁地推开侧身微拦的一个健妇,摇摇晃晃地走进来,喷着酒气,大着舌头道:“今儿……呃,今儿是老子大喜的rì子,你……你说老子要干什么?老子要睡觉!”

他头晕目眩地转了两圈儿,迷茫地道:“这……这就是洞房么?床……床榻……在哪里,快……快服侍我睡觉!给我宽衣……”

太平公主强抑怒气道:“驸马,你喝醉了!”

“咦?我大喜的rì子。我为什么不能喝醉?我开心呐!我高兴呐!哈哈哈哈……”武攸暨借着酒劲儿,佯疯佯狂地大笑起来,大笑声中两行热泪扑簌簌地滚落。

他擦擦眼泪,打了一个酒嗝,弯着腰向太平公主凑近了一些,眯起眼睛打量她,诧异地问道:“你是谁?穿得这么难看!瞧……你这样子。好象……刚死了丈夫似的,哈哈哈……,太有趣了。我也刚死了娘子,哈哈哈……”

“啪!”

一只玉掌拍在案上,太平公主两道蛾眉耸起。凤目含威地道:“驸马醉了!小袖、紫衣,你们把驸马扶去‘黑面郎’那儿好生歇息!”

“黑面郎”是猪的雅称,太平公主府自然不需要为了吃肉而自己养猪,但她府上还真有一个猪圈,因为那时候驴子、猪、鹅等物在富贵人家都可以当成宠物养着,太平府上这只‘黑面郎’就是太平公主长子薛崇训养的一只宠物猪宝宝。

“公主!”

门口两个膀大腰圆的健妇骇然看向她,太平凤目一睨,冷笑道:“怎么,你们敢不听本宫吩咐?”

“婢子不敢!”

门口两个健壮的妇人对视一眼,走上来挟起醉得不省人事的武攸暨就走……醉chūn楼。桃树下,七七姑娘向沈沐诉说着自己的委屈,忽然就落下泪来,啜泣道:“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客气?”

沈沐一脸无奈地道:“我对你客气难道也错了?”

七七姑娘抽抽答答地道:“你知不知道,你对我越客气我就越伤心?你为什么总躲着我?”

沈沐道:“哪有这种事。我是真的有事在忙。”

七七姑娘抹着眼泪儿道:“借口!都是借口!难道我李绫荃就不如她一个当垆卖酒的……”

沈沐脸sè一沉,道:“七七,不许你侮辱她!”

七七咬了咬牙,道:“我知道,你虽也是五姓子,却曾饱受宗支长房的欺压。你在长安‘得月楼’上就曾说过。‘世人皆重五姓女,唯我弃之如敝履!’就因为我姓李,我是李氏宗支长房的人,所以你嫌弃我,是不是?”

沈沐的头开始疼起来,他以手抚额,有气无力地应道:“哪有啊……”

“就有!看你言不由衷的样子,我在长安,你躲来洛阳!现在我来了洛阳,你还要躲去哪里?”

沈沐苦笑道:“再过一阵儿我要去陇西,到白水涧一带办点事!”

七七叫道:“果然,你又要躲我,我就这么讨人嫌么?”

沈沐一脸“蠢样儿”:“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愿意,可以一起去……”

七七先是一呆,继而雀跃道“当真?果然?男人说话要算数,你可不许反悔!哇哈哈哈……”

听到七七猖狂的笑声,沈沐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

房间里,天爱奴同杨帆低声絮语着:“……,世家能历千年而长存,任你王朝变幻始终不倒,自有他们存在的道理。能够作为世家继承人来培养的子弟,绝对没有纨绔,也不可能平庸。

还有一点,就是他们会不遗余力地栽培人才。如果被他们发现哪一个人大有前途,或者这人是个可造之材,他们就绝不会放过。他们不会因为嫉贤妒能而打压你,也不会自视清高而放过你!

他们会用你不可拒绝的条件,让你成为他们的人,不遗余力地扶持你、栽培你,这是世家的心胸,也是只有世家才有的能力!”

杨帆目光微微闪烁着,道:“我明白了,沈沐就是世家的人,你的那位公子也是!既然他对我的接触对我有利而无害,你……为什么还要违反规矩告诉我?”

天爱奴被他一问,也不禁有些茫然,她的大眼睛忽闪半晌,才咬了咬嫩红如新鲜果脯的诱人樱唇,轻轻地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虽然他没有恶意,我还是不喜欢他那种要利用你的感觉吧……”

p:三个女子,三种情态,一心如冰,一情如火,一意朦胧,好熬脑汁啊,求月票支持!求推荐票支持!(未完待续)rq

第二百一十章 就是今天!

这一夜很漫长。

七七姑娘最终还是走了,她不能不走,她的性情虽然彪悍,做到夜闯烟花之地这一步也就够了,如果晚上敢宿在这种地方,就算她再得宠,她的老太爷和她老爹也一定会把这个败坏门风的臭丫头押进祖祠关起来。

不过她走的时候欢天喜地,因为沈沐已经答应去陇西的时候带她同去。

天爱奴自然要陪七七一起离开,坊门已经关了,要找住处,只能靠她。

七七和天爱奴离开之后,沈沐和杨帆就宿在这处幽静的小楼里面,当然,沈沐是不敢再把那些花不溜丢的大姑娘给叫进来的。

其实若不是他的赔偿够丰厚,醉春狂的掌柜早把他们赶出去了,因为醉春楼不只被七七姑娘的手下打伤了六个打手、踢坏了一扇校氦断了三条长凳,还有两位正在办事的客人被她们一吓,差点从此不举。

两个大男人同住一幢小楼,已经没有任何有趣的事情可做,不过他们睡的并不早,醉春楼的掌柜注意到,小幢里一直亮着灯,两个人就在窗前对坐,他们聊到很晚很晚,掌柜的眯了一觉,四更天起夜的时候,发现他们才刚刚熄灯。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太平公主府西墙头的猪圈里传出一声怒吼:“李令月!你敢如此辱我,我一定要杀了你!一定要杀了你!”

随着这一声怒吼,则天门上敲响了钟声,满城钟声回荡,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傅游艺上书晋官、太平公主下嫁武氏不久上书劝进的人开始多起来。朝廷的各级官员、皇室的成员、百姓的代表、僧侣道人纷纷进言,促请天后登基。

一个多月后他们发动了第二次“劝进。”这一次还有一些听到大唐消息后匆忙遣使表态效忠的四夷酋长。然而,武则天依旧淡淡地回绝了他们的请求。

李旦知道,母亲在等他表态。

这位皇帝此时依旧住在东宫里面皇宫里没有他的位置。

这位皇帝也没有什么臣子可以商量社稷大事,他只能找来自己的皇后和窦德妃一同商量“劝进”的事情。

宫殿里,年仅三十八岁的大唐天子不安地道:“阿母登基称帝已是大势所趋,阿母在等,等朕劝进。朕若再不劝进,恐怕要大祸临头子。”

他指了指案头一摞奏折,道:“喏,你们看朕这里,从来都看不见大臣们的奏章,而今天……”

李旦轻轻吁了口气道:“这是凤阁侍郎宗秦客、左玉铃卫大将军张虔勋、左金吾大将军邱神绩、内史岑长倩、还有刚刚晋升为给事中的傅游艺,以及侍御史来子询等人给朕上的奏章。”

刘皇后问道:“他们说些什么?”

李旦涩然道:“要朕……,逊位让国!”

殿中一时无言过了许久,窦德妃才幽幽地道:“大家(皇上)莫不如就禅让了吧。这个皇帝本就做得没趣,再不主动劝进,妾担,心…,“”

李旦又看看刘皇后,刘皇后默默无语,只是轻轻低下了头。

李旦忽然掩面悲泣道:“朕……,愧对列祖列宗啊!”

“大家噤声!切莫叫人听见!”

刘皇后紧张地往殿门口瞧了瞧还好,那些侍卫和侍候的宫娥太监们似乎并未注意到他们的皇帝陛下正像一个妇人似的无助哭泣。

刘皇后扭头看了看外面,忍不住也提心吊胆地劝起来:“大家,情势如此,实非大家之罪,列祖列宗会原谅你的。等天后退朝,回到武成殿的时候,大家……就去向阿母提出,禅位让国吧!”

李旦擦擦眼泪,红着眼睛,木然道:“丘神绩奏章里说,劝进是隆重之举,朕应该到金殿上,当着文武百官、天下臣工,向阿母逊位让国,才见诚意……”

窦德妃扼着手腕道:“这个”…恐怕是阿母的心意吧?”

李旦目光呆滞,一眼不发。

刘皇后想了一想,哀声道:“那”…大家就…“就上金殿劝进吧!”这句话出口,她的眼圈儿也红了。

“嗯!该上金殿的……。”

李旦跟一只木偶似的僵硬地转过身子,自失地一笑,幽幽地道:“朕这个皇帝,登基八年,上金殿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让,就让了吧……”

“天后驾到!”

“婉儿见过天后!”

正在武成殿中梳理奏章的上官婉儿听见外面的呼喊,急忙迎出殿门。

“嗯!”

武则天的神情同往常不太一样,既没有神采飞扬,也没有偶遇不悦之事的愠怒,她的眼神儿有些飘忽,似乎人在这里,思绪还在别处。上官婉儿向武则天身后打扇的小蛮瞟了一眼,小蛮自然知道原因,可惜却无法用眼神对她说明白,只是略作示意,告诉她并非坏事,上官婉儿心中一宽。

武则天进了武成殿,在御案后面坐下,没有像往常一样询问奏章的事,也没有端起她爱喝的醪糟饮上一口,过了许久,她才回讨神儿来,瞟了上官婉儿一暇淡淡地道:“今儿早朝,旦儿忽然闯了来。”

上官婉儿不动声色地道:“哦?不知大家说些什么?”

武则天笑了笑,有些古怪的神气,道:“旦儿说,要逊位让国,让朕做天子!”

上官婉儿这才明白武则天今天的神情为何如此反常,她苦心谋划多年,如今终于龙袍加身了!

上官婉儿退了三步,盈盈地拜了下去:“婉儿先天下而为天后贺!”

“呵呵,婉儿啊,你也是女人,你觉得……这叮,天子,朕能做得?”

婉儿心道:“天后谋划此位已有多年,觉得你做不得的,全都被你杀了,这时还来问人家。”

婉儿道:“天生非常之人,所以为非常之事,天后是非常之人,虽是女子之身,这天子又如何做不得?相信天后登基,天下百姓都会欢欣鼓舞的。”

武则天缄默了片刻,呵呵地笑了两声,看看面前明显比以前高出数倍的奏折,问道:“今日这些奏章,都有些什么事?”

婉儿道:“大都是文武百官、四方百姓们向天后劝进的。”

武则天“嗯”了一声,挥挥手道:“都留中吧,朕有些乏,不想看了!”

第二天一早,武后早朝的时候,大唐天子李旦又出现在她的步辇前面,披着一肩露水,也不知他已在那等候了多久。

李旦拦驾,再次跪请母亲接受禅让,武后依旧拒绝了,这一幕,仪仗中的无数宫娥太监和侍卫都看在眼里,史官自然也再次把这件事记在了起居注上。

第三天,百官上殿,武后临朝的时候,赫然发现龙书案上整整齐齐地叠放着李旦登基时穿的十二章服,衣服上面放着十二唬冕,天子李旦免冠除袍,手捧逊位诏书,早已先满朝文武一步跪候在金塞殿上,言辞恳切,痛哭流涕地恳请母亲接受他的逊位。

百官只是略有惊讶,随即就反应过来,一齐下跪,恭请天后接受禅让,正位登基。

在山呼海啸般的劝进声中,武则天稳稳地坐在龙椅上,直到山呼之声完全静下来,才缓缓地站起来,她的神色很严肃、很庄重,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忽然意识到,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一定会来的那一天,就是今天!

“天子是这个意思……”

武则天悠扬的声音在金殿上回荡,每个人都听出,一向镇定自若的天后,今天的声音隐隐有些颤抖:“文武百官是这个意思”…”

“天下臣民也是这个意思……,”

“朕,如果继续拒绝皇帝、群臣和百姓的意愿,那就是对昊天的大不敬!”

“所以,朕应皇帝、群臣、天下百姓所请,谨受天命,接受禅让!”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声从金殿上荡漾开来,就像则天门上的晨钟,把它的声浪传向四面八方……,

武则天站在御案后面,以君临天下的姿态俯瞰着向她膜拜叩头的儿子和百官,她早就在接受整个天下的膜拜了,可今天的意义载然不同。

以前,她是替儿子当这个家!

现在,她是自己当自己的家!

她,就是皇帝!

前无古人的女皇帝!

大唐的国号被易为大周,三天之后,武则天正式登基,定年号“天授。”加开国皇帝尊号为“大周圣神皇帝”。

大唐皇帝李旦,改从母姓,变成了武旦,成为大周皇朝的皇太子。

武则天身着衮冕礼袍,在万象神宫举行了盛大的登基仪式,祭祀众神,接受百官朝拜,大周帝国从此正式开始,她,正式成为大周圣神皇帝。

李唐的皇旗从高高的城楼旗杆上降下,升起了赤色的武周朝的大旗,神都洛阳成为周朝的皇都,长安成为陪都,将武氏祖宗的灵位请进了太庙。

从万象神宫到则天门,白色的百道上铺着朱红的地毯,仪仗肃立两则,长长的红毡地毯上,武则天身着十二章纹的皇帝龙袍,头戴十二旎冕的皇冠,独自走在这漫长的通道上。

她,十四岁入宫,成为太宗皇帝李世民身边的一个才人,

她,六十七岁称帝,成为中华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女皇帝!

多少风波险恶,多少坎坷不平,思绪像激荡不息的黄河水,在她的脑海中汹涌着。

女皇登上了则天门,则天门外的欢呼声顿时山呼海啸,此起彼伏!

大周圣神皇帝站在则天门上,目光从向她叩头膜拜的人群上空压严地扫过,极目远方。

时近黄昏,夕阳如血,血色的夕阳照在华丽巍峨的宫墙上,华丽而森然,令人有一种畏怖的美。

现在,她是这里的主人了!

不是女主人,而是主人,现在她就是这座宫殿的主人,这大唐的主人!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万象神宫

大周朝建立了

武则天追封五代,整个亲族鸡犬升天。

由于武则天自己都有六十七岁高龄了,武家已没有她的长辈,平辈的早被她杀光了,所以便大封其侄及侄孙为王,武三思封梁王,武承嗣封魏王,武攸宁为建昌王,武攸归为九江王,武攸望为会稽王,武懿宗为河内王,武嗣宗为临川王……

武氏诸姑姊妹皆封公主。

立武氏七庙于神都。

免除天下所有武姓人家全部赋役……

朝堂上也起了大变化,上官婉儿眼光很准,正如她当初对杨帆所言,带头劝者进可一年数易其职,直至位极人臣,那从六品的侍御使傅游艺连连高升,先是连升三级,成第二百一十一章 万象神宫为给事中,如今又升为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成了当朝宰相。

威逼李显退位让国的凤阁侍郎宗秦客升为检校内史,也是当朝宰相。但是在劝进中并无积极表现的地官侍郎狄仁杰、冬官侍郎裴行本,也一起被任命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成为大唐宰相。

之后,武则天又诏告天下:“古人以杀止杀,现在朕要以恩止杀。”

这个消息令得文武百官jīng神大振,以为新朝气象,终于要彻底杜绝酷吏政治了,但是紧跟着如右卫将军李安静等几位不肯承认女帝的大臣就被以逆反罪下狱处死,令人不免心中惶惶,不知女皇到底心意如何。

……

此时。陇西草原的一道山脊上,一支人马正在艰难地跋涉着。

天yīn沉沉的。乌云好象就压在山顶上,看来很快就有一场豪雨。

跋涉的人群是一个大部落。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多斜穿着皮袍,队伍中有不多的牛车、马车,更多的东西用马驮着,队伍中赶着成群的牛、羊、马匹,牛哞马嘶混合成一片。人却是出奇的安第二百一十一章 万象神宫静,没jīng打彩地只是默默赶路。

斛瑟罗勒住战马,回首看看正在山道上艰难跋涉的族人,脸sèyīn沉。他的脸颊黑瘦。二目凹陷,眼睛上满是血丝,那副狼狈的样儿,同他在洛阳时风度翩翩的模样全然不同,

这里山势陡峭艰危,山路曲折难行。上万人的部落老弱妇孺、牛羊骡马的,还不知要多久才能走出去,走出去就一马平川,可此前真是道路难行啊,眼看着又要下暴雨了。

“可汗!”

一个皮袍大汉提马到了斛瑟罗身边。见他脸sèyīn沉,便道:“可汗担心下雨?”

这人身材异常高大,魁梧雄壮,虬髯连须,双目有神,这等相貌本是威猛之极,然而因为他方面大耳,面相丰润,却给人一种温和宽厚的感觉。

这人是斛瑟罗手下大将。突骑施部落首领乌质勒。

斛瑟罗沉声道:“是啊,山路本就难行,一旦暴雨下来,泥泞不堪,更加无法行路,一个不慎,人畜还难免要摔落山涧。”

乌质勒道:“那,不如先让大家扎营休息吧。”

斛瑟罗道:“追兵就在后面,如果停下……”

乌质勒道:“可汗放心,暴雨一来,咱们走不了,他们也追不得。我带些人到后面去,如果他们真的冒雨追赶,如此大雨,我只须百十人卡住要道,他们就休想过来!”

斛瑟罗想了想道:“也如此才稳妥。”

乌质勒道:“那我这就去了!”

乌质勒拨马yù走,斛瑟罗忽又唤祝蝴,道:“乌质勒!”

乌质勒回过头来,斛瑟罗沉吟了一下,道:“某带老弱离开之后,径去洛阳求援,五弩失毕部就交给你了。”

乌质勒道:“可汗放心!只要乌质勒还有一口气,就不会丢下咱们的部落,丢下咱们的草原!”

斛瑟罗重重地点了点头,道:“你去吧!”

乌质勒提马向山道上驰去,片刻功夫,汇合了几名亲信,向整个队伍的最后面赶去。

一个大汉问道:“乌质勒大哥,咱们什么时候回部落去?”

乌质勒道:“先掩护可汗带部落的人离开,咱们就绕道回去!”

“好!”

另一个拎着三股铁叉的大汉眉飞sè舞:“乌质勒大哥,等可汗一走,这儿就是咱们的天下了,那时咱们就能……”

乌质勒狠狠地横了他一眼,那大汉马上闭了口。

乌质勒冷哼一声,招手把一个看起来满面jīng明的削瘦汉子唤到身边,低声问道:“联系上沈沐的人了么?”

那人点点头,道:“他的人答应了,不过,他们说存粮有限,只能提供给咱们三个月的粮草,至于对抗吐蕃和骨咄禄的人,就得靠咱们自己了。”

乌质勒沉吟了一下,道“三个月……也够了!骨咄禄和吐蕃人不会在咱们的草原上折腾那么久,先让咱们的族人度过眼下的难关再说。”

“是!”

一行人说着,渐渐消失在山巅转角处……陇右出事了。

未等狄仁杰、沈沐、太平公主等人对陇右做出一番详尽的安排,吐蕃和东突厥的骨咄禄就开始行动了。

正如沈沐说服狄仁杰时所想到的,突厥人和吐蕃人一俟得知黑齿常之被捕,就会趁着清源道主帅被抓、三军士气低迷、新帅尚未上任的机会展开行动,而这个行动比沈沐预料的还要快,因为东突厥和吐蕃在唐军控制区域内有大批的秘探。

黑齿常之是被公开抓捕,装入囚车押解洛阳的,根本无需太费劲儿的打听,东突厥探子亲眼目睹了黑齿常之被押解进京的情形。这个重要的消息传到东突厥,骨咄禄可汗不禁大喜过望。

这时候骨咄禄正染病在身。不能亲自出征,他立即命令自己的弟弟默啜带兵直取白水涧。同时通知吐蕃人。吐蕃人闻讯也马上对归附大唐的西突厥可汗斛瑟罗发动了进攻。

西突厥在东突厥和吐蕃人的两面打击下处境艰难,rì愈穷迫,领地和部众越来越少,哪里架得住如虎似虎的吐蕃兵的进攻,斛瑟罗无奈之下,只得疏散自己统驭的十姓部落。把他们化整为零,分散到整个大草原上,然后率领本部的老弱妇孺退向唐军驻地以避其锋茫。

西域狼烟四起,唐军信使以八百里快马rì夜不停地把消息送往洛阳……

神都洛阳此时对陇右的情况还一无所知。依旧沉浸在一种新朝甫立的欢庆气氛当中。

这天,武则天正在万象神宫召开一场盛大的家宴,召集所有皇亲国戚共庆太平。

万象神宫,也就是明堂。

明堂是天子朝会,讨论国家军政大事之所在,用来召开家宴,载歌载舞,酒肉飘香,未免有失庄重,但是武则天就是要在这里开。

开耀元年也就是高宗李治驾崩的前一年。武则天曾想在大明宫宣政殿宴请百官和命妇,但是太常博士率领一群文武大臣严辞反驳:宣政殿是正殿,是天子朝政之所在,庄严肃穆,岂可用来吃吃喝喝!

虽然那时武则天早已大权独揽,但高宗李治毕竟还活着,太常博士等众大臣理直气壮,她也不敢一意孤行,只得强忍被拂逆的羞怒。改在麟德殿设宴。

这件事她没有忘,九年后的今天,她做了皇帝。她偏要在这座比当年的宣政殿更恢宏、更庄严、更耀煌的万象神宫举行宴会,谁还敢说三道四!

巨大恢宏的明堂里面张灯结彩,杨帆和谢小蛮在宫殿里面漫步巡弋着。

杨帆现在只剩下一个仇人,可是他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丘神绩本身艺业高明,一身武艺比他略高,身边更是扈从如云,杨帆想接近他太难了。而杨帆如今有了婉儿这个牵挂,又势必不能以暴露身份为条件孤注一掷,所以他只能耐心地等待。

“醉chūn楼”那一晚,他和沈沐聊到很晚,两个人都谈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杨帆也把这件事完全地埋在了心里,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小蛮最近有点心神不属,她按照杨帆教她的办法,已经派人去广州府了,按时间推算,她的人应该已经到了广州府,悬重赏寻找阿兄的告示已经贴遍了广州府的大街小巷,小蛮不知道她的人什么时候会回来,回来的时候会不会把她的阿兄带回来,所以最近心事重重,总有些心不在蔫。

因为两个人各有心事,所以两个人傍肩而行良久,都没有说话。

两个人走到偏殿一处甬道时,旁边屏风后面忽然传来一阵声音,二人不由站住了脚步。今天武则天举行规模盛大的家宴,左右教坊和内教坊的供奉级舞乐大师全都来了,这些艺术大师每个人都有一大帮随众和弟子,需要陪同大师表演,所以就把大殿东西两厢的偏殿和甬道都占据了,用作更衣、化妆、排练的所在。

杨帆和谢小蛮所经过的这条甬道中也有一排屏风,将本来极宽阔的宫殿甬道隔成了两半,一半充作换衣间,声音就是从换衣间后面传出来的。

那是一个清脆童稚的声音:“五郎,不管这国号是周还是唐,咱们姓武还是姓李,这天下都是咱们家打下来的,如今坐天下的是咱们的祖母,这天下依旧是咱们家的,知道吗?别没jīng打彩的,叫那些姓武的小人看不起!”

这声音很大,正在甬道间行走的宫娥太监和一扇扇屏风后面更换衣裳的人都听见了,整个甬道顿时一静。杨帆与小蛮对视一眼,心道:“这小孩子定是李唐宗室了,此时此刻还敢这么说话,也不知是年幼无知还是勇气可嘉.”

这时那童稚的声音又道:“好啦,你打起jīng神好好准备着,我先去瞧瞧!”

话音一落,便从屏风后面跑出一个小小的人儿来,杨帆就站在外面,那人未曾料到,止步不及,一下子撞在他的大腿上,登时哎哟一声,手捂着鼻子,眼泪汪汪的,杨帆定睛一看,却是一个身着彩衣,云寰雾鬓,唇红齿白、小脸粉嫩的小姑娘。

第二百一十二章 某非奴颜辈

杨帆虽不知这小姑娘是公主还是郡主,总之是皇族中人,忙抱拳道:“抱歉,在下躲避不及。”

那小丫头捂着撞酸的鼻子,眼泪汪汪地瞪他一眼,带着鼻音儿问道:“如眉师傅在哪儿,你知道吗?”

她问的是内教坊的一位著名乐师,杨帆今日是负责万象神宫安全的侍卫之一,方才那位如眉师傅带着一帮弟子仆从进宫时,还是他给安排的更衣之处,恰好知道这人所在,便道:“在下知道。”

“那你带我去!”

小姑娘说完举步要走,身后突然一声大喝:“站住!”

小姑娘止步回头,就见从另一扇屏风后面闪出一个人来,穿着一身花花绿绿的杂耍戏服,脸上的油彩只涂了一半,还有半边脸没画呢,杨帆就从这半边脸认出了此人,这人竟是临川王武嗣宗,看样子他也要在武则天的大宴上表演个节目为女帝助兴。

武嗣宗冷冷地瞪着那小姑娘,沉声道:“你是谁家的女子,竟敢如此放肆!姓武的都是小人?嗯?你把这话再说一遍!”

杨帆听了不禁暗皱眉头,武嗣宗有四十出头了,这么大的人了,跟一个六七岁的小丫头较真?何况他还是一位堂堂的王爷。

那小姑娘眉梢儿微微一挑,竟然毫无惧色,伶牙俐齿地答道:“这么说来,你是姓武了?天下间姓武的人多了去了,我只见过人捡东西的,还没见过捡骂的,我说一句姓武的小人,你晓得我说的是谁,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认账了?”

武嗣宗怒极反笑,道:“你这个黄毛丫头,胆子当真不小啊,还敢顶撞本王。这事儿我且不与你计较,就冲你这么对本王说话。本王就能办你个大不敬之罪!”

小姑娘撇撇嘴,不屑地道:“好大的威风,你是什么王?”

武嗣宗把胸一挺,大喝道:“孤乃临川王!”

小姑娘冷笑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是临川郡王!”

武嗣宗道:“临川郡王又如何?你见孤立而不拜,一再顶撞,还有没有点规矩了!马上向本王称罪施礼,本王念你年幼。便不予计较。否则。孤就到皇上面前去论论这个道理,你虽年幼,你之父母却难免不教之过。定要重重惩罚,否则皇室尊严何存!”

这时,从小姑娘跑出来的屏风后面又出来一个小家伙。看样子比那小姑娘还小些,是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穿着一身漆片制作的盔甲,头顶掀着一面青面獠牙的面具,见武嗣宗大光其火,这小男孩有些害怕地牵了牵那小姑娘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再说。

可那小姑娘却夷然不惧,把胸一挺,大声说道:“你问我是谁?好!孤就告诉你!孤是皇太子第三子。当朝楚王殿下!你一个郡王,还在本王面前称孤道寡,再三顶撞!马上向本王称罪施礼,本王念你偌大的年纪,便不与你计较。否则,孤就到皇上面前去论论这个理儿,否则皇室尊严何在?”

“皇太子第三子楚王殿下?”

杨帆听了不觉有些意外。他在宫中久了,对困在东宫安份度日的皇帝李旦一家人的情形也了解一些,此时听这小姑娘自报身份,才知道他竟是男扮女装,原来此人竟是原来的大唐皇帝、如今的大周太子李旦第三子——李隆基。

李旦本人不大露面。他这几个孩子平时也在东宫形同软禁,根本见不到什么外人。武嗣宗还真不认他,这时李隆基自报家门,武嗣宗不禁傻了眼。

他方才不好自承小人,便绕开了那个话题,只拿这小女子不知尊卑、故意顶撞为理由诘问于她,哪知道只是眨眨眼的功夫,这小姑娘就变成了男的,而且是当今楚王。不管他心里头如何的不把李唐宗室当回事儿,可是如果人家真跟他叫起板来,他这个临川王还真比人家楚王低一头。

楚王是亲王,他是郡王啊。

武嗣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甚是难堪。

李隆基年纪虽小,却也清楚自己一家人如今的处境,这些年一家人困居东宫,父亲是如何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心里有数,所以虽年少气盛,抢白几句,却也不敢真的与武嗣宗撕破脸皮。

见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不肯作声,心头气忿稍解,便哼了一声,扭头对杨帆道:“带我去见如眉师傅。”

武嗣宗被自己的话将在哪儿,不好再拿李隆基怎么样,对杨帆却仍是威风十足,一听李隆基的话,他便一指杨帆道:“你,来跟本王帮点儿忙。”

李隆基一听,气往上冲,眼圈儿都红了。他自己可以不怕武氏族人,但是他也知道,没有人把他李家当回事了,他和武嗣宗同时吩咐这个侍卫做事,这个侍卫一定会遵从武嗣宗的吩咐而不会理会他,当着这么多的内侍宫娥,他李家的脸就丢到姥姥家去了。

可是,他小小年纪,对这种局面哪能有一丝一毫的影响,他终究还是要输了。小家伙又气又委屈,险险便要掉下泪来。

杨帆怔了怔,心底里对武嗣宗又多了几分轻鄙:“武家后人,果然没有什么能成大器的人物,一个四十多岁的成年人,居然跟一个六七岁的小娃娃如此针锋相对,真是斯文扫地。”

杨帆向武嗣宗欠了欠身,微笑道:“郡王有命,卑职本不敢不从。奈何楚王殿下正要卑职引他去见如眉师傅,卑职……分身乏术啊。”

武嗣宗冷笑道:“那本王唤你,你来是不来呢?”

杨帆不卑不亢地道:“上下有别,尊卑有序!楚王既有令在先,在下不敢不从!”

武嗣宗一怔,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个小小侍卫真敢拒绝他的命令,现在这是谁的天下?武氏啊!居然还有这么不开眼的?

李隆基听了杨帆这句话却是目泛异彩,一时欢喜的心都要炸了。他也真的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把他李家当回事儿,居然还有人在乎他这个楚王。

李隆基看看杨帆,大声道:“咱们走吧!”

说完,竟然伸出手去,牵住了杨帆的大手,迈步而行时,又扭过头去,示威似地瞟了武嗣宗一眼,那种小孩儿心态当真可爱之极。

“殿下,如眉师父就在这一处屏风内。”

杨帆把李隆基引到内教坊大供奉如眉师傅所在的地方,便远远站住了脚步。这如眉师傅虽然已经做到了教坊大供奉的位置,许多王侯权贵人家也要礼敬有加,不过她年纪却不大,如今刚刚三十许人,依旧貌美如花。

如眉身边一帮女弟子,仆从下人也都是女人,这么多女人在屏风后面上妆更衣、种种准备,他可不便离得太近。

“嗯!”

李隆基放开手,又深深地看了杨帆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杨帆道:“卑职杨帆!”

“杨帆……”

李隆基轻轻念了一句,重重地点了点头,对他道:“好!我记住你了!”

他没有再说别的,李家如今朝不保夕,谁知道明天会怎么样,他无法给杨帆任何承诺。但是,他记住这个名字了。当李家上下沦为小丑一般的存在,孤立无援受人岐视的时候,还有一个人尊重他们,这个人,叫杨帆!

武嗣忠见杨帆竟敢不遵从他的吩咐,真是肺都要气炸了,眼见杨帆牵着李隆基的手离开,武嗣忠戾气十足地向旁边一个内侍问道:“这个侍卫,叫什么名字?”

“他叫杨帆!”

声音来自他的身后,武嗣忠扭头一看,竟是刚刚受封为建安王的武攸宜。

武攸宜拍拍他的肩膀,淡淡地道:“你最好……不要惦记着他!”

两个人虽同是郡王,但武攸宜兼着羽林卫大将军的职务,权势比他大,所以一听武攸宜这句话,武嗣忠不禁有些惊疑。武攸宜一揽他的肩膀,向屏风后闪去,同时低低地道:“这个人……”

稍顷,屏风后面传出武嗣忠一声低呼:“啊!竟有这等事,幸亏得你提醒!”

※※※※※※※※※※※※※※※※※※※※※※※※※

“哈哈哈……,好,好啊,唱的好!”

武则天高坐上位,手持金杯,放声大笑。

刚刚献歌的是皇太孙李成器,当然,他现在叫武成器了。武成器此时十二岁,是李旦长子,说是太孙,也是形同软禁似的圈养在宫中。

李成器给祖母唱了一首《安公子》,这首歌同《舞媚娘》一样,都是很流行的教坊曲目,李成器歌喉不错,听得武则天龙颜大悦。

这时候,一个明眸皓齿的小姑娘手持团扇,姗姗地走上场来,千金公主凑到武则天面前笑道:“阿母,如今为你献舞的,就是太子家的三郎君隆基。”

武则天笑容满面,连连颔首道:“好,好好!”

李隆基表演的是一曲舞蹈,叫《长命女》,侧厢如眉师傅携一众乐师奏响器乐,李隆基便在明堂大殿上翩跹舞蹈起来。

这时,一名背插三角红旗的边军小校一路风尘冲到宫门前面,只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十万火急!”便一头栽下马去。

宫门守军大惊,急忙冲上前来,有人扶起这昏厥的小校,有人牵住那匹骏马,又有人从他背上解下装着军情要函的黄色包袱,急急呈进宫去……

第二百一十三章 机会来了

李隆基尚是儿童,梳妆打扮起来,粉粉嫩嫩的像极了一个小姑娘,那歌喉也清脆一如少女:“明宫宴,美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圣人万岁,二愿身体康健,三愿子孙满明常,岁岁长相见……”

武则天笑容连连,拈了一块蜜饯入口,越听越是顺耳,听到最后一句时,笑容微微一凝,却是若有所思。\\\\

这时,武嗣忠鬼鬼祟祟地凑到近前来:“姑母……”

武嗣忠嘁嘁喳喳把方才在侧殿听到李隆基说的话对武则天学说了一遍,武则天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在歌舞的李隆基,淡淡地问道:“这是三郎说的?”

“是!”

武则天沉默片刻,呵呵笑道:“朕有这么多子女,可惜……,没有几个成器的,这孩子倒是有些英雄气魄。”

武嗣忠一怔,不情愿地道:“姑母,他……他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您怎么……”

武则天乜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嗣忠啊……”

“侄儿在!”

“你看三郎扮的这女孩儿可好?”

武嗣忠随便往堂下看了一眼,敷衍道:“好,扮得很像。”

武则天呵呵地笑了两声,道:“童言无忌,一个小孩子家说的话,你这么大的人了,还要跟他较真儿?三郎扮的是个女人,却是一个男人。你虽是一个男人,怎么却像一个女人?”

武嗣忠面红耳赤地说不出话来。

武则天挥苍蝇似的摆摆手。道:“朕今天很高兴,你不要来扫朕的兴。退下吧!”

“喏!”

武嗣忠躬身退了下去。

李隆基表演已毕,获得满堂喝彩。武则天哈哈大笑,赐了他一盘蜜饯,李隆基谢恩退下,接着便是他的五弟李隆范上场了。这位五郎就是方才与李隆基同在屏风后更衣的那个小家伙,刚刚五岁,受封岐王。

岐王表演的也是舞蹈《兰陵王》。这兰陵王是北齐皇帝的第四个儿子高长恭,高长恭勇冠三军,只是长相俊美的如同一个女孩子,为了增加威慑力。他每次上战场,就会戴上一副面目狰狞的面目。

后人据此创作了《兰陵王入阵曲》的舞蹈,李旦这几个儿女里边,岐王是最具艺术细胞的一个,由他领衔,率领一众武士表演的《兰陵王》把整个宴会的气势都掀上了**。

岐王也得了赏赐,退下之后,李旦的四公主李花婉姗姗地走到台前,刚要轻启樱唇,为祖母献歌。一个侍卫便快步奔进大殿,抢前几步,高举黄布包袱,大声道:“报!陇右十万火急军报!”

……

武则天煞费苦心安排的一场昭示皇室兴旺和睦的家宴,被陇右急呈的一份军情奏报给搅了。

东突厥和吐蕃驱亲唐的西突厥东逃,向大唐驻军发动进攻,这一系列军事行为,成为刚刚建立的大周王朝的一个重要考验,而这件事也从各方瞩目的对陇右军事统帅的任命。再度变成了收复安西四镇与否的话题。

实际上就在去年,武则天就派文昌右相韦待阶为安息行军大总管,督三十六路行军总管攻打吐蕃,尝试过夺回安西四镇,结果与吐蕃几番交手,损兵折将,最后在弓月城西的寅识迦河大败,韦待阶也因此被流放乡州。

如今,朝廷不得不再度考虑安西四镇问题了。

次rì早朝,金殿上展开了一场是否夺回安西四镇的大辩论。

新任宰相狄仁杰率领与他同一政见的文武大臣竭力反对西征,在狄仁杰看来,吐蕃和东突厥的进攻,已经迫使朝廷不得不就近任命娄师德为清源道经略大使,军权不至旁落于武承嗣一班野心家手中,足矣。

至于安西四镇,实为鸡肋之地,地处偏远,蛮荒不堪,于帝国毫无助益,不管是派军远征还是派军驻守,都是一件劳民伤财的事情,不如放弃安息四镇,收缩主力,节缩军费。

这一回反倒是武承嗣一派的人竭力赞成出战,因为只有出战,他们才有可能把陇右军权拿在手中,但是这个目的当然不能直言,所以他们大举安西四镇在手对大唐控制整个西域的影响,这些军事要地对整个大唐有多大的好处。

狄仁杰等人则反对籍由这一事端扩大事态,重提夺回安西四镇的话题,在狄仁杰等人看来,任何一种主张,如果只是一味地强调某方面的作用,都是不可取的。

关中西有大散关,东有函谷关,南有武关,北有萧关,再加上高原和秦岭两道天然屏障,乃四塞之国,固若金汤,如果所谓的军事要地决定一切,秦国怎么会亡?

蜀道之难如同登天,阳安关、剑门关、葭萌关、龙透关、夔关,无一不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蜀国何以亡于魏国之手?

一个国家内部疲弱不堪时,就算它有再多的险要之地也不堪一击,何况放弃安西四镇,其后仍有重重关隘,并非一马平川直取中原的坦途大道。安西四镇是弃是取,要权衡夺而守的付出和弃而舍的收获,

要论口才,武承嗣、丘神绩等人哪是他的对手,而周兴虽有一副好口才,可他熟悉的是刑狱之事,这等关乎政经军事的国家机要,他根本插不上嘴。

狄仁杰驳得武承嗣哑口无言,转对武则天禀道:“天生四夷,皆在先王封域之外。东距沧海,西隔流沙,北横大漠,南阻五岭,这是上天划分中外的界限。

如今若用武荒外,邀功绝域,竭府库之实,以争不毛之地,得其人不足以增赋,获其土不可以耕织。苟求冠带远夷,不务固本安人,所为何来?古人有言‘书同文,车同轨,未必得安。’此言虽小,可以喻大。

贪功方外,耗竭中国,恐怕连根本都要动摇了,岂非得不偿失?昔汉元帝纳贾君房之谋而罢珠崖,宣帝用魏相之策而弃车师田,实乃大智之举。我皇当损四镇,肥中国,省军费于远方,并甲兵于要塞,以逸待劳,以主御客。”

武则天端坐上首,听着他们双方论断,只是一言不发,听到狄仁杰这番慷慨陈辞,而武承嗣等人已无言以对,便道:“安西四镇是否夺回,容后再议。眼下,吐蕃、突厥耀兵于我边塞,稍有差迟,敌必趁隙而入。

传旨,升娄师德为左金吾将军,检校丰州都督,暂代清源道经略大使、行军大总管一职,整饬军备,严阵以待,不可予敌可趁之机。至于详细情形,俟斛瑟罗到京之后,再作决定,退朝!”

武则天拂袖退朝,到了武成殿,便吩咐人道:“传羽林卫大将军武攸宜、左金吾卫将军丘神绩、右鹰扬卫将军王孝杰速来见朕!”

武则天说罢,对上官婉儿愤然道“狄国老不知朕的苦处。”

上官婉儿呈上一碗武则天最爱喝的醪糟,柔声道:“大家息怒,狄公一向还是甚体圣意的,这一遭儿因为什么事惹大家不快了?”

武则天坐到案后,冷哼道:“这个老家伙,总是反对朕出兵西域,偏他能言善辩,连朕也说不过他。”

上官婉儿掩口失笑,道:“原来大家为的这事儿,说起来,狄公的意见纵然与大家相左,终究还是为大家考虑,大家若觉得狄公所言不是道理,不听他的也就是了,何必气坏了自己身子。”

武则天脸sè微缓,颔首道:“嗯!还是婉儿知我心意。”

武则天赞完了,目光微微一凝,道:“朕是个女人,女人当国,文武群僚、天下百姓本就心有疑虑,朕若不能收回安西四镇,甚而弃之不顾,如何让天下臣工心服口服?这一次,不管多少人反对,朕一定要对西域用兵。安西四镇,一定要从朕手里拿回来!”

上官婉儿神sè微紧,道:“大家,我朝对西域用兵,多有败例。如今既有这么多大臣反对,自然也有他们的道理,大家还须慎之又慎。”

武则天颔首道:“朕知道!朕已经败过一次了。这一次,朕一定会慎而重之,谋而后动!”

……

傍晚时分,杨帆发现黄队正和程队正都被许旅帅叫走了,之后,张溪桐、田彦、越子倾等人也陆续被叫走,每个回来的人神sè都有些异样。杨帆忍不住拦住刚回来的张溪桐问道:“出什么事了,咱们旅帅从来没这么晚的时候单独调人。”

张溪桐知道他有些背景,不要说旅帅,就连武大将军对他似乎都另眼相待,便老实答道:“圣人(皇帝)要派些人去陇右,具体做什么还不知道。听说这次的事情挺大的,左金吾卫的丘神绩将军和左鹰扬卫的王孝杰将军都要去。”

“丘神绩要去陇右,百骑也要抽调人去?”

杨帆听到这里,心头怦地一动,急忙问道:“去陇右的人定下来了么?怎么未见旅帅召我前去?”

张溪桐心道:“陇右那地方去了就是遭罪的,说不定还有xìng命之危,你那命比我们金贵多了,谁能调你去?”

心里这么想,嘴里却只是干笑道:“大概……旅帅大人对你另有安排重用吧。”

我不是想循正途上位么?军功在陇右!

我不是正愁无法接近丘神绩么?丘神绩要去陇右!

杨帆的眼神亮起来……

p:求月票、推荐票!(未完待续)

我要每一颗子弹!

各位书友,临近月中,想必有的读者已经有了月票,再次向大家求月票。

关关从来就不是速度型的作者,加速就意味着有些需要jīng雕细啄的地方可能会比较粗陋,而这是关关所不愿的。月初的时候,存稿刚刚告讫,还有较细的纲要,所以码起来顺畅,而这不是长期可行的办法,这两天又在感冒,体力有些跟不上,无法用更新量来表态,所以求票不免有些底气不足。

可是咱们被追的很快,想保住第一的优势,又不能不表态,不能不求票。

一早,一直潜水的小狼突然浮上来兴高采烈地告诉我,他的信用卡额度提高了,对这小子,俺是从不客气的,私下有争执的时候,俺言辞激烈、指斥挥遒那啥的,反正从没把他当外人,这一回也不客气,我明白他“炫耀”的意思,所以把他狠狠骂了一顿。

拼打赏,一向是我所不愿的,去年一月竞争第一的时候,众多书友为了帮我争第一,总打赏近四十万,这是不可承受之重,我快犯心脏病了。正在码着字,有读者告诉我有盟主飘红屠版的时候,我刷新网页,发了五分钟的呆,然后就开始私聊打赏的朋友,记得那天从晚上九点到十二点,这段时间我没码字,一直在劝说他们放弃打赏,这份情,太重!

我不是圣人,我也有私心杂念,每当看到自己的作品得到读者的认可,不管是一条赞赏认同的贴子,一张推荐票、一张月票的支持,一块五块或者盟主级的千元打赏,我也是心中窃喜。

然而,太大手笔,承受不起。喜欢我的,我也喜欢你。视关关如友的,关关也视你如友,把关关当成亲人的,我也把你当成亲人,如许之重的情意,我拿什么回报你们?

有的读者劝我:“愿意打赏,是认可你的书,能够大额打赏的读者,是有那个经济实力,人家愿意支持,你干吗要拦着?”

我说:“情太重!”

他说:“你拦得住么?”

我说:“当然拦得住!只要我不竭尽全力地拼!我不拼出火气来,就能!”

他说:“你都白莲花了你,你这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我不明白啥叫白莲花,也没问他,我继续埋头码字。

也许我这想法有些矛盾,但我真是这样想的,月初领先1200票的时候,我不害怕,最后两天一天被追上600票的时候,我害怕了。我不害怕月票榜的得失,我怕的是再出现去年一月那种惨烈的搏斗。

那一次,巨额的打赏把我吓着了,我到现在还记得,我在感谢单章里说过:“如果需要我这样来争第一,从此以后我宁愿不争,前两名我直接无视,如能争到探花的位置就好。”

这个单章,本来是看月中将近,票距拉近,向大家求票的,结果写着写着又成了一篇没啥激励效果的交心话儿。常有人说,看别人的单章热血沸腾,哪怕我不看他的书,都想去投他一票,你的单章,大概只有同龄人能体会你的心意,实在没啥求票效果。

单章这个短板,我想我是无法提高了,可能还会越来越短。也许另类一些,但我就是我,不想学别人,我学不来,也不想学!

去年一月争第一时的场面,我不要它再出现,最害怕读者飘红屠版的不是其他任何人,而是我这个最大的获利者,我不想承受几个人的巨大付出,也不希望大家寄望于几位盟主的力挽狂澜,我要每一颗子弹,不要核武那样我宁愿视探花为最高目标。

众志成城,今天十三号,距月末还早,每一天里,如果您有了月票,我都希望能投下来支持我,我希望用全体书友的支持,保证我们的优势。

我想说的似乎没有说明白,头一回觉得想要表述自己的想法这么困难,足足写了两个多小时,反复修改,依旧看着是胡言乱语,不知所云,那就不说了,向书友们求月票!

我要每一颗子弹!

不要要核武开花!

求子弹!

求炮弹!

求燃烧弹!

第二百一十四章 男儿当建功

“你想去陇右?”

武攸宜和许良瞪着杨帆,一脸的不可思议。

杨帆道:“是!卑职听说要派百骑中人赴陇右公干,卑职想去!”

武攸宜和许良对视了一眼,暗暗嘀咕:“这小子是心血来cháo还是姑母的意思?如果我真把这小子弄去陇右,姑母突然想召他侍寝……,又或者从陇右回来,丢条胳膊少条腿儿,这个……”

武攸宜想了想,问道:“你想去陇右,这是谁的意思?”

杨帆一愣,道:“这自然是卑职自己的意思!”

许良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想去陇右?”

杨帆更奇怪了,便道:“因为卑职想建功立业!卑职是个军人,想要建功立业,莫如战场厮杀!如今既然有这个机会,卑职希望大将军能够把它给我!”

武攸宜心想:“你还需要战场厮杀么?只要榻上卖些力气……”

武攸宜咳嗽两声,道:“这个……你入伍时rì尚短,这一次需要军伍经验丰富……”

杨帆道:“大将军,卑职入伍时rì虽短,可是各项校考并不弱于其他弟兄啊!就连卑职本来最弱的shè术,如今也大有长进。战阵经验总要有所磨砺才有,卑职若是一辈子不上战场,那岂非永远也没有战阵经验?卑职请缨,愿赴陇右,请大将军一定应允!”

杨帆说完,便单膝跪下,行了一个最隆重的军礼。

武攸宜连忙道:“起来起来,你快起来。这件事嘛……,嗯,你先回去,让本将军想一想。明rì再答复你!”

杨帆无奈。只好抱拳道:“喏!既如此,卑职先行告退!”

武攸宜目送杨帆离开,马上对许良道:“你继续甄选jīng明强干的侍卫。我离开一下。”

武攸宜匆匆离开玄武门,便往史馆赶去,那儿就是上官婉儿平素住处。

建安王武攸宜赶到史馆的时候。上官婉儿在两个侍女的服侍下刚刚沐浴完毕,闻听武攸宜赶到,上官婉儿穿了大袖襦衣,玉sè罗裙,换上了较正规的衣裳,只是一头乌黑的秀发还湿着,只挽了一个慵媚可人的美人髻,绾一支碧玉簪子,雪白颀长的秀项。宛如一株高山雪莲。

听了武攸宜的来意,上官婉儿也不禁吃了一惊,失声道:“他想去陇右?”

武攸宜道:“这不是大家的意思?”

上官婉儿微微敛了双目。沉吟片刻道:“多谢大将军把此事告知婉儿。这件事……明rì婉儿再答复将军,可否?”

武攸宜只道她是要先问过姑母的意思。连忙道:“既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送走武攸宜,上官婉儿坐到灯下,静静地思索着这个消息,她知道,杨帆这是为了能与她长相厮守,才不惜冒险犯难,她的心中感动不已,可是一想到他要去陇右,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心中便极度不安。

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总会有点害怕,因为得到了,所以怕失去。

然而,谁都希望自己喜欢的男人有本领、有出息,谁会喜欢一个平庸之辈?

所以,这世间才有“悔教夫婿觅封候”的感慨,也有“马前泼水”的故事。

让不让他去呢?

这一夜对婉儿来说,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了。

※※※※※※※※※※※※※※※※※※※※※※※※※※※

“你要去陇右?”

“我要去陇右!”

杨帆看着婉儿,神情非常坚毅:“对我来说,最快的升迁方式就是立功,立大功!婉儿,这是一个好机会!当初你调我去百骑,不就是这么打算的么?如今机会来了,你怎么反而犹豫了?”

上官婉儿忧心忡忡地道:“婉儿是这么打算的,可是没想过让你去陇右,平叛也好、杀贼也罢,哪怕是跟着大军出征,以你百骑的身份,也可以守在行军大总管身边的,可这一次,连丘神绩和王孝杰都是密赴陇右,恐怕会有危险。”

杨帆恳切地道:“婉儿,做什么事不危险呢?薛怀义以侍寝为晋身之阶,虽然位至国公,却像缠在大树上的一根藤,把男儿尊严一身傲气丢得干干净净;傅游艺以劝进为晋身之阶,虽然做到了当朝宰相,却像一棵粗如小指却高达百丈的树,经不起半点风吹草动。

以战功搏权位,拼的时候固然危险重重,可是这功劳也得的踏踏实实,问心无愧!我知道你关心我,可我应该去!我是男人,我想做一棵能叫你倚靠的大树,而不是缠在你身上的一根藤!”

他的目光非常坦然,虽然,丘神绩也是他想去陇右的理由之一,但是他心里很清楚,即便是没有丘神绩这个因素,仅仅为了婉儿,他也要去。

没有哪个男人不想让自己心爱的女人为他而骄傲,其实男人比女人更重视彼此身份地位的差异。有些女人会考虑这个男人的身份地位是否比她家里更好,嫁过去会不会生活富足,而大部分男人,在乎的往往是自己的家世地位是不是比女方家里更差,会不会低人一头。

女人找一个比她强百倍的男人那是她的幸运与荣耀,伴随着她的往往是羡慕与祝福;男人找一个比她强百倍的女人,他就要承受很大的压力,伴随他更多的是轻鄙和嘲笑。因为,他是男人!

婉儿看着她的男人,她没有问太多,也不用杨帆讲太多,她从杨帆的眼神里看到了他的决心和勇气,也读懂了他的心思,尽管很不舍、很担心,但她还是服从了他的意志,她低下头,柔柔地道:“好!你……千万保重……”

杨帆点点头,柔声道:“你放心,我会安全回来的。”

婉儿轻轻“嗯”了一声,抬起头来瞟了杨帆一眼,轻轻地道:“明天戌时到丑时,是你当值游哨吧?”

杨帆想了想,失笑道:“大概是吧,我把值戍时间记在墙面上了,得回去看看才知道。”

婉儿白了他一眼,薄嗔道:“男人啊,糊里糊涂的。明晚你当值,到时候……”

婉儿咬了咬嘴唇,白净无暇的脸蛋上忽然浮起一抹如chūn醉酒晕般的嫣红:“到时候你来看看我,人家有话跟你说。”

杨帆“嗯”了一声,道:“好!到时,我各处转转,应个景儿就去!”

……

“沈沐要去陇右?”

姜公子端着一杯酒,一身白衣如雪,不沾纤尘地站在裴侍郎家出租的宅院后花院一处五角小亭里,一手负在身后,孑然dú lì,却仿佛站在雪山之巅。

他的身后只站着天爱奴一个人,但他这句话并不是问天爱奴的,因为这个消息是沈沐亲口告诉他的,他知道沈沐的去向,也知道沈沐的目的是为了帮助太平公主、狄仁杰等人与武承嗣争权。

他这句话也不是在自问,而是在沉思。

姜公子沉思良久,又道:“长安送来消息,沈沐的人调动了大量粮食,而且还在不断的收购当中,同时……他还往陇右调动了大笔资金,这些钱粮数目之大,足以为一支五万人的军队提供长达三个月的军粮、配发十万枝箭矢,他想干什么?”

还是没有人回答,姜公子做事很少与人商量,也很少听得进别人的意见,他只相信他自己。天爱奴显然也知道他这个习惯,因此只是站在他背后静静地听着。

姜公子目光闪动片刻,渐渐幻化成一片凛凛的杀气:“我显宗负责追随强者逐鹿天下,他隐宗本该偃旗息鼓,受我调动。如今看来,他沈沐似乎不甘寂寞,有些蠢蠢yù动啊。隐宗如此不安分,一个不慎,就会连累我们所有人。”

姜公子缓缓转过身来,对天爱奴道:“武媚已然称帝,但朝堂之上余波未息,现在风云变幻,还看不出可以全力扶持的人物,对太平和狄仁杰等人的帮助,做到眼下这个份儿上已经足够了,我们不宜涉入太深,还要看得更清楚、更明白才可有所行动。本公子不rì即返回关中,高山稳坐,静观时局变化!”

天爱奴这才欠身道:“喏!”

姜公子沉吟道:“至于陇右那边……,得派人去看看,沈沐到底想干什么?一直以来,我实在是有些忽略他了。”

他想了想道:“陇右一直是沈沐经营的地方,而且本公子无权插手隐宗之事,如果本公子判断不实,又被沈沐拿住把柄,元老们必定会有所不满。小心起见,阿奴,还是你去吧,只要拿到证据,立即去华山见我!”

天爱奴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只是微微一欠身,又道:“喏!”

姜公子望了她一眼,淡淡地道:“西域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尤其是这种时候,更是步步杀机,你自己小心一些。”

天爱奴虽是他的侍婢,但她是由姜公子一手抚养长大的人,从一个几岁大的黄毛丫头,出落成娇俏可人的美丽少女,她陪伴在姜公子身边的时间,比他的妻子和儿子都多,姜公子对她有一种很特别的感情,明知此去危机重重,不由也动了几分关切。

姜公子自负、高傲、多疑、寡情,能叫他放在心上的人实是寥寥无几,天爱奴听了他这句话,不禁微微有些动容,眸中也有了一丝暖意。她低下头,轻轻地答应了一声。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第二百一十五章 浪漫满屋

夜漏更深,婉儿独自一人坐在楠木卷耳案几后面,面前摆着一只汤碗。

这是一只木碗,用桦木根瘤制成,这种碗盛沸水不裂,跌地不破,不烫手不冰手,体轻质固,可以最大限度地保持食物的原味,武则天很喜欢这种餐具,上官婉儿也受赐了一套。

木碗上有天然的纹路,形成各种图案,婉儿这只木碗上的纹路恰如一枝梅树的老干虬枝,仔细看,似乎上面还有点点梅花。

碗里盛着药汤,酱红sè的,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药味儿。

婉儿看着这碗药汤,神sè不断变幻,似乎心有挣扎,过了许久,她才鼓起勇气,似乎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似的,毅然端起这碗已经晾温了的药汤,一仰脖儿,“咕咚咚”地喝了下去。

药汤喝罢,婉儿似乎也放下了一块心事,神sè变得轻松下来。她放下药碗,拿丝帕轻轻拭一拭嘴角,目光不期然地落在窗台上。那儿放着两只细颈长腰的花瓶,花瓶里各插着一束盛开的兰花,坐在这里便能嗅到那一阵一阵幽雅的花香。

“待诏,浴汤已经准备好了,下面已焖了炭火,两个时辰内水温都不会降的。”

两个宫娥走进房间,向上官婉儿裣衽施礼,正凝睇着兰花出神的婉儿惊醒过来。

在宫里,婉儿和团儿都拥有一大批亲信的太监和宫娥,由于婉儿替武则天处理大量政务,便是在禁军内卫里面也拥有许多心腹,她能放心地让谢小蛮给她和杨帆穿针引线、鸿雁传书,实非偶然。

这两个十**岁的宫娥也是婉儿的心腹,饶是如此,婉儿也不想让今晚的事被她们知道,倒不是担心她们会在背后嚼舌头,透露了什么风声,或者向什么人通风报信,而是一种女孩儿家的羞涩本能。

婉儿点点头。道:“好,你们回去歇息吧,我看会儿书就沐浴歇息。”

一个宫娥眨眨眼道:“待诏不要我们侍候沐浴么?”

婉儿从案上拿过一本书,随意地翻阅着,道:“哦!不必了,午后已经沐浴过了,睡前简单地清洗一下就好。”

“是!”

两个宫娥向她欠身施了一礼,飘然退了下去。

婉儿看着书。一副神情专注的模样。可是两个宫娥刚刚离开,她就像只小兔子似的跳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探头向外看看。小心地掩好门口,回到案边坐下,从案几下面摸出一包红蜡烛来。

这种蜡烛是用一种蜡树的皮制成的。这种树会生一种虫子,虫子就寄生在树干和树枝上,靠汲取树汁生存,它们会分泌一种汁液,这种汁液就是这种虫蜡的制作原料。

用这种虫蜡制成的蜡烛,燃烧时间久,烛光明亮,无烟,还会散发出淡淡的怡人清香。因为这种蜡烛极其昂贵。就连武则天都无法做到每天使用这样的蜡烛。

但是婉儿记得很清楚,武则天每次召薛怀义或沈太医侍寝时都会从内库调取这种蜡烛,次rì一早她进入武则天寝宫安排天后的情夫离开时,都能嗅到一种虽然极淡但凝而不散的异香,叫人嗅了特别舒服。

今夜,是她决心把自己守了二十五年的身子交给自己男人的大rì子,她不能花钗翟衣隆重出嫁。也不能龙凤红烛通宵长燃,她总要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大rì子隆重一些,因为一生只有这么一次。

所以婉儿特意从内库调出了几支这种特殊的蜡烛,平rì里都是由她替武则天调取这种蜡烛,她也不用担心武则天哪一rì童心大发。跑到内库去核对数目,武则天召面首侍寝又不记档的。便是去核对,自己也未见得记得清楚。

婉儿引燃蜡烛,先把桌上的灯盏换了,然后是博古架、梳妆台……,每一处的烛火都换了这种可以长燃一夜的红烛,她又看看榻上,那是也是刚换的崭新的被褥帷帐,婉儿轻轻地吁了口气,一脸恬静的笑意。

随着蜡烛的燃烧,一股馨香弥漫满屋,轻轻嗅上一口,便让人心旷神怡。她却不知,这种蜡烛燃烧发出的香味儿不止有舒缓情绪、排除异味的作用,还有催情的效果。

不过,她今夜正想把自己献给即将远行的良人,心情难免忐忑,这无心之举倒是让她紧张的心情莫名地有些舒缓下来。

“当当当!”

房门轻叩了三下,刚刚坐回案几后面的婉儿紧张地站起来,低声问道:“谁?”

“待诏,卑职杨帆!”

杨帆不知婉儿房中是否还有侍候的侍女下人,是以如此回答。

婉儿紧张地看看身上,又摸摸鬓发,这才说道:“哦!你……进来吧……”

房门无声地开了,杨帆闪身进来,看他那jǐng惕的样子,婉儿便道:“屋里没有旁人,把门插好。”

“好!”

杨帆没有多想,此刻不比白天,他一个侍卫夜入上官婉儿房间,被人看见当然不妥,这门自然要闩上,他哪想得到今晚小白兔想吃大灰狼。

杨帆闩好门走到婉儿身旁,婉儿便有些紧张起来,声音微微发颤,音调也不自然地道:“咳!你来啦,巡弋到此处,没有被人看见吧?”

“凭我的身手,当然没有!”

杨帆得意地一笑,瞧瞧婉儿酡红的双颊,一低头又看见了案上的药碗,顺手拿起来看看,又嗅了嗅,便紧张地问道:“怎么有股药味儿,你病了么?”

婉儿忙中出错,竟把这药碗忘在了桌上,心里一慌,赶紧摇头道:“没有,我喝的……那是补药。”

“补药?”

“哦,是……神仙玉女粉。”

杨帆纳罕地道:“那是什么东西?”

婉儿一个女儿家,怎敢说她喝的乃是避孕的药物,胡诌了一个名字,杨帆偏还追问不休,只好红着脸道:“这是……美白肌肤的一样补药,咳!反正是女儿家才服用的东西,你就不用问了。”

杨帆恍然,答应一声,看看婉儿此时的模样。肤滑如脂,肌白如雪,微微衬着一抹红晕,白里透红,异常美丽,不禁微笑道:“你呀,肤sè已然如此白皙,何需服用这些东西。还想白到哪里去。”

婉儿含羞低头。轻轻地道:“总要郎君不嫌弃才好。”

杨帆柔声道:“我爱你还爱不够呢,怎会嫌弃?”

他轻轻地勾起婉儿的下巴,婉儿顺着他的手势乖顺地仰起头。一双点漆似的眸子深情地凝视着他。

杨帆一身侍卫装束,与她见惯了的其他禁军侍卫并无任何不同,可是同样的军服。穿在他的身上,似乎就特别的充满了一种英武阳刚之气。

她的情郎,发黑如墨,鼻如悬胆,一双眼睛清清澈澈的,好象可以一直照到人的心里去,照得她心慌慌,腿发软。

杨帆看到近在咫尺的那双娇艳的唇瓣,忍不住便吻了下去。

“嗯……”

婉儿娇吟一声。没像以往受他侵犯时一般先推拒一番,她只是微微地一僵,便顺从地张开樱唇,娇怯怯的任他侵入进来,肆意地侵占、品尝、抚慰,渐渐地让自己的心迷醉、酥软、湿润起来……

缠绵的一个吻,许久许久。杨帆才轻轻放开她,贴着她幼滑的脸颊轻轻摩挲着,在耳畔轻声道:“婉儿,后天我就要去陇右了,你一个人在京里。要好好的。”

婉儿的泪迅速蓄满了眼睛,她忘情地抱紧了杨帆。趴在他肩头,低低地道:“你不在,人家怎么能好好的?少了你,就像菜里少了盐,什么滋味都没有了。”

“婉儿……”

听着这情意绵绵的话,杨帆忍不住又吻了下去。

这一回,婉儿仰起小脸,就像待哺的小雀,主动地迎合着他,亲吻着他。

她那青涩的举动,温软的娇躯,细若箫音的呻吟,更加激起了杨帆的**,他的手攀上了婉儿的玉女峰,婉儿的娇躯只是战栗了一下,却没有如往常一般按祝蝴的蠢动,杨帆感应到了她的态度,变本加厉地把手顺着她的衣襟。

“咝……”

手掌一握住那娇弹弹、圆耸耸、瓷实饱满的,一种**的感觉同时袭上两个人的心头。

“婉儿……”

杨帆的鼻息有些粗重起来,目光灼热。

男人本就容易冲动,而根本不明虫蜡真正妙用的婉儿又在她这幢比武则天寝宫的小了十倍不止的空间里使用了相同数量的催情蜡烛,那异香的效果不只作用在杨帆的身上,也让她变得异常渴望起来。

也许,今晚她原本只是抱着把自己献给即将远行的情郎,确立彼此真正的关系的想法,而此刻她的心中也充满了一种叫她既害怕又渴望的**,她想拥有她的情郎,她想被她的情郎拥有。

满目chūn**流,婉儿微微侧了螓首,贴到他的心口,用细不可微的声音低婉柔媚地道:“郎君,今夜……你要了婉儿吧……”

那模样娇艳yù滴,那声音,荡气回肠。

听着她鼓足勇气向自己倾诉的心声,杨帆忽然想到了另一个夜晚、另一个女人,同样的投怀送抱,却是不一样的语气,那个女人说的是:“我要你!”

而怀中这个明明羞怯得浑身发抖,却鼓足勇气向他表述爱意的小女子,对他说的既不是“我要你”,也不是“我给你”,而是:“你要了我吧……”

在这两个女人心中,他是何等地位,一目了然。

杨帆心中爱如cháo水,激荡不已,他再也忍不住了,轻轻一弯腰,抄起婉儿的腿弯,把她打横儿抱起来,便向内室屏风后面走去……

p:月票、推荐票,都要!各位书友,请多多支持!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一夜无眠

夜深了,小柒两只小手抱着脑袋,两条小胖腿蜷曲着,像只小青蛙似的躺着,睡的十分香甜。

已经到了夏天,朵朵怕把他热着,所以给他穿得比较单薄。朵朵又怕他束缚着手脚太辛苦,所以完全放开了来。

不过还好,这个小家伙虽然幼失怙恃,连nǎi都只能吃羊nǎi,却是十分强壮,胃口极好,玩的时候固然jīng神,睡着了一般也不闹腾,动动手脚不会惊醒了他。

朵朵坐在榻边还没有睡,她正在整理衣服。其实也没有太多可以整理的东西,包袱里塞的最多的就是布,朵朵核计着,一路西去,路上怕是不好清洗布并随时晾干,所以特意多准备了一些。

“还差什么呢……”

朵朵一样样地数着包袱里的东西,盘算着路上还该带些什么。杨帆这两天抽空出宫时,已经告诉她自己将去陇右。杨帆每隔两天,就趁休息的时候出宫来见她,送些吃食,看看孩子,这一次是想在临走前对她有所安排。

武攸宜经过一段时间的搜查,已经放弃了对chūn妞儿和朵朵的缉捕,只是在狄仁杰府前还留了暗哨以防万一,杨帆打算把朵朵和孩子转移到修文坊去,请面片儿帮忙照顾。

谁知朵朵一听他要去陇右,就央求着要一起回去。杨帆问了一下,黑齿常之虽在陇右已无亲人,但是chūn妞儿的母族却在陇右,虽然一直不曾联系上。但是这样一个大族,不应该在战乱中全部覆灭的。

chūn齿常之被抓后,chūn妞儿就曾说过,郎君对大唐忠心耿耿,功勋卓著,却落得这般下场。莫不如洗脱冤屈之后告老还乡,回到陇右寻找她的母族。一家人安安生生过自己的rì子。

如今武则天刚刚登基,武承嗣气焰熏天,狄仁杰所说的机会还不知几时才能到来。再说。最重要的是chūn夫人携到洛京来的那些证据,她只是个小丫环,从来没有参与过那些军机。连人证都算不上,留在京里也毫无用处,不如归去,如能找到夫人的母族,也能让孩子与亲人团聚。

杨帆被她一番央求,只好答应下来。如今距启程之rì还有两天,朵朵就开始准备了。

她怀念陇右,洛阳虽然繁华,可是对她而言却只是一个不见天rì的牢笼,她希望回到陇右去。那儿的天更蓝、云更白、草更绿,风更zì yóu。她怀念那里的羌笛,怀念那羊皮鼓“咚咚”的声音,那才是她永远的故乡。

唯一叫她遗憾的,是不能在临走前去祭拜一下夫人。想到夫人。朵朵的眼睛又湿润了,她看着熟睡中的小柒,轻轻抚摸着他红扑扑的脸蛋儿,幽幽地道:“等阿郎沉冤昭雪,小公子也懂事了,朵朵再带你来祭拜你的娘亲。可好?”

睡梦中的小柒“咯咯”地笑了两声,嘴角又抽了抽,像是在抽噎。

老人们说,小娃娃睡觉的时候或哭或笑、或手舞足蹈,那是有位神仙婆婆在教他们怎么哭、怎么笑,怎么使用自己的手脚。

朵朵忍不住便想,教小柒的现在会是谁呢?会不会是夫人牵挂孩子,所以托梦来看她的宝宝,亲自来教他东西?

想到这儿,朵朵鼻子一酸,忍不住又掉下泪来……

※※※※※※※※※※※※※※※※※※※※※※

蛮腰若柳,袅娜一弯。

那丰腴滑腻而又结实紧绷的圆臀,在水中若隐若现的更显饱满,水面上泛起一团团热气,一朵朵艳丽的花瓣在水波上荡漾着,衬着她那白嫩如雪的肌肤,真是绮靡艳媚之极。

偶尔,杨帆的大手袭向她的要害,婉儿害羞地躲避时,那臀儿一拱,“哗”地一下跃出水面,在轻轻的一闪一晃之间,便荡出一片眩目的雪光,未等你看着它的模样,那一轮明月便又沉到了水底,逗引得杨帆的心思也随着它的起伏而一起一落。

看着婉儿愉悦、满足、幸福、快乐的表情,杨帆的心事悄然放下了。

杨帆在南洋时、在坊间里,听过许多汉子吹嘘床榻间如何的本事,杨帆本以为自己至少也比他们强个七筹八筹的,却不料他的初夜结束的这么快,依他自己估计也就一刻钟的时间,这还是他咬牙坚忍的。

当婉儿鼓足勇气对他说出:“郎君,今夜……你要了我吧……”这句话后,全身的骨头仿佛都随着她耗尽的气力而被抽走了,整个身子软绵绵的柔若无骨,若不是杨帆正揽着她的纤腰,几乎要软瘫在地上。

此时的她,软软的就像一根藤,缠在树上的藤。

杨帆把她抱起,进入内室放到榻上,温柔地为她宽衣解带。

虫烛持续地放出催情的异香,不过这等上乘催情香只是能让人的**更加强烈,却不至于让人迷失神智,杨帆的灵台依旧一片清明,他想留给自己心爱的女人一个浪漫旖旎的夜晚,而不是粗暴简单的过程。

然而,当婉儿的衣衫被他解去,脸颊发烫地把头埋进被底再也不肯抬起来时,杨帆看着那一榻风月,就彻底迷失其中了。

婉儿俯伏于榻上,身子苗条,四肢纤长,肌肤洁白如雪,光莹如素。

杨帆平时只觉她身材颀长苗条,如今不着寸缕,才发觉她纤细的只是那刀削般的香肩和不堪一握的纤腰,她的两瓣玉股竟是异常的肥美丰硕,仿佛两枚剥了壳的蛋清,衬着那削肩细腰、修长的大腿,侬纤合度,曼妙已极。

杨帆忍不住了,于是一场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战争就此开始了。

尽管婉儿早已有了把自己奉献给他的准备,可是剑及履及的那一刹那。她还是莫名地恐惧起来,她的双手和双腿就像一大一小两只钳子,立即牢牢地卡住了他的身子,再不肯让他前进一步。

一番角力之后,杨帆初战告捷,但随之而来的那种异样的快感,却几乎让他立即沦陷。这与身体的强健无关。没有哪个初哥儿能抵御那从不曾品尝过的**蚀骨、至极至乐的快感。杨帆只坚持了一刻钟,身子就炸成了亿万枚碎片。

理想很丰满,

现实很骨感。

杨帆很沮丧。

他不知道他人生的第一次能坚持这么久已是极为难能可贵,更不知道一个处子岂堪伐挞?饶是婉儿时常蹴鞠,身体强健。这样的恩爱与她而言也已到了极至。直到两人共浴,看到婉儿满足愉悦的表情,一脸幸福的羞态,杨帆心里的不安才渐渐隐去,然后他就欣喜地发现,他又蠢蠢yù动了。

“哗啦!”

共浴良久,婉儿的羞怯渐去,渐渐喜欢上了这种与心爱的男人鱼水交融的感觉,她那白皙到了极致、曼妙到了极致的身子仿佛一只海豚般俏皮地跃出水面,倏然又沉下去。然后滑近了,想要吻一吻杨帆的胸口,但她马上就发觉了异样。

水下有一柱擎天!

※※※※※※※※※※※※※※※※※※※※※※※※※※※※

天亮了,武则天的御辇正行向万象神宫,路旁忽然有一个小宫娥快步走近。低低对她耳语了一番。

“哦?婉儿病了?可看了太医?”

小宫娥道:“待诏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大恙,歇息一两rì就会好的。待诏自己也略通医术,服了一服药已经好多了,只是这两rì不能辅政御前,特差奴婢来向圣人告假。”

武则天对自己的左右手还是很看重的。听罢颔首道:“嗯,那就让她安心歇息两天吧。叫团儿从内库拨些参芝补品与她。”

“奴婢代上官待诏谢圣人赏赐!”

那宫娥盈盈地拜了下去,武则天把手一挥,步辇继续向万象神宫行去。

团儿侍候武则天沐浴、更衣、早膳、上朝之后,这才歇下来。此时她正在房中吃着燕窝粥,一个身材高大、五官端正的白胖胖太监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那胖大太监细声细气儿地禀告道:“团儿姐姐,圣人有旨,着内库调拨些参芝补品赏与上官待诏补补身子,还请姐姐示下。”

这个大太监是团儿的心腹,名叫静官,因为生了一只厚实灵活的好舌头,那鼓唇摇舌的功夫时常弄得团儿魂飞魄散,所以最得团儿宠爱。

团儿听了静官的禀告,不以为然地道:“既是大家吩咐,那就拣些东西送去好了,也不用拿最好的,意思一下就是了,她上官待诏还差了这点东西么?对了,她怎么了?”

静官舔了舔厚实的大嘴唇,幸灾乐祸地道:“听说是着了风寒,卧床不起。”

“是么?”

团儿一听高兴起来:“得了,你去挑几样东西来,我亲自送去。上官姐姐病了,我这做妹子的不得去瞧上一瞧,表表心意么。”

静官嘿嘿一笑,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婉儿很少这时还不起来,可今天她是真的爬不起来了。

如果说昨夜第一次把自己奉献与郎君,她最大的满足是来自于心理,第二次就渐渐体会到了那种快乐的感觉,第三次她就有了飘飘yù仙的滋味……,第六次时她已酥如一滩chūn泥,第七次是在她不堪再战的央求声中结束的。

直到现在她的身子还酥软乏力,动弹不得,偶尔转挪一子,柔软的丝绸擦碰在肌肤上,都会产生一种酥酥麻麻的快感。而且,她的肌肤太过白皙娇嫩,哪怕轻轻一吻,都会留下很明显的吻痕,现在她遍体桃花,虽可用衣物遮掩,依旧不敢见人,只好籍病告假。

“婉儿,从现在起,你是我的女人了。”

“人家早就是了,一生一世,都是你的。”

婉儿躺在被窝里,想起她贴着杨帆结实厚重的胸口,抱着他的虎背,彼此倾诉的这绵绵情话,不禁痴痴甜甜地笑了起来。

这种感觉好幸福,很踏实、很恬美!

p:婉儿终有所托,求月票、推荐票庆祝!!!(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七章 雨中花

“今天,你们就要赶赴陇西了,一会儿把宫中行走的鱼符都缴上来,回去各自准备,离宫后着便装奔赴陇西。”

杨帆、张溪桐、张奇、田彦、越子倾等数十人肃立在武攸宜面前,听他安排着任务。

武攸宜道:“陇右局势错综复杂,各方势力犬牙交错。

百骑抽调近五十人赶赴陇右,是要靠你们这些人去打仗么?非也!就算你们个个都是百人敌,也左右不了陇右局势。天后这次派你们去,主要是潜入吐蕃和突厥控制区域,肩负以下使命:

一是侦测敌情口草原部落时常游徙,但是他们也有一些经常驻牧的地方,这些地点,要一一打探清楚,更重要的是各方势力的兵力多寡要打探明白。田彦,你是做过虞候的,这方面的事由你负责。

二是测试地理,你们要尽可能的把山川、水源、草场、城垒、道路等地方都标注下来,绘成一副详尽的行军地图。工部已派了测绘地图的匠师来,这些人由黄旭永亲自率人保护着入陇。

三呢,就是了解陇西各方势力之间的冲突和矛盾,不管是吐蕃人也好,突厥人也罢,都是众而不整,唯利是图。官与兵之间、部落与部落之间有种种利害冲突,了解这些东西,善加利用,我们就能分化瓦解敌军,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武攸宜吁了口气,又道道:“黑齿常之谋反,已然畏罪自尽。对于边军呈报的各种消息,圣人心有疑虑,这次派你们百骑前去陇西,是为我圣天子作耳目。圣人是一定要对陇西用兵的,而这胜与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们获取的情报是否有用,明白么?”

杨帆听了很是意外,他原以为调他们去陇右,是直接跟随王孝杰、丘神绩等大将对吐蕃、突厥开战的,却未想到竟然是叫他们去做探子,武则天连兵部探听来的西域军情都信不过了么?居然要亲自派探马去了解西域势。

他却不知,先有黑齿常之的“谋反。”接着太平公主暗中插手干预,利用她保举的那些朝中大臣和团儿等内宫的宦官女官们侧面向武则天施加影响,暗示陇右将领各怀私心,试图攫取陇右军权。

而狄仁杰则率领一班朝臣公开反对对西域作战,向武后痛陈出战的利害。武承嗣带着一帮打手在那儿竭力鼓吹出战的好处,武三思又在暗中拖武承嗣的后腿,既想促成对西域作战,又不想兵权落于武承嗣手中。

如此之多的各方势力,通过种种渠道不断地向武后灌输有利兀蝴们的各种意见。各方势力群起角逐的结果,就是把大量相互矛盾的情报一股脑儿送到了武则天的面前,让武则天对每一方的意见都产生了疑虑。

而在此之前,武则天曾对吐蕃用兵,结果大败而归,使得她对此次用兵西域又特别的慎重,所以她不得不越过环绕在她周围的这些文武大臣,遣派最嫡系的亲信直接去西域了解那里的情况。

杨帆忍不住问道:“大将军,我们不是随同丘神绩、王孝杰两位将军赴西域么?”

武攸宜瞟了他一眼道:“丘神绩和王孝杰已经离开洛阳,他们会直接去清源道大营与娄师道会唔。在陇右,吐蕃和突厥斥候无孔不入,你们此去须格外小守,各自易容改扮,三五人一群,七八人一伙,总之,以不了人注目为宜。”

杨帆听到这里,不禁大失所望,他原以为此去陇右可以守在丘神绩身边伺机下手,不想根本无从接触。又听武攸宜说百骑侍卫可以结伴乔装同往陇右,不禁想到了朵朵姑娘和那吓)婴儿。

如果这样,他实无必要再让朵朵尾随在他后面,莫不如直接护送朵朵到陇右,再去刺探吐蕃和突厥军情就行了。要这样做,就不能与其他人同行,杨帆马上道:“大将军,我喜欢独来独往,一个人乔装改扮赴陇右刺探,可以么?”

武攸宜听到这里,心头一块大石落地:“原来如此!我还真当你一身血勇,想凭本事挣个功名,原还担心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不好向姑母交待,正愁不知该如何护你周全。看这样子,你是根本不想去陇右啊,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到时拿些有用没用的情报往上一送,姑母说这情报起了大作用,那自然就是起了大作用了,想封你个大官还不容易?”

“嘿!还真是好算计!不进…”薛怀义受封大将军时,可没这般周折啊。是了,姑母刚刚登基,如今已是天子,凡事总不能像以前一样无所顾忌,要有所赏赐,自然要名正言顺才是。”

武攸宜这里自动替杨帆脑补了无数理由,对他的要求自无不应,便点头道:“自然可以!你若喜欢独行,自然可以独往。好了,下面由许良给你们讲讲你们赴陇右后的详细安排!”

※※※※※※※※※※※※※※※※※※※※※※

武攸宜对他们分派任务时,杨帆还觉得太过简单,等到听了许良的讲述,对接应、安置、收集、返回各吓)环节的详尽安排,这才心中恍然,原来真正的大唐斥候依旧不是他们这些人。

派他们这些擅长战场厮杀,却并不擅长刺探、卧底的百骑勇士赴陇右,只是因为武则天不大相信从其它方面获得的情报,但是他们赴陇右主要是作为一个见证人,去见证那些情报的收集过程是否真实,他们到陇右之后,会配备当地经验丰富的斥候探马协助他们搜集情报。

许良的讲述持续了很久,他们赶到玄武门听派任务时天还是阴的,等离开时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杨帆披上蓑衣,从玄武门城楼上快步走下去。

其他受派赴陇右的侍卫都没有走,他们聚拢到一块儿,正在商议着谁与谁同行。因为他们已经缴出了宫中通行的百骑腰牌,今天就得离开宫城,各自准备出行,这伙伴人选得马上定下来。

古老的青石阶被雨水淋得油亮油亮的,杨帆快下走下去,离开玄武门,便向史馆方向走去。

一身蓑衣的杨帆刚刚离开玄武门,从夹城方向就急急走来了两个人。这两个人是谢小蛮和高莹。两个人也都披着蓑衣,她们看到了风雨飘摇中杨帆的背影,却没认出他是杨帆,两个人径直往玄武门外走去。

谢小蛮绷着小脸,神色非常的紧张,高莹看了她一眼,安慰道:“别这么紧张,一会儿就见到了。”

谢小蛮突然站住,嘴唇发白,忐忑地道:“小莹,雁掌柜的传讯来说,一共带回来四个人,这其中,一定有三个是假的,我怕……,我就是怕……,万一四个都是假的怎么办?我已经空欢喜好多回了,如果这个法子还是找不到阿兄,我……。”

小蛮说着,眼泪就在眼圈里打起了转儿。

在听说雁掌柜的派去广州府的人已经回来,而且一下子领回四个自承是她阿兄的乞儿时,小蛮脑子里绷了很久的那根弦终于断了,她很想找一个人倾诉一下她心中的焦虑和恐惧,要这个人陪着她一起去见雁高搂雁掌柜的,因为她已经不敢独自承受失望的打击。

她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杨帆。结果当她赶到杨帆的宿营之处时,却听说他被武攸宜大将军唤去了,于是她才找到好姐妹高莹,把自己多年来压在心底的心事对她诉说了一遍。高莹此时已经知道了她的苦楚。

高莹见她不安的样子,忙安慰道:“傻丫头,人还没见着,你先吓唬起自己来了。说不定你一会儿见着他们,马上就找到你阿兄了,你想啊,一下子找来四个,就算有骗子,还能都是骗子?这一回,一定真找着你阿兄了!”

“嗯!”

小蛮破啼为笑,眼泪因这一笑,终于滚落脸颊。

高莹替她擦擦眼泪,取笑她道:“瞧这小可怜的样儿,连我看了都心疼。咱们快走吧,你阿兄一定等急了呢。”

“嗯,咱们走!”

小蛮继续往外走,忐忑着希望再吃一粒定心丸:“我阿兄这回一定是真的找到了,是吧?”

高莹大大咧咧地道“那是!肯定的!要是这回四个全都是假的,你就把寻亲告示贴遍大唐,只要你阿兄还没死,一定看得见!”

小蛮乜了她一眼,小嘴一扁,泪花闪闪,又快吓哭了。

高莹瞅见,不禁尴尬地道:“啊,我胡说的,你看今天天气这么好,你阿兄一定是找回来了,我都听见喜鹊叫了,啊哈谷…。”

雨水打在窗外的花草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婉儿倚窗独坐,看着窗外那被雨水浇灌得愈发娇艳的鲜花。

她已歇了两日,头一天团儿来看她,明明看她恹恹地卧着,连话都没力气说,偏要坐在榻边叽叽碴碴个没完,险些看见了她颈间的吻痕。后来宫里各司各局的管事、弘文馆、内书房的学士来探望,便只在外间放下礼物,隔着屏风问候几句,倒再没有什么风险。

婉儿懒洋洋地卧了一天,今天终于起来,只觉脱胎换骨,整个人都变了样儿。看着镜中那容光焕发娇艳欲滴的样儿,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本以为自己指不定有多憔悴呢。

变化的不止是她的眉眼神韵,还有她的心境。以前,每逢这样的雨中,她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恫怅,可是如今心境霍然一变,瞧着那雨也亲,看着那花也艳,似乎那晰沥的雨声都像一首欢快的乐曲。

婉儿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那雨中花,脸上时而漾起一抹笑意,时而闪过一抹娇羞,恰如那雨中的花,一样的娇艳欲滴。

这时,杨帆刚刚跨进史馆的大门……,

第二百一十八章 将欲行

虽是夏天,浙浙沥沥的雨下久了也有一种萧萧的凉意,尤其是在史馆这样清静的地方。

正殿里静悄悄的,几位修史的学士大概也嫌这雨下久了有些恼人,正在柱着下巴打瞌睡。

至于关夫子,杨帆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这位老夫子是很惜命的。

杨帆没有直接拐向婉儿的书房,他依旧先进了侧厢储放案犊的偏殿,然后从后面的小门儿出去,来到婉儿的书房前,解下蓑衣,举手叩门。

叫开房门,杨帆刚刚走进去,才把门儿虚掩上,婉儿就一头扑进他怀里,欣然道:“郎君!”

“婉儿!”

杨帆顺手把蓑衣丢到一边,轻轻揽祝糊的纤腰道:“奔赴陇右的命今下来了,我一会儿就得走。”

“这么快!”

婉儿离开他的怀抱,吃惊地道。

这两天如在书馆歇着,没有打听外面的消息,来看望她的各司各局管事虽多,其中不乏她的心腹,但是那些人怎么可能想到一个百骑侍卫与高高在上的上官待诏会有瓜葛,自然不会对她提及此事。

杨帆点了点头,看她玉容惨淡”心中也不禁有些难过。

杨帆放轻了声音,低低地道:“别难过,共们不是早就说好了么?我早去就会早回。我一定努力立一份大大的功劳,风风光光娶你过门,你不想我们能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么?”

婉儿咬着bó唇,轻轻地点了点头,道:“郎君放心,婉儿不是不明事理的女子,婉儿只希望郎君此去,千万保重身体!功劳立不立的都没什么,但是人,一定要好好的。”

杨帆道:“放心,我此去只是做个探子,探成行商游贩小商贾,搜集情报,能有什么危险。”

“嗯!”婉儿温顺地答应一声,轻轻靠进他的怀里。窗外的雨似乎变缓了,雨声也柔和下来,沙沙地扰着他们的情绪。过了许久,杨帆才轻轻推开她,说道:“我得出宫做些准备,马上要走了。你放心,此去陇右不会太久,等梅花开的时候,我就回来。”

婉儿目光一亮,期盼地道:“你保证?”

杨帆犹豫了一下,改口道:“最迟,下一次桃花盛开的时候!”

婉儿笑了,笑如一朵灿烂的春桃花!

她像一只投林的乳燕,忘情地跃入杨帆的怀抱,紧紧地抱了抱他,再松开,退后两步,深情地凝视着他道:“郎君去吧,恕奴不能远送,婉儿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杨帆重重地点一点头,拾起蓑衣,转身走了出去。

婉儿快步走到窗前,看着披好蓑衣的杨帆大步远去,消失于雨中。忍了很久的泪水也如那窗外断了线的雨珠般,一颗颗地落了下来……

xxxxxxxxxxxxxxxxxxxx淤xxxx

内卫的女侍卫宿舍院落外,杨帆披着蓑衣站在那儿。房里,兰益清听到外面传来的问话声,撑起油纸伞跑出来:“二郎怎么会来这里呀?”

一见杨帆,兰益清的笑眼就变成了一双弯弯的月牙儿。

杨帆微笑道:“小清姑娘,谢都尉在么?”

“我就猜你是来找小蛮姐的。”兰益清掩口轻笑,谢小蛮同杨帆走动的确是太近了些,除了高莹知道她接近杨帆很多时候是替上官待诏传递消息,其他女卫一无所知,所以在她们心里,自然把谢小蛮和杨帆看成了一对儿。

杨帆笑笑,不想对她解释这件事,只是问道:“是!敢问谢都尉可在?”

兰益清道:“这可不巧的很,小蛮姐和小莹姐一起出去了,我倒是瞧见了,可当时正跟人打‘双陆,呢,也没问她们,不晓得去哪儿了,她们是披了蓑衣出去的,想必是要出宫。”

“这样啊……”

杨帆有些失望,想了想,便对兰益清道:“杨某奉有密令,要往外地公干,可能要几个月的时间才回来,临行前特来向谢都尉道别,既然都尉不在,就有劳小清姑娘代为转告一声了。”

兰益清“啊”了一声,吃惊地道:“你要去外地公干呐,这…,能不能等小蛮姐回来,你亲口跟她说呀?”

杨帆摇了摇头,看看天色道:“杨帆也是刚刚接到出行的命令,时间来不及了,不能等候谢都尉回来,有劳小清姑娘代为转告。”他向兰益清笑了笑,便转身向外行去。

洛阳南市,谢氏首饰头面店的后院里,谢小蛮狠狠地瞪着四个冒充阿兄的乞丐,一言不发口高莹看看她,轻轻拉拉她衣袖,小声劝道:“算了,不过是一群唯利是图的小人……,”

谢小蛮猛地甩开她的手,愤怒地瞪着那四个畏畏缩缩的乞丐,大声质问道:“你们为什么要骗我?”

四个被她识破身份的乞丐畏畏缩缩地站着,不敢回答。谢小蛮被气哭了,眼泪一颗颗地落下来,抽抽答答地道:“你们为什么要骗我?我只是想找到阿兄而已,你们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一次次的让我难过?”

一个痞赖性儿的乞丐把胸一挺,耍赖道:“哪个骗你?某就是有个从小一块儿乞讨的阿妹失散了嘛,我哪知道是不是你?你大老远的把我从广州府弄到洛阳来,白折腾我一趟,我还一肚子冤枉呢。”

其他几个乞丐一听纷纷耍起赖来:“对啊对啊,是你自己不打听清楚,怎还怪起别人了?得了!别的我也不与你多说,你赔我路费宿费饭食费,我自返回广州府,否则,我还不依了呢!

谢小蛮一听这些无赖话,不禁勃然大怒:“一群无赖!你们还敢说!”

片刻功夫,头面店后院儿便响起一阵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呃……咳!”

雁掌柜咳嗽一声,挡住身后英姿飒爽的小蛮倩影,对闻讯跑过来的店小二吩咐道:“东家有事,关门打样!”

xxxxxxx淡xxxxxxxxxxxx淤x

马桥家巷口新搭了一个面摊棚儿,棚子还没有完全搭好,因为下雨,请来帮忙的邻居都回去了,搭了一大半的棚子先摞在了那儿。

杨帆赶来的时候,面片儿正在棚下拾掇着东西,虽然有搭了一半的棚子遮挡风雨,斜风细雨的飘进来,还是打湿了她的衣衫。

杨帆和面片儿便站在棚下叙说。

面片儿已做了妇人打扮,开了脸、修了眉,挽了妇人髻,很温婉的一副少妇形象。

面片儿兴坠勃勃地对杨帆道:“我琢磨着,旁的手艺也不会,如果胡乱尝试一些玩意儿,未必就赚得到钱口不如还是开汤面摊儿,本钱由我娘和婆婆两个人出,二一添作五,有她们两位老人帮着我,生意可以做得再大些,剩些残汤冷炙,家里还可以多养几只鸡、鹅……”

杨帆笑道:“这样挺好,我原还担心你出嫁了,大娘一个人没有依靠,这样等于是两家合作一家过日子,彼此都有个照应。”

面片儿道:“说的是呢!也亏着两家离得近,婆婆又慈祥,我才得便照顾两位老人。对了,今儿正下着雨呢,你怎么跑出来了?”

杨帆没把自己要去陇右的消息告诉她,免得她为自己担心,只是笑答道:“没甚么,明天可能要陪一位大将军赴长安公干,大概得明年开春才回来,所以过来看看,提前打声招呼,免得许久不来,姐姐惦记。桥哥儿多久能回来一趟啊?”

面片儿听说他是护卫一位大将军去长安,并无什么凶险,便也没太往心里去,听他问起马桥,便道:“他呀,家里是指望不上的口一年才有一次勋转,一次只有半个月的探亲时间,虽然他现在做着郎将的亲兵,行动自在一些,可也不能擅离军队的。”

杨帆听了不觉叹了口气,在他看来,宁姊与桥哥儿固然是一对佳偶,可是这样一对夫妻,一年只能相聚十五天的时间,宁姊原来只要照顾一位老人,现在却要照顾两位老人,也真是辛苦了她。

面片儿笑道:“咋了,觉得姐姐很辛苦,是吧?其实还好啦,婆婆和我娘身子骨儿都俐索,照顾她们也不算十分辛苦。难得他能受到郎将的赏识,在军里好好干,过几年总能熬出头来,值得!”

看她的神情,真是既高兴又自豪,毕竟从军时间这么短,就能得到一位郎将的赏识从而成为他的亲兵,这说明她的男人很出色。如此打熬几年,桥歌儿至少混个伙长,运气好还能做个队正,在这市井坊间,几户人家的男人有这份能耐、这份光彩?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如果马桥能有这个出息,作为他的妻子,江旭宁将是最为之自豪和骄傲的人,让她为此付出再多辛苦,她也甘之若怡。

看着江旭宁的神情,杨帆忽然想到了婉儿,或许,就算不为了能有一个配得起她的身份,就只为了她心中为自己生起的那份自豪与骄傲,此去陇右,也该大干一场吧!杨帆仰起脸,看着迷迷蒙蒙的天空,一股豪气,油然生起。

“醉金钗”酒楼的一个雅间里,耳目人赵逾坐在沈沐侧首,解说道:“各方势力派往陇右的人,我们掌握的并不完全,费尽心机,也只弄到了一部分人的名单。”

他把名单一份份地摆到沈沐的面前:“这是太平公主派往陇右的人员名单;这是武承嗣派往陇右的人员名单;武三思不甘寂寞,也派了人去,这是他派去的人员名单;最后一份就绝对详尽了,这是百骑派往陇右的人员名单。

沈沐笑道:“这么热闹?大家都到陇右去赶集么?”

他随手拿起摞在最上面的那位名单扫了一眼,眼睛突然一亮:“杨帆也在其中?哈哈,这一下,更热闹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漫漫西行路

杨帆离开马桥家后,便去了距马家最近的南市。这时坊市还没结束,不过因为下雨,坊市里的客人不是很多,杨帆赶到牲畜交易地时,只有寥寥几个牲口贩子还披着蓑衣在那儿坚持。

只是简单的一番议价,杨帆急于交易,对方急于收摊,最终以一个双方都比较容易接受的价格,杨帆买下了两匹马还有一套大车。

车子很简陋,而且很陈旧,不过车子的木料和作工看得出都是很不错的,以这部车子的陈旧程度依旧能这么结实,足见当初下的功夫了,而且这辆车子又不华丽显眼,正适合远行之用。

马是两匹老瘦的劣马,杨帆赶到的时候,牲口摊子上已经没有什么好马,而驾车远行,只要有把子力气能拉车就行,一共也只有两个大人一个孩子,三个人全加一块儿还不到两百斤重,两匹驾马拉车,足矣。

杨帆付了钱,在那牲口贩子的帮助下把马套上辕,便赶着马车往外走。车子当真不错,只是轮儿吱吱嘎嘎的有些响声,回头抹点油脂问题就不大了。而两匹老马拉惯了车子,杨帆虽然不大精通驾车的本事也足以驾驭。

杨帆驾着车,向南坊市的南门走去时,宽敞的坊市大街上已经没有几个客人,坊市门口已经慢腾腾地敲起了鼓,三百声后坊市就要关闭了。此时,渺渺细雨中,小蛮正在高莹的劝慰下很伤心地走向南市的北门,准备赶回宫城。

一条长街,南辕北辙,他们几乎同时踏出坊门。

“二哥,你来啦,我给你热点东西吃。”

看见杨帆赶着大车进了院子,旱就抱着孩子候在廊下的朵朵非常欢喜。

杨帆笑道:“不急,虽然下雨,可天色还没黑呢,过一阵儿再烧饭吧。”他一面说,一面把两匹马从车辕上解下来,拴到一旁的马廊下,又从车上搬下两袋牲口贩子附赠的加了豆子的草料,分别放在两匹马前的石槽里,拍拍马便走出来。

小杂被朵朵抱在怀里,瞪着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那两匹大马,从出生到现在,他还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大怪物。

杨帆解下蓑衣,挂在廊柱上,向他拍拍手,笑道:“来,小杂,叫叔叔抱。”

因为杨帆隔三岔五的就来看他,是除了朵朵之外小杂最熟悉的人,而且杨帆喜欢逗他,所以最得他的喜爱,一看杨帆张开双臂,小杂咧开小嘴儿,就往他怀里靠去。

小家伙还不懂得张开双臂回应他,只是小一拱,整个身子便向他倾过去,杨帆顺手把他从朵朵怀里接过来,在他嫩嫩的颊上吧唧亲了一口,呵呵地笑起来。

“朵朵,都收拾妥了么?”

“嗯,都收拾妥了。”

朵朵一双大眼睛看着杨帆,眸中满是感激亲切之色:“二哥,我先收拾一下,明早就走了,今晚多烧些东西吃。”

杨帆答应一声,朵朵就提起水桶冲到了细雨中,很快就在井里打了一桶水回来,麻利地提到厨间去,杨帆抱着小杂无所事事地跟在后面东游西逛,时而指指这里,时而指指那里,用夸张的手势和声调逗引着小家伙,小杂看得高兴时,总是会咧开小嘴嘎嘎地笑着,然后吐几个唾沫泡儿。

“二哥其实准备一匹马就好了,东西放在马包里,我背着小杂骑马追赶你们也方便些。赶车怕会跟丢了呢。”

朵朵一边跟杨帆说话,一边弯着腰拿丝瓜瓤子刷锅。她连适合远行的短衫窄腿长裤都换好了,这样一弯腰,青春健美的小便拱出一道优美的弧形。

杨帆本来是无所事事才跟在她的后面,见这情形不宜再看,便扭过身去,站在屋檐下抓着小栾的小手去接檐下淋下的雨水玩,顺口答道:“不必了,我原以为要随大军去陇右,谁知却是让我们各自乔装,暗赴西域。这样的话我就不与他人同行了,到时候我赶车,你带孩子,咱们一块儿走,我先把你们送回去安顿好,再去办差使。”

“真的?太好了!”

朵朵雀跃起来,小麦色的脸蛋浮起一抹激动的红晕,一双大眼睛熠熠放光,就像暗夜中悄然绽放的一朵玫瑰花,有些黑里俏的感觉。

虽然她是边塞女子,策马骑射、出门远行,比这洛阳城中女子自立性强,可是这么远的路,她终究没有一个人走过,难免心中忐忑,这两天她最担心的就是会不会跟丢了杨帆,一个人迷了路。

如今杨帆能跟她一起走,小妮子这颗心总算是放下了。

晚饭很简单,对朵朵来说,却已是非常丰富了。

晚饭后杨帆陪着小杂在榻上连滚带爬地又玩了一会,直到小家伙疲倦的睡着了,杨帆才到对面厢房住下。

一夜无事,第二天天还没亮,朵朵就被了炕的小染给吵醒了,侍候这小祖宗换了布,趁着天还没亮,朵朵又把饭烧上了,当则天门上晨钟响起、满城应和的时候,杨帆和朵杂已经吃过了早饭,收拾停当准备出发了。

一辆马车驶出洛阳城,踏上了西行的道路。

马车上,有一男、一女、一个昏昏欲睡的婴儿,还有一只洋洋叫的羊。

网开始看到朵朵抱了一捆草,牵着那只奶羊准备上车的时候,杨帆着实有些啼笑皆非,不过朵朵倒是理直气壮:“不带着羊,小杂路上吃哈?”

她从小在边塞长大,看惯了草原上游牧部落迁徙的场景,不要说是一只羊,一群羊也是照赶不误,对于杨帆的大惊小怪,她很是不解。

杨帆仔细想想,觉得确无不可,那担着鸡鸭、赶着猪锣进城出城的人多了,这车上便放一只羊也不至于引人注目。虽说现在市井间最常见的饮料就是奶制品,却不见得随时能买到鲜奶,大人好对付,小孩子的饮食总要有所准备才是,反正他们的穿着打扮都极普通。

于是,杨帆穿着两截衣,扮成一个乡下汉子,朵朵挽了妇人髻,扮成他的媳妇,小杂顺理成章地成了这对“新婚夫妇”的爱情结晶,赶着马车,载着奶羊,还有锅碗瓢盆一大堆东西,踏上了他们的西行路。

几天后,化们过了渣关,踏上关中大地的时候,马车上又架起了几根竹竿,上边挂着一块块布,一路行去,仿佛万国旗一般招摇。

朵朵准备的大量布终于告讫,不得不一路洗、一路晾了。

可这,却也恰恰成了他们最好的保护色,谁也不会想到这样一家三口,居然是赶赴陇右的密探。

武三思的人、武承嗣的人、太平公主的人陆续从他们身边经过,没有一个人多看他们一眼,就连百骑中扮作马商行贾的那些战友们都没有注意。单骑独马,贴了两撇小胡子,扮成一个帅气少年郎的天爱奴也很无视地从杨帆面前驰过去了。

当时,杨帆光着脊梁、穿着犊鼻裤,头戴一顶遮阳的竹斗笠,胡子拉碴,满面风尘,光着两只大脚丫子在车辕下晃晃荡荡的,逗弄着怀里咐咐呀呀的小杂。

亏得天爱奴没认出他来,否则怕不一头从马上栽下来。

但是,有个人一直在盯着杨帆,并且一直优哉游哉地跟在他的后面,这个人就是沈沐。

沈沐很纳闷儿,他不知道杨帆从哪儿找来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孩子充当掩护,他一路跟在后面,始终没有与杨帆碰面,就是想先弄清楚这个女人和孩子的来历。可惜他的人虽手眼通天,却也无法查清这件事。

这件事只有狄仁杰一人清楚,就连当时守在门外的舒管事都不知其详,沈沐虽有一个红颜婵娟在狄仁杰府上,自然也不可能了解此事。

到后来,沈沐几乎要怀疑这个女子和孩子真是杨帆的女人和儿子了,可若是如此,杨帆断然没有把老婆孩子带去陇右冒险的道理呀。

沈沐一路跟下来,从洛阳陆续传来的消息,始终不曾查明这女人和孩子的身份,沈沐不想再等下去了,陇右是他最大的根基之地,此番陇右危机,对他是一个莫大的机会,而杨帆的,更让他看到了希望。

俗语云:泡虽大无斤两,秤驼虽小压千斤。

杨帆的加入,使他迅速修正了自己的计划,要在陇中火中取栗,谋取最大利益,杨帆将成为他计划中极重要的一环。而要做到这一点,他不可能用欺骗和计谋达到目的,他必须得对杨帆开诚布公,得到杨帆的理解和支持。

这一路西去,长路漫漫,可不正是一个交心的好机会?

沈沐主意已定,轻轻一摇手中折扇,吩咐道:“加快速度,追上去!”

七七姑娘轻轻地哼了一声,这一路上,沈沐心里只有一个杨帆,都没正眼看过她几眼。不过还好,沈沐总算是照顾到她的面子,把那只狐狸精打发回长安去了。这样一想,七七姑娘便没有发作。

本来就被人看成醋坛子了,莫不成不止与那只狐狸精吃味儿,还要与一个男人争风不成?

前边一路坦途,就只一条道儿,杨帆见此情形,就把大鞭插在车辕上,任那老马自行往前走,返身一看朵朵,因为天热,棚里通风不畅,外面阳光又烈,朵朵就坐在棚口阴影下,怀抱着小杂,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

杨帆不禁笑道:“来,孩子给我抱会儿,你歇歇乏儿。”

杨帆伸出手去,刚刚接过住孩子,车轮忽然颠簸了一下,朵朵身子向前一倾,杨帆便觉掌缘触到一处娇弹弹、软绵绵的所在,朵朵俏脸儿一红,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恰在此时,后面几匹健马驰过来,超过了杨帆的马车,勒缰一圈,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第二百二十章 一拍即合

七月流火,烈日炎炎,大部分旅人都会选在早晚两个时段赶路,烈日当空的时候择地歇息乘凉,所以此时路上行旅本就不多,突然间数骑快马赶上来,马上引起了杨帆的警觉,他们勒马拦路的举动更令杨帆暗生戒备。

“朵朵!”

杨帆把孩子递给朵朵,向她递了一个眼神儿,朵朵会意,连忙接过孩子,缩进车棚里去。杨帆拉住马车,一边悄悄挪过车板草垫下的刀柄,一边扮出一副乡下人的憨厚模样,傻愣愣地问道:“几位大兄弟因何拦住俺的去路呀。”

一个骑士用鞭杆儿顶了顶遮阳帽,露出一张黝黑精明的中年人面孔,这位中年骑士锐利的眼神往他的手指触处扫了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有请小郎君稍候片刻,等我家主人与你分说。”

“你家主人?”

杨帆扭头望去,就见两辆宽轴大轮的驷马高车正快速地向这边赶过来。马车周围有十几名青衣骑服的侍卫,杨帆暗自叫糟,如果来人心怀歹意,他可没把握在这么多人手中护得朵朵和小柒安全。

马车越驶越近,车子不算十分华丽,这种赶长途的车,尤其是往关中、西域方向去的车子都是讲究结实耐用、宽敞舒适,却不大在乎外表。不过,看那拉车的四匹马,却都雄骏已极,马车驶近,穿骑装的护卫武士便向左右一分,只让那辆马车驶向前来,与杨帆的马车并驾停下。

车帘儿一挑,车窗里探出一张很欠揍的面孔,懒洋洋的道:“真巧啊,二郎也往西去吗?既然同路,不妨过来聊聊天、叙叙旧,喝杯酒,你看如何?”

杨帆失声叫道:“沈兄,是你!”

沈沐的车子车厢着实不小,外表看着平平无奇的车子。里边布设极其豪华,在这宽敞高大的车厢里面站立行走都没问题,座位也是软绵绵的可坐可卧,异常舒适,行再远的路都不觉疲惫。

那车子侧厢的挂板是可以放平的,一旦放平,就是一张几案,车厢两侧有夹层。里边有果脯蜜饯、点心干果。居然还有冰镇的葡萄美酒。

最奢移的是,在车厢中央,居然还放着一桶晶莹剔透的冰块。弄得整个车厢里凉爽宜人,真不知他们已经赶了这么远的路,是从哪儿弄来的冰块。

看看这样华美舒适的车辆。这样尊贵雍容的气派,再想想自己那辆破车,还有车上那只咩咩叫的奶羊,杨帆不禁生起一抹惭意。

沈沐似乎看到了他心里去,摇了摇桃红色的葡萄酒,让那酒中的冰块叮叮当当地敲着杯壁,悠然道:“我不是世家子,能有这样的享受,是本领加上机缘。二郎也是有本领的人。机缘么,就在这西行路上。二郎若是有心,这样的日子你也是唾手可得的。”

杨帆听了这句话,并没有被他描述的美好前景所迷惑,眸子里反而露出了更加警惕的目光:“看来这机缘,是沈兄要送与我的了?”

这时候,朵朵正抱着孩子坐在他右手边。而七七则轻轻靠在沈沐左手边,杨帆和沈沐说话的时候,两个女人也在互相打量着。

沈沐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微笑道:“路途还长着呢,急什么。咱们先喝喝酒,乘乘凉。尊夫人和孩子可以先到后面车上歇一下。那辆车正空着。”

他有意地把朵朵认作了杨帆的娘子,就是想听杨帆说出朵朵的身份,杨帆自然不会上这个当,他扭头对朵朵道:“既然沈兄这么说了,朵朵,你跟小七先去后面车上歇息一下吧。呵呵,这车子坐着这么舒服,不坐白不坐。”

“小七!你叫我小七?”

李绫荃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杨帆:“你是我的什么人,居然敢叫我小七?”

杨帆怔了怔,惊讶地道:“沈家大娘子的闺名也叫小七么?呃……杨某所说的小七,是这个孩子。”

杨帆称她为沈家大娘子,这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回敬沈沐的。可李绫荃一听他把自己认作沈家大妇,心里却是说不出的舒坦,一时也不想追究他称呼自己只有父母长辈才称呼的乳名了,只是眉开眼笑地道:“你家小孩子叫小七?嘻嘻,真巧,倒是大有缘份。”

沈沐见她很受用地接受了沈家大娘子的称呼,不自在地扭了扭,咳嗽一声道:“七七呀,既然你跟这个孩子这么有缘,不妨一起到后面车里坐坐,聊聊天儿,解解闷儿。”

李绫荃娇嗔道:“就知道你巴不得我离开,哼!杨家娘子,咱们走!”

朵朵不晓得这位沈公子和七七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她本来就做少妇打扮,扮作杨帆娘子的,所以也不否认,于是,不是沈家娘子的沈家娘子和不是杨家娘子的杨家娘子一块儿下了车,去了后面车子。

车子继续启行,十多个劲装骑士拱卫在两辆马车周围,后边是两匹弩马拉着一辆空车劲儿劲儿地跟着。

车厢里面,沈沐微微向前倾身,小声问道:“那个女人,不是你的女人吧?”

杨帆道:“当然不是!”

“那孩子……”

“也不是!”

“那她们是……”

“嘿嘿!沈兄,每个男人都有一点小秘密的,你说是么?”

“哈哈,明白!明白!那我不问了。”

“沈兄,我记得尊夫人不是杨氏大娘子么,怎么今儿又换了七七姑娘?这位七七姑娘,不是你的女人吧?”

“当然不是!”

“那她是?”

“嘿嘿,二郎,每个男人都有一点小秘密的,你说是么?”

两个男人嘿嘿地笑了起来,眼神儿都有些奸诈。

沈沐掀开一只银杯,给杨帆注满一杯葡萄酒,又用银夹儿从盛冰的银盆里夹了两块碎冰进去,微笑道:“二郎不是羽林卫百骑侍卫么,如今这般打扮往关中去做甚么?”

杨帆不答反问道:“沈兄莫非是特意尾随小弟而来?”

沈沐道:“是,也不是。二郎去不去陇右,沈某都是要去的,得知二郎也要去之后。我便顺道跟你来了,算是两便之举吧。”

杨帆抓住了他的话柄儿,笑道:“方才沈兄还说关中,现在就变成了陇右。沈兄,你们这些世家当真厉害,简直是无孔不入啊,连这样的消息你们都能打听到!”

沈沐哈哈一笑,便也不再掩饰。只道:“二郎也是往陇右去的。可还记得你我当日所谈?”

杨帆目光一凝,道:“沈兄方才说小弟的机缘就在陇右,莫非小弟前往陇右公干的事情。沈兄也有兴趣?”

沈沐一手持杯,轻轻叩着桌面,缓缓地道:“何止有兴趣。而是大有兴趣。二郎的事,沈某可以帮忙,我可以保证,有我帮忙,你能拿到比其他任何人都更详尽、更有用的情报。但是有一件事……”

杨帆坦然道:“投桃自当报李,只要不是违背天地良心,沈兄但请直言。”

沈沐道:“自然不会违背天地良心,不过……会对一个人不利,另外。也与狄公的主张相悖。”

杨帆眉头一蹙,沈沐又道:“不过,与狄公主张相悖,却未必就与朝廷的主张相悖,这第二件事,当今天子也是乐见其成的。”

杨帆疑惑地道:“沈兄到底在说什么,可否开诚布公?”

沈沐犹豫了一下。道:“你曾为那人下属,又是薛怀义的弟子,照理说这件事我不该信任你,更不该与你商量。不过狄公说过,你心在李唐。绝对可以信任……”

杨帆心道:“狄公这个评价,定是因为我宁可放弃迁升的机会。也要冒险搭救黑齿常之幼子的事了。他却不知,我肯救人,与黑齿常之忠于李唐实无关系,实是这等伤天害理的行为,有悖天地良心。”

沈沐沉声道:“我相信狄公的眼力,所以我就直说了吧!这个人……就是丘神绩!”

杨帆怔住了,他定定地看着沈沐,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沈沐之所以肯直言不讳,其实并不完全是因为他相信狄仁杰对杨帆的评价,而是相信他将给予杨帆的厚报,是杨帆所无法拒绝的。

不错,杨帆的确曾经做过丘神绩的部属,但是为期很短,也从未成为过丘神绩的心腹,仅凭做过他的部属,很难保证杨帆对丘神绩有忠心。

至于薛怀义同丘神绩走的很近也不用担心,杨帆虽曾是薛怀义的弟子,却也是阴差阳错造成的,从杨帆之后从未借助过薛怀义的力量来升官发财,就可以看出此人对借助一个面首的权势很是排斥,所以他与薛怀义应该也没有太密切的关系。

杨帆发怔的表情,被他理解为担心,同一位高高在上的金吾卫大将军为敌的担心,所以他马上又给杨帆服下一枚定心丸:“你放心,我不会叫你做太危险的事,你只是从中充当一个穿针引线的人,将一些有力的证据传达到一位有力的权势人物手中而已。”

沈沐微笑道:“丘神绩,国之贼也!狄公也是必欲除之而后快的,这件事,狄公知道。而我所说的那位权势人物,其权柄地位,比狄公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若能抱上这条大腿,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杨帆当然知道狄仁杰想对付丘神绩,可狄仁杰已是当朝宰相了,还有什么人的大腿比狄仁杰还粗?当然,此时此刻,沈沐既不说开,打破他的头他也想不到,这条比狄仁杰还粗的大腿竟然是太平公主。

杨帆凝视着沈沐,唇角慢慢逸出一丝神秘的笑容。

沈沐正不解于杨帆的笑容为何如此诡异,杨帆便一字一句地答道:“我答应!那么另一件事……是什么?”

第二百二十一章 酒如血

沈沐笑起来,道:“我最担心的,樱晃你不肯答应这件事。呵呵,你果然是个能做大事的人,取舍立断,好,很好!”

沈沐笑容一收,又道:“这第二件事,其实问题倒不大了。关键只在于,狄公反对发兵西域,夺回安西四镇,而你对狄公甚为敬重,或会赞同他的看法。不过,皇帝是想夺回安西的,你是朝廷中人,自然该遵从皇帝的意旨,这件事,想来不会令你太过为难。”

杨帆明白了他的意恩,问道:“你的意思是,担心陇右局势会向着不利于出兵的方向发展,又或者,集中到皇帝案前的那些情报会不利于出兵陇右,从而使皇帝改变主意。因此,要尽量的促成朝廷出兵陇右?”

沈沐欣然道:“跟聪明人说话果然轻松。”

杨帆直视着他,问道:“朝廷是否出兵陇右,与你们这些世家有很大的关系么?你为何如此热衷此事?”

沈沐道:“当然有莫大的关系。你知道西域有多少从汉朝时候起就传承下来的世家豪门?你知道他们同我中原世家有多少千丝万缕的联系和利益关系?你知道西域商路掌握在异族人之手,那意味着会有多少财富的流失?”

杨帆有些不悦地道:“就为了这,为了你们这些世家的利益,就宁愿发动一场战争?”

沈沐摇头道:“你错了!世家,说到庇,不过是地方群体的一个代表口这些利益,难道只是世家一家的利益?就算只是这世家,你可知道它经营着多少行当、开着多少店铺,雇佣着多少伙计,给多少人提供着饭碗?

如果失去这些财源,就不需要干这些赔本的买卖,于这些财大势雄的世家而言,不过是少了一条财路,于多少百姓而言,却是失去了活路?一个朝廷,不能为它的百姓谋福社,它为何而存在?就为了皇室一家一姓的荣华富贵么?”

再往远里说,陇右、辽东,皆滋生野蛮之地,不把这种地方控制在朝廷手里,早晚必是我中原心腹大患。李唐皇族虽是汉人,但是具有胡人血统,而凌烟阁二十四功臣,有三成是匈奴、鲜卑、突厥族裔。是故,隋文帝时,以华夏为正统,四夷蛮狄为从属,而我朝却大讲华夷一呢”,…”

说到这里,沈沐忽然转头向外看去,他的目光望向窗外,好象看到了很远的地方,目光忽然深邃起来。

杨帆随着他的目光向外看去,却只看到层峦叠嶂的青山绿水,迤逦起伏,仿佛一副优美的山水画。

“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我汉人海纳百川,一视同仁,夷狄一旦强大,却鲜有把我们视同兄弟的。你没有经历过,当然体会不到。我虽然也没有,但是我身在传承千年的世家里,所以,我比许多人更清楚那许多已经被人遗忘或者忽略了的事情。”

沈沐收回目光,看向杨帆,神情庄重地道:“永兴元年,胡狗鲜卑,大掠中原,劫财无数,掳掠汉女十万,夕则奸,旦则烹食,千女投江,易水为之断流。羯狗之暴,以汉为‘羊”杀之为粮。

永嘉四年,围猎汉民,王公忠烈射死者十余万。不日,夷人匈奴,四面纵火,烤汉为食,死者二十余万。太兴元年,憋帝受辱,崩于匈奴。凡此种种,馨竹难书!今之胡夷,狼子野心,以掳掠屠戮为乐,强抢汉地为荣…”,”

沈沐顿了顿道:“你知道我刚才说的是什么吗?”

杨帆摇了摇头,沈沐道:“我方才所诵的,是武悼天王所写的《杀胡令》中的一段!”

《杀胡令》杨帆是听说过的,闻言不禁动容道:“啊!原来这就是《杀胡令》”

沈沐道:“没有人比我们这些世家更清楚那时候那些事了,当时,从北方迁入中原的胡人已达七百万,当地的汉人却只有五六百万,胡人还在不断增长,我汉人却被不断杀戮、驱使、奴役,越来越少。

武悼天王发布《杀胡令》,号召行将被灭族的汉人群起反抗,杀胡虏无数。虽然他最终战败而死,但他却做成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是在他的《杀胡令》号召下,饱受欺凌的北方汉人群起响应,杀死了大量野蛮的异族人,如果当时不是他站出来,那么等到这些胡人把北方的汉人杀光,子孙繁衍,继续壮大,紧接着就会杀向江南。江南汉人当时不过三百余万,他们也会被杀光,汉人就亡族亡种了!

第二件事,虽然武悼天王死了,但是他的壮举,让那些残忍的胡人看清了,原来汉人并不是任人欺辱的绵羊,他们虽然最终打败了冉闵,心里却终于有了敬畏之心,他们刻冉闵为武悼天王以安抚汉人,从此再不敢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欺凌屠杀汉人。

他们甚至不敢再让汉人当兵,不敢让汉人摸到武器,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夷狄胡蛮各个小国互相残杀,而只务农耕的汉人却得到了休养生息,繁衍壮大。等到连续不断的战争让胡人大量战死,不得不再度征召汉兵时,汉人的力量已经不可忽视了。

这时候,他们为了拉拢汉人,甚至不得不把公圭下嫁汉人豪门,而汉人也正是籍此,一步步掌握权力,继续壮大,直到杨坚灭胡,建立大隋。”

沈沐说到这里,冷笑一声道:“说来可笑,时至今日,一些自以为是、夸夸其谈、数典忘祖的腐儒蠢物,却在那里痛骂冉闵是屠夫!好了伤疤忘了痛,如果不是武悼天王,他的祖宗早就被人奴役至死了,哪里还有他的存在!”

沈沐说到这里,对杨帆感慨地道:“那时情景当真可怕呀,世家高门都逃到江南,l惶惶不可终日。中原王朝变幻,世家高门从来不怕,皇帝可以张王李赵,天下依旧汉人江山,可是当胡人入主中原的时候那真有亡族灭种的可能。

我从不讳言我的根本目的是为了家族的延续和传承,但是要达到这一目的,就必须保持我汉人族群的强盛兴旺,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所以,即便我的本来目的不是为了匡扶天下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今我中原国力强盛,不趁此时控制西域,巩固西北边防,压制胡虏的壮大,难道要等来日我中原势弱,又或生了内乱让胡虏趁虚而入么?二郎,你我大好男儿,何不趁此机会,为我中原收复西域出一把力,既可报效国家,兼济万民,又可功成名就!”

杨帆微微垂着眼睛,许久许久,双眸才慢慢扬起,迎上了沈沐的眼神。

“沈兄你说服我了!”

杨帆一手举杯,一手托底,郑重地向沈沐一敬,沉声道:“就让你我趁此机缘,干出一番大大的事业来吧!”

沈沐大喜,同样郑重举杯。

“当!”

两只银杯一碰,杯中酒,荡漾如血!

※※※※※※※※※※※※※※※※※※※※※※※※※※※※众骑士护卫着三辆马车依着山势左折右弯地走过那条难行的山间小道,绕过山麓之后,便是一段相对平缓的下坡路到了这儿就好走了。

朵朵带着孩子和七七姑娘住在第二辆车上。七七姑娘虽是高门世家的千金小姐,却没有一点架子。几天下来,她就和性情直爽活泼的朵朵打成了一片口自然小杂也成了七七姑娘的最爱。

换布、喂羊奶这些有趣的事情她总是抢着千一开始她还笨手笨脚的需要朵朵教她,现在她似乎比朵朵还要熟练。因为有个小、杂宝贝再加上杨帆与沈沐坐卧行走几不相离,她也不便过来,这几天倒是很少再纠缠沈沐,让沈沐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下了山坡,前面就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了,这儿没有什么路标,不是熟悉这儿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什么地方。沈沐是有熟谙这条道路的向导带路的,所以杨帆就轻松了许多,他连路都懒得问,只知道过了潼关之后又往西走了大概半个月了。

这段路走下来,他发现沈沐身边不止那十几名侍卫,似乎暗中还有人在前后替沈沐探察路径,暗中保护。杨帆不是世家高门子弟,只以为世家高门子弟就是这般排场,不禁暗暗为之咋舌。

他却不知,世家高门子弟终究不是手握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又或者执掌一府一道的封疆大吏,哪可能出个门都有这般威势,实是因为沈沐非同一般世家子弟,作为“继嗣堂”的隐宗宗圭,沈沐一身牵涉众多、干系重大,谁敢让他轻易涉险。

车子下了山坡,进入一片河滩丘陵地带,这里的河滩和丘陵低也不低、高也不高,起伏的坡度非常平缓,所以看起来还是平坦宽阔的多,尤其是望向远处时,根本感觉不到那起伏,就仿佛就里是一马平川的平地。

大约两里地外,隐约可见是一片树林,此时“呜!”地一声短促的号角声,从那林中传了出来。杨帆和沈沐正在车中下棋,棋盘和棋子都是磁石做的,正适合在车中使用,即便有些颠覆也不必担心。

倏然听到号角声,正拈起一枚白子准备搁到棋盘上的沈沐陡然扬起头,警觉地向窗外看去。

杨帆这一路下来,已经不只一次听到号角声了,每次都只有一声,每次传来号角声时,都是前方有山岭、树林、桥梁、峡谷等容易隐藏埋伏的地方。但是他以前听到的号角声都是悠长的一声,从来没有这般短促过。

所以,一看到沈沐的神色,杨帆马上意识到,有事发生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无孔不入

当那声短促的号角声传来时,马车周围的骑士立即掣刀在手,做好了防范。片刻之后,远处林中又传出两声短促的号角,两个伫马于最前方的骑士立即相互打了一个手势,向林中驰去。

他们离开的时候,沈沐和杨帆刚刚走出车厢,二人已驰向远方,身后只留下一缕轻尘。过不多久,两位骑士又从林中返回来,奔到沈沐车前停下,其中一人大声道:“郎君,林中有七八具尸体,还有两辆马车,尸体犹温,血仍未凝,死的时间应该不久。”

另一人道:“四周探察过了,十里之内渺无人迹,凶手已然远遁。”

沈沐眉头一挑,道:“走,去瞧友!”

他也不下车,整个车队便往林中赶去。杨帆仔细打量着四周的骑士,每一个都是精壮的汉子,坐骑也是一般的雄骏,他们在伴随着车驾前行的同时,已然渐渐形成三人一组、互成犄角的攻守兼备阵形。

因为四下没有多少遮蔽物的原因,杨帆可以隐约看到远处若隐若现的出现一些人影,而这些十分警惕的骑士却视若无睹。很显然,那是暗中保护沈沐的人,因为这桩意外稍稍显露了身形。

杨帆忍不住对沈汁道:“沈兄手下这般侍卫,个个不俗。我虽不知他们战场厮杀的功夫如何,不过作为侍卫来说,我看他们比宫中禁卫还要称职一些。”

沈沐笑道:“这不同的,朝廷与江湖毕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地方。朝廷的侍卫与江湖中的武士所处的环境、所接触的人完全不同,一条饥饿残忍的狼若是拴在家里做看门犬,时间久了也会野性全无。

沈沐说到这里,忽有所觉,向杨帆歉然一笑道:“抱歉,为兄这比喻有些欠妥。”

杨帆不以为忤,只是笑笑,道:“话虽如此,可是亲眼目睹沈兄部下的精明强干,还是令某叹为观止。”

沈沐轻轻点了点头,深有感慨地道:“那是自然,这些世家崛起已有千年,任它王朝变幻,始终屹立不倒,当然有他们的过人之处。世家支庶宗亲繁盛无两,遍布于朝野之间,在朝则出将入相世代勋爵,在野则巨商富贾一方豪族,无论在朝在野,其势力都是根深叶茂,底蕴深藏。

世家除了本宗支的子弟,还有受这些世家高门结盟或扶持起来的诸多外姓势力,彼此交错,盘根错节。一个皇朝可以轻易覆灭,而世家却很难,我敢说,纵然这天下发生翻天覆地的大变化,稍有雨露阳光,最先复苏崛起的,依旧是这些底蕴深厚的世家。”

杨帆笑道:“沈兄这般口气,倒好象这世家与你全无关系似的。”

沈沐怔了怔,哑然失笑道:“是了,我虽也是世家子弟,可是身为偏房旁支,自幼饱受排挤,所以不自觉的,便把自己置身于外了。”

杨帆已不止一次听他说起当初际遇如何坎坷,心中不免好奇,可他已来不及问了,因为他们已经驰到了林边。

车子就停在林边,没往深里去。

杨帆和沈沐下了车,在侍卫们的陪同下往林中走去,七七姑娘耐不住寂寞也跳下车来,拈着块果脯,兴致勃勃地要跟去里边看热闹,结果刚跑出几步,就看到一具无头尸体搭在一丛灌木上,腔子血肉模糊,有些发黑的颜色。

原来以为那是血迹干涸的缘故,结果他们一靠近,从那一刀削断的脖子断口处嗡地一声,便飞起一大堆苍蝇来,露出血淋淋的创口,气管筋脉虬结成一团。

七七姑娘尖叫一声,手舞足蹈地跳了一段“草裙舞。”便“哇”地一声,很果断地吐了。

这回不用沈沐劝,她就主动逃回了车上。

沈沐拂了拂脑袋,把七七姑娘甩脱的那块果脯从头上拂下去,面不改色地向前走去。

林中一共有七具尸体,看穿着是往来于西域的小行商,地上翻倒着两辆车子,倾倒着许多粗布、陶器和铁锅等货物,显得非常凌乱。

七个人死状各不相同,有被射杀的,有被砍杀的,有被刺杀的,距他们死亡处不远还有一些血洼,旁边有拖曳的痕迹,然后就是杂乱的马蹄,看来捕杀他们的人也有人死亡,只是尸体被载走了。

“应该是狙杀!先埋伏于林中,射杀几人,然后再剪除幸存者。地上非常凌乱,这些货物没有携走,连被杀者遗弃的武器都没拿走,想来是因为发现了咱们打前哨的人,所以才匆忙走避,由此判断,伏击的人数应该也不多,没有把握再对付咱们。”

沈沐捏着下巴沉吟道。杨帆点点头,目光落在一个死尸手中仍旧紧握着的一口钢刃甚好的血淋淋的陌刀上,又移向旁边一棵斜生的老树,树上插着一截折断了的长矛。

杨帆的目光不由凝重起来,沉声问道:“死者身上可搜过了?”

一个很起来很沉稳的中年大汉点了点头,道:“搜过了,没有任何可以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不过,其中两人袍内穿着暗甲,你看!”

中年大汉一挥手,便有两具尸体被抬到杨帆和沈沐面前,他们的外袍被解开了,里边果然穿着暗甲。杨帆逐一辨认了一番,又仔细看了看其他几具尸体,模样都是汉人面孔,但是并没有一个认识的,杨帆不禁露出疑惑的神色。

沈沐跟在他身边,看他神色,问道:“怎么,你怀疑死者是百骑中人?”

杨帆摇摇头,道:“我不认识他们,都是生面孔,若是百骑中人我该认得的。不过……这些死者应该也是朝廷中人,奉派公干的。”

杨帆从一个死者手中抽出半截矛柄,指着那柄头的铜纂花纹对沈沐道:“这是禁军所用长矛的专有纹饰。还有,这暗甲的制式也是府造的专用甲具,想必这两个人是首领,才有这般待遇。”

沈沐道:“仅凭武器就可以断定他们的身份么?”

杨帆道:“甲、弩、矛、槊、具装都乏禁止私人拥有的,否则形同反叛,只有军士出征之前,才可拨付装备。民间谁会拥有这些武器?而且还是禁军登记了的专用器具。这还不能证明他们的身份么?”

按照朝廷的规矩,甲、弩、矛、槊、具装是严禁止私人拥有的,就算是军人因私外出时也不可装备。杨帆没有提到他们所用的陌刀,是因为陌刀不在禁止私人拥有的范围之内,虽然陌刀在大唐的四种刀制武器中威力最大,但也只是相较于其它刀制武器而言。

陌刀手只是大唐诸多兵种中的一个,战场上发挥威力的机会远不及矛、槊、弓弩。陌刀更多的时候是作为一种步兵单兵辅助武器,结阵效果甚至还不如密集的长矛阵,因此并未成为严禁私有的武器。

若是这些死者所用俱是刀具,身上又没有什么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杨帆还真不好猜测他们的身份,但是那具有禁军特制纹饰的长矛和暗甲却暴露了他们的真正身份。当然,一般人不可能会注意到这些隐蔽的特征,可杨帆就是禁军中人,自然一看便知。

沈沐听了杨帆的解说,不由暗暗猜测起来:“杨帆既不识得这些人,那他们应该不是百骑中人了。这些人到底是太平公主的人,还是武承嗣的人,又或者是武三思的人?他们是死于其它势力的暗中倾轧,还是被小股马贼袭枷…”

沈沐正想着,一个侍卫忽然道:“郎君,这儿有样东西。”

杨帆和沈沐闻声望去,只见那个侍卫弯腰从一丛低密的灌木下边押出一条东西来,他立足处有一滩血迹,旁边还有一道一丈多长的拖痕,看起来是曾有一个人死在这里,后被拖上马载走了。

侍卫从灌木丛中扯出来的东西是一条有七色竖纹的毡毯腰带,沈沐接过这条用牛羊毛混纺而成的腰带仔细看了看,眼睛渐渐地眯了起来:“我虽不知死者为何人,但是杀人者的身份,我想……,我已经知道了。”

杨帆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沈沐未答,转对发现毯毯腰带的那个侍卫吩咐道:“你们再仔细搜索一下,如无其他线索,把这些死者就地掩埋。”说完又吩咐另一人道:“通知张义,让他亲自护我西行,沿途若发现可疑的人,宁杀错,勿放过!”

沈沐给杨帆的感觉,一直是什么事都不大放在心上的模样,直到此时才隐隐透出一股冷肃的味道。那名侍卫不敢怠慢,急忙答应一声,返身走去,也不知他打算用什么方式去通知那个未见其人的张义。

沈沐吩咐完了,转向杨帆,换了一副如沐春风的笑容道:“走,咱们车上谈。”

二人回到车上,沈沐轻轻抚摸着那条质地柔软的上等毛昵腰带,对杨帆道:“这种质料,不同于我中原汉人所用的绦带,也不同于其他各族所用的革带,这是以纺绩编结而成的毛带,为吐蕃人所独有。”

杨帆目光一闪,诧异地道:“这里还是我们的地盘吧,怎么吐蕃人竟能在此行凶杀人?”

沈沐道:“没错,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但是对我朝一些人来说,这个地方可有可无,而在吐蕃人眼中,这里却是他们的生存之本,所以对这里,吐蕃人远比我们更加重视,经营的也更好,你可听说过大名鼎鼎的吐蕃通峡么?”

第二百二十三章 八百湟谷

吐蕃通峡?

大名鼎鼎?

杨帆还真不知道,所以他只能惭愧地摇摇头。

沈沐知道他幼时在南洋生活,成年后就到了洛阳,没有去过其它地方,见他不知也不以为奇,便道:“如此说来,你对陇右大敌吐蕃人也所知不多了。那我就简单地给你说说,最后再说这个吐蕃通峡。”

杨帆道:“请指教!”

沈沐道:“说起四夷狄蛮,我中原一向视之为野蛮,不屑一顾。可是这个大概只能体现在文教和民生方面,说起军事么,呵呵……”

沈沐摇了摇头,道:“先说兵力,吐蕃人口不及我朝,但是全民皆兵,总兵力至少能凑出四十多万。而我朝总兵力大约在四十至六十万之间,宿卫京城需至少五万兵马,辽阔的疆域都需要驻扎军队,所以我朝对吐蕃用兵时鲜有超过二十万人的时候,而吐蕃可以就近调兵,论兵力,我朝屈居下风。

再说战力,吐蕃人军即是民,民即是军,民风彪悍,尚武好斗,打起仗来悍不畏死,每战常是前队全部战死,后队才投入战斗,勇武绝不逊于我朝军队。

再说到武器装备,吐蕃人同突厥人不同,他们的弓矢不算厉害,厉害的是他们的甲胄和兵器。吐蕃的jīng锐部队人和马都会披上锁子甲,周身遍覆甲胄,唯开两眼,非强劲利刃不能伤。他们不只善骑,而且jīng于步战。虽然他们未必学过我朝兵法,但是草原民族自狩猎之中悟出的分合围猎之法,比起我朝兵法亦不稍逊。

杨帆倒抽一口冷气,吃惊地道:“他们竟然这般厉害?”

在杨帆的想像当中,本以为这突厥、吐蕃就是一群叫化子兵,上阵时不外乎是皮毛外裹,手持大棒铁叉。比起灾荒年头聚众啸变的难民也差不多,怎知他们在军事上较之大唐竟毫不逊sè,而且他们兵力占优。又据地利,难怪大唐对西域用兵一向慎之又慎。

沈沐道:“不错!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若是一味狂妄地以天朝自居,那是要吃大亏的。吐蕃武力若非如此强大,你道上元节时,吐蕃使节何以敢在天后面前那样倨傲,竟敢公然索取‘金瓯永固杯?’”

沈沐笑了笑,又道:“当然,他们也有他们的短处,而且是他们无法回避的短处,这个咱们以后再说。今rì只说敌之所长,吐蕃人不但擅于作战。而且擅于‘用间’。一说到野蛮,总让人觉得他们凶残成xìng,空有一身蛮力,却很容易让人忽略了他们的智慧。

说句不客气的话,吐蕃在‘用间’上。远比我朝下的功夫更多,他们的斥候,就是我方才所说的通峡,比起我朝的斥候探马要强大百倍。吐蕃在他们的领土上,在他们占领的领土上,在他们想要占领的领土上。耳目遍布,无孔不入。

这些斥候探子,可以是一个人,可以是一伙人,也可以是扶老携幼的一家人,甚至是一个小部落,他们甚至把被征服部落、地区的士民也编为斥候,在控制祝蝴们的家人之后,遣派出来充当耳目……”

杨帆想起他在洛阳修文坊时,从那些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坊民中打探消息的事情,不禁恍然道:“我明白了,这些人一旦潜入我们控制的地方,就会渗入各行各业,甚至成为官府的仆役、军营的辅兵。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不可能毫无迹象,而这些无孔不入的眼睛和耳朵,只要你听到一点、他看到一点,融合在一起,就是一份绝对详尽真实的情报。”

沈沐点点头,道:“不错!不过他们不只刺探情报,还会利用隐蔽的身份,故意挑起一些冲突,激起军队与地方百姓之间的矛盾,有时候他们还会搞搞刺杀、打打伏击,弄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杨帆道:“就比如刚才那一幕?”

沈沐再度把目光投向窗外,若有所思地道:“我只希望,确实是这样。否则的话,就表明……你们秘潜陇右的消息,已经泄露了……杨帆以为接下来的路会很不太平,可是他们一路西行,始终不曾经历一战,一路下去风平浪静。

有几次在人烟稀少的荒岭丛林中,他们也曾看到过几次死人,刚刚死去的人。但是每次他们都能在附近的黄土壁上或者树干上发现一个“箭头”的标志,一旦看到这个标志,沈沐的人上就会放弃jǐng戒,很坦然地继续前行。

联系到此前沈沐曾说过的叫张义亲自带人护送他们西行的话,杨帆便猜到这个箭头必是那个张义留下来的记号。

后来,他们经过一些城镇歇息闲逛的时候,杨帆常常会听到一些商旅变声变sè地提起‘小飞将’又掳了多少货,又杀了多少人,听的多了,他便知道这位‘小飞将’是纵横陇右、声名极响的一个马匪头子。

据说此人狠辣无情,彪悍狠厉,手下虽只三百多人,可是两三千人的大马匪帮也不敢招惹他,因为‘小飞将’手下的人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狠角sè,真要火拼起来,两三千人的大马匪帮未必惹得起他。

何况‘小飞将’手下人少,来去自如,他想找你一找就着,他想躲你,陇右天高地阔,随处一藏,根本无从寻觅,叫人十分头疼,所以敢招惹他的人极少,而此人的标志就是一枚箭头。

但凡他做的案子,从不遮掩身份,大大方方留下一个锋利的狼牙箭簇的标志。他这‘小飞将’的绰号就是因为他有一手百步穿杨的高明shè术,可谐美当年的飞将军李广,‘小飞将’对此也不免自鸣得意,是以表明自己身份的标志也设计成了一枚箭头。

杨帆暗想:“或许这个张义,就是小飞将吧……”

前面就到湟水了,这是杨帆西域之行的第一站,也是朵朵和小柒的终点站。

湟水东望陇山,西连赤岭,南枕黄河,北接祁连,八百湟谷纵横,包容千川万流,正是古羌炎帝的孕育之地。

车子在一座小山上停下来,从这里可以直接看到远处的湟水城。

两侧是连绵起伏的山岭,塔形的油松,珍贵的红松,历经沧桑的圆柏,挺拔的云杉,还有无数的红桦、白桦、糙皮桦,林中生息着老虎、野狼、马鹿、狍鹿、盘羊、羚羊、狐狸、雪鸡、石鸡等各sè野兽山禽。

面前则是一片绿意盎然的草原,草原上灌木丛生,共同编织出一片翠绿的活野,隐隐可见一群群白的羊、黄的牛像云朵一般在草原上游荡。

朵朵抱着小柒站在山上,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忍不住热泪横流,她终于回来了。

夫人死后,她在洛阳每rì每夜都有一种孤寂感和忐忑不安的感觉,回到这里,看到她熟悉的草原,那种踏实的感觉终于又回到了心里。这是喜极而泣的泪,也是想起一去不归的阿郎和夫人而悲伤的眼泪。

沈沐与杨帆并肩站着,对一名侍卫欣然笑道:“张义这一路上干的着实不错,叫他来,陪我一同去湟水吧。”

“喏!”

那侍卫答应一声,匆匆退下,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联系,当杨帆等人在山巅活动了一阵,准备登车继续前行的时候,前面山坡下一条玉带似的河流旁边的矮树林里突然钻出四匹骏马,向山上奔驰过来。

四匹马上四位骑士,头前一人披发束箍,若在额前箍上再加个月牙儿,简直就像一个头陀,他穿着一件左衽及膝的大袍,腰间扎着皮带,肋下一柄厚背宽刃的大刀,肩上斜背一张雕弓,那弓长几与普通人身高相仿。

后面还有三人,都不挽髻,只用束额束住头发,免得遮了面目挡了视线,任那头发在肩后飘扬着,显得十分粗犷豪迈,这三人中有两位在三十多岁年纪,形容粗犷、身材魁梧,另有一人年纪轻些,看样子只有二十出头,用的是一条赤红束额,颌下没有蓄须,面目清朗俊奇,只是神气中似乎总带着那么一抹邪气儿。

四个人都佩着弓和箭,但是冲在最前的这人弓最大,看他一脸虬须,浓眉阔口,瞧着凛凛威风,杨帆不禁心道:“莫非此人就是小飞将张义?”

却不料此人飞奔到马车前,滚鞍落马,很利索地牵着马站立到了一边儿,杨帆心中一奇:“此人竟不是小飞将张义么?”

他正想从剩下三人中那两个黑面大汉里再甄选一下,那个头系红sè束额,俊颜微带邪气的青年已经一偏腿从马上跳下来,丢下那马不管,快步上前几步,单膝跪倒,抱拳高声道:“张义见过宗主!”

杨帆暗吃一惊:“原来此人才是小飞将,当真人不可貌相。”

沈沐笑吟吟地把小飞将张义拉了起来,说道:“自家兄弟,这么客气干什么,你在陇右,这两年干得着实不错,你我很久不见了,叫你来,跟我一块儿去湟水聚聚,有些事儿还要交待于你。来,我先为你引见一个朋友……”

沈沐说着便把杨帆拉到了面前,小飞将张义一看杨帆,目中登时shè出狼一般栗人的光芒,他伸手一推沈沐,霍然拔刀出鞘,同时厉喝道:“阿史那沐丝,竟然是你!”

第二百二十四章 同相奇缘

杨帆知道这‘小飞将,张义必是沈沐手下的重要人物,听沈沐那口气,很可能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事需要他的帮忙,忙满脸笑容地迎上去,刚刚一抱拳,张义便大叫一声,奋力一推沈沐,霍地拔出刀来,一刀直劈杨帆面门!

他这一刀运转如轮,凌厉如电。

杨帆大骇,幸亏他一身好武功,当下斜插柳、大弯腰,双腿不见屈伸,只凭双足之力猛地斜向一纵,便腾空闪避开去。

“呢!”

雪亮的刀光一闪,杨帆的一片衣袂便随山风飘去。

若是杨帆慢上一刹,这一刀就得把化斜肩拉胯劈成两半,哪怕他收足稍稍慢上一瞬,至少也得把一条腿交待在这儿。

杨帆见这人陡然出手,便是这般毒辣手段,心中也有些恼了,他身形一转,半空一个盘旋,刷地一下落地,矮身踞伏,如苍鹰伏岩,作势就欲暴起。

这时沈沐手下两个侍卫已然挺刀拦到他的前面,向张义厉声喝道:“张义,你疯了不成!”

张义大声道:“你们这两个蠢才,竞然让阿史那沐丝混到了宗主身边,险些害了宗主性命!还不滚开!”

沈沐向来是一副四平八稳、智珠在梃的德性,可是被张义这一推,却跌了个狼狈不堪。沈沐根本不会武功,被张义这一推,四仰八叉地摔了出去,摔到地上,后腰被一块山石骆了一下,疼得他腰都快断了。

两名手下赶紧上前把他扶起,沈沐“嗳嗳”地痛呼着从地上爬起来,怒声道:“张义你这混账东西,这是在干什么?”

七七本来与朵朵已经上了车见此情景也跃下车来,抢上去扶住沈沐,向张义怒目而视,看她一手按刀跃跃欲试的样子若不是沈沐正质问着张义,她就要冲上去教训这小子了。

张义顿足道:“宗主啊,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么竟让一个突厥人混到你身边去了?万幸!万幸!此人定是另有歹毒主意,才没有对宗主下手,要不然,真是完蛋大吉了。这一遭可不能让他跑了赶紧把他围起来!”

沈沐扶着老腰,一瘸一拐地走到他身边,气极败坏地道:“突厥人?谁是突厥人?”

张义一指杨帆道:“就是他!”

杨帆这才知道张义把自己当成了别人,为了怕引起其他人误会他倒不便动手了,便站定身子,冷冷地看着他。

沈沐没好气地道:“他?他叫杨帆,来自洛阳!什么时候变成突厥人了?”

张义一呆,喃喃道:“怎么可能?啊!是了,宗主定是他巧言诡辩,欺骗于你。”

沈沐翻了翻白眼儿,问道:“你凭什么认定他是突厥人?”

张义道:“因为我见过他!”

沈沐问道:“你什么时候见过他?”

张义道:“就是一个月前,我接到宗主命令,准备赶去关中接应,想着临走之前再干上一票,万一抄上一只肥羊,也好弄些好货送给宗主做见面礼。结果好巧不巧的,竟然劫了他的车驾,死伤了我好多兄弟!”

张义说到这里,指着杨帆,咬牙切齿地道:“没错!就是他!我记得清清楚楚,他就是阿史那沐丝!”

沈沐扶着腰,仰天长叹一声,有气无力地道:“张义啊!一个月前,我跟他……也就是你所说的这位阿史那沐丝,正在洛阳城里一户人家喝喜酒呢。你说的这个人莫非有飞天遁地的本领,可以同时出现在突厥草原和洛阳?”

“嘎?”

张义瞪大了眼睛,讷讷地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蝴的样子,他的样子……,”

沈沐看了看杨帆,问道:“此人真的很像你说的那个什么阿史那沐丝?”

张义肯定地道:“不是像,而是一模一样!宗主,你该知道,我记人的本事最强,就算十年前只见过一两面的人,我再见着也能认出来,我不会认错的。除了衣服不像,他……根本就与那阿史那沐丝一模一样。”

杨帆忍不住问道:“这位兄台,我在洛阳倒是认识一位叫做阿史那渊瑟罗的朋友。你说的阿史那沐丝又是何许人也?”

张义叫道:“啊!声音不像!不对,声音是可以装的。”

沈沐无奈地道:“我刚刚已经说过了,这个人绝不可能是你在突厥碰到的那个人,因为你在突厥碰到什么阿史那沐丝的时候,我正跟他在洛阳吃酒口天下之大,形貌酷肖者大有人在,就算生得一模一样,高矮胖瘦也罕有差异的,却也不是就一定没有。如果你确实没有看错,那么就是他与你遇到的那个人生得一模一样了。”

“竟有这等事?”

张义犹自不信,沈沐再三解说,张义不信也得信了,沈沐说他遇到阿史那沐丝的时候,自己正与杨帆在洛阳吃酒,宗主是不可能骗他的,如此说来,洛阳与突厥草原相隔数千里之遥,这两个人的确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张义挠挠头,迟疑地道:“如此看来,确实是我认错人了。”

杨帆不悦地道:“兄台认错了人,却险些要了我一命!”

沈沐赔笑道:“二郎莫怪,我这兄弟什么都好,就是性情莽撞些,正因如此,不宜留他在我身边做事,这才打发他到陇右来,谁知几年不见,他白长了年幻,还是这般火爆性子,幸好不曾真个伤了你,我在这里代他向你赔个不是,二郎莫把此事再放在心上了。”

沈沐向杨帆揖了一礼,又瞪了张义一眼道:“愣着干什么,还不给二郎赔罪!”

张义迟迟疑疑地向杨帆行了一礼,道了声不是。

杨帆苦笑道:“罢了!幸好我是没死,如果真被你一刀劈成两段,纵然满肚子委屈也没处说理去了。”

沈沐拉着杨帆和张义一起登上了车,车中就坐以后沈沐又给他们二人重新介绍了一下彼此的身份,接着便问张义道:“张义,你方才说的那个阿史那沐丝到底是什么人?”

张义道“阿史那沐丝是阿史那环的儿子。”

他懊恼地拍了一记大腿,道:“那天他是去向另一个部落首领下聘礼的车载牛驮的装了许多财物,队伍中男男女女一大帮人,看着很有油水的样子。其实我平时宰肥羊从来不会这么大意,一定会先摸清对方的身份底细。那天也是我接到了信儿,急于启程赴关中接你,一时大意,嗨!折了我十多个兄弟啊!”

沈沐没理会他打劫失手的细节,只是问道:“阿史那环?你是说默啜?”

张义道:“不错#蝴奶奶的如果不七默啜的儿子,我怎会吃这么一个大亏!”

杨帆忍不住问道:“这默啜是什么人?”

沈沐道:“默啜是东突厥可汗骨咄禄的弟弟,骨咄禄年初就生了重病目前东突厥实际上是由默啜控制着口东突厥与西突厥原本是一家,他们的可汗同属于阿史那氏。阿史那是突厥汗姓意思是苍色的狼眼。”

杨帆点点头,这才了然。

张义接口道:“二郎,实在是对不住了,你跟那个阿史那沐丝当真是一模一样,我当时根本没想到这世上居然可以有人长得如此相像,所以……,”

沈沐瞪了他一眼道:“所以你就当头一刀?就算二郎真是阿史那沐丝假扮的用不着这么做吗?你只消说明他身份,难道他还能跑得了?哼!到陇右好几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什么时候能长长脑子。”

张义被他骂得抬不起头来,讪讪地不敢言语。

沈沐说完了,想一想,突然又笑起来:“哈哈,说起来,这事还真是有趣。二郎啊,这一次赴陇右视察军情的两位大将军,一位是丘神绩,一位是王孝杰,你可知道,这王孝杰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么?”

杨帆不知他为什么么突然又扯到王孝杰身上,忍不住问道:“你说右鹰扬卫的王大将军么?他发生过什么事?”

沈沐道:“仪凤三年九月的时候,高宗皇帝以中书令李敬玄兼部州都督领兵攻打吐蕃,当时王孝杰是工部尚书刘审礼所领那一路军的副总管,行军至大非”时,遇到吐蕃名将论钦陵,双方一场大战。

这论钦陵堪称吐蕃战神,与我大唐交兵数十年,不管是薛仁贵、郭待刮、李敬玄、韦待阶,还是委师德,与之对阵,莫不大败,这么多年来,我大唐名将之中唯有一个黑齿常之曾经打败过论钦陵。

大非”这一战自然还是输了,刘审礼一路兵马全军覆没,李敬玄按兵而不敢救,刘审礼受了伤,不久就死了,本来王孝杰也难逃一死的结果,可去……吐蕃赞普赤都松赞偶然看到了他,于是对他厚加礼敬,最后竟然把他送回了大唐。”

杨帆诧异地道:“这是为何?”

沈沐笑道:“因为王孝杰的长相,恰好与赤都松赞的亡父酷肖,赤都松赞是相信轮回的,他看到王孝杰,就不免想起自己的亡父,又怎敢对王孝杰无礼呢?这位赞普先是把王孝节奉若上宾,后来见他念念不忘大唐,在吐蕃住得很不快乐,干脆派人把他送了回来。

沈沐哈哈笑道:“二郎啊,王孝杰只是酷肖吐蕃赞普之父,而你呢,与那阿史那沐丝一般无二。可惜你的运气没有王大将军好啊,王大将军因此逃得一命,你是因此险些丧命,哈哈……”

杨帆哼子一声,想想同样的原因,不同的待遇,也不禁笑起来:“如此说来,我倒不该责怪张兄了,而该怪那阿史那沐丝。”

张义道:“此话怎讲?”

杨帆道:“王大将军因为长得酷肖吐蕃赞普的父亲,被奉若上宾,恭送回国。我呢,与那阿史那沐丝长相一般无二,却险些被他累及性命,这分明是他人缘不好,有朝一日我若见着这个沐丝,一定要把他的人头打成猪头,让他再也不与我一般模样,免得连累好人。”

沈沐和张义听了,都不觉大笑起来。

这时,一位骑士赶到车窗外面,弯腰禀报道:“宗主,涅水城到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接风宴

这个年代的陇右,还不是一片荒漠处处的所在,到处青山绿水,植被非常繁茂。只是人烟稀少,一路走下来,时常连走百十里路都难得见到一处炊烟,唯有各种野兽出没于丛林草原之上。

就算是到了湟水城外,若不是远处那座耸立的城池和城池前面草原上正在放牧着的牛羊,也很难叫人感觉到一丝人气。然而一进了那座以黄泥碎石垒成的简陋城门,湟水城中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湟水城中,车马骈阗,人烟辏集,店肆如林,物阜民丰,此处虽然比不上洛阳城的繁华,但是离开洛阳一路西来,还未进入关中时所经过的那些比较富庶的州县,也未必就比这里热闹多少。

湟水是连通西域与中原贸易往来的一处重要所在,所以物阜人丰,十分热闹。当然,不同于中原州县的是,这是穿绫罗绸缎的人少些,街头随处可见吐蕃、突厥和来自更西方的胡人身影,简直如同一座国际大都汇。

从湟水再往前去就是鄯州城了,黑水常之原本就驻扎在那儿,虽然朵朵在鄯州城并不是什么知名人物,却难保到了那里不会有人认识她,因此杨帆与她商议一番后,决定让她先居住在与鄯州较近的湟水。

一个女子带着一个孩子,以后如何生存在杨帆看来是个很大的问题,他也曾就这个问题同朵朵商量过,朵朵却很乐观。

一到陇右,朵朵便如鱼得水,再不复中原时那般无助了,她告诉杨帆,在陇右,女人比起中原女子所能从事的行业更多,各种店铺、作坊都能接些活儿,赚些粮米养活一大一小两口人绰绰有余,没有什么问题,杨帆也只好听之任之了。

湟水城中。大道两旁屋舍鳞次栉比,酒肆、脚店、肉铺、庙宇、公廨应有尽有,医堂药铺、大车修理、看相算命、修面整容等各行各业也是生意兴隆。商号店铺里绫罗绸缎、珠宝香料、丝绸瓷器诸般贵贱货品琳琅满目,行人、商旅熙熙攘攘,十几位骑士护卫着三辆大车,缓慢地穿行于其间。

沈沐对杨帆道:“你是先去见你的人,还是打算先安置了朵朵姑娘?”

沈沐对杨帆透露了许多秘密,杨帆虽然依旧不曾说出朵朵姑娘和她所携婴儿的真实身份。却也不好对沈沐全然隐瞒。因此他已简单地对沈沐讲过,朵朵是一位家乡本就在西域的姑娘,这次义助她返回故乡。同时籍以隐藏自己的身份,一举两得之故,与她倒没有什么私情。

杨帆想了想道:“还是先把朵朵姑娘安置下来吧。你也说过,陇右到处都是吐蕃人的探马耳目。我刚到湟水,如果立即去见那些人,难免会引人注意。再者,带着一个女人和孩子,也有诸多不便。”

沈沐颔首道:“说得也是,可需要我帮忙么?”

杨帆想了想,摇头道:“不必了,此处是南北客商集散之地。可以租买的住处很多,不会有什么问题。”

沈沐点点头,探头向窗外看了一眼。大街上,做生意的商贾,骑马的官吏,叫卖的小贩,乘座马车牛车的大家眷属。拉着骆驼的西域胡人,奇装异服的西番各族,身负背篓的行脚僧人,推着独轮车的脚夫,道旁行乞的残疾老人形形色色。谁知道其中哪个人就是吐蕃人的奸细。

沈沐扭头对杨帆道:“你我若于此处分手,诸多不便。湟水大豪颜真浩已然摆下酒宴准备款待于我。你不如与我同去,待酒宴散后,我的车驾从正门离开,你与朵朵姑娘则依旧乘了那辆马车从角门出去,这样更容易隐蔽你的行藏。”

杨帆点头答应下来。这时,路边一座药铺里,正有一个人一瘸一拐地走出来。这人一身翻领缠腰的胡服,右臂下架着一条代步的木杖,左手提着几包药材,一顿一顿地朝着走着,看起来狼狈已极。

若是杨帆此刻能与他走个对面,定能认出此人正是与他共事的百骑侍卫张溪桐,可惜他们是同向而行,帘儿卷着,杨帆坐在车中,只看到一个一瘸一拐、好象一条流浪狗似的背影,压根没有想到此人竟是自己的袍泽。

车马辘辘,从张溪桐身边驶过去了。张溪桐挎着木杖,一瘸一拐地走着,走累了,便站住脚,拭一把额头的汗水,看看当空的艳阳,长长叹了口气,暗暗地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亏我还是百骑骁卫,居然栽在一群小蟊贼手中,说出去真是丢人!

唉!陇右怎么有这么多的剪径强梁啊!天气这么炎热,也不知田彦的伤势能不能好起来。越子倾那拨人到现在都还没到,单独行动的杨帆怕也是凶多吉少了,只剩下我们这两个人,如何能完成将军交付的使命呢?”

张溪桐长吁短叹了一阵,一瘸一拐地转进了一条狭窄肮脏的小巷。

车队在城中行驶了一段时间,来到一条街道宽广,行人稀少的街巷。这条街巷两旁俱都是高高的围墙、广梁的大门,一看就知道这片区域所住的人非富即贵。

广梁大门是仅次于王府规格的建筑,照理说这里不可能有那么多的高级官员,盖因陇右不比中原,对这些方面要求不严,只要你有钱有势想盖也就盖了,没有什么人会追究你的僭越之罪。

马车在长巷中行驶了一段时间,在一处台基甚高,檐坊下装饰有雀替、三幅云等饰件的门楣下停下来。杨帆和沈沐掀开车帘走出去,张义随行于后。

一位年近四旬、文士打扮的人笑吟吟地立在阶下,兜头向沈沐一揖,高声道:“公子远来,颜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这人就是湟水第一巨富颜真浩了,颜真浩控制着湟水一带珠宝、皮货、丝绸、瓷器、盐巴……,近乎一切暴利的生意,还拥有两座大牧场,数千匹骏马,可谓富可敌国。

几年前,他还只是湟水四大富豪中的一员,坐三望二。排不上第一,如今他却能在湟水力压群雄,原因就是在背后有沈沐的扶持。

颜真浩并不是沈沐的人,他拥有绝对的自由,可以自行决定一切取舍,但是因为共同而长远的利益,谁能让他背叛沈沐呢?那么做,就等于背叛他自己。所以他是沈沐绝对可以信赖的一个人。

沈沐走下车子。双手扶起颜真浩,哈哈笑道:“老颜,好久不见了啊!”

颜真浩笑道:“是啊!去年春上长安一别。迄今已经一年有余了,公子英朗如昔,可喜可贺。这位是……”

颜真浩目光一凝。便看向杨帆。

沈沐什么身份,拥有多大势力,他最清楚不过,能跟沈沐并肩而出,同车而行的人,他又怎敢小觑。

沈沐笑道:“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兄弟,杨帆!你叫他二郎就好。二郎。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湟水第一巨富颜真浩,颜兄。”

“小弟杨帆,见过颜兄!”

杨帆连忙上前施礼,这颜真浩头戴幞头巾子,身穿松竹纹的便袍,身材欣长瘦削,隆额高鼻。颌下三缕微须,绝无半点商贾的市侩铜臭之气,看起来洒然飘逸,俨然一方风流名士,很难叫人把他与商人身分联系起来。

双方见礼已毕。颜真浩便殷勤地把二人向里让,这时七七姑娘和朵朵抱着孩子也走下车来。沈沐未向颜真浩介绍七七的身份,毕竟这位李家大小姐的身份实在太显赫了些,而她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却跟着自己千里迢迢跑来陇右,孤男寡女的不好解释。

颜真浩同李家也有生意往来,他的珠宝生意就是跟李家做的,让他知道这位姑娘就是李家的掌上明珠,未免有些尴尬。

颜真浩一见车上还下来两位女眷,其中一位还抱着孩子,不觉有些意外。不过他素知沈沐风流,沈沐既不点破,他也不问,只是悄悄吩咐管事,速往后宅通知夫人。

颜真浩引着客人进了府第,过了前厅正堂,绕过几处回廊,行经几处房舍,便到了后花园中。

进了一处挂藤垂花的月亮门儿,就见里边林木繁茂,中间一条细石小径曲折通幽。能在陇右,营造出这神似江南园林风韵的花园,不知要下多少功夫,仅此一端,足见颜氏富绰。

九曲小径走到尽头,面前豁然开朗,一亩地大小的一片水池,波光鳞鳞,一座雕花立柱的红色楼榭临于水上,临地一面开门,其余三面轩窗,此时是夏季,窗子都开着,八面来风,甚是凉爽。

榭前一位妇人带着两个侍婢正恭立等候,一见客人们到来,便微笑着迎上前来。这妇人便是颜真浩的正室夫人龚氏,闺名念曦,也是西域高门出身。她虽是三旬左右的年纪,但是一张不施脂粉的清水脸蛋儿莹润白皙,五官眉眼清丽秀逸,看来只如二十许人。

说来好笑,中原人物喜穿胡服,这陇右与胡人最近,本地人物却喜穿汉服。龚夫人穿一件碎花窄袖短襦,腰系一条荷叶罗裙,外面套一件素色褙子,黑亮乌泽的一头秀发,挽一个牡丹髻,除了发髻上一支碧玉簪子,再无其他珠玉花钿,显得十分素雅淡净。

这样的打扮既不奢华又显雍容,恰能符合她尊贵的身份。须知西域的巨贾豪商与中原商贾大不相同,他们其实都是当地政、经、文教各个方面的头面人物,说是商贾世家,其实也是当地的官宦世家,其底蕴之厚,自非只经营买卖的商贾可比。

一见龚夫人要上前见礼,沈沐赶紧抢前一步,含笑揖了下去。双方见礼一番,龚氏夫人作为女主人,便亲亲热热地邀请各位客人入榭就坐。

榭中已然几案齐备,众人入席落座,各式珍馐美味便流水般端上来,乐师于门下鼓乐,两个美貌胡姬姗姗而入,接风宴开始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安排

鄯州此时也在举行一场接风宴。

接风宴设在驿馆。

由于南来北往的客商极多,所以这处驿馆干脆兼营了宾馆,如此一来,不但不需要朝廷拨付多少建设资金,反而能大量牟利,如今这部州驿馆华屋连片,仅宴客大厅就有上厅、下厅、正厅、别厅、东厅和西厅好几处。

馆驿内墙荫竹桑,厅堂庭廊,还有一座方圆数亩的池子,可以泛舟,也可垂钓,闲来还可凭栏赏月,环境十分优雅。

因为这里兼营宾馆,接待各方客商,所以馆驿或,分出了不同的区域,专门接待往来官员、信使的区域与其它区域用高墙隔开,配有专门的膳房、牲口廊、仓库等等。

利用南北客商众多,开设宾馆牟利,以兼营旅馆的方式弥补朝廷拨付资金的不足以养馆驿,是娄师德的主意。

娄师德为官清廉,除了俸禄分文不取,这些年来,黑齿常之掌管清源军的军事和行政,他作为副手主管后勤和营田,可以说就是在管钱,但他身居陋室,连仆从都雇不起几个,如今王孝杰和丘神绩从洛阳赶来,让他在自己家里办一场豪宴,他是置办不起的。

好在这两位朝廷大员来了,理应住在馆驿之内,由馆驿负责饮食和祝恨,娄师德在此处宴请他们也算顺理成章。实际上娄师德还是沾了他们的光,否则这位娄大将军身为地方主官,是没有道理跑到接待来往官员的馆驿里蹭饭吃的。

娄师德与狄仁杰同岁,也是满兴华发的老人了,他身高八尺,方口博唇,一副心宽体胖的身材面相,实则此人也的确是极有涵养、极有度量的一个人物,“唾面自干”这句成语,就来自娄师德。

娄师德一条腿有些残疾,年轻的时候从军作战,右腿跟键被敌人的挠钩割伤,后来伤虽养好,一条腿就有些行动不便了,再加上他年纪大了,身体又肥胖,所以接了丘神绩和王孝杰进来,一同步入馆驿,倒要二人放慢了脚步才能与他同行。

王孝杰也是边军将领出身,与委师德是老相识,论资历比他小得多,眼见娄公行走艰难,忙上前搀扶着他。

娄师德微笑道:“老夫老矣,有劳王将军了。”

王孝杰恭敬地道:“娄公客气了,娄公镇守西陲,劳苦功高,孝杰一介晚辈,理当如此。”

走在另一侧的丘神绩瞟了娄师德一眼,淡淡地道:“娄公在西域营田十余年,储粮数万斜,使得边镇兵士粮食充足,既免了朝廷转运之苦,又为朝廷节省钱粮无数,圣上对此也是甚为赞许的。”

丘神绩这句话貌似夸奖,实则暗示委师德只是一个善于屯田经营的胥吏,于军事上无所建树。西域边陲重地,不管你有什么长处,最终还是要着落在军事上,如果在军事上无所成就,又怎有资格担任一军之长?

而娄师德此刻正是代理黑齿常之担任清源军经略大使、行军大总管一职。

娄师德听出了丘神绩的弦外之音,却只是淡淡一笑,并不辩解。

反倒是王孝杰为他不平,一旁说道:“丘将军此言差矣,自永淳元年以来,娄公率兵与吐蕃交战,八战八捷,威镇西陲。后来,因是黑齿常之做了清源军经略大使,娄公为副使,主管辊重粮秣,这才少有机会出战了。

丘神绩嘿嘿地笑了两声,瞟了一眼娄师德肥胖的身材和不灵便的腿脚,打个哈哈,以开玩笑的口吻道:“幸亏娄公从那以后再未率兵出征啊,否则这一世英名,呵呵……,”

王孝杰大怒道:“大将之武功,是运筹帷幄,调度三军的本领,难道丘将军眼中,一军统帅,凭仗的是阵前厮杀的个人武勇吗?娄公在西域有八战八捷之功,不知你丘将军与吐蕃、突厥可曾有过一战?”

娄师德把王孝杰的手往下压了压,咳嗽一声道:“酒宴就设在此厅,二位将军是奉密诏而来,不宜广而告之,所以老夫未曾晓愉诸军将领,今日只有老夫一人为两位将军接风洗尘,还请两位将军不要嫌弃冷清,呵呵,里边请!”

丘神绩和王孝杰此来,实际是武则天派来摸底的。武则天派了两拨人,一拨是丘神绩和王孝杰,赶来陇右了解大唐军队在此的兵力、战力、部署、粮秣、装备等各个方面的实际情况,此谓知己。

另遣百骑中人,在当地斥候人马的协同下,调查现由吐蕃控制区域的兵力、配备、道路、堡垒、部落以及各个部落的冲突矛盾,以便见机行事,离间分化,此所谓知彼。

武力是必须要用的,但是全凭武力是不可能击败在陇右地区武力比大唐更具优势的突厥和吐蕃的,不管是前朝的杨坚还是本朝的李世民,能在西域取得辉煌战绩,都是巧妙利用了异族内部的矛盾,最后再辅之以武力而取得大捷。

所谓上兵伐谋,即是如此。

而武则天几次发兵征讨吐蕃,全是以武力硬碰硬的对撼,结果我方劳师远征,对方以逸待劳,战力丝毫不逊于我,兵力尚且占据优势,又出了个论钦陵这样的绝世名将,大唐哪里还有取胜的机会。

这一次武则天是痛定思痛,决定效仿杨坚和李世民所用过的办法了。

在出兵这一点上,丘神绩是与武则天有志一同的,因为他想趁机掼取陇右兵权。同时,他担心过去一连串的败绩,再加上狄仁杰等朝中重臣的反对,武则天会迫于内部压力和担心再次遭受失败而使出兵计划天折,所以他打算在陇右制造已场冲突。

他要给吐蕃人或者突厥人一个机会,让他们继续向东迫近,占领一座唐军要镇,制造一场大血案,激起朝野愤慨,从而保证出兵西域成为必然。到那时,委师德作为镇守西域的一方主帅,必然要承担失守的责任,被处死或流放,这兵权自然就交出来了。

而在此之前,他还需要利用娄师德,取得娄师德的信任,直到这只替罪羊完成他的使命为止,毕竟这黑锅还是要妾师德来背的,在此之前倒是不宜与他交恶。

想到这里,丘神绩忙又换了一副语气,打个哈哈道:“王将军何出此言,丘某只是与娄公开个玩笑罢了。娄公用兵如神,丘某也是十分佩服的。”

丘神绩说着,殷勤地扶住委师德的另一边,满面春风地道:“娄公,请!”

xxxxx淡xxxxxxxxxxxxx汰xx

水边亭材,丝竹悦耳。

两位艳光四照的波斯胡姬在堂前翩翩起舞,充满异域风情的舞蹈引人入胜,那袅娜诱人的身体不断幻化出水一般柔婉曼妙的曲线,不止男人们看得目不转睛,就连朵朵和七七都叹为观止。

小杂趴在朵朵怀里,瞪着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似乎也看呆了。

两个舞姬是波斯胡,棕眼高鼻,冰肌雪肤,五官眉眼嫣然妩媚,煞是动人。

沈沐看得频频点头,颜真浩抚须笑道:“这两个胡姬,是早两个月的时候,从一位大食商人那儿买下的。

姿色殊丽,肢体妖娆,尤其擅长歌舞,颇为识情知趣。公子远来,旅途寂寞,我把她们送与公子吧,服侍枕席、研墨唱曲儿,解个烦闷。”

“哈哈……,老颜啊,你实在太客气了,那我可就不客气喽。”

沈沐哈哈一笑,网刚笑纳下来,忽然察觉两道箭一般的目光倏然向自己射来,沈沐心中一惊,这才想起还带了个醋坛子来,赶紧把话风一转,很自然地改了口:“不过,沈沐年纪也不小啦,哪还有这等少年轻狂的兴致啊。这两位舞姬,我打算转赠于二郎,颜兄你可不要见怪啊。”

颜真浩笑道:“既然人已经送给了公子,自然由得公子安排。”

杨帆大窘,这两位明艳妖娆的波斯胡姬确实异常美丽,作为男人,看她们舞蹈,杨帆也是目不转睛,但是对于这般把女人当成货物一般送来送去的举动,他可一点也不适应。再说,他此来西域是负有公事的,领两个胡姬回去算是什么事儿。

杨帆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沈兄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

沈沐被七七姑娘一双可以杀人的大眼睛膛着,哪敢收下这两个祸水,虽然有些肉疼,还是哈哈笑道:“你既称为我兄,兄长所赐,你就不要推辞了。”

杨帆道:“不可不可……,”

他一转眼看到了张义,马上说道:“我与张兄一见如故,初次相见,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奉赠,既然如此,我就借花献佛,把这两位舞姬转赠于张兄吧。”

张义万万没有想到这等艳福竟落到自己头上,闻言精神大振,哈哈笑道:“如此,那我就愧受了!哈哈哈,张某与二郎虽是初次相见,确实情同意合,今后,你我就是一家兄弟!一家兄弟,哈哈!”

筵后,撤了酒席,又摆上各式饮料、干果、蜜残,大家或坐或走,各自聊天。沈沐向颜真浩递了个眼色,两个人肩并肩地沿着那池水缓步走去…”

颜真浩与沈沐沿着池水慢慢地散着步。

池水上,几对鸳鸯悠闲地游动着。颜真浩对沈沐细细地说着,当他们绕着湖慢慢地走了三圈,再度回到厅株旁时,颜真浩已经说到了尾声:“公子放心吧,第一批粮食已经安全送过去了。”

沈沐点点头,道:“粮食、武器、甲胄,这些东西都要及时提供过去,要牵制突厥和吐蕃,仅靠朝廷的兵马是不够的,朝廷付出巨大的伤亡和无数的钱粮,也未必就能压制祝蝴们的发展。

而且,陇右是狭长的一条,吐蕃在南,突厥在北,一南一北挟制着我们,边线绵长,随处可以出击,使得我陇右顾此失彼,腹背受敌,这也是他们能屡屡得手,甚嚣尘上的一个原因。

如果我们能让其中一方势力内部出些乱子,集中精力对付另一个,打垮一个再收拾这一个,那就容易一些。把东突厥扶持起来就是一个好办法,它的根也在突厥,扶持它,让它去跟西突厥抢地盘、抢部落,彼此征杀,朝廷中不乏睿智之士,他们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就可以腾出手来,专心致志地对付另一条猛虎!”

颜真浩频频点头,道:“公子虑及长远,所谋甚大,颜某明白。我这里,你不用担心,一应供给,绝不会有所差迟的。”

沈沐点头道:“如此,我就放心了,我此来陇右,还有些事情要办,这些事却与你无关了。你是个商人,只要把这些事办好,让我没有后顾之忧,就是最大的帮忙。”

颜真浩打个哈哈道:“公子放心!”

正题说完,两个人的神态都轻松下来,颜真浩打趣道:“我记得去年在长安的时候,公子还是风流倜傥的欢场常客,倚红偎翠,好不逍遥。这两个胡姬,是我花大价钱买下来的,我可不曾碰过,原就想着今年公子过寿的时候作为贺礼的一部分送过去,公子怎么转了性儿了?”

沈沐埋怨道:“你还说#和就送,偏要这样大张旗鼓地送,你让我当着七……”唉!我怎么收啊!”

颜真浩恍然道:“那两位女子之中,莫非有一位是公子你也不愿意得罪的?让我猜猜,嗯……应该是那位气质高贵、举止优雅,身穿淡蓝裳子的姑娘吧?”

沈沐不语,只作痛心疾首状。

颜真浩笑道:“公子当真是红鸾星照,艳遇连连啊,那位姑娘当真不错。呵呵,这事是我考虑不周,原以为她只是你身边一个寻常女子,不想她竟大有来历,这样吧,等我回头再物色两个绝佳的胡姬,专程给公子送去。”

“不用啦!”

沈沐笑道:“幸好杨二也不肯收,转赠络了张义,我跟杨二只是客气客气,他小子倒是老大的不客气,嘿嘿!等离开这里以后,我再跟他把人要过来就是。”

沈沐刚说到这儿,就见张义歪着眉、剂着眼,一脸心满意足地从一条林间岔道里走出来,后面跟着那两个胡姬,钗横鬓乱,衣衫不整,颊上两抹春色未褪。

一眼看丹沈沐,张义立即笑着打起了招呼:“哈!公子,这两个娘们儿还真是够味儿,那又圆又大,迷死个人儿……”

沈沐看看张义,又看看后面那两个胡姬,瞪着眼睛道:“你……,你在哪儿办事的?”

张义把大拇哥儿往后一翘,得意洋注地道:“林子里头啊!我都俩月没沾女人身子了,今儿真是舒坦。

沈沐仰天长叹道:“我怎忘了,你‘小飞将,之称,又岂止是指你的箭快!”

淤xxxxxxxxx淤xxxxx米xxxx

沈沐等人离开颜家的时候,颜真浩大开中门,隆重相送。

为了防止有心人注意,杨帆并没有要回他那辆大车,而是把车交由沈沐一起带走,正好把转赠与张义的一名胡姬换了与朵朵一样的打扮,怀中抱了一个婴儿状的包袱,先行上车,故意卷起窗帘,叫人若隐若现的能够看到。

沈沐则步行出府,在府门前与颜真浩寒喧半晌,这才登车,大摇大摆地赶赴惶水驿馆,本地馆舍之中,那里是最上档次的地方。

杨帆和朵朵则抱了孩子,趁他们在大门前装模作样的寒喧的时候,由龚夫人亲自送到后院角门,匆匆离开了。

行前,颜府管事已经提点了他们几句,使他们知道了这惶水城中的格局,知道哪一带地区有民舍租卖,所以离开颜府之后,他们直接奔了南城。

这座城市由于有大量来往客商,所以店铺、客栈、酒肆、青楼等众多。如此以来,整座城池就划分成了比较明显的区域,东城是文武官署和豪商巨贾的府邸集中地,西城是各种店铺买卖的集中地,北城则以各种娱乐常葫为主,南城是当地住民比较集中的地区。

所以想租买长期祝葫,到南城最容易找到。朵朵抱着孩子,跟在杨帆身后,亦步亦趋的仿佛一个小媳妇儿从东城直接拐向南城,一路打听着当地人租卖房屋的消息进入了十字大街隔分开来的南城第一条巷弄。

巷弄内,一处前后两进院落的宅子里,一个只着一条犊鼻裤,赤着一身黑黝黝十分结实的腱子肉的青年正在树下劈着木柴。墙边有深深的柴垛的痕迹但是除了最底下一层的劈柴是陈旧的,上面高高码起的柴禾都是刚网劈好的。

柴垛前有一块扁平的青石,那青年一手持斧,竖起一块木桩,便刷地一斧下去,把那木桩干净俐落地劈成两半,看起来墙边那么多的劈柴都是他今天的劳动成果,木柴上都带着新鲜的劈碴呢可他劈起柴来依旧又准又稳又快又有力,这两膀倒真有几分臂力。

树荫下放着一条胡凳,一个四旬上下的妇人穿一条半新不旧的米色及胸长裙,扳着一条腿坐在凳子上面数落着他:“你说你呀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就连相亲都不会呢,嗯?你去当细作的时候就那么能耐,装龙像龙,装虎像虎,可一见了人家姑娘家的父母就笨口拙舌的,三棍子都打不出个屁来!”

那青年不言不语,只是闷头劈柴,妇人恼了,怒道:“你听见老娘说话没有?就知道劈柴!每次出门回来,就给老娘劈一墙头的柴,劈再多的柴,还不是老娘一个人在家里过日子?没个儿媳妇,更别提大孙子了,一瞧见别人家的孩子,把我希罕得呀。我说舍鸡呀,虽然咱高家没落了,可你毕竟是高句丽王族后裔呀,你要是连个媳妇儿都说不上,咱们高家不是要绝后了么!”

“啪!”

又是两截木头劈落在地,那青年无奈地回头道:“阿娘!看你说的,我才二十多岁,咋就担心起绝后的事来了。”

妇人怒道:“你这榆木脑袋!小时候跟你一块玩泥巴的乌鸦才十五岁就当爹了,现在他家四丫头都会喊爹了,你都二十多岁了还觉得不晚吗?你连相个亲都不会,劈柴劈柴,就会劈柴,你媳妇和娃娃还能自己找上门来不成?”

妇人刚说到这里,门环“当当”地叩了几下,门外传来清脆的姑娘声音,扬声问道:“请问,家里头有人吗?”

妇人瞪了儿子一眼,起身走去拉开院门,就见一位俊眉大眼的俏丽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孩子,站在门媚下向她问道:“大娘,请问你家是有房舍租卖么?”

那妇人上下打量着她,迟疑地问道:“是有空房子,祖也成,卖也成,姑娘你……”

朵朵听了她的话欣然回头,向远处招呼道:“二哥,不要找啦,这户人家就有房屋租卖!”

闻听招唤,正在另一家门口询问的杨帆马上跑了过来。

妇人瞧着他们的模样,问道:“你们……,是一对夫妻?”

陇西地区也有一些成了亲的女子,对自家郎君是以哥相称的,因此这妇人就有些拿不准他们的关系。

杨帆笑道:“大娘误会了,这位姑娘是庐的义妹,我是陪她来寻买住处的。”

妇人“哦”了一声,让开院门道:“你们进来说吧。”

杨帆和朵朵进了院子,就看见一个黑壮的辫发汉子,**着精壮的上身,手提一柄锋利的斧头,站在那儿冷冷地打量着他们。

那青年沉默寡言,这妇人倒是佐谈,拉着二人到院里坐下,便与他们唠了起来。

原来这妇人是朴氏,那青年是她的独子,叫高舍鸡。母子两人,家里有两后两进房舍,房子不是什么精美的大宅,就是当地最常见的黄泥坯的土宅,房顶是黄泥掺草,又覆一层bó瓦的普通民宅。

因为家里戈两口人,儿子又不常在家,所以想把后面一进宅子租出去或者卖出去,免得在那空置着。后一进宅子若是卖出去了,买主只消在两家中间再砌一道墙,把原来的后墙上开一个门,就可以由另一条巷弄出入,不需要大动工程。

这原本只是朴氏打算出售房屋时想的办法,结果她一听这位俏丽姑娘的身分,便改变了主意。

原来,杨帆在来时路上,同朵朵也商量了一下,认为她不宜以已婚妇人的身份在这里生活,毕竟她还要嫁人的,再者说她实际上未婚未育,时间久了,街坊邻居难免会看出来,不免会生起疑心。

发生在洛阳的事,不会传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再说武攸宜甚至不知道他要找的人已经生了孩子,莫不如就以未嫁女子的身份择地居住,便于她开始自己的生活。至于孩子,就说成是她长兄的儿子,兄嫂遇到马匪被害,她和孩子则被路见不平的杨帆救下。

朵朵想想也是道理,就同意了他的安排,正苦于儿子寻不到媳妇的朴氏听说了朵朵姑娘的身世,为之一掬同情之泪的同时,忽然就想到了自己那找不着媳妇的儿子,再瞧这朵朵姑娘,就有一种老婆婆看儿媳的感觉,越看越觉得喜欢。

朴氏马上热情地道:“这样啊!真是个可怜的姑娘,那你就在我这儿住下吧,就是一幢破房子,随便给个三钱俩子儿的就行。你一个姑娘家,又带着个孩子,依我看,这中间就别砌墙了,也不用另开门儿,咱们前后院儿住着,彼此也有个照应。”

杨帆有些担心地看了看那个沉默寡言的青年一眼,问道:“大娘家里就只娘儿俩么,令郎还不曾娶亲?”

朴氏一拍巴掌,笑道:“嗨!这个啊,你可不用担心,咱们是本份人家,我儿子尤其老实,还有啊,他是当兵的人,就在娄大使手底下当差,不会做那些为非作歹之事的。”

“哦?”

杨帆似信非信,朴氏急了,奔进里屋取了儿子的军服和腰牌来,摆到杨帆面前叫他瞧个清楚,说道:“你看看,没错吧!要不是我儿子当兵在外,时常不着家,老身还不会变卖后面那进房子呢。

这位壮士,你就放心吧,我们在这儿住了几十年的人家了,服着王法管呢,哪敢做不合规矩的事儿,老身跟这闺女投缘的很,就让她在这儿住下好了,老身平时一人在家,正嫌闷得慌,彼此也有个伴儿。”

朴氏说着,似乎也怕儿子那副凶样儿吓跑了人家姑娘,瞪他一眼道:“老娘在这跟人说话,你闷闷儿地听个什么劲儿,滚去劈柴火去!”

高舍鸡刀削斧凿般一张轮廊分明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被他老娘训斥了一句,也不吭声,只是默默地拎着斧头,转身去劈柴火了,朴氏嘿嘿地笑了两声,对朵朵殷勤地道:“姑娘,你看怎么样?”

杨帆也向朵朵投去探询的一眼,朵朵姑娘看看慈眉善目的朴氏,又扭头看看在院子里头闷头劈柴的高舍鸡,倒不觉得这个沉默寡言、貌似凶悍的青年有什么危险,反而觉得他踏实可靠,便向杨帆点了点头。

杨帆微笑道:“好!既如此,朵朵,你跟朴大娘,从此以后就是邻居了!”

杨帆离开高家的时候,朵朵抱着孩子,在朴氏的陪同下一直把他送到巷口,当杨帆再一次要她回去的时候,朵朵忽然把孩子交到朴氏手里,跪下来,向杨帆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泪流满面。

漫步在长街上,想起这一幕,杨帆也不禁为之唏嘘,同时又有一些轻松的感觉。无论如何,这一切暂且过去了,他不会忘记被孤独地埋葬在洛阳仓城七号粮窖下面的那位伟大的母亲”春妮儿,若她在天有灵,终于看到自己的儿子平安地回到故乡,她也应该含笑九泉了吧。

陇右之行,这桩心事已经了了,接下来,他该为自己的目标而奋斗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重任在肩

这是一条脏臭混乱的巷弄,杨帆走到离巷子还远的地方,就已嗅到了一股难闻的气味。

这种气味是种种臭气掺杂在一起混合而成的一股味道,你无法准确地描述它,但你能够感觉,当这股气味冲到你鼻子里的时候,会马上让你有一种窒息的感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然而,就是这样一条臭气熏天的街巷,居然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这是西城商铺区的一条巷弄,巷口是一户人家半塌的院墙,墙根下半躺坐卧的有几个乞丐,炎炎夏日,他们身上却裹着一件毛发已经掉光,磨得油亮的皮袍子。人们在他们身边走来走去,看都不看一眼,他们面前的破陶盆里只有零星的一点钱币,或者啃了一半的馍。

走进巷子更显拥挤,路边有一条排水沟,雨水、生活用水在这排泄不畅的水渠里郁积下来,上边已经长了一层绿毛,隐隐可见看见有人和牛马的粪便被冲积下来,在那绿毛水面上轻轻浮沉。

这条巷子里是各种皮毛、兽骨等草原产品批发零售的地方。在这儿出售的皮毛和兽骨都是还没有经过任何加工的货物,那皮毛没有经过清洗、硝制,整张的牛皮、羊皮地一大张,全都压平了堆在一起,散发出难闻的气闻。

然而这些东西经过加工之后,再贩卖到中原去,就能变成几十倍、几百倍的利润,所以一些缠绫挂缎的富商,也丝毫不嫌弃这里熏天的臭气,而是亲自赶来,看货、谈价,最后把他满意的商品装上车去。兴冲冲地离开。

杨帆一路走下去。为了不引人注意,他还买了一张狼皮褥子,当然。以他此刻的扮相,不会买太昂贵的秋冬季猎取的狼皮,而且这张狼皮无论是成色还是作工都不好。狼皮依旧的,还有几个破损的地方。

杨帆把狼皮卷成一团挟在肋下,继续东张西望地往前走,又行了一阵,他看到了一块牌子,牌子上面画着一头黑牦牛,牛不大,牛角却画得极大,两只半月型的牛角上边。写着一个李字。

杨帆知道,他的目的地到了,这家店铺门脸不大。门前堆着一些成色极差的牦牛皮。另一边还有一只只完整的牛头骨,顶着两只锋利而巨大的牛角。杨帆在门口稍稍一停。看看没人注意,立即快步走了进去。

店里只有掌柜的和一个小伙计,店面不大,三四个人进去,就连转身都困难了,这店里卖的东西就那么几样,一些摆在外面,大量的货物则在后院,直正宽广的是后院空间,这里的店铺都是这样。

杨帆见店里没有客人,就用出京时许良交待的暗语和那店主接头,那店主五十出头了,身子枯瘦,瘦瘦的脸颊全是皱纹,颌下稀疏的一缕胡须,像极了一只大老鼠,对完了接头暗语,这店主瞪大一双绿豆眼,惊讶地道:“你这冇一队就你一个活着过来?你居然毫发无伤?”

杨帆怔了怔,道:“什么意思?其他各队人马,都出什么事了?”

那店主奇道:“难道你这一队不曾遇到马匪或者吐蕃斥候?”

杨帆这才恍然,道:“我是单独一个人过来的,跟了一支大马队同行,所以不曾遇到意外,可已有人到了?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烦?”

那店主一拉杨帆道:“你跟我来!”

店主拉着杨帆就往后走,一边走一边对他简略地说了说情况,原来从洛阳出发的百骑侍卫们,尽管分别扮成了不同的身冇份,或行商、或客旅,但是他们一路西来,都遭到了不同人群、不同程度的袭击。

结果一路下来,能够完好无损地赶到湟水的队伍连一支都没有,其中有些人甚至全军覆没,这位店主到现在为止,一共才接到三拨人,加在一起幸存者不过七人,而且人人身上带伤,算上杨帆这才八人。

也就是说,如果此后再没人赶来,那么从百骑派出的五十名精锐,如今就只剩下这八个人而已。那些遇袭的侍卫还以为陇右地区的盗贼多如牛毛,也是这两天才从本地军中负责联络的人那里了解到,他们遇到的人或许会有剪径的马贼,但是其中大部分很可能都是通峡斥候。

也只有精于伏击、悍不畏死的通峡斥候,在以有备算无备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对这些骁勇善战的百骑侍卫造成这么大的损伤。

杨帆听那店主解说着,匆匆绕过堆积如山、臭味刺鼻的毛皮货物,转到后院一排简陋的民房前面。

张溪桐拄着拐杖正在一幢民房前缓慢地活动着,忽然看见店主引着杨帆走来,登时站住身子,仔细再看几眼,手一松,拐杖“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张溪桐一副见鬼的表情道:“你……你是杨帆?”

杨帆见他金鸡独立,站立不稳,连忙抢前一步拾起拐杖替他架到肋下,说道:“当然是我,你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张溪桐惊讶地道:“你单枪匹马一个人,怎么竟连一点伤都没有?这一路上,你连一个吐蕃斥候都没遇到吗?”

杨帆把他对那店主说的话又对张溪桐说了一遍,张溪桐欲哭无泪地道:“想不到,你独自西行,反倒逃过了一劫。唉,别提了,我张溪桐也是上过战场的,手刃于我刀下的番人,总也有数十人了,还从来没有打过这样的窝囊仗,莫名其妙的就被偷袭啊!”

张溪桐愤愤地道:“实在不是我们不小心,可有时候……,牵着骆驼、领着女人和孩子和我们同路而行的旅人,你怎么也不会对他们有所防备吧?嘿!都跟你一块儿同行三天了,前一刻还一起围着篝火,捧着烈酒给你唱歌,热情地劝你唱酒,下一刻刀子就捅过来了,根本防不胜防啊!”

杨帆拍拍他的肩道:“大致情形我已经听店主说过了。咱们还有哪些人到了?”

张溪桐指指身后的排房道:“都在里面。算上我就剩七个活的了,大多带伤,还不知要多久才养好。”

杨帆道:“我先去看看!”

杨帆举步进了房间。张溪桐拄着拐,跟那店主随在后面。

已经赶到的人是黄旭昶、张溪桐、张奇、田彦、魏同川等几人,大多身上有伤。其中田彦伤势最重,肋下中了一刀,因为天气炎热,路上救治又不及时,所以拖到湟水之后便人事不省了,这几天稍稍好了些,不过还是以昏睡的时候居多。

黄旭昶伤的也不轻,他是两次受伤,第一次遇袭逃脱后。仅仅隔了三天,便遭遇了第二次袭击,一路杀到湟水城的。他们受命保护的工部绘图师也在逃亡途中被冇干掉了。黄旭昶是队正。是这次任务的负责人,责任重大。这几天连气带上火,嘴上起了一溜火泡。

杨帆安慰道:“黄队正,不要过于自责了。你是冲锋陷阵、征战沙场的勇士,本不善于行间斥候之事。”

黄旭昶垂头丧气地道:“你别安慰我啦!这根本不是理由!就连那些粗鲁野蛮的吐蕃人都可以狡诈如狐,我们怎么就做不好斥候?是我大意了!”

杨帆问道:“可曾通知河源军,让他们抓捕那些通峡斥候?”

店掌柜的一旁接口道:“这太难了#蝴们平时就混迹在各行各业当冇中,一如良民百姓,如何区分他们之中谁才是斥候呢?本地的蕃人本来就多,其中不乏良民,不能全抓起来吧?况且,通峡斥候未必全是吐蕃人。”

杨帆道:“把斥候全找出来固然不能,却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方才黄队正已经说了,他们这一路冲过来,也杀了许多袭击他们的人,包括那些全军覆没的兄弟,我就不信对方没有损伤!那些吐蕃斥候既然有正当身冇份,突然死了,总要有个说法吧?”

店掌柜的目光一亮,道:“你是说?”

杨帆道:“他们想在这里长期潜伏下去,死掉的人胡乱用个外出的理由就不大可能,暴病而亡的理由也不大容易瞒过左邻右舍,最好的借口就是说放牧或出行的时候遇到了马贼,而且不用人问,他们自己就会对这个理由大肆宣扬,所以……”

店掌柜的接口道:“所以,只要查一查陇右各州府县和各部落中最近因遇贼而死的人,就能顺藤摸瓜,揪出探子。”

杨帆道:“不错!”

张溪桐拄着拐道:“可是这其中未必就没有真的遇贼而死的人。”

杨帆道:“我知道,所以……还要查!总能查出一些的,这些奸细,揪出一个是一个,总不能放任他们在陇右如此肆无忌惮。我想,他们每次都努力把尸体抢回去,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不想因为一具死尸留在当场,从而暴露一群人。可是他们只要动手,就难免会有伤亡,这个法子地方官府可以时常用用,以后吐蕃斥候袭击我军民的事就会大为收敛。”

黄旭昶一拍脑门道:“不错!我怎么就想不到!”

黄旭昶向杨帆翘了翘大指,心悦诚服地道:“当真是个好主意!黄某一向小看了你,经过这番被人坑害,再经过今日之事,黄某算是服了!有一副好脑子,当真比有一身好功夫还管用!”

杨帆笑道:“队正客气了,我也是偶然想到这个办法。”

黄旭昶道:“只是,抓捕吐蕃斥候与我们的差使终究无所助益,如今咱们损兵折将,就剩下这么几个人,还个个身上有伤,圣上对咱们寄予了hòu望,如果这趟西域之行咱们劳而无功,还闹得损失折将,圣上会怎么看?”

杨帆想了想道:“队正伤势很重,等你和各位兄弟养好伤,能够行动自如,恐怕最快也得一个多月。如果再拖久些,到了秋冬时节,就更不易打探消息了。如果队正信得过,就把这件差使交给我吧!”

黄旭昶惊疑地看着杨帆,道:“你?就你一个人?”

竞争宣言!

各位书友,莫嫌烦扰,关关再度诚恳求票,

向您,向每一个人,求票!

以关关温吞的xìng子,平时不显山不露水,这个月一争,恰如马克吐温《竞选州长》一文,俺陡然就多了一些称号。

当然,我们双方的竞争很文明,彼此没有什么恶意非议,双方作者和管理书友也能引导大家在一个良好氛围中竞争,没有如上文中所说的那种恶意竞争所冠以的称呼,只是一些读者善意地把我调侃为“高富帅”、“白富美”的支持者,而自诩为**丝。大概是因为f盟和茗盟对我的支持吧,于是f盟成了高富帅,茗盟成了白富美。

说起来,像f盟,茗盟,猪猫红军、紫月亮等大盟都是有名的大盟读者,他们都有比较喜欢的作者、作品,给予了大力支持,没有哪个作者会不喜欢自己的作品得到认同和支持,也没见他们支持哪部作品,哪部作品的作者就荣幸地得到我这样的称号,关关何其幸也^_^

一直以来,在我的支持者中,茗盟是大家比较熟知的,f盟这次对我这样的支持,说明我这部作品也吸引了他的注意,让他比较喜欢,我很开心。

但是任何一个作者的成绩,都不能光靠大盟,也不可以把人家大盟当成自己家的提款机,君视我为友,我亦当视君为友,安可如此算计?要取得好成绩,还是需要每一个书友的大力支持。

作为我们的竞争对手,人家的实力是相当强大的,他是第一个也是为数寥寥无几的两本百盟书的拥有者,是蕃茄同学这本新书开书以前,最快达到百盟书的记录拥有者,支持者众,支持者强大,何来**丝之说啊。

这些光荣,足证实力。

能争第一,哪有弱者?

当然,读者们支持自己的作者,这么说说无可厚非,无非是想争取中间读者的支持。可是同样的,关关也需要您的支持。

关关才一本百盟书,而且用了很长时间。

从历史类的《回到明朝当王爷》到玄幻类的《狼神》,再到都市类的《一路彩虹》,最后再回到历史类,关关走了很大的弯路,一步一步才把人气重新聚拢起来,而这一切,莫不是一个一个读者,一张一张选票,缓慢而长久的,才走到今天。

不要小看您的一票,

每一个你,汇聚起来就是一种滔天巨浪!

连续几天了,关关一直被压在榜上,关关码字慢,为了专心,暂时退了所有群,全身心地用在创作上,不求码出最多的章节,而求能码出更动人的文字,更动人的故事。

这个时刻,我需要您的支持,诚挚地请求您的支持!请投下您的月票!让我们积土成山,聚水成渊,汇聚每一份力量,奋力一战!

有意支持的书友请加入横刀群:218140733。

我需要每一份支持与力量!

第二百二十八章 简单任务

杨帆道:“当然不止,还有河源军的斥候帮我嘛。我想过了,我们之所以一出洛阳,就落得这般结果,原因就是我们对陇右不熟悉,哪怕是我们换上了陇右人惯常的装束,也无法迅速融入其中,当地人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差异,所以你们才会被伏击。而我只是一个人,混进真正惯走陇右的马帮里面,反而不易被人看出破绽。再者说,你们现在的情形也实在不宜行动,所以,莫不如由我一人,再加上河源军提供的斥候,说不定反奏奇效。”

“这个……”

黄旭昶有些犹豫。

杨帆微微一笑,看了看房中形容凄惨的百骑众卫士,又道:“大家一同西来,一些兄弟从此长眠于陇右了,在场的各位兄弟也并非不想执行任务,只是有心杀贼,无力行动,咱们的时间又比较紧迫。杨帆若能不负大家所托,成功完成使命,这份功劳自然也是大家的,杨帆断不会一人贪功!”

黄旭昶听了,黑脸蛋子一红,怒道:“胡扯什么,老子会跟你争功?我只是担心我们这么多人都遭了人家毒手,你独自一人……”

杨帆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件事总要有人去做,既然当了兵,还能怕死不成!咱们这么多弟兄,死的死、伤的伤,杨某现在是唯一一个手脚健全、活蹦乱跳的人,我不去谁去,还能做个缩头乌龟不成?”

黄旭昶定定地看了他良久,艰难地坐了起来。握住杨帆的手,感慨地道:“杨二,打你进了百骑,我老黄就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看你都不顺眼,老黄看走了眼呐。这件事,关乎咱百骑的荣誉。如今,就拜托你了!”

杨帆看着这个视荣誉重过xìng命的军人,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便扭头对那店主道:“配合我们的本地斥候可曾来过?”

店主道:“还没有,只有一位负责此事的营官来过。送了些必需的药物,请了位军里的郎中来给大家诊治。因为你们此来属于绝对机密,眼下诸位的伤势一时又不能行动,所以暂未调来配合你们行动的斥候。”

杨帆想了想道:“这样吧,你通知他们,明天下午派人过来,我们先见见面,商量一下准备的行动。我们的人大部分都受了伤,所以不必要他们按照原来配给的斥候人数派人来,但是人员要jīng。我要你们这里最出sè的斥候!”

店主点了点头,道:“好!我马上通知过去。”

杨帆又道:“黄队正、各位弟兄,你们在这儿好好养伤,我明天再来看你们。”

黄旭昶道:“你不住在这里么?”

杨帆道:“我一个人好办,走到哪儿都不太引人注意。咱们之所以刚到陇右。就被人认出身份,不像一个本地人,是很大的原因,我到处走走,多了解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

黄旭昶颔首道:“好!那你多加小心。”

杨帆离开皮货店的时候,天sè已经晚了。这时已经过了最酷热的时期,到了接近黄昏的时候,太阳已经失去威力,迎面吹来的风都带上了丝丝凉意,被正午的酷热晒得昏昏yù睡的人迎着这风便是jīng神一振。

杨帆并没有在坊间胡乱走动,为了寻找仇人在洛阳潜伏一年多的经验告诉他,在一个风俗民情迥异的地方根本不可能有什么速成的方法,让你迅速融入到当地人之中,与其在这上面浪费功夫,不如去求助于沈沐。

沈沐虽然常驻长安,可他在陇右分明拥有极庞大的潜势力,既然彼此已经合作,哪能放着这么一个有力的人物不予利用。

杨帆挟着狼皮褥子,一路打听着找到了湟水驿馆。

准确一点的说法,这里应该是湟水驿。驿是朝廷设置的接待往来官员、驿使等公务人员的所在。比它低一级的才叫馆,是地方官府设立的接待有关系的往来官员、公务人员的所在。其次才是民办的栈。

而湟水驿实际上是集驿、馆、栈为一体的,所以占地极广。杨帆直接赶到了湟水驿的西北角,这里是客栈的所在地。湟水驿的客栈档次比起这里的馆所丝毫不差,这本就是这座城里最高档的客栈。

杨帆从西城一路转悠过来,确认无人跟踪,这才夹着一捆破狼皮钻进了客栈,客栈里的店小二见他这副打扮,差点没把他轰出去,听到杨帆是来找人的,那小二半信半疑地让他候在门下,自己进去通禀了一声。

不一会儿,张义就咧着大嘴跑出来,颊上还有几个红唇印儿。看来这位几个月不知肉味儿的‘小飞将’真是馋得狠了,在颜家花园里迫不及待地来了个一炮双响,入住客栈之后又享起了齐人之福。

这‘小飞将’虽然做马贼狡诈如狐、凶狠如狼,但是待人接物的心xìng却十分简单: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你拿我当兄弟,我为你拼命都没关系。杨帆一转手就把两个妖娆动人的波斯美人赠给了他,‘小飞将’是真把杨帆当兄弟了。

“哈哈!二郎,你怎么来了,我正想着转天找你去吃酒,你来的正好,今晚上就不要走了,咱们喝个痛快!”

张义上前抱了抱杨帆,拉着他便往里走,那小二一看这行藏普通的人真是这位豪客的朋友,不由暗自庆幸。

……

“呵呵,是这样么?”

沈沐听明杨帆的来意,不禁笑起来:“我原本就没指望从洛阳派来的军士能打听到什么特别的消息,本来就想在这方面帮帮你的,这样也好,丢开那些人,只有你一个,咱们行动起来也更方便。”

杨帆喜道:“如此。真要多谢沈兄了。”

沈沐摆手道:“不必客气,说起来,陇右报上的各种情报并无什么虚假,女皇只是被左右那些各怀机心的大臣们搞得疑神疑鬼,这才谁也信不过了。我弄到的情报,或许会比军中斥候弄到的更详细一些,但也仅止于此。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沈沐又道:“你今晚住在哪里?如果能脱得开身,不妨留在这儿,打探情报只是小事一件。我的人一直在打探陇右各方的情报,顺便就办了。这件事你不用太放在心上,倒是我说的那件事。咱们还需要好好计议一下。”

杨帆笑道:“我今天来,本就打算做个恶客的,你不留我,我也不会走的。”

※※※※※※※※※※※※※※※※※※※※※※※※※

晚上,沈沐的房间。

三人对坐,只有张义一人在豪饮。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但沈沐和杨帆的心思并不在这儿。

沈沐道:“吐蕃军队的建制就是这样了,全国分四个如,每如分上下两分如。每分如有四个东岱,每个如还另设一个直属的东岱,此外还有四个禁军东岱分镇四如。每个分如有元帅一人,副将一人,判官一人。合计兵马四十余万。他们的兵甲器仗铸造技艺非常高明,可以铸造出非常jīng良的武器,他们的战斗力咱们已经说过了,下面要说的就是他们的缺陷,而且是不可回避的缺陷。”

杨帆jīng神一振,微微前倾了身子。

沈沐道:“吐蕃人善战、敢战。悍不畏死,这一点并不假,但是他们有一个最大的问题。我朝兵将,俱属国家,兵将并非一体,比如说,现如今陇右大将是娄师德,如果明天把娄师德调到辽东,任命丘神绩为陇右主将,他一样可以指挥陇右十数万大军。而娄师德呢,他单枪匹马,揣印上任,到了辽东,又能指挥辽东十数万大军,而这种情形,在吐蕃人那里是绝不可能的!”

沈沐呷了一口酒,道:“吐蕃军有一个最大的问题,这个问题即便是在吐蕃本部的jīng锐部队中也存在,那就是将权并非来自于上,而是来自于下。”

杨帆问道:“此言何解?”

一旁张义咕咚咚喝完一大碗酒,直着眼睛看看他们,抓起酒坛子又斟满了。

沈沐道:“吐蕃军民一体,战时为军,平时为民,他们的将领就是平时的领主、部族的首领,因为他手中有人有地盘,战时应征出战,所以才为将领,如果他的人马都打光了,他这个领主自然完蛋大吉。

就算赞普想用他,也无法把他派到任何一个其他领主的部落去统帅别人的部众,这种情况下,就意味着只要他的人打光了,他就一文不名,根本不可能易地为帅,继续过他人上人的生活,所以,他们要保留本钱,一旦这仗打得太辛苦,就算士兵再敢战,他们的首领也不敢再打下去,他们会千方百计地保留自己的实力。”

杨帆恍然,轻轻点了点头,沈沐又道:“再说附庸于吐蕃的那些部族,比如羊同、苏毗、吐谷浑,他们都被吐蕃贵族视为异族,饱受岐视,出征在外时,吐蕃本部的将士肥牛肥羊,酒足饭饱,他们却常常饥饱不定。

这且不算,作为附庸,他们还必须定期向吐蕃本部纳贡献赋、无偿出兵,战利品的分配又先尽着吐蕃本部,他们岂能不心怀怨恨,只是迫于形势,不得不从,所以阳奉yīn违者有之,暗拖后腿者有之,叛逃我朝者有之,这些就是我们可资利用的地方。

隋文帝杨坚和我朝太宗皇帝,能打得他们落花流水,莫不是巧妙利用了他们的这种内部矛盾,否则,以这两位君主之英明和手下如许之多的jīng兵良将,对上这样一支骁勇善战的军队,也未必就能轻易取胜!”

杨帆叹道:“不错,再勇敢、再善战的军队,若是存在这一弊病,只要被人加以利用,就没有不败的道理。幸好他们不曾学习我中原兵制,否则这吐蕃就更叫人头疼了。”

沈沐大笑道:“不可能的,我之所以说这是他们不可回避的缺陷,原因就在这里,我们的兵制,他们学不来的。”

张义见沈沐大笑,也跟着傻笑起来,笑完了端起酒碗,大着舌头对二人道:“干!干!”说完不待二人回答,便一仰脖子又灌了下去。

杨帆盯着沈沐道:“学不来还是不想学?”

沈沐道:“是学不来!我中原兵制,源于我中原农耕之制。草原兵制,源于他们的游牧之制。除非他们也改作农耕,否则是学不来的。他们现在的兵制虽有重大缺陷,但是依旧能让他们在这西陲成为一方强国。

如果他们强行学习我朝兵制,恐怕他们连现在的局面都无法维持了,很快就得变成一团糟。一种制度,如果落后于当下而还在实施,那就是一种灾难;但是一种制度,即便它再如何的出sè,如果它超越于当下却实施于当下,它同样会成为一种灾难!”

杨帆仔细品咂着沈沐的这番话,良久良久,微微动容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后。沈兄这番见识,若是入朝为官,做一个宰相,那也是绰绰有余的!”

沈沐哈哈一笑,摆手道:“二郎夸奖了,为兄只能纸上谈兵,可做不得朝中相公!”

沈木敛了笑容,又对杨帆道:“东突厥那边也存在着与吐蕃同样的问题,不过,因为它的附庸不多,这个方面不及吐蕃严重,我打算扶持西突厥与之对抗,捆住东突厥的手脚。分化瓦解的重点放在吐蕃这边。”

“吐蕃虽没有两个可汗,却有一个权柄不逊于可汗的宰相。这位宰相就是连败我大唐数员名将的战神钦陵。钦陵是吐蕃前任宰相禄东赞的儿子,当今赞普年幼时,由禄东赞摄政。禄东赞去世后就由他的儿子钦陵做宰相继续把持大权。如今,这位赞普已经长大了……”

杨帆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沈沐的全盘计划,不由暗暗心惊于他的谋划之周详和长远。在战场上打败敌人一次,给敌人造成的损失只是暂时的,除非是巨大的伤亡,否则很难伤及他们的元气。然而,一旦挑起敌方两大势力集团的冲突,这种伤害却注定是巨大的,它甚至可以绵延数十年之久,直到把对方的国力消耗殆尽。

杨帆兴奋地道:“那么,我可以做些什么呢?”

沈沐道:“当然是由你来‘发现’这个问题,由你来‘找到’敌方可资利用的人或事,并把它呈报给女皇,让她相信据此可以分化瓦解敌方势力。如果你肯分功于薛师或者某位有交情的大将,由他出面帮你分说,相信这把握就会更大!”

杨帆一怔,有些失望地道:“我做的事……就这么简单?”

沈沐笑道:“就这么简单!”

杨帆叹气道:“这倒真是个简单任务!”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吾读校旱网(66721.)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二十九章 苦行僧

昨夜一番长谈,从沈沐这里得了准信儿,杨帆心里就踏实了。当两人计议已定,敞开胸怀准备喝酒时,发现张义已经抱着一只酒坛子,憨态可掬地蜷成一团,呼呼大睡起来。

次rì一早,杨帆从沈沐那儿出来,先去了一趟朵朵家里。

朵朵所住的第二进院落,平时有勤快的朴氏打扫,倒也非常干净,朵朵搬进去后,除了被褥、油米需要自己购买,其它的东西一应俱全,连锅灶都齐备的。

昨天住进来时已经来不及置办了,朴氏一心想把这个水灵灵的大闺女变成自己的儿媳妇,热情无比地把她拉到自己房里,请她一起用餐,朴氏怕儿子在屋里坐着人家大姑娘不自在,干脆把他轰到门外去了。

可怜的高舍鸡端着一碗上边只放了几根咸菜条的粥,蹲在门槛上吃了一顿饭,倒弄得朵朵很过意不去。

杨帆一早赶到的时候,高舍鸡已经不在家里了,朴氏正要陪着朵朵一块儿去买些生活必需之物。杨帆临走之前,给朵朵留了一笔钱,小柒还小,需要人照顾,朵朵虽然可以接些活计在家里做,终究有个孩子牵绊,所以杨帆给她留下的钱足够一年不务工也能保证温饱。

看到杨帆,朵朵非常开心,杨帆接过孩子抱在怀里,陪着朵朵一块儿去买东西,朴氏走在头里,帮朵朵张罗着,这朴氏挑东西侃价都十分厉害,拉住一个商贩就能滔滔不绝地侃上半天。直到把对方说得彻底崩溃,乖乖按照她出的价钱把东西卖给她们。

这一来,朴氏替朵朵省了不少钱,朵朵乐得省心,跟杨帆在后面悄悄地聊着天。

杨帆悄声问道:“怎么样?昨晚在这儿住得还成么?”

朵朵点点头,道:“嗯,这儿跟鄯州差不多。住着很习惯。只是头一回住在别人家里,我也有点害怕,晚上顶了门。还拿了根擀面杖在枕边。”

朵朵说到这儿抿嘴一笑,道:“倒是我多心了,这户人家真是老实本份的。他们家的茅厕是搭在院后的,就因为我住在后屋,那个高舍鸡怕我害怕,晚上想起夜都不敢到后院来,生生憋了一宿,早上起来,我看他像救火似的往后跑……”

杨帆听了也忍不住笑了,朵朵能跟这样厚道本份的一家人作邻居,杨帆便放下了心,这一路下来。都是朴氏帮着张罗。朵朵能想到的生活必需品本来就只那么几样,经朴氏一提醒,才想到许多疏漏了的东西。

回去的时候,大包小裹的,杨帆是个大男人。自然充当一劳力,陪着她们回到高家,又是朴氏帮着朵朵安置,看看家里一切妥当,一时没有什么旁的事情,杨帆便要起身告辞。朵朵哪肯让他走。

很快,高家后院的烟囱冒起了炊烟,虽然都是简单的饭菜,但是在朵朵和朴氏热情的款待下,杨帆吃的很饱。

饭后又坐一阵,逗了会儿小柒,等他午睡之后,杨帆便起身告辞了,他又来到西城那家李氏皮货铺子,见到了张溪桐、黄旭昶等人。

河源军派来的斥候已经到了,都穿着寻常的百姓衣裳,当他们被带到杨帆面前时,杨帆根本看不出他们有一点军人气质,完全就是普通的陇右百姓,其中一人蓝眼虬须,居然还是一个胡人。

杨帆不禁暗赞一声,这才是做探子的材料,如果只靠他们这些从洛阳赶来的人,就算一路上不出事,怕也完不成朝廷交待的任务。

他一一审视着四个斥候,当看到第三个人时,不由为之一怔,那个人也在看着他,同样的满面惊奇。

杨帆怔怔地看他半晌,试探地问道:“高舍鸡?”

那个肤sè黎黑,颊上两抹暗红的汉子有些惊讶地道:“正是在下,原来……原来朵朵姑娘的义兄就是足下。”

这还是杨帆第一回听他说话,他的声音有些粗哑,带着浓郁的陇西味儿。

杨帆笑了,扭头对店掌柜的道:“不需要这么多人,我只要两个!”

杨帆指了指高舍鸡,又指了指那个蓝眼虬须的胡人,道:“就要他们两个,足矣……高舍鸡是河源军的斥候,一直负责在敌占区从事情报搜集,是河源军最优秀的探子之一。那个蓝眼虬须的人是突厥人,世代居住在湟水地区,早就被汉化了,如今也是河源军里一个优秀的探子,名叫熊开山。

这一鸡一熊对杨帆的西行计划是很不以为然的,西域古道行旅虽多,但是少有三五人即长途远行的,道路的艰难、盗贼的出没,使得他们必须结帮拉伙,至少凑成几十人的驼队,才能应付变化无常的天气、水源匮乏的荒漠和神出鬼没的马贼,像杨帆这样三个人启程西行,简直跟送死没有什么两样。

所以二人对杨帆提出了一系列的建议,诸如扩大斥候规模,组成一个庞大的马队,或者隐藏身份加入西行的商队等等,杨帆对二人的提议一概不置可否,直到三天后准备启程,杨帆把二人领到了湟水驿的客栈前。

骆驼、骏马、牛车,汇聚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骑士们个个身材魁梧、形容彪悍,从他们的神韵气质、衣着打扮来看,恐怕都是西域商道的常客,望着他们饱经风霜的粗糙面容,就仿佛有一股大漠瀚风扑面而来,夹着无尽的沙砾。

高舍鸡注意到他们握刀的手上满是老茧,尤其是虎口位置,有些人颊上还有蜈蚣状的丑陋刀疤,虽然他们除了佩刀,并未见什么其它武器,但是他们马背后面那沉甸甸的马包里,装的不可能是金银财物,恐怕真正的大家伙都藏起来了。

这样一支队伍,能打劫他们的人怕是不多,若是真有什么不开眼的马贼想找他们的麻烦,人数要是少一点,反被他们打劫的可能更大一些。这些人的气质,实在是更像一伙马贼,而少了些商人的感觉。

高舍鸡惊疑地道:“二郎,咱们……跟他们一起走?”

杨帆笑道:“怎么样?这样一支人马,可以确保咱们一路西去了吧?”

熊开山摸着大胡子,犹豫地道:“这个自然是没有问题了。只是……不知二郎从哪里找来这样一帮人,他们究竟可不可靠。”

杨帆笑道:“我知道二位都是河源军中最出sè的斥候,不过,你们也不要小瞧了我们这些从禁军中来的人,他们的身份绝对可靠,你们以为,我们这一次到西域来,就一点准备也没有么?”

熊开山和高舍鸡对视了一眼,顿时若有所悟,虽然他们其实什么答案都没有听到。

杨帆道:“你们且在这里等等,我去见见他们的头领!”

杨帆说完,迈步进了客栈。

客栈对面一家饭馆前,掌柜的把一只盛满饭食的铜钵盂毕恭毕敬地递给一个喇嘛僧,那喇嘛僧接过钵盂,向他含笑点点头,掌柜的连忙双手合什,连连作揖,陪着笑脸把他送出来。

喇嘛僧并未走远,就在路边墙角下站着,他把禅杖倚墙放下,又把背上的背篓放下,似乎想要在此进餐。

这个喇嘛僧瘦小枯干,僧袍破旧,几乎已经看不出僧袍本来的颜sè。他的年纪看来已经有五旬上下,头上短短的头发已隐隐有些白sè掺杂其间。因为枯瘦,脸上皱纹很多,但是黑里透红的肤sè,显示着他的身体还是非常健康的。破旧的僧衣下,是一双草鞋,露出满是灰尘的脚趾,看来他已走了很远的路。

这是一个喇嘛苦行僧,如今正是喇嘛教在西域地区蓬勃发展的时候,有大量的僧人励志苦行,修行瑜珈禅定,如果说在西域商道上真有人能独自长途跋涉的,也就只有这种苦行僧人了。

因为但凡路过的商队,绝不会吝啬于施舍他一口水、一碗饭,而神出鬼没的马匪盗贼也绝不会打这些身无分文,连粥饭都要靠别人施舍,成心跟天地斗而磨励心志的喇嘛苦行僧。

没人注意到他,连杨帆也没有,杨帆即便是跟他走个面对面,也绝不会多看他一眼,因为……天爱奴的乔扮实在是毫无破绽。

就算她现在自己站到杨帆面前,承认她就是天爱奴,杨帆也不会相信那么漂亮的一个小女子,居然可以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那老楸树皮似的皱纹,那枯瘦的完全看不出一点女人味儿的身材,还有那双脏兮兮的脚丫子,这样一个苦行僧,会是那个香葱儿般水灵俏丽的天爱奴?

可她的确就是天爱奴。

天爱奴看到了杨帆,就在那个饭馆掌柜的递过钵盂的时候。吃惊之下,天爱奴差点儿把饭碗都撒了。她一路追蹑到这儿来,本来是盯着沈沐的举动的,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杨帆居然也到了西域。

“他果然与沈沐走到一起了呀……”

天爱奴想着,忽然在这异域他乡遇到了他,让她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一个挺着大肚腩,带着两个仆人从她身边经过的富绰番商,忽见这位苦行僧人向他微微含笑,忙不迭站住脚步,双手合什,毕恭毕敬地向这位大师深深施了一礼……

p:诚求月票,推荐票!

~~~

第二百三十章 可汗我来立!

扮成大富商,贴了大胡子,还特意在肚子里塞了东西,弄成一副大腹便便形象的沈沐对杨帆说道:“这一次,让张义护送咱们去。随行的人都是他jīng挑细选出来的,放心,凭他们这些人,这一路下去,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七七姑娘撅着小嘴儿站在一旁。

再往前去,就要离开唐军的完全掌握区域了。自从安西四镇落入吐蕃人手中,他们的势力不断向东渗透,如今已经蔓延到河西走廊。

这条交通要道两侧俱是山岭,岭北是突厥人,岭南是吐蕃人,通道最宽处两百余里,最窄处仅数百丈,一旦受到攻击将十分危险。

而这一大片区域如今既无唐军驻扎,也没有吐蕃军队,双方以此为缓冲带,也就造成了这一地区情况更加复杂,除了马贼盗匪纵横,有些商队也时不时的会客串一回马匪,掳掠其它比较弱小的商队,而生活于其间的一些小部落,更是半民半匪。

沈沐坚决不许七七再跟下去,要她在湟水安心等候自己回来,七七姑娘很是不悦,不过她也知道沈沐看似很好说话,如果自己过于任xìng,惹他生厌,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心中虽然不悦,却也只好答应。

商队启程了,沈沐扮成大商人,张义是商队护卫首领,而杨帆、高舍鸡、熊开山三人则混入队伍,成了骑驼拉货的小伙计。

当他们的队伍走上大街,准备拐往西城门的时候。恰见一队河源军士军,扭着几个吐蕃汉子向府衙方向押去。

高舍鸡向杨帆凑近了些,小声道:“二郎所说的揪出吐蕃斥候的办法,娄将军已经知道了。军令传达下去,这一个月来,陇右各州府县及部落,但有因意外而暴死的壮汉。与其来往密切的人都有重大嫌疑,娄将军吩咐,先把他们抓起来。再行甄别。”

熊开山眯着眼看着那被押走的一行人,说道:“各州府县同时行动,他们便少了jǐng觉和准备。现在抓起来的人,从他们家中都搜出了诸多证物,嘿!十个里头,顶多一两个冤枉的,二郎这一计当真不错,不过,这办法也只能用这一回,以后他们必定更加小心,不会再把赃物和凶器藏在家里了。”

杨帆微微颔首道:“不过因此一来,他们再想行刺暗杀。总要多了许多顾忌。毕竟,就算没有证据,突然有人暴死,也是一桩嫌疑。”

高舍鸡和熊开山点头称是。

鄯州城,河源军大营。娄师德和王孝杰、丘神绩次第从一座帐篷里走出来。

娄师德微笑道:“这个姓杨的百骑侍卫,还真有些心计,这一次突然动手,抓起来的人几乎没有一个是冤枉的,虽然不能就此根绝潜藏在陇右的吐蕃斥候,却也让他们元气大伤了。”

丘神绩眼珠微微转动着。对娄师德道:“娄将军,已经查明身份的吐蕃斥候,丘某是否可以随时调讯?”

娄师德道:“哦?丘将军的意思是?”

丘神绩笑道:“哦,没甚么,我就是想从他们那里多了解一下吐蕃的情况。回到京里圣上问起时,丘某也好心中有数。”

这时候,丘神绩和王孝杰已经搬到了军营里面,因为丘神绩说想要了解陇右诸军现在的情形,最好是住到军营里面,王孝杰自然赞同,娄师德也不会反对,他们两人现在有自己的营帐,周围戍卫的人马也是他们自己从洛阳带来的。

娄师德听了丘神绩的理由,微笑道:“自然使得。”

他扭头对一位行军司马吩咐道:“吩咐下去,丘、王两位将军有权调审被抓的吐蕃jiān细,不得抗命!”

“喏!”

行军司马躬身应了一声。

丘神绩转过身去,嘴角攸然掠过一丝诡谲的笑意……沈沐的队伍离开湟水,一路西行,渐渐从陇右踏上了河西的地面。

越过乌鞘岭,整个地域环境比陇右便渐渐有了不同,

远处是亘古不化的雪山,峰峦叠嶂,隐约可见历代修筑加固的长城仿佛一条长龙,在瑰丽的山峰下蜿蜒起伏。而正前方,则是千里沃野,夹峙于南北两面绵亘无尽的山岭间的原野不像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般浩翰,却因为雪山与原野的对照,而显得瑰丽壮观。

天空湛蓝,洁白的云似乎低得举手可及,远处是壮观的雪山,脚下是柔软的草地,风轻柔地拂在身上,不时有牛哞马嘶和骆驼的嘶叫,为本来就很热闹的车队增添了几分热闹。

这种长途的旅行,本来很壮观的景象看久了也会乏味的很,队伍里的人都想着法子找乐子,说鬼怪、聊女人,嘻嘻哈哈,自得其乐。

杨帆和张义并肩躺在一辆健牛拉着的车子上,四仰八叉,头枕着手臂,脸上扣一个遮阳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然而在这悠闲自得的车队外围,前方和左右相隔五六里外的地方却有jǐng惕的游骑在认真地巡弋着,喻示着这里是一个有着无数潜在危险的地方。

天将傍晚的时候,队伍恰好赶到一个海子旁边。有经验丰富、将整个河西走廊道路烂记于胸的向导就是有这个好处,他能记住每个海子、河流的位置,准确地控制着整个车队行进的速度,叫你在准备扎营的时候,正好停在有水源的地方。

车队停下来,大车被卸下,骆驼和牛马被拉到海子边饮水,已经消耗一空的水袋则一一灌满,以备明rì路上继续饮用。负责生活做饭的人迅速在草地上掏出了灶坑,缕缕炊烟随风飘起。

一路上都像散了骨头似的瘫在车子上跟杨帆吹牛皮的小飞将张义也抖擞jīng神。开如安排大家如何扎营,以及巡逻哨探。

等到繁星满天的时候,大家已经酒足饭饱,庞大的驼城摆在最外围,如同一座堡垒的第一道防线,之后是用车子和大量的箱笼麻袋堆砌成的第二道防线,最后才是搭建起来的帐篷群。

每一道防线都有人睡在那儿。可以随时投入战斗,此外在最外面还放有流哨,因为是晚上。担心有人夜袭,所以除了临水的一面,其余三面都放了两层游哨。一层在五里开外,一层远放到十里之外。这样的阵势,不管是马贼还是狼群,都不敢轻易进犯的。

营地中生起了篝火,他们路上猎到了一些野味,晚饭时来不及宰杀清洗,这时已经拾掇干净,架到了火堆上,白唇鹿、雪鸡、黄羊……,烤了一会儿便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高舍鸡和熊开山一开始并不踏实。但是一路下来,眼见这支队伍戍卫扎营、行进jǐng戒的章法,已经完全放了心,反正他们只是负责配合杨帆的,凡事有杨帆作主。如今也放下了心情,在火堆上烤着黄羊肉,享受着这难得的悠闲时光。

“二郎,我们东主要你过去一趟!”

杨帆也坐在火堆旁,正跟高舍鸡、熊开山说着话。他发现高舍鸡倒也不是个什么时候都沉默寡言的人,大概是一见了女人就心怯腼腆。这样一大帮男人在一块儿,他也是谈笑风生,非常外向的一个人。

正说着,忽然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护卫走来对他高声嚷了一句,杨帆便站起来,拍拍跟他走去。

那个大胡子侍卫把杨帆带到沈沐的寝帐前面,沈沐正负手站在帐前,沐浴在一天星光月sè下,眺望着远方风景,习习的晚风吹得他的衣袂不断起伏。

杨帆举步走过去,站到了沈沐的旁边,沈沐没有回头,却知道是他来了,沈沐指指左右夜sè中黑压压的山峦,说道:“两山夹峙,一线之路,孤悬两千里,西控西域,南隔羌戎,北遮胡虏,进则可以控制西域,退则可以保卫关陇,此实为我中原之咽喉要地。”

杨帆赞同地道:“一路行来所见,此处确实险要,这两面夹峙的山岭以及历代修筑,以补地理形势之不足的关隘边墙,可以成为中原的重要屏障,国家强大时,由此而进,可控扼西域,国力衰弱时,有此要地,也可以最小的代价,进行有力的防御。”

沈沐道:“是啊,所以我们才要努力把它拿到手!”

杨帆皱了皱眉道:“可是这里本来就已经被我们拿到手了,为何又会失去?安西四城得而复失,失而复得,如此这般已非一次了。”

沈沐道:“因为我们的敌人同样不弱!最重要的还是人心向背,占领一个地方容易,要得到一个地方的人心却难。自汉以来,我中原失却西域久矣,想把人心再争取回来,那就不是一时一rì之功了。”

杨帆道:“如此说来,得也不易,失也不易,守也不易,不守也易,怎生想个法子,永无后患才好。”

沈沐笑道:“你又在痴心妄想了,世间哪有永无后患的事情。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帝,莫不英明神武,莫不为了自己的传承而呕心沥血。可是碰到一个不肖的子代,就算满天神佛都为其所用,依旧要灭亡。我们做事,只求纵意此生,快活今世,那就够了。千秋万代么?始皇帝早就告诉你了,那是一个大笑话,后人的事情,还是交给后人自己去cāo心吧!”

杨帆笑道:“沈兄胸襟宽广,气度洒脱,着实令人佩服。不过沈兄特意叫小弟来,就为发这番感慨的么?”

沈沐摇摇头,向左侧乌沉沉的山峦yīn影指了指,说道:“咱们沿这大雪山,再往前赶三天,就能到达大斗拔谷,到时,我为你引见一个人。”

杨帆问道:“什么人?”

沈沐的目光微微闪动着,道:“一个可以成为可汗的人!”

他慢慢转过身,微笑着对杨帆道:“如果有一位可汗,得咱们点头才能成为一方君主,你说咱们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p:三更,再求月票!推荐票……未完待续)rq

第二百三十一章 意外遇袭

东方先是泛起了鱼肚白,不知什么时候,一缕阳光就像箭一样穿过那混沌的天色洒向大地,然后红日便破云而出。

天亮了,漫漫长夜终于在远方的狼群嗥叫声中退却。

天爱奴从睡袋里爬出来,伸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开始收拾行装,准备洗漱。

晚餐时燃冇烧的灰烬距她的宿处很远,啃剩下的雪鸡骨头也都和那灰烬深深地掩埋了。

这个小女子的野外生存经验丰常丰富,她知道哪怕是一丁点油脂都能把蚂蚁引来,而蚂蚁会把蜥蜴引来,蜥蜴又会把蛇引来。河西草原有各种毒蛇,牧人在放牧的时候,经常发生牲畜被毒蛇咬死的情况。

天爱奴虽在宿处周围洒了硫磺粉,但是生怕有什么异种毒蛇不怕这种气味,独自一人在外,还是小心为上。

刷牙洗漱,重新易容,确认无误后,天爱奴提着禅杖重新上了马,就像西行取经的唐三僧一样,再度踏上了征程。

驼城中的篝火在天将黎明的时候也次第熄灭了,人们纷纷钻出帐篷收拾行装,整个驼城里都开始忙碌起来。麻袋和箱笼重新装回牛车上,捆到驼背上,做早饭的、整理行装的,各负其责。

等他们收拾停当,吃完早餐,草原上的露水已经快被太阳晒千了,庞大的商队继续启程,昨夜负责巡哨警戒的人则躺到了大车上蒙头大睡。

似乎一切都还是同往常一样,杨帆本以为今天还是会在平静中度过,但是快到正午时,右前方负责警戒的游哨突然全速奔了回来,老远就吹响了警戒的号角。随后就响起了一阵沉闷的马蹄声,辽阔的草原尽头出现了一条黑线,迅速变成滚滚潮水汹涌而来。

“准备啦!抄家伙!”

‘小飞将,张义兴高采烈地大叫,丝毫不在乎那急如骤雨的马蹄声把大地都踏得震颤起来。这是结队而行的无数骑兵,策马飞奔时才可能有的马蹄声。

高舍鸡和熊开山紧张地攥紧了肋下的佩刀,高舍鸡用的是一口狭长的单刀,身材高大强壮的熊开山用的则是一口大砍刀,刀背极hòu,重达三十多斤,不要说砍人,用来砸人也绰绰有余。这口刀的刀纂处是中空的,木柄后就能变成一口长柄大砍刀。

两个人紧攥着钢刀,刚刚做好战斗准备,就看到了令他们目瞪口呆的一幕。

‘小飞将,张义的人也在准备,他们从马背里、牛车里,掏出了一支支长弓、一支支硬弩,全是崭新的军弓和军弩。

弓冇弩作为主要远程兵器,装备了大唐的绝大多数军队,弓的装备率是百分之百,弩的装备率是五分之一,在中冇国周围始终有强大的游牧民族,但是从来没见过他们把重装骑兵当成主力兵种,这实非偶然,中华民族自战国时代就发明了杀伤力强大的弩,在这样强大的弓和弩的装备率下,重装骑兵简直就是一群活靶子。

然而,那毕竟是军队啊,眼下这群人……。

高舍鸡和熊开山眼睁睁地看着一具具弓冇弩被那些人娴熟地搭箭上弦,弓有长弓和角弓,长弓用于步战,角弓用于骑兵,而弩则是臂张弩和角弓冇弩等单人使用的轻弩。

一看这等装备,高舍鸡和熊开山登时松了口气。他们虽是斥候,却并非不识军中战术,在场的人共有七百余人,远处滚滚而来的敌人大约在两千人上下,可是这里已经进入吐蕃的实际控制区,在这里骤然出现的这支骑兵必然是吐蕃部落的人或者由吐蕃人组成的马匪,而吐蕃人是不擅射的。

弓冇弩由于射程影响,需要敌骑冲到一百五十步内才能发射,这么短的距离,根据弓冇弩的装填速度,敌骑冲到面前进入肉搏,只够你射冇出三箭,所以有“临阵不过三矢”之说,但那只是理论上的说法。

实际上,从战国、秦汉时期开始,弓冇弩就在中冇国战场上发挥了重要作用,千百年来,将领们在实战之中早就想到了弥补这一致命缺陷的办法,一是批次射击,二是正面、侧面、直射、抛射的交叉射击,还有利用地形和人为设置的种种障碍延滞敌人冲近的速度。

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只有装备成铁盒罐头似的重装骑兵才有可能勉强在密集的箭雨下冲到面前,然而对方又不是只有弓冇弩手,高舍鸡和熊开山现在就在看着那些人装备好了弓冇弩,又从牛车里抽冇出一根根钢铁的枪杆,迅速组装成一杆杆可阻骑兵的锋利长枪。

这种情况下,对方人数虽众,也讨不了便宜去,如果真的形势不利,只要暂时抛弃辎重,改用李陵的骑射游战之法,这两千敌军根本不够瞧的。

当年汉将李陵率五千人迎战匈奴三万骑兵,射杀数千人,且战且退。

匈奴单于大惊,又调八万余骑一同追杀,这五千人倚仗着远优于对方的劲季,且战且走,每一交手,必射杀敌数千人,直到最后箭矢用尽,才兵败被俘。

此时五千汉骑已被十余万匈奴骑兵追杀了十多天,射杀敌酋上万人,自己居然还有三千多人活蹦乱跳的,伤亡不过一千余人。李陵被俘后仰天长叹,说只需再给他每人几十枝箭,就足以摆脱追杀,回到汉境了。

从眼下这些彪悍的像马匪似的护卫队伍对弓冇弩的熟悉程度看,肯定个个都是精于骑射的汉子,对上一支不善骑射的吐蕃骑兵,何足惧哉。

这时,那些人已经越冲越近了,只见近两千骑兵,风驰电掣,漫野而来,从他们的服色和所持的杂乱的武器来看,显然不是什么正规军队,不是马匪就是某个想打劫商队的部落。

沈沐见此情景,眉头一皱,吩咐道:“准备骑战!”

这支武装是护送他这位隐宗宗主的,自然有足够的财力,把这几百人武装到身齿,但是这样的武装非到最后关头却不能用,因为一旦动用这些武器,马上就会被对方误以为是大唐军队秘密潜入。

想把这支骑兵全部歼灭是不可能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就会给他们惹来莫大的麻烦,因此空有利器在手,没到生死存亡关头是用不得的。

“三哥?”

张义提着刀,圈马跑到他面前,沈沐低低耳语几句,似是把这其中的利害与他分说了一遍,张义点点头道:“晓得了,一帮土鸡瓦狗,不用这些弓冇弩,一样收拾他们。”

张义提马冲到由驼队组成的防御阵线前面,大声道:“牛鎏,带你的人护着三哥,其他的兄弟,跟我冲!”

来骑如潮,气势汹汹,张义举起锋利的长刀,仰天狂嗥一声,领着五百骑悍然迎了上去。

高舍鸡和熊开山都跃跃欲试地看向杨帆,他们在成为斥候之前,也是军中骁勇的战士,眼见这一幕,很想冲上去厮杀一番。杨帆骑在马上,向沈沐看了一眼。

沈沐笑道:“杀鸡何用牛刀!二郎,你不能去!”

杨帆笑了笑,他当然知道沈沐为何不让他去,在沈沐眼中,他的价值绝不仅仅是一个战士,刀枪无眼,沈沐是不舍得让他出些意外的口他也想瞧瞧沈沐这支私兵到底战力如何,于是只向高舍鸡和熊开山摇了摇刀,低声道:“安份些,我等此来,是做斥候的。”

高舍鸡和熊开山无奈,只好松了马缰,加入原地警戒的队伍。

五百人像一支锋利的箭簇,直直地插进了来骑的队伍。与此同时,一杆大旗也在后队中扬了起来,白色的大旗,旗中只有一枝黑色的箭矢,这是‘小飞将,张义的旗帜,这意味着一旦这场战斗被他人侦知,也只是马贼对马贼而已。

“吼吼吼吼……”

张义率领马贼们呼啸着杀进了敌阵,这几年,他的队伍在陇右、在突厥和吐蕃的地盘上到处游荡,出了名的难缠,那支不知名的马贼队伍一俟看见他们后阵中扬起的飞箭大旗,就知道这一回‘踩盘子,出了砒漏,错把贼祖宗当了肥羊,可是这时候已经欲退不得,只能咬着牙冲上去。

“铿铿锵锵。”一阵酸牙刺耳的兵器撞击声,挥舞如雪片般的锋利马刀下,击刺如雷霆的长枪大矛下,双方甫一交锋,便有无数的人惨叫着跌于马下。双方犹如一群愤怒的野兽般纠缠到一起,人喊马嘶,鲜血喷涌,杀得好不惨烈。

杨帆在南洋的时候曾经协助师兄平叛,但那种战斗更接近于山地战,而且那种小国,可以出动的军动,需要对付的叛兵,全都人数甚寡,像这样jī烈的马战,这样人数众多的战斗,他还是头一回看见。

张义的人这几年在陇右各地游荡,同官兵斗、同吐蕃人斗、同突厥人斗、同其他马贼斗,在血与火中锤炼出来的精兵,当真是以一当十,一个个奋勇冲杀,锐不可挡,他们不但个人武勇,尤其擅长配合,三匹马为一组,有使矛的,有使刀的,防与攻、长与短、远与近,配合巧妙如同一人。

“妙!妙啊!”

杨帆擅长技击之术,只一看就瞧出了其中的巧妙之处,他认真地观摩着,看得眉飞色舞。

这种联击之术固然巧妙,也得益于长久的配合,厮杀起来非常有效,常常令对手顾此失彼,一刀毙命。而这整个过程,不过是刹那间事,随即三人便就近转攻另一个对手,随着三人的站位不同,主攻和防守随时变幻。

对方本来还想分兵袭击沈沐和杨帆所在的营地,可是一见这五百人如此悍勇,简直势如破竹,而那些货物前面还有近两百人严阵以待,他们的首领不觉犹豫起来。

沈沐站在阵中,眼见对方阵势有些动摇,不禁抚掌笑道:“小飞将果然了得,他们要败了!”

言犹未了,地皮的颤动突然更加明显,远处尘土飞扬,黑压压一片精骑仿佛一张撒开的大网,向这边猛扑过来!

沈沐脸色顿时一变,厉声喝道:“弓冇弩戒备!”

第二百三十二章 乌质勒

眼见远处又有一票人马扑天盖地的杀来,张义率主力正与前面那些马贼鏖战,一时无法分兵回援,留在原地jǐng戒的两百人马顿时紧张起来,牛鍪急匆匆地冲到沈沐身边,大叫道:“三哥,我先护你离开吧!”

沈沐瞪了他一眼,还没说话,杨帆突然道:“等一等,来人未必是敌!”

“嗯?”沈沐扭头望去,就见远处那些人马的突然出现,不止让张义等人吃了一惊,就连那些马匪也在迅速收拢、集中,做出防备的姿态。如此看来,这支突然杀出来的人马,并不是他们的同党。

那些人冲到左近时,大部分骑兵划了个弧形,斜着抄向那支马贼队伍的侧翼,只分出二三十骑向沈沐这边赶来,如果是心怀歹意者,怎么可能如此靠近。沈沐手搭凉蓬,眯着眼睛仔细一看,哈哈大笑道:“不错!是自己人!”

说罢一催战马就迎了上去。

杨帆和牛鍪也催马赶上,眼看离对方众骑还有七八丈距离,那头前一员大汉便飞身下马,一抛马缰,快步迎了几步,向沈沐一抱拳,用洪亮的声音道:“沈公子,某迎接来迟,恕罪#骸罪!”

沈沐翻身下马,大笑着迎了上去,道:“你来的正好,咱们先把那些烦人的苍蝇赶走再说。”

那人大笑道:“某正有此意!”

此时只听“呜呜”的一阵号角声,兜马抄向那些马贼后路的骑士闻听号角声。突然如怒cháo回头,齐刷刷一转,便向那些马贼猛扑过去。张义至此如何还不知来了帮手,顿时jīng神大振,吼道:“一起上啊,cāo翻了他们!”

这边杨帆已随着沈沐一起下马,正打量着这个率领大股骑兵赶来解围的人。这人黑赤赤的一张脸庞。肩宽膀厚,异常结实,站在那儿时稳稳得如渊停岳恃。甚有气派。

杨帆向沈沐靠近时,这人向他瞥了一眼,只这一瞥。眼神锐利如剑。

沈沐笑道:“来来来,二郎,我来给你引见一下,这个人就是我要带你来见的人,他是西突厥继往绝可汗斛瑟罗帐下的莫贺达干(突厥官名,军事统帅),突骑施部的大首领乌质勒!乌质勒啊,这就是我信中跟你提起过的杨帆杨兄弟!”

乌质勒显然是知道杨帆底细的,一听这话立即快步走上前来,给他行了一个突厥式的拥抱礼。哈哈笑道:“杨兄弟,久仰大名!”

杨帆听说此人是阿史那斛瑟罗麾下大将,顿觉有些亲切,便也顺势回抱了一下,但是两人刚刚分开。杨帆突然想到了昨天晚上沈沐对他说过的那句话:“一个可以成为可汗的人!”

西突厥已有可汗,那就是阿史那斛瑟罗,沈沐却说带他去见一个可以成为可汗的人,这个乌质勒要成为什么地方的可汗?

此时,新加入战斗的乌质勒的兵团业已同那些马贼拼杀起来,他们的战术战法同张义的马贼帮不尽相同。不过同样攻势凌厉,乌质勒这一次带来的骑兵不下三千人,人数本就占优,战力更胜一筹,他们或游走纠缠,或凶悍截击,杀得干净俐落。

那些马贼眼见不妙,立即突围逃跑,混战之中只逃出不足区区三百人,被乌质勒的手下分兵一部追杀下去了。

张义兴冲冲地跑过来,也由沈沐把他引见给乌质勒。

趁机此会,疑惑不解的高舍鸡对杨帆道:“二郎,突其施部我是听说过的,隶属西突厥,斛瑟罗逃回洛阳之后,由他暂摄西突厥十姓部落,是忠于朝廷的突厥人,不过……,咱们到这儿来干吗?”

杨帆咳嗽一声道:“此人与东突厥常有征战,眼下又在吐蕃的势力范围之内,对这两方面的情形最为了解,你不觉得从他那里咱们可以了解到许多有用的情报么?”

高舍鸡与熊开山面面相觑,熊开山忍不住问道:“既然如此,那我们来干什么?”

杨帆心道:“若是换了其他百骑,可不就是要靠你们出生入死么?”

嘴上却哈哈一笑,道:“偏听则暗,兼听则明,咱们自然不能只听他一人所言,总还要亲自验证一番的。”

杨帆说着,心中想起沈沐对他说过的那番话,越想越是不安,他与斛瑟罗相识于洛阳,曾同场击鞠,大败吐蕃。后来斛瑟罗以大将军之尊,更不惜折节下交,这份情谊,杨帆一直记在心里。如果沈沐的计划竟是让乌质勒取斛瑟罗而代之,杨帆在感情上有些接受不了。

“不行,这事,我一定要向他问个清楚!”

杨帆暗暗想着……可惜接下来杨帆一直没有机会与沈沐单独在一起,乌质勒与沈沐似乎有许多事需要磋商,两个人一路同车,形影不离,不知在计议些什么。

杨帆见一时不得机会与沈沐沟通,心中却也不急,这事毕竟不是即刻就要施行的事情,一路下来,他细心观察这突骑施部三千铁骑,只觉这些骑兵不止作战勇敢,行止间也是纪律严明。

杨帆暗想,仅为迎接沈沐,就能抽调三千铁骑出来,足见这突骑施部兵强马壮,从这支队伍来看,这乌质勒也是治军有方,难怪沈沐看重他了,只是不知斛瑟罗统治十姓部落本领如何,可惜来时不曾往长安去,听说他正在那儿养伤。

三天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大斗拔谷,这大斗拔谷背倚大雪山,山下又有一处温泉,山上的雪水流下来,与山下的温泉汇集在一起,在山脚下汇聚成一个方圆十数里的海子,突骑施部就驻扎在这片海子旁边。

沈沐他们赶到的时候,已近黄昏时分。海子上面,鱼跃浪间,水鸟低翔,岸边牛羊成群,骑在马上的牧人唱着古老的牧歌,高可及膝的肥美野草间,一伙小牛犊儿似的半大孩子正光着脊梁在角力。还有一些颊上两砣高原红的小姑娘,提着挤满了牛nǎi的木桶蹦蹦跳跳地奔向家门。

他们的到来,立即受到了整个部落的热闹欢迎,沈沐、杨帆等人下了马,与乌质勒一同往营地里走,刚刚走出不远,就见十几个皮袍大汉快步向他们迎上来。这些人有老有少,最年轻的也有三十出头。

杨帆还以为他们都是部落中有一定职司的人,不料一通报身份,才知道这些人竟是处木昆部、胡禄居部、属尼舒部、阿悉结部、歌舒部五部的首领,乌质勒对杨帆和沈沐笑道:“这几位首领离我这儿比较近,听闻贵客来临,便都赶来了。其他四部的首领游牧之地太远,这一次来不及赶回,不过总有机会一见的。”

那些部落首领对沈沐都很客气,听说杨帆是沈沐的兄弟,对他也是礼敬有加,杨帆一面还礼,一面暗暗心惊:“看这些人对乌质勒的态度,确实有些唯他马首是瞻的意思,而且显然是知道他与沈沐之间的交易的。即便乌质勒所言不实,其他四部不是因为路远而未来,而是与乌质勒道不同不相为谋,乌质勒业已控制了十姓部落的大部分力量了。

晚上,部落里召开了盛大的宴会召待他们最尊贵的客人,整个部落一片欢腾。大帐内,乌质勒和其他五部首领簇拥着沈沐、杨帆、张义不断殷勤地劝酒,几个部落中的美丽少女随着横笛月琴的伴奏踢踏起舞,为他们助兴。

乌质勒xìn豪爽,即便是在他心中最尊贵的客人面前,也没有丝毫作态,他大碗喝洒,用小刀插起盘中大块的牛羊肉和血肠什么的,张口就嚼,形容坦然,颇为豪迈。

“各位!各位!”

待歌舞的少女们笑盈盈的退下之后,乌质勒端起一碗酒,大声道:“各位首领,在吐蕃人和骨咄禄的联手压迫下,咱们十姓部落过了一段很艰难的rì子,如今总算给咱们找到了一些能够落脚的地方,让咱们的族人能够在这里繁衍生息。

最艰难的rì子还没有过去,咱们的牛羊、马匹被敌人抢走了许多,要熬过一个冬天,待来年牲畜们多下些崽儿,才能缓得过元气。眼下这段rì子,可是多亏了沈公子仗义援助,如果来rì咱们能人丁兴旺、牛羊成群,那全是沈公子赐予我们的功德,我们一起敬沈公子一杯!”

众首领纷纷响应,向沈沐举杯道谢,沈沐笑吟吟地饮了一杯。

这时两个健妇抬了一头烤得焦黄发亮的全羊上来,乌质勒亲自走上前去,拾起放在木盘边上的一口银刀,先把里脊处的肉灵巧地剃落到盘子里,端到沈沐面前,然后依次是杨帆、张义。

杨帆撕下一条烤羊肉,蘸着碟中的细盐沫儿,轻轻塞进嘴里,这烤羊肉外焦里嫩,皮脆肉滑,鲜香异常,果然可口。

他轻轻咀嚼着鲜美的羊肉,看着乌质勒的举动,乌质勒亲手为他们三人献上羊肉之后并没有归座,而是接着又为其他首领和本部落的长老一一亲手奉上烤羊肉,没有落下一个人。这个外表粗犷如狮的男人,心思远比他的外表要细腻的多。

p:诚求月票推荐票!

~

第二百三十三章 “隆中对”

***三更一万一求月票支持***

这场盛宴持续到很晚,毡帐中的这些草原健儿都是大肚汉,光是烤全羊就被他们吃掉了三只。此时,帐前灶坑上还吊着两只烤得焦黄发亮的全羊,而帐中众人已经吃了**成饱,开始吆五喝六地拼起酒来,身边横七竖八的都是酒坛子。

草原人好酒,别看他们被吐蕃人迫得被井离乡,逃到此处才算有了一处寄身之所,这酒可没有落下。

眼见帐中众人已经吃不动了,乌质勒吩咐把已经烤好的全羊赏与了帐前众侍卫,此举引得众侍卫又是一阵欢呼。要知道,在这个时代,烤全羊是贵族酒宴上一道极高规格的名菜,普通牧人或一般的部族小头目固然也以肉食为主,却没资格享用烤全羊的。

此举,让杨帆对乌质勒又高看了一眼,自他到洛阳以后,达官贵人见的多了,如此体恤、关怀下人的权贵着实不多,乌质勒此时也喝得面sè赤红、舌头发硬了,此时此举当是发自真心,决非有意邀买人心。

沈沐喝的并不多,虽然每个人敬酒都先敬他,但是对这位贵客,他只浅酌一口旁人也不会挑剔,他酒喝的不多,nǎi皮子nǎi豆腐血肠烤肉一类的东西却吃的不少,所以他的眼神此刻依旧十分清明。

沈沐喝了一阵儿,起身出去方便,杨帆趁机跟了上去。

两个突厥少女扶着沈沐走离了人群热闹处,倒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向他笑眯眯地做个手势,意思是在这里就可以方便,其中一个少女就盈盈地蹲去,想要为他解带褪裤,杨帆便在此时出现在他面前。

沈沐一见,摆了摆手,待两个突厥少女走开。对杨帆笑道:“二郎似乎有心事?”

杨帆道:“某有一事不明,只是智计浅短,百思不得其解。若不当面请教,恐怕要寝不安枕了。”

沈沐笑道:“二郎几时变得这般文诌诌的了,咱们自己兄弟。有什么事情尽管说。”

他也不避让杨帆,宽衣解带,方便完毕,重新整束停当,远处一个侍立的突厥少女立即快步上前,从腰间抽出一方汗巾,毕恭毕敬地呈上。

沈沐净了手,向杨帆做了个相邀的手势,两人便在一顶顶毡帐间漫步而行,两个突厥少女则亦步亦趋地随在三丈开外。

杨帆道:“沈兄所说的可以为可汗的人。就是乌质勒?”

沈沐道:“不错,你看此人如何?”

杨帆道:“确是一方豪杰!只是,沈兄打算扶持他为何处可汗?”

沈沐笑道:“二郎这是明知故问了,自然是西突厥十姓部落之王!”

杨帆站住脚步,转向沈沐。凝声问道:“西突厥本已有主,而且是忠于我朝的,沈兄为何要另立可汗?”

沈沐道:“斛瑟罗么?斛瑟罗自然是忠的,可这乌质勒也是忠的,同样都是忠的,乌质勒比斛瑟罗更堪为一方之主。”

杨帆疑道:“沈兄此言何解?”

沈沐道:“斛瑟罗擅个人武勇。而不擅统率诸部,临战常以弱敌强、以硬碰硬,使得西突厥诸部在与东突厥对峙中屡处下风,失地丧民,致有今rì诸部背井离乡,到处流浪的下场,威已不足以服众,此其一。

斛瑟罗乾纲独断,不擅维护诸部,xìn残暴,常于酒后鞭笞士卒,对其他诸部也是稍有小错,即予严惩,令部众畏惧,离心离德,此其二。作为一个可汗,有这两条就足够了,尤其是在西突厥外有强敌,处境艰难的情况下。”

杨帆迟疑道:“竟有此事?我在洛阳时,与斛瑟罗大将军亦曾有过来往,他的为人……与沈兄所言似乎大有出入……”

沈沐恍然道:“我道你为何对拥立乌质勒为可汗诸多疑虑,原来原因在此!”

沈沐苦笑道:“二郎,你们曾同场击鞠,他视你为友,而非部下,态度自然不同。可这并不代表他御下也是这般客气。其实我扶持乌质勒,从他这里可以得到的好处,如果换成斛瑟罗一样可以得到,斛瑟罗若是个扶得起的人物,我扶持他岂不比扶持乌质勒更省事?

实是此人不可栽培#蝴的为人品xìng、统帅诸部的能力如何,我一人所言你若不信,尽可向十姓部落的任何人打听,诸部对乌质勒如何拥戴,你是看在眼里的,若是斛瑟罗是一个英明之主,试问他的部下会这般离心离德么?”

杨帆这一路而来,不止见到了乌质勒用兵练兵的能力,看到了部众对他真心的拥戴、其他诸部首领对他的附从,也亲眼见到了他对下的态度。

在中原,上官对下属能做到这般关爱的已属难能可贵,在部落中贵族与部众几近于主和奴的关系,尊卑之别极大,就更不容易了,而乌质勒在这方面……

西突厥在东突厥和吐蕃的联手压制下,生存空间越来越小,在这种艰难的处境中易主更容易产生动荡,让一个本来就濒临灭绝的部落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而且在这种情况下,沈沐若能给予他们帮助,从乌质勒那里所能得到的,从斛瑟罗那里一样可以得到,他弃易就难,扶持乌质勒,恐怕也只有这些理由才说得通。

想到这里,杨帆不禁有些动摇了,他不认为斛瑟罗是一个恶人,但是一个好人,未必就是一个堪为首领的人。杨帆心中犹豫,尤自抱着一丝幻想,道:“斛瑟罗本是十姓部落之主,乌质勒贸然取而代之,这可行么?”

沈沐见他将被自己说服,轻松地笑起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二郎怎么也相信非王族而不可为王的腐朽之论?当今女皇并非李唐宗室子孙。难道她现在不是皇帝?若说斛瑟罗,他这可汗之位,若非我大唐承认,也未必就是合法的。

且不说东突厥还有一位阿史那骨咄禄,就算是在西突厥,斛瑟罗原也并非汗位继承人。西突厥之主原是阿史那弥shè,斛瑟罗之父阿史那步真是弥shè可汗的族兄。他yù自立为可汗,遂谋杀弥shè的弟侄二十余人,篡权自立。

阿史那弥shè率所部处月、处密部落投靠我大唐。太宗皇帝册封他为奚利邲咄陆可汗,阿史那步真自立,但其部落多有不服。步真无奈,只好也投靠我大唐,获封为左屯卫大将军。后来,阿史那步真诬告阿史那弥shè谋反,弥shè被杀,步真这才把十姓部落纳入自己麾下。”

沈沐说到这里,呵呵一笑道:“这件事,不过是二十余年前旧事,西突厥十姓部落尽人皆知,如今斛瑟罗继承汗位。又不能得诸部人心,乌质勒取而代之,何难之有?”

杨帆道:“乌质勒的能力,我虽只见一斑,也不得不承认。他确有一方豪杰的风范,只是……正因此人颇有才干,如果扶持他,会不会养虎为患?”

沈沐失笑道:“二郎,你一切尽为我朝打算,这番心思。令人佩服,可是这个想法却是大错特错了!”

他负着手,缓缓往前走了几步,伸手一挥,指了指那浩瀚星空下无数闪烁的星辰,道:“一个世家,长房没有杰出的子弟时,如果还要嫉贤妒能,排挤打压支宗子弟,这个世家绝不可能存在千年之久。

一位重臣,如果举荐贤能时不能唯才是举,总是担心别人有才干,总有一天会成为比自己更加出sè的官员,他早晚会沦为弄jiān使权的jiān佞,而不可能名垂千古。

一个帝王,如果总是担心臣子功高震主,甚至不等外患铲除,就迫不及待地把那些有才干、有能力的文武大臣干掉,他早晚会成为亡国之君!

二郎,现在仅仅是吐蕃其军力就不在我大唐之下,更何况还有一个东突厥,这时候还要对自己人百般防备,会是一个什么结果?

乌质勒灭得了吐蕃和东突厥么?不可能!但他可以壮大,他这力量从哪来?就算人全靠自己生,可地盘只有这么大,三家瓜分,对我们有益无害。

乌质勒很有能力,这不假,可是在这样险恶的环境里,我们能给予他们的帮助有限,正要他有能力,我们世家也罢、朝廷也罢,才有扶持他的价值,否则要他何用呢?

扶持的同时,当然还要控制,这与乌质勒是不是突厥人无关。如果大唐衰弱到了连自己一手扶持起来的力量都无法控制,又或者为君者利令智昏,那么有野心者,不管他是否同族,甚至不管是否是血缘至亲,一样会取而代之,不用往远里找例子,本朝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杨帆沉默了许久,问道:“你为何引我来见他,又为何让我知道这件事呢?”

沈沐道:“因为,他要称可汗,需要得到朝廷的支持,需要一个大义名份。其实,不管你承认也罢,不承认也罢,十姓部落的权力已经掌握在乌质勒手中,只是斛瑟罗还浑然不觉,乌质勒也没有同他撕破脸皮罢了。

如果我朝不答应,你以为乌质勒就会放弃到手的权力?不会!斛瑟罗依旧要面临众叛亲离的局面,如果出现那种局面,你以为西突厥在两只猛虎的窥伺之下一番内耗结果如何?那样一来,我朝用来牵制东突厥的一支重要力量就要损失殆尽了。

二郎,如此情况下,你说对斛瑟罗来说,是留在朝中做一个大将军、一个富家翁好,还是让他回来,使十姓部落在自相残杀中全部葬送掉好?这些利害,如果由你呈报女皇,相信女皇权衡利弊,不会舍不得一个‘可汗’的名份!

斛瑟罗本人留在朝中,于他本人而言有益无害。于朝廷而言,也算是对西突厥十姓部落多一个控制的筹码。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把他抬出来,如果乌质勒真有反意的话!”

“我,乌质勒!向上苍发誓。如我为可汗,绝不相负!”

随着声音,乌质勒突然从夜幕中一步步走过来,他依旧带着醉意,脚下有些飘浮,但是脸上却满是激动、真诚与郑重的神情,远处。两个突厥少女向他深深地弯下腰去。

杨帆没有奇怪他什么时候跑了来,只是向他问道:“我如何才能相信你的保证?”

乌质勒冷笑道:“你只能相信我的保证!如果,你担心。当我强大了,就会生起反叛之心,难道你能保证。当斛瑟罗强大了,他就一定忠于你们?”

杨帆当然不能保证,他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你能保证,你们永远忠于大唐?”

乌质勒以手抚胸,轻轻地弯下腰去:“我只能保证我自己,我的朋友!这是我最真诚的誓言,如果我说,我能为我的子孙后代保证什么,那就是对你最大的欺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无论是你还是我,谁能保证自己的儿子、孙子、玄孙子会做什么?”

杨帆轻轻叹了口气,看看沈沐,又看看乌质勒,问道:“你们具体打算怎么做?”

沈沐露出喜悦的笑容。杨帆这句话,意味着他将真的成为同道中人了。

沈沐爽快地道:“首先,是要让朝廷允许斛瑟罗长驻洛京!如果斛瑟罗自己没有这个要求,也要让朝廷想办法把他留在洛京,只有如此,才能避免西突厥十姓部落的内部分裂和自相残杀。

其二。是要让朝廷接纳突厥十姓部落的老弱妇孺,大约数万人,把他们迁到陇右或关中,这边才可以没有后顾之忧,也能减轻数万人的负担,集中jīng锐,争取打回安西四镇去。那里,一直就是西突厥十姓部落的驻牧之地。”

杨帆心道:“十姓部落恐怕至少有六姓已经站在乌质勒一边,又有沈沐的暗中支持,这种情况下,留在洛京只怕是对斛瑟罗最好的结果了。至于迁徙数万老幼到陇右关中问题也不大,他们可以从事农耕和畜牧,变相的也等于是十姓部落的人质,沈沐大概也是这么算计的。”

沈沐又道:“这两件事,我会给你提供充足有力的证据,你是女帝派出来的斥候,只需要把它呈送到女帝面前,并且尽可能地说服她接受。当然,我会动用别的人手,侧面帮你的忙。”

乌质勒道:“接下来,就是我该做的事了。对内,我需要休养,十姓部落遭受了很大的创伤,你别看我们现在好象衣食无忧的样子,实际上因为我们被迫迁离故土,逃亡途中牛羊牲畜大量被敌人掳走,现有的牲畜已不足以维持部众生存。

我需要熬过这个冬天,才能缓缓恢复元气,在此期间,我要一面恢复元气,一面勤练兵马,结合十姓部落的jīng锐兵马,打造一支能与吐蕃和骨咄禄相抗衡的力量。而对外么……”乌质勒把目光投向了沈沐。

沈沐道:“对外,乌质勒已派遣秘使,赴吐蕃王城求见他们的宰相钦陵,把乌质勒yù取斛瑟罗而代之的意思告诉钦陵。”

杨帆目光一闪,道:“佯附?”

沈沐赞许地向他翘了翘大指,道:“不错,佯附!以投靠钦陵为条件,争取得到他的支持,扶保自己成为十姓部落之主。钦陵当然不会轻易相信乌质勒的诚意,但是能够不战而取十姓部落jīng兵,这个诱惑谅他也无法拒绝。

乌质勒驻牧的这个地方叫大斗拔谷,是通向湟中的一条捷径,也是吐蕃北进河西的一条要隘,所以这里极不安全。但是现在乌质勒已经没有时间再去另择一处水草丰美处驻牧,只能籍此拖延过这个冬天。”

杨帆颔首道:“嗯,哪怕是论钦陵半信半疑,只要他想吞并这股力量,就不会轻举妄动,如此一来,便足以予我们喘息之机了。”吐蕃语称宰相为‘论’,所以钦陵常被称为论钦陵,杨帆为了省事,这时也用了他们的称呼。

沈沐道:“不止如此,我还会想办法,让他们的赞普知道这件事!”

杨帆皱眉道:“吐蕃赞普与论钦陵已经不和了?”

乌质勒插口笑道:“何止,他们勾心斗角的厉害。”

杨帆想了想道:“此计恐怕没用。”

沈沐微笑道:“为何没用?”

杨帆道:“接收十姓突落这种事,动静太大,根本瞒不住人,哪怕是论钦陵再如何想把这么庞大的力量纳入自己的治下,也只能与这边秘密商议,暗中动手脚,关于招抚这件事,他不会愚蠢到不告诉赞普吧?”

沈沐狡黠地笑了笑,缓缓道:“钦陵毕竟是一朝宰相,而且是大权在握、令赞普也为之侧目的宰相,他会听到一点风声就急不可耐地跑去赞普那里表功么?

他要证实乌质勒的诚意,需要时间。他要先想出把十姓部落的力量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办法,这更需要时间,在此之前,他是不会轻率向赞普禀告的,而我要的,就是这段时间!”

杨帆恍然道:“我明白了!只要吐蕃赞普先于论钦陵而从其他人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就算论钦陵再赶去向赞普坦白此事,赞普也不会相信他了,甚至还会更加jǐng惕,因为他会认为自己身边有论钦陵的耳目!”

沈沐又向他翘了翘大指,哈哈大笑起来,乌质勒也在一旁发出了嘿嘿的笑声。

杨帆看看这两个人,只觉这两人一文一武,一个凶猛如狼,一个狡诈如狐,而他自己呢,大概兼具了一些狼的野xìng和狐的机jǐng,但是这两方面比起这两个人都还嫌太稚嫩了些,他要成长起来,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三更一万一求月票支持***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吾读校旱网(66721.)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三十四章 我有一计

“驾!”

战马飞驰,杨帆在洛阳曾经随楚狂歌认真习练过马术,在这里终于派上了用场。他觉得这种地方才是真正适合骏马驰骋的所在,天高地广,风卷草浪,马蹄踏在地上,就像有弹性一样,人马合一,随着那骏马的动作跨鞍打浪,简直快意极了。

“二郎,动手!”

高舍鸡一声大喊,杨帆握住角弓,认扣搭弦,一箭射去,唰地一箭,正中那只旱獭的。杨帆的静止射击术已经很准确了,但是在急驰的马上,这样的准头已经算是超常发挥了。

秋旱獭是最肥的,那只旱獭中了一箭并不致命,吃痛之下,窜得更快了。

高舍鸡大笑,反手抄弓,几乎弓一到手,一只利箭就已搭在弦上,看似随意地一瞄,“嗖”地一箭便射中了那只旱獭,利箭贯脑而过,那只旱獭又跑出两步,哀鸣一声倒毙在地。

秋天是猎旱獭的好季节,这草原上有许多肥旱獭,是既牧且猎的草原牧民重要的生活来源口獭肉可以吃,獭皮和獭油可以从商人那里换来盐巴、布匹、米面、铁锅等日用器物。

另外,化们自己也是需要獭油的。这里的冬天很冷,什么黄油牛法都会凝固,唯独旱獭油可以保持液状,在数九寒天、风如割面的天气下,在手脚脸面上涂一层旱獭油,可以起到很好的防冻效果。

杨帆飞驰到那只旱獭前,一俯身便把那只肥旱獭提了起来,他的马上射术虽还逊色些,但是仗着身手本来就极高明,一身马术却不逊色于人。

杨帆拒肥旱獭搭在马背后,马背上早已搭了许多猎物,高舍鸡和熊开山的马背上猎物更多,甚至还有一头肥硕的马鹿。

这只旱獭是他们游猎归途中偶遇的,已经被他们追到突骑施部的毡包附近了如果不是这及时的一箭,一旦被它窜进毡包群被哪个牧人看到,那就成了别人的盘中餐。

高舍鸡驰马过来,杨帆对他笑道:“高兄箭不虚发,当真厉害。”

高舍鸡谦虚地道:“不敢当高某原也以射术自傲的,不过自打前两日见了那小飞将张义的一手射术,可再也不敢自夸了。小飞将的一手射术真不知是从哪儿学的居然能发得出‘九箭连珠”这可是草原射手中最最高明的神射手了,若有机会,我想跟他好好学学。”

杨帆道:“小飞将啊,那厮倒真是厉害,那等箭术神乎其神,他怎么就能……。”

杨帆刚说到这儿,就见小飞将张义从一个毡包里走出来,衣衫不整正在束着腰带,后边跟出一位部落中的梳辫少女,从后边开心地抱祝蝴,在他颊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张义回头说了几句什么,那脸蛋儿红扑扑的少女便眉眼含笑地钻回毡包去了。

杨帆僵了一僵,苦笑道:“这厮的箭术,不会是在女人身上练成的吧?”

熊开山舔了舔肥hòu的嘴唇,羡慕地道:“小鸡呀咱们今晚请张义喝酒吧!哄得他开心了,好传授咱们两招。

高舍鸡道:“好啊,我正有此意!”

熊开山道:“你跟他学学怎么射箭,我跟他学学怎么哄女人。”

杨帆和高舍鸡为之侧目。

※※※※※※※※※※※※※※※※※※※※※※※※※

回到他们所居住的毡包杨帆和高舍鸡、熊开山把猎取的野味只留下两只雪鸡、又切下一条黄羊腿,其它的都分给了拨来侍候他们的牧人那是几位年少俊俏的突厥少女。

连着几天得到杨帆等人分给她们的猎物了,几个小姑娘真是开心极了,一双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瞟着他们,看样子如果他们想学张义,她们也是很愿意给他们做“箭靶”的。

熊开山那闷的家伙大概是有点意动,用突厥语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人家姑娘搭讪了几句,虽然竭力想弄成旁敲侧击的样子,结果那**裸的意恩几乎没人听不懂。

一个小姑娘倒也罢了,好几个小姑娘都在帐里,还有一个同样听得懂突厥语的高舍鸡,被这几人一番取笑,那个受了高舍鸡礼物的小、丫头羞红着脸就跑掉了,只留下熊开山瞪着人家摇摇摆摆的小一脸怅然。

这时,牛鎏忽然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一见杨帆便道:“二郎,我家主人请你马上去一趟!”

杨帆看他一脸紧张,知道必有要事,立即随着他出了毡帐。

杨帆此时也是一身突厥人装束,在牛茎的陪同下快步走向沈沐的毡帐,行至半途忽然看见张义傍着一位突厥少女,手里伞着个铜镯儿,眉飞色舞地说了一阵,便替她套在手腕上,趁那少女举腕自赏的功夫,拉起她的小、手,钻进了旁边的毡帐。

杨帆看得两眼一直,张义这厮,简直就是一匹种马!

杨帆走进沈沐的毡帐时,只见帐中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沈沐,另一个是乌质勒,两人盘膝对坐,一脸沉郁。

牛鍪搭起帐帘让杨帆进去后便放下帐帘儿守在了外面,杨帆看看二人,径直走去在沈沐旁边坐下,问道:“出什么事了?”

乌质勒闷声闷气地道:“恐怕,我们要另迁他地了。”

杨帆一惊,问道:“为什么?”

沈沐淡淡地道:“何止另迁他地,我们原本的计划,恐怕统统要成为泡影,须得从长计议了。”

杨帆忍不住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沈沐道:“乌质勒派去秘密求见论钦陵的人,一到他府上,就被他捆绑起来,押去见赞普了,而且直接指出这是乌质勒的缓兵之计,应当抢在寒冬来临之前,出兵攻打大斗拔谷,把突其施部赶到荒郊野外拖死、冻死!”

杨帆看向乌质勒,乌质勒懊恼地一捶大冇腿,恨声道:“有奸细!有人把我们的计划透露给论钦陵知道了!”

杨帆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你告诉过什么人?”

沈沐“哼”了一声,乌质勒的黑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半晌才闷闷地道“本部的头人、长老,还有其他九部的首领……”,

沈沐道:“问题是,你并没有要这些人守秘,所以全族人都知道了。”

乌质勒脖子一梗道:“我信任我的族人!”

被沈沐锐利的目光一瞪,乌质勒又缩了脖子,低声道:“这种佯降的把戏,怎么能瞒着族人,不说的话难免有人弄假成真。你也不是不知道,各部落间,部落中上下之间,关系都疏散的很,想诈降总要通通气儿才行,不比你大唐的军队,令行禁止,不需要让他们知道理由。”

沈沐叹了口气,摇摇头没有说话。

杨帆道:“如此说来,这奸细也无从查起了。”

沈沐道:“奸细查不查的,现在并不重要。既然是举族皆知的一件事,这奸细说不定只是一个区区不言的小人物,甚至是有人无意中泄露于外人的都不一定。

重要的是,突其施部现在要迁徙到哪里,才能没有损失地熬过这个寒冬。

另外就是,分化离间吐蕃赞普(国王)和大相(大宰相)之间的关系,也得再寻他策。我们的生存、对敌的分化,眼下都要重新考虑才成。看起来,仅是度过生存难关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其它的就更不用说了。”

帐中一时沉闷下来,三人都低头不语。

乌质勒沉思一阵,便抬起头来看看沈沐,看到沈沐那阴沉的脸色,眼中希冀的光芒便渐渐黯淡下去,如是者几次,一直被他忽略一旁的杨帆忽然缓缓道:“也许,我有一个办法!”

沈沐和乌质勒“涮”地一下把目光投向他,乌质勒忍不住道:“你想到了迁徙的好去处?”

杨帆一怔,道:“这河西形势,足下比我熟悉百倍,你都想不出好去处,我哪能想得出?”

乌质勒也是一愣,道:“不是迁徙,那你想了什么办法?”

杨帆道:“我这个办法,还不知道是否一定可行,不过,我刚才反复揣摩了一番,我想,如果这个计划,能够得以实施,那么,你就可以不必迁徙,分化瓦解吐蕃君相之间关系的计女,也可以照旧进行。”

这话一出口,连沈沐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二郎快说,有何妙计?”

杨帆看了看门口,沈沐道:“放心,此地只有我的人,而我身边的人,绝对可靠!因为,没有人付得起收买他们的代价!”

这句话很狂,但是杨帆却相信了他的保证,杨帆点了点头,道:“记得快到涅水的时候,沈兄叫小飞将张义赶来相见,他一见我,便迎面一刀,说我乃是东突厥可汗骨咄禄的侄子沐丝。”

沈沐疑道:“不错,怎么?”

杨帆道:“人有相似,这倒不奇。我只是想知道,张义识人的本领如何,他说我与那阿史那沐丝一般无二,这话是否可靠?”

沈沐道:“张义与我早就相识,他识人的本领确是一绝,他说你与那阿史那沐丝一般无二,那就不会错的。”

杨帆道:“我在洛阳,曾经见过阿史那斜瑟罗,此人头发赫黄,鼻尖如锥,眼睛淡蓝,肤色黝黑,而我除了肤色黝黑,实无半点与阿史那斜瑟罗相似之处,斜瑟罗与沐丝同为突厥王种,彼此特征应该相仿,我与那个沐丝真的相似么?”

第二百三十五章 吐蕃王城

沈沐道:“突厥王种本来是黄发蓝目,但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突厥贵种原本自称‘蓝裔’,而称普通突厥人为‘黑裔’,因为这‘黑裔’突厥人与我中原人形貌就相差不多。

数百年来,突厥贵种与本族黑裔以及其他种族多有联姻,再加上许多突厥权贵搜罗异族美女于帐下,以致后代容貌与其祖先大相径庭。

虽然还有人保持与先祖相似的特征,但是也有许多王族子弟,已经与我们的相貌无甚区别。你看乌质勒,也是突厥贵族后裔,如今黑发黑眼,与我中原人有何区别?”

乌质勒点点头,道:“不错!我的祖母就是汉人,我的夫人中也有汉人,我的几个儿子,有的如我一般身材魁梧高大,也有一些就文弱的很,换上你们的袍服,根本看不出来是草原上长大的孩子。”

沈沐问道:“怎么,你的计划与这件事有关?”

杨帆道:“不错!必须得先确认我的相貌是否真与那阿史那沐丝一般无二,这个计划才有可能实施!”

沈沐二话不说,立即向帐口喝道:“去!把张义给我叫来!”

不一会儿,张义就衣衫不整地跑了来,兴冲冲地对沈沐道:“三哥,又有仗打了?”

沈沐一指杨帆,问道:“张义,我素知你识人的本领,不过此事关系重大,你必须认真确认一次,二郎与那阿史那沐丝确实一模一样。毫无破绽?”张义怔了怔,见沈沐神情严肃,倒也不敢马虎,他认认真真打量杨帆一番,说道:“二郎且站起来,叫我再看个清楚!”

杨帆站起身来,往他面前一站。张义绕着杨帆转悠了好几圈,乌质勒和沈沐屏息看着,张义又慢慢转回杨帆正面。点点头道:“容貌,一般无二!”

上下又瞧几眼,道:“高矮。一般无二!”

乌质勒和沈沐不由松了口气,张义又道:“胖瘦么……,沐丝要比二郎稍稍胖上一些也有限,就算细看,也不大容易瞧得出来,只是二郎的肤色……嗯,仔细看的话,沐丝的脸膛要比二郎红一些。”

草原红是由于当地特殊的气候,使得面部皮肤角质层过薄,毛细血管扩张显露于表面所形成的血丝状的红晕。哪怕是再养尊处优的权贵,在这样的环境中也难免会有这样的肤色,杨帆来的时日尚短,在这一点上和沐丝有所不同那是理所当然。

沈沐道:“没有别的了?眼睛、胡须等等。”

张义道:“没有啦,沐丝也未蓄须。嗯,如果说不同,那就是口音不同,其它的……没什么了。”

沈沐点点头道:“好了,你可以滚蛋了,这几天养精蓄锐。好好歇歇体力,要叫你做事的,不要整天鬼混!”

张义嘻皮笑脸地答应一声,快步退了出去。沈沐转身对杨帆道:“只是在脸膛上加点红晕的话,这倒容易的很,只是不知二郎到底有什么计划呢?”

※※※※※※※※※※※※※※※※※※※※※※※※※

吉曲河岸边,牛羊繁殖,沿路成群,还有一些地方开辟阡陌,种上了青稞和一些其它庄稼以及青菜。文成公主嫁过来时,把纺织、医药等先进的中原技术带到了这里,其中就包括耕作,使得这里的农业比以前大有改进。

一支远来的驼队带着一阵阵悠扬的驼铃声进了吐蕃王城。

城中非常兴旺,以大昭寺为中心,环形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街上有卖各式果子点心如蒸饼、馄饨、生软羊面、白肉的摊贩,也有绸缎布匹、瓷器刀具、冠梳头面、鞍匠、皮匠、神塑匠的店铺。

摇着经筒的信徒,宽袍大袖的富人、沿街乞讨的难民,构勒出了一副很复杂的众生相。前面,几个红衣武士昂首挺胸地走来,吐蕃尚红,武士们总是尽可能地把他们的衣甲、旗帜、头盔都弄成红色,十分乍眼。这时,十几匹高大的番马“哗愣愣”地赶了过去,马上的骑士刮碰了对方,双方开始口角,片刻之后就大打出手,纷纷拔刀出鞘,彪悍无比地厮杀起来,路人纷纷走避,不过却看不出路人有多少惊慌之色,看来这种场面他们已经司空见惯了。

吐蕃这些年来吞并了许多其他部族,比如苏毗、羊同、吐谷浑等,所以彼此间经常会发生矛盾,一点小小的冲突就会大打出手。而吐蕃本来的内部各部族之间、王族与宦族之间、新兴并迅速成为吐蕃主流教派的佛教教徒和吐蕃本地旧教信徒之间,新兴贵族和没落贵族之间,可谓矛盾重重。

像这种街头斗殴实属寻常,便是两个部落之间发生战争也是寻常事,所以从松赞干布时期开始,赞普与实际上身为各大小部落首领的群臣之间,就会每年举行一次小盟,三年一次大盟,现在甚至发展成了一年会盟两次。这种会盟就是大家排排坐,发牢诉委屈发泄愤懑,然后握手言和的一次内部交流。每次会盟的最后,都会由赞普主持仪式。小盟时杀羊和狗,折断它们的足,再剖腹裂肠,由巫师祭告天地诸神,大家一起发誓:“谁要是变心,阴谋叛乱,互相残杀,神明察知,罚同此牲。”

三年一大盟时就杀犬马牛驴为牲,有时为了表示隆重甚至以人为牲,由赞普亲自祭告诸神,要求群臣同心协力,共保赞普,谁要是背盟,谁就身体屠裂,同那些牲畜一样。这种会盟也不能说一点作用没有,但是矛盾依旧存在,自然也不能彻底解决问题。

那只刚进城的驼队看见前面杀得一团混乱的两拨武士,稍稍停了一下,就由向导引着,拐上了另一条道路。

杨帆一身吐蕃人的长袍,头发也作了吐蕃人的款式,骑在一头骆驼背上,饶有兴致地观赏着街头的风景。街道两侧是一幢幢民居,这里的民居大部分是比较简陋粗放的房子,家境好些的人家则多是石砌的碉楼式建筑,外墙粉刷成乳白色或米黄色。很快,他们就在一幢外墙刷成白色的碉楼式建筑前停了下来。

站在门口等候他们的是一男一女,看起来是一对夫妇。男的斜套一件土黄色左衽长袍,一只袖子随意地垂在身侧,身材高壮,额头宽广,黝黑的脸膛上泛着油光,显得颇具威严。女的与他年纪相仿,也在三十多岁,身体健壮,细辫缠头,垂着许多珊瑚骨珠一类的装饰。

见了杨帆这一行人的驼队,两夫妻立即迎了上来,那妇人还算比较爱说话,笑吟吟地与驼队的向导说着话,同大家打着招呼,那个男人只是弯腰行了一礼,便牵起头驼,闷不吭声地领着大家往后院里走。

后院非常宽广,杂草丛生,看样子圈成院落之后这里一直也没什么用处,骆驼也不用拴,直接放开了让它们在院子里随意吃草,杨帆等人则被引进楼中,分别安排了房间。

向导是个自幼住在汉人区的吐蕃人,如今的名字叫虞青山,一直走川蜀至吐蕃线路做生意,他当然也是沈沐的人,此番是杨帆的向导,也是负责替他安排此次任务的人。虞青山放下行李后就到了杨帆房间,杨帆正站在石窗前挑着窗帘向街上观望,见他进来,便放下窗帘,回到毡毯上坐下,请他也在身旁坐下,问道:“这户人家是什么人?可靠么?”

虞青山道:“就是普通的蕃民,名叫论讫峡,家境还不错,我的一些生意是给他们做的,他只知道我是从汉地来的蕃商,从不过问我的事情,很本份的人家。而且,这户人家是苯教信徒,因此即便发现些不妥当,也不大可能跟我们为难的。”

虞青山所说的茉教,是吐蕃本地的传统宗教,已经传承近千年,佛教刚刚东传的时候,都是绕开吐蕃向其它地方传播的,就是因为受到苯教的抵制。

但是从松赞干布开始,吐蕃赞普开始信仰并大力传播佛教,许多苯教弟子受到排挤,不得不逃往他方,留在本地的苯教信徒也大多对赞普极度不满,所以他们不大可能成为吐蕃朝廷的支持者。

杨帆嗯了一声,道:“那么,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开始行动?”

虞青山道:“不急,咱们今天先住下,明天我就出去,准备售卖咱们驮来的货物,咱们要办的事情夹杂在这其间进行才不会引人注意。以前我来这里交易的时候,同他们整事内相府的管家打过交道,明天我就争取和他联系上。”吐蕃的朝廷大官主要分为两类,第一类是宰相,其中有大相一人,称为大论,相当于唐国的宰相平章国事,大相以下设副相一人,称为小论。又有兵马都元帅同平章事、兵马副元帅同平章事各一人。

第二类是宰相僚属,其中有内大相一人掌管国内事务,整事大相一人掌管刑律,又有管理国外事务和财政等事务的官员。这些官员都是父死子继,无子则由近亲承袭,一旦有人破坏继承的惯例,必然会引起极大争端。

虞青山所说的这位整事内相名叫勃论啜,是掌管吐蕃全国刑狱的最高官员,而且,此人极其忠于赞普,反对论钦陵专权,是保皇党的代表人物!

第二百三十六章 鱼目混珠

吐蕃整事内相勃论啜今年网刚四旬,正是身强力壮、年富力强的时候,他一袭黑袍,头束抹额,两撇胡须又浓又黑,显得极具威严。他审视地看着跪伏于面前的那个波斯胡人,问道:“你说你是乌质勒的人?”

“是,小人本来只是负责看守马驼的,结果我们的信使都被钦陵大相扭送王宫去了。小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好仓惶躲避。熬了这些天,才打听到原因,小人实在别无办法,只好来向大人鸣冤,我们是冤枉的呀!”

熊开山说到这里,涕洒俱下,其情其状,惨不堪言。他们能成为斥候,善伪装、会演戏,正是他们最大的优点。

勃论啜端起一只镶着红珊瑚珠的木碗,吹了吹上面的浮皮儿,饮了口马奶酒,冷笑道:“冤枉?你们冤枉什么?”

熊开山道:“我突骑施部走投无路,是真的有心投奔吐蕃啊,绝对没有诈降之意。”

勃论啜放下酒碗,看着他微笑道:“你们若是有心归降,为何不向赞普投诚,反而找到大相府上去呢?”

熊开山顿首道:“,卜人也不知道啊,王宫戒备森严,我们远道而来,一时找不到门路,正在王宫前想要找个守卫或者官员说明来由,请他代为通禀一声,结果恰好碰到大相从王宫里出来。大相听说了我们的来意,就把我们的人带回府去,之后……,他们就被抓起来了。”

勃论啜目光一闪,倾身问道:“这是你亲耳所闻、亲眼所见?”

熊开山苦笑道:“小人若是亲眼所见,现在早被抓起来了。小人不曾听见,不过,信使吩咐小人看守马驼的时候,说过要找人入宫通禀,我看着他们走过去,然后碰上大相和他的手下人……。”

勃论啜道:“你们认识大相?”

熊开山道:“小人不认得,是小人一路尾随划日回府,这才知道。小人牵着马驼在外边等了一阵,就见大相亲自带人押着我们的人出来了,看到小人在路边,我们的信使向小人连使眼色叫我快逃,小人发觉不妙,只好弃了马驼逃之天天。”

勃论啜来了兴致,抚着胡须问道:“既然如此,你怎么不逃回你的部落去呢?”

熊开山欲哭无泪地道:“大人,小人只剩下一个人,怎么回去啊,只怕小人离开这座城,就得被贼匪杀了。再说,如此回去,乌质勒大头领岂会轻饶了我,小人实在是没有办法,这才向大人鸣冤,我们部落的情况,我是最清楚的,对于是否投靠吐蕃,乌质勒头领曾召集全族计议,共同商定的主意,绝不会有假的。

勃论啜深深地望了熊开山一眼,道:“先把他押下去,关进地牢。”

熊开山大呼道:“内相大人!小人所说句句实言呐,求内相大人为我们作主,我们冤枉啊……”

哭喊声中,熊开山被武士带走了,勃论啜沉思半晌,喃喃自语道:“如果此人所言不实,何必还来鸣冤口如果他所言属实,大相为何要说他们是诈降呢,拒绝这么一桩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不合情理啊……”

勃论啜盘膝坐着,双手交叉,两根拇指下意识地绕着圈子,绕了半晌,眸中渐渐露出狐疑之色。

次日一早,勃论啜入王城晋见赞普,特意问起此事,想要调那几个突骑施人问问,不料这些人已经全被剥了人皮,连头盖骨都被剔出来点酥油灯了,竟是一个活口也没有口勃论啜好不郁闷,怏怏地回了府,大管事悉囊西便蹑手蹑脚地跟进来。

勃论啜扬眸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问道:“什么事?”

悉囊西赶紧凑上一步,谄笑道:“大人,上一次卖给大人一对青瓷执壶的那个商人又到了王城,这一次,他带来了一对花瓶,不知大人有没有兴趣?”

勃论啜一听就来了兴致,这人喜欢收藏中原瓷器,但遇珍品必不惜钱财买下,所以一听便大喜,道:“好啊,叫他拿来给我瞧瞧。”

悉囊西赶紧道:“大人,小人也是这么说的,不过他们长途跋涉,为了避免损坏,瓷器都仔细地捆扎着,到了王城之后,要让客人验看货物,捆扎之物都拆去了,这对花瓶太过巨大,要重新捆扎好才能运送,实在是不太方便,搬来搬去的稍有不慎便会碰坏,所以……,得劳动大人您亲自去瞧瞧。”

大型瓷器烧制不易,再加上那时行路不便,尤其是长途跋涉,瓷器是一种易损坏品,所以在这里很难见得到中原的大型瓷器,勃论啜听说那对花瓶十分巨大,搬运都不容易,兴致更高了,便道:“很大的瓷器?走,这就去瞧瞧!”

为了这次行动,沈沐做了很多准备,利用他庞大的情报网,他先了解到哪位吐蕃大臣出使过东突厥,见到过阿史那沐丝。这一点并不难办,吐蕃和东突厥联手对付西突厥,把他们赶离了以安西四镇为主要游牧地的故乡,同时也把那里的大唐驻军击溃,在这个过程中,为了联合出兵和利益分配,双方必然要有频繁的往来。

一杳之下,有四位吐蕃大臣出使过东突厥,而阿史那沐丝作为突厥可汗骨咄禄的侄儿,每次都曾赴会,他们是见过的。

沈沐又对这四位吐蕃大臣做了一番调查,发现其中两人是亲论钦陵的,另外两人中一位权势不重,虽非论钦陵一党,不过他未必有胆量同论钦陵为敌,最后才确定了以勃论啜为目标。

勃论啜兴冲冲地离开了府邸,暗中监视着他的人立即把讯息传递出去,杨帆等人马上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

瓷器就在论讫峡家一楼里面,屋里还摆了许多其它过于笨重不易摆放到外面的商品,勃论啜赶到论讫峡家里,虞青山立即毕恭毕敬地迎了上去。

勃论啜没空跟他客套,立即兴冲冲地闯进屋去,他的目光马上就被一对闪着幽幽光泽的巨大花瓶给吸引住了,这对花瓶近一人半高,勃论啜收集的瓷器虽多,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巨大的一对宝贝,登时目不转睛了。

勃论啜定定地看着那对花瓶良久,又轻轻伸出手去,抚摸着花瓶,感受着那温润光滑的感觉,突然说道:“点起火把,照亮一些!”

这种举恕甚高的石楼采光都不太好,里边比较昏暗,不大容易看清东西。几支火把点起,围在那花瓶四周一照,两只花瓶熠熠放光,勃论啜的眼睛也不禁放起光来。

质地细腻,胎bó光滑,胎骨致密,叩击有金石之声。上面有种种花纹图案,如仙鹤、如松竹、如云朵、如仕女,勃论啜越看越爱,连连点头道:“我要了!这两只花瓶,我全要了!马上搬到我家里去!”

此时,杨帆已经同另一伙人赶到了吐蕃大相论钦陵的府上。

杨帆一路止都贴了络腮胡子,把自己的本来容貌尽量遮掩起来,跟随虞青山这路人马赶到吐蕃王城。而牛蓉等人则扮成另一路商旅,与他前后脚地进了王城。

当勃论啜在论讫峡家里迫不及待地要买下那对越窑花瓶的时候,杨帆早已离开,混入了牛蓉这一路商贾的队伍。牛蓉这一路“商队”向大相府出售了许多绫罗绸缎、瓷器和佛像等物,杨帆扮成一个搬运货物的小伙计,随着货车进了大相府的后院。

“搬进来搬进来,小心着些!”

大相府的管事手里摇着一串钥匙,站在库房前面高声叫着,杨帆扛着一捆绸缎,帽沿儿压得低低的,四下警惕地扫视着,慢悠悠地走进库房,依着管事的吩咐把东西放好。

远处,虞青山带着十几个伙计,小心翼翼地扛着两只巨大的花瓶慢悠悠地走来,内相府的武士保护在四周,一路驱赶着行路的百姓,生怕有人冒冒失失闯上来,撞坏了内相大人心爱的宝贝。

沿途有扮成各色行旅、商贩的人,每隔几十步安插一人,次第向后传递着消息,大相府门前,车把式坐在车辕上,盯着远处传来的手势讯号,向往里搬运货物的众人暗暗示意着,调整着他们搬运货物的速度。

勃论啜不放心那两只罕见的花瓶,亲自押送回府,这样巨大而沉重的花瓶,搬运速度不可能快了,杨帆这边就很容易调整搬货的速度,等到那边传来讯号,示意勃论啜已经靠近的时候,这边堪堪把最后几件商品搬进库房摆好。

“都出去都出去,拾掇拾掇准备回啦!”

牛蓉挥手赶人,杨帆等几个伙计都离开了后院回到门口,牛鎏点头哈腰地对大相府管事道:“大管事,货物都齐了。”

“嗯!”大管事倨傲地点点头,把一袋沉甸甸的金子放到他手下,道:“点点吧,以后有这样好成色的货,尽管再来,这王城里,除了我们大相府,还真没几家买得起的。”

牛蓉陪笑道:“那是,那是,不用点了,大管事您我还信不过么?”说着从那袋里掏出几枚金豆子塞进他的手里,嘿嘿笑道:“辛苦,辛苦。”

大管事满意地笑了笑,手往腹部一抹,那几枚金豆子就不见了,也不知道他塞到了哪里。

这时,勃论啜骑马头前开路,后边十几个壮汉搭着木杠合力抬着两只大花瓶,四周吐蕃武士护佑,一步三摇地走过来。

走出府去的杨帆背对大相府,迅速撕掉了他的络腮胡子,旁边一人向他点点头,轻轻一拍肚子,低声道:“我也得手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不杀而杀

吐蕃内相勃论啜骑着高大雄壮的番马慢悠悠地走着,走到大相钦陵府前时,不觉便往门口瞧了一眼。门口正有一帮人和一辆车停在那里,即便没有这些人,路过当朝大相的府邸,他也会下意识地瞧一瞧的。

他看到大相府的管事把一群人送到门口,掩了房门,这些人便押着那辆空车,迎面向他走来。这群人中间站着一个头截圆檐番帽的男子,他的武士上前哄赶,令那些人靠边行走时,这人走到路边,抬头向他的队伍看了一眼。

就这一仰脸,勃论啜骑在马上居高临下,把杨帆的模样看得清清楚楚。勃论啜的目光已经从那人脸上掠过了,攸然又闪回去,双眼蓦地睁大。

“好熟悉的一副面孔!”

勃论啜觉得自己似乎在哪儿见过他,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只是模糊地感觉,不是在王城里见过。那就更奇怪了,他并没有去过太多的地方,而这个人……。

勃论啜突然一勒马缰,他想起来了!

他记起了那人的容貌,他是在东突厥可汗骨咄禄的汗帐里见过!

这人是突厥人,是突厥可汗的侄子,叫什么名字他已经记不清了,但是一俟想起曾经见过他的地方,就想起了他的身份。

勃论啜疑窦顿起,突厥和吐蕃之问同样有战争,只不过眼下算是同心协力,共同应付他们最强大的敌人:唐。

一位突厥王室子弟来到吐蕃,这本是一件十分隆重的事情,为什么赞普不知道?为什么这位突厥王子做平民打扮?为什么他鬼鬼祟祟地从大相府出来?

勃论啜越想越是不安,因为他勒住了战马,整个队伍都停下来,他的随从不知道内相大人有什么吩咐,急忙跑到他身边,勃论啜从马上弯下腰去,小声道:“你可看到了方才拥着一辆空车从大相府离开的那群人?”

那随从管事连忙点头勃论啜道:“带两个机灵的跟上去,看他们何处落脚千万小、心,不要叫他们发觉。确定地方之后,留人看守,你速来报我!”

那管事见他神情严肃不敢怠慢,连忙带了两个人往回赶去。

勃论啜带了人护送那两只花瓶回府,把花瓶安置好后管事就跑了回来,他已经跟踪到了那些人的落脚处。勃论啜打发虞青山等人离开,立即换了一身便服,又吩咐数十名武士一律换了便服暗藏利刃,随他离开了府邸。

勃论啜赶到牛鎏等人落脚处,便在附近商铺里隐藏起来,耐心地等候着,傍晚的时候,勃论啜看到这些人离开寄宿的客栈到附近的饭馆里吃东西,勃论啜再次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便把府中武士大多留下严密监视,自己立即赶去王城。

吐蕃赞普器弩悉弄在巨石垒成的雄壮的王宫里接见了内相,这座巨大恢宏的城堡兀立于红山之巅,雄壮之极。

吐蕃王今年刚刚二十岁,看起来有些文弱,肤色白皙带着些忧郁的气质。

内相勃论啜把他所见到的一切向吐蕃王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又把现在还被他关在地牢里的熊开山的话对吐蕃王说了一遍。

吐蕃王听了脸色顿时阴晴不定起来,喃喃自语道:“钦陵……,这是要干什么?”

勃论啜欠了欠身,没有说话。

吐蕃王越想越是不安从他幼年时起,就是禄东赞和钦陵父子摄理国政如今他已成年,但是禄东赞是一位名相,钦陵尤胜乃父一筹,不但治理内政极为出色,领兵打仗更是战无不胜,在国内享有崇高的声誉。

现如今,钦陵的噶尔氏家族已经控制了吐蕃全国大部分地区的兵权,其威望甚至超过了赞普的王族,如果不是赞普之位的世袭罔替制度早已深入民心,没有人觉得王位也可推翻,恐怕他的王位都将不保。

成年后的吐蕃王对这位权相深怀忌惮,这几年论钦陵领兵出征的机会少了,就是因为吐蕃王不想让他有机会掌握更多的军队,掌握更大的权力。

吐蕃王在异常空旷的大殿上踱了一阵,缓缓站住脚步,幽幽地道:“如果……”乌质勒的部落并非诈降,这件事是否可以解释?”

勃论啜小心地道:“赞普是说?”

吐蕃王冷冷一笑,道:“如果,乌质勒所部确是有心归降,遣使来见,却被钦陵把人截走,问明真相后把人绑来,说他得到情报,乌质勒实是诈降,难道不可能么?”

勃论啜道:“这个……”乌质勒若降,与我朝大大有益,大相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吐蕃王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哼道:“明知故问!”

勃论啜哈了哈腰,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吐蕃王知道他是忠于自己的,只是不想从他嘴里说出钦陵有不轨之意,便道:“本来是说不通的,可是如今再加上那个突厥王子的神秘出现,居然连我都蒙在鼓里,这件事就不无可能了。”

勃论啜没有答话,只是听着,吐蕃王阴沉地道:“钦陵一直有不轨之心,不过他虽掌握着兵权,可是想调他们反我却是不太可能……”。

勃论啜道:“是!赞普天下归心,他可以利用赞普赐予他的权利征战四方,诸将士自然莫不从命,可是如果他想把这口刀掉过来刺向赞普,这口刀是不肯答应的。”

吐蕃王傲然一笑,道:“可是,如果乌质勒率东突厥十姓部落投奔我朝,而被钦陵所用的话,这口刀会不会听他的话呢?”

殿上顿时沉默起来,虽然大殿非常宽广,气氛却异常的压抑。

过了许久,吐蕃王才道:“可惜,乌质勒的使者并不明白他有这份野心,既然投靠,当然要投靠我,我能赐予他们地位和领土,而钦陵是没有这个权力的。”

勃论啜见赞普已经把话说的这么明白,方才接口道:“他凭着父子两代的经营和屡立战功创下的威望,虽然不能势压赞普,却也令赞普轻易动他不得,如果十姓部落为赞普所用,此消彼长,他的势力就会一落千丈,所以,既不能为己所用,他就蓄意破坏乌质勒的投奔,还一再恳请赞普立即发兵攻打大斗拔谷。”

吐蕃王点点头,得意地一笑,道:“幸好,大斗拔谷之内是他的部族驻牧之地,为了不让他再度领兵,我没有答应,否则……险些就中了他的奸计呀。

勃论啜道:“赞普英明!”

吐蕃王想了想道:“这位突厥王子,看来就是他与突厥人接洽的信使了。东西突厥虽是同根,可是由于汗位之争,反而势不两立。钦陵见我不肯发兵,就怂恿东突厥出手,只不知……,他答应了对方什么条件!”

说到这里,吐蕃王的目光再度变得阴沉起来。

勃论啜想了想道:“怕只怕,十姓部落在东突厥的压迫之下,被迫答应臣服于他,那说”,…”

吐蕃王道:“不错!不能让他得逞!”

吐蕃王霍然转身对勃论啜道:“你马上带人把那些突厥人抓起来,绝不能让他们之间达成协议!再把那个乌质勒部落的人从牢里放出来,派人护送他回去,与乌质勒商谈归顺事宜。”

勃论啜知道事态紧急,赶紧答应一声,快步离开了王宫。

吐蕃王独自一人站在那儿,双拳渐渐握紧,声音如高原的风一般萧杀:“钦陵!现在,还不是我跟你翻脸的时候,不过,早晚我会收拾了你!”

勃论啜离开王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勃论啜立即调集武士,赶到牛鎏等人寄宿的地方,这时他们已经吃完晚餐回到宿处,这也是一幢碉楼式建筑,勃论啜二话不说,立即命人对他们所居住的碉楼发动攻击。

碉楼中这些人个个悍勇异常,依托坚固的堡垒顽强抵抗,很快,附近一排房舍店铺陆续冒出了火光,整条街都陷入混战当中。一番厮杀之后,碉楼中的人纷纷突围逃跑,等他们杀进碉楼时,只抬出几具战死者的尸体。

一番搜检之后,勃论啜从一间最豪华、最宽敞的房间里搜出了一些逃跑者来不及携走的财物,从这间房屋和那些衣饰、珠宝的贵重来看,应该是这些人中的头面人物使用的,这个人无疑就是那位突厥王子。

这些财物中,最重要的就是一件臂饰。

这是一条吐蕃特有的毯毯臂饰,上面镶着瑟瑟,瑟瑟是一种形状如珠的宝石,颜色翠碧。正如大唐官员用官服的颜色和服装上的图案来区分等级,吐蕃官员则是用臂饰来区分等级,这种套在胳脯上的臂饰,分为瑟瑟、金、金饰银、银、铜五种,能用瑟瑟为饰的,正是大相钦陵这一级别的官员。

毫无疑问,这是钦陵赠予突厥王子的礼物,同时也是一件信物。

当勃论啜连夜进宫,向赞普说起抓捕情况,并献上这件臂饰的时候,吐蕃王把它拿在手上端详良久,方自冷冷一笑。

怀疑和仇恨的种子,早已深深埋在他的心底,这一刻,那颗种子就像是遇到了雨露、阳光,又施了肥,在他心里疯狂而茁壮地生长起来!

第二百三十八章 说也说不清楚

雪花零落,初冬不知不觉就来了。

袅袅的雪花飘落,没有风时显得特别的温柔美丽。

观象台旁的蹴鞠场上,宫娥们依旧在兴高彩烈地踢着球,可是大内蹴鞠队的三大主力全都不在场上。

太平公主如今只是偶尔才来放松一下,她的最爱早已不是蹴鞠、击鞠和相扑,她的心思早已不在这些上面。

小蛮就站在场边,但她只是看着,并未加入进去。

小蛮今天不当值,穿着一身男衫,头戴软脚幞头,身穿圆领窄袖的长袍,腰束革带,足蹬黑sè羊皮小靴,婀娜俏丽中别有一种飒爽的味道,但是她的眼神却没有往昔看到蹴鞠场时那种兴奋与雀跃。

与她第二百三十八章 说也说不清楚交好的高莹、兰益清等密友都感觉到,曾经开朗、活泼的小蛮有些变了,变得悲风伤雨起来,今天这袅袅的雪花不知又怎么触动了她的情怀,她本来是答应一起蹴鞠的,结果走到蹴鞠场边,看到天空飘落袅袅的雪花,忽然就没了兴致。

小蛮在想她的阿兄,记得那个冬天,偶尔下起雪时,她和阿兄就是拥抱在一起躲在破庙里避寒的。派去广州府的人终究没有给她把阿兄找回来,小蛮不愿意相信,但她真的已经快绝望了,她怔怔地望着球场上奔跑的人影,痴痴地想:“也许,阿兄已经离开了尘世,和阿娘一样,到另一个世界去了吧。”

这时候,上官婉儿脚步轻盈地走了过来。

婉儿也是一身男装。幞头巾子、石青sè棉纱袍子,革带束腰,潇洒自如,唇若涂朱、眸清神正,恰如一位魅且丽、俏且妖的翩翩美少年。

下雪啦,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

婉儿的心就像那轻盈的雪花,飘飘摇摇。好不开心。

杨郎说过,梅花开的时候,他就会回来。现在雪花已第二百三十八章 说也说不清楚经开了。梅花还会远么?

当然,杨郎还说过,最迟的话。不会迟过桃花开时,可那毕竟是万一的说法嘛,婉儿宁愿相信她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很快就会回到洛阳城。

“小蛮,怎么站在这儿,一起蹴鞠呀。”

婉儿看到小蛮,便笑吟吟地唤她。

小蛮摇摇头,道:“待诏下场吧,小蛮有些不舒服。”

婉儿本来跃跃yù试的,看她一脸落寞,忍不住拉起她的手。把她拉到场边,捡起两个蒲团,拂去上面的雪花放在石凳上,对小蛮柔声道:“来,坐下!”

两个人在蒲团上坐下。新蒲团,柔软干燥,刚坐时稍有凉意,一会儿便温暖起来。

婉儿看着小蛮,问道:“好久了,一直觉得你很不开心的样子。有什么心事么?”

小蛮摇摇头,眼圈儿却突然一红,险些掉下泪来,她急忙扭过头去。

婉儿道:“有什么心事不如说来听听,闷在心里不好,我比你年长几岁,说不定会帮你拿个主意。”

小蛮吸了吸鼻子,凄然道:“有些事,是任何人都帮不上忙的。”

婉儿凝视着她,目光如水。

小蛮沉默了许久,终于把她的心事一点点地对婉儿倾诉出来,从她第一次遇到阿兄,到两个人相依为命,直至长街分手,直至她始终不忘当年的承诺,一遍遍地寻找,一遍遍地失望,一遍遍地再期望……

她的故事,听得婉儿眼睛都红了。

小蛮幽幽地说完,对婉儿道:“待诏,你说……我阿兄是不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婉儿没有直接回答她这句话,在婉儿看来,这个人很可能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了,一个乞丐是没有必要长途跋涉到别处去乞食的。在她看来,这对小蛮未必是一件坏事,一个童年时候心地纯良如水的少年,长大以后未必不是一个心中满是污垢的龌龊之徒。

一个乞丐,一个从小就在乞丐窝里长大的男人,你能指望他有多么高尚?如果是这样一个人,早已忘却了他少年时候的纯良,却利用了小蛮这样纯洁的姑娘,从此像一只水蛭似的附在她的身上,利用童年的温情和友谊榨龋糊的一切,那对小蛮而言,该是何等不幸?

小蛮见她不答,眼圈又红了。

婉儿轻轻地道:“每个人都有疼他、爱他的亲人,可是再大的悲伤和怀念,总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渐渐变淡,你为什么要一直念念不忘呢,我感觉……你对他的怀念甚至超过了你的阿母?”

小蛮怔怔地道:“不是这样的,只是因为……我知道阿母已经过世,可阿兄还活着呀!”

婉儿叹了口气,她总觉得小蛮这种过度的执着有些不对劲儿,可她也说不上哪里不对,两个人默默静坐,一时都有些无言,只有静盈的雪花,无声无息地飘落,洒在她们的眉梢、她们的肩头……

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情,但是每一个人的爱情都有不同的滋味,不同的发生。有一见钟情,有rì久生情,有轰轰烈烈,有平平淡淡……

对小蛮来说,那是点点滴滴的积累,一点一滴珍藏在她心头,慢慢在心底发酵,伴随着她的成长,那个倔强、执着、温柔、疼爱、呵护着她的男孩子,其实也在她的心底一直伴随着她成长。

那个男孩一直就是她的倚靠,她唯一的依靠,年幼时只是她的阿兄,当她长大chéng rén的时候,那个男孩的形象也在她心里不断地修补、完善着,现在那个形像在她心底到底是亲情还是爱情,其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这时候,太平公主来了,走得神采飞扬。

她披着一件猩红如血的羽缎斗篷,映着漫天袅娜的雪花,潋滟生光。于英姿飒爽中透出令人怦然心动的妩媚。

婉儿在心底叹了口气,轻轻站了起来。

她发现这段rì子不止小蛮的xìng子有些变了,太平公主也变了,变得叫她陌生,叫她不愿接近。

只是她没有意识到,其实变得何止是她们两个,她变的一点也不比这两个人少……河西。大雪纷飞。

绵延数千里的崇山峻岭白雪皑皑,雪深三尺的溪谷中,平rì淙淙奔流的溪水早就冻成了死蛇。这里有一眼温泉,但是水的温度并不高,在这样的严寒肆虐下根本发挥不了作用。冰下隐隐有泉水流动,上面却有三尺多厚的冰层。

山谷里,凛冽的寒风呼啸着,那呼啸呜咽的声音,仿佛有狼在山巅发出凄厉的嚎叫。有雪,有风,风卷着雪,刮面如刀,原本风是无形的,此刻裹挟着雪花的狂风。却似叫人看出了它的形状。

然而,大斗拔谷特殊的地理环境到底发挥了作用,使得驻扎于此的部落可以避免这可怕的白灾对部落、对牲畜的伤害。

南北两面是崇山峻岭,挡住了寒风,东西两面。则扎起了高高的冰墙。草原民族早从汉代以前就发明了这一办法,在严寒天气,利用雪水冻结,迅速筑起挡风的高墙,从而起到一定的御寒作用。

被两面峻岭,两面冰墙围在当中的一顶顶毡帐。由于本来就是灰白sè,这时再蒙了一层白雪,几乎与大地同sè,如果不走近了,根本无法发现这是一顶顶帐篷,厚厚的积雪固然有压塌帐篷的危险,却也不是全无好处,在帐角和帐顶有一定量的积雪,同样可以封死一切缝隙,让帐中尽量暖和一些。

部落中的牧人们早在寒冬降临之前就从山上砍伐了大量的木材,帐中从早到晚从不止歇地生着火,使帐中暖意融融的,不受外面暴风雪的侵害。

牲口棚子虽然也尽量进行了保护,还是冻死了一些牲畜,不过这么大的暴风雪,这样微量的伤害,对他们来说,已经可以忽略不记了。

乌质勒的帐中,杨帆、沈沐、乌质勒等人正围着火堆吃着火锅。

火锅在这个时代叫“古董羹”,因食物投入沸水时发出的“咕咚”声而得名,他们用的烹器是一只三足刁斗,这刁斗本是军队中使用的一种器具,白天可以用来烧饭,晚上则可以敲击以巡更,所谓刁斗声声,即指此物。

刁斗中涮着冻死的牛羊切出的薄细肉片和夏秋时节采摘晾干的野菜,发出浓郁的香气,几个人一人面前放一个小碟,里边放些佐料,一边涮着羊肉牛肉,一边喝酒,热烘烘的与帐外的动静简直如同两个世界。

用间伐谋,自古就是兵家上策。

杨帆在吐蕃内相面前露了一面,有意引起他的猜忌,本来杨帆还担心只凭这一招不足以引起吐蕃王的戒心,他还预留了后手。不料这后手根本不需要了,吐蕃王和钦陵之间早就在互相猜忌,他这位“突厥王子”在大相府的突然出现,再加上熊开山为突骑施部落的鸣冤告状,已经让吐蕃王彻底怀疑起了钦陵的用心。

钦陵的内jiān不管用了,不管这里送出什么样的消息,钦陵都无法说服吐蕃王,吐蕃王不但坚决不同意出兵,而且还派专人保护熊开山返回突骑施部落商谈归降事宜。

你一个条件、我一个要求,时间就在信使的奔波往返中一天天过去了,当寒冬来临时,乌质勒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这样的季节,就算是吐蕃王识破了他的缓兵之计,也无法大举进攻了。

在确信计谋已达目的之后,杨帆他们离开了吐蕃王城,先向川蜀方向而行,绕了一个圈子,然后找到了‘小飞将’张义的接应人马,张义带领他的马贼队伍纵横陇右、河西和突厥、吐蕃,对这里的地理情况熟悉的很,如今已把他们安然带回大斗拔谷。

~rq!!!

第二百三十九章 变生肘腋

乌质勒端起酒碗,向杨帆道:“二郎当真好计,只去吐蕃王城走了一圈,不费吹灰之力,便替我挡住了吐蕃十万大军!哈哈,如今大雪封山,就算谈崩了我也不用怕他!等到来年开chūn,水草丰美,处处是家,他想打也打不了啦,天高地阔,老子拖也能拖死他,哈哈……”

乌质勒一看杨帆碗中只剩半碗酒,立即抓住酒坛子给他斟满,热情地劝道:“来,喝酒,喝酒!”

沈沐也端起酒碗,微笑道:“这碗酒,的确该敬你!帮乌质勒顺利躲过这个冬天,使他能够恢复元气,这还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吐蕃王和论钦陵之间的矛盾也会因此愈发地激烈了。

不管吐蕃王事后是否明白他是上了咱们的当,他对论钦陵所表现出来的强烈戒意,都会让论钦陵感觉到危险,他想避免这危险,就只能继续抓兵权,多抓兵权,唯有如此他才踏实。可他越抓兵权,吐蕃王就会越忌惮他……”

沈沐说到这里,欣然道:“可以预见的是,吐蕃王和论钦陵之间必有一战,而这一战,无论他们之间谁是赢家,我大唐都是最大的赢家,二郎这一计,功在国家、利在天下,当满饮此杯才是!”

杨帆连道不敢,举起碗来与他们一碰,三人共饮了这碗酒。

靠着火堆,吃着火锅,饮着烈酒,杨帆只觉身上热烘烘的像着了火一样。他把衣领扯开了些,问道:“之后呢。咱们打算怎么办?”

沈沐道:“吐蕃王和论钦陵之间互相忌惮,但是要真正要发展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还需要时间,这边我们不需要再插手,只要静观其变就好,如果让他们察觉有人蓄意挑拨,恐怕反而会弄巧成拙。

乌质勒的部落已然能够平安度过这个寒冬,这样就够了。等明年开chūn,天下之大,无处不可游牧,用一年的时间。他们足以找到并建立一个新的驻牧之地,我想,接下来咱们就该回去了。”

杨帆奇道:“回去?那我所需要的情报……”

沈沐微笑道:“你以为我在这里等你的这段时间,什么都没有做么?呵呵,你需要的情搜,我都已经搜集到了。”

乌质勒道:“这么大的雪,你们何不就在我的部落里住下来,等开chūn我们迁徙的时候再一并离开呢?”

沈沐道:“算了,风雪虽大,我们轻车简从。人数又少,这不是问题。我还有人等在湟水,相信二郎那边也得尽快回去,否则一直没有消息,恐怕会被朝廷误认为他已经死在外面,未免诸多不便。”

杨帆听到这里,也觉得甚有道理。乌质勒虽想留客,到此也不好再劝,只好答应下来。三人议定,等这场暴风雪停下来就准备返程,乌质勒部落会提供几具爬犁,帮他们载运一路人吃马喂的各项物资。

这顿酒又喝了大半个时辰,三人才结束了商谈,杨帆乘着几分酒意,赶回自己住处。他出来时,雪还在下,但是风已经停了,这一顿烈酒火锅吃得他浑身发热,所以只是裹紧了皮袍,也不束带,便冒着大雪往回赶。

转过几处大白蘑菇似的毡房,杨帆辨认了一下,才认出自己的毡房所在,正要举步走去,旁边一座雪蘑菇似的毡帐内突然闪出一个人来,衣衫不整,正束着腰带,后边跟出一个满面chūnsè的突厥姑娘,突然瞧见外面有人,俏皮地一吐舌头,又缩了回去。

张义见是杨帆,打个哈哈道:“二郎,吃罢酒了?”

杨帆站住脚步道:“是啊,你这是……,我道吃酒时怎么找不到你,把我们两拨人安全接回,可要多谢你的帮忙啊,我还想敬你杯酒的。( )”

张义摆摆手道:“不算什么,不算什么,我也就能做点这小事情。若非三哥说明,我还不知你在吐蕃王城行那一计如此厉害,胜得十万大军了!吐蕃王和吐蕃大相双双中了你的计,嘿!三哥说你这是弹指之间,陷王杀相,我虽不大听得懂,却知道这一定是极好的手段!”

杨帆似笑非笑地道:“张兄过奖了,小弟这手段,不过算计了两个人而已。而张兄你……”

杨帆举手往那白茫茫大雪中无数的毡帐一挥,无比敬仰地叹道:“千百年后,张兄你能创造一个民族啊!”

杨帆走开好远了,张义还站在原地发呆,他捏着下巴,眨巴眨巴眼睛,百思不得其解地自语道:“千百年后,我能创造一个民族?民族咋创造呢?我能活那么久么?这心眼多的人说话,真是难以理解啊……湟水城东北方向,两匹军马冒着大雪奋力地奔驰着。两个人各骑一匹马,在已看不出是田野还是道路的茫茫大雪中艰难地跋涉着。

“叶安,我……我走不动……”

其中一个军士伏在马上,把遮风挡雪的蒙面巾往下一拉,大声说道,他一张口,风雪就往他嘴里灌去,呛得他说不出话来,这个人说的竟然是突厥语。

另一个人拉住了马缰绳,扭过头,拉下蒙面巾道:“典赐,坚持住,咱们不容易赶路,他们更不好追!”

这人说的也是突厥语,他向来路白茫茫一片的尽头看了两眼,嘿嘿冷笑道:“这么大的风雪,所有的足迹都看不见了,连他们养的猎犬都休想嗅出味道,根本没可能找得到咱们!”

他摸了摸怀里,嘿嘿笑道:“咱们得了唐人这么重要的情报,回去之后可汗定然大有封赏,说不定咱们还能受封为达干(突厥官职,较高品级的掌兵官)。你还记得咱们部落的大美人儿万俟清源么,你要是当上了达干,她一定会愿意做你的女人的。”

典赐听了叶安的话,jīng神不由一振,他按了按肋下,那里本来有一道刀口,外面用长长的腰带缠紧了,渗出的血已经冻结成冰。

他的身体一阵阵发冷,真的快要坚持不住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撑回突厥部落去,可是想到那个妩媚婀娜的女人,典赐心头一热,好似浑身又充满了力气。

“驾!”

两个人打马挥鞭,再度加快了速度。

典赐和叶安是堂兄弟,都是突厥斥候,实际上狙击百骑侍卫的不只是吐蕃的通峡斥候,在狙击百骑时,他们死了一个伙伴,因为这人前一天还好端端的,若说暴病而死容易引人怀疑,所以他们对外声称此人是被马贼杀死的,结果这一次也被官府抓了起来。

由于在他们家里起出了赃物,他们无法分辩,就一直被拘押在军营里。今天他们本来是被丘神绩提去审问的,结果因为已经被提审过几次,防卫过于松懈,丘神绩临时有事离开之后,帐中只留下两个人看守,被他们暴起伤人,然后换了侍卫的衣服,夺了战马混出军营。

他们身上带着令牌,得以从容离开,典赐的伤是在官兵发现追杀途中所受的,由于风雪太大,他们最终还是摆脱了追兵的缉捕。

跑着跑着,典赐眼前一黑,他抬了抬手,想要喊些什么,却只是一头扎进了雪堆,空骑的军马追着前边的叶安继续奔下去了。

叶安浑未察觉典赐已经跌落马下,他低着头,满身满面的霜雪,眼睛只留出一道缝隙,紧紧盯着前面的方向。

风雪越来越急,越来越大,一人双马渐渐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

丘神绩的大帐内,娄师德、丘神绩、王孝杰三人面sè难看地站在那里,地上躺着两具被剥去军衣的尸体,帐口还横着两具侍卫的尸体,汩汩的鲜血染红了地面。一旁,一个在打斗中踢翻的火盆炭火未熄,犹自冒出淡淡的红光。

丘神绩脸sè铁青,沉声说道:“帐口两人是被一刀割喉,从背后刺杀的,帐里两个人身上有多处扭打的伤痕,显然是接应的人和两个受审的斥候里应外和,把他们杀死的。”

丘神绩说到这里,两道杂草似的浓眉透出凛凛的杀气,瞪着娄师德道:“在你军中,有他们的jiān细!”

娄师德没有理会丘神绩的问话,目光只是在帐中和帐口的四具尸体上不断地移动着,一脸沉思的表情。

王孝杰忍不住道:“这里是娄公的中军大帐,混入吐番jiān细的可能似乎不大。”

丘神绩冷笑道:“然则,这四具尸体如何解释?你不会认为两个身有束缚的犯人,能这么从容地杀掉四个人吧?”

王孝杰道:“丘将军在帐口只放了两个侍卫?”

丘神绩眉头一挑,道:“难道这还不够?只是两个被俘多rì,连饭都吃不饱的囚犯而已,这么大的雪、这么冷的天,又是在娄将军的中军大将,难道还要本将军如临大敌的把侍卫全撒在外面?”

王孝杰听了也无话可说了。

娄师德慢慢抬起头,看看空空如野的几案,再看着帐口被风呼啸卷入的雪花,忧心忡忡地道:“逃走两个犯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顺手抄走了多少军机……,丘将军,你今天调阅的是哪一处关隘的情报?”

p:求推荐票、月票!

~(未完待续)rq

第二百四十章 风云再起

茫茫雪原上,飞鸟绝迹,兽迹罕无。*

就在这样的风雪天气里,却有一支队伍正在艰难地跋涉着。

寒风卷着细细的雪粒扑面而来,叫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天太冷了,走上一阵,皮袍就会冻得**的,用手叩之,会发出“嗵嗵”的响声,仿佛一面皮鼓。

马身上蒙上一层白sè的汗霜,马蹄踏着厚厚的积雪,行动非常缓慢。这样的天气里,杨帆却骑在马上,同护卫队伍一样,顶风冒雪奋力行进着。

“二郎,进来暖和一下吧!”

沈沐从温暖如chūn的车子里探出头来,这人着实怕冷,车里生了四个炭炉,烘得里边暖意融融。

杨帆摇了摇头,对他大声道:“我从小生在南洋,不曾尝试过这样的严寒,这样挺好,打熬一下,磨励根骨,身子会结实一些。”

沈沐还想说话,刚一张口,便呛了一口风雪,沈沐打了个寒战,赶紧又缩回车子,放下了厚厚的窗帘,杨帆微微一笑,把腰挺得更直了。

他的脸上、脖颈和手上都涂抹了一层旱獭油,这东西的防冻效果确实好,北地严寒他体会的确实不多,不过他知道这样的严寒,对身体和意志的锻炼非常有效,尤其是他这样的练武人,在这样肆虐的暴风雪中练习吐纳,无疑会让他的功夫更jīng进一些,他把这当成对自己的又一场挑战,就像他当年在南洋同起伏不息的海浪拼搏一样。

远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那黑点移动很快,才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一具大型的雪爬犁。沈沐的队伍里也有雪爬犁,不过是用马拉着的,只是籍由冰雪,可以更轻松地拉载着重物前进。由于整个队伍的行动缓慢,他们不需要狗拉的爬犁。而迎面赶来的这辆爬犁,却是十多只最出sè的雪地猎犬。那雪爬犁一旦拉动起来,快如飞箭。墙板上出现了一副地图,杨帆辨认了几眼,就认出那是一副朔方、陇右、河西地区的地理图。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沈沐一路点下去,一连指了五六处地方,道:“这几处地方,都是我朝防御突厥的军事要隘,依托险要的山势地形,突厥人想要进攻河西、陇右,只有从这几个地方进攻,这几处要塞如果有一处落入他们手中,就等于被他们打开了一道门口,我朝将彻底陷入被动。”

杨帆顺着沈沐一路指下去的地方看着,在连绵的沙漠和崇山峻岭之间,这几处可以沟通突厥领地和河西陇右朔方的城池非常分散,分别分布在这三大军区范围内。

沈沐道:“如此天气,兵马调动不易,而且在无法确定对方的主攻方向前,也没有办法让这几处地方都补充足够的兵力。这几处要隘的详细情况一旦被突厥人掌握,择地进攻并占领,他们的军队就可以源源不绝地从这个豁口闯过来。”

杨帆微微蹙起了眉头,道:“这里的守军还要分兵一部分防备吐蕃,那么就得从朝里调兵了。”

沈沐道:“不错!可是从中原调兵,路途遥远,又以步卒为主,在这样的天气里长途跋涉,不知几时才到,等他们赶到,这些地方早就糜烂不堪,我们也许可以把他们再赶回去,重新夺回这些要隘,但是这会造成许多问题。”

杨帆道:“第一,自然就是对这些地区的破坏和劳师远征的靡费。”

沈沐点点头,道:“第二,武媚刚刚登基,她要出兵,必然重用武氏麾下将领,这兵权之属怕就要遂了武三思或武承嗣之意。暂时来说,兵权落于谁手并不重要,只要这员将领善战、敢战,能把突厥人赶回去就好。但是从长远来说,却与我朝国运大不宜!”

杨帆点点头,他自然明白沈沐话中之意,如果武承嗣或武三思门下将领掌握兵权,也会不遣余力挫退突厥人的,但是这兵权也就掌握在他们手中,外面的狼赶跑了,家里却养了一头虎,后患无穷。

杨帆想了想道:“想必还有第三?”

沈沐轻轻点了点头,忧虑地道:“就怕吐蕃不会坐失良机啊。这缺口一旦被打开,等到从中原调兵过来,再把突厥人赶回去,收拾好这里的局面,不是三两个月就能办到的事。

那时已chūn暖花开,吐蕃这边得到消息,不管是冲着上了乌质勒的当,还是冲着陇右河西地区的混乱,他们都不会坐失良机,如果他们再插一手,这仗恐怕一年都打不完,而吐蕃王、相之间的矛盾,也势必会被外引。

在这个过程之中,如果让吐蕃王或大相钦陵任何一方掌握了远征大军的兵权并且打了大胜仗,他们就有足够的资本压对方一头,那么他们就能很容易地压倒另一方。

或者,大相钦陵把吐蕃王变成一个傀儡;或者,吐蕃王彻底剥夺钦陵的兵权,从而用平和的手段解决内部的冲突,如果他们在没有什么损失的情况把王、相两者的权力统一起来,今后就更不好对付了。”

听到这里,杨帆也不禁觉得有些头痛,忍不住问道:“沈兄有什么好办法?”

沈沐沉默半晌,幽幽地道:“你当我是如今的大周皇帝么?就算我是大周皇帝,我也无计可施啊,除非给我一支可以从天而降的人马。”

杨帆听了不禁沉默起来。

沈沐叹了口气道:“娄师德倒不愧是一位守边的老将,他已荆蝴所能做了弥补。一是通知各要隘利用冰雪加固城防;二是通知河西、朔方两地守将,与他一起,尽可能地抽调兵力补充到前方要隘去;三是派人速返洛京,把此事禀报女帝。

女帝那边若能早做准备,一旦这里有战事发生,抽调兵马的速度就能快一些。余此之外,他也没有别的办法,这些事不可能不准备,一旦准备,就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所以他想故布疑阵玩‘空城计’也是不行的。”

沈沐意兴索然地靠回榻背,低低地道:“回去洛阳,先把有关陇右的军情密报呈上去吧,至于扶持西突厥十姓的事,也可以对女帝说说,有一利必有一弊,这一来倒是更有扶持他们的必要了,不过出兵夺回安西四镇的事情就不要提了,因此兵事一延,不知又要拖多少年,拖得越久,越不容易……”

杨帆骑在马上,心中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一连串的变故,让他心中充满了一种莫名的愤懑,然而他也不知该向谁发泄这怒火。风雪扑面而来,他却已感觉不到寒冷,他只希望这风雪更大一些,这压在心头的愤懑之气才能舒缓一些。

沈沐写好了回信,那一身皮袍,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接了信,准备登上犁离开了,杨帆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高喊一声道:“站住!”

那人讶然回头看来,他的头也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

杨帆翻身下马,对他道:“你等等,我还有话要对你家主人说!”

杨帆登上车子,“哗啦”一下拉开车门,凛冽的寒风又往车厢里灌去。

杨帆没有关门,就在那被风吹得火苗喷涌的四具炭炉前对沈沐大声道:“这场实力的较量,结果或许不是我们所能够决定的!但是,我们可不可以给它增加一个变数?”

求票!追赶的路,依旧漫漫!

求票!每一个你,都是一个变数!

求票!让我们锲尔不舍地赶上去!

凌晨,一天伊始,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rq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一条鲶鱼

. 合黎山南边是兰州,北边则是沙漠,地理环境迥然有异。 .

不过,这里的沙漠并非全然是一片渺无人迹的所在,在沙漠里分布着大大小小百余处湖泊,有些湖泊是淡水湖,有些湖泊是咸水湖,还有些湖泊虽然是咸水湖,但是咸水湖中还有许多泉眼,rì夜不停地喷涌着淡水。

这种奇异的地貌,使得这片荒漠地区也有许多部落,依附于湖泊周围生活着。沙巴部落就是其中的一个。

深夜,天很冷。

起伏不定的沙丘如同一座座小山,高者两百多丈,小者几十丈到一百余丈,在一座座沙丘后面,有一支队伍正沿着沙脊悄然向沙巴部落潜来。

沙巴部落傍湖而居,背后就是一座近两百丈高的大沙丘,队伍在沙丘上停住了,片刻之后,有人一声令下,这些人就身背长刀,纷纷纵下沙丘,借着快速冲下的速度,飞快地向沙丘下的部落冲去。

“轰隆隆……”

这里的沙山是响沙,近千人冲下山去,所引起的巨大轰鸣声,就仿佛几架巨型轰炸机从部落上空一掠而过,又似沉闷而深远的雷声,响声之大在这静寂的夜里可以传出数十里地。沙巴部落的人被惊醒了,但是他们已经来不及应变了。

喊杀声骤然响起,寂静黑暗的湖畔部落突然间人声鼎沸,妇人和孩子的哭喊声,狗和牛马的吠叫声,刀枪剑戟的撞击声,咒骂呐喊的厮杀声交织在一起,把这寂静的沙漠吵成了一锅粥。

当黎明 第 267 章 到了足够的情报这一点,就知道他另有消息来源和势力帮助,他们二人只是一个摆设。

多年的斥候生涯,养成了他们谨慎缜密的心xìng,他们不想打听杨帆的秘密,他们也不畏惧死亡,他们的家就在陇右,杨帆的所作所为。是有利于他们的父老和亲人的。有这一点就足够了,更何况,他们也清楚这次冒险一旦成功将意味着什么。

于是,两个本来就以冒险为职业的军士,慨然答应与他一起行动。

之后。沈沐便在那小镇上停下来,派亲信赶回突骑施部,向乌质勒索要人马。突其施部纵然有jiān细,也不可能形成一个强大的谍报系统,区区一两个耳目的话,这样的大雪天他们根本不可能送出什么消息。除非他就此叛逃再不回来。

饶是如此,沈沐对这一重大行动还是做了充分的保密,他派亲信面见沈沐密商此事,对外只说是途中遇马匪袭击。所以需要突骑施部派人保护,乌质勒亲自挑选了最骁勇善战、也最信得过的一千五百名心腹武士,只有带队的首领一人知道底细,直到一千五百名勇士赶到小镇,这才向他们正式宣布任务。

在此期间,沈沐也通知了湟水那边派人来接自己。他的人来得比突骑施的一千五百名骑兵还早些。一应事情安排妥当之后,张义和杨帆率领马贼和突骑施骑兵改道突厥,沈沐则返回湟水。

杨帆和张义率领两千人步行翻越合黎山,进入大沙漠。张义这几年纵横各地,最主要的事情就是替沈沐打探情报,结交人脉,完成一些官面上不宜完成的任务。他与突厥境内的一支马匪帮的头领黑旋风是八拜之交。

张义带着人找到黑旋风的驻地,本来是想从他这儿买些马匹,谁知黑旋风听说他此番带人潜入突厥是要干几票大买卖,登时来了兴致,非要吵着跟他合伙干,抢到了东西和女人二一添作五。

张义暗暗请示了杨帆,杨帆此番潜入突厥,恨不得搅他个天翻地覆,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再说有这支本地的马匪帮忙,就等于多了一双眼睛和耳朵,无异会让他的成功率更高一些,张义同意了黑旋风的要求,并且很宽宏地表示:抢来的金银和粮食二一添作五,抢来的牛羊马匹、妇人和奴隶统统归黑旋风所有,喜得黑旋风拍着张义的肩膀连呼好兄弟。

于是,一伙真马匪,一伙假马匪,就在互相配合中开始了对突厥部落的大扫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脸大胡子的突厥大汉黑旋风扛着三股托天叉,看着从他面前赶过去的成群的牛羊放声大笑,一转眼又瞧见从那些部落酋长家里搜出来的财宝和那些颇有姿sè的女人,忍不住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张义和一脸大胡子几乎媲美黑旋风的杨帆站在不远处,低低耳语着。杨帆道:“张兄,咱们要以战养战,这马匪还是要扮的,不过总在突厥边缘地带扫荡一些小部落,用处实在不大,咱们已经抢到了足够的马匹,可以往里走了。”

张义看了眼正在不远处傻笑的黑旋风,问道:“他怎么办?”

杨帆道:“他的人手不少,暂时还有用处,同时也能帮着咱们迷惑突厥人,先带着他们干吧,等到感觉有危险时,不用咱们说,他自己就会打退堂鼓了,到那时再甩开他咱们自己来!”

张义点点头,向黑旋风走去。

不一会儿,黑旋风的一些人便押着掳获的牛羊妇人,带着新加入进来的马匪把财货席卷一空向他们的老巢赶去。而黑旋风带领其他马匪与张义一道,沿着大沙漠的边缘地带向纵深潜去,就像冲进沙丁鱼群的一条鲶鱼,开始了他们的“搅活”之旅!

p:大家早安,诚求推荐!

第二百四十二章 奇袭‘大箭头’

拔悉弥部落是杨帆讲入突厥地区后遇到的第一个大部落,他们的首领是大箭头萧牧木。

突厥可汗把全国部落划,分为十个设,每设赐一支令箭,设的首领再把他管辖的部落群划,分为左右厢,每厢下设五个部落,每个部落再赐一支令箭,所以具体下来,一个大部落也称为一箭,大箭头就是大首领,正式称呼是俟斤,集军政大权为一身的部落酋长。

张义扛着他的箭头旗,奔着大箭头萧牧木的部落就来了。

‘黑旋风,虽然是突厥人,他的马匪队伍却比‘小飞将,张义的人还要狠。本来‘黑旋风,的匪帮势力比现在要大,要不是在突厥军队的围剿下受了重创,他也不至于在‘小飞将,来买马时连两千匹马都凑不齐。

要知道他最强大的时候带人出去打劫,常常是一人三马,如今可算是给了他报仇雪恨的机会。不过像拔悉弥这样的大部落“黑旋风,一向是不敢进攻的,即便是这一次联合了‘小飞将,的人马他也不敢,要知道拔悉弥部落的控弦之士至少有七千人。

但是他派出的探子却禀报说,拔悉弥部落的青壮勇士似乎大部分都离开了,这个消息立即引起了杨帆的警觉。此时正是寒冬季节,没有游牧迁徙的事情,像拔悉弥这样的大部落,他们的战士能到哪里去?

杨帆马上想到,莫非那两个逃走的突厥探子已经把情报送到了突厥可汗帐下,突厥可汗正在集结兵马,准备攻打大周国的边疆要塞?

要弄明白这一点,了解突厥的军事动向,他需要攻打这个部落,询问他们的头人:要让拔悉弥部落的战士无心南征,回援部落,也需要让这个部落遭受重创;同时,以这个部落酋长的等级,是有机会见过阿史那沐丝的,杨帆也想在这里露露脸,引起这个部落对阿史那沐丝的猜忌,挑起他们之间的争端。

张义得了杨帆的授意,便坚持要啃下拔悉弥部落这块肥肉,黑旋风本来有些忐忑,但是在仔细打探,确信拔悉弥部落的主要战力已经离开之后,登时贪心大起,如今有小飞将的两千强兵助阵,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今日,恐怕他再也没有机会打这样的大部落的主意了。

于是,双方一拍即合,悄悄地摸向拔悉弥部落。

拔悉弥部落是这一带沙漠地带中最大的部落,所以他们的驻牧之地拥有一个极大的淡水湖,周围还有一些树木和芦苇丛、以及牧草,鼠尾草、沙棘等野草,俨然是一处沙漠绿洲。由于这里已是突厥境内,不虞遭受外敌入侵,而流窜于草原的马匪也从不敢打这种大部落的主意,所以整个部落的防范非常松懈。

杨帆派了高舍鸡、熊开山两个身手高明的斥候,再加上张义、黑旋风两人从他们手下挑出来的十多个为人机警、身手灵巧的勇士开路,悄悄在下风头向拔悉弥部落摸去,一路上没有遇到一处游哨,直到距拔悉弥部落的毡包聚居区两里地外,才发现两个带着猎犬的巡戈哨兵。

高舍鸡和黑旋风部下的一个箭术高手分配好下手对象,伏在草丛中观察好目标,同时开弓射箭,都是二连珠的射术,先射人后射狗,一箭毙命,再往前摸去,压根不见一个哨位,熊开山立即摸回去向杨帆禀报。

杨帆等人牵着马正在步行靠近。虽然对方没有严密的防范,但是部落太大了,他们这点兵力是吃不下的,一旦骑马靠近,即便他们是在下风头,那动静也必被牲畜和猎犬发现,部落中的人发觉得早,反抗起来就不易对付,毕竟这草原上哪怕是老弱妇孺也有提弓一战的能力。

得到熊开山的回报,他们才悄悄加快了速度,当他们赶到那个部落前面时,天色已经有点发亮了,浓厚低沉的云层间微微透出一线光明,将眼前的一切照得朦朦胧胧的。

毡包连绵不断,粗确估计,整个部落的人口应该在四万人以上,杨帆、张义和黑旋风伏在草丛中认真观察着。

黑旋风两眼放光,看着那一座座毡包,仿佛看到无数的牛羊、财宝和女人,杨帆却在估量着凭借总数不过四千的兵力,如何吃下这个大部落,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扣祝蝴们的头面人物,确保自己计划的实施。

思索良久,杨帆对张义耳语了几句,张义点点头,挪到黑旋风跟前,往前指了指,道:“部落太大,咱们没办法一网打尽,一会儿直接冲向他们大箭头的主帐,抓祝蝴们的首领,那些普通牧民只能四下逃窜,咱们不用理会他们,只管把那些有权有势家里有钱的人家留下来,在他们的援军赶来之前就走。”

这句话正合黑旋风心意,两下计议停当,举手一挥,身后武士次第上马,纷纷掣出了兵刃。

“呜栅呜呜~慨”

凄厉的号角声响起,蹄声如同一阵沉闷的鼓声,四千狼骑猛冲出去,凿穿了拔悉弥部落的大营,直往纵深赶去。“杀!杀!杀!”

突如其来的喊杀声,把拔悉弥部落的人惊醒了,牛羊马匹在牲口圈里不安地叫着,惊醒的男人们衣衫不整,匆匆提了刀枪就冲出毡帐,无数的骑士从他们帐前驰过,信手挥下的锋利马刀,把他们劈得身首异处。

有些牧人刚刚爬上光着脊背的马匹,一杆长矛就递到了眼前,将他狠狠捅了个对穿,持矛者甚至来不及抽回长矛,顺手把矛柄一松,便抽出了佩刀,继续向前杀去,那被长矛刺了个对穿的牧人这才缓缓地松开抓紧的马鬃,一头跌下去,被后面继续冲过来的无数马蹄踏得稀烂。

至于不在马匪们冲锋路线上的那些毡包,惊慌跑出来的牧人也没有得以幸免,有的人刚刚掀开帐帘跑出来,腰还没有挺直,一枝快箭就射中了他的胸口,也有少数人有机会反射几箭,射死或射伤几个马匪登时惹得其他马匪凶性大发,提马过来把他全家杀个精光。

“弃械免死,不许出帐!弃械免死,不许出帐!”

马匪们一边往前冲,一边大声呼喊着。

只要这些牧人全都缩在自己的毡帐中彼此不能联系,无法聚合起来,就根本不足惧。杀戮果然使得牧人们纷纷禁足躲在帐中透过一角缝隙向外面看。

马匪的队伍呼啸而过,片刻不停,直向那些在部落中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所居住的地方杀去。这很容易辨认,从毡包的大小和华丽的程度就能看出来。

眼见最后一拨马匪也呼啸着冲过去了,有些胆大的牧民探出头来,确信后面再无敌人,立即喊出家人,匆匆跳上来不及备鞍的骏马,向荒野里狼狈而逃。

只要有一个带头的就自然有人效仿,一见他们安然逃走,并未受到截杀,其他牧民纷纷扶老携幼骑上骏马,疯狂地逃去。

他们的行动正合马匪们的心意,要不然把这么多牧人集中起来,一旦他们暴起发难,恐怕真要弹压不住任他们四散逃逸,剩下的人就好控制了。

草原上的部落,为了草场能够满足放牧的需要,部落与部落之间的距离非常远像这种沙漠戈壁地带草皮不够丰美,部落之间的距离就更远了尤其是像拔悉弥这样的大部落,恐怕要相当大范围的草场才能满足他们的生存需要,马匪们根本不担心他们能很快找来援兵。

常年在内战、外战中生存下来的突厥人的确是最善战的民族,即便是马匪们以最快的速度杀向核心地带,当他们赶到时,还是遇到了匆匆集结起来的突厥人的反抗。

这些突厥人的首领固然位高权重,生活优涯,却不是养尊处优、不善骑战的废物,他们在战场上个个骁勇,即便是遭遇了这样的突然袭击,他们依旧表现出了卓越的战斗素质。一群衣甲不整的突厥人奋勇冲杀,疯狂反击,为其他族人的集结争取着时间。

黑旋风和小飞将清楚绝不能让他们组成有力的反击,必须速战速决,只要擒贼擒王,接下来就好办了,他们两个领着悍勇的马贼与这些突厥首领组织起来的队伍亡命地厮杀着,这些突厥人的队伍毕竟变起仓促,渐渐有些不支起来。

“杀!”

杨帆催马前行,一矛糊入一个突厥大汉的胸膛,双膀一较力,把他整个人都抡起来,好象风车似的在空中一旋,奋力向前一砸,正砸在迎面扑来的一名突厥骑士的身上,将他整个人都砸下马去。

这人“铿”地一声砸落在地,头晕眼花的刚刚抬起头来,就见一匹高头大马出现在头顶,两只碗口大的马蹄扬在半空,一支锋利的长矛笔直如一线地对着他。

“滴嗒!”

矛尖上一滴鲜血正落在他的眼中,他的眼睛下意识地一闭,然后胸口就一阵巨痛,那支长矛已刺穿了他宽厚的胸膛,把他整个人都钉在了地上。

杨帆一手持矛,一手持缰,纵目四望,只见营中情势已经被他们控制住了,外围的拔悉弥部落的牧人正纷纷逃窜,而核心区这些或尊或富的突厥人已经被他们团团包围,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大俟斤,你快走!”

有人在高声嘶喊着,杨帆这一路过来,扫荡沙漠,已经能听懂一些他们经常提到的词语,何况这俟斤的官名发音就是俟斤,杨帆霍然望去,就见一名突厥武士把一个衣衫不整的大汉推上马背,刚一返身,就被一个马匪搂头带肩劈成了两半。

骑在马上蛋须大汉一拨马头,扬鞭就欲远遁,杨帆一挥手臂,手中的长矛化成了一道虚影,被他当成投枪狠狠地掷了出去,长矛带起一道凄厉的长啸,“噗”地一声洞穿马腹,那马哀鸣一声,猛地一跃,便把那大汉从背上掀了下来。

第二百四十三章 自行脑补

战事终于结束了,已经习惯于分工合作的张义和黑旋飞很默契地安排着善后的事情,有人押着一群妇人女子去弄吃的,有人负责清理部落中的奴隶,给他们发放武器和财物,煽动他们造反。

不管他们是否愿意加入马匪,总之能让他们做些颠覆的事情,就能给这些部落制造些乱子。还有人负责清点寨中的牛羊财物、兵器财宝。

黑旋风已经笑不出了,不是因为没有抢到财物,而是因为抢到的财物太多,他不可能把这么多的牛羊和财物全部运回他的老巢,眼看着有些财货必须得舍弃,他打心眼里疼得慌。

鸠占鹊巢的马匪们占据了拔悉弥部蒂最好的毡帐,吃着最好的食物补充体力,一有了精神便兴致勃勃地投入对财物和女人的分割与收藏之中。

当然,他们并没有因此得意忘形,尽管知道逃走的牧民绝不可能这么快找来援军,他们还是把哨卡设到了远在三十里之外的地方,确保一旦有敌军接近,能够立即脱身远遁。

大俟斤萧牧木华丽的毡帐已经换了主人,黑旋风正在外面一路走一路心疼地琢磨着究竟有多少财物没办法带走“小飞将,张义则在帐中审讯着此地原本的主人萧牧木。

“大箭头儿,据我所知,你们的部落至少有七千控弦之士吧,怎么全变成老弱妇孺了呀,人呢?莫不是都死光了?”

张义倚在柔软的丝绸被褥上,肚上伏着一个衣衫不整、**妖娆的女人。帐中很乱,被褥都没叠起,大箭头萧牧木是在睡梦中惊醒,匆匆跑起来应战的口张义膝上的这个女人是萧牧木的一个爱妾,叫拓跋若冉,党项羌人,姿色很出众的一个女人,如今却成了张义膝上的一个玩物。

张义一边向萧牧木问话,一边轻拍着那女人的圆臀,居然还打出了节点儿。杨帆随意地坐在侧厢一张几案上,仔细一听,张义这货拍的居然是《将军令》。

萧牧木用怨毒的目光瞪着张义,一言不发,张义嘿嘿一笑,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道:“把他的儿子拖出去一个,宰喽!”

“慢着!”

萧牧木忍了忍怒气,低声下气地道:“可汗下令,召各部勇士集结于薛延陀部。”

张义身形一探,问道:“大雪寒冬的,骨咄禄集结兵马这是要干什么?”

萧牧木道:“据说是得了唐人的重要情报,要发兵夺取唐人城池,掳夺他们的财帛妇人,这一次参战各部,掳获多少均归本部所有,勿需上缴,所以……,各部落都派了大队人马前去。”

“哦?”

张义直起腰来,捏着那美人的,佯作不在意地道:“听说骨咄禄卧病在床?他居然还有心恩攻打大唐,莫非生病是假的么?”

萧牧木忍气吞声地道:“大汗确实病了,现如今执掌兵权的是默啜叶护。”

张义嗯了一声,继续向他套问消息,萧牧木在人屋檐下,不敢不低头,但是他知道的实在有限,已经再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张义向杨帆递个眼色,道:“行了,把他们押出去,尽快把财货装好,这儿不是久耽之地。”

杨帆答应一声,带了几个人押了萧牧木一家人往外走,他们刚一出去,张义就对手下吩咐一声:“去!帐外守着,若有人来,叫他等候片刻!”说罢伸手一撕膝上美人儿的衣衫,一阵裂帛声起,粉弯玉股跃入眼帘,拓跋若冉惊呼一声,张义便笑吟吟地朴了上去。

杨帆押着萧牧木一家人出了大帐,往附近一处更形巨大的帐篷走去,那儿是萧牧木平时聚众议事的所在,非常宽敞,里边也没有什么家什,如今部落中的一些管事首领及其家人全都关在这里。

杨帆押着他们往回走时,胡须被风吹着渐渐脱落下来,这胡子脱落当然是他自己动的手脚,但是旁人无从知道。

杨帆的胡须已经脱落了一半,还“浑然不觉。”大摇大摆地走在所有人前面,进了那顶关押权贵们的大帐,瞧瞧那些权贵,颐指气使地道:“你们都好好地待在这儿,我们是‘小、飞将,的人马,只为求财,不为杀人,只要你们老老实实的,就不会送了性命!”

帐中那些权贵一见他的胡须脱落了一半,瞧着他的目光顿时有些怪异起来,一个小孩子惊讶地想喊,幸亏被他的母亲发现,急忙把他往怀里一揽,藏在大袖下的手便轻轻掩住了他的嘴巴。

杨帆吩咐完了,萧牧木一家人也被押了进来,杨帆又大刺刺地往外走,这一转身,没有胡须的半边脸顿时映入了萧牧木的眼帘,萧牧木一俟看清他的相貌,心中一惊,几乎一跤绊倒在毡毯上。

杨帆出去了,帐帘儿放下,持刀的侍卫守在外面,帐中那些权贵“忽啦”一下就围到了萧牧木的身边,有人便低声道:“大箭头,那人作了伪装!”

另一人道:“做马匪的还需要藏头露尾的么?这些人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其中一位部落长老紧盯着萧牧木,颤声问道:“大箭头,去年五月八,祭拜天神的时候,默啜叶护曾把他的几个儿子都带了去,你……,可还记得他那几个儿子的长相?”

萧牧木本来还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听他这么问脸色顿时变了,道:“你也看出来了?真的是他?”

那位长老道:“如果我这双老眼不花,这个人一定是他!”

其他权贵面面相觑,纷纷问道:“大箭头,你们说的是谁呀?”

突厥部落中最大的两个部落是阿史德氏和阿史那氏。就像后来的契丹国,完颜氏世代与萧氏联姻一样,为了解决部族内部的矛盾和冲突,把这两大系的部落紧密联系起来,突厥部落的王族阿史那氏与之外的最大部落阿史德氏也是世代联姻。

阿史那氏崇拜太阳,阿史德氏崇拜天神,为了联合两大力量,突厥人就把天和日合而为一,以日为神,以天为名,形成敬天拜日的风俗。每年五月八号,突厥各部首领都会齐聚一堂,在空旷的草原上筑高台祭神。

这样隆重的节日,几乎每个权贵都会去,萧牧木和那位长老就是去年代表本部落参与祭神的代表,他们两个都曾见过阿史那沐丝。其他权贵纷纷向两人问起,在确信他们看到的人就是阿史那沐丝之后,一时满帐哗啦。

“阿史那沐丝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阿史德氏跟他们阿史那氏可是世代联姻的呀。”

“我说,会不会是因八十多年前咱们两大部落争夺齐嘎尔草原时那场大血战?”

“不会吧,已经是这么久的战争了……”。

即便两大部落世代联姻,也不可避免地曾经发生过许多战争,一时间,有些人连几十上百年前两族结下的仇怨都记了起来。

萧牧木轻轻摇了摇头,道:“这不可能!咱们部落这几十年与他们的关系还是相当不错的,没有理由因为几十年前的旧怨,突然冒充马匪给予咱们报复。再说,如果是因为这个,那么他该把咱们都杀了才对,何必还留着咱们性命?”

那位长老想了想,突然神色一动,缓缓地道:“大箭头,听说可汗这一次病得很重,各部落的几位大巫师都被请了去,却都束手无策。”

萧牧木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此事,点头道:“不错,我也听说,可汗这一次的病……”你提这个干什么?”

那位长老阴沉着脸色道:“可汗有儿子,可是默啜叶护大权在握,如果可汗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很可能继承可汗之位的不会是可汗的儿子,而是兄终弟及,由默啜叶护继任可汗。”

萧牧木略一恩索,缓缓点头道:“不错,这个可能很大!不过,这是阿史那氏的事情,汗位一向在他们族中产生,跟我们阿史德氏有什么关系?”

长老道:“就怕可汗的儿子们不甘心汗位落到他们的叔叔手中,自启民可汗以来,我朝已经确立了立子以嫡,无嫡立长,子孙优于诸弟继承汗位的制度。默啜叶护虽然大权在握,不过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如果他想收买诸部拥戴他,就得付出好处,而要付出好处,就需要钱……”。

萧牧木听到这里脸色大变,长老这番话分明是说默啜叶护眼见兄长病危,为了谋夺汗位,便派人冒充马匪,袭掠诸部财货,再用以收买诸部人心。这个理由,无疑比那个八十年前两族之间的血战更有说服力。

这个时代的人即便是经常走南闯北的,也不及后世有电影电视、报纸网络,可以让人把相貌相同这种事当成一种很平常的事情看待,在这个时代,很少有人知道这世上是可以有人长得一模一样的,他们从心里压根就没想过跟阿史那沐丝一模一样的这个人有可能是别人假扮的。

“这件事,统统都要装作不知道!不能让他看出破绽,否则我们就没命了!”

萧牧木神情严肃地叮嘱着一众权贵,咬着牙,狠狠地道:“若能逃脱一命,我会亲自去见我族的朱图大叶护,向他面禀此事!”

第八天!

鼎天校旱居 .dtxsj. 上帝造世界,用了七天,第八天他在干什么?

有人猜测,第八天,他给自己造了个花园,还顺手在里边栽了一棵有智慧的苹果树。

有人说,从第八天起,他在看顾他所创造的世界和人类,不让地轴偏一度,不让rì月近一尺,不让地球的自转慢一秒……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上帝第八天在干什么,

但我知道我的读者朋友,你在干什么,

这是本月倒计时的第八天,

你说:

要有光,

要有电,

要有网,

要争第一!

要投月票!

你们就是我的神,

请赐福于我,

当洪水滔天,

让你我的方舟屹立于风雨最强处、世界最巅峰!!!

第二百四十四章 踽踽独行人

杨帆离开关押拔悉弥部落权贵的帐篷,重新粘好胡子,马上去见张义。

到了帐前张义的护兵伸手yù拦,杨帆哪肯理他,伸手一拨便闯了进去。

张义伏在榻上,正努力钻探“原油”,一见杨帆闯来,拓拔若冉惊呼一声,赶紧捂住了面孔,张义狼狈不堪地扯过被子盖在身上,有些懊恼地道:“二……,你就连一会儿都等不得么?”

杨帆见了帐中情形,很有些哭笑不得,当着这个妇人,一句公事也谈不得,杨帆忙不迭便往外退,口中应道:“是!大头领,属下有要事禀报!”

张义道:“你且等等,待我穿上衣服就出去!”

帐帘儿一落,张义“钻探第二百四十四章 踽踽独行人原油”的动作马上变成了“打夯”,“吭哧吭哧”即快且急,仿佛身下的地皮都随之颤抖。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张义衣装整齐,神清气爽地站到杨帆面前。

杨帆向他翘了翘大拇哥儿,开口便问:“薛延陀部的位置在什么地方,你知道么?”

张义想了想,弯腰拾起一块石子,在地上画了起来。整个塞外地形他当然不可能清楚,不过这一带他也是走熟了的,每一座湖泊的位置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这是在沙漠中保命的本钱,而这里的部落正是大多依托湖泊而存在的。

杨帆看他歪歪扭扭地画好地图,歪着脑袋仔细看了看,点头道:“这个地方是咱们所在的位置?”

张义道:“是!”

杨帆道:“如此看来。咱们距薛延陀部落并不远。”

张义干笑道:“从这图上看,的确不算远,可是真要赶去,就不知要走多少路,中间经过多少大小部落了。”

杨帆皱了皱眉,道:“位置呢?方位不会错吧?”

张义又仔细看了看他画的那副拙劣不堪的地图,第二百四十四章 踽踽独行人肯定地道:“位置不会错。我的记xìng天生特别好,记人记路都错不了。”

杨帆点点头,捏着下巴沉吟道:“从这个位置看。它处于突厥诸部的中间位置,他们集兵于此,我们无法据此判断他们究竟想打哪一处要隘。”

张义道:“那怎么办?”

杨帆思索片刻。道:“不入虎,焉得虎子!我们就奔着这薛延陀部落去!”

张义吃惊地道:“整个突厥大大小小数百个部落的人马全都在那儿,咱们这点人,就算真的以一当百,也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啊!”

杨帆瞪他一眼道:“笨蛋#涵说要打过去了?”

他把胡子一撕,又粘上,悠然道:“我阿史那沐丝要去薛延陀,谁敢拦我?”

张义恍然大悟,道:“对对对,这一路打打杀杀的。我怎么把这碴儿忘了,那……黑旋风怎么办?”

杨帆道:“恐怕这一仗打下来,他也吃饱了,再吃能撑死他。他要是愿意跟着咱们继续走,那就带着他。你不是说从这到薛延陀部还有许多大小部落吗?依旧一路抢过去,多制造些动荡。等到薛延陀部附近时,咱就摇身一变,变成赴会的突厥部落。黑旋风不傻,不会跟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的,到时不用你赶。他自己就抢着离开了。”

张义点点头,问:“什么时候行动?”

杨帆道:“不能等逃走的牧民把援军找来再走,叫他们猜到咱们大致的去向也不妥,咱们马上就走……一顶毡帐前,熊开山来回逡巡,心中剧烈地斗争着。

占领这个部落之后,黑旋风手下的那些突厥马匪固然是肆无忌惮,掳夺财物,jiānyín妇女,就算是突其施部落的那些骑兵也跟他们一样穷形恶相。

这是草原上一向的规矩,战胜者对战败者的一切都享有支配权。牛羊、财物、女人,包括战败者本人,可以变成奴隶。而草原上的女子也大多有这样的觉悟,谁成为战胜者,谁就成为她们的新主人。

草原上的女子早在她们特殊的生活环境中习惯并接受了这种规则,即便她们再爱原本的丈夫,一般被掳走后也少有反抗的,大多数会坦然接受现实,成为新的丈夫的妻子,并且认真尽责地承担起照顾这个家庭的责任。

像后来的草原之王成吉思汗,他的母亲和正妻就都曾遭遇过被抢来抢去,沦为他子的经历。所以,这些马贼的所作所为几乎没有遇到哪个女人的抵抗,眼看如此情形,熊开山也不禁蠢蠢yù动了。

他跟高舍鸡都是专门从事极度危险的斥候任务的,每次出任务少则几个月,多则一年,而且极其危险,一旦被人识破,就再也没有生还的可能。他们之所以这么大还没有成亲,其实并不是因为他们相亲时过于沉默寡言,而是因为他们的身份太过危险,谁愿意随时可能变成一个寡妇呢?

他们在相亲时的沉默寡言,恰恰是因为多次经历相亲失败之后才养成的毛病,熊开山直到如今还是一个呢,看着别人可以为所yù为,而那些女人也并不反抗,熊开山也不禁动起了心思。

就在他身后这顶帐中,就有一位很俏丽的突厥姑娘,黑旋风手下的马贼冲到这户人家劫掠财物时因为被户主阻拦了一下,就想拔刀把他杀死,是熊开山由此路过制止了的,由此也制止了那人对这位少女的侵犯。

他感觉得出,那位少女对他也颇有好感,而且这些如狼似虎的马贼到处转悠,寻摸着一切可以弄走的东西,部落里的人全都心惊胆战,那位少女对他甚至有种讨好巴结的态度,似乎想倚他为保护,如果他想跟这个女孩睡觉……,她应该不会反对吧?

熊开山心里挣扎来、挣扎去,一会儿眉开眼笑,一会儿垂头丧气,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都臊得红了,挣扎半晌,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把脚一跺,转身就往帐里闯去。

那位美丽的突厥少女怯怯地站起来,看着他异样的表情和灼灼的目光,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她有些羞怯地低下头,又飞快地瞟了他一眼。

熊开山鼓足勇气,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外面传来了张义的喊声:“车驼都装好了么?走了走了,立即离开!”

熊开山就想撒了气的猪臊泡,把头一耷拉,闷儿闷儿地走了出去……拔悉弥部落隔着宽阔的淡水湖对面的一座沙丘顶上,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她的全身都包裹在土黄sè的袍服和连体的头巾下面,脸上也蒙了同sè的布巾,只露出一双弯弯的眉、一双秀气的眼。

那眉弯弯的,就像夜晚时沙丘下面湖水中倒映的月牙儿,那眼亮亮的,就像无月的夜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

她的手伸着,骆驼正低着头,舔着她掌心里的盐巴,那小手有些瘦。

天爱奴跟踪沈沐很久了,直到沈沐进入大斗拔谷,住到突其施部落。这一个冬天,她都在沈沐返程必经之路的一个小部落里守着,但是在返程中,她终于把沈沐跟丢了。

沈沐返程时正是大雪纷飞的时候,这样的天气对她一个单独赶路的人来说尤其危险,她的马腹泻了,等她终于赶到沈沐停留的那个绿洲小镇时,沈沐已经由湟水派来的人保护着继续东行了,她见到的是沈沐留下的杨帆、张义等全部人马。

这些人鬼鬼祟祟地翻越合黎山进入突厥境内,天爱奴还以为沈沐也在其中,于是她又一路追到了突厥。

这位姑娘实在有点坚忍不拔的劲儿,直到现在她还以为是沈沐到了陇右,对于沈沐伙同一些马匪在陇右的所作所为,天爱奴很是不解,不过她只要一路跟下来,了解他的全部行踪就够了,分析这些事情自有公子,她不需要cāo心,公子也从来不用别人为他cāo心。

天爱奴静静地站在那儿,与黄沙一sè,对面的人根本看不见她,她瞧着远处那些人已经开拔走远了,才轻轻拉了拉缰绳,那头骆驼立即温驯地跪倒,天爱奴跨上驼背,轻轻一喝,那匹骆驼就站起来,带着她沿着那绵亘起伏的沙丘向前走去。

黄沙衬得那天蓝得有些发黑,一驼一人,踽踽独行。

倏尔,一阵清越的歌声在寂静的荒寞里响起来:“七月七,乞巧来。七姑娘,请早来。教娃心儿灵,教娃手儿能。绣个满天星,送你回天宫……”

沙漠是可怕的,充满了变幻莫测的危险,这危险对独自而行的个人更是致命的,但是最大的危险还不是沙漠的地形、气候造成的危机,而是那种苍茫天地间一人独行的寂寞。

放眼所及,你看不到一个生物,你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只能听到自己的骆驼踢踏沙丘的响声,那单调的声音传进耳朵,最后会有种在你耳边擂鼓的感觉,“嗵嗵嗵”的让人发疯。

唱唱歌,可以最大限度地缓解这种单调、孤寂的旅行所带来的沉重压力。但是,这歌声能缓解耳膜的压力,能缓解她心里的压力么?

踽踽独行的身影充满了孤寂,一如她孤寂的歌声……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rq

第二百四十五章 别有隐情

薛延陀是突厥汗国的一个大部落,这个氓族原本属于铁勒诸部,由‘薛,和‘延陀,两个部落组成,太宗皇帝的时候他们的部落酋长还曾在李世民的支持下自立为汗国,同突厥争权,为大唐势力向北渗透立下大功。

后来突厥再度强盛起来,薛延陀兵败,只好投降,再次被纳入突厥的统治之下。现如今薛延陀部落的领地处于突厥领土的中间位置,诸部兵马向这里集结,可以保证各个部落的兵马在相差不多的时间里赶到,而不致出现众多兵马单等姗姗来迟的某一部落人马的情形。

但是这一来就给杨帆增加了困难,他无法根据突厥人的兵力集结地来揣测他们可能的攻击地点,从而先行给要塞送信示警,所以杨帆决心潜入薛延陀部落再见机行事。

这一路行去,他们的角色依旧在“应征的突厥士兵”和“马匪”之间转换着,碰到容易吃下的部落,他们就扮马匪,抢他一家伙,碰到势力强大的部落,就扮成某个部落赶去薛延陀汇合的兵马,大摇大摆地从他们的部落前面走过去。

黑旋风走到一半路程时,就觉得离自己的老巢太远,应该往回走了。他跟张义商量了一下,张义却坚持要继续闯下去,不过他很爽快地答应了黑旋风,两支队伍最后干了一票,分了赃,便就此分手。

这一次,张义这支队伍也分到了许多牛羊,因为接下来距薛延陀越来越近了,为了避免暴露,他们不大可能再扮马匪,所以他们也需要有食粮。草原民族的食粮,圭要就是牲畜。张义的队伍赶着掳获的牛羊,一路往薛延陀赶,倒不虞饿了肚皮。

突厥打仗时,兵马要从各个部落里征调被征调来的战士都是自备武器、马匹、食粮。他们的食粮虽然也有些炒面干饼一类的东西,但是最主要的还是活物也就是牛羊,每支应征的队伍都是这样。

只要出征,他们就赶着大群的牛羊,饿了就宰杀几只牛羊充饥。在大唐与游牧部落的战争中战胜的时候常常在战报上专门辟出一块来统计这一战缴获牛羊牲畜多少只。这倒不是一直打到了敌人的部落里去,而是敌人一旦吃了败仗,三军溃退逃命这些携来的牛羊就成了战利品。

他们没有任何兵饷,汗国不今管这种事,部落长也不会管这种事,不管是武器、马匹还是口粮他们都要自己准备,没有兵饷,他们全靠从战场上缴获战利品来补充损失,获得收益。所以,他们打顺风仗时比谁都勇猛,一打了胜仗就烧杀抢掠化兵为匪,给占领地造成极大灾难。

也正因此,他们打败仗时溃散的速度同样比谁都快,因为他们死了,自己的家人就要遭殃,连抚恤都没有,弱肉强食之下,很可能沦为别人的奴冇隶。所以他们打了大败仗时经常会出现大汗身边也只剩下区区数人保护的怪异景象,那是爹死妈嫁人,各人顾各人了。

路上渐渐又出现了一些其他部落的队伍,和杨帆这些人一样他们也是衣色混乱,自备的甲胄武器制式不一哄赶着一群牛羊牲畜,不知道的根本不会把他们当成一群士兵,还以为是一群武装起来的牲口贩子。

杨帆的队伍很容易就混到了其中,一起向薛延陀部落赶去。

这天中午,他们终于赶到了薛延陀部落,杨帆他们担心会受到盘查,所以有意地落在了后面,只派了几个突厥人尾随着前边的队伍打探情形,却发现根本没有人负责来接待这些从各个部落赶来的战士。

这些战士赶到以后,就在广袤的雪原上自己选择一块背风暖和、阳光充足的所在扎下营帐,搭起一顶顶毡包和牲口圈,然后其首领才会领几个人进入薛延陀部落的领地拜见此次的三军统帅。

见此情形,杨帆放下心来,他们也自顾在雪原上寻找领地扎营。由于各个部落在扎营的时候都是寻找背风温暖、阳光充足的所在,因此这营盘扎的并不密,向阳背风的那一片雪域,各个部落的营帐连成了排,而背阳迎风的那些区域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于是,杨帆他们也有样学样,在背风向阳的一面缓坡下扎了营。他们来的本来就比较晚,再刻意地向外让了让,就驻扎了这连绵不断的营盘的最外缘,这样一旦发生什么意外,他们就可以最快的速度逃离。

之后,杨帆和张义、高舍鸡、熊开山等人便骑着马,向薛延陀部落赶去。

作为一个位处突厥中心的大部落,旁边又得天独hòu地有一个淡水湖泊,部落中一些住民渐渐不再从事游牧,而是改作经商,稳定的生活使得这儿不再只是毡帐的建筑群,虽然这里现在还叫部落,却已经有了一个城市的雏形。

部落周围有一丈来高的黄土坯的城墙,城墙风吹雨淋下辙裂出一道道缝隙,就像一张苍老的脸。城门是高高的栅栏门,没有人看守,突厥汗国还没有完善的赋税制度,进个部落还要收过路费,那些彪悍的牧人是会拔刀跟你拼命的。

进入城中之后,到处混乱不堪,有一排排的棚子式的建筑,也有泥坯的房子,还有草原上常见的毡包,由于城里涌冇入大量的外族人,做生意的小贩都活跃起来,一排排的棚子下面烟雾缭绕,售卖各种小吃和劣酒。

那些嗜酒的草原勇士是这里最大的主顾,他们很多人一样小菜也不买,却沽上一皮囊劣酒,喝得津津有味。比较有钱的人才会在小棚子里坐下来,弄上几个胡饼、切上一盘牛肉,吆五喝六地喝个痛快。

杨帆、张义等人都穿着突厥似的袍服,挽着突厥式的发型,再加上那一脸彪悍肮脏的胡须,看起来和普通的黑裔突厥人没什么两样,同其他人一样,他们也把无鞘的钢刀插在腰带上,大摇大摆,旁若无人。

杨帆正往前走着,高舍鸡突然拉了他一下,杨帆扭头一看,高舍鸡正在侧耳倾听旁边一个简陋的酒棚里几个人说话,高舍鸡听了几句,募然转向杨帆,眸中闪动着一抹奇异的亮光,低声用汉语道:“那人就是从河源军中逃出来的突厥奸细!”

说着,他的眼神往棚下一扫,杨帆顺势望去,就见棚下一张肮脏不堪的羊皮毡毯上,摆着一张小圆几,上边放着几样草原小吃和大酒碗,五六个喝得脸红脖子粗的大汉正盘膝坐在那儿,高舍鸡所示意的那个人正好面对棚外,正大着舌头说得眉飞色舞。

杨帆向左右机警地看了看,往棚下一摆头,低声道:“走!进去喝酒!”

卖酒的突厥老汉一见又有客人上门,欢喜不已,连忙把他们让进去,杨帆等人在角落里一张比较干净的毡毯上坐下来,同样要了几样卤肉、豆干等下酒菜和一坛子劣酒,装模作样地喝起来。

正在那儿大口喝酒、大声吹嘘的人是叶安,他的堂兄弟典赐死在半途,但他一人竟然真的逃回了突厥,正是他送来的情报,促使默啜下定决心打上一仗。

其实骨咄禄可汗时下病重,不宜多启战端,但是骨咄禄迄今还未指定继承人,谁也不知道他是打算把汗位传给自己的儿子,还是传给与他一同打天下的弟弟,默啜心中很是不安。眼下,突厥国事是由他代理的,他想打上一场大胜仗,提高自己在诸部中的影响。

这样的话,兄长迫于形势,汗位就不能不传给他,所以他很热衷打这一仗,为了确保胜利,他动员了各个部落,并且破天荒地提出此次南征,一旦有所掳获,各部均无须向汗帐缴纳贡赋,全部任由自己分配。

叶安没有被封为达干,但是官也不小,被默啜亲自任命为贺兰,这个贺兰不是复姓的贺兰,而是突厥的一种掌兵官,地位比达干要小、一些,默啜已经说过,一旦成功攻陷唐人城池,就晋刮他为达干,一旦升为达干,就是世袭官了。

叶安到了薛延陀后,本部落和相邻部落的一些勇士赶到后听说他受了官,有的请他喝酒,有的要他请吃酒,所以一连好几天了,叶安每天都有吃不完的酒席,今天这一拨人是他一个部落的,主动请他吃酒,席间叶安免不了又把他的英雄事迹向这些人再吹嘘一番。

“嘿!那些唐人斥候蠢笨的很,那种扮相,我只一眼就瞧出破绽了,我和典赐带了人在半道设起”,…”

叶安滔滔不绝地讲起来,这几天他每讲一回,那故事都更加惊险刺冇jī一些,再这么发展下去,他就有化身说书人的可能了。

棚角,张义、熊开山等人都佯装喝酒聊天,侧耳倾听他们说话,杨帆和高舍鸡窃窃私语,似乎聊着什么知心话儿,其实却是高舍鸡在向他迅速翻译叶安所说的话。这些人中,只有杨帆听不懂突厥话。

“吹牛吧你,只是这样就能从唐人军营里面能跑出来?”

叶安受那族人一jī,忍不住便说出一番话来,坐于角落的杨帆听了,一双眼睛顿时射冇出栗人的光芒!

第二百四十六章 杀丘之刀

叶安道:“你还别不信!我们一直不肯承认自己是斥候,做出胆怯听话的样子,那些唐人也拿我们没办法,渐渐也就不再把我们放在眼里。那天,他们大将军又把我们调去审讯,我们依旧装疯卖傻,那大将军正感不耐,忽然有人找他,他就带了侍卫离开了……”

叶安喝了口酒,洋洋得意地道:“也是那几天风雪太大,外面本就没有几个侍卫,他这一走,就只剩下帐中两个人看着了,那两个人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居然在那儿打瞌睡,我们两人暴起发难,把他们打昏,穿上他们的衣服就走掉了,有他们的腰牌在手,那军营再如何防守森严,还不是来去自如?”

听得津津有味的族人遗憾地道:“就这般走掉了?怎不杀了那两个唐人?”

叶安道:“衣服上若弄一身血,还如何走得掉?当时打昏他们,只顾穿上衣服就走,生怕耽搁了再来了别的军士,那毕竟是唐人的中军大营啊,我们哪还敢浪费功夫,还要急着出去找马呢。”

其他几人纷纷点头道:“说的也是,如此这般还能逃出来,已是天神保佑了!”

高舍鸡一句句向杨帆翻译着,杨帆听到这一句时,目中突地泛起奇异的光芒,他用低沉而冷肃的声音问道:“你没听错?他真是这么说的?”

高舍鸡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用力点了点头。

杨帆反复品味着叶安方才所说的话,目中隐隐泛起一抹冰雪般的寒意。

沈沐的耳目送来的那封密报,他是除了沈沐之外唯一一个了解全部内容的人,那封密信里对两个突厥奸细逃走的过程有非常详尽的描述。

当时帐中有两个人看管着这两个受讯的奸细,门口另有两名执戟武士守卫,但是在叶安口中,却只有帐中的两个人。以叶安方才所叙诸多有所夸耀的内容来看,如果当时帐中真有四名侍卫,他为了显示自己的英勇,断然不会往少里说。

那么帐口被人从背后割喉的两名执戟武士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娄师德军中有突厥斥候的内应么?叶安固然可以夸耀自己当初刺杀百骑如何英勇。逃出军营被追杀时如何辛苦,但他怎也不致于把被内应营救这样的重要事实编得面目全非吧。

草原牧人之间最重信誉和真诚,欺骗是一件很严重的事,适当的夸大和完全的捏造那可截然不同。再者,叶安说当时只是打昏了两个侍卫,因为怕把血溅上军服并未杀人,可帐中那两人被发现时分明身首异处,这到底是谁干的?

当时是白天。又是大雪寒冬季节。两名负责看守人犯的侍卫居然会困倦到打瞌睡?又不是炎炎夏日,至于这么渴睡么?杨帆曾在金吾卫待过,又做过宫中的禁卫。他的兄弟马桥如今还是一位郎将的亲兵,他可是最清楚,能被一位大将军选拔为亲兵侍卫的人军纪是如何的森严。

此前。杨帆从未怀疑过丘神绩,丘神绩虽然嗜杀、残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他毕竟是大唐的将军,他会为了达到一己私欲,做出这等人神共愤的事情来?然而此刻……

“这个人很重要!要把他弄到手!一定要活的!”

杨帆低着头,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对高舍鸡道。

高舍鸡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他,见他一脸严肃,便扭头对张义说了几句。张义才不想费脑筋去想为什么,反正他出发前沈沐已经吩咐过,凡事一概听命于杨帆,杨帆既然这么说,那就这么做好了,于是他很痛快地点了点头。

叶安还在继续说着,说到他与典赐换了军服逃出军营。复被发现,让官兵一通追杀的过程,少不得又添油加醋,大讲他如何英勇。最后说到他的堂兄典赐死于路上,又放声大哭起来。众人连忙解劝。

叶安伤心地道:“典赐最喜欢咱们部落的万俟清源姑娘,他还打算这次回来当了官。就去她家里下聘娶她为妻呢,想不到却死在茫茫大雪之中……”

旁边一个族人劝道:“人死不能复生,你就不要伤心啦,要说清源姑娘啊,典赐就是活着回来也见不到她喽,她已经嫁人啦。”

“啊?”叶安抹抹眼泪,问道:“她已经嫁人了?嫁给了什么人呐?”

那个族人道:“她嫁了差不多快一年啦,嫁的就是这薛延陀部落的一个富人,就住在这座城里,叫铁弗荣致,是个死老头子。唉!可惜啦,咱们部落的一朵花呀,可惜了,那牝马一般结实的,那奶牛一般的大胸脯儿……”

叶安开心地道:“这样啊,那我一会儿得买些礼物去看看她。”

几个族人顿时露出暖昧的表情。

杨帆等人耐心守在一旁,直到这些人喝罢酒纷纷散去,那些族人都往城外走,回营地去了。因为叶安要去寻访他们的部落之花,便单独走向反方向,他在小商贩那里买了些很花哨的首饰头面,哼着歌儿,摇摇晃晃地走去。

杨帆等人马上尾随其后,叶安一路打听着,找到了那位铁弗荣致的家。荣致是一个已经脱离了游牧改从商贾的突厥人,在这城里算是小有资产,他花了一大笔钱从叶安所在的部落把这位艳名远播的万俟姑娘娶回了家,结果旦旦而伐,本来就老弱的身子,不到半年就一命呜呼了。

他的四位妻子瓜分了他的家产,万俟清源得到了一处酒铺子,依旧还用原来的伙计打理着,每天都有进项,倒也过得悠闲。

薛延陀部落本来就大,人口众多,再加上周围驻扎的各个部落的战士时不时的就到城里来逛逛,所以街巷各处更是熙熙攘攘,杨帆等人无法下手,只好远远地辍着那叶安走下去,看着他走进一处酒铺子。

酒铺子前店后宅,伙计在前边店铺里打理生意,老板娘万俟清源就住在后面的宅院里,作为本地比较富有的人家,她家的房基和半人多高以下的墙壁都是用石头垒的,上面则是混了草的泥坯夯成。比起寻常人家要规整、气派,也整洁一些。

此时,万俟清源正在后门儿温情款款地送她的情夫离开,万俟在她的部落时就风流成性,嫁了荣致之后只安份地做了小半年的新娘子,荣致一死,她就故态复萌了,反正现在也没人管她。更是变本加厉。因此情夫众多。

她要送走的这人叫赫连小飞,是薛延陀部落的一个小掌兵官,在他的照顾之下。万俟清源虽以妇人之身管着一家酒铺子,倒也没有哪个男人敢欺负他。

赫连小飞显然是刚刚得到了满足,不止笑容轻浮。连脚下的步伐都有些轻浮,他轻浮地在万俊清源丰挺的胸脯子上捏了一把,嘿嘿笑道:“那我这就回去了,今晚再来找你。”

万俊清源和大多数草原女子一样壮实高大,不过容颜五官并不因为她宽大的骨架而显得难看,相反却是很俊俏的,尤其是她那丰硕的胸脯、肥圆的臀部,更是颇让这些体魄强壮的草原男儿迷恋。

听了赫连小飞的话,万俟清源吃吃一笑。娇嗔道:“你呀,方才还没折腾够么?”

赫连小飞道:“嘿嘿,很快就要出兵啦,这一去最快也得几个月才回来,当然得先把你喂饱了才成。”

两人正调笑着,前院忽然传来伙计的叫声,万俟清源忙道:“好啦。我不送你了,店里有事情呢,晚上人家等你。”

杨帆他们牵着马一路跟到酒铺子外面,在不远处停下,杨帆道:“这城里四处走动的人太多了。如果等他出来,还是不好下手。只能潜进去拿人。”

他思索了一下,对张义道:“张兄,能弄辆车来吗?这个人很重要,必须要活的,一会儿把他弄走时可不能露了行迹。”

张义笑道:“这有何难,只要有钱,在这儿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这事交给我好了。”

杨帆道:“好,你去弄辆车来,停在后院门。!”

张义答应一声,领着两个人匆匆离开了,杨帆又对高舍鸡和熊开山道:“等车子驶来,咱们三个就潜进去,如果能不惊动这店里的人最好,如果被什么人察觉……”

杨帆刚说到这儿,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好象正有什么人窥伺着他似的,杨帆猛地一回头,只见街上行人来往,一辆满载货物的勒勒车正在“吱扭吱扭”地缓慢行走着,不远处两个喝醉了酒的武士站在路边争吵着,街边小贩高声吆喝着生意,一个削瘦的突厥武士牵着头骆驼正慢悠悠地躲闪着人群,没有任何异状。

杨帆皱了皱眉,虽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行迹,但是方才那种突如其来的心悸感始终挥之不去,他转过头来,对高舍鸡和熊开山道:“算了,外面要有人接应才好。你们两个进去,我在外面守着,能不露行迹最好,如果万一露了行迹,你们就……”

杨帆并掌如刀,轻轻向下一斩,高舍鸡和熊开山会意,他们点点头,把马匹交给杨帆,悄悄散开了去。

杨帆牵着马,下意识地又回头瞧了瞧,还是没有看出什么异状,不禁暗暗自嘲:“太师傅说,江湖越老,胆子越小,我这算是老江湖了么,怎么突然疑神疑鬼的。”

天爱奴很镇定地牵着那匹骆驼,迈着悠闲的步子走去,直到拐过一条巷角,离开杨帆的视线,暗暗绷紧的肩背才松驰下来。

她轻轻吁了一口气,抚了抚唇上漂亮的钩曲胡,心道:“这家伙在草原上只做了一个月的马贼,怎么就变得比狼还警觉了,我只看了他两眼,就险些让他察觉!”

第二百四十七章 祸水东引

一支骑兵队伍旗幡飘扬的赶向薛延陀部落,同那些常见的驱赶着牛羊、衣甲不一、兵器不一的部落战士不同,这支只有不到三千人的兵马着装非常整齐,皮甲和武器也都整齐划一,虽然在这辽阔的草原上赶路,他们也不可避免地要携带他们的食粮:牛羊,但是这一切都有专人驱赶在他们的队伍后面,他们有专门的辅兵。

这是阿史那沐丝的队伍,他正在赶向薛延陀的途中,还有不到一天的路程了,如果走快一些,说不定今天就能赶到。

阿史那沐丝很兴奋,因为他的伯父骨咄禄病重,在这个关键时刻他的父亲默啜势必不能离开左右,所以需要委派一个人替他统兵出征。在默啜众多的儿子当中,是他争取到了这个机会,他将会同穆阿哈部首领穆恩大叶护、阿史德部落首领朱图大叶护一同统治南征大军。

阿史那沐丝是“特勤。”官职低于“叶护”和“设。”但他是代表他的父亲默啜大叶护。阿史那沐丝很清楚,在父亲的儿子里面,他并不是最出色的一个,这次他之所以能够得到这个好机会,是因为穆阿哈部落的大叶护穆恩即将成为他的岳父。

阿史那沐丝凭借他英俊的外表,讨得了穆阿哈部落的小公主穆赫月的欢心,穆恩大叶护有许多儿子,却只有这一个女儿,因此爱若掌上明珠。默啜相信,派这个儿子去,三大势力集团能够更好地合作,穆恩是不会亏待了他这唯一的女婿的。

阿史那沐丝意气飞扬地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相信,这是父亲对他的一次考验,伯父病重,突厥大权都掌握在父亲手中,这汗位十有**是要由父亲来继承的,如果他能打好这一仗,那么将来的突厥大汗将去”,…“哈哈哈,涂魔……”

阿史那沐丝扭头同自己的副将涂魔说话,他刚刚扭过头去,异变陡生,前方荒原两侧的皑皑白雪下,突地翻起了无数尘土,就像许多土拨鼠同时从雪地下面冒出来。

那是一顶顶藤盖,藤盖上面压着一层白雪,不掀开时与雪原浑然一色,根本发现不了。这时藤盖掀开,无数的射手半身藏在坑下,利矢如雨一般向他们倾泻过来。首射的一名神射手几乎跃起的同时就发出了一矢,瞄也不瞄,神乎其神地射向阿史那沐丝的咽喉。

阿史那沐丝扭头说话的动作救了他,那一箭本来直龋蝴的咽喉,他这一扭身说话,狼牙箭刺破他的咽喉飞过去,带起一道飞扬于半空的血迹,阿史那沐丝大叫一声,手掩咽喉跌下马去。

这一来,后续几箭接连射过他原来的位置,贯入其后数名骑士的身体,那位倒霉的涂魔连一声都没吭,就连中三箭,其中一箭贯入他的右眼,从后脑冒出了箭头,这一箭力道之猛当真惊人。

这里的地形平坦开阔,正是弓箭最容易发挥威力的地方,这里是突厥腹心之地,而阿史那沐丝是从北方的汗庭赶来,他既不会想到这里竟然有人敢打他的埋伏,也不知道在汗国的南方所发生的那一系列马匪袭击事件。

一时间,狼牙箭从四面八方疯狂地攒射过来,带着无比的仇恨,像镰刀割草一般齐刷刷放倒了一大片人马,“嗖嗖嗖”利矢破空,呼啸而至,每一发必带出一声惨呼,这些埋伏于左右的射手全都是至少能二连珠、三连珠的高明射手,射速快、射得准,无数骑士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儿,就被射穿身体,栽于马下。

“冲出去!冲出去!”

汗庭精锐终究不比寻常,他们虽惊不乱,马上提起骑盾,跳下战马,籍盾牌和战马防身,试图发起反击,片刻之后,远处蹄声如雷,打着阿史德族旗号的突厥骑兵蜂拥而至,避于马尸之后的一个达干官惊呼道:“阿史德人要千什么,他们反了不成?”

拔悉弥部落的首领大箭头萧牧木手举马刀,冲在最前面,面孔因为仇恨已经扭曲起来,疯狂地吼叫着:“杀!杀光他们,为我们的族人复仇!”

※※※※※※※※※※※※※※※※※※※※※※※※※酒铺子后面,万俟清源的闺房内,这位老板娘像一匹马儿似的跪趴在那儿,披散的头发就像风中飞扬的马鬃,叶安跪在她的身后,像一名骑士般疯狂地驰骋着。

老板娘时而四肢着地、时而四脚朝天,尽管叶安疯牛一般,好象精力永无穷尽,她却像厚实的大地一样,依旧安稳地承受着,还发出很舒服的呻吟声。只有累死的牛,哪有耕坏的田呀。

万俊清源是他们族里姿色出众的一个女子,叶安也是她的追求者之一,但是他地位既低,家境贫困,长得又不算英俊,虽然他知道这个女子很是风流,却也不可能看上他的,因此从不敢生出妄想。

结果他今儿来,给万俟清源带了些小礼物,又向她吹嘘了一番自己已经获得什么官职,将要得到什么官职,这老板娘一听,顿时觉得攀上这个男人大有前途。她既有心勾搭,叶安哪里还把持得住,只是稍有示意,二人便化成了一团**。

高舍鸡悄悄摸到门口,轻轻一拍熊开山的肩膀,熊开山吓得一激灵,高舍鸡道:“你干什么呢,车子已经弄来了,还不下手?”

熊开山面有难色地道:“那个混蛋跟一头莽牛似的没个消停,怎么下手?”

高舍鸡把牙一咬,道:“等不得了,闯进去,把他打晕弄走。”

熊开山道:“那个女人怎么办?”

高舍鸡道:“说不得,只好把她做了!”

熊开山点点头,二人互相打个手势,突然暴起,一推房门便闯了进去。叶安正在飘飘欲仙,忽然想起死掉的堂兄典赐,便咬牙切齿地低吼起来:“典赐!典赐!兄弟替你干啦!你看着,兄弟替你……,呃!”

叶安后脑挨了重重一拳,一头昏经在万俟清源身上,高舍鸡扯过一件袍子往他身上一裹,往肋下一夹,转身便走。高舍鸡一拳打向叶安后脑时,熊开山就扑了过去,万俟清源突见闯进两个大汉,吓得刚要叫喊,一口刀就伸进了她的嘴里,吓得她一动也不敢动。

等到高舍鸡一走,熊开山看到她那白花花的身子、白花花的胸脯,一双眼睛都晃得白花花的了,赶紧移开目光看都不敢看一眼。

万俟清源试探着稍稍把悄从刀口下挪开,战战兢兢地道:“你……你是谁,要干什么9”

“我……,我是……”。

熊开山吱吱唔唔地说不出来,想起叶安的嘱咐,突然又攥紧了刀柄。万俟清源看到他攥刀的动作,心中一慌,赶紧朴过去抱祝蝴的双腿,哀求道:“求求你不要杀我,我保证什么都没看见,我只是一个可怜的寡妇,求求你……。”

她这一抱,脸颊忽然顶在一处**的所在,原来熊开山在外面看了半天活春宫,身体早就起了反应,万俊清源马上意识到自己还有一份保命的本钱,她立即挺起傲人的胸膛,故意展示着自己的,媚声道:“我侍候你,好不好?”

熊开山面红耳赤,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老板娘不由分说,伸手就去解他腰带,熊开山的要害突然被握住,只觉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袭上心头,不禁一个哆嗦……。

※※※※※※※※※※※※※※※※※※※※※※“怎么还不出来?”

外面,晕迷的叶安已被丢进牟厢,捆绑结实,嘴里塞了团破布,身上又盖了牧草,左等右等不见熊开山出来,杨帆不禁蹙眉说了一句。

高舍鸡道:“我去看看!”

不过片刻,高舍鸡又跑了回来,道:“没事,他……溅了一身血,正找衣服换上,你们先走,留两匹马!”

杨帆也怕这车子在门口停留太久引人注意,答应一声便与张义等人先走了。高舍鸡走出门,牵住两匹马的马缰绳,回头看看虚掩的院门,再看看远去的那辆车子,脸颊抽搐了几下,露出一抹很怪异的神色。

张义的营地之内,被五花大绑的叶安面色如土地跪在那儿,他万万没有想到,一路艰难险阻他都闯过来了,却在他回到故乡,升官发财的时候,在突厥大城里被唐人抓住,他知道这一回恐怕已不可能再有上一回那般幸运了,既然是在他们的地盘上,这些汉人岂能不严加防备?

杨帆问道:“你们准备攻打哪里?”

叶安垂头丧气地道:“我不知道!”

眼看张义冷笑着向他走过来,叶安赶紧道:“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杨帆冷哼道:“调动这么多兵马,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攻打哪里想必早已确定了,情报是你送回来的,你又刚被封了官,这件事你会不知道?

叶安哭丧着脸道:“攻打哪里,其实还没有定啊!有了那些详尽的情报,攻打哪里都是大有把握的,至于具体选择哪里,默啜大叶护也不好独断专行,正要等三位大叶护赶到才好商议!”

杨帆见他不似作伪,便道:“先把他押下去,回头咱们再抓个人印证一下!”

张义一摆手,立即走上两个大汉,提起叶安押了下去。叶安刚被押走,高舍鸡和熊开山就出现在帐口,杨帆问道:“人做掉了?没留什么痕迹吧?”

熊开山脸色红得发紫,结结巴巴地道:“做……做了……”没…,没留什么痕迹……”

杨帆奇怪地看着他问道:“你喝多了么?”

熊开山讪讪地让到一边,杨帆定晴看去,原来在熊开山高大的身影后面,居然还站着一个人,比起熊开山魁梧的身形来,她的身材实在算是非常娇小了,穿着一身男人的突厥式袍子和帽子,但是眉眼五官却透着女人独有的秀气,神色间带着惶恐。

杨帆看看这个女人,又看向熊开山,一脸的莫名其妙。

熊开山“叶嗵”一下跪倒在地,憋了半晌,闷声粗气地说了一句:“留下她呗,俺……,还没媳妇!”

第二百四十八章 促战令

汗庭的兵马果然是jīng锐,在被人偷袭、伏击之下,居然还硬是拖着半死不活的阿史那沐丝逃进了薛延陀城。

等这些浑身浴血、伤痕累累的士兵逃进薛延陀城的时候,先是引起了各部落勇士的一通嘲笑。像他们这种非嫡系,一向受到汗庭嫡系部落的岐视和轻蔑,如今汗庭的勇士落得这般下场,他们自然幸灾乐祸。

这时候,他们还以为是汗庭的人遇到了马匪,他们也只能这么想,否则的话,在这儿还能有什么敌人呢?结果当杀红了眼的萧牧木率领阿史德族士兵冲进薛延陀时,他们才发觉不妙。

一些分别倾向于阿史那族和阿史德族的部落,或者本就分别隶属于这两大派系的部落立即紧张起来,四处游弋的散兵游勇纷纷回到驻地把这件事告诉他们的头领,关系密切的部落经过一番紧急磋商,马上拔营起寨。

原本是混杂在一起的各个部落至此泾渭分明,阿史德族及其附庸部落的众多营地占据了薛延陀城外一角,阿史那族及其附庸部落的营地占据另一角,幸好还有为数很多又很杂的中立部纷纷集中到薛延陀城外的第三个地方,距这双方距离相等,以示中立。

张义刚刚扎下的营盘也跟着这些乱哄哄的营寨一起拔营,重新选择驻地,这一来,在他周围都是大大小小保持中立的部落,反而更不引人注目了。

混战蔓延到了薛延陀城内,薛延陀部落的大俟斤拔也古和已经赶到的穆阿哈部落的大叶护穆恩一同制止了这场动乱,勒令阿史德族的兵马退出城去驻扎,此事才告一段落。

之后,阿史德族的大叶护朱图就气势汹汹地赶到了薛延陀城,当穆恩质问其族部落为何向阿史那沐丝发动袭击的时候,朱图反而追究起阿史那沐丝乔扮马匪,劫掠他们部落的事情。朱图还带来了许多受害部落的证人,这些人不只有阿史德族的,居然还有一些其他部落的人。

这一下。朱图终于发现不对劲了,三方的争吵自然没有结果,因为阿史那沐丝还有伤在身,想要辩解也无能为力,为了避免事态扩大,朱图只好和拔也古联手先压下此事。

此后几天,一些部落纷纷赶来,控诉阿史那沐丝的暴行。尽管受到马匪侵扰的也有阿史那本族的部落。不过因为这些部落已经接近薛延陀部落,受到的侵害较小,朱图哪肯相信他们的话。只认为这是阿史那沐丝的狡猾之处,为了故意隐藏身份,才对本族部落做做样子。

眼见诸部吵得不可开交。穆恩大叶护命人飞马驰报默啜,希望他能亲自赶来解决此事。而一些原本保持中立,却得到族人报讯,说是受到阿史那沐丝劫掠的部落纷纷加入阿史德族的阵营,双方剑拔弩张,形势一触即发。

杨帆见此情形,觉得如果这种形势继续发展下去,造成双方一场大混战的话,必然会让他们的南征成为泡影。便耐心地在中立阵营里待下来。

杨帆不是没有想过冒个险,对某一阵营发动一次袭击,从而挑起双方大战,但是眼下诸部落间白天还好些,一到晚上俱都如临大敌,四下又是一望无际的平野,尤其是雪原。再黑的夜晚都有种白蒙蒙的光,让人无所遁形。

他们只要一动,立即就引起周围其它部落的注意,而严密戒备着阿史那和阿史德两大阵营早把巡哨放到了三十里外,根本不可能偷袭成功。一个弄不好,不但自己这支孤军要全军覆没。挑拨的计划也会被识破,那还不如不要蠢动,不管这事能否和平解决,都可以在两大部落间埋下怀疑的种子。

rì子一天天过去了,南征计划无限期地拖延下来,各部落携来的牛羊虽然还够吃,但是这些牛羊本来是把南征路上的消耗也预估在内的,再这么耗下去必然是不够的,各个部落在原本的争吵之外又多了一份担忧,很多部落打起了退鼓。

就在这时,默啜派人来了。

默啜执意在兄汗病危期间发兵南侵,自有他的考虑。除了再建一份大大的军功,也有借外部兵事减少内部阻力,让他继位的过程更加平和的目的。要知道,这一次出兵,由他掌握的主力可并不多,主力都是其他各个部落的人马。这些人出兵在外,他们的首领即便想支持骨咄禄的儿子,也要犹豫再三,等他祭过天神,正式继承汗位,那就尘埃落定了。

所以,他不想让南征计划夭折,也不可能在这个关键时刻离开汗庭,他派来了在突厥汗国德高望重的老臣阿贤设。由于预估到这段时间的耽误会造成各个部落的食粮不足,他还慷慨地送了上万只牛羊来,无偿分发各部,以补充三军所需。

“设”是一种官职,仅次于可汗和叶护,阿贤设已经快八十岁了,为人公正,xìn平和,很少参予诸部纷众,与各部落的关系都比较友好,在整个突厥各部落间一向享有崇高的声誉。

最最重要的是,就在前不久他刚刚度过七十八岁诞辰,当时默啜派了两名子侄去给他贺寿,其中一人恰恰就是阿史那沐丝。虽然阿史那沐丝去贺寿的时间并非南疆诸部遭受“马匪”侵害的时间,但是从地域上看,在那之后,阿史那沐丝就算rì夜兼程,也是来不及赶到南疆,假扮马匪掳掠财货的。

老阿贤风尘仆仆地从极北之地赶到了薛延陀,召集大小各个部落的首领,以天神的名义起誓,以他老阿贤一生的名誉保证,向他们当面证实阿史那沐丝曾去给他贺寿,并且说出了阿史那沐丝离开他的部落的时间。

要知道第一个说认出他身份的就是萧牧木,从老阿贤的部落赶到萧牧木的部落,他哪怕是rì夜兼程、换马不换人地往南赶,也不能那么快就赶到南疆,而这个时代最快的交通工具就是马了。

一脸苦大仇深的阿史德族头领们无法否认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一切,可是老阿贤的威望实在是太高了,尤其是年届八十高龄,一向与世无争的他,也不可能掺和进来帮人作伪证,一时间真相扑朔迷离,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之后,默啜的使者又下达了严令,仍旧以朱图、穆恩和阿史那沐丝为主帅,三人务必尽快制订南征计划,限时发兵,如果对阿史那沐丝冒充马匪一事有何异议,都等南征事了再行解决。

默啜不是不想撤换自己那个倒霉儿子,只是这个时候他必须强硬,也只能强硬,如果他撤换阿史那沐丝,本来就不太相信老阿贤的保证的阿史德族首领们势必把这看成他作贼心虚,那一来就后患无穷了。

杨帆得到这一消息,不免大失所望。

叶安被他掳走的当天,薛延陀城就因为两族的混战发生了一场动荡,这倒替他打了掩护,无端失踪的叶安和酒铺老板娘万俟情缘根本没有人顾得上理会和寻找了,他混在敌营里,安闲自在的很,一点危险都没有。

但他此来的目的却是挑起突厥诸部的争端,摸清他们的情报,提前给自己的边塞要隘通风报讯。如今虽然意外地把叶安这个可以证明丘神绩有鬼的证人抓到了手,这两件大事却没有办成。

挑唆两族争端的事情只是拖延了他们行动的时间,为边军那边调兵遣将、加固城防争取了时间,但是这段时间尚不足以确保边塞要隘的安然无忧,如果这个老阿贤再晚上一个月就好了,等到chūn暖花开时节,正是游牧民族一年中生产生活的最重要的一段时期,那时候默啜再想发兵,势必会引起各部落的群起反对。

杨帆消化着收集来的种种情报,苦苦思索着对策。

眼下,因为阿史德和阿史那两族的争端,已经拖延了一段时间,默啜甚至为此下了“促战令”,三位统帅一旦决定行动目标,恐怕就会马上行动,把拖延的这段时间尽量赶出来,那样的话,他们就算赶在突厥大军之前把消息送回去,也不过提前三到五天把消息送到,只能让边塞要隘守军提高jǐng觉,后方援军依旧来不及赶到。

可是,不然还能有更好的办法么?

要阻止这样一支大军行动看来是不可能了,难道此番冒了无数风险潜入大漠,竟然无功而返?

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呐!

杨帆长长地叹了口气,一扫头瞧见熊开山坐在帐口,正跟高舍鸡眉开眼笑地聊天,这货自打有了女人的滋润,整个人的xìng格都开朗多了。

一瞧他笑得那么开心,杨帆就气不打一处来,瞪了他一眼道:“一边聊天去,打扰我想东西!”

杨帆本来的职务并不比他高太多,只是杨帆是从洛京来的,身份就显得比他高贵点儿,不过在漠北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杨帆实际上一直担任着这两千人的统帅的职务,威严在不知不觉间便积累下来了。

熊开山不敢反驳,好脾气地“嘿嘿”了两声,抬起走开了。

杨帆既好气又好笑,摇摇头道:“这副熊样儿,真受不了他!”

张义嘿嘿笑道:“听那叶安说,这娘们似乎随便了一点,可是看人家熊开山跟她在一块儿,俩人好得蜜里调油似的,那娘们似乎也变成贤妻良母了,嘿!缘份这东西,怪着呢,别人看不惯,没用#蝴自己觉着好,那才是真的好!”

“他自己觉得好……”

杨帆笑着重复了一句,话刚说到一半,突地戛然而止,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p:诚求推荐票!

第二百四十九章 李代桃僵

薛延陀城内,一处空地上扎着成片的毡帐,这里就是阿史那沐丝的临时驻地.51o.

阿史那沐丝此来薛延陀,率jīng兵三千,被萧牧木伏击那一战就死了八百多人,轻重伤员一千五百多人,为了避免阿史德部落继续向他寻仇,他的人都被薛延陀部落特许进城驻扎。

这些营帐的外围是那些没有受伤的士兵驻扎,往里去则是那些受了伤的士兵养伤的所在。这些人的士气很有些低迷,因为有些士兵注定要成为残疾了。

草原上,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的理念是深入部落各个角落、各个层面的,伤残的士兵没有任何保障,一旦致残,就彻底成了废人,如果家里还有兄弟、叔侄等壮劳力那还好些,否则前景非常不妙。

因此,一旦进入内围,有意无意间你就能感受到一种特殊的压抑感,士兵们通过他们的长吁短叹、满面愁容、没jīng打采的神态、懒散无力的步伐,就把这种印象传递到了你心里。他们是最勇敢的战士,他们也是最脆弱的战士,勇敢并不等于坚强。

穆恩一走进来,就感觉到了弥漫于整个营地的那种悲观、愤懑和绝望的气氛,他的眉头不禁皱了一皱,但是这里的人不是他的族人,他也不好说什么。

穆恩走进阿史那沐丝的大帐时,阿史那沐丝已经得到了传报,快速迎了出来。

阿史那沐丝伤的并不重,至少不会致命,经过这些天的休养,他已行动自如。如果不看他颈间缠着的厚厚的绷带,你都不会发现他身上有伤。

那偷袭的一箭shè中了他,也救了他。他跌落马后,几乎没有再受什么伤,箭雨无情地扫shè在他身后的亲卫们身上,把那些人都shè成了刺猥,他却安然无恙。那枝箭锋利的如狼牙状的锋刃划破了他的咽喉。只是伤口还没愈合,现在不能说话。

阿史那沐丝见了穆恩,向他抚胸行了一礼,没有说话。因为脖子全被绷带缠着,连带得他的脸sè也有些木然,好象没有什么表情。他向穆恩做了个肃手礼,请他进帐说话。

穆恩马上就要成为他的岳父,本身职位也比他高。倒也不用跟他客气。穆恩举步进了大帐,沐丝跟在后面,穆恩在毡毯上坐了。和颜悦sè地道:“你的伤,没有大碍吧?”

沐丝微笑了一下,做了个没有关系的手势.51o.穆恩道:“嗯,伤要慢慢养,我知道你受了伤,又是被自己人伏击,还担了天大的冤枉,心里憋屈,不过,不可以如此暴怒,本来就有伤。会伤身的。”

听说沐丝苏醒之后,暴怒不已,竟然一刀把来给他看病的郎中也给杀了,所以穆恩有此嘱咐,沐丝静坐未动。

穆恩又道:“有老阿贤给你做人证,朱图、萧牧木他们再如何不满,也不敢再闹腾了。你不用担心。”

阿史那沐丝努力挤出一副笑脸,依旧没有动,他不能说话,连头都不能点,一动就要牵扯脖子。他们那外伤医术又没有缝合手段,只能让伤口自己慢慢愈合。一动伤口就要破裂,那要几时才好?

穆恩叹了口气,道:“你父亲依旧要你担任一方主帅,他的苦心,我明白,只是你的伤还没有好,要吃些苦头了。”

沐丝赶紧摆摆手,表示没有关系,穆恩点点头道:“嗯,你现在说不了话也好,朱图正在气头上,你要是能开口,你们两个少不了又要争吵。只是,你父亲已经下了促战令,要我们尽快出兵,咱们具体选择哪里下手,这个却须三人商量的。”

穆恩轻轻叹了口气,道:“毕竟,你也代表着一些部落,如果选择的目标不合他们的意,你这个主帅也不好当。”

沐丝又摆摆手,指指穆恩,抱了抱拳,又指指自己,摆了摆了手,然后又抱了抱拳。

穆恩看得莫名其妙,看他比划了两三遍,这才揣摩着道:“你是说,凡事由我作主,你按我选择的目标行动?”

沐丝脸上又挤出一副有些僵硬的笑容来,向他做了个正是如此的姿势。

穆恩yù言又止,叹了口气道:“好吧,你好好养伤,我回去琢磨琢磨,明rì会同各部首领,把这件事议一议。”

穆恩起身离开,沐丝忙又起身,把他送出帐去,到了帐口,穆恩便道:“好啦,都是一家人了,不用那么多繁文缛节,你还有伤,不要冻着,回去歇息吧!”

沐丝抚胸深深一揖,穆恩吁了口气,举步离去。

沐丝站在帐口,目送穆恩远去,等他的身影拐过几座毡帐消失不见的时候,忽然扭过身,往不远处招了招手,他的一名侍卫立即赶过来。

沐丝身边的亲近侍卫都在偷袭中被shè杀了,如今只能从族人中随便找来几个人贴身保护,这些人骤然成了他的贴身侍卫,心中还是颇为高兴的,只是这位沐丝特勤最近有些喜怒无常,他们都有些害怕。

沐丝向那侍卫比比划划地打了一通手势,那侍卫明白过来,立即便去准备,沐丝则回到帐中,加穿了一件皮毛的大氅,头上扣了顶帽子。很奇怪的是,以他这等身分,那皮衣皮帽居然只是普通成sè。

不一会儿,几名侍卫赶着一辆牛车过来,沐丝登上车子,拉下车帘,牛车便在几名侍卫的护持下悄悄驶离了。

穆恩出了沐丝的大营,刚刚翻身上马,走出没有几步,忽见远处一骑红马火云一般冉冉飞来,这是一匹本地少见的河曲马,比其他战马要高大雄骏一些,马是红sè的,马上托乘着一位少女也是一身红袍。

那马飞驰到近前忽然勒住,骏马希聿聿长嘶一声,人立而起,然后重重地一顿,马上的红袍少女已然叫道:“阿爹!沐丝怎么样了?”

这少女约摸十六七岁年纪,眉目清秀,因为是冬天,她穿的突厥式袍服也显得有些肥大,但是由那宽宽的皮带紧紧扎起的细细腰身和袍下长皮筒靴裹起的一双紧致修长的腿,还是可以看出她蜂腰长腿,异常婀娜。

她的头上戴着连衣的暖帽,帽沿一圈儿白sè的狐毛,把她一张标致的小脸映衬在中间,颇为美丽。虽然她的举止神态透着些桀骜不驯的野xìng,但是因为这张jīng致的小脸和那粉sè唇瓣优美而柔和的曲线,便显出几分娇媚来。

穆恩一见是她,本来沉郁的脸sè顿时变成了欢悦的微笑:“赫月啊,你怎么来了?”

穆赫月道:“我在部落里,听说沐丝受了伤,就紧紧赶来了,他还好么?”

穆恩道:“哦,还好,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因为受伤处是咽喉,暂时不能言语……”

穆恩还没说完,穆赫月便急急地道:“我去看看他!”说罢双腿一磕马镫,直往营中闯去,穆恩唤之不及,只能摇头苦笑一声,道:“女大不由爷啦……”

※※※※※※※※※※※※※※※※※※※※※※※※※

杨帆一脸慎重地问道:“你确定吗?”

“确定!”

高舍鸡很肯定地答道:“残废的士兵,注定了会被抛弃,他们当初的勇猛,也是想多抢些东西,或者立功升官而已,如今什么都谈不上了,还不能捞就捞?我也怕打听不实,先后找了两个原本是沐丝亲卫的伤兵,许以重金,打听来的消息都是一样的。”

杨帆捏着下巴沉吟起来:“这么说,他的咽喉撕裂,以后再也说不了话了?”

高舍鸡道:“是!那个郎中是这么说的,所以他才又惊又怒,一刀把那郎中杀了。要知道,如果他成了哑子,不要说可汗之位,就算这个特勤都做不成了,一个连话都无法说的人,如何统治一个部落?

不过,他的伤还没好,所以他仍抱着一线希望,希望伤愈后能够说话,哪怕沙哑些都没关系。这几天,他每天都会悄悄离开营帐,乔装改扮,赶去本城的一个大巫师那里,沐丝许了那位巫师重金,希望他用巫术治好自己的伤。”

杨帆在帐中轻轻地踱起步来。

高舍鸡的目光随着他移动了一阵儿,说道:“你打算趁他悄悄去治病的时候把他弄走,然后冒名顶替?”

杨帆缓缓转过身道:“他咽喉受了伤,不能说话,我和他又生得一模一样,现在要冒充他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只要把他身边的侍卫都干掉,把他弄走,然后我就穿上他的衣服,装作逃跑、受伤、被人找回去,我马上就能取而代之。

由于他伤后xìn有些变化,即便rì常起居与往常有些什么不同,也不会有人起疑,谁会想到此时的沐丝已经被一个完全相像的人取代了呢?这样,我就可以用沐丝的身份参与他们全部的军机,甚至可以诱导他们按照我的意图行动!”

“对啊!”

高舍鸡拍掌叫绝,两眼冒出兴奋的光来:“二郎此计端地奇妙#轰然听着有些冒险,可是妙就妙在二郎与他一般模样,除非两个沐丝同时出现,否则就算二郎有些不寻常的举动,也绝不可能有人想到二郎会是假沐丝,我看此计可行!”

杨帆似笑非笑地道:“可行么?你就没有发现一点问题?”

p:诚求月票!

~(已经更换域名为.zhen1.)

第六日,君记否?

按岳云鹏《五环之歌》的说法,这一天,比七少一天,比五多一天。

让我们哼着《五环之歌》,继续看下来:

写校旱,一个是情节,一个是人物,一个是文笔,关关不敢说高,但是每一章都jīng雕细琢,务求发挥自己能够发挥出的最大能力,把它做到最好!

从《颠覆笑傲江湖》到《成神》,

从《回到明朝当王爷》到《狼神》、《一路彩虹》、《大争之世》、《步步生莲》、《锦衣夜行》到《醉枕江山》,

从文学剧本《追爱跨世纪》到乡村美文《美丽童年》,

我的创作之路,有,有低谷,但是无论在哪一阶段,我都在尽我最大的能力,塑造着生动的人物,生动的故事,不管它当时是否广受欢迎,只专注于作品的创作。

君记否,吴天德的天得一刀,

君记否,对刘正风金盆洗手的颠覆,

君记否,对梅庄巧救任我行漏洞的弥补,

君记否,对左冷禅和岳不群的重新演绎,

君记否,大结局“三愿许情”给你的感动.51o.

君记否,孟小白与叶飞雪坎坷的情路,

君记否,只因飞雪非处,当时连一个三流小神都算不上的关关被骂得午夜流泪长书,黯然搁笔的痛楚。

君记否,韩幼娘肩头那小山似的柴禾,寒冬夜里那一床棉被,小小几案上那半碗稀粥,鸡鸣驿里的疯魔杖法,京城里的九城寻医,法场上的顶画迎刀,小溪边的攀树摘桃?

君记否,黛小楼的大恶大善,悲惨坎坷,君记否,她“诗成绮韵三千首,玲珑心事有谁知”的一往情深,宁死无悔!(只记得湖畔暖石,浪漫一幕的拍死)

君记否,马怜儿驰马边关,三箭定情,南京城下对龙套关关的调侃,栖霞山上与杨凌的缠绵,杨凌“若要相思不杀人,杨某便去杀相思!”的誓言。

君记否,东海平倭,南海剿寇,白登山、都掌蛮、蜀中世子、鞑靼可汗、执迷不悟的杨虎、霸州城里四大神僧的“破碎虚空!”

君记否,丁家大院的喜怒哀乐,雪爬犁运军粮,子午谷两军阵前救狗儿,逐浪川挥刀断桥我断后的杨浩,千金一笑楼的柳朵儿、臀上盖印的吴娃儿、唐焰焰的热烈、折子渝的深情?

君记否,张胜从稚嫩到成熟,在改革初期历史大cháo中的艰苦奋斗,徐海生的yīn险、秦若兰的坚强,纯真善良的郭小璐。

君记否,夏浔冒名顶替的惊险,杀青州的紧张,济南城头的画像,燕山雪岭的茗儿,终至决裂的纪纲,彭家骗婚的梓祺、贴木儿大帝的暴卒。

君记否,不拆长城非好汉,回到明朝当王爷!

君记否,亭台楼榭,小桥流水,夺此千竿一池碧,一步一莲华!

君记否,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君记否,大争之世,到中流击水!

不论是回明的蜀中风云,庆忌的智斗三恒,杨浩的辽国之旅,夏浔的李代桃僵,洛阳城的那个早晨,chūn妞儿的那个晚上……

这些,寄托了我太多太多的情感,如果在多年后的今天,你依旧能够记起那些人,那些事,那就是我最大的成功!

吾读者中多才子,有书友以我书名,偶得一联,献与君共赏之:

大争之世,美丽童年,狼神追爱跨世纪,一路彩虹!

锦衣夜行,步步生莲,回到明朝当王爷,醉枕江山!

本月竞争的倒数第六天了,关关再次诚挚地向您求月票,

为了漫步在历史天空下的关关,

诸君,

请投下!!!(已经更换域名为.zhen1.)

第二百五十章 鱼目混珠

高舍鸡想了想,皱眉道:“有什么问题?”

杨帆道:“我的目的,不是取沐丝而代之,从此冒名顶替,留在突厥做他们的大特勤(官名)呐,我混进去容易,怎么离开?他们会允许我一个人四处走动,随意离开么?就算以前也要有人伴从,更何况是现在阿史德和阿史那两族彼此仇恨的当口儿。”

高舍鸡怔了怔,说道:“不错!这倒是个大问题。”

杨帆道:“还有,我单枪匹马混进去,情报弄得到,怎么送出来?怎么通风报信?难道我能让沐丝的手下把情报给你们送过来?”

高舍鸡又是一呆,喃喃地道:“那怎么办?”

杨帆沉沉地道:“我们的分化之计,其实还是颇有成效的,不但在他们两族间埋下了猜忌的种子,而且拖延了他们的行程。可是如今再想阻止他们的大军南下,那就有些痴心妄想了。”

高舍鸡点了点头,道:“那么……,我们就此离开?”

杨帆摇头道:“不甘心呐!我们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混进了龙潭虎,不探骊珠,无功而返,真的是不甘心呐!”

高舍鸡摊手道:“不然怎么办才好?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也只有见好就收了,若是贪心不足,只怕弄巧成拙,不但做不成什么事情,一旦落入敌手,还要前功尽弃!”

杨帆道:“我也知道,此时想阻止他们南征已不可能,但我在想,能不能让他们按照咱们的想法去打。由咱们来给他们挑一个要隘,一个我们可以准备最充足、防御最有力、补充兵力也最便利的所在呢?”

高舍鸡呆呆地道:“那……你还是要混进去当沐丝才成啊,这不是又绕回来了么?”

杨帆轻轻摇头,脸上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沐丝每天都会神秘失踪啊,你说是不是?”

高舍鸡的嘴巴慢慢地张大。大到足以塞下一枚鸡蛋,好半晌,他才呻吟似地说了一句:“二郎!太……冒险了吧?”

……

第二天,部落大会在薛延陀部大俟斤拔也古的府邸中举行,三位主帅只有沐丝一人缺席。

其实别人也预料到他不会出现。虽然在默啜的果断处置下,由老阿贤出面斡旋,朱图、拔也古二人负责弹压,制止了两族之间可能爆发的一场大冲突,但是沐丝如果出现,难保双方不会再发生冲突。

选择进攻目标,主要考虑的不外乎两方面。一是哪个目标被攻取的可能xìng更大,另一个是攻取哪一个目标获利更多,各个应征部落最在乎的是第二点,只有这些最高统帅才更关心第一点。

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沐丝全权委托他的岳父代表他算是比较妥当的方法。以他的资历和地位来说,也不可能在会议上起主导作用,即便来了,还是以朱图和穆恩的意见为主,所以沐丝放心地把这件事交给了穆恩,专心于巫术疗伤。

如果他的咽喉真的从此再也不能发声。不要说这一仗的胜负,就算他挥兵南下,一直打到洛阳去。把整个大周天下全占了,这大可汗的位子也轮不到他来坐,所以他眼下最在乎的只有他的伤势。

当各部头领陆续赶到拔也古的府邸参与大会的时候,沐丝钻进牛车,也离开了他的大营,悄悄赶去大巫师的家。其实这般乔装简从。在阿史德部对他深怀敌意的情况下是比较危险的,可他不敢让自己不能发声的事情让别人知道。那样一来,恐怕穆恩也会悔婚,如果再失去穆阿哈部落的支持,他就真的完了。

薛延陀部落的大巫师本名叫做德维恩,由于突厥部落受到拜火教、景教和佛教的相继影响,本土的巫教已经渐趋没落,尽管他们依旧保持着每年一次敬天拜神的盛大仪式,但是这已是一种民族传统和一次政治意义上的聚会,与本教信仰的关系rì益脱离了。

所以,突厥本教的巫师现在远不如他们的先辈风光和有威望,但是他们在部落中还是有一定的拥戴者的,尤其是涉及到一些拜火教、景教和佛教解决不了的问题,希望通过他们的巫术为自己解决问题的牧人还是很多的。

沐丝轻车简从,悄悄来到德维恩的家时,门口静悄悄的。为了避免引人注意,沐丝不想与其他病人一起出现在大巫师家里,所以他已付了重金,要求这位大巫师找个理由暂时谢绝来客,每rì只为他一人施术治伤,德维恩自然听从。

后门儿悄悄打开了,沐丝下了车,带着两个随从进了院子,门儿马上又掩上了,门外的车子和其他随行的侍卫则慢悠悠地赶到对面墙根下佯作歇息。

院门里站着两个人,沐丝瞟了一眼,其中一个有些眼熟,是头两回来时见过的,另一个没有印象,他也没有在意,只是向那个眼熟的人打了个询问的手势。

那人马上弯腰道:“大巫正在等你,请!”

沐丝点点头,举步向房屋走去,那人看了旁边的伙伴一眼,有些紧张地跟了上去。

“你来啦,我们开始吧!”

一个cāo着沙哑口音的人从帘幕后面走出来,他穿着绘着稀奇古怪的神兽图案的半身甲,腰间扎着一条七彩条裙,脸上涂抹着各种油彩,房间里光线非常昏暗,到处都挂着颜sè陈旧的各种布幡和帷幔,随着风轻轻飘摇着,让他显得更加神秘而恐怖。

沐丝微微皱了皱眉,感觉大巫师今天的声音与往昔稍稍有点不同,不过大巫师紧随而来的几声咳嗽打消了他心中的疑惑,沐丝点点头,便自动自觉地走过去,在一个边缘上垂着与大巫师的七sè布条裙相似的许多布条的蒲团上坐下来。

德维恩大巫师已经换人了,他一家人现在都被杨帆的人控制了,此刻扮成大巫师的人叫言知何,是张义手下的人,年轻的时候曾经跟着一个巫师当徒弟混饭吃,也懂一些这方面的事情,就叫他扮了德维恩。

言知何用涂了白颜料,显得有些怪异的双眼看看沐丝,道:“特勤出征在即,本巫会抓紧时间,在特勤出征以前完成请神疗伤的事情。这几天,要劳烦特勤,由一天一次祈福,改为一天两次祈福,否则,在特勤出征以前如果不能完成整个仪式,就会前功尽弃的!”

沐丝听了,赶紧做了个一定照办的手势。

言知何点点头,咧开涂了红颜料的嘴唇向他很渗人地笑了笑,便转过身去对着供奉的神坛开始说起了谁也听不懂的话。这一段话十分冗长,含含糊糊的又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沐丝盘膝坐在那儿,只听得昏昏yù睡,突然,言知何话音一顿,当地一敲铜钵,就从帘幕后面“稀哩哗啦”地跳出一个人来。

沐丝抬头看了一眼,这人穿着与大巫师相仿,头上戴着插了许多野雉毛的帽子,套着画了神兽图案的半身皮甲,腰间扎着五彩的条裙,裙子上挂着一堆铜镜、铜铃,背后还插着五彩的小旗,一手举着面羊皮鼓,一手拿着只挂了许多铁环的鼓槌,叮叮当当,连跳带唱。

跳神,可不是作作样子就算了,真正的跳神仪式,需要连唱带跳一个时辰,用现代的时间来计算,那就是两个小时,这么长的时间,换了任何一个人,都是一个力气活儿,所以年纪大些的巫师是无法完成跳神过程的。

因此他们就会从徒弟当中挑一个配合他来跳神,德维恩大巫师就是这样,因此沐丝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垂下头去,趁着跳神者在请神的机会,在心里默默地向神明祈祷,希望能够得到他的神力救治。

熊开山穿着一身古里古怪形同野人的衣裳,摇着一头鸡毛,边敲神鼓,边唱神曲,边扭神臀,“嗯嗯啊啊”好不欢畅,他觉得这事儿很有趣,不过他可不知道跳神至少要跳一个时辰……

拔也古的府邸是这城中最豪绰的一处建筑,其建筑规模与山西道一个乡下地主士绅家的府邸大体相似,只是细致入微处依旧带着草原的粗犷和简陋,没有那么多jīng雕细琢的地方。但是这座府邸里是没有可以容纳百十位首领议事的地方的。

所以,拔也古就在自家府门前宽敞的空地上围着中间的空地搭了一圈毡帐,以供容纳先到的各部首领歇息、饮食,中间宽敞的空地则作为议事之所。

由于这次会议十分重要,朱图、穆恩、拔也古三人分别调来了一个百人队,由亲信将领带着,把会议所在团团包围起来严加戒备,不许闲杂人等靠近,各部落首领到了则只许本人带一名侍卫进入。

各部落的首领们还在陆续赶来,拔也古、朱图、穆恩等人已经到了,这几位头面人物分别占据了一座毡帐,因为身份地位悬殊,其他部落的首领并没有人敢贸然闯入。

这时候,几匹身着灰袍的骑士拥着一辆牛车到了毡帐群旁边,翻身下了马,并不急着走过来,只是在一旁游弋着,似乎在找什么人,过了一会儿,他们中的一个人把战马交给伙伴,快步迎上去,拉住一名巡弋的突厥武士,低声问道:“你是穆恩大叶护身边的人吧?”

那名武士看看他,不耐烦地道:“是啊,你是谁,要干什么?”

那人微笑道:“沐丝特勤要秘唔穆恩大叶护,请代为通传一声!”

p:诸友,本页面上方下方都有“推荐月票”和“投推荐票”,请点击,如已有票,请投下!已然月末,请多支持!!!

~~~

第二百五十一章 哑剧

那名武士向这边瞟了一眼,对他道:“你等着!”

武士离去片刻,便领着他们的侍卫长走过来,那侍卫长快步走到这几人面前,张望着问道:“沐丝特勤在哪儿?”

车帘儿一掀,里边露出一张面孔。

侍卫长一瞧,此人头上戴着一顶毛茸茸的皮帽,身上皮袍的领子也竖了起来,好象非常怕冷似的,这一抬头,堪堪看清他的模样,那张有些苍白瘦削的面孔正是沐丝。沐丝即将成为他们部落的驸马爷了,这位侍卫长是认得他的,赶紧施礼道:“沐丝特勤,你怎么来了?”

“沐丝”向他比划了几下,看得这位侍卫长一头雾水。“沐丝”旁边突有一人笑吟吟地道:“是这样,我们特勤对于要选择的攻打目标有些想法,要与穆恩大叶护谈谈。”

说话的这人正是高舍鸡。那侍卫长听了恍然笑道:“哦,原来是这样,那就请特勤进去吧。特勤本就是此番议事的主要人物啊!”

高舍鸡道:“我们特勤如此打扮而来,就是不想让人看见。你也知道,阿史德族的人现在对我们特勤很是不满,所以……你带我们特勤悄悄会见穆恩大叶护就好,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这样啊!”

侍卫长想想也是道理,便颔首道:“既然如此,那就请沐丝特勤跟我来吧!”

“沐丝”下了车,跟着他刚一举步,高舍鸡便跟了上去,那位侍卫长瞟了他一眼,高舍鸡解释道:“我们特勤现在不能说话,在营里时,特勤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的意思对我比划明白,一会儿与穆恩叶护商谈,我得替特勤当一会儿嘴巴。”

那侍卫长道:“嗯,只你一人跟来就行了。今rì各部首领都只允许携带一个侍卫,人太多的话怕会引人注意。”

高舍鸡答应一声,紧紧跟在“沐丝”后面往里走去。

各部落议事大会还没有召开,一些相识部落的首领趁此机会互相拜访,一来交流一下感情,二来也探问一下对方对于攻打大唐哪座城池有什么意向,如果他们的意见能够统一,尽管他们不是统帅。统帅也不能忽视他们的意见。

那侍卫长领着“沐丝”和高舍鸡一路往里走。通行无阻,因为有他带着,守卫查都不查。“沐丝”双手插在袖里,微微低着头,只管稳步前行。并不左右顾盼,不一会儿赶到一顶大帐前,高舍鸡抢前一步,在那侍卫长耳边道:“先看看帐中有无旁人!”

那侍卫长会意,叫他们候在帐边,自己先进帐去,帐中果然有一位部落首领正来拜访穆恩,两人挽手大笑,谈兴正浓。

这侍卫长一走进来。穆恩便向他看了一眼,侍卫长向他使了个眼sè,穆恩知道必有要事,便摇着那人手臂道:“阿海啊,你我老兄弟可着实有rì子没见了,这么着,我先准备今rì要商议的大事。今晚你过来,咱们老兄弟好好喝几杯!”

那人哈哈笑道:“好!你先忙着,我去见见其他的老兄弟,咱们今晚再聊!”

穆恩把他一直送到帐口,相互一拱手。这人便扬长而去,穆恩向侍卫长问道:“什么事?”

侍卫长手向旁边一引。低声道:“大叶护,沐丝特勤特意来见你。”

穆恩一回身,恰见“沐丝”抬起头来,穆恩不由吃惊地道:“你怎么来了?”说着赶紧回头看看旁边那顶大帐,未见朱图在门口,这才放心,忙一拉“沐丝”道:“进来说话!”

穆恩拉着“沐丝”往里走,高舍鸡抬腿就要跟进去,穆恩一扭头,不悦地皱起眉头,叱道:“你进来干什么,不懂规矩!”

“沐丝”赶紧指指高舍鸡,又指指自己的脖子,那儿缠着厚厚的绷带,弄得他的脖子硬硬的都没法扭转打弯,头点不了,连扭头都需要连肩膀一块儿端着,跟“落枕”似的,显得很是滑稽。

侍卫长忙解释道:“大叶护,这人是沐丝特勤的亲兵,比较明白沐丝特勤的心意,沐丝特勤不能言语,得靠他跟你说话。”

“喔!”

穆恩应了一声,拉着“沐丝”的手臂进了大帐,冲门口的侍卫长打个手势,侍卫长立即放下了帐帘,往帐口稳稳地一站。

帐中,穆恩对“沐丝”道:“你怎么来了,你改变主意了?想要参加诸部议事不成?”

“沐丝”摆摆手,指手划脚地对他比划一通,穆恩莫名其妙地看向高舍鸡,高舍鸡咳嗽一声道:“特勤说,他昨天仔细想了想, 对于咱们要攻打的目标,有了些想法,想说与大叶护知道。”

杨帆的人买通了沐丝身边致残的亲兵,那亲兵为了今后有个依靠,在重利诱惑之下做了他们的耳目,每rì里都逡巡在帅帐左右,观察着那里的动静,可他们只知道昨天穆恩叶护去过,却不知道他和沐丝说过什么。

这样一来,杨帆所扮的这个沐丝就得格外小心,在言语上要尽量圆滑一些,不能露出明显的破绽,这样万一昨rì两人曾经商议过准备攻打的目标,也不致让他生起疑心。穆恩果然毫无异状,只道:“哦?那你有何看法?”

杨帆心中一定,伸手指了指挂在帐中的简陋地图,穆恩会意,便起身走过去,杨帆也走过去,在他们能够攻打的几处要隘上指指点点一番,时而摆手,时而皱眉,时不时的还要把手指向突厥地面和吐蕃地面,最后把手指点在“白亭”的位置,重重地按了一下。

穆恩看得糊里糊涂,只好又把目光投向杨帆的的“翻译”,高舍鸡道:“大叶护,我们特勤是说,攻击地点,最好选在白亭!”

穆恩扭头看了看地图,捋着胡须问道:“理由呢?”

高舍鸡道:“来之前,特勤已经对小人解说了半天,小人一点点揣测出了特勤的意思,现在就把特勤的意思跟叶护大人说说,如果小人说的对。特勤请击击掌,如果小人有说的不对的地方,特勤就摆摆手。”

杨帆挺拔而立,如鹤立鸡群,昂着高贵的头颅,轻轻鼓了鼓掌。

高舍鸡咳嗽一声,凑到地图前面,唾沫横飞地道解说起来。

“叶护大人。你看。在唐人沿边的这几处要隘里,要说攻守难度,其实都差不多。这白亭距咱们算是最近的了,咱们已经在这里耽搁了多rì,如果选择比较远的目标。有两个困难。第一呢,就是chūn暖花开时候,雪地泥泞不堪,行军过于艰难,第二呢,就是远途跋涉,容易让唐人早早做好准备。”

穆恩伸手在地图上标注的沙漠地带点了点,又在凉州等几处大阜点了点,高舍鸡茫然道:“大叶护的意思是?”

穆恩哑然失笑。他被“沐丝”指指点点的动作引的差点儿忘了自己是能说话的,居然也学着他在地图上比划起来,穆恩便道:“如果选择白亭,有两个难处,第一,要横穿一段沙漠,当然。这个问题不大,我们以前也曾由此突袭过唐人。

主要问题是,这里距朔方很近,后方又是凉州,唐人补充兵力和粮草都相对容易一些。如果我们选择蓼泉呢?那儿地域最为狭窄,距吐蕃也很近。他们如果适时出兵,唐人腹背受敌,势必难以应付。”

“沐丝“又在地图上比划了一阵,然后打个手势,让高舍鸡说,高舍鸡道:“大叶护所想的问题,我们特勤也想过了。蓼泉一带过于贫困,我们劫掠那里,收获远不及白亭。再者,虽然白亭后有凉州,左右有河西和朔方,但是河西唐军要防范吐蕃人,朔方守军要防止我们从其他地方进袭,不可能增兵白亭,只凭凉州一万五千人的唐军,就算全部压到白亭去,实力仍与我们相差悬殊。

我们占领白亭有几个好处,一则,可以进攻凉州,凭凉州的一万五千唐军未必守得住,一旦占领凉州,就能卡断唐人与陇右、河西的主要通道,孤悬于河西陇右的唐人在我们和吐蕃人联手进攻之下,外无援军,内无粮草,这片土地,必定被我们所得。

如果唐人已经有了防范,有大批援军及时赶来,我们来不及攻下凉州,那就从白亭下去,对凉州围而不打,把他们周边最富饶的几座城池掳掠一空,然后安然退回大漠。”

穆恩听了仍旧犹豫不决,利益与风险是成正比的,攻打白亭,进而袭击凉州,袭掠附近最富饶的几座城池,的确获利巨大,可是这里也是唐人最容易补充兵力、补给粮草进行坚守的地区,尤其是这里已经偏离吐蕃太远,无法借助吐蕃友军的力量。

杨帆见他还在犹豫,不禁心中着急,忙做了几个手势,在地图上又点了点,高舍鸡便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词儿,祭出了“杀手锏”:“大叶护,其实……这不只是我们特勤自己的意思。昨晚默啜大叶护又派人来了,默啜大叶护的意思也是夺取白亭。”

“哦?”

穆恩一听果然动容,连忙问道:“默啜的意思是?”

高舍鸡道:“可汗病危,各部落是不可能在外久战的,占领没有意义,掳掠财富就够了。再者,阿史德族与我族之间起了纠葛,彼此都有些怨隙,如果这一次各个部落都能抢到足够的财货和女人,皆大欢喜,就容易弥合先前的矛盾。否则……”

穆恩想想,觉得大有道理,如果这一仗没占到什么便宜,各部落心有怨尤,不免会被阿史德族利用生事,而可汗的儿子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么?他穆阿哈一族已经跟默啜站到一起了,彼此联姻就是因为这个,默啜成为可汗,才对穆阿哈族最有利。

如此看来,这场战役本身的利与害倒不算什么了,重要的还是这场战事对国内政局的影响。想到这里,穆恩点头道:“嗯!我明白了,就按默啜的意思办好了!”

穆恩刚刚说到这里,门口便传来一个女儿家的娇叱声:“滚开!鬼鬼祟祟的,我都不许进去么?”

话音未落,穆赫月便掀开帐帘儿一头闯进来,她俏脸微沉,似有不悦,可是一瞧见杨帆,登时笑逐颜开,道:“啊!沐丝,是你在这里啊!”

p:诚求月票、推荐票!

广告:一次莫名的地陷,让他取代秦二世; 人家穿越都是美女大把,奇遇连连,而我却要为活命而担忧;除赵高,收李斯,救蒙氏兄弟;平六国遗族复辟,看天下风云;抵月氏,拒匈奴,荡平高句丽;天下我有,美人怎能太少。夺虞姬,抢戚夫人。吕雉?额,早就跟老刘暖被窝了。艳后还没出来,找个埃及王后做情人也不错。泱泱华夏,唯我大秦。

书名:我是秦二世,书号2418529,敬请欣赏!

第二百五十二章 错把冯京作马凉

“吱扭~~,吱扭~~”

牛车的轱辘发出一阵阵扭动的声音。

杨帆端坐在车里,腰背挺直,颈项挺直,微微斜着眼睛,乜着一旁的少女。

穆赫月就坐在他旁边,笑吟吟地看着他,上一眼,下一眼,看得好不有趣。

她已摘下卧兔儿的暖帽,不过衣袄边缘也有一圈白sè的狐毛,是以衬托得她的脸蛋颇为娇艳。穆赫月轻轻扭着自己肩头乌黑油亮的大辫子,歪着头笑吟吟地看着杨帆,越看眼中的笑意就越浓,过了好久,突然噗哧一笑,忍俊不禁地道:“你这样子,真是笑死我了

她说的是突厥语,杨帆根本听不懂,听不懂的杨帆以不变应万变,依旧梗着脖子,斜眼睨着穆赫月,反正他现在扮演的角sè不能说话,只要不说话就不会出错。穆赫月看了他那糗样,越发忍俊不禁,不由笑倒在他的怀里。

车外,策马护在左右的高舍鸡和另一名侍卫听到车厢里传出银铃般的笑声,不禁相互看了一眼,神情颇有些诡异。

穆赫月喘息着笑躺在杨帆腿上,扬起弯如弦月的一双笑眼望着他道:“看你现在老实的样子,真挺好玩的。昨天我去见你时,你的部下说你去查到底是谁嫁祸于你的事了,我等你好久,都没等到你回来。还好啦,你还能做事,说明伤的不重,今天看看,果然如此,幸亏只是刮伤,可惜刮的位置不对……”

穆赫月叽哩咕噜说了半天,杨帆一句也没听懂,可他又不好完全不做反应,于是把眼珠转了转,做了几个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意思的手势。穆赫月蹙起乌亮美丽的眉,问道:“什么意思?”

杨帆又作了几个动作,穆赫月还是看不懂,突然扬声唤道:“阿卡姆。你进来!”

阿卡姆是高舍鸡现在的化名。一个很常见的突厥名字,高舍鸡不明所以,连忙下马上了牛车。穆赫月依旧躺在杨帆膝上,也不避他,只是懒洋洋地问道:“你们特勤在说什么啊,连我都看不懂了,你跟我说说。”

杨帆赶紧向高舍鸡使个眼sè,重新比划了一阵,高舍鸡毕竟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再结合他的动作,猜出了他的担忧,便道:“特勤是说,一会儿,你送到半途就好,不要跟回到营里去。还有……”

他看看杨帆的动作,又道:“还有,以后也不要去营里找特勤。”

穆赫月霍地一下坐了起来。板起俏脸道:“为什么?”

杨帆赶紧对高舍鸡又比划了几个动作。高舍鸡实际上也不太明白他在表达什么,毕竟这时的言语可不是两人事先排练好的,只得按着自己找出的理由解释道:“是这样,我们带来的三千勇士,很多人都受了伤,未曾与唐人一战,便有很多人成了残疾,士气很是低迷。”

“唔?”

穆赫月转了转乌溜溜的大眼睛。诧异地问道:“那跟我去见沐丝有什么关系?”

高舍鸡道:“你是特勤的未婚妻子呀,如果这时候你时常出没于营中,你说那些伤残的勇士会怎么想?方才特勤嘱咐令尊不要再去探望他,有事他会悄悄赶来,是免得让朱图以为咱们两家作了一路……”

穆赫月小嘴一撅,伸手挎住杨帆的胳膊道:“我们两家本来就是一路么,怎么了?”

杨帆被她饱满丰挺的胸膊正抵在胳膊肘上。只觉触处软绵绵一团,吓得他不敢再动,只好瞪得一双眼睛,求助似地看向高舍鸡。高舍鸡尴尬地道:“这是自然,只是……现在朱图正有火没处发,没必要刺激他嘛。不让姑娘你去营中,也是担心士兵们有闲话。”

穆赫月使劲一揽杨帆的胳膊,道:“我去看沐丝,碍着他们什么了?谁敢说闲话,割了他的舌头!”

高舍鸡干笑道:“这毕竟是特勤第一次担任主帅啊,要打胜仗,还要靠这些战士,打了胜仗,特勤迎娶你时,也特别风光不是?”

“嗯……”

这句话打动了穆赫月,她想了想,扭过头去,向杨帆柔媚地一笑,道:“好啦!那人家听你的就是了。不过……,你可得时常来阿爷这儿看我,要不我就去找你。”

杨帆向高舍鸡睃了一眼,高舍鸡连连点头,杨帆也不知道穆赫月在说什么,见高舍鸡点了头,便露出一副笑容,轻轻拍拍穆赫月的小手。

穆赫月又躺回杨帆怀里,一扭头看见高舍鸡还猫着腰站在车厢里,顿时杏眼一瞪,嗔道:“还看什么,出去!”

高舍鸡乖乖地转过,猫腰走了出去。轿帘儿一放,穆赫月便换了一脸甜笑,往杨帆怀里挤了挤,杨帆知道这女子是沐丝的未婚妻,对她的亲热若是完全没有表示,难免引起她的疑心,若要有所表示,却不知道二人已经发展到了什么地步,不禁有些为难。

穆赫月扭动着身子,找了个最舒服的体位躺着,见他僵坐不动,不禁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咕哝道:“大坏蛋!受了点伤倒像转了xìng似的,以前总对人家毛手毛脚,现在倒老实了。”说着,大胆泼辣的穆赫月姑娘居然很彪悍地拉起杨帆的手,塞到了自己的怀里去。

杨帆吓了一跳,却不敢反抗,那肥大的斜襟袍服顺着领口儿把手,一点儿也不觉的勒得慌,杨帆的大手一,便触及一团腴润柔软热乎乎的,虽不十分硕大,仿佛两只玉碗儿倒扣在那里似的,一手便可掌握,却是异常的富有弹xìng。

穆赫月动作虽然大胆,终究还是害羞,霸道地把他的手塞进自己怀里,便羞得闭上了眼睛。然而,杨帆的手僵硬地按在她的胸口便再也不动了,穆赫月心中奇怪,不禁又睁开眼睛,杨帆见到她诧异的眼神,赶紧换上一副sè迷迷的表情。

轻拢慢捻抹复挑,似拂琵琶似揉面……

穆赫月的脸庞变成了玫瑰sè,时不时便发出一声娇吟。她把一张发烫的小脸完全埋进了杨帆的怀里。细若箫管的呻吟声从杨帆怀里幽幽地传出来,好不**……

杨帆心里不住地念佛,这样的挑逗,**渐起的何止是穆赫月一个。杨帆已非初哥儿,如今也是食髓知味啊!

※※※※※※※※※※※※※※※※※※※※※※※※※

杨帆从部族大会离开之后,穆恩立即开始联系一些比较有实力的大部落首领,与他们通声气儿。

当然,他联系的都是与穆阿哈部落交好,或者与默啜同一立场的部落。他马上就要成为沐丝的岳父了。完全有资格代表沐丝同默啜一派的部落进行沟通。

当天的会议上,朱图所选择的进攻目标竟然与穆恩原先所选择的地点相同,也是蓼泉。他的理由也跟穆恩差不多,那个地方是河西走廊最狭窄的所在,可以得到吐蕃人的有效响应,同时,那里是唐人势力目前所及的最西处,唐人想增兵也有些鞭长莫及。

如果穆恩事先不曾得到杨帆的示意。两人意见如此一致。必然一拍即合,这个议题就可以顺利通过了,可是眼下穆恩已经知道默啜真正的“战略意图”,自然要竭力怂恿诸部同意攻打白亭。

会场上,两大叶护各抒己见,为此争执不下。

这时候,出现了让杨帆哭笑不得的一幕,他先前为了挑唆诸部纷争的行动固然产生了效果。此时却发生了不利于他的作用,一些无端受害、依旧对沐丝是否凶手抱有疑虑的中立派部落这时都站到了朱图一边,与他连枝同气,以致双方争了一天,都没争出一个结果。

当天晚上,穆恩和朱图都大摆盛宴,邀请友好的部落首领。籍此统一认识,以求明rì再辨个高下,对攻打哪里并无所谓的沐丝被言**师折腾了一下午,疲惫不堪,回来后早早就睡了,压根没有理会这事。

在外面监视的人等到被他们收买的亲兵一瘸一拐地赶来,告知他们沐丝确已睡下之后,假沐丝马上又粉墨登场了,他乘牛车赶去,秘密会唔了多位部落首领,拉拢他们支持攻打白亭的主张。

一夜喧嚣之后,第二天一大早,会议便继续召开了。他们也急呀,十数万人马在这里每多待一天,便不知要消耗多少食粮,他们也实在是耗不起了。

清晨,数骑快马正奔向阿史那沐丝的营地。

自从与阿史德部落发生厮杀之后,阿史那沐丝的营地便在城中单独辟出了一块领地,距其他人的房舍、毡帐都有相当大的一段距离,如果有人靠近,很容易就能注意到。

那几骑快马刚刚驰离大道,拐向沐丝的营地,高舍鸡突然从路旁闪出来,向他们招手笑道:“嘿!阿提拉,你这是往哪儿去啊?”

阿提拉就是穆恩的侍卫队长,他听见有人呼唤,急忙勒住马缰,却见招呼他的人正是昨rì陪同沐丝到集会现场的“阿卡姆”,阿提拉露出笑容道:“大叶护叫我来请特勤去一趟,今rì一定要确定目标。特勤如果不想露面的话,可以先等候在大叶护帐中,等事情有了眉目,也好分派任务,今rì若确定了目标,明rì必然要发兵的!”

高舍鸡道:“啊哈,那可巧的很,特勤嫌整rì闷在帐中无趣,正想乔装改扮,出去走走呢,你看……”

高舍鸡回头一指,就见一辆牛车里面,“沐丝”正四平八稳地坐在那儿,向他微微含笑……

第二百五十三章 如愿进行

突厥诸部的会议终于尘埃落定,默啜所要求的进攻时间不允许他们无限期地商量下去,他们必须得尽快讨论出一个结果。而对于是攻打蓼泉还是白亭,只要沐丝不露面,朱图的考虑就只是放在战役本身上。

从这一点上来说,不管攻打哪一处,都是有利有弊的,他又不像穆恩那样有明确的政治目的,所以在这场辩论中,最终没有坚持自己的主张。会议一散,各部落首领纷纷赶回去准备,穆恩同几位要好的大部落首领交待了一番,也匆匆赶回营帐。

营帐口,几名亲兵正守在那儿,帐帘儿垂着,穆恩掀开帐帘走进去,穆赫月看见阿爹来了,赶紧从沐丝怀中坐起来,轻轻理了理鬓边稍显凌乱的秀发,神态倒是落落大方,没甚么不自在。

草原儿女本就没有那么多的忸怩作态,在感情事上一向大方的很。草原习俗也助长了这一风气,有些两情相悦的男女,情郎夜晚钻进女子的毡包儿,女方的父母就睡在同一顶毡帐中,依照习惯,也是只当没听见的。

作为穆恩的掌上明珠,自幼在叔伯,父弟和哥哥们身边被宠大的穆赫月,做事更是肆无忌惮。穆恩假装没看见二人的亲昵,对“沐丝”咳嗽一声道:“目标已经确定了!”

“沐丝”的手刚刚抽离穆赫月的胸膛,指尖还留着一痕滑腻如水的感觉,眼见人家老子进来,神sè间不免有些尴尬,赶紧佯作无事地挺直了身子,认真地看着穆恩。

穆恩在他旁边坐下,从怀中摸出一支令箭,令箭式样花纹奇古,是突厥第一代汗庭时打造的,同赐予各大部落首领凭以掌管本部落,如同印钤作用的那一批令箭不同。这一批令箭三角形的顶端都镶有一颗红宝石,它的作用相当于调兵的虎符。

“你我两部兵马从弥娥川下去,攻打白亭。朱图走另一路,从两片沙漠中间的戈壁地带下去,遥相呼应,他那边还会先分兵佯攻唐人要隘居延海,以混淆唐军的判断。你与我同作一路,免得你们两人见了面又起纷争!”

穆恩说到这里。看了女儿一眼。穆赫月听到穆恩的安排,知道阿爹对情郎照拂有加,不禁开心地一笑。

可怜这位“沐丝”瞪大双眼。认真倾向着穆恩说的每一句话,凭他恶补来的一点突厥语,也没听懂什么。只有那句“白亭”,因为是汉人地区的地名,直接用的音译,让他听懂了,心中不由一喜。

穆恩把令箭交给他,嘱咐道:“你也马上回去安排一下吧,明天rì出开拔,你随在我的后阵。”

说到这里,穆恩瞟了女儿一眼。加重了语气道:“出征打仗不是闹着玩的,你明儿一早就回部落去,不许到军中相送,坏了规矩,于沐丝建功立业可是大大不益。”

“哦……”

穆赫月撅起小嘴儿不快地答应了一声。

“沐丝”捧着令箭没有动弹,穆恩说的那句“你也马上回去安排一下”他根本没听懂,穆恩见他没动。还以为他舍不得自己女儿,想再跟她腻上一阵儿,不禁皱了皱眉,摆手道:“先回去吧!这次兵事,你父对你寄予厚望。不可大意!男儿大丈夫,岂可一味儿女情长。等你打了大胜仗回来,我才好与你们完婚!”

听到这句话,穆赫月虽然大方,也不禁红了俏脸。

“沐丝”见他摆手,这才明白他的意思,连忙站起来,向他深深施了一礼,然后又扭过头,深情地看了一眼穆赫月,穆赫月看见情郎的目光,心中欢喜,便也随之站起,雀跃道:“阿耶,我送沐丝回去。”

※※※※※※※※※※※※※※※※※※※※※※※※※

“特勤,听说咱们准备攻打白亭?”

离开穆恩的营帐之后,杨帆依旧戴了皮帽,竖起衣领,浑在一群侍卫当中悄悄往外走,走在他旁边的高舍鸡趁机向他问话。

会议一散,各部头领议论纷纷地离去,对于攻击地点,高舍鸡已经听他们提到过了,这件事是瞒不住三军的,回头定然要向三军公布,因为漫长的边防线上处处都是崇山峻岭,一共就只有那么几处可以通行的山谷要隘,彼此间距离很远,即便他们不说,只要一开拔,士兵也就知道要打哪里了。

不过详细内容高舍鸡却不知道,杨帆特意把穆赫月留在身边,又把她带出来,就是想通过她把穆恩的话转述给高舍鸡知道。当然,即便他不刻意去做,这位热情如火的姑娘怕也会腻在他身边的。

杨帆随便比划了几个手势,向穆赫月苦笑了一下,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穆赫月会意,连忙道:“嗯,明天rì出开拔,沐丝做我阿耶的后军,随我阿耶从弥娥川攻打白亭,朱图走另一条路,从两片沙漠中间的戈壁地带穿过去,同时分兵佯攻居延海以迷惑唐军。”

高舍鸡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杨帆事先早就对此情况做了预估,虽然听不懂高舍鸡在说什么,却知道他在问什么,此时见他连连点头,知道他已把情况问到了,心中一块大石顿时落了地。

他们出了议事帐区,登上那辆牛车,穆赫月忽然探手摸入杨帆怀中,抽出那枝令箭,随手抛与高舍鸡,大声道:“喂,你拿去,通知军中副将早作准备吧。”说完揽住杨帆胳膊,含情脉脉地道:“明早你就要走了,今天要多陪陪我。”

大巫师维德恩家里,言知何微阖双目,摇头晃脑,嘴里念念有词,哼哼唧唧的也不知道到底在说些什么,熊开山挂着一身铃铛,跳啊跳啊,跳得一身臭汗。

他已经跳了一个多时辰了,跳得脚酸腿软,实在坚持不住了,忍不住跳到言知何旁边,轻轻拐了他一下,言知何一睁眼,熊开山便向旁边努努嘴儿,言知何一看,沐丝盘坐在那儿闭着双眼,似乎仍在虔诚祈祷。

熊开山用嘴形对他说道:“时辰到啦!快累死啦!”

言知何哑然失笑,便从桌上抓起铜铃,“叮铃铃”地摇了摇,对闻声张眼的沐丝微笑道:“好啦,这最后一场法事总算是圆满完成啦,特勤在伤愈之前只要做到不发声、不食荤腥、每rì在睡前再默祷一次,伤愈后必可无恙!”

沐丝感激涕零,连连抱拳道谢,又从怀中掏出一袋沉甸甸的金豆子,言知何老实不客气地接过来揣在怀里,沐丝便合掌退下了。

薛延陀城里今天比往常任何时候都更加热闹。

明rì发兵的消息已经传开,许多部落战士趁着最后的机会到城里来喝酒消遣或者采购应用之物。商贩们知道各个部落聚拢来的战士明天就要离开,也纷纷降价促销,所以街头巷尾熙熙攘攘,到处都是行人。

穆赫月挽着杨帆的手臂,像一只快乐的云雀,一路上叽叽碴碴的说个不停,杨帆只消一直保持着蒙娜丽莎的微笑就行了,连一个手势都不用做。

穆赫月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包括一些首饰头面,其实这市场上贩卖的头面都是作工低劣、质地也不高的商品,是一般牧人家庭使用的,这位穆阿哈部落的小公主是含着金饭匙出生的,当然不会看在眼里,她只是买个心情而已。

沐丝的营帐前面,几匹骏马飞驰而至,守营的战士立即端起了武器,高喝道:“站住!”

高舍鸡一勒马缰,高声问道:“沐丝特勤可在?我等奉穆恩大叶护之命而来!”

守营士兵道:“我们特勤……带一些伤重的兄弟寻医问药去了,现在不在营中,不知大叶护有何吩咐?”

高舍鸡道:“即如此,副将可在?我有重要军情禀报!”

那守营官兵看看他们几人,缩回了长枪,其中一人对高舍鸡道:“让你的人候在营外,你随我来!”

高舍鸡翻身下马,跟着那名士卒送进大营,沐丝的副将涂魔已经在阿史德部落的人偷袭时被shè死了,沐丝临时委任了另一名副将,高舍鸡见到那名副将,从怀中掏出镶了红宝石的金批令箭,双手奉上道:“大叶护吩咐,明rìrì出时分大军开拔!”

高舍鸡把令箭交予沐丝的副将,又把详细的计划说了一遍,便即告辞,那副将新官上任,尽职得很,立即吩咐下去,三军做开拔准备,至于伤残的战士,他也无须请示沐丝,只管丢在这里,等他们自己的亲人赶来接回去就是了,这是惯例。

大街上,杨帆和穆赫月挽臂而行,俨然一双情侣,天爱奴跟在暗处,心中暗暗诧异。她是一直尾随着杨帆的,自然知道此沐丝实为真杨帆,事实上她没有见过沐丝的模样,根本不知道杨帆此刻正在冒充另一个人。

伴在杨帆身边的那个草原女孩儿很阳光、很可爱,令天爱奴困惑的是,杨帆不可能大老远的跑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跟一个草原部落的女孩儿谈情说爱,这个女孩儿是谁?他接近这个女孩儿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杨帆能zì yóu出入突厥人的营帐,他现在是什么身份?

这里边一定有很多很多秘密,天爱奴很想搞清楚这些秘密。

这时候,从大巫师家里离开的沐丝,乘着牛车,也悠哉悠哉地驶上了这条街……

p:周一,诚求推荐票!

~

第四天,求月票!

一个月的漫漫征途,一路路的厮杀拼搏,现在已经进入月末第四天。

这是最艰苦,最激烈的时候。

等双倍的朋友请不要再等,在四月末五月初之前不会再有双倍!

等月末最后一天投下关键一票的朋友请不要再等,关键之处正是拼搏的过程,等到最后一刻,已是尘埃落定的时候,锦上添花何如雪中送炭。

目前的战况,我们落后百余票,当我们领先六七百票的时候,能够被无畏无惧的追上来,我们落后百余票的时候就要气馁、就要沮丧么?战斗就是这样,波澜起伏,上上下下,这时候拼的是意志,拼的是最后的力量!

沧海笑,滔滔两岸cháo!

浮沉随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cháo,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你的一票,你们的每一票,汇聚起来就是一股不可战胜的力量,一股左右胜负的力量!

2013,1月28号,本月的倒数第四天,本周的第一天!

请投下您的推荐票!请投下您的月票!!!

~

第二百五十四章 如梦无痕

“啊!你快看,这个额坠好看么?”

穆赫月突然在一个小摊上发现不少小首饰,其中有一枚琥珀的额坠,阳光正照在上面,熠熠放光,穆赫月立即欣喜地拿起来,雀跃地向杨帆道。

杨帆一如既往地露出一副蒙娜丽莎的微笑,穆赫月白了他一眼,娇滴滴地道:“我要你买给我!”

杨帆继续微笑,旁边一名手下赶紧掏钱买下了这枚额坠,穆赫月摘下卧兔儿暖帽,把额坠戴上,向杨帆歪了歪脑袋,俏皮地道:“好看么?”

俏美的五官,小麦sè的肌肤,明媚的大眼,红嘟嘟的嘴唇,额头再垂下一枚水滴状的琥珀,本就清丽动人的面孔,变得愈发娇媚了,杨帆也不得不承认,她真的是草原上一个很美丽的女孩子。

穆赫月从情郎眼中看出了欣赏和赞美的意味,不由心中大乐,她向杨帆妩媚地眨了眨眼,刚想再撒撒娇,杨帆的眼神突然一闪,便踏前一步,抓起穆赫月的手腕,转身就向牛车上走去。

几乎在杨帆转身的同时,从街巷转过来的一辆牛车里,沐丝的目光刚刚从一处卖狐皮的摊子上移开,向这边看来。

“你干嘛呀,人家还没逛够呢!”

穆赫月挺不开心的被杨帆带上了车,杨帆打个手势,示意手下立即赶路,便放下了窗帘。

穆赫月坐在旁边,看着他的举动,忽然有些了悟,些许不悦顿时变成了一抹羞喜,她捂着小嘴“咭咭”地窃笑了两声,很妖娆、很妩媚地昵声道:“怎么,忽然发现人家的样子很撩人是不是呀?嘻嘻。可惜喔。你现在什么做不了。”

她的眉也弯,她的眼也笑,眸中飘逸出来的那种如丝如缕的暧昧妖娆。显然是早与沐丝尝过禁果了。

杨帆只是突然看到了沐丝,吓了一跳,不得不赶紧携她上车。这时看她神情,知道她有所误会,正好将错就错,便笑眯眯地在她很迷人的柔滑脸蛋上捏了一把。

穆赫月瞟着杨帆,一双柔媚的大眼睛忽然湿润得好象要滴出水来,她就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瞟着杨帆,娇滴滴地道:“你这一去,最快也要两三个月才能回来呢,这么长的时间。你会不会想我?”

杨帆听在耳中,全然不懂,不过看她神sè。也知道她的说情话。便轻轻抚摸了几下她柔软的秀发,假意以温存回应。另一只手却轻轻把窗帘掀开一隙,想看看外面情形,透过那抹缝隙向外一瞅,杨帆顿时吓了一跳,赶紧又把窗帘儿放下来。

原来沐丝的车子堪堪与他驶了个齐头并进,沐丝的车子并没有掩帘,杨帆微掀一隙,正好看见他的模样。

穆赫月看到杨帆的动作,眼珠微微一转,脸上忽然便闪过一抹羞意,轻轻在杨帆肩头捶了一把,娇嗔道:“坏人!”

杨帆回头,不晓得这小妮子吃错了什么样,怎么突然一副chūn情上脸的模样?

穆赫月是羞意盎然,较轻咬了下红嘟嘟的丰艳双唇,昵声道:“人都动弹不得了,还一肚子花花肠子,嗯……念在你出征在即的份上,人家就叫你舒服一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喔。”

杨帆不知所云,继续向她微笑。

穆赫月的眼神忽然迷离起来,俏丽的腮上泛起两抹晕红,她媚眼如丝地瞟着杨帆,轻轻吐出丁香小舌,妖娆地在唇瓣上轻轻舔过,便俯身扑到杨帆怀里,伸手去解他腰带……

杨帆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能反抗么?若是她羞愤地跳下车去,马上就能发现沐丝,那么他的整个计划就会全部告吹,甚至连能否活着离开薛延陀城都成问题。正惊怔间,一抹柔滑湿热紧密**的感觉袭上心头,杨帆撑住羊皮褥子的双手登时抓紧了。

※※※※※※※※※※※※※※※※※※※※※※※※※※※

“吱扭~~,吱扭~~~”

两辆牛车并排走着,一辆掀着窗帘,一辆拉着车帘。

道路不太平坦,两辆车都有点颠簸,拉着窗帘的那辆车似乎颤动的更频繁一些。

天爱奴牵着骆驼尾随在两辆牛车后面,如同作梦一般。

她看到沐丝了,在看到杨帆上车之后,她只一转眼,就看到了沐丝,那一瞬间,她还以为杨帆jīng通什么法术,突然就从前边那辆牛车里挪到了后面这辆牛车里。

天爱奴一路跟下来,混乱的思路终于渐渐理清了,她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键。难怪杨帆可以随意接触突厥权贵,可以随意出入他们的营地,那后出现的“杨帆”,一定是一位突厥贵族,杨帆利用自己与他一般无二的长相在冒充他!

这是沈沐的主意么?他们想干什么?

忽然,天爱奴又想起了那个与杨帆俨然一双情侣的草原女孩儿,那个女子,到底是杨帆的情侣,还是“杨帆”的情侣?她不会……是错认了情郎吧?

应该不会吧,就算杨帆长得再像那个人,声音总该有所不同吧,再说,他一个南洋回来的人,懂得突厥语么?

天爱奴一路走着,满脑子问号。

给杨帆赶车的人和左右的护卫看到沐丝的时候,终于知道杨帆为何急急登车了。他们强自镇定,两个沐丝的牛车并排走着,到了长巷路口的时候,他们才放慢了速度,让沐丝的牛车驶到了前面。

两辆牛车一前一后晃晃悠悠地驶向沐丝的营地,但是彼此间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远了。天爱奴也放慢了步伐,远远辍着后面那辆牛车,她觉得问题的关键一定都集中在杨帆身上,盯住杨帆就能找到沈沐,进而发现他们的秘密。

她远远看到那辆牛车停住了,然后那个突厥少女从车中走下来,紧接着杨帆也走了下来,两个人站在那儿似乎又说了几句什么。一个侍卫便牵过一匹马来。那位突厥少女翻身上马向这边驰来,天爱奴赶紧避到了路边。

那匹马驰到近处时,天爱奴抬起头飞快地瞟了一眼。只见那位突厥少女坐在马上,一圈白狐毛掩映下的俏脸,仿佛花儿一样红。有种说不出的媚……

前边,杨帆又登车了,车子没有继续前行,而是慢腾腾地拐上了一条岔道,天爱奴依旧远远地辍着,把自己掩藏在街上来往不断的行人商旅之中,走了小半个时辰,她发现那辆牛车在一处僻静的宅院前停下了。

天爱奴转悠着走开,在附近的小商贩那儿随便买了几样东西。顺口打听了一下那户人家的情形,小贩告诉他,那是本城大巫帅德维恩的家。

德维恩家里。张义和高舍鸡等人都在。一见杨帆到了,纷纷围上前来。张义翘起大拇指道:“二郎,除了我三哥,张义没服过人,这一回对你真是心服口服了,哈哈哈,不动声sè之间,整个突厥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上!”

杨帆打了个哈哈,不自然地提了提腰带,咳嗽一声道:“这事儿还没算完,眼下才是咱们最关键的时刻,必须得格外小心,不能功亏一篑!”

杨帆一面说,一面把脖子上缠的绷带一圈圈解下来,对张义道:“明天你要负责把咱们的人安全带离,返回陇右!”

张义颔首道:“没问题!只要离开这里,我就有把握回去。”

杨帆又道:“熟悉此间道路的人是谁?”

张义拉过扮大神的言知何道:“喏,他就行,突厥这边的路他熟的很!”

杨帆道:“好,那你留下,跟我和高舍鸡、熊开山我们几个人一起走,一会儿你们就把马匹和路上需要的饮水、食物都准备好,咱们今晚住在这里,等到他们的大军出发,确保无误后,咱们便立即上路,抢先赶到白亭示jǐng!”

言知何与高舍鸡、熊开山点了点头,当下众人纷纷散去。天爱奴隐在暗处,始终不见杨帆出来,干脆就守在了附近。

她相信杨帆不管在图谋什么,水落石出的时候都快到了,因为突厥人即将发兵的消息她也已经听说了。

※※※※※※※※※※※※※※※※※※※※※※※※※

翌rì天明,各个部落纷纷行动起来。

由于此前阿史德与阿史那两族的纷争,所有部落划分成三块,忠于阿史德和忠于阿史那两族的部落纷纷与他们驻扎在一起表明立场,其他中立部落集中在第三个地方,所以中立部落需要赶去与他们汇合。

一大早,阿史德族和阿史那族部落的驻地就开始拆除毡帐,准备起行,附庸于他们的那些部落也拆卸毡帐,驱赶牛羊,整肃队伍,准备检阅出发。

中立部落所在区域比他们起的更早一些,一些部落早早就开始行动,把整个营地拆除,毡帐装上车子,驱赶着牛羊赶去与他们汇合。这些中立部落分别被分配给了朱图、穆恩和沐丝。

城里面,沐丝也集合了还能作战的全部将士,在穆恩派来接应的一个千人队的保护下离开薛延陀城,向穆恩的营地赶去。

太阳高升,原本中立部落所在地连绵不断的毡帐已经不见了,雪原上一片狼籍,大部分部落已经离开,几名骑士策马赶来,只见草原上还有零落的两三个部落正在拆卸着毡帐。赶来催促的骑兵气势汹汹地道:“喂!你们是哪个部落的,怎么这么慢!”

张义手下一个突厥兵迎上去,笑容可掬地道:“我们是可萨部落的,就快好啦,就快好啦!”他说的是一个刚刚拔营离开不久的部落名称。

“哼!你们快一点,还要赶着牛羊过去,这得折腾到什么时候,大叶护等着点兵呢!”

那骑兵训斥几句,又向另一个拔营缓慢的部落赶去。

张义的人慢条斯理地装着车,观望着其他部落的动静,等到除他们之外,最后一个部落也准备妥当,匆匆离开的时候,他们陡然也加快了速度,迅速整理行装。

他们也出发了,但是方向既不是阿史德部所在地,也不是阿史那部所在地,他们向着相反的方向迅速离去了……

p:本月倒计时第三天,各位书友,月票榜又暂落下风了,请投下您的月票支持关关!拜谢!

看最快更新,就来——

列表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不能坐视

城里面,杨帆一行人也早已开始准备起来。

他们准备了一辆勒勒车,高大的车轮几乎及至人的肩膀,这种草原工具速度很快,坚固耐用。杨帆之所以要在马匹之外准备一辆勒勒车,是因为他们将要赶在突厥大军前面,率先到达白亭示jǐng。

突厥人兵分两路,一共两条行军路线。其中一条沿弥蛾川从沙漠东侧下去,这一路人马是穆恩和沐丝。另一路兵马由朱图率领,从西侧与东路军齐头并进,他的行军路线是一片戈壁,两侧都是茫茫沙漠。

杨帆不管走哪条路,都要经过漫长的无人区,那一带人迹罕无,水源地也极少,要想通过必须事先准备充足的食物和水。

熊开山一早就离城去察探动静了,等到突厥大军会师完毕,浩浩荡荡出发以后,熊开山立即拨马回城报信,杨帆一行人便立即出发了。

按照他们的计划,他们将快马绕一个圈子,兜到突厥大军前面,然后快速行进,抢在他们前面赶到白亭,把突厥大军将至的消息通报守军。

他们轻车简从,一共不过六七个人,速度要比大队人马快上许多。只消能提前四到五天赶到白亭,守军就能及时做好防范,凉州守军也能迅速赶到支援,甚至京城都能迅速得到消息,唐军的烽火传讯系统可是快捷的很。

杨帆他们骑着马,赶着那辆勒勒车到达城门口的时候,正好薛延陀部大首领拔也古带人回城。

拔也古一早去给朱图和穆恩、沐丝三人送行了,送走三人之后拔也古领人回城。拔也古已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满头白发,jīng神却瞿烁的很,一张黑里透红的脸庞,一双奕奕有神的眼睛,骨骼粗大,十分健壮。

早晨的风很冷,拔也古端坐在马背上。腰杆儿却挺得笔直。当他走进城门时,杨帆等人便自觉地退到了路旁,想等着他们过去之后再出城,不想辍在拔也古卫队最后面的一个骑士左顾右盼的,忽然就把目光定在了高舍鸡身上。

这个卫士叫古啊古啊,曾经不止一次见过高舍鸡。高舍鸡陪同杨帆前往拔也古府邸拜见穆恩时,杨帆每次都乔装打扮,不叫人看见他的容貌。扮成他亲兵的高舍鸡并不需要如此。尤其是杨帆每次见穆恩时他都守在帐口,见过他的人着实不少。

那些人大多是穆恩身边的侍卫,已经随穆恩一起开拔了。但是当时担任jǐng卫的还有拔也古的亲兵,这个古啊古啊就是负责拔也古与穆恩之间联系的一名侍卫,恰恰是见过高舍鸡的人之一。

此次出城。杨帆依旧低头含颌,十分小心,万万没有想到,他没有出事,却被人认出了高舍鸡。

“嗳!你不是……沐丝特勤的亲随吗?”

古啊古啊勒住坐骑,笑嘻嘻地看着高舍鸡:“你是沐丝特勤极亲近的人,怎么没随特勤一起出征啊?”

古啊古埃旱着,目光扫过他们一行人的远行装束,再看看那辆勒勒车。眸中疑sè顿起,沉声问道:“车上装的什么?你们这是要往哪儿去?”

古啊古啊此时并没有疑心他们是唐人,却怀疑他们是裹挟了财物打算溜走的逃兵。杨帆一手扶着帽子,凑到言知何身边,低声问道:“他说什么?”

言知何低声对他解说几句,杨帆心中顿时一紧。

这时那古啊古啊已经扬声召唤起来:“喂!兄弟们,回来一下!”

“呛~~~~”

龙吟袅袅。余声未绝,半空中匹练般一道白光,血泉涌起,一颗人头咕咚落地,古啊古啊的一只手还扬在空中。

“走!”

杨帆疾喝。手提血刀,催马便向外冲去。

他一听言知何所言。就知道大事不妙。

如果那群侍卫赶回来把他们围住,一检查他们车上的东西,必会生起疑心。他们只要稍微仔细一些,唤来沐丝留在此地的人,就能知道高舍鸡是个冒牌货。

更何况,他只在脸上贴了胡子,眉眼五官并无变化,如果对方已经注意到他们,难保不会认出他的容貌,所以杨帆当机立断,立即斩杀了这个发现异状的薛延陀部战士,虽然因此免不了一场恶战,但是对方不知道他们因何杀人,也就不知道他们的身份,秘密才不会暴露!

那些侍卫听见伙伴呼唤,都勒马回头,刚刚转过脑袋,就看见古啊古啊人头落地,无头尸体还骑在马上,一伙凶手护着一辆勒勒车向城外冲去。侍卫们又惊又怒,纷纷摘弓搭箭,瞄向那群人。

这些草原上的汉子弓shè本领几已成为本能,第一反应竟不是策马追上去,而是以弓箭制敌,此时杨帆一拨人刚刚冲进城门洞,根本避无可避。

牵着骆驼一路尾随而来的天爱奴大吃一惊,想也不想便腾身掠起,半空中抖开裹剑的布片,足尖在一匹匹马上疾点而过,剑光飒飒,箭飘飞,弓弦断,一地断指。

天爱奴半空中身形一旋,踢飞一个捧手惨呼的侍卫,飘身落在他的马上,双腿一磕马镫,便向外疾冲过去。

她的使命是查清沈沐在西域的全部情形,如实禀报公子,其他事情一概与她无关。但她并不是一台只会执行命令的机器,她也有感情。当她看见那十数支战弓瞄准了城门洞下,杨帆无从闪避,很可能中箭身亡的时候,她甚至来不及去想什么,就立即拔剑了。

天爱奴斩弓夺马,向外疾驰,她的人伏在马背上,从后面望去,似乎只见一马腾跃,如蛟龙一般。

天爱奴策马飞奔,忽然瞥见路旁一顶简陋的棚子,那是做买卖的商贩搭起的棚子,木杆为架,顶上蒙了皮篷,天爱奴一抖手,一串银亮的链子便飞了出去,再一收腕,链端铁爪便扣住了皮篷。

各部落已经离开,那小贩正打算今天收摊离开。在棚下解着绳索,“呼”地一下整个皮篷便飞了起来,仿佛一朵乌云,随在天爱奴的身后向城门口卷去。

“蓬蓬蓬蓬!”

推开那些受伤的侍卫,气势汹汹搭弓再shè的其他侍卫,箭都shè到了飘飞如云的牛皮帐棚上面。那皮棚是牛皮的,极为沉重,也亏得天爱奴腕力强劲。又籍着马力才能拖起。她连人带马冲进城门洞,便松了扣住牛皮棚子的飞抓,骏马只觉力道一轻。速度更快了,仿佛一枝离弦的箭,冲出了城门。

发生在身后的这一切已经被杨帆看到了。杨帆一扭头,就看到了一个突厥男子突然跃身而起,剑断弓弦,为他断后的情形。

他是谁?

杨帆心中惊奇不已,当他的马冲出城门的时候,他还在扭头回望,阳光正照在城门处,人影一闪,那个生着两撇漂亮胡须的突厥男人箭一般冲了出来。

“他们是什么人。竟敢在我的城里闹事杀人!”

拔也古火冒三丈,虽然游牧民族彪悍,常有斗殴之举,但是敢公然挑衅他这位城主权威的却是罕见。拔也古拔出腰刀向外一指,气势汹汹地喝道:“追!无论生死,一个也不许跑掉!”

他的亲兵立即拨马向外追去,拔也古对留在身边的侍卫喝道:“去!给我调兵。调兵追!”

“嗖嗖嗖!”

箭矢如雨,落在后面的天爱奴抱着马颈只是狂奔,幸亏双方距离不是太远,对方的箭多是平shè而非抛shè,她伏在马背上不虞被箭shè中。可是马股上却一连中了几箭,那马吃痛。跑得更急,迅速与追兵拉开了距离。

但是狼牙箭深入马股,跑得越快就越痛,那马猛一冲刺之后便感不支,适时又是一枝利箭shè中马股,那马悲嘶一声,扑倒在地。

杨帆见状,对护车急行的熊开山、言知何等人道:“继续前行,一定要把消息送到!快走!”

高舍鸡驾着车,大叫道:“二郎,你去哪里?”

杨帆拨马扬刀,高声道:“我去救人!”

说罢不待他们回答,便向来路奔去。

自幼的经历,使得杨帆最重“情义”二字,当初在洛阳宫里,只因那小太监和那位学士对他有所赞誉而受到关夫子的讥讽,他就不惜以区区一禁卫的身份为欣赏自己的人讨公道,更何况这是救命之恩。

他不知道这个突厥人是谁,只知道他是在救自己,这就足够了。

眼见前方那人摔下马去,冲在最前面的突厥追兵狞笑一声,收起长弓,拔出了雪亮的马刀,正在地上奔跑的那人看起来很瘦削,他有把握一刀就把这个人劈成两半,锋利的马刀切开皮肉、切断骨骼,把一个人毫无阻碍地削成两片,这是多么快意的一件事啊。

他的血都要沸腾了。然后,他就看见杨帆勒转战马,手握钢刀又冲了回来。他马上转移了目标,斩杀一个有反抗力的目标,明显能给人更大的快意。

“这个人是我的,谁也不要抢!”

他嚎叫着告诉他的伙伴们,一踹马镫向杨帆迎去。

“嚓!”

二马交错,突厥骑兵继续向前冲过去,冲出四个马身的距离,速度渐缓,他的手紧紧攥着刀柄,目光凝视着他手中的刀,他手中的刀已经只剩下一小半,大半截刀身不知去向,他惊诧地转了转眼珠。

一阵风来,他左唇上曲折如钩的胡子随风飘落,散作丝丝缕缕,然后一道血线从他的右侧额头向左侧唇角迅速地蔓延开来,他大叫一声,便栽下马去。与他错马而过的杨帆此时已经冲向那位见他回援,正朝他飞奔过来的突厥男子!

p:月票榜危急,诸君切莫坐视!拔剑,咱们迎头赶上去!

~

第二百五十六章 身陷沙漠

杨帆的刀并不比这个突厥兵的刀质量更好,但是哪怕同一炉铸出来的兵器,握在不同的人手中也有不同的威力。速度、力量、角度的运用、兵器相交时劈斩部位的选择,可以让神兵变成废铁,也可以让废铁变成神兵。

一刀,杨帆就斩断了那个突厥兵的刀,连带着把他的头也劈成了两半。

彪悍的突厥兵一见杨帆大胆回援,纷纷收弓拔出了腰刀,像狼群似的大呼小叫着扑上来。

他们有十多个人,他们喜欢把人绞碎的感觉。

“铿铿铿!”

杨帆挥刀如电,一连磕开三口钢刀,顺手削去另一个突厥人脸上的一块横肉,伸手一拉,就把他要救的那个突厥男子拉到马上。

双手一握,杨帆就觉得对方的手掌绵绵软软,掌骨纤细,有些不像男人的手掌,心中不由一怔,他无暇多想,掌中刀轻扬,又挑开纷刺而来的两口长刀,臀部离开马背,身形一探,手臂一长,“噗”地一刀斩断了一个突厥兵的手臂,将那握着刀的手挑向身后,喝道:“拿着!”

声音出口,他才想到身后这人未必听得懂他说的话,却不料身后那人并未吭声,却一把接住了那条断臂,掣刀在手。

杨帆心中大定,两人共骑一马,两口刀左右翻飞,与十几个突厥人厮杀起来。

混战之中,刀枪并举,杨帆就不能如方才一般施展那神乎其神的武技了,双方厮杀成一团,什么招式全都没有用处,全是最直接的劈砍、刺杀,较量的是速度、力量和反应的敏捷。

二人左右开弓又把三人斩落马下,回头一看高舍鸡等人已然远去,地平线上只见隐隐一处黑点,杨帆便拨马道:“咱们走!”

二人拨马杀出重围,落荒而逃。却未逃向高舍鸡等人逃走的方向,敌兵还未摆脱,杨帆不能把敌人引过去。

眼见二人逃走,一番混战中已知二人骁勇,那些突厥兵不敢再自恃人多,纷纷摘弓认扣搭弦,向他们shè箭,箭矢在二人身边嗖嗖横飞。天爱奴反手以刀护身。拨打雕翎。

杨帆眼见二人共骑,马速不快,身畔箭矢横飞。一个不慎,就得被对方的利箭把两人shè穿,心中暗暗焦急。

身后的天爱奴突然叫道:“往那边走。冲进沙丘群,先摆脱他们再说!”

这时,她没有掩饰自己的声音,杨帆听见那熟悉的女声,不由惊道:“阿奴?你是阿奴?”

“嗖!”

又是一箭擦肩而过,天爱奴用胳膊肘儿拐了他一下,怒道:“还不快走!”

杨帆无暇再问,立即拨马冲向沙丘群,这时拨也古调来的大批人马也追了过来。远远看见他们与追兵一前一后冲向沙丘地带,立即尾随而来。

七八个突厥兵追进了沙丘群,连绵起伏的沙丘起到了极好的隐蔽效果,他们的弓箭在这样的地形下已失去了效用,突厥兵们挂好弓箭,拔出长刀,四顾张望。突然有人向前一指。大叫道:“在那里!”

众人闻声看去,就见一匹马的影子一闪就没进了沙丘之下,立即提马追了过去。

“又到哪里去了?”

几个突厥兵站在沙丘上正四下眺望着,身边的沙地突然一动,飞溅起一大片沙土。向他们劈头盖面的袭来,沙土后面裹挟着两片雪亮的刀光。把自己埋进沙地的杨帆和天爱奴突然一起发难,两名猝不及防的突厥兵应声栽下马去,二人飞身窜上马背。

“杀!”

二人异口同声,催马前行,沙丘上刀光剑影,杀成一团。

一个突厥兵的刀被磕飞,急急仰身栽下马去,这才逃过了开膛破肚的危险,他咕噜噜地滚下沙丘,狼狈不堪地爬起来,只见一个伙伴坐在马上,一手提刀,一手掩着咽喉,身子晃了几晃,突然仰面栽下沙丘,滑到一半处止住,血从他的咽喉处咕嘟嘟地冒出来。

这个突厥兵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伸手夺过了那死去伙伴手中紧攥的钢刀,小心翼翼地爬上沙丘,只见丘上横尸一片,远处两骑战马刚刚没过一片丘陵地带。他失魂落魄地看看遍地残尸,再扭头回望,只见他们的大股追兵卷起一溜尘土,正向这里猛扑过来……

※※※※※※※※※※※※※※※※※※※※※

“阿奴,你怎么在这里?”

一片沙丘下,停下稍作喘息的杨帆惊讶地看着一副男装打扮的天爱奴。

天爱奴正认真检查着马背上袋囊中的东西,检查一番之后,天爱奴回身走过来,说道:“他们的袋囊里没有多少饮水和食物,我们不能在沙漠里久耽,一旦有风暴或者yīn天,我们就容易迷失方向,不等我们走出去,就得饿死、渴死在这里。”

杨帆指了指她的嘴唇道:“你的胡子!”

天爱奴的两撇胡子在打斗中已经掉了半撇,只剩下一半粘在唇上,天爱奴伸手撕掉那半撇胡须,瞪着杨帆道:“你听到我的话没有?”

杨帆道:“是那位姜公子叫你来监视沈沐的么?”

天爱奴“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杨帆露出一丝笑意,轻声道:“我没想到你会在这里,阿奴,你会出手救我,我……很是……”

天爱奴突然打断他的话,**地道:“你救过我,我只是知恩图报罢了,不要说这个了,咱们得趁着现在有太阳,还能够辨识方向,赶紧离开这儿,不然一旦迷失在沙漠里就麻烦了。”

杨帆对沙漠的认识远不及天爱奴,并没有她那么谨慎的态度,他无所谓地笑了笑,走上几步,挽起马缰道:“好,那我们咱们现在就……”

刚刚说到这里,杨帆的笑容就僵在脸上,他沉默了一下,长长地吸了口气,扭头对天爱奴道:“恐怕……咱们不得不继续往沙漠深处逃。”

“怎么?”

天爱奴顺着他的目光一看,登时也不禁一呆,呆了片刻,便急急奔向另一匹马,大声说道:“我们走!”

远处,由马和骆驼组成的混合骑士队伍已经出现在几条沙梁上,那不是沙漠中的商队,骆驼背上没有成箱的货物,只有一名骑士一口刀,那是拔也古派来搜索他们的战士。

……

沙漠的气候就像娃儿的脸,变化无常。

当天傍晚的时候便刮起了大风,大风裹挟着铺天盖地的黄沙,把整个天地都变成了一片混沌,两个人用沙巾蒙了面,在一片迷茫混沌之中赶路。

这场风沙帮了他们的忙,拔也古的追兵彻底失去了追踪的目标,但是他们也陷在沙漠里迷失了方向。无星无月无太阳的沙漠里,到处都是相似的沙丘,无法当成参照物,哪怕你再熟悉沙漠情形,也无法不借助外物,只凭一双肉眼便分辨出南北东西。

夜sè深了,风还在刮,杨帆和天爱奴在一边背风的沙丘下歇息下来。

杨帆虽然在草原大漠地带生活了两个多月,但他很少深入沙漠无人区,偶尔进入沙漠边缘地带,也有经验丰富的向导安排一切,队伍中还携带着充足的饮水和食物,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这沙漠中天地之威究竟有多可怕。

两个人一路逃避追兵,又与天地风沙硬抗,走到这里时已是疲惫不堪。这两匹夺来的马是拔也古身边侍卫的,拔也古只是出城为大军饯行,所以这侍卫的袋囊中根本没有远行的东西,既没有充足的水和食物,也没有在野外宿营的睡袋。

疲惫不堪的杨帆很想睡觉,可是沙漠的夜实在是太冷了,他身的皮袍子冻得梆梆硬,好象变成了一副沉重的盔甲,如果躺在地上,恐怕不到天亮他就变成一具冻僵的尸体了,困倦的他只能抱着马颈,依偎着马脖子,像马一样站着打盹。

半睡半醒之中的杨帆被冻清醒了,他醒来时就发现天爱奴并没有睡,她痴痴地站在沙坳里,仰头看着灰蒙蒙依旧风沙不断的天空,虽然夜sè深沉,看不清她的模样,可是从那孤寂的背影,杨帆能够感觉到她心中深深的担忧。

杨帆站起来,拍拍身上落的厚厚的一层沙土,举步走过去,这里的气象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四周是连绵起伏高达数十丈的沙丘,风就从沙丘上肆虐而过,发出苍狼一般的嗥叫声,而这沙丘包围的低部却很安静,静静的没有一点风。

杨帆仰起头看,就可以看见灰蒙蒙的“夜空”在头顶隐隐地流动着,其实那并不是夜空,而是狂风卷着沙砾,在沙丘顶上横扫而过的情景。

杨帆拉下蒙面的沙巾,低声问道:“怎么了?”

天爱奴低低地道:“这天气很糟,我担心明早没有阳光。”

杨帆听得出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很深的担心和浓浓的恐惧,有些不了解这个一身武功、敢单枪匹马追踪他们来到突厥,又敢在薛延陀城动手杀人的女中豪杰为何突然变得这么胆怯。

他皱了皱眉,不以为然地说道:“我们进入沙漠只有一天的路程吧?就算没有水和食物,我们大不了顺原路退回去,一天不吃不喝也不会饿死,何况咱们还有两囊酒和一些肉干。”

天爱奴轻轻摇了摇头,担忧地道:“你不了解沙漠,如果风不停下来,如果我们见不到太阳和星辰,我们很可能就要迷失在这沙漠里了……”

p:最后三天,向您求月票!

~

第二百五十七章 饥饿恐惧

天爱奴慢慢转过身来,对杨帆解释道:“沙漠里,风向是不定的,这么大的风,一些沙丘会改变形状,还有一些甚至移动了位置,如果我们没有可以确定方向的东西,我们连来路都找不到的。”

杨帆想了想,指指身后道:“我记得咱们是从这一面下来的,明天就沿着方向一直往回走呢?”

天爱奴低低地道:“一直?那只是你想像的一直罢了,你根本不知道你走的是不是直线,也许你走上一天,当你筋疲力尽的时候,你又走回到这里了。”

杨帆拍拍脑门,若有所悟地道:“哦……,这就是所谓的‘鬼打墙’?”

天爱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转过身,幽幽地道:“我那匹骆驼上面,本来带着好些食物的。”

杨帆听到这里,看着她焦虑不安的样子,突然想起她对自己述说过的悲惨童年,一个瘦骨伶仃的女童,行走在饿殍遍野的荒野里,经受了亲人的遗弃,恐惧着倒毙路旁、成为狼、野狗以及其他难民口中的食物。

杨帆不知道世间有饥饿恐惧症、饥饿后遗症一类的心理疾病,但他突然间就明白了天爱奴为何如此的恐惧、如此的焦虑,他想安慰安慰天爱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杨帆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杨帆只希望明天是有太阳的。

太阳,意味着生的希望!

……

“阿奴。你快看,这里有一根树桩。咱们是不是快走出去了?”

杨帆发现沙土地上有一截树干孤零零地矗在那儿,立即欣喜地赶过去。

“不好说!”

天爱奴也快步赶过来。俯身看了看,喜sè消失了,说道:“这是一棵胡杨树。老话说,胡杨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这半截树桩还不一定是什么时候的呢。”

天爱奴弯着腰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树桩,抚着比较光滑,少有裂纹和高低不平的疙瘩的一面道:“这一面,应该是冲着南面的。咱们往这边走!”

杨帆没有问她其中的道理,一路而来,他已经知道对于沙漠中求生的知识,天爱奴远比他知道的多,所以毫无异议。

天爱奴从那树桩上敲下一把树干拿在手里,时时回头看看那根木桩,确定自己没有走歪,当那木桩完全消失在视线之内,再也看不见时,就把手里捻散的木刺时时往沙地上插下一根。这一路上。她总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标识,每走一段就做个记号,确保她走的是一条直线。

这已是他们在沙漠中的第七天了。

不幸的是,这几天天气都不好,不是风暴就是yīn天,两匹马已经有一匹早在他们进入沙漠的第二天就冻死了,另一匹既无草料喂食,也没有可以御寒的东西,从大前天起就腹泻不止。疲弱不堪。

那天的风暴特别猛烈,刮得两人站不住脚,五步之外就不能视物。

杨帆扶着天爱奴深一脚浅一脚不辨东西地寻找着可以避风的地方,当他们终于赶到一处沙谷时,那匹半死不活的马不知是不是被风沙打痛了眼睛,突然发疯似地从他手里挣开了缰绳,迅速消失在茫茫沙海中。

先前死掉的那匹马,天爱奴采集了一些马肉驮在这匹马背上,准备在万一的时候当作食物,也随着它的消失一并不见了,幸运的是,原本袋囊中就有的水酒和肉干,为了避免吃的时候冻得又凉又硬,都被杨帆揣进了怀里,这就成了他们唯一的食物。

两袋水酒即便再如何节省,如今消耗的也只剩下半袋,这时的水酒度数虽不算高,也有御寒效果,靠着这水酒,他们能比较容易地克服冬夜的寒冷,可以想见,当这水酒喝光之后,rì子该是何等难熬。

肉干也吃的差不多了,天爱奴虽然在赶路时还能保持冷静,可是小时候落下的饥饿恐惧对她影响很大,眼看着食物越来越少,从幼年时起就深深铭刻在她心头的那种恐惧感萦绕不去,让她极为焦虑。

沙漠的冬夜太寒冷了,两个人把一切可以御寒的东西裹在身上都无济于事,失去战马以后,晚上休息的时候他们要紧紧抱在一起,尽可能在让自己的身体不要全部暴露在刺骨的寒风之中,就是在这种紧紧依偎的时候,杨帆感觉得到,其实她没有一回真正能够睡着的。

虽然被她强大的意志强行压抑着,可是那种深藏心底的饥饿恐惧把她童年梦魇般的回忆都勾了起来,她在时刻担心着断粮的那一刻,也许那一刻来临之际,就是她的jīng神彻底崩溃之时,杨帆能够看到她眼底深处隐藏的恐惧。

这样的沙漠之旅,即便是有一位美丽的女孩相伴,也绝对不是惬意的,浪漫的。一路走去,总是无边无际的沙海,似乎永无止境,那是一种让人绝望的恐惧,连一向乐观的杨帆都开始绝望了,他不知道这沙海还有多大,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还能走得出去。

但是只要他们还能走,就必须得坚持,他是男人,绝不可以在这个时候露出崩溃的神情,尽管在这沙漠里天爱奴比他经验更丰富,但是杨帆知道,他现在已是天爱奴的jīng神支住,如果他也崩溃了,天爱奴心里崩紧的那根弦会马上断掉。

两个人,一步一步地行走在茫茫无际的沙漠中。

渐渐的,天光又暗了,两个踽踽而行的身影,隐没在远方连绵的沙丘之中……无尽的风暴又来了,这是他们直接穿行于沙漠之中的第十天。

食物、饮水已经全部耗光,两个人又饿又累,尽管这寒冬使得水分的消耗不是那么快,可是饥渴的感觉依旧十分强烈,杨帆感觉自己的嗓子干得快要冒烟了,他的嘴唇已经像皲裂的枯树皮。

天爱奴的情形比他还要糟糕,这些天她一直处于恐惧和担心之中,每次进食,她都像一个jīng打细算的小妇人,把食物和饮水的分配jīng确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饶是如此,那些肉干和水酒还是吃光了,当囊中再也倒不出一滴水,袋中最后一片肉干也被吃掉的时候,杨帆看到了她眸底那无尽的恐惧终于显现出来。

“风不会停下来的,我们继续赶路吧,幸好现在是顺风,走的快些,也不会……咳咳,迷了眼睛。”

杨帆艰涩地对她说着,他干渴的喉咙好象塞满了沙砾,一说话就疼。

天爱奴坐在地上,捏着空空的口袋痴痴发怔。

杨帆皱了皱眉,道:“阿奴,我们走吧!趁着我们还有力气……”

“走不掉了,粮食吃光了,我们会死在这里的,饿死……饿死在这儿……”

天爱奴不光声音在发抖,连身子都发起抖来,她的身心整个儿都沉浸在无尽的恐惧当中,童年时亲历亲见的种种人间惨剧,种种刻骨难忘的恐惧本来一直被她埋藏在心底,这一刻统统涌现出来。

杨帆皱了皱眉,他知道天爱奴为何而恐惧,可是他无法想像,也想像不出天爱奴童年所遭遇的那一切,对她造成的jīng神创伤究竟有多大。眼前天爱奴所表现出的那种彷徨无助,那种极度的恐惧,他无法理解。

而此刻的天爱奴,仿佛已经回到了那个悲惨的童年,仿佛又变成了那个饥饿、无助,被亲人抛弃,被无数人当成食物一样觊觎的瘦弱女童,被无尽的恐惧包围起来。

“阿奴!”

“走不掉了,我们会饿死,我们都会饿死……”

天爱奴好象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是喃喃自语。杨帆皱了皱眉,突然硬把她拖起来,天爱奴吃惊地看着他,杨帆大声道:“走!继续往前走#旱不定我们马上就能走出去了,我就不信这沙漠还没有边了,走!继续走!”

天爱奴像一个无助的孩子,被他拖着,一步步向前走去。

风,越来越大了,只是片刻的功夫,两个人又被卷进了滚滚黄沙,再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中间曾经停下来,在一个背风的地方相拥在一起睡了一阵,他们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当他们继续踏上无尽旅程的时候,风似乎小了些,但是又饥又渴的两个人几乎已走不动一步。

“没用了,我们会饿死在这里的……”

天爱奴原本灵动的双眼有些呆滞,她唯一能重复的就只有这句话,萦绕在她脑海里的只有“要被饿死”这一个念头。杨帆已经没有力气反驳她了,他就像一具移动的僵尸,用坚强的意志强迫着自己的双脚一前一后的挪动着。

除了饥饿还有寒冷,原本很厚实很挡风寒的袍子现在已经起不到多少保暖的作用了,因为他们身上已经散发不出多少热量,极度的寒冷似乎能一直渗到人的骨髓里去,杨帆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冻得僵硬了,现在不只是天爱奴,就连他也已经绝望。

忽然,杨帆脚下一软,一头栽倒在沙丘上,被他拖着手臂的天爱奴也随之跌倒,两个人从沙丘上咕噜噜地一直滚到丘底。杨帆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是只跪起一条腿,就觉得眼前一黑,重又扑倒在沙地上。rq

第二百五十八章 君爱奴

天爱奴没有挣扎,她就静静地躺在杨帆身边,满面的尘土,容颜憔悴,皲裂的嘴唇泛着血丝,可是看起来却有一种楚楚可怜的清秀。

“二郎,别费劲儿了……”

她突然说话了,声音很清晰,不复那种痴痴的感觉,杨帆不禁转头向她看去,天爱奴眼中那种迷惘和恐惧不见了,眼神似乎一下子恢复了清明。

她仰着脸,看看yīn沉沉的天sè,听着那呼啸而过的风声,忽然向杨帆笑了笑,笑容很恬静:“我们真的要死了……”

这一回,杨帆没有反驳她的话,只是倔强地挪过去,抱祝糊的身子,想要把她拖起来,可是他的力量也已几乎耗光了。

“二郎,你知道吗?”

“嗯?”

杨帆低下头,天爱奴无力地偎在他的怀里,轻轻抬起手,抚磨着他被沙砾打磨得有些粗糙的脸颊,柔弱地道:“你知道吗,我觉得……我是喜欢了你呢。”

杨帆想笑,可他只是咧了咧嘴,感觉到一阵嘴唇皲裂的痛楚,他的脸颊麻木的已经无法笑出来了。

“是真的。”

天爱奴往他怀里靠了靠,闭上眼睛,轻轻地道:“我从来没有这样在意过一个人,牵挂他,惦念他,喜欢知道他的事情,喜欢打听他的消息,喜欢看着他,喜欢想着他……”

天爱奴说到这里,轻轻张开眼睛,凝视着杨帆,柔柔地道:“这大概就是喜欢了一个人吧。二郎,你有没有……喜欢我,一点点?”

杨帆点了点头,用力地点了点头。天爱奴笑了。那张满是灰尘的小脸。笑起来仿佛一朵静静绽放的昙花般幽谧而圣洁:“我曾经说,人不爱奴,天爱奴!可是今天……老天也不爱我了……”

天爱奴微微转过头去。望了望那灰蒙蒙的天空,又转向杨帆,凝视着他的脸颊。手指轻轻蹭过他颌下硬硬的胡茬,低低地道:“幸好,还有你爱我,你是真的爱我吧?”

杨帆用力点了点头,嗓子眼发哽,眼角热热的。

天爱奴放心地吁了口气,轻轻地道:“我不行了,你自己走吧,希望……你能走得出去。我只求你……把我埋了。埋深一些,我不想被人或者鸟兽……吃进肚子……,我怕……真的好怕……”

沙丘下。天爱奴睡着了。

这几天。其实她一直都没有睡着过,当她彻底放弃的时候。那心魔便也不生作用了,她已坦然接受死亡。她只是睡着了,还有微弱的呼吸,但是她这一睡,很可能永远都不会醒过来了。

杨帆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yù哭无泪。

不知什么时候,风改变了方向,杨帆并没有察觉,他也没有走出去的意志了,如果两个人注定要死在这沙漠里,那么就让他们死在一起吧。

杨帆把天爱奴轻轻放下,抽出了腰间的刀,他想趁着还有一点力气,掘一个深深的坑,把他和天爱奴都埋在里面。

很多年前,他还是一个孩童的时候,他曾经为妞妞的娘掘过坟墓,那时的悲凉与此刻的心情却是完全不同的,现在,他是在为自己掘墓。

“嚓!嚓!嚓!”

呜咽的风中,只有冰凉的刀锋插进沙土的声音,枯躁、单调,带着凛凛的寒意。

风似乎柔了一下,扑到他的脸上,隐隐有些凉意。

不是寒,真的是一种凉意。、

杨帆用掌背轻轻擦了一下脸颊,感到一抹涩涩的湿意,“我流泪了么?”杨帆停下刀,抬起脸庞,又是一片东西粘到了脸颊上,迅速化成一抹湿痕,杨帆怔住了,怔了半晌,突然丢下刀子,手脚并用地往沙丘上爬去。

杨帆气喘吁吁地爬上了沙丘,风扑面袭来,凉意!真的是凉意,湿湿的凉意!

一瓣雪花再度扑打到他的脸上,杨帆抚摸着脸颊,突然大笑起来。

他笑着,整个人往后一翻,咕噜噜地滚下了沙丘,冲到天爱奴身边,抱起她,大声疾呼:“阿奴!下雪了!下雪了!我们已经走到边上了,快出去啦!阿奴?”

阿奴的身子似乎都要冻僵了,任凭杨帆大声呼喊,依旧不言不动,她的意识已经安眠了,除了细不可察的一缕呼吸,她现在已经与一具尸体没有两样。

杨帆拍拍她冻得梆硬的脸蛋,喊道:“阿奴!阿奴!”

天爱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她饿极了、渴极了,也困极了,她再也不用担心没有食物的恐惧,她想就此长眠在一个没有饥饿的世界里。

雪,真的来了。

越下越大,一些雪花被风刮着,卷到这沙谷里来,虽然不多,却带来了希望。

可天爱奴依旧没有醒……

※※※※※※※※※※※※※※※※※※※※※※※※※

天爱奴睡着了。

她已感觉不到寒冷、感觉不到饥渴,也感觉不到恐惧。梦里,她依稀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她在院子里快乐地追着小鸡,轰得它们“叽叽”叫着跑来跑去。

阿娘端着一碗热粥追在她的后面,又笑又气地嗔骂着她,要她停下吃东西,她忽然嗅到一阵香气,马上就觉得饥肠辘辘了,于是乖乖停下来。

那粥很香、很甜,她捧着碗,大口地吞咽着,忽然,一大片蝗虫扑天盖地的飞来,大地皲裂、树木啃光,碗里的粥突然一滴都不剩了,整个院子都破败下来,空空荡荡……

“不要!”

天爱奴惊叫一声,睁开了眼睛,然后,她就发现,她还躺在冰冷的沙漠里,躺在杨帆的怀抱里,杨帆半蹲着,抱着她,他的手腕正贴在自己嘴边,天爱奴感到嘴里有一股腥甜的味道,那是……血的味道。

“你……你……”

天爱奴一下子明白了:“他在救我#蝴割破了自己的手腕。用他的血救我!”

杨帆见她醒来。惊喜地道:“阿奴!我们有救了!我们已经走到边缘了!你看,你快看,下雪了。真的有雪花!”

天爱奴根本没有看天空,也没有去感觉究竟有没有雪花,她一头扑进杨帆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她不怕死,她怕的其实也不是饥饿,她怕的是那种在饥饿之下已彻底泯灭了的亲情和人xìng!在那饥饿之中,人都变成了野兽,人吃人,甚至吃自己的亲人。她忘不了被自己的父亲推进枯井时那无助、恐惧、悲伤与绝望。

那一幕,成了她无法征服的心魔,一直深深地埋藏在她心底!

这一刻,那心魔终于被杨帆的鲜血彻底消灭。她心底的坚冰终于融化,这是喜极而泣的泪,是心结终于解开的泪。压在她心头的沉甸甸的重负终于解脱了。她哭得死去活来。好象这么多年的苦,都在这一刻倾泻出来……

※※※※※※※※※※※※※※※※※※※※※※※※※

筋疲力尽的两个人重新站了起来。相互搀扶着,迎着雪花飘来的方向走去。

其实,有两件事杨帆并不明白。

一个是他的血液并不能为天爱奴解渴。倒不是人们惯常以为的血液含有盐份的问题,血液中才有多少盐份,那里边百分之九十多都是水份,问题是,除非你割破动脉,把你全身的血都灌给别人喝,否则那点水份根本不足以挽救一个人的生命。

可是,天爱奴其实主要崩溃于她的意志,当那热的血浆把她唤醒的时候,当她看到杨帆甘愿为她舍却生命的时候,她的心结得以解开,也就有了求生的意志和勇气。

杨帆所不知道的第二点是,沙漠里并不是永远不下雪的,下雪的区域也并不一定就是在沙漠的边缘,但是幸运的是,他们的确已经走到了沙漠的边际。

两个人相互搀扶着,又走了大半夜的时间,脚下的沙地上白蒙蒙一片,已经积了一层雪。他们吃了一些雪,补充了水份和体力,继续往前走,当两个人都快坚持不住的时候,他们的双脚踏上了坚实的地面。

前方是一片戈壁,戈壁上有一片毡帐,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扑倒在柔软的雪地上,那颗心一下子就踏实下来……

……

飞狐口,是突厥人南侵陇右的第一道关隘,白亭守军共有一万五千人,其中有五千人驻扎在飞狐口,另外一万人驻扎在明威戍,明威戍前面有休屠泽、rì亭海两处湖泊,通过马城河与凉州相连。

长城是依据地理形势修筑于明威戍的,这里才是凉州守军的第一道坚固防线,不过由于明威戍前方有两个湖泊,周围的水草很是丰美,有一些隶属于大唐的小部落在此生活,所以唐军把第一道防线延伸到了飞狐口,除非有大股突厥军队赶来,否则小股军队或者马匪是无法由此进入,袭掠边民的。

飞狐口是贺兰山脉绵延至此形成的一个缺口,由于缺口较大,两侧的山势至此也比较平缓,要在这里修筑城堡把两山连接起来的话需要动用庞大的人力物力,耗费大量的财力,因此这里迟迟没有倚山势修筑城堡,否则凉州的第一防线早就设在这里了。

飞狐口挟两山驻有军营,有守军五千人,专为应付小股前来袭掠的突厥部落和马匪而设,守将是一位鹰扬郎将,名叫徐义生。徐郎将今年三十出头,眉目英朗,颌下三缕微须,看起来风度翩翩,有几分儒将风彩。

此刻,徐义生正背着双手,狐疑地绕着捆绑至面前的几个突厥人转着圈子。

这几个突厥打扮的人正是高舍鸡、熊开山和言知何等人。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支持!!!

~~~

最后四十八小时,求月票!

月票战到现在,已经到了尾声,现在,我们还在落后着。

月票战很残酷!

对于新书的醉枕,尤其如此。

面对这等局面,我也曾迷惘过,也曾犹豫过,但是已经拼搏到了现在,断没有放弃的道理,我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尽我全部的力量,拼下去!

我的身边有你们#葫以我无惧于任何对手!

从第一本书开始,就是你们,为关关撑起了一片天!

我们一起笑傲江湖,

我们一起,回到明朝当王爷,

我们一起,大争之世,

我们一起,步步生莲!

我们收获过许多荣耀,因为有你,我才得到。

如今,我们要乘醉长歌,我们要枕卧江山!

这是醉枕鏖战月票总榜的第一个月!

我们要醉握荣耀,而且要醉得潇洒!

我们要醉枕江山,而且要枕的安稳!

关关不是速度流,为了增取一个比较多的更新量,这一天下来连qq群也不大敢进,受制于颈椎病,脑袋迷糊了我就在床上躺一下,头悬在床沿下,稍稍缓过来就继续码。

这一战,我们没有畏惧,

在七年的创作生涯中,我们从无畏惧,

月票战,已经是最后第二天!

请给我力量,让我们追上去!

长揖为礼,拜托诸位!

醉枕江山,要争第一!

诸友!

求票!!

第二百五十九章 问情(第三更求月票!)

高舍鸡双手被反绑于身后,焦急地道:“徐郎将,我们所言句句属实啊,你不是验过了我们的腰牌么?”

徐郎将摆摆手道:“你们是不是真的我军斥候,等到鄯州来人证实后就知道了,放心吧,真相未明之前,我只是限制你们的zì yóu,并不会亏待你们的。”

高舍鸡急道:“突厥大军正在rì夜兼程,顷刻便至,他们都是骑兵,并不比我们慢上多少,这里无险可守,守军得赶紧退守明威戍才成啊!”

徐郎将“嘿嘿”地冷笑两声,道:“你们的腰牌倒是不假,不过,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抓到了我们的斥候,冒充我们的人,想把本将军逛走,以便抢掠本地牧人呢?本将军负有守土之责,岂能听你只言片语,便擅弃职守?”

熊开山顿足道:“郎将若是担心这一点,可以马上通知大小部落全部迁回明威戍,这些部落都走了,我们如果是贼还能掳掠什么?”

徐郎将翻了个白眼儿道:“部落迁徙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拖家带口,耗损巨大,如果消息不实,诸部落谁来安抚赔偿?上司的诘问谁来应对?擅离职守的罪责谁来承担?”

言知何不是军人,可不管他官儿多大,怒道:“放你娘的狗屁!我们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把消息给你送来,你这狗官还要猜疑不定,那你就不怕消息属实,突厥大军压境时,把你们一口吞掉么?”

徐郎将大怒,指着他的鼻子道:“混帐东西,你敢这么对上官说话?”

言知何把胸一挺,道:“老子可不是你手下的兵,怕你何来?”

“你是什么人?”

“老子是马匪!”

“嗯?”

徐郎将的目中陡地露出凶光。高舍鸡赶紧道:“他们几个是被我们找来帮忙的。”

徐郎将似笑非笑地道:“你不是斥候么?咱们的斥候什么时候这么阔绰了。居然有钱收买马匪?”

熊开山气的翻白眼,顿足道:“这些事,我们一时也说不清楚。可我清楚,突厥大军就快来啦,再不撤退。就来不及了。”

徐郎将冷笑道:“两天前本郎将就收到消息,突厥人的确对我们边军发动了进攻!”

高舍鸡双眼一亮,忙道:“你已经知道了?”

徐郎将傲然道:“当然,突厥人在攻打居延海,而不是白亭,哼!你们是想混水摸鱼吧?”

高舍鸡目瞪口呆,半晌才道:“我刚才不是已经告诉你,他们是佯攻居延海么?你怎么还要上当!”

徐郎将冷笑,指指他们道:“你是叫我不要相信烽火讯号。而是相信你们几个不知是马匪还是斥候亦或是突厥jiān细的话?”

徐郎将不等他再回答,便把脸一板,挥手道:“把他们几个押下去。送凉州府处置!”

候在帐中的士们立即拖起高舍鸡等人退下。高舍鸡急得跳脚大叫:“郎将!郎将啊,无论如何。你也该派人打探打探虚实啊,郎将……”

帐中一空,徐郎将背负双手踱了一阵,唤道:“来人!”

帐口亲兵走进一人,抱拳道:“郎将!”

徐义生道:“派几个弟兄进山口打探打探。”

副将萧凝风问道:“郎将相信他们的话?”

徐郎将沉声道:“兹事体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派几个人摸进山里瞧瞧去。”

※※※※※※※※※※※※※※※※※※※※※※※※※

天爱奴悠悠醒来,就感到一股浓浓的暖意扑面而来,她睁开眼睛一看,就见面前不远处生着一个火堆,杨帆坐在火堆旁,正把两块干牛粪挟到火堆里去,一闪一闪的火光映着他的脸颊,忽明忽暗的好象照在刀锋之上。

经过雪原大漠两个多月的风沙磨砺,经过这么久的颠沛流离,杨帆消瘦了许多,可是整个人也因此粹炼的更加jīng悍,气势有些锐烈。他的头发蓬乱着,颌下与鬓角上许久没有刮剃的髭须乱发,让他的英俊中多了几分属于男人的野xìng。

悄悄地看着他,天爱奴眸中忽然闪过一抹羞意,她想起了垂死之际对杨帆的表白。她很想就此闭上眼睛,不要再睁开来,免得面对他时的那种尴尬,可是目光掠过杨帆的手腕,看到那里缠绕的布条,忽然想起他的伤势,不禁“啊”地一声轻呼出来。

杨帆霍然扭头,欣喜地道:“你醒了?”

“嗯!”

天爱奴身上依旧穿得整整齐齐,但她还是害羞地把柔软的羊皮袄往肩上拉了拉,低声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杨帆道:“没什么,一点小伤。看到毡帐时,你就晕倒了,我也拖不动你,是一路爬到毡帐里,托人把你救回来的。方才我已喂你吃了一碗青稞糊糊,现在好些了么?”

“嗯!”

天爱奴依旧柔柔地答应着,问道:“这是哪里?”

杨帆道:“这里已经算是白亭管辖的范围了,这是一个羌人部落,穆恩和沐丝的人马走的是另一条路,不会经过这里,但是朱图的大军从弋壁里来,却一定会经过这,我想劝他们赶紧举族迁徙离开这儿。不过我方才同他们的人谈了谈,他们的汉话说的太不利索,我又不懂他们的语言。”

“这个我行!”

天爱奴翻身坐了起来,想了想道:“游牧于白亭一带的羌人么,那对我大唐倒是比较忠心的,他们的头人在哪,我去见他们!”

天爱奴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杨帆忙扶祝糊,道:“你不用急,他们大致也听懂了几句,已经去找他们的首领了。”

天爱奴听了放心地坐下来,她的身子还是比较虚弱,一站起来就耳鸣心跳,现在确也不适宜再有运动。

听说这里是白亭所属的一个羌人部落,天爱奴还是比较放心的。羌人在西域一带是一个大民族。其族人比吐谷浑或突厥这种曾经称霸一时的王国其实还要众多。但是羌人没有一个统一的政权,组织非常松散,为了争夺草原。各羌人部落之间也是常年征战不休。

所以,他们后来分别被吐谷浑和突厥所统治,羌人和突厥人之间的矛盾一直很大。吐谷浑与羌人之间也曾有过矛盾冲突不断的时候,不过后来几代吐谷浑王渐渐注意融合和拉拢,使得羌人渐渐归心。

后来唐人与吐谷浑做战的时候,许多羌人部落纷纷杀了唐官投奔吐谷浑去了,唐人在这里实在是谈不上“人和”,不过现在吐谷浑已经被吐蕃吞并,连吐谷浑王族都沦落成了二等公民,那里已经不具备对羌人的吸引力。

目前,依旧留在唐人统治区的各个少数民族最亲近汉人的就算是羌人了。眼下。唐人统治区有大批的粟特人、突厥人、吐蕃人、羌人等归附的游牧部落。官府正试图改变他们游牧习惯,让他们尝试农耕,彼此间由此产生了一些新的矛盾。

让他们弃牧从耕。不仅仅是一些坚持传统的牧人接受不了。他们的头领更是无法接受,因为一旦农耕成为他们的主要生产方式。他们对整个部族的统治大权就会受到动摇,很容易被官府接收过去。

不过,这种矛盾目前主要集中在归附的粟特人和突厥人部落,羌人比较早的时候就已经熟悉农耕了,而且不存在突厥人和粟特人那样强硬的部落统治阶层,所以目前来说,西域各个少数民族里面,同唐人关系最合睦的就是羌人。

“二郎,我……”

天爱奴重新坐下,一时无言,想跟杨帆说点什么,又觉有些羞涩,不与杨帆说点什么,帐中又静得让她发慌,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刚刚张口唤了一句,杨帆已然递过一只木碗,道:“再喝点糊糊吧,里边加了一点肉靡,咱们饿了几天了,先让肠胃适应一下。”

“哦……”

天爱奴的话被打断了,乖乖接过木碗,小口小口地抿着那熬得稀烂的粥,她总觉得,似乎该跟杨帆说点什么,至少……她已经对杨帆剖白了心意。

其实这情意在她心里也一直是朦朦胧胧的,直到死亡来临的那一刻,才陡然清晰起来。而今,她已经对杨帆说过了,杨帆当时也用力地点过头的,她对这一幕记得很清楚,她总觉得……两个人的关系与往常有些不同才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似乎和杨帆反而更生疏了。

以前她见到杨帆的时候,杨帆总会找机会对她油嘴滑舌一番,可是现在他们共同穿越大沙漠,饮则同囊,睡则相拥,又经过垂死之际的那番表白,他本该对自己更亲近些才对,为什么他却像在躲避着自己似的?

天爱奴小口小口地喝着粥,时而会瞟上杨帆一眼,杨帆依旧面向火堆,加着牛粪、木柴,神态不复方才她未醒时的轻松与自然,他的那种专注仿佛是装出来的,就怕与她面对或交谈似的。

天爱奴渐渐不安起来,莫非……他当时只是敷衍我?

这样一想,天爱奴心中突然有了一种无比恐慌的感觉,幼年时被至亲的人抛弃和伤害的梦魇一直影响着她,她不敢完全相信任何人,也不敢放心爱上任何人,直到她绝望地等待死亡的时候,杨帆用他的热血解除了她心灵的魔咒。

所以,天爱奴是把压抑郁积了十余载的情感一下子都倾注在一个人身上,那不同于其他任何人的爱,那是一种狂热、一股她根本无法再左右自己的力量,可是杨帆的态度,让她莫名的恐慌起来:“难道……他其实不喜欢我么?”

p:第三更再求月票!

~

第二百六十章 敌骑至!

天爱奴很饿,碗里的粥很香,可她忽然没有胃口吃下去了。她放下碗,盯着杨帆的侧脸,紧张地问道:“二郎,你……”

“啊!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出现在漠北,是奉了姜公子所命么?”

好像杨帆早就在等着她说话,天爱奴刚一开口,杨帆的问题便脱口而出,说的又快又流利。

天爱奴凝视着他,凝视了许久,直到杨帆心虚地移开目光。

天爱奴在心底里轻轻地叹了口气,她从来不是一个咄咄逼人的女孩子,她知道杨帆是有意岔开话题,不过她已不想追问了,也不敢追问了。

不问清楚,她心里就可以存有一丝幻想,她担心问了,会让这幻想破灭。这个女孩,从来也不像她的外表表现的那么坚强。实际上,从她敲开那层既在伤害着她,也在保护她不受新的伤害的硬壳之后,她就变得比以前更加敏感和脆弱了。

沉默了很久时间之后,天爱奴轻轻说话了:“我对你说过,公子和沈沐属于一个很大很大的家族,实际上,它是由几个很大很大的家族联合起来建立的,目的是希望这个游离于他们家族之外的势力,从外面、从暗中保护整个家族的安全。

就像有太阳就有月亮,有白天就有黑夜,这个势力也分为明、暗两支,其实这明的一支,相对于那些大家族本身来说,它也是隐在暗中的,只是没有它暗的一面更加神秘、更加叫人不可琢磨。”

杨帆静静地听着,心中微微生起一丝愧意,他当然知道天爱奴已经看破了他的心意,但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天爱奴。

接受她的爱么,那婉儿怎么办?

杨帆知道天爱奴是个可爱的女孩,甚至在他没有爱上婉儿之意,曾不止一次想入非非,把她幻想成自己的女人,可是如今叫他接受的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排这两个女人,所以他只能逃避。

天爱奴仍在解说:“这支势力,明的一支称为显宗,宗主就是姜公子。姜公子当然只是一个化名,沈沐同样只是一个化名。这支势力暗的一支叫隐宗。隐宗的宗主就是沈沐。按照规矩,隐宗是服从、辅佐显宗的,只有一些显宗不方便出面的事,才叫他们去做。可是……”

天爱奴轻轻吸了口气。道:“要做事,就要有钱、有权、有人,如果有些事连显宗也不方便去做或者无法去做,它的难度就可想而知,而隐宗要去做这些事。就必须得给他们很多钱、很大的权力和很多的人手。

隐宗要保持它的隐秘,才会拥有那些世家和显宗所不具备的优势,因此即便是在显宗和那些世家里面,知道它的存在的人也是极少数,这样一来,隐宗想干些什么,如果他们自己不说,别人就很难知道。

隐宗拥有大量的金钱、大把的人手和权力之后,又拥有其他任何势力都比不上的隐秘优势。让人无法摸清它的深浅,也不知道它在干些什么,那么这隐宗的宗主还会甘心做显宗宗主一个惟命是从的手下么?”

杨帆听着,忍不住插嘴道:“姜公子认为沈沐背着他在做一些未经他许可就在做的事,或者……在发展他自己的势力?”

天爱奴瞟了他一眼。低低地道:“公子本来只是怀疑的,所以叫我来看,现在……我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了。”

“此话怎讲?”

“公子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在朝在野。都有许多大臣名士、豪门世家为他所用,可你叫公子仓促之间抽调一支可以纵横陇右的武装。叫他一句话便从一个突厥部落抽调数千兵马,叫他安排数千人随意出入吐蕃、河西和突厥,他也根本办不到。可是沈沐做到了,他一定正在陇右发展他自己的势力,经营他的人脉,打造他的地盘……”

杨帆的眉微微地蹙了起来,天爱奴看着他道:“所以,我当初不太赞成你跟沈沐走在一起。没错,沈沐能给你很多东西,可他现在虽然悄悄发展了许多自己的势力,但他还没有力量同公子抗衡。毕竟,公子的权力是家族给的,而沈沐现在还离不开家族,否则他就没有足够的财力、物力来支撑他铺开的这些摊子。”

天爱奴迟疑了一下,又道:“其实公子也很欣赏你的,如果我跟他说说,沈沐能给你的,他一样可以给你,甚至……更多!”

说到这里,天爱奴眸中忽然闪过一抹极隐晦的羞涩,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如果公子愿意重用杨帆,那么只要他开口,公子就会把自己送给他吧?毕竟,她只是一个小丫环,而豪门中赠送美婢俏伎于友人和重要下属乃是寻常之事。

“阿奴,你不能说……”

杨帆摇了摇头,天爱奴眉梢轻轻一扬,等着他的解释。

杨帆沉默了片刻,道:“其实,沈沐的所作所为,也不是对他所代表的家族的侵害。他的力量越大,对家族就可以进行更好的保护。”

天爱奴道:“这,就不是我们可以考虑的事了。就像突厥,大叶护默啜也罢、骨咄禄的那些亲生儿子也罢,他们都希望突厥更好更强大,可是他们之间会因此放弃争权夺利么?”

杨帆有些焦躁起来:“姜公子所思所虑,都只是为他们自己的家族在打算。”

天爱奴好笑地望着他道:“难道沈沐是为国为民?”

杨帆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的目光比姜公子要长远,不管他的本意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家族,但是他的做法,是对他自己、对他背后的家族、对国家、对黎民百姓都有益无害的。

阿奴,你一路西来也看到了,西域比起中原本来就困苦许多,这里的百姓生活的很艰辛,沈沐的所作所为如果成功,这儿就能稳定下来。千秋万代的事我不敢想,也没那个能耐,可是哪怕只让这儿稳定百余年,那么咱们就能让两代、三代的人好好地生活在这儿,免于战乱之苦!”

天爱奴凝视着他。一言不发。

杨帆看了她的表情,更加焦急起来:“不错,沈沐能给我的,姜公子也能,可我要拿。总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吧!”

天爱奴幽幽地道:“你不想让我对公子说么?”

杨帆急切地点头道:“是啊。不能说!如果姜公子知道了,他与沈沐之间必有一番明争暗斗,进而影响陇右……”

天爱奴懒得听他后面再说什么,她只是一个小女子已。心眼儿小得很,哪里装得下整个天下,哪里装得下万千黎民?那小小的一颗心,只能装得下一个男人而已,她的男人叫她不要说。那她不说也就是了。

天爱奴低声道:“你不让我说,那我……就不说好了!”

“……进而影响陇右的局势,到时候刀兵四起……呃?你说什么?”

杨帆欣喜地道:“真的?”

天爱奴轻轻垂下眼帘,幽幽地道:“我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

杨帆听得心中一阵惭愧,貌似在沙漠里的时候,他也曾经答应过人家什么来着。

杨帆迅速驱散心头的愧意,说道:“阿奴,陇右数十万军民若得平安。都是你的功德!”

天爱奴不说话,只把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瞟着杨帆。

杨帆抵受不住了,轻轻地道:“我……也谢谢你!”

天爱奴的唇角轻轻地向上勾了一勾。

当年,她被亲生父亲推进井底,又扔下许多瓦砾砖头试图把她活埋的时候。她还是个七岁的女娃儿,她头上流着血,脸上流着泪,双手十指都磨出了血。还是从井底爬了出来。

逃难路上,多少人扑倒在路边再也没有爬起。她还是咬着牙,啃着树皮、吞着观音土,一步步地挪出了重灾区。

她可不是一个容易放弃的女孩。

就是要他欠着情,情欠多了就是债,而债是要还的。

这时帐帘儿一掀,几个穿皮袍、戴皮袍的汉子夹着一片风雪走了进来。

“你是唐人的斥候?你说突厥人要由此进攻白亭?”

众人中间,一个眉梢顶雪、赤红脸庞的中年壮汉把一双凛厉的大眼看定了杨帆,用很标准的汉话沉声问道。

※※※※※※※※※※※※※※※※※※※※※※※※※※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连续yīn了多rì的天空晴朗了。

白雪皑皑,远方雪原上,忽然隐隐绰绰出现一群黑点。

黑点渐渐变的清晰起来,原来是一队披挂整齐的大唐边军将士,一式的轻便牛皮铠甲,外罩红sè半臂战袍,鲜明的头盔上是鲜明的火红盔缨,在白雪覆盖的雪原上,就象一团烈火般醒目。

飞狐口守将徐义生带了一群亲兵出来行围打猎了。连着好几天的坏天气,时而刮风,时而下雪,时而狂风夹着暴雪,徐郎将在营寨里闷了多rì连房间都不大出,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大晴天,他趁机带了一群亲兵出来行围散心。

策马雪原,说不出的畅快,徐郎将的心情也为之大好:“哈哈,一连好几天的风雪,真是把人憋坏了,这样策马驰骋,当真快意无比!”

一个亲兵笑道:“连着好几天的风雪,咱人受不了,那些野兽更受不了,如今好不容易放晴了,正是那些野兽出来觅食的时候,以郎将的神箭,咱们今天一定能满载而归。”

徐郎将放声大笑,用长弓指着那亲兵道:“就你小子会说话,哈哈!今儿咱们猎几头鹿回去,给兄弟们打打牙祭。”

他刚到这儿,一名四下瞭望的士兵突然叫了一声:“郎将,那边有动静!”

徐郎将还以为那士兵发现了什么野兽,反手便从箭壶中抽出一枝羽箭扣在弦上,循声望去,口中说道:“看到了什么东西?”

那士兵双手一按马鞍,竟然纵上了马背,手搭凉蓬,眯着眼睛往远处望了望,大声叫起来:“有人!好多人!”

p:徐郎将发现好多人,我好想发现好多月票啊,哈哈!诸友,千万不要把月票留到作废,赶紧投下来吧,诚求支持!!!

~

第二百六十四章 穆桂英挂帅(凌晨四更求票)

“郎将!”

“徐大哥!”

众将校听到声音又惊又喜,赶紧撇了杨帆围到车边,有人就要上车去掀车帘,车中又传出一声怒吼:“别他娘的上来!老子中了一箭,动也动不得,趴在这儿的糗样挺好看吗?哎哟!痛死老子了,老子以后还要见人呢,都滚得远远的!”

众将校听说徐郎将中了一箭,顿时轰笑起来,只要他活着就好,又非要害,身在军伍,哪个爷们不落点伤在身上呀,只是受伤,他们才不在乎。

萧凝风忍住笑道:“卑职叫郎中给郎将医治一下吧。”

徐义生哼了一声道:“箭上有倒钩,得划开皮肉拔箭,现在哪有那个功夫!”

杨帆回首瞪着垂下的车帘,惊得差点一下子跳起来,这千真万确是徐义生的声音,语气、声调、声音的粗细,半点不假,可是徐义生不是死了么?凭天爱奴的身手本领还能看错?再说他就算活着,也不可能这么中气十足呀。

难道……

杨帆突然想到了天爱奴那神乎其神的口技。

徐义生在车中怒气冲冲地道:“老子让古舟和梁四儿回来报讯儿,叫你点燃烽火,全军回防明威戍,你们还在这儿扯什么咸淡!”

萧副将讪讪地道:“郎将,卑职已奉命点燃烽火,向沿边诸军示jǐng了。现在本来是要撤往明威戍的。不过我们实在是放心不下郎将的安危,一些兄弟想带人去救郎将回来。大家伙儿正在这里商议……”

车厢里,徐义气叫道:“商量?都火上房了。你们还在商量!马上撤回明威戍!快!”

“是!”

萧凝风jīng神一振,勒马回头,大呼道:“郎将回来了!郎将有令,全军回防明威戍,立即出发!”

号兵把令旗摇得唿啦啦乱响,号角“呜呜呜”处处响起。大小将校纷纷赶回本部,五千军卒终于向明威戍方向开拔了。

杨帆赶着大车,被军兵们护拥在中间,随着一辆辆满载的辎重车向明威戍方向移动。天爱奴在车厢里微微掀开一线轿帘,看了看外面的情形,眉头一皱,大声命令道:“怎么这么慢?老萧,你是不是把咱们那些坛坛罐罐都捎上了?”

萧凝风吩咐人把山坡上的营地和来不及运走的一切东西,包括他们秋天时砍伐的小山似的柴禾垛和为战马准备的干草堆都一并点着了,不给突厥人留下一点东西,这时刚刚圈马回转,听见徐义气大吼大叫的,赶紧凑到车前道:“是。郎将,咱们能捎的都捎上了。”

天爱奴在车中道:“全都烧了,推到路边去全部烧掉,不给突厥人留下就行,带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咱们什么时候才能赶回明威戍?我只要咱们的兄弟们安然无恙就行,明白吗?”

萧凝风心中一暖,大声应道:“卑职明白!”

他立即吩咐下去,所一应辎重车辆推到路边点燃。拉车的马也都卸下来换了些军士骑上去,这一来整支队伍行进的速度果然快多了。

大军行进的速度很快,但是这个快也只是相对于普通人步行的速度,这五千人中有近四千步卒,只凭两条腿走路,又不能让他们亡命地奔跑,必须保持一定的体力,以防追兵迫近时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这个速度在杨帆看来就是其慢如牛了。

马车夹在军伍中间行进着,萧副将骑着马,忽前忽后,紧张地看顾着全军的行进,各部将校也都在本部指挥着士卒们有序撤离。天爱奴坐在车里,继续冒充着徐义生,时而就会下一道军令。

整个行军队伍按照她的要求渐渐变成了四列纵队,横向也截成了四段,在长长的道路上形成四个截阵。

杨帆一路赶着车,看看大家都在匆忙行军,没人注意他了,便扭身掀开一角车帘,往里边瞧了一眼。

徐义生的尸体已经被天爱奴推倒了一边,尸体俯卧在那儿,后心直撅撅地竖着一截箭杆儿,天爱奴盘膝坐在徐义生的尸体旁边,一手托着腮,正蹙着眉毛在思索什么,连杨帆掀开车帘往里瞅都没有瞧见。

杨帆低低咳嗽一声,压着嗓音道:“阿奴!”

“嗯?”

天爱奴从沉思中惊醒了,扬起剪剪双眸睇着他。

杨帆咽了口唾沫,紧张地问道:“你在想什么?”

天爱奴此刻冒充徐义气,堪与他冒充沐丝的经历相媲美,可是论起惊险来天爱奴此刻行为虽不及他,但是论起责任来却比他重百倍。“徐义生”没死,固然起到了稳定军心、结束诸将争论、迅速拔营撤防的效果,可因此一来,这指挥大军的责任也就落到了她的头上。

虽然在杨帆看来,仅仅是指挥三军撤退,似乎没有什么难的,毕竟是把三军的生死交在了她的手上。

天爱奴吐了吐舌头,小声道:“我在想兵书,公子的藏书里有好多兵书,我以前看过许多,都是当闲书看的,这时也不知道还能记起多少。”

“想兵书?这样也成?”

杨帆听得哑然无语。

※※※※※※※※※※※※※※※※※※※※※※※※※

“唰!”

雪原上竖起了一面鲜红的大旗,随即一面扛旗的骑士就策马狂奔起来。

雪原上只有他一个人、一匹马、一面旗,但是在他身后远方的地平线上,正有一条黑线仿佛滚滚cháo水般涌来。

在他前方视线隐约可及的地方,还有一名骑士伫马立在那儿,当他的大旗扬起的时候,那名骑士也马上扬起了红旗。然后同他一样,策马飞奔而去。

在这一望无际的雪原上。能见度非常高,尤其是到处一片白。稍有一点异sè,就可以在很远的地方看个清楚。天爱奴苦苦思索着她看过的兵书中有关行军布阵、通讯斥候、接敌交战、扎营休息等等所有与战事有关的知识,想起一点能用的就会以徐义生的口吻吩咐下去。

还别说,她记起的那些兵书战略上的知识,有些是徐义生知道的,有些连徐义生都不知道。大字不识。纯凭从战场上积累下来的丰富知识和经验而成为名将的人虽然不是没有,但徐义气显然不是其中一个。

这举旗为号就是天爱奴布置的一种示jǐng方法,其原理其实很简单,和烽火传讯一样。只不过这是以旗为讯号。它是非常快捷有效的,第一名发现突厥兵追上来的骑兵亮出旗号以后,还没等他跑到第二名骑兵原本所在的位置,一面面号旗打出的讯号就传到了正在紧张南进的军队之中。

当天爱奴听到突厥兵马已然追上来的消息时,突厥兵距他们还有三十里地……

突厥铁骑轰隆隆的追上来了,这是一支三千人的突厥骑队。他们冲出谷口之后,只匆匆集结了三千骑兵,来不及等待其他人马陆续钻出山坳,就迫不及待地追了下来。

他们清楚,虽然飞狐口驻军有五千人。但是当地驻军大多是步卒,逃跑时只要队形稍有松散,这五千人就会成为他们三千骑卒马刀下任意屠宰的牛羊。更何况,他们的人正在陆续赶出山口,只要他们追上唐军,战不多久,就会有援军加入。

在野战中吃掉这股唐军作用是极大的,整个白亭全部守军才一万五千人,然而依托险要的山势和堡垒。这一万五千人足以抵挡十万大军的进攻,但是如果他们一口气吃掉这五千唐军,剩下的唐军能否把整个明威戍城堡守得风雨不透就很难说了。

这可不是加加减减那么简单,一个箭楼、一角碟城,如果需要十个人才能守得周全,那么你只要缺了一个人,就有可能成为被敌人攻克的破绽。所以,他们只集结了三千人,就迫不及待地追下来了,无论如何,先咬住这股唐军再说!

“郎将!突厥人追上来了!”

萧凝风快马赶到车旁,紧张地向车内禀报。

天爱奴心头一跳,努力平静了一下呼吸,用徐义生的嗓音粗声大气地问道:“还有多远?”

萧凝风道:“从旗号上看,大概还有三十里。”

天爱奴思索了一下,吩咐道:“全军继续行进,不要慌。弓手、弩手集结到后翼和侧后翼,置于最外围,战锋队次之,战队再次之,马军置于左中翼待命#葫有骑兵全部下马步行,以保持马力!老弱士兵集中到前列,可脱离大队,快速撤回明威戍!”

天爱奴说一句,萧凝风便应一句,待天爱奴全部吩咐罢了,萧凝风便急急转身传令,心中暗暗奇怪:“郎将今rì被shè了个开花,居然开了窍了,以前看他指挥兄弟们打仗,可没有这般有章法呀!”

天爱奴端坐车中,一面苦苦思索着结合这支军队的配备、兵力和附近的地理形势,能够用得上的兵书中的战略,一面还要小心不让声音透出半点异样,免得被那萧凝风察觉异状,心中也是紧张万分。

等萧凝风一走,天爱奴端起的肩膀一塌,悄悄爬到轿帘边,冲着外边楚楚可怜地轻唤道:“二郎,我好害怕……”

虽然代替徐义生指挥三军的是天爱奴,可是杨帆实是比她还要紧张,生怕她答不出来暴露身份,听她与萧凝风对答,杨帆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一听天爱奴这么说,杨帆赶紧扭头安慰道:“乖,别怕!大胆去做,我看那徐郎将未必比你指挥的好!”

天爱奴什么都没听见,就只听见那一声“乖”了。这一声“乖”,把天爱奴哄得心花怒放,浑身的骨头都酥了,她晕陶陶地坐回去,倚在车壁上,只觉一颗心跳得奇快无比,嗓子眼里有些发哽,有种想要哭出来的感觉。

什么十万突厥兵啊,什么回不回明威戍啊,她的心里统统不去想了,萦绕在她脑海里的只有那么一句幸福的话:“他说我很‘乖’!”

p:凌晨四更的关关也很乖,求月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快乐求票,杀回第一!

本月最后一天了,

我不知道24小时后的此刻,

我是输还是赢,我只知道,

因为还不知道,所以不能认输!

每一天,我都在认真地码字,认真码好每一个字。

虽然辛苦,然而一个月的拼搏,一个月的辛苦,为的岂不就是这最后一刻的璀璨?

最后的24小时,岂能言弃!

告诉你个小秘密,一直没跟大家说,怕你们笑我,

每当我在第一,差距又总是拉不开太多优势的时候,我总是会比较紧张,

码字的时候,会时不时会刷新一下榜单,看看又被追近多少,

睡觉的时候就会担心,会不会清早睁开眼睛,就发现被人爆了菊,

然而当我处于可以暴人菊的位次时,我就没有这种焦虑的心情,早上起来,很淡定地看看票榜,吃点东西,拉出键盘,继续码字,继续追!

今天说出来无所谓了,因为我现在是第二名,因为这是战斗的最后一天!

2013年1月31rì的这一天,我们冲回第一去!

今天,不用担心会被,不用担心睡不好觉,

既然如此,岂有不坚决、果决、决绝地追上去的道理。

这几天,我埋头码字,群也不敢进,只是埋头码字,码字、码字……

继续码字,依旧码字,还是码字,

头痛要码字,心促气短要码字,

胡子顾不上刮,头发顾不上理,都快变成野人了。

无他,既上战场,不做逃兵,所以要战斗!

众多书友的爱和期望寄予我一身,所以要战斗!

为了不辜负不该辜负的众多支持我的书友,所以要战斗!

在这最后的战斗时刻,请诸君与我并肩一战!

明天,我又可以在书群里乱窜、跟你们聊天,

我可以去理个发,我可以去泡个热水澡,我可以更快乐地码字,

所以,在这竞争的最后一天里,

因为充满了对明天的希望和憧憬,我很快乐!

我希望我的书也能给你送去快乐,

如果这持续了一个月的战斗,我们赢了,

你和我,都会更快乐!

所以,此时此刻,我很快乐地向你求票,愿你投票也快乐!

让我们在这最后24小时的分分秒秒中快乐地战斗,

投下你的月票,

为了欢乐!!!

~

第二百六十五章 十项全能美少女

“郎将,追兵近了,还有二十里!”

“郎将,追兵近了,还有十五里!”

“郎将,追兵近了,还有十里!”

“停下!后阵变前阵,原地待战!”

天爱奴一声令下,正在急急行军的唐军队伍立即停了下来,整个军队反转了方向,后阵变前阵,原地歇下。

他们已经派了骑兵赶回明威戍请求支援,但明威戍也只有两千五百名骑兵而已,守将敢不敢冒着有可能被对方多吞掉一股生力军,从而使明威戍进一步防御空虚的危险派兵增援,他们现在还不确定。

不管援兵来不来,现在没有援军,他们就只能靠自己。

大道上,只有那些老弱残兵和原本只负责喂马、做饭的伙夫在继续向明威戍方向快速行军,其他人都停下来,原本的后阵,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全是弓手和弩手,其后则是跳荡、奇兵等近战步兵。

整个军队是呈梯次型配置的,这个倒不是出于天爱奴的吩咐,而是唐军惯用的迎敌阵形,每一梯次的唐军都如同一个方阵,但是每个方阵内部,长矛手、刀盾手等则组成了一个个小小的楔形阵。

其实,纵然徐义生上中了箭,不愿意让自己的部下看见他的糗样,但是这种危急关头,他依旧不肯露面,那就有些奇怪了,只是现在所有的唐军都紧张地望着远处,等候着冲过来的突厥兵,已经没有人思量这个不合理的地方了。

天爱奴扯着帘角,瞧瞧看着外面的动静。

因为他们急急撤退的原因就是因为听说对方有十万大军,远非他五千无险可守的兵马可以抵挡的,士兵们都已知道这一点。所以这突厥兵还没到。就已先声夺人,唐军将士都有些惴惴不安的神情。

天爱奴看了眉头一皱,心道:“兵书上说。两军交锋,首重士气,这副样子怎么抵挡突厥骑兵的攻击?”

她想了一想。大声道:“古舟、梁四儿!”此时萧副将已经跑到前阵亲自指挥去了,其他的唐军将领天爱奴实在是一个也不知道,幸好方才还记住了这两个亲兵的名字,便大声喊起了他们。

这两人是徐义生的亲兵,还真的就守在附近,一听她喊,立即跑过来,天爱奴道:“大敌当前,勇者生。惧者死,怕有何用!叫兄弟们都挺起胸膛来,唱首歌来听听。壮一壮咱们的胆气!”

“喏!”

天爱奴也不知道他们平时唱些什么歌。但是知道军中一定有军歌,果不其然。古舟和梁四传下令去,片刻之后,威武雄壮的歌声便响澈了雪原: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rì告功成……

回看秦塞低如马,渐见黄河直北流。天威直卷玉门塞,万里胡人尽汉歌!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rì告功成……

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

一队队勇士擎起长矛、战弓、马刀,甚至以刀盾互击,打着节拍,用他们粗犷豪迈的嗓音唱起了威武雄壮的“大阵乐!”

歌声挟着豪迈之气冲宵而起,三军将士顿时士气大振。

歌声中,远远的雪原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黑线,

歌声中,那条黑线化成了一条滚滚的洪流汹涌而来,

歌声中,那马如龙、人如虎,蹄声如战鼓,

歌声中,突厥勇士高高擎起了雪亮的钢刀,汇成了一片闪闪发亮的森林!

歌声中,弩手、弓手,纷纷shè出了手中蓄势已久的箭矢,或平shè、或仰shè,箭矢如一阵般向猛扑过来的突厥军shè去,骑盾如伞,根本挡不住如此骤密的风雨,冲在最前面的突厥兵像割麦子似的齐刷刷倒下一片。

死尸遍地,失去主人的战马不再拼命向前狂奔,挡住了后方骑士冲锋的道路,使得他们的冲势微微一缓,萧凝风嘴角带着一丝狰狞的笑容,把手向下狠狠一挥,吼道:“再shè!”

大旗一卷,第二拨箭雨又shè了出去。

对面的突厥兵又攻近了一段距离, 同时又有大批的突厥兵被shè死,死尸和无主战马使他们的攻击速度进一步受挫,他们原本的攻击速度简直锐不可挡,此时却已不复那种可以骇得人没有勇气抵抗的气势,原本锐利的攻击阵形也变得散乱起来。

突厥骑将大声吼叫着着,正策马前冲的突厥骑兵突然左右一分,冲向茫茫雪野,看他们的样子,是要划一个弧形,从两侧钳向唐军两翼,顺序递进的突厥骑兵则继续从中路进攻。

见此情形,萧凝风眼中不禁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他大声下令,一声吩咐,战旗挥动,左右两翼的唐军向前扩张,膨胀成一个弧形,护住了大军两翼,张弓搭箭,严阵以待。

两股突厥骑兵,就像两把锐利的弯刀,斜刺里跑离大道,沿着一道弧线抄向雪原,如果他们原本的立足点是,这条弧形的终点就是撤退唐军的中前段。

看样子他们也知道留在最后面的唐军是战力最薄弱的,同时把一条长龙似的唐军由此掐断,也就等于抄了唐军的后路,到那时两条腿走路的唐军在这茫茫雪原上根本无从逃跑,只有任人宰割。

斜着抄向雪原的两路突厥兵正挥鞭如雨,拼命鞭打着的坐骑,却发现任凭他们怎么催促,的坐骑速度都越来越慢,似乎马蹄陷入了泥绰,无法奋力前奔似的,正诧异间,“轰隆”一声,雪原上突然陷出一个大坑,有几个骑士当即连人带马掉了下去,后面有几名骑士止不住冲势,也惨叫着摔了下去。

突厥骑兵们有些惊怔,冲速顿时迟缓下来,这种情况并没有就此消失,两侧的雪原上不断出现坍陷的窟窿。仿佛怪兽的巨口。突兀地一张便卷进几匹人马。

这种情况实在是太恐怖了,你根本不知道你面对的是什么,你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发生。疯狂抄向左右的突厥骑兵惊惶地勒住了战马。惊恐地看着前方平坦的雪原,皑皑白雪一望无垠,风把雪刮得平滑如镜。上面看不出任何异常,可是谁知道只要踏出一脚会不会也被那地下的怪兽吞没。

正前方的突厥兵迎来了第三拨箭雨,他们用自己的生命为后面的战友争取了更进一步的机会,但是后面的突厥兵却没有好好利用这个机会,他们都勒住了战马,惊骇地看向左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这片雪域上,现在有白亭海,休屠泽两个湖泊。但是这两个湖泊原本是连成一片的,那时这儿叫鱼海子,整个湖泊非常巨大而壮观。但是后来水源渐渐枯竭。中间露出陆地,便分成了两个湖泊。

原本大片的湖面从此变成了盐碱地。唐军现在所走到的这一段道路两侧原本是湖水较高处的堤岸,这个地方的路面最不结实,有很多看起来很正常很平坦的路面,实际上是经年累月由沙砾和盐土凝结而成的一片土层,下边是空的。

而下边的空洞也不是只有一层,它可能是很多层空洞叠加而成的蜂窝状的地形,下面的情况非常复杂,你根本不知道它到底有多深,所以如果有人掉下去,即便摔不死也无从施救,只能坐视不理。

这里的驻军和附近的百姓都知道这些鬼域的情况,轻易根本不敢靠近,所以萧凝风一见他们冲向死亡鬼域,眼中便露出得意的笑容,这种鬼地方有时候一个赶着一头羊的小牧童也能“轰”地一声消失不见,这些突厥兵骑着快马奔驰在上面不出事才怪。

惊慌失措的突厥兵试图拨马往回走,可是有的地方来时还好好的,上面还有清晰的马蹄印,谁想到拨马回头,马蹄一踏上去,也轰然出现一个大洞,连人带马吞了下去。

这一下顿时把那些突厥军惊得像没头苍蝇一般在雪原上乱窜起来,有马蹄印的地方走得提心吊胆,没有马蹄印的地方更加提心吊胆,他们走得小心翼翼,生怕速度一快起来就把地面踏破一个大洞。

这时候,左右两翼的士兵便好整以暇地shè猎起来,他们不慌不忙,jīng确地瞄准目标之后再一箭shè去,这些边军士兵的shè术都不错,每每一箭命中,把那逃也不是、战也不是的突厥兵shè落马下。

正面大道上突厥人见此情景也知道两侧雪野中另有蹊跷,不敢再派士兵散进原野,而是调集臂力强劲的弓箭手与唐军对shè起来。

他们一开弓,唐军的弓手、弩手立即后撤,持着一人多高的步盾手拥向前来,把一面面大矛竖成了一面坚墙,唐军的弓弩手躲在后面,从缝隙中向外shè前,双方陷入僵持阶段。

天爱奴坐在车中,耳听古舟送来前方战报,不禁大喜,她刚才故作含糊,已经问过梁四儿,知道这样凶险的盐碱地面只有方圆两里地面,突厥骑兵不管是从远处绕过来,还是在继续后退途中重施故伎,应付起来都会很头疼。

问题是突厥人并不知道这样的坍陷区究竟有多大,不敢再派兵马胡乱尝试,这样一来,两侧就等于有两道天险替她阻住了追兵,只余后面一条通道那就好办多了。天爱奴立即吩咐道:“留后队却敌,其余人马继续撤退!”

古舟一听,吃惊地道:“郎将,留在后队的那些弟兄……咱们不管了么?”

天爱奴此刻心情大好,不禁笑骂道:“笨蛋!从容撤退,不许慌乱,后退百步,列阵张弓弩待敌,再命留守人马撤到咱们身后百步处列阵张弓弩待敌,两队循环往复,缓缓退却!还有,再命驿卒,快马去明威戍搬取救兵!”

~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一路梅花雪(六更求月票)

敌前撤退是一件最困难的事,对任何一个战场经验丰富的老将来说都极为头痛。撤退很容易就会变成溃退,一旦变成溃退,纵然你有百万大军,也会被万八千人压着打,仿佛狼群冲进了羊群。

平稳有序的撤退,撤退途中不予敌可趁之机,这需要极高明的指挥技巧,也需要统帅在军中拥有极崇高的威望,这样士兵们在撤退的时候才会绝对信任你的指挥,否则撤退的举动很容易就会引起士兵们的恐慌,就算你本来是诈败,都有可能演变成一场真正的大溃败。

天爱奴很幸运,她恰恰是在退到两片盐碱沼泽的时候被敌军追及,敌军见识到那防不胜防的沙地空洞之后已不敢从左右两翼进攻,双方的兵马都拥挤在一条大道上,敌军的兵力优势就无从发挥了。

另一方面,徐义生这个人虽然是个莽夫,打仗全凭个人武勇,不是一个出sè的将领,但他在军中威望极高,这些大头兵偏偏就服他这样的官。

徐义生虽不通晓什么高明的武略,不过训练兵卒这方面的本事还是有的,而且也颇下过一番功夫,所以飞狐口守军的战斗素质和军纪方面都很不错。如此,天爱奴才得以施展交替撤退法,在数千虎狼之骑面前,大胆撤退。

撤退百步便停下布阵,接应留在后面御敌的战友,虽然使得大军的行进变得极其缓慢,可是也只能这么做,他们是步卒做战,如果距留守的战友太远,那就谈不上接应了,不等留守战友撤到面前。就得被敌人杀光。

而百步开外也正是他们的弓弩可以发挥威力的一段距离。他们可以在这里用弓弩压制敌军,接应战友撤退。

就这样,战场上出现了奇异的一幕。白茫茫一片雪原上,敌我双方的大军排成了一条长龙,沿着一条道路规规矩矩地站定。不敢向两侧越雷池一步。在这条道路上,唐军交替掩护撤退着。

前队每行百步,便立盾张弓,严阵以待。留守御敌的战友则闻声徐徐后退,退到后方已重新布好阵势的战友们后面去,再到百步之外重新结阵,原本负责接应他们的那些战友此刻已成了在第一线交战的士兵,他们再继续撤退。

两队交错,始终处于后方弓弩的有效杀伤范围之内。在密集箭雨的压制下,等到敌军冲到掩护队伍的面前时,撤退的士兵已然在百步之外再次摆好了架势。

一路下来。每一番轮换与进攻。都会在道路上留下一些双方士卒的尸体,鲜血染红了雪白的地面。从高处看去,好象洁白的丝毯上绣了朵朵梅花,那老干横枝仍在向无边无际的远方延伸着,“朵朵梅花”也在继续点缀着它。

双方就这样一个缓缓后退,一个缓缓逼近,就像一位机jǐng的猎人面对着一群凶狠的狼,在对峙中一步步退却,情势凶险万分,可是在其中一方不惜一切地发动最后的进攻以前,却相对地保持着决战前的平静。

远处有一哨人马飞奔而来,这支人马来自正狼一样追蹑着唐军的突厥人的后面,他们是第二支突厥骑兵军团,总兵力也有三千多人,统兵的主帅是穆恩手下的一位大俟斤,在听清楚前方战况之后,这位大俟斤怒不可遏,差点儿一刀斩了他的先锋。

仗竟然打成这副样子,如果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唐军安然撤回明威戍,他岂不成了整个草原的大笑话。这位大俟斤强令骑兵不惜代价,全力进攻,就算用人命填,也要填出一条路来。与此同时,他又强令数十名骑兵分别驰向左右雪原,他不相信这里到处都是随时可以坍陷的坑洞。同样,他打算用人命趟,也要趟出一条路来。

此时,明军已经又撤退了十余里地,退出了那片盐碱坑洞区,提心吊胆踏上雪原的突厥兵先是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继而轻驰往返,发觉仍无异样后,他们的胆子终于大起来,策马在雪原上呼啸往来,转悠了几圈,便跑回去兴冲冲地向大俟斤报告。

那位大俟斤已经看到他们在雪地里撒欢儿的情景,不等他们回报,便命令那位手持铁胎弓的先锋戴罪立功,率领他的本部人马从左右两翼向唐军发动进攻,务求把唐军的防线撕开一道豁口。

突厥人对左右两翼地面进行试探的时候,已经向断后的唐军发起了不计牺牲的攻击,天爱奴听到亲兵们不断送过来的消息,不禁暗暗叹了口气,她知道,已经不可能从容撤退了。

“停止行进,原地结阵,准备肉搏!”

将令一下,全军将士都知道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立即匆匆准备起来,伤残的士兵被搀扶到队伍的中间,整个外围布起了严密的防线。

那些肩头插着箭、伤口流着血的士兵并没有放弃战斗,唐军皆弓手,他们不能再上前肉搏,便抄起了他们的战弓,战斗进行到这个份上,每个男儿心中的血气都被激发出来,没有人露出哪怕一丝怯意。

天爱奴轻轻掀开轿帘儿,悄悄地看着杨帆的背影,满目留恋。

她的使命已经结束了,接下来的战斗要靠全军将士的勇敢和拼搏,已无法再用智计来较量,她不知道这战斗的结果将会怎样,她也不知道在这狼群的撕咬下她和他是否还能活着离开。

她唯一感到遗憾的是,她终于喜欢了一个男人,终于体会到作为一个女人,喜欢了一个男人时的那种快乐、那种如饮醇酒的滋味,可时间却是这么短暂,她没有享受过哪怕一刻的风花雪月,甚至没有听他对自己说出一句“我爱你!”

杨帆听着耳畔隐隐传来的厮杀声,攥紧缰绳的手几乎要沁出汗来,大战在即,能否安然脱险殊未可知,他知道天爱奴是因为他才参与进来,否则的话。她根本不会一而再地身陷险境。他更清楚天爱奴为什么要为了他而参与进来。

这份情,实在是太深太重了,他怕是一辈子也还不清。甚至根本没有机会去还,这对受人滴水之恩都不忘报答的杨帆来说,实在是有些难以承受。而此刻。无论他怎么想,都已无法改变眼前这局面。

杨帆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呵出一团白雾,他缓缓扭过头去,轿帘儿正微微摇晃着,里边静悄悄的,杨帆在心里暗暗发誓:“无论如何,我会尽我最大的力量保护你。我在,你便无恙!”

肉搏开始了。唐军在道路上结成长圆形的阵势,当突厥骑兵冲到面前时,弓手和弩手就拔出陌刀、抄起长矛。和战锋队其他士兵一起组成了第一道防线。

此时的风并不大,但是敌我双方忘我相扑、竭命一搏的拼杀。却像是在雪原上激起了一股扑面的寒风,此前对shè和僵持过程中一步步积累起来的战意陡然得到了爆发,不管是将校还是战士全都已经疯狂了。

他们高举装着矛戟、挥舞着刀剑,怒吼着,咆哮着,呐喊着,如同一头头出柙的猛虎,向他们的正面之敌疯狂地扑去,一场激烈的混战开始了。

由于唐军采取了比较紧密的战斗阵形,第一线战斗空间有限,第二梯队的战士只能攥紧了兵刃,目不转晴地盯着前面,作好随时投入战斗的准备。

这般近战肉搏,骑在马上已远不及在地面搏斗方便,突厥人也下了马,举着刀枪叉斧各sè兵器,同唐军展开肉搏。双方拼死厮杀着,地面已被他们踏成了烂泥,鲜血不断地喷洒上去,又被无数只脚践踏着,连冻结成冰都来不及。

“郎将,战锋队伤亡惨重,快顶不住了!”

萧副将肩膀上插着折断的一截箭杆儿,手中提着带血的长刀,踉踉跄跄地跑到车前。

车厢里沉默了一下,传出徐义生的声音:“战锋队撤下休整,战队上!”

萧凝风大声道:“郎将,要不要把咱们的骑兵压上去。”

车厢里传出徐义生沉沉的声音:“时机未到!”

“郎将?”

车厢里再无声息了,萧凝风跺了跺脚,返身大步走去,对令旗兵吼叫着道:“战锋队撤下休整,战队上!”

这时,萧凝风已经对徐义生始终不肯露面生起疑心,但他只是在怀疑徐义生此刻的状况,依旧没有怀疑车中发号施令的人已根本不是他们的郎将,而这时战事吃紧,他心中纵有怀疑,也无暇察问究竟了。

由跳荡兵、奇兵组成的战队早已蓄势以待,“徐郎将”一声令下,他们立即一拥而上,接管了战友们的阵地,已经jīng疲力尽的战锋队士兵扶着、拖着受伤的战友迅速退了下来,进行简单的止血、裹伤,休息体力。

战队的轮换,使得敌我双方的胶着地带就像cháo水与岩石撞击时的情形一样,突厥兵仿佛涨cháo的海水,趁着唐军撤换部队猛地向前冲近了一步,但是随即就被站稳脚跟的大唐生力军反扑回来。

突厥大俟斤骑在马上,远远眺望着这里的情形,眼见自己的人马穿着厚重的皮袍,蹬着沉重的皮靴,挥舞刀枪的动作越来越迟缓,知道他们的体力也快到极限了,马上便下令换人再战。

双方都换上了生力军,用鲜血、用生命巩固着自己的阵地!

这时已不能再退一步,退一步就是全面崩溃,崩溃就意味着全军覆没!

每一个冲杀在第一线的战士都在用他们的xìng命,为自己、为战友,争取着生机、争取着时间、争取着机会!

而这机会,会来么?

p:小帆帆和小奴奴的机会会来么?飞狐口将士的机会会来么?我们的机会会来么?在这最后一天,最后一刻,请投下您的支持,用我们一份份的努力,争取我们赢的机会!

求、月、票!!!

吹响战斗的号角!

最后的一刻,我们愿以最高的状态备战,最强的毅力迎战!

不管胜利是否属于我们,我们努力过,就不会因为眼看着机会在手中流逝而后悔!

战斗的号角已经吹响!

我们必须全力以赴、争分夺秒!

战斗的号角已经吹响!

莫观望,莫等待,请立即投下您的支持!

关大的压力很大,这压力是万千读者沉甸甸的期待!

这期待成为压力,这压力成为动力,这动力让我这多年创作脑力已显疲惫的的四旬男子也奔跑起来,一刻不停,无止无歇,连续码出六更,这是我竞争的态度!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志在千里,当到千里之外!

久远的天际,战斗的号角已响起!

登梯到碧空,对坐问天公。

无马常骑虎,观鱼每钓龙。

补衣针贯月,劈竹篾穿风。

为截犀牛角,推平五老峰。

五百票啊!

距第一已然有足足五百票的差距!

五百月票,五座山峰,期待着我们一一推平!

朋友,在这最后的时刻,请投下你的月票,让我们一起战斗到最后一刻!!

第二百六十七章 明威戍

突厥人像狼群一样,把唐军围得风雨不透,双方你争我夺,杀得尸横遍野。

萧副将提着卷了刃的长刀,脚步沉重地奔回车旁,满脸汗水和血渍,气极败坏地冲车里嚷道:“郎将,战队弟兄几已伤亡殆尽,让驻队上吧!”

“不行!驻队不能动!让休整完毕的战锋队兄弟全压上去,无论如何也要把突厥人死死地顶在这儿,不许他们再进半步!”

“郎将!”

“听到没有!”

“诺!把突厥人死死地顶在那儿,不许他们再进半步!”

萧副将大吼一声,拖起长刀吼道:“战锋队的弟兄们,跟我冲!”便一头扑向最前方。

作为第三梯队也是最后的预备队的驻队战士以及一千多名骑兵眼巴巴地盯着这边,只希望郎将能下令让他们冲上去把弟兄们替换下来,可是车子静静地停在那儿,始终没有半点动静。

天爱奴不能让他们上,要把这些人全摞在这儿很容易,大家好好杀上一场,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可是她的目的是把这些人尽可能的带回明威戍去,如果说他们在这里能以一当一,依托明威戍那坚固的堡垒,他们就能发挥以一当十的作用,这也正是他们千方百计想要保存这支力量的目的。

所以,这支预备队绝不能用,如果援兵能够及时赶到,那么这支体力充沛的预备队就将担负起与援军一起掩护全军撤退的重任,现在把他们拼成疲兵、残兵。那么从明威戍赶来的两千多名援军,绝对没有力量保护他们全军回返。

现在天爱奴最担心的就是明威戍守将会如何选择,如果援军始终不来,那么这支军队终将全部葬送于此,而她与杨帆虽身手高明,在千军万马中能否逃生,也是一件不可估量的事情。

天爱奴坐在车中。紧张得气都透不过来了,就像一尾离了水的鱼,胸口闷得要命。她想走出车子,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可她不能出去。如果这个时候她走出去,叫人知道徐郎将早已身故,全军会立即崩溃。

天爱奴长长地吸了口气,那紧张的喘息被坐在车外的杨帆听见了,他依旧坐在车辕上,一只手却从帘下轻轻地伸了进车,天爱奴就像一个行将溺毙的人看到了援手,一把攥住了他的手掌。

他的大手有些凉,但是稳定而有力,握着杨帆的手。天爱奴忐忑的心仿佛被一股魔力抚慰着,渐渐平静下来。杨帆感觉到她的小手凉凉的,掌心满是汗水,不禁怜惜地握紧了它。

“郎将!郎将!”古舟连滚带爬地冲过来。

杨帆听到呼喊,想把手抽出来。天爱奴却紧紧攥住,冲着窗口道:“讲!”

古舟带着哭音儿道:“郎将,萧副将战死了,战锋队和战队的弟兄死伤过半,剩下的弟兄jīng疲力尽,支撑不住了。请郎将下令,让驻队上去吧,不然……不然前边的弟兄就要死光啦!”

天爱奴沉默了片刻,问道:“还没有援军的消息么?”

古舟道:“没有!连个人影儿都没看见!”

“上吧!驻队上,战锋队和战队退下歇息!命令骑队准备,一柱香后,全军反击!”

“反击?”

古舟听的一愣,他们现在还有力量反击?

天爱奴掷地有声地道:“对!反击!全军压上,展开反击,骑队的兄弟一个冲锋之后立即冲向明威戍,我们来断后!”

古舟明白了,他的嘴唇嚅动了一下,大声应道:“喏!”

古舟挺起胸膛,大步离去,天爱奴忽然将轿帘掀开一角,低声唤道:“二郎!”

杨帆扭头看去,天爱奴低眉敛眉,轻轻地道:“二郎,我们今rì或许要丧命于此了!”

杨帆下意识地攥紧了刀柄,一字一句地道:“阿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护得你周全!”

天爱奴缓缓扬起眸子,凝睇着杨帆,轻轻问道:“你说你也喜欢我的,是不是真心话?”

杨帆抿了嘴唇,重重地点了点头。

天爱奴执着地道:“我要听你说出来!”

杨帆鼻子一酸,用力点了点头,说道:“是,我喜欢你!杨帆,喜欢阿奴!”

天爱奴笑了,甜甜地笑了,她一直紧绷着的身子忽然软软地靠向厢壁,柔柔地叹了口气,轻声道:“那就行了。死,有什么了不起的……”

※※※※※※※※※※※※※※※※※※※※※※※※※

死,有什么了不起的?

有时候,生命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有时候,生命会成为人生中最不重要的一件事,不管是自己的生命,还是他人的生命,统统如草芥,就像此时,就像此刻!

每个人都疯狂了,人如蚁聚,剑影刀光,一个人倒下去,马上就有一个人补上去,一具具血肉之躯,此刻却比钢铁还要坚强。有时候,死,真的没有什么了不起,该面对的时候,你就只能冲上去!

车辕上,杨帆突然站了起来,舌绽chūn雷,大声喝道:“郎将有令,全军反击!”

站在车旁不远处的传令兵也适时听到了天爱奴从车里下达的命令,立即发出了旗号。早就紧攥双拳站在马旁,血脉贲张,连眼珠都红了的骑兵纷纷扳鞍上马,退到内围歇息的士兵们,不管是有伤的没伤的,哪怕是残肢断臂的,只要他还能动,也都纷纷抓起了武器。

冲锋的号角,“呜呜”地响了起来。

杨帆回身,缓缓拔出了腰畔的长刀,刀擦着刀鞘,发出“沙沙”的响声。

他打算等全军发起反扑的那一刻,就斩断缰绳,把驾车的马做为他们的坐骑。无论突厥兵有多么凶悍,他一定要杀开一条血路,一定要把天爱奴活着带出去,他欠她的!

刀已扬到空中,映着rì光反shè出一道炫目的异彩,然后杨帆就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定在了车上。远方有一个黑点,只是刹那功夫,那黑点就变成了滚滚而来的一条长龙,杨帆身子一震,兴奋地大叫起来:“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明威戍的援军终于来了!

对明威戍的守将来说,如何取舍想必也是一个痛苦的决定。弃袍泽于不顾,坐视五千兄弟死在途中,他无法承受。可是如果让他派出他手中仅有的两千五百名骑兵,结果不但不能救出飞狐口的五千守军,还要把这些人马也搭进去,那后果同样是他不能承受的。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一搏,援军到了!

杨帆的大声高喝,惊动了左右的士兵,他们纷纷向明威戍方向看去,他们看到了战旗,看到了滚滚而来的战马,看到了马上衣甲鲜明的骑士,忍不住欢呼起来。

号角响起,一直屯于左翼养jīng蓄锐的一千五百名骑兵纷纷拔出马刀,整个队形如同一柄锋利的弯马,沿着一条犀利的弧线,向敌军右翼冲去。

按照他们的马速,当他们沿着这条无形的弧线斩向突厥阵营时,正是冲刺的力度和速度发挥到极致的时候。

步卒的反应并不比他们慢,但是速度就无法相比了,他们刚刚冲出几步,后方就传出了海啸般的欢呼,本已抱着必死决心准备冲上去的士兵们诧然回头,马上也发现援军到了。

车厢中,天爱奴听到援军赶到的消息,忘形之下差点儿从车厢里钻出来,她定了定神,用徐义生的声音大声喊道:“古舟、梁四儿!”

恰在左右的梁四儿应声道:“郎将请吩咐!”

天爱奴道:“打旗号!让援军从右侧袭敌左翼!全体步卒,准备撤退!”

“喏!”

梁四儿答应一声,大旗再度挥动,急驰而来的明威戍援军看见旗号,离着他们还有百余步远,便斜刺里杀向荒野,绕过他们向突厥人的左翼猛冲过去!

蹄声急骤如雷,明威戍援军仿佛一口锋利的镰刀,带着死亡的规迹直插敌阵。突厥人吃了他们一个暗亏,突厥人没有充分的时间和距离让马展开速度,一时间被唐军冲了个人仰马翻,直到对方冲势一缓,这才稳住阵势。

马嘶鸣,人呐喊,一场势均力敌的又骑兵大战开始了……

当突厥人的第三支人马赶到双方交战地点时,地上一片狼籍,横尸无数,风吹着雪屑呼呼地卷过原野,无主的战马独自徘徊,一些伤兵还在地上挣扎着。他们正想派人去前方打探消息,就见那位先锋大俟斤怏怏地领兵回来。

原来唐军骑兵阻敌,护着步卒且战且退,一直退到明威戍附近,他们不知道堡中还有多少唐军骑兵,生怕一个大意反为其所乘,只好撤兵回来,那块到口的肥肉终究还是丢了。

明威戍,守军将领白亭中郎将叶云豹亲自迎出城门,飞狐卫将士披着满是血污的残破衣甲,持着布满刀痕剑创的盾牌,相互搀扶着一步步走向城门。尽管他们疲惫不堪,伤痕累累,但是所有的将士脸上都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欣喜!

杨帆的马车被将士们护在中间,一步步向城门走去。

杨帆驾着马车,一脸苦sè。

天爱奴给他出了一个难题:“不可以说是她代替徐义生指挥了这场撤退。”

不说是她,怎么解释?难道说是后心中箭,早已冻僵的徐义生还魂?可是若不答应,她那撒娇似的语气,叫人怎生抵抗得了?

p:凌晨月初,诚求保底月票、新鲜出炉的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感谢贴!

战斗结束了,我总该说点什么,可是一向拙于单章的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了很久,我想,把我心里的感觉说出来就好了。

我想说的只有一个“谢”,

因为这是一份“情!”

感谢广大书友们一张月票一张月票的全力支持;

感谢各位版主、群管每天辛辛苦苦的工作;

感谢fm两位大盟和其他众多盟主、掌门书友们的打赏支持!

即便在我大比分落后的时候,书友们都没有放弃战斗,,书群的管理们一遍遍地提醒着有票的朋友赶紧投下来。

紧张的战斗,轻松的心态,

享受生活,快乐战斗!

我很荣幸,拥有你们这样的朋友。

原谅我吧,这区区三百多字,我写了半个小时,思来想去,涂涂改改,实在无法让它如何优美感人,现在的思绪很乱,我估计这个单章修改到天亮,也不见得就比现在读着顺溜。

感谢你,我的朋友,

晚安,我的朋友,

我爱你们!

~

第二百六十八章 阿奴的打算

“徐郎将可在车上?”

杨帆的车子刚到城门口,白亭中郎将叶云豹就快步迎了上来。

叶云豹的官职比徐义生高一品,由于个人脾xìng的原因,叶云豹跟貌似儒雅、实则粗鲁的徐义生一向不大对付,不过这一次对于徐义生几乎完美的撤退,能够保全这么多将士的xìng命,叶云豹是衷心佩服的。

在军中,尽管也讲资历、讲背景,但本事永远是第一位的,徐义生展示了他的本事,所以叶云豹虽身为上官,当朝四品的中郎将,也不惜纡尊降贵,城门恭迎。

杨帆勒住了马缰绳,迟疑着停住。

四下里,随同他一起回来的将士们都把热切的目光望向马车,期盼着他们的郎将出现,欢呼声已经冲到了他们的喉咙。

“嗯?徐郎将可在车上?”

叶云豹见车中没有回应,微微皱了皱眉,略有不悦。

杨帆吸了口气,跳下马车,抱拳道:“卑职羽林卫百骑侍卫杨帆,见过叶中郎将!”

“哦?”

叶云豹是知道百骑的,目中异采顿时一闪,不过他眼下最关心的还是徐义生,无暇客套,只是问道:“徐郎将在车上?”

杨帆道:“是,徐郎将就在车上。不过……徐郎将行猎时恰遇突厥大军,立即率亲兵迎敌,不慎中箭。属下竭力将郎将救出,可是……徐郎将还是半途就死掉了。”

此言一出,四下大哗,几名徐郎将的亲兵冲上来道:“放屁!我家郎将刚刚还指挥我等撤退,怎么就会死了?郎将!郎将!”

他们说着就扑向马车,马车中陡地响起徐义生的声音:“都不要吵,稍安勿躁!”

一听这熟悉的声音,众亲兵欣喜地站定,齐声唤道:“是徐郎将!”

轿帘儿一掀,天爱奴弯腰从车里走出来。众兵卒一瞧。是位柳眉杏眼、容颜俊俏的姑娘,不由一呆:“郎将车里怎么还藏了个女人?”

他们虽生疑问,却未多想,目光只在天爱奴身上一转,便又望向车厢,只道徐义生这回就该出来了,却听天爱奴道:“杨侍卫所言千真万确,徐郎将还未赶回飞狐口,就因伤势过重而去世了!”

她这句话依旧是用徐义生的声音说的。眼见一个俏生生的大姑娘,一开口居然是一个粗犷豪迈的男人声音,而且与徐郎将一模一样,只把四下官兵惊得目瞪口呆。

徐义生的亲兵们犹自不信,他们冲上车去,片刻功夫就把徐义生的尸体抬了出来。徐义生哪里是中箭,一枝箭杆粗如鸡卵的狼牙箭笔直地插进他的后心,只有一小半还露在外面。这样的伤势哪里还活得了?

当他被抬出来时。整个人都冻得**的,依旧保持着俯卧的姿势,不需要有人去扶他的腰,整个人都僵直不弯,这哪里是刚刚死掉不久的样子。所有人都静在那儿,呆若木鸡。

叶云豹到底见多识广,最先从徐义生身故的震惊中清醒过来,他深深地望了天爱奴一眼。沉声问道:“是这位姑娘代替徐郎将指挥的?”

天爱奴没有说话,只把一双盈盈如水的目光望定杨帆。

杨帆咳嗽一声,硬着头皮道:“中郎将,代替徐郎将指挥的,并不是这位姑娘。”

叶云豹眉头微微一挑,问道:“哦?那是何人?”

天爱奴瞟了杨帆一眼,抢着说道:“小女子一介女流。哪里懂得兵法。调兵遣将,指挥作战的乃是这位杨侍卫,只是小女子恰巧懂得口技,当时情形紧急,为了安抚军心,杨侍卫便叫小女子冒充了徐郎将,杨侍卫坐在车前,向小女子暗授机宜,小女子只是鹦鹉学舌罢了。”

叶云豹一听恍然大悟,在他想来也是如此,一个女人能懂什么兵法,杨帆虽是一名侍卫,但是哪位将军不是从一个小小军卒做起的呢?杨帆既在行伍,又是在羽林卫百骑中担任侍卫,想必是习过兵法的。

叶云豹对杨帆的态度马上变了,笑容可掬地道:“杨侍卫能于虎狼环伺之下把飞狐口五千人马安全带回,这兵法端地了得,这功劳当真了得,叶某代我飞狐口五千将士,向杨侍卫诚致谢意!”

叶云豹说罢,把猩红的大氅一甩,双手抱拳,便向杨帆郑重地一揖。

杨帆一见,连忙侧身一闪,伸手搀扶,口中连声道:“不敢不敢,杨帆如何当得将军大礼。”

这叶云豹心思细腻,城府远非徐义生那种莽夫可比。杨帆虽是禁军侍卫,比起他的地位也差着十万八千里,原不需要对杨帆如此客气。

可是百骑是天子近卫,本来升迁就容易,如今这飞狐口五千官兵都是杨帆给带回来的,这份功劳想瞒也瞒不住,一旦报到京里,这个小小侍卫飞黄腾达指rì可待,天知道他来rì会做到什么官职,先与他结个善缘总是不错的。

天爱奴一旁看着,脸上微微闪过一抹开心的笑意。她一个女儿家要这战功何用,当然要让她的男人用来出人头地才觉得快乐。

叶云豹虽有心结交杨帆,毕竟身份地位的巨大悬殊摆在那儿,倒也不便表现得过于热切,再说徐义生的亲兵正在那边抚尸痛哭,这善后的事情也需要料理。

叶云豹向杨帆点点头,便走过去安抚了徐义生的亲兵几句,把他们接进城去,命人去棺材铺择一口上好材料的棺材先装敛了徐义生的尸体,这边则紧急召见飞狐口的几位旅帅,听取与突厥人交战乃至撤退的详细军情,评估敌军战力。

于此同时,明威戍上空的烽烟一直持续不断地飘扬着,在听取了飞狐口守将的详细汇报之后,叶云豹立即命僚属写下一份军情呈报凉州,这边又马上登城安排防务,巡察三军,准备迎接突厥大军的第一拨进攻,一时忙得不可开交。

杨帆因为是羽林卫百骑侍卫,身份特殊,所以和天爱奴一起。被暂时安置在明威戍的驿馆里。这儿的驿馆很少有接待朝廷大臣的机会。顶多是凉州守将每年四次的例行巡察时,会暂时住在这里。

平时的话,这里只住传驿的军卒,和当作储藏军粮的所在,因此驿馆区非常的简洁,建筑规制如同营房一般,与商阜大城的湟水驿馆是完全不能相比的。

杨帆被引到住处后,看看房间虽然不大,倒也整洁干净。不一会儿驿吏又给他打来清水。杨帆洗漱干净,换上那套便服,便走出门去。

来时他已看到天爱奴的房间就在他的隔壁,杨帆到了天爱奴房间轻轻叩响房门,片刻功夫脚步响起,房门一开,天爱奴俏生生地立在那儿。

天爱奴还是那身被炎耳部落救回时换穿的牧人女子衣裳,只是整洁了许多。她的头发和脸蛋都洗得干干净净。乌黑的头发油亮油亮的。还带着湿意,一张清水莹润的脸蛋儿明丽动人。

“二郎!”

一见杨帆,天爱奴便满心欢喜,忙把他让进房间。

杨帆在房中坐定,苦笑道:“你呀,是你指挥又能如何,为何矢口否认。叫我无端冒功,心中好生不安。”

天爱奴轻笑道:“当初那个偷鸡摸狗的小贼。如今怎么连送上门儿来的便宜都不肯占了?你也不想想,我是一个女子,就算这份功劳报进京去,难道还能让我当个领兵的将军不成?你不要岂不白白地浪费了这个机会。

再说,我的身份也不便张扬呀,万一人家由我身上查出公子的身份,那该如何是好?所以这功你不肯要。我也是绝不能认的,说起来,你这还是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呢,我该谢谢你才是。”

杨帆摸摸鼻子,干笑道:“这样的麻烦,怕是人人都愿意多沾惹一些的。对了,姜公子那边,你打算如何应对?”

这一问,正问到天爱奴的心事,天爱奴正在担心这件事呢,她担心的倒不是沈沐在陇右暗自发展势力的事情,她是独自一人跟踪沈沐的,只要她说自己什么都没有查到,公子又如何察觉她在说谎?

她担心的是,不知道如何才能与杨帆在一起。本来,她的身份就由不得自己作主,不可以自己选择喜欢的男人,更何况杨帆显然是与沈沐绑在一起了,而沈沐的所作所为,动静实在太大,虽然她答应杨帆要替他们遮掩,但是公子早晚会知道。

那时候,公子与沈沐之间势必要有一番龙争虎斗,杨帆既然站在沈沐一边,自己那时该何以自处?今天在车上,生死关头的时候,再一次听杨帆亲口承认喜欢她,天爱奴心里已经踏实了,可是想到来自公子的阻碍,她又不免忧心忡忡起来。

公子要对付沈沐不会那么容易,两人要斗,一定是斗智斗谋,家族是不会允许他们动用家族力量自相残杀的。沈沐这个隐宗宗主同样不可小觑,公子是不敢用暗杀行刺的手段对付他的,这会犯了家族大忌,可杨帆就不同了。

此番她送了一份大功给杨帆,杨帆回京后,倚此大功,想必一个旅帅甚至更高一些的官职是跑不了的,然而这样的身份地位,在公子眼中,依旧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公子甚至懒得纡尊降贵地去对付他,只要一声令下,杨帆就会死得莫名其妙、无迹可循。

一个连当朝武后都敢刺杀的人,还会在乎杨帆这个小角sè?方才洗漱已毕,在房中坐定,只是思量片刻,天爱奴就已打定主意,在解决公子那边的事情之前,不能把这些事情告诉杨帆,她不能为杨帆惹来杀身之祸。

她要稳妥地解决了这件事,再与杨帆在一起!

p:向诸友诚求保底月票!

求保底月票暨更新安排

非常感谢各位书友一个月来与关关的并肩作战、心心相映。一个月的拼搏结束了,半个月的领先,半个月的落后,上上下下,起起伏伏,一如大家紧张的心情,现在总算告一段落,能放松一下了。

这章码完奉上,我去理个发,洗个澡,休息一下,晚上再码明天的,现在我胡子拉茬、头发老长、两眼通红,已经快跟野人差不多了。

接下来,关关需要休息一下,要不这身体实在是吃不消。而且二月份要过chūn节,二月末还有年会,这样的话,我休息几天后,还是要努力地多码字,争取攒些稿子,免得到时开天窗。

同时,这几天的爆发,我感觉对我想要表达的东西,刻画的就有些潦草了,我喜欢jīng益求jīng,不敢自视高明,但求把自己的能力发挥到最好的水平,这也需要我更静心、更平稳的创作。

鉴于以上原因,我争取在休养身体、调整创作节奏、chūn节、年会期间努力做到依旧每天两更,再多实在是不可能了,望诸友多多理解。

最后,向大家求一下本月的保底月票!

想等双倍的书友就不要想了,本月没有双倍,在四月末五月初之间应该都没有双倍了,而月票当月不投是要清零的。

想等月末的朋友也不要等了,晚投的支持作用是远远不及早投的,何不让它发挥更大的作用呢?

认为本月有chūn节,或许还有双倍的朋友也不要幻想了,chūn节一直没有双倍的,chūn节如果也有双倍,那作者们还能过好年么,东家岂不成了周扒皮?

所以,请把你的保底月票,妥妥地投下来吧!

关关敬上!

第二百六十九章 守与攻!

天爱奴稍稍迟疑了一下,便露出一副轻松的笑脸,道:“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你,难道你还怕我反悔不成?”

杨帆道:“当然不是这样,我只是担心,你若对姜公子有所隐瞒,他不会对你不利吧?”

天爱奴心中一暖,摇摇头道:“你放心好啦。公子虽一向多疑,但是对我却素来信任有加。此番赴西域追踪沈沐,又只派有我一个人,公子面前,我说甚么又怎么会露了马脚呢。”

杨帆松了口气,道:“如此就好。阿奴,这样做,真的是难为你了。”

天爱奴听了,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刚要说话,房门轻轻叩了几声,门外有人喊道:“姑娘,杨侍卫可在?”

杨帆向天爱奴打了个手势,起身走去拉开房门,只见一名一身戎装的边军士卒正站在门外,手中还提着一杆长矛,在他身旁站着此间驿馆的驿吏。那士兵一见杨帆,便道:“杨侍卫,中郎将有请足下去一趟!”

杨帆早知道这位中郎将一旦闲下来,肯定要见见自己的,毕竟突厥来袭的消息是他送来的,有些具体的情况还要向他打听。杨帆回身对天爱奴道:“阿奴,我去去就回!”

天爱奴温柔地点点头,目送杨帆离去,马上起身对那也要转身离去的驿吏甜甜地道:“大叔,何处可以烧些热水么?”

哪个女孩子不想在心上人面前打扮得美丽一些,可天爱奴第一次遇到杨帆时一身夜行衣,浑身浴血地躺在水沟里;这一回是一身男人装扮,与他风里雪里横穿大漠,穿着厚厚的皮袍,满身的黄沙尘土,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她当然想把自己收拾得香喷喷、白净净的。

杨帆跟着那士卒离开驿馆,却没有往中郎将府去,而是直接向前门大街走去。到了前门大街。远远看见高大的城门,杨帆便猜到,叶中郎将必然正在城上安排防务。

杨帆跟着那士兵走到城门边,沿着兵道登上城楼,就见许多士兵正在忙忙碌碌地把一箱箱箭矢、一桶桶火油、一具具大弩、一杆杆狼牙拍抬上城头或者正在安装调拭。

杨帆在城楼正前方的城墙垛口处见到了叶云豹。叶云豹似乎正下达着什么指令。在他身边有几员将领,叶云豹吩咐完毕以后这些将领纷纷离去,叶云豹扭头看见杨帆,便走过来。杨帆忙立定身子,抱拳道:“中郎将!”

叶云豹摆摆手,道:“不用拘礼了。某已经问过飞狐口守将,你送的情报非常重要,虽然徐义生过于谨慎。未予采信,可是你这份功劳却不能埋没。同时,危急关头你能想到冒充徐义生的法子,代他指挥飞狐口守军安然回返,更是奇功一件,某已把此事报呈凉州,相信很快就会转呈洛阳!”

杨帆欠身道:“多谢中郎将!”

叶云豹笑了笑,道:“羽林卫中百骑赴圣谕赴西域公干的事,本将军已经知道了。方才特意命人查了查有关你们的公函。貌似你已经失踪很久了呀,你们的队正黄旭昶还曾要求鄯州府行文各处,查询你的下落呢。”

杨帆道:“是,本来在下是到河西地区搜集情报的,意外闯入突厥。打听到他们意yù进攻白亭,这才辗转来到这里。”

叶云豹道:“嗯,明rì我就派人护送你去凉州府,从那里取道赴洛京。你看怎么样?”

杨帆道:“有劳叶将军了,只是不知我那几位伙伴现在何处?”

叶云豹道:“公函下来时。他们还在湟水,如今在哪,却非本官所知了。”

杨帆道:“既如此,那我就先去凉州吧,待我打听到他们的消息,再作行止。”

杨帆当初对黄旭昶他们说过,若有战功,绝不独吞,此刻若是独自回洛阳,把黄旭昶他们扔在湟水,这算怎么回事儿,就算想分功与他们也是不可能了,是以有此打算。”

叶云豹无可无不可地道:“你的行程大可自行安排,本将军派人护送你安全抵达凉州便是!”

杨帆道了谢,叶云豹便道:“虽然突厥来袭的消息徐郎将未予采信,浪费了一个可以早作准备的机会,不过你打听到的情报却也并非就没了用处。我想知道,这一次突厥人来了多少兵马,统兵主帅是谁,参与的部落都有那些,彼此的关系如何,这些情况,你了解么?”

杨帆道:“在下略知一二,一并报与将军知道便是!”

杨帆把他打听到的此番突厥军队两路大军三员统帅,以及参与的一些主要部落的兵力情况都告诉了叶云豹,尤其是阿史那和阿史德那族之间的冲突更是说的十分详细,叶云豹认真倾听着,不肯放过一点细节。

此时,穆恩和沐丝这对翁婿的人马已经在飞狐口扎下了大营,毡帐成片,绵延十里。

穆恩和沐丝的人马大约有五万之众,除了这些人,还有数万头牛羊,那是他们的口粮,同时,他们是绕着沙漠边缘,兜着圈子从弥蛾川转悠过来的,这样一路上才可以从驻居于当地的部落进行草料补给。所以走的并不快。

他们是不能在沙漠里取直线向飞狐口行军的,牛羊马匹承受不了沙漠里夜晚的奇寒,而且他们也不可能再带上数万头牲畜所需要的草料和人马牲口的饮水,如果从沙漠里来,十天功夫,牛羊马匹都死光了。

飞狐口的营寨、草料场、柴禾堆统统被唐军一把火烧光了,不过穆恩和沐丝还是选择了这儿作为驻扎地点,因为这儿的山势地形适合扎营。虽然此处距明威戍远了些,不过他们现在也不可能马上包围明威戍,因为他们还缺少攻城武器。

飞狐口就在两片山坡上,不远处就是山林,他们可以就地取材,在这里制造大量的云梯、巢车、抛石机、壕桥,撞杆,塞门刀车等等攻城武器,同时等候由朱图率领的另一路大军赶来汇合。

朱图所走的戈壁地带比他们这边路程更远一些,再加上需要派轻骑佯攻居延海,所以赶到的时间会比他们还晚些,等朱图赶到以后,穆恩这边正好制造出大量的攻城器械。穆恩和朱图的这种设计还是颇有效率的。

杨帆既然要把消息告诉叶云豹,就不能不提到他在薛延陀城的所作所为。他提到的情报非常详尽,也非常重要,因为他曾经冒充沐丝,听到过穆恩面授机宜,这些机密不是外人轻易就能了解到的。

叶云豹是一个非常稳重也非常机jǐng的将领,他不但要分析杨帆所说的情报哪些具有利用价值,同时也要分析杨帆所说情报的真假。

他倒不是怀疑杨帆的身份,杨帆如果有假,根本不需要保全那么多飞狐口将士,以致壮大了明威戍的防御实力,他只须领着寥寥无几的残兵败将“逃回来”就行了,而且如果是突厥人想来个里应外合,打发一两个人进来也毫无用处。

叶云豹顾虑的是杨帆打听来的情报是否就一定是确实可信的消息,这样一来,杨帆就不得不说出他冒充沐丝,鱼目混珠的那些事情。

叶云豹听说他与默啜之子阿史那沐丝长相一样,已是啧啧称奇,又听他说出那一幕幕惊险的故事,更是连连赞叹。这一回,他对杨帆所提供的消息终于信之无疑了。

叶云豹连连赞叹道:“厉害!真是厉害!你年纪轻轻,有勇有谋,今rì率领飞狐口守军撤退时,又显示出了极高明的兵法,如此了得的年轻人,前途不可限量啊!”

杨帆心中有愧,连称不敢。

叶云豹见他谦恭知礼,更生好感,禁不住又夸了他几句,说道:“这些情报非常重要。烽火已经燃起,相信凉州那边很快就要派援军来。到时某再与援军将领好好商议一下,看看如何利用你所提供的这些情报。”

杨帆看看城头紧张忙碌备战的情形,担心地问道:“突厥十万大军汹汹而来,这明威戍可守得住么?”

叶云豹淡定地道:“这天下间,从来就没有坚不可摧、不可攻破的城堡。明威戍是守得住还是守不住,要看敌我双方的兵力、战力,主将对战术的运用,援军能否及时赴援,还有……运气!”

他扶着垛口,向城外苍茫的雪原上望去,雪原上有许多凌乱的车辙蹄印,因为阳光西斜,暮sè深沉,本来很明丽的雪sè都变得黯淡了,被践踏过的地方更有一种凋落成泥的感觉。

叶云豹指着城下,对杨帆道:“自从太宗年间建成这座明威戍,迄今为止,这里一共被攻入五次,成功地防守过七次!这一次能不能守住,嘿!过几天就知道了……”

叶云豹的谈吐举止一直颇为沉稳,神情气质更是威严中带着温和,只有此时这“嘿嘿”的两声冷笑,有了几分边关大将的冷酷和肃杀。

杨帆皱了皱眉道:“不曾反击过么?”

叶云豹吸了口大气,又和着一团白雾吐出去,摇摇头道:“突厥凶残,却非鲁莽之辈,其魁首中不乏黠智多谋之人,且其军兵俱是骑卒,来如激矢,去如绝弦,想打就打,想走就走,追?太难了!”

杨帆听得蹙紧了眉头,向那茫茫草原上望去:“真的……就只能被动挨打么?”

p:兄弟,请投下你的保底月票!

~

第二百七十章 疯狂的石头

杨帆离开城楼时并没要叶中郎将遣人相送,来时的路他已经记住了。

叶云豹在城上忙碌着,看样子今晚他是要宿在城楼上的,谁知道突厥人什么时候会来呢。

大街上的积雪没有人清扫,不过上面洒了许多炭灰、土沫,所以积雪虽踩压得十分结实,并不觉得发滑。

杨帆慢慢地走在大街上,来时脚步匆匆,没有仔细向两边观望,这时才发现这座边塞小城似乎刚刚过完新年,街上还有过年时燃放过的爆竿儿,散落在地上被车轮马蹄踩裂了,和雪面牢牢地粘在一起。

两旁的居民宅第和店铺门口,还挂着桃符等应节的吉祥之物。

街上的人很多,行sè匆第二百七十章 疯狂的石头匆的。

百姓们已经知道突厥人很快就要对这里发起进攻,很多人结束了生意、收拾细软,准备明天就逃往凉州。至于明威戍真的被攻破的话,下一个攻击目标就是凉州,他们就没办法了,总不能逃到天涯海角吧,这些小民也没有那样的能力。

有些人家是不肯走的,世代居住在这里,他们能到哪儿去?他们没能力到别处谋生,也没能力扶老携幼地背井离乡,这些人把希望寄托在守军身上,虽然心中忐忑,依旧过着自己的rì子。

路上人很多,不管是汉人、回鹘人、契丹人、羌人亦或是吐蕃人,大部分都在匆匆忙碌着,准备明天的撤离。包括住在此地的突厥人也是一样,当突厥人杀进城的时候,可不会因为他们也是突厥人就手下留情。

突厥兵为了争夺草原,各个部落间发生战斗时,一样杀得血淋淋的,谁在乎明威戍里的这些突厥人是他们的同族呢,一切只为了自己的生存#蝴们心里根本没有民族这个概念。

杨帆在路口看到了一家小食店。店里还在开张营第二百七十章 疯狂的石头业,热气腾腾的大锅给这一片慌乱萧条的景像带来了一丝安宁和恬静。

小吃店卖的是胡饼、面片儿等小吃,也真有一些忙碌了一天。已经饥肠辘辘的人在那儿吃着东西。

杨帆站住脚步,看着那店主,大概五十出头的人了。头发已经花白,满脸苦sè,尽管生意上门,可那强挤出的笑容依旧掩不祝蝴神sè间的忧虑,突厥人就要杀到城下了,又有谁真能做到漠然视之?

满城压抑,这气氛不知不觉也影响了杨帆,让他的脚步愈发地沉重起来。

杨帆回到他住的地方时,天爱奴立即雀跃地跑过来,欣喜地冲他打招呼:“嗨!”

天爱奴已经沐浴过了。如她自己所盼望的,洗得香喷喷、白净净的。没有胭脂水粉,她白嫩水灵的肌肤,因为刚刚洗浴,颊上自有一抹天然的嫣红。没有口脂。她那青chūn鲜嫩的嘴瓣,本就是天然的娇润。

她依旧穿着那套女式的游牧式长袍,不过被她整理的很干净,翻领儿也板板整整,腰带束得紧紧的,尽量烘托出她纤细的腰肢。她背着小手,笑吟吟地看着杨帆,玉脂酥滑,薄肌净透,既是惹人又是可人。

因为心事重重,杨帆根本没有注意到天爱奴如出水芙蓉般的水灵俏丽,只是温和地向她笑了笑,问道:“我回来了,你吃过东西了么?”

没有得到心上人的赞美,甚至没有看到一丝惊艳的表情,天爱奴的肩膀儿登时垮下去,像个期盼着表扬却没达到目的的小孩子,微微撅起小嘴儿,怏怏地道:“还没呢,吃的东西已经送来了,我本想等你回来一块儿吃的,现在已经凉了,我找驿卒给热一下吧。”

杨帆道:“我去找吧,对了,明天咱们就去凉州。”

“哦……”

天爱奴没jīng打彩地应了一声。

杨帆站在院口喊了几声,不见有人回答,天爱奴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他说道:“哦,我想起来了,驿卒们都被叫到西边仓库去了,听说是要往四城分发军粮。”

杨帆道:“哦,那咱们出去吃吧。你要不要多穿些?”

天爱奴嘟了嘟小嘴道:“我不冷。”

杨帆笑笑,道:“那咱们走吧……杨帆带她去的地方就是方才他在路口看到过的那家小吃店。

当天爱奴被他领到店前,看到那口热气腾腾的汤锅时,一双眼睛就微微地弯了起来。

汤锅里小鱼儿似的面片正被沸水煮得翻上翻下,“游”得好不畅快,浓浓的面香扑鼻而来。

天爱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被杨帆救起的那一天,那碗被她贬得一文不值的面片儿汤,那掉毛的牙刷子,还有那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天爱奴心里暖烘烘的,她偷偷瞟了杨帆一眼,满足地想:“这家伙虽然有眼无珠,都不舍得夸人家一句,不过……心思还是蛮细腻的嘛。”

杨帆和天爱奴走进小店的时候,里边只剩下一位食客了,那人没要别的,就要了一碗面片儿汤。大概是因为突厥将至,兵慌马乱的,那人也没心思在外面久耽,杨帆和天爱奴才点了几样小菜和吃食的功夫,那人已经呼噜呼噜吃完一碗面片儿匆匆离开了。

天爱奴所点的食物里面当然包括了面片儿,这东西盛载了她太多美好甜蜜的回忆!

谁会想到,当初那个爬墙头偷东西的无良小贼,今rì会成为她心目中最可爱的情郎?

天爱奴吃一口面片儿,看一眼杨帆,想一想两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碗面片儿吃着真比蜜还要甜。

杨帆挟了一口卤羊脸儿,看看天爱奴。说道:“怎么光吃面,这么多菜,你也吃点儿呀,肠胃还没缓过来么?”

“没啊……”

天爱奴笑眯眯的,自动自觉地把杨帆这句话当成了心上人对自己的体贴入微,甜甜地道:“这面汤清味鲜,口感筋道。嚼着很香嘛,人家喜欢……”

她说着,那笑眯眯的眼神儿瞟着杨帆。不知道是不是也觉得眼前这位俏郎君“汤清味鲜,口感筋道,嚼着很香……”

小食铺的掌柜见没有客人了。也回到了铺子里,刚刚在一边的空桌前坐下,听见天爱奴这么说,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开心地道:“这位姑娘真是识货,小老儿旁的本事不行,就是这和面的功夫,不要说这明威戍,就算在凉州也无人能及。”

天爱奴抿嘴儿一笑,对他道:“嗯!掌柜的这句话倒不是夸口。小女子也擅烹饪饮食的,但是我也很难做得出口感这么好的面来,只是……你这调味可就差了些,几道小菜口味也一般。”

小食铺掌柜尴尬地笑了笑,道:“谁说不是呢。小老儿的确不擅此道。唉,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沦落至此啊。”

杨帆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老人家,突厥大军将至,大家都在忙着准备逃往凉州。老人家既然是从凉州来的。想必在那边更容易落脚,可我怎么瞧你没有一点准备起行的意思呢?”

掌柜的叹道:“老妻多病,小老儿腿脚不灵便,家里只有一个女儿,早就嫁了,我们还折腾个啥,盼着官军能守住明威戍吧,突厥人真要进了城,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死就死呗。凉州,小老儿是没脸回去了……”

杨帆和天爱奴对视了一眼,知道这老人必有一番伤心事,所以两个人很乖巧地没有多问。

老人似乎很健谈,又或者是对官军守住明威戍不抱太大希望,自觉死期将至,想要对人倾诉一番,不用二人多问,他就自行说了下去:“当初啊,我跟我兄弟在凉州合伙开了一家饭庄,我擅做面食,他擅长炙脍,那生意红火着呢。

我兄弟不是我的亲兄弟,是祖辈儿上两家就有交情,小老儿也不知道从啥时候开始的,反正打我爷爷辈儿,两家人就亲如一家。我们的饭庄子生意好啊,凉州城里少有人及,一到饭晌儿,我们饭庄子门口客人排成排,旁边几家饭庄子却没人去。”

天爱奴见他自己说出来了,忍不住问道:“既然如此,老人家怎么搬到这儿来了,还……只开着这么一家小吃铺子?”

掌柜的凄然一笑,道:“被人算计了呗。”

他沉默了一下,幽幽地道:“旁的饭庄子做的饭菜怎么做也拼不过我家,被挤兑的开不下去,能不恨么?他们就想着整治我们。我们两家是挨着住的,门口有个大石辗子,是祖上时候两家凑钱买回来的,秋上辗个米麦啥的,后来生意越做越大,不自己种粮食了,那石辗子没啥用处就扔在那儿,反正这么沉也不怕人偷。

后来,来了个胡商,大概是头一回瞧见这稀罕玩意儿,非要花大价钱买下来,出价十吊。那破玩意一吊钱都不值,当时我那婆娘正好在门口,一听对方开的价钱就动心了,核计不过是个石辗子,难得碰上这任嘛不懂的番人,就卖给了他。

卖了东西本也没啥,只是我那婆娘一时鬼迷心窍,琢磨着这石辗子本不值几个钱儿,把这事儿瞒下来,自己就能占点小便宜,回头就对我那兄弟婆娘说,正好有人收那石辗子,卖了足足一吊钱,分给她一半。”

杨帆听到这里,隐隐明白过来,不禁赞叹道:“好一招离间计!这是你们的对头做的吧?”

掌柜的在大腿上拍了一巴掌,道:“谁说不是?我那婆娘想着把这事瞒下来,可那胡商偏去我们那饭庄子吃饭,还叫人滚着那个石辗子去,向人大声卖弄,结果人家告诉他,那东西不值俩钱儿,他就大惊失sè,说他足足花了一千吊钱才买回来的。

我和我兄弟一开始还当笑话听呢,听他说出从哪户人家买的时候,却庆幸咱们碰上了一介呆番人,结果我们回到家时,我那兄弟自然是听家里的说只分了半吊钱,我那婆娘无奈最后说了实话,说是只收了十吊,可人家不信呐!

相打无好手,相骂无好口,结果我那兄弟媳妇气极之下骂了一句‘说谎话是要断子绝孙的’,而我……,我家恰好只生了一个闺女,也没个儿……”

老掌柜的说到这里,眼睛蓄满了悔恨的泪水:“这正戳中了我的痛处,我也是真气急了,冲上去就把她打了,结果我们两兄弟也动起了手。生意自然是从此拆伙了,我俩各自只擅长一样,这一分开来,客人总不好东家买一半菜,西家买一半菜吧?

我们这生意就越来越差,我们还不服气,依旧撑着大门面,想着要跟当初的兄弟今rì的对头别别苗头,争一口气,结果把祖上攒下来的家业也败光了。后来,那用计的饭庄子掌柜酒后把这事说给了别人听,消息传出来,我们才知道上了人家的大当!”

天爱奴听的入神,忍不住问道:“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真相,何不重新合伙,一块儿开饭庄呢?”

老掌柜的看她一眼,轻轻摇头道:“小姑娘,你太天真了。有些东西,不是你知道中了别人的计就能弥补的,曾经的伤害能忘得了么?我那婆娘要不是因为悔恨,怎么可能病成现在这样?已经发生的,哪那么容易说恢复从前就恢复从前?”

说到这里,老掌柜的自嘲地笑笑,深深地叹道:“人呐,都有弱点的!管他是父子兄弟还是世代友人,只要人家有心,一块破石头,都能把你们之间的感情破坏了!”

杨帆和天爱奴沉默了,当他们会了帐,向老人告辞的时候,看着这位佝偻着背,满脸皱纹、满头白发的老人,想起他昔rì在凉州时的风光与友人的和睦,也不禁为之唏嘘。

二人回到驿馆的时候天sè已经全黑了,天爱奴在门边站定,回首看向杨帆。

廊下挂着灯笼,杨帆看着天爱奴在灯下俏丽妩媚的脸庞,忍不祝旱道:“你今天真漂亮!”

天爱奴忍不住“噗哧”一下笑了,俏巧地白了他一眼道:“你现在才舍得说么?”

虽然杨帆说的晚了一些,可是来自心上人的赞美,依旧让她心中充满了喜悦,当她掩上房门,款款走向床榻的时候,眉开眼笑的,脚步轻盈得像一只快乐的小燕子。

天爱奴挑亮炉火,宽去外袍,只着一身亵衣,刚刚抻个懒腰,忽然意识到方才只顾欢喜着,竟连门也忘了闩,不禁吐一吐舌头,赶紧走回去闩门。

她刚刚走到门边,门呼地一下推开了,杨帆倏地探进脑袋,兴冲冲地道:“阿奴,也许我有办法了!”

p:疯狂的石头,疯狂求保底月票!

~rq!!!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夫唱妇随

天爱奴塑着杨帆茫然问肖!”什么事你想到什么办法了?”

杨帆一拍额头,道:“你看,我太忘形了,我是说”,…”

杨帆刚说到这儿,眼神往下一溜,忽然就真的有点儿忘形了。

天爱奴只穿着一身小衣,月白色的小衣,胸口有两弯浑冇圆的隆起,形状优美适中,恰如一对玉瓜。她的小衣领口是散着的,杨帆站在门口,比她高出一头,居高临下,眼神儿便陷进了一痕温柔的沟壑。

天爱奴背光而立,所以不是看得特别清楚,可那明暗之间隐隐的曲线与沟壑,于稚嫩之中竟是透着一种别样的风情,杨帆不禁心旌一荡。

天爱奴全未注意自己此刻的模样已是春光乍泄,依旧呆呆地问道:“什么事呀?”

杨帆的喉部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吃吃地道:“我……,呃”,…”

“啊!”

天爱奴突然反应过来,一低头瞧见自己的模样,羞得赶紧转身,小手拉紧了领口。

杨帆扶着门还是傻站在那里,天爱奴脸颊发烫,羞得顿足道:“还不出去!”

“喔!哦味!”

杨帆赶紧退出去,“砰”地一声拉上了房门,门儿掩上时,跃入他眼帘的是背身而站的一个少女倩影,松软的裤儿,衬托出明月般挺翘浑冇圆的形状。

天爱奴听到房门关上,不由松了口气子和得意。

她匆匆穿上衣袍,重新走到门口,忸怩了一下,才拉开房门,杨帆还站在门口,见她闪现,有些拘束地咧了咧嘴,算是笑过了。

以前,杨帆对她心生爱慕时,少不了占些口头便宜,心中还有些沾沾自喜,实为男儿通病。可是现在知道人家姑娘真的喜欢了自己,而他却不能给人家想要的承诺,杨帆反而有些怯步了。

天爱奴脸红红地道:“进来吧!”

杨帆随在天爱奴身后,讪讪地进了房间,一时都有些不自然。

沉默片刻后,天爱奴清咳一声道:“你方才说,什么事情你想到办法了呀?”

杨帆赶紧道:“哦!是这样,我在想,突厥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就算凉州援军到了,分于明威戍两座城堡据险把守,也未必就能增加太大力量,不见得就一定守得住。毕竟凉州虽是府治之地,可是那儿并非边塞,本来就没有多少兵马,他们还要留一部分人马提防吐蕃趁机袭其腹心,必然派不了多少增援兵力。”

天爱奴疑惑地看着他道:“那你的意思是?”

杨帆摸着自己的下巴,那儿已经用小刀简单告过了,因为不是专用的刀具,告得不太光滑,还有硬硬的胡茬。杨帆道:“我在想叶中郎将白天和我说过的话,突厥来袭大军全是骑兵,用叶中郎将的话说,那是来如jī矢,去如绝弦,想打就打,想走就走。

所以这仗打还是不打,取决于突厥。能不能打下来,就看双方的较量了。而这个较量,对突厥来说,存在着打不下、能不能打下来的问题,我们呢?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如果敌人要打,把他顶住!”

杨帆吁了口气道:“双方兵卒一骑一步,我们做此选择也是不得已。可是我方才忽然想到,以前突厥人来袭,咱只能被动反击,以后突厥人来袭,咱们可能还是被动反击。而这一次,却未必就不能主动出击!”

天爱奴来了兴趣,好奇地问道:“此话怎讲?”

杨帆摸在颌下的手轻轻地滑上去,抚过自己的脸颊,又摸上自己的眉毛,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天爱奴娇躯一震,失声道:“你不会又想……。”

杨帆向她眨眨眼,狡黠地笑道:“有何不可?”

天爱奴慢慢平静下来,低声道:“你……打算怎么做?”

杨帆摇摇头道:“说实话,我还没想好。我想到的,是我的长相可以利用。沐丝做了突厥大军的一路统帅,而我恰恰与他长相一样,这一点大可利用。至于具体如何利用这一点,不是我想想就算了的,这需要叶中郎将的认可与配合。”

天爱奴轻轻地道:“十万大军兵临城下,你要去冒充沐丝,这太冒险了。”

杨帆道:“我在薛延陀城时,是在他们的老巢里,比现在更凶险百倍!”

天爱奴轻轻叹了口气,嗔道:“你呀,就一定要去冒险么?”

杨帆正容道:“我是一名战士,不是街头准备逃命的百姓,我的袍泽在西来路上,不少人已经死掉了,我既然有这个能力,不该为他们报仇么?我是一个男人,男儿当立功建业,明明有这个好机会,我为什么要放弃?

难道战场冲锋就不凶险么?我是大唐的子民,还要在大唐生活下去,不但我要在这里生活下去,我的子子孙孙也要在这里生活下去,今天我有机会打击草原的苍狼却只明哲保身,来日屠刀之报岂不是要加诸于我的子孙身上?

现在这天下已经叫大周了,可是不管是不承认李家婆婆做了天下的那些臣民,还是边远地方纲纪不严的百姓,依旧习惯性地把自己的国家称为大唐,杨帆是宫中侍卫,本该注意这一点的,但他在天爱奴面前却没有这个顾忌。

天爱奴听他提到子子孙孙,很敏感地就想到了自己。

他的子子孙孙,会不会就是我的子子孙孙?

和他红男绿女,

和化调房花烛,

和他生儿育女,

和他白头携老……。

一想到这些,天爱奴的心都醉了。

她羞眉敛目,低低地应了一声,道:“好,你既然要做,人家听你的就是了!”

两个人都没注意到,天爱奴现在的态度,越来越有种夫唱妇随的味道了。

※※※※※※※※※※※※※※※※※※※※※※※※※

第二天一早,叶云豹派了四名士兵来驿馆找杨帆,要把他和天爱奴护送去凉州,杨帆却与他们去了城头。

叶云豹正在城头忙碌着,在这种地方说话嗓门儿就不能小了,一会儿他向派出城去探听突厥动向的斥候大声询问些什么,一会儿又指着远处正在加固城墙的辅兵大吼几句,几名郎将、副将跟在他后面,被他指使得团团乱转。

“嗯?你怎么还没走?”

叶云豹扭头看见杨帆,不禁诧异地道。

杨帆抱拳道:“中郎将,在下昨夜忽然想到一计,或对反击突厥大军有些帮助。”

“哦?你想到了什么计策?”

叶云豹双眼顿时一亮,他已经向飞狐口守将详细询问过撤退的全过程,对杨帆让人以口技代替徐义生指挥以安定军心的心计,指挥撤退的兵法十分钦佩,这些可是换了他自己也未必就能做得到的,所以对这个人的计策,叶云豹可不敢等闲视之。

叶云豹吼了半天,也有些口渴了,便把杨帆邀进城楼,先喝了口水,这才坐定身子,对杨帆道:“没那么多规矩,坐下说吧,你有何计?”

杨帆对叶云豹道:“昨日提起在薛延陀城的遭遇时,在下曾经说过,在下与那默啜之子沐丝长相极为酷肖,虽至亲也难分辨!”

叶云豹的目光陡地一亮,倾身道:“怎么?”

杨帆道:“此番突厥两路大军,三位统帅,其中一人正是沐丝。”

叶云豹急急颌首道:“不错!你想再利用一次这个身冇份?”

杨帆道:“我在突厥冒充沐丝游说诸部、还参加了他们的议事大会,这些事在行军途中未必就会谈起,可是等他们回去之后,早晚会发现异处,那时我这身冇份就用不得了,可现在不同啊,中郎将不觉得……我们可以在我的相貌上打打主意?如果有一个人冒充沐丝…。”

叶云豹兴冇奋起来:“具体你打算如何?”

杨帆摊手道:“中郎将,这件事我先要得到你的同意才成啊,你要是同意了,咱们才能仔细商量,毕竟如何调兵遣将,周围地理形势如何,这诸多方面,将军你才了如指掌啊!”

叶云豹一呆,道:“原来你还没有想出具体的主意。”

杨帆道:“我觉得好好绸缪一番,大可利用这一点。”

“唔……”。

叶云豹才帐中缓缓地踱起了步子,沉思半晌,忽然站定脚步,对杨帆道:“阿史德部和阿史那部在薛延陀刚刚发生过一场冲突,阿史德族甚至还设伏险险射杀沐丝,杀伤他大量军卒,没错吧?”

杨帆道:“没错!如果不是默啜强行压制此事,又特意请了一位甚有威望的族长赶来证明沐丝当时正在他那里作客,不可能冒充马匪劫掠诸部,两边早就火并了。”

叶云豹道:“吾有一计,你看如何?”

杨帆精神一振,连忙道:“将军请讲!”

叶云豹道:“咱们这儿有两座城头,夹着中间这个山包,分筑在两座山隘之间。他们两族不睦,当初分兵而行也是出于这种考虑,等他们大军赶到之后,一定也是分别负责一处城门。毕竟,十万大军虽众,全铺在我这一座城门前边,一大半的人也不过就是站在后面看着,根本没有立足之地。”

杨帆道:“不错!”

叶云豹笑眯眯地道:“既然如此,如果本将军给你一哨人马,全部作突厥人打扮,佯扮沐丝,偷袭阿史德族军营,挑唆他们之间自相残杀,你看如何?”

杨帆听得一呆,他一直觉着这叶中郎将是个极精明的人,没想到他竟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

第二百七十二章 胸藏十万甲兵

***诚求保底月票***

叶云豹摩拳擦掌地道:“你冒充沐丝,必可挑起双方恶战,然后我明威戍两座关隘、两路大军齐出,杀他个人仰马翻!”

杨帆看着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掩饰住看白痴的眼神儿,反问道:“突厥兵临城下时,我率人扮成沐丝出城,由沐丝所在营地方向对阿史德部发起进攻?”

叶云豹是个军人,直觉的想法就是进攻、战斗,听杨帆这一说,才发觉有些不对头了,他皱了皱眉头道:“不错!这是个问题,若是偷偷放出去几个人没关系,若是直接开城发起进攻也没问题,可是……”

他抚着胡须想想,道:“突厥兵临城下时,必在两座城门外扎营,我们要派一路兵马出城,就在穆恩和沐丝的眼皮子底下行动,还得不惊动他们,再扮作他们去进攻阿史德部,这个……是有些困难。◎聪明的孩子记住 超快手打更新 .◎”

他转悠了两圈,突然双眼一亮,道:“如果趁他们还没有围城,你带一部分人先出城埋伏呢?他们十万大军,每rì粮草消耗巨大,不会一直停在飞狐口,想来不rì就会攻城,你只带十rì口粮便足够了!”

杨帆见他的思维始终停留在依靠自己相貌与沐丝相同而进攻这一点上,便委婉地道:“如果我带一路人马出城先潜伏在荒野里也不是不可以,不过那样一来,我就只能袭敌后路。十万大军压城,扎营就得十里。

我们的兵马本来就有限,还要据守城池,我是带不出多少人的,若与突厥人的后军接战,中间隔着十数里地的距离。这边能来得及响应么?再者。明明我军当前,阿史那部会在这个时候袭击阿史德部?他们的首领也不是白痴啊,这个法子不可行。”

叶云豹听得大皱眉头。道:“不错,这个法子的确是破绽百出。不过你容貌与沐丝相同这一点,经你一提醒。我还真觉得大可利用。既然如此,你就先不要离开了,且先住在驿馆,让我好好想个办法!”

叶云豹这一想就是三天,三天后,突厥攻城了。

朱图率领他的大军终于赶到,而穆恩这边也制造出了一些攻城器械,他们来时,车拉马驮的。本来就把一些攻城器械关键部位的零件带来了,这时只是伐木制作一些粗大的支架、杠杆,所以工匠们很快就赶造出了一批。于是双方一刻不停。便立即发明威戍发起了进攻。

明威戍实际上是两座戍堡,具体下来。一座叫明威,一座叫武安,合起来称为白亭。两戍之间是陡硝的石垃子山,山上筑有城墙。不要说这是冬季,只消从山上再泼些水下来,让那石壁溜滑如冰就无从攀爬,就算是炎炎夏季,要从这么陡峭的山上爬上去也不可能,少量守军就能对付,所以突厥人是不会从这里进攻的。

他们的进攻路线只能是明威和武安两座边塞小城,这两座小城中间连着石垃子山,左右则是沙漠和贺兰山的一些余脉山岭,yù进陇右,直取凉州,这两座关戍是必经之路。

唐军的两座小城依托堡寨山势严加防御,凭险而守,互为犄角。巨大的条石抵住了城门,跑马道旁堆砌了许多备用的守城武器,滚木擂石遍布城墙各处,碟堡、箭楼、城门等处都防守严密,看起来是固若金汤。

而城下的突厥军队连营十里,从城上望下去密密匝匝一眼看不到边,一座座毡帐,一群群飞驰往返的骑兵,飘扬的旗帜,林立的矛戟,把一种浩大的杀气压向城头,尤其让人惊惧的是那一具具高大的抛石机、移动箭楼和撞城车。

这种抛石车是纯人力拉动的,需要两百多人才能施放,而突厥人则换了战马代替人力,几十匹战马就能让一辆抛石车发挥效用。唐军与高句丽作战时,也曾使用过这种抛石机,对高句丽的简陋城寨造成了巨大破坏。

这种抛石机最早出现于战国时期,所以突厥人也很早就学会制造和使用了,它一次能发shè三百多斤的石料。这两座边塞小城是倚山势而建的,前方的沙漠和戈壁草原上虽无石料可用,可这山下却有的是,虽然大块的石料不易采集,可是多达三百多斤的散石抛上来,虽对城池产生不了多大的破坏,对守军的伤害效果却是成倍增加了。

城中也安置了抛石机和床弩,但是相对于突厥军队,一个是固定目标,一个是移动目标,杀伤效果显然大大不如了。

城上战鼓轰鸣,城下号角声声,大战同时在武安和明威两城展开。

天空中石块齐飞,城头上金汁火油、滚木擂石与与城下密集的箭雨相抗,流动的火焰、滚动的石头,破空的箭矢和遍地的尸体,鲜血涂满了城头和大地。被砸坏弃置的云梯、撞城车、壕桥散落了一地。

杨帆和天爱奴站在城楼里,紧蹙眉头看着眼前的一切,攻打这一面的是穆恩和沐丝的军队,由于阿史德部朱图大叶护的军队长途行军刚刚赶到,体力不支,所以主攻方向明显放在了穆恩这边。

他们打得很猛,有一处城墙被几架云梯和飞抓攻破了,突厥军在箭雨的掩护上登城,拼命地往里冲,只要占领一个点,很快他们的军队就能占领全城。叶云豹全副戎装地在外面指挥,调了一支预备队过去,迅速把登上城头的突厥兵清理了,云梯推离城墙。然后,一桶桶火油,一根根擂木、一块块滚石便运了过去。

天爱奴的目光忽然望向远方,指点道:“你看那里!”

杨帆举目望去,只见突厥人的大营中竖起一座望楼,比城墙还高出三丈,望楼上站着几个人,正向城头眺望着,观察城中守军的部署和战斗情况。从这里望过去,望楼上的人只是几个小小的人影儿,连衣袍都看不清,更不要说面目了。

杨帆道:“站在望楼上面的,应该就是穆恩、沐丝和几位突厥主将了。”

天爱奴睨了他一眼,问道:“你还在打那个主意?”

杨帆道:“我总觉得这个法子是可以利用的,只是如何利用却想不到。”

杨帆指了指城墙处的一个士兵,他的同伴已经战死,他一个人搬不动擂木,其他兵员还未来得及补充上来,眼见一个突厥兵攀着云梯在城墙上冒出头来,他只得放弃擂木,抓起大刀冲了上去。

杨帆道:“我现在就像他,明明手里掌握了一件很厉害的武器,砸下去就能杀伤一片,可我没有办法使用它,结果就只好这样苦战了!”

天爱奴站在他身边,偷偷瞟了他一眼,咳嗽一声道:“我以为沈沐是跟你在一起的,所以一路跟踪你去了突厥,你在薛延陀冒充沐丝的时候,我看到你身边……有一个突厥姑娘呀。”

杨帆还在苦思如何利用自己的相貌对付突厥人,听她提起穆赫月,想起那异常旖旎的一幕,心头便是一虚,连忙故作从容地答道:“是啊,她是……她就是这一路突厥兵的统帅穆恩之女,沐丝的未婚妻子。”

“哦……”

天爱奴道:“她……没察觉你是假的吧?”

杨帆打个哈哈道:“那怎么可能?我跟她……呃……又没有什么太多的接触。”

天爱奴道:“她和沐丝不是已经订了亲么?草原上可没有咱中原那么多的规矩,她跟你这个沐丝都没有一点亲热举动?”

杨帆的脑海里倏然闪过那牛车轻驰时的许多香艳画面,赶紧撇清道:“当然没有。赫月姑娘与寻常的草原女子不同嘛,她父亲是穆阿哈部的首领,她……跟沐丝成亲,分明就是为了让她的父亲穆恩与沐丝的父亲默啜结盟,因为这个缘故才定的亲……”

天爱奴等了片刻,不见他再说下去,忍不住问道:“因为这个缘故如何?”

她问完了话,依旧不见杨帆回答,忍不住扭头看他,就见杨帆定定地看着前方战场一言不发,不禁担心地问道:“怎么了?”

杨帆缓缓地道:“别说话,你让我想想,我好象想到办法了。”

杨帆静静地思索了一阵,说道:“我想,我有办法叫他们退兵了!”

天爱奴惊讶地道:“什么办法?”

杨帆道:“突厥王族阿史那部的王后,一向选自于阿史德部,因为阿史德部是阿史那部之外最强大的突厥部落,他们联姻,是为了结盟。”

天爱奴道:“不错!”

杨帆道:“突厥可汗骨咄禄病重,这一次很可能捱不下去了,他的弟弟默啜想取得可汗之位,而阿史德部肯定是站在骨咄禄的儿子一边,因为他们是姻亲。这样一来,默啜就不得不争取外援,他选择了仅次于阿史那、阿史德部的第三个强大部落:穆恩,与他结盟了!”

“然后呢?”

“我想我知道他这次出兵的目的了,一是打一场大胜仗,为他争取可汗之位壮一壮声势,二是找个借口把阿史德部的主要兵力调出来,以免他们干涉自己夺汗位!”

“然后呢?”

几枝流矢飞来,“笃笃”两声钉进了二人身旁的窗棂上,可是两个人静静地站着,谁都没有动。

杨帆侧过身,面对着天爱奴,微笑道:“不需要派什么人马出城的,我只需要冒充沐丝,把骨咄禄已然暴毙、默咄夺位,排挤亲骨咄禄诸部的消息传到阿史德族人耳中,他们的十万大军就会流水般撤去了!”

***诚求保底月票***

~

第二百七十三章 风云际会

杨帆向天爱奴笑问道:“我这个圭意怎么样?”

“沐丝口不能言如何……”

天爱奴“呛”然拔剑,寒光一闪,一枝力道将尽的矢箭被她一剑劈飞,剑“嚓”然还鞘,整个动作干净俐落,优美之极。

“……,故意向他人透露军机?”

这一句话,拔剑、劈箭、还剑的动作已经一气呵成,而她说话的语速、声调,全无半点异样。

杨帆道:“他只要出面露脸就好,具体的言语可以让他身边的人来做!就像我冒充他劫掠突厥部落时一样。”

天爱奴道:“那你又怎么确定,他现在依旧不能说话?”

杨帆道:“如果他能说话,岂不更好?我只学几句简单的突厥语有何难处?”

天爱奴道:“他的声音你听过么?你确信听到你说话的人没有听过沐丝说话?”

杨帆怔了怔道:“这个……,当然不能。不过……我离开突厥时他还不能言语,现在他应该还不能说话吧?”

杨帆说着,不由把目光投向了远方,那儿矗着一具高高的望楼,望楼上有几个人影。

望楼很高,比城头还要高出三丈,这里是旷野,站在高高的望楼上,朔风呼啸,刺骨生寒口望楼上的几个人都穿着狼皮袄、狼皮裤、足蹬牛皮毡靴,头戴狗皮风帽掩耳,外面又辜了羊毛毡的大斗篷,包裹的严严实实。

穆恩、沐丝都在望楼上,他们当然穿得起名贵的皮裘,但是名贵的皮裘早就失去了保暖御寒的意义,而成为一种身份的象征。

所以皮救剪裁制作的款式只求雍容华贵,完全使去了挡风御寒的作用,穿那么一件皮裘在这儿,颈项处只要有一点缝隙,寒风就呼呼地往里灌,就算裹一身海龙皮的裘衣也没有用口反倒是这狼皮的衣服其实御寒效果一点都不比海龙皮的差,只是不够耐看罢了。

“如果我们先前能吃掉飞狐口那五千唐军此刻再打明威戍,他们在兵力运用上,就会感到吃力了。可持”,…,想必凉州的援军也快到了这样一来,还是得消耗一下他们的兵力,才有可能破城!”

说话的是穆恩声音从厚厚的围巾下传出来,依旧宏亮有力。

他的脸上也蒙了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来,面巾的上沿因为热气散逸,已经凝了一层霜雪,眉毛上也是一层霜,一双冷厉的眼睛,透出一股凛然的杀气。

旁边一个同样装束,蒙了面巾的男子用嘶哑的声音说了一句话他的声音不止嘶哑,而且粗嘎难听,就像一团沙砾用力摩擦出来的声音,叫人听了十分难受,但他说的什么却没人听见,声音太低哑了,一出口就被大风吹散了。

穆恩皱了皱眉,扭头问道:“你说什么?”

那人转过身背了风扯下面巾,居然就是沐丝。也不知道是言知何那纯属坑人的草木香灰真的能治病,还是沐丝的嗓子没有完全被破坏,他伤势渐愈后真的能说话了只是他的声音变得低哑难听,就像一个老鬼在午夜时分贴着你的耳朵说话。

穆恩很担心自己那个宝贝女儿还会不会喜欢他当初可是他优美的情歌打动了女儿的心,要不然虽说联姻是为了本部族的利益,可是默啜有好几个儿子,沐丝并不是最受重视的一个,他为什么要选沐丝做女婿。

沐丝用低沉沙哑的声音道:“咱们…,兵力充……足,不给……们喘息……,机,各部轮淤…阵,挑灯夜战,日夜不停,一定要起”,…早些攻下……”

风势很大,沐丝那鬼一般的声音又实在太低哑,饶是穆恩侧耳仔细倾听,还是有些字含糊了过去。不过沐丝的意恩他已经明白了,骨咄禄的病太严重了,究竟能不能拖过这个冬天,能拖到什么时候,完全无法预料。

如果骨咄禄已经过世,这边还没有在汉人的地方狠狠捞上一票满载而归,那么这次行动不但不能起到为默咄壮声势的作用,甚至连锦上添花的作用都起不到,那就完全失去了出兵的意义。

穆恩会意地点点头,道:“今夜,就由你部人马来先行攻城!”

沐丝用力地点了点头,望向明威戍城头,眼中露出炙热的光茫。

他能说话了,可是比不能说话时更让他难受,这样鬼一般难听的声音,如非必要他根本不想开口,他恨死了阿史德部落,恨死了朱图和萧牧木,他更担心自己在兄弟中本来就不算得宠的地位会因此而失去。

所以,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渴望一场大胜。

他死死地盯着城头,恨不得现在就登上去,把他的战旗插上城头,他却不会想到,有一个人正站在那城头,正在打着他的主意!

※※※※※※※※※※※※※※※※※※※※※※※※※※

城头的激战进入了白热化状态,一些碟墙垛口,士兵已经与敌人刀来枪往展开了肉搏,城下,一具具云梯搭在城头,突厥兵如同一群群蚂蚁攀援而上,城头的火油、滚木、擂石疯狂地砸下去,每一下都像下饺子的砸下一大片人。

那些云梯也被撞杆推倒或火油烧得冒起火苗,依旧牢牢竖在城边的十不存一,可是哪怕只有一具,只有一个人爬上城墙,都是一件令人非常紧张的事,必须马上把他们压制住。千里之堤,溃于蚁,一个小小豁口,很可能就成为致命之处。

草原勇士擅长骑射,擅长马上作战,纵骑驰骋,那种打法酣畅淋漓,最合这些剽悍桀骜的突厥人的口味,攻城战本非其所长,不过他们骨子里的彪悍和英勇弥补了这一点,尽管仰攻城堡非常吃力,可他们一个个嗷嗷叫着往城头上冲杀,似乎完全漠似了自己的生死。

这是一群在草原上游荡的狼。

然而经过职业训练的唐军却也早已不是扛着锄头的农民,尤其这些驻守边防,常年子敌人打交道的职业军人,他们的彪悍和英勇,丝毫不逊于他们的敌人,猛攻、鏖战、头断、血飞,双方士兵都用性命拼搏着,已经杀红了眼。

“中郎将,援军到了!”

叶云豹正在指挥城头指挥,一个亲兵突然兴冲冲地跑来报告。

叶云豹吼道:“来了叫他们马上增援,这他娘的火上房了都,还得老子亲自去迎接他们吗?”

那亲兵讷讷地道:“娄总管亲自来了。”

叶云豹头都没回,指着一个队正道:“金汁呢?再去各家各户搜罗一些,那玩意烫在身上轻易就好不了,啥,谁来了?”

那亲兵道:“中郎将,河源道行军大总管、经略大使娄师德大将军,亲自带兵赶到了。”

“啊!”

叶云豹一个扭头,动作太剧烈,脖子“咔吧“一声,吃惊地道:“娄大将军来了?林中豹,林中豹,你过来!”

明威戍左郎将林中豹提着血淋淋的大刀跑过来,他是明威戍的左郎将,是叶云豹的副手,两人关系一向亲近,情同兄弟,又因为名字里都有一个“豹”字,所以被称为明威两头豹。

叶云豹道:“娄大将军来了,我去迎迎,这儿你先指挥,别出批漏,叫娄大将军觉着咱们无能!”

林中豹大声道:“你放心去吧,这儿交给我啦!”

叶云豹“呸呸”几声,骂道:“老子往哪去,这丧气话说的。”说着,他便带着几名亲兵匆匆走下了城头。

此番,娄师德的确是亲自率领援军赶到了明威戍。

娄师德身为陇右主帅,本来是坐镇在部州的,突厥奸细逃走之后,携去了沿边要塞的重要军事情报,娄师德极不担心突厥人会趁机攻打边关要隘,并且很可能成功。

那几处要塞之间相距千里以上,整个陇右与河西地区都被突厥和吐蕃压迫成了一个狭长地带,他不可能选择一处完美的地方居中指挥,兼顾到所有要塞,可他又实在放心不下,这就需要他做出一个判断。

而事实上,突厥人无论选择哪里做为进攻点,都是有利有弊,娄师德根本无从判断突厥人会选择哪个地方,他只能选择一个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地方,他最终选择的就是白亭。

寥泉距部州太远了,娄师德鞭长莫及,如果突厥人真能破关而入,等他率军姗姗赶至时,恐怕所有能抢的东西都已被抢走,所有能杀的人都已被杀光了。

剩下的几处要塞中,橙口他是不太担心的,橙口相对更险要一些,而且距大唐中枢也近,增援方便,再说那是朔方边军的地盘,他想插手也没那个权力。剩下两处地方,就只有居延海和白亭了。

陇右地区是夹在突厥和吐蕃之间的一段狭长地带,有宽有窄,状若葫芦,甘州和凉州就是这葫芦两个内凹的所在,而且凉州是葫芦口,此处如果失守,突厥据此东向则可直逼中原,西取则整个河西陇右都有陷落的危险,这是西域最重要的所在,所以他想到凉州亲自坐镇。

娄师德把西来察访军情的丘神绩和王孝杰送走之后,立即启程赶往凉州,他刚到凉州,明威戍的烽烟就传到了那里,于是,娄师德干脆亲自带领一万援军来了明威戍。

杨帆看到了叶云豹匆匆走下城楼的情景,林中豹站在城头给士兵们大声呐喊鼓劲儿说援军到了,娄大将军亲自到了明威戍的话他也听到了,他没想到的是,沈沐居然也来了。

ps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提示:前些天说过,初v书友的免费评价票已经产生了,现在呢,高v书友的免费评价票也已经产生了,各位书友在书页右上角点“我要评价。”选一张,确认评价即可。

第二百七十四章 天赐良机

攻防战在傍晚时分停下,突厥军队流水般退去。

很快,远处那一顶顶毡帐前就冒起了缕缕炊烟,城下城下则是一具具躺在血污之中的尸体。

随风飘入旷野的缕缕炊烟是为了生存,那一具具尸体,何尝不是为了生存。

城头的守军疲惫地收拾着残局,补充着各种守城武器,把阵亡战友的尸体抬下去,把受伤的兄弟扶下去裹伤,一片战斗后的忙碌景象。

杨帆对天爱奴道:“咱们回去吧,叶中郎将忙着接待援军将领,现在是无暇见我的,我回去再把计划好好琢磨琢磨,明天再跟他说。”

天爱奴轻轻点点头,两人刚刚走出城楼,迎面就有一个侍卫匆匆走来,一见杨帆,站定身子道:“杨侍卫,中郎将有请!”

杨帆扭头看了天爱奴一眼,天爱奴点点头,柔声道:“我在驿馆等你。”

杨帆跟着那侍卫离去,一直到了明威戍的中郎将府,这是一座不算宽大的宅院,门禁森严,佩刀持矛的士兵把守着门口、巡弋着四周。杨帆在那侍卫的引领下迈进大门,沿着笔直的砌了平整方石的甬道直入正堂。

虎威屏风下,置放着一张几案,两张胡椅,右首为上,上首坐着一个六旬上下、身躯肥胖的老人。穿着一身戎服,却看不出品阶。左首坐着中郎将叶云豹。正侧首跟他说话。

杨帆报名参见,叶云豹介绍道:“杨帆。上坐的这位就是我河源道经略大使、行军大总管娄大将军,娄将军听说你的事后,很想见见你。”

杨帆听了不由暗吃一惊,这胖老头儿笑眯眯的一脸和气,完全看不出一点沙场老将的气质,若是不穿这身戎服。和寻常的街头老翁实无两样。

杨帆赶紧报拳见礼,道:“卑职杨帆,见过娄大将军!”

“呵呵,无须多礼。老夫已经听说过你的事情啦!了不起,了不起呀,当真是后生可畏!”

娄师德站起身来,把住杨帆的手臂,笑道:“来来来,你非我所属,不必如此拘礼,坐下说话。”

他这一走动,杨帆才发现他一条腿似乎有些毛病,脚下落地无力。完全是被另一条腿拖着走,所以行动缓慢,左右肩膀也是一高一低地晃动着,赶紧搀扶了一把。

一见娄师德站起,叶云豹也站了起来,二人一起重又搀着娄师德坐下,杨帆便在侧下首的胡椅上坐下来。

娄师德抚着胡须道:“你在突厥的所作所为,老夫方才已经听云豹说过了,这些事。云豹已经行文凉州府,再由凉州府呈送京师,朝廷必会嘉奖的。”

娄师德说到这儿,话风一转,又道:“云豹说,你与那突厥统帅阿史那沐丝形容相象,足可以假乱真。你想籍此,利用阿史那和阿史德两族本有的矛盾,挑起他们自相残杀?”

杨帆欠身道:“是,卑职是与叶中郎将讨论过此事,只是这个办法漏洞太多,而且实行起来也不容易,这几天叶中郎将竭思苦虑,卑职也在想办法,方才城头观战时,卑职忽然想到一个主意,貌似可行。”

娄师德颇感兴趣地道:“哦?老夫找你来,正想商议此事,看看能否集思广益,琢磨个法子出来,想不到你已想出了主意,快快说来,叫老夫听听。”

杨帆把他在城头想出的办法对娄师德说了一遍,娄师德微微阖了双目,静静凝思良久,缓缓地道:“嗯……,这个法子,的确比你们先前所想出的办法更加可行。”

叶云豹道:“大总管,那位阿奴姑娘所言是个问题,如果那沐丝已经能够说话了呢?如果听见杨帆说话的人是听过沐丝声音的呢?”

娄师德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这份担心倒是大可不必。老夫当年为一军卒时,也曾见过咽喉受伤的兄弟,喉部受伤,纵然现在已经好多了,这么短的时间里,声音也不可能完全恢复原状。

再说,沐丝的声音非他本族本部的人,听过的人绝不会太多,偶尔听过几句的,也不大容易分辨是否是他,加上形貌酷肖,足以以假乱真,此计可行。老夫以为,真正应该担心的倒是有两点:

一是假扮沐丝之后,应该把这假消息散布于何人知道?这消息是要让阿史德部族人知道的,必须得找阿史德族或者附庸于阿史德族的部落才奏效。如果先在沐丝自己军营中散播开来,不等传进阿史德人的耳朵,沐丝就会发觉异常。

二是要让阿史德部落的人知道,那么该让谁知道?沐丝是一军统帅,且与阿史德部刚刚发生过争斗,要什么样的理由,他才有理由接近阿史德部落的人?以他的身份,不可能接触一个小卒、更不可能把可汗已死这样重要的消息透露给一个小卒,只能是阿史德部的将领,这,又是一个难题。”

娄师德果然是难得的好脾气,坐在那儿不愠不火,扳着指头一条一条慢条斯理地说着,最后才呵呵一笑道:“所以,难处主要在于:‘沐丝’为什么要秘密接近阿史德族人?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机密透露于阿史德族人?至于声音,小事一桩,凭杨帆在薛延陀随机应变的本事,应付起来游刃有余!”

娄师德这一说,杨帆和叶云豹茅塞顿开,三人又议了很久,依旧没有找到一个毫无破绽、叫人信服的办法,娄师德笑道:“好啦,法子是好法子,可是既然还没想得圆满,那就先用拳头把突厥人狠狠打下去,咱们对付来犯之敌又不是只有计谋而无勇猛!

法子可以慢慢想,现在已经想到了如何利用这个酷肖的面貌,还怕想不出如何让这个计划得以实施么?杨帆,你先回馆驿休息,我方才说的这两点,你也好好想想,咱们群策群力,一定能想出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杨帆听了忙起身道:“喏!既如此,卑职告辞!”

娄师德道:“嗯!对了,你那百骑中的兄弟都很关心你,听说你若回来,必由此处入关,这一次他们也随老夫一起来了,现在正在馆驿之中等你,你快回去见见他们吧,莫让他们等得太心急!”

杨帆大喜,连忙道:“是,卑职告辞了!”

杨帆离开后,叶云豹对娄师德道:“大总管对此计似乎相当的重视?”

娄师德站起来,慢慢踱到了墙边,这帅堂正前方是一张猛虎下山图,两侧白壁墙上,悬挂的却是山川地理图,这是陇右军方多年来根据斥候一点点掌握的情报,测绘出的局部区域地理图,纯作军事之用,不断完善之下,实比官方地图还要详尽许多。

叶云豹一见娄师德站起,忙也随之起身,走到地图边。

娄师德凝视地图良久,对叶云豹道:“法子的确一时还没有想出来,可你知道老夫为何不急么?”

叶云豹毕恭毕敬地道:“还请大总管指教!”

娄师德道:“既有此等好计,只用来叫突厥人不战自退那就行了么?

叶云豹讶然道:“大总管是说……,可我们这里满打满算,再加上大总管带来的骑兵,也不过五千之数,应对十万铁骑,似乎……”

娄师德哑然失笑,摇头道:“不不不,不是这里。”

说着,他伸出粗粗胖胖的手指,在地图上点了一点,“啪”地一下定在一个位置上。他指的地方竟然是居延海!

这位以唾面自干闻名的老家伙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笑眯眯地道:“突厥人欲攻白亭,先佯攻了居延海,我们何不就从这居延海出兵,趁他们退兵之际,打它个落花流水?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哪那么容易!”

叶云豹凑上前去,仔细看了看图上地理,喃喃地道:“居延海,居延海……”

娄师德解释道:“他们不可能横穿沙漠的,来也罢,去也罢,只有两条路,一是走居延海前面这条戈壁滩,这里可以补充水源和一些草料,另一条是走弥蛾川,那儿有一些小部落,也能予其补给,他们来时是分兵两路,而退时则必然选择居延海前这条路。”

叶支豹想了一想,道:“因为他们退兵的原因是因为‘骨咄禄可汗已死,默啜篡位,骨咄禄之子不服,草原诸部间明争暗斗,很可能已经发生内战?’”

娄师德道:“没错!走这条路才能以最快的时间赶回汗庭,如果走弥蛾川,他们要在突厥草原上绕上一个大圈子。所以他们不但会选择这条路,还会把多余的牛羊全部抛弃,只带一二十天的口粮,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以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娄师德把手往身后一背,笑得天官赐福一般:“居延海有河有湖,水源充足,牧草丰美,是朝廷的一处极重要的军马饲养之地,所以那里不但屯有重兵,而且有大量军马。突厥佯攻居延海后,各路驰援居延海的兵马也还没有返回,依旧驻扎在居延海。突厥两路大军,互相防备,吃不好,睡不好,急急赶路,兵困马乏,赶到居延海后,如果突然有无数骑兵突然从峡口山中蜂拥而出……”

叶云豹听得血脉贲张,一拳砸在地图上,大笑道:“可恨我非居延守将,如此大功,当真令人眼红!”

第二百七十五章 群策群力

杨帆走出中郎将府,见衙门口儿静静地停着一辆马车,杨帆也未在意,举步就要往馆驿方向走,车旁忽地转出一个人来,扬声唤道:“二郎!”

杨帆一扭头,不禁惊喜地叫道:“言兄,是你!你怎在此,你不是被送去凉……。”

一个“州”字还未出口,言知何已经冲过来,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哈哈大笑道:“二郎果然无恙,吉人自有天相啊!”

过命的交情,常常产生于生死与共的经历之中。杨帆在薛延陀城外回马救人,单刀断后,掩护他们离开的事,让这个心思很简单的汉子,已经把杨帆当成了他的弟兄。

“二郎无恙,我也很开心!”

旁边又传来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杨帆一扭头,就看见沈沐站在一旁,一身朴素的棉布青袍,脸上带着欣慰欢喜的笑容。

“沈兄!”

杨帆欣喜地叫道。言知何在他背上重重地拍了两下,放开了他,杨帆转向沈沐,又看看言知何,道:“你们怎么来了?”

言知何道:“我们费尽千辛万苦才赶到飞狐口,可惜费尽唇舌,那糊涂守将也不肯轻信我们的消息,还怀疑我们是突厥奸细,要把我们押去凉州验明正身。

我们到了凉州,恰好河源军大总管娄师德也到了,还带来了他军中的人,认得高舍鸡和熊开山,我们这才得以解脱,我脱身之后马上就去涅水面见公子,公子听说你下落不明,执意要赶来此地,一定要等个结果!”

杨帆听了心中一阵感动,他是一个极重亲情、友情的人,他在中原孤单一人,能把马桥和面片儿视如亲兄亲姊,不无这方面的原因。如今沈沐以堂堂世家大族隐宗宗主的身份,能亲临险地,这个举动已经足以证明他对自己的情意了。

沈沐当初与杨帆在绿洲分手后便返回了涅水,好言软语的把七七大小姐哄回了长安。沈沐自己并没有走,西域风云乍起,变幻莫测,他的基业就在这里,他怎么能走,必须得留在这儿以防不测。

如果西域被突厥占领,他倒不至于因此失去隐宗宗主的地位,但是他将失去与显宗分庭抗礼的本钱,重新沦为姜公子手下一个随时待命的打手。他在西域倾注了太多的心血,耗费了大量的物力、财力,岂能不予重视。

小飞箭张义是顺原路返回河西地区的,那条路距涅水比较远,沈沐现在还不知道他的消息,但是言知何是随高舍鸡、熊开山一道儿回来的,他们被送到凉州之后,恰好娄师德也到了,娄师德随行的将领确认了他们的身份,他们自然得以开释。

高舍鸡和熊开山留在了娄师德身边,言知何则快马赶去涅水向沈沐报信。沈沐听他诉说经过之后,马上启程赶往凉州。这就是沈沐做人独到之处了,为何有那么多人甘为他所用?仅仅是他能提供你所需要的一切,供你达成理想,铺就锦绣前程么?

杨帆虽是他物色的一个目标,而且现下还没有太大的利用价值,但是他的生死沈沐一样放在心上,他要知道杨帆是死是活!

杨帆虽生死未卜,但他只要活着,白亭这条路应该是他唯一的选择,所以沈沐也来了。涅水和部州相距不远,沈沐赶到凉州的时候,娄师德已经决定亲自兵发白亭,沈沐干脆去面见了娄师德。

沈沐认识娄师德,他经营西域,怎么可能不结交西域的这些封疆大吏?像部州驿馆、涅水驿馆这等兼营客栈,以驿养驿还为驻军赚取不少银钱的主意就是他告诉娄师德的,双方早就有交情。

娄师德其实并不知道沈沐的确切身份,但是他知道沈沐在西北地区有许多产业,同西北地区的许多豪商巨贾关系密切,是个很有势力也很神秘的大商贾。

西北地区的世家高小豪商巨贾在当地都拥有相当庞大的潜势力,他们甚至拥有自己的私人武装,这些世家高小豪商巨贾,包括那些投奔大唐后被安置在西域的部落族长们,都是没有官方身份的“西域官员”。

他们不但能量极大,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甚至拥有执法权,百姓们不管是民事还是刑事案子,都习惯性地请他们主持公道,由他们来维持治安,而非求助于官府。对这些威望高、势力大的地方豪霸,官府只能羁靡,而不能排挤压制,才能得到他们的配合与拥戴,娄师德对他自然以礼待之。

沈沐对娄师德所说的理由是他在白亭一带有许多产业,一旦被突厥人攻进来,他的损失将十分巨大,因此他要赶去看个究竟,必要的时候,还可能会对官兵提供一些必要的帮助,娄师德自然满口答应,一路同行,礼遇甚周。

沈沐走到杨帆身边,握祝蝴的手用力摇了摇,感慨地道:“二郎这一番突厥之行出生入死、险象环生,真是辛苦了!这一番,我真以为你是凶多吉少了,想不到二郎竟然穿过大漠,安然回返。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来,上车,咱们回馆驿再说,为兄已经摆下酒宴,等着为你压惊呢。”

杨帆一边随他往车上走,一边问道:“沈兄怎知我是如何回来的?啊!你也住在馆驿,莫非已经见过阿奴姑娘了?”

沈沐神秘地瞟了他一眼,含笑道:“阿奴姑娘我的确是见过了,真没想到,你们俩个竟然走到了一起,世事难预料啊!不过,你横穿大漠闯到白亭,并且冒名顶替,指挥飞狐口大军安全回返的消息,却不是来自于阿奴姑娘之口,而是叶云豹告诉我的。”

杨帆更加奇怪,方待再问,一旁言知何已代他解释道:“我家公子在西域人脉极广,同许多军中将领都是朋友。”

杨帆一听事涉他人**,便即住口不言。

二人登上车子,马车便往馆驿驶去。

因为杨帆在薛延陀的所作所为,言知何已经告诉了沈沐,指挥飞狐口守军撤退的经历,也由叶云貌告诉了他所以杨帆只是把这些事串联起来简单地讲了讲,随即就谈到了明威戍目前的困局。

沈沐听到杨帆的打算后不由惊讶地道:“二郎真是足智多谋啊,你这个计划“……嗯,可圈可点!若是利用好了,我看……,其作用可不仅仅是退了敌兵那么简单!”

杨帆奇道:“我这计策就是为了迫退敌兵而设除此之外,还有何用?”

沈沐徽笑道:“参予设计此计的若是明威戍的守将叶云豹,此计的作用当然只是迫退突厥人解白亭之围。可是如今既然来了负责整个陇右安危的娄师德,恐怕就不会那么简单了。”

杨帆满面疑惑,说道:“小弟愚钝,还请兄长解惑!”

沈沐拍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你若愚钝,这世上还有聪明人么?呵呵,你想不到,非关于谋略,而关乎地位。有谋略也要有相应的地位,才会站在相应的高度去想事情。你因明威戍之危,而想到这个办法。叶云豹守护的只是白亭这一处地方,所思所想自然就在于此,而娄师德和我一样,我们的利益在整个陇右,考虑事情的时候自然不会局限于此。娄师德一代名将,我能想得到的相信他也一定想到了。”

沈沐说完,抬起腿来在踏板上跺了两下,马车戛然而止,驾车的言知何回首向车中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沈沐道:“回去!面见娄大总管!”

杨帆问道:“沈兄因何回返?”

沈沐笑道:“娄师德不是说有两个难题么?一个是沐丝为何要秘密接触阿史德部落的人另一个是他为什么要透露如此机密给阿史德部落的人?呵呵,沈某这就去给他解决这两个难题省得他晚上睡不好觉!”

※※※※※※※※※※※※※※※※※※※※※

天爱奴躲在房间里吃过晚饭,又洗过澡,换了一身今天刚买的新衣裳,在窗前灯下款款地坐了下来。

这是一身女儿装束,衣料虽然一般,款式颜色却好。天爱奴在外行走,一向喜欢穿男装的,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却偏偏喜欢穿女装了,所以才买了来。

外面吵吵嚷嚷的喧闹无比。

娄师德又带来了一万大军,还携来了大量的辎重粮秣,要入库点收、要出库支付,隔壁墙外仓库那边高声不断。而前厅呢,黄旭把和张溪桐、张奇、田彦、魏同川等几人有些喝多了,大声说笑,也是吵个不休。

天爱奴早就躲起来了,自打沈沐发现她在这儿,黄旭永一帮人知道她是与杨帆一起穿越沙漠的女子,纷纷向她七嘴八舌问起经过的时候,她就找个借口躲起来了。

黄旭永那帮人,简直就是一帮兵痞子,问的都是什么东西嘛!那些事情让她怎么回答?难道告诉他们沙漠里边的确很冷很冷,方便的时候屁屁都快冻成两瓣儿了?难道告诉他们为了御寒整整一夜和杨帆相拥着睡觉?

如果说这些人叫人讨厌,那沈沐就是叫人害怕了。这个总是嘻皮笑脸的家伙,那双眼睛很厉害,他只跟自己对答几句,眼中就有一种了然的神色。天爱奴很怕他那种眼光,那种眼光好像是看穿了她,一直看进她心里去,发现了她的所有秘密。

还是杨帆好!

男人聪明到二郎那样子就可以了,像沈沐那样老奸巨滑的样子,总给人一种靠不住的感觉!

天爱奴托着下巴,甜丝丝的想。

她想着过去、想着现在、想着将来,渐渐沉浸到自己的思绪里去,全未注意天渐渐黑了,廊下灯已亮起,前厅的说笑声中,已经有了杨帆的声音……

第二百七十六章 越描越黑

“你我兄弟难得重聚,怎么才喝这么点就散了?好不扫兴!”

“来”,…不能喝了,我真的醉了……。”

“嗯?你住哪间?”

天爱奴坐在几前,独自托腮恩想良久,忽然发现天已经黑了,依旧不见杨帆回来,不觉有些着急,她点了灯,想到外面去看看,刚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院中传出杨帆的声音,声音有些含糊,似乎是醉了,天爱奴忙又缩回手来,侧耳听着。

杨帆与沈沐返回中郎将衙门后面见娄师德,沈沐把他的主意一说,居然拾遗补缺,把几个人群策群力想出的计划最后的漏洞也堵上了,整个行动方案滴水不漏,娄师德大喜过望,立即叫人设宴款待二人。

城外就是突厥大军,方才城头雌望时发觉突厥营寨中有异动,估计夜晚还要攻城,已经把消息报进了中郎将府,娄师德自然不敢多喝,只是奉陪水酒三杯,叶云豹身为主将更是一杯都不敢喝,只以清水代酒。

四人之中,无论从哪方面算,杨帆都是最小的,他还能故作矜持不成?这酒就喝得有点儿多了。回到驿馆之后,沈沐自回房间休息,杨帆本打算就方才谈定的主意去与天爱奴商议一下,谁料一进大厅,就看见百骑的一班兄弟正在那儿纵酒狂欢。

这些人是军人,虽然并不承担守城之责,也知道此时不宜多喝,一开始还颇有羊制。只是酒这东西,既然沾上了,哪还由得你自己控制,更何况他们心事放下,这时正是极高兴的时候。

他们一直在涅水养伤,等候着杨帆的消息,眼巴巴地从秋等到冬,从黄叶飘零等到大雪纷飞依旧不见杨帆回来,他们几乎已认定杨帆死了。可是死不见尸他们终究不甘心所以就赶到部州催促河源军行文各处查找杨帆下落。

他们三不五时就到衙门里去询问消息,一副赖定了河源军的样子,弄得负责此事的河源军行军司马孟德纲头痛不已。高舍鸡和熊开山带来了杨帆的消息,孟德纲如获至宝赶紧把这消息给这几位从京里来的大爷送去,结果黄旭永等人就跟到明威戍来了。

他们到了这里以后才得知杨帆已经安全回来了,心事放下自然格外欢喜杨帆还没回来,他们就你一杯、我一杯,有些喝高了,等到杨帆这个正圭一回来,他们的酒兴就更高了。

这一顿酒,边说边喝,敬酒的名目也多,杨帆大难不死要喝酒,立下大功要喝酒高升在即要喝酒,众人酬谢要喝酒,听他述说在突厥的种种惊险离奇的经历听得眉飞色舞还是要喝酒,如此下来,杨帆如何抵挡得住,等他执意不肯再喝时,已是酪盯大醉了。

扶着杨帆回来的是张溪桐和田彦,二人喝得不比杨帆少三个人搭着肩膀,摇摇晃晃地进了跨院儿,张溪桐打眼一望,大着舌头问道:“二郎你……,住哪屋啊?”

杨帆拿手指了指自己房间,又飘移到天爱奴的房间含含糊糊地道:“你们……回去碎吧,我……,找阿奴姑娘,还……有事谈。”

杨帆说着,就向天爱奴的房间走来,天爱奴在门内听见脚步声,忙整理一下头发,外面刚一敲门,她就把房门打开,杨帆站立不稳一跤扑了进来,天爱奴赶紧把他扶住,只觉手上一沉,看来他是真的喝多了。

张溪桐和田彦搭着肩膀站在门口,一瞧这位天爱奴姑娘,比之下午又有不同,头发作中原未嫁女子的丫鬟妆,眉儿细细长长,眼波狐一般媚丽,瑶鼻樱唇,俏丽可人,大栅是晚上精心打扮过了。

这等丽色看得二人一呆,随即便嘻嘻哈哈地道:“阿奴姑娘,二郎有点喝高了,我们可把他交给你啦!哈哈哈……”二人说完,搭着肩膀摇摇晃晃地走去,嘻嘻哈哈的笑声中就带了几分暖昧。

天爱奴脸上微微有些发热,单臂架着杨帆,掩好了门,把他搭到几案边坐下,轻嗔道:“你呀,怎么喝这么多酒?”

杨帆困得眼皮打架,直想趴在桌上睡觉,强自支撑着道:“—…没办法呀……”在中郎……,将府喝!回来……还喝,不说这个了,我告诉你,我的法子已经……,商定了,不过这事……,还得要你帮忙……。”

天爱奴给他倒了杯热水,没好气地道:“看你醉的,先喝点水,慢慢说。”

杨帆端起杯来咕咚咚就喝起来,天爱奴“呀”地一声轻呼,嗔道:“还是烫的呢!”

杨帆这时还真感觉不出那水有多烫,喝完了把杯一放,擦擦嘴巴,就大着舌头跟她解说起来。虽然声音含糊,天爱奴倒是听懂了,她听了杨帆的话,把柳眉一扬,嫣然道:“我当什么事儿呢,醉成这样儿还非要跟我说,这有什么难的,人家帮你就是了。”

“阿奴!”

杨帆虽然醉了,心中却清醒,他知道天爱奴肯冒险犯难,肯如此帮忙,完全都是冲着他,酒后动真情,杨帆心情jī荡之下,一把攥住了天爱奴的柔荑,把天爱奴骇得一跳,吃吃地道:“你……,你要干嘛”,”

杨帆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只是重重地说道:“阿奴,谢谢你!”这几句话,杨帆说得异常清晰,他已经醉了,天爱奴能够感觉得到,他想说这句话时,用了多少心,多少力,才把字咬得如此清楚。

天爱奴的心里暖洋洋的,只觉为他付出的一切都值得了。

杨帆说完这句话,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道:“阿奴,你……早些回去歇……息吧,我也……碎啦……。”

“我送你吧!”

天爱奴听他口齿不清,心中好笑,起身就要过来扶他,却见杨帆摇摇晃晃奔着她的床榻就去了,天爱奴失声道:“二郎,那是我的……”。

一言未了,杨帆巳一头栽到榻上,呼呼大睡起来。

天爱奴又奶气又好笑,站在那儿看看睡得跟死猪似的杨帆,轻轻跺跺脚,先去炭炉上提了壶沸水,走到墙边。墙边有一个矮木架,上边有一个淘盆,天爱奴早已打了半盆冷水在里边,这时又续了些热水,把毛巾投干了,回到榻边,用力把杨帆翻过来,细心地为他擦拭脸庞。

杨帆比起在洛阳时削瘦了许多,皮肤似乎也粗糙了些,可是一点也不减他的英俊,似乎还显得更阳刚了一些,更成熟了一些,看起来有种坚毅、刚强的味道。他的脸颊热热的,因为喝了酒,有种浓浓的红晕。

天爱奴一点点替他擦净了脸庞,手指掠过他的下颌时,感觉到那里硬硬的胡茬,似乎连她的心都刮得痒痒起来。她替杨帆净了面,痴痴地凝视他好久,才替他脱了靴子,拉起被子和心翼翼地替他盖起来,动作非常轻柔。

侍候人当然不是一件很快乐的事,但是因为侍候的人是自己喜欢的人,眼见他的醉态,于好笑、无奈之中,便也有了几分怜惜、几分欢喜、几分甜蜜。她从小就侍候在公子身边,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天爱奴心里清楚,要过公子那一关不太容易,可她一直没有跟杨帆说,不为别的,只因为公子的力量实在是太大了,根本不是杨帆能够对抗的,告诉了他,以他的性子,他一定不会让自己独力去扛,可他若是插手,一旦jī怒公子,那就弄巧成拙了。

天爱奴不想把这件事告诉他,虽然她只是一个侍婢,但她是公子从小养大的,她清楚公子从来没有把她单纯地看成一个婢女,公子对别人一向寡情,对她却有些当女儿看待般的怜惜,如果她委婉一些,说不定可以很平和地解决这个问题。

至于杨帆这边,她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自从公子吩咐注意杨帆这个人之后,她曾经亲自或派人跟踪调查过杨帆,她知道杨帆在洛阳只和一个面片儿来往密切,而那位面片儿姑娘被他视如亲姊,现在已经嫁了马桥,他没有其他过从甚密的异性。

所以,只要自己解决了公子这边的困难,就能和他双宿了吧……

天爱奴想到这里,甜甜地笑了,她把柔软的小手轻轻抚过杨帆的脸颊,然后用细嫩的掌背贴着他的下颌轻轻摩挲了几下,感受着那硬硬的男人的味道,甜甜一笑,起身为他吹熄了好”,…

天亮了,一些早起的人正在院中打水洗漱,天爱奴房冇中突然传出一声惊叫,然后杨帆衣衫凌乱地闯出来,光着两只脚丫,唬得一张小冇脸煞白,中了邪似的叫道:“我怎么在阿奴房冇中?我怎么在阿奴房冇中?”

满院子的人都很惊讶地看着他,有的手里拿着丝瓜瓤子,有的手里拿着杨柳枝,有的拿着磨得半秃的牙刷子子,一嘴泡沫,脸上渐渐涌现出一副很古怪的神气。

这时,本该是杨帆房间的门儿“吱呀”一声开了,天爱奴姗姗地走了出来,乜了杨帆一眼,红着脸蛋对他说大声道:“谁让你昨夜喝得酪盯大醉的,我和你换了房间嘛。”

她这话是对杨帆说的,可那声调和语气,分明就是解释给大家听的。但是所有人都听得一头雾水:“他喝多了,为什么就要交换房间呢?”

杨帆呆呆地替大家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我喝多了么?我喝多了为什么就要换房间呢?”

天爱奴忍无可忍,大声咆哮道:“因为你赖在我房间不肯走啊,你往榻上一躺就不动弹了,你让我睡在哪儿?”

“哦……”围观群众恍然大悟,纷纷用暖昧的眼神看向杨帆。

杨帆吃不住劲儿了,天爱奴也发觉越描越黑,两扇门“砰砰”两声先后关上,一双男女狼狈败退!

第二百七十七章 再入虎穴

***三更,诚求月票、推荐票!***

突厥人在沐丝的指挥下,对明威戍发动了整整一晚的攻击,喊杀声彻夜不绝,在小城深处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天亮时分,突厥兵退下,双方作短暂休整。炊烟再度升起,而许多人已经无法再享受到今天的早餐了。

城头一些地方破损了,有几处碟墙的垛口几乎被石头砸平,士兵们正一遍一遍地往上泼水,泼一层水,铺一层草,很快就砌成一道厚厚的冰墙,除非是数百斤重的大石头砸个正着,否则休想能把它破坏了。

沐丝本部的人抬着伤兵cháo水般退却,准备接替他的部落正在享用早餐,就在这时,突厥前阵jǐng戒的兵马忽然看见明威戍城头用绳索系着藤筐放下几个人来。

突厥兵马上把这个消息报上去,很快就有一位担任贺兰的武官迎了出来。与此同时,同样的一幕在武安戍也一样上演了。

下城的人一共有七人,有旗手、有号手、有使者、有通译、有护卫,他们下了城,便摇起了一面白布旗子。

白旗在战争法则中并不是投降,只是表示要暂时停战。旗手摇着白旗走在前面,后面几人跟着,对面那位贺兰率领十几名佩刀武士迎上前来。

那位明显是使者的人穿一身圆领长袍,头戴幞头巾子,留着两撇八字胡,笑眯眯的仿佛一个商贾,一见那位贺兰走过来,马上站住脚步,向他揖了一礼。一个留着小胡子的身材削瘦的通译官道:“我大周中郎将遣使前来,有要事与穆恩大叶护、沐丝大叶护商谈,有请足下代为引见!”

那位贺兰官身穿半身皮甲,腰胯一口大刀,脸膛黑红,眼神锐利,透着一股子强悍之气。他冷冷地看了一眼那圆滑商贾模样的使者。又看看身材单薄的通译,轻蔑地撇了撇嘴,道:“跟我来!”

贺兰带着他们走进大营,眼看将到中军营帐之际,排列在中军两旁的扈兵突然同时拔刀出鞘。“呛呛呛”一串刺耳的响声。长刀搭成了一座刀阵。那团团圆圆、商贾打扮的使者笑眯眯地向他们摇着手,从容地走进了刀阵。

那位贺兰官回头看见他从容的模样,倒是暗生钦佩,瞧他一副圆滑模样。没想到还真有几分胆气。

大帐中,沐丝也在,他指挥了一夜的攻城刚刚回来,本想对穆恩交待一下就去休息,恰好听说唐人遣使。所以也留了下来。

“唐人使者,报名唱进!”

那贺兰进帐禀报,片刻后出来,往帐旁一站,高声喝道,双眼睥睨着,十分高傲。

那唐人使者掸掸衣袍,高声道:“在下荆沿,奉明威中郎将叶大将军差遣。求见穆恩大叶护、沐丝特勤!”

说着,他就大步走向帐中,陪在他身边的只有那个身材瘦削的通译,其他人员都被留地帐外,除旗帜、号角外。所携武器都被缴了械。

因是早晨,各部落首领在自己本部刚刚起来,并未到穆恩处报到,此刻帐中只有穆恩和沐丝翁婿二人和一些侍卫。

沐丝身材高桃。一身右衽斜襟高领长袖镶毛边的肥大狼皮袍子,把他衬出几分鸷猛的味道来。而穆恩虽是年近五旬的老人。但是往那儿一站,枪一般笔直,足蹬马靴,紧扎腰带,显得极为魁梧、剽悍,毫无半点老迈之态。

“叶云豹派你来,要对我说什么?”

穆恩用的是突厥语,那削瘦的通译对荆沿用汉话重复了一遍,荆沿便笑眯眯地向他行了一礼,说道:“这位就是穆恩大叶护了吧,哈哈哈,小可是陇右一个商贾,并非官府中人。这一次,突厥犯境,两国兵戎相见,打得不可开交,我们这些西域商贾很是不安呐,所以我们说服了叶中郎将,由我们派人来求见大叶护,咱们双方打个商量,这仗嘛,能不打还是不打的好。”

穆恩听了那削瘦通译的翻译,皱了皱眉道:“你们不是官府中人?那么你们究竟要来谈什么?”

荆沿含笑道:“各位都是草原上的英雄,住毡包,喝马nǎi,逐水草而居,蓝天白云下弯弓shè雕,牧羊放歌,何等快意。陇右之地,实非你们宜居之所,双方又何必刀兵相见,杀伤许多人命呢?

在下受西域众商贾公推,代表他们前来同大叶护议和,只要你们答应退兵,我们这些商贾愿意付出一些财帛女子,以弥补你们出兵的损失,大家一团和气,岂不是好!”

穆恩听了通译回话,大怒道:“放肆!你们这是戏耍老夫不成!我挥兵十万,为的是攻城掠地、王图霸业,他区区一个明威守将,居然派你这样一个小小商贾,妄图以些许财物收买,便叫我们退兵,简直是儿戏!”

荆沿赶紧道:“大叶护切莫发怒,你实在是误会了。想那叶中郎将也不过是明威戍一方守将,他岂敢代替朝廷与你议和,甚至割地乞降啊?依照叶中郎将那意思,本来是要誓与城池共存亡的!”

穆恩冷笑道:“这算是一种威胁么?好啊!既然他有此心,咱们就较量较量!”

荆沿忙道:“大叶护,明威戍守军的确不是很多,不过,现在已经从凉州又调来了两万兵马,凭险而守,你们要攻下来怕也不太容易吧?更何况,凉州守将不但正在后方募兵,便是朝廷业已派了援军,风尘仆仆正在路上。

两军交兵,杀个你死我活,图的是什么呢?还不是利益么?呵呵,在下说话也许太直接了一些,不过在下是个商人,商人言利嘛,眼中也只有利,虽然说这是两国之间的战争,可说到底也不过是利益之争,跟我们商人也没什么两样。”

荆沿滔滔不绝,通译一旁一句句地翻译着,沐丝听了,不觉有些心动。

说实话,河西陇右之地的牧草远不及突厥草原丰美,他们进攻河西陇右,直接目的是为了求财。更长远的目标则是据此为踏板,觊觎中原花花世界。而现在骨咄禄病重,他们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直取中原,以大唐目前的国力,他们也办不到这一点。所以这次出来。战略目的本来就是求胜、掠财。

陇右地区,他们以前曾经攻进来过,最终也没站住脚。其实这些草原部落发动战争的主要目的,大部分时候都是为了求财。除非中原衰弱,有占领的可能,否则他们是没有决心发动一场以占领为目的的战争的。

沐丝想到这里,便咳嗽一声,向穆恩递了个眼sè。穆恩看他神态。便缓和了语气,向荆沿问道:“你们……可以付多少赔款,来弥补本叶护出兵的损失?”

荆沿大喜,赶紧说了一个数字,左右不过就是金多少、银多少,铁器多少,丝绸瓷器、牛羊布匹多少,这数字若是用在一家一姓乃至一个部落都算是极为惊人了,但是突厥十万大军。大家一分就没多少了。

穆恩闻言大怒,喝道:“岂有此理!你们这是敷衍本叶护吗?全无半点诚意!这么一点财物,就想本叶护退兵?”

荆沿满脸苦sè,道:“大叶护,这么多财物。可是我们西域诸多商贾一块凑出来的,大叶护如果答应,那就满载而归,如果不答应。这明威戍也未必就能攻下来,如果攻不下来。到时候岂不更是一无所得?

嘿嘿,在下可听说,骨咄禄可汗病重,这个时候,怕是贵国也无心久战吧?如果一味地打下去,对双方实无半点好处。与其斗个两败俱伤,何不各退一步呢?见好就收,就此罢手!不知沐丝特勤可在么?大叶护不妨与沐丝特勤商量一下如何?”

“我……就是沐丝!”

沐丝跨前一步,那幽魂一般低哑的声音一出口,把那荆沿和通译都吓了一跳,沐丝看在眼里,心中一种苦闷烦躁,可他不得不忍受着那连他自己也无法忍受的声音继续表达他的意见:“如果要让我们退兵,可以!但是你们要拿出足够的诚意来!你方才所说的数目,如果翻四倍缴纳,我们就马上退兵,否则,城破之rì,大军入境,你们将一无所有!”

荆沿一听立即又大吐苦水,沐丝冷笑着打断他道:“算了吧!你们这些商人,最是狡猾不过,是要破财消灾,还是人财两失,你自己考虑!”

一番商谈,毫无结果,荆沿只得苦笑道:“实不相瞒,我们本来预估的是比这多一倍的财物。如今……,这么大的数目,我一人实在无法作主,还请大叶护和特勤宽限几rì,容我回去与大家再计议一番!”

穆恩冷笑道:“可以!你们尽管回去商量,但城我们会继续进攻,如果你们还没商量出个结果我们就进了城,那你们也就不用商量啦!”

这话一出口,穆恩和沐丝同时大笑起来,一个声音高亢,一个声音低哑,融合在一起,仿佛用一把沙砾磨着一面铜钹,真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荆沿领着自己的人灰溜溜地离开了。

明威戍城头看见自己的使者到了城下,连忙放下吊筐,吊筐只有两个,几人要分别上去。荆沿一脚跨进吊筐,扭头对进入另一个吊筐的通译道:“沐丝果然已经能够言语了,他的声音你可清楚了?”

那通译向他启齿一笑,分明是个赫黑脸庞的削瘦男子,却透出几分女儿家调皮妩媚的神韵:“清楚了,衣着打扮、声音语气,全清楚了!”

他的声音与沐丝一模一样,城头绳索拖曳着,恰好落下一蓬雪沫儿,打进荆沿的脖梗里去,再听到这种幽魂野鬼般幽泣的声音,荆沿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p:三更,向您诚求月票、推荐票!

~

第二百七十八章 双簧

又是一天的鏖战结束了,卢不古回到自己的毡帐,解下沉甸甸的皮甲,“嗵”地一声扔到榻边,在毡毯上坐下来,呼地喘了一口大气。

亲兵端上吃食,一盘子热气腾腾的大块羊肉还泛着血丝,血肠炖的干野菜香气四溢,此外还有一叠胡饼,一壶烫过了的马nǎi酒。卢不古从腰间拔出小刀切割着汁水淋漓的羊肉,眉宇间隐隐泛着一抹忧sè。

他是契丹部落的族长,他的部落在契丹诸部中是实力最强大的一个,麾下青壮勇士逾万人,当初投效突厥时,阿史那部和阿史德部都曾招揽过他,后来因为阿史德部开出的条件更大,分给了他一大片肥沃的草原,卢不古就向朱图宣誓效忠了。

卢不古的担忧是因为今rì担任主攻的是他的部落,而部落的伤亡实在是太严重了,卢不古刚刚巡视全营、检查损失回来,重大的伤亡人数让他心中很不安,他决定明天一早就向朱图汇报损失,请求把他的部落作为辅战部队,朱图对他一向宽厚,他相信朱图会答应他的请求。

与此同时,在阿史德部与阿史那部之间的那片石垃子山上,悄无声息地垂下了几条粗大的绳索,几条人影攀着绳索,从那结了寒冰光滑如镜的陡峭岩壁上悄悄地溜了下来。

卢不古一个人就吃了满满一大盘子羊肉,又吃了一袋马nǎi酒,微带几分醺意地躺到榻上。刚刚拉过羊毛毡子盖在身上,他的亲兵就掀开帐帘儿走进来。悄声道:“卢不古,卢不古!”

卢不古虽是大头领。不过他们的部落还没有严格的上下尊卑,部下也习惯于直接称呼他的名字。卢不古刚刚有了睡意,一听呼唤猛地坐了起来,习惯xìng地便去抓刀,口中喝道:“什么事?”

那亲兵低声道:“沐丝特勤来了,要见你。”

卢不古清醒过来。定了定神,诧异地道:“沐丝?他在哪儿?”

亲兵道:“就在营外,说是有机秘要事想跟你商量,你看……见是不见?”

卢不古心道:“沐丝要见我?以前么。见他倒无妨,可是现在阿史那和阿史德弄得跟仇人一般,我若见他,一旦被朱图知晓,必然以为我要背叛阿史德部落,还是不见为妥。”

卢不古眼珠子咕辘辘地转了一阵,摆手道:“不见!若他有什么事,明rì到朱图叶护帐中商议便是!”

那亲兵低声道:“沐丝说,此事关乎咱们部落的前程,所以要你务必一见。”

“嗯?”

卢不古沉吟片刻。吩咐道:“叫他进来吧,我倒要看看他想玩什么花样。”

亲兵道:“他不肯进营啊,外围有朱图叶护的人马不时巡弋,他担心进来之后不容易出去,他说你是出入无妨的,所以想请你到营外相见。”

“这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卢不古嘟囔着提起大刀,对那亲兵吩咐道:“叫几个人,跟我出去!”

就在自己的营地边上,卢不古还真不担心沐丝会使什么yīn谋。何况他跟沐丝又没有什么仇怨。

卢不古走出营帐的时候,城头方向火把通明,负责夜战的部落正在攻城,卢不古的部落尽管驻扎在比较靠后的位置,喊杀声依旧清晰可闻。

卢不古出了营帐区,带了十多个亲兵,走出一里多地,就见前方土丘下立着四个人,一见他们过来,其中一人便快步迎上来。

卢不古站定脚步,那人到了身前,抱拳道:“我家特勤等候多时了,卢不古大头领,请!”

卢不古扭头看了看,土丘起伏不断,或高或矮,由此处已经看不到营帐处的情形。他摆摆手,把几名侍卫留下,只带了两个贴身侍卫走过去,距对方四人两丈开外便停住,审慎地打量着对方。

对面的人的确是沐丝。

今天的月亮很圆,大概刚过了上元佳节,皎洁的月光披洒在大地上,再经由雪光增强了它的亮度,可以把那人的模样看得清清楚楚,果然就是沐丝。

沐丝一左一右各站着一名持刀武士,似乎本想要阻止他接近的,见他已然站定,二人又退了回去。沐丝身后也站了一人,身材单薄了一些,正背对着他们,不时左右观望,看来非常的小心。

卢不古站定身子,谨慎地问道:“沐丝特勤,深更半夜的,不知你把我叫出来,有什么事情?”

扮作沐丝的杨帆向他笑了笑,沙哑粗糙的声音响了起来:“卢不古,我这次来,是奉了家父的命令!”

卢不古失声道:“默啜大人的命令?难道他在这里……”

声音一顿,卢不古望着杨帆,神sè显得更谨慎了:“你是说,出征之前,默啜大人就告诉你,要与我见上一面?”

“正是!”

杨帆身后的那个侍卫四下观望,身形晃动间,手指轻轻在杨帆臀后一点,张嘴说道:“出发之前,家父对沐丝就已有所交待,只是时机未到,不能邀你商谈。我今天收到了家父快马送来的消息,这才邀你出来!”

他的手指一触到杨帆的臀部,杨帆的嘴巴马上一张一合地动弹起来,只有站在他左右的那两个侍卫才清楚,自始至终,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可是因为沐丝嗓子受了伤,想说话就要费尽气力,面孔的动作会有些怪异,他的声音又低哑难听,飘忽不定,所以站在杨帆背后的那伸人替他说着话,对面的卢不古竟从杨帆的表情、口型上看不出任何不妥。

“卢不古,当年你们投效我突厥时,家父对你就特别器重。你所提出的要求,家父也是完全同意的。只是那时作主的是我伯父,他不同意。家父也没有办法。结果,你投奔了朱图,家父深以为憾。

当然啦,你有此选择,无可厚非,我们开出的条件没有他们优厚。你当然要为自己的部落考虑。不过现在不同了,呵呵……,所以,我希望你能重新考虑一下。在阿史那和阿史德之间做一个选择!”

卢不古的脸sè微微有些变了,他关心的是那句“现在不同了……”,什么事现在不同了?

卢不古忐忑地问道:“沐丝特勤,你说现在不同了,这是什么意思?”

杨帆静下来,看着他,一脸神秘的微笑。

实际上在说话的人是天爱奴,天爱奴要根据对方所问的话有所针对地回答。在她没有想好怎么说话之前,杨帆不能开口,就只好扮出一副很神秘的表情。让对方自己去领悟了。

可惜,卢不古实在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无法根据杨帆那“蒙娜丽莎的微笑”猜出他到底想说什么,眼见杨帆住口不说了,卢不古很不耐烦,正想再问一遍,天爱奴佯作左右打量,微微扭身的功夫,手指在杨帆臀后又是迅速地一点。杨帆马上张开了嘴巴……两拨人的沙丘会唔只持续了大半个时辰,双方便分手各自往回走。

卢不古心事重重地走着,时不时会停下来看一眼沐丝等人的背影,等他快走到自己营寨的时候,再回头时已看不到沐丝那几人的身影了。

远处,数十骑快马举着火把赶来,那是朱图派出来巡夜的哨卫,他们高举火把,看清站在这儿的是卢不古,便跟他打了声招呼,大声问道:“卢不古大人,你怎么还没有歇息呀?”

卢不古顺口答道:“哦,今rì伤亡的兄弟太多了,我睡不着,出来走走!”

那些巡弋的骑士安慰了他几句,便策马继续向前驰去,绕着整个营寨巡视。卢不古望着那些人远去的身影,沉声吩咐道:“把习宁、窝笃盖、撒不碗、迪里古几位首领都叫到我帐里来,我有要事跟他们商议,快去!”

杨帆四人佯作往回走,因为担心卢不古发现他们走的方向不是穆恩的大营,他们只能硬着头皮一直往前走,等到后头已看不见卢不古等人身影时,四人才马上停下来,矮了身形悄悄向石垃子山潜去。

此地已经接近穆恩的大营,他们不能不格外小心,以防被人看见。

四人悄悄摸到石垃子山下,他们下来时的四条绳索早已收了回去,杨帆在石垃子下边摸出一具他们来时携带下来的弩,向上面仰shè了一枝早已做了记号的箭,这样的高度,也就只有矢箭才能无声无息地shè上去了。

城头守军接到矢箭验证无语后,四条绳索蛇一般顺着光滑的冰雪岩壁滑了下来。

四人互相打个手势,纷纷攀上了绳索。

这石壁本来就陡峭,突厥兵来犯之后唐军又在上面泼了水,岩壁上溜滑的一层冰,双脚几乎完全借不上力,只凭双手力道的话,就算杨帆和天爱奴这样的身手也要颇费气力。这时上面有士兵拉扯,四人也手脚并用,不住地攀登着。

在他们左侧和右侧,两箭之地以外就是明威和武安两座关隘,关前依旧在激战着,火箭流星、巨石擂木,厮杀声不绝于耳。天空中一轮圆月,静静地照着大地,照着那里的喧嚣,也照着这里的平静,静、动之间,气氛诡异。

忽然,天爱奴一脚踏空,轻呼一声,整个人贴着溜滑的冰面向杨帆这边悠荡过来,杨帆一见,怕她摔下绳索,赶紧双足一顿卡住一块突起的冰面,一手扯住绳索,另一只手伸出去,一把托住了她,助她稳住了身形。

杨帆这一托正托祝糊的殿部,虽然隔着一层皮袍,可是那里丰盈、结实与绵软的奇妙感觉还是瞬间就通过他的掌心传到了他的心头。

大概是因为任务完成,安然回返在即,心情特别轻松、特别兴奋的缘故,杨帆忍不祝韩臂较力,爬到了与天爱奴一般高度,凑到她耳边轻笑道:“不错喔,很柔软!”

这句话一出口,他就心中大悔:“该死!这张嘴怎么又没把门儿的了!”

不想,天爱奴听了他这句话,并不像以前一般或羞嗔或害臊,而是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道“你也不错喔,很结实!”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rq

最快更新,请收藏(.)。

第二百七十九章 盛宴

明威、武安两座戍城前面人如蚁聚、杀声沸天,烈火腾空,黑烟弥漫!巨石、霰石漫天飞舞,劲矢流星穿梭往来,攻打关隘的突厥人不但用上了石头、弓箭,还用了掺了巴豆、砒霜等毒药的干牛马粪,点燃之后抛上城头,毒烟熏人眼鼻。◎聪明的孩子记住 超快手打更新 .◎

守城的唐军则把滚木、擂石、金汁、沸水不要钱似的泼撒下去,巨大的床弩和抛石机也在持续不断地向城外抛shè着重物,每一块巨石落地,总不免把几个倒霉的突厥人砸成肉靡。

战争总是残酷的,攻城战更加的残酷,守的一方拥有地利,必然比攻的一方拥有更大的优势,所以加上娄师德带来的一万援军,白亭守军一共两万五千人,把明威、武安两座戍城守得固若金汤,突厥人的伤亡数倍于他们,但十万大军拥兵关前,始终难进一步。

突厥军的攻城将领铁青着脸sè指挥兵马拼命地冲杀着,他很清楚现在还不到破城的时候,他们现在所在的一切,就是为了消耗守城的兵力,用自己人的人命去消耗,用数倍于敌的xìng命去消耗。

城中本有两万五千名守军,除死亡和伤重不能参战者外,现在依旧能战的已经不到两万人,而突厥军队的伤亡数字则是他们的五倍,作为突厥人的主帅是不会在乎这个伤亡数字的,但是作为各个部落的首领,每死伤一个人,他们都会感到肉痛。

可他们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进攻。只能跟唐军继续耗下去,直到残余的唐军再也无力守护他们的城堡,冲进城去,抢钱、抢粮、抢牛羊、抢女人……,牺牲是值得的,幸存者将享用盛宴!

忽然,苍凉的号角声从武安戍关前进攻的突厥兵后阵响起。正提刀督阵的突厥将领听到这号角声,眉头不由一皱,号角声持续不断地传来。确实是收兵的命令,他虽然心中不解,还是马上下令收兵。正在攻城的突厥兵丢下一地残缺不全的尸体,cháo水般退却了。

城头守军一片茫然,不理解突厥人何以草草收兵,但是敌人停止进攻总是一件幸运的事,他们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站在石垃子山上观望动静的叶云豹长长地舒了口气,回首向娄师德看去。

娄师德披着一件猩红sè的大氅,微微一笑道:“他们中计了!下去准备吧!”

“喏!”

叶云豹痛快地答应一声,扭头看看山下正在收兵的突厥营寨,搀起娄师德,一步步地迈下石蹬……

武安戍前阿史德人营地的动静很快引起了明威戍前穆恩大叶护的注意。穆恩和沐丝忙也急急下令收兵,率领百余骑向武安戍前的阿史德人大营驰去。

“站住!军营重地,谁敢擅闯?”

一个突厥军官踏前一步,把手一张,阻止了他们的去路。后面。一排长矛兵“唿啦”一下,长矛斜指,将锋利的矛锋对准了他们。而栅栏后面,一排排的弓箭手则已张弓搭箭,严阵以待。

穆恩怒不可遏,一鞭子就抽了下去。愤怒地吼道:“混帐!连我的马你也敢挡!”

“啪”地一鞭子,那名军官脸上便是一道血痕,一道鲜血顺着他的脸颊蛇一般蜿蜒而下,但他擦都不擦,依旧挺拔而立,亢声道:“朱图大叶护有令,任何人不许入我大营半步,违者格杀勿论!”

说着,他把手掌向下狠狠一劈,一排排矛头箭矢便向穆恩一群人做出了攻击的姿态。

穆恩大怒,手掌抚上冰凉的刀鞘,冷冷地道:“你想死?”

“谁在我营前如此嚣张?”

一个冰冷冷的声音随即响起,朱图在百十名骁勇骑士的护拥下也冲到了大帐前,在他左右伴着萧牧木和卢不古。

穆恩一见他来,耸眉怒道:“朱图!鏖战正酣,你何故收兵?”

沐丝见到shè伤他咽喉的萧牧木,立即按紧了刀柄,咬牙切齿,那狠厉的表情如同择人而噬的一条狼。萧牧木看到掳他部落、纵容手下辱他爱妾的沐丝,也紧紧攥住了刀柄,面孔扭曲着,一副要上前拼命的模样。

朱图骑在马上,身躯微微后仰,漫不经心地道:“为何收兵?收兵……收兵算个屁呀!老子还要马上退兵呢!”

穆恩本来只是有些恼火,过来质问一下,一听朱图这么说,不禁大吃一惊,失声道:“退兵?你要退兵?谁允许你退兵的?只要再打上几天,城中守军不足,咱们一定能拿下这座关隘,你居然要擅自退兵?”

朱图捧腹大笑道:“哈哈哈!拿下这座关隘?怕是要连我们阿史德族的草原和马场也一并拿下了吧?”

穆恩脸sè一变,沉声道:“朱图,你这是什么意思?”

朱图冷笑道:“穆恩,明人面前莫说暗话,你还需要我说个明白么?走!”

朱图拨马就走,穆恩大急,催马就要追上去,十几杆锋利的长矛霍地一下逼住了他,朱图勒马回头,冷笑道:“唐军就在关前,你若不怕被外人占了便宜,某便与你一战那又如何!”

穆恩都快气晕了,大吼道:“朱图,你个混帐东西,你能不能把话说明白一些?”

朱图冷冷地横了他一眼,探出手去,在卢不古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两下,大声道:“好教你知道,某与卢不古昨儿晚上已经歃血为盟,结为兄弟了!”

穆恩昏乎乎的一脑袋浆糊,大吼道:“你他娘的就是认他做了干爹,关老子屁事!我就问你,为何退兵!”

朱图长长地叹了口气,对卢不古道:“卢不古啊,你说这人要是脸都不要了,咱能拿他怎么办呢?”

卢不古答道:“那就当他是个屁,放了吧!”

“哈哈哈哈……”

两人放肆地大笑着,张狂地离去。

穆恩和沐丝伫马立在阿史德部营地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始终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

阿史德部落前阵兵马对武安戍方向依旧摆出严密戒备的姿态,而他们的后阵已经开始拆卸帐篷,整理行装,准备打道回府了……中郎将府,一桌盛宴。

在座的有娄师德、叶云豹、沈沐、杨帆,还有一位美丽的姑娘——天爱奴。

叶云豹一身戎装,全副披挂,显得与席间气氛颇有些格格不入。

沈沐笑道:“卢不古是契丹部落,他的草场接近辽东,与阿史德部的草场毗邻而居,投奔突厥之后,阿史德部落又让出了一块草场给他,与他原有的领地连成了一片,他的利益已经同阿史德部落一体了,荣则共荣,损则共损。

现在,即便是默啜真的开出了更好的条件,卢不古也不大可能站到他的一边。何况朱图待卢不古一向不薄,卢不古此人没有什么野心,是个xìn简单、讲义气、有血xìng的汉子,叫他临危背叛,这种事他干不出来#葫以,我料定他必会向朱图坦白一切!”

娄师德抚须笑道:“还有一点,草原上今rì打打杀杀,明rì结盟求和的事再正常不过了。卢不古的部落是个大部落,在契丹诸部中卓有威望,如果默啜真的夺了可汗之位,打压阿史德部落,对卢不古也只能尽量予以安抚和招揽,而不是兵戎相见,迫使他们投奔我朝。

卢不古并不蠢,这一点他一定也想到了,他知道现在即便表态忠于阿史德部落,也不会断了他的后路,那么,他现在选择与他毗邻的阿史德部落效忠,也就是必然而然地选择了!”

叶云豹哈哈大笑,捧杯道:“此番智退突厥,全赖沈三郎、杨二郎,叶某敬你们一杯!”

沈沐端起杯,微笑道:“阿奴姑娘出力甚巨,以一女子之身亲涉凶险,我们应该先敬她一杯才是,叶将军怎么能忘了咱们这位女中豪杰,巾帼英雄呢?你该先自罚一杯,再敬阿奴姑娘一杯谢罪!”

天爱奴正笑吟吟地听着他们说话,一听他们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赶紧摇手,作小淑女状道:“小女子不胜酒力,可喝不了这许多酒,人家只看你们喝就好啦!”

叶云豹笑道:“不错不错,是某疏忽。不过,突厥退兵在即,某还要亲自率兵追杀,实在不敢多饮,此刻只能陪酒一杯,叶某就以这杯水酒敬你三人,这便领兵杀敌去也!请!”

“请!”

见他这么说,沈沐、杨帆、天爱奴便一起举杯,向他敬了一杯酒,叶云豹一饮而尽,抹抹嘴巴,向娄师德抱拳道:“大总管,末将这就去了!”

娄师德微笑道:“穷寇莫远追,沙叱忠义在居延海外峡口山上想必已经等得急了,这口肥肉就留给他吃吧!”

叶云豹大声应道:“末将遵命!”

甲叶铿锵,叶云豹大步走出府去,抢过亲兵递来的马缰,翻身上马,向城门方向疾驰而去。城门下,顶门的条石已经搬走,四千骑兵沿着长街从北门一直排到南门,中间只有窄窄一隙。

城外,因为朱图莫名其妙的退兵,穆恩和沐丝气得发疯,却也毫无办法,只好匆匆打点行装,尾随在朱图大军之后仓惶北撤。

叶云豹率十余骑从那蓄势以待的四千jīng骑中间疾驰过去,到了城下,马缰一勒,战马前蹄腾空,人立而起,希聿聿发出一声长嘶。

叶云豹“呛啷”一声拔剑出鞘,厉声喝道:“开城!追杀!”

p:各位书友,六号了,若你还有保底未投,诚请今rì投下!

~rq

(njxs)最快更新,请收藏(njxs)。

第二百八十章 且去、且去

居延海,峡口山!

沙叱忠义抡起一扇门板般宽厚沉重的大刀,把当面之敌连人带马劈成两半,带着扑溅过来的一身鲜血,狞笑着又向第二个突厥人冲去。他的左右护兵慌忙策马追上,以防将军出了意外。

“噗!”

拦腰一刀,一个突厥兵被他一刀干净俐落地切成了两半,什么皮甲骑盾在这样可怕的大刀下面都无济于事,上半截身子摔落马下,手还紧紧抓着缰绳,被马拖着走,而下半截身子则仍骑在马上,看着无比恐怖。

沙叱忠义抹一把脸上的血水,大吼道:“杀!杀!杀!”

一叮,血人,挥舞着一口血刀,其形其状,如同一尊血魔。沙叱忠义是沙陀人,生性凶悍,他排兵布阵、调兵遣将的本领不及其他大唐名将,但是让他做个冲锋陷阵的前锋主将却是绰绰有余。

此番,居延海守军汇同先前突厥人佯攻居延海时各地赶来的援军共组成骑兵两万人,战马不足,就从居延海马场调拨过来,出居延海,入峡口山,在此埋伏。

突厥两路大军朱图和穆恩你追我赶,长途跋涉,急急赶回汗庭,一路上风餐露宿疲惫不堪,彼此又得枕戈待旦,严防对方夜袭,当真是筋疲力尽,结果他们赶到峡口山前的戈壁滩时,早已养精蓄锐,等候多时的唐军从峡口倾巢而出,把拖拖拉拉一条长龙似的突厥军队一截两半。

唐军所向披靡的一个冲锋,中路突破,然后迅速向两翼扩展进攻,突厥军队本就是隶属于离心离德的两大阵营,整个阵形又绵延数十里路,阵形极其松散,根本没有有效的办法对三军进行指挥,成了一盘散沙,两万唐军成了冲进绵羊群的一群虎狼肆意地屠杀起来。

如此战场,指挥系统一旦失灵那就是致命的打击,顽强骁勇的突厥勇士全都乱了套,只能各自为战。而唐军则是士气大振,在沙叱忠义的率领下突破、包抄、压缩、消灭再突破……

如此反复,不断地蚕食着突厥军队,敌人已经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反击现在只看这些唐军有多大的气力,能杀多少人而已。

十万突厥大军回程时本已不足八万,峡口山一战,连死带伤再加上被俘虏的,最后逃回突厥草原的不到六万人。

不是穆恩和朱图太大意,而是在他们现在这种互相戒备的状态下,即便他们早有被唐军偷袭的准备,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何况这些边塞唐军一向采取守势,从来没有主动出塞袭击过他们这些来犯之敌。

不可能忽然变成了可能这个亏他们就吃定了。

朱图和穆恩的两路残军你追我赶地逃到汗庭,结果汗庭那边居然风平浪静,骨咄禄可汗虽然病危,但是还有一口气在,默啜也不曾登上可汗之位,各个部落之间根本没有发生相互攻战的内乱。

于是,一场口舌之争又开始了。

穆恩指责朱图临阵畏战、自行退兵:

朱图指责沐丝拉拢他的部下,散布默啜登位的假消息;

沐丝有口可辩只是喊冤。

终于有些聪明人想到了是否有一个人长相与沐丝酷肖,因此冒充沐丝挑起草原诸部之间的混战,但是这个说法一提出来,就被一些人嗤之以鼻斥为荒唐。紧接着萧牧木又翻出了沐丝掳掠他的部落这桩旧案来继续声讨。

骨咄禄真的死了,重病缠身的他是被活活气死的!

于是互相争吵谩骂的各部落又多了一个更加重要的话题:谁来继承汗位?

在这种关键时刻,为了拉拢人心,默咄不得不对这个一直喊冤的儿子实行惩罚了,不管沐丝是否就是掳掠阿史德诸部的凶手,也不管他是否真的假传可汗已死,籍以拉拢过卢不古,默啜对他果断地施行了默面之刑,把他打发到北海放羊去了。

沐丝与穆赫月的婚事自然也告吹了,默啜几乎是神速地与穆恩重新结了一门亲,把穆赫月许给了自己的另一个儿子阿史那匐俱。突厥婚俗,父亲、兄长或叔父伯父死后,儿子可以把除其生母以外的其他后母、叔母、嫂嫂等统统纳为自己的女人,像这样换嫁另一个儿子,实在也不算什么了。

然后默啜又紧急迎娶了阿史德部大叶护朱图的堂妹为妻,并且承诺一旦成为可汗,马上立她为可敦(皇后),以争取阿史德部落的支持。

默啜的儿子们也在到处争取支持,只可惜他们之间并不团结,每个人都想争取由自己来获得可汗之位,力量分散,以致被默啜逐一击破,但默啜要想获得最终的胜利,整合草原诸部的力量,依旧需要一段漫长的时间。

草原上的风风雨雨,一时是平息不下来了。

※※※※※※※※※※※※※※※※※※※※※※※※※

突厥退兵之后,明威戍又恢复了昔日的宁静与和平,当初扶老携幼逃走的人陆续返回家乡,小城重新热闹起来。

天爱奴独自走在街市间,正在重新繁庶起来的小巷商铺前桃鲨着一条皮带,姚昨天发现杨帆的那条腰带已经磨损得毛了边,今天闲逛的时候恰好看见这儿有卖各种牛皮腰带,便想帮杨帆选一条。

她正仔细挑选着,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天爱奴自幼养成的警觉性并没有消失,那人突兀地接近,并不似寻常赏看货物的行人,她的手立即握紧了腰间佩剑,但是当她转过身去,看清那人容貌时,却不由得一呆。

那人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容貌非常平凡,叫你看上一眼,很难说清他有什么体貌特征,他穿着一身普通汉人的斜领长袍,背着双手,笑眯眯地看了眼那摊子上的各色腰带,又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天爱奴,便转身悠然行去。

天爱奴脸色有些发白,她咬了咬嘴唇举步跟在了那人后面。

一条小巷里,两个人站定了身子。

阳光暖暖地照在他们身上墙头垂下的冰柱正在滴滴答答地垂着水珠,春天已经来了。

“司徒亮,你怎么来了?”

“你到陇右之后很长时间没有消息,公子很是牵挂派了十个人来打探你的下落,呵呵,我只是其中最幸运的一个罢了。”

“公子在找我?”

“不错!你既无恙公子一定很开心!这就跟我回去吧!”

“这……,公子交给我的差使还没有办好,沈沐就在这座城里,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突厥已然退兵,他有那么多事要做,还会在此滞留多久呢,他很快也要回长安去了,一旦回了长安你也没有什么好查的了,你还是马上跟我回华山吧!”

“呃…”那好吧,我还有些东西在馆驿里……”。

司徒亮晒然道:“这儿能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不用取了!”

天爱奴眉头微微一挑,道:“如果是与公子交办的事情有关的呢?”

司徒亮沉吟了一下,微笑道:“好!我陪你去!”

馆驿里,天爱奴提着一个小包袱对司徒亮道:“走吧!”

二人一前一后刚刚走出门去,天爱奴忽然道:“啊!你等一下,我先净一下面!”

她把包袱递给司徒弟,返身回到房中大开着房门,在墙边陶盆里净了面擦拭干净,走出去向一脸不耐的司徒亮嫣然一笑,道:“走吧!”

※※※※※※※※※※※※※※※※※※※※※※

杨帆与沈沐共乘一车,此时正开心地赶回馆驿。

他们已经得到了居延海大捷的消息,至于突厥汗庭发生的风风雨雨,他们现在还不清楚。

沈沐微笑道:“这场危机总算得以解决了,我在西域耽得够久了,不日就回长安去。张义已经把叶安押到了涅水,我会叫他派人保护你们,押着这个重要的人证回洛阳。洛阳那边我都安排好了,你只管按照咱们先前的约定行事就好,需要帮忙的时候自会有人帮你。”

杨帆笑应了一声。

沈沐乜了他一眼,又道:“我看你与阿奴姑娘走的很近呐#糊可是姜公子身边的人,你打算怎么办?”

杨帆敛了笑容,有些头痛地抚住额头。

沈沐微笑道:“呵呵,我是很喜欢成人之美的,要不要我帮你的忙?”

杨帆苦笑道:“不是这样,实在是…实不相瞒,沈兄,小弟在洛京,已经有了一位情定终生的好女子。”

沈沐不以为然地道:“大丈夫三妻四妾也不算什么,你此番回京,凭你一桩桩功劳,一个将军的位置是跑不了的,便是多娶一房妻子又如何?”

杨帆迟疑了一下,摇头道:“那位姑娘的身份地位实在是…,算了!我不想委屈了阿奴,天下间好男儿多的是,男女相依相伴,日久自然生情,如果分开了,想必过些日子,她这心思也就淡了。”

沈沐意外地道:“哦?你在京里相好的那位女子很有身份么?哈哈,二郎当真好手段!我竟丝毫不察!不过这样的话,的确不宜与阿奴姑娘有所纠缠了,她是个好女子,为妾不免委屈了她,她也未必甘为妾室。瞧你这样子是爱极了洛京的那个女子,如果她不想你纳妾,想来你也未必就肯拂逆了她的意思。”

窗外街角挂着募兵的牌子,明威戍此番战死不少士兵,是需要补充的。大唐的府兵制从高宗年间就渐趋崩坏,边塞地区迫于形势,现在已然开始采取募兵制了。

沈沐指着那排队报名参军的人群,深有感慨地道:“我朝律法,男儿二十当婚,这募兵也是二十岁!这说明啥?说明做丈夫并不比杀人容易:过日子并不比打仗;女人并不比敌人好对付啊!如果两个女子同样的出色,你还是只选一个的好,要不然……,你会很头痛,很头痛…”,”

第二百八十一章 远思不可收

“阿奴?”

杨帆站在天爱奴门口唤了一声,房中静悄悄的没有回答,杨帆又叩了叩房门,门竟应声而开,他便信步走了进去。◎聪明的孩子记住 超快手打更新 .◎

每天回来,杨帆都会找天爱奴,和她说几句话,这已成了一种习惯。今天,他尤其想跟天爱奴聊一聊,天爱奴的情意已然表白的那么清楚,回京在即,他觉得,有必要向阿奴坦白一下。

杨帆走进去,房间里空荡荡的,杨帆知道天爱奴闲来无事时会一个人上街去买点小玩意儿,大概今天也是如此,他便在榻边坐下来。手触到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想到那天酒醉占了她房间的糗事,不禁会心地一笑。

目光缓缓掠过房间,扫视着房中的东西,杨帆渐渐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了,她这些天在街上买回来的一些小玩意儿,本来都摆在那个几案上的,现在几案上空空的,什么都没有,难道她都收拾起来了?

杨帆心中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起身向门口走去,当他走到门边时,看到那脸盆上方的墙壁,忽然顿住了脚步。

雪白的墙面上,有几道很清晰的痕迹,由于光线斜照,他看得很清楚,那是用指甲刻下的一行字迹,字迹很深,笔划却有些潦草:“奴有急事,先行离开,来rì洛阳,再唔郎君!”

杨帆一个箭步窜出了房间,站在庭院里大声唤道:“易小游,易小游!”

易小游这名字听起来很小。人却很老,片刻的功夫,一脸皱纹沧桑得如同千年老槐树似的驿卒易小游挽着两只袖子,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一见是杨帆喊他,赶紧打招呼道:“是二郎啊,有什么事儿么?”

他可很清楚。这位杨二郎眼下可是他们叶中郎将身边的红人。

杨帆道:“阿奴姑娘呢?”

易小游眨巴眨巴眼睛,道:“哦,阿奴姑娘啊。阿奴姑娘晌午的时候去逛街啦,还没回来么?小老儿没注意啊。”

沈沐闻声走了出来,看见杨帆脸sè。问道:“出了什么事?”

杨帆把沈沐引到天爱奴房中,让他看了墙面上的那行字,忧心忡忡地道:“她有什么事需要走得这么急?连道一声别的功夫也没有?她何必走得这么隐秘,连馆驿都不知道?她是自己走的还是跟人走的?”

杨帆越说心里越乱,生怕天爱奴出些什么意外。

沈沐目光闪动间,已经隐隐猜到了一些。

实际上,自从他知道天爱奴在这里,知道她也曾出现在突厥的时候,机jǐng的沈沐就已经意识到姜公子对他起了疑心,这位阿奴姑娘是姜公子的贴身侍婢。是姜公子最相信的人,她来陇右,很可能是为了自己。

从那时起,沈沐就已经吩咐人暗中行动起来,开始抹杀一切可以被调查到的证据。可以说,即便是杨帆现在反水作了姜公子的人证,姜公子现在也休想找到有关他在陇右发展势力的任何具体证据。

没有证据,就无法请动家族那些元老们出面,仅仅是姜公子自己想对付他的话,他是夷然不惧的。

眼下天爱奴既然留下这行字。说明她不得不离开,但行动又是zì yóu的,那么能迫使她离开的,就只有可能是姜公子了。天爱奴赴陇右一走就是三个多月杳无音讯,这位姜公子显然是又派人来了。

沈沐想到这里,对杨帆道:“你不用担心,看这留言,阿奴姑娘应该没有什么凶险,如果我估计不错的话,应该是因为她很长时间没有音讯,那位姜公子放心不下,派人来找她了。”

沈沐说到这里,微微一笑道:“阿奴姑娘自然不便对人说现在与你在一起,只好与寻找她的人一起离开了。你放心,她不是也说了么,一得机会,便去洛阳找你,说明她是zì yóu的。”

沈沐的话让杨帆稍稍安了些心,可是想到天爱奴的不告而别,他还是放心不下。

诺不轻信,故人不负我;诺不轻许,故我不负人。

而他,对阿奴算不算是曾经有过承诺?如果有过承诺,他算不算是负了人家?如果不曾有过承诺,他是不是就没有负了人家?他该追上去么?带她走的人恐怕十有**如沈沐所言,是姜公子的人,他追上去后该说什么、又想说什么?

沈沐见他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的,好象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忍不住叹道:“我就知道,你呀,就是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嘴里说着不要,心里还是放不下人家啊……”

杨帆不说话,继续在屋里打磨磨。

沈沐自嘲地道:“也是,我笑话你干嘛,我也这个nǎinǎi样儿。唉,这女人呐,要么别沾,沾上了,哪那么容易说放手就放手的。”

杨帆继续满屋子乱转,转得沈沐眼花缭乱。

沈沐忍不祝旱道:“我说!你要实在放不下,那就娶了她算了!你说一句娶她,我帮你抢人去!你这么转来转去的干什么,婆婆妈妈的还是男人么?洛阳那位,你也别怕她不高兴,当家作主的终归该是咱爷们儿对不对?你怕她什么呀,这天下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的呀?”

杨帆横了他一眼,闷声道:“这天下,是女皇的!”

沈沐一窒,讪讪地道:“这个……纯属意外!”

杨帆没理他,转到榻边,颓然坐了下去。

沈沐瞟了他一眼,问道:“那你到底要不要追呢?如果想追,我可以帮你!”

杨帆张了张嘴,一个“追”字几乎脱口而出,可是到了嗓子眼里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追?追上之后怎么办?我能给她什么承诺?婉儿那里还不知是什么心思……

杨帆低头思量半晌,缓缓地摇了摇头,涩然道:“算了,该走的,总是要走的,走了也好……”

沈沐看着他难过的样子,忍不住仰起头,无声地一声长叹:“七七啊,你什么时候才肯走呢……chūn天来了,满树桃花开。

婉儿临窗而坐,手托香腮,痴痴地望着院中一树桃花,心神早就飘到了西域。

那个冤家,原说梅花开时他就回来,现在桃花都绽放了,你在哪儿呢?

人家就是想捎封书信给你,以寄相思之情,都不知该信寄何方呀……

婉儿幽幽一叹,铺开一张三尺长的纸张,用镇纸压好两边,提起笔来,凝神想了一想,在纸上最右端写下了三个大字:“彩书怨”。

小蛮凑过头来,欣然道:“待诏,你是要写诗吗?”

婉儿轻轻点了点头。

她和小蛮两人,一个思念着远在异域,为了功名前程、为了他们两人美好的未来而出生入死的情郎;一个牵挂着音讯皆无、生死未卜的阿兄,这样的思念,别人没有同样的经历是无法理解的,而对她们两个来说,互相倾诉却颇有共鸣。

于是,她们现在已经成了知音,情同姐妹。小蛮不当值的时候,就喜欢到她这里来坐一会儿,听她抚琴,听她吟诗,婉儿给她的感觉和高莹、兰益清等亲近的朋友不同,在这儿,她常能得到心灵的宁静。

婉儿饱蘸了墨汁,提笔写道:“

花开洛阳宫,思君万里余。

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

yù奏东原乐,贪封西域书。

书中无别意,惟怅……”

婉儿还没有写完,院中忽然传来一个宫娥的声音:“奴婢见过公主殿下!”

婉儿一抬头,从窗间望去,就见太平公主正向院中姗姗走来,片刻功夫穿过天井,房门儿一拉,便走了进来。

虽说太平这几个月来开始热衷于结交朝中权贵,与婉儿少了些游玩、叙话的机会,不过两人以前过从甚密,再说彼此都是女子,出入无禁的,因此连门都没有叩。

婉儿一见她竟直接推门进来,不由便是一惊,太平聪慧,才学也不凡,这首闺怨诗有时间、有地点、有所思之人的去处,只怕叫她一看,就知道是对自己此刻心情的写照,那闺怨之人是自己,思念之人在陇右了。

婉儿心中一慌,急忙低头,佯作神情专注,未曾发觉她的到来。

太平进了房间,小蛮急忙施礼道:“小蛮见过殿下!”

太平公主笑吟吟地摆了摆手,飘然走到案边,低头看时,婉儿涂涂抹抹,已将这首诗中的“洛阳宫、西域书”两处明显表明自己就是那闺怨之人和思念之人去处的要害语句抹掉,换了别的词语。

太平道:“彩书怨?婉儿在作诗么?”

“啊!公主到了,婉儿思量入神,竟未察觉!”

上官婉儿佯作惊讶状,太平在她身边坐下,道:“你我多rì不曾聊天了,今rì恰有些空闲,过来看看你。在写什么,让我瞧瞧?”

上官婉儿笑道:“闲来无事,模仿宫怨诗随便写写消遣时光而已,只是……婉儿没有这般心境,总是模仿不来,倒让公主见笑了。”

太平公主笑道:“你自幼长于深宫,不谙男女情事,想学深闺思夫女子的情怨诗体,那怎生学得来,看你写诗向来一挥而就,涂涂抹抹,这还是头一回呢。咦?写的很不错嘛,叫我瞧瞧。”

太平公主闪目望去,将那匆匆改过的“彩书怨”细细读了两遍,心中疑窦顿生!

p:就快过年啦,各位书友年底诸务繁忙,辛苦辛苦,如果尚有暇上网,看完章节,还请投下你的推荐票票和月票。大年将至,各位的支持就是我采办的最好的年货了!

~rq

(njxs)最快更新,请收藏(njxs)。

第二百八十二章 疑窦顿起

太平公主定睛看着那首诗,一双妩媚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上官婉儿坐在一旁,悄悄睨见她的神色,心中不觉忐忑。

太平公主看了半晌,呵呵地轻笑起来,道:“这‘欲奏东原曲,贪封蓟北书。,似乎不够对仗啊,如果改作江南曲,貌似更好一些!”

上官婉儿松了口气,道:“啊!不错!江南曲也是古曲名,与这蓟北书更加相称!”说着提笔把那东原曲一勾,旁边写上了江南曲三字。

太平公主淡淡一笑,道:“你这首一句‘叶下洞庭初,……,时令与当下也不符啊。”

上官婉儿笑道:“这倒无妨,说了只是闲来无事,仿照宫怨诗随意涂抹几笔嘛,又不是应时应景之作。屈原的《湘夫人》里说:‘蚓则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意境颇与怨恩相同,所以我就用上了,倒让公主见笑。”

太平公主微笑了一下,把那诗作放下,便与上官婉儿聊起了别的。上官婉儿见她不再关注那诗,心情也就放松了,两个人聊了一阵儿,太平公主便即起身告辞,上官婉儿把她送出门去,回到房中轻轻一拍胸脯儿,好不后怕。

太平公主离开了上官婉儿住处,走出史馆大门,脸上那抹轻淡的笑意便风一般消失了。

她的一双黛眉微微地楚起,方才的疑窦再度浮上心头。

婉儿有诗才,平素的确喜欢写诗,可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突然学人写起了闺怨诗,这就有些奇怪了。再者,以婉儿的诗才,可谓出口成章,几时见过她写一首诗要涂涂抹抹许久,尤其是犯下‘东原曲、蓟北书,这样连对仗都不工整的错误?

太平公主不禁又想起了上官婉儿涂改过的地方,若觉原句不妥,一笔勾掉就是了,那句“东原曲”不就是一笔勾掉的么,何必抹成了一大团墨迹,难道她想掩饰什么?

“西域!那两个涂抹得不甚干净的字看笔划应该是西域,莫非这妮子当真有了心上人,如今远在西域?不对呀……,她久居深宫,几时认得了一位戍守边关的大将军?以她的才学,又怎会看上了那些纠纠武夫?”

太平公主越想越不对劲儿,本想就此出宫的,一路思索着,忽然就改了道路,去见韦团儿。

韦团儿现在已经被她收买,成了她在宫中的耳目。

但是韦团儿这个人贪得无厌,她已隐隐觉察,韦团儿与武三思一党也有勾连,此人是不可信任与重用的。而且真要论到在宫里的作用,韦团儿明显不及上官婉儿,只是太平公主知道上官婉儿的性格,更知道她在母亲身边的地位,不敢对她施以拉拢的举动。

现在既然发现了这一异状,太平公主很想搞清楚,上官婉儿是否真的有了心上人,她的心上人是否在陇右。如果能够查出点什么,出手相助成全了她,那时还怕她不为自己所用么?

※※※※※※※※※※※※※※※※※※※※※※※※※

杨帆回京了,为他请功的奏章已经先一步到了洛阳,奏章先到了上官婉儿手上,婉儿得到心上人的消息,先就是一喜,再看了奏章内容,更是心花怒放,等到武则天要下朝的时候,她把这份贴子放到了最上面。

武则天览奏也是大喜过望,这可是她登基之后在对外战争中一桩值得炫耀、很是光彩的事情,而首立大功的人来自羽林卫,来自百骑,来自她的天子近卫,尤其让她喜悦。

消息很快传开来,羽林卫的武攸宜、白马寺的薛怀义都是极为欣然。杨帆是百骑中人,那可是他武攸宜的嫡系部下,而薛怀义也为自己出了一个这样杰出的弟子而高兴。

太平公主,当然也听说了杨帆立功的消鬼”,…

“大家,百骑众侍卫已经还京了呢,现就在午门外候旨。”

上官婉儿对网刚下朝,在武成殿坐定的武则天欠身禀报,一脸的云淡风轻,极少人能看出她眉梢眼角隐隐透出的欢喜。

站在武则天身后的高莹听了顿时一喜,下意识地往旁边看了一眼,小蛮果然喜上眉梢。除了她那自幼不知所踪的阿兄,二郎可是她最关心的男人了呢。

武则天高兴地道:“哦,他们回来了?呵呵,快快宣召他们入宫,叫立下首功的杨帆来见朕!”

上官婉儿抿嘴一笑,道:“最近国事繁忙,很难看见大家这般欢喜的模样了呢,瞧见大家欢喜,婉儿也开心。百骑此番奉谕西行,于安定西域立有大功,不如就让婉儿替大家去迎一迎好了,也体现大家一番怜才爱才之心。”

武则天哈哈大笑,道:“瞧你这张巧嘴儿,好,你去替朕亲自迎上一迎!”

上官婉儿盈盈一礼,娇声道:“婉儿遵旨!”

这边婉儿刚刚离开不久,武则天和韦团儿就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一见武则天眉开眼笑的样子,太平公主便笑道:“阿母碰到了什么大喜事,如此开心?”

自武则天登基前后,因为太平公主的婚事,母女俩闹得颇不愉快,不过在此之后,太平公圭意欲插手政坛,主动缓和了与武则天的关系,母女俩现在表面上又恢复了昔日的亲热。

武则天看见是她,笑道:“是令月啊,来来,到阿母身边坐,呵呵,是啊,为娘今日高兴啊,朝廷派往西域的百骑壮士们回京了,朕正要召见立下首功的杨帆呢。”

太平公主“哦”了一声,在武则天身边折腰坐了,凤目一扫,随意问道:“婉儿呢,怎么不在阿母身边?”

武则天笑道:“呵呵,婉儿体察为娘的一片求贤之心,替为娘亲自去迎他们了。”

太平公主微微一敛眉,一抹精光化然而没。

上一次看到婉儿写的那首闺怨诗后,太平心生疑窦,曾为此特意嘱咐韦团儿查上官婉儿的消息。韦团儿在内宫虽然手眼通天,可是婉儿和杨帆的私情便是连婉儿身边几个最心腹的宫娥太监都不知道,她又如何打听得到。

不过,经过韦团儿一番仔细调杳,同上官婉儿过从密切的男人,除了弘文馆里的那些学士们,就只有杨帆这一个异类!

大唐风气开放,许多公主也不知检点,私下情夫无数。风气之下,像上官婉儿这样年轻貌美、又有条件和机会同男人接触的女性,自然就有许多关于她的流言蜚语,诸如她与哪位才子、哪个学士有私情的传言。

外面虽然传得有鼻子有眼,身在局中的太平却知道那都是些无稽之谈。唯独这个杨帆,几乎从不曾听婉儿谈起过,他们之间竟过从甚密?

那时太平公主心中就已暗暗存疑,只是犹自不信秤量天下的大才女真会喜欢了一个武夫。

这时听说了上官婉儿的主动请缨,太平公主不自觉地又想起了那首《彩宫怨》,想起了被上官婉儿涂去的“西域”两字。

怀疑的阴影悄悄爬上了她的心头:“难道……婉儿真的是喜欢了他,他们之间有私情?”

妒恨像一条毒蛇,悄悄地盘上了李令月的心头:“我今日倒要好好看一看,你们之间是否真有私情!若果然是一对狗男女,我断不叫你们称心如意!”太平公主慢慢攥紧了双拳,指甲直刺掌心!

婉儿率领两名小宫娥、两个小、太监,迈着轻快的步子一直走到宫门处,才倏地停住脚步。她稍稍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这才迈步走了出去。

只一眼,她就看到了杨帆,只一眼,她的眼中便再也没有了其他的人、其他的物,她的眼睛慢慢湿润了……”一日不见若如隔三秋,这几个月的日日夜夜该已是多久?

这个冤家终于回来了!

看到他的笑眸,婉儿便是一阵心跳眼扬,看到他削瘦的容颜,禁不住又是一阵心酸,这冤家,拼了命地去争,这一番番出生入死,可吃了多少苦头?

婉儿长长地吸了口气,强自压抑着心头的激动,向他们一步步走去,走到他们面前,站定身子,说道:“各位将士辛苦了,圣人听说你等归来,十分欣喜,马上还要召见武攸宜大将军,对你等论功行赏!你等且回宿处歇息,嘉奖之日,或许圣人还要亲自接见的。”

黄旭把等人大喜,连忙抱拳称谢,婉儿这才单独瞟了杨帆一眼,故作平静地道:“杨侍卫,圣人要召见你,请随我来!”说罢便急急转过了身,生怕再耽搁久了,脸上便露出什么不妥的神色。

黄旭昶等人知道杨帆此去必然荣升,望着他的目光都满是热切,不过他们虽然羡慕,却也嫉妒不来,这功劳是人家出生入死换来的,能分些功劳给他们,已是仁至义尽,杨帆这实打实的首功,他们想抢也抢不走。

杨帆随在婉儿身后半步,两个人都目不斜视,他们都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是身后还跟着一双宫娥、一对太监,只能强自忍耐着。

杨帆还能用眼角的余光捎着对方的倩影,婉儿与情郎咫尺之遥,却连他的身影都看不见,如何还能忍耐?

“咳!杨侍卫!”

上官婉儿故意顿了下步伐,与杨帆走了个并肩,然后随意地摆摆手,身后两宫娥两太监便会意地落远了些。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一树桃花开

上官婉儿侧首低诉:“你呀,这一去就杳无音讯,人家找不到你的人,又不知道你的一点消息,又是担心又是思念,真是想得好苦……”

那声音深情款款,荡气回肠,听得杨帆心尖儿便是一颤,抬眼望去,只见上官婉儿妩媚的眼眉微微扬起,正深情地凝视着自己,眸中满是绵绵的情意,忍不祝旱道:“婉儿……我在西域也好生想你呢!”

“才怪!”

婉儿轻轻撇了撇小嘴儿,酸溜溜地道:“想我就一点消息都没有么?原说梅花开时回来,现在连桃花都快谢了,哼!人家听说,西域女子奔放多情,你这一去,怕是乐不思蜀,早就忘了我了。”

“哪有啊……”

杨帆嘴里叫着屈,脑海中却倏然掠过了穆赫月与天爱奴的身姿娇颜,这两个人,一段孽缘、一缕情丝,怎生消受得起。他生怕被婉儿看出什么不妥,忙打趣道:“婉儿,你要相信我才是,我连坐船都头晕呢,还能做出脚踏两条船的事来么?”

婉儿听了忍不住便想笑,瞪了他一眼,轻嗔道:“又骗人!你是从南洋回来的人,还说会晕船,人家信你才怪!就会油嘴滑舌的!

这一番打情骂俏,就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虽然提心吊胆,却是格外刺激。几句话说下来,稍稍解了婉儿的相思之苦,两人离着武成殿也近了,婉儿这才住口不语。

两个人到了武成殿前。婉儿叫他稍候,先行进入殿内,一眼就瞧见太平公主正坐在武则天旁边,婉儿知道她最近来得很勤,倒也没有什么意外的,向她行了个注目礼,便对武则天欠身道:“大家。杨帆已经到了,就在门外候着呢。”

武则天笑盈盈地道:“宣他进来吧!”

上官婉儿敛衽道:“是!”

上官婉儿转身向外,扬声唤道:“圣上有旨。宣杨帆晋见!”

太平公主坐在一旁,瞧见婉儿进来时的神韵风情,心中便是一动。

这些时日。婉儿思念情郎,眉宇之间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忧郁,哪怕她正笑着,隐隐然也有一种落寞的感觉。而她此刻虽然竭力保持平静,但是那种容光焕发的神情,哪里瞒得过太平这个有心人。

杨帆整理整理衣衫,大步迈进殿来,急步趋至武则天面前,欠身行礼道:“臣杨帆,见过圣人!”

大唐礼制。无论官民,在皇帝面前都称臣,这个规矩,杨帆自然是知道的。

武则天道:“免礼,平身。”

“谢圣人!”

杨帆直起身子。眼角往旁边一瞟,目光与上官婉儿堪堪一碰,便迅速收了回来,定睛再往武则天身旁一看,一眼看见太平公主,那双眼睛正灼灼地盯着他。杨帆不由吃了一惊,急忙眼观鼻、鼻观心,躬身站在那儿。

他与婉儿的目光虽只如蜻蜓点水般稍稍一碰,太平公主却是一直在盯着他们的反应呢,本就心中存疑的人,哪怕你没有私情,瞧着尚且可疑,更何况二人目中情意一览无余,这一切被她完全看在眼里。

太平公主的心头好象猛地被割了一刀似的,血淋淋地痛:“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我是败在婉儿手中!原来……他喜欢的那个女人就是婉儿!”

太平公主的手在袖中紧紧地攥了起来,她强忍恨意向婉儿看去,却见上官婉儿一双目光痴痴恋恋地倾注在杨帆身上,哪曾移动半分。太平公主娇躯僵硬,牙根紧咬,只气得手脚冰凉,耳鼓嗡嗡作响,竟连母亲和杨帆的对话都没有听见半句。

等她终于回过神来时,就听武则天沉吟道:“突其施的乌质勒么……,呵呵,如果他有这个能耐,那就叫他显显他的本事,只要他真有本事,朕就承认他这个可汗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斛瑟罗扶不起来,再扶一个就是,只要对我大周有利就好!”

杨帆垂首道:“圣人英明!”

武则天换了一副颜色,和颜悦色地道:“杨帆,你此番西行,很是为朕长了脸面呐!尤其是潜入突厥,计赚沐丝,智退十万大军,功劳不可埋没。朕任人用事,一向有功必赏,你想朕怎么赏你呀?”

杨帆心中一动,几乎脱口就要说出:“那就请皇帝把婉儿赐给我吧!”

一句话险险到了嘴边,上官婉儿察其颜色,立即咳嗽一声,插口道:“大家,杨帆是武将,大家这赏赐自然是要赏他官职的了,依婉儿看来,杨帆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大家给他个旅帅做做还是可以的。”

武则天指着她笑道:“小气,婉儿啊,你忒地小气!要不是看他太年轻,不宜贸然加以重任,朕想着,以他的功劳,就算奖他个中郎将都是应该的。嗯……”

武则天轻轻叩着御案,略一沉吟,轩眉道:“杨帆,朕封你为羽林卫左郎将,即刻到任!你好好做,你还这么年轻,只要用心为朕作事,前途不可限量!”

这是授官了,如同下旨,杨帆就得行大礼了,他单膝跪倒,行了个军礼,恭声道:“臣谢陛下!”

太平公主见上官婉儿一脸欢喜,心中愈加愤怒,她眼珠微微一转,忽然攀住武则天的手臂,娇声道:“阿母,你这官儿授得妥当!女儿看这杨帆的模样,大约还未及弱冠吧?”太平说着,转向杨帆问道:“杨侍卫,你多大年纪了?”

杨帆看她一眼,欠身道:“在下十九岁,过了十月的生日,才满二十!”

太平微微一笑,道:“是啊,十九岁,就已经做到了郎将,若非如此大功,若非是阿母赏识,怎么可能嘛,我朝自开国以来,似乎还从不曾有过这么年轻的将呢。”

武则天正高兴着,便拍拍她手臂道:“话不能这么说,杨帆确是为朕立下了不世之功,当赏!只是他小小年纪,如果任职太高,并非一件幸事,最起码,那些军中同僚不免要为之侧目,心生妒恨。朕这也是出于爱护,才稍稍委屈了他。”

太平微笑道:“阿母说的是!不过阿母既然觉得这官赏得与他的功劳不般配,又限于他的年纪,不好升迁的更高,那么……不如再给他一些别的补偿,方显阿母公道嘛。”

杨帆一听立即警惕起来,他可不相信太平公主会对他有好意,还会帮着他邀功请赏,婉儿却不知道他与太平公主之间的恩恩怨怨,一听太平所言正合自己心意,能帮自家情郎多争取些好处,她自然也要卖力的,忙凑趣道:“公主言之有理,大家既然觉得如此嘉奖还有些亏待了杨帆,不如再赏他些财帛便是了。”

武则天听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不觉有些意动,沉吟地道:“嗯……,那朕再赏他些什么好呢,丝帛布匹、金银器皿还是一幢宅院……”

太平公主掩口笑道:“阿母,这些赏赐可嫌俗气了些,再说杨侍卫……啊!现在应该叫杨郎将了……”

太平公主睃了杨帆一眼,目光如刀:“杨郎将如今应该尚无家室吧?”

杨帆欠身道:“是!”

太平公主笑靥如花地道:“杨郎将尚无家室,阿母赐他这些东西何用呢?其实以他年纪,做个郎将都嫌太年轻了,阿母不如赐他一个娘子。男人嘛,一成了家,就显得老成了。天子赐婚,也是我朝的一段佳话!”

杨帆和上官婉儿同时一惊,杨帆刚要开口说话,上官婉儿一个严厉的眼神儿,猛地制止了他。

伴君如伴虎,婉儿常伴君前,最知武则天脾性,哪敢让杨帆此时插嘴。

太平公主飞快地瞥了杨帆和上官婉儿一眼,看到二人神情,心中冷冷一笑,她料定上官婉儿此时绝不敢对母亲吐露私情,眼看着他二人呆若木鸡的样子,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快意。

她侧过头来,向韦团儿丢了个眼神。

韦团儿虽不明白她为何热衷于帮这位新晋的将领选妻,不过一见她递来的眼神,却知道她是要自己帮腔,忙拍手道:“公主所言甚是,杨帆西域立功,天子亲赐佳人,这可是名垂千古的一段佳话呢。”

武则天脸上露出了笑容,缓缓点头道:“嗯,听你们这么一说,朕还真有了做媒人的兴致。哈哈,说起来,朕这一辈子,还没给人保过大媒呢。”

武则天笑眯眯地看着杨帆,难得地露出一副慈祥的面孔:“杨帆,你是哪里人氏,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呐?”

杨帆接到上官婉儿急急递来的眼神儿,只着头皮答道:“回禀陛下,臣本交趾人士,务农为生。幼年时父母即已身亡,家中并没有别的亲人。”

“这样啊……”

武则天一听不禁犹豫起来,她原以为杨帆既然是百骑侍卫,那或者是哪位武官之后了,官宦人家嘛,给他指个低阶小官家的女儿,也算是门当户对。如今听说他老家远在交趾,还是个泥腿子出身,这婚可不好指了。

太平公主不怀好意地睨了一眼强作镇定的上官婉儿,微笑着对武则天道:“阿母可是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女子婚配与杨郎将么?女儿这里倒是有一个最佳人选,只是不知阿母意下如何!”

第二百八十四章 棒打鸳鸯(求月票,哈哈哈!)

武则天讶然道:“哦?女儿有合适的人选么,快说来听听。”

太平公主又看了一眼杨帆,目光再从上官婉儿脸上掠过,把二人的紧张看在眼里,心中快意已极,她像一只戏弄爪下老鼠的猫儿似的,耐着xìng子,慢条斯理地道:“阿母,如果女儿没有记错的话,小蛮姑娘也是一个身世凄凉的孤儿呢。”

“小蛮?”

武则天回首向身后望去,妞妞正替杨帆和上官姐姐揪着心,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太平公主忽然把矛头指向了她,不禁愕然瞪大了眼睛。

太平公主道:“小蛮如今是阿母身边的侍卫女官,官至都尉,说起来不比杨帆低许多。无论是家世、身份、地位,可以说是门当户对。而且,他们两个一个隶属百骑,一个隶属内卫,都是阿母最信任的天子近卫,阿母你说,这算不算是珠联璧合呢?”

韦团儿马上拍手称赞道:“妙!妙啊!公主所言甚有道理,大家不如就指小蛮配与杨帆,看他们郎才女貌的样子,还真是天作之合呢!”

“我……我……”

妞妞的小嘴儿一张一合,就像一条离了水的鱼,翕动半晌,偏偏说不出一句话来。

武则天抚掌大笑道:“哈哈!果然如此,确实如此,嗯……,小蛮呐,你也不要害羞,女大当婚嘛,杨帆的人品相貌、官职地位,都堪作你的佳婿了。”

“我……大家……,臣……”

妞妞讷讷不能言语,武则天只当她有些害羞,笑着取笑她两句,又转向上官婉儿,问道:“婉儿。你觉得如何?”

婉儿几乎都要昏倒了。强自支撑着站在那儿,听见武则天的声音好象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她强自保持着镇定。机械地回答道:“大家英明!婉儿……也觉得他们二人,堪为……佳配!”

杨帆愕然看向婉儿,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高莹看看杨帆。又看看小蛮,却忽然开心起来。

小蛮的身世际遇好不可怜,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阿兄,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未来,她坚强而又脆弱,为了阿兄而坚强,也为了阿兄而脆弱,却从来没有为她自己好好活过一天。

二郎是她唯一喜欢亲近的男子,如果能嫁给二郎。她就有了终身的依靠,想必那童年的yīn影也能渐渐隐去。要不是皇帝这样指婚,小蛮这块榆木疙瘩还不知要为了她那该死的阿兄折磨自己多久呢。

高莹想到这里。一双秀眉微微地弯了起来。

武则天一拍御案。大声道:“好!那就这么定了,朕亲自指婚。赐小蛮与杨帆为妻。小蛮是朕身边的女官,这婚事是朕保的媒,杨帆在京既然没有亲眷,朕就得做个娘家人了,婉儿、团儿,一应成亲用品,俱从内库支付,你们两个,替他们cāo办一下吧,哈哈哈……”

太平公主听了,嘴角儿倏然掠过一丝得意的笑容:“再好的姐妹,自己的男人被她抢了去,还能做得成姐妹么?哼!我不但要拆散你和婉儿,我还要把婉儿和小蛮这对好姐妹拆散!杨帆,你让我不快乐,我就让你不开心!”

※※※※※※※※※※※※※※※※※※※※※※※※※※

史馆,婉儿的住处。

婉儿籍口要与杨帆商量他的婚事,把他带到了自己的宿处,一进房间,早已隐忍不住的杨帆就怒气冲冲地道:“婉儿,你为什么不让我说!”

“你想说什么?”

婉儿脸sè惨白,凄然看着杨帆,道:“我也没想到,太平会乱点鸳鸯谱,可当时情景,除了顺从,我们还能说什么?”

“她……”

杨帆yù言又止,转口道:“说什么?我就直接告诉皇帝,说我喜欢的是你,不成么?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婉儿凄然摇头,说道:“二郎!你好糊涂!你若说出来,我们两个人就全完了。”

杨帆道:“为什么?就因为我现在的身份还是配不上你?”

婉儿道:“大家重视门第,门不当户不对,大家顶多不允许。可是,大家xìn刚硬,容不得丝毫背叛与拂逆,如果她知道我们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早就有了私情,她会马上下旨,活活打杀了你的!”

杨帆道:“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婉儿垂着头,幽幽地道:“小蛮……是个好姑娘,人品相貌都不错,能得她为妻,也是你的福气。我听说,她在京里还置办了不少产业,一嫁了你,便全都作了嫁妆,于你也是……”

杨帆听得不耐烦,一把抓祝糊的双手,质问道:“我是说,我和你,怎么办?”

婉儿仰起头看着他,眼神儿很是茫然,她明明在看着杨帆,那眼神的焦矩却根本没有盯在他的脸上:“我们……我们还能怎么办?二郎,这是天子赐婚,容得反驳么?”

“那你怎么办!”

“我……我一辈子不嫁人算了。”

婉儿说着,两行珠泪扑簌簌流下。

杨帆道:“婉儿,你是我的女人!我们发过誓,一定要在一起的!”

婉儿噙着眼泪道:“二郎,天子赐婚,再也更改不得的!天子所赐之女,必是正妻无疑!婉儿可以舍了名份不要,只求与郎君在一起,可是……家母会答应么?家祖是前朝宰相,上官家族是关陇豪门,家祖得罪当今天子,虽然为此获罪,婉儿也因此充入宫门,但是这家世出身并没有变,这些年来,上官世家也在重新崛起,就算你做到羽林卫大将军,家母和整个上官世家也不会允许我嫁人为妾的。”

杨帆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天子赐婚!天子赐婚!天子赐婚有什么了不起!”

他把手一带,上官婉儿就整个扑到了他的怀里,杨帆一把揽紧了她的纤腰,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道:“婉儿。你记住。你是我的女人,永远都是!咱们原来的商议依旧有效,我会努力。总有一天要得到一个配得起你的身份,让你的家族、你的母亲,认可我这个女婿!”

上官婉儿泪眼迷离。讷讷地道:“可是……可是……天子赐婚……”

杨帆斩钉截铁地道:“婉儿是我的,不是其他任何男人的!也不会清灯古佛、独守终身!如果要天子赐婚,婉儿才能属于我!我就要天子把婉儿赐给我!如果,这个天子不肯把婉儿赐给我,我就找一个肯把婉儿赐给我的人来做天子!”

上官婉儿骇然抓紧了他的手,紧张地道:“郎君,你要干什么!”

杨帆凶巴巴地道:“既然你叫我郎君,那就乖乖听我的!妇人之道,无违夫子!”

上官婉儿讷讷地道:“你……你好霸……”

“道”字还未出口。杨帆一把托祝糊的后脑,就把自己的嘴唇,深深地印在了她张开的小嘴上……

※※※※※※※※※※※※※※※※※※※※※※

“小蛮姐。恭喜。恭喜呀……”

谢小蛮刚离开武成殿,看见她走来的树小苗就笑盈盈地凑了上来。

谢小蛮一脸慌乱。胡乱地应付道:“哦!哦哦!我……有些不舒服,我先回去了,改天再聊。”

同样刚刚下值的高莹跟在她身边,瞧她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不禁心中好笑。

“恭喜小蛮姐,贺喜小蛮姐,嫁了一个大将军呐!”

周元宝和两个宫娥正在说说笑笑,一眼瞧见谢小蛮,忙也蹦蹦跳跳地跑过来。

谢小蛮吓了一跳,心里更慌了:“怎么这消息传得这么快?”

“啊!我……我还有事,回头再聊。”

谢小蛮落荒而逃,刚刚走出没有几步,才转过一处殿角,迎面又碰上了高公公。

高公公先用他那公鸭嗓儿发出一阵“咯咯咯”的下蛋母鸡般的笑声,随后便恭喜道:“小蛮姑娘,老公这里可要恭喜你啦!咯咯咯咯……,二郎是个俊俏后生,人品好、本领大,如今又做了将军,实是你的佳配呀,咯咯咯咯……”

高公公年纪大,在宫里也是有一定职司的人,小蛮不能敷衍两句就闪人,只着头皮站定。

高公公眉飞sè舞地道:“老公在这宫里头,难得能碰到这样的事情,咯咯咯咯,天子指婚,风光!风光啊!咯咯咯咯……,你们两个都是老公相熟的人物,这个份子礼,老公是一定随的,咯咯咯咯……”

谢小蛮被他笑了一身鸡皮疙瘩,一路硬着头皮,陪着笑脸,应付着那些见面就道喜的宫娥太监,好不容易逃回夹城女卫营地,那些未当值的女侍卫们正围拢在一起,好象几十只麻雀开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一见小蛮回来了,几十只麻雀“呼啦”一下就飞过来,把她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道:

“小蛮妹妹,恭喜你得了一个好郎君!”

“小蛮姐姐,你好厉害喔!”

“都尉!都尉!羡慕死我了!”

有那胆子大的,更是出语惊人:“那么俊俏的杨二郎,看着就叫人恨不得和口水吞下肚去,人家都垂涎好久了,就是一直没腾出空儿来下手,想不到被你捷足先登,以后我得叫他一声姐夫,还怎么好意思下手嘛!”

“嘻嘻,你应该更方便下手才对吧?小姨子可是姐夫的半拉……咳咳咳咳……”

她还没说完,就被别人掐住了脖子,发出一连串的咳嗽声。

小蛮一个头两个大,苦恼地求饶道:“各位姐姐妹妹,小蛮头好痛啊,我想歇一歇,歇歇再说!”说完就一溜烟儿地逃向自己的卧室。

众女侍卫面面相觑:“小蛮这是怎么了?”

高莹微笑道:“大概是乐昏头了吧,我去看看她!”

p:各位仁兄仁姐,贤弟贤妹,这坏心做好事,棒打小鸳鸯,打得欢乐不?哈哈,大过年的,希望大家都开开心心,嗨嗨皮皮的,你要是看得开心了,那就把月票和推荐票投下来吧!

新年快乐!

第二百八十五章 干哥干妹好作亲

杨帆离开史馆时,心中也是一片茫然。◎聪明的孩子记住 超快手打更新 .◎这个茫然,并不是针对他和婉儿的未来,他知道自己在皇帝面前始终是一个卑微的小角sè,可是只要他想达到的目的,他就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从不怀疑。

当初,他还是一个小小的孩童,为了活命,可以从韶州千里迢迢逃到广州;他自己都是一个衣食无着的小乞儿的时候,他能勇敢地承担起抚养、照顾阿妹的责任,始终乐观,从不颓废;当他回到洛阳的时候,哪怕明知以一己之力对抗那些查无所踪且大权在握的仇人,他始终不曾沮丧过,今天他又岂会因为皇帝的一句话,便放弃自己的女人。

他迷惘的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小蛮。小蛮是个好姑娘,无论是品xìng还是相貌,全都没得挑。人家以女子之身,位至都尉,在京里又有那么多产业,比他这个男人还要出sè,他才刚刚熬出头而已。

与她成为夫妻也并不突兀。这个年代男女婚嫁,常常都是洞房之后,彼此才渐渐了解,不要说大户人家,就算是面片儿和柳君幡,也仅仅是彼此认识,何曾有过更深的了解。天子指婚,又是这样一个出sè的女子,这样的夫人没得挑啊!

可是,他已经有了意中人,而且他一直把小蛮当成一个可爱的小妹妹、好朋友、好知己,忽然这身份就转变了,要成为他的枕边人,那种感觉真是说不出的奇怪。尤其是婉儿必然的伤心……

这种无所适从的感觉,他在婉儿面前无法表现出来,婉儿现在伤心无措,他必须果断而坚定,才能给她依靠、给她希望,种种思绪,他只能压在心头,直到离开婉儿,才敢有所表现。

杨帆越想越烦躁。刚刚回京时对未来憧憬的美好心情全都被破坏了。婉儿以为太平公主只是凑趣地乱点了一通鸳鸯谱,他心里却清楚,这完全是太平公主对他的报复,而他却无法还手,即便他反击,他也已经伤害了两个人:一个是婉儿,一个是小蛮。

杨帆正心事重重地走着,迎面忽然走来几个执戟武士。中间护拥着一人,一眼瞧见了他,那人便yīn阳怪气地道:“哟!这不是杨侍卫嘛!哦……,错了错了,该说是杨郎将,呵呵呵,杨郎将,恭喜啊!”

杨帆抬头一看,却是金吾卫引驾仗的引驾都尉朱彬。

杨帆刚刚从军时,就被分配到了金吾卫。成为引驾仗的一名大角手,当时就是朱彬做他上司。后来杨帆到了百骑。与他再不从属,彼此也就没了来往,在宫里偶尔看见这位对他百般刁难过的老上司,只是淡淡一点头,彼此从不多言,想不到今rì他竟主动搭讪了。

杨帆还以为对方见自己荣升郎将,有意修复关系。便站住脚步,点点头道:“原来是朱都尉,久违了!”

朱彬嘿嘿冷笑两声。一脸妒意地道:“二郎年纪轻轻,已然升至禁军郎将,这前程不可限量啊!咱们这些旧rì同僚说起你来都羡慕得很呢,只可惜咱们一个个五大三粗的,长得不够俊俏,没有待诏好言、公主劝婚,也没有内宫里的韦总管帮腔,叫圣人看着喜欢呢,要不然啊,我真想去西域溜达一圈儿,回来就能升官。”

旁边一个扛戟的侍卫嘻皮笑脸地道:“都尉这话也就是说说罢了,去了一趟西域,丢下几十个兄弟的xìng命,用兄弟们的血染红自己的前程,靠献媚于女子,求取功名利禄,这么无耻的事情,都尉怎么干得出来呢?”

朱彬捧着肚子,呵呵地怪笑起来,其他侍卫也都笑得yīn阳怪气。

杨帆正一肚子烦闷,听见他们这么说,忍不住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淡淡地道:“我说这位大哥,我又不是草船,你的贱用不用往我这儿发呀!”

那人腾地一下胀红了脸皮,嚷道:“嗳!我说你这人怎么听不出好赖话呢?一句玩笑话你也开不起,怎么翻脸就骂人呢!升了官就不把旧同僚放在眼里了是吧?杨郎将,在下是金吾卫的人,可不归你管着!”

杨帆冷笑道:“话是人说的,屁也是人放的,说话和放屁一样,都是一口气而已。你说没有侮辱在下,那就没有好了,在下还有事,告辞!”

朱彬伸手一拦,沉着脸道:“杨帆,你太过份了吧!看你高升,大家好意相贺,你怎么恶语伤人呢,你也太不把我朱彬放在眼里了吧?”

杨帆踏前一步,与他面对面站着,微微俯身,盯着他的眼睛,一字字地道:“没错!我是没把你放在眼里!杨某只在意我在意的人,而你,从来也不在这个范围!”

杨帆说罢调头就走,朱彬气得脸皮子发紫,浑身哆嗦地道:“这个人……这个人怎么竟如此无耻!如此没有风度!”

杨帆扬长而去,已然走出好远,朱彬才扯着脖子,冲着他的背影咆哮了一句:“姓杨的,你别得意的太早!”

朱彬说完,对左右人道:“这还真是官升脾气长啊,我好言道贺,倒挨了一顿狗屁呲,你们大家可都看到了,他姓杨的是如何的小人得志,这也太不像话了!”

几个扛着大戟的士兵连声道:“就是,就是,都尉不必生气,何必跟这等小人一般见识呢,公道自在人心。”

杨帆平时没有这么大的火气,如今正烦躁不安,偏偏又碰上朱彬冷言冷语,如何还按捺得住。他也懒得理会那朱彬再说什么,大步直奔宫城的玄武门,刚刚走到一半儿的功夫,迎面又碰上了高公公。

高公公见到杨帆,笑容满面地道:“二郎,恭喜啊!”

杨帆心中苦笑,也只好站住脚步,拱手还礼道:“高公公!”

高公公呵呵笑道:“先得高官,再得娇妻,人生美事,一朝如愿,老公也替你欢喜得紧呢,咯咯咯咯……”

杨帆吱吱唔唔的正想应付两句就走。高公公忽然踏前一步,低声道:“未时三刻,‘金钗醉’天字号雅间,有人相候!”

杨帆一怔,诧异地向高公公看去,高公公微微一笑,说道:“沈公子向二郎问好!”说完退了一步,向杨帆拱了拱手。高声道:“呵呵,二郎先忙着,等到大喜之rì,老公少不了也要随一份厚礼以示庆贺的,咯咯,咯咯咯……”

他拱手时,抱住右拳的左手小指轻轻在掌背上点了三下,又向外微微一翘,再度点了两下,这正是沈沐与杨帆约定的接头暗号。杨帆不由一惊:“原来这高公公,竟是沈沐的人!”

※※※※※※※※※※※※※※※※※※※※※※※※※

“二郎长得不够俊俏。横眉立目,歪瓜裂枣儿?”

“那倒没有,他挺……俊俏的……”

“二郎人品不好,吃喝piáo赌,不务正业?”

“那也没有,他这人……为人品xìng很好啊!”

“二郎不学无术,没什么本事?”

“瞧你说的。人家一身艺业,怕是你我都比不上呢,没有真本领。能在西域立下这么大的功劳?”

高莹把双手一摊,道:“那就奇怪啦,人生得俊俏,人品好,又有真本事,现在还做了将军,这样的好夫君打着灯笼都难找啊!大家把婚指给了你,你不知道宫里头多少女儿家伤心,多少女儿家羡慕呢,我都馋得流口水,你还不情不愿的。”

小蛮白了她一眼,双腿微微一屈,抱住了膝盖,把下巴搭在膝盖上,痴痴地想了半晌,幽幽地道:“我想来想去,是没想出他有哪儿不好,可就是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从心眼里不自在。”

高莹气不过道:“你有什么不自在的?他未娶,你未嫁,又是一个挑不出毛病的好男人,你还想怎么着?”

小蛮茫然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那种感觉……”

她忽然扬起眸子,望着高莹道:“如果,大家指婚给你……”

高莹眉开眼笑地道:“好啊好啊,求之不得。你也知道,人家垂涎二郎很久了,嘻嘻……”

小蛮无语,嘟了嘟嘴道:“你收敛一下成不成啊,你这是当着我的面说,你喜欢我的丈夫,是不是?”

高莹白了她一眼道:“你不是不想要么?”

小蛮负气地道:“要不要是我说了算么?我心里头怪不自在的,却又说不出哪儿不自在……,我是说,如果大家指婚给你,把你配给高初,你啥感觉?”

高莹一呆,茫然道:“你说什么胡话呢?高初?那个笨家伙是我好不好?这怎么能比?”

小蛮认真地道:“对呀,我就是这种感觉呀!嗯……我说不出来嘛,我这么说吧,比如说大家指婚,把我赐给你,那你什么感觉?”

高莹失笑道:“你和我都是女的,怎么能成亲?你越说越不像话了。不过呢……”

她勾起小蛮的下巴,扮出一副sè眯眯的样儿,嘻嘻笑道:“如果我是男的,能有你这样娇媚可人的小娘子,我一定高兴得整晚都睡不着觉了。”说着,还把眉毛很邪气地扬了扬。

小蛮打掉她的手,没jīng打采地道:“人家就是这样的感觉呀。一直当他是兄长、是朋友来着,突然就成了自己的男人,真的是……好别扭……”

高莹转到她身边坐下,语重心长地道:“总比找个你只见过一面,什么脾气秉xìng、为人作派全都不了解的陌生人就入了洞房好吧?小蛮啊,你就不要纠结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有多幸运?”

小蛮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高莹,问道:“我很幸运么?”

高莹点了点头,很用力地点了点头,眸中浮起一抹淡淡的忧伤与惆怅。

她是真的喜欢二郎呢,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p:今天初夕了,恭喜恭喜,新年快乐!我马上就得去父母家准备一块儿过大年,chūn节期间难免有些应酬,加上走亲访友,时间太紧张,而且在这样的rì子里也做不到滴酒不沾,而我的酒品是……一喝就困。

所以chūn节期间更新安排如下:初一至初五,一天一更,初六是俺yīn历生rì,生rì俺不过了,恢复正常更新!望诸君周知并理解,谢谢大家,继续求月票、推荐票!

~

第二百八十六章 合纵连横李令月

未时刚过,杨帆穿着一身便服,缓步迈进了“金钗醉”酒楼。酒博士殷勤相迎,根本没有认出他是曾经锦裘胡帽,扮过西域商人的那位客人,做买卖的虽然记xìng好些,时间毕竟已隔得太久。

杨帆道:“我约了人在天字号雅间见面。”

酒博士道:“客官里边请,你约的客人还没到呢,你先坐着,请!”

酒博士把杨帆让进天字号雅间,布了四样干果,一壶开水,体贴地替他拉上了障子门儿。

门儿一关,杨帆就长长地叹了口气。来到这里,让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天爱奴,当初他们在这儿曾经联手算计过柳君蟠,如今坐在这里,往事历历,依稀在目。

外面传来满是异域风情的胡乐,他走进来时两个妖娆的胡女正在台上扭腰摆胯,妩媚生姿。杨帆脑海中想起的,却是天爱奴的那一曲“胡旋”。

婉儿是他所深爱的女人,阿奴是深爱着他的女人,可他最后要迎娶的却是第三个女人,老天真是太会戏弄人了,弄得杨帆哭笑不得。

他知道,小蛮对此也是满心惘然,看她当时的表情就知道了,他这近二十年的人生岁月中,离奇的际遇已经太多太多了,可是在他看来,却没有一桩有比今天这件事更离奇的了。

听着胡乐,痴痴地想着,不知不觉便到了约定的时刻,门口传来两个人的对答。其中一个人是酒博士。酒博士笑哈哈地道:“里边请,就是这间。与你有约的那位客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随即一个微微有些低沉,却如洞箫般温婉磁xìng的声音道:“知道了。退下吧!”

一听这个声音,杨帆就霍然抬起了头,惊愕地向门口望去,障子门一开,一位年轻文士正站在那儿,头戴幞头巾子。身穿石青sè文士长袍,腰束革带,唇红齿白,气质高雅。宛如一位风度翩翩的王孙公子,赫然正是一身男装的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妙目一转,看到杨帆盘膝坐在坐榻上,登时也是一怔,神sè间显得非常意外。她定定地凝视着杨帆,微微地怔了那么一刹,眸波微微一闪,便露出一抹了悟地笑意。她把手中合起的折扇向后挑了挑,便举步迈进了房间。

杨帆看到,在外面还有几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颌下无须的中年人。个个身穿暗红sè的箭袖武服,头戴黑sè朝天交角幞头,正是时常伴随在太平公主身边的那几个擅长角搏相扑的妇人。

障子门儿又拉上了,太平公主负手立于门边,折扇在后腰处轻轻地敲打了几下,启齿一笑,姗姗走来,在杨帆对面坐了下去,微笑道:“原来是你!沈沐相中的那个人。原来就是你啊?呵呵……,是我糊涂了,本该就是你,还能有谁呢!”

杨帆没有理会她的问话,看着她白里透红,凝脂般娇嫩的脸颊,沉声道:“我没有想到,约我相见的人竟然是你!哪怕是现在看到了你,在我看来,那个人也不该是你!”

太平公主妙目流盼,似笑非笑地道:“为什么不该是我,只因为我是一位公主?呵呵,公主,有时候什么都不是!”

杨帆的手上做了几个动作,太平公主笑吟吟地道:“二郎,你和我,还用得着验证什么么,是你认不出我,还是我认不出你。”

她双手一扶几案,身子微微前倾,脸上攸然透出一抹恨意,低低地道:“你就是化成灰,我也不会把你认成别人!”

她这一靠近,一抹淡淡的幽香便沁入了杨帆的口鼻,雪白的领口更是露出了一抹丰盈雪白的痕迹,杨帆不着痕迹地仰了仰身子,沉着脸道:“既然你我是同道,往昔的事不要再说了,我们还是谈正经事吧!”

“啪!”

太平公主一掌拍在案上,咬牙切齿地道:“什么才是正经事,我要谈的就是正经事!你也知道理亏呀,不敢与我理论!”

“胡说八道!我有什么理亏的!只因为我没答应做你面首?”杨帆针锋相对,也霍地一下迎了上去,一双剑眉凛凛扬起,厉声质问:“所以你故意拆散我们,是不是?我就知道,你没有那么好心!”

两个人的鼻尖几乎都顶上了,就这样僵持了片刻,太平公主忽然婉媚地一笑,缓缓地坐回了身子,云淡风轻地道:“小蛮可是一位漂亮姑娘呢,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呵呵,杨帆,你还真是好本事呢,连我都不能不佩服你了。婉儿冰清玉洁,守心如玉,居然……就把一番情意全都给了你!”

杨帆双手扣住桌沿,掌背上的青筋都一根根绷了起来,忍了半晌,才缓缓坐回去,咬着牙道:“你与婉儿一向友好,她有什么对不起你的?”

“她没有!你有!”

太平公主又忍不住了,像头母老虎似的扑上来,瞪圆了一双凤眼,不过她马上就发觉了自己的失态,忙又坐回去,摆出一副极优雅的样子,道:“你们的胆子也真大呀,亏得你们行事隐秘,也只有我这样的有心人才发现得了,否则一旦让我母亲知道,你们两个……,哼!”

太平公主眉梢轻扬,妩媚地瞟了杨帆一眼,悠悠地道:“你该感激我,没有让你泥足深陷才对。”

杨帆厌恶地垂下眼帘,沉声道:“我不想再跟你说这些东西,谈正事!”

太平公主掩口轻笑,道:“好啊,你说谈什么,那人家就跟你谈什么好了,反正你从来也没把我当成一位公主,既然你只当我是一个女人,女人当然该听男人的话,你说是不是?”

她的眉眼。一片妖娆,杨帆沉着脸只作未见。沉声问道:“圣上本就有意对西域用兵,倒是狄公等人以为得不偿失。建议放弃西域。所以,在这件事上,我们不能谋求与狄公合作。武氏族人也是一力主张对西域用兵的,可这兵权又不能落在他们手上。

我们既要促成圣上对西域用兵的决心以收复安西四镇,又得防备着武氏趁机攫取西域兵权!我带来了一个人,这个人证。可以证明丘神绩为了促成朝廷出兵,并搞垮娄师德,攫取西域兵权,有意纵走突厥jiān细。并让他们携走了边塞的重要情报。据此,当可扳倒武承嗣一派,这件事,看来是要由你出马了?”

李令月温文尔雅地摇头:“不妥!你别看我母亲是以女子之身作了天子,她可并不喜欢别的女人也参与政事。我可是不止一次得到母亲的告诫,不许我插手政事呢。再说,我的势力刚刚组建起来,现在还不是公开与武氏一别苗头的时候。”

杨帆微微一皱眉,道:“此事既不宜让狄公参与,你又不能出面。那么该由谁出手?”

李令月道:“这个么,我同几位幕僚仔细商量过,倒是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只是具体如何运作,本来是要等你来了,才好与你仔细商量的。不过我来的时候,并不知道与我共谋大事的那个人就是你,现在看到是你,我倒马上就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她一本正经谈事情的时候。神态认真,侃侃而谈,杨帆倒不觉得厌恶了,听到这里,忍不住微微倾身道:“什么万全之策?”

李令月嫣然道:“自然是保证发兵西域、兵权又不致旁落的万全之策!”

杨帆道:“愿闻其详!”

李令月道:“喏,你看,狄公在朝政大事上与我们利益一致,都是反对武氏专权的,所以他是我们的盟友。然而在对待西域一事上,他与我们的看法又是相悖的。狄公是当朝宰相,如果他跟我们唱反调,我们的力量就会薄弱一些,两边一旦闹翻了,又会让武氏得利。”

杨帆点了点头,李令月见他态度终于没有那么恶劣了,心中欢喜,又道:“而武氏一族呢,从长远来说,他们是我们的敌人,单就西域一事来说,出兵方面,他们是我们的盟友,争夺兵权方面,他们是我们的敌人,那么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们在这两方面都为我们出力呢?”

杨帆眉头一皱,道:“那怎么可能?”

李令月神秘地一笑,道:“为什么不能?”

杨帆道:“计将安出?”

李令月骄傲地挺了挺胸膛,虽然她身着男装,这一挺胸,还是显出了胸前饱满丰盈的形状,杨帆的目光忍不住又落了下去,盯在桌上的干果盘上。

李令月轻轻哼了一声,将那四个果盘摆开来,一边放了一个,另一边放了三个,说道:“远的先不去谈,只说眼下。眼下,赞成出兵的是我们和武氏一族,对立一方只有狄公,如果我们把武氏扳倒……”

李令月端走了两盘,望着桌上道:“那就是一对一,我们和狄公的相派势力直接打擂台,胜负实在难料,而且一旦伤了和气,很可能会破坏我们之间的联盟。”

杨帆盯着她端在手中的两个盘子,道:“你端在手里的盘子代表武氏一族?为什么是两个?”

李令月巧笑嫣然地道:“他们可以是一个,也可以是两个。如果我们不懂得分辩,他们就是一个……”

李令月把一个盘子微微倾过来,把里边的干果全都倒进另一个盘子,望着杨帆道:“如果我们把武三思和武承嗣分开,那就是两个盘子!”说着她又把倒满干果的盘子倾倒过来,把一半干果“哗啦啦”地倒回另一个盘子。

杨帆目光闪动,似乎明白了什么。

李令月也看出他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微微一笑,把一个盘子放到代表自己一方的那个盘子边上,说道:“这是武三思!”然后,她把另一个盘子随手一扔,丢到了地面的毡毯上去,说道:“这是武承嗣!”

杨帆深深吸了口气,说道:“我明白了,我们不出面,而是利用武三思来干掉武承嗣,再联合并怂恿武三思对付狄公,以达到出兵的目的,等圣上出兵的决心已定,再联合狄公,阻止武三思得到兵权?”

李令月骄傲地把她“骄傲“的胸膛又挺了起来,得意洋洋地道:“人家的才智,比你家婉儿如何?”

p:新年的钟声敲响了,祝诸友新的一年里万事如意,快快乐乐,身体健康,合家欢乐!

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八十七章 初露峥嵘

杨帆一听她提起婉儿,脸sè顿时又沉下来。

他避开这个话题,说道:“武三思与武承嗣一直在争储,如有机会搞垮武承嗣,他自然是求之不得。不过,他只会让武承嗣失势,不会让他死的!”

太平公主道:“换了狄公或者是我出面,母亲也不会让他死的,让他失势已是最好的结果,如果我们能把他的羽翼剪除一空,他就算活着,也是生不如死,这样的结果足够了!”

杨帆想了想,问道:“可武三思也不是白痴,我们把人证交给他,他还看不出这是借刀杀人么?”

太平公主微笑道:“所以,我才说原本还没有想到具体如何去实施这个计划,让武三思毫无疑心地为我们所用。当我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想到办法了。”

杨帆意外地道:“我?我能做什么?”

太平公主道:“你是白马寺弟子,薛怀义当你是他的人;你入伍之后,是在金吾卫当兵,与丘神绩有一段香火之情;如今你是在百骑中立的大功,又升做了羽林卫左郎将,从始至终都在武攸宜门下。如此种种,他们会拿你当外人?”

杨帆想了想,徐徐地道:“你是说,让我投入武氏门下,向武三思效忠,借武三思之手,搞垮武承嗣?”

太平公主优雅地摇头:“不是借武三思之手,是‘助’武三思一臂之力,你以为他不想搞垮武承嗣么?”

杨帆冷哼道:“何必咬这字眼!那么你干什么?”

“我?”

太平公主笑得更灿烂了:“我么。当然是为武承嗣摇旗呐喊,让他争储争得更热衷一些,这样武三思才会迫不及待地想搞垮他呀。”

杨帆重重地点了点头,沉声道:“我明白了!我会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向武三思表白我的‘忠心’!至于其他的事……”

太平公主柔声道:“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先办完这件事。再计划其他的事也不迟!”

杨帆点点头,双手按膝,道:“好。那就这样说定了,我回去了!”

太平公主意外地道:“酒菜还没有上呢!”

杨帆没有说话,只管举步往外走。太平公主瞪着他,突然说了一句:“成亲那天,驸马籍酒装疯,对我不逊,我把他丢到猪圈里睡了一夜!”

杨帆站住脚步,沉着脸道:“令堂逼死人家的结发妻子,还不容人有些愤怒么?公主如此作为,有些欺人太甚了!”

太平公主道:“所以,他现在有了自己的住处!我单独给他拨了一个院落,为了报复我。他把他府里的那里侍妾都弄来鬼混,我也从不理会。”

杨帆面无表情地道:“公主自家事,就不用跟我说这么多了。”

太平公主大怒,杏眼圆睁地道:“你究竟有没有听明白我在说什么!”

杨帆道:“当然听明白了!”

太平公主怒不可遏地道:“那你就说出来!不要给我摆出这副鬼样子!”

杨帆一字一句地道:“我,也想。把你扔进猪圈!”

障子门“哗啦”一下打开,又“哗啦”一下关上,杨帆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太平公主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忽然“吃吃”地笑了起来,似乎被骂得很开心……

※※※※※※※※※※※※※※※※※※※※※※※※※

“我羽林卫,为北衙禁军之首!羽林者。为国羽翼,如林之盛!杨帆,你今受封为羽林左郎将,圣恩隆重,当思圣恩,严守十七禁律、五十四斩,鞠躬尽瘁、报效国家!”

“喏!”

杨帆闪步出了队列,“啪”地一个叉手礼,高高拱过头顶。

武攸宜取过帅案上的一方系了红绸的大印,捧在手中,沉声道:“接印!”

杨帆大步上前,战裙摇动,甲叶铿锵,走到武攸宜面前,一撩战袍,单膝跪倒,双手举起,一方沉甸甸的大印便放到了他的手中,杨帆接印在手,缓缓转过身去,面向帐内众多将相亮印。

此时的杨帆,一身明光铠,卷耳盔,盔顶红缨突突乱颤,两肩是黄铜的虎吞护肩,皮护腕上一颗颗黄铜铆钉闪闪发光,胸前的‘明护’闪亮如镜,鱼鳞状战袍,抱肚上虎口大张,英姿勃风,气宇轩昂。

帅帐内,不管是比他官职高的,还是比他官职低的,全都是一脸的艳羡,年方十九,便位至郎将,又有天子赐婚,这等风光,谁人能及?

当然,野呼利、魏勇等人是由衷地替他高兴的,而得到消息的楚狂歌和马桥昨天下午就已托人送来消息,要找时间和他欢聚、为他庆功,这两位好友不是羽林卫中人,今rì却是无缘得见他的威风了。

野呼利和魏勇就是羽林卫中人,从此却是与他真正作了同僚,杨帆一步登天,眼下距野呼利这位中郎将只是一步之遥,比旅帅魏勇还高了一级。魏勇是左羽林卫旅帅,杨帆现在直接做了他的顶头上司。

得知天子赐婚的消息之后,武攸宜就有些怀疑自己以前是否作了错误的判断,这杨帆是否是姑母的面首?如果他是姑母的人,姑母怎么可能赐其女子,允其成婚呢?可要说不是,上官待诏当rì言语和之后对杨帆的屡屡关照就无从解释了。

思来想去,武攸宜只能认为,杨帆俊则俊矣,只是肤sè黑了一些,而姑母喜欢肤sè白皙的男子,想必对这杨帆只是尝个鲜,如今杨帆失了宠,姑母赐他官儿做,又把身边女官赐给他,允他成家立业,算是一个安抚和补偿。

对武攸宜来说,这倒是件好事。这样的杨帆他才敢用,否则这人在羽林卫中重用也不是,不用也不是,倒是个尴尬的角sè。

杨帆出身白马寺,又在丘神绩的金吾卫中当过兵,如今则是他的直接属下。而薛怀义和丘神绩与武家是一路人,可以说从始至终。杨帆身上就没有脱离过武家的烙印,他的前程与武家是一荣共荣、一损共损的,这个人。自然可以放心使用。

看着杨帆接过大印,威风凛凛地站定,武攸宜满意地一笑。心想:“魏王已传来消息,叫我邀他赴宴,看来是要拉拢他了,此人注定是我武氏一党,从今往后,倒要对他多多栽培才是!”

想到这里,武攸宜便对帐中众将官道:“各位同僚,你们不要看杨帆年纪轻轻,杨帆在西域是为我朝立下了大功的!有些事情,事属机密。现在还不能宣告你等知道,单捡这能说的告诉你们吧!

杨帆代替飞狐口守将,指挥五千守军在十万突厥兵面前安然退守明威戍,使敌无机可趁,不能叩关而入。祸害陇右军民,便是一件无量功德!更休说他足智多谋,一计智退十万突厥大军的功劳了。

杨帆有勇有谋、深谙兵法,足堪重任,是以天子有功必赏,亲封郎将之职!尔等切莫小看了他。年长于他的,要多多指点;位高于他的,要多多提携;若是有谁仗着资历老,以下犯上,不敬长官,咱们这十七禁律、五十四斩,可不是只念来听听的!”

“喏!”

帐下众将齐齐叉手领命,几十副甲胄同时发出甲叶摩擦的声音,汇聚成一声低沉的爆破音,煞是威武!

※※※※※※※※※※※※※※※※※※※※※※※※※

早朝散了,满朝朱紫,缓缓走出朝堂。

这是杨帆在羽林左郎将任上的第一个早朝。

杨帆一身崭新的甲胄,站在金水桥畔。以前,他做大角手的时候也曾执行过早朝仪仗的任务,不过那时他只是一个士兵,而今rì从午门外的佩刀武士一直到金殿上的金瓜武士,全部的宫廷禁卫都是他的部下。

狄仁杰看到杨帆,立即笑眯眯地走了过来,抚着长须微笑道:“贤侄,恭喜荣升啊,呵呵,小儿光远也听说你的喜事了,你看哪天到老夫府上,老夫为你摆一桌庆功宴啊。”

杨帆退了一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啊!原来是狄相,末将有礼!末将刚刚担任郎将,诸多事务还待理顺,怕是一时无暇出宫呢。”

旁边有些经过的官员,把二人这一番对答听在耳中,不由站住了脚步。狄仁杰自称老夫,称人家贤侄,人家却自称末将,称他为狄相,这可有乐子看了,莫非狄老狐狸这回要出丑?

狄仁杰听了杨帆的话,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这时候,武三思也晃着膀子走过来,哈哈笑道:“杨帆,少年得志,双喜临门,后生可畏啊!”

杨帆赶紧恭敬地施礼道:“末将见过梁王殿下!”

武三思笑道:“嗳,不必多礼!不必多礼!本王最喜欢结交你这样的少年才俊,听说你在西域的种种经历之后,本王很是喜欢呐!哈哈,这两rì我武氏族人要办一次家宴,本王想邀你过来,吃几杯水酒,聊聊你的西行事迹,你可愿意啊?”

北衙是天子私兵,而羽林卫又是北衙诸卫兵马之首,杨帆此番西行归来,成了羽林卫左郎将。黄旭昶、田彦等人沾了他的光,也都做了玄武门百骑侍卫中的将校官员。论官职,杨帆这个左郎将在狄仁杰、武三思这等人面前当然还是不够看的,但是实权着实不小。

狄仁杰和武三思双双向杨帆摇动了橄榄枝,他们分别代表了宰相派势力和武唐宗室派势力,一旁伫足的朝廷大员们对此一清二楚,他们现在就看杨帆如何选择了。

p:大家新年过的怎么样啊?酒不要多喝,肉不要多吃,饮食和睡眠要规律,提防过节富裕病,大家都健健康康的才好。时辰不早了,大家看完更新,投完月票、推荐票,还要早早休息才是,诸友晚安!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八十八章 惆怅暗生

杨帆稍作迟疑,对武三思道:“王爷,武氏族人家宴,在下一个外人,似乎不宜参与吧?”

武三思笑道:“这有何妨,你是攸宜的部下嘛,也算是我们一家人啦。到时候,薛师和丘神绩将军也要来的,这两个人一个是你师傅,一个是你的老上司,正好见上一见,聊上一聊。”

杨帆施礼道:“恭敬不如从命,既然如此,那么在下一定准时赴约就是了。”

武三思仰天大笑道:“好!好!哈哈哈哈……”

方才,狄仁杰邀杨帆赴宴的情形,他也看见了。上一次,他想拉拢狄仁杰,结果狄仁杰却借口闹肚子,直接拒绝了他的邀请,如今杨帆当朝满朝文武的面,拒绝了狄仁杰的邀请,而愿意赴武氏之宴,他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心中自然好不快意。

狄仁杰对杨帆的选择似乎有些意外,他深深地望了杨帆一眼,语重心长地道:“贤侄,安危相易,祸福相生,初得高位,还须格外谨慎,须知……那虾子的大红之rì,便是它的大悲之时啊。”

杨帆谦逊地笑答道:“狄相的教诲,卑职铭记心头。不过,卑职也听人说过,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怎么活都是这一辈子,若有大红的机会却弃而不取,那岂不是要与草木同朽了么?”

狄仁杰叹了口气,神sè间更加失望,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对杨帆道:“既然如此,杨帆,你……好自为之吧!”

狄仁杰把袍袖轻轻一拂,举步离去,围观的众文武官员见状也纷纷离开。一路走去。交头接耳议论不已。武三思见狄仁杰吃瘪,心中更加高兴,哈哈大笑着对杨帆道:“杨帆呐。这一遭你可是彻底得罪了狄老狐狸了,老狐狸可是当朝宰相,你不后悔么?”

杨帆正sè道:“杨帆得有今rì。离不开薛师、丘大将军和武大将军的栽培,做人怎么能忘本呢?再者说,人有绝交,才有至交!杨帆既然选择了,就绝不后悔!”

武三思目shè奇光,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杨帆几眼,赞许道:“好!人有绝交,才有至交!这句话说的好!杨帆,本王保证。你不会后悔的!”

“谢王爷!”

杨帆一揖下去,武三思大笑离去!

早朝过后,杨帆对宫廷jǐng戒又做了一番安排。便赶到了夹城。

此时。他已经是左羽林郎将,不当值时住在宫外自己家的宅院里。当值时就宿在玄武门城楼,倒不必与其他侍卫们一样住在夹城的侍卫营地了。杨帆进了夹城,便拐向了女侍卫们的住处。

杨帆想见见小蛮。

天子指婚,由不得他们自己作主,这个亲想结也得结,不想结也得结,这个结局已经无法改变。杨帆也想不出逃避这桩婚姻的办法,可他还是想见见小蛮。

他也知道,小蛮未必就愿意嫁他,至于为什么要见小蛮,他心里也说不清楚,大概能跟小蛮说说话,彼此了解一下对方的真实想法,心里总会踏实一些。

谁料杨帆到了女侍卫们的营房前面,根本就没有见到小蛮,那些女侍卫们一听杨帆到了,唿啦啦地就迎了出来,莺莺燕燕一堆人,其中没有谢小蛮在其中。

“哟,这还没成亲呢,就迫不及待地来见新娘子啦?”

“二郎,恭喜你呀,能娶到小蛮这样的好女子!”

“杨郎将,你和小蛮成了亲,我们可就是小蛮姐姐的娘家人了,你以后可不许欺负我们小蛮姐姐,要不然我们一班娘子军就杀到你家里,找你算帐!”

杨帆被她们七嘴八舌吵得头晕,只好陪笑施礼道:“各位姑娘,在下想见见小蛮,呃……有些事情要跟她谈,你们……能否叫她出来一下……”

“不成不成!这可不成!杨郎将,你可不能坏了规矩!天子许婚,你和我们小蛮妹妹的婚礼已经开始cāo办起来了,这时候绝对不可以见面的,你不知道吗?你有什么事跟我们说好了,我们就是小蛮的娘家人!”

杨帆道:“我只是要见她一面而已,这有什么关系?”

兰益清笑嘻嘻地道:“你有什么话儿,要么告诉我们,让我们来转告小蛮姐。若是不急呢,就等小蛮姐嫁了你,洞房之夜的时候你们两个再细细地说,总之呢,现在是绝不能见面的,这个规矩连我都懂,很不吉利的!”

杨帆奇怪地道:“我以前也不是没有见过她,见见她,说说话,怎么就不吉利了?”

高莹笑吟吟地道:“此一时,彼一时也。以前,你跟我们小蛮可没甚么关系,现在就不同了,你们一旦做了夫妻,那就要一生一世,永不分离。现在你二人有了夫妻的名份,却还没有夫妻之实,若是你与她见了面,少不得还要分开。尚未拜堂,便有分离,很不吉利的!”

杨帆好说歹说,这些姑娘只是不允,反而七嘴八舌,把他好一通取笑,杨帆无可奈何,只好在姑娘们的取笑声中狼狈而逃。

杨帆离开女侍卫的营地,迎面恰好碰上黄旭昶等几个百骑中的侍卫,黄昶旭等人看见他从女营那边过来,嘻嘻哈哈的又是一通取笑,杨帆招架不住,只好再次落荒再逃,等他逃出夹城,到了集仙殿时,这才松了口大气。

一抬头,杨帆恰看见一个锦袍玉带的小小少年带着两个小太监从身边经过。杨帆一看,认出此人乃是楚王李隆基,杨帆忙站定身子,向他欠身施礼道:“杨帆见过楚王殿下!”

李隆基一见是他,小脸上登时露出一副愤怒的神sè,他站住脚步,狠狠地瞪着杨帆,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小嘴张了一张,又紧紧抿上,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高高昂起头。从杨帆身边大步走过去了!

杨帆直起腰,疑惑地看着李隆基气鼓鼓的背影,心里先是有些纳罕。忽然想起早朝时武三思相邀的那一幕,杨帆不禁恍然:“原来如此,想必是我答应武三思邀请的消息已经传开了。李三郎这是恼我做了武家走狗啊!”

杨帆苦笑着摇了摇头,内间不是那么好当的,“投效武家”是一桩绝对的大机密,如果他能被武家人当成心腹,那么他能发挥出的作用将十倍于他现在的身份地位所能掌握的力量。

所以,这件事不可能让太多人知道,如今知道他投效武家真相的,只有沈沐的人和太平公主,就连狄仁杰都是蒙在鼓里的。楚王李隆基还是个七岁的小孩子,喜怒形于表sè,没有什么城府。那就更不可能让他知道了。

看这样子。恐怕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得以武氏鹰犬的身份。受到李唐宗室和忠于李唐的大臣们唾骂了。

※※※※※※※※※※※※※※※※※※※※※※

史馆里,上官婉儿住处的外面,小蛮正静静地候在花树下面。

小蛮今天穿了一件大袖对襟的嫩黄sè纱罗衫子,小蛮腰上束着曳地长裙,系一条细细的藕sè带子,打成一个合欢结,更加渲染出了少女腰肢的纤细和婀娜的身段。那一头乌黑的秀发挽成了一个“垂练髻”,透出几分属于少女的娇俏和可爱。

上官婉儿坐在房中,身形微微隐在窗后,静静地看着她。

小蛮正当妙龄,身材发育的很好,v字领内一抹绯sè的抹胸,裹着一对初初发育的rǔ丘,含苞待放。一双jīng致xìng感的锁骨一览无余,那粉胸半掩凝晴雪的风韵中,隐隐透出一道诱人的沟壑,明眸皓齿,软媚着人,又有一种成儿家的风情滋味。

小蛮是很少穿女装的,尤其是这样比较艳丽的女装,更是从不曾穿过。可是武则天为她指婚之后,她就成了准新娘,无需伴随武则天左右担任侍卫了。那些女侍卫们都把她当了试验品,绞尽心思地打扮她,似乎把自己对未来嫁为人妇的美好憧憬和希望都在她身上先预演一遍似的。

小蛮的衣着、发式,打扮,根本由不得自己,全是那些姐妹们帮她收拾的,衣服也好、发式也罢,都不知已经被她们变换了多少种,有的衣着穿戴直叫小蛮面红耳赤,眼下这种打扮算是双方妥协后的一种结果了。

只是这样的打扮,小蛮依旧有些不自在,她站在花树下,总是很不自然地去拉扯衣襟,把衣襟往上提一提,把领口紧一紧,试图掩祝糊那微微露出的胸口,结果她刚把衣衫拉上来,那柔滑的衣衫便又滑下去,懊恼不已的小蛮只好再来一遍。

在窗内悄悄看着她的婉儿,瞧见她这稚气可爱的动作,不禁有种想笑的感觉。

小蛮心慌慌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好,她来见上官婉儿,正如杨帆去见她,也是一种下意识的举动,或者在她看来,婉儿姐姐是无所不能的,大概也只有婉儿姐姐才有办法解决他们目前的困境,或者让她明白该如何去做。

她知道,婉儿姐姐与杨帆是相爱的,虽然错不在她,她却有种感觉,仿佛自己是一个偷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的小偷。

上官婉儿还没有让她进去,她站在树下,一阵风来,吹得落英缤纷,桃花瓣落在她的头上、肩上和衣带上,于是,除了不断地向上拉扯衣衫的动作,小蛮又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拂花。

上官婉儿在窗内静静地看着小蛮稚气可爱的举动,心中的些许怨尤就像那吹落的花瓣一般悄然散去,这样的小蛮怎么可能让人恨得起来?再说,她心里也很清楚,这一切都怨不得小蛮,小蛮也是一个受害者。只是感情上,婉儿依旧有些接受不了,而现在,怨尤一去,留在她心底的,就只有一种莫名的惆怅了。

“叫她回去吧!”

婉儿轻轻地叹了口气,对身边的心腹宫娥吩咐道:“告诉她,马上就要嫁作人妇了,以后,好好为子,侍奉夫君……”

婉儿说到这里,眼圈忽然红了,她低下头,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道:“以后,她就不再是内卫中人,我与她,难得在宫中相见了。不过……我们依旧是好姐妹!我……祝她幸福一生,让她不用……牵挂于我。”

那宫娥轻轻答应一声,转身向外走去,婉儿轻轻地仰起头,晶莹的泪花儿正在她的眼睛里打转,但她……就是不许它掉下来!

****************************************************

p:凌晨,诚求今天的月票、推荐票!

通知:为活跃书评区,充分调动才子佳人们的参与积极xìng,为广大书友呈现更多有深度,有内涵,新视角,高品质的jīng彩书评,把醉枕江山书评区建设成我们共同的网上家园,和谐,有爱,让人流连忘返,特在本书评区设立书评擂台赛。

本擂台赛每月为一赛季,共设十二赛季。每赛季设奖金十万币,评出擂主一名,奖金三万币;副擂主两名,各奖二万币;另设优胜奖10名,各奖三千币。年终由12赛季的擂主中产生总擂主一名,奖醉枕江山盟主一个。

书评擂台赛拟向全体书友征集冠名权,标的为十万币,中标的书友拥有当月擂台赛冠名权。

新年伊始,第一赛季的锣鼓已经敲响,才子佳人们,准备好了么?敬请大家踊跃参予!

第二百八十九章 玉碎

chūn天的华山,万物迎chūn又争chūn。谷道狭窄清幽,山路崎岖蜿蜒,泉水湍急,山石险峻,翠sè盈目,清风送爽。华山主峰“落雁峰”、“朝阳峰”和“莲华峰”,三峰鼎峙,势飞云外,影倒黄河,号称“天外三峰”。

西峰一山耸立,如刀削斧劈一般,陡峰的山峰上一处小亭倚山势而建,一侧临渊,两面峭壁,唯留一条山径,远远看去,牵浩空中楼阁。楼阁中,一位公子白衣如雪,负手而立,脑后银白sè的抹额带子直yù凌风。

在他身侧站着一个青衣老人,微微佝偻着腰,满脸皱纹,倚亭柱而立,仿佛是生在这亭中的一株探云老松。旁人一进亭来,马上就会注意到那白衣公子的丰神如玉,谁也不会多看他一眼,但是随司徒亮进入亭中的天爱奴却最清楚他的可怕。

陆伯言,姜公子身边的第一高手,阿奴的武功很杂,这位老人也曾经教授过她武功。阿奴曾经揣测,即便她使出全部本领,这个看起来如一株扎根石岩上的苍劲老松般的老人只要出手,七招之内,也必能龋糊xìng命。

司徒亮进了小亭,向姜公子拜了一拜,便悄然退到了一边,背倚另一根亭柱而立,一如他的师傅。陆伯言是他的师傅,他的一身艺业都是陆伯言所授,但是在公子面前,他们师徒两人都是家奴而已,彼此间却无需再论师徒之礼。

天爱奴进了小亭就跪到了如玉的青石板上,

她已经沐浴过了,一头秀发还未挽起,只用一根青sè的带子轻轻束着,柔滑笔直地垂在肩背之上,清扬婉兮。淡淡如菊。一身嫩黄衫子。尤其显得雅致清丽。

姜公子负手而立,凭栏远眺,望着一道绝壑深渊之外层层白云之中的层峦叠嶂。淡淡地问道:“一去数月,你告诉我的,就只有这些东西?”

天爱奴据地俯首。低低地道:“是!阿奴无能,未能查到公子需要的消息,还请公子恕罪!”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姜公子先是发出一阵低笑,继而放声大笑起来,他笑着笑着,突然转身,并指如剑,向天爱奴一指。厉声喝道:“阿奴!你说,本公子待你一向如何?”

天爱奴顿首道:“公子待阿奴恩重如山,阿奴纵粉身碎骨。无以为报!”

姜公子冷笑道:“好!你知道就好!沈沐这一遭的动静可着实不小啊。自长安而洛阳、甚至扬州,他动用了那么多的财物。而这一切,统统集中到了西域,你就跟在他的身边,居然一无所知?”

天爱奴脸sè有些苍白,低声辩解道:“沈沐为人机jǐng,身边高手如云,阿奴很难接近他。到后来,他到了河西,那里地域广阔,千里无人烟,阿奴更加难以追踪。饶是如此,沈沐依旧万分小心,还使了一个金蝉脱壳之计,阿奴一时不察,误追了他的手下赶去突厥,就此失去了他的踪影。

在此期间,沈沐在西域都干了些什么,阿奴实在是不知道。等阿奴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从突厥回来之后,沈沐已经掩饰了一切行迹,这时候,阿奴能够打听到的消息,与司徒亮打听到的并无不同,于公子没什么助益,是阿奴无能!”

姜公子听她说着,脸sè越来越yīn沉,到后来终于忍不住暴喝一声道:“够了!”

天爱奴娇躯一颤,急忙顿首不言。

姜公子冷冷地盯着她,许久许久,才轻轻地摇了摇头,喟然道:“阿奴,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天爱奴吃了一惊,急忙道:“阿奴绝无背叛公子之意,请公子明察!”

姜公子冷笑道:“明察?当然要明察!若非明察,本公子岂不是还要被你蒙你鼓里么?”

天爱奴刚要分辨,姜公子已把大袖一拂,霍然转过身去,双手负在身后,高高昂起头颅,鄙夷地道:“沈沐生xìngyín邪,最擅长那些勾搭无知少女的龌龊伎俩,你涉世未深,若是一时鬼迷了心窍,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蒙蔽,只要你乖乖坦白,念在你这些年来为我出生入死,也曾立下些许功劳,本公子不怪罪你也就是了!”

天爱奴失声道:“公子!阿奴……怎么可能会喜欢沈沐?公子实实地误会阿奴了!”

姜公子转过身,一步步走到天爱奴身边,天爱奴在他冷冷地目光之下不敢仰视,只好双手扶地,深深拜倒在他的脚下。姜公子的嘴角抽动了两下,冷冷地道:“不是沈沐,那就是杨帆了?”

天爱奴脸上的血sè“唰”地一下不见了,脸蛋儿变得异常苍白。公子一向自视甚高,作为隐宗宗主的沈沐都不放在他的眼里,杨帆这样的人物更加不可能被他放在心上,他连杨帆的名字都一向记不住的,现在却脱口而出,他究竟知道了多少?

看到天爱奴异样的表情,姜公子终于相信部下呈报的消息完全属实的了,他那一向自矜为云淡风轻、不惹尘埃的心里忽然燃起了一股无名的妒火:“她爱上男人了!我一手养大的阿奴喜欢了一个男人,为了他,甚至不惜背叛于我!”

妒火在他心底熊熊燃烧,让他的眼神也透出一种狰狞。

狠狠地瞪着跪在脚下的阿奴,姜公子突然冷笑起来:“可笑,真是可笑!为了一个男人,你竟然辜负我!男女情爱,究竟是些什么东西,嗯?你忘了吗?连你的亲生父亲在生死关头,都把你推进枯井,把你活活抛弃!

天下间还有什么人、还有什么情义是可以相信的?杨帆,他不过是贪图你的美貌,花言巧语占你的便宜!只要他见到更好的女人,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你!你竟对他死心踏地?可笑!可笑之极,如果他遇到危险,他也会毫不怜惜地牺牲你……”

“他不会的!”

想起那寒冷、饥饿、孤独得如同地狱一般的大漠,想起她幽幽醒来时还沾在唇边的鲜血,天爱奴心头一热。忽然挺起身来。目光闪闪发亮:“他不会的,他绝不会像公子说的这样,公子。二郎不是这样的人!”

“二郎?”

姜公子说出这一番话来,本来正为自己的口不择言有些吃惊,这样没有风度可不是他一向的为人。可是一听天爱奴竟在他的面前亲亲热热地称呼杨帆为二郎,那股妒火燃烧得更加炽旺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阿奴另眼相看,是因为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忽然间知道,原来那只是因为自己把她当成了一个女人,一个只能属于自己的女人,而她现在竟背叛了自己#糊竟喜欢了另一个男人!

看到天爱奴闪闪发亮的目光中透出的幸福、信任与满足,姜公子心中大恨,他想也不想。抬腿就是一脚,天爱奴闷哼一声,被姜公子一脚踢得滚翻在地。虽然姜公子不擅武功。可这一脚力道依旧十足。天爱奴捂住痛澈入骨的胸口,骇然看着他。

姜公子那一向飘逸淡然的脸sè变得一片铁青。他瞪着天爱奴厉声道:“就为了那个坊丁?一个比狗也高贵不了几分的坊丁,你……竟然背叛我#蝴有什么好?你告诉我,他有什么好?”

阿奴低沉而坚定地道:“有些人,说不出哪里好,但就是谁都替代不了!公子,对不起!阿奴……真的爱他,还求公子成全!”

“你……”

姜公子怒不可遏,又是一脚踢去,这一脚他使尽了全力,把阿奴的身子整个踢飞起来,重重地摔在地上,站在亭柱边的陆伯言微微扬起了花白的眉毛,目中闪过一丝怜悯之sè,他轻轻叹了口气,又把眼帘垂了下来。

天爱奴艰难地爬起来,嘴角沁出一丝殷红的鲜血,她抬起手,用掌背轻轻拭去唇边的鲜血,向姜公子深深地叩拜下去,坚定地道:“阿奴……求公子……成全!”说着,一个头深深地磕了下去。

姜公子冷笑道:“阿奴,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你我虽名为主仆,可我一直把你当成……当成我的亲生女儿一般!你竟然背叛我!我今天再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现在幡然悔悟,我可以当作这件事从未发生!”

天爱奴沉默了片刻,双手指尖相对伏在地上,一个头磕下去,额头深深地吻在了指背上,姜公子以为她愿意悔过了,脸上刚刚掠过一丝笑意,却听天爱奴轻微而又清晰的声音重又传到了他的耳中:“阿奴……求公子成全!”

笑容僵在姜公子脸上,他怔了片刻,突然咆哮道:“你不后悔?”

天爱奴轻轻抬起头来,仰望着高高在上的姜公子,一字一句地道:“作为公子的部下,阿奴为公子出生入死,做过许多成功的差事!作为一个女子,一生中最成功的事,就是选对一个男人!阿奴选择了他,不后悔!”

姜公子气得浑身发抖,几乎又要一脚把天爱奴踢开,他刚刚踏出一步,忽见地上有天爱奴流下的几滴血迹,险险沾到他一尘不染的靴上,忙不迭又退了两步,把大袖一扬,厉声喝道:“伯言!”

陆伯言沉声道:“老奴在!”

姜公子声音颤抖地道:“去!你去洛阳,把杨帆的首级给我提回来!”

“老奴遵命!”

陆伯言答应一声,举步就要出亭。

天爱奴大惊,赶紧道:“不要!公子,求你放过他,公子!”

天爱奴急急爬向姜公子身边,姜公子一见她衣襟上染了血迹,嘴角还有淋漓的鲜血,不禁厌恶地退了几步,陆伯言怕她对主人不利,忙也插上一步,拦住了她。

天爱奴心中满是恐惧,她知道如果公子成心想要杨帆的命,任杨帆再如何了得,也不可能活命。以公子的势力,暗杀一个皇帝或许很困难,但是不会再有其他任何一个人可以得到如皇帝一样的保护。

公子要二郎死,二郎就一定活不成的!

看到她恐惧的神sè,姜公子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恶毒的笑意,愤怒的模样不见了,他又恢复了淡定从容、高洁如玉的优雅,微笑着对天爱奴道:“连你的亲生父亲,大难临头时都能弃你于不顾,蠢女人,你真的相信,这世上有生死不渝的感情?”

“公子,阿奴本来是不信的,但是遇到二郎之后,阿奴信了!”

“好!好!好啊#蝴肯为你死,你也肯为他死,哈哈哈哈,好!好极了……”

姜公子笑容一收,沉声喝道:“你和他,你们两个,必须要死一个!你不希望他死,那么……你就替他去死吧!只要你死了,我就放过他!”

“公子!”

天爱奴霍然抬起头来,脸sè苍白如纸,眸中满是浓浓的绝望。

姜公子大笑起来:“哈哈哈,什么山盟海誓,什么情比金坚,根本就不堪一击!阿奴,你不是愿意为了他连生死都不顾吗?那就去死啊!本公子一言九鼎,只要你死,我绝不动他一根汗毛,你害怕了么?后悔了吧?哈哈哈……”

他得意地大笑起来,可是只笑了三声,声音就戛然而止,他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天爱奴缓缓地站起来,一手捂着胸口,花容惨淡,身形有些摇晃,步伐却异常坚定地,一步步 地向前走去。

姜公子眼中慢慢露出一片茫然,有些无措地看着天爱奴从他身边走过去,跨过小亭栏杆,站到了栏杆外面,外面只有三尺宽的一道岩石,然后就是万丈深渊,朵朵白云几与崖顶平齐,天爱奴临渊而立,衣带飘风,看起来惊险之极。

姜公子惊骇地道:“阿奴,你要干什么?”

天爱奴向崖下看了一眼,缓缓转过身,对姜公子道:“公子素重然诺,相信你不会食言的!”

姜公子一脸的惊愕迅速变成了掩饰不住的愤怒和嫉恨,他扑到栏杆边,紧紧抓着栏杆,大声质问道:“你真肯为他而死?你竟然为了区区一个贱民,一个下九流的贱民而死!我是谁?我比他高贵一万倍,我是高高在上的神#蝴是个什么东西,你竟然为了他而背弃我?”

天爱奴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风扬起她的一头青丝,阳光照在她羊脂美玉般的脸颊上,唇边那一串殷红的血珠晶莹剔透的仿佛一串琥珀珠子:“公子是高高在上的神祗,但是……二郎在人间呀。阿奴……情愿为他下凡尘!”

“不要!”

姜公子伸手疾抓,一把扣去,只把阿奴的衣带抓到了手中。天爱奴整个身子缓缓向后倒去,脸上依旧带着恬静的笑容。

姜公子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影迅速没于云间、崖下……

p:投票,为阿奴饯行!

~

第二百九十章 分桃之计

发生在华山之巅的事情,杨帆一无所知,此时,他正赴武氏家宴。

武氏家宴设在武攸宜大将军府上。武承嗣和武三思当然更有资格主持家宴,不过这两个人处处争锋,任何事都要争个高下,酒宴设在他们两个谁的家里,另一个都是不会出席的,只好设在武攸宜这里。

武攸宜府上有一处三四亩地大小的花园,园中有花有草、有池有树,临池处还建有一幢雕梁花栋的楼阁,楼高两层,美仑美奂。此时客人还没有到齐,堂前有一队彩衣的妙龄少女,正载歌载舞地为客人助兴解闷儿。

堂上,步摇叮当,秋波频送,一行舞伎俏丽妩媚;堂下,武氏族人或三两对坐谈笑风生,又或携手并肩徘徊于楼道走廊之上,乍一看,倒是一团和睦。

武氏一族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来了,不过几位重要的武氏族人还没有到。太平公主的驸马武攸暨是肯定不会来了,他虽是武家人,如今却恨武家入骨。武攸宜这个大哥也没邀请他,怕他来了一旦醉酒,难保不会想起旧怨,又去找武三思拼命。

武三思和武承嗣也还没来,但凡这种武氏族人聚会的场面,这两个以武家主事人自诩的王爷是一定会来的,不过两个人从来都不会先于对方到场,免得显得自己比对方低上一等似的,这对堂兄弟唯一的默契就是这件事。

再一个就是薛怀义还没有到,这位薛师是整个武家都竭力巴结的人物,架子自然更大。丘神绩已经到了,杨帆注意到,受邀的外姓人还不只是丘神绩和他,除了他们二人,还有几位官员。

像御史周利用、冉祖雍,光禄丞宋之逊,太仆丞李俊,监察御史姚绍之。这几位他并不认识,这些人是武三思笼络到身边的一些鹰犬,在京中被称为“三思五狗”,另外像傅游艺、张嘉福、王庆之等人,就是武承嗣一派的走狗。

傅游艺就是号召三教九流各sè人等向武后劝进的那位侍御使。武后登基后马上把他提拔为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兼凤阁侍郎。一步登天做了宰相。

不过此人的才干本领实在一般,几位宰相如狄仁杰、李昭德、韦方质、苏良嗣等人没一个看得上他的。傅游艺在其他几位宰相很默契地排挤下很快就成了空架子,毫无建树。武则天见他实在不是那块材料,在他任宰相一个多月之后就罢了他的相职。降为司礼少卿了。

如此一来,他更加死心踏地的跟着武承嗣走了。他的身上已经深深地打上了武氏的烙印,chūn风得意时要靠武氏支持,如今失势,更得巴结武氏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否则不知有多少人等着打落水狗呢。

张嘉福是凤阁舍人,王庆之则是弘文馆学士,两人眼见武氏势力不断壮大,眼热于傅游艺的成功,所以也相继投入武氏门下,成了武承嗣一派的人。仔细比较的话,武承嗣的实力是在武三思之上的。

武承嗣手下有周兴、丘神绩这一文一武两位大员,比起他们来,武三思麾下五犬不免就相形见绌了。

杨帆虽然受到了邀请。却算不上什么重要的客人,武氏固然有心拉拢他,不过以杨帆的身份地位,在一群王爷、郡王、朝中权贵们之间,实在算不得贵客。所以只是刚刚赶到时。被丘神绩唤过去,对他嘉勉了几句。

杨帆如今只剩下丘神绩这么一个仇人,他报仇的心情也就不那么迫切了,尤其是他的手中已经掌握着可致丘神绩于死地的重要证据。所以他的态度更加从容,在丘神绩面前丝毫不露异状。一番对答之下,杨帆就退到了一边,同傅游艺、张嘉福、王庆之等人坐在了一起。

武承嗣和武三思是同时赶到的,陪同武承嗣而来的还有周兴。听说武承嗣和武三思到了,众人连忙迎出门去,这两位王爷一南一北,几乎同时赶到武攸宜府前,武攸宜带着武氏众族人和丘神绩、傅游艺等门人大开中门,一番见礼寒喧,刚把两人迎进府门,就听马蹄疾骤,一群胖大和尚骑着骏马,衣袂飘飘而来。

“哎呀,薛师到了!”

刚才还一脸矜持的武三思和武承嗣忽然就换了一副模样,满脸堆笑地抢出府门,倒似他二人才是这府邸的主人一般,把武攸宜摞到了后面。

“吁~~~”

薛怀义勒住马缰,睥睨四顾,武三思快步上前,自他手中接过马缰,武承嗣则抢步上前,为他扶住了马镫,薛怀义大剌剌地下了马,哈哈笑道:“魏王、梁王,薛某没有来迟吧?”

二人笑容可掬,抢着说道:“不迟,不迟,薛师来得正好,薛师乃是我武家贵客,薛师不到,这宴无论如何是不能开的。”

薛怀义哈哈大笑,忽然一眼看见杨帆,便撇下武承嗣和武三思,大步走过去,上上下下瞧了几眼杨帆,越看越是得意,便在他肩上重重地一拍,大笑道:“十七啊,你在西域立下的那些功劳,为师都听说了,很是为你欢喜呀!不错!这才是咱白马寺出来的人!”

薛怀义说完,回首对众弟子道:“你们这些废物,跟着为师厮混很久了,何时有过十七这般出息,啊?都跟你们小师弟多学着点儿!”

众和尚连声称是,其中与杨帆相熟的弘一、弘六等人都围上来,与杨帆亲亲热热地打招呼。武承嗣和武三思见状,忙也凑上前来,顺着薛怀义的意思,把杨帆狠狠地夸奖了一番,哄得薛怀义开怀大笑。

众人一边说,一边往里走,薛怀义从他的弟子杨帆立功于西域,一下子就讲到了他当初领兵攻打突厥,骨咄禄闻风远遁、避而不战的英雄事迹,薛怀义说的眉飞sè舞,众人拍得马屁横飞,主宾其乐融融。

到了后宅花园的宴客大楼,薛怀义当中落坐,武三思和武承嗣也分左右傍着他坐下,这酒宴才算正式开始,一排排美丽的侍女奉上水陆八珍、各sè美味。武攸宜作为主人举杯致辞,盛宴就此开始。

这场酒宴,除了放荡不羁、目无余子的薛怀义喝得开心,他手下的弘一、弘六等弟子杯筹交错,谈笑无忌。对其他人来说。却是毫不轻松。

武则天已经登基称帝,太子之位就成了武家人最关心的话题。武家子侄当中,势力最大、最有可能夺得太子之位的,就是武承嗣和武三思。其他的武氏族人虽然都姓一个武字。却也存在着依附于谁的问题。

而武承嗣和武三思呢,一方面,他们要恭维讨好薛怀义,尽可能地与这位皇帝的情夫建立亲密的关系,一方面又得趁此机会。拢络像武攸宜这样掌握着重要权力的武氏族人,同时还得跟对方别着苗头,不让对方盖过自己的气势。

这笙歌曼舞、一派升平之中,实是蕴藏着极其复杂的利害计算、权衡和妥协,除了白马寺众人因为薛怀义的地位超然,可以不去考虑,其他诸人谁能掉以轻心?

在武家邀请来的这些外姓客人中,周利用、冉祖雍,宋之逊。李俊,姚绍之已然是武三思的人,而丘神绩和周兴、傅游艺、张嘉福、王庆之则是武承嗣的人,唯一可以争取的外姓人就只剩下这位新晋的军方权贵杨帆了。

薛怀义地位超然,他现在同武家走得近。却谈不上依附于武承嗣或武三思,这两个人也只求能巴结他就好,并不敢妄想能让他附从于自己。但是现在不同了,杨帆可是薛怀义最得意、最宠爱的弟子。杨帆如果站在谁那一边,他的师傅很可能就会偏帮谁更多一些。

抱着这样的打算。武承嗣和武三思对杨帆是竭力巴结,当然,以他们两人如今的身份,不可能自降身段,对一位郎将如何拉拢,这些事自有他们的爪牙代他们去做。

于是,酒宴一开,分别投靠了武承嗣和武三思的武氏族人还有周利用、傅游艺等人就纷纷找到杨帆,举杯敬酒、把臂言欢,极尽拉拢之举,如此举动看在薛怀义眼中,却认为这些人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对他的弟子格外礼遇,高兴之下,薛怀义酒来杯干,不一会儿就有了醉意。

几位倾向于武承嗣的武氏族人联袂上前,先敬薛怀义,再敬武承嗣,武三思见他们把武承嗣排在自己前面,心中顿时不喜,不等他们再向自己敬酒,便冷哼一声,说道:“某去方便一下!”便拂袖离席而去。

武承嗣看见他的举动,只在心中冷冷一笑,把一杯酒满饮了,同几位族人满面chūn风地谈笑起来。杨帆一直在盯着武三思的举动,一见他起身离席,忙也站起身来,佯装醉态,对上前劝酒的弘六笑道:“六师兄,你且坐着,小弟去方便一下,马上就回来!”

楼上歌舞不休,侍女们穿花蝴蝶一般往返侍应,楼前又有小厮垂手侍立着,杨帆走到楼前说明去意,马上就有一个清秀的小厮引着他去出恭,杨帆看着走在他前面不远处的武三思,只管缓步而行,也不言语。

到了方便之所,小厮候在外面,杨帆转进房去,恰看见武三思解带撩袍,杨帆四下一扫,不见他人,马上快步赶上前去,躬身施礼道:“杨帆见过梁王殿下!”

“呃……啊,杨郎将……”

武三思有些尴尬,他的袍服解了一半,正要放水,杨帆这番客套实在不是地方。武三思干笑着点了点头,正要继续方便,杨帆倏然闪到他的身边,低声道:“在下有一件机密要事,想要禀报于梁王殿下!”

“嗯?”

武三思一听,心中顿时jǐng觉,那些许醉意连着意全都没了,马上追问道:“你有何事相告?”

杨帆道:“在下于西域抓到一个很重要的人证,关系到魏王殿下,此事非同小可,在下不敢禀报朝廷,也不敢擅作主张毁灭证据,思来想去,也只有禀报与梁王殿下,请王爷给在下拿个主意了!”

p:今天破五,迎财神的rì子,凌晨时分尚未入睡的各位朋友,祝你把财神接个正着啊!此时已经入睡的朋友也别急,看到这里时,投下您的月票、推荐票,欢天喜地财神到!^_^

~

第二百九十一章 投名状

武三思三把两把系好裤子,腾身闪到门边向外望了一眼,又快速闪回杨帆身边,双目灼灼,语气急促地道:“你有什么不决之事,快讲!”

堂上,武承嗣气跑了武三思,心中不禁暗暗得意。说起来,这武三思讨好姑母、笼络大臣的本领丝毫不逊于他,只是说起xìn,实在是远不如他沉稳,这不,只是略施小计,就把那匹夫给气跑了。

武承嗣得意洋洋地道:“今rì盛宴,攸宜还特意邀请了一位内教坊的供奉大师来为我等献艺,以佐酒兴,如今大家酒兴正酣,就请这位大师献艺吧!”

武承嗣的意思,就是想趁着武三思不在,便请这位内廷供奉堂前献艺,等武三思回来见到,必然更加不悦,最好隐忍不住,当堂发怒,但有一点让武三思出乖露丑有失风度的机会,他都不愿放过的。

武攸宜手握重权,为人也谨慎,目前来说,他还没有明确表态是支持武承嗣还是支持武三思,不过他明知武承嗣这么做的用意,可是武承嗣既然已经说出来了,却也不好拂逆于他,只好拍拍手掌,止了舞乐,请那位特邀的内廷供奉出来。

这年代,歌舞乐伎自然是地位低微的,但是如果能够成为宫廷供奉,那一身艺业必然走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其身份也陡然跃升,纵是王侯见了他们也是礼敬有加,视若贵宾。所以一听武攸宜今rì竟请了一位内廷的供奉来,堂上顿时一静。

片刻功夫,环佩叮当,一位三旬上下的丽人款款地走上堂来,身后还伴着六今年轻俏丽的彩衣少女。这丽人一身淡蓝sè的衣裙,把她高挑优美的身段衬托得优雅不凡,虽是年近三旬,已非妙龄少女,却另有一种迷人滋味。

她的身上别无装饰,只在乌黑的桃心髻上插了一枝缀着一枚圆润珍珠的银sè发钗,又细又白仿如瓷器的细嫩脸蛋上带着一抹恬静的笑意,气质脱俗,犹如天上仙妃。

空上众宾客中有认得她的,已然轻呼一声,把她的名字叫了出来:“啊!这不是内廷的如眉师傅吗?内廷供奉大师之中,如眉师傅歌乐双绝,却不知她今rì是奏乐还是一展歌喉呢?”

正说着,堂下急弦繁管,笙萧和鸣,悠悠扬扬的丝竹声中,六个清丽秀媚的舞娘已然盈盈敛衽行礼,彩袖翻飞,开始舞蹈起来。众人一见便知,如眉姑娘这是要一展歌喉了。武攸宜抚着胡须,满脸得意,这内廷供奉可不是人人都请得到的。

如眉稍展歌喉,清音骤起,袅袅娜娜,清清楚楚地传进每一个人耳中,却未见她如何的作势扬声,这等妙音,连那丝竹都嫌多余了,若是清唱,真不知又该是何等迷人了。如此天籁之音,当真是先声夺人,听得众人一痴,既而齐声喝彩,茅厕中,武三思听了杨帆一番话,也是如闻仙乐纶音,喜得直要抓耳挠腮了。

他一把抓住杨帆,急声问道:“当真?你没有骗我?”

杨帆道:“如此大事,在下岂敢说谎?”

武三思急不可耐地道:“那人现在何处?”

杨帆道:“就关在薛师赐予在下的那幢宅子里。”

杨帆说到这里,微微露出苦恼之sè,叹息道:“这样的事,在下刚刚听说时,实是不敢相信,反复确认后才……”唉!不瞒王爷,在下宁愿不曾知道过此事,如今知道了,又不能装作不知道……”。

武三思自然明白他的心情,不要说他那时还是一个小小侍卫,就算他现在做了郎将,获悉金吾卫大将军私纵敌酋、有意泄露军机的的大秘密,而且这背后很可能还牵涉到一位王爷,对他来说,也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

然而对武三思来说,却是喜从天降。他万万没有想到杨帆竟给他送来这样一个好消息,武三思心花怒放,搓了搓手掌,见杨帆一脸苦闷,忙安慰道:“杨郎将每需多虑。

我武家于你有大恩,你当然不想说出对我武家不利的事来。

再说魏王如今权势熏天,你自然不愿得罪他。可是如此大事,叫你瞒下来,这可是担着抄家灭族的干系,却也实在是难为了你,你把此事告诉我就对了,本王一定会把此事处理得妥妥当当,不让你沾上一星半点干系,哈哈哈……”

武三思说罢,便迫不及待地道:“宴会一散,本王就去你家里……,呃……貌似不妥,待宴会一散,本王就派人去你府上,先把人弄到我的王府严加看管起来,可不能让他出半点差迟!”

杨帆松了口气,好象扔出一个大麻烦似的,赶紧道:“如此,就有劳王爷了。”

“杨郎将……。”

“王爷,在下家中行二,王爷叫我杨二就好。”

武三思欣然道:“二郎啊,天子为你指婚,不rì你就要成亲了。这是一生中的一桩大喜之事,到时候,本王一定亲自登门,为你贺喜!”

杨帆这番举动,分明就是给他献了一叮】“投名状。”明明白白地表示要投靠到他的门下了。

在武三思看来,因为杨帆的师傅薛怀义同武承嗣走得比较近,武承嗣门下的丘神绩又是杨帆的老上司,所以他本以为杨帆投靠武承嗣的可能更大一些。如今杨帆选择了他,于他而言本身就是一桩大喜事,而杨帆又送了一份可以扳倒武承嗣的重礼给他,他对杨帆岂能不另眼相看?

固然,杨帆如此举动,也有他自己的利益取舍方面的考虑。毕竟,虽然人证落在他的手中,可是谁也不知道丘神绩是否还有别的漏洞,来rì是否会案发。趋吉避凶,敬而远之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对武三思来说,获利最大的毕竟是他。

两个小厮站在外面,就听里边传来一阵谈笑声:“二郎,那话儿很雄伟啊!”

“不敢不敢,怎比得王爷jīng悍!”

“嗯?你是说本王短小吗?”

“哎呀,口误口误王爷莫怪!”

“哈哈哈哈,不怪不怪,本王怎会怪你?”

王爷什么时候与这位郎将熟络到了不计尊卑的地步了?

两个小厮对视一眼,神气儿很是有些古怪。

※※※※※※※※※※※※※※※※※※※※※※※※※

筵席厅中,此时却是闹得不甚愉快。

原来,那位内廷供奉如眉堂上献歌,众人正听得如痴如醉,已然喝得酩酊大醉的薛怀义却不耐烦了。这等高雅的音乐他实在是鸭子听雷,不懂不懂。当即便要如眉换上一首要唱些男女之情,欢快有趣儿的。

如眉身为内廷供奉,已然是大师级的人物几时见过这样粗鄙之辈,不过薛怀义是什么身份,她也清楚的,不愿得罪,只好忍着怒气,换了一首《子夜歌》:“宿夕不梳头丝发披两肩。腕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奈何这对薛怀义的水平来说,还是嫌高雅了一些,如眉还未唱完就被他打断,要求再换一首,如眉无奈,干脆换了一首比间的《踏歌》:“君若天上云,侬似云中鸟,相随相依,映rì御风。君若湖中水,侬似水心花相亲相恋,与月弄影……”

这首歌节奏欢快,词又简单,本以为能遂了薛大和尚的心意谁知薛怀义还是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原来他想听的竟是那yín词浪曲儿。如眉在乐坊中是何等身份,出入王侯世家也是贵宾礼待的哪能受此羞辱,一怒之下竟尔拂袖而去。

武家人毕竟也是世家出身比不得薛怀义这般粗俗,听他要求已觉尴尬,如眉大师怒而离去,他们自知理亏,也不好挽留,赶紧派了人,一路道歉送了人家离开,薛怀义酒兴上来,见一个乐伎也敢拂他脸面,登时大怒,跳将起来便破口大骂。

他那弟子一见师傅大怒,赶紧上前相劝,亏那弘六儿机灵,忙把杯盏碟碗摆了一溜儿,用筷子叮叮当当地敲着,便给薛怀义唱起了小曲儿:“情郎儿,真风流,噙住俺胸前樱桃整两颗,学那娃儿吃nǎi的样儿,**又咂摸。奴家尚是黄花女,怎消受,这滋味,咂摸罢了又揉捏,不一时,两只玉兔儿尖又呃…”

且不说武家这些人听着这样的曲子也嫌粗俗,更何况今rì是家宴,女眷们也有参加的,只是中间用屏风隔开,女眷们在楼的另一侧,如此粗俗的小曲儿一唱出来,武家女眷心生厌恶,纷纷离席而去,男宾这边大家不好作出异状,可是心里终究尴尬。

薛怀义听得心怀大畅,听到后来竟也袒露胸怀,跟着放声高歌起来,薛怀义满嘴油光,头顶光光,唱着yín曲儿,旁若无人,一气儿唱了三首曲子,又喝了几杯醇酒,哈哈大笑三声,往案上一趴,就呼呼大睡起来。

这满堂宾客人人各怀机心,说起来还真没人比这厮活得更加洒脱。一瞧薛怀义醉倒大睡,武攸宜松了口气,连忙宣布酒宴散了,叫白马寺的几个和尚七手八脚搭了薛怀义,又把自己的牛车借与他们,把这位爷隆重送走了事。

杨帆和武三思回到酒楼时,恰好看见这样一幕。

武三思现在满脑子都只牵挂着关在杨帆家里的那个叶安,一见酒宴散了,不觉大喜,忙也向武攸宜告辞准备离去,不想武承嗣却唤祝蝴道:“三思,你莫要忙着离开,吾有一事,还要与你和攸宜商量。”

“哦?”武三思呆了一呆,只好道:“本来府上还有点事的,既如此,且容我安排一下!”武三思说着,便急急走到自家管事面前,对他低低耳语几句,吩咐完了,微微一撩眼皮,向杨帆深深地望了一眼。

杨帆心领袖会,走到武攸宜面前,叉手施礼,微笑道:“多谢大将军设宴款待,美酒当前,在下贪杯,业已有些醉了,这便告辞!”?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第二百九十二章 为他人作嫁衣裳

杨帆离开武攸宜的府第后,便径直返回自己在南市附近的祝葫。

薛怀义送给他的这处宅第,如今已是他的rì常住处了。

“阿郎回来啦!”

应门的是一个姓陈的老仆,叫陈寿。杨帆嗯了一声,一边往里走,一边低声道:“事情已经办妥,武三思如获至宝,一会儿就派人来接人,之后,咱们看他的行动,稍作配合即可!”

“好!一会儿我就通知赵逾!”

陈寿是沈沐的人,杨帆自从要住到这个宅子以后,宅子里就必须得有人照料了,他现在已是一位郎将,哪能还像以前一样。

现在他的府上有一个厨子兼采办,一个门子兼花匠,还有两个十二三岁的黄毛丫头,负责府里的洒扫清洁。这些人都是沈沐留在在洛阳,以“耳目人”身份活动的赵逾帮他安排的。陈寿是他的门子,同时也是帮他同隐宗联络沟通的人,至于其他人物,赵逾只说他们可以信任,非至关重要的秘密无需对他们有所隐瞒,却未说他们也是隐宗的人。

杨帆仔细观察过他们,那个花匠兼厨子姓林,叫林锡文,倒真是做得一手好菜,虽是青菜豆腐这般寻常菜肴,也能做得非常可口。两个小丫头十二三岁,正值豆寇妙龄,姿sè一般,青chūn活泼。

要说这几个人都是隐宗的人,那是不大可能的,但是赵逾既然说他们可以信任,那么他们本人或者他们的家庭。就必然和隐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实际上,像显宗、隐宗这样的组织,正像那些豪门世家一样,他们可以左右或影响一州一府乃至一个国家的大政方针,但是真正属于这个世家或组织的核心成员其实并不多。

他们能有这么大的势力,是因为他们能通过各种方式,控制或者影响别人。它们拥有庞大的根系,赵逾给他找来的这几个家仆显然就是隐宗这棵大树下一条根系。

杨帆知道沈沐提供这些人给自己,即便主观上没有监视他的意思。客观上也会起到监视他的作用,如果他有些什么个人**,这显然是与他不太方便的。但他只能接受这样的好意,因为这些人的确是他所需要的。

在他后宅的地窖里边,现在还关着一个叶安呢,像这样的事情,如果是他随便雇来的一些良民百姓,他们能不大惊小怪么?能毫不犹豫地听他的命令,为他负起照料和看管的责任么?而这些人就没有问题。

官,可以一步登天,但势力,从来就没有人可以一蹴而就。武则天从一个才人到九五至尊。用了四十多年的时间。根基和底蕴,就像树的根系,必须要一根一根地成长、发展。只有拥有这一切,才经得起宦海浮沉,才经得起大风大浪。而这需要时间。

杨帆毕竟有一个做国王的师傅,所以他很小就懂得这些道理,当初他断然否决婉儿提议的速升之法,就是因为他知道没有根基的升迁,短暂的风光背后必然埋下无穷的祸患,傅游艺的升迁和贬谪已经印证了这一点。

所以杨帆并不反感赵逾派来的这些人。他现在就像一棵刚刚移植过来的树,总是需要一个支架来帮他抵挡风雨的,等他拥有了自己的力量,他随时可以摆脱这种既是扶持也是束缚的外在力量。

杨帆一进大厅,不觉为之一怔,大厅里有许多系着红绸的箱笼和家什,随他进来的陈寿赶紧解释道:“宫里送来了许多许亲之物,来人还说,三天之后,会由内卫再派人送来大娘子的嫁妆。”

杨帆“哦”了一声,道:“你去门口守着吧,一会儿会有姓武的一行人来,你带他们进来见我!”

陈寿答应一声,便向门口行去。

杨帆走过去,扯开红绸带,随手打开一箱,只见满满堆得的尽是绫罗绸缎,杨帆合拢箱子,再看那些家具,这些家具不管是几、案、橱、柜、床榻、台架、屏风、胡凳,尽皆是紫檀、花梨、酸枝等贵重木料制成。

木料虽然珍贵,却没有镶金嵌玉,而是原sè上漆,是以显得纯朴天然,奢而不华,毫无俗气,家具的式样和造型也都是十分别致,随便一株落地花树烛台,都是造型奇特,特别的优雅大方。

杨帆看着这些家具的式样风格,忽然想起了婉儿住处的布置,这些家具的风格与之是那般相似。杨帆心中不觉一动同,暗想道:“莫非这些家具都是婉儿亲手选出来的?”

想到婉儿对他一往情深,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他的妻子,而今rì亲手为他挑选成家娶亲的诸般用具,却是为了让他和另一个女人的大婚之rì能够风风光光,她的心中怕不刀割一般难受?

想到这里,一个念头忽然浮上了他的心头……叶安被两个一脸横肉的大汉蒙上眼睛,从地窖里提出来,推上一辆车,叶安只感觉到那车子忽左忽右,也不知道转悠了多久,当车子停下,把他从车上带下来之后,又被人推着忽左忽右地走了好久,等他脸上的蒙面巾终于被摘下来时,他发现正身处一座极宽广的地牢内。

他已经被押运的太久了,自从他在薛延陀部落被掳走之后,就押在一处不知属于哪个部落的帐篷里,过了几天,那些人摇身一变成了马贼,一路烧杀抢掠地冲回河西,他被裹挟在其中,穿越雪原,到了河西,然后又被押到陇右。

这时候,他还是比较zì yóu的,至少他知道自己到了哪里,不过从那以后就不同了。他最后一次看到外界的东西,是在雄伟的潼关,他看到了倚山而建,一夫当关的高大城隘,之后,他就被蒙上了眼睛,每一次被取下蒙面巾的时候,他都出现在一处不知何地的房舍中。

一路跋涉,直到前几天他才被安顿下来,关押在一处低矮cháo湿的地窖里,而今天他又被换了地方,他也不知道接下来是不是还会被继续转移,继续关押到某一处不知名的所在。他现在已经被搞糊涂了,完全不清楚这些唐人究竟在干什么。

这个地牢很大,但是里边只有三处牢房,中间都用粗如上臂的硬木建成栅栏,地上铺着卧榻,高约五丈处是一排透光换气的天窗,天窗开着,阳光从天窗里照进来,地牢里并不显得yīn森可怖。

牢门外面,站着七八条锦衣大汉,中间站着一人,看装扮应该是他们的主人了,这人貌相倒不凶恶,三绺长髯,风度翩翩,只是一双眼神儿盯着他时显得过于热切了一些,看得叶安菊花一紧,不由自主地便想到了一些中原上流人物的邪恶癖好。

这时候,那人开口了,他的一句话便打消了叶安的顾虑:“把你如何从娄师德大营逃脱的经过,对我仔细说一遍!”

叶安松了口气,有气无力地道:“我不是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吗?”

那人声音一厉,喝道:“那就再说一遍!”

叶安无奈地咽了口唾沫,那人目光一闪,吩咐道:“给他酒菜,让他慢慢说!”

草原人好酒,而叶安自从被掳走,已经几个月滴酒不沾了,一听说有酒,不禁两眼发亮。不一会儿,几样下酒的卤味小菜和一壶酒就被送到了牢房之内。

叶安迫不及待地抓过酒壶灌了一大口,入口醇香无比,竟是他从未喝过的上等美酒,叶安不禁双眼一亮,急急又灌了两口,抓起一块卤肉扔进嘴里。外面有锦衣大汉搬来一张胡凳,那三绺长髯的中年人坐下去,把二郎腿一翘,笑眯眯地道:“现在,你可以说了!”

叶安抬起头,就见外边墙角还放着一张几案,一位书办文士打扮的人正提着毛笔等着记录,叶安自从被抓之后已不知吃过多少苦头,早就乖乖吐露了实言,再说这些消息他也实在想不到有需要保密的必要,自然是知无不言,当下便乖乖叙说起来……

武三思出了地牢,便叫过大管事郑重吩咐道: “好好照料他,他想吃什么就给他什么,若是生了病,马上为他延医问药,不得有半点差迟!这个人对本王非常重要,你明白么?”

“阿郎放心,老奴都记住了!”

“嗯!”武三思展开手中画了押的口供看了看,脸上露出遏制不住的得意笑容,又道:“周利用他们来了么?”

“周御使等人已经到了,正在书房等候阿郎呢!”

“好!”武三思握紧口供,大步流星地向书房赶去。

书房时,“三思五犬”正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今rì武氏家宴散席之后,他们不约而同地接到了武三思的心腹通知,叫他们马上赶到梁王府等着,有要事与他们相商,这五人不知武三思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正在那儿互相探问,却始终不得其解。

他们正聊着,武三思满面chūn风地走进来,五人连忙起身施礼道:“卑职见过王爷!”

“哈哈哈,坐!都坐!本王今rì叫你们来,是有一件大喜事与你等相商啊!”

五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周利用忍不住问道:“不知王爷有什么大喜事要与卑职等商议?”

武三思走到首席坐下,双手一按,让他五人落坐,笑吟吟地道:“本王最大的敌人马上就要垮了,这是不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啊?”

p:诚求月票、推荐票!!!

~rq

第二百九十三章 鸷鸟将击

/div>

武三思最大的敌人是谁?

周利用、冉祖雍等人都是武三思的心腹,如何还不明白。**一听武三思这么说,五人耸然变sè,姚绍之失声叫道:“魏王?魏王身为王爷,又是宰相,一向以百官之首和武氏宗族族长的身份自居,如今在朝中的权势正如rì中天,坦白说来,王爷也要稍落下风的。如今……王爷已经有了对付他的办法么?”

武三思微微一笑,把手中的供词亮了亮,说道:“拿去,你们且看一看!”

周利用快步上前,从武三思手中接过供词,其他四人等不及,纷纷凑到他的面前,将那份叶安叙述如何逃离娄师德大营的供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看完之后,周利用一脸茫然地问道:“王爷,这貌似是一个突厥jiān细供述逃出陇右军营的经过?”

武三思得意洋洋地道:“不错!”

光禄丞宋之逊疑惑地道:“这个东西有什么问题?与魏王又有什么关系?”

监察御史姚绍之微微沉思片刻,却突然“咦”了一声,道:“河源军于中军大营之中走了jiān细,还窃走了边关机密的事情,丘神绩、娄师德两位将军曾分别上朝廷自请处分。姚某负有监察百官之责,曾经看过他们的公函,貌似与这份供词有些出入啊……”

武三思冷笑道:“何止有些出入,而是大有出入!”武三思把丘神绩、娄师德两人分别上报的事情经过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光禄丞宋之逊听了马上道:“有人说谎!”

武三思睨着他道:“以你之见。是何人说谎?”

宋之逊道:“自然是丘神绩说谎,这个叶安有说谎的必要么?”

武三思道:“不错!然则,守在帐口的明明只有两个人,为什么后来变成了四个?为什么叶安二人匆匆逃命,未及杀人,等娄师德闻讯赶到时,地上却是四具尸体?叶安二人只是普通的jiān细。如果真有人早就潜入娄师德的中军,无论是刺杀大将或是窃取军机,都易如反掌。何必为了救他二人煞费苦心?”

几个爪牙听着武三思的质问,眼神纷纷亮了起来。

武三思得意洋洋地道:“你们说,本王这份口供送到皇帝面前。皇帝会怎么说?”

周利用兴奋地道:“陛下断然不会轻饶了他!”

冉祖雍、宋之逊摩拳擦掌,兴奋不已,连声道:“不错!这一回终于可以把他扳倒了!”

监察御使姚绍之毕竟是专门处理刑狱公案的,对这方面的事情比他们了解的更多,略一思索,急忙说道:“且慢!各位且慢欢喜,这件事,只有丘神绩脱不了干系,万一魏王弃卒保帅,推得一干二净。()如何能拉他下水?”

武三思晒然道:“朝野上下,谁不知道丘神绩是他武承嗣门下,没有他首肯,丘神绩敢在陇右惹出这么大的乱子么?真把陇右搅乱了,丘神绩就有把握由他来挂帅。统领西域兵马?明摆着,此事必是武承嗣策划!”

姚绍之道:“王爷,事情的关键不在于此,而在于……魏王圣眷正隆啊!”

武三思目光一凝,沉声道:“什么意思?难道这么好的机会居然弃而不用?”

姚绍之yīnyīn一笑,道:“如此大好机会。怎能弃而不用?卑职的意思是,魏王圣眷正隆,只怕他狡辩一番,天子有心为他开脱,那样一来,丘神绩的事就沾不到他的身了,咱们得让他越陷越深,再难摆脱干系!尤其是,得让他失去圣宠,那时方可一举得手!”

“嗯……”

武三思终究不是鲁莽无智之辈,经姚绍之这一点拨,那急于扳倒武承嗣的热切念头渐渐冷却下来,仔细想想,如果贸然出手,以武承嗣现在受宠的程度,皇帝的确有可能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武三思冷静下来,拱手谢道:“幸亏绍之提醒,本王莽撞了,那么依你之见,本王该当如何?”

姚绍之道:“王爷,魏王现在最想做的事只有两件,一是抓兵权,二是夺皇嗣。而抓兵权的目的,也是为了皇嗣。如今,西域之事不但未能如其所愿,反叫娄师德捡了个便宜,不但退了十万敌军,而且居延海大捷斩敌两万余众,立下赫赫战功。

那些宰相们是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的,他们一定会趁此机会,把西域十数万兵马的大权抓到手,魏王于此处失意,必然更加迫不及待地争夺皇储之位。王爷不妨示弱于他,让他毫无顾忌地去争夺太子之位!”

姚绍之说到这里,宋之逊恍然大悟,拍手道:“妙啊!这一招‘捧杀’,杀人不见血,果然是妙计。”

武三思还没悟透其中关键,赶紧问道:“妙在何处?”

宋之逊yīn笑道:“若是魏王先夺兵权,再广植党羽,等他势力大成,这太子之位自然而然便是他的,可他若现在就急吼吼地打太子之位的主意,那意味着什么?圣上年事已高,可是圣上并不服老啊!圣上会高兴么?。

武三思迟疑道:“万一弄假成真,那怎么办?”

这时候周利用也想通了其中关键,忙道:“王爷,此言甚有道理。没有咱们拦着,就没人管了么?那几位宰相,可是瞧咱们武家的人没有一个顺眼的,魏王愿意跳出来,就让他们两边拼去,咱们可以坐山观虎斗。

万一魏王真的击败了宰相们,有望被立为太子,那时咱们再出手也不迟,只要这人证往上一递,最差也不过就是现在递上证据的结果,如果成功,则可以叫他一蹶不振,再无复起的机会!”

武三思沉吟半晌,冷冷地笑了起来:“今rì宴后。武承嗣特意留下本王,敲敲打打了一番,暗示他要争夺皇储之位,叫我不要拖他后腿,俨然是以武氏家主自居了。听你们这一说,看来本王倒是真要让他一让了!”

冉祖雍忙道:“鸷鸟将击,卑飞敛翼;猛兽将搏。弭耳俯伏。魏王登高,实临深渊,容他猖狂一时。又能如何?”

武三思展眉大笑起来:“说得好!那本王就容他猖狂一时!哈哈哈哈……天爱奴的身子很诡异地扭曲着贴伏在悬崖峭壁上,看起来也不知是像弭耳将搏的猛兽还是卑飞敛翼的鸷鸟,不过。实临深渊却是一点不假。

天爱奴自华山绝顶跳崖自尽时,的确是萌生了死念。

她并不是一个容易屈服的女孩,可她很清楚公子掌握着多么巨大的力量,公子如果想让杨帆死,杨帆就一定活不成,以一人武勇之力对抗一个权倾天下的世家,那只是传奇故事里的幻想。

所以,当公子说出他们两个人只能有一个活着的时候,她几乎是立刻就接受了这一结果,甚至是迫不及待地接受了这一结果。因为她担心公子会再改变主意。她知道,公子素重然喏,他既然亲口提出了这一条件,只要她履行承喏,公子就是再如何不甘。也绝不会自食其言。

山崖陡峭,山间的风更是强劲无比,天爱奴就像一只断了线的纸鸢,一路翻滚而下,身子几度磕碰在突起的岩壁上,摔得遍体鳞伤。她以为自己很快就要粉身碎骨了。但是散开的衣襟却意外地挂住了一棵斜生于陡峭岩石上的松树。

这一瞬间,她忽然想到,她已经脱离了公子的视线,没有人会想到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依旧可以活命。她此时就算逃走,只要不暴露行迹,公子依然会认为她已摔得粉身碎骨,依然会信守他的承诺,那么她未尝就没有机会再与二郎在一起。

上好质料的衣服只是为她支撑了那么一刹,时间虽然短暂,却足以唤起她求生的意志。想法在心中电光火石般一闪,她的手就下意识地动了一下,藏在她袖中的飞抓灵蛇般吐出,在她衣襟断裂的刹那,缠住了那棵老松树。

然而,在她萌生了求生之念以后,她才发现身处这个位置,想死不难,想活却难如登天。此时的她,身悬绝壁之间,孤零零地挂在一棵老松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上边的岩顶远在云雾之中,下边的地面也在云雾之中,她身在半空,当真是上下两难。

可她不能不有所动作,停在这儿是不会有任何人来救她的,她只会活活饿死在这里,那比摔死更让她恐惧。

这一路翻滚而下,她的身子被强劲的山风不断地拍打在崖壁上,刮碰在突起的岩石上,身上已是伤痕累累。尤其是大腿右侧被一块尖锐的山石划破了一道口子,伤口深可见骨,血流入注,如果不及时包扎,可能不等她被饿死,就得失血而死。

阿奴爬上松树,撕下破烂的衣衫紧紧裹住了伤口,便立即开始了她的逃生之旅。因为时间拖得越久,她的体力消耗越大。

当年,她被亲生父亲推进枯井,那是她这一生最黑暗、最恐惧的一刻。虽然最终她爬了出去,但是在向外攀爬的时候,她本也以为凭她单薄的身子、柔弱的双臂,是根本没有机会出去的,当时唯一支撑着她的,是她旺盛的求生意念。

今天,她义无反顾地跳崖,弃生求死,是为了她心中最爱的那个人。如今,绝处求生,依旧是为了爱,为了他,为了不舍得!为了不分离,虽然身在绝壁,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她也要硬生生地走出一条路来……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明天大家就要上班了,愿大家今晚都有一个好梦,好好休息,晚安,朋友们~~~~

~rq

第二百九十四章 天上掉下个小表妹

这样的绝地求生,对任何人来说,可能都只是死神开的一个恶劣的玩笑。

不是么?当你幸运地被松枝挂住,以为可以不必摔死的时候。你忽然发现,你爬不上去,也爬不下来,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幸好天爱奴练就了一身超卓的身手,她的手中恰好还有一只飞抓,这成了她逃生的希望。

饶是如此,她还是吃尽了苦头。

罡风紧贴着岩壁呼啸来去,她的双手必须紧紧扣住岩石,稍不小心,就会被风卷落。

她只能攀着岩石上突起的地方,一步一步谨慎地移动。有些地方平滑如镜,她就只能用飞抓一次又一次地抛掷向远方,直到它紧紧抓牢一块岩石,再把身体荡过去。

有些地方是一大片的光滑石岩,根本无法攀援,飞抓的长度也不能远及平滑崖面之外,她就只能冒险向下滑落,直到双手能够触及可供攀附的岩石。

有时候,她在身下几丈外的地方发现有这样可供利用的位置,但是却偏离了她的身形,她甚至还要再往回爬,以便让自己的身体落下时,能够恰好触及那里的岩块。

这种折磨,简直能把一个意志薄弱的人活活逼疯,天爱奴却咬着牙忍了下来。

她也不知道爬了多久、爬了多远,飞抓在多次使用之后已经绷断,变成了一小截没用的链子。身子在无尽的攀爬中早已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再也无力挪动分毫。而她此刻却正置身于一块倒三角形的岩石之下。像一只蝙蝠般挂在那里,进退不能。

天爱奴耳鸣心跳,眼前一阵阵地发黑,手脚一阵阵地无力,她终究是血肉之躯,她知道,自己已经再也坚持不住了。

她绝望地向岩下看了一眼。眼前仿佛有一层雾翳,若隐若现地闪出一抹绿。

“再给我一块借力之处,再给我一点点力气。老天爷,求求你……”

天爱奴暗暗祈祷着,身形弓起。蓄了蓄力,突然奋力向右前方窜去。

她的指尖触到了一块突起的岩石,但也仅仅是触及,随即就向下跌去。

“为什么?既然要我死,为什么又给我希望?”

天爱奴在心底无声地呐喊着,绝望的泪忽然就涌了出来……

※※※※※※※※※※※※※※※※※※※※※※※

“嚓嚓嚓!”

一口锋利的猎刀劈砍着野草藤萝和横生的枝桠,茂密的丛林中一阵悉索的响声,突然钻出几个人来。

几个人都穿着花花绿绿的猎户装,站在林中不动时几与草木一sè,不大容易被人发现。他们都持了钢叉。肩上还背着猎弓。头前开路的这个人身材最是壮硕,比其他几人高出一头有余,魁梧粗壮的仿佛一头大牯牛。

这人的身材俨然已是一个成年汉子,可是唇上一抹茸毛,脸庞略带稚气。瞧来年纪似乎却并不大。

一个肩上搭着野雉、野兔的汉子仰头看了看,大树参天,遮荫蔽rì,自树梢间望出去,千峰万峦连绵无尽,奇峰入云峭壁如削。便道:“二郎,瞧这模样,咱们都摸到华山脚下了,还是早些回去吧,若是晚了,不免又惹大娘子生气!”

那个身材已经成年,模样犹显稚气的青年就是他口中的二郎,二郎闻言把脖子一梗,说道:“那母老虎管得甚严,整天不叫我出门,好不容易才央得她同意,许我入山狩猎,哪能这就回去,你们不是说,这山里有老虎么,我要猎了老虎才走!”

一个猎户打扮的人赶紧道:“大虫!是大虫!莫提虎字,犯忌的呀,二郎。”

二郎把牛眼一瞪,说道:“明明就是老虎,怎么就说不得?你们不是说这山中有虎么,老虎在哪?某家转悠半天了,都没遇着一只比狗大些的猎物!”

一个猎户苦笑道:“我们也是听一个樵夫说,他前几天入山砍柴时看见了大虫,究竟是不是大虫,咱们也不晓得呀,当时只是随口讲与二郎听的,哪知你就当了真。就算真的有虎,也不是想碰就能碰得着的!”

二郎一听,不高兴地道:“你们当时明明说是有虎,怎么又成随口说说了,不成,不找到老虎,我不回去!”

二郎说罢,挥刀继续开路,几人无奈,只得随在他的身后,行不片刻,前方隐隐传来水声,转过一块岩石,眼前霍然开朗,只见一股山泉从茂密的草丛中奔涌而出,在前方形成一座碧幽幽的深潭,然后又流向西南方的峡谷。

二郎大喜道:“哈哈,真是一汪好水!某家正走得热了,就在这儿洗浴一番,舒坦舒坦吧!”

说着,他就插回猎刀,摘下猎弓,把衣襟一撕,露出一副壮硕结实的胸膛,胸口汗津津的,还有一丛蜷曲的胸毛。他兴冲冲地跑到水潭边,刚要宽衣解带,就听“砰”的一声巨响,一大片水花扑面而来,把他溅得好象落汤鸡一般。

二郎呆呆地站在水潭边,水从脸上滴滴嗒嗒地淌下来,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泉水,惊讶地道:“出什么事了?”

旁边一个猎户指着潭水中道:“二郎快看,水里有个人!”

二郎定睛一瞧,只见水波荡漾,水面上浮着一位少女,长发披散着,如水草般逐浪浮沉,衣裙在水中铺展开来,仿佛一朵巨大的荷叶,而那少女就躺在荷叶zhōng yāng,脸颊苍白的像是一朵初绽的白莲花。

二郎惊道:“老虎还没见着,怎么竟从天上掉下一只母老虎来!”

这位二郎天生有些憨气,他长兄在外做官,家中长嫂持家,这位长嫂jīng明强干,持家有方,因为担心这位有些缺心眼的憨兄弟在外惹事生非,坏了门风,所以对他管教甚严,这二郎怕极了大嫂,背后总是称她为母老虎,稍带着,被他见到的女人便一概成了母老虎。

他正说着,那碧幽幽的湖水中便泛起了红sè,缕缕血丝从那少女身下荡漾开来,如菊怒放。二郎两眼一直,惊奇地道:“咦?还是一只正来天葵的母老虎!”

旁边那猎户哭笑不得地道:“二郎,我看这女子好象是受了伤。”

二郎大惊道:“是么?那你还不快去救人!”说着伸手一推,那人就“卟嗵”一声栽到了水里。

天爱奴被拖上岸后,几个男人忽啦一下就围上来,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她。

天爱奴已经昏迷过去,脸颊苍白如雪,几绺秀发湿湿地沾在秀气的脸蛋上,小脸雪中寒蕊一般惹人怜爱。二郎见了不禁嚷道:“啊!是我叫错了,这样楚楚可怜妖弱不胜的小女子,可一点也不像咱们家那只母老虎那般凶悍!”

其他几人都没作声,他们都是家丁奴仆,可比不了这位二公子,二公子可以说他大嫂是母老虎,他们哪敢接这个话碴儿。

天爱奴摔下悬崖时就有些晕了,再被湖水一拍,登时晕迷过去。她在晕迷之中咳了几声,吐出些湖水,喃喃地呻吟一声:“二郎……”便再也没了声息。

那位大牯牛似的二郎惊奇地挠头道:“你们听到没有,她方才说什么?”

旁边一个猎户装的家丁道:“好像是说……二郎?”

二郎拍手道:“没错!我还以为我听错了,果然喊的是二郎,这女子方才叫我呢,她认得我。”

家丁憋笑道:“二郎,人家姑娘未必认得你的,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二郎!”

二郎瞪起牛眼道:“你叫二郎还是他叫二郎?这里明明只有我一个二郎,她不是叫我还能叫谁?快些,快些,把她搭起来带回家去,叫咱家那只母老虎仔细瞧瞧,她既然是认得我的,说不定是咱家的亲戚!”

几个家丁听他胡言乱语,有些忍俊不禁,不过眼见这姑娘落难,当然是要救的。几个人急急忙忙砍了两根粗壮的树干来,又纷纷解下外衣牢牢缚在树干上,做成了一副简单的担架,把那姑娘抬上去,便匆匆离去。

这二郎捡回一只母老虎,便也不再嚷嚷着去打老虎了,他拎着猎刀头前开路,心里竭力回想着他那些堂姐堂妹、表姐表妹。

他自幼憨气,心窍不开,所以家里人很少让他与外人打交道,除了家中的奴仆下人,他见得最多的就是自家的亲戚,如今这少女竟然认得他,在他看来,自然就是自家亲戚了。

走着走着,他忽然想起前几年有个舅舅登门拜访,曾携来一位小表妹,长相气质与这落崖少女颇为神似,不禁“恍然大悟”:“难怪她认得我,这定是我那位小表妹了!”这样一想,憨二郎走得更加急促了。

这牯牛一般的汉子姓郭,叫郭幼明,在华州郑县一带,他们郭家可是有名有号的大户人家。

郭家郡望为太原,从汉初阿陵侯郭亭开始,郭家世代簪缨,魏晋时便已成为山东士族中的名门世家,隋朝时郭家先祖还曾爵至国公,如今郭家长房这一支只有兄弟两人,大哥郭敬之,现任渭州刺史,他的胞弟就是这个猎装大汉郭幼明。

郭家庄园在少华山下,郭幼明头前开路,等他急急忙忙赶回家门时,已然走得满头大汗,一进庄园,郭幼明就撇下后面几个抬着天爱奴的家丁,一溜烟儿地跑进去,扯开嗓门大喊道:“嫂嫂!大嫂!你快出来啊,小表妹受伤啦……”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九十五章 斗法

/div>

憨二郎家的宅院建于少华山下,倚山势而建,占地约十多亩,厚重的高墙,广阔的院落,青瓦朱檐,雕梁画栋,一看就是大富之家。**门口矗立的石狮子和旗杆,则表明这是一户官宦人家。

府邸第二进院落西厢房便是客房所在,此处花木繁盛,有池有亭,花草并不多加修饰,因而充满了野趣。

一处雅致洁净的客房内,窗明几净,案上摆着一瓶兰花,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床榻边上坐着一位妇人,大袖襦衣,玉sè罗裙,颀长的秀项,乌黑的秀发上绾一支碧玉簪子,jīng致的五官、细腻的肌肤,一如那细颈瓶儿中的兰花般优雅。

这位兰花般优雅秀气的妇人就是憨二郎口中的那只母老虎了。

母老虎名叫向若兰,丈夫郭敬之现为渭州刺史,渭州在陇西地区,治安不靖,常与吐蕃发生战事,不便携家眷同往。再说老母在堂,家中只留下一个憨弟弟,也就没了主事人,郭敬之放心不下,所以就把发妻留在老家照顾老娘。

榻边还静静地立着几个人,两个青衣丫环,一位管事打扮的老者,此外就是那位憨二郎郭少凡了。郭少凡见大嫂收回手来,便憨声大气地问道:“嫂子,表妹怎么样了?”

向若兰白了他一眼,嗔道:“都说了不是你表妹,休得胡说八道!”

郭少凡挠挠后脑勺,纳罕地道:“真不是我表妹么。她咋认得我呢?”

向若兰没再理他,只对两个丫环吩咐道:“这位姑娘伤势虽重。幸好不及要害,只是失血过多。需要将养些时rì。她现在起居不太方便,你们两个就留在这里照顾她!”

“是!”

两个小丫环答应一声,郭少凡咧开大嘴笑道:“嫂子医术高明,你说她没事,那就一定没事了。嘿嘿!我在山里遇见她时,那一身血啊。也不知受了多重的伤,真是吓人一跳。”

向若兰轻轻摇了摇头,道:“这位姑娘身上有多处擦痕,尤其是右腿的擦伤深可见骨。看样子,不是遇到了什么歹人,倒像是堕崖所致。只是不知是自寻短见还是游山时不慎失足。二郎,你吩咐下去,若是有人寻上门来打听一位落山姑娘的下落,便引他们来见我……”

“不要!不要去……”

榻上忽然传来急促的呼声,向若兰扭头一看,只见那位姑娘已经醒转,不禁欣喜地道:“姑娘,你醒了?”

郭少凡把他那张锅盔似的大脸探上来。/就见榻上那位少女杏眼大张,满面焦急,她的脸颊虽因失血过多而苍白憔悴,却如雪莲初绽,两片唇瓣纵使浑无血sè,看来依旧细嫩姣美,着实惹人怜爱,不禁叫道:“嫂子,表妹好漂亮啊!”

向若兰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道:“边儿去#旱了不是你表妹!”

天爱奴樱唇微歙,喘息着道:“多谢夫人……救命之恩,小女子身在此处的消息,还望……代为保密……”

向若兰脸上顿时现出jǐng觉之sè,脱口问道:“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因何伤重若斯?”

“我……是……”方才那一句话,似已用尽了天爱奴的全部气力,勉强说到这里,脑袋一歪,竟然又昏了过去。

向若兰略一沉吟,对郭少凡道:“二弟,你且吩咐下去,上下人等,不许泄露了咱家救回一位姑娘的消息,违者一概驱出府去!”

“好!”

郭少凡答应一声,脚步蹬蹬,如同一头大牯牛似的奔了出去。

向若兰又吩咐道:“把这位姑娘替换下来的衣衫和身上携带的所有器物都拿过来!”

两个小丫环赶紧把她们为天爱奴替换衣衫时脱下的衣服捧来,向若兰仔细检视一番,除了看出那衣服质料上佳,却也不曾发现什么可以辨明身份的东西,便道:“你们照应着她,等她醒了再告诉我!”

向若兰起身离开,老管事亦步亦趋,两人一出客房,老管事便道:“大娘子,这姑娘来历不明,咱家不该收她的。”

向若兰道:“她的身世来历或许有些可疑,但那一身伤势却不是假的,看她神情模样也不是为非作歹之辈,怎好见死不救?我嫁给郎君多年,还没有个子嗣呢,智缘禅师不是说,要我多做善事、多积yīn德么,这不就是一桩善事?等她醒了,我再问问她的来历底细就是了。”

老管家唯唯称喏。

向若兰扬了扬眉毛,微笑道:“好啦,这事你就不用cāo心啦,还是专心去筹措粮食。沈沐正以长安为战场,粮食为武器,同那位姜公子遥相斗法呢,这一仗,咱们这边可不能输……武成殿上,武则天微微蹙着眉头,将手中两份奏章仔细看了一遍,又在刚刚批复过的奏章里翻了翻,挑出另外一份打开来,与手中这两份对照着看了一遍,脸上微微露出一丝怒气,把三份奏章往御案上一扔,不悦地道:“柳徇天这个长安府尹大概是不想做下去了,这是做得什么糊涂官?”

长安和洛阳是大唐的都城和陪都,武则天在洛阳称帝以后,都城和陪都就颠倒了个儿,长安成了陪都,洛阳成了都城。都城和陪都的最高长官是“牧”,但是“牧”并不主持政务,只是由一位亲王遥领此职,实际主持政务的官员是“尹”,柳徇天就是长安尹。

这位长安尹火烧似的给武则天上了一道奏章,说是因为突厥入侵,为避战乱,西域豪商大肆收购粮食,再加上斛瑟罗把西突厥的数万老幼也带到了长安。粮食吃紧,长安市上的粮价一rì三涨。斗米千金,贵不可言。乞请天子立即调拨粮食以解长安之危。

长安本是大唐首都,如今虽是陪都,地位也丝毫不逊于洛阳,如果长安政局不稳,将会在全国引起动荡,武则天岂敢轻视。她刚刚亲笔批复,命令各地调拨粮食,以平抑长安物价,结果奏章还没发出去。柳徇天又以六百里快马送来一份奏章,说是由于突厥退兵,屯粮的西域豪商纷纷抛售粮食,粮价已然回落到正常水平。

这本来是一件喜事,既然长安粮价已经平稳,朝廷也省得大费周章了,谁知道几乎是前后脚的,柳府尹又送来一份八百里加急快报,说是坊间谣言频频,有传今年夏秋关中将有大旱、颗粒无收的;有传突厥贼心不死。yù与吐蕃联手再度犯边的。于是豪绅和百姓们纷纷哄抢粮食,致使粮价再度节节高升,形成了粮荒,乞请朝廷拨粮济危。

武则天牢sāo了两句,本来是想听上官婉儿的解释,她毕竟已经老迈,哪有jīng力亲自处理诸多政务,很多事情都是上官婉儿替她署理的,对各地的民情和地方上的官员。上官婉儿了如指掌,离了婉儿,她这位女皇还真有些吃力。

可是今天她发了话,却未见一向机灵的婉儿回话,武则天有些诧异地瞟了她一眼,只见婉儿就站在御案边,一脸恍惚,分明是神游物外去了。

武则天不满地抓起“镇山河”,地拍了两下,上官婉儿一惊,赶紧收敛了心神,问道:“大家有何吩咐?”

武则天不悦道:“婉儿,你这两天是怎么回事,怎么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婉儿慌乱地道:“哦!婉儿这两rì有些着凉,身子还未大好,jīng力不济。”

“哦!”武则天释然道:“既然如此,你一会儿就回去歇息,不用一直侍候在御前。你先来看看,长安府这几道糊涂奏章,到底是怎么回事?”

婉儿接过奏章,头两份她是见过的,最后一份却是武则天下朝,赶到武成殿后才刚刚送来,婉儿把三份奏章仔细看了看,对武则天道:“柳徇天为官还是一向勤勉的,廉洁而有才干,官声甚好。

只是,这民以食为天,一旦涉及到粮食,哪怕是一点风吹草动,也难免会引起一场大sāo动。若再有些jiān商为牟暴利,趁机故作惊人之语,那些无知小民哪有辩识的能力,自然推波助澜,盲目哄抢,抬高物价,物价一高,又冤声载道,也难怪柳徇天着忙。

如果婉儿没有记错的话,长安府去年的粮储是很充足的,今年新粮虽然尚未入库,不过经过去年一冬的消耗,长安二十四座大窖至少也该还有十六窖粮食。大家可以下旨令长安府抛售官粮。百姓们愿意买,咱就敞开了卖,百姓家中有粮,心里就不会慌,民心一定,粮价自然也就稳定下来了。”

武则天听了点点头道:“嗯,婉儿所言甚是有理!小海!”

内侍小海把拂尘一打,躬身站到御案前面,武则天道:“你去户部,叫他们马上查一查长安府存粮该有多少,速速回报于朕!”

小海领了口谕,急急便往户部去了,小海前脚刚走,一位一身戎装、英俊不凡的少年将军便到了宫门前,朗声道:“羽林左郎将杨帆,有要事求见陛下!”

上官婉儿“啊”地一声轻呼,随即便知失态,忍不住偷偷去瞧武则天,却见武则天正奇怪地看着她,心念一转,赶紧遮掩道:“婉儿差点忘了,不管长安缺不缺粮,既然动了库藏,还是需要从各地输运粮食,以补府库不足的。”

武则天失笑道:“你这丫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朕难道连这一点都想不到么?先给长安府发一道急诏,叫他们抛售官粮,把人心安定下来。至于筹措粮食的事情,叫宰相们去办就是了。”

婉儿腼颜笑笑,应道:“是!”

武则天又扭头道:“杨帆有什么事要见朕呐,叫他进来!”

婉儿悄悄退到一边,那双秋水般的眸子,脉脉含情地瞟向门边。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q

第二百九十六章 推波助澜

“臣杨帆见过圣人!”

杨帆一揖起身,垂手束立。

他知道婉儿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可是武则天也正在看着他,此时此刻,他是不敢有丝毫疏忽的。

武则天问道:“你有何事禀奏于朕?”

杨帆垂手道:“学士王庆之,率洛阳各界百余人长跪于于午门之外,上表请愿!”

武则天一怔,讶然看向上官婉儿,婉儿主持天下文学,这些学士们大多归她管着,婉儿轻轻摇头,表示她也不知,武则天便转向杨帆,问道:“他们所请者何事?”

杨帆顿首道:“乞请圣人,立武承嗣为太子!”

“嗯?”

武则天一听,脸sè登时沉了下来,武承嗣yù谋太子之位,她对此一清二楚,只是她没想到武承嗣这么沉不住气。对于皇储,她还不曾拿定主意,武承嗣就迫不及待地动手了。

不同的身份,便有不同的心态。当初武则天意yù称帝时,武承嗣、武三思等人曾多次组织洛阳百姓劝进,听到这些消息时,武则天心中只有欢喜。

如今她已经做了天子,武承嗣再来这一手,却不免对她这位天子有逼宫之嫌,武则天心生反感,拂然道:“太子无罪,何故废之?就算要易立太子,那也是朕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到他们来指手划脚了,把他们驱散了吧!”

杨帆答应一声,将yù转身时。才深深地望了婉儿一眼。这一眼,有抚慰,有爱怜,有坚持,还有一种决不放弃的坚毅。看着杨帆那紧抿的唇和唇上刻出的一弯坚毅的线条,婉儿眸中的不舍与哀怨不由淡了一些。功名利禄,都是过眼云烟。荣华富贵,也不过是她人生旅途中的一道风景,她渴望的是那一生相伴的爱侣。杨帆坚定的眼神,安抚了她焦虑的心,给了她希望。

杨帆赶到午门外。羽林卫士正将王庆之等百余请愿代表围在那儿,一见杨帆出来,王庆之马上满眼期待地看向他,就像婉儿那渴望的眼神,颇有一点幽怨的味道。

杨帆轻轻咳了一声,面无表情地道:“圣人口谕:‘太子无罪,何故废之?就算要易立太子,那也是朕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到他们来指手划脚了,把他们驱散了吧!’”杨帆说完把手一挥。众羽林卫便持枪向前,口中沉喝:“退!”

“嚓!嚓!嚓!”

羽林卫连进三步,锋利的戈尖已然逼近他们的身子,持戈逼近或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些羽林卫士兵坚定的神态和他们行进的步伐。

他们端着锋利的长戈。面前就是请愿代表,杨帆一声令下,他们立即持戈而进,仿佛根本没有看见面前有人,他们已真正做到了目中无人。

他们的步伐,每一步迈出。都是一样的坚定、一样的距离、一样的速度,压根儿没有因为面前有人而将步伐放缓一些、迈小一些,仿佛面前就算是一堵墙,他们也会视若无睹地撞上去。

请愿代表们吓坏了,眼看锋利的枪尖及身,而羽林卫将士没有一丝的犹豫,他们纷纷惊叫着向后爬开,还有人匆忙跳起,却一脚踩中自己的前襟,失足仆倒在地,真是丑态百出。

王庆之听了武则天的口谕,心中也有些吃惊,再见羽林卫持枪逼近的威势,脸上不由变sè,眼看那锋利的枪尖及胸时,他也下意识地想要向后逃开,可是他忽然看到了杨帆的眼神,看到杨帆眸中有一抹淡淡的笑意,却没有丝毫杀气,心中不由大定,突然厉声高喝道:“且住!我有话说!”

“住手!”

杨帆一声令下,锋利的枪尖堪堪抵在王庆之的胸口便戛然而止,那些侍卫们仿佛没有感情的机器,完全听命行事。

王庆之暗暗惊出一身冷汗,他定了定神,用慷慨激昂的语气大声道:“天子无私事!立储树嫡,守器承祧,关乎王朝兴亡,怎么能说是天子家事?秦始皇一统天下,只因没有早早立下太子,被胡亥、李斯、赵高之流篡改遗诏,大好河山,因此而分崩离析!

隋文帝一代雄主,却错立了好大喜功、穷奢极yù的杨广,以致一统江山,二世而亡。皇储,不是天子家事,乃天下之事!王庆之身为大周之臣,食大周俸禄,岂能不虑大周之事!陛下若不许臣陈情,臣情愿横尸宫前,以死谏上!”

王庆之在武攸宜举办的武氏家宴上见过杨帆,早就知道杨帆也是心向武氏的人,只是他方才请愿竟被杨帆所阻,不准他入宫见驾,以致他有些摸不透杨帆的想法了,如今见杨帆神sè暖昧,便知他故意矫情,绝不会对自己真的骤下杀手。

一想通了这个关节,王庆之的怯意顿去,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隐隐有金石之音,不知就里的人听到这番话,没准还真要把他当成了一心为国的大忠臣。

“对!我……我们是为了大周天下,死而无怨!我们死谏,我们要死谏!”

王庆之身边几个请愿的主要人物连忙出声应喝,只是他们不知道杨帆和武氏的关系,难免喊得底气不足,嘴里喊着视死如归的口号,身子却微微向后仰着,恐怕杨帆一翻脸,他们这些宁愿死节的义士会跑得比谁都快。

杨帆皱了皱眉,对王庆之道:“王学士,本官奉有圣命,着你等马上散去,还请学士不要让本官为难!”

王庆之听他这么说,心中更加有数了,他对杨帆拱了拱手,正sè说道:“有劳将军再为王某通禀一声,就说如果圣上不愿召见,臣王庆之与洛阳百余义士,宁愿于宫门前赴死,以死相谏!”

“这个……”

杨帆略一犹豫。对王庆之道:“那么有劳学士再等候片刻。”

王庆之微微一笑,道:“有劳将军!”

杨帆示意军士看住这些人,转身又往宫中走去,边走边想:“宫门口闹的阵仗这么大,我又刻意拖了一下时间,中书里的那些相公们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了吧?”

杨帆回转武成殿,又向武则天回复一番。还补充道:“臣观王庆之等人群情激昂,虽刀斧加身并无惧sè,所言所行确是发自赤诚。是以不敢贸然动手,唯恐错杀忠良,是允见还是驱散。尚请陛下明示!”

武则天听他所言,微微沉吟了片刻,摆手道:“叫那为首的王庆之进宫见驾吧!”

杨帆忙道:“臣遵旨!”

杨帆到了午门高声宣旨,王庆之喜不自禁,连忙安抚好同伙,整理整理衣装,随着杨帆入宫见驾。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王庆之见左右无人,便跨前一步,对杨帆低声道:“多谢郎将美言!”

杨帆微微一笑。道:“自家人何必说两家话。不过,这立储便如新君登基一般,非得三请五请不能成事,学士还须有个心理准备。”

杨帆顿了一顿,又道:“其实。学士刚刚请见时,末将就可以引你见驾的,只是……区区百余人,声势实在是太小了一些,末将特意让你们在宫门外多等一刻,捱些时候。也是为了帮你们扩大声势,引起朝野关注!”

王庆之啊了一声,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郎将用心良苦,倒是本官误会了。本官也想多找些人来的,只是许多人尚不知陛下心意,难免瞻前顾后,胆怯畏事,所以……”

杨帆闪目向前一瞧,低声嘱咐道:“噤声!武成殿到了,学士见驾时,说话还需小心!”

王庆之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唯唯两声,马上又退了一步。

原来,王庆之刚刚领人一路喊着口号赶到宫门前时,杨帆就该把他引入宫来,因为王庆之并非白身,他本来就有功名在身,是当朝学士,既然说有政事要见奏天子,杨帆这个负责宫廷戍卫的将军是没有理由阻拦的。

可杨帆却借口与他同来之人大多是没有功名的平民百姓,在宫门前聚众喧哗有碍观瞻,把他们看押了起来,自去武成殿面圣,当时王庆之就有些不悦,不明白杨帆同为武氏门人,何以阻挠于他,此时听了杨帆的理由,一腔怨尤自然不翼而飞了。

中书省里今rì正当值坐班的宰相是李昭德,李昭德已经听说了有人聚众午门,请求废立太子的事情。

宫里的内侍们并不都是侍候皇帝和妃嫔的,在宫里办差的宰相、学士们身边也有许多内侍服侍,服侍妃嫔的内侍主要活动范围在内廷,而这些服侍相公们的内侍活动范围才主要集中于前宫。

这些内侍们出出入入传递公函,在宫里走动十分频繁,耳目特别的灵通。王庆之等人受阻于宫门,杨帆入宫请示武则天的时候,就有个去宫门处传递公函的小黄门把发生在宫门前的一切看在眼里、听在耳中。

他马上一溜烟儿地跑回中书省,鹦鹉学舌一般把午门外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李昭德,李昭德一听不由勃然大怒。

李昭德为人高傲,脾气暴躁,在当朝众宰相里是最为刚直强硬的一个人,而且也是保李派的一个中坚人物,一听王庆之聚众闹事,模仿傅游艺劝进,在午门外大声喧哗,请求废太子,改立魏王,李昭德顿时怒不可遏。

他扔下正在处理的公务,怒气冲冲就赶向武成殿,等他走到中书省大门口时,忽然想起这般贸然赶去阻止,以当今皇帝的强硬xìng格,恐怕会心生气恼,若是王庆之趁机一番花言巧语说服了皇帝,圣旨一下,木已成舟,他也阻拦不得。

李昭德脑筋一转,急忙唤过报信儿的那个小太监,问道:“早上那个进京报详瑞的襄州生员现在何处?”

p: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九十七章 月老

小太监答道:“相爷不肯见他,他却赖着不走,如今大概还在东门外纠缠呢吧。”

李昭德大喜道:“你快去看看他还在不在,若是在,马上引他入宫,某要带他去谒见天子!”

小太监不知道这位相爷为什么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但他既然吩咐下来,还是依言向东门奔去,过了一阵儿,他便引了一个身穿圆领儒袍,头戴软脚幞头的的青年男子赶来,那人头上顶着一只大乌龟,随在那小太监后面,由两个侍卫押着,举止看来十分可笑。

李昭德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一见他赶到了,未等他施礼谢恩,便迫不及待地道:“走走走,快一些,本官引你去谒见天子!”

为了等这个人,李昭德耽搁了一点功夫,结果比王庆之慢了一步,等他赶向武成殿时,王庆之已经先他一步到了武则天面前。

武则天看着有些紧张局促的王庆之,淡淡地问道:“旦乃朕之亲子,所以被立为皇嗣,卿聚众请愿,要朕废了太子,改立魏王,原因何在?”

王庆之咽了口唾沫,控制住紧张的心情,欠身说道:“陛下,古语有云,‘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祭祖敬宗,首先要确认血统,否则祖先神灵是不会享用祭礼的,天下百姓也不会承认他的本族祖先。当今天子姓武,却以李氏为子嗣,岂不荒谬吗?”

武则天冷哼一声道:“太子如今已经改了武姓!”

王庆之道:“陛下,当今太子改了武姓也回避不了他本姓李的事实。自古以来。江山都是传与帝王本姓子孙,哪有传与外姓人之理?太子本就姓李,改武姓时早就成年,来rì一旦登基,安能不复李唐?那时,陛下的江山将归于何处呢?”

“这……”

武则天听到这里,不禁迟疑起来。就在这时,内侍小海欠身禀报道:“启禀大家,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李昭德求见!”

武则天眉头微扬。道:“李相来了么,请他进来吧!”

片刻功夫,李昭德便步入大殿。他身后还跟着一人,这人身穿一身圆领儒袍,大约三十岁上下,文质彬彬,一表人才,只是头上顶着一只巨大的乌龟,未免显得不伦不类。

李昭德见了武则天欠身施礼道:“臣李昭德见过陛下!”

后边那个头上顶着乌龟的文士忙也鞠了一躬。

“李相免礼,赐座!”

武则天说罢,好奇地看了看那个头上顶了只大乌龟的人,问道:“李相何事来见朕啊。这个人是谁?干什么的?”

那人听见武则天问他,忙又哈了哈腰,努力挤出一副笑脸来。他头上顶着的那只大乌龟攸地探出头来,瞪着绿豆大的小眼左右看看,忽然一眼瞧见武则天。好象受了什么惊吓似的,“嗖”地一下缩回头去,连四只爪子也都缩了进去。这时瞧来,倒似那人头上扛着一个龟壳。一旁的上官婉儿、杨帆以及满殿的宫娥太监们都有些忍俊不禁。

李昭德从容答道:“此人有祥瑞献与陛下,是以臣带他来见驾。勿忙之间,倒未及问他名姓。”

说着。他冷冷地瞟了那人一眼,道:“陛下问你话呢,你自己说吧!”

那人赶紧道:“是是是,臣襄州生员周啸瑜,见过陛下!”

武则天道:“你是襄州生员?赴京见驾,所为何来?”

周啸瑜赶紧解说起来,一开始因为紧张,还有些结结巴巴,说到后来已是眉飞sè舞。

这周啸瑜是襄州的一个生员,这生员却不是后世的秀才。唐初的秀才要求很高,级别还在进士之上,进士一年能考上三十多人,秀才十年也考不出一个,比进士中的状元还难得。

周啸瑜考中了生员之后,他的功名基本上也就仅止于此了,因为唐时的科举并不好考。那时整个天下科考一次最多也只录取三十多人,这些名额大部分又被权贵人物瓜分一空,民间纵有大才学者也难得中举,更不用说这啸瑜的才学只是一般了。

于是,周啸瑜另辟蹊径,便想到了献瑞这个办法,巴望着靠献瑞获得皇帝的青睐,从而出仕作官。结果他就变出了一只“神龟”。

据周啸瑜讲,这只神龟是他在山中偶然发现的一只旱龟,一开始他也未觉得这只龟有何奇异之处,后来意外地发现在龟的腹部甲片上生长着“天子万万年”五个天生的大字,这才引以为奇,所以进京把此神物献与皇帝。

武则天欣然道:“周卿快把神龟献上,叫朕瞧瞧!”

王庆之刚才慷慨陈辞到一半就被李昭德闯入给打断了,一开始他还依旧站在那儿,做出一副气宇轩昂的模样来,很挺拔地站着,结果周啸瑜头上的那只乌龟抢去了他的风头,整个宫殿里的人都在看那只乌龟,压根儿没人理他,这般昂首挺胸地站着也着实太累了,便悄悄地塌了肩膀,垮了身形,也站在那儿看西洋景。

周啸瑜把乌龟从头上拿下来,小海和另一个内侍赶上去双手接过乌龟,抬到武则天的御案上,把乌龟翻了个儿,那乌龟肚皮朝天,吃惊地伸出头和四肢,一瞧面前有人,嗖地一下又缩了回去。

武则天定睛看去,只见那乌龟背上果然有“天子万万年”五个鲜红的大字,不禁啧啧称奇,大声道:“哎呀,不想世上竟真有这般神物,天子万万年,哈哈,祥瑞,果然是祥瑞啊,李相,你快来看看,这龟腹上果然生有文字呢!”

李昭德根本不相信怪力乱神那一套,他接到这周啸瑜的献瑞书后就知道其中必然有假,这时听了武则天的话。不禁冷笑一声道:“圣上,这样的神物,圣上想要多少,臣就可以给圣上造出多少!”

武则天怔了一怔,道:“李相这是何意?”

李昭德站起身来,大步走到御案前,左右一扫。正看见杨帆站在旁边,便道:“这位将军,劳驾帮一把手!”

杨帆看看武则天。见她点头,便走到李昭德面前,拱手道:“不知相爷有何吩咐?”

李昭德挽起袖子。按住那只乌龟,对杨帆道:“有请将军,抽刀刮这龟腹上的文字!”

周啸瑜一听李昭德所言,脸sè顿时一变。

杨帆一听就明白李昭德的意思了,若说这龟上偶然有些花纹酷似某个文字,他觉得倒是不无可能,可是龟腹上工工整整五个大字,他也是不相信的,当下拔出佩刀,使那刀尖便去刮那龟腹。

杨帆原还担心那字不易刮去。谁想刀尖过处,吱吱嘎嘎一阵响,那刀尖过处,红字竟然被一点点刮去,李昭德按着那只乌龟。对武则天冷笑道:“陛下,这字若天成,岂能用刀刮去,分明是这刁钻小民使计诈骗,欺瞒圣上!”

武则天脸上的表情很是尴尬,摆手道:“把龟抬下去。人也轰出宫去吧!”

李昭德道:“陛下,此人欺君罔上,应予严惩,岂能轰出宫去了事!陛下应把他交付有司,严加惩处!”

周啸瑜一听,吓得卟嗵一声跪在地上,叩头如捣蒜地连连求饶。

武则天讪然道:“‘天子万万年’,呵呵,虽然这神物是假的,终究不是什么坏心眼儿嘛,算了,轰他出去便是!”

周啸瑜一听,生怕李昭德又要进言整治他,赶紧叩了头道:“谢陛下宏恩!”就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李昭德本就不是冲着他去的,当然懒得理他,只是说道:“陛下仁慈,不愿惩治这刁民,那也罢了,但是对此等人,却不可不防啊!这周啸瑜一句‘天子万万年’,并不是真心为了祝福陛下,而是打着祝福陛下的幌子,谋一己私利!”

他冷冷地瞥了王庆之一眼,一语双关地道:“此等人、此等事,朝中未必就没有,陛下不可不察。”

他说到这里,缓步走回座位,睨了王庆之一眼,仿佛才看到他似的,随口问道:“这位好象是弘文学士王庆之?今rì入宫所为何来?”

王庆之赶紧一挺胸膛,把他请立魏王武承嗣为太子的话又振声说了一遍,没等他说完,李昭德就哈哈大笑起来,武则天奇道:“李相因何发笑?”

李昭德拱手道:“陛下,臣听王学士所言荒诞不经,故而发笑。”

武则天道:“哦?王庆之所言哪里不妥?”

李昭德道:“陛为天子,当把万代基业传之子孙,岂有儿孙满堂,却以侄为嗣的道理?臣从不曾听说过侄儿成为天子而能把姑母迎入太庙者!侄儿之于姑母,难道还亲得过亲生母子不成?”

王庆之气极败坏地道:“李相此言,下官不以为然,古语有云:‘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当今天子姓武,安能以李氏为皇嗣?”

李昭德懒得看他一眼,只对武则天道:“只有亲生子孙的祭祀,祖先才能享用,陛下立子,则千秋万岁之后配享太庙,继承无穷;若是立侄,千秋万岁之后,谁来为陛下祭祀血食呢?”

武则天听了不禁默然,这样为难的局面也只有她这女皇帝才会遇到,自古帝王没有哪个人会遇到她这样的问题,所以她也没有成例可循。

她姓武,只有立武姓子嗣她的江山才能传承下去,可她是女儿之身,她的亲生儿子不可能姓武。然而不传亲生子孙,她死后以什么身份配享太庙?亡者唯有亲生子孙的祭祀,才能享用血食,如果江山不传给自己的亲生子孙,百年之后,她岂不是要做一个饿鬼?

王庆之一见皇帝被李昭德说得心动,“卟嗵”一声就跪在地上,泣声大呼道:“陛下,臣一心一意,全为陛下打算啊!李昭德对李唐念念不忘,包藏祸心,妖言惑上,陛下不可信他,陛下为武周之主,安能立嗣李氏!”

武则天默然良久,沉沉说道:“易储之议,无稽无据,你不用再说了,退下吧!”

王庆之豁出去了!李昭德这位当朝宰相已经被他骂了, 若是不能说服皇帝,武承嗣那里必然也不满意,到时候他还有活路么?唯今之计,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王庆之把头叩得鲜血淋漓,以死求请,坚不肯退,武则天见状,不禁叹了口气,提笔写下几个字,着人用了玉玺,对周庆之道:“卿的忠心,朕知道了,这张印纸与你,以后想见朕时,持之出入无忌!去吧!”

王庆之一听武则天松了口,也怕过犹不及,如今有了这张印纸,武承嗣那里也算有了个交待,这才叩头谢恩,捧了印纸,带着一脑门的鲜血退了出去。

李昭德今天就是冲着王庆之来的,见他走了,便也向武则天告辞,自回中书办公去了。

等他二人一走,武则天便脸sè一沉,恨恨地一拍御案,道:“一个个的,都不想让朕清静!”

殿上侍候的宫娥太监们呼啦啦跪倒一片,齐声道:“大家息怒!”

武则天怒道:“都滚起来吧,你们能替朕解得什么烦恼?”

武则天把大袖一拂,转眼看见杨帆,颜sè才缓和了一些,问道:“杨卿不rì就要成亲了吧?”

杨帆硬着头皮道:“是!承蒙陛下关怀,三rì之后,就是……臣的婚期!”

“嗯!好,好啊!小蛮那孩子在朕身边有几年功夫了,这孩子是个好姑娘,你二人得以成就夫妻,朕是很满意的,呵呵……”

武则天说着,脸上渐渐有了笑容,道:“还有三天就是你的婚期了,这样的大喜事,你怎么还在宫里当值呢,攸宜忒也不会做人了。这样吧,你这几天就不要入宫做事了,安心回去筹备婚事,准备做你的新郎倌吧。”

杨帆不敢多看婉儿一眼,只是单膝点地,向武则天顿首道:“是!臣谢陛下恩典!”

武则天又对上官婉儿道:“婉儿啊,朕这一辈子,就指了这么一桩婚事,你可得好生cāo办着,不要有寒酸相,丢了朕的脸皮。”

婉儿心头一黯,微微垂着螓首,低声道:“陛下交待,婉儿岂敢大意,一直着人仔细准备着呢。到时候,婉儿一定亲自安排,把小蛮风风光光地嫁到杨郎将家里去,断不会丢了天家的体面,请陛下宽心就是!”

武则天笑道:“这就好!朕这些时rì,烦心事实在是太多了,难得碰到一桩喜事,朕很开心呐!呵呵呵……”

杨帆趁此机会才偷偷看了婉儿一眼,两人都怕有所失态,不约而同地便垂下头去,耳畔只听到“月老”那开心的笑声……

p:诸友晚安呵,诚求月票、推荐票!

~rq

第二百九十八章 迷糊小登科

杨帆家的宅子不算太小,原来只有两仆两婢,这宅子还显得比较荒凉,可是今天杨家却是特别热闹,一大早,杨家就挤满了人,简直有点人满为患的感觉了。楚狂歌和马桥是一大早就到了,苏坊正带着修文坊的一帮乡亲也都到了。

赤膊的胡人师傅、胶东来的孟师傅、蓄着两撇弯曲如钩的大胡子的尉迟老人,一个个都自告奋勇地要为他cāo办席面。杨帆自然满口答应,马上叫自家的厨子兼采办林锡文领了他们去厨房。

这些人到了厨房撸胳膊挽袖子,刚忙活了片刻的功夫,杨府外就来了十几辆牛车,前面几辆车上满载着水陆八珍各sè食材,后边几辆车上却坐着一些大腹便便的胖大汉子。这些胖大汉子到了杨家,就毫不客气地把孟师傅、尉迟老人等一些在坊间专门经营小吃的厨子轰了出去。

原来这些人竟是团儿从御膳房派来的御厨,这些宫中的烹饪高手哪里看得上这些民间做小吃的,对他们自然是毫不客气。一俟得知对方身份,孟师傅等人却也不恼,系着围裙、扎撒着两手白面就被轰了出来,麻溜儿地搬去了胡同口儿。

虽然说杨帆身为郎将,今rì来贺的必然有很多是官场中人,这些人只能在院中、房中置席饮宴,不可能在胡同里吃流水席,可是修文坊里许多乡亲也要来的,这些人不可能与那些官员同席,而且杨家虽然不小。也挤不下这许多客人。

孟师傅等人到了胡同口儿,先占了两座棚子,缺些什么食材佐料,就近让人去附近南市采买,反正婚礼傍晚时才举行,时间充裕,一切都还来得及。

杨帆对成亲礼仪是完全没有一点概念的。他站在堂前,这边有人过来问东,那边有人过来问西。杨帆始终是一脸茫然,被人呼唤得团团乱转,却是一个主意也拿不了的。好在人家过来也只是很礼貌地问他一句,不等他回答,就跑去自作主张了。

到了中午,杨帆简单地吃了东西,刚把肚子填饱,马大娘、花大娘领着修文坊的一群娘子军也来了,在她们的指挥之下,杨家更是鸡飞狗跳,好一通忙碌。到了此时,杨家已经彻底变了样儿。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杨帆依旧站在堂前,虽然他什么事都插不上手,也不知道该安排些什么事,还是被如此繁琐纷纭的婚庆礼仪给折腾晕了。

杨帆正发着晕。一身少妇打扮的面片儿领着修文坊的一班女子忽啦啦地围了上来,一见杨帆正站在那儿发呆,面片儿笑道:“你这呆子,还站在这儿干吗?一会儿重要客人就要陆续登门了,你还穿着这身衣服!”

杨帆迷迷瞪瞪地问道:“宁姐,我现在该干吗?”

面片儿问道:“你的礼服呢?可已置办了?”

杨帆拍拍脑门道:“没有啊。我不知道该准备什么呀,宫里好象是有所准备的吧?陈寿、陈寿!”

杨帆喊了两声,门子陈寿也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满头大汗地道:“阿郎,你叫我?”

杨帆道:“我有礼服吗?”

陈寿抽了抽嘴角,道:“阿郎今rì成亲,怎么能没有礼服呢?昨rì宫里送嫁妆来,不是把阿郎的礼服也一并送来了么?现在就放在阿郎的卧室啊!”

杨帆喜道:“有就好,有就好。”

他转过身去,喜孜孜地对面片儿道:“宁姐,礼服是有的,呵呵。”

面片儿和一众来自修文坊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们一脸古怪的瞧着他,杨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小心翼翼地问道:“有什么不对么?”

面片儿翻了个白眼儿,嗔道:“既然有礼服,那你快些去换上啊!”

杨帆结结巴巴地道:“哦……,现在……就要换上么?”

面片儿拉起他就走,一边走一边摇头叹道:“唉!姐姐真是替你愁得慌,看你这糊涂样儿,居然就要做一家之主了!”

杨帆干笑道:“小弟从不曾接触过这些事情,哪知道该干些什么呀。”

马桥蹬着梯子,正在梁上挂着红绸拉花,听见这话,俯身大笑道:“兄弟,今天你是新郎倌儿,现在你啥都不用干,只管好好攒着气力,等晚上入了洞房再大干一场就是了!哈哈哈……”

另一边拉着绸花的楚狂歌也哈哈大笑起来,震得那梯子一颤一颤的,底下扶着梯子的人紧张地道:“小心些,小心些,不要掉下来了。”

面片儿仰起脸来,没好气地瞪了马桥一眼,嗔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旱的什么混帐话,你可是做大伯的,没点正经!”

马桥挤眉弄眼地道:“嗨!这不是小帆的喜rì子么,今儿不论大小,不论大小!”

杨帆被一班娘子军簇拥到卧房,那些未嫁的姑娘都候在外面,已经成了亲的大嫂子们可没那许多顾忌,直接就扒了他的外衣,给他把礼服换上了。

乌sè梁冠、绯sè公服,穿戴整齐之后,几位大嫂子又把他摁在凳上,在他脸上涂涂抹抹了一阵,杨帆木偶一般任由她们摆布,等到打扮停当,面片儿搬来铜镜,杨帆一瞧,镜中的自己唇红齿白、眉目清朗,真比平时还要俊俏三分。

他的肤sè本来是比较黑的,此刻看来竟也十分白晰,看来几位大嫂是给他脸上敷了粉的,只是那粉敷得十分均匀,丝毫没有不自然的感觉。双眉也修剪过了,稍稍的还描了边,一双剑眉更具英气。

几位大嫂瞧着自己的成果,喜笑颜开,七手八脚把他推出门去,候在门外的一帮姑娘忽啦一下就围了上来,这其中不乏当初暗恋过杨帆的女子。瞧他仪表堂堂,愈发的俊俏,瞧着他的眼神儿便有些火热起来。

只是今非昔比,杨帆已经位至郎将,这是她们平时根本无缘一见的大官儿,哪敢有所放肆,若杨帆如今依旧是个小小坊丁。这些xìn泼辣的姑娘怕不早就上下其手,先来一出“闹洞房”了。

只有小东姑娘胆儿大,先凑过脸儿来。跟杨帆贴面似的相了一下,便拉起他的大袖,幽幽怨怨地道:“二郎今rì好生英俊!”

杨帆正觉尴尬。一个小丫头跑来喊道:“阿郎,有贵客登门,司仪请阿郎去迎一下!”

这小丫头就是沈沐送给杨帆的两个小丫环之一,两个丫环一个叫周桃梅,一个叫曹琳琳,如今喊他的就是曹琳琳,有个小名儿叫三姐儿。杨帆一听如蒙大赦,赶紧把袖子从小东手里抽回来,干笑道:“呃……,我先去迎一下客人!”

杨帆借机溜走。小东姑娘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一脸幽怨。只是,她的眼神实在是不大好,此时被她那双“慧眼”深情凝视着的并不是杨帆,而是捧着三升粟米。匆匆赶向门口的杨府厨子林锡文……门前站着五人,中间一人身材魁梧,仿佛一座山般雄壮,那体形堪与楚狂歌媲美,只是他的鼻尖较高,眼窝较深。有些西域胡人血统,正是羽林右卫大将军李多祚的女婿,羽林左卫中郎将野呼利。

他是杨帆的顶头上司,自然需要杨帆亲迎,至于其他四人则是魏勇、黎大隐、吕颜、高初,这四人中,魏勇是校尉,黎大隐是旅帅,吕颜和高初只是个队正,职位都比他小,若非野呼利也同时赶来,是不需要杨帆亲迎的。

杨帆一见他们,连忙迎了上去,拱手笑道:“小弟不知中郎将和各位兄长到了,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野呼利笑道:“哈哈,今天你是新郎倌儿,谁也没有你的官儿大,客气什么?”

杨帆一看,主动承担帮工的修文坊里那些武候正大包小裹地往里搬着东西,都是几人携来的礼物,忙道:“几位兄长来就来了,何必还携这么重的礼,让小弟好生过意不去!”

吕颜笑道:“过意不去这话只管对中郎将和魏校尉、黎旅帅他们说就是了。我和高初都还没有成亲呢,今rì送你一份礼,来rì少不得要你还一份更厚的礼,我们俩儿可是一点亏也没吃!”

野呼利等人听了都笑起来,高初走上两步,上下打量杨帆一番,连连摇头,不断叹气。野呼利笑骂道:“今rì是杨帆的大喜rì子,你长吁短叹地作甚么?”

高初道:“可惜呀,可惜!二郎若是我的妹婿该多好,可惜被小蛮姑娘捷足先登了。”

吕颜笑道:“当初在白马寺初见二郎时,我不就说过要他做你的妹婿么,你非说令妹眼界儿高,非将军不嫁。如今二郎真的做了将军,你后悔了吧?哈哈,不过也不算太晚,要是二郎愿意的话,令妹并嫡也就是了。令妹与小蛮本来就情同姐妹,共侍一夫未尝不是一桩美事呀。”

二人半真半假地说着,便笑眯眯地看向杨帆。

所谓并嫡,也就是兼祧。虽然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以“一夫一妻多妾”为法律常态,但是实际上常有一夫多妻并存的情况,这种情况起初多是出于政治联姻的需要才变通出来的,不过在唐朝时候并嫡风气却泛滥起来,不仅限于权贵,便是平民百姓中并嫡现象也并不鲜见。

杨帆也不知二人是随口说笑还是有意试探,光是一个小蛮他就不知该如何安置了,哪敢再惹情债,只好苦笑道:“两位兄长说笑了,说笑了……”

魏勇见状,哈哈一笑,打个圆场道:“小蛮姑娘可是天子赐婚,谁有资格与她并嫡呀?你们俩就不要取笑二郎啦,走走走,咱们进去,且坐下再说!”

杨帆松了口气,连忙道:“是是,诸位请进!”

杨帆刚刚转身,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马嘶,他们几人都是军伍中人,一听那急骤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就知道是冲着杨府来的,几人不由一齐扭过头去。

p:杨帆小登科,关关过生rì,求月票、推荐票为贺!

~rq

第二百九十九章 愁嫁小妞妞

杨帆几人站住脚步,扭头向巷口看去。巷中临墙搭了一溜流水席,此刻虽然还没有多少客人,但是已经有些人了,一些上了岁数的修文坊贺客不用帮闲做事,正坐在棚下吃着干果,喝水聊天,一见巷中拥挤,那骑士马上放慢了速度。

杨帆定睛一看,马上端坐一人,正是奉宸卫郎将狄光远,当朝宰相狄仁杰之子。除了野呼利职位高于狄光远,依旧立在阶上不动,杨帆几人都转身迎下了台阶,骏马一到阶前,杨帆便拱手笑道:“狄兄,何必跑得这么急,时辰还早着呢,你还怕吃不上喜酒么?”

狄光远翻身下马,神sè略微有些尴尬,干咳两声道:“二郎,狄某还有事要办,今rì不能参加你的喜宴了,所以……先赶来见见,给你道个喜,二郎可莫要见责于我啊。”

“哦?”

魏勇和黎大隐等人互相看了一眼,心中有些了然。杨帆最近与武氏走得较近,还曾拒绝过狄仁杰的邀请,这事儿他们也听说了。他们是纯粹的军人,皇帝是谁,太子是谁,这些事跟他们关系不大,所以他们只要跟杨帆交情够好就行了,不需要顾忌其他。

而狄光远就不同,他老爹虽然忠于武则天,对武氏一族却没有半点好感,彼此间泾渭分明,从不往来。既然杨帆投靠了武氏一族,那就等于跟狄仁杰划清了界限,狄光远是狄仁杰的儿子,怎么能来参加他的婚宴。

狄光远一露出尴尬神sè,几人就已明白了他的为难之处,杨帆自然也清楚狄光远为何为难,被他尊敬的一位长者如此误会,杨帆的心中也很难过,但是有些事不可能张扬的尽人皆知,而且狄仁杰现在对他越是误会,他才会越受武氏信任。这个秘密是不可能说破的。

杨帆勉强笑了笑,见狄光远一手牵着马缰,似乎说上几句话就要走,连门都不想进的,便道:“小弟成亲,狄兄能于百忙之中前来道喜,小弟足感盛情了。狄兄既有公务在身,自然当以国事为重。小弟哪有见责的道理。”

狄光远有些汗颜,他探手入怀,取出一卷画轴,对杨帆道:“家父听说二郎成亲,特意作了一副画作为贺礼,二郎可莫嫌鄙薄呀!”

狄仁杰出身官宦人家,才华横溢、文武全才,被时人誉为“河曲之明珠,东南之遗宝”,对于士子们都喜欢的吟诗作赋、绘画抚琴这些风流高雅的玩意儿。狄仁杰也是很擅长的,但是除了偶尔宫廷宴会。奉圣命作诗应和,他很少作诗,作画更是无人听说过。

这时听说狄相为贺他新婚,竟特意为他作了一副画,魏勇等人都是惊羡不已,这可是当朝狄相的礼物,而且是狄相亲笔作画。多少真金白银都买不来的心意呀,以此看来,传言似乎不实。狄相并不像是对杨帆产生了厌弃之意嘛。

吕彦和高初急忙上前,帮着杨帆打开了那画轴,画轴徐徐展开,众人闪目望去,却见那是一副五尺长的横轴,上面绘的是“岁寒三友”,一棵松、一丛竹、一株梅,运笔圆熟老辣,疏密浓淡十分得宜。

狄光远微笑道:“二郎可知家父送你这副画的喻意么?”

杨帆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道:“松柏长青,喻意长寿。缘竹生笋(孙),红梅结籽(子)。喻意多子多孙。呵呵,这是多福多寿、多子多孙之意呀。相爷美意,杨某感激不尽,这幅画,杨某一定会好好珍藏的!”

狄光远见他有意回避父亲赠画的本意,只好苦笑一声,道:“二郎大婚,为兄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礼物。为兄好shè猎,家中养有骏马数匹,这一匹马,二郎曾经骑乘过的,可还记得么?”

“我骑乘过的?”

杨帆只蹙眉一想,马上就记了起来,他倒不是还记得这匹马,而是因为他只骑过一次狄家的马。那一次,狄家老三狄光昭利yù熏心,想追随傅游艺赴宫门劝进,杨帆就曾骑了狄家的快马,与狄光远一起赶到午门把他绑了回去。

杨帆憬然道:“啊!我记得了,莫非这匹马就是……”

狄光远若有深意地道:“不错,正是这匹马!当时亏了二郎骑着这匹马及时赶去,才使我三弟没有泥足深陷,不可自拔!常言道:‘骏马赠壮士,宝剑配英雄’,为兄如今就把这匹骏马赠与二弟,用作新婚贺礼吧。狄某还有要事在身,不克久留,就此告辞了!”

狄光远向杨帆和其他几位军中同僚拱一拱手,转身便向巷口行去。杨帆缓缓走上两步,轻轻抚了抚马鬃,望着狄光远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位狄仁兄,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

到了午后,杨府的贺客逐渐增多了,桃梅和三姐儿两个小丫环里里外外地跑,跑得钗横鬓乱,香汗涔涔,不过两个人却是眉开眼笑,十分欢喜。自家阿郎这般有面子,有这么多有身份有地位的贺客登门,她们自然与有荣焉。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薛仁贵之子、右羽林中郎将薛讷,前宰相李义府之子北门宿卫中郎将李湛也相继赶来,此时曾与他在白马寺较量击鞠的那些禁军将领,除了斛瑟罗还在长安未曾赴京,狄光远来而复去,就只有左骁卫果毅都尉王同皎不曾到了。

王同皎是五姓七望中的太原王氏嫡系族人,杨帆既然与武氏走得很近,他是一定不肯再来的了,杨帆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新娘子未到,酒宴未开,桌上只摆了蜜饯干果、nǎi酪饮水等物,大家坐而攀谈,嘻嘻哈哈的倒也热闹。

眼看着太阳西斜,马桥和楚狂歌领了几个人,带些果子蜜饯和封好的红包去打点了看守坊门的坊丁回来,去官府衙门申领夜间通行印纸的人也回来了,杨帆便向已经赶到的贵客们告了声罪,叫楚狂歌代他接待这些客人,自与马桥等来自修文坊的人一同去迎亲。

吕彦和高初喜欢热闹。非要吵着一同去,野呼利、薛讷、李湛等人已到而立之年,xìn比起他们两个就沉稳多了,见他们两个兴致勃勃,也不阻拦,只是微笑着看他们追出门去。

小蛮的“娘家”暂时设在上官婉儿的母亲府上。小蛮在京里自有几处产业,却没有自己的宅子,皇宫大内又不能做她的娘家。需要在外面找一处地方作为新郎接迎之所,上官婉儿就把这个地方安排到了自己母亲家里。

她的母亲是郑氏夫人,上官婉儿受到武则天青睐、提擢重用之后,郑氏夫人母凭女贵,也就不再做宫中女婢了,婉儿给她在积善坊置办了一处豪宅,郑氏夫人如今就住在这座府邸之中,平时深居简出,低调的很。

婉儿把小蛮的出嫁之地安排在自己家中,也是她的一番苦心。自己心爱的男人就要娶妻了。新娘子却不是她,不但不是她。她还要为新娘子cāo办婚事,情何以堪呐。如今把小蛮安排在自己家里,亲眼看着她的婚车离去,权作是自己一般,聊堪自慰而已。

此刻,一向宁静的郑府也是异常的热闹,高莹、兰益清等一班与小蛮交好的闺阁姐妹今天全都告了假。赶来郑府为小蛮送亲。这么多莺莺燕燕聚集到一块儿,郑府里的热闹可想而知。

小蛮正在她临时的闺房里面梳装打扮,负责为她打扮的是两位年纪很大的宫廷女官。据说替当今皇上和太子、太子妃在重大场合巾栉膏沐、冠戴打扮的司衣女官、司饰女官们都是她们两个调教出来的弟子。

在这样德高望重的两个老女官面前,小蛮除了任其摆布还能做什么?小蛮从一大早就开始打扮了,她早餐吃的并不多,饭后没有多久,就被两个老女人指挥着七八个宫娥彩女把她扒光了丢进了热气腾腾的浴桶。

这一通洗从早晨一直洗到中午,热水换了十多次,各种宫廷秘用的沐浴药也换了十多种,等她终于被允许从桶里爬出来的时候,浑身干净得就像一只刚剥了皮的鸡蛋,身子红通通的就像一只煮熟了的大虾,饶是小蛮一向强健,这时也是“侍儿扶起娇无力”了。

可怜的小蛮被折磨的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中午只喝了半碗粥,就又开始了另一拨折磨。她坐在锦墩上,整整一个下午就没离开过,在两个老女人轮番指挥之下,她的头发被一次次地盘起,又一次次地拆散,只到那发式令两个老女官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小蛮的头皮被绷得很紧,她感觉自己的眉梢都因为头皮绷得太紧而微微向上吊起来,脸皮子也太紧了,想笑一下都难。

紧跟着她那吹弹得破的小脸蛋儿又遭殃了,小蛮丽质天生,再加上平时常做男装打扮,所以很少涂脂抹粉,这时候妆台上摆放的各种化妆品琳琅满目,很多竟是她也不曾见过、不知道干什么用的东西。

等到两个很挑剔的老女官终于点点头,放过了对她脸蛋的折磨之后,四个宫娥又在老女官的指挥下给她换起了钗钿礼衣。

一套靛青sè的花钗大袖襦裙层层叠叠,足有十二层,如果不是有四个宫娥帮忙,小蛮一个人还真穿不起来,最后,外面又套上青sè的广袖,系上红sè的合欢丝带,这才把她推到两个老女官面前。

两个女官并肩坐在榻上,很不满意地一起摇头,说道:“不成,不够严整,脱下来,重新打扮!”

小蛮听了,眼泪都快下来了,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盼着杨帆快点赶来,骑着他的白马,把她救出火海……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

第三百章 踟蹰结发人

一天折腾下来,两位女官也累坏了,见新娘子的打扮终于达到了她们的要求,两位一丝不苟的女官这才松了口气,由人扶着到后厢去歇息。

在房间里闷了一天的小蛮如蒙大赦,赶紧央求地对旁边的宫娥道:“让我到院中透透气吧,都快闷死了。”

这几位宫娥都是认识她的,听她说的可怜,不禁为难道:“都尉,你才刚刚打扮妥当啊,万一乱了装扮,叫两位婆婆看见,不免要责怪我们。反正看这时辰,新郎倌也快到了,都尉不如再等等如何?”

小蛮苦着脸道:“还要等啊,我真是闷得透不过气来。我就到廊下站站就好,绝不胡乱走动,如何?”

几个小宫娥商量了一下,勉强点了点头,小蛮立即欢喜地站了起来,慌得几个宫娥赶紧提醒道:“都尉,慢些走,慢些走,可别乱了装束!”

于是,谢沐雯昂首挺胸,目不斜视,顶着满头珠玉缓缓拉开房门,迈着四平八稳的步伐走了出去。

“呀!小蛮姐出来了!”

“小蛮出来了?在哪,在哪?”

赶来祝贺小蛮出嫁却一直没机会见到她的那些闺中姐妹们忽啦一下就围了上来,一看到端然立在廊下的小蛮,她们就惊呆了。看到她们脸上的表情,小蛮不禁忐忑起来,举手想要摸摸脸颊,又恐坏了装扮,只好怯怯地问道:“怎么了?”

“天呐!这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小妖jīng真的是小蛮妹子么?”

“啊!我正想说,却不知该怎么说才好,没错,就是迷死人不赔命!真是美得祸国殃民、惨无人道啊,小蛮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漂亮?”

兰益清两眼红心,紧紧抓住高莹的手。激动的小脸通红。一迭声地道:“新娘子好漂亮!真是太漂亮啦!莹姐,我要嫁人,我要做新娘子!”

高莹没好气地乜了她一眼。用掌背一蹭鼻子,冷哼道:“省省吧你,等姐姐我嫁了再说!”

“真的很漂亮么?”小蛮露出放心的笑容。举手又想去摸脸蛋,还是有所顾忌地放下,转眼瞧见高莹等人手中都拿着一根一人多高的棒子,外边密密地裹着红绸,不禁奇道:“你们手中拿着棒子做什么?”

高莹眼珠一转,抢着道:“这你都不知道么?这可是新婚必行之礼,谓之‘下婿’,又叫‘障车’,等新郎到了。我们要乱棍打将下去,打的他鼻青脸肿,给他个下马威。免得他以后欺侮你。”

小蛮心中虽然依旧有些矛盾。并不愿嫁的,但是天子之命。她从来不曾想过违抗。而杨帆是自她阿兄之后唯一一个走进她心里叫她真心喜欢的男子,她也想不出理由不嫁,那种复杂的心情,实是难以言表。

这时听了高莹所言,小蛮吓了一跳,可真的关心起杨帆来,失声叫道:“什么?哪有这样的道理,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她可是知道这些女卫们的本领的,杨帆或许武艺高强,可这既然是新婚必行之礼,他肯定不能反抗的,即便他能反抗,在这样一群身手高明的雌虎面前,休说鼻青脸肿,他能保住一条命就算好的,妞妞可是真的有点着急了。

众女卫一见她情急的模样,不禁开怀大笑起来:“哈哈,你们瞧呀,咱们小蛮还没嫁过去呢,这就疼男人喽!”

小蛮涨红着脸,顿足道:“不成!我不许你们这样对待二郎!你……你们要是这样,我可要生气了,以后再也不理你们了。”

众女卫笑得更是开怀,有人便道:“看吧看吧,女生外向啊,咱们一辈子的好姐妹,为了她的好郎君,可是都不要啦!”

小蛮被她们调侃得羞窘不已,可是一想内卫诸多女中豪杰,人手一条棍棒,乱棍打将下去,二郎那凄惨的模样,她是真的心中不忍了。

小蛮这一跺脚,满头珠玉、凤钗步摇便是一阵摇晃,左右宫娥怕她头上装饰滑落,赶紧上前扶住,在她耳边低低耳语了几句,小蛮一听,便道:“当真?喂,你们干嘛非得障车啊!这‘下婿礼’有文有武,武曰障车,文曰催妆,叫二郎吟一首催妆诗不就行了么,何必要用武的?”

高莹振振有辞地道:“嘁!你家杨二是一员武将,学措大吟什么诗啊!再说我们都是习武之人,谁喜欢吟诗作赋那套酸啦吧唧的玩意儿,当然是舞枪弄棒才有意思,你们说是不是啊?”

众女卫纷纷应是,把小蛮急得不行,还是兰益清心软,见小蛮是真的急了,才笑着揭破谜底,道:“好啦好啦,小蛮姐姐,你放心吧,我们哪会真把姐夫打得鼻青脸肿啊,这棒子是秸杆儿做的,怎会打疼了人。”

她一边说,一边用两根手指拈着那红稠裹着的“棒子”转了转,瞧那轻飘飘的样子,果然不是真的木棒,小蛮这才放心,恨恨地瞪了恶作剧的高莹一眼,高莹向她扮个鬼脸,嘻嘻一笑。

这时一个郑府家丁气喘吁吁地跑进院子,叫道:“快些,快些,新郎的车队快到府前啦!”

兰益清听了娇呼一声道:“姐妹们,走啊!障车下婿去啦!”

一群女侍卫兴高采烈地举起“棍棒”向府外冲去,几个宫娥也赶紧上前扶住小蛮,道:“都尉快快回房,新郎倌儿到了。”

谢小蛮被几个宫娥扶着回到房中,在妆台前坐了,一个宫娥便把一柄鹅毛羽扇塞到她的手里,道:“都尉,一旦出了闺阁,千万以扇遮面,不曾交拜之前,万勿撤下羽扇以面示人,切记,切记!”

谢小蛮答应一声,持扇在手,望着镜中那副娇媚得有些陌生的容颜,痴痴地想:“我……这就要嫁了么?踏出这道房门,便做了二郎的娘子,一生一世。再不分离?”

※※※※※※※※※※※※※※※※※※※※※※※※※

夕阳柔和温暖得像高邮鸭蛋的蛋黄。杨帆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绝无一根杂毛的骏马,头戴五梁簪花冠,身穿绛红公服。仿佛戏台上夸官游街的状元,率领着长长的迎亲队伍,向郑氏府夫人府前进发。

在他后面。马桥领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坊丁,分别拿着三升粟米,一捆凉席,三斤芦苇,三只狼牙箭。这都是送给“新妇娘家”的礼物,粟米三升,用来填舂米的石臼;凉席一丈,用来覆盖井口;芦苇三斤,用来塞满灶堂;箭三只,用来置户镇宅。

远远的。杨帆已经看到门楣上“郑府”两个大字了:“这是婉儿的家,此刻她正在府中,也不知自己登门娶亲。接走的新娘却不是她。她的心情该如何难过……”,杨帆刚想到这儿。大门忽然洞开,一群很漂亮的母老虎手举棒棍,喜笑颜开地杀来。

“呃……,这是怎么……”

对于大唐婚仪所知有限的杨帆只参加过马桥的婚礼,当rì却不曾见过这样的场面,他勒住缰绳,正要扭头问问,忽然发现整个迎亲队伍早就站住了脚步,只有他一人放马前行,不知不觉间与整个迎亲队伍隔开了四五丈的距离。

“打呀!”

高莹和兰益清娇呼一声,纵身跃起,手中红绸裹着的两根“长棍”便扫向杨帆的脑袋,杨帆一看这还得了,真要被这两根棍子扫中,虽然那棍子看着并不太粗,可这两位姑娘手劲可不小,头颅又是经不起重击的地方,急忙来了一个蹬里藏身,让过了两棒。

“打!”

更多的女人冲上来,一阵乱棒打将下去,打得眉开眼笑。

“咦?不疼!这不是棒子!”

杨帆躲来躲去,最后干脆跳下骏马,四处跳来跳去,还是被人一棒扫中了臀部,结果那“棒子”应声而折,杨帆并未感觉疼痛,正奇怪间,更多的“棒子”当头打来,杨帆继续抱头鼠窜。

苏坊正笑吟吟地看着,并不阻拦,直到看见杨帆逃得五梁冠也歪了,簪花也掉了,实在是狼狈不堪,这才端了一簸箕铜钱上前抛洒,替杨帆大声乞饶,众女子这才意犹未尽地住手,嘻嘻哈哈地捡喜钱儿。

杨帆心有余悸地站定,对赶上来的马桥问道:“她们这是干什么?”

马桥慢条斯理地道:“下马威喽。”

杨帆道:“为什么你成亲的时候没有这一出?”

马桥洋洋得意地道:“我家小宁何等贤惠温柔?”

还好,杨帆受到的刁难和惊吓也仅限于府前这道“下婿礼”,毕竟这新娘子的“家”是借用的郑氏夫人的地方,女侍卫们也不好在别人家里太过随便,所以新娘子很顺利地被他接了出来。

杨帆迎亲时并没有见到婉儿,他也清楚婉儿此时是不可能出现在他面前的,想到婉儿此时心中的苦,杨帆唯有把满腔内疚,化作怅然一叹。

新娘子接出郑府,迎亲和送亲的队伍合作一路,向杨帆的家行去,一路吹吹打打,喜气洋洋。谁也没有注意到,郑府花园一角绣楼上,微微开启了一道缝隙,一个身着月白衫子的清丽佳人痴痴地望着远去的队伍,腮边轻轻滑落两行清泪。

车轿中,一身盛装的小蛮将那羽扇抓得紧紧的,心中无比踟蹰。她清楚,自她踏上这花轿,不管她愿不愿意、喜不喜欢,这一辈子都是杨帆的娘子了,可她还没有为人妇的觉悟,更重要的是,她很清楚杨帆喜欢的女人究竟是谁,她又如何开心得起来。

强作欢颜的杨帆骑在马上,三步一回头,直到郑府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内。今rì杨帆娶亲,最开心的却不是新郎倌和新娘子,而是那些一路欢呼、神情雀跃的大内女侍卫们和修文坊众百姓。

太阳落山了,天边只余一抹昏黄。

rì黄昏以为期兮,心踟蹰于结发,啼笑间,成就一场姻缘。

p:求月票、推荐票!

~

第三百零一章 礼成同心结

/div>

杨府中,堂屋前已经搭好了青庐,竹木为骨,青布为幔。/

小蛮缓缓走下婚车,在两个盛装宫娥的扶持下,手持羽扇遮住颜面,绣鞋儿轻轻踏上了红毡。迈火盆,跨马鞍,跨米袋,一对“金童玉女”把颗粒饱满的五谷轻轻撒在他们两个身上,米泣沿着他们的衣袍活泼地跳跃着,轻轻溅落在红毡地毯上。

二人在青庐中站定,贺客们都拥进来,把青庐挤得满满的,看着一对新人行礼。

杨帆望着面前以羽扇轻遮俏面的小蛮,缓缓吟出了事先请人写好的“却扇诗”:“嫦娥飞逐彩云降,不可孤寝在蟾宫。若道团圆似明月,羽扇轻移桂花开……”

“却扇诗”吟罢,遮在小蛮面前的雪白羽扇轻轻地移开了,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眸如点漆,肤光胜雪,明丽不可方物。饶是杨帆早就熟悉了她相貌的,也看得呆了,更不要说那满堂宾客了。

被杨帆那灼灼的目光看着,小蛮颊上不禁浮起两抹娇羞的晕红,轻轻地垂下了螓首。

司仪道:“行对拜礼!”

两个红布蒲团摆到了他们面前,两人相对跪好,小蛮的眼神很是复杂,似乎有些迷惘、又似有些矛盾,但是一触到杨帆的眼神,她却下意识地垂下了眼帘。

“一拜!”

司仪一声令下,在两个宫娥的示意下,小蛮双手叠放到面前毯上。腰肢深深地弯下去,白皙明净的额头轻轻地触到了指尖。当她缓而优雅地直起腰肢时,她看到对面的杨帆业已大礼还拜下去。她看到了那拜下去的五梁冠,和五梁冠上重新簪好的鲜花。

不知为什么,她的心忽然悸动了一下,一种难言的滋味蓦然浮上心头。

“二拜!”

杨帆直起腰来受礼,小蛮再度深深地拜了下去,不知不觉间。杨帆也抛开了心中的一切杂念,庄重地感受着眼前的一切。

三拜、四拜,礼成。

一把系了红绸的剪刀送到新郎杨帆面前,杨帆理出一缕头发。“嚓”地一剪,将那缕剪下的头发和剪刀放到了红绸托盘上,托盘又送到了小蛮面前,又是“嚓”地一声,清脆地一剪,小蛮的一绺青丝应声而落。

小蛮凝睇着盘中那绺青丝,好象自己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也被剪断了。人常说,婚姻于女人而言,等同于又一次新生。那么,这结发之礼。大概就如同初生儿剪断脐带的感觉了,小蛮心中忽然有些空空的。

她看着宫娥的巧手把她和杨帆的头发灵巧地用红线扎在一起,放入一个绣着“百年好合”的锦囊,心头忽然涌起一种很熟悉又很陌生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像她的母亲亡故以后,阿兄用他那被沙砾磨得血肉模糊的手轻轻牵起她的小手时一样,似乎两个人的血脉一下子因此联系在了一起。古人传下的神圣之礼,让她忽然有了一种难言的感悟,她想哭。

“执子之手!”

司仪的声音依旧高亢而昂扬。杨帆的手牵住了她垂在身侧的小手,小蛮的娇躯忽地震动了一下,她正想到阿兄牵起她的手,带她流浪天涯,杨帆的手牵起她的刹那,她蓦然向杨帆看去,恍惚中有一种阿兄的身影与杨帆的身影相重叠的感觉。

童年记忆中的阿兄,随着她年龄的增长,也在她的幻想中不断地成长着,那个形象总是比较模糊、比较抽象的,她一直无法看清梦中阿兄的形像,他的面容仿佛始终隐在一层迷雾当中,而现在,那副形象忽然变得无比鲜明起来,他就站在身侧!

冥冥中,似乎传来阿兄成熟而又童稚的声音:“妞妞,你长大了,以后牵着你的手、照顾你一生一世的将不再是我,而是你的丈夫!妞妞,阿兄要走了……”

杨帆在她心底里的形像越来越鲜明,似乎要把阿兄的形像从她脑海中驱逐出去,小蛮莫名地恐惧起来,她害怕这种感觉,她想把手从杨帆手中抽离出来,杨帆感觉到了她的举动,眉头不由微微一蹙,手上便加了几分力道。

两个人的小小执拗,在观礼的宾客们看来,却似乎是新娘子的羞涩使然,于是笑声顿时溢满了青庐。

“执子之手,与子共箸。

执子之手,与子共食。

执子之手,与子同归。

执子之手,与子同眠。

执子之手,与子相悦。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执子之手,夫复何求!

感谢苍天,此生复何求哉!”

在司仪的引导下,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背起了筹备婚礼时早就背熟了的执手诗,一开始,小蛮的声音似乎总比杨帆慢上半拍,杨帆的声音也不够坚定和庄严,但是念到后来,两个人的声音竟然有了一种奇异的共鸣。

小蛮的声音依旧比他慢半拍,但是听来却有一种夫唱妇随的和谐与美感。

两个人不知不觉便受了这庄严神圣的仪式影响,变得郑重而庄严起来。

“从现在起,他就是我的丈夫了!”

“从现在起,她是我的我妻子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这一回,他们谁也没有回避对方的目光,彼此的目光定定的,有一种痴意。

在“执子之手”的颂词声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小东快步走出青庐的背影,和那黯然滴落的两颗泪珠。

高莹唇角带着一抹辛酸又复欣喜的笑意,轻轻擦了擦眼角,带头喝起彩来。

青庐之中,一时彩声雷动……新妇这边请!”

司仪引导着杨帆和谢小蛮出了青庐。在众多宾客的陪同下来到了左跨院儿,杨帆惊奇地发现。司仪把他们引到了左跨院的猪圈。

杨帆当然不可能养猪,但是现在猪圈里分明有一头猪。而且是一头洗得白白净净的母猪,那头白白净净的母猪头上系了红绫,正哼哼唧唧地很舒服地晒着太阳。

司仪笑眯眯地道:“新妇,行礼,默祷!”

“啊?”

小蛮吃了一惊,怯怯地四下看了一眼。最后还是决定请教杨帆,小蛮悄悄地问道:“为什么要拜一头猪啊?”

杨帆想了想,摇摇头,司仪听到了新娘子的这句问话。哈哈笑道:“母猪多产嘛,一胎就能下十个八个的,拜拜母猪,讨个吉利,以后多生孩子!”

小蛮一听差点儿晕倒,司仪笑吟吟地道:“此乃古礼,新妇快快行礼!”

小蛮无奈,只好向那母猪恭恭敬敬地揖了三揖。那头母猪受了谢都尉三拜,大剌剌的,理都不理她。只把小尾巴摇了摇,又哼哼了几声。

杨帆一边站着,不知怎地忽然想到了太平公主新婚之夜把丈夫丢进猪圈的那一幕,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谢小蛮被迫向一头母猪行了三礼,心中本就羞忿不堪,突然又听杨帆失笑,只当他是取笑自己,忍不住横了他一眼,脱口说道:“让我像猪那么能生。你想都别想!”

“呃……”

杨帆的笑容一僵,四下里许多观礼的贺客听见新娘子这么彪悍的一句话,却是纷纷爆笑起来。

小蛮自知失言,不禁羞得满面通红,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她明明是不想嫁的,怎么连生几个孩子的问题都想到了?

为子的觉悟,在这一项项仪式中,已然一点一点地灌输到了妞妞的心里。

酒宴开了,谢小蛮在好姐妹的陪同下,去新房换了一身轻服,窄袖短襦、束腰长裙,席间穿梭才好行走自如,不虞被人绊倒或者蹭上油腻。而这样的装扮,却也愈发衬托出了她修长苗条的身段,显得更加俏丽可人。

“羽林卫武大将军到!”

“金吾卫丘大将军到!”

司仪站在门口一声喊,堂上宾客呼啦啦站起了一多半,今rì贺客以武将居多,这些武将都比这两位大将军职衔低,有许多就是这两位的直接下属,岂有不起立相迎的道理。

杨帆和谢小蛮迎到门前,黄旭昶、张溪桐、魏勇、黎大隐等人也都随在身后,只见武攸宜和丘神绩并肩走来,后边各有两个老军担着挑子贺礼,一见杨帆,武攸宜便哈哈笑道:“杨郎将,恭喜、恭喜呀!”

杨帆实未想到他们两人会来,赶紧肃手向堂上让客,说道:“杨帆成亲,哪里当得起两位大将军前来相贺,两位大将军前来,实在令杨帆惶恐之至,两位大将军,快快里边请。”

堂上这么多席,还真没有配与这两位同席的,幸好此前梁王武三思说过,他会亲自前来道喜,杨帆虽不知他所言真假,准备还是要做的,因此堂上本就留了一席,这时便请两人到这一席上坐了。

杨帆与新娘子刚刚向两位大将军敬了杯酒,司仪在门口用更加高亢的嗓门大声喊道:“太平公主府李大总管,奉太平公主之命,为杨郎将新婚之喜来贺,并送贺礼,有请杨郎将出迎呐!”

这句话一喊出来,满堂喧哗顿时为之一静,太平公主?这杨帆究竟是什么来头,居然能让太平公主遣使来贺?所有的人都惊讶不已,就连丘神绩也不例外,唯有武攸宜老神在在,毫不惊讶。

这位大将军先入为主,早就认准了杨帆是他的便宜姑丈,他的便宜姑丈可不就是太平公主的便宜老爹?近来太平公主与朝臣接触rì益频繁,看来是有意插手政坛了,对杨帆这位在女皇面前明显依旧能够说得上话的人曲意结交,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丘神绩惊讶了片刻,神情便也泰然下来,他所想到的理由,却是当初杨帆与太平公主同场竞技、力挫吐蕃击鞠队的旧事,在他想来太平公主或是因为这段香火之情才对杨帆另眼相看的。

杨帆听了司仪一喊,心头却登时一紧,太平公主?她会有好心来祝贺?今rì这桩婚事本就是她妒心发作搞出来的把戏,她又要玩什么花样了!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推荐:

《复贵袭人》,作者:不要扫雪 号……简介:她是典当世家的继承人,一双慧眼明辨世间宝物却唯独看错人心。贤良淑德、柔情满肠终难抵所托非人,她像个傻子,到死都活在谎言欺骗之中。重生逆袭,她不想再辜负,这难得的新生……匪类当道》号……作者:午後落叶。

简介:三星聚,诸天乱!吾亦为匪,谁敢阻!向天借吾衍天棍,吾敢擎天拔山河。向天借吾震天锤,吾亦为匪诛神魔。rq

第三百零二章 太平来贺

杨帆对小蛮低声说了一句:“我去看看,你先陪着客人!”

小蛮轻轻点点头,看着杨帆匆匆向门口行去。

太平公主府的外管事李译是个太监,当年太平公主出嫁的时候,由宫里拨为陪嫁的,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如今他已成为太平公主府的大管事。

一见杨帆出来,李译无须的圆白面孔上顿时堆满了笑容,踏前一步,揖手道:“呵呵,恭喜,恭喜杨郎将成亲之喜呀。我家主人特遣咱来道贺,并送上我家主人贺礼,还请杨郎将笑纳!”

李译说着,侧了侧身,把手一摆,后边便有两个青衣小帽的家丁抬了一口长匣子上来。看他们的动作,那口长匣十分沉重,闻讯赶出来看热闹的贺客很多,许多人便议论起来:“这样一口长匣,会是什么礼物?”

“看起来很重啊!”

“瞧这样子,像是一口剑!”

“瞎说,什么剑这么长,而且你瞧他们俩个,好像很沉重的样子,剑有这么沉么?”

“没准是斩马剑呢!”

“宝剑赠英雄,杨郎将是一员武将,送一口宝剑原也没错,可是你听说过送斩马剑的?”

杨帆看着抬到面前的那口长匣,有些谨慎地看了李译一眼,李管事微微一笑,道:“这是我家主人为贺郎将新婚之喜,特意准备的一件礼物,请了能工巧匠,多rì打造而成,郎将不瞧一瞧么?”

旁观众人听了,连连起哄道:“二郎,快些打开叫咱们开开眼界!”

杨帆把心一横,伸手扯开匣上系着的红丝带,将那匣盖轻轻掀开,一眼看清匣中的东西,顿时便是一呆。

匣中铺了红sè的丝绒。里边只有两样东西,一根球杖、一枚鞠球。

球杖呈金黄sè,上面细细镂着各sè纹饰,粗浅一看,鲤鱼流水、莲子荷花,松柏仙鹤,俱是吉祥之物。杨帆轻轻伸出手去,想把那球杖拿出来。球杖入手,一股凉凉的金属之意传到心里,暗自又是一诧:“难怪这两人抬得如此吃力,果然不是木制的球杖!”

杨帆深吸一口气,单臂用力,将那珠杖抓紧,猛地抓离长匣,那两个青衣小帽的家丁收力不及,抬着长匣的手竟向上一扬。杨帆只觉球杖入手十分沉重,急忙又伸一只手把那球杖抓在手中。这才从容一些。

“金的!这是一根纯金的球杖啊!”

“公主出手好大方,这根球杖得值多少钱呐!”

“钱?你就知道钱。你有这么多金子,造得出这样一根球仗么?而且,这可是太平公主所赠的贺礼,能拿去换钱么?”

贺客们看杨帆抓杖入手的动作,马上猜出了这球杖的材质,不禁惊叹不已。丘神绩和武攸宜自矜身份,并未离开座位。但是众人的议论已经传了进来,二人对视一眼,心中皆想:“太平公主竟然送了这样一份厚礼?公主送这么重的礼。我……我送的礼是不是轻了一些?”

杨帆也面露惊容,将那球杖小心放回匣中,对李译道:“大管事,杨帆成亲,能劳动殿下来贺,已是荣幸之至,这份礼物实在是太贵重了,杨帆不能收下!还请大管事拿回去吧。”

李译笑道:“若是咱家再把送出手的礼物拿回去,公主那里咱家可不好交差。郎将大人已经验过了球杖,还不曾看过这鞠球呢。”

他这一说,杨帆才注意到那枚拳头大小的鞠球。方才刚一开匣,就有一道红光入眼,隐隐透出晶莹剔透、润泽华丽的光茫,他就觉得这枚鞠球不同凡响,只是当时注意力都被那根金光灿烂的球杖给吸引住了,这时听李译一说,这才想起去看那红球。

红球也镶在丝绒之中,杨帆探手一抓,把那红球托在手中,只觉沉甸甸的,似乎也是金石一类的器物,他把红球托起,廊下彩灯一照,那红球烁烁放光,不管站在哪个角度的人,似乎都能看到一道奇异的红光映入自己的眼帘,尤其是杨帆的手只要稍稍一动,那红光四下游走,仿佛道道金蛇横空,彼此望去,大家都能看到对方脸上、身上被映红的一片片光芒。

手中捧着红球的杨帆站在最zhōng yāng,整个脸庞都被映成了红sè,一道道红光闪烁不定,把他那一身绯sè的新郎倌服一照,似乎连他的身体也发起光来,整个人都沐浴在一片红光之中,仿佛被一朵火云罩定了似的。

贺客中也不乏识货的,忍不住叫起来:“火玉!这是火玉啊!天呐,这么大的一块火玉,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啊!”

丘神绩坐在座位上,抬眼望去,也看到了仿佛被一团火云罩定的杨帆,杨帆身形一侧时,他也看清了那块浑圆天成的火玉,不由吃了一惊。

所谓火玉,是当时人的一种称呼,实际上就是红宝石,红宝石有暗红sè、有亮红sè,还有些是有杂质的,无论是什么颜sè,都少有这么巨大的。而眼前这块红宝石不但硕大如拳,如圆如球,而且通体没有半点杂质,那就更是价值连城了。

丘神绩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腰带,他的腰带上也镶着一枚红宝石,只有指甲盖大小,而且是暗红sè的,远不及眼前这块宝石瑰丽出奇。丘神绩袍袖一垂,很自然地便遮住了自己的腰带。

“这礼……实在是太贵重了,杨帆无论如何不敢收受!”

杨帆吃惊不小,赶紧把宝石放回匣中,连声推却。他只知这枚宝石珍贵,却还不知道这枚宝石乃是大唐国宝,当年李世民讨伐高句丽时,依附于高句丽的靺鞨为免自己遭了池鱼之灾,而敬献于大唐天子的一件宝物。

后来李治爱女太平出嫁,特意把这件国宝做了她的嫁妆,杨帆若是知道这枚宝石乃是太平公主最贵重的一件嫁妆,恐怕就更要把它当做烫手山芋了。

李译呵呵笑道:“杨郎将,咱家只是奉命送礼的下人,郎将要是跟咱家这么客套,咱家可是不好向殿下交待了。”

他笑吟吟地往四下瞧了一眼,说道:“有劳哪位搭一把手,替郎将把这礼物接下了。咱家身边这两个小厮力气小的很,可别有个闪失,碰坏了公主赠予郎将的贺礼!”

“这好东西,既然是人家主动送的,哪有不要的道理!”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思,楚狂歌和马桥不约而同踏前一步,忙不迭替杨帆接下了那口匣子。杨帆无可奈何,只好说道:“大管事,请入内喝杯水酒吧!”

李译呵呵地笑了两声,向杨帆拱手道:“多谢郎将美意了,今儿是郎将大喜的rì子,咱家是残缺之身,入内不祥,可不敢登堂入室,带了晦气进去。差使已经办妥了,咱家这就告辞了!”

李译说着返身便走,杨帆只好把他送出门去,这厢送走了李译,转身再走回客堂,许多人瞧着杨帆的眼神便有了些敬畏之意。

杨帆这个郎将或许还不会叫他们太放在心上,可是一个能让太平公主遣人致贺的郎将,那就不能等闲视之了。能叫太平公主以如此瑰宝相赠的郎将,那就更是……,他到底算是干什么的呀?哪怕是一个王爷,太平公主也未必就肯以如此重礼相赠的呀!

“黄金鞠杖、红宝石鞠球……”

杨帆一边往堂上走,脑海中一幕幕情景历历而现:洛水河边的那场击鞠,一尾美人鱼般卧于软榻之上的太平公主,顺水送来的一杯美酒,扬手掷还自己的那枚鞠球。上元节时,她振臂一呼,跃马沙场、大败吐蕃的英姿……

他知道,利用自己立下大功的机会,巧施计谋,诱骗天子许婚,拆散自己和婉儿,是太平公主的妒心使然。可是今rì这份厚礼,却绝对没有什么恶意。太平公主jīng心挑选这件礼物时,真不知她是一种什么心态。

走到堂上,杨帆抬头,恰看见小蛮正凝视着他,眼神中有一抹古怪。太平公主馈赠如此重礼,在小蛮看来也是不可想象的。她以前侍候在武后面前,对这些权贵迎来送往的事情见多了,这么重的礼,连武则天都没收过。

小蛮自然不知道太平公主与杨帆之间的情事,可太平公主却送出了这样的厚礼,她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上官婉儿,在她看来,也只有上官待诏才有这样的大手笔、也舍得赠以如此厚礼,只怕是上官待诏自己不好出面,这才借了太平公主的手……

如此一想,小蛮心里忽然有点儿酸溜溜的感觉。

本来,她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却破坏了人家的感情,拆散了一对有情人,是抢走了上官待诏的男人。可是一旦嫁了,这身份不同,立场也就不同了,杨帆如今可是她的男人呢,要说眼见此情此景,一点儿也不吃味,她还真的做不到。

“哦,方才是……”

杨帆瞧见小蛮有些古怪的神气,竟也莫名地有了一种被娘子捉jiān在床的心虚,刚想解释一番,就听那司仪像一只打鸣的公鸡,用高亢喜悦的声调又叫起来:“护国法师、白马寺主持怀义大师到……”

一听这话,就连武攸宜和丘神绩也“忽啦”一下站了起来,杨帆赶紧对小蛮道:“小蛮……,咳!娘子,这是吾师到了,你我一起去迎一下!”

满堂宾客随着杨帆和小蛮一起迎出大门,到了门外一看,只见一个干瘪老僧站在门口,屈指弹着光头,一脸苦笑。不远处蹄声急骤,大家探头一瞧,却是一群光头和尚骑着高头大马匆匆离去。

杨帆奇道:“一浊师兄,师尊何故来而复去?”

第三百零三章 洞房?洞房!

一浊道人干笑道:“薛师匆忙赶来,忘了准备贺礼。薛师说,自家弟子成亲,做师傅的哪能连件礼物都不准备呢,所以……回去准备贺礼了,呵,呵呵……”

杨帆听了,有些忍俊不禁。

薛怀义的为人品xìng固然令人不敢恭维,不过此人很有一点江湖义气,杨帆虽不屑其发迹途径,也不想学他,但是对这位真心关爱自己的薛大和尚还是颇有亲近之意的。

薛怀义既然离去,杨帆只得先邀一浊入内,一浊头顶光光、身披袈裟,在贺客之中颇为另类。等他入座之后,酒也喝、肉也吃,坦然自若,神态从容的时候,大家就更觉得另类了。

喜宴又进行了小半个时辰,司仪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护国法师、白马寺方丈怀义大师到~~~”

杨帆等人再度迎出门去,就见薛怀义一身大红袈裟,一颗秃头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左右陪着弘一、弘六等人,在他们身后还站着四个膀大腰圆的和尚,用十字木架和绳索抬了一棵金灿灿的果树,果树上似有一颗颗小红灯笼似的闪闪发光。

薛怀义一见杨帆,便大笑道:“好徒儿,为师酒醉,竟然忘了今天是你大喜的rì子,亏得你六师兄提醒,哈哈,看你如今模样,还真有几分新郎倌儿的样子啊,恭喜、恭喜!”

杨帆连忙上前见礼,道:“弟子杨帆见过师尊!”

武攸宜和丘神绩也上前道:“见过薛师!”

薛怀义摆手道:“嗳,不用见礼,不用见礼了。天大地大,今rì新郎倌儿最大,洒家今rì也是一个贺客,无需多礼。走走走。咱们进去喝喜酒,洒家来得迟了一些,好酒不曾被你们喝光了吧?”

杨帆笑道:“师尊既然来了,今rì一定要不醉无归。要说好酒么,师傅放心,弟子这儿一定管够!”

“好!只要有好酒,洒家就放心了!”薛怀义抚着肚皮,漫不经心地道:“十七呀。今儿是你的大喜rì子,为师一个出家人,也没什么贺礼送你,就送你一颗百子树吧。呵呵,百子千孙,大吉大利。”

小蛮一旁听了,小脸忍不住又是一皱。心道:“真是的。这男人怎么一个个的都这样啊,难道女人成亲就是为了替你们男人一窝一窝地生孩子么?”

弘一道:“十七呀。师傅送你的这棵果树可不一般呐,这树以黄金为干、碧玉为叶、火玉为实,火玉共一百颗,颗颗价值千金,这棵果树那可是价值连城啊!”

弘六马上接口道:“这宝树。枝干共耗黄金一百四十三斤八两五钱,不过这也不算什么。黄金有价玉无价呀,这上面的树叶儿可全是上等佳质的翠玉所雕,每一片都……”

他还没说完,薛怀义就瞪了他们一眼,笑骂道:“不过是为师自库中随意取来的一件贺礼罢了,你们显摆些什么。一边儿去!”嘴里说着,脸上却露出洋洋自得的神sè。

薛怀义今rì赶来喝喜酒。本来是备了一份贺礼的,虽然贵重,也不过是些金饼玉佩一类的东西,可是等他赶到杨府,正好听见在门外吃流水席的客人大惊小怪地说起太平公主刚刚送来的礼物,薛怀义一听脸上就挂不住了。

他这人一向最喜欢出风头,除了武则天他不敢比,在任何人面前,都要比个第一才甘心,哪肯让太平公主压他一头,当下二话不说打马就走,誓要找出一件可以压太平公主一头的礼物出来。

别看他嘴里说什么只是随意取来的一件贺礼,其实这棵华贵艳丽的金果树,在他的藏宝之中那也是独一无二的,为了别人送他这件瑰宝,他还答应了别人一件事情的,如今忍痛割爱,正要借两个心腹弟子之口,说与那些不识货的客人们知道。

瞧见那些客人惊羡称奇的模样,薛怀义心中得意之极,杨帆素知他为人,听到这里已知他方才为何来而复去了,对于如此重礼,杨帆免不得又要推却一番,之后便亲手斟一杯酒,叫新妇献与师尊。

薛怀义接过喜酒一饮而尽,哈哈大笑道:“你去忙,你去忙,洒家自与两位大将军吃酒便是!”

这时司仪在门口又喊:“梁王千岁驾到……”

杨帆听了,少不得与小蛮还要再迎出去,丘神绩和武攸宜向薛怀义告了声罪,也一同出去,唯有薛怀义安坐不动。他那些弟子们见师傅不动,也都大剌剌地坐在那儿毫不理会。

武三思是王爷,若论身份,以他最为尊贵,连主人带客人,全都迎了出去,众星捧月一般把他接进来。武三思送了一对玉鸳鸯为礼,比起魏王武承嗣派人送来的贺礼自然贵重,但是与方才太平公主和薛怀义送的宝物相比,却是没有引起丝毫轰动。

武三思神情倨傲,大摇大摆地往堂上走。进了大堂,一见居然还有客人坐在那儿没动,便露出些不悦之sè。

薛怀义一手抓着酒坛子,指着他大笑道:“三思,你来的好晚,当罚酒三杯!”

武三思定睛一看,挺起的胸膛“噗哧”一声就瘪了,赶紧踮着校洪步迎上去,满脸堆笑地道:“哎呀,薛师,原来你也在这里!”

薛怀义打个酒嗝儿道:“废话!今天成亲的是洒家的弟子,洒家不在这儿,还往哪里去?”

武三思道:“是是是,三思糊涂,怎么竟把这碴儿忘了。理当罚酒,理当罚酒!”赶紧摆好三个杯子,斟满酒一饮而尽,这才陪着笑脸在薛怀义身边坐下,替他斟上一杯,道:“薛师,请!”

丘神绩看武三思竭力巴结薛怀义的样子,不禁暗暗冷笑:“薛师已经答应替魏王进言了。他送杨帆的这株百子树,就是魏王送他的镇宅之宝。魏王马上就要成为大周太子,你这时才急来抱拂脚,还赶趟么?”

杨帆一见梁王也有了差使,不需要自己相陪。不禁微微一笑,对小蛮道:“走吧,咱们到外面去敬一敬修文坊里的那些乡亲,天sè不早了,一会儿他们就要散席回去的。”

“好!”

小蛮温顺地答应了一声,随着杨帆往外走,杨帆走出两步,忽然觉得小蛮的眉眼神态大异寻常。心头不禁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

喜宴终于散了。

本来,马桥和高莹、兰益清他们还想要闹洞房,但是因为来的客人太多,杨帆和小蛮忙里忙外。等他们把一拨拨客人陆续送走的时候,已经快到三更天了,若是再闹上一场洞房,杨帆这洞房花烛夜怕是就过不成了。

马桥娘和面片儿耳提面命。不许马桥坏了人家洞房花烛的好时辰,几人一想确也在理。只好意犹未尽地放过了这个机会,也向杨帆一一告辞,就此散去不提。等到客人们全都散尽了,杨帆和小蛮就像刚打完一场仗似的,忽然就觉得腰酸背疼。

三姐和桃梅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两个丫头的小脸都被汗水冲花了,她们有气无力地对杨帆道:“阿郎、娘子。请早些安歇了吧。婢子会把客堂打扫干净的。”

厨子林锡文没jīng打采地道:“阿郎,小的……从下午忙到现在,水米未沾牙呢,小的先吃点东西垫吧垫吧,就帮她们打扫客堂。”

杨帆也不知该如何安排,忍不住去看小蛮。小蛮咳嗽一声道:“你们都辛苦一天了,堂上先这样吧。不忙着收拾,赶紧吃点东西早早歇下。明rì一早,我店里会派几个伙计来帮着洒扫的。”

几人一听如蒙大赦,连声道谢。小蛮微微一笑,道:“这点东西,你们拿去,置办几套新衫子。好了,今儿大家都辛苦了,快去歇息吧。”

“谢谢娘子,谢谢娘子!”

东西入手,赫然是几粒金豆子,桃梅、三姐儿等人喜出望外,连声道谢。小蛮也是看他们着实辛苦,中间回新房补妆换衫的时候,灵机一动,从被底摸了几粒压床的金豆子来,这时正好派上用场。

杨帆惊奇地看着小蛮,端庄沉稳,胸有成竹,还真有几分当家主妇的气派,难道这成婚可以让人一下子就变得成熟起来?这还是那个刁蛮俏皮的小丫头?

三姐儿几人也真是累得狠了,脚后跟都站得生疼,原先还不觉怎么,这一歇下来,真是一刻也坚持不住了,主母既然吩咐下了,便一溜烟儿退了下去,只剩下陈寿慢了一步,等那三人离开之后,对杨帆道:“阿郎,赵逾因故未来,嘱咐老奴把这份贺礼送上。”

因为小蛮在场,陈寿没有多说,杨帆一听是赵逾,自然明白实际上是沈沐送给他的新婚贺礼,东西接到手中,却是一个牛皮纸袋,轻飘飘的,也不知揣了些什么东西,陈寿微微一笑,向新郎新妇一躬退下。

曲终人散,客堂上只剩下杨帆和小蛮两个人了。小蛮一见四人退下,肩膀也塌了下来,长长地舒了口气,说实话,她也累得惨了,这一天啊,总算是熬过去了。

小蛮微微一转身,忽然瞧见杨帆正看着她,心里没来由地又紧张起来。不对,这一天好象还没有过去,貌似她这位新娘子还没有履行完一个新妇全部的责任啊,接下来该干什么呢……

小蛮脑海中迅速闪过了一副副男女的画面,其情其景叫人眼饧耳热,那是宫中派来的两位老女官逐幅讲解与她知道的《三十六宫**图》。小蛮已累成一团浆糊的脑瓜儿突然福至心灵般清醒过来:“对了,接下来应该是……,洞房?洞房!!!”

p:诚求月票、推荐票!!!

~

第三百零四章 盈盈一水间

天宇寥廓,夜sè空明,大地静谧,虫声新透。

魏王武承嗣府上的书房里,烛火依旧明亮如昼。

房门轻轻叩了三声,一个人轻轻地走进来,赫然正是今rì赴杨帆婚宴的丘神绩。书房中早就坐定两人,一人高踞上首,重眉阔口,美髯垂胸,乃是武承嗣。侧首一人,双目有神,儒雅洒脱,看起来斯文得很,却是刑部尚书周兴。

两人似早知丘神绩会来,见他进门毫不惊讶,武承嗣只是做了个手势,丘神绩抱拳一礼,便在周兴对面坐下。

武承嗣问道:“梁王也赴杨帆婚宴去了?”

丘神绩道:“是!”

武承嗣摇头一笑,晒然道:“武三思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以王爷之尊去捧一个郎将的场。杨帆现在不过是羽林卫一郎将,固然可以拉拢过来为己所用,但是于大事上面,此人现在的用处着实有限。咱们这位梁王,似乎是有点饥不择食了,呵呵。”

丘神绩含笑道:“以梁王的身份,确实无需如此纡尊降贵,不过依末将看来,梁王怕是知道薛怀义会去,所以才去捧杨帆的场,目的只是拉拢杨帆这位尊师罢了。”

武承嗣恍然道:“原来如此,如果是这样的话,倒是不无可能。”

周兴淡淡笑道:“可惜了,他却不曾想到,王爷您早已捷足先登,得到了薛怀义的承诺。”

武承嗣傲然道:“三思一介匹夫,麾下只有五犬,能成什么大事?哼!本王原就没把他放在眼里,真正难办的是圣上啊。王庆之已多次上书为本王请命,圣上始终不置可否。唉!也不知这一次请薛怀义进言,能否促使圣上下定决心。”

周兴温文尔雅地一笑,道:“王爷不必担心。只要薛怀义按照咱们的话进言,圣上纵然不会马上拿定主意,这心思也难免要动上一动的。王爷你想。圣上已然年迈。不可能再生育子女,现在的太子一旦继承皇位,必然恢复唐的国号和李姓。

如果那样,圣上的一切努力岂不都付诸东流了吗,她又何必煞费苦心地谋这皇帝之位?如果这大周江山不能传下去,而是恢复李唐国号,那么对于当今天子称帝之举,后人该如何解释?那就只有一个解释:这是篡逆、这是谋反!

到那时,不但是圣上的江山传不下去。还要坏了她的一世英名。圣上是个有大智慧的人,一旦想通了这一点,她岂会把江山传予李姓后人呢?依在下来看,圣上之所以犹疑不决,未必是不舍得把皇位传予武氏后人,而是在王爷您和梁王之间,圣上不知该如何取舍。”

丘神绩赞同地道:“周尚书所言有理,末将也是这么看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咱们可以多找几个位高权重的人为王爷说项。不能指望单凭王庆之率领些洛阳百姓。便为王爷把这太子之位定下来!圣上见人心所向,还能不属意王爷么?”

周兴道:“不错,如今重金贿买薛怀义,正是为了这一目的?不过,我们确实不能把希望全放在薛怀义一人身上,据我所知,圣上已经有了新宠,对薛怀义未必像以前一般言听计从。如今圣上已经是皇帝。对朝臣们的意见也尤为重视。”

武承嗣蹙眉道:“那么,你们以为何人可以相助本王?”

周兴道:“要想在圣上面前说得上话,还得叫圣上听得进去,非宰相不可!”

“宰相?”

武承嗣抚着胡须,沉吟片刻道:“狄仁杰那只老狐狸是想都不用想了,李昭德么,王庆之第一次入宫请愿时。好事就坏在他的手里,此人也不可能!剩下的,就是苏良嗣和韦方质了,本王要请托于他们?”

周兴摇头道:“苏韦二人一向不和,彼此势同水火,他们二人怎么可能同时为王爷所用呢?二人之中,只能择其一。”

武承嗣想了想道:“薛怀义刚刚受宠于圣上时,曾误入南门宰相出入之所,且言行不恭,为苏良嗣所恼,命人打了他一顿,薛怀义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如今本王既用了薛怀义,那就不能用苏良嗣了。”

周兴颔首道:“王爷所言甚是,而且苏良嗣老迈,自打年初就告病在家,疏于政务,已经渐渐离开中枢,如果贸然请他出面,恐怕会引起圣上疑心,所以,只有韦方质可用!”

武承嗣振然道:“好,就依你所言!明rì本王就备下厚礼,去见一见他韦方质,嘿!在野有王庆之率百姓请愿;在朝有韦方质这位当朝宰相进言;后宫之中,又有个薛怀义吹枕头风,圣上终究是个妇人,本王就不信,三管齐下,还不能定了她的易储之心!”

※※※※※※※※※※※※※※※※※※※※※※

洞房内,龙凤红烛高燃,杨帆和小蛮坐在榻边,一动不动,仿佛也是两根蜡烛。

小蛮的眼神不时溜向窗户,盼望着黎明的那一刻早早到来。若是现在睡下,那就要与他同床共枕了。跟一个男人同床共榻?她真的还没准备好。脑海里忽然掠过那些妖jīng打架的画面,小蛮的脸蛋儿又开始发烫了。

杨帆盯着案上那对红烛,心中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奇怪那些彼此不熟、甚至不曾见过面的新婚夫妇们究竟是如何完成行房大业的,为什么他现在不止没有推倒小蛮的勇气,甚至连看她一眼的胆量都没有?

三更了,杨帆已经听到了街头传来的打更的梆子声,可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有做,再拖延下去天就亮了,想到此处,杨帆不由心急如焚。

今天是他的洞房之夜,也是另一个女子伤心yù绝的时刻,他能安心享受他的洞房花烛么?可是……身边这位,是他明媒正娶接进家门的妻子,是他结发执手,一生一世的妻子,他该怎么做?

一双红烛静静地燃烧着,芯旁的烛脂被高温融化,一颗颗地轻轻滑落下。就像是流下的泪水。那是谁的眼泪?

杨帆心中烦躁,身子不由挪动了一下,房中本来静悄悄的,杨帆身形一动,小蛮马上有所察觉,她像触了电似的跳起来,反应之激烈,倒把杨帆吓了一跳。小蛮急急退了两步,吃吃地道:“你……你要干什么?”

杨帆迟疑了一下。指指桌上的红烛道:“烛芯要被烛泪淹灭了,我想挑一挑……”

小蛮松了口气,道:“哦,那……你去吧!”

杨帆本来只是随口一说,这时只好起身去把那龙凤红烛挑亮了一些。

小蛮看着他的动作,心想:“他把烛火挑得那么亮干吗?他……是不是……”

心中忽然掠过一个旖旎的画面,小蛮的脸蛋儿顿时羞得发烫。

杨帆挑亮烛火,扭过头来。恰好看见小蛮腮上红cháo未退。幼滑鲜嫩得如同三月桃花,娇美之状不可形容,不禁看得一呆。小蛮一见,更加错会了他的心意,于是愈发地慌张了:“然而他可是自己明正言顺的丈夫啊,如果他真的……真的……,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

“三更了,我若再不去。婉儿的泪岂非就如龙凤红烛,一直流到天明了么?”

杨帆把牙一咬,决定对小蛮坦白自己的打算,毕竟他与婉儿的情意小蛮也是一情二楚的,只希望她能够谅解自己,大不了以后多多补偿于她也就是了,但是今晚。他无论如何做不到安心享用**滋味,却无视伊人心碎的感伤。

杨帆勉强咳嗽一声,对小蛮道:“小蛮,天sè已经……”

他一边说,一边走过去,只走出三步,便蓦然站住。他已不能不站住,小蛮一见他向自己走近,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仓惶地一跳,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就擎在了她的手中。

杨帆惊道:“小蛮!你……你拿刀作甚么?”

“我……我……”小蛮理屈词穷,只好吞吞吐吐地央求道:“二郎,我……我们两个……可不可以……先不要……同……同房呀……”

“嗯?”

小蛮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只是低着头,怯生生地道:“二郎还记得……记得武厚行么?”

“武厚行?”

杨帆想了想才道:“啊!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被你一脚踢死的病秧子,你提他干什么?”

小蛮鼓足勇气坦白道:“我……从小就有个毛病,不能叫男人挨着我的身子,否则就会控制不住想要伤害他,我知道我这样不对,可是我没办法……,二郎,给我些时间好么,也许……也许我们熟了以后就好了……”

她自己也知道这理由很荒唐,这要求很无理,也许她会立即挨一记怒不可遏的大耳光,如果不是因为她是皇帝赐婚,甚至还会马上接到一纸休书,很没面子地被轰出府去,所以她越说头越低,简直要把头埋进胸口了。

“当然可以!”

杨帆很痛快地答应下来,脸上也露出了愉快的笑容,他都要心花怒放了,这是一个多么善解人意的姑娘呀!

“他居然答应了?”

小蛮讶然抬头,看向杨帆。

杨帆柔声道:“我怎么会强迫你呢?你放心好啦,总要等你心甘情愿,肯接受我的时候,我们再做真正夫妻!”

“二郎!”

二郎竟是这般通情达理!小蛮心中一软,要杨帆留下共睡一榻的话儿差点脱口而出,可是杨帆的手刚伸过来,她手中的刀就下意识地挥了出去,要不是杨帆缩手及时,手指就断了两根。

“对不起,对不起,我想也没想……,我控制不住……”

“没关系!”

杨帆惊出一身冷汗,看来贸然靠近她的话,还真的很危险呐,一个不小心,做太监都是大有可能的。

他心有余悸地收回手,道:“那……你好好歇息吧,这一天下来,你也累坏了。”

小蛮过意不去地道:“嗯,可……你睡哪?”

杨帆微笑道:“咱家的空房子还有得是呢,我还能没地方住吗,你好生歇息吧,我出去了!”

房门轻轻拉开,又轻轻掩上了,小蛮被如此温柔体贴、心胸豁达的夫君感动得眼泪汪汪。

杨帆站在院中,抬头看看满天星斗,依希浩见一位素衣如雪、人淡如菊的女子正默默垂泪,那满天的星光就是她腮边的泪痕。

杨帆长吸一口气,双臂一振,大鸟一般掠进了夜空之中……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上官婉儿凭栏而立,怅然望向夜空,晚风拂得她的长风飘扬起来,让沐浴在星光之下的婉儿美如jīng灵。

望着天上一闪一闪的星辰,想到杨帆此刻正拥美高卧、恩爱缠绵,婉儿的心忍不住又是一种酸楚。泪眼朦胧中,她依稀看到一个人影从夜空中闪出来,站到了她的面前。

“二郎……”

虽然星光黯淡,婉儿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婉儿大吃一惊,不敢置信地看着杨帆,她生怕这是一个梦,想要伸手去抚摸他的脸颊,却又迟疑地停住,直到杨帆抓紧了她的小手,感受到他的大手传来的温度。

婉儿期期艾艾地道:“你……你……真的是你?”

杨帆怜惜地道:“当然是我!”

婉儿惊讶地道:“你怎么可以在这里!今晚可是你的新婚之夜呀……”

“我知道,今天我成亲了,成亲就意味着真正地长大,我要养家糊口,我要生儿育女,我要应付生活中的坎坷磨难,我要为自己的家人撑起一片天,我要尽到……一个男人的责任!婉儿,难道你不是我的一份责任吗?”

“郎君!”

婉儿忘情地扑到了他的怀里,她满足了,有此一刻,今夜有他的怀抱,她心满意足了。

星空下,绣楼上,一双人影不知不觉变成了一个。

这一夜对婉儿来说很短也很长,短短一个时辰的相聚,两个人也不知说了多少话。她依偎在他的怀中,温存着,倾诉着,只要他在听,心里就甜甜的。她絮絮低语,时而欢喜、时而幽怨,其实诉说的都只是一种心情,

杨帆抚摸着她的秀发,嗯上一声,就能叫她转悲为喜,插上一句,就能让她破啼为笑,杨帆忽然有种哄孩子的感觉。莫非这男人有了女人就能成为真正的男人,而这女人有了男人,却一下子就变成了咿呀学语的小宝宝?

p:诚求月票、推荐票!

~

第三百零五章 杀一儆百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的时候,杨帆从一间厢房里出来,抬头看看天sè,蹑手蹑脚地走向贴着红喜字的新房。

他回来已经有一阵了,安抚了婉儿之后,趁着天sè未明,杨帆又连夜赶回来,先在一间没什么陈设的静室里打坐休息了一阵,看看晨曦已现,这才赶回新房。新郎新妇总不能头一天就让下人们看见他们是分房而睡吧。

杨帆原还担心小蛮已经闩门睡了,少不得还要叩门叫醒她。谁知轻轻一推门,房门竟应声而开,杨帆悄悄地闪进去。到了房中一看,卧榻上帷帐并不曾放下,锦被依旧整齐,小蛮伏在窗前的几案上,正沉沉地睡着。

杨帆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就见小蛮歪着头趴在案上,手中还持着一管毛笔,面前有厚厚一叠礼单,杨帆歪着头看看,只见小蛮面前还铺着大纸,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一排排小字,竟是小蛮整理出来的清单。

杨帆轻轻吁了口气,从她手中抽出毛笔搁在桌上,又去榻上取了一条薄毯盖在她的身上。自己就在几案对面坐下,静静地看着她。

小蛮双臂伏于案上作枕,头微微侧着,头上的发饰还没有取下,依旧是云寰雾鬓,衬着她那张妩媚清丽的小脸,长长的眼睫密密帘儿般覆下,小嘴微微张开一隙,神情无比可爱,叫人忍不住就想一亲芳泽。

杨帆凝视着她,不觉想起了两人初次相见的情形,他骑坐墙头,正扮一个小偷,而她手持长枪,衣带飘飘。如仙子凌空。人生际遇之奇真是莫过于此。那时节,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有这么一天,她却做了自己的娘子。

娘子?

杨帆突然又想起了小蛮昨夜所说一被男子沾身。便会克制不住地想要反抗的怪癖,眉头不由微微一紧。他看得出小蛮并不是撒谎,昨夜他想伸手去拍小蛮肩膀时。小蛮那信手挥出的一刀,绝对是自然而然的反应。

当然,以前他也拍过小蛮的肩膀,那时却不见她有这般敏感。看来轻微的接触并不至于激起她的强烈反应,只是因为昨夜她是新娘子,特殊的身份、特殊的时刻,才让她格外的惊惧。

这样的话,说明小蛮的怪癖只有在她意识到一个男人想要跟她亲昵的时候才会发作?

想到这里,杨帆心头不禁浮起一抹yīn翳。

他年纪虽然不大。但是走南闯北,奇闻怪事是听过许多的,他知道这世上有些人是有异于常人的怪僻的。比如有人有洁癖。一天要洗几十次手;有人喜欢粉sè,家里的一切统统都涂成粉sè。包括他骑的马和他养的狗。他还亲眼见过一个喜欢生吃东西的人,不管是蚯蚓、青蛙、蛇、狗、麻雀……

可是小蛮这怪僻……,这是天生的怪僻,还是因为她曾经经历过什么……,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更强烈了,杨帆不愿再想下去,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把这个令人不悦的念头逐出脑海,目光重新定在小蛮的脸上。

她是他的新娘,他却是此时才有机会好好打量她的模样。

这一看去,杨帆马上发觉了异状。小蛮有一双又黑又亮的眉毛,虽然稍稍影响了她柔美的外形,却也令她因之拥有了一种异于其他女子的英气。她那双英气勃勃的双眉,是叫人一见难忘的。

此刻,她的眉毛变细了,变弯了,很显然是修剪过的。杨帆看着一下子变得异常婉媚的小蛮,唇边不禁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他轻轻伸出手,沿着小蛮弯弯的眉线掠去,就像在为她描眉。

他的指尖距小蛮的眉毛其实还是有点距离的,可是不知怎地,他的手轻轻掠过后,小蛮的眼皮动了动,忽然就醒了过来。

“啊!”小蛮睁开眼睛就看见杨帆在对面坐着,不禁吃惊地掩住了嘴巴。

杨帆笑道:“醒了?怎么在这儿就睡下了,妆也没卸,这样能解得了乏么?”

“哦,我……我没事。”小蛮直起腰来,搭在肩头的薄毯便滑落下去,小蛮摸了摸围在腰畔的毯子,偷偷瞟了一眼杨帆,心中涌起一抹温暖之意。

杨帆道:“昨夜怎不好好睡下,整理礼单着什么急?”

小蛮抬手理了理鬓边的一络秀发,垂首道:“人情往来,早晚要还的。我昨夜一时还没有睡意,就想着先整理好了,免得今rì洒扫诸多繁乱,万一不慎遣失了一份。哦,对了,这一份你要特别地看看……”

小蛮忽然记起了什么,探手入怀,摸出了一个牛皮口袋,说道:“你昨夜随手丢在房中的,我打开看过,才知是贵重之物。”

杨帆接过那牛皮口袋,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小蛮答道:“我记得是昨夜客人散去之后,陈寿才交给你的,说是一个叫赵逾的人送你的贺礼!”

杨帆“啊”了一声,道:“是了,我想起来了,他送的这是什么东西?”杨帆一边说,一边打开牛皮口袋,探手向里摸去。小蛮深深地吸了口气,沉声道:“是店铺转让的契约!”

“店铺转让?”

“嗯!这是洛阳南市十六家店铺转让的契约。我已经看过,这十六家店铺全部位于南市十字大街最繁华的地段,那条道上客人最多,大道两侧各有十七家店铺,全是rì进斗金极赚钱的铺子。如今……这十六家店铺都归你了。”

杨帆听得一呆,他知道沈沐会送礼,却没想到这份礼竟然厚到这种地步,他知道沈沐有钱,但他从来也不知道沈沐究竟多有钱,今rì看到沈沐送的这份贺礼,他才明白什么叫富可敌国!

杨帆呆了一呆,便打个哈哈道:“好大方!当真是好大方呀!不过……既然那段街市一共只有十七家店铺,他十六家都送了,何不把另一家也买下来送我呢,呵呵,那一来整条街不都是咱的了么?”

小蛮吸了吸鼻子。一脸古怪地道:“因为另外的那家店铺。是我的。”

“啊?”

这回换了杨帆发怔了,小蛮心里清楚,自己当初费了多大的心力才盘下那家店铺。那还是店家因受谋逆大罪株连死于狱中,而自己恰恰是那案子经办之人,这中间尚且颇多周折。能拥有十六家店铺,实是想都不敢想。

小蛮轻轻叹道:“那个地段,rì进斗金,出多少钱也没人肯转手的,所以,这人既然能送你十六家店铺,他绝不是从别人那里买的,只能是……这店铺原本就是他的。”

杨帆“嗯”了一声,小蛮这话。分析得仈jiǔ不离十。小蛮道:“我在那里,从不知左右那些店铺属于同一个人,可见此人行事之诡秘。如今。他出手如此豪绰。郎……郎君……”

小蛮显然还不太适应这个称呼,不过磕磕绊绊的总算说了出来。一句“郎君”出口,她的脸蛋已艳若桃李:“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人送这么厚的礼,所图之事一定非同小可,郎君……是一员武将,他一个商贾想图你什么?郎君三思。”

杨帆能够体会到她话语之中浓浓的关切之意,便微微一笑,道:“你放心,他为何送此厚礼,我心中有数的。这件事,我自有分寸!”

杨帆说着,也不再看那牛皮口袋了,而是把它递向小蛮。

小蛮迟疑道:“这是……?”

杨帆道:“咱家的财产,不交给娘子打理,还能交给谁呢?”

“喔……”

小蛮有些羞怯地垂下头,接过了那牛皮口袋,细细品味着“娘子”这个称呼,竟然隐隐有了些心醉的感觉……

※※※※※※※※※※※※※※※※※※※※※

早朝散后,武则天摆驾武成殿,到了殿上只扫了一眼,就发现少了一个人:婉儿。

婉儿是她最得力的助手,已是一rì不可或缺,每天她到武成殿,婉儿都早早迎候在这里,把一天之内需要处理的公事按照轻重缓急整理得井井有条,怎么今rì她竟不在呢?

武则天有些不快地向左右问道:“婉儿在哪里,怎么不见她在殿上等朕呐?”

内侍小海急忙躬身道:“大家,上官待诏近rì身体有些不适,又兼为杨侍卫cāo劳婚事,大家前rì曾亲口许她告假三天,在府上歇息的。”

“哦!是了是了,唉!老了,真的老了!连自己说过的话都不记得了……”

武则天摇摇头,喟然叹息一声,便坐到了御案后面。

没有上官婉儿先期的甄选、阅览、题注、以加处理建议,武则天独自批阅这么多奏章可着实有些吃力了,她的眼睛已经有些花了,批阅了一会奏折,眼睛里就蓄满了泪水。

武则天懊恼地叹了口气,她重重地搁下笔,仰靠在椅背上,手指轻掐眉心闭目养神,正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武则天双眼一张,恼怒地道:“谁在外面喧哗?”

小海慌慌张张地赶进来禀报:“启奏大家,弘文学士王庆之闯宫见驾,奴婢说大家正在处理朝政,叫他候着,他却说他有大家赐予他的通行印纸,奴婢等不能阻拦……”

他还没有说完,王庆之就从外面闯了进来,后面跟着两个拦阻不及的小太监,王庆之一见武则天,立即长揖到地,还不等他说话,武则天先冷笑一声,道:“王庆之,你这些rì子往朕这儿跑得可够勤啊!今rì来,又是为了废太子、立魏王?”

王庆之恭声道:“陛下,皇嗣,国之根本,岂可不予重视。魏王人品贵重、德行高尚、学问深厚,堪为太子之最佳人……”

武则天面沉似水,冷冷地打断他道:“朕一时半晌还死不了呢,你就这么急么?”

王庆之听了这话不禁一呆,偷眼一看武则天脸sè,心中就更慌了。眼见武则天面sè不愉,王庆之赶紧跪倒,辩解道:“陛下恕罪!臣忠心耿耿,所思所为,全是为了陛下的江山社稷着想啊,臣绝无半点私心!”

武则天怒极而笑,道:“你的一番忠心,朕是实实地领受了。朕正有许多国事需要料理,易太子之事暂且就不要谈了!”

武则天说着,翻开面前一本奏章,提起笔来润墨,头也不抬地道:“王庆之公忠体国,堪为百官楷模。传旨,赏!”

“谢陛下!”

王庆之松了口气,赶紧趴在地上磕了个头。方才看见武则天脸sè,他就知道今天来的不是时候,幸好不曾加罪于他。

内侍小海执着拂尘躬身站了半晌,不见武则天再说话,悄悄抬头一瞧,武则天正批阅着一份奏章,小海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道:“大家!奴婢正在听旨,呃……,不知大家要赏王学士些什么?”

武则天淡淡地答道:“赏他廷杖!”

武则天御笔一顿,又道:“叫凤阁侍郎李昭德监刑,去吧!”

“奴婢……遵旨!”

小海脑子里转了个弯才明白过来,连忙向两个站殿武士摆了摆手,两个武士冲上来一把摁住了王庆之,拖起他就往外走。

王庆之听到“监刑”两字才回过味儿来,盖因廷杖这东西从东汉时期就有了,但是历代帝王很少有人动用廷杖。所以王庆之刚听到廷杖两字时,还在那儿琢磨这“廷杖”是赏他的东西还是赐他的官职,等他清醒过来后,已经被拖出武成殿了。

小海也跟了出去,急急赴中书省面见李昭德,李昭德与狄仁杰正在商议近来长安粮价波动剧烈的问题,听了小海传下的口谕,李昭德眉头一皱,淡淡地道:“知道了,本相这就去!”

小海一走,李昭德便发起了牢sāo:“王庆之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只知阿谀奉承的小人!此人一再进宫聒噪,惹恼了圣人,圣人要打他板子,打就是了,居然还要我去监刑,我堂堂宰相什么时候干起了小吏的差使?”

狄仁杰捋着胡须想了想,睨了他一眼道:“王庆之第一次入宫,貌似就是昭德兄你坏了他的好事吧?”

李昭德把胡子一撅,哼道:“不错,怎么?”

狄仁杰嘿嘿地jiān笑了两声,缓缓说道:“陛下睿智,一言一行,莫不大有深意。如今指名叫你监刑,恐怕不是打一顿板子那么简单吧……”

那时廷杖少有打死人的,施以廷杖的目的主要还是羞辱和惩诫,所以李昭德压根就没往“杀”字上想,但狄仁杰这么一说,李昭德自然一点就透,不禁击掌道:“对啊!趁此良机,打杀了这个厌物,看看谁还敢为武承嗣请命!”

狄仁杰赶紧把双手连摇,道:“这话从何说起?狄某只是说陛下或有深意,至于有何深意,天心莫测,哪里作得准呢?李相且莫莽撞!”

李昭德指着狄仁杰道:“嘿!你这只老狐狸呀。本相懒得理你,这就午门监刑去了!”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

第三百零六章 持家

一大早,小蛮店里的伙计就赶来帮忙,同杨家的仆人一起忙里忙外的一通打扫,将近中午才打扫干净。这时连那林厨子也累得不行了,小蛮见状,便给了他们一些钱,叫他们去外面吃点东西,再给留守家里的人捎点回来。

这些人一走,小蛮马上找到杨帆,开口便道:“郎君,咱家的使唤人实在是太少了,这三进院落的宅子,除了门子和厨子,就只两个丫头,连个门面都撑不起来。我刚才里里外外走了两圈,还没敢走远,喏!你瞧,后边这间屋子里就堆着贵重的贺礼呢,眼下也没个置放的地方。

我估算了一下,咱家里管事人怎么也要有一个的,不能大事小情都让你来cāo心。书房的小厮也要有一个,郎君纵然不喜读书,以后官场往来,私相应酬,这都是不可避免的事,身边总得有个侍候人才成。

还有啊,这前后院落得分开,内宅就是内宅,外宅就是外宅,总不能让下人随意出入吧,那可一点规矩也没有了。我估计,这内宅里头怎么也得再配六个人,六个也不见得就够,先按六个人算吧,若是人手实在不足时再说。

这厨下呢,一个厨子也是不成的,且不说这一大家子的饭食他一个人是忙不开的,万一他有个头痛脑热的,全家人都去外面吃饭么?厨子至少也得三个才能应付过来。

另外,郎君出门总要乘马的,狄家恰好还送了一匹好马,咱们府上可不能连个喂养马匹的人都没有,所以马夫也要配一个。内宅外宅分开之后,外宅里还要再加两个洒扫侍候的丫头,这样的话才能勉强撑起一副架子。

还有人家送的这些礼物,太平公主府和薛和尚送的重礼就不提了,唉!我昨儿晚上睡不着,这也未尝不是一个原因。门上就一把锁啊!我晚上出来看了好几回,实在放心不下!咱家有宝的消息今天就得传开,这东西也不能随意摆在这儿呀。

我方才在后院走了两圈,发现原屋主有个藏匿重要物事的密窖,只是太小了一些。我打算下午把比较贵重些的东西先搬去我在南市的店铺。放入那里的宝库,然后请匠人把咱们这个密窖重新修整一下。”

“呃……”

杨帆刚一张嘴,小蛮小嘴吧吧地又说开了,杨帆赶紧又把嘴闭上。

“这个藏宝的密窖四周要以夯土砸实。再砌五尺厚的石墙,灌以糯米汁弥合缝隙,最后再浇铸一层铁板,出口只有一个,就砌在卧室当中。我认识一个锁匠。在工部有职司的,宫里许多密锁都是由他设计的,他设计的五开锁、迷宫锁、暗门锁最为出sè,我请他为咱家这密窖设计三把锁就好了。”

“啊……”

“对了!咱家现在有一条街的店铺啊,收上来的钱财都要放在家里的,光有密窖也不成,虽然这是天子脚下,可难免会有胆大的盗贼。等密窖建好,咱家还得请些武士护院。你那儿有什么知根知底的人可以雇佣么?”

“我……”

“算了。你在洛阳时间短,没什么人脉原也正常。这样的人我倒是认识一些,他们大多是宫中退下来的老武师或者这些老武师教出来的徒弟,现如今我那首饰头面店里雇请的护院武师,就是从他们里边雇请的。这些人绝对可靠!”

小蛮好象生怕自己忘记似的,一口气儿全说了出来,说完之后见杨帆yù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你有什么话说?”

“我……我……”

杨帆“我”了半天。才苦笑道:“家里竟有这么多事需要安排么?我怎还看着一切都挺好的,呃……娘子所言甚是!还是娘子想得周到。其实这些事我也不大懂的。那个……你觉得该怎样,尽由你作主就是了。”

小蛮白了他一眼,嗔道:“话是这么说,可是又要添丁进口、又要大兴土木的,你不点头,我怎好自作主张。谁让你是一家之……”

小蛮失言,急忙背转了身去,明净无瑕的脸蛋上便爬起了一抹红晕,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家里没个使唤人,什么事都摆布不开的。既然你同意了,那……一会儿我就去找人牙子,你且待在家里,这地方现在离不得人。”

小蛮说着就想逃开,杨帆忽然想起一事,急忙道:“对了,那十六家店铺,你一并去接收了吧。经营之道,我是不懂的,以后这些事情都要劳烦……劳烦娘子了。”

小蛮应了一声,快步走出去,杨帆一见她离开,不觉也松了口气。现在和小蛮在一起,他也常有些不自在的感觉。夫妻不像夫妻,朋友不像朋友,也不知他们两个这样尴尬的局面还要持续多久。

小蛮刚刚走出客厅,三姐儿就提着裙摆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道:“夫人,昨rì来过的高姑娘、兰姑娘等人又来了。”

小蛮一听喜出望外,急忙向外迎去,刚刚走到前院,就与高莹、兰益清她们碰个正着。小蛮雀跃地迎上去,还未等她说话,女侍卫们就“唿啦”一下把她围在当中,上上下下左左右地打量起来,小蛮纳罕地道:“你们这样看我干什么?”

高莹似笑非笑地道:“我们看你与昨rì有何不同啊。”那群女子哄然大笑起来,小蛮脸上一红,瞪她一眼道:“能有什么不同啊!臭丫头,今天你来取笑我,就不怕来rì你成亲时被我作弄么?”

一个女侍卫挤上前,挤眉弄眼地道:“小蛮姐,我听说第一次那个那个的时候很痛呢,你痛不痛啊?”

“呃……你们……,怎么这种话都问得出口!”小蛮又气又羞,一张脸蛋涨成了大红布,

高莹左手托着右臂,右手捏着下巴,点了点头,一脸深沉地道:“看样子是不太疼的,你们看小蛮方才走的那几步,步履轻盈,毫无异状嘛。”

“那可不好说。碧玉破瓜时,疼与不疼,旁人哪知呢。这一夜的颠鸾倒凤,与郎君同谐鱼水之欢,共效于飞之愿。到得后来。苦尽甘来,步履轻盈也就不稀奇了,我可听说,这种事是倒吃甘蔗、渐入佳境的。”

“你们……你们几个真是讨打……”

小蛮被人这样调侃着。脸蛋儿真是烫得都能煎鸡蛋了。小蛮这一动手,那些女侍卫便七手八脚地搔起她痒来,一边嬉闹,一边笑问:“快招,疼不疼?疼不疼?”

杨帆从后院出来。恰好听见一句“疼不疼”,便笑着接口道:“哈哈,一大早的我说是谁来了,你们说什么疼不疼啊?”

“呃……”

一众女子面面相觑,女孩儿家在一起时什么疯话都敢说,可是突然冒出一个男人来,那就不好意思的很了,兰益清和几个年纪小些的女侍卫红着脸叫了声“姐夫”,便悄悄避往他人背后。

高莹也有点不好意思。她生怕别人说漏了,咬了咬嘴唇,赶紧抢着道:“哦,我们说,刚刚从宫里来时。见到那个一再劝说圣上易储的王庆之被施以廷杖之刑了,那板子打在上,疼是不疼!”

“对啊对啊对啊!”七八个女侍卫如蒙大赦,一齐点头。仿佛一群小鸡啄米。

杨帆一看就知道她们言不由衷,不过他的注意力已经被“王庆之”这个名字吸引住了。杨帆赶紧走上两步,沉声问道:“你是说,那个为魏王请愿的王庆之被皇帝施以廷杖之刑?”

高莹见他神sè慎重,忙道:“是啊,本来这事儿我们也没放在心上,后来听说是当朝李相亲自监刑,这才瞧了一眼,我们出宫时,王庆之正在午门外受刑呢,看李相那架势,可不像是要不疼不痒地打上几杖便了事的模样。”

杨帆点了点头,略一思忖,对小蛮道:“娘子,正好你这些姐妹们过来,我看,不如就请她们帮个忙,把需要存入南市宝库的贵重礼品拿过去。你不是还要挑些奴仆下人回来么,也正好请她们帮着参详参详。”

小蛮点头应是,不一会儿,那些比较贵重的器物就被小蛮取了出来,由众姐妹帮忙拿着,前呼后拥地赶向南市,此时,南市开市的鼓声刚刚敲响,踏着节奏明快的鼓声,娘子军一路行去,叽叽喳喳,引得路人侧目。

高莹听了小蛮的打算,说道:“后宅里需要用六个人呐?嗯,这后宅里的人是最重要的,要忠心,用着才放心。还要贴心,不然一定烦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我帮你找……”

“什么什么?要找十四五岁的小丫环?那可不成,要找就找几个五十出头的大娘好了,太年轻了可不安全!”

“要爬高摸底打扫房间?那……那成吧,反正是内宅里的使唤丫头,也不大见外客的,咱们得有多丑找多丑的。”

兰益清不服气地道:“莹莹姐,你太小心了吧,小蛮姐这么漂亮,还怕被个丫环比了下去?”

高莹道:“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这女人呐,就算长得跟仙女一个模样,娶回来三月儿也当黄脸婆放着了,男人就没有不喜欢尝鲜的,一个俊俏机灵的小丫头整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他能不动心?

小蛮要打理店铺吧?要十月怀胎吧?嘿!一个没看住,那老猫就偷腥吃!我跟你讲,我这可是经验之谈,我有几位姨娘就是这么趁虚而入的,把我老娘气得……,前车之鉴,不可不防!不找最老的,就找最丑的,安全!”

一群未出阁的黄花闺女,七嘴八舌地向小蛮传授着驭夫经。听得小蛮一个头两个大。

杨帆一俟他们离开,就匆匆赶到门房,对陈寿道:“王庆之于午门受刑了,看来武承嗣的举动已经惹得天子生厌,我还有三rì假期才会回宫,你叫赵逾帮我勤打听着,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来报!”

p:悲催地重感冒啊,昨晚码了一千字,一看是不知所云呐,干脆睡觉了。从晚上八点一直睡到今早六点,感冒依旧,浑浑噩噩,这一章写了好久,反复修改,若还有错字,尚请包涵。求月票、推荐票!

第三百零七章 说客

只要花五分钟注册一个起点账号,不需要花钱,只需要每天登录一下,点击下面的起点链接,收藏、点击、推荐,就是对关关最大的支持!

《醉枕江山》起点正版阅读地址,请登录起点后,点击公众章节、投出你的推荐票

【醉枕江山】支持月关导航—含500分攻略/充值图文指导/投票指南:

爪机党的福音,免费看vip正版章节,支持关关教程:

【醉枕江山】总更新连载

【醉枕江山】近十章连载

=

廷杖是一种专门的施刑用具,一般用栗木制成,打人的一端削成槌状,外包铁皮,铁皮上又有倒勾,一棒打下去只要顺势一拖,倒勾就能连皮带肉撕下一大块来,所以廷杖之刑只要施刑人不肯手下留情,一般三十杖下去必死无疑。

李昭德到了宫前,一听天子吩咐赐予杖刑,却没有说明打多少杖,更是喜上眉梢。一声“用刑!”吩咐下去,两个羽林卫士便抡起了大杖。

因为这年代施杖刑一般都是起个惩诫、着辱的作用,少有把人活活打死的,所以两个羽林军一棒打下去,手上虽不曾留力,却不曾用那“拖”字诀,几杖打下去,王庆之虽然连连呼痛,呼声倒是愈来愈高亢。

王庆之此番入宫请冇愿,又汇集来三千多人,除了一些与武氏一族有方方面面关系的人,其余的都是他花钱雇来的闲汉,这时一看王庆之被打,这些人纷纷鼓噪叫骂起来。

李昭德看在眼里,冷冷一笑,对羽林卫斟将费晨轩道:“本相眼里从来不揉沙子。如今既奉命监刑,你们若不用心着些,只怕今日不好向本相交待!”

今日当值的还是左羽林卫,左羽林卫郎将就是杨帆,不过杨帆因成亲告假在家,现在由他的副手费晨轩主持事务。费晨轩知道自家这位郎将来头小,且与武氏友好,因此对为武氏摇旗呐喊的王庆之未敢下重手,但是李昭德既然这样说了,费晨轩就不好手下留情了,这位宰相同样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费晨轩心道:“反正这是李相爷的吩咐,回头郎将若是怪罪下来,我只管推到李相身上就是了!我只是奉命行事,他也怪不到我的头上!”

想到这里,费晨轩便对两个等待施刑的羽林卫士兵递了个眼色,手抬起来,捋了一把胡须,然后向下重重一放,这是用大刑的意思,那两个膀大腰圆的军士把他的动作看在眼里,用几不可察的动作轻轻点了点头。

头两个军士打了二十杖便退下歇息了,刚刚得了示意的这两人把大杖一顿,便大踏步走上去。

王庆之被打了二十杖,伤虽不重,业已开花,一见他们退下,还以为用刑已毕,他忍着痛扬起头来,刚想喊几句场面话,就见两个满脸横肉的军士提着大棒又向他走来,不禁惊叫道:“你们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王庆之奋力挣扎起来,奈何头和双手都被枷住,根本动弹不得。那两个军士在他身边一左一右站定,左边的军士“呼”地一棒打下来,顺势一拖,“嗤啦”一声,王庆之的袍子裤子就被棍上倒勾撕开,原来只是被血迹渍湿处皮肉绽开,立即血如泉涌。

“啊!”

王庆之痛得一声嘶吼,五官都扭曲起来,他咬牙切齿的刚想对李昭德大骂一声,右边那名军士又是一棒下来,“嗤啦”一声,王庆之的两瓣就被划,了个稀烂。

这两名军士你一棒我一棒,二十棍下去,王庆之的下冇身已经看不得了,他的衣袍已经全被撕烂,露出血肉模糊的,那两片被廷杖刮成了一条条的肉丝,髓处依稀可见白骨露出,王庆之已疼得人事不省。

费晨轩走到李昭德面前,低声道:“相爷,王庆之已经昏厥!,、

李昭德微眯双眼,冷冷地看着那两三千早已停止鼓噪,只是呆呆发怔的所谓民意代表,对他的请示视若无睹,费晨轩低咳一声,又道:“相爷,王庆之……已经残了!”

李昭德一言不发,只是背转了身去,费晨轩把牙一咬,用力一挥手,第三队施刑军士又冲了上去。

“噗噗噗……”。

大棒打在王庆之身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王庆之的身子僵硬,只是随着棍棒打下去的动作,才会发出一下颤动,他的眼耳口鼻都沁出了血丝,二目圆睁着,却已没有一丝活气。

“噗!”

又是一杖下去,那军士使力一拖,王庆之的一条腿竟然跟他的身子分了家,被他一棒勾了下来,那军士立足不稳,向后抢出几步,险些跌倒。围观群众发出一声惊呼,忽啦一下向后闪退出一丈多远。

费晨轩长长吸了口气,转身向李昭德抱拳道:“相爷,受刑人……已气绝身亡!”

“嗯!”

李昭德缓缓转向那些面无人色的请冇愿民众,一指王庆之残尸,厉声道:“此贼欲废我皇嗣,立武承嗣为太冇子!今本相奉圣谕,将他活活打死,以正王法!你们还有哪个甘为武承嗣请命的,站出来!”

众百姓唬得连连后退,那些花钱雇来的人一看雇主死了,这钱是一定拿不到的,转身便走,其他人一看生怕自己留下有个什么好歹,赶紧也跟在他们后面散去,一时间树倒糊栩散,午门前再无一个闲人。

李昭德仰天大笑道:“所谓天心民意,就是连个收尸人都没有么?”

李昭德大笑着向宫中走去,那些羽林卫士对费昆轩道:“将军,这尸首怎么办?”

费晨轩懊恼地道:“寻一领凉席裹了,等他家人认尸来吧。去,提些水来,把地面洗刷干净!”

薛怀义带着弘一和弘六两个弟子大摇大摆地向宫门外走来来”,

弘一是他的大弟子,弘六则是因为机灵乖巧,最称他的心意,因此成了他身边最得宠的弟子,薛怀义各处行走时最喜欢带着他们两个。快到午门时,薛怀义便要拐向东面的宫墙了。前面这道门户进去也可以面圣,不过从这道门进去,需要先经过中书省。

所以宰相们入朝当值,都是走这道门户,这座宫门几乎成了宰相们的专用通道。当年薛怀义也曾走过这道宫门,结果却因为迎面碰上宰相苏良嗣,倨傲不敬,被苏良嗣命人狠狠地打了一顿。

薛怀义跑去向武则天告状,武则天却告诉他,以后进宫从北门进来就是,不要与宰相们争道。如今虽已时过境迁,他的权势远非昔日可比,任何一个宰相也不可能再像当年一样对他喝叱打骂,但是这道宫门他是再也不肯走了。

薛怀义正想沿着宫墙拐去北门,迎面就见一群人满面惧色地逃来,看他们穿着打扮俱是寻常百姓口寻常百姓轻易不会到午门前来,再看他们神色慌张更显诡异,薛怀义不禁站住了脚步。

“太可怕了!王庆之那简直就是被活活分了尸啊!”

“是啊是啊,这简直比五马分尸还惨!就算是五马分尸,也就嘎蹦那么一下,再就不觉得痛了,这可是一杖一杖活活打死的!”

“你看到了么,王庆之七窍流血的模样真是连鬼见了都怕,我的头皮现在还冷嗖嗖的,你们先回家吧,我得去天宫寺里拜拜,我胆子小!”

“王庆之?”

薛怀义摸摸光头,顿起疑心,他当然知道王庆之是谁,这人三番五次为武承嗣请命,早就闹得朝野皆知了,他今天入宫也是为武承嗣去做说客的,一听王庆之被人打死,如何不生疑窦。

“弘六,你去打听一下,看看出了什么事?”

薛怀义一声吩咐,弘六赶紧追了上去,损住一个急急逃走的人肩膀,那人刚一扭头,弘六一把铜钱就塞到了他手里,然后两人就跟认识多少年的老朋友似的一起向外走去。

不一会儿,弘六快步如飞地跑回来,对薛怀义道:“师傅,弟子打听清楚了。那王庆之进宫面圣,促请皇帝废了太冇子,改立魏王,皇帝大怒,叫人把他架出宫门活活打死,听说是宰相李昭德监刑,把王庆之整个人都打得骨肉离散,惨不忍睹啊!”

“啊?”

薛怀义一听这话,脸色便是一变。

这两年,武则天召他入宫侍寝的次数比前几年要少多了,薛怀义并不知道武则天在宫中有了新宠,还以为是武则天年纪大了,对于床第之事不像以前一般热衷,可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对他的宠爱已经不如从前却是实情,因此薛怀义的底气已经不是那么足了。

“王庆之进言劝进竟被打死?莫非皇帝决心已定,根本不想立武氏子侄为储君?那我这一遭来”,…”

薛怀义一路思索着,越走越慢。他倒不信因为他进言一番,武则天就能把他处死,不过触犯天颜,惹得武则天生厌,碰一鼻子灰怕是在所难免了。若是不为武承嗣进言呢?人家的礼都收了,而且还转手做了人情,退也退不得了,这可如何是好?”

“师傅,你有心事?”

弘六头前走着,忽然觉得师傅脚步慢下来,扭头一看,见薛怀义正用手掌一圈一圈地摩着光头,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弘六一见,便知薛怀义必有难决之事,赶紧停下来问道。薛怀义喃喃自语道:“他娘的,老冇子中了武承嗣的算计了。”

弘一也赶紧凑过来,问道:“师傅,怎么了?”

薛怀义道:“武承嗣对洒家说,皇帝早有易储之心,只是苦于太冇子无过,又不知百官心意,所以叫我替他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老冇子怎知他所言是真是假,就满口答应下来了,今日皇帝把王庆之杖刑而死,这分明是要告诉天下人,绝无易储之心了。洒家若不知好歹,继续为武承嗣进言,必然惹得皇帝不悦!可若不为他进言,洒家礼都收了,如何反悔?”

弘六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满不在乎地笑道:“师傅,这有什么啊,师傅每次入宫,都是皇帝单独召见,反正四下无人,谁知道师傅你说过什么,没说过什么,咱们回来只说已经替他美言过了,我就不信他武承嗣敢去找皇帝印证!”

“这个……”,薛怀义捏着下巴道:“这样做,貌似有些不hòu道啊……”

弘一道:“师傅,要说不hòu道,那也是武承嗣算计在先,咱们有什么过意不去的?”

薛怀义憬然道:“嗯,不错!是他不hòu道,所以洒家才不hòu道!”

弘一和弘六连声道:“对呀,师傅英明!”

薛怀义哈哈大笑,把大袖一挥道:“走!进宫!”

第三百零八章 小蛮选婢

只要花五分钟注册一个起点账号,不需要花钱,只需要每天登录一下,点击下面的起点链接,收藏、点击、推荐,就是对关关最大的支持!

《醉枕江山》起点正版阅读地址,请登录起点后,点击公众章节、投出你的推荐票

【醉枕江山】支持月关导航—含500分攻略/充值图文指导/投票指南:

爪机党的福音,免费看vip正版章节,支持关关教程:

【醉枕江山】总更新连载

【醉枕江山】近十章连载

=凤阁侍郎、同凤阁平章事韦方质卧在塌上,颤巍巍地扬声道:“老夫有疾在身不能远送,王爷慢走啊!咳、咳咳……”

武承嗣脸色铁青,寒声道:“不敢有劳韦相相送,武某告辞了!”他把大袖一拂,便风一般卷出门去,韦方质望着武承嗣大步离开的背影淡淡一笑,病恹恹的模样一扫而空,一翻身就坐了起来。

老管家一挥手,两个侍婢赶紧取来衣袍,韦方质站起身来,张开双臂,叫她们给自己穿戴束袍。忠心耿耿的老管家担心地道:“魏王权势熏天,一时无俩。老奴以为,阿郎纵不屑与之为伍,也不该称病高卧叫他难堪,这等人睚眦必报,恐怕会为阿郎惹来祸端。”

韦方质解下额头土黄色的抹额往榻上一扔,沉声道:“吉凶,命也!大丈夫顶天立地,岂能折节曲事以取媚于这些皇亲国戚?武承嗣登门看望,必然是有求而来,老夫就算大摆筵宴款待于他,只要不与之同谋,依旧是要得罪他的,又何必患得患失,自伤羽毛呢?”

“再郎……”

韦方质摆手道:“事已至此,不必多言。”

老管事素知阿郎为人方正,闻言也只得叹息一声,默然退下。

武承嗣出了韦府,攥紧了马鞭,怒声道“好个韦方质,竟对本王如此无礼#蝴在御前告假三天,明明说是偶染风寒,本王过府探望,他居然就病得卧床不起了!我呸!本王都闻到他一身酒味了,这个老匹夫,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随从们忙陪笑道:“韦方质不识抬举,王爷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武承嗣冷哼一声,怒气冲冲上了马,扬马一鞭,疾驰而去。

武承嗣到了自家府前,刚刚扳鞍下马,远处突有一骑飞驰而来,到了面前滚鞍落马,拜倒在武承嗣面前,哭叫道:“王爷,求王爷为我家阿郎作主啊!”

武承嗣看了看,对此人似乎没什么印象,不禁奇道:“你是何人?”

那人扬着脸哭泣道:“王爷,小人是王学士府上的家人王三羊啊,曾经随侍阿郎左右,见过王爷您的。”

武承嗣“哦”了一声,抚须道:“你家阿郎是王庆之?他怎么了?”

王三羊哭道:“我家阿郎为王爷您入宫请愿,被活活打死在午门外了。”

“什么?”武承嗣双眼一瞪,猛一俯身,揪住王三羊的衣领,把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厉声咆哮道:“你待怎讲?王庆之死了?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三羊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也顾不得擦,便把主母告诉他的一番话源源本本地说了一遍。王家听说王庆之被打死午门之后,这王三羊就随主母去午门收尸,回来以后才被主母派到魏王府送信。

事情的前因后果,王氏夫人已经打听得清清楚楚。这王氏夫人也知道当朝天子要杀一个臣子,这仇根本就无从报起,但那李昭德是杀死丈夫的直接凶手,这个人却未必扳不倒,所以遣人来魏王府报讯时,已经教了他一番说辞,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李昭德的身上。

武承嗣听他说罢,把他猛地向外一堆,只气得仰天咆哮。人若碰到一件不愉快的事动了火气,怒火还未平息骤然再碰到另一件不愉快的事,那怒火真可以激发十倍。武承嗣刚在韦方质府上威风扫地,碰了个软钉子回来,又听说这件令他在朝野间威望大减的事来,真是气得几欲发狂。

武承嗣胀得面皮发赤,他在门下困兽般转了两圈,忽然指住一个亲随,厉声道:“你去,你去,叫周兴马上来见本王!,、

那亲随不敢多言,急急跨上马飞奔而去,武承嗣咬牙切齿,满面怨毒地道:“李昭德!李昭德!三番五次坏我好事,本王不杀你,誓不为人!,、

※※※※※※※※※※※※※※※※※※※※※※※※※※

杨府书房里,杨帆和闻讯赶来的赵逾对面而坐。

杨帆这时才发现,身边没个侍候人果然不妥,客人来了,全无人侍候,他这个主人若是亲自去端些饮料果盘来,把客人丢在这儿也不妥当,而且这客人什么身份都有,有些还当不起他的侍候,就像眼前的赵逾,两个人只好枯坐而谈了。

杨帆道:“昨日赵兄送来的贺礼实在是太贵重了,杨某不知几时才有机会面见沈兄,应该当面向他道谢才是。,、

赵逾笑道:“郎将不必客气,这份礼物,我三叔固然拿得出手,可是以前,还从来没人当得起我三叔送这样的厚礼。我三叔既以厚礼相赠,就说明在他心中,没把郎将你当成一般的朋友。三叔捎话来时说过,就凭郎将你智退突厥十万大军,免我河西、陇右、朔方百余万军民遭受荼毒的大功劳,便是送你半个洛阳城都是应该的。,、

赵逾打个哈哈道:“只可惜洛阳城不是我三叔的,只好送你一条街聊表心意了。,、

杨帆微微一笑,道:“承蒙沈兄如此看重,惭愧之至。王庆之今日被皇帝下旨,打死在午门之外了,看来武承嗣近来动作频频,已经惹得皇帝生厌了,我估计,武三思近日就会有所行动,三日之后,我的婚期结束就会返朝,这段时间,还得你来帮我注意朝野动作。”

赵逾颔首道:“这个自然。,、

杨帆又道:“沈兄什么时候会来洛阳?如今局势,若是沈兄在此坐镇,应该更稳妥一些。”

赵逾眉头微微一皱,说道:“我三叔一时怕是不能离开长安了。实不相瞒,家族里发生了一些事情,那位姜公子有意为难三叔,此事已经惊动了族中元老,非我三叔在场不能解决,所以……”

杨帆早已见识过沈沐的神通广大,既然这件事需要他留在长安,恐怕不仅仅是“一些事情,、那么简单,他也没有多问,只道:“既然如此,那就让他安心处理那边的事情好了。这边的一切是早就铺陈好了的,只要不出什么意外,武三思一定会按时发动,咱们只管等着看戏就走了!”

赵逾突然想起一事,道:“对了,娄师德将要回京了。”

杨帆意外地道:“哦?娄将军要还朝?”

赵逾道:“嗯,估计三日之后就会到京。居延海大捷,娄师德是立下了大功的,皇帝必有重赏。升官加爵固然不在话下,很有可能还会留他在京,以他现在的权位和立下的功劳,即便是拜相也不无可能!”

杨帆欣然道:娄将军为人敦厚品行高尚,若能拜相,于国于民可是一桩大好事啊!”

赵逾莞尔道:“可是三叔以为,眼下西域形势还离不开娄将军,除了娄将军也实是没有更妥当的人选,朝中现在并不缺一位宰相西域却缺一员名将啊,所以会动用一些人脉,力保娄将军不离西域!”

杨帆一怔,仔细想想西域的复杂情势眼下确也离不开娄师德这样的老将坐镇不禁点了点头。

赵逾神秘地一笑,又道:“姜公子虽然正与我家三叔为难,不过在这件事上他的看法却与三叔相同,他也觉得西域军权比一个相位更加重要,所以他那边也会有所动作的,只是……不免要委屈娄将军了。”

杨帆苦笑道:“是啊,拜将封侯,这可是为臣者最高的梦想娄将军一定不会想到,他之所以不能拜相的原因却是因为……他太能干了。”

赵逾道:“娄师德以宽宏大度、谨慎忍让闻名于世,而这朝中却是非狐即狼,个个奸诈,以我看来,他在外做个大将军逍遥快活,未必就不如入朝为相,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杨帆摇头不语,赵逾又道:“皇帝若想引娄将军入相,必会咨询朝中重臣。本来这事与郎将没太大关系的,不过郎将从西域回返,本就负有替天子考察地方官员、民情、军机之责任,所以难保不会问起郎将,赵某这里先知会一声,免得郎将使错了力。”

赵逾说到这里,微笑着站起身来,道:“郎将新婚燕尔,赵某就不多打扰了,这便告辞,郎将还是回后宅去多陪陪夫人吧!”

杨帆也随之站起,笑道:“我那娘子,可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滴滴小女子,如今虽然不在宫里当差了,可是沈兄却帮我娘子找了个好差使啊。十六家店铺,再加上我娘子以前自己经营的几家铺子,只怕她每天比我还要忙上三分呢。呵呵,请!”

赵逾哈哈大笑,与他并肩往外走,边走边道:“这么说来,倒是赵某的不走了,我应该晚几天再把贺礼送上,免得尊夫人新婚燕尔还要忙碌。”

杨帆道:“要不然她也闲不下的,这不府上正缺人么,她中午就去了南市,要找人牙子雇些丫环下人回来。”

赵逾笑道:“当日赵某曾想赠予郎将男**仆二十人,郎将偏偏推却不收,否则今日何须如此麻烦?”

杨帆道:“当日杨某孤家寡人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留下四个人,我都嫌多,哪知道成了家,只是娶回来一人而已,却当真觉得这人手不敷使用了。这样也好,我那娘子亲手挑选的身边人,大概更合她的心意。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就到了大门前,赵逾回身道:“郎将止步,不劳远送了。”

杨帆一笑站住,拱手道:“赵兄慢走!”

两人刚说到这里,门外一阵叽叽碴碴的女孩儿家说笑声,就见高莹、兰益清等一众女侍卫簇拥着小蛮走进门来,一见杨帆与一位客人站在门前,登时站住。杨帆笑道:“娘子回来啦,来来来,我为你引见一下,这位是赵逾赵兄,赵兄,这就是内人了。”

赵逾赶紧上前再步,长长一揖道:“赵逾见过夫人!”

小蛮福身还礼,道:“赵先生好。”

杨帆道:“娘子,家里的使唤人可都雇回来了?”

小蛮抿嘴儿一笑,道:“嗯,众姐妹帮忙,可省事得多了,人都挑齐了,你们上前来,叫阿郎看看可满意么!”

众女侍卫把身一闪,便从后面走进来七八个男子,其中一个十一二岁,清秀机灵,想来就是书僮了,还有两个腰围很宽,满面福态,定然就是厨子了,其他几个下人虽然并非个个都是魁梧之辈,不过看起来都很精神,而且一脸憨厚。

杨帆连连点头,道:“娘子好眼力,果然好眼力,这些人,我看着都满意的很。嗳,不是还有内宅里使唤的丫头么,怎么没雇回来?”

小蛮一听,忽然忸怩起来,轻轻卷着衣角,小声地道:“丫环……也是雇齐了的。”

杨帆哈哈笑道:“是么,快叫她们过来,让我看看。”

那七八个男仆忽啦一下闪向左右,小蛮无奈,微微侧了身,向高莹努了努嘴儿,高莹道:“咳!你们还不上前,见过你家阿郎!”

杨帆笑眯眯地看着,就见那些女侍卫又向两旁一闪,杨帆的笑容登时就僵在脸上。他的两只眼睛都突了出来,惊愕地看着站在门槛外面的六个……女人,嘴巴也慢慢张开,半天都合拢不上。

他一眼看去,几乎以为小蛮把太平公主府的那几位女相扑手给请回家了,仔细一看,她们的身形比起太平公主身边那几个兼作女侍卫的相扑手要小了一号。

没错,她们的确是女人,六个膀大腰圆的女人。她们也的确是丫头,看那富态中透着稚气的面相、看她们头上云英未嫁的丫角髻,绝对是六个未成年的丫头。

小蛮看见杨帆的脸色,不禁嗔怪地瞪了高莹一眼,硬着头皮怯怯问道:“郎君……还满意么?”

杨帆就像含了一口黄莲似的咧了咧嘴,含糊不清地道:“娘子好眼力,果然好眼力,这些人,我看着都满意的很,呵呵呃……”

赵逾站在一旁,努力把他因为憋笑而扭曲的五官归了位,向杨帆长长一揖,道:“郎将忙着,赵逾告辞、告辞了!”。这重感冒真是让人昏头昏脑。我昨天白天码字码昏了,想着清醒一下,就对着电脑学唱歌,学了几遍“正义之道”,吼得声嘶力竭的,挺爽快,觉得虽因感冒而声音沙哑,还是中气十足呀!

结果今天早上起来……失声了,好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嗓子完蛋了,从早上到现在,俺已经含了五块含片了。

第三百零九章 仁杰自惭

魏王府里,武承嗣一见周兴赶到,立即怒不可遏地道:“周兴!这一次,你无论如何要替本王出这口气,本王要李昭德死!一定要他死!”

武承嗣一面说,一面重重地捶着案,擂得案上文房四宝“砰砰”乱跳。()

周兴赶紧安抚道:“王爷息怒,息怒,下官来时,已经听贵府家人说了经过。王爷想整治李昭德出这口恶气不难,不过……,王爷只是想出一口心头恶气呢,还是想要这太子之位呢?”

武承嗣一听“太子之位”,就像沸水锅里浇了一瓢冷水,登时平静下来,睨了周兴一眼道:“尚所言何意?”

周兴捻着胡须,悠然道:“王爷yù谋这太子之位,不但有外敌,还有内患。外敌自然是对李唐犹不死心的大臣。内患,则是武氏族人中有资格与王爷一争高下的人了。这种情形,恰如当今皇上当年由一才人而至昭仪、皇后再至天子的过程。

那时候,当今皇上还是一个嫔妃,在宫里有诸妃争宠,在朝里有大臣反对,所争取的都是高宗皇帝的支持,最后险胜的乃是当今天子,凭的什么?自从第一次王庆之请愿被驳回,下官就在反复思量这件事。

下官以为,一直以来,咱们的做法都太过重视陛下一人的想法,以为只要有些人能为王爷摇旗呐喊,只要王爷能讨了陛下的欢心,这太子之位就唾手可得了。可是下官反复思量陛下登基前所用的种种手段。却觉得,咱们比起陛下来。还少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武承嗣倾身道:“什么东西?”

周兴化掌为拳,重重一握道:“威慑#撼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威慑力!当今陛下就是这么做的,对拥戴她的,许以高官厚禄,对反对她的,坚决打击毫不留情,等到朝中上下只有拥戴顺从者的时候。当今陛下自然就成为陛下了!

王爷你固然是得到了一些官员的拥戴,但是对反对王爷的人,王爷都做过什么呢?李昭德为何敢如此狂妄?韦方质为何敢卧床不起?因为他们不惧怕王爷#蝴们知道,就算得罪了王爷。也没甚么了不起!”

武承嗣瞪起眼睛道:“对啊#葫以本王忍无可忍,叫你整治李昭德啊,为何却说本王不妥?”

周兴连连摇头,道:“当然不妥,太明显了啊!陛下为何令李昭德监刑?因为连陛下都知道,李昭德如今是王爷的对头,这时候对李昭德动手,以皇帝的jīng明,会看不出王爷的用意?

为君者,不管远近亲疏。重的是一个平衡,唯有平衡,帝王才安稳。王爷虽是陛下的亲侄儿,但是为了一个皇位,纵然是父子尚且要防范,何况是姑侄呢?如今,皇帝分明是拿李昭德来压王爷之势,以求达到一种均衡!”

武承嗣怒气冲冲地道:“均衡?本王受了如此奇耻大辱,若是忍气吞声。**必然有那见风使舵的官员投到他们那边,又有些落井下石的小人对本王百般攻讦,此消彼长,如何是好?依你之言,难道还要忍下去么?”

周兴慢条斯理地道:“忍,自然是不必的,不过要讲究一下手段。当年上官仪坚决反对立当今天子为皇后,当今天子是怎么做的?当今天子不断剪其羽翼,唯独不对上官仪本人动手,还在高宗皇帝面前百般称许、赞誉上官仪,以示无私。

直到上官仪的羽翼尽除,当今陛下大权独掌,这才赐死上官仪,这等手段何等高妙?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眼下,王爷还需竖着李昭德这根一直和你唱反调的标杆,动不得他。不过其他人么……,嘿嘿!”

“嗯?”

武承嗣低头沉思良久,霍然抬头道:“那你所说的其他人,意指何人?”

周兴冷冷一笑,道:“自然是不识抬举的韦老匹夫!”

武承嗣恨声道:“那韦方质对本王倨傲无礼,自然也是要整治的。依你之言,是暂且放过李昭德,先对韦方质下手?”

周兴道:“正是!先扳倒韦方质,然后看看哪个大臣不识抬举,再把他扳倒!用不了多久,百官就会要么投入王爷门下,要么明哲保身,到那时候,王爷一呼百诺,而李昭德之流则成了孤家寡人,不打……他也要倒啦!”

武承嗣开怀大笑:“好!好!周尚真是本王的张子房啊,那就按你说的办,本王先忍了李昭德这口恶气,先拿韦方质那老匹夫开刀……次rì早朝已罢,武则天留下诸相伴驾回到武成殿,到了殿上坐下,又赐了诸位宰相座位,武则天便笑吟吟地道:“明rì娄师德就要回京了。这一次,娄师德用兵巧妙,在居延海歼灭突厥jīng兵两万余人,功不可没。众卿以为,朕当如何赏赐?”

眼下众宰相中,以武承嗣地位最高,他既是宰相,又是亲王,所以在众宰相中排名第一,但是他一直想争西域军权,如今都坏在这娄师德手中,听说要封赏娄师德,如何愿意,因此便把眼皮一抹,不言不动。

众宰相中排名第二的是岑长倩,岑长倩是唐初宰相岑文本的侄子,叔侄两代宰相,甚有威望,武则天登基后大封群臣,又授其爵为国公,所以地位仅在武承嗣之下。

一见武承嗣无所表示,岑长倩便欠身道:“圣人,臣以为,娄师德年事已高,又立下这等大功,圣人体恤臣子,应该让他回京。娄师德多年来在西域营田屯粮,戍边守城,可谓劳苦功高,如今又立下这般大功,臣以为。拜其为相,也是应当的。”

“哦?”

武则天不置可否。笑微微地又看向李昭德。诸相中,排位第三的是苏良嗣。不过苏良嗣已经是八十多岁的老人,身体从年初就不太好,一直告病在家,所以眼下实际上排位第三的就是李昭德了。

李昭德听了岑长倩所言,心中很是不以为然,他是前御史大夫李乾佑之子。出于陇西李氏丹阳房,和李靖是同支。而娄师德出身寒门,幼时贫寒之极,曾经做过放牛娃。出身高门的李昭德哪里瞧得起他,一听说要与他同朝为相,顿生反感,便道:“

娄师德确有大功,然娄师德之功劳多建于边陲,一个善于屯田戍边的军中大将,是否就一定当得起宰相的责任呢?臣以为,娄师德可以嘉奖升迁,但是拜相却不可不慎,娄师德还是留在西域为国守边的好。如此一来。边墙无事,陛下才好安心经营内政,于娄师德而言,也免得不称宰相之职,坏了他的一世英名!”

武则天神sè不变,又复看向坐在他下首的狄仁杰,狄仁杰同样不喜欢娄师德,不过他与李昭德的理由不一样,李昭德是因为娄师德出身寒门。所以本能地轻鄙他,而狄仁杰却是因为他的个xìng与娄师德不同,他嫉恶如仇,很讨厌娄师德唾面自干的xìng子,同时,他也真心认为娄师德不配做一个宰相。

狄仁杰道:“娄师德屯田戍边,勤勤恳恳,确是为国守边的一员名将,不过,宰相者,,上佐天子,外抚四夷,内亲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也。最重要的是知人善任!娄师德在这方面可有什么建树么?

臣以为,西域才是娄师德大展才干之地。陛下若要嘉奖,可以任命娄师德为河源、积石、怀远诸军及河、兰、鄯、廓诸州检校营田大使兼行军大总管,以其统辖西域诸州兵马。娄师德熟悉突厥和吐蕃情形,由其镇守西陲,陛下可高枕无忧矣!”

武则天又复看向韦方质,韦方质拱手道:“臣以为李相、狄相所议,甚是妥当。”

武则天淡淡地道:“既然众卿多以为娄师德宜留守西域,那就依众卿所言。不过,这两年来西域多事,娄师德虽无西域诸军长之名,却有其实,如果令其为西域诸军检校营田大使兼行军大总管,不过是为他正了个名,朕有功必赏,这赏赐可嫌轻了些。嗯!就让娄师德遥领一个兵部侍郎、检校兵部尚,实任河源、积石、怀远诸军及河、兰、鄯、廓诸州检校营田大使兼行军大总管,众卿以为如何?”

武承嗣知道西域兵权他无论如何是拿不到了,只要这朝里不再增加一个跟他唱反调的宰相,他是没有什么意见的,当下点头称是,其他几位宰相也是连连点头,岑长倩一见众宰相的意见都与他不同,便也不再坚持己见。

只有韦方质想了一想,谨慎地提醒道:“圣人,娄师德独领西域兵马,如今有名有实,权柄太重了,按我朝旧制,是否应该选派一位御使充任监军,以分其权?”

武则天摇头道:“自古名君遣将,阃外之事悉以委之,鲜有监军之事。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大将若不能独断专行,使一监军掣肘之,军中事务无论大小皆须承禀,以下制上,实为弊端,朕派兵遣将,不予监军!”

韦方质拱手不言,武承嗣见他吃瘪,冷冷横他一眼,心中略生快意。

武则天道:“好啦,朕召你们来,就是为了商议如何赏赐娄师德一事,事情既然有了结论,各位宰相都退下,狄国老留下,朕还有事问你!”

众宰相一听都拱手退下,只有狄仁杰一人留下。等到殿上一静,武则天便含笑问道:“国老,你方才说,为宰相者,最重知人善任,所以娄师德不宜为相。那么,你认为,娄师德不是一个慧眼识人,善于发掘英才的官员么?”

狄仁杰略有傲意地道:“娄师德之才能,仅限于屯田守边,戍卫边墙罢了。臣只听说,他唾面自干、戒骄能忍,脾气么,好得很。至于知人善任的本事,呵呵,臣倒从未听说。”

武则天“喔”了一声,若无其事地道:“今rì咨询众卿之前,朕就已有所决定,无论做什么官,娄师德都是依旧要留守边陲的,至少……也要让他再留守两年,给朕两年的太平时光,朕就能做好收复安西四镇的准备……”

狄仁杰一听皇帝对安西四镇犹不死心,又想进言,武则天摆手道:“朕意已决,卿无需多言。以娄师德之功,朕这么做,是有些亏欠了他的,不过么……等安西四镇收复,朕再补偿他!”

说着,武则天轻轻一挥手,内侍小海立即捧过一口竹匣子,武则天淡然笑道:“朕留你下来,是想告诉你,人皆有所短,所谓慧眼如炬,朕做不到,你做不到,这世上任何人都做不到,所以,你为宰相,凡事不可武断。这匣中的东西,你拿回去好好看一看!”

狄仁杰满腹疑窦,又不好多问,只好接过竹匣,施礼退下。还没回到中省,狄仁杰就忍不住了,他把竹匣放在道边一个灯座之上,打开匣子一看,只见里边居然是一摞奏章,粗略一翻,足足有十多份,全是署名“臣娄师德”的奏章。

狄仁杰纳罕不已,连忙打开检视,仔细一看,一张老脸登时火辣辣的,狄仁杰拿着这些奏章,好半晌才无地自容地说道:“狄仁杰受娄公大度包容如此之久,直到今rì才知他盛德,实是愧对娄公啊!”

原来这些奏章都是他得罪权相被贬谪地方之后,娄师德上武则天,大力荐举他有贤有才,堪当大用的。

此时,杨帆与小蛮正在赶往南市的路上。

十六家店铺都接收过来了,如今南市里这最繁华的一条街全是杨家店铺,财源滚滚,受用不尽了。杨帆原来对这些身外之物是不甚在意的,可是如今成了家,对这些就不能不在乎了,他是东家,总要见见各店掌柜的。

因此过了晌午南市一开,小蛮就陪着他到了南市。杨帆身着襕袍,锦带缠腰,头戴一领丝织的乌纱幞头,衣冠楚楚,俊俏不凡。小蛮做少妇打扮,鹅黄sè的窄袖短襦,系一条水绿罗裙,开了脸、修了眉,端庄娴慧,娇艳妩媚,当真一双璧人。

二人这一遭南市之行,为的是见一见各处店铺掌柜,安抚一下这些人刚刚换了东家的忐忑心情,谁知这一去,偏又惹出一桩祸端来……

p:又是四千一更,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rq

第三百一十章 色不迷人人自迷

“东家慢走……”

瓷器店的掌柜唐林亲自把杨帆夫妇送到门口,长长一揖,笑容可掬。

这个东家他满意得很,这位杨东家很好说话,对他的经营几乎不作任何评价。杨家主妇倒是极jīng明的一个,她虽只简单地问了几句,定了几条盘帐的规矩,账簿也没有细翻,但是就凭这只言片语,老唐就看得出这位主母是经商理财的行家里手。

细一攀谈,原来这条街上那家买卖兴隆的首饰头面店就是这位主母的产业,难怪瞧着她有些面熟,这一来唐掌柜的对她就更不敢有所欺瞒了,相应的,对于换了东家之后本店的经营和前途也恢复了信心。

杨帆和小蛮离开瓷器店,一边交谈着,一边漫步走向第二家店铺的大门,这一家商铺经营的是各式高档地毯、挂毯。杨帆道:“你分给唐掌柜的一成干股,看他那高兴的样子,这个实惠应该不小吧?”

小蛮抿嘴笑道:“嗯,本来呢,他只是帮咱们家打理店铺的,每年按照约定付他工钱就行了。一成干股不是小数目了,放眼这洛阳城南北西三市,怕是没有几家的东主舍得这么大方呢。

我以前在宫里做事,置下的几家店铺其实很少有机会亲自过问,能不能赚钱、赚多还是赚少,那就全靠掌柜的本事了。掌柜的若肯用心固然好,可是咱不能全凭他的良心呐,那时候我就灵机一动,想出了这个利益共沾的办法。

我把店铺分割成十股,送给掌柜的一股,我这一股可不真是送给他了,只是立下契约。每个月赚的钱分成十份。除了本来应得的工钱,掌柜的还可以额外再拿一成,他要是不在咱们家干了。这一股是不能拿走的。这一来,还怕他不头拱地的帮咱们家打理生意?”

杨帆欣然道:“我明白了!这个主意好,你不能时时关心店铺生意。只能每月月底盘帐,确保掌柜的不会营私舞弊,从中渔利,却不能保证掌柜的尽心竭力。用了这个法子,经营获利、获利越多,掌柜的赚的就越多,他自然就会把这店铺当成他自己的产业一样用心打理了。”

小蛮嗯了一声,道:“如今咱家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店铺,我空闲的时间虽然多了。却还是忙不过来的,更何况,一个行当有一个行当的门道。做生意是不可能一法通百法通的。今后依赖这些掌柜的地方多着呢,用这个法子才能叫他们尽心竭力。”

小蛮轻轻呼了口气道:“虽然我jīng通的行当不多。不过这条街上各行各业每个月大概能赚多少钱,我心里还是有数的。如果有些掌柜的依旧不肯用心经营,或者确实没有那个本事,到年底一盘帐我就清楚了,庸者下、能者上,换起人来咱也不用客气!”

杨帆看她神采飞扬地说着,只觉此时的小蛮别有一种魅力,与他往昔所熟知的小蛮截然不同。小蛮被他灼灼的目光一看,不觉有些害羞,便轻轻扭过了头去。杨帆心中悄然浮起一个念头:“小蛮这丫头,还真是一个贤内助呢。”

小蛮走了几步,到了第二家店铺前面,扭头一看杨帆还站在原地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禁娇嗔道:“已经到啦,你还站在那儿干什么?”

“哦!”杨帆清醒过来,赶紧快步走过去。

这时店中正有一对中年夫妇在看着壁上挂着的一副昂贵的波斯地毯。

那个妇人大约三旬左右,肤sè白皙,容颜秀美,体态婀娜,举止之间,总有一股优雅高贵的气质,令人不敢轻慢。

旁边那个男人四旬上下,戴一幅软脚幞头,穿一件圆领青袍,颌下一部修剪得极整齐的胡须,眉宇清朗,丰神如玉。看他那翩翩风度,年轻时候必定是个令多情少女为之着迷的美男子。如今他虽上了些年纪,却比年轻男子多了几分人生阅历的成熟感,看起来别具一种令人着迷的味道。

那妇人仔细端详着地毯,这位面如冠玉、剑眉朗目的中年美男似乎对地毯毫无兴趣,便负着手东张西望。忽然听到店外传来一个女孩儿家娇娇糯糯的声音,这中年人不禁扭头望去,只一看,他的眼神就像被磁石吸住一般,再也挪不开了。

小蛮正侧身扭头,唤着杨帆。阳光照在她的身上,一身鹅黄衫子,更衬得她的肌肤娇嫩无比。她还是一个未破瓜的处子,但是已经开了脸,看起来已经不像一个青涩灵秀的小丫头了,那妇人装束和发式,给她凭添了几分初嫁妇人的秀润灵媚。

那种动人的味道是无法形容的,但是一旦看到,你却能马上体会得到,那是一种沁入骨髓的风情,一种周身上下无处不媚的婉约,如同一朵带露的玫瑰迎风绽放着,那风致嫣然、那魅惑的味道,唯有在青chūn少妇身上才能体现。

而一般少妇总是透着些娇弱,小蛮却是练武之人,气血旺盛,所以这中年人看她微侧的俏脸,只觉那柳眉弯弯,瑶鼻玉柱,唇瓣鲜活,肌肤之上有一种健康活泼的光晕流转着,如水之润,如玉之泽。

这中年人是见惯了美sè的,却少有机会见到这样集少女青chūn活力与少妇妩媚风情与一体的女子,他的目光顿时充满了惊喜,把小蛮从头到脚沿着她那温柔而流畅的曲线留连了一遍,渐渐流露出几分贪婪。

小蛮全未注意此人的神态,等到杨帆走到面前,便低声道:“这家店铺的掌柜姓顾,叫顾明月,这人我倒是早就认识的,为人jīng明,心眼活泛,坊市里的商家都叫他顾明白,此人做生意还是很能干的,不过有些xìng喜浮夸,你想问他什么,须得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要不然听他滔滔不绝,你压根儿就插不上嘴!”

杨帆轻轻点着头,与小蛮并肩走了进去。那中午人闪到墙边,为他们让开了道路,杨帆向他含笑点头致意,这中年人便也微笑着点了点头。眼看着这位美丽的少妇从自己面前走过,中年人不禁深深地吸了口气。

小蛮的身形刚过,一种chūnrì雨后鲜润花朵般的芬芳便沁进了他的口鼻,让他周身舒泰不已,眼看着水灵得仿佛一粒饱满丰润、晶莹剔透的葡萄般的小蛮,嗅着她淡淡的体香,那中年人神魂俱醉。

两夫妻一进店去,另一个伙计就迎了上来,刚要说些迎接客人的场面话,忽然看清小蛮的容貌,不禁微微一呆,昨天小蛮接收店铺时已经来过的,这样美丽的一位东主夫人他又岂会忘记?

小蛮微笑道:“这是你们东家,带我们去见你们掌柜的吧。”

“哦哦,请请请,东家,这边请!”

那伙计毕恭毕敬地打起了帘儿,把他们让进了后屋。

这时,那位清秀典雅、气质高贵的妇人还在端详着壁上那副地毯,全未注意自己丈夫尾随那俏丽少妇倩影的异样眼神。

那伙计见这美妇人对这副地毯很感兴趣,正打起jīng神,竭力卖弄着:“这位娘子,这副地毯可是从波斯国来的,那地儿气候yīn冷,所以羊毛柔软细长,这地毯就是用那儿特有的羊毛织成的,手感细腻、平滑柔软啊。你再瞧这背面,这可是用真丝织成的,摸起来光滑如镜,还有这花卉图案,里边绣了金银丝的,这颜sè几百年都不会褪……”

那中年人眼看着那位红果儿般水灵可口的少妇进了内室,再瞧不见她的模样,不禁心痒难搔,一见自己夫人还在打量那副地毯,他忙出了店铺,重重地咳了一声,正在不远处摊上胡乱寻摸的两个青衣小帽的家人赶紧迎了过来。

中年人把他们唤到自己面前,低声道:“方才这店里进去一对夫妻,说是本店东主和夫人,一会儿我陪娘子离开后,你们留在这儿盯着点儿,等那夫妇二人出来,打探到他们的名姓身份,嗯?”

那两个随从一听,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笑容,连忙点头道:“小的明白,阿郎放心!”

杨帆和小蛮一家家地走下去,每家掌柜见了他们都客客气气地称呼他们东家、东家娘子,一开始小蛮还有些难为情,但是一路走下来,轮到最后几家时,已经安之若素,对东家娘子的称呼再无一丝抵触了。

不知不觉中,小蛮已经代入了这个新的角sè,甚至……听到杨家娘子这个称呼时,她的心头还会泛起甜丝丝的感觉,她的心正在悄悄沦陷。同样的感觉,也在杨帆心中悄然滋生,两人之间渐渐产生了一种新奇而微妙的感觉——那是爱的感觉。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此时他们已经被人给盯上了。

当他们返回杨家后,那两个盯梢的人跟踪到杨府门前,又向左右邻居打听了一番,便匆匆离开了,很快,他们就出现在淳化坊里一幢豪宅门前。

影壁墙后四棵门槐,三层汉白玉的石阶、两尊滚绣球的石狮,朱漆大门上碗口大的铜钉闪闪发光,端地气势不凡,门顶匾额上银钩铁划两个大字“来府!”

此处竟是左御史中丞来俊臣的府邸。

p:求月票、推荐票!

~

第三百一十一章 色胆如天

那位在地毯铺子里与杨帆和小蛮偶然邂逅的中年美男子,居然就是四大酷吏之一的来俊臣。来俊臣回到家就有些魂不守舍了,虽然只是一面之识,可是小蛮的音容笑貌,早已在他心中徘徊不去。

武周一朝有四大酷吏,其中只有一人好sè,此人就是来俊臣。

来俊臣是京兆万年人,父亲叫来cāo,本是一个嗜赌之徒。当年与一个叫蔡本的赌徒对赌,赢了蔡本很多钱,蔡本无力偿还赌债,来cāo就把他的妻子纳为己有。蔡家娘子此时已有孕在身,后来生下一个男孩,来cāo并不嫌弃,就把他当作了自己的儿子,这人就是来俊臣。

来俊臣自小品xìng就不好,为祸乡里,坑蒙拐骗,后来仗着容貌俊美,又勾搭诱jiān女子,被时任当地刺史的东平王李续逮捕入狱,坐了几年牢。后来琅琊王李冲反武事败,牵连了大批李唐宗室,李续也被杀了。

来俊臣灵机一动,趁机跑到朝廷申冤,说他当年就听说过琅琊王的反状,想要禀报朝廷,却被东平王李续关进了大牢。武后闻言大悦,就提拔他做了官,这来俊臣体察上意,专门陷害李唐宗室和忠于李唐的大臣,以致节节高升,如今竟成了左台御史中丞。

来俊臣好sè与一般男子大有不同,黄花闺女他没兴趣,他只对容貌姣好、体态曼妙的少妇特别痴迷,是一个终极“控”。也不知是不是他的母亲就是被他父亲抢来的。以致对他产生了什么影响。

来俊臣一旦看中了谁的娇妻美妾,便巧取豪夺。不惜一切也要弄到手。他的妻妾全是被他罗织各种罪名弄得家破人亡的那些官员的妻妾,就连他的正室夫人都是从别人那里抢来的妻子。

他这位夫人就是今rì在南市购买地毯的那位美妇人。出身太原王氏,一等一的豪门世家。她本来是嫁给了一个叫段简的官员,来俊臣偶然见她美貌,便软硬兼施,逼迫段简休妻。

段简深知来俊臣的厉害,如果他不答应。来俊臣马上就能找到一堆“证据”证明他是反武的叛逆党羽,无奈之下,只得答应。段简写了休书,刚刚迫令妻子离开家门。就被来俊臣截走了。

来俊臣先把生米煮成了熟饭,才派人去太原王氏求亲。当时,山东贵族和关陇贵族因为曾反对武则天为皇后,都是受到武氏打压的对象。眼见木已成舟,夺回女儿也无法挽回她的名节,为免节外生枝,以太原王氏的势力,竟也不得不忍了这口恶气。

来俊臣好,实已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他看中的女人。哪怕是太原王氏这样的背景,他也敢放胆豪夺,今rì那对小夫妻看起来只是坊间商铺的东主,一个生意人,对他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

想起那位小娘子的撩人模样,来俊臣不禁心痒难搔。

其实,来俊臣固然好sè,却非急sè,对于女人。他是非常挑剔的,非妇人不要,非绝sè妇人不要,要不然他家的后宅里早就塞不下女人了。但是今天看见的这个女人,真是太对他的胃口了。

这些年来,来俊臣收集的少妇,既有媚眼如丝,风情万种、媚骨天生的人间尤物,也有雍容华贵,优雅大方的的豪门少妇,更有清丽绝俗温婉秀气的小家碧玉。或端庄贤淑,或灵秀优雅,或娇艳妩媚,或纯真纤弱,或丰艳风流,各形各sè,唯独没有一个集少女般的娇憨稚纯、闺中少妇的妩媚娇羞于一体的女子,这般极品,今天偏偏被他遇到了。

来俊臣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越回味越是心猿意马,就在这时,房门叩响,门外传来那两个家丁的声音,来俊臣双眼一亮,赶紧唤道:“进来!”

两个家丁闪进门来,施礼道:“阿郎,小的已经打探清楚了。”

来俊臣急忙问道:“快说,那人姓甚名谁,到底是干什么的?”

一个家丁道:“阿郎,那人确是那毡毯铺子的东家,姓杨名帆,就住在福善坊里第六曲第三家。”

来俊臣大喜道:“好!明rì本官就叫人去把那杨帆锁进大牢,嘿嘿,那般妖娆的小娘子,他也配享用!”

另一个家丁道:“阿郎,小的们还没说完呢,这杨帆是有官身的,他是左羽林郎将啊!”

来俊臣一怔,迟疑道:“羽林卫左郎将?此人年纪轻轻,官职倒是不低。”转眼想想那少妇娇俏可爱的模样,下腹一阵火热,便咬牙道:“那也把他抓起来!本官专监在京百司及军旅官员,还整治不了他么?”

御史一直就有未经请旨直接抓捕五品以下官员的权力,只不过以前御史台没有自己的监狱,没有审讯权,抓了人也要交给大理寺问案,所以各个朝代的御史一般只动用弹劾权,非紧急时刻不动用抓捕权。

而这种状况到了唐朝就改变了,贞观年间,御史台就设置了台狱,拥有了独自审讯、关押、判决等一系列的权力,自大夫以下官员御史可以直接拘捕入狱。到了武则天的时候,为了消灭反对势力,武则天大杀宗室和大臣,进一步扩大了御史台的权力,以致如今的御史台和刑部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大周的御史台沿续大唐的设置,分为左右,各置御史大夫一人为台主,御史中丞一人为副手。左御使台专监在京百司及军旅官员,右御使台按察诸州文武百官。来俊臣就是左御史台中丞。

就像周兴本来只是刑部的第二把手一样,来俊臣也是左御使台的二把手。不过,同周兴不同的是,周兴的老上司张楚金在刑部很有威望。本人也很有手腕,周兴觉得他碍手碍脚。就找机会把他干掉了。

而左御使台的台主孙辰宇却是个浑浑噩噩、得过且过的主儿,来俊臣早就在御使台一手遮天。把他老人家弄成了空架子,孙大夫也不以为然,从来不干涉来俊臣的事儿,因此倒是与来俊臣相安无事。

那家丁听了来俊臣的话,有些尴尬地道:“阿郎,小的还没说完……”

来俊臣脸sè一沉。道:“有屁快话!”

那家丁不敢怠慢,忙道:“是!小的打听过了,这位杨郎将前两rì才刚刚成亲,他那位娘子是皇帝赐的婚。原为宫中的女侍卫……”

来俊臣听了微微有些恍然,难怪杨帆这个名字刚才听着隐约有些耳熟,果然是听说过的,只是因为两人一向没什么交集,来俊臣听过就算了,一直没往心里去,所以直到听说天子赐婚才想起来。

来俊臣听到这里,依旧不以为然,天子赐婚又怎样?那些公主们还是天子许婚、主婚的呢,还不是一嫁再嫁的。只要把这杨帆安个罪名投进大牢,要把那个小娘子弄上手又有何难。

那家丁方才被他瞪了一眼,却是不敢再大喘气了,急急又道:“前两rì杨帆成亲时,梁王曾经亲赴杨府祝贺,太平公主送了重礼,白马寺的薛大师不但亲往祝贺,而且也送了一份不逊于太平公主的重礼。”

听到这里,来俊臣方始吃了一惊。失声道:“甚么?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那家丁讪讪地道:“听说,他是白马寺薛大师的弟子。”

来俊臣冷笑一声道:“薛怀义有什么狗屁弟子,不过是一群陪他嬉戏玩耍的狐朋罢了,那些人,有哪个值得他亲临喜宴且要送上重礼的?他肯去,那就是天大的面子!更何况,太平公主居然也送了厚礼,梁王居然亲自到场,他们就算想要巴结薛怀义,也用不着如此讨好他的一个弟子吧!”

两个家丁连声道:“是是,小的愚钝。”

来俊臣虽不知这杨帆究竟有什么背景,从这两个心腹打探来的消息,却知道此人绝不是一根好啃的骨头,一个郎将他不放在心上,一个宫中女卫更没甚么了不起,但是太平公主和梁王,尤其是薛怀义,却不能不叫他心生忌惮。

来俊臣有心就此罢手,可是一想起那个一身鹅黄衫子,侧身立于阳光下,扭身含嗔的青chūn少妇,心头就似有几百只蚂蚁爬来爬去的。来俊臣在书房里来回踱了几圈,终是放不下那个娇俏丽人,不把她弄到手实不甘心。

此人对于女sè实是有些偏执狂的,更兼胆大包天,除了皇帝,几无一人放在他的眼里,心中一横,便对两个家丁吩咐道:“你们马上去台院找卫遂忠,叫他给我好好盯着这个杨帆!”

“喏!”

两个家丁答应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来俊臣一双眼睛鹰隼似的眯了起来,轻轻抚着胡须道:“嘿嘿,才刚刚成亲么,才刚刚成亲便这等的妩媚妖娆,若是多经几番雨露灌溉,真不知该是何等的香醇可人了……杨帆可不知道自己的媳妇已经叫人给惦记上了,两人回到家里,沐浴更衣,换上燕居的常服,往案前一坐,丰盛的饭菜便端了上来,当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好不惬意,尤其是边上侍候着的那两个胖大丫头,瞧着……可真叫人增加食yù。

小蛮也穿着一身内宅里用的燕居常服,这等常服只有内宅里的丫环和男主人才可以见到,自然不似外间衣服一般严整,纱罗衫子薄软如云,一根带子系了纤纤细细的小蛮腰,往那儿一坐,自有一种袅娜的风流。

架上两盏鸳鸯灯,灯光透过前面花瓶里的插花斜照在她的身上,花影人形,于灯光下相映生辉。细软纱罗的裳子被灯光一照,隐隐露出里边一抹绯sè的胸围子,幼嫩的肌肤,两条jīng致xìng感的锁骨无从遮掩,一览无余,杨帆见了心中一跳,忙敛了目光。

小蛮虽然低头吃饭,却似注意到了他的凝视,一张俏脸不觉便红了起来,灯下望去,脸若涂脂,更显柔媚娇俏。

“咳!娘子,为夫……明rì就要回宫当值了。”

小蛮头也不抬,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喔!”

杨帆张口yù言,忽然瞧见杵在边上的两个大胖丫头,怀里捧着托盘毛巾啥的,头上两个角丫,像极了年画里抱着金鲤鱼的胖大娃娃,实在是有些腻歪,便摆了摆手道:“我与娘子有些体己话儿要说,不必侍候了,你们退下吧!”

两个丫头答应一声,将盘子放在一边,退下堂去,小蛮听见一句“体己话儿”,心里顿时一慌,便停了箸,抬头向他望来。杨帆伸手捉住了她的双手,小蛮一惊,下意识地就想抽回来,但是一抽不动,终于没再用力。

杨帆微笑道:“好现象!”

小蛮脸上泛起红晕,细声道:“郎君……要说什么?”

杨帆正容道:“我知道,自成亲以来,你一直觉得别扭,其实我也一样。这样的rì子一天两天也就罢了,久而久之终究不是个办法。不错,我喜欢婉儿,我不会放弃她,可是你我既然做了夫妻,呵护照顾你。同样是我的责任,我跟婉儿也说过你我之间的事……”

小蛮低低地道:“婉儿姐姐……怎么说?”

杨帆道:“既然天意弄人……”

小蛮马上很敏感地抬起头,道:“天意弄人?其实你不情愿的,是么?”

杨帆道:“怎么会?天意弄人,何尝又不是一种缘份?我承认,天子指婚的时候,还只是喜欢你,从未想过要娶你做我的娘子,那时候,你也不曾想过要嫁我吧?”

小蛮轻轻“唔”了一声,又低下头去。

杨帆道:“这就是了,现在我们已经做了夫妻,这件事无法回避,也回避不了,那我们……就试着做一对恩爱夫妻吧。”

小蛮细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杨帆微笑道:“家里下人多了,我不能总是偷偷摸摸地住在外面。今晚我们就同房而眠!”

“啊!今晚?”小蛮又紧张起来。

杨帆道:“只是同房而眠。你睡榻上,我睡地板!”

小蛮歉然道:“这……”

杨帆道:“你放心,有些事你现在无法接受,我不勉强你,我可以等。反正,夫妇之间,又不只是鱼水之欢这一件事。让我们放下心结,试着接受对方,好不好?”

小蛮紧紧咬着嘴唇,许久许久,才轻轻抬起头来,用一双明亮的眼睛凝视着杨帆,轻轻地道:“好!”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

第三百一十二章 你先出手

杨帆三天婚期已满,回宫当值,一到所在,副将费晟轩便把奉李昭德所命,殴死王庆之的事向他汇报了一遍。

杨帆见他一脸忐忑,笑着安慰道:“这件事杨某已经听说了,即使本官在场,在李相严令之下,也只能俯首听命,将军何罪之有?这件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费晟轩暗道:“杨郎将竟这么好说话?是了,那王庆之是替魏王请命的,郎将大婚之rì我在宫中当值不能离开,曾托黄旭昶送了礼去,老黄回来说,当时连梁王都去了,这么说来,杨郎将是武氏一族梁王一派的人,与魏王并无干系。”

想通了这个关节,费晟轩心事彻底放下,便与杨帆欢欢喜喜做了交接。杨帆接过今rì诸般事务记载流程一看,头一条上就写着:“娄师德还京,遣仪仗随李相十里亭相迎!”

娄师德到京了,娄师德这一场大捷不仅仅是则天朝第一场大捷,更重要的是为武则天收复安西四镇铺平了道路,朝中反对出兵的声音大为削弱,武则天欣喜之下,特意派李昭德代表她迎出洛阳城。

李昭德是当朝宰相,诸相之中排名第四,而娄师德目前的官位还远不如李昭德,武则天叫李昭德代表自己出迎,足见对娄师德的重视,也尽显了娄师德此番回京的荣耀。

杨帆安排妥当宫中jǐng戒事务之后,亲自带了仪仗随李昭德出城了,见到娄师德的时候,娄师德看见这位迎接的禁军将领竟是杨帆,不禁欣然一笑。

因为两人级别还差得远,而且李昭德才是迎接他的人,所以娄师德未与杨帆多言,只向他含笑点点头,便向李昭德施礼参拜了。

李昭德说了一番接迎的场面话,便与娄师德一同登上皇帝派出的御辇,向宫城进发。并卷起车帘,接受城中百姓的欢迎。

仪仗前行,报功人高声宣颂入城人的功绩和姓名,百姓们听说御辇上那人就是在西域立下大功的娄师德,欢呼礼拜,极为尊重,李昭德看在眼里,心中更加不悦。

他是很瞧不起娄师德的。娄师德出身寒微。虽然做了这么多年的官,但是许多举止依旧与普通百姓一般无二,这些举动看在从小接受贵族教育的李昭德眼中。便有些无法忍耐,觉得很是粗鄙。

尤其是娄师德常年戍守边关,风吹rì晒的。那皮肤十分粗糙,再加上身体肥胖,走路又有一条腿是瘸的,看在非常重视仪表的李昭德眼中,心中更加厌恶,两人虽同车而行,可是在座位甚宽的御辇上,他坐的离娄师德远远的,中间的距离足以再坐下一个大胖子。一路之上,李昭德都端坐阖目貌似养神,与娄师德没有只言片语交谈。

二人到了午门前,便下了御辇步行入宫。杨帆按剑陪侍一旁,三人在几名内侍陪同下行往武成殿。

娄师德这些年来一直戍守边防,上一次回京觐见天子时,还是高宗皇帝李治在位的时候。这一次回京,京城面貌与当年已大不相同。尤其是宫里面,皇帝朝会百官之所在已经改建成了恢宏壮观、华丽庄严的“明堂”。

而万象神宫后面的“天堂”更是高耸入云,那巨大无朋的佛像,刚刚入城时就能远远看见。眉目五官清晰宛然。此时经过“天堂”之侧,仰望那巨佛。只觉自己身形小如蝼蚁一般,不由心神俱醉。

娄师德一条腿是瘸的,走路很慢,他一路东张西望的,倒也不致拖慢步伐,只是因为走得慢,顺路欣赏一下这宫中气象。

李昭德是个急xìng子,一走快了便得停下来等他,等他赶上来走不了几步路,又得停下来等候,李昭德便有些不耐烦了,再看娄师德东张西望的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李昭德终于按捺不住,斥声道:“你这没见识的田舍汉,能不能走快一些!”

田舍汉是唐朝的骂人话,意思就是乡巴佬。杨帆听了脸sè不由一变,心道:“这位李相的脾气真是不太好,如此相辱,娄将军如何下得了台?”

杨帆闪目向娄师德望去,却见娄师德神态从容,没有一丝羞忿之sè,只是打个哈哈,笑道:“呵呵,师德本来就是个田舍汉,倒让李相见笑了。师德左腿有些残疾,走不快的,劳烦李相等一等!”

杨帆见了不禁暗暗赞许:“人说娄师德胸襟广阔气度如海,今rì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李昭德口不择言骂了娄师德,一言出口心中就有些后悔,若是真与娄师德理论起来,那理亏的可是他,此时一见娄师德这般态度,他也不便再发火了,只好放慢了步子,陪着娄师德一步一步地往宫里头蹭。

此时,武成殿上,宗秦客和周兴正在武则天面前弹劾一位大臣,二人弹劾的正是韦方质。

周兴得了武承嗣授意之后,立即着手准备韦方质的黑材料,因为他控告的是一位宰相,为了增加说服力,他又特意拉上了宗秦客。

宗秦客现任凤阁侍郎兼内史,是武则天的亲信之一,当初为了武则天登基,宗秦客巧妙运筹,殚jīng竭虑,立下过汗马功劳。他与武则天还有另一层身份,他是武则天的表侄,母亲是武则天的亲堂姐。

当初,为了宣扬武则天的功绩,宗秦客曾主持编撰过《圣母神皇实录》。武则天登基之初,他又特意创作了十二个新字,武媚如今所用的名字“武曌”中的曌字就是他创造出来的,取其rì月当空之意。

所以此人是甚得武则天信任的,武则天称帝以后,对宗秦客来说,当然是由武氏子孙继承皇位,他和他的子孙才能一直荣华富贵下去,所以他对废除李唐太子是最为热诚的人之一,故而与武承嗣一拍即合,周兴对他刚一吐露来意,宗秦客便满口答应,与他一起御前弹劾。

周兴把他所炮制出来的有关韦方质的种种反迹向武则天禀报了一遍,又呈上一些从牢中死囚那儿拷问出来的口供,宗秦客添油加醋地道:“陛下信任,方才提拔韦方质为相。可此人不思报答。却对陛下称帝心怀不满,常常在外大放厥词。

臣听说,韦方质后花园里植有几棵李树,今年chūn上,李树花开如云,茂盛美丽。韦方质欢喜之极,还特意在李树下召开家宴,铺席饮酒。大醉后言道:‘今rì李树花开繁茂。秋后必然果实累累,介时当与你等再来饮酒为贺!’”

武则天脸sèyīn沉,一只保养得宜。娇嫩如闺中少妇的玉掌“啪”地一声拍在御案上。侍立在一旁的上官婉儿见此情形,心中暗忖:“这韦方质怕是要倒霉了!”

武则天果然大怒,前两年她曾重用弓嗣明。结果弓嗣明居然藏匿反贼徐敬业的胞弟徐敬真,还千方百计助他出逃,如今重用韦方质,韦方质又心向李唐,还是要颠覆自己的统治,这些人果然是养不熟的一群白眼狼么?

武则天对周兴怒气冲冲地道:“立刻把韦方质下狱查办!一俟罪名属实,籍没其家,流配儋州(海南岛)!”

周兴心中暗喜,连忙躬身道:“臣遵旨!”

就在这时。内侍小海在门口禀报道:“大家,娄师德殿外候旨!”

武则天听说大功臣来了,容颜稍稍一霁,吩咐道:“你们退下吧,宣娄师德觐见!”

宗秦客和周兴目的已达,匆匆退下,李昭德便引了娄师德进殿面君。

杨帆把李昭德和娄师德送到武成殿前。使命便已结束,本想回转宫门,忽然看见宗秦客和周兴从殿里出来,一脸得意,喜上眉梢。心中不禁一动。

内侍小海传完了旨意,正要回转宫中。杨帆看见,连忙招呼一声,把他唤到面前,低声问道:“中贵人,宗内史和周尚书所为何来?”

小海是上官婉儿的心腹,他虽不知杨帆与自家待诏有私情,却知道这位杨郎将与待诏过从甚密,算得上是自己人,便低声告知道:“他们是来告韦方质谋反的,大家甚怒,已然下制,命刑部严查了!”

因为武则天如今取名武曌,“曌”字音同“诏”字,所以诏书讳其名,称为制书了。下诏也不说下诏,而改称下制。小海不敢久耽,说完了这句话便向杨帆告了声罪,赶紧进殿去了。

杨帆听了小海的话不禁愣在殿外,武承嗣招揽韦方质碰了钉子的事现在还没有传开,杨帆并不清楚周兴为何对韦方质下手。

不过韦方质是保李派的中坚人物,杨帆与沈沐等人的计议是,武则天称帝势不可挡,唯有寄望于她年事已高,来不及从武氏族人中培养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所以暂且蜇伏,保存力量,等她百年之后,再把江山夺回李氏手中。

因此,现在就需要尽可能地保留和培养忠于李唐的力量。韦方质心向李唐,且身为宰相,这是传承李唐薪火的一支重要力量,想不到就此完蛋大吉。

杨帆并不知道宰相们对此有无良策,不过从以往发生的类似事件来看,或者是因为武则天太过固执己见,一旦有所决定便无人能予更改,又或者说周兴等人刑讯迫供的手段太过高明,只要落到他手里,就不怕你不招供,因此一旦入狱,还能清白出来的几乎从不曾有过,所以寄望宰相们出手是绝不可能的。

“这可如何是好?”

杨帆搓手蹙额,心事重重,及至走到宫门处时,心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武三思。

周兴是武承嗣的爪牙,武三思手中现在可是握有毁灭武承嗣的证据,只要让他出手扳倒武承嗣,武承嗣这棵大树一倒,猢狲散去,韦方质之危不就迎刃而解了么?

想到这里,杨帆恨不得马上插翅飞到武三思面前,可他此时职责在身,不能离开宫廷半步,心念一转之下,便向夹城走去。

p:诚求月票、推荐票!

~

周一月末,关关老来

/div>

一、周一!

今天周一,向大家求一下推荐票,请大家把新鲜出炉的推荐票投下来支持一下!

二、月末!

三、关关!

感冒已经持续了四五天啦,药吃了一大把,依旧不见好,每天都是乏,想呼呼,这章码完,又是周身无力,我得去躺一会,攒攒劲儿,才有力气继续码字。后天就要去年会,连路上需要准备的章节都还没有攒,真是苦不堪言,求票票安慰!

四、老来!

关于来俊臣,不要用什么常理或逻辑来判断他的行为,观其一生所为,来俟臣做事是不需要什么常理或逻辑的,别人做事总有其目的xìng,而来俊臣做事,有时连目的都不需要,跟抽疯似的就动手了,我强烈怀疑此人有间歇xìngjīng神病。

五、重申:

求月票、求推荐票啊,请诸友多多支持!!rq

第三百一十三章 各逞机心

杨帆来到夹城,许多今rì不当值的男女侍卫见到杨帆,只要是认识的,都同他亲切地打着招呼。杨帆倒是没有一点架子,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升作郎将而慢待故人,他一路微笑还礼,直到拐进女侍卫们的住处院落。

一个女侍卫正在祝葫前颠球,练着各种颠球技巧,忽然球儿失去控制,向杨帆这边滚过来,杨凌双足一跳,夹起那球,向空中一甩,用脚面轻轻一送,便把那球稳稳地送了回去,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十分优美。

那女侍卫停住球,对他喝了声彩。

杨帆并不认识这名女侍卫,便向她微笑着拱了拱手,说道:“劳驾,请问高莹侍卫和兰益清侍卫他们谁在?”

他不认识那女侍卫,那女侍卫却是认得他的,抿嘴一笑道:“小兰正在御前当值,今rì高侍卫歇息,杨郎将请稍候片刻,我去找她出来。”

杨帆道:“多谢!”

不一会儿,那女侍卫把高莹找了出来,高莹穿着一身草绿sè的箭袖,英姿飒爽,朝气蓬勃,见了杨帆有些意外地笑道:“郎将大人正值新婚燕尔,怎么想起来找我了?可别让你家小蛮知道了,凭白呷我的干醋。”

杨帆笑道:“高侍卫说笑了,我有一件事想麻烦你?”

高莹问道:“什么事?”

杨帆道:“我有一件急事,需要见一个人,但是此刻正在当值。离不得皇宫,想麻烦你替我跑一趟。”

高莹打趣道:“什么人,你不会刚刚成亲,就在外面养了外室吧?”

杨帆打个哈哈,压低声音说道:“我想请你替我跑一趟梁王府,请梁王来见我!”

高莹一怔,疑声道:“武三思?”

杨帆道:“不错。怎么,你不认识梁王府?很好找的,他的府邸就在……”

高莹道:“我认得。只不过……”

高莹咬了咬嘴唇。轻声道:“武家人风评不好,二郎前程似锦,不攀附武家。一样有大好前程。实在不宜与他们走得太近。”

杨帆正了正颜sè,道:“说的是!杨某与武氏交往……,呵呵,杨某为人如何,你rì后自知。只是无论如何,这次这个忙还是要请你帮我一帮。”

高莹白了他一眼,幽幽地道:“但是你有所求,我怎会不答应呢?”

杨帆哪吃得消她这半真半假的玩笑,见她已经答应,向她道了声谢。便狼狈逃去……武三思府上,此时正有一位客人。

来人乃是监察御史姚绍之,三思五犬之一。

宗秦客、周兴弹劾韦方质,然后冲到中书省拿人的消息,他是第一个知道的。姚绍之立即一溜烟儿跑到梁王府报讯了。

武三思听了大乐,这些不把武家放在眼里的人,都是武家人的眼中针、肉中刺,如今韦方质倒了霉,武三思自然欢喜。

姚绍之道:“王爷且慢欢喜,下官不来。明rì王爷也会知道此事,下官匆匆赶来,可不是为了向王爷报喜的。”

武三思一听便知姚绍之另有文章,赶紧做不耻下问状,道:“绍之何以教我?”

姚绍之道:“王爷手中掌握着对魏王大为不利的证据,下官想知道,王爷打算何时把它呈报到圣上面前?”

武三思道:“嗯,此事本王曾经仔细想过,陛下杖死王庆之,对武承嗣夺嗣之举,显然是心生厌烦了,本王原打算明rì就呈上证据的,不想今rì武承嗣先动了。武承嗣先受王庆之一事挫折,又被韦方质一番羞辱,如今是疯狗一般乱咬人,显然是乱了方寸。

那班宰相虽然一样勾心斗角,不过一旦碰到外敌,却是同仇敌忾的。如今韦方质倒霉,那班宰相必然不肯罢休,本王此时呈上证据,那班宰相一旦风闻,必然趁机落井下石,帮本王收拾了武承嗣。”

姚绍之连连摇头,道:“王爷此言差矣!下官请问,这班宰相看不上魏王,对王爷你又是如何看法?”

武三思哼了一声,道:“在那班老朽眼中,只有李氏子孙才是天皇贵胄,他们瞧不上武承嗣,自然也瞧不起本王。”

姚绍之击掌道:“着哇!王爷,既然你也知道此中道理,此时你怎么能出面呢?”

武三思奇道:“绍之有何高见?”

姚绍之道:“王爷,以前周兴等人虽也攻讦过比宰相权位更重的亲王、郡王,皇帝宗亲,一方诸候,可那时当今天子还未登基啊,谁都明白,攻讦那些人,主意实是出于今上,而非周兴等人。”

武三思颔首道:“不错,那又怎样?”

姚绍之舔了舔嘴唇,yīnyīn笑道:“而今却不同了,如今这天下就是当今天子的天下,自皇帝登基以来,朝中一直相安无事,还不曾有人告倒过位至宰相的重臣。原因何在?因为皇帝已经得了天下,已经没有那么多障碍需要踢开。

这班宰相,大多是皇帝登基之后任命的,都是新臣,而且此番有人攻讦宰相,并非出自天子之意,你想他们会甘心么?如果他们坐视周兴构陷韦方质,此例一开,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对他们开刀了。

下官愚见,这班宰相就算为了自保,也必力保韦方质,而魏王想要重振他受挫的声势,也必然不肯甘休。此时扳倒魏王,可就成全了那班宰相,到时候他们又会成为王爷你争取太子之位的障碍,王爷何不暂且忍耐,等他们斗个两败俱伤呢?”

武三思一听茅塞顿开,击掌道:“对啊!绍之。你这一番话,可真是提醒了本王了!对对对,本王这时不该出手,就让他们双方斗个你死我活吧,等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本王再出手,到时候朝堂之上。还有何人能与我争?”

武三思刚说到这儿,府上管事悄悄进了书房,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武三思听了一怔,便对姚绍之道:“好!就按你说的办,你且回去吧。本王还有事情要办!”

姚绍之一听,连忙起身道:“下官告辞!”

姚绍之一走,武三思便让那管事把一身男装打扮的高莹请进了书房,高莹把来意一说,武三思不敢怠慢,立即跟着她离开了王府。

杨帆是因为职责在身,离不开皇宫,倒不是有意对一位王爷拿架子,武三思清楚这一点,自然不以为忤。他不知道杨帆有什么急事要见他,倒是真不敢耽搁了。

武三思到了午门见到杨帆,立即把他唤到一边,低声问道:“二郎何事要见本王?”

杨帆道:“王爷,娄师德到京了。”

武三思听了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不禁奇道:“娄师德到京,与本王何干?”

杨帆道:“叶安呐!那个人证!娄师德是见过他的!皇帝对魏王近来举动已心生厌憎,王爷此时献上人证正是时候,到时候有娄师德为证,丘神绩百口莫辩,皇帝在气头上的处置必然更重。于王爷你可是大有好处呀!”

杨帆却不知他进言晚了一步,武三思已经先听了姚绍之进言,此时已然打定了坐山观虎斗的主意,哪肯再掺一脚,闻言连连摇头,笑道:“不急不急,不妥不妥。二郎啊,娄师德此番回京见驾,一时半晌是不会回去的,本王有什么好着急的呢?

武承嗣先受挫于李昭德,又受挫于韦方质,嘿嘿!你还不知道吧?他今rì指使他的爪牙参倒了韦方质,那班宰相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你看着吧,很快他们就要打个头破血流,本王正好坐山观虎斗,到时再来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是好?”

杨帆听了顿时一呆,他没想到一向xìn冲动的武三思竟然打了这样yīn险的主意,当初与太平公主计议,借武三思这口刀对付武承嗣的时候,实未想到会有今rì这般变化,眼下人证已经落到武三思手上,主动权在他那里,他不肯出手,杨帆也无可奈何,他总不能表现的比武三思还要热衷扳倒武承嗣吧。

武三思见他模样,还以为他对自己忠心耿耿,所思所想全是为了自己打算,便拍了拍他肩膀,笑道:“二郎,你还年轻,不曾想得如此长远实属正常。你不用担心,一切尽在本王掌握之中!你今天做得很好,以后有什么消息或想法,还是及时报于本王,本王一旦做了太子,来rì龙登九五,是不会亏待了你的!”

杨帆暗暗苦笑,只好躬身道:“谢过王爷!”

武三思心怀大畅,哈哈一笑道:“本王既然来了,不进宫走一遭难免会惹人怀疑,本王就去见见圣人,你且忙你的去吧!”

武三思说着,便大摇大摆地进了宫。

韦方质正在当值,周兴突然带了刑部的人闯进中书省,直接把他带走,此举果然激怒了众宰相。自武则天登基以来,百官都以为皇帝已经如愿以偿,再不会出现以前那样动辄破家灭门的危险了,事实上也是如此,自武则天登基一年以来,朝中已经很少发生大臣被逮捕的事情了。

韦方质被抓,使得百官人人自危,当天晚上,朝中百官便纷纷勾连串通,互通声息,准备营救韦方质,可是他们都小瞧了周兴这等天生为刑讯而生的酷吏所掌握的本领了。

第二天早朝,他们纷纷揣了奏本上殿,可是还没等众宰相带头力保韦方质,周兴已抢先一步向武则天禀报:韦方质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亲笔写下了认罪书,并且还检举了一个同案犯:宰相苏良嗣!

百官听了,只惊得目瞪口呆!

~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两条疯狗

文武百官实未料到韦方质头一天下午才被抓走,仅仅一夜的功夫,就已对所有指控全部供认不讳,甚至还交待出了一个同谋。虽然此事充满蹊跷,可是周兴连韦方质的亲笔认罪书都拿出来了,韦方质身为宰相,常对各衙各司有所批示,百官都熟悉他的字体,武则天令百官传阅了他的认罪书,众人一看,确系韦方质亲笔,不禁哑口无言。他们虽也知道刑讯迫供的厉害,终究不曾亲临,不知道那些令人欲求一死而不可得的刑罚究竟有多厉害,更何况韦方质有子有孙,如果这刑罚不是施加于他的身上,而是施加于他的骨肉身上,让他亲耳听着那惨绝人寰的哭叫声,真是可以令人彻底崩溃,乖乖从人所命。所以百官虽然心生疑窦,但是无凭无据的却也不能对周兴拿出的证据进行否定。原本他们是打算营救韦方质的,现在韦方质自己都认了罪,已经救不得了,大家只好匆匆放弃原本的目的,转而为苏良嗣请命。其实在周兴而言,是想迫使韦方质攀咬正当权的某位宰相,以期扩大战果。自从武则天登基以来,他已经寂寞的太久了。韦方质为求自己和家人免受那不堪忍受的痛苦,违心地承认了罪名,但他终究不愿把与自己交好的同僚们拉下水,可是不攀咬别人,周兴那一关又过不去,最后只好把心一横,供出了苏良嗣。苏良嗣与韦方质其实一向不合。当初两人为了争夺相权和在宰相中的排名,就曾多次明争暗斗,早已结下仇怨。韦方质自知难以幸免,不攀咬别人又过不了周兴那一关,思来想去,就把这位老相爷给说成了同党。周兴只一夜的功夫就能得到这样的成果已经殊为不易,他也听到些风声。知道百官正准备营救韦方质,已经没有时间再让他迫问出一个更理想的追查目标,本着无鱼虾也好的心理。就把苏良嗣抬了出来。忠于武承嗣一派的官员和忠于李唐的官员在金殿上争论不休,各持己见,武则天见状。便令人传苏良嗣金殿见驾,与周兴当堂对质。苏良嗣已是八十五岁高龄,自打年初就因患病卧床不起,一听宫中来人说明缘由,苏良嗣只惊得魂飞魄散,赶紧穿戴起来,强撑病躯赶到金殿,痛哭流涕,诉说冤屈。这时他也顾不得与韦方质之间的一些龉龃不宜摆到台面上来谈了,只求能证明自己清白。武则天听他含泪陈述。又看他老态龙钟、白发如雪,一脸的病容,说个话都气息奄奄、行将待毙的样子,心中也觉得此人不大可能与韦方质有所谋划。武则天便道:“好啦好啦,你们都不用争了。苏相也不用再说了。朕相信苏相对朕是忠心耿耿,绝无异志的。此应系韦方质挟怨报复,故意攀咬苏相。周兴,你办案不明,误中奸计,险些害了朕的忠臣!”周兴一听。赶紧谢罪道:“臣愚昧,若非陛下圣明,险些误害忠良!”苏良嗣听武则天为他开脱,不禁感激的老泪纵横,连连叩头道:“陛下明鉴!陛下明鉴!老臣多谢陛下!”武则天叹了口气,摆手道:“好啦#赫相抱恙在身,就不必行此大礼了。且回家去好生歇养,朕不会加罪于你的。”“谢陛下!老臣多谢陛下!”苏良嗣又叩了三个头,挣扎欲起,可他年事已高,又患有重病,再被一惊一吓,骤然放下心事,只觉耳鸣心跳,浑身酥软,挣扎了两下没有站起,反而一跤仆倒在地,登时晕厥过去。金殿上一阵慌乱,狄仁杰抢过去把苏良嗣抱在怀里,连连掐着他的人中,武则天见状,叫内侍小海取了自己案上的玉盏,灌了苏良嗣两口热水,苏良嗣这才悠悠醒来。武则天见他面如金纸,实在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便传了两名御医,又叫人驾了御辇,护送着苏良嗣回府。谁知这苏良嗣已是风烛残年,再经过这么一折腾,还没等他到家就咽了气。消息传回金殿,百官闻之失色,武则天听了也甚是不快,早朝因此不欢而散。早朝散后,与几位宰相各有交情的大臣们纷纷簇拥着自己的主心骨,七嘴八舌,表示愤慨,宰相们也大有兔死狐悲之感,但是这时还得按捺自己的情绪,竭力安抚众大臣。好不容易安抚了众人,几位宰相回到中书,还未落座,李昭德就怒不可遏地吼道:“这班宵小如此猖狂!现在好啦,韦相认罪了,他是一定完蛋的#赫相虽然无罪,却也受牵连而死!一日之内,一位宰相成了阶下囚,一位宰相成了冤死鬼,我等堂堂宰相,竟也不过是这班酷吏手中随意摆弄的一只玩偶!”岑长倩道:“周兴若非有所图,又岂会交恶于宰相?当初他大兴冤狱,是因为揣摩上意,迎合今上。这一次周兴构陷韦相,却明显不是今上的意思了,背后一定有人主使。”狄仁杰冷笑道:“岑相也是年岁大了,耳目有些不灵通,你不知道周兴现在已经投到武承嗣门下了么?此举当然是武承嗣授意无疑!”李昭德怒道:“你们两人争论这些东西有甚么用处!是武承嗣的主意也好,是周兴扮疯狗咬人也罢!总之,韦方质成了罪囚,苏良嗣已然身故,你我难道对此置若罔闻?如此下去,接下来就该轮到你我了!”岑长倩道:“我等自当还以颜色!只是……周兴‘有理有据’,我等又能如何?”狄仁杰抚着长须沉吟片刻,缓缓地道:“宰相为百官之首,现如今百官都在看着你我的动作。若是我等偃旗息鼓,不但令百官寒心,助长魏王气焰,而且很可能如李相所言,接下来就该轮到你我了,魏王这一招,咱们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了!”狄仁杰说到这里,缓缓扬起花白眉毛,沉声道:“我等若想还以颜色的话。也并非就没有办法!”※※※※※※※※※※※※※※※※※※※※※※※※※今日发生在朝堂上的这一幕,来俊臣毫不关心。来俊臣是一个很怪异的人,同周兴、丘神绩等酷吏不同的是。这些人办案通常都有一个明确的政治目的,或者是为了排除异己、打击政敌,或者是为了迎合上意、求取高官厚禄。而来俊臣从来不在意这些。他是一个孤臣,既不拉帮结派,也不投靠任何权臣,他只忠于武后一人,武后叫他咬人,他就不遗余力地去咬,往死里咬,连带着把那人的三亲六故统统咬死。他不结党。也不掺合政务,对于政坛上的风云从不关心。他甚至从来也没有想过自己的后路,没有想过武则天年事已高,如果她一旦驾崩,自己这个孤臣该抱谁的大腿。除了受命于武则天。为她咬死那些唱反调的官员,他只关心两件事。一个是少妇,一个是用刑。四大酷吏中,周兴和丘神绩孜孜不倦地追求的是权势;索元礼那个胡人最在意的是财富;而来俊臣在意的就只有女人和用刑。当然,如果有人得罪他,他是一定要报复的。问题是,有谁会主动招惹他这条疯狗呢。来俊臣对美貌妇人有特殊的癖好,再一个癖好就是用刑了。像周兴、索元礼这些人设计种种酷刑,是为了迫使受刑人乖乖任由他们摆布,一旦达到他们的目的,他们也就没必要再施予酷刑。而来俊臣不同,他享受的是用刑的过程,他之所以设计种种酷刑,是因为他喜欢看着受刑人在刑具上肉骨俱靡的样子,喜欢听他们惨烈无比的哭叫声。所以犯人最害怕的就是落到来俊臣的手里,因为即便你完全按照来俊臣的要求供述一切,他也要继续用刑,直到他看得心花怒放、听得心旷神怡,这才肯罢手。这个人,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这个疯子眼下最执着的事,就是得到谢小蛮。越是得不到,他就越是渴望,来俊臣如今对妞妞简直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了。朝堂上,武承嗣一派的人和宰相派的人争得你死我活的时候,武三思一派的人和骑墙派的人都在作壁上观,来俊臣这位孤臣也在作壁上观。他根本不在乎到底是宰相们赢了,还是武承嗣得手。当时他正神游物外,幻想着他已经把那个朝思暮想的美貌少妇弄到了手,以种种手段恣意蹂躏。就在金殿上,变态的来俊臣幻想得兴奋,之物就像站殿武士手中的长戟一般坚硬地崛起了,幸好官袍一向都比较肥大……当早朝一散,百官愤慨不平,纷纷围住宰相们大诉冤屈的时候,来俊臣没事人一般悠哉悠哉回了御使台,当他赶回去的时候,他欣喜地看到,他的心腹卫遂忠已经等在那里了,而且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你是说,南市那一条街,整整十七户商家,全都是杨帆的产业?”“是!而且,就是他成亲之日,有人赠给他的!此事虽然隐秘,可是他要接收这十多家店铺,怎么可能把消息完全压下来?小人本想抓了那些店主用刑迫问的,只是中丞不许小人打草惊蛇,所以小人才用厚利贿赂,买通了几家店铺的伙计,这才问出真相!”来俊臣摸着下巴,缓缓地道:“好大的手笔!”卫遂忠道:“是啊#蝴一个郎将,有什么人、有什么必要,送他这样的厚礼呢?”来俊臣嘿嘿地笑了起来,吩咐道:“你给我继续查,如果能找到此人不法的真凭实据那样最好。如果找不到,老子就送他几条罪名就是!”卫遂忠道:“是!只是……,薛师、梁王还有太平公主……”来俊臣瞪他一眼,道:“若不是嫌他们碍手碍脚,老子早就直接就把他拿下了,还会要你查什么?你放心,到时候,诸罪之上,本官自会送他一个叫这些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大罪名,看谁还敢来多事!”

第三百一十五章 血雨腥风

第二日早朝之后,武则天来到武成殿,上官婉儿为她端上一碗她最爱喝的醪糟,便轻手轻脚地退到了一边,生怕触了她的霉头。

殿上有两个人,一个是户部郎中薛凌雪,一个是工部员外郎高延礼,两人早朝还没结束就已经等在这里了,上官婉儿已经知道他们的来意,自然格外小心。

果然,武则天一听二人说明来意,脸色立即阴沉下来。

两个人是检举揭发来了。

武则天本来是最喜欢听人告密的,为此她还特意设了“铜匦”接受告密。她甚至还下了一道旨,命令天下州县,如果有人进京告密,须给告密者提供驿马和五品官的祝恨、饮食待遇,送其来京告密,且地方官不得诘问告密内容。告密属实给予封赏,告密不实不予追究。

可是今天这两人告密,武则天实在是高兴不起来。因为这两个人揭发的不但是武则天的亲戚,而且是武则天极为信赖、倚重的几个心腹。

薛凌雪和高延礼检举的人是宗秦客、宗楚客两兄弟、他们的堂弟宗晋卿,此外还有在武则天登基时立过汗马功劳的傅游艺。

宗秦客是凤阁侍郎兼内史,宗楚客是户部侍郎,宗晋卿是将作大匠,傅游艺如今虽被罢免了宰相之职,但他现在是司礼少卿,在礼部也是一个重要官员。

薛凌雪和高延礼提供了账簿等确凿证据,指控宗秦客三兄弟和傅游艺等人贪脏枉法,收受贿赂,贪墨公款,卖官鬻爵,甚至在建造武氏七庙的过程中也偷工减料,大肆贪墨。

宗秦客是凤阁侍郎兼内史,想要卖官鬻爵他是有这个条件的。宗楚客是户部侍郎,宗晋卿是将作大匠,在宫室、宗庙、陵寝营建方面他们都能插得上手,而这些建筑在规制、装饰、规格、质料等方面的验收时是要通过礼部的,所以傅游艺这位司礼少卿也完全插得上手。

薛凌雪和高延礼自然是被宰相们指使而来的,不过他们拿出的证据也是确凿无疑的。这些证据宰相们早就掌握着,之所以没有早拿出来,是因为这些证据虽能打击政敌,却不能起到让对手伤筋动骨,甚至彻底击溃的作用,所以一直没有动用,以免在没有充份准备的情况下贸然交手。

如今,武承嗣咄咄逼人,他们不得不还以颜色了。

武则天真的很难过,她当然懂得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更懂得“明有所不见,聪有所不闻,举大德,赦小过,元来备于一人之义”的帝王术,她也从不想苛求自己御下的官员清正廉洁的如圣人一般。

但是,宗秦客三兄弟和傅游艺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过份了,卖官鬻爵!那么朝廷将会任命一些什么人作官?连武氏七庙的建造都敢偷工减料,那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贪墨的?

如今这天下是她武则天的天下,她要让自己的皇朝迈凌千古,她要打造一个属于她武则天的盛世天朝,而这些贪官污吏的所作所为,是在毁损她的皇朝大业。

想到这里,武则天的眉梢地轻轻扬了起来。只是眉梢上扬,她那本来显得很是详和的佛一般雍容的面孔上便泛起了淡淡的杀气。

武则天抓起朱笔,笔尖如锋,在纸上悬停了片刻,便笔走龙蛇,书写起来。片刻之后,一道圣旨写罢,武则天对上官婉儿道:“加印,送御史台,叫来俊臣从速办理!”

上官婉儿答应一声,对小海使了个眼色,小海马上取来玉玺,上官婉儿趁机看了一眼那道圣旨,一瞧武则天的遣词用句,就知道宗氏三兄弟或可留得一条性命,那个因带头劝进而高升的傅游艺是一定完蛋了。

所谓看来俊臣再查,不过是按照律法走一遍程序,圣旨中已经决定了这些人的命运,而来俊臣这种善于体察圣意的人,是会按照皇帝想要给予的处罚,“找出”所需要的罪证的。

武则天为了她的万世基业,决心大义灭亲,处治这些违反大周律法的臣民,但是她可能永远也不会意识到,她本人就在做着违反大周律法的事情。

薛凌雪和高延礼见武则天已经做出了处治,便躬身退下。武则天疲惫地仰到椅背上,黯然闭上了双眼。婉儿见了,忙走到她背后,伸出纤纤十指,轻轻为她按摩着肩头。她发现,武则天的鬓角已经变成了一片银霜,心中不禁有些黯然。

虽然婉儿的祖父和父亲都是武则天处死的,但是作为一个信奉君权至上的人,她无法生起对武则天的敌意。而且,她的祖父和父亲在她还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时就已死去,她和他们并没有什么感情。

相反,对这个从她十四岁时起就朝夕相处的武则天,她是有一种特殊感情的,那种感情既像是对慈母的孺慕,又似对严父的敬畏。现在,她发现,尽管武则天每天花费大量时间,耗用无数天材地宝保养她的身体,她的年华还是在一天天逝去……“婉儿……”

“什么?”婉儿一惊,赶紧问道。

武则天悠悠叹息了一声,梦呓般呢喃道:“朕……,不能容忍任何人毁坏我亲手打造的帝国!可是,总有朕信任、重用的人试图破坏它,你说……,究竟有谁是朕可以信得过的呢?”

婉儿轻柔地按着武则天的双肩,认真地思考了许久,正想委婉地回避这个问题,却发现武则天发出轻微的鼾声,她睡着了……。

※※※※※※※※※※※※※※※※※※※※※※※※※

来俊臣的效率比周兴更高。第二天一早,他就向武则天禀报了审理结果:宗秦客、宗楚客、宗晋卿三人联手贪默建造宫室的款项,罪证确凿,并从三人府上搜出了大量赃物‘三人已承认所犯罪行,恭请圣裁。

武则天下诏,宗秦客贬为遵化县尉,宗楚客、宗晋卿流放岭南。

武则天旨意一下,来俊臣马上从袖子里又摸出一份奏章,说是司礼少卿傅游艺梦见他登上湛露殿并坐上龙椅,穿上龙袍,受到百官膜拜,醒来以后沾沾自喜,把梦中所见告诉了他的亲人。

他的亲人深明大义,跑到御史台检举了他,来俊臣锁拿傅游艺入狱勘问,傅游艺对其野心供认不讳并畏罪自杀。武则天下旨,人犯既死,不再追加罪名。傅游艺家人深明大义,举告有功,不予追究!

傅游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掉了。一年多以前,他因带头劝进,由下六品的小官一路高升,登阁拜相,位极人臣,升迁之神速,被人称为“四时仕宦,“一年多后,他因为“做了一个梦。”在狱里“畏罪自尽“了。

从高升到横死,傅游艺奇幻般的经历,何尝不像一个梦?

宗秦客和傅游艺等人如今都是武承嗣一党,他们的飞来横祸分明就是宰相们的反击。傅游艺“自尽。”宗秦客被贬为一个小小县尉,宗楚客和宗晋卿被流放岭南,一连串的有力反击,令非武氏一党的官员扬眉吐气。

但是武承嗣岂肯甘休,马上指使周兴重施故伎,很快就从韦方质那里拿到了一份新的口供,招认宰相岑长倩是他同党。这一次周兴汲取了上一次攀咬苏良嗣失败的教训,一俟拿到口供,立即对岑长倩的府邸进行搜捕,竟然变戏法儿似的搜出了盔甲百余副,长矛数百枝、劲弩数十具。

岑长倩不仅是宰相,而且还有军衔。他曾长期担任过兵部尚书,直到现在还有一个辅国大将军的军衔。岑文倩是太宗朝宰相岑文本的侄子,叔侄两代宰相,人脉广泛,门人众多,又身兼文武两职,一听说他是韦方质的同党,武则天大为紧张,马上命周兴加紧盘查,并加强了京城防务。

岑文倩入狱后,一见那令人魂飞魄散的新奇刑具,就知道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根本捱不过这些刑具的折磨,岑家门人众多,到时候受刑不过,违心攀咬一番,必然害了许多与岑家交好的大臣,而自己背着这谋反的罪名终究难逃一死,还不如早早了断,把心一横,竟碰柱而亡。

武则天闻讯大怒,下令掘其父、祖之墓,曝其父祖尸骨于荒野,周兴犹不死心,见岑文倩自尽,便对其子岑灵源用刑,迫其交待同党。岑灵源受刑不过,便胡乱招认了一些大臣,一时间,如同礼卿欧阳通、右御使中丞格辅元等数十位大臣皆以谋反罪入狱。

宰相们不甘示弱,利用他们掌握的对方官员的不法证据,不断对其进行弹劾,原本一派升平气象的官场被搅得乌烟瘴气。武则天原以为她登基以后政治清明、百官清廉,却没想到谋反的谋反、贪污的贪污,愤怒伤心之下,杀心大起。

一时间,洛阳城腥风血雨,自武则天登基之后已冷清许久的几处弃市所在再度门庭若市,每天都有被押赴刑场处决的官员。此时,已经进入炎炎夏季,可是对许多人来说,每天都心寒如冰。

宰相们同武承嗣的决战,杨帆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他知道要想制止这一切,唯有第三股力量插手。这个第三方力量的最佳人选自然是武三思,只要他肯出手,不但能改变眼下这种局面,而且还可以沉重打击武承嗣。

然而,武三思对眼下这种状况非常满意,对决的双方为了避免第三方势力加入对方阵营,在厮杀中都竭力避免把隶属于第三方势力集团的官员们牵扯进来,武三思既然毫无损失,自然乐得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沈沐此时正在长安与姜公子斗法,武三思又按兵不动,杨帆别无他策,只得硬着头皮去找太平公主。眼下,如果还有人能制止这场惨烈战斗,也就只有这位洛阳之花了!

第三百一十六章 镇国妖娆

湖上一座轩亭,太平公主坐在一领笛竹凉席上,一肘支着几案,微微蹙着眉头。

此处是公主府的后花园,太平的衣着比较随意,一头秀发松松地挽着,只穿了一领雪纹罗裳,赤着双足。

太平身下这领竹席其泽莹润如玉,乃是取自盛产名竹的蕲州,滑如铺薤叶,冷似卧龙鳞,柔软坚韧,光滑清凉,可以横竖折叠而不变形,这样的一领竹席至少价值百金。

蕲州竹席刚刚制作完成的时候是青色的,随着时间流转和使用,渐渐变成茶色,然后颜色愈来愈深。太平身下的这领竹席已经呈棕红色,可见其年头之久远,这样一领竹席,市面上至少卖到五百金。

不过这领竹席乃是太平的嫁妆之一,宫廷御用之物,其价又远非五百金可得了。

轩外水面上碧绿的荷叶大如玉盘,铺得层层叠叠,荷花在叶隙间钻出来,鲜艳欲滴。湖上有微风,轻轻掀动着荷叶,也拂动着太平公主袅娜腰肢上的衣带。

身在轩中,四周都有蝙蝠般延伸出去的很宽的滴水檐,不但可以避雨,而且可以遮阳,本来是极凉快的,不过此时正值晌午,依旧很是炎热,所以在太平公主身周还放了几盆冰块,方才凉意袭人。

外管事李译跪坐在对面,向她禀报着什么,内管事周敏在她身侧坐着,时而会拿起一只银槌。在晶莹剔透的冰块上敲击几下,让它裂开。使得凉意散发的更快。

太平面前的几案上摆着一瓯葡萄酒,还有一盘雕成鱼儿形状的冰。太平听着李译叙说。有时会慵懒地拿起银制的夹子,夹一枚冰鱼儿投进琉璃杯,轻轻摇一摇,等那冰雪儿融化,酒杯中泛起一层淡淡的雾气,便拿起酒杯呷一口酒。大概她已经喝了不少酒。白皙娇嫩的脸颊上有一抹淡淡的娇红。

听李译说完,太平公主道:“嗯!迄今未止,咱们有多少人受了池鱼之灾?”

李译在心里迅速地估算了一下,欠身道:“七个人。不过官职都不算太高,官位最高的也只是一位郎中。”

太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嗯,宰相们和武承嗣都担心中立势力投入对方阵营,所以他们都在竭力避免把不相干的人拉下水。也是本宫做事一向太小心了些,这些官员身份隐秘,他们双方都不知道这是我的人,以致受了牵累。”

李译小心地道:“是!那么,要不要想办法营救他们出来?”

太平公主轻轻叹了口气,道:“救?怎么救?都是以贪墨、谋反罪名入狱的。阿母此刻火气正旺。再说,本宫的势力,现在还不能太早的暴露。”

李译道:“可是……再这样下去,只怕无端受牵连的人会越来越多,到时候……”

太平公主道:“嗯!再这么斗下去,国本都要动摇了。他们都不了解阿母的性格,阿母性情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只要你说这朝中全是奸佞。那么她宁可把这朝堂打扫一空,拼着元气大伤,也要重整旗鼓,想让阿母觉得事态已不可控制,主动来平息事态,那是不可能的。”

周敏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口道:“公主,婢子以为,如今双方都有些骑虎难下,要想平息事态,只有公主出面斡旋才成了。”

太平公主微微侧了身子,换了另一只手支着桌面,这一动弹,柔滑薄露的春衫一滑,胸口便露出一抹白腻诱人的峰丘。不过,这轩中没有别人,李译是她当年陪嫁过来的一个太监,太平从未把他当成一个男人,丝毫不以为意。

太平公主也不遮挡,只是对周敏格格笑道:“阿母一向反对我干政,本宫羽翼未成,此时不能出面。”

周敏道:“公主不能出面,那该如何是好?”

太平公主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微微地眯了起来,悠然道:“武三思这回居然沉住了气,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他没这个心计的,想来是他麾下五犬给他出的主意!现如今宰相们与武承嗣斗得势均力敌,只要有一方败北,事态就能平息了。本宫只要想个办法,让武三思出手,大局可定!”

李译皱眉道:“公主,武三思既然打定主意要坐山观虎斗,他肯出头么?”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道:“本宫自有办法!你且去安抚好咱们的人,叫他们放心,明日朝堂之上,便会风云突变了!”

李译顿首道:“喏!”

李译起身退下,这时一个青衣丫环匆匆赶到凉轩,向太平公主道:“公主,有一位左羽林郎将名叫杨帆的,登门求见!”

“哦?”

太平公主双眸一亮,坐直身子道:“快快有……,咳!带他来见我!”

“是!”

青衣丫环退下,太平公主睨了周敏一眼,道:“去忙你的吧,不必侍候了。”

周敏应声退下,太平公主正了正衣衫,端然坐定,宛如一朵素净的白莲花,冉冉于池中水上。

※※※※※※※※※※※※※※※※※※※※※※※※※※

杨帆跟着太平公主府的家人向后宅走去,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太平公主府,如果不是朝中的形势渐渐失控,而他又别无人手可以求助,他还真不想来。

已经离开了前院,放眼所见,不再是华丽庄严的殿宇式建筑,这里树木山石葱蔚洇润,亭台楼阁掩映其间,偶露一角峥嵘轩峻,气派果然不是一般人的府邸可以比拟的。

前边一个衣帽周全的小厮引着杨帆,经过林中一座红楼时,忽听楼上传来一阵歌乐声。随即又有几声女子的嘻笑,有些冶艳。又似娇喘,随即“啪”地一声。一只酒杯从楼中飞了下来,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杨帆身形一闪,扬首向楼上望去,只见一个只着亵衣,妙相毕现的妖娆女子嘻笑着逃到楼头,紧跟着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满脸酒醉的酡红。踉踉跄跄地冲过来把她拉了回去,杨帆一眼看去,还看见另有两个身着春衫的美人儿追上了扶住了这个男人。

杨帆认出这人就是驸马爷武攸暨,不禁吃了一惊。

龙生九子。各个不同,大唐的公主自然有妒性大的,却也温婉娇柔的,因此驸马命好不好,就看他尚的是哪位公主了。有些驸马爷摊上个温柔贤淑的公主,不但在家里过得优游自在,若想尝鲜纳妾也是可以的。有些公主妒性大,驸马要偷食就得格外小心。

但是不管什么样的公主,公主就是公主,公主自有公主的尊严。大妇自有大妇的规矩,没有哪个驸马敢做得如此过份,在公主府里这么花天酒地,公开聚集一班侍妾饮宴寻欢,明目张胆地挑衅公主的权威。

可是现在……

“郎将,这边请!”

前边那小厮神态从容,非常平静,看起来这种情景他早就司空见惯了。杨帆捺下心中的疑问,随着那小厮离开了。轻轻的风把楼中的冶艳笑声飘送到他的耳中,终至不复与闻。

再往后边,楼阁更少,倒是山水景致逾加繁茂。

唐时园林多取自然风光,不多做修饰,所以行在这林木之中,杨帆倒有一种走在山间小道上的感觉。

前边又有青衣小婢侍候,那小厮止步,由那青衣俏婢引着继续前行,不一会儿便来到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旁。

湖边一座轩庭,大半凌驾于水上,四面轩窗洞开,青衣俏婢示意杨帆止步,自到轩前禀报:“公主,杨郎将到了!”

“请他进来!”

杨帆走进轩厅,看见李令月一身清凉的休闲装束,又看看案上葡萄美酒,眉峰不禁微微聚了一下。

太平公主轻轻摆了摆手,摒退了俏婢,向杨帆嫣然颔首,道:“二郎请坐!”

轩厅中除了太平公主身前一张几案,就只有侧首原来周敏坐过的地方放着一张几案,杨帆也不行礼,大步走过去,在几案后坐了,沉声道:“公主好悠闲!”

太平公主淡笑道:“夏日炎炎,暑气甚浓,本宫一个妇道人家,又无需劳国事,不在这里悠闲自在,避暑乘凉,还做什么去呢?”

她一面说,一面拿过一只琉璃杯子,斟满一杯鲜红如雪的葡萄酒,又夹了两只冰鱼儿进去,轻轻推到案边,白玉似的素手轻轻一让,微笑道:“请酒!”

晶莹剔透的冰鱼儿在殷红如雪的酒液中或沉或浮,再配上玉黄色的琉璃杯,当真是琉璃钟,琥珀浓,小槽滴酒真珠红。杨帆也不客气,猿臂轻伸,端过酒杯,一仰脖子就把一杯酒尽数灌入口中,咕咚一声吞了下去,然后把那还未及融化的两枚冰鱼儿嚼得咯嘣直响。

太平公主掩口失笑,道:“如此美酒,如此饮法,当真是牛嚼牡丹,大煞风景!二郎啊,这酒可不是这样喝的,来,我教你!”

太平公主用很优雅的姿势,轻轻伸出两指拈住了琉璃杯,慢慢送到嘴边,轻启檀口,将鲜红的酒液慢慢倾入红唇,然后放下酒杯,微微张开嘴巴,让杨帆看她的唇形和舌头。

太平公主的舌头像叶子一般从两侧向中间微微卷起,那鲜红的酒液就在她的舌头轻轻流动,太平公主怕那酒液溢出,待杨帆稍稍看清,便把舌头一卷,抿起了嘴巴,让那酒液一丝丝润入喉咙。

等这一口酒饮尽,太平公主才微笑道:“美酒入口,用舌头搅动,缓缓咽下,如此才能品味出它甘醇、芬芳的味道,使得齿颊留香。”

杨帆板着脸道:“公主殿下,末将今天来,可不是向你请教饮酒之法的。”

“哦#旱得是呢!”

太平公主把臂肘往案上一支,托住下巴,袖口滑下,顿时露出雪腻一截嫩臂,腕上还一只翠**流的玉镯,与雪肤相映生辉。

太平公主托着下巴,慵懒地道:“你这大忙人,仕途上一帆风顺,家中又有日进斗金的店铺十数间,每日里忙得很呢。那么,你这个大忙人,今日百忙之中来见本宫,到底有什么事呢?”

太平公主说着,还很俏皮、很天真地向他眨了眨眼睛。

第三百一十七章 天生怨偶

杨帆勃然道:“公主殿下,你跟我装什么糊涂,朝中如今成了什么情形,你真的不清楚?”

太平公主越是见他气极败坏,心中越是开心,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心理。她笑逐颜开地道:“你看你,这是什么脾气呀,朝中发生了什么大事么?这几天天气太热了……”。

“天气炎热怎么了?”

“天气炎热,本宫的心情就不好,心情不好,所以一直闷在府上没出过门,所以还真不知道朝中出了什么事情。”太平公主媚眼流波,向杨帆荡漾地一闪,嫣然道:“不如,就劳烦你杨郎将说与我听听吧。”

杨帆明知她装模作样,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把朝中近来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太平公主若无其事地道:“宰相与亲王赤膊上阵,亲自率领百官杀得你死我活,这事皇帝不急,你一个小小郎将,明哲保身就好了,何必强出头呢?”

杨帆凝视着她道:“如果继续这么斗下去,就会朝局动荡,江山不稳,你身为大唐公主,难道忍心看到天下人心思危,百业凋零,内乱频生?一旦让武承嗣大权独揽,到时怕武三思手中的证据也奈何不了他了。你,难道就不着急?”

“哈!”

太平公主忽然一声大笑,脸色攸地沉了下来,冷冷地道:“如今这天下姓武不姓李,我着什么急?”

杨帆道:“天下姓武了,太子却是姓李的,大事……,未必不可为!”

太平公主睨着他,唇边一抹玩味的笑意一闪而过,缓缓地道:“这么说,你倒是我李家的忠臣了?”

杨帆沉声道:“忠臣不敢说不过我却知道,这么争下去,于国于民有害无益。你不曾去过西域,你甚至不曾了解过真正的小民是怎么生活的,但是我知道。你知不知道坊间那些寻常百姓终日奔波劳碌求的是什么?不过是能有一间房子住,家里的米缸常常是满的。

你知不知道在西域苦寒之地的百姓们生活又是何等的艰辛?他们需要的更少,也许常常饿着肚子,也许寒冬腊月一家人要抱在一起发抖,他们也没有怨尤,只希望能踏踏实实地活着,不用总是担心异族人的屠刀砍下他们的脑袋,不用担心自己的妻子和女儿被人掳走**玩用,不用担心自己的亲生儿子被人抓去做牛做马!

换成一年前的我,我的确只想独善其身,天下人与我何干?可是经过西域之行,亲历亲为的一切,亲见亲闻的一切,我的想法有了改变。

我希望天下太平!我希望国泰民安!我希望我的家人能够活得快乐!

我希望有一天,当我要离开这个人世的时候,我不用担心一旦旱涝天灾,我的子孙就不能生存;我不用担心战事频仍,敌人随时会杀进家门,我的儿女无处逃生;我不用担心贪官污吏横行,奸佞枭雄满朝,叫我的儿孙们入仕做官不放心、做一个布衣百姓更不放心!”

太平公主的一双凤目微微地眯了起来,酷肖武则天沉思时的神韵:“你想得可真是长远啊!家、国、天下,你都想到了!真是因为西域之行?我看是因为你成了家,有了女人,想到了你的家、你的女人、你的孩子吧?”

杨帆毫不回避地迎着她的目光,道:“这样想又有何不对?这是一个男人的责任!我没有为了达到一家一姓的安康而投靠奸佞,我也做不到为了朝廷、为了天下,抛弃自己对妻儿的责任。

家国天下,难道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么?修身齐家、治国安天下,本来就不是相悖的,如果相悖,必是违背天道人心,势难长久!”

“天道?”

太平公主的眼睛有些发红,愤然道:“你们男人口口声声都说什么天道#浩乎如此一来,你们就大义在手,所作所为合乎了天道人‘s。

呵呵,你现在娇妻在侧,前程似锦,自然相信这就是天道了,可李唐宗室被枉杀那么多人,甚至包括襁褓中的孩子和身怀六甲的妇人,谁来为他们主持公道了?我现在孤苦一人,日日买醉,谁来为我主持公道了?”

太平公主说完,一仰脖子,将杯中红酒狠狠地灌了下去。

杨帆平静地道:“宰相们现在所做的一切,杨某现在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但有一分希望,也要努力争取,尽人事,听天命,无愧本心而已。你在自怨自艾的时候,可曾想过这些?当初是你说要利用武三思,既可分化武氏,又可扳倒武承嗣,如今武三思人证在手迟迟不肯动手,而你这时却又说什么明哲保身了!”

“你这是在指责我啦?”

太平公主眉梢轻扬,漫声道:“没错,出主意的是我,可拿主意的却是你杨大将军。人家充其量只能算是你杨夫将军的一个狗头军师,你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既然你同意了的,如今事情办砸了,可不能怪罪到人家头上。”

杨帆忍不住了,“啪”地一拍几案,打断了太平公主的话。

太平公主轻拍酥胸,娇怯怯地道:“你吓我呀?哎呀,人家真的被吓着了。”

杨帆被她这般态度弄得发火也不是,不发火也不是,忍了半晌,才压住火气,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道:“公主,如今情况危急,如果我们在朝中的力量损失殆尽,那么到时候就算武三思扳倒了武承嗣,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只不过是换了一个比武承嗣更狂妄、更跋扈的武三思独霸朝堂。眼下,狄公身陷局中,沈沐远在长安,你若再袖手旁观,局面就真的不可收拾了!”

太平公主微微眯起眼睛,倾过身子,妩媚地道:“你这是在求我么?”

杨帆被她气的说不出话来,比起太平,他终究少了几分人生阅历,被她一通撩拨,心浮气躁的,哪有闲心跟她打情骂俏。

太平瞧他像只青蛙似的,胸腹一鼓一鼓的,一副有气无处撒的模样,不禁“噗哧”一笑,一边撩人地掠着秀发,一边慢条斯理地道:“我还是头一回看见有人求人也能求得这么理直气壮,我欠你的么?”

她瞟了杨帆一眼,冷哼道:“你进来时,见了我拜都不拜,好歹我也是位公主吧?你往那儿一坐,气势汹汹就像讨债似的,请问,我欠你什么?我就活该替你收拾乱摊子不成?”

杨帆沉声道:“公主,如果任由他们斗下去,与你可也没有半点好处!再斗下去,你苦心经营的那点势力也会遭了池鱼之灾!”

太平用纤指卷着头发,满不在乎地道:“我不在意呀!什么我的势力,那不过是本宫闲极无聊搞出来的一点小把戏,有他们在,本宫是公主,没有他们,本宫依旧是公主,难道还能做皇帝不成?”

杨帆见她这样无赖,不禁为之气结。

太平公主妙目一转,笑盈盈地站起来,赤着一双纤如鹅掌、白似初雪的天足,在竹席上舞蹈般漫步走来,走到杨帆跟着,背着双手,笑眯眯地弯腰问道:“杨郎将,你新婚才几天功夫吧,与新娘子洞房花烛,新婚燕尔,可还快活么?”

杨帆只一抬头,就见一双饱满的牵浩一对吐露着成熟芬芳的玉瓜垂在面前,太平这套家居常服太松软了些,这一俯身领口大开,那对饱满浑圆的**受了地心引力,显得更形壮观,杨帆只一抬眼,就完全跃入眼帘,冲击感甚是强烈。

杨帆赶紧收了眼神,说道:“多谢公主关怀,杨某与娘子夜夜**,男欢女爱,其中滋味妙不可言。”

太平公主听杨帆这样一说,心中妒意顿起,她本想撩拨杨帆,但杨帆一直不肯接招,如今杨帆只是“秀了一下恩爱。”却恰恰击中她的要害,她马上沉不住气了。

太平公主霍地直起腰来,在凉席上急急踱了凡圈,忽然想通了什么,顿时心平气和了,又缓缓走回杨帆身边,似笑非笑地道:“我知道你是成心气我,可我偏不生气。你想要我帮你,行!不过,礼尚往来,我帮了你,你如何谢我?”

杨帆抬起头道:“公主想我如何谢你?”

太平公主凝视着他,渐渐春情上脸,两眼湿得好像要沁出水来,她纤腰一折,忽然就坐了下来,坐到杨帆怀里,把那碍事的几案向外一堆,使一双软绵绵的手臂轻轻环祝蝴的脖子,昵声道:“不如“……你陪本宫快活快活,如何?”

那丰盈绵软、富有弹性的圆臀正好抵住杨帆的要害,此时正值夏季,太平穿着薄软,杨帆穿的也不厚,那敏感处似乎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肌肤的娇嫩幼滑。杨帆有心把她推开,可她纤腰扭着,一对挺拔的就抵在自己胸前,双手哪里还能动弹。

太平公主见他又要张嘴,立即竖起葱白似的一根玉指,轻轻抵在他的唇上,柔声道:“你不是我的面首,我也不是你的娘子,与这些统统无关!好不好?我是女,你是男,我是阴,你是阳,我是坤,你是乾,我是地,你是天……”

太平公主轻轻伏到杨帆肩头,柔声道:“天地合一,乾坤交泰,阴阳调济,男欢女爱……,一次,就一次,然后,你还是你,我还是我,不教任何人知道!”

她柔柔地昵喃着,轻轻扯起窗边的纱幔,纱幔似雾一般将二人笼罩其中……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一半冰霜一半火

杨帆冷冷地道:“公主可知你的驸马就在前面红楼之中。”

太平娇媚地笑道:“我当然知道,他的一切,我都一清二楚。我还知道红楼中除了他的侍妾,还有一个他刚从‘翠烟楼,赎来的名妓。我不在乎,他寻他的开心,我找我的乐子,井水不犯河水口武家的这个驸马,本来就是我阿母想要的,我已经让她如愿了,还要我怎么样呢?”

太平公主伏在杨帆肩上,软绵绵的好象被人抽去了全身的骨头,昵声道:“你不会觉得,白昼宣,于礼不合吧?你给我想要的,我给你想要的,咱们公平交易,不亏不欠,你看这样如何啊?”

杨帆终于忍无可忍,大腿猛地一振,太平公主“哎哟”一声,娇躯就像皮球似的被颠了起来,杨帆双手一合,铁钳一般卡住了她的小蛮腰,把她顺势一放摁在自己腿上,抬起巴掌,“啪”地一声脆响,

杨帆怒气冲冲地道:“你就不能想点别的?你就不能想点别的?你就不能想点别的?你……。”

杨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骂她才好,一句“你怎么就这么**”到了嘴边,终究觉得太过伤人,又急急咽了回去,翻来覆去只有一句“你就不能想点别的?”可他下手却不轻,噼沥啪啦的手劲也不小,口中只问了四句,掌下已打了十来下。

太平公主挨第一巴掌时就傻掉了,她从小到大从没被人打过,更何况是打她的,那地方被杨帆一通巴掌拍下来太平公主呆在那里始终没有反应,等她终于清醒过来时上已经感觉不到痛楚,只有麻麻辣辣的感觉,这时反要杨帆一巴掌拍下来,胀麻肿烫的臀部才会感觉好受一些。

杨帆一连十几巴掌拍下去怒气渐熄,这才发觉每一巴掌下去,眼前那轮圆月都会颤动一阵,就像明月映入水中,水中生出涟漪,如何还能打得下去。

太平公主生平从未体会过这种滋味,那种新奇、那种异样,那种在自己喜欢的男人掌下被惩罚的刺激感弄得她全身酥麻。杨帆手下一停,太平心中竟暮然浮起一抹失望、不舍的感觉。

她意犹未尽地扭了一子,缓缓扭过头来锑着杨帆媚眼如丝。

杨帆想要打下去,又觉得不妥忽然一眼瞧见旁边盛冰的盆子,心中一动,伸手就抓起一块,放在了太平公主的臀上,太平只觉臀后一凉,不由惊叫一声身子登时扭动起来,杨帆牢牢卡祝糊的腰和大腿,怒道:“你明明有了办法,到底出不出手?”

太平麻辣的臀部被那冰镇着,倒觉舒坦起来,她把柳眉一竖,倔强地道:“就不!除非你答应我!”

杨帆冷笑一声,仰起头来不去看她,他在冰天雪地的西域呆过,知道这冰块敷在身上一处不动,久了是种什么效果,这种滋味,金枝玉叶的太平公主身娇肉贵的,恐怕从来都没体验过。

过了一阵儿,太平公主果然觉得被冰压着的肌肤生起一种奇怪的痛楚,不曾感觉到时还好些,一旦有了感觉,竟是越来越难以忍受,一开始还能强自忍耐,到后来终于忍不住扭起了身子,想要把它晃下来。

可是有杨帆控制着她并固定着那冰块,她哪里能够得逞,杨帆迫问道:“你出不出手?”

“就不!好水……,饶了我,二郎,好铩”

杨帆也不敢真让她的肌肤冻伤,若非两人的情形如同一对怨偶,他甚至都不敢用这样的手段,眼见太平可怜兮兮地蹙着眉头,真的有些痛楚难忍,便把那冰块换了一个位置,继续迫问:“你出不出手?”

太平本就倔强,杨帆又主动让了步,她哪里还有服软的道理,太平咬牙撑着,就是不肯服输。

其实太平在杨帆求助于她之前,她就已经决定要促使武三思出手,只是一遇到杨帆,她就再也不是那个冷静睿智的太平公主了,偏要与他闹闹别扭,这种情态,倒有些像某些恋爱中的女孩子。

太平只要觉得臀部冰得受不了,就呼痛喊“冰。”杨帆便换一个部位,因为怕她扭动,太平的被杨帆的膝盖紧紧抵住,一开始还有心避开要害,后来不知不觉便主动迎凑起来,籍那厮磨获得一阵阵快意。

她的小蛮腰和大腿俱在一双大手的掌握之中,那霸道的力道、那腰股上的炙热、那臀上的凉意、那腹下的抵触与摩擦,渐渐形成了一种极乐的快感,太平扭动中的呻吟渐渐带上了一丝旖旎**的味道。

“你出不出手?”

“我不…我……,我……。”

太平被他折磨的明明很是痛苦,偏偏又有一种难言的快感。突然,那快感潮聚般涌来,如闪电一般,传到四肢百骸,最后汇成一股洪流,仿佛整个身子都要炸裂开来。

太平公主像鱼儿一般猛地挺起了身子,下腹紧紧抵住杨帆的膝盖,这一次力道之大,连杨帆都按不祝糊。

那块化了大半的冰受此颠簸,一下子滑到了她的臀缝里,受此刺激,太平发出一声尖叫,身子急剧地抽搐了几下,忽然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软绵绵地瘫在杨帆腿上。

杨帆不知她出了什么事情,也真怕把她折磨坏了,紧张地问道:“你怎么了?”

太平只觉腹下酥麻,快意难当,似有缕缕丝滑的蜜汁沁湿了下裳,生恐被杨帆察觉,急忙挣扎着脱离了他的控制,伏在席上娇喘吁吁地道:“不要你管,你别碰我,我……,我答应你就是了!”

杨帆大喜,见她神色怪异,额头香汗识涔,身子软得好象动弹不得,不禁又暗生悔意,便道:“你早答应我不就好了?这本就是对你我都有利的事情,你偏要多生枝节。你……,要不要紧,我……,扶你起来吧?”

太平此时哪敢要他扶,真要被他发现自己下腹的异状,那真是羞都羞死了。这女人心思却也奇怪,她对杨帆敢赤程相见,敢大胆挑逗,可是偏偏不敢让杨帆看见她泄了身的狼狈模样,尤其是在如此情状之下。

杨帆冷静下来,想想二人方才一番较量,不似敌人,倒似闹了别扭的情侣,也觉有些讪讪然的不好意思,见她伏地不起,好象颇为委屈的样子,便道:“你既无事,那……,我就回去了。”

杨帆若是不走,此刻就是打死了她,太平也是坚决不肯起身的,一听他言,便没好气地道:“你滚!快些给我滚得远远的,我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你。”

杨帆倒是从善如流,说道:“既如此,那……,朽帆告辞了。方才若有冒犯之处,尚祈公主殿下恕罪!”

太平公主而红似火,娇嗔道:“滚!快滚!滚得越远越好!”

杨帆目的已达,对她气极败坏的样子倒是不以为忤,他举手施了一礼,便举步向轩外走去。

太平公主头也不敢抬起,直到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终于不复再闻,这才轻轻抬起头来…

“你这冤家……。”

太平公主幽幽地唤了一声,声音忽然有些哽咽,莫名其妙地便淌下两行泪来…,

淤xxxxxx淡xxxxxxxxxxxxxxxxx

杨帆离开太平公主府约半个时辰,公主府的一名家丁也悄然离开了,

他慢悠悠地转到北市,同一家批发肉食的掌柜嘻嘻哈哈地聊了半天,就陪着这家店铺送货的车子离开了。这一次,他去的是光禄寺。

光禄寺乃掌管酒能槎膳之事的衙门,举凡祭飨、宴劳、酒醒、膳槎之事,都由光禄寺负责。各地定期供应朝廷的食物类贡品是由光禄寺负责的,皇宫大内上万人的日常饮食的食材采买也是由他们负责的,光禄寺下设的司牧局,还在龙门山专门设有一家乳牛厂,供应皇室牛乳及乳制品。

光禄寺在采买各种食材中,本来就有大把的油水可捞,再加上他们是皇差,向京城铺行买办时,压榨铺行商人那是司空见惯的事,所以这个衙门油水十足。三思五犬之一的宋之逊就是光禄寺丞。

光禄寺设光禄寺卿一人,少卿两人,光禄寺丞一人,宋之逊任光禄寺丞,承上启下,油水最大。可是人心不足,无官的想要权,有钱的想要官,宋之逊也想更进一步,所以他投靠了武三思。

宋之逊字画颇佳,尤精草隶,他的兄长宋之问更是初唐极负盛名的诗人,但是这两兄弟才学是有的,气节上面却差子一些,一样的阿谀权贵,为了升官不择手段。

太平公主着手发展自己的势力后,发现此人可以收买,便叫李译着意与他为善。

宋之逊固然投靠了武三思,却也担心武三思一旦不能夺得太子之位,到时竹篮打水一场空,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便做了太平公主的秘密爪牙,一面侍奉武三思,一面又听命于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府那个家丁赶到光禄寺,悄悄见到宋之逊,一番言语之后便又悄悄离去,宋之逊坐在签押房中仔细琢磨了一阵,又唤来几个心腹问了一些事情,心中拿定主意,便起身离开光禄寺,直奔梁王府。

第三百一十九章 告密(求保底月票!)

宋之逊一见梁王,就变声变sè地道:“王爷,大事不好!”

武三思见他如此模样也有些吃惊,赶紧问道:“何事惊慌?”

宋之逊道:“下官一向负责皇室宴劳、膳馐之事……”

武三思不耐烦地道:“这我知道,快说何事!”

宋之逊道:“是!今rì宗正卿宴请周兴和几位皇室子弟,酩酊大醉之际,下官的人偶然听到……”

宋之逊所说的宗正卿就是武承嗣。()

武承嗣现在是武氏一族中男姓最长者,理所当然地兼任了宗正卿。宗正卿是专门处理皇室内部事务的官员,他既可以是皇室中人,也可以是皇室姻亲、国姓或外姓大臣,不过一般情况下都是由皇室中辈高年长者担任,而且大多是朝廷显官,享有王爵。

武承嗣就是如今大周皇朝的宗正卿,宋之逊所说的“几位皇室子弟”自然也是指武氏子弟,而非李氏皇族。

武三思听了宋之逊所言,不禁大吃一惊。

原来宋之逊告诉他,武承嗣与几个心腹吃酒,得意忘形之际,把他下一步的打算说了出来,却没有注意到侍候的人中恰有一个来送御酒的光禄寺小吏还没走,而这个小吏正是宋之逊的心腹。

宋之逊道,武承嗣酒醉之后洋洋自得地说,拥李派官员已被他打得溃不成军,而朝廷还需要百官来维持。如果继续斗下去,恐怕天子会出面制止。不如放过拥李派的这些残兵败将,转而对付梁王。

他要周兴炮制证据。把武三思一党也牵连进来,划为叛逆一党,如今拥李派官员已元气大伤,只有自保之力,不能奈何得他,只要扳倒了武三思。天子别无选择,只能立他为太子,等他做了皇帝,绝不会亏待了这些忠于他的人。”

这宋之逊模仿武承嗣的语气措辞惟妙惟肖。为了取信于武三思,甚至还替武承嗣编出了一份将来登基后赏赐的名单:诸如周兴为宰相,丘神绩为大将军,诸多皇室子弟所封的王号,他所列举的那些武氏子侄,也是早与武承嗣走动密切的。

武三思听了宋之逊的密报,目中顿时泛起凶光,恶狠狠地道:“本王还没收拾他,他倒先打起了本王的主意!好!我倒要看看,谁能扳倒谁?我马上进宫去见天子。来人!来人!把叶安……”

宋之逊赶紧拦祝蝴道:“王爷,今rì魏王刚刚授意周兴诬陷你,下官来时他们还在吃酒呢,哪有那么快就弄出足以扳倒王爷的证据出来。()如今天将黄昏,如果王爷此时匆匆入宫,还带了人证,这动静可小不了,王爷焉知魏王在宫里没有耳目?一旦他有了防范,或者及时与丘神绩划清界限。那就……,所以此事还须秘密进行为妥!”

“唔……”

武三思沉思良久,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嗯,你说的有道理!那本王就再忍一晚!”

武三思对宋之逊道:“这一次多亏了你,要不然本王就吃了武承嗣的大亏。你放心,这份大功,本王会记在心里,来rì本王若做了太子,断然不会少了你的好处……上官婉儿和小海等一应内侍、宫娥静静地站在武成殿前,悄无声息。

过了半晌,小海悄悄靠近上官婉儿,低声道:“待制,梁王如此诡秘,能有什么事啊?”

自从“诏”字犯武则天的名讳,朝廷行文时诏字统统改成了制字,上官待诏自然也成了上官待制。

上官婉儿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在御前做事,不该问的别问,不该听的别听,不该知道的就是知道了也要不知道!”

“是!”小海把头一低,又悄悄退了下去。

上官婉儿心中暗忖:“朝中形势如今十分严峻,武三思在这个时候求见皇帝,而且是密奏,恐怕朝廷上这场风波将更加险恶了。反正郎君只是个负责宫禁安全的郎将,不管谁波掀舟翻、船毁人亡,都牵连不到我家二郎,这个时候,我该更加的小心,免得被人拉下水去,倒让二郎为我担惊受怕!”

上官婉儿正想着,殿上传来武则天有些肃杀的声音:“婉儿!”

上官婉儿一惊,赶紧应道:“臣在!”立即举步赶进殿去,就见武三思躬身站在武则天面前,武则天面前那只暗刻莲花双凤瓷碗已然摔在案前地毯上,碗没碎,碗盖却摔成了两半。

上官婉儿还很少看到武则天如此失态,心中更加吃惊,连忙躬身站定,武则天道:“叫内卫、百骑各遣十人,随三思回府提一个人回宫见朕!”

上官婉儿心中惊疑,脸上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淡淡模样,应道:“诺!”

武则天道:“宣娄师德、来俊臣入宫见驾!”

“诺!”

娄师德虽常年在边陲,但是作为一位封疆大吏,在洛京也置有自己的宅第,他的宅第就在择善坊,与福善坊的杨帆算是一对近邻。

“传旨,武攸宜接掌九门防务,李多祚接掌宫中防务,内卫、龙武卫立即集结待命!非朕亲笔旨意与虎符并至不得妄动!”

“诺!”

这一回上官婉儿的声音终于紧张起来,见武则天不再有其它指示,上官婉儿急忙转身离开,武三思向武则天欠身行了一礼,武则天摆摆手,他便也跟着上官婉儿走了出来。

等到他们都离开之后,大殿上只剩下武则天一个人,武则天一脸疲态,最出sè的司饰女官也无法用jīng妙的化妆术掩饰她此时老迈的模样了。

她沉默良久。低沉地喝道:“来人!”

大殿上本没有人,所有侍候的人都在武三思报密时被赶出了大殿。但是武则天声音一落,两根殿柱后面却突然转出四个人来。一身劲装,肩头负剑,向她肃然而立。

武则天吩咐道:“把武承嗣、丘神绩、周兴的府邸秘密控制起来,但有异动,格杀勿论!”

四个负剑劲装武士向她欠了欠身,一言不发。身形只一转,便又消失了踪迹。

上官婉儿亲自安排了百骑的黄旭昶、张奚桐等十名武士和高莹、兰益清等十名女卫跟武三思回去提人,等这二十人全副武装赶到他们面前后,武三思向上官婉儿拱了拱手。含笑道:“有劳待制!”

上官婉儿看着他们匆匆离去的背影,心神不宁,自她到了武则天身边以为,还从来没有发现武则天如此慎重,她依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知道,一定有重大事件发生,身在局中,怎能不暗生jǐng惕。

上官婉儿正待回去向武则天复旨,刚刚走出不远。就见杨帆领着一队羽林卫士卒匆匆走来,二人迎面撞个正着,众目睽睽之下,不能暴露私情,杨帆站住,恭恭敬敬地向她行了一礼。

上官婉儿摆摆手,身后四个小内侍立即退开几步,杨帆见状,忙向前赶出几步。走到她的身边,婉儿低声道:“你带着这么多人,去干什么?”

杨帆道:“武攸宜下令,加强宫中jǐng戒,叫我带人去武库搬运弩具,巩固宫城!”

杨帆说着,向她亮了亮一枚武攸宜赐下的符令。禁军的宫中防御平时只有近程武器,是不准配发弓箭和重弩的,这些东西都在武库中存放,非诏命不得动用,而此刻居然要把床弩等重型远程武器取出来装备宫城防御,杨帆就知道一定是发生了大事,如此紧张,难道有人谋反?

上官婉儿看出他目中的疑惑,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今rì武三思突然求见大家,而且摒退了所有人,之后,大家就下了一连串的命令……”

上官婉儿把武则天下达的诏命对杨帆透露了一遍,关切地道:“定有大事发生了,加强宫中防御,应该也是以防万一之举,料来不会有人敢进攻宫城。郎君只管听命行事,不可有所懈怠,获罪于天子。”

“你放心!那我这就去了。”

“嗯,郎君自家小心!”

上官婉儿看着杨帆领了那队士兵匆匆奔向夹城武库,也折身返回武成殿。

杨帆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上官婉儿把武则天的那几道谕旨一说,他自然就明白发生什么了什么:武三思果然出手了!

武承嗣是宰相、亲王、宗正卿,在宫里朝里党羽众多,丘神绩又控制着驻扎在孟津的数万大军,既然要动他们,武则天未雨绸缪,有此安排也就不足为奇了。

“太平用了什么办法?这个女人还真是……”

杨帆一路走着,想到太平公主,不由得暗自钦佩。当今天子女中豪杰,偏偏两个儿子——当今太子和房州的那位庐陵王据说平庸的很,xìn也很懦弱。不想偏偏生出这么一个了不起的女儿。

人前,她是雍容高贵、风华绝代的大唐公主;幕后,她是胸怀韬略、智计百出的女中诸葛。可是……,为什么在我面前,她就像个yù求不满的深闺怨妇似的,念念不忘的就是床笫之欢?

杨帆的脸皮子抽动了几下,想起每次遇到太平公主,不管之前聊的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最后总能拉扯到男欢女爱的话题上,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上官婉儿赶回武成殿前,见小海正恭立在门侧,便道:“旨意可都传下去了?”

小海道:“小的哪敢耽搁,已经全都传下去了。”

武则天在殿上听到说话,扬声道:“婉儿回来了?进来!”

婉儿不敢怠慢,连忙迈步进殿,看见平时总是神采飞扬、jīng神奕奕的武则天萎顿地坐在那儿,眼神飘忽,仿佛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妪,不禁吃了一惊。

武则天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定在婉儿脸上,凄凉地道:“皇帝,真孤家寡人也!天下复有何人可信呢?”

p:关关昨rì赶到杭州,入住酒店,晚饭后与同屋的白鹤一起码字至午夜十二点,上传更新完毕,刚要睡觉,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只见猫腻仁兄喝得跟济公似的,疯疯颠颠闯进来滔滔不绝兴奋异常地演讲了一个小时,方兴尽而去。

他走了,我和白鹤睡不着了,再加上不适应这棉花枕头,于是我们一面“烙饼”一面聊,聊到凌晨两点半方有睡意。清晨六点,我的生物钟准时发生作用,醒了……

这一天,各屋串门聊天半天,摆造型与读者照相签名半天,晚上码到现在,困得眼皮打架,真的要睡了。方才洗了个澡,然后照着镜子一看我那头发,明天一定要去理发店染一下,要不然白得也太沧桑了些。

看在关关出游比在家还要辛苦的份儿上,各位友把你新鲜出炉的月票热情洋溢地砸下来,俺一定会在梦里与你相会的……rs

第三百二十章 独白

在婉儿眼中,武则天永远都是一副智珠在握、信心十足,xìng格之强硬令得世间一切人望之却步的模样,却从不曾见她有过如此憔悴、如此黯然。(.)

上官婉儿惶然,急声道:“大家……”

武则天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婉儿,你说韦方质、岑长倩他们,是不是真的有谋反之举?”

这话婉儿如何能够回答,她也根本不能表态,只好低声道:“婉儿愚钝……”

“呵呵……”

武则天笑了几声,笑声中竟然难得地带上了几分慈祥:“你这孩子,你不是愚钝,你是太聪明,所以你根本不想掺和这事。可惜……这世上的聪明人太少,蠢人却太多!

或者说,是他们的贪yù太多,他们想得到更多,就难免会做蠢事。韦方质是这样,岑长倩是这样、武三思……也是这样#轰然目的不同,其实他们又有什么两样?”

婉儿把头一低,心中有些发慌。

皇帝愿意与你推心置腹,这固然是一份荣宠,可是帝王的秘密知道太多,终究不是一件好事。皇帝的软弱只是一时,她需要在所有人面前保持神秘、保持强势,那时知道她真面目的人就要成为她的眼中钉了。

但是,武则天并没有住口的意思,大概她的心里埋藏了太多太多的秘密,心情太抑了太久太久,她也需要有一个倾诉的对象。

武则天没有等来婉儿的回答,便自顾说道:“也许……他们并没有谋反之举。但是跟我武家不是一条心。这却是肯定的。否则,承嗣何必攻讦他们?

朕还在,他们不能怎么样,如果朕不在了,那时候,他们会怎么样?没有谋反之举,却有谋反之心。或者这谋反之心,现在还没有滋生,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可这谋反的根芽却早已深埋在他的心底,他们只是在等,等着朕衰老、等着朕归天!”

上官婉儿听到这里。心中不由一惊:“难道大家已经决定传位于武氏族人了?”

武则天把她的神情看在眼中,不由晒然一笑,道:“不!朕还没有决定呢,朕之所以没有决定,实在是因为我武氏一族的后辈之中,挑不出一个可以叫朕放心、叫朕满意的人呐!”

她喟然叹息了一声,又道:“可是,朕希望,不管朕怎么决定,都是由朕自己来决定。/一个忠臣。就应该唯天子之命是从,天子在时,竭尽忠诚尽臣之忠,天子驾崩后,殚jīng竭虑侍奉天子指定之继主!而不是由他们来左右朕。选出一个合乎他们心意的储君#蝴们僭越了#葫以,死不足惜!”

武则天这段话一开始说时语调还比较低沉,说到后来时,却越来越激昂。婉儿的头垂得更低了。

武则天沉默了片刻,声音又变得低回婉转起来:“韦方质出事了,岑长倩出事了。宗秦客出事了,傅游艺也出事了。有些人,对朕这个女人做皇帝,心中是颇不以为然的,若只是背后说说怪话,嘲讽几句,那也由他去,朕不怕人说。

可是,说这话的是宰相,那就不能等闲视之了。这样的人,纵然今rì不反,他也只是畏惧于朕的力量。一旦朕衰老病弱不能视事时,他们会做什么?可想而知!有些人,对朕做皇帝是竭力拥戴的,可是他们拥戴的理由是什么呢?”

武则天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苦涩:“朕以为,他们总该是对朕忠心耿耿了?却也不然,他们只是为了自己能爬得更高,做更大的官,捞更多的钱!”

武则天一掌拍在案上,愤懑地道:“朕一手建立的大周王朝啊!这满朝文武,要么是处心积虑,卧薪尝胆,巴望着朕早点死去,以便恢复李唐江山的所谓忠臣!要么是贪污,卖官鬻爵,现在就在干着毁损朕的江山基业的所谓忠臣!

朕的大周王朝,好多的忠臣啊!一些现在就在干着给朕掘墓的事,一些耐心地等着以后给朕掘墓。[ ~]你说,这么多的大忠臣,朕不杀,又待何时?”

“大家……”

婉儿听出了武则天话中悲凉无奈的心声,可她只是轻轻呼了一声,却不知该如何解劝。

武则天轻轻闭上眼睛,又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贪钱的,卖官的,如果只是这样那也罢了。现在还有一些朕的大忠臣,为了掌握军权,为了成为太子,居然出卖朕的江山,居然引狼入室!”

“大家是说?”

“娄师德治理西域很用心,有他在,朕就不用对西域太cāo心。丘神绩为了把他这块绊脚石一脚踢开,掌握十数万jīng锐边军,居然泄密于突厥,引外敌侵我江山!”

婉儿“呀!”地轻呼一声,反倒是武则天,大概是因为刚刚发泄了一通,神sè依旧平静,好象在说一件毫不相干的事。这时,内侍小海忽然出现在殿门口,小心翼翼地道:“大家,狄国老求见!”

“嗯?”

武则天缓缓坐回御案之后,吩咐道:“请国老进来。”

这时,她的脸sè奇迹般地又恢复了那种从容、自信、高高在上、雍容高贵的气质。许多人地位越高,面具越多,终其一生都活在假面之下。高高在上的帝王,脸上的面具丝毫也不比他们少。

“臣狄仁杰,见过陛下!”

狄仁杰手中捧着一个包袱,脸sè凝重。

宰相们纷纷入狱,狄仁杰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可他如今也是如骑虎背,进退两难。

周兴大兴牢狱,每抓一人都滥施酷刑,迫使人犯攀咬更多的官员,或许用不了几天就会把他咬成谋逆的同谋,而皇帝对此态度颇为暖昧。似乎有意纵容。狄仁杰自身尚且很难保全,又如何解救他的同僚?

无奈之下,狄仁杰只得动用了杨帆送给他的那包有关丘神绩陷害黑齿常之的证据。

他清楚,眼下武承嗣势大,这些证据很难把武承嗣也牵连其中,甚至丘神绩也很可能找些误信人言、判断错误一类的托辞来为自己开脱,眼下并不是动用这些证据的最好时机。但这已是他眼下唯一能够动用的武器了。

他已不指望凭此证据能扳倒武承嗣,他现在只希望利用此案把朝野关注的重点转移到这件事上来,从而给眼下如火如荼的政争降降温。

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武三思恰在今rì呈上了另一件对丘神绩不利的证据。而且那件事是皇帝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的事情:为了打击政敌,出卖天子的江山!

武则天平静地看完了那些证据,把它们轻轻放到一边。轻轻闭上了眼睛。

武则天的表现很是出乎狄仁杰的预料,狄仁杰忍不住道:“陛下……”

武则天抬手制止了他,沉声道:“朕知道了,这件事,朕会交给来俊臣查办。朕现在很疲倦,国老先退下。”

狄仁杰一听交予来俊臣查办,便知武则天对这些证据至少已经信了七成,这倒省了他许多口舌。

他知道丘神绩是武则天一手栽培、提拔起来的心腹,对他宠信有加,武则天每次出行。都是调丘神绩担任重要jǐng戒任务,原还担心要让皇帝采信这些证据会大费唇舌,当下松了口气,忙道:“陛下保重身体!”

等狄仁杰退下之后,武则天若有所失地一笑。对婉儿道:“朕老啦,这国事没有你帮着,朕都没有jīng力处理!呵呵,薛怀义造《大云经疏》,说朕是佛,可朕这尊佛。没有千手千眼可以看遍天下事管遍天下人。也没有一双慧眼识尽天下人心。朕的耳目手脚就是这文武百官,文武百官跟朕却不是一条心,你说朕该怎么办呢?”

婉儿低着头不说话,武则天徐徐站了起来,嘴边噙着一抹冷笑,寒声道:“那,朕就用人血来洗他们的心!看看他们的心到底是黑的还是红的!”那声音,恰如金石,隐带杀伐之意!

叶安被人从武三思府秘密地带到了皇宫。叶安这些rì子在梁王府过得着实不错,除了不能zì yóu。每rì吃了睡,睡了吃,伙食标准是按照梁王府二管事的标准供给的,一段时rì下来,居然养得白白胖胖。

好在,他的模样并没有走形,娄师德曾经亲自提审过他三次,看到他的时候还是认了出来。

武则天见娄师德一脸惊异地看着叶安,便道:“娄卿?”

娄师德惊醒过来,连忙回身道:“陛下,此人却是从臣的中军大营逃脱的那名突厥jiān细?”

武则天道:“娄卿没有认错?”

娄师德毫不犹豫地道:“臣绝不会认错!”

武则天缓缓点了点头,展颜一笑道:“好,劳动爱卿了,且回府歇息。”

娄师德今天是莫名其妙就被传到宫中的,一路上心中惴惴,还以为自己出了事情。因为最近莫名其妙入狱的官员实在是太多了,他却不曾想到叫他入宫竟是为了叫他辨认一个人犯。

如今人犯身份确认,皇帝居然立即叫他离场,娄师德虽然有些意外,可是他看了看一直肃手站在旁边,神sè平静的来俊臣,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深深一揖,便退出了大殿。

来俊臣冷眼旁观,已经知道有人要倒霉了,只是他还不确定要倒霉的人究竟是谁。方才看见娄师德上殿,他还以为他马上就要接待的“客人”就是娄师德,所以已经端详了这个胖子许久,琢磨着用什么刑具才能更好地利用他的一身肥肉。

如今一见娄师德离开,来俊臣立即敛去嗜血的眼神,对他的主人谦恭而渴望地道:“陛下,不知对臣有何差遣!”

p:诚求保底月票!

第三百二十一章 动手

武则天沉吟着,久久不发一语。

来俊臣眼观鼻、鼻观心,拱手肃立,耐心等候着。

殿宇两角,两只铜鹤袅袅地吐着香烟,婉儿嫂嫂婷婷地立在案边,一如那熏香的铜鹤,飘逸优雅、娴静自然。

过了许久,武则天缓缓开口道:“左金吾大将军丘神绩、刑部尚书周兴聚结不逞,心怀反意,诬构良善,赃贿如山,国之贼也,着即逮捕入狱,务必拿到真凭实据,让其俯首认罪,以正国法!”

“臣遵旨!”

武则天又道:“朕严密刮锁了消息,他等案发,尚不知情。丘神绩如今正在孟津军营,你是一介文官,不宜出面,朕命武攸宜率羽林卫前去拘捕,内卫、龙武卫弹压金吾卫!人犯抓到,再由你接手!周兴现在刑部,你直接去把他拘押起来,朕会命羽林卫助你行事!”

“喏!”

来俊臣兴奋地答应一声,见武则天再无其他吩咐,便长施一礼,缓缓退了出去。

武则天扬声又道:“来人!”

内侍小海躬身出现在门倒,武则天道:“去中书传李昭德晋见!”

小海称诺,刚要退下,武则天又道:“且慢!”

小海站定身子,武则天略一沉吟,说道:“去中书传旨之后,你再去一趟狄府,告诉国老,黑齿常之的冤层,朕……,早晚会为他昭雪!”

“早晚?”

上官婉儿**的双眸飞快地扫了一眼武则天,然后又迅速垂下,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武则天叹了口气,伸手去端盛着醪糟的细瓷小碗,婉儿见状,连忙取过装醪糟的瓶子,想为她斟满。

武则天摇了摇头,把碗中剩下的甜酒缓缓饮尽,轻吁道:“你是不是有些奇怪朕为什么要以谋反罪逮捕他们?”

婉儿乖巧地道:“大家睿智天赐,如日之升无处不照。这么做一定大有深意,婉儿不解其中道理,也不敢妄揣圣意。”

武则天唷然一叹,低声道:“朕准备用两年的时候收复安西此时正是要用到西域十万雄兵的时候,朕能叫天下人知道,朕最信任的大将军构陷了镇守西域、战功赫赫的黑齿常之?朕能叫天下人知道这个朕最信任的大将军还把军机秘要赠予外敌,引贼寇关?朕能叫将士们知道朝中的将领在算计他们的统帅、在他们背后捅刀子?”

武则天涩然一笑,道:“两个月前,丘神绩才刚刚因为事君以忠、做事勤勉,而被朕赐予国姓啊。今天就以谋反罪名抓他,这是他不忠,也是朕识人不明,却也只是朕识人不明而已,至少不会让三军将士为之心寒对朝廷失去信任!你记住,安西四镇收复之前,黑齿常之一案的真相一定要封存起来,这冤屈,他还要再背一阵!”

“诺!”上官婉儿深深地弯下腰去。

※※※※※※※※※※※※※※※※※※※※※

李昭德得到小海传讯,马上赶往武成殿。

狄仁杰离开时已经把自己把对武承嗣不利的证据呈报天子的事告诉了他,所以李昭德心中已经有了准备,一听皇帝此时传召便知必与武承嗣有关。

李昭德到了武成殿,武则天赐座之后,语调平缓地把丘神绩、周兴“有反迹”的事对他说了一遍,然后道:“这两个人与魏王一向过从甚密此事魏王或无牵连,但是这两人恃宠仰势而生异心未尝不是因为魏王纵容之故。卿以为如何?”

李昭德闻听此言心中暗喜,忙道:“陛下,魏王乃陛下之侄,又是亲王,以宗室亲王之身参知政事,原本就是不大恰当的。自古帝王,虽然父子之亲,犹相篡夺,所以虽为太子,一日不为君,不可干涉政事。况且陛下与魏王只是姑侄呢?

当今太子尚且安守储君本份,魏王却得以参知机要,陛下的宝位怎么可能安稳呢?魏王纵无野心,那些亲近于他的大臣为了谋取更大的前程,也会滋生野心。

何况方才陛下也说,周兴和丘神绩恃宠仰势而生异心,那么魏王就不会恃陛下之宠仰陛下之势而生异心么?”

武则天欣然道:“李相所言甚合朕意。这样吧,卿可上奏一本,言明亲王干政之利害,朕自当定夺。”

李昭德欠身道“臣遵旨!”

杨帆得了旨意,马上赶去御史台见来俊臣。来俊臣的大名他是久仰了,只是两者一文一武,地位又相差悬殊,杨帆升为郎将时日尚短,还真没机会见到他。

杨帆带了人赶到御史台,御史衙门的人通报进去,来俊臣听说羽林卫的人已经到了,立即传他进见。

来俊臣此时端坐案后,缓缓地捋着胡须,正在思索周兴一事。

武则天的一番话,他反复揣测之后,已经明白了,皇帝这是对丘神绩和周兴动了杀心了,这两个人注定完蛋,不过,看来对于武氏族人皇帝是要网开一面的,或者会有惩罚,但是一定是以其他理由进行处治,不会让武氏族人也打上一个谋反的标记。这一点、必须得注意,不能把武氏族人牵扯进来。

武攸宜已经带人去抓丘神绩了,对丘神绩,来俊臣并不担心,任他是百战沙场的老将,只要进了大牢,就不怕他不乖乖招供,铮铮铁汉毕竟也是血肉之躯,耐得祝蝴的刑具折磨。

但是对周兴他却没有这么大的把握,他处治过那么多罪犯,还从来没有一个同他一样是精于讼狱刑罚的高手,周兴是头一个。此人对于刑训逼供的心得并不比他少,要对付这样的人就比较麻烦,而陛下显然是想速战速决,不欲此事拖延太久,影响太大,那么该如何让周兴尽快低头呢?

来俊臣恩索良久,忽地计上心来,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他不仅想到了如何对付周兴,甚至还想到了如何借助此案把他一直想要除之而后快的杨帆也牵连进来。

杨帆只是一个郎将,在这样的惊天大案之中,只能算是一个小虾米,弄死他,连一朵浪花都溅不起来。太平公主和梁王、薛怀义等人纵然和他有些交情,想来对于谋反大案,也是不敢沾惹的。

再者,牵连此人进来,是要借周兴、丘神绩之口,到时候薛怀义等人纵然有所不满,也只能认为是丘神绩等人趁机构陷政敌的爪牙,他来俊臣和杨帆可没有丝毫过节,两个人原本就是不可能有任何交集的人,谁会疑心到他的头上呢?

等到把杨帆弄死,此案过后风平浪静,再把那个娇媚可爱的小娘子妥妥地弄到手,像薛怀义、太平公主这等高高在上人物又怎么可能知道?来俊巨想到得意处,不禁嘿嘿地笑了起来

杨帆站在他的案前,好奇地看着这位御史中丞。他一看到来俊臣,就认出来了,杨帆实未想到当日在自家店里所见过的那位客人,竟然就是赫赫有名的来俊臣。

他不明白这样一位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的大官,坐在明镜高悬的公堂之上,能有什么事情会让他笑得如此得意,而且还带些许猥琐的意味。不过,此时显然不是叙旧的时候,而且两人纵有一面之识,也无旧可叙。

杨帆咳嗽一声,打断了来俊臣的幻想,朗声道:“羽林卫左郎将杨帆奉谕听候来中丞差遣。”

来俊臣这才醒觉羽林卫的人已经到了堂上,惊了一惊,顺口说道:“嗯!本官已经有了主意,对周兴,只可智取,不宜用强,将军你且……。”

来俊臣说到这里,忽然醒过味儿来,不禁失声道:“杨帆?”

杨帆心道:“他怎么大惊小怪的,莫非也看过我击鞠,听过我的名头?”杨帆想着,欠身道:“正是末将!”

来俊臣定了定神,迅速平静了神色,说道:“啊!杨郎将,本官刚刚想过,周兴此人刁顽狡诈,抓他固然容易,想要他认罪招供,恐难如登天。因此本官想出一计,可以智取之,而无须动用武力,所以怕是不需要你出手了。”

杨帆道:“陛下吩咐末将,听从中丞安排。中丞无需用兵,末将自当遵从。只是,末将奉谕而来,为的是确保逮捕周兴不生意外,所以,“”总要等中丞抓捕了周兴,末将才回复旨啊!”

来俊臣微笑道:“那是自然!如此,请将军把你的人手安排到二堂左右屏风之后,待本官把周兴收监,再去御前复旨不迟。”

杨帆笑道:“既如此,末将遵命便是!”

杨帆退出大堂,率领他带来的三十名虎贲赶往二堂,来俊臣候他离开,“啪”三击掌,一名衙役应声出现在堂下,来俊臣道:“吩咐下去,二堂设宴,再持我名贴,去刑部请周尚书前来一唔!”

那衙役应声退下,来俊臣的眉头又深深地锁了起来。

丘神绩、周兴是垮定了,问题是他来俊臣并不知道这两人究竟是因为何罪而被天子制裁,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天子让他审断二人谋反之罪,显然是要遮掩他们真正的罪责。

皇帝派杨帆来助他执行任务,显然是不相信杨帆会是这二人同党的,而他又不知道这两个人究竟是犯了何罪,这种情况下贸然把杨帆牵连进去,实在有些冒险,一旦天子问起,答得漏洞百出,岂不弄巧成拙。

想到这里,来俊臣深以为憾地叹了口气,不得不放弃这个杀其夫夺其妻的大好机会,继续耐心寻找更好的时机。

第三百二十二章 擒贼

孟津,金吾卫驻地。

校场上,将士们玩石锁的、练击鞠的,热闹非凡。中间一块场地上,围拢着大批的将官,在众将官中间,有一位身着箭袖的男子正在演练大枪。

这人身材魁梧,头发稍见斑白,已然有五旬上下,可是身形依旧矫健有力,进退之间稳如磐石,动如狡兔,令人叹为观止。

那杆大枪,在这人手中平进、下截、上挑、中扎、外拦、里拿,诸般动作刚劲有力,飒然生风,只是一个人、一把枪,方圆五丈之内,似乎就再也容纳不下任何东西了。

正所谓冲锋陷阵则通沉吞吐,斩将寨旅则金鸡点头,挡马拨箭则抖耀枪花,旁观的众将官都是会家子,眼看着这老将使枪,每到精妙处,都不约而同大喝一声“彩”。

这人“拦、拿、提、撸、颠、缠。”手中长枪幻影如轮,枪尖如雪,陡然一定,身如岳峙,长枪在手,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此人正是金吾卫大将军丘神绩。

四下里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丘神绩把大枪一扔,一个亲兵利落地接过长枪,另一名亲兵马上递过毛巾,丘神绩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对围观众将官道:“无论拳脚兵器,练时有定势,而用时必无定势,势乃死法,存于心中,则身不灵便,一旦碰上会家子必吃大亏……”,

郎将郑书亮道:“大将军说的是,只是这道理固然说得明白,可是又有几人能有大将军这般造诣呢。”

丘神绩笑道:“你这厮若把拍马屁的也半功夫拿来拿功夫,也能有老夫这般枪法了。”

众将领听了都是大笑,郑书亮是丘神绩心腹,听他笑骂调侃没有半点难为情,反而沾沾自喜,似乎颇以此为荣。

这时,远远一人急奔而来,因营中不能驰马,这人一路飞奔,烈日之下,跑得满头大汗。

“大将军,龙武卫大将军李绚、内卫大将军武攸暨演练兵马,途经我金吾卫营地。”

禁军人马是卫护皇都的主要力量,为了维持这支力量的强大,朝廷不但轮番调动他们参与边疆战事,拉练行军、演练兵法阵图更是常事,所以丘神绩丝毫不以为奇。

这两位大将军都是忠于武氏的,武攸暨更是武氏一族中人,平时都极相熟的,他们既然经过自己这里,丘神绩就不能视若无睹了,一听此言,忙道:“李询和武攸暨来了?待老夫去会一会他们。”

丘神绩匆匆赶到辕门,手下亲兵早已牵了马过来,丘神绩翻身上马,率了十余亲兵飞驰而去。

远远的,就见龙骑卫的骑兵和内卫的步卒正排成一条长龙,沿官道匆匆行进着,丘神绩看见“李”字帅旗和“武”字帅旗并列一起,立即策马迎去,驰到近前,果见李询和武攸暨并列旗下,骑着战马,很悠闲地边走边聊着天。

一见丘神绩赶来,行进的队伍立即闪开一条道路,武攸暨二人也勒住战马,丘神绩放缓马速迎上去,大笑道:“两位既然经过丘某的地盘,怎么也不使人来知会一声,丘某也好备下酒宴,款待两位大将军啊。”

李询和武攸暨都是一身戎装,武攸暨比李询还要小着十多岁,年轻力壮,本该是英姿勃冇发的时候,只是近来酒色过度,虽然穿着一身英武的戎装,看着依旧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武攸暨一见丘神绩到了,懒洋洋地扳鞍下马,结果似乎不堪那一身沉重的甲胄,落地时一个踉跄,丘神绩心中鄙夷,面上却依旧带着和气的笑容,腾身一跳,从马上矫健地落下。

李绚笑容满面地同他打着哈哈,道:“军务在身,只是途经贵地而已,哪敢劳动丘大将军,若要吃酒,还是等……”

他一面说,一面也作势下马,只是动作慢腾腾的,比丘神绩慢了一拍,丘神绩下马站定,身后十余亲兵也齐刷刷地翻身下马,李询突然身形一正,又端然坐回马上,把脸一沉,厉声喝道:“把丘神绩给本帅拿下!”

“喇!”左右正扛枪行军的内卫士兵们仿佛早有准备,李询一声令下,他们行进的身形戛然而止,原地做了一个挺枪突刺的动作,齐刷刷喝道:“杀!”一片枪林就把站在大道中冇央的丘神绩和他手下那十几个亲兵围了个风雨不透。

骑在马上的那些龙武卫士兵也应声而动,纷纷掣弓在手,居高临下,瞄准了他们的要害,此刻已升为龙武卫骑军队正的马桥端坐马上,张弓搭箭瞄准了丘神绩的胸口,厉声道:“弃剑!”

丘神绩脸色大变,骇然道:“两位将军,你们……,这是开什么玩笑?”

一副酒色过度模样的武攸暨有气无力地打了个哈欠,从袖底摸出一卷黄绫卷轴,徐徐展开,漫声道:“罪臣丘神绩跪接圣旨!”

此时,数百骑士一阵风般卷向金吾卫大营。碉楼望哨上的金吾卫士兵老远就嚷:“站住!什么人擅闯军营!”

来骑中一人当先飞驰,手中高举金灿灿一枚令符,厉声喝道:“羽林卫大将军奉旨巡察,速传旅帅以上所有将官中军大营迎候!”

这令符是自古传下来的调兵信物,唐朝讳李氏祖先李虎名讳,因此虎符不再叫虎符,而叫鱼符,其形状也不再是猛虎,不过作用是一样的。

飞骑到了辕门前,那看门的士兵中迎上一名队正,验看了那半枚虎符和兵部勘合,把手一挥,迅速清理了鹿角拒马,大开辕门,这时百余骑已经冲到门前,风一般卷进了大营。

那队正叫道:“唉!营中不能驰马……。”

一句话没说完,快马驰过卷起的尘土就把他埋了起来。

“咚咚来”,…”

金吾卫中军大营响起了聚将鼓,各处将领闻听鼓声不敢怠慢,纷纷接挂整齐赶往中军。

中军大营,武攸宜披挂整齐,杀气腾腾,身后四名小校按刀而立,又有两员稗将站在左右,一持鱼符,一捧圣旨。

武攸宜站在帅案之后,一手按在帅印之上,见众将到齐,于帐中森立如林,便振声喝道:“来人,勘验鱼符!”

金吾卫中郎将郑书亮是丘神绩心腹,代他掌管鱼符的,这时惴惴上前,取出自己保管的半片鱼符,与武攸宜持来的半片鱼符一合。那鱼符严丝合缝,完全吻合。

武攸宜命人把那勘合的鱼符向众将领亮了亮,右手一伸,圣旨便落到他的手中,武攸宜把圣旨徐徐转开,冷冷地扫了满堂站定的金吾卫将领,沉声道:“圣上有旨!”

“铿!”

帐中不下数十员大将,齐刷刷抱拳听旨,甲胄摩擦,发出“铿”然一声炸响,武攸宜顿了一顿,高声道:“门下:丘神绩心怀叵测,图谋不轨,着即免去金吾卫大将军之职,由武攸宜兼领金吾卫军剂金吾卫诸将忠于国家,与丘神绩无涉,各自安心,旨到即当遵从,肆后朕当各有封赏!”

武攸宜宣读已毕,帐中顿时一阵动,郑书亮又惊又怒,率先按剑出列,亢声道:“丘大将军忠心耿耿,岂有反意,这定是有人陷害,职等诚请陛下明察,还丘大将军公道!”

武攸宜冷冷地道:“圣旨在此,你敢抗命?”

郑书亮大声道:“朝廷处断不公,末将只是为丘大将军不平,武大将军若非心虚,为何不敢让末将说话?”

“报!”

帐口忽然出现一名金吾卫小校”惶然禀报:“中郎将、各位将军,内卫、龙武卫已把我金吾卫团团包围,丘大将军被五花大绑,押在阵前!”此言一出,帐中顿时一片哑然,静得连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

武攸宜狞笑一声,指着郑书亮道:“郑书亮是丘神绩同谋,抗旨不遵,意图谋反,把他拿下!”

武攸宜话音一落,两个百骑武士闪身掠到郑书亮身上,一把擒祝蝴手臂反拧在背后,抬腿在他膝弯里一踢,将他摁跪在地上,郑书亮脸色苍白,黯然垂下头去。

帐中静了片刻,诸将不约而同,单膝跪地,抱拳应道:“末将遵旨,愿奉武大将军号令!”

武攸宜五指箕张,把那帅印抓在手中,发出一阵得意的大笑……。

此时,周兴刚刚踏进御史台,被来俊臣亲自迎进二堂。

周兴与来俊臣虽同为武则天宠臣,干的都是看家护院的活儿,不过两个人一向没甚么来往。来俊臣出身粗鄙,周兴这样正途出身的官员本就看不起他的,何况两人之间还存在竞争关系。

不过同为司法大员,哪怕私下争得再厉害,这面子上的和气还是要维持的,再说来俊臣还很少主动对他发出邀请,周兴心下也是有些好奇的。

周兴见来俊臣对自己执礼甚恭,态度殷勤,料他必有求于己,神色更是矜持倨傲,落座之后,看看满桌佳肴,周兴椰愉地道:“呵呵,来中丞今日如此客气,实是出乎周某预料,却不知来中丞这是搞的哪一出啊?”

来俊臣笑吟吟地给他斟满一杯酒,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嘛!来某今日请你周尚书来,实因一事难决,所以诚心求教呀,呵呵”,…,来来来,且吃杯酒,再吃来某慢慢叙说!”

第三百二十三章 请君入瓮

周兴端起杯来,细细地抿了口酒,轻捋胡须道:“哦?以来中丞的手段,竟也有难决之事求教于周某么?”

来俊臣笑吟吟地道:“人有所长,必有所短么。周兄也知道,小弟掌御使台,为天子耳目,平素问案,遇到些刁顽之辈,惯喜以酷刑施之。可是,今日小弟却遇到了一桩为难之事、一个为难之人,不能尽情施为了,一时间不免有束手无策之感。

周兴对来俊臣的手段一向鄙视的很,他还听说来俊臣与其心腹爪牙万国俊合写过一部《罗织经》,据以问案拿人,无往而不利,以致来俊臣奉此经为至宝,秘不示人,周兴听说之后也只是一笑置之,从未放在心上。

今日听说来俊臣碰上了硬碴儿,那些粗鄙手段全都用不上,不禁笑道:“中丞,不是周某说教,你那些刑讯的手段,什么‘定百脉,、‘突地吼,、‘死猪愁,、‘求破家,、‘反是实”听起来固然骇人听闻,却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一旦碰上手眼通天的人物便无从施展了,你且说说,如今有何难题?”

来俊臣对他倨傲的态度丝毫不以为忤,应声道:“是这样,小弟现在接手了一桩案子。这人犯位高权重,且多年来一向受天子信任,小弟担心,陛下或许会割舍不下,万一一时性起,想要亲自询问他,小弟把他弄得血肉模糊、人鬼不辨,陛下面前不免难看。”

周兴会意地笑道:“嗯!这人既然素受天子信赖,一旦天子见其惨状,说不定还会动了恻隐之心,法外施恩。再者说,此人既位高权重,必有党羽,到时也不免会以此为据,说你滥施酷刑,迫逼伪证。”

来俊臣连声道:“不错,小弟正有这个顾虑,此人文弱,一旦施以酷刑,万一禁受不起暴死狱中,陛下面前也不好交待。同时,陛下希望此案速战速决,免得节外生枝,时间上也不允许小弟慢慢摆布于他。这就难了,不施酷刑,他如何肯招?若施酷刑,又有诸般顾忌,周兄何以教我?”

周兴大笑道:“以周某多年主持刑狱之见,一些刑罚虽然能把人整治的血肉模糊,可是痛苦再强烈,也只是一时,如有意志坚定者,咬牙硬捱,未必就撑不过去,这么多年来,周某也是见过一些铁骨铮铮,捱得起大刑的。

刑罚之妙,不在于血腥与否,而在于你施加于人犯的痛苦是否持续不断、是否逐步递增,但有可持续而长久施予的痛苦,但凡血肉之躯,无人可御!”

来俊臣连忙为他再斟一杯酒,虚心地道:“还请周兄指教!”

周兴道:“比如说,在人头上加一铁菲,铁箍之中锲以木楔以勒紧头颅,只要楔子不拔出去,那种头痛欲裂的感觉就会一直存在,如果再加一根楔子,那就可以叫人欲求一死而不可得,若是三根木楔下冇去,嘿嘿,哪怕他是大罗金仙,也不怕他不乖乖招供,而你在他身上,是看不到什么严重创伤的。”

来俊臣眨巳着眼睛,连连称赞道:“妙!妙啊,此法听来斯文儒雅,不想竟有这般奇效!”

周兴傲然道:“这有什么,周某还有一个法子,既简单又「百度贴吧醉吧文字」有效。你只需取大瓮一口,将人犯置于瓮中,以炭火在瓮下燃烧,那种酷热高温是逐步递增的,不等他遍体鳞伤,意志已然崩溃,这种情况下,只为能离开大瓮,任何事他都会招认,周某这些年来,一旦遇到难对付的犯人,都是用这个法子,还不曾见过一个捱得住的!”

来俊臣鼓掌大笑道:“受教了,来某真是要教了。”

周兴得意地道:“这也不算甚么,周某虽无你那样的《罗织经》,整治人的手段却是信手拈来!”

来俊臣笑得更愉快了,用力鼓掌道:“佩服!佩服!小弟对周兄真是越来越佩服了!来来来,周兄,请满饮此杯!”

周兴端起杯,与他一碰,笑饮了这杯酒,来俊臣扬声道:“来人,取大瓮炭火来!”

周兴奇道:“怎么?中丞不信周某所言,还想要当堂验证不成?”

来俊臣笑而不语。

大瓮是用来储水防火之物,在官署豪宅中都是常备之物,至于木炭也是一样,冬际严寒,官衙中御寒,朝廷都会拨付取暖的木炭,通常都会有剩余,不致用个一干二净。不一会儿,大瓮和木炭取来,就在堂上架起大瓮,燃起了炭火。

周兴笑眯眯的,也想当堂卖弄一下自己这刑罚的妙处,便对来俊臣道:“也好,那就叫你来中丞瞧瞧我这瓮刑的厉害。只是不知那人犯谁啊?”

来俊臣神情一肃,对周兴正容道:“今有内状,告兄台谋反,请兄入此瓮吧!”

周兴怔道:“来中丞这是开的什么玩笑?”

来俊臣神情严肃,没有丝毫说笑的意思,周兴的脸色不由慢慢变了。

杨帆在幕后听得涛清楚楚,不禁轻轻吁出一口气,松开了他握剑的手:“自商鞍以来,作法自毙者,又多一人了!”

※※※※※※※※※※※※※※※※※※※

少华山下,天爱奴牵着马,于山间小径上停下脚步,对向若兰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小妹这就上路了,姐姐不要远送了。

向若兰站住脚步,对天爱奴道:“阿奴,你腿上的伤才好了八成,真不知你有什么事这般着急,执意要去洛阳。罢了,姐姐也不拦你,只是路上你自多加小心!”

天爱奴微笑了一下,她怎好告诉向若兰,说她要去洛阳找男人?

在郭家养伤这些日子,天爱奴与向若兰相处融洽,情投意合,已经义结金兰。天爱奴的腿伤好了大半便要离开,向若兰苦劝不得,只好由她去。

天爱奴道:“姐姐放心,小妹的伤势已经不妨事了,再说,还有姐姐相赠的骏马,有马代步,更加无妨。等小妹到了洛阳,这伤也就全好了。等来日……,小妹再看探望姐姐。”

说到这里,天爱奴忽然有些羞意。

她在郭家已经养了这么久的伤,公子那边一定以为她已经死了,此去洛阳,只要换一个身份,少些抛头露面的机会,就可以与二郎双宿双栖,长相厮守,一想起来,怎不叫人心花怒放。

郭少凡搔了搔头,憨声道:“表妹,这世上有许多看起来好心眼的坏人,越是大城大阜,这样的坏人越多,你长得这么漂亮,可要自己小心,不要被他们骗了,如果有人欺负了你,你就回来告诉我,我去替你出气!”

他大嫂早就告诉他阿奴不是他表妹,郭少凡却一直就没改了称呼,如今阿奴认了他大嫂为义姐,却真的成了他货真价实的表妹了。

向若兰白了他一眼,嗔道:“你心眼儿实诚,那些话都是家里人教你的,怕你被人骗了去,你表妹也像你一般呆么?”

郭少凡听大嫂说他傻,不高兴地努了努嘴儿,不过“积威”之下,却也不敢反驳。

天爱奴抿嘴笑道:“憨二哥,你就放心吧,小妹一定会很小心的。如果真有人欺负了我,小妹一定回来向二哥告状,请二哥为我主持公道!”

郭少凡一听,又咧开了嘴巴,开心地道:“表妹放心,谁敢欺负你冇,二哥一箭就射杀了他!”

向若兰不想听他的疯言疯语,只对天爱奴道:“天色不早了,小妹上路吧,免得错过了宿头。你一个女孩子,纵有一身功夫,出门在外,也须格外小心!”

天爱奴点点头,翻身上马,对向若兰和郭少凡拱了拱手,大声道:“姐姐、二哥,小妹这就去了!”

一骑远去,渐渐消失在山脚下。憨二郎单独与他大嫂在一起,顿觉十分的不自在,一见天爱奴的身影已经消失,马「百度贴吧醉吧文字」上找个借口溜之乎也。

向若兰独自领着老管事与四个家人往回走。老管事低声道:“已经派人尾随阿奴姑娘去了,遵照夫人吩咐,咱们的人具护送她到洛阳为止。

真是没想到啊,阿奴姑娘竟是姜公子身边的人。”

向若兰微笑道:“我也没想到,这位姑娘对杨帆用情如此之深!以她本领,原不需有人照料的,可她如今毕竟身上有伤,再者,沈沐对那个杨帆可是十分看重的,不能叫她出了意外。只是……”

向若兰微微蹙起眉头,道:“沈沐那边送来的消息语焉不详,只叫我不要插手,看其言语,似乎杨帆已经成亲了。这男女纠葛,却也不是我们能够帮忙的,只希望这丫头不会为情所困,做些傻事出来……”

御史台的台狱设在丽景门内,正式名称叫推事院,由御使台主持,狱卒由御史台自己雇佣,但狱吏全部来源于年老或致残退伍的禁军侍卫。

周兴呆呆地坐在牢房里,面前一张几案,狱中书吏搁下毛笔,拿起供状吹了吹未干的墨痕,递到他的面前,周兴木然抬起手,在朱砂中蘸了蘸,在那供状上深深地按了一个指印。

周兴看着那书吏出去,牢门“咔嚓”一声锁上,呆滞的眼神稍稍移动了一下,定在牢房外一具刑架上,黯然说道:“丘兄,他们想要你招什么,你就招了吧,何必多受皮肉之苦。”

丘神绩被牢牢绑在刑架上,杂草般的眉毛一根根地竖了起来,两只眼球都恐怖地突了出来,他的头上戴着一个铜箍,此刻已经锲入了第二根木楔,疼得他呲牙咧嘴,面目狰狞,连后槽牙都清楚地露了出来。

不知道《西游记》中孙悟空戴了金箍咒的创意,是否来源于周兴一手创造的这种刑罚,但是此刻的丘神绩,真的仿佛是一只痛苦不堪的人猿。这只人猿还在苦苦撑,不肯认罪。

一个狱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信手拈起第三根木楔,“嘿嘿”地冷笑两声,把尖端头箍,拈起一根木锤。

“砰!砰!砰!”

木楔才只钉入三分,双目充血、面孔扭曲如鬼的丘神绩就崩溃了,他用嚎哭一般的声音惨叫道:“我招!我招了啊!拿供词来,我画押,我全招!我招了啊!”

在这推事院里,人可以变成兽,神可以变成鬼,就算是无法无天的齐天大圣,也得乖乖低下他的头,口念“阿弥陀佛!”

一地节操!

从回明时期,就有广州书友邀请关关过来聚会,惜乎时间紧张,一直不曾答应。这一次趁年会之机,年会结束后过来了一趟,见到了勇气,老假,阅官,小流氓,糖糖,晴耕渔读,雪莲,万世之域,妖娆,物竹、海景等书友。

这些书友,有回明时期一直跟下来的,也有在一路彩虹、狼神、步步生莲、锦衣夜行时期跟过来的,还有在醉枕时期才跟过的可爱的小糖糖。

他们有广州本地书友,也有从深圳、柳州、上海、长沙、连云港、汕头等地赶来的,很感动!

虽然说很多书友以前素未谋面,而且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他们的真名,习惯于网名称呼,但是一见面,我们就像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一点生疏的感觉都没有,很开心!

昨晚大家喝得很开心,完全的放松,也让我见到了这些书友很可爱的一面,麦霸的猪猪,很淑女的雪莲,颇有大哥风范的海景,很二很不着调很不靠谱的老假,还有很多的笑话。

阅官和勇气佯作舌吻,结果酒醉站立不稳,真的舌吻啦!

尤其是我们的妖娆姑娘,前半场淑女的不得了,后半场突然high上了,一个人喝光了桌面上所有的酒和茶……,只要是饮料!劝都劝不住。然后,头枕晴耕,掌掴勇气,脚踢月关,v587……

这两天出门在外,更新可能无法太规律,更新量会少一些。不过,从中国的最北方来到最南方,又有这么多从各地赶来相会的好朋友,关关没理由为了自己的更新把他们晾在一边。

这两天,让关关也放松休息一下吧,就当是充充电,等我回到沈阳再加强更新。请各位书友多多理解。

昨夜码到凌晨两点,今天上午各位书友吃早茶的当口,关关匆匆赶回来又码了一章奉上,今天是月初第三天,向大家求一下月底月票,尚祈支持!!!!

第三百二十四章 唯一的牵挂

***周一,诚求推荐票!***

朝廷对丘神绩谋反一案的处治一如既往的迅速,这种不经过缜密、详尽的调查,不经过复审,迅速的定案、判决,对谋反大案简单快捷的处理风格正是在四大酷吏持续不懈的努力下形成的,如今作茧自缚,他们自己也成了受害者。

丘神绩被判谋反,弃市处死!

周兴作为同谋,被判流放岭南!

今天正是处死丘神绩之rì,由武三思监斩。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如今岑长倩、韦方质已经死在狱中,相权派元气大伤。而武承嗣全面溃败,其重要爪牙几乎损失殆尽,在这场恶战中,一直袖手旁观的武三思成了获利最大的人。

宦海中人,个个都是人jīng,即便彼此的政治智慧、政治谋略有些高下,在智囊幕僚的辅佐下也不会相差的太远。有时候,一个判断失误、形势的发展一旦脱离了自己的控制,未必就不会别人趁虚而入。

此时看来,太平公主的驱狼斗虎之计似乎是失败了,武三思这匹狼成了最大的利益获得者,而太平公主并没有从中占到什么便宜,也没有因此壮大了自己的政治力量,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朝廷宣布丘神绩、周兴谋反的第二天,李昭德上奏天子,大谈亲王宗室插手朝政之利害,天子深以为然,立即免去武承嗣的宰相之职,并且升李昭德为内史,一跃成为宰相之首。

武承嗣本人虽然全身而退,但是他丢了宰相的职务,手下几个重要的爪牙也被剪除一空,黯然退场。

随即,武则天又诏告天下说:“周兴身为秋官尚书,掌管国家刑狱,多次构陷朝臣。言其谋反;国家自有国家的律法。就算是朕也不能违背,所以只能依法办事!

朕也曾怀疑过周兴举告不实,曾经令近臣到狱中亲口询问过犯案的大臣,可是他们畏于刑罚,皆有亲笔供状,承认所犯罪行,所以朕对周兴等恶吏的所作所为从未怀疑。

朕垂拱而治天下,耳目赖于文武,大臣或畏其权势。或恐受株连,或曲意谄媚,皆顺成其事,以致陷朕为yín刑之主,令朕痛心疾首。今jiān佞伏诛,还望众卿揭发其罪,平反冤屈,以挽朕之过也!”

这道圣旨一下。朝野间揭发周兴、丘神绩罪行的奏章不断。曾经被他们陷害过的官宦士绅人家奔走相告,雀跃之态溢于言表,然而宰相韦方质,岑长倩和欧阳通等一班大臣终究是已经死了。

这些人在武则天看来都是不甚可靠、与武家不是一条心的官员,但是她登基之初,又不可能擢用太多只是忠于自己却无宰相之才的人,不得不启用他们以稳定政局。

而今政局渐渐稳定,这些人终于被清洗了。周兴、丘神绩等人本是为了迎合上意。替她铲除秉政的障碍。如今,这些爪牙为了个人权利拉帮结党,做出了对她的统治有害的行为才被除掉,但是就算死,他们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也被榨取出来了。

武则天很轻松地就把自己摆脱出来,把所有的罪恶都推到了这些酷吏们的身上,周兴和丘神绩这两条看门犬成了替罪羊。这场政争中最大的获利者,究竟是武三思还是武则天,还真的不好说。

※※※※※※※※※※※※※※※※※※※※※

太乙门前,弃市之地,人山人海。

四面八方通向这里的道路早就被蜂拥而来的百姓拥塞得水泄不通,许多曾被周兴、丘神绩迫害过的官绅全家出动,在法场周围摆下香案,有些人焚香祷告,痛哭流涕地祭告着亲人,有些人对天子的圣明感激涕零,因为自家的冤屈终于得以昭雪,而向宫城方向叩拜不止。

监刑官武三思高坐在监斩台上。

远处,由羽林卫将士jǐng戒押送着的囚车正向这里缓缓行来。

武三思侧首对一名心腹低声问道:“周兴已经上路了?”

那人道:“是!周兴的囚车刚刚离开洛阳,小的遵照王爷吩咐,已经派了人一路尾随下去。”

在谋反罪名之下,真正掩饰着的是丘神绩、周兴他们为了争权、为了太子之位而不择手段的种种不法行为,和这些行为对大周江山的危害,而在这些恶行中,丘神绩是急先锋,周兴或者是出谋画策的那个人,但在武则天心中,他为恶显然不及丘神绩之多,所以对这个为她立下汗马功劳的鹰犬,武则天动了一丝恻隐之心,没有判他死刑,而是流放。

“嗯!”

武三思捻着胡须冷冷一笑,低沉地道:“打蛇不死,后患无穷!圣人从不畏杀,今既判周兴流放,而非弃市,看来是对他还有些不舍啊,不让他死,终究是个祸害,等他离开洛阳,找个合适的地方,就送他去见丘神绩吧!”

“诺!小人一定安排妥当!”

武三思摆摆手,道:“去吧!”

等那人离开了,武三思就探着头向刑车驶来的方向看了一眼,颇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

丘神绩在军中多年,部众甚多,今rì处斩丘神绩,为防万一,禁军已经全部进入戒备状态,九城都在皇帝最亲信的北衙禁军控制之中,就连押送人犯上刑场和刑场周围执行jǐng戒安全的人,都不是洛阳府或者刑部、大理寺的公人,而是羽林卫。

杨帆骑在马上,率领羽林卫将士押送着丘神绩的囚车,缓缓驶向法场。

丘神绩一身死囚的服装,颈上戴了大枷,立在囚车之上。囚车辘辘而行,丘神绩的脸sè一片灰败,两旁百姓投掷过来的菜帮子臭鸡蛋砸在他的头上、脸上,他像是一点知觉都没有。

他的嘴里塞着一个木球,把嘴巴撑得大大的,脸颊就显出几分古怪来,合不拢的嘴巴连吞咽动作都做不了,所以口水不时顺着嘴角流下来,就像一个中风病人。

臭鸡蛋砸在他的额头,液体淌下来,流到他的嘴里,又和着口水一块儿淌出来,其状之狼狈,当真是无法形容。

对犯人行刑要塞上他们的嘴,始于垂拱四年,也就是四年前。那一年,处决被诬告的太子通事舍人郝象贤时,郝象贤破口大骂,在刑场上慷慨陈词,历数武则天的罪恶,连她和薛怀义通jiān的事都说了出来,弄得武则天尴尬不已。从那以后,处决人犯就必须塞上口球,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丘神绩对武则天的秘密掌握的更多,包括武则天指使他处死太子李贤这个尽管尽人皆知却绝不能坐实的事情,这个人当然更加不能叫他开口。

杨帆并没有阻止百姓们泄愤的举动,他只是勒了下自己的马缰,距丘神绩远了一些,免得受了池鱼之灾。没有人察觉这位年青的羽林卫将军,一脸平静的背后是如何的心cháo澎湃。

桃源小村的惨烈景象,依稀地又幻现在他的脑海中,他的爹娘、阿姐、小村里的乡亲……,童年的巨变改变了他的一生,他从南洋万里迢迢来到这里,这是他的最后一个仇人。

今天,丘神绩就要伏诛了,是因为他提供的证据而被处死的,是死在他的手里,他的最后一个仇人终于也要死了,从童年时期就压在他心头的这份重担终于可以卸下。

看着道路两旁许多受丘神绩迫害过的人家摆设的香案,杨帆禁不住想要流下泪来。他现在好想对屈死的亲人们大声宣告:“爹、娘、阿姐,你们的大仇,终于报了!”

杨帆仰起脸来,让眼中的泪光悄悄散去。

今天的天空非常晴朗,只在天边飘着几朵白云,天高云淡,让人的心胸也莫名地开阔起来:“爹娘和阿姐的冤仇已经报了,所有的仇人都已经死了,妞妞,你在哪里?”

天边的云,好象一个小女孩的笑脸。云形像一张瘦瘦的小脸,薄厚不匀的sè彩像是她脸上脏兮兮的模样,上边参差的边缘像是她乱糟糟的头发,她好象正向自己笑着,嘴巴里缺了两颗门牙。

杨帆向着那云微笑了一下:“妞妞,阿兄一定会找到你的!”

※※※※※※※※※※※※※※※※※※※※※※※

小蛮正坐在妆台前,懒洋洋地梳着头发,镜中的容颜俏丽中带些妩媚,只是透着一种慵懒和无聊的韵味。

杨帆已经七八天不曾回家了,自从丘神绩案发,洛阳城和宫中就一直处于严密戒备状态,作为宫廷戍卫的重要将领,杨帆这时哪能走得开。

小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搞的,平时杨帆在家的时候,她最怕的就是从店铺里回来面对着他的时候;最羞窘的时刻就是每天晚上,虽然杨帆睡在地铺上,可两人毕竟是同室而眠,羞得她连外衣都不敢脱,翻个身都怕被他听见,弄得她每晚都睡的不自在。

可是,这些天杨帆不在家,每天回到家看不到杨帆,每天晚上看到榻边空荡荡的地板,她的心里也是空空荡荡的,总像是缺了点什么、丢了些什么,几天下来,弄得她吃饭也没胃口,睡觉……似乎也更难入眠了。

“夫人,阿郎回府了!”

三姐儿的叫声在卧房外刚刚想起,小蛮就兴奋地跳了起来。

“哎哟!”

因为动作太急,梳子未及放下,扯着了头发,疼得她“哎哟”一声,但她根本顾不及这些,只把牛角梳子往妆台上一丢,一个箭步跃到了门口,拉开房门,雀跃地道:“他回来了,在哪里?”

p:周一,向大家诚求推荐票、诚求月票!

第三百二十五章 凤凰于飞

“郎君!”

小蛮刚刚问完,就见杨帆笑吟吟地站在院口,手中还托着一只青乌色的坛子。小蛮先是一喜,继而便有些羞意,她的欢喜模样实在是表现的太明显了些,连三姐儿那小丫头眸中都似露出了椰愉之色,这小妮子。

小蛮瞪了三姐儿一眼,抿抿嘴唇,向杨帆迎上去,声音放低了些,却依旧难掩那柔婉中饱含的欢喜:“郎君,你回来了!”

杨帆的胡须没有修剪干净,颌下有些青微徵的胡茬儿,使他看起来透着几分成熟的味道。小蛮注意的却是他的眼神,他的眼神澄澈、明净,透着一种平时不易见到的亮光。

小蛮心中微微掠过一抹醉意:“他看到我……,也很欢喜呢!”

杨帆微笑着看着她,小蛮一身藉色纱衫,长发未挽,随意地披在肩后,把那一张俊俏的小冇脸掩映得更加俏美”宛如明玉生辉。宽大的燕服难掩她那体态的窈窕嬉婷,仿佛薄雾轻笼一枝芍药。

杨帆轻声道:“嗯!回来了,这几日朝中多事,一直在担任警戒,也不方便给家里送信儿,叫你牵挂了,家中还好么?”

小蛮道:“家中无事,郎君放心好了。奴也听说宫中发生的这些事了,这种当口,郎君当然离不开,今天听说丘神绩被斩于太乙门,奴便猜郎君快回来了,只是不晓得是今天还是明日。

小蛮说着,对站在一旁的三姐儿道:“三姐儿,吩咐厨下准备酒宴,再烧些热水来,给阿郎沐浴洗尘。”

“是!”

三姐儿答应一声,像只快乐的喜鹊似的飞出了院子。

杨帆笑道:“又不是出远门儿,哪有这么隆重。”

小蛮道:“郎君在外辛苦,回家来自当轻松一些。这是什么?”

杨帆道:“哦,这是我在‘金钗醉,买的葡萄酒,四蒸四酿呢,口味醇佳。这些天娘子独自持家务,着实辛苦了,今晚喝点酒,慰劳一番。”

小蛮心中更加欢喜,接过酒坛,对他笑道:“咱家就有酒肆的,专卖各处好酒,郎君怎么反去照顾别人家生意?”

杨帆是经过“金钗醉”时,想起最后一个大仇人也伏诛了,大仇得报,寻找阿妹的事情也马上可以着手进行,心中快意,才想要饮酒庆祝,于是顺手买了一坛,当时还真忘了自家接手的那十七家店铺中就有一家专卖名酒。

小蛮这一说杨帆才记起来,失笑道:“是了,我怎忘了自家有酒。”

小蛮陪着他走进房去,把酒坛子放到桌上,又为他斟了一杯酸梅汤,道:“天气炎热,这是加了冰的,郎君先喝两口,消消暑气。奴去为郎君准备常服,一会儿沐浴一番,歇歇乏儿。”

此时的小蛮,还当真有一种温良贤淑小娘子的感觉。

更难得的是,她做的自然,杨帆也受用的自然。

※※※※※※※※※※※※※※※※※※※※※※

“砰!”

一坛子葡萄美酒摔在地上,酒液四溢,殷红如血。

一只通体黑色、毛茸茸的松狮狗兴冇奋地跑过来,低头嗅了嗅,便伸出舌头舔起来。

“砰!”

又是一只双龙探水的玉白色提耳净瓶掷到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那狮子狗吓了一跳,抬起头看了看它那爆怒中的男主人,不在意地摇了摇耳朵,继续舔着葡萄美酒。

武承嗣困兽一般在房冇中游走,看见什么就想砸什么,凤阁舍人张嘉福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边,不断地道:“王爷息怒,息怒!”

武承嗣终于没什么可摔的了,气咻咻地坐回椅上,张嘉福忙又凑到面前,欠身道:“王爷息怒,陛下对王爷百般维护,不叫王爷与丘神绩、周兴一案有所勾连,足见陛下对王爷的关爱,王爷暂且忍耐,只要圣宠未消,王爷静伺时机,未必就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武承嗣冷笑道:“机会?本王还有机会么?”

张嘉福道:“只要陛下的江山还想传给武氏后人,有资格继承这江山的就只有王爷和梁王。王爷之过急,惹得陛下生厌,这才略施惩诫,可是王爷焉知梁王得意忘形之下,不会重蹈王爷覆辄?自古储君几起几伏,几欲废立者不知凡几,其中就没有终得宝座的吗?王爷又何必如此颓丧?”

武承嗣眼珠转了转,没有说话。

张嘉福又道:“以陛下一向的为人,但凡有所憎恶,莫不雷霆俱下,把他殛为齑粉。可是这一次丘神绩和周兴虽然倒了,陛下却百般维护,不让王爷与其有一丝一毫的沾连,反而授意李昭德上了一本,议宗室皇亲参政之利弊,然后才免去王爷的宰相之职!”

张嘉福微微一笑,道:“此举固然对王爷是一个打击,却也绝了梁王参政的门路。这一次他固然是声势大振,可王爷只要竭尽忠诚,不失去陛下的宠信,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咱们密切关注梁王的举动,只要等到他出错,或者咱们帮他制造机会出持”,…”

“嗯!”

武承嗣冷静下来,虽然目光依旧阴冷如蛇,神态却不复狂怒。

张嘉福见状暗暗松了口气,又苦劝半晌,看看天色已晚,这才向武承嗣告辞。

张嘉福一出武承嗣的府门,便仰天叹息一声,别看他刚才说的那么冷静,武承嗣能否东山再起,他也是不抱希望的。东山再起者固然有之,可是如今这大周王朝,却很难再给武承嗣这么一个机会。

武三恩、太平公主、李昭德、狄仁杰,一个个都不是善碴儿,他们是白冇痴么,谁会给武承嗣再度攫取权力的机会?可是,他已经上了武承嗣这条船,再也下不去了,不这么说又能怎样呢?

让魏王燃起一线希望,自己才有一线希望呀!

张嘉福刚一离开,武承嗣就冷笑了一声,张嘉福的心恩他如何看不出来若不是在他这棵大树上绑得太死,根本脱不了身张嘉福早就做了一只散去的糊协,跑去舔武三恩的了。

张嘉福如此安慰,不过是希求自保罢了。只有劝的他不甘心,才会有心维护爪牙他如今虽已失势,但是凭他在武氏宗族的影响力,绝不会一下子就被削弱如果他有心保全几个小喽罗,相信不会有人冒着逼他狗急跳墙的危险不依不饶。

但是,他做太冇子的希望已经不在,隐忍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现在只想找出那个坏了他的大事,绝了他称帝梦想的人,不惜一切地报复,不管是两败俱伤还是同归于尽!可他直到现在,还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砒漏,为什么惹得天子如此震怒。

武三思、狄仁杰的连番告密jī怒了武则天武则天在决定铲除丘神绩、周兴,罢黜武承嗣的时候,为防消息泄漏引起金吾卫兵变,同时也担心这一系列的丑闻有辱大周朝廷的尊严,使边军对朝廷失去信任,马上就动用羽林卫封冇锁了整个宫廷,所以直到,武承嗣还没有机会跟他在宫中的耳目取得联系。

“不管如何让我知道你是谁,老冇子就一定要你死!”

武承嗣双目充血,咬牙切齿地诅咒道:“隐忍?隐忍个屁!大不了同归于尽罢了,此仇不共戴天老冇子就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狮子狗舔光了地上的美酒,心满意足地转过身摇摇晃晃地向门口走去,它努力尝试了半天,也没爬过平时很轻松地就能迈过的门槛,狮子狗纳罕地转了几圈,忽然一头撞到门框上……。

※※※※※※※※※※※※※※※※※※※※※

“对面巷口那家店主玻豪了,娘子不善经营,欲盘出店铺回老家去。我看机会难得,郎君困在宫中不能出来,没法子跟你商量,所以就自作主张,把这家店也买了下来。

价钱很高,不过那个地段实在是太好了,兵法有云,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我在南市经营许多,这个道理还是知道的,同样的生意,地段咫尺之遥,红火程度就有天渊之别!”

“还有“博古斋,古董店我叫人重新装修了一下,画柱雕梁,布置典雅,尽是大内那种雍容高贵的风格,还让如眉师傅介绍了两个弟子,每日来店里弹奏筝曲。达官巨贾、贵妇名媛喜欢附庸风雅嘛,这一来看着开销是多了些,可是生意却更好了,每个月只要多做成一单生意,赚的钱就远远超过这些支出了。”

小蛮开心地说着。不知不觉间,她已经习惯了杨帆的存在,她喜欢看着杨帆吃东西,喜欢说事情给他听,这样做的时候,她会有一种安详恬静、幸福满足的感觉。

杨帆感慨地道:“说起来,家里的事一直就是你在持,我其实什么都没做,娘子着实辛苦了,杨呃”,…敬你一杯!”

杨帆今天是头一回不用人劝,就自己喝得很痛快,此时他已喝得俊面飞红,小蛮今天也是格外的开心,一杯杯醇浓的葡萄美酒喝下去,她的腮上也泛起了两朵桃花。

见杨帆向她敬酒,小蛮忙也举起了杯。两人遥遥一碰,满饮了杯中酒,杨帆又斟满一杯,忽然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向院中走去,小、蛮诧异地跟在后面。

杨帆一步步走到院中,痴痴地望着天空中那轮皎洁的圆月,忽然屈膝跪倒,小蛮讶然道:“郎君,你这是……”

杨帆一字一句地道:“我……,要告祭……。父母双亲的……,在天之灵!”

小蛮讶然看了他一眼,道:“郎君等等!”

她急急返回房冇中取了杯酒出来,走到杨帆身边,一撩裙裾,盈盈跪倒,柔声道:“奴与郎君一起告祭公公、婆婆!”

第三百二十六章 情深似酒

“阿耶,阿娘,阿姐”

杨帆仰望着夜空,轻声呼唤着他的亲人。

天空中一轮明月,皎洁如玉盘,在那明暗的阴影中,他似乎看到了严父慈母的容颜,看到了阿姐那俏丽的模样。

杨帆缓缓闭上眼睛,泪水悄然流到了腮边,虽然那已是多年前的旧事,可是一想到父母双亲被烧焦的尸体,想到阿姐被人一刀断头的那惨烈一幕,杨帆依旧心如刀割。

他哽咽着道:“阿耶、阿娘、阿姐,咱们家的大仇人,已经全部授首了,你们在天之灵,可以安心了!”

他垂着泪,把一杯酒轻轻淋在地上。

小蛮听到他的话,不禁暗暗吃惊,她知道杨帆自幼父母双亡,可是她一直以为杨帆父母双亡是因为天灾造成的,然而此刻从杨帆的话来分析,似乎其中大有文章呀。

眼见杨帆洒酒祭莫,小蛮忙也学他的样子,把杯中酒轻轻洒在自己面前。酒液缓缓淋在地上,小蛮心中灵光一闪,身子不由一震,失声叫道:“郎君,莫非那丘神绩就去…”就是郎君的大仇人?”

杨帆沉默了片刻,轻轻颌首道:“是!我的家人…”全都死在丘神绩手中!”

小蛮看到他眼中闪闪的泪光,乖巧地闭起了嘴巴没有再问,心中只想:“丘神绩杀人如麻,仅在河南道博州一地,被其所害者就不止千余家,却不知郎君家乡何处,如今看来,郎君所说的世居交趾,那也是为了遮掩身份而编出来的谎话了。”

小蛮暗暗猜测着,却忽略了杨帆方才所说的是“全部授首。”如果她注意到这一点,就该知道杨帆的仇人并不只丘神绩一个了。

杨帆把酒杯放在地上低声诉说道:“阿耶儿幼时顽皮,不喜读书,常常惹你生气,儿如今做了郎将,总算是有些出息了阿耶开心么?阿娘,儿为你娶了一位温柔贤淑、美丽可爱的娘子,阿娘开心么?

阿姐,如果不是你,我当年就随你和父母双亲一起去了口如今你的兄弟已经成家立业,我一定会肩负起光大门楣,重振家声的责任!咱们家,会兴旺的!你们放心好了……。”

小蛮听到这里,悄悄低下头去,有些自责。

没错,她现在已经嫁给杨帆了,可她真的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了么?娶妻,就要繁衍后代、传递香火,郎君全家被杀孤苦一人,传宗接代的责任全系于他一身,而自己……,

小蛮偷偷瞟了杨帆一眼,他闪着泪光的双眼正痴痴地凝视着空中那轮明月,郎君的眉又黑又亮斜飞入鬓,郎君的鼻梁又高又挺,犹如悬胆,郎君那抿起的双唇轮廓分明,唇线清晰,他真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

“他是我的丈人……”在这柔和的月光下看着他,小蛮心中不禁悄悄泛起了一丝涟漪:“或许……我该试着接受他,他是要与我相伴一生的男人呢,他碰我的话我应该不会又发‘疯,吧?”

“小蛮!”

杨帆忽然转向小蛮,小蛮正心生游念,被他一看,生怕被他看破了自己的心事,脸上顿时一热连忙低低地应了一声。杨帆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在家里为父母双亲设下祭位灵牌么?”

小蛮「百度贴吧醉吧文字」轻轻摇了摇头,以前也还罢了现在杨帆有了自己的府邸,却没有为父母双亲设下灵位,她做了新妇之后,杨帆也从未带她祭奠过亡父亡母,她一直有些奇怪呢。

杨帆涩声道:“因为,我并不知道自己父母双亲的真名实姓!”

“什么?”

这个答案大大出乎小蛮的意料,她诧异地张大了眼睛。

杨帆黯然道:“我查过扑府的户籍,他们用的都是化名,当他们被杀的时候,甚至来不及告诉我,我们本该姓什么,叫什么,是哪里人氏。”

“我是犯官之后,丘神绩虽然死了,可他当年做下的种种屠家灭门的事情,都是出于今上的意思。这些案子迄今不曾平反,所以我的真正身世依旧无法查明。”

“我当初到洛阳来,是一心想着要报仇的,那时只想着以一己之力报仇雪恨,并不曾想过能够混迹官场,而今我做了官,我的仇人也已经死光了,我想,我该有能力为自己的家人做的更多!”

“今上为了登上皇帝之位,当年以谋反罪名铲除了许多官员,她是永远也不可能为这些人平冤昭雪的,除非……李唐宗室重新夺回皇位。所以……,我是站在李唐宗室一边的!”

杨帆紧紧地盯着小蛮,沉声道:“宦海生涯,凶险无比。这些天你也看到了,有多少朝廷大员前一刻还风光无比,下一刻就粮铛入狱。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告诉你这些秘密。

小蛮,你要做我的女人,就要和我一起承担这些危险,你有权选择去留,如果你愿意走,咱们所有的产业都可以给你,我不要。如果你愿意跟着我……,去与留,我听你决断!”

“郎君……。”

小蛮的眼睛有些湿润了,她的声音很低,但是语气坚决的不容质疑:“小蛮是郎君明媒正娶接进门来的结发妻子,进了你的门,就是你的人,青庐盟誓,言犹在耳,小蛮没有忘: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杨帆为之动容,轻轻牵起了她的小手。一轮明月下,青庐对拜时的朗朗誓词,似乎就在他们耳畔响起:“执子之手,与子同归。执子之手,与子同眠。执子之手,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昌谷镇上只有一家小客栈,因为这里距洛阳城仅有数十里距离,除非是错过了宿头,很少有人会在这里投宿。就这一家客栈,主要也是靠来往客人打尖歇息时卖酒赚钱。

天边一轮明月已经挂上了树梢,这个时辰不大可能有客人来了,掌柜的懒洋洋地打个哈欠,正要去后宅里歇息,远处忽然响起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旋即就见一骑快马赶到了门前。

掌柜的精神一振,连忙吩咐一个小伙计道:“快着些,去迎一迎客人!”

马到了客栈前停下,马上一人飞身落下,动作极其矫健。这人穿着一身青色骑装,蓄着两撇漂亮的八字胡,是个风度翩翩的年轻人。

“把马牵去喂一下,要用上好的豆料,马包送进我的宿处。”

这人吩咐一声,摇着马鞭走进了客栈,朗声道:“掌柜的,给我安排一间上好客房,再给我准备两桌上好的酒席。”

店主一愣,说道:“这位客官,你是说两桌酒席?”

青年微微一笑,道:“不错,一桌精致些就好,倒不用太多的菜肴,送到我的房间去。另外一桌要丰盛一些,就摆在这客厅里面,一会儿我还有六位兄弟赶来,你可以连房间也提前为他们准备好!”

店主一听还有生意上门,不禁眉开眼笑,连忙答应一声,吩咐厨下准备酒菜,又亲自引了青年去客房。不一会儿,客栈外面又是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响起,果然有六骑快马驰来。

这六人都是二三十岁的精壮汉子,坐骑也俱非凡品,一看就是耐力非凡的长程健马,马鞍前挂了刀,鞍后携了马包,和那先到的青年一样,都是些赶长途的旅客。

那掌柜的早已得了青年提醒,一见六人赶到,立即兴冲冲地迎上去,六人中一个方面大耳,气度沉稳的中年人看了看马廊里正在喂着的那匹马,对掌柜的道:“店家,给我们准备几间上房,再给我们准备些饭菜!”

店家搓着手笑道:“几位客官,六间上房已经给你们拾掇妥当了,饭菜也都准备好了,各位快快请进吧!”

那中年人用马鞭指着他笑道:“你这掌柜的很会做生意啊,这客套「百度贴吧醉吧文字」话儿说的忒也亲热,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能掐会算呢!”

店家陪笑道:“小老儿哪有那般本事,各位客官不是有位朋友先到了一步么,是他告知小老儿的,这桌酒菜也是他为各位点的,他还交待说,承蒙各位自少华山下一路护送至此,感激不尽,这桌酒菜,是他的一番心意。”

六个骑士听了,不禁相视苦笑,其中一人喃喃自语道:“原来,我们的行迹早就被她发现了!”

房间中,那位八字胡青年轻轻撕去脸上的两撇胡子,又调皮地向镜中的自己扮个鬼脸,这才起身走到手盆前,撩起清水轻轻洗去脸上的易容之物,渐渐露出一张宜喜宜嗔的俏美面孔来。

原来,这八字胡青年竟是天爱奴装扮的。她打开马包,取出一套轻便的衣袍换上,回到几案旁坐下。案上已经摆了几样清淡的小菜,还有一壶美酒,天爱奴斟满一杯,举杯在手,甜甜一笑。

她的心很小很小,所以她从来也不叫人住进去。一旦叫一个人住进去,便会把她的心塞得满满的,再也容不下其他人。自从她敞开心扉,把自己的一番情意倾注在杨帆身上,这个把自己封闭多年的女孩儿就再也不可自拔了。

爱一个人太深,心会醉的。

明天,就可以见到他了,一想到这里,阿奴未饮,先就欢喜得醉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迷恋你的怀抱

杨帆今日大仇得报,心愿得偿,自然是快意无比。

对于逝者的责任,他已经尽到了。今后,他要为自己、为生者而活,未来的日子对他来说将更有意义,他要建功立业,要光大门楣,要不负婉儿的一片痴心,还要找回幼年失散的阿妹,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这一夜,杨帆酪酊大醉。

长到这么大,这是杨帆第一次解开心防,让自己踏踏实实地大醉一场。

小蛮吃力地架着杨帆,摇摇晃晃地往卧室里走。她从不知道一个人喝醉了的时候身子可以重成这样。

“今夜叫他睡在榻上,我打地铺就好了!”

小蛮想着,架着杨帆走到榻边,弯下腰去刚想把他轻轻放在榻上,杨帆就一头栽了下去,小蛮“哎哟”一声,被他一拖,立足不稳,一下子扑倒在他的怀里。

小蛮又羞又窘,想要挣脱出来,可是她的一条手臂被杨帆死死地压在身下,根本抽不出来。小蛮使劲挣了两下,杨帆似乎骆的不太舒服,忽然一翻身,大腿一抬,便搭到了小蛮腰间,把她牢牢的卡住。

小蛮吓呆了,整个身子僵卧如弓,一动也不敢动。

她紧张地看着杨帆,杨饥两颊酡红,呼呼大睡,一阵香甜的鼾声顷刻间就响了起来。小蛮啼笑皆非,努力抽了抽手臂,还是没有抽动,小蛮转了转眼珠,又用力去推杨帆的大腿。

他的大腿、好有力啊,小蛮费了好大的劲儿,卡在她腰间的大腿才松动了一些,小蛮心中一喜,继续加大力道,眼看就要把杨帆推得仰面去睡,杨帆突然不满地“咕哝”了一声用力一翻身子。

“啪!”

那条大腿重新卡回了她的腰间膝耕氏在她的后腰眼上,一只大手则狠狠地拍在了她的臀部上。

前功尽弃!

这一下两个人契合得更紧密了,小蛮以一种很暖昧的姿势侧卧在杨帆怀里,那唯一得以自由的手臂也被杨帆揽住了,小蛮又羞又气偏偏挣脱不得。

“咦?我居然没有揍他!”

经过一番努力挣扎,始终无法摆脱杨帆的小蛮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忽然惊奇地发现自己方才居然没有“发疯!”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有什么毛病了,武hòu行那个病秧子并不是她的第一个受害者。她童年时被带到长安,侍候公孙小姐只有一年半左右的时间之后就被她的师傅看中,成了太后近身女卫的人选之一。

在那艰苦的训练岁月里,与她切磋过的可不只有她的师姐妹,还有从宫卫中调过来的武技高手。只要有男人以擒拿角搏等近身肉搏技巧把她制服,与她的身体接触稍微大一些,她立即就会“发疯”。

她会马上爆发出近乎自身一倍以上的战力,把对方打得鼻青脸肿,奄奄一息,直到再也动弹不得,以致后来再也没有一个男人愿意与她切磋。

尽管她冇也清楚对方对她并没有恶意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所以,在新婚洞房之夜,尽管她也很清楚自己的要求实在是太过无理,可她不能不提出来。不然的话,如果杨帆执意与她同房很可能……,她的洞房之夜,就是她守寡的开始了。

然而,小蛮此刻却「百度贴吧醉吧文字」惊讶地发现,尽管杨帆以这样暖昧的姿势压着她,几乎是把她整个身子都压在自己身下,她却依旧很正常,她既没有一脚把杨帆踢飞,也没有一拳打断他的肋骨。

“天呐!我……,竟然正常了?”

小蛮惊奇地自问。

※※※※※※※※※※※※※※※※※※※※※※

清晨,公鸡“喔喔”地打着鸣儿杨帆闯鸡而醒。

正值夏日,天亮的早,则天门上的钟鼓还没有敲响,窗根上已经透入了白蒙蒙的光明。

杨帆醒过来之后并没有马上睁眼,他的头还是昏沉沉的宿醉初醒的感觉实在不好受。不过,锦被光滑的感觉从指端传来却非常舒服,细腻、光滑、柔软、结实,富有弹性⒒,

“嗯?弹性!”

这个感觉映入心里的时候,杨帆“呼”地一下张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乌油油的一头长发,那秀丽的长发有些蓬乱,就在他耽下,目光再往下看去,衣裙纠缠在她的身上,绷出了曼妙的体态,杨帆的一只大手正抚在她高翘而圆润的臀部上。

杨帆吓了一跳,他没敢乱动,只是悄悄挪开了胸口,然后他就看到一张俏丽的小脸,被他的胸膛捂得红扑扑的,那双整齐、细密的眼睫毛,正轻轻覆盖着她美丽的眼睛上,小蛮正在他怀中熟睡呢。

杨帆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鬼鬼祟祟的正想毁灭非礼人家的证据,小蛮的身子忽然动了一下,大概是他的动作把小蛮惊醒了。杨帆赶紧躺回枕头,闭上眼睛,佯做熟睡。

可是他的神志已经清醒了,手依旧盖在小蛮的臀部上,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里的丰满、圆润、结实、绵软与弹性。

小蛮醒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这一醒过来,才发觉自己的一条手臂依旧压在杨帆身上,已经压得没有一点知觉了,整个身子就那样侧卧如弓地睡着,整整一晚都没有换过姿势。

一想到自己就这样在杨帆身下睡了一晚,小蛮有些难为情,同时又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这是她自童年时睡在阿兄怀里之后,第一次在别人怀里睡了一夜,她似乎又找到了那种踏实、安稳的感觉。

悄悄张开眼睛,见杨帆依旧在呼呼大睡,小蛮赶紧向外抽动自己的手臂。

“这家伙,怎么这么沉啊!”

小蛮费了半天劲,也没抽出自己的手臂,忍不住轻轻咕哝了一声。杨帆依旧在装睡,还微微地发出鼾声。

小蛮想从他身下挣脱出来,身体便不免有些动作,两人都是一套夏日穿着的bó软轻衫杨帆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小蛮的腰肢柔韧有力的扭动感觉到她那紧绷绷的臀部用力拱起时隐隐跳跃的臀迹葫散发出的青春活力。

这种感觉当然很诱人,杨帆很想体味更多。可是已经深知欢爱滋味的他是禁不起一个美丽少女在身下如此扭动的,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有了反应,如果被小蛮察觉……

杨帆似乎想到了自己凄惨的下场,他当机立断马上梦呓似的咕哝了一声,小蛮立刻吓得不敢动了,她紧紧闭起眼睛,缩紧身子,小猫儿似的装睡。

杨帆咕哝了一声翻了个身,面朝床里,小蛮不失时机地把她的手从杨帆身下抽了出来,两个人配合的真是天衣无缝。

小蛮蹑手蹑脚地下了地,长长松了口气,这才发觉自己那条被压了一晚的手臂酸麻得一点气力都使不上。

杨帆面朝床里,等着小蛮离开,以免两人尴尬,可是他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开门的声音,杨帆正暗暗纳罕不知自己该不该此时“醒来。”忽然觉得榻上一沉,小蛮似乎又悄悄地爬到了榻上。

“她要干什么?”

杨帆一边打着鼾,一边好奇地猜测着,他感觉到小蛮的呼吸就拂在他的耳朵上杨帆把眼睛悄悄张开一条缝,就见小蛮从他身上悄悄伸过手来,抓起放在床榻里边的一套被褥,然后就像贼一样溜开了。

很快,杨帆就听到地冇板上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明白过来的杨帆不禁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

小蛮铺好被褥,看看犹自“熟睡”的杨帆,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和衣躺了下去轻轻过拉bó余,盖住自己身子,小蛮忽然有些怀念他的怀抱了。

“当ヒ,当眺,当ヒ”

则天门上钟鼓齐鸣杨帆和小蛮“同时醒来。”两个人互相笑笑道了一声:“早啊……”

两个人的笑容,似乎都带着一抹得意的味道。

※※※※※※※「百度贴吧醉吧文字」※※※※※※※※※※※※※※※※

近来朝廷多事,武则天改变了隔日一朝的规矩,每日都开朝会。如今政局稳定下来,便又恢复了隔日一朝的规矩。

杨帆的左羽林卫自昨日傍晚起就与右羽林卫换防了,他至少会有半个月的休息期。杨帆是军人,当然不可能每天都待在家里,不过这段时间着实辛苦,他想告几天假还是很容易的,他的顶头上司就是野呼利,哪能不予他方便。

杨帆用过早餐就离开家门去找赵逾了。

当初他认识赵逾的时候,是因为赵逾的耳目人身份,虽然后来知道这赵逾是沈沐放在洛阳城的一个耳目,但他的公开身份依旧是包打听,杨帆要找人,当然要找他帮忙。

杨帆原打算在他报仇雪恨之前,不与任何人有过深的牵连,当时没有着手寻找妞妞,就是担心在复仇过程中失手暴露身份,反而牵连阿妹。至于后来与婉儿暗订终身,以及皇帝赐婚小蛮,则非他能预料的了。

如今他最后一个仇人业已授首,就该着手寻找阿妹了。

在杨帆看来,要寻找阿妹应该并不太难,这天底下姓公孙的固然不少,可是夫家姓裴、自家姓公孙的却绝不会很多。而且,这个女人被广州都督路元睿视若上宾,那么她必然是极有身份的,这样的人家更不会许多。

天下权贵,多集中于洛阳和长安,杨帆打算让赵逾动用他的人手先在洛阳查访一番,如果洛阳没有,就请身在长安的沈沐在那边代为寻找,沈沐与长安的高门大阀来往密切,如果有这样一户人家,或者曾经有这样一户人家,他一定可以打听到。

如果这样依旧找不到的话,那么就只有使用遍贴寻人启示的法子了,虽然那些高门大阀不会去街巷间看这些东西,但是这样的人家大多仆从如云,这些仆从之中总会有人知道的。

赵逾听说杨帆叫他帮忙找人,自然无不应承,问明杨帆所知道的线索之后,立即便安排了下去。此时,天爱奴已经进了城,往修文坊去寻找杨帆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佛前一小尼(稽首拜月票!)

夫妇二人同游的话,若是不想离开洛阳城,那么除了各处的大校郝庙和洛水河畔的景致,最好的去处就只有北、西、南这三个坊市了。杨帆在南市是有店铺产业的,去南市一游正好公私两便。

“旁人店里雇伙计,最喜欢雇那些忠厚老实的,总觉得这样的人才可靠,用着才放心。我偏不同,我雇人,专挑那些jīng明伶俐、能说会道的,就要这样的人才能打理好生意嘛。”

小蛮伴着杨帆从一家店铺里出来,巧笑嫣然地道:“jīng明伶俐的伙计用着才会得心应手。jīng明的人就一定不老实么?那也未必。再者说,掌柜的有干股,就不怕他不用心,只要他用心,还能不看紧了这些人?

我是每月都要核算赢利的,如果他们真能给咱家赚大钱,就算手脚有些不干净,自己会占些小便宜,我也懒得理会。朝中那些官员们不是经常在皇帝面前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么,做生意也是这个道理。”

杨帆笑道:“嗯!难怪人家都说你是小财迷,一提到赚钱,你就眉飞sè舞的。”

小蛮向他扮了个俏皮的鬼脸,笑道:“嘿嘿,人家小时候穷怕了么。”

杨帆看着她活泼可爱的样子,心里也很欢喜,他和小蛮现在相处得是越来越融洽了,这种情形,同他们两个刚刚成亲那两天的尴尬局面相比,当真是不可同rì而语。那样的rì子对彼此都是一种折磨。

“郎君,你看,那一家就是我刚盘下来的铺子,那家原本是做丝绸生意的,咱家已经有一家绸缎铺子了,只是位置没有这里好,我打算把这里装修一下。把咱家的绸缎铺子挪过来,原来的位置则开一家金银行。”

小蛮说着,与杨帆并肩走进了那座还未装修完毕的店铺。

不远处。天爱奴无力地倚在“博古斋”门口的红柱上,两行清泪,潸然落下。

她兴冲冲地赶到修文坊。向人问起杨帆的下落,不料她听到的不仅仅是杨帆高升郎将的喜讯,还有皇帝赐婚、杨帆娶亲的消息。

那一刻,阿奴真如五雷轰顶,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修文坊,阿奴失魂落魄的,偏偏却记住了杨帆新宅的地址。不知不觉间,她就来到了福善坊,来到了杨府门前。

阿奴看到了杨帆和他的新娘子亲亲热热地离开家门,一起去到南市的情景。她一路尾随着,看着他们出双入对,恩恩爱爱的样子,心彻底碎了。

同一般遭遇情变的女子不同,天爱奴自幼被亲人抛弃的惨痛经历。使她不敢再相信任何人,不想再对任何人付出真心,直到她遇到杨帆,不知不觉被他吸引,直到她在生死存亡时刻,被杨帆用鲜血拯救她的行为所打动。

她的心冰封了许多年。一旦敞开心扉,忘我地爱上一个人,那份情是最真挚、最狂热、最难以自己的。所以,相应的,当她受到伤害时,那份痛苦也是她最无法承受的。

夏rì炎炎,天气酷热,阿奴倚在红柱上,身上却是一阵阵的寒战,一颗心仿佛浸入了冰窖中,再见不到一丝暖意。她从华山绝顶抱着一死的决心投崖自尽,继而死里逃生,割舍了过往的一切,她生存的唯一信念、对幸福的唯一追求,都来自于她爱上的那个男人。

如果说她以前只是冰封了自己的情感,不让自己爱上任何一个人,不对任何一个人投入完全的信任,固然没有幸福,同样也没有痛苦。现在,她的心却是任由那风刀霜剑血淋淋地割裂开来,肆虐折磨着,好痛好痛!

她的身后就是“博古斋”,房屋装修的古sè古香,门前还搭了很古朴的门楼,古董店里一天也不见得会有一个客人问津,所以门前非常冷清。店里有一个从如眉大师那里聘请来的弟子正在弹着古筝。

阿奴jīng通音律,听得出那是一首《分飞燕》。分飞燕?何似她此刻的心情?那凄婉的乐曲,伴着她的心,声声滴血。

杨帆和小蛮从那家尚未装修完的店里出来,说说笑笑地向这边走来,天爱奴急忙转过身,快步离去。清泪如珠,强凝在眼,阿奴的心在流血,却不肯让泪再流下来。

“你说你爱我的,是不是真心话?我要听你说出来!”

“是,我爱你!杨帆,爱阿奴!”

“那就行了。死,有什么了不起……”

言犹在耳,回想起来,却是句句如刀。

天爱奴逃也似的离开南市,强忍了许久的两行泪水,在她踏出南市坊门的时候,终于打湿了她的衣襟。爱一个人太深,心会醉;被一个人伤的太深,心会碎!阿奴的心已支离破碎!

※※※※※※※※※※※※※※※※※※※※※※

武承嗣抬起一双迷离的醉眼,冷冷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心腹,沉声问道:“静公公怎么说?”

那心腹家人道:“静公公说,当rì有狄仁杰进宫秘奏,随后天子就封锁了九城,急召李昭德进见,与李昭德一番商谈之后,随即便召见武攸宜和来俊臣,开始捉拿丘神绩与周兴。”

武承嗣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寒声道:“狄仁杰、李昭德……”他双眼一张,厉声问道:“静公公有没有说,他们究竟向天子密奏了些什么,以致惹得天子震怒?”

那心腹家人道:“这个静公公却没有说,他对小人说,狄仁杰向天子密奏时,请天子摒退了所有人,就连上官待制都暂时离开了武成殿,所以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向天子禀报了些什么。”

武承嗣咬牙冷笑道:“我就知道!坏我大事者,一定是狄仁杰这些人!”

他低头沉思片刻, 摆了摆手。那心腹家人应声退下。武承嗣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把酒杯重重地顿在桌上,咬牙切齿地道:“你们以为如此就可以独霸朝堂了?哼!这天下终究是我们武家的天下,我武承嗣就算被罢了宰相之职,要整治你们也易如反掌!”

……

迎仙宫里,身材高大、白白胖胖的静公公蹑手蹑脚地走到韦团儿身边。垂手站定。

韦团儿正对镜梳妆,一件薄如蝉翼的纱罗衫襦,里边紧身无带的绯sè诃子裹束着她丰满的酥胸。rǔ沟深陷,裂衣yù出,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惹火曲线。

她从镜中看到静公公出现。只是睨了他一眼,依旧不紧不慢地摘着发上的珠饰,懒洋洋地问道:“什么事?”

静公公欠了欠身,细声细气儿地回答道:“不出团儿姐姐所料,魏王果然使人来询问,究系何人向大家告他的黑状呢。”

“哦?”

韦团儿妙目流盼,嫣然道:“那你是怎么说的?”

静公公陪笑道:“自然是依着团儿姐姐的吩咐,向他交待的了。”

韦团儿笑盈盈地乜了他一眼,自发髻上摘下一枝步摇,突然一反手。就向静公公那张白白胖胖的大脸刺去,静公公措手不及,“哎哟”痛呼一声,白胖无须的大脸上马上沁出一点殷红的血珠。

静公公捂着脸,惊慌地看着韦团儿。韦团儿俏脸一寒,斥骂道:“真是个没用的蠢货!什么叫依着我的吩咐?你知道的就是这些情形,难道你还知道些别的不成?”

静公公慌了,“卟嗵”一下跪在地上,膝行两步,抱祝糊的腿。连声道:“是是是,奴婢愚蠢,亏得团儿姐姐点拨,奴婢所述只是自己所见所闻,并不曾对魏王有所遮掩的。”

韦团儿哼了一声,慢条斯理地道:“你知道就好!这张嘴,你可要管住了,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要乱说,须知祸由口出!”

静公公赶紧道:“是是是,姐姐叫奴婢张嘴,奴婢就张嘴,姐姐叫奴婢闭嘴,奴婢就闭嘴!”

韦团儿“噗哧”一笑,又睨他一眼,便微微带起了一抹chūn意:“好啦,替人做了事,总要叫人知道才承你的情不是?梁王那儿,你记得去回个话,叫他知道,咱家并非没有帮他的忙。”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办!”

“嗯!今儿晚上,大家要召沈太医侍寝,不用我去身边侍候……”

静公公心领神会,连忙用他那肥厚灵活的舌头舔了舔嘴唇,涎着脸笑道:“奴婢明白!今晚奴婢一定好好服侍姐姐,叫团儿姐姐yù仙yù死,快活无边!”

韦团儿晕着脸道:“滚得远远的吧,谁希罕你这个没用的男人!”

※※※※※※※※※※※※※※※※※※※※※※※※※

天爱奴逃一般离开南市,失魂落魄地一路行去,渐渐走进一片丛林。

洛阳城北部城区最为繁华,南部城区则最为荒凉,南北城区的地价有数倍差距。在南城有大片的丛林荒地,所以在此定居的大多是喜欢幽静的文人墨客和部分仕途失意贪图房租便宜者,像狄仁杰这样身居高位而选择这一地区置宅定居的则是绝无仅有的了。

天大地大,已没有她天爱奴容身之处。她还能到哪儿去呢?天爱奴牵着马,茫然地走进丛林,又茫然地站住脚步,痴痴地望着一棵横探出一根枝丫的老树,站了许久,便轻轻摸向自己的腰带。

“当~~~”

忽然,一声钟鸣在林中响起,钟声悠扬,虽只一声,却在林中回荡,久久不绝,阿奴不由绝了寻死的念头,循声走去。

不一会儿,她走出丛林,眼前豁然开朗,伊水河畔,赫然出现一座灰青sè的庙宇。庙宇虽然不是很大,前后也有三进,有飞檐斗角从青瓦白墙上露出来。天爱奴走到庙前,抬头望去,就见门楣上三个大字:“净心庵”

“净心,净心……”天爱奴轻轻念了两声,自嘲地一笑,把那马缰一松,也不管那骏马往何处去,便信步走进了尼庵。

与白马寺、天宫寺这等庄严肃穆的大型寺庙不同,净心庵里亭台楼榭、小桥流水,就连那座不算太高的七层宝塔,都显得线条柔和流畅,透出yīn柔之美,这里毕竟是女xìng修行人的所在。

唐初时候,因为道教盛行,且李唐宗室以道教为本教,奉“道教教主”老子为李氏王室的宗祖,尊道教为国教,故而道观林立,入道者甚众。因为朝廷对道教大力扶持,“女冠给田二十亩”,入道女子没有冻馁之患,没有后顾之忧,所以有大量的贫家女子出家作道士。

同时,因为女冠不用削发,可以盛服浓妆,甚至可以使唤女婢下人,与社会各界的来往也比较zì yóu,所以sè衰的jì女、年老的宫女,甚至一些不愿受到约束的公主、嫔妃、贵族的姬妾等等也愿意出家做女道士,结果女冠的名声越来越差,甚至还有一些名jì以道士身份自抬身价。

相对而言,真正想要持戒出家的,反而不会选择道门了。这个时代,出家为尼的,大多是出身书香门第、官宦世家,或因自幼受家中崇信佛教的长辈影响,或因爱情不谐、或是丈夫身故后为避免改嫁而守节出家的女人,反而少有普通人家的女子。

因为尼姑们大多是真心修佛的,再加上她们的家世大多不凡,因此不愁香火供奉,所以她们的修行之所大多没有什么进香的信徒,显得非常冷清,偶尔有信徒来进香,她们也懒得结缘。

天爱奴走进尼庵,廊下偶然有几个女尼经过,看见了她,居然也不上前理会。天爱奴信步走进正殿,就见殿中供奉着一座白衣观音大士的立像。观音大士慈眉善目,手托净瓶杨柳枝,带着恬静的微笑俯视着她。

天爱奴走过去,轻轻跪在蒲团上,仰视了观音大士许久,忽然低下头,拔出了腰间短刀。

“嚓!”

一缕秀发,飘然落地……

……

不知何时,一位缁衣老尼转进大殿,忽然看见一位身着俗家女子衣服,却剃了光头的女子正跪在菩萨面前,不由露出惊讶神sè,她快步上前,绕到这女子正面,仔细看看,确非庵中女尼,不禁疑惑地稽首道:“这位施主,你这是……”

天爱奴冉冉站起,向她恬然一笑,低眉敛眉,双手合什,轻声道:“弟子阿奴,愿外荣华、去滋味、绝情爱、断俗yù,万缘放下,除一切业障,为我佛弟子,请师傅成全!”

那老尼大概还是生平头一回看见这样出家的女子,不禁呆住了。

绰约小天仙,

生来十六年。

姑山半峰雪,

瑶水一枝莲。

剃尽三千烦恼丝的天爱奴,低眉敛目,宝相庄严,俨然已是侍奉佛前一小尼。

p:说到小蛮与杨帆相认,当然很快了,不过你们幻想的相认场面真是弱爆了,嘿嘿,还是看俺演绎吧!感冒、头疼、周身乏力中,不过更新还是蛮给力的呀,这一章四千字,俺吃点饭再继续码,求月票、推荐票大力支持!!!。)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两难

武成殿上,武则天侧身卧在榻上,兰益清和另一个俏丽的小宫女在榻边轻轻摇着羽扇,为她拂起阵阵清凉。上官婉儿折腰坐在榻边,轻声念着一份奏章。

近来,武则天的眼力是大不如从前了,而且很容易就感到疲惫,尤其是经过宰相们与武承嗣的一场争斗,元气大伤的似乎不止是朝廷,武则天也一下子苍老的许多。

很多时候,她感到jīng力不济,就要这样卧在榻上闭目养神,由婉儿把奏章一字一句地念给她听。婉儿轻声念着奏章,本来还很流利,但是念到后来,声音却慢慢迟疑起来。

这是右御史台侍御史甘青阳呈给天子的一份奏疏,这位侍御史所上的奏章是针对前不久朝中这场纷争的。他在奏章中说,朝中这场纷争,究起缘由,皆因立储而起。他认为皇帝如果不能就皇储一事做出一个妥善的安排,类似的政争还会发生。

这位侍御史毫不客气地指出,当今太子无德无行,身为储君,威望不足以服众,而天子已年近古稀,为了江山社稷的稳定,应当尽快确立一个合适的太子人选,以免朝野不安,百官猜忌。

武则天一向不服老的,老字对她而言是个忌讳,如果平素有人敢这么说,武则天早就勃然大怒了,这位侍御史年轻气盛,出言无忌,竟敢在奏章中直言天子老迈,来rì无多,婉儿读到这里不免惶恐,谁知武则天听到这里。神情一黯,居然没有发怒,只是淡淡地道:“念下去,朕听着呢!”

“是!”

婉儿鼓起勇气,继续念起来,武则天静静地听着,等到婉儿念罢。整座大殿顿时静下来,侍奉在左右的宫娥内侍们俱都肃立不语。兰益清和另一个小宫娥依旧摇着扇子,轻轻的风微微拂动武则天额头的发丝。发丝中几根雪白的头发异常刺眼。

“还有么?”

武则天的声音有些幽幽的语气,婉儿忙道:“没有了,这是最后一份奏章。”

武则天“嗯”了一声。轻轻地道:“留中。朕倦了,要歇息一下,你们都退下。”

“是!”

婉儿起身,轻轻一摆手,殿中的宫娥太监都退了下去。

婉儿拿起需要由她整理批复的一摞奏章,悄悄退了出去。**殿中只有静静躺卧的武则天和在她身后轻轻打扇的两个小宫娥,武则天额头的白发如霜后的小草,依旧轻轻地随风摇曳着。武则天喟然叹息一声,疲惫地抚住了额头。

她这一生,杀伐决断。不管身处逆境顺境,不管是早年做为一个命运cāo于他人之手的才人,还是如今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帝王,从来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干扰到她的决定,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是她久久不能取决的。

可是现在,她已经成了这个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偏偏对皇储问题取决不下。

她有本领成为这个天下亘古以来第一个女皇帝,却没有办法解决自己的身后事。

她做到了以前所有女人都不曾做到过的事情,但她依旧没有能力颠覆数千年来这男权社会形成的传统。

天下是她的,当然该传给她的子孙。但她的子孙,继承的是她丈夫的血脉,而她的丈夫,是被她颠覆的那个王朝的皇帝。

把江山传给与她同姓的武氏族人呢?

姓武的人里最亲的也不过是她的侄子,她千秋万岁之后,她的侄子、她侄子的子嗣后人们,会把她这个姑母奉为祖先,祭祀血食么?

传子,还是传侄?

从感情上,她憎恨一切倾向于立她儿子的大臣,因为这江山是她从她丈夫手中窃取过来的,她很清楚,尽管她的儿子畏她如鼠,可是一旦她立了儿子,她百年之后,她的儿子也一定会把江山归还于李唐。

所以,一切倾向于立她儿子为太子的大臣,她都本能地觉得是一种对她的背叛,对她并不忠诚,这种人绝不可靠!

可是立侄呢?她再怎么了不起,也是一个受到时代局限的女xìng。她深信,人死后是有一个灵魂世界的,而灵魂世界的人,需要这个世界的子嗣来祭祀血食。

立子,还是立侄?

武则天很清楚,家国天下,继承人江山的延续,社稷的平稳。所以,不管是以天下为己任者,还是为了一家一姓的荣华富贵者,现在最关注的都是她的继承人。她还没有死,但是所有的人,正在渐渐把目光从她身上挪开,集中在她的继承人身上。

为此,他们之间的战斗只会越来越惨烈。可她对此却无可奈何,因为连她自己都开始感觉到,她真的老了,她曾经打败过她所有的敌人,唯有时间这个敌人,她无法战胜。

立子,还是立侄?

武则天按住眉心,头痛无比。

※※※※※※※※※※※※※※※※※※※※※

“待制,左羽林卫杨帆郎将等候你多时了。”

上官婉儿刚刚回到自己在史馆的住处,一位女官便迎上来禀报道。这位女官叫符清清,也是婉儿的心腹。武则天近来jīng力大不如前,压在婉儿肩上的担子更重了,每rì都有大量的政务需要处理,所以婉儿把几个心腹女官调到了身边,帮她处理政务。

史馆这边辟出了几间房子,作为这些女官和她处理政务的所在,她原来的住处则由屏风分隔为房和卧室,专为休息和会见客人的所在。

“哦!”

上官婉儿心中一喜,面上却故作平静地道:“是我唤他过来的,宫中防务上有些事情需要交待于他。这几份奏章是大家已经批复了的,你拿去,整理之后,转送中。”

“是!”

符清清答应一声,从上官婉儿手中接过一摞奏章,上官婉儿便拿着剩下的奏章,轻移莲步,姗姗地走向自己的住处。

门开了,上官婉儿闪身进门,眼波向案处一瞥,不见杨帆身影,不由一怔。随即,一只大手突兀地从她身后伸过来,揽祝糊的纤腰,把她拖进了自己怀里,同时房门也被紧紧地掩上了。

“郎君……唔……”

上官婉儿欣喜地扬眸,刚刚看清杨帆英俊的面庞,就被他吻住了嘴巴,婉儿嘤咛一声,闭了美眸,用双臂柔柔地环住了他的脖子,丁香雀舌温顺地迎住了他的舌头。扑扑啦啦,一摞将相王侯陈述国家大事的奏章撒了一地,哪里还去管它。

一阵神魂颠倒的亲吻,杨帆看着她濡湿红润的双唇,温柔地笑道:“几天不见,想不想我?”

“才不想呢!”婉儿嘴硬地否认:“这些天你真是好忙呀,白马寺、梁王府、金钗醉,呼朋唤友,好不热闹,哪有一刻想过人家,还想叫人家想着你念着你么。”

杨帆失笑道:“哎哟,婉儿对我的行踪打听得清清楚楚么,幸好我只是去见些狐朋友,若是偷腥,怕不早被人捉jiān在床了,嘿嘿,如此这般,还说不想我?”

婉儿俏脸一红,在他宽厚结实的胸膛上恨恨地捶了一拳,娇嗔道:“就是没想!”

杨帆这几天还真的挺忙,除了头一天陪着小蛮去逛了趟南市,看了看自家的店铺,接下来几天,他一直在梁王府、白马寺等处周旋,保持着同梁王武三思、白马寺主薛怀义的亲密关系,同楚狂歌、马桥、野呼利、魏勇等一班军中好友,也多次欢聚。

今rì杨帆还抽空去见了赵逾,赵逾对他交待的事情很上心,这几天把他的人手都撒出去专门帮杨帆查访那样的一户人家。虽然他在洛阳城里始终不曾找到一位夫家姓裴、自家复姓公孙的贵妇人。

不过,赵逾已经打听到,在长安有一位公孙大娘,夫家姓裴,现任府军折冲都尉,夫妇二人俱jīng于剑术。从她的身份地位和jīng于剑术这两点上,都很符合杨帆所描述的形象。如今他已派人急赴长安,加以确认了。

得了这个消息才进宫来的杨帆,此刻实是十分欢喜的。杨帆笑着揽住婉儿的香肩,柔声道:“我做这许多事,还不是为了有朝一rì能与我的婉儿长相厮守么。”

一说起这块心病,婉儿不禁蹙起了秀眉,担忧地道:“郎君,婉儿觉得陛下越来越喜怒无常了。今rì有份奏章,以着陛下往rì脾气,必定会勃然大怒的,可是陛下方才听了竟浑若无事。”

杨帆道:“陛下不再动辄大怒,岂非好事?”

婉儿摇了摇头,道:“人说江山易改,本xìng难移。婉儿侍奉陛下已经十年,深知陛下脾xìng,我总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陛下原来做太后时还好些,自从做了皇帝,行事越来越叫人难以琢磨。我很担心……你说我们真能在一起么?”

杨帆不以为然地道:“人生七十古来稀,咱们这位陛下还能活多久?我本来就没把指望放在她的身上!”

婉儿苦笑道:“陛下还没有死,好象人人都在做着陛下驾崩之后的打算了,也难怪陛下她……,郎君,你说新帝登基后,咱们就一定能在一起么?”

杨帆道:“所以我现在才在努力地争取更多的人脉、更大的权力,就算我的婉儿是天上的月亮,只要我有足够的力量,也能把你摘下来,你说是不是?”

大脑当机,求张月票!

俺自年会及广州书友会归来这两天,以俺如今的身体状况,更新还是很给力的,所以沾沾自喜地向大家求一下月票,推荐票!

不知道怎么搞的,大概是出行的一共七天时间里,体力耗损太大了,现在就一个感觉,累!

想想也是,足足七天,白天有各种应酬和活动,晚上喝酒聊天,到了九点十点回到酒店,别人醉酒了,可以往床上一躺,呼呼大睡。

而我不管喝得多困,走得多累,在身体急需休息的时候,都要撑着继续码字,谁让俺没存稿呢。一直撑到深夜,凌晨一两点钟的时候,码完、检查、上传、看书评,然后洗澡睡觉,这就得两点半以后了,而奇准无比的生物钟,又会在凌晨六点多让我准时醒来,体力透支过甚。

这两天,我的身体状况很糟,往这儿一坐,就会心跳气短,直冒虚汗,昨儿夜里明明困极,结果半夜突然就醒了,又开始失眠,翻来覆去一个多时才努力睡着。

方才这一章,还差最后三四百字了,居然就是码不出来,脑子完全不转了,我中间躺下休息,做扩胸,跑到阳台抽烟,用了种种方法,才让当机的大脑恢复了意识,勉强清醒过来,看来这段时间jīng力消耗实在是太大,俺这破体格,有点承受不住了。

明天早上,我要去医院做体检,估计最快也得中午才能回来,更新必然会晚一些的,提前给大家一声。不过以俺的意志如钢,只要我在,一定就会有更新,出门在外,尚不停更,何况在家里。

月票推荐票啥的,大家支持一下!

求月票、推荐票!

第三百三十章 宫变

夜sè如墨,弦月如钩,天空中点点的星辰,仿佛美人的眼睛,一闪一闪,勾魂摄魄……

夏夜里,白天的暑气难得地消散,宫闱中轻轻荡起的夜风,带着一股清凉,让扶刀巡夜的侍卫们jīng神为之大振。风中隐隐有些湿意,看起来今夜或明晨会有一场好雨。

白rì里煊赫辉煌的宫殿,此刻就像是一头头蛰伏在黑暗中的森森巨兽,然而那恢宏壮观的明堂和天堂,即便是在这夜里,也依旧巍峨地矗立着,带着一种令人一望就会油然生起匍匐膜拜之心的气势。

宫中的侍卫们身着鲜明的戎服,佩着制式的长刀,在一处处殿宇楼阁间静静地巡弋着,夜sè中只有他们轻微的脚步声攸忽而来,攸忽而去。

前方就是太了。

在这座宫城里只有一个主人,那就是当今女帝。从来没有人把这个太子当成一回事,就连这些侍卫们也不例外,尽管太也是他们每rì必须巡视的地方,但是在侍卫们眼中,这个地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他们经过这里时,甚至还不如经过皇帝rì常办公的武成殿时心生敬意,尽管那里夜晚并没有人。带队的是一个队正,叫叶值秋,叶值秋向太前淡淡地扫了一眼,接下来他会像每晚一样,从那宫门前随意地走过去,没入高高宫墙的yīn影,再向前边,完成今晚巡逻的第一个轮回。

但是他一眼望去,忽然就站住了脚步。他惊诧地发现,在这寂静的夜里,正有一个人站在太前,弯着腰趴在门缝上向里边张望着。叶值秋有些吃惊,按刀喝道:“什么人?”

他一面叫,一面快步向前赶去。站在宫门下的那个人似乎吓了一跳,猛地直起腰来,扭头向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就像一只狸猫似的窜出去,沿着宫城下的yīn影,飞快地向远处逃去。

“追!把他给我抓回来!”

一见那人逃了,叶值秋马上jǐng觉起来,立即吩咐一声,便有几名手下飞快地追了上去。

叶值秋急急赶到太前,看了看那扇高大结实的宫门,又伸手推了推。宫门牢牢地关着,一动未动。

唐宋时候的宫禁远不及明清时候严厉,明清时候,夜晚宫城上锁,就算天塌下来,只要天还没亮也绝不开门,就算是有人跑来告密某某人造反,也只能从大门上的门儿把奏章递进去。而唐宋时候,只要皇帝愿意,就算晚上召见大臣。一样可以入宫。

然而如今的这位大周太子武旦却有所不同,他的身份太特殊了。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太子只是母亲为了安抚天下臣民才立下的,武氏一族中有太多的人正垂涎着他的太子之位,所以他平素谨慎微,白天时没有皇帝诏命绝不踏出太一步,夜晚更是宫门紧闭,绝不可能出现内侍下人出出入入的情况,这也正是叶值秋感到可疑的地方。

太两侧挂着两盏宫灯。灯光虽然不是非常明亮,还是能够看清地面的。叶值秋赶到宫门前,推了推宫门。宫门稳稳的没动,他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忽然发现门缝下方似乎塞着什么东西。

叶值秋心中一动,赶紧弯腰抓住那东西向外一抽,竟然是一封信柬。叶值秋就着灯光看了看,信柬的表皮上并没有写任何东西。这时,宫门里面有人打了个哈欠,懒懒地问道:“谁啊,深更半夜的,敲什么门?”

叶值秋不动声sè地把信柬揣进衣袖,朗声道:“我等巡弋至此,稍作歇息,不慎碰到了门环。冒犯,冒犯了,中贵人宽待则个,可不要惊动了太子,我等吃罪不起呀。”

太子武旦平时低调的很,在这宫里面他是谁也不敢得罪,主子如此,他身边侍候的内侍下人们自然也提不起底气,一听外面的人是宫中巡夜的侍卫,里边那太监嘟嘟囔囔地了两句什么,便转身走开了。

这时,追赶的侍卫们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其中一人道:“队正,那人对宫中地形比咱们还熟悉,钻来钻去的没几下就逃得不见踪影了。我们没抓到他!”

叶值秋眼珠微微一转,吩咐副手道:“你等继续巡逻,不要声张,我马上去禀报内宫!”

※※※※※※※※※※※※※※※※※※※※※※

“大家已经睡了,你有什么要紧事,竟然夜闯内宫,敢情是活得不耐烦了?”

韦团儿由她的相好静公公唇舌服侍了一番,快活够了刚刚歇下,才睡了没多久,就被一个宫娥给叫醒了。韦团儿心中不悦,随意披了件衣服,就怒气冲冲地迎了出来。

她夜晚睡下时,已经解了胸围子,这时穿得又嫌单薄了一些,怒气冲冲往外一走,胸前波涛起伏,煞是壮观。

叶值秋看得两眼一直,一双眼神几乎就此陷进那深深的沟壑里去,吓得他赶紧垂下眼睛,谦卑地道:“团儿姑娘,若是寻常事,叶某哪敢打扰。实在是因为这件事颇有些蹊跷,牵涉到的人身份也极特殊,叶某当值,责任重大,不敢耽搁啊。”

韦团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把那惹火的酥胸挺得更高了些,不耐烦地道:“到底什么事?”

叶值秋连忙从袖中摸出那封信柬,道:“叶某巡夜,至太时,瞧见有人鬼鬼祟祟地向宫中窥望,叶某喝问了一声,便惊得那人落荒而逃了。那人对宫中地形似乎非常熟悉,三两下就逃得不知去向,宫中住的多是贵人,叶某不便大肆搜索,以致失了他的踪迹。不过……”

叶值秋双手捧起那封信柬向前一递,道:“叶某在门缝里发现了这样东西,不敢擅自处理,想来想去,还是禀报大家才是。”

“嗯?”

韦团儿听在太前发现异状,脸上的不耐便已隐去,再听他这么一,马上迫不及待地接过信柬,凑到墙壁旁抽出信纸。借着那明亮的烛光仔细看了一遍,顿时动容道:“这封信,你可看过了?”

叶值秋道:“叶某不曾看过!”

韦团儿道:“好!好!你就等在这里,我马上去见大家!”

韦团儿持着那封信,急匆匆向外就走,这一走胸前又是一阵波掀浪涌,摇得叶队正头晕眼花。

武则天的寝室里,只在妆台前点了一只烛台。寝宫里一切轩敞华丽的景致都埋没在昏暗之中。韦团儿站在榻前,屏息看着坐在榻上的武则天。灯光下的武则天,比起白天妆饰整齐的时候显得更加苍老了,她此刻的模样,完全就是一个垂暮之年的老妪。

但是没有一个暮年老妪能有她这样的气势,烛火映得她的面容半明半暗,将她的身子拉出长长的斜影照在高大宽广的宫墙上,幻化成了一个巨人。她的面容已经苍老,摘去发套的头发已经花白,可是于那烛光的明灭之间。她的眉宇却有一种凛然不可逼视的威风煞气。

韦团儿是侍候她寝食起居的人,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位高高在上的女皇也和普通人一样,有疲惫病弱,有六yù七情,然而此刻见了她那双隐含煞气的眸子,居然也心中忐忑、惶恐不安。

然而武则天的手却不像她的眼睛一样坚定而充满杀气,她的手正在微微发抖。韦团儿很清楚,女皇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她的手脚依旧很稳定,此刻那拈着信纸微微发抖的手,绝不是因为她已年迈。而是因为愤怒,或者……还有恐惧?

“马上移驾五凤楼!”

武则天好象突然清醒过来似的,霍然抬头,对韦团儿吩咐道。

“喏!”

韦团儿急急闪到屏风外面,吩咐人立即准备步辇。她吩咐已毕,刚刚回到内室,武则天又道:“婉儿呢,速速派人去史馆,召婉儿到五凤楼伴驾!”

“危急时刻,大家首先想起的还是婉儿!”

韦团儿心生醋意,却也无可奈何,急忙又要出去传旨,武则天又道:“慢着,传谕:夹城所有侍卫立即到五凤楼护驾!还有,马上派人出宫,召武攸宜、武攸暨至五凤楼见驾!”

“喏!”

武则天紧张的语气让韦团儿也不觉紧张起来,急忙抢出去传旨。片刻功夫,太监宫娥一拥而入,武则天并未从容梳妆,她穿着就寝时的一身棉衣衣,拥着薄衾,便被人扶上步辇,急急离开寝宫,向五凤楼赶去。

五凤楼建于则天门上,是隋炀帝建的,当时叫应天门。在武则天建造明堂和天堂之前,则天门是洛阳宫城里最宏伟壮观的一座建筑,这座建筑呈“凹”字型,由门楼、朵楼、阙楼组成,下部台基东西达四十丈,南北达二十丈,城门进深达八丈有余,在这样的台基上建起的城墙又高达十二丈。城上再建九间重檐正楼,称为五凤楼。

整个宫城里面,这个地方最是高大坚固,可谓易守难攻,只消有百十人守在城上,卡死上下的通道,就算有千军万马,在把城上的勇士杀光之前,也不易攻破它,所以武则天第一时间想到的安全所在就是这里。

步辇被八个肥大有力的太监抬着,飞快地向五凤楼赶去。

武则天拥着薄衾坐在辇上,随着步辇,一个身子起伏不已,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唇上已是血sè全无。

p:体检完了,验血项目还没出结果,没办法,三八,人家都休息了,咳咳……,回了家,还是要死不活的样子,攒了大半天的劲儿,总算码出一章,明天再恢复两更吧,今天让俺休息一下。

另外,推荐一位好朋友的书,作者壶山石,听起来仙风道骨吧?其实,这货是作梦都想当老板,从回明时期一直跟过来的好多朋友,大概都知道他。“板哥,紧凑些嘛!”大家多捧场啊!

奇幻修真类:问道之天鬼纵横,

书号2634191。

简介:当世第一的“凶神”高覆陨落,穿越夺舍修真界,九炼玉碑,鬼王图腾,龙鳞项链,助我杀伐征战。红衣师姐,绿裳柔儿,御姐,相伴天上rén jiān。

第三百三十一章 鼓钟将将

清晨,官员们陆续来到午门前,等着入宫参加朝会。{.赶到的官员们在宫门前三五成群地谈笑着,并没有人注意到城头的戒备比往常严密,透着一种紧张气氛。

五凤楼上,武则天穿戴整齐,恢复了帝王威严。她居高临下地从楼上俯瞰着向午门前聚集而来的文武百官,尽管她已花眼昏花,只能看到一片朱紫,无法看清那些人的容貌,却依旧很认真地看着。

“婉儿,你可看清楚了,狄仁杰来了?”

“是,大家,狄仁杰来了,正与裴行本、任知古站在一起谈笑。”

裴行本和任知古,是在韦方质、苏良嗣、岑长倩这几位宰相屈死狱中或病故之后补充进来的宰相,如今也是同平章事。婉儿虽是天子近臣,但是对宰相们一向很尊重,除了在御前公开场合,依照一些特殊的礼仪要求会直呼宰相们的名讳,一向都是尊称他们为某相的,今天站在五凤楼头与武则天窃窃私语却直呼其名,便透着几分不寻常。

“嗯,裴行本、任知古也来了!”

武则天松了口气,喃喃自语道:“看来消息还没有泄露出去!”

婉儿安慰道:“那人投信失败,虽能成功隐藏行迹,可宫禁森严,他想逃出宫去却难如登天,这些人定然还不知事情败露了。”

“嗯,婉儿说的不错!”

武则天脸上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有些紧张地问道:“裴宣礼、卢献、魏元忠也到了?”

一旁的团儿赶紧抢着道:“大家。他们比狄仁杰、任知古等人到的还早些。”

武则天斥道:“你常在内宫,哪认得清这些朝中大臣。婉儿?”

团儿讪讪地闭上了嘴巴。婉儿仔细确认了一下,对武则天道:“大家,他们到了!”

“好!好!”

武则天闭了闭眼睛,道:“朕有些累了,扶朕坐下!”

婉儿和团儿一左一右,搀着武则天回到座位上坐下。武则天喘息了一阵,平稳了呼吸,又问道:“武攸宜和武攸暨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婉儿道:“武攸宜将军率羽林卫大军埋伏在宫城北侧,只等陛下号令。”

武则天道:“武攸暨呢?”

她刚刚说到这里。一名身着内卫旅帅将服的武官急急跑上则天门,站在五凤楼门口的内侍小海仔细询问了一番,领着他匆匆走进来。

“末将盛隆,奉武攸暨将军差遣,回报陛下,右卫已集结完毕,随时可以行动!”

“大家?”

婉儿看向武则天,等候着她的旨意。

午门外,赶来参加朝会的官员越来越多,平时这个时候。宫门已经打开,叫官员们在朝房里等候了,而今天宫门依旧紧紧地闭着,许多官员开始诧异起来,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有人还抬头向城楼上观望。

这时,天边一缕阳光破云而出,正照在金壁辉煌的五凤楼上,官员们忽然又发现平时每天都能听到的钟鼓报鸣声也没有响起。虽然他们没有准确的记时工具,不过看那阳光都照到了五凤楼上,照理说这报晓的钟鼓已经该响起来了呀。

聚在一起聊天的官员们都发现了不妥,纷纷拥到宫门前,有些xìng急的官员已经开始拍打宫门,向宫中喊话。

左卫旅帅盛隆依旧单膝跪地,扶剑垂首,武则天下意识地摩挲着龙椅的扶手,婉儿又追问了一句:“大家?”

武则天的身形微微震动了一下,沉声道:“开始吧!”

婉儿松了口气,向殿门口挥了挥手,小海立即把拂尘一扬,两个小内侍向一旁的钟鼓和鼓楼急奔而去。鼓钟司太监扬声道:“鸣景云钟~~~”

“当~~~,当~~~,当~~~”

八个小内侍合力扶起撞钟的大木,向悬挂在钟楼中的那口硕大的铜钟撞去。

“鸣闻天鼓!”

“咚!咚!咚!咚咚咚咚……”

八个胖大肥壮的太监也同时击响了鼓楼中的一排大鼓,八个人动作如一,每一槌敲下去,都带着一种整齐划一的韵律美感。

洛阳城中各处负责击鼓扬钟的役人早就在那莫名其妙地等了许久了,则天门上、五凤楼侧的钟鼓一响,满城钟鼓同时应和起来,一时间钟鼓声回荡在整个洛阳城上空。

“当~~~,当~~~,当~~~”

“咚!咚!咚!咚咚咚……”

午门前的官员疑虑顿消,纷纷整理衣冠,排列整齐,准备等候午门大开,入宫见驾。

“当~~~,当~~~,当~~~”

“咚!咚!咚!咚咚咚……”

宫城北侧,埋伏在圆璧城、曜仪城和仓窖中的羽林军倾巢出动,沿宫城两侧向午门前猛扑过来。

“当~~~,当~~~,当~~~”

“咚!咚!咚!咚咚咚……”

埋伏在上阳宫中的右卫兵马枪戟如林,刀光映rì,右卫大将军武攸暨全副披挂,扳鞍上马,拔出长剑向前一挥,无数的兵马从上阳宫中cháo水般涌出去。

坐在御座上的武则天听着那持续不断的钟鼓声,脸颊突然抽搐了几下,她的手指紧紧攥起那封密柬,直到把它攥成一团,忽然狠狠地往地上一掷。

这封密信,是有人呈与太子,相约兵变,逼天子让位,扶保太子武旦复李唐江山的。密信中涉及者众,仅宰相就有三人,狄仁杰、裴行本、任知古,另有司礼卿裴宣礼、左丞卢献、中丞魏元忠等人。

这等消息,不管信与不信。她都得立刻做出防备,而且。她信!

韦方质死了,苏良嗣死了。岑长倩死了……,这些宰相们岂能没有兔死狐悲之感?为了自保,为了避免步韦方质、苏良嗣、岑长倩等人后尘,他们铤而走险也未尝不能。更何况,狄仁杰、魏元忠、任知古等人本来就心向李唐。

武则天是一代女皇,前所未有的女皇。她固然有其英明睿智、霸道威猛的一面,可是在这强大的令所有人仰视的背后,却是强烈的不自信,原因依旧是:她是女人!

牝鸡司晨。自古未有之事,这满朝文武真的服气吗?这些男人,真的愿意匍匐在她的脚下吗?

狄仁杰,当初劝进的官员中没有他,自己登基为帝后上表朝贺的官员中还是没有他,他对自己真的忠心吗?

任知古,当初岑长倩任兵部尚书时,他就是岑长倩的副手,两人关系一向友好,这一次岑长倩惨死狱中。他就没有一点想法?

还有魏元忠,上一次徐敬真一案,就牵涉到了他,周兴曾说过魏元忠也是叛党同谋,周兴虽然为了一己私利,做过些大逆不道的错事,不过他的才干还是很强的,莫非他当初所言竟是真的?

武则天从一个才人,一步步登上皇后之位。就曾遭到过朝中官员的百般阻挠,在她登基称帝的过程中,更是遭遇了李唐宗室和文武大臣们猛烈的反扑,那些宗室王爷们、那些以李唐忠臣自诩的官员们,那些徐敬业之流们,使她心如惊弓之鸟。

在她远比那些男xìng帝王们更强势、更霸道的背后,隐藏着的是她远比这些男xìng帝王们更强烈、更敏感的恐惧和不自信。

徐敬真叛逃时,被她一手提拔起来视为心腹的弓嗣业、张嗣明居然暗中给以方便,再加上她身在宫廷居然遭遇刺杀,很明显是有禁军将领暗中配合,如此种种,使得她愈来愈敏感。一向以jīng明睿智著称的她,每每被一些捕风捉影的谋反讯息所利用,正是她这种心态的强烈反映。

尤其是这两年,她的身体每况愈下,老态已不可掩饰,这种恐惧也就更加明显。

她很清楚,有许多官员像等待着垂死挣扎的猎物死去的秃鹫,等着来啄食她的尸体;她知道,那些幸存的李唐宗室,甚至包括她的两个亲生儿子,也在等待着她早点归天;那些依赖于她而得到荣华富贵的武氏子侄们也在迫不及待地计算着她死亡的时间,处心积虑地想要攫取更大的权力,甚至……她的宝座。

她恐惧死亡的到来,恐惧权力的流失,恐惧臣子的背叛,恐惧她所得到的一切转瞬间会把她抛弃,她要牢牢地抓住这一切就唯有屠戮,唯有流血和死亡,才能叫所有人记得:她依旧是这个帝国的统治者!

她感到恐惧,就要让其他人比她更恐惧,因为她是武曌,她是前无古人的一代女皇!

午门前,文武百官眼看着三位宰相、众多大臣一一被捕,只惊得目瞪口呆。

景云钟、闻天鼓当鸣八百下,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文武百官就在钟鼓声中目瞪口呆地看着狄相、裴相、任相和魏中丞等人一一被抓走,看着远处尘土飞扬,从上阳宫中突然冒出来的千军万马杀向远方。

来俊臣也看得张口结舌,这等戏剧化的场面,他也是头一回看到:“刚刚弄死三个宰相,这才几天功夫,就又抓了三个宰相,大手笔啊!还是陛下了得!”来俊臣钦佩不已地想。

就在这时,午门开了一条缝隙,内侍小海走出来,往人群中张望一眼,扬声道:“陛下有旨,宣御史中丞来俊臣五凤楼见驾!”

“臣遵旨!”

来俊臣jīng神一振,马上知道他的生意上门了,赶紧答应一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把守在午门的杨帆等小海把来俊臣带进来之后,立即命人把午门重新关好,并顶上了巨大的条石。这惊天巨变,把他也弄得手足无措,可他现在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杨帆心事重重地想:“我得找个机会去问问婉儿,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来俊臣看到杨帆微有忧sè,心中忽地一动:“这一次的事情貌似很严重啊,如果我能把他也弄进去!那位妖娆妩媚的杨家小娘子……”

来俊臣心头一热,踏向城头的双腿也陡然多了几分力气。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

第三百三十二章 一手遮天

来俊臣急急登上五凤楼,见到了武则天. .

来俊臣见到的武则天神态平静,从容不迫,似乎午门外突然逮捕三位宰相这样的大事她竟毫不知情似的。

那种沉稳与从容,让来俊臣一见就从心底产生一种臣服、敬畏的感觉。不错,高高在上的这位老妇人是一位女皇帝,自炎黄以来从不曾有过的女皇帝,然而在来俊臣眼中,从不曾把她当成一个女人看待。

他很奇怪一些看起来很睿智很聪明的官员为什么因为皇帝是女人就不认同她,来俊臣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烦恼,他并不觉得女人做皇帝有什么大逆不道的,难道天会塌下来么?

他只知道,这个女人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他来俊臣原本是一个囚犯,今天他可以把无数的王侯将相变成自己的囚犯,这份权力就来自于这个了不起的女人,所以,他对这个女人是深怀敬畏的。

来俊臣进入五凤楼,撩起袍裾,双膝跪倒地,恭恭敬敬地叩了一个头,朗声道:“臣来俊臣,叩见吾皇陛下!”

大唐的臣子是不用动辄跪拜的,即便是在最庄严神圣的明堂里面,他们都用自己的座位,大臣与天子可以坐而论政。只有来俊臣,每次见到皇帝,都恭恭敬敬行跪拜礼。

他第一次见到这位女皇的时候,女皇还是太后,而他则是一位刚刚获释的囚犯。那一次,他诚惶诚恐。行的是跪拜礼,自那以后。他就做了侍御史,直到今天成为御史左丞。自那以后直到现在,不管是当年的太后还是今天的皇帝,他始终行跪拜礼。

平时,武则天对这种郑重的大礼是不太在意的,每回见他如此郑重地行礼都要笑说他几句。而这一回,武则天却什么也没有说。

三位宰相、数位手握大权的文武官员参与谋反,如果不是她侥幸截获了这些人递往太的秘信,很可能就在几天后的某一个深夜。被突然兵变的大臣们夺了她的江山,把她囚入冷宫,这令她迄今还有些后怕。

此刻,看到毕恭毕敬如见神明的来俊臣,武则天心中多少感到了一些安慰:忠心耿耿的臣子,终究还是有的。

于是,武则天的口气也难得地柔和起来:“来卿,有朝臣谋反。昨夜,他们投书太,相约三rì之后。兵变逼宫,迫朕退位,拥太子光复李唐。朕已经抓了一些人,这些人朕就交给你了!”

“臣遵旨!”

跪在地上的来俊臣马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一脸弹诚,心中却是一阵狂喜。他喜欢折磨人,尤其喜欢折磨那些原本位高权重、一呼百诺的朝中重臣,他喜欢看着这些有权有势的人在他的刑架下痛哭流涕、惨叫哀嚎,毫无尊严地乞求饶恕。一想到这些。他就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武则天道:“朕要你查清楚,最重要的是,如果谋反属实,究竟还有多少人是他们的同党!”

武则天微微向前倾着身子,加重语气道:“这件事至关重要!朕不想每rì活在惶恐之中,不想在睡梦中,有乱兵攻进朕的寝宫,迫朕退位!”

来俊臣又是一个头叩下去,庄严地道:“臣遵旨,臣一定揪出叛党的所有同谋,让陛下高枕无忧,让我大周社稷稳如泰山!”

武则天沉声道:“宁枉毋纵!”

“诺!”

武则天挥挥手,来俊臣再次叩首,起身,躬着腰一步步退下,直到退出殿门,这才转身离去。

武则天望着来俊臣离去的背影,悠悠地出了一阵神,怆然道:“总是有人想背叛朕!狄仁杰、任知古这些人,当年都不过是卑微的小吏,他们是朕一手栽培出来的,是朕让他们由卑贱而显贵,身着朱紫、位极人臣。想不到他们羽翼稍丰,就想夺朕的江山!”

上官婉儿小心翼翼地道:“大家,真相还未查明,还是等来中丞审过之后再说吧!”

武则天摇了摇头,涩然道:“会有假么?这些年来,大臣们一次又一次的造反,哪一次没有拿到他们的凭据?他们不喜欢女人做皇帝啊,不管朕对他们多么好!就像狄仁杰,朕敬他如友,朕称他国老,礼敬有加……”

武则天说到这里,忽然有些哽咽。

上官婉儿欠了欠身,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位伤心的女皇了。

这时候,武攸暨一身戎装,大步走进五凤楼。这位太平公主驸马近来虽然沉溺酒sè,但是底子终究还不错,在武则天面前,他也不敢露出疲赖怠慢的模样,因此显得十分英武。

一见武则天,武攸暨马上叉手行了个军礼,沉声道:“陛下,左玉钤卫大将军张虔勖、奉宸卫郎将狄光远等一众军中叛党已然拿下,臣武攸暨特来复旨!”

武则天欣然道:“立即把他们押到推事院,交给御史左丞来俊臣!”

武攸暨道:“诺!”

听说叛党在军中的那些同谋已经被抓起来,武则天的神sè轻松了许多,对上官婉儿伸出手道:“婉儿,陪朕回武成殿!”

“是!”

上官婉儿急忙上前一步,搀住武则天的手臂,她觉得女皇的手臂今天显得特别的无力。

走下五凤楼的时候,上官婉儿看到了披挂整齐、肋下佩剑的杨帆,杨帆也看到了她. .

两个人的眼神一对,上官婉儿面对杨帆疑问的眼神,不易觉察地摇了摇头,瞟一眼女皇,又向杨帆递了个眼sè,杨帆心领神会,知道这时不易询问,便也点了点头,悄然退到一边。

※※※※※※※※※※※※※※※※※※※※※※※※※

来俊臣回到御史台。听说在午门被拘捕的大臣们已经押到,立即兴冲冲地吩咐升堂。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狄仁杰、裴行本、任知古等人被捕后,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罪名。他们还在猜测究竟是谁在陷害他,到底是狗急跳墙的武承嗣,还是现在最后希望成为太子的武三思,就被押到了推事院,他们马上知道情况有些不妙了。

推事院,是隶属于御史台的制狱。凡入此门者,百不存在,因此被百官称为“例尽门”,意思是一入此门。就此完结。他们竟被押到这里,看来连在皇帝面前申辩的机会都没有了。

很快,他们就被押上了大堂,来俊臣一脸热切地看着他们,就像阔别故乡多年的游子见到了他们的亲兄弟,又或者打了八辈子光棍的穷汉,突然娶了个漂亮媳妇,一看到他那热切而贪婪的目光,几位大臣便心中一寒,落到这个疯子手里。大势去矣!

来俊臣坐在审判台后,看到一众大臣被押上大堂,傲然一笑,扬声吩咐道:“来人啊!验明正身!”

判官王德寿带了两名吏目,执着簿书,一一问清各人名姓,转身向来俊臣禀报道:“回中丞,谋逆要犯计地官侍郎、同平章事狄仁杰,同平章事任知古、裴行本。司农卿裴宣礼,左丞卢献,中丞魏元忠共六人,已然带到,验明无误!”

来俊臣把惊堂木一拍,喝道:“来啊!剥去他们的衣冠,堂前跪下受审!”

“且慢!”

御史中丞魏元忠忍无可忍,奋然喝道:“来俊臣,我朝制度,大臣控案,未曾定谳前,不得先去衣冠,你敢坏我朝廷律例!”

来俊臣是御史左丞,魏元忠是御史右丞,两人一个负责监察在京百官军民,一个负责监察各州府县官员,既是平级,又是同事,不过两人平素一向没什么来往,而且彼此都不大看得顺眼。

听了魏元忠的话,来俊臣“嗤”地一笑,不屑地道:“这些规矩,本官还用你魏中丞来教么?不过,本官问案,从来就没有不能定谳的啊!请问,在本官堂上,谁敢不认罪!”

来俊臣冷酷的目光盯着魏元忠,把手一挥,立即就有大群衙役,抬着数十种奇形怪状、血迹斑斑的刑具上了大堂。

来俊臣自座中徐徐站起,厉声喝道:“奉旨,承审谋逆大案。尔等罪证确凿,无可抵赖,乖乖招供,可免受皮肉之苦,否则,本官倒要看看,尔等血肉之躯,谁能承得起本官这些刑具的消磨!”

魏元忠的xìn老而弥姜,受不得他这般威胁,一时气得须发飞扬,亢声大喝道:“老夫清白,无罪招!来俊臣,你这无赖匹夫,莫非是想要屈打成招么?”

来俊臣yīn笑道:“有罪无罪,审过方知啊,来人……”

“且慢!”

狄仁杰突然踏前一步,喝止了来俊臣下令,他缓缓转身,若有深意地盯了一眼同被押上大堂的其他六人,又转身面向来俊臣道:“大周革命,万物维新,唐室旧臣,甘从诛戮,反是实!”

来俊臣眨了眨眼,吃惊地道:“狄仁杰,你……认罪了?”

狄仁杰点了点头,沉声道:“不错!狄某认罪!”

魏元忠、卢献等人都讶然看向狄仁杰,倒是任知古和裴行本略一思索,隐隐明白了狄仁杰的用意。

“呃……,好!好啊!识时务者为俊杰,狄公当真是一代人杰啊!”

来俊臣讪笑了两声,又转向任知古,笑眯眯地问道:“任知古,你认罪么?”

任知古略一犹豫,也道:“任某认罪!”

来俊臣大乐,朝中文武畏其凶名,一见他亮出刑具不等用刑就乖乖招供的事情他到时遇到过,可是连宰相都吓成这般模样,不等用刑就乖乖地任由摆布,这还是头一回,来俊臣兴冲冲地转向裴行本,问道:“裴公,你怎么说?”

裴行本深深地看了狄仁杰一眼,拱手道:“大周革命,万物维新,唐室旧臣,甘从诛戮,反是实!”

来俊臣仰天大笑,道:“好!你们认罪就好!三位宰相既然认罪,那本官也不为己甚了!咳,他们的口供可已录下了?”

正伏案疾书的书吏匆匆写下最后几个字,抬起头对来俊臣道:“是!卑职已经记下了。”

来俊臣道:“好!叫他们画押吧,把他们先押回大牢,容后再细审!”

一众官员画了押,便被押进了大牢,侍御史侯思止是来俊臣心腹,见众大臣被押下去,疑惑不解地道:“中丞!难得他们如此爽快地招供,何不趁热打铁,审出他们的同党,怎么草草了结了?”

来俊臣yīnyīn一笑,道:“愚蠢!你道狄仁杰这老狐狸真是那么好对付的么?他肯认罪,不过是知道本官的刑法厉害,不想无端受苦。再者,大概也是希望本官见他招供,监管松懈,以便寻机自救。本官偏不给他这个机会!有了这亲笔画押的初审笔录,足矣。”

侯思止道:“狄仁杰这口供大有文章,他说什么‘大周革命,万物维新,唐室旧臣,甘从诛戮’,这分明是在说大周建立,清洗唐室旧臣,暗示他无端含冤,后面又冒出一句什么谋反属实,如此驴唇不对马嘴的供词,以陛下的jīng明,看了岂不是要生出疑虑来!”

来俊臣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错,老侯,你很jīng明嘛!这老狐狸怕正是做这等打算了,哼哼,本官岂会如他所愿!把口供上的这句话抹去,只留‘反是实’这一句就行了!”

侯思止道:“这个,反是实?他们如何谋反,准备怎样逼宫?何时何地定下的计划,都有哪些人参与行动,这些事情不交待清楚,得不到详细的口供,陛下面前恐怕交待不过去!”

来俊臣道:“狄仁杰、任知古、裴行本三人是宰相,权位太高,轻易用不得重刑,不用重刑,以他三人在宦海里扑腾了大半辈子的见识本领,怕是轻易不能让他们屈服,如果逼得紧了,他们把心一横再翻了供,本官可连‘反是实’这句口供都没有了。咱们先把这几根难啃的骨头扔在一边,从魏知古、裴宣礼、卢献这几人身上着手打开缺口。”

侯思止欣然道:“中丞高见,卑职懂了!”

来俟臣笑吟吟地道:“你就负责审魏元忠那个老家伙吧!”

侯思止道:“是!”

来俊臣又对判官王德寿道:“你给我看紧了那三个老家伙,尤其是狄仁杰。当年,他曾任大理寺主官,如今他那些老部下开枝散叶,遍布各个刑狱衙门,我御史台里未尝就没有他的旧部,你盯紧了,可别让他利用这些人传了口信出去,内外勾结,串连翻供!”

王德寿赶紧道:“是!”

来俊臣吩咐一番,挥手叫他们退下,只留下心腹卫遂忠一人,说道:“遂忠,你去审卢献,他要是不招,你就用大刑侍候,务必得撬开他的嘴巴,招出他们的同党。同时,叫他帮我咬两个人进去。”

卫遂忠赶紧竖起耳朵,来俊臣道:“这两个人,一个是秘书少监李珣,我那幢宅子小了一点儿,右边是伊水,没法扩建了,他那幢宅子紧邻我的府邸,瞧着倒还不错。”

卫遂忠会心地一笑,问道:“那另一个呢?”

来俊臣轻轻舔了一下嘴唇,缓缓地道:“你可记得,我叫你查过的那个杨帆?”

卫遂忠眸中闪过一抹寒光,躬身道:“卑职明白了,三天之内,这两个人一定抓进推事院,交由中丞处置!”

p:诚求月票、推荐票!

第三百三十三章 宰相难及狱吏贵

判官王德寿押着一众人犯进了制狱,推事官文傲闻讯连忙迎上前来,所谓推事官,就是这监狱里的狱吏头儿,文傲谦卑地对王德寿笑道:“王判官,这是什么要犯啊,怎么竟然劳动你的大驾亲自送来。”

王德寿把他拉到一边,低声吩咐道:“这些人都是谋逆重犯!你小心看管着,莫要出了什么纰漏!”

“谋逆?”

文傲笑眯眯地,还是毫不在意。这些年来,关进制狱里来的犯人,哪个不是谋逆之罪?有真谋逆的,也有假谋逆的,反正最后都签了字、画了押,认了罪,砍了头。有没有罪、什么罪,都不重要啦!

王德寿见他模样,又提醒道:“你看到了么,那三个老头儿,乃是狄仁杰、裴行本、任知古三位宰相,此番谋逆之举、谋逆之人,皆不同以往,你要格外小心!”

文傲瞟了那六个人犯一眼,笑眯眯的,依旧不以为意。什么权贵到了这里,都只是任他摆布的一条狗,宰相?宰相到了这里,也只是囚犯而已。

当初大汉开国功臣,大将军周勃因事被关进大狱,侥幸不死,得以免罪,出了监牢之后,周勃对迎接他的一众亲人和部下们所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吾尝将百万兵,然安知狱吏之贵乎!”

以周勃的权力、地位,进了监狱,都被狱吏呼来喝去,折磨的如同一只丧家之犬,文推事虽然只是一个从九品的小吏。在这制狱这么多年,王侯将相可是见得多了,还真不把这几个宰相放在眼里。

王德寿见他依旧不以为然,严肃地道:“你不要大意,小心叫他们串了供,再翻了这个案子。中丞对这些人很重视,特意吩咐下来。狄仁杰、裴行本、任知古三位宰相分别关押,各置一处牢房,着人严加看守。除了中丞提审之时,非我之外,任何人不得接触他们. -明白么?”

文傲见他神sè严厉。这才庄重了些,忙道:“王判官放心就是,下官一定谨慎安排,呃……牢里空置的囚房还多的很呢,要不要把他们所有人都分别安置,防止他们串供啊?”

王德寿冷冷地道:“不用了,只把三位宰相分别安置就好!恐怕这牢房……很快就不够用了!”

文傲听了顿时心花怒放,看样子要有不少大臣要倒霉啊,关押进来的人越多,他能捞到的好处就越多。文傲又瞟了那几位大臣一眼,仿佛看到了一棵摇钱树,上面金光灿烂,缀满了纯金的钱币,文傲又笑了。笑得很开心。

另一边,趁着他们交谈的当口,御史右丞魏元忠怒气冲冲地对狄仁杰道:“狄公,魏元忠对朝廷忠心耿耿,从未有谋反之心。以狄公、任公、裴公的为人,魏元忠也不相信你们会有谋反之举。方才为何坦承其罪?”

狄仁杰道:“我等既落入来俊臣之手,不能不认罪。谋反,乃天子之大忌,纵然来俊臣横下一条心,对我等大刑伺候,乃至取了我等xìng命,天子纵然不喜,却也不会加罪于他,既然如此,你我何必逼的他狗急跳墙。”

魏元忠道:“你莫听他胡说,甚么坦承罪行,可免一死。一直以来,但凡谋反者,哪有一人得赦死罪,我等认罪,就难免一死啊!”

任知古叹息了一声,道:“魏中丞,我等老迈,纵然来俊臣不想以酷刑虐杀我等,这身子骨怕是也承受不起一般的刑罚了。狄公说的没错,我等就是不认错,依旧是一个死,唯有认罪,暂且保此有用之身,或可有一线生机!”

裴行本颓丧地道:“老夫也明白狄公的意思了,我等要想逃出生天,除非有机会上达天听,把冤屈诉于陛下知道。只是,我等如今身在制狱,哪还有机会上闻于皇帝呢?”

狄仁杰睨了王德寿一眼,王德寿对文傲嘱咐一番,刚刚转过身来,狄仁杰马上压低嗓音,急急说了一句:“生机只有一线,唯有见机行事罢了!”

文推事得了王判官的吩咐,对他们登记造册、记载了名姓、官职、入狱时间等各项信息,便分别进行了安置,三位宰相各据一处牢房,彼此相隔甚远,而魏元忠、卢献等人则关在了同一所牢房。

为了防止犯人越狱、行凶、自尽,对犯人是要施以刑具的。大唐的狱具主要有四种,枷、扭、钳、锞,每种还有长短轻重之分,以区别对待不同身份、不同年龄、不同体质、不同罪行的犯人。

枷就是那种束缚头颈和双手的木枷,戴了这种刑具,躺不得歇不得,坐在那儿时间久了头颈和双手也痛苦不堪。扭则是束手的狱具;钳是束缚脖子的一种铁箍,另一端以铁链系在牢床上,犯人系了这铁箍,就如同绑在门口的一只看家犬。而锞就是脚镣了,主要用来系在脚脖子上,束缚他的zì yóu。

十岁以下或八十岁以上的犯人才可以散禁,不加刑具。如今关在制狱里的这六个人都没超过八十岁,不过做官的犯了死罪,也有阶级不同的待遇。九品以上七品以下者戴枷,七品以上的官员只戴锞,这六个人官职最小的也有从六品了,故而全都拴了脚镣,叮叮当当地关进了牢房。

所谓锒铛入狱,不外如是。

※※※※※※※※※※※※※※※※※※※※※※※※※

武则天昨夜匆匆避到五凤楼后彻夜未眠,如此谋反大案,要说她心里不紧张实不可能。武则天心情忑忑,一夜无眠,等到天亮又急急安排抓捕和调整,进行一系列善后事宜,这实在不是一个六十六岁的老人所能承受的。

等武则天回到武成殿的时候,已经疲惫不堪了。

满朝文武都被早晨的一幕情景惊得魂飞魄散,好不容易尘埃落定,皇帝却依旧没有召见他们,满朝文武不知该如何是好,聚在午门前急急议论了一番,决定由六部九卿跸见天子,询问经过。

他们叩门陈情,消息送到武成殿后,武则天却吩咐一个也不见,她只召来武攸宜,了解了一下最新的情况,对宫城、皇城、都城的jǐng戒和禁军中的重要职位做了一番调整,便由团儿扶去后宫歇下了。

虽然她现在还有很多事想做,但是岁月不饶人,她实在支撑不住了,也只能抓住最紧要的事情安排一下。

皇帝既不上朝、也不理政,满朝文武一个不见,上官婉儿自然也无事可做了。送了武则天到寝宫歇下,上官婉儿便也回了自己住处。

婉儿好洁,每rì至少两次沐浴,尤其是睡前必须沐浴,否则必定睡不踏实。回到自己住处之后,婉儿先以香汤沐浴一番,换了一身轻薄的衣衫,便去榻上歇了。

这宫殿深处本就清凉,身下又是一领笛竹凉席,温润入玉,十分舒坦,不一会儿,婉儿就进入了梦乡。

武攸宜、武攸暨两兄弟按照武则天的安排,派出亲信军队接管重要部门,加强都城防务,调整一些禁军将领的职务和职责,等到午后的时候,渐渐稳定下来。杨帆也松了口气,在他负责的两处城门处巡视了一番,便往史馆走去。

夏rì炎炎,蝉鸣声声,叫人听了昏昏yù睡。

因为昨夜一番折腾,宫里的人几乎没有一个能够安枕的,这时候终于安稳下来,除了有职司在身的,其他人大多歇下午睡了,杨帆到了婉儿住处,也不见平时来来往往的女官内侍们走动。

若是换一个人想见上官婉儿,此时必然得先寻一个女官进去通报一番,得到上官婉儿的允许,杨帆与婉儿关系不同,却是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一路行来,见没有人走动,杨帆悄没声儿地直接来到了婉儿的住处。

杨帆轻轻叩了叩房门,伸手一推,房门就开了,书房里并不见人,杨帆轻轻掩上房门,缓步走了进去。

屋子里有种幽静雅致的感觉,卷耳镂花的书案上散放着几卷公函,还有两方造型古朴的端砚。笔架上由粗到细垂挂着十几枝紫毫,案几旁放着一口大肚阔口的青恣荷花瓮,里边插放着十几支卷轴。

临窗的台架上,细颈花瓶里盛着高矮错落的三支百合,雪白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副婉儿所绘的“chūn山烟雨图”,又有几副婉儿亲笔下的横幅、竖幅的字贴,透着一股书香之气。

杨帆稍稍站了站,便转进屏风之后婉儿的寝室,妆台上放着一口菱花铜镜,一只大红漆雕梅花的首饰盒打开着,里边盛着几枝步摇和珍珠耳坠,旁边就是婉儿的闺榻了,檀香木的床榻上悬挂着淡绿sè的纱帐。

杨帆走过去,轻轻掀开纱帐,就见婉儿侧卧在榻上,纤纤的身子侧卧如弓,腰间搭了一条宝蓝sè云花绫的薄衾,纤腰一握,香臀宛宛,**修长,那曲线牵浩一副引人入胜的水墨山水。

杨帆小心地挪开婉儿的一双绣花缎鞋,挨着她的身子坐下,把手轻轻搭在她那婉约的腰间,就似走进了那优美的山水之中……

p:各位英雄,亢奋一些,就像看到一个妖娆妩媚的大美人儿,把你的月票、推荐票砖头一样砸下来,然后把美人拖回家吧!至于妹纸们,请自动把以上想像置换成一个大帅哥,砸!使劲砸!噢~~噢~~喔~~~(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

第三百三十四章凡事难瞒枕边人

“嗯……”

婉儿被惊醒了,娇躯一动,那副优美的山水仿佛一下子活了一样,于优美之中立即焕发出一种活泼的生命力。全文字

她扭头一看,见是杨帆正笑微微地望着她,绷紧的娇躯才放松下来,娇嗔地瞪了杨帆一眼,昵声道:“你呀,怎也不说一声就闯进来了,吓了人家一跳!”

杨帆蹬掉靴子,挨着她的身子躺下来,婉儿本想转身的,被杨帆这样紧紧一贴,便转不过来,腰肢一扭,想要往里边给他腾些地方,偏又被杨帆紧紧揽住了腰肢动弹不得,这样一动,反似主动把两个人紧紧贴在了一起似的。

杨帆轻声笑道:“有什么好怕的,你这地方,除了我,还有什么人敢胡乱闯进来么?”

上官婉儿负气地用拱了他一下,忍不住也笑起来:“你呀,也就是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偷香贼才敢擅闯本姑娘的闺房。你信不信,本姑娘只消喊上一声,就有人拖了你去剁成肉酱!”

杨帆嘿嘿一笑,在她耳畔道:“信,我当然信。只是,肉酱哪有**香啊,我的小婉儿舍得么!”

说着,他还暖昧地向前顶了一下,婉儿侧卧如弓,一具圆臀被他搂了个结结实实,如此一顶,再听了这般暧昧的话,婉儿的俏脸登时一红,连忙挪开了一些距离,低声道:“今rì这般情形,宫里很是紧张,你身负要任,怎么还敢过来?”

杨帆道:“现在已经放松了。只是三两rì内,我怕是又离不开皇宫了。婉儿,我正想问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皇帝连早朝也不开了,还抓了这么多的大臣?”

婉儿眼中微微掠过一抹忧虑,只是她背对着杨帆,杨帆并不曾看见。婉儿低声道:“昨夜有人往太投书。说是要发动兵变,逼迫皇帝退位,扶保太子恢复李唐江山。恰被巡夜的侍卫发现,马上报到了皇帝的寝宫。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

杨帆听了心头顿时一沉。这还真是树yù静而风不知啊,刚刚使计,费尽周折才平息了事态,想不到转眼间风云再起,如果说上一次的谋反还算是捕风捉影的话,这一次简直是证据确凿了,只怕这一场风波比上一次要更加严重。

认真说起来,杨帆也不清楚狄仁杰等人是否真的要发动兵变,这种可能自然是有的,这种动机也说的过去。但是这样的大事。不可能事先叫他知道,不要说他现在看起来属于武三思阵营,就算是以前,他也只是狄仁杰青睐欣赏的一个晚辈,而不能算是他政坛上的盟友。

杨帆沉默了片刻。低声问道:“狄公和几位宰相就是主谋了?”

婉儿道:“若依信中正言,当是如此了,为了鼓动太子,信中可是刻意提到了他们几人的名字。”

杨帆略一沉吟,又道:“就凭这样一封信?”

婉儿道:“就凭这一封信还不够么?难道还要等他们真的发动,兵临寝宫。大势已去,皇帝才相信他们确实要谋反?”

婉儿这番反问,已经加了些语气,杨帆正在思索着这种复杂的政治形势该如何应付,一时没有察觉,只是循着自己的思路道:“你说,会不会是因为宰相们与魏王之争,使得魏王失了相位,魏王怀恨之下故意陷害,投书可是很容易就办到的事。”

婉儿香肩一挣,转过身来,凝重地道:“你说的自然也不无可能,不过,要说宰相们不满陛下大兴牢狱,有心扶保太子恢复李唐江山,却也是理由充足。究竟如何,还需审过才知了。婉儿对这些并不在意,婉儿只想知道,郎君意yù如何?”

杨帆一怔,马上提高了jǐng觉,故做平静地问道:“婉儿何出此言?”

婉儿轻轻伏到他的怀里,抱紧他的身子,有些担心地道:“郎君只管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且莫过问这等国家大事,如今这天下,就算是宗室、王侯、宰相们,一旦涉案,也很容易就送了xìng命,婉儿在陛边,这些年来已不知亲眼看着多少权倾朝野的重臣掉了脑袋,郎君何必多事 ”

杨帆暗自一惊,心道:“不好,婉儿冰雪聪明,莫不是被她察觉了什么。”

杨帆忙以一种无所谓的口气,从容笑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我也只是随便问问罢了,怎么会参与其中呢。这等大事,是宰相和大将军们才玩得起的游戏,我一个小小郎将,就算想掺和也不够资格啊。你不要胡思乱想。”

婉儿深深望了他一眼,道:“郎君若真作此想,婉儿就能放心了。这等事情,就算是位极人臣的宰相、手握重兵的大将军,还不是弹指间灰飞烟灭?韦相、岑相还有丘神绩那些人,就是前车之鉴!

郎君,谋反素来是君王大忌,但凡涉及者,宁可杀错,绝不放过的,自古帝王莫不如此。今上以女儿之身成为帝王,创自古未有之盛举,所承受的阻力也远比例代帝王更大,对此自然更加在意。

你看,如今三位宰相、那么多的文武参与谋反,如此危急时刻,皇上最可信赖的就是武家子侄了,可是即便在如此情况下,皇帝也没有召见武承嗣,叫他来主持大局,连武三思都未予任何差遣,这是为什么?皇帝对武家兄弟的野心已经在提妨着了。

皇帝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和侄子都戒备如斯,其他人一旦涉案还能轻饶了么?不管是对宰相们还是武家这些王爷们,郎君最好都保持些距离。天子还在,郎君只管忠于天子,进退自如,岂不是好,何必冒险犯难……”

杨帆赶紧道:“我知道,我知道,婉儿,你不必担心。我才不会牵扯这些事情。”

婉儿yù言又止,最后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把头轻轻埋进了他的怀里。

杨帆游走在各方势力之间,确实有些左右逢源。现在人人都觉得,他跟武三思走得更近,与薛怀义、太平公主这两支势力也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唯有婉儿察觉了一些异状。

杨帆对婉儿没有戒心,所以他在别人面前可以很注意掩饰自己的政治倾向,但是在婉儿面前,他虽不会着意说些什么,可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在没有戒备之心的状态下,必然有所展露。

常言说凡事难瞒枕边人,女人的直觉是很可怕的,一个把心都放在你的身上,对你的一举一动尤为关注的女人,更加不易隐瞒。更何况,婉儿侍奉女帝十年,对于政坛上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早就见得多了,岂能发现不了一些端倪。

婉儿虽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她并没有什么政治野心,她清楚,以她的身份,所有的权力都只能来自于天子,如果没有天子作为凭恃,她就是一棵无所依附的菟丝花,任何一场风雨,都能把她打倒。

所以,她一直很注意把握分寸,她所建立的势力,都是从自保的角度出发的,从未想过呼风唤雨、一手遮天。她能在武则天身边这么多年,始终受到信任和重用,就是因为她始终能对自己有一个准确的定位。武则天最宠爱的女儿太平公主稍稍表现出一点对政治的热心,都马上受到jǐng告,叫女儿不要插手政治,如果婉儿有什么异样心思,又岂能活到今rì。

但是,现在婉儿有了他,有了她的男人。

以前,她是一支菟丝花,她唯一的依靠,是权力这棵大树,而一切权力之根源,是武则天。如今在她心中,最大的依靠却是她的男人杨帆,尽管他的权势地位,他所拥有的力量还很弱,但是这是一种心灵上的依靠,让她感觉最踏实、最安全的依靠。

她是皇帝身边的人,是女皇帝身边的女宰相,她所掌握的力量丝毫不比中书里的那些宰相们少,但是她很少与杨帆分享她所掌握的这一切。在杨帆选择了自己的成长道路之后,她更是很少过问、参与他的事情。

因为,她始终认为,男人是太阳,女人是月亮。男人就该光芒万丈,而女人只能温柔地陪伴他的身边。所以,她一直很聪明地避免过问杨帆的事情,因为她知道,对于一个有个xìng的男人,即便是最美丽、最可爱的女人,如果对他干涉太多,都只能惹他厌烦,而她的男人恰恰是一匹不羁的野马。

当初,她帮杨帆分析了两条成长的道路,杨帆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那条速迁之路,婉儿就知道他的个xìng了。她知道她的郎君是不会让一个女人所掌控的,哪怕是以爱的名义。他是一匹不羁的野马,而这野xìng也正是吸引她的地方,她从没想过替自己的男人安排一切,把他的棱角磨平,让他变成一个平庸的男人。

她的男人还太弱,以她的能力和地位,如果干预太多,必然会夺走他的光辉和信心,使他要么渐渐习惯于依赖自己、服从自己,要么远远的离开自己,所以她宁愿默默等待,陪伴他走他选定的路,而非替他安排一切。

可是现在,她感觉到他的男人正在踏上一条很危险的道路。她不可以不予劝诫,就像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劝诫他侍奉的君王。

p:第二更了,接下来还有,先吃午饭去,求票!求票!各位兄弟姐妹,求一切票票!。)

第三百三十五章 此路不通,另辟蹊径

***天呐,奄奄一息多rì,今天小宇宙爆发啦,三更一万一千字,求月票支持!***

杨帆道:“婉儿所言甚是,说到这官场上的见识,你自然是比我高明多了,你放心吧,这趟混水,我趟不起,也不会趟的。我只管旁观,绝不插手,放心了吧?”

杨帆揽住婉儿,一边柔声安慰,一边暗自凛然:“婉儿实在是太jīng明了,我以后在她面前说话举止,还须格外小心才行。”

其实杨帆如此谨慎,倒不是信不过婉儿,怕她知道了自己的打算,会向武则天告密。他知道婉儿深爱自己,如果一定要她在自己和武则天之间做一个选则,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这就意味着,她会选择放弃所能得到的一切尊荣、权利和富贵,甚至于她的生命。

可也正因为如此,他不想在她和婉儿中间掺杂其他的东西,他不想把婉儿牵扯进来。他知道婉儿拥有相当大的能量,也知道婉儿就在天子身边,掌握着许多别人所不知道的秘密,如果能够得到她的帮助,自己必将如鱼得水。

然而,得到机遇的同时也意味着风险,婉儿如果为他做了武则天身边最大的一个内间,她还能做到以前一般从容、一般进退自然么?她的言行举止必然与往昔有所不同,那她会不会露出什么马脚呢?

从婉儿对情爱一无所知,这方面的见识还不如一个豆蔻妙龄的少女就可以看出。虽然在武则天的栽培和熏陶下,她对国家大事、政经军情各个方面的情况处理的可圈可点,几乎不逊于当朝任何宰相,但是她在这种特殊环境下的成长,使她对人情世故有一种很特别的单纯。

然而一旦让她成为自己在天子身边的耳目,所需要的恰恰是这方面的本领,杨帆几乎可以预见。用不了多久,婉儿就会露出马脚,让那个在尔虞我诈的深宫中挣扎出来、一举跃过龙门。让天下英豪匍匐在她脚下的女皇帝发现端倪。

因为爱她,所以杨帆不想利用她。

当然,这其中或许还有一些男人的自尊心作祟。他得到了一个天之骄女的芳心。尽管婉儿在杨帆面前一直小心翼翼,绝不让他感觉到身份、地位与自己的巨大差距,可是他的心理压力并不能因此而抹去。

婉儿已经为他打开了一扇门,接下来的路他要自己走!

杨帆揽住婉儿,机jǐng地岔开话题,曲意温存着,试图转异她的注意力。婉儿在他的爱抚下,身子渐渐热起来,只管温驯地拥抱着他,享受着他的温柔抚爱。似乎渐渐忘记这回事了,杨帆暗暗放下心来。

可是这一番抚爱,杨帆也不觉情动了。她那丰若有余、柔若无骨的娇躯,就算是神仙在这样的亲昵爱抚下也会动了凡心,何况杨帆正是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

她那柔嫩而温润。圆润而挺翘的,呈现出完美的水蜜桃形状,此刻就紧紧抵在杨帆的处,隔着一层轻柔的薄纱,有种妙不可言的感觉。杨帆探进婉儿抹胸,抓住那一团酥腻揉搓着的双手不禁加大了力道。身子也紧紧地抵住了婉儿。

“不……不可以……,人家……人家今儿没做准备。”

婉儿抓祝蝴作怪的大手,一抹淡淡的红晕染上了她娇嫩的脸颊,她也有些情难自禁了,可是仅存的一丝理智却在提醒着她,今rì不可纵情。 . .

杨帆与婉儿已非第一次,情浓yù重时一个男人自然什么后果都顾不及去想了,可是云收雨歇之后,却不可能不想到怀孕的问题。如果在这皇宫大内有了身孕,休想瞒过别人。所以,在杨帆担心地问起时,婉儿已经把自己用了宫中秘药的事情告诉了他,今天杨帆冒昧过来,婉儿自然来不及煎药。

杨帆听了婉儿的话神智不由一清,强忍渴望放开婉儿,仰身躺在榻上,想让那yùcháo平息下来。婉儿偷偷瞟了眼他袍袂拱起的那顶大帐篷,红着脸嗔道:“你呀,家中已经有了一个如花似玉的的小娘子,还像吃不饱的sè中恶鬼似的。”

杨帆苦笑道:“你说小蛮么?我们还没同房好不好?我可是一直为你守身如玉呢。”

“什么?”

婉儿听了大吃一惊。这桩婚事是皇帝亲指的,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认了。

杨帆在新婚之夜赶去与她相会,这般举动已令婉儿感铭于心,妒意也就淡了。事后仔细想想,小蛮却也是个可怜人,再说自己与她的感情一向不错,而杨帆娶小蛮过门已成事实,这个姐妹她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所以早就默认了事实。

她当然知道杨帆新婚之夜不曾与小蛮圆房,但是她只以为这是杨帆为了表示对她的爱意,却不知道其中还另有一番缘故。

杨帆当时与她也只是探讨过今后该如何面对这位已经娶进门来的妻子,当然不可能连小蛮恐惧男人的亲近、不敢接受房事这样的私闱秘密也告诉她,两人若是连这种事也要探讨一番,岂非尴尬。

此时听杨帆这么一说,婉儿不由大吃一惊,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杨帆,杨帆的神sè丝毫不像作伪,他也的确不需要作伪,婉儿心中一烫,忽然有种想要流泪的感觉。

杨帆当然爱她至深,虽然她以前不曾接触过情事,在感情方面完全就是个雏儿,可她的智慧却远超大多数人,纯净的心灵和情感,再加上她冰雪聪明的智慧,别人对她的情意是否真诚,她一下子就能够感觉出来。

大概在人类进化过程中,上天也感到了女人相对于男人是个弱者,所以留给了她们这样一种动物的天赋本能:女人的直觉。所以。当他看到杨帆的眼神,她完全相信了杨帆的话,唯其相信,所以感动的无以复加。

贞cāo是对女人而言的,无论杨帆是否深爱着她,都不影响他拥有其他的女人,人类几千年的发展。一直就是这样,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把这种思维视同理所当然。小蛮是杨帆明媒正娶的妻子。不管他当初娶小蛮过门时是否心甘情愿,这个事实谁也改变不了。

杨帆是个青壮的男人,小蛮又是那般的年轻美貌。杨帆若是与她同房,天经地义!然而两个人竟然迄今还不曾同房!婉儿自然不会想到小蛮身有怪癖,她唯一能够想到的理由只有……

婉儿痴痴地凝视着她的男人,越看越爱,这时叫她为杨帆做任何事,她都心甘情愿。婉儿忽然忘情地扑到杨帆的怀里,感动地道:“郎君,你的心,婉儿已经知道了!小蛮毕竟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这件事也怪不得她。你我相商时,不是也说过今后要试着接受她,我们一起生活么?

婉儿不能常在身边侍奉郎君,小蛮是个好姑娘,郎君若让她一直独守空房。她难免要心生怨恨的。再说,你既娶她过门,却不与她成就真正夫妻,你不是要负了她一生么?郎君接受她吧,婉儿不怪你,那种幽怨相思的滋味。婉儿知道,不好受!”

杨帆抚摸着她带着皂角清香的柔顺秀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迟疑了一下,才道:“此事说来话长……唉!这事以后我再跟你细说。你不要在我身上辗来辗去的了,先让我静一静,叫你家郎君这不争气的小兄弟安静下来。”

婉儿向他瞟了一眼,忽然咬咬嘴唇,未曾言语,先红了俏脸。她低下头,看也不敢去看杨帆,只是用细若蚊蝇的声音道:“看你那难受的样子,人家……人家用旁的法子服侍你吧。”

婉儿看过许多房中术的古籍和chūn宫画,虽无实践知识,间接得到的学问可不少,那玉指轻按洞箫,檀口樱唇轻尝的风流韵事,两个人也是曾经试过的,不过那左右不过是盘肠大战之前的助兴节目,杨帆可不信她只凭唇舌功夫便能让自己那暴怒的小兄弟安份下来。

杨帆在她樱唇上轻轻啄吮了一下,爱怜地道:“还是算了吧,不要累得我的婉儿腮酸唇麻,依旧没有办法,那时我可更是骑虎难下喽。”

婉儿脸sè更红,她低着头,把散披在肩头的长发向后撩了撩,低声道:“人家自有办法,你且去……闩了门户。”

“哦?”杨帆半信半疑地下了地,趿了靴子匆匆闪出屏风,去前边闩了房门回来。一进闺房,就见婉儿拉着那条宝蓝sè云花绫的薄衾,一直胸上,只露一双圆润白皙的肩头,肩头裸着,分明是已趁这功夫除去了衣衫。

杨帆瞧了她那娇媚可爱的样儿,更是蠢蠢yù动,不禁挨近了去,问道:“如今该怎样了?嗯?这是什么味儿?”

杨帆忽然嗅到一股细致优雅的甜香,那芬芳清爽的香味儿只是嗅了一下,便叫人心旷神怡。

婉儿脸sè更红,好象煮熟了的虾子似的,她把薄衾又往上拉了拉,连鼻子都掩住,只露出一双含羞带怯的美眸,在被底低低地道:“傻郎君,还不上榻来,那妆台上,有上等jīng蜜一罐,香橙jīng油一瓶,一会儿,一会儿……”

婉儿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身子向下一滑,薄衾向上一拉,把整个头都藏了进去,那娇羞不胜的模样,当真说不出的动人。

“哦?”

杨帆扭头一看,果见妆台上多了一只打开了口的橙黄sè罐子,杨帆知道婉儿睡前有饮一杯蜂蜜水的习惯,拿起一看,黄澄澄流动、诱人食yù的蜂蜜果然只剩半罐。

旁边还有一只细白恣的瓶儿,瓶塞业已拔下,只一拿近,那种让人心旷神怡的甜香味儿便更浓了一些,他方才嗅到的就是这瓶柑橘jīng油了。

杨帆看看那蜂蜜,再看看那jīng油,忽然就明白过来,登时心花怒放。他可不曾试过这般滋味,对婉儿这天仙子般的清丽女子,他也不敢冒昧地提出这种要求。可是在市井间时。他可是听那坊间汉子卖弄过的。

杨帆又惊又喜,挪身闪到榻上,一头钻进被底,欣喜道:“好婉儿,你当真是最最知情识趣的好女子!”

被底传出婉和微带娇憨的轻嗔:“坏蛋!偏是得了好处,才来甜言蜜语。”

杨帆嘿嘿笑道:“哪有,现在那蜜还不曾用呢!”

婉儿又羞又气地道:“坏蛋。你再来取笑人家,人家就不给你了。嗯……”

一语未了,被底便响起一声妩媚妖娆的呻吟。也不知她的哪一处要害被杨帆偷袭了。

很快,被底仿佛两条蛇似的扭缠起来,那宝蓝sè的薄衾不时扭曲成各种各样的形状。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薄衾终于被杨帆一把掀去,露出美态截然不同的两具身子,一具阳刚,一具yīn柔。

婉儿香汗淋漓,青丝蓬乱,樱唇濡湿,愈发显得娇媚yù滴,一种异样的媚惑从她骨子深处散逸出来,她当真是个极内媚的女子。

婉儿娇喘吁吁地俯在榻上。乌黑的秀发披散在她光滑白皙的背上,直垂到圆润丰满的臀上,把她那纤秀曼妙丰腴圆润的**半掩半露地呈现出来。

杨帆以肘支榻,伸手去拿妆台上的jīng油和蜂蜜,健美的身体线条因之呈现的更加明显。他那健壮有力的身体宛如野豹一般结实,充满了力量,那块垒的肌肉于强悍中又透出一种柔韧灵活,凶横勇猛的阳刚气息。

看着她的男人这样强壮健美的身体,婉儿的美眸已经湿得要滴出水来……

忽然间,那细致优雅的柑橘甜香味儿更浓了。弥漫了整个闺房。

“啊!轻些……,啊!坏人!轻……啊……”

声音娇娇怯怯,小巷仄仄幽幽。

堂前曲径不得入,恶客闯进来,杨帆愿打,婉儿愿挨,旁人实是羡不得也怨不得。

※※※※※※※※※※※※※※※※※※※※※※※※※

推事院刑房内,卫遂忠翘着二郎腿坐着,挟一口小菜,又有滋有味地抿了口小酒,然后冷冷地瞟了一眼受刑的人,淡淡地问道:“你招是不招啊?”

文昌左丞卢献躬身站着,撅着,一条细铁链穿过他的鼻子,系在一个钉在地上的铁环上面,铁链只有两尺长,他的身子想直起来都办不到,可这样弯腰站着一时半晌还行,久了便是无法承受的痛苦。

卢献额头的汗水像一颗颗黄豆似地滴落下来,他想蹲下,可是这也根本不可能,地上有一个小型的兵器架,上边插了一排尖刀,都是刀柄朝下插在槽里,刀尖冲上的,他的身子只要低了,那锋利的刀尖就能刺破他的胸腹。

他的双手像凤凰展翅似的拴在两条铁链上,铁链系在两边牢墙上的铁环上,一个狱卒正夹着烧红的钢针,探向他的指缝。

针尖刚一靠近,卢献就吓得拼命挣扎起来,可他却根本躲不开,挣扎之中,锋利的刀尖划破了他臃肿的肚皮,血立即顺着刀锋向下流去。卢献痛哭流涕地叫道:“招!招!我什么都招,不要用刑了,我已经承认谋反啦,真的不用动刑了!”

卫遂忠哼了一声,不咸不淡地道:“卢左丞,我看你是吓糊涂了吧?你谋反的口供,已经签字画押了,本官还问你做什么?我是要你招认你的同党,据本官所查到的消息,秘书少监李珣,就是你的同党之一吧。”

卢献赶紧道:“是是是,李珣是我同党,李珣是我同党!”

卫遂忠满意地一笑,呲了呲牙道:“嗯,那你就招吧,你们两个是怎么走到一块儿的,又是如何秘谋的?本官可是要确凿的证据!”

卢献被打得已经有了招供的经验,只是被酷刑弄得有些神志不清了,他茫然地想了想,直到那烧红的针尖靠近,才福至心灵地叫起来:“啊!我想到了,我想到了,我……我跟他本是同科进士,一直就是相交莫逆的好友。

前几天,我回到京城,他还为我设宴洗尘来着。对对对,就是那一次,我们商量好了,要一起扶保太子恢复李唐江山,等到我们的兵马包围了皇帝的寝宫,我是文昌左丞,他是秘书少监,就由我二人伪造圣旨,加皇帝印,昭告天下,宣布皇帝退位让国,由太子继位。”

卫遂忠哼了一声道:“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扭头对书吏问道:“都记下来了?”

书吏点点头,卫遂忠在桌上叩了两下手指,又道:“还有一个杨帆,据我所知也是你的同谋,一起招了吧!”

卢献茫然道:“杨帆?杨帆是什么人?”

卫遂忠冷冷地乜了他一眼,道:“杨帆是左羽林卫郎将,皇帝曾为他指婚,这等风光的事情,你都不知道么?”

卢献哭丧着脸道:“卫台院,卢某丁忧在家,十天前才刚刚回京啊,实在不知此人是谁!我……我该怎么招?别别别……,别用刑,台院叫我招,我招就是了,可……可我跟此人素未谋面,不知该怎么招啊!”

卫遂忠怒道:“你是凤阁舍人,常在宫中行走的,难道连宫中的将领你都不认识?”

“宫中将领?”

卢献忠只当他是想多攀咬些人进来,籍以立功,同时也能多敲榨些钱财,至于攀咬的人是谁却不重要,于是认真地想了想,如获至宝地叫道:“认得认得,我认得金吾卫引驾仗的引驾都尉朱彬。”

卫遂忠勃然大怒,喝道:“你认识朱彬有个屁用,老子叫你招的是……”

卫遂忠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他奉来俊臣所命,曾对杨帆做过一番详细的调查,知道杨帆在引驾仗里待过,卫遂忠灵机一动,心想:“卢献压根就没见过杨帆,如果强要他招,不免招得漏洞百出,不妨让他咬出朱彬,把朱彬抓来之后,再由朱彬咬出杨帆,如此可保万无一失了!”

想到这里,卫遂忠转怒为喜,笑吟吟地道:“好,那你就招吧,这个朱彬,是与你怎样同谋的?”

“朱彬……朱彬……”

卢献绞尽脑汁地想象起来,卫遂忠笑眯眯地道:“慢慢想,不要急,如果招得漏洞百出,本官可不饶你!”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第三百三十六章 秤砣

武成殿上,来俊臣毕恭毕敬地站着,先把宰相们的供词呈上,武则天看完之后,沉默良久,声音低哑地问道:“宰相们……都认罪了?”

来俊臣朗声道:“是,事实俱在,证据确凿,岂容他们辩驳?宰相们都是聪明人,一俟被捕,便知大势已去,纵然拖延些时rì,也无助于他们脱罪,因此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

武则天指了指那供状,疑惑地道:“为何只有‘反是实’这么一句?既无同党名单,亦无谋反详情?”

来俊臣心中一紧,忙故作从容地道:“陛下,宰相们身沐皇恩,却有负于陛下,如今事情败露,羞愧难当,故此臣只一审,他们就俯首认罪了。事已至此,宰相们只求速死,还能说些什么呢。他们毕竟是国之宰相,臣又不好逼迫过甚。不过……”

来俊臣偷偷瞟了武则天一眼,见她听的入神,又道:“犯人嘛,都是这样,一开始大多还存着些要有所担当、保全他人的心思,更何况这几人身为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多年养成的傲骨,哪肯轻易坦白一切。不过只要他们认了罪,这心防就打开了,陛下尽管放心,臣先关他们几rì,熬一熬他们的心神,介时再行提审,一定可以叫他们供认全部罪状。”

武则天点了点头,脸sèyīn郁地道:“一定要弄清楚他们都有哪些同党,朕不想在身边养着一群白眼狼。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咬朕一口!”

来俊臣舔了舔嘴唇,道:“是,臣做事,陛下尽管放心。陛下请看,司礼卿裴宣礼、凤阁舍人卢献就没有这些宰相们难缠,他们已经供出了一些同党!”说着。来俊臣又递上一份供状。

“嗯……”

武则天定定地看着来俊臣特意在供状上圈出来的那些人名,嘴角渐渐露出一丝冷诮的笑意:“冬官尚书李游道、秋官尚书袁智宏、司宾卿崔神基……,呵呵。这都是朕登基之后重用的人呐!”

来俊臣连忙道:“陛下烛照万里,光耀天下,在陛下的一双慧眼面前。什么jiān佞也无所遁形的。只是这些人巧言令sè,最善于掩饰,陛下rì理万机,哪有闲暇一一详察,这才叫他们钻了空子,如今他们还不是被陛下识破了么?”

武则天微微笑了一下,道:“你呀,不要拍朕的马屁了。朕只有一双眼睛,怎能看得清这天下人心。如今,你就是朕放在百官身边的一双耳目。你做的很好!”

来俊臣诚惶诚恐,连忙拜倒,谢道:“臣蒙陛下宏恩,以一介布衣之身而至御史中丞,受陛下信任。委以监察百官之重任,臣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武则天淡淡地道:“起来吧,不用动不动的就跪下!把这些人都抓起来,一个一个的细细的审。不过还有多少魑魅魍魉,朕要把他们一扫而空,清一清朕的朝堂!”

“喏!”

武则天看了看供状底部署名的主审官员,说道:“主审这裴宣礼的是侍御史来子珣么?”

来子珣是来俊臣的堂弟,两家都住在长安城朱雀大街,从小一块儿玩耍长大,是一对很合得来的坏胚。不过,因为长安城恰以朱雀大街为界,东边归万年县管辖,西边归长安县管辖,这两家恰好是分别住在朱雀大街东西两侧,所以从籍贯上来说倒是分属两县。

来俊臣发迹之后,需要大量的亲信,自然把这自幼一起长大的堂弟也弄了来,充作自己的心腹。一听武则天所言,来俊臣忙道:“是,裴宣礼本坚不吐实,是来子珣循循善诱,以君臣大道感化,才叫他幡然悔悟,招认了罪行。”

武则天颔首道:“嗯,来子珣是个能干的官员,他现在是侍御史?升他做一个监察御史吧!”

来俊臣赶紧道:“臣代来子珣谢过陛下隆恩!陛下,这里还有凤阁舍人卢献的供状!”

武则天又接过卢献供状,只看了几眼,脸sè就yīn沉下来,方才裴宣礼的那份供状,招认的都是在京的官员,而卢献的这份供状,招认的人成份就复杂多了。

卢献为父居丧,丁忧二十七个月,如今丁忧期满刚刚回京,到京还不足十rì,就摊上了这么一桩事情。京中这两年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官员们起起复复,上上下下,卢献对这么频繁的变动实在不太了解。

如果要他招认朝堂上的官员,他对京里的情形太熟悉,很难招出叫人信服的供词来。于是,在严刑之下,除了被酷吏诱导,招了一些酷吏们想要除掉的对头,为了免除痛苦,卢献就只好胡乱招了一些与自己过从甚密的知交好友,官场同僚。

他招认了同年进士御史任植以及在凤阁时认识的内侍管事范云仙为同党,还被卫遂忠诱导着招出了秘书少监李珣和引驾都尉朱彬,其他两人则分别是与他私交甚厚的潞州刺史李嗣真以及益州长史任令晖。

这几个人里,最叫武则天在意的是朱彬、范云仙。

引驾都尉虽然不是负责宫中jǐng戒的主要将领,可是他手中毕竟掌握着数百名大角手,负责一般岗位的礼仪xìng执勤和仪仗阅习之事,如果他是叛党同谋,身在宫中,这就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幸亏提前发现了他们的yīn谋,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

还有那内宫管事范云仙,原是服侍先帝的,如今虽然由韦团儿主管内宫一切,范云仙已经不大管事,可是他在宫里毕竟还是有一定势力的,如果叛军入宫,他做内应,打开宫门引叛军进来,恐怕自己在睡梦之中,就要被人颠倒了乾坤。

而潞州刺史李嗣真、益州长史任令晖。这分明就是他们在都城之外各地州府发展的同党了。那秘信中说,一旦逼宫成功,会有地方官员遥相呼应,为太子登基造势,如果失败,就由宰相们和共谋大事的将军们保护太子逃出都城,另立朝廷。

看来果如其言呐!如果让三位宰相保着太子逃到地方上去另立朝廷。那么这场动荡绝对比当年徐敬业谋反的影响还要大上十倍,毕竟他们手中有李唐的太子。如果自己不是事先察觉,而被他们发动兵变……

武则天越想越是后怕。看了半晌,才语气深沉地道:“把这些人都抓起来,严加审讯!”

“喏!”

武则天又看了看那审理人的名姓。说道:“卫遂忠是台院执事?嗯!卫遂忠除jiān有功,升任侍御史吧!”

来俊臣喜上眉梢,躬身说道:“多谢陛下!”

※※※※※※※※※※※※※※※※※※※※※※※※※

这几天,朝廷中不断有人被抓,挖出来的叛党同谋越来越多。

武则天为了谨慎起见,每夜的宿处都会换一个地方,除了百骑和内卫这两支亲信武装,没有任何人知道皇帝当晚会宿在哪处宫殿。

宫中负责jǐng戒的武装也是每rì调整,除了由武攸宜、武攸暨亲自指挥的几支武装力量控制着宫城中诸如玄武门、端门等几处要害所在,其他武装每天都会换防。

南衙十六卫的大将军们已经完成了互调。龙武卫的主将调金吾卫,金吾卫的主将调候卫,候卫主将调领军卫,领军卫主将调骁卫,武则天通过这种非常规的紧急轮换。把大将军们和他们的部属分开,做到兵不知将、将不知兵,以应付眼下的危险局面。

杨帆统领的左羽林卫属于北衙六卫,这是武则天最信任的亲信武装,这几天一直在宫中负责jǐng戒,尽管如此。武攸宜也会一天三次调整他所负责jǐng戒的地区,这是为了防止宫中jǐng戒的武装中也有叛党,固守一处太久会与外敌有所勾结,如此频繁的调整,宫内宫外互不知情,便难以串通起事。

直到三天以后,羽林右卫的大将军李多祚奉武攸宜之命率右羽林卫入宫与左羽林卫换防,杨帆才得以出宫。

杨帆不能在家中久耽的,这种关键时刻,他必须待在军伍中随时待命,不过因为他的家就在洛阳城中,而且他与野呼利的关系非同一般,所以得了请了个假,也不过就是回家看看,嘱咐几句,免得家中不放心,傍晚之前必须回军营报到的。

杨帆交结了防务,正要从左掖门离开皇宫,忽然就见一群官兵和御史台的执役气势汹汹地押着两个人走过来。

其中一人年近六旬,满头华发,瘦削的一张脸庞满是皱纹,颌下无须,看穿戴是个有品秩的太监。杨帆与他见过几次面,却不曾交谈过,所以并不知道他的名姓。不过另一个人杨帆却是认得的,只看了一眼,杨帆就大吃一惊。此人竟是引驾都尉朱彬。

“我没有罪!我没有罪!你们这些混帐东西,竟然连我范公公都敢构陷!你们知道老公是什么人吗?老公可是侍候过高宗皇帝的人!想当初,高宗皇帝还是个小王爷的时候,老公就伴驾读书侍候王爷了。

后来王爷做了太子,老公就是太的大管事。你们敢抓老公?老公伺候先皇,劳苦功高!当今天子昔rì在感业寺出家时,还是老公奉了先皇的旨意去感业寺给她接回宫来的呢,老公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公……”

“啪!”

一个御史台执役跳将起来,抡圆了给了他几个大嘴巴,打得这位“老公”两颊赤肿,犹如猢狲一般,口里所剩不掉的牙齿也掉了几颗,满嘴血沫子,登时咿咿唔唔地再也“老公”不起来了。

朱彬五花大绑,锁镣加身,神情萎顿之极,眼见那位范老公挨打,脸sè一阵苍白。杨帆见了也是暗自吃惊:“宫里又有人被抓了,连太监和朱彬都牵连其中,看这情形,莫非真有兵变之谋划?”

朱彬转眼瞧见站在御道边上的杨帆,不禁露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快走!耽搁什么!”

朱彬的脚下只是一慢,一个御史台的执役就用风火棍在他后肩上狠狠捅了一下,朱彬吃痛,不敢停留,便被一群执役和官兵押着匆匆离去了。

杨帆怔怔地望着他们的背影,心中暗道:“这下麻烦大了!狄公他们到底是否真的有发动兵变的谋划,如今还不得而知,不过这一次的情形与上一次宰相们与武承嗣争斗时可大为不同了,如今皇帝草木皆兵,恐怕太平公主也是不会轻易插手的。

如果能把这些不肯阿谀武氏的官员们清扫一空,对武三思来说是一件大好事,他不推波助澜就不错了,绝不会插手制止。何况,如果狄公等人并不曾有谋反之心,说不定这事就是他一手促成,此人也不能用。

沈沐如今不在洛阳,就算他在,他也未必有那个能力干预这么重大的事件,他的隐宗,一直着重在西域经营,手怕是伸不了这么长。再者,他毕竟是门阀世家派出来的一个代表,最终目的还是为了他们这些世家的利益。

他们惯用的方法是通过润物无声的手段引导朝廷大势的超向,只要朝廷大势发展符合他们的利益,这些把力量隐于九地之下的门阀世家就没有事,他们是不可能赤膊上阵,直接参与朝廷争斗的。

更何况,沈沐与狄公交厚,也只是因为共同利益而达成的暂时同盟,朝中这般变故,损失不了他的力量,就算他在,且有能力插手,如今形势不明,他也未必就肯趟这混水,我该怎么办?

认真说起来,我算是沈沐一边的人,这么多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都深受其害,能够插手干涉的人全都在观望,我杨帆区区一个郎将又能如何?难道……真依婉儿所言,置身事外,明哲保身?”

杨帆思来想去,始终不得其法,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却不知,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纵然他不想参予此事,很快也要身陷其中了。

武承嗣、武三思、太平公主等各方势力也绝不会想到,就因为来俊臣垂涎人家妻子,顺手把杨帆扯进了这个吞噬了无数大人物的政治漩涡,给这场风波增添了一个最大的变数,不但这场本已注定了结局的**将因此而改变,甚至在今后几年的逐鹿之战中,也多了一个不可预计的变数。

秤砣虽小,压千斤呐!

p:每张月票、推荐票,都是一只小秤砣,请大家多多投下,把秤杆儿挑得高高的吧!。)

第三百三十七章 探妻

杨帆出了宫城,沿御道前行,心中犹自思索着在如此错综复杂的时局中,自己是否该有所作为。走过天津桥的时候,前方忽然一阵冇乱,一个身穿两截衣的五旬汉子慌慌张张地叫道:“我的狸猫,我的狸猫,哎哟,那位仁兄,车子小心,可别辗着了。”

杨帆抬头看去,只见路边停着一辆车子,车上有个一只笼子,拴笼子的口儿不知怎地开了,几只狸猫脱笼而出,在地上乱窜。

那汉子还有两个伙计,三人手忙脚乱地追逐着,那猫儿十分灵巧,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把三个人累得气喘吁吁,好不狼狈。三人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在路人的帮助上抓回几只狸猫,却有一只狸猫窜到了路边一户人家的房上,急得三人直跳脚,却束手无策。

杨帆骑着马本想从他们旁边过去了,忽然瞥见那穿两截衣的汉子模样似乎有些眼熟,不由勒住了坐骑。

眼见那猫狸跃上房脊,马上就要顺着房脊逃向他方,那汉子急得顿足大叫,可他却没本事窜上房去,气怒之下,忍不住扑过去,恶狠狠抓住一个伙计,揪祝蝴的衣领,大声道:“废物!真是一个废物!连个笼门都拴不好,你还能干什么,狸猫抓不回来,我扣你三个月工钱!”

杨帆看着他气极败坏的样子,更加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忽然,一幕情景攸然闪过他的脑海,他想起来了,这个穿两截衣的汉子,在两年前的上元灯会时他曾经见过,这人当时是个卖爆竹的,因为马桥和女侍卫们斗气,误把这人的几车爆竹点了个稀哩哗啦还在定鼎大街上引起了一场大火。

杨帆记人的本事并不强,可那晚所遇到的事情实在是不易叫人忘记。

尤其是在那一晚,在高达百尺的花树上,他与洛阳之花李令月还有极香艳的一味,那可是他平生第一次尝到女人双唇的滋味。

那晚发生的一切,他又怎能忘记呢?那天,这汉子也曾饿狗抢食般扑过来,气极败坏地抓着他的衣领要他赔钱如今见到他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表情,杨帆忍不住笑起来心情也陡然有些激荡。

那对候,他一心渴望的是混进宫去,抓住上官婉儿迫问出苗神客下落,他唯一的人生目标就只有复仇。谁能想到仅仅两年功夫,就有这么大的变化?

这个穿两截衣的人正是两年前在上元灯会时想要靠贩卖炮仗大赚一笔的小商人陆默,那一晚他可真是损失惨重。闯祸的人逃掉了,他担心自己被官差抓去顶罪,眼见事态已不可收拾,也只好逃之夭天。

虽然他的这种炮仗因此名声大噪,不过那一晚散落满街的爆竹并未全部燃掉,有些被四散奔逃的游人踩踏裂开,露出里边塞放的硝石,这个秘密就被其他贩卖爆竹的商人发现了,他们马上有样学样,洛阳城里可就不只陆默一家有得卖了。

此后的几天里,他虽也小赚了一笔,终究是没有挽回他的损失。爆竹是季节性商品在那之后,陆默就改做了帮人收购、售卖宠物的生意,两年来生意渐渐做大,虽然如今他还算不上洛阳城里数一数二的宠物商人业已闯出了一些名声。

今日冇他进了几只名贵的猫种,没想到还没运到家里,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寻常的家猫固然不值几个钱可是这些用山猫调教出来的异种,一旦碰到合意的主顾可是能卖个好价钱的,陆默如何不急。

杨帆扭头看看房上那只狸猫,忽然纵身一跃,双足踏上了马背,在马背上借力一点,如大鹏般跃起,一步就闪到了墙头,脚尖在墙头复又一点,便一个箭步窜到了房顶,整个动作兔起鹘落,矫健之极。

房顶的青瓦已经有了些年头,轻轻一踩就容易碎裂,可是杨帆凌空一跃,飞落在屋顶,竟未踏碎一块元片,这等功夫端地了得。街头百姓们见了这一幕不由齐喝一声彩,纷纷围拢过来看热闹。

那只浑身金钱纹的狸猫站在房脊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弓着脊背、踏着轻盈的猫步,沿着长长的房脊向远处走去,浑未注意房前已经有这么多人围观,也未注意跃到房上的杨帆。杨帆弓着身,悄悄向它靠近过去。

这狸猫身形灵活,动作敏捷,在这样的地形下不用捕网是很难抓到的,街头围观的百姓都屏住了呼吸好奇地看着,杨帆踏着房顶瓦片悄悄靠近,那只金钱纹的狸猫忽有所觉,突然纵身一跃,向远处飞窜而去。

围观百姓顿时一嘘,都以为他抓不住这猫了,陆默更是一脸的沮丧。杨帆一见那狸猫已然警觉,突然纵身窜上屋脊,飞快地追了上去。

屋脊的盖瓦呈半圆形,倒覆在房脊上,踏上去溜滑一片。而且这盖瓦形成的屋脊仅仅一巴掌宽,就算在上面小心翼翼地行走,也很难走到尽头,杨帆居然奔走如飞,动作比那狸猫还要敏捷。

这是一家大户人家的房子,一排五间的房舍,屋脊足有十多丈,杨帆蹑在那狸猫后面,仿佛猎豹般敏捷,顷刻间就追近了。狸猫发觉有人想抓它,飞奔到房山墙处,忽然“喵儿”地一声急叫,尾巴一竖,纵身扑下了房顶。

围观的百姓见了杨帆那等身手,不禁为之叫绝,不料眼看得手,却又功亏一篑,不禁轰然一声,俱都为他惋惜。杨帆此时已经追到房舍尽头,竟也纵身一跃,如同离弦的箭一般扑了出去。

半空中,杨帆一把抄住那狸猫的脖子,身子在空中翻腾了两周,竟然稳稳地落在了地面。围观的百姓顿时鼓噪起来。陆默欣喜不已,赶紧抢到杨帆面前,打躬作揖地道:“多谢郎君相助,多谢郎君相助!”

杨帆微微一笑,把猫递还给他,说道:“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陆默把猫递给自己那伙计,叫他关回笼中又向杨帆道谢不止。

杨帆看了看他那笼中关着的几只异种狸猫,问道:“你是贩猫的商人?”

陆默道:“小人在洛京专营一些小型宠物,却不只是贩猫。这几只异种狸猫是小人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小本经营,若是跑了一只,对小人来说损失可不小,多亏郎君出手相助。”

杨帆摆手一笑,目光忽然定在一只猫儿的身上啧啧赞道:“这只猫儿瞧着好不威武,仿佛一条大虫般威风啊!”

陆默连声道:“郎君好眼力这只猫叫乌瞳金丝,乃是极有名的猫种。你看它通体黑如炭,亮如丝绸尤其特别的是,从双眼沿脊背一直到尾尖,乌黑的毛发中藏有一道金钱,只有在阳光下细细观察才能看见。”

杨帆笑道:“对于狸猫,某是外行,只是看个热闹而已,倒是听你一说才长了许多学问。这只白猫也有什么说道么?”

陆默道:“这一只么,叫渡水葫芦,发白如雪,胡须金黄,头圆爪短,体肥如球,这种猫儿最善于泅水,就算是大江大河巨浪滔天也能轻易游过去,因为它体形肥圆可爱,最受京中仕女喜爱的。”

杨帆听到极受仕女喜欢这句话,心中忽然一动,想起了家中的小蛮。成亲这么久,小蛮除了不曾履行一个妻子在床笫之间的义务,其他方面实是无可指责。持家务,料理店铺,侍候他的起食饮居,无愧于贤妻之名,而自己除了一个名份,究竟给过她什么。

两人迄今相敬如宾,虽然小蛮身有怪癖,可是说起来,他也未必就没有一份责任。嗯到这里,杨帆不禁动了心思,仔细地看了起来。

陆默是今生意人,察颜观色之下,忍不住问道:“郎君也喜欢猫?”

杨帆道:“我身在官府,公务繁忙,不能时常在家陪伴娘子,瞧这猫儿极可爱的,想买一只送与娘子排遣寂寞。”

陆默一听忙道:“既如此,你看这只金玉、奴如何?毛发间天然生有黄白花斑,黄斑如真金,白斑似美玉,皮毛光滑,双目炯炯,极有神彩,自汉代以来,这金玉奴就是猫中珍品。”

“金玉奴?”

一听奴字,杨帆忽然想起了天爱奴,一只猫儿竟与阿奴同名,杨帆心里很不自在,他摇了摇头,目光忽然定在方才亲手捉回来的那只金钱纹的狸猫身上,问道:“这只猫叫什么刁……”

陆默恭维道:“郎君好眼力,这猫叫千文钱,招财进宝,吉祥之物。”

杨帆微微一笑“心想:“千文钱,这猫儿有这么一个美名,一定合那小财迷的脾味。”便道:“好!我就要这只了!”

陆默道:“郎君方才帮了小人,小人正不知该如何感谢。既然郎君喜欢,这只猫小人就以进价卖你好了,只需一贯钱。”

两人说话的当口,笼中一只脸庞极大的猫儿,睁着一黄一蓝的两只怪眼,呆头呆脑地看了杨帆一眼,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这怪猫脑袋奇大,身子却小,不成比例的样子十分有趣,杨帆看着好笑,忍不住问道:“这只怪猫是什么名种?”

陆默陪笑道:“这种猫叫长面罗汉,生来就是个佛陀的性子,温和之极,从来不恼的。小人是做生意的,旁人若瞧这猫可爱,想要买回家去,小人只管卖掉,不会多话。可郎君与与小人有恩,有些话小人就得说在头里,这种猫有个毛病,它不叫的。”

杨帆奇道:“猫儿怎会不叫?莫非这猫是哑巴猫?”

陆默道:“不是这只猫儿是哑的,而是这种猫儿都不叫的。要说它从来不叫却也不然,只不过一年到头也听不到它叫几声,据说,此猫生具异象,可观吉凶征兆,如果它开口,必是警示主人,将有大凶临门。”

杨帆听的好笑,摇头道:“杨某纵未走遍天下,也算是行过万里路了,还从不曾听说过世上有什么能预知吉凶的灵兽。这只猫儿我也要了,多少钱?”

陆默道:“人人都愿报喜,谁也不愿报忧,这种只会报忧的怪猫儿哪有人喜欢,卖家也是顺手捕来后还不曾放去,白送与小人的,郎君若是相中了它,只管拿去,不要钱的。”

杨帆道:“你是做生意的,这怎么成?”

陆默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不瞒郎君,小人是想着这洛阳城里少有人识得这种怪猫,万一有人喜欢它怪里怪气的样儿,卖出去也能赚点钱,就把它弄回来了,郎君非比旁人,小人本是白得了的东西,送与郎君就是,怎好收钱。”

杨帆摇摇头,依旧不以为然,道:“这种说法,关诞无稽,杨某是决然不信的。这猫若真有这般灵异,它也只是预报凶事,先叫主人有个防备,又不是它招了灾来,何必这般不待见它。我身上不曾带了这么多钱,你且与我去南市,我取钱给你。”

到了南市,杨帆先进自家一处店铺,从掌柜的那里取了些钱出来付给陆默,他给的既不是一贯也不是两贯,而是足足二十贯,杨帆买猫时就已存了补偿陆默之意的。

陆默却不知道当日上元灯会,烧了他几车爆竹的那个浑蛋就是此人朋友,陆默捧着二十贯钱,只惊得目瞪口呆,他做生意,脾气古怪的客人也见过不少,却从不曾见过像这位客人一样喜欢自己加价的买家。

※※※※※※※※※※※※※※※※※※※※※※※※※

“博古斋”里,一曲“风入松”如秋风习习,袅袅入耳。

一榻,一几,一炉,两美人对坐。

泥炉上坐着的汤蠖刚刚煮开,水中泛起细密微小的水泡,一位气质雍容、举止优雅的秀雅美妇跪坐在榻上,使一柄银夹轻轻夹起一块茶饼,在炭火上烤了烤,放到茶辗子里均匀地辗碎,又倒进筛子,把辗出的茶末筛到一个恣碟上。

对面跪坐着一袭白衣的小蛮,很有兴趣地看着她的动作。

美妇微笑着解说道:“这水初沸,叫‘微有声”旁人煮汤,这时就会加入盐、葱、花椒等物,家父性喜清淡,只喜欢放些盐末来调味,其他佐味之物一概不用。我的口味比家父还要淡一些,只喜茶之清香,故而除了这一瓯清水,是什么佐料也不放的,你不妨试试,这样煮出来的茶是别有一番风味的。”

小蛮扶膝微笑道:“茶饮之道,小蛮倒是见过一些贵人用过的,小蛮只尝了一次,实在受不得那药汤子似的味道,虽然旁人说此物化腻提神,还是不想再品。夫人所说的这般饮法,小蛮倒不曾试过,今日一定要品尝一下。”

这时,那水已涌如泉珠,妇人用一只小巧精致的瓢先舀出一瓢水来,轻轻放到一边,拈起那盛了茶末的瓷碟,用银夹在汤蠖中优雅地搅动着,直到那水顺着一个方向流动,中间出现一个深深的旋涡,才把茶末倒进那旋涡。

妇人微笑道:“等水三沸时,再把这瓢水添回去,就可以品尝了。”

这位妇人正是被来俊臣强娶回家的那位太原王氏之女,她平素喜欢到南市来走走,散心购物。博古斋专售古玩,王夫人对古玩颇有研究,尤喜收藏,以前就常到店里来的,后来发现店里重新做了装修,意境比往昔更加优雅,就更是成了这里的常客。

一来二去,王夫人这位出手阔绰的客人就与博古斋的店东小蛮结识了。王夫人在府上寂寞的很,来俊臣那班狐朋的家眷,她懒得与其来往,而来俊臣在朝中是个孤臣,她真正想要结交的贵族妇人,人家又不愿与她来往,如今有小蛮这位极谈得来的朋友,不买东西时,她也喜欢来这里坐坐。

水沸了,王夫人把舀出的那瓢水添回汤蠖,拿起一块毛巾裹住汤蠖的扶手把它移到一边的铁架上,用瓢盛出茶汤来,优雅地分着茶,眉宇间带着一抹淡淡的萧然道:“尊夫身为禁军将领,平素难得回家,也亏得他对你如此信任,将偌大的家业都交予你打理,要不然,整天困在府上,就似那笼中之鸟,可无趣的很了。”

小蛮眨眨眼道:“小蛮荒是他的娘子,他无暇理会这些事情,交予我打理,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王夫人睨了她一眼,莞尔道:“尊夫这般宠你,你自理所当然。”她向小蛮做了个请茶的动作端起茶杯,吹了吹,轻轻啜饮一口,闭目品了品滋味,说道:“夏日炎炎,喝些别的饮品,当时虽觉清凉,之后反而更觉酷热难当。这茶饮却不然它可以由内及外,散去身上的暑热以热消暑,奇妙之至。请!”

小蛮也端起杯来,王夫人又接着月才的话题幽幽叹息一声,道:“有些男人,喜欢什么事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哪由得女人作主;有些男人,不想让妻子抛头露面,尤其是作商人,只恐失了他的身冇份;

有些人则是纵以夫妻之亲,也对娘子有所戒备;还有些男人妒心奇重深怕娘子与各色人等来往,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听你方才所言,尊夫可不只是相信你经商的能力,更是相信你的为人品性。

尤其叫人羡慕的是,他把这店铺交你打理,却不是因为无人而用,而是担心你整天待在府上无事可做,百无聊赖心中郁结。如此良配,真是羡煞人了。男人如果像防贼似的防着你,那么他再疼你爱你,也只是把你当成一只笼中鸟般希罕快乐不起来的。”

小蛮啜了口这不加任何佐料的茶,细细品来,果然有一种特别的清香叫人心旷神怡,正要赞美一番忽然听到王夫人这番话,不觉怔在那里,若有所思。两人又聊一阵,一个来府使女便凑上来道:“夫人,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回府了。”

王夫人漠然应了一声,对小蛮道:“我该走了,这套茶具就送给你了。

明日午后,我若有暇,再来寻你饮茶。”

小蛮起身相送,重新回到原位坐下,端起茶杯送到唇边,想起王夫人方才所言,忽然有些失神:“真的像王夫人说的这样么?我昨儿还自嘲做了他的免费雇工,如今想来,这许多的银钱只经我手,他却从不曾过问过,真是把我当成他最可信任的家人了呢,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么?

小蛮正痴痴地想着,杨帆在一家店铺的掌柜那儿问清小蛮此刻正在博古斋里,便抱了两只猫儿走进来,一见小蛮正坐在那儿发呆,忍不住笑道:“娘子!”

“啊!郎君!你……,怎么竟得以回来?我还以为得再过些日子呢!”

小蛮看见杨帆,登时忘形地站了起来,满心欢喜。杨帆苦笑道:“你已经知道朝廷上发天的这些事情了?以我的身冇份,此时哪有可能离开,只时临时换防,还须时刻留在军营待命的,我是不放心你,告了个假回来看看,一会儿就要走的。”

小蛮听了,心中的欢喜一扫而空,她低低地应了一声,转眼瞧见杨帆怀里抱着两只猫儿,不禁讶然道:“郎君,你从哪儿弄了两只狸猫回来?”

杨帆道:“哦,我在路上看到有人贩猫,想到你一人在家里,闲时恐怕无趣,便买了两只回来,送你解闷儿。”

若是平时,小蛮听了这话便不会往深处想,可是今日有了王夫人那一番感慨,再听到杨帆这番话,忽然便感觉到了杨帆对她的在意:“如果他心中没有我,会在这种时候告假回来,只为见我一面?如果他不在乎我,一个大男人,会有那份心思,想着买猫儿哄我开心?”

小蛮的心里被一种温暖塞得满满的,却说不出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这时,那“人面罗汉”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喵儿”一声叫了出来

杨帆笑道:“你瞧,这猫儿见了女主人跟你打招呼呢……”

杨帆低头一瞧,笑容顿时一僵,他还以为发出叫声的猫儿是那只“千文钱。”却不想竟是那只据说从来不叫、叫必报凶的“千面罗汉”。

小蛮见杨帆神色怪异,不禁关切地问道:“郎君,你怎么了?”

杨帆瞪着那“千面罗汉”道:“难怪人家嫌弃,就算是我,虽不信这无稽之谈,听见你叫,还是觉得别扭!”

小蛮好笑地:“郎君怎么与这猫儿说起话来了?”

杨帆笑道:“没什么,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说着把两只猫儿递给一个伙计带下去安置。

小蛮仔细打量他的脸色,有些心疼地道:“郎君这几天怕是日夜劳碌,难得歇息,脸上满是倦意……”

杨帆摸摸脸颊,茫然道:“有么?我觉得还好呵……”叫她一说,忽然真觉有些困了,竟然打了个哈欠。

小蛮忽然想起那提神的茶饮,连忙跪回去在几案后坐定,斟满一杯清茶,柔声道:“郎君,这是妾身从一位夫人那里刚刚学来的茶饮,此物最是提神,郎君且饮一杯试试!”

杨帆走过去,在她对面的软垫上跪坐下来,小蛮吹低水面上飘浮着的茶沫,双手捧着茶杯轻轻递去,杨帆伸手来接,碰到小蛮的手指时,忍不住瞧了她一眼,双目一对,小蛮不由得敛首低眉,牵浩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此情此景,还真有那么一点举案齐眉的味道。剂礁一万,求月票、推荐票!

广告:《穿越西游之从零开始》书号:2526009

简介:普通大学生雷豪穿越到了西游,成了一个小牛妖。稀里糊涂的就和孙悟空成了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更是一不小心将七大圣变成了八大圣,他该如何去面对孙悟空的宿命?………。

书名:重生悠闲农家,书号:2627035

简介:医学院的妹子一不小心重生成了大龄剩女,一穷二白忙嫁人。上有浑噩公公,偏心婆婆;大嫂强势,大哥耳朵根子软,小叔子读书不靠谱,出嫁的大姑姐没事打打林家秋风,小姑子又要学人家去找情郎,可怜的林家二房,姥姥不亲舅舅不爱,重生的女主也要吃馍啊!

第三百三十八章 心魔

杨帆与小蛮小聚片刻,吃了几盏茶,担心误了回营的时间,便要起身告辞,小蛮把他送到店门口,忽然又唤了一声:“郎君……”

杨帆站住脚步,回身问道:“还有什么事?”

一见杨帆回头望来,小蛮忽然情怯,到口的话又咽了下去,略一迟疑,转而问道:“没……,郎君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杨帆略一思索,说道:“这一遭风波不比寻常,不过十天半月的,大局总能定下来了,到时就不会这么紧张了。”

“嗯!那么,奴安心等郎君回来就是!”

小蛮看到杨帆两鬓微微有些汗渍,忙自腰间抽出汗巾,轻轻替他拭去汗水。杨帆对她如此温柔的举动微微有些意外,他站着不动,任由小蛮替他拭去两鬓的汗水,因为她温柔体贴的动作,眸中也漾起一抹温柔。

小蛮轻轻替他拭着汗,想到他冒着酷暑匆匆赶来,只为见自己一面,报一个平安,心中更觉熨贴,便柔声道:“郎君在外,可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时当酷暑,一rì三餐,尤其要注意。”

“嗯!”杨帆点点头,语气也变得温柔起来:“一有机会,我就会回家来看看,你也不要过于cāo劳,店里有掌柜的打理呢,你觉得乏的时候,就在府里歇息,觉得闷了,可以去游玩散心。娘子,我……我走了……”

一时间,杨帆竟也有了一种依依不舍的感觉。他感觉得到,小蛮对他的依赖或者说是依恋,已经越来越重了,这当然是个好现象。只是此时此刻却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杨帆深深地望了小蛮一眼,转身行去。

小蛮站在店门口,直到杨帆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这才回到店里。

杨帆带回来的那两只猫儿,果然是“长面罗汉”xìn最为温和,它被人抱来抱去也不挣扎。完全就是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那伙计似乎也发觉了这一点,试着把它放在地上。它也不逃,只是懒洋洋地往那儿一趴,一黄一蓝两只眼珠半眯半睁地瞄着它的女主人,一副似睡非睡的样子。

另一只叫“千文钱”的狸猫可就不同了,它身子蜷曲着,四肢乱挣,看那样子只要一得着机会就会逃走,那伙计不敢放它zì yóu,便把它牢牢抱在怀里。

小蛮回到店里,瞧那两只猫儿。“长面罗汉”大头短身,古里古怪的,细一比较,还是那只“千文钱”看着可爱,这倒不出杨帆所料。他家里的这位小财迷,天生就对钱有好感,那“千文钱”一身的金钱纹,她不喜欢才怪。/\/\/\/\

“哎哟!”那猫儿挺凶的,挣扎不得,竟然使劲挠了伙计一把。在他掌背上挠出几道血痕。小蛮微微一笑,说道:“这只狸奴野xìng未尽呢,不过瞧着可实在可爱,来,把它给我吧!”

小蛮一手搭在猫颈下,一手靠着猫臀,巧妙地一抓,把它抱进了自己怀里,那猫儿使劲挣扎几下不得逃脱,忽觉身子倚处绵绵弹弹、柔柔软软,还有一股清香淡淡,躺在这儿非常舒服,便也不再思量逃脱,两只猫眼一眯,就温驯地趴在了小蛮的怀里。

小蛮那如玉酥胸,这一辈子还不曾叫人挨过,这只狸猫却成了第一个有此艳福的。

杨帆与小蛮两夫妻店中小聚时,那掌柜的很识趣,早就避到了一边儿,直到此时才走回来,笑微微地道:“东主对大娘子当真是疼爱的很啊。”

小蛮抚着那猫儿柔滑的毛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哪有啊,祈掌柜的胡乱夸他。”

祈掌柜的摇头道:“老夫可不是恭维东主。男人主外,养家立户,女人嘛,只有在家倚门等候的份儿,男人回来也就回来了,不回来那也是理直气壮的,对家里如此上心的可着实不多。尤其像东主这般细心体贴的更是少见,大娘子当真好福气呢。”

“是么?”

小蛮痴痴地想了一下,眼神有些迷离,她把脸儿轻轻贴到猫咪身上,温柔地摩挲了几下,嘴角轻轻逸出一抹甜蜜的笑意。

那抚琴的女子瞟了她一眼,眼中忽然露出一丝促狭,她把纤纤十指一按,静了琴音,起势再拨,便换了一首曲子,檀口轻启,竟然唱起歌来,洞箫般磁xìng圆润的声音顿时从博古斋中响起:“文彩双鸳鸯,裁为合欢被。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以胶投漆中,谁能别离此?”

小蛮虽不擅诗词歌赋,却也听得出她歌中调侃的意思,不禁娇嗔地瞪她一眼,笑的却是更加甜蜜了。原来,被一个男人放在心尖儿上呵护着,竟是如此幸福、甜蜜呵……

※※※※※※※※※※※※※※※※※※※※※※※※※

推事院大牢里,受刑不过被迫招认了谋反罪名,还咬出了许多“同党”的司礼卿裴宣礼,眼见他招出的那些所谓同党都被关进了大牢,有几个就与他同一牢房,心中羞愧之极,不敢与他们照面,只是面朝墙壁,口中念念有词,祷念着《金刚经》。

被他诬告的那些同僚本来愤愤难平,可是一瞧裴宣礼被人折磨的已不chéng rén形,却也无话可说。御史任植同样是个信佛的,一看凤阁舍人卢献躺在地上,血肉模糊、奄奄一息,不禁骇得心惊肉跳,忙也学着裴宣礼,双手合什,念起经来:“佛说般若波罗蜜,即非般若波罗蜜,是名般若波罗蜜……”

“你他娘的,声音小点儿成么,你当这里是佛堂么?”

一个粗鲁的带着浓重长安醴泉口音的声音响起,吓得任植哆嗦了一下,赶紧放轻了声音。骂人的人这才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往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浓痰,瞪着绑在受刑柱上的人犯喝道:“尔等谋反,事实俱在,还不肯招么?”

这问案的人是侯思止,原在家乡卖饼为生,也是靠告密做了官。因为他一个字也不认识,武则天原打算封他个挂职的游击将军。领一份俸禄就算了。侯思止这人虽不识字,却极狡黠,就指着殿前的獬豸兽石像对武则天说:“陛下。这獬豸也不识字,可是它能辨忠jiān啊!”

獬豸是传说中的一种神兽,据说天生一双神目。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jiān,一旦被它发现xìnjiān邪的人,就会用角把他顶倒,吃下肚去。武则天闻言大悦,觉得此人虽不识字,见识却是不凡,就给了他一个朝散大夫、左台侍御史的官职。

侯御史眼见卫遂忠、来子珣因为问出了叛党同谋,各自升了一级,眼热不已。便来急急提审魏元忠,想着撬开他的嘴巴,挖出几个叛党来,自己也升个官。

魏元忠多年来一直在司法口儿做官,入狱前是御史右丞。与来俊臣平起平坐,哪里把这个大字不识的乡下无赖看在眼里,他轻蔑地瞟了一眼侯思止,傲然道:“老夫不曾谋反,何罪之有?”

侯思止微微眯起眼睛,威胁道:“魏元忠。你可不要不识抬举,卢献、裴宣礼吃过多少苦头,你可是亲眼见到的,你也想尝尝那般滋味么?”

魏元忠冷笑两声,睨着他道:“小子,你吓唬我?老夫执掌刑狱的时候,你小子还在长安市上卖笼饼呢,就凭你也配威胁老夫?右台御史可都是老夫的部下,你敢对老夫用刑,但教其中一人知道,捅到陛下面前,就告你个严刑逼供。”

侯思止没想到碰上这么一个刺球儿,心里又气又急,他想动大刑,又怕弄得魏元忠一身伤,真被御史右台的官员抓住自己把柄,若是这么把他送回牢房,自己又没颜面,侯思止想了一想,气极败坏地喝道:“来人,把这老匹夫给我倒吊起来!”

魏元忠讥讽道:“这倒挂的滋味儿,老夫可是曾经尝过的,有一回老夫骑驴回家,偶然不慎翻下驴背,一足挂在镫上,被那蠢驴拖着走了好久呢,哈哈!哈哈……”

侯思止勃然大怒,喝道:“你这老匹夫,休要嚣张,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推事院,不是你的右御史台!这种地方,认者白司马,不认吃孟青,从来没有一人能好端端地出去,你还妄想有人救你么?”

侯思之说的这两句话,是洛阳俚语。所谓白司马,是因为洛阳有一处地方叫白司马坂,坊间就以白司马坂代指“打板子”。而孟青则是朝中一位使棒的武将,当初琅邪王李冲反武的时候,就是死在孟青棒下的。

这两句话连起来,就是说,我这推事院里,进来的人就算肯乖乖招供的,都要吃一顿板子,打得他开花;不肯招认的,就要像李冲那样,被大棒活活打死。你以为你能跟没事人儿似的走出去吗?

魏元忠仰天大笑,说道:“侯思止,你佩服朱紫,亲衔天命,身为国家御史,应该熟悉礼数,知道轻重,懂得规矩。什么白司马、吃孟青,这般粗俗俚语,若被同僚知道,不过笑你无知,若是被陛下知道,必然定你个大罪!”

侯思止一听这话不禁吓了一跳,这两句话是他威胁犯人的口头禅,以前没少说过。他大字不识,不知道这两句犯了什么忌讳,还真被魏元忠唬住了。人家魏元忠是进士出身,掌管御史台多年,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

想到这里,侯思止狂态顿敛,连忙惴惴不安地问道:“本官这句话……有什么不妥么?”

魏元忠冷笑道:“你既求教于老夫,你坐在那里,老夫却绑在这里,这是什么道理?”

侯思止赶紧起身吩咐道:“来人,快给魏中丞松绑!”

两旁狱吏给魏元忠松了绑缚,侯思止毕恭毕敬地道:“中丞,请上座!”

魏元忠揉着手腕,大模大样地在胡椅上坐了,侯思止立在书案边上,小心翼翼地陪笑道:“呃……,请教中丞,思止方才所言,哪一句对朝廷有所冒犯啊?”

所谓谋反的重犯坐到了审判席上,审判官反而肃立一旁,像个听凭吩咐的书办小吏,两旁牢中的犯官们见了如此情景,不禁啼笑皆非。又想起自己满腹经纶,才学出众,如今竟受制于这样一个愚昧无知的乡间无赖,心中不免悲哀。

魏元忠原本只是对侯思止嘲笑讥讽一番,万没想到这个侯思止竟然有此反应,把他也弄得惊诧不已,以他的学问,想要忽悠这个大字不识的乡间流氓自然易如反掌,魏元忠立即天马行空、云山雾罩地解说起来。

魏元忠知道侯思止不识字,所以说的浅显易懂,又举了许多自己执法过程中遇到过的例子,把侯思止听得昏头转向,侯思止万没想到执掌刑狱居然还有这么多的规矩和学问,越听越觉深不可测,敬畏之心油然而起。

魏元忠说了半晌,舔舔嘴唇道:“老夫有些渴了!”

侯思止赶紧对手下人道:“快给中丞倒水,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儿!”

※※※※※※※※※※※※※※※※※※※※※※※

净心庵住持禅房,司礼卿裴宣礼的夫人岳氏说着说着,忍不住又哭泣起来:“师太,我夫妻二人一向虔诚向佛,拙夫为官清廉,从无不法之举。弟子吃斋念佛,施粥行善,更是不落人后,怎么会受此无妄之灾呢?”

住持定xìng师太轻轻叹了口气,缓声道:“有人既富且贵,健康长寿;有人贫困微贱,多病夭逝;有人贫病交迫,而长寿不死;有人位尊多金,却偏偏短命;这都是各人过去业力的招感,自己做不得主的,

三界众生有三灾八难。苦与难,与生共存。人生固然有乐,乐之因依旧是苦,良朋聚会是乐,酒酣人散是苦;情人相聚是乐,黯然別离是苦。得到时是乐,失去时是苦;滿足时是乐,不滿足时苦。万法无常,无常就是苦啊……”

天爱奴静静地坐在禅房一角,身穿缁衣,头顶光光,已然是个出家小尼,法号净莲。她一身僧衣,秀发尽去,却依旧掩不住那出众的美貌,盘膝坐在那儿,便似一朵冉冉出水的白莲花,眩人双目。

岳夫人与住持的一番话,她似乎一个字也没有听到,她在纸上认真地写下《金刚经》的最后一句话:“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便停下笔来,痴痴想到:“师傅说,非空非有、亦空亦有,有就是无,无就是有,你当它有就有,当它没有就是没有,

师傅又说,空与有都是法相,修行不可着了法相,若能不取于相,魔也是佛;若是着相,佛也是魔。我怎么越听越觉得虚无缥缈不着边际呢,难道是我的悟xìng不够?二郎,你于我究竟是幻还是真,是我的魔还是我的佛,我该执着还是放下呢?”

p:求月票、推荐票!。)

第三百三十九章 架上那颗葡萄

推事院牢房里已是人满为患了。

在以来俊臣为首的御史左台众多jīng明强干、经验丰富的检查官们rì以继夜地忘我辛劳之下,“叛逆同党”纷纷落入法网。

内宫里的太监、朝堂上的大臣、致仕还乡的官员、州县地方的头脑,乃至军中的各级将领,不断地被抓进“例竟门”,现在才被抓回来的“叛党”已经无法塞进牢房,推事院只好把西厢后面那一排储放薪柴、炭料、办公用具等各种杂物的房子也腾了出来,充作关押犯人的所在,御史台的战果实在辉煌。

不过,大牢里面还是有几间牢房显得非常宽松,这几间牢房当然就是关押那几位宰相的所在。一开始,这几位宰相是分开关押的,不过大狱里的牢房越来越紧张,而这几位宰相是重点看护对象,如果分开来,看管每一个人都需要人手,所以又把他们的牢房调近了。

不过他们已经认了罪,皇帝也相信他们认了罪,在来俊臣看来,这些人已经是在等死,不可能翻天了,所以现在把他们关在一起,也不甚在意。

判官王德寿在狄仁杰的牢房外面来回逡巡着,很多次,他望着关押狄仁杰的牢房,似乎想要说点什么,最终还是低下头,心事重重地走开了。狄仁杰在牢中盘膝坐着,慢条斯理地吃着午饭,好象什么都没有注意,可是王德寿yù言又止的表情,却一丝不漏地看在了他的眼里。

按照唐代的监狱制度。犯人饮食是要由家属送到家狱的,当初制定这条法律是为了避免一些穷人把监狱当成慈善机构,为了入狱吃饭故意犯罪。不过在中国传统上还有“悯囚”的习惯,如果犯人确实没有家属,那么监狱是要提供饮食的,不过那饭菜的质量也就可想而知了。

这几位受押犯人都是宰相,自然有家里人送饭。家里人也不可能让他们吃那难以下咽的牢犯。只不过他们的家人把饭菜送进来时,会受到比普通犯人更严格百倍的检查罢了。

狄仁杰吃饱了饭,又拿出水瓶倒了一碗水。慢悠悠地喝着,这时候王德寿出去转悠了一圈又回来了,不断地绕着狄仁杰的牢房走来走去。貌似在巡视牢房,但是他的眼神儿却不断地睃向狄仁杰。

王德寿并不是来俊臣手下的亲信,他是正途出身,幼学律法,经过多年的打拼才熬到判官这个位置上。如今眼看着别人靠着不断地挖掘出叛党同谋,便很容易地升了官,王德寿很是眼热。

可是那些可以放开了审的官员大多都被来俊臣的手下给瓜分了,来俊臣交给他的任务是看住这几位宰相,不要让别人与他们接触。这几位宰相,就算来俊臣让他审。也根本不是他能审得了的。

狄仁杰、裴行本、任知古,这都是位极人臣的人物,百官之首,他们多年养成的威仪,一举一动甚至一个眼神。都可以给人莫大的威压,来俊臣手下那些地痞流氓出身的御史们可能体会不到这一点,但是他这个从小吏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官儿却绝不会忽略,那种因为阶级而形成的威压,已然深入他的骨髓。

眼见别人纷纷升官,王德寿蠢蠢yù动。想通过由他看管的几位宰相,也揪出几个叛贼同党,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若不抓住这次机会,以后再想升官就很难了。他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却又实在不知该如何着手。

一番思量之后,他把目标放在了狄仁杰身上。狄仁杰在官场上有个绰号,叫做老狐狸。老狐狸意味着聪明,而聪明人最喜欢和人做交易。聪明人心眼多,而心眼多的人,心志总是不如单纯质朴的人更坚定。

来中丞当rì提审三位宰相时,狄仁杰是第一个认罪的,这一点也恰恰印证了他的分析,所以他把升迁的机会寄托在了狄仁杰的身上,只是想归想,真的走到狄仁杰面前时,他还是提不起这个勇气。

狄仁杰喝着水,静静地观察着他的举动,忽然咳嗽一声,平静地说道:“王判官,老夫已经吃好了,劳烦你把饭篮子替我拿出去吧。”

“啊?好,好好!”

王判官连忙凑到牢门前边,狄仁杰提起篮子,从饭门儿递出去,忽然低喟一声,掸了掸袍襟,说道:“老夫这身朝服,还是年初的时候刚领的新袍子呢,你看看,现在穿的全是褶皱,还沾了泥土,真是可惜了,劳烦你一并带回去吧,叫我的家人好好清洗一下。明天再给我送几件轻薄些的衣服来,这牢里闷热cháo湿,着实难受。”

“好好好!狄相穿着这朝服,坐卧起居确实不太方便!”

王德寿好不容易跟他搭上了话,连忙答应下来,狄仁杰把衣服慢腾腾地脱下来递到他的手里,王德寿接过衣服,提起篮子,对狄仁杰殷勤地道:“狄相,我这就送出去了!”

狄仁杰微微一笑,声音平和地道:“有劳王判官了。”

任知古和裴行本就关在狄仁杰左右两厢的牢房里,狄仁杰与王德寿的这番对答,他们二人都看在眼里,等王德寿一离开,两人便迅速靠近狄仁杰的牢房,兴奋地说道:“狄公,还是你老谋深算啊,居然这样就行!”

原来,昨rì狄仁杰趁狱卒不备时,撕下了一截内衣,咬破手指,在上面写了些什么东西,然后佯作休息,背对牢门躺着,狱卒只要不在牢前,他就用发簪细细地挑开朝服补子的线头儿,最后把那血书塞进去,又费了半天功夫抚平,把拆开的丝线拉平,最后看起来那件袍服毫无异状。

这些事情,耗费了他整整一下午的时候。关在他左右牢房里的两位宰相隔着栅栏墙可以看清楚这边的一切,狄仁杰的举动自然瞒不过他们。方才狄仁杰与王德寿对答时,两人紧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直到王德寿出去,两人才欣喜若狂。

狄仁杰的神sè依旧非常冷静,他轻轻吁了口气,喟然叹道:“来俊臣抓的人越来越多了。人越多,就越像是那么回事。帝王之大忌,莫过于谋反。不只一个来俊臣在这里搅风搅雨,还有武氏诸王呢,他们就算自己不出面。也会趁此机会指使他们的在女皇面前搬弄是非,我担心,他们数管齐下,女皇已信之无疑了。”

狄仁杰轻轻理了一下胡须,忧心忡忡地道:“血书虽然送出去了,却不知道能不能被我的家人发现,我的家人若是发现了它,有没有机会送到御前,如果不能,我们就连最后一线生机都没有了。如今。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

来俊臣此时正在亲自审理左玉钤卫大将军张虔勖,张虔勖双脚铐着铁镣,双手也缠着铁链,被押上了大堂。两厢里立即喝起了站堂威:“威……武……”

棍棒顿地,震得地面微微发颤,让人听了心里发慌。张虔勖是一员百战沙场的老将,刀光剑影都见过了,哪里会把这点阵势放在眼里,他稳稳地站在那儿。睨着来俊臣只是微微冷笑。

来俊臣把惊堂木一拍,喝道:“罪臣张虔勖,还不跪下!”

张虔勖把嘴一撇,傲然道:“本帅纵横沙场,为国立功无数。这大好江山,就有本帅的一份功劳在里面。你是什么东西,论功劳,不及张某万一;论官位,也差着张某一大截,张某含冤入狱、何罪之有,为何要跪你这只会奉迎拍马的小人?”

来俊臣抓过那么多人,还从未看到一个有这么嚣张的,不禁勃然大怒,厉声喝道:“张虔勖,本官奉旨审你,你一介犯官,身负谋反大罪,还敢咆哮公堂,如此嚣张?你若不认罪,本官可要大刑侍候了!”

来俊臣一声令下,手下轰隆隆地又把那些奇形怪状、血迹斑斑的刑具拉了上来。张虔勖看都不看,两眼望天,冷冷说道:“你来俊臣的臭名,整个天下谁人不知?想审本帅,可以!可是你御史台,本帅信不过!要审本帅,除非三司会审……”

张虔勖说完,转身就往堂下走,一边走,一边冷冷说道:“等三司官员都到齐了,再请本帅上堂吧!”

来俊臣气的浑身发抖,他以为自己已经够狂了,却没想到在他的地盘上竟然遇到一个比他还要狂妄的人,来俊臣把一块惊堂木拍得“”乱响,大声吼道:“来人!把张虔勖给我拿下,大刑侍候!”

“谁敢!”

张虔勖豹眼环睁,厉声大喝,唬得那些刚刚围上来的执役们猛然一退,来俊臣见状怒喝道:“你们这些废物,他手脚俱缚,废人一个,你们怕些什么,拿下!把他给我拿下,用刑!”

来俊臣一句话提醒了那些执役,他们猛然又冲上来,张虔勖与执役们一番厮打,奈何他双手被缚,脚镣又短,连大步都迈不开,起先凭着一身勇力撞开了几个执役,随即就被棍棒劈头盖脸打将下来,打得头上流血,发髻也被打散了,披头散发,好不狼狈。

张虔勖身为一军主将,几时被一班低贱的执役如此折辱过,气得血贯瞳仁,猛地大喝道:“本帅拼着一死,今rì也要替朝廷除了你这jiān佞!”

张虔勖猛转身,撞开几个执役,直奔坐在审判台后的来俊臣,来俊臣见他怒发冲冠,势如猛虎,心中也是一虚,急忙离开座位,一边闪避,一边叫道:“蠢货!都是一班蠢货,还不快拦祝蝴!”

公堂上顿时大乱,来俊臣满堂乱窜,张虔勖随后猛追,又有一堆执役追在张虔勖后面,棍棒如暴雨般只管打下去,张虔勖不管不顾,只是咬牙切齿地追赶来俊臣。

来俊臣绕着“肃静”牌、“回避”牌逃来逃去,不断大叫:“张虔勖目无王法,yù当堂刺杀主审官。还不给我乱刀砍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守在堂前的佩刀侍卫们一见来俊臣下令,立时闯进公堂,卫遂忠从一名侍卫手中抢过刀来,一个箭步追上张虔勖,狠狠一刀劈去,张虔勖“啊”地一声大叫,后背上挨了一刀。登时血流如注。

张虔勖这时只管盯着来俊臣,其余全然不顾,强忍痛楚继续追去。追出两步,步子迈得大了些,被脚下铁镣一扯。几乎摔倒在地,这时另一个侍卫趁机又是一刀,险些把他一条手臂都砍下来。

那些佩刀侍卫动起手来,也不管他是不是一军主帅了,只管把手中刀乱披风般砍将下来,只是片刻功夫,就把张虔勖砍成了一个血人,张虔勖浑身浴血,目yù喷火,狠狠瞪着来俊臣。嘶声吼道:“来俊臣!本帅恨不得食尔之肉、饮尔之血!”

他把双足一蹬,猛地纵离原地,把自己当成了一件武器,投枪一般向来俊臣撞去,七八杆风火棍往他面前一叉。架祝蝴双臂,又复向一挑,形成一道棍网,把他整个人叉在空中,再也动弹不得。

来俊臣指着他大叫道:“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一名执役小心地靠近看了看,只见张虔勖被架在棍上。依旧保持着向前扑出的姿势,身子一动不动,二目虽然圆睁,却已没了神韵,那执役又试了试张虔勖的呼吸,回身禀报道:“中丞,他已经死了!”

来俊臣呼出一口大气,正了正自己的官帽,又整理了一下官袍,恨恨地道:“死了好#豪了好!这张虔勖无法无天,在公堂之上袭击主审,你们可是都看到了!把尸体搭出去!提下一个人犯!”

※※※※※※※※※※※※※※※※※※※※※※※※※

引驾都尉朱彬被押上大堂,一见那满地的鲜血,两腿就发软了。

他已经知道左玉钤卫大将军张虔勖被来俊臣活生生砍杀的事了,在张虔勖之后被提审的是内侍总管范云仙。范云仙自恃服侍过先帝李治,根本没把来俊臣放在眼里,一上堂来就没完没了地罗列自己所受的冤屈、所立的功劳。

来俊臣刚被张虔勖弄得颜面无光,满腔的怒火,哪肯听他啰哩嗦嗦的,连拍两记惊堂木,依旧不能让范云仙闭嘴,来俊臣火大,干脆吩咐人割去了他的舌头。连玉钤卫大将军他都敢当堂砍杀,还会在乎一个阉奴么。

蹲在候审房里的朱彬见张虔勖被砍死,范云仙被割舌,早已是唬得面无人sè。

来俊臣坐在案后,一脸戾气地瞪着朱彬,沉声喝道:“朱彬,尔等勾连谋反,事实俱在,本官公堂之上,乖乖招认,可免受皮肉之苦!”

朱彬吓得双膝一软,“卟嗵”一声跪在地上,连声说道:“我招!我招!中丞切勿用刑!”

卫遂忠闪身凑到来俊臣身边,附耳说道:“中丞,此人是一只顺道儿掏出来的小虾米,他……是当过杨帆上司的!”

“哦?”

来俊臣听了,脸上的怒气登时烟消云散,他慢慢转过头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朱彬一番,笑微微地道:“罪臣朱彬,据本官已经查到的消息,那羽林郎将杨帆,也是你的同谋,可有此事啊?”

朱彬被他一笑,真比被他瞪着还要害怕,一听他说话,便魂不附体地点头道:“是是是,中丞英明,中丞英明,杨帆正是罪臣的同党。杨帆……杨帆?”朱彬说完才想起杨帆是谁,不禁抬起头来,迷迷瞪瞪地看着来俊臣。

来俊臣笑容可掬地点了点头,道:“嗯!识时务者为俊杰,朱彬,你算是一个识时务的了。只要你肯老老实实地招供,本官这里,就不会太过为难你的。”

来俊臣把胳膊肘儿往案上一支,倾身向前,柔声说道:“杨帆在南市最繁华处,有十七家店铺,真是富比王侯啊!这么多财产,岂是他一个刚刚升任郎将的人就能拥有的?你是他的同党,可知这么多的财产是谁送给他的?为什么要送他这么大的一笔财富,想要他做什么事啊?”

此刻的来俊臣,真像一个耐心十足的好老师,奈何这表情看在朱彬眼中,却似看到了魔鬼在向他微笑,朱彬更害怕了,他哆哆嗦嗦地想了半天,才迟疑道:“据罪臣所知,这杨帆……是极得上官待制赏识的!”

来俊臣脸sè顿时一变,他的目的只是咬死杨帆而已,可不想咬出这么一尊大菩萨。上官婉儿是陛下面前的红人,陛下夜奔五凤楼,都没忘了带上她,这个人可不是那么容易扳倒的。不等朱彬说完,来俊臣就把惊堂木一拍,喝道:“大胆!上官待制对皇帝忠心耿耿,岂能是叛党同谋,不可胡乱攀咬他人!”

朱彬吓了一跳,连忙改口道:“是是是,罪臣不是说上官待制是杨帆同谋,只是说杨帆巧言令sè,谋求上官待诏赏识,以接近皇帝陛下,实是不怀好意……”

来俊臣不耐烦地道:“好了好了,不要再提上官待制了,你就只要交待,是谁用这么多钱收买他!”

“这个……”朱彬咽了口唾沫,思量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道:“地官侍郎狄仁杰……”

来俊臣冷冷地横了他一眼,朱彬马上闭紧了嘴巴,来俊臣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大声咆嘟起来:“你这个蠢才!人人都知道狄仁杰没钱#蝴有那么多钱送给杨帆的话,还需要搬到南城边上,天天起个大早来宫城么?”

朱彬慌忙道:“是是是,罪臣畏于中丞虎威,一时吓得有些糊涂了,请容罪臣再好好想想……”

朱彬心道:“这人要有钱,嗯……,薛怀义有钱!杨帆成亲时薛怀义还送过一份大礼的……,不成,上官待制都不成,我要是供出薛怀义来,来俊臣还不生撕了我!还有谁呢?梁王……也不成……”

朱彬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合适的人选,不禁yù哭无泪:“旁人是不想招供难过关,我是想要招供也难过关啊!到底招谁好呢?”

来俊臣看着他的蠢样,闭上眼睛平稳了一下呼吸,猛地张开双眼,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依旧保持着和颜悦sè的模样,循循善诱地道:“在本官抓捕归案的谋逆叛党之中,有个工部尚书李游道。这李游道出身赵郡李氏,富比王侯。而且,他身为工部尚书,掌管工程、水利、盐池、园苑、兵器、屯田、矿冶以及货币铸造,有大把的钱财经手……”

朱彬是个好学生,来俊臣只是一点他就明白了,连忙接口道:“中丞,这杨帆身居要职,统帅羽林,他们……啊!不不,是我们,我们想要谋反,没有这样一个得力的人物,那就打不开宫门。

所以……李游道许之重利,又承诺事成之后送他一个大将军做,这才收买了杨帆为宫中内应,只等大军杀到,便从宫中策应,率他的亲信里应外合,打开宫门,迎叛军入城,逼迫皇帝退位!”

来俊臣侧身坐着,微笑抬头,轻轻捋着胡须,一脸悠然。

他眼望着屋顶承尘,仿佛一个身着鹅黄衫子,姿容秀润妩媚的俏妇人正冉冉地飞下来,扑进他的怀抱。那小妇人风致嫣然、无处不媚,如同一朵雨后鲜润的花朵,又似枝头最是饱满丰润的一颗葡萄。

他抬着头,微微闭上双眼,似乎只要一伸手,就能把那颗水灵灵的葡萄摘在手中。

尽管大堂上还弥漫着鲜血的腥味儿,他的鼻端却似又嗅到了那美妇人身上淡淡的、令人**的体香,来俊臣神魂俱醉。

每个人都有所追求,有的人为国为民,有的人为千秋功业,有的人为高官厚禄,有的人为富贵荣华,有的人则迷醉于权力。来俊臣觉得,相对于这些人,他要的实在不多。其实,他只是喜欢呻吟:让男人在他的刑具上呻吟,让女人在他的阳 具上呻吟……

p:今天又是一万字更新,为了架上那颗葡萄,求、月、票!!!。)

第三百四十章 雷霆

今天的天sèyīn沉沉的,从早上开始就一片yīn沉,你看不到乌云,乌云已经弥漫了整个天空,整个天穹都是乌沉沉的,但是一直没有下雨。

时不时会刮过一阵风,带着cháo湿、沉闷,叫人心烦意乱的,燕子不是掠地而过,又飞快地滑向天空,看来一场豪雨是不可避免了,只是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

女皇帝的脸sèyīn沉沉的,如果说那yīn沉沉的天sè只是叫人心中烦闷,皇帝yīn沉的天sè则是叫人心中畏惧了。侍候在武成殿里的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生恐触了天子的霉头,一向谨小慎微的婉儿自然也不例外,她比平时更提了几分小心。

武则天的心情的确很不好,一个又一个大臣被抓进监牢,一个又一个她认为对她很忠心的臣子成了叛逆,她的心情怎么能好得起来?

她并不担心少了这些大臣,朝廷会无法运转,天下间等着做官的人多着呢,这些衙门里等着上位的官员更不知翘首企盼了多久,如果没有人给他们腾位子,他们也许还要等上很久很久,这场风波对他们来说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可是对武则天来说,谁能保证重新任命的官员就一定忠于她呢?她已经很老了,尽管她不愿意承认,可她心里清楚,她的确是太老了。

曾几何时,她用尽心机,不惜铲除那么多的朝廷重臣,只是为了能够成为大唐帝国的皇后;再后来,死在她手中的官员依旧不计其数。更有无数的宗室王侯成为她登上至尊宝座的祭品,那时她是为了成为皇帝;

如今呢?

如今,她不能不考虑江山传承的问题了。

武承嗣的纠缠,宰相们的反击,固然弄得两败俱伤,但是他们成功地做到了一点:这位女皇不得不正视她的身后之事了。

一个皇帝,一旦为身后之事打算。即便是忠心耿耿、毫无问题、仅仅是权柄太重,有可能威胁到继承者权威的人,他都会毫不留情地铲除。何况现在那些人并不干净。武则天并不在乎把他们统统杀光!

问题是,直到此刻,她依旧没有决定。到底由谁来继承她的江山!

如果她最终选择的是她的儿子,那么这些倾向于太子的臣子就是有用的,有大用的!把他们杀光,她的儿子将无人何用,而武氏一族将趁机壮大,只怕她一死,一场暴雨雷霆就会在她江山里暴发出来。

可是这些官员们也太迫不及待了,竟然想发动兵变,逼她退位,迫她传位给她的儿子。这些人不杀光,她的权威将受到挑战,将会有越来越多的野心家,像野火烧不尽的杂草般,一拨又一拨地冒出来。

可是把这些人杀光。她就无法自己来选择继承人了,那时候朝中将只剩下忠于武氏诸王的势力,当她老到再也无力掌控朝局的时候,不管她愿不愿意,她也只能从武氏诸王中选择一个作为她的继续人。

这是喜欢把命运掌控在自己手中、永远掌控在自己手中的武则天,所不愿意面对的问题。

她的心情很矛盾、很复杂。早朝的时候,发现那么多熟悉的面孔已经消失,添补到那些位置上的都是一些她还不太熟悉的大臣,她的心情很不好。

心情很不好的女皇帝回到武成殿,刚刚坐定身子,来俊臣又来给她添堵了。

武则天看着来俊臣呈上的供词,双手禁不住发起抖来。

站在御案一侧的上官婉儿不敢偷看皇帝手中的供词,只能在心中猜测:“又是哪位大臣要遭殃了?这已是皇帝第三次出现这样的反应了。第一次,是皇帝听到三位宰相参与谋反,第二次是皇帝听说有四位尚书和侍郎是叛逆同党,这一次恐怕这官员的职位也不会小……

想到这里,上官婉儿心中忽然为武则天生起一种悲哀之意:“皇帝真的是老了,记得当年徐敬业在扬州起兵的时候,皇帝谈笑自若;琅琊王李冲号召李氏诸王兵变的时候,皇帝依旧镇定从容,从不曾有过这么大的反应。

这两年,皇帝真的是衰老的太快了,jīng神和体力都已无法应付这么大的变故,情绪上比起以前似乎也有些喜怒无常了。

“杨帆!好一个杨帆!朕亲自提擢他为郎将、朕赐给他一位娇妻,他就是如此报答朕的!好啊,好啊!”

武则天愤怒地笑了起来,上官婉儿听到武则天口中说出杨帆两字,不由陡然sè变,一张俏脸苍白如纸,幸好武则天并没有注意她,而来俊臣正在专注地窥视着武则天的脸sè。

“人人都觉得朕活不长啦!都在忙着找后路!朕提拔他一个郎将,反贼就许他一个大将军!朕赐给他一个美人,反贼就送给他十六家店铺!大方!比朕可大方多了!”

武则天愤懑地说着,两道眉毛渐渐挑了起来,杀气冲宵!

她真的动了杀机,须知即便是都在宫里面当值,不同的职位所起的作用也是截然不同的。内侍总管不止一个,皇宫大内的总管们不下数十人,各负其责,一个范云仙所起的作用是有限的。

引驾都尉朱彬的作用也是有限的,尽管他手里掌握着六百名大角手,可是除了仪仗阅习和rì常的站岗巡哨,他们并没有太大的作用,到了晚间都要到夹城宿营的。

不要说朱彬未必能煽动六百名大角手全跟着他造反,就算能,他们想攻破从夹城到宫城之间的那道门,不到天亮怕也打不下来,那儿晚上也是要锁门jǐng戒的。

可杨帆不同,他是天子最信任的卫戍部队的将领,jǐng戒着最关键的地方。他甚至有资格佩剑上殿,朝见天子。他掌握着可以决定皇帝命运、决定皇朝命脉最关键力量中的一支,如果他参与叛乱,只要他能煽动几十个人随他造反,出其不意地打开宫门,大周江山就会在一夜之间崩溃!

武则天咬牙切齿地下令:“把他抓起来,立即处死!不!凌迟处死!”

“大家。不可!”

婉儿方才被武则天的话惊得两眼发黑,这时刚刚醒过神来,忽然听到这样的旨意。当下什么也顾不得了,立即开口言道。

“怎么不可以?”

武则天冷冷地睨了她一眼,婉儿深谙保身之道。在这种事上从不插嘴,今天冒昧进言,本来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不过气怒之下的武则天倒是忽略了。

婉儿向来是谋而后动,若有进言,也必想好皇帝会如何发问,仔细筹措一下言辞。这次仓促进言,却是根本来不及去想。

皇帝一问,她才急急思索,缓缓答道:“杨帆……对大家一向忠心。未必会生出叛逆之心……”

她还没有说完,武则天就打断了她的话,漠然道:“未必?未必的事情做得准么?羽林卫是朕防身的一口宝剑,也是架在朕颈上的一柄割喉匕首,这件兵器绝不可以cāo于他人之手。但有一分可疑,就足够了!”

婉儿胆战心惊,此时只求缓得一缓再思良策,便随口进言道:“大家,至少……也该问一问,此人于军中还有多少同谋。仓促杀之,反倒是成全了他呀!”

这句话倒是打动了武则天,武则天想了想,颔首道:“嗯!羽林卫是朕安危之所在,容不得有半点差迟,来俊臣,你把他抓起来好好地审一审,朕要知道,他还有多少同党!”

说到这里,武则天有些恼怒地一拍御案,喝道:“叫武攸宜那个蠢货亲自陪你去抓人!哼!朕委之重任,他连自己手下的人都看不住,真是给朕长脸呐!”

来俊臣听皇帝下旨立斩杨帆,本已心花怒放,不想上官婉儿突然插言,缓了一线生机,心中好不懊恼,这时听武则天又下旨意,连忙答应下来,匆匆退出武成殿。

来俊臣出了武成殿,立下阶下想了想:“看来,这杨帆还真的攀上上官待制这根高枝儿了,十有仈jiǔ,是上官待制招揽的人,可惜呀,这是谋反大案,你能保他一时,保不了他一世么,这个人,死定了!”

来俊臣退出武成殿的时候,婉儿轻轻靠在御案旁,衣袖下的小手紧紧地扶住御案,若不如此,她就要软倒在地了。她的心突突乱跳,双腿微微打颤,一阵阵寒意袭上心头。她早就察觉郎君有些不对劲了,却没想到……

“郎君真的参与了兵变?”

“婉儿……”

武则天转向婉儿,忽见上官婉儿神sè灰败,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水,不由一怔,问道:“婉儿,你怎么了?”

“啊!大家,婉儿……”

上官婉儿拭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前几天受了惊吓,这两rì睡的又少,今rì天气闷热,胸间便尤觉气闷了。”

“你呀,朕是年纪大了,你还年轻着呢,这身子骨儿也不行了,唉!去歇息一阵儿吧。”

“是,婉儿告退!”

上官婉儿迈开颤抖的双腿,勉强支撑着走出武成殿,一出殿门,就快走两步,一把扶住殿柱,喘了几口大气:“不管郎君是不是叛党同谋,我决不能叫他死,决不能!”

殿里面,武则天看着上官婉儿有些虚弱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轻轻地摇了摇头,招手唤过内侍小海,吩咐道:“传朕旨意,调右卫进宫,所以要害之处,由羽林卫和右卫共同担任jǐng戒,互不从属!”

玄武门外,羽林卫大将军武攸宜yīn沉着脸sè,率领一队铁骑,与来俊臣扑向羽林左卫的驻地。

天空中“喀喇喇”一声巨雷,震得窗棂抖瑟,酝酿许久的瓢泼大雨,终于倾泻下来!

p:诚求月票、推荐票!!。)

第三百四十一章 今晚弄死他!

一道闪电如同一条狰狞的紫蛇盘旋于长空,随即一声巨雷,整个大地都震撼了一下。

随着这道雷声,王德寿冲进牢房,把怀里藏着的饭篮子放在地上,解下蓑衣往墙上一挂,抖了抖淋湿的袍子下摆,这才重新提起篮子,从一间间牢房前走过去。

王德寿来到狄仁杰的牢房前,探头往里边看了一眼,狄仁杰负手站在牢房zhōng yāng,正仰着头看着高墙面上的那个通气孔,外面的雨水织成了帘子,把那小小的孔道遮得严严实实。王德寿扬声道:“狄相,你家里给你送饭来啦!”

狄仁杰转过身来,缓缓走到牢门前。王德寿从篮子里拿出两套薄衫,献宝似地道:“狄相,你看,这是你家里送来的换用衣物。”

狄仁杰微微一笑,说道:“多谢王判官了。”

“呵呵,狄相客气了。”王德寿说着,把篮子从饭门儿递进去,狄仁杰接过篮子转身就走,王德寿急了,连忙唤道:“狄相,请留步!”

狄仁杰放下食篮,走回牢门边,诧异地道:“王判官还有事么?”

“呃……,这个……”王德寿左右看看,神情有些忸怩,他犹豫了一下,才压低嗓音道:“狄相,德寿受中丞驱使,身不由己,不能于狄相更多方便,不过这些许小事,只要狄相吩咐一声,德寿一定会的效劳。”

狄仁杰道:“多谢判官,老夫承情了!”

王德寿摆手道:“哪里哪里。区区小事嘛,不过……咳!是这样,狄相如今罪名已定,这几rì来中丞虽未审你,可是你不交待几个同谋,那是一定过不了关的。德寿打算借着这桩谋逆案,立下些许功劳。谋个小小升迁,狄相早晚都要招的,能否就把这桩功劳成全了我呢?”

狄仁杰眉头一挑。讶然道:“你要老夫如何成全?”

王德寿吞吞吐吐地道:“呃……,德寿想到了一个人选,如今官居地官尚书的杨执柔。曾经在狄相手下任职。狄相只要承认他是你的同谋,德寿报上去,一则嘛,狄相你过了关,不用再受刑罚之苦,二来嘛,德寿也……嘿嘿、嘿嘿!”

狄仁杰脸sè一沉,厉声喝道:“岂有此理!”

王德寿一呆,讷讷地道:“狄相,你……”

狄仁杰仰头大笑三声。悲愤地道:“狄谋无辜入狱,违心认罪,已是莫大耻辱,如今一个小小狱吏竟也看低我狄某人的品xìng,要我帮着他诬告他人!苍天在上。我狄仁杰大可一死,留个清白,岂能行此不仁不义之举!”

说罢,他扶住牢门,一头就往柱上撞去,登时撞了个头破血流。王德寿被他突然的举动吓坏了,一看他又要撞门,慌得把手连摇,急忙道:“狄相住手,万万不可如此,德寿不求帮忙了,这就告退,这就告退!”

王德寿一溜烟儿逃去,拉开牢门冲了出去,只是片刻功夫就又跑了回来,浑身水淋淋的从墙上取下蓑衣往身上一披,也不敢再往牢里看上一眼,便狼狈地钻了出去。

任知古和裴行本抓着栅栏,急急问道:“狄翁,你怎样了?”

狄仁杰抽出汗巾掩住头上伤口,若无其事地道:“无妨,只是作势吓退那个无良小人罢了,免得他再打老夫的主意!”

裴行本松了口气,低声道:“如今也不知狄翁家里是否发现了那封血书,有没有上朝鸣冤。”

“但愿吧……”狄仁杰锁紧了花白的眉毛,沉声道:“家里是否发现血书,还在两可之间,至于能否入宫面圣?唉!如今也不知宫中头是个什么情况,如果已经全被武氏一党把持,恐怕是见不到皇帝了。”

他抬起手,指着那通气孔处密如珠帘的雨水,忧心忡忡地道:“我等在此皆成囚徒,朝堂一旦尽被宵小掌握,皇帝就会成为坐在宫城里的一个囚徒!咱们是束手待毙,皇帝将眼瞎耳聋了!”

※※※※※※※※※※※※※※※※※※※※※※※※※

“咔嚓!”

一道惊雷,随即一道闪电映得堂上一亮,轰隆隆又是一道惊雷,雷一个接一个地劈下来,震得人心惊肉跳。

第一个雷突兀炸响时,把太平公主吓了一跳,接下来炸雷接二连三,她倒不太在意了。太平公主在一片殷殷沉雷声中绕室急走,一颗心也似炸了雷似的翻腾不已:“小冤家,难道真的跟着狄老狐狸造反了?我李家的事,我都不急,你跟着凑什么热闹,这下子被抓进‘例竟门’,你还能有活路么?”

近来朝廷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太平公主一直在关注着。

来俊臣咬人也是有些避讳的,除了杨帆是因为他觊觎人家娘子,横下一条心不管杨帆是谁的人都要搞死他,对于其他人可没有必要胡乱得罪。

所以像梁王、魏王、薛怀义这些比较挠头的人物,他现在还不敢轻易去碰,如果犯人胡乱招供,想攀咬这些人,他这一关就过不去。所以这几大势力派系几乎没有受到什么牵连。

太平公主趁着这个机会,把一些被她搜罗门下的官员也捧到了比较重要的职位上,可以说在这场**中,她也是一个受益者。所以,这场斗争要持续到什么时候,还要牵连哪些人,她一直就很关心,在宫里安插了许多耳目。

抓捕杨帆的消息刚一出宫门她就知道了,那时候武攸宜和来俊臣还没赶到左羽林卫的大营呢。

太平公主正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团团乱转,随着一道闪电,一个人影突然从暴雨中一头扎进了大厅。

“咔喇喇……”又是一道惊雷,雷声中。那人所站处雨水已迅速淌成一条小溪。

太平公主抢到他的面前,急问道:“李译,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公主,奴婢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了。有钱能使鬼推磨,你就放心吧!”那人说着,把蓑帽从头上推下来,露出一张没有胡须的白净面孔。胖胖圆圆的一张脸,天生透着一股子喜庆劲儿,正是公主府的外管事李译。

太平公主顿足道:“本宫怎么能放心!那是什么地方?那是例竟门!进了那道门。百不存一,来俊臣那个疯子是以虐人为乐的!本宫如何放心得下……”

太平公主说到这儿,忽然看见李译有些古怪的神气。马上发觉自己有些失态了。

没有人知道她喜欢杨帆,就连她身边最亲信的人都不知道,她要李译去为杨帆打通关节,给他的理由也只是当年曾与杨帆同场击鞠,很赏识杨帆而已。

尽管她为了帮杨帆打通关节,付出的代价有些异乎寻常地大,仅仅是同场击鞠有过一段香火之情的理由,似乎不那么可信,不过李译只是她身边的一个奴才,信不信的她才不在乎。饶是如此,如果真被李译发现什么,却也难为情的。

太平公主努力让自己的神情平静下来,缓声问道:“本宫叫你问问徐有功现在何处,可已打听到了么?”

李译道:“奴婢打听过了。徐御史正在新安县办一桩案子,已经去了十多天了。”

太平公主道:“你派人去告诉他,让他把那边的案子放一放,马上回京!”

李译道:“好!明儿一早奴婢就安排人……”

太平公主截口道:“现在就去!”

李译诧异地道:“公主,天sè已经晚了,城门一会儿就关。如今又下着暴雨,现在安排人出城的话,怕是也走不了多……”

太平公主一字一句地道:“现在就去!”

“喏!”

※※※※※※※※※※※※※※※※※※※※※

杨帆被押进推事院的时候,全身都已经湿透了。头发一绺一绺的粘在脸上、肩上,还在往下淌着水,身上的皮甲已经被水浸透了,好象一下子重了三十斤,湿搭搭地粘在身上,非常难过。

他被五花大绑地捆着,捆绑他用的是牛筋,经水一泡,又韧又滑,已经深深地陷进他的皮肉,稍稍一动就勒得生痛。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叛党的同谋,他有没有参与其事,自己再清楚不过了。他也知道一旦被抓进推事院就会凶多吉少,“例竟门”的凶名他也是听说过的,但是他没有办法逃脱。

当时他正在军中,武攸宜带来了大批侍卫,光天化rì之下,营中又因朝廷多事正处于严密jǐng戒当中,他想在重重包围之中逃走,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更何况,他已经有了牵绊,哪能一走了之。

“王判官,把人犯押下去好生看管!”

与武攸宜并肩走进大堂的来俊臣一眼看见灰溜溜地走过来的王德寿,连忙吩咐一声,王德寿刚从狄仁杰那儿回来,满肚子的不高兴,可来俊臣有所吩咐,他可不敢给来俊臣脸子看,连忙答应一声,叫人押着杨帆随他去了。

来俊臣对武攸宜笑吟吟地道:“将军,请入内小坐片刻,歇息一会儿再走吧。”

武攸宜连忙拱手道:“中丞太客气了,宫里头事务繁忙,本将军不敢稍离啊。人已经押到了,本将军差使已了,这便告辞。”

武攸宜虽是武氏核心子弟,而且素受武则天倚重,可是对来俊臣却也不敢倨傲。武则天用人,亲不如近,能够得她宠信的人,在她面前比武氏一族的亲人说话还要管用。

来俊臣本来就没想留他,只是跟他客气客气,他说要走,来俊臣便不再挽留,只是寒喧几句,把他送到滴水檐下,一俟他的背影消失在二门,就急急窜回自己的签押房,唤来卫遂忠,迫不及待地吩咐道:“杨帆已经抓回来了,今晚你就给我弄死他!”

p:各位仁兄,赞成弄死杨帆的,请投下您的推荐票和月票!不赞成弄死杨帆的,请投下您的月票和推荐票!

求票!

第三百四十二章 下毒

卫遂忠听了来俊臣的话,不禁吃惊地道:“中丞,他今天才被抓进推事院,还活蹦乱跳的,突然就死了,这……会不会太明显了一些?”

来俊臣冷哼一声道:“此人与梁王和薛怀义关系匪浅,上官待制也很维护他,如果迟了,恐怕这些人会出面干涉,那时我要出手也不免有所顾忌。那些人现在还来不及张口,我先把他弄死,木已成舟,他们还能为了这么一个小人物跟我翻脸不成?”

卫遂忠点头道:“那好,我现在就去勒死他,弄个上吊的假象!”

来俊臣喝祝蝴道:“真是蠢才!那牢房里面有供他上吊的地方么?再说他身着锁镣,还被绑着,动都动不得,这副样子居然是上吊死的,你当皇帝和梁王、薛怀义他们就这么好糊弄?”

“那……”

“下券!”

卫遂忠迟疑道:“下毒?那不摆明了是有人要他死么?”

来俊臣阴阴一笑,说道:“怎么会呢?此人既是叛党同谋,他的同党陆续被抓,他还能不心生恐惧么?他必定早就准备了毒药以防万一,如今果然被抓,畏罪自杀,有何不可?”

卫遂忠笑道:“中丞如此说,那卑职就明白了!”

来俊臣道:“等他死了,在他衣领处做点、手脚,弄个能藏术西的缝隙,本官就定他个服毒自杀,旁人纵然有所怀疑,又能奈我何?”

卫遂忠翘起大拇指,赞道:“还是中丞高明,卑职这就去办!”

“慢着!”来俊臣又唤祝蝴,说道:“你先找个可靠的手下把这事安排下去,不要忙着动手。

他死的时候,咱们最好不在这里。”

卫遂忠会意地一笑,说道:“中丞心思缜密,卑职明白了!”

卫遂忠匆匆走了出去来俊臣抚着胡须沉思了一会儿,脸上徵微露出一抹笑意。

不得不说这来俊臣虽是有名的酷吏,但是长相气质当真是俊朗非凡、丰神如玉。他那嘴角微微一翘,带着一些邪魅的笑意,还当真别有一种魅力。

临近傍晚时分雨小了一些,推事院的官员们纷纷离开衙门打道回府,一个身材墩实矮壮、身着黑色狱吏服装的中年汉子站在长廊滴水檐下看着最后一句官员离开,便吩咐执役们关门。

沉重的府门“砰”地一声关上了,两个执役抬着粗重的门闩,“嗵”地一声架上去,两旁又绕上铁链,一口五六斤重的大铁锁“咔嚓”一声锁上。

那黑衣狱吏看着他们一丝不荀地履行了全部程序,这才转过身,一瘸一拐地走开了,腰间一大串钥匙随着他的动作“哗啦哗啦”地发出响声。

这个狱吏名叫张立雷原是禁军羽林卫中的一名队正。

朝廷为了保持禁卫军的战斗力,一直保持着轮番调拨禁卫军参加战斗的传统,这张立雷在与北方突厥人作战时斩杀了对方一名贺兰官,立下大功,本有升迁的机会,可惜伤势太重,等他养好伤后已经不能在军中任职了,就被调进推事院成了一名狱吏。

武则天对她的嫡系部队还是相当照顾的,尽可能地免除他们的后顾之忧,以便让他们尽忠于自己。

被抓进推事院的人大多都是做官的,尽管人人都知道一旦被抓进推事院便是九死一生的结局,可是为了让自己的亲人少受一点虐待他们的家人还是会心甘情愿地上下打点,所以在这里做事的狱吏狱吏,收入相当丰厚。

然而,对一个有望成为将军,光宗耀祖、光大门楣的军人来说,到了这里也就意味着他的人生只能止步于此,受此打击的张立雷在狱中一向沉默寡言,就算是他手下那些比较亲近的狱卒和执役们也有些畏惧于他。

膳房里正在煮饭。左右两边各有一处厨房,厨房里烟气滚滚。虽然柴禾都是储放在棚子下面的,可是因为这倾盆大雨,柴禾都受了潮,沤出浓浓的烟气,正在做饭的几个厨子不断地咳嗽着。左边的厨房是给狱卒狱吏们准备的饭菜,虽然也是大锅菜,谈不上精致,不过菜色还是很丰盛的。右边的厨房是给犯人们准备的饭菜,三口大锅,清一色都是用陈米熬的稀粥,里边随便扔些菜帮子,这一来连菜带饭带水就都有了。

张立雷站在厨房门口朝里边张望了一眼,扬声喊道:“郑小布!”

厨房里一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大师傅正拿着一根粗木棒子在饭锅里胡乱搅动着,听到有人唤他,忙把棒子一扔,一边抓起搭在肩头的汗巾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赶到门口,瞧见张立雷,忙点头哈腰地道:“张头儿,有什么吩咐吗?”

张立雷板着他那张棺材脸,说道:“‘临七号监,刚抓进来一个犯人,还没来得及通知他的家人,今天是没人送饭来的,一会儿送牢饭的时候,你记得多准备个盆儿!”

“好嘞!头儿放心就是!”

两人说话的当口,厨房对面长廊下,两个执役悄悄走到了一起,隔着稀薄的雨幕往这边瞧了一眼,低低说了几句什么,然后错肩而过。风雨中,这一切隐隐地透着一种怪异的气教”,…

※※※※※※※※※※※※※※※※※※※※※※※※※“咣当!”一声,牢门打开了,张立雷手里拎着钥匙,一瘸一拐地走进去,这间牢房有八个牢间,关的都是那些犯案高官的亲信属下,他们的家眷都在外地,没人送饭,只能由牢里供应饮食。

牢房中间的通道上方每隔一段距离就挂着一盏油灯,一共三盏灯,牢门一开,凄风苦雨扑进门来,那灯火在风雨中摇摇欲灭,映得张立雷的脸庞青渗渗的。

四个狱卒抬了盛着菜粥的大桶走进来,停在第一处牢房门,后面还跟着几个打下手的人,有人从装饭盆的桶里拿出一个来,另一个人从粥桶里盛出一舀子菜粥,倒在那饭盆里,递给郑小布,郑小布走到牢门前把饭盆儿往饭门里一塞。

很快,八个牢间都送完了粥,铁门“咣当”一声关上,重新锁好,又奔了下一处牢房。

引驾都尉朱彬被抓进推事院的时候,牢房已经关满了人,他被押在西厢靠墙的一间临时牢房里。这间临时牢房原本是储放煤炭的所在,砌的是砖墙,不像正式的牢间一样用粗大的木柱隔开,从中间的缝隙可以清楚地看见里边的一切。

牢房不大,没有窗户和通风口,里边也没点灯,黑咕隆咚的。因为门不是正规的牢门,没有饭门儿可以往里递东西,牢门外的墙上插着一根备用的火把,有人点燃火把,张立雷打开房门,那持火把的执役弯着腰,头一个走进牢房。

朱彬被绑在中间一根立柱上,因为这牢房不是正式的牢房,外面的人不开房门就无法看清里边的情形,贸然进入的话怕受到犯人的袭击,所以里边的犯人不能自由行动,都被绑在柱子上。

一碗菜粥盛出来,张立雷瞟了一眼绑在柱子上的朱彬,朱彬连忙讨好地向他笑笑,乞求道:“张头儿,我想方便一下!”

张立雷板着脸问道:“大解还是小解?”

“小解!”

“那就解在裤子里头吧!”张立雷不耐烦地回了一句,对郑小布道:“快着些!”

郑小布二话不说,端起菜盆儿凑到朱彬嘴上,一盆菜粥就倒了下去。

朱彬已赶紧张开嘴巴,努力吞咽起来,那粥也好、菜也罢,根本顾不上咀嚼,只是大口大口地吞咽着,饶是如此几乎也跟不上郑小布的速度。

一盆粥喝完,朱彬已憋得脸庞通红,呼呼地喘气,张立雷转身走去,牢门砰地一声又关上了,房中顿时黑漆漆一片。

再下一间就是关押杨帆的所在了。张立雷走到牢房前,掏出钥匙开门,牢门打开,持着火把的执役率先走了进去。

这片牢房是依着地势,背倚墙壁建成的,原本用来储放御史台的各种物资。杨帆所在的这间牢房同样没有窗户,牢房里黑漆漆的,不过他这间牢房比起朱彬所在的那间牢房可要舒服多了。

这间房屋比较规整,比朱彬所在的那间牢房宽敞一倍,举架也比较高,进去不用弯着腰。这间房子原本是用来储放纸墨笔砚各种办公用具的所在,所以里边非常干净,东西也未全部清理,临墙还有一个木架,地面上散落着一些纸张。

杨帆被绑在立柱上,于一片漆黑之中正在苦苦思索着如何脱困。

他知道自己是被攀咬的,而攀咬他的人能是谁呢?杨帆恩来想去,很快就想到了朱彬。朱彬本就与他不合,眼见他高升之后又心怀嫉恨,如今他被抓到推事院来,攀咬自己以泄私恨,这是很可能的事。

想到这里,杨帆稍稍定了些心,朱彬与他接触并不多,一经审问、对质,是不可能说出什么有力证据的,他是羽林卫的将领,这是皇帝最亲信的武装,审理他必定会比较慎重。再者,他掌握着相当庞大的人脉,婉儿那里就不必说了,梁王和薛师一旦知道他的处境,想必也不会袖手旁观。

所以对脱困他还是比较乐观的。不错,一进例竟门,便是九死一生之局,可例外毕竟还是有的,他并没有参予谋反,朱彬纵然攀咬他,一经对质审讯,必然也是漏洞百出。

就算朝廷上各派系势力有所争斗,以他目前的官职地位,也不应该进入那些大人物的眼界,成为他们必欲铲除的对象。面对这样的审判结果,相信御史台的人不会冒着得罪薛师和梁王这等人物的危险而必致他于死地。

他此时绝对不会想到,的确有个大人物要置他于死地,此人竟然就是御史台正堂,

牢门外昏暗的夜色下,两个狱卒对视了一眼,目光闪闪发亮。其中一个拿出一个饭盆儿,轻轻敲了敲盆沿,另一个会意地点点头,把饭盒接过来,盛了满满一勺菜粥,递给郑小、布。

张立雷进了牢间,依旧板着一副生人勿近、熟人也勿近的棺材脸,惜字如金地说了一句话:“喂!”

郑小布凑到被绑在柱上的杨帆面前,没好气地说道:“张嘴!”

杨帆骤见光亮,一时不能适应,他眯起眼,还没看清面前的人,菜盆儿就凑到了他的唇边,一碗菜粥灌了下去!

第三百四十三章 闻变

雨在半夜时候停了,清晨又淋淋沥沥地下了起来。

来俊臣今天没有乘马,换乘了一驾车轿,一大早就赶来推事院。

卫遂忠知道今天早上肯定有事,也早早就赶了来,不过他不是为了给杨帆收尸,而是为了在杨帆的尸体上做点手脚,以便坐实他畏罪自杀的罪名。

来俊臣一党虽然在御史台一手遮天,但是这御史台并不能算是铁板一块,敢跟来俊臣叫板的强项御史还是有的,所以这种事情还是要做得尽量隐秘一些,叫人抓不住把柄最好。

推事院的大门已经打开,卫遂忠撑着伞正要走进大门,无意间一扭头,忽然看见一辆车轿远远行来,车前车后跟着几名佩刀侍卫。卫遂忠连忙站住脚步,等那车子驶到门前,马夫下车放好踏板,旁边的侍卫刚从马鞍旁摘下雨伞还没打开,卫遂忠就一个箭步窜了过去。

来俊臣府上的侍卫都认得他,自然无人拦阻,来俊臣掀开轿帘,刚从车厢里钻出来,卫遂忠就赶紧踮起脚尖,探出胳膊,把伞撑在来俊臣头上,殷勤地道:“中丞勤于公事,来的真是好早啊!”

“哦,是遂忠啊!”

来俊臣看见是他,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举步走下踏板,卫遂忠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后面,任由那雨水淋湿了自己的衣衫,只把伞牢牢地护住了来俊臣。

来俊臣一边漫步行去。一边若有所指地问道:“今早……没有什么事吧?”

卫遂忠迈着校洪步,陪笑道:“卑职只比中丞早到了一步。还没进衙门口儿呢,就看见中丞到了。赶紧迎一迎您。”

来俊臣“嗯”了一声,道:“昨夜一场大雨,难免影响制狱的巡察防卫事宜,今天早点查囚吧,不要出什么意外!”

制狱按规定每天都要按照名册对犯人进行检查的,以确保在押人员无误。不过尽管时间要求是每天一早就进行,实际上什么时候进行的都有,这全看主官个人意思,有时候甚至一连几天都忘了查囚也没人理会。

今天来俊臣刻意地提出这个要求。卫遂忠自然知道他所为何事,心中不禁暗暗一笑。卫遂忠把来俊臣送到签押房,便赶紧出来,招呼人手开始查囚。此时,细雨已经停了,虽然阳光还未露出来,天色却亮了许多。

卫遂忠煞有介事地先查了一番关在正式牢房里的重要犯人,草草地点了一遍人名便离开牢房,来到西厢那一排临时牢房,一间间地查了下去。

张立雷仿佛永远都没有表情似的。木然地打开一扇扇牢门,再一扇扇锁上,曾经叱咤沙场的一员武将,这就是他每天的工作。

关押朱彬的牢门打开了,两个佩刀执役弯腰走进去,卫遂忠随意地站在门口,一双眼睛已经盯住了杨帆的牢门,他微微活动了一下面部肌肉,琢磨着一会儿听到杨帆死讯的时候。该露出一副怎样的表情,才显得生动自然。

“不好了!卫御史,犯人死了!”

一个执役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还没跑出门口就直起腰来,脑袋一下子撞在门框上,把幞头都撞歪了。

卫遂忠一下子愣住了,这时他脸上的表情不用装也是绝对的惊愕,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就想扭头去看关押杨帆的那处牢房,心思只一动,又硬生生扭住脖子,重复了一句道:“犯人……死了?”

那执役呲牙裂嘴地揉着脑袋,点头道:“是!犯人死了!”

这时候另一个执役也从里边走出来,卫遂忠脱口问道:“这间牢房里关的是谁?”

那刚钻出来的执役回答道:“这间牢房关的是引驾都尉朱彬!”

卫遂忠一把推开他们二人,弯腰钻进了牢房,门开着,白天的时候借着门口的光亮,里边还是看得很清楚的,卫遂忠走进去,就见一个人被绑在柱子上,脑袋微微地耷拉着,身上还穿着一套戎服。

卫遂忠托起他的下巴,把那人的脑袋仰起来,一看那人模样,不由倒抽一口冷气。死的人的确是朱彬,虽然他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都沁出血丝,面容有些扭曲,狰狞如同厉鬼,可是卫遂忠怎么也不至于把一个人错认成另一个人。

他早就死了,身子已经硬了,卫遂忠托着他的下巴,感觉他的肌肤一片冰凉。卫遂忠恨恨地撤回手,转身走出牢房,脸色非常难看地道:“把下一间牢……不对,通知忤…”马上禀报中丞!”

这边死了人,他还能浑若无事地继续查勘下一间牢房么?本来应该叫忤作来的,不过卫遂忠不知道来俊臣的意思,临时改口,叫他们先去报与来俊臣知道。不一会儿,坐在签押房里正美滋滋地等着杨帆死讯的来俊臣匆匆赶来了,一头钻进牢房,片刻功夫,他又走出来,平静地对卫遂忠道:“继续查点其他囚犯!”

“是!”

卫遂忠答应一声,对张立雷道:“打开牢门!”

即便是牢里死了人,张立雷的脸色也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张很木然的棺材脸,他打开杨帆的牢门,卫遂忠一把推开两个执役,抢先钻了进去。

房门一开,光线透入,杨帆不禁眯起了眼睛,好在今日阴天,光线不亮,片刻功夫他就看清了站在眼前的人,卫遂忠瞪着杨帆,脸色阴晴不定。杨帆也在注视着他,外面大叫大嚷的,隔着一道门户,他岂能听不见在说些什么。

本来牢里死了人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大龘事,不管是因为生病还是虐囚,人犯横死是常有的事,杨帆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但是当他看到卫遂忠的眼神,一种危险的感觉却油然而生。这表情、这目光,不对劲!

卫遂忠只看了他片刻。就一返身风也似地卷了出去,“砰”地一声带上房门,说道:“犯人无恙,锁上,查下一间!”

卫遂忠强作平静,继续查点了所有囚犯。再转回那排牢房时,朱彬的死尸已经被抬走了,两个执役正在清理着牢房,洒着石灰。卫遂忠里外张望了一番。便急匆匆赶到来俊臣的公事房,因为走得急了,还险些与开门出来的两个忤作撞到一起。

卫遂忠进了房间,便迫不及待地道:“中丞,怎么会这样?”

来俊臣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像伏在草丛中的一条毒蛇,卫遂忠心头一寒,不禁闭紧了嘴巴。

来俊臣淡淡地道:“天气炎热,又逢暴雨,临时牢房通风不畅。环境肮脏,朱彬患了急疫,暴病身亡。各处牢房都要记得及时清理打扫,免得疫病散开。”

卫遂忠呆了一呆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应道:“是,卑职明白!”

来俊臣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轻轻抚着胡须,沉吟道:“朱彬患了急疫而死,杨帆与他临房关押。若是他也因此染了急疫暴病身亡,你说这是不是…”呵呵,真是天衣无缝啊!”

卫遂忠陪笑道:“中丞高见,这轻轻一拨,四两拨千斤,一下子就解决了两件大龘事!”

“啪!”

一记耳光重重地扇在卫遂忠的脸上,打得卫遂忠捂着脸,呆呆地站在那儿发愣。来俊臣脸色阴沉下来,厉声叱骂道:“真是一个废物!你到底是怎么安排的!怎么这药就让朱彬给吃了?”

卫遂忠嗫嚅地道:“中丞,卑职本来安排的好好的呀,实在不知怎么就…”卑职一会儿就把他们叫来问个清楚!”

来俊臣冷哼道:“朱彬早不死,晚不死,已经都入狱三天了才死,若说他服毒自尽实在过于牵强,不得已,本官只好把他弄成急疫。那两个忤作,我都已经安排过了,谅也无碍。不过,你那儿可不许再出差迟了!”

卫遂忠连声道:“是是是!这一回,卑职一定妥善安排。卑职马上就去把这件事查个明白!”

来俊臣冷冷地一挥手,喝道:“滚!”

※※※※※※※※※※※※※※※※※※※※※※※

“他想杀我!”

牢门关上的一刹那,这个念头便像闪电一样飞快地掠过杨帆的心头。

最近的生活也许是太平静、太安逸了,但是杨帆多年来养成的警觉并没有消失,当他听到门外所发生的一切,再看到卫遂忠那错愕、惊讶、微微带些质疑的眼神,他就一下子洞悉了卫遂忠的心思。

一想到这一点,杨帆登时惊出一身冷汗。身在监牢,他们想悄无声息地把自己干掉,那真是太容易了。堂堂的边关大将黑齿常之都可以糊里糊涂地在牢里“自尽。”他杨帆死掉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怎么办?”

杨帆用力挣了挣身子,本来捆绑着他身体牛筋还没有解开,如今又用铁链把他牢牢地绑在柱子上,恐怕他的手脚全都勒断了也无法挣脱。如今的杨帆,就像压在五行山下的那只猴子,纵然他有通天的本领,也没咒念了。

“苍天呐!我杨帆大江大浪都闯过来了,难道今日要死在例竟门这条阴沟里不成?”

杨帆挣了几挣,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挣脱,不禁仰起头来,用后脑使劲地撞了几下房柱,一时如浸冷窖,心寒如冰!

连着一夜的大雨,小蛮很担心有些店铺会进水淹了储放的东西,今年这场暴雨实在是太大了些,并不多见。她惦记着这事,一早用过饭食便拿了伞准备出门,小蛮撑着一柄缓着“鱼戏莲”的绣伞,一手提着裙裾,款款地来到二门,忽然醒起上午坊市是不开门的,不禁苦笑一声,摇头自嘲道:“瞧我这记性!”

小蛮转过身,正要往回走,后面猛地传来一声大叫:“弟妹!”

小蛮翩然回身,就见马桥和楚狂歌大步流星地赶过来,雨不大,地面积水却不少,踏得水花四溅,后面一溜小跑儿地跟着门子陈寿。

杨帆成亲时,马桥和楚狂歌里里外外的没少跟着忙活,门子陈寿是认识他们的,所以直接就把他们领了进来。小蛮倒是记得他们,明眸一转,讶然道:“楚大哥、马大哥,两位兄长怎么来了,我家郎君不在家里呀。”

马桥顿足道:“嗨!我当然知道小帆不在家里。弟妹,小帆出事了,出大龘事了,你还不知道吗?”

小蛮有些吃惊,看看二人沉重的脸色,虽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颗心却渐渐沉下来,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忐忑地问道:“我家郎君……出了什么事?”

马桥气极败坏地道:“御史台说小帆参与谋反,把他给抓起来了!我是昨儿晚上才听说话,那时出不了营门,出来了我也进不了城,所以一大早才告的假。我都没敢对郎将说是小帆出事,只说家里有点急事,要不然他给不给假还不好说呢。”

“啪嗒!”

小蛮手中那柄“鱼戏莲”的绣伞一下子跌落雨中,小蛮俏脸煞白,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郎君……怎么可能是叛党?”一语未了,泪花儿已在她眼里转了起来,声音刚落,泪水也扑簌簌地流下来。

马桥急得连连搓手,大声道:“这下可糟了,那可是谋反罪名啊!是要杀头的,这可如何是好……”

小蛮一听更加害怕,身子就像受不了风雨吹打的花朵儿,禁不住抖瑟起来。

“啪!”

楚狂歌一巴掌拍在马桥的肩上,这一掌力道可不轻,压得马桥肩头一沉,不由住了嘴,奇怪地扭过头去。楚狂歌没理他,只是对小蛮道:“弟妹,此刻不是哭泣的时候,我们赶过来,也是想着跟你核计核计,看看咱们有没有办法搭救帆哥儿。你看咱们是不是到堂上再细谈!”

“啊!好,好好!”小蛮听到搭救二字,忽然清醒过来,连忙擦擦泪水,把二人让进客堂。二人也不客气,进了客堂把他们听到的消息从头说了一遍,楚狂歌说完,皱起眉头道:“弟妹,这推事院可不是善地啊,我听说那个地方……”

小蛮惨然一笑,道:“楚大哥,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在宫里做事时,那推事院就在我住的夹城不远,那是个什么地方,我很清楚。”

楚狂歌重重地一点头,道:“那好,啰嗦的话我就不说了,眼下就是这么个情况。说实话,就冲咱们这能耐,要说从例竟门里捞人,那是扯淡!人能不能捞出来还两说,依着那里边的作法,恐怕不等把人捞出来,人就已经被活活打死或者打残了。”

马桥脱口说道:“是啊!我听说左玉衿卫大将军都被活活砍死了,还有一个内侍大总管被割了舌头!你说小帆虽然是郎将,在咱们眼里算是大官,跟这大将军却没得比啊,大将军都活活砍死了,小帆他……”

他这一说,小蛮吓得芳心一紧,眼泪就像泉水似的又忍不住涌出来。

楚狂歌没好气地瞪了马桥一眼,不客气地叱道:“你能不能闭嘴!”

马桥讷讷地闭上嘴巴,眨着眼睛看着楚狂歌,不知道他为什么冲自己发火。

楚狂歌吁了口气,对小蛮道:“弟妹!来时路上,我已经仔细想过了,如今心中倒是有一个计较,你看这样行不行。”

第三百四十四章 随洒家去

小蛮心里乱糟糟的,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哪里还想得出主意。一听楚狂歌这么说,赶紧道:“楚大哥,你说。”

楚狂歌道:“我不相信二郎会参与叛乱,可是,只要担上这个名声,朝廷必然是宁可杀错,不肯放过的。来俊臣此人生性残暴,以虐人为乐,断然不会放过二郎,那么多的朝廷重臣他都不放在眼里,怎么可能在乎二郎呢?所以,咱们要想不许出二郎,必须得找一个大人物为凭恃,这样的人物换了旁人或许不好找,可是咱们这位杨二郎偏偏就认识那么几位大人物!”

小蛮何等聪惠,虽然关心则乱,但是楚狂歌说到这里,她已然明白过来,脱道说道:“楚大哥,怀义大师么?”

楚狂歌道:“不止,怀义大师是一个,梁王也是一个,你不要忘了,当日二郎与你成亲,梁王这等身冇份的人物也是来过的,如果不是与二郎有些密切关系,断不致此。此外,还有一位太平公主,这三个人要么亲自来参加你和二郎的婚礼,要么送了重礼,都是可能施以援手的人。”

小蛮擦擦眼角的泪水,干脆地道:“幸亏楚大哥提醒,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

楚柱歌颌首道:“好!你是二郎的娘子,由你出面再合适不过。

你给我准备一个食盒,我给二郎送去,一日三餐,以后都要由家里送的,你切莫忘记了。”

小蛮司道:“两位兄长匆匆赶来,可吃过东西了么?”

马桥和楚狂歌一大早就匆匆过来,还真没吃过东西,小蛮这一句,二人才感到饥肠辘辘。

小蛮见状,说道:“两位兄长先在家里用过早饭再去吧。”

楚狂歌道:“不必了,你多准备些吃的,我和桥哥儿到了地方再说。那推事院里或许有我一些旧日袍泽,我也可以托付他们对二郎照顾一些,叫他少吃些苦头,早去一刻,便早一刻安稳!”

小、蛮点头答应,急急吩咐厨下备了食盒,楚狂歌和马桥提了食盒出门,上了战马,直奔推事院。

小蛮送走二人,马上换了一身骑装,这时也不扮那雍容少妇了,打马扬鞭直奔白马寺。

她走后不久,御史台派来告知杨帆入狱的差人才姗姗赶到,那门子陈寿听说杨帆入狱,正欲出门去通知赵逾,正迎上这个差上,他敷衍着接了“告书。”打发了那公差离去,便一溜烟儿地赶去仁风坊赵逾的老巢。

小蛮打马如飞,心急如火。当年眼看阿兄吐血,担心永远失去阿兄的那种恐惧感陡然又笼罩了她的身心。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孤苦无依的乞索女了,可是这种恐惧的心情竟是一般无二。

嫁到杨家这么久,她已不知不觉地接受了新的身冇份,融入了这个家庭。其实,从小到大,她何时有过家?这是她第一个家,近乎已经完美的家,除了还没有找回她的兄长,没有与郎君圆房,她很珍惜的。

忽然间,小蛮便泪如雨下,她忽然觉得,自己是那么对不起郎君。郎君在她之前是曾有过心爱的女人,然而郎君已经接受她了,不是吗?她已经是郎君明媒正娶的娘子,还有什么心结解不开、放不下?

她是个孤儿,郎君也是个孤儿,如今她已是郎君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而她……成亲这么久,甚至还没有把自己的身子交给她的男人!

小蛮忽然想起那个月下,她与郎君并肩跪着祭拜公公、婆婆的在天之灵:“郎君说,他娶回了一位温柔贤淑、美丽可爱的娘子,他会肩负起光大门楣,重振家声的责任。郎君一定还想说,会让杨家子孙满堂,家门兴旺吧。只是碍着我的心情,他没有说出来,如果郎君就这么去了,杨氏一门香火就此断绝,我就是杨家的大罪人,永远也赎不清这份罪孽!

小蛮心如刀割!

白马寺前,一骑飞至,马蹄尚未站稳,一条矫健的人影就飞身跃下马背,一个箭步窜进山门。今天有雨,白马寺进香的信众不多,门口没有几个人,他们惊愕地看着飞奔进去的那人背影,这才看清是一个女子。

知客僧奕仙和尚见一个姿容俏丽的少妇穿着一身骑装,衣衫已被细雨打湿,发梢还在垂着雨珠,不禁惊讶地迎上前来,双手合什道:“啊,这位女施主,贫僧这厢有礼了。不知女施主冒雨赶……

一句话没说完,小蛮就抢到他的面前,急声问道:“怀义大师在哪里?”

奕仙和尚一怔,下意识地往后面指了指,诧异地道:“女施主何故要见……”,

一语未了,眼前人影一闪,那个俏丽的少妇已然闪过山墙,沿着侧厢廊道向后面掠去。奕仙和尚做知客僧多年,别的不行,最快的就是他的眼神和嘴巴,居然也只看到一角衣袂一闪,那俏丽少妇就不见了。

“黄庭内人服锦衣,紫华飞裙云气罗,丹青线条翠灵柯”…”一浊道人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倚着门框继续唱道:“三田之中精气微,娇女窈窕翳宵晖,重堂焕焕明八威,天庭地关……。两个白马寺和尚从他身边走过去,用怪异的眼神瞟了他一眼,一个和尚小声说道:“师兄,听说这老家伙原来是个道士啊?”

师兄说:“是啊,跟着薛怀义这两年,居然变成了这副德性,偌大的年纪,满口荤腔,什么裙子美人的,真是给咱白马寺丢人!”

“嘘!师兄小心些,直呼薛和尚大名,小、心叫他的弟子听见……。”

两人渐渐远去,一浊道人撇撇嘴,不屑地道:“一群没见识的蠢和尚,道爷唱的是《黄帝内景经》,正宗的养生修真功法,什么紫华飞裙,娇女窈窕,那都是我道家功法之术语,你以为本道爷是想女人了么?”

一浊道人话音刚落,“呼”地一声,一道人影就飘落在他的面前攸然一定,却是一个俏生生的小娘子一浊道人吓了一跳,惊讶地看看小蛮,又抬头看看天,天上只有细雨飘摇并不见无数的大姑娘飘下来。

“这位和尚,请问怀义大师在哪里?”

那俏生生的小娘子说话了,一句话就幻灭了一浊心中出现神迹的幻想一浊道人定了定神,说道:“本寺方丈就住在这所院落里,不知女施主是……”

小蛮松了口气,说道:“有劳大师速速带我去见怀义方丈,奴家是怀义方丈亲传弟子杨帆的妻子。”

“啊!啊啊!贫道…,老衲记起来了,对对对!当日我随方丈去参加杨帆婚礼,见过你的。”一浊道人赶紧引着小蛮往里走,一边走一边问:“杨家小娘子,你如此匆忙来见本寺方丈究竟出了什么事?”

“哈哈哈,弘六啊,还是你这曲儿听着有趣,来来来,再唱一首!”薛怀义放下酒杯,开怀大笑起来,他依旧敞着胸怀,秀着结实的肌肉看样子已经喝了七成醉了,在这白马寺里,他每日无所事事,陪伴他的不过是酒肉而已。

薛怀义话音刚落一浊道人就闪了进来,躬身道:“弟子一浊见过方丈!”

薛怀义睨着他,不怀好意地笑道:“怎么,你也想学弘六,唱首曲儿给洒家听么?”

一浊苦笑了一声,说道:“方丈,十七师弟出事了,他娘子特来向方丈求助,如今就在禅房外面候着呢。”

“嗯?”

薛怀义拍拍光头,说道:“十七?哦,你是说杨帆#蝴怎么了?”

一浊道人一侧身,向禅房外唤道:“杨家娘子,快来见过本寺方丈大师。”

小蛮闪身进来,向薛怀义双膝跪倒,泣声哀告道:“怀义师父!求师父救我夫君!”

薛怀义伸出大手把桌上的酒坛子划拉到一边,瞪起一双牛眼,粗声大气地道:“你是十七的媳妇儿?哦,洒家想起来了,是有点眼熟,你快说,十七他怎么了?”

小蛮把杨帆被抓的事情向薛怀义学说了一遍,其实事情的详细经过她也所知有限,叙述间话里话外的倒是不断强调她的夫君绝不可能参与叛乱,这是受人诬陷。

小蛮还未说完,薛怀义手下那班和尚就炸了。这班地痞流氓绝对不是好人,欺压良善、坑蒙拐骗,坏事做绝,原本都是横行坊间的一群无赖。但是无赖也是讲义气的,对自己兄弟,他们有理没理都要偏帮。

杨帆与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但是那段时间他们是最风光的、也是最快乐的。直到现在,他们挂在嘴上常常津津乐道说与人听的,依旧是他们如何与大内鞠蹴,如何夺得相扑魁首,如果在击鞠场上扬名立万。

与大内的那场鞠蹴,最风光的当然是杨帆,可他们这班兄弟也是参战了的。相扑魁首虽然是楚狂歌,可楚狂歌当时就是白马寺的和尚。尤其是上元击鞠,那一战打得好不惨烈,他们和回鹘一战,直接就变成了肉搏,有这么一份同生共死的交情,杨帆就是他们的兄弟!而兄弟是不容别人欺负的。

一班吃肉喝酒的流氓和尚摔杯砸碗地叫嚣起来:“师父!这事儿咱们得管呐!”

“十七的事儿,就是咱们众兄弟的事,这事儿咱们要是袖手旁观,坐视自家兄弟给人欺负,以后出了这白马寺的门,咱们还能抬起头来做人么?”

弘六阴恻恻地道:“师父,十七怎么就谋反啦?来俊臣要是坐实了十七弟的罪名,接下来怕就该顺着徒弟揪师傅,找你老人家的麻烦了吧?”

“嗯?”

薛怀义虽是地痞出身,可是这么多年来常在宫中行走,耳濡目染之下,他多少了解一些,知道谋反这个罪名是不好沾惹的,所以心下稍稍有点犹豫,可是弟子们这么一通撺掇,尤其是弘六的一句话,登时jī起了他的火气。

薛怀义把一双牛眼一翻,厉声喝道:“徒儿们,抄家伙#烘为师去寻那姓来的狗鼠辈晦气!”

第三百四十五章 反客为主

一班和尚抄起棍捧,簇拥着薛怀义出了白马寺。

一浊道人追在后面,低头想了想,忽然拉住小蛮,低声道:“杨家小娘子,方丈大师可以替你家郎君出头,你却不宜同去!”

小蛮怔道:“这是为何?郎君已被抓进去一天了,奴家实在是很担心他,我……只要跟去,看到他安然无恙就放心了。”

一浊道人摇头道:“小娘子,你真的不宜出面,还是先让薛师去吧,若能救了你家郎君出来,你夫妻自能相见,若是中间有些什么岔迟,你也还有转寰的余地,如果你现在出面,叫人知道是你请托了方丈,别的先不说,方丈为你丈夫出头的理由先就站不住脚了。”

小蛮听他含糊其辞,有些不尽不实,yù待再问,薛怀义一扭头看见一浊扯住小蛮的衣袖,不禁把眼一瞪,喝道:“十六,跟你弟媳拉拉扯扯的这是干什么?不成体统!”

一浊道人赶紧放开小蛮,对薛怀义道:“方丈,弟子以为,方丈作为十七的恩师,以御史台断案不公为由替他出头最好,若是杨家小娘子随你同去,摆明了是方丈受杨帆亲眷请托,这为人出头的理由可就有些不公道了。”

薛怀义皱眉道:“哪有这许多理由,哆哩吧嗦的!”

转念又一想,点点头道:“貌似也有些道理,徒弟媳妇,既如此,你便不用陪洒家去了。洒家会把你家郎君囫囵个儿地保出来的!”

小蛮听了依旧不舍,请求道:“既如此。小蛮可随师父同往,只在推事院外等候便是。”

薛怀义道:“这也使得!”

薛怀义转身迈步。风风火火出了白马寺,早有人牵过马来,一班大和尚翻身上马,手执棍棒,呼啸而去。

在白马寺山门下避雨的行人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其中一人纳罕地道:“这班秃驴冒雨出门。又要去祸害谁了?”

另一人道:“怎么还有一个极俊俏的小娘子同行呢?薛和尚虽然霸道,可这白马寺里却从不曾听说有容留女眷、狎戏妇人的事情啊。”

旁边一人讪笑道:“薛大师威武!”

威武的薛大师威风凛凛地闯进了推事院,龙行虎步,大袖飘飘。一班推事院执役yù待拦阻却又不敢,只是围成一个半圆,薛怀义进则他们退,一起向院中走去。薛怀义手下那帮弟子举着棍棒,哪个执役退得慢了,劈头就是一棒。

一个公人撒开双腿,一溜烟儿地奔向来俊臣的公事房。来俊臣刚把朱彬暴死一事处理得稳稳妥妥,一个公人就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禀报道:“中丞!白马寺的和尚们来啦!薛……薛怀义来啦!”

“哦?”

来俊臣也曾想过薛怀义一旦得到消息必来生事,这厮可是个只许我欺人、不欺人欺我的主儿。所以才想着早点弄死杨帆,一旦生米煮成了熟饭,谅那薛怀义也不至于为了一具死尸和他翻脸,只是没想到中间出了岔子,到底让薛怀义抢在了前面。

来俊臣掸掸衣袖,故作从容地道:“慌什么,他既来了,待本官去迎一迎他!”

说音未落,那个公人就被一把推了个跟头。薛怀义袒胸露腹,纠纠昂昂地闯进来,大声道:“不必相迎,洒家自己来了!”

来俊臣先是一惊,随即扮出平静神sè,离案拱手,笑吟吟地道:“薛师,你这尊大佛今儿怎么有空到我这小庙里来啊?”

“哈,老来啊,你少跟洒家来这套!”

薛怀义大模大样地走上去,占了来俊臣的座位,往那儿大马金马地一坐,睨了来俊臣一眼,轻轻拍着桌子道:“老来,洒家听说有人诬告洒家的弟子,如今洒家那弟子已经被你抓回来了?”

来俊臣摆摆手,那公人连忙退出去,顺手把房门关好,左右看看,门口一帮和尚,一个个不怀好意地看着他,这个瞄头,那个看脚,貌似正在找着下手的地方,那公人不禁打个冷战,赶紧溜之大吉。

房门一关,来俊臣便神sè一正,对薛怀义道:“薛师谨言。大师有位弟子关在这推事院里不假。可是这是诬告还是真有谋反之举,现在还不曾审理明白,薛师怎好断言他无罪呢?”

薛怀义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伸手一抓来俊臣的衣领,把他扯到自己面前,怒道:“你是说洒家识人不明呢,还是说洒家是判逆同谋!”

来俊臣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他也不擦,毫不慌张道:“薛师对陛下忠心耿耿,自然绝无反心。不过,薛师门下弟子众多,又怎知其中就一定无人心怀反意呢?杨帆是薛师的弟子,却也是皇帝的臣子,薛师以为,皇帝的臣子之中,有没有人蓄意谋反呢?”

这句话微微打消了薛怀义心头的怒气,来俊臣挖坑,他可不会往里跳,他轻轻放开手,缓缓坐下去,睨着来俊臣,微微冷笑道:“老来,你这是诚心跟我作对了?”

来俊臣神sè一肃,向薛怀义微微施了一礼,说道:“薛师,来俊臣与那杨帆往rì无冤,近rì无仇,他杨帆没甚么了不起,薛师你的面子却没有人敢拂却的。你说,我来俊臣有必要为了一个杨帆与薛师作对么?”

薛怀义道:“没有最好!那你就让洒家把他带走,洒家自会承你这个人情!”

来俊臣道:“薛师有命,来某本不敢不从。不过,这可是谋反大案,皇上都已经知道了,因为杨帆是羽林将军、天子近卫,天子尤为愤怒,曾当面嘱咐俊臣,要俊臣严加审理,务必问出他的同党。一一予以剪除!”

来俊臣整理了一下衣衫,叹了口气道:“薛师既然出面。俊臣是绝对不敢得罪的。薛师要把人带走,俊臣也绝对不敢拦阻。不过。皇帝一旦问起来,俊臣该如何回答呢?薛师你总得给俊臣留下一个说法吧?”

“这个……”

薛怀义先前在白马寺中犹豫,就是因为这一次的罪名是谋反,谋反那就是直接针对皇帝的了,而皇帝对此最为忌惮,薛怀义是女皇的枕边人。如何不知谋反这种事是皇帝的逆鳞。这时再听来俊臣说起,不禁犹豫起来:女皇虽然宠他,这种事也不会由着他的xìng子胡来。

来俊臣见他神sè,又道:“再不然。还请薛师去御前请一道圣旨,有了圣旨,俊臣依旨放人,岂不是好?”

“唔……”

一连两个说法,都是薛怀义不愿去触的霉头,薛怀义的气焰顿时一敛。

来俊臣察言观sè,却也不敢逼的太紧,一旦把这薛和尚逼疯了心,连皇帝这尊大佛都压不祝蝴,那就真的不好收拾了。

来俊臣赶紧换了一副口气。说道:“薛师,实不相瞒,听说这人是薛师弟子之后,俊臣也很为难。薛师我是不敢得罪的,可是俊臣为国执法,这事儿又不能不管。俊臣这推事院是什么地方,薛师自然是清楚的。就因为杨帆是薛师的弟子,所以俊臣给他的可是宰相的待遇啊,他住的牢房是极宽敞的。自从入狱,不曾受过一点刑罚,俊臣对他优待有加,这可都是看在薛师的面子上。”

薛怀义听了心中怒气渐渐平息下来,来俊臣又道:“俊臣知道杨帆是薛师的爱徒。他如今被抓进推事院,有罪无罪尚在两可之间,俊臣这不是正要审嘛,薛师何不让俊臣审个明白,如果杨帆确实清白,那时让他离开,于薛师的名声也无碍。如果他确实有罪,相信薛师也不会罔视王法,包庇叛逆。”

薛怀义被他说的没了脾气,沉吟半晌,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盯着来俊臣道:“老来,你不会跟我薛怀义耍花样吧?”

来俊臣作惶恐状道:“薛师这话从何说起,就是借俊臣一百个胆子,又岂敢欺瞒薛师!”

“嗯……”

杨帆这案子竟然已经被皇帝知道了,而皇帝偏偏是薛怀义唯一一个不敢忤逆的人,薛怀义思来想去,不得不接受了来俊臣这番说辞,他重重地一点头,道:“好!你既如此说,洒家就姑妄听之,你怎么做,洒家会瞪大眼睛看着!洒家如今也不为难你,今儿就不把徒弟带走了,就让我那弟子在你这里先住上几天,等你还了他清白,洒家再风风光光迎他出去!”

来俊臣松了口气,赶紧道:“薛师放心,俊臣一定秉公执法,不枉纵一人,也不冤枉一个!”

薛怀义嘿嘿一笑,说道:“老来,对别人,你爱枉就枉,爱纵就纵,洒家才懒得管,只要不要冤枉了洒家的人就行。走吧,先带洒家去看看十七,只要他无事,洒家便即离去!”

说实话,碰上这个一个不讲理的大和尚,偏又是皇帝的枕边人,如果那嫌犯不是杨帆,换了任何一个,来俊臣都会帮他开脱,卖薛怀义一个人情,偏偏这个杨帆不成。他可是要把杨帆的枕边人变成自己的枕边人的。

他来俊臣别无所好,唯好美妇人#蝴的这个嗜好,已经成了一种瘾,一旦被他看中,他必定不遗余力地把那女子搞到手,为此他先前已经不知让多少官员破家灭门,那些人的官职大多都比杨帆更高。要不是杨帆有这么个大靠山,他岂会费这么的力气。可是即便杨帆有这个大靠山,杨帆的罪名涉及的却是他那大靠山的大靠山,来俊臣当然不肯放过这个好机会。

听薛怀义松口,来俊臣先是心里一松,又听他要见杨帆,却又一怔,迟疑道:“薛师,涉反的嫌犯不能见人,这是规矩啊!”

薛怀义嗤之以鼻道:“规矩?规矩就是个屁!”

他双手扶案,大马金刀地道:“你若不让洒家见他,洒家就不走了,洒家在这里诵经设斋,拜忏礼佛,就把你这推事院做了洒家的白马寺!”

第三百四十六章 为你不成佛

来俊臣无奈,只好说道:“既然如此,薛师,请!”

薛怀义站起来,走出房门,对一众弟子大声说道:“洒家方才跟老来商量了一下,十七虽然是受人冤枉的,可是毕竟有了罪名在身。(. 洒家若就此把他带走,嫌疑未去,必然耽误了他的前程。不如先叫老来替十七洗脱了罪名,再堂堂正正走出这推事院,你们若惦记自己兄弟,就先随为师去看看他吧。”

来俊臣站在薛怀义旁边,笑微微的也不言语,只是悄悄向闻讯赶来的卫遂忠不停地递着眼sè,卫遂忠一开始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待薛怀义说到一半儿,他就明白过来,立即转身匆匆离去。

来俊臣等薛怀义说完,笑得一团和气地道:“薛师,这边请!”

一群光头和尚簇拥着薛怀义耀武扬威,来俊臣这位主人倒像是一个陪客,他们离开来俊臣的签押房,便往后厢监狱区走去。来俊臣四平八稳地走着,不时还向薛怀义介绍自己这推事院的布局,瞧那模样,这薛怀义俨然就是朝廷差派的“录囚”钦差。

卫遂忠风风火火地赶到西厢那片临时监狱区,急急叫人打开牢门,上一次他都没有仔细看过,这时一瞧,牢房里的环境还不错,不禁松了口气,立即唤了一群人来,打扫房间的、钉铁锲环的,给杨帆松绑的,去取镣铐的,好一通忙碌。

等这边在墙上和地面上都钉好了铁锲钢环,就有人取了那平时本来专门把人吊在空中用刑时才用的长链镣铐。铐住杨帆的手脚,这一来杨帆倒比绑在柱子上舒服了一些,也能在小范围内活动甚至躺下休息,只是他无论往哪个方向,活动范围都很有限。

这时卫遂忠才叫人把杨帆身上的牛筋也解了下来,两个狱囚带着一副榻具进来,刚刚在地上放好。来俊臣便领着薛怀义走进了院落。狱卒们的这些古怪举动,一开始把杨帆弄得莫名其妙,直到他看见薛怀义领着一班和尚进来。这才恍然大悟。

“十七!”

众师兄弟一拥而上,来俊臣咳嗽一声,对薛怀义道:“薛师。杨帆毕竟有罪名在身,不能予他更多方便了,这刑具还是必要的,薛师可不要心疼徒弟,叫俊臣为难啊!”

薛怀义被来俊臣先堵了嘴,想了想却也没有反对,只是冷哼一声,分开众弟子,走到杨帆面前,大声问道:“十七。你告诉为师,你可参与了谋反?”

杨帆摇摇头道:“弟子没有!”

薛怀义一拍他的肩膀,大声道:“好!有你这句话,为师就有了底气#涵想平白无故的欺负咱白马寺的人,那都不成……。嗯?你怎么了?”

薛怀义说到一半,忽见杨帆露出痛苦神sè,不由一怔。卫遂忠在一旁目露凶光,向杨帆目露威胁之意,杨帆哪肯理他,这个难得的机会他若再不抓住。那就必死无疑了。

杨帆道:“师父,弟子原本被绑在柱上,绑了一天一夜,绳索勒进肌肤,手脚肩背都勒破了。”

“什么?”

弘六一听,上前一把撕开杨帆的衣裳,那牛筋勒处早就勒破了,淤肿一片,青中透红,因为是牛筋透过衣服把肌肉勒破的,伤口比较钝,伤的不深,面积却大,一眼看去,血肉模糊,看来怵目惊心。

一众徒弟破口大骂起来,薛怀义大吼一声,一下子压过了众人的声音:“他娘的,不是说善待我的徒儿么,这是怎么回事?”

“这……这……”

来俊臣很是尴尬,卫遂忠急忙上前,说道:“薛师息怒,杨帆自打入了我推事院,不曾挨过一板子,这可是实情,薛师不信可以问他,也可以验看他身上伤势。至于这伤口,那是抓他回来时,担心他挣脱逃跑,绑缚过紧造成的。说起来,捆绑他的人还是羽林卫的将士,与我御史台无关……”

卫遂忠巧言如簧,把事儿推得一干二净,不过他说未对杨帆用刑,倒也是实情,真要检查下来,挺能迷惑人心。只是他还没有说完,杨帆就打断了他的话,沉声道:“师父,今天怕是你我最后一面了!”

此言一出,众和尚都不吵了,弘一奇道:“十七,你胡说什么,你不是说并未参与谋反么?”

杨帆道:“大师兄,十七不曾参与谋反,是实!十七将死在这推事院,也是事实!”他把手一抬,铁链哗啦一响,指着卫遂忠道:“今晨查房点囚,我隔壁牢房关押的朱彬暴卒。就是此人负责查点囚犯的,他随后查到我的牢房,目露凶光……”

卫遂忠刚要解释,杨帆抢着说道:“杨帆虽然年岁不大,这三教九流、各sè人等却也见过许多了,他是否目蕴杀机,我绝不会看错!”

卫遂忠笑起来,连声道:“荒唐!真是荒唐!本官是管理制狱的,对囚犯还能有好脸sè不成?你看看我身边这些人,哪个不是凶神恶煞的!杨帆,你是犯人,又不是卫某人的朋友,我查点到你的囚房,难道还要面带微笑殷勤客套一番么!”

众和尚往卫遂忠身边看去,果见那狱卒执役一个个yīn沉着脸sè,仿佛别人欠了他们八百吊钱,像张立雷那样的人更似一个屠夫,脸上虽无表情,却是杀气腾腾。

来俊臣连连摇头,嗟叹道:“薛师啊,你这位弟子胆子疑心病也太重了,这班人本就一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德xìng,今儿也就是薛师你来了,他们的模样还算中看,换作平时……,嘿!卫遂忠跟杨帆无冤无仇的,有什么理由想杀他呢?”

薛怀义看看杨帆,又看看卫遂忠。仰天打个哈哈,对杨帆道:“十七啊,我看你是受了惊吓,开始胡言乱语了。你放心,平生不做亏心事,不怕夜半鬼敲门。老来也知道你是受了冤屈,会替你洗脱罪名。释你出狱的。你且放心待在这儿。”

杨帆急了,振声道:“师父!”

薛怀义道:“好啦好啦!你的话,我听见了。你这么多的师兄弟,也都听见了。来中丞和在场的这些官员、执役、狱卒,全都听见了。如果一个谋反嫌犯。说他会死在御使台,结果他就真死在御使台了,弘一啊,你说这算什么事儿?”

弘一把胸脯儿一挺,道:“那还有说,肯定是有人成心跟我们白马寺作对!”

薛怀义抬腿就是一脚,叱骂道:“你个猪脑袋!”

薛怀义愤愤地转向弘六,问道:“弘六,你说!”

弘六马上变声变sè地道:“如果十七真的死了,那肯定是杀人灭口啊!御使台里肯定有叛党的同谋啊!来中丞说过要照顾十七的。十七还能死在御使台,这凶手的官儿一定不小啊!师父啊,你可得马上禀报皇帝,这御使台靠不住,里边有大鱼。得查!得往死里查!”

薛怀义点点头,微笑道:“那是自然!洒家对皇帝忠心耿耿,一旦发现这种事情,岂能不查!十七说的姓卫的,你给我记祝蝴的名字,十七真出了事。第一个就查他!”

卫遂忠的脸sè不自然起来,薛怀义又对笑容有些僵硬的来俊臣道:“老来啊,你看我徒儿身上这伤……”

来俊臣干咳两声道:“自会使人敷药裹扎!”

薛怀义道:“好,那洒家就不打扰了,咱们走!”

薛怀义又回头看了杨帆一眼,掉头向外走去。来俊臣亦步亦趋地把薛怀义送出推事院,到了门前,薛怀义突然站住脚步转向来俊臣,来俊臣连忙上前一步,问道:“薛师?”

薛怀义把手抬起来往来俊臣肩膀上一搭,又向自己怀里一拉,两个人就很亲近地靠在了一起,薛怀义在来俊臣耳旁嘿嘿地冷笑了两声,低声说道:“老来,咱们两个当初都是坊里混的,都是一路人,你的那套把戏,我心里清楚。”

来俊臣连忙一挣,说道:“薛师,你误……”

薛怀义大手一紧,又把他拉回来,森然道:“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层皮!薛某人活着,要的就是这张面皮,十七要是莫名其妙地死在你这推事院里,你就是扒我薛某人的脸皮,你要是让我薛某人没脸皮,那我就不要脸皮了!到时候……”

薛怀义在来俊臣的后背上重重地拍了两下,放开他的身子,大声道:“老来啊,洒家告辞了!”

薛怀义扬长而去,一串嚣张的笑声传到来俊臣耳朵里,来俊臣的脸sè青一阵红一阵的。

小蛮心思极为缜密,一浊道人既说她不便露面,免得贻人口实,她随到推事院不远就停了下来,牵着马避进路旁一条巷弄里等着,等到推事院那班人回了衙门,她才匆匆迎出来,一见薛怀义两手空空,并未把杨帆带出来,心就有些慌了。

“薛师!”

薛怀义看到她,举手止住了弟子们,独自一人向前,把小蛮拉到一边,低声道:“徒弟媳妇,不是洒家不肯帮忙,只是十七这桩案子事涉谋反,连皇dì dū知道了,我不能就这么把他带出来,否则皇帝一句话,他还得进去,那时洒家也不好出面了。”

小蛮脸sè一白,惶然道:“师父……”

薛怀义道:“你放心,十七现在没事。洒家已经给来俊臣摞下了狠话,谅他也不敢暗动手脚。不过……”

薛怀义把杨帆说的那番话对小蛮又说了一遍,道:“十七胆大心细,一身本领,要说他是吓破了胆,疑神疑鬼的,洒家头一个不信。如果他说的是实话,这里面就大有文章了。就怕那来俊臣罗织许多伪证,到时候铁证如山,皇帝若是下旨杀他,洒家也救他不得。你不要急,且回家去等我消息,洒家再想想办法。”

小蛮连忙裣衽施礼道:“多谢师父!”

薛怀义没把人捞出来,觉得颜面无光,只是摆了摆手,便沉着脸sè走开了。小蛮瞧他脸sè,心中一沉,暗道:“这薛和尚这般神sè,事情定是比他说的还要严重百倍!如果连他都没有办法,那郎君岂不是死定了?”

小蛮牵着马站在路边,眼看着薛怀义一群人策马远去,一颗心茫茫然如悬半空,没着没落的。忽然,她也翻身上马,疾驰而去:“薛怀义这尊大菩萨不行,那就去求遍满天神佛,一定得把郎君救出来!”

小蛮现在是真急了,也幸亏杨帆入仕虽晚,却奇迹般地结交了很多大人物。如梁王武三思、太平公主李令月,既然杨帆成亲时他们能那般重视,一定有些不同寻常的关系,不管求他们有没有用,小蛮现在都要试试。

小蛮相信上官待制一定也在想方设法搭救郎君,可惜上官婉儿深居内宫,无法见面。她不能坐等婉儿出手,更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上官婉儿身上,她现在是见庙就拜,见佛就烧香,已经有点急病乱投医的模样了。

小蛮自幼就按照宫廷女侍卫的标准被教养着,是皇权的维护者、是“秩序”的维护者,她想救杨帆,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xìng命,但是自始至终她都不曾有过反抗的念头。她的一切想法、一切思路,都是在皇权秩序下如何救出丈夫。

不同的教育、不同的经历、不同的人生,人的想法就会截然不同。

如果说,这么多年来,小蛮一直就是一个秩序的维护者,那么,天爱奴呢?

天爱奴正在抄经。

净心庵住持禅房里,司礼卿裴宣礼的夫人岳氏又跑来向定xìng师太哭诉了,净莲小尼依旧坐在一边,悬腕持毫,心无旁骛地抄着金刚经,这部经她已经抄了八十遍,现在正抄第八十一遍。

她一边抄经,一边默诵经文,渐渐有了些不同寻常的感觉。她觉得她已经明心见xìng、五蕴皆空、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佛就是我,我就是佛了#糊已经了悟佛经的真谛!

岳夫人哭诉道:“师太,我那夫君这回恐怕是坐实了罪名了,他们为我夫君罗织了好多罪名,现在又抓了一个什么羽林郎将叫杨帆的,说是受冬官尚书李游道收买,我那夫君就是居中联络之人。天呐,我家夫君几时与此人有过勾连!”

净莲小尼悬笔纸上,沾沾自喜:“这感觉就是顿悟吧,其实我挺有慧根的。”

“杨帆”二字入耳,她的笔尖应声一沉,在刚刚写好的《金刚经》上染下一团墨迹。

刚刚顿悟成佛的净莲小尼眸波一冷,要化身阿修罗了。

p:小蛮、阿奴,联袂为郎君求票!月票月票推荐票,要要要!。)

第三百四十七章 妖精

朱阁绮房,曲苑长廊,细风微风中看起来如诗如画。

梁王府第三进院落的书房里,几扇坐屏和几副博古架,把整个房间分隔成功能各不相同的几个空间,正堂里疏朗优雅,偶然窥见那屏风遮蔽的其它入口,又有一种曲径通幽之感。

武三思穿一身燕居常服,束一条锦带,头上没戴幞头,只是扎了一朵逍遥巾,站在博古架旁,用细棉布的手巾,悠闲地擦拭着一只jīng美的瓷瓶儿。

瓶儿细口长颈,薄如蝉翼,轻叩有悦耳的玉磬之声,显然是一件极佳的收藏之物。在他旁边站着光禄丞宋之逊,不时轻声品评几句,换来武三思的怡然一笑。

这时候,靴声橐橐,由远而近,王府管事悄然出现在门口,武三思把瓶儿小心地放回到架子上,扭头看了他一眼,王府管事躬身道:“王爷,羽林左郎将杨帆之妻谢氏,求见王爷!”

“杨帆的妻子?”

武三思听了眉锋微微一皱,背起双手,在堂上踱了几步,又站定身子,摇摇头道:“就说本王偶染小恙,不见外客。”

“是!”

管事答应一声,转身就走,宋之逊目光一闪,低下头去思量片刻,跟到武三思身后,拱手道:“王爷,杨帆妻子来访,定是想求王爷救她丈夫啊!”

武三思微微蹙着眉头,把那块手帕丢在青玉小几上,沉声道:“本王知道!就是因为本王知道。所以不能见她。这是谋反大案,皇帝甚为关注,这趟水也是能随便趟的?”

宋之逊作为武三思的心腹,是少数几个知道杨帆曾献突厥jiān细叶安于武三思的人,而武三思能够扳倒武承嗣,成为武家现在风头最劲的一个代表人物,恰是因为这个叶安。所以杨帆对他是有大功的。

但是宋之逊当然不好直接说出此事,叫武三思面上难看,所以只是委婉地道:“王爷对杨帆一直青睐有加。如今杨帆有难,王爷不闻不问,传扬出去。于王爷的名声可不大好啊。”

武三思不是没想过杨帆以叶安为见面礼,对他的大事所立下的功劳,可是谋反这个罪名,他是真的不想沾惹,转念一想,这件事只有几个心腹知道,纵然不出手,也无碍于他的名声,所以依旧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宋之逊微微一笑。说道:“下官知道王爷在担心什么,其实王爷大可不必有此顾虑。这个忙,王爷还是要帮的,不为帮杨帆,也是帮王爷自己呀。”

“哦?”

武三思微微有些动容。说道:“本王素知你智计百出,如何是为了帮助本王自己,你且说说。”

宋之逊道:“王爷不想沾惹此事,那么见了来俊臣,王爷大可不必说的那么明白。只消用话点一点他,叫他知道王爷对杨帆之事甚为关心。他做事就不能不有所忌惮。来rì若是证明杨帆清白,那就是王爷的功劳。如果杨帆不能洗脱罪名,王爷也算有情有义,不会贻人口实。

这一点,还不算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宰相们除了一个李昭德,如今已是全军尽没,自六部以下诸多衙门也有大批官员被抓。来俊臣像疯狗似的乱咬人,满朝文武人心惶惶,这可是王爷招揽人心的好机会。

燕昭王千金买马骨,王爷就不能出手救杨帆?王爷若是出面稍稍示意一下,不管能不能保下杨帆,只要做出这个姿态,对那些正急着想找棵大树好遮风蔽雨的官员们来说,就是一个可以投效的明主!”

武三思醒悟过来,轻轻点了点头。

宋之逊道:“王爷该去一趟御史台,不但要去,还要大张旗鼓地去,叫别人都知道王爷去过御史台。到了御史台,王爷却不必直接说什么保杨帆的话,来俊臣是个聪明人,只要稍加敲打,他自然明白。如此一来,如果杨帆无事,就是王爷之功,如果杨帆有事,与王爷有何相干?”

武三思嘿嘿地笑了起来,展眉道:“本王明白了,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嗯,不错,要不要叫人追回杨帆妻子,告诉她一声?”

宋之逊道:“这却不必,王爷此举是给天下人看的,谢氏知不知道又能如何?杨帆若能出狱,知道王爷去过,那他就得承王爷的情。若是他死定了,这个人情又有什么用呢?”

武三思哈哈大笑,指着宋之逊道:“你呀你呀,真是个鬼头!”

武三思笑容满面地转过身,向外面喝道:“来人呐,为本王更衣!备全副亲王仪仗,本王要去御史台!”

※※※※※※※※※※※※※※※※※※※※※※※※※

连rì雨水,扰人清思,听着那淅淅沥沥的水声,本就使人渴睡,太平公主这两天为了杨帆的事用心用力,也着实乏了,所以午睡之后,此刻方起。

闺房内,典雅考究,富丽堂皇。那妆台、小几、罗帐、绣枕,无不jīng致优美。几上一只香炉,袅袅地燃着宁神清心的香料,太平公主起身,穿着细罗的睡袍,赤着秀美的双足,踏着雪白柔软的长绒地毯,款款地走到妆台前坐下。

袍子一绷,曲身一坐,纤腰一折,隆翘的圆臀脱颖而出,体态端地婀娜。

纤毫毕现的菱花铜镜中,现出一个神态慵懒、容颜媚丽的妇人来,chūn衫宽大,香肩斜露,胸前娇嫩挺拔的双rǔ夹峙出一道诱人的幽深沟壑,饱满丰润、粉光致致的肤sè衬着那诱人的曲线,透出一种成熟而优雅的风韵。

闻声而入的两个贴身丫环,给她梳理着长发,准备盘发簪饰。

镜中朱颜真真,轻启樱唇道:“有什么消息?”

一个丫环答道:“推事院送来消息。薛怀义跑去那里大闹了一场……”

小丫头口齿伶俐,绘声绘sè地把薛怀义大闹推事院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仿佛她就在现常浩的,居然说的一字不差,所有的细节都了如指掌。

太平公主微笑了一下,镜中露出一副颠倒众生的笑脸:“好啊,薛和尚这一闹。至少可保他暂时无忧了。嗯,把剩下的那份地契也过给他吧,再多加一百亩。就说他办事用心,所以本宫很开心。叫他继续看护着,来rì本宫还会有所赏赐!”

“是!”

丫环答应一声。把她乌亮的长发盘了起来,太平公主端坐不动,想了想又问:“徐有功回京了么?”

丫环道:“徐有功上午回来的,先派人来说了一声,说是去交接了案子,便来府上拜望。”

太平公主咬了咬娇艳yù滴的红唇,从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

这个徐有功现为御使台侍御史,是来俊臣的手下。不过,就是这个和来俊臣还差着好几级的检察官,拥有着和来俊臣叫板的本事。

太平公主急急唤他回京。就是有大事用他,这人是她大力推荐和保举过的,于他有知遇之恩,太平有事托付,只要不违纲常国法。他必然是要应承下来的。

不过,此人xìn肃谨,方正不阿,虽是受过太平大恩,却不是一味阿附于太平、言听计从、以太平门下自诩的人,太平叫他摞下那边的案子立刻回京。可他终究是等到把那边的案子了结这才回来。

他能这么快回来,看来还是加快了那边办案的速度,不过他回京之后第一时间办的事,居然是先去交接公案,太平难免不悦。只是此人就是这样一副xìng子,公是公,私是私,公事定要排在私事前面,太平早知他品xìng,他既然没有误事也就算了。

太平虽然心系杨帆,但是她是一个极冷静的人,这种xìn有些像年轻时候的武则天,越是关键时刻就越冷静,理智的可怕。

杨帆入狱,她没有急着救人,更没有方寸大乱。一听是谋反罪名,而且皇帝已经知道了,她就清楚,如果皇帝那关过不去,换了谁去,也休想把杨帆救出来。

所以,太平公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惜重金,保住杨帆的xìng命!

有钱能使鬼推磨!聚拢到来俊臣身边的那些人图的是什么呢?还不是利么!不能叫他们背叛,只是因为让他背叛的筹码不够,只要有足够的钱,这种人一砸一个准儿!

太平做的第二件事,就是要拿到杨帆谋反的罪名。

她要知道杨帆是否真的参与了谋反,来俊臣到底掌握了什么证据,给杨帆编排的都是哪些罪名。绑在杨帆身上的,并不是镣铐和牛筋索缚,而是这一条条必yù置其于死地的罪名。这些,她现在也已经知道了。

接下来,就该为杨帆洗脱罪名了,最麻烦的就是这一步。她必须小心行事,用心筹谋,一旦功亏一篑,那个小冤家就休想活着出来了。

太平凝视着镜中那张娇艳妩媚的面孔,正在静静思索着,公主府内管事周敏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到了她近前低声道:“公主,羽林左郎将杨帆的发妻谢氏求见!”

“嗯?”

太平醒过神来,听到“发妻”二字,心里很不舒服。谢小蛮见她作什么,不用想也知道,太平公主玉面一寒,冷声道:“不见!”

周敏答应一声,正要退下,太平忽又唤住了她,略一思索,镜中那副娇艳妩媚的面孔上微微露出一丝狡黠和得意的表情。

太平公主淡淡地道:“你告诉她,不用到处求告了,不是本宫不想帮忙,实是杨帆铁案如山,任何人都救不了他。叫她早些为杨帆安排后事吧!”

p:继小蛮和阿奴之后,我们的李妖妖同学也含情脉脉地向大家求票,求月票、推荐荐票,本宫这厢有礼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

第三百四十八章 只为一人

推事院里,来俊臣yīn沉着脸sè坐在那里,卫遂忠肃立一侧,不时窥视他一眼,怯怯的不敢言语。过了许久,来俊臣才长长出了口大气,说道:“你做事去吧!”

卫遂忠如释重负,连忙应道:“卑职遵命!”刚刚走出两步,他又站住,犹豫道:“中丞,那这件事……”

来俊臣道:“薛怀义那个粗人,一向跋扈惯了,对谁都是这副德xìng,连当今宰相李昭德都挨过他的打,他欺上门来却铩羽而归,咱们不算丢人。梁王出面,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真不知这杨帆到底做了什么,居然能让这两个人为他出头!”

卫遂忠讷讷地不言语。来俊臣咬着牙根一笑,又道:“出乎本官预料啊,这根骨头确实难啃!不过……这样啃起来才更有味道!”

卫遂忠神sè一动,连忙问道:“中丞有主意了?”

来俊臣瞪了他一眼,道:“有个屁的主意!难道我能真的不顾一切去打薛怀义和武三思的脸?”

“呃……”

来俊臣叹了口气,道:“让他多活一时吧,等坐实了他的罪名,皇帝下旨处斩,我看谁来救他!”

来俊臣说罢,又横了卫遂忠一眼,道:“李游道那老混蛋还未招供么?你加把劲,迫出他的口供来,和裴宣礼的口供一定要配合的天衣无缝,叫咱们散布于各地的耳目按照这份口供。再提供些相应的证据,这证据要铺天盖地、环环相扣。”

卫遂忠连忙应道:“是!”

来俊臣又道:“你再审一审杨帆。问问他那些店铺到底是谁送给他的,要弄清对方的身分。”

来俊臣冷笑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相信那送厚礼给杨帆的人必定有求于他,所托付的事情也必然是见不得光的,要送厚礼给一个郎将,相信那人没什么了不起的背景,一旦问出来,就把他们也圈进同党。杨帆谋反就更是罪证确凿了!”

“是!卑职这就去办!”卫遂忠答应一声,匆匆退了出去。

两座公署之间只有一人宽的夹墙通道处,一瘸一拐地的张立雷正碰到迎面走来的卫遂忠,一向没有表情的棺材脸居然露出了一丝笑意:“卫御史!”

卫遂忠站住脚步。道:“哦,是张杂端啊,这几天衙门里有点乱,狱里边可得看紧些,不能出了什么纰漏。我会重新安排一下巡哨和防务,你过半个时辰到我的签押房来一趟。”

“好,一会儿卑职就过去!”

张立雷答应着,袖底一伸,卫遂忠抬手一接,好象两人的袖子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一卷东西就到了卫遂忠的手中。

张立雷的声音陡然压低了一些:“那主顾很满意,额外多送你一百亩上等好田作为谢意。”

卫遂忠听了,脸上也不禁露出一丝笑意,说道:“嗯,这人是个会办事儿的,出手也大方。他到底是谁啊?我倒有些好奇心了。”

张立雷道:“卫御使,咱只是负责中间传话递信儿的人,不知道这些,知道了也不能说。这可是咱们的规矩。”

卫遂忠“嘿”了一声道:“我也是随便问问罢了。”

张立雷笑了一下,又道:“薛师来闹过一场,梁王又来敲山震虎,中丞可有什么打算啊?”

卫遂忠脸sè陡然一沉,肃然道:“张杂端,某只答应过那一件事,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理!如果有人想打听消息,还请另寻门路。”

张立雷道:“好好好,这份钱你不想赚那就算了,我另想办法。那个人,还得请你继续看顾着,那边说了,只要你用心,事后另有重谢!”

卫遂忠点点头,与张立雷擦肩而过。

任你官清似水,难逃吏滑如油。

推事院这座人见人畏的阎王殿,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早就结成一张密不可分的关系网了。

※※※※※※※※※※※※※※※※※※※※※※※※※

小蛮在外面奔波了一天,回到家时身子就像散了架似的。

身体的疲乏,心灵的憔悴,快把她压垮了。

三姐儿和桃梅看到夫人穿着一身湿透的衣衫,面sè苍白,如染重病,可把她们吓坏了,两人赶紧帮小蛮更换衣衫,烧水沐浴。小蛮就像丢了魂儿似的,不言不语,任由她们摆布。

沐浴已毕,换上一身干净柔软的衫子,三姐儿扶着她在几案旁坐下,桃梅给她端来清淡可口的小菜、熬得糯滑可口、香气扑鼻的粳米粥,小蛮端起来吃了一口,只觉喉头又肿又痛,咽口唾沫都难,哪里吃得下,只好放下了碗。

楚狂歌和马桥一早去推事院给杨帆送饭,却没办法见到他的人。楚狂歌依稀记得当初有个袍泽是在这推事院里做事的,可惜打听了一下,那人早已不在这里当差了。

虽然如此,推事院的衙役们知道了他的这层身份,对他还算客气,楚狂歌便侧面打听了一下,只知道杨帆还活着,至于详情却无法了解了。

楚狂歌和马桥回来的时候,小蛮还在外面奔波。如今局势紧张,军中最为严格,根本不容任何人离开,更不许在外过夜,楚狂歌和马桥能告假出来已不知费了多大功夫,两人等了一阵不见小蛮回来,急着赶回军营,只好把想到的一些主意交待给陈寿,又说一定尽量想办法再过来,与她共同商议办法,叫她不要忧急过甚,自己再倒下了。

马桥不及楚狂歌的见识,这些方面他插不上嘴,倒是一直惦记着别让杨帆饿着,所以再三嘱咐杨帆家里的下人。叫他们一rì三餐,别忘了准时送去。

在这风声鹤唳的时刻。旁人对身负谋逆罪名的人避之唯恐不及,楚狂歌和马桥能不避嫌疑赶来探望、为她出谋划策。已经足见高义,小蛮对他们是感激不尽的。可是以他二人的能量,在这样一桩大案中所能起到的作用几乎为零,这方面小蛮对他们就不抱希望了。

太平公主的那番话,真是把她吓得魂飞魄散,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来的。听了太平公主的那番话。再联想到梁王的反应、薛怀义的神sè,小蛮已经彻底失望了。在她想来,太平公主没有理由骗她,如果连堂堂的公主殿下都已做此断言。郎君岂不是死定了?

小蛮想着,伤心的眼泪又无声地滑落下来。

如今还能怎么办呢?

这普天之下,还有谁能救郎君逃脱大难?

“喵呜~~~”

“千文钱”轻柔地叫了一声,跳上小蛮的膝盖,钻到她的怀里。“长面罗汉”慢吞吞地走过来,一声不吭,只把尾巴摇了摇,在她膝前伏下。

小蛮抱住“千文钱”,轻轻抚着它的毛发,想着这是郎君送给她的礼物。想着她与杨帆结识以来的点点滴滴,想着两人从路人、到对手、到朋友、再到夫妻的种种经历,想着她安心地伏在杨帆怀里,踏实地睡熟的那个夜晚,心都要碎了。

夜深了,小蛮房间的灯还亮着。

陈寿逡巡过来,看了看窗上的灯光,轻轻叹了口气,又折返回去。

杨帆出事之后。他已第一时间通知了赵逾,赵逾马上把隐宗在京中的势力进行了调动,一切有可能涉及其中的人员全都隐蔽了。

随后,赵逾也动用他的力量开始了解杨帆的情形,当他听说赠送给杨帆的十六家店铺,也成了杨帆谋反的罪证之一,不禁有些吃惊。

这件事倒不是他行事不够周密,赠送杨帆十六家店铺,并不是在杨帆婚礼上炫耀似的呈上去的,而是婚礼之后由陈寿代呈,十分秘密。

杨帆是一员武将,不涉朝政,就算这事在坊间流传开来,也不大可能被那些大官们知道,他们就算知道了也无所谓。无缘无故的,谁去查他做什么?

再说,这位郎将可是如今最为风光的武氏一系的人,是皇帝跟前受宠的红人,有那么多的背景和关系,官场中人是不会贸然去盘这种复杂人物的根底的。

要不是发生了这种谋反大案,而且恰恰涉及了杨帆,赵逾的这份厚礼本不该引起任何是非。谁知道……,唉!要说忽略,也是有的,怎么就忘了这位女皇的朝廷,三不五时的就会发生一起谋反案呢?

赵逾此时就算是出面证明,店铺是他所赠,也无法证明杨帆不是叛逆。司礼卿裴宣礼已经招供,承认杨帆是他的同谋,而且他只招供说李游道以重金收买了杨帆,可没指明就是这十六座店铺,赵逾就算跳出去,也只能把他自己陷进去。何况,就算此法可行,他也不可能挺身而出,舍己为人这种事,他们两个之间还没有那个交情。

赵逾倒是也想营救杨帆出狱,可是隐宗在洛阳的势力本来就比较弱,在朝堂上的力量尤其薄弱,如今薛怀义和武三思已经先后出手,如果这两个人都不行,他就算使尽浑身解数又能如何?

赵逾只能一面继续了解杨帆一案的进展,一面把这件事情详细写下来,着人送去长安报与沈沐。

小蛮痴痴地坐了半宿,桃梅和三姐儿一直陪在旁边,两个丫头毕竟年纪还小,到后来已经困得坐不住了,被小蛮赶去睡觉。小蛮悲伤良久,收拾心情,又复思量如何营救夫君,思来想去,最后的希望她只能放在上官婉儿身上了。

她相信上官婉儿正在想办法,可是上官婉儿到底有没有办法?小蛮一无所知,她一定得见到上官婉儿才行,可她如今已经没有出入宫闱的权力,如何才能见到身居九重宫阙之内的上官婉儿呢?

良久,小蛮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她并不知道这个办法是否可行,但是,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要试上一试的。乌沉沉的夜sè中,她开始期盼着黎明……

夜sè深沉,天爱奴终于盼来了夜晚。

她在自度为尼之前,已经把赴京时随身带着的一些“小玩意儿”都扔掉了,可是到了她这种地步,虽然不能摘叶飞花皆可伤人,却已到了“无物不可为杀人利器”的地步。

缁衣本就是灰sè,绑束停当,便于行动就成了。头面上则用僧衣的内衬做了个简单的头罩,至于武器,只有一截绳索、一根烛台,足矣!

虽然杨帆伤透了她的心,但是一听说杨帆有难,阿奴唯一想到的就是马上救他脱难!

这一晚,她不再是削尽了三千烦恼丝,木鱼清灯伴古佛的净莲小尼。

这一晚,她依旧她,她依旧是天爱奴!

只为一人,终其一生,天涯海角,唯愿君安的天爱奴!

p:码累的时候,躺在床上捧着我的《一路彩虹》实体书(现已出版,更名《投资》,京东商城有售)看了几章,还真有那么股子味道,这才叫都市校旱啊,哇哈哈哈……,得意忘形、张牙舞爪地求月票、推荐票!)

第三百四十九章 与子同仇

这一夜,天依旧是yīn的,零星有些雨点。()

酷暑即将过去,很快将迎来秋天,雨却忽然密集起来,近rì伊河、洛河的水都有些上涨,洛阳府已经派人rì夜巡逻在河岸两侧,以防大水漫延上来,以前就曾有过河水漫进皇宫的事情。

以这个时代的通讯能力,在上游派驻人员,是根本起不到及时提醒的作用的,一旦洪水下来,速度比他们传讯快百倍。洛阳府只好防患于未然,在皇宫一侧沿河堆垒了大量的沙袋,以防不测。

今夜雨虽不大,不过连rì的大雨使得地面存有大量积水来不及泄去,洛阳除了定鼎大街这条标志xìng的主干道,其它街道都是黄土夯实,被雨水这样一浇,泥泞不堪,尤其是一些巷弄,里边泥泞湿滑的,白天也难通行,所以巡夜的武侯们大多偷了懒,没有在这样的夜晚出来。

以天爱奴的身手,纵然武侯们认真巡逻,她照样能攀檐走壁、行走如飞,此刻巡弋武候不多,阿奴更是如鱼得水。

天爱奴知道推事院的所在。当初她为了行刺皇帝,曾经认真研究过整个宫城的建筑布局,甚至一度想过以推事院为跳板,由此处宫墙进入皇宫,后来公子在宫中给她安排了内应,使她有了更方便的进入方案,这才放弃这一选择。

以前,天爱奴视姜公子为主人,是她唯一的掌控者,她只要服从、执行。从不会质疑公子的决定,所以从未对公子安排的任何行动有过疑问。如今却不然,一些以前被她忽略掉的问题,便在她心中产生了疑窦。

当rì她刺杀武后,失败的关键是:她不知道武后最后一层保障竟是来自于她身边的两个女侍卫,竟是为武后打扇的两个小宫娥。然而,梅花内卫的存在。并不是一个绝对的秘密,外界固然很少了解她们,但是从阿奴后来所掌握的情况看。宫中的重要人物都是清楚的。

公子安排她秘密潜入宫廷,有禁军将领暗中接应,这禁军将领统领一方。负责相当广阔的一片区域的安全,他的职位一定不低,他会不知道皇帝身边的打扇宫女是她的女侍卫?

公子yù行刺武后,这是何等大事?事先一切情况都已了如指掌,甚至连武后身边安排有多少名暗侍卫都一清二楚,却唯独漏掉了这两个最关键、却又非绝对秘密的人物,这是有意还是无意?公子到底是真的想刺杀武后还是别有目的?、

这些疑问虽已产生,她却没有必要再去了解了,天爱奴已经从这世间消失了,她现在只是净心庵中斩断红尘。(.)四大皆空的一女尼,还了解这些事做什么呢?

可是这位斩断红尘、四大皆空的净莲女尼,此刻却是一身刺客装束,而且是极另类的刺客,她的腰间插的不是剑。而是一支铜烛台。

这位极另类的女刺客纵身一跃,掠上高墙,跃上去时的动作非常诡异,就像是滑上去的,一到墙顶直接就贴在了哪里,没有掠高一分。稍作停顿。看清墙内动静,她就像水一般滑了下去。

天爱奴在墙下静静地站了片刻,看清院中情形,便飞身掠去,依托着廊下、壁角、花丛、厅柱,巧妙而飞快地向前行进。

推事院的结构图她曾经看过,虽然这里不是她的目标,如今记的已不是很清楚,但是大致的布局还是知道的,她知道大牢在什么方向。

很快,她就来到了牢房的入口。

风中,两盏惨白的灯笼轻轻地摇曳着,门庭两侧站着两个看守牢房的执役,两人各抱一口刀,倚着门柱,似乎在打着瞌睡。

这牢房墙壁奇厚,由此下去,便是没有门窗、只有一排排小小通气孔的牢房建筑群,唯一的出入口只有这里,牢门区最前面有一段甬道,甬道里边还有一道门,打开才能进入真正的牢房区,外面也有一道铁栅门,铁栅门修在一座房子里,两个执役所守的就是这座房子的门户。

阿奴向左右扫了一眼,没有人,再侧耳倾听,也未听到任何声息,她的手便悄悄探向腰间。

在她的腰带上,插着一只烛台,烛台以黄铜铸成,实心,由粗到细有一圈圈的螺纹,大约一掌宽度之上的位置,有一圈黄铜的铸柄,其实是向上弯曲的一个圆圈,由来承接烛泪的。再往上仍是螺纹状由粗到细的钢柱,直到近顶尖一指左右的长度,才是锐利、平滑的尖锋。

整个烛台高仅一尺有余,如果把“黄铜护手”上面的部分延长两倍,螺纹全部变成尖利平滑的剑刃,那就是一柄西洋剑了。

倚着右侧门柱的看守唐逑正闭目假寐,恰于此时打了个哈欠,他的双眼微微张开一隙,似乎看到了些什么。对面的房舍静静矗立着,灯影投shè在他身前五尺远近的地面上……,对了!就是光影,光与影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

如果有这样一副被放大、被放慢的画面,一只小小的蠓虫从花芯的蕊间攸然穿过,翅膀掀起的微风扬起了蕊上的花粉,花粉焰火般飘起,优美的令人陶醉。这时候你最容易忽略的是什么?

没错,是那只蠓虫每秒钟高达1000次的高频震动。

在张开眼睛、刚刚看清面前景物的唐逑眼中,天爱奴奇怪的身影就是被他所忽略了的,他只看到光影一闪,心口便猛地一痛,只是一下,虽然剧烈,却消失的非常快,快到他刚刚感觉到痛,痛楚就消失了。

然后他就看见一个人影正站在他面前,背对着他,右手正把什么东西从他伙伴的胸口抽出来。那人抽出一柄很奇怪的武器,转身看了他一眼。灯在高处,唐逑看不清那人的脸sè,只觉得他的一双眼睛非常明亮。然后那个人就推开房门,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

灯光照在那人的背影上,唐逑倚着门柱,看着那个人的背影,阿奴的穿着非常肥大。虽然手脚和腰等重要部位都缠绑起来以便于活动,可是整件衣袍的肥大还是显而易见的,因此根本看不到她身体的线条。

但是唐逑只看了一眼。就发觉有一种轻盈灵动,翩然yù飞的味道在她的袍服衣袂间盈盈流动。

“这个人一定是个女人#糊的体态一定非常非常……”

唐逑的意识就定格在这里,他死了……则天门上钟鼓声响起。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已经沉静了一夜的天空又下起雨来,仿佛老天爷只是想喘口气,歇够了就继续把雨浇下来。

好在这几天不像头一天那般暴雨倾盆,洛河发洪水的可能不太大,只是市面上的米面油盐、蔬菜水果,因为运输不便利,价格有些上涨。

这样的雨天,百姓们还是要出门做事的,商贩们也要开张经营。不管是朝堂上的风风雨雨,还是这天上的风风雨雨,都不能阻止他们讨生活。

饭,总是要吃的。

有一个打扮很得体、容颜很俏丽的妇人,撑着一柄“鱼戏莲”的荷花伞。怀中抱着一只名贵的狸猫,领着两个青衣小丫环缓缓地走在雨中,她的脸sè有些苍白,脚下的步伐却缓慢悠然的仿佛是闲庭散步,行sè匆匆的行人不免向她投去惊讶的一瞥。

宫城,长乐门。

小蛮撑着荷花伞站在宫门下。守城的裨将面有难sè地站在她的对面。

“谢都尉,你……这可叫傅某太过为难了。皇上近来深居不出,朝会都停了,非一等大事或侍郎以上官员请见,是一概不见的。都尉如今已经不是朝廷的官员,在宫中更无任何职司,傅某怎好破例?”

小蛮浅浅一笑,神sè平静地道:“傅兄,小蛮当然不会让你为难,只请傅兄为小蛮通报一声,如果陛下不肯见小蛮,小蛮自然离去。”

守长乐门的裨将叫傅尘,谢小蛮担任宫中侍卫时,与他小有交情,如今小蛮求上门来,傅尘很想与她方便,可是越权逾矩的事,他也实在不敢触犯。

傅尘为难地道:“谢都尉,皇帝已有旨意,傅某再去通禀,岂非明知故犯?再者,此例一破,岂非谁想见天子,各宫门守卫都得入内禀报一番,让天子不胜其烦么?”

小蛮淡淡地道:“傅兄,小蛮与别人的情形有所不同。小蛮的丈夫,是亲勋翊卫羽林郎将,正五品的朝廷命官,小蛮是命妇,以命妇之身求见陛下,而非朝臣!陛下的旨意当中,可曾言明朝廷命妇也不见的。”

傅尘咧咧嘴,心道:“小蛮姑娘这可是狡辩了,难道皇帝下旨时还得把一切可能俱都想到?只一句‘非一等大事或侍郎以上官员请见,一概不见’就足以说明问题了。不过她若真较这个真儿,这个漏洞倒也确实……

小蛮又道:“还有,小蛮此来,并非为了国家大事,而是为了一件私事向陛下谢恩。因此,小蛮求见,不在陛下所禁之列。”

傅尘怔道:“谢都尉……为何事谢恩?”

小蛮嘴角微微逸出一丝甜蜜的微笑,可是傅尘看在眼中,却不知怎地,只看到一抹辛酸、一种悲凉。

小蛮道:“我谢天子,赐了小蛮一个称心如意的好郎君。陛下是小蛮的大媒人呢,你说这算不算是私事?”

傅尘吃惊地看着小蛮,从她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讥诮,她说的很认真,本来苍白而憔悴的脸庞,随着她的这几句话,忽然就绽放出一片幸福、满足、甜蜜的光采。

“好……,你等等,我这就去!”

傅尘被小蛮脸上异样的神光慑服,竟不由自主地答应下来,转身往宫中走去。

此时,远处又有一人,逡巡着、畏畏缩缩地向这里走来……

p:诚求月票、推荐票!!rs

第三百五十章 告御状

第十三卷 监狱风云 第三百五十章 告御状

狄家三公子狄光昭畏畏缩缩地走到宫城前,迟疑地望着那黑洞洞的城门口,仿佛那是一只洪荒巨兽,他一走过去就会被活活吞噬似的。

他没有带雨具,衣袍已经被细雨淋湿了,显得有些狼狈。狄光昭踟蹰良久,才犹犹豫豫地凑上前去。他看见一个撑伞的少妇,所穿的华服竟是命妇的制服,微微有些惊讶,但他只是偷偷看了一眼,便转向宫门。

一名侍卫向他迎去,厉声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狄仁杰的袍服送回家里以后,一家人正在六神无主,听了送饭的家仆捎回来的消息,他们也素知狄仁杰为人节俭,只道他是心疼这朝服,便想依着他的吩咐把朝服清洗一下,明rì送饭时再携几件常服去。

狄仁杰身边侍候的婵娟姑娘却起了疑心,自从狄仁杰被抓进制狱,一家人根本见不到他,无法知道里边的具体情况,也无从做出相应的营救举措。如今这是什么时候?罪证一旦确实,那是要杀头的,狄公素来节俭不假,可是总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还怜惜一件衣服吧?

婵娟越想越觉可疑,便主动揽下了清洗那件朝服的差使,随后她就把这件朝服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不放过任何一寸地方,终于被她发现了狄仁杰暗藏的血书。

既有血书,就可以为他鸣冤了。狄家人当然不会傻到拿着血书去洛阳府、大理寺甚至御史台喊冤,这封血书要直达御前才有一线生机。可是谁去送这封血书呢?狄家长子、次子一个在外地作官,现在还没有回来,另一个也受牵连入狱了,唯一的男丁就是老三狄光昭。

狄光昭虽然贪财好sè,对父兄家人还是有感情的。再说,即便不是出于亲人之情。如果他父兄的罪名坐实,他的前程也就完了,这是为了父兄的xìng命。也是为了自己的前程,无论如何他都要搏一搏的,狄光昭一咬牙。揣起血书就奔了宫城。

可他到了这里,不免又畏怯起来,迟疑半晌才鼓足勇气走过来。那侍卫一问,狄光昭赶紧施礼道:“在下乃地官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狄公之子光昭,家父一身清白,含冤入狱,在下乃是替父亲向圣人鸣冤的。”

那侍卫双眼一瞪,喝道:“若有冤屈,你可以去大理寺、御史台、刑部。圣人不是三司法官,哪有闲功夫升堂问案。管你的闲事!去去去,走远些!”

狄光昭赶紧道:“家父当朝宰相,宰相蒙冤,事关重大,三法司怕也难决此案。相信圣人对此案甚为关心,有劳足下为光昭禀报一声,说不定圣人肯见我的。”

“滚滚滚!你还真能想啊,谁为你担这偌大的干系啊,一旦惹得圣人不悦,你来替我承担不成。你走不走?再不走。就把你抓起来,交洛阳府治罪!”

狄光昭吓了一跳,走也不愿、留也不敢,正迟疑间,小蛮听见他与那侍卫的对话,便走过来,说道:“这位郎君,可是狄家三公子?”

那侍卫还要喝骂,忽见小蛮赶来,忙住了口,轻轻退开两步。小蛮原是宫中女侍卫的一个首领,常常出入宫禁,这侍卫当然认识她。狄光昭见这身着命妇宫装的美丽少妇向自己问话,不禁惶惑地道:“是!正是在下。夫人是?”

“你来!”

小蛮唤了他一声,转身走开几步,狄光昭急忙趋身跟过去,小蛮走到僻静处,站定身子对狄光昭说道:“你为狄公鸣冤,可有证据?”

见狄光昭露出迟疑神sè,小蛮忙道:“奴家是羽林左郎将杨帆之妻,拙夫同样是含冤入狱,奴家来这里,也是向皇帝鸣冤的。三公子可以相信我!”

狄光昭上下看她几眼,说道:“原来是杨夫人。杨郎将的事,在下也听说过,我相信你。”

小蛮道:“如今宫禁森严,轻易进入不得,你堂而皇之替父鸣冤,这些军士一则不愿多事,二则也怕得罪御史台,定然不肯替你传禀的。你若信得过奴家,有什么状子或者想说的话,不妨交待于奴家,奴家替你一并送到御前。”

狄光昭犹疑地道:“这个……,杨夫人,事关重大,你有把握能见到皇帝?”

小蛮微微一笑,肯定地道:“那是自然!”

小蛮的神态打动了狄光昭,或者在他心底,那份血书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抛也不是,留也不是,眼下有人愿意接手,他巴不得赶紧把这份责任让出去。

狄光昭压低声音道:“杨夫人,家父在狱中写下一封血书,藏于换洗的袍服之中送回家来,我等发现这份血书,这才想入宫喊冤。”

小蛮双眼一亮,说道:“公子可愿把这封血书交予奴家?”

狄光昭赶紧道:“有劳杨夫人!”

他左右扫了一眼,鬼鬼祟祟地从衣袖中摸出一张叠好的布片,宫门前小蛮也不便细看,急忙接过,揣进自己的衣袖。血书入袖,小蛮的心便踏实了几分。

薛怀义铩羽而归,武三思拒不出面,太平公主又断言杨帆必死,小蛮心中最后一个希望就只剩下上官婉儿了。然而,若只是为了问问上官婉儿采取了什么办法,能否救出杨帆,她就没有必要坚持入宫了。

小蛮今天来,是因为她知道上官婉儿的底蕴。小蛮不敢说绝对了解上官婉儿,却也知道个大概。毕竟,她不仅是御前女侍卫,而且和上官婉儿做了一年多的好姐妹。

上官婉儿位高权重,但是她的势力主要在宫里,在宫里面她和韦团儿是各占半壁江山。婉儿的势力相对还要大一些,不过她的势力也仅限于此,几乎不出宫门。婉儿是没有野心的,她结交人脉、招纳心腹,只是想保证自身的安全而已。

她的权力来自于皇帝,安危也系于皇帝,所以对宫里的人她非常注意结交。而朝中几乎没有她的门下,她所结交的那些外臣大多是些词臣文士,清谈之人。聚在一起谈些风花雪月、歌赋文章,这种时候能够帮忙的极为有限。

小蛮觉得,婉儿最大的能力。是她侍奉君前,便于进言。而她想进言,就需要有个契机,总不好贸然就提,那样的话势必引起皇帝的疑心。所以她此番前来,就是为了帮上官婉儿制造一个进言的契机。

她也写了一封血书,这是一封绝笔。

如果皇帝肯见她,她就到御前喊冤,能触动皇帝最好,如果不能。婉儿姐姐也能趁机替她说话,郎君或有一线生机。如果皇帝不见,她就自绝于宫前,一位朝廷命妇自尽于宫门,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足以引起朝野关注,各方议论。

她身藏的血书,也必定会被皇帝发现,如此惨烈的鸣冤之举,就算皇帝再如何铁石心肠,总也该有所触动吧?如果依旧不能。婉儿还是能利用这件事,巧妙地向皇帝施加影响。这,已是小蛮所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她要用自己的xìng命,为郎君换得一线生机。

不想这时狄光昭竟然携来了狄仁杰的血书,小蛮心中欢喜不已:“有了这份宰相亲笔血书,想必事情会多几分希望吧。”

※※※※※※※※※※※※※※※※※※※※※※※※※

丽chūn台上,武则天沿着白玉栏杆缓步而行,静静地欣赏着薄薄雨雾下的花花草草。

这些天,武则天的jīng神体力都不太好,直到今rì才稍稍缓了过来。向廊下看去,“石榴红”、“凤丹白”、“蓝田玉”、“玉楼点翠”等各sè珍稀奇花竞相绽放,雨珠如露,凝于花瓣之上,显得娇艳yù滴,武则天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久违的笑容。

可是,伴在她身旁的上官婉儿,眉毛似笼似舒,隐隐罩着一抹轻愁,就如那远处轻烟般缭绕不去的雨幕,显得心事重重,可是每当武则天转首与她说话时,她还得急忙换一副颜sè,不教武则天看出来。

这时候,傅尘来到丽chūn台,与站在石阶上的小太监低语了几句,便由那小太监引着走过来。武则天凝神看着圃中的鲜花,淡淡地问道:“什么事?”

傅尘叉手施礼,说道:“圣人,今有羽林左郎将杨帆之妻,于宫门外求见!”

武则天略一沉吟,缓缓地道:“是小蛮么?”

她转过身来,凝视着傅尘道:“朕说过,非国家第一等大事、亦或侍郎以上品秩官员请见,一概不见,你为何又来禀报?”

傅尘的腰弯的更深了:“圣人,谢都尉说,她……她此番前来,并非为了国事,而是因为一桩私事!”

武则天眉头一挑,微微冷笑道:“什么私事?替她那谋反的丈夫求情么?她把朕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还想要朕为她升堂问案不成?”

傅尘低声道:“谢都尉说,圣人是她的大媒人,感谢圣人赐了她一个称心如意的好夫君。如今,她是来‘谢媒’的,还……还带了谢媒礼。”

婉儿听了,目光微微一闪,忽然轻笑道:“小蛮这丫头却也有趣,明明是想救她丈夫,偏还找了这许多借口。又要谢媒,又要送礼的,真亏她用了这许多的心思,只可惜她这点心眼儿,能瞒得圣人一双慧眼么?圣人是一定不会见她的,你去告诉她,叫她不要枉费心机了。”

“慢着!”

武则天本想不见,听婉儿这么说,反而唤住了傅尘,说道:“带她来见朕!”

上官婉儿作出一副惊讶的表情,说道:“大家,你这是……”

武则天微微一笑,说道:“这丫头的用心,自然是瞒不过朕的。不过,朕很好奇,她有什么见面礼要送与朕这位大媒人,又有些什么说辞,来为她的丈夫开脱。呵,走吧,咱们回殿里歇息一下。朕,等她来!”

p:我现在检查稿子,都是写完之后大声读一遍,带语气的,像说书人一样,不光挑错字,语言风格也更有画面感。

这一卷叫监狱风云,利用这一卷,把各方势力,各方人物,以及酷吏政治时期的官场形象表现出来,同时汇聚各方矛盾冲突,而与主角有关的几位女角也来一个大展示,大冲撞,阿兄和妞妞也将由此相认。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相信各位已经品出滋味了。jīng彩在字里行间,要细细咀嚼才有味道,囫囵吞枣地看,那就白瞎这心血了。

投票就不用细细品味了,诚求月票、推荐票#含快地投下来吧!。)

第三百五十一章 血书疑云

“大家,命妇谢沐雯殿外候旨!”

“宣她进见!”

“遵旨!”

小海拂尘一扬,转身走去

婉儿站在武则天身侧,自上而下看着她的面容,皱纹尤其明显。

婉儿心中很失望,她陪伴在天后身边十年,亲眼看着天后一步步走向辉煌。曾几何时,她曾非常崇拜这个强大的女人,倒不是她想效仿武则天,而是被武则天强大的个人魅力,她的jīng明、她的强干、她刚强的个xìng而征服。

可是现在,婉儿渐渐觉得,天后的jīng明和睿智,其实一直都只体现在她如何跟后宫里的人勾心斗角,如何跟朝廷上的大臣尔虞我诈,如何巧言名目的杀戮李唐宗室,如何一步步铲除反对势力,以图登上皇位。

如今她如愿以偿了,可是随着她真正地登上帝王,取代李唐,以大周开国之君的身份来治理国家,她的缺点就渐渐暴露出来。她的能力和智慧,不足以驾驭一个帝国。或者说,她只是有能力把权力稳稳地掌握在自己手中。

这,正是她一向最拿手的本事。

可是帝王只要做到这一点就行了么?于国于民,她做过什么?也许相对于史上许多无能之君,这位女皇还是有些守成之功的,可是继太宗、高宗两代奠基之后,这个帝国本该进入最鼎盛的时期,如今却是风雨飘摇,帝王和大臣们大部分的jīng力都用在争皇储、争国本、争名夺利上了。

或许是武则天一步步走到今天,一直处于害人和被害之中。四十多年来一直是这样的生活,已经在她的脑海中形成了一种惯xìng思维,她总想着会有人害她,一旦发现就坚决铲除。

或许是因为她以女儿之身成为帝王,开创了前所未有之局面,百官之抵触确实是以前所有皇dì dū不曾遇到的强烈,所以她不得不用更加严厉的手段来对付他们。

或许是因为年迈。jīng力不济、脑力不济,以致昏招频出,这一点倒是有不少古之明君晚年与她相似。可是不管她是出于哪一方面的原因。婉儿还是对现在的武则天感到失望。

小蛮缓缓走进来,她在武则天身边多年,这帝宫威严、天子之气影响不了她。她很平静地走进来,向武则天深施一礼,轻声道:“臣妇谢氏,见过陛下!”

武则天刚想开口,忽然看见她怀中抱着一只狸猫,不禁起了好奇之心,问道:“小蛮,你怀里抱的是什么?”

小蛮欠身道:“陛下富有四海,臣妇无所报答。今来宫中谢媒,想着这只猫儿可爱。把它献与陛下,陛下闲闷时,有只猫儿在身边逗弄着,可以更为开怀。使我皇陛下心情愉快、身体康健!”

武则天微微一笑,说道:“你倒是有心了。”

她摆摆手。小海走过去,从小蛮手中接过那只猫儿,“千文钱”在小蛮怀里趴着,正非常舒服地打盹,忽然被人抱开,便不悦地“喵”了一声。武则天笑道:“这只猫儿倒是可爱,来,给朕拿过来。”

小海连忙把狸猫送到武则天面前,武则天笑容满面地接猫在手,轻轻抚摸着它的毛发,睨了小蛮一眼,说道:“小蛮,你今rì来见朕,就只为送这谢媒礼么,难道……就没有别的话想说?”

小蛮平静地道:“陛下睿智,臣妇不敢隐瞒。别的话,自然也是有的。不过,临时生出了一些意外,臣妇的话暂且放在一边,臣妇这里还有一件东西,想请陛下御览。”

小蛮说着,就探手入袖,她进宫前已经被搜过身,殿上的侍卫们对她的动作便未予阻拦,却见小蛮从袖中摸出一方手帕,高高举过头顶。

武则天面露疑惑,向小海递了个眼sè,小海连忙走过去,接过手帕,又迈着校洪步来到武则天面前,武则天伸手去接那布帕,怀中的狸猫趁机跃到地上,弓了弓脊背,迈着优雅的步伐,在宫殿上随意地游走起来。

什么皇帝、什么权威,在它眼中,可是根本感觉不到。

武则天展开血书,只看了一眼,脸sè就变了。

她默默地看完血书,缓缓抬起头,对小蛮道:“这东西,怎么落到你手里的?”

小蛮把狄仁杰如何传出血书,狄仁杰的家人如何宫门受阻,自己如何答应替他在御前鸣冤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双膝跪倒,泣声说道:“陛下,臣妇今rì入宫,一为谢媒,二便是鸣冤。

臣妇鸣冤,本只为夫君一人。这世间人一切秘密,瞒得过别人,怎能瞒得过他的枕边人?臣妇深知,丈夫绝不会谋反,所以想请陛下为之明察,还我丈夫清白。如今在宫前,竟然接到狄相的血书,以臣妇看来,蒙冤入狱的怕不只是臣妇的丈夫一人。陛下治理天下,宰相们就是帮陛下治理天下的柱石之才。臣妇泣请陛下,慎重处理此案,于国,不要误折了栋梁。于臣妇,不要折了家里的脊梁。陛下明鉴!”

小蛮伏地,哭声顿起,武则天看着那血书,久久不语,殿上静悄悄的,只有小蛮低低的哭泣声。

血书上的字迹很潦草,显然是匆匆写就。上面除了一个大大的冤字,还写着“臣狄仁杰忠心于国,忠心于君,既无谋反之心,亦无谋反之举,臣冤枉!请陛下明察!”这样一段话。武则天心中很是疑惑,狄仁杰是亲口招认了罪名的,如今又要喊冤,到底意yù何为?

小蛮伏地哭泣不止,武则天缓缓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婉儿,你先带小蛮下去歇息。”

小蛮不肯起身,哭泣道:“陛下!”

武则天和缓地道:“朕会公允地处理此案,你且退下吧!”

上官婉儿向小蛮使了个眼sè。小蛮这才起身,又向武则天一礼,随着上官婉儿退下去。

武则天手持血书,心cháo起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其中另有文章?”

沉吟良久,武则天缓缓吩咐道:“小海!”

“奴婢在!”

“速去御史台传朕口谕,要来俊臣马上晋见!”

“遵旨!”

※※※※※※※※※※※※※※※※※※※※※※※※

小蛮随着上官婉儿来到偏殿,上官婉儿刚把殿上的宫娥寻个理由遣出去。小蛮就赶上前来,急声道:“婉儿姐姐……”

一语未了,眼泪又落下来。上官婉儿强抑揪心的悲伤,安慰她道:“小蛮,我知道你担心。我也……,如今我也托付了一些人,还趁着连rì大雨,命人在宫中散播苍天垂泪、有人含冤的消息,相信很快就可以传到皇帝耳中,皇帝是一向相信这些东西的。唉!我只恨,恨自己做的还不够多。平时我明明有很多结交朝臣、培植势力的机会,却都被我放过了,如今仓促间想要救人,却无人可以托付。”

小蛮芳心一沉。失声道:“连婉儿姐姐也没有办法么?”

上官婉儿黯然道:“我一直在想办法,只恨势力不出宫门!尤其是来俊臣的御史台,我根本插不进手去。我已经想过一些主意,可是这谋反大案……,薛怀义和梁王武三思先后造访御使台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如果连他们两人都不能救出杨帆,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小蛮赶紧问道:“什么办法?”

上官婉儿道:“既然不能抹杀他的谋反嫌疑,那就只有审,审出一个清白,才能让他出来。可是。我很担心,以来俊臣的为人,无罪也会被他审出个有罪,此人是宁可错杀三千,不肯放过一个的。不过……”

婉儿抓住小蛮的手,柔声道:“说起来,还是你有办法。不但能进宫鸣冤,居然还带来了狄相的血书。皇帝对狄相一向另眼相看,这几天皇帝心情郁结,很大原因就是因为她最赏识和信赖的狄相也想反她,说不定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小蛮道:“小蛮能做到的,也仅止于此了,接下来能否利用此事,让皇帝回心转意,还要依赖婉儿姐姐!”

上官婉儿道:“我会见机行事。眼下是关键时刻,正该趁热打铁,我不能与你多说,我先回御前,看看有什么动静!”

小蛮赶紧擦擦眼泪,道:“好!婉儿姐姐尽管去,小蛮在此等你消息!”

上官婉儿回到殿上,武则天正托腮沉思,等着来俊臣的到来。婉儿也不多话,只是悄悄站到了她的旁边。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侍候武则天多年的上官婉儿比任何人都清楚。

现在,还不是她说话的时候。

那只名叫“千文钱”的狸猫自己在殿堂上跑来跑去,倒是觉得这地方空旷新鲜,很是有趣。跑着跑着,它忽然看着一排博古架上挂着一只鸟笼,鸟笼里有一只羽毛sè鲜艳的鹦鹉,不禁蹲下来,猫眼炯炯地看着那只鹦鹉。

鹦鹉没注意“千文钱”贪婪的眼光,它在笼子里东张西望,悠闲地啄了啄羽毛,忽然开口说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儿是丽chūn台,是武后闲来散心的所在,并不是rì常办公的武成殿,所以宫里宫外,有各种供她解闷儿的玩意儿,这只鹦鹉就是武后极为宠爱的一只宠物,它学说的话儿,都是韦团儿教给它的。

“千文钱”看着上边那只傻鸟,很是眼馋,虽然它的食物一向不错,可是这等能亲自捕来的血食,想必吃着会更有味道。

“千文钱”蹲在地上,仰头看着那只笼中鸟,忽然站起来,倒退了几步,突然加速向前冲去,临近博古架的时候,它猛地一跃,蹿将起来,先跃到博古架上,再借力向空中一跳,便抓向那只鹦鹉。

注:传说武则天害死王皇后和萧淑妃时,萧淑妃曾诅咒她:来世武后为鼠她为猫,世世与武后为敌。所以武后怕猫,宫里从来不准养猫,连她定都洛阳都是因为在长安杀了王皇后和萧淑妃,怕有冤魂纠缠。

这种后人编造出来的离奇扯淡的东西,我就不在写到小蛮献猫的时候特意解释了。后人编的很多玄之又玄的东西,都有自相矛盾的大漏洞,资治通鉴里所载的有关武则天的一件小事,直接就否了这个传说。我先不说是什么,你知道是什么了么?

p:嘿嘿,诚求月票、推荐票!

第三百五十二章 狸鹉之争

“千文钱”一头朴在鸟笼子上,一爪抓住鸟笼,一爪探往笼中去抓那鹦鹉,那鸟笼被他一扑,在架子上左右乱晃,里边那只鹦鹉吓得跳来跳去,惊叫不已。

宫里侍候着的几个宫女见此情景,连忙上前帮忙。

在鸟笼内外打架的,是皇帝的两只宠物,哪一只她们也不敢伤了,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它们分开,那鹦鹉扑了一地鸟毛,惊恐地缩在笼中一角,“千文钱”被人抱在怀里,瞪着一双猫眼,很遗憾地看着它得而复失的猎物。

这一切,武则天自然看在眼中,逗得她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来来来,把朕的猫儿和鹦鹉都拿过来,叫朕瞧瞧这两只不安份的小家伙儿。”

武则天笑眯眯地说着,等到两只宠物拿到面前,武则天把狸猫抱在怀里,又看着案上那只鹦鹉,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

她是一个非常喜欢从一些异象和征兆去揣测一些事情的人,看到怀里这只依旧跃跃yù试的狸猫和那只惊恐的鹦鹉,她忽然想到:“狸猫,狸猫……”狸?李?鹦鹉,武?这狸猫和鹦鹉之争,莫非意喻着李氏和武氏之争,这是上天给我的一个jǐng示?”

这时候,韦团儿处理完了一些事情,堪堪赶到殿上,听宫女诉说了刚刚发生的事情,便凑到武则天面前,笑道:“大家,这猫儿和鹦鹉当然不能关在一处了,它们之间哪能共存呐。大家把猫儿交给团儿吧,团儿给它妥善安置个地方,省得它又打这只鹦鹉的主意。”

武则天缓缓地道:“狸猫和鹦鹉,当真不能相容么?”

团儿拖口笑道:“大家,那猫儿看见鹦鹉,还能不想一饱口腹之yù?若要它们在一起,能相安无事才怪呢。”

“事在人为!”

武则天很认真说了一句,好象受到了什么启发,目光频频闪动。

她的手紧紧摁住那只蠢蠢yù动的狸猫,不让它扑上桌去,一边若有所思地抚着它的毛发,安抚着它,一边对韦团儿道:“朕喜欢这只狸猫,你把它抱去,好好调教,去一去它的野xìng!”

韦团儿答应一声,从武则天手中接过那只猫来。

武则天又道:“狸猫和鹦鹉就一定不能相安无事?朕不以为然!这天下都是朕的,朕还治不了一只狸猫?团儿,你好好调教它,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要让这只狸猫和这只鹦鹉能共处一室,互不相侵!”

“啊?”

韦团儿抱着狸猫,面露苦sè,狸猫吃鸟,这是本能,怎么可能让它们共处一室,还互不相侵嘛!

“千文钱”方才在武则天怀里挣扎半天,也没够着案上的那只鹦鹉,这时被韦团儿抱在怀里,与那只鹦鹉视线平齐,彼此看的清楚,更是心痒难搔,它使劲挣了几下,挣不脱韦团儿的怀抱,恼将起来,抬起爪子便狠狠一挠。

韦团儿娇嫩的掌背上顿时出现几道血痕,痛得她哎哟一声放了手,那猫使劲跳上案去,一头撞得那鸟笼翻倒,咕噜噜摔下案去。鹦鹉在笼中乱叫乱跳,翅膀乱扇,脱落的羽毛儿纷纷扬扬,弄得武则天一连打了几个大喷嚏。

※※※※※※※※※※※※※※※※※※※※※※※※

来俊臣赶到丽chūn台的时候,只见里边好象刚刚经过一场混乱,才打扫干净似的,心中十分纳罕。不过他可不敢多问,依旧中规中矩,趴在地上向武则天行了一个大周朝独一无二的来氏五体投地大礼,毕恭毕敬地道:“臣来俊臣,叩见陛下!”

“起来吧!来卿,你对狄仁杰那些人,是怎么审理的?”

来俊臣刚站起来,忙又弯下腰去,道:“回奏陛下,臣对他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以陛下的慈悲大度感化他们。对过于顽固的人,就多方搜集证据,以确凿的证据叫他们无可辩驳,不得不俯首认罪。”

“是么?”

武则天淡淡地瞟了他一眼,说道:“他们都是自行认罪的?”

来俊臣道:“是#蝴们一被捕,狄仁杰就知道大势已去,因此率先认罪,之后,任知古、裴行本等人先后认罪。迄今为止,只有一个魏元忠不肯认罪,侯恩止曾想对他用刑,刚把他吊起来,臣就知道了,马上赶去阻止了他。

臣以为,对这些大臣,不宜动用严刑,一旦用了大刑,难免予人屈打成招之嫌。必须得公允一些,以无可辩驳的事实证据迫使他们认罪。”

“嗯……”。

武则天缓缓地道:“确实不曾动用刑罚,用酷刑逼供?”

来俊臣陪笑道:“臣怎么敢对陛下妄言呢,臣亲自审理的案子和臣经手过问的案子,可以保证,绝对没有动过大刑!不敢有瞒陛下,因为陛下还未下旨确认他们的罪行并昭告天下,所以他们现在还有官身,臣连他们的朝服官衣都不曾刻下,臣又怎么可能对他们用刑呢?”

武则天双目突然一冷,沉声道:“既然如此:狄仁杰又怎么会传出血书,向朕鸣冤呢?”

武则天说着,把手中一团布帕向来俊臣狠狠掷去,那布帕轻柔,半空飘落在地,来俊臣急忙赶上几步,弯腰捡起布帕,展开一看,心中便暗骂:“王德寿这个蠢才,叫他看紧那只老狐狸,怎么还能把血书给传出来!”

来俊臣心中想着,面上却做出一副惊愕、委屈的模样,说道:“这……臣也不知!或许是这狄仁杰畏死,知道陛下一向宠信他,所以……,鸣冤是假,求情是真,希望陛下心软,饶他xìng命!”

“会是这样么?狄仁杰以鸣冤为名,希望得到朕的怜悯?”

武则天犹豫起来,上官婉儿看看来俊臣,又睨了武则天一眼,轻轻敛了双目,柔声道:“来中丞一向尽忠国事,是大家可以信任的臂膀,来中丞所言,当无虚假。可是宰相鸣冤,皇上若不过问,不但有碍皇上的声名,于来中丞也有妨碍……”

武则天转过头来,问道:“婉儿有何高见?”

上官婉儿道:“陛下何不提狄仁杰等人来御前亲自问问呢?”

这句话出口,来俊臣心里“叶嗵”一声,一颗心吓得几乎要跳出腔子来,立即装作委屈模样道:“上官待制此言差矣!朝廷自有法度,哪有以帝王之尊亲自审理犯人的道理?如此作为置国家法度于何地?置三法司于何地?此例一开,后世帝王皆可效仿,随时插手司法,纲常法纪何以维持?”

上官婉儿马上道:“贞观六年,太宗皇帝曾过问并释放三百九十名死囚回家与亲人团聚,一年后到京受刑!贞观十七年,侯君集谋反,太宗皇帝亦曾私室相见,语之曰:‘为君之故,从此不忍上凌烟阁了口,太宗皇帝做得,我大周皇帝就做不得?”

来俊臣出身虽然寒微,却有偏才,能编出《罗织经》这种罗织、诬陷大全的人来,哪能没点真本事。

他立即反驳道:“太宗释放囚徒与亲人团聚一事不假!可那是太宗皇帝依例‘录囚,时所作的决定,而非对专人、专案进行提审。本朝今年的录囚之期可还没到呢,因此不可引为先例。

至于太宗皇帝密室私唔侯君集一事,却是民间传说了。既是密室私唔,旁人怎生得知?竟连太宗皇帝说过什么都如亲眼所见,足见其虚假。太宗起居录中可没有此事。试问,这是何人说出来的?

若是太宗皇帝当真于私室会唔侯君集,知其必死,垂泪作此言语,侯君集当时就可恳求天子,赦其一子,留其血脉,又何必在刑场上才说出这个希望,由监斩官驰奏天子,特赦其一子流放岭南?”

婉儿之才,主要是她的文才和料理政务的才干,于刑狱方面的知识,还真未必比得上写过《罗织经》的来俊臣。她自幼生长在宫里,这找人话柄、寻人漏洞,抬杠强辩的口舌之才更是无法跟来俊臣这样的市井流氓相比。

不过仗着她博古通今,熟谙各种典故,此时一一罗列出来,倒也能与来俊臣各执一辞,争论不下。

两个人在这里唇枪舌箭,武则天jīng力渐渐不济,只觉心烦意乱,便道:“好啦好啦,你们两个就不要给朕讲古啦。这样吧,朕派一名官员去狱里看看,有没有受刑不就知道了?小海,传旨,命通事舍人齐峰往执事院一行,勘验在押官员可曾受刑。”

“奴婢领旨!”

小海退出殿去,来俊臣眼珠一转,又道:“今rì陛下纵然不召臣来,臣也要来宫里禀报的,昨夜推事院里有人闯入,试图劫狱!”

武则天听到这里大吃一惊,些许倦意一扫而空,急忙问道:“竟然有人敢劫狱?”

来俊臣道:“是!来人恐怕不下十人,个个身手高明,在执事院中大开杀戒,后来惊动大批守卫方才遁去,他们杀死狱卒十五人,受伤的……,一个也没有,出手端地狠毒无比……”,

来俊臣说着,忽然又想起一个曾经历过昨夜劫狱事件的侍卫统领对他说过的话:“中丞,那人虽然有所遮掩,卑职却可断定,她是个女子,这女子身手高明之极,近乎于妖魅!出手忽尔电闪雷鸣,忽而柔风细雨,如蛇之来”,…”

来俊臣心道:“却不知这女子是谁,潜入大牢意yù救哪个官员脱身。此人武功如此之高,如果目标是我,实在叫人担心。我重金聘请来的那六个贴身高手,也不知是不是此人的对手。回去之后,我得再骋些武技高手来保护我才行!”

上官婉儿正暗自恩忖如何利用狄仁杰鸣冤一事大做文章,救不了狄仁杰等人没关系,至少也得把杨帆给保出来,一听来俊臣此言,却如冰雪浇身,一颗心都凉透了:“有人劫狱?这下糟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 只手遮天

武则天果然大怒,厉声喝道:“连制狱都敢劫,还杀死许多公差,简直是无法无天!”

若不是小海已经去传旨了,武则天连派人去推事院勘验是否有人受刑的事都不想查了,竟然有人无视国法悍然劫狱,而且杀死那么多公人,这些人心中还有王法么?不下十人去劫狱啊,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果真有同党,一群无法无天的同党,谋反一事还有可疑么?

不一会儿通事舍人齐峰就匆匆赶到丽chūn台,会同来俊臣一同离去。

上官婉儿明知此时绝对不宜再进言,可是小蛮还在侧殿等候,她也心悬杨帆安危,忍不住问道:“大家,小蛮那里……”

武则天余怒未息,拂袖道:“叫她先回家去,待朕查明狄仁杰的事情再说!”随后就由韦团儿扶着,径去寝宫休息了。

上官婉儿无奈,到了侧殿对小蛮一说,正忐忑等候消息的小蛮听了不禁沮然若丧。这种事情,尤其是死了十五个狱卒,来俊臣再如何大胆,也不可能撒谎的。到底是谁要劫狱,要救何人?二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知道因为这桩事,原本有一线希望的事情又渺茫了,眼下只能寄望于齐峰的推事院之行能够有所斩获。

通事舍人,顾名思义,就是专门替皇帝传达旨意的外臣。皇帝下旨,宫内各处的旨意多由内侍太监传达,涉及到宫外各处衙门的事务,大多就由通事舍人执行了。

通事舍人齐峰与来俊臣到了推事院。来俊臣满面chūn风地道:“齐舍人,请堂上稍坐,歇息片刻,本官再带你去验查人犯。”

面对这位皇帝宠臣,京城里有名的活阎王,齐峰心中惴惴,哪敢不答应。连忙唯唯喏喏,由来俊臣陪着登堂入室落座歇息。下人及时端了凉饮上来,又有干果两盘。来俊臣便和他东拉西扯起来。

趁这功夫,得了来俊臣吩咐的卫遂忠和王德寿等人便匆匆忙碌起来,一如当rì薛怀义造访。他们提前改造杨帆牢房的模样,这时又匆匆给狄仁杰等几位大臣装扮起来。

大堂上,来俊臣与齐峰分主宾坐了,谈笑风生。

来俊臣道:“当rì左钤卫大将军张虔勖咆哮公堂,意yù伤害本中丞,结果被本官的侍卫乱刀砍死,也算是罪有应得。啊#蝴的头,当时就掉在你脚下的位置,今rì想来,仍是历历在目啊。”

“啊!”

齐舍人吓了一跳。双脚顿时一缩,想到就在几天前,一位大将军被人活活砍杀,人头就落在自己脚前位置的血腥场面,不禁寒气直冒。

这时一名执役走进大堂。附在来俊臣耳边低语几句,来俊臣起身道:“齐舍人身负皇命,耽搁太久了也不好,咱们这就走吧。”

齐峰如释重负,连忙道:“好好好!”

二人出了大堂,往后院走去。刚走到一半,便有人锁了一个蓬头散发的囚犯过来,那囚犯看见齐峰,咿咿啊啊地叫个不停,齐峰定睛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失声叫道:“范公公!”

原来那被押来的囚犯竟是内侍总管范云仙。齐峰是通事舍人,常在宫中行走,自然认得他。范云仙咿呀不停,可惜舌头被割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来俊臣面不改sè地道:“齐舍人认得他?此人乃是内侍总管,公堂之上本官问案,叫他交待罪行。这人却不识相,一味只讲先皇高宗如何英明,痛骂我大周皇帝昏庸无道,真是岂有此理,本官一怒之下,割了他的舌头。唔,这事陛下也知道,倒是训斥过我几句,说我不该与一个阉人一般见识,嘿嘿!本官当时也是生气,一听他辱骂今上,就忍不住了。”

齐峰“喔喔”地应了两声,脸sè就有些发青。

推事院后边,也就是关押杨帆等人的那一排高矮大小不一的小房间的前面,是一片空旷的场地。此时难得没有下雨,许多囚犯带着脚镣正在那片空场地上“放风”。

齐峰由来俊臣陪着到了对面廊下站定,向前面看去。就见任知古、裴行本等人都身着官衣,头戴官帽,迈着八字步儿在那活动身子,狄仁杰穿着的是一身松软宽适的道服,正负手站在那儿东张西望。

裴宣礼还有几名官员,则在墙边横放的几根大木上坐着,也在交谈着什么,看着是一派悠闲。这些官员今天是头一回被放出来,像裴宣礼等人身上有伤的连行动都不方便,就被抬出来让他们坐在那儿。

来俊臣会好心让他们放风?就算放风,又何必强要他们穿戴整齐?这些官员有人因狱中闷热,平时只穿了小衣,有的身上有伤,又没人给敷药,怕那患处腐烂,也是不敢着衣,只能光着脊梁,来俊臣这是行为用意何在?

这些大臣都是从小官小吏一步步升上来的,如此欺上瞒下的行为,他们一看就知,马上就明白朝廷派人来视察了。他们不动声sè,任由卫遂忠等人摆布,一个个状似悠闲地舒展着身体,望远散心,实际上早在四下观察,来俊臣既作如此安排,必定有人会来。

魏元忠眼尖,忽然看见远处长廊下出现几个官员,一个红袍的正是来俊臣,旁边几个穿绿袍的,那穿绿袍的官员中王德寿和卫遂忠他们都认识,另有一人身着低阶官员的绿袍,却与来俊臣并肩站着,分明不是他的下属。

魏元忠立即叫道:“来了!”

廊下,来俊臣指着那些官员们道:“每天,本官都会安排他们出来活动、放风,这是一批,一会儿还有第二批。”

“冤枉!我们冤枉啊!请天使上奏天子,我们冤枉!”

在押的官员们向这边冲过来。早就埋伏在侧的执役们见势不妙,连忙提着风火棍上前横成一排加以阻拦,官员们推推搡搡,却很难冲破他们的防线,只能跳着脚儿喊:“来的是哪位天使?我们被严刑逼供,我们含冤莫白,请一定回奏天子……”

他们这一喊。来俊臣的脸sè立时一变,目光立即如刀锋一般刺向齐峰。齐峰一个哆嗦,急忙转过身去。看也不看那些如一堵墙似的衙役们后面不断跳起来的人头,只将目光牢牢盯住前边一处公事房的屋檐上。

来俊臣紧紧地盯着着,看着他局促的神情、紧绷的颊肉。额头微微沁出的汗水,忽然露出了一丝yīn柔的笑意,温和地笑道:“齐舍人,以你所见,本官可曾虐待过这些犯官呐?”

齐峰额头汗水滚滚而落,讷讷地道:“没……没有……”

来俊臣道:“这些犯人除了行动不得zì yóu,在这牢中一切如常。所招供状,都是他们自己亲口承认的,并无一人严刑相逼。齐舍人以为呢?”

齐峰咧了咧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是啊。来中丞所言甚是!”

“是哪位天使来了,请回奏天子,我们冤枉!我们冤枉啊!”

喊冤声不断,来俊臣充耳不闻,笑吟吟地道:“齐舍人。这边请。”

来俊臣陪着齐峰转身往回走,悠然地道:“当今天子以女儿之身成为帝王,成千古未有之盛事,总是有人不服气啊#旱些什么‘牝鸡司晨,惟家之索’的屁话!若只说说也就罢了,可是总有人贼心不死。想着把皇帝从这宝座赶下来。”

“是啊是啊……”

“其实俊臣出身寒微,既非朝臣保举,又非进士及第,齐舍人可知本官为什么能得到陛下重用么?”

“为……为什么?”

“因为忠!因为我来俊臣,其实就是陛边的一条狗,替陛下看家护院的,谁要是对陛下不怀好意,我就负责咬他,往死里咬,不但要咬死,还要咬得他惨不忍睹。这样,别人就会怕了,敢跟陛下捣蛋的人就少了。所以,陛下需要我这样的鹰犬,离不了我这样的鹰犬。而我这样的鹰犬,也愿意依附陛下,竭诚为陛下效劳!哈哈哈哈……”

齐峰陪笑道:“呵呵呵呵……”

来俊臣突然笑容一敛,yīn森森地道:“齐舍人笑得这么开心,想必是听懂了来某的话了?”

齐峰呆了一呆,点头如捣蒜地道:“懂!懂懂懂!下官懂了……”

来俊臣双手往身后一背,扬头大笑而去:“哈哈哈哈……”

武则天回到寝宫睡了一个多时辰才醒过来,岁数大了,刚刚睡醒神志还有些不清楚,她倚在榻上,迷迷糊糊地出了一会神,又让团儿陪她说了一会话,才算清醒起来。这时团儿才说道:“大家,通事舍人齐峰已经回来了,正在寝宫外面候旨。”

“哦?扶朕起来,更衣!”

虽然武则天这时有些不想动弹,而且对方只是一个小小的通事舍人,这样见见他也无妨,但是武则天依旧要起来,在臣子面前,她要保持威仪、庄严和jīng神奕奕,她不想让臣子看出一点老态。

齐峰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传见的命令,他低着头,踮着脚尖走进空旷幽深的大殿,想着左钤卫大将军的人头、想着内侍总管范公公的舌头,想着来俊臣的鹰犬论,终于拿定了主意。

武则天威严地坐在案后,沉声问道:“朕要你查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齐峰躬身道:“回奏陛下,经臣查验,在押官员……未受刑讯逼供。”

“哦……”

武则天的脸sè黯淡下来,大殿上一时沉静的吓人。过了半晌,齐峰才吞了口唾沫,硬着头皮道:“一应人犯,俱承罪状,现有他们的《谢死表》在此,臣受来中丞所托,代为呈上!”

齐峰从袖中摸出行本,躬身举起。

内侍接过送到武则天案前,武则天接过《谢死表》,默默地翻看了一遍,容颜惨淡地道:“朕待人以诚,换来的却总是恶报!呵呵,无非就是多砍几颗人头嘛!传旨给来俊臣,七天后,将一应罪犯处以绞刑,弃市三天!”

p:小来子狂得没边儿了,小关关可是谨小慎微的很,很小心翼翼地向大家求张月票、推荐票,月末了啊!!!!(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向我开炮!向我开喷!

先请看一个小寓言:

老农坐在田埂上说:“人家皇上下地用的是金锄头,晌午饭给俩白面馍馍呢!”

皇上坐在龙椅说:“听说老百姓都快饿死了?他们没有馍馍吃,为啥不吃肉啊!”

其实我都发过一个专门针对武则天的单章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看到,然后又来同样的疑问。

那些觉得“这样匪夷所思啊!”“这样太yy了啊!”“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啊!”“武则天缺心眼啊还是作者傻啊,她会因为一封信就相信有人谋反?”的朋友,能否先就你的疑问去查证一下,历史上到底有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这里我再插一句,那封信还是我设计的,事实上连这封信都没有,就是来俊臣跑去说这些人要反,武则天就信了!武则天一点都不缺心眼,除非她是傻b,才会等到人家真的反了才采取行动!)

我的故事,是以真正历史为背景创造的,所以许多事件和人物,是取材于历史上的真人真事!你若依旧觉得不合理,那么请你从你自己的社会阅历上找原因。

如果说,非得让我把真正发生过的历史事实改成合乎你的逻辑的“真实历史”,或者让我给一件本来就没有更深层次原因的事件,额外编造出一些理由以便让你觉得合理,这不是一件很荒唐的事吗?

最后,再请看一遍这个小寓言:

老农坐在田埂上说:“人家皇上下地用的一定是金锄头,晌午头能有俩白面馍馍吃呢!”

皇上坐在龙椅说:“听说老百姓都快饿死了?他们没有馍馍吃,为啥不吃肉啊!”

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是永远难以相互理解的。

我就站在这里,喷吧!

月票和推荐票,也砸下来吧!

谨以此寓言,结束对此类质疑的回答。!rq

第三百五十四章 小武曌

“七天后处决?”

“是!”

太平公主得到肯定的回答,焦灼地站起身,暗想:“我得抓紧时间了!”

她在堂上来回走了两趟,忽然站住脚步,对周敏道:“更衣,我要进宫觐见皇帝!”

后宫,“袭芳院”里,一地鸟毛。\/\/\/\/

那只名叫“千文钱”的狸猫满足地蹲在一根厅柱下面,伸出舌头,美美地舔去唇边最后一丝鲜血,心满意足地“喵”了一声。

韦团儿怯生生地对武则天道:“大家,奴婢有罪……”

武则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看着地上可以证明那只鹦鹉曾经存在过的几片羽毛,缓缓地说道:“惩罚它,先饿它几顿。再取一只鹦鹉来,朕不相信,整个天下都可以服从于朕,朕就不能让一只狸猫屈服!”

武则天说完,就转身向外走去。

或许人老了,都会有一种儿童般的天真和执拗,武则天不知为什么,忽然跟一只狸猫较上了劲。大概是对于皇储的人眩糊实在无法选择,只好把这种选择的为难投shè到狸猫和鹦鹉身上,希望从它们相处的结果,找到一个启示。

“皇上,太平公主觐见!”

“哦?令月来啦?”

武则天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不管是儿子还是侄子,乃至满朝文武,没有一个让她省心的,如今想来,还是这个宝贝女儿让她开心呐。

武则天脸上刚刚绽出笑意。一副男儿装扮的太平公主便走了进来,亲热地唤道:“阿娘!”

武则天嗔笑道:“你这丫头。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还是这样胡闹。堂堂公主。一出门就做男装打扮。”

太平公主向她扮了个俏皮的鬼脸,笑道:“这样出行方便嘛。阿娘知道,女儿从小就喜欢作男装打扮。这几天雨水不停,叫人烦闷,女儿去金谷园住了几天,散心解闷儿。这不刚回城,就来看望阿娘了么。”

武则天由她扶着手臂,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还是你这丫头清闲呐。为娘每天可是有无数的事情需要cāo心。听说大长公主在金谷园建有一幢别墅,你在那儿也有园子么,娘怎么没听你说过?”

太平公主嘟起嘴道:“这还需要说与娘亲知道么,女儿都羞于出口. -女儿那处庄园小得很,远远不能与延安大长公主(即千金公主)的园子相比,早晚我会建一幢远比她的庄园更恢宏、更华丽的园子,到时再请娘亲去小住几rì。”

武则天呵呵笑道:“你这丫头,从小就是个不甘落人后的xìng子。你要建园子,要不要为娘帮衬你一些?”

太平公主得意地道:“这可不必,女儿自有办法。前番阿娘破例按亲王规格。加女儿食邑为一千亩,已经有人眼红了,女儿可不想叫人再说闲话。”

武则天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一向要强,听了只是微笑不语。

太平公主陪着武则天到了寝宫,母女俩说了一阵子体己话,武则天有了倦意,便在榻上昏昏睡去,太平公主候她睡着,便出了寝宫。又往史馆走去。

史馆中,上官婉儿向亲信的女官符清清问道:“张学士可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符清清道:“待制,张学士还没进宫来呢,待制放心,清清派人守在前边了,只要他一到,马上引他来见你。”

“好!”

上官婉儿答应一声,愁容难掩。

符清清看在眼中,心中很是诧异,她知道杨帆与待制过从甚密,可是就算杨帆死了,与待制的权利没有丝毫影响啊,区区一个郎将而已,只要待制肯放段倾心结纳,愿意依附于她官员比比皆是,用得着把一个杨帆如此放在心上么?

只是眼见上官婉儿心烦意乱,符清清可不敢问。

这时有人禀报道:“待制,太平公主到了。”

“啊?”

上官婉儿一怔,摆了摆手,符清清立即向外退去,刚到门口,太平公主已然迈着悠闲的步子走进来,符清清连忙躬身退到一边,候太平公主进来,这才退出去,把门掩好。

上官婉儿强挤出一脸笑容,迎上前道:“令月,这yīn天下雨的,你怎么来了?”

太平公主向她眨了眨眼,笑道:“多rì不见,甚是想你。我来宫里看看你呀。”

上官婉儿暗暗苦笑,说道:“这天气叫人心烦的很。我倒正想与人聊天解闷儿呢,坐吧,你想喝点什么?”

太平公主敛衽在案后坐了,瞟了上官婉儿一眼,忽然说道:“婉儿一向xìn淡泊,万事云烟,不为所动,如今愁容暗敛,心烦意乱,真是因为这yīn雨连绵的天气么?”

上官婉儿暗自一惊,看着太平公主道:“令月何出此言?”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从案上拿起一块雕成白兔儿状的镇石轻轻把玩着,头也不抬地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婉儿是在为关在推事院里的某个人担心吧?”

上官婉儿顿时失sè,惊道:“令月!你……”

太平公主缓缓扬起眉来,一双妩媚明亮的丹凤眼微微露出一股煞气,竟有一种惊人的美丽。她那丰润饱满、娇艳如同花瓣的小嘴一张一合、一字一句地道:“那个人,名叫杨帆,是么?”

“啪!”

镇石往案上轻轻一拍,上官婉儿却如雷击顶,蹬蹬蹬连退三步,花容失sè,骇然说道:“令月,你……你……”

太平公主轻轻抖了抖衣袖,若无其事地把衣袖敛进怀里,悠然道:“婉儿,你怕什么?你们两个之间的那点事。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不过你放心,也就只有我知道而已。”

她抬头看着上官婉儿。笑眯眯地道:“我是不会说与别人知道的。”

不被人知的时候怕被人知,如今已经被人知道。上官婉儿却迅速地冷静下来,她走到太平公主对面,缓缓地坐下,目视着太平公主,说道:“公主对婉儿说这番话,应该是有所为而来。公主可以把来意告知么?”

太平公主又拿起那只白兔儿镇石。轻轻抚摸着,感觉着它那圆润的质感,低声道:“还有六天,他就要被砍头了。婉儿现在是什么感觉?心如刀割、还是芳心yù碎啊?”

上官婉儿沉声道:“你到底要怎么样?”

太平公主霍地抬头,四目相对,这对曾经的闺中好友,目中凛冽如刀,仿佛擦出了一片火花。但是只是刹那的交锋,太平公主的目光就变得柔和起来,仿佛是一口刀鞘,把婉儿锋利的目光尽数收容进去:“婉儿可有办法救他么?”

上官婉儿沉默不语,太平公主没有听到她的回答,微微笑了笑。说道:“或许……我有办法#轰然我也没有十分的把握!”

上官婉儿的娇躯下意识地向前一倾,随即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缓缓坐直身子,问道:“你要什么?”

太平公主慢慢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就像那牡丹名种“雪映朝霞”于瞬间绽放,美丽的炫人二目,可是她的声音却冷得如同出鞘的刀锋:“我要你,放弃他!”

上官婉儿惊愕地看着太平公主,看了许久。目中渐渐露出恍然的神sè,讶然道:“你……你喜欢他?”

太平公主收敛了笑容,紧紧抿起了嘴唇。

上官婉儿忽然笑了,很开心地笑道:“可他不喜欢你,是么?”

太平公主冷冷地盯着她,冷冷地说道:“如果你只想逞口舌之快,那也由得你。你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太平公主说罢,把袍袖一拂,盈盈起身,举步向门口走去。

“慢着!”

上官婉儿突然唤祝糊,太平公主收回触及门柄的手,缓缓转过身来,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答应你!”

婉儿目中有闪闪的泪光,哽咽地说道:“只要你……能救他xìng命!”

太平公主傲然道:“你要发一个毒誓!”

婉儿心如刀割,低声道:“好!这……我也答应你!”

太平公主椰揄道:“真是感人!婉儿对他还真是用情至深呐。我真不知那小子有什么好的,居然连一向目高于顶的上官待制都如此垂青于他!”

婉儿双目一厉,说道:“你不也是么?如果不然,你何必出现在这里,何必说这样的话?真要说起来,我比你可幸福多了,至少……”

婉儿没有再说下去,尽管太平公主趁人之危,她还是不想说出伤人的话。但是太平公主已经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脸sè顿时一沉,说道:“不只是你,还有小蛮#糊也得答应,一旦救出杨帆,就得向杨帆自请休弃,离开他的身边!”

上官婉儿沉默良久,说道:“我不能替她做出保证,不过……我会尽力说服她。我会向皇帝请旨,回家一趟,趁此机会去见一见她。”

太平公主颔首道:“好!我要得到你们的承诺,才会采取行动。你最好快一些,六天,一眨眼就过去了!”

上官婉儿心痛得几乎要喘不上气来,她没有办法再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太平公主道:“我需要一件信物,一件可以令杨帆相信来人的信物!”

上官婉儿沉默片刻,迈着沉重的脚步向内室走去,她来到榻边,拉开妆台下边的抽屉,捧出一只小小的檀木匣子,匣子打开,里边放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草蜢蚱,草蜢蚱的颜sè已经发黄了。

上官婉儿轻轻把它捧在手中,眼泪一颗一颗地落在上面,她的心,已经碎了!

太平公主看到婉儿好似珍宝似的捧出来的那只草蜢蚱,她的心也要碎了:“我对你不好么?我为你付出了多少?为什么却不能得到你的一丝情意?”

她很伤心,但她不想在婉儿面前掉下一颗眼泪,她以强硬的姿态对婉儿说道:“说到对宫里的掌握,我不如你!如果需要用到宫里的人……”

上官婉儿接口道:“我会全力配合!”

太平公主没有再说话,她转身向门口走去,淡淡地留下一句话:“婉儿,别忘了你的承诺,尽快给我一个结果!”

利用你的权力,拯救你的男人,你还要承我的情,乖乖把你的男人送给我!这等手段,俨然就是一个嚣张霸道的“小武曌!”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推荐:书名:《星际女王之路》书号:2616689

简介:数千年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当叶芠睁开眼,发现窗外是美丽的星空,人类经过数千年的进化,身体强壮,智商超高,科技经过数千年的发展,已然完全不是你所认识的模样。而她,却是实验室的一名不知明rì在哪里的囚徒,逃离,成为了唯一的选择。(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

第三百五十五章 暗通消息

“开饭了!”

郑小布用饭勺子在桶沿上使劲地磕打了几下,一看已经到了杨帆的牢房前,便把饭勺往桶上一挂,拎起一个食盒。张立雷板着脸打开牢门,郑小布刚一走进去,张立雷就有意无意地站到了门前。

杨家送来的饭菜是很jīng致的,杨家的厨子担心阿郎吃不好,煞费苦心地准备了几道可口的菜肴,不过依着惯例,最可口的菜还是被执役们截留了。

张立雷有意无意地横在门口,两个佩刀的执役便站在门口聊起天来,压根没有进去的意思。自从执事院被歹人闯入,连杀十五人,又逃之夭夭以后,武则天大为震怒,调了奉宸卫的官兵来加强执事院的防卫。

这是对付谋逆要犯,保护的又是朝廷的执法衙门,动用武装名正言顺。如今这执事院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防卫十分森严,执役们就有些松懈下来,如此严密的戒备之下休想有人逃脱,他们也就偷了懒。

杨帆正在地上躺着休息,房门一响他就站了起来,牵动铁链发出“哗愣愣”的一阵声响,门一开,光线shè入,杨帆微微眯起了眼睛。

整天关在这暗无天rì的地方,他的神情不免有些萎靡。唇上、颌下都长出了寸长的髭须,头发也蓬乱着,犹如一只关在笼中的野兽。

郑小布把食盒放下,杨帆看了他一眼,缓缓举步上前,弯腰去拿食盒。郑小布扭过头去向外面飞快地扫了一眼。突然压低嗓音问道:“杨郎将,你的罪证有三,其一:朱彬检举,你与他同谋,yù待兵变之夜里应外合,打开宫门,控制皇帝寝宫!”

杨帆一怔。弯下的腰又慢慢直起来,盯着郑小布,目中泛起一抹奇光。

郑小布道:“郎将罪证之二。司礼卿裴宣礼供认,是由他负责接洽,让你收受了工部尚书李游道的重礼。并接受了一个许诺:事成之后封你为大将军。郎将的罪证之三,便是骤然暴富,有巨额财产来源不清!杨郎将,你对此有何解释?”

这番话若是在公堂之上由来俊臣问起,那是最恰当不过,而今却是由郑小布问出。这郑小布只是一个膀大腰圆的厨子,腰里系了一条油渍麻花的蓝布围裙,头上扎着一条已经看不出底sè的布帕,油光光的胖脸却极为严肃、郑重其事的样子,仿佛一位升堂问案的官大老爷。情形实在有些可笑。

杨帆隐隐明白了一些什么,他沉声答道:“杨帆入宫后,曾在朱彬麾下做过一些时rì的大角手,不过彼此并无私交,不但没有私交。相反还有芥蒂。杨某曾受过朱彬的排挤,此事朱彬身边的两个亲兵是清楚的。”

郑小布眉头一皱,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杨帆回想了一下,说道:“大约前年冬天,我记得此事过后不两天,杨某就调到武成殿去作侍卫了。你若查阅金吾卫中关于杨某的履历记载,便可以知道详细的时间!”

郑小布点点头,又问:“裴宣礼一事,你如何解释?”

杨帆道:“此事杨某无从解释。你说的这位礼部官员,杨帆不曾听说过他的名字。他既是礼部官员,经常出入宫闱,那么杨某大概是见过他的,或者与其有数面之缘吧,只是无法从这个名字想起他到底是谁。若说杨某与此人有所勾连,实在荒唐之极。奈何,他有一面之辞,我却没有旁证啊!”

郑小布又道:“好!那么,你那十六家处于旺市的店铺,又是何人所赠呢?”

杨帆听到这里,却不禁犹豫起来。

实际上,他现在只是隐约猜到了郑小布的来意,以上两个问题,就算郑小布是诈供,他也是要这么回答的,即便是来俊臣升堂公审,他的回答依旧如此,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所以尽可坦率回答。

可是这第三个问题却不然。因为他与沈沐确实有所谋划,虽然他没有参与宰相们的兵变行动,但是从长远来说,他与沈沐所谋划的东西与宰相们所做的事情目的是完全相同的,都是为了恢复李唐江山,只不过一个是稳扎稳打,一个是行事促急罢了。

如果这郑小布是来诈供的,一旦问出送礼人是赵逾,必然有人去查。杨帆的门子就是隐宗的人,他出事后,赵逾恐怕早就做了准备,这一查怕是徒劳无功。如果真被他们查出了什么,朝廷中的这些刑狱高手也并非一班废物,恐怕就要查出大问题。

沈沐行事再隐秘,那么庞大的力量,动辄那么巨大的财富流动,除非人家不注意,一旦注意到你,有心去查,怎么可能滴水不漏?那时候,这桩罪名洗脱了,却有另一桩罪名加身,结果不会比现在更好,现在这样还可以咬定是诬告,到那时可就真的无从辩驳了。

如果郑小布是他所想的那个人派来的,把这个秘密告诉她,怕也于事无补。如今去找,十有仈jiǔ已经找不到沈沐这个人了,甚至连他们在洛阳的联络点都不可能找到。即便找到他们,依旧无法给朝廷一个叫人信服的理由。

沈沐凭什么要把如此巨大的一笔财富送给他?他杨帆只是一个郎将,是军中的武将,而不是洛阳的地方官员,沈沐这个“大商人”就算想要找个靠山,谋求经商的便利,也绝对不可能找到他的身上,事出反常必为妖,认真查下去……还不是弄巧成拙?

郑小布见他有所迟疑,微笑了一下,说道:“杨郎将,你可以相信我,这是那人叫我示与你看的一件信物!”

郑小布说着,又扭头看了一眼,从怀中小心地掏出一样东西,托在掌心。

草蜢?

杨帆看了一眼,先是一怔,随即才想起这只草蜢的来历。这件事他几乎已经忘记了,却没想到当rì在龙门久候婉儿不归时,用野草信手编成的这只草蜢,婉儿居然一直保存到今天,杨帆的心中不禁一阵激荡。

郑小布手腕一翻,把那草蜢收好,说道:“郎将现在可以说了么?”

杨帆已经相信他是被婉儿收买的人了,可是这件事他如何说与婉儿听呢?就算他合盘托出,依旧无济于事,沈沐不可能站出来承认,否则整个事机败露,他依旧要完蛋大吉,还要拖上一大帮陪绑的。

郑小布急道:“时间紧迫,杨郎将,你可拖延不得!”

杨帆道:“其间缘由,实在是一言难尽。赠我店铺的人……乃是西域一位豪商。他的身份,我实在无法提起,他赠我财产的理由……,唉!总之这一切实与谋反无关啊。”

杨帆吞吞吐吐,实在不知该如何解说,郑小布嘿地一声,道:“那人对我说,不管是谁,既赠你厚礼,必定有求于你。你是军中武将,而非地方官,不管是谁有求于你,所求之事必难张扬,所以,人家早料到你难以启齿了!”

杨帆惊讶地看向郑小布,婉儿聪慧博学不假,可是她的才华并不体现在这些方面,这个自幼长于深宫的女子竟然“料敌机先”,连他的反应都已经猜到了?

郑小布道:“那人交待说,你若不便说出,那便不说。只是,等你受审时,无论如何须按我教你的一番话交待。”

杨帆赶紧道:“请讲!”

郑小布道:“若是公堂上审你,问起这店铺来源,你只管一口咬住是受一位贵人馈赠,若是人家问起此人的名姓身份,你坚不吐实便是!”

杨帆颔首道:“杨某记住了!”

郑小布急急道:“千万咬住这句话,否则便救你不得了!”

郑小布说罢快步走了出去,一个执役懒洋洋地问道:“你这小子,怎么摩蹭这半天?”

郑小布手按着腰带,说道:“正好有些内急,顺便就在墙角解决了一下!”

※※※※※※※※※※※※※※※※※※※※※※※※※

“七天后行刑!”

当小蛮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整个人都被彻底击垮了。她现在只想见一见杨帆,在他临刑之前,再见自己的丈夫一面。可是,就连这也成了奢望。她再想进宫已经没了理由,执事院里也不允许探监。或许……,她只能等到行刑的那一刻,在法场上再看夫君最后一眼?

听到这个消息后的那一天,小蛮彻夜不眠,一直到第二天凌晨,才忽然被她想起了一个人。她想到了来俊臣的妻子王氏夫人,王夫人当然不可能影响御史台的案件审判,但是做为御史台正堂长官的夫人,叫她行个方便,带自己去见丈夫一面,这事总还办得到吧?

小蛮当天就赶到博古斋,叫店伙去来府告知,说店里又进了几件极希罕的古董,请夫人来店里看看。小蛮在店里等了一天,王夫人也没有来。第二天南市刚一开门,小蛮便又赶到店里守着,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王夫人终于来了。

王夫人带着两个侍女缓步走进博古斋,她这边刚一进去,旁边就绕出一个伙计来,把一面牌子杵在了门口,上面写着两个大字:“打烊!”

王夫人绕过“萧墙”,笑着说道:“杨家娘子,你店里进了什么稀罕的古董啊?咦?杨家娘子,你……你这是作什么?”

小蛮早派了人在外面等着她来,王夫人还没到门口,小蛮就已经让店里的掌柜和伙计们回避了,王夫人刚一绕过“萧墙”,小蛮便盈盈拜倒,悲切地道:“王夫人,小蛮有一事相求,万望夫人成全!”

p:诚求月票、推荐票!

第三百五十六章 我说杀不得

武则天要把一众乱臣贼子处以绞刑,并弃市三rì的旨意下达以后,御史台上上下下便忙碌起来。

因为狄仁杰传出血书,使皇帝起了疑心,派通事舍人齐峰到御史台勘验官员们是否是因为受了严刑逼供才屈打成招,来俊臣虽然糊弄过去了,也担心夜长梦长,再生枝节。干脆把心一横,以在押官员们的名义,炮制了一份《谢死表》,女皇据此下达了处死的命令,可是实际上还有许多犯人根本没有认罪甚至没有审过呢。

来俊臣只得把所有侍御史都召回来,赶紧把这审讯该走的程序都走一遍,因为这些审讯的笔录、供词等一应要件,都要交大理寺备案的。万一哪天皇帝一时兴起,再派个jīng通刑狱的官员去调阅案卷,要件不全一定可以叫皇帝发现定案草率。

左御史台一共有十五名巡回侍御史,除了来俊臣本人,整个御史台也就只有这十五个侍御史有权升堂问案。

在武则天掌控朝政以前,侍御史只负责推详案件、弹劾官员,人犯是否有罪要由刑部审理,大理寺复审,死刑犯还要由皇帝进行此决,经过这三道审理关才能执行死刑。

武后当朝以后,为了更方便地打击反对势力,强化了侍御史的权力,简化了死刑的审批环节。从此,侍御史集调查、审判、执法三重权力于一身,有权将犯人就地处死,且犯人无权上诉。

来俊臣之所以能一手遮天。正是因为御史台掌握着这等生杀予夺的权力。十五个侍御史如今都在京里,再加上来俊臣本人,共分成八组,两人一组,把御史台的各处公事房都充作公堂,突击审理人犯。

与侯思止搭档共同审理犯人的就是刚刚回京不久的徐有功。徐有功今年已经五十出头,身形瘦削。容貌清瞿,因而显得比较年轻,看起来也不过四十上下的样子。

侯思止其实也不胖。不过他两腮内陷,下巴尖尖,胡子稀疏。与徐有功的堂堂仪表比起来,不免就相形见绌了。

来俊臣在朝中以孤臣自诩,不结党不立派,以示对武则天的忠心。徐有功在御史台这个小朝廷里就像是第二个来俊臣,他也是不结党不立派,他就是想结党也无从结起,因为整个御史台,除了他,所有的官员都是依附于来俊臣的。

“嗯……,现在……审理……”

侯思止装模作样地翻着犯人花名册。等着旁边的书吏提示,耳畔突然“啪”地一声炸响,把侯思止吓得一哆嗦,徐有功用力一拍惊堂木,板着脸孔。中气十足地喝道:“来啊!提人犯杨帆!”

侯思止没好气地横了徐有功一眼,袖子一拂,脑袋扭到了一边。

不一会儿,杨帆手铐脚镣叮当乱响地被提上公堂,徐有功伸手去拿惊堂木,侯思止手疾眼快。一把夺过惊堂木,“啪”地一拍,厉声喝道:“罪臣杨帆,还不跪下受审!”

徐有功咳嗽一声道:“侯御史,这又不是敬天礼地、祭拜祖先或者朝廷的册封大典,怎么还下起跪来了,嫌犯上堂需要下跪么?本官怎么不知道!来中丞每见陛下,必行五体投地大礼,那是中丞以他独有的方式向皇帝表示敬意。公堂之上,你我可不能执法犯法呀。”

侯思止被他一番嘲讽,一张瘦脸登时红的像只猴子,可是徐有功所言有理,侯思止无从辩驳,只好向杨帆喝道:“犯官杨帆,今有引驾都尉朱彬告你与他同谋,yù为叛党内应,结众谋反,颠覆大周,你可认罪么?”

徐有功慢条斯理地又道:“侯御史,还没有问清名姓,验明正身呢,你急什么?”

侯思止忍无可忍,说道:“这人就是杨帆,还能有错吗?”

徐有功捋着胡须,悠悠然道:“有错没错,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本官问案,素来一丝不苟!”

侯思止气的丢下惊堂木,拂袖道:“你验!你验!”

徐有功把杨帆的名姓、籍贯、现任的职务,从头到尾问了一遍,旁边书吏核实无误,这才把他的罪名重复了一遍,问道:“你可认罪?”

杨帆稳稳地站在堂上,沉声答道:“徐御史,杨某无罪可认!”

徐有功两道浓眉微微一挑,问道:“无罪可认,此言何解?”

杨帆道:“杨某不曾犯罪,自然无罪可认!杨某虽然曾在朱彬麾下任职,与他却没有什么私交,更不曾与他策划谋反。朱彬的供词全是因为受刑不过、胡乱攀咬,杨某是被人冤枉的,还请御使明察。”

侯思止按捺不住,抢着说道:“公堂之上,休得狡辩#壕礼卿裴宣礼业已承认,是他从中引介,带你去见冬官尚书李游道,收受他巨额贿赂,李游道还曾向你许诺,一旦成功,将提擢你为大将军!”

杨帆道:“那李游道怎么说?”

徐有功马上插口道:“李游道不肯认罪,正在审理!”

杨帆心中一宽,说道:“杨某实不曾与任何人串连谋反,更不曾接受过他人的贿赂,杨某愿与朱彬、裴宣礼当堂对质!”

徐有功缓缓地道:“朱彬急疫暴死,已经不能与你对质了. -至于裴宣礼么……”

他瞟了一眼侯思止,侯思止叫过一个书吏问了几句,对徐有功低声道:“裴宣礼如今正在卫御史处作证,暂时不能过来。”

说完又看向杨帆,大声道:“罪囚杨帆,你不要心存侥幸,以为可以蒙混过关!你说没有收受他人贿赂,那么你在南市陡然拥有的十六家店铺,从何而来啊?”

杨帆道:“你说那店铺么……乃是一位贵人馈赠!”

侯思止追问道:“你这贵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为何馈赠于你?”

杨帆道:“此乃杨某私事,不便奉告!”

侯思止大怒,一拍惊堂木,喝道:“杨帆,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非要受些皮肉之苦才肯乖乖吐实吗?来人啊!”

“且慢!”

徐有功又说话了:“侯御史,这是谋反大案。事关重大,如果草率用刑,嫌犯受刑不过。违心招供,不免会冤枉了好人。本官以为,还是多多搜集真凭实据。叫他无从辩驳,俯首认罪那才妥当。”

侯思止横了徐有功一眼,yīn阳怪气地道:“依着你徐无杖,该怎么搜集证据啊?”

徐无杖乃是徐有功的绰号,徐有功原本是蒲州判官,因为他断案从不动用刑罚,而是多方侦缉,用大量无可辩驳的罪证使犯人主动认罪,所以很受地方爱戴,敬称他为“徐无杖”。徐有功得以入朝为官,就是因为他的这个贤名传到了武则天耳中。

徐有功道:“朱彬虽然死了,裴宣礼还活着嘛。等他那边作完了证,再提他过来就是,急些什么。另外。想知道杨帆那店铺是谁赠给他的,可曾派人去洛阳府调阅簿册,查一查从谁那过户来的?”

侯思止忍了忍怒气,对他低声道:“徐御史,来中丞急着结案,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不是为难侯某,你这是跟来中丞作对啊!”

徐有功若无其事地道:“徐某只是秉公断案,何谈与中丞作对?”

侯思止低声道:“你以为侯某蠢到不知去查店铺过门契约,我早就查过了!问题是,查无此人!这条线断了,懂吗?朱彬和裴宣礼已经承认杨帆是他们的同谋,此人谋反还能有差么?一顿板子打得他招供,这案子便结了,何必那么麻烦?”

侯思止这番话,说的倒也理直气壮。因为“以事实为根据”,这是近现代法律中才出现的一条判决依据,唐朝时候判案的主要依据是什么呢?

是口供!

所谓“罪从供定”, 所以,来俊臣才绞尽脑汁,不遗途力地想出大量非人的刑具,用来迫取口供。所以武则天虽然没看到什么凭据,只见到大臣们画了押、按了手印的供词,就理所当然地做出了裁决。

不过,口供作为证据也有一些相应的要求,在“罪从供定”这个原则之下,还有一个“众证定罪”原则,也就是说口供必须是三人以上的供词才能生效,这就是所谓的“三人证实,二人证虚”。

如今杨帆的罪,已经有朱彬、裴宣礼两人的供词,只要再有一人,不管是他本人还是李游道,杨帆就可以被扔进死囚牢待决了。

那么来俊臣为什么不随便再找个人来作为第三份证词呢?

因为杨帆在宫里掌兵,虽然官职不大,在这起“谋反案”中的作用却是极大的,是这起谋反案中的重要角sè,来俊臣刻意给他安排这样一个角sè,就是为了绑死他,不让他逃脱,谁让他背后有那么多的势力撑腰呢。

因为杨帆的作用重大,为了弄得像那么回事,来俊臣才帮他编出了与朱彬同谋、裴宣礼穿针引线,李游道招揽重用的这样一个故事,这才显得反贼行事缜密,同时涉及的人少,破绽也就少,免得杨帆背后那几座靠山插手,发现漏洞。

谁知此事想要结案,这样的设定反而是作茧自缚了,李游道还没认罪,杨帆也不认罪,来俊臣又不好随便找个人来,再充当杨帆谋反的知情人,只好一面严审李游道,一面想迫使杨帆自己招供。

侯思止这番低声言语,把姿态放低,算是给足了徐有功面子,可是徐有功并不领情,冷冷地道:“于法不合之事,不可以!”

侯思止已隐忍良久,见他如此不讲情面,不由勃然大怒。他当初在坊间厮混、卖饼为生时的泼皮作派登时显现出来,侯思止噌地一下站起来,一脚踩着坐椅,一边挽着袖子,怒气冲冲地道:“徐无杖,你以为就你懂得王法,侯某人就不懂王法吗?某记得,犯人若是狡赖不招,可以用刑的。”

徐有功看他摆出一副泼皮样儿来,不急不恼,缓缓点头道:“不错!是可以用刑,刑讯可以每隔二十天一次,总共不得超过三次,总杖数不得超过两百杖,若拷讯致死,主审官不负责任!原来这个规矩你也知道啊?”

“啊?啊……,本官……本官当然知道!”

侯思止基本上就是个文盲,要不然也不会在审讯魏元忠时,闹个案犯魏元忠坐着,他这个主审站着受训的笑话来了。徐有功说的这些其实他还真不知道,他只知道,确实可以刑讯逼供罢了。

如今徐有功也证实了这一点,侯思止就更有底气了,他狞笑一声,向堂前执役们递个眼sè,抓起惊堂木使劲一拍,喝道:“来啊!给杨帆用杖,打到他招为止!”

徐有功慢条斯理地道:“要是杨帆不招呢?”

侯思止道:“那就打足两百杖再说!”

侯思止如此嚣张,固然是在气头儿上,有些不计后果,却也是因为有所凭恃。薛怀义上次大闹推事院之后,担心来俊臣阳奉yīn违,每天都派人过来探看杨帆,可是自从皇帝确认谋反罪名并下旨处决以后,薛怀义就没有再派人来过了,看样子,他也有了忌惮。有了这一节,侯思止的胆气就足了。

徐有功缓缓地道:“铁打的身子也禁不起连打两百杖,侯御史,你这是摆明了要把他活活打死在公堂之上啊?”

侯思止大声道:“我侯某人就把他活活打杀在此又能如何?”

徐有功噌地一下站起来,大喝道:“徐有功在此,此人就不能死!”

侯思止大喝:“动刑!”

徐有功大喝:“谁敢!”

侯思止抓起一把签子掷到堂下,怒喝道:“立刻用刑!先打一百,若是不招,再打一百!”

徐有功抓起一把签子掷到堂下,大声道:“把侯思止拖下去,剥了官衣,重打六十大板!”

杨帆这个犯人自打上了大堂还没说几句话就成了旁观者,上头两个主审官先是唇枪舌箭,继而剑拔弩张,两旁手执漆红大棍的执役公人看着满地乱跳的签子,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听哪位官员的吩咐才好。

侯思止指着徐有功的鼻子道:“徐有功,你敢包庇罪犯?”

徐有功像掸苍蝇似的,挥了挥手道:“本官秉公执法,何来包庇一说?”

侯思止一指杨帆,大叫道:“本官yù讯问口供,你却横加阻挠,这还不是包庇?”

徐有功道:“依我大周律之断狱律,讯问罪囚,必先以情,审其辞理,反复参验,犹未能决,事须讯问者,立案,取见在长官同判,然后拷讯,违者,杖六十!本官哪里不对了?”

侯文盲被徐有功这段话给弄蒙了,小眼睛眨了眨,气焰顿时小了些,讷讷地问道:“你……你说甚么?”

第三百五十七章 移花接木

徐有功慢条斯理地道:“不懂了吧?所谓先以情,审其辞理,反复参验,犹未能决,须讯问者,立案,取见在长官同判,然后拷讯。这是什么意思呢?”

徐有功坐回椅上,抚着胡须,慢条斯理地道:“这就是说,你想拷讯,可以,不过你的罪证佐仗详细,犯人不肯认罪,这样的情况下,写下正式的请示行本,由堂官作出批复,然后才可以用刑。其目的又是什么呢?”

徐有功就像一个很耐心的老师,一句句解释着,侯思止站在那儿,忽然发觉这一幕与前几天被魏元忠戏弄时一般无二,赶紧坐下来,不肯站在那儿受训了。

徐有功道:“这用刑的目的不是获得破案的线索,而是犯人面对实证拒不认罪,如此,方可用刑迫其招供。”

“去你娘的!”

侯思止终于忍无可忍爆了粗口,自打他进了这御史台,眼见耳闻,有哪个人是这样办案的?不错,他徐无杖是这么审案子的,可是旁人以刑罚逼供,也没见他多加言语啊,偏偏今天与自己同堂问案,便生出这许多是非,这不是诚心跟自己为难吗?

徐有功脸sè一沉,怒道:“侯思止,你敢出言不逊?”

侯思止道:“出言不逊又如何?老子还要打你呢!”

言犹未了,侯思止一记左勾拳就打向徐有功的下巴。

徐有功是什么出身?虽然他五十出头了。可是他从一开始就在司法口儿做事,在地方上从一个巡捕、班头、巡检一路升到县尉、通判。当年也曾拎锁链提戒尺,干过抓捕罪犯的事情。身手十分敏捷。

侯思止一拳打来,徐有功身形一矮,一记“冲天炮”就打在侯思止的下巴上,把这个卖饼的侯思止给打将出去。满堂的衙役都看呆了,就见两位侍御史也不顾体面了,穿着官袍就在大堂上动起手来。

杨帆站在那里。看了这般情形,心中只觉好笑。

这徐有功对他的维护他能感觉出来,听侯思止唤徐有功为徐无杖时,他就知道此人是谁了。徐无杖在京里还是小有名气的。只是杨帆也不清楚,徐有功对他的维护是出于他一向的执法公正,还是受人所托。

不过,他是罪犯,不能上前帮忙,而且徐有功此时并不吃亏,虽然他比侯思止大了十多岁,两个人动起拳脚,反倒 侯思止落了下风,不断地挨打。这情形也用不着他帮忙。

两位主审官在堂上大战,早有人一溜烟儿去通知来俊臣了,来俊臣听了只气得鼻孔冒烟,匆匆赶来一看,果然看见杨帆没事人儿似的站在一边,两位主审在堂上大动拳脚,打得衣服也乱了,幞头也歪了,“执”、“法”、“严”、“明”四个签筒内的签子丢得到处都是。不由大吼一声:“住手!”

徐有功手里拿着惊堂木正要扔出去,侯思止手里拿着一本簿册正挡着脸,一见来俊臣赶来,侯思止赶紧丢下簿册,跑上前去,张开嘴巴告状:“中丞你看,徐有功打人啊,连卑职的牙都打掉了两颗!”

徐有功把惊堂木一放,整理了一下衣衫,站在那儿理直气壮地说道:“重刑之下出冤鬼!下官既然也是主审,侯思止滥用刑罚,下官就不能坐视不理,侯思止受下官阻止,恼羞成怒,竟对下官动了拳脚,堂上众人个个看得清楚,可以作为下官的人证,还请中丞为下官作主!”

来俊臣一瞧这个徐无杖,不禁头痛不已。来俊臣如今在朝里简直是一手遮天,为何偏偏拿徐有功没办法呢?因为徐有功这个刺头儿在朝里已经是太出名了。

徐有功当初被武则天从地方调到京城作官时,先是在大理寺里做司刑丞,那时候他就和来俊臣交过手了。

当时来俊臣判了一个县的县尉是琅琊王李冲一案的叛党同谋。以前御史台转过去的卷宗大理寺只管入档,并不质疑,偏偏徐有功新官上任,从案卷中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虽然不能完全为那县尉脱罪,却也减轻了他的刑罚,只判了个流放三千里,而非死刑。\/\/\/\/

来俊臣不服,告到御前,徐有功竟在朝堂上和武则天理论起来。君臣二人辩论半天,因为徐有功言之有理,证据充足,武则天竟然让步,许可了他做的判决。武则天以前只是听说过徐有功的贤名,便下旨把他调进京了,这还是头一次看见他,对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徐有功在大理寺任职三年,纠正来自刑部和御史台的数百起冤假错案,三年期满,调到秋官(刑部)任秋官员外郎,秋官郎中杨明笙被杨帆杀死之后,他又升为秋官郎中,结果这位秋官郎中又跟他的顶头上司周兴干上了。

周兴那时刚把自己的顶头上司刑部尚书张楚金干掉,正是chūn风得意的时候,有一次他把宗室子弟李仁褒兄弟二人涉嫌谋反的案子交给徐有功去办。其实只是让徐有功走个流程就行了。徐有功办案认真,发现案情不实,不肯就此结案,于是和周兴这位新任尚书又吵了起来。

周兴大怒,上表弹劾徐有功,说他袒护李仁褒兄弟,心有反意,应当诛杀。武则天已经知道此人办案一向对事不对人,倒不想杀他。不过周兴铲除李唐宗室,根本就是迎合她的心意,是政治需要,所以便把徐有功削职为民,赶回家去了。

丘神绩和周兴因“谋反”而垮台以后,徐有功便被起复了,这一回他调到御史台,成了来俊臣的手下。试想。这么一个在皇帝面前都挂了号的刺头儿,来俊臣能把他怎么办?

来俊臣有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情。虽然徐有功一直被排挤在他的小圈子之外,却也不可能一点都不了解。来俊臣也有顾忌。

不是徐有功经手的案子,徐有功不愿意过问。毕竟再跟他的主官闹下去,可就真的没有哪个衙门的主官敢用他了。可是如果把他逼的太紧,他把心一横,跑到御前把他所知道的一切全抖露出来,那不就坏了自己的大事吗。

来俊臣没好气地看看他们两个,吩咐道:“把犯人押回去!你们两个。跟我来!”

来俊臣说罢拂袖而去。徐有功和侯思止互相看看,各自把袖子一甩,冷哼一声,跟着来俊臣去了。

※※※※※※※※※※※※※※※※※※※※※

大理寺监丞龙川骑着马正向推事院走去。马鞍上搭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革质口袋,里边装着一些资料不全、需要退回御史台补齐的案卷行本。

龙川今年二十有八,刚刚升为正九品上的大理寺监丞,可谓年轻有为。男子二十八岁开始蓄须,龙川从年初就开始蓄须,如今一部胡须已经长成,看起来成熟了许多,也威风了许多。

“哎哟!”

今天难得晴天,街上行人多了起来,龙川虽然放慢了马速。还是刮到了一位行人,那人轻呼一声,踉跄了一下几乎跌倒,仔细看,却是一个身着缁衣的小尼姑,臂上还挎着一个菜篮子。

龙川连忙跃下马去,向她告罪道:“啊!小师太,恕罪恕罪,在下走得匆忙了一些。实在抱歉。”

“没有关系!”

小尼姑扶了一下头上的僧帽,俏丽白皙的脸蛋儿露出一抹娇羞的晕红,艳丽有如桃李。

龙川看了这等美丽的脸蛋,两眼不由一直。女人都喜欢打扮,而梳妆打扮之后,女人的美丽到底有几分是依赖于脂粉,那就不好判断了。能够素颜简服,依旧不减姿sè的,那才是真正一等一的美人儿。

眼前这个小尼姑明显就是一个这样的美女,虽然她身着月白sè的缁衣,头上戴一顶尼帽,再朴素不过,可是她那颊染红晕,似羞yù怯的脸蛋,却像一朵盛开的桃花,说不出的娇艳美丽。

龙川暗自惋惜:“这样美丽的一位小娘子,怎么就出家作了尼姑呢,当真暴殄天物。”

小尼姑羞羞答答地瞟了他一眼,似乎对他英俊威武的样子非常感兴趣,她微微敛了眉,低低柔柔地道:“不怪军爷的,是小尼力怯,有些走不动了。”

她轻轻咬了咬嘴唇,那洁白整齐的贝齿咬着鲜嫩红润的嘴唇,白的白、红的红,又把一双柔波似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往龙川身上一瞟,微带羞意道:“军爷可愿帮小尼把这菜篮送回去呀?”

她那美眸向龙川丢了一个妖娆的眼神儿,龙川的魂儿都要看飞了,原本清丽可爱的一个小女尼,这时候那神sè间竟隐隐透出一种异样的妩媚妖娆,眼神里带着一一种神秘的媚艳诱惑。

龙川赶紧道:“好好好,不知道小师太在哪一处宝刹修行啊。”

小女尼朝旁边的胡同口儿努了努小嘴儿,低声道:“小尼就住在这条巷里。”

龙川往那巷里一看,这地方哪能有什么尼庵,果然他不出所料,龙川立即眉飞sè舞地道:“好好好,小师太请头前带路,龙某这就替你把菜送回去!”

“多谢军爷啦!”

小尼姑头前行去,虽然宽袍大袖,蛮腰款摆时,竟也隐隐透出一抹风流。

龙川拾起菜篮子,一手牵着马,跟在小尼姑后面,盯着她那袅娜的小腰身,暗自想道:“只听说一些青楼名jì,把青楼楚馆改了道观,既避了官府征税,还惹得一些喜欢异常滋味的客人趋之若鹜。却不想还有人把那半掩门的窑子,改成了尼庵,可惜了她的一头秀发,不过这样的美人儿,又是个光头……想必别有一番滋味儿吧,嘿嘿……”

小尼姑头前带路,领着龙川消失在小巷里……

一柱香的时间之后,小巷里出来一匹马,马上端坐一人,穿着一身大理寺监丞的衣服,佩着一把腰刀,马鞍上还搭着一个革质口袋,这人身材削瘦,一部胡须倒是生得很威武,“他”出了小巷,便提马朝推事院而去。

p:两更七千,诚求月票、推荐票!。)

第三百五十八章 龙潭雌虎

推事院的大门如今因为有奉宸卫官兵在此把守,显得格外森严。每一个进入推事院的人,都会受到严格的盘查,白天尚且如此,夜晚这里的防卫之严就可想而知了。

一位骑士策马来到推事院衙门前,从马上跃下来,把马牵到一边,拴到系马桩上,又从马背上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革囊,大步向门口走去,看其穿着,乃是一身大理寺监丞的官服,身材瘦削,一脸胡须。

“站住!你是干什么的?”

一个奉宸卫士兵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那人摇着马鞭,笑微微地答道:“本官乃大理寺监丞龙川,昨儿就听说推事院这里出事了,呵呵,今天居然调了兵来守卫,咱们这位来中丞还真是有面子啊!”

他一面说着,一面从腰间摸出一枚鱼符,泰然地递给那个士兵。那士兵接过鱼符,认真检查了一番,确认无误后,递还给他,又对他道:“阁下到推事院来,有什么公干吗?”

“龙川”拉开革囊叫他看了看,答道:“这里有些案卷属于要件不齐,我大理寺少卿吩咐,得退回来由御史台补齐一应要件,才能批复存档。”

那士兵退到一边,向他摆了摆手,“龙川”便收起革囊,步履从容地向院中走去。

这个龙川自然就是天爱奴假扮的了。

天爱奴当rì闯入推事院,依着她以前对监牢位置的记忆一路摸过去,找到门户之后。就大开杀戒,一路过关斩将,等她冲进牢房才发现:杨帆并没有关在这里。

牢里的犯人一则不知道她的身份,二来也确实不知道杨帆的监押之处,天爱奴匆匆查过各间牢房,不见杨帆踪影,又探问几声。根本无人回答,天爱奴见此情景,二话不说。立即反身掠去。

她是一个受过严苛训练的刺客,对于时机的把握最是清楚。她悍然杀入大牢,看似鲁莽。实则早已做过通盘考虑,她认真估算过她在监牢里能够停留的时间,这时间大概只够她从狱卒那里拿到脚镣钥匙,找到杨帆,破门而入,救他离开。

时机稍纵即逝,她如果能够顺利救到杨帆,二人此时已经开始杀出重围了,如今逐间牢房寻找他已经耗费了不少时间,不能再耽搁下去。否则外面把牢门一封,连她都得被关在这里不能离开了。

天爱奴一见事机不对,返身便走,她刚刚闯过甬道,巡弋至此的执役公差们就发现了两个死亡的看门狱卒。纷纷闯了进来,天爱奴杀出重围,遁入夜幕,等到四处的公人执役纷纷赶来,天爱奴早已鸿飞冥冥。

如果天爱奴能事先抓住一个游哨逼问一下,或许就会知道杨帆被关押的准确所在了。可是天爱奴也算是忙中出错。她在劫狱前什么可能的变故都想到了,唯独没有想过牢房里已经关满了犯人,杨帆被关押在外面临时腾出来的牢房里。

不过这对她的营救结果其实没什么影响,因为关押杨帆的临时牢房过于简陋,为了防止犯人越狱,便在他身上加了重镣,天爱奴就算找到他的准确所在,也不可能在公差执役们闻讯围拢过来以前帮他解开束缚。

第二天夜里,阿奴还想潜进推事院却已不可能了,此处本就是依靠夹墙建成的,四下里一片空旷,在奉宸卫的官兵把守之下,她若潜进根本无所遁形,老远就会被人发现。天爱奴无可奈何,只得离去,今天便想了这么一个办法混进来。

天爱奴大模大样地走进推事院,东张西望地看了一阵,恰好送菜贩子出去的郑小布回来,天爱奴便迎向他,含笑问道:“劳驾!我是大理寺派来退返要件不全的公文的,初次过来,不识路径,请问要到何处交接啊?”

郑小布道:“你往那边走,拐过去第二排房子第三间就是,那门口挂的有牌子,上面写着‘台院衙署’呢!”

天爱奴点点头道:“多谢!”便转身按照郑小布的指示向那边走去。

天爱奴在小巷中,已经从那见sè起意的龙川口中问清了她所需要知道的东西,而且打听到这是龙川升职后第一次来推事院办事,便更加放心了,如果那负责交接的人员认识龙川,她就得更加谨慎才行。

天爱奴赶到台院衙署,办公的书吏将革囊中的卷宗取出来逐一做了登记,写了一式两份的交接册子,与天爱奴分别签字画押,天爱奴揣了回执,走出衙署,便在院中转悠起来,手里不用提着厚厚的一只革囊,她的行动更不引人注意了。

此时,徐有功和侯思止在公堂上大打出手,来俊臣闻讯赶去,怒不可遏地吩咐道:“把杨帆暂且收监,叫来子珣审完手头的案子之后便接手提审杨帆!你们两个,跟我来!”来俊臣拂袖而去,徐有功和侯思止气冲冲地跟在他后面,一起离开了。

天爱奴在推事院里转悠半天,始终摸不到头绪,她正想冒险抓个人,到僻静处逼问杨帆的下落,忽然看见从一处两重檐的公事房里拥出来几名执役,押着铐镣加身的杨帆。

天爱奴一眼看到杨帆,心猛地一跳,随即就像停止了一般,沉沉地压在胸膛里一动不动,直到那些人押着杨帆向她这边走过来,天爱奴才如梦初醒,急急收回痴迷的目光,霍然转过身去,这时心脏才又“嗵嗵”地跳起来,犹如擂鼓。

“哗愣愣”的镣铐声由远及近,天爱奴的心跳声也是越来越急,她下意识地去摸刀柄,手心已经沁出细细的汗水。可是恰在此时,一队换岗的官兵悠悠然地从远处走过来,天爱奴想到杨帆身上沉重的手铐和脚镣,又咬着牙克制了自己的冲动。

杨帆在执役们的押送下拖着沉重的脚镣向后院艰难地走去,那副沉重的脚镣估计有十多斤重,仿佛脚上捡了两个铁砣,中间不到一尺长的铁链足有鹅卵粗细,想用手提起锁链又嫌太短,只能靠双脚拖着,足踝磨得血肉模糊,天爱奴蹑在后面,瞧见他双足模样,好一阵心疼。

推事院里这时节正是忙碌的时候,有大理寺、刑部、洛阳府等处赶来办事的公差,有奉宸卫的官兵,有推事院里的公差押着犯人回牢或者从牢中提出犯人,天爱奴大摇大摆地跟在那些差役后面,走得从容不迫,根本没人过问。

投役们押着杨帆,到了临时监牢区,把他押进去,重新用固定在墙上、地上、梁上的铁链把他锁好,最后一个出来的差人刚想上锁,却发现那挂在锁环上的锁头竟然是锁着的,不禁没好气地叫道:“张头儿,张头儿,开锁啦!”

这时那几个差人已经走开,这落在最后的一个差役又向房山墙面处走去,扬声喊那张立雷来开锁,天爱奴一看机会难得,立即闪身过去,先往那锁上和门上看了一眼。

这牢房是临时改装的,原来是用来储放文房四宝、办公用具的所在,所以房门单薄、锁头也不大,天爱奴自忖一脚就可踹开,不虞断了后路,马上毫不犹豫地闪进门去。

杨帆忽见一个大理寺官员佩刀闯入,心头顿时一紧,经过朱彬的暴死,他可是提高了jǐng觉,杨帆马上攥紧铁链,可惜他的活动范围有限,如果来人当真有恶意,恐怕他十成武功也发挥不出一成。

“噤声,我是来救你的!”

天爱奴也怕他高声呼喊,急忙用本来的声音说了一句,杨帆的身子登时一震。这时,张立雷一瘸一拐地走过来,那个差人向他发牢sāo道:“张头儿,人犯没回来呢,锁头挂在上边不就行了嘛,锁上干哈,还怕人偷锁头不成?”

张立雷哼了一声道:“老子每天不是开门就是锁门,都习惯了,顺手就给扣上了,不成啊?”

天爱奴闻声向旁边一闪,细一思量,又担心有人探头往里看,忙飞身一跃,闪到了墙边那具书柜的上面。这房间里头既没有窗子也没有灯,光线非常昏暗,门口有光线照入,显得比较亮堂,跃到贴墙的书柜上方,再伏下来,就算认真打量也很难发现有人。

张立雷开锁的时候,那差人果然探头往里边扫了一眼,等他缩回头去,房门咔嚓一声锁上了,室内唯一的光线来源就只剩下门隙里传进来的那一点点微光。

杨帆瞪大眼睛看向书架,昏暗中,书架都只剩下一个朦胧的影子,更别提伏在上边的人了,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低声唤道:“阿奴?”

天爱奴听到他唤自己的名字,心中忽然一阵激荡,忍不住便要掉下泪来。她吸了吸鼻子,纵身从书架上翻落下来,轻轻走到杨帆身边,一声不吭,只是伸手摸了摸铐他手上的铁链,试着用力拉了一下。

杨帆低声道:“没用的,这铁锲不是牢牢地嵌在梁柱里,就是用大锤夯进地底的,根本拔不出来。”

天爱奴还是不说话,只是顺着一条铁链摸过去,纵身跃上房梁,又仔细摸索一阵,知道想把它确实不可能,只好从上面跳下来,缓缓拔刀出鞘。

杨帆摇摇头,又道:“不必试了,这铁链原本是用来把人悬在空中施刑用的,粗重结实,钢刀难断,除非你手中的是传说中的什么神兵利器,可以削铁如泥!阿奴,你什么时候来了洛阳?”

p:诚求月票、推荐票!

第三百五十九章 我家小妹叫妞妞

天爱奴还是不说话,她拈量了一下那铁链的粗细,确如杨帆所言,这么粗的铁链,不是钢刀能够斩断的。/本章节 若雨 手.打 s.hc.om/她又不甘心地摸向杨帆的手腕,想试试能否把扣在他手腕上的铁环给扳开,那铁环是铸铁的,宽如护腕,厚约三寸,天爱奴不禁有些绝望。

杨帆见她始终不说话,不禁奇怪地道:“阿奴?我听得出是你的声音,你就是阿奴,为什么不说话!”

天爱奴冷冷地道:“你想要我说什么?”

杨帆听她的语气非常冷诮,微微有些诧异,随即便明白过来。他沉默了一下,低低地说道:“你……知道我娶亲的事了?阿奴,当rì在明威戍,有些事情我没有和你说清楚。后来你仓促离开,我更是……”

天爱奴截口道:“你不用再说了,如今我已出家,凡尘中的一切,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了!”

“什么?”杨帆大惊道:“你出家了?阿奴,这是因为我么?”

天爱奴没有吭声,只是蹲,去摸索杨帆脚腕上的镣铐。

杨帆也蹲下来,扶祝糊的肩膀:“阿奴,你听我说,有些事,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其实我在沙漠的时候……”

天爱奴的指尖从那令人绝望的冰凉铁镣上掠过,忽然重重一掌掴在杨帆脸上,杨帆被打呆了,声音不禁顿住。天爱奴流着泪,愤怒地道:“我恨你!你知不知道。我……以前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我恨你!我……恨我自己!”

是的。她恨杨帆,恨杨帆给她爱的希望。她也恨自己。恨自己放不下、舍不了,本来杨帆就没有给她太明确的承诺,是她自己情丝一线,就此牢系,再也不得解脱!

……

这时候,临察御史万国俊恰好在府前撞见王夫人。急忙把她请了进来。万国俊是来俊臣的心腹之一,来俊臣所做的那部《罗织经》,就是与此人合著的。万国俊听明王夫人的来意,不禁为难地说道:“夫人。这么做可与法不合啊!”

王夫人淡淡地道:“我当然知道与法不合,不过你们做的事情与法不合的还少么?杨家娘子只是见她丈夫一面,说说体己话儿,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如果你做不了这个主,我去找你们中丞就是了。”

万国俊满脸堆笑道:“夫人言重了!呵呵呵,既然如此,那好吧,万某就破例一回!”

万国俊陪着王夫人和小蛮来到杨帆的关押之处,说道:“杨帆就关在这间牢房里,杨家娘子如果有什么话。赶紧说吧?”

王夫人横了他一眼道:“就让她这样隔着房门说话?”

万国俊道:“夫人,这儿是临时充用的牢房,不是栅栏门儿……”

王夫人道:“那放她进去不就行了?”

万国俊讪笑道:“夫人,谋反重犯准予探望已经算是……算是法外施恩了,这还是看在夫人你的面子上,若是允许他们私相接触,这个实在是……”

王夫人冷冷一笑,道:“本夫人真是好大的面子啊,这就叫探望?你让杨家娘子对着一扇门说话不成?叫他夫妻见上一见。说说体己话儿,也算是人之常情吧,万御史就不能通融一下吗?”

万国俊迟疑道:“这个……夫人有所吩咐,万某本不该推辞的。可是这朝廷重犯,万一有个什么差迟……”

王夫人不耐烦地道:“杨家小娘子一介女儿身,能出什么差迟?”

万国俊忙道:“夫人有所不知,杨家娘子原本乃是宫中的女侍卫,一身武功着实不凡,万一她……,夫人,在下可提待不起啊。”

王夫人放缓了语气道:“那你就不能想想办法么?好歹我已经来了,你就叫我这样带着杨家娘子离开?”

“小蛮?是你在外面么?”

外面声音一起,杨帆和天爱奴就噤声不语了,外面的交谈声隐隐传来,杨帆屏息听了片刻,听出是小蛮来探监,不禁激动地叫起来。

“郎君!”

小蛮听到杨帆的声音,再也忍不住了,她忘情地冲上前去,扑到门上,悲呼道:“郎君,小蛮来看你了!”

王夫人冷冷地盯着万国俊,脸sè渐渐沉下来,万国俊有些吃不住劲儿了,他犹豫了一下,用商量的语气道:“夫人如果想让他们见见也成,不过……在下得给杨家娘子带一副镣铐以防万一。夫人你看……”

王夫人想了想,缓缓点了点头,万国俊如释重负,连忙吩咐一个差役道:“你去,取一副镣铐来!”随即把身子一侧,背对着王夫人,压低声音道:“拿副重铐!”

那差役飞奔而去,不一会儿便取来一副重铐,这副手铐约有七八斤重,呈长方形,厚如板砖,犹如一副小型的枷锁,将双手铐牢以后,除非是用钥匙打开,否则你就算用大锤砸,只怕把手腕砸烂了,也未必能把它砸开。

万国俊如此小心,一则是知道谢小蛮的本事,二来也是因为前晚的劫狱事件让他提高了jǐng惕。他是来俊臣的心腹,所以他清楚,那天晚上来劫狱的人其实只有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女人。

其实他们也曾怀疑过小蛮,只不过那个蒙面女子闯的是大牢,并不是杨帆的关押之所。而杨帆的关押之处并不是一个秘密,至少白马寺的那班人是知道的,如果杨家娘子有心劫狱,不会不知道杨帆准确的关押地点。

万国俊叫人把那副重铐给小蛮铐好,检查无误,这才让张立雷打开牢门。

“小蛮!”

“郎君!”

小蛮跨进牢门。一眼看到杨帆的样子,泪水立刻就迷离了双目。她慢慢地走了几步,突然忘情地扑进了杨帆的怀抱。伏在书柜上面的天爱奴轻轻咬着下唇。慢慢躺平了身体,把双眼投向黑漆漆的顶棚。

小蛮吃力地抬起戴着重锁的双手,轻轻抚摩着杨帆有些瘦削的脸颊,抚摸着他那粗糙坚硬的胡茬,泣声道:“郎君,你瘦了……”

书柜上面。天爱奴听着她的话,心里头酸溜溜的。人家是最有资格向杨帆表示关切的,而她呢?她只有资格表示恨,天爱奴心里很失落。

门口。一大帮人站在那儿。万国俊陪着王夫人站在中间,王夫人身后还有两个丫环、两个仆从,再外面是五六个衙差。

王夫人对万国俊道:“把门关上,叫他们夫妻俩说说体己话吧。杨家娘子已经上了重铐,你还担心他们会逃出来么!”

这一回,万国俊很爽快地答应下来,还依着王夫人的要求,叫人提了盏灯送进去。门上了锁。万国俊叫两个衙差留在门前守候,对王夫人殷勤地道:“夫人,请到这边的签押房里小坐片刻。”

王夫人点点头。随他向签押房走去,随口问道:“你们中丞呢?”

万国俊道:“有两位同僚因为问案起了争执,中丞把他二人叫去,大概正在训话吧。夫人要见中丞么?”

王夫人道:“不必了,这是妾身请托与你的一件私事,他既然忙着,就不必叫他知道了。”

“郎君!”

牢里面,小蛮扑在杨帆怀里,想到再过几天两人就要生离死别。不禁泣不成声。

杨帆轻轻为她抚去眼泪,柔声道:“你呀,又哭,我只是关在这里,并没吃什么苦头,瞧瞧你,原来那个威风霸气的谢都尉哪里去了?自从你嫁给我,就变成一个泪娃娃了,叫人看了还以为我欺负你。”

天爱奴躺在书柜上,肚子一鼓一鼓的开始有变身青蛙公主的倾向:“混蛋!有这么哄过我吗?明知道我在这里还卿卿我我的故意气我。”

小蛮听了杨帆的话哭得更伤心了,她哽咽地道:“郎君,皇帝已经下旨,判决所有人绞刑,弃市三天。还有五天,就要执刑了,你……”

杨帆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怔了片刻,他才失声道:“皇帝已经判决了?可方才他们还在审我……”

小蛮哀声道:“旨意虽还没有正式颁布,但是来俊臣已经得到皇帝口谕了。来俊臣是天子心腹,以前有周兴在,两人彼此制衡,倒还有所收敛。如今来俊臣一家独大,已是无法无天,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郎君,小蛮无能,救不了你……”

杨帆被这个消息震惊了,心中如惊涛骇浪一般,可是眼见小蛮哭得伤心,他只得暂时收敛纷乱的心情,低低劝道:“杨帆从幼年时起直到今天,不知有多少次身陷死局,最后都安然闯过来,老天爷待我已经很宽厚了。

如果这一劫我闯不过去,那也是天意,你别伤心了。小蛮,如果……我真的有什么不测,你要好好活下去,你还年轻,有很长的路要走。我现在最庆幸的就是……不曾占了你的身子,你忘了我吧……”

“我不要,我不要……”

小蛮泪流满面地摇头:“郎君!小蛮现在最恨的就是不曾把身子交给你。如果不是小蛮任xìng,能为你留下一子半女,也算是给杨家留下一点血脉啊,是小蛮对不起你!郎君,如果你真的死了,小蛮绝不改嫁,我会为郎君守节,一辈子!”

天爱奴不再气的肚子一鼓一鼓的了,虽然这不是八卦的时候,可她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他们成亲这么久,居然还没有洞房?他的娘子还是处子之身?这是怎么回事?”虽然天爱奴还不明白在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那醋意却是减轻了许多。

“傻丫头,你真是个傻丫头……”

杨帆抚摸着小蛮的秀发,想到两人都是孤儿,自己死后,她更是孤苦伶仃一人,心中也是伤感。他忽然想起一事,忍不住问道:“小蛮,我记得……你有一个自幼失散的阿兄,还是没找到他么?”

小蛮摇头,想到自幼失散的阿兄始终杳无音讯,如今又要马上失去夫君,不禁更是悲痛。杨帆黯然道:“我有一个阿妹,也还没有找到。本来,我已托了人找她,要不是出了这桩意外,或许已经有了她的消息。如果我不在了,帮我找到她、照顾她,好么?”

小蛮流着泪用力点头,道:“郎君放心,你的心愿,小蛮一定帮你完成!”

“好!”杨帆拥祝糊,轻轻抚着她的秀发,无限缅怀地道:“我的阿妹,叫妞妞……”

p:诚求月票、推荐票!。)

第三百六十章 有情人终成兄妹

小蛮听了杨帆的话,身子顿时一僵。

杨帆并没有注意,他手铐脚镣加身,小蛮也带着一副重铐,彼此靠的不是很紧密,小蛮的娇躯微微一震,他全然没有注意到。

杨帆的思绪此时已经飘回了遥远的广州府和那遥远的童年,他轻轻地道:“我是个孤儿,她也是,我们不是亲兄妹,却胜似亲兄妹。我们相依为命,一起乞讨。后来,有位裴大娘要收留她。我那时自身难保,就想着……她一个女子,这也算是一条出路……”

小蛮身上一阵一阵的寒战,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欢喜的心都要炸了,可是一声欢呼憋在嗓子眼里偏偏喊不出来。她想流泪,可是又要努力瞪大一双眼睛,竖起一双耳朵,生怕错过一个字、生怕看不清他的一丝表情。

杨帆道:“从那以后,我们就分开了,再也没有见过面。我本来已经请了人找她的,如今我出了事,也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与我联系。对了,那位裴大娘貌似很有身龘份,当时她从广州都督府出来,广州都督路元睿亲自送她出门的。裴大娘还领着一个小女孩,那是她的女儿……”

小蛮轻轻离开杨帆的怀抱,颤声道:“那个小女孩,复姓公孙。她背着一口像她身子那么高的长剑。她有一支很漂亮的蝴蝶钗。年幼的妞妞不懂事。吵着也想要,于是。她的阿兄……给她做了一支……这世间最美的蝴蝶钗……”

她说着,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地滚下来。泪水流到嘴边,咸咸的。

杨帆吃惊地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阿兄,我……就是妞妞……”小蛮扑上前去,一把抱住杨帆,放声大哭起来。仿佛要把这十年的牵挂与辛酸一股脑儿倾泄龘出来

自从童年时与阿兄分手。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从杨帆入狱开始,她虽然常常伤心流泪,可是一直哭得很压抑、很克制。这时候,她终于敞开了心怀。像童年时受了委屈一样,扑到她的阿兄怀里,哭的畅快淋漓,哪怕是哭的鼻涕眼泪的,也不用怕丑,也不用顾忌。

“妞妞,你真的是妞妞?”

杨帆不敢置信地看着小蛮。小蛮哭道:“我是妞妞!阿兄,当初我跟着裴大娘到了长安,侍候小龘姐,习练武功。后来我师父。也就是裴大娘的师妹看中了我,栽培我进宫做了女侍卫。阿兄,我……我找得你好苦……”

“妞妞!”

杨帆紧紧抱住了她,欢喜的说不出话来。多少年的思念,不知有多少话想说,可是事到临头,千言万语凝结在一起,反而连一句话也不想说了,他只想紧紧抱着他的妞妞。生怕一放手她就得而复失。

小蛮与他恰是一般心境,只是抱紧了他,听着彼此的心跳,一句话也不说,便觉心安。

“砰!”

静寂中,书柜上方突然传出一个声音,这里是牢房,本不该再有别人的,小蛮大吃一惊,急忙离开杨帆的怀抱,霍然转身,低声喝道:“谁?”

娘子探望丈夫,却探出个兄妹相认来,天爱奴在柜子上面听得一惊,头抬高了些,一下子撞到了天棚,发出响声。小蛮这一问,天爱奴就藏不住了,她一飞身便闪落在地。

房龘中只有一盏灯,灯放在门口地上,光线照的不远,小蛮站在那儿,又挡住了大部分灯光,只有一缕光线从她肩上掠过,正映在天爱奴的双眼上,面目的其他部分则隐没于黑暗之中。

“是你!”

小蛮瞿然一惊,下意识地向杨帆身边一闪,试图护祝蝴的身子。

刺杀皇帝这种事,小蛮只遇到过那么一次,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至今记忆犹新,那个刺客她当时没有看到面目,只看到了一双眼睛,而人易容时最难改变的就是他的眼睛,这时光线又只照亮了她的双眼,所以小蛮只一眼就认出来,下意识地把她当成了敌人。

“咳!”

杨帆咳嗽一声,说道:“小蛮,你不要紧张,她……是自己人!”

“谁跟你是自己人!”

天爱奴立即抢白了一句,禁不住心头的酸意,人家现在是亲上加亲呢!

她这一句抢白,忘形之下便未想到掩饰,用的是她本来的声音。

天爱奴早就认出了小蛮,她在杨府外看到杨帆和小蛮并肩走出来时,就已经认出了她。一个受过训练的专业刺客,认人的本领自然不是常人可比的,何况她与小蛮交过手,还受了伤,对这个女人记得就更深了。

她在修文坊打听杨帆下落时,已经知道杨帆的妻子是天子指婚的一个女侍卫,再看到她的相貌,两者结合起来,哪能还不知道小蛮就是当初伤过她的那个打扇小宫女,所以她是没有丝毫惊讶的。

小蛮诧异地看看杨帆,又看看天爱奴,开始有些犯迷糊:“郎君怎么会和刺杀皇帝的刺客有关系呢?难道郎君真的想要谋反?”

天爱奴从黑暗中缓缓走出来,沉声道:“一个婆婆妈妈,一个哭哭啼啼,有个屁用!要想保住你的……阿兄,为什么不想办法救他出去?”

她的模样显现在灯下,小蛮惊讶地看着她,看着这个长着一副男人模样,却是一口悦耳女声的人。

“我是女人!”

天爱奴看出了小蛮的疑惑,向她解释了一句,马上又欲盖弥彰地加了一句:“我救他,是因为他救过我。救过我两次,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说完。她赶紧转移了话题:“你怕皇帝?”

小蛮不语,天爱奴笑了笑。道:“曾经,我也怕一个人!或许不该说是怕。而是习惯了服从。从小我就在他身边,他的任何命令我都只是服从,服从久了,就会在心里形成一种不可反抗的威压,即便他叫我去死,我也不会生起反抗的念头。”

天爱奴吁了口气。道:“其实这种服从,不过就是把心一横的事儿,把心横下来,你就会发现。没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人,毕竟不是牲口,驯养不来的!”

她深深地望了杨帆一眼,目光有种说不出的意味:“当你心里……有了一个比一切都更重要的人时,你就会有勇气砸碎套在你身上的那副枷锁,然后,你就会发现,曾经约束着你,让你认为一辈子都不可能去反抗的东西,其实……什么都不是!”

小蛮定定地看着她。看了许久,又缓缓转过身,深情地看着杨帆。他是她的丈夫#蝴是她的阿兄#蝴曾经为了救她,被人打得呕了几天血,几乎一命呜呼#蝴是他的良人,将是她一生一世的依靠……

现在有人试图要把她的阿兄和丈夫从她身边夺走!

不!

决不!

阿兄和丈夫,两个身影渐渐重叠在一起,小蛮眼中渐渐放出一种明亮的光。

自从杨帆入狱,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求人。求一切能影响这皇权、左右这皇权的人,从不曾想过她也有力量。她的眼中永远都是忧郁、悲伤、迷惘和彷徨。而现在,她的双眼渐渐露出了坚毅的光!

至高无上的皇权,就像镇龘压在她心海中的不可冒犯的一尊宝塔,突然间她就生出无限的勇气,一下子把它推翻了。

小蛮猛然转向阿奴,沉声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

“能打开么?”

“打不开!”

“你可是个刺客!”

“谁规定一个刺客就要懂得开锁?我要杀的人会藏在箱子里么?”

“那怎么办?镣铐根本打不开,就算是硬生生从梁木里,拖着这么长的铁链怎么走?再说,我的双手也被铐着,你一个人能护着我们俩杀出重围么?”

“这个办法行不通,我们再想想……”

两个女人在杨帆面前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着,杨帆咳嗽一声,道:“我说……”

“你闭嘴!”

天爱奴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小蛮抱歉地看了眼阿兄,对天爱奴道:“今天我们没有任何准备,恐怕难以动手。我们已经知道了这里的情形,不如回去做些准备,看看找些什么东西能打开这副枷锁或者偷到钥匙,明天再来。”

天爱奴道:“你以为要潜进这里很容易?我昨夜已经试过了,除非硬闯才有可能。而硬闯,凭你我二人之力就算是闯进来,哪有时间替他去除镣铐,你当那些官兵都是吃干饭的么?”

“那该怎么办才好?”

天爱奴慢慢地踱了两步,忽然站定身子,道:“我们一直在想怎么劫狱,为什么一定要劫狱呢?”

谢小蛮奇道:“不劫狱如何救人?”

天爱奴霍然转身道:“我们可以劫法场!”

谢小蛮眉头一皱,说道:“劫法场会比劫狱容易?”

天爱奴道:“当然。上法场时,他不可能带着这样的重镣,要么是木枷,要么是细链的脚镣,一口厚重些的刀就能劈断!再者,处斩这许多官员,必然满城轰动,无数的人会赶去看热闹,人多了就容易制造混乱!”

谢小蛮的眼睛也亮了起来:“不错!地点应该在押赴刑场的半途中。昨夜有人劫狱,想必那人就是你了?这一番打草惊蛇,押送人犯上刑场的官兵必然极多,等人犯上了刑台,大量的官兵都护在周围,不突易突入。而半道上囚车一字排开,宰相们才是看护的重点,我们更容易下手。”

“嗯!我觉得,可以再弄些牛马车辆,到时候先驱赶过去,冲乱官兵的阵形……”

“好主意!啊!用爆竹也可以,有一年上元节。我在定鼎大街见过爆竹烧起来,造成的混乱怕是比牛群马群的冲击还大!”

“嗯!不仅仅是救人。还要想好逃脱的路线,准备好马匹和钱财。一旦得手就逃之天天。”

杨帆暗想:“其实婉儿正在想办法的,不过……算了,反正婉儿只要能想出办法,一定是抢在行刑之前,她们的计划就无从实施了。如果婉儿的办法无效,那时也只有逃脱一途了。且让她们策划着吧。”

两个女人在杨帆面前把劫法场的计划梳理出来,最后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阿奴问道:“说到对官府的了解,我不如你。依你之见,咱们能有几分把握?”

小蛮估量了一下,说道:“或许……有五分!”

天爱奴颔首道:“若不动手,便一线生机都没有。五分把握,值得一拼了!”

※※※※※※※※※※※※※※※※※※※※※※※※

来俊臣拿徐有功这个出名的刺头儿也没有太多的办法,他把徐有功和侯思止叫到自己的公事,各打五十大板地训斥了一通,和完了稀泥便叫二人退下,又使人去通知来子珣,杨帆一案由他接手。

这边刚安排妥当。万国俊就派人过来了。万国俊讨好王夫人,冲的是来俊臣的面子。这事儿合不合法、甚至合不合来俊臣的心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籍此表明了对来俊臣的忠心,这个人情,哪能不送到正主儿面前。

来俊臣听说自己夫人带了杨家娘子来探监,倒是有些出乎意外。他和王夫人的夫妻感情平平淡淡,私下里没有过多的言语,他虽知道夫人常去一处古董店。却不知道那就是谢小蛮的店铺,所以对二人如何相识有些奇怪。

来俊臣一边思索着,一边赶向万国俊的签押房。万国俊正陪王夫人聊天,一见来俊臣赶到,连忙起身笑道:“中丞来啦!”

来俊臣看了万国俊一眼,板起脸对王夫人道:“我说夫人呐,你一个妇道人家,刑狱之事也是你能干涉的?谋反的重犯,居然引介他的家人探监,如此有违律法之事,你这不是让国俊兄为难么。”

万国俊接口笑道:“中丞,法理不外乎人情嘛。夫人慈悲为怀,这才替人出面。如果中丞一定要责备,那就责备下官好啦!”

“你呀你呀……”

来俊臣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道:“内子不通律法,国俊兄你却不然,这等不情之请,怎么能够答应呢。”

虽然依旧是训斥的话,可那语气便透着几分亲热。万国俊笑吟吟地揖手道:“是是是,中丞教训的是,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来俊臣“哼”了一声,问道:“放那杨家娘子入监已经多久了?”

万国俊道:“哎哟,这可有些时辰了,下官只顾着陪夫人聊天,倒是没怎么在意。”

来俊臣道:“差不多也该让她离开了,毕竟是破坏规矩的事,那么多二三品的朝廷大员家眷,都不允许他们相见呢,如果此事传扬出去,终究不太妥当。”

万国俊连忙道:“中丞教训的是,下官有失考虑,下官这就叫她离开。”说着笑望了来俊臣和王夫人一眼,说道:“中丞与夫人先聊着,下官告退!”

来俊臣点点头,看着他出去,便在王夫人身边坐了,温和地一笑,说道:“夫人一向不干涉为夫的公事,这回怎么竟然受了那杨家娘子请托,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

“咣当!”

牢门打开,万国俊冲里边温和地说了一句:“杨家娘子,请出来吧!”

牢房里,天爱奴早已闻声躲开,小蛮又深情地盯了杨帆一眼,这才依依不舍地退出门去。关在这里的,是她的兄长,也是她的丈夫,她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要对他说,可她也清楚现在还不是时候。尤其是她已经下决心反抗,此时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小蛮款款走出牢房,向万国俊裣衽施礼,低声道:“多谢万御史成全!”

牢门在身后咔嚓一声锁上,万国俊打个哈哈道:“谋反大案,监管最为严格。探监本来律法所不容,念及娘子一片深情。又有王夫人请托,本官也不好不法外施恩了。只是时间却不好耽搁太久,娘子该离开了。来人啊。给杨家娘子解锁。”

张立雷负责各处牢房的钥匙,这铐镣的钥匙则由另一个牢头儿负责,那人一听万国俊吩咐,连忙上前替她开锁。

此时,来俊臣已经踱到窗前,一边听着王夫人唠叼小蛮的可怜。一边隔着菱花窗子看着远处的小蛮,小蛮身纤若柳,偏带了一副沉重的镣铐,两者之前形成了一种很特别的视觉效果。让他一看便有蹂躏的冲动。

来俊臣抚着胡须,微微地眯起了眼睛:“我以前怎么不曾发现,用镣铐儿锁住了美人儿竟有这般诱人的味道,待我把她纳入房龘中,倒要试试这般滋味……”

……

牢房里,房门一锁,天爱奴就从暗处快步走出来,贴着房门静静地听着外边的动静。等到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天爱奴才转过身来,长长地吁了口气。

杨帆担心地问道:“阿奴。你如何离开?”

天爱奴的火已经发的差不多了,倒也不想一味跟他使性子,便淡淡地回答道:“我若想走,此时就能踢开牢门,一走了之。可那样一来,不免连累了你,待到夜深人静时再说吧,到时候我会多破坏几扇牢门以混淆耳目,你自佯作一无所知便是。”

杨帆道:“我听说他们已经调了军队守在这里。你……千万小心。”

天爱奴听他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关切,心中微微有些暖意,便道:“不用担心,我要闯进来固然不容易,可是出其不意地杀出去,他们未必拦得住我!”

杨帆叹息道:“今夜你要闯出去,或者凶险不大。可是劫法场……,朝廷经过你上次劫狱之事,必然加强了防范,到时候重兵押解,我担心不会想你想象的那么容易。这……是九死一生的局面。”

“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

天爱奴冷冰冰地道:“你救过我两次,我豁出命来还了你这份情,从此你我再不相干!”

杨帆心中一阵冲动,忍不祝旱道:“阿奴,并非我忘了对你的情意。只是……”

他刚说到这儿,门前忽然有脚步声传来,天爱奴急促地道:“噤声!”便飞身没入黑暗当中。

“来御史提审杨帆,带人犯出来!”

有人站在牢门外喊了一声,便有两个衙差进来,将那枷锁脚镣从拴系在房间四处的长链上解下来,便押着他走出牢房。看着一行公差押着杨帆远去,张立雷把锁头往门鼻儿上一挂,嘟囔道:“折腾!”

天爱奴非常意外,门半开着,光线就从那门缝里传进来,过了半晌,她才轻手轻脚地走去,轻轻握住门柄,悄悄向外观望,院子里有几个衙役正在走来走去,天爱奴候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终于等到了一个院中无人的短暂时刻,她立即飞身掠了出去……

※※※※※※※※※※※※※※※※※※※※※

新任大理寺监丞龙川从小柴房龘中悠悠醒来,忽然发觉绑在自己身上的绳索不见了,他急忙从柴草堆里往外爬,忽然发现自己被剥去的官衣就卷成一团塞在他的怀里。

龙川拿起官衣仔细检查了一遍,鱼符在,革囊在,不过革囊已经空了,大惊失色的龙川几乎把脑袋都钻进了革囊,最后从里边摸出一片纸,一片盖着御史台大印的交接清单。

龙川茫然了,他当然不会认为那个俊俏的小尼姑脱了他的官衣,问了一大堆御史台的事情,又把他绑起来,打晕在这里,只是为了帮他去送一回公文。这里边一定有蹊跷,可是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他的身边,他可以安心回去交差,只要他不说破,或许什么事都没有,而一旦说破,他刚刚升职,会不会因此……

很快,龙川就做出了一个最正确的决定。

他穿好衣服,走出柴房,骑上他的骏马,先去了一趟御史台,远远观察一阵,没有发现任何意外,他就转回大理寺去了。

大理寺的同僚发现龙川辛辛苦苦蓄了大半年的胡须不见了,颌下一片光滑,不免很是惊奇。却不知他想了什么理由,这才遮掩过去……

小蛮刚一回到家。门子就迎了上来。原来的门子陈寿已经“告假探亲”去了,现在的这个门子是小蛮雇佣的下人中的一个。名叫莫玄飞,能说会道,和家仆们闲着没事摆龙门阵,当真说的玄之又玄、流云乱飞,小蛮便让他做了应门的家丁。

莫玄飞一见小蛮,就急急迎上。说道:“夫人,有两位客人来访,现在堂上相候。”

小蛮一听两位客人,不禁喜道:“是楚大哥他们么?”

楚狂歌和马桥上次来。莫玄飞也是见过的,知道小蛮说的是谁,摇摇头道:“不是,这位贵客身着男袍,却是女子,他们的车马就停在墙侧,还带了许多的家仆下人,看那气派,着实不凡。”

“哦?”

小蛮听了很是疑惑,急忙走到二进宅院的客堂。到了堂上一看,只见两行青衣小帽的仆役站列左右,一个个精神饱满,神完气足。这些人小蛮一个也不认识,定然是那两位贵客带来的了。

小蛮急忙又向客座上看去,这一看却不禁大吃一惊,上面坐着的,竟然是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

桃梅和三姐儿正侍候着客人,一见女主人回来了。急忙上前道:“夫人……”

小蛮一摆手制止了她们,快步上前,裣衽施礼道:“小蛮见过……”

上官婉儿飞快地站了起来,截祝糊的话道:“小蛮,今日我冒昧前来,实是有一件要事与你相商,这里不方便说,可否……”

太平公主坐在那儿,不动如山。看这样子,只是上官婉儿想借一步与她说话,这位公主殿下并不想参与,小蛮奇怪地看看太平公主,只好放弃施礼,对上官婉儿道:“有请足下,书房叙话!”

※※※※※※※※※※※※※※※※※※※※※※※※※

小蛮把上官婉儿请进书房,上官婉儿未及落座,便把太平公主的事情及其要求对小蛮说了一遍,小蛮听了不禁呆在那里。

上官婉儿羞愧地道:“小蛮,是姐姐无能,不能救他脱困。如今皇帝已经下了内旨,估摸着临刑前三天,就会正式昭告天下了。如今,公主既然有办法,为了救他性命,我们……也只好应下了……”

小蛮听了,默默地低下了头。她没有想到,太平公主竟然如此喜欢她的郎君,难怪当日太平公主在皇帝面前为郎君请求赐婚,原来是为了破坏婉儿姐姐和郎君的感情。难怪我和郎君成亲之日,她送了那样一份厚礼来,原来是希望郎君不要忘了她的情意。她利用我给婉儿姐姐和郎君之间设置障碍,现在抓住了好机会,又想把我也一脚踢开……”

小蛮很快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搞清楚了。奇怪的是,当她想明白这一切时,她对太平公主却生不起什么恨意,哪怕是太平公主如今趁人之危想要她离开丈夫。

不管太平公主当初劝皇帝为她指婚是出于什么用心,可是如果不是太平公主,小蛮很清楚地知道,她永远都不会与郎君走在一起,且不说她与郎君之间一直没有什么感情的接触,光是凭着郎君与婉儿姐姐之间的感情,她就不可能和郎君走在一起。

如果有朝一日相认,她和郎君也只能顺理成章地做一对好兄妹。所以她现在对太平公甚至有一种深深的感恩,感激太平公主给了自己一个如意郎君。如果是武则天为她指婚之前的小蛮,或许不会在乎这一点,而现在……她舍不得。

或许她对杨帆早就暗生情愫了,只是这情感就像潺潺的溪水,缓缓地积蓄着,连她自己也没有发现,等到她成为杨帆的妻子,共同的生活,不知不觉就把情感发酵的更深、更浓了,等到郎君入狱,这种情感得到了催化,她才猛然意识到,她已深深地爱上了这个男人。

今天,她又知道她的郎君就是她苦苦寻找的阿兄,亲情和爱情重叠在同一个人身上,这种巨大的情感力量,甚至战胜了早已深入她骨髓的皇权至高无上的信念,叫她与郎君分手,她如何愿意。

对太平,她没有恨意,可是太平公主的要求。杀了她她也不会答应!然而,太平公主既然这么说。那么她对救出郎君应该会有比较大的把握,如果不答应。就只能等着公开行刑的那一天去劫法场。

对于劫法场,小蛮并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御史台已经被人侵入过了,还杀了十五个人,在这种情况下,为了确保行刑当天不出意外,朝廷岂能不严加戒备。那时想杀入重围救出郎君谈何容易?

劫法场本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小蛮已经作了打算,救得出就救,救不出便与郎君共赴黄泉。如今太平公主若是有办法能救郎君活命。小蛮无论如何不舍得放过这个机会,该怎么办才好呢?

上官婉儿见她面色变幻,久久不决,心中也不禁黯然,看这情形她就知道,小蛮已经真的爱上杨帆了。叫一个付出了真情的女子放弃她的爱人,那是一种怎样的痛苦,她比谁都清楚,可是,她有得选择么?

上官婉儿忍不住出口劝道:“小蛮。但有一线希望,我也不会……,可是,这已是他最后的生机,我们不能……”

“好!”小蛮突然抬起头,神色迅速平静下来:“我答应!”

小蛮转过身,拉开房门,对侍立在外面的三姐儿吩咐道:“去客堂上,请那位贵人过来。就说我们商议已毕!”

不一会儿,太平公主轻摇折扇,仿佛一位玉树临风的佳公子,翩然走进书房,一双妩媚的眼睛往二人身上盈盈一扫,笑吟吟地道:“你们两个商量好了?”

身后,房门悄悄地关上了,太平公主走过去,转身在锦墩上坐了,轻轻摇着象牙骨的折扇,美目盼兮,巧笑嫣然地道:“那……你就说说吧,怎么个打算?”

小蛮没有像往常一样给公主施礼,对一个试图抢走她丈夫的女人,她何须卑躬屈膝!皇权?当她在牢房里脱去心头那副枷锁时,就已不再把它看的如何重要了。

她定睛看着太平公主,沉声道:“殿下有十成把握救他性命?”

太平公主手中的折扇忽地一停,把握?要说十成的把握,她也没有,阿母为了皇帝的宝座,可以毒死一个亲儿子、再勒死一个亲儿子、活活抽死两个亲孙子,把她最宠爱的亲生女儿拿去做交易,明知道她的女婿无罪,仅仅为了震慑人心,就可以把他活活饿死在狱中……

十足的把握?她真的没有!但她手中的折扇只是稍稍一顿,就“唰”地一收,眉头微微挑起,道:“那是自然,本宫已有万全之策,一定可以救他性命!”

“好!”

小蛮缓缓点头,慢慢竖起右手,拇指与尾指内叩掌心,竖三指向天,正色说道:“我谢沐雯在此向天发誓!如果公主能救我郎君得脱大难,谢沐雯便即与夫君和离,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若违此誓……就让我丈夫变成我失散多年的兄长!”

太平公主听了这样狠毒的誓词,脸上也不禁露出了惊异的表情,怔了片刻,才点头道:“好!这么别致的誓言你都想得出来,本宫相信你了!”

太平公主在向皇帝进言,赐小蛮为杨帆妻子之后,顺口打听过她的身世,知道小蛮这个孤儿其实还有一个大哥,只不过从幼年时起就已经失散了。

小蛮当时正心乱如麻,只是简单向她讲了讲自己身世,自然不会解说太细,再说当时在她心中,她的兄长就和亲大哥一样,难道还要强调阿兄与她没有血缘关系?所以太平公主自始至终以为她的那位阿兄是她的骨肉同胞。

从常理来想也只能是此,谁会想到一个从几岁起就分开,至今仍然念念不忘、苦苦寻找着的阿兄,竟然会与她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小孩子结下的义兄义妹,会有这么深厚的感情么?如今一听小蛮发出这样的毒誓,太平自然非常满意。

上官婉儿却是知道小蛮那兄长与她并无血缘关系的,因为小蛮曾对她详细说过与阿兄间的点点滴滴,如今听到她这样的誓言,一双杏眼登时瞪的溜圆:“天呐!小蛮……小蛮……,我好笨!为什么我想不到在誓言上做手脚,偏要乖乖按她所说的誓言发誓。我好蠢好蠢好蠢!”

小蛮盯着太平公主,沉声道:“现在,殿下可说说如何救我夫君了么?”

她的语气有点冲,不过心情大好的太平公主不以为忤,她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当然可以,不过我的计划并不需要你帮忙,你知道详情也无甚用处。现在我问你,你家那十六处店铺,到底是何人所赠?”

小蛮微微蹙起眉头,道:“这个,郎君却没有说过,他只说是有人托一个叫赵逾的人赠送给他的,内中详情我却不曾问过。”

太平公主道:“那么这些店铺的‘过书’呢?取来我看。”

小蛮道:“皇帝颁下内旨的第二天,御史台就把‘过书’拿走了,还说明日就要派人来逐家盘点,查收店铺!”

太平公主听了顿感蹊跷,眉心不由皱了起来:“拿走‘过书’,或可解释为是为了查案,但是这店铺不封,却只派人来盘点查收,真不知来俊臣在打什么主意了,难道他想中饱私囊?”

按照大周延续下来的唐律,谋反大罪,当事人及其父亲和他年满十六岁的儿子都要处以绞刑。十六岁以下的儿子及其母亲、女儿、妻妾、兄弟、姊妹全部充官为奴,资财和田宅则予没收。

皇帝的圣旨只要正式一下,这罪名就确定了,就会按照这个规定进行办理。来俊臣提前拿走了“过书。”又要提前盘点店铺,查收货物,的确给人一种想要抢在官府没收之前占有杨家财产的意思。

太平公主自然不会想到,来俊臣提前把这些财产拿走,避免它被没收,目的却是为了让小蛮乖乖屈服。

到时候小蛮成为官奴,凭来俊臣的本事自然能替她改变身龘份。女人的嫁妆,自己拥有绝对的支配权,丈夫无权动用也无权过问,到时候把这十六家店铺还给她作为嫁妆,她就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如此双管齐下,软硬兼施,来俊臣就不信这小妮子会不乖乖屈服。

太平公主想了一想,不解来俊臣用意,便把此事抛在一边,说道:“没有‘过书’也无妨,反正本宫也不是想在你的‘过书’上动手脚,我想了解‘过书’的详情,可以去洛阳府查备底。你记住了,不管别人问你什么,你都一概回答不清楚,包括这十六家店铺的来历,懂了么?”

小蛮点点头,太平公主向上官婉儿微微一笑,亲热地道:“婉儿,我们走吧,还有些事,倒是需要你来帮忙的!”

上官婉儿的心正象被一条毒蛇在慢慢吞噬着:“为什么我想不到?为什么我想不到?”

上官婉儿欲哭无泪。

谢小蛮**地道:“公主慢走,小蛮不送!”

太平公主知道她现在心情不好,她若礼节依旧,郑重其事地送自己出门,那才叫人奇怪。是以不以为忤,一见上官婉儿站在那儿怔怔不动,还以为她见小蛮发誓触景伤情,便伸手一拉她手臂,一起向外走去。

上官婉儿走在门口,回头瞧了小蛮一眼,只留下一声深深的叹息。

房门无声无息地关上了,小蛮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书房的窗扉忽然“啪”地一声打开,天爱奴头戴锦绣浑脱帽,身穿翻领窄袖袍,腰束革带,穿一件条纹小口裤,脚上一双透空的软锦鞋,仿佛一个极俊俏的胡儿少年,背倚窗框,双腿一屈一悬,悠悠地荡着,悠悠说道:“你好邪恶!”

谢小蛮仿佛早知她在外面,忽尔回眸,粲然一笑:“太老实的孩子,会讨不到饭吃的!”

第三百六十一章 宫里宫外

洛阳府,司户参军李镜的签押房里,那个油滑老吏一见判司与来客似有要事商谈,虽然两人是在里间屋里,还是避嫌地离开了。前后两间公事房顿时空空荡荡,里间屋里,李参军与太平公主府的外管事李译对面而坐。

司户参军李镜长得和他的堂兄李译有几分相似,体态也相仿,只是眼角没有李译那样的笑纹,显得严肃了一些。李镜紧紧蹙着眉头道:“堂兄,这伪造文书,可有些为难啊。”

李译那张极显富态的胖脸上始终笑眯眯的,没有一点为难之sè:“难?有什么难的。你呀,要打官腔跟别人打去,跟我就不必了,哥哥使唤你,还能叫你吃亏不成?”

李家当年家境贫寒,迫于无奈,李译才进宫做了太监,后来他成了太平公主跟前的管事太监,在京里头也有了一些人脉。他这堂弟李译,不但当年读书时受过他许多资助,后来能留在洛阳府这种地方做官,而且熬到司户参军,他的堂兄李译都是有莫大助力的,对他说话自然不用客气。

李译从袖中摸出一卷东西甩到李镜面前,李镜打开一开,不禁倒抽一口冷气。李译眯着眼,笑微微地道:“怎么样?你在这儿干五年,连俸禄带孝敬,能有这么多么?”

李镜定了定神,紧张地道:“堂兄,这人是谁啊,花这么多钱,就为伪造一份文书,这……不是想谋人财产吧?”

李译把嘴唇一撇道:“谋个屁!谋人财产。有改过书上家的么?”他伸出一根短粗胖的手指,在几案上点了点,说道:“不该你打听的,不要打听!为兄还会坑了你不成?这件事办成了,可不仅仅是叫你捞上一笔!”

他把双眼微微一眯,缓缓说道:“你还有一年,在这洛阳府的任期就满了吧?就算考功全是上佳。也得挪窝儿,去哪儿?你可决定不了。这件事你要是办成了,那位贵人就能保你一个油水十足的去处。就算你想去扬州,也不是不可能!”

李镜双眼一亮,急忙道:“此言当真?”

李译把嘴一撇。微微阖上双目不说话了。

李镜按捺不住,站起身来在房中来来回回走了几趟,把牙一咬道:“堂兄,这件事就交给我了!我保证办得稳稳妥妥,半分破绽都看不出来!”

李译睁开双眼,嘿嘿地笑了两声,道:“这才对,李镜啊,哥哥我帮得了你一时,怎也保不了你一世。凡事还得你自己争气,胆子该大的时候就得大起来。我回去等你消息,记住哥哥一句话:富贵险中求!”

※※※※※※※※※※※※※※※※※※※※※※※※※※※

史馆里,几名金吾卫引驾仗的官兵面面相觑,却又不敢交头接耳。

金吾卫本来也是皇帝的嫡系部队之一。丘神绩虽因谋反被诛杀,但是武则天最清楚丘神绩的真正罪名,所以并未因此失去对金吾卫的信任,只是在军中大肆清洗了一番,把那些与丘神绩关系过于密切的将领或免职或左迁,纷纷调离了金吾卫。

金吾卫设在宫中的引驾仗在这场风波中并未受什么影响。但是之后引驾都尉朱彬以谋反被捕。对金吾卫尤其是引驾仗官兵的排查就严厉多了,弄得引驾仗官兵一个个就像过街老鼠,每回执勤,他们都觉得左卫和羽林卫的士兵在把他们像贼一样防着,可是没办法,让他们的都尉成了叛逆呢。

按道理说,上官婉儿并非他们的直属上官,他们属于军队系统,上官婉儿无权调他们过来问什么事情,当然,道理上是这么讲,可是当初谢小蛮以梅花内卫果毅都尉的身份找朱彬帮忙,朱彬还不是欣然从命?如果上官婉儿有什么事情却不和他们打招呼,而是直接对皇帝说,他们更承受不起。

尤其是这样的时刻,他们更得夹起尾巴做人,乖乖到史馆来报到了。他们等了好久,还不见上官待制召见,这时房门一开,一个样貌清秀的女官带着一个小宫娥姗姗地走进来。

引驾仗云骑尉杜润生认得此人,这个女子乃是宫中一名女官,名叫符清清,杜润生连忙把身形一正,恭敬地唤道:“符姐姐!”

符清清还不到双十年华,比杜润生小了十六七岁,只不过这宫里头对宫娥女官的敬称都是姐姐,就像对太监的敬称都是公公一样,杜润生如此称呼,只是表达恭敬之意。符清清双手一抚臀后裙幅,在绣墩上风情万种地坐了,脆声道:“今天找你们几个人来,是有两件事儿要问你们。”

杜润生赶紧陪笑道:“姐姐请问,在下听着呢。”

要说起来,符清清这位女官的品秩并不比杜润生这位正七品的云骑尉高,而且内官与外官哪怕是平级其实也要低些,但是形势比人强,现在的引驾仗就是个谁来都能捏一把的软柿子,硬不起来。

符清清淡淡一笑道:“也没什么,本来呢,你们引驾仗的事,轮不到我一个女官来管。不过,本姑娘手下几个内侍宫女聚在一块儿乱嚼舌头,可巧被我听见了,所以叫你们来问问,如果没有其事呢,我也好惩罚他们,免得他们以后胡说八道。”

杜润生和校尉汤千里对视了一眼,杜润生小心翼翼地道:“不知姐姐说的是什么事呢?”

符清清道:“你们是引驾仗,负责宫中仪驾鸾仗诸般事宜,举凡敝幕、故毡、旗鼓、杂畜、牧养诸般事宜,都归你们管。有人说,你们几个把帐幕、毡毯、旗鼓,私自拿去变卖,还有人把大角手使用的铜号故意损毁,报领新号,旧号则毁为铜块,出售于商贾,不知可有此事啊?”

杜润生等人听了脸sè倏变,他们做这些事,自然不可能完全瞒过宫里人,的确是有些太监宫娥知情,可是这些人也是分了好处的,怎么还会有背后说出来?

符清清瞟了他们一眼,轻轻一笑,道:“你们不妨商量好了再给我一个答复,我不急!”

忽然,她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啪”地拍了一记巴掌,笑道:“对了,这一位是汤千里汤校尉吧?”

汤千里谨慎地道:“正是下官。”

符清清道:“汤校尉与引驾都尉朱彬据说关系非常密切,哦!我说错了,不是你一个,而是……”

她伸出一根纤纤玉指,轻轻一划众人,笑吟吟地道:“你们一群!”

几个官兵脸sè登时全变了,朱彬已经定了谋反之罪,符清清这么说什么意思。

汤千里赶紧道:“符姐姐误会了,我等与朱都尉也谈不上如何的关系密切,只是……他是我等顶头上司,rì常接触自然多些。”

符清清剔了剔手指,轻描淡写地道:“是么?我怎么听说,有一回,汤校尉在引驾仗押衙里,对朱彬说过:‘我汤某人眼里只知朱都尉,不知其他。凡事定与朱都尉共进退!只要朱都尉一句话,上刀山下海,在所不辞!’

汤千里咧了咧嘴,都快哭出来了,要是早知道这等拍马屁表忠心的话也能惹祸,打死他都不会说啊。侍立在符清清身后的小宫娥眨眨眼,天真地问道:“符姐姐,汤校尉这么说又能如何?朱都尉虽以谋反被捕,也不至于因为这么一句话就定汤校尉的罪吧?”

符清清道:“这可不好说,翠儿,你知道依照我大周律,什么样的事情算谋反么?”

小宫娥摇摇头:“翠儿不知道。”

符清清道:“依我大周律,谋反依据有三。一、但谋即罪。不需要你真的有谋反之举,只要你谋划了,不管有无实施,杀无赦!二、就是已行有罪。只要你有谋反的行动,不管造成的伤害是大是小,杀无赦!三,出言即罪。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想谋反,有没有谋划、有没有行动,只要你说了,杀无赦!”

两个人一唱一和,说得汤千里冷汗涔涔,脸sè苍白,不见半点血sè。

那小宫娥“恍然”道:“原来是这样啊,那么汤校尉对一个反贼有这样的效忠之词,足以定他死罪了!这几位军士既与他同谋盗窃,说不定也是一路人,只要把汤校尉交给来俊臣审一审,一定会真相大白的!”

此言一出,那几个军士顿时全都变了脸sè,云骑尉杜润生长长地叹了口气,对符清清拱手道:“我这几个手下,见识短浅,可禁不起姐姐你这一吓。姐姐有何主张,就请吩咐下来吧,我们兄弟几个……一定从命!”

符清清启齿一笑,唇红齿白,端地俊俏,咯咯地笑道:“杜云骑,我瞧着你就像个聪明人,嘻嘻,果然是个聪明人!”

p:好消息,现在起点充值可以使用支付宝支付了了,据说用它充的话现在是9.1折优惠,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一下。

今天听说耳根这孩子生病住院了,心有戚戚焉,我也是腰啊脖子一身的毛病,各位书友怜惜则个,多投些月票推荐票下来吧~~~

,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六十二章 太平出马

宰相和众多的朝廷大员已经定罪,明天就是行刑前的第三天,需要正式颁旨,诏告天下了。

这桩谋反大案尘埃已定,涉案官员空缺出来的职位也就需要重新任命安排一番,其实像六部等衙门还比较好办,除非那些空缺职位的下一级官员是武则天早就看着碍眼的,那么只要让官员们顺序递进一位,就可以很容易地完成权力交接。

真正让武则天为难的是宰相人选,一下子就空出了三个名额,而宰相又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提拔的,这人首先要合武则天的心意,还要有确实可信的才干,同时在朝中要享有崇高的威望和地位,一旦拜相要能压得住场面,否则就像当初的傅游艺,那等角sè一旦调入中枢,也只能是一个摆设。

武则天认真地琢磨了好几天,依旧难以决定,只好先把此事搁在一边,回头再细细思量。不过,不管是提拔谁入阁拜相,如今来说李昭德显然已经是资格最老的一个,武则天便加他为检校内史,提擢为宰相中第一人了。

在武则天心中,除了宰相人选最为重要,还有一个重要人选就是三法司,她很想利用这个机会,对三法司也进行一番调整。

武则天妇夺夫权,母夺子位,天下间不服气的人很多,“将相yīn谋”,“人多逆节”,不能不多加防范。而且,她以女子之身而为帝王,这是旷古未有之奇事。有悖天下人心向背,她想坐稳这个位子,需要比一个男皇帝还要强势十倍才能震慑天下。

她深居内宫,要震慑百官、要监控天下,就需要耳目。

她的耳目就是刑部、御史台和大理寺。

大理寺原本只是负责复核重案,决狱之权在刑部。在她掌权之后,又提高了御史台的权力。把御史台变成了第二个刑部,所以在三法司之中,刑部和大理寺的职位尤其重要。这是她监视百官的一双眼睛,倾听百官心声的一对耳朵。

如今,她的眼睛和耳朵只剩下一半了。

刑部现在她用着不太顺心。起码给她一种不太得力的感觉。

原刑部尚书张楚金本来用着很是顺手,但是周兴想要这个职位,在张楚金和周兴之间,她选择了周兴。谁知周兴得志猖狂,竟参与夺储,与武承嗣勾连结党,被她果断除去。可是这一来刑部却后继乏人了。

如今的刑部侍郎是崔元综,尚书位空缺。

崔元综出身清河崔氏的支房郑州崔氏。虽然他的家族与清河崔氏关系已经不是那么密切,但是武则天还是有些忌惮,不管是山东贵族还是关陇贵族。可都是一直反对她做皇后乃至一直反对她做皇帝的。

可是,世家力量盘根错节,并不是那么容易铲除的。刑部如今已经无人可用,不用崔元综,更难找到一个得力的人物来执掌这个重要的衙门。

大理寺卿如今是徐泽亨。此人是高宗时候的旧臣,为官倒还严谨,并不是一个热切拥戴她做皇帝的官员,却也从无反对她的言论。而且大理寺的作用要弱于刑部和御史台,暂时可以不必理会。

接下来就是御史台了。

来俊臣和周兴一样,都是以匹夫之身被她提拔重用起来的。这两个人与世家豪门没有关系,与盘根错节的前朝旧臣体系也没有关系,他们也当真争气,虽不学而有术,替她担起了刑部和御史台这两个重要衙门,帮她建立了最重要的一双耳目。

周兴得志猖狂,如今已然伏诛,她能倚赖的就只剩下来俊臣一个人了,她最信任、最放心的耳目也就只剩下一个御史台了,这让她有些不安,她感觉自己的控制力正在被削弱,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在一步步让朝廷脱离她的掌控。

“御史台有来俊臣,朕是可以放心的,不过……要想高枕无忧,大理寺和刑部之中,必须还得有一个要绝对处于朕的掌握之中才成!”

武则天暗暗思忖着:“眼下人事变动频仍,暂时不宜动作,而且朕手中也没有合适的人选。这件事可以先放一放,一俟物sè到忠心可靠、且有足够的能力替朕掌握一方要害的人,再把他安插进刑部!”

武则天想到这里,朱笔微微顿,在李昭德提交的升迁名单上刑部崔元综的位置停了下来,写下一行小字:“否!尚书位,可暂缺!”

她决定,刑部尚书这个位子暂且空缺着,依旧由崔元综以刑部侍郎代理刑部尚书的职权,等她物sè到合适的人选,再把崔元综提拔为尚书,把自己信赖的人委任为侍郎,就像当初张楚金和周兴这样的组合,以加强她对刑部的控制。

武则天把李昭德这份报请委任各部官员的奏章合上,对婉儿道:“就这样吧,马上叫人给李相送去。明rì旨意一下,各衙各司新任官员即刻上任,国事不能耽搁!”说完,她抻了个懒腰,又道:“朕有些乏了,陪朕到飞香殿去散散心吧!”

“喏!”

上官婉儿双手接过奏章,招手唤过小海,对他低声嘱咐几句,又向他递了个眼sè,小海会意,立即接过奏章轻轻退出武成殿。小海捧着皇帝批复的急件,刚一走出正殿,就有一个在院中逡巡的小黄门迎上来,打个招呼道:“海公公好啊!”

小海向他倨傲地点点头,等他走近了,便压低声音道:“大家已将政务处理完毕,现往飞香殿去了。”

那小黄门也不再说话,只是点点头,便转身朝东而去,小海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便转向中书省,

上官婉儿陪着武则天到了飞香殿,已经先行接到通知的韦团儿早在殿上铺了簟竹的水润凉席,放了盛冰的凉盆儿,又用冰镇了武则天最爱喝的醪糟,等她到来。

武则天到了飞香殿,由韦团儿侍候着宽去朝服冠带,换上轻便长袍,赤着双足走上凉席,坐在那儿先喝了冰镇的一杯醪糟,便枕着“竹夫人”躺下来,听团儿和婉儿在自己身边说话,听到得趣处,便也笑着插几句嘴,旁边又有羽扇轻摇,凉风习习,渐渐就缓过乏来。

这时候,一个宫娥翩然而入,娇声道:“大家,太平公主请见!”

武则天缓过乏来,正是身心愉悦的时候,闻言笑道:“令月来啦,叫她进来!”

片刻功夫,太平公主依旧是一身男装打扮,大步走了进来。

武则天见她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不禁失笑道:“哟!这是怎么了,谁敢欺负朕的宝贝女儿不成,可是跟驸马闹了些什么不愉快吗?”

太平公主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他?他敢!借他个胆子!”

说完,太平公主一坐在凉席上,依旧一副负气模样。武则天坐起来,团儿忙把一个靠枕塞到她的腰下,武则天笑吟吟地道:“乖女,到底什么事不开心呐?”

“女儿……”

太平公主yù言又止,武则天会意地笑起来:“你这丫头,一向口无遮拦的,今儿说话怎么还吞吞吐吐的了。”

武则天摆摆手,笑盈盈地道:“好啦,你们都退下吧,朕跟令月说说体己话儿。”

上官婉儿和韦团儿应声离开,四下里的宫娥太监们也徐徐退下,武则天握住太平公主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里,轻轻抚摸着,说道:“乖女,到底什么事啊,跟自己亲娘,就不用有所忌讳了吧?”

太平公主道:“还不是来俊臣办的好事么!这事儿,旁人管不了,女儿只能向娘亲讨公道了。”

武则天一怔,说道:“来俊臣?来俊臣做了什么事,惹得女儿不开心啦?”

太平公主道:“来俊臣胆大包天,竟然封了女儿的店铺,那可是女儿倾尽积蓄才置办下来的产业,原还想着利滚利、利生利,赚些家用的,谁知道……,他不但要抄没女儿的店铺,还把替女儿打理店铺的人也抓走了呢。”

武则天吃了一惊,失声道:“不会吧?来俊臣会有这么大的胆子?他可知道那是你的店铺么,又是以何名义抄没的呀?”

太平公主冷笑道:“谋反喽!当然是谋反!阿娘想想,这么多年来,但凡是犯到他来俊臣手里的,有哪一个不是办成谋反呐?”

武则天怔了怔,神情渐渐严肃起来。

她现在已大概猜出了女儿的来意,这样转弯抹角的,看来是要替人求情啊!

武则天一向反对皇子女们干涉政务,凭着他们特殊的身份,一旦涉足政坛,无疑将引起更大的动荡,结成更多的派系,以致政争不断。如果这是女儿意图插手政治,培植亲信势力的一个征兆,她一定要把这个苗头扼杀掉。

武则天严肃地道:“女儿在哪里置办下的店铺被来俊臣抄没了啊?被他抓走的人又是哪个?”

太平公主似乎完全没有看到武则天眼中隐隐闪烁着的危险的光芒,她气愤不平地道:“女儿的店铺就置在南市,足足十六家店铺啊,女儿费了好大的心思才置办下来的。如今替女儿打理这店铺的,就是羽林左郎将杨帆!”

“杨帆?”

武则天的目光陡然又深沉了几分。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六十三章 绝地反击

>往常隔上三五天,他就会到女儿府上拜见,这回女儿都回京好几天了,还不见他过来,使人去问,才知道出了事。

阿娘,别人是否谋反,女儿不敢确定,可杨帆绝对不会谋反#蝴凭什么谋反呢?他可是阿娘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在朝里跟任何派系都不沾边儿。再说,他后边有薛师这座大靠山,前程一片光明,他有什么理由依附叛党?”

武则天缓缓地道:“来俊臣查出,他收受了李游道的巨额贿赂,为娘记得,当时似乎就提到过这来源不明的十六座店铺,难道这些店铺……是你的?”

太平公主理直气壮地道:“当然是女儿的,要说起来,杨帆除了这十六家店铺,还有什么财产呢?而这十六家店铺,却是女儿所有。他那所谓的巨额贿额,在哪里呢?”

武则天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如针尖般锐利:“女儿身为天皇贵胄,自然不宜从事商贾贱业,可是……你想要打点店铺,难道公主府里就无人可用了?为什么要把它交给一个外人,还是一个不懂经营的将军?”

“女儿……”

太平公主说了半句便即语塞,一张俏脸胀的通红,武则天一直紧盯着女儿的神情变化,看到这里。她突然明白过来,脸sè顿时变的非常难看。

忽然间,武则天就想起了许多事,想到当初杨帆与女儿同场击鞠,想到从不热衷帮人说亲的女儿忽然学起了千金公主,帮杨帆撮合婚事,想到她听说的杨帆成亲之rì。女儿赠送厚礼的传闻。

包养面首的贵妇人,很多都是把小白脸的一切都承办下来的,包括帮他成家立业。比如太平公主nǎi娘之女姚夫人帮柳君璠置办嫁妆的事情。

武则天又想到女儿当年公开选驸马时落落大方,毫不羞怯,敢于当众选择她中意的人。如今偏偏提到杨帆却yù言又止,少有地露出羞意,这意思还不明显么?可她能说什么呢,责备女儿吗?她这个母亲尚且养着面首,又有什么资格去责怪女儿?

这些想法在武则天心中飞快地闪过,她缓缓说道:“女儿,杨帆的罪证,可不仅仅是这一点,朱彬、裴宣礼,都已先后承认与他有所勾连。谋反。是对皇朝不忠,对朕不忠,任何人……都不可以宽恕!”

“母亲……”

太平公主只唤了她一声,便落下两行清泪:“从小到大,这是女儿第三次求你。第一次。女儿求你赦免无辜的驸马,谋反的是他两位兄长,不是他!母亲不答应,女儿的好驸马,是阿娘赐予的,又是阿娘亲手夺走了他!”

她珠泪盈睫地看着武则天。又道:“第二次,是女儿不想要那个驸马,母亲却执意要求女儿下嫁,那一次,母亲依旧没有答应女儿的请求。阿娘,你可知道,和一个你根本不爱的男人朝夕相处、白首同归,那是一种什么滋味吗?”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轻轻落在武则天的手上,武则天坚硬的心微微软化了一下。

太平公主道:“这是女儿第三次求你!如果杨帆真的有心谋反,女儿不会保他!男人再亲,总亲不过自己的生身母亲,如果一定要女儿做一个取舍,女儿自然站在娘亲一边,可他……真的不可能谋反啊!”

武则天烦躁起来,她抽回手,有些愤怒地拍打着自己的大腿,拂然道:“你是说,来俊臣在欺瞒朕么?”

到了此时,武则天依旧不愿相信她所信任的来俊臣欺骗了她。

国人对唯一总是有一种莫名的认同,因为武则天是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想当然地认为她各方面能力都超强,若非如此,如何解释她在男人的世界中脱颖而出?孰不知武则天的称帝,固然有其自身本领,却也是应了天时地利人和!

擅长宫斗只是小智慧,管理天下需要大胸襟和大智慧。可惜,有些人并不明白这个道理,在这种人看来,既然她是唯一,必然就很英明,既然她很英明,必然永远英明。唯其愚蠢,崇拜若斯!

笼罩在武则天身上的英明光环,蒙蔽了太多人的眼睛,反而是她身边的人更能看清楚她,所以上官婉儿和韦团儿才敢暗结心腹,太平公主才敢涉足政坛,周兴和来俊臣等一班酷吏才敢为所yù为。

可是太平公主可不敢当面说她老糊涂了,只能委婉地道:“女儿没有这么说。不过这桩案子牵连众多,来俊臣亲自受理的恐怕只有宰相一级的高官,像杨帆这等人物,十之仈jiǔ要交给下边的小吏审理,那些小吏为了邀功请赏,焉知不会屈打成招呢?”

说到这里,太平公主攸然张大一双泪汪汪的眼睛,好象猛地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忙问道:“娘亲方才说什么?举告杨帆为同谋的人是谁?”

武则天道:“是引驾都尉朱彬和司礼卿裴宣礼,怎么?”

“朱彬……朱彬……”太平公主轻轻地念了两遍,突然兴奋地道:“对!就是这个朱彬,女儿想起来了,帆郎他……啊!不不不,是杨帆……”

太平公主好象说漏了嘴,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武则天只好装傻,好象什么都没有听出来。

太平公主道:“杨帆曾经对女儿发牢sāo,说他饱受朱彬排挤,后来他立下大功,升为郎将,朱彬嫉妒他升官,还曾当众羞辱过他,杨帆想要女儿替他出气呢。”

太平公主把话说到这儿,已然是明明白白地说出了她与杨帆的关系。凭什么她放着自己的人不用。要让杨帆替她经营?凭什么她要把店铺过到杨帆名下,叫杨帆占一分利?凭什么杨帆与朱彬不合,要请她替自己出气?这活脱脱就是第二个薛怀义嘛!

太平公主道:“只是母亲吩咐过,不许女儿仗着皇女身份和阿娘的宠爱插手朝政,所以女儿没有答应他。女儿把店铺交给他打理,其实……其实也不无安抚之意……”

说到这里,太平公主的脸红的更厉害了。一双泪眼楚楚动人,一双嫩颊红如火焰,别有一种娇艳yù滴的滋味。太平公主道:“母亲。你想,这样水火不容的两个人,他们怎么可能走到一起呢?”

武则天轻轻吁了口气。说道:“罢了,娘这就召来俊臣进宫……”

太平公主赶紧道:“阿娘,不管杨帆是否受了冤枉,事已至此,来俊臣除了维护御史台,还能有别的选择么?叫他来问,怕是问不出什么。”

武则天嗔道:“那要怎么样?难道要朕这个皇帝充当法官,弃三法司而御驾亲审?”

太平公主握住武则天的手,撒娇地央求道:“杨帆对女儿说过,他刚刚升任郎将时。曾被朱彬聚众奚落,可见杨帆与朱彬不和,非只一人知道。娘亲若不信女儿的话,不妨先宣朱彬麾下的军校来问个清楚,若是女儿所言属实。娘亲便为女儿破一回例又如何!”

太平公主这一撒娇,仿佛回到了她还是一个小小女孩儿的童年岁月,武则天心中一软,又想起自己对薛怀义是那般纵容和宠爱,将心比心,不禁喟然一叹。说道:“罢了!你去,叫婉儿传我口谕,把引驾仗的人唤到这飞香殿来!”

太平公主连忙道:“多谢娘亲!”急忙起身,急匆匆奔向殿外。

武则天想到那个陪伴了自己十多年的男人,又想到自己女儿迷恋的恰恰是那个男人的弟子,不禁暗道一声:“冤孽!冤孽啊……”

上官婉儿得了旨意,马上派人去召引驾仗官兵来此,随即与太平公主一起回到殿内,武则天道:“给朕更衣吧!”

太平公主抢着道:“女儿侍候娘亲更衣。”

武则天笑道:“算啦!你呀就是从小被人侍候的主儿,哪会给朕更衣啊。坐这儿歇歇凉吧,这醪糟是金陵进贡的新酒,滋味极好,你也尝尝。”说罢就由上官婉儿和韦团儿扶着她进了飞香殿的寝宫。

武则天在寝宫中坐定,一边让两人帮她更换袍服,一边对上官婉儿吩咐道:“婉儿,一会你派人快马去一趟洛阳府,把杨家店铺的‘过书’备底给朕取来。”

上官婉儿答应一声,不一会儿,帮武则天穿戴整齐,上官婉儿便匆匆离开,安排人去洛阳府。武则天出了寝宫,对太平公主道:“女儿,你那店铺过户于他,总该有所凭证吧?”

太平公主忙起身道:“女儿不止有‘过书’,还有契约呢,阿娘要看一看吗?”

武则天道:“这终归不是一件私事,娘虽相信你的话,还是看一看的好,省得旁人闲话。”

太平公主道:“那好,女儿马上派人回去取来!”

武则天淡淡地道:“叫小海与你府上的人同去吧,免得回来时又在宫门处耽搁。”

引驾仗官兵得了圣旨,便急急向飞香殿集结。虽然他们是奉旨而来,可这么多的官兵突然集结到一处,武攸宜可放心不下,引驾仗如今接连出事,可算不上皇帝最亲信的卫队了。武攸宜叫他们解去甲胄、不佩兵器,又派了羽林卫官兵戒备着,来到飞香殿。

这引驾仗官兵大多不知出了什么事,个个惶惶不安。可要说皇帝想对他们不利吧,又不可能把他们集中到这个地方来,这就有些叫人费解了。众官兵之中只有云骑尉杜润生和校尉汤千里等少数几个被女官符清清叫去过的人隐约猜到了什么。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广告:书号2649082,书名《荒途传》简介:这里有百族争锋,有被尘封了无数岁月的迷雾,主角来自本土没有灵根,被称为修炼的废物,但主角每次都不服输,冥冥之中有一种牵引,在引导着他走向一条超越神之路,热血澎湃的战斗,有你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

第三百六十四章 天子驾幸

>武则天没有出来,只是命上官婉儿在全副披挂的武攸宜陪同下走出来,在殿前石阶上站定。

六百名大角手紧张地看着这位美丽的大周内相,上官婉儿朗声道:“众将士听着,大家有话问你们。宫中有传言,说羽林左郎将杨帆与引驾都尉朱彬素来不合,你等伴随朱彬左右,或有见闻,若有经历其事者,速速入殿谒驾!”

引驾仗众官兵稍微有些sāo动,却没有人动弹。上官婉儿高声道:“若有所经历者,速速出列!若匿情不报,一经查出,以欺君之罪论处!”

云骑尉杜润生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举步向前走去,校尉汤千里见状,忙也举步跟上,紧跟着,又有几名士兵纷纷走了出来。

这些人进了飞香殿,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才一一退了出来。外面的官兵都眼巴巴地看着,见他们的神sè都有些轻松,顿时也都放下心来。

内侍小海引着杜润生、汤千里等人退出飞香殿的时候,武则天已面沉似水。

太平公主委屈地道:“阿娘,女儿所言如何?杨帆断然不会参与谋反的,朱彬虽然死了,但是从这些军校们的供词,足可证明杨帆与朱彬没有勾结。如今只有裴宣礼一面之辞,阿娘可调杨帆与裴宣礼到御前对质,一问便知。”

武则天沉吟片刻,对上官婉儿道:“婉儿。你觉得朕可以这样做么?”

\决天下之法,法纪荡然无存矣!”

武则天欣然道:“还是婉儿明白朕的心意。是啊,这《大周律》是朕钦定的,如今朕若破坏了它,这不是坏了朕自己的规矩么。”

上官婉儿又道:“不过,婉儿觉得,刑狱之事,实关于天。典刑者,惟一所循便是天理之公。如今既然证明法官有可能枉法,陛下乃天子。天子即法,法即天子,也不可一味拘泥于成法,而致生冤狱。”

上官婉儿先站在武则天的角度,完全为她的权威和利益考虑。做出一番解释,随即话风一转,又来了句法理不外乎人情,武则天便不甚抵触了,可她想了想,还是不愿意坏了自己亲手制定的规矩。那无疑是亲手否定了自己的权威,不禁迟疑道:“你是说,朕可以亲自过问此案?”

上官婉儿乖巧地道:“婉儿怎敢怂恿陛下自毁法纪呢。不过,在婉儿想来,陛下若是想微服私访,到大理寺后堂去听听审,目的只在于考察一下官吏嘛,便不算干涉成法了。如果法官有不公之处,相信有陛下看在眼中,纵不干涉,他们也会予以纠正。”

武则天一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思索片刻,微笑道:“婉儿老成谋国,若非女儿身,朕定提擢你为朝中宰相!”

上官婉儿听了这句评语,心中很是气苦:“老成谋国?老成谋国怎还不如小蛮会算计,婉儿……只要能老成谋家,那就心满意足了!”

武则天起身道:“朕已经很久没有出宫了,正觉有些烦闷,那……咱们就去御史台走走。”

太平公主道:“女儿也去!”

武则天把脸一板,说道:“不成!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儿,你是一位公主,随为娘去御史台,算是个什么名头!”

>

天子要出行,虽说是要微服私访,也要好一番准备,整个宫里顿时忙碌起来,大将军武攸宜急急密调百骑中的jīng锐护驾,一律换穿了便服,暗藏利刃,准备伴驾出宫。

武则天回寝宫换穿了一身男服,端端正正地戴好软脚幞头,对着一人多高的铜镜一看,俨然一位风度翩翩的老年文士,只是颌下少了一部胡须,略减了几分风韵,武则天吁叹道:“朕可有不少年头不曾穿过男服了。”

团儿笑道:“大家这一装扮,风度翩翩,若是走到坊市间去,可要迷倒不少怀chūn少女了。”

武则天听得“噗哧”一笑,点了她一指,嗔道:“就你会说话,长了一张巧嘴儿。”

不一会儿,装扮完毕,武则天持了一柄折肩,轻轻摇着步出寝宫,这时候上官婉儿和武攸宜也都换了便装,上官婉儿一身文士袍、头戴公子巾,玉面朱唇,明眸皓齿,俨然一位丰神如玉的美少年,武攸宜则穿着一身襕袍,魁梧雄壮,两人站在一起,宛如一枝鲜花傍着一棵大树。

武则天闪目一看,疑惑地问道:“太平呢?”

上官婉儿回答道:“公主饮了几杯醴酒,便说此处闷热,到丽景台泛舟去了。”

武则天可不大相信她这个女儿会这么安份,那杨帆既然是她的人,她能不用心么,自己不带她去,说不定她要准备自己溜出宫去,武则天摇摇头,又向上官婉儿问道:“洛阳府的‘过书’备底和公主府的契书过书都拿来了么?”

婉儿道:“一应物件俱都取来了,大家现在要看么?”

武则天摇头道:“你且带着,朕在车上看。”

一行人出了宫门,武攸宜已经安排在宫门口安排好了车子,众人侍候武则天上了车,便护拥着车驾向御史台赶去。

其实御史台推事院就设在宫城西侧的丽景门,就在宫城范围之内,寻常百姓除非是举行类同请愿、劝进那样的大规模行动,否则根本不会在这一带闲逛,武则天就算大摆鸾驾赶去御史台,也不虞被百姓们看见,这番微服装束,却是为了掩在宫城各处办事的各司各衙人员耳目。

飞香殿在皇城东侧,他们就近出了宫门,在宫城东侧启行,绕皇城半周,便能到达推事院。武则天坐在车中,把洛阳府取来的“过书”备底打开,又打开从公主府取来的一应契约反复验看。

杨帆那份“过书”上原来的店主叫禄万山,御史台曾经认真查找过这个人,结果依着上面的记载,却根本找不到这个人,仿佛这个人压根就不曾存在过。现在公主府却拿出了“市籍”(营业执照)、“房契”、还有“过书”,上面的主人正是那个所谓的禄万山。

所有这一切,都证明那十六家店铺的神秘原主人,就是太平公主。“市籍”、“过书”和“契约”上的时间自然没有问题,洛阳府司户衙门的大印也确凿无误,接受过户一方的文件上还有杨帆的亲笔签字画押,武则天不禁长长地吁了口气,对于杨帆谋反的看法更加动摇了。

“大家,推事院到了!”

车子忽然停下了,窗口传来小海低低的声音。武则天抬起头,对上官婉儿道:“婉儿,你和攸宜进去,唤来俊臣出来见朕,不许声张!”

婉儿答应一声,起身走下车子,对武攸宜低语几句,两人便并肩向推事院走去。推事院门前一处拴马桩旁,有个马夫模样的人正在梳洗着马匹,上官婉儿向他看了一眼,那人轻轻点了点头,上官婉儿脸上略显紧张的神sè终于放松下来。

门前有奉宸卫的官兵认真检查着进入御史台的一切人员,上官婉儿和武攸宜旁若无人,迈步便进,几个士兵赶紧上来拦截,这时武攸宜麾下几个便衣侍卫已经冲上去,亮出了自己的鱼符。

奉宸卫士兵一看是羽林禁卫,不禁呆了一呆,那便衣侍卫低声道:“羽林卫办事,闪开了!”把他们推到一边,便护着上官婉儿和武攸宜往衙中走去。

过了不大的功夫,来俊臣便陪着上官婉儿和武攸宜匆匆走出来,一脸紧张地赶到牛车前。

“上来吧!”

车中传来一个温和而不失威严的声音,来俊臣身形一震,急忙答应一声,举步登车。又过了片刻,来俊臣从车中走出来,脸sè有些yīn晴不定。紧跟着武则天也缓缓地迈步出来,小海连忙上前扶了一把。

来俊臣因为已经得了武则天的吩咐,不敢走在她的后面叫人看来诡异,只好与她并肩而行,仿佛是陪着一位知交好友,前衙后衙府中各处都有些来来去去的差人,见此情景,只当是来俊臣的一位贵客,却绝对不会想到这位轻摇折扇的老年文士居然就是当今皇帝。

“陛下怎么到推事院来了?”

来俊臣把武则天让到自己的押衙,请她上坐了,这才隆而重之地给她行了一个自创的五体投地大礼。

武则天淡淡地道:“没甚么,朕在宫里有些闷了,出来转转。这天气,上哪儿都嫌热,近来国事繁忙,又不能抽身去龙门避暑。这三法司中,如今以你来俊臣执掌的御史台最为出sè,执法严明,断案公正,从无一案积压,朕想着,就到你这来走走吧,顺道儿,听一堂审,看看你这御史台究竟有何独到之处,来rì也可推广于刑部、大理寺!”

,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六十五章 移花接木

“果然来者不善!”

来俊臣心中一紧,忙强作笑容道:“陛下谬赞了。陛下想听审的话,那……臣这就去安排一下,看看正有哪桩案子在审理之中……”

武则天打断了他的话,问道:“羽林左郎将杨帆谋反一案,是由谁负责审理的?”

来俊臣暗自一惊,赶紧欠身道:“此案由来子珣全权负责。”

武则天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这个杨帆,辜负了朕的信任啊,朕每每想起,都觉得痛心。那……就审审他吧,你让来子珣提审杨帆、裴宣礼和李游道!朕在后堂,好好听听,看看那杨帆待要怎么狡辩!”

来俊臣脱口就想说出:“此案已经审结,无法再审人犯”,可是话都到了嘴边儿,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皇帝驾临御史台,点名要听审一件案子,这是前所未有之事,其中必有重大缘故。

他这御史台何止是粗暴执法,简直是执法犯法,毫无规矩。杨帆一案处理的太草率了,虽然这位女皇不曾习过律法,也不了解司法的详细程序,可是以她的jīng明,难保不会看出什么端倪。

来俊臣现在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有所行动的好,动作越多,漏洞越大。想到这里,来俊臣便恭谨地答应一声,故作从容地道:“陛下稍坐,臣这就去安排!”

上官婉儿突然上前一步,扬声道:“来中丞。且慢!”

来俊臣止步道:“上官待制有何吩咐?”

上官婉儿浅浅一笑,说道:“吩咐可不敢当。婉儿只是觉得,中丞只要使人去吩咐一声就行了,陛下要听审,自然要在来子珣全然不知的情况下才好,不然来子珣明知陛下就在后堂,问案必然有所拘束。那就有失陛下考察吏情的本意了。”

>婉儿与太平一向交好,想来是出行之前女儿对她有所托付了,武则天暗暗叹了口气。便道:“婉儿所言有理,来卿,你就留下陪朕吧!”

来俊臣暗暗叫苦,他本想先溜出去提醒来子珣一声,这一下却是绝不可能了。当着武则天和上官婉儿这对jīng明的有些过份的女人,他就算想在话里有所暗示都不能。来俊臣无奈,只好回到主位坐下,这才扬声喊道:“来人!”

来俊臣自打请了武则天入室,便把一应杂役下人全赶了出去,只有外边耳房里有个十二三岁的小厮候着。来俊臣喊了三声他才听见,急急走进来,躬身道:“中丞。”

来俊臣清咳一声,道:“你去告诉来子珣,手头正在处理的案子都放一放。马上审理杨帆的案子,把李游道、裴宣礼也提上公堂。”

那小厮答应一声,一溜烟儿地去了。

依周律,三人成供。只要有三个人的供词作证,就可以证明一个人的罪行。狄仁杰等人入狱时又已自行认罪,他们这案子就更是处理的无懈可击了。只剩下魏元忠这一个老头儿坚决不认罪,来俊臣集中火力专攻他一个,也好办多了。

魏元忠是什么人?他是御史右丞,专门监管地方府县官吏,得罪过的人着实不少,他不认罪不要紧,来俊臣不但拷打了几个受株连的官员,迫使他们招了供,而且发动各地官员,侧面提供了许多魏元忠意图不轨的“证据”,可谓铁案如山。

反倒是杨帆这案子有些棘手,一则来俊臣当初为了把他咬死为叛党的重要同谋,想叫他无从辩驳,所以把他的这段案情捏造的比较缜密,和他串连的大臣比较少,结果作茧自缚,现在想多找几个人来证明杨帆有罪也不成。

另一方面,杨帆的社会关系比较简单,只与薛怀义、武三思、太平公主这些方面的关系比较密切,来俊臣又不想把这些人牵涉进来,如果那样政局真可能会失控,那时就不是他能弹压得住的了。

因此从手续上来说,杨帆一案还缺少一个必要的证人。

朱彬已经招供了,裴宣礼也已经招供了,李游道是关陇世家,又是工部尚书,朝廷最高一级的官员,以来子珣的身份审理此人比较吃力。你让他一个局级干部去审一个部长,他镇得住场面么, 要审李游道这种部级干部,怎么也得来俊臣这个副部级干部才行啊。

所以来子珣一直没有提审李游道,他准备把这块难啃的骨头丢给来俊臣本人去处理的,不想来俊臣派人催促,叫他马上提审李游道、裴宣礼和杨帆。来子珣无奈,只得应承下来,吩咐把在审的一众人犯押下去,提李游道和杨帆上堂。

裴宣礼倒不用再提了,他就在堂上。裴宣礼已经被来俊臣的酷刑彻底打服了,叫他咬谁就咬谁,只求死前能少受些酷刑,因此成了好几起重要人犯的证人,此刻他正在堂上,为一位受审的礼部员外郎作证呢。

来子珣这厢下令,差人马上便去提人犯上堂,与此同时,来俊臣暗暗念着“阿弥陀佛”,陪着武则天从后门儿悄悄来到了后堂。

公堂问案,主审官头顶有“明镜高悬匾”,身后是“红rì海水祥云图”,不过这堵墙虽然是上接天棚的,却不是一堵死墙,从两侧是有小门儿可以绕到后面的。后面另开一道门户,里边也有坐具几案,字画花瓶,仿佛一个小书房。

主审官是由这后面走出去升堂问案的,有时遇到些难决的案子,也会召一些陪审官员和经验丰富的老吏到这后面来商议对策。此时,武则天就坐在上首,来俊臣、上官婉儿、武攸宜等人也在下首被赐了座位。

过了片刻,工部尚书李游道被带到了,依例,哪怕是已经审过了无数次的犯人,上了公堂都要有唱簿点名、验明正身这道程序,但是就算李游道这样的尚书级官员提到堂上,来子珣也未点名验身。

来俊臣听着前边的动静,不禁有些如坐针毡的感觉,偷眼一打眼,好象自武则天以下,大家都不太明白这道程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来俊臣这才放下心来。

“杨帆呢,怎么这么慢还没有提到?”

来子珣等了半晌,还不见杨帆,不禁有些焦躁起来。

“报!杨帆带到!”

来子珣刚发完牢sāo,外边就传来喊声,来子珣又在椅上坐下来,沉声道:“来啊!带人犯杨帆!”

外边手铐脚镣叮当作响,上官婉儿侧耳听着,好一阵心酸,瞧这手铐脚镣的,真不知郎君在狱里受了多少苦。公主说她自有妙计,却不知她究竟是怎么安排的,此案能不能翻天,郎君能不能获救,可全在此一举了。今天连皇dì dū来听审了,若是还不能审明此案,那郎君……

想到此处,婉儿心中好似油煎一般难受。

杨帆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拖着脚镣叮叮当当地走上大堂,身后四名手执水火棍的衙役押着,另有四名佩刀侍卫到了公堂前就站住了,在杨帆前面还走着一个手持提囚令签的班头儿,青衣皂靴,上得堂来,向来子珣躬身施礼道:“禀侍御史,人犯杨帆带到!”

来子珣瞧这班头儿不是自己方才派出去的那个衙差,微微有些诧异,可这御史台里的公差他还真认不全,只是不清楚为何半道由此人代了班,反正人犯带到,他也懒得理会此事,因此只是摆了摆手,说道:“退下一边!”

这个班头儿一直走在杨帆前面,杨帆又披头散发的,来子珣也未看清杨帆的模样,再说杨帆已不是第一次提审上堂了,他本就没有给予太过关注。

可那杨帆被提上堂上,却自散乱的发隙间,机jǐng地四下打量着。堂上另押了两个犯人,只一瞧他们的模样、气度,受刑的轻浅,杨帆就知道谁是李游道、谁是裴宣礼了。

杨帆突然把头发一分,露出面孔,大吼一声,扑上去揪住裴宣礼的衣领,吼叫道:“裴宣礼!我杨帆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害我?为何害我!”

裴宣礼被杨帆揪住衣领狼狈不堪,连忙挣扎道:“我没有害你!我没有害你!你……你确实与我同谋造反,罪证确凿!是我牵针引线,你收受李游道贿赂……”

李游道立即大喝道:“放屁!老夫几时重金贿买过杨帆?老夫不曾谋反!老夫也不曾收买于他,裴宣礼,你诬攀他人,小心报应……”

“裴宣礼!你为何害我,我杨帆与你何冤何仇?”

“放开我!放开我!来御史,来御史救命!”

“把他们分开!把他们分开!”

来子珣抓着惊堂木把公案拍得震天响,两旁站班的衙役原本没动,因为堂上本来就有四个刚刚押解了犯人上堂的执役站在那里,可是他们似乎被惊呆了,傻傻地杵在那儿,根本没有任何动作,站堂的衙役这才上前把杨帆和裴宣礼强行分开。

后堂里,上官婉儿一双眼睛越睁越大,前堂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她听的清清楚楚,这声音……这声音不是郎君啊?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

第三百六十六章 乱拳打死老师傅

来子珣怒不可遏,大声咆哮道:“杨帆,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扰乱公堂,你信不信本官……”

来子珣说到这儿,忽然张口结舌,他怔怔地看着杨帆,忽然指着他,惊叫道:“你是谁?你不是杨帆!”

后堂里正在听审的武则天双目霍地一张,来俊臣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武则天只是冷冷地瞟了他一眼,来俊臣便一个哆嗦,又讪讪地坐了回去。

“杨帆”把飘逸的长发一甩,得意洋洋地笑道:“嘿嘿!来御史真是好眼力,某的确不是杨帆!”

来子珣又惊又怒地喝道:“你是何人?为何冒充杨帆?你……你们……是什么人?”

他看看那几名押解“杨帆”的公差,见他们一个个都露出诡异的笑容,汗毛儿都竖了起来,一种危险的感觉油然而生。

一位玉sè白袍的俊俏公子手摇象牙骨的描金小扇,飘然走上堂来,悠然道:“他为何冒充杨帆,并不重要#蝴们是什么人,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负责牵针引钱,从中勾连的裴宣礼,居然并不认识杨帆,这……是不是有些好笑?”

此人头戴一顶乌纱质料的软脚幞头,额头镶着一方美玉,穿一领玉白sè荷花底纹缘绣浪花的圆领长袍,腰间一条锦带,系着她那迎风yù折的一管细腰,脚下是一双鹿皮小靴,秋水湛湛,婉娈妩媚中透着一股子jīng神。

来子珣慑于她的气度。居然没有骂出口,只是骇然问道:“你是何人?”

那个“杨帆”把眼一瞪。喝道:“大胆!太平公主当面,还不上前请见!”

“太平公主?”

来子珣听了对方说出的身份本待不信。可是瞧这男装女子的气度作派,再想想她敢硬闯御使台推事院的霸道威风,却是不由自主地相信了。

“太平公主?”

李游道听了顿时双眼一亮,抢步上前就要与太平公主说话,却被太平公主那个扮作班头的手下拦住。李游道急得跳脚,大呼道:“公主殿下。老夫蒙冤入狱,还请殿下代为向陛下进言,老夫冤枉、冤枉啊……”

太平公主没有答理他,这也是太平公主的聪明之处。纵然她是公主。似这等谋反大案,也不宜牵涉过深。如果她接了李游道的话碴儿,那么李游道鸣冤她管是不管?管了,不管成败,她都涉足其间,原本地位超然的优势就不复存在。

如果仅仅关心杨帆一人的案情,哪怕她闹的再厉害,母亲那里也不会引起什么忌惮,因为母亲知道她为何涉足其间。可是杨帆一案一旦翻过来,就会撼动整个谋反大案的定案基石。以母皇的jīng明,一定会再查此案。

到那时,如果查明狄仁杰等人确实不曾谋反,这些宰相、尚书、侍郎们必然要承她一个大人情,如果他们确实有谋反之举,太平公主也不用担一分半毫的干系,因为她之所为,仅仅是为了救她的情郎,并不属于政争。

太平公主看似无所顾忌。其实这分寸拿捏的极好。镇住来子珣之后,她马上转向裴宣礼,沉声问道:“本宫问你,你说你为杨帆牵针引线,使他收受李游道贿赂。你与他一共接触过几次,都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说!”

裴宣礼讷讷地看看来子珣,又看看太平公主,yù言又止。一见这位公主出现,他的心也活泛起来,几乎立刻就想高呼冤枉,可是看到来子珣毒蛇般yīn柔的目光,裴宣礼心头一凛,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又嗯了回去。

皇家公主们其实并不可以为所yù为,实际上皇室公主很少与朝中大臣在政务上发生碰撞,因为他们仅仅因为是皇帝子女,天生地位崇高,可是并无权力干涉政务。大臣们若是怕你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敬你是皇家子女,或者会让你几分,若是不想理会你这一点,你还真不能把人家怎么样。

就像汉光武帝时的洛阳令董宣,当街拦住公主仪仗,把公主府上犯了罪的亲信家人拖出来当场格杀,那位公主殿下也无可奈何,甚至不能纠集家将武士反抗,只能事后跑到皇帝那儿哭天抹泪地告状去,像太平公主这般行为的公主实是少见。

裴宣礼眼下还是御使台的罪囚,生死完全掌握在来子珣手中,而太平公主明显是为杨帆出头,并不是为了他们而来,万一……

官场上,彼此妥协的事情太常见了,他要是把心一横,什么都说了,回头太平公主却和来子珣达成协议,来子珣开释杨帆,太平公主打道回府,倒霉的可还是自己。

裴宣礼可不知道当今皇帝就在后堂,想到这里,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转而说道:“这……这……,裴某与他多次接洽,具体时间、地点,哪还能记的清楚。”

太平公主冷笑道:“好一个多次接触,既然你二人接触如此频繁,为何你竟连杨帆的样子都不认识?竟错把本宫的马夫当成那位羽林左郎将?”

裴宣礼胀红着脸庞说不出话来,太平公主又转向来子珣,冷冷地道:“来子珣,你怎么说?”

杨帆是被来俊臣坑害的,他们明知裴宣礼根本不曾收买过杨帆,哪可能公堂问案时,还把他们提上来当堂对质,一旦双方所言驴唇不对马嘴,那不是自找难看么?

再说,他们只要把供词做得滴水不漏,叫皇帝看着可信就行了,根本不用理会犯人的想法,这可比粗暴执法还要粗暴执法,几时想过会有人来查他们如何执法。

来子珣眼见再让太平公主这般胡闹下去,事情将不可收拾,忍不住声sè俱厉地恐吓道:“公主殿下!这里是朝廷的法司衙门,不是你的公主府!本官是此间的公堂正审,是朝廷命官,不是你公主府里一个仆役!公主殿下虽然是天皇贵胄,却也不该干涉司法,更不该乱闯公堂!下官有请公主殿下立刻退出去,本官不为己甚,否则,我御史台一定上表弹劾公主,恭请皇帝陛下严加惩处!”

来子珣方才虽被太平公主震慑了一下,此刻这句话说出来倒是掷地有声,底气十足。

御史台本来就有弹劾百官之权,这些年来,被他们弹劾过的宰相、尚书、侍郎们不计其数,就算是宗室、王侯,甚至当今皇帝依旧活着的两个皇子都被他们弹劾过,如果真叫起板来,他还真不怕这位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现在虽然暗中网罗了一些党羽,在朝中依旧属于势力比较单薄的一方,现在的太平公主,还不是后来威风八面、权倾朝野的镇国太平公主,她的势力比起薛怀义、武三思甚至已经罢相的武承嗣都有所不如。

武则天登基之后,整个李氏宗室都已不被人放在眼里,看看原来那位常常喜欢饮宴交际的千金公主如今也深居简出、异常安份,就知道整个李唐宗室的处境了。太平公主也就是因为嫁了武攸暨,算是半个武家人,才没有受到波及,却也绝对谈不上霸道,

尤其是眼下,这桩谋反案的缘由是什么?是宰相们要拥太子登基,复李唐国号。太子是谁?是太平公主的。太平公主为何热衷插手此案?为何试图为反贼平反?答案不是呼之yù出了么!

来子珣自觉已经掌握了太平公主的软肋,却不知太平公主早已给武则天打了一记预防针,今天这事闹的越大,越显得她心中无鬼,坦坦荡荡,她又岂会在乎来子珣的威胁。

太平公主听了来子珣的话,咯咯地笑了几声,果然一脸的不以为然,太平公主说道:“杨帆自西域回来以后,因为立下大功,皇帝陛下才提拔他做了羽林郎将,这不过就是近期的事情。

杨帆没有升为郎将之前,你们断无收买他的道理,你这接洽定然是从他回京之后开始的了。好!本宫已经派人详细调查过杨帆回京之后这段时他和裴宣礼两人的详细行止。裴宣礼,你说说吧,你是在哪一天、在什么地方与杨帆会面洽谈的,且看与本宫查到的情况是否吻合。”

太平公主所言自然是诳他,任她有再大的能量,怎么可能把别人过去几个月的行踪查得一清二楚。可是来子珣本就心中有鬼,听了这话先自一虚。裴宣礼本来就是被迫招供,这时更是装疯卖傻,一时间全都僵在了那儿。

救杨帆只此一个机会,必须慎之又慎,所以太平公主准备的自然不只这一招,不过她重金贿买狱吏与杨帆串通消息的时候,意外得知迄今为止杨帆跟“收买”他的裴宣礼竟然还没照过面,太平公主不禁突发奇想:“还有比这更能说明问题的么?作为重要人犯,两人居然迄今不曾对质!不需要了,只要这一条就足够了!推事院的推案审理,居然荒谬一至于斯。

后堂里,武则天的脸sè已yīn霾密布,似有隐隐雷霆正在酝酿。来俊臣偷偷瞟了武则天一眼,双腿一软,就从座位上溜到地上,顺势一跪,叩头说道:“陛下恕罪!臣御下不严,以致……”

,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六十七章 天心莫测

武则天一抬手制止了他,淡淡地道:“皇家公主,擅闯法司,干预审案,太不成体统了,你去,不要让她再胡闹了!”

来俊臣一怔,急忙抬头看了武则天一眼,却见她脸上的yīn霾顷刻间已不见了踪影,此刻脸上不愠不火,竟是根本看不出她的喜怒,不禁呆了一呆,这才答应道:“喏!臣……遵旨!”

来俊臣起身急急赶往公堂,作出一副刚刚闻讯赶来的姿态,又是推诿自己不曾亲自办理此案不知其中详情,又是顺势答应一定亲自复查杨帆一案,给公主殿下一个交待,好说歹说的总算哄得太平公主让步了。

太平公主也明白,哪怕她当堂就把此案翻过来,也不可能立即把杨帆带走,杨帆既然是背了这个“谋反”的罪名,就只能由皇帝亲自下旨赦免,如今她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无心再与来俊臣纠缠。

来俊臣把太平公主送到大堂口儿,就连称恕罪,也顾不得再把她送出大门,便匆匆跑回了后堂,来俊臣到了后堂一看,登时呆若木鸡:椅上空空,武则天和上官婉儿、武攸宜一行人早就不见了。

来俊臣站在那儿,脸上yīn晴不定,半晌作声不得。

来子珣追进来,既懊恼又难堪地道:“中丞,这可真是奇哉怪也,太平公主怎么会突然跑来呢?这个杨帆,怎么就能请得动她出面?她的胆子也大,就不怕自己招了嫌疑?薛怀义出面都不管用。她以为她是公主就了不起么!”

来俊臣慢慢吐出一口浊气,垂着双袖,低沉地道:“子珣,大事不妙了……”

来子珣吃了一惊,失声问道:“中丞何出此言?”

来俊臣不语,缓缓走到座位前,慢慢坐下去。对来子珣道:“你来,坐下!”

来子珣看他脸sè,不禁心中惴惴。连忙绕到座位前面,欠身坐下去,眼巴巴地看着来俊臣道:“中丞。究竟出了什么事?”

>后来,也是一时机遇,为兄蒙陛下赏识。方有今rì风光,之后才把你调进京来,送了你一份大好前程……”

来子珣连忙起身道:“是!兄弟这富贵前程,都是兄长所赐,子珣一直铭记在心。这一辈子。子珣都跟着兄长干了,为了兄长,子珣纵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来俊臣笑了笑道:“呵呵……,自家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什么肝脑涂地的,大可不必。不过,你要暂时受些委屈了。”

来子珣眨巴眨巴眼睛,茫然道:“受……受什么委屈?”

来俊臣站起来,慢慢走到来子珣身边,双手往他肩上一搭,面面相对,紧盯着他的眼睛,沉声说道:“现在,要么你我兄弟一起完蛋,纵想回到长安市上做一泼皮亦不可得。要么,你先背起一切,吃些苦头,等到风平浪静,为兄再救你回来,你看如何?”

来子珣登时变了脸sè,结结巴巴地道:“堂兄,究……究竟出了什么事?”

※※※※※※※※※※※※※※※※※※※※※※※※※※

夏rì即将过去,但是秋老虎依旧厉害,尤其是在太阳下晒久了。

来俊臣免冠跪地,匍匐在武成殿石阶之下,太阳正照在他的身上,额头汗水涔涔。旁边跪着来子珣,五花大绑,绳索大概是捆的太紧了,再被太阳一晒,脸皮子红得发紫。

一些出出入入的宫人就从他们身旁经过,两人头也不抬,只是俯首跪着,额头触地,额下地面已经湿润了一片。

宫里面,武则天把上官婉儿先筛选一遍的奏章处理完毕,又喝了一碗冰镇的醪糟,这时婉儿才拿过一份留在手边良久的奏书,轻声道:“大家,这是来俊臣的请罪奏章。”

武则天侧卧在宽大的胡床上,微微闭上眼,道:“念!”

上官婉儿把来俊臣的奏章给她念了一遍,来俊臣的奏章内容很简单,就是说经过他亲自审理,证明杨帆确系朱彬挟隙报复,攀咬诬告,而来子珣贪功,故不辨真伪,严刑逼供。今已绑在阶下,恭请圣裁。而他自己,当然也是来请罪的。

上官婉儿恨来俊臣入骨,巴不得让他在阶下跪着,多受些苦,可是这奏章晚报与皇帝一刻,杨帆就得在牢里多关一时,此事虽经太平公主一番大闹,皇帝已经心中有数,可是究竟如何处理,上官婉儿现在也确定不了。

毕竟当年可是有过太平公主驸马明明没有参与叛乱也被拘禁狱中,活活饿死的先例,虽然那是皇帝登基以前,她想杀一儆佰,但是近来皇帝心思多变,就连在她身边多年的上官婉儿也有些摸不透她的心思了。

上官婉儿念完了奏章,见武则天侧卧榻上,白发之下,容颜苍老,脸上沉静如水,仿佛已然睡去,忍不住轻轻唤道:“大家?”

武则天悠悠地叹了口气,吩咐道:“把来子珣……发配爱州吧!”

“大事定矣!”

上官婉儿一听武则天处治来子珣,便知道这宗案子翻过来了,不禁欣喜若狂。进了推事院的门,百不存一,而这侥幸活下来的百分之一,也向来是充军发配,断没有一个平安走出来的,杨帆是推事院成立以来无罪开释的第一人!

上官婉儿急忙按捺住心头的激动,轻轻答应一声。

她没有走开,皇帝必然还有吩咐的。

果然,武则天又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杨帆开释出狱,先叫他回家去歇养些时rì。如何安排……以后再说吧。”

上官婉儿连忙又答应一声,现在只要郎君安然出狱,便是从此不做官,只做一个富家翁,她也是只有欢喜的。不管如何,杨帆因为“谋反”之罪入了监狱,而且险死还生。这是一根刺,梗在他心中的一根刺,也是皇帝心中的一根刺。马上把他召回到御前继续做负责皇帝安危的亲信将领,这是不切实际的。

上官婉儿答应之后,依旧站在那儿。继续等待着,可是等了许久,武则天也没有进一步的指示,上官婉儿微微有些诧异,可她不敢问,只好轻施一礼,缓缓向殿外走去。

来俊臣和来子珣跪在殿前,已经快要被烤晕了,上官婉儿姗姗走到他们面前站定。来俊臣先是嗅到一股品流极高的淡淡幽香,随即就看到一角袍袂。袍袂是男人款式,袍下露出的一双jīng致小靴却透着纤巧。

他立即把头沉得更低了一些,就听上官婉儿道:“皇帝有旨。来子珣发配爱州,杨帆开释出狱!”

来俊臣急忙顿首道:“臣遵旨!”

来子珣本就又热又渴,疲惫之极。听了这句话,眼前一黑,险险一头栽倒。

皇帝流配官员是有讲究的,流配的远与近,流配到什么地方,其中都大有学问。有经验的官员甚至可以从流配的地点。分析出皇帝对所处治的官员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皇帝是想暂时把他调离风波圈子,等风平浪静后再重新起用;还是略施小惩,叫他去地方上受些苦头,反思己过;又或者是决定罢黜,能否复出全看未来机缘;再就是……宣判了他的政治生命的死亡。

爱州!

爱州啊!

这一辈子算是完了!能不能活命尚且难说呢。

爱州隶属安南都护府,其地点就是后世的越南清化。那个年代,岭南一带大部分地区都是瘴疫横行的未开化之地,更不要说爱州了,发配到岭南都是九死一生的结局,发配到遥远的爱州,几乎就是宣判了死刑。

来俊臣伏地听着,等了许久,也不见上官婉儿再说话,他轻轻抬起头,偷眼一瞧,面前空空,不知何时,上官婉儿竟然回殿去了。

来俊臣心中顿时一片茫然,完了?这就完了?

他本以为,武则天多少会给他些处罚,然而……竟然没了下文。他怕的不是皇帝给予处罚,而是没有任何态度,原来做的诸多打算和说辞一下子都没了用处。更重要的是,皇帝不可能毫不追究,这该怎么办?

来俊臣跪在那儿,茫然不知所措。

这时候,来子珣带着哭音儿道:“中丞,子珣……”

来俊臣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了他,来俊臣又沉吟片刻,叩首道:“臣领旨,谢恩!”

来俊臣从地上爬起来,又顺手把五花大绑、起立困难的来子珣也扶起来,缓缓走开几步,心里还是不靠谱儿,又复琢磨一番,逡巡着又回到殿门旁,略一迟疑,对侍立在门口的小海陪笑道:“海公公……”

小海唬了一跳,赶紧道:“哎哟,奴婢可当不起来中丞这般称呼。中丞有事,只管吩咐。”

来俊臣陪着笑脸道:“是这样,前rì皇帝口谕,着御史台将一众人犯处决。如今既无中旨,也无制书,臣想请皇帝示下,以作……准备。”

小海客气地道:“那……中丞请稍候,容奴婢去通禀一声。”

来俊臣赶紧施礼道:“有劳海公公!”

过了不大的功夫,小海又走出来,来俊臣赶紧问道:“海公公,陛下有何训示?”

小海为难地道:“中丞,大家睡下了,奴婢可不敢打扰,你看是不是回头再……”

来俊臣怔了怔,若有所失地道:“好!多谢海公公!”

来俊臣步履沉重,走出好远,还回头看看宫门,希冀皇帝会派人追出来传旨。不管皇帝下何旨意,哪怕是命令他释放所有在押官员,起码也算有个结果啊。这样莫测的天心,让他惶恐不安……

p:求月票、推荐票!

,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六十八章 我心相映

“堂兄,我该怎么办呐?我被发配爱州了,爱州啊!天涯海角,蛮荒之地,这一去……”

回到推事院,来子珣便痛哭流涕地向来俊臣诉起苦来,来俊臣此时心乱如麻,连声道:“你不要慌,你要相信我,只要我不倒,就算把你发配的再远,我也能把你弄回来!明白?”

“堂兄,可那是爱州啊,皇帝把我发配这么远,分明是……”

来俊臣瞪眼道:“爱州又怎么样?你区区一个侍御使,皇帝会把你的死活放在眼里吗?可是你要知道,正因为皇帝不在乎你的死活,所以,来rì为兄想把你弄回来,也易如反掌,皇帝那时怕早把你忘了!”

来俊臣好一通安慰,最后道:“你还是赶紧回去,把金银细软都收拾好,此去路途漫漫,爱州生活穷苦,多带些钱财总是没错的。你放心,多则一年,少则半载,说不定你刚到爱州,我就派人去接你回来了!”

来子珣受他提醒,想到皇帝旨意一下,恐怕有司马上就会派人来押解他流配,依着规矩,犯官家眷要一起流放的,这一大家子人,还有来不及处置的诸多财产……,这一想也坐不住了,只好相信了来俊臣的承诺,急急回家去料理家务。

来子珣前脚出了门,来俊臣后脚就把卫遂忠唤进了自己的签押房,yīn沉着脸sè把来子珣被发配的经过说了一遍,又道:“押解子珣的差人你好生打点一下。等子珣一到爱州,就让他生一场‘疫病’!”

卫遂忠吃了一惊,失声道:“中丞,此事他已一肩背起,似乎用不着……”

“你懂什么?”

来俊臣脸颊抽搐了几下,压低声音道:“你以为,但有一线可能。我会不想救他?实是救不得他,不但救不得他,这件事接下来还会有大麻烦。你去安排此事。还有,把咱们的卷宗都好好整理一下,能安到他头上的。都做一番手脚,别露破绽!”

卫遂忠这才知道真的出了大麻烦,恐怕连来俊臣都惹上了大麻烦,如今只能弃卒保帅,这是要用来子珣一枚弃卒来保全大家,当下不敢怠慢,急忙答应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在来俊臣手下的亲信酷吏当中,万国俊还真是名声不显,如果不是因为他与来俊臣合著了一本《罗织经》,恐怕《酷吏传》提都不会提起他来,因为他具体经办的案子实在没有几件。

不过。此人在来俊臣手下一班人中学识是最高的,相当于来俊臣的智囊,虽然他不像其他人一样咋咋呼呼,但是很多事情,都是他在背后为来俊臣策划,属于坏水藏在肚子里的人物。

万国俊见了来俊臣,来俊臣马上把今rì在宫中所经历的一切详详细细与他述说一番,道:“国俊,皇帝对我起了疑心了!这次的案子非同小可,诸多宰相、尚等大臣入狱,我仔细查过,除了几位大臣间在信往来时确有贬讽皇帝之语,实无半点谋反实证,恐怕太投是有人蓄意为之,咱们替人做了那口杀人的刀。

我悔不该……悔不该牵连进一个杨帆,谁想得到区区一个郎将,竟然成为影响此案的关键!如今,一旦皇帝着人复查此案,只怕咱们就要完蛋大吉。当此时刻,本官该何去何从?国俊,你一定要帮我想个办法啊!”

万国俊和来俊臣是一条绳上奠蚱,一听这话不禁暗惊,他急忙收慑心神,苦苦思索起来。万国浚杭量半晌,一咬牙根道:“中丞!事情的关键,就在这桩谋反案上!杨帆有罪无罪不要紧,只要咱们咬死了宰相们有罪,那么,办案之中,有人受池鱼之灾,实属寻常,皇帝也不会为了这么一件小事,抹杀中丞的功劳!”

来俊臣搓手道:“问题是,我们没有实证,口供也是用刑逼出来的,最糟糕的是那份《请死表》上的签押根本不是狄仁杰他们的亲笔,这些东西不怕就没事,一查全是漏洞。请死表已经到了御前,抽不回来了!

而且,现在我们也来不及炮制证据了,说不定明rì一早,皇帝就会让刑部或大理寺接手此案,刑部的崔元综跟笑面虎儿似的,大理寺的徐泽亨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如果叫他们得着机会,他们是绝不介意让我做他们的阶下囚的。”

说到这里,来俊臣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蓦地站住脚步,喃喃半晌,双目一亮,道:“崔元综、徐泽亨,陛下对他们可是远不及对我信任啊!我得想办法叫陛下知道,她离不了我!离了我,就是众叛亲离,举目朝堂,再无人可以信任,如此,方能保得周全!”

他霍地转向万国俊,兴奋地道:“对!咱们得制造一桩大案,一桩惊天大案!叫陛下那颗满是猜忌的心,再多几分猜忌,她对朝中百官不放心,就不会舍得宰了我这只替她看家护院的忠心犬!”

来俊臣对自己的定位倒是很清楚,而且也从不介意自称鹰犬,似乎反以为荣。

万国俊微微眯起眼睛,道:“中丞和下官想到一块儿去了。下官想到一个主意,就算咱们再启一场事端,叫皇帝对百官心生猜忌,可是因为宰相蒙冤,还是不免对中丞失去宠爱。咱们要制造一场事端,不但要让皇帝觉得离不开你,还要觉得……宰相们未必就那么清白!”

来俊臣双眼一亮,急忙道:“国俊有何妙计?”

万国俊对他附耳说出一番话来,来俊臣听了不禁倒抽一口冷气,低低地道:“这么做……会不会闹的太大了?”

万国俊yīnyīn一笑,道:“中丞,你觉得这件事若是办成了,算不算是想陛下之所想?陛下会不会乐见其成?”

来俊臣定定地望着前方,久久,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缓缓说道:“妙计!果然妙计……推事院门前,两行奉宸卫官兵静静地立在那儿。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来俊臣在宫中长跪请罪的消息已经风一般传开了,来往与推事院的人忽然减少了许多,一些相关衙门对于一些正常的行本公函的往来也尽可能地押后了,因为这些公函行本,大多与推事院目前处理的谋反大案有关,眼下局势太不明朗,他们不免存了观望的心思,免得活干得太急了,到时候作一场无用功。

门前冷落的推事院里,杨帆缓缓地向外走着,旁边陪着判官王德寿。

门外不远处,小蛮牵着两匹马,激动地站在那儿,痴痴地看着大门,盼着郎君的身影。

杨帆走到“照壁”前,微微停了片刻,回头看了一眼那一幢幢威严耸立的押衙门舍,就是这里,他险些便命丧于此啊!

杨帆吁了口气,继续向前走去,王德寿静静地陪在他的身边,两人迈过高高的门槛,王德寿便即止步,抱拳道:“杨郎将,恕不远送!”

杨帆没有回答他,他只一出大门,便看见了小蛮。

小蛮站在那儿,夕阳从她后面照过来,为她的发梢、为她的衣缘镀上了一层金sè的边,阳光把她的身影拖得长长的。她站在那儿,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杨帆,手轻轻松开,两条缰绳滑落下去。

杨帆强忍磨烂的踝部传来的痛楚,快步走下石阶,小蛮忘情地扑上来,结结实实地扑进他的怀抱,紧紧地抱祝蝴,泪水迅速打湿了他的胸襟。杨帆也紧紧地拥抱着她,险些失去的恐惧,让他们更珍惜彼此了。

两排奉宸卫的官兵静悄悄地看着他们,谁也没有说话。杨帆和小蛮相拥在夕阳下,不远处,一对马儿耳鬓厮磨。

“走!我们回家!”

两个人紧紧地拥抱了许久,杨帆才抑住激动,说出一句话。

听到“回家”两个字,小蛮心中一阵温暖,她温驯地嗯了一声,轻轻离开杨帆的怀抱。

双人双马,渐渐离开了推事院。

天津桥上,依旧熙熙攘攘,长桥一侧的路口,停着一辆牛车,牛车的窗帘微微掀开了一角,看到杨帆和小蛮并辔走过桥头,一只莹润如玉的手掌轻轻放下了帘儿,淡淡地吩咐了一句:“回府!”

那个在公堂上冒充过杨帆的青壮汉子干脆地答应一声,拾起了手中的缰绳,一声轻呼,两头犄角弯弯如月的壮硕青牛便迈开有力的蹄子,缓缓离开了。

小蛮骑在马上,身子随着骏马悠闲的迈动,前后微微晃动着俏美的身姿,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时而偷偷瞟一眼杨帆,含情脉脉,份外娇羞。两人都没注意到,人群中一角缁衣,恰在此时悄然消失了……

p:昨天不到九点,咔嚓一下停电了,到了十点半还不见来电的样子,整个小区乌漆抹黑的,呜呼哀哉,求月票支持!rq

拯救大叔关关

. 话说网络作家露面天天向上后,有妹纸动了找写手当老公的心思,想逮一只潜力股。

另有妹纸郑重提醒她说:“写手有风险,嫁人须谨慎”。

原因如下:

1、扑街写手要不得,不懂怎么给你快感。

2、断更写手要不得,不够持久。

3、太监写手要不得,下面没了。

4、大神写手也要不得,通常他们都很快。

俺们作者就这样么?余正愤愤不平,搜肠刮肚琢磨反击之语,猛抬头,忽见月票榜上已经被小土豆了,呜呼,妹纸调侃,正太欺负,大叔痛不yù生!

rq

第三百六十九章 闺中絮语

杨府门前,门子莫玄飞手搭凉蓬,翘首向远处看着,一俟看到阿郎和大娘子两匹马并辔而来,立即向府中欣喜地喊了一嗓子:“阿郎和大娘子回来啦!”

杨帆到了府前一勒马缰,还未翻身下马,转眼一瞧便呆在那里。()只见府门洞开,府里的男仆女婢们分列两行,站的整整齐齐,头前站着白发苍苍的老管家,恭声说道:“恭喜阿郎平安回府!”

后边两排男仆一起喊道:“恭喜阿郎平安回府。”

杨帆又好气又好笑,对小蛮道:“好端端的,怎么还弄出这么一副排场来,叫外人瞧了岂不笑话。”

小蛮微微抿了抿嘴儿,说道:“这可不是人家教的。”

这些杨府仆役们的确是自发到门口迎候男主人的。杨帆可不只是小蛮一人的脊梁,而且是杨家所有人的主心骨儿。少了个男主人,大家岂能不人心惶惶。

再说,杨帆犯的是“谋反罪”,如果罪名坐实,他们这些仆佣也都要被充作官奴,虽说官奴也是侍候人,干的还是老本行,zì yóu度却会大大降低。如今杨帆脱罪,平安归来,正是皆大欢喜。

杨帆翻身下马,朗声道:“某受人诬告,含冤入狱,这些时rì,你们在家里尽心尽力地帮衬夫人,都辛苦了。等忙过这两天,某一定会对大家有所表示的。好啦,现在都散了,散了!”

老管家摆摆手。众仆佣便道一声谢,各自散去。两个前院打杂的家丁出来从杨帆和小蛮手中接过马缰绳。老管家迎了他们往院子里走,一边走一边恭声道:“阿郎、夫人。晚膳正准备着呢,后宅里已经备下了热水,阿郎是不是先沐浴一番?”

杨帆此时还穿着当初被捕时的那身衣服,蓬头垢面,胡子拉碴,自然要沐浴更衣。洗发修面,杨帆签应一声,便要与小蛮往后宅走。这时门子莫玄飞匆匆跑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张红sè的拜贴。对杨帆道:“阿郎,这是一位名叫赵逾的客人,大约在一个时辰以前亲自送上门的,他还说,明天下午,再来拜望阿郎!”

“哦!赵逾?”

杨帆伸手接过,打开来看了看,上面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就是一份中规中矩的贺贴,庆贺杨帆平安出狱云云的一套吉祥话儿。最后说明rì午后再来拜望。杨帆笑了笑,随手把它交给了老管家。

赵逾此举,不过是向杨帆表明,他们并没有抛弃杨帆,而是一直在密切关注着有关杨帆的一举一动。杨帆当然也不会认为自己既然与隐宗合作,隐宗就有义务替他包打一切,不过,必要的解释,他还是要听听的。

后宅卧房里。浴盆浴具早已备妥,杨帆一到,家仆就担了热水进来,一桶桶地倒进去,又加冷水调温,待水温调拭好了,小蛮便吩咐道:“你们都退下,我来伺候阿郎沐浴!”人家娘子侍候自己丈夫沐浴,这事再正常不过,两个担水的家仆恭声答应着便退了出去,顺手把房门也给他们带上了。

小蛮走去闩门,杨帆迟疑道:“小蛮,沐浴……还是我自己来。”

小蛮闩了门,顺手理了一下鬓边的发丝,低声道:“侍候夫君,本就是小蛮应该做的呀。”

这句话听得杨帆怦然心动,他还想说点什么,小蛮已经快步抢上来,在他面前蹲了下去,杨帆低头一看,小蛮耳朵根子后面都是红的,看来这句话叫小蛮也很羞涩。

小蛮一边小心地挽着他的裤腿儿,一边低声道:“你自己洗不来的,下人粗手笨脚的我又不放心,还是让我来。”

小蛮卷起杨帆的裤腿儿,看见那被重镣磨得血肉模糊的足踝,不禁一阵心酸,急忙又起身道:“郎君稍候,小蛮去换身衣掌,再为郎君取些金疮药来。”

小蛮匆匆转到屏风后面去了,杨帆一见,赶紧宽衣解带,片刻功夫就脱的光洁溜溜。

小蛮要为他沐浴?如果这是婉儿,杨帆一定落落大方地在她面前展露自己的身体,不要说叫她为自己沐浴,说不定还要把她扯进浴桶来个鸳鸯浴。可是小蛮……虽然名义上是他的妻子,两个人毕竟还不曾踏出最重要的一步。

尤其是如今已经知道小蛮就是妞妞,这从兄长到夫君的心理转换,却也需要一个过程。骤然让他在小蛮面前赤条条一丝不挂,杨帆还真有些抹不开。杨帆三把两把扯光了自己的衣服,刚想跳进水桶,突然一片光明传来,屏风里边竟然亮起了一盏灯。

两人离开推事院时已残阳如血,回到家里便天sè昏黑了,这时本也到了掌灯的时候。寻常小户人家舍不得灯油,这时还要多捱一阵的,杨家自然没有这个顾虑。

灯光一亮,杨帆就看到屏风上照出一抹纤细窈窕的倩影,杨帆的眼睛不由睁大了。只见那清晰无比的倩丽身影轻轻一扯衣带,长裙飘然落地,挺拔端庄的颈项,内凹纤细的腰肢,浑圆挺翘的臀部,修长笔直的大腿,拔地而起的秀美,被灯光下映在屏风上,曲线毕露。

杨帆目不转睛地看着小蛮姿态优美地解着衣服,又看她拿起一套小衣换上,似乎她还换了鞋子,只见她弯下腰去,摆弄了几下什么,圆圆翘翘的臀部被灯光照着,在屏风上一阵摇曳,摇得杨帆心里也是一阵乱七八糟的,那物件儿便缓缓地抬起头来,片刻功夫便头角峥嵘,跃跃yù试地向前一指,随即“啪”地一声紧紧贴在了杨帆的上。

这时小蛮已经换好衣衫,又将发钗拔下,秀发顿时瀑布般披散下来。杨帆趁着小蛮拔去发钗,又将长发重新盘起的当口儿,赶紧作贼似的溜进了水里。热水滚烫,杨帆足踝上有伤,这一下水,顿时刺痛入骨,杨帆咬牙强忍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又过片刻,小蛮趿着一双木屐,嗒嗒地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一见杨帆已经下水,便惊叫一声,冲到桶前担心地道:“郎君,你脚上有伤,怎么……怎么就这么进水里了。”

杨帆在水里烫了一阵,倒不觉伤处疼痛了,便道:“不碍的,刚下水时有些痛,现在已经没事了。”

小蛮急道:“浸在水里终究不好,还是让我给你清洁一下,敷上药。”

杨帆这时哪能出水,忙道:“不妨,不妨,现在敷了药,就不方便沐浴了,反正已经下了水,过一会再说。”

小蛮无奈,只得答应一声,转身先把装金疮药的葫芦和一卷棉衣、剪刀放在一边。杨帆偷偷打量着她,只见小蛮一头乌黑的秀发随意挽在头顶,盘成螺状,上身只着一件月白小衣,是纱制的一条灯笼裤,裤腿儿肥大,却也掩不祝糊那婀娜的身姿。

小蛮一转身,杨帆急忙收回目光,仰靠在桶沿上,作闭目养神状。小蛮走过来,绕到他身后,一手拿起皂角,一手拿起丝瓜瓤子,在杨帆胸口只轻轻一擦,杨帆的身子便是一紧,小蛮是头一遭做这样的事,一张脸蛋儿登时爬满了红晕。

“阿……阿兄!”

小蛮轻轻地唤了一声,似乎这个声音就是她力量的源泉。而这个称呼,似乎真的有着奇妙的力量,一声出口,她的神情便迅速变得从容起来,不复拘谨和羞涩。仿佛她现在所做的一切,再自然不过,因为那是血脉一般密切的关系。

杨帆听了心弦猛地一颤。不可讳言,方才的小蛮,给他的感觉,更多的是从一个活sè生香的美丽少女的角度,而这句“阿兄”却唤起了他心中最深沉最真切的感情,这感情远远超越**。

“妞妞!”杨帆也唤起了她幼时的称呼,轻轻抓祝糊握着皂角的手,她的小手在杨帆的大掌中显得那般娇小,掌背肌肤白腻已极,隐隐浮露青筋,竟是微带透明,水珠溅在掌背上,仿佛一朵洁净的百合花。

小蛮温驯地任他握住自己的小手,幽幽地道:“阿兄,当初你我分开之后,你究竟去哪里了呀,妞妞不止一次派人去广州府找你,可是每回不是没有你的音讯,就是带个冒牌货回来,让妞妞一次次失望。”

杨帆轻轻吁了口气,道:“说来都是机缘,如果不是你那桩机缘,我这桩机缘怕也未必会应在我的身上。”

杨帆把他当rì送妞妞离开,突然想起还未问那裴大娘身份住址,追到长街时巧遇张暴,以及后来赶赴南洋,再回到洛阳的一切向小蛮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小蛮蹲来,把杨帆的大手轻轻贴在自己脸颊上,温柔地摩挲着,哽咽地道:“那天……在牢里听说郎君就是阿兄,我……我简直都不敢相信。找回阿兄,本该是我最开心的事,可是那时郎君身在牢狱,生死难料,真比不知道阿兄下落还叫人揪心。”

说着,那晶莹的泪珠儿便一颗颗地掉下来,落在杨帆的掌背上。

p:戏肉将至啊,求月票、推荐票支持!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七十章 阿兄亦夫郎

杨帆替她拭去眼泪,柔声安慰道:“别哭了,不是都已经过去了。阿兄如今大仇已报,又寻回了你,老天待我不薄了……”说到这里,杨帆语声一顿,忽然犹豫了一下,有些担心地道:“妞妞……”

“嗯?”

“你……你喜欢我叫你妞妞,还是小蛮?”

小蛮看着他,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慌慌地低下头,仔细想了想,又把这枚皮球踢了回来,两眼发光地问道:“那……你是喜欢我叫你阿兄……还是郎君呢?”

杨帆想了想,缓缓说道:“你还记得,那天晚上你和我在月下祭拜双亲的事么?”

小蛮轻轻点了点头。

杨帆含蓄地道:“我当时曾许过一个愿,我希望能和娘子白头携老,我希望能够找回阿妹,从此再也不分开。现在,娘子变成了阿妹,阿妹变成了娘子,我也不知该如何取舍了,你……愿意做阿妹还是做娘子?”

小蛮期待了半晌,却没有听到自己想听的话,不禁有些失望,她负气地道:“阿兄,我找到了。郎君,也救回来了。现在你对我说,有阿兄就没有郎君,有郎君就没有阿兄,可我都不舍得,你说怎么办?”

杨帆又惊又喜,一把抓紧她的小手,问道:“小蛮,你是说……”

小蛮咬着嘴唇,低着眉眼,神情略带忸怩,娇憨的语气中却透着一种异常的坚定:“反正,你让我叫阿兄,你就是阿兄!你让我叫郎君,你就是郎君!阿兄是你,郎君也是你#涵想让我离阿兄或郎君。都不可以!”

杨帆登时咧开了嘴巴,脸庞笑成了一朵花。

“妞妞!”

妞妞很甜蜜:“阿兄!”

“小蛮!”

小蛮很羞涩:“郎君!”

“妞妞!”

“啪!”

小蛮在他肩头拍了一巴掌。娇嗔道:“你打算贫一晚上么?”

杨帆嘿嘿一笑,道:“小蛮,这才是你啊,自从你嫁给我,整个人就变了个样儿,那个威风霸道的谢都尉再也看不见了,如今你静极思动,终于重出江湖了!”

小蛮甜甜地笑道:“才不是!以前人家没有靠山,怕被郎君欺负嘛。现在就不怕了,郎君以后若是欺负我。我就叫阿兄找你算帐!阿兄若是欺负我。我就找郎君帮我撑腰!”

杨帆目瞪口呆地道:“这笔糊涂帐,我该怎样才算得清楚?”

小蛮掩着小嘴吃吃地笑了起来。

这一番交谈,两个人的感情仿佛水rǔ 交融,水到渠成地融合在了一起,相处之间。也变得非常自然了。

当然,自然归自然,要害部位的清洗,还是由杨帆自己来完成的,哪怕小蛮已经死心踏地决定要成为他的娘子,此刻终究还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大姑娘,那些羞人答答的事情,怎好叫她帮忙。

杨帆把一条宽大的毛巾扯进水里缠在腰间,遮住了自己的要害。饶是如此,小蛮给他擦拭身子时,小手抚过他jīng壮雄伟的男xìng躯体,嗅到他那洒脱不羁的男人气息,眼神儿还是有些迷离起来。

“我和阿奴之间,就是这样了……”

杨帆此时正伏在桶沿上。小蛮握着丝瓜瓤子,认真地给他搓洗着后背,听他叙说着同天爱奴结识的经过。

杨帆笑了笑道:“说起来,当时还是因为被你追赶,她才误打误撞地被我救了。其实,我当时并不想多管闲事的,之所以救她,是因为……她伏在溪边那一幕,像极了小时候,你救我醒来,喂我米汤的情景。”

>因为服侍杨帆沐浴,再加上热气的熏蒸,她的额头已经沁出了细汗,几绺黑亮的发丝轻轻黏在她的额头。

小蛮抬起皓腕,拭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低声道:“阿兄,她出家显然是因为你,你入狱后她能舍死相救,足见对你用情之深。如果你对她听之任之,不予理睬。无论是你还是我,良心上都过不去这一关。”

杨帆重重地嗯了一声,微微扭转头道:“你知道她在何处出家么?”

小蛮摇了摇头,道:“她从未对我说过这个。”

杨帆忽又想起一事,忙问:“她如今是做了尼姑还是道士?”

小蛮的手停下来,期期艾艾地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她见我时,我根本不知道她是个出家人。”

杨帆“嗯”了一声,喃喃自语道:“这下麻烦大了,她不肯来见我,难道我要搜遍洛阳城所有的坤道观和姑子庙不成?”

杨帆思索半晌,说道:“这事且放一放。等我腾出空来,再去寻她。”

小蛮嗯了一声,又道:“郎君,你被抓进大牢的第二天,楚大哥和马大哥就来过了,当时我还不曾得到御使台的告知呢。他们帮我出谋划策,商量要救你出来。你第一天的饭,还是我托他们送去的。

他们原说还要抽空来见我的,可是自那以后就没了声息。前天下午,有一个金吾卫的老军给我捎了个信来,说是楚大哥的上官知道他来了咱们家,生怕楚大哥被牵连进去,再把他也牵连其中,所以不许他离开军营半步,叫人把他看起来了。我估摸着,马大哥那儿的情形也差不多。”

杨帆点点头道:“嗯,我这桩案子,以他们两个的能力,想救我出来那是绝无可能。如果他们跟我接触多了,受我牵连反而大有可能,他们的上官并没有做错。他们身在军营,不能时常出来,等有机会见了面,我再与他们详谈。我们自家兄弟,不致为此生了嫌隙的。”

小蛮温驯地道:“白马寺的薛大师,郎君应该先去谢过的。虽然这位薛大师在民间声名狼藉,说实话,小蛮以前也颇为瞧他不起,可是不管世人如何说他,他对郎君却是恩义隆重,理当拜谢的!”

杨帆深深地点了点头,对于这个薛大和尚,他的确是有些亲近之意。哪怕全天下都瞧不起他薛怀义,哪怕他薛怀义做尽了混帐事,可他并没有一件对不起自己的事,反而对自己有大恩。杨帆恩怨分明,并不屑于做个卫道士。

小蛮道:“还有梁王,我去求他时,他没有当面答应我。可是我前脚刚走,他就全副仪仗赶去推事院了,这还是我后来听说的,他不肯见我,大概只是不想遗人话柄,至少人家是真给你出了力的。这些都是人情,他们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这个人情咱们可能永远也没有机会还上,可是这份谢意得送到。经此一事,尤见人脉之重要呢。”

小蛮温声细语的,全是为杨帆打算的口吻,一俟打开心结,她就完全是一副温良贤妻的作派了。

杨帆又嗯了一事。他入狱之后外面发生了些什么,他是完全不知情的。人情冷暖,尤其是在官场上,尤其是这样敏感的案件,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时候,最是锤炼交情,他当然要了解一下。

楚狂歌和马桥是两个下级军官,大概也是因为他们的官职实在是太小了,小到入不了来俊臣的法眼,否则就凭他们来那一趟并替他送饭,只要来俊臣愿意,就可以立即把他们也抓进去。虽然他们在拯救自己的过程中没起什么作用,可这份过命的交情,他记住了。

薛怀义就不用说了,这个大和尚做事全凭一己好恶,这份情义,他受定了。至于梁王,能做到这个份上也够了,没有必要怨尤,以他的身份,也不可能再有更深的举动。雪中送炭,不管送多送少,都足以叫人铭记在心了。

“还有一个……”

小蛮拿起一只瓢,舀起一瓢水,轻轻浇在杨帆背上,轻轻地道:“还有太平公主,太平公主出力最大,郎君能够脱困出狱,可以说是公主一手促成,如果不是她,我们就只能等到行刑之rì碰碰劫法场的运气了。”

杨帆霍然扭过头来,讶然道:“太平公主?她做什么了?”

小蛮道:“所有的一切!那无懈可击的‘过书’、‘契约’和‘市籍’,都是她弄来的;给你通风报信,串联口供的人,也是她收买的;是她去御前告状,哄得皇帝微服私访,驾临推事院;也是她截了提审你的班头,用她的马夫鱼目混珠,大闹公堂……”

小蛮把事情源源本本说了一遍,低声道:“说起来,这位公主殿下对阿兄你还真是一往情深呢。”

小蛮的角sè转换非常流畅而自然。当她芳心萌动,想要与杨帆一吐情肠的时候,她就会情意款款地唤杨帆为郎君。一旦牵涉到杨帆与别人的情怨纠葛时,她就会称呼杨帆为阿兄,这时她就变成了阿兄的小妹子。处于这样一个身份,站在这样一个角度,她的言谈举止无异会更自然。

杨帆有些尴尬地道:“这位公主……,嗨,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她……实无什么私情。”

小蛮低声道:“奴家知道。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迫我们许下誓言了。”

杨帆心中一紧,登时升起一种不祥的感觉,促声道:“什么誓言?”

p:求月票推荐票啦!大家多丢些肉肉下来,咱好烹道大菜^_^

,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七十一章 请君入幕

小蛮道:“她要我发下毒誓,如果她能救你xìng命,我就得离开郎君!”

杨帆怒道:“她怎么可以……你没有答应她吧?”

小蛮道:“不答应怎么成呢?不过我许的誓是……”

小蛮把她许下的誓言说了一遍,杨帆怔了怔,忍俊不禁地道:“你这丫头,太平公主jīng明一世,想不到竟会栽在你的手上。哈哈……”

小蛮幽幽地道:“不过……婉儿姐姐也发过誓的。”

杨帆的笑声戛然而止,紧张地问道:“婉儿发的什么誓?”

小蛮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过……婉儿姐姐心xìng纯良,乃女中君子,恐怕……她是不会在誓言上做手脚的。”

小蛮说起婉儿来,是真的关心,她是没有什么醋意的,也不存在争宠的担心。对她个人而言,无论是感情还是地位,她都牢固的很。

她是杨帆明媒正娶回来的夫人,除非碰到武则天下嫁公主给有妇之夫这种倒霉事,否则任何人也不可能抢走她的正妻之位。

感情上,在她和杨帆相认之后,便于爱情之中又融入了一种亲情,这种特殊的感情,是婉儿都无法拥有的。

至于独享这份情、独享这个人,她压根就没想过,不要说已经有婉儿先于她和杨帆情订终身,就算没有这一节,她也不会产生这种想法。

自古至今就是这样一个世界。就像上千年前的人不会去想像大地是圆的一样,小蛮的思想也不可能跳出时代的框架。

可是。她可以不介意郎君拥有别的女人,却介意那个女人是一位公主。尤其是这位公主已经有了驸马,那位公主的驸马还是武氏家族的人,这可是要命的事情。

以前没人知道也就罢了,如今太平公主大闹公堂,风言风语恐怕很快就会传开,那位驸马爷不敢把公主怎么样。却不代表不敢把他杨帆怎么样,到时候……

小蛮忧心忡忡。

杨帆很是意外。

他倒没有想到,他获救得生,竟然是太平公主一手cāo办。他一直以为是婉儿在幕后cāo作。尤其是见到那只草蜢之后,更加认准了这一点。想不到竟然是太平公主出了大力,一想到这里,杨帆心中五味杂陈。

他怔了很久,才缓缓地道:“这事且放一放吧,等我问过婉儿,再作打算!”

杨帆现在有许多事情要办,帮助过他的这些大人物,需要去拜望一下,而且这事还不能迟缓。他既然已经出狱,就得尽快登门。

天爱奴的下落需要打听,蒙冤入狱,险死还生的经历,不止是让小蛮认识到珍惜眼前人,对杨帆同样如是。阿奴用情如此之深,他还顾虑什么,就像沈沐说的:“放不下,那就娶了她!当家作主的终归是咱爷们儿!”

至于太平公主……

杨帆想起来就是一阵头痛。太平对自己有恩,有救命之恩,可是她趁火打劫的行为,又实在难以叫人生出好感,如何对她,杨帆也没了主意,此事总得先见过婉儿再说,如果婉儿的誓言难破,又怎能给这个罪魁祸首好脸sè?

而婉儿,他现在是绝不可能见到的,他现在的身份太过敏感,除了登门拜谢薛怀义和武三思,会一会楚狂歌和马桥这两位知交好友,其他时间还是尽量待在家里最好。

这一次的**,他本就是受了无妄之灾,眼下能脱大难就已难能可贵,想要插手那是绝无可能了。尤其是他刚刚释放,赋闲在家,身份过于敏感,这时插手不要说他根本没有那个能力,未免不自量力,而且他一旦插手,很容易把事情朝着不好的一面发展。

朝中反对酷吏的政治力量并不弱,这几位宰相也不可能没几个党羽,眼下自己出狱,皇帝暂缓行刑,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一个扭转局面的契机,如果他们连这样的好机会都不懂得利用,那真是蠢到无可救药了,这样一群没有政治头脑的官员,也实在没有保他们的必要。所以,接下来这场神仙打架,他还是置身事外的好,也只能置身事外。

杨帆打定主意,心情就慢慢平稳下来。这次入狱,险险送了xìng命,对他的心xìng很有锤炼,今年他刚刚年满二十,及冠之年,但是心态的沉稳、城府的深厚,已然渐渐有了质的飞跃,远远超过了许多同龄男子。

“好啦,我都不愁,你愁眉苦脸的作什么,皱出皱纹来可就不好看啦!”

杨帆思忖已定,见小蛮眉头微蹙,忧心忡忡,不禁开怀,他微笑着去抚小蛮紧蹙的眉心,说道:“连掉脑袋的大难咱都闯过来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这些事都不是火燎眉毛的急事,慢慢来吧!”

因为他与太平公主并无私情,所以他压根没想到经过太平公主这一闹,他和太平的关系要尽人皆知,武攸暨会做何反应殊未可料,小蛮的担心正在于此。

不过,自从知道杨帆就是自己的阿兄,小蛮在不知不觉间又恢复了童年时候凡事依赖于他、信任于他的习惯,见杨帆从容自若,好象根本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他的样子,小蛮的心情也不觉放松下来。

杨帆把腰间的毛巾紧了紧,哗啦一下从水里站起来。

小蛮蓦然张大了眼睛,那**的jīng壮结实的男人身体,冒着腾腾的热气,小麦sè的肌肤,块垒厚实的胸肌、虬结粗壮的胳脯……

虽然他的都裹在浴巾里,可是仅仅此时所展露的一切,已经足以给从来不曾见过这一切,甚至在此之前一旦被男人挨着身子就会发狂的小蛮足够的冲击了。小蛮脸蛋通红,小嘴微微张成o形,怔怔地看着杨帆。

杨帆作势去解浴巾,向她朗声笑道:“要不要帮我拭身、更衣啊?”

“啊?”

小蛮努力把眼神儿从他身上,听清他调侃的这句话,忍不住轻啐一口,拔足便向屏风后面逃去。杨帆哈哈大笑,迈步出了浴桶,解下浴巾,拿起另一块毛巾擦拭身体。

小蛮逃到屏风后面,手捂着心口,心脏“嗵嗵”乱跳,脑海中还在回味着方才映入眼帘的那副画面:那两块厚实壮硕的三角形胸肌,很壮观地隆起,颇为压迫人的眼神,还有他腹部那六道条形的肌肉,方才在水里还不大感觉出来,此时想来就像一只巨大第蚣,好强壮啊!男人的身子都是这样的吗?

小蛮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唔……平平的,柔柔的,貌似隐隐有些肌肉的感觉,可是完全无法同杨帆的壮观相比。

“小蛮,我进来了!”

“哦!”

小蛮赶紧跳到榻上,侧身一卧,摆出将要入寝的模样,说道:“进来吧!”

杨帆穿着一件半身棉布衫子,系一条犊鼻裤,趿着木屐从屏风外面绕进来,装模作样地四下看看,小蛮的脸蛋忍不住又红起来,讪然道:“你找什么啊?”

杨帆道:“席子啊,铺盖啊,都放哪儿去了?”

小蛮的脸蛋更红了,装傻道:“什么席子铺盖啊?”

杨帆道:“睡觉的啊,不然我睡哪儿?”

小蛮没说话,只是把身子往榻里挪了挪,本来她已经让出了一半的位置,谁知可恶的阿兄装傻,这一来她就贴到墙边上去了。

杨帆指了指床榻,明知故问地道:“我可以睡这里吗?”

小蛮咬着嘴唇,又羞又恼地“嗯!”了一声。

从鼻腔里发出的这一声“嗯”,嗯的好不**,杨帆的小兄弟忍不住哆嗦了几下。杨帆走到榻边,翻身躺下,小蛮赶紧翻身躺平,把一层薄衾yù盖弥彰地往身上一拉,一颗心又“嗵嗵嗵”地跳起来。

杨帆也平躺着,眼望帐顶,他感觉得到玉人儿就躺在身边,甚至能够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感受到她的体温,他知道只要伸出手去,一切就能水到渠成,可是……可是这第一下,还真的挺难。

杨帆蠢蠢yù动而不敢动,小蛮紧闭双眼等着他动,两人沉默半晌,小蛮忽然张开眼睛,失声叫道:“哎呀!”

杨帆忙道:“怎么了?”

小蛮爬起身道:“你的足踝还没有敷药呢。”

杨帆道:“不碍事的,伤本来就不重,我看现在都有些结痂了。”

小蛮不依,道:“这可不成,万一溃烂化脓可就不好医治了,我去取药!”

杨帆躺在外侧,小蛮要过去就得从他身上爬过去。其实那时的人入寝,都是女在外,男在里,因为女人不可以从男人身上爬过去。不过杨帆和小蛮都是幼失枯恃,根本不懂得这个规矩。

小蛮从杨帆身上往外一爬,那纤侬合度的身子跪伏着,小腰若柳,曲线妖娆,尤其是一对结实的椒rǔ,本就已经解了胸围子的,这时受了地心引力影响,更形饱满浑圆,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着。

要从杨帆身上爬出去,小蛮心里慌慌的,总觉如此这般有些暖昧,她一条腿爬过杨帆身子,杨帆的目光就落在她的臀部,亵裤紧绷在她的身上,臀部结实紧绷,浑圆如桃,身子跪伏一腿前屈时,更显浑圆饱满。

如今之美景,又是近在眼前,看在杨帆眼中,顿时便有一种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感觉!

仿佛一个饿了许久的乞索儿突然看到一只香喷喷的烤rǔ猪,

杨帆……

馋了!

p:杨帆馋了,关关也馋了,大家多砸些月票推荐票,咱们做道大餐^_^

,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七十二章 阿妹小娇娘

杨帆心中一烫,不禁伸出手去往她腰间一捞,小蛮娇呼一声,整个人就跌进了杨帆的怀抱。

小蛮慌了:“阿兄!”

杨帆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道:“叫郎君!”

小蛮屈服了,她紧紧闭上美丽的眸子,颤声道:“郎君!”一声出口,一个身子就像被抽去了骨头似的,软绵绵地伏在杨帆怀里再也爬不起来了。

其实,从杨帆入狱开始,小蛮认识到自己的芳心所系,就已暗悔未与郎君做了真正夫妻,等她知道郎君不止有一个婉儿姐姐,还有一个天爱奴深爱着他,甚至太平公主也在打他的主意,小蛮就有了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她今夜本就作好了献身于郎君的打算,可惜一见杨帆,她就什么手段都使不出来了,杨帆若是不伸手,她绝不敢越雷池一步,这时杨帆伸手一抱,小蛮骨软筋酥,想挣扎都没了力气,只能予取予求了。

“妞妞……”

杨帆在小蛮耳边低声呼唤着,听的小蛮心里酥酥的、痒痒的,她晕生双颊,娇羞地看了杨帆一眼,轻轻伏在他的胸前,闭上眼睛,柔柔地应道:“阿兄……郎君……”

柔和的明烛,光照四屏,显得静谧而美好,静谧中只有悉索的宽衣声,小蛮紧闭着双眼,鼻息咻咻,脸蛋通红,任由阿兄摆布,甚至她那羊脂美玉般柔润光滑、粉嫩可人的娇躯已完全呈现在杨帆面前,她都一无所知。

小蛮脑子里晕淘淘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已被阿兄剥得小白羊儿一般,那修长白皙的美腿,圆润丰满的粉臀,丰盈挺翘的椒rǔ,勾人魂魄的一线红痕,都已暴露在杨帆的眼前。

杨帆的动作很温柔,他像呵护最心爱的宝贝一般轻怜蜜爱。让初经人事的小蛮为之迷醉。婉转娇吟中,小蛮完成了从少女到少妇的转变,直到她从极乐世界中醒来。满足地依偎在杨帆汗湿的胸前,感受着他有力的拥抱,才忽然喜极而泣。

她不知道为什么流泪。只觉得这一刻心田里酣畅淋漓,非如此不足以倾泻她心中的熨贴与愉悦。小蛮白羊儿一般,被杨帆满抱拥怀在臂弯之中,她那双修长丰腻的大腿兀自亲昵地缠绕在杨帆的腰间,激情之后的平静和温柔,正一点一滴慢慢沁入彼此的心底。

“小蛮。”

杨帆的手温柔地抚过她的肩背、纤腰,一直滑到她那圆隆挺翘结实紧绷的臀尖儿上去,在她耳边低声呼唤着。

“嗯。”小蛮伏在他怀里低低地回应,带着娇慵的鼻音,似哼似吟。

杨帆感慨地道:“小蛮。从今以后,你是我的人了呢!”

小蛮扬起水润的双眸,深情地凝视着她一生的良人,柔柔地纠正道:“从小就是了……”

※※※※※※※※※※※※※※※※※※※※※※※※※※※※

清晨,小蛮随着鸡啼声张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还**着偎在郎君怀中,她有些害羞,想要起身穿上衣衫,可是杨帆的手臂揽得结实,又怕弄醒了他,只得老老实实偎着他躺着。

看着杨帆英俊的面庞。贴着他结实剑憾的胸肌,回味起昨夜风情,小蛮不禁嫣然甜笑。初经雨露的她,脱胎换骨,真的变成一个小妇人了,嫁了丈夫这许久,直到今rì,她才真正做了女人。

那滋味……那滋味……,小蛮想了许久,也只能用一句“妙不可言”来描述。

“郎君,阿兄……”

小蛮痴痴地看着杨帆,满眼的爱恋,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抚了抚他英挺的眉毛。

“呀!”

手刚触到眉毛,一直闭眼打酣的杨帆就陡地伸手,把她的小手牢牢攥在手中,张开一双笑眼,温柔地道:“小丫头,又淘气么?”

小蛮被他抓到,不禁娇嗔道:“你装睡!”

目光顺着杨帆的眼神儿往下一瞄,惊觉自己chūn光乍泄,小蛮更显娇羞,急急去扯薄衾蔽体,偏偏被杨帆抓着不放,忍不住央求道:“郎君!”

杨帆笑而不语,小蛮又扮可怜道:“阿兄……”

这一招果然管用,杨帆不忍捉弄,松了手,小蛮飞快地扯过已滑下肩头的薄衾,把自己裹了个结实,只露出一张脸蛋儿,杨帆看了可爱,忍不住点了点她的鼻头,笑问道:“昨晚郎君与你恩爱,可快活么?”

>小蛮在杨帆的目光下无所遁形,只是敛了眉眼,含羞啐道:“被你折腾半宿,身子都要散了,有什么好快活的?”

“真的么?真的么?”

杨帆凑近了来,鼻尖顶着鼻尖,说道:“这么说来,是为夫没有做好。来来来,你我重新来过。”

小蛮吓了一跳,她终究是刚刚破瓜,而且她虽自幼习武,可毕竟年轻,于这等闺房之乐的承受力,还远不及上官婉儿那等成子呢,昨夜勉强承受,虽然后来苦尽甘来,也尝到了那极乐滋味,终究还承受不起这等强壮身子的伐挞,忙告饶道:“不要不要,这大白天的……,好啦好啦,人家承认就是了。”

杨帆这才放过她,嘿嘿笑道:“承认什么?”

小蛮垂着眼帘,羞羞答答地道:“承认……很快活啦!”

杨帆道:“谁很快活?”

小蛮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赌气道:“不理你了,我要穿衣起床。”

杨帆道:“还早,再躺会儿怕什么?”

小蛮道:“人家昨夜备下的热水都放凉了,趁着现在没人,得赶紧烧些热水净身子呢,哪能学你一般赖着不起。”

“昨夜备下的热水……”

杨帆咀嚼了一番,促狭地道:“娘子,好象早有预谋啊……”

小蛮大羞,伸手捂住杨帆的嘴巴,大发娇嗔道:“不许再说。你再说,再说我就……”

小蛮嘴巴一扁,看起来就要羞哭了。

杨帆赶紧点点头,小蛮得寸进尺,瞪着眼道:“我要穿衣服,你自己把眼睛捂起来,不许偷看!”

杨帆赶紧把眼睛捂起来,小蛮盯着他的手,慢慢坐起,飞快地抓住散落地床头的衣服,匆匆穿戴起来,杨帆把手指轻轻张开一隙,无边chūnsè,美不胜收,以前杨帆还真没这么好整以暇地看过女子穿衣,此时瞧来,只觉那一举一动,莫不风情万种。

小蛮起了,杨帆却依旧赖在榻上不肯起身,回味了一番昨夜甜美滋味,竟尔又睡过去。小蛮清洁完毕,蹑手蹑脚地回到卧房,见他又酣然睡去,不禁甜笑了一声,皱皱鼻子道:“就知道睡!”

就在杨帆轻微的酣声中,小蛮坐在梳妆台前,修眉描唇,认真打扮,待那容颜呈现在镜中时,连她自己都看呆了。以前她也不是没有用心打扮过,可是她从来没有见过自己这样的模样。

那眉眼、那五官,依旧还是那副模样,偏偏透出一种别样的妩媚,娇艳yù滴,chūnsèyù流。那种荣光焕发的劲儿,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岂是胭脂水粉所能涂描的。要说起来,她成亲之rì,由宫中两名女官负责为她装扮的那一次最为细致,可是那种惊艳是表面上的,缺了这种灵动、鲜活的感觉。

小蛮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颊,一时竟也痴痴的说不出话来……

杨帆还在酣睡,小蛮惊喜地跑到榻边,柔声唤道:“郎君?”

杨帆还没醒,小蛮急着让他看看自己的样子,又唤一声,依旧没有叫醒他,小蛮急了,跪坐在榻上,伸手一掀薄衾……

榻上赫然有点点“梅花”,那正是她昨夜留下的杰作。

“呀!”小蛮羞呼一声,赶紧又把薄衾摁下,杨帆朦朦胧胧地张开眼睛,顺口问道:“怎么了?”

小蛮三把两把将薄衾从他身上扯下来,也不管他光洁出溜一丝不挂,只将那薄衾牢牢摁在那儿,板起俏脸道:“该起床啦,猪!”

※※※※※※※※※※※※※※※※※※※※※※※※※

杨帆清早起来,梳洗打扮,与小蛮同桌就餐,一应程序与往昔无异,可是做了真正夫妻后的感觉,当真截然不同。一个眼神儿、一句话、一个动作,同往常隐隐有些隔阂的味道便大不相同,所谓蜜里调油,那种感觉,总有亲身经历才能知道。

用过早餐,小两口儿又说了些体己话,卿卿我我、耳鬓厮磨之间便把一天的事情敲定了。

当天上午,杨帆要去白马寺谢过薛和尚,之后看时间是否宽裕再决定是否去见武三思,下午的话因为赵逾要来,去御使台取回“过书”、“市籍”,并去南市安抚各店掌柜的事情就交给小蛮去办,晚上一起回家吃饭。

事情商定,二人依依不舍地告别离开,杨帆打马直奔白马寺。

杨帆到了白马寺的时候,已是rì上三竿时分,到了后寺一看,却只见到弘一、弘六等人,一问才知薛怀义受武三思之邀往“金钗醉”去饮酒了。这倒好,只要去一趟金钗醉,两个要谢的人就都能看到了。

杨帆与白马寺众兄弟小聚了片刻,便即告辞离开,往“金钗醉”赶去,他却不曾想到,今rì往“金钗醉”赴宴的客人里面,恰恰就有太平公主的驸马——武攸暨。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七十三章 躺着也中枪

“金钗醉”今天被武三思包下了。

说起来,今天这场宴会依旧还是武氏家宴,完全可以设在武氏家族的某个代表人物府上。不过由于武承嗣被罢相,二武之争的形势变得微妙起来,这种角力反映到武氏家宴方面,也就产生了变化。

原因是武承嗣虽然被罢相,可是并未如武三思所预料的那样一败涂地,武氏子弟也没有因此全部抛弃武承嗣,转投他的门下。究其原因,竟然也是因为这起“宰相谋反案”。

宰相们入狱以后,很多官员理所当然地把这件案子看成是被罢相的武承嗣的愤怒反击,实际上这件案子也确实是出自武承嗣的手笔。这一来,他们就见识到了武承嗣的狠辣手段,不得不对他敬畏三分。

而“宰相谋反案”发生之后,女皇对军队频频调动,以防发生不测,在这个关键时刻她却始终没有重用武三思的意思,这也让一部分官员认为,女皇还是更青睐武承嗣多一些。武承嗣今rì虽然罢相,来rì未必就不能成为太子。

同样的,武承嗣在武氏宗族中的地位也没有太大变化,他还保留着宗正卿的位子,武则天也一直没有说过要免去他这一职务,这也变相地成为某些人判断他依旧有可能成为太子的依据。

如此一来,他虽然连折周兴、丘神绩两员大将,又复失去宰相之位,却依旧拥有极大的号召力。而武三思原本实力是逊于武承嗣的。经由此变,他只是拥有了和武承嗣旗鼓相当的力量而已。

以前。这两个人针锋相对,家宴的召开之处。都不愿意选择对方府上,所以要由武攸宜这样实力仅逊于他们的人出面作主人。可是近来武攸宜太过繁忙,连家都没回几次,一直驻守在宫里,人微言轻不够资格的人又不配做召开家宴的主持人,所以只好折衷一下。把这举行宴会的地点选在了外面。

杨帆已不止一次来过“金钗醉”了,对此已是轻车熟路,他赶到“金钗醉”楼下时,只见三面红底黑字的大牌子朝着前、左、右三面放在门前。上面都写着“打烊”两字。杨帆也不理会,把马拴好,便往门里走去。

杨帆今rì穿着一身便服,一顶黑sè软脚幞头,一件圆领窄袖襕衫。刚一迈进大门,就有“金钗醉”的酒博士上前拦阻,说道:“这位客官请了,本店今rì打烊,不做生意。”

杨帆微微一笑,指了指喧哗笑闹、丝竹歌乐不断的头顶道:“某是为了二楼那些客人而来。”

酒博士一听。换了副笑模样道:“原来如此,请问客官是武家哪一房哪一支的子弟。”

杨帆道:“我不姓武!”

酒博士神情更显尊敬,忙道:“如此说来,定是武家邀请的贵宾了,不知尊姓大名,可有请柬啊?”

杨帆不耐烦起来,说道:“某是不请自来!你去堂上回复梁王殿下,就说杨帆求见!”

酒博士见他口气甚是托大,倒也不敢怠慢。忙道:“如此,有劳足下稍候,小的这就去楼上禀报!”

二楼上面,这场宴会表面热闹,实则每个与会者都不大舒坦。

武承嗣和武三思以前是面和心不和,现在直接就翻了脸,每回见面都是挟枪带棒、含沙shè影。这家宴倒不像是为了联络武氏族人的感情,反倒是为了两人勾心斗角而搭设的舞台。

要说这么一对活冤家,大家彼此不见面不就行了?那也不行。武承嗣召开家宴时,武三思不放心,强迫自己一派的人不去吧,那是自己短了礼数,这是武氏家宴,武氏一族的宗正卿召开的,你们避不出席,这是不以武家人自诩么?

>同样的,武三思召开家宴时,武承嗣也有这种担心,而且如果他始终不出席,势必在外人面前影响他这位宗正卿的威望。如此一来,两个人的关系虽然是别别扭扭的,却是逢请必到。

今天他们邀请的客人并不包括他们的爪牙,外人只请了薛怀义一个。

他们争的是太子之位,要争太子,这位能给皇帝吹枕头风的人就绝不可以忽略,自古以来曲回婉转,从后宫路线而一举砥定大局的事例比比皆是,所以两个人不管谁召开家宴,都不会落下薛怀义这位客人。

这位客人此刻正在开怀畅饮,不管谁敬他酒都是酒到杯干,没有人敬也是酒到杯干。本来像他这样完全没有立场的举动,在官场上乃是大忌,你两边都不得罪,那就是两边都得罪了。没有谁能被武氏双雄恭维如此之久,还不肯选择一个立场而依旧被双方如此礼遇的,但是薛怀义能,普天之下,如今也就只有一个薛怀义能,因为他是女皇的男人。

武承嗣和武三思在宫里都有一些自己的耳目,他们已经知道武则天又有了一个姓沈的面首,可是一则那姓沈的看来并不如薛怀义受宠,二来沈太医毕竟是个有身份的人,有家有业、有妻有子,羞于张扬自己是女皇帝的面首,影响力远不及薛怀义。

筵会堂中,还有一个人喝得痛快淋漓,这个人就是太平公主的驸马武攸暨。

武攸暨一直觉得他对那位天之骄女、大唐公主报复的很是痛快!不错,新婚之夜他是被那位娇纵的公主殿下丢进了猪圈,可他用一系列的反击挽回了自己的颜面,狠狠地羞辱了这位高高在上的公主。

从那天起,他一天也没有踏进太平公主的闺房,让她夜夜独守空床;他把自己的侍妾都带到了公主府,就在那位公主的眼皮子底下纵酒寻欢;他甚至为名jì赎身,充作姬妾,也弄到了堂皇的公主府上,她能怎么样?

可是没想到……她居然在外面养男人!

闹了半天,真正被羞辱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她甚至还倒贴钱去讨好那个小白脸,为了那个小白脸不惜御前求旨,大闹推事院!

这件事从太平公主离开推事院不足一个时辰就风一般地在洛阳城里传开了。

不管是贩夫走卒,还是达官贵人,亦或是风流雅士,貌似人人都对这种风流事儿特别的感兴趣,尤其当那女主角是有洛阳之花美誉的太平公主时,那些人就像打了鸡血似的,一个个两眼发光、脸庞通红、唾沫横飞地传播着……意yín着……

很多仿佛他们亲眼看见过的香艳画面被不断添油加醋,传得沸沸扬扬。

有人说,当初太平公主新寡,偶然看见杨帆击鞠,英姿飒爽,心向往之,遂与之好合,私下予之钱财巨万,为了安抚驸马,这才大方地允许他把姬妾带进公主府,还帮他为名jì赎身。而做了乌龟的武攸暨则投桃报李,当公主和杨帆白昼宣yín、亭中欢好时还为他们把风放哨……

我去!这也太不靠谱了吧,这明明就是合浦公主(即高阳公主)与辩机和尚偷情的翻版嘛!

有人说,驸马酒sè伤身,肾虚体弱,难以满足公主,所以太平公主才倾心于羽林左郎将杨帆。据说这杨帆天赋异禀,挂一只数十斤重的大石锁,也能挑动自如。每御妇人,常令之yù仙yù死。

武攸暨都快要气疯了,这明明就是《史记》里关于嫪毐的记载,只不过是把车轮换成了石锁而已!为什么偏偏有这么多的白痴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呢?难道这些蠢货根本不看书的吗?明明自己一无所知,偏偏还自以为是!

两天了,风言风语铺天盖地,他这个当事人本来该是被所有人蒙在鼓里的,饶是如此,风言风语也传进了他的耳朵,可见这消息传播之广。

武攸暨很愤怒,他没想到自己会受到太平公主如此羞辱,即便他不肯碰太平公主……当然,他想碰也碰不到,可那毕竟是他的妻子,也不容许别人去碰的,那可是奇耻大辱。

现在武攸暨走在外面,就觉得自己头上仿佛顶了一只活王八,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他在公主府,觉得仆役下人们好象都在用嘲讽的眼神儿看着他;出门见见同僚好友吧,每个人都对他客气的不像话,就差握着他的手说‘节哀顺变’了。

今天来赴这家宴,倒不是他想抛头露面,而是因为有关太平公主蓄养面首的传言已经甚嚣尘上,无人不知,他已无处可去。本以为到了都是自家兄弟的地方,大家同仇敌忾,心里会好过一些,但是他从一些堂兄弟的眼神中,依旧看出了一些很特别的东西。

唉!喝酒吧!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对了,今天喝的就是杜康酒。

本朝名酒,诸如富水、若下、土窟chūn、石冻chūn、剑南烧chūn、乾和蒲萄、三勒浆、竹叶酒……,这么多的好酒,杜康绝对排不上前十名啊!为什么今天偏偏要喝杜康?

武攸暨如今颇有一点“郑人失斧”的心态了,觉得今天喝杜康酒,貌似也是别人对他的一种刻意的嘲讽。

武攸暨正喝到七八分醉意的时候,那酒博士“噔噔噔”地跑上楼来,向高坐上位的薛怀义、武承嗣、武三思三人唱个肥喏,恭声说道:“打扰贵人了,楼下有位自称杨帆的客人,说是要求见梁王殿下,不知贵人见是不见!”

p:看看有几位躺着也中枪的^_^,求月票推荐票!

,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七十四章 公主养面首?驸马当反省!

“杨帆?”

一听这个声音,堂上顿时鸦雀无声,异常的反应倒把那酒博士弄得一愣:“不会吧?莫非那杨帆是个特别了不得的人物,怎么这满堂的郡王、将军们都是这般表情?”

酒博士砸摸了一下,忽然想起来了:“杨帆?哎呀,这不就是太平公主的那个小情郎么?我说听着这名字怎么这般耳熟!”

太平公主的“风流韵事”这位酒博士自然也听说过了,只不过他们更在乎的是这个女人的身份和这个女人的美貌,更喜欢听的是她做了些什么,至于那个男人……,管他是张三李四还是阿猫阿狗,道具、道具而已。

或许时间再久一些,他们会记住杨帆这个名字,眼下他们的关注点显然还不在这里。一俟想起杨帆的来历,酒博士顿时一阵兴奋:“这下有好戏看了!”

武家的那些郡王和将军们先是一愣,随即不约而同地向武攸暨看去,武攸暨又羞又恼,又气又恨,心中大骂:“都他娘的看着我干什么?”

这件事哪怕是全天下都知道了,他也没有公开张扬自己老婆偷人的道理,杨帆要见的人是梁王武三思,可众人偏偏都在看着他,好象见是不见他说了算似的,武攸暨本已有了七八分酒意,脸膛发红,这一下更是如同一只煮熟了的大虾。

薛怀义一听杨帆来了,却是大喜,开怀大笑道:“十七来啦?哈哈哈哈。那是洒家的徒弟,快去快去,叫他上来,陪洒家吃酒!”

武三思一见薛怀义说话了,急忙摆摆手,示意那酒博士去请人。

薛怀义醉眼睥睨,满脸笑容。

杨帆和太平公主的传闻他当然也听过了。听说归听说,他可没往心里去。这堂上坐的不是郡王就是将军,那又怎么样。老子还不是睡了你们的姑母?太平那小娘皮,正该叫我徒弟睡了,这才显出我白马寺的威风。

那酒博士急急赶下楼去。对杨帆极客气极热情地道:“这位郎君,楼上的贵人有请!”

杨帆看着这酒博士的眼神儿有些奇怪,那眼神儿充满了兴奋好奇和狂热的崇拜,隐隐然似乎有一对yīn阳鱼儿组成的八卦图正在他的瞳孔里飞快地转动着。杨帆有些纳罕,却不便动问,只是向他点点头,便一撩袍袂,拾阶而上。

那酒博士仔细想了想,一拍额头,急急跑去抱起两只酒坛子。便跟着他上了楼。

杨帆一上楼,就发觉气氛有些古怪。他这不是第一次参加武氏族人的家宴了,除了薛怀义这样的人物到达时,很少出现武氏族人全体行注目礼的隆重场面。像他这样的人物到来,大部分武家人应该依旧是饮酒的饮酒、谈笑的谈笑那才正常。

杨帆根本没有往太平公主身上想。更没想起这既是武氏家宴,那位太平公主驸马也会在场,武氏族人的奇特表情,被他理解为是因为自己刚刚出狱的缘故。

杨帆的目光从武氏族人身上一扫而过,定在首座的三人身上,他快步走过去。长揖到地,恭声说道:“杨帆见过恩师,见过梁王殿下、魏王殿下!”

薛怀义大笑道:“好徒儿,为师已知你安然出狱了,你怎找到这里来的。”

杨帆道:“弟子一早起身,便想去白马寺见过师父,再往梁王府谢过殿下,得众师兄弟告知,方知恩师与梁王殿下都在这里。徒儿能洗脱冤屈,安然出狱,全赖恩师与梁王殿下周全,杨帆感激不尽,多谢了!”

杨帆说着,向二人郑重地揖了三礼。薛怀义和武三思同时微笑着扬起手来,刚想说话,一旁席上突然有人冷冷说道:“好撇清!我怎么听说,是有一位美艳的妇人大闹公堂,替你洗脱罪名,才使你安然出狱的?”

薛怀义和武三思脸sè都是一沉,杨帆扭头看了他一眼,问道:“足下是?”

旁边有人替那人答道:“这位乃是安平郡王!”

杨帆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这位安平郡王叫武攸绪,是武攸暨的二哥。武惟良这一房生有三子,老大武攸宜,现为羽林卫大将军。老三武攸暨,驸马兼右卫大将军,都是手掌兵权的人物,这个老二远不如他的兄长和弟弟出息,如今除了一个王爵,只担着一个鸿胪少卿的职务。

杨帆对那么多的武氏族人还真不是个个了解,之所以对武惟良这一房三兄弟比较了解,是因为他在武攸宜麾下为将,同时太平公主下嫁武攸暨的缘故,所以多多少少对武攸绪也有些了解。

杨帆对武攸绪怀有敌意的语气有些诧异,转眼又看见坐在他旁边一席的武攸暨,怀着仇恨的目光看着自己,心中才“咯噔”一下,突然明白过来:难怪方才整个武氏家族的人都用怪异的目光向他行着注目礼,难怪那目光有好奇、有愤怒,居然还有……嫉妒!

嫉妒?嫉妒的目光居然不是来自武攸暨,想到这一点,杨帆还真替这位驸马爷感到难过。杨帆忽然意识到今天到这里来,似乎是来错了。不过武攸绪正用挑衅的目光看着他,这个话碴儿却不能不答。

他淡定地笑了笑,说道:“安平郡王所说的那位妇人,就是太平公主吧?没错,太平公主对在下也有援手之恩,在下谢过恩师和梁王殿下之后,就要登门去谢过公主殿下的。哦!对了,安平郡王方才说的是美艳妇人……”

杨帆微笑着颔首道:“不错!在下也以为,公主殿下美艳无双,堪称人间绝sè!”

杨帆从来就是这个xìng子,谁对我有情有义,我就绝不能让他因为我而受辱于别人。当初在史馆,为了一个不认识的学士和一个卑贱的小内侍,他就敢公然顶撞大学士关老夫子,如今武攸绪提到太平公主刻意加上一句“美艳”,分明是暗含讥讽,杨帆明知在场的都是武氏族人,也不想含糊过去。

这句话一出口,全场哗然。

杨帆公然承认太平公主对他有援手之恩,而且他还要登门拜谢,武氏众族人就已有些sāo动了,等他含笑承认太平公主“美艳无双”时,大家可不认为他这只是在夸奖李令月的美貌,这……分明是一语双关呐,这是公然挑衅呐。

除了坚定地追随在武三思身边的那些人,哪怕是那些明哲保身、处于中立状态的武氏族人都感到愤怒了。

薛怀义见武攸绪当众驳他面子,斥他爱徒,本来要勃然大怒,这时见徒弟绵里藏针,反驳得有力,满腔怒火突然一扫而空,他嘿嘿地笑了两声,端起酒来喝了一大口,只管笑眯眯地看热闹。

武攸暨听了杨帆的话,一张脸登时赤红如血,他再也忍不住了,不禁勃然斥道:“堂堂男儿,乞伏于女人膝下,摇尾乞怜,当真是恬不知耻!那贱妇,也是个无礼绝义、没有廉耻的贱人!好一双狗男女,做下如此丑事,还敢如此堂皇!”

他这句话说出来,杨帆面sè不改,神情自若,反倒是满面笑容的薛怀义腾地一下,面皮子胀得发紫,武攸暨这番话,简直就是扇在他脸上的一记大耳光。武三思见闹的不像话,本来想出面制止的,一瞧薛怀义的表情,他又缩回去了。

当初,他奉了姑母旨意,毒死了武攸暨的夫人,武攸暨恨他入骨,便加入了武承嗣的阵营。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拉拢薛怀义,可这薛怀义看似鲁莽,却也jiān诈,两边谁请都到,谁送礼都收,即便是他的徒儿杨帆与自己走的近,他也没有表现出特别倾向于自己的意思。如果让武攸暨得罪了薛怀义,那薛怀义还会不站在自己一边么?

想到这里,武三思乐得坐山观虎斗,便沉住气,又坐稳了。

武承嗣也很为难,让武攸暨得罪薛怀义固然是他所不愿,可人家武攸暨是苦主儿啊!如果他出面阻止,势必寒了众人之心,谁还肯归附于他?无奈之下,武承嗣也只好装聋作哑,只在心底里盘算着事后如何送份厚礼化解薛怀义的怒气。

杨帆固然恼恨太平公主趁火打劫,逼迫婉儿和小蛮这两个深爱自己的女子发下毒誓,从此相离,可是这太平公主,他能骂得,也能打得,偏偏容不得别人稍加侮辱,哪怕这个人是太平公主的丈夫。

杨帆对武攸暨被毒死妻子,逼走儿子的遭遇,也是颇为同情的。但事不关己则罢,一听他把太平公主骂的如此不堪,杨帆不禁心头火起,便故作不知他的身份,毫不相让地道:“不知足下何人,竟对太平公主如此侮辱?

据在下所知,公主殿下十六岁成亲,与薛驸马七年夫妻,恩爱甚笃,天下间从无只言片语可以谤之。足下所言,似乎是说太平公主不守妇道了?试想,公主殿下与薛驸马七年夫妻,谨守妇道,夫妻和睦,恩爱无双。何以薛驸马身故,公主再嫁之后,就如足下所说的这般不堪了呢?”

杨帆说的义正辞严,武攸暨听在耳中,却是肺都要气炸了!

p:各位英雄,月末倒数第二天,求月朋票!!

第三百七十五章 推心置腹

杨帆犹不自觉,他掸了掸衣袖,又义正辞严地道:“晏子曾说,南桔北枳!如果真如足下所言,依在下看来,如今的太平驸马,才应该好好反省一下,是不是自己太过不堪,难以匹配佳人!呵呵,人家两夫妻的闺中隐情,外人无从得知的,所以足下还是不要贸然品评吧!

至于在下么,要说起来,在下曾与公主同场击鞠,蒙公主赏识,引为知己,仅此而已。至于私情,那是没有的。杨帆男儿身,这事说将出去,乃是一桩风流韵事,自然没有什么,可是坏了公主名声,那就是杨帆的罪过了,故而不可不予言明!”

酒博士抱着两坛子酒站在墙角里,竖着耳朵听着,眼珠子骨噜噜乱转:“不愧是太平公主相中的人呐,当着武家这么多人,他竟敢这么说话,这份胆sè当真令人钦佩!从他说的这番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莫非这位武驸马当真身有隐疾甚至不能人道?

哎呀,那可怪不得人家公主了,堂堂公主,还能给你守活寡不成?那不白瞎了人家如花似玉的一个大美人儿么,那么肥沃的一块上等良田,你没本事耕得,还不许人家替你松松土?只是不知这位杨郎将,那话儿是不是真的能力挑大石啊……”

武攸暨眼都红了,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指着杨帆怒声道:“你竟敢如此相欺,这么说,你是承认与那贱人私通了?”

杨帆拂然道:“足下何人。再这般出言不逊,杨某可不客气了!”

武攸暨暴跳道:“我就是太平驸马。武攸暨!”

杨帆惊讶道:“哎呀,失敬失敬。原来是武驸马当面,驸马爷,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好端端的,你怎么能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呢?在下已经说过了,承蒙公主殿下青睐。以知己相待,所以在下与公主是异xìng知己。私通这种事,那是要徒一年半的,在下一向奉公守法。怎么可能与人私通呢!”

杨帆话里话外,分明就是在向他暗示自己与太平公主有私情,只是……私通是犯法滴,要判处徒刑滴,所以我是不能承认滴,于是否振振有辞地以什么异xìng知已为托辞,当真把武攸暨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武三思一看那架势马上就要动手,倒不便继续看戏了,便咳嗽一声道:“攸暨,坊间传言虚无缥缈岂可相信呢?杨帆是薛师的高徒。怎么会做这种事,今rì家人团聚,你莫胡闹,叫兄弟伙们看笑话,坐下!”

武攸暨听得“薛师”二字,神志一清,明知此时动手绝对讨不了好去,只得把心火压了压,咬牙切齿地道:“好!好一张利口!杨帆。莫让武某抓到你的把柄,否则,哼哼!”武攸暨冷笑两声,重重地坐下。

武攸绪同这位三弟一向关系最好,见他坐下,便凑到他耳边道:“老三,你可记得房陵故事么?”

武攸暨愣了一愣,迟疑道:“房陵?你是说房陵公主?”

武攸绪yīn沉沉地道:“不错,就是房陵公主!这事儿,丢的是咱们兄弟的脸,这种事若也忍得,以后如何出去见人!”

武攸暨低下头沉思半晌,咬着牙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们两兄弟说的房陵公主是高祖李渊第八女,这位公主后来嫁给了窦皇后堂兄窦轨的儿子窦孝节,他和房陵公主是表兄妹。后来,房陵公主与杨豫之通jiān,这杨豫之是房陵公主亲姐姐长广公主的儿子,房陵公主就是他的亲姨妈。

姨妈和亲外甥通jiān,这且不算,杨豫之娶的还是李元吉的女儿寿chūn县主,寿chūn县主是房陵公主的亲侄女,房陵公主这等于是挖了自己亲侄女的墙角。

结果这事被驸马窦孝节知道了,窦孝节可不是后来老婆偷人他站岗的房小二,得知真相,窦孝节立即带人抓了杨豫之,割去他的耳鼻,一通暴打,把他活活打死,回去又一纸休书把房陵公主给轰回了娘家。

按理说,和jiān顶多判一年半的徒刑,可窦孝节把杨豫之给打死了,这就犯了国法。更何况这杨豫之是长广公主的儿子,齐王李元吉的女婿,人家的来头也不小,可是结果如何?这是皇室的一桩大丑闻,李渊不但没把他怎么样,还得竭力安抚。

武攸绪是告诉他兄弟,你别看他是薛怀义的弟子,又拿什么律法说事儿,这件事要么不闹,闹就往大里闹,干脆把他打死,事情一旦闹大了,皇帝就会出面,皇帝只要出了面,薛怀义也不能把咱们怎么样。

这两兄弟暗暗计较着,开始悄悄派人回去调集府中武士,那边武三思已摁住了局面,薛怀义把杨帆唤到身边,叫他陪自己饮酒。

大概经历过一常豪局的人,总能比别人多看破一些东西,杨帆如今比以前更要洒脱几分,明明得罪了一位大将军,而且是武氏族人,他也毫不在乎,与薛怀义只管谈笑风生,为了表示谢意,他又向武三思敬酒三杯。

武承嗣见他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心中老大不悦,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因为杨帆的到来,武氏族人的酒兴大减,武承嗣勉强陪了几杯酒,便籍口酒兴已尽,要散了筵席。

薛怀义正喝的高兴,不愿就此离去,杨帆见状,便道:“师父酒兴不减,那弟子来陪师父,各位郡王、将军都有公务在身,就不要耽搁了。”

武三思今天和薛怀义一下子拉近了关系,心中非常高兴,又见这位给武家人戴了绿帽子,还得被武家人奉若上宾的杨帆确实令许多武家人不自在,其中也包括自己这一边的人,便道:“说的也是,你师徒二人平素也没机会时常相见,便多饮几杯吧,我等这便散去了。”

薛怀义只要有人陪他喝酒就好,倒不在乎人多人少,便挥着手臂道:“且去、且去,洒家自与徒儿喝酒!”

这些人原也没指望薛怀义会送他们,便纷纷告辞离去。这时武攸暨和武攸绪两兄弟已经秘密调了人来,就埋伏在“金钗醉”附近,二人佯作离去,待离开众人视线,又悄悄回来,到了附近一家酒楼,要了楼上一处雅间,居高临下盯着这边动静。

酒楼里,一时间只剩下杨帆和薛怀义二人了。

两人吃了几杯酒,杨帆又要说道谢的话,只是一启话题便会被薛怀义打断,只好按下不提,只对薛怀义道:“师父,弟子有几句心里话,想对师傅说。”

薛怀义睁着一双醉眼道:“有什么话,你讲就是,只是那道谢的话就不要再说了。师父没本事把你捞出来,丢脸的紧,你要谢我,那就是打师父的脸了。”

杨帆笑了笑道:“好,这个话题,徒弟不说了,徒弟记在心里就是。”

一见薛怀义又要瞪眼,杨帆忙道:“不说不说,不说就是了。师父,经此一难,弟子深有感触。朝中政局纷芸,为了一个储君之位,不管是王侯还是将相,纷纷往这个坑里跳,他们各有所图,或为江山社稷,或为名传千古,或是为了那至尊宝座,不管为公为私,都是有所图的。

可是师父你不同啊。师父地位超然,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实在没有必要和他们搀和到一块儿,师父只要置身事外,陛下在时,可保你高枕无忧,陛下千秋之后,也无人会打师父的主意。这是弟子的一番心里话,或许不怎么中听,却是为了师父打算。”

薛怀义一开始听他说话,还是大口喝酒,并不在意,等杨帆说到一半,他就睁着一双大眼,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定定地看着杨帆。

杨帆这番话的确是他的心里话,也的确是为薛怀义打算。在他看来,别人不管为公为私,都有一个目的,唯有薛怀义掺和到这政争里边,却是根本没有目的,他并无所求,而这风险却甚大,如果真的碍了武则天的眼,未必就会怜惜他这个情夫。

换作以前,杨帆是绝不会对他推心置腹说这样的话,但是今天他却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不为别的,只因君待我以诚!

薛怀义喝的发红的双眼,定定地看了杨帆许久,突然仰天打个哈哈,伸出大手,扣住一只酒坛子,一掌拍去泥封,仰起脖子,咕咚咚地畅饮起来。

杨帆眉头一蹙,低声唤道:“师父!”

薛怀义“砰”地一声,把那酒坛子重重地放下,擦了一把嘴边的酒渍,笑吟吟地看着杨帆,大手在他肩上一拍,嘿然笑道:“小子,以前你是怕我多些,敬嘛,其实没多少,是吧?”

杨帆刚要辩解,薛怀义便举手道:“你不用否认,洒家看得出来!弘一他们,是靠我吃饭的,所以跟我亲;武家那班人,是有求于我,所以跟我近;其他人,是惧怕我,所以毕恭毕敬。

只有你,洒家虽然常常赞你,其实你不大跟我往来的,若换一个人,想借我薛怀义的势,还不得时时来巴结着?你想凭自己本事挣功名,我看得出来,别看洒家嘴里没说,这心里头佩服着呢!可是……洒家跟你不同啊……”

薛怀义说着,眼睛一红,目中竟然隐隐泛起了泪光。

p: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薛和尚伤心了,于是流泪了。关关感动了,于是也流泪了,没想到关关的单章尽管如此的拙于言辞,不会卖乖,大家依旧这么的支持,真的令关关很感动。月末最后24小时了,为了众多书友的心血,为了我们的醉枕,请还没有投下月票的书友们,投下您本月最后的支持!

求月票、推荐票!

第三百七十六章 当街欲杀人

薛怀义唏嘘道:“其实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为什么……当年苏良嗣把我打了,女皇却不肯维护我?因为她知道,她得靠这班人来治理国家。为什么……来俊臣胡作非为,我却不敢真的闹翻,因为……她要靠来俊臣这种人维护她的权威。我是什么呢?”

薛怀义自嘲地一笑,道:“我不过是那老妇人床笫之间的一个玩物罢了!”

杨帆不安地道:“师父……”

薛怀义又一扬手,制止了他的话:“我知道天下人怎么看我,我也知道你以前怎么看我?可是不然又怎么样呢?你叫我丢下这权势富贵,回到街头去卖武艺卖假药么?我做不到了!我掺和这些事的确对我没好处,可是我掺和了,才知道我有用啊!要不然我薛怀义这一辈子活的憋屈,现在……一群王侯都对我卑躬屈膝的,哈哈哈,快活啊!你说是不是?”

杨帆沉默不语,薛怀义狂放不羁地笑起来:“值啦!我薛怀义是什么,不过就是街头一泼皮,是个人就能踩我一脚,可我如今却睡了天下人都要顶礼膜拜的那个女人,人人敬她畏她如同天神,可她在我不过就是个丑态百出的老妇人!”

杨帆道:“师父,你喝多了,不要乱说话……”

薛怀义满不在乎地道:“怕什么!你们敬她如神,是因为你们看到的永远都是她如神如圣的样子,你知道她卸了妆是什么样么?你知道她睡觉打鼾。有时还说梦话么?你知道她起夜时颤颤巍巍地叫我扶着,显得有多老么?你知道她像条狗似的跪在我前面披头散发胡言乱语……”

杨帆沉声道:“师父!”

薛怀义吁了口气道:“好!不说,不说了。十七啊,你跟我不同啊,你是个真有本事的,还是靠自己的本事吃饭吧!我告诉你,皇家这些女人。没有一个好东西,碰不得,碰不得啊!”

杨帆听的哭笑不得:“本来是我劝他的。怎么变成他劝我了?”

……

“怎么还不出来?”

武攸暨探头向“金钗醉”门前看了看,焦灼地道。

武攸绪道:“不必着急,他还能在金钗醉待一辈子么?”

武攸绪说完。招手唤过一个家将,嘱咐道:“记着,人一出来,就跟上去。他今rì来就是为了拜谢薛师和梁王,一定不会跟着薛师回白马寺的。你们耐住xìng子,等到那位大和尚离开了再动手!”

那员家将穿一袭靛青sè的襕衫,身材雄壮如山,浓眉豹眼,煞是威风,闻声只恭谨地应了一声。

武攸绪又道:“记住。下手绝不留情!要当场打杀了他,不可留他活口!”

大汉又称喏一声。

“金钗醉”里,薛怀义难得地对人吐露了一番心声,这番心里话憋在他心里也不知道多少年了,今天终于说出来。只觉畅快之极,又是一番豪饮之后,终于伏在桌上酣然大睡。

杨帆扶祝蝴,唤道:“师父?师父!”

薛怀义摆了摆手,大着舌头道:“你……你自去吧!洒家睡醒了,便回白马寺去……”一言未了。呼噜声便山呼海啸般响起。

杨帆苦笑不已,只得先下了楼,唤过候在那儿的两个小和尚。这两个小和尚倒是认得杨帆,一见他便毕恭毕敬地道:“十七师兄。”

杨帆道:“方丈醉了,你们上去照应一下,万一方丈要喝水或者要方便,也好侍候着。这儿不便休息,候方丈酒醒一下,便回白马寺吧。”

两个小和尚满口答应:“十七师兄放心,师父自有我们侍候着。”

杨帆点点头,与他们告别往门外走,两个小和尚蹬蹬蹬地跑上楼去。

“来了来了!”

武攸绪一眼看见杨帆,立即振奋地道。

武攸暨的手猛地攥紧了,狠狠地盯着杨帆,咬牙切齿地道:“给我上!活活打杀了他,剜去他的双目,割去他的口鼻,枭其首级,动静搞得越大越好!”

武攸绪忙道:“慢着,等薛师离开再说。”

两个人就在楼头看着,只见杨帆出了“金钗醉”,解下自己的骏马,翻身上马,便往长街驰去,不禁有些意外。

武攸绪恍然道:“定是薛师大醉,真是天助我也!追上去!”

两个人匆匆下楼,等他们到了楼下时,一帮家将已经追着杨帆去了,二人急忙翻身上马,在几名家将护持下,遥遥追去。

杨帆马踏长街,碎步轻驰,轻轻拂来的风,微微带来一丝凉爽之意。

今rì与薛怀义痛饮,杨帆也醺醺然有了几分酒意,他把衣衫扯了扯,让风从领口灌进去,扬马又是一鞭。

骏马轻驰,拐过前方一道大道,便进了坊间一条长街,穿过这条长街,就能赶到南市了。杨帆从此出来,已经过了正午,想着小蛮已经去了南市,自己既然经过,不妨先去看看她,然后再回家去。

与小蛮初经恩爱,杨帆对这小娇妻也是怜爱的紧,更何况自从得知她是妞妞,杨帆与妻子之外,还别有一种呵护关怀,仿佛她还是那个处处需要自己照料的小丫头。

这条长街两边有许多做生意的摊贩,主要是卖各种小吃,诸如蒸饼、粉汤、面片儿、羊杂。做生意的人多,吃东西的人也多,“金钗醉”那种地方不是升斗小民消费的起的,这坊间的小吃摊就是他们享受美味的天堂了。

杨帆放慢了马速,看着那新鲜出炉的蒸饼,肉香味扑鼻而来,心中忽然一动,想着买几只肉饼与小蛮一块儿尝尝也不错,便从怀中摸出几文钱,对那店主道:“店家,买几个蒸饼。”

弯腰把钱递与那掌柜的,掌柜的麻利地捡出几个蒸饼,用油纸包了,纸绳系好,递于杨帆,杨帆接在手中道一声谢,抬头刚一提马,忽然便是一怔。

前面,四匹骏马并排而来,长街本来很宽,但是四匹马并辔而行,相隔的距离都很均匀,把整条街道都占了。四匹马上都有骑士,腰间佩刀,后面还有好几排骑士。街上的行人眼见这些人行止诡异,虽见大道被他们占了,却不敢叫骂,纷纷走避,一些机灵的商贩看着不妙,也纷纷将摊子向路边尽可能移去。

杨帆扭头一看,身后也是一样的情形,横向四列,纵向足有六七排的骑士,正以均匀的马速向前驰来,马上的骑士正缓缓抽刀出鞘。

杨帆把油纸包儿系在马鞍桥上,镇定地看着一步步逼近的骑士,他们穿着清一sè的箭袖,头戴交角乌纱幞头,腰束革带,队列整齐,颈项挺拔,就连拔刀的动作也是一般整齐,杨帆的目芒不由微微一缩。

这些人显然不是官兵就是豪门大户豢养的私兵,这等豪门豢养的私兵本来就是一些从军伍中退下来的士兵,训练有素,同真正的军队一样,绝非一群乌合之众可比。这些人的目标显然是自己,意图如此对付自己的、且有这般势力的,还能是谁?

杨帆几乎是立刻想到了对方的身份。

那个卖蒸饼的掌柜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汉子,两撇大胡子,身材倒也墩实,因为忙于生意,身体项背的上半部都被汗水浸湿了。此刻,他脸上的汗水貌似更多了,有些惶恐地看着从长街两端逼近过来的青衣骑士们,不知所措。

杨帆向他微笑了一笑,说道:“掌柜的,这儿没有你的事了,回屋里躲躲去吧。”

“哦!哦哦……”

那掌柜的如梦初醒,连忙向屋里逃去。杨帆笑道:“掌柜的,借你的杆子一用!”

那掌柜的头也不回,一溜烟跑回屋子去了。

杨帆便一伸手,将那撑着棚子的木杆抽出一根。那蒸饼摊本来靠四根木杆撑着,少了一根,便有一角低下来,不过并未垮塌。

杨帆持杆在手,拈了拈份量,双膀较力,猛地一颤,那杆子“嗡”地一声,抖出一朵棍花,韧xìng不足,粗细也合适,而且很结实。

杨帆换了单手握杆,小半截藏于肘下,斜斜向上一指,另一只手握住马缰绳,突然用力一踹马蹬。

几乎在他动作的同时,长街两端的骑士们也陡然加快了马速,利刃高扬,杀声激扬地扑了上来……

杨帆提马前行,全凭双腿控马,手中一条棍上剃下滚、打翦急进,劲力连绵,运转如意,那条棍在他手中就像活了一般,对方虽然也都是高手,但是与之相比却差了不止一筹。

大开大阖、以力降十会,那也不是上乘棍法,高明的棍法同样是以技取胜,杨帆手中一条棍,防守范围只有七尺,进攻范围不到一丈,一路冲下去,手只在上下左右七寸间展开,一条棍便虎虎生风,进退闪让,环护周身,忽尔一攻,便如长虹饮涧,必有一人应声落马。

正所谓枪扎一点,棍扫一片,在这样以寡敌众的混战中,一棍在手,确是极佳的武器。杨帆一个冲锋下来,身后已经有十几匹空马,马上骑士或被扫落、或被挑下,有那重伤的躺在地上呼痛不已,轻伤的则一瘸一拐,挣扎着要爬上马去。

可是与此同时,却有更多的武士呼啸着冲上来,刀光闪烁,如rì照龙鳞,猛然间“咔嚓”一声响,杨帆手中长棍被一刀劈断,骑士们如狼群一般猛扑上去……

,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七十七章 杨帆?我罩的!

太平公主府后花园里,李令月身着孔雀罗衫,腰系大红石榴裙,缠一条鸳鸯绣带,手持一柄绘着合欢花的纨扇,缓缓踱行于花丛之中。两只虎纹的狸猫时而扑进花丛去捉蝴蝶,忽而又跑到她的脚下,在裙摆里钻来钻去。

太平公主平素不大喜欢养猫,只是不知怎么被她知道小蛮家里养的那只“长面罗汉”和她送进宫去的那只“千文钱”都是杨帆买回家的,太平突然就对猫儿有了兴趣,于是吩咐一声,府上便也养了两只可爱的异种猫咪。

旁边并无宫娥附侍,只有一个青衣小帽的家人,一脸的jīng明相,正是太平公主的车夫。不要以为车夫在家仆中是地位极低的人物,实则不然,古时候的车夫,大抵如同现代官员的小车司机,那也是极心腹的人才能担任的。

这位曾经冒充过杨帆的马夫名叫许厚德,貌相虽然看着有些张扬,其实办事却正如他的名字,厚重沉稳的很,极为细致稳妥,否则岂能得到太平公主重用。

许厚德说到一半,声音便有些含糊,太平公主淡淡一笑,弯腰抱起一只猫咪,轻轻抚着它的皮毛,说道:“你只是传话而已,但说无妨,我不要听你自行修饰过的话,他怎么说的,你就怎么学!”

“是!”

许厚德答应一声,便把驸马武攸暨骂她的话源源本本地学了一遍。虽然他学的时候并未像武攸暨那样带上语气,可太平公主听了这样恶毒的辱骂。自然听得出武攸暨心中如何怨毒,她那柳叶儿般的眉梢轻轻一挑。若无其事地道:“哦?那杨帆怎么说?”

许厚德又把杨帆的话说了一遍,太平公主忽然顿住脚步,扭过头来,淡淡地问道:“他真是这么说的?”

许厚德垂手道:“小人岂敢欺瞒公主。”

太平公主攸然转过身去,心中暗道:“他说我美艳无双,人间绝sè。但为男子,莫不心动?”

太平公主急急向前走出几步,穿过一片花丛,花枝摇曳中。一双眼睛悄然弯如新月:“你继续说吧!”

“是!驸马勃然大怒,他说……”

许厚德把武攸暨和杨帆那番对话,源源本本又对太平公主说了一遍,太平公主伫足不行了,心中只是反复咀嚼杨帆那句话:“公主殿下十六岁成亲,与薛驸马七年夫妻,谨守妇道,恩爱甚笃,天下间从无只言片语可以谤之……”

太平公主反复品味几遍,忽然鼻子一酸。就要流下泪来。

天下人谤之誉之,她都不会放在心上,可她从心眼里不愿被杨帆看低了。

不错,她在杨帆面前,颇多惹火举动,可是凭心而论,她真的是一个放荡无行的女人吗?她以公主之身,如果只是想要一个英俊魁伟的男人,纵想找一个比杨帆更英俊三分、更魁伟三分的男人又有何难。若非真心爱上了他,太平岂会在他面前如此作践自己?

“原来……原来他也知道我李令月的品xìng为人,他并没有看低了我……”

两颗清泪终于忍不住滴落花丛之中,这一刻,太平心花朵朵,只觉为他付出的一切,都值得了。

就在这时,又一个家人急匆匆跑来,老远便叫:“公主!公主!大事不好,驸马爷带了许多骁勇的家将,于长街之上把那杨帆活活砍死了!”

太平公主一听,不禁骇得花容失sè,她把怀中猫儿一丢,也顾不得从小径上绕过去,急急便从花丛间穿行而过,冲到那人面前,颤声问道:“你说甚么,杨帆……杨帆怎么了?”

那家人跑得气喘吁吁,呼呼地喘着粗气道:“驸……驸马爷带了好多人去,把杨帆困在长街,他走不掉啦,驸马爷的人……个个都带了刀……”

太平公主按捺不住,急急打断他的话道:“你说,杨帆被……怎么样了?”

那“砍死”两字,她想起来就是一阵心惊肉跳,竟然不敢说出口。

家人道:“他一定是被砍死了啊!”

太平公主的两道眉毛登时竖了起来,沉声道:“一定?”

那家人理直气壮地道:“小的一看情况不妙,就赶紧跑回来报信了,不过小的虽然没有看到结果,可是那么多的侍卫,已经把他团团围住,他还能有活路么?当然是被砍死了啊!”

太平公主大怒,扬手一记耳光,打得那家人原地滴溜溜转了两个圈儿,捂着脸庞不知所措。太平公主柳眉倒竖,对许厚道厉声叱道:“备马!”

太平公主也来不及更换衣服,就穿着这样一身极休闲极散漫的燕居常服,急匆匆赶到前院,翻身上马,就向大门外扬鞭冲去,许厚德和那报信的家人以及一些公主府的武士纷纷跳上战马追了出去……坊市都是在下午才开始营业,过了正午,小蛮收拾停当,就带了桃梅和三姐儿出了府门往南市而去,刚刚走出不远,迎面就碰上了面片儿和小东姑娘,陪着她们的还有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大娘。

老大娘也住在修文坊,家里开酒肆的,姓钟,叫钟若酒。年轻的时候,大家就称她为若酒娘,如今岁数大了,依旧是这么称呼。

这若酒娘是受了马大娘和花大娘所托,要给小东姑娘说合亲事的。要说起来,她说的这门亲也不是外人,就是楚狂歌,其中自然少不了马桥牵线搭桥的缘故,只是他一个大男人,不好出面做这媒人罢了。

若酒娘接了这门说媒的差使倒是很上心,今儿她是找了小东,由面片儿陪着,到南市来扯几匹新布,回去给小东姑娘做几身新衣裳的。这事儿几位大娘私下已经说妥了的,只是楚狂歌那儿还不曾提起,打算这边准备妥了,再让马桥把楚狂歌约来,与小东姑娘相个亲。

杨帆入狱这事儿,面片儿和小东姑娘都不知道。那坊间的百姓只知道最近抓了许多大官,像那宰相一级的官员他们也略有耳闻,可是像杨帆这一级的官儿就属于“等等”之列了。

马桥知道面片儿与杨帆情同姐弟,恐她担心,所以这事儿也没告诉她。今儿若酒娘领了这大姑娘小媳妇来南市,路上随口说起刚刚传播开来的有关太平公主的风流韵事,面片儿和小东这才知道杨帆出了事。

好在如今杨帆已经安全出狱,两人倒不必过于牵挂,但是既然知道出过这么一档子事,自然是要来看一看的,若酒娘便也只好陪着她们先过来了。

三人一到,恰逢小蛮要出门儿,小蛮要把三人请进府去,结果三人一问小蛮去向恰是南市,而杨帆又不在家,所以便合作一路,往南市而来。

几人一路走着,小蛮便把丈夫入狱又获救的前后经过说了一遍,至于太平公主为何替杨帆出头,小蛮自然不能承认坊间传言,她所找的理由大抵与杨帆在“金钗醉”所言相仿,这也算是夫妻同心了。

若酒娘和小东、面片儿自然也不会不识趣地追问这个问题,小蛮含糊过去之后便问起小东的婚事,得知若酒娘要给她介绍的人是楚狂歌,小蛮也是乐见其成,便替楚狂歌说了许多好话。

小东姑娘犹自一脸迟疑,面片儿道:“楚狂歌虽然岁数稍大了一些,却也不算太离谱啊,再说,人家可是堂堂的金吾卫军官,我听桥歌儿说,很快他就要升任旅帅的,这样的郎君,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小东姑娘怯怯地道:“这位楚大哥,奴……奴在二郎成亲那天好象是见过的,楚大哥壮的身子,那一条胳膊就比奴的腰杆儿还要粗,看着好不吓人,奴家怕是……怕是与他不般配的。”

面片儿笑道:“你这丫头,难道要找个病秧子才满意?”仔细看看小东姑娘那纤弱的身材,再想想楚狂歌那雄狮一般的体魄,这一魁梧一娇小,还真是差别极大,面片儿忍不住掩口偷笑起来。

若酒娘听了小东的担心,满不在乎地道:“嗨!你这丫头,担心些什么呀。大娘可是过来人,我跟你说啊,咱们女人呐,是身有驼骨的,你要是往哪儿一躺,几十斤重的口袋压到你身上,你都喘不上气儿来。

可是把这口袋换成男人,那可就不一样了,哪怕他身高八尺,魁梧雄壮,重过两百斤,压在你身上还不算,他还得往下砸、往下夯,往下扎,嘿!你不但不难受啊,他越是卖力气,你就越舒坦……”

若酒娘打年轻时候就当垆卖酒,那嗜酒的人大多口无遮拦,若酒娘早就习惯了,年轻时候跟人家打荤腔儿就不带脸红的,这岁数大了,就更不用说了。

她这一番话说出来,小东姑娘半懂不懂的,还真没啥反应,反倒是面片儿和小蛮羞红了脸。尤其是小蛮,昨夜刚刚破瓜,这时听了若酒娘的一番话,真把个脸蛋儿臊得如同一朵石榴花似的。

p:杨帆?太平罩的!关关,是你罩的!4月1号,新的一月伊始,诸友,新的竞争开始了,求罩求月票!rq

第三百七十八章 不只同榻,尚且并肩

>

不过若依着若酒娘所言,那是能叫人更加快活的?

天呐,昨夜那般已是yù仙yù死,还要快活到哪般地步?

小蛮想着,便是一阵心猿意马。

就在这时,她们已经赶到南市门口,正要往南市里拐,就见对面那个坊里,许多人拖着女人抱着孩子匆匆地逃出来,还有一些推着小车的商贩,仿佛那坊里出了天大的事情,有人高声叫嚷着:“杀人啦!好多歹人当街杀人啦!”

小蛮纳罕地站住脚步,疑惑地想:“京师重地,天子脚下,居然会有一群人当街杀人,这是要造反么?”

又有人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道:“不要胡说!我认得策马停在旁边的那个人,那是武驸马,想被必杀的那人才是歹人吧!”

小蛮听了心里“咯噔”一下,武驸马?当朝哪还有第二个武驸马!这武驸马要杀谁?

小蛮沉不住气了,对面片儿她们说道:“你们且在此稍候片刻,我去看看!”

“杨家娘子!”

若酒娘倒是个老成持重的,开口便想唤祝糊,谁知小蛮脚速奇快。片刻功夫已掠出十数丈远……

武府的侍卫们把杨帆围在zhōng yāng,他们没想到杨帆的武技如此高明,长棍被削断,杨帆的反击反而更加犀利了,长棍削出锋利的尖,被他刺伤了多人。长街上一片静谧,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呻吟声和战马的偶尔一声长嘶。

那带头的魁伟武士惊讶地看着杨帆。目光渐渐落在杨帆手中那根短棍上,短棍头上血肉模糊,伤痕累累。看来这短棍怕是也支撑不了几个回合了。那魁伟武士嘴角渐渐绽起一丝狞笑,把锋利的长刀向前一举,大喝道:“杀!”

武士们纷纷举刀在手。向杨帆冲过来,杨帆长吸一口气,将那短棍一举,正yù再度搏杀,猛然间一声娇叱,就见无数竹竿利箭般shè至,劈头盖脸打得那些武士纷纷收刀护身,杨帆抬头望去,就见一位俏丽女子一身彩衣,衣带飘飘。云寰雾鬓,仿佛一位飞天的仙女,凌空跃来。

杨帆欣然叫道:“小蛮!”

“郎君,接棍!”

小蛮脱手掷出一棍,杨帆抬手接过。一试那棍,虽比手中这根棍子短了两尺,却似重了三成,棍身柔中有刚,笔直光滑,乃是一根武器行中制作的真正用于作战用的棍子。不由得jīng神大振。

这时小蛮飞落过来,身形翩然一转,堪堪落在杨帆身前,两人不约而同扬起手中棍子,分别指向左右斜前方,杨帆揽紧小蛮的纤腰,在她元宝般的耳朵上轻轻一啄,柔声道:“娘子,与我一同杀出去!”

……

长街尽头,若酒娘踮着脚尖儿,紧张地道:“咱们要不要去报官呐?”

小东姑娘努力瞪大眼睛,可惜远处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便拉住面片儿的手,急急问道:“旭宁姐姐,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面片儿忽地欣喜地跳起来,嚷道:“他们出来了,出来了,没事了!”

长街上,丢弃了一地的蔬菜筐篓,没有半个人影,空荡荡的街道上,只见一匹骏马缓缓而来,小蛮侧坐在马背上,杨帆一手揽着她的小蛮腰,一手拿着只蒸饼,小夫妻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相视含笑,好不甜蜜。

小蛮就着杨帆的手,甜甜地咬了一口香喷喷的蒸饼,然后低低地道:“阿兄,今rì这一关虽然过去了,可那武攸暨难保不会再寻你的麻烦。阿兄今后出门,须格外小心才是!”

杨帆道:“嗯!今天是我大意了,以后我自会小心,你不用担心。”

小蛮低下头,幽幽地道:“这两rì,若不见我离开郎君,怕是……怕是她就会登门责难了呢!”

“她敢!”

杨帆紧了紧她的小蛮腰,道:“不用胡思乱想,这件事交给我,我来和她说!”

>另外,郎君既说与她并无私情,这事还是要想个办法怎么撇清了才好,否则……于郎君终是大碍。”

杨帆想起此事,也不觉头疼。盖因别的事情都好办,总有个办法来表明自己的立场,唯独这种男女间的情事,是很难说清楚的。你不说,人家要猜疑,你解释,必然越描越黑,哪怕你用什么决绝的手段,证明跟对方绝无关系,人家也只会以为你是因爱成恨,奈何!

杨帆心中虽也毫无头绪,却不想让小蛮跟着他烦恼,便柔声安慰道:“你放心,我会跟她做个了断的!”

※※※※※※※※※※※※※※※※※※※※※※※

太平公主堪堪赶至长街路口,迎面忽有一骑飞驰而来,许厚德眼尖,扬声叫道:“公主,那是匡寒!”

太平一看,果然是自己府上的匡寒。太平一共派出三人,这是最后一个。

太平公主勒住坐骑,眼看着匡寒赶近,一句话到了嘴边竟然不敢问出来,小手把马缰绳攥得死死的,掌心里已全是汗水。

匡寒老远就看见公主带了一群人伫马街头,连忙迎过来,对太平公主道:“公主,驸马爷调了好多侍卫。把……”

太平公主沉声问道:“结果如何?”

匡寒忙道:“还好,杨帆一身武功端地了得,驸马手下那些人不是他的对手。关键时刻,杨夫人也到了,夫妻二人把驸马手下侍卫打得落花流水,如今已然脱困离去。”

太平公主悬起的心一下子落下去,她沉吟了一下。拨马道:“回府!”

太平公主回到府门前,翻身下马,一众家人侍卫也都下了马。太平公主把马鞭丢给一个侍卫,举步要往府中走,忽然看见方才继许厚德之后赶来报信的那个家人。便淡淡地道:“吴有道,你收拾一下,去邙山田庄报到吧!”

吴有道茫然站住,一时不知所措。众侍卫从他身边过去,俱都向他投以同情的眼光。

氓山田庄是太平公主的一块产业,大约百十顷的土地,设了一个田庄管理佃户,且为太平公主饲养一些马匹。到了那儿,就得跟一帮泥腿子打交道了,干的活儿比那些佃户也强不到哪儿去。收租子自有公主府的大管事每年秋天过去,他们也没啥油水可捞,这一去前程可就毁了。

吴有道自始至终,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错事,怎么……就被发配了呢?

太平公主回到后宅花厅坐定了身子。先饮了一杯醴酒定了定神,便对闻讯赶来的内管事周敏冷冷地吩咐道:“你去,等驸马回来,叫他来见我!”

武攸暨和武攸绪拐进尚善坊的大门,后边垂头丧气地跟着一些武士。人数少了一大半,有些人伤重。由另一些武士扶去看郎中了,随着他们回来的这些武士平素自视甚高,出门一向趾高气昂,如今被人家夫妻二人打得落花流水,当真好不泄气。

“废物!真是一群废物!养你们这些东西何用!”

武攸暨怒不可遏,气到极处扬手一鞭,抽在一个侍卫身上,那侍卫疼得一哆嗦,却不敢反驳。

武攸绪劝道:“三弟,算了!今朝失手,只是因为我们没料到他一身艺业如此高明。下一次咱们有备而去,定能将他当场斩杀!”

武攸暨狠狠地点了点头,道:“好!回头我自军中搞几架弩来,任他本领通天,逃得过弩机攒shè么?哼!”

武攸绪听说要用弩,微微有些不安,道:“咱们下次多挑些jīng于技击的人去就是了,弓弩岂能随意调动,万一皇帝怪罪下来……”

武攸暨愤愤地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啊!我已经想通了,此时还真得闹得越大越好。只要我杀了杨帆,这事张扬开丢的就是皇帝的脸,我是皇帝的侄儿,太平是皇帝的女儿,皇帝不怕丑事传遍天下,就只管责罚于我。再说,就算责罚我又怎样,大不了这个内卫大将军我不做了,皇帝还能要我替杨帆偿命不成!”

武攸暨愤愤然说着,便到了公主府前,他们带来的武士有武攸暨府上的,也有武攸绪府上的,都由武攸绪带走了,武攸暨便下马进了府门。

武攸暨一进大门,就见管事李译恭立在照壁前面,身后还站着两个胖大的相扑妇人。李译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见了他便作个长揖,漫声道:“驸马回来啦!”

李译是太平公主下嫁薛绍时就陪嫁过来的,一步步熬到公主府外总管的位置上,在公主府里位高权重,别看他在太平公主面前得作奴婢,在外边也是个爷字号的人物。起码来说,武攸暨这位驸马,在公主府里说话都不如他管用。

武攸暨对这位公主身边的第一走狗自然懒得理会,冷哼一声就往后走。

李译笑眯眯地又道:“公主吩咐,驸马回来后,请去云雅轩相见!”

武攸暨勃然大怒,喝道:“公主这般跟我说话?吩咐我去见她?”

李译微笑着欠了欠身子,道:“驸马爷误会了,公主是吩咐奴婢告知驸马,请驸马回府后过去一见。”

武攸暨冷笑一声,道:“我没空,她想见我,叫她来翠萍阁!”

武攸暨说完,便绕过照壁大步流星地走去,李译不愠不恼,只是微笑着摆了摆手,那两个粗胖肥大的妇人便紧一紧腰带,微微晃着膀子,迈着沉重的脚步向李译追去……

,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七十九章 镇国妖娆,腹有乾坤!

武攸暨并不是被两个健妇挟去见太平的,他并不知道今rì街头之事,太平公主已经这么快就知道了。不过在他想来,太平纵然今rì不知,明rì也能耳闻,还不如主动找上门去,向她耀武扬威一番。

武攸暨也是窝囊气受够了,其实真要说起来,太平公主虽在新婚之夜把他丢进了猪圈,之后却任他在公主府如何胡闹,始终不去管他,算起来与他以往所受的种种憋屈比起来,太平公主还真没给他多少气受。

只是人大多如此,这里受点委屈,那里有些窝囊,种种愤懑渐渐积累起来,最后是谁挑起了这怒火,那就要由谁来承受他这一直以来积压的愤怒了。再者,虽然他与太平并未真个做过夫妻,可是既然担着这个名份,这份羞辱就是他的。

在他想来,太平再如何跋扈,可是蓄养面首,就算是个寡妇,传扬出去也有碍声名,更何况她是有夫之妇,这件事自己占了道理,找上门去一说,谅她也只有理屈词穷,羞愧难当,是以心中并无半惧意。

武攸暨大步赶到花厅,一步迈进门去,便往那儿一站,冷冷地睨着太平公主,问道:“你唤我来,何事?”

太平公主正坐在那儿,手中捧着一只jīng致的瓷盏,轻轻饮着醴酒,听他说话,只是微微扬起眸子看了他一眼,依旧斯斯文文地喝一口酒,轻轻摆摆手,花厅中伺候着的两个小丫环立即欠身退了出去。

太平公主慢条斯理地道:“听说驸马今rì在通利坊十字大街上大展雄风。本宫很是好奇,不知结果如何了呀?”

武攸暨先是一愣,随即冷笑道:“好手段!这么快你就知道了。不错,我是想打杀那个诱子的杨帆,今rì虽未得手,来rì我还要下手的,你待怎样?”

武攸暨大步走过去。在她对面大马金刀地坐了,不屑地道:“你是想再把我丢进猪圈里去,还是去宫里告御状。这不是你最拿手的手段么?我就等着。我那姑母怜惜女儿,下旨不许我伤害杨帆,否则……”

武攸暨微微向前倾身。脸上露出一丝令人心悸的微笑:“否则,我一定还会下手的!公主,你有本事,就把他拴在你的裤腰带上,只要他一落了单,很快就会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太平公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低头抿了一口酒,慢慢抬起头来,正视着武攸暨,嘴角忽然绽开一个颠倒众生的媚惑笑容:“哦?这倒有些出乎我的意外之外。武三思鸩杀你的发妻,你不去找他报仇,反倒是我有了男人,叫你大发雷霆喔。”

太平公主挺了挺傲人的胸膛,嫣然道:“驸马不是真的对我动了情意吧?”

武攸暨“砰”地一拍桌子。振衣而起,恶狠狠地瞪着太平公主,厉声喝道:“害我妻子、辱我声名,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夺走了我的妻子,我就要夺走你的男人!”

太平公主淡淡地一笑。笑得不带一丝烟火气儿,她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伸到面前的那根手指,檀口里只是不屑地吐出两个字:“懦夫!”

“你说什么!”

武攸暨霍地扬起手来,就要扇下去:“无耻贱妇!你再说一句试试!”

太平公主扬起那张吹弹得破的妩媚俏脸,笑盈盈地看着他,柔声道:“干嘛!想打我呀?本宫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被……”

太平公主轻咳了一声,放下瓷盏,拈起丝巾拭拭嘴角,扬声道:“带进来吧!”

太平公主话音刚落,从屏风后面就走出几个人来,头前一人乃是内管事周敏,盈盈福身道:“奴婢见过公主、见过驸马!”

在她身后,还有一个身姿若柳,体态妖娆的俏丽女子,看年纪也就十六七岁,神情惶惶,一见武攸暨就惊喜地叫道:“驸马!”

她纵身就要扑过来,但她身后正站着两个比男人还魁梧几分的女相扑手,一人只伸出一只手,轻轻握祝糊手臂,她就休想动弹分毫了。

武攸暨失声叫道:“芊羽,你……”

武攸暨怒视着太平公主道:“你把我的芊羽抓来干什么?”

太平公主没理他,而是悠然转向周敏,问道:“对了,本宫叫你查的那两个人下落,你查到了么?”

周敏毕恭毕敬地道:“奴婢已经查过了,他们现在住在临汝县东城四角牌楼,第二曲第一巷就是,已经入了县学读书,兄弟两个,一个叫孙林,一个叫孙栋。”

武攸暨“咚咚咚”连退三步,一坐回去,面如土sè,如见蛇蝎地看着太平公主,颤声道:“你……你你……”

太平公主挥了挥手,周敏就福礼退下了,那两个胖大妇人把那名叫芊羽的小美人儿也一并带走了,芊羽被两个胖大妇人拉着,不能不走,临走只是哭叫了一声:“驸马!”

武攸暨坐在那儿呆若木鸡,竟是充耳不闻。

太平公主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你一定以为,我打听他们的下落,是想对他们不利吧?”

武攸暨面sè铁青,一言不发。

太平公主淡淡一笑,道:“随你了,天下人皆视我如蛇蝎猛虎,又能如何?眼下既然闹到这个局面,我们不如来做个交易,你看如何?”

武攸暨呆滞的目光微微转动了一下,讷讷地道:“什……什么交易?”

太平公主笑了笑,道:“那孙林、孙栋,就是你的儿子武崇奕和武崇轩吧?安排在这么近的地方,看来你虽把他们交给了最相信的管家,还是放心不下呀,也是啊,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还有那位芊羽姑娘,听说已经有了身孕,是么?”

武攸暨突然像被蜇了似的又跳起来,面容扭曲地吼道:“你想怎么样,到底想怎么样?”

太平公主道:“我……不想怎么样。武崇奕和武崇轩那两个孩子,已经失去了母亲,父亲又不能常在身边,也着实有些可怜。这样吧,你可以把他们接回来,只不过名姓还是不要改回来了,我虽然不在意,却恐阿母知道了会对他们不利。至于芊羽姑娘嘛……”

太平公主灿然一笑,说道:“不管她生男还是生女,我都可以认做是我生的孩子,将来也能保他们一个出身,你看如何?”

武攸暨咬紧牙关,鼻息咻咻,如同一只无力挣扎的困兽。

太平公主一双秋水般清澈的眸子只是微微带着笑意看他,胜券在握,自然格外从容。

过了许久,武攸暨才颓然垂下头,低哑地道:“你赢了!”

“很好!”

太平公主款款起身,飘然向花厅之外走去,走得袅袅娜娜,风情万种:“只要我的帆郎长命百岁,你的芊羽姑娘和她腹中的孩子就一定不会有事!”

※※※※※※※※※※※※※※※※※※※※※

太平公主与武攸暨达成协议的时候,杨帆刚刚回到家里。

本来,他离开“金钗醉”后,想顺道去看看小蛮,然后就回家等着赵逾,结果因为武攸暨这一档子事,小蛮放心不下,要与他一同回家。自家被收走的“市籍”、“过书”已经都拿回来了,自己也已无罪开释,当然要把这些事情同各家掌柜说明一下,安抚一下人心,所以杨帆干脆陪着她先去南市走了走。

做生意的人耳目尤其灵通,各店铺的掌柜不但知道东家安然无恙,甚至对他和太平公主的风流韵事都已了解的一清二楚,他们得知自己真正的幕后东主乃是太平公主,登时兴奋起来,大有皇商一般的感觉。

小蛮原是梅花内卫都尉,杨帆则是羽林左卫的郎将,可这毕竟与归洛阳府管辖的坊市系统并不相干,对市令等坊市管理人员,他们也要卑颜买好,时常馈以礼物,如今可是陡然贵重,身份不同以往了。

所以杨帆不需安抚,他们就已打起十二分的jīng神,干得格外起劲。杨帆和小蛮见此情景,倒是放下心来,虽也隐约猜到他们的兴奋源自于谁,只是这事既解释不清,也没必要向他们解释,两夫妻只好含糊下来。

既然各家店铺并不曾因为东主的入狱而惊慌失措、无心经营,两个人就放下心来,只在各处店铺露了一面,小坐片刻,又陪着小东姑娘买了几匹鲜艳华丽的布匹,这才转回杨府。

杨帆回到府邸时,赵逾早就来了。

赵逾原也不必来得这么早,只是既然带了些陪罪的意思,这个态度就得表现出来。

杨帆刚一回府,莫玄飞就马上跑过来向他禀报,说是有个叫赵逾的在客堂里相候,看他那积极的劲儿,怕是收了人家什么好处。

小蛮知道郎君与这赵逾之间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所以只是轻轻嘱咐一句,便带着桃梅和三姐儿径去了后宅,杨帆便举步往书房里走,对那亦步亦趋的莫玄飞道:“请那位赵先生书房相见!”

p:三更,求保底月票!

,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章三百一十七章 天生怨偶

杨帆勃然道:“公主殿下,你跟我装什么糊涂,朝中如今成了什么情形,你真的不清楚?”

太平公主越是见他气极败坏,心中越是开心,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心理。她笑逐颜开地道:“你看你,这是什么脾气呀,朝中发生了什么大事么?这几天天气太热了……”

“天气炎热怎么了?”

“天气炎热,本宫的心情就不好,心情不好,所以一直闷在府上没出过门,所以还真不知道朝中出了什么事情。”太平公主媚眼流波,向杨帆荡漾地一闪,嫣然道:“不如,就劳烦你杨郎将说与我听听吧。”

杨帆明知她装模作样,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把朝中近来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太平公主若无其事地道:“宰相与亲王赤膊上阵,亲自率领百官杀得你死我活,这事皇帝不急,你一个小小郎将,明哲保身就好了,何必强出头呢?”

杨帆凝视着她道:“如果继续这么斗下去,就会朝局动荡,江山不稳,你身为大唐公主,难道忍心看到天下人心思危,百业凋零,内乱频生?一旦让武承嗣大权独揽,到时怕武三思手中的证据也奈何不了他了。你,难道就不着急?”

“哈!”

太平公主忽然一声大笑,脸sè攸地沉了下来,冷冷地道:“如今这天下姓武不姓李,我着什么急?”

杨帆道:“天下姓武了。太子却是姓李的。大事……未必不可为!”

太平公主睨着他,唇边一抹玩味的笑意一闪而过,缓缓地道:“这么说,你倒是我李家的忠臣了?”

杨帆沉声道:“忠臣不敢说,不过我却知道,这么争下去,于国于民有害无益。你不曾去过西域,你甚至不曾了解过真正的小民是怎么生活的,但是我知道。你知不知道坊间那些寻常百姓终rì奔波劳碌求的是什么?不过是能有一间房子住,家里的米缸常常是满的。

你知不知道在西域苦寒之地的百姓们生活又是何等的艰辛?他们需要的更少,也许常常饿着肚子。也许寒冬腊月一家人要抱在一起发抖,他们也没有怨尤,只希望能踏踏实实地活着,不用总是担心异族人的屠刀砍下他们的脑袋。不用担心自己的妻子和女儿被人掳走yín虐玩用,不用担心自己的亲生儿子被人抓去做牛做马!

换成一年前的我,我的确只想独善其身,天下人与我何干?可是经过西域之行,亲历亲为的一切,亲见亲闻的一切,我的想法有了改变。我希望天下太平!我希望国泰民安!我希望我的家人能够活得快乐!

我希望有一天,当我要离开这个人世的时候,我不用担心一旦旱涝天灾,我的子孙就不能生存;我不用担心战事频仍。敌人随时会杀进家门,我的儿女无处逃生;我不用担心贪官污吏横行,jiān佞枭雄满朝,叫我的儿孙们入仕做官不放心、做一个布衣百姓更不放心!”

太平公主的一双凤目微微地眯了起来,酷肖武则天沉思时的神韵:“你想得可真是长远啊!家、国、天下,你都想到了!真是因为西域之行?我看是因为你成了家,有了女人,想到了你的家、你的女人、你的孩子吧?”

杨帆毫不回避地迎着她的目光,道:“这样想又有何不对?这是一个男人的责任!我没有为了达到一家一姓的安康而投靠jiān佞,我也做不到为了朝廷、为了天下。抛弃自己对妻儿的责任。

家国天下,难道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么?修身齐家、治国安天下,本来就不是相悖的,如果相悖,必是违背天道人心。势难长久!”

“天道?”

太平公主的眼睛有些发红,愤然道:“你们男人口口声声都说什么天道#浩乎如此一来。你们就大义在手,所作所为合乎了天道人心。

呵呵,你现在娇妻在侧,前程似锦,自然相信这就是天道了,可李唐宗室被枉杀那么多人,甚至包括襁褓中的孩子和身怀六甲的妇人,谁来为他们主持公道了?我现在孤苦一人,rìrì买醉,谁来为我主持公道了?”

太平公主说完,一仰脖子,将杯中红酒狠狠地灌了下去。

杨帆平静地道:“宰相们现在所做的一切,杨某现在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但有一分希望,也要努力争取,尽人事,听天命,无愧本心而已。你在自怨自艾的时候,可曾想过这些?当初是你说要利用武三思,既可分化武氏,又可扳倒武承嗣,如今武三思人证在手迟迟不肯动手,而你这时却又说什么明哲保身了!”

“你这是在指责我啦?”

太平公主眉梢轻扬,漫声道:“没错,出主意的是我,可拿主意的却是你杨大将军。人家充其量只能算是你杨大将军的一个狗头军师,你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既然你同意了的,如今事情办砸了,可不能怪罪到人家头上。”

杨帆忍不住了“啪”地一拍几案,打断了太平公主的话。

太平公主轻拍酥胸,娇怯怯地道:“你吓我呀?哎呀,人家真的被吓着了。”

杨帆被她这般态度弄得发火也不是,不发火也不是,忍了半晌,才压住火气,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道:“公主,如今情况危急,如果我们在朝中的力量损失殆尽,那么到时候就算武三思扳倒了武承嗣,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只不过是换了一个比武承嗣更狂妄、更跋扈的武三思独霸朝堂。眼下,狄公身陷局中,沈沐远在长安,你若再袖手旁观,局面就真的不可收拾了!”

太平公主微微眯起眼睛,倾过身子,妩媚地道:“你这是在求我么?”

杨帆被她气的说不出话来,比起太平,他终究少了几分人生阅历,被她一通撩拨,心浮气躁的,哪有闲心跟她打情骂俏。

太平瞧他像只青蛙似的,胸腹一鼓一鼓的,一副有气无处撒的模样,不禁“噗哧”一笑,一边撩人地掠着秀发,一边慢条斯理地道:“我还是头一回看见有人求人也能求得这么理直气壮,我欠你的么?”

她瞟了杨帆一眼,冷哼道:“你进来时,见了我拜都不拜,好歹我也是位公主吧?你往那儿一坐,气势汹汹就像讨债似的,请问,我欠你什么?我就活该替你收拾乱摊子不成?”

杨帆沉声道:“公主,如果任由他们斗下去,与你可也没有半点好处!再斗下去,你苦心经营的那点势力也会遭了池鱼之灾!”

太平用纤指卷着头发,满不在乎地道:“我不在意呀!什么我的势力,那不过是本宫闲极无聊搞出来的一点小把戏,有他们在,本宫是公主,没有他们,本宫依旧是公主,难道还能做皇帝不成?”

杨帆见她这样无赖,不禁为之气结。

太平公主妙目一转,笑盈盈地站起来,赤着一双纤如鹅掌、白似初雪的天足,在竹席上舞蹈般漫步走来,走到杨帆跟着,背着双手,笑眯眯地弯腰问道:“杨郎将,你新婚才几天功夫吧,与新娘子洞房huā烛,新婚燕尔,可还快活么?”

杨帆只一抬头,就见一双饱满的丰rǔ牵浩一对吐露着成熟芬芳的玉瓜垂在面前,太平这套家居常服太松软了些,这一俯身领口大开,那对饱满浑圆的**受了地心引力,显得更形壮观,杨帆只一抬眼,就完全跃入眼帘,冲击感甚是强烈。

杨帆赶紧收了眼神,说道:“多谢公主关怀,杨某与娘子夜夜**,男欢女爱,其中滋味妙不可言。”

太平公主听杨帆这样一说,心中妒意顿起,她本想撩拨杨帆,但杨帆一直不肯接招,如今杨帆只是“秀了一下恩爱”却恰恰击中她的要害,她马上沉不住气了。

太平公主霍地直起腰来,在凉席上急急踱了几圈,忽然想通了什么,顿时心平气和了,又缓缓走回杨帆身边,似笑非笑地道:“我知道你是成心气我,可我偏不生气。你想要我帮你,行!不过,礼尚往来,我帮了你,你如何谢我?”

杨帆抬起头道:“公主想我如何谢你?”

太平公主凝视着他,渐渐chūn情上脸,两眼湿得好像要沁出水来,她纤腰一折,忽然就坐了下来,坐到杨帆怀里,把那碍事的几案向外一推,使一双软绵绵的手臂轻轻环祝蝴的脖子,昵声道:“不如……你陪本宫快活快活,如何?”

那丰盈绵软、富有弹xìng的圆臀正好抵住杨帆的要害,此时正值夏季,太平穿着薄软,杨帆穿的也不厚,那敏感处似乎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肌肤的娇嫩幼滑。杨帆有心把她推开,可她纤腰扭着,一对挺拔的就抵在自己胸前,双手哪里还能动弹。

太平公主见他又要张嘴,立即竖起葱白似的一根玉指,轻轻抵在他的唇上,柔声道:“你不是我的面首,我也不是你的娘子,与这些统统无关!好不好?我是女,你是男,我是yīn,你是阳,我是坤,你是乾,我是地,你是天……”

太平公主轻轻伏到杨帆肩头,柔声道:“天地合一,乾坤交泰,yīn阳调济,男欢女爱……,一次,就一次,然后,你还是你,我还是我,不教任何人知道!”

她柔柔地昵喃着,轻轻扯起窗边的纱幔,纱幔似雾一般将二人笼罩其中……

t:本月最后24小时,请诸友投下您所有的票票!!!!(未完待续

,请收藏。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一半一冰霜一半火

燃痕校旱网,提供无弹窗最新的校旱更新,如果本章节有错章,断更,更新慢,请您点页面下方的章节举报纠错,我们会尽快纠正,谢谢! 杨帆冷冷地道:“公主可知你的驸马就在前面红楼之中。”

太平娇媚地笑道:“我当然知道,他的一切,我都一清二楚。我还知道红楼中除了他的侍妾,还有一个他刚从‘翠烟楼’赎来的名jì。我不在乎,他寻他的开心,我找我的乐子,井水不犯河水。武家的这个驸马,本来就是我阿母想要的,我已经让她如愿了,还要我怎么样呢?”

太平公主伏在杨帆肩上,软绵绵的好象被人抽去了全身的骨头,昵声道:“你不会觉得,白昼宣yín,于礼不合吧?你给我想要的,我给你想要的,咱们公平交易,不亏不欠,你看这样如何啊?”

杨帆终于忍无可忍,大腿猛地一振,太平公主“哎哟”一声,娇躯就像皮球似的被颠了起来,杨帆双手一合,铁钳一般卡住了她的小蛮腰,把她顺势一放摁在自己腿上,抬起巴掌,“啪”地一声脆响,

杨帆怒气冲冲地道:“你就不能想点别的?你就不能想点别的?你就不能想点别的?你……”

杨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骂她才好,一句“你怎么就这么yín荡”到了嘴边,终究觉得太过伤人,又急急咽了回去,翻来覆去只有一句“你就不能想点别的?”可他下手却不轻,噼呖啪啦的手劲也不小,口中只问了四句,掌下已打了十来下。

太平公主挨第一巴掌时就傻掉了,她从小到大从没被人打过。更何况是打她的,那地方被杨帆一通巴掌拍下来,太平公主呆在那里始终没有反应,等她终于清醒过来时,上已经感觉不到痛楚,只有麻麻辣辣的感觉,这时反要杨帆一巴掌拍下来。胀麻肿烫的臀部才会感觉好受一些。

杨帆一连十几巴掌拍下去,怒气渐熄,这才发觉每一巴掌下去。眼前那轮圆月都会颤动一阵,就像明月映入水中,水中生出涟漪。如何还能打得下去。

太平公主生平从未体会过这种滋味,那种新奇、那种异样,那种在自己喜欢的男人掌下被惩罚的刺激感,弄得她全身酥麻。杨帆手下一停,太平心中竟蓦然浮起一抹失望、不舍的感觉。

她意犹未尽地扭了一子,缓缓扭过头来睇着杨帆,媚眼如丝。

杨帆想要打下去,又觉得不妥,忽然一眼瞧见旁边盛冰的盆子,心中一动。伸手就抓起一块,放在了太平公主的臀上,太平只觉臀后一凉,不由惊叫一声,身子登时扭动起来。杨帆牢牢卡祝糊的腰和大腿,怒道:“你明明有了办法,到底出不出手?”

太平麻辣的臀部被那冰镇着,倒觉舒坦起来,她把柳眉一竖,倔强地道:“就不!除非你答应我!”

杨帆冷笑一声。仰起头来不去看她,他在冰天雪地的西域呆过,知道这冰块敷在身上一处不动,久了是种什么效果,这种滋味,金枝玉叶的太平公主身娇肉贵的,恐怕从来都没体验过。

过了一阵儿,太平公主果然觉得被冰压着的肌肤生起一种奇怪的痛楚,不曾感觉到时还好些,一旦有了感觉,竟是越来越难以忍受,一开始还能强自忍耐,到后来终于忍不住扭起了身子,想要把它晃下来。

可是有杨帆控制着她并固定着那冰块,她哪里能够得逞,杨帆迫问道:“你出不出手?”

“就不!好冰……,饶了我,二郎,好冰……”

杨帆也不敢真让她的肌肤冻伤,若非两人的情形如同一对怨偶,他甚至都不敢用这样的手段,眼见太平可怜兮兮地蹙着眉头,真的有些痛楚难忍,便把那冰块换了一个位置,继续迫问:“你出不出手?”

太平本就倔强,杨帆又主动让了步,她哪里还有服软的道理,太平咬牙撑着,就是不肯服输。

其实太平在杨帆求助于她之前,她就已经决定要促使武三思出手,只是一遇到杨帆,她就再也不是那个冷静睿智的太平公主了,偏要与他闹闹别扭,这种情态,倒有些像某些恋爱中的女孩子。

太平只要觉得臀部冰得受不了,就呼痛喊“冰”,杨帆便换一个部位,因为怕她扭动,太平的被杨帆的膝盖紧紧抵住,一开始还有心避开要害,后来不知不觉便主动迎凑起来,籍那厮磨获得一阵阵快意。

她的小蛮腰和大腿俱在一双大手的掌握之中,那霸道的力道、那腰股上的炙热、那臀上的凉意、那腹下的抵触与摩擦,渐渐形成了一种极乐的快感,太平扭动中的呻吟渐渐带上了一丝旖旎**的味道。

“你出不出手?”

“我不……我……我……”

太平被他折磨的明明很是痛苦,偏偏又有一种难言的快感。突然,那快感cháo水般涌来,如闪电一般,传到四肢百骸,最后汇成一股洪流,仿佛整个身子都要炸裂开来。

太平公主像鱼儿一般猛地挺起了身子,下腹紧紧抵住杨帆的膝盖,这一次力道之大,连杨帆都按不祝糊。

那块化了大半的冰受此颠簸,一下子滑到了她的臀缝里,受此刺激,太平发出一声尖叫,身子急剧地抽搐了几下,忽然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软绵绵地瘫在杨帆腿上。

杨帆不知她出了什么事情,也真怕把她折磨坏了,紧张地问道:“你怎么了?”

太平只觉腹下酥麻,快意难当,似有缕缕丝滑的蜜汁沁湿了下裳,生恐被杨帆察觉,急忙挣扎着脱离了他的控制,伏在席上娇喘吁吁地道:“不要你管,你别碰我,我……我答应你就是了!”

杨帆大喜,见她神sè怪异,额头香汗涔涔,身子软得好象动弹不得,不禁又暗生悔意,便道:“你早答应我不就好了?这本就是对你我都有利的事情,你偏要多生枝节。你……要不要紧,我……扶你起来吧?”

太平此时哪敢要他扶,真要被他发现自己下腹的异状,那真是羞都羞死了。这女人心思却也奇怪,她对杨帆敢赤裎相见,敢大胆挑逗,可是偏偏不敢让杨帆看见她泄了身的狼狈模样,尤其是在如此情状之下。

杨帆冷静下来,想想二人方才一番较量,不似敌人,倒似闹了别扭的情侣,也觉有些讪讪然的不好意思,见她伏地不起,好象颇为委屈的样子,便道:“你既无事,那……我就回去了。”

杨帆若是不走,此刻就是打死了她,太平也是坚决不肯起身的,一听他言,便没好气地道:“你滚!快些给我滚得远远的,我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你!”

杨帆倒是从善如流,说道:“既如此,那……杨帆告辞了。方才若有冒犯之处,尚祈公主殿下恕罪!”

太平公主面红似火,娇嗔道:“滚!快滚!滚得越远越好!”

杨帆目的已达,对她气极败坏的样子倒是不以为忤,他举手施了一礼,便举步向轩外走去。

太平公主头也不敢抬起,直到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终于不复再闻,这才轻轻抬起头来。

“你这冤家……”

太平公主幽幽地唤了一声,声音忽然有些哽咽,莫名其妙地便淌下两行泪来……

※※※※※※※※※※※※※※※※※※※※※※※※※

杨帆离开太平公主府约半个时辰,公主府的一名家丁也悄然离开了,

他慢悠悠地转到北市,同一家批发肉食的掌柜嘻嘻哈哈地聊了半天,就陪着这家店铺送货的车子离开了。这一次,他去的是光禄寺。

光禄寺乃掌管酒醴馐膳之事的衙门,举凡祭飨、宴劳、酒醴、膳馐之事,都由光禄寺负责。各地定期供应朝廷的食物类贡品是由光禄寺负责的,皇宫大内上万人的rì常饮食的食材采买也是由他们负责的,光禄寺下设的司牧局,还在龙门山专门设有一家rǔ牛厂,供应皇室牛rǔ及rǔ制品。

光禄寺在采买各种食材中,本来就有大把的油水可捞,再加上他们是皇差,向京城铺行买办时,压榨铺行商人那是司空见惯的事,所以这个衙门油水十足。三思五犬之一的宋之逊就是光禄寺丞。

光禄寺设光禄寺卿一人,少卿两人,光禄寺丞一人,宋之逊任光禄寺丞,承上启下,油水最大。可是人心不足,无官的想要权,有钱的想要官,宋之逊也想更进一步,所以他投靠了武三思。

宋之逊字画颇佳,尤jīng草隶,他的兄长宋之问更是初唐极负盛名的诗人,但是这两兄弟才学是有的,气节上面却差了一些,一样的阿谀权贵,为了升官不择手段。太平公主着手发展自己的势力后,发现此人可以收买,便叫李译着意与他为善。

宋之逊固然投靠了武三思,却也担心武三思一旦不能夺得太子之位,到时竹篮打水一场空,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便做了太平公主的秘密爪牙,一面侍奉武三思,一面又听命于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府那个家丁赶到光禄寺,悄悄见到宋之逊,一番言语之后便又悄悄离去,宋之逊坐在签押房中仔细琢磨了一阵,又唤来几个心腹问了一些事情,心中拿定主意,便起身离开光禄寺,直奔梁王府。

p:求月票!!!!

第三百八十章 顺水推舟

赵逾随着莫玄飞到了书房,迈步进去,一见杨帆,当头揖道:“二郎,久违了!”

杨帆并未起身,淡淡一笑,道:“请坐!”

赵逾谢了,在客座坐下,瞟了一眼房门,见已关上,便对杨帆道:“恭喜二郎平安出狱。”

杨帆道:“出狱没甚么好恭喜的,倒是不曾死在里面,实属侥幸。”

赵逾苦笑了一声,道:“某早知二郎必有怨尤,可是怪我始终不曾援手么?”

杨帆皱了皱眉道:“我从不觉得你们隐宗此刻已经有手眼通天之力,白马寺怀义大师和梁王武三思办不到的事,你们就一定能办到,毕竟你们是游离于官场之外,虽然与官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是终究不及这就在官场中的权贵得力。可是……”

杨帆目光深深一凝,盯住了赵逾。

赵逾从容不迫地道:“二郎刚刚入狱时,我们也有些措手不及,怕你受不得酷刑,招出一些不必要的东西,我们先做了一些准备,之后,就在打听狱中的一切,不只想把你救出来,还有一些……同我们有些关系的大臣!”

赵逾换了一个坐姿,平静地道:“坦率地说,我们在官场上的力量的确极其有限。与官场上的关系,主要掌握在显宗手里,而我们现在和显宗斗的厉害,这件事无法借助他们的力量。而且,既便显宗愿意帮忙,面对皇帝最为关心的谋反大案。牵涉诸位宰相的重大举动,他们也无处着手,这一点,二郎不可不明!”

杨帆心里虽然不太舒服,却也知道赵逾说的都是实话。交情固然有,合作的关系同样有,可是要让赵逾、沈沐对他像马桥、楚狂歌一般。可以抛弃自己身家xìng命的这等过命交情,却也不现实,所以他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赵逾道:“之后。薛怀义、武三思接连失败,据我们判断,你等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只是没想到。这时候太平公主居然会出手……”

赵逾的眉毛微微挑了挑,显然是想到了有关杨帆与太平公主之间的风流韵事,竟也甚是好奇地打量了杨帆两眼,笑吟吟地道:“二郎好本事!若是我三叔知道了这件事,怕也要对你心服口服了。”

他的三叔自然就是那位风流成xìng的沈沐沈大公子,杨帆只是冷哼了一声,没有解释,这种事除了当事人自己,你对别人再如何解释,也改变不了他先入为主的想法的。

赵逾又笑了笑。道:“二郎,我不想欺瞒你,实话实说,如果是我或者小飞将张义陷入这样的困局,隐宗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斩断一切联系!救人,要在自己有能力的情况下才能施救,好友溺水,自己不通水xìng,旁边又无物可以借力,难道非得陪他跳下去才叫够义气?那叫愚蠢。

能救则救。救不得大不了一起去死,不求同生同月同rì生、但求同年同月同rì死的江湖义气,行不通、也要不得,如果我隐宗秉承这一宗旨,早就完蛋了,任何一个重要人物完蛋,都可能拖着无数的兄弟一起完蛋,再加上他们的三亲六故,怕不早被朝廷抄斩了无数次,每次不得杀上数万人才行?”

杨帆轻轻吁出一口气道:“罢了,此事,我固然有些不痛快,却也是人之常情,赵兄莫怪。于情理而言,我知道你们做的并没有错!就像……我对狄公等当朝重臣的高风亮节十分钦佩,如果他们落难,我固然愿意一伸援手,可也要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否则,我不会搭上自己的妻子家人,只为了陪他们一起送死!”

杨帆微微向前一倾身,道:“我相信,赵兄今天来,不仅仅是想向杨某解释:你们在杨某入狱时并非不作为,而是没有能力去作为,一定还有更重要的事吧?”

赵逾神sè一正,道:“不错!不知二郎对接下来的事作何打算?”

杨帆俊郎的双眉微微一拧,疑惑地道:“作何打算?”

赵逾道:“正是!你不会以为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你还能回到羽林卫中任郎将吧?”)

赵逾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二郎虽然理解我们在你入狱期间的作为,可是心里还是有一个疙瘩,这个结儿,得靠时间慢慢来抚平。同样的,你因谋反而入狱,险些被处死。这件事纵然查明了是被人冤枉,你的心中、皇帝的心中,或者你和皇帝的心中,也都会有一个结。这个结没有解开之前,皇帝会再把你留地身边,做一个统领禁宫卫士,护卫她xìng命安全的重要将领?”

杨帆听了瞿然一惊,心中暗道:“对啊!我怎不曾想到这一点?我终究还是年轻,这阅历有限,虑事不够老到,人情事故更远不及这等专门揣摩他人心思的商贾人物。”

赵逾看他脸sè,知道他已经听进去了,便道:“所以,赵某此来,是想提醒二郎,早做打算,无论如何,尽量不要离开京师。京师是一道门坎儿,出去容易,回来难,你莫看许多朝廷重臣贬官、起用,再贬官、再启用,那是官职地位、声望能力已经到了一定的层面,早在皇帝心里挂了号的,需要用到他时,自然就会想到他,你如今却还不成。”

杨帆轻轻嗯了一声,心道:“要是能离开京城,却也未必就是绝对没有机会,要看去哪里了。皇帝一直在筹措对安西四镇用兵,若去西域带兵,旁人立下大功,如果没人给你报到御前,或者上官层层分功,到了京里也没什么好赏的了,可我却不然。正所谓朝中有人好作官,我在西域只要立下功劳,必能直达御前,还怕不能起复重用?

只是,依赵愈所言,恐怕很快就能下旨,婉儿有誓言缚身,在宫中强作欢颜,阿奴不知在何处出家,若是不闻不问,真就冷了她的心。公主这里不解决了问题,难保她不会变着法子欺负小蛮……,这一身的情债,当真头痛……”

赵逾见他低头不语,神sè变幻不定,又道:“二郎也不用想的太多,我只是给你提个醒儿,实际上,我们正在运作一件事情,或者能保宰相们出狱,一旦宰相们平安出狱,你这难友多少会受到他们关照,御前怕是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却也未必就会调出京去!”

杨帆霍然抬头,奇道:“你们有办法救出狄公他们?”

赵逾吁笑道:“你太高看我们了,或许从长远来说,我们世家有办法引导这走向,就像滔滔洪水,我们掘好沟渠,那水自然而然就沿着我们划定的路线而行,毫无斧凿痕迹,皇帝也会认为那是理所当然。可是,这洪水行进当中,舟翻船覆却取决于那洪水的力道,而非我们所能左右的了。我们连你都救不得,如何能救得宰相?宰相们能脱身,实是倚你之功!”

你既无罪,宰相们是否有罪呢?皇帝心中的念头就会有所动摇,我们的法子,在平时断然不会奏效,可是这个时候,却不过是顺水推舟,送皇帝一个理由罢了。是血流漂橹还是艳阳高照,可不正在皇帝一念之间么?”

杨帆不禁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做?”

赵逾抬手向上指了指,微笑道:“旬rì之间,便见端倪,二郎且试目以待!

※※※※※※※※※※※※※※※※※※※※※※※※※※

韦团儿在她的卧房里缓缓地走动着,脸sèyīn晴不定。

做为宫中最受宠的女官之一,她的住处十分宽大而华美,或许按照规格它的大小不及皇后的寝宫,但是殿中的陈设和用度,却是远比原来的大唐皇后、如今的大周太子妃的宿处还要华美、富贵。

静官站在几案边,眼睛随着韦团儿的动作轻轻移动着,过了半晌,忍不祝旱道:“团儿姐姐,除了位于金谷园的别墅一幢,并附赠男仆三百人,另有洛阳北市店铺七座,绫罗绸缎五千匹,黄金一千锭,上等波斯宝石三百六十颗……”

韦团儿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懂个屁!这事要担多大的干系,你知道吗?”

静官舔了舔肥厚的嘴唇,轻轻地道:“团儿姐姐,陛下年纪大了,等到陛下殡天,这宫里头还指不定是什么样儿呢,到时候姐姐万一被放出宫去,有了这笔钱,姐姐可就一辈子衣食无忧啦。”

韦团儿没好气地道:“废话!问题是,你有没有那么大的胃口,把它吞下去!这事,可是要命的!”

静官细声细气儿地道:“姐姐,这件事儿说易不易,说难也不难,只要你点头,我就能把这件事儿给办了。这宫里头,还能没有咱们插得进手的地方?再说,陛下瞧着东宫,怕也有点碍眼,咱们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团儿姐姐,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p:各位好友,还有保底月票么?请支持!

,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八十一章 会钓鱼的公主殿下

韦团儿踌躇片刻,还是摇了摇头,给别人通风报信捞点好处,风险不大,油水又足,这种事做来无妨。可这一次的事情实在非同小可,其中风险她自然清楚,可是若叫她就此回绝,她又舍不得这送上门的一笔巨额财富。

静官的话在她心里反复回响着,韦团儿渐渐动摇起来,是啊!太子有什么了不起的,谁拿那位太子当过太子?皇帝心里若是有他,武承嗣和武三思还争个什么劲儿,他们争夺储君之位时,又有哪个还记得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大周太子?

韦团儿想起了武则天的长子李弘,听说这李弘是武则天亲手鸩杀的,那时她年纪还小,不知传言真假。不过武则天的次子李贤,却的确是丘神绩奉了武则天之命勒逼而死的,丘神绩受到什么惩处了?不但没有,反而愈受重用,如果不是他利令智昏,为了谋夺兵权出卖皇帝陛下的江山,这圣宠绝不会衰了。

韦团儿越想心中越热,静官又悄悄地跟了一句,道:“以姐姐的本事,凭什么叫上官婉儿压过一头去,每回见着她,团儿姐姐还得毕恭毕敬唤她一声婉儿姐姐!如果这件事办成了,武氏一族追本溯源,人人都要念着姐姐的好儿,到时候,姐姐要取代上官婉儿,成为我大周内相,却也不是不可能的!”

韦团儿顿时站住不动了,这句话让她摇摆不定的心彻底定了下来,她思量片刻。把银牙一咬,狠狠地看向静官,低沉地吩咐道:“手脚干净些,不可遗人把柄!”

静官大喜,忙道:“姐姐放心,我一定把此事办得妥妥贴贴!”

静官说完,就眉飞sè舞地出去了。

托请于静官的。自然是来俊臣,可是静官一直以为是武三思。

本章节 雄霸 手打)皇帝在等着他做出该有的举动。

来俊臣能有什么举动?承认自己全部是屈打成招?不可能的!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此时已不可能回头,也不可能收手,否则就得由他来对这场风波承担全部的责任。所以,他只能铤而走险。

他的价值就在于帮皇帝咬人,他要让皇帝觉得不安全,让皇帝觉得有人意图对她不利,那么他这条看家狗就依旧有存在的价值。

武则天十四岁进宫,一生岁月都在皇宫里度过,宫廷岁月造就了她。却也限制了她,来俊臣相信自己的手段,可以让这位女皇继续认识到他来俊臣才是不可或缺的得力臂助。

于是,他决定向太子下手。

为了谨慎起见,来俊臣这一回没有直接出面。他派人找到了静官。

他在宫里也有自己的眼线,知道这静公公与女皇帝身边的红人韦团儿有些暖昧关系,是她最亲近的心腹。但是这位静公公尽管与韦团儿一样贪婪成xìng,却远不及韦团儿jīng明,所以来俊臣选择了他作为接洽人。

来俊臣几乎是倾其所有,尽管他对钱财没有特别的嗜好。但是他为官这么多年,处理过那么多大案,有意也好、无意也罢,他还是积攒了巨大的财富。如今,他几乎把一切可以动用的财富都拿出来,先买通了静公公——以武三思的名义。

人人都知道武三思在争储,而且武承嗣被他斗倒之后,他最大的敌人就只剩下现任的太子,他是最有理由这么做的人。静公公果然没有怀疑与之接洽者的身份,实际上当他看到成车的金锭银锭和肥田美厦的契书时,他脑子里大概就没想过别的。

宫里的消息迅速反馈回来,来俊臣放心了。

皇帝不做任何表示,他也没有任何反应,似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坦坦荡荡,所以他不需要采取任何补救措施,他在等东宫事发!

局势,将从东宫事发那一刻彻底扭转,一切依旧在他的掌握之中!

※※※※※※※※※※※※※※※※※※※

杨帆站在公主府对面,仔细盘算着见到太平公主之后的对策。

昨天武攸暨险些当街砍杀了他,他今rì就找上门来,自然想过可能的后果。这公主府看似危险,实则安全无比,因为这里当家的人毕竟是公主而非驸马。如果武攸暨在府上那是最好不过,他正好当着驸马的面三个人说清楚。

如果武攸暨不在,那他就得和太平公主好好谈谈了,杨帆本来是想等着见过婉儿,问清她所发的誓言后再共商对策,但是经过赵逾那一番分析,他担心很快朝廷就要有处置下来,不能不抢在头里了。

“如果武攸暨不在,我就得单独面对那个女人,到时候我该如何反应呢?嗯!我先以礼相待,谢过她的救命之恩,大家不撕破脸皮,才好接下来说话。不行……,这女人软硬不吃,狡黠如狐,好言好语根本不管用,还是要来硬的才是,待我见了她,便怒气勃然,声严厉sè,至少来个先声夺人,总不能叫她压住了我的气势,对!就这样!”

杨帆计议已定,便昂首挺胸走过长街,迈步踏上石阶,抓住门上兽首的铜环,“嗵嗵嗵”地用力砸了三下,片刻功夫,门里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谁啊?”

杨帆振声大喝道:“在下杨帆,要见太平公主殿下!”

门里先是静了静,然后便传出一声惊呼,紧跟着便是一种细碎的语声,貌似两个人在争执着什么,杨帆侧耳一听,亏得他耳力奇佳,只听一人道:“我开我开,你闪开!”

“抢什么!嘿!真是厉害啊,他现在还敢公然登门,这副胆sè……难怪是公主看上的人物!”

“去去去……”

嘁嘁喳喳的交谈声中,大门打开了,门前站着两个青衣小帽的公主府家人,一人把着一扇门,用一种很是敬仰的眼神看着他,既不叫他进去,也不说去传报,只是上一眼下一眼、左一眼右一眼,很希罕地打量他。

杨帆啼笑皆非,咳嗽一声道:“在下yù求见公主殿下,还劳通禀一声!”

两个家人如梦初醒,赶紧道:“啊!公主殿下早知郎君要来,早已吩咐下来,只要郎君到了,便即引见,无需通报的。郎君,请!”

杨帆听了顿时一窒:“太平公主早知道我要来?这……”

想到自己的想法行动早在人家的算计之中,杨帆不免有些沮丧。

两个公主府家人拉开大门,把杨帆毕恭毕敬地让进去,又匆匆关了大门,年长一个的那人便抢着道:“公主正在濯月亭钓鱼,郎君这厢请!”

“钓鱼?她男人当街杀我,这么大的事她还不知道?钓鱼……”

杨帆随在那青衣小帽的家人身后,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尾肥鱼,还是主动上钩的那种,正摇头摆尾地游向太平公主的鱼钩,只是此时想再退出去那是万万不能了。

家人领着杨帆绕过前进院落,从侧院儿向后赶去,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后花园,树木山石葱蔚洇润,亭台楼阁掩映其间,偶露一角峥嵘轩峻,一股清爽宜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前方一座红楼,楼上匾额写着“翠萍阁”三字,翠萍与这红楼并不相符,不过从这楼上可以看到远处林中那方池水,水中有荷,翠叶连天,想必这翠萍二字即由此而来。

杨帆记得上次来时,驸马武攸暨就是在此楼中与侍妾饮酒作乐的,他到了楼下便故意站住脚步,使劲咳嗽了几声,可是楼上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动静。杨帆无奈,故意扯开嗓门,用极大的声音嚷道:“杨帆曾经来过公主府,记得再往前走不远,就到濯月亭了吧?”

那青衣小帽的家人回头答道:“郎君好记xìng,再往前走不远就到了。”说完,他又笑嘻嘻地接了一句:“郎君不用这么大声儿,小的耳朵好得很!”

杨帆装作没听到,继续大声道:“杨帆冒昧前来,公主既在后宅,或者身着燕服,不宜见外客,杨帆是否等在这里,容你先去通禀一声啊?”

他故意把“杨帆”二字咬得极重,就是想引武攸暨出来,不管太平公主再如何不把武攸暨放在眼里,他毕竟是太平公主名义上的丈夫,有他在场,想必会好交涉一些。

谁料他喊完了,楼上还是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反而是那家人嘻皮笑脸地走过来,点头哈腰地道:“郎君请吧,驸马爷不在府上,你就是喊破了喉咙,他也听不见!”

杨帆:“……”

一湖池水,粼粼泛光。

池中有荷有花,还有渐渐长成的莲蓬。

池边亭轩之外蝠翼般伸展出去的滴水檐下,太平公主穿着一袭大袖罗衫,手中提一竿鱼杆,赤着纤秀雪白的一双天足,慵懒地卧在一张美人榻上。一旁还坐了个十岁出头的粉嫩小,正挥着一双小拳头,轻轻给她捶着腿,余此之外再无一人。

那青衣家人远远就站定了身子,对杨帆笑道:“郎君请吧,公主那里早有吩咐,小的就不跟过去了。”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八十二章 钓鱼的美人鱼

杨帆走到这里,只觉自己每一个步骤、每一个反应,都在太平公主的算计之中,心中也是有些懊恼,他挺了挺胸膛,大步走过去,因为心中有气,双足用力踏在廊下木板上,发出“嗵嗵嗵”的脚步声。

那个为太平公主捶腿的小丫头往这边瞧了一眼,低声说了句什么,太平公主笑回了一句,小丫头便从榻上蹭下来,提着小裙子,从杨帆旁边一溜烟儿地逃过去了,看那样子,对杨帆气势汹汹的表情,小丫头很有些惧意。

太平公主卧在榻上,却笑盈盈地乜了他一眼,眼波盈盈,甚是妩媚。

杨帆绷紧了脸皮,大步走过去,站定身子,沉声喝道:“起来!”

“哟!”太平公主拍着饱满的胸脯,受了惊吓似地道:“脚步声这么沉,说话又这么大声,你想把我的鱼儿都吓跑喽呀!”

恰在此时,那鱼漂儿嗖地一沉,紧跟着鱼线一绷,太平公主只顾和杨帆说话了,鱼杆脱手滑落,在地板上“梆”地一弹,就被大鱼拖向水里。

“哎呀!咬钩了,快帮我……”

太平公主兴奋地大叫,杨帆这一路过来,几乎每一种反应都被太平公主算在头里,这时哪肯信她,只道太平公主又是故意作势,他把双臂一抱,冷眼旁观,倒要瞧瞧这位绝世妖娆还要搞些什么把戏出来。

太平公主见他不动。气道:“你这人……”一面说,一面便抢起身子。去抓那鱼杆,鱼杆被那大鱼一扯。滑向水中,太平公主急忙向前一抄,险险自水面抓住鱼杆的尾部,自己却立足不稳,向水面倒了下去。

“嗳嗳嗳……”

本章节 狂人 手打)自己努力扮出的气势、怒气满腔的表情可就全白费了,杨帆只当这也是太平公主算计他的一部分,依旧冷冷地抱臂看着。

太平公主“卟嗵”一声掉进水里,登时大叫起来。

太平公主不通水xìng,一掉进水里就惊慌的叫起“救命”来,杨帆在旁边蹲下,看着她在水中挣扎,又好气又好笑:“这位公主为了算计他,可是真下功夫啊!”

眼见太平公主又是尖叫,又是扑腾。杨帆忍不住道:“你闹够了没有,还不上来?”

太平公主没有理他,身子越扑腾离他越远了,杨帆发觉不对劲儿,太平公主脸上的惊恐可不像是装的,更重要的是,杨帆亲眼看见太平公主挣扎中还喝了两口水,太平公主再怎么装佯骗他,也不至于喝这池中水吧。

杨帆一见她果然溺水。也顾不得脱衣服,“卟嗵”一声跳进水里就向她泅去。

“救命!救命……”

杨帆一把抓祝糊身子,没好气地道:“站稳了,水没那么深!”

此处湖水里还生长着荷花的,那水能有多深?也就是太平公主不识水xìng,到了水里张惶失措,这才呛了几口水,若是她冷静一些,直接就能在水里站起来,那水也不过就到胸腹之上而已。

太平公主被他抓祝韩肩一喝,这才定了定神,忽然发现自己双脚踏在实地上,原来那水并不太深,不禁惊魂稍定。

杨帆道:“走,咱们上岸!”

太平公主此时正紧紧抱着他身子,身在水中,全无主意,听他一说,连忙点头,可她只是稍稍放开杨帆,一低头,忽然看见自己的样子,不禁又是一声尖叫。

杨帆不耐烦地道:“你又叫甚……”

杨帆顺着太平的目光一看,登时也说不出话来。此时盛夏虽已过去,天气仍显炎热,太平公主穿的并不厚,薄薄一层罗衫,尤其是她今天这套衣服还是白sè的,轻软薄透,质料上乘,原来还显不出什么,这一沾了水,简直跟没穿没什么两样。胸前颤巍巍粉腻腻两团……,不对,不是和没穿没什么两样,是比没穿更多了一层诱惑。

好在她一丝不挂、灯下赤裎的美艳**杨帆都已看过了,眼下这副情景虽然香艳,倒还不至于比那一晚更加迷人,杨帆此刻最担心的是有公主府的下人赶来,若被他们看到这一幕那可真是跳进洛河都洗不清了。

于是,杨帆毫不客气地道:“叫!叫什么叫!你全身上下哪儿我没看过?走!赶紧上岸!”

郎君如此不解风情,太平公主不禁嘟起了嘴儿来,由他拖着,分开荷花莲蓬,一步步走上岸去。

虽然太平公主胆子甚大,而且从不畏惧在他面前展露自己诱人的**,可是这是光天化rì之下,再说湿衣贴身,落汤鸡一般,在太平自己看来,可是一点不美,是以一上了岸,她便提着**的裙摆向濯月轩内跑去。

那衣服沾了水,不但透出肉sè形同透明,而且衣服沉重下坠,酥胸粉背露出一片,她提着裙子这一跑,那丰硕饱满如同熟透了的桃子似的粉臀这一通摇摆,rǔ波臀浪跃入眼来,杨帆几时看过美女裸奔?这一下可真的是不错眼珠,一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轩内。

待她身影消失,杨帆才回过神儿来,赶紧四下瞧瞧,却并不见一个人影。他却不知,太平公主早就吩咐下去,杨帆若是来了,一干下人尽数回避。那些下人只道人家要会情郎,自然是有多远躲多远,想看野合也得分那人是谁,公主殿下的床戏也是他们有眼福看得的?

杨帆把衣服的水拧了拧,冲着轩内喊道:“要不要叫人给你拿几套衣服来?”

太平公主在轩内没好气地答道:“不需要!”

过了一阵儿,太平公主又道:“你进来吧!”

杨帆犹豫了一下便走进去,若是连对方的**都见过了,这样的场面还有什么难堪的呢。

杨帆走进濯月轩,就见太平公主正坐在一张坐榻上,身上仍是那袭薄衫,地上一汪水迹,看来是拧过了,虽然依旧透出肉sè,却也不致像方才一样一般起不到丝毫的遮掩作用。

杨帆进了濯月轩,就在门口站定,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道:“这不是你事先算计的吧?”

太平公主拧干了衣衫,神态便马上恢复了一贯的雍容,只是她的头发也都湿了,此时已经拔了钗子,任由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披散在前胸后背,秀发衬着一张雪白粉嫩的脸蛋,少了几分华美高贵,多了几分清丽秀雅。

她瞟了杨帆一眼,虽然故作高傲,可是那小脸掩在秀发间,却是异样的娇媚:“这个嘛,纯属意外!”

杨帆冷哼一声,寒着脸道:“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见你?”

太平公主颦笑嫣然,神情极是娇媚灵动:“那还用说,当然是谢我重金贿买狱卒、交通官吏,帮你篡改‘过书’,狱中串通消息,又不惜玷污自己了清白的名声,保你出狱之恩了,我说的……对不对呀?”

杨帆顿时语塞,太平公主虽然是以调侃的玩笑说出这番话,可是……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太平公主为了救他,付出的少么?她可是救了自己一命。杨帆向来恩怨分明,别人对自己但有一点好,必然全力回报,可是对太平……

太平公主瞟着他的神sè变化,腴润的小腰一扭,嫣然道:“来,到我旁边坐着!”

杨帆把神sè一正,沉声道:“公主殿下,我承认,你对杨某有救命之恩!你救我xìng命,我自然对你感激万分,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自然不虞有xìng命危险,这救命之恩,我怕一辈子也没办法报答,那就要一辈子承你的情,可是,你为何要迫婉儿和小蛮,下那样的毒誓?”

“为什么?”

太平公主突然跳了起来,胸前顿时一阵荡漾,看起来这位豪放公主在自己家的后宅子里根本没戴胸围子:“为什么?你说为什么?”

太平公主愤怒了,脸庞胀得通红,她本来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可杨帆只一句话,就把她激怒了,大概也只有杨帆有这个本事,叫她喜便喜,叫她怒便怒,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你说为什么?为什么婉儿你可以接受,却不接受我?我不如她漂亮,还是不如她有才华?”

太平公主一步步逼近,仿佛一头愤怒的母老虎:“你闭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外乎就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托词,对吧?好!若是如此,我也就认了,可是谢小蛮又怎么说?”

太平公主冷笑:“既然如此,你不该连她也喜欢了才是!我是强加于你,难道她不是别人强加于你,为什么你可以接受她,还是不能接受我,你说!”

杨帆怔住,看着她,久久不发一语。

太平公主这番质问振聋发聩,杨帆心中轰轰作响:“为什么?是啊,无论美貌、地位、才华还是对自己用情之深,太平公主并不逊于婉儿、小蛮和阿奴,为什么……无论她如何放价,低声下气,自己就是不肯接受她?”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八十三章 最霸气的“面首”

太平公主见杨帆怔怔地在那里,声音忽又变得柔弱下来,她低声道:“帆郎,我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那年上元,于百尺花树上与你的那一个吻;至今,我还记得在马球场上与你并肩作战的快意和威风;这一切,也许你都忘记了,可我一直牢牢地记在心里,仿佛那就是发生在昨天的事情。(.)”

太平公主轻轻抬起头,柔软乌黑的秀发间,一双眸子里有泪光闪闪:“这些,你还记得么?如果,我曾经做错过什么,我可以改,难道要得到你的情意,就那么难?你告诉我,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接受我?”

当她发现自己爱上了杨帆的时候,她想到的是让杨帆成为她的面首。不错,这对一个有自尊心的堂堂男儿是一种侮辱,但太平从来没有想过要侮辱他,她只是习惯了高高在上,习惯了予取予求,她并不清楚这个要求对他的尊严是一种严重的伤害。

她是公主,是皇帝和皇后面前的宠儿,她的第一任驸马,只是她的纤纤玉指轻轻一点,便成了她的丈夫。她的第二任驸马,却完全是母皇出于团结武氏和李氏的政治目的而硬塞给她的,根本不在于她喜欢或不喜欢,她固然聪明绝顶,却不知道还可以用别的方式来获得一个男人的心。

她以为,她有美貌、有身份、有地位,足以配得上他,这就足够了。至于面首这个称呼。依傍于高贵的女人而又不是她的丈夫的。不是都叫面首吗?反正她自己清楚,她会呵护他、爱他,凡事依从于他,那就够了,她还没有学会在所爱的男人面前放下她高傲的架子。

于是,她失败了。

从那以后,她对杨帆的态度软化了许多,她依旧爱着这个男人,所以她大胆地提出,不约束他的身分。不叫他依从于自己,只是……偶尔能来陪陪自己,或者……只有那么一次,一夕缱绻。回味一生。

其实在她看来,这么说并没有什么不妥,男女情爱的最终阶段不就是**缠绵吗?为什么一定要由男人来提出要求,她就不可以主动一些?难道她一定要柔情似水地伏在情郎怀里,忸怩作态,撩拨起他的**,再半推半就地顺从他,这才是女人?

她爱极了杨帆,她想要他,所以就直截了当地提出来。她完全不懂,她第一次的粗暴要求是对一个自尊心极强的男人的羞辱,而这一次,却会给他一种轻贱自己的感觉,似乎自己迷恋的只是床笫之事。(.)

其实,以她的身份、地位和她的美貌,如果她只是迷恋肉yù,什么样的英俊男人她找不到?什么样强壮的男人她得不到?她又何必苦苦迷恋杨帆一人,又何必在杨帆因“谋反”入狱以后煞费苦心地去营救他?

不要以为公主就如何有钱,公主并不比那些富可敌国的大商贾有钱。甚至还要远远不如,她们也是吃俸禄的,虽然太平公主自幼受父皇母后的宠爱,获得的赏赐远比其他公主更多,也同其他权贵一样。不可避免地暗中经营着一些店铺,但是为了营救杨帆所付出的。对她而言同样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但她想也不想就拿出去了。

尤其是,她有着李唐皇室的敏感身份,而杨帆是以‘拥戴太子复位’的罪名入狱的,她的插手不仅仅破财消灾的问题,一个不慎,就能把她也陷进去,引起母皇对她的猜忌,而这些,她压根就没有考虑过。

其实,她一直在悄悄地琢磨,她到底哪里不好,到底做错了什么,郎君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她,还偏偏很讨厌她。

于是,她本来最喜欢穿大红的艳丽衣衫,她也适合穿那样的衣衫,同样的sè彩,穿在别的女人身上可能俗不可耐,而穿在她的身上,却尽显她的雍容华丽、娇艳妩媚,那才是大唐的洛阳之花,牡丹的象征——太平公主!

可是,现在她却渐渐变得开始喜欢穿素sè衣衫了,至少,在杨帆面前,她是一定注意会穿素淡优雅的衣裳,只因为这是上官婉儿最喜欢的穿着,只因为杨帆喜欢婉儿,于是她想取悦于他。

她是个高贵的公主,可是却不像一个娇柔作态的贵妇人一样喜欢扑蝶赏花、逗猫嬉狗,她喜欢的是相扑蹴鞠、击鞠赛马这样奔放狂热的运动,一如她爽郎奔放的个xìng,可是得知杨帆买了两只狸猫,于是她也买了两只。

太平公主自己都不知道她这些潜意识支配下的行为,其实是放段,有意地在效仿和学习杨帆所喜欢的女子,如此种种,都只为得到杨帆的回眸一顾。

望着她凝泪的双眸,杨帆也不禁扪心自问:“如果她当初不曾轻贱于我,如果她也如婉儿一般柔情似水,我会不会喜欢上她?”

然而,一切假设都没有意义了,罗敷有夫,使君有妇,况且,她逼婉儿发下毒誓,这么做也太……

想到这里,杨帆**在道:“所以……你就有理由趁人之危,迫婉儿发誓离开我?”

太平公主目光闪烁了一下,立即问道:“为什么只说婉儿?小蛮……还没有告诉你?”

太平公主终究是jīng明的,尽管仍在悲伤愤怒之中,可杨帆一句话,她还是马上听出了问题。

“小蛮?”

杨帆笑了笑,道:“小蛮发的誓,我知道#糊说,如果遵从誓言,就让我变成她自幼失散的兄长!不瞒殿下,就在杨某入狱不久,便与小蛮相认了,她正是我自幼失散的阿妹,而我就是她的阿兄……”

太平公主双眼一亮,讶然道:“那你们……”

杨帆道:“叫公主殿下失望了,我和小蛮,并无血缘关系,只是自幼相依为命,情同兄妹!”

太平公主怔了半晌,吃吃地笑了起来:“好!好呀!这个小蛮,倒真机灵,本宫居然也被她摆了一道!其实,我本来是替她准备了一套誓言的,没想到她自己先急不可耐地说了出来,当时我还有些诧异,没想到原因在此……”

太平公主点了点头,又复看向杨帆,微笑道:“可婉儿……却是一字不差,依着我的话发的誓,你怎么办?”

这时,她的眼中仍有泪光,可是神采却已飞扬起来。

杨帆沉声道:“我正要问你,你逼她发了什么誓!如果婉儿因此不得不与我分开,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那又怎样?”

太平公主的娥眉微微地挑起来,攸然向外一展,有一种很特别的妖媚味道:“不然,你对我好过么?不能叫你爱我一辈子,那……叫你恨我一辈子也不错啊!至少,你心里记住我了。”

太平公主妖妖娆娆地转身,杨帆一把扣祝糊的手臂,太平公主脸sè一厉,道:“放手!”

虽然她有心取悦杨帆,可是江山易改,本xìng难移,为了别人而刻意地改变,终究不是她的本xìng,一番发泄之后,太平公主又有些恢复她泼辣奔放的个xìng了。

杨帆对她也实在头痛,有仇他可以报仇,有恩他可以报恩,可是恩怨集于一人,这分寸实在难以把握,杨帆不能原谅她欺负婉儿,可是她对自己又实实在在地有恩有情,他终究是个弱冠少年,感情一事也没什么经历,不知该如何对她才好了。

他紧紧抓住了太平公主的手臂,却是软的也不行,硬的也不行,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了。

太平公主喝了一句,见他不放手,不禁乜了他一眼,幽幽地道:“你呀,若是对我有对她一半的好……”

沉默了一下,她忽然用力一挣,摆脱了杨帆的手,袅袅娜娜地走去,说道:“过几天就是七夕了,本宫要去洛水泛舟,你也来。”

杨帆冷哼一声,刚想拒绝,太平公主回眸一笑,脸上的严厉之sè忽然又变得如chūn风吹拂下的鲜花,明媚娇丽起来,她一挑柳眉,妩媚的杏眼儿向杨帆一瞟:“婉儿的誓言也并非不可破的,只要本宫高兴……”

杨帆又惊又喜,急忙问道:“如何破之?”

太平公主得意地笑起来,笑得宛如一朵刚刚绽放鲜姿润艳的牡丹花:“哼哼,那你来是不来呀?”

杨帆铩羽而归!

面对一个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软语相求不管用,道理全当耳旁风,会撒娇、会流泪、会风sāo、会卖萌,更会深情款款的绝sè小妇人,杨帆还有什么皮调可耍?

走了也就走了,他还穿走了武攸暨武驸马的一套襕袍。不然怎么办呢?他那套衣服可是正规出门才穿的公服,可不像太平公主那件轻软薄透的罗裳,忽尔怒目相视、忽尔巧笑嫣然、忽尔黯然泪下间,人家的衣裳已经干了,穿着一身湿衣裳出去,怕这传言就不只于公主府内了。

杨帆走出公主府时,公主府的下人们用敬如天人的目光看着他扬长而去:“看看人家,睡了驸马的女人,还穿了驸马的衣服,就这么大模大样地离开了,当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乃师薛怀义还要威风三分、霸道三分啊!”

p:为了霸气的杨帆,吾等当浮一大白,求月票!

~rs

第三百八十四章 宫中惊变

武则天倚在靠枕上,忽然晃了子,悠悠醒来。

侍候在一旁的上官婉儿连忙上前扶祝糊,武则天叹笑道:“不成啦,不成啦,朕又睡着了吧?唉,前两年还觉得jīng神头儿十足,这才多少光景,朕时不时的就会打盹儿。”

上官婉儿忙道:“大家是cāo劳国事的缘故,所以才觉得疲乏。其实大家身体康健,身体好着呢。”

武则天笑着摇头,刚想坐起来,忽然又躺回去,蹙眉道:“朕有些头晕,耳朵有些嗡嗡声,这腿也发软……”

上官婉儿一看,武则天的气sè的确不太好,容颜有些苍白,不禁着了忙,赶紧道:“婉儿去召太医来给大家看看吧。”

武则天网想第三百八十四章 宫中惊变摇头,转念一想,又点了点头,道:“不要张扬啦,就叫沈太医来给朕瞧瞧就行了。”

上官婉儿知道六则天不愿服软,不愿让人觉得自己老了,沈太医好歹是她的枕边人,对她的身体情况本来就十分清楚,倒是不用避讳,连忙答应下来,扶着武则天坐稳,叫宫娥小心侍候着,这才轻手轻脚地出去。

武则天熊后不适这种状况近来频频发生,其实这种不舒服的状态只是“脑贫血”而已。直到现代,很多老人还不太注意这一点,夏季老人本就渴睡,有些老人吃过午饭后,在沙发上、椅子上坐着就打起了盹,结果因为饭后较多血液流经胃肠,大脑缺血严重,醒来就会感觉特别不舒适。

但上官婉儿可不明所以,皇帝不舒服了自然就得赶紧请太医看看。上官婉儿刚刚走出正殿正召来内侍嘱咐,叫他马上去唤沈太医又怕小内侍不懂事,去了太过张扬,还得叮嘱他尽量不要引起太多的医官注意。

这厢正吩咐着,韦团儿就闪进了正殿。

武则天倚在靠枕上正由小宫娥轻轻揉捏着她第三百八十四章 宫中惊变的肩膀,忽见韦团儿出现,便懒洋洋地道:“团儿来啦,来,给朕捏捏肩膀,还是你的力道不轻不重的最合朕的心意!”

“奴婢是大家使唤惯了的人,自然就合了大家的心意,可不是奴婢的手法高明呢。

韦团儿笑吟吟地走过来叫那宫娥退过一边,接手替武则天轻轻按摩着,武则天有些惬意地仰起头微微闭上了眼。

团儿一边给武则天松着肩膀,一边道:“奴婢刚刚分了这个月的用度回来说起来也奇怪,太里这两个月并没增加人手,可是蜡烛的用度比起以前来可是增加了不止三成呢。

奴婢有些纳闷儿,今儿分发各宫各殿的用度,就特意嘱咐静公公,问问太里何以增加了蜡烛的用度琢磨着如果太子那儿需要,以后奴婢及各处都省着点儿用,怎么着也不能委屈了太子不是。

可是也奇怪,静公公到了太一问,宫里的人却都矢口否认,不肯承认需要多用蜡烛呢。静公公也是多了份心思,偶然路过太子妃的寝宫,见那窗子开着,就往里边瞧了一眼,你瞧怎么着,那桌子上啊,放着一叠黄纸,旁边还有一盒朱砂,黄纸上画了许多符录。”

韦团儿笑嘻嘻地道:“大家,你说太子妃这是要干什么呀,太子妃早晚要母仪天下的,怎么还想学道,修个神仙不成?”

“嗯?”

武则天一开始浑没在意,朦胧着双眼,半睁半阖的养神,随意地听她说话,听到黄纸、朱砂、修道一类的词儿时,好象想到了什么,双目突然一张,那双有些混浊的老眼中陡然闪过一丝jīng芒。

武则天慢慢坐了起来,盯了韦团儿一眼,沉声道:“你们没有看错?”

韦团儿道:“奴婢不曾去过,自然不曾见过的,不过静公公回来就是这么说的,静公公平时就是帮奴婢掌着内库的,这些东西还能不认识口哎哟,要说不认识,也就是那黄纸上的鬼画符,他是根本不认识,奴婢也不认得那东西呢。”

武则天慢慢站了起来,在〖房〗中轻轻踱起了步子,韦团儿忙绕过来,搀着她的手臂,武则天心中反妥琢磨着:“黄纸,朱砂,太子妃真要修道?”

武则天沉吟半晌,轻轻问道:“你们发现这些东西,没叫太子妃知道吧?”

韦团儿笑道:“嗨!瞅见就瞅见了,静公公也就是回来跟奴婢说说,当个笑话儿听,还能当着太子妃的面提不成?做奴婢的总要有个奴婢的规矩呀。”

武则天轻轻地“嗯”了,脸sèyīn晴不定。

这时上官婉儿走进来,一见团儿正扶着武则天在宫中散步,便打个招呼道:“团儿妹妹来了。”

韦团儿扭头一看是她,连忙颌首为礼,唤道:“婉儿姐姐!”

上官婉儿向她微笑着点点头,便走向武则天,问道:“大家好些了吗,怎么起来走动了?”

韦团儿道:“怎么大家有些不舒服么?”

武则天yīn沉着脸sè道:“是啊,朕川”这两个月,一直不太舒服!”

上官婉儿劝道:“大家还是再坐一会儿吧,等沈太医到了,给大家诊视一番再说吧。

武则天摇摇头,目光缓慢地看看殿顶的藻井,又看看四下的陈设,沉声说道:“婉儿,团儿,你们说,朕这两个月不舒服,是不是这屋子里有些什么不好的东西?”

上官婉儿呆了一呆,讶然道:“大家何出此言?”

武则天摇摇头:“联有感应,有一种感应啊!yīn森森的……”叫人不舒服!”

上官婉儿心道:“想是陛下年岁大了,所以常有体寒的感觉。”便道:“既然如此,不如婉儿陪大家出去,咱们到飞香殿晒晒太阳吧。

武则天脸sèyīn沉地道:“有些yīn秽之气,恐怕晒太阳是晒不去的。”

上官婉儿听出她话里有话,不觉有些奇怪,武则天目光闪动着,低头略一沉吟,对上官婉儿道:“婉儿,你去传朕口愉,叫高莹带些内卫来见朕!”

上官婉儿窄些讶然,可是看武则天的神sè很不好,却也不敢动问,连忙答应一声,又退出殿去。

武则天叫韦团儿扶着她回坐榻处安稳地坐定了,又吩咐道:“团儿,你带些得力的宫娥太监,一会儿随内卫的人同去太。”

韦团儿忙应道:“喏!大家”…叫奴婢去干什么呀?”

武则天冷冷一笑,道:“你去给我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好好的翻一翻,如果有什么地方土壤有些松动的,也都掘开来瞧瞧,朕担心……”

她那双略显浑浊,但是依旧威严不减的眸子冷冷地望向窗外,缓缓说道:“朕担心,太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的……”

上官婉儿先是有些奇怪,联想到武则天网才对韦团儿的吩咐,上官婉儿机灵一下,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两个恐怖的字眼:“厌咒!”

厌咒,自古以来就是广泛流传于民间的,被认为是最有效的一种诅咒手段。类似以厌咒巫术害人的传说流传甚广,甚至在宫廷中,这样的事情也是屡屡发生。而在宫廷中,最有名的厌咒故事,却是发生在汉武帝身上。

汉武帝,自秦始皇之后,例代帝王中英明神武的皇帝如果排一个座次,把汉武帝排在首位,大狂是没有几个人提出异议的,可是就是这样一位皇帝,晚年时却差一点诛了自己的三族。

汉武帝时,忽有一rì武帝梦见有人用厌咒想害自己,就派极宠信的酷吏江充查证此事,这江充全靠制造大案要案博得皇帝的宠信,立即大刀阔斧地干起来。

先是宰相公孙贺父子被他干掉了,然后是武帝的内侄卫元也成了用巫术诅咒皇帝的同党而丧命,紧接着武帝的女儿阳石公主、诸邑公主也因此被杀,江充杀得兴高采烈,最后竟查到了皇后和太子的身上。

太子刘据大惊,情知父皇晚年网梭自用,根本辩驳不得,愤而带领太卫士yù杀江充,武帝闻讯勃然大怒,立即发兵辑拿太子,最后太子走投无路兵败被杀,皇后上吊自缢,三个皇孙也因此丧命,受此案牵连,杀死和发配的人数逾十万。

只因酷吏江充的一句话,汉武帝逼死老婆,杀死儿子、女儿、侄子,孙子,孙女,直杀的皇室继承人空缺,后宫无主,朝纲失控,给大汉政权带来了重大的政治危机。

想到这里,上官婉儿不禁心惊肉跳,女皇心硬如铁,杀心之重丝毫不逊于汉武帝。而且她和汉武帝一样,最是相信这些神道巫术一类的东西,如果女皇所疑者就是厌咒,而偏偏找出了证据的话,那会掀起一场怎样的腥风血雨?

不一会儿,高莹、兰益清等一班女侍卫全副武装,赶到武成殿,韦团儿也带了静官等一大批隶属于她的心腹太监和宫女,皆到殿前听命。

高莹扶剑立于殿下,只听武则天森然道:“高都尉,你带内卫人马,随团儿往太一行,凡事听从团儿吩咐便是!”

“喏!”

高莹有些诧异地看了韦团儿一眼,恭声道:“臣遵旨!”

韦团儿故作惶恐地道:“大家,那…,奴婢就去了……”

武则天轻轻点点头,韦团儿躬身退下,转身走出武成殿时,眸底攸然闪过一抹得意的光芒!

ps:凌晨,诚求月票、推荐栗!

广告:异界大陆校旱《九幽神官》,书号2597136,敬请欣赏(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五章 厌咒之灾

自从韦团儿带领大批的太监宫娥在内卫的保护下,对太所有人员实行集中看管,然后对整个太进行了一番挖地三尺般的搜索之后,太上下人皆惶惶,不知出了什么变故。(.)

韦团儿带人搜索了一番,一句话都没说话就离开了,她离开不久,女皇便下旨宣太子妃刘氏、侧妃窦妃前去晋见天子,两女不敢怠慢,赶紧换上正式的宫服去见皇帝,结果一直到了夜sè降临的时候,曾经的大唐皇后、如今的太子妃刘氏和德妃窦氏依旧不曾回宫,宫中上下更是心中惴惴,颇为不安。

不过如今已经改名武旦的大周太子,原大唐皇帝李旦却似没有什么感觉,夜幕降临的时候,他还兴致勃勃地棒杯饮酒,欣赏着歌乐。

大殿上烛火通明,亮如白昼,三个身着大袖绯衣,头戴鸟冠的乐伎在堂上载歌载舞,时而又以口技作鸟鸣之声,逗得太子武旦抚掌大笑。

堂上正在表演的歌舞叫做《鸟歌万岁乐》,这是他的母皇武则天命人创作的一种歌舞。武则天所养的鹦鹉学会人言后,第一句话就是“万岁。”哄得武则天龙颜大悦,于是命人做歌舞以记之,就是这曲《鸟歌万岁乐》了。

“好好好!”

待三个“鸟人”徐徐退下后,太子抚掌大笑,道:“孤酒意正浓,金藏呢,叫他给孤唱段曲儿来。”

未子自有太子加排场,虽然说如今这位大周太子连女皇身边受宠的管事太监和女官们都敢呵斥他几句,不过就算家里小富的商贾人家都难免有几个歌舞乐伎,堂堂太子总不能身边连几个乐工舞伎都没有。

虽然这位太子的用度大大缩水但是身边还有是些侍候人的,在他身边的乐工舞伎大约有十二三人。随着李旦吩咐极受他宠爱的乐工安金藏便走到堂上。

这安金藏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其貌不扬,身材清瘦,但是歌声嘹亮清越悠扬,乃是一位歌喉极佳的乐工,李旦一向最喜听他演唱。

安金藏缓缓走上殿来,脸上不见丝心欢娱,却是凄苦无限,于明烛照耀之下一览无余,眼见太子妃刘氏和侧妃窦氏被带走的太过蹊跷,直到此时仍不见回宫只怕凶多吉少,而太子却仍歌舞不休,安金藏心中愤懑不已.

然而李旦却恍若未见从容含笑道:“金藏啊,给孤唱一首好听的曲儿来一佐酒兴。”

安金藏暗暗叹息一声,向他微微欠了欠身,又向堂下打了个手势,堂下的乐工见状,知道他要清唱,便停了手中的笙萧琴瑟。安念藏仰首望着殿中藻井默默地站了片刻,忽然开口唱起来:“种瓜黄台下……,”

李旦一听头一句,便不禁勃然变sè,厉声喝道:“住口!”

安金藏仿佛没有听到,继续唱道:“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

“住口!住口!”

李旦气极败坏地掷出一只酒杯,酒杯在安金藏脚下裂成碎片,安金藏一动不动,依旧用他那悲苦低回的声音唱着,凄凉清越的歌声在大殿上回荡:“再摘使瓜稀,三摘犹为可,四摘报蔓归……,”

安金藏唱着唱着,两行泪水便潸然而下。

这首昔年由李旦的二哥,原大唐太子李贤所作的《黄台瓜辞》在大殿上久久回荡,堂上堂下所有内侍宫娥、乐工舞伎们听了心有所感,俱都黯然垂下头去,有的人已低低地哭出声来。

李旦怒喝道:“来人!”

两个胖大的太监应声站到堂下,李旦一指安金藏,喝道:“此人扰孤的酒兴,实在可恼,把他拖下去,打二十板子!”

两个胖大太监叉手称喏,冷冷地瞟了安金藏一眼,便冲上前来,架起他的胳膊,向殿下拖去。这两个胖大太监是韦团儿调来太侍奉太子的,实则负有监视之责。一听安金藏唱起被女皇勒令自尽的故太子李贤遗歌,二人早已心生不忿,如今得了太子的吩咐,自然不会客气。

李旦怒气冲冲地拂袖起身,喝道:“真是扫兴,都散了,孤要就寝了!”

李旦大步流星地回到自己的寝宫,眼见室中无人,脸上忽然露出凄苦之sè,他无力地伏在榻上,低声道:“刘妃,窦妃,你们……,如今可还无恙么?”一句话没说完,他就哽咽起来,泪水缓缓爬下脸颊。

“太子,奴婢侍候太子更衣,歇息。”

殿门口忽然传出一个清脆的女孩儿声音,李旦连忙擦擦眼泪,故作平静地道:“进来!”

在韦团儿一再削减之下,太的使唤人越来越少了,刘妃和窦妃被抓走后,她们身边的宫娥也被抓走多人,如今跺是临时从其他宫里调来伺候的人,李旦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母皇的耳目,哪敢在她面前露出悲戚之sè。

小宫娥姗姗地绕过屏风,向李旦拜了一拜,便上前帮他宽衣。

李旦张开双臂,由她解开衣带,宽去长袍,灯下细细瞧去,只见这少女十四五岁年纪,头梳乌蛮髻,光可鉴人,婀娜及额,别具少女的俏媚姿态,不禁轻轻勾起她的下巴,仔细打量着她。

小宫娥只与他对视了一眼,便有些害羞地垂下眼帘,温婉地任他打量。一袭宫装,酥胸半露,虽然只是落蕾初绽,但是肤如凝脂,纤腰一束,那俏脸红唇,于灯下看了便叫人想一亲芳泽。

李旦脸上露出欣赏的表情,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娥羞答答地道:“奴婢叫蓝飞儿。”

“蓝飞儿?好名字……,”

李旦的手从她下巴轻轻滑到她的肩头,再轻轻握祝糊柔软纤细的玉臂,柔声道:“刘妃和窦妃被母皇召去,看样子今晚不会回宫了。飞儿,今夜,你来侍寝。”

蓝飞儿张开美丽的双眸,吃惊地道:“太子!”

李旦用六令的口吻道:“宽衣!”

蓝飞儿犹豫了一下,娇嫩的脸颊上微微泛起红霞,只好赧然服从太子的吩咐。

她盈盈而立,轻解罗责,只着一身小不惶然看向李旦,李旦用命令的口吻道:“全部脱掉!”

这位三十岁的太子在朝廷和宫城中或许没有什么地位,却也不是蓝飞儿这样的小宫娥敢抗拒的。她犹豫了一下,轻轻咬住 bó唇,闭上眼睛,把抹胸和亵衣一一宽去,将一具充满青chūn活力的女体一丝不挂地呈现在他面前。

玉体粉嫩可人,皮肤幼嫩光滑,虽然还有一些少女的稚气,尚未完全长开,比起唐人最欣赏的丰腴之美还有一定的差距,可那诱人的魅力却已显露无疑。

李旦看着她美丽的身体,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他三把两把撕去自己的衣袍,便抱起那具光溜溜的轻柔女儿身,扑到了榻上……,两个胖大太监二十板子打得乐工安金藏皮开肉绽,挽着袖子便来回话,到了寝宫前,忽听里边传出一个女孩儿娇吟呼痛的声音,还有太子急促的呼吸声、放荡的笑声,两个胖大太监对视了一眼,一起不屑地撇了撇嘴,轻身离开了。

xxxxxxxxxxxxxxxx米xxxxxxx

武则天寝宫,韦团儿轻轻走进殿去,在武则天面前垂手而立。

两位女官正在侍候武则天,小心地一件一件卸下她头上复杂而华美的首饰,武则天在镜中看到韦团儿走过来,便淡淡地问道:“怎么样了?”

韦团儿道:“太子妃刘氏、太子侧妃窦氏,坚决不肯认罪,也不肯招供,已经奉大家口愉,把她们活活打死了!”

武则天道:“用草席裹了,明rì一早送出宫去,焚后骨灰洒入洛水!”

韦团儿躬身道:“喏!”

武则天又问:“她们身边那些宫娥也不肯招么?”

韦团儿眉梢轻轻,微微露出一抹得意之sè,说道:“她们一开始是不肯招的,后来吃了板子,忍不住痛,就有人招供了。”

武则天的目光微微一凝,寒声问道:“太子……,可知情?”

韦团儿迟疑了一下,武则天依旧一动不动地坐着,眼睛看向镜中,但目中却渐渐露出寒芒。韦团儿面露惧sè,怯然应道:“刘妃和窦妃在宫中大作法事,行巫术诅咒大家,太子……太子……,太子自然是知道的。”

武则天看着镜中的自己,眉梢、眼角、嘴角,都缓慢地垂下来,渐渐形成一个极冷酷的表情。

左右两名女官手指颤抖,其中一人惊慌失措,拔下一枚首饰时拉扯了一下武则天的头发,吓得她叶嗵一声跪下,连连叩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武则天没有理会她们,只是用冰雪一般冷消的声音对韦团儿道:“明rì一早就传下旨意,刘氏、窦氏母族,流放岭南!”

韦团儿急忙答应一声,轻轻问道:“那……,太子?”

武则天拈起一枚珍珠,轻轻摩挲着,感受着它那光滑粉润的质感,低低地道:“明rì没有朝会,叫来俊臣于巳时三刻来见朕!”

“喏!”

凌晨两更,向您诚求月票、推荐栗!

诸友,请投下你的票票来!

第三百八十六章 芙渠伴钓山人

杨帆与小蛮刚刚作了真正夫妻,正是如胶似膝的时候,晚上回到家来,两夫妻同席进餐,说些家长里短,又饮几杯米酒,微醺之后,携手同在后花园中散步。

将至七夕,月亮不算明亮,不过两人并未掌灯,也未叫丫环相随,就在静谧的夜sè中并肩漫步,柔声低语。

到了一丛绽放的鲜花丛中,只觉芬芳扑鼻,心旷神怡,杨帆便拉着小蛮在花间坐下。小蛮正要在杨帆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却被先坐下的杨帆伸手一拉,便坐到了他怀里。

小蛮对杨帆实是柔情似水,予取予求。翘臀往杨帆腿上一坐,只是忸怩了一下,便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杨帆一手揽着小蛮的纤第三百八十六章 芙渠伴钓山人腰,一手在她滑腻而结实的大腿上轻轻摸挲着道:“皇帝明显在等来俊臣拿出一个收拾残局的办法,可是已经好几天了,御史台那边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再这么下去皇帝必然不耐烦,说不定明天就得对宰相们做出一个处断,到时候,我的事情也该有个下文了,我估摸着,暂时得离开宫城了。”

小蛮有些不舍地道:“不在宫城,那就得去其他的禁军队伍,郎君身在军营,再想回家可就不太容易了。”

“嗯!”

杨帆在她薄软香甜的唇上轻轻一吻,说道:“舍不得郎君?”

他本以为这番调笑会让小蛮含羞不语,却不想小蛮脸泛红霞,微微低了头,沉默片刻,竟轻轻地“嗯”了一声,低低地道:“嗯!舍不得……”

语中情深意切,杨帆不觉抱紧了她,轻轻地抚着她的香肩,耳鬓厮磨半晌,虽然各自未发一语,温柔与情意却是尽在不言之中。

杨帆抚着她的发丝,轻声道:“若是去禁军还好,十天半月,总能回来一趟。就怕派到地方,朝廷制度,又不许携家眷,那第三百八十六章 芙渠伴钓山人才真的糟糕。所以……我想明天去见见薛师,请他代为活动,争取留在京里。”

“嗯!薛师虽是郎君的师傅,可也不能礼数不到。明rì早起,奴去库里找找,看看有什么适合送给薛师且拿得出手的礼物,安排妥当了郎君再……”

小蛮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貌似想到了什么。

杨帆摸摸她的头,笑道:“怎么啦,想到什么了?”

小蛮道:“郎君一说明天要去拜访薛师,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今儿下午,有个很奇怪的人登门来,却未持拜贴,只是捎来了口信儿,请郎君明rì午后往金钗醉赴宴的。”

杨帆听了也有些奇怪,不知怎地,他脑海中突然想起的一个人却是天爱奴。那个地方,他第一次去就是陪着天爱奴去的,而且有幸欣赏到了绝妙的一曲胡旋舞。这两天,刚刚出狱后有诸多事情要处理,还未顾及寻访阿奴的下落,莫非她主动……

想到这里,杨帆赶紧问道:“那人口信儿说些什么?”

小蛮道:“那人说,他家主人号芙渠伴钓山人,邀你明rì未时正于金钗醉一唔。他还说了许多希奇古怪的话……”

杨帆听到芙渠伴钓四字,脸上就现出古怪的神气,好在小蛮正柔柔地依偎在他胸口,没有看到他的表情。

“芙渠伴钓?”

杨帆想到了那位被鱼拖进水里的美丽公主,还有她一身湿衫跑进濯月亭中时香艳诱人的臀浪,立即哼道:“装神弄鬼的,不理她!我去过白马寺就回来!”

小蛮娇憨地道:“嗯!奴奴也觉得那人装神弄鬼,疯疯颠颠的。不但不肯以真实名号相告,还说什么他家主人钓了两尾大鱼,一尾机jǐng些,竟然脱了钓,倒是另一尾更肥腴些的上了钩。要请你去金钗醉,共脍美味……”

杨帆又是一呆:“这样啊……,那……我还是去一趟吧。”

小蛮奇道:“郎君知道那人是谁了?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杨帆看着面前这条因为“机jǐng了些,竟然脱了钩”的美人鱼,在她鼻头上亲昵地刮了一下,轻轻叹息道:“是啊!此人深得姜太公真传,钓起鱼来,那是愿者上钩啊,我且去与她一唔便是!”

※※※※※※※※※※※※※※※※※※※※※

薛怀义对杨帆当真是呵护有加,以前他庇护杨帆,主因大概还是因为杨帆在他弟子当中最有出息,很是给他挣了脸面,那rì酒醉之后向杨帆吐露了一番心里话,在他心里,便隐隐把杨帆作了知己好友了。

杨帆说明来意,薛怀义立即满口答应,这边杨帆刚一离开,薛怀义就换了御赐的紫衣袈裟,带了弘一弘六两个亲信的弟子往宫城赶去。

丽chūn台上,来俊臣正向武则天行着五体投地大礼。

一拜、二拜,起、跪,一丝不苟,神态恭敬已极。

籍着那一起一跪,他的眼神儿已偷偷瞟向武则天的神情。

可惜,武则天的脸sè就像龙门的那尊卢舍那大佛,神秘而安详,根本看不出她的喜怒,来俊臣心中不觉又生起几分忌惮。

他以武则天的走狗自居,自然也是下过大功夫揣摩主人xìn脾气的。似乎是从武则天登基为帝时起,仅仅短暂的平静与清明,让天下刚刚产生一种她要励jīng图治,创造一个辉煌的大周帝国的感觉,她便故态复萌了。

这种故态就是猜忌、怀疑与嗜杀!

以前这种心态,是基于她想成为女皇,而阻力无限之大,不仅仅有来自李唐宗室的阻力、李唐大臣的阻力,民间对从不曾有过的女皇帝,也是抱着怀疑和反对的态度。

在这种种角力的过程中,武则天看似稳cāo胜券,但是曹孟德的猜忌、司马懿的多疑、还有诸多开国雄主杀伐决断、毫不犹豫的xìng格,构成了她xìng格的主要方面。不管她在人前是从容不迫、暴雨雷霆还是慈眉善目,藏在她心底的都只是这些东西。

在她登基之后,这一切似乎消失了,曾经有那么大半年,朝廷上不再是腥风血雨,酷吏们都“刀枪入库”了,连铜匦里的告密书她也不大看了,似乎她真的打算用堂堂正正的政治手段来着手治理天下了。

结果,没多久,就因为储君之争,武则天又恢复了故态。

她何止是历史上第一个女皇帝,她还是历史上第一个颠覆前朝政权荣登九五的年纪最大的皇帝,所以她登基后最重要的问题不是国家的治理,而是储君的选择。

而像她这样通过“和平演变”,从丈夫和儿子手中攫取政权的方式也是前所未有的,所以她的继承人选择之难是历代开国之君都从不曾遇到过的,于是……她再度恢复了当初为了攫取皇位而产生的心态。

她做的是以前的女人从来没有做过的事,她走的是一条没有人走过的路,以前不管是争皇后也好,争皇帝也罢,她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但是面对江山传承这个问题是,英明如她,也无法选择,她的未来……她看不清了。

她恐惧一切反攻倒算,而她恰恰又控制着天下最大的权力,那么她会怎么做?来俊臣正是把握到了武则天的这种心态,才觉得不管是王侯将相,他都可以像以前扶保武则天登上皇位前一样,生杀予夺!

可是,如今皇帝的心态,他有些把握不住了。

来俊臣重重地磕下最后一个头时,突然福至心灵地想到一个答案:“莫非对于储君,皇帝已经有所决断?”

武则天没有像以前一样笑着打断他的行礼,她心平气和地坐在那儿,等着来俊臣叩完最后一个头,这才缓缓地道:“东宫有人告变!”

来俊臣连忙神情一肃。

武则天道:“今有内侍揭发,太子妃刘氏、侧妃窦妃,对朕心怀怨尤,行厌咒巫术,yù谋害于朕。今二人已然伏诛,有东宫内侍及宫人招供,太子对此不但知情,而且就是主谋!来卿,朕把此案交予你来审理!”

来俊臣心中狂喜,他知道这件案子一旦坐实了,他对宰相们屈打成招的罪过就不再是什么了不起的问题了。

武则天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旦……是朕的儿子,而且他是太子,朕不想让天下人知道,当今太子要反皇帝,不想让天下人知道,朕的儿子,要以子弑母!人,你不能带去推事院,就在太子*审!”

来俊臣早已料到会有这种安排,所以只是很沉稳地答应了一声,没有提出丝毫疑问。

武则天微微露出满意的神sè,道:“太子*已在内卫严密看管之下,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进出。婉儿……”

上官婉儿捧起一道黄绸的武则天亲笔手谕送上前去,武则天道:“你拿着,凭此出入太子*。朕……要了解真相!”

来俊臣双手接过皇帝手谕,谦卑地低下头去:“臣……一定不负陛下所托!”

这时,内侍小海蹑手蹑脚地走上殿上,见皇帝对来俊臣已经交待完毕,便躬身道:“大家,白马寺怀义大师求见!”

武则天微微皱了皱眉,道:“朕未曾传召,他来做什么?”

不过武则天曾经亲口下过中旨,白马寺怀义大师进宫可以不经传召,zì yóu出入宫闱,如今薛怀义不请自来,却也不是罪过。

武则天略一沉吟,方道:“叫他进来吧。”

来俊臣不动声sè,径直退出了大殿,转身行将离去时,心中暗忖:“看这情形,薛怀义圣宠渐衰啊……”!!!

第三百八十七章 醉金钗

“贫僧怀义,见过陛下!”

“阿师来啦,赐座!”

“谢陛下!”

上官婉儿眸波一转,对武则天道:“大家,史馆那边,婉儿还有一些行本没有处理完毕……”。(.)

武则天道:“不忙,先把朕这里剩下的几份奏章处理完毕再去不迟。”

说着,她招手唤过一名宫娥给她捶着腿,向薛怀义问道:“阿师此来,可有什么事么?”

上官婉儿被武则天唤住,心中便不觉一动,往常只要薛怀义来了,大家自然而然就要回避的,哪怕皇帝今rì无心**,也会留薛怀义在身边缠绵抚爱一番,如今怎么……

武则天倒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举动,已经令人生出许多揣测口其实她是因为用厌咒害她的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情绪大受影响。虽然说武则天从未把亲情看的多重,可她毕竟年岁大了,如今已七十高龄,想法与以前多少会有些不同。

当然,在她潜意识里,虽然还谈不上对薛怀义的厌恶,可是确也不如当年一般依恋,大概是相处久了,对薛怀义不复当年一般的jī情。

薛怀义粗心大意的xìng子,到是没有发觉武则天此举有何深层含义,他如今已不是当年那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了,再让他偎依在武则天怀里,撒娇弄痴地逗她开心,他也做不来。

而且这几年武则天劳心劳力,为了帝位殚jīng竭虑,不似当初一般保养得宜,卸了妆饰之后鸡皮鹤发、老态龙钟,他也从心底里感到厌恶,听见武则天没让别人回避,他也暗暗松了口气。

薛怀义便直来直去的道:“贫僧多rì不见陛下,心中甚是挂念,今rì特意进宫来探望陛下。再者,也是有点儿小事,想要麻烦陛下。”

武则天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淡淡地问道:“可是缺了什么用度?朕可以叫内库……”。

薛怀义嘿嘿地笑了两声,挠了挠光头道:“承蒙陛下关爱,贫僧倒不是缺钱huā了,是因为……”陛下!贫僧自蒙陛下抬举,做了这白马寺圭持,倒也收过几个不成器的弟子。说起来,贫僧这些弟子中,唯一一个还有点出息的,那就是俗家弟子杨帆了。”

上官婉儿正在一旁装模作样地看着奏章,听到这里心中不由一动:“这薛怀义是替帆郎来说项的?”

上官婉儿再瞟薛怀义一眼,便觉此人顺眼了许多,便是那粗俗的坐姿,看起来也是尽显粗犷豪迈之态了.

薛怀义道:“贫僧这几天常听人说,小徒杨帆虽然清白出狱,可是久久不教他回宫带兵,为陛下护卫,这是失了圣心了,咳咳……”陛下,贫僧这个徒弟,那是极忠心于陛下的,他…“”

武则天这才弄明白薛怀义的来意,她展颜一笑,打断薛怀义的话道:“原来如此,阿师是为了令徒而来的呀……”。

武则天轻轻摆摆手道:“这件事,阿师就不用再说了,朕久久不教杨帆回宫任职,确是因为朕另有打算。不过要说失了朕的宠信,甚至贬谪处分,那是绝对不会的,阿师放心就是!”

薛怀义听了顿时大喜,道:“陛下既如此说,那贫僧就放心了。呃……,只不过陛下打算如何安排小徒啊?”

武则天凝视了他一眼,道:“朕自有妥善安排!如今旨意未下,先叫阿师知晓,未免与朝廷法度不合。阿师是受了令徒杨帆的请托?呵呵,阿师回去后可以告诉他,叫他安心等在家里,不rì朕就会有所安排的。”

薛怀义听到这里却也不便再问了,只好连连点头,道:“如今,就劳陛下费心了,贫僧就这一个拿得出手的徒弟,还请陛下多多爱护。”

一旁,上官婉儿也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听陛下这语气,帆郎是不会再受此案牵累了,只去”…不知陛下所谓的妥善安排,是叫郎君做些什么呢?”

※※※※※※※※※※※※※※※※※※

杨帆再度来到“金钗醉。”刚刚系好了马匹,拾阶而上来到大门口,一个殷勤地送了酒客离开的酒博士一转身,便恰与他打了个照面。

“哎呀呀,是杨将军,快快有请,快快有请!”

这个酒博士正是上次亲眼目睹杨帆与武攸暨冲突的那个伙计,一看自己心目中最男人的男人到了酒店,自然是格外〖兴〗奋。

对于他异乎寻常的热情,杨帆先是有些莫名其妙,仔细看他模样,依稀有些熟悉,便晓得他定是上一次来时见过自己的伙计,便点了点头,道:“我是应邀而来,请带我去兰芝房。”

他说的这是一处雅间,那酒博士听了便道:“啊哈,那处雅间的客人已经到了,比杨将军只早了那么一刻,小的这就带你……”他刚说到这儿,门口又走进两人,后边跟着几名青衣的家将侍卫,其中一人扬声道:“店家,天字号可还在么,某要请一位贵客饮酒。”

那酒博士转身一看,顿时愣在那儿,杨帆一扭头,不觉也怔住了。

刚刚走进门来的那两个人,其中一个他不认得,另一个他如今却熟的很,正是太平公主驸马武攸暨。

武攸暨听着另一个人说话,本来唇边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可他也没有想到,竟在这里与杨帆再度重逢,一时间,那丝笑也凝结在他的脸上。

旁人那人看见杨帆和武攸暨古怪的神sè,不由问道:“你们……,认得?”

此人叫郑克俊,乃延安大长公主之子。延安大长公主,也就是那位唐高祖李渊幼女,只比武则天校耗五岁,论起来武则天还该称她一声姑母,却认了武则天做娘亲的千金公主。

千金公主眼见李唐宗室受到清洗,急急认武则天做了干娘还觉得不保险,又积极向武家靠拢,跟魏王武承嗣攀了亲戚,叫她的儿子郑克俊娶了武承嗣的女儿。武承嗣如今是亲王,他的女儿称为郡主,郑克俊就成了郡马了。

这位郑郡马因为积极靠拢六氏的缘故,对武氏诸王、涛大将军都比较熟悉,今天他是路上偶遇武攸暨,知道武攸暨最近心情不太好,诚心巴结之下,便邀他同来饮酒。

不想二人刚刚迈进大门,偏偏就碰上了杨帆。

那酒博士是个极伶俐的人,一瞧这架势就知道不好,武驸马街头追杀杨帆的戏码,可是这两天金钗醉里最热门的话题,如果他们两个在这儿打起来……

酒博士机灵灵打一个冷战,转身就飞也似地跑开,去向掌柜的报讯儿。

片刻功夫,面如土sè的金钗醉掌柜带了大批的跑堂伙计匆匆赶来,一边跑一边喊:“劝架!劝架!只要劝止他们在咱金钗醉里打架,每人加三个月工钱!受伤?受伤包你全部的医药费,允你休养半年,工钱照发!”

这些伙计齐刷刷往外一跑,登时引起了许多酒客的注意,有那好事者也都纷纷跟了出来”他们急匆匆跑到大堂里,老远就站住了脚步,就见武攸暨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过了半天,他突然长吸一口气,缓缓地吐着浊气,脸上的神sè竟奇迹般地平静下来。

“克俊!我们换一家店,这金钗醉的酒,我喝不惯!”

武攸暨这话一出口,郑克俊和杨帆同时愣在那儿。照上回武攸暨长街追杀杨帆的戏码来看,今rì他们仇人相遇,份外眼红,这还指不定要打成什么样儿,郑克俊正在犹豫到时候要不要帮忙呢。

帮忙,就得罪了太平不公主。不帮忙,实在说不过去。武攸暨这么说,郑克俊顿时松了口气,可是心中却也充满了对武攸暨的鄙夷:“大丈夫可杀不可辱!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者,不过就这两样,武攸暨堂堂郡王,居然忍了?”

谁料,武攸暨说出这番话来,脸上却是没有丝毫羞愤之sè,他很平静地说罢,转身便向往走去。郑克俊呆了一呆,才快步追上去:“驸马,等等我!”

武攸暨这一走,大堂里轰地一声就炸了,众酒客和那些忐忑不安的伙计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有人说怪话道:“是啊,金钗醉的酒当然喝不惯啦,嘿嘿,有某人在此,这儿的酒都是酸的!”

“去去去,你积点儿口德不成么?不过”话说回来,太平公主……那真是驭夫有道啊!”

杨帆见武攸暨居然转身离去,与上次同他遭遇时的举动大相径庭,不觉也愣住了。

他忽然想起去公主府见太平公主,离开濯月亭时太平公主对他说过的话:“今后不必担心,武攸暨再不会寻你麻烦了……”不由暗暗吃惊,这位公主当真了得,她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能叫武攸暨如此忍气吞声?

想到太平公主的厉害,杨帆不禁心中惴惴。

他暗自提着jǐng惕,走过去对那酒博士道:“劳驾,带我过去!”

“啊?好好好,客官这边请,将军这边请!”

那酒博士醒过神儿来,强抑着向杨帆行五体投地大礼的冲动,屁颠屁颠地引着他向酒店里走去。那些围观的伙计和酒客哗啦一下闪向两边,齐刷刷地朝缓步而行的杨帆行着注目礼。

杨帆压力山大!

p榜单上,关关也是压力山大,诚求月票、推荐票支持!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八章 勾心

杨帆上一次来时倒未注意两侧的屏风式雅间都已经换了障子门儿。那天是武氏家族召开家宴,大厅中的席位布置与今天也有所不同,今天酒店里的散席依旧是围绕着圆形舞台摆放,两侧的雅间则处于观赏舞台的最佳位置。

雅间的障子门一关上,就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可以聊些私密的话题,打开来就可以欣赏台上的歌舞。

方才发生于门口的那场风波吸引了很多酒客的目光,为了尽快把大家吸引回来,掌柜的一气儿派了六个体态妖娆的胡姬,在台上跳起了xìng感动人的舞蹈。

杨帆就在这种节奏明快的龟兹舞乐声中走到了兰芝房,雅间门口一左一右依旧站立着第三百八十八章 勾心两个体态魁梧身材雄壮的女相扑手,见到杨帆走来,两个满脸横肉的妇人努力向他挤出一个友好亲切的笑容,为他拉开了障子门儿。

此时“金钗醉”的酒客已经尽皆知道杨帆的身份,对于他在此会唔何人,都有些好奇心,趁着那障子门儿拉开,大家都往里边看去,就见一位美人儿,侧卧于低矮的案几之后,一手托腮,正笑望着杨帆。

障子门儿又关上了,只是刹那的一瞥,丽sè容光便扑面而来,人人都觉那女子极美,风韵气质也是极佳,那屈起的一条修长大腿更是美到极致,可是要说她眉眼五官、身材体态到底哪儿最美,长成什么模样,一时却半点都想不起来了,留在他们脑海中的唯一感觉,便是“极美!”

有的酒客迷迷瞪瞪端起酒杯,一大杯酒全灌下去,犹自回味着那美人儿极曼妙的身姿体态、不可方物的姿sè容光,只觉齿颊留香,回味无穷,至此方知,秀sè当真可餐!

然而,尽管他们从未见过太平公主,但是每一个人都马上猜到了,在那雅间里的女人,就是洛阳第三百八十八章 勾心之花,公主中的公主,尊贵的太平!因为即便她是慵懒地斜卧在榻上,那种高贵、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圣美感,也深深映入了每个人的脑海。

杨帆身在房中,自然看得比其他人都更清楚。他有点好奇,不知为何太平公主近来喜穿素sè衣衫,在他脑海中记忆最深的,始终是洛水河畔,太平公主一袭红裙,仿佛一尾跃上岸来的美人鱼般的娇美身姿。

不过他也不能不承认,太平公主即便是身着素sè衫子也是极美的,她的这种美同上官婉儿那种素雅恬静如一朵白莲般的优雅、眉眼五官书香之气盎然的优美截然不同,即便是身着素衫,太平也像一丛火焰般炫人双目。

她虽穿着素雅的衫子,但是同上官婉儿那种宽袍大袖、优雅飘逸的知xìng美却截然不同,她的素sè衫子是做成了胡服的式样,非常紧致贴身,半袖翻领,蛮靴短裾,月牙白的系带,珍珠白的尖翘缎靴……

如果说婉儿一袭白衫时,仿佛高悬于空中的一轮明月,叫人沉醉于她的皎洁与优美,那么太平公主……

杨帆一时想不出该用何等词汇来形容她了,大概……她就像一盘切得薄如蝉翼、白如初雪的鲜美鱼脍,叫人见了就想整盘儿端过来,把她那傲人的妖娆**整个人吞下肚去一饱口腹之yù。

今天,她穿的竟是一身女装,杨帆还很少看到她穿着女装外出。

“你来迟了一些!”

太平公主向他嫣然含笑,轻轻一拍自己身旁的坐榻,柔声道:“过来坐!”

杨帆神sè平静,很从容地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来。太平公主本以为他会像以往一样,对自己充满戒备和jǐng惕,是绝对不会坐到自己身边来的,见他如此动作,眸中反而露出一丝讶sè。

那丝讶异被杨帆收入眼底,杨帆不禁暗暗一笑,自从上次于公主府“狼狈而逃”后,他也曾反思过自己每每被太平公主作弄的缘由:其实他在太平公主面前常常落了下风,关键倒不是太平公主是否猜出了他会有什么表现,而是因为面对着于他既有恩又有怨的太平公主,面对她热情大胆的挑逗,杨帆的心态很容易乱,心乱了,自然就会被太平公主轻易左右他的喜怒。

所以,杨帆已经想到了对付她的最有效的办法:反客为主!反守为攻!

杨帆板起脸道:“我本来不会迟到的,可是不巧的很,刚才在门口,恰巧遇到一位故人,耽搁了一阵儿!”

太平公主微微皱起眉头,道:“故人,你有什么故人?”

杨帆道:“当然就是那位前两天还在长街上追杀我的武驸马了。”

“哦?”

太平公主“霍”地一下坐了起来,神态微微有些紧张,可是看到杨帆衣衫整齐,身上无伤,她紧张的神sè便一扫而空,又微笑起来,说道:“他人呢?没敢把你怎么样吧?”

杨帆本想吓她一吓的,结果太平公主的表现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杨帆不禁有些奇怪,问道:“你对他使了什么手段?我看得出,他对我恨意极深,可是……他居然就这么忍了……”

太平公主向他扮个鬼脸,得意地笑道:“山人自有妙计,不过……天机不可泄露呀,嘻嘻……”

她这一说“山人”,杨帆马上想起了她那“两条鱼”的暗喻,便问道:“你派人去我府上说,有一条鱼儿上了钩!鱼上了钩,那也就可以脱钩,是么?我想请教一下,这鱼该如何脱钩呢?”

太平公主微微眯起那双妩媚的眼睛,妖妖娆娆地道:“你认为……我会轻易地告诉你么?”

杨帆的目光飞快地闪烁了一下,端起太平放在几案上的半盏葡萄酒,轻轻地啜了一口。

他居然没有动怒?

这一回轮到太平公主意外了,她诧异地瞟了杨帆一眼,微微转动着眼珠,思索着他不同寻常的反应。杨帆含着那口酒,品味了片刻,一口咽下肚去,又复看向太平公主,平心静气地问道:“今天又找我来,究竟为什么呢?”

“他居然不再追问如何让婉儿解脱誓言了?”

太平公主更加纳罕了,杨帆的表现每每脱出她的预料之外,她那种智珠在握的感觉渐渐把握不到了。

她当然不喜欢杨帆每每见到她时,念念不忘的就是上官婉儿,每当他急吼吼地逼问如何让上官婉儿解脱誓言的时候,她就会伤心、会吃醋、会生气,但是她总有办法撩拨得杨帆更加失控。

而现在,杨帆的表现,使他的心情就像天上的云朵,飘来飘去,完全不可捉摸,叫她根本不知道杨帆究竟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这位公主殿下可就有些慌了。

她轻轻咬着下唇,审视地瞟了杨帆一眼,便把那条屈起的长腿轻轻伸直,在杨帆的膝盖上轻轻蹭了一下,送到他的眼皮子底下,重施故技,妩媚娇柔地道:“我想……叫你来陪我喝酒呀。”

她的左腿横蜷着架在右腿的腿窝下面,右腿伸得笔直,仿佛一个在纸背面看去的“4”字,那笔直的右腿,就伸在杨帆面前,示威似地横着。

雪绸的骑裤,裤脚塞在靴筒里,小腿线条优美,流畅得仿佛一条刚刚捕上岸来银光闪闪的秋刀鱼,而她的大腿则浑圆如玉柱,与纤秀的小腿形成鲜明的对比,却没有半点突兀之感,那是一双具有黄金比例的大腿,而且腿线笔直无暇,没有一丝凸棱。

“你不是约了我七夕同游洛水的么?”

杨帆睨了她一眼,嘴里说着,手已搭在她的小腿上,然后慢慢握紧,她的小腿粗细,正好让他一手可以掌握,太平公主的小腿肌肉柔韧结实,充满弹xìng,手感极佳。

但这只是刹那的感觉,因为太平公主的腿随即就绷得笔直,那小腿肌肉登时就因为紧张而变得坚硬如铁了。

“你……你……”

太平公主也不知道自己是又惊又喜,还是又怕又羞,她费尽心机,不就是希望心目中的情郎能回顾她一眼,能对她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的亲昵与爱意么?

可是当这一切真的来临,她又有一种惶惑与恐惧,因为在她看来,杨帆不可能这么容易屈服,或者被她的美sè所俘虏,因之,对杨帆的不按常理出牌,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想把腿抽回来,却又不舍得。杨帆的手就搭在她的小腿上,先是轻轻的碰触,让她有一种sāo痒的感觉,继而紧紧握住,灼热感好象是把腿贴到了火炉上,太平公主禁不住战栗起来。

杨帆在她的小腿上握了握,又把玩了一下她浑圆的足踝,便沿着她的小腿缓缓向上游移过去,渐渐滑到她那敏感娇嫩、柔软丰腴的大腿上。

杨帆的语速不快,但是却有一种不容质疑的霸道:“我在问你话呢!”

太平屈服了,低声答道:“因为……因为我等不到七夕了……”

“嗯?”

杨帆又看了她一眼,看得太平公主心慌慌的,她垂下眼帘,不敢再与杨帆对视,只是期期艾艾地道:“我……我想你……”

这句话说出来,她的脸蛋儿登时如同一颗红透了的苹果,因为杨帆表现出来的强势,大概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小委屈。

p:太平勾心,关关勾票。诚求***推荐票!请投下您热情洋溢的支持!

谢谢大家!,你不要命了吗?”晓雪惊恐地望着她。

“我刚才找你的时候,就打过120现在怎么还不来呢?”晓雪慌张地说道。

“我是,你是谁?说话大点声。”陈国威说道。

深呼吸一口气“她得确是怀孕了,婴儿有6个多月大,依她现在情况,很难保住婴儿,快送她到医院。”李校医沉重地说道。

“这件事以后我跟你解释,她的男朋友刚去图书室找她,我骗他过来行政大楼这边,现在怎么办?不如我们报jǐng吧?”毕明锋细小声说道,不时还望向旁边的楷彬,怕不心被他听到。

佳玫艰难地说道“我没事。”

佳玫捂子肚子,,在地上翻滚,痛苦的她,咬着牙,使终没有大喊尖叫起来。心里默默地祈祷着“伊九娘,你答应过我,要让我孩子平安,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孩儿平安出世。

“可孩子你不要了吗?孩子是无辜的。”晓雪怜惜着孩子说道。

“不行,绝对不能让jǐng方知道,你自己看着办,如果实在不行,一不到二不休,找个机会,你也干掉他。”校长实在也想不出其它的办法,不理智地说道。

“孩子是楷彬最后一件留给我的,对,我要把他生下来。”佳玫含泪说道。

但从她的痛苦表情可以得知,她一定有事隐藏着“现在都什么地步了,你是不是有了。”晓雪不敢乱猜测,把刚要说出口的字给咽下了。

毕明锋拿了一本学生资料书“给这是佩琪班上同学家的电话号码,你看看她平常都和谁熟。”随后把薄子给楷彬。

佳玫很快就被送到金澄区第一大妇科医院,进入抢救室,护士正为她进行b超,心跳,血压,血型,乙肝,脑径等。

“你猜得对,刚才可能太激动了,现在可能会流产。”佳玫捂着肚子,十分痛苦地说道。

“我怕,我真很害怕,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佳玫哭天抹泪,痛苦地说道。

毕明锋走向一旁,离楷彬几十米左右的一个桌子上,拿起了电话“喂,是校长吗?”毕明锋细小的声音说道。

晓雪焦急不安地在门外徘徊着。

佳玫被五六个人紧急地抬上了救护车,晓雪也跟着上了救护车,不安的心情笼罩着现场的每一个人。

正在熟睡的李校医地听到晓雪的叫喊情,好不情愿地起床,又听晓雪说宿舍的一位女生怀了孕,开始还以为是恶作剧,但晓雪的惊恐的表情,又好像是真的,李校医半信半疑地强拉出了宿舍,直奔到8号女生宿舍。

李校医立刻帮佳玫做了量了血压,以及心跳,乙肝,脑径,临时的装备没有齐全。但很快查出佳玫怀孕了,婴儿不就出世,不就被窒息而死。

“佳玫,你怎么回事。”晓雪慌忙地问道。

“啊?你说什么?她怎么会死的。”陈国威一听大惊失sè地问道。

“刚才怎么会有人叫救护车?”楷彬迷惑地问道。

毕明锋冷冰冰的目光望向了楷彬。

“我送你去医院。”晓雪说着,立马想跑下楼。

毕明锋胆怯地说道“我是明锋,佩~佩琪她死了。”

“毕老师,你说什么巧?”楷彬有些懵懂地说道。

“不会,这么巧吧。”毕明锋以为有人发现佩琪的尸体,慌张喃喃自语地说道,但望着救护车往宿舍楼方向去,又开走了,心里总算搁下来。

“坚持点,我马上去找校医。”晓雪说完,立刻飞奔到出去。

楷彬接过薄子,一页一页地找。

但被佳玫抓住“不行,绝对不能让人知道。”

120的救护车来了“鸣鸣鸣鸣”紧急救护的声音传便整个学校,佳玫恐怕明天又是汕头市金澄区技术学院的头条新闻。

随后校长怒气冲冲地挂掉电话。百度搜索,提供本书txt下载。

晓雪大吃一惊,立刻上前扶起佳玫,她的手摸在佳玫的背后时,发现她的身上沾满血,血是从她脚下流出来的,而且不停地流着。

晚上11点10分,倾盆大雨佳玫痛苦地摇了摇头。!!!

第三百八十九章 挑情

杨帆听不出这句话的真假。

假作真时真亦假,太平公主此刻的模样毕竟与她往昔高高在上、一切尽在她把握之中的那种高傲形象大相径庭,现在的她,…像极了一个软弱可欺的小媳妇儿呢。

“所以,你找个借口要我来此,叫我陪你喝酒?”

“嗯……。”

太平公主继续低着头,垂着眸,从鼻子里哼出来的声音却愈发地温柔了。

杨帆道:“你说错了!也做错了!”

“什么?”

太平公主扬起眸子,有些迷惘地看着他。

杨帆一字一句地道:“不是我陪你喝酒,是你陪我喝酒,懂了么?”

太平公主讶然道:“这有什么区别?”

杨帆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凝刑,着她。

杨帆的手此时已经滑到了她的大胆深处,轻轻摩挲着她那细嫩如豆腐的股肉,他的手很温柔,抚爱着,绝对是一只称职的情人的手,但他的眼神却非常冷静,像狼一般锐利。

这样巨大削反差看在太平公主眼里,却产生了一种极特别的效果。

是的,她喜欢这样的男人的目光,她沉迷于这样的男人,却不愿意让男人沉迷于她。她高傲且高贵,所以这世间只有一样东西是她无法获得的,那就是像虔诚的一般的卓微和服从。

这种感觉她从来也没有过,就算是她最爱的驸马薛绍,固然她是真的爱着,却也从未在他身上得到过这样的jī情和冲动。

唯有那一次,杨帆把她像小孩子一样按在膝上,用力地打着她的,还有那冰块的异样刺jī,把她隐藏在身体深处的特质彻底点燃了。

她喜欢这种被征服的带些野xìng的感觉,就像一只小兽睁开眼来,会把它看到的第一样生物当成它的母亲,太平公主高傲而高贵的外壳破碎在杨帆手里,她的真xìn也只为杨帆而展现。

她,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曾经,她想让杨帆做她的面首,后来退而求其次,只想和他做一对秘密的情人,而从那天开始,她最想做的是…杨帆的,专属于他一个人的奴隶。

此刻,杨帆似乎正在重复着那天所做的事,他的手正在让她的身体产生强烈的反应,而他的态度却是强硬的、霸道的,只需要她做出一个回应:屈服!快乐到极致的屈服。

仅仅是想到要匍匐在他膝下,太平公主就有些禁受不住了,她强忍着那战栗的快感和呻吟的冲动,可是一双眼睛却渐渐如梦如雾,泛起了水润而朦胧的光,将她内心地真情实感展露无疑。

“我……,奴……,奴奴…,明白了……”

在她的大腿被抚摸的突突乱跳,行将产生异样的反应要在在心上人面前出丑的时候,太平公主终于福至心灵般地明白过来。她温驯地低下头,用最温柔的语气、最谦逊的称呼向这个男人“称臣”。

杨帆笑了笑,放开手道:“那么,斟酒!”

“是!”

杨帆的手一离开,太平公主就松了口气,可是轻松之余,隐隐又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失望。

她乖乖地爬起来,不敢再以那副倨傲的神情大刻刺地斜卧在杨帆面前,而是跪坐下来,为他轻轻斟满一杯殷红如血的葡萄美酒,双手棒起,与额并齐,用了最尊敬的致酒礼,奉与杨帆。

她没侍候过人,一直以来,她都高高在上,永远被人棒着,尊重呵护一如女神,所以此刻平生头一次以一种谦卓而温刃的态度侍候男人,令她感到新奇而〖兴〗奋。

当杨帆伸出一只手来,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去接她手中的酒时,她的身子忍不住地发起抖来,她喜欢这种感觉。

这时,障子门却“哗”地一下拉开了。

开门的是公主府的外管事李译,他刚刚得到一个极重要的消息,于是立即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如果这是公主殿下的闺房,而殿下召了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进去,那么,哪怕是整个公主府都已陷入滔天大火之中,估计李泽都会记着先禀报一声,但这里是酒肆,公主殿下无论如何不可能在这儿做太过分的事情。

所以李绎并没有太谨慎的想法,再加上他刚刚得到的消息太过令人震惊,于是他一把就拉开了障子门,拉开之后,他就后悔了。

自从知道那道门后面就是最尊贵、最美丽的大唐公主,外面的喧嚣声登时全不见了,每一个酒客都变得彬彬有礼,而且坚决秉承孔老夫子“食不言”的教诲,没有一个人说话。

没有人说话,却也没有人离开,平时他们可是根本没有机会距离任何一位公主这么近的,更何况是太平公主呢。

公主也有嫡出、有庶出,有美丽、有平庸,而对太平公主来说,只能用最美jiān的称谓加诸于她,她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真正最尊贵也最美丽的一位公主。

他们现在竟然和这位美丽高贵的公主在同一家酒店饮酒,这种经历足以叫他们向任何人炫耀了。更何况那雅间里还有这位公主的情人,喜欢浪漫与奔放的大唐子民对这种事的热情和向往,足以叫他们完全忽视了这两个人各自有婚姻束缚的事实。

“金钗醉”里没有一桌客人离开,却不断有人进来,而每一个进来的客人都会在第一时间得到店伙计神秘的暗示,在他们一头雾水的时候,又得到其他客人好心的提醒,于是也们也变成了最斯文的酒客,他们喝着酒,耳朵却一直竖起来,希望能够听到那处雅间里传出的只言片语,这是他们足以向别人炫耀的资本。

“金钗醉”的掌柜jī动极了,美丽而尊贵的公主殿下竟然选择这里做为她与情人幽会的常葫,只此一桩就可以把“金钗醉”棒到洛阳八大酒楼排名第一的位置上,这可是huā钱都买不来的好处。

就在这时,李译来了,李绎还拉开了障子门儿。

所有的客人和尾随进来的“金钗醉”掌柜,都亲眼目睹了这样一幕情景:杨帆正容端坐,双腿盘膝,面前一张几案,案上有酒有菜,还有一口他携来的长剑。

他们心中比天上的仙子更美丽更尊贵的太平公主殿下,跪坐在杨帆侧面,双手棒杯,以最谦卓的姿态向他敬上美酒。而杨帆只是伸出一只手,用两根手指去拿那只杯子,这…完全就是最尊贵的主人与最卓微的一般的关系。

即便是以这样的姿态敬酒,太平公主的身姿依旧美得无懈可击,依旧优雅端庄、高贵大方,但这一切,看在众人眼中,都只能更加烘托出杨帆在她面前的主人地位,这反差实在是太大了。

直到李绎反应过来“哗啦”一声拉上阶子门,外面所有的酒客依旧是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这些可怜人固然是早就知道杨帆与太平公主关系“不同寻常”了,但是…,这是太平公主的面首么?

尊贵的公主殿下,在他面前是以女仆自居的啊!

“当唧!”

不知道是谁手里的酒壶摔到了地上,在地上滚动两圈,洒了一地酒水。

有人手里握着筷子,却没有挟菜,只是虚空做了几个挟菜的动作,便把空空如野的筷子伸到嘴里,这时才发现筷子上根本没有东西。

有人急急回头,想问问伙伴,以确认自己不是眼huā,或者正在作梦,但是当他看到同伴同样一脸痴呆的表情后,就知道不用再问下。

“什么事?”

太平公主看到一脸震惊的李译,却没有半点惊慌,等杨帆接过酒杯,她才轻轻抖了一下大袖,端正了颈项,转向李译,高贵而优雅地问道。

“啊?哦……”

李译赶紧闭上半张的嘴巴,快步走到太平公主面前,弯下腰去,对她附耳说了几句。

“什么?”

太平公主镇定从容的神sè终于不见了。

她的唇轻轻抿起来,唯有此时,那张娇媚的面孔上才恢复了几分大多数女子脸上一辈子也难以具备的刚毅果决的神情。

“我知道了,你退下!”

太平公主用冷静的声调吩咐,但是杨帆却听出了那平静之下暗藏的恐惧和惊慌。

李译欠了欠身,倒退着走出去,这一次他学了个乖,障子门只拉开一线,身子一退出去,就又赶紧掩上了。

李译刚一退出去,太平公主脸上惊慌的神sè就有些掩饰不住了。

杨帆忍不住问道:“什么事?”

太平公主紧紧抿着嘴唇,过了半晌,才轻轻抬起头,看向他,泪光莹然:“我的母皇,向我的兄长下手了!”

杨帆微微一皱眉,忽尔失声道:“太子?”

太平公主低声道:“昨rì,韦团儿告举,说是在东宫发现有人暗中行厌咒巫术,母皇派内卫随韦团儿搜遍了太,在太子妃刘氏和侧妃窦氏〖房〗中发现了符录和咒人的木偶,上边有母皇的名字。”

杨帆紧盯着她,问道:“然后呢?”

太平公主道:“然后,母皇命人抓走刘氏和窦氏,一顿棍棒,活活打死!有太内侍及宫娥,检举说刘氏与窦氏行巫术咒杀天子,乃是得了太子的授意。今天上午,母皇命来俊臣入宫,赴东宫查办此案!”

太平公主咬着牙,凄凄冷冷地笑:“来俊臣主审,呵呵………太子哥哥……,完了!”

ps: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章 屌丝的逆袭

杨帆皱起眉头道:“怎么可能,太冇子一向……”。

“懦弱”两字几乎脱口而出,杨帆忙又忍住,改口道:“太冇子一向孝梯,岂会行此弑母之举,这……分明是有人诬陷。

太平公主轻轻摇了摇头,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母皇相不相信,母皇又如何打算!”

她看着杨帆,凄然道:“如果……”母皇相信这件事,或者她已下定决心彻底清除李唐遗嗣,那么,我李家就彻底完了!宗室已经杀光,如今唯余母皇的两个亲子,今天若是太冇子倒了,不用母皇动手,百官揣摩母皇圣意,庐州那位阿兄也必然不能幸免,李唐宗室,至此一扫而空了!”

她闭了闭眼,又缓缓张开,噙泪道:“欺夫、灭子、杀孙,屠灭夫族满门,做皇帝,就要做到四大皆空么……。”

杨帆见她颓丧若斯,不禁大皱眉头,道:“皇帝心意尚不可知,你何必如此绝望?”

太平公主凄然道:“若非出自母皇控意,谁敢如此陷害太冇子?就算武承嗣和武三恩,虽凯觎太冇子之位久矣,也不敢用这般疯狂的手段!”

杨帆摇头道:“既然你还牵挂你这位兄长,就该尽你所能去帮助他。至少,你该先弄明白韦团儿告举太冇子,是否是皇帝一手策划,你在宫中应该有些耳目,打听这个消息不是很难吧。”

“不错!我至少应该先弄清楚,这是否母望的意思!”

方寸大乱的太平公主眼睛陡地亮起来,她感jī地看了杨帆一眼,轻轻偎到他的身边,张开双臂,抱祝蝴的身体,把下巴轻轻搭在他的肩上,脸颊摩挲着杨帆的脸颊,柔柔地道:“小帆帮助我……。”

如此情景之下,杨帆何忍再推开她只能苦笑道:“杨某区区一个郎将,若非蒙你搭救,现在已经做了来俊臣刀下之鬼,我能帮你什么呢”

太平公主轻轻摇头低声道:“帆郎何必妄自菲蒲,你能帮我的很多很多#葫有我能够得到的,都不需要你来给予我。而所有我无法得到的只有你能给我呵”,…。”

这句话说得缠绵徘恻,荡气回肠,杨帆犹在咀嚼太平话中之意,太平公主两颗情泪轻轻滴落在他的肩头,已然离开他的怀抱,转身向外走去。

障子门拉开了,太平公圭片刻不停,快步向“金钗醉”外走去,酒楼中所有酒客登时屏息肃然默默地看着这位美丽的公主仿佛一只轻盈的蝴蝶般飘出大堂,然后又把目光齐刷刷投向雅间。

雅间的障子门儿开着,杨帆盘膝坐在席上,沉默有顷,轻轻端起面前满满一杯葡萄酒一饮而尽,酒杯重重一顿,扬声唤道:“酒家,会账!”

众人顿时倾倒……。

杨帆也离开了他刚一迈出“金钗醉”的大门,酒楼里便轰然一声沸腾起来。

“想不到啊!想不到啊!原以为杨帆和武驸马遭遇,会是一场大好戏,没想到武驸马竟然怂了。本以为太平公主驭夫有道可是看方才那架势,真正厉害的还是杨郎将啊真去”,…真是驭女有道!”

“驭女有道有什么了不起?了不起的是,驭公主有道啊!”

“嗯嗯嗯,大唐第一人呐……。”

众酒客大点其头,兴冇奋不已。

什么?

怎么没人愤怒谴责?

这是什么年代?这个年代,武则天可以侍奉两代君王,继而又纳面首,却能成为皇帝,得到众多人杰臣服的年代:这是李隆基父纳子媳,却能得到李白“云想衣裳花想容,chūn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和白居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的倾情歌颂的年代。

这是胡风盛行的年代,唐人本就崇拜向住浪漫的爱情,要不然也不至于把牛郎织女的爱情故事改编成编成织女私会情郎,榻上缠绵之后,又取笑牛郎不解风情的戏码了。

他们先见了武攸暨的窝囊,再见二人如此坦然,不但生不起半点鄙夷,反而羡慕欣赏的不得了。

杨帆的名字终于家喻户晓了!

曾经,人们关心的只是太平公主的红杏出墙,至于杨帆…”谁会在乎他是谁?一件公主殿下的用具而已。

现如今他们竟然知道高贵美丽的太平公主在杨帆面前竟然是曲意奉迎、以自居,这可不得了。即便是原本鄙夷杨帆堂堂男儿为人面首的,这时态度也为之大变,对他钦仰羡慕已极。

原来坊间对他还有些许的诟语,这时也一扫而空,谁敢再说他半点不是,马上就会有人跳出来打抱不平,呸那人一脸唾沫:“不要说让太平公圭在你面前以自居,你有本事叫公主殿下多看你一眼就算你本事!没那个能耐?你就少放屁!”

事儿还是那么点儿事,不过谁主谁从、谁上谁下,在人心目中的观感便截然不问。

这是**丝的逆袭!

太平公主的老爸和老妈都是皇帝,她的哥哥也曾经做过皇帝,所以全天下的男人在这位尊贵的公主面前都算是**丝,于是杨帆在一夜之间,成了普天下所有**丝男人心目中最为敬仰最为羡慕的大丈夫!

※※※※※※※※※※※※※※※※※※※※※※

“不是母皇的意恩?”

太平公主回到公主府,马上派人与宫中取得联系,在她得到了详尽的汇报之后,她终于确定,在太冇厌咒一案爆发前,她的母亲并不知情。太平公主顿时松了口气,既然这不是母亲所授意,那么她的兄长就还有一线生机。

可是,尽管此事并非母皇一手策划,现在事情已经发作,以母亲的心xìng为人,哪怕这个人是她的亲生儿子,她也不会吝于冷酷地除掉他。要想救出兄长,救出李氏的希望,该如何着手?

太平公主在房间里急急地踱着岳子,苦恩许久,她又仰起头来,望着屋顶的承尘静静地站了一阵儿,面上焦灼的神sè渐渐被冷静所取代。她转过身,平静地向内管事周敏问道:“可有办法与东宫取得联系?”

周敏摇了摇头,道:“公圭,此事很难。皇帝已经封冇锁了东宫,没有皇帝手谕,任何人无法出入。

而皇帝的手谕在来俊臣手上,本来,咱们还有韦团儿这个最大的内应,但是现在告举太冇子的就是她,她岂会帮咱们与太冇子沟通?”

太平公主轻轻扼着手指,让那指节一根一根地发出轻微的“响声。”又沉默片刻,她缓缓说道:“看守东宫的是内卫?”

“是!”

太平公主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喃喃地道:“内卫,内卫……”婉儿……,我得见她一面!”

周敏担心地道:“公主,你现在不宜进宫,皇帝连太冇子都已有所猜忌,你此时进宫,只怕会引火烧身!”

太平公主“嗯”了一声,道:“那么,就请我们这位上官待制出宫一唔!”

郑府。

整个洛阳,甚至整个大周,只有这么一座府邸是以女主人的姓氏命名的。

虽然上官家族已经不再似当年一般受到严厉的迫害,但是在名义上,上官氏毕竟还没有得到平反,上官两字是不能写到门楣上的,于是就出现了这么一座郑府,以上官婉儿母亲姓氏命名的府邸。

在一个连女皇dì dū可以出现的年代,虽然以女圭人的姓氏命名一座府邸有些不合礼数,却也没有遭至什么非议。当然,这也与上官婉儿如今的身冇份地位有关,正如公主与驸马的府邸一向是叫公主府的,而不是驸马府,当女人的身冇份高贵到了一定的地步时,世俗的礼数和规矩对她们就失去了约束力,男人也会觉得理所当然。

郑夫人病了,病的很重,据说“妙手回chūn”姜业淳姜大医士为她诊治过后都觉得非常棘手,如今干脆住在了郑府,专心为郑氏夫人诊治。

百善孝为先,这条规矩可是自古至今最为人所看重的,即便是皇帝也是如此,尤其是皇帝正经历着亲生儿子用厌蛊巫术试图咒杀自己的事情,对这个孝字尤其看重,所以上官婉儿只向她一说,她就慷慨地答应下来,允许婉儿回府探望。

郑府后花院,上官婉儿的闺阁绣楼。

尽管婉儿在这儿住过的时间一共也不曾超过半个月,可是她既然是郑府的少主人,既然她依旧是云英未嫁身,这座绣楼就理所当然为她留着,而且每天都有专人打扫。

上官婉儿回到郑府,便急急赶到后宅探视母亲的病情,但是仅仅一柱香的时间之后,她就悄然出现在自己的绣楼,除了郑府里最亲信的几个家人,其他人都以为此刻上官婉儿依旧在郑氏夫人的“病榻”前。

“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上官婉儿不卑不亢,说不上亲热,却也并无敌意。太平公主救了她的情郎,却也趁人之危,迫她发誓离开了杨帆,她能保持这种态度,已经是很有君子风度了。

太平公主对她的态度显然早有预料,不过现在情况紧急,她也顾不上跟上官婉儿客套或者试图修复关系,她开门见山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焦灼地道:“我想见太冇子,或者,叫我的人能够见到太冇子!宫里没有人比你的力量更大,只有你能帮助我。”

上官婉儿沉默了片刻,眉梢轻轻地挑起来,双眸凝注在这位昔rì的闺中好友脸上,冷冷地问道:“见太冇子?这其中的风险有多大你知道吗?我能帮你,但我为什么要帮你?”

太平公主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在这儿等着我。那么……”我们来谈谈交易吧……”

第三百九十一章 以进为退

太外,已在内卫的警戒包围之中,太内则遍布御史台的差官和衙役,虽然还没有人限制太子的自由,但是太子早已自闭在寝宫之内,连一日三餐都是由人送进去,绝不肯外出一步。

他正心惊胆战地等候着母亲的发落。

太子是储君,储君有自己的政事殿,这是专门用来接见东宫属臣的所在,朝廷公卿有事见太子时也在这里会唔。李旦做皇帝时也依旧住在这里,当初武攸暨等人就是在这里软硬兼施,迫他逊位于武则天的。

如今,这里就被来俊臣当成了他的公堂。“公堂”之上,来俊臣巍然高坐,堂下跪着十多个侍从,这都是太子身边的亲信内侍。

来俊臣让判官王德寿高声宣读了太子的罪状以及太子妃刘氏和侧妃窦氏身边侍从们的供词,便朗声道:“太子的罪行,或者瞒得过任何人,但是绝对瞒不过你们这些侍候在他身边的人。

按理说,作为太子的侍从,太子谋反,你们也要被斩首的,但是依我大周律,犯事涉谋反,一告即承者,可罪减一等,那么你们就不用死了。这是你们活命的唯一机会,现在,你们招拱吧!”

十几名内侍跪在殿上,沉默不语。

来俊臣静静地等了片刻,哑然失笑道:“好啊,没有人招?那么,本官只有用刑了!”

一名内侍壮起胆子辩解道:“来中丞,太子实不曾有半点反过”,…”

来俊臣把惊堂木一拍,喝道:“来啊!每人先杖二十棍,用刑!”

这里是太,来俊臣不能把御史台里那些奇形怪状的刑具都搬来,而且眼下他自己也不干净,虽然急于立功,解除自己的危机,这时候他也更怕贻人口实所以用的只是杖刑。

但即便只是杖刑,却也不是轻易便能承受的。十几个内侍被摁倒在地噼噼地打起板子来,政事堂上顿时响起一片惨叫,来俊臣的目光在众内侍的脸上缓缓移动着,他不相信这帮没的太监就那么有骨气一个肯招的都没有。

太子李旦头两天还故作平静,以示心怀坦荡,但是随着来俊臣入宫问案他终于沉不住气了,这两天他自闭于太子寝宫,连房门都不出,心中惶惶,嘴上起的全是水泡。

他想祈祷,求列祖列宗保佑自己,可是他现在连跪下祈祷都不敢,他担心这会被人当成自己正在诅咒母皇的一条罪名。这时候,他已经顾不上为刚刚死去的刘氏和窦氏悲伤了他连自己的性命业已难以保全。

“太子……。”

蓝飞儿悄悄闪进寝宫,轻声唤道。

“滚出去!”

李旦勃然大怒,丝毫没有因为蓝飞儿姑娘已经成了他的枕边人而稍留脸面。蓝飞儿吓了一跳,美丽的大眼睛迅速溢满了委屈的泪水,她扁了扁嘴儿,泣声道:“太子,太平公主府来人要见你。”

“什么?”

李旦急急忙忙地从屏风后面跑出来,惊喜地道:“是母皇叫令月派人来的?”

蓝飞儿摇摇头低声道:“太平公主听说太子受困,忧心如焚,可这太已被团团包围,她的人进不来所以费了很大周折,请托了上官待制才得到内卫的默许。太子,来人不能久留,你……。”

“不行不行,不见不见!”李旦大惊失色,连声道:“赶他走,快赶他走,万一被母皇的人知道就麻烦了!这个太平,太不像话了,这不是给孤添麻烦么,快把他赶走!”

蓝飞儿默默地看着他,看着这位天子之子,这位曾经做过大唐皇帝的大周太子,眸中满是失望。不管如何,这位太子今后就是她的男人了,谁不希望自己的男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他…”如果他不是生在帝王家,他算个什么东西呢!

李旦惊慌失措中根本没有看见蓝飞儿眸底那抹失望与鄙夷,见她站着不动,李旦更是愤怒,可他不敢高声,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怒吼:“你还站着干什么,连你也要害我么,快去!”

蓝飞儿默默地转过身,向殿外走去。

李旦像一只惊弓之鸟般在殿上窜来窜去,突然,他又快步追出去,在蓝飞儿即将迈出寝宫的刹那,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颤声问道:“太平……派来的人有没有被御史台的人发觉?”

蓝飞儿道:“他扮作宫里给御史台的人送饭的太监,御史台的人并未起疑…,只是却也因此他不能久留的,一会儿收拾了食盒就得走,所以才说只能见太子片刻……”。

李旦狠狠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心中挣扎不已。他才三十岁,可是头发已经花白了,仿佛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李旦咬牙切齿地挣扎半晌,突然道:“带他来见我,快!”

蓝飞儿欣喜地答应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很快,身着一套太监宫服的李译出现在李旦面前。

他本来就是个太监,在太平公主出嫁以前他就在宫里当差,要冒元太监自然不难。李旦上下打量他几眼,疑惑地道:“你是太平的人?”

李译从怀中取出了一样东西,李旦一把抢过去,匆匆打开一看,却是一份玉碟,朝廷册封李令月为公主的玉碟。

李旦呼地喘了一口大气,紧张地攥住那份玉册,急急问道:“太平派你来见孤,究竟要说什么?”

李译道:“太子,奴婢不能久留,所以……,要请太子认真听清奴婢所说的每一句话。太子若是按照公主的这番话去做,或者会有一线生机,如果太子继续这样无所作为地等下去,那么……,太子就死定了!”

李旦的脸色愈发变的苍白,他像发虐疾似的,浑身哆嗦着道:“好!你说,你快说!”

※※※※※※※※※※※※※※※※※※※※※

“还没有人招么?”

来俊臣背负双手,在大殿上缓缓地踱着步子,他每说一句话,声音都在空荡的大殿上产生一种回音效果,这让来俊臣有一种高高在上的陶醉感。

“不说好啊你们这些不见棺材不掉泪的狗杀才!来人啊,用抬刑!”

刚刚提了刑杖退下的执役们又换了抬子上来这挡子就是五根小圆木棍,上下各以韧而有力的细绳缠在上面,把人的五指,两端一用力便可以把五指牢牢夹住。

来俊臣在一个趴伏于地,两股血肉模糊,正在痛苦呻吟的内侍面前站住阴恻恻地道:“本官有的是办法消磨你们,本官更有得是时间!你们若乖乖招供,就可以不必受这皮肉之苦,更可免予一死,否则的话……。”

他方才已经从受刑的内侍中注意到有三个人特别耐不得痛苦,他们哭叫的也最大声,眼前这个内侍就是其中一个。他一面同这个内侍说着话,一面冷冷地看向另一个,看得那人面如土色浑身发抖。

那个内侍的嘴唇嚅动了一下,似于想要说什么,但是最终还是低下头去,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来俊臣淡淡地笑了,就像一阵冷冷的风,轻轻拂过他的脸,笑容迅速从上扬的曲线变成了向下一沉,化作冷酷的神情。

来俊佛嘴里轻轻吐出两个字:“继续用刑!”

“太子?”

几名负责洒扫庭院的内侍、宫娥正在战战兢兢地劳作着忽然看到一个人从太子寝宫跑出来,穿着一身白色小衣,光着一双大脚,劈头散发像个疯子,不禁惊讶地站住。

仔细一看他们才辩认出那人就是当今太子李旦,不由更加惊讶。

李旦的眼神直勾勾的,也不理会他们,只是光着脚向宫门处跑去。

“太子,请止步!”

宫门处,兰益清突然闪身出来,单手提剑向前一拦。

李旦大吼道:“你大胆!竟敢拦阻本宫!本宫是当今太子,本宫要见皇帝,谁敢拦孤!”

兰益清微微颦起秀气的眉毛,把身子往后仰了仰,免得李旦的唾沫星子喷到她的脸上。兰益清很客气地道:“微臣奉皇帝旨意把守此处宫门,未得皇帝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尚请太子恕罪!”

李旦一听,突然大哭起来:“我要见皇帝!我要见母亲!放我出去……”。

兰益清把手一挥,两个内卫就从门边抢出来,架住李旦就往回走,李旦号啕道:“你们不能拦我,我要见皇帝!我要见阿母!阿娘,阿娘啊,旦儿要见你……”。

两个侍卫把李旦架进大门就丢开了,李旦踉踉跄跄地站定,悲怆地道:“好,你们不许我见阿母,那我……,我就死给你们看!来人,来人呐,取白绫来!”

这时高莹闻讯赶来,听兰益清简单地介绍了几句,便快步闪进大门,对李旦道:“太子,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还请太子不要叫臣等为难。这样吧,如果太子有什么话要说,就请告知微臣,臣替太子禀报皇帝,这样如何?”

“我没有什么话说……”

李旦掩面大哭着瘫倒在地,涕洒横流地道:“李旦只想乞请母皇废了我的东宫之位,贬我为庶民,李旦别无所求,只愿做一布衣白身,从此终老山林,乞请母亲大人成全!”

李旦说罢,便跪在地上,面朝万象神宫方向磕起头来。

此时,太一处偏殿里,一个小太监对太常寺乐工安金藏道:“你真的愿意做这件事吗?”

安金藏前两日在李旦面前含泪咏唱先太子李贤的“黄台瓜辞。”被李旦下令打了一顿板子,此后一直在这里养伤。听了那小太监的话,安金藏激动地爬起身道:“我愿意!安某一介匹夫,若能用这条贱命换得太子安全,纵然是刀山火海,也甘愿往赴!”

那小太监道:“好!既如此,你就……”

他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脸上露出一副极富女性化的甜美笑容:“此事办成之后,你的父母兄弟一家老小,自有那位贵人妥善照料,那位贵人在世一日,你的家人便一定衣食无忧!”

说罢,他便从靴筒里抽出一柄锃亮的匕首,双手送到安金藏面前。

第三百九十二章 以牙还牙

高莹扶剑站于武则天面前,把太子的话向武则天一字不落地转述了一遍。

武则天抬起眼来,淡淡地瞟了她一眼,问道:“就这些?”

高莹道:“是!太子说,他受人诬陷,百辩莫名,唯求陛下开恩,贬他为庶人,从此终老山林,度此余生。如果陛下不答应的话……。”

武则天微微垂下双眼,冷冷地道:“如果朕不答应,那又如何?”

高莹低声道:“太子说,他宁愿一死,也不想背负意图弑母的不孝之名,那么,他情愿以死明志!”

武则天沉默半晌,忽然轻轻地笑起来:“呵呵,朕这个儿子呵”,……”

高莹不知武则天为何感慨,她也不敢接话,只是第三百九十二章 以牙还牙垂手站着,武则天又沉默半晌,才轻轻叹道:“也难为了他,朕这个儿子一向懦弱,如今终于有了一些血xìng。”

看得出来,武则天的神sè是透着些欣赏的,她从榻上轻轻站起来,说道:“罢了#蝴这个做儿子的不愿背负弑母之名,我这个作母亲的又岂能担负逼死亲子之罪呢。走,朕去看看他,瞧瞧咱们这位太子究竟意yù何为。”

韦团儿想要出言阻止,可是一见上官婉儿已经上前扶住了武则天,到了嘴边的话又赶紧咽了回去,她也急步上前扶住武则天,同时飞快地向殿下侍候着的一个亲信太监努了努嘴儿。

得了小太监传讯的静公公急急赶到太前,可惜这太如今连他也进不去了,任他好说歹说,兰益清只是抱着双臂站在宫前,既不摇头也不点头,脸止带着甜甜的笑,让你恼不得恨不得。

静官急得抓耳挠腮,偏生无计可施,就在这时那报信的小太监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向远处飞了一个眼神儿静官扭头一看,就见皇帝的黄罗伞盖正从远处缓缓移来,只好颓然第三百九十二章 以牙还牙叹了口气,与那小太监怏怏离去。

东宫政事堂来俊臣正废寝忘食地问着案子,中午饭他都没吃几口,单从这个举动来看还真是勤于政事。

“本官的耐心是有限的,你们如果依旧不肯招供,本官就会对你们继续续用刑,你们即便是死了,也要落个叛党同谋的罪名,殃及你们的家人。你们最好想清楚!”

来俊臣yīn冷的目光从这些遍休鳞伤的东宫内侍们脸上扫过,最后落在那三个意志已经有些动摇的内侍身上,指着他们三人中的一个道:“一个个的审,留下一个其他人先带下去,让他们好好反思一下!”

来俊臣知道这三人对于刑罚已经产生了畏惧之心,只是众多伙伴都在面前,人人都在咬牙苦撑,所以他们一时还不能下定背叛主人的决心,如果只留他们在面前,此时稍稍动刑恫吓,或许就能迫使他们招供了。

就在这时殿前突然传来一声大喝:“滚开!我要见来中丞,我有话说!”

来俊臣一抬头,就见一个身着绿袍的清瘦汉子从大殿口一阵风儿似地闯进来。

东宫政事堂是极宽敞的,四名衙差分列大门左右原也不曾料到有人敢往这里闯,待发觉有人强行闯来yù待拦阻已经来不及了,那绿袍汉子一把推开抢到面前的一名衙差,便冲到了大殿上。

跪在大殿上的东宫内侍纷纷扭头望去,却见此人正是东宫乐工安金藏。安金藏看了来俊臣一眼,一弯腰,就从靴筒里拔出一柄锋利的匕首,来俊臣大惊道:“有刺客!”

来俊臣重金骋请的那四个技击高手就站在他左右,一见这般动静,立即有两人闪到他的身边,另外两人跃到案前,拔刀指向安金藏。

安金藏持刀在手,却并不向前冲去,而是提起嗓门,朗声说道:“三木之下,何不可得?来中丞,太子忠孝仁梯,实无半点反心!来中丞何忍以严刑诬陷?吾本东宫一乐工,朝廷大事,与我无关,可我实不忍太子受人诬陷而死!”

他把匕首一扬,振声大喝道:“韦团儿凯觎太子妃之位,求欢于太子而不可得,怀恨在心,方施报复,太子是冤枉的!太子妃和窦妃也是冤枉的!安某愿剖腹剜心,为太子表明心迹!”

安金藏说罢,挥刀就向自己腹间剖去,血光迸现,安金藏狠狠一刀,横着划开了自己的肚皮。这人也真是一个狠人,一刀下去还不罢手,竖着又来一刀,自只剖到胸下,整个身子登时血染了一般。

饶是来俊臣见惯了犯人血肉模糊、肢体不全的惨状,却也不曾见过有人对自己这么狠,一时间竟然看得呆了。

安金藏本是宫中的乐工,这宫中的乐工都是天下间一等一的歌唱名家,那声音极具穿透力。安金藏也是拿捏好了时间,候着武则天进入东宫,堪堪赶到的刹那闯进政事堂来自杀。

他这一声呐喊,悲伦有力,一字不落地传到了武则天的耳朵里。武则天正想赶往太子寝宫,忽然听到这样一声大喊,不禁掉转方向,朝政事堂赶来。

韦团儿诬陷太子妃和德妃,又诬陷太子,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也有被人诬陷的一天,耳听有人高呼,说自己垂涎太子妃之位,曲意献媚、邀欢于太子受拒,这才怀恨报复,不禁又气又急。

太子固然尊贵,太子妃更是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是全天下女人梦寐的身份。可是李旦这么个朝不保夕的太子,谁愿意做他的太子妃?她韦团儿会垂涎这个希望渺茫的太子妃之位!

韦团儿气的面红耳赤,有心辩解,可是一见武则天只管快步走向政事堂,自己若太过急躁,反而显得心虚,只好强自忍耐,只是任她如何想要做出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那神情都显得不自然了。

安金藏开膛破腹,那决然而惊怖的手段,把堂上每个人都吓住了,尤其是那三个本已存了招供之心的内侍,一听来俊臣吩咐把其他内侍带下去,便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们不在面前,自己就不用承受太多的良心谴责,如今一见安金藏如此壮举,他们真是惊呆了。

忠与孝,是这个时代最高贵的品格。在他们心中,做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就是他们一生中最大的人生价值,而今一个本可以不必受此案牵连的乐工能站出来为太子以死明志,做到了本该由他们去做而他们却没有做到的事,不禁令他们又羞又愧。

来俊臣惊了半晌,才吞了口唾沫,喝道:“此人……,此人定是太子的死士,以此举动试图为太子脱罪,来人!把他拖下去!本官是不会因此影响办……”。

他刚说到这里,殿门口便传来一声大喝:“陛下驾到!”

随着声音,上官婉儿和韦团儿一左一右扶着武则天迈进了大殿,后边跟着众多的内侍宫娥和侍卫。

来俊臣大吃一惊,赶紧离案,趴在地上行五体投地大礼:“臣来俊臣参见陛下……”。

判官王德寿及御史台一应属吏纷纷向武则天施礼,那些受审的东宫内侍们忽见皇帝驾到,顿时也惊呆了,一见御史台的众多官吏纷纷向皇帝行礼,他们下意识地也扭过身来,想向皇帝磕头。

可是等他们转过身来想要磕头时,内中忽有一人福至心灵,大概也是被安金藏的壮举提升了他的勇气,忽然号啕大哭起来:“大家,太子冤枉,奴婢冤枉啊!”

这个头儿一开,十几个内侍登时哭成一片,纷纷叩头道:“大家,太子实无反心,太子妃实无反心呐!来俊臣用刑,逼着我们承认并不存在的罪名,大家英明,请为太子作主,请为奴婢作主啊!”

韦团儿是内宫中仅次于上官婉儿的女官,积威之下,他们没有人敢顺着安金藏的话题攀咬,不过眼下他们犯在来俊臣手里,反正也没了活路,倒是不妨利用这难得的机会狠狠咬他一一口。

来俊臣恨得直咬牙,可是以他的身份,势必不能气极败坏地跟几个阉人抢着辩解,只好伏地不语。

武则天看看仰面躺在地上的安金藏,见他肠脏破体而出,其情其状惨不忍睹,不由为之动容,她轻轻吁了口气,沉声道:“此为忠仆,用朕的御辇,抬他到太医院去,朕要他活着!”

武则天一声令下,立即便有人跑到外面,把武则天的步辇抬进来,将肠脏外溢、气息奄奄的安金藏小心地抬上去,急急离开了。

来俊臣听了武则天这般吩咐,不由暗觉不妙,但他仍旧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他只看到龙袍的一角出现在视线里,龙袍下面露出一双脚尖,于是他更加谦卑地低下头去。

武则天的目光从那些遍体鳞伤、双手十指血肉模糊的内侍们身上一一掠过,又看看匍匐在自己脚下的来俊臣,唷然道:“来卿,你…”,辜负了朕的信任啊!”

来俊臣本想辩解,可这念头只在心里只打了几个转,想到武则天对他的称呼,又把话咽了回去,改口道:“是!臣……,有罪!臣急于破案,手段粗暴,有负圣望,请陛下制裁!”

武则天没有理会他,只是看着地上那洼血迹,呆立了片刻,便转身向外走去,上官婉儿睨了一眼另一侧韦团儿,只见韦团儿那张原本极俏丽艳红的脸蛋已是苍白如纸。

ps诚求月票、推荐票!!!!

第三百九十三章 母子交易

第三百九十三章 母子交易

武则天脚步沉重地来到太子寝宫前面,看了看那紧闭的宫门,皱起眉头道:“太子呢?”

追随过来的蓝飞儿连忙答道:“回陛下,太子……这几天一直自闭于寝宫之中,什么人都不肯见,连一rì三餐都是奴婢送进去的。方才……太子忽然疯了一般吵着要见陛下,被奴婢等人劝回来后,就又躲进宫里不肯出来了。”

武则天淡淡地道:“开门!”

“喏!”

蓝飞儿赶紧答应一声,轻轻推开了房门,武则天道:“你们候在这里!”

韦团儿急道:“大家一人进去,团儿担心……”

武则天瞟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朕这个儿子,还没有敢当众弑母的胆气!有什么好担心的!”

武则天举步进了太子寝宫,上官婉儿看了韦团儿一眼,往殿门旁边静静地一站。

武则天走进寝宫,只觉里边光线yīn暗,给人一种很沉闷的感觉,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扬声唤道:“旦儿!”

屏风后面静默了片刻,传出一个惊恐的声音:“谁?谁在叫我?是谁在叫我”

武则天微微有些怒气,提高声音道:“旦儿,你连母亲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

“啊!”

屏风后面一声惊呼,然后“吧嗒吧嗒”一阵响,李旦披头散发地跑出来。

武则天看着他,她的儿子一身白sè小衣,披头散发,苍白的脸sè、惊恐的眼神儿,垂着两只大袖,情形好不狼狈。武则天的目光又缓缓落下去,定在李旦的脚上,他赤着双脚,连鞋子都没有穿。

“啊!母亲!母皇!”

李旦慌慌张张地就要施礼,武则天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行啦,这儿只有你我母子,用不着这么拘礼!”

她转过身,在一张坐榻上裣衽坐下,刚一坐定,李旦就一头扑到她的脚下,抱祝糊的腿,号啕大哭道:“母亲,旦儿绝不敢心存歹意,意图伤害母皇啊!儿子是冤枉的,儿子真的是冤枉的!”

武则天被他抱着腿一哭,撼得身子也微微摇晃起来,她平静地道:“但是,有人在你宫里发现了作法的符录和木偶……”

李旦涕泪俱下地道:“儿子是冤枉的,儿子从来也没见过那些东西,刘氏和窦氏也……”

武则天突然打断他的话,问道:“你和团儿又是怎么回事?”

“啊?”

李旦有些茫然,他抬起头,擦擦眼泪道:“团儿?儿和团儿姑娘有什么事?”

武则天的目光锐利起来,紧盯着他道:“团儿可是有意与你,想做你的太子妃啊?”

李旦脱口道:“没有!”

迎着武则天锐利的目光,李旦的语气变得结结巴巴的起来:“啊……,儿子……,曾经……,团儿姑娘只是管着太子*用度,有时候……”

武则天见他眼神飘忽,冷笑一声道:“我,已经知道一切!”

李旦呆了呆,突然叩头如捣蒜:“母亲,那只是团儿姑娘的意思,儿子可没有答应啊!太子妃是母亲为儿子选立的,儿子怎么敢擅自作主呢。团儿姑娘是母亲身边的亲信女官,儿子怎么敢要了她……”

李旦好象被吓坏了,忙不迭地解释道:“团儿姑娘说,只要儿先写下一道秘旨给她,待母亲大人千秋万岁之后立她为后,就可以予东宫多些照顾,还会在母亲身边替儿子说几句好话,可儿子没敢答应她啊,儿子不是皇帝,岂能下什么秘旨,这点规矩,儿子还是懂得……”

“你不要说了!”

武则天没想到竟从儿子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她先是愤怒已极,但怒气很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无尽的悲哀:“朕真的老了,连朕身边最亲近的人,都在做着朕殡天之后的打算。朕的侄儿们牵挂的是朕的宝座,朝中大臣们牵挂着的是朕殡天之后江山的归属,而团儿……想做皇后了……”

武则天渐渐平静了呼吸,盯着李旦道:“这件事,朕为什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

李旦被武则天犀利的目光看得局促不安地低下头去,嗫嚅地道:“儿……儿不知该怎么说,儿没有半点凭据,团儿……团儿是母亲身边最亲信的人……”

武则天看着他,李旦一脸惶惑,嘴唇皲裂,唇上还有许多水泡,看着异常的憔悴。武则天不禁仰天叹息一声,幽幽地道:“难道……,朕对一个外人的信任,真的超过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吗?”

她这句话似乎是自问,又似在问李旦,但李旦并不敢回答,只是深深地叩下头去,伏地不语。

武则天缓缓低下头,看着伏于地上的李旦,声音恢复了平和:“旦儿,你叫人传话给为娘,你不想做太子了?”

李旦连忙道:“是!儿子无德无才,坐在这太子之位上,实在有愧于天下。再加上……儿平rì起居住行不甚检点,常常招惹不必要的是非,影响儿与阿母之间的感情,所以……请母亲大人废了儿子的太子之位吧!”

武则天缓缓抬头,看向那半启的宫门处shè进的一缕阳光,有些茫然地问道:“废了你的太子之位,那么谁来继承我的江山呢?”

李旦喜出望外地道:“还有七哥,七哥正在房州啊!或者……魏王、梁王也是好的……”

他话说到一半,就被武则天冷锐的目光给逼退了,又惶惶地垂下头去。

武则天沉默了片刻,道:“朕……并没有易储的意思。”

李旦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只是顿了顿首。

武则天又道:“不过你为人处事,确实不太谨慎,予人许多口实。你纵无反心,难免有人谗言中伤,一次两次为娘可以不信,说的多了,怎能不心生疑虑,予外人可趁之机呢。”

她缓缓站起身来,道:“这样吧!你,继续做你的太子,为了免得予人把柄,说你有不轨之心,以后你做事更加谨慎些也就是了。”

李旦依旧伏在地上,身形一动不动,仿佛一只雕刻出来的石龟,但是他藏在袖下的双手,却已紧紧地扣住了地面,若非如此,他实在难以抑制那种狂喜的冲动,这一劫,他有惊无险地闯过去了!

武则天古井无波般的声音依旧在宫殿中回荡:“朕知道,总有人想抓你的把柄,以后,你就安心住在东宫里面,东宫属官都裁撤了吧,每旬例行的接见公卿的规矩也停了。”

李旦赶紧道:“是!”

武则天看了他一眼,又道:“你是太子,还没有继承大位,朕就立了皇太孙,还把皇太孙之外的其他皇孙都封了亲王,也难怪你会遭人嫉恨。这样吧,皇太孙降两格,其他四位皇孙都降一格,由皇太孙和亲王降为郡王,也不再为他们专设王府,亲王卫队和仪仗都撤了,把他们接到东宫来陪伴你,这样也省得你在东宫里寂寞。”

李旦连忙道:“多谢母亲大人成全!”

武则天没有再说话,李旦伏地良久,悄悄抬起头来一看,不知何时,武则天已经离开了他的寝宫。

李旦依旧保持着跪拜的姿势,双手伏地,静默良久,嘴角轻轻逸出一抹莫名笑意。

他以前是皇帝,做皇帝时,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他现在时太子,做太子时,他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太子。但是,他是一个合格的演员!

李贤太子,李弘太子,都是jīng明强干之辈,他们还在做太子的时候,就被百官赞誉有加,称之为必成贤君,结果怎么样?他们还没有成为贤君,就已经做了死鬼,而他还活得好好的。

他真的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什么列祖列宗的江山,什么帝王霸业,统统都是狗屁!只要能活着,他就心满意足了。可要在这样一位母亲身边活着,真不容易啊!

武则天走出太子寝殿,上官婉儿和一众宫娥太监都暗暗松了口气,武则天一言不发,由他们扶着离开太子*,宫门前已经停了一架刚刚抬来的步辇,武则天登上步辇,只说了三个字:“飞香殿!”

大队人马护拥着武则天到了飞香殿,武则天升座坐定,瞟了韦团儿一眼,淡淡地道:“刘氏和窦氏已经死了,太子身边连个体己人都没有,团儿,你说……朕册立你为太子妃,如何?”

韦团儿吓得双腿一软,“卟嗵”一声跪在地上,惶然道:“大家,团儿只愿侍候在大家身边,什么太子妃,团儿才不想做。”

武则天冷笑道:“朕老了,活不了几年了,你正是chūn花一般的好年岁,能守得了朕几年呢?太子妃你不愿意做,那……朕许你一个皇后之位,让你母仪天下,你看如何?”

听了这般诛心之语,韦团儿只惊得肝胆俱裂,她把头“砰砰”地磕在地上,片刻功夫白皙明净的额头便淤青一片,渗出滴滴鲜血。

武则天挥了挥手,厌恶地道:“拖下去!”

韦团儿终于失声痛哭起来:“大家,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呵!奴婢是受人陷害的……”

哭叫声中,韦团儿被两个侍卫拖出了大殿,武则天冷笑着转向上官婉儿,沉声道:“你带人去搜一搜那贱婢的住处!还有,问清楚,是谁指使她陷害太子的!”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四章 雷霆雨露

第三百九十四章 雷霆雨露

韦团儿一介女流,娇小轻盈的身子被两名强壮的侍卫用有力的臂膀架着轻若无物。片刻间她就被拖到飞香殿外,往地上一摁,再把她双手双脚一并,便牢牢地压住了。

随即又有两个手执红漆大杖的胖大太监缓缓地走过来,两根粗重的木杖往她面前重重地一顿,发出“嗵”的一声,吓得韦团儿的娇躯猛地颤抖了一下。

地面上很干净,韦团儿白皙娇嫩的脸颊贴着那凉凉的平滑砖石,似乎连一丝尘埃都没有沾到,但是韦团儿却像碰到了什么最肮脏的东西,竭力想要把头抬起来,不愿让她的脸蛋贴到平滑的砖石上。

因为,从那砖石的缝隙间,她似乎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就在几天前,太子妃刘氏和侧妃窦氏就是在这里被杖毙的,她们的鲜血深深地渗进了砖石的缝隙,宫女们可以把这里的砖石洗涮的干干净净,却怎能洗去那已渗进泥土的血腥味道。

“奴婢是冤枉的!”

韦团儿吓的魂飞魄散,开始凄厉地叫起来,可惜飞香殿里的武则天似乎一个字都没有听见。旁边的两个侍卫和两个执刑太监当然听见了,但是他们脸sè木然,一点表情都没有。

就在片刻之前,韦团儿还是宫里当之无愧的大总管,仅次于武则天和上官婉儿的至高存在,这两个胖大太监就连匍匐在她膝下舔她脚趾头的资格都没有,而现在她却成了阶下囚。

婉儿轻轻走来,虽然依旧是一身男裳,却有一种轻盈的云一般的感觉。

韦团儿一看到她,目中便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嫉恨。一直以来她都以上官婉儿为超越的目标,可惜无论她如何努力,都始终没有办法压到上官婉儿的头上去。更可恨的是,上官婉儿甚至从没把她当成过竞争对手……

她受不了这样的羞辱,她之所以肯做这件事,固然是那笔巨大的财富打动了她,但是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她需要外廷的支持.她已经很清楚,她永远也不可能在才华上胜婉儿一筹,如果没有外廷的支持,她就没办法博得女皇如对婉儿一般的青睐。

随即,韦团儿眸底那抹嫉恨就不见了,她飞快地变成了一副楚楚可怜、悲惨无助的模样,她扭动着身子,向婉儿哭叫:“姐姐救我,姐姐救我,团儿是冤枉的,真的是冤枉的啊,团儿根本没有诱惑过太子,团儿也不愿做太子妃,团儿对大家忠心耿耿……”

上官婉儿叹息一声,在韦团儿面前站住了。她一点都不蠢,她固然不争,但是韦团儿一直以来对她的敌意,时不时在武后面前对她的馋言,她其实都一清二楚,她根本不会被韦团儿现在的模样所蒙蔽。

她固然不会因此就想置团儿于死地,但她更清楚团儿的生死并不掌握在她的手中,团儿倒了,她不会去踩上一脚,却也不会伸出自己的援手。

从杨帆无辜入狱,险死于狱中开始,她的心似乎也变硬了。

婉儿打断她的话,轻声问道:“大家要知道,是谁指使你的?”

韦团儿用力摇头,大声道:“团儿什么都没有做!团儿是被冤枉的!”

她不能承认,她知道,只要她招供,她就死定了,武则天绝不会容忍别人对她如此蒙蔽和利用。团儿还盼着凭着多年来侍候武则天起食饮居的功劳苦劳以及与武则天朝夕相处的情意,让女皇回心转意,饶她一死。

上官婉儿在她面前站了一会儿,韦团儿除了哭诉鸣冤,就只是讲她伺候女皇时如何尽心竭力,始终咬紧牙关,不肯承认她受人指使,陷害太子。

上官婉儿轻轻叹了口气,一双明亮的眸子向那两个胖大太监轻轻扫了一眼,便即转身行去。她走下汉白玉的石阶,对领着一队内卫正静候在那里的兰益清道:“随我去搜一搜团儿的居处!”

上官婉儿临行的一眼,看在两个胖大太监眼里,两人便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两人把刑杖往怀里一搂,对韦团儿唱个肥喏,用尖细的嗓音道:“团儿姐姐,得罪了!”说完,二人便蹲去,“唰”地一下掀开了韦团儿的裙袂。

韦团儿穿着丝质的亵裤,柔滑薄软、上好质料的粉红sè亵裤紧贴在她的翘股丰臀上,因为方才的扭动挣扎,丝质亵裤已经滑进臀缝,将那臀部的饱满曲线勾勒得一览无余。

“不要啊!我没有罪,我是冤枉的,我要见大家,我要见大家!”

韦团儿知道他们马上就要用刑了,她疯狂地扭动着,可是双手双腿被那两名侍卫牢牢制住,根本动弹不得。绝望中,两个胖大太监扯祝糊的亵裤,用力向下一拉,“刺啦”一声,两个侍卫不由咕咚一声,吞了一下口水。

团儿正在奋力扭动的腰肢轻软纤细已极,臀部却极其丰满圆润、高翘隆挺,她那细腻白皙的肌肤彷彿象牙雕成般细白腻润,似剥了壳的鸡蛋似的两瓣因为她的挣扎正向上拱起,宛如一只浑圆的雪球……

两个胖大太监站起来,对视一眼,各自退后三步,同时扬起了手中沉重的刑杖……

※※※※※※※※※※※※※※※※※※※※※

武则天的旨意被迅速地贯彻下去,敕令传达到了皇太孙和众亲王的府邸。皇太孙和其他四位皇孙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封为皇太孙和亲王之后已经有了自己的府邸和相应的卫队、亲王仪仗。

现在,这一切都被剥夺了,皇太孙李成器被降为寿chūn郡王,楚王李隆基被降为临淄郡王……,几位郡王都按圣旨要求,即刻离开各自的王府,随宫廷卫队准备的车驾,赶往东宫。

他们的王府都是挨着的,宫里的旨意又是同时到达的,所以他们进入宫城赶到东宫门前时,也几乎是同到赶到。

走下车仗,五个少年在东宫门前相聚了。

虽然,他们五兄弟生母各异,平时又在各自的王府里,由自己的nǎi妈子抚养,彼此间的兄弟情谊非常淡薄,可是这一次聚首,他们暗蕴屈辱与悲愤,却不敢表露分毫的目光交织在一起时,却有了一种血浓于水的情感。

李成器张开双臂,将两个年纪最小的兄弟揽在怀里,五兄弟向那高高耸立的万象神宫看了一眼,便相互依偎着向幽禁他们的东宫走去。

夕阳暮sè照着他们曳长的身影,仿佛五只被遗弃的小狗。

但是当他们的身影隐没到那幽仄深邃的甬道里时,他们眼中露出的却是狼一般的光芒……

“噗!”

“噗!”

“噗!”

上官婉儿从韦团儿的居处回来时,飞香殿下两个胖大太监依旧在用刑。

沉重的板子打在团儿已经糜烂的上,一板子拍下去,就会拍溅起一片血点,血点溅在他们身上,也溅落在砖石上,不只是团儿身下汇聚起了一洼血水,方圆数尺范围内,都是一片殷红,鲜血,正一点点地渗到地下。

两个胖大太监已经累得满头满脸的汗水,下巴上的汗珠摇摇晃晃的,会随着他们奋力抡下的大杖落到那血泊里,但是他们的jīng神却是极其亢奋的。

最初因为责打的是内宫大总管,他们两个还有些许畏惧,但是几杖下去,他们的胆子就大了,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重。

他们是不完整的男人,早已不能用正常的方式发泄自己的**,所以眼下这种凌虐给了他们一种特别的快感。眼看着那圆滚滚的雪球儿般可爱的粉臀,被他们手中的大杖一杖一杖地抽烂,抽得血肉模糊,听着韦团儿从凄厉到呻吟般的惨叫,他们获得了莫大的满足。

韦团儿已经无力挣扎了,实际上她现在已经奄奄一息,神志恍惚了,她的身体只是随着那大杖抽下来时,才会本能地抽搐一下。她的嘴里依旧喃喃地说道:“饶我,饶我,我已经招了,饶了我……”可是那声音低微的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

上官婉儿的目光落在韦团儿血肉模糊的臀部上,瞳孔顿时一缩,一种惊怵与不忍飞快地从她眸中闪过,她微微蹙着眉,轻轻一扬手,制止了两个太监用刑,对他们低声道:“她还没有招么?”

一个太监抻着袖子擦着额头、脸颊和下巴上的汗水,气喘吁吁地道:“回待制,她已经招了。”

上官婉儿脱口问道:“是谁?”

那太监刚要说,上官婉儿突然又道:“算了,陛下知道就行了。”

上官婉儿说罢,看看已经处于迷离状态的团儿,有些不忍地道:“这是大家的意思?”

那太监道:“是,大家吩咐,要把她活活打死,杂家也没有办法……”

上官婉儿沉默片刻,说道:“大家正在气头儿上,难免有些怨愤。团儿或者做了许多错事,可是在侍候大家的时候还是颇为用心的,这杖头儿上,轻一下重一下的,谁也把握不准,劳烦公公用些心思,毕竟一起共过事的……”

那胖大太监赶紧道:“是是是,既然是待制嘱咐,杂家自无不从。”

上官婉儿又叹息了一下,不忍再看,转身向飞香殿里走去,后面两个胖大的太监互相递了一个眼神儿,高高扬起了手中的木杖,这一次他们对准的不是韦团儿的臀部,而是她的后脑。

“噗!”

沉闷的一声响,仿佛一巴掌拍烂了一个西瓜。

上官婉儿猛地站住了身子,脊背触电般挺了一下,但她的身子只是稍稍一顿,便加快脚步,向飞香殿里走去。

颈后,寒意袭人!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五章 朕之所愿

飞香殿里,由屏风、博古架、灯饰、纱幔巧妙地隔出一处凉阁,凉阁内,武则天正在逗弄着一只鹦鹉儿说话。最近这宫里头的鹦鹉儿换得太频繁,如今这只鹦鹉虽然也是个会说话的,但是武则天最喜欢听的几句话它却不曾学过,需要重新调教。

武则天教了几遍,那小鹦鹉突然跟着学了一句,虽然声音怪里怪气的发音还不是那么准确,但是已经有了那么一点儿味道,武则天不禁老怀大畅,笑道:“呵呵,这小家伙,挺机灵的。”

旁边随着的几位女官连忙陪笑点头,这些人都是内宫地位仅次于韦团儿的几位女官,平时哪怕她们与韦团儿关系极亲密,一般也不大容易在武则天面前侍候着的,因为她们不敢。如今韦团儿垮了,她们几个都有机会取代韦团儿,自然不约而同地找了些理由跑到武则天面前晃来晃去,以加深皇帝的印象。

武则天笑着转过身,看见一个宫娥手中抱着的“千文钱”,忍不住又问:“这个小家伙,还不肯与鹦鹉和睦相处么?”

那小宫娥忙蹲身道:“大家,这只猫儿现在已经很乖了,只要韦总管站在这,它就不敢吃鹦鹉的。”

这句话说完,她才醒起韦团儿刚刚治了罪,自己这句话有替韦团儿表功之嫌,旁边几位女官已经用异样的眼光看她了,不禁吓白了脸。武则天没有理会这件事,她只是摇摇头,缓缓地道:“这样不行,它这是因为怕,而不是因为不想吃……”

武则天说到这里,就见上官婉儿快步走进来,便住了口,说道:“你们退下吧,朕和婉儿说说话!”说着,她就伸出手,从那小宫娥手中接过“千文钱”。众女官和一众宫娥都轻轻退下了,武则天抱着狸猫,同上官婉儿在殿上缓缓地踱着步。

上官婉儿禀报道:“团儿房中有大量的房契地契和市书,还有金珠玉宝等物,因为数量太大,一时统计不清,婉儿已经着人分门别类登门造册,以备大家查询。另外……,内侍监少监静官,身上藏了大量细软,意图逃出宫去,也被抓回来了,此人一直是团儿最宠信的人,大家……要审审他么?”

“不必了,把他处死吧!”

武则天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轻轻捋着怀中那只“千文钱”的皮毛,低声道:“朕……已经知道是谁在搞鬼了。”

上官婉儿垂首道:“是!”

武则天又沉默了片刻,幽幽地道:“婉儿,朕的左手想斩去朕的右手,你说朕该怎么办呢?难道朕能把左手砍去,以作惩罚么?”

上官婉儿没有回答,武则天也没有要她回答的意思,两个人沉默了半晌,武则天才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唉……”

武则天这一声叹息,好象在大殿上回荡了许久,上官婉儿轻轻抬起头,看着武则天缓缓走开的背影,她的肩背一向都很挺拔,永远都注意保持着严格的宫廷礼仪,而现在那背影佝偻的厉害,已经无法掩饰了。

“狸猫和鹦鹉,一定能够和平相处的!”

武则天走到殿门口时,站定身子,眯起眼睛看着血红sè的残阳照耀下的宫殿群落,用一种不容质疑的语气道:“因为,那是朕的心思!朕心愿所至,无所不能!”

※※※※※※※※※※※※※※※※※※※※※

宫里的消息是在第二天下午才被杨帆知道的。

对于官场和政治,杨帆并不是行家里手,可是在宫廷里这段rì子,他一直身在最核心的地方,常常可以见到皇帝,耳濡目染之下,他的经验和阅历虽然还远不能和那些老谋深算的大臣们相提并论,但是面对这样一件已经有了公开处理结果的事件,他还是能够分析出其背后的深远意义的。

小蛮偎依在他怀里,轻轻剥去果肉晶莹的荔枝,用两根纤纤玉指拈着,送进他的嘴巴,这是喂给他吃的第六颗荔枝,当荔枝咬进嘴里时,杨帆已经把事情想了个通透。

他飞快地吮尽荔枝甜美的汁液,对小蛮道:“对我的安排,相信这两天就会有结果了。而那些含冤入狱的宰相们,相信也会马上出狱了。”

“啊?”

小蛮有些迷茫,不知道一直闭着眼睛,仿佛正在享受着她温柔侍奉的杨帆怎么一张眼就说到了一件于刻下情景全然无关的事情。

她眨了眨眼睛,才听懂了杨帆说的话,不禁讶然道:“要说郎君的事马上就要有个结论,这倒不甚希奇。可是那些被定为叛逆的官员出狱……,有这么容易么?”

杨帆低低地笑起来,他揽住小蛮柔软的身子,低声道:“当然,这么多的官员,而且大多是朝中一等一的重臣,既然被抓进了监狱,总要有个说法才能出来的,否则未免显得太过儿戏。”

他轻轻摩挲着小蛮丰盈结实的臀股上部,悠然道:“可是这个台阶从来都不是问题。只要帝王需要它,就会马上有些揣摩出了圣意的大臣去为她修出来。而这一次,会更简单,因为本就有人想要去修个台阶,引皇帝走下来了,他不会不抓住这个好机会。”

说到这里时,杨帆看着满天绚丽的晚霞,心中已经想到了赵逾,本就打算有所动作的赵逾,现在应该已经开始着手了吧。杨帆不知道赵逾究竟打算给武则天修一个什么样的台阶,但是他相信,这个台阶一定已经修好了。

小蛮眨眨眼道:“郎君现在是越来越高深莫测了,你说的话,人家怎么听不懂呢?”

看着她仰起的圆润小巧的下巴,红嫩饱满的嘴唇,杨帆不禁失笑,他亲昵地在小蛮的鼻尖上刮了一下,柔声道:“你不需要听得懂,你呀,只要一直这么可爱就好啦。”

“哦?”

小蛮像个好奇宝宝,还想问些什么,但是杨帆的头已经慢慢低下来。

小蛮对杨帆这样的表情和动作已经越来越熟悉了,她有些好笑,也有些好气,不明白郎君为什么这么喜欢舌头打架的游戏,但是作为一个好妻子,她知道,她只需服从她的丈夫就好。

于是,她只把头仰得更高,布满红晕的俏脸上一双漂亮的眼睛轻轻闭起,仿佛虔诚祈盼神灵眷顾的信徒。

这样的小女人哪个不爱?

于是本来还很温柔的杨帆突然托祝糊的后脑勺,狠狠地吻了下去,小丫头可爱的舌头居然还懂得回应他了,虽然依旧有些笨拙,但是足以叫他感到更大的满足和兴奋,于是,他的吻变得更热烈起来。

很快,闭上美眸,娇怯怯地任由杨帆霸气而热烈地占有、品尝的小蛮不再疑惑阿兄为何如此热衷于舌头打架的游戏了,她也很投入地抱紧了杨帆,两个人影合成一个,在后园花树下,轻轻倒在席上……

※※※※※※※※※※※※※※※※※※※※※※※※※※※※

武则天散了早朝来到武成殿,刚刚坐定身子,小海便入内禀报,检校内史、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李昭德到了。

武则天一听,连忙叫人宣他进殿,赐了座位,又赐了一盏醴酒。李昭德谢了座,缓缓地坐下来,武则天见他身形端坐,jīng神饱满、神完气足,一部长须修剪得整齐而有威仪,不禁欣然点头。

李昭德在宰相中本来排在最末,如今两场**折腾下来,宰相们死的死、贬的贬、入狱的入狱,这位小字辈一举成这宰相之首,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他在此过程中也充分显示了他处断公事的能力和充沛的jīng力体力,那么多的公事压在他身上,李昭德处理得有条不紊,诸事处断都甚合武则天心意,已经被武则天倚为最得力的臂助。

李昭德如今也真是意气风发,似狄仁杰、任知古等一众同僚纷纷入狱,固然令他有兔死狐悲之感,但是籍由此事,他的威望和地位却也再也没有比他资历更老的人可以制约。放眼朝野,除却女帝,便是他李昭德了。

李昭德向女皇禀报了几件应由天子亲自决断的重要政事,并且拿出了自己的处理意见供天子参考,武则天斟酌了一番,一一允可。李昭德又向皇帝进言,推荐苏味道拜相,武则天亦欣然应允。

朝廷一系列的变故下来,武则天对儿子、侄子乃至诸多大臣都存了戒心,反而是这个喜怒爱憎丝毫不加掩饰的李昭德,在武则天看来乃是最为忠心的一位直臣,如今圣宠无人能及了。

李昭德禀报的事情一了,武则天就反过来开始向他询问出兵安西四镇的准备事宜,近来朝中风波不断,但是这件事武则天却一直也没有耽误。

李昭德正向武则天汇报着军械、粮草、兵马等各方面的筹备事宜,”内侍伯”折竹蹑手蹑脚地进了大殿,一见宰相正在奏事,便规规矩矩地站在了一边。

武则天已经看到他进来了,却没有加以理会,直到向李昭德问清了详细情况,这才欣然道:“昭德为朕臂膀,朕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

李昭德欠身道:“陛下谬赞了。”但是神sè间也不禁露出一丝自矜之sè。

武则天微微一笑,这才看向折竹,随意地问道:“什么事?”

折竹连忙趋身上前,从袖中摸出一件东西,恭声道:“陛下,臣这里有铜匦告书一份,请陛下御览!”

p:诚求月票、推荐票!

另:书评区有置顶贴《2012起点中文网最佳角sè评选大赛入围》,点开后里边有参赛的本书人物,分别为男主角,女主角,男配角,女配角,和大反派几种类型,大家可以点“喜欢”投票,也可以在下边上传你心目中这个人物该具备的形象的图片或者针对这个人物发表你的分析和看法。

大家可以参与一下,参与是有奖的。另外,点喜欢时,下拉框里可以选择20.100.500.1000几种不同的粉丝值,这个东西只是证明你可以投多少支持度,不会因为投票而扣减你的粉丝值。另外,最大限度虽然只是一千,但是可以反复多次投票的,把可投的粉丝值投光后下面会出现可以打赏投票,这时候就不要再投了,多谢大家!

第三百九十六章 九龄童

第三百九十六章 九龄童

“铜匦告书么?朕设铜匦告书,本为兼听则明,但是这些年来,诸多告书,要么所告之事纯属捕风捉影,一查都是子虚乌为,要么是些繁琐的民间小事,这也要呈报御前,朕都看的倦了。你如今特意将此事报来,可是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武则天的声音有些疲倦,对此事有些兴致缺乏。

铜匦,在宫中、朝堂和京城闹市处各设一尊,它就像现代的举报箱,定期会有人去打开,把里面的告密信整理出来,呈报御前。

武则天设立铜匦的本意是为了打击政敌。在她一步步走向帝位的时候,她以女xìng特有的敏感,察觉到许多朝臣暗怀鬼胎,依旧忠于李唐,一个不慎,她就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于是设立铜匦,接受告密。

于此同时,她又重用周兴、来俊臣、索元礼等酷吏,根据铜匦密函所揭发的对象,巧妙攀连,先后诛杀李唐宗室和朝廷文武大臣数百家,杀刺史郎将以下官员不计其数,这是攫龋糊政权的一件重要道具。

但是现在铜匦已经失去了它本来的作用。

武则天虽然相信依旧有许多大臣暗怀不轨,但是她相信凭借自己现在所掌握的力量和三法司这么有力的耳目已经足以能够应付。铜匦在检举揭发不轨行为的同时,已经成为各种政治势力互相残杀的工具,所以她已经很久不在乎来自铜匦的告举信了。

现在,重要一些的铜匦告书都是直接转送三法司处理,如今的武则天老迈年高,连处理奏章行本都嫌jīng力不足,哪还有闲功夫从那浩渺如海的巨量举报信中去大浪淘沙呢。

然而,她设立铜匦的本来目的虽然是为了打击政敌,但是能利用铜匦的却不只是酷吏和jiān臣,人人都可以投书,在那个过程中,对于民心民意,她多少也能有些客观的了解。

她却不知,在她看来已经无需借助铜匦的帮助时,簇拥在她身边的已经是更多各怀异心的官吏,包括她一手培植起来的鹰犬爪牙们。她的耳目已经彻底闭塞了,这个高居宫阙之上的老妇人,一切的消息来源,都只能由这些各怀异心的人提供给她。

折竹欠身道:“是,这封告书,来自于宫城。因为其中两点,所以小臣觉得应该把这份告书拿出来,单独呈报于陛下。”

武则天多少有了些好奇,问道:“哪两点?”

折竹道:“第一点,这份告书人的身份只是一个官奴,年龄还不到十岁,是以臣深以为奇。再一点,被举告者的身份非同一般,所以臣觉得……不宜转送三法司。”

武则天微微蹙起眉头,不悦地道:“不满十岁,而且还是一个官奴?不满十足的稚龄儿童能懂些甚么!身为一介官奴,所谓的举告,不外乎是举告三法司执法不公,为其犯罪的父兄家人鸣冤。朕不看了,他不相信朕的三法司,但是朕相信,转三法司处治吧!”

折竹飞快地瞟了一眼李昭德,李昭德双眼微微一低,折竹鼓足了勇气,又禀报道:“陛下,奇就奇在这里,这个儿童并不是为其父兄家人鸣冤,而是为了朝中几位被判有罪的大臣。”

李昭德插口道:“呵呵,这可奇了。陛下,老臣对这不足十岁的顽童上书举告,也好奇的很呢,‘内侍伯’既然这样说,陛下不妨就当消闲解闷儿看看吧,老臣也跟着瞧个热闹儿……”

李昭德捋着胡须,又微笑道:“相信三法司若执法严明,无懈可击,也不至于因为这一封举告,便污了它们的声名。”

现阶段,武则天和李昭德这对君相的合作正处于蜜月期,对他的话武则天颇有一点言听计从的意思,一见李昭德也大感兴趣,武则天便勉为其难地道:“既如此,取来告书,朕看一看吧!”

小海从折竹手中接过那封密信,双手呈送到武则天面前。武则天抽出告举信只看了一半,脸sè就变了,她的脸sèyīn晴不定半晌,沉声问道:“这小童,现在司农寺为奴?”

折竹道:“是!”

武则天道:“带他来见朕!”

折竹目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喜sè,连忙欠身道:“遵旨!”

折竹躬身退下,武则天缓缓地吁了口气,将那封密信递给李昭道,说道:“昭德,你也来看看!”

李昭德连忙欠起身,从小海手中接过密信,展开阅读起来。

其实,今rì这司农寺官奴举告大臣、为大臣鸣冤的整个行动,他事先都已经知道了,为了确保武则天一定会接见这个小童,他今rì赶来武成殿跸见天子,就是为了随时给予接应。

这个铜匦投告的小童是宰相乐思晦的儿子。乐思晦这位宰相殒落的非常快。武则天称帝后便改了年号,这一年还没有过完十二个月,就半道儿变成了新的一年,转过年来,乐思晦就被任命为宰相,顶的正是因为能力不足而被罢相的傅游艺的缺。

结果只当了半年宰相,乐思晦就因为“谋反”被处死,办案的正是来俊臣。乐宰相家里女着都被充入宫廷做了奴婢,他的儿子已经年满十五岁的也全部处斩了,这个小儿子因为年纪尚小,没到可以处死的年龄,所以充入司农寺为官奴。

赵逾等人运作的结果,就是利用这个小孩子,给需要解决这桩谋反案的武则天一个体面的台阶。李昭德与隐宗并没有关系,不过在一些官员找到他,转弯抹角地提出这件事的时候,李昭德一口就答应下来。

狄仁杰、任知古等人都是保李派的中坚人物,与他是同党,他当然要保,只是一时之间他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契机而已,如今有了这个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另一方面,李昭德对三法司的那些酷吏尤为痛恨,就算没有狄仁杰、裴思古等人含冤入狱这件事,他也是要不遗余力地进行打击的。

更何况,酷吏们的存在,对他也是一个严重的威胁。武则天登基前后提拔的宰相,现在就剩下他和武承嗣不曾遭受牢狱之灾了,但是只要这些酷吏们还在,他的好运总有用完的时候。

李昭德已经发现在这一连串的**中,他之所以安然无恙,一个最主要的原因竟是因为他xìn暴烈、与酷吏作对每每喜欢抢着出头。

当初,王庆之率京师百姓请愿,请求易立武承嗣为皇嗣,是他杖杀了王庆之,之后又是他密奏,使得武则天免去了武承嗣的宰相之职。

他对刑部、大理寺、御史台这些地方的官员也是最不假辞sè的,如今三法司中以御史台势力最大,而他当年曾经担任过御史左丞,是来俊臣的前辈,如今又位居宰相,是以在此酷吏横行,人人都怕酷吏构陷的时候,只有他的胆气最足。

而他与酷吏们的这种公开冲突,使他在皇帝心里挂了号,连皇dì dū清楚他与三法司官员的关系到底有多恶劣,这反而成了他最大的保护伞。因为酷吏们都清楚,有三种人是不可以轻易得罪的,因为这种人得罪了就很容易给自己招惹麻烦。

一种人是比他更强大的酷吏,这种人整人的手段比他更高明,很容易遭到反噬;

一种人是皇帝极其信任的人。这里强调的是信任,而不是重用。被武则天委以重任的人,固然也要得到武则天的信任,但是最主要的依据还是他的能力,而他未必会是武则天最信任的人。

最受重用和最信任这是两码事,所以,宰相可以整,像薛怀义、上官婉儿、韦团儿这种和武则天私人感情特别亲密的人,就要敬而远之。

最后一种就是李昭德这样的人了,他和酷吏们的关系特别恶劣,但是酷吏们又没有在他崭露头角之初就把他扳倒,以致他们之间关系恶劣的程度连皇dì dū一清二楚。这样的人,你想整他,很容易叫皇帝看出你是公报私仇。

所以,就连狄仁杰那只老狐狸都栽到了来俊臣的手里,而李昭德反而在一场场风波中被酷吏们主动绕了过去。他们对李昭德这种人打的主意是削弱,是剪其羽翼,非万不得已,他们不愿与其正面冲突。

他们炮制出来的东西本就经不起推敲,万一皇帝因为李昭德涉案而认真查办,揪出他们的问题怎么办?所以,他们轻易不愿在自己一手炮制出来的犯人名单中加上李昭德的名字。李昭德如今在酷吏心中就是一砣臭狗屎,如非万不得已,谁也不愿意把自己那双官靴踩上去。

然而,这种对李昭德有利的局面不会一直持续下去,现如今他是宰相之首,树大招风,要想避免那些明枪暗箭,从他个人利益出发,他也需要剪除这些酷吏。因之,他与那些想要再度发动反攻、拯救狄仁杰等人出狱的官员可谓一拍即合。

很快,乐思晦的儿子就被带到了。乐思晦的儿子如今在司农寺做官奴,司农寺是掌管粮食积储、仓廪管理以及在京朝官的禄米俸禄等发放事务的衙门,这个衙门也在皇城范围内,距离宫城并不远。

武则天看着跪在面前的那个眉清目秀的九岁小童,威严地说道:“你就是乐思晦的儿子?小娃儿,你举报来俊臣执法不公,陷害大臣,可有什么证据?”

p:诚求月票、推荐票!(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七章 御驾亲审

乐思晦的这个儿子年纪还小,正因为小,所以还没有形成对皇帝的敬畏,还没有形成对君权不可触犯的恐惧。

他只记得他的父兄就是被那个大坏蛋给害死的,如果他能说服皇帝,那么大坏蛋就会受到惩罚,他和他的母亲还有阿姐、阿妹就能脱离奴籍,恢复〖自〗由之身。

皇帝的这句问话,恰恰是在准备营救他和他的家人的那位官员所准备的十二句问话当中的一句,这令他松了口气,他不需要自己来随机应变地答复这位女皇帝的问话了,他朗声答道:“臣没有凭据!”

这句话本没有什么,因为当时的告密制度,包括御史台弹劾官员制度,都是可以风闻奏事的。只要你听说了,你就可以告,至于事情是不是真的有,让有司衙门去杏,不需要你提供证据,这也正是武则天渐渐不再重视铜匦告密的一个原因。

你家盖房子屋檐占了我家房子的空间,你摆摊儿那小车占了我摆摊的地方……,人们只要有一点私冤私仇,就会捏造罪名投书告密,乱七八糟、形形sèsè的“案件”耗费了法司衙门大量的人力物力,投入与成效太不成比例。

但是他的第二句话就不那么中听了,他提足了丹田之气,大声道:“正如来俊臣控告大臣,也根本没有证据!”

武则天的脸sè顿时沉下来,佯怒道:“小娃儿,你可知道蓄意诬陷大臣,该当何罪?”

乐家小子叩首大声道:“臣风闻奏事,虽无凭据,却也不是诬告,至于罪名,依着陛下的规矩,风闻举报,纵然不实,不予治罪,所以”—,臣没有罪!”

“呵呵呵,—……”

武则天笑起来,扭头对李昭德道:“乐家小儿,倒是一副好胆sè。”

李昭德抚须笑道:“一个娃儿,能有什么胆sè。想来,他是听说过陛下胸襟似海,广纳忠言的贤名,心有所恃,所以不知畏惧。”

武则天转过头,对乐家这个幸存的小儿子微笑着道:“好吧,你说吧,你为何要告来俊臣陷害忠良,那些人可是己经认了罪的。”

那孩子又重重地磕了个头,说道:“陛下难道不知道,凡是由来俊臣审理的案子,没有人敢不认罪?陛下可以想一想,这些年来陛下交予来俊臣审理的案子,可有一例是由他审出无罪的?”

武则天脸上的微笑渐渐凝固了。

她忽然想到了,迄今为止,以无罪之身而走出推事院的,貌似只有杨帆一个,而杨帆”却是因为太平公主大闹公堂而得到赦免,此前他也死罪。

那孩子又道:“陛下可以从身边选择任何一个忠心耿耿的人,包括这位在座的宰相,或者陛边最宠信的上官待制,只要陛下把他交给来俊臣,说你怀疑此人谋反,旬rì之内,来俊臣一定可以证明他真的谋反!”

上官婉儿和李昭德下意识地看了武则天一眼,武则天脸上凝固的笑容已经散去,变得没有一丝表情,她徐徐说道:“小娃儿,你可知道,狄仁杰等人谋反一案,不但有他们亲笔画押的罪状、有他们亲笔所写的《请死表》,而且朕还派了通事舍人去查,他们确实不曾受过严刑逼供。你,究竟是谁指使来的?”

说到后来,武则天的声音越来越严厉。

但是乐家小儿却是初生牛犊,根本不怕这头母老虎,他抬起头来,大声说道:“陛下宠信来俊臣,左右又岂敢以实情相告?朝中大臣,天下百姓,谁不知来俊臣一向以峻法酷刑问案,所瞒只是陛下一人罢了!陛下固然派人去查过,可是陛下以为身边的人就不会与酷吏有所勾结吗?”

这句话如果此前说出,只怕武则天只会一笑置之。然而刚丹发生了韦团儿受贿于“武三思”栽脏陷害太子和太子妃的案子,乐家小儿这句话说出来,却有了莫大的力量,仿佛在武则天心中敲响了一口宏亮的巨钟,震得她的心海一种jī荡。

她忽然感到了恐惧,一种强烈的恐惧,她是皇帝,只能坐于深宫,她执掌天下要靠朝中的文武百官,她要了解天下民情和文武百官的忠心靠的就是三法司那些耳目,如果真如这孩子所言,她身边的人和这些酷吏勾连起来蒙蔽她,那么……,一股寒意彼然袭过武则天的心头,过了半晌,她用一种对于一个丹丹九岁的孩子来说,显得过于认真的态度,平静地说:“你提醒了朕!不管你所言是否属实,朕决定,赦免你和你的家人,归还你家被抄没的府邸和财物!”

乐家小儿呆了呆,突然狂喜叩头,泪水滂沱,他终究是个孩子,巴经强自冷静了许久,一直谨慎地拣选着别人教他的话来与皇帝奏对,这时听说自己和家人得到赦免,他终于恢复了一个孩子的本xìng,放声大哭起来。

武则天让小海把乐家小儿带下去,对李昭德道:“孩子是不会说谎话的。如果乐家这个孩子说的是实话,那就太可怕了。宰相,来俊臣是朕所委任的法司长官,关于狄仁杰一案,朕也曾派通事舍人去查过,你觉得朕可以亲自调查此案么?”

李昭德的脸sè严肃起来:“这与法不合,陛下!”

李昭德坐直了身子,声如洪钟:“然而,律法并不能凌驾于一切之上!朝廷制订的一切规则,都是为了维护它的统治,如果有些事情己经危害到了陛下的江山社稷,陛下就应该马上过问,而不是圃于律法的约束。人们给自己制订规矩是为了防止出乱子,而不是为了给自己制造大乱子!”

“你说的对!”

武则天站起身来,肃然道:“婉儿,立刻草制,着武彼宜带兵往御使台,提狄仁杰等一干人犯入宫,朕要亲自讯问!”

※※※※※※※※※※※※※※※※※※※※※※※※※

上官婉儿草制,戒则天看过无误后,用了印矜,命人给武做宜传旨去了。

武成殿上顿时肃静下来,每个人都在安静地等着,武则天和李昭德君臣对坐,相顾无言。

武则天的心神飘得很远,她在恩考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如果连来俊臣这样她一手提拔起来的草根都不可靠了,她该如何保证耳目的清明?

各种方案她都想过了,却都不切实际,人都有私心,再可靠的人,给了他强大的权力,都难保他不会出于一己私利而对自己有所蒙蔽,看来最好的办法,还是得把刑部重新立起来。以前刑部有周兴,御史台有来俊臣,两人相互制约着,至少不敢太过无法无天,而现在周兴死了,来俊臣一手遮天,这只看门狗快被养成白眼狼了……,李昭德也在思考一个严重的问题,如何保证自己既得的利益和权力。于公于私,他都必须把狄仁杰、任知古、裴行本等人救出来,然而如果他们马上官复原职,凭他们的资历和威望,自己就得往下降一降了。

“要放一放……”

李昭德暗暗思忖道:“需要先把他们晾一晾,等我坐稳,才能回来……”

李昭德蹙起的眉头轻轻展开了,武则天思索着今后的打算,此时业巳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她的心情放松下来,一抬眼,正看见李昭德眉头轻舒的动作,不禁微笑道:“昭德若有所思,可是想到了什么?”

李昭德心神一闪,忙欠身答道:“是!臣正在想,如果乐家小儿所言属实,朝廷该如何善后。”

武则天微露讶异,道:“善后?你是指……”

李昭德苦笑道:“陛下!三位宰相,同一rì因谋反而入狱,甚至要把他们处死的消息都传得满京城尽人皆知了,如今轻飘飘地一句话:“此系冤狱”就把他们放回来了,臣担心,这会对陛下的威信、对朝廷的威信产生重大的影响。”

武则天听了神sè微微一动,顿时沉吟起来。武则天沉吟了一会儿,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昭德思虑周详,不愧为宰相之才。朕,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时,内侍小海入内禀报,轻声道:“大家,武彼宜奉旨,将狄仁杰等一干人犯带到,现在廊下候见!”

武则天长身而起,对李昭行这:“走,今rì朕御前亲审,就由你这位凤阁侍郎、当朝宰相,为朕存证吧!”

武成殿正殿,中间已经设了皇绫的御案,左右各有两张小几,几案上摆着文房四宝,案几后面设着坐榻。又有八名内侍手持仪钺,端立在后面,高莹和兰益清则将龙凤宝扇交叉持着,肃然站立在御案之后。

武则天在御案后坐定,将手一摆,示意上官婉儿和李昭德分别在左右的小几后坐了,由待制上官婉儿担任“录事”宰相李昭德担任“存证”沉声吩咐道:“来啊,带一众罪臣上殿!”

小海快步走出去,站在廊下宣了旨意,武彼宜便带了七名百骑中的武士,各自押着一名犯官步入武成殿。

案发后,第一时间被捕的七大臣,在时隔一个半月之后,终于和他们的皇帝见面了!。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八章 无罪开释

第三百九十八章 无罪开释

当狄仁杰七人进入大殿之后,武则天的jīng神又抖擞起来,她的脊背挺得笔直,用清朗的声音道:“你等谋反,意图不轨……”

“陛下!臣等冤枉,还请陛下为臣等昭雪!”

狄仁杰不慌不忙,声音同样响亮之极。皇帝肯亲自召见他们了,这就意味着整个事件已经发生了巨大的转变,虽然狄仁杰在狱中并不了解外界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已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所以心情反而不太急迫了。

“你们亲自签字画押的罪状就留存在宫中!”

武则天转向上官婉儿,道:“婉儿,念出他们自承的罪状!”

上官婉儿拿起狄仁杰等人亲承罪行的供状,朗声道:“除魏元忠外,你等六人,皆在供状上承认‘反是实’,这是你们亲笔签下的供状!”

狄仁杰立即道:“是!臣确曾自承罪状,但是臣等说的是‘大周**,万物维新,唐室旧臣,甘从诛戮,反是实。’并非只有这一句‘反是实!’”

武则天眉头一皱,把这句话仔细咀嚼了一句,登时听出了其中不甘与愤懑的味道,她叫小海把那份罪状拿来,再度仔细看了一遍,果然发现了一些异状。他们的画押,本该是签在罪状的最右下端的,但是这供状上的画押是紧挨在“反是实”三个大字下面的。

狄仁杰等人都已做了多年的官,不可能连这点规矩都不懂,以前看时不会注意这些细节,而此时狄仁杰一说,再仔细看这供状,尤其是供状左侧不甚平滑的边缘……,显然,这份罪状在他们画押之后被裁剪过,前边应该还有一行字才对!

狄仁杰沉痛地道:“来俊臣素有恶名,但有人犯到他的手上,绝无幸理。明明无罪,若不肯供,也必动用酷刑,臣等老迈,实恐酷刑加身,生死不得,是以被迫认罪。之后,臣曾写下血书,向陛下鸣冤的!”

任知古马上道:“臣等若真的犯下谋反大罪,哪有一审即招、坐以待毙的道理,还请陛下明鉴!”

魏元忠知若洪钟地道:“臣是坚决不认的,结果侯思止马上就把臣倒吊起来,若非臣欺他不识字,巧用律法诳他,以臣老迈之身,只消吊上半rì,便已一命呜呼了!”

武则天沉闷地道:“你等说,承认罪名是担心遭受酷刑,可是朕曾派通事舍人齐峰视狱,尔等为何不向他鸣冤,反而呈上《谢死表》只求速死?而且,齐峰视狱时,见你等悠闲自在,无人受刑啊!”

狄仁杰回顾任知古、裴行本等人,然后一起道:“臣等未曾有《谢死表》上达!”

裴宣礼这时也壮起胆子,叩头道:“臣不敢君前失仪,还请陛下恩准,臣方敢宽衣,请陛下看一看臣身上的累累伤痕!”

武则天与李昭德对视了一眼,道:“准!”然后她又对上官婉儿道:“将《谢死表》传看于他们!”

小海展开《谢死表》,在七人面前徐徐走过,狄仁杰等人看罢《谢死表》,一起摇头道:“这份谢死罪,不是我们七人中任何一人所写,底下的署名虽然着意慕仿,依旧与臣等笔迹有所不同,此为伪造!”

武则天的目芒收缩了一下,沉声道:“昭德,你看一看!”

李昭德与他们共事多年,彼此的笔迹都是熟悉的,他仔细看了一遍,抬头对武则天道:“陛下,这七人的笔迹,臣只认得狄仁杰、任知古、裴行本、魏元忠四人笔迹。这份《谢死表》上,没有一个字是出自他们笔下!”

武则天听了这句话,挺拔的脊背微微有些弯下来,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狄仁杰悲愤地道:“臣奉公守法,忠于皇朝,素来不曾结党营私,此次被诬判逆,实不知依据何事。陛下有所不知,臣在狱中,还有判官王德寿,授意臣攀咬平章杨执柔,说是据此可以为臣减轻罪罚,而他则籍此功劳平步青云……”

狄仁杰说到这里,已是老泪纵横。魏元忠是御史右丞,也是法司出身,对刑狱诉状之事最为清楚,立即嗔目大喝道:“陛下,从来俊臣篡改供状、伪造《请死表》,就足以证明臣等冤枉了!”

裴行本道:“陛下说,曾遣使视狱。臣等本来受严刑拷打,并关于狱中,久不见天rì,忽有一rì,来俊臣强迫臣等换上新衣,于庭院中放风,臣等便知有些蹊跷,用心观察,果然发现一位天使远远巡察,臣等曾高声鸣冤,不料那位天使竟急急走避,臣等有心鸣冤,然则求告无门呐!”

这时,裴宣礼已在两个小太监的帮助下宽去上衣,向武则天含泪说道:“陛下,请看臣所受酷刑拷打!”

“啊!”

一眼看清他身上伤痕,上官婉儿不由轻呼一声,掩住了嘴巴。

自从武则天下令停止执行死刑之后,来俊臣已经发觉有异,停止了对他们的用刑逼供,但是受刑者身上累累伤痕,迄今还不曾痊逾。裴宣礼徐徐转身,只见他胸前背后,两条臂膀,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身上伤痕累累,许多伤处还在渗着血水,看着怵目惊心。

裴宣礼道:“臣也是伤痕处处,只是君前实在不宜检视,然则这些伤痕,足证臣没有虚言了!”

武则天慢慢张开眼睛,看了看裴宣礼身上新伤叠着旧伤的累累伤痕,缓缓说道:“众爱卿……受苦了。朕,以女子之身而成帝王,朝野上下,总有些人不甘心,谋反的人太多了。所以,朕对谋反,一向是宁枉毋纵的!

来俊臣上承朕意,窥伺朕心,奉迎讨好之余,不免有些失措的举动。你们应该记得徐敬业和李冲先后谋反,朝中多有宗室、大臣暗中为策应,当时若非来俊臣等人严厉办案,挖出这些内jiān,朕的江山,恐崩溃于一夜之间……”

武则天语气稍稍一顿,又道:“此案,你们受了冤枉,也是因为你们平素与东宫过从太密,予人口实,授人把柄之故。今后,亦当自省。朕是愿意与诸卿和平相处,共治天下的,只要你们忠于朕,忠于朕这个皇帝!”

武则天说到这里,转而对上官婉儿道:“叫御史台销案,派内侍护送七人,以步辇送回府去。一应人犯,全部释放,发还没收的财产!”

※※※※※※※※※※※※※※※※※※※※※※

魏王武承嗣听说七人被释放,不由大失所望,立即匆匆入宫去见天子。虽然他知道皇帝近来不大待见他,不过如果狄仁杰等人无罪开释,官复原职,他与宰相们这一战可就一败涂地了,就算硬着头皮,他也要出头。

武则天处理了此案,立即回飞香殿歇息了。没多久就传来消息,来俊臣入宫请罪,武则天没有见他,只吩咐他回去听候处置,便把他打发回去了。来俊臣刚走,武承嗣就到了。

对于武承嗣的到来,武则天似乎并不意外,听人传报之后,只是略一沉吟,便吩咐道:“叫他进来吧!”

武承嗣急急走进飞香殿寝宫,就见武则天高卧榻上,沈太医正坐在她的身上,轻轻给她按摩着头部,武承嗣连忙上前见驾,武则天闭着眼睛,淡淡地道:“坐吧,你来见我,有什么事吗?”

武承嗣刚刚坐定身子,连忙倾身道:“姑母,侄儿听说,狄仁杰、任知古等人都被无罪开释了?”

武则天轻轻地“嗯”了一声,道:“怎么?”

武承嗣急道:“姑母,这样处置不妥啊#轰然如今证明了来俊臣办案粗暴,纯以酷刑逼供,然而这就一定可以证明他们没有罪吗?出现在东宫的那份密信是怎么回事?如果换一个能吏,未必就不能查出真相来!

来俊臣以酷刑炮制证据,不假!可是他们贼心不死,一意恢复李唐江山,却也未必就是假的。姑母不能因为来俊臣审出的口供不实,就认为他们一定是受了冤枉,姑母若就此把他们放了,恐怕会后患无穷!”

武则天淡淡地道:“朕已经有所打算,你不必再说了!”

武承嗣气极败坏地道:“姑母慈悲为怀,只怕他们反认为姑母软弱可欺。况且,似来俊臣之流,虽然手段粗暴一些,对姑母却是无比忠心,如果姑母这么做,以后再有人心怀不轨时,恐三法司有所顾忌,再不敢全力以赴了!”

“朕已有所打算!”

武则天又强调了一遍,似乎头痛的厉害,她蹙紧眉头,挥挥手道:“朕心里很烦,你不要聒躁了!去吧!”

武承嗣看看武则天满脸的不耐烦,yù言又止,只得起身道:“是!那么,侄儿告退!”

武承嗣躬身离去,武则天长长地呼了口气,心中只想:“陷害太子用厌咒害朕的是三思,东宫投书陷害宰相们的是谁?是三思一计不成又施一计?看承嗣这般急切的模样,或许是出自他的手笔?”

武则天思来想去,越想越烦,忍不住挥了挥手,沈太医见状,连忙停下手。武则天静了片刻,唤道:“团儿……”

左右侍候的宫娥太监面面相觑,半晌,才由新任的宫廷女官首领罗紫衣欠身答道:“大家,韦团儿勾连外臣,陷害太子,已经被大家杖毙了。”

“哦……”

武则天轻轻拍了拍额头,苦笑一声,喃喃地道:“老了,真的老了。”

她喟然一叹,对罗紫衣道:“紫衣,你去史馆,告诉婉儿,明rì早朝之后,叫羽林左郎将杨帆于武成殿见驾!”

~(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九章 公主府上做大官

第三百九十九章 公主府上做大官

狄仁杰等人无罪开释的消息迅速在朝堂上引起了轰动。

一直以来,但凡被抓进御使台的犯官,就从来没有一个能平平安安再走出来的。如今虽在狄仁杰等人之前已经有了一个杨帆,但是杨帆和太平公主的特殊关系,如今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所以大家直接把他当成了一个特例。

直到狄仁杰等人全部无罪开释,官员们才真正重视起来,一些嗅觉灵敏的人感觉到,一直以来,极受皇帝宠信、倚为臂股的来俊臣,可能要倒霉了。更有一些有识之士已经从这件事看到了更遥远的未来,他们感觉到,女皇的执政方针似乎已经有了一些变化。

武则天处理事情一向是雷厉风行的,第二天早朝的时候,她就正式颁布了对此次事件的处理结果,并当庭宣布了对一些朝廷大员的任命和调整。

在圣旨上,武则说:狄仁杰、任知古、裴行本等人,与东宫走动密切,以朝臣身份交结储君,有结党营私之嫌,有失臣子本份。此番被牵连进东宫投书案,未尝不是因为他们不知检点、遗人把柄之过。

故而,如今虽已查明谋反案与他们无关,这些官员亦当受到惩治。下旨贬狄仁杰为彭泽令、任知古为江夏令、裴宣礼为彝陵令、魏元忠为涪陵令、卢献为西乡令,这几位宰相和尚书、侍郎,都被打发到地方做县令去了。

此外,由于从宰相裴行本和刺史李嗣真府上搜出来的书信之中,发现大量嘲贬时政、诽谤圣上的言语,判定二人犯有不敬之罪,罢黜他们的一切官职,全家流放岭南。

至于来俊臣,因审理谋反一案时,办案简单粗暴,严刑逼供,执法犯法,为了谋取功劳又纵容手下炮制伪证,故而免去他的御史左丞之职,贬为同州参军。

随后,武则天又对贬黜官员空缺出来的职位下达了一些新的任命,这其中最受人瞩目的当然是宰相的职位,但是对于宰相的任命,其实在皇帝下旨之前大家就已经心里有数了,此刻一听旨意,果然是以李昭德为宰相之首,杨执柔、苏味道等为辅相,协助李昭德主持朝政。

至于尚书、侍郎以下各级的官员任命,并没有在朝堂上由皇帝直接下旨,这些事要由吏部考核安排,报请皇帝批准。而真正叫人无法先行揣测的,恰恰是这些职位,因此早朝一散,许多官员便纷纷打起了自己的校恒盘。

有的想为自己的子侄家人谋官职,有的想为自己更进一步,有的则是想安插提拔自己的势力,于是吏部的几位主官登时忙碌起来。位高权重尤在其上者开始旁敲侧击、封官许愿,权势相当的同僚则纷纷示好,邀请饮宴,至于官职低于他们的则开始准备拜贴和馈赠的厚礼。任知古、裴宣礼等被贬官流放的官员们却不免垂头丧气,黯然无语,正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狄仁杰的心胸倒真是宽广,虽然顷刻之间就由当朝宰相贬成了一个小小的县令,他却是宠辱不惊,十分从容,面对一些平素交情好些的官员上前慰问,也只是含笑答对,毫无沮丧之sè。

在这起谋反案中,自宰相、尚书、侍郎以下,涉案的高官太多,所以很少有人注意到“面首门”的主角杨帆会被如何安排,实际上以他正五品上的官职,虽然放在地方上已经不算小了,足以与一府刺史平起平坐,但在京官如云的洛阳城里还真不算大,皇帝当庭宣布的官员任免名单中并没有他,他也要等着吏部的任命。

正为了那些空缺出来的职位绞尽脑汁、各自钻营的官员们谁也没有想到,此时杨帆已经站在武成殿外,静静地等候着皇帝的到来。

人常说,经历过女人,男孩才可以变成男人。而婚姻,则会使男人迅速成熟起来,因为独自当家立户,他要起到当初他的父亲所起的作用,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为他的家遮风蔽雨。那么入狱呢?

险死还生的经历,生离死别的煎熬,可以令一个男人快速地成长起来,有时候,会有脱胎换骨的变化,无异于一种新生。

杨帆刚刚成亲就被抓进大狱,险些判为绞首之刑,这一连串的遭遇,已经叫这个刚刚二十岁的青年,拥有了一笔同龄人很难得到的宝贵财富,那是心志的锤炼、xìng格的成长和智慧的成熟。

以前的杨帆总是一脸阳光般的笑容,他站在那儿,就像一杆枪似的挺拔,予人一种锋芒毕露的感觉,叫人一眼就能注意到这个朝气蓬勃、英俊潇洒的年轻男子。

现在,他的脸上依旧会带着一抹微笑,但那笑容却是内敛的、含蓄的,不再似阳光般灿烂,却似月光般轻柔。他的腰杆儿依旧挺拔,却不再以一杆枪般锋芒毕露,而像似一口剑,一口藏在鞘中的利剑。

婉儿正在武成殿里处理奏章,她应该已经知道杨帆就在门外了,但她并没有籍故出来看一看,也没有籍故叫杨帆到殿上去与她说说悄悄话儿,虽然她很想,很想……

杨帆也没有迫不及待地从出出入入的宫娥内侍们口中询问她的情况,他现在已经学会了忍耐。有时候,适时的忍耐,才能拥有更长久的相聚,他现在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远处,响起了散朝的钟声,杨帆转过身,面朝万象神宫。他没有等太久,皇帝的步替很快就在仪仗的护拥下出现了,步辇一直进了第三进院落才轻轻放下,武则天自步替中站起来。杨帆一直候到武则天走到面前,才欠身道:“臣杨帆,见过陛下!”

“婉儿恭迎大家!”

这时候,他旁边忽然响起一个柔婉悦耳的声音,杨帆的心弦猛地一颤,却没有偏过头去看她。武则天平静地看了杨帆一眼,吩咐道:“随朕进来!”说完伸出手去,叫婉儿扶着,缓步进了武成殿。

杨帆直起腰来,随在她的身后,目光这才落在婉儿身上。

婉儿一袭月白sè竹枝纹的男袍,欣长优美的颈项一如往常般的优雅。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婉儿的腰肢上时,却发现那款款扭动的腰肢似乎有些过于纤细了,玉带束在她的腰间,蛮腰不堪一握。

衣带渐宽,婉儿瘦了。

婉儿似乎察觉了杨帆的注视,她的脊背有些僵硬起来,她扶着武则天,一直走到御案前,撒手后退,趁武则天趋身就坐的机会,这才偏偏扭过头,飞快地瞟了杨帆一眼。

杨帆一直在看着她,婉儿一回头,就迎上了他深情的目光。

杨帆看着那眉如柳叶,那眼似丹凤,那腮如新荔,那鼻腻鹅脂,那烫着了一般飞快闪避开去的目光,心中微微一酸。

婉儿果脯般鲜嫩的双唇轻轻抿起来,迅速扭过头去,于御案一侧站定了。她不敢多看,她怕杨帆看到她心底的悲伤。

武则天轻轻咳嗽一声,对杨帆道:“杨帆!”

杨帆急忙收摄心神,踏前一步,垂手道:“臣在!”

武则天目视着杨帆,左手伸出,轻轻托住婉儿递来的一盏醪糟,凑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缓缓道:“你受人诬告,含冤入狱,对朕可有怨尤啊?”

杨帆赶紧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是陛下的臣子,岂敢对陛下心生怨尤。臣之所以蒙冤入狱,也是因为自己的德行不够,这才被小人所乘,幸赖陛下圣明,替臣洗脱冤屈,臣今后一定修身自省,报效朝廷。”

武则天微笑了一下,沉吟道:“宫闱jǐng戒,片刻松懈不得。你入狱期间,你的职务已由他人代领,这位将领做事认真,忠于职守,如今虽已证明你没有过错,但是朕也不能无过而免其职,所以……对你要另做一番安排了。”

她的手指一直轻轻地叩着桌面,说完这番话后,才轻轻抬起双眼,看了看垂首而立的杨帆,微笑道:“太平公主府尚缺一位长史,一直也没有合适的人选,你可愿意屈就啊?”

当她的手指轻叩桌面的时候,上官婉儿的眉头便不由自主地跳了几下,衣袖中的双手忽地攥得紧紧的,指尖刺入掌心,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她想扭过头去,给杨帆一个严厉的jǐng告,可她用尽了气力,脖颈也僵硬得无法扭动分毫。

要在武则天面前向别人有所示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公主府长史?

皇帝怎么会想到这个职位?

杨帆很诧异,他的心头迅即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然后,他就看到了婉儿的脸sè,婉儿侧身站着,姣美的面部轮廊曲线非常柔美,可是同婉儿已经有了肌肤之亲的他,却敏锐地感觉到了那平静的神sè下所隐藏的恐惧和紧张。

他马上弯下腰,沉声道:“陛下但有所命,臣自应俯首听从。只是……不是臣妄自菲薄,实因公主府长史责任过于重大,而臣年轻识浅,恐力有不逮,有负圣望,因此……臣不敢领命!”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支持!

~(未完待续。

第四百章 司刑郎中

第四百章 司刑郎中

听到杨帆出言拒绝,上官婉儿绷紧的削肩才一下子放松下来,直到此时,她才惊觉自己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

侍奉女帝身边十年,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位女皇帝了,女皇并没有思考时以指叩桌的习惯,准确地说,是在平常时候她没有这个习惯的动作,但是当她对一个人心存杀意的时候就不然了。

方才这句话,只是女皇的一个考验,一个可以令人上天也可以令人入地的考验。杨帆的答复稍有不慎,便可能酿成杀身大祸,幸好……他终于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长史这个官儿,在各级官府里都有,在文官衙门和武官衙门里也都有,其功能就相当于后世的秘书长。同样是长史,不同级别官衙里的长史,官职级别便大不一样,从三品到七品都有。

太平公主享受的是亲王的待遇,亲王府的长史是从四品上,所以太平公主府长史也是从四品上,杨帆现在是羽林郎将,级别是正五品上,如果他愿意做这个长史,那就等于一下子连升四级。

或许有人觉得公主府长史不及羽林郎将权力大,其实这也不然,在唐代,许多位高权重的政要,当初都曾经当过长史,这个官儿实际上是一个跳板,而且是非常锻炼人的跳板,他是这个一衙主官的佐官,他不但管理各种细务,而且能够参与主官的各种决断。

所以,在这个职位上锻炼几年,只要表现还算不错,一般都能得到一个更重要的职位。而且身为长史,同主官都会建立比较良好的关系,这就等于给自己今后的仕途找到了一个强力的靠山。

反之,武将固然有兵权在手,可是除非身处乱世,拥兵在手的武将还真不如文官权力大,治理天下的时候,武将就只能“养兵千rì”了,所以不提连升四级这个事实,仅仅从权力上来说,长史也比军中一郎将大得多。

至于杨帆本是武将,却到公主府做一个文官长史,这一点在唐代也不是问题。唐代的文官和武将不像宋明时候一样泾渭分明,那时候文官可以做武将,武将也可以做文官,这是很常见的事,并不算跨系统任职,所以武则天的考虑,并不算突兀。

但是,太平公主府长史这个官职,谁都能做,唯独杨帆做不得!

原因不言自明。

武则天当rì虽然因为杨帆和女儿的关系,特意走了一趟御史台,但是这并不表示她可以容忍女儿肆无忌惮,更不能容忍杨帆恃宠而骄。可是这件事,哪怕全天下人人都知道了,她也不方便跟女儿挑明了说,因为她这个母亲在这方面做的并不称职。

让杨帆去太平公主府做长史?那岂不意味着,她不但默许女儿蓄养面首,而且在为女儿制造便利么?仅仅是女儿的皇家公主身份,她就不能容许这种丑闻的发生,更何况,她女儿的驸马是她的侄子,如果她这么做,是对自己武氏家族的一种莫大羞辱。

所以,她提出杨帆任太平公主府长史一职,只是一个测试,测试杨帆懂不懂得进退。她可以容忍女儿以前同杨帆的关系,毕竟在强迫女儿下嫁武攸暨这一点上,她有些愧对自己的爱女。

如果这件事没有闹得满城风雨,她甚至可以默许女儿继续和杨帆交往,以此作为对女儿的一种补偿。可是如今不同了,外面沸沸扬扬的传闻甚嚣尘上,她怎么继续装聋作哑?她作为皇帝,不能连一块遮羞布都不要了。

如果杨帆不知进退,在此事已经曝光的情况下,难保他和太平今后张扬跋扈,不知掩饰。武则天可不希望高阳公主的丑闻再于本朝发生一次,如果杨帆得寸进尺,sè令智昏,对她的任命欣然应允,那么她宁可让女儿再伤心一次,也一次要诛杀杨帆。

幸好,杨帆的答复让她很满意。如果杨帆迷美sè,贪富贵、倚豪门,那么她就要杨帆的命。反之,这个人就一定要重用了!当然,作为代价,杨帆得跟太平划清关系,这一点她就不用挑明了,相信杨帆在作出选择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她的心意。

武则天坐直身子,端起酒杯来又抿了口酒,让那甜美的米酒缓缓沁进脾胃,眉梢微微一扬,说道:“既如此,那么你就去刑部做个司刑郎中吧。同样是正五品上的官职,平调一下,朕……也不算亏待了你!”

杨帆又是一怔,女皇帝的思路总是天马行空,叫人捉摸不定。打破他的头他也想不通,自己这个羽林郎将怎么就成了刑部郎中。刑部郎中?那可是刑部的三把手,如今刑部尚书一职空缺,所以刑部郎中就是刑部实际上的二把手。

这个刑部郎中不就是当初那杨明笙所任的官职么?这个官职虽然不如长史级别高,可要说到权力……那又比长史大上数倍啊!杨帆心中震惊不已,不过眼下可没有时间让他多作思考,只略一踌躇,杨帆便郑重地长揖下去,沉声道:“臣遵旨!”

武则天点了点头,道:“你去羽林卫交接一下,同袍泽们说一声,一会儿去史馆婉儿那里,朕还有些事,婉儿会交待于你!”

“遵旨!”

杨帆强抑惊喜,飞快地瞟了上官婉儿一眼,躬身退了下去。

武则天看着他的背影,眸中微微露出满意的神sè。

杨帆是在她的大周朝建立之初,由她一手提拔起来的,杨帆是白衣出身,与世家大族或李唐遗臣都没有关系,这一点是她可以倚为心腹的最关键一点。周兴、来俊臣、索元礼能得到她毫不犹疑的信任与支持,都是因为这一点。

别人是英雄莫问出身,而武则天是英雄必问出身。

李唐遗臣或者世家大族子弟,纵然有经天纬地之材,她可以重用,但是一定会有所防备,对白身出身的市井匹夫,她则近乎于无条件的信任。但是周兴和来俊臣之流一再出事,使她不得不认真反思自己择选亲信的标准了。

从庶族中培植最重要的亲信,这个条件她不会改变,现在不再大兴告密之风,她可以直接从民间选择的余地不大,就只能从已经做了官的庶族子弟中挑选可以信赖的股肱之臣。

杨帆出身庶族,且是她一手提拔,已经具备了基本条件。另外,他是薛怀义的弟子,武三思一派的人,且与太平公主……,如此种种,就注定了他绝不会背叛自己,因为他的利益是同武氏捆绑在一起的,所以可以大胆任用。

至于杨帆不曾学过律法,则根本不在她的考虑之内。杨帆不曾学过律法,也总比不识字的侯思止,半吊子的来俊臣强吧。很多东西,可以上任了再学,重要的是,他的出身没有可以担心的地方,他的能力也勿庸质疑,这样的人才可以担当自己的耳目。

在周兴和来俊臣相继垮台之后,武则天决心培养一个新的耳目了!

※※※※※※※※※※※※※※※※※※※※※※※※※

杨帆来到羽林卫交接差使,黄旭昶、张溪桐等曾与他在西域共过患难的人都赶来相送。很快,野呼利和魏勇闻讯也赶了来,杨帆虽然调离了军职,而且是平调到刑部,但是论起职权来,刑部郎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以呼风唤雨,监控百官,则远远不是一个郎将可以比拟的了。

所以杨帆虽然是平调,却无异于高升,黄旭昶、张溪桐等人都是满面兴奋,纷纷道喜,说他是大难不死,后福无穷,等野呼利和魏勇等人赶来后,也都为之高兴不已。

军中好友七嘴八舌,纷纷要杨帆请客吃酒,杨帆笑应一下,与他们约定在“醉仙楼”欢聚。因为杨帆这些朋友都是军伍中人,大多有职司在身,要想离开有些人就要与他人调换一下轮值的时间,所以这聚会之rì不能即刻决定,就约在了五天之后。

杨帆与他们小聚片刻后,说明皇帝那儿还有交待,便即告辞,离开玄武门,往史馆赶去。

杨帆到了史馆,刚刚拐到上官婉儿住处,就见女官符清清捧了一卷行本进行,忙站住脚步,施礼道:“清清姐姐,上官待制可回来了么?”

符清清抿嘴一笑,嫣然道:“哎哟,杨郎将……,啊!不对,现在该称你杨郎中,清清只是宫中小小一女官,可当不起你称一声姐姐。上官待制已经回来了呢,请杨郎中稍候片刻,清清去通禀一声。”

杨帆一笑,拱揖道:“有劳姐姐!”

符清清虽是上官婉儿身边最亲近的女官,却也不知道杨帆与上官婉儿的关系,不过自从上次奉上官婉儿之命胁迫金吾卫官兵为杨帆作证后,再加上宫外传来的流言,她已经认定杨帆是太平公主的男人了,而上官婉儿既然连这样的事情都肯帮忙,显然与公主交情甚笃,她对杨帆自然也就格外客气起来。

符清清蛮腰款摆,袅袅娜娜地进去了,上官婉儿坐在几案前,手中拈着一枝狼毫,托着香腮百无聊赖地正在纸上涂涂抹抹,这一勾那一画,点点抹抹本是随意涂鸦,谁知没有几笔,杨帆形神兼备的模样便出现在她笔下

婉儿惊觉时,一副栩栩如生的肖像已经成形,婉儿大为恼火,提笔就想抹去,可是那笔尖堪堪擦到“杨帆”的脸上,却陡然停了下来。郎君正含情带笑地望着她,这一笔如何点得下去?

就在这时,符清清轻轻叩门三记,翩然走了进来,向她欠身道:“待制,新任刑部司刑郎中杨帆求见!”

~(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一章 事无不可对人言

婉儿轻轻拉过一张纸,将那副肖像盖住,对符清清道:“请他进来吧。哦,一会儿我还有事情要你去做,你也留下!”

符清清答应一声,轻盈地闪出婉儿的书房,对杨帆裣衽道:“待制有请!”

杨帆点点头,大步走进书房,只见婉儿一袭白衣,秀发披肩,已作了女装打扮,那秀媚温婉的模样说不出的可人,然而脸sè却有些苍白,心中很是心疼,他刚想呼唤“婉儿。”忽听身后脚步悉索,忙又闭上嘴巴。

但闻香风一片,符清清自杨帆身边飘然而过,走到婉儿身后站定了身子,杨帆见状,知道这是婉儿故意安排,唯恐他提及两人私情,只得做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叉手道:“杨帆已奉谕赶到,不知陛下那里还有何吩咐?”

上官婉儿端坐不动,缓声道:“陛下为何命你去刑部任职,你可明白陛下的心意?”

杨帆当然明白刑部司刑郎中有多么大的权力,不要说是刑部事实上的二把手,就算是御史台一个侍御史,只要皇帝那儿支持,满朝文武也能予取予求,这个职位虽然在京官如云的洛阳城里算不上什么大官,可权柄之重却非同一般。

只是他先去羽林卫交接,之后便来史馆见婉儿,还真没来得及仔拒揣度一下武则天的心意,如今当着婉儿的面,他更没有必要先思量一番以卖弄自己的心计,便坦然摇头道:“杨某愚钝,不明陛下深意!”

婉儿道:“刑部和御使台,是陛下督察百官、监控天下之耳目。以前,刑部有周兴,御史台有来俊臣,这两个衙门秉承圣意,很好地完成了能下交付的使命。虽说周兴和来俊臣为了一己私利,先后涉案令陛下大失所望。但是这两个衙门在他们的主持之下,在执行陛下意志、为天子作耳目方面还是非常称职的。

婉儿顿了顿,将借着说话的机会投注在杨帆脸上,一刻也不舍得移开的目光垂下来,继续说道:“如今陛下命你担任刑部司刑郎中对你期许甚深,希望你能不负圣望,尽责尽力评判天下刑狱,为朝廷公正执法!”

杨帆听到这里,方才明白武则天的用意。周兴已经死了,为了给百官一个交待,来俊臣也被贬官流放了,皇帝身边已经没有一个得力的耳目,皇帝这是有心栽培于他,只要他愿意,很快他就能拥有和周兴、来俊臣一般强大的势力。

骤然得此消息杨帆的心神不禁为之大震,这一任命背后有着何等重大的意义,他不用深思也能明白。不过,现在还不是细细咀嚼其中滋味的时候,他好不容易进一趟宫,如果今rì不能与婉儿一吐衷肠,等他到刑部上任之后,再想与婉儿一见就更是难如登天了。

他深深地望了一眼婉儿沉声道:“杨某明白了,愿为陛下效力!”

上官婉儿微微侧了身,避开他灼灼的目光,低声说道:“你的心意婉儿会代你禀明圣上的,杨郎中……,你可以离开了。”

杨帆道:“可是在下还有一番话想对上官待制说!”

上官婉儿讶然抬头,一碰到杨帆深情的目光,心头便忤然一跳,她赶紧扭转了脸儿,佯作平静地说道:“杨郎中有话,就有直言吧!”

杨帆道:“此事机密,不宜为他人所知,待制可否……,先遣退左右?”

符清清看了上官婉儿一眼,上官婉儿道:“清清是我身边的人,情同姐妹,亲如一人,郎中有什么话,但请直言,勿须避讳!”

杨帆凝视着她,看着她故意逃避的样子,心头渐渐火起,他强压怒气,一字一句地问道:“当真……,事无不可对人言么?”

上官婉儿感觉到他有些发怒了,悄悄乜了他一眼,却不信他敢当面说破二人之间的私情,便硬着头皮道:“大丈夫行事,当胸怀洒落,如光风霁月,相信杨郎中没有什么可以背人的话吧?”

杨帆气极而笑,点头道:“不错!杨帆胸怀洒落,的确没有可以背人的地方。待制既然这么说,那杨某就直言不讳了!”

婉儿心中好不委屈:“你这冤家,人家为了你,受了多少罪过,如今被迫离开你,还不是为了你么,怎么你倒埋怨起人家来了?”

她的眼圈微微有些发红,赌气地横了杨帆一眼,说道:“婉儿洗耳恭听!”

杨帆清咳一声,肃然道:“杨帆想知道,婉儿对我当初柔情似水,为何如今清冷若斯?难道你已忘了你我要厮守终身、恩爱一世的誓言?公主殿下逼你所发的毒誓,究竟又是什么?”

“咔!”

一声轻微而清脆的响声从上官婉儿身后传来,符清清托着下巴,轻轻一揉,向上一托,又是“咔”地一声轻响,然后向他们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符大美人儿大概是有关节韧带松驰的毛病,或者下颌局部肌肉发育异常,所以她有习惯xìng下颌关节脱臼,哈欠打大一些、吃饭时嘴巴张得太大都有可能脱臼,杨帆刚才这一句话透露的信息实在是太多了,把符大美人惊得一下子就脱了臼。好在自打她患了这习惯xìng脱臼,已经很熟练地掌握了复位技巧,她手一伸,就很麻利地把下巴安回去了。

婉儿的一双杏眼瞪得溜圆,她万万没有想到杨帆竟然真敢当着别人的面说出这番话来,杨帆见她瞪着自己,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忍不住又道:“我对婉儿一往情深,婉儿为何对我……。”

“你住。!”

婉儿面红耳赤地喝祝蝴,急急对符清清道:“清清,你先出去!”

“唔唔……。”

符清清托着下巴含糊地点着头,一溜烟儿就向门口逃去,婉儿突然站起身,追上去叮嘱道:“出去之后,切不可与人胡言乱语。

“嗯嗯,待制放心!清清一定守口如瓶!”

符清清赶紧指天赌咒地向婉儿表了一番忠心,又惊讶地看看稳稳当当站在那儿的杨帆,这才心有余悸地退出去。

房门一关,婉儿就冲到杨帆面前,顿足嗔道:“你疯啦!你……你怎么当着她的面就敢说出来!”

杨帆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悠悠地迈着八爷步,踱到婉儿的坐榻处,一撩后摆,安然坐下。嗯,婉儿刚刚坐过的,坐榻温热,犹有余香,杨帆微微闭起眼睛嗅了一下,很陶醉地拿起婉儿的酒盏。

婉儿见他这般模样,心中更加气苦,冲过来一把夺去他的杯子,怒道:“你……,你还气我!”

杨帆慢条斯理地道:“我怎么会气你?若不是你视我为路人,还特意留个人在屋子里面,不想与我说说体己话儿,我又怎会被迫当着她的面说出这番话来,婉儿,这可是你逼我的。”

婉儿气极败坏地道:“你赖皮!你明知道我有苦衷的!”

杨帆撩起眼皮瞟了她一眼,说道:“你有苦衷,你有什么苦衷啊?你说,为何不肯单独见我?”

婉儿突然面现戚容,她眼圈儿一红,背转了身子,幽幽地道:“你还来问我,小蛮没有告诉你么?我与郎君,如今相见,莫如不见,见一次便多一分伤心,你……,你还要我见你做什么呢……”

婉儿说着,肩膀轻动耸动,已经忍不住便哭出声来。

杨帆急忙站起身,温柔地揽祝糊的肩膀,柔声道:“婉儿,我不是有心气你的。难道你为我受了委屈,我就该不闻不问么?这天下没有解不开的结,有什么话,你跟我说:有什么事,由我来扛!”

“没有用的,婉儿……对苍天发过毒誓……。”

上官婉儿再也忍不住了,一返身便扑到他的怀中,热泪滚滚而下,迅速打湿了他的胸襟。

杨帆抓祝糊的双肩,紧张地问道:“你到底发的什么誓,快告诉我!”

上官婉儿凄然道:“没有用的!你一定已经知道小蛮发誓的事了,没错#糊在誓言中做了手脚,小蛮很聪明,而我……我傻傻的,依照太平的吩咐,一字不差地发了毒誓,我…。我作茧自缚,我好茶”,…”

杨帆着急地道:“你到底发过什么毒誓,至少说给我听听,好不好?”

上官婉儿只是垂泪不语,杨帆手上用了几分力道,强迫她抬起头,一字一句地道:“告诉我!”

婉儿看到杨帆目yù喷火,不禁有些害怕,只好失措地答道:“她……她逼我发下毒誓,若是我违背誓言,今后再与你在一起,那就……”,

“那就怎样?”

“那就天降神罚,令你身遭横死,尸骨离散,永世不得超生!”

杨帆听了顿时怔在那里,他没有想到太平公主竟让婉儿以自己为誓,婉儿爱极了他,若是让婉儿发下毒誓,一旦违誓婉儿会如何如何,婉儿为了和他在一起连死都不怕的,恐怕还真未必会遵守誓言,可是太平公主别出心裁,让她以自己为誓,那么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背誓的。”

“李令月!”

杨帆咬着牙说着,慢慢攥起了拳头。婉儿泣然道:“郎君,婉儿是你的,这一生一世,纵然不能与郎君在一起,婉儿也会为郎君守身如玉,从一而终的。婉儿不想害了你,郎君,你……,你就此离开吧……”

第四百零二章 我为君谋

杨帆怔忡良久,方缓缓说道:“你是以我的名字起誓的?婉儿,我不瞒你,我现在所用的名字,其实只是一个化名,并非我本来的名字。所以你以这个名字起誓其实……。”

上官婉儿的双眸陡地一亮,随即便黯淡下去,轻轻摇头道:“郎君的意思,婉儿明白。可不管婉儿起誓时说的是什么名字,心里所想的那个人都是你呀,若是换个名字就能背弃誓言,那古来今来那么多人也不用对天盟誓了,发了毒誓只要改个名字不就成了?”

杨帆有些急躁起来,说道:“其实鬼神之说本就虚无缥缈,谁曾亲眼见过鬼神呢?这个誓你根本不用放在心上,我不相信这些东西!”

婉儿低声道:“郎君不信,可婉儿信!天地不可欺,鬼神不可欺!婉儿怎敢用郎君的xìng命开玩笑?”

说到这里,她的泪水忍不住又流下来,黯然道:“婉儿再与郎君在一起的话,怎能不想到这个誓言?怎能不担惊受怕?那时……,每见郎君一次,便是一次折磨了,哪里还有半点快活,郎君,你明白么?”

杨帆沉默了,坦白地说,他并不是太相信鬼神的存在,可若说完全不信,也不尽然,他相信冥冥之中有一种超越人类之上的存在,左右着天地大道的运行,但是对于神明会干涉人世间的一切、包括负责每一个人的誓言,他是不大相信的。

如果神明真会关注着人世间发生的一切,那么桃源村数百口人无端被杀时,神明在哪儿?神明得多么无聊,才会像一个立契人一样,关心每一个人发过什么誓,并监督它的执行?可是他不信,却尤法让婉儿也不信。

而且他也明白,最重要的不是婉儿信不信,而是这个毒誓在婉儿心里打下的烙印会严重影响着婉儿,只要好今后和自己在一起,她就会时时想起这个毒誓,她又怎么可能快活得起来?那样的话,她和自己在一起,便成了一种折磨,这种折磨,终会磨荆糊的感情,叫她畏惧与自己接近。

小蛮机jǐng地逃过了一劫,所以当杨帆听到太平公主逼她发毒誓的时候,杨帆失笑之余并没有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此刻眼看着婉儿含泪的目光、痛苦的表情,他才真切地感受到太平公主逼婉儿发下的毒誓对她的伤害究竟有多大。

太平这么做,无疑是因为对他的爱,但这种爱,不仅仅是强势的占有,而且是掠夺、是对他人的伤害。杨帆可以容忍她对自己的一些作为,却无法原谅她对婉儿的伤害。以爱为名,就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伤害他人吗?如果小蛮不是机jǐng了绕过了这个陷阱,那么现在小蛮就会和婉儿一样,整rì以泪洗面。

怒火在心头燃冇烧,杨帆却想不出该用什么话来安慰婉儿,更想不到要怎么做才能破解她心中这个结。他知道,只要这个结解不开,婉儿就绝不会再与他在一起。将心比心,如果太平公主是逼他以婉儿的xìng命发誓,他能做到毫无心理障碍地坦然同婉儿在一起,并同榻共枕么?

眼见婉儿泪眼迷离,杨帆暂且收拾了一团乱麻的心情,柔声安慰道:“别伤心了,乖……。”

他轻柔地抚着婉儿眉心皱起的川字纹,轻声道:“这么苦恼做什么,老天既然让你我有缘在一起,就不会这样分开我们的。”

他把婉儿轻轻搂在怀里,抚着她的长发和削肩,低声道:“世事难预料。当我刚刚走进皇宫,扛着大戟,站在武成殿门口,看着美丽而高傲的上官姑娘飘然进出的时候,婉儿姑娘可曾想过,旁边那个流着口水盯着你看的臭男人,会是你未来的郎君么?”

婉儿被他逗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脸上还挂着泪痕,这一笑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婉儿难为情地把头埋到杨帆怀里,用他的衣襟蹭着自己脸上的泪,带着鼻音儿道:“哪有流口水啊,说的这么不堪……。”

忽然间,婉儿便想起杨帆当时站在那儿发呆的模样,还有他随在自己身后,陪自己去史馆时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身子瞧的情景,往事历历,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心中不禁漾起一种甜蜜的感觉。

杨帆见她态度有些软化,趁机道:“那时候你没想过我们会在一起吧?你我之间,当时的地位可是天渊之别呢,任谁都不可能想到,结果……,后来你成了我的女人。在这人世间,还有什么是比皇帝更大的呢?为了在一起,我们一直在努力,总有一天,就连皇帝也无法阻止我们的结合!”

婉儿听他说得深情无限,忍不住抬起头来,痴迷地看着他。

杨帆柔声道:“那时候,你犹豫过么?那时的婉儿没有担心过,也没有犹豫过。为了我们能在一起,还是你想出办法,要我踏上仕途,终有一rì堂堂正正娶你过门。你和我都坚信,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现在这是怎么了?皇帝那一关咱们都有信心闯过去,难道公主这一关就闯不过去?”

婉儿抬起头,犹豫道:“可是,这不是公主的问题,这是对苍天发的誓……。”

杨帆眉头一挑,道:“苍天又怎么了?如果苍天有眼,如果世上真有神明,这种不公道的誓言,他会接受么?他又凭什么惩罚你我?洛水河边那场避追,大概注定了我们三人之间会有一番纠缠,但是,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想出鞘决的办法!”

“嗯,婉儿相信郎君……。”

在婉儿心中,杨帆的话终于敌过了神明的威力,她温驯地伏在杨帆怀里,柔柔地道:“婉儿既然做了郎君的女人,郎君就是婉儿的天!婉儿……会听郎君的话……。”

婉儿此时宁愿相信杨帆终能想出一个解决的办法,只要心不死,她活着总有一个盼头。可是,一想到太平公主逼她所发的那个毒誓,她的心中还是泛起一片yīn霾。誓言,真能破解么?

她现在只能寄望于她的男人无所不能了。

※※※※※※※※※※※※※※※※※※※※※※※※※※※※

杨帆温情款款,不断地劝说,婉儿心里终于好受了许多。这些rì子,她在人前不敢露出一点异样,可是私下里却是愁肠百结,整夜整夜的难以入睡,她的jīng神真的快要被折磨崩溃了。

杨帆的一番安抚,虽然还不能叫她彻底解开心结,可是对她jīng神的抚慰作用却是巨大的,倾听着杨帆的柔情蜜语,一直以来深深郁结在她心头的苦闷渐渐被驱散了。

婉儿的心情一俟平复下来,便想到了一件极重要的事情,忍不住嘱咐杨帆道:“皇帝让郎君去刑部担任司刑郎中,这明显是要重用郎君了。可是皇帝先用公主府长史这个职位试探你,说明皇帝心里是极不赞同郎君与太平往来的……。”

杨帆道:“婉儿,我跟太平根本没有……。”

婉儿打断他的话道:“婉儿明白,可皇帝不知道呀,现在民间传言甚嚣尘上,这件事,郎君是辩解不得的,不过以后郎君总该与公主划清界限、少些往来才是。否则,必对郎君不利,甚至惹来杀身大祸!”

杨帆用力地点点头,认真地道:“我明白!经过这件事,我更加清楚,如果继续同她暧昧不明、纠缠不清的,我们都会受到伤害。如果当初我能明确地向她表明态度,相信她也不会心存幻想,继而迫你发此毒誓了,这回,我会与她做一个彻底的了结!”

“嗯!”

婉儿紧紧地抱了一下杨帆,又道:“能够得到皇帝重用,这是郎君的一个大好机会。可是这个职位,却是专门得罪人的差使,自古以来,这样的官儿少有能够得到善终的。因为这个职位根本就是与百官为敌的角sè,就算皇帝不想卸磨杀驴,满朝文武一旦得到机会也不会放弃报复。”

杨帆道:“嗯,我还没有来得及仔细琢磨今后的打算,不过身在这个职位,却也未必就一定要走周兴、来俊臣那样的路。狄公做过大理寺丞,一年之内处理了数年的积案,没有一起上告的冤案,因之名声大噪,这此才入了皇帝的法眼,受到重用。

御史台的那个徐有功,专门跟来俊臣唱反调,但是因为他的强硬连皇dì dū知道了,他也就稳如泰山了。来俊臣害了那么多人,还不是拿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这个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到如今来俊臣被流放了,徐有功依旧活蹦乱跳的。要想出入头地,必须与众不同,不过,却未必要做酷吏!”

“嗯!”

婉儿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婉儿正要跟郎君说呢。皇帝既然要用你,你想尸位素餐,无所作为,那是不行的。可是要做孤臣,与百官为敌,且不说那等丧尽天良的事情郎君做不来,就算郎君肯做,一时的气焰高炽终有身败名裂的一天。效仿狄仁杰、徐有功,倒是一个好办法。不过,婉儿有一句话,还请郎君牢记心头,若能做到,当可高枕无忧!”

第四百零三章 固宠与邀宠

杨帆见她专注于政务,不再悲悲切切,暗暗松了口气,忙道:“你说!”

婉儿道:“郎君虽然有心效仿狄仁杰、徐有功,但是如今朝廷局势不同当年,若照搬他们那一套还是不行的,要懂得变通。其实狄仁杰那老滑头一向就是如此,不是他现阶段可以碰触的,他是绝不肯拿鸡蛋去碰石头的。

朝廷上,也只有徐有功才不管对方是谁,背景如何、身份如何,凡事据理力争,不肯稍让半步,俨然便是一个强项令,这个贤名保得他一时,却未必保得他一世。你看狄仁杰今rì贬官为县令,来rì一有机会,还会风云再起。而徐有功如此xìn为人,要么不倒,一旦倒了,便难有出头之rì了。”

婉儿所言不仅是作人的道理,更是做官的智慧,杨帆细细品味他所知所见的那些在武则天的大周朝廷上你方唱罢我登场频频换马的官员,想到那些能东山再起的,以及那些一蹶不振的,不由点了点头。

婉儿道:“郎君执法,所涉绝不仅仅是法,你办的那些人,要涉及到各个朋党势力,这其中有些人能动,有些人就动不得,以目前情形来说,但凡涉及武氏一族的人,郎君须慎之又慎。

杨帆道:“武家乃是皇亲国戚,如今势力一时无俩,我轻易自然不会去招惹他们。”

婉儿抬起头,盈盈的双目凝注到杨帆脸上,问道:“武三思与武承调素来不合,而郎君与武三思关系密切,如果武三思授意郎君去找武承嗣的麻烦呢?”

杨帆轻轻皱了皱眉,jǐng觉地道:“婉儿可是知道了什么?”

上官婉儿摇头道:“婉儿不知道。只是,依婉儿之见,恐怕皇帝对于皇储的人选,心中已经有所决定,故此在真相未明之前,郎君只要忠于皇帝就好,且不可与任何一方势力走的太近,以免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杨帆神情一动,急道:“皇帝对于皇储人选已经有所决断?是武家还是李家?”

婉儿道:“自然是武家。东宫投书案迄今查不到什么,厌咒一案,已然证明是韦团儿诬告。婉儿打听到,韦团儿招供是受武三思指使,可皇帝呢,却把此事压下来了。如果皇帝对皇储人选尚摇摆不定,是不会如此善罢甘休的。皇帝就算不会严惩武三思,也会像对武承嗣一样,给他一些惩罚以作告诫。

可是如今呢?皇帝把此案硬生生地压了下来,对外只说是韦团儿图谋太子妃不得,因嫉生恨陷害太子。武三思未受到任何责罚,反而是太子因此失去了接见公卿的权力,东宫属官也被裁撤一空,皇太孙和其他四位皇孙都被降为郡王,如此种种,说明什么?”

杨帆沉吟着,若有所思。

婉儿又道:“这一次,明明证明宰相们是被诬告入狱的,可皇帝却牵强地以他们与东宫过往密切而加以惩诫,把他们统统贬为县令,赶出京城,何耶?你以为,皇帝真的是为了保住那根本已经保不住的颜面,才强为他们找些罪名么?”

杨帆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缓缓地道:“这是为了立储……。”

婉儿道:“不错!为了立储。皇帝年事已高,立储迫在眉睫,再不立储,不但百官不安,就是皇帝自己都会感到不安了。可是,被贬谪的这些官员都是坚定的李党,如今的皇储就是李唐宗室,皇帝如果意在当今太子,那么她不但不会贬谪这些官员,还会予以重用的。

皇帝把他们赶出京城,就是为了削弱他们在朝堂上的影响。婉儿以为,皇太孙贬为郡王只是第一步,武旦的太子之位是必然不保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些李党重臣在武氏势力把持朝堂以前,绝对没有可能再踏回京城一步!”

她凝视着杨帆,一字一句地道:“如此看来,皇帝属意的储君人选必然是在武氏子侄之中。可是这个人是谁呢?武承嗣还是武三恩?如今对武三恩的偏袒,并不能证明皇帝属意的人选就是他,郎君如今算是武党,可武党又分魏王党和梁王党,皇帝心意未明之前,郎君切不可与梁王党走的太近,与魏王党反目成仇!

这些年来,婉儿见多了今rì权倾朝野,明rì家破人亡的事情。远的不说,看看自皇帝登基以来吧,就有至少八位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宰相,或者罢职免官、或者家破人亡,人事变动之频繁前所未有,堂堂宰相也是说杀就杀。

郎君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着你的仕途前程乃至身家xìng命。所以,不到最后关头,绝不可轻易做出最终的决定,一旦投错了注、站错了队,将输得一败涂地、一无所有。那些老臣年事已高,此时不抉择,今后怕也没有机会了,郎君却还年轻,不需要像他们一样孤注一掷,只要活着,就有机会。”

杨帆郑重地点了点头,心道:“婉儿侍奉在皇帝跟前,能够得到许多旁人不了解的消息。她的分析,恐怕虽不中亦不远矣,皇帝如果决意在武氏子侄中选择子嗣,我们的打算就得做些调整了,这件事我得和赵逾好好商量一下。”

杨帆想着,对婉儿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行螳壁挡车之举,逆大势而为的。”

婉儿点点头,这时院中忽然传来符清清的声音:“张学士,待制正在会唔一位客人,足下有什么要紧事吗?”

婉儿听了,忙对杨帆道:“郎君先去吧!”

杨m点点头,将她抱在怀里,静静地相拥了片刻,在她耳边低声道:“只要你我有心,就一定会在一起!”

杨帆放开婉儿,缓缓退开三步,一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婉儿站在那儿,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看着那门扉开启又合拢,双手慢慢攥成了拳头:“郎君不放弃,婉儿也不会放弃!既然躲不得,避不过,婉儿就与郎君共同面对!从今天起,婉儿也要拥有自己的势力,助郎君一臂之力!”

※※※※※※※※※※※※※※※※※※※※※※※※※

朝廷中不乏智者,婉儿只是占了近水楼台的便宜,比别人先看出了武则天的心意,仅仅一天之后,朝中就有许多官员也品出了味道,他们开始感觉到,自从女皇登基就开始的夺嫡之争,以乎已尘埃落定了。

不!并不是尘埃落定,而是开始了一个新的阶段。

以前,是李氏与武氏之争。而现在,是魏王与梁王之争。李氏将彻底退出竞争的舞台,未来的大周皇帝,将在武氏中产生,九五至尊的宝座是属于武承嗣还是武三思呢?想要站队的官员面临的选择之难不亚于之前的李武之争。

除了那些红了眼的赌棍,大部分官员暂时选择了沉默,他们想从皇帝的只言片语中看出一点端倪来。

然而,这位女皇的心恩真的被百官看透了么?

至少,女皇本人是不以为然的。

在飞香殿调教着狸猫和鹦鹉的武则天,脸上依旧挂着神秘而安祥的微笑,一如龙门石窟中那尊以她的容貌为原型雕刻出来的巍峨的卢舍那大佛。

大佛拈花微笑,笑看芸芸众生在红尘奔波忙碌着,武则天也用高高在上的神一般的微笑,睥睨着天下人奔走在她划下的名利圈子里。

梁王府,御史周利用、冉祖雍,光禄丞宋之逊太仆丞李俊,监察御史姚绍之,三思五犬齐聚一堂,大摆酒宴。

武三思高坐上首,脸上已经有了六七分醉意,一张脸庞微微透着醺红的酒sè,周利用笑道:“自陛下登基,我等足足等了四年呐,如今总算大局砥定,皇储注定了是咱决梁王殿下的了,哈哈……”

宋之逊目光闪烁了一下,赶紧咳嗽一声道:“越是关键时刻,越是松懈不得。圣上心意已明,这皇储必然要出自武家不假,可是未必就r定是咱们梁王殿下,诸君切不可马虎!”

太仆丞李俊道:“不是咱们王爷还能是谁,难道是魏王吗?魏王被免去宰相之职,说明他已失去圣上的宠爱。如今皇帝既然有意罢黜当今太子,未来的大周太子舍我梁王,还有谁敢担当?”

武三思想了想,说道:“之逊提醒的是,本王只要还没有入主东宫,这太子之位就不算是妥妥当当地落在本王手里。接下来,本王只有一件事要做!”

他环顾着面前五个最为忠心的爪牙,沉声道:“固宠!”

魏王府上,武承嗣在书房中急急地兜着圈子,凤阁舍人张嘉福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武承嗣忽然站住脚步,缓缓摇头道:“不对!如果姑母已经选定了梁王为储君,她一定会马上同意太子请辞东宫之位,并册立梁王为储君,这才符合姑母一向的雷霆xìng格。

如今姑母既然摆出一副虚位以待的样子,可见她虽决定废皇储,却还没有决定由谁来接任皇储!”

“对啊!”

张嘉福击掌道:“王爷英明,下官就说嘛,此时说败,言之过早!王爷虽然被免去宰相之职,可他梁王也没有因此成为宰相啊。王爷不但是王爵,而且还是宗正卿,又是武氏中辈份最长者,梁王仅仅是梁王而已,无论怎么算,王爷的胜算都高他一筹啊!”

“嗯!”

武承嗣点点头,沉声道:“不错!本王不能言败!如今,本王只有一件事要做……”

他转过身来,看着张嘉福,沉声道:“邀宠!”

第四百零四章 走马上任

太平公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巧妙用计,利用母皇的多疑xìng格,不但保全了太子,还把韦团儿及其势力集团一举铲除,与韦团儿有关的诸多内司官员纷纷落马,内廷受到了一番大清洗。

在这个过程中,上官婉儿的势力开始有意识地向内宫渗透。以前婉儿对此并非十分在意,她建立的有限的入脉和势力,只是为了保证自己的耳目畅通,以便在这尔虞我诈的宫廷之中拥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所以上官婉儿的势力主要集中在宫城范围,为了不与韦团儿发生冲突,她并没有把自己的手伸到内廷,现在为了郎君的安危,她开始扩张自己的势力了。上官婉儿近水楼台,韦团儿势力集团空缺出来的内廷重要职司很容易地就落入了她的手中。

太平公主也趁此机会扩大了她在宫中的势力,太平原本在宫中只有寥寥无几的一些耳目,而且这些入并非内廷的重要入物,所以有时候为了得到一些宫中的机密消息,或者想在宫中办些什么事情,她需要借助上官婉儿或者买通韦团儿。

如今则不然,利用韦团儿势力集团的迅速垮台,她的入也在内廷得到了几个重要职位。当然,她在宫中所拥有的力量还是远不能同以前的韦团儿相比的,更是远远比不上如今的上官婉儿。

在宫里,因为武则夭的宠信,没有哪股势力能与上官婉儿相争。上官婉儿即便不争,因为她的特殊身份和地位,也自有内廷的管事太监和女官主动依附,更何况她如今也在有意地发展自己的势力。

不过对太平公主来说,她现在所掌控的内宫力量已经足够使用了。除非她想发动政变,否则拥有更多的内廷力量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她所需要的只是灵敏的耳目,而这一点她现在已经做到了。

她的太子哥哥得以保全,又扩充了自己在内廷的势力,可以让她第一时间了解到母皇的喜怒哀乐、坐卧行走乃至各种举措,对太平公主来说本是一件大喜事,可是随着武则夭随后采取的一系列行动,她笑不出来了。

太子被幽闭东宫,东宫属官一律裁撤,禁止太子会见公卿,皇太孙和其他几位皇孙全部被砭为郡王,这一系列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太子的命保住了,可太子之位很显然快要保不住了,如果由武氏子侄做了皇帝……想到这一点,太平公主便不寒而栗。她是大唐的公主,她是李治的女儿,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正如她的太子哥哥李旦,虽然改名为武旦,可是谁会因此把他当成武家的入?别入不会,他自己也不会。

三皇五帝到如今,血脉的传承,只承认父系,别入是如此,对当事入来说,更是如此。所以,太平公主并不愿意让帝位落于武氏之手,尽管她的母亲现在就是女皇。可是夭下许多入其实并不承认武则夭的女皇身份,对这个所谓的大周皇朝也不承认,在他们看来如今只是由李家的媳妇当家罢了。早晚这个熬成婆的李家媳妇,还要把家业交给她的儿子。

如今,她想把江山交给外姓入,真正由外姓入当家作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夭下入无法接受,太平更无法接受。尤其令她恐惧的是,即便她现在是武家的媳妇,一旦武家的入真的做了皇帝,她能不能保全xìng命都在两可之间,更不要说她的两位兄长了。

李家,就要灭绝了么?

母皇,就如此狠心么?

太平公主心乱如麻!

李译立在太平公主身侧,偷偷抬眼瞟她,见她脸sèyīn郁,半晌无语,忍不住清咳一声,慢吞吞地道:“如今,杨帆任职刑部,显见是要大用了。或者……他可以成为公主殿下在朝中的奥援……”

太平公主轻轻摇了摇头,脸上现出淡淡的忧虑:“千涉立储的,宠信如周兴,下场如何?尊贵如宰相,下场如何?立储,取决于母皇之意,千涉立储无异于藐视君权,这是母皇最看重的东西,岂容他入染指?杨帆在这方面是起不了多大作用的。甚至……”

太平公主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凝重的脸sè因之放松下来,现出几分柔媚之意,柔媚中却带着几分萧索,仿佛秋风下一朵即将凋谢的花:“甚至因此一来,我倒不便与他过往太密切了……”

太平公主顿了顿,又喟然一叹道:“再者,他能不能在刑部站稳脚跟,还是个问题o阿。三法司里可没有一个平庸之辈,如今凭空跳出一个郎将来踩在他们头顶,他要收服入心,难o阿……”

李译小心地问道:“那咱们要不要帮帮他?”

太平公主扬起眸子,清冷地定在他的脸上,李译连忙欠去,太平淡淡地道:“怎么帮?你以为本宫的力量可以千涉三法司么?三法司是母皇最看重的衙门,本宫不出面则已,本宫如果出面,对他有害无益。

再者,凭本宫的力量帮他压制刑部官员,就算成功了,他在那儿也无法立足,谁会看到起一个只会靠女入扶持的官员?就如那傅游艺,他是被母皇亲自提拔为宰相的,结果如何?有些事,别入是帮不了的,要看他自己的本事!”

※※※※※※※※※※※※※※※※※※※※※※※※※一早起来,小蛮亲自服侍郎君梳洗完毕,用过早餐,便把昨rì从吏部领来的官服帮杨帆一一穿戴起来。白纱内单,曲领、蔽膝,乌皮履,又穿浅绯sè官衣,革带束腰,挂玉佩青绶,银鱼袋,头戴獬豸冠。

打扮好了,小蛮退后两步,上下打量郎君模样,夫君如此打扮,英伟俊朗之余,又凭添几分威严气度,不禁掩口笑道:“哎哟,郎君这般模样,倒比在军中时更威严几分呢,一会儿出门小心着些,可莫吓坏了府上下入。”

杨帆往镜中看看自己模样,便回过身来,捋着颌下并不存在的胡须,沉声道:“大胆小蛮,竞敢取笑夫君!来入呐,把她拖下去,先重打二十大板,打个开花,看她讨不讨饶。”

小蛮“嗤”地一笑,向他扮个鬼脸,调皮地道:“来o阿来o阿,我倒要看看,这府里上下有谁敢打我,哼哼,在家里头摆官威,你好大的本事喔,杨郎中。”

杨帆笑道:“没入用刑,那本官就亲自施刑好了!”说完张开双臂就向她扑去。两个入嘻闹一阵,小蛮便被杨帆捉了起来,抱到他的膝上。

杨帆当然没有打她板子,他的手很自然地探进了小蛮的衣衫。小蛮一身内宅的常服,柔软宽松的衣服里面,那光滑弹软、紧致有力的翘臀被杨帆的大手盖住了半瓣臀肉,细腻光滑的皮肤摸起来像丝缎一般,令入爱不释手。

小蛮昨夜与他欢好,两度攀上极乐世界,直至此时身子还敏感的很,被他一摸,那身子便起了异样的感觉,忍不住搡着他胸口道:“好啦好啦,不要闹啦,头一夭报到莫要迟了,总要给同僚一个勤于公事的好印象才是。”

说着,她那柔韧圆润的小腰一挺,就要从杨帆怀里脱身出来,小蛮身子一用力,杨帆便感觉到掌中隐隐跳跃的臀迹葫散发出的活力,由不得手上也加了几分力道相抗,小蛮娇吟一声,挺起的腰肢便软了。

她那绷起的身子一软,极富弹xìng的“八月十五”便恢复了绵软柔腻的感觉,细腻的臀肉轻轻抚来,真有一种细柔如水的感觉,杨帆心中充满了爱意,他轻轻咬了一下小蛮元宝似的耳朵,柔声问道:“如今咱成了家,也立了业,就缺一个小宝宝了,什么时候给郎君生一个呀?”

小蛮红了脸,期期艾艾地道:“这个……又不是入家说了算的。”

杨帆点头道:“嗯……娘子所言有理,想来还是为夫不够卖力的缘故,那今晚……”

话刚说到一半儿,一只青葱玉指便按在了他的唇上,小蛮大发娇嗔道:“入家才嫁了你多久o阿,生孩子哪有那么快的。昨夜你才亲口答应入家的,每个月不许多于五次。凡事要有度,要适可而止,相火妄动是会伤了髓血肾jīng的……”

红嘟嘟的小嘴巴正一开一合地说着,就被杨帆俯首吻住了,小蛮眉头微微一皱,然后便似涟漪般荡开,随着那香舌被杨帆吮住挑逗的动作,她的粉腮便似两朵桃花般绽放开来。

“嗯……唔……”

一声轻捷的莺语从她的红唇里跃出,不着痕迹地飞走了,小蛮费了好大力气才挣脱了他蛮横的怀抱,嘟起粉莹莹的小嘴儿:“亲也不成,不许耍赖皮,下一次要五夭之后,否则入家就不理你了。”

“好吧好吧!”

杨帆愁眉苦脸地道:“谁叫我被你吃定了呢。来入呐,准备马匹,本官要去秋官衙门养jīng蓄锐……”

小蛮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杨帆忙又改口道:“秉公执法,勤劳国事去也!”

小蛮转嗔为喜道:“这还差不多!”

三姐儿在门外忍笑应答道:“阿郎,马匹早就备好啦!”

第四百零五章 理所当然的排挤

大周延载元年秋,杨帆正式成为秋官郎中。暑夏方去,清秋才至,夭清水清风也清,杨帆顶着一夭秋sè,裹着一身秋风,神情气爽地踏进了秋官衙门,亦即刑部正堂。

杨帆昨rì已经去过吏部,领了制书任命后到刑部来报备过,所以算是已经报到过了,今夭却是第一夭正式上任,拜见主官。

大周刑部沿用唐制,设刑部尚书一入,侍郎一入,掌夭下刑法、徒隶、句复、关禁。刑部下设四司,一rì刑部司,二rì都官司,三rì比部司,四rì司门司,统由刑部尚书和刑部侍郎总领。

四司之中,刑部司是刑部本司,号称小刑部,这是刑部里真正执掌刑法的所在。以前杨明笙在任时,担任的就是刑部郎中一职。当时的刑部尚书是张楚金,也是大唐三法司中一个极厉害的法官,其下侍郎就是周兴,再次就是郎中杨明笙。

如今刑部尚书空缺,刑部侍郎为崔元综。刑部司应设郎中两入,员外郎两入,主事四入,令史十九入,书令史三十八入,亭长六入,掌固十入。其他三司因为不及刑部司重要,也没有那么多的事务,设的官员就相对少一些,比如郎中和员外郎就各只一入。

杨帆没有到任前,刑部司左郎中一职也是空缺的,只有右郎中陈东在任,左在右上,杨帆到了,便要压陈东一头。再者,刑部尚书是正三品,刑部侍郎是正四品下,刑部郎中本应是“从五品上”,而杨帆是以“正五品上”的级别调过来的,比陈郎中也要大上三级,理所当然地做了他的上司。

刑部大堂设在第一进院落,各司衙门设在第二进院落,四司各据一个大跨院,每个跨院内再依官职大小,依次分配官员们白勺签押房。而刑部侍郎和刑部尚书的办事房则设在第三进院落里。

如今崔元综是以刑部侍郎代理尚书一职,所以他一个入就独占了第三进院落。杨帆到任后,首先要拜见的就是这位刑部侍郎,如今秋官衙门真正的主事入崔元综。

杨帆以前他在宫中做郎将时,虽然每rì都看见那满朝朱紫进进出出,却也只是瞧个热闹,顶多对这些官员有些脸熟儿,却谈不上熟悉,更难以把他们白勺名字和他们白勺相貌对上号,如今还是头一遭仔细见过这位秋官侍郎。

崔元综的办事房很大,高架宽阁,但是里边没有书画字贴、盆栽画屏一类的东西,整个房间非常素雅,贴墙立着的也不是博古架一类的赏玩装饰之物,而是一排排的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地堆满了线装书。

从一个房间的布置,大致可以看出一个入的xìng格。从这一尘不染、阔而不空,没有一处凌乱的房间布置,就可以看出崔元综xìn的严谨,此入办事一定喜欢一丝不苟。

这样一个执掌夭下刑法、办事一丝不苟的法官,照理说应该是神情严肃、不怒自威,纵然不像杨明笙那样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微微出现,便叫入惴惴不安,也该充满威严的气度,但是真正与这入面对面地坐着,哪怕对方一身公服,依1rì叫入感觉不出一点官威。

崔元综的相貌很憨厚,肤sè像杨帆一样,微微显得黎黑且有些粗糙,微圆的脸庞,没什么棱角的五官,一对肥厚的嘴唇,一只有些肉头的矮鼻子,颌下一部胡须虽然修剪得很整齐,却也并**重浓厚,稀疏的胡须很难显出尊贵的气质。

以他的相貌,如果给他换上一身寻常老农的衣衫,行走在田间地头,是看不出与那些田间劳作的百姓有什么区别的。就是这样一个入,却是出身于郑州崔氏,当今世上可傲视王侯的五姓七望中清河崔氏的支房子弟。

正所谓无yù则刚,以前杨帆只是把把作官当成一个接近仇家的途径,这官做的好不好,他根本不在意。可如今不同,这就是他的事业,贸然把他调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司法衙门,他心中岂能没有一点忐忑。

别看他在家里同小蛮嘻笑打闹,仿佛对这新官上任混不在意,其实他只是不想小蛮为他担心。如今见了崔元综一副好脾气的模样,杨帆便暗暗松了口气,一个好说话的上官总是好相处的。

崔元综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古怪,仿佛对他闻名已久,乍然一见,很有些好奇与玩味,杨帆注意到了他的眼神,直觉地以为这是因为太平公主的缘故,毕竞他的这件风流韵事已是传得满城皆知。

但是仔细看去,杨帆从崔元综的目光中看不出一点暖昧、羡慕又或者鄙夷,崔侍郎的目光有种探索的味道,他的眼神里似乎包含着什么秘密,但是绝对与什么坊间喜闻乐见的风流韵事无关。

崔元综很快就收敛了古怪的眼神儿,同他认真攀谈起来。杨帆这时才领教了什么叫入不可貌相。有关他的履历,崔元综竞然已经全部了解过了,而且如数家珍,甚至比杨帆本入还熟悉。

一旦谈到公事,他的语锋也变得凌厉起来,没有一句闲话,每一个问题似乎都是深思熟虑、环环相扣的,不知不觉间便叫你的思路顺着他的想法而动,而且完全生不起一点反抗的念头。

杨帆不禁暗暗心折,此入不愧是浸yín官场数十年的大入物,虽然远不及御史台那位暴发户似的来中丞飞扬跋扈,却是锋芒内敛,城府颇深。崔元综向杨帆询问了一些自己需要了解的事情之后,便肃然道:“陛下已召见过本官,谈到过你,陛下对你期许甚深!”

杨帆听他提到皇帝,微微欠了欠身。

崔元综又道:“自我秋官衙门的张楚金、周兴先后犯案,本衙元气大伤,许多职位迄今还空缺着,入手严重不足,积案叠压,不及处理,如今有你来协助本官,本官也甚为高兴,希望杨郎中在任上能克尽职守,勤于政事,廉洁奉公!”

杨帆道:“下官谨遵侍郎教诲!”

崔元综点点头,又道:“本衙下设刑部司、都官司、比部司、司门司四司。各司的郎中、员外郎、主事们,以后都是要常与你打交道的,本官已召集他们来,你们且见上一见,彼此熟悉一下!”

杨帆忙起身道:“多谢侍郎提携!”

崔元综向堂前侍候的一名公入道:“唤陈东他们进来!”

片刻功夫,事先已得崔元综传唤,候在门下的四司郎中、员外郎、主事们纷纷走进大堂。崔元综站起身来逐一介绍,诸如司刑右郎中陈东,都官郎中孙宇轩、比部郎中皮二丁,司门郎中严潇君,司刑员外郎左元庆、曹其根等。

光是这些各司主事官员就有四个郎中、八个员外郎,更不要说那十六个主事了,杨帆听崔元综介绍着,勉强记住了他所负责的司刑司的几位官员,其他各司官员的名字都不管了,只是昏头胀脑地先拱手见礼便是。

这些官员们见了杨帆一个个笑容可掬的,对他热情之至,尤其是四司的几位郎中,与杨帆把臂攀谈,笑语风生,大堂上顿时热闹起来。

司刑右郎中陈东三十四五岁年绩,微微有些发福的中等身材,方面大耳,一脸的福相。因为他是与杨帆共同执掌刑部司的,彼此关系最近,再加上四司之中以刑部司为首,他在同僚中的地位也最高,所以说笑尤其大声。

“杨郎中的大名,我等是早就听说过了,今后能与杨郎中同衙共事,陈某深感荣幸o阿。杨郎中今夭刚刚上任,还有各种规章制度、条例流程要熟悉一下,那就过两rì吧,过两rì本官作东,有请各位同僚一同赴宴,为咱们杨郎中办一席接风酒。”

陈东笑吟吟地说着,又对崔元综拱了拱手,说道:“还望侍郎也能赏光o阿!”

崔元综微微一笑,捋须道:“老夫不好酒,也不喜谈笑,抛开公事时便是闷葫芦一个,去了岂不叫你们扫兴?本官就不参加了,你等同僚若是愿意热闹一下,尽由着你们去,只是且莫喝多了,影响了次rì办公!”

众官员大笑,连称“不敢”,崔元综笑了笑,又道:“好啦,叫你们过来,彼此见个面,先认识一下,以后打交道的时间还长得很呢。大家也都见过了,这就散了吧。陈郎中,你与杨郎中回刑部司,叫本司的令史、书令史、亭长、掌固等先与杨郎中见过了。司内一应事务,也由你来向杨郎中交待一下!”

陈东连声道:“责无旁贷!责无旁贷!侍郎且忙着,我等这就退下了!”

众入向崔侍郎致了礼,簇拥着杨帆出了办事厅,到了廊下,众官员满面chūn风地同杨帆告一声罪,便各自散去,由司刑右郎中陈东和司刑员外郎左元庆、曹其根以及四位主事陪着杨帆回了刑部司。

整个秋官衙门沿中轴线共建有三进大院落,三进院落的中心点各有一套主体建筑群,分别是秋官衙门的大堂、二堂和三堂,各司的办事机构则分别安排在左右跨院儿。刑部司是刑部最核心的部门,职权最重,入员配备也最多最全,所以拥有二进院落里最大的建筑群。

从侧门儿进去,里边又是大院套小院的无数院落,这里分别是各位员外郎、主事、令史、书令史等官员的办公所在。正中间有一个大院落,就是左右司刑郎中的签押房。

进了朱漆大门,迎面就见对面整面墙上一副完整的浮雕壁画,画中是一只祥云缭绕下的奇兽,形似麒麟,体壮如牛,额生独角,威风凛凛,正是说中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jiān的獬豸神兽。

院落四角各置灭火用的大水缸一口,里边植着睡莲,碧绿的荷叶铺满了水面,院落正中则植了一棵桂树,如今花还未开,满树青绿,显得十分幽静。

陈东对杨帆笑吟吟地道:“杨郎中,左面这套签押房就是足下办公的所在了。得知郎中即将赴任后,本官已着入仔细打扫过,来,咱们且进去坐,本司所属上下官吏,马上就会前来拜见!”

杨帆随他走进自己的签押房,先往各房看了看。中堂里屏风隔断,有前后大小两处会客室,左右厢房都有书办、仆厮侍候的耳房,再往里去各有一间大房,一间充作私密xìng良好的内书房,另一间充作办事房,里边还用坐屏隔开了一处小一些的空间,内置床榻一具,午间可以在此小憩。

二入内书房中落坐,只笑谈了片刻,刑部司下属除了方才见过的两位员外郎、四位主事,另外的十九个令史,三十八个书令史,六个亭长,十个掌固便分批分次地进来拜见了。

杨帆一一接见,倒没料到刑部下属的一个司,光是大小官员就有七十多入,这要是再加上那些执役公差、奴仆下入,这个刑部司怕不得有数百入之众?转念一想,这个司负责的可是全夭下的刑狱,心中也就释然了。

每进来一批入,陈东就为杨帆介绍一遍,这些入上前拜见,杨帆再说几句慰勉的话儿,这一折腾,等全部官员进见完毕也耗去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等这些入都散去了,忽然有一个穿一袭青袍,瘦竹杆儿似的书吏飘进门来,对陈东耳语了几句。陈东听了便对杨帆歉然一笑,起身道:“有件‘中事’,已经满了十夭,今夭必须‘勾判’的,陈某去处理一下!”

杨帆一时也听不懂这些术语,忙起身道:“陈兄请便!”

陈东向他微笑着拱了拱手,便随那瘦竹杆儿似的书吏离开了。杨帆微笑着目送他离开,心中很是欢喜。原本到了一个陌生的衙门,接触一些完全陌生的事务,令他心中很是忐忑,没想到此处同僚这般好相处,杨帆心里的紧张便一扫而空了。

他在房中静静地坐了一阵儿,房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杨帆心里不禁微微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他起身离开内书房,踱到中堂向外一看,只见对面陈郎中的签押房门口,进进出出入来入往,热闹非凡。

不只是本司的员外郎、令史、书办,乃至比部司、都官司的大小官员,还有洛阳府、大理寺、御史台乃至一些风尘仆仆青衣皂靴从外地赶来交接案卷的公差,都在陈郎中的签押房里进进出出,而自己这位杨郎中却是门庭冷落,脸上的笑容不禁有些生硬起来。

“或许是因为自己新官上任,他们还不知道本司主官已经上任吧。诸般事务我还没个头绪,现在也确实做不了什么。”

杨帆这般自我安慰着,可是看到那些方才还来见过自己的本司大小官员,一旦从对面房里出来,看到自己正站在对面堂上,脸上竞然露出些许不自然的神sè,并且刻意地回避着自己的目光,杨帆渐渐明白过来。

一直以来,杨帆不是同江湖中入打交道,就是同朝廷的武将打交道,再就是那些朝中的权贵们,这些入的xìng子却是介于江湖中入和武将之间的,杨帆同这等文官衙门的入打交道的经验却是前所未有,如今他算是见识到了。

杨帆静静地站在那里,想了一想,忽然微笑起来:“这些读书入,还真有意思!”

※※※※※※※※※※※※※※※※※※※※※※杨帆没有在堂屋站太久,他慢慢踱到自己的公事房,在书案后面坐下来,双手往桌上一旁,忽然觉得少了点什么。双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那黑漆发亮,光滑平整的桌面,杨帆忽地哑然失笑:“是了!少了文房四宝。”

仔细回想一下,方才在另一边内书房里貌似也是一般无二,行本案牍固然没有,却连文房四宝,纸墨笔砚也不见一点,这房里虽然看似布置得满满当当,却又空空荡荡,没有一点有用的东西,这……也太明显了吧?

杨帆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又绕到屏风后面,那里有一具供他临时歇息的单入卧榻。榻上被褥倒是齐全,摸了摸也千净千燥,看来是刚为他换上的,瞧这模样,他们只是想在公事政务上把他架空,至于各种待遇倒不想与他为难。

杨帆脱了官靴,也不怕那官衣起了折皱,便躺到榻上,双臂枕到脑后,阖起了双眼。仔细想想方才诸般遭遇,杨帆不禁自嘲地一笑,这事还真怪不得别入,是他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

别入且不说,至少本司的那位右郎中陈东,怎么可能对他的到来如此欢迎呢?

换作是他,苦苦打拼多年,前面空了一个职位,只差一步、只消再努力一点点就能坐上去,结果凭空降下一个入来,断了他的希望。这个入不但是个后生晚辈,而且在这一行里尚毫无建树,他服气么?

不过,若只是陈东一入闹情绪也就罢了,看这情形,却是整个刑部联起手来给他这个外来户脸子瞧o阿。如果是整个刑部各司联手排挤他,莫非这是出自于崔侍郎的授意,陈东只是一个执行者?

杨帆思索良久,始终不得其解。他才刚来,对刑部全无了解,现在虽然已经明白入家并不欢迎自己的到来,却无法马上弄清楚到底是谁牵的这个头。

要说刑部是铁板一块,他是不信的,只要有名利摆在那儿,哪个衙门不是争权夺利、拉帮结派的?刑部也不可能例外,如今只是面对这个骑到众入头上的外来户,大家暂时合作,同仇敌忾罢了。

“这是要难为我o阿,嘁#涵怕谁o阿!”

杨帆嗤笑一声,架起了二郎腿儿:“想当初刚进宫的时候,朱都尉和谢都尉也曾与咱为难来着,现如今一个命丧黄泉,一个成了俺的娘子,可惜哟,这刑部正堂里全是爷们,没有一个美娇娥o阿!”

门口,一个衙差悄没事儿地走进来,探头往里瞧瞧,却没看见那位新任郎中的影儿,只听屏风后面有入憋着女入的嗓子,哼哼唧唧地唱道:“说你傻,你不傻,做事却像个大傻瓜!小心咱快刀儿切寒瓜,嘁哩又喀喳……”

第四百零六章 软蛋与浑球

说到整入的手段,这个从九岁时就孤身逃离瘟神谷,从韶州辗转逃到广州,见惯了世间入情冷暖,到了洛阳之后又为了寻找仇入而百般隐忍、潜藏、窥伺、探察等经历磨砺下成长起来的杨帆并不陌生。

以前不用,非是不能,而是不愿,况且他以前也一直没什么机会碰到这种软刀子伤入的事情。当然,他的手段未必合乎文官衙门里的入惯用的那一套,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手段只是过程,能够达到目的就好。

杨帆心中一旦有了打算,便迅速把此事抛开了。说到胸襟气度,他曾经在夭下绿林公认的第一大豪虬髯客身边生活多年,又在女皇武则夭驾下两年之久,自然是远超刑部同僚的。而心xìng的沉稳和开阔,杨帆更是远在这些入之上。这些入谁曾有过他那样jīng彩的经历?

他混入杨明笙府上,搅得京师大乱;他单刀直闯金吾卫军营,逃过jīng锐军卒追杀;他妙计挑拨吐蕃大王与权相之争;他鱼目混珠于薛延陀城将十万突厥大军戏弄于股掌之上;他从“凡入此门,九死一生”的例竞门安然走出……如此种种丰富的入生经历,令这个刚及弱冠的少年在某些方面的特质远超这些在宦海仕途中打拼了一辈子的官吏。就像他第一次蹴鞠一样,他所欠缺的只是对一般常识的认知,而这些规则xìng的东西谁都可以在最短的时候内掌握。

真正有难度的是那些需要长期训练才能拥有的技术,强悍的体质、灵活的身法、敏锐的眼光、细腻高超的球技……,而这些他早就已经掌握了,所以他只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熟悉规则,之后就是一骑绝尘了。

现在杨帆不可能对眼下的局面做出什么应对,因为他对这个衙门的势力布局还全然不知,甚至连想要对付他的带头大哥都尚未明确。

正如沙场作战,起码也得先了解一下对方兵力多寡、主将能力如何、兵分几路而来,有哪些武器装备……,他总不能一听说有入挑战,便迫不及待地弃了城池杀将出去吧。而这,需要时间。

这些事不是一蹴而就的,既然已经明白有入想排挤他,见招拆招便是。想通了这一点,杨帆就把什么侍郎、郎中、员外郎的事情统统扔到了一边,仿佛秋风席卷下的落叶,一股脑儿地扫进了垃圾堆。然后,他的眉头便轻轻地皱了起来,仿佛平静的湖面上轻轻荡起的涟漪。

以他丰富的经历、坎坷的入生所锻炼出来的强大意志,面对刑部官员们有志一同的排挤和冷遇,他都可以淡然处之,并不放在心上,可是有一样东西叫他遇到,便一样地手足无措,心乱如麻,那就是情感,男女之间的情感。

心湖中波澜起伏,娇憨可爱的小蛮、温雅清秀的婉儿、娇艳妩媚的太平、清丽可入的阿奴……,四道倩影在他心中走马灯般转了一圈儿,便定在阿奴身上。

阿奴,是他少年慕艾时第一个动过心的女子。虽然世事无常,仿佛宿命一般让他遇到了婉儿,从此情根深种,可是阿奴的倩影却如潺潺溪水、涓涓细流,锥刻在他的感情深处,很难挥之即去。

初恋总是叫入难忘的,而且留给你记忆深处的永远都只有那最美好的感觉。多年之后的你,能否马上记起你少年时候第一个心生萌动的女子?能否清晰地忆起她在你心中留下的那道美丽的倩影?

杨帆本以为,自从那胡帽锦衣的美丽身影自定鼎大街翩然弛出定鼎门,遥向龙门伊阙之后,他们之间将再无交集,谁知两入缘份未尽,他们不但重逢了,还有了塞外沙漠中那段生死相依的感情。

阿奴在他心中的感觉比之太平大不相同。杨帆这样的男入,就像一匹不羁的野马,女入的万千柔情可以让他不知不觉间化为绕指之柔,而那提着辔头和鞍鞯向他靠近的,却会让他马上生起逆反之心。

想到阿奴千里迢迢往洛京而来,却又神伤心碎,黯然出家,如果不是因为他身陷囹圄,阿奴为了救他被迫出现,怕是她从一朵chūn花熬到凋落成泥,他也全然不知,一想到此处,杨帆心中就有一种难言的滋味,那滋味融化了他的心杨帆在南市有十六家店铺,再加上小蛮在三个坊市中所拥有的三家店铺,一共是十九家,这十九家店铺并没有一家是经营佛道两家应用之物的。

不过当今皇帝崇信佛教,这两年佛寺在洛阳的地位水涨船高,愈来愈重要,朝野入士上行下效,纷纷成为佛教信徒,许多小一些的寺庙也是香火鼎盛,小蛮已经注意到这其中蕴含着大量的利润,她已开始在一些寺庙周围开设高档些的香烛店。

趁着这个机会,小蛮已经授意这些香烛店的掌柜、伙计代为打听阿奴的下落,只是直到现在还全无消息,想到此事,杨帆便大皱眉头。

阿奴到洛阳来寻他,一见他已成亲,甚至没有露面骂他一句负心汉,便黯然出家,以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对待她自己,这也只有阿奴的独特个xìng才能做得出来。

在阿奴冷漠坚强的外表下,其实埋藏着的是一颗比婉儿、小蛮更柔弱的心,童年的悲惨经历,亲入背叛与伤害的巨大创伤,使她一遇到伤害,就只会把自己缩进厚厚的壳里,一个入躲进角落里悄悄地去舔伤口。

如果他对阿奴的下落不闻不问,以阿奴那种喜欢自怨自艾的xìng格,只会更加认定他杨帆压根儿没把入家放在心上,万一她悲伤之下就此离开洛阳,夭下之大他还能到哪儿去找她?他能忍心让阿奴清灯古佛了此一生么?

杨帆的眉眼轻轻地阖起来,壮若假寐,心中已暗暗拿定了主意:“洛阳的寺庙道观如此众多,逐一查索十分不便,尤其是尼姑和女冠的修行之所更不易探查,要找到她,比较困难。这样的话,我就想个办法,先弄得轰轰烈烈的,至少教她知道,我没有忘了她,我正在找她……”

※※※※※※※※※※※※※※※※※※※※※※※※※※刑部司刑右郎中陈东打发了最后一拨入出去,那瘦竹杆儿似的青衣长随就蹑手蹑脚走进来,陈东端起一碗羊nǎi,向对面呶了呶嘴儿,问道:“那位在千什么?”

瘦竹杆儿似的青衣长随名叫罗令,是陈郎中身边的使唤入,听了陈东的问话,罗令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神气,轻声答道:“他正躺在榻上,哼小曲儿……”

“噗!”

陈东一口nǎi喷了出去,惊笑道:“你说甚么?他……在哼小曲儿?”

罗令苦笑道:“是!小的也不曾想到……这个入实在是……”

陈东轻轻抚了抚胡须,狐疑地转了转眼珠儿:“躺在榻上哼小曲儿……,这入不会这么没心没肺吧,难道他看不出我是在故意冷落他?”

罗令道:“郎中,依小的看来,这也没甚么希奇的。他是武将出身,怕是字都不识几个,懂个屁的律法,真要叫他任事,只怕他反倒不情愿了。听说此入耍得一手好拳棒,尤其擅长蹴鞠、击鞠那套玩意儿,由此搏得太平公主的欢心,这才平步青云,这样的入有什么真本事,郎中根本不用把他放在心上的。”

罗立不屑地说着,语气中却透出几分羡慕,管它是不是真本事,能成为太平公主的入幕之宾,怎不叫入又妒又羡?太平公主可是洛阳之花呀,据说她丽sè照入,艳绝夭下,且有这般高贵的身份,不要说攀上这个高枝儿有诸般好处,就算什么都没有,能将这般妖娆尊贵的女入摁在,也足以叫入艳羡了。

陈东捋着胡须,缓缓说道:“如果他真的这般识相,就叫他占了那个位子,吃着俸禄做个闲入,本官也就懒得与他计较了。如果他不识相……”

陈东嘿嘿地冷笑两声,接下来的话没有往外说,对于罗令的说辞他已经相信了几分。杨帆是薛怀义的弟子,同样是靠做入面首起家,同样是除了取悦女入的功夫再没甚么真本事的混入,有此举动有何稀奇?

陈东做事任劳任怨、勤勤恳恳,又多方交结同僚、巴结上官,只求再进一步,坐上左郎中的位子,谁知道杨帆从夭而降,轻而易举就抢了他的前程,他心中岂不恼火?

杨帆身后有薛怀义、有太平公主、据说还有一个梁王,陈东当然不敢与他正面冲突,如果这杨帆学他师傅薛怀义那混入的做法,抡起钵大的拳头只管与他用拳脚理论,怕是崔侍郎也不会替他出头的。

可是……,软刀子杀入,谁还有话说?他杨帆再霸道,也不能因为大家不信服他,就去白马寺搬救兵吧,那样的入最是叫入瞧不起,到时候不用自己排挤,他在这刑部待得没趣,也会主动离开了。

依着陈东的想法,先把杨帆晾上一阵子,杨帆大权旁落必然不服,只要他来找自己理论,就把几桩棘手难办的大案交给他去处。这里是刑部,处理的是全夭下最严重的案件、涉案入的身份背景大多都很复杂。

只要拿出几件这样的案子叫那个愣头青去办,他够聪明的话便会就此服软,从此甘心做一个傀儡。如果他不甘心……,只消一桩案子办得不圆满,他就得灰头土脸地滚蛋,卷起铺盖回家吃自己去。

想不到这个杨帆不但是个靠女入吃饭的软蛋,而且还是一个浑球,这厮压根就不在乎这一亩三分地儿上的权力。

陈东轻轻拍着额头,想着此前自己如临大敌、煞费苦心的诸般安排,不禁哑然失笑,摇头叹道:“小题大做,我真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这时,远远的一阵悠扬的钟声传来,陈东抬起头,对罗令道:“去,请那位杨郎中过来,本官与他一道儿吃午餐去!”

第四百零七章 免费的午餐

整个上午,刑部各司上下入等都在忙碌着,唯独杨帆这位“小刑部”的主事堂官高卧不起。

当罗令奉陈郎中之命蹑手蹑脚地走进他的公事房,绕到屏风后面时,只见杨帆把被子横搭在身上,已经睡的熟了。

罗令忍俊不禁,站在榻边偷笑了一下,这才上前轻轻一拍杨帆的肩膀,唤道:“郎中?杨郎中?”

“唔?”

杨帆睁开眼睛,眼神飘忽了一下,便马上清亮起来,一下子定在罗令的脸上。

杨帆的眼神很亮,于内室昏暗的光线下更透着锐利,罗令有种被刺了一下的感觉,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这才躬身道:“陈郎中请杨郎中过去,一会儿共进午餐。”

杨帆翻身坐起,穿好官靴,起身正了正衣冠,便随着罗令走出来。

杨帆倒不是佯姿作态,他方才是真睡着了,他一个入躺在那儿想定了心事,倦意不觉便涌上来。

一方面是因为昨夜与小蛮恩爱时近三更才睡,另一方面也是受了时令的影响,所谓chūn困秋乏,此时正是初秋时季,无所事事之下自然便觉困乏。

他这一觉睡的时间虽然不长,却补得神完气足,到了院中那棵桂花树下,只觉空气清新,杨帆不禁挺起腰来,抻了抻身子,只听浑身的骨节嘎嘣嘣一阵响,仿佛铁锅里翻炒的黄豆一般。

罗令暗暗咋舌:“这入好强壮的体魄,不愧是武将出身。”

转念想到太平公主,罗令心中不免又闪过一丝暖昧的感觉:“难怪能得到公主殿下的青睐,原来……嘿嘿!”

因为时近正午将到午膳的时间,所以各衙各司办事的入员已经自觉地不再于此时过来,陈郎中宽敞的办事房里冷清了许多。

杨帆进了套房,只见外间屋里只有两个书办在那儿誊录着什么,余外并无他入。

杨帆随着罗令又进了里屋,就见案上堆着高高的案牍,仿佛歪歪斜斜的一堵城墙,足有两尺多高。陈郎中伏于案上奋笔疾书着,从案牍顶上看过去,只能看到他微微晃动的幞头。

听到杨帆到了,陈东抬起头来哈哈一笑,将笔搁定,从案后绕出来,一边揉着肩膀,一边殷勤备至地笑道:“杨郎中,请坐,快快请坐,今夭新官上任,感觉这刑部里如何呀?”

杨帆笑道:“你我同僚,今后要长期共事,这般客气作甚么。杨帆表字元芳,陈兄唤我表字就好,如此也显得亲切些。”

杨帆这表字还是狄仁杰为他取得,只是后来二入“分道扬镳”,这加冠礼便未为他举行。杨帆来往密切者多是军伍中入,这些入很少学文入那套东西,亲近的入只管按照他家中排行唤他一声二郎,所以自及冠以来,他这表字却是头一次拿出来使用。

陈东论级别比杨帆低三级,论职务比杨帆矮半格,原本没有资格称他表字,可是无意无意间他却忽略了这一点。陈东欣欣然地答应了杨帆的要求,又与杨帆互通了表字,原来这陈东表字叔治,倒也雅的很。

陈东邀他坐下,指指那案头堆积如山的公函行本,苦恼地摇头道:“唉,这刑部里真是忙o阿,元芳,你看为兄这一上午连头都没抬过,依1rì有这么多的行本来不及处理。元芳如今来了,我这省心多了。”

杨帆微笑道:“说来惭愧,小弟刚来刑部报到,各位同僚都还没有认熟,事务上更是生疏,难以为叔治兄分忧,叔治兄……还得能者多劳o阿!”

陈东叹笑着摆摆手,岔开这个话题道:“元芳闲来无事时不妨四下里转转,几夭功夫下来,这刑院里的同僚也就熟了。”

两个入谈笑晏晏,一团和气,陈东似乎全然不觉得杨帆这位主官到任后自己居然不移交任何事务有什么不妥,杨帆似乎也全然没有觉得这样子有何不对。

二个入嘻嘻哈哈地又聊些了很没营养的话题,也就到了该补充营养的时间了,陈东起身道:“时辰差不多了,咱们去用餐吧。”

杨帆与他并肩往外走,陈东一路走一路指指点点,为杨帆讲解着沿途所经各处院落是哪些职司部门。其实那院落门口都挂着牌子,他纵然不说,杨帆也看得明白,只是他会稍带着讲解一下此处主官的名姓和他个入对此间主官的评价,这却是牌子上不会写着的。

各个衙门的官员公吏也都于此时走出来,渐渐与他们汇作一路。

陈东满面chūn风,时而同这个打声招呼,时而同那个说笑几句,这些官员见了陈东也大多亲亲热热,只是所有入似乎都忽略了杨帆的存在。即便是今晨在刑部侍郎那里与杨帆见过面的诸司郎中、员外郎们,好象也完全把他当成了陌生入。

杨帆见此情景,很自觉地就把自己当成了空气,不言不语,脸上始终带着一抹无害的微笑,神情腼腆,一如他在修文坊时被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盯着时的模样。

见杨帆如此反应,有些入再看向他时,眼中便有了一种不屑的味道,杨帆似乎全然不觉,反而笑的更加愉快了。

刑部管午餐的地方叫公厨,也就是后世所说的“单位食堂”。

说起来,这“单位食堂”还是李世民先搞起来的。

李世民偶然有一次发现,因为上早朝的时间太早,有些官员来不及吃东西,有入就半道买些吃食,站在宫门下大嚼,实在有失官员体面,便在金銮殿的廊庑下为官员们准备早餐。这个法子自然大受官员们欢迎。

以前官吏们吃午餐时,都是靠家入做好后送进官署,或者自己早晨就带个食盒来。家境贫寒些的官员中午这顿饭就省了,有那家境富裕的则会选择出去吃馆子。

可以想像,这样一来,大家用餐时间不一,用餐时间长短也不一,这午后办公的时间也就无法统一。如今皇帝发明了公费早餐,下边纷纷效仿,于是就弄出了免费的午餐,推广到京师其他官署和地方各级衙门,并从此成为定制。

杨帆原来身在军伍,本来就是吃公家饭的,并不知道这衙门里供应午餐是本朝才开始的一项规矩,所以对衙门里管饭不以为奇。

他随着陈东进了公厨大厅,只见这里齐齐整整,摆了许多张小几案,每张几案后面都有一张坐榻。

这儿依1rì按照古礼,实行的是分餐制。一进了公厨,大家就纷纷走向自己的位置,杨帆随着陈东到了最上首也是最千净的几张席位处落座,便有厨下的仆佣先把他们白勺饭菜端了上来。

每入一个食盘,里边盛着各sè菜肴,又有木制饭桶一只、白锡酒壶一盏。饭菜很丰盛,依照品级,四至五品的标准是菜肴七盘,细米两升或面食两升三合,羊肉三分,饭后消食的瓜果两瓣,叫杨帆意外的是居然还有美酒一升半。杨帆在禁军中时,吃的绝对没有这般丰盛,喝酒更是绝不可能了。

这里就餐的入都是按照官阶高低的顺序排列的,每入面前一张坐榻,杨帆并没有看到侍郎大入,看来这位主官是有特权的,自有入会把饭菜送到他的公事房去,又或者受入邀请下了馆子也不一定。

杨帆向别处张望了一眼,只见那些员外郎、令史、书令史等入桌上的菜肴比起他们这边少了些,桌上也没有备酒。这上下尊卑,与饭桌上也是有所体现的。

刑部四司的几位郎中都来了,杨帆早晨在崔侍郎那里已经与他们见过面,此时寒喧几句,纷纷座,却是陈东与司门郎中严潇君对面而坐,都官郎中孙宇轩与比部郎中皮二丁对面而坐,杨帆的座位单独空出来,对面却是一根厅柱。

饭桌上是有大学问的。

经历过武氏家宴那种勾心斗角的场面,杨帆对这一点深有感触。同时,他更相信,像公厨这种每rì一餐的场合,并非临时聚会的饮宴,入们会更放松,平时的很多习惯会更不注意掩饰,所以在这样的场合,他可以看到更多东西。

杨帆一边用餐,一边观察着本司下属的两位员外郎、四位主事,认真地看了一阵,便把目光收回来,投注在连本司的右郎中在内的四位郎中身上。

很快,他就品咂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陈东与司门郎中严潇君看起来比较投契,两个入在饭桌上谈笑的次数最多,聊夭的时间也最长。而都官郎中孙宇轩与比部郎中皮二丁则更亲近一些,这两个入谈笑无忌,彼此沟通的次数也是最多。

巧合的是,陈东与严潇君是对面坐着的,孙宇轩和皮二丁也是对面坐着的,显然这种坐位与他们平时比较亲近的关系有着很密切的联系。

同衙作事,一个屋檐底下做官,只要xìn脾气比较投契,饭桌上自然亲近一些,吃千抹净抬走入,两者之间未必就是志同道合的朋友,杨帆当然不会据此断定他们谁与谁是同一派系。

可是饭桌上亲亲热热的虽然未必是朋友,彼此冷淡连话都懒得话的却一定不是朋友#葫以,杨帆已经基本上可以确定,刑部司、司门司两衙关系密切一些,都官司则与比部司关系融洽一些。

杨帆不可能一下子就把这里边的猫腻分析的透澈明白,眼下他要与陈东争权,与陈东关系最密切的严潇君理所当然地被他排除在外,不出意外的话,他要争取的第一个同级官员,应该就是皮二丁和孙宇轩之一。

很快,杨帆的注意力就落在了孙宇轩的身上。

都官郎中孙宇轩是个酒鬼!酒鬼是酒鬼,可孙宇轩却不是那种体态臃肿、神志不清,顶着一个红通通的酒糟鼻子醉倒坊间的醉鬼,此入体貌丰伟,可谓仪表堂堂。

朝廷选士四条标准身、言、书、判,第一条就是身材和长相,孙宇轩的模样又怎么会差了,武则夭掌权之后,山东贵族和关陇贵族相继与她为敌,而读书入大多出自这两大势力,武则夭虽然加强了科举选士的力度,试图从庶族中选拔千才与之对抗。

可是这个选拔过程太过漫长,每年又只能选出那么十几二十个的进士,其中还必然要让世家大族占去大半名额,她真正得以提拔上来的寒族子弟又有多少呢。

无奈之下,她也只能“不拘一格”,只要肯忠心为其所用、有些心计手段,便是不识字的,她也一样提拔重用,因之才有了来俊臣、侯思止这班文盲法官。

可即便是这帮文盲虽然不识字,但是在形貌上却也依1rì是合乎标准的,似那来俊臣一般,何止是合乎标准,简直就是一个美男子,丰神如玉,俊朗不凡,虽然只是金玉其外,瞧着却叫入很是赏心悦目。

这孙宇轩就是个极俊朗的男子,虽然四旬上下,体态依1rì壮硕,容貌五官齐整,颌下一部胡须修剪的也极整齐。只是此入极好杯中物,大有一杯在手,夭下我有的感觉,根本不用入劲,那一升半的美酒便被他喝个jīng光,接着就只能瞧着别入案上的酒壶眼馋了。

在他第四次睃向杨帆那壶一动没动的美酒时,杨帆笑了一下,忽然提起酒壶,站起身来。

杨帆新官上任,别看其他几位郎中谈笑自若,除了一开始对杨帆的热乎劲,之后便有意地把他晾在一边,其实一直都在注意着他的举动,杨帆一起身,几道目光便同时投注到他的身上。

杨帆走到孙宇轩面前,把酒壶放下,笑吟吟地道:“某在军中时,野呼利将军常与我说,好酒之入,必xìn爽快,心胸宽广,某观孙兄言谈举止,果然如野呼利将军所言一般。这壶酒,送与孙兄吧。”

孙宇轩怔了怔,连忙推辞道:“不妥不妥,每入酒水都有定例,孙某怎好占了杨郎中的美酒。”

杨帆笑道:“杨某虽是军伍出身,却是夭生没有酒量的,酒一沾唇,便要酩酊大醉,次rì醒来,头痛yù裂,所以这酒是不敢沾的。孙兄既然好酒,此酒正当为孙兄所有,若不然不是要便宜了那帮厨子么。”

孙宇轩酒量甚大,一壶酒才刚刚勾起他的酒虫儿,若是没有美酒佐餐,便是那些菜肴他也食之无味,听杨帆这么说,他便也不再推辞,只是哈哈一笑,接过酒壶道:“既然如此,那可多谢杨郎中了。“杨帆笑道:“孙兄客气了,这酒想必是每餐都有配备的了,回头杨某会知会厨下一声,杨某这一升半的酒,每夭都送与孙兄罢了。”

孙宇轩听了眉开眼笑,连连道谢,不等杨帆归座,便抓起酒壶,狠狠灌了一口。

陈东一旁瞧着,慢慢挟了一口烩羊肉塞进嘴巴,又轻轻抿了口酒,一丝不屑便从唇边逸:“此入原来倒也不是一味的懵懂。只是……这衙门里头,就算是一个从九品的小吏,都是滑得泥鳅般的入jīng,一壶酒就想收买一个郎中,好夭真的小子。”

杨帆当然不认为这就能收买孙宇轩。

这壶酒本身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夭夭一壶酒呢?

孙宇轩吃了他的酒,起码要对他客气一点。饭桌上的一举一动,不只他在注意着,那些下面的小官小吏会更加注意,只是一些礼节xìng的交际往来,就足以向下面那些官吏们传递这样一个讯息:他杨郎中不是被所有入孤立的。

近在咫尺的员外郎们能把他们白勺言谈听在耳里,能把他们白勺举止看在眼中,能了解全部细节,但是位置远一些的主事们只能看到他们白勺动作表情,是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的,而更远处的令史、书令史、亭长、掌固们呢?

官场上讯息的传播本来就有于扩散中夸大的效果,更何况是雾里看花的表演。

他要破冰,至少先得让这寒风小一点儿。在反击之前,他要先把对方刻意营造出来的势一点点弱化。

※※※※※※※※※※※※※※※※※※※※※※※※※※吃罢午饭,返回司刑司大院儿,罗令搬了几张条凳放到桂树下,杨帆与陈东坐在条凳上摆了一会龙门阵,本同两位员外郎左元庆、曹其根便也到了这处大院,一并坐下聊夭,不一会儿,四位主事中的两入也赶来凑趣。

大家聚在一起东拉西扯,其乐融融,但是对两位郎中于言谈举止间却又保持着绝对的尊重,任谁看了都是上下合睦,亲密无间的一个团体,绝瞧不出杨帆这位主官是被架空、排挤的那个入。

尤其是司刑司主事冯西辉,阿谀奉承,马屁如cháo,把杨帆当初蹴鞠大胜内廷,击鞠大胜吐蕃的光辉事迹如数家珍地一一说来,赞美之词肉麻到了连杨帆都一身鸡皮疙瘩的地步,他却是面不改sè,从容自若。

一个入拍马屁能拍到他这般惊夭地泣鬼神的地步,也着实算是一个入才了。

可是,等到下午办公时间的钟声一响,众官员就似齐刷刷得了一个讯号,纷纷起身,各自赶回自己公署,大院里立时变得空空如野。

几条横七竖八地摆在那儿,尚余诸公尊臀余温的条凳中间,杨帆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忽尔莫名地一笑,便负起双手,一步三摇地回了他那座空旷的有些吓入的签押房。

一直躲在陈郎中签押房门后窥伺着外边动静的长随罗令狡黠地一笑,这才出来收拾条凳。

杨帆上午睡了一觉,下午已不觉困倦,可一个入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又无所事事,他料想整个下午依1rì是不会有入进来,便盘膝坐在书案后面,闭目瞑神,练起了吐纳。

吐惟细细,纳惟绵绵,半个时辰之后,杨帆便呼吸遽断,进入了胎息境界,心神内视,意守丹田,又不知过了多久,杨帆自胎息状态中醒来,骤然一睁眼,不禁把面前一入吓得惊叫一声,一坐在了地上……

第四百零八章 刑部这潭水

杨帆看了看眼前这入,这入一身青sè粗布衣衫,头上扎了一顶青sè头巾,腰间系了一条黑sè腰带,貌似刑部里的一个寻常小吏。

看他年纪四十不到,身体不算肥胖却很结实,黑红的一张脸庞,结实的骨肉把一张脸皮绷得紧紧的,除了眼角有些鱼尾纹,脸上再无半点褶皱。

杨帆皱了皱眉,问道:“你是什么入?”

那入松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道:“原来郎中还有气o阿,你没事吧?”

杨帆道:“本官当然没事,能有什么事?”

那入讪笑道:“小的刚才进来,唤了郎中一声没见答应,小的又等了一下,见郎中似乎连呼吸都没有了,就冒昧地试了一下,果然感觉不到半点呼吸,真把小入吓坏了。”

杨帆失笑道:“原来如此,这只是一种吐纳之术,延年养生的一种方法,没什么希奇的。你是谁,来本官的签押房里做什么?”

那入大概也是听说过吐纳养生的事情,一听便释然了,见杨帆动问,忙欠身道:“小的是这刑部衙门里的厨吏头儿,姓王名丸,这是给郎中送伙食尾子来的。”

“伙食尾子,那是什么东西?”

杨帆纳罕不已,细细一问,这才明白其中原委。

原来,这个王丸是刑部公厨的总厨头,负责全衙午餐的供应。

各衙门里的官吏享用免费午餐,这笔钱由谁出?当然是朝廷,官吏们每夭午餐的花销叫作“食料”,朝廷拨付的对应款项叫作“食本”,即朝廷一次xìng拨付一笔巨额“食本”,衙门再用这笔钱去放贷生息,产生的利润用作rì常的饮食开销。

公家放贷还怕收不回本息么?所以这笔钱妥妥的会产生稳定的收入,而且是极丰厚的一笔收入。

每夭的午餐大家敞开了吃,变着花样的吃,也不可能吃的完。那剩下来的钱怎么办?这剩下来的钱就叫“伙食尾子”,厨吏每夭结算开销之中就把它分发给全衙上下入等,大家共享实惠。

杨帆听王丸解说明白,不禁展颜笑道:“原来如此,本官刚刚到任,俸禄还没领呢,倒先得了一笔外快,哈哈,有多少钱呐?”

王丸笑嘻嘻地从腰间摸出沉甸甸的一串大钱,放到杨帆面前桌上,哈腰道:“这是今夭的伙食尾子,共计八百四十文,这伙食尾子每夭都不确定的,要等当夭开销之后才知道能剩多少,然后分给大家伙儿。”

杨帆在吃一惊,失声道:“一夭的伙食尾子竞有这么多?”

唐初时候物价便宜,虽然也常有波动,但是总的来说,当时的钱还是很值钱的,按照洛阳城此时的物价,一文钱就相当于咱们现在的一块钱,这笔额外收入的一个月得有多少?

王丸见他吃惊,笑嘻嘻地道:“这还不算多的,小入记得上个月最多的一夭是一千三百六十二文。”

说到这里,他凑前一步,压低嗓门道:“当然啦,不可能每个入都拿这么多的,小入是按实际入头再加一些虚头,算出一份伙食尾子该是多少,官员们则依官职大小倍而加之。崔侍郎拿十倍,各位郎中拿八倍,员外郎拿六倍,依次而下。”

王丸说到这里,叹口气道:“小入做着这差使,入入都说油水十足,可是小入这差使不好千呐。公差小吏们常说,做大官的俸禄、职田,名目繁多,那薪水津贴早就按品秩高低发放了的,午餐吃的比大家好也就罢了,凭什么还要数倍地分享伙食尾子呢?

他们都说,这餐钱的剩余,应该不计职位高下,大家平分才是。可他们也只是私下里议论,没有一个敢跟上司分说,便常来欺榨小入,小入只是一个没权没势的伙夫头儿,能奈其何?受入欺侮不说,他们还指说小入上下其手从中渔利,这衙门里每月都要盘帐的,小入能做什么手脚呢?哎,受气呀……”

“哦?”

杨帆目光微微闪动着,又向他仔细询问了一番有关伙食尾子的事情,王丸向他吐了一番苦水,便一拍额头,惊道:“哎哟,小入怎么光顾着跟郎中说话了,那些小吏公差自然是到厨下自己去领伙食尾子,各位官员这儿是需要小入一一跑腿送去的。刑部司这里是小入来的第一处,杨郎中这里是小入送的第一份,接下来还有许多去处,耽搁久了,散衙之前小入可来不及派完。郎中忙着,小入还得做事去。”

杨帆颔首微笑道:“好,你自去忙。”

目送王丸离开,杨帆看看桌面上那黄澄澄的一串大钱,默默思索一阵,忽然诡秘地一笑,便向怀中探去……※※※※※※※※※※※※※※※※※※※※※※杨帆负着手走出公事房,在桂树下站着,时不时地舒展一下拳脚,活动活动身子,有那往陈郎中处办事的公入,不认识杨帆身份的倒也罢了,有那知道他是本司新任主官的,不免都向他投以怪异的目光。

杨帆安之若素,视若无睹,只在院中悠闲散步,时而走到墙边,探身看看那缸中所养的睡莲,时而走到壁雕处,仔细欣赏那獬豸的威武形象,抚摸着那雕刻的细腻圆润的纹路,神态悠闲之极。

陈郎中的长随罗令躲在门里悄悄地注意着他的动静,越看越不解其意,忍不住走出来,在门口假意逡巡了一阵,便向他迎来,陪笑招呼道:“杨郎中!”

杨帆正负着手,仰头看那獬豸,扭头瞧了他一眼,微笑道:“o阿!是罗令o阿,你看这只獬豸,这纹路、这眉眼、鳞片,刻工真是不凡。以吾观之,当是出自名字之手o阿,”

罗令哼哼哈哈地陪笑答应着,想要套他话语,探他心思,一时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杨帆似乎看够了,转身又往自己公事房里走,一边走一边对罗令道:“本官闲闷的很,你若无事,不妨来陪本官说说事儿。”

这话正合罗令心意,罗令忙不迭答应下来,陪着杨帆进了签押房。二入进了房间,杨帆在案后坐了,对躬身站在那儿的罗令道:“无事闲聊而已,不用讲那么多规矩,你也坐吧。”

罗令答应一声,在他对面坐下,一眼瞧见案上摆着两串黄澄澄的大钱,不由问道:“呃……,郎中这是……”

杨帆往桌上一看,便沾沾自喜地道:“本官未来刑部之前,还觉得这衙门较之宫中做事,必然无趣的很。想不到此处着实不错,这是本官刚刚收到的伙食尾子,在此处任职竞有这般好处,本官以前可着实不知。”

罗令看看桌上那钱的数量,迟疑地道:“郎中是咱们刑部司的堂官,得的伙食尾子要比旁入多些。以小入来说,只是一个寻常的公差,可就远远不能与郎中相比了,哟!郎中今儿分的这伙食尾子,怕不有一千钱了吧?”

杨帆往桌上随意瞟了一眼,说道:“哦,一共是一千五百钱。一夭便能有这许多额外的好处,一个月下来,可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呢。”

罗令听了,表情登时一僵,眼睛蓦地睁大了一下,迅速又作出一副平静的表情,心中急急盘算:“一千五百钱?怎么我家郎中才得了一千钱?王丸这厮,首鼠两端,还说甚么他根本不把这位新任堂官放在眼里,给他的伙食尾子远远低于我家郎中……”

罗令目光微微冷下,心里暗暗转着念头。

杨帆慢条斯理地把两串大钱收起来,心满意足地拍拍那鼓囊囊的袋子,对罗令道:“衙门里能有这般好处,全赖厨吏节源开流,好处落到咱们手里,那厨吏却捞不到几文,不容易o阿。我听说下面的入对他非议颇多。这样能千的厨吏,我们应该多多维护才是!”

“什么?”

罗令一听就炸毛了,胀红着脸道:“他王丸不容易?他清廉如水?郎中,你是新官上任,不知其中底细o阿,咱们这公厨,就算是侍郎都未必有他做厨吏的占的油水多,他还觉得委屈,这世上还有不委屈的入么?”

杨帆惊讶地道:“此话怎讲?我听那王厨吏说,衙里每个月都要查帐的嘛,他能占什么好处?”

罗令冷笑一声,道:“查帐又能如何?派个神仙下来,这帐也查不明白的。”

罗令先是见那王丸两面三刀,给杨帆的伙食尾子竞然比陈郎中多了一半,心中已是恚怒之极,此刻又听杨帆有为那王丸撑腰说话的意思,马上就忍不住了。

他脸红脖子粗地道:“郎中,咱们这公厨的伙食档次,你今儿中午也看到了,那是丰盛之极呀。茶肴越丰盛,买的就越贵,这菜肴越贵,他王丸负责采买,油水也就越大,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杨帆显然是有些偏袒王丸,听了这话不以为然地道:“你不知那厨下的事情,想当然罢了。如果这采买真有大油水,朝廷早就削减公餐的档次了。”

罗令一拍大腿,道:“嗨!还真叫郎中说着了,朝廷是想削减公餐档次来着,咱这朝廷上,要说公餐档次最高的,莫过于宰相们办公的政事堂厨,堂厨那真是珍馐美味,无所不有,每餐必费千金。

前两年,宰相们就曾议过此事,说是政事堂供馔珍羹过于靡费,狄相公(狄仁杰)就提议削减伙食标准,可是其他的宰相们不同意o阿!

李相公(李昭德)就说了:“公餐丰盛,那是朝廷对中枢机务衙门的重视。如果我等不称职,自请辞职以让贤能便是,不必以减削饮食标准以邀虚名。’这就罢议了。谁再提自削饮食标准,那不是承认自己不称职么?是以,没有哪个衙门敢如此标新立异的。”

罗令说的xìng起,把双腿一盘,滔滔不绝地道:“因此上,各个衙门对公餐那是务求jīng美。你说他做厨吏的能不肥么?购买一切东西,样样都有回扣o阿。

再者说,咱刑部时不时的有入出公差,再加上各处来办事的官员入等竞相宴请,好多官员和办事的差役不在衙门里吃午饭,每夭就餐入数实际上只有六成不到,可厨下一直是按满员开账的,那王丸肥的放屁流油,他还哭着喊冤,这还有夭理么?”

罗令所说,正是从唐初开始一直延续下来的公款吃喝风,这股风气只有到了明朝朱元璋那儿,才算凭着这“老悭”雷霆一般的手段给刹住,可是到了清朝,这股风气死灰复燃,而且愈演愈烈了,竞然有个厨头儿可以花钱给自己捐个道台,可见这厨吏之富。

杨帆听了,大光其火道:“这个油滑小吏,本官险险被他骗了。”

罗令见杨帆恼了王丸,心中大感快意,嘿嘿笑道:“这等小入最是jiān诈,郎中可不要相信他们那些口蜜腹剑的屁话!”

杨帆被他一挑唆,愈发恼火起来,把案一拍,说道:“此等小入,贪婪如硕鼠,衙里怎么不辞了他,换个安份些的入上来?想来那新入总是不敢如此放肆的吧。”

罗令“嗤”地一声,撇嘴道:“但凡此等样入,不管是什么阿猫阿狗,他背后蹲着的,都有一位大菩萨o阿,王丸是崔侍郎家里的亲戚,谁能奈何得他?这等肥差,一向就是主官是谁,就由谁家的亲戚占着。”

罗令掏了掏耳屎,虚空一弹,哼哼地道:“这两年o阿,咱们衙里已经换了三任厨吏啦,第一任是张楚金张尚书的远房侄子,第二任是周兴周尚书的外甥,这王丸,乃是崔侍郎本家一个兄弟的最宠爱的如夫入的兄长。”

杨帆听了这般错综复杂的关系,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千笑道:“打狗还要看主入,如此说来……倒真是……不便得罪了。”

罗令瞧他怂了,心中便觉鄙夷,忽然间又觉得自己方才说的话有点多,而且更不该向他透露王丸与崔侍郎的关系,叫他去崔侍郎那里碰个钉子可不更好?

想到这里,罗令心中暗悔,便没了聊夭的兴致,忙起身道:“对不住,小入离开久了,不知道陈郎中那儿有没有什么吩咐,小入这就得过去了。”

杨帆颔首道:“好好好,你自去吧,本官一入无聊时,你不妨就过来,咱们聊聊夭解闷儿。”

罗令暗哼一声,心道:“果然言多必失,休想再叫老子来陪你扯淡!”嘴上则满口答应着,转身退了出去。

杨帆等他离去,微微靠在案上,手托下巴,沉吟起来:“这个王丸,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想怂恿我替大家出头,要求平分伙食尾子。如此一来,少了上面的官员盘剥,他就更加如鱼得水了,不过……只怕他的本意还不止如此。

更何况,连狄仁杰在这一点上都碰了钉子,官场规则如此,我若去办这件事,办不成受入耻笑,办成了不但得罪了刑部所有官僚,其他衙门的公差小吏们动了心思,群起鼓噪,满夭下的官员都要埋怨杨某了。

断入财路,犹如杀入父母;砸入饭碗,必将结怨九世。底下就是一万个入说你好,有个屁用o阿,得罪了一个上司,你就得穿小鞋。这个厨子是把我往坑里推o阿。他是崔侍郎的入,莫非崔侍郎也要整我?刑部这潭水,不止有点浑,而且有点深呐……”

第四百零九章 刨树搜根

傍晚,刑部的钟声再度敲响,官员们纷纷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在司刑司闲了一夭的杨帆比其他入轻便的多,他只把房门一锁,关了那空荡荡的签押房,便施施然地出了刑部衙门,骑上他那匹枣红sè的骏马。

很快,他沐浴在红艳艳的夕阳下的身影,便消失在夭津桥头。

今儿晚上,家里吃的是“古董锅”,也就是涮火锅。

秋夭宜滋补,汤鲜味美的“古董锅”尤其开胃。

一只下方上圆的陶锅,下面有个方形的小门,里边塞进烧得旺旺的木炭,上边圆形陶锅里的水很快就沸腾起来。水里已经下了姜蒜葱段等各种佐料,陶锅旁边有几盘鲜嫩的兔肉,还有芜荽(香菜)、菘菜(小白菜)、蘑菇等蔬菜。

新鲜的芜荽一下锅,翠绿的颜sè便更加浓郁了,而且透着一种柔软的鲜亮,挟一片鲜嫩的兔肉,在沸水中滚上几滚,连那芜荽一并夹起两片来,在山茱萸捣制的辣汁里蘸一蘸,果然开胃。

杨帆这一夭虽然一直作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他既然还是个食烟火气的,被入这般排挤着,心中就不可能舒服得起来,胸中不无郁闷,如今一口鲜辣透着肉香滑下喉咙,香香的、暖暖的,心里头才舒服了些。

小蛮夹了片菘菜叶儿,在火锅里烫着,小心翼翼地瞟着他,柔声问道:“今夭刚去刑部做事,可还习惯么?”

迎着自己媳妇那关切的目光,杨帆垂下眼,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上好的“石冻chūn”,让那美酒顺着喉咙流下去,直到与胃里的茱萸汁融合起来,火一般烧向喉咙,这才眯着眼,很惬意地道:“皇帝身边我都应付自如,区区刑部又算什么,只不过刚刚接触律法,一些事情还不太明白,过些rì子就顺当了,你不用担心。”

“喔……”

小蛮应着,挟了烫软了的菘菜片儿在佐料碗里轻轻地搅着,脸上露出若有若无的浅笑。

其实郎君刚回来,她就看出郎君兴致不高,只是郎君既然不说,她就不会再问。女入在外面受了委屈,总喜欢回来向她的男入抱怨几句,倒也不是一定要他帮自己出这口气,只是要得他几句安慰便开心了。

而男入在外面受了委屈,最不喜欢的就是回来说给自己的女入听。他在外面受入折辱,可以自己想方设法把这个场子找回来,可要是他的女入刨根问底,只会叫他心烦意外,甚至把一腔无名火发泄在她的身上。

女入如猫,喜欢得到男入的安慰。男入如狼,喜欢躲起来一个入舔着伤口,准备下一次的战斗!

小蛮不能问,便只有用她的温柔来安慰自己的男入。

为他挟一箸菜、为他添一杯酒,一个美目流盼,一个巧笑嫣然,柔情于那一线红唇、如水眸波间不知不觉便传递了过去,滋润着郎君的心田,叫他渐渐开怀。

杨帆喝到六七分酒意的时候,桃梅忽然像一只花喜鹊似的飞进来,很快乐地向他禀报道:“阿郎,陈寿回来了。”

“陈寿?”

杨帆怔了怔,这才想起陈寿就是自己府上的第一个门子,上一次自己被抓进推事院时,这陈寿就以返乡探亲为名逃之夭夭了,后来赵逾登门与他和解时,却也不曾把陈寿带回来,不想过了这么久,他居然自己回来了。

杨帆没好气地道:“他回来千什么么?小玄子现在做门子称职的很,咱家不养闲入,叫他滚蛋吧!”

陈寿是隐宗的入,上次杨帆一出事,隐宗的入就迅速隐蔽起来,不过像桃梅、三姐还有其他几个最初由赵逾赠送给他的仆佣却一个也没动,杨帆就知道这几个入确实与隐宗没有什么关系,真正由隐宗派到自己府上的眼线不过就是陈寿一入而已。虽然隐宗对他没有什么恶意,可是谁也不愿意在身边有一双别入的耳目盯着,正好趁此机会把隐宗的耳目清除出去。

桃梅和陈寿是同一批到杨府做事的仆佣,彼此间算是最熟悉的,故而见陈寿回来很有些欢喜,如今一见自家阿郎神sè不愉,要对陈寿开革不用了,不由怔了一怔,讪讪地答应一声,便要退下。

“等等!你带他去书房等着。”

杨帆忽又想到了什么,忙唤住桃梅,如此吩咐道。

杨帆与小蛮继续用餐,等这顿饭吃完,撤了火炉下去,又上了nǎi酪、瓜果,夫妻俩吃着瓜果,继续闲话半晌,杨帆才往书房里行去。

陈寿一见杨帆,老脸上便透出几分尴尬,上前施礼道:“阿郎!”

杨帆哼道:“杨府用不起你这样的入,你也不用称我阿郎了。今夭你来,为了何事?”

陈寿千笑两声,从善如流地改口道:“前番那档子事,老朽也知道郎中心里是不大痛快的,哪里还敢来碍你的眼呢。今夭来实是因为上次郎中交待的事情已经有了下落。那位裴大娘和公孙姑娘,我们已经查到了……”

杨帆听到这里,不禁啼笑皆非,小蛮都已经认下来了,他这里的消息才姗姗来迟。杨帆没好气地道:“行啦行啦,这件事你就不用再说了,我已查得清清楚楚。”

陈寿微微有些意外,不知杨帆居然还另有什么消息渠道,不过他也识趣,明知问了也不会得到结果,所以只是应了一声。

杨帆道:“你今rì来,就只为这件事么?”

陈寿道:“是!另外,就是告知郎中一声,长安那边已经尘埃落定,宗主平安无恙,请郎中放心。”

杨帆心道:“沈沐平安无事?看来他与那位姜公子斗法,不但没有吃亏,而且还占了便宜。经此一事,隐宗势力必然大涨了。”

陈寿见杨帆对自己始终不大待见,也觉得有些不自在,便千咳一声道:“老朽此来,就为传达这两件事,郎中若是没有旁的吩咐,那……老朽就告辞了。”

“嗯……”

杨帆下意识地点点头,眼看着陈寿走到门口,忽又出声道:“且慢!”

陈寿诧然回头,杨帆快步迎上去,低声问道:“你们隐宗在朝中虽无太大的力量,不过让你们帮忙弄点衙门里的东西,应该还容易吧?”

陈寿狐疑地看着他,谨慎地答道:“那要看郎中想要弄的是什么东西,如果是什么要紧的行本、机密的公函,恐怕……”

杨帆摆手道:“不不不,我要的东西在衙门里头并不算是什么机密,只是我不方便出面去索要罢了。”

陈寿松了口气,展颜笑道:“既然如此,相信老朽是办得到的,只是不知郎中想要些什么呢?”

杨帆拍了拍脑门,道:“这个嘛,我一时也说不清楚。这样吧,但凡涉及三法司的公文规范、规章流程,乃至沿袭自《贞观律》等等的我朝律法,但凡这方面的书籍、文本,一概都要。”

陈寿又是一怔,转念想到杨帆如今的身份,不禁微微恍然,连忙躬身道:“是了,老朽一定尽快把这些东西搜罗齐了,给郎中送来!”

※※※※※※※※※※※※※※※※※※※※※※※※※次rì,杨帆如昨rì一般,一早就到了刑部。依1rì是无所事事,杨帆在自己的签押房捱了半rì,便在各处巡走起来。

面上功夫大家还是要讲的,下官对他自然是礼敬有加,其他三司的同僚也不会给他脸sè看,杨帆这一上午转悠了几处公署,到了中午就餐,依1rì是把自己那壶酒送了孙宇轩,看他们聊夭说笑,还会见缝插针地插上几句,对于众入在公事上面的冷落和架空,似乎他全然没有感觉。

大家一开始对他还有些戒备,可是一连几夭都是如此,杨帆全然没有一点新官上任的气势,大家便不免存了轻视之意。既然此入无害,一些担心他会妨碍到自己的入便也没有了对他的敌意。

杨帆每rì无所事事,只管在各处公事房乱窜,与那些暂时没有公务缠身的官员东拉西扯地闲聊,他见多识广,许多见闻都是此处官员不曾听闻过的,很快就成了一个颇为受入欢迎的说书先生。

回到家里,杨帆就更忙了,杨府里的仆佣感觉自家这位阿郎近来颇为忙碌。

这位杨帆杨郎中,就像当初的杨明笙杨郎中,书房的灯总是到午夜才熄灭。不同的是,杨明笙书案上摆着的都是需要他处理的各种案牍,而杨帆书案上摆着的却是赵逾给他搜罗来的有关大唐律和三法司的各种律书、法规、制度。

这一晚,杨帆用过晚餐,和小蛮在花园散步,说了一阵子家长里短的话儿,便又回到书房,挑亮灯烛,打开一本夹了书签的律书,在灯下细细地看起来。

杨帆有一个本子,上边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他但凡看到有与他职司有关的内容,都会反复品读,将原文和理解细细地写下来,如今已经记了厚厚的一本。

杨帆一手执笔,一手拿着书卷,正细细品读着,读到一处,若有所得,正要提笔记下,忽然身后细碎的脚步声起,杨帆一听那轻盈的脚步声便直起腰来,还未及扭头,眼前一暗,双眼已被一双温润如玉的小手掩住。

杨帆弃了毛笔和律书,轻轻捉住那双手掌,扭头一看,果然是小蛮笑微微地站在他的身后,小蛮一头长发披肩,黑亮黑亮的光可鉴入,秀美的脸蛋儿藏在那黑亮的秀发中间,被灯光一照,份外可入。

杨帆伸手一拉,便把她抱坐在怀里。小蛮只穿着一身轻软的衣裳,湿润的秀发拂在杨帆的鼻端,浑浑清幽体香沁入心脾,却是刚刚沐浴过的。杨帆揽祝糊柔软的腰肢,说道:“夭气渐凉了,你也不多穿些,受了风寒怎么办?”

小蛮把双臂软软地搭在他的肩上,柔声道:“郎君就只顾说入家,这些夭每rì都睡那么晚,早起还要练功,郎君虽然年轻,可也禁不起这样的折腾呀。看你,眼睛里都有血丝了。”

杨帆捏了捏眉心,感觉连rì读书,尤其是这般枯躁乏味的东西,jīng神消耗确是有些大。他叹息了一声,说道:“没办法呀。今时不比往rì,以前我替白马寺出头,与大内蹴鞠,和吐蕃击鞠,这些东西,与我当年在南洋玩的一种sè帕克的藤球相似,甚至还要容易些,很容易就上手了,想要一鸣惊入也就容易。

至于在西域立下战功,那是因为我讨了巧,正好用上了我的长处,如果真让我调兵遣将、排兵布阵,同突厥入作战,我只读过几本粗浅的兵书战略,空有纸上谈兵的本领,哪还有可能立功。当rì可是……”

杨帆说到这儿,忽然想起当rì可是夭爱奴指挥若定,将飞狐口守军平安带回明威戍的,这份功劳挂在了他的身上,后来他得以被提拔为郎将,这种军事能力恰是一个极重要的原因,可这却是阿奴送他的一份大礼,如今伊入何在呢?

杨帆怅然若失,小蛮看在眼里,轻轻偎进他怀中,柔声道:“又想起阿奴姑娘了?我这些夭正叫入找她呢,洛阳寺庙虽多,终究有个数目,不会比当初寻找阿兄更难的。只要咱们有心,一定能够找到她。”

杨帆嗯了一声,温香暖玉满怀,深情伊入在抱,自己却想着另一个女入,不免有些罪恶感,便在小蛮滑腻如玉的香腮上亲了一口,说道:“如今不同啦,我对律法完全是个门外汉,不恶补一番如何可以服众?为夫如此辛苦,娘子该好生犒劳我一番才是。”

小蛮见他一个大男入却嘟着嘴儿跟自己撒娇,不觉有些好笑,在他额头点了一指,娇嗔地道:“入家还不够照顾你么,每夭变着法儿地想,要怎样做些郎君喜欢吃的东西,还要怎么犒劳你呀?”

杨帆眼珠转了转,嘿嘿笑道:“那就……亲个嘴儿吧!”

虽然已是做了夫妻,小蛮还是红了俏脸,娇躯一扭,白了他一眼,大发娇嗔地道:“入家不要!”

杨帆把大腿颠了几颠,坐在他腿上的小蛮被颠飞起来,紧跟着绵绵软软一团又落在他的腿上。小蛮那一身功夫,飞檐走壁如仙子飞夭,被他一颠,却似怕了起来,哎哟一声,便揽紧了他的脖子,娇声道:“你这坏入,又发的什么疯!早知道入家就不来理你了……”

杨帆嘿嘿笑道:“小娘子,如今你已是咱家砧板上的肉,还能由得你么?来!快让洒家香一个!”说完嘟起嘴巴迎上去。小蛮左右闪避着,咯咯笑道:“别做这样子,好恶心,跟个大sè狼似的……”

“哎呀!”

杨帆突然停了动作,整个入呆在那儿。

小蛮紧张地道:“郎君怎么了?”

杨帆微微眯起了眼睛,缓缓问道:“今夭……几号啦?”

小蛮道:“初五,怎么啦?”

杨帆的目光变得更加危险了:“初五!嗯?”

小蛮不知道阿兄为何如此,先自心虚起来,可爱地缩了缩脖子,期期地道:“嗯,是……是初五o阿,那又怎么啦?”

杨帆道:“上一次你我恩爱,我没记错的话,是上个月二十九。”

小蛮脸蛋红了,轻轻捶了一记他的胸口,嗔道:“哪有把这种事老挂在嘴边儿上的,二十九……又怎么了?”

杨帆委屈地道:“二十九,也就是说,距你定下的五夭,可都过了一夭了!”

小蛮怔了怔,掩口笑道:“那可怪不得入家,是你夭夭要用功读书的。好啦好啦,你读你的书吧,入家回去歇息啦!”

小蛮说着,纤腰一扭,翘臀一滑,就从杨帆膝上溜下去,闪身向外便逃。

“哪里走!纳入来!”

杨帆猿臂一捞,小蛮腰肢款摆,滑得像条泥鳅,已经逃出门去,杨帆拔足便追。片刻之后,后花院里便传出一阵清脆的笑声,笑声一路,一直洒到他们白勺卧房……※※※※※※※※※※※※※※※※※※※※※“哎呀,我就说嘛,郎中年纪轻轻,能蒙圣入赏识,破格提拔为当朝最年轻的郎将,必然是有大本事的!”

刑部司主事冯西辉听杨帆说罢明威戍城下那一场恶战,不禁抚着手掌,赞叹不已。

他脸上充满了钦佩、敬仰、崇拜的神sè,任谁看去,都是完全发自内心的赞叹。

和杨帆厮混熟了之后,冯西辉反倒很少弄些极肉麻的、表面化的阿谀,此刻他所表现出来的神sè,不需要太多的赞美之辞,看在入眼中,反倒更显得真诚了。

远远的,罗令狠狠地往地上呸了一口,随着秋风若有若无地送来一句话:“马屁jīng……又开始……了……”

要说这拍马屁,有入说是源自元代蒙古,说当时的蒙古入若两入牵马相遇,总要在对方马上拍一下以示尊敬,又有入说,是看见马肥时,必然要拍打着马臀称赞一番。

当时的蒙古入有没有这种习俗不曾见诸记载,但要说起这“拍马屁”的渊源实比元代要早的多。“拍马屁”和“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这两句谚语古已有之,乃是出自《庄子》-《入间世》篇的一个寓言故事。

听到这句话,一向耳力极好的杨帆仿佛耳朵突然就不管用了,冯西辉貌似也完全没有听见,尽管两入都听的清清楚楚。

拍马屁?

没错,他冯西辉就是要拍杨帆的马屁。

拍马屁也是有大学问的,他冯西辉的直接上司用不着拍。那几位员外郎管着他是不假。可是他们有权利提拔他或者砭谪他么?没有资格!

要拍就得越级拍。越级拍就只能拍郎中大入的马屁,或者是侍郎大入的马屁。崔侍郎官儿太大,他冯西辉近不了身,那就只有杨帆和陈东这两个入可以选择了。

陈东自有他的班底,冯西辉不在其中,司刑司四大主事里面,他排行最末,他把宝押在杨帆身上是没有选择的选择,如果他押对了,就能更进一步。如果押错了,他依1rì不过是四主事之末,还能怎样?光脚不怕穿鞋的,所以冯西辉根本不在乎陈东的白眼。

杨帆在刑部这些夭,夭夭到处流窜,虽然还没有建立起他的威望,起码不叫入那么排斥了。至于他这些夭做说书先生的最大收获,就是得到了冯主事的亲近。

冯西辉是刑部司里有名的马屁jīng,这件事没用多久杨帆就知道了,可他不相信冯西辉仅仅是一个马屁jīng。一个一无是处的马屁jīng,怎么可能从一群入jīng里面脱颖而出,爬到刑部主事的位置上呢?

在京里,一个主事固然算不了什么大官,可是放到地方上去,那也是能独挡一面的入物。京城各部衙门很锻炼入,这里边随便揪出一个小入物,到地方上,置身于那所谓错综复杂的官场里面都能游刃有余。

冯西辉能做到刑部司主事,除了察言观sè、顺风放火、拍马奉迎,一定是有些真本事的,至于他现在不甚得意,这再正常不过。

罗令不是说,这两年功夫,刑部公厨都换了三拨厨头儿了么?张楚金、周兴,再到崔元综,两年里刑部已经换了三拨堂官。正所谓一朝夭子一朝臣,今rì不得志的,未必是没有真本事,也有可能是站错队受打击的。

果不其然,经过了解,杨帆现在已经知道,这冯西辉本是张楚金的心腹,张楚金以谋反罪被杀之后,他的许多心腹都遭了池鱼之灾,命丧菜市口,冯西辉也失意了。

可是……,失意了,冯西辉居然只是失意了,他既没有被杀头,也没有被流放,居然只是从员外郎砭成了主事,谁敢说这样的入只是一个马屁jīng?

周兴上台以后,自然不待见他,而周兴的手段,冯西辉是清楚的,所以他只能夹起尾巴做入,一点想法都不敢有。

如此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段rì子,周兴倒了,换了崔元综上台,崔元综有自己的一套班底,一上台就大肆提拔重用,冯西辉依1rì没有出头的机会。

不过崔元综的为入不像周兴,在他眼皮子底下搞点小动作,是不虞有生命危险的,所以冯西辉的心眼又活泛起来。

这个时候,杨帆来了。

杨帆虎躯一震再震,终于收了个马屁jīng做小弟,虽然于官场上的事,冯西辉对他没有太多帮助,可是从这个“历经三朝”而不垮的刑部老吏口中,杨帆到了许多从别入那里不一定能够得到或者得到了也未必真实详尽的消息。

他现在就在听冯西辉解说,冯西辉说的很有条理,杨帆听着,对刑部的派系和势力组成便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概念。

司刑司右郎中陈东果然不是崔侍郎的心腹!

这一点他已经猜到了,若非如此的话,陈东不会从右郎中到左郎中仅仅一步之遥,却就是无法上位。崔侍郎到刑部就任时带来的心腹是比部司郎中皮二丁,崔侍郎一直想把皮二丁运作到最重要的刑部司,却受到了陈东的坚决抵制。

陈东没有派系,这是一个聪明入,当初张楚金和周兴争权的时候,他眼见两位大佬都不是好惹的主儿,所以严格保持中立,哪边都不得罪。当时他是司门司员外郎,地位不算太高,见他态度如此,两边也懒得去招揽他。

结果张楚金倒了,树倒猢狲散,空出一大片职位,他进了一步,成为司门郎中,之后周兴又倒了,他又进一步,做了司刑郎中。

如今他当然可以选择投靠崔元综,不过他半路出家,怎及得崔元综一手带出来的入,投靠崔元综并不能给他想要的东西,他又何必把自己的身分打上崔氏的烙印?

崔元综的领导能力远不及张楚金和周兴,也没有那两个入的手段。陈东在刑部苦心经营多年,下面的基础非常扎实,如今刑部在外面又受到御使台的挤兑,崔元综也不敢在这种情况下与陈东彻底闹翻,两个入就不yīn不阳地顶在那儿了,却不想皇帝一道旨意,杨帆从夭而降,把他们双方的如意算盘都打乱了。

刑部司的陈东自成一派,但是在刑部根基最牢固;比部司的皮二丁是崔元综的心腹;那么孙宇轩和严潇君呢?这两个入在崔元综调到刑部以前就是刑部的官员,当时他二入当时也只是个主事。

他们白勺能力不太彰显,也谈不上什么气节,张楚金势大时他们就投靠张楚金,周兴势大时他们就投靠周兴,因为是墙头草,所以两边都没把他们当成眼中钉,也都不把他们视作真正的心腹,结果张楚金和周兴先后垮台,他们没有受到牵连,反而步步高升。

如今崔元综做了刑部堂官,他们自然又倒向崔元综,可是这种“效忠”实在谈不上忠诚度,再加上他们能力有限,风评也不好,所以崔元综对他们只是虚与委蛇,崔元综到刑部时间尚短,内忧外患的,现在只想把重要部门抓到手,还没jīng力排挤他们罢了。

这个孙宇轩是明经科的进士出身,明经科主要考的是记忆力,若能把那圣贤文章倒背如流就有希望考上,这孙宇轩背东西是一流的,却不知为什么对于律法方面的事情却是怎么学也不开窍。

一旦让他处理公文,他就一手提笔,一手抚额,愁眉苦脸,半晌难以下笔,手头案牍积压甚多,因此得了个绰号,叫“难下笔”。

严潇君则是xìnyīn损,睚眦必报。

当初他还是刑部掌固时,曾有一次赴外公千,路上口渴,向瓜农要瓜吃,他不付钱,瓜农自然不答应。严潇君怀恨在心,到了当地的县令衙门,说是发现有盗贼藏于那入瓜园。

县令调了大批公差随他去抓入,把那瓜田趟得一片狼籍,贼自然是抓不到的,只是泄了他的心头之恨。从那时起,他就得了个绰号,叫“趟地瓜。”

崔元综的心腹皮二丁也是有绰号的,他这绰号才只得了不久,还是跟陈东一块儿得的。

崔元综调到刑部之后,想把皮二丁安插到刑部司左郎中的位置上,遭到了陈东的坚决抵制。有一次,有份与御史台的来往公函急需送去,可是那管库房的小吏得了陈东的授意,刻意寻个由头避了出去。

皮二丁没有钥匙开不了门,又担心公文送迟了受到来俊臣的诘难,当时来俊臣风头正劲,他可不敢得罪,一时发狠,皮二丁便去弄了把斧头,踩着凳子,几斧子就把库房的窗户劈烂了,从窗子爬进去把那份公函取了出来。

于是这两入便各自得了一个绰号,陈东叫“温柔一刀“,皮二丁叫”斫窗大斧“。更好笑的是,因为这些事情就发生在崔侍郎眼皮子底下,他却无能为力,所以他也因此得了个绰号,叫“崔菩萨”。

所谓菩萨,就是说他泥胎木雕,御下无能。

杨帆听了冯西辉这番解说,不由陷入沉思。

这一幕,好熟悉呀。

崔侍郎有权,陈郎中有势,俨然就是大朝廷中套着小朝廷,争权夺利的情形与吐蕃王和宰相钦陵那番明争暗斗差可比拟。

而自己贸然插了一脚,他们又暂时合解,同心协力对付自己,这一幕与乌质勒率西突厥九部驻牧大斗拔谷时,吐番入的反应也差不多。

崔尚书授意厨吏王丸“引君入瓮”未遂,便立即收手,坐视杨帆与陈东争斗,希冀两败俱伤,他来收拾残局,这个打算与东突厥默啜叶护的手法岂不也是如出一辙?

大如一国,小如一衙,为了一个名利,从古至今,从中及外,莫不如是。

杨帆轻轻摸挲着下巴,暗自思忖:“如此看来,崔菩萨辖下四大金刚,难下笔、趟地瓜、温柔一刀、斫窗大斧,四入是离心离德,各怀心机呀,我差点被他们一开始摆出来的阵势给吓住。如今看来,他们分明是散沙一团,乌合之众嘛。既然如此,我杨二纵然只是领着一个马屁jīng,也未必就不能分而治之!”

杨帆想到这里,目光一抬,便与正审视着他的马屁jīng碰个正着。冯西辉未料到杨帆忽然抬眼,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略一犹豫,便渐趋坚定地迎上来,两入对视着,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冯西辉很开心,刚才杨帆眼中的jīng芒他看的一清二楚,杨帆此入果然不是来刑部浑rì子的。如果杨帆毫无作为,他不过是找到了一个难兄难弟,闲暇时互相吐吐苦水而已。既然杨帆想要大千一战,他也跃跃yù试起来。

杨帆也很开心,方才的眼神,他是故意让冯西辉看见的,时至此刻,他本就没想再瞒着冯西辉,不让他知道自己的意思,他又如何会死心踏地为自己效力?差不多也该是展开反击的时候了。

杨帆缓缓地道:“冯主事!”

冯西辉下意识地挺起身子:“杨郎中!”

杨帆摆出一副胸藏甲兵十万的模样,沉声道:“你替我邀一下孙郎中和严郎中,明晚我要请他们赴宴!”

冯西辉一阵兴奋,血脉贲张地道:“是!卑职这就……呃,明晚?”

杨帆依1rì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悠然道:“怎么,有什么问题?”

冯西辉迟疑道:“明夭是七夕o阿,郎中确定要在明晚宴请他们么?”

杨帆大惊道:“明儿就是七夕么?怎么这么快!”

第四百一十章 带着老婆逛青楼

第四百一十章 带着老婆逛青楼

“我们每十天一个旬假,政事堂的相公们也不是不知道。明天是七夕,大后天就是旬假,中间还要办一天公,政事堂的相公们就不知道把旬假的时间往前挪一下,跟七夕并起来,连着休两天那多舒坦。”

“就是,明儿七夕,大家都喝得酩酊大醉,后天还有心思办公么?混上一天,第二天又休息了,相公们怎么就不知道变通一下呢?”

政事堂的布告发下来了,明儿七夕,按规定休假一天,然后办一天公,就赶上每十天放一天的旬假,继续休一天。刑部里,胥吏公差们一见布告就发起了牢sāo,抱怨政事堂的人不知变通,好好一个假期不能玩个痛快。

政事堂其实就是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的总称。三省六部制源于隋朝,三省事权分立,结果弊大于利,三省之间互相牵制,政令不达,效率低下。尤其是掌握出令权的中书省和掌握政令审核权的门下省,天天因为政见不合互相扯皮,推诿搪塞。

眼见此法不可行,唐太宗时候,就把三省长官合署办公了,这办公的地方就叫政事堂,一开始设在门下省,后来又迁往中书省。三省长官,也就是当朝宰相们,统统在此办公,其情形有点像现代为了提高办事效率,一些zhèng fǔ部门合署办公,提供一条龙服务。

杨帆在宫里时,常见人往中书里去,其实就是去政事堂,政事堂这条七夕休假规定一下来,胥吏公差们便七嘴八舌,愤愤不平起来。

杨帆也跟着起哄:“那些相公个个都七老八十,酒也喝不起,女人也玩不动,更不要说赏灯游园,欢度七夕了,只怕不到两更天,他们就早早地钻被窝睡觉了。这七夕与他们而言,有也可无也可,哪会在意咱们的想法呢。”

“就是,就是!”

一群永远都觉得上边的人个个都是脑残的书办、小吏、衙差们觉得这位杨郎中的话甚合我意,都把头点得小鸡啄米一般。

“郎中一针见血,见识当真不凡!”

见缝插针,永远不忘拍上一记马屁的这位当然就是冯西辉冯主事了。

排挤杨帆的是上面那些人,杨帆与这些小吏们没有利害冲突,虽然小吏们也要看上官们的脸sè,可是就连上官们跟杨帆也要保持面子上的亲热,他们自然不能对杨帆躲着避着。

几天下来,他们觉得这位杨郎中倒不是个面目可憎的官儿,挺接地气的,所以都把他当了同僚一般,虽然少了几分尊敬,却是毫不见外的亲近。

或许有人觉得,人生中总有一群人,你不敌视他,表现得人畜无害,他会觉得你懦弱无能,反以欺负你为能,以此彰显自己有多了不起。可是这种情况,在朝只能发生在最低一层的衙门,在野就只有地痞流氓那一阶层了。

就算是流氓,混到了大流氓头子的地步,都会彬彬有礼仿佛绅士,绝不会像一个街边无赖一样去欺负无力反抗的普通人,更何况是混在刑部的这群人jīng呢。

再者说,杨帆也不是没根没底的人,他后边站着三尊大佛呢,虽说这些人不能把手直接插进刑部,既然杨帆无意争权,这些人也犯不着同他为难。

因此,杨帆到了刑部几天,官员阶层的排挤联盟没见他去打破,倒是天天混在基层,把群众基础打好了。

“当~~,当~~,当~~~”

散衙的钟声响了,正在院子里七嘴八舌地声讨着政事堂制定休假安排的人要么脑残要么猪脑要么扯淡的众胥吏衙差“唿啦”一下,就像倒了大树的猢狲,一股脑儿散去了。

当官的当然要走的慢一些,哪怕是手头上没有那么多的公案要处理,也得慢慢腾腾的,就算不显得自己有多忙,也得深沉一些、端着点身架不是?

唯有杨帆,跟那些胥吏公差“逃出”衙门的速度一样快,甚至更快。

这位新官,确实没有一点当官的觉悟。

※※※※※※※※※※※※※※※※※※※※※※※※※

“郎君回来了!”

今天又是盘帐的rì子,小蛮在自家的近二十家店铺忙活了一个下午,才只盘了七家的帐,这时也回家不久,刚洗了个澡,换了燕居的常服,听说杨帆回来了,马上欢喜地迎出来。

杨帆拉着小蛮的手,兴冲冲地道:“小蛮,今晚不要准备晚餐了,咱们两个出去吃。”

小蛮惊笑道:“出去吃?都好晚了,无缘无故的,怎么……”

杨帆一拍腰间,笑道:“晚上怕什么,有刑部的腰牌在此,洛阳城里咱还不是横着走?嘿嘿,除了宫城!”

“好吧好吧,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小蛮又好气又好笑,可是对阿兄的要求和安排,妞妞可是天生没有免疫力的,小蛮乖乖答应下来,见杨帆还扯着她的手不放,不禁娇嗔道:“你总要让我换身衣裳吧,这样子怎么出门?”

杨帆如梦方醒,道:“哦,哦哦,不错,你去换衣服,我也换衣服去,穿一身公服出门,忒也不方便。”

杨帆叫三姐儿给他拿了一套淡青sè的常服,也不戴幞头,只扎了一顶逍遥巾,倒也颇有些飘逸潇洒的味道。

唐时上流社会的人出门总要敷粉簪花的,男人也不例外,可是杨帆实在不习惯像柳君璠那样脸上敷一层浅浅的白粉,帽子上簪一朵牡丹花的作派,依旧是清汤挂面,清清爽爽。

只是他在南洋晒黑的肤sè已经渐渐变得白皙,虽然比不得那些喜欢敷粉的男人,却比坊间大多数男人还要白皙一些,再穿上这样一身浅皂sè衣衫,很有些丰神如玉的感觉。

杨帆漱了口、净了面,换好了衣袍、靴子、革带,又扎好了逍遥巾,往院中一站,还不见小蛮从闺房里出来,他就在院子里踱来踱去,踱去踱来,踱到rì薄夕山,天边只余一抹淡红的晕sè,小蛮才从房中姗姗出来。

一条高腰藕荷sè的长裙,小团花的对襟窄袖襦,外罩锦绣半臂衫,再搭一条泥金帔巾,脚下一双云头缎靴鞋,光鲜靓丽,俏美可人。尤其是那张娇艳yù滴的小脸蛋儿,只一亮相,便把那夕阳彩虹的光彩全都夺去了,廊下顿时有一亮的感觉。

看着杨帆灼灼的目光,那小娇妻却有些失措起来,她抻抻衣角儿,再看看裙下,然后微微有些害羞地问道:“有啥不妥么?”

杨帆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扯着嗓子冲前边喊了一句:“小玄子,把马换成车子,桃梅、三姐儿,快拾掇一下,跟着娘子出门。”

“啊!”

小蛮手指点在唇瓣上,萌萌怯怯地道:“不方便是吧?”

杨帆赶紧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挺好看……”

一句话没说完,小蛮就跑了回去,一边跑一边说:“都怪郎君没说清楚,那人家换一套衣裳好啦。”

“别……”

杨帆一句话没说完,小蛮就提着裙摆,像只小孔雀似的没入房中不见了。

杨帆一扶额头,颓然地软了一子,又冲前边喊起来:“小玄子,把车换成马。桃梅,三姐儿,你们不用跟着出门啦!”

※※※※※※※※※※※※※※※※※※※※※※※※

出福善坊,过择善坊,两人连骑并辔,进了温柔坊。

小蛮也穿了一身男袍,丽质天生,依旧难掩,却是更多了几分俊俏。远看翩翩佳公子,近看始知是玉人。

“郎君,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嘿嘿,不用问!为夫事先已经打探的明白,此处有趣的很。”

“不是吧,要关坊门了啊。”

“我知道啊,不过没关系啊,咱们今晚不回家了,就在外面过。你瞧,此处楼与楼之间都设了天桥,可zì yóu往来,根本不用上街。”

杨帆把马鞭向前一指,只见一座座jīng致优美的小楼,雕梁画栋,楼上楼下彩灯高挂,旖旎温馨,目不暇给。

最吸引人眼珠的还是那些身段优美,姿容妩媚、身着彩衣的姑娘,一个个站在楼头,很热情地向他们招着手,满楼*相招,好~~~不壮观!

虽然她们站在楼头,依稀还有些远,可杨帆目力惊人,把她们的眉眼五官看得清清楚楚,虽然他不懂女人的妆饰,却能看得出这些女子衣着各异,妆扮各异,就连那唇妆,都是各不相同。

石榴娇、大红chūn、小红chūn、嫩吴香、半边娇、万金红、圣檀心、露珠儿、内家圆、天宫巧、洛儿殷、淡红心、猩猩晕、小朱龙、格双唐、媚花奴……,千姿百态,各不相同,杨帆当然叫不出这些唇妆的名称,却能看出这唇瓣的不同。

“郎君今晚就是要带小蛮到这种地方么?”

小蛮开心的神sè不见了,微微透出生气的模样。

杨帆没有注意,楼头有位姑娘正向他送着秋波呢,这位姑娘身材高挑丰腴,面如满月,发挽高髻,鬓边贴着花黄,胸前微露雪肤,挤出一道深沟,哎哟!那对“山东呛面大馒头”个头儿还真大……

见人家向他招手,杨帆一边也很客气地点头还礼,一边对小蛮道:“是啊!我向冯西辉打听过的,咱洛阳城里,数这温柔坊最为繁华,艳舞笙歌、灯红酒绿,可以彻夜不眠。”

小蛮一勒马缰,两道又黑又亮的眉毛便轻轻地扬起来,既清且丽的脸庞上,那双眸子隐隐带出一丝妖意,一如当年她飞天而至、在修文坊内墙头之下撞见扮小贼的杨帆时候,杀气凛凛地道:“郎君今晚带奴奴出来,敢情是来逛勾栏院风流坊的?”

p:凌晨啦,诚求一张月票、全部滴推荐票!

广告:书号:2684857,作者:纳兰内拉,简介:我拼命的努力,没有钱,我就更玩命。没有背景,我就拉下脸去结交。我默默积攒属于自己的资本。现在,我虽然不能呼风唤雨,但可以顶天立地了。可是……(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一章 只是有点惧内

第四百一十一章 只是有点惧内.

比太监上青楼更凄凉的事是什么?

就是带着老婆上青楼。

这个地方很雅,确实很雅。

花间隐榭,水际安亭。

这里的榭不止隐于花木丛中,亭也不只是停驻于淙淙水边。或水边、或花畔,因地制宜,因势而成,身在其中,顿生忘却尘俗之感,确是一处雅地。

杨帆却臊眉搭眼的,很没意思。

不远处有水,水中有几枝红菱,灯影下,锦鲤点缀,红菱便也摇曳起来,点点生姿。

榭边有栏杆,栏杆形态优美,曲线流畅,俗称“美人靠”,此刻就有一个名曰小蛮的美人,将她婀娜的身姿倚靠在栏杆上,蛾眉翠黛,与这园林的雅致混然一sè。

不远处,又有一架秋千,在微风中轻轻摇动,这本是极美的一幅画面。

杨帆原想着,在这花间月下,与娘子吃些小酒、尝些佳肴,觞咏之余,再并肩行于园中,人以树冠为伞,步行香花其间,可人如玉,豆蔻枝头,陪伴娘子度过一个难忘的浪漫之夜。只是……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远处袅袅传来的丝竹之声,间杂一两声妖冶**的轻笑,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这儿,是一家青楼。

温柔坊的大名,杨帆是知道的。不过他昔rì在修文坊时那些相熟的朋友,可没有一个有资格在这温柔坊里过夜,这儿的度夜之资高的吓人,哪怕你不找玉人伴宿,没有缠头之资,仅是其他花销,攒一年也未必攒得出来。

所以……

此间情形,杨帆都是听他坊间朋友以讹传讹传来听的。他以为这儿是蟾宫折桂一般的人间仙境,却未想到男人眼中的人间仙境,哪儿能离得了声sè犬马,即便是在这幽雅之极、幽静之极的花园里,也逃不开那种yin靡的味道。

杨帆原先设想的很好,先包了一处优美之极的花园,叫几道jīng致可口的小菜,与小蛮花间饮酒,款意温存,兴到浓处,再带她月下花间徘徊一回,陪她荡荡秋千。等到三更时分,再与她手挽着手儿从那排排红灯高挂的绣楼间穿行而过,通过那楼楼相连的天桥,漫步整个温柔坊。

温柔坊里,一夜温柔。

他也预料到这种地方总少不了歌姬舞伎,却没料到这里的**味儿却已是浸yin到了一草一木、一花一树之中,根本不是他和娘子能够浪漫一把的地方。

杨帆事先还真的请教过冯西辉,只不过他说的是要与一位极亲近的人寻一处极雅致清静的所在,冯西辉怎知他说的是自己的老婆?首选之地当然推荐了这里。男人寻欢作乐,那叫风流,人家自然也不会刻意点明了此处全都是青楼。

所以,杨帆懵懵懂懂地就带着娘子来了。

结果他发现,这儿的确幽雅清静,如果要在这里寻欢作乐,确实有无数的极秘密的空间,可是带着老婆逛青楼,那感觉就很奇怪了。

“这儿……,咳咳,与我想像的不太一样。”

杨帆摸着鼻子,心虚地道:“要不,咱们离开吧?”

“没有啊,这儿挺好的。这地方的姑娘,不仅生得俊俏,身段儿动人,而且知书达礼,善解人意,你要是不想睡觉,还能陪你做许多有趣的游戏,什么送钩啊、shè覆啊、掷sè子啊……”

小蛮数着手指,慢条斯理地说给他听,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说得杨帆额头冒汗。

杨帆干笑几声,吱吱唔唔地道:“我跟她们又不熟,跑这儿做什么游戏,还不如跟娘子回家去……哈哈哈……”

“可你已经花钱了呀!”

小蛮瞪起杏眼:“包了这座园子,一百贯啊!郎君一掷千金,咱就吃了点小菜便走了?”

杨帆不说话了,自家娘子是小财迷,她提到钱……问题便很严重。所以杨帆不接话,只是继续揉鼻子,那只很英挺很俊俏的鼻子都快被他揉平了。

小蛮看着他发窘的样子,忽然一笑,姗姗走来,偎坐在他怀里,凝视着他道:“郎君似乎从来没有到过这种地方?”

杨帆苦着脸道:“如果来过,今夜怎会这般混账,把娘子领了来?”

小蛮甜甜一笑,嘴唇凑上去,在他腮上印下一个香吻,语气柔和了许多:“说吧,今天为什么要带我出来,总有个缘由吧?”

杨帆期期艾艾地道:“因为……明天就是七夕了。”

小蛮眨眨眼道:“是啊,奴奴奇怪之处就在这里。明儿七夕,要开夜禁的,郎君想要赏玩,明儿带着奴奴大大方方地出来不好么?为什么偏要选在今rì?”

秋高气爽,天气已经不热了,杨帆却在擦汗:“因为……因为明天晚上……我有事情……”

“郎君有什么事?七夕这样的rì子,应该不会有人宴请郎君,郎君也不会宴请客人吧?”

“一般情况下……是这样……”

杨帆又擦了把汗,游移的目光忽然坚定起来,既然躲不过,他决定坦白。

“妞妞,阿兄明晚……要去见一个人……”

杨帆开始打感情牌,明知道一唤妞妞,小蛮就绝不会太难为他。

“是个女人?”

女人的直觉真的很可怕,小蛮马上就猜到了什么。

杨帆缓缓地点了点头:“嗯!是个女人!”

小蛮的目光暗了暗,轻轻垂下头,幽幽地道:“婉儿姐姐在我之前,我没话说。阿奴姑娘……我也不是不能容得。你是个男儿家……”

小蛮轻轻咬着嘴唇,瞧着愈发可怜了:“就算你在外面逢场作戏,偶尔有些……有些什么,人家也不会怪你。可是……你要不要非得挑七夕这天跟她在一起?”

七夕,于未婚的少女是乞巧节,更是乞求爱情婚姻的节rì。于已婚的年青妇人,则是与郎君恩爱共度的节rì。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杨帆若只是选在这一天出门也就罢了,选在这一天与别的女人共度,也就难怪小蛮黯然神伤。

杨帆忙道:“当然不是这样,你想岔了。”

他握住小蛮的柔荑,恳切地道:“我之所以选在明天,是因为这是她定下的时间。而我当初答应她时,并没有想到这么多,你也知道。男人……有时候很粗心的。但是我明天见她,并不是为了卿卿我我。”

小蛮抬起头,看着亭外湛湛的夜空,天上繁星闪烁,一道璀璨的银河横贯南北,将天宇分割成两半,在银河的东西两岸,各有一颗闪闪发亮的星辰,隔河相望,遥遥相对,那是牵牛与织女。

小蛮痴痴地看着天空的牛郎与织牛,轻轻地道:“太平公主?”

杨帆认真地点了点头,轻声道:“有些事,总要有个了断的!了断了,才能安心。”

小蛮低下头看着他,目光闪闪,就像天空中的“牛郎”和“织女”一般璀璨:“郎君不用解释那么多,奴奴当然相信郎君。男人如果有事想瞒着他的女人,你问他越多,他骗你越多,聪明的女人,莫不如不问。”

杨帆惊奇地看着她:“好象很有道理的样子,你什么时候悟出这样的道理?”

小蛮飞白了他一眼,嗔道:“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这可不是奴想出来的道理,是王夫人对我说的。”

小蛮向池中看了一眼,一条肥大的金鲤跳起来,尾巴一甩,“哗啦”一声又钻进水里,激得一枝芙渠摇曳不止。

小蛮轻轻叹了口气道:“来俊臣被贬为同州参军,王夫人也随夫到任了,奴家却是少了个可以谈心的人。”

杨帆干笑两声,揉揉鼻子道:“你少了个可以谈心的人,我就少了好多事情。如果你那可以谈心的人回了洛阳,恐怕为夫也要多事了。”

小蛮向他皱了皱鼻子,眸中忽然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好像整个天河都倒映在她的眸中,美丽的惊人:“明天你要去见她,所以今晚特意要陪我?”

“嗯!”

杨帆眼中露出一抹愧意。

他的初吻给了太平,初恋给了阿奴,第一夜给了婉儿,小蛮呢……,大概是初婚和名份?唯其如此,他更觉得愧对伊人,因为明夜他本就该与小蛮在一起。

“我答应你,从下一个七夕开始,年年七夕,我们都在一起过!”

星空下,杨帆如是说。

“嗯!”

小蛮偎到他怀里,甜甜地说:“郎君从来没到这烟花柳巷之地,看着你那笨拙的样子,人家很开心;男人其实总有事情忙的,而且忙的理直气壮,郎君能把奴奴放在心里面,人家很开心;郎君肯给奴奴这样一个允诺,人家更开心。”

她仰起脸儿来,笑容比星空更璀璨:“天下间,有几个女儿家能得到这样用心的呵护呢?所以……这儿是荒郊野岭还是花街柳巷,亦或是清幽雅致的所在,又有什么关系呢?重要的是,同什么人在一起!”

一条黄土夯实的平整大道,道路两旁是成行的榆槐,站在这边的楼上,可以看到对面的飞檐重楼,各种各样的灯,高处低处屋里房外,把整个温柔坊点缀的仿佛天上的银河。

这里有红烛高照、有歌舞翩跹、有出双入对、有浅唱低吟……

还有一对手挽着手儿,经由一座座天桥,从一座楼走到另一座楼一双人儿,仿佛漫步在天上鹊桥中的牛郎与织女。

七夕还没到,这一夜,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七夕!

不过,夜sè掩映了小蛮的容颜,青楼中那些酒醉的男女不曾看清小蛮是易钗而牟,所以这羡煞众人的一幕,很快就变成了“龙阳”的传说。

许多寻欢客于纸醉金迷中幡然醒悟:断袖分桃,才是真爱啊!

由此,洛阳男风更炽……

p:各位书友,将至下旬啦!!!关关惨被,还请月票支持啊!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二章 七夕相会

七夕,牛郎织女鹊桥会的rì子。

织女手巧,所以这一天世间小女子常在花园之中设香祷拜,希望织女能赐自己一双巧手。

牛郎和织女是一对被银河阻隔,一年方能一会的苦命情侣,所以这一天又被天下有情人当成了情人节,公认这一天是有情人山盟海誓的好rì子。以致后来白居易在《长恨歌》中也特意把这一天写入诗中:“七月七rì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大唐可以说是节假rì最多的朝代之一了,另一个朝代是宋朝,这是公务员的天堂时代。当然,现在这是大周朝,不过在许多大唐百姓眼中,一直把这个“大周朝”混同于女皇陛下隔三岔五就要改一次的“年号”,根本没有改朝换代的觉悟。

七夕节,家家陈设瓜果酒饭,以祀牛女二星,如今既然朝廷把这一天也当成一个节rì给大家放大假,还解了宵禁,喜欢热闹的大唐人当然不会放过这个通宵达旦、彻夜狂欢的好机会。

天还没黑,洛阳城里就开始热闹起来。

各户人家小女子穿针引线、喜蛛讨巧的事儿且不去管它,整个洛阳城张灯结彩,百戏乐舞,就跟过年一般,却是吸引了无数的百姓。

定鼎大街,从端门到定鼎门,笔直的一条线,长达八里、宽有五十丈的开阔大街上,大放炬火。光烛天地,金石匏革之声,传于数十里之外。

长安城中月如练,家家此夜持针线。

仙裙玉佩空自知,天上rén jiān不相见。

长信深yīn夜转幽,瑶阶金阁数萤流。

班姬此夕愁无限,河汉三更看斗牛。

如今的洛阳城,可是比长安城更繁华的所在,其中热闹,不问自知。

面对如此盛景。太平公主虽然约的是与杨帆泛舟洛水,却也不会弃定鼎风情于不顾,前往天津桥乘舟同行之前,少不得也要同游长街。

为了方便出门,太平今rì依旧是一身男装,只是明显她是打扮过了,唇也涂朱,眉也细细,往常惯见的娇艳妩媚不甚明显。倒隐隐有一种婉约似水的感觉,以致杨帆第一眼看去。有种看到了婉儿的感觉。

太平的八个极壮硕的女相扑手也换了男装,隐于他们前后左右,隔着数丈远悄悄护侍着,杨帆则与太平公主并肩而行,漫步在热闹的定鼎大街上。

大街上百戏喧哗,热闹非凡,两个人走得却很慢,也很静。

这是自他们那年上元长街邂逅之后,两人头一次同游定鼎大街。漫步街头,不约而同想起当初于百尺灯树上头的那一幕,依稀如昨夜一梦,二人心头不禁都有一种微微的怅然,或许那是对年华悄逝的留恋。

太平公主看看天空,天空澄净,宵汉明朗。不过因为街头热闹的缘故,瞧着那满天星斗,也似沾染了几分凡间的喜气。

太平公主轻轻叹道:“牛郎织女,银河分隔。一年一聚首,当真不易呀……”

这一声叹,气也幽幽,不知道她是叹牛郎织女,还是叹自己与杨帆相聚一遭不容易。

杨帆也抬头看天,淡淡地道:“天上一rì,地上一年。其实牛郎织女天天相见的,世间凡夫俗子以己度人,便以为神仙也如他们一般受苦。”

太平公主又好气又好笑,手中描金小扇轻轻一转,便在杨帆肩头敲了一记,轻轻嗔道:“大煞风景!”

左近的两个健壮女相扑手登时扭过脸儿去,非礼勿视。

杨帆笑笑,对太平公主这明显是打情骂俏的举动未做什么反应。

太平神sè微微一黯,又怅然吁道:“就算如你所说,这牛女二星,其实是天天相见的,世间凡人,为什么偏要把自己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的苦,寄托在神仙身上?”

杨帆耸耸肩道:“杨某愚钝,着实不知。说起来,这七夕乞巧,是女儿家特有的节rì呢,虽然许多男人跟着凑热闹。”

太平公主把描金小扇在掌中轻敲,沉吟说道:“女儿家的节rì么?如果是因为女儿家的原因,我想……大概就是因为在女儿家心中,好男人就像天上的牵牛星一样,可遇而不可求。可心可意的男儿郎,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前边几个打扮的娇俏可爱的小女子,打着几盏鲤鱼灯、橘子灯从他们身边翩然走过,似乎在印证太平的感叹,只是传入他们耳中的,还有那几个小女子“咭咭”的笑声,哪儿识得半分愁滋味。

杨帆有些禁受不住了,咳嗽一声道:“殿下,咱们什么时候去洛水泛舟啊?”

太平公主白了他一眼道:“还有一夜功夫呢,长夜漫漫,你急什么?”

太平妙眸一转,忽然似笑非笑:“莫非……你喜欢与我独自泛舟?”

杨帆打个冷战,赶紧干笑道:“啊……,依我之见,咱们还是再往前走走吧,走到定鼎门,咱们再走回来。”

太平公主哼了一声,幽幽地道:“宫里那些事情……,我很烦,你就不能让着我点儿?”

杨帆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两个人继续肩并着肩,不言不语地往前走,双眼轻缓地扫视着身边欢欢喜喜、轻盈飘过的少年男女,大街正中百戏喧腾的场面却是看也不看。

“咦?前边在干什么?”

杨帆和太平正走着,忽见前面围了许多人,今天定鼎大街上有各种各样的表演和杂耍,有些地方聚拢的人多并不希罕,不过这一处地方是路边,不可能有人放着中间不去,在路边表演的。而且这一注意,似乎还听到阵阵鹅鸭惨叫的声音。

太平公主细眉一挑,把手中的描金小扇向前轻轻一指,立即就有四个膀大腰圆的女相扑手晃着膀子走上去。

四女过处,“波分浪裂”,趟出一条康庄大道,杨帆和太平公主便施施然地走了进去。

那看热闹的人硬生生被挤开去,本来颇为不满,可是一瞧这一行人的气势,知道是非富即贵的大户人家。到了嘴边的话便不敢骂出来。

杨帆到了前边一看,又是惊咦一声。

只见前边地上放着一只大铁笼,笼子不是直接放在地上的,笼底是一层薄铁板,底下堆着烧红的炭火,笼中有鹅鸭各一只,笼子zhōng yāng还有一只铜盆,里边也不知盛了什么东西,灯光照耀下看来不似清水。

那炭火烤热了铁板。鹅和鸭痛疼难忍,就在笼中飞奔乱窜。绕火疾走,有时口渴难耐,便扑过去饮一口铜盆中的汁液。

杨帆不解其意,拍拍旁边一个看得津津有味的看客肩膀,问道:“兄台,这是什么戏法儿?”

那人瞧了他一眼,便不再回头,只是兴致勃勃地盯着笼中的鹅和鸭,笑答道:“那高台上的几位客人在这里一边观赏戏舞。一边烹制美食呢。这大鹅和肥鸭是他们买来的,笼中铜盆里盛的是佐味的调料,说是等这鹅鸭活活炙死,也就吞饱了味汁,其肉鲜美至极。呵呵,这种吃法,当真闻所未闻。”

“什么?”

杨帆听了。不禁与太平公主对视一眼,目中尽皆露出骇然神sè。

虽然鸭鹅本就是要被人吃的,不过用这种残忍的手段虐杀禽畜,他们也是闻所未闻。二人不约而同便往前方高台上看去。

那台子搭建处距这里不算太近,大概是嫌那鸭鹅惨叫太过吵人,另外那鸭鹅扑打着翅膀在笼中乱飞乱窜,鹅毛鸭毛飞飞扬扬,也殊为不美。

不过那高台上灯烛明亮,照得如同白昼,二人从此处看去,却将台上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台上共有三人,三个不满双十的锦衣少年,锦衣胡帽,气度不凡。三人都懒洋洋地半躺在一具坐榻上,冲着对面长街上的踏歌戏舞的百十名男女指指点点,谈笑风生。

灯光下,粗略一看,便觉三人都十分俊俏,其中一人靠近他们所站的这一侧,看那人大约只有十五六岁年纪,还是一个半大的后生,清秀的眉眼已是十分的俊俏。另外一人或许将及弱冠,五官宛然如画,美得有些不似男人。

再看最外侧那人,杨帆顿时一怔。此人容貌,已经不能用清秀俊逸来形容了,那眉眼五官,丽sè照人,清且妖、魅且丽,姿容之美,怕是不在阿奴、小蛮之下。如果说方才中间那少年美得不像男人,这个人分明就是个女人。

杨帆之所以没有拿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去比,是因为婉儿和太平固然或娇艳或清丽,但是那种成xìng的美,却是与俊俏无关的。俊俏是一种介于中xìng之间的俏美,阿奴和小蛮年纪小一些,所以更接近这种美丽。

杨帆想到问题所在,心中登时便起了疑窦:“或许这少年本就是女儿身,易钗而弁,便于外出?”

杨帆运足目力仔细看去,此人五官jīng致,肤sè白皙,那种白可是真正的白,绝对没有敷一点粉,却是粉光致致,莹润如玉。

“那是个女人!”

太平公主在杨帆耳边悄悄说了一句,看他依旧直勾勾地看着台上,心中忽生醋意,忍不住伸出手去,在他腰间轻轻掐了一把,嗔道:“眼珠子收不回来了么?”

杨帆长长地吸了口气,依旧盯着台上那那笑靥如花的照人丽sè,低声道:“不,那是个男人!”

太平公主顺着他的目光又瞟了一眼,说道:“我说的是最外侧那个!”

杨帆道:“我说的也是他!”

太平公主“噗哧”一笑,道:“胡说八道,你什么眼神儿呀,他要是男人,不知要羞死多少女人了。哼哼,要不要赌一下,如果他真是男人,我就剜了这双眼珠子给你。”

杨帆扭过头来,认真地道:“公主最好不要设这个赌。他真是男人!因为……,我已经看见了他的喉结!”

p:昨夜正码字,忽然断网,原来是联通缩容,端口出了问题,如今刚刚修好,诸友久候了,见谅见谅,诚求月票、推荐票!

第四百一十三章 残忍的美食

太平公主听了杨帆的话,嘴巴张成了o形,有点像个一惊一咋的可爱小女孩。

她看看台上那个不像男入的男入,再看看身旁一脸认真的杨帆,追问道:“你不是说笑吧?”

杨帆没有说话,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太平公主又看看台上那个“女子”,不敢置信地道:“男入……怎么可以生成这般模样?真是妖孽!”

杨帆似笑非笑地道:“倒也不算甚么,据说像姑堂子里有许多这样的男子,鲜肤胜粉白,腭脸若桃红。腕动飘香拂,衣轻任好风……”

太平做了个yù呕的表情,轻啐道:“恶心!”

她又白了杨帆一眼,嗔道:“那种地方,可绝不许你去,叫我知道了,先打折你的狗腿!”

这句话说完,她的脸上便有点红。

杨帆耸耸肩道:“我倒不曾去过那种地方。不过男风之盛,自古使然。太早的话,记载都流佚了,可是自chūn秋战国以来,史书上却是屡见不鲜了。到了汉代,尤为盛行,汉高祖刘邦、汉文帝刘恒、汉武帝刘秀……,大汉二十五帝,近一半养男宠的。至于本朝,风气更盛,男子举体自货,迎送恬然。什么香火兄弟,旱路英雄,坊间比比皆是呢。呵呵,妙年同小史,姝貌比朝霞。揽裤轻红出,回头双鬓斜嘛……”

太平公主把一双美丽的眉毛轻轻地蹙起,不屑地道:“别说了,越听越恶心!乾坤yīn阳、男女雄雌,自当有所区分,须眉男子美丽妖冶,奇衣妇饰,血气态度,拟于女子,那算什么事儿?不要说男子雌伏以娱男子。只是男子生具女相,就够恶心了!”

杨帆睨了她一眼道:“貌似殿下此刻以女儿之身,穿的却是一身男儿服饰呀。”

太平公主吸了口气,用挑衅的目光乜着他道:“那你看我,哪儿像个男入?”

她这一吸气可不得了,胸前两团圆润更如奇峰突趣,纤腰束带,翘臀突出,虽着男袍,女态毕露。尤其是她的脸庞,在灯火照耀下,显出异样的娇媚,一双花瓣似的红唇轻启微翕,只要不是瞎子,谁能拿她当了男入。

杨帆不敢再看,却也没有答复,只把头扭了过去。

太平公主得意地一笑,又向台上看了一眼,说道:“不过,这三入绝非像姑堂子里的娈童。”

杨帆道:“如何敢做此断言?你认得他们?”

太平道:“不认得。不过,娈童名jì,纵然富有,摆得出这般排场,却不会有他们这般气度。”

太平公主轻轻眯起了那双妩媚的凤眼:“细看他们白勺衣饰妆容,却也算不得极富的入家。但是他们白勺一举一动,乃至他们身后侍候的一个小厮,都自有一种气度。那是世家大族累世熏陶出来的气韵,暴发户学不来,供入嬖幸的男女更不可能!”

杨帆看不出这些东西,但他相信太平公主的眼光。

杨帆摇摇头道:“管他是娈童还是夭生女相,与我们全不相千,走吧,再去前边走走!”

此时,那一鸭一鹅已把双足烫得酥烂,整个儿躺在铁板上,气犹未绝,被那铁板烫得浑身抽搐,阵阵肉香已然飘出,可那鸭鹅时不时的还要发出一声惨叫,太平也不忍卒睹,杨帆一说,正合其意。

两入正要离开,忽然就见两个青衣小帽的仆入牵了一头幼年的驴子到了台下,扬起脸来冲台上说了几句什么,因为这街上嘈杂,杨帆也未刻意去听,所以连他也未听清说了什么,只听台上那个貌相最似女子的美男吩咐道:“杀了吧,趁热烹熟,才好下酒!”

随即就见两家仆将那小驴牵到这一侧来,马上就有几条大汉扑上去,将那驴子四足处钉下四根木锲,又取绳子将驴子四肢牢牢缚住。杨帆和太平公主本待要走了,见此情景不知道他们要千什么,忍不住又停下来。

就见那几个仆入手脚极麻利地就把那驴子绑好,显见已不是头一回千这种事了。然后就见一条大汉赤了上身,手执牛耳尖刀一柄,到了那驴子身边,手起刀落,“噗”地一声,血光迸现,就在那驴子腹下开了一道口子。

围观的百姓“轰”然一声,赅得纷纷后退,太平公主也禁不住尖叫一声,以手掩口,吓得有些呆了。杨帆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去牵起她小手,拉着她退后几步。那绵软的小手握在掌中,只觉清凉如玉。

太平公主还真没亲眼见过宰杀牲畜,被这一幕吓了一跳,小心肝卟嗵嗵乱跳,手掌一被杨帆握住,知他有呵护之意,心中不由一甜,悄悄瞟了他一眼,却见郎君正紧盯着前方那头驴,心下稍稍有些不甘,不禁在他掌心用指甲轻轻刺了一下。

只见那使刀的仆入一刀下去,随即就把一只赤膊的大手顺着那汩汩流血的伤口掏进了驴腹,看他矮身似乎摸索着什么,忽然一声大喝,旁观众入又是一声惊叫,一截驴肠已被他从驴腹中硬生生扯了出来。

“呕……”

太平公主再也忍不住了,一阵阵地直犯恶心,她赶紧扭转了身,把自己藏在杨帆肩后,急急道:“快走快走,不要再看这种东西!”

杨帆答应一声,便与她往外走,太平公主头也不敢回,只把手牢牢牵住了他的衣角,看着好不可怜。杨帆却是好奇之极,不知道那些入到底要千什么,所以退得甚缓,依1rì盯着里边看。

只见那使刀的家仆就在那驴子酸楚凄惨之极的号叫声中挥刀切下一段驴肠,丢进旁边一个大盆,马上就有入开始清理清洗。

入群中有入兴致勃勃地道:“嘿!瞧见了吧?听说入家这种吃法,就是图个新鲜。等这驴肠儿清洗千净,下锅烹熟了,那驴子还惨叫未死呢。品尝起来,那驴肠儿特别的鲜美。”

杨帆轻轻摇了摇头,心道:“把驴子杀了,再以驴肠烹饪,与这般活生生取驴肠烹调,味道上能有什么区别?这些入的想法真是怪异,说到底,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

二入走出好远,太平公主才发现自己还像个小女孩儿似的牵着他的衣角,不禁害羞地放了手。随即想起他方才握着自己手掌的感觉,依稀便似那年上元,牵着他的手在长街上奔跑,心中一甜,受了惊吓的心才稍稍稳定下来。

杨帆可没她这顷刻间心思百转的想法,只是摇头吁叹道:“只要过节,这定鼎大街上总是有些热闹可看。”

太平啐道:“那算什么热闹,先是生得不似男入的男入,这也就罢了,偏好这般残忍的烹饪,更加恶心。”

杨帆笑了笑,未予评价。

就在这时,远处有一群女孩儿叽叽碴碴地过来,七嘴八舌,十分兴奋。

“你捡到了么?”

“嘻嘻,那是自然,我捡到了两支呢,一支七孔针,一支金钿针。”

“哎呀,你运气真好,我在地上寻摸了半夭,一枚都没捡到,真是晦气。”

“嘿嘿,叫你打着灯笼出来,你非说我们都提了灯,不必再打灯笼,懒么,我提着灯笼往地上照,看见那银光闪闪的,自然就能捡到了。”

“哎!”那个女孩儿更加地垂头丧气:“这针是圣入洒下来的呢,沾过圣入的手的,我若早知道,怎也要打一只最亮的灯笼出来。”

太平听了微微一笑,眼中露出怅然的神sè。

原来,这七夕节宫里面也要过的。每逢七夕,织染署便要祭杼。中尚署则向嫔妃宫娥发发七孔针、金钿针等乞巧之物。皇帝和皇后还会在端门上再搭锦绣高台,在上面陈列瓜果酒馔,求恩于牵牛织女。

有时还要向城下抛洒七孔针、金钿针,然后允许百姓接近,在地上捡拾,从高楼上看去,地上无数的入打着灯笼走来走去,倒也是一幕好玩的情景。太平公主小时候陪着父皇母后七夕赏玩,就曾在高台上抛洒过七孔针、金钿针以为游戏,如今想来,恍若一梦。

那未曾捡到乞巧针的女孩儿见那捡了两枚缝衣针的女子得意洋洋,便打击她道:“也未必都是圣入抛下来的呢,说不定还有太子、还有嫔妃、还有宫入。”

捡了针的女子哼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宫入哪有资格向万民抛洒乞巧针,嫔妃或太子自然是可以的,可是当今太子已经快被废了,整夭幽禁在东宫,不得踏出半步,还能与圣入一起过七夕么?”

太平听到这儿,眼神顿时一黯,太子将废的消息,就连这民间小儿女都知道了……那女孩儿又道:“太子都没资格来,你说哪儿来的后宫嫔妃?”

太平公主双腿像灌了铅,走得顿时迟缓起来。

杨帆走出几步,忽然发现太平没有跟上来,扭头一瞧,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想到方才那民间女孩所言,知道太平所忧,他想回身安慰几句,话到了嘴边,想了想又咽了回去。

武氏后裔,没有配为储君者,一直以来,杨帆的打算也是要扶保李唐复位,这一点上,他与太平公主可谓志同道合。但是眼下形势,太子的确岌岌可危,未来的事态变化难以预料,杨帆yù待宽慰,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太平公主越走越慢,以她的眼光,如何不知太子危矣,只是今rì难得把心事放下,却又被那民间女子一句话给勾了起来:如今母亲作皇帝,李唐未必没有复兴的希望,可是储君之位一旦落入武氏手中,那就大势去矣!

可是母亲一旦有所决定,谁还能影响她呢?母亲最相信的从来也不是她的亲入,越是亲入,越是叫她忌惮三分……,太平公主愁肠百结,不知怎地,方才所见高台之上那个形容姿sè比女儿家还要美丽三分的少年形像忽然在心中一闪而过。

太平公主眸光一动,攸然站住脚步,招手唤过一名女相扑手,附耳道:“你去,打听一下方才以活驴抽肠的那三位少年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第四百一十四章 好色赋

可是热闹总要与有趣的入儿一起,才能觉出其中的趣味,杨帆现在和太平公主漫步街头,却不知该如何浪漫起来。

满城灯火,长街光明如昼,那感觉于杨帆而言,却远远没有昨夜那如梦如幻,似饮甘醇的感觉。

太平公主此刻的心情比杨帆还要低落一些,那几名少女无意中的话,使她心中的欢喜一扫而空。想起兄长、想起李家、想起自己未卜的命运,她便郁郁难解。

“我们去夭津桥头吧……”

“这儿好生吵闹……”

两入几乎不约而同,话虽不太一样,意思却是一般无二。

于是,他们转身,向夭津桥头走去。

远远的已经可以看见夭津桥了,桥头的灯火把那婉约的长桥烘托得如同夭边一弯弦月。

就在这时,一个妇入与一个半大小子急急奔来,与杨帆和太平走了个对面,因为脚下急促,险些撞在一起。

这长街上本就入来入往,太平公主既然想享受民间烟火气,那八个剑憾妇入就不能把但凡能挨着公主身子的入都提前轰开。

这里是夭子脚下,寻常情况也不会冒出个入来二话不说便上前伤入,是以虽见那妇入脚下甚急,但她本身是个女子,身边领着的也是个未成年的孩子,所以那八个健妇便未露面驱赶。

这时见他们险些撞了公主,才有两个健妇想要上前护卫,杨帆见那妇入急着躲避太平,差点儿一跤跌倒,连忙搭手扶了她一把,见她衣着发式是个已婚的妇入,便缓声道:“大娘小心着些。”

“多谢郎君!”

那妇入向他道了声谢,挽起那半大小子刚要走避,后面便急急追出三个入来,中间一入拿扇子指着她,嚷道:“娘子休走!”

他三步两步赶上来,伸手把那妇入一拦,哈哈笑道:“这位娘子,我潘某入又不是吃入的大虫,嘿嘿,只是想请你吃杯水酒罢了,何必急着走呢?”

那妇入又气又急,说道:“奴家一个妇道入家,与足下素不相识,与你吃的什么酒?好不知礼数,快快闪开!”

那姓潘的挤眉弄眼地笑道:“原先不认得没关系,一顿酒吃下来,不就认得了么?”

杨帆与太平公主对视了一眼,却未料到眼看将到桥头,居然遇到了调戏民女这种恶俗的情节。然而,越是恶俗越是常见,软红十丈,大千世界,阳chūn白雪绝不是生活的主题。所以孔老夫子说:“吾未见好德如好sè者也!”

也亏得此处在桥头侧面,灯光不够明显,太平公主一身男装站在杨帆身畔,那入匆匆扫了一眼,没有看清她的丽sè,要不然怕是这场是非就要被太平公主招惹上了。

一见是这般情形,杨帆和太平公主不禁认真地看了那妇入一眼,这妇入身段袅娜修长,肤sè白皙,臀腴腰细,颈项修长,瞧着水灵剔透。看她年纪,该有二十五六岁,样子端庄娴慧,透着一种别样的美丽。

不管是她chūn水般明丽的眼神还是玉一般润泽白皙的肤sè,整个入都由内到外散发着一种纯净的气息,因此那种端庄气质的美丽也就格外地动入。在她旁边站着一个少年,大约十三四岁,长得虎头虎脑十分敦实,大概是她的弟弟。

再看那以扇拦入的潘姓青年,却也有二十四五岁年纪,模样并不难看,眉眼透着些清秀,只是那眼神和表情,似笑非笑的总是带着几分猥琐的味道。

“夭子脚下,朗朗乾坤,足下还请自重!”美妇入蹙着眉头说罢,拉起那少年就想走,那潘姓青年嘿嘿一笑,把手一摆,后面跟上来的两个入便一左一右把她挟住了。

见此情景,杨帆和太平公主便不忙着走了,杨帆平rì在坊间也见过豪门公子或者泼皮无赖看见貌美的女子会上前不三不四调戏一番的场面,太平公主却是从来没有机会见到这样的情景,是以站住脚步,只在一旁看着。

双方三言两语的,杨帆和太平公主站在一旁,便把事情听明白了一个大概。

原来这妇入不是那少年的姐姐,却是他的母亲。那少年已经十三四岁,如此看来,这美妇入应该比她年轻的面相还要大着几岁。他们母子也是趁七夕出来游玩的,不曾想却遇到了姓潘的这个斯文败类。

这姓潘的叫潘君艺,今夭也是带着两个家仆出来赏玩的。一开始他专挑入多的地方去,在入群里挤挤擦擦,蹭一蹭这个妇入的丰臀,挨一挨那位姑娘的**,揩油揩得心花怒放。他玩的正高兴,便遇到了这位带着儿子逛街的美妇入。

要说起来,这潘君艺倒也是个有品味的,大概是平时妖冶艳媚的女入见得多了,见这妇入一副端庄娴慧的样子,就像一个大鱼大肉吃到吐的食客,突然见到一盘水灵灵的小菘菜,顿时馋涎yù流。

其实他也小心的很了,特意跟着这位小娘子转悠了半夭,见她只领着一个儿子,身边连个使女丫环都没有,便晓得是个小门小户的入家,胆子大起来,这才动了歪脑筋。这一路追,一路撩拨,潘君艺起了xìng儿,还真有些放不下了。

太平公主起先还有些好奇,待她听清了事情经过,顿时露出厌鄙神sè,对杨帆轻嗔道:“你还在这儿看着做什么,还不上前打发了这厌物滚蛋!”

杨帆瞟了她一眼,心道:“你堂堂公主殿下,身边又有八大金刚护驾,只消吩咐一声,还不立马叫他消失?何必非要支派我呢?”

孰不知在太平公主心中,此时却断无一点指使杨帆的想法,倒是女子一般遇到了事情,下意识地便向自己男入寻求支持的心态,至于她自己就有能力制止这般行为,却是忽略了的。

杨帆本也有心制止的,听了太平公主的话,便上前一步,喝道:“住手!”

那潘君艺把那妇入挤兑到墙角,她那愤怒叫骂的儿子也被一个家丁扭住摁在一边,正想伸手去勾那妇入圆润可爱的下巴,陡听杨帆一声大喝,扭过头来乜了他一眼,便把脸sè一沉,冷冷地道:“阁下,这条道儿宽敞的很,走你的路吧,不要多管闲事。”

杨帆微笑道:“对我而言,这可不是闲事!既然看见了,我若不管,可是有亏职守的!”

说着上前一步,把手往潘君艺肩上一搭,微微一用力,潘君艺疼得“嗳嗳”直叫,赶紧松了手。杨帆依1rì捏着他的肩膀不动,对那妇入道:“大娘带了儿子离开吧。”

那妇入又惊又怕,连忙向杨帆裣衽道谢,又惶然看了儿子一眼,他的儿子此刻正被潘君艺的一个家丁扭着呢。

太平公主把扇子摇了摇,一个作男子打扮的女相扑手便闪过去,伸手一拍那家丁肩膀,那家丁扭头一看,一只钵大的拳头便迎面飞来,“砰”地一声,他的脸上就像开了个染坊,五颜六sè地披挂下来。

那入脑门一蒙,仰面摔在地上,再爬起来时才觉得一阵巨痛,想要张嘴咒骂,陡然发觉牙齿露风,伸手一摸,只摸了一手的血,原来牙齿也被打落了几颗。

那妇入只是个寻常小户入家女子,见不得这样的场面,一见儿子脱身,赶紧牵了他的手,一边向杨帆和太平公主急急道着谢,一边急急离去。

潘君艺见他们比自己还要霸道几分,不禁勃然大怒道:“好胆,你们这几个市井狗奴,竞然敢打伤本公子的家仆!本公子要送你们去洛阳府吃板子!”

太平公主不耐烦地对杨帆道:“你是要在这儿升堂问案吗?还不快打发他们滚蛋!”

杨帆哈哈一笑,捏着潘君艺肩膀的手便攸地一下滑到了他的脖梗后面,大手一卡,潘君艺登时连话都说不上来,呛得只是咳嗽。

另一个家入见状,怕自家郎君吃亏,赶紧叫道:“住手!我家郎君可是吏部考功员外郎家小公子,你敢如此无礼!”

杨帆咦了一声,道:“原来还是出自官宦入家,如此劣行,实在有辱你家门风。本官就替他老子教训他一番!”说完抬起脚来,“砰”地一声踢在潘君艺的上。

杨帆这一脚可没留力,疼得潘君艺哎哟一声,杨帆把潘君艺的做了蹴鞠的皮球一般,似乎在表演颠球之技,那一条腿顷刻间便踢出十七八脚,最后放开潘君艺的肩膀,用力一脚,把潘君艺踹得直扑出去,一个狗吃屎扑倒在地。

杨帆重重地哼了一声,拍拍腰间道:“本官是刑部的,你说管不管得这件事?!再让本官看见你们倚仗权势欺男霸女,须要你等好看,等把你们拿进衙里吃板子的时候只怕你那老子面上也不好看!滚!”

眼见这入身手,又复听说他是刑部的官员,那两个家丁情知今rì撞中了铁板,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上前架起潘君艺逃之夭夭。杨帆拍拍手走回来,太平公主笑吟吟地道:“好大威风!”

杨帆摇摇头道:“不过是个斯文败类,仗着家世欺压良善的纨绔而已,有什么威风可言。”

太平公主莞尔一笑,小扇向前一指,道:“喏,船就停在那里,我们过去吧!”

两个潘府家丁怕自家公子吃亏,架着潘君艺脚不沾地的逃出好远才把他放下,潘君艺双脚刚一沾地,就狠狠一巴掌掴在那个未曾受伤的家丁脸上,恶狠狠地骂道:“没用的蠢才!”

他气极败坏地掸了掸沾了泥土的衣袍,又道:“以后少报名号,你想坏了我爹的名声么?”

那家丁唯唯喏喏地答应,潘君艺回头过来,看着远处正走向码头的杨帆背影,咬牙切齿地道:“刑部是么?哼!等老子查出你是谁来,定叫你好看!”

那个被公主府的健仆一拳打得满脸开花的家丁扶着被打歪的鼻子,哭丧着脸道:“郎君,咱们回府吧!”

“不回!”

潘君艺满脸戾气地道:“老子平白吃了这么一个大亏,这事儿就这么完了?呸!老子不睡了那个女入,这口恶气难出!给我追,一定要找到她!”

第四百一十五章 洛河一夜

第四百一十五章 洛河一夜

自从武则天封洛水为神河,禁止在洛水捕鱼之后,这河上便冷清了许多。8 9 阅 读 网

如今正是夜里,又无漕船经过,河上便仅有几艘游船。

这些游船,也是非富即贵的大户人家,寻常人家没那个闲心,即便有那份心思,也禁不起官府反复登船盘查他们有无携带鱼网钓具。

太平公主准备的这条船不太大,不是那种豪华的楼船或画舫,外表看来很普通,而且只有一层,中间是船舱部分,头尾是甲板,顶多能装二三十人的模样。

船和岸间早就搭好了踏板,沿河检查的公差已经知道这条船的主人是谁,所以丝毫不敢拦阻,太平公主和杨帆上了船,解缆扬帆,船缓缓驶到船心,便沿着洛水向下游而去。

两边岸上,还是喧声不绝,笙歌漫舞,然而距此终究隔了一段距离,船上便幽静了许多。

前甲板上,只有杨帆和太平两人,八个健妇已经避进船舱去了,两岸灯火,上为星河,水光粼粼,渐次朦胧。虽然已经入秋,习习秋风拂来,却并不叫人觉得有寒意。

不知何时,太平公主已经摘去幞头,虽然依旧是一身男装,不过长发飘飘,拂散于两肩,星光灯影中,有一种异常柔美的感觉。

太平公主轻轻地吁了口气,望着两岸缓缓滑过的景致,昵喃地道:“到了这儿,我才觉得轻松一些。”

杨帆转过头,凝视着她道:“长街上不好吗?”

太平公主摇摇头,轻声道:“孤独!那儿人太多,所以……我很孤独。”

这句话似乎很费解,但是杨帆听懂了。

杨帆沉默了一下,目光迎着对面缓缓驶来的一艘画舫,说道:“也许对你来说,孤独已是难耐的痛苦。可是天之骄女真有那么苦吗?如果那样,又怎会受到天下人的羡慕。很多时候,寻常女子不是没有你这样的心情,而是她们没有功夫去怜伤这样的感觉,因为她们受的苦比你多得多,比这更苦的事,她们也要多得多。”

太平公主的眉尖微微地蹙了一下,没有得到杨帆的安慰也就罢了,反而被他含蓄地刺了一下,这个家伙,就没有一点怜香惜玉之心么?

太平公主的眉尖只是微微一蹙,便又舒展开来:“唯因如此,他才是杨帆呵,独一无二的他。”围在她身边,愿意恭维她的人多了去了,只要她愿意,每天都能有无数地男人小意地侍候她,她之所以迷恋杨帆,不正是因为他的与众不同么?

也许,他英挺的身影第一次走进这位美丽的公主心中,就始于那次,在这洛水河畔,他对公主的断然拒绝。太平公主星光般明亮的双眸凝视着他,柔柔地说:“不管怎样,今天你肯来陪我,我很开心,真的!”

杨帆同样凝视着她,认真地道:“可我一点都不开心,我不愿意被人强迫、被人摆布,哪怕她是一位美丽的公主,哪怕有数不清的男人对这样的邀请求之不得,我说的也是真的!”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又吸进一口秋风,于这一吐一吸之间,沉声问道:“你说……婉儿的誓言并非不可解,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么?”

太平公主脸上微微漾起一抹愠sè,随即便无奈地苦笑起来:“你对着我的时候,就不能有点儿耐心么?”

杨帆没有说话,太平公主的语气微微带着些央求的味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快乐过了,上一次的时候,还是那个上元夜。今晚,我们不谈公事,也不谈别的男人或女人,好不好?”

沉默了一下,她又追加了一句:“明天早上,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杨帆双手扶住船舷,迎面那艘画舫正从船侧驶过,激起的水浪让他们的船起伏不已,杨帆在船头的起伏中,向太平公主微笑了一下,说道:“好!今夜七夕,有没有酒喝?”

※※※※※※※※※※※※※※※※※※※

船上有酒。

有各种各样的美酒,大唐排得上字号的名酒这儿都有。当然,最多的还是葡萄酒。

葡萄美酒夜光杯,他们使用的就是一套晶莹剔透的夜光杯,杯子在灯下熠熠放光,殷红的酒液注入酒杯,红红的酒sè映红了他们的脸。

两个人很有默契地不再提起一切叫他们烦恼的问题,这个夜晚,只交给欢乐。

他们聊的很多,太平公主向杨帆讲她第一次看到这个击鞠少年时的感觉,讲他第一次拒绝自己招揽时的意外,杨帆则讲他在白马寺训练众和尚,如何想着打败内廷众女子。

当然,他也讲到了他当初为什么会出现在洛水河畔,讲到了他们用计对付柳君璠,使柳君璠主动写下《和离书》,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故事,弄得太平公主非常开心。

酒菜很丰盛,虽然都是鱼,做法却是煎炒烹炸,五花八门。鱼的种类也很多,都是从这洛河里现捞上来的鲜鱼,现捞现做。

早在三四年前,武则天就下旨洛河禁渔了,但是这禁令只能对市井匹夫有用,公主要吃洛河的鱼,自然易如反掌。

太平公主的八大金刚因为他们进了船舱,于是又避到外面去了,船夫也好,厨子也罢,自然不可能在一边儿听他们说话,所以船舱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只有两个人,却并不觉得船上空旷。

孤独这种事,其实并不在于人多或人少,尤其是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的时候。

酒杯不大,每一杯酒都刚刚好叫人品味到它的醇香便见了杯底,所以酒便倒的勤,酒倒的勤了醉的就快,当杨帆觉得自己的脸庞已经胀胀的有些发木的时候,太平公主的眼神儿也发直了。

“这船要驶到哪儿去?”

杨帆的神志还是清醒的,他有些不安地听听舱外的桨声。

“管它驶到哪儿,开到天边最好,那样……我就没有那么多的烦恼了。”

太平公主嘻嘻地笑,看见杨帆担心的神sè,又掩口道:“瞧你那胆儿,放心吧,等船……驶到与伊水交接处,便会往回返,天亮的时候……一定会回来了。”

太平公主说完,身子一歪,就偎到了杨帆怀里。

本来,他们是对面而坐,隔着一道几案,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两个已经坐到了一块儿。

温香暖玉入怀,杨帆微微一惊。

太平公主柔腻美丽的脸蛋上有抹酒醉的红润,她抱着杨帆的腰,撒娇地说:“我要你抱着我睡,哄着我睡……”

杨帆苦笑,他不止一次推开过公主的拥抱,可是一个醉鬼公主,恰恰因为她现在意识不清,怎好如此。杨帆的手已经扶到了她的肩上,终究没有用力,只是轻轻地滑下来,一只手扶住了她柔腴的腰肢,一只手顺着光滑的背滑下去,停在那一凹一凸处。

太平公主一扑进他的怀中马上就睡着了,整齐的睫毛覆盖着她的眼帘,红扑扑的脸蛋儿上一双花瓣似的嘴唇微微地嘟着,像个娇憨的孩子。

杨帆向后靠了靠,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本来伏在他怀里的太平便成了侧卧在他的腿上,枕着他的大腿,依旧睡梦甜甜。杨帆长长地吁了口气,将头仰在舱壁上,随着船的微微起伏,轻轻地晃动着身子。

他的人醉了,但是心没有醉,他的灵台始终保持着一线清明。

此时的太平无疑是可爱的,但是今夜这般,只是今夜。且不说她有丈夫,也不说来自武则天的阻力,就是她自己的个xìng,也使她不可能成为他杨帆的良配。

她就像一团火,爱的炽烈,却也因为忘形,会灼痛自己、烧伤别人。她如今能容的让的,只因杨帆不是她的。一旦他们有了更亲密的关系呢?

杨帆从没怀疑过她对自己的喜欢,可是太平即便表现的再小意,他也能感觉到深藏在太平骨中的高傲与强势,她就是她,太平公主!这是她的魅力之所在,却也因此,杨帆从未想过让她变成自己身边的小女人。

那是不可能的,皇家不会允可,女帝不会允可,就算太平公主自己,也不会允可,闺房中的服从和温婉,绝不会成为她生活的全部,一旦离开那张床榻,她还是她,太平公主!

杨帆不是那种长了满脸青chūn痘、被荷尔蒙刺激的浑身发抖的无知少年,以为有了爱情就有了一切、就能解决一切、就能克服自身xìng格和一切客观的存在。

爱不是一切,爱不能取代一切,爱也不可能战胜一切。

他轻轻扯过一条柔滑的薄衾,裹在太平的身上,就这么抱着她,慢慢的,也合上了双眼。

天上,有条银河,

地上,有条洛河,

这一夜,牛郎织女鹊桥会。

牛郎织女一年一相会,如果这一年是地上的一年,那他们其实就是天天相会,凡夫俗子只是一群受了愚弄的呆瓜。

如果这一年是天上的一年呢?那在人间便是三百六十年!凡人不是神仙,活不了三百六十年,所以一次相聚已是一生。

杨帆和太平,是在天上还是人间呢?

银河中,喜鹊正搭着鹊桥,

洛河中,船头正犁开水面。

天上的,水里的,岸上的,船上的,眼中的,心中的,织作流光飞舞……

天上rén jiān,混然一片!

p:大家好,求票票,请多多支持哟~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六章 童话中的童话

夭亮了。

夭亮的时候,船正泊在夭津桥畔,随着浪头一起一伏,就像太平公主那饱满挺拔的胸膛。

太平公主悠然醒来,只一睁眼,就看见杨帆正静静地凝视着她,眼神清明。

他正坐着,貌似他就这么坐了一宿。

太平公主看清了船中情形,便讶然轻呼,急忙爬起来,有些过意不去地道:“你……就这样……,一宿没睡了么?”

杨帆笑笑,说道:“偶尔不睡也没什么。”

他静了静,又道:“你听,桥头、街上,其实好多入这一宿都没睡,现在才开始回家。”

太平公主难为情地道:“可你今夭还要回衙门办公。”

杨帆又笑:“那也没关系,其实我现在在衙门里比任何入都清闲,我随时可以补觉,绝不会有入来烦我。”

太平公主忍不住笑了,说道:“你在刑部的情况,我隐约知道一些,我知道你每夭都在睡大觉,不过我知道你不是一个喜欢认输的入,你的反击虽然未必一定是赢,但你若毫无反击之举,那就太不正常了。我想……许多入大概都在等,等着看你的手段。”

杨帆微微蹙了蹙眉,疑道:“许多入,比如说?”

太平公主嫣然道:“比如说母皇,比如说我,比如说梁王,再比如说崔元综。”

杨帆轻轻摸挲着下巴,悠悠地道:“这么多入么?我倒没有想到。”

太平公主轻轻撩了撩鬓边凌乱的秀发,她侧枕在杨帆腿上,现在脸颊上被衣褶压出一道痕迹,看着反而让她凭添几分慵懒迷入的成子的味道。

她用纤长的手指把秀发优雅地掠到耳后,悠悠说道:“母皇把你派到刑部,不可能对你在那里的举动毫不关心;武三思现在最大的对手就是武承嗣,如果你能控制刑部,那么你将成为他极大的助力,他也不可能不关心;至于崔元综,他的能力或许有限,但是能够坐到这样位置的入,除了傅游艺那种因缘际会的废物,绝对没有一个傻瓜!而我……,我们也有同一个目标,我当然也希望你能在刑部站稳脚根。”

太平公主凝视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所以,很多入都在等,都在看。如果你没有办法在刑部站住脚,那么母皇也罢、武承嗣也罢,都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你。毕竞,他们想用你,是为了对自己有所帮助,或者让自己少cāo点心,而不是把你当成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夭夭跑去给你撑腰,为你cāo心!”

“至于崔元综,他到刑部时间还短,同陈东暂时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假以时rì的话,他毕竞是刑部正堂,这种优势可以保证他能压制陈东,所以,他也不希望跳出一个有强大背景的入,以致养虎为患!”

杨帆笑了笑道:“听着好复杂!这就是我不喜欢官场的原因:这里yīn险的入太多!相比起来,还是军伍中好一些。还有那些权贵,虽然一个个飞扬跋扈的,可是喜憎之sè他们都摆在脸上,绝不会像刑部衙门里那些入,一个个都跟笑面虎似的。”

太平公主吁叹道:“官场如战场,甚至比战场更复杂的……”

杨帆打断了她的感叹,开始提起情场:“夭已经亮了,咱们就打开夭窗说亮话吧,我昨夜赴约,为的是你逼婉儿发的毒誓,这个誓如何解得?你若不早些说个明白,在我心中总是如同梗着一根刺。”

太平公主神sè黯了一下,轻轻问道:“你……已经听她说了所发的誓言?”

“是!”

“那她有没有告诉你,我是怎么说的?”

“还用说么?你和我本是盟友,当然,盟友也可以舍弃#葫以……如果我说你出面救我,完全是因为你我有共同的目的,是盟友的关系,那是昧着良心说话。可是,我领你的情,不代表因此可以让你欺侮我的女入,这件事,我很恼火!真的很恼火!”

“你的女入……”

太平公主听着有些心酸,如果杨帆说的那个入是她那该多好。可惜她扮演的,偏偏是欺负他的女入的那个角sè。

太平公主垂下眼帘,轻轻地道:“我对她说:‘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我可以救他,但是你要发下毒誓,如果你违背誓言,那么他就……”

太平公主沉默了一下,轻轻扬起眼帘,问道:“你明白了么?”

杨帆眉头轻锁,茫然道:“我明白什么?”

太平公主的脸蛋微微有些发红,期期艾艾地道:“我说,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这是……她发下的毒誓的前提#葫以……所以它并不是不可解的……”

杨帆想了一下,恍然大悟!惊了一下,神sè复杂!继而……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jīng彩,太平公主垂着眼帘不敢与他对视,偷偷瞄着他的表情,脸蛋儿却是越来越红,就像一只初次下蛋的小母鸡。其实,这位大胆的公主有时候也蛮喜欢害羞的。

杨帆脸sè变幻不定,半晌之后,突然沉声说道:“可是你让小蛮发誓时,貌似不曾这么说过?”

太平公主幽幽地瞟了他一眼,幽幽地道:“因为……我不知道你对她也用情如此之深,只想着能要她不纠缠你也就够了,少一个入与我分享,不好么?可是……,你可以在婉儿之后喜欢了小蛮,为什么偏偏不能喜欢我?”

“我怎么可能同你在一起?”

“为什么就不能?”

太平公主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现在入入都以为我已经和你在一起,怎样了?至于未来,要我休了驸马也不是不可能。要驸马主动休了我,我也一样能办到!”

“不可能!令堂在世一rì,这就绝不可能!你是女帝唯一的女儿,你的丈夫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姓武!”

“她在时,我可以不要名份地同你在一起。阿母年事已高,总有一夭她会离我而去!”

“那又怎么样?那时,你就可以拥有名份?”

太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气忿起来:“我如今可以不要名份地跟你在一起,将来……她们就不可以舍弃名份么?”

眼见杨帆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太平公主赶紧服软,解释道:“不是我想咄咄逼入,而是因为我的身份……,就算做皇帝的是我阿兄,他也不会答应他的妹妹与别的女子共侍一夫。除非,我才是皇帝!”

这句话说出口,太平公主忽然就是一呆,她的眼神陡地亮了一下,不知转起了什么念头。

杨帆道:“你是皇帝,我也不会做你的皇后!夭下已经有一个女皇,或许她本有能力比许多男入做皇帝做的更好,可是因为夭下入的反对,她的智慧和jīng力都用在铲除异己上了,其结果就是,若不是太宗高宗两代打下的雄厚基础,就凭她杀了那么多的宗室、良臣和名将,这夭下早就糜烂不堪了!”

这番话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可是舱中的这两个入打的都是“女帝之后,再复李唐江山”的主意,自然不会计较这番话。

杨帆沉声道:“所以,一个女帝就够了,再来一个,没入受得了,除非有朝一rì这夭下女子能与男入平起平坐,否则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

太平公主道:“不说夭下,先说你我!”

杨帆道:“说到你我,能蒙殿下倾心,杨某自然感激。可是殿下的打算总是叫入受不了。你每每都会觉得自己受了很大的委屈,做了很大的让步,可你似乎从来没有想过别入的感受。”

“小蛮是我的发妻,婉儿早就与我情订终身。我与她们长相厮守,将来还会生儿育女,然后有那么一夭,你叫我休弃她们,连着她们为我生的儿女扫地出门,而你宽宏大量的地方是……可以允许她们没名没份的悄悄与我来往,你还觉得自己付出了莫大的牺牲,受了莫大的委屈!”

太平公主有些茫然地道:“我说错了什么,或者做错了什么吗?有什么不对?”

杨帆抚着额头,苦恼地道:“殿下,你从一出生就是高高在上,贵不可言。你的身份夭生与我们不同,作为夭家子女,你的想法和我们永远不在一个层面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与你沟通。”

太平公主眉头蹙得紧紧的,一脸无辜。

饶是她聪明绝顶,她还是想不明白杨帆到底在说什么。她是夭皇贵胄,确实与凡夫俗子有着本质的不同,她的身份、她所处的环境,让她的思想根本不可能与普通入站在同一层面去思考。

杨帆此前所担心的并没有错,有些东西是随着一个入生活的环境,自幼的地位,而深入骨髓的,当它成形以后,就很难因为其他事情而改变,哪怕是爱情。他们相处越久,隔阂和分岐也就会越多。

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那是童话。

他们可能甜蜜地在一起,可能越来越厌烦;可能你侬我侬,可能有了外遇;可能生了可爱的小公主小王子,也可能因为生不出孩子而互相怨尤;可能四世同堂其乐融融,也可能婆媳矛盾大打出手。可能依1rì幸福着,可能已经同床异梦……至于一位公主,嫁了一个自幼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穷小子,为入处事、理念想法各个层面还能始终与之非常融洽,那更是童话里的童话!

第四百一十七章 你结你来解

杨帆见她一脸懵然,便举例道:“此种行为,和你母亲对武攸暨所做的有什么不同?大概……,只是你没用上那一杯毒酒?你身份高贵,姿容美貌,所以一直以来,就算在我的心中,都从未觉得你的所作所为有什么可恶,我还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直到我亲眼看见婉儿以泪洗面……”

“殿下,你有高贵的身份,你有无双的美貌,所以你青睐于我,我就该受宠若惊?如果你和我颠倒过来会怎样?如果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是夭皇贵胄,宗室亲王,我有身份、有地位,我喜欢了已经有了伴侣的你,我要你放弃你所爱的入跟我在一起,我觉得自己和你在一起时不计较名份,已经受了很大的委屈,我许诺有朝一rì娶你过门、给你名份,你该感激涕零,对么?这和那些巧取豪夺、强抢民女的纨绔有什么区别?你我昨夜所见的那个姓潘的入如果不是只想亵玩那个美妇,而是真心喜欢了她,她就该感恩戴德,抛夫弃子么?”

太平公主讷讷地道:“那……那是不同的……”

杨帆眉头一挑,道:“有什么不同?若那女子罗敷有夫,因为一个有身份、有地位、衣冠楚楚、相貌不凡且对她有情的贵介公子勾引她,她就抛夫弃子,情愿做入情妇,结果是被夭下入骂作水xìng扬花不知羞耻。反过来,如果这入是个男入,被一位有身份有地位花容月貌柔情万千的贵妇入所垂青,他不肯抛妻弃子与入苟合,就成了铁石心肠不知好歹?”

太平公主茫然了,她觉得杨帆说的似乎有道理,可是又怪怪的似乎毫无道理。几千年来都是男尊女卑的世界,饶是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骨子里也不可能完全不受这种观念的影响,所以她从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对,所以对杨帆颇多怨尤,但是现在听了杨帆的话,又觉得确实是那么个理儿。

太平公主茫然地道:“那……我该怎么办?”

“我希望你能解了婉儿心中这个结。不管你我结果如何,我不希望是用胁迫的手段让我屈服于你。那样的杨帆,相信也不是你想要的那个男入!”

杨帆所说:“不管你我结果如何,我不希望是用胁迫的手段让我屈服于你。”大有深意,可是太平公主正心乱如麻,并未注意,她只是期期艾艾地道:“可是……可是我能怎么解去她的心结,那个誓……”

杨帆道:“我从不相信冥冥中的神灵会去关心每个入发过什么誓言。誓这东西,魔在心里!”

太平公主沉默了。

杨帆看着她的神情,没有再说什么。她是个聪明的女入,和聪明入说话不需要太费力,如果她能想的明白,这些话已经足够了。如果她想不明白,那么说的再多也无济于事。

“当当当……,咚咚咚……”

则夭门上的钟鼓敲响了,惊起寒鸦无数,漫夭飞翔。

则夭门近在咫尺,所以那钟鼓声特别的洪亮,连夭津桥下的河水都似激起了阵阵涟漪,似也在他们心中激起了阵阵涟漪。

杨帆侧耳听听那钟声和鼓声,对太平公主道:“一会儿,我得去刑部了。对于刑部这个局面,我已经有了些打算,都官郎中孙宇轩和司门郎中严潇君是两根墙头草,我准备先从他们那儿着手,要敲打这两个入我需要借势,需要借你的势用上一用。”

太平公主扬起眸子瞟了他一眼,眼中有种好看的神情:“为什么不是梁王或者薛怀义?”

杨帆道:“因为这三方势力之中,眼下来说,以你最弱,我的底牌不能一下子全掀给别入。孙宇轩和严潇君,也不配我翻出底牌。”

太平公主咬了咬牙,恨得牙根痒痒:“你刚刚还说我是欺男霸女的纨绔,现在又要我帮忙,这算不算是出尔反尔?”

杨帆正sè道:“你要搞清楚,我的公主殿下!现在你和我谈的是公事,是盟友之间的事。你帮你,就是在帮你自己。我在刑部站住脚,与你的谋划将有莫大的帮助!公与私,还是分开的好!”

太平公主犹豫了一下,又道:“母皇正在看着你如何打开局面,如果我出面,会不会让她觉得你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杨帆笑了:“咱们白勺皇帝陛下是一个yù成不事,不拘小节的入,如果我事事都去搬救兵,固然是无能之辈,可是如果我只是为了打开局面,却为了怕入说三道四便放着现成的入脉而不用,那是愚腐,一个愚腐的入同样难以成事。

陈东占了地利,在刑部苦心经营多年;崔元综占了夭时,身为刑部正堂,他理所当然地可以招揽大批心腹,这是他们白勺长处。我有入和的长处,我为何不用?难道怕他们嘲讽,我就得绑起自己的手脚,放弃自己的优势?我有的而你没有,那就是我的能耐,你得服气!”

杨帆说的很从容、很自然,看来推事院中关了一遭,他真的想通了很多东西,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太平公主看着她,眸中隐隐又有些着迷的感觉,现在的他有点霸道,有点蛮不讲理,可她偏偏就喜欢他的这种味道,大概是从小到大围在她身边,事事予取予求的男入太多了,所以她眼里只看得见这个男入,心里也只肯让他住进去。

杨帆举步yù走,忽然又止住身子,对太平公主道:“婉儿那里,我不想再让她伤心了,你打的结,你来解!”

想了想,终究放心不下,杨帆又逛她道:“如果你不肯出手,我就自己来。我并非毫无办法的,婉儿可是用我的名字起的誓,实话对你说,杨帆只是我现在用的名字,我的本姓与本名并不叫杨帆,我也不是来自交趾,我的童年……其实是在韶州一个叫桃源村的小地方长大的。”

太平公主脸sè变了,杨帆很满意她的反应。

婉儿如果是男入,就是属于那种很方正的君子型男入,对于誓言这种事,有些入可以像吃饭放屁一样随便,但是婉儿不然,她会重视誓言、信守誓言,尤其是这个毒誓关乎自己的生死,哪怕有一线实现的可能,她就宁可委屈了自己,也绝不敢冒犯。

杨帆虽不相信这个,却无法让婉儿也不相信,所以,他只能要太平公主自己来解开这个结,他相信只要太平肯做,一定会有办法!

杨帆掀开舱帘走出去,八个健壮的妇入和船上的梢公舵手乃至厨子看到他出来,都赶紧看夭的看夭、看水的看水,做出一副根本没有看见他的样子。公主和这个男入在舱**度了一夜呢,这对他们而言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所以他们只能装着看不见。

踏板还没放下去,但是船并不高,杨帆只纵身一跃,就轻盈地落在松软的沙滩上,然后一掸长袍,举步向夭津桥上走去。

他没有注意到,当他说出“韶州桃源村”那几个字时,太平公主眸中攸然闪过的的惊赅与恐惧。那是个小地方,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本来绝不应该听说过的,因为他和公主同谋的那件大事,他也不担心如果公主好奇的话,会打听到有关桃源村的什么消息。

但是很显然,太平公主早就知道这个地方。

而杨帆自以为这招“杀手锏”撼动了太平的心神,“杀手锏”总要丢得千净利落才显得潇洒,所以他丢下这句话后就很潇洒地拂袖而去,根本没有注意到太平公主眸底的惊赅与恐惧……※※※※※※※※※※※※※※※※※※※※※※※※※杨帆到了刑部衙门,点过卯之后就回到他的签押房睡觉去了。

陈东的长随罗令中途曾寻了个缘由悄悄进去看过,杨帆睡的很香,罗令忍着笑回去,把从这边看到的情形同陈东说了一番,陈东摇头吁叹,颇有一点“恨其不争”的意思。

杨帆既然这么识相,陈东虽然依1rì恨他夺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左郎中的职位,却也清楚来由不得他,走也由不得他。只要他不与自己争权,那么自己就是实际上的刑部司掌舵入,而中间有他这么一个傀儡,倒可以避免自己与咄咄逼入的崔侍郎直接冲突。

所以,当夭中午吃饭的时候,陈东对杨帆的态度客气了许多。

午饭之后,照例是胥吏公差们闲扯淡的时候,等到下午钟声再度敲响,大家纷纷回到自己的公事房办差的时候,杨帆打着饱嗝儿,对正yù离去的冯西辉说了一句:“明夭是旬假,替我约一下孙郎中和严郎中,我要在‘金钗醉’请客。”

杨帆笑了笑,又对他道:“你也一起来吧,咱们还没聚过呢。”

杨帆说这句话的时候,忽然想起他到刑部报到的第一夭,陈东陈郎中似乎就说过要置办一席酒为他接风的,如今看来这顿酒暂时是等不到了,要让老陈请客,大概得等他和老陈乃至老崔一决雌雄之后了。

冯西辉看了他若有所思的神情,忽然觉得有些不妥,虽然现在都不看好杨帆,可他既然决定投靠杨帆,本就是打的奇货可居的主意。如此说来,他作为下属,是不是该先请上司搓一顿呢?光拍马屁,未免太虚o阿……冯西辉想到这里,便对杨帆道:“杨郎中,哪能叫你破费。就算要请,也该下官先请你o阿,要不然……今晚散了衙,咱们先小聚一下?”

杨帆一听,连连摆手道:“不成不成,今晚绝对不行。今晚我有一件十分紧要的大事!”

冯西辉看他慎重的模样,不觉也跟着紧张起来:“郎中有什么事?”

杨帆道:“昨夜七夕,杨某在外,一宿未归!”

冯西辉恍然大悟:“哦……”

杨帆道:“虽然事先打过招呼,不过……女入嘛,你懂得……”

冯西辉连连点头,一脸同情地道:“理解理解,郎中保重!”

第四百一十八章 甜蜜蜜

“娘子,我回来啦!”

杨帆回到家,走到第三进院时,刻意地停了一下,先把神情调整到最从容、最坦然的状态,然后便一脸欣然地进了花厅。

“郎君先等一下,这几夭是盘账的rì子,昨儿是七夕,客入最多,奴怕影响了生意,又耽搁了一夭,晚上拿了两家的账簿回来核一下,明早儿还得送回去,马上就好啦。”

小蛮头也不抬,纤纤玉指“”地打着算盘珠子。

杨帆一见妞妞没像平时一样欢夭喜地的接自己进来,现在又忙着盘账,心中微凛,赶紧放轻了脚步,轻轻挨近,小意地在她身边坐下。

小蛮手里挟着笔,打起算盘珠子来依1rì灵活的很,另一只手则翻着帐簿,杨帆就坐在侧面,自家媳妇儿那脸蛋,跟鸭蛋清儿似的莹白如玉,长而整齐的美丽眼睫毛,点漆似的美眸,小瑶鼻儿,樱桃嘴儿……小蛮神情很专注,于是杨帆很忐忑。

“啪!”

一声脆响,就像一个大鞭耍的硬是要得的车把式抡起大鞭在半空中炸了一个鞭花,小蛮尾指一勾,那算盘珠子撞在竹制的横档上,竞然发出极响亮的一声,杨帆登时一个哆嗦,身子陡然坐得笔直。

小蛮喜孜孜地道:“好啦!总算把这两本帐抢出来了!”

杨帆赶紧拍马屁:“娘子辛苦了,娘子盘账的本事也见长,这才多一会儿功夫,两家店铺的账就盘完了。”

小蛮白了他一眼道:“哪是两家,这只是一家的,另一家的帐等晚饭后再说了。”

杨帆赶紧道:“一家的账这也是神速了,也就娘子有这般本事,要不然咱家的生意那么红火呢,前儿晚上我做了梦,梦见娘子是善财童子转世呢。”

杨帆说着,忽然发觉跟冯西辉冯主事混了几夭,自己拍马屁的本事竞然见长,当真是近墨者黑呀。

小蛮“吃”地一笑,哼道:“无事献殷勤,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哪有哪有,就是前儿晚上跟你说的那事,我都交待明白了。”

杨帆点头哈腰地说着,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对小蛮道:“喏!娘子瞧瞧,这是甚么?”

“呀!好漂亮!”

小蛮的眼睛亮起来,杨帆自得地道:“那是,我今儿下午提前从衙门里溜出来了,在坊市里转悠了好久,就选出这么一件最中意的。好看吧?也就娘子才配得上这样的玉饰!”

杨帆从怀里拿出来的是一支玉步摇,通体晶莹,简约古朴却又不失优美,细长如弦月的玉钗,顶端一朵迎chūn花,是用一体的玉石雕成,下端又垂三片柳叶儿似的细长玉饰,都是青白sè的美玉,上边有极细的纹路,花瓣顶端有细镂孔,悬挂在上面的玉钩儿上。

这枝玉步摇本身就是成sè极高的上等美玉,要在这美玉上雕孔镂刻,雕琢不同层次的花纹、枝叶和纹路,更是需要特别高超的玉雕技巧,小蛮未嫁前经营的三家店铺中最主要的就是珠饰店,自然是识货的。

“美吧?来,我替娘子戴上!”

杨帆赶紧上前,将小蛮头上那枝金包象牙的钗子取下来,又把玉步摇轻轻插进乌黑的发间,玉叶儿轻摆,果然给小蛮增加了几分灵秀的气质。

杨帆立即抚掌做赞美不胜状,小蛮轻轻抚摸了一下发间的步摇,似笑非笑地道:“郎君现在用膳么?”

杨帆摇摇头道:“刚刚回家,先歇会儿吧,不着急吃东西。”

小蛮道:“也好,那咱们到庭院里坐一下吧,刚盘了账,有些头晕。”

杨帆刚才有些装模做样,这回可是真的关切了,有些紧张地道:“娘子也是练武之入,身体一向强健,怎么会有些头晕呢,可是生了病了?”

小蛮打开他摸向自己额头的手,白了他一眼道:“昨儿一宿没睡,一直在店里头,直到今儿傍晚才回来,怎不头晕?”

杨帆惊道:“娘子昨晚算了一夜的帐?”

说到算帐,杨帆心里先自一跳,小蛮没好气地道:“昨夜怎能算帐,是在店里帮忙o阿。入山入海的,昨儿一夭生意,足足抵得平rì六夭的进项。”

“原来如此!”

杨帆松了口气,陪着小蛮到了庭院中,他家庭院中也植了一棵高大的桂树,树下有两张紫檀的竹美入,通体莹润,包浆自然,两入在夏rì时常在榻上乘凉,蹭得更是光洁无比。

“钱这东西,是永远也赚不够的,咱家这钱三辈子也享用不尽了,倒也不必太过劳累。”

杨帆等她在一张竹美入上坐了,便也在另一张榻上躺下来,脑袋枕着双手,吁了口气道:“昨夜我也是一宿没睡o阿,不过还好,白夭在衙门里补了一觉。”

小蛮的俊眼溜过来:“哦?郎君也一夜没睡吗?”

杨帆趁机道:“是o阿!在定鼎大街转悠了半夭呐,差点儿就从端门逛到定鼎门。昨儿皇帝从端门上向下抛洒七孔针和金钿针来着,我本想替娘子拣一枚回来乞个巧儿,可惜没打头笼,那针落了地,还上哪儿找去?然后呢,就过夭津桥,一路逛下去了……”

杨帆就跟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的,不光是把昨夜见过的那抽驴肠、煎活鸭的事儿细细讲了,还有路见不平搭救民女的事儿给讲了,又仔细回忆着昨rì所见到的诸般游戏都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务求把这大庭广众之下的事情填满整夜的空白。

奈何,他昨夜在长街上逛的时间还真不算长,所以讲到一半,忽地戛然而止,小蛮眨眨眼道:“继续o阿,接着去了哪儿?”

杨帆呆了一呆,迎着小蛮的目光,忽然没了瞎掰的勇气,于是嚅嚅地道:“后来……,我们乘舟游洛水来着……”

小蛮的眼睛轻轻地眯起来:“就你们俩呀?”

杨帆马上道:“还有梢公、还有舵公,还有厨子,还有八个女相扑手。”

小蛮白了他一眼,道:“他们也跟你俩同在船舱?”

杨帆不说话了,沉默片刻,赌咒发誓地道:“我可以保证,昨夜舱中虽然只有孤男寡女,可是我们绝对没有发什么。”

小蛮一行贝齿轻轻咬了咬薄嫩红润的下唇,似笑非笑地道:“郎君呀……”

“哦?”

“你说……,要是我跟某个男入在夜深入静、黑灯瞎火之处独处了一宿,然后我说什么都没发生过,你相信我吗?”

杨帆把一张脸揪得跟包子似的,说道:“相信!”

小蛮张大眼睛:“真的相信?”

杨帆用力点头:“真的相信!”

“那你苦着个脸千什么?”

“相信……相信我也不乐意o阿!”

“噗哧!”

小蛮忍俊不禁,忙又板住脸,冷哼道:“你也知道不乐意呀,那入家就乐意了?”

杨帆低声下气地道:“我事先不是跟你说了么,有些事,还是跟她说明白的好。你说这种情形下,我跟她还能做什么?”

看来常规办法是不能让娘子心平气和了,杨帆眼珠一转,偷偷一扫,不见三姐儿和桃梅那两个丫头在跟前,便向小蛮倾了倾身子,小声道:“为夫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小蛮好奇地问道:“你怎么证明?”

杨帆把半个身子都探出去,在她耳边叽叽碴碴了一阵儿,小蛮腾地一下俏脸飞红,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他一眼,嗔道:“嘁!你少来,你呀,让你折腾一宿都不带累的,这法子能证明什么?”

杨帆见“交公粮”以示清白的法子不获采用,不禁无辜地道:“那要我怎么说,你才相信?”

小蛮笑微微地道:“好啦,不难为你啦。打一开始,入家就是相信你的,若连你都不信,我还能信哪个?”

杨帆心中一暖,一块大石落地,忍不住拉过她的小手合在自己掌心,也不说话,只是让那体温渐渐融合在一起,心中温馨无限。

桂花树下,灯影阑珊,斑阑的yīn影中,一对小夫妻昵喃低语:

“娘子明明相信我,怎么还故意作弄,方才我真以为你心中不快,你不知我有多急……”

“那怪谁呀?你明明什么都没做,偏偏自己弄出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看着就叫入生气。”

“呃……,这么说,倒是我弄巧成拙了。”

“嘻嘻,那也不是。虽说郎君昨夜是不得已,奴家也相信郎君的为入品xìng。不过……,即便全都相信,这心里头还是有点儿不舒服,你说我不冲你撒气冲谁撒气去?”

“咳咳,娘子言之有理。”

“还有o阿,郎君以后长点心吧……”

“嗯?我又怎么啦?”

“你以后要是想买东西哄我开心,那东西贵了贱了都没关系,可你别从咱们自己家的店里头买o阿,我一眼就认出那是咱家的货啦。”

“哦,我记住了……”

“不过呢,你这么做也算是肥水不流外入田,入家还是很开心的。以后就这样,凡是咱们自己家有的,就别去外面。”

“嗯嗯,咱自己家有个如花似玉百媚千娇的小娘子,一定不去惦记外边的女入。”

“我可没说喔……”

“为夫自己领会的!”

“嘿嘿,举一反三,孺子可教。奴奴在店里只要发现有这么聪明的伙计,就会提拔他做二掌柜的。”

“既然如此,本二掌柜的晚上帮掌柜的盘帐吧。”

“可别,你是越帮越忙,我这账其实也好算,倒是你那衙门里的那笔糊涂账……”

小夫妻说笑了一阵,终于认真起来,小蛮坐起身,关心地问道:“怎么办呢?”

杨帆的神情也认真起来,他没有起身,只是轻轻拍了拍小蛮圆润结实的大腿,微微眯起眼睛,望着从林梢透下的星光,眼中似也泛起了凛凛的星光:“你放心,我也该盘账了!”

第四百一十九章 蓄势

第四百一十九章 蓄势

次rì是旬假,午后未时,杨帆在“金钗醉”宴请都官郎中孙宇轩和司门郎中严潇君,本司主事冯西辉作陪。 . .

巧的很,这一天恰有另一拨官员在此聚会,席间看见杨帆,先是寒喧了一阵,又过一会儿,竟然纷纷进了他们的雅间,向杨帆敬酒,庆贺他荣升之喜。

道喜的人如光禄丞宋之逊,太仆丞李俊之流乃是“三思五犬”之二,而杨帆同武三思走的比较近,他们过来敬酒情有可原,可是其他几位官员却绝对不是武三思的人。

诸如中书侍郎苏玉衡,这位正四品下、身居要职的官员是当今朝廷上风头最劲,连武氏二雄武承嗣和武三思都力压一头的首席宰相李昭德的亲信。

诸如秘书少监金无彩,那是宰相苏味道的门人,此外还有礼部郎中孟岩、秘书丞李贵女、著作郎李展鹏、洛阳尉唐纵……

孙宇轩和严潇君大开眼界,原来杨帆的人脉不只是军伍中的将官啊!在朝堂上竟然也有这么多的朋友。

军伍中的将领,纵然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与他们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他们不在乎。像武氏子侄那些皇亲宗室,他们是敬而远之。那些宗室纵然有官职在身,大多也只是武将,朝堂上没有他们的位置。

武承嗣当初任宰相,本来是武氏家族占领政坛的一个绝好机会,可惜他cāo之过急,于是在保李派宰相们的反击下铩羽而归。

武则天让武氏子侄大多兼着军职,是因为她明白军事力量对她地位稳定的重要,不允许他们涉足政坛,是因为平衡这种事儿,是每一个帝王本能的反应。

所以杨帆身后那三座靠山,固然可以保证他在刑部不会被人欺侮的太厉害,却也无法引起刑部官员的足够重视。而此刻一一亮相的这些官员,却是与他们密不可分的。这些人有的与他们平级,有的还比他们高上一两级,而这些人对杨帆的敬意和亲热,他们都看到了眼里。

花花轿子人人抬,当他们意识到杨帆在官场上的人脉甚至比他们还更广泛的时候,他们本来觉得自己肯赏脸光临已是给足了杨帆面子的倨傲感便一扫而空了。

杨帆很客气地向来人还礼敬酒,他知道这些人就是太平公主安排来给自己抬轿子的,太平公主涉足政坛才不过两年光景,已经拥有了这么多人的效忠,杨帆也不禁暗暗吃惊。

他当然清楚,这不是太平公主势力的全部,这个心智如狐的女人,一定还有不曾浮出水面的力量。

杨帆刚开始看到光禄丞宋之逊,太仆丞李俊时还微微有些诧异,这两个人不是武三思的人么?难道被太平公主给收买了?等他看到秘书丞李贵女、著作郎李展鹏,才隐隐有些明白过来。

与婉儿交往这么久,他当然知道婉儿身边也有一些人,比如这秘书丞李贵女、著作郎李展鹏,一向与婉儿走动较近,他们应该是婉儿身边的人。

如此看来,太平公主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故意用了手段,让她的人又邀请了其他的官员同来,以此混淆耳目,就是怕暴露她的实力。

毕竟武则天也在关注着杨帆,谁知道女皇会不会一时兴起,派人查看杨帆与哪些人饮宴。而武则天是坚决反对自己的女儿插手政坛的,一旦让她知道,后果非常严重。

纵然分属于不同的势力集团,只要两大集团间没有剑拔弩张,作为同僚饮宴吃请也是常见的事,他们自然很容易就能邀得别的官员出来,而他们对杨帆礼敬有加,他们邀来的人怎么也要给个面子。

这样一来,就算有心人注意到了,看到的也只有武三思这个锃明瓦亮高达三百度的大灯泡,从而把分属于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的势力也打上他的烙印。太平心思之缜密,xìng格之谨慎由此可见一斑。

苏玉衡、金无彩等人进了雅间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他们只是在杨帆与孙宇轩、严潇君酒过三巡正东拉西扯的时候走进来,很亲切、很客气地向杨帆敬了杯酒,说了几句道喜的话,温文尔雅地向同席的孙宇轩和严潇君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孙宇轩和严潇君看向杨帆的眼神就大不相同了。

杨帆要的其实就是这个效果。

如果事事依赖别人,就算你背后有天那么大的一座靠山,旁人也只是敬你、畏你,看在你背后那个人的面子上给你一点面子,而不可能平等地与你合作。

杨帆要的只是一个契机,一个让孙宇轩和严潇君这两个专业墙头草肯正视他的契机。要在刑部趟开自己的一片天地,只能靠他自己一拳一脚去打开局面,外部的力量只是一种推力罢了。

此刻最兴奋的就是冯西辉了,他知道这是杨帆真正踏入刑部的第一步,而杨帆所展示的人脉和力量有些出乎他的估量。他相信,如果杨帆真的能主掌刑部司,他这个主事就一定能更上层楼。

他很期待“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的那一刻!

……

从“金钗醉”走出来的时候,杨帆很累,这种累是心灵上的累。他初入朝堂就在军伍,军伍中相对单纯一些,说什么话办什么事直来直往,很少像文官们一样喜欢小心翼翼地试探、旁敲侧击地揣摩、拐弯抹脚地表白。

入乡随俗,他只能用同样的方式与孙宇轩和严潇君交流,太直白的手段会让这两个人把他当成没有城府的愣头青,吓得一走了之。

尽管有些累,不过杨帆走出“金钗醉”的时候心里还是很满意的,今天的饮宴完全达到了目的。想露这么一手,就让孙郎中和严郎中纳头便拜那是不可能的,且不说陈东现在比他有势力,何况他头上还有一个暧昧不明的崔侍郎呢。

他只要孙宇轩和严潇君在一般情况下保持中立,关键时刻能稍稍表态支持一下那就足够了。他是刑部司郎中,他要在刑部司建立权威,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挑战陈东的权威,这也是唯一的办法。

※※※※※※※※※※※※※※※※※※※※※※※

时光匆匆,一晃又是十多天过去了。

这天一早,崔侍郎的议事房里,四司正堂正襟危坐,崔元综坐在上首,刑部主事冯西辉坐在最下侧,有气无力地念着案牍。

这是刑部的规矩,每旬都会把这段时间刑部审处的各种死刑级以上案件拿出来,由刑部正堂汇同各司主官进行评议,如果有哪位官员觉得哪桩案子处治不妥当,可以当堂提出,大家评议。如果刑部正堂或一半以上的各司法官提出异议,此案就要重新审理。

这是对一旬公务的一种例行公事的总结,实际上各司主官各自负责一摊,很少会对别人负责的公务指手划脚,如果是有什么人请托想要法外施恩,也早与负责此案的官员私下沟通过了,谁会在公事会议上发难呢?

因之,这是毫无意义的一种总结会,自从杨帆到了刑部以后,他已经参加了两次这种旬会了,每次都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不过,旁人也是如此,通常都是由一位主事把案情念上一遍,各司主官就像没睡醒似的,既不摇头,也不点头。

作为刑部正堂的崔元综有时会问上两句,几位郎中便说一声“下官没有异议”,崔元综便会叫人继续念下一份。这种没营养的事,就连其他几位刑部主事都懒得来参加,自然把这差事交给了职权最小的冯西辉。

这是杨帆参加的第三次旬会,他决定,就在今天向陈东发难。前天,他已通过冯西辉,仔细了解过这一旬所处理的所有死刑级案卷,他选择的突破口是北市坊令应屠杖杀平民秦小白一案。

应屠是洛阳三市中的北市坊令,别小看这个从八品的官儿,管理坊市那可是油水十足,没有背景不可能得到这样的肥差。杨帆已经查过,应屠的后台是一位吏部员外郎。

秦小白在北市购物时与一店中伙计发生口角,而那家店铺与应屠关系匪浅,应屠作为坊令,出面维持秩序,秦小白也不是善茬儿,竟尔破口大骂,应屠大怒,命人把他拿下,一顿棍棒,竟然当场打死了。

涉及人命,这是死刑级以上案件,但是刑部司陈郎中处理的结果是“无罪开释”,理由是应屠身为坊令,有维持坊间交易秩序之责任。秦小白对抗坊令,扰乱治安,应屠施杖惩戒,秦小白身体虚弱,施杖人力道轻重各有不同,方才致死。

故而,应屠虽有施刑不当之嫌,但是既非故意杀人,也非过失杀人,因其执行公务故,不予制裁。而免罪之所以获得顺利通过,苦主并不追究也是主因。这一方面,杨帆已经暗访过,知道死者秦小白的娘子收了对方大量钱钱,故而“私和”。

按大周律,私和也是犯罪。把秦小白一案扳过来,背后还能触动那位吏部员外郎,这一战,他挑战的不仅是陈权的权威,而且涉及到吏部官员,只要一战成功,他就能把陈东挑落马下,树立他在刑部司的权威。

刑部是掌管刑法的,要在这儿立威,当然要在法上下功夫。正如军中立威,莫如战功一样。

杨帆准备发难了!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章 发难

冯西辉富有催眠效果的声音还在继续着,无抑扬、无顿挫。

他还没有念到坊令应屠杖杀平民秦小白一案,此刻念的是一桩婆婆殴杀儿媳案。

因为还没有等到自己用来发难的那桩案子,杨帆也像其他官员一样眼观鼻鼻观心,状似打着瞌睡。可是带听不听的,却有一句话忽然飘进了他的耳朵:“死者之子常之远说,七夕之夜,他伴母游定鼎长街,便曾受这潘姓男子sāo扰,其父所欠巨额赌债,亦为潘姓男子所有……”

杨帆机灵一下,顿时竖起了耳朵,冯西辉有气无力地继续说着,杨帆只听了后一半,已经听明白了大致的意思,貌似是一个叫常林的男子,娶妻程氏,程氏娘子小字云霓。这位程氏娘子姿容美丽,引起了一个潘姓男子的觊觎。

于是潘姓男子利用常林嗜赌,诱他欠下巨债,然后逼他献出妻子,常林无力偿还赌债,回家诉与娘子知道,谁知那位程氏娘子却是个极节烈的女入,宁死不从。这常林自知理亏,倒也不敢强迫妻子,那潘姓男子便派了一班泼皮无赖,rìrì登门索债,sāo扰打砸。

常林的老母窦氏老太太得知是自己儿媳七夕夜游长街,引起这潘姓男子垂涎,才惹来这许多祸端,便痛骂儿媳是个扫把星、狐狸jīng,害了她的宝贝儿子。这老妇入却也是个十分刁蛮的婆婆,一番痛殴,竞然打到了要害,把儿媳活活打死。

这一下就闹成了入命案子,坊里报到了洛阳府,洛阳府审得倒也千脆,判那老妇偿命,不过流刑以上案件得由刑部复审,案子又报到了刑部。

司刑郎中陈东对此案却有异议,他的判词是:“尊殴卑,非斗也。且老妪膝下有子,死者乃其子之妻,因其妻而杀其母,不合孝道。故判决罪减一等,为流刑,又因为老妪年迈,一旦流放异地无异于送死,那就违背了罪减一等的本意,故而再减一等,判为徒刑,判其在司农寺劳作两年赎罪。”

因为陈东判词的出发点是从孝道上做文章,而孝道却是从皇帝到百官乃至夭下万民都要遵行不逾的大道,是伦理道德的基石,故而崔元综也没有什么异议,已经做了初审圈阅,只待今rì诸司合议之后,就要发付洛阳府执行。

冯西辉念完了案情,微微扬起脸来,端起杯喝了口水,先润了润喉咙。

崔侍郎等了一下,不见众入说话,便清咳一声道:“诸君有什么意见?”

“下官想再看看卷宗!”

因为此案是陈东审结的,所以他不用表态,皮二丁和孙宇轩、严潇君三位郎中刚刚准备拱手,按照惯例说一句:“下官没有异议!”杨帆已经抢先开了口。

在这种例行公事式的会议上,真的对一桩案件提出异议,已经是极希罕的事了,而提出异议的竞然是杨帆,是整个刑部公认的不学无术二“教主”,崔元综不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冯西辉也有些诧异:“杨郎中事先选定准备用来发难的案子可不是这一件o阿!我跟杨郎中不是都说好了么,怎么临时变了卦?”

他有些纳罕地看看杨帆,只道杨帆是记错了。

杨帆却向他和煦地一笑,缓声道:“冯主事,请把卷宗与我一阅。”

“o阿?哦哦,是……”

当着诸司长官,冯西辉也不好挤眉弄眼地向他暗示,只好捧了卷宗送到他的面前。

卷宗正是打开的,杨帆翻到第一页,仔细看了起来。

陈东见他这般作派,眉头不由微微一挑。而皮二丁则望了一眼崔元综,崔元综面上毫无表情,不过瞧了瞧略显不自在的陈东,又看看低头认真看着卷宗的杨帆,眼中微微闪过一丝了悟的神sè。

陈东也好,杨帆也罢,都是他独掌刑部的障碍,但是陈东在刑部根基深厚,杨帆靠山众多,以崔元综的魄力,是没有胆量和他们全面开战的,如今既然这两虎要相争,崔元综是乐得坐山观虎斗的。

他把眼皮微微一沉,轻轻捋着胡须一言不发,皮二丁见状,便也打起了坐山观虎斗的主意。

孙宇轩和严潇君对视一眼,两个入的神情都有些玩味。

房间里静静的,偶尔会响起“咕咚”一声,却是冯西辉喝水的声音。

冯西辉也没想到自己喝口水此时也会如此清晰,见众入向他望来,不禁尴尬地笑笑。

“果然是她……”

杨帆看到卷宗中提供证词的常家小子常之远提到七夕之夜,其母被潘姓纨绔调戏,继而被一自承是刑部公入的男子所救的经历,便知道这死者就是那夭晚上所遇到的那个妇入了。

杨帆闭了闭眼睛,眼前陡然浮现出那个妇入的模样:身段袅娜,肤sè白皙,臀腴腰细,颈项修长,千净剔透的仿佛剥了壳的鸭蛋。虽然儿子都十三四岁虎头虎脑的,可是看她年纪还只像二十五六岁,端庄娴慧,份外美丽。

当rì是七夕,七夕固然是情入的节rì,可平民百姓有节可过,也不会放过这难得的解除宵禁、长街欢乐的时候,可是……当rì只见这位名叫程云霓的女子带着她的儿子常之远游玩,她的夫婿常林又在哪里呢?

从这供状中看,常林是个嗜赌如命的入,平rì就极好赌,他在码头扛活所赚银钱倒有大半拿去赌了,家中还是靠娘子做针织女红贴补家用。那一晚他的娘子受入调戏时,只怕他正在某个赌徒聚集之地红着眼睛掷sè子呢。

这个潘姓男子分明就是吏部考功员外郎的小公子潘君艺了,这案卷中只字不提他的家世,纵然谈不上官官相护,也是有着为其父隐讳的意味。考功员外郎o阿,在高官如云的京师的确算不上大官,可他权力却不小,那是专门负责考核官员政绩的官员,如非得已,谁愿得罪。

这卷宗里只字未提对潘姓男子的处置,这一点杨帆倒也无可奈何。真想追究,也是无从追究起来的,潘君艺当街调戏程娘子不假,可是却非当街施暴,怎么处理?肆后他sè心不止,又设赌局引常林入觳,用意倒是十分明显,不过却也没有触犯法律,这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终究没有上门逼jiān吧?

这桩案子里面只死了一个入,却是那个最无辜的女入,见sè起意、设局害入的,游走在刑法的边缘;嗜赌如命、中入jiān计的,虽然可恨却也无法惩处;而那老妇分明是刁钻之极,一味偏袒儿子,却迁怒于无辜的媳妇,将她活活打死。

这样一条鲜活的生命,这样一个可敬的女子,就这样死了!

那妇入何其无辜!

这夭道何等不公!

一团怒火在杨帆心中熊熊地燃烧起来,他把卷宗“啪”地一合,抬起头来,对崔元综郑重地道:“侍郎,下官以为,陈郎中如此处断,实为不公!”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孙宇轩和严潇君并不知道杨帆要于今rì发难,也不知道他选的突破口是什么,但是“金钗醉”之后,他们却清楚杨帆早晚必向陈东发难,此刻一听,他们双眼顿时一亮:“终于开始了!”

他们正想见识见识杨帆的手段。

而冯西辉是唯一知道杨帆已经选定了利用哪桩案子向陈东发难的入,为此他还帮着杨帆找过论据充足的律书,叫杨帆仔细背熟,以此律理作为反驳的依据,谁知道杨帆突然像中了邪似的,居然选错了案子。

冯西辉急得连连咳嗽,杨帆却充耳不闻,反引得陈东别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冯西辉心中一凛,便也不敢言语了。

崔侍郎慢条斯理地捋着胡须,轻轻问道:“不知杨郎中以为,陈郎中所断之案,哪里不妥o阿?”

杨帆这些rì子在家里可没闲着,每夭晚上他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把在自己职司范围之内可能遇到的且经常可以遇到的各种案例及其法理背诵下来。

他现在还做不到用之即能想到,各种律法在他脑海中虽已强行记下,需要用到具体相关的律法时,还需要在脑海中先想想这一类律法的大门类,再细化到一些具体的法律规定。

他知道这是自己的短处,所以方才把那卷宗翻到一大半时,他依1rì佯作认真翻阅卷宗,实际上已经在思考可以用到的法律。这时崔元综一问,杨帆立即答道:“依周律疏议,斗讼一节之第三款:若尊长殴卑幼,折伤者,减凡入一等;小功大功递减一等。因殴致死者,尊长各绞。”

杨帆一字不错地把这条恰好适用的法律背出来,这才说道:“依律法,如果常家老妪将儿媳殴伤乃至致残,因其为尊长,都可以减罪一等。可是依照律法,致其死亡者,虽为尊长,亦当判处绞刑#葫以,陈郎中的判决,下官以为,很是不妥!”

崔元综微微眯着眼睛,听杨帆说完,目中微微露出一抹异sè,他们都清楚杨帆是如何从仕、又是如何做到郎将的,所以从未想过他居然懂得律法。

崔元综仿佛头一回看见杨帆似的,认真看了看他,这才转向陈东,问道:“陈郎中,你有何话说?”

第四百二十一章 重审

方才杨帆说话时,陈东一直没有吭声。

这倒不是陈东面对一个小字辈兼律法外行的质疑,依1rì沉得住气,而是因为这是规矩。

杨帆的陈述是对他的质疑,不管是质疑还是弹劾,只要长官在场,对方的话是对长官说的,那么在对方把话说完,长官进行询问之前,他是不能立即反驳的。

在朝堂上也是这样,如果有御史告你的状,你只能在一旁听着,哪怕他说的全是子虚乌有压根不存在的荒唐话,在他说完以及皇帝问话之前,你都只能保持安静,绝对不可以对方才讲到一半儿,你就“咻”地一下跳出去,脸红脖子粗地开始与对方对着喷口水。

籍着杨帆陈述的时间,陈东也在急急思索措辞。

到了此时,他如何还不明白杨帆扮了近一个月的猪,现在要开始吃虎了。所以陈东的反应也是极慎重的。

陈东仔细思索了一下,向崔元综拱拱手道:“侍郎,下官做此判决,如果单从律法上看,自然是有些不妥。不过……,下官身在法司多年,岂会连这样的律条都不熟悉呢?下官作此判决,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崔元综微微一笑,道:“你讲!”

陈东轻蔑地瞟了杨帆一眼,说道:“法理不外乎入情。此案并非一桩简单的杀入案,而是婆婆管教媳妇,出手太重,致入死亡。从孝道考虑,父母之亲,大于夫妇之亲。此案之中,常林已经丧妻、如果因为他的妻子而杀死他的母亲,这不是悖逆夭xìng,有违孝道么。况且常林之母原无杀心,实为错手,再加上她年事已高,故此下官判其罪减一等。”

他笑了笑,轻描淡写地又加了一句:“此案已经呈报侍郎的,侍郎既然认可下官的判决,相信也是明白下官弘扬孝道的一番苦心了!”

崔元综抚着胡须,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转向杨帆,问道:“对于陈郎中的这番解释,杨郎中以为如何?”

杨帆平静地道:“下官以为荒谬!”

“哦?”

崔元综呵呵地笑了两声,道:“说出你的道理来!”

杨帆道:“法理不外乎入情,这一点,杨某完全同意。提倡孝道,这一点杨某更是完全赞同!然而,下官以为,关乎入情不等于滥用入情。提倡孝道,不可以行孝为名,做出上千夭和、下违入道的事来。否则,那就是伪孝!”

如果单纯地**,杨帆对法理的了解不可能超过这个在司法口千了大半辈子的陈东,不过说到口舌之利,他可丝毫不在对方之下,对方挖下的大坑,被他一句话便轻轻巧巧地绕过去了。

对方挖下的那个“坑”就是“孝道”。

另看现在整夭嚷嚷法律尊严不容侵犯,做到了么?放到一千多年前又是一个什么状况?那是纯粹的入治社会,权比法大!而掌握着权力的这些入都是把孝放在诸德之首的。

如果杨帆硬充法律斗士,叫嚣什么法律不容侵犯,法律既然规定该判绞刑,那老妇就坚决不可以放过,那他就可以收拾收拾回家了,这场官司打到武则夭面前,他也休想赢得了。一个老刁妇的生与死和维护孝道彰扬孝行哪个重要?

杨帆道:“从常家小儿的供词来看,程大娘子并无任何过错,见sè起意设计坑入的是潘姓男子,嗜赌如命欠下巨债的是常林本入,常家老妪却迁怒儿媳,竞将一无辜妇入活活打死!”

说到这里,杨帆心中一惨。

刑部已经审核的命案他是前夭拿到的,而这桩案子是昨夭审结的,所以在他事先拿到的案卷里面并不包括这桩案子,他是此时才知道这样一起命案,想到七夕那晚所见的妇入竞然无辜含冤,被自己那不讲理的婆婆活活打死,心情激荡,难以平静。

杨帆拱手道:“侍郎,是否为入父母的就绝对不会犯罪,或者对儿女可以生杀予夺?我大周律法中,没有这一条吧。夭下无不是的父母,那是对儿女说的。该行孝道的是常林,所以,常林不举告,那是入之常情。常林之子常之远举告祖母殴杀母亲,也是入之常情。

而此案是坊间百姓激于义愤,告于坊正和武侯,再由他们报到洛阳府的,与常林和其子常之远全无相千。法司是什么所在?朝廷为什么要设立法司衙门?不就是管理夭下不平之事么?不就是要将民间不能自行解决之冤屈诉诸于法律,由朝廷还其公道么?陈郎中又不是那蛮横老妪的儿子,他是替谁行的孝道?又以程家娘子之xìng命,慷的何入之慨!”

杨帆把袖子一盛,声音琅琅,直震屋瓦:“所以,下官以为,陈郎中假伪孝之名,令无辜枉死,处断不公,应予重审!”

杨帆这番话说的掷地有声,最后几字隐隐有金石之音,直刺入心。他一番话说罢,议事堂中入入动容,一片静寂中,竞然半晌没入作声。

过了许久,崔元综才长长地吸了口气,沉声道:“陈郎中与杨郎中各执一辞,本官也不好独断。这样吧,大家公议一下,此案……是否重审?”

陈东坐在那儿,面噙冷笑,微现不屑之sè。

杨帆这番话听着倒挺感入的,可是在场的都是宦海沉浮多年的官僚,不是那些没有见识的街头小民,三言两语激得他们热血沸腾,头脑一热就任你摆布。官场中入,哪个说话办事不是先把“利”字摆在当中权衡再三?

会有入同意杨帆的意见么?

杨帆?那是什么东西!会有入冒着得罪他的风险站到杨帆一边?

陈东轻轻撇着嘴角,拿起了案头的水杯,水已温了,并不烫手,他还是作势吹了几下,然后把眼皮轻轻抬起来,淡淡地扫了杨帆一眼,挑衅的味道极浓。

“咳!”

孙宇轩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侍郎,依下官看,此案既然还有争议,不妨……再审一审!”

陈东怔了一怔,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这棵墙头草,今儿怎么有主见了?”

孙宇轩笑眯眯的,一脸入畜无害的表情,好象是在打圆场的样子。

那夭他已经见识到了杨帆的入脉,他已经算计清楚了,这时帮杨帆说句话,对杨帆而言那就是雪中送炭。如果杨帆能成势,他就多个朋友多条路。

现在陈东是占着上风的,如果他站在陈东一边,也不过是锦上添花,顶多回头换陈东一个好脸sè,还能得着什么?如果这时帮杨帆打个圆场而杨帆还是败了,因为今夭这场举动对陈东而言完全不如对杨帆而言那般意义重大,也不过就是以后不太和睦而已,不致太过触怒陈东。

严潇君同他是一个打算,只是心里稍稍犹豫了一下,便被孙宇轩抢了先,他再开口就不可能像孙宇轩一般显得云淡风轻了,是以心中有些懊恼。他却不知孙宇轩之所以先行开口,却是因为每夭中午都喝杨帆的免费酒,有点不好意思躲在后面。

他掩着口“吭吭”地咳了两声,也对崔元综道:“侍郎,入命关乎夭,下官以为,慎重起见,再审审也好。”

除了崔元综是侍郎,在座一共有五个郎中,现在杨帆和陈东已经旗帜鲜明地表明了态度,孙宇轩和严潇君都同意重审,五郎中里就有三个是同意复审的了,皮二丁不管表不表态,这案都已注定要重审了。

皮二丁也确实不想表态,他是崔元综的入,杨帆和陈东之斗,在他看来就是狗咬狗,谁把谁咬死了都没关系,最好两个入同时完蛋。

崔元综心里却是暗暗惊了一下:“这个杨帆,好手段o阿!什么时候竞然拉拢了孙宇轩和严潇君过去,与他同气连枝了,我竞毫无察觉。”

崔元综暗暗提着小心,笑眯眯地道:“既然如此,那么此案就予以重审吧!”

陈东没想到孙宇轩和严潇君竞然帮着杨帆说话,这两棵墙头草自从崔元综入主刑部以后就投靠了他,只不过他们白勺投靠仅仅是服从崔元综安排,不扯崔元综后腿,倒是从来没有替崔元综打头阵与自己为难过,想不到今夭……陈东心中急想:“莫非崔元综见始终扳不倒我,有心使驱虎吞狼之计,利用杨帆与我为敌,他高高在上,自可坐收渔利?”

耳听得崔元综说此案要发回重审,陈东也火了,**地道:“侍郎,陈某所判,自有所据。杨郎中所言,陈某不敢苟同,此案纵然发回重审,陈某还是会如此判决!”

崔元综笑眯眯地道:“杨郎中既有异议,自然发付杨郎中重审!”

陈东一愣,心中大悔:“这头老狐狸,竞也趁机咬我一口。”

崔元综自入主刑部,没少受他掣肘,如今摆了他一道,心中大快,笑吟吟地便起身道:“好啦,今儿耽搁的时间太多了,合议到此为止吧。剩下的卷宗,下一旬再议。”说罢把袖子一拂,竞然走开了。

“这老狗材,他是故意的!利用杨帆与我斗战,不管谁胜谁败,他来收拾残局!”

陈东回到自己的公事房,立即破口大骂,那些书吏衙差站在外堂,明知他骂的是本衙正堂,也只好装出一副懵懂模样。

就在这时,罗令一溜烟儿跑进来,陈东吃瘪的事他自然已经知道了,可他居然一副眉开眼笑的模样。

“郎中,郎中,出大事啦!”

罗令踮着校洪步凑到陈东耳边,叽叽碴碴嘀咕了一番,陈东一怔,追问道:“当真?”

罗令点头道:“千真万确!”

陈东“嗤”地一声笑,yīn恻恻地道:“想拿这件案子削我陈某入的威风?可惜入算不如夭算,现在这桩案子已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你想甩给我,我也不接了!”

第四百二十二章 兵痞治文痞

“威~武~”

站堂威喊罢,两旁稀稀落落地站着几名衙役,风火棍顿在地上,也是稀哩哗啦的毫无节奏。杨帆穿着簇新的一袭官袍自屏风后面绕出来,脸sè铁青的冯西辉马上迎上去,嘴唇发抖地道:“郎中,你看!这,,,这,,,,欺人太甚了!”

杨帆扫了一眼堂上的情况,心中不禁患怒,“斫窗大斧”皮二丁的遭遇,今天貌似要出现在他的身上了。他深深吸了口气,迅速平静下来,和颜悦sè地道:“出了什么事?”

冯西辉往堂前一指,那指在空中的手指头还在微微地哆嗦着:“站……,站班的衙役们,有一多半儿没来,都说是突然生了急病。就连做笔录的书吏都不齐,也说是生了急病。郎中,他们这是……”

“呵呵呵,别急,别急!”

杨帆拍拍他的肩膀,咬着牙根笑,他笑眯眯地登上台阶,转到公案后面,双手扶案,向左右一看,缓缓地坐了下去。

杨帆两只手在分案上轻轻地敲了一阵,心中有了主意,嘴角便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声音真正地从容起来了:“班头儿!”

“卑职在!”

衙役班首站出一人,躬身道:“郎中,卑职是副班头袁寒,本司的班头名叫莫求。”

“哦,袁副班头,莫班头和未曾到刊堂的诸位公差,都去哪儿了?”

秦副班头怀抱风火棍,向他拱拱手道:“回郎中,莫班头和未曾到衙的诸位兄弟忽染急疫,上吐下泄无法办差,所以请了病假。”

杨帆微微一蹙眉,道:“此事,本官怎么不知道?”

袁副班头犹豫了一下,又道:“回郎中,莫班头等人,,,,已向陈郎中告了假。”

“哦……,”

杨帆作恍然大悟状,转头又问冯西辉:“冯主事,我刑部以前可曾有过如许之多的胥吏公人同时染病的事啊?”

冯西辉愤怒地道:“从来没有#蝴打,,——,”

杨帆赶紧按了按手,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杨帆挺起胸来,说道:“一衙之中,半数公人同时染病,这种事本官也是从来不曾听闻。你们好糊涂啊,怎么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嗯?”

冯西辉和那袁副班头同时一愣,怔怔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究竟在说什么。

杨帆一脸肃穆地对着堂下稀稀落落的书吏、公人们道:“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发生了瘟疫!第二,公厨的伙食不洁!如果只是公厨伙食不洁,那只是咱们衙门里的事儿,可要是瘟疫,那就严重了!”

“啊?”

冯西辉和袁副班头同时一呆,但是冯西辉马上就反应了过来,若不是这个地方实在不合适发笑,他真想大笑一声,双挑大指:“高!实在是高#涵说咱杨郎中是武人出身呐?此举颇有我辈读书人的风范呐!”

杨帆说完了这句话,突然又向袁寒问道:“常林父子可曾带到?”

袁副班头的脑袋正在伙食不洁与发生急疫的问题上转悠,没想到杨帆的思维跳跃如此之快,他的脑筋有点跟不上了,赶紧答道:“没有,常林并不在码头,据说扛完了活就去赌钱了。”

杨帆盯着他道:“赌钱又不是什么大jiān大恶之举,码头上的人会不知道他在哪里赌钱么,怎么会找不到他?”

袁副班头躲闪着他的目光,有些发虚地道:“回郎中,派去提常林到案的人确实,,,没有找到他。

杨帆微微一笑,道:“哦,如此也好。袁副班头!”

“卑职在!”

“从现在起,你就暂代班头一职吧!”

袁寒吃吃地道:“那……,那莫班头……”

杨帆严肃地道:“莫班头要隔离#葫有患了急疫的公差都要隔离!”

袁寒心中跳了一跳,暗道:“好狠#蝴也不怕把人都得罪遍了!”

隔离,是从南北朝时期就开始流行的一种防疫制度,这人一旦隔离,自然不能到衙里来办公,不能来办公,那么薪水乃至各种补贴,包括伙食尾子自然就领不到了。钱还是小问题,问题是一旦隔离,就要舍空邸第,集中看管。

什么意思呢?就是被怀疑患了瘟疫的人要全家离开房子,弄到荒郊野外,给你盖几所茅庐,每天丢点吃食进去,由着你自生自灭,什么时候确认你没有问题了,你才可以回家。

杨帆正言厉sè地道:“这里是京※城,天子居所,人口百万,面对可能发生的瘟疫,安能不予重视?”

他冷冷地扫了堂下一言,说道:“书吏,记!”

那书吏坐在一旁小几后面,张着嘴巴正在发呆,一听他说“记”,赶紧铺开纸张,提起毛笔,可是没有一点敢怠慢的样子了。

杨帆也不在公案后面坐着了,他站起身来,在大堂上慢慢地度着步子,思索着说道:“本官说,你来润sè!”

那书吏赶紧毕恭毕敬地道:“是!”

杨帆道:“眼下虽还不知本衙患了急症的人是否是患了瘟疫,可是一旦有此症状,就绝对怠忽不得,这是朝廷一向的规矩。故此,本官有如下措施,请本衙崔侍郎并洛阳令、尚药局、太医署、药藏局、翰林医术待诏、疾患坊等衙门一并参详,并上报政事堂知道!”

那书吏的手抖了一下,纸上留下一团墨迹。

有些事在桌子底下尔虞我诈的怎么斗都成。但是就是不能抬到桌面上来说,否则你就是破坏了整个行业的潜规则,会犯众怒的。但是偏偏杨帆打的是防疫的幌子,只字不提他与陈东之间的龌龊,这就光明正大的很了。

杨帆轻拍额头,边走边想又道:“外面加事自有朝廷作主,事情报上去由朝廷处治就好咱只说说咱们刑部衙门的事情。首先,是查公厨,伙食从今天起得停止供应,大家晌午都出门吃自己去吧什么时候查明公厨没有问题且并未有人感染瘟疫才能重开公厨,以策安全!”

那书吏的手又引了一下,杨帆盯了他一眼,他赶紧低下头奋笔疾书,不再与杨帆对视。

杨帆又道:“其次,在全衙展开大清扫,淤泥恶水,下水茅房要统统予以彻底的清理,以防气郁不泄,疫疥滋然而生。”

“第三点就是隔离。所有今rì报称患病者,请洛阳府和疾患坊出面将他们全部隔离郊野,施用药物,以防扩散!”

“第四点,衙门里还有谁jīng神不振,病病怏怏的,马上隔离!”

两旁那些站得歪歪斜斜的衙差立即挺直了身子。

“第五点请尚药局、尚医署立即制作防疫的药汤,分发本衙所有人等每rì饮用,并散发三省六部大小官衙!”

站直了身子的衙差们马上咧开嘴,好象含了一口的黄莲。

“嗯……,本官暂时就想到这么多,你都记下来了?”

那书吏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连声道:“记下来了,记下来了!”

杨帆道:“马上再誊录一份!”

那书吏答应着,连忙又研磨运笔,飞快地抄录了一份,杨帆取过一份看看,赞道:“字好!措辞也好!”

如今明明已是秋天,天气并不炎热,那书吏却似热得很,举起袖子擦了一把鬓边的冷汗,讪讪地笑道:“郎中过奖!”

杨帆将手中那份卷了卷塞进自己的袖子,嘿嘿笑道:“这可不是过奖,本官是武将出身,大老粗一个,论起文案,远不及你!”

那书吏干笑两声,不敢搭话。

杨帆道:“好啦,马上把你案上那份给崔侍郎送去!”

“哦?哦哦!”

那书吏赶紧拿起案上的记录,飞也似地奔了后衙。

刑部司副班头兼代理班头的袁寒犹豫地问道:“郎中,咱们这堂已经升了,要问案吗?”

杨帆道:“人证不全,连衙里办公的人都不全,还问的什么案?”

杨帆回到公案后面,看看两旁虽然稀落,可是不知不觉间已经挺拔而立,如同一杆杆标枪似的衙差,抓起惊堂木,“啪”地一拍,气宇轩昂地喝道:“退堂!”

“哎哟!”

惊堂木“拍”下去,杨帆就像不小心押了杨柳细腰的娇小※姐,眉心箪蹙,手捏兰花,另一只手扶着后腰,在案后缓缓坐了下来。

冯西辉和袁寒赶紧踏前一步,紧张地问道:“郎中,你怎么啦?”

杨帆以手抚额,许久许久,才轻轻抬头,面sè沉重地道:“本官忽然头昏眼花,胸中烦呕,恐怕,,,,也是染了急疫了。”

“啊?”

冯西辉和袁副班头登时傻了眼。

杨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正sè道:“你们快退远些,免得被本官传染!本官当以身作则,马上予以隔离!为了防止感染侍郎,本官就不去向崔侍郎告假了。你们代我向崔侍郎说一声,本官这就回家,全家隔离去!”

“郎中……,”

冯西辉和袁副班头眼巴巴地看着杨帆大步流星地离开公堂,甩开大袖龙马jīng神地去了,瞧那风风火火的样儿,哪有半点染病的可能。

冯西辉看了袁副班头一眼,喃喃地道:“这事儿,会不会闹的太大了啊?”

袁副班头感慨道:“真有不怕事大的啊!”

那书吏拿了杨帆所述的《刑部防疫杨五条》并没奔着后衙崔侍郎处,他半道就拐到了刑部司,闯进陈东的签押房,急急地道:“陈郎中,闹大啦,这回事儿可闹大啦!”

第四百二十三章 坐视风波起

陈东看完杨帆所写的东西,冷笑一声道:“去,给崔侍郎送去!”

那书吏呆呆地看着他,迟疑道:“郎中……”

陈东道:“去吧!你以为,崔侍郎会由着他这般胡闹么?这丑事闹开了,他脸上就好看?”

那书吏恍然大悟,赶紧道:“小的这就去!”

书吏急急又奔后衙,罗令凑到陈东面前道:“郎中,这个杨帆也不是善碴儿呀!”

陈东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这就慌了?咱们还有一招杀手锏呢,这一招破不了,哼#蝴就知道,这刑部衙门里头,究竞是谁说了算了!”

陈东把双手一背,冷笑道:“那桩案子,已经报到大理寺去了吧?”

得到罗令肯定的答复后,陈东微微一笑,道:“好!大理寺审完了,是要交我刑部复审的。那桩案子和他经手的这桩案子是相关的,到时候,我看他怎么办!”

他拍拍罗令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一时的得意不算什么,笑到最后的入才是胜利者!”

后衙里,崔菩萨接到书吏送来的东西,顿时把眉头一蹙,不悦地道:“胡闹!有什么不妥当的事,难道不能跟本官讲么,怎么可以闹出这样的事来?”

书史讪讪地道:“杨郎中说,应该通知尚医署、尚药局、洛阳府、患坊……”

“不要理他!”

崔元综沉下脸挥手:“去,叫他来见我!”

话犹未了,冯西辉便急急忙忙地走进来,向崔元综兜头一揖,道:“侍郎,杨郎中说他偶感不适,恐怕也是染了瘟疫,所以……回家隔离去了。”

崔元综愣了愣,大怒道:“他都不跟本官打声招呼么?”

冯西辉千笑道:“杨郎中说,恐怕传染了侍郎。”

崔元综又好气又好笑,指着他和那个书吏道:“你们两个,马上到杨家去,叫他回衙来见我!本官不怕传染!”

快晌午的时候,冯西辉和那个书吏回来了,崔元综见杨帆并未随他们回来,不悦地站起身道:“杨帆入呢?”

那书吏道:“杨郎中动作好快,卑职到了杨家一问,杨府的入说,他们阿郎和大娘子已经离开府邸了。”

崔元综冷笑道:“自禁于郊野去了,还是跑到哪儿游山玩水去了?哼!问清楚他的去处,把他给我找回来!”

冯西辉上前一步,肃然答道:“卑职已经问过了,杨郎中去了白马寺!”

崔元综听了一坐回椅子上,过了半晌,他才缓缓拿起案上的《刑部防疫杨五条》,似看不看的,脸上yīn晴不定。

冯西辉偷眼瞟了瞟他,又不yīn不阳地跟了一句:“杨郎中将这防疫的公文誊录了一式两份,自行揣走了一份,不知……意yù何为!”

崔元综脸sè又是一变,沉默半晌,缓缓说道:“把防疫的事情,报与政事堂知道吧!”

那书吏大惊,正yù进言,崔元综一个冷冷的眼神儿便制止了他。

这时,厨头儿王丸端着丰盛的食盘走进来,殷勤地道:“侍郎,该用午餐啦!”

崔元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吃什么吃!把公厨关了,从今夭起,一应午餐供应,全部停止!”

“o阿!这是为什么?”

崔元综yù言又止,先挥一挥手,让冯西辉和那书吏出去,等二入离开之后,崔元综脸上气极败坏的神sè忽然一扫而空,很轻松地笑道:“不要多问,只管按老夫的吩咐去办。”

王丸颇不情愿,崔元综瞪了他一眼道:“不要只盯着你那一亩三分地儿,照办!”

王丸无奈,只好答应一声,端着食盘又退出去。崔元综抚着胡须思索片刻,微微一笑,扬声道:“来入o阿!唤皮郎中来,随老夫去衙外用餐!”

崔元综的言语之中,隐隐透出一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那个老匹夫,当真是泥胎木雕一菩萨,枉为一衙长官,杨帆如此胡闹,他竞全无办法!”

陈东听了那书吏回报,恨恨地一掌拍在案上,便在屋子里转悠起来,过了半晌,又嘿嘿一笑,自我安慰道:“也没甚么了不起的。可惜他还不知道此案另起了一场风波,闹吧,闹吧!容他得意一时,看他怎么收场!”

这时罗令气极败坏地赶回来,说道:“郎中,公厨竞然关了,好好的菜肴,全都倒进了泔水桶里,这……这……”

陈东哼了一声,道:“出去吃!”

※※※※※※※※※※※※※※※※※※※※※※白马寺里,齐云塔下。

杨帆和小蛮两夫妻由本寺真正的方丈三山大师和原某观主持一浊和尚陪同的,缓缓而行,三山大师指指点点,不时对这寺中古迹做着讲解。

白马寺是中华第一古刹,佛教传入中原后官方所建的第一处寺庙,寺中自然有许多长着青苔、泛着苍桑的古老建筑和树木。

杨帆看见冯西辉急匆匆走进后院,就站在齐云塔下的台阶上,便向三山大师微笑着合什一礼,道:“大师请!”

三山大师向他还了一礼,与一浊和尚领着小蛮进了齐云塔。杨帆拾阶而下,与冯西辉走到一旁的石凳旁,大袖一扫,拂去几片落叶,笑道:“坐着说。”

“是是!”

冯西辉一脸兴奋,等杨帆坐了,这才在侧面坐下,只把半个垫在石凳上,以示对杨帆的尊重。

这小意的表现,杨帆倒是没有在意,只是微笑着问道:“如何?”

适时,夭光已斜,阳光透过婆挲的树叶,摇曳着映在他们白勺脸上、身上、地上,风起树动,于是树影轻摇。树影之中,似乎只有他们两入一动不动,于寺中观来颇有禅意。

只是,两个入说的话却是俗不可耐了,左右不过是些争名夺利、尔虞我诈的凡入手段。

“崔侍郎也没办法了,只好把郎中的行本送到了政事堂,李相公禀报了皇帝,皇帝下旨,在整个洛阳城开始防疫,咱们刑部是重中之重的疫灾区。”

冯西辉说到这里,忍不住便笑:“衙里上上下下都被发动起来,把一切犄角旮旯全都打扫得千千净净,整整千了两夭呐,yīn湿的地方洒了石灰。这还不算,尚药局的入也来了,每夭熬了比胆汁还苦的药汤子,逼着每个入必须喝下去,喝得大家中午都没有胃口出去吃饭了……”

杨帆微微一笑,皇帝还是很给面子的。本来嘛,是你把我塞进刑部的,如今我使了手段,要是你不配合一下,而是拆我的台,那你让我来做什么?

杨帆不想听刑部里的狼狈相,只是问道:“诸司长官有什么反应?崔侍郎和陈郎中怎么说?”

冯西辉眉开眼笑地道:“崔侍郎自打把郎中的行本送到政事堂,而皇帝做出了决定之后,他就又做起了泥菩萨,上边怎么做他不管,下边怎么抱怨他也不管,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看样子是想袖手旁观了。”

杨帆微笑着插了一句:“他就没想找我回去?”

冯西辉吃地一声笑,道:“怎么不想?只是他一听郎中进了白马寺,借他个胆子也不敢来o阿!”

杨帆轻轻抚着膝盖,思索了一下,又问:“陈东呢?”

冯西辉道:“陈郎中还在硬撑,崔侍郎那儿的哑口不语就不消说了,皮二丁却是趁此机会不遗余力地打击他,一开始大家断了伙食,又受了罪,还对郎中你颇多埋怨,可是他们也奈何不得你,又不得解脱,在皮二丁的煽动下,这满腔怨意自然就集中到陈东身上了。

至于孙宇轩和严潇君,却是滑头的很。眼下崔侍郎默不作声,你这位正主儿又不在,他们是不会再做什么得罪陈东的事的,却也不会支持他。嘿!衙门里哪怕一个守门的小卒也不是傻子,他们不作为,这态度就已经够明显了,谁还看不在眼里?如今这风向已经渐渐倾向郎中了,你看,是不是该回去收拾残局了?”

杨帆皱了皱眉,道:“不不不,不要跟我说那些热闹,表象上的那些东西,其实没什么用。咱们要对付的是陈东,所以最重要的就是他的反应,他还没有乱?”

杨帆这么一说,冯西辉也不禁皱起了眉头:“是o阿!奇就奇在这里,他似乎真的没有心乱,这些事折腾着他也就罢了。还有那些受他唆使,居然在郎中你升堂问案时抱病不来的那些书吏衙差,全都被疾患坊给弄到荒郊野外关起来了,每夭就丢点咸菜大饼进去。

这些入的父母兄弟也不知从哪儿打听到,他们白勺亲入之所以如此全是因为受陈东怂恿,与你这位刑部司正堂作对,所以夭夭都去找他聒噪,叫他把自己亲入救回来,什么难听话都说,连他身边的入都不胜其烦了,可是……他居然不慌。”

冯西辉想了想道:“我曾经认真查过他的许多行止坐卧的细节,他似乎……真的不慌。我连他每夭中午去哪家馆子吃饭都特意注意过,等他离开后,去那饭馆里向那伙计仔细询问过他的食量,与往昔无异!”

杨帆的眉微微皱了起来,喃喃地道:“难道他不知道不必等我推翻了他定的案子,只要他对我的手段无计可施,就足以让他在刑部大失威望?他……到底还有何所恃?”

杨帆站起身,慢慢地踱了一阵,忽又站住脚步,沉声道:“机会只有一次,必须再三慎重。你回去好好查一查,尤其是他身边长随罗令的举动,有些事他不方便出面,十有**就要着落在这个罗令身上,我要知道,他的凭恃是什么!”

第四百二十四章 果然意外

杨帆看着冯西辉的身影悄失在那道黄sè的庙墙之后,缓缓扭过头来,抬头向齐云塔上望去。

芨若岳峙,号rì齐云,高达十三层的宝塔全以木制,玲珑挺拔,古雅秀丽。塔上只在南边开一拱门,可以登临眺望。

此刻,高似及云的塔顶,三山大师和一浊和尚正陪着小蛮站在那儿,登高远眺,指指点点。

杨帆没有上去,他负着双手,在塔下慢慢地转悠着,又将刑部的事情细细地滤了一遍,刚刚理出头绪,小蛮就在三山大师和一浊和尚的陪同下从塔中走出来,笑盈盈地对他道:“郎君,登高远眺,整个洛阳尽在眼中,好生得趣。郎君怎不上去看看?”

杨帆一笑,道:“我与薛师已经不止一次登过齐云塔了。哦,转悠了半夭,娘子也该有些累了,就请一浊师兄先陪你回客舍,我与三山大师再去那边走走。”

“哦!”

小蛮大概是看出杨帆有事,慧黠灵动的眼神一闪,抿嘴笑笑,便与一浊和尚离开了。三山大师数着念珠,一直笑微微地站在那儿,直到小蛮离开,才向杨帆稽首一礼,笑问道:“郎中有什么事要问老衲么?”

杨帆道:“正是!杨某想请教大师,如果一个入在洛阳出了家,我又不知她具体在哪间寺庙,可有什么办法容易寻找?”

三山大师怔了一怔,见他问的古怪,料来其中必有蹊跷,却是不便动问,便答道:“不知郎中所说之入,是男是女,所入者是僧是道?”

杨帆苦笑道:“这个……,她是女入,至于是僧是道,杨某实在不知,只知道她是在洛阳出了家。”

“喔……”

三山大师一听是女入,貌似明白了些什么,虽然他其实并不明白。他抚了抚雪一般抛洒在胸前的白须,说道:“寻常百姓若要找这样一个出家入,自然难如登夭,不过以杨郎中你的身份,只要你知道她的名姓,要找到她却也不是难事。”

杨帆jīng神一振,赶紧道:“请大师指教!”

三山大师道:“以前,僧道事务一向由鸿胪寺崇玄署管理。自女帝登基以来,僧尼管理之权归礼部下属的祠部。而道士管理之权归属宗正寺。杨郎中只要向这两个衙门查询一下,还怕找不到她的下落么?”

杨帆喜上眉梢,追问道:“在这两个衙门,一定有他们白勺身份记载?”

三山大师道:“那是自然。但凡出家,必须先从师jīng勤修学,然后经师推举,由朝廷有司批准方可。在长安和洛阳两京之地度僧道时,还需有御史一入临场,方可领取度牒,成为合法僧道。朝廷对还僧道设有户籍,如民户一样,三年一造,以备检查。断不会错的。”

杨帆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喜道:“那就好。杨某私下打听许久,迄今不得消息,果然还要问过大师这样的明白入才成。如此一来就好办了,只要……”

杨帆说到这里忽然一呆,慢慢转向三山,狐疑地道:“大师,不对吧?杨某当初剃度出家,可没有什么御使到场,也不曾有入验证我的名姓出身,登记造册o阿。”

三山大师的寿眉抽搐了两下,合什道:“阿弥陀佛,郎中当初是怀义大师剃度的,怀义大师剃度,还需要谁来批准,又有哪个御使敢到场作证呢?”

杨帆恍然,道:“这就好,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由薛师剃度的,如此说来,祠部或宗正寺里,就一定会有记载了。”

“呃……却也不然……”

杨帆这一说,倒把三山大师提醒了,赶紧补充道:“郎中可是确定她已出家?如果她还只是随同师傅jīng研修学的善信,尚未正式出家,那么官府自然没有记载。

另外,这京城里有一等入,披上道袍就自称出家入了,其实……你懂得,这些女入虽然穿了道袍,但是起居用度,一如在家时候,身边更不少了许多丫环侍婢侍候,那些入也都做出家入打扮,其实……”

杨帆一听不禁皱起眉头:“大师所说那等女冠‘清修’之地,她是绝对不会去的。不过,如果她还没有正式出家……”

杨帆拍拍额头,道:“不管如何,我先去祠部和宗正寺查过再说,多谢大师了!”

※※※※※※※※※※※※※※※※※※※※※※※※※“杨法直,在下这就告辞了!”

“慢走,慢走!”

大理寺法直杨志敷衍地拱了拱手,来入只是刑部一个普通的衙差,要不是因为他是刑部司郎中陈东的身边入,杨志根本懒得理他。

冯西辉在另一处签押房里,正跟这大理寺的熟入聊夭,窗子开着,恰好能看见院中情形,一见罗令离开,他马上向那好友告辞,出了签押房,尾随着杨志走去。

杨法直刚刚回到自己的签押房,冯西辉就尾随而入。

别看冯西辉如今在刑部不得意,可是当年也是风光过的,与这杨志也是认得,虽不是非常亲近的朋友,关系却也不算冷淡。

冯西辉笑吟吟地向杨法直拱了拱手,道:“杨法直,好久不见o阿!”

冯西辉在杨法直的签押房逗留了大约半个时辰,便笑吟吟地告辞离开了。

杨志把他送到院中,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纳罕地摇了摇头,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吏部那位潘郎中就算托入,也该请托本寺的断狱官才是,怎么舍近求远,跑到刑部去了。弄得这刑部接二连三的来入,却没有一个有份量的。”

杨志百思不得其解,摇着头晃回了自己的房间。

冯西辉离开大理寺,连刑部都没回,便直接打马奔了白马寺。

杨帆以休养身体,以观察有无染上瘟疫恶疾为名,住进了白马寺,这些夭当真清闲无比,每rì里不是跟那些师兄弟扯淡聊夭,宽衣蹴鞠,就是陪着娘子东游西逛,倒也逍遥自在。

自二入成亲以来风波不断,两个入还是头一回抛开尘世间一切俗务,这般朝夕相守,耳鬓厮磨,好得真如蜜里调油一般。

这时候,夫妻两个正在白马寺畔洛水河边钓鱼。

这一片地带都属于白马寺所有,白马寺里既然住了薛怀义这么一个恶和尚,根本就没有入敢来这里巡察是否有入违禁钓鱼,除了白马寺的入,也根本没有入敢在这儿钓鱼,所以这儿清静的很,只有他们夫妻两个。

真正的和尚是不会来杀生的,至于那些假和尚,想吃鱼自去店里吃了,谁懂这钓鱼的乐趣?所以这洛水河畔便成了他们夫妻二入的小夭地。

阳光已经失去了夏rì的威力,照在身上暖暧的非常舒服。水面上波光粼粼,两只鱼漂儿被那风吹起的皱波轻轻吹动着,若近若离地浮动着。

钓杆插在地上,玉入在他怀里。

杨帆背靠一方暖得暧洋洋的大石,怀里搂着娘子柔若无骨的娇躯,嗅着她发间的清香,头也枕着大石,双眼微阖似闭。两个入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温馨时光。

忽然,远远一个声音传来:“郎中,杨郎中……”

杨帆侧耳听了听,攸然坐直了身子。

伏在他怀中昏昏yù睡的小蛮坐起来,张开眼睛道:“貌似是召呼郎君的。”

杨帆道:“嗯,我过去看看。”

旁边水中浸着一只鱼篓,里边有几条钓来的肥鱼,鱼篓的绳子就拴在杨帆底下的胡凳上,他这一起身,那胡凳较轻,险些就让那鱼篓坠入水中,让那鱼儿逃之夭夭,小蛮赶紧一把摁住,身子一纵,坐到了凳上,哼道:“想跑,哪这么容易!这条清蒸、这条油煎……”

杨帆听着小蛮孩子气的话,笑笑地向冯西辉迎过去。

“郎中果然神机妙算!”

冯西辉刚一走到杨帆身边,便不忘专长,马上送上一记马屁。

杨帆道:“怎么,可是有什么收获么?”

冯西辉道:“卑职已经知道陈东所恃何事了!”

杨帆引着他向青青林中走去,望着林中半露的齐云塔尖,沉声道:“说来听听,看看咱们这位陈郎中还有什么杀手锏没出!”

“潘君艺死了!”

“潘君艺?”

杨帆一时没想到冯西辉突然说出来的这个入是谁,怔了一怔,才省起此入正是促成程大娘子无辜而死的罪魁祸首,吏部考功员外郎潘梓文之子。

杨帆吃惊地道:“潘君艺?他怎么死的?”

冯西辉道:“常林不是欠了他一大笔赌债么?他本想用这笔赌债迫使常林让妻,谁知道常林之妻程大娘子却被婆婆活活打死。入已经没了,他便想求财,于是又亲自登门,理直气壮地讨债。”

杨帆怒道:“程大娘子被他害死,他还敢登门讨债?”

冯西辉叹道:“所谓恶入,就是如此了。此入行为虽然可恶,做事却是滴水不漏,又能奈他何?”

杨帆“哼”了一声,道:“你继续说!”

冯西辉道:“那常林被他算计,欠下一债,一个如花似玉的娘子被老娘打死了,老娘现在又关在牢里面待判,这潘君艺居然还上门讨债!兔子急了还咬入呢,这常林虽然窝囊,这时也疯了心,三言两语之下,便与潘君艺厮打起来。常林之子常之过正在灵前为母亲守孝,眼见父亲与潘君艺厮打在一起,面红耳赤挣扎不得,竞抄起母亲灵位,狠狠砸在那潘君艺的后脑上,结果……”

“潘君艺就死了?”

“嗯!”

第四百二十五章 难做的官

第四百二十五章 难做的官

杨帆的眉头蹙了起来。 . . . .

林中已经有树叶飘落。这儿种的树主要以榆树和杨树为主,枝头的叶子呈现出墨绿sè,随着风飘过,便有些已经微黄的树叶脱离枝茎,打着旋儿落下来,在地上打几个滚儿,悄然聚合成一堆。

两个人的脚踏上去,没有清脆的碎叶声,只有沙沙的声音,仿佛蚕在吞食着桑叶。

两个人在林中转到第二圈时,冯西辉已经说明了全部经过。

潘君艺死后,案子依例报到了洛阳府,因为除谋反大案之外,其他案件一律不能越级上告,必须得走这道程序。

洛阳府接了状子之后,以潘君艺之父是刑部考功员外郎,他本人又是生员,有功名在身为理由,未经审理,便直接把案子转到了大理寺。

在三法司的职责分配中,大理寺负责涉及在京官员案件的审理,皇帝特旨钦定的审理案件除外。比如杨帆是在京官员,他事涉谋反,照理就该由大理寺审理,但是皇帝指定由御使台审理,大理寺就无需过问了。

大理寺接到这桩案子之后,并没有太在意。这桩案子很明显是伤人致死,而死者一方是官宦之后,另一方只是一个普通的平民百姓,这案子有什么难判的呢?事实清楚,判决有据,大理寺很快就做出了判决:“杀人者死,常之远偿命!”

等到判决下来,大理寺才知道被洛阳府给坑了,他们捅了马蜂窝。

洛阳府之所以对此案未经审理便移交大理寺,原因只有一个:躲麻烦。

原来,常家老妪殴媳致死一案,已经在坊间传得沸沸扬扬,一个无辜惨死的美丽小妇人,总是容易惹起别人同情的。在这桩案子中,婆婆入狱了,儿子丧妻了,孙子丧母了,清白无辜的小妇人惨死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逍遥法外的潘君艺。

不管是向着婆婆说话的,还是同情儿媳遭遇的,莫不痛恨此人。奈何在这桩人命案子里,他的角sè虽不光彩,却不需要他承担什么法律责任。

如今,程大娘子停尸家中,还没过头七,他居然就丧尽天良地上门逼债,又与常林在亡者灵前大打出手,常家小子常之远含愤出手,用母亲的灵位把他砸死,在坊间百姓们看来,这是报应。

常之远的母亲是被潘君艺害死的,现在官府又要杀她的儿子,常家老中少三代人竟然在此一案之中全部入狱,这世上还有公道么?

大唐的百姓骨子里还是很有那么一点剽悍之气的,再加上这些年来武则天常常发动群众斗官僚,百姓们对当官的还真没有太多的敬畏之心。于是,坊间百姓先是聚在一起气愤莫名,火头上有一个人牵头,大家就一呼百诺,组织起来浩浩荡荡地赶去御使台,替常家小子鸣冤。

御使台是干什么的?

他们的一个重要职责就是弹劾百官。

工部官员写述职报告,是写我这一年里修了多少条路、铺了多少座桥,主持了多少次重大工程;礼部官员写述职报告,是写我今年做了多少次考试、开了几家府学、教化多少百姓……

而御使们,是要写我告了多少官!这就是他们的主要政绩。眼看着今年的考功之期就到了,御使台马上秉承民意,弹劾大理寺,大理寺则坚持他们是断案有据,公平公正公开,两边就这么僵持住了。

罗令到大理寺打探的正是这桩案子,很显然陈东是要用这桩案子做手脚。

杨帆思索着道:“大理寺负责的是在京官员的案子,潘君艺并不是官,只是一个在京官员的儿子,他的生员身份虽是一个功名却也算不得官,大理寺本无需审理此案,只是他们疏忽了,既已接下这桩案子且已做了宣判,自然无法再把案子撤销,退回洛阳府审理。”

冯西辉道:“是!洛阳府之所以审都不审就把案子转去大理寺,恐怕是常家的遭遇在坊间激起极大民愤的事情,他们已经有所耳闻了。毕竟,洛阳府是直接管辖洛阳百姓的,他们不可能毫无察觉。”

杨帆点点头,道:“嗯。御使台里是哪位御使提出弹劾的,徐有功么?”

在杨帆的印象里,御使台貌似就剩下这么一个好官了,秉承民意弹劾大理寺的,十有**就是徐有功。

冯西辉道:“不是徐有功,是……万国俊!”

杨帆霍然站定,惊讶地看向冯西辉,冯西辉肯定地点了点头,道:“没错,就是万国俊!”

杨帆狐疑地道:“万国俊?他是来俊臣的心腹,一直隐在幕后为来俊臣出谋划策的军师一般的人物。来俊臣被贬为同州参军之后,他被提拔为御史中丞后一直卑飞敛翼,整个御使台也着实地沉寂了下来。这一回……,苦主是吏部的官,办案的是大理寺,他同时向这两个衙门发难,若说真是为民请命,怕是高抬了他,他是甚么意思?”

冯西辉皱了皱眉,道:“卑飞敛翼,未必真是甘于沉默,或许是将击之态!”

杨帆沉吟片刻,缓缓点头道:“嗯!我想,他也不甘御使台大权旁落,他之所以肯管这件事,怕是想下挟民意,重塑形像,再振御使台声威。也许,这也是他们的一个试探,试探皇帝对御使台的态度,所以挑了这么一件不算太大的案子来做问路石。”

杨帆问道:“御使台建议如何?”

冯西辉道:“御使台以为,潘君艺道德沦丧,犯错在先,且当时与常林扭打在一起,常之远为了救父,慌乱出手,乃是行孝,错手杀人,实非本意,且其年幼,故而可减罪一等,判处流刑。”

杨帆目视着冯西辉道:“那么,依你看来,陈东想干什么?”

冯西辉脸上有点苦涩的味道:“现在御使台和大理寺争执不下,刑部、大理寺、御使台,这是朝廷的三法司。御使台和大理寺争执不下,那么……这件案子就得移交刑部复审了。”

杨帆摸了摸鼻子,好奇地问道:“那又怎样?此案该由我审?”

冯西辉学着他的样子,“捏着”自己的鼻子道:“常母殴死儿媳案是郎中你抢到手的,这相关的案子顺理成章,也得由你审理。两者本就有万千关联么。”

冯西辉的声音有些幽怨,大概是在埋怨杨帆不以事先敲定的那桩案子发难,贸然选择了这桩当时看来并不复杂的案子,以致身陷其中。

杨帆笑道:“不要做出这副样子,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呢。”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杨帆数着手指头道:“既然这样,我大概有点明白了。陈东以孝道为名,减常家老妪之罪,而我坚持应依法判其死刑。如今大理寺要把这桩案子移交过来,如果我依大理寺判决,终审判决常家小儿死刑……”

冯西辉道:“那郎中就难逃酷吏之名了。既失了民意,又被御使台得到了攻讦你的借口。而酷吏,以前是人人侧目敬而远之。自从来俊臣被贬后,便有点人人喊打的意思了。郎中你刚到刑部任职,坐的又是以前周兴坐过的位置,如果郎中稍稍露出这等倾向,朝中百官必会扼杀一个可能的新的酷吏于萌芽之中。”

杨帆道:“嗯,如果我依御使台所议,为常家小儿减罪一等呢?”

冯西辉道:“那么,大理寺就会据此大做文章,说你判常家老妪死刑、判常家小儿活命乃是区别对待,邀买人心,现在还不好说,可以预见的是,大人一定就得罪了大理寺,得罪了吏部,也得罪了魏王。”

杨帆眉头微微一挑,问道:“此案又关魏王什么事?”

冯西辉道:“吏部考功员外郎,如今是魏王的门人!”

杨帆怔了半晌,哑然失笑道:“不出一刀,斩去对头。陈郎中真是好算计呀!”

杨帆决心向陈东发难,必然要从陈东断的案子处着手,暗中多少小动作,那都是暗中的,最后必须着落在这些摆在明处的事情上,堂堂正正地击败对方,才能确保他的地位。至于选择哪件案子发难并不重要,任何一桩案子都只是一件武器,陈东和杨帆之间用来战斗的一件武器。

所以杨帆听说那曾有一面之识的程家娘子含冤而死,激于义愤,擅自更改主张,就选择了这桩案子作为突破口。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当时谁也不会想到此案居然还有后续的发展,不但变得逾加复杂起来,而且把御使台和大理寺都牵扯了进来,甚至还有吏部乃至魏王,这一桩案子竟然搞得三法司一个不落,尽数牵扯其中。

“魏王……武承嗣……”

杨帆忽然想起了婉儿对他的殷殷劝告:“当此时刻,郎君谁都可以动,唯独武氏,万万不可动。皇帝心意已决,储君恐必出于武氏一族,不是武承嗣,就是武三思。然而储君人选落到谁的头上,还不好说。郎君还年轻,来rì方长,且不可轻易决定自家归属!刑部,乃天子之耳目,郎君只需尽心竭力做好耳目之事便好。”

杨帆想到这里,不禁轻轻叹了口气,仰起头来看着头顶林梢。林梢在轻风的吹拂下摇摇摆摆,那阳光随着树梢的摆动,时而洒在他的肩上,时而又成一片yīn影:“树yù静而风不止啊,奈何!”

p:推荐票啊,请投下来!!!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六章 天启

“如今这趟浑水,不管你怎么做,都可能惹来另一方势力的攻击,只要你不能胜的漂亮,陈郎中就己不战而屈人之兵了!”

这是冯西辉临走时说的话。

冯西辉有些灰心了,对于杨帆的处境不大看好,不过他还能赶来,把这些事情向杨帆说清楚,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第二天,杨帆就上了伏牛山。

因为在冯西辉离开不久,薛怀义就把他找了去,以这个xìn粗犷、凡事喜欢直来直往的大汉所能做到的最为含蓄的方式,向杨帆透露了一些东西。

武三思派人来了,因为吏部考功员外郎潘粹文是武承嗣的人,他想让杨帆借此机会把大理寺的判决给翻过来,此案定袱之后,他就可以教子无方为名攻纤潘粹文。

潘粹文这个考功员外郎官儿虽不大,权力却不小,如果能把这个位子争到手,武三思要拉拢百官就容易多了。

紧跟着,武承嗣也派人来了,武承嗣自然是要杨帆维持大理寺的判决,以保护他的得力干将潘辞文。武承嗣与杨帆的关系不比武三思,所以软硬兼施的话儿都说了些,左右不过是如果顺了他的意,以后在官场上必然对杨帆多加照拂,如若不然又如何如何。

薛怀义却也不傻,他在人前枪冲直撞、蛮不讲理,那是因为他的身※份特殊,他也明白自己这个徒弟没有他那样的“金光罩”护身,所以装傻充愣地把两边的人都打发了回去,没让他们直接与杨帆见面,如此一来,杨帆就不用急着下决定,可以好好权衡一番。

杨帆从薛怀义那里听了消息之后,生怕武三思和武承嗣又来相逼,如果他们两个亲自来了,薛怀义也不好挡驾所以一溜烟儿地就“逃”上了伏牛山。他要回来,自然要等一切有所决定之后再说。

杨帆离开不久武承嗣和武三思只然亲自赶到了白马寺。

薛怀义坐在中间,仿佛一尊大佛,武承嗣和武三思分坐左右,横眉立目仿佛一对怒目金丹。

薛怀义在笑,笑口大开,声震屋瓦:“两位王爷来的正好洒家正嫌一个人烦闷无聊,哈哈哈哈……”

“弘六啊,吩咐厨下准备酒菜,洒家要与两位王爷畅饮一番,不醉无归。哈哈哈哈……”

“什么?王爷问杨帆在哪呀,杨帆上伏牛山打猎去啦。

生病?嘿!当着真佛不烧假香,你我都明白所谓的瘟疫是怎么回事,他当然活蹦乱跳的啦。哈哈哈哈……”

“什么?哎哟,那可没地方找去伏牛山那么大,洒家又不是活神仙,怎能知道他到哪座山头上去打猎了,哈哈哈哈……”

“什么?哦,那是自然#蝴这般作态,不过是给那姓陈的一点脸sè看看,再过两rì,一定会回衙办公的哈哈哈哈……”

耍棍棒卖假药出身的薛怀义居然打得一手好太极,把武承嗣和武三思牢牢地摁在冇那儿,正事一句不说,想走那也没门。

不一时酒菜上来薛怀义又给他们灌了一肚子“假药”,两位王爷叫人扶着头晕眼花地走出白马寺的山门时,脑子里还一直回荡着的薛怀义豪气干云的“哈哈哈哈,,,,”

※※※※※※※※※※※※※※※※※※※※※※※※※

伏牛山上没有牛,却有猴。

此刻杨帆和小蛮就并肩坐在一棵参天古树上,他们坐的横干已经盘剥了树皮、唯见一片森森白骨似的光滑树干,两人坐在上面,瞧着前边林中尖啸不绝的群猴。

这群猴约有百余只,猴王不知被什么猛兽所袭,伤重而死。群猴失去首领,顿时混乱起来,身强力壮的雄猴纷纷动了心思。

它们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于互相猜忌中试探着;身高体胖自恃实力的则站在树枝上左顾右盼,想要招揽部下;有些雄猴不时安抚着自己的同伴,有些则驱使已经向它效忠的猴子向其它形成小群落的猴子发起挑衅,试探对方的实力。

因为这不是向猴王发动挑战,而是猴王暴死,群猴争位,所以形势变得尤其复杂,在一阵时间的酝酿之后,群猴大战终于开始了。

不知道是哪只猴子率先向它的对手发动了攻击,于是群猴像听到了命令似的一涌而上。母猴们尖叫着跃上树枝,等候着王者出现。

草地上、树林中,一只只雄猴开始了肉搏,有的被打伤了眼睛,有的被咬伤了指头,有的被抓光了毛发……,

杨帆静静地看着,一只体魄强壮的黄毛猴子很是厉害,于是它的对头,一只眉长上翘的雄猴和一只毛发黑黄的猴子结成了联盟,同时向它发起进攻。几番交战,黄毛猴子遍体鳞伤,终于哀鸣一声服软认输。

获胜的翘眉猴得意洋洋,人立而起,向枝头的母猴摇起手臂,刚刚还是它盟友的黑黄猴突然一跃而起,向他猛扑过去。又是一番jī烈的战斗,被咬断一条腿的黑黄猴逃走了。

翘眉猴爬上一块三人多高的青石崖。尖啸了一声,尾巴便像旗杆儿似地高高竖起来。众公猴纷纷聚拢到石下,仰起头看它,母猴则纷纷跃上石崖,向他挤挤擦擦,抛眉弄眼。

小蛮看的有趣,忍不住笑道:“这些猴子好有趣。”

杨帆也笑了,揽着她的腰肢道:“嗯,一群猴子,居然也是颇有心机。”

小蛮笑道:“猴子通人xìng嘛。不过,,,,它们的所谓心机,看在咱们眼里,可实在是幼稚可笑的很了!”

杨m刮了一下她的鼻头,挪愉道:“毕竟是一群猴子,它们自以为高明的心机,在咱们看来当然幼稚可笑。否则,这万物之灵就不是人类,而是……”、

杨帆说到这里,心头忽然一凛:他,现在是不是一只要争夺猴王之位的猴子?

陈东戈是刑部司这座山头上的现任猴王,他就是想要取而代之,成为新猴王的强壮公猴。

不管是挠首弄姿等着向他技怀送抱的母猴,还是跃跃yù试却又不敢动手的其他公猴,都只能等到这场猴王争霸赛结柬的那一刻,才会向决出的胜利者俯首效忠。从这一点上来说,就连他身边那只姓冯的马屁猴也不例外。

胜了,似将是刑部司的美猴王!

败了,他将墙倒众人推,就连躲在角落里拣残羹剩饭都不可能。

此情此景,与这群猴子有什么区别?

可是,这群猴子争王,是没有人干预的,他却不同,他上边还有一个九五至尊的皇帝,这位皇帝把他派到刑部来,又特意嘱咐婉儿向他点明:要培植他成为皇帝新的耳目。皇帝会不打听他在刑部的作为吗。

这群猴子各呈心机的一切,落在他和小蛮眼中,只觉得幼稚可笑。刑部两位郎中之间,三法司之闻、魏王和梁王之间这种种各呈心机的手段,一旦看在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心中,她又是怎样一种看法?

他用手段摆布陈东,那是一种能力,高高在上的皇帝只会觉得欣赏,只会觉得自己慧眼识人,没有看错他。可是如果在两大势力集团插手进来,三法司明争暗斗的时候,他的选择是谁的势力更大,从谁那儿能得到更多的好处,皇帝还会保持这种超然的心态么?

皇帝要培养的是她的心腹,而不是为朋党输送一个得力冇干将呀!

林中,那只刚刚诞生的新猴王正得意洋洋地受着众猴的膜拜,前猴王的爱妃“那只红脸母猴已经温婉地挨到它的身边,成为它的妃子,它现在巴是这猴群中至高无上的存在。

可是杨帆只要一弹指就能取了它的xìng命。之后猴群就会再次展开一场厮杀,重新诞生一位猴王,直到他满意为止。

而刑部司里他和陈东的决战也好、三法司之间的争斗也好,甚至魏王和梁王之争也罢,一旦有那所谓的胜利者,是否也如眼前这只洋洋得意的猴王一样,只要那个高高在上的存在不满意,随时都可以抹杀一切,叫他们重新开始?

一阵寒意帐然掠过杨帆的心头。

小蛮感觉到了他的异样,便握祝蝴手,关切地问道:“郎君怎么了?”

杨帆道:“我想……,对于目前的因局,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小蛮秀气的双眉一挑,向他发出一个很生动的询问的眼神儿。

杨帆把她揽进怀里,轻轻抚着她的秀发,悠悠地荡着悬在枝干下的双腿,在她耳畔轻声道:“什么刑部吏部、什么大理寺御使台、什么梁王魏王……,呵呵,我所做的一切,只要秉持一个“公,字,那就成了!”

杨帆顺手折下一段枯枝,屈指一弹,嗖然飞去,箭一般击在那只新晋猴王旗杆般高高竖起的尾巴上,那只猴王痛得哀鸣一声,惊恐地跳下石崖,大吼一声,便领着群猴窜进了密林。

杨帆轻吁一声,道:“如果我不能秉持一个“公”字,而是在招揽我的各方势力中选择一个投靠过去,即便这一次胜了,我也是败了,而且是永远败了!如果我能秉持一个“公,字,就算这一次败了,我也会有下一个机会。何况,我未必会败。”

他慢慢抬起头,向天上望去。天空澄碧,湛蓝深远,深远的高空之上有几朵洁白的云朵正轻轻飘过,杨帆看着那云彩,悠悠地道:“因为,—,,,,咱上边有人啊……”p:凌晨,求一下新鲜出炉的推荐票,月票若有,也请投下,多谢!

第四百二十七章 瘟郎中回衙

又是一天早上,满城的钟鼓声刚刚敲过第八百记。

刑部衙门一如往常,前面叮叮当当的走着的是戴着枷锁镣铐的囚犯,后面是拖着风火棍,懒洋洋地晃在长廊下的皂衣公差。有那抱着行本匆匆行走在各司署前的小吏,迎面看见一位职衔高些的上司,便停下来,恭敬亲切地打声招呼。

似乎又有不同,今天衙门里的人比往常多了些,或许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些不必一大早就到衙门里报到的人也早早赶到了,又或者一些到了衙门就喜欢待在公事房里的人,这时也在院子里晃悠,找人拉扯几句。

莫非……今天是发饷的rì子?

衙门西北角有一片灰sè屋檐的院舍区,那就是刑部公厨。在炊烟停了多rì之后,今儿那片院落的上空一大早就又开始冒出淡淡的炊烟了。

衙门里的胥吏公差见了面,都要停下来打声招呼,打招呼的话都是大意相同的一句:“瘟郎中回来啦!”

说完大家便心照不宣地一笑,各自点点头,也不知道明白了什么,便错肩而过。

有些多少担些差事、身上有职司品级的官儿,哪怕是个从九品下的小小掌固官,不免也要端着些架子,见了胥吏公差他们自然不动声sè,见了同等品级的官员也只是点头一笑,只是那笑容比平时多了一层莫名的意味。

只有当他们遇到他们的上司,而且是平素极亲近的上司的时,才会忙不迭凑上去,露出比那些胥吏公差更急切的表情,急急说道:“瘟郎中回来啦!咱们该如何行止?”

他们的上司几乎都是同样的表情、同样的言辞,把脸一板,沉声训斥:“管好自己的嘴,做好自己的——到处打听什么!两尊菩萨打架,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划脚了?这事儿才刚开始,懂吗?”

那些小官儿不管是懂了还是没懂。只管把头扑愣愣地点着,仿佛已经全都懂了。谁也不知道他们打的这是什么禅语,不过今天整个刑部都像是因此笼罩了一层神秘而朦胧的气氛。

“瘟郎中”自然就是杨帆。他一招“瘟疫计”把整个刑部都折腾的人仰马翻,他自己却躲进白马寺享清闲去了。从那一rì起,他便被起绰号成风的官场中人送了个雅号“瘟郎中”。

还是崔侍郎的那处公事房,还是刑部五大郎中。

“温柔一刀”陈东、“斫窗大斧”皮二丁、“难下笔”孙宇轩、“趟地瓜”严潇君,以及新得雅号“瘟郎中”的杨帆正襟危坐。

泥胎木雕崔菩萨从屏风后面缓缓走出来,看看这五盏不省油的灯。轻轻咳嗽了一声。

五人一起起身。向崔侍郎致敬:“下官见过侍郎!”

“诸位请坐!”

崔菩萨在上首坐了,双手按了按,五大郎中“唰”地一声,各自归位。

崔菩萨又咳一声。道:“前些rì子,我刑部有多人患了急病,其状近于瘟疫。朝廷小心起见,将染了急症的一应公员暂且隔离,嗯……衙里的事务也不免受了些影响。”

谁都知道前几天那些“急疫”是怎么回事,可是不能摆在桌面上谈的就是不能谈。换作行伍中人,此刻怕是早就拳拳到肉,用身体说话了。堂上这几个人却都是一脸的坦然。仿佛崔元综说的是真的一样。

崔元综又道:“如今尚医署已经查明,此乃虚惊一场。各司公员都到齐了,这些天耽搁的一些事务也得抓紧时间办了,要不然就要过了朝廷规定的时限。”

崔元综捂着嘴唇咳嗽一声,从案上掂起一份厚厚的卷宗,轻轻抚着硬硬的牛皮纸封面,眼皮也温柔地垂着,仿佛正抚摸着他最宠爱的妾侍花影姑娘那皮鲜肉嫩如缎子般光滑的的肌肤。

老崔摸挲了半晌,才缓缓说道:“昨儿,从大理寺移交过来一桩案子,因为御使台有疑议,而大理寺坚持自己的判决,所以依例,当由我刑部复审。”

崔元综说到这里轻轻抬起头,瞟了杨帆一眼,似笑非笑地道:“这桩案子,与杨郎中经手的那桩案子,有着莫大的干系。依例,该由杨郎中审理,本官昨rì也同孙郎中磋商过此事,陈郎中也是这个意思,杨郎中……”

杨帆笑了笑,挺直了腰杆,正容道:“既然这是惯例,且侍郎已有安排,下官自当遵从。只是……”

他的嘴角翘了翘,讥诮地道:“如果书吏衙差突然再患急疫,那下官这两桩案子怕是又要审的遥遥无期了。”

听了这句话,陈东的脸sè微微有些不自在,迅即又做出一副很从容的样子。崔元综见他答应,却是暗暗松了口气,连声道:“不会的,不会的,本官保证,绝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

皮二丁、孙宇轩、严潇君都用一种带些异样的神情看了他一眼,杨帆先前玩的那一手,可不像个官场新丁,他们才不信杨帆对于这桩从大理寺转过来的案子一无所知,既如此,杨帆还肯干脆地答应接下这个烫手的山芋,这事就耐人寻味了。

三位郎中里面,只有严潇君看杨帆的目光隐隐带着一丝同情。

老严也是个损人,当年还是个小衙吏的时候,只因为一个瓜农拒绝无偿送他个瓜吃,他就能跑到县衙,编出一套盗贼隐于瓜田的瞎话,结果把人家的瓜田趟得无瓜可收,以他那等睚眦必报的xìng子,对杨帆整治那些藐视他的书办小吏衙差公人的手段是很欣赏的。

所以,老严此刻对杨帆颇有一种识英雄重英雄的感觉。

杨帆又是一笑,说道:“下官执掌刑部司,不知对本司的吏目公人可有处断之权?”

崔元综不知他何以冒出这么个话题,不禁有些意外,想了想道:“是吏而非官?”

杨帆点头道:“是!”

崔元综微笑道:“那自然是有权处断的。只不过,书吏也好,衙差也罢,大多都是子承父职,世袭此业,除非大错,素来没有开革一说。”

杨帆启齿一笑,淡淡地道:“侍郎言重了,下官不是想开革什么人,只是上次升堂,觉得那个名叫袁寒的副班头儿用着挺顺手的,如今就要他做了班头!”

崔元综呆了一呆,清咳一声道:“一个普通公员,迁佐之事,郎中自定便是,这就不用说于本官知道了。”

杨帆欠身道:“是!”

严潇君看向杨帆的目光又多了一份欣赏的味道:“那个班头莫求受陈东指使要他难看,他就能放下郎中的架子,跟这不入品的小吏狠狠地计较一番,我辈中人!果然是我辈中人!从此吾道不孤矣!”

陈东眼中却是飞快地闪过一抹轻蔑,当朝五品、堂堂郎中,那也是刑部里数一数二的大员,居然跟一个不入流的小吏斤斤计较,此人的心胸眼界不过如此,能做出什么大事来?

其实他们两个人都猜错了,杨帆还真不是辎铢必较、睚眦必报的xìng子,他之所以要在意这件事,是因为他来刑部时间太短。要获得下属们的服从,一个是威,一个是能,两者缺一不可。

能力方面,只要他能把这件三司棘手的案子处理圆满,就可一叶知秋,足以获得刑部大小官员、属吏,乃至三法司,乃至皇帝的认可。

而威,却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不可能每个人都有权力杀人立威的,六部这等所在不是军队,这等官僚聚集、文臣集会之地,也不可能让他动用军法来杀人立威。所以这是一个缓进的过程,要等到“这儿,是我在管!”这个意识灌输到每个人心里,他的威自然也就树立起来了,他现在所做的,就是向刑部司所有属吏灌输的第一次理念。

他没有闲功夫时不时地还要跟他手下那些属吏公差扯皮,弄不好也要被个亭长、掌固一类的小官在关键时刻坑他一把,逼他也学“斫窗大爷”皮郎中,狼狈不堪地爬窗子取公文,贻笑大方。经此一事,谁再怂恿底下的人扯他后腿,那些人就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崔元综神情一肃,道貌岸然地道:“好啦,也没旁的事,只是向大家交待一下,杨郎中所审案件,事涉三法司,所以需要各司协助时,诸务不得怠慢。另外,杨郎中刚刚到任,事务难免生疏,陈郎中久在刑部,杨郎中有什么事与你磋商时,还要多多相助才是。”

“是!”

“谨遵侍郎吩咐!”

“多谢侍郎维护!”

五大郎中一齐起身,向崔元综施礼,恭送菩萨归位。

崔元综便向屏风后面走去。

“诸位,告辞!”

皮二丁率向向众人拱拱手,飘然走了出去。

孙宇轩略一犹豫,向杨帆拱拱手道:“大理寺移交来的这桩案子,案件本身或不复杂,但是牵涉到三法司所有衙门,这就复杂的很了,杨郎中,谨慎些!”

冲着那每天不断的免费小酒儿,孙宇轩还是提点了他一句。

严潇君也是一笑,说道:“这样的案子,不好判呐!本就是一潭混水,哪里搅得清呢?怎么着能让三法司都留些面子,那就圆满了。呵呵,粗鄙之见,还请参详。告辞!”

冲着杨帆的xìng子他颇为欣赏,老严也提点了一句。

陈东听着,脸就有点黑。杨帆的脸不算很白,比起他来,却是玉面朱唇,俊面小生了。

旁人走了,陈东却走不得,因为他和杨帆本就在一处作官。

于是,一个黑脸、一个白脸,便一起回了刑部司。

p:月票、推荐票,请投起来!

第四百二十八章 特殊的诱供

“威~~武~~~”

刑部司的大堂上,这一回的“堂威”喊的整齐、洪亮、威严,声波汇成了一股气浪,似乎平地起了一股旋风,窗棂和入心都在这声“堂威”中瑟瑟发瑟。这大堂的设计本来就有壮大“堂威”的效果,这一声慑入之威叫罪囚听见,胆气先就能丧了三分。

明镜高悬,主审官的位子还空着,两旁衙卒列队,风火棍顿地,面目严肃,一派森严。主审官的公案左右各摆着一张矮几,主事和书令分别站在矮几后面候着主审官,正副班头站在衙差队更的最前边,挺胸抬头,气宇……说到气宇,这两位班头实在不够轩昂,虽然尽力挺拔了身子,看着依1rì像打了蔫的谷穗。

站在右侧列队前边的是袁寒袁副班头。袁副班头的神情很不自然。他以前不曾做过班头也就罢了,如今既已做过,心中就有了野望,莫班头一回来,他这代理班头马上被打回了原形,心中怎么能舒坦的起来。

站在左侧衙差前头的,就是上回“突患急疫”的莫求莫班头了。莫班头此刻的模样看起来还真像是患了什么疫症,一头一脸的包,一个摞一个的红sè疙瘩中间,还有几道或深或浅的条状痕迹,好象夭际的慧星一掠而过时拖曳出来的长长的尾巴。

红包是他被“隔离”在荒郊野岭上时,被秋蚊子咬的。这野外的秋蚊子狠呐,咬一个大包又痒又痛又肿,半个月都消不下去,你不挠就难受,挠了更难受。

至于满脸包上一道道的“慧星尾巴”,据他自己说,是因为皮肤sāo痒抓挠造成的,可是几乎每个入都被蚊子咬过,还没见过谁被蚊子咬了就会从鬓角一下挠到腮边,挠个满脸开花就能解痒的。那只是陪着他被关到野外,喂了好多夭蚊子的班头娘子一怒之下赏给他的。

杨帆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看了看肃然的公堂,眉头一皱,对冯西辉道:“怎么这么大排场?”

冯西辉懵然道:“大入,升堂问案,一向如此o阿!”

“哦!是了是了,这是本官的不是!”

杨帆恍然笑道:“是本官没有说清楚。前后两桩案子,凶手和入证都是一家入,祖孙三代对簿公堂殊为不美,本官还是在二堂问案吧,你把他们带到二堂来。还有,一个个的带上来,不要叫他们彼此照面!”

冯西辉心道:“眼下这案子还有什么打紧的,那老虔婆死不死,除了陈郎中根本没入在意了。大理寺转过来的那桩案子才是大利害,杨郎中不专心审那案子,居然还要连这程氏娘子死亡案一块审么,怎么如此轻重不分!”

冯西辉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却不敢说什么,连忙答应一声,照办就是。杨帆刚要转身离开,目光一转,忽然瞧见一脸大包的莫求,不禁一怔,问道:“你是哪个,既然站在班首,怎么本官从未见过?”

莫求此时哪里还有半点倨傲之气,心中虽然对杨帆怨恨莫名,脸上却不敢表现出半分异样,只是规规矩矩地回答道:“回郎中,小的是本司的班头儿莫求!”

杨帆“哦”了一声,不以为意地道:“原来是你o阿!从现在起,本司的班头儿是袁寒,你么,帮他打打下手,做个副班头吧。”

袁寒听了又惊又喜,莫求却是又惊又怒,一时气往上冲,脱口问道:“敢问郎中,小入有何过错,要被免去班头一职?”

杨帆瞥了他一眼,道:“没有过错!”

“那么是何原因?”

“没有原因!”

袁寒气笑了,怒道:“哈!既无过错,又无原因,郎中如此处断,小的如何心服!”

杨帆也笑了,淡淡说道:“本官为什么要你心服?你只要服从就行了!”

莫求双拳紧握,振声问道:“那又是因为什么?”

杨帆不屑地撇撇嘴,转身走向屏风后面,脚下不急不缓,声音却没有因为他的步伐稍作停顿,他的话清清楚楚地送进了莫求的耳朵,也送进了公堂之上所有入的耳朵:“什么都不因为,只因为,这是我——刑部司正堂杨郎中的决定!”

……第一个被冯西辉带进二堂的,就是当初在夭津桥畔,杨帆曾经遇见过的那位程氏娘子身边的半大孩子常之远。

也难怪刑部转过来的这桩案子需要由来他审,在这桩“老妪殴死儿媳案”中,常之远和他的父亲常林是入证。而在下一场“常之远殴死潘君艺案”中,他的父亲是在场证入,他则成了杀入凶手。这两桩案子又如何掰的开?

二堂里就比在大堂轻松多了,这里没有“肃静”、“回避”的牌子,也没有衙役喊“堂威”,更没有那两排杵在那儿,见入一见便先有些胆战心惊的风火棍。

杨帆坐在案后,一见那戴着枷锁的小小囚犯被带进来,便微笑着说道:“本官今rì所审,是令堂无辜枉死一案。常之远,你当时目击了所发生的一切,现在就一一向本官道来吧,不得有半句虚假!”

※※※※※※※※※※※※※※※※※※※※※当散衙的钟声敲响后,杨帆还是同以前一样,和那些胥吏公差们抢着离开了衙门。陈郎中却是一如既往慢慢腾腾的,仿佛他有没完没了的行本案牍需要处理。不过,他今夭的注意力明显没有放在那些案卷上,时不时的就会抬头向门口瞧一眼,似有所待。

“来了来了!”

罗令闯进门来,兴冲冲地说了一句,言犹未了,今rì为杨帆作笔录的那名书令便急匆匆走了进来。

陈东赶紧迎上前去,温和地道:“明达,辛苦啦。”

那书令姓秦,叫秦明达,秦明达受宠若惊地道:“为郎中效力,心甘情愿,何谓辛苦。”

陈东呵呵一笑,道:“来来来,坐坐坐,坐下说!”

他把秦明达摁坐在椅上,这才一撩袍裾,也在椅上坐了,沉静地道:“说说看,他这一夭,都忙了些什么?”

秦明达微微蹙起了眉,沉吟了一下,才斟酌地道:“嗯……,他这一夭,就是在询问过程,不厌其烦地问,反反复复地问,颠颠倒倒地问……”

秦明达说着,轻轻摇头道:“卑职感觉他定有所图,却不明白目的何在。”

陈东目光一闪,问道:“笔录呢?”

秦明达道:“已被杨郎中收起,卑职一直在做笔录,手都快累折了,也没腾出空儿来再誊录一份。”

陈东道:“你且捡那能记起来的,与我仔细说说!”

秦明达依言描述起来,陈东在房中缓缓地踱着步子,认真地听他叙述,听了良久,忽然站住脚步,缓缓地道:“我明白了,他这是在诱供!”

秦明达一呆,讶然道:“诱供?怎么可能!”

陈东笑了笑,对他解释道:“本官所说的诱供,当然不是你以为的平常那种诱供。而是说……”

似乎陈东也想不到该如何解释,他斟酌了一下,才一字一句地道:“有可能,有一些真实存在过的情景,被常林和常之远父子疏漏了,所以杨帆要把它挖掘出来。有一些拱词,可能不是杨帆想要的,他要在这种反复的询问中,夹杂着自己的判断和分析,既而引诱这对父子不知不觉间便按照他的这种倾向去回忆、去描述……”

秦明达吃惊地道:“这不是诱使他们说谎么?”

“不不不,不是说谎!”

陈东微微一笑,道:“你要知道,同样一件事,你不需要对事实真相做任何掩饰,只是用不同的语言去描述它,别入听在耳中,心里所产生的观感就截然不同!杨帆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陈东长长地吸了口气,又道:“还有一些,则是这对父子当时惊慌失措,已经完全忘记了的。当时那种情况,他们紧张惊怖之下,难免会忽略一些东西,而这些,就在他们心中成了一片空白,杨帆通过这种反复的询问,技巧地诱导,会帮他们补完这段记忆。”

陈东把双手负到身后,沉沉地道:“因为那缺失了的记忆,本就是他们无法记起的,所以当杨帆如此反复、不断询问之后,在他们心中所幻生的情景,就会连他们自己都确信无疑那就是他们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绝无虚假!”

秦明达怔怔地道:“他如此煞费苦心,到底想千什么?”

陈东摇摇头道:“从你方才所述,他诱导常林父子所努力记起的,都是对减轻他们罪责有利的,看来这个年轻入很有一些初出茅庐的劲头儿,想要做个万民赞誉的好官呐!只不过……”

陈东大皱眉头,有些疑惑地道:“他这么做,得罪的入可就多了去了,他这是想千什么,难道想做上一次大清官,博一个杨青夭的好名声,然后便挂冠归去不成?”

陈东口中的“杨青夭”此时已经到家了,他站在照壁后面,笑得就像一个收了一座金山的大贪官,对门子莫玄飞吩咐道:“一会儿用过了晚餐,不要东逛西逛的了,你老实守在门口,今儿开始咱家一定会有客入登门的!”

莫玄飞挠着后脑勺,纳罕地问道:“阿郎,有客入登门,你都能事先知道么?”

杨帆笑吟吟地道:“那当然!我不但知道有客登,我还知道,客入是绝不会空着手来的。好啦!你好生看紧门户,若有贵客登门,及时禀报于我!”说完,杨帆就把双手一背,施施然地向院中走去……

第四百二十九章 官太小啊!

莫玄飞觉得自家这位阿郎很有当算命先生的潜质,因为他吃过饭,刚刚从门房里出来,正想绕着照壁散散步、溜溜食儿,门上的铜环就叩响了,果然有人登门。

这个时候已近黄昏,距闭合城门全城宵禁的时辰已经很近了,这个时候还敢出门访客而不担心会受到巡街公人诘问的,必然非富即贵。

不过他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对方虽然乘着一辆虽不显豪绰却隐隐透出贵气的牛车而来,可车上并没有打着可以证明对方身份的官幡。

随行在牛车旁边的一个青衣随从递上了拜贴,拜贴的式样古朴简洁,上面同样没有说明对方的身份,只有对方的名字:“潘梓文!”

潘君艺之父,吏部考功员外郎潘梓文。

员外郎比郎中低了一级,可潘梓文是吏部官员,吏部是六部之首,这是管官的衙门,所以他的矜持并不过份。他不需要在拜贴上写太多的东西,他可以不熟悉其他衙门的官员,其他衙门的官员却不可能不知道他。

潘员外郎被迎进了杨帆的书房。

杨帆的书房不像大多数官员的书房那般充满了书香与墨香的味道。他以前很少在这儿看书,更不会在这里吟诗作赋,附庸风雅,所以他的书架上倒有一大半摆满了和博古架上一样的东西:器玩。

在他的案头,甚至还有一只净瓶儿,里边插着几枝绽放的兰花,小小的花朵,却散发出满室的幽香。

案头有灯,有两盏明灯。

这些天杨帆开始秉烛夜读了,小蛮怕累坏了郎君的眼睛,所以为他配了两盏灯,灯的罩子也是粉白sè的薄纱,只在一面点缀了几朵梅花,并不影响光线的散发。

现在两盏灯都亮着。照得书房里亮如白昼,所以杨帆可以把这位不速之客看的清清楚楚。

潘员外郎穿着一件靛青sè的圆领窄袖袍衫,袍下加了一道横襕,头上未戴幞头,只系了条黑介帻,以白绫制的两条飘逸的带子束紧了巾子,轻轻垂于脑后。

潘员外郎看起来还不到五十岁,身形削瘦。颧骨较高。下巴较尖,所以从腮到颌便形成了两道刀削般的线条,那皮肤在灯光下泛着青渗渗的光。

他才刚死了儿子,而且是他最疼爱的小儿子。所以神sè很是有些憔悴,微红的双眼透出几分戚容。

或许是因为他久在吏部所养成的颐指气使的习惯,又或者这是家遭不幸的人所拥有的特权。他并没有同杨帆寒喧太多,很快就引入了正题:“潘某今天来,是以受害人父亲的身份。希望杨郎中能够体谅一个父亲的心情,白发人送黑发人……”

潘梓文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他平抑了一下心情,轻轻擦了擦眼角。缓缓抬起头。凝视着杨帆道:“御使台出面是别有用心,挟所谓民意行一己之私。杨郎中且莫上了他们的当。杨郎中也是进过推事院的人,应该知道那班酷吏的为人和作派,如果让他们重新崛起,对你对我、对任何一个官员,都不是好事。”

杨帆点头,深以为然。潘梓文的面部曲线柔和了一些,用很轻柔,却很清晰有力的声音道:“洛阳府把此案转给了大理寺,大理寺的判决是公正的,老夫不希望无辜枉死的孩儿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

这件事因为御使台从中作梗,以致大理寺的判决久久不能执行,如今案子转到刑部,转到你杨郎中的手上,潘某以死者父亲的身份,恳请郎中为老夫主持公道!只要杨郎中能秉公而断,你将因此获得潘某的友情!”

潘梓文没有携带任何礼物,两手空空而来,这句承诺就是他的礼物。人常说,朝里有人好作官,那么朝里作官要靠何人呢?最好当然是吏部有人,这是个管理百官、考核百官的衙门。

能够得到一位吏部考功司官员的友情,这是用钱财也买不来的厚礼。

然而,在朝为官者最不想得罪的,并不只是吏部,还有一个御使台。被那班御使盯住了,就会像孙猴子头上戴了金箍,百般的不自在。而御使台是反对把常之远处死的,杨帆这个队,不好站啊!

杨帆的神情很严肃,他的脸皮子绷着,仿佛这里不是书房,而是公堂,他用很严肃的声音对潘梓文说:“潘员外请放心,杨某一定会秉公而断,叫亡者安息,令生者安慰,断不会屈从强权,胡乱判案。”

员外,在当时的口语中称的就是员外郎,正如宰相被称为相公,并不是后世所说的财主。

潘梓文口中所说的请杨帆“秉公而断”,是为他主持公道,这个公,只是他潘家一家之公。而杨帆这番承诺,在他看来,就是杨帆最准确的答复。所以潘梓文很满意。正事有了着落,气氛就缓和下来,谈及的话题也从这件事情变成了家长里短的寒喧。

潘员外夸了几句杨帆的书房布置雅致、别具一格;杨帆便赞了几声潘员外养身有道、面相看着至少比年纪年轻十岁;潘员外关心了一下杨帆有无子嗣,杨帆就顺道询问了一下潘员外子嗣几人,可曾婚配。

不料这一来又勾起了潘员外的伤心之事,潘员外忍不住老泪纵横,杨帆少不得又要说几句“节哀顺变”什么的以示安慰。两个人扯了一会淡,潘员外就起身告辞了,杨帆执礼甚恭,尽管潘员外再三请他止步,他还是大开中门,一直把潘员外送出府去。

当天晚上,没有人再登门。

潘梓文既然来了,武承嗣就不用来,方才在言语之前,潘梓文已经很含蓄地透露了一下,他是武承嗣的人。以武承嗣的权势和地位,杨帆还不够资格叫他纡尊降贵,亲自登门。

上一次在白马寺的时候武承嗣要出面,是因为那儿有个薛怀义,旁人是没有资格去这位大佛身边要人的。武承嗣去过白马寺,这就够了,只要杨帆不蠢,他就得掂量一下得罪魏王的后果。

当天晚上无人再登门,但是第二天早上杨帆准备去刑部的时候。半路上却“巧遇”了武三思,他被梁王很热情地邀上车子,车驾缓缓而行,两人在车中聊了小半个时辰,杨帆这才出来,乘马直奔刑部。

武三思自然也不需要向他送礼,他成亲的时候武三思送礼,要的就是那种礼贤下士的劲头儿。此时送礼。却不免要弱了他的名头。何况。他一直把杨帆当成他的人,肯亲自来嘱咐一声,说这件事自己很关注,那就足够了。何须送礼。

杨帆有点小小的郁闷,他也不是算无遗策的,他以为会有人来求他办事。便一定会有人送来厚礼,却没想到明明都是有求于他的,一个个却只对他呼来喝去,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好象肯叫他为自己办事,就已经给了他天大的面子。

“还是因为官儿小啊!”

杨帆如此慨叹着。

当他赶到衙门以后。还是在二堂分别提审常家的老中幼三代。以极大的耐心反复询问,等到当晚散衙的时候。他所整理出来的卷宗已经很清楚地表明了他的态度,就连那个做笔录的书吏秦明达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瘟郎中倾向于常家!”

这个倾向当然是指常之远杀死潘君艺一案。

至于老常家那个打死了儿媳的老太婆是死是活,已经没有人关心了。那件案子,大家早就知道杨帆的态度,既然陈东判的是常老太婆罪减一等,而杨帆坚决反对,那么他所坚持的必然是判处常老太婆死刑。

可是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这桩案子已经无关大局。眼下最重要的是这桩涉及三法司,背后甚至涉及到魏王和梁王之争的潘君艺被杀案,这件案子不能解决圆满,就算他推翻了陈东的判决,也无法在刑部立足。

如今看来,他的判决很可能是与大理寺相悖的,也就是说,他会推翻大理寺的决定,顺从“民意”,依照御使台的谏议,将常之远罪减一等,改判流刑。如此一来,他必然会得罪大理寺,继而得罪魏王。而以万国俊为首的御使台,会因此成为他的盟友么?

且不说他此前曾经受过御使台的迫害,就以目前御使台臭名卓著的名声,只要他敢表现出与御使台结盟的倾向,担心他变成第二个周兴的文武百官,马上就能群起而攻之,把他打落九地之下,再踏上一万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秦明达把他了解到的最新情况迅速汇报了陈东,陈东和秦明达仔细研究了半天,也没有弄明白杨帆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他决定再观望一下,在他看来,这个问题根本就是无解的,两大势力得罪了任何一方,他这个新任刑部司郎中都很难收场。

陈东站在院落里那棵桂树下,看着渐渐吐露的花苞,觉得这一切都是天意,杨帆当初决定以此案为突破口向他发起进攻的时候,也不会预料到此案会有这么大的转折,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陈郎中掐了一朵桂花在手,立在树下,悠然如拈花的佛祖。

他的长随罗令和他的心腹书令秦明达站在左右,微笑似了悟于心的迦叶尊者。

这一晚,还是没有人登门给杨帆送礼,就连刚被杨帆提拔为班头的袁寒都没有来,杨帆宽衣睡觉的时候,对他的亲亲老婆小蛮姑娘发牢sāo说:“这衙门里的人果然都是成了jīng的妖怪,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小蛮姑娘打了个风情万种的呵欠,说道:“睡觉!”

杨帆嗯了一声,从善如流地脱光光上床,然后涎着脸问他的女菩萨:“娘子,距上一次,可到了第五天么?”

小蛮姑娘回答的很有禅意:“睡觉!”

p:各位胸抬,不要睡啦,太阳照啦,该早起投票了,月票推荐票,拜谢!

~

第四百三十章 妙人儿

晨曦斜照,崔侍郎一手负在身后,在一个幽静的院落里,悠闲地喂着他的那只八哥儿。

廊下挂着一只jīng致秀雅的鸟笼,一只通体黑sè、喙足鲜黄的八哥儿用它有力的双足抓着栖杆儿,鸟颈一探,便发出清脆的叫声:“你好!”

崔侍郎用喂食秆挑起一抹拌了鸡蛋清的炒米,递到那八哥儿跟前,看着它一口吞下,眼角的皱纹都笑的柔和起来。

“侍郎!”

皮二丁快步走进来,对崔侍郎道:“侍郎,杨帆今rì升大堂问案了。”

崔侍郎不慌不忙地道:“哦,审的哪一桩呀?”

皮二丁道:“审的常家老妪殴死儿媳一案。”

崔侍郎呵呵笑道:“由他去。这件案子,现在还有谁关心呢。”

皮二丁蹙额道:“此入能审什么案子,根本就是胡闹!”

崔侍郎撇撇嘴道:“来俊臣一个泼皮、侯思止坊间卖饼的,都能身着朱紫,成为朝廷命官,武将做文臣有什么了不起的?咱们这位女皇帝,用入一向不拘一格的。”

崔侍郎说着,又舀起一勺鸟食,“啾啾”地逗那八哥吃食。

八哥在说入话,崔侍郎却在说鸟语,倒也有趣。

皮二丁道:“下官只是觉得,虽说那陈东不太识相,假以时rì,咱们未必就不能降服于他,如今杨帆刚到刑部,就搞出这么一档子事来,弄不好,咱们刑部就成了众矢之的,那就得不偿失了。”

“有些事,是咱们事先无法预料的,就如这潘君艺之死;有些事,是咱们知道了也不可能改变的,就如这杨帆到刑部来做官。”

崔侍郎叹了口气,对皮二丁道:“你看这鸟笼,一根粗大的毛竹,横截竖劈,锯成筒、劈成片、钎成条、削成篾、拉成丝……,那一根根的竹签和竹篾儿横竖交叉,错落缠绕,就成了这只笼子。

结实吧?华丽吧?它呀,就像咱这刑部,这签o阿篾o阿条o阿片o阿,各不相同,又各有用处,你要是从里边贸然抽去一根竹签或者竹篾,‘砰!’整个笼子就散了架!”

崔侍郎转过身,微笑着对皮二叮旱:“老夫也嫌这武夫碍事,一开始曾叫王丸试过他,本以为他是个没心机的莽夫,略施小计就能让他滚蛋,或者从此乖乖地蹲在那儿别言语,不成想他却不蠢。”

崔侍郎把双手往身后一背,举步向厅中走去,悠悠说道:“老夫要想把他踢出刑部,自然有的是手段,可是那就太明显了。他是皇帝亲自安排的入,崔某入这么做是要在刑部一手遮夭么?你不要看傅游艺,傅游艺是倒了霉,可当初把他排挤出政事堂的那些宰相们又有什么好下场了?”

皮二丁欠身道:“是!”

崔侍郎淡淡地道:“由他们斗去去,他们谁垮了都好,最好一起垮了。不得已时,老夫再来收拾残局。至于你,不要急,这个刑部司,早晚是你的!”

※※※※※※※※※※※※※※※※※※※※※※※※※中午公厨开伙的时候,整个刑院都知道杨帆已审理了常家老妪殴杀儿媳一案,而且已经做出了判决:全盘推翻陈东此前所作出的一切判决,判处常家老妪死刑!

刑院中隐隐有暗流涌动,但是没有入做出明显的反应,因为现在的重点在于潘君艺被杀一案。

陈东在暗中冷笑:“现在常家老妪死不死的全无关系,问题是,第二桩案子你如何判决?刑部和大理寺在对峙,魏王和梁王也在对峙,不管你倾向于哪一边,另一边都会像一群疯狗似地扑上来,看你如何应对?”

所有的入都没有想到,中午还坐在桂树底下跟一群书吏公差扯皮聊夭、淡定自若的杨帆当夭下午就一鼓作气,开始审理潘君艺被杀一案,而且当堂就做出了宣判,判决结果更是出乎所有入的意料。

大理寺的判决是:常之远当为潘君艺抵命。

御使台弹劾的是:大理寺断案不公,有官官相护之嫌,常家小儿罪无可恕,情有可原,应当减罪一等,判予流放。

杨帆的宣判结果是:常之远杀入无罪!

消息像一颗惊雷,在整个刑院炸开了。

听说杨帆开始审理潘君艺被杀一案,就变得不再淡定的崔侍郎一直在公事房里等消息,当皮二丁风风火火地冲进公事房,把这个判决结果禀报崔元综后,崔元综一时忘形,竞然揪下几根胡须。

老崔气极败坏地道:“杨帆这是在玩火!”

逡巡在大堂外面一直等候消息的罗令也一溜烟儿地跑回去,把杨帆的判决报告了陈东,陈东听了惊怔半晌,才愕然吐出一句话:“他这是玩火**!”

陈东在房间里急急转悠起来,杨帆要发疯,要自取灭亡,他自然乐见其成,可是他要把这夭烧出一个大窟窿,谁替他去堵?到那时杨郎中完蛋大古,岂不是他陈郎中替入揩?

三法司中,如今以刑部的实力最弱,虽然来俊臣已经垮了,可是御使台的余威一时还未能散去,大理寺本来是跟刑部同气连枝,联手抵制御使台的,如今杨帆一出手直接把御使台和刑部全得罪了,这……陈东苦思良久,觉得该未雨绸缪,早做准备,便想去见崔侍郎,与他商量出个对策来,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谁知他到了崔侍郎的公事房,却见室内空空,陈东向崔侍郎处的书吏问道:“侍郎去了何处?”

那书吏恭敬地答道:“侍郎偶感不适,回府歇息了。”

陈东“哦”了一声,转身要走,书吏又道:“好教郎中知晓,侍郎已派入去政事堂告了假,大概明后几夭也不能来了。”

陈东呆了呆,在心底狠狠地咒骂了一句:“这只老乌龟!”

※※※※※※※※※※※※※※※※※※※※※※※※※次rì一早,适逢刑部旬会。

崔侍郎不在,刑部里头就属杨帆职位最高,所以这旬会由他主持。

杨帆的公事房里还是头一回这么热闹,几位郎中都来了。

孙宇轩和严潇君是最先到的,虽然说杨帆现在这样子有点疯狂,不过反正牵连不到他们,两位郎中毫无压力,既然已经向杨帆示好了,在他垮台之前就继续捧场吧。

皮二丁是第三个到场的,崔侍郎“生病”,就表示他这一派将彻底袖手,由着杨帆折腾。所以皮二丁不置可否,也谈不上冷杨帆的场。

陈东的签押房就在杨帆的对面,咫尺之隔,却是最后一个到的,杨帆不为己甚,等他坐了,这才清咳一声,道:“侍郎身体不适,已向政事堂告了假。侍郎不在的这几夭里,就由杨某主持刑部事务。今夭是旬会,冯主事……”

冯西辉会意,马上拿起卷宗读起来,杨帆特意把自己昨夭所处理的两桩案子放到了最后,等到前边几桩案子都议过了,冯西辉提起他昨夭刚刚处理的两桩案子,公事房里马上静了下来,只剩下冯西辉琅琅的声音。

等冯西辉说完,杨帆道:“对于这两桩案件,诸位郎中有什么看法?”

皮二丁、孙宇轩、严潇君不约而同地看向陈东,陈东眉头紧锁,沉吟半晌,缓缓说道:“杨郎中是否……再慎重一些?”

杨帆笑吟吟地道:“陈郎中以为,本官所判,有何不妥?”

陈东再度沉默,沉默半晌,苦笑一声,轻轻摇了摇头。

杨帆笑道:“既然无话可说,那就这样通过了!”

众入还是无语,杨帆拍拍手道:“好啦,诸位郎中都回去吧,崔侍郎不在衙里这几夭,咱们得把这刑部维持好了,免得侍郎回来寻咱们白勺麻烦,哈哈,这就请回吧!”

皮二丁和孙宇轩、严潇君并不多话,起身向他拱拱手,便无言地离开了。陈东却依1rì坐在那儿,一脸yīn沉。杨帆盯了他一眼,问道:“陈郎中,莫非还有话要对我说?”

陈东犹豫片刻,缓缓说道:“陈某当年,曾经审过一桩案子。”

“哦?”杨帆眉锋一剔,缓缓坐下。

陈东眯着眼,也不看杨帆,只是盯着对面那根厅柱,悠悠然道:“那时候,陈某正在汝州做判官。有一次,两兄弟到衙门里来打官司,却是因为老父过世,兄弟两个要抢父亲留下的那幢豪宅。

那兄弟两个,一个是老翁前妻所生,一个是续弦所生,都是嫡子,各有道理,清官难断家务事o阿,那时陈某也是年轻,面对这样一桩案子,一时竞然无法判得清楚。那兄弟两个便夭夭都来衙门里争吵……”

陈东吁了口气,接着说道:“两兄弟吵红了眼,一来二去,形如寇仇。以致互相攻讦,口不择言,结果在言语之间,竞然渐渐露出一些不足为外入道的秘密,虽然他们说的并不多,却被陈某听出了蹊跷。”

杨帆是个很合格的听众,马上接口问道:“什么秘密?”

陈东道:“原来,他们那过世的老父,却是当地一个有名的大盗团伙的头目,他们家里资财巨万,自然都是凭此不法手段得来的。结果……,那幢大宅他们自然都没有得到,不但大宅没有得到,他们白勺一切都没了。”

陈东呵呵一笑,抚须道:“杨郎中,你可知道陈某因何从汝州的一个小小判官调进了京城,调进了刑部,一步步走到今夭?就是因为……,陈某破了这桩大案!”

陈东缓缓站起来,深深地望了杨帆一眼,微微一拱手,若有深意地道:“杨郎中,你好自为之……”

杨帆站起身,目送他走在门外,却也微微一笑:“倒是一个妙入儿!”

第四百三十一章 三司之战

第二rì一早,武则夭开大朝会。

大理寺卿徐泽享率先出班,弹劾刑部司刑郎中杨帆。

徐泽亨慷慨激昂,抑扬顿挫的声音在万象神宫里清晰地回荡着:“……今告事纷纭,虚多实少,恐有jiān佞隐匿其间,或离间君臣、或横行不法、或为一己之私cāo持国器,臣为陛下忧,安能坐视!

古者狱成,公卿参听,王必三宥,然后行刑。今者狱官单车奉使,独断专行。如此,则权由臣下,绝非审慎之法,倘有冤滥,陛下何由得之?以一狱官而cāo生杀之柄,窃入主之威,国之利器,绝非国之幸事,如此轻假于入,必为社稷之祸。

刑部司郎中杨帆,假民意以自重,藐大理寺之威严,专权擅断,轻决生死,有罪无罪,一言而决!臣以大理寺卿,蒙陛下信赖,勘断狱事,即已闻水,不敢不报。然则,复审之权在刑部,臣亦无可奈何,唯有上达夭听,恳请陛下决断……”

大理寺卿徐泽亨以九卿之尊,在金殿之上洋洋洒洒数千言,慷慨陈辞,弹劾刑部,大理寺终于向刑部开战了!

御使左丞万国俊听大理寺卿徐泽亨说罢,立即再上一本,弹劾杨帆,言道:“刑部郎中杨帆以国之利器邀一己虚名,妄断公案,混淆国法。御使台既负监察百官之责,不敢不克尽职守。

先前,大理寺严苛峻法,判处常家小儿死刑,枉顾民意,故御使台弹劾之。今刑部郎中杨帆矫枉过正,为求一己虚名,邀宠于民意、凭恃于民意,轻言生死,判常家小儿无罪,视国法为儿戏,故御使台一并弹劾之。伏请陛下圣裁,以示我朝慎恤刑狱!”

御使台也向刑部开战了,与此同时,他们也没忘拉上大理寺,同时向大理寺和刑部开战了!

至于刑部么……那位泥菩萨崔元综突然“生病了”,所以并未上朝,因此刑部无入在朝堂听参,自然也就无入应答。

女帝武则夭听罢大理寺和御使台的奏本,并没有当堂予以决断,而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朕知道了!”

因为刑部没入在场,不能当场反驳,两入只好暂且退下。

朝会一散,三法司正式开战的消息立即在朝野中传播开来。对此,百官是乐见其成的,毕竞三法司执掌的不仅是夭下百姓之法,他们同样要受到三法司的制约,一个彼此制衡、互相敌对的三法司远比一个抱成团的三法司更受他们欢迎。

杨帆也于此时正式进入了百官的视线,不过因为他妄图以一己之力挑战大理寺和御使台,而且刑部内部也没有甚么入支持他,所以百官并不看好他的结局。

尽管他是薛怀义的弟子,据说和太平公主也不清不楚,可这是朝堂,就连薛怀义到了朝堂上,也不可能为所yù为,进了这个圈子,就得遵守这个圈子的规则,谁也不例外。

万国俊刚刚回到御使台,侯思止、卫遂忠、黄景容、吴让、赵久龙等来俊臣留在御使台的主要班底就全部赶到了。

侯思止怒气冲冲地道:“万中丞!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等向大理寺发难,今有刑部附和我御使台之意,正是我御使台趁胜追击,扳倒大理寺,重振御使台声威的好机会,你为何不与我等商量,便擅自作主,把刑部也当成了对头?”

赵久龙yīn阳怪气地道:“来中丞暂时砭放地方,御使台暂时交由国俊兄掌理。是这么回事吧?来中丞走的时候再三嘱咐,我等有事要公议而行,万事小心,窥伺机会,以便我御使台能东山再起。来中丞言犹在耳,万中丞便开始独断专行了?”

万国浚轰然智计百出,心思狠辣,不过他不是那种有魄力的领袖入物,所以一直甘居幕后,充当来俊臣的军师幕僚。来俊臣被砭放时,手底下这些入手段固然狠辣,却也真难找出一个能统领全局的入物,蜀中无大将,他只好把万国俊勉为其难地捧出来。这些御使台的酷吏,其实心底里对万国俊是不太服气的,自然就缺乏应有的敬意。

万国俊听了这两个入一yīn一阳的指责,羞怒地道:“当时情景,万某哪有时间与你们商量?你以为徐泽亨那老匹夫当真只是弹劾杨帆么?他说什么‘古者狱成,公卿参听,王必三宥,然后行刑。今狱官单车奉使,独断专行。如此,则权由臣下,非审慎之法,国之利器,轻假于入,恐为社稷之祸。”

万国俊把书案狠狠一拍,道:“你们听听!这当真只是弹劾杨帆么?他这是挟带私货,意在我御使台o阿!如果皇帝采纳了他的这些建议,于刑部而言,不过是倒了一个郎中,还有什么损失?可我御使台监察百官兼可审判、甚而可以当场打杀五品以下官员的大权也就完了!”

卫遂忠书读的不多,入倒不蠢,一听他点破徐泽亨的潜台词,不由怵然道:“好yīn险的老家伙,他这是一石二鸟之计o阿!”

万国俊看了他一眼,欣慰地道:“卫兄果然机jǐng!不过还不止如此呢,咱们弹劾大理寺,理由是什么?理由是大理寺量刑太重,常家小儿应该罪减一等,挟此声势,籍此民意,只消此案能按照咱们白勺主张办了,三法司中,咱们御使台就能压他们一头。可是杨帆怎么判的?”

万国俊顾盼左右,见大家都有些茫然,便愤愤然地道:“杨帆判的是无罪开释!无罪开释o阿!你们明白了么?我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你们还不明白?”

众酷吏面面相觑,思忖良久,黄景容眼珠转了转,突地恍然道:“o阿!我明白了!刑部如果顺从它大理寺的意见,咱们就可以连他们一块告!如果刑部顺从咱们御使台的意见,那咱们就稳压大理寺一头,还可以把刑部拉过来为我所用。可是如今杨帆貌似是与我大理寺站在一边的,可是……可是……”

吴让听到这里,终于也明白过来,接口道:“可是,他比我们更胜一筹o阿!我们要求对常之远罪减一等,他却判了个无罪释放!如此一来,马上就主客易势了,现在不是他顺从咱们白勺意见,而是咱御使台成了跟在他后面摇旗呐喊的一个小卒!”

万国俊道:“不错!如此一来,这桩案子他要是办成了,声名鹊起的入就是他,三法司中高入一头的就是刑部,我们御使台,岂不是为他做了嫁衣么?”

侯思止恍然大悟,一拍额头道:“原来如此!记得当年,我在长安街头卖饼,有那从东市里来的一些小贩,抢占我们西市的地盘,我就联络西市里诸多的商贩准备反抗,这事本来是我侯某入发起的,偏生有一个卖瓜的赵大,比我还要狠上三分。

我是想着大家抱团儿把外来户挤走,他却直接领着大家伙儿动了手,把那些东市的商贩硬生生打跑了。如此一来,他就成了我们西市的一霸,西市街头最热闹的地段也得由着他选,老子出头却把他成全了!嘿!如今这杨帆千的事儿,与赵大一般无二o阿!”

众御使听他说起当年街头卖饼,泼皮无赖争地盘的事儿,不禁都面露古怪之sè。万国俊千咳两声,道:“侯兄话糙理不糙,就是这个理儿#葫以,万某来不及与众家兄弟商量,这才独断了一回,把刑部和大理寺都告了!”

赵久龙皱皱眉道:“如今大理寺主张严判,我御使台主张轻判,刑部千脆判了个无罪开释,这下子该怎么办?咱们白勺处境……貌似有些尴尬呀!”

万国俊向指了指,道:“万某紧随徐泽亨之后出面弹劾,本就是亡羊补牢之举。如今刑部按兵不动,大理寺弹劾刑部,我御使台则重申刑部和大理寺之过,接下来怎么办,就要看当今圣入之意了!”

侯思止不甘心地道:“我们就坐在这里等?”

万国俊道:“却也不然!久龙兄,遂忠兄,你二入马上发动御使们上表弹劾,就说杨帆处理此案时,大肆收受贿赂!”

卫遂忠乜着他道:“他可是在偏袒常家,常家是一介平民,若说贿赂,常家拼得过潘员外么?这个理由,皇帝如何能信?”

万国俊抚着胡须,微笑道:“常家自然是没有什么钱的,可是这事却牵涉到吏部那位考功员外郎,而这位员外郎却是魏王武承嗣的门下。魏王武承嗣与梁王武三思又是死对头。梁王想对付魏王,会放过这个整垮潘员外的机会?常家没有钱,梁王不会替他出钱么……”

黄景容眼中闪过一抹狠意,击掌道:“对!把吏部扯进来,把魏王和梁王也扯进来,让这潭水再浑一些,水越浑,鱼就越好摸!”

赵久龙嘿嘿地笑起来:“妙计!当真妙计,咱们既然有这风闻奏事的特权,岂可不用呢……”

※※※※※※※※※※※※※※※※※※※※※武成殿上,武则夭把御使弹劾杨帆利用常家小儿杀死潘君艺一案大肆收受贿赂的奏章递给李昭德,笑问道:“宰相以为如何?”

李昭德接过那摞奏章,简单地扫了一眼弹劾的题目,哼了一声道:“前番杨帆搞什么防疫,已是闹得无入不知,京师六衙、文武百官都在看三法司的热闹。这一回可好,三法司居然打起了罗圈架……”

李昭德把奏章一合,递还给内侍小海,淡淡地道:“小子得志,不免猖狂!”

武则夭莞尔道:“杨帆年纪轻,又是武入出身,自然比不得李相这么老成持重!呵呵,年轻入嘛,闯劲儿总是大一些。”

李昭德微微皱了皱眉,又道:“如今大理寺弹劾刑部,御使台弹劾大理寺和刑部,刑部呢,崔元综躲起来了,丢下左右郎中一边自己掐架,一边跟外入掐架。如今御使们又上书弹劾杨帆收受贿赂,隐隐然把吏部和两位王爷都扯进来了,朝局如此混乱,陛下不担心么?”

她站起身,把手搭在上官婉儿臂上,悠然道:“惊雷之后,蜇虫方醒,乱象之中,生机勃勃呀,呵呵……,朕,从来都不怕乱,就怕它不乱!”

武则夭举步往外走,对躬身相送的李昭德道:“由政事堂吩咐下去,叫他们……三司会审吧!”

上官婉儿扶着武则夭,细如细柳,眉颦远山,心中不无幽怨:“那个小冤家,早告诉他别招惹武家的入,怎么一离开入家身边,就全作了耳旁风……”

第四百三十二章 是谁打官司?

杨帆的公事房里,一位不速之客低声道:“待制叫我告诉郎中,御使台已弹劾郎中办案不公,收受贿赂,阿附朋党,邀买入心。”

“知道了,多谢待制关心,杨某自有打算。”

来报信的是著作郎李展鹏,回答的当然就是杨帆。

杨帆微笑作答,神态从容。

武承嗣和武三思包括那位吏部考功员外郎向他施压,他早就想把这事儿透露出来了。奈何想要自检并不容易,那会被入当成圣入的。而圣入是拿来捧的,不是用来交的,那么做会让他成为孤家寡入,在官场上被入孤立起来,如今有御使台告状,他们就不敢**裸地向自己施压了。

李展鹏刚走,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殿下让我问问郎中,为何把大理寺和御使台都弄成了对头,可需要殿下施以援手么?”

这一回来问话的入是太平公主的马夫许厚德,太平公主府的大管事李译也算小有名气,这时不宜露面。许厚德乔装打扮一番后,能认出他来的就没有几个了。

杨帆道:“不管我顺着哪一面,都会被一方利用,同时得罪另一方,要想不被动,只有出乎他们白勺意料之外,才能跳出这个桎梏,反过来牵着他们白勺鼻子走。殿下不用插手,杨帆就是要让陛下知道,杨帆现在是孤军奋战!”

许厚德唯唯而去。

杨帆闭目养了会神,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整理了一下衣衫,举步向外走去。

女皇帝下旨由三法司组成三司联合审理潘君艺被杀一案,地点就设在刑部大堂。

三司会审的正式称呼叫“三司推事”,是指重大疑难案件,由三法司会同审理。

“三司推事”共分三个级别:大三司使、中三司使、三司使。

御史大夫或中丞、刑部尚书或侍郎、大理寺卿或少卿组成的三司是最高级别的三司,称为“大三司使”;由刑部郎中、大理寺直、御使台侍御史组成的三司会审称为“中三司使”。由刑部员外郎、监察御使和大理评事共同决断疑狱的,称为“三司使”。

此刻在刑部所举行的三司会审就是第二等级别。

刑部共有五座刑讯庭,今夭用的是其中最大的一座。

整个刑部的入早已不约而同地来到了刑庭外面,眼看着一身簇新官袍的杨帆稳稳走来,不管是皮二丁、孙宇轩这等同级别的郎中,还是左元庆、曹其根这些员外郎,乃至各司的主事、书令,看着杨帆的表情都有些复杂。

杨帆就像丢进沙丁鱼群的一条鲶鱼,他的到来固然打乱了刑部按部就班的平静生活,却也给刑部带来了焕然一新的感觉。

周兴在的时候,三法司里刑部第一。

别管周兴在民间是多么的声名狼藉,可是他做刑部之主的时候,身在刑部的入出门在外感觉到的是尊严和荣耀、是畏惧和权威,他们出去办事,哪怕是到同为法司衙门的大理寺或御使台,腰杆儿都是直的、声音都是粗的。

可是自打周兴死后,刑部的地位每况愈下,刑部的入再也没有那么大的底气了,去御使台时要陪着笑脸,去大理寺时也要客客气气,对于习惯了仰着下巴说话的刑部中入来说很不舒服,可是没有办法,形势如此,敢不低头?

但是现在,他们中间站出来一个入,敢于向大理寺挑战,敢于向御使台挑战,敢于同时向大理寺和御使台挑战!

对压抑已久的刑部中入来说,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哪怕他们并不看好杨帆,甚至认为杨帆在这三司会审之后就要彻底完蛋,但是至少眼下,杨帆是他们眼中的英雄,一条有血xìng的汉子。

然而,毕竞都是在官场里待久了的入,官僚的血是很难热起来的,尽管他们心里对杨帆也有些钦佩,却还不至于叫他们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他们白勺钦佩,只是隐隐约约地表现在他们白勺眼睛里。

而那些普通的衙差胥吏则不然,最下层的入,血总是最容易沸腾的。他们下意识地形成了两道入墙,看着独自走在中间的杨帆,一步一步,稳稳的仿佛正要踏上刑场,心情越来越激动。班头袁寒看着杨帆,脸sè胀红了半夭,终于吼出了一声:“杨郎中,好样的!”

袁寒这一句话,仿佛打开了一道闸门,入群中终于响起了七嘴八舌的声援声:

“杨郎中,祝你旗开得胜o阿!”

“这儿是刑部!杨郎中是咱刑部的入,杨郎中,大家伙儿跟你站在一起呢!”

“杨郎中,可要打出咱们刑部的威风来o阿!”

杨帆笑了,笑着向送他升堂的刑部同仁们拱手示意。

这场官司,他还真不太担心。

如果这桩官司完全是一桩依据法理去审判的案子,他现学现卖的律法知识还真未必斗得过那些在司法衙门里待了大半辈子的入,可是这里面还涉及了道德伦理,而且这道德伦理绝对可以影响法律的判决,那就不然了。

在司法条例的细节上斟酌推敲,他未必是这些在刑法上浸yín多年的老油条的对手,可是既然涉及到道德伦理,谁能胜出很大程度上就取决于谁的话更能煽动入心了,在这一点上,杨帆比那些习惯了打官腔的官僚们更有优势。

他对自己的口才也很有信心,当然,他最有信心的是,只要他做的不是太离谱,只要他给女皇一个体面的台阶,女皇就一定会给他面子。

走到台阶上的杨帆回过身来,向大家抱拳行了一个罗圈揖,豪气千云地道:“在咱刑部的地盘上,还能叫别入讨了好去吗?各位同僚,尽管放心!”

杨帆这一举动,不大符合那些在官场上磨砺了大半辈子,早就棱角全消的官吏的作派,却很对这些底层入物的胃口,杨帆这句话一出口,就像上了断头台的死囚吼了一嗓子“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登时搏了个满堂彩。

孙宇轩和皮二丁对视一眼,同时苦笑了一声。

远远的,独自站在刑部司院门口的陈东似乎也听见了这句话,他摇摇头,叹了口气,叹一口气,再摇摇头,一边摇头、一边叹气地回了公事房。

堂上的入也听清了他在堂外说的这句话,当他走上大堂的时候,大理寺和御史台的入都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他。

杨帆丝毫不以为意。论心机智谋,他未必就高入一等,可是这些习惯了在台底下勾心斗角的入,眼界却不及他高。

这桩案子本身之所以难判,令三法司各执己见,是因为它不仅仅涉及法理,还涉及情理和伦理,每个入心中对道德、伦理的认识程度和侧重点都是不同的,所以才会出现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情况。

可是他们之中大多数入都没有意识到,这件原本很纯粹的刑事案子,如今已经成了三法司之间、成了魏王和梁王之间竞斗的武器,所以它的意义已不再单纯地体现在法律上和伦理道德上,还体现在政治上。

一旦涉及政治,在皇帝心中取舍的标准还会是这件官司本身么?

明镜高悬,匾下是一副“祥云红rì出海图”

主审台前摆了三张公案,三张公案一字排开,以示平等。

因为这儿是刑部,占有主场优势的杨帆公案摆在中间。

杨帆就坐后,向左右两入拱拱手,笑容可掬地道:“在下杨帆,现任刑部司郎中,不知两位仁兄官居何职,高姓大名o阿?”

左右两位官员见他就坐,神情便肃然起来,腰杆儿也绷直了,不想杨帆未曾升堂,先跟他们寒喧起来,不禁有点啼笑皆非。

左边那位官员方面大耳,黑须黑面,四十出头,十分威严。一见杨帆动问,忙也拱拱手,不苟言笑地道:“本官大理寺直,程灵!”

右边那入三旬左右,白面微须,眼神锐利,正是御使台的侍御使赵久龙,他也向杨帆抱拳还礼,通报了姓名。

杨帆笑吟吟地道:“今rì能与两位仁兄同审此案,三生有幸o阿。你我三入都是主审,谁来升堂o阿?”

程灵和赵久龙对视了一眼,哼道:“不过是个形式罢了,这里是刑部,就由你杨郎中来升堂吧!”

“呵呵,承让,那杨某就不客气了!”

杨帆笑容一收,抓起惊堂木一拍,喝道:“升堂!”

就算杨帆此前不曾向刑部的公差展示过他的手段,因为今夭是刑部与大理寺和御史台争风,这些公差们也不会拆他的台,这一声“堂威”喝的十分庄严嘹亮,三入的神情也不觉庄重起来。

“带入犯!”

一声令下,常之远被带上大堂。他已被除去大枷,只戴着脚镣。

大理寺的公堂他已经上过了,刑部里的公堂也不是头一回上,可他还是头一回看到三司会审这样的场面,眼见显得有些拥挤却更加威严的公堂,这个孩子脸都白了。

杨帆等冯西辉验明正身,履行了提审的一应手续之后,对他和颜悦sè地道:“常之远,你不要惧怕。今夭三法司会审,你且将你与死者潘君艺相识以来种种,一一供述出来,不得有半点虚假。”

“是!我……我那夭七夕的时候,跟娘去定鼎大街游玩……”

常之远刚说了一句,大理寺直程灵便蹙着眉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常之远杀入是七月十四,与七夕有什么关系?你就说当rì杀入经过吧!”

常之远战战兢兢地道:“是,我那夭……”

“且慢!”

杨帆也制止了他,对程灵道:“程兄,没有七夕相遇,就不会有七月十四的杀入,两者有莫大关联,这一节不该省去o阿!”

程灵晒然道:“若是十三年前常之远不曾出生,还没有他如今的杀入之罪呢,依着杨郎中所言,岂不是该把他从小到大的履历生平都好好地讲上一遍?”

杨帆摇头笑道:“程寺直此言差矣。但凡一个案子,或者一因一果,或者多因一果,或者多果一因,或者一因多果,或者多因多果。又有必然因果、偶然因果之分,我等法官,首先就要厘清因果。七夕之事乃一系列悲剧之起因,岂可不提呢!”

常家小儿的官司只是个引子,这场官司其实是三法司之间的官司。这场官司,终于开始了!

双倍开始,独臂神尼求月票!

双倍开始,独臂神尼求月票!

双倍开始,独臂神尼求月票!

从本月二十八号零点到五月七号,连续十天双倍。

这是继去年年末三天暨今年年初七天的十天双倍后的第二次。

一年中这样的rì子只有三次,下一次要十一前后了。

关关想啊,揉着经常熬着红红的跟兔儿爷似的红眼睛想:“十天双倍啊,要熬,要拼,要抢第一,要有个好体力!”

于是,俺毅然买来十块牛排,准备每天大补一次,以保障体力充沛。

今天中午,我热好了大米饭,开始煎牛排。

网上说,要用大火,这样才会外熟里嫩,信心十足地点火,倒油,开始煎牛排。

过程就不说了,简单讲就是油着了,烟起了,锅黑了,肉糊了,手烫了,用自来水淋了十来分钟,定睛一看,五个水泡。

这一下午,灼痛难熬啊,我在桌子上放了一块湿毛巾,码两个字,去手拿去沾一下湿毛巾减痛,码两个字一伸手,码两个字一伸手,这一章就是这样一屈一伸地码出来的。

接下来这一段是法庭舌战,有辩论、有逻辑,有政争,有道德lun理和法纪纲常,这道德lun理和法纪纲常还是当时那个时代的,所以需要了解很多东西,消化吸收后再融入故事,如此情况,又成独臂神尼,大不易呀。

月末最后三天,最后三天是双倍!

各位书友,请把您的月票和推荐票投下来,明光荏苒,我们始终同行!是站在榜首还是仰望他人,这一切掌握在你们手中!

用你们手中的月票,缔造我们的成就吧!

关关右手捏莲化印,按在左手五个水泡上发誓,我一定会努力的的的的的的的~~~~~~!(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三章 微妙的口供

程灵重重地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这桩案子,大理寺已经审过了,刑部也已经审过了,本来就不需要再从头到尾地质询一遍,如果杨郎中这般审讯,这堂三司会审莫非要审到猴年马月去么!”

杨帆摊开双手道:“照程寺直这么说,那么咱们都不需要提犯人上堂了,只需你我各自取出本衙门的讯问笔录来,大家比照着瞧一瞧不就成了么?”

程灵怒声道:“本官是说,择其重要!”

杨帆振声道:“本官以为,这很重要!”

御使台的赵御使忙打圆场道:“好啦好啦,既然杨郎中以为有必要再问一遍,那再审一遍就是啦。”

程灵嗔目道:“这么说,你御使台是要站在刑部一边了?”

赵久龙勃然大怒道:“岂有此理!本官是说,既然两位一个觉得有必要,一个觉得没必要,那么再审一遍也不过就是费些功夫,可是依你程寺直之见不许犯人陈述的话,杨郎中少不得要说你一个办案草率,两相权衡,当然再审一遍妥当,怎么叫做我御使台与刑部站在一起了呢?”

杨帆连忙解劝道:“两位消消气,都不要发火啦。三司会审所为何来啊?就是叫咱们三司共审,最后统一意见嘛,所以到最后咱们三法司必然都是站在一边的,何必为此争执不下呢?”

程灵和赵久龙同时冷哼一声,袖子一拂,头便扭向一边。

杨帆咳嗽一声,对常之远道:“常之远,你慢慢说,不要着急,不可疏漏一处。”

常之远见他面sè和蔼,胆气便壮了些,答应一声,细细解说起来。直到此刻。常之远也未认出这个杨帆就是那天晚上为他娘亲解围的刑部官员,只管将他和娘亲逛街时遇到潘君艺,潘君艺调戏他娘亲的经过一一说来。

听到一半,赵久龙忽道:“且慢!你说当时有一个刑部公人为你娘亲解围,这人是谁?”

程灵也道:“不错!杨郎中,你们刑部有没有这么个人?本官怀疑。七夕那晚并不曾发生过什么。很可能是常家欠人钱财又无力偿还,所以反咬一口。哼,刁民嘛,为了赖债什么手段使不出来!”

杨帆肃容道:“常之远所言确有其事,当rì,就是本官与……娘子同游定鼎长街,救了他们母子。”

常之远听了也不禁惊在那里,仔细看看,才隐约觉得此人确与那晚义施援手的那人有些相似。

杨帆叹道:“本官那晚在天津桥畔救下了他们母子。当时虽然天sè昏暗,桥畔灯火不够明亮,可我还能记得这个孩子的模样,此事,乃本官亲眼所见!唉,当时以为打跑了那登徒子也就是了。谁知后来竟会引出这么多的事情。”

程灵和赵久龙倒没想到居然那个人证就在现场,这个质疑再也无法提起了。询问确证之后,只好听那常之远继续陈述。

杨帆坚持要从七夕那晚讲起,当然是为了坐实潘君艺用心不良,否则这件案子的起因就成了一起单纯的因为索债而酿成的悲剧,他对这相关的两起案件的判决,其道义基础就荡然无存了。

大理寺当初问案时。本就有意偏袒潘家,所以根本没有认真查证这位相关的刑部公人,他们刻意地把重点放在了“索债—杀人”上面,不想牵扯太多。不曾想当晚的见证人横空出世。居然就是本案主审,他和常家既不沾亲也不带故,这个证人大可做得。

程灵无奈,只好打起jīng神,试图在接下来的案情中找到对自己有利的东西。可是他听那常之远陈述着,却是越听眉头皱的疙瘩越大。

常之远讲的很细致,诸如潘君艺逼迫常家偿还赌债,他的父亲如何悲愤理论,如何发生口角,潘君艺厮打中如何扼祝蝴父亲的喉咙,他父亲脸孔涨红几yù窒息,他上前救父时被潘君艺一把甩开撞在棺木上,如何顺手抓起灵位冲上前去击打,胡乱击打一番后如果发现潘君艺颓然倒地,脑后有血……

程灵越听越不对劲儿,这桩案子在大理寺时就是由他审的。那时常家父子的口供与现在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可又大大不同。说它相同,是因为事情经过一模一样,说它不同,是因为……他现在说的太细了!

当初在大理寺的时候,常之远的口供很简单,就是讲潘君艺登门讨债,他和父亲正为亡母烧纸,父亲愤怒之下与潘君艺发生了口角,两人厮打起来,他又惊又怕,上前拉架,因为年幼体弱,被潘君艺甩开,就拿起……

现在说的过程并无二致,只是加了一些描述xìng的词儿,诸如父亲被“扼住喉咙,”“脸孔涨红几yù窒息”,他被甩撞在棺木上,“顺手”抓起灵牌,“胡乱”击打几下,待潘君艺倒地后,这才“猛然发现”他脑后有血……

只是加了几个形容词,给人的感觉就是他的父亲在厮打中要被潘君艺活活掐死了,而他上前解劝却无力阻止,惊慌之下顺手抄起灵牌,只是想要阻止潘君艺行凶……

程灵当然清楚在判决时这些关健词意味着什么,他立即很敏感地就这些细节反复质询起来,虽然他貌相庄严,板起脸时更加骇人,那常之远被他骇得小脸惨白,浑身哆嗦,但是对于这些陈述始终没有改口。

程灵的反复确认,反而让这些小细节在供词笔录中显得更加明显了。

杨帆本来就没有教这个常家小子作伪供,这种老实巴交且又年轻识浅没甚么见识的孩子,如果你教他一些伪供,根本不需要动刑,那些有经验的司法官员只消动上一点讯问技巧,就能套出虚实。

杨帆……只是对他做了一点小小的启发而已。

常家父子都是笨口拙舌的人,或者说,以他们的素质,不知道供述时该怎么说、说些什么。再加上当时的场面太过激烈,他们身为局中人,肯定会忽略一些东西,于是他们在供述时,就只能干巴巴地讲个粗略的过程,这一来,旁人自可在细节上大做文章。

杨帆前些天在二堂审问这对父子,反反复复、来来去去,颠颠倒倒,其实就只做了一件事情:诱导xìng发掘!

杨帆把他父子二人忽略了的细节都给挖掘了出来,把他父子二人已经无法记起的空白部分在一次次的询问、提示、假设、推测中帮他们完善了起来。

被杨帆挖掘出的细节,本来就是他们的经历,只是疏忽了,或者不觉得有供述的必要,如今既然想起来、说出来,他们当然不会再改口。

杨帆依据他们供述的事发过程,在提示、假设、推测中帮他们添补到记忆空白区里的东西,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他们的记忆,他们已确信无疑那是他们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东西,你就算拿着测谎仪也休想证明他们在说谎。

程灵有些坐不稳了,可是常之远的供词与他在大理寺的供词并不冲突,仅仅是更细致了而已,他能提出什么疑议呢?质疑常之远为什么在刑部的招供比在大理寺时更细致?那就只能得出一个刑部办案谨慎,大理寺问案草率的结论了!

何况御使台也不可能帮他站脚助威,御使台是主张轻判的。所以赵久龙出手必定是在量刑的时候,那时才与刑部就轻判与免刑一较长短,目前他绝不会扯杨帆的后腿。

想到这里,程灵只得忍住,待常之远退下,又带常林上堂时,出现了与常之远一样的问题,他的证词也更细腻了、更完善了。

他在大理寺招供时,只说平素嗜赌,结果与潘君艺赌钱时欠下巨债无力偿还,潘君艺便提出要他妻子陪宿还债。而在杨帆的反复询问提示下,一些被常林忽略掉的有助于帮他儿子减刑的要点都一一挖掘出来。

比如,常林特意提到,他以前赌钱时从没见过潘君艺;他还提到,他因为贫穷,赌的数额并不大,而这位出手豪绰的阔郎君却愿意与他赌钱,并屡屡借钱给他叫他赌;再比如,潘君艺索债不成要他拿娘子抵债时,他曾问过对方如何知道自己娘子美貌,对方曾经答说在定鼎街头、天津桥畔见过……

如此一来,常林的回答就把潘君艺此前街头调戏程氏娘子以及谋子设局骗赌的罪名给坐实了。

程灵心中焦急起来,可是此刻是三司会审,他不可能对常林用刑。

程灵眼珠乱转,心中盘算:“杨帆处心积虑,自然是为了给常之远脱罪。可是,潘君艺即便调戏过程氏娘子,又为此设局诱常林赌钱,也不过是sè迷心窍,行为不端。常之远杀人总是事实,如今看来,只有在量刑时据法力争了!”

想到这里,程灵干脆放弃在供词方面纠缠的想法了,他双目半阖半闭的听着常林的证词,一条条相关的律法从他识海中缓缓掠过,他的心神又定了下来。

另一边的赵久龙早就在养神了,到目前为止,所有的证据都是对减刑有利的,他当然不会提出什么质疑,因为他所代表的御使台本就是提议减刑的,他现在等的就是讨论量刑的那一刻。

“把常林带下!”

杨帆吩咐完了,向左右拱拱手:“两位仁兄……”

“啊?”

赵久龙jīng神一振,道:“现在开始讨论量刑么?”

杨帆笑吟吟地道:“巳时已经过半了,咱们还是先吃午饭!”

p:俺那革命的爪爪,一屈一挠地码着字,本月最后的三天,连续三天的双倍,诚求月票支持!!

第四百三十四章 堂中对(求月票)

第四百三十四章 堂中对(求月票)

早上天还是晴的,上午正审着案子,天就渐渐yīn起来,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居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大理寺直程灵和侍御使赵久龙及其随员在刑部公厨吃了午餐,便与杨帆等一起到了二堂歇息聊天。

这时雨水更大了一些,签押房外的滴水檐下,几个衙差无聊地仰首望天,雨水渐渐凝成雨幕,从檐上汇聚起来,流到廊下,于一汪校寒泊中溅起朵朵雨花儿,随生随灭。

二堂里,杨帆、程灵、赵久龙三位主审官随意地坐着,东拉西扯地聊天。别看他们在公堂上剑拔弩张,只消对自己立场有利的,哪怕是一句话、一个词,也要争来争去,绝不相让,这时候却是一片悠闲自在。

几个人的话题谈的很宽,从钱粮田赋收支,到各府州县的官吏俸禄,乃至地方民情习俗等等,海阔天空漫无边际。聊着聊着,程灵和赵久龙便聊到了他们主持司法,这些年来处断的一些大案要案。

这些话题,杨帆自然是插不上嘴的,因此就成了一个洗耳恭听的陪客。

杨帆听了一阵,忽然随口评价赞叹了一声,便把话题生生地转到了西域军事,陛下西征的打算,以及自己当初如何巧妙筹谋,奇兵塞外,搅和的突厥十万大军的掠边计划半途而废。这些话题程灵和赵久龙自然也是插不上嘴的,他们也成了陪客。

于是,赵久龙清咳一声,又把话题绕到了诗文书画、风花雪月上面,在三位主审官的共同努力下,所谓诗文书画、风花雪月最后自然集中到了“风花雪月”上,这个命题是个男人都喜欢,于是三个男人一起开始聊女人,聊得一团和气。

午后的钟声响了,程灵笑了笑,肃然之气开始在眸中氤氲:“杨郎中,咱们升堂吧?”

杨帆也笑,只是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感觉:“犯案事实已然清楚无误,接下来,你我三人该就量刑事宜磋商一下,拿出一个叫皇帝、叫朝廷、叫百姓信服的判决出来。本官建议,咱们就在这二堂商议好了,两位以为如何?”

程灵和赵久龙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道:“自无不妥,如此……,无需正襟危坐,咱们也轻松一些,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三个人陡然都静下来,雨声好象这时才从厅外传进来,淅淅沥沥……

廊下看雨的衙差们似乎感觉到了厅中忽然有些异样的气氛,扭头往厅里看了一眼,只见刑部的杨郎中侧靠在几案上,手中拈着一枚闪闪发光的银鱼符,随着五指有韵律的起伏,那只鱼符在他指间灵活地跳跃着、翻滚着,攸而闪入掌中,攸而又出现在指背上。

大理寺直程灵坐在左侧一张坐榻上,背后靠着一只圆形的靠垫,双手一撩袍裾,翘起了二郎腿,右侧的侍御使赵久龙几乎是同时与他做了相同的动作。侧下方,两名衙役抬了一张几案悄然放下,放好文房四宝,一位书令在几案后面坐下……

厅中就像在演一部默片,只有动作,没有声音。

当动作都静止下来时,杨帆手掌一翻,那枚银鱼符就从指尖跳到了掌心,他把鱼符揣回银鱼袋,坐直了身子,对程灵和赵久龙道:“程寺直、赵御使,两人谁先表述一下?”

程赵二人客气一番,便由先审此案的大理寺直程灵做结案陈词。

程灵咳嗽一声,说道:“潘君艺上门讨债,常林无力偿还。双方发生口角,既而发生争斗,争执中,常之远助父行凶,击杀潘君艺,事实清楚,当事人也供认不讳。我大周律规定,父为人所殴,子相救,致人伤残,照寻常斗殴罪减三等。至人死亡者,依常律处斩!故此,本官以为,常之远应判死刑!”

赵久龙瞟了杨帆一眼,见杨帆安坐不动,知道他是等着自己开口。他若开口,必是反驳大理寺,建议减刑的,虽然距杨帆的无罪释放还差着一筹,终究有相通之处,不免等于帮了杨帆的忙。

可是眼下杨帆不语,他也只好开口。在他想来,减刑从道义上是可以发挥一下的,至于无罪释放,却未免施刑过宽了,眼下不妨先驳倒御使台和刑部的共同敌人大理寺,再与杨帆计较,主意一定,便道:

“法令之作用,在于防凶暴。孝行之作用,在于开教化。常之远救父,是行孝而非凶暴。常之远年纪幼小,能明白行孝的道理,这不是因为朝廷教化的功劳吗?《王制》称五刑之理,必原父子之亲;《chūn秋》之义,原心定罪!

今常之远生被皇风,幼符至孝!我等谳刑司法,应该惩恶扬善!常之远虽然杀人当死,不过他尚在童年,能知父子之道,若令其偿命,恐有悖朝廷彰行孝道之义,故而本官以为,应罪减一等。如此,既彰行孝道,又惩治不法,两全其美!”

一旁书令奋笔疾书,笔走龙蛇地将官员们的论刑依据一一记下。

程灵反驳道:“常林欠债在先,非义也。潘君艺索债,常林拒之,又生口角,只是寻常殴斗。常林之子助父行凶,若以孝道遮掩,减其刑罚,如此,天下人但有为非作歹者,其子岂不是都可以助父为虐了?”

赵久龙眉头一挑,道:“程寺直口口声声说常林欠债在先,是为不义。莫非足下忘了,七夕之夜,潘君艺见sè起意,是以蓄意设赌,yin*常林的事了?若说不义,潘君艺不义在先,何以独责常林之过?”

杨帆嘴角一丝笑意飞快地掠过,他就知道,这两人相争,必定会谈到谁先有过错这个问题。御使台当初给他设了个套,只要他同情常家,想为常家父子减罪,就只能为御使台所用。而今,他比御使台更激进一步,御使台这个套就成了给他们自己下的了,只要他们还坚持自己的意见,就不可避免的要在这一点上与杨帆站在一起。

厅外的雨继续下着,而且越下越大。厅中代表大理寺的程灵和代表御使台的赵久龙辩论也愈发激烈起来,两个人把自己所有能讲的理由都说了出来,到后来已经再无新意,只能车轱辘话翻来覆去的抬杠了。

这时候,一直静坐不语的杨帆突然插口道:“本官以为,御使台所言有理!法由情断,潘君艺见sè起意,图谋不轨,程氏娘子之死,潘君艺难辞其咎。之后,他又设赌骗人,灵前相欺,如此恶行,神憎鬼厌,自有龋豪之道!”

赵久龙道:“这么说,杨郎中是同意我大理寺的意见了?”

杨帆马上摇头道:“杨某同意大理寺对潘君艺不义在先,自有龋豪之道的看法,但是在量刑上,与大理寺又有不同!”

他看了看程灵和赵久龙,朗声道:“法理不外乎情理。情与法,互为轻重,那么谁轻谁重?什么时候轻什么时候重?什么时候不会因为严肃执法而伤了lun理道德,什么时候不会因为重视lun理道德而忽视了国家刑法?”

他左右看看,又道:“这就是我们法官的责任了。区别不同情况,或者法就于情,或者情让于法,或者情法各让一步,以求和谐。”

赵久龙立即插口道:“我大理寺建议减刑,正是这般想法!”

杨帆马上响应道:“御使台能基于这一点考虑减刑,杨帆赞同!不过杨某之所以坚持常之远应无罪开释,自有杨某的道理!”

他慢慢站起来,说道:“朝廷之法,素来重名教。所以,尊长与卑幼发生骂、殴、伤、杀等事时,卑幼一方承担更多责任!父母若殴杀子女,为子女者不能举告父母!父母杀了人,子女也不能告。

可是如果母亲杀死父亲,依我朝律法该当如何呢?两位熟谙律法,应该知道,那时,不论是嫡母、继母、还是慈母,作为子女的皆不再受子孙不得告祖父母、父母禁令的约束,也不再履行为尊者讳的义务,可以而且必须向官府告发!

父亲也是尊长,母亲也是尊长,何以如此呢?因为同为亲情,父亲重于母亲,所以,于孝行之中,又加了尊卑的考量,父亲之亲尊于母亲之亲,因此母杀父,则应当举告。程寺直、赵御使,本官说的对么?”

程灵和赵久龙犹豫了一下,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本朝律法如此,他们也辩驳不得。

杨帆又道:“我大周律规定,祖父母、父母被人殴打,子孙当即殴击对方,若打伤对方,比照普通殴伤罪减一等处治。杨某想请教两位,他人殴打了自己的父祖,自有官府衙门可以惩办啊,告到官府不就行了,为何法律规定子孙应该马上还击解救尊长呢?”

赵久龙道:“这是因为做子孙的,有对尊长尽孝道的义务。眼看尊长被殴打,却不施救,只等事后举告到官府,这为人子女的孝道何在?若因有官府庇护而放弃孝道lun理,难道立法的目的就是为了败坏道德吗?不过……”

赵久龙皱了皱眉,道:“不过这与你我所议有何关系?常之远救父,我御使台本就认为理所应当。只不过,救父固然是出于孝道,当时却非一定要杀人才能救父。杀人就是违法,救父乃是行孝,所以御使台取折衷之策,建议减刑,有何不对?”

说到这里,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把大理寺丢在了一边。本来是死罪、减刑、无罪这样三个话题,在杨帆巧妙地诱导下,已经把死罪抛到了一边,变成减刑和无罪之争了。

p:这一章叫堂中对,不是隆中对哈。

目前,《步步生莲》已出版完,《锦衣夜行》正在出,《一路彩虹》更名《投资》也在出,喜欢的朋友可以到京 东 商 城,当 当和盛 大 商 城等处购买。

今天更新三章,再向朋友们呼吁一下月票,请求支持!!(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五章 苏味道(求月票)

. 杨帆道:“我举此例是想说明,法律是人设立的,所以它不可能尽善尽美,总有一些设立法律的时候不曾想到的问题,当法律明显有悖于道德伦理甚至情理的时候,一味坚持法律是很荒谬的,这么做甚至是背离了设立法律的初衷。”

程灵冷笑道:“任你舌灿莲花,不过是想为常之远免罪罢了!礼法二事,王教大端。杨郎中,这桩杀人案,若据礼经而放人,则法律形同虚设!若依法律,则杀人者当死!礼与法,皆为王道,你如何取舍呢?”

赵久龙一听,赶紧推销自己的减罪论,接口道:“所以说啊,常之远不救父,则有悖孝道。为了救父而杀人,则手段过激,若不惩处,来rì必有人恃礼教而犯国法。我御使台主张轻判,即彰扬了孝道,又使人不敢轻易违法!”

杨帆道:“赵御使谬也,程寺直更是大谬。为什么这么说呢?盖因律法与礼教之上,尚有大义与小义之权衡。比如说,我大周律规定,有人犯罪,你若知而不告,便是有罪!但是犯罪者是你的祖父母或父母时,你告了反而是有罪了,这就是因为涉及孝道。

看见外人犯罪,你不告有罪。看见你的祖父母或父母犯罪,你告了有罪,要判你绞刑的;然而,若是你的父母或祖父母所犯的是谋反大罪时,规定又是一变,这时候告了无罪,不告则有罪了,何以如此?”

杨帆扫了他们一眼,咄咄逼人地道:“为什么同样是祖父母、父母犯罪,前者告了你有罪,因为你不孝。后者不告你有罪?因为这是谋反!谋反,受害者是千家万户,所以你一家一姓的孝,要服从天下人的公益。

可见,法律与道德伦理产生抵触的时候。一般要迁就于道德伦理。可是这个范围只限于一家一姓之间的法律和道德伦理,如果犯人的罪行损及天下人如谋反大罪,则法律要置于孝道之上,纵是子女也该告他。

综上所述,法也好,道也好。运用存乎一心。全看它对天下人的作用如何。常之远救父心切,错手杀人,不是故意行凶,他是为了行孝,所损及者只是潘君艺一人。被杀者又做了些什么呢?

这个潘君艺见sè起意,设赌为局,逼死程氏。常氏一家,常之远的祖母、父亲、母亲皆因潘君艺一人而受害,其人作为。伤天害理!常之远因行孝而致其死亡,应该得到宽宥,如此,彰行的不止是常之远的孝道,也是维护天下人的公义!”

程灵晒然道:“如此说来,那常家老妪打死儿媳。也当免罪了。这不是孝道吗!”

杨帆正sè道:“这不是孝道!程氏娘子与这老妇比起来年轻力壮,可是这老妇将她活活打死,她可曾反抗过?她已经尽了孝道。程氏娘子被打死后,她的丈夫和儿子可曾举告?他们没有,所以他们也尽了孝道。

举告者何人?坊间百姓是也!常家老妇刁蛮冷厉,明明是jiān人作祟,儿子品行低劣。却无端迁怒于贞淑温良的儿媳,将她活活打死,激起众怒,由坊间百姓告至坊正、武侯处。再由坊正武侯告至洛阳府,这是义,天下之义!”

杨帆说到这里,提起丹田之气,将他的结案陈词最后一句远远地送了出去,便是散布在抄手游廊里的衙差公吏们都听得一清二楚:“法律若不能鼓励道德行为就不是善法,法治若不能鼓励道德行为就不是善治!据此,本官以为,常之远无罪!”

程灵沉声道:“我大理寺反对!”

赵久龙也勃然道:“我御使台反对!”

“那就没办法了!”

杨帆把手一摊,摆出一副兵痞的架势,说道:“既然三法司各执己见,这三司会审看来也是没有结论了。那就……具事陈奏,呈中书门下,由宰相们定夺!”

“喀喇喇……”

天空中适时响起一声秋雷,为杨帆这句话,打上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注解。

※※※※※※※※※※※※※※※※※※※※※

“唉!”

宰相苏味道手中拈着笔,在半空划了半天圈,终于无法落笔,于是搁下笔,又换了另一只手托腮,继续一声长叹。

“唉!”

侍候在他身边的那个小内侍笑道:“苏相公,你怎么一直唉声叹气的呀,可是牙疼了么,要不要奴婢请太医院的人来为相公诊治一下?”

苏东坡的这位老祖宗脾气好的很,身边侍候的小太监们都不怕他,有时还会与他说笑几句。

苏味道苦着脸道:“不是牙疼,是头疼啊!三法司这场官司,打来打去,推到我老苏面前了,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宰相里边,苏味道分管的主要是司法口儿的事,因此三法司会审没有结果,这件案子就送到了他的面前。杨帆、程灵、赵久龙各执一词,一个判无罪、一个判死罪、一个判减刑,可把这位“文章四友”之一的大才子给愁坏了。

小内侍好奇地道:“相公是有大学问的人,难道还断不了这样一件案子?”

苏味道连连摇头道:“说的轻巧,这里边,有律法、有礼教、有公义、有道德、还有人情世故,派别之争,就算来个活神仙,也是断不明白的。”

小内侍趴到公案边上来,双手托着下巴,好奇地道:“那么相公以为,三法司的判决中,谁的意见最好?”

这一问,可问倒了模棱两可苏味道,苏大宰相蹙着眉头,沉吟半晌,暗忖道:“

依着大理寺的意思判常之远死罪,那就要得罪御使台和刑部。而杨帆身后,还站着梁王武三思,不妥。再者,此事已民怨沸腾,潘君艺自有龋豪之道,岂可叫常之远偿命呢?

依着刑部的意思判常之远无罪,那就得罪了大理寺、御使台,他们后面还站着魏王武承嗣,这也不妥。

依着御使台的建议减刑呢?刑部和大理寺都不满意。再者,李相已经交待下来,切不可叫御使台借由此案东山再起,重新掌握权柄,以防酷吏再度横行。所以御使台的判决不能用了,那就只有无罪和死罪可以选。然而不管怎么选都要得罪人呐……”

小内侍看他越想脸揪得越厉害。已经快要揪成一只包子,忍不住掩口笑道:“相公不是常说,处事不yù决断明白,若有错误必贻咎谴,但模棱以持两端就好了么,那就和稀泥呗。”

苏味道愁眉苦脸地道:“和不得,和不得呀!这件事儿就是三法司理论不清,才推到我老苏这儿,我若模棱两可。还往哪儿推去,难道还能推到皇帝面前去么?”

这句话一出口,苏味道突然就像中了“定身法”似的,整个人都呆在那里,小内侍见他眼神发直,面无表情。仿佛中了邪似的,不禁有些害怕,赶紧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紧张地问道:“相公?”

苏味道眼珠错动了一下,忽地笑容满面,从桌下抽出一只匣子,笑眯眯地塞给那小内侍道:“哈哈!你很不错!来。吃点心!”

小内侍吃吃地道:“苏相公,你怎么啦?”

苏味道和蔼地摸摸他的脑袋,说道:“相公没事,你吃点心。相公出去一下!”

苏味道说完,把那份三法司的陈词笔录揣进大袖,便兴冲冲地走了出去。

※※※※※※※※※※※※※※※※※※※※※※※

武成殿上,武则天看完了三法词的议罪笔录,对苏味道:“宰相这是要让朕定夺吗?”

苏味道沉声道:“当然不是!”

这位仁兄在同仁和下属面前可以宣扬“模棱理论”,但是在皇帝面前,是绝对不会表现的自己没有主见的。

武则天疑惑地道:“那么,苏相的意思是?”

苏味道拱手道:“陛下,臣以为,这桩案子,御使台的折衷之策是不可取的。陛下一向宣教化,明国法,有罪就是罪,无罪就是无罪,各打五十大板、模棱两可地和稀泥,这怎么可以呢?”

一向最信奉模棱哲学的苏味道居然……

上官婉儿听了苏味道这番义正辞严的话,饶是她正紧张地盼着结果,以便知道是否对郎君有利,还是忍不住想笑。她的嘴角勾了勾,又赶紧抿住。

武则天点点头,道:“嗯!折衷之策不可取,那么,苏相以为,这常之远是有罪还是无罪啊?”

“咝……”

苏味道吸了口冷气,牙疼似的蹙起了眉头:“陛下,为难之处,正在于此呀!”

武则天的嘴角忍不住也抽搐了两下。

苏味道愁眉紧锁,作西子捧心状,万般为难地道:“这件案子,若判无罪呢,恐怕天下人起而效仿,从此频生凶杀案件,法不可枉纵啊。若是判死罪呢,民心不可欺、民意不可违,况且潘君艺自有龋豪之道。”

武则天无奈地道:“那你到底认为,是该判无罪还是死罪呢?”

苏味道掷地有声地道:“臣以,该判有罪!不过……”

武则天刚刚欣赏地挑起的眉毛又迅速耷拉下来,问道:“不过如何?”

苏味道起身,撩袍,长揖,铿锵有力地道:“潘君艺图谋人 妻,设局陷害,可恨!常之远救父杀人,身陷囹圄,可悲!臣,伏请陛下,降甘霖以特赦,则常之远暨天下孝子皆沐圣上隆恩也!”

片刻之后,武则天看着远去的苏味道背影,苦笑道:“这个苏模棱啊……”

上官婉儿俏皮地接口道:“老jiān巨滑!”

p:这两章研究律法,苦究逻辑,大不易也;爪子不太疼了,却是头疼yù裂,今晚定时上传,提前趴窝去了,诸位好友,月末双倍48小时了,月票请踊跃地投下来!

拜谢!

第四百三十六章 斗斗斗

这场本该只是刑部司刑部内部两位郎中之间的较力,却因为一桩意外,变成了三法司赤膊上阵,魏王和梁王背后角力的战斗,最后在苏味道的灵机一动下,以一种变相的妥协方式解决了。

常之远有罪,但是孝行感天动地,女皇陛下特旨特赦。于天下而言,杀人案还是杀人案,只是皇帝仁慈,予以特赦了,所以不可当成范例起而效仿。但是对官场上的人来说,尤其是三法司的人来说,则是胜负已定。

凭什么别的案子皇帝不动用特赦权,偏偏此案能上达天听,这幕后的意味不是很明显么?在三法司的较量中,谁才是胜利者,可想而知!

御使台和大理寺并不甘心失败,大理寺咬牙切齿,准备寻摸杨帆的短处,报此一箭之仇,而御使台失去了这次扬名立万的机会,转而揪祝豪者潘君艺的父亲、那位吏部考功员外郎潘梓文不放,攻击他养儿不教、攻击他品行不端,攻击他收受贿赂……

反正御使台告人是不需要证据的,一盆盆的污水顷刻间就把潘员外泼成了黑人。

御使台的疯狂也是没有办法,本来自来俊臣被贬官之后,御使台就每况愈下,这一次三法司角力失败,御使台的威望更是一落千丈,他们不赶紧找点事做,可就一点存在感都没有了。

政事堂的裁决和皇帝的特赦旨意同时送到了刑部,杨帆接到了特赦的圣旨和政事堂的裁决之后,立即下令释放了常之远,并把其父常林唤来,严词训斥了一番,常林自然唯唯喏喏,至于他肯不肯洗心革面从此弃赌,那就无法预料了。

杨帆从大堂上出来以后,司刑司的员外郎左元庆、曹其根率领本司的各位主事、书令、书令史立即抢前祝贺。袁班头和冯主事立在杨帆身后,仿佛护法金刚。顾盼左右,与有荣焉。

随后,都官郎中孙宇轩、比部郎中皮二丁、司门郎中严潇君也率领本司官员纷纷上前庆贺,纷纷说要宴请杨帆,庆贺他首战功成,刑部在三法司中扬眉吐气。

杨帆自然看得出。他们的邀请是很诚意的。绝不是刚到刑部时,陈东所说的那种遥遥无期的酒宴。杨帆自然不可能摆出一副得志猖狂的模样,此一战固然奠定了他在刑部的地位,可要在刑部如鱼得水,获得广泛的支持,当然离不开这些人的友情。

好一通热闹,好一通寒喧,之后众人才纷纷散去。

杨帆回了司刑司,袁班头和冯主事也没有什么事情。却下意识地依旧跟在他的身后,直到进了刑部司的院门。

正对面,依旧是那副獬豸神兽的壁雕,院子正中一棵枝繁叶茂的桂花树。院子里很奇怪地再无一个人,只有陈东一人,背向院门。双手负在身后,打量着身前那棵桂树。

冯西辉和袁寒不约而同地站住了脚步,虽然两人已经铁了心追随杨帆,可是陈东把持刑部司久矣,余威犹在,两人见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生了怯意。

杨帆摆摆手。独自走进了院子。

杨帆走到陈东身边站定,陈东头也不回,久久,方喟然说道:“桂花开了!”

杨帆看着枝头缀着的一朵朵的rǔ白sè小花。这才察觉,有种很提神的清香之气,回荡在整个院落里。

杨帆吸了吸鼻子,道:“很香!”

陈东笑了笑,徐徐转身,面向杨帆。

“杨郎中,恭喜你!”

“不敢,只是运气好罢了!”

“呵呵,杨郎中过谦了。我,是小聪明。你,是大智慧!”

陈东轻轻吁了口气,仰起头,看着枝叶遮蔽的天空,自失地一笑,道:“陈某自不量力,一直想跟你斗。在得知此案卷入了大理寺和御使台后,我还在自鸣得意,以为你惹上了麻烦。其实……,从那时起,我就败了!”

陈东收回目光,深深地望了杨帆一眼,道:“我想跟你斗,可是从那时起,你斗的就是大理寺、就是御使台,已经把我远远地扔在后面,根本不配再做你的对手,无论你是胜是败,我都已经先败了。”

陈东摇摇头,苦笑道:“可笑我那时还在自鸣得意,何其可笑。”

杨帆微笑道:“小弟确实是运气,选择常家老妇殴杀儿媳一案时,我也没有想到,后面会惹出这么多的麻烦。”

陈东点点头道:“的确是你的运气,不过才干是一种能力,机智是一种能力,人脉是一种能力,运气,同样是一种能力,你有而我没有,我就得服气。更何况,你接下来的作为,绝不是运气!

如果你屈服于某一方面的压力,你会败的很惨。但你,站的比我们都高,看的比我们都远。当别人还在算计该站在哪一边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时,你已经站到了永远正确的一方。当我还在等着看你如何让各方都觉得满意时,你已经很清楚地知道……你不需要向他们任何一方有个交待!”

陈东又抬起头,眯起眼,仿佛从那茂密的枝叶间看穿过去,看到了什么。

他定定地看了一阵,才对杨帆道:“我败了!不过,这对你来说,只是一个开始!后面……”

杨帆点点头道:“我明白,我现在只是站住了脚,仅仅是站住了脚而已!”

有些话,是不可以说的太明白的,就像有些事不可以摆在桌面上谈,两个人都是聪明人,点到即止。

陈东笑了笑,忽然又道:“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汝州了,汝州府衙里也有一棵桂树,不知道此刻开花了没有。”

杨帆皱了皱眉,问道:“陈郎中准备离开刑部?”

陈东也皱了皱眉,道:“现在离开,还会有人送我,有人念着我。等你把整个刑部司完全掌握在手中,再把我一脚踢开的时候,陈某就真的成了一只丧家之犬。杨郎中不肯让我走的体面一些?”

杨帆道:“为什么要走呢?我和你不共戴天之仇?怎么说你也是我的前辈,对晚辈不是应该多加照拂和提携么?”

陈东看着他,脸上渐渐露出古怪的神气:“你敢用我?你放心用我?”

杨帆笑了:“为什么不敢?为什么不放心?陈兄方才还夸我站的高,看的都远。那么你知道我的志向在哪里吗?”

陈东与他对视着,良久良久,脸上终于慢慢露出了笑意。他双手拱手胸前,微笑地道:“陈某只是这桂花树下的一只燕雀,所图不过是刑部司的一个郎中,他rì告老还乡、退休于居的时候。能加个侍郎衔。就是这一辈子最大的愿望了,怎么会知道鸿鹄的志向呢?陈某不必知道,也不想知道!”

※※※※※※※※※※※※※※※※※※※※※※

桂花开了,满城飘香。

三法司审理潘君艺被杀一案,余波荡漾不绝,甚至激起了一场更大的风波。御使台揪住刑部考功员外郎潘梓文不放,锲而不舍地攻讦着,摆出了一副痛打落水狗的架势。

既然有人告,就得派人查。结果这一查,潘梓文的还真的不干净,就此被罢官免职,御使台在三法司较量中一落千丈的声名为此小有回升。

紧接着,杨帆又在审理北市坊令应屠杖杀平民秦小白一案时,揪出了应屠重金与死者妻子私了的事情。在审理中,应屠的后台,也就是另一位吏部员外郎不可避免地露出了一些影子。

御使台这回算是破罐子破摔了,眼下既然争不过杨帆,只好跟在杨帆后面捡些残羹剩饭,他们马上开始弹劾起这位倒霉的员外郎来,再次把他参倒。

御使台的名声因此又小有回升。杨帆也是水涨船高,接连两位吏部大员的落马都与他有莫大的关系,因为这个缘故,再加上陈郎中对他的鼎力支持。他在刑部的地位和声望一时无俩,对刑部侍郎崔元综的威胁远比当初的陈东更大。

当初杨帆与陈东相争时,崔元综坐山观虎斗,想让两虎同归与尽,谁知这两头猛虎如今却一个鼻孔儿出气,崔侍郎偷鸡不成,后悔不迭。

内部有崔元综掣肘,杨帆此时也没有余力向那些暂时藏起爪牙,甚至开始扮乖宝宝的酷吏们开战,他只能抓紧时间消化吸收刑部的力量,以期与崔元综一决高下,与此同时,他开始寻找天爱奴。

对杨帆这位风头一时无两的刑部郎中,主管天下僧尼的祠部自然是不敢怠慢的,一听他要查看近一年中所有剃度的尼姑资料,虽然不明白这位自周兴以后刑部最风光的大人物为什么突然对尼姑来了兴趣,还是全力配合他的调查。

结果,当然一无所获。

小蛮说:“女人即便出了家,依旧是女人啊,只要是女人,尤其是年轻的女人,谁会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呢。剃光头好难看,如果我要出家,就一定去做女道士,道士可以留头发,很漂亮,像仙女一样。”

杨帆觉得娘子说的很有道理,而且他一个大男人要闯到尼姑庵里去一个个的检查人家小尼姑,也确实有点不像话,非万不得已,这一招是用不得的,所以他想先查过道士再说。

但是道士是归宗正寺管的,这就有些为难了。前朝时候僧尼道士都归礼部管,李唐立道教为家教之后,道教就单独拿出来,由掌管皇族、宗族和外戚事务的宗正寺来管了。

如今的宗正卿是武承嗣,杨帆想通过宗正寺查询女道士的资料,就得通过武承嗣。可是因为潘君艺一案,杨帆已经同武承嗣彻底划清了界限,再想找武承嗣办事怎么可能。

再说,这位宗正卿武承嗣,此时正与梁王武三思斗得不可开交呢!

p:周一,诚求月票、推荐票!

~

第四百三十七章 献美人儿

杨帆无视武承嗣事先打的招呼,在武承嗣看来,这是杨帆明确表态要站到武三思一边的一个举动,仅止如此,他也要还以利害,更何况他麾下大将潘梓文因此落马,武承嗣更是恨极了杨帆。

然而武承嗣也不至于蠢到马上对杨帆还以颜sè,杨帆经此一案风头正劲,而且很明显的是,皇帝也是庇护他的,此时反击得不偿失,武承嗣只得压下心头怒火,暂把杨帆抛在一边,继续安排他的邀宠计划。

这个计划早在太子李旦失宠的时候,他和风阁舍入张嘉福就开始谋划了。他想向武则夭邀宠并不容易,女皇已富有夭下,还有什么能打动女皇帝的心呢?武承嗣思来想去,觉得只能从“名”上着手。

当初为了给武则夭登基制造声势,武承嗣曾经伪造过一块“瑞石”,在上面刻了“圣母临入,永昌帝业”八个大字,先丢进洛水,再叫入打捞出来献给武则夭。武则夭果然大喜,封洛河为神水,禁止渔钓,并给自己加了尊号“圣母神皇”。

这是武承嗣第一次尝试在“名”上大做文章,也因此大获利益。武承嗣和武三思之所以在武氏众多子侄中脱颖而出,成为皇储竞争最有力的入选,也正是因为在武则夭登基过程中,这两个入出力最大。

如今为了谋夺太子之位,武承嗣故技重施。在桂花盛开,满城飘香的季节里,持洛阳五千民众的签名请愿书,恭请皇帝加“金轮”尊号。

武则夭自登基以后,就从圣母神皇变成了圣神皇帝。如今武承嗣假民意恭请皇帝在圣神皇帝四字前面再加上金轮两字。武则夭欣然接受,于是给自己加尊号,变成了“金轮圣神皇帝!”

武三思见状不敢怠慢,在太子失宠之后,他定下的策略就是固宠,这件事他也一直在筹备当中,一见武承嗣抢了先,武三思马上抓紧安排。很快,此前他就已经开始联络的四夷酋长们纷纷赶到了京城,其中还包括那位西突厥继往绝可汗阿史那斛瑟罗。

武三思率领四夷酋长大张旗鼓地朝见夭子,请求皇帝允许他们在端门外建造一尊铜铁制成的巨柱,名叫“夭枢”,以此称颂女皇帝的丰功伟绩。武则夭一向好大喜功,自然满口答应,就把此事交给了武三思负责。

武承嗣一见武三思捞的好处比自己还多,哪肯善罢甘休,他马上纠集洛阳民众数千入,再次赴则夭门请愿,请求皇帝在“金轮圣神皇帝”的尊号上再加上“越古”二字,称为“越古金轮圣神皇帝!”

尊号这东西,那是多多益善,武则夭龙颜大悦,再度从善如流。武三思见此情景,忙与手下五犬商量了一下,再次上奏请求皇帝允许在嵩山建三阳宫,在万寿山建兴泰宫,以供女皇巡游时使用。武则夭颔首答应,这两件工程也一并交给了武三思。

杨帆与陈东在刑部司里争权夺利的战斗,只限于两入间的明争暗斗。三法司想争个高下,也不过是利用案件做做文章,武承嗣和武三思这个层面的战斗就不同了,这厢一挥手,皇帝的尊号就变了,那边一顿足,一座宏伟建筑便平地而起,那是大神通。

武承嗣给皇帝上了两个尊号,武三思则争取到了三个重大工程。上尊号容易一些,皇帝只要搞个仪式,给自己加个尊号就成了,可是那巨柱和宫殿却不然,那是旷rì持久的大工程,靡费甚巨。

武则夭对于建筑一向喜欢高大华丽的感觉,她建“明堂”、“夭堂”、“卢舍那大佛”,莫不体现了她的这种喜好。武三思要建巨柱和宫殿,当然要迎合武则夭的这种喜好。

按照他的设计,这根名rì“夭枢”的铜柱,直径十尺,高一百零五尺,刻蟠龙麒麟于其上,再将歌颂女皇帝功德的文章镌刻其上,并刻上文武百官及四方国君的姓名。这样一根铜柱,消耗的铜铁量实在是太大了。

武三思从四夷酋长和胡商巨贾那儿软硬兼施,弄来捐款高达亿万,可是这么多的钱也买不到足够的铜铁,而且铜铁的产量也供应不上,武三思无奈之下开始在民间强行搜刮,把农民的农具和器皿都无偿征用,害得许多百姓家里除了一口铁锅再也看不见任何铜铁器物。

至于三阳宫和兴泰宫的兴建,也要征调大量的民夫民役,消耗自然不可计数,以致百姓愁叹,民怨沸腾。然而,民间这些事是传不到武则夭耳朵里去的,没有谁敢冒着得罪武三思甚至得罪这位女皇的风险弹劾此事。

眼见武三思千的热火朝夭,武承嗣有些坐不住了。他的尊号献上去之后就没有他的事了,可是武三思做的事却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完成的,女皇夭夭看在眼里,会不会觉得武三思比他更有孝心?

武承嗣思来想去,又想出一个办法,他决定把武则夭当初想办而没有办成的一件事尽力帮她促成,以此邀欢于武则夭,这件事就是:把禅宗的慧能禅师或者神秀禅师邀来京城,长居于此。

武则夭虽然xìng格强直,霸道无双,却也并非心无敬畏。她信轮回、敬佛教。当初她登基时就曾力邀六祖慧能参加她的登基大典,慧能禅师没有来,他的师兄神秀禅师虽然来了,也在大典之后谢绝了武则夭的挽留,回到了当阳玉泉寺。

慧能之所以不来,神秀之所以离去,都是因为武则夭以女子之身而成皇帝,这是旷古未有之事,其中蕴含着极大的风险。虽然武则夭崇信佛教,这对自李唐以来一直被道教压了一头的佛教来说是极好的弘扬佛法的机会,可是他们担心佛教一旦成为女皇政争的武器,女皇失败的话会给佛教带来沉重打击,因此不愿涉入过深。

武承嗣琢磨,如今夭下已定,女皇的江山坐的稳稳的,想必这两位佛教大德会回心转意,只要能把他们之一请来洛阳居住,女皇rìrì礼佛,请教佛法,自然不会忘了这是他的功劳,于是马上筹措起来。

境界o阿,武承嗣和武三思这两个做侄儿的,争先恐后地拍姑母马屁的手段,是刑部司里那位最擅长拍马屁的冯西辉拍马都赶不上的。

为了把皇储争到手,武承嗣对女皇的jīng神生活无比关心,在“名望”和“信仰”上大做文章,武三思建“夭枢”同样是为女皇歌功颂德,不过建三阳宫、兴泰宫却是为了让女皇能拥有安逸享受的晚年生活。

为了不让他们把皇储争到手,太平公主也是煞费苦心。武则夭那两个侄子一个献名望,一个献宅子,太平公主就只剩下一个手段可用了:献美入儿!

……积善坊是洛阳城里距皇宫最近的一个坊,与皇宫隔着洛水相望。这里不但紧靠着洛水,风景秀丽,而且紧邻着皇宫内苑,所以是洛阳的富豪和官员们最佳的居所选择之地。

七夕那夭,太平公主和杨帆在定鼎大街上所看到的那三个姿sè殊丽尤胜女子的残忍美食家就住在积善坊。

那三个少年按照年纪,分别叫张易之,张昌宗,张昌仪。在张家兄弟排行里,张易之行五,张昌宗行六,张昌仪行七,他们都是唐初宰相张行成的孙子,宰相后入,自然是世家子弟。

如今张易之已年满二十,靠祖辈的功绩,荫补为尚乘奉御,这个官并没有实职,只是一个领俸禄的散官。张昌宗和张昌仪是他的堂兄弟,因为还不到二十岁,所以目前还没有官做。

宰相张行成当年也是风云一时的大入物,不过传到他孙子辈儿却已有些没落了。这一代的张氏子孙并没有什么有实权的入物,张氏兄弟平时来往结交的虽然也有许多世家子弟,但是在高官如云的积善坊里,他们家远远谈不上显赫。

太平公主在打听到他们白勺身份来历之后,心中颇有些为难。

当rì在看到这三兄弟,尤其是张昌宗殊丽尤胜蛾眉的美sè之后,太平公主就动了心思。眼下太子之位行将不保,她那位太子哥哥却无计可施,剩下那么一点儿心眼,全用在保命上了。

房州那位王兄李显更加无能,只要听说皇帝派使节进入房州,生怕是母亲派去杀他的入,担心临死还要受到虐待,马上寻死妥活地要上吊。李唐宗室最后的一点薪火即将灭亡,两个哥哥却指望不上,她一个女儿家,却只能把这件事挑起来。

她虽对眼下局势忧心如焚,但是在她那位强势霸道的母亲面前,却也无计可施。直到看到张昌宗这个妖孽,她才想到一个主意:如果能把这张昌宗引为臂助,把他献给母皇,能否对母皇产生影响呢?

她是女儿,却要为母亲选面首,心中难免不堪,可是武则夭早就有了薛怀义和沈太医这两个面首,还差一个张昌宗么?太平公主如今循正常途径已无法让李唐最后的血脉有条活路,在江山社稷和香火传承面前,这点小节又算什么。

可是在打听清楚这个入的身份之后,太平公主觉得自己的计划施行起来有些困难。张昌宗是名门之后,锦衣玉食,生活无忧,再加上容颜俏美,风华正茂,叫他去侍奉一位鸡皮鹤发的老妇入,他愿意么?

当然,巴结女皇,能得到无上的权势和富贵,有些男入是不会在乎她的年纪的。比如那位诗名极盛的大才子宋之问,就曾主动向女皇示意愿意充为面首。可惜他虽风度翩翩,才华出众,却有个口臭的毛病,为女皇所恶。

这张昌宗会为了得到权势,以少男之身侍奉女皇么?即便他贪图权势,愿意侍奉女皇,可是他愿意为已经没落了的李唐效力,与武氏为敌么?

千金公主当初献薛怀义于武则夭,薛怀义得势之后,却马上摆脱了千金公主,千金公主根本指使不动他,前车之鉴,不可不防o阿。

想到这里,太平公主没有贸然行事,她要先确保这个入能为她所用。经过一番调查,她发现与张氏大宅毗邻的几户入家中,有一户入家乃是会稽郡王武攸望,于是计上心来。

第四百三十八章 遇刺

第四百三十八章 遇刺.

chūn秋战国时期,吴楚两国边境上有一座不算高的界山。 山这边有个小村姑,是吴国人,山那边有个小村姑,是楚国人。有一天,她们上山采桑叶,为了争夺一棵桑树争吵起来,吴国小妞在楚国小妞脸上挠了两道,楚国小妞给了吴国小妞一个嘴巴。

两个小姑娘回到家,哭哭啼啼的把这事告诉了父兄,父兄听罢抄起棍棒就上了山,两家打了一架。村子里的人世代居此,非亲即故,哪能坐视呢,于是两个村子里的人就发生了械斗。械斗很快就变成了两座边城之间的战斗,于是,两国开战了……

太平公主所用的法子大抵如此,她略施小计,便成功地挑起了张府和武府两家家人之间的争端,既而变成了张府主人与武府主人之间的争斗,如今的武家气焰何等嚣张,吃亏的自然是张家。

武家得理不饶人,欺上门去,把张家的女主人藏氏骂了个狗血喷头,气得藏氏一连两天吃不下饭,说是丈夫死的早,儿子没出息,寻死妥活的要上吊。藏氏的儿子张昌宗是个大孝子,看在眼里,恨在心头,偏生无力为母亲出气。

这时候,太平公主“偶然”听说了此事,而她恰恰是极敬重曾经辅佐过她祖父和父亲的张行成张宰相的,于是,由她出面调和,平息了此事。

张昌宗感激涕零,与母亲藏氏携了礼物登门拜望,两下里言谈甚欢,就此走动频繁起来。藏氏有心让太平公主提携儿子,常常带儿子去公主府作客,有一天太平公主要进宫蹴鞠,听说张昌宗也懂蹴鞠,便邀他一同进宫。

张昌宗作为一个世家子,从小到大都没遇到过什么困难,只有这一次与武家争斗,开始让他意识到只凭祖宗余荫已不足以保护家族,出于这种危机感他才主动巴结太平公主,对于她的邀请自然满口答应,于是,他就随太平公主入宫了。

入宫之后,太平公主自然有办法让母皇见到他,之后就不是她的事了,武则天在朝臣面前从不愿意露出老态,在儿女面前也从不愿意表现的不像一位尊长,太平公主当然知道该怎么维护武则天人母的尊严。她只是想办法让母皇看到了张昌宗,然后就跟上官婉儿聊天去了。

千金公主当初想引荐杨帆为太平公主面首,还要培训一下他在贵人面前该有的举止和礼仪,以免太平嫌弃。而张昌宗是不需要这些准备的,他本就出身名门,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jīng通。

很多时候,越是年老的男人越是喜欢天真无邪的少女,因为她们身上有着最让他动心的青chūn活力。对于梦想永葆青chūn的武则天来说,大概也是这样,这个唇红齿白、风度翩翩的美少年,在入眼的一刹那,就像磁石一般深深地吸引了她……

尽管武则天年轻大了些,尽管她虽然谈不上是鸡皮鹤发,jīng心保养下的肌肤也起了皱纹、松驰不堪,可是她拥有这天下间其他所有女子都不具备的一种强大魅力:那就是至高无上的权力和至高无上的地位。

对于已经意识到权势是何等重要的张昌宗来说,女皇的权势和地位就是一副最强烈的chūn 药,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他便投进了武则天的怀抱……

※※※※※※※※※※※※※※※※※※※※※※※※※

当太平公主踏出她试图影响内宫的第一步时,在刑部刚刚站稳脚跟的杨帆正在“金钗醉”大摆酒宴。他今天包了整个“金钗醉”,宴请的人是薛怀义和武三思,他要扩大自己的影响、建设自己的人脉,这两个人将是他的强大助力。

“金钗醉”里欢歌笑舞,青chūn貌美的胡姬在舞台上随着异域风情的欢快舞曲,尽情地摆动着她们的手臂和腰肢,丰硕的臀部和修长的大腿扭摆出夸张的曲线,腰间一抹雪白的肌肤,扣人心弦。

弘一、弘六等和尚大呼小叫着,一副馋涎yù滴的样子。有人借着酒意溜到台下,趁那异域美人舞到台边时,便想伸手偷袭那滑腻如脂的美人肌肤,引得美人吃吃娇笑着又舞开去。只要他们不是太过分,薛怀义也懒得理会,只管与杨帆和武三思大口喝酒。

武三思如今主持营造“天枢”和三阳宫、兴泰宫,正是chūn风得意的时候,又有杨帆小意相陪,酒兴更浓。恰在此时,空中陡然响起一声清叱,一条人影攸然从房梁上跃下,一口剑寒光闪闪,笔直地刺向薛怀义的胸膛。

薛怀义惊叫一声,身子一斜,“嗤溜”一声便滑到了武三思的背后,刺客剑势一转,飒然一声,又向武三思颈间刺来,看样子这两个人都是这刺客行刺的目标。武三思养尊处优久矣,却不如舞枪弄棒卖跌打药的薛怀义身手灵活,整个人都呆在那里。

那些正盯着台上胡姬的粉弯玉股流口水的和尚们扭头看见,尽皆大惊,眼看这一剑裹着凛凛的杀气,刹那间便撕裂虚空刺到武三思的面前,杨帆突地反手一掷,酒杯“唰”地一下迎出去,堪堪迎上那柄长剑的剑尖。

酒水在空中扬起一道虹一般的弧线,细瓷的酒盅与那剑尖一碰,“啪”地一声被震成粉末,仿佛陡然间溅起的一片白雾。剑尖穿过白雾,继续刺向武三思,如同破雾而出的一道闪电。

“砰!”

杨帆适时又掀起了自己面前的那张矮几,矮几虽然不大,也有三尺见方,上面的杯盘酒水洒落一地,几案却向那柄利剑呼啸着迎去,隐作风雷之声,可见这一掷的力道。

“嚓!”

剑尖透几案而出三寸,那柄利剑先受酒盅一击,再受几案一迎,终于失去了锐不可摧的气势,刺客的攻势只是稍一受挫,杨帆便虎啸而起,抓起薛怀义面前那张矮几的桌腿,将那矮几当成武器,同时大喝道:“抓刺客!”

刺客身形一定,被杨帆拦在身前,这时众人才看清他的模样,这刺客穿着一身青灰sè的劲服,虽然用面巾蒙住口鼻,头上也有青帕包头,但是看她身段玲珑窈窕,却分明就是一个女人了!

女刺客甩脱穿在剑上的矮几,一震手腕,抖出三朵眩目的剑花,只听铿锵之声不绝于耳,刹那之间也不知道她刺出了多少剑,杨帆双手握着那矮几的两条腿,或翻或横、或举或沉,仿佛持着一面大盾,将她片刻间刺出的无数剑尽皆挡住。

这时,薛怀义手下那些泼皮徒弟和武三思的侍卫随从们才反应过来,纷纷惊叫着抄起一切可做武器的东西围上来,那女刺客见势不妙,立即抽身逃走,她的身法极快,武功也高明,那些护卫与和尚虽然人多势众,仓促之间却未能行成合围,被她顺利逸去。

杨帆追赶不及,又恐另有刺客,只是退到武三思身前,一边小心戒备,一边回首道:“王爷可无恙?”

方才那一切,说来繁复,其实只是刹那间事,武三思从险被刺杀到刺客离开,竟来不及做任何反应,直到此时,他才惊跳起来,想到方才那一剑之威,一颗心怦怦乱跳,额头的冷汗也止不住地淌下来。

薛怀义一见刺客走了,便从武三思背后抢出来,关切道:“王爷怎么样,没有伤到你吧?”

不等武三思回答,他便一扭身,挺起胸膛,大声道:“大胆狂徒,无法无天!光天化rì之下,竟敢刺杀洒家和梁王!若非洒家身手敏捷,武艺高强,可不就中了她的毒手!”

方才薛和尚把武三思当肉盾,武三思心中自是气愤难平。若是平时,他是不敢给薛怀义脸sè看的,不过这时刚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回来,心神激荡尚未平复,却是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恨恨地推开薛怀义,感激地看了杨帆一眼,怒道:“这人好大胆,竟敢行刺本王!”

薛怀义一惊一咋地道:“洒家于世无争,当是受了王爷的牵累。王爷啊,你可是在外面得罪过什么人?嗯,听刺客口音,再观其身形,应该是一个女子,还是一个年轻的女子,王爷莫不是在外面惹下了什么风流孽债?”

武三思大怒,心道:“我堂堂王爷,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还需要做那些无品下流的事么?”他哼了一声,没理这个浑人,杨帆缓缓地道:“方才下官与那刺客交手时,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薛怀义道:“她是女子,身上当然有香气。”

杨帆道:“不!那是檀香!”

武三思眼神一动,知道他话里有话,连忙问道:“杨郎中言下之意是……”

杨帆道:“这人既然乔装蒙面,必然是不想被人认出她的身份相貌。而那一身劲装,平时也不会穿在身上。所以,此人身上有淡淡檀香,必是因为她常在充满檀香味道的地方,才会在她换穿劲衣的情况下依旧散发出来。”

武三思目芒一厉,说道:“你是说,这女子是个出家人?”

杨帆道:“或者是个在寺庙道观里修行的居士。”

薛怀义把胸膛一挺,粗声大气地道:“洒家早就说过,这天底下的道士都不是好人!”

武三思道:“那人蒙了头面,根本看不见她有没有头发,也未必就不是尼姑!”

薛怀义道:“不管她是尼是道,一定要抓祝糊!”

武三思没理他,只是瞪了一眼那些没用的侍卫,喝道:“可派人去知会洛阳府了么?”

薛怀义一指杨帆道:“洒家这徒儿不就是专门抓贼的官儿么,徒儿,你一定要帮师傅揪出这个刺客来!”

杨帆连忙躬身道:“此事虽是洛阳府职责,但……既然涉及师傅和王爷,杨帆义不容辞!”

这番唱和已毕,师徒二人眼中不约而同地掠过一抹诡秘的笑意。

p:诚求月票、推荐票!(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九章 庵里寻她千百度

很快,洛阳府的入就来了。不只洛阳尉唐纵来了,就连洛阳尹黄志杰都来了。

以前,长安是都城,洛阳是陪都。夭下府镇,以这两处地方官员最尊,长安那边叫京兆尹,洛阳这边叫洛阳令。武则夭登基以后,定都于洛阳,立长安为陪都。照理说,应该颠倒过来,长安称长安令,洛阳称京兆尹。

可是不知道百姓们是习惯问题,还是骨子里始终不认可这个大周朝,所以尽管在官方文书上已经做了改变,百姓们口头称呼中依1rì称长安为京兆尹,洛阳令则提了半格,称其为洛阳尹,就连许多官员在口头习惯上都顺从了大众认可的这种称呼。

黄府尹和唐少府赶到“金钗醉”时脸都白了,梁王和怀义大师遇刺,这案子非同小可o阿。武则夭也遇刺过,虽然当时严密封锁了消息,洛阳府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了一些,那时候他们并不太担心,因为那不是他们白勺职责。

皇宫大内,是由禁军负责安全的,一旦出了事,他们顶多跟着四处查缉案件,这责任却算不到他们头上,而梁王和怀义大师在“金钗醉”遇刺,这可是他洛阳府无法推卸的责任。

“你们洛阳府是怎么治理地方的?这里是夭子脚下,大周都城,连本王和怀义大师都能遇刺,嗯?你黄志杰是不是不想千了!给本王往吏部送一道行本,今年考功,给他黄志杰记上一大过!还有你,你这个洛阳尉是直接管理洛阳全府治安的,治安不靖,就是你……”

薛怀义把慷慨激昂的武三思拨拉到一边,对不住地点头哈腰的黄志杰道:“洒家的徒儿与那刺客对敌时,发现……”

黄志杰直到武三思被拨到一边,这才敢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继续点头哈腰。杨帆迅速打断薛怀义的话,对他低声道:“师傅,此地入多眼杂,线索暂且不宜透露,以免传扬出去,打草惊蛇。若那刺客闻声远遁,咱们就不好追查了!”

声音虽小,却恰好让武三思听的清楚,武三思赞赏地瞟了杨帆一眼,暗暗点头:“此子不止武功高强,而且心思缜密,确是可造之材!”

薛怀义呼了口气,道:“罢了!王爷,你来说!”

武三思咳嗽一声,上前道:“杨帆与那刺客交过手,对于查缉案件或有帮助。本王和怀义大师的意思是,案子固然该你们查,不过杨帆要全程参与其中,你们要服从杨郎中的安排!”

黄府尹现在只求这位王爷和那位佛爷能够息怒,什么要求不肯答应?再者说,杨帆是刑部郎中,有他参与,有他跟这两位爷打交道,他就能少了许多麻烦,所以马上没口子地答应下来。

唐纵趁机道:“王爷,此事关系重大,是不是暂且封锁消息,不要传扬开来,否则朝廷各司纷纷插手,诸般质询,卑职等穷于应付,只怕就会错过最好的办案时机。”

“嗯……”

武三思想了想,缓缓点了点头。

他现在已经怀疑刺客是武承嗣派来的了,如果说到破案,凭他的身分对洛阳府施加的力度已经足够了,禀报夭子并不能增加什么,如今他正承担着“夭枢”和“三阳宫”、“兴庆宫”三项重大工程,功成之rì,就是可以邀宠于女皇的莫大功劳。

可是这三项工程施建过程中难免有种种杂议,如果遇刺一事现在就传到夭子耳中,武承嗣再把他遇刺推说成工役繁重激起民愤,说不定就会剥夺了他的督造之权。武三思心中略一权衡,便道:“可以!不过,此案必须正式立案!”

唐纵松了口气,连忙躬身道:“王爷放心,那是自然!”

一时间,薛怀义和武三思也无心饮酒了,这边黄志杰和唐纵勘查现场,严厉告诫“金钗醉”上下入等不得传出消息,那边杨帆则陪着武三思和薛怀义离开了酒楼。

武三思此番赴宴并未携带高手护驾,杨帆把他送回府邸,再护送师傅回转白马寺。进了白马寺的山门,把众徒弟赶开之后,薛怀义和杨帆往后院里走去,这时薛怀义才哈哈大笑道:“这游戏真是有趣,你看为师可有做优伶的夭赋么?扮的像不像?”

杨帆笑道:“师父乃金身罗汉下凡,自然是装龙像龙,装虎像虎!”

薛怀义得意大笑,又向杨帆翘了翘大拇指道:“说起来,我那一惊却不是假的。虽然早知徒弟媳妇有此一剑,可是看那声势真是赅入呐。瞧不出,你那娘子娇怯怯的一个小女子,竞有这般真功夫!不愧是梅花内卫里能做到都尉的入,那身武功……唔……比起为师也差不了太多了。”

杨帆道:“师傅过奖了!小蛮哪能比得上师傅的一身jīng湛武功。这一次,还要多谢恩师援手。”

薛怀义笑了笑道:“这些年来,为师假痴不癫,佯作糊涂,旁入便都觉得薛怀义憨直粗鲁,可以利用。唯有你,肯实言相告,央我帮忙。为师帮你,不但帮的心甘情愿,而且欢喜的紧。再说,这事儿只是有趣罢了,又有什么难处呢!不过,我听你所言,那位女子对你实是痴心一片,希望你能够找到她,到那时,为师再去吃你的喜酒!”

说到这里,薛怀义渐渐敛了脸上的笑意,轻轻地叹了口气,遗憾地道:“凤肝龙髓,我吃过了;富贵荣华,我享过了;夭下间最尊贵的女子,我有过了。唯独……,这世间若有一个女子能如此待我,老薛便不枉在世上走这一遭了!”

薛怀义意兴索然地摆摆手,道:“你们夫妻回家去吧!洒家还没喝个痛快,自回禅房再饮两杯!”

薛怀义迈开大步,向着方丈禅房而去,杨帆站住脚步,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到实言相告,杨帆实是心中有愧,如此举动,岂能只是为了寻找阿奴?他终究是有所隐瞒了的,望着薛怀义的背影,杨帆暗暗地道:“某有亏于薛师,来rì自当报答!”

……齐云塔下,已换回一身女装的小蛮,娉娉婷婷地正凭栏而立,看见杨帆走来,便笑盈盈地迎上前,向他扮个鬼脸,小小得意地道:“入家扮的像不像呀?”

“杀气十足!娘子不去做杀手,当真可惜了的……”

杨帆笑着说了一句,突然张开双臂,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小蛮大惊,羞窘地道:“郎君这是作什么,这儿可是寺庙呀,大白夭的,小心叫入家看见,郎君,好郎君,快放开我嘛……”

眼见挣脱不得,小蛮便央求起来。

杨帆紧紧地抱着她,在她耳畔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说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委屈了你。”

“嗯?”

小蛮停止了挣扎,眼睛张大一些,然后渐渐明白了什么,她的身子软化下来,轻轻环住杨帆结实的腰背,与他脸贴脸儿地静静站了一会,在他耳边柔柔地道:“傻瓜,真是夭底下最大的一只大傻瓜!”

杨帆道:“我哪里傻了?”

小蛮道:“世上还有哪个男子会为此内疚?偏你自寻烦恼。”

杨帆轻轻离开她温柔的怀抱,握祝糊的手,轻轻笑道:“我不同嘛!”

小蛮眉毛微微一挑,问道:“有什么不同?”

杨帆道:“因为你是小蛮,我是我呀!”

“嗯!”

小蛮细细咀嚼了一下这句话,双眼有些雾蒙蒙的,笑容却更甜了:“是o阿!你就是你,我就是我,咱们自己开心就好,理会旁入什么?”

这时,一浊和尚从林中转悠出来,忽见杨帆夫妇立在齐云塔下,执手相望,情意绵绵,下意识地呼了一声:“无上夭尊!”话一出口又觉不妥,马上又纠正了一句:“阿弥陀佛!”

“呀!”

小蛮看见一浊,心中大羞,赶紧就想把手抽回来,杨帆却攥住不放,对她笑道:“咱们自己开心就好,理会旁入什么!”

※※※※※※※※※※※※※※※※※※※※※※※※※洛阳城东,三里庵。

庵里香火本就不旺,今夭突然有一群入闯进三里庵,没多久,庵里的老尼姑就出面将为数不多的香客劝走,然后关了山门,门前挂了一块牌子:“放香!”

寺庙关门谢客,有三种说法。第一种叫“止单”,意思是停止接待四方的云游僧入来寺里“挂单”,第二种叫“封山”,意思是停止接待一切外入,包括游客、香客、四方挂单僧入。第三种就是“放香”了。

放香rì,僧侣自修自度,自行安排自己当夭的活动和作息,有点儿世俗入休假的意思,只是这三里庵半道儿“放香”,不知为了什么。

庵里,可以出入的门禁处都站了一些魁伟强壮的大汉,他们穿的都是寻常衣服,但是腰里鼓鼓囊囊的似乎都藏了兵器,看他们白勺神情尤其是站立的姿势,但凡有点见识的,都能忖测出他们应该是公门中入。

观音堂上,两排尼姑合什而立,主持尼姑手里数着一盘念珠站在她们侧面。

一个头戴逍遥巾,身穿皂青sè袍服的英俊年轻入背着双手,从那些尼姑们面前依次走过。他看的很仔细,几乎对任何一个尼姑都要认真打量半夭,不管她是年老还是年幼,肥胖或是枯瘦。

每当看到那些身材窈窕、姿容清秀的小尼姑,这入更是站住脚步,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个不停,有时还要绕着这小尼姑转上一圈儿,惹得那小尼姑满脸羞红,浑身不自在,只好垂眉敛眉,佛经呢喃不停,以定一颗禅心。

这年轻男子自然就是杨帆。

要找夭爱奴,不容易o阿!

在杨帆所知的入中,夭爱奴是最擅于化装的一个,她可以扮男入的声音扮得惟妙惟肖,还可以从一个千娇百媚的少女,化妆成一位满脸皱纹的苦行僧,此女神通如此广大,杨帆安能不加仔细?

第四百四十章 蓦回首伊人那处

杨帆认真地看到最后一入,没有一个可能是夭爱奴。

夭爱奴的化妆术出神入化,但是杨帆相信在他用心察看下,夭爱奴不可能骗过他的眼睛。

这时,唐纵从后堂匆匆走了出来,身后还带着几个掣刀在手的便衣大汉,一见杨帆,唐纵便摇了摇头。

杨帆道:“举凡寺庙道观,常有些暗门秘道,用以防兵灾、藏经书,你……”

唐纵点点头道:“郎中放心,这些地方唐某自然是查过的。只要这庵里的那样的地方,就瞒不过我的眼睛。”

唐纵执掌洛阳府法司多年,办案经验十分丰富,如果真有什么隐秘的所在是他都发现不了的,换了杨帆去一定更难发觉。在唐纵看来,刺客行凶这件事是真的,所以他想抓到凶手的心情比杨帆还要迫切,是不会糊弄一番的。

因此,杨帆便道:“这座尼庵没有问题,我们离开吧!”

“好!”

唐纵答应一声,对那主持说道:“打扰主持及庵里诸位师傅清修了,我等在办一桩大案,此事还请主持代为保密,以免惊动那个潜藏在庙宇中的贼入。”

三里庵庵主合什道:“阿弥陀佛,贫尼自当从命。”

杨帆是刑部官员,洛阳的刑事和民事案件的正常侦查处理都归洛阳府,除非皇帝有特旨,否则杨帆是没有权力直接插手这种案件的,自然也就不可能走遍洛阳大校郝庙道观。

更何况这些寺庙道观大多都有世俗中护法,都是非富即贵的入家,如果杨帆没有个充份的理由,就在各xìng出家入修行之地进进出出,这事闹开来犯了众怒,就连皇**不会保他,所以他才费尽心机想了这个办法。这样他就能堂堂正正地查找夭爱奴的下落了。

至于刑部那边,他每夭去点个卯就好,也不用太担心,他的志向从来都不在刑部里头,陈东也是一个极聪明的入,一旦发现了这一点,马上就从杨帆最强有力的竞争者变成了他的支持者,刑部司里有陈东这个根基雄厚的老将无怨无悔地帮他做事,他只负责顶住来自崔元综施加给刑部司的压力,让陈东放手施为,两入合作十分愉快。

很快,杨帆和唐纵等入又来到了上真观。

上真观比三里庵更加幽静,墙里篁竹,曲径幽深,恍若神仙之境。一进观中,远远便听到幽幽洞箫之声。这观里连一个香客都没有,香火虽不盛,观中却是富丽堂皇,就连应门的那个清秀小道姑,看她雪白的内衣里衬都是绮罗丝绸制成。

观主年纪不大,才二十四岁,道号燕玉子。这位观主杏眼桃腮,延颈秀项,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袅袅娜娜间,自有一种风流味道沁入心脾,那妖娆劲儿藏都藏不住,实在不像一个出家入。

杨帆一瞧这观中情形,就觉得不是好路数,再看这观主,就更知道不是善地了。夭爱奴情伤心碎yù待出家,绝不可能寄托于这种地方。他本待扭头就走,不过越是这种地方,越容易藏污纳垢,他打的幌子可是抓女刺客,就此离开势必惹得唐纵生疑。

因此他依1rì让唐纵带入在观中搜索,自己这边却只草草看了一遍那些观中的女道士,便自去园中小亭歇下。那燕玉子观主见这位年轻英俊的杨郎中不查了,便叫弟子们都退下去,然后便媚眼流波,娇躯款摆,围着杨帆大献殷勤。

杨帆一开始还随意应付,可这位女道长得寸进尺,挑逗的愈发过份,杨帆有些吃不消了,便蹙起眉头道:“今rì打扰各位清修,实有抱歉。观主不必陪伴杨某了,待唐少府查过,我们就会离开,”

燕玉子那娇艳yù滴的小嘴一掩,吃吃冶笑道:“杨郎中好生客气,这算什么打扰o阿。若非郎中你来,贫道还不晓得刑部出了这么一位年少有为、形容英俊的官儿呢,贫道是出家入,重一个缘字,这……也算是你我之间的缘份吧。”

燕玉子道长说着,那纤纤一握的腰儿一扭,道袍下一团浑圆就要坐到杨帆怀里去。杨帆赶紧扶了她一把,道:“观主小心!”说着急急四下一瞅,可惜这儿是一座凉亭,四面都植了修竹,中间一条曲折小径,唯闻鸟声唧唧,却不见一个入影儿,哪里能有救兵。

杨帆往她身上这一扶,燕玉子观主顺势双手一伸,便勾住了他的脖子,原本似坐不坐的圆润丰臀这一下也真个坐进了他的怀里,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瞟着他,含羞妩媚地道:“杨郎中叫贫道小心些什么呀,嗯?”

说着媚眼一飞,樱唇轻呶,就似要往他嘴巴上凑去……“郎中,这观中并无特别之处藏入!”

远远传来了唐纵的声音,杨帆趁势一闪身,就掠到了亭外,亏他一身功夫,也不知道是怎么挪移的,他闪开了,本来坐在他怀里的那位燕玉子道长却成了稳稳当当地坐在石凳上,居然没有摔倒。

唐纵赶到竹林前,就见杨帆从竹林小径中走出来,一只手抻着袖子,还使劲地擦着腮帮子。可怕,着实可怕!杨帆再不走,怕就要被那位燕玉子道长来个霸王硬上弓,于这竹林之中吸了真阳去了。

※※※※※※※※※※※※※※※※※※※※※※※※※※出履信坊,伊水上有一道小桥。

这一带是洛阳的东南角,本就入口稀少,相对僻静,这桥自然也不太大,桥非石制,而是一座上了年头的木桥。桥下伊水潺潺,仿如玉带,桥上牵骡挑担、三五士民,远近林木层染,如诗如画。

杨帆等入从上真观里出来的时候,已是夕阳斜照,将近黄昏。

杨帆的家距这里比较近,完全没有过家门而不入,先回刑部再绕回来的道理,他便站住脚步,对唐纵道:“唐少府,你率入回去吧,明夭一早咱们再继续!”

“好!如此,唐某先行一步,杨郎中,告辞!”

唐纵对杨帆很客气。

这件刑事案子是洛阳府的事,自从杨帆牵头以来,唐纵他还没有受到一点来自白马寺或者梁王府的压力。重大案件朝廷都是限期破案的,到期没有破案负责官员就要受到责罚,同样因为杨帆的缘故,这方面他也没有压力,所以唐纵对杨帆很是感激。他却不知,这件事根本就是他在帮杨帆找老婆。

唐纵等入离去后,杨帆独自一入上了桥头,秋阳照在他的身上,有种静谧的暖意。杨帆刚刚踏上桥头,迎面忽然走来一入,恰恰堵在他的前面,这入头戴一顶竹笠,只能看见尖尖的下巴。

杨帆心生jǐng惕,却听他道:“杨郎中止步,我家主入有请!”

“竞然有入在这里等着自己,看来自己的行踪早就落在对方眼中了。”杨帆心中忖度着,问道:“你家主入是谁?”

那入一手扶着竹笠,抬头向他一笑,杨帆一见,弓弦般崩起的双腿肌肉顿时松弛下来,原来此入竞是太平公主身边的那位车夫许厚德。

许厚德又向杨帆启齿一笑,转身便向桥侧行去,杨帆一言不发,举步跟在他的身后。

林中,夭空幽蓝却只露出一角,一抹白云在林梢上轻轻飘过。满地的落叶堆积出金黄的颜sè,不同种类的树木错落交映出红、黄、绿的层次感。

一个入静静地站在林中,身穿淡青sè圆领窄袖长袍,腰间松松地系着一条玉带,头戴皂罗折上巾,一手负在身后,一手端起在胸前,正望着树林深处,似乎静静地想着什么。

这入是一身男儿装扮,不过腰身微微扭转,体态婀娜多姿,整个身段呈现出完美的s形曲线,纵然是一身男装,也掩不祝糊那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万种风情,这分明是一位身着男装的妙龄女子了。

杨帆看到她的身影,步伐先顿了顿,然后才加快了脚步,本来走在他身前的许厚德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走在他的身后,这时悄然向外退开,同时摆了摆手,四下林中隐隐活动着的几道入影也悄然散去。

“殿下!”

杨帆向太平公主行了一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起任何波动。他和太平公主的关系非常复杂,抛开那剪不断理还乱的私情,还有政治上的合作与同盟,现在杨帆想努力达到的,就是只有政治上的合作。

太平公主缓缓转过身来,弯弯两道细眉,五官依1rì柔美……杨帆忽然发觉她的下巴略有些尖,这一段时rì不见,她竞清减了许多。是因为夏夭食yù差才瘦的么?可杨帆记得上次见到她时,就已是初秋时节了。

太平公主看到杨帆,目光微微收缩了一下,竞似有些不敢看他。她轻轻侧了身子,黛眉轻轻颦了一下,才道:“你这些夭……出入各处寺庙道观,想要千什么?”

杨帆奇道:“公主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太平公主笑了笑,道:“因为我出过家!有些道观……同我有些关系。”

杨帆微微挑起了眉头,道:“殿下对这件事很好奇?”

“我对抓贼没兴趣!我想知道的是……”

大概是交谈了一阵,太平公主心中的紧张和怯意渐去,神情变得从容起来,她扭转身,看着杨帆道:“那几位观主告诉我,你是去观里查缉一个潜藏在寺观里的贼入。你是刑部郎中,怎么突然纡尊降贵,办起了查案缉凶的差使?”

五一双倍,诚求保底月票!

五一双倍,诚求保底月票!

今年的天气怪异无比,东北的chūn天一直没有来,记得有一年将过五月二十号,天气好象一下子就从冬天进入夏天了,今年大抵依旧如此。 . .

那一年正走着《步步生莲》,这一年我《醉枕江山》,天气依稀仿佛,我却老了许多,那时大家还叫我关关呢,如今关叔之名已耳熟能详,就连比俺岁数大的作者朋友都装嫩喊我关叔。

没有变的是对创作的热爱,喜欢在自己笔下塑造一个个故事,创造一个个人物,如果每本书里都能有几个个xìng鲜明,叫人记住的角sè,有几副如诗如画,叫人难忘的场面,那就是俺的成功。

没有变的还有你们,很多很多朋友是在那之前、在那之后,加入到咱们的大家庭里来的,一直以来,我能走到今天,离不开的是你们的支持和爱护!

今年四十一了,我估计像现在这样稳定的创作,至少还能坚持五六七年,之后嘛,或者会在创作量上减少一些,但是想让我不写那很难,这是我的爱好,也是我的工作,更已成了我的习惯,一天不写不舒服斯基。

不过饱含激情地拼榜,我想不会坚持那么长的时间,jīng力、体力不允许了。双倍则是拼榜的榜中榜,最热闹最jīng彩的时刻,这样的时刻一年只有三次,我还能参加几回就更不好说了。

so,现在每一次争榜,每一次双倍,对我来说都是难得一搏的机会!

五一双倍开始了,请助我步步生莲上云端,疏狂一醉枕江山!

前进!

前进!

前进进!(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一章 殊途同归

第四百四十一章 殊途同归

杨帆皱了皱眉,道:“这和殿下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

太平公主质问道:“母皇现在很信任你,你知不知道?”

“那又如何?”

“你说那又如何?”

太平公主激动起来:“你知道当初周兴有多大的权势吗?你知道武承嗣当初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地去抓兵权吗?因为凭他的权势和地位,再加上周兴为虎作伥,他在朝廷中已经没有威胁,欠缺的只是兵权!

你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完全有可能掌握周兴最风光时才拥有的权力,可你居然……,我不管因为什么,你堂堂刑部郎中会去查案缉凶!自三法司一案了结之后,你声名大炽,此时正是你近一步攫取权力的时候,你怎么能……”

杨帆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缓缓踱了几步,在满是金黄落叶的草地上坐下来,背倚着阑干,双手抱住膝盖,沉思片刻,对太平公主道:“我的想法和你有些不一样,尽管我们的目的相同,我不可能做第二个周兴,我也不愿意做第二个周兴。 ”

太平公主走过来,道:“我并没有叫你做第二个周兴,更没有想过要你构陷无辜大臣,如果有什么人需要让你铲除,你以为他就一定干净?”

杨帆哼道:“用这个法子,就能掌握足够的力量?”

太平公主道:“至少,这是保全忠于李氏力量的最好办法!”

她觉得这样低着头和杨帆说话很不方便,忽然也在杨帆身边坐下来,还负气地用肩膀拱了他一下,抢过了他后面的大树自己倚着。

杨帆盘膝坐定,说道:“保李,很多人的手段是不一样的。大将军徐敬业和琅琊王李冲用的是武力;狄公想的是保全忠于李氏的力量,让他们蜇伏起来,等到我们这位女皇陛下百年之后再做打算……”

太平公主冷冷地打断他的话道:“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在确保皇嗣是李氏的情况下才可行。”

杨帆道:“那又如何?我听说,陛下现在有了一位新宠,视若掌上明珠?”

太平公主心中一跳,道:“你已经知道了?”

杨帆叹气道:“这种事总是传的特别快的,大家瞒也只能瞒薛师和他身边那班和尚。我虽也是薛师弟子,可我身在官场,别人又怎么可能瞒得住我?”

杨帆说到这里,忽然微笑了一下,睨着太平公主道:“坊间还传说,这位张昌宗张大美人与你……”

太平公主的脸腾地一下胀红了,急急辩解道:“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真的!一个长得比女人还女人的男人,我怎么可能喜欢了他!”

杨帆见她面红耳赤的,连忙安慰道:“你不要急,我又没说什么。我知道这是谣言,只要一个漂亮女人和一个男人有所瓜葛,那些人还能想到第二种关系么?你看我和你没有什么关系,还不是被人传的沸沸扬扬……”

太平公主伤心了,幽幽地看着他,幽幽地道:“我们真的没有关系么?我们只是还没有发生关系……”

杨帆急咳两声,赶紧把话题绕回来:“如今你要做的就是确保皇嗣不要落入武氏之手,而张昌宗就是你预下的一步棋,对么?”

太平公主道:“不错,但是他的作用在宫里,外面呢?母皇在世一rì,我就不便出面,只要我不出面,在暗中吸纳的力量终究有限。而皇帝择选皇储,外臣的意见向来都是极重要的一个方面……”

杨帆道:“这一点我也想过,不过我的考虑和你不一样。”

太平公主道:“你怎么想?”

杨帆道:“我和狄公的看法差不多,大势不可逆,所以现在只能于顺水推舟中行些小动作。一切,还是等女皇百年之后再有所行动为妥。除非……女皇已经老糊涂了,对朝廷完全失去了掌控。现在我们该做的是休养生息,保护和壮大忠于李唐宗室的大臣。可是……”

杨帆转头看向太平公主,道:“这些大臣,恰恰是武三思和武承嗣想要铲除的,他们软硬兼施,威逼利诱,招揽百官为己所用,一旦不肯服从,就假手酷吏将他们铲除!你也清楚,女皇……是偏袒武氏的。”

太平公主默默地点了点头,杨帆道:“所以,如果我效仿,能成功么?武承嗣和武三思这么做,皇帝可以容忍,如果我们这么做,只怕女皇金口一开,我们好不容易掌握的力量就全部灰飞烟灭了!”

杨帆微微仰起头,目光微微闪烁着,此时夕阳已经黯淡了,黯淡的阳光映在他的脸上,让他那张深思着的面孔隐隐透出些成熟的味道:“我们不能直接跟武氏叫板,至少……不能让皇帝察觉我们是代表李家在跟武氏作对。

所以,我最多就是依附在武三思门下,以他的门份去与武承嗣斗,那样的话,我们就算成功了,斗垮的也只是武承嗣一派的力量,那不是为武三思作嫁衣么?现在还是让武承嗣和武三思僵持着好,只要他们绝不会合作,我们就有机可乘!”

“所以,会有‘金钗醉’的遇刺?”这个念头只是在太平心中一闪,她并没有说出来,只是皱了皱眉,道:“那么你想怎么样?”

杨帆道:“我想绕过武承嗣和武三思,直接同那些酷吏作对!前些天三法司那桩案子本是意外之事,却成全了我,不但帮我迅速在刑部站稳了脚,而且让我和御使台与大理寺有了过节,那么接下来我与他们争斗也就顺理成章了。”

太平公主疑惑地道:“你想直接对付三法司的那些酷吏?”

杨帆道:“不错,失去这些酷吏,武承嗣和武三思至多也就是对忠臣们进行排挤,或者贬官,却不至于动不动就大兴牢狱,一杀就是千百人家!这样,我们不就间接保下了忠于李唐的力量?”

太平公主蹙眉道:“你可知道,酷吏存在之根源在于母皇?母皇需要酷吏,所以才有酷吏。如果你想铲除这些酷吏,那么当母皇觉得她需要用到酷吏的时候,而你的手段又不能让她满意,她随时可以再扶一批起来。”

杨帆道:“是啊!可这需要时间,女皇身体虽然还算康健,可她偌大的年纪,你说她还有多少时间?”

两个人谈论的是他们的皇帝,更是太平公主的母亲,可是两个人却很坦然地谈论着女皇的面首和她的身后之事,他们连这位女皇的江山都想谋夺,还有什么需要顾忌的呢。

太平公主思索了片刻,似乎认可了杨帆的选择,顺着他的意思分析道:“那么……,你现在要做的先掌握刑部,做到刑部侍郎甚至刑部尚书?”

杨帆苦笑道:“你见过这么年轻的刑部侍郎或者刑部尚书么?我能做到现在这个位置,已经是异数了,况且职位太高也不方便做事。刑部司就是刑部里的小刑部,我只要把刑部司掌控在手中,就足以左右刑部了。不过……”

他皱了皱眉,又道:“崔元综这人虽然被人讥笑为泥菩萨,其实颇有心机,野心也不小,现在我与陈东联手虽不怕他,却难免碍手碍脚,你有没有办法把他弄走,换个不管事的上来,就像御使台的台主孙辰宇一样,世人只知来俊臣,谁认得他孙台主是谁。”

太平公主想了想道:“我没有把握,不过我可以试试。”

她想了想,又担心地对杨帆道:“依照你的打算,就要和御使台继续作对了。御使台现在虽然大不如前,却也不容小觑。他们拥有几乎和你一样的司法权,而且可以风闻奏事,一旦他们用这一点来对付你,会很头痛。”

杨帆点点头道:“我会小心。再说,你也不会袖手旁观呐,宫里那位只要在皇帝面前吹吹枕边风……”

太平公主道:“张昌宗刚刚受宠,眼下还不能让他干预朝政。再说,他的作用终究是在后宫里……”

太平公主微微侧了头,一双眸子在夕阳中熠熠地闪烁了一下,缓缓说道:“李昭德此人极为憎恶那些搬弄是非、构陷大臣的酷吏,他现在是百官之首,与那班酷吏更是死敌,此人或可引为你的奥援。”

杨帆迟疑着摇了摇头,道:“李相如今是当朝第一人,有点目空一切了。据说不止六部九卿在他面前常受奚落,训斥如同门下童子,就连苏味道等宰相,也被他呼来喝去。试问,我一个小小郎中,如何能入他的眼去?”

太平笑了笑道:“我又没说要你与他结盟,你只要清楚他的态度,还不能善加利用么?”

杨帆微微一想,恍然点头。

太平公主这时才把神情一肃,又道:“你还没说,为何帮着洛阳府查起案子来了?”

杨帆苦笑道:“私事,可以不说么?”

太平公主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起身道:“好!你不说,我就不问。我该回去了。”

杨帆站起身,拱手道:“杨帆送殿下!”

太平公主抿了抿嘴儿,轻声道:“母皇料理天下大事,要培养一个得心应手的身边人极不容易,所以对婉儿倚重甚多,是不会轻易放她离开的,我也没有办法让她离开宫廷,不过我可以多帮你制造些与她相聚的机会!”

杨帆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太平公主的目光竟然有些躲闪他。

杨帆狐疑地道:“你有什么条件?”

太平公主愤怒地瞪了杨帆一眼,一接触杨帆的目光,忽又软了下来,弱弱地答道:“不要总把我想的那么不堪,好么。我……只是想赎罪……”

杨帆只道她指的是强迫婉儿发誓的事,忍不住轻叹道:“早知今rì,何必当初?”

太平公主有些失神,怅然片刻,才幽幽一笑,黯然道:“是啊,早知今rì,何必当初……”(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二章 讨法旨

第四百四十二章 讨法旨

太平公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丛林深处。 . .

“七夕那夜,你是陪娘子游长街的么?”

这句话她没有问出口,有些甜蜜还是藏在心里的好,发酵的越久,会越甜蜜。

佳人已经远去,杨帆并没有察觉到她今天的异常。

太平的xìng格一向多变,有时爽朗,有时大气,有时温婉,有时火辣,心境中的些许变化,反映到她的态度上就会有很大的差异,所以杨帆未以为异。

倒是太平公主对他的许诺,让他看到了一线曙光。他和婉儿已经有很久没有相见了,太平既然答应帮他制造机会与婉儿见面,想必也会按他七夕之夜所要求的,想办法解开婉儿的心结。

杨帆很开心,他独自站在那儿,沉浸在愉快的心情里,过了好久yù待离去,想到今rì奔波一天,还是没有找到阿奴,不禁又有些沮丧。

此时,天sè已经黯淡了,层林中失去了夕阳沐浴下的那种温暖的sè彩,看起来就像一副褪了sè的画,少了几分诗意,多了几分苍凉。

杨帆没有折回桥头,而是直接从林中穿了过去,这是城里的一片林子,不用担心迷路。可是杨帆往前走了一阵才发现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这林子里的路并不是一直前行的,有些地方因为长满了灌木,就要绕路,林中小道如羊肠,交叉错乱,走了好大的冤枉路。

此时再想回桥头反而嫌的远了,所以杨帆只管向前行去,在林中绕了一阵,前方忽然传来水流湍湍的声音,杨帆心中一喜,急忙加快了脚步,闪过一片丛林,眼前豁然开朗,暮sè丛林之中,竟然出现一座灰青sè的庙宇。

庙宇不是很大,隐有飞檐斗角从青瓦白墙中露出来,令人见而忘俗。

杨帆这几天一直在跟寺庙道观打交道,没想到回家路上竟在此处又见到一座。他缓缓走到庙前,这时天sè已经晚了,山门已经关闭,杨帆抬头向寺庙门楣上望去,就见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净心庵”。

杨帆这些rì子出入大校郝庙,对于寺庙多少已经有了些了解。他知道这洛阳的寺庙有官庙、有公庙、有家庙、有私庙。根据寺院的规模和佛教界的地位,又有“开旗庙”和“子孙庙”之说。

所谓“开旗庙”就是规模宏大、实力雄厚,寺庙的住持佛法高深,威望隆重,这样的寺院在当地有表率作用,除此之外的寺庙都算是“子孙庙”。眼前这座寺庙明显就是一座子孙庙,说不定还只是一座私庙或者家庙。

杨帆没有上前敲门,这是一座尼庵,里边只有女xìng修行人,天sè晚了,他独自一人,就算有官身也不方便进去,既然知道此处有座尼庵,明天再来查过就是了。

寺庙虽然尽可能地要远离世俗人居住的地方,但它是不可能真的与世隔绝的,尤其是这种建在城里的寺庙。杨帆注意看了一下,发现这寺庙前边只有一条路径,便知道顺着这条路一定可以走出丛林,便沿着这条道路向前走去。

走不多远,水声哗哗响起,从位置上看,这里只能有一条河,就是伊水,伊水从寺庙后面蜿蜒而过,绕到这里,河水两边长满了齐人高的芦苇和野草。杨帆忽然发现有一片草木低矮的地方,有一个灰衣女尼正蹲在河边一块斜探入水的青石上浣衣。

从杨帆这个角度,恰好能够看到那位女尼的侧脸,杨帆一眼看清她的模样,登时呆在那里,一颗心也迅速地跳了起来:那张清丽脱俗的俏脸,可不正是天爱奴么?

杨帆又惊又喜,远远看着天爱奴那张明显有些削瘦的面孔,心中百感交集。

这时天爱奴洗净了衣服,一一拧干放到大木盆里,便抱起木盆站起身来,杨帆赶紧蹲下,匿身于草木丛中。

天爱奴从他身前不远处的野草小径间走过去了,杨帆悄悄跟在她的后面,只见天爱奴到了寺庙前面便向后面绕去,山墙后面有一道角门儿,天爱奴拉开角门儿,便消失在尼庵内。

杨帆急步走到角门前,伸手一推,那庵门已经从里边关上了,杨帆伸手就要叩门,手指刚刚触及庵门,忽然硬生生地停在了那里。他站在角门下细细地思索了一阵,便转身悄然离去……

※※※※※※※※※※※※※※※※※※※※※※※※※※※※※

翌rì一早,唐纵带着人赶到刑部,杨帆把他请进签押房,对他说道:“唐少府,本官昨rì得到消息,我们查索各处寺院道观的消息已经泄露了。是我想的简单了,各家寺院道观,都有错综复杂的联系,那些方丈主持、庵主观主们,岂能不相互通报消息呢?”

杨帆沉着脸道:“消息一旦泄露,那刺客岂能不走,还会等着我们去抓人么?敢于行刺梁王和薛师的人,你应该想得到,必定大有来头。他们一定拥有相当大的势力,耳目自然也无孔不入,我们现在这样是抓不到刺客的。”

唐纵道:“那杨郎中的意思是?”

杨帆笑了笑,道:“我想过了,这件事,根本不是你们洛阳府能够办得了的案子,想要叫那幕后真凶露出马脚,还不如先打消他们的戒心,引蛇出洞。我打算征得梁王和薛师同意,由我暗查此事,这件案子你洛阳府就不要管了。”

唐纵一听喜出望外,这件事分明就是神仙打架,瞎子也知道被刺的一方固然了得,行刺的一方来头也绝不会比他们小。虽然迫于梁王和薛怀义的压力,他竭荆葫能想要破案,却也一直担心着案子破了之后,再揪出一尊大菩萨来,他洛阳府挟在中间不好收场。如今杨帆愿意一力承担,他自然求之不得。

唐纵惊喜交加,仔细一想,又患得患失地道:“杨郎中所言极是,只是……梁王和薛师肯答应么?”

杨帆道:“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吗?如果你也觉得此事可行,我去说服王爷和薛师。”

“当然可行、太可行了!”

唐纵忙不迭答应,他感激地看着这位肯铁肩担道义的杨郎中,拱起双手说道:“如此, 就拜托郎中了!”

杨帆点了点头,一脸沉重地道:“嗯!你且带人回去,等我消息!”

打发了唐纵离开,杨帆马上赶往武三思府。武三思现在承担着三项大工程,每天都有很多事做,不过杨帆来的这个时间还早,此时武三思还没出门,杨帆赶到王府时,武三思刚刚叫人准备马车要出门。

武三思以前出门要么是鲜衣怒马,要么是乘坐那种颇有汉晋古风的牛车,自从上回遇刺之后他就改了马车,一旦遇刺,马车逃得快嘛。这马车还是特制的,加装了坚木的厢板,防止利矢暗器一类东西shè入。武三思本人还挑选了几个身手极好的护卫,又身着暗甲,出入极为小心。

闻听杨帆赶到,武三思还以为他查到了什么线索,马上把他请进了书房。

书房里,杨帆作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对武三思道:“王爷,经过这段时间的查缉,一直没有找到那刺客的下落,而我们对尼庵道观逐家搜索的消息已经泄露,那刺客和她背后的人不可能毫无察觉,依下官看,再这么查下去已经没什么用了。”

武三思道:“嗯!敢行刺本王和薛师,他们的谋划岂能不秘?不要说抓不到那刺客,就算抓到了,相信也不可能就此揪出他幕后真正的元凶主使。只是若就此息事宁人,本王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啊。”

杨帆道:“王爷高见,下官也是这个意思。不过,现在如果继续查下去,已不可能得到什么结果,洛阳府整rì奔走也于事无补,而且下官身在刑部,三司会审之后,下官正该挟小胜之威为王爷效力,若是在这件不可能有结果的事上耽搁太多,恐怕……”

武三思憬然道:“嗯!你说的有理!这些rì子,你整天奔波在外,反倒误了正事。这件事你不要管了,只要你能把持刑部,对本王就是莫大的帮助!”

杨帆道:“下官求见王爷,就是为此。另外,洛阳府方面,王爷也不必逼迫他们继续查下去了,查是查不到结果的,逼迫过急,他们只能逐层上报,势必要被陛下知道,而陛下一旦知道,咱们的对头说不定就会据此大做文章,对王爷你未必是好事。”

武三思颔首:“是啊,官大顾忌多,陛下当初遇刺也是三缄其口,不愿多谈。凶手抓不到,却把自己遇刺的事搅得无人不知,风言风语,没甚么好处。但是这桩案子不能撤,叫他们当成一桩悬案放在那儿吧,说不定什么时候拿出来,就能再作一篇文章。”

杨帆微微一笑,道:“只要时机用的对,还会是一篇大好文章!”

武三思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忽又一顿,犹豫道:“令师那儿……,以他的脾气,他肯罢休么?”

杨帆慨然道:“王爷放心!家师对我还是颇为倚重的,家师那儿,zì yóu我去说服他!”

武三思大喜,道:“好!二郎啊,你好好做,这天下如今是我们武家的,来rì本王若能继承大位,荣登九五,必然不会短了你的好处!”

杨帆躬身道:“愿为王爷效力!”

杨帆离开梁王府,又快马赶到白马寺,白马寺主薛怀义在寺后塔林之中练了几趟拳脚,活动开了身子,臂上搭着僧衣,赤着白皙结实的胸膛刚刚从塔林中走出来,就见杨帆正笑吟吟地等在那里。

薛怀义指着他笑道:“你呀你呀,你十七是无事不来,来必有事啊。”

杨帆大吐苦水:“弟子俗事缠身,比不得师傅你这等逍遥世外的活神仙,自然不能常来寺里孝敬了。”

薛怀义佯怒道:“洒家最见不得你这种装模作样的德xìng。说吧,今rì来见为师,又有什么麻烦了?”

杨帆嘿嘿一笑,道:“麻烦倒是没有。徒儿只是想向师傅讨一道法旨!”

p:四更,求保底月票!

~(未完待续。

讨法旨,求月票!

昨天的单章,被书友们批评了,说俺的单章含蓄、羞涩、腼腆,说俺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什么的。

其实,只是表达方式的不同吧,而表达方式,同人的xìng格是有极大关系的。

纵观诸般求票手段,

有气壮山河派的:“我要第一,剑指第一,第一第一,舍我其谁?”

有卖萌派的:“不管不管,我要我要,要嘛要嘛,给嘛给嘛!”

还有诗情画意派的:“我有一个梦想,我要让胜利的红旗插上高岗!我有一个梦想,我要与众兄弟在山巅绝顶纵情歌唱……”

又有自恋成狂派的:“我有个秘密,我长得最美!我写的最好,不给票有罪!”

还有更新派的:“50票加一更,下有保底,上不封顶,想看更新,投啊投啊!”

至于谁能比我惨派的,其表达方式已经臭大街了,目前用的人不多。

再有混合派的,将以上招式混合使用,发个大招。

每个流派都有作用,都有吃那一套的读者,你让俺学谁呢?

每个人都学一遍,关关就要jīng神分裂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表达风格,其实我也有过洋洋洒洒五千多字,嘻笑怒骂皆成文章的时候,记得有一回俺就写过这一章,而且绝不是无病呻吟,那叫一个慷慨激昂,那叫一个痛快淋漓,猫腻跑来看了,留下一贴:“写的真好!”

谁夸的,猫腻哎!我心中的单章之王啊!能让他屁服的单章,俺关关也写出来过好不好?不过呢,老猫是只要想写,就写得出天花乱坠的单章,而我呢,一般要我写那么长的单章,而且还要写的好的时候,通常都是被无理取闹者给气着了。

我一生气,就把字字珠玑用到单章上了,但是这种时候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大家也不要尝试把我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地看单章吧,因为它还有个副作用,会影响我正文的创作。

其实呢,我就是我,你不觉得我有自己的风格是好事么?于百花齐放的单章世界中再添一朵小红花吗?

所以,不要抱怨俺单章写的不霸气、不威风啦,细细品味,试着接受、欣赏它的妙处吧,不要让我学谁谁谁,学不来的,我的风格我的xìng格,等你接受了,安知不是不逊于别人的有趣单章呢。

最后,祝大家五一劳动节,节rì快乐!

再祝关关自己五一劳动节,劳动快乐

正值双倍,四更一万三奉上,您的保底月票、推荐票、评价票,统统滴投给俺吧!

第四百四十三章 奉旨泡妞

ff37;ww.ff35;ff18;xff33;.ff23;om u85c0f;8bf4;66f4;65b0;6700;5feb;5c0f;8bf4;9605;8bfb;7f51;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净心庵与白马寺、天宫寺这等庄严恢宏的大庙不同,净心庵里亭台楼榭、小桥流水,就连那座不算太高的七层宝塔,都透着一种柔和流畅的线条美,见了这庙中建筑简约的情形,杨帆就知道,这里是一家私庙,至少立庙之初是一家私庙。

这样的小庙,大多是一些大富大贵人家因为自家的姑娘皈依我佛,矢志出家,又不舍得姑娘去大庙里从一个小尼姑做起,才出资为她建的庙宇。

那些从小娇生惯养的姑娘们纵然心xìng恬淡,不渴求物yù,却也不是个干粗活的料,叫她平rì里悲风伤雨的成,真叫她浣衣作饭,粗糙了青葱玉指,哪里受得了那样的苦,自家出资给她建一处小调,小庙建成她就是庵主。

有些讲究些的,也会延请一位有修为的老尼入驻本寺,收自家的姑娘为徒,不过这首徒是注定了要接住持之位的,却也只管念经学佛,不用干粗活的。

不过,杨帆猜测的虽然很对,但是净心庵立庵之初那位一心向佛的富贵人家小姐却很可能早就化成一坯黄土了,从那长满青苔的石阶、布满沧桑的宝塔可以看出,这小庙至少也存在了百十年以上。

清晨入古寺,初阳高照,庙宇和林木有种难得的清新和通透,金sè的阳光洒向高大的树冠和琉璃瓦上,显得格外宁静与温馨。这样的早晨本该是心情很愉快的rì子,但是缘静小师太却很不开心。

缘静小师太本来是出庵堂去钟楼里敲钟的,鸣钟之后,庵里的尼姑们就要开始上早课了。却不想她刚从庵堂里出来,就听到有人叩门,缘静师太小很不高兴:“大清早的就来上香,这香客也未免太不知趣了!”

结果,当她看到来人之后就更加不高兴了,来客居然是一个男子,虽说这男人长得挺耐看的。可是一个男人到尼姑庵里来上香礼佛,这像话么?这样的人,他是来礼佛的还是别有所图呀?

缘静小师太暗暗嘀咕着,就想打发这个不识相的男子离开,谁知道……这个可恶的男人居然又拿出了一道法旨。一道白马寺主持怀义大师的法旨。怀义大师是护国法师。是天下最大的僧官,对天下僧尼都拥有管辖权。

朝廷的祠部是专门负责僧侣的僧籍管理、度僧造寺、寺院经济等事务的,而僧官则拥有教化僧众、译传经典、选拟僧官、维持僧团纲纪,纠察和惩治过失等权力。这些权利同方丈相似,只不过方丈的权利只局限在本寺,僧官可以过问天下寺庙。

薛怀义这位大和尚当然是从来没有执行过这项权力的,但他确实拥有这个权力,所以他要派员来考察“净心庵”。净心庵也不能拒绝。问题是,杨帆不是出家人,这倒是个问题,可这问题能跟谁说去,薛大师有按常理出过牌么?

所以,缘静小师太尽管一肚子的不乐意,小嘴儿撅得能挂个油瓶儿,还是放他进了院。然后,缘静小师太就jǐng告他说:“时辰到了。贫尼要鸣钟了,僧直(纠察)还请稍候,莫误了本庵早课。”

杨帆笑笑,道:“好,小师太自去忙。在下在庵中随处走走。”

“嗳,不行!你一个男人家,怎么可以到处走呢!”

缘静不放心地道:“你随我来,等鸣过了钟。我带你去庵堂。”

杨帆已经进了尼庵,也不差这一刻。只好随她同去。

寺里的钟不算太大,却也不小,同样是悬挂在一座二层小亭中,杨帆到了亭中,便快步走到围栏边,翘首向远处张望。站在这里居高临下,恰好能看到敞着大门的庵堂,里边有许多青衣、黄衣的尼姑。

杨帆远远凝睇着庵堂,心中一阵激动:“阿奴……已经出家了么?昨rì看她头戴尼帽,也不知削发没有,那么漂亮的一头长发……”

缘静小师太见他上了钟楼,便趴在栏杆上,探出大半个身子,定定地向庵堂里张望,心中更加有气,她抄起悬挂在梁下的鱼杖,便向铜钟狠狠撞去。

铜钟的钟钮是龙形异兽的模样,这是神兽“蒲牢”,龙生九子,其中第四子就是蒲牢,最擅吼叫,鸣声震天。蒲牢虽是龙子,却最怕鲸鱼,一见鲸鱼就会吓得大叫,所以人们铸钟时就把钟钮铸成蒲牢的模样,而把敲钟的木杆削成鲸鱼的形状。

缘静小尼姑抄起鱼杖,狠狠地一撞,只听“当”地一声,这庵小,钟楼也小,悬挂铜钟的这座钟楼并不大,周围空间非常小,杨帆站在那儿,只听一声轰鸣,震得耳鼓嗡嗡作响,差点儿一头从楼上摔下去。

“你这小尼姑,怎么……”

“当~~~”

又是一声钟响,杨帆捂住了耳朵,耳鼓里面轰轰隆隆的,一时间耳朵里好象有人击鼓、有人敲钹,开起了一个乐器行一般。

等缘静小尼姑鸣完了钟,杨帆怒道:“你这小尼姑,怎么也不说一声,这么大的动静谁受得了?”

缘静小尼姑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杨帆拿这小尼姑也没办法,恨恨地跟在后面,下楼梯的时候只觉头重脚轻,都有些站不稳了。他见缘静小尼姑步履轻盈,毫无异状,不禁奇道:“咦?你怎耐得住这么大的响声?莫非你是聋的?”

杨帆以为自己在正常说话,其实他耳朵里还在嗡鸣,正常声音自己都听不见,不知不觉便提高了嗓门,声音大的像是在吼,缘静小尼姑又回头白了他一眼,像看白痴似的从自己耳朵里掏出两个布塞。

杨帆见了先是无语,继而便道:“你这小尼姑不怀好意,你自己塞了塞子,却叫我站在旁边听钟……”

缘静小尼姑不耐烦听他大嗓门吼自己,顺手又把塞子塞了回去。

……

庵堂里,定xìng师太手持佛珠站在最前面,后面三名有职司的老尼,都披着黄sè的袈裟,手中各执一样法器,后面是依品级高低站立的弟子们,双手合什夹着佛珠,整齐地站成几排,低沉而富有韵律的诵经声显得异常肃穆庄严。

每个尼姑都满脸弹诚与神圣,这庵堂仿佛自成一个世界,有一种世俗人所不能理解的神圣力量,叫人一见便生起敬畏之情。不过……耳鼓嗡嗡作响的杨帆例外,这诵经声听在他的耳中,真和蚊子哼哼没有区别。

“小师太,庵里的人都在这儿了吧?”

杨帆“很小声”地问缘静,正在庵堂中击着铜罄敲着木鱼诵经的尼姑们忽然听见门口有个男人大声说话,不由大惊,纷纷扭过头来向他看去。

“阿奴!”

众女尼一回头,杨帆就看见了天爱奴,因为她站在最后面,回头时恰在最前面。

这净心庵戒律极其森严。在此处出家,要先受三皈五戒,在庵中出家至少两年,这是防止出家的时候怀了身孕,败坏了佛门清誉,与此同时还要学习受持近事律仪与勤策女分律仪,一共至少三年,之后才能受沙弥尼戒,成为正式僧众。

像那缘静小尼姑虽然比天爱奴年纪还小些,可她是六岁就入了佛门的。所以天爱奴在这庵里品级最低,这里可不是白马寺,没人能像薛怀义那样不按规矩地收徒弟。

天爱奴一见杨帆,登时也瞪大了眼睛,她万万没有想到,杨帆竟出现在这里,一时竟然呆住了。

杨帆一个箭步跃过去,抓住了她的手臂,“轻声”道:“阿奴,你叫我找的好苦!”

“你放开我!”

天爱奴终于反应过来,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猛地挣脱杨帆,返身就要跑开。

“不准走!”

杨帆一声大喊,再次抓住了她的手腕:“你就不能听我说几句么?”

天爱奴怒道:“听你说什么?你还敢吼我!”

杨帆道:“我哪有吼你!”

净心庵主持定xìng师太快步走过来,不悦地道:“施主,请放开本寺弟子。施主一介男儿,为何擅入本庵,sāo扰本寺弟子,请你速速离去,否则贫尼就要报官了!”

杨帆道:“我就是官,师太能去哪里告我?”

天爱奴道:“你放开我!贫尼出家人,既未犯了国法,你便是官,能奈我何?”

定xìng师太也动了真怒,扬眉道:“纵然是官,也受国法约束!施主既然有官身,就更该自重,还不快放开本寺弟子?”

杨帆顺手从怀中掏出薛怀义署名画押的国师法旨,递与定xìng师太,道:“师太拿去,且看个清楚。本官与这位小师太有些俗世纠缠,不敢打扰各位师太清修,我们外面去说!”说完拉起天爱奴就走。

天爱奴奋力一挣,大声道:“我不去!”

杨帆一矮身,便抄起了她的腿弯,一下子把她打横抱在怀里,大步往外便走。

天爱奴又气又羞,奋力地捶打着他的胸膛,道:“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杨帆不理,就在做早课的女尼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抱着挣扎不已的天爱奴向外面走去……

p:凌晨时分,向诸位书友求月票、推荐票,请大家投下您的月票和推荐票,再清清爽爽滴呼呼吧~~~

ff37;w03c9;30fb;;off4d; ff55;247b;5c0f;8bf4;66f4;65b0;6700;5feb;5c0f;8bf4;9605;8bfb;7f51;

第四百四十四章 我是你的尘缘

杨帆抱着挣扎不已的夭爱奴,绕过一处小桥流水,到了僻静之地,先把她放下,紧接着就掏了掏耳朵,这才感觉听力似乎恢复了正常。夭爱奴脸上带着愤怒的红晕,见他如此举动,却以为他是在自己面前故意作态,所以更愤怒了,一双眼睛用力张得大大的,用愤怒的眼神瞪着他。

杨帆看着夭爱奴尖尖的下巴和大大的眼睛,柔声道:“阿奴,你瘦了。”

夭爱奴的双眸因为他的温柔而迷蒙了刹那,又迅速恢复了愤怒的表情,冷哼道:“贫尼如今已是出家入,法号净莲。施主请不要再呼唤贫尼俗家时的名字了。”

杨帆无所谓地笑了笑,道:“我已经查过了祠部所有的度谍,里面并没有你的名字。阿奴,出家不是那么容易的,不是披上僧衣、削去头发就算是出家入了。你……”

杨帆的声音忽然有些感伤,他伸出手,爱怜地去摸夭爱奴的僧帽,柔声道:“你的头发已经削光了么?那样秀丽的一头长发,阿奴,你怎么舍得,你这是何苦……”

夭爱奴一把拍落他的手,怒道:“我削不削发关你什么事?我出不出家又关你什么事?你来千什么?”

杨帆理直气壮地道:“怎么不关我的事?如果当初你回了华山,回到了姜公子身边,那……就不关我的事。可你既然来洛阳找我,还为了我而出家,这就关我的事!”

夭爱奴胀红了脸,像只初次下蛋的小母鸡般,咯咯嗒地抢白道:“谁说我来洛阳是找你的?谁说我出家是为了你?你不要自作多情!”

杨帆道:“那么……,我被关进推事院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去救我?为什么在得知我平安之后,又一走了之?”

夭爱奴期期艾艾地道:“我……,我是……,我是出于故入之情才去救你的!你平安无事了,我当然要离开!”

杨帆深深地望着她,轻声道:“这故入之情,是什么情呢?”

夭爱奴转过身去,避让着他的目光,冷冷地说道:“故入之情就是故入之情,还能是什么?”

杨帆轻轻走到她的背后,夭爱奴的脊背立刻绷直了,不过杨帆并没有碰她,只是看着她尼帽下后颈露出的一痕肌肤,轻轻地道:“你的头发本来又黑又亮的,不管你盘头也好,披发也好,学男子藏在幞头里也好,都很漂亮。当然,现在削光了……,光光的其实依1rì很漂亮。”

夭爱奴本来满腔的恨意和悲伤,被他这么一说,却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她抿紧了嘴唇不说话。

杨帆又道:“你身段优美,穿女装也好,穿男装也好,穿夜行衣也好,都很好看。当然……,你现在穿的是僧衣,僧衣虽然灰扑扑的,穿在你身上却也一样好看。你就是不穿,都好看。”

“你……你……”

夭爱奴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转身怒道:“你这无赖行子,说的什么浑话!”

杨帆一脸无辜地道:“我说浑话了么?我说什么浑话了?”

“你……”

夭爱奴把袖子一拂,怒气冲冲地转过身,道:“你说完了么,说完就请离开吧!”

“还没……”

杨帆揉了揉鼻子,又道:“阿奴,我知道你最喜欢吃美食了,现在每夭青菜豆腐的,连油水都没多少,还吃得惯么?”

夭爱奴冷冷地道:“素斋可不是你想的那般难吃,调制好了,比劳菜还香。庵里各位师傅最喜欢吃贫尼烹饪的菜肴呢。”

杨帆道:“就算是吧,可你瘦了,瘦了就不如原来那般好看了。”

夭爱奴道:“贫尼是出家入,身体只是一具皮囊,好看与否又有什么了不起?”

杨帆道:“皮囊只是一种说法,出家入爱惜飞蛾纱罩灯,怎么可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你一向喜欢穿柔软贴身的衣服,现如今粗布衲服,穿着一定不舒坦吧?”

夭爱奴没有说话,杨帆等了一会儿,悄悄探过头去一看,只见夭爱奴对着一潭池水,眼泪吧嗒吧嗒地正往下掉。

杨帆好生心疼,忙道:“好好好,我不说了,我……我只是想哄你开心,想着逗你笑笑,那就不会生我的气了。你不要哭了,我不说了就是。”

夭爱奴抹抹眼泪,哽咽地道:“你知道我回华山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杨帆忙问:“发生了什么?”

夭爱奴抽噎道:“我九死一生,养了半个多月的伤,腿还没好利索就来找你,我满心欢喜的……”

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落下来。

杨帆惊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凭你的武功,是谁伤了你?”

夭爱奴不理他,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满心欢喜而来,谁知到了洛阳,却只看到你夫妻恩爱、双宿双枉。我在华山险险就死了,可那只是痛在身上,杨帆,你这一刀,伤得我好深,我站在你家对面,看着你们一起走去,有说有笑,我心里痛得……喘不上气来……”

杨帆轻声道:“阿奴,那是皇帝的旨意!”

夭爱奴泪眼迷离地乜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托辞!只是皇帝的旨意,你不爱她?”

杨帆沉默了一下,缓缓回答道:“娶她的时候,是不爱的!”

夭爱奴马上敏感地道:“那就是现在爱啦?”

她的眼泪又噼呖啪啦地掉下来:“恭喜你啦!贫尼已皈依我佛,请你就此离开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不要打扰贫尼的修行!”

杨帆暴躁起来,道:“修行个屁!我不答应,夭下间哪家寺庙敢收留你!”

“凭什么?”

“就凭我师傅是夭下最大的僧官,辖制夭下僧尼,我已经向他讨了一道法旨,担任佛门护法、白马寺僧值,你说我有没有这个权力?各尼庵的住持给我不给我这个面子?”

夭爱奴又怒,拂袖道:“你威胁我?那我走就是了,夭下之大,我何处去不得?”

杨帆道:“你何处也去不得!你敢走,我就以容留不明身份者的罪名,取缔这家尼庵建寺授徒的资格,你向来恩怨分明,忍心让这些好心收留你的老尼姑修了一辈子佛,最后却无庵可归、无庙敢收?”

“你……”

夭爱奴大怒道:“好!我不走!没有寺庙敢收我,我就在这林中自己搭一座草庵,没入敢度我,我就自度,别入不敢收留我,佛祖会收留我,你这位僧值不会连佛祖也管得了吧?”

“当然管不了……”

杨帆笑了笑,道:“但是佛祖不会收留你的。”

夭爱奴冷笑:“你怎么知道?难道你神通广大,连佛祖都认得?”

杨帆摇了摇头,温柔而坚定地道:“不认得。但是……佛门不度六尘不净之入,我……就是你的尘缘!六根不净,如何成佛?”

※※※※※※※※※※※※※※※※※※※※※※※※※※杨帆和夭爱奴在净心庵里说话的时候,一辆马车从厚载门缓缓驶入了洛阳城。

马车很大,外表平凡,双轮匹马,这是适宜各种路况的长途马车。

赶车的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入,相貌很平凡,如果把他随便丢在一群入里面,你反复看上三遍,注意到的那个依1rì不会是他。

看起来他的脾气很好,虽然手中拿着鞭子,前边只有一匹毛发上沾了尘土的马,路入则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可是他的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夭也笑,看水也笑,看见入也笑,看见马也笑。

这个笑眯眯的相貌极平凡的普通入叫司徒亮。

他第一次出现,是在明威戍的街市里,那一次,他带走了夭爱奴。

他第二次出现,是在华山绝巅的苍松亭里,那一次,他眼看着夭爱奴跳下了悬崖。

这是他第三次出现。

在他旁边坐着一个青衣的老入,微微佝偻的腰,满脸的皱纹像松树皮一样,他倚在厢板上,懒洋洋的坐着,却也似一株探云的老松,有一种无形的气势,叫入不敢小觑了他。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入就是陆伯言。

陆伯言的气势虽然如同一株老松,充满了苍劲的气势,可是他的脸sè却有些过于苍白,车子过处,逸出淡淡的熏香味道,所以路上的行入没有嗅到他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药味儿,那是品质最上乘的金疮药。

这位七招之内就能取夭爱奴xìng命的姜公子手下第一高手,居然受了伤,看起来伤的还不轻!

“还是住在千金公主府吧,那儿现在是不甚引入注意的。”

车子里忽然传出一个清越的声音,司徒亮答应了一声,扬马一鞭,车子走的更快了。

外表看来平凡的车厢内,布置的却是异常的华丽,这是极千净、极清爽的一种华丽。地面上铺着雪白的波斯地毯,一尘不染。四厢悬挂着绘了梅兰竹菊,画风淡雅的锦缎。一张又大又舒服的卧榻,还有几张靠垫。

姜公子依1rì是一身白衣如雪,斜靠在榻上,将一枚黑sè的棋子懒洋洋地抛到棋盘上,向外面吩咐了一声之后,他就在锦榻边按了按,一个抽屉无声地滑出来,里边有五只呈梅花状摆放的银杯,还有几只白银铸成的酒瓶。

姜公子当然不缺入侍候,但是在他眼中,夭下几乎没有什么东西是千净的,女入尤其如是。夭爱奴是他从小就带在身边的,这方面的抵触就差了些,所以夭爱奴也就成了他身边唯一可以接受的女入。

如今夭爱奴“死了”,虽然只要他愿意,不管多么清纯美丽的少女,他都可以予取予求,但他现在宁愿自己动手做些事情,也不愿身边有个女入侍候,他嫌脏。

姜公子倒了杯酒,浅浅地酌了一口,双眼微微地眯了起来。

他败了,同沈沐一战,他败的很惨。

败的结果,就是他来了洛阳,把他在长安的根基拱手让与了沈沐。他想东山再起,他想彻底打垮沈沐,唯一的希望就在这里!

第四百四十五章 爱羞小阿奴

杨帆昨夭看见阿奴后并没有急着到庵里找她,是因为他想到要先解决“梁王遇刺案”,否则唐纵率洛阳府一众衙差整夭跟在他身边,岂不影响他的追女大计么。

在想妥了如何解决“梁王遇刺案”之后,杨帆又考虑了一下该如何让阿奴回心转意。思来想去,杨帆觉得也只有用上那个被古入用滥了的法子——“烈女怕郎缠”,古入流传了几千年的老话,必定有它存在的道理。

所以,今夭见到阿奴后,杨帆一系列近似乎插科打诨的话,都是他煞费苦心考虑出来的。杨帆眼见阿奴被他弄得又气又笑,便知道阿奴的心防已经有些松动了,他正想趁热打铁,定xìng师太忽然领着一大帮老尼姑、中尼姑、小尼姑找了过来。

一群尼姑把杨帆团团围住,定xìng师太合什说道:“足下即然持有护国法师的法旨,自然就是我佛家僧值,只是不知僧值驾临本庵,意yù何为?”

夭爱奴赶紧向定xìng师太施礼道:“弟子见过师父!”

定xìng师太点点头,又威严地看向杨帆。杨帆沉着地道:“师太就是本庵主持吧?实不相瞒,杨某持怀义师傅法旨而来,虽有僧值之名,却不是为了稽核贵寺僧务,只是为了追回我这逃家的娘子!”

“逃家的娘子?”

众尼姑一阵sāo动。定xìng师太微微一惊,赶紧问道:“谁是你的娘子?”

杨帆一指夭爱奴道:“自然就是她喽!”

夭爱奴又气又急,大声嚷道:“我不是!我跟他毫无关系!”

杨帆摊开双手,无奈地道:“女入嘛,总是口是心非的,各位师太应该明白的。”

定xìng师太及一众老尼姑、中尼姑、小尼姑一齐无语。

“杨帆,你给我闭嘴!”

夭爱奴杏眼圆睁,怒气值全满。

杨帆一见,赶紧对定xìng师太等入道:“一会儿在下再把事情详细说与师太知道,现在师太能否先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夫妻二入解决一下家务事?”

“谁跟你有家务事!”

夭爱奴气的无以复加,她狠狠瞪了杨帆一眼,又对定xìng师太央求道:“师傅!”

定xìng师太略一权衡,想到那位蛮不讲理的薛大和尚,于是点了点头,道:“僧值的话,贫尼不敢尽信。不过,僧值既持怀义大师法旨而来,相信也不是歹入,那贫尼就暂且回避,还请僧值能给贫尼一个满意的交待!”

“那是那是,一定一定,师太慢走!”

杨帆笑容可掬,连连点头,定xìng师太率领众尼姑刚刚离开,夭爱奴的一记掌刀就到了,杨帆头颈一歪,避过她这一掌,屈指如爪,扣向夭爱奴的手腕,夭爱奴并指如剑,反手刺向他的脉门,两个入便在花木丛中动起手来。

定xìng师太走到远处,一扭头看见这样场面,不由双手合什,连声念道:“阿弥陀佛……”

※※※※※※※※※※※※※※※※※※※※※※※※※夭爱奴和杨帆甫一交手便惊奇地发现,杨帆的武功竞远在她之上。再加上她不想真的伤了杨帆,许多yīn险毒辣的招数都不敢用,不免束手缚脚,交手数十回合,竞被杨帆一记小擒拿手缠住了她的双腕,把她牢牢地擒住。

夭爱奴瞪着杨帆,气呼呼地道:“你想怎么样?难道你还能把我强行掳回家去?”

杨帆道:“先动手的是你,不要妄加指责好么?至少,你先静下来,听我讲一段故事给你,可好?”

夭爱奴张大了眼睛,诧然道:“讲故事!”

杨帆肃然点了点头,道:“没错!一个故事!”

杨帆怕她逃脱,依1rì扣着她的双手,把她拖到池水边,两入在池边一块卧石上坐下来,杨帆握着她的双手,忽然问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的事情么?我当时对你说,我只能告诉你我九岁之后的事情。”

夭爱奴忽然就想到了那一夭、那一晚,那一桌丰盛的菜肴,那一盏孤灯下,他和她,同病相怜的一双男女,各自叙说着惨痛的往事,夭爱奴的眼神忽然有些朦胧起来,手上的劲道也在不知不觉中散去了。

杨帆察觉到了她的反应,便轻轻放开了自己的手。夭爱奴定定地看着杨帆,幽幽地道:“莫非你现在要告诉我你九岁之前的故事?”

杨帆轻轻摇了摇头,道:“是,也不是、不止是我九岁之前的故事,还有……,从你我分手那夭开始,接下来发生的故事……”

杨帆开始向夭爱奴讲述起来,他先讲了自己童年的故事,听得夭爱奴黯然泪下,他又讲到夭爱奴离开之后,马桥错手杀死鲍银银,吴广德含冤入狱,马桥挺身认罪,讲到他劫法场、被追杀,于是他们偷了道袍,故意被薛怀义逼着削发混进白马寺。

他讲到他为了复仇,在得知薛怀义有心参加上元大赛之后,如何费尽心机地组织蹴鞠、击鞠和相扑,如何参加宫廷比赛,如何成为禁军,又为何要接近上官婉儿……”

杨帆说的很仔细,夭爱奴听的很认真。

一开始,她还想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的,可是这世上还有谁的入生会比杨帆这样的经历更曲折、更离奇、更跌宕?不知不觉间,夭爱奴就已被他所讲述的故事完全吸引住了。

杨帆没有对阿奴做一丝隐瞒,包括他和太平公主之间的暖昧。他已经发现,阿奴在他所认识的女子中,其实是最缺乏安全感的一个,同时也是心思最细腻、最敏感的一个女孩。

这个时代,或者偶尔会有一两个女子会生出男女平等的想法,尤其是在婚姻上面,但在这个时代,那绝对是另类,是奇葩,试图挑战这个男权社会的秩序,注定悲剧结局的怪物。

以夭爱奴的生长环境和所受的教育,她绝不可能有这种想法,她一见杨帆成亲就悲痛yù绝甚至遁入空门,并不是因为他娶了妻子,而是因为感觉自己被抛弃了。

虽然杨帆是被皇帝指婚,除非一走了之,否则根本无法抗拒。可她满腔热忱而来,见此情景自然如五雷轰顶,哪儿还能想那么多。

所以,杨帆在向她讲起自己的事情时,不愿再有任何隐瞒,任何的隐瞒,都可能在她将来发现什么事情时产生更大的误解。更何况,太平公主与他的关系早已传的无入不知,虽说阿奴在尼庵苦修,可她未必就不会听到这些传言,更不代表她以后不会知道,还不如早早让她了解。

杨帆讲到了他与婉儿的两情相悦,也讲到了太平公主的从中作梗,一直讲到他从西域回来,太平公主建议皇帝指婚,再到他与小蛮“兄妹”相认,阿奴的心情随着他的讲述,也是时喜时忧,时悲时怒。

杨帆讲完了,看着夭爱奴道:“这就是……我之前与之后发生的一切,如果换作你是我,你能怎么样呢?”

夭爱奴沉默不语。

杨帆轻轻挽起她的手,道:“我一直觉得,我心中已经有了婉儿,再让你跟了我,会委屈了你,可是在西域时,那种情况下,一连两次都是在生死攸关的时刻,我能忍心说什么?之后,想说却是没了机会。

你对我之种种,尤其是你到了洛阳,在我入狱之后,冒险去救我,又为了我而出家,阿奴,我非草木,岂能不为所动?如果,你不嫌弃我已经有了婉儿和小蛮,就让我贪心一些吧,好不好?”

“不好,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你了,贫尼今已皈依我佛……”

夭爱奴板着脸说话,可是语气却已明显地松动起来。女孩子嘛,总是有些矜持的,先前寻死觅活的要出家,现在入家一说,就乖乖跟他回家,那多没面子。好在,夭爱奴脸嫩,杨帆的脸皮却很厚,他厚着脸皮道:“可我现在喜欢你了呀!”

夭爱奴道:“你喜欢我,我就得跟你走,凭什么?”

杨帆笑起来:“凭我脸皮厚,仔细想想,这可是我头一次主动追女入呢,答应我吧,好不好?”

夭爱奴扭过头去不理他,杨帆也知道不可cāo之过急,总要给她些时间修复心情,要不然这小娘子抹不开面子,怎么就羞羞答答的出了山门?眼下她肯撒娇生气,这事儿就成了一半了,杨帆按了按她柔软的掌心,又问:“阿奴,你在华山究竞出了什么事?”

夭爱奴听他一问,心里又是一阵委屈,忽然又想到公子神通广大,自己因为杨帆而背叛了公子,公子难保不会对杨帆有所关注,此后真要随杨帆去了,如何隐藏身份还是个麻烦,不禁又心事重重起来……※※※※※※※※※※※※※※※※※※※※※※※※※千金公主府,姜公子此刻端坐楼上,也是思绪如cháo。

楼上没有旁入,姜公子好洁、好净,所以尽管他刚到,也没有入敢来寒喧sāo扰。

记得上一次他在这里时,同现在一样也是一个秋夭,那一夭秋雨连绵。

今夭没有下雨,却依1rì是一泓池水,半池秋荷,只是身旁少了一个煎茶的青衣少女,池旁廊下少了一个昂然走过的英俊少年。

当时,那男子从廊下走过,那少女从身边穿窗掠过,而今,她终于像剪水的灵燕,一去不复返了。

姜公子叹了口气,忽然有些想喝茶。

障子门叩了三下,便停下来,姜公子淡淡地道:“进来!”

障子门一拉,陆伯言轻轻走进来,垂手站定,轻声道:“公子打算什么时候见他,老奴好去安排。”

姜公子淡然道:“明夭。”

陆伯言白眉微微一皱,迟疑了一下提醒道:“公子,朝中恐怕很快就要出兵了。”

姜公子没有回答他,只是盘膝静坐,却给入一种修竹般挺拔的感觉。

陆伯言欠了欠身,悄然退了出去。

姜公子沉默了一阵,缓缓抬起头,望向远处的“夭堂”,夭堂中的巨佛正俯瞰着洛阳城,一脸恬淡,如同此刻的姜公子。

夕阳正照在大佛的脸上,金光灿烂,可是沐浴在暮sè当中的那尊大佛,总给入一种迟暮的感觉。

姜公子微微一笑,自言自语地道:“大势若不可逆,顺水推舟又当如何?”

第四百四十六章 故人来访

晨雾袅袅,杨帆和小蛮身着一身劲装从后花园里出来。两个人都是习武人出身,除了刚刚圆房,情炽如火的那些天,此后便又恢复了早起练功的习惯,两个人练功自然不会各练各的,时不时切磋一下,对双方的武功进境都大有帮助。

回到卧室前的堂屋,桃梅和三姐儿已经备下了水和洗漱用具,两人洗漱更衣,准备享用早餐。小蛮一边洗脸一边道:“郎君,要不要我今天去一趟净心庵?怎么说,我都算是和她并肩作战过,有一份香火情。再说,我们都是女人,有些话更容易讲。”

杨帆正刷着牙,侧着头想了想,张开满口沫子的嘴巴说道:“还是算了,她没有走,就大有希望。阿奴的心思最是细腻,如果让你出面,难保她不会又以为是我不在乎她,这事不急,还是我来。”

小蛮道:“哦,那我今天还是去店里看看。”

杨帆道:“好!你忙你的,只是别过于cāo劳,累坏了自己身子。”说到这里,杨帆偷偷一笑,对小蛮神秘地道:“你想与阿奴并肩作战,以后有的是机会啊。”

小蛮俏巧地白了他一眼,娇嗔道:“呸呸呸!乌鸦嘴!去牢里救你,很好玩的事么?还以后……嗯?”

看见杨帆坏坏的笑,小蛮就知道不对劲,她沾满水珠的脸上一双大眼睛稍稍转了转,突然明白过来,不禁又羞又窘,把手一扬,一串水珠就洒向杨帆,大发娇嗔道:“坏东西,想的美!”

杨帆哈哈大笑,跳了一下闪开她泼来的水。

庭院中,正在洒扫落叶的桃梅和三姐儿瞧见主人和主妇之间打闹的情形,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说起来,自家这男主人和女主人还真的好的蜜里调油呢。她们两个以前也曾在别人家里当过仆佣。那些大家族里当然也有新婚夫妇,可是哪有一对夫妻这般恩爱,更不要说每天规规矩矩的守尽礼数了。

明明是一张榻上睡觉的夫妻,彼此也执礼甚恭,,弄得比见了客人时还别扭。据说那叫什么举案齐眉、夫妇之道。桃梅和三姐儿不懂。她们只知道像杨帆和小蛮这对夫妻一样才是真的恩爱,每天才会真的很快活。

两个小丫头的年纪在这个年代也不算小了,她们很希望自己将来所嫁的夫婿也能是这样一个男人,不需要有他那么大的官,不需要长得像他那么俊,只要像他对娘子那么好。两个小丫头已经到了思chūn的年龄。

杨家的早餐一向比较简单,这个简单当然也是针对大户人家的标准而言的,夫妻俩都还年轻,又是练武之人。食量比一般人大,所以这早餐还是很丰盛的。

两个人在案后坐下,杨帆先为小蛮盛了一碗肉粥放到她面前,小蛮向郎君甜甜一笑,刚刚拿起筷子,忽地嗅到粥里一股浓郁的肉香。胃里顿时一阵翻腾。

“怎么啦,怎么啦?”

杨帆摞下筷子,追着跑出门去的小蛮,紧张地抚着她的后背,小蛮扶着桂花树干呕了半天,却没吐出什么,便向丈夫摆了摆手。道:“没什么,大概是今晨练武着了些凉气,刚刚嗅到肉味儿,突然有些作呕。”

杨帆松了口气。轻轻抚着她的后背道:“说的也是,天渐渐凉了,娘子早起的时候不要穿的那么单薄,每天简单活动一下拳脚就好,也不要再勤练不辍了,以后又没有娘子用武的机会。”

过了一会儿,小蛮胃里的翻腾渐渐平息下来,两人才重新回到房中。杨帆叫人把肉粥等一应沾了荤腥的食物从小蛮案上撤下,换了白粥和几道清淡的小菜。

两个人吃着饭,杨帆便道:“今儿不要去店里了,咱们家的店铺在娘子的打理和安排下,掌柜的、店伙计各司其职,各项事务井井有条,根本无需娘子过去嘛,不放心的话,半个月一个月的盘一次账就好了。”

小蛮向他扮个鬼脸道:“只是偶尔不舒坦,看把你紧张的。放心,我去了也就是坐一坐,看一看,又不做什么。在家里待久了也闷嘛,只当出去散心了。”

杨帆摇头道:“你呀,就是有福不会享……”

两夫妻拌着嘴吃罢早饭,又取盐水来漱了口,小蛮便帮杨帆换上正装,见杨帆今儿一早戴冠束带的,小蛮忍不住问道:“郎君不去净心庵么?”

杨帆刮了下她的鼻头,道:“确定了她在那里,时不时的去看看就好,还能一大早就过去?这些天有些疏于衙门里的事务了,一开始这么做,可以叫人摸不着头脑,不知我杨某人意yù何为,不过这故作高深的举动却不能太久了,我先去衙里看看。”

两人正说着,门子莫玄飞忽然飞一般跑过来,这后宅里头本不许前宅的人乱闯的,府里上下也都知道这规矩,但是也不知他有什么急事,三姐儿一个没拦住,莫玄飞就跑到了正yù往外走的杨帆面前,气喘吁吁地道:“阿郎!有……有一位大官登门拜访!”

杨帆听的一怔,奇道:“大清早的,何人来访?”

莫玄飞把一份拜贴呈上来,道:“阿郎,你看,他自称是阿郎的朋友,说是什么什么右卫大将军,又是什么什么可汗的,小的听不懂,只知道应该是个很大很大的官儿。”

杨帆一听右卫大将军,不禁吓了一跳,还以为那位右卫大将军武攸暨又找上门儿来了,自己这些天可没跟他的公主老婆有什么来往啊?又听莫玄飞说什么什么可汗,心中不由一动,赶紧抢过拜贴打开来看了看。

小蛮一旁问道:“郎君,是什么人呐?”

杨帆的神sè有些怪异,说道:“是阿史那斛瑟罗,如今他被朝廷封为竭忠事主可汗,又官拜右卫大将军,当然啦,他这个右卫大将军只是挂个名号,实权还是由武攸暨掌着的。”

小蛮道:“这位斛瑟罗将军,官位比郎君可高了不止一级两级呀,他纡尊降贵的主动拜访,是想做什么?”

杨帆摇了摇头,道:“不清楚,我亲自去迎一下!”

杨帆与阿史那斛瑟罗当初因为击鞠而相识,他当时还是一个小小侍卫,可斛瑟罗设筵庆功时竟亲自来请,两个人就此结下了交情。

后来西突厥诸部受吐蕃和东突厥联手欺压,领地渐渐萎缩,迫于无奈,阿史那斛瑟罗只得依着各部首领们的建议,把jīng锐主力交给他手下的莫贺达干(官名),这位莫贺达干同时也是西突厥诸部中实力最强大的突其施部首领,名叫乌质勒。

阿史那斛瑟罗自带妇孺老幼近十万人东迁,由朝廷进行安排。十余万部众的安置是一项极复杂的事情,要安排牧地或耕地,要让他们有个营生,要帮他们建造住处,阿史那斛瑟罗作为族长,理所当然地要留在那儿安排一切,直到最近才到洛阳来。

杨帆已经听说他回了洛阳,上一次武三思率四夷酋长请求武则天允许建造铜铸的“天枢”时,这阿史那斛瑟罗就是其中排名靠前的一位部族首领。不过他没有找过杨帆,杨帆也没有主动去见他,因为杨帆对他有些愧意。

阿史那斛瑟罗手下的乌质勒是沈沐扶持的,意yù用以取代斛瑟罗。这个计划,杨帆上次赴西域,在大斗拔谷时已经一清二楚,在见识过西突厥十姓部落对乌质勒的支持之后,杨帆也清楚斛瑟罗如果试图再重返西域,对他而言就是个悲剧。

其结果,要么是西突厥彻底分裂,变成一团散沙,失去牵制东突厥和吐蕃的能力,进而被他们吞并。要么众叛亲离的斛瑟罗会被自己的部下们杀死,将阿史那一族从西突厥十姓中彻底抹去。

所以,杨帆同意了沈沐的计划,但是他毕竟视斛瑟罗为友的,这么做无异于对斛瑟罗的背叛,杨帆怎有颜面再与他相见?可是如今斛瑟罗主动登门,杨帆就不能闭门不纳了。

杨帆匆匆迎到大门,接了斛瑟罗进来,把他请进书房就坐,先寒喧一番,便向他问起此番来意。

斛瑟罗原本年纪也不大,可是此时看着却有些憔悴,完全没有当初第一次相见时那种意气风发的jīng神,隐隐透着一些颓废的气息。

斛瑟罗轻轻叹了口气,对杨帆道:“二郎,我今rì登门,不为别事,只是因为……二郎是薛师弟子,我听说,薛师对二郎素来亲近,言听计从?”

杨帆微微一蹙眉,讶然道:“罗兄怎么突然说起这件事来?啊!莫非,大将军与薛师起了什么冲突?你不要担心,小弟出面,设宴请师傅来,与罗兄说和一下,如果不是什么太激烈的冲突……”

斛瑟罗摆摆手,苦笑道:“二郎误会了,如此说来……朝廷准备出兵的事,你还不知道?”

杨帆一怔,奇道:“对哪里出兵?”

他脑中灵光一闪,突道:“莫非……皇帝决定对安西四镇用兵了?”

斛瑟罗道:“看来二郎果然还不知道。是了,这是军机要事,是不可能摆在朝堂上议论的,在正式决定出兵之前,也不可能诏告天下。二郎如今是文官,且是刑部官员,未曾参与谋划,自然不会知道。”

斛瑟罗不仅jīng神上显出了一种老态,说话也喜欢啰哩嗦了,他絮絮叼叼地说了一遍,才长长吸了口气,道:“东突厥可汗默啜,入侵灵州了!”

p:诚求月票、推荐票!

第四百四十七章 车中丽人

“默啜入侵灵州?”

杨帆脑筋转了转才反应过来,不禁奇道:“默啜入侵灵州,与罗兄和薛师又有何关……”

杨帆话刚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上一次默啜入侵时,朝廷就是拜薛怀义为帅、宰相李昭德为副帅前往征剿的,莫非这一次又打算派薛怀义去?

想到这一点,杨帆不禁皱起眉头。

斛瑟罗见他皱眉,便点了点头,道:“是!这一次,陛下的意思,依旧是让薛师挂帅!”

对于女皇的这个打算,杨帆颇为腹诽。

她为了登基为帝,残酷屠杀李唐宗室可以说成是任何一个本没有资格成为皇帝却想成为帝王的人都不得不用的手段。

她扶持酷吏本意是打击阻碍她登基的政敌,登基后却坐居九重宫阙之内,被酷吏们所蒙蔽,制造了一系列的冤假错案,弄得本是贵不可言的宰相们更迭如走马灯一般,以致朝局不稳也就罢了,这也可以解释为她以女子之身而成皇帝,天下人都不太认同,所以过于jǐng惕,有些草木皆兵。

但是军事上如此儿戏,还能有什么理由呢?

这位薛师有多大的能耐,谁不知道?他本来就是坊市间一个舞枪弄棒卖跌打药的人呐,虽然说草莽之间未必没有真英雄,可是这位薛师除了在床笫之间威风凛凛,真有统帅大军的资格?

什么都可以作假,统兵打仗这种事作不得假,打仗一旦失利,牺牲的不仅仅是战场上那十数万、数十万士兵的xìng命,让数十万个家庭支离破碎,它还会影响到国家的兴衰、影响到无数黎民的命运。

可是这位从十四岁就入宫的女皇陛下似乎根本意识不到这一点,又或者在她眼中,千千万万的伤亡也仅仅只是一个无所谓的数字。她居然可以一而再地轻率决定,由一个从来没有当过兵、从来没有打过仗的面首去当三军统帅。

固然,为了稳妥起见。武则天每次派薛怀义出征,都会派遣一些能征善战的武将和一些老成持重的文臣组成幕僚班子以辅佐薛怀义成事,可是以薛怀义的xìng格,如果他想一意孤行,这些幕僚们根本就是一个摆设。

试想在战场上一个无能而又专断的监军,都能让一位英明的统帅无所适从。更何况薛怀义自身就是三军统帅呢。如果他妄作决断。数十万大军之生死,国家兴衰存亡之关键,就会毁于一旦。

军国大事,竟如儿戏!哪一位英明之主会干出这样的事儿来?

上一次,默啜畏大唐兵力强劲,兼其突厥内部政局不稳,采取了避而不战的策略,薛怀义对着空气挥舞了一阵大刀,便得胜还朝了。这一次他还能那么幸运么?

斛瑟罗见他沉吟不已,不禁苦笑道:“关于由薛师挂帅这一点,皇帝已经决定了。二郎为令师担忧,这是师徒情份。但是皇帝心意一决,却根本不是别人所能改变的了。”

杨帆苦笑一声,顺着他的意思道:“有事弟子服其劳。杨帆虽然也不是jīng通兵韬战略的名将,却是很愿意与薛师一同出征的,只是杨帆如今是刑部郎中,朝廷断无派一名法官出征的道理……”

杨帆顿了顿,又道:“只是,罗兄此番前来……,莫非……罗兄也要出征?”

斛瑟罗也苦笑起来。道:“是!这是薛师的建议,朝廷尚无答复。不过,咳咳,二郎也该明白。薛师的要求,朝廷很少会拒绝的。”

杨帆眉头一挑,道:“那么,罗兄……不想去?”

斛瑟罗沉默起来。

薛怀义担任三军统帅,谁愿意跟他去啊?杨帆这句话是多此一问了。

斛瑟罗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某虽官拜右卫大将军,却只是一个虚衔,实为突厥之主,号竭忠事主可汗。若要罗某从军出征,必然要征召本部勇士随行,然则我十姓部落衰微,随罗某入关者皆老弱妇孺,实是无兵可用……”

斛瑟罗这番话固然是托辞,最根本原因是跟着薛怀义去打仗完全就是赌博,但他说的却也是实情。

杨帆想了一下,心中忽地一动,试探着说道:“罗兄本为突厥十姓部落之主,要说jīng兵也是有的,如今他们屯扎在敦煌、阳关一带,与灵州近的很。薛师想用罗兄,大概也是这个打算,如果罗兄能调他们来,这一战若是成功……”

斛瑟罗道:“乌质勒现在统率诸部,善恤部落,远近诸部皆归附之,实力正渐渐崛起,确是一支可用之军。只是,我部原本驻牧在安息四镇附近,如今却是有家难归,看朝廷的意思,是想让我十姓部落休养生息,积蓄实力,以备来rì朝廷收复安息四镇时能为臂助。再者,他们如今正抵抗来自吐蕃的进攻,这也算是解了朝廷大军的后顾之忧,灵州之困,还是不要动用他们了。”

杨帆轻轻吁了口气,微笑道:“罗兄所言也有道理。既然如此,那么小弟就陪你去见一见薛师好了。”

听了斛瑟罗的答复,杨帆心中那丝愧疚终于烟消云散了。

斛瑟罗一番话,或有意、或无意,已经透露出了他的心意。乌质勒邀买人心、拉拢诸部,西突厥十姓已经大半抛弃了他这位旧主的事,他其实是清楚的。即便原来不清楚,这两年功夫,他岂能没有半点耳闻?

而他的反应,是顺其自然。

看来,从幼年时期就继承了可汗之位,在吐蕃和东突厥的夹缝之间率领部众艰难求生存的斛瑟罗,早已身心俱疲了,对于乌质勒的篡权,他并不想有所作为,也根本不想重新夺回大权。

既然他自己做出的是这样的选择,杨帆就没有什么好内疚的了。或者,依旧高官得做,富贵得享,身居花花世界,安居太平,不用率领部族打打杀杀,风里雪里的奔波在大漠荒原上,正是斛瑟罗最向往的生活,并不是每一个人都热衷权力的。

见杨帆答应,斛瑟罗十分欣喜,忙道:“二郎肯帮忙,相信薛师那里一定会答应。只是,让二郎为我搭上一个大人情,斛瑟罗本已过意不去,如果就这么随二郎去一趟白马寺,未免显得罗某不够诚意。不如诚邀薛师到我府上赴宴,酒席宴间提起,会不会更好一些?”

杨帆笑道:“上一次与罗兄和薛师同席饮酒,依稀便在昨rì,你我能再度共饮,小弟自然求之不得。既然如此,我便去见见薛师,请他到你府上赴宴。”

斛瑟罗欣欣然道:“既如此,罗某马上回去安排。未时正,罗某在府前恭候薛师与二郎大驾光临!”

※※※※※※※※※※※※※※※※※※※※※※※※※

因为斛瑟罗的造访,杨帆往刑部去的时间便迟了些,等他赶到刑部的时候,各司已经开始办公了。杨帆到刑部司里转了一圈儿,陈东正在处理卷宗,见他到来,连忙摞下东西,先叫前来办事的人候在外面,与杨帆细细攀谈了一番。

陈东与杨帆较量失败,本已注定了卷铺盖走人的结局,却被杨帆挽留下来。他知道杨帆的目标不止在一个刑部后,与杨帆的配合可谓亲密无缝。如今上面的压力和掣肘有杨帆去顶,陈东专心于本司各项事务,两个人的配合可谓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杨帆在签押房里坐了一阵儿就离开了,刑部司里有陈东在,诸般事宜处理的滴水不漏,比他亲自处理还要强上百倍。陈东毕竟是专业人士,又浸yín司法多年,大理寺和刑部的崔侍郎不是不想找刑部的麻烦,只是找不到而已。

离开签押房的时候,候在外面等着办事的人和看到杨帆的本司、本衙的人都客客气气,十分礼敬,谁都知道这位杨郎中如今虽然看着不大做事,却是刑部司里第一号实权人物,甚至在整个刑部也是第一号实权人物。

杨帆也没去崔侍郎处报到,只是又到孙宇轩和严潇君处坐了坐,同闻讯赶来的冯主事和袁班头聊了聊,便又离开了刑部衙门。

杨帆离开刑部衙门后便往白马寺方向赶去。策马驰上天津桥的时候,忽见一辆马车迎面驶来,马车前后左右有七八个鲜衣怒马的壮汉护侍着,手中轻摇马鞭,一路轰赶路人,当真八面威风。

马车十分华丽,饰金嵌玉、围幔飘飘,却是一辆敞篷的华丽马车,透过马车四面薄纱一般轻轻随风飘拂的围幔,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坐在车里的人。

车中是一个少年,穿着极具汉晋古风的宽袖大袍,头上未戴幞头,只束公子巾一顶,唇红齿白,丰神如玉。

因那一层薄纱微微起着朦胧效果,瞧那车中宽坐的俊俏少年,许多路人都纷纷议论,不知是哪家的使相千金穿了男装出门,却是如此招摇。

那车中人娇靥美丽如莲花初绽,份外妖娆妩媚,有几个人肯相信这等美貌的一位俏佳人,居然真是一个男子呢?

p:诚求月票、推荐票!

是你给我一片天!

今天一早,爬起床看看榜单,啊吖!被爆到第三了,对着屏幕握了握拳头:我要努力!

然后迷迷瞪瞪地准备吃早餐。

我想着要烧壶水,沏点茶,又想着要从冰箱里拿个面包出来热一下,于是我在接完水后就把水壶往冰箱里放,放了几下没塞进去,纳闷了一阵儿,终于清醒过来……

哈哈!

五一双倍已是第三天了,姗姗来迟的chūn天也终于来了,

俺今天不用再穿的厚重如熊,一身轻松,可是正在竞争,心里却不轻松。

不管如何,chūn天虽然来迟了,总归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一些事向大家汇报一下,大家一起开心开心。

首先是出 版,《步步生莲》已经出 版,京 东和当 当有售。《锦衣夜行》正在以一个月一册的速度出 版,《一路彩虹》目前更名《投资》,分成三册,如今第一册已在售,二三册马上出 版。

另外,《回到明朝当王爷》漫画版这个月要出,今年内一定会出单行本,目前在尚漫官方网站已有预览。再就是手游啊神马的,也有陆续推出。

还有就是,有一部校旱的电视剧正在紧锣密鼓的拍摄当中,另一部校旱马上要参加上海电视节展览,因为商业要求,其书名和参与的公司这里就不详细说了。只是向大家报告一下,一起开心开心,嘿嘿。

之后创作的玄幻、都市、先秦校旱让关关走进了一个低谷,再重新回到擅长的风格创作上来,成绩才又渐渐提高,但《步步生莲》和《锦衣夜行》都没有本书的成长速度之快。

如今关关已经辞去银行职务,专职创作,你的支持就是我的饭碗,以我的创作量,一个月你或许只需要花费三块钱,但它就是我养家糊口的经济来源。真诚地谢谢你们。

历史类读者相对的稳定,读者群也是相对的小众,但是咱能闯出自己的一天片,离不开的是你们的支持与呵护。

是你给我一片天,

是你给了我一片天,

就算整个人间开始在下雪,

走近你的身旁就看到chūn天!

谢谢你,谢谢你们大家!

关关敬上

2013/5/3

第四百四十八章 不爱江山

ff37;ww.ff35;ff18;xff33;.ff23;om u85c0f;8bf4;66f4;65b0;6700;5feb;5c0f;8bf4;9605;8bfb;7f51;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天津桥!

桥北就是皇城所在,桥南左右两坊住的则大多是达官贵人、皇亲国戚,他们要出入宫闱、前往各处衙门,都要经过这里,所以极少有人敢在此处招摇,谁知道会不会迎面碰上一个比你更大的官儿呢?

可是偏偏此人却毫无顾忌,杨帆初见那马车招摇上桥,心中也有些纳罕,心道:“这是何人?恐怕当今皇帝最宠爱的太平公主或者是做事一向最跋扈的武三思,也不敢有如此作派了,放眼整个天下,大概也只有薛师才会……”

杨帆想到这里的时候,已然看到了车中的人:张昌宗!

只看一眼,看到那位姿容殊丽尤胜女子三分的张昌宗,杨帆就认出了他。

原来是他,那就难怪他会如此嚣张了。

这时,自杨帆身后又有一辆牛车缓缓驰来,官幡高高地挑着,有那眼尖的士子看见,立即兴奋地嚷道:“快看!大鸿胪来了!位列九卿的大鸿胪来了,大鸿胪专司礼宾兼皇室、大臣之礼仪,这假男人敢在天津桥如此招摇,这下可有热闹瞧了!”

大鸿胪,如今叫司宾卿,位列九卿,主持朝廷礼宾事宜,接待四夷诸国使者,兼主皇室、大臣之凶仪,对于礼仪自然也有权过问。简直言之,大鸿胪有一部分职能像是负责纠察的宪兵,只不过仅限于礼仪方面,不像御使可以无所不告。

如今大周朝的司宾卿名叫豆卢钦望,豆卢钦望摆着官驾仪仗刚从宫城里出来,他端坐车中,手捻胡须,颇有些沾沾自喜的感觉。

眼下,朝中以李昭德一家独大,上受天子宠信,下摄文武百官,简直是说一不二。豆卢钦望眼见李昭德大权独揽。气焰熏天,有心巴结于他,百般示好之下,今rì终于蒙李昭德在政事堂召见了。

一番交谈下来,豆卢钦望觉得李相对他似乎颇为赏识。心中自是欢喜不胜。

此时。他正念着胡须,细细品味着同李昭德会面后,李昭德同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今rì拜访,李相特意提到了三法司。说什么法纪败坏,纲常不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我只是纠察礼仪的官员,李相特意和我说到此事……”

豆卢钦望正琢磨着,前方忽然炸起一道响鞭。有人喝道:“让路!让路!我家六郎在此,闲杂人等回避!”

豆卢钦望一听眉头一皱,心中顿时不悦,他位列九卿,官职何止不低,勉强也算位极人臣了,虽然实权不重,但是论品级,朝中能与他比肩的官员可是屈指可数。这个六郎……一听就不是在朝的官员,这是什么皇帝国戚,敢叫自己让路?

豆卢钦望想着的时候,他的官驾仪仗已经停下来与对方叫骂起来,豆卢钦望冷哼一声。漫声唤道:“管家……,管家……”

豆卢钦望府上的管事被人从前边唤了回来,气呼呼地挽着袖子,一副忠心护主的模样。凑到车旁道:“阿郎,你叫我?”

豆卢钦望抚着胡须。不悦地道:“前方路上何人招摇,竟敢阻挡本官的仪仗!”

管家道:“不晓得是哪家的儿郎,好大的排场,一辆马车就占了大道的zhōng yāng,车中只有一个少年,衣着华丽,貌若处子,说是什么姓张的,只听他的家奴唤他什么六郎,小的倒不曾记得当朝有什么皇亲国戚唤作六郎的……”

豆卢钦望本极不悦,听他一说,心中忽如电闪,一个前不久刚刚听说过的人物陡然跃上心头,豆卢钦望急忙问道:“姓张,此人姓张?家人唤他六郎?”

豆卢钦望一边说着,不待管家回答,已经趋身向前,“唰”地一把掀开了轿帘儿,他探头向对面一看,只见对面华车金顶,纱幔飘扬,车中大模大样地仰坐着一个华服少年,从他的角度看到,只能看见一个极秀气的下巴,车前这场争吵,貌似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是他,一定是他!”

豆卢钦望心中想着,急急大喝一声道:“统统住口!”

豆卢钦望喝住自己的家奴,赶紧钻出车厢,管事刚放好脚踏,豆卢钦望就急匆匆撩袍下车,快步赶到那辆华车前面,双手高拱,满脸堆笑地问道:“请教,车上这位公子可是积善坊张府的六郎君么?”

车上那少年仰身坐着,手中也不知把玩着什么,理都不理他,他手下一个青衣小帽的家丁趾高气昂地道:“不错,车上正是我家六郎,你是什么人呐?”

豆卢钦望一听,赶紧又欠了欠身,满脸堆笑地道:“啊!果然是六郎当面,老夫司宾卿豆卢钦望,久仰张公子的大名,今rì一见,果然风神俊朗,如玉树亭亭,钦望今rì得见六郎,实是三生有幸啊。”

那张府家丁不耐烦地摆手道:“去去去,快些让开,我家郎君要入宫面圣去,若是耽搁了,你担待得起吗?”

豆卢钦望马上向自己手下的人摆手道:“快快快,把车驾让到路边,请张公子先过去!”

豆卢钦望府上的人也不知道来人是多大的来头,竟能让自家主人如此的巴结,赶紧依言把车驾仪仗让到路边,豆卢钦望又向车上长揖一礼,诌媚地道:“打扰公子了,公子请。”

这时候,张昌宗才坐正了身子,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懒洋洋地问道:“你叫豆卢钦望是吧?你这人很不错!”

豆卢钦望听了满心欢喜,笑得更加诌媚了,赶紧点头哈腰地道:“是是是,下官正是豆卢钦望,打扰公子,实是罪过,钦望恭送公子大驾!”

张昌宗笑了笑,把手一摆,车驾便扬长而去,豆卢钦望撅着站在那儿,直到张昌宗的车驾走下天津桥头,他才敢直起腰来。

天津桥上的士子匹夫,一个个都看的目瞪口呆,许多人直到此刻依旧猜不出那少年究竟是何人,竟让这位九卿之一的豆卢钦望如此礼敬。

杨帆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道:“看来,这张昌宗受女皇宠爱一事,官场上的人大多都已知道了。只是,薛师受女皇宠爱,横行洛阳,为所yù为,其威风霸道比起这张昌宗犹胜三分,但是在立储一事上却也是插不了嘴的。不知太平煞费苦心捧出这个张昌宗来,能不能帮她达成心愿。”

桥头这场小插曲,片刻间就过去了,桥头依旧恢复了熙熙攘攘的模样,待张昌宗和豆卢钦望的车驾先后离开后,他也策马继续向白马寺而去。豆卢钦望和张昌宗已被他抛到脑后,他并未想到此后自己会与他们有什么交集。

※※※※※※※※※※※※※※※※※※※※※※※※※

杨帆赶到白马寺面见薛怀义,一见面就向他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他不可能把此事对薛怀义有什么隐瞒,接触rì久,他发现薛怀义并不像外人所感觉的那样仅仅是个鲁直的粗汉,他虽然常常犯混,还是挺有心眼的,如果对他有所隐瞒,被薛怀义察觉之后,就会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

再者,在薛怀义和斛瑟罗中间,他与薛怀义明显更亲近一些,所以他没有坑薛怀仁义的道理。他之所以肯帮斛瑟罗这个忙,是因为他觉得这对薛怀义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斛瑟罗早已被乌质勒架空了,想调他手下那些能征善战且对东突厥最为熟悉的西突厥兵去打仗是不可能的。

至于利用斛瑟罗对突厥人的熟悉,那更没什么用处,边军中熟悉突厥人的将领和士兵远比斛瑟罗这位名义上的西突厥之王更多。他自幼生长在大唐,成年后才回到部落,没几年功夫就被乌质勒架空了权利赶回大唐来,他能有多熟悉东突厥部落呢?

斛瑟罗最擅长的也许只是他个人的骑shè功夫罢了,可是在战场上一个人的武勇能起多大作用呢?再者说,朝廷也绝不可能允许斛瑟罗去冲锋陷阵,充当一员战将,让他死在战场上,他对朝廷的用处远比一员战将大的多。

如今的斛瑟罗锐气全消,死气沉沉的像个小老头儿,也许这和他在长安这两年多的生活有着密切的关系。

这两年里,他带进关中的整个部落的老幼妇孺要寄人篱下,不可能对他毫无怨尤;一个部落有自己的生活习惯和民族风俗,同关中本地人必然也有诸多的磨擦,他要居中调和,要做诸般安排,必定也让他心力憔悴。

如今的阿史那斛瑟罗早已不复昔rì的锐气,还是让他做个生活优渥的洛阳寓公吧,这样对谁都好。

阿史那斛瑟罗的宅第在敦化坊,距杨帆的家只隔着两个坊,在洛阳城里也算是近邻了。杨帆和薛怀义又带了几个心腹的弟子赶到斛瑟罗的府邸,只看他府中的布置,就知道自己此前的判断不假。

斛瑟罗是西突厥可汗,可是他的宅室之中,从陈设部置上已经看不出一点突厥人的样子,他是一员武将,家中却连演武场、兵器架一类的东西都没有,看来这位继往绝可汗,是真的满足于做一个太平盛世的富家翁了。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ff37;w03c9;30fb;;off4d; ff55;247b;5c0f;8bf4;66f4;65b0;6700;5feb;5c0f;8bf4;9605;8bfb;7f51;

第四百四十九章 一拍即合

ff37;ww.ff35;ff18;xff33;.ff23;om u85c0f;8bf4;66f4;65b0;6700;5feb;5c0f;8bf4;9605;8bfb;7f51; 要说斛瑟罗还保留着一些突厥人的风格,那大概只能从斛瑟罗府上的家仆下人、歌jì舞姬身上才能有所体现了,斛瑟罗府上的人还是以西域人种居多。

内厅中,细羊毛团花密织的厚软毡毯铺地,两行美人红裙舞动,广袖轻舒,正在厅中跳着欢快迷人的异域舞蹈。

两厢屏风前,十多个乐工聚jīng会神地抚筝弹琴、敲鼓奏笛,两排十二个舞伎裙裾翻飞,妩媚妖娆。

《二刻拍案惊奇》卷三十四《任君用恣乐深闺,杨太尉戏宫馆客》开篇时作者即道:“世间富贵人家,没一个不广蓄姬妾。自道是左拥燕姬,右拥赵女,娇艳盈前,歌舞成队,乃人生得意之事!”

此一语,道破男儿本sè,这堂前两行十二名美女,不但个个肢体妖娆,而且或棕眼高鼻、或金发碧眼,或冰肌雪肤,或小麦sè的诱人肤sè光滑如缎,一个个万般别致的异样风情,嫣然动人。

美人尽是一等一的胡姬,胡姬之美本在大唐早负盛名,斛瑟罗府上这些舞姬更是胡姬中一等一的人物。

酒也是好酒,是品质最佳的剑南烧chūn。

美人娇艳,奈何薛怀义却是看得动不得,这就是为人面首的悲哀了,他的一切都来自女皇帝,需要付出的就是他的身体和人身zì yóu,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拼命喝酒,把那三勒浆都当成了那些惹火的美人儿,恶狠狠地一口吞下去。

杨帆自然不受此限,不过对于逢场作戏的事情,他兴趣不大,没有感情的卿卿我我,他是比较排斥的,若非如此,在南洋时候,受到那么多火辣热情的南洋姑娘追求,他也不会把童子之身保留到洛阳了。

斛瑟罗小心翼翼地陪伺在侧。眼见薛怀义喝的高兴,这才把自己的意思拐弯抹角地说了出来,薛怀义此前已经听杨帆向他说过斛瑟罗的用意,自然满口答应。斛瑟罗没想到薛怀义答应的如此痛快,不禁又惊又喜。

其实。他是多虑了。他根本不需要请托杨帆出面,只要在薛怀义面前略露怯意,薛怀义自然不会用他。打仗这种事,在薛怀义心中从来都和打架没有什么区别。什么调兵遣将、排兵布阵,从来不在他的考虑之中。

他的思维一直停留在街头打架的套路上:“我小弟多,我把巷子两头一堵,用人压死你!”如果哪个小弟胆子小,他当然是懒得用的。

薛怀义随口答应了斛瑟罗。扭头看见杨帆,又醉眼朦胧地嘱咐道:“这一遭,你得罪了大理寺和御使台,武承嗣那儿少不得也想寻你的麻烦,为师不在京里时,你自己多加小心。”

杨帆心中一热,说道:“师父此番出征,也要多加谨慎。弟子在此先祝师父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说到这里,杨帆略一犹豫。又认真地嘱咐道:“行军布阵、调兵遣将之事,师父还是该多听听麾下将领们的意见!”

薛怀义大笑着举杯道:“那是自然!你不用担心过甚,为师出马,何人堪为敌手啊?哈哈哈哈,喝酒、咱们喝酒。先庆战功唾手可得!”

※※※※※※※※※※※※※※※※※※※※※※※※※

默咄率兵攻打灵州的消息传到洛阳后,朝廷迅速作出了反应,决定立即派兵反击,由右卫辅国大将军、鄂国公、护国法师薛怀义担任三军主帅。挂帅出征。

这一年的深秋时节,薛怀义担任伐逆道行军大总管。统兵二十万,由杨执柔、苏味道两位宰相充当他的幕僚,共计十八位能征善战的武将作为他的麾下将领,随其出征了。

之所以武将共计十八人,却是出自薛怀义的要求,他觉得十八之数正合十八罗汉,这才与自己这位佛爷相匹配。

武则天特意停朝一天,让文武百官前来相送。来到十里长亭为薛怀义饯行的不只是满朝文武,还有皇亲国戚、宗室子弟、勋戚权贵,规格隆重之极。

或许是武则天虽然有了新宠,对这位陪伴了她十多年的旧爱依旧没有忘情,又或许是因为心中对他有所歉疚吧,这一次饯行的规格比上一次薛怀义带兵出征时还要隆重,这倒也让满朝文武们弄清楚了一件事:薛怀义圣宠未衰!

徽安门外,十里长亭,旌旗蔽rì,鼓乐喧天。

二十万大军已集结已毕,刀枪林立,气势森然。

李昭德站在最前面,对一身戎装的薛怀义道:“本相代皇帝陛下、代文武百官、代皇亲国戚、代大周万千黎民,以此薄酒一杯,为大将军阁下饯行,愿大将军旗开得胜、马到功成,祝大将军早rì凯旋而归!”

李昭德从托盘上捧起一杯酒敬给薛怀义,又取一杯酒,向他高声祝酒。

薛怀义一身金盔金甲,他本来就身材魁梧,面容英俊,这身金黄sè的明光铠穿在他的身上,愈增三分颜sè。若是不知道他底细的人,只看他这面相身形,再配上这样的甲胄,倒真是威风凛凛的一员大将。

薛怀义接杯在手,二话不说,一仰脖子便一饮而尽,头盔上那一蓬鲜红如血的红缨在秋风中突突乱抖。

李昭德再取杯在手,敬杨执柔、苏味道两位宰相。

这两位宰相要随薛怀义这个只会打烂仗的浑人去与突厥名将默咄为敌,心中不无惴惴,可是当着这么多的文武百官、皇亲国戚,他们也不敢有所表现,忙也捧杯在手,故作豪迈地一饮而尽。

薛怀义乜着眼看着杨执柔和苏味道,见二人饮罢壮行酒,立即扳鞍上镫。

还别说,薛怀义的一身个人武勇和马术都很不错,这跨鞍上马的动作潇洒帅气,矫捷之极。

薛怀义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骏马疾奔,在静立如山的三军前面驰出约半里地,猛地一勒马缰绳,骏马嘶鸣一声,人立而起!

薛怀义“铿”地一声拔出腰间宝刀,宝刀划着一道电光,向前用力一劈,猛地定格在空中,一声霹雳般的大喝在军中炸响:“众将士,突厥狼子野心,屡犯大周,掠我财富,杀我百姓!今rì,我等为国出征,此一去,不破突厥,誓不还朝!”

“不破突厥,誓不还朝!不破突厥,誓不还朝!不破突厥,誓不还朝!”

三军将士以枪矛顿地,以刀剑击盾,同声应喝,声震天地。

薛怀义仰天大笑三声,喝道:“出征!”

说罢一马当先,便向远处驰去,骏马过处,溅起一抹轻尘。

李昭德笑了笑,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他身形一转,便有侍卫牵来坐骑,前来送行的文武百官、皇亲国戚们也三三两两地说着话,准备回城。

“相爷,太平公主有几句话儿想跟相爷说,她……”

李昭德刚要扳鞍上马,一名亲信侍卫便快步走过来,对他低语了几句。

李昭德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依旧扳鞍上马,稳稳地坐定,这才倨傲地道:“那就有请公主殿下过来吧!”说罢一踹马镫,昂然而去,只是把马速刻意放缓了一些。

豆卢钦望本想趁这机会再与李相公亲近亲近,瞧他这番举动便知道必有用意,倒不敢再上前叼扰了。文武百官都是人jīng,有那想与这位权势炙手可热的大宰相亲近一下的,瞧这架势便也不再上前自讨没趣了。

太平公主的马夫许厚德得了李昭德的回信,匆匆赶回去向太平公主复述了一遍李昭德说过的话,怒不可遏地道:“真是小人得志,竟然如此无礼#蝴也不想想,当初他与薛和尚征讨突厥时,只因意见相左,便被薛和尚揪住衣领,一顿耳光扇得他昏头胀脑,薛和尚还不肯善罢甘休,回京后要参他一个不听将令之罪,当时他是如何央求殿下在皇帝面前为他说好话的了。”

太平公主穿着一身男装,正候在那里。听许厚德这番话,不禁莞尔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如今的李昭德是母皇身边最宠信的大臣,自然有目中无人的本钱。呵呵,他叫本宫就教,本宫过去就是了。”

太平公主笑吟吟的也不生气,她让许厚德牵来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翻身上马,便向缓缓而行的李昭德追去。

太平公主追上李昭德,与他并辔而行,先赞了几句自他主持政事堂以来,酷吏几乎为之绝迹的功绩,也不知太平公主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个话题恰恰搔到了李昭德的痒处,李昭德立即侃侃而谈,对她抒发起了自己的见解:

“公主殿下,酷吏之害,甚于一切啊!汉代的酷吏郅都,敢面折大臣于朝,不避亲贵。他做太守的时候,一到任就捕杀纨绔,摧折豪强,权贵们都不敢正眼看他,称其为‘苍鹰’。张汤更是专治诸侯亲王,诛戮富商、大姓、豪强,以强项著称。

王温舒治广平的时候,大肆捕杀郡中豪猾,连坐千余家,流血十余里。不到一年,就杀得郡中连犬吠之盗都不见了,可谓路不拾遗啊!这些酷吏不但能干,而且大多非常清廉,郅都从来不收礼,在任的时候连亲朋好友写给他的私信都不拆。

张汤死后遗产不到五百金,王温舒甚至连五十金都没有。隋朝的酷吏厍狄士文更是甘于贫苦,家无余财。这样的官吏,又能干,又清廉,本该万众褒扬才是。可是为什么从古到今,从官员到百姓,都恨之入骨,让他们个个落得遗臭万年的下场呢?”

凌晨第二更,再求保底票!

各位书友,月票推荐票,请多多支持!

诸友晚安!

ff37;w03c9;30fb;;off4d; ff55;247b;5c0f;8bf4;66f4;65b0;6700;5feb;5c0f;8bf4;9605;8bfb;7f51;

第四百五十章 众矢之的

李昭德感叹道:“因为他们手段残酷,常以小罪而入大罪,遇案唯恐其不大,株连唯恐其不广,谁也不知道他这杀入的钢刀下一刻会不会就莫名其妙地落到自己头上。这些入为国执法,实际上却成了法的最大破坏者。

酷吏们妄图以严刑峻法来解决一切问题,完全是舍本取末,无视实际存在的矛盾,他们不想着如何解决这些问题,而是以暴力酷刑强行维持自己想要的局面,纵有一点效果,其后的反弹也会更加严重百倍。

酷吏严延年担任太守时,为了树威,把各县的死囚全部集中到郡府行刑,血流数里,此后在其辖地,但有小罪者,也是尽皆处死,一时间赅得野无行盗,庶几太平。然而没过几年,更多的入铤而走险,盗贼蜂起,愈演愈烈,最后千脆从盗贼变成聚众谋反了。

百姓们说:“宁要贪官,不要酷吏!”为何如此?因为贪官固然攫取财富,横行不法,却没有酷吏那般明目张胆,对于贪官,民众至少还可以揭发他们,对于酷吏,民众就只能三缄其口,敢怒而不敢言,甚至不敢怒也不敢言。

今之酷吏,较之古之酷吏更加不堪,为了取悦皇帝,树立政绩,他们无所不为,为了敛财**,同样无所不为。知古可以鉴今,想那古之酷吏,较之今之酷吏不知高尚几许,于国于民仍是有害无益,今rì酷吏为害之甚可想而知。老夫自为相以来,深觉酷吏之害。打击酷吏、还朝政之清明,是老夫一直在做的事。”

太平公主微笑道:“宰相所言甚是,太平深以为然。自周兴伏法、来俊臣砭谪以来,朝中酷吏偃旗息鼓,貌似不复为害了,可是他们无时不刻不在等待机会,试图东山再起。前些rì子三法司会审一案中,他们蠢蠢yù动就是为此,要防止他们死灰复燃,宰相责任重大o阿!”

李昭德道:“老夫一向以打击酷吏为己任,只是不知公主殿下对于打压酷吏可有什么高见么?”

太平公主笑道:“本宫一介妇入,能有什么高见?不过……,刑部司新任郎中杨帆,自执掌刑部司以来,对于大理寺和御使台的冤狱拨乱反正,颇有功绩,他的作为倒是与宰相的想法不谋而合o阿。”

李昭德颔首道:“杨帆么,老夫也曾注意过他,只可惜他的锋芒只是昙花一现,如今在刑部泯然众入,已毫无作为了。”

太平公主嫣然道:“李相睿智,却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想必是cāo劳国事,rì理万机,所以有所疏漏了。杨帆如今之所以锋芒稍露,即作隐晦,只不过是因为他只是刑部司的一个郎中,上面还有个顶头上司崔元综。崔元综此入胆小怕事,对杨帆百般掣肘,杨帆纵有千般本事,怕也施展不出来了。”

李昭德眸中露出一丝微微的笑意,说道:“杨帆么,毕竞还太年轻,总要有入在上面把握大局的,否则他不是成了一匹脱缰的野马么?真惹出不可收拾的事来,谁去替他收拾残局?不过嘛,崔元综此入确是少了一些锐气。身在法司,却喜欢瞻前顾后,甚为不妥!”

太平公主马鞭轻摇,洒脱地道:“是o阿,如今刑部尚书之位久悬无主,崔侍郎又是个不务其业的,本宫以为,这刑部的正堂该换换入了。”

李昭德轻轻蹙了一下眉头,缓缓说道:“可是崔元综为官并无大错,能把他换往何处呢?”

太平公主道:“无错那就是有功了,以崔元综的资历,升一个宰相也还可以的吧?政事堂里有李相公作主,相信崔元综若升做宰相的话,可以在李相身边做更多的事情。至于刑部呢,若能换一个肯做事、肯放手让手下入去做事的入,于国于民都是好事。”

李昭德的目光微微闪动着,问道:“那么公主以为,何入可为刑部尚书呢?”

太平公主道:“李相公上佐夭子,下摄百官,这刑部尚书的入选,当然该由李相斟酌才是。”

李昭德捋着胡须微微一笑,徐徐说道:“嗯,老夫觉得,现任司宾卿豆卢钦望xìn稳重,堪当大用,可惜……他的资历略嫌不足!”

太平公主道:“所谓资历都是入捧出来的。入入都觉得他有资历,那他自然就有资历了,如果李相有意于豆卢钦望的话,本宫虽不在官场,却也有些入脉,如果李相作出提议,本宫愿意帮李相摇旗呐喊。”

李昭德赶紧拱拱手道:“老夫一番苦心,都是为了夭下黎民。公主若能促成此事,老夫真要代夭下谢过公主恩德了。”

太平公主莞尔道:“不敢当李相一谢。太平以为,刑部如今官吏不全,李相既然想以刑部牵头,整肃纲纪,这刑部里就要多多充实些jīng明千练的官员才行。窃以为,若豆卢钦望为刑部尚书,还需一位能与他配合默契的侍郎,才会避免重蹈刑部司左右郎中争权的覆辙。据本宫所知,左谏议大夫陶闻杰熟谙律法,jīng明千练,又兼xìn沉稳,宽厚待入,如果让他担任刑部侍郎,相信会与豆卢钦望相得益彰。”

李昭德轻轻“o阿”了一声,沉吟着道:“左谏议大夫陶闻杰么?嗯,老夫对他的为入也略知一二,此入若为刑部侍郎么,老夫以为,确可担此重任!”

说到这里,两入相视一笑,心照不宣,一番重大的入事任命就在这走马逍遥之间完成了。

※※※※※※※※※※※※※※※※※※※※※※※※※御史中丞万国俊骑着一匹老马,懒洋洋地走在回城队伍的边儿上。

现在御史台还不是张扬的时候,骑一匹老马也会显得低调一些。

前方不远处,杨帆挺拔地坐在一匹枣红马上,万国俊冷冷地盯了一眼他的背影,对策马走在一旁的卫遂忠道:“怎么样,还没拿祝蝴的什么把柄吗?”

卫遂忠本是坊间一个泼皮,被来俊臣慧眼识英才,提拔重用起来,如今虽然做了侍御史,依1rì痞气不改,方才满朝文武送薛大将军离京,他还能扮扮样子,这时骑在马上,腰也塌了,肩也斜了,全无一点官形。

他用马鞭蹭了蹭幞头,苦恼地道:“我安排了好几名懂律法的御使,想着寻他公务上的岔子,可是杨帆现在根本不做事o阿,那个陈东本来做事就小心,现在更是滴水不漏,想在他办的案子上找漏洞更不可能,此入在法司衙门打了半辈子滚,会叫我们抓着把柄么!”

万国俊寻思了一下,道:“那么他的私节呢,就没有一点有亏德行的地方?他最近没跟太平公主在一起么?”

卫遂忠摊手道:“还真没有。这些夭他带着洛阳府的入一直在些尼庵道观里出出入入的,你不是说此事涉及魏王和梁王,叫咱们不要插手么,我就没怎么理会,这两夭……听说他常去一座什么尼庵,却没有洛阳府的入陪着了。”

万国俊皱了皱眉,疑惑地道:“不要洛阳府陪同,却独自出入一座尼庵,这是什么意思?”

卫遂忠嘿嘿笑道:“谁知道呢,莫不是这些夭办案子,在尼庵里发现了什么俊俏的女尼,想勾引入家动凡心吧?”

卫遂忠本是一句玩笑话,万国俊却双眼一亮,道:“卫兄此言,没准真就一言中的了。此入既与太平公主有私,定也是个贪慕富贵、迷恋女sè之徒。他独自一入出入尼庵做什么?太也不合情理,依你此言才合乎情理……”

卫遂忠一听也来了兴趣,莫非那尼庵里真有什么小尼姑,生得夭姿国sè,迷得这位已经折了洛阳之花的杨郎中神魂颠倒么?

他马上兴冲冲地道:“既然如此,我会派入盯紧了他,若是有空,我会亲自去盯着他!”

……千金公主的车子此时也夹杂在一大群皇亲国戚中间,缓缓地往城里头走。从十里亭到城门,还有相当远的一段距离,车水马龙的送行队伍在官道上绵延数里,缓缓而行。

千金公主车后紧随着的是一辆牛车,两头大青牛皮毛光鲜,头顶两盘牛角粗大茁壮,十分威武。

车子的帘子是垂下来的,看不见里边的情形。今夭来为薛怀义饯行的入五花八门,形形sèsè,许多入彼此之间都不熟悉,因此无入知道这辆未打官幡的车上是什么入,也懒得去问。

车中坐的入就是姜公子,侧坐在他旁边的是司徒亮。陆伯言并没有随他出来,尽管陆老头儿功夫jīng湛,可是毕竞年纪大了,jīng力不足,再加上有伤在身,从长安一路跋涉至此,纵然是铁入也有些吃不消,此刻他正在千金公主府上歇养身体。

车上悬挂着竹帘儿,从里边能依稀看清外边的行入,外边的入却无法看清里边的乘客。姜公子此刻就端坐车上,定定地看着右前方挺拔地坐在马上的杨帆背影,目光一片森然,如果目光能杀入,杨帆此时早已千疮百孔了。

第四百五十一章 心魔

姜公子定定地看着杨帆,看了半晌,轻轻吁了口气,将呀子倚在座垫上,微微阖起了双目。

司徒亮向外面冷冷地看了一眼,微微倾身,低声请示道:“要不要小人去杀了他?”

姜公子淡淡地道:“杀他何益?本公子从来不做无聊的事情。”

司徒亮道:“可是,阿奴因为他……”

姜公子猛一睁眼,目光森寒,司徒亮连忙噤口不言。

姜公子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又慢慢阖上双目,淡然道:“人无信不立!本公子一言九鼎,言出必鉴!”

司徒亮垂首道:“是!”

司徒亮口里答应着,眼珠却微微转动起来。

喜欢阿奴的,又何止是姜公子一人?

姜公子素有洁癖,且目高于顶,他以前并未发现自己已经深深地喜欢了阿奴,即便发现,他的爱也比较另类,他只要让阿奴待在他身边就满足了,或者……他喜欢的是一种精神上的爱恋与满足,任何**上的接触与他而言都是肮脏的。

然而喜欢阿奴的其实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司徒亮。当初陪着公子奔波在十室九空、灾民遍野的村落间时,就是他奉公子之命,把那个骨瘦如柴、轻的像一片羽毛的黄毛丫头抱上了自己的马背,那时他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自己那样的迷恋她。

但是,他从小侍奉公子,深知公子削洁癖之深、之奇,而公子居然肯让阿奴在身边侍候他,这是前所未有的异数,仅凭这一点,阿奴就只能是公子一人的禁脔,哪怕只是被公子当成一个侍婢留在身边。

从小奉公子如天人的司徒亮,根本不敢对阿奴有任何奢望。但他万万没有想到,阿奴却喜欢了那个姓杨的臭小子。

“阿奴是公子的人,连我都不敢对她心生妄想,凭什么这个姓杨的可以得到她的心?”

一想到这一点,司徒亮就妒火中烧,如今杨帆就在前面,阿奴就是因为他才跳下悬崖,尸身饱以兽腹的,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司徒亮心中泛起了凛凛杀机:“阿奴死了,这个人……,也该死!”

※※※※※※※※※※※※※※※※※※※※※※※※※

“一更子里,小尼姑进庙堂,怀抱小木鱼泪汪汪,骂一声爹和娘,老来无指望。二更子里,大姐来烧香,穿红披绿真好看,怀抱小儿郎,口口叫亲娘……”

杨帆坐在庵堂里,盘膝打坐,底下垫着个蒲团,哼哼唧唧地唱了几句,忽然奇怪地道:“嗳,缘静小师太,你说这大姐为什么要二更天来烧香呢?二更天这庵里都关门了嘛,她一个妇道人家,还抱着孩子,嗳……喽,,你别走啊……”

缘静小尼姑气得嘟起嘴儿,一撅一撅地走出了庵堂。

杨帆摇摇头,又哼哼唧唧地唱起来:“三更子里,梦见来了一个小书生,左手拉着书生的伞,右手扯着书生的衣,醒来只见奴一人。四更子里,小尼姑上早课,手敲木鱼口口念弥陀……”

住持房间里,巴经被杨帆搞得焦头烂额的定性师太苦口婆心地劝着净莲小尼姑:“净莲啊,修行人是不能有嫉妒心的。众生的快活就是我们的快活,众生的喜悦就是我们的喜悦。贪心、嗔恨心、嫉妒心都不可以有。”

天爱奴向她眨眨眼睛,迟疑地道:“师傅,你不是说弟子要佛心禅定,六情不动,才能度弟子入佛门吗?如今杨帆就是弟子的外魔,弟子不为所动,不就坚定了佛心禅性吗,师傅应该为弟子高兴才是啊。”

定性师太连连点头道:“高兴,高兴,为师当然高兴。不过呢—……咳咳,你的嫉妒心……,”

“弟子没有嫉妒心,弟子只是一心向佛!”

“是啊是啊,不过,凡事有因必有果,杨帆出现在这里,就是你造的因,所以结出今日这样的果,你的造业,当然要由你去消弥。那要如何消弥呢?你应该马上还俗,与他回去,如果你一心向佛,即便今世不能侍奉佛前,既已结下善缘,也是有利于你来世修行的。”

定性师太数着念珠,为了哄走这个本来在她看来灵性最足,已准备将衣钵传授于她的好徒弟,煞费苦心地解释着:“净莲,你不要否认,你是因为对杨帆的嗔怨心,对杨家娘子的嫉妒心,才决心舍身出家的。

这样,你是成不了菩萨的,因为这都是你造的业,孽业不消,如何成佛呢?你要先消了你的孽业,要如何消业呢?自然是与他结善缘,结善缘就要嫁给他,他开心了,你的业力就消除了。《无量寿经》说,“不当嗔怒嫉妒,……,”

定性师太真是快被杨帆逼疯了,她佛学高深,倒也认识一些有地位的居士,奈何好不容易托了人告到洛阳府,洛阳府一听告的是杨帆,根本不加理会。她又去祠部告状,祠部一听是持有怀义大师法旨的人。差点儿没把她轰出去。

尼庵里天天有这么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坐在那里,不但弄得来上香的善居士们为之侧目,风言风语,眼看着庙里头那些年纪轻、定性差的女尼们都有些三心二意了,定性师太如何不急?

阿奴要驱魔道,定佛心!

无量那个佛啊,在定性师太眼里,此刻的净莲小尼就是她净心庵的魔,一定要驱除!

定性师太鼓动如簧之舌,喋喋不休地道:“如果你把杨帆赶走,就能专心修佛了吗?不!这样你在菩提道上就会产生障碍,不但道业没有修成,还有可能堕入三途。那应该怎么办呢?你要从事上改、从理上改、从心上改……”

“好吧,弟子……,会好好想一想的—……”

天爱奴被定性师太说的头晕眼书,只好迟疑着应道。

定性师太见她语气有些松动,不禁喜上眉梢,连忙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你能慎重考虑此事那是最好。你若能就此踏出佛门,那恰恰是真正的踏入了佛门,拥有佛性,修持佛心,如此庄严圆满,诸佛赞叹,菩萨护持,天龙八部嘉许……”

定性师太从未察觉自己竟窄这般好口才,简直都说的天花乱坠了,好不容易劝得天爱奴心防松动,哪还能不大加赞语

天爱奴合什谢过师傅,网刚走出禅房,几个老尼姑就鬼鬼祟祟地钻进去,向定性师太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净莲决心走了么?”

定性师太道:“净莲已经答应好好考虑一下。

几个老尼姑一起双手合什,口宣佛号:“南无救苦救难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西厢房,缘静和另外几个小尼姑对刚刚走进来的天爱奴七嘴八舌地说教着。缘静道:“净莲啊,你可不能轻易答应他,就算你决心还俗了,也得拖一拖他,压一压他,要不然呐,一定会被他看轻了你。”

“对啊对啊,男人嘛,越是容易到手的,就越不会去珍惜。这可是被丈夫休了才被迫出家的缘尘师姐亲口说过的,如果他一求,你就跟他走了,他会把你当回事么?再说,他已经有了娘子,你到了杨家算是什么身※份呢?总得拿一拿他,让他给你一个承诺才好。”

“嗯……,你们说的很有道理,我是不能轻易答应他!”

已经被定性师太忽悠的头昏脑胀的天爱奴,规在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想一想,不想又被她们聒躁,只好随便答应一声,向她们告一声罪,便避进了后禅院。

“嘿!”

待阿奴一走,几个小尼姑就兴※奋地一击掌,缘静小尼姑欢天喜地道:“净莲晚走几天,咱们就能多吃几顿好吃的斋菜了。

另一个小尼姑兴冲冲道:“我得抓紧时间让她临走之前,再帮我做几套合体的僧衣。”

※※※※※※※※※※※※※※※※※※※※※※※※※

黄昏时分,缘静小尼姑气鼓鼓地走到杨帆面前,单掌稽首,板着脸道:“僧值,天色己晚,本庵就要关山门了,你该离开啦。”

杨帆一般是午后过了未时才来,大约比散衙的时间早了一个多时辰离开衙门,他到这庵中坐着,不管天爱奴愿不愿意见他,等到日bó西山时他就会离开。

杨帆此举,就是那招“烈女怕郎缠”了,在他想来,他和阿奴之间并没有什么过不去的结儿,阿奴出家是激于一时的气愤和伤心,此时则是有些骑虎难下,这个缠的过程,就是让她的心软化的过程,而且每天这么扰,就不信庙里的那些老尼姑们不肯帮忙。

事实也是如此,从许多细微处,他已经感觉到庙里的老尼姑们态度巳经发生了变化,看来为了能让他从此不来庵中扰,老尼姑们是很希望阿奴能“以身事魔”的。

杨帆偶尔见到阿奴时,阿奴那副又气又羞的模样,也让他感觉到,与其说阿奴还在生他的气、伤他的心,不如说是面对情郎的痴缠有些无可奈何,或者……在心中还有那么一点小小的窃喜。

杨帆好脾气地向缘静笑了笑,站起身拍拍,对缘静小尼姑道:“好,那我这就回去了,还请小师太代我向阿奴姑娘带个好。”

缘静小尼姑撅着嘴儿不说话,杨帆起身往外走,缘静小尼姑就随在他的后面等着关山门。

杨帆走到院中,向后院方向看了一眼,轻轻叹一口气,便举步向山门处走去………

第四百五十二章 去者

庵堂侧厢有一棵粗大的古树,天爱奴躲在古树后面,心口怦怦直跳。

方才杨帆看那一眼险些就瞧见她了,幸亏她躲的及时。

天爱奴按着胸口,庆幸地吁了口气,又悄悄探身出去向外看,从这个角度已经看不到杨帆的身影了。

天爱奴四下一看,并未见到周围有其他女尼们在,便纵身一跃,像只轻盈的狸猫般跃上了庵墙,再一闪身,就消失在墙外的灌木丛中。

天爱奴所恐惧的只是被抛弃的感觉,所气愤的只是杨帆的不告而娶,如果她真的恨极了杨帆,又怎会在得知杨帆身陷囵固的时候,立即毫不犹豫地重拾屠刀呢?

如今佛堂前的那根烛台,依稀还有一丝血腥味儿呢。

那天杨帆的表白,再加上此后连日造访净心庵的举动,早就软化了她的芳心。正如杨帆所预料的,她现在只是因为一个女孩儿家的羞涩和矜持,有些抹不开面子而已口其实,这几天杨帆每晚离开的时候,她都会尾随出去,直到把他“送”出丛林。

此时已是深秋时分,林木萧萧。秋风一过,枝头残存不多的树叶便会飞蝶般飘摇而下,杨帆独自一人行于林间,脚下踏着沙沙的落叶,沐浴着一抹夕阳,夕阳残红如血,给他的身子镀上了一层血色的边缘。

杨帆自林间那条走熟了的小径上走着,脚下轻盈无声。

忽然,他的前脚抬起,离着地面大约还有三寸的距离,身子一下定在了那里。

秋风拂过,几片枯黄的叶子飘下来,落在他的肩头。萧条的树枝在秋风中摇曳着,地面上卷积在一起的黄叶微微颤抖着,仿佛下面有无数只蚕,正在努力地拱着身子。

杨帆依旧一动不动。

也许只是刹那,杨帆突然动了,他迈在空中的右腿突然一收、一踏、一踢,动作快如闪电,地上被风卷积在一起的黄叶仿佛被一道惊雷击中,“蓬”地一声飞溅起来,炸得纷纷扬扬。

杨帆就在落叶炸成漫天大雪的同时,趋身疾退,原地蓬地一声,留下半截衣袖,被一道寒芒绞成了碎片,如乱蝶腾空。

杨帆一闪、再闪、三闪,一连三闪,身形已在七丈开外,他每一次落地再弹身疾退的地方,都会在他身影消失的刹那有一道寒光一闪,寒光过处,树折、枝碎、木屑飞扬。

杨帆退到七丈开外,这才得以拔出佩刀,刀一出鞘,那道寒光就裹着一股旋风袭到了身边,可杨帆既不是树木也不是枝干,他不会老老实实地站在那儿等着被砍。

两道寒光交织在一起,仿佛两只银梭在空中飞快地往复,划出一道道银辉。艳红的夕阳就映在这两道寒光之上,让那一道道漫空飞舞的光芒也带上了一丝血色。

密集交织的光芒突然一分,再一合,两道光芒的气势便为之大变,杨帆手中一口刀大开大合,骤进骤退,仿佛在他身周形成了一道道盘旋飞舞的匹练,而对面的那道寒芒却依旧如银梭穿空般骤进骤退、小巧紧凑。

突然间两件兵器猛一交击,溅出一串火花,两人骤然分开,各自如一头大雁般后跃丈余,挺身站定,杨帆这才看清那人模样。

这是一个看起来很平凡的中年人,大约只有三十出头,像极了那些在店铺里当了十多年伙计的老实汉子,但是他手中现在却拿着一口刀,一口单锋狭刃、式样古怪的短刀。

刀的样子很怪,杨帆却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口怪刀有多可怕,如果他方才的动作稍有迟缓,他现在就已经是一个开膛破腹的死人。

这个人的刀法路数非常刁钻古怪。杨帆的祖师爷是个使刀的大宗师,对于天下刀术知之甚详口通常来说,剑走轻灵,刀法刚猛,可是眼前这个面相平凡的人,所用的刀法集剑的轻灵和刀的刚猛于一体,更有一种奇门兵刃的刁钻狠辣。

“为什么要杀我?”

杨帆冷冷地问道,他没有自报官身,或者说些什么没用的废话,在这个地方对他蓄意发起攻击,绝不可能是认错人或者其他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对方必定是有备而来,想杀的人就是他。

可是杨帆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人会用刺杀的手段来对付他,从他当初到洛阳为止,一直以来扮刺客的人就是他,杀杨明笙、杀丘神绩、杀苗神客……,这还是头一回被别人刺杀,而且头一回就遇到了一个难缠的用刀高手。

司徒亮笑了笑,只说了一句话:“因为你该死!”然后就像疯狗一样又扑上来。

他的样子,就像一个被街坊邻居众口一辞地评价为脾气好的不得了,性子温吞的不得了、三脚踹不出个屁来的老实男人,可是他现在的举动,却像是那个老实男人突然发现老婆被人家睡了,孩子也是替人家养的。

他持着一柄狭刃短刀,恶狠狠地扑上来,这一回他换了短促而快速的步伐,杨帆发现他的脚每一次落地时都不是脚尖,而是脚的外侧或内侧边缘,他的步法就像他的刀一样,同样剑走偏锋,奇险无比。

他以不可思议的奇快步伐逼近过来,手中的短刀如雨点一般从上下左右、从胸腹腋背、裆下后脑等各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斩向杨帆,此刻的司徒亮就像一个陀螺,而杨帆就是陀螺的中心。

又或者杨帆才是那只陀螺,而他就是抽在陀螺身上的那根鞭子,两柄刀此时的碰击就像炒豆一样短促而激烈,两个人都在回旋急舞,带着身周的落叶也跟着急旋起来,空中有点点、鲜血洒落,却不知道是谁受了伤。

“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响声,杨帆的佩刀和司徒亮手中的刀突然同时折断。

杨帆失了先机,又是头一回遇到这样刁钻诡异的刀法,还有些不适应对方的打法,被司徒亮逼近身来,他的长刀难以展开,身上已经受了几处刀伤,好在他回护及时,伤势不深,也不是要害。

但是他心里清楚,如果被对方这样打下去,怕是稍有疏漏他就必死无疑,于是寻个机会与司徒亮的刀硬生生碰撞了一下,一撞一绞之下,两柄刀齐柄而断。

这一回却是杨帆占了先机,刀一断,司徒亮便是一怔,杨帆早有心理准备,却在刀断的刹那即已合身扑上,他身形一矮,称身抄起司徒亮一足,顺势一岚,肘往一撞,将司徒亮撞得仰面跌倒,杨帆便狠狠压了上去。

杨帆不止擅长刀法,还擅长跤法,这纵身一扑,两个人便在地上厮打起来,翻翻滚滚仿佛两条地趟龙一般。

若是不懂行的外人看着,这两个人现在的战斗就和巷里坊里的泼皮无赖一般无二,虽然拳拳到肉,打的凶残,可是哪有半点高手风范,高手会打成滚地龙一般,纠缠厮打满地打滚么?

可是置身其中的司徒亮却是有苦难言,杨帆凶狠猛烈看似无招无式的打法,其实大有章法,绝非泼皮无赖打架能使得出来的,其中拳中有跤,跤中有拳,拳中夹跤,跤中夹拳,让人防不胜防。

眼下两人虽然纠缠在一起,在方圆数丈的空间里翻转腾挪,如同纠缠在一起的两条蛟龙,可是杨帆总能在纠缠羁绊他的同时,巧妙地夹以拳脚,哪怕是在数寸之间发拳,拳力也是极其威猛。

方才司徒亮仗着抢得先机和怪异的刀法,在杨帆身上开了几道口子,此时却被杨帆拖倒在地,片刻间就被打得鼻青脸肿,肋骨也断了两根,只是激战之中一时还没有发现,他已经开始吐血。

拳怕少壮,司徒亮比杨帆高明的是搏斗的技巧、武学的造诣,一旦变成这种只讲究速度和力量的近身肉搏,杨帆又是擅长跤术的,他哪里还是杨帆的对手,杨帆一顿暴风骤雨般的拳脚打得司徒亮晕头转向。

司徒亮眼见如此下去不是办法,便提足了一口丹田气,硬生生捱过过数十记重拳,终于缓过一口气来,他大吼一声,双腿往杨帆腿上一盘,上身一屈,以头抵住杨帆,探手就向靴中摸去。

他还有刀,他本就是杀手出身,如果这一次他不是试图想跟杨帆正面交战,堂堂正正地杀掉他,所以故意露出自己的踪迹叫杨帆发觉,而是暴起突袭的话,杨帆早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死尸。

如今迫不得已,司徒亮终于拔出了他的第二柄刀。

五指一探,他便扣住了靴中刀柄,但是雪亮的刀芒只出现一半,就永远停在了那里。

在他的胸口,突然出现了一条虬曲的“小蛇。”那“小蛇”是殷红色的,还在一滴一滴地垂着鲜血,只是片刻功夫,那血滴就变成了血线,仿佛毒蛇垂下的蛇信,在风中飘摇着落下。

那是一截树枝,树枝并不直,枝干带着一些弯曲,被鲜血染得通红后模糊了它本来的形状。

在司徒亮前胸透出来的这截树枝并不粗,比小指还细一些,但是他后胸刺入处却已粗如鸡卵,树枝攥在一只白皙纤美的素掌中,那只手正一寸一寸地放开,长达三尺有余的树枝便悬在了司徒亮的身上。

第四百五十三章 情人箭

司徒亮惊愕地低下头,看着他透胸而出的那截带血的树枝,又绝望地看了杨帆一眼,便艰难地扭过头,想要看清到底是谁在他背后下的毒手。

“你……,你怎么样了?”

他还没有回过头,就听到耳畔响起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司徒亮登时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是她!竟然是她?她没有死!竟然是她……杀了我!”

天爱奴每次尾随杨帆离开,都是从庵侧跳出来,从庵后伊水边的草木丛中潜过来,好在杨帆走的不快,她每次都能追上,然后就那么若即若离地跟着,一直到他离开丛林,才依依不舍地返回尼庵。

今天阿奴从河边绕过来,没走几步就看到刀光缭绕,杀气盈宵,阿奴大惊之下,赶紧冲到近处,此时杨帆已果断折断钢刀,同对方展开了肉搏。阿奴只看了一眼,就晓得这两个人绝对是生死之战,马上折了一段树枝扑过来—……

天爱奴是连皇帝都敢杀的人,哪里会在乎这人是谁,既然是想杀死杨帆的人,那杀死他就是了。阿奴干净俐落地刺穿司徒亮的后心,一见杨帆身上血迹斑斑,不禁大为惊慌,她扑到杨帆身边,颤声问道:“你怎么样了?”

一句话出口,就已珠泪盈睫,她被吓哭了。

其实杨帆伤的还真不重,只不过哪怕是刮破一层皮,不及时止血也要染红一片,更何况他是被刀子割出的伤口,紧跟着又是一番jī烈的拳脚,来不及止血,那血迹斑斑点点洒的到处都是,看着就像是受了极重的伤。

阿奴从司徒亮身边越过,一把抱住杨帆,紧张的浑身发抖,自始至终她都没看司徒亮一眼。

她从小就被当作刺客来培养对自己的手法很有信心,那树枝虽然不是笔直如剑—但她有把握那一刺就已刺穿了这个与郎君搏斗之人的心脏。这人已是必死无疑,此时根本没有反抗之力,她还担心什么。

至于那个人的身※份,管他是王侯将相还是草野匹夫,在她眼中都只是该死与不该死之分,旁的倒没放在心上。

司徒亮陡然看到他以为早就死掉的天爱奴先是一喜,又是一惊,继而一悲,神色复杂的无以名状,根本无法说出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他想开口说话,可是他先被杨帆打断了肋骨,又被阿奴一剑穿心,血从伤口和口腔里迅速地溢出,早已被抽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哪里还能喊得出一个字来?

实际上因为心脏被刺穿,他规在连呼吸都已停止了,只是弥留之际,他的最后一丝意识还清醒着,还能接收来自外界的讯息,而他已经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我……,我没事……,”

杨帆方才jī战之中还算冷静,此时生死已定,想起方才诸般凶险数次徘徊于鬼门关上,心中也是惊骇不已,不过眼见阿奴突然出规,对他冇又是如此关切杨帆心中欢喜,那些许惊惧后怕早就不翼而飞了。

“还说不重……”

天爱奴开始抹眼泪儿:“你怎么到处惹麻烦看你一身的伤,流了这么多血……,”

杨帆苦笑道:“不是我惹麻烦,我根本不认识他。我伤的真的不重,只要敷上药包扎一下,没两天功夫我就能活蹦乱跳的,你不用担心。”

杨帆趁机握祝糊的小手,继续诱女大计:“阿奴,你送我回家吧,我怕我这副样子,自己走不回去!”

杨帆越是说他伤的不重,天爱奴越是不信,杨帆再一说如果没人相送,他就无法回家,天爱奴更是六神无主了,赶紧问道:“你伤在哪里,快让我看看!”

杨帆窘道:“伤处……还是不要看了吧,我自己包扎一下就好。”

天爱奴怒道:“怎么不用,我帮你包扎不成么?”

杨帆干笑道:“咳咳!还是不要了吧,我……,我的伤处不是大※腿根,就是后面,你要是无所谓,那我就宽衣解带呗……,”

天爱奴生气了:“这种时候,你还胡言乱语的调戏我,怎会都伤在那些地方?”

杨帆无辜地道:“我没说谎啊,我怎么知道为什么尽伤在那些地方,这个莫名其妙的疯子杀手,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学来的刀法,他的刀法刁钻的很,专门袭击这些一般难以攻击也不易防守的地方。”

“他是谁?”

阿奴这才扭头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她便惊叫起来:“司徒亮!”

司徒亮两眼瞪的大大的毫无反应,他伤心死了。

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他真的是“伤心”死的。

杨帆看了看天爱奴的表情,又看看那个活着的时候看来很平凡,死了之后看着却很惊悚的司徒亮,问道:“你认识他?”

阿奴吃吃地道:“是的#蝴……他裴公子身边的人,他叫……司徒亮!”

杨帆轻轻叹了口气道:“原来不是我惹的麻烦,而是你惹的麻烦!”

※※※※※※※※※※※※※※※※※※※※※※※※※※※

太阳西堕,暮色更显苍茫。

杨帆撕了衣襟对伤处简单地包扎了一下。

司徒亮已经不见了,他被埋在林中深处,落叶被风刮着,很快就抚平了他下葬的地方,或许很多年后洛阳人口繁衍,这片丛林也变成一幢幢房屋的时候,人们才会在地下掘出一具枯骨,证明他曾经存在过。

杨队和天爱奴先回了一趟净心庵,定性师太把庵中最胖大的一个尼姑的僧袍送给了杨帆,于是一身血污的杨帆摇身一变,也成了一个尼姑。

定性师太受到了杨帆严厉的告乱:她的庵堂里从来没有过“叶天爱”这个女人,也没有过净莲这个小尼姑,否则将会给她的庵堂惹来大※麻烦。

然后,不管天爱奴愿不愿意,她都只能跟着杨帆离开尼庵。

最后一抹夕阳眷恋地挂在树梢,两个俊俏的小尼姑站在树下,一个长得男人一些,一个长得女人一些。

“这里伙不能呆了,姜公子的人既然能够找到这里,你在这里太不安全,还是跟我回家吧!”

杨帆听阿奴说完发生在华山绝顶的一切后,如此说道。

天爱奴惊讶地看着他,反问道:“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说的话?他的目标是你,我跟你在一起,那不是害了你吗?你知道公子有多大的势力吗,只要他想,就一定能够杀了你!”

“我不知道,也不相信!”

杨帆晒然道:“我也曾经以为,学得一身高来高去的本领,就能纵横天下。等我长大了,真的踏进这个圈子,我才知道,有太多太多的事,根本不是靠一身武功就能解决的。所谓凭一身武功快意恩仇,纵横天下,无所不能,让王侯将相都垂首低头,那只是剑仙传说里才会发生的故事,只有那些天真无邪的孩子才会相信。”

“我可不是小孩子!”

“但是你从小跟在姜公子身边,就像一个孩子相信他的父亲是天下最厉害的男人,他的本事,早在你心里扎下根,被你夸大了无数倍,而你自己也未察觉这一点!”

“杨帆!我不是说笑的!”

“我也不是说笑的。据我所知,他在长安与沈沐斗法,大败而归。如果他身边有个什么陆伯言就能所向披靡,那他也不会败给沈沐那家伙冇了,那家伙根本不懂武功,要是比武,就是我都能用一根手指捏死他!”

“你一根手指怎么捏死他?”

“你又抬杠了!我就是说,武功不是万能的!一根手指,,当然捏不死他,但我能戳死他!”

天爱奴长长地吸了口气,道:“不管你捏还是戳了,我走,但我不能跟你走,我会避到天涯海角去,公子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找到我,只要他不能证明我还活着,就不会背弃诺言对你下手。”

杨帆眉毛一剔,沉声道:“你以为我会让你一走了之?我不允许!”

天爱奴恼了,冷冷地道:“如果我想走,你能拦得住我?”

杨帆也冷冷地道:“你要不要试试?”

秋风萧瑟,夕阳垂暮,将两个摆出了起手势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秋风中,就听那个酷酷地摆着动手姿势的男人幽幽地说:“我的伤口又流血了,你要是忍心,那咱就动手!”

不久之后,那个男人上了那个女人的背,两个人合成了一个人。

两个人慢慢向林外走,一路留下这样一段对话:

“你不用背我的,我走的动。”

“别逞强!别废话!”

“咳!网才那一刀真悬呐,差点就让我做了太监,如果不是我闪的快,,,现在想起来都直冒冷汗。

“活该!这就是你欺负我的下场!”

“我有欺侮过你么,我很无辜,我毫不知情啊!”

“你不知情,就不是欺负我了?”

“……说的也是,不过依着我朝律法,“过误所犯,虽大必寄;不忌故犯,虽小必刑”阿奴姑娘是不是该对我从轻处罚呢?”

“你当这是你的刑部衙门呢?我理都不和你讲,还用和你**吗?”

“你也知道自己不讲理呀………”

“你说什么?”

“没!没说什么……”

第四百五十四章 俏小厮

自从三法司一案之后,杨帆一直给人一种不务正业的感觉,但是见识过他在三法司会审时的本领之后,刑部司里谁也不敢小觑于他,只是对他的疏于公务有些腹诽而已。

可是忽然有一天开始,杨帆杨郎中按时上衙办公了,不但上衙办公,而且和皮二丁、陈东等人一样,来的总比胥吏公差们早一些,散衙的时候又刻意走的晚一些,似乎一下子就融入了刑部官僚们最常见的生活状态。

杨帆在三法司一战大捷之后,忽然把整个刑部司的事务全都交给了陈东,自己做起了甩手掌柜,此事曾经在刑部引起过广泛议论,谁也不清楚杨帆此举到底有什么特殊用意,直到许久之后杨帆始终如此,大家才相信他是真的懈怠政务,各种离奇的猜测才告平息。

如今杨帆突然变得特别敬业,每天都早早赶到衙门办公,每天都比衙差胥吏们晚一些离开,而且开始随着陈东学习律法知识、学习处理各种行本公案,学习过往比较有代表性的案例,这些异常的举动再一次引起了大家的猜议。

其实身居高位者或者名头太响亮的人总是这样,他的哪怕是一个无心之举,都会被一些无聊到除了扯淡再也无事可做、平凡到除了议论大人物或者名人再也没有什么存在感的闲人当作谈资。

刑部里的人对杨帆这种迥异于平时的举动颇多议论,却很少有人注意到他身边多了一个使唤的小厮。

陈东身边有长随,刑部衙门里员外郎以上级别的官员身边大多都有一个长随,这长随有的是从衙门里挑的伶俐得用的胥吏公差,有的是官员们自幼用惯了的书童,作为长随自然都是官员身边的亲信。

杨帆新官上任,身边也需要有个得用的人,这个小厮瞧着只有十五六岁年纪,长相甜美可爱。而且知书达礼,写的一手好字。

刑部司里的人,尤其是对面陈郎中房里的人,一开始都认为这个小厮是杨郎中使唤惯了的家里人,后来见他晚上就宿在签押房里,便又猜测是杨帆的什么远房亲戚,或者亲朋友好友推介过来的使唤人。

因为这个缘故,自然不会有人去讨那无趣。偏向杨帆询问这个小厮与他究竟有什么关系。其他衙门的人更不会注意这件事,眼见刑部司里的人对突然多出来的这个俊俏小厮处之泰然,他们便自行脑补了这小厮的来历,无人以之为奇。

这个小厮自然就是天爱奴。天爱奴本来年纪就不大,女孩子扮作男人后,又格外显得年轻,所以在大家眼中,她就成了一个顶多才十五六岁的俊俏少年郎了。

当然,阿奴还是利用她高超的伪装技巧对自己做了一些修饰的,否则以她那等柔媚可人的模样。纵然有张昌宗的美貌作示范,怕也很少有人会认为她是一个男子。

天爱奴想躲的远远的。杨帆哪里肯答应。再说,天爱奴也就是这么一说,她不知道姜公子已经知道了多少,会不会对杨帆不利,此时真要她走,她也不放心。

可是要她住到杨帆府上去,她同样不肯。她倒不是因为还在和杨帆呕气,而是因为他们只是猜测姜公子可能已经知道她还活着,却也不排除是司徒亮发现了什么。还没来得及禀报姜公子,如果她住进杨家,这不是主动暴露么。

所以杨帆就灵机一动,建议她住进刑部衙门。姜公子再如何聪颖,也不容易想到天爱奴和杨帆相聚以后,不住在他的家里,却以女儿之身在衙门里谋了个差事。天爱奴此时就在杨帆眼皮子底下,却是处于一种“灯下黑”的状态,更容易隐匿形踪。

于是,刑部司里就多了一个小厮,一个很讨喜、却不致于引人注意的小厮。

“呵呵,你还别说,我原以为律法枯躁无比,不知道学起来有多头疼呢,想不到这些案例都挺有趣的,看的人津津有味……”

杨帆拿着一份卷宗,对天爱奴笑道:“阿奴无所不通、无所不精,不知对于律法懂得多少啊?”

天爱奴青衣小帽,作小厮打扮。不过眼下房中没有旁人,她对杨帆就不那么恭敬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向他一乜,冷哼道:“我只是暂时避到你这里,别跟我嘻皮笑脸的,我可没答应就这么……就这么……”

杨帆向她促狭地眨眨眼,笑道:“就怎么?”

天爱奴没好气地扭过头去,道:“不知道!”

杨帆笑嘻嘻地道:“什么事情你不知道啊?”

天爱奴嗔道:“你以为我是包打听啊,我研究律法干什么,你说的那什么律法,我不知道!”

杨帆和她打情骂俏一番,见她故意岔开话题,心中大畅,不由呵呵一笑,也说回了正题,道:“喏,这是前几年的一桩案例。你看这桩案子啊,说是甲乙二个人同船共渡,结果船走到一半,遭遇风浪沉没了。

这时候,甲和乙都落了水,水里飘着一根木头,半浮半沉的。两个人都抢到了这根木头,可是这根木头担不住两个人,如果两人都趴到木头上,很可能会双双淹死。甲呢身强力壮,乙则身体孱弱,甲就仗着力气大,把木头夺了过来。”

天爱奴听出了一点兴趣,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杨帆道:“当然是乙淹死了,甲获救了。”

天爱奴撇撇小嘴儿,道:“就这样?这有什么意思。”

杨帆道:“有意思的事情在后面。这两个人落水、争木头的过程,岸上是有人看到的。死者的妻子知道后就告到公堂,说她的丈夫是被甲害死的,要让甲偿命,她说如果甲不争抢木头,她的丈夫也许就不会死,是因为甲把她的丈夫推开,才致其死亡的。”

天爱奴想了想道:“貌似有道理啊#旱起来,这个乙就是死在甲的手里嘛!”

杨帆摊手道:“着哇!可是他们落水不是甲的责任,那是天灾。而木头呢,是他们两个同时抢到的,甲如果把木头让给乙,那么他自己就得淹死。如果他和乙各执木头一端,谁也不放手,那两个人可能都得淹死。

甲也觉得委屈,他向官员申辩说我也不能把木头让给他,自己去死吧,我家里也有妻儿老少需要照顾。如果我不推开他,他还是死,我也要死,那就是两条人命。我推开他不假,可我推不推他都要死,凭什么就把账算到我头上呢?”

天爱奴听出了兴趣,说道:“我以前还以为断案子很简单呢,有罪就是有罪,无罪就是无罪,想不到世上还有这样叫人挠头的案子,原来做法官也不容易。那么此案最终是怎么判决的?”

杨帆本就是想要逗她说话,一看她也来了兴趣,刚要对她解释一番陈郎中当初是怎么断的这桩案子,外边忽然响起一片嘈杂声,不知道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惹得本司的那些书令胥吏和前来办事的各衙公员们一起喧哗起来。

杨帆眉头一皱,放下卷宗,对天爱奴示意了一下,举步走出签押房,站在门口清咳一声,故作威严地问道:“尔等何故喧哗?”

罗令急忙赶到杨帆面前,神秘地道:“郎中有所不知,本衙崔侍郎荣升宰相啦!”

“哦?崔侍郎做了宰相?”

杨帆听了顿时一怔,宰相固然威风,可是如今李昭德权柄日重,似苏味道等一班宰相对他言听计从,政事堂已经成了李昭德的一言堂,崔侍郎升为宰相,在各位宰相中也是排名最末的,实权比起现在的刑部正堂可要差着不少,这算是明升暗降了吧?

罗令道:“是啊,朝廷刚刚下了旨意,司宾卿豆卢钦望调任刑部尚书,左谏议大夫陶闻杰调任刑部侍郎,嘿嘿!咱刑部尚书一职悬之久矣,如今皇帝一下子就把咱们刑部的尚书和侍郎都配齐了,看来咱们刑部在皇帝眼中要受重用了。”

罗令说的扬眉吐气,那崔元综与他的主子陈东可是老冤家,崔元综调走,他当然开心。另外,刑部以前是由崔元综这个刑部侍郎兼代尚书一职的,三法司凑到一块儿时,人家都有正堂,而刑部却是由二把手代理一把手,在地位上无形中就差了半级,如今皇帝把刑部尚书和刑部侍郎都配齐了,显然曾经在皇帝眼中最重要的刑部又重新变的重要起来。

杨帆心中暗忖:“这番调动……,莫非是太平的手笔?想不到她还真有办法。”

杨帆想了想,向罗令道:“这么说来,我们该去恭贺崔侍郎荣升之喜才是,侍郎在衙门里么?”

罗令道:“崔侍郎入宫去了,想来皇帝对他另有训教!”

杨帆嗯了一声道:“知道了,等崔侍郎回衙,告知我一声,本官与陈郎中同去道喜。”

杨帆说完,便转身回了签押房,门口众人一见杨帆自始至终未曾露出惊讶的神情,不免窃窃私语起来。有人便道:“瞧杨郎中这副样子,好象早就知道崔侍郎荣升似的,我瞧他方才的神色,可不像是才听说。”

罗令的主子陈东如今和杨帆一个鼻孔出气,曾经视杨帆如寇仇的罗令,如今对杨帆自然也要维护起来,一听这话神色一紧,赶紧抢白道:“胡说八道!上头的任命,杨郎中怎么可能事先知道?人家这叫处变不惊,这是城府,懂吗?”

第四百五十五章 密议

罗令如此紧张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一旦坐实了杨帆事先知道此事,传扬出去对杨帆将大为不利。

朝廷各个衙门里头,都有一块写着“清慎勤”三字的匾额,以此提醒官员们要据此三字,做事做人。这个“清”指的自然就是“清廉”,“勤”则是指勤勉,那么“慎”是什么?就是谨慎保密。

当年,有一次秦始皇登山散心,看见山下有丞相李斯的车队经过,规模太过暄赫,秦始皇很不满意,就发了几句牢sāo。没过几天,他又一次看到李斯的车队,竟发现车驾仪仗已经jīng简了。秦始皇马上jǐng觉到身边有人向李斯报讯。他进行了一番调杏,没有确认通风报信的人,就把当时在场的所有太监统统杀掉了。

汉元帝的时候,有人举报一位县令滥杀无辜,皇帝还未决定如何调查,那位县令就上书辩解了,皇帝马上察觉是朝中有人通风报信,一经查实,正是主管官纪监察的御史中丞向那位县令透露了口风,皇帝马上下旨把这位御史中丞撤职杏办,关进大牢。

自魏晋南北朝以来,对于泄漏法令的要求更为严格,一旦泄漏了尚未公布的朝廷政令,最轻的处罚也是罢官免职,而且不管你泄漏的消息本身有多严重。

有些xìng格谨慎的官吏头一次进宫见驾或办事,出来以后家中的亲人乃至长辈好奇地向他询问宫里头台阶前面种的树是什么品种,他都坚决不肯回答。

提拔宰相、任命刑部尚书这样的大事,如果皇帝还没有下旨,杨帆一个刑部司郎中就先知道了,那就明摆着是有人泄漏,一旦皇帝知道追究起来,那可是大事,罗令晓得其中的厉害,是以急急抢白。

不过,心府对泄漏政令的处罚虽严,例朝例代却总有人泄漏政令而那些消息灵通,能先人一步知道消息的人,在官场中也就成了手眼通天、令人敬畏的人物。罗令的这番抢白,反而让大家更加认定杨帆早就知道消息了。

有人已经开始恍然大悟地道:“我就说呢!难怪杨郎中最近一反常态天天准时到衙里办公,还用心研究律法,如此勤勉刻苦恐怕……,他是早就知道这刑部衙门要换人了,所以刻意有所表现啊!”

“是啊,看样子人家杨郎中早就知道了。”

“我说你们别扯了,这是什么级别的事儿?这是宰相、尚书级别的官员调动,你没看崔侍郎接到宫里旨意,要宣他进见时他那副惊讶的表情,连他事先都不知道呢,杨郎中怎么可能先得了口风?”

“废话,要不说人家有本事呢。莫非你忘了太平公主……—,”

“嘘!噤声噤声,都散了吧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儿闲扯淡!”

有些老成持重的胥吏发觉他们越扯越歪,赶紧出声阻止。

门口这番议论,已经走进门去的杨帆听到了,尾随他走出来的天爱奴也听到了,天爱奴随着杨帆回到内室脸上始终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杨帆忍不住辩解道:“我和她真的没有什么关系!”

天爱奴撇撇嘴,酸溜溜地道:“有关系没关系,这事儿你都不用跟我讲!”

女人一旦吃起醋来那是根本不可理喻的杨帆很识趣地放下了这个话题,他摸着鼻子若有所思地道:“崔元综调到政事堂做宰相,豆卢钦望担任刑部尚书,陶闻杰担任刑部侍郎,如此看来我的清闲rì子快到头了,这是要开战呐……,”

天爱奴在炕桌边上坐下,从靴筒里拔出一柄锋利的短刀,试了试刀刃的锋利程度,又小心地插回去,喃喃自语道:“开战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天天等着开战,却不知道你的敌人什么时候动手……,”

※※※※※※※※※※※※※※※※※※※※※

“司徒亮失踪了?”

姜公子在小楼中轻轻地踱着步子,眉头深锁,疑声道:“司徒亮怎么会无端失踪呢?”

陆伯言道:“公子,会不会是沈沐的人在搞鬼?”

姜公子摇了摇头,道:“不会,沈沐要打败的人是我,他没必要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陆伯言道:“这小贼yīn险狡诈,什么龌龊的手段使不出来。公子高看他了。”

姜公子摇摇头,道:“他对你用那些狡诈手段那也是没有办法,他手下没有像你这样的高手,难道为了表规那些无所谓的英雄气概,他就毫不作为地等着你上门去杀他不成?不过这件事绝不会是他,我跟他斗了那么久,太了解他的为人了。他就算派人追到洛阳来,要杀的人也只能是我或者是你,而不会是司徒亮。”

陆伯言白眉一皱,道:“可是若非如此的话,司徒亮还能出什么事呢,又有谁能奈何得了他?”

姜公子也皱起了眉头,他对司徒亮的失踪百思不得其解,可他实在想不到司徒亮去了哪里,又干了些什么。

一直以来,司徒亮就像一条忠心耿耿的看门犬,他忠于他的主人,他的主人对那个女子做任何事,他都只能默默地看着,不敢表达自己的感情,但是别人敢欺负、伤害那个女子,他却会立即呲起他的牙齿,发出慑人的咆哮。

司徒亮在车上时,曾经向他提议过,是否杀了杨帆为天爱奴泄愤,但是这件事早就被他忘掉了,即便想起来,他也很难把这件事和杨帆联系起来。因为他从未想过一条惟命是从的狗,也有属于他的感情,也有擅作主张的时候。

此时,司徒亮已经变成了荒林黄土下的一具尸体,被虫蚊吞噬着他的身体,自始至终,他的主人不知道他曾经有过的感情,他深深喜欢着的那个女人也不知道。

“司甘亮的消息要继续查,咱们的行踪也要更隐秘一些。等我们的人陆续赶到,我们就搬出公主府,另寻隐秘住处!”

姜公子沉吟一番,下了决定:“我们加诸般计划,不能因为司徒亮的失踪而停止,你尽快安排一下我同那个张易之见面的事!”

※※※※※※※※※※※※※※※※※※※※※※※※※※※※

刑部侍郎崔元综荣升宰相了,这个结果对崔元综来说,他是乐于接受的。尽管政事堂现在是李昭德一家独大,但宰相毕竟比刑部尚书要高一级,一生之中做过宰相,才算是位极人臣,将来就算写进家谱,也是值得子孙后代万世钦仰的荣耀。

再者,这大周的政事堂……,

崔元综在心底里冷笑:“这大周朝的宰相,简直比地里割的韭菜换的都勤快,今rì风光若斯的李昭德,就不会有倒霉的那一天么?到时候,他这个宰相说不定也有机会更上层楼,今rì的首席执笔李昭德,当初在政事堂不也一样是小字辈吗?

至于大周宰相更换如此频繁对他也同样意味着风险,崔元综却没往心里去。任何一个做官的,都像海浪般前仆后继努力不息,至于那些倒在沙滩上的前辈下场是如何的凄惨,都被他们本能地忽略了,所有的官都觉得他会成为一个例外。

崔元综心满意足,很开心地去了政事堂。

新任刑部尚书豆卢钦望和新任刑部侍郎陶闻杰也走马上任了。

两位官员到任的第一天,先见了见衙里头大大小小的官员,第二天则与杨帆召开了一个小型的三人会议。

刑部衙门第三进院落里,在右侧有一个幽静雅致的小跨院儿,这个跨院是崔元综曾经的书房所在。院子里很安静,原本挂在廊下的那只八哥儿,已经随着荣升宰相的崔元综离开了刑部,只有木架上一道被鸟笼磨出的痕迹还赫然在目。

院门前有人把守着,书房里坐着豆卢钦望、陶闻杰和杨帆。

豆卢钦望是个很会说话的人,说起话来八面玲珑,滴水不漏,毕竟是在司宾卿的职位上待了那么多年的官,常年和四夷酋长、各国来使们会唔交谈,所以场面话说的很漂亮。

三个人彼此都不熟悉,但是在他的主持之下,三个人很快就熟络的像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一样,书房里的气氛也迅速融洽起来

原左谏议大夫陶闻杰与豆卢钦望的xìng格大不相同,此人不苟言笑,不擅言谈,但是言必有物,思维镇密,这种xìng格与他做了很多年的规谏工作有关。

御史台的御使们是监察百官的,谏议大夫则是监察皇帝的,专门负责对皇帝的言行举止提意见。

这个官很奇特,它既无足轻重,又重要无比,他除了一张嘴巴一点权利都没有,但是他的权力又可以比任何人都大,这一切都取决于皇帝愿不愿意听他的意见。魏征当年就是谏议大夫,陶闻杰比起这位前辈来当然逊sè多多了。

在刑部众人看来,两位官员都是新官上任,在刑部原有的官员之中,以刑部司职权最重。杨帆则是刑部司左郎中,是这两人之外刑部地位最尊者,所以召他来了解一下本衙的情形也属寻常。

但是谁也不会想到,刑部衙门一二三把手的这次会唔,所谈的事情根本不是他们所想像的。这三个人此刻所商议的事情如果泄露出去,足以在大周官场上引起一场轩然大波!。凌晨时分,开始扒,扒光你的月票,扒光你的推荐票,把你扒光光,哄你去睡觉。!

第四百五十六章 罪恶克星

豆卢钦望和陶闻杰、杨帆三人此刻商议的事情,竟是如何彻底打垮汇聚在御史台的那个酷吏集团。

这三个人当中,杨帆和陶闻杰算是太平公主一方的人,豆卢钦望则是李昭德一方的人,李昭德和太平公主都想打掉御史台这个多年来一直致力于陷杀百官、打击保李派大臣的强大敌人,豆卢钦望和陶闻杰事先都已经得到了主子的示意,所以三个人的商谈很顺利。

这次会议,其实就是对李昭德和太平公主的交待进行一次细化分工,商量的结果简而言之,就是以后由豆卢钦望利用他能言善辩的本领负责对外“和稀泥”,“扮滥好人”,“打太极推手”,陶闻杰则负责拟定具体的打击御史台的战略和行动计划。

至于杨帆么……

杨帆自然就要充当刑部的首席打手、双花红棍了!

嗯,用豆卢钦望的话来说,杨帆就是:“打黑之先锋,罪恶之克星!”

……

能被太平公主相中的人,自然都有一身不同凡响的本领。

陶闻杰很快就拟定了一个缜密、详尽、全方位、立体化的打击御史台的计划。

这个计划中许多手法同来俊臣当初搜集罪证、打击大臣的手段相类似。要知道来俊臣的《罗织经》里所列举的那些手段原本就不是凭空想像出来的,而是例代御史们搜罗证据,打击政敌的成功范例,来俊臣只是集其大成,编撰成书而已。

与此同时,杨帆也通过赵逾了解到姜公子因为在长安吃了大亏,他在长安的多年基业已经尽数落入沈沐手中,此时他已转战洛阳,决心在这里重新崛起。也就是说,此后姜公子会长驻洛阳。

有鉴于此,天爱奴对杨帆也不敢再多作保留,她把自己知道的关于姜公子的各种情况都向杨帆合盘托出,杨帆了解到姜公子的势力究竟有多大后也小心起来。

当然,鉴于姜公子的势力不大可能公开亮相与官府作对,他最忌惮的主要还是那位据说比司徒亮高明多多的陆伯言。但是自司徒亮莫名出现之后,姜公子那边一直没有什么动作,杨帆也只能按兵不动。

眼下,阿奴藏身在刑部衙门,与他朝夕相处,这种感觉份外甜蜜,无论是杨帆还是天爱奴,都不急着改变这种关系。

这种关系是很特别的,既有甜蜜和暧昧,却又与妻子或情人截然不同,挟杂于情爱暧昧之间的,是他们的共事关系。杨帆和小蛮也曾在宫里共事,可是现在阿奴的身份是杨帆的长随,这滋味就不太一样了。

这些rì子,两个人的关系渐渐恢复了,如今反倒是来自姜公子的强大压力,成了阻止他们结合的强大力量,杨帆不知道姜公子此来洛阳究竟有什么打算,也不知道他在洛阳有多少潜伏的实力,他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但是另一方面,陶闻杰的计划拟定以后,在执行上却出现了困难。

要对一个势力集团进行围剿,也要照应天时、地利、人和等各方面的因素。

眼下将近年关,年对中国人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节rì,这个时候对御史台发起围剿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间,一旦这边发动了,却因为年节的缘故,各个衙门办事的效率缓下来,就会给御史台留出充裕的应变时间。

豆卢钦望和陶闻杰、杨帆三人就年前展开进攻还是年后从容布局尚未讨论出一个结果,一桩意外使得他们彻底放弃了在年前对御史台发动进攻的计划。

这个意外,就是薛怀义薛大师凯旋了!

薛怀义并没有打仗,这位仁兄倒真是一员福将,他率领大军浩浩荡荡地赶去西域,才走到一半,就不用继续前进了,因为他的对手和上一回一样,又不见了。

那位率兵侵扰灵州的默咄也不知道是因为内部又发生了什么变故,还是因为听说大周出兵二十万,考虑到自己孤军深入,风险太大,总之他是退兵了。

他撤回大草原,薛怀义自然就无仗可打了,薛怀义不可能自讨苦吃,深入大漠去主动进攻。

一直以来,大漠草原就是上天帮助游牧民族对农耕民族设置下的一道天堑,农耕民族很少有能力派遣大军深入大漠,想当年还没有发明马镫的时候,匈奴骑兵还不像现在的草原民族这般强大,汉武帝征讨匈奴都把国家搞的十室九空,行将崩溃,今rì之武则天比不得汉武帝,今rì之薛怀义也比不了卫青、霍去病啊。

于是,薛怀义果真如李昭德为他饯行时所言一样:马到功成了,甚至是马未到而功已成。他一矢未发,一箭未shè,便成就了一桩大功劳,薛怀义兴冲冲地给朝廷上表说,“默咄一听到洒家的威名就逃之夭夭了,请求陛下允臣还朝!”

薛怀义还朝对刑部围剿御使台的计划本来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是薛怀义“大捷”的消息传回洛阳之后,女皇武则天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她认为大军劳师动众的,既然已经出发,就没必要如此往返,徒耗军需,莫不如让大军继续出征,只不过把战斗目标改为“夺回安西四镇”。

经过这几年的筹备,朝廷无论是在辎秣粮草、甲胄箭矢还是军士训练上,已经做好了收复安西四镇的准备,如果不是因为突厥人突然来犯,武则天原也打算用兵的,她打算过了年就发兵收复安西四镇,如今只是顺水推舟,将计划提前了几个月。

因为这件事,朝中又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辩论,有同意发兵的,有认为应按原计划进行的,也有反对远征的,各方意见莫衷一是,这个时候,显然不是刑部向御史台发起进攻的时候,军国大事当前,朝廷岂会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

豆卢钦望和陶闻杰、杨帆商议了一番,决定暂且中止计划,等朝中这场纷争结束再说。朝中一番激辩后,由于武则天本人赞成远征,意见渐趋统一,同意发兵。只是原本筹措的军饷是为了攻打突厥夺回灵州的,这时改成远征安西四镇,又逢年底,财政上未免有些吃紧。

豆卢钦望巴巴地向皇帝提了个建议,建议大周所有九品以上官员奉献两个月的俸禄作为军费,武则天有些意动,但是这种事实无先例,她就先把这个消息放出风来,试探百官的反应,这件事果然引起了官员们的不满。

豆卢钦望想表现他对皇帝的支持,表现自己为官的高风亮节,可风头让他占了,对别人来说却只有损失。有些官员没有外捞,全靠俸禄维持他们比较体面的生活,奉献两个月的俸禄,他们可吃不消。

比如监察御史王求礼,他是在来俊臣等御史台官员或被杀或贬官或流放之后,才调进御史台的,这位御史倒还清廉,家中也没有什么积蓄,扣他两个月薪俸的话他可受不了,于是这位御史立即写了一篇义正辞严的弹劾奏章,引经据典地驳斥豆卢钦望的荒谬言论。

王求礼的这番驳斥,得到了大批官员的响应,武则天一见官员们反弹太大,只好放弃了这条计划。

此时,武三思还在紧锣密鼓地张罗着铸造天枢的事情,三阳宫和兴泰宫的匠师已经赶赴建造地点,清理地面,规划图纸,购置砖石木料。这三项工程耗资巨大,却没有一个人提出来暂缓停建以济军资,而武则天本人也有意似无意地忽略了。

最终军费问题还是由户部绞尽脑汁给解决了,所用的法子不外乎是寅吃卯粮。薛怀义大将军得到皇帝旨意,功成身退,回返朝廷,而大军则继续向西开拔,朝廷另派熟悉西域情况的大将军王孝杰担任统帅,正式拉开了收复安西四镇的战争序幕。

※※※※※※※※※※※※※※※※※※※※※※※※※

王孝杰被任命为武威军大总管,风尘仆仆地追赶他的远征大军去了,此时洛阳城业已迎来了新一年的元旦。

这一年的元旦,是十一月一号。

夏商周的时候,夏朝以正月初一为元旦,当时的元旦和chūn节是同一天。商朝则以十二月初一为元旦,周朝以十一月初一为元旦。秦始皇嬴政一统天下后,认为自己的功绩不逊古之帝王,于是别出心裁地搞出了一个十月初一为元旦。

此后各朝各代的元旦大多以中国第一个大一统的朝代夏朝所建立的历法为准,以正月初一为元旦。不过武则天建立大周朝后,一切依照周朝的规矩复古,所以元旦又变成了十一月一号。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元旦之rì,皇帝当率文武百官祭祀天地。

武则天在万象神宫召集所有在京五品以上官员隆重举行了祭天祀地的大典,武则天身着黑sè衮冕服,衣饰十二章纹,另有蔽膝、革带、大带、绶等诸多配饰。头戴冕冠,十二排缀以宝玉的冕旒将她苍老的面孔挡在后面,若隐若现的愈增三分威仪。

杨帆是五品官,恰在今rì有资格参与天地大祭的官员之中,他也穿着一身庄严的祭服,整个万象神宫里黑压压一片,随着大鸿胪的高声唱礼,一起一伏,膜拜天地,听武则天宣读祭天祷文。

皇帝初献之后,当由皇太子亚献,但是武则天宣读了祭天祷文退过一旁之后,意外的一幕出现了。

第四百五十七章 一个讯号

众目睽睽之下,大鸿胪竟然走向了武承嗣。

武承嗣显然早有准备,他的脸上没有一点惊讶的表情。也许他在礼部的安排之下早就排演过祭祀天地的礼仪程序了,只见他步履沉稳地随着大鸿胪的导引,从文武百官和皇亲国戚们中间一步步走上前去。

由武承嗣作亚献,那么皇太子呢?

尽管这里是庄严肃穆的殿堂,万象神宫里还是传出嗡的一声响,没有人敢在这个地方、敢在这个时候交头接耳,这只是人们惊讶的本能反应,千余名官员粗重的呼吸同时汇聚到一起所形成的一股气浪。

太平公主的脸sè陡然苍白,她连忙低下头,籍以掩饰她惊讶惶恐的表情。

杨帆是五品官,今rì有资格到这大殿上参加祭天的官员中最低品级就是五品,所以他是站在最后一排的,这意外的一幕也让他张大了眼睛,他向殿上望去,超卓的目力让他看清了武则天的面容。

但他看清的只是垂在武则天面前的十二排冕旒,武则天站的稳稳的,面前用丝线垂挂的十二串珠玉就像一个密密的帘子,把她的面部完全挡住了,杨帆注意到,那冕旒静静地垂着,一动不动。也许,冕旒后面的武则天,此刻正用那双锐利的老眼扫视着群臣的反应?

杨帆深深地吸了口气,强压着心头的震撼,也垂下头去:“女皇这是向群臣、向天下公开表明她要易嗣的决心了么?还是说……,对了,还有终献,会不会……女皇是想让太子做终献呢?”

杨帆心中陡然又萌生了一线希望,官员们也陆续想到了这一点,在亚献结束之后,他们悄悄把头抬高了一线。这个抬头的动作很轻微,但是无数人同时做着同样的动作,再轻微的动作也足够壮观了。

文武百官、皇亲国戚们,仿佛是有一根无形的丝线牵着他们的脑袋,在武承嗣退下后,他们齐刷刷地仰了一下头,站在高高的丹陛之上的武则天嘴角微微一勾,勾起一抹冷峻的笑意!

武承嗣退下之后,大鸿胪又向前走来,开始导引负责终献的人。

万象神宫宽敞巨大,堪称天下之最的宫殿上,无数双眼睛随着他的身形移动着,移动着……,所有的人都屏着呼吸,看他走向谁。大鸿胪一步一步,终于走到了梁王武三思的身边,满朝文武目瞪口呆。

随着一脸肃穆的大鸿卢的导引,武三思迈开大步,登上了丹陛。

当武三思朗朗的声音在金殿上回荡起来的时候,没有人望着他,也没有人听他说什么,当武三思做“终献”大礼的时候,文武百官已都把目光投向了武则天的儿子,投向了那位曾经的大唐皇帝、如今的大周太子李旦。

站在后面的人,有的人能看到他的背影,有的人只能随着别人望去的方向大致行一个注目礼,根本看不到他的存在,但是站在李旦左右的人是能够看到他的。李旦神sè从容,没有一点异样。

他的皇位被母亲夺走了,朝夕相伴、共过患难的两位妃子也被他的母亲活活打死了,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受到这般羞辱,他的太子之位也行将失去,但是李旦脸上没有一点羞怒、激动的神情。倒是站在他身后的几位小皇子,脸孔涨红,愤怒到无以复加。

祭祀,不只是一场祭礼,它是一个再明确不过的政治讯号。

当初,那位“乐不思蜀”的阿斗登基为帝的时候,诏告天下说:“政由葛氏,祭则寡人。”

即便是阿斗这样的人,也很清楚有些东西必须掌握在他的手上。他可以把蜀汉政务无论大小,全部交给诸葛亮负责,但是祭祀天地这件事,他必须得在继位诏书中予以明确,这是他的权利,旁人不能沾手。

即便掌握了全部政务也只是一个权相,不是一国之主,而祭祀天地则不然,这是君王权力的象征。

※※※※※※※※※※※※※※※※※※※※※※※※※

大祭结束了,文武百官、皇亲国戚们纷纷退下,一退出万象神宫,便步履匆匆地向外走,今天这一幕大祭情形透露给他们的信息量太多了,他们需要回去好好消化一下,一时间连交头接耳的现象都不多见了。

皇太子一家人在这人群中是最尴尬的,自从皇帝下旨不许皇太子再接见百官之后,实际上他一家人已经被软禁在太子*,除了身边侍候的人,一个外人都见不到。而今天尽管他们置身在如许之多的朝臣和宗室之间,却依然有种孤独无比的感觉。

所有的人都在避免与他们接触,以致于他们看到皇太子一家人走过来时,都要垂下脚步地避开去,李旦依旧神sè自若,但是走在他身后的几个儿子,却是悲愤已极。李成器和李隆基表现的尤其激动,以至于李旦不得不低声训斥,喝令他们克制。

这时候,太平公主却走向了李旦,一些朝臣看到了,他们唯一能做的事只是把头垂的更低,走的更快,好象什么都没有看到。而武氏子侄和已经倒向武氏的人则一脸不屑的冷笑。

谁也不知道这对兄妹究竟说了些什么,他们就站在万象神宫前面宽敞的空地上,对站良久,李旦黯然向妹妹拱了拱手,转身行向太子*。

杨帆是最先退出大殿的一批官员,却要让后退出来的品秩高的官员先走,所以他成了走在最后的一批人,当他走到太平公主和李旦兄妹旁边时,他没有像那些对太子一家人如避蛇蝎的大臣们一样急急走过,而是微微顿了一下脚步。

李隆基看到了他,目光定在他的脸上,杨帆站住脚步,向他拱手一揖。

这是礼节,既然已经同这位临淄郡王照了面,理应行礼,但是整个朝堂上,今rì行完祭天大礼之后,依旧守礼的,也就只剩下杨帆一人了。

李隆基并没有露出高兴的表情,他认出了杨帆,在他的记忆中,这个杨帆同武家有很密切的关系,所以他只是咬着嘴唇,冷冷地扭过头去。

杨帆在心底里叹息了一声,从他们身边慢慢走了过去。

李旦带着几个儿子走向太子*,太平公主则向宫门外走来,很快就追上了杨帆。

方才在李旦面前,太平公主表现的很从容、很平静,可是与李旦分手之后,她的脸sè却异样的苍白,看她飘忽的眼神儿,心神也已恍惚。在过金水桥时,太平公主脚下一绊,“哎呀”一声就向前跌去。

“公主,小心些!”

杨帆一个箭步跃到太平公主身边,伸手一扶,又迅速收回手去,向她揖了一礼。

太平公主花容惨淡地看了他一眼,迈着沉重的步子向桥上走去,杨帆略一踌躇,便举步跟在她的后面。

太平公主旁若无人,好象根本没有看到他似的,踽踽地走出宫门,许厚德赶来马车,放下脚踏,太平公主正要登车,杨帆突然急赶几步,走到她的身边,低声道:“殿下!”

太平公主瞟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杨郎中,有何见教?”

杨帆明白她现在的心情,所以只是淡淡一笑,道:“可以与公主谈谈么?”

太平公主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如果你不怕人家说闲话,那就上车!”说罢当先举步走上车去。

杨帆毫不犹豫地跟着上了马车,太平公主走进车厢坐定,一见杨帆居然真的跟着上来,不禁有些意外。

杨帆咧嘴笑笑,笑的一脸阳光:“反正全天下都知道我跟你是怎么回事,虽然咱们并不是那么回事。”

如果换作以前的太平,此时少不得又要幽怨地纠正他的话,但是此刻太平公主心乱如麻,哪还有那个心情。

她沉默片刻,幽幽地道:“这件事是我不对,李家……就要完了。也许母皇归天之rì,就是我李氏家族被武氏家族一网打尽之时,我不该连累你的,我会想办法……和你撇清关系。”

杨帆道:“很多年前,我是一个小乞丐,我背井离乡,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其实我只是想离仇人远一些,这样能更安全一些,但我当时绝不会想到在那里我会遇到什么。如果我当时选择的方向不是向南,也许我今天依旧是一个乞丐。”

太平公主的眼神陡然有些古怪起来,但是杨帆并没有注意,他继续说着:“很多年后,我到了洛阳。如果我没有在水渠旁救过一个人,如果我不曾接受她的计划到洛水河边踢了一场球,如果我在马桥被押上刑场的时候没有决定去劫法场……,如果如果,许多如果,那么,我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

太平公主微微皱起眉,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杨帆道:“我想告诉你,人的一生,每一步都面临着选择,每一个选择,他都认为自己的决定是最正确的,其实在选择之前,永远不会有人明白他的选择究竟是对还是错,更不知道他的选择会不会再发生变化,因为……未来可以影响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太平公主惨然道:“我还有选择的余地么?”

杨帆意味深长地道:“我现在说的,不是你的选择,而是皇帝陛下的选择。”

第四百五十八章 梓泽苑

太平公主反复地咀嚼着杨帆的这句话,渐渐明白了些什么,她抬起头,希背地看着杨帆,问道:“你觉得,我们还有机会?”

杨帆道:“你是关心则乱,难道没注意到皇帝虽然选择了武家,却还没有决定具体是谁。

武家现在有两个人,如今一个负责亚献,一个负责终献,可见这太※子之位,一时还不能尘埃落定。决定了的事,尚且常常发生意外,何况是还没有决定的呢。”

太平公主道:“可是,不管母皇最后选择他们之中的哪一个,对我们来说结果都是一样的。”

杨帆道:“但凡成事,一半靠努力,一半靠天意,在它还没有发生之前,任何意外都可能发生。你能想像一个十年前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乞索儿,今rì居然高居庙堂,做了刑部郎中么?”

太平公主“噗哧”一笑,沉重的心情有些放松下来,打趣道:“你现在不过是一个郎中,可还谈不上高居庙堂呢。”

她想了想,颌首道:“你说的有道理,一rì未曾实砚的事,未必就不会发生意外,如果我现在就放弃,那么它就真的会实现了。”

杨帆燃然道:“你明白就好。我这就回去了。至于你说的要帮我撇清的事……,”

杨帆苦笑一声,道:“好意心领了,不过这种事还是算了吧。对于人们乐意见到的、想要见到的事,就算当事人自己否认也没有用,有些东西会越洗越白,有些东西却会越描越黑,还是……—,顺其自然吧!”

“唉……”

太平公主答应了一声,不知怎地心头竟然有些轻松的感觉,眼看着杨帆撩开车帘,太平公主突发奇想,又追问了一句:“为何你就能做到从不认输?如果坚持到最后依旧是失败的结局,那怎么办?”

杨帆停住脚步想了想道:“那……我就拍拍走人呗,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去得?我非得在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不成?”

太平公主登时哑然。

杨帆的马就拴在太平公主的车子后面,一见杨帆出来许hòu德就停了车杨帆绕到车后,解下缰绳翻身上马,刚要策马离去才走出两步,身后突然又传来一个清悦的声音:“明天,我约了她同游金谷园!”

杨帆霍然回头,就见窗帘正轻轻拉上,一只涂着豆蔻的柔夷悄然缩回窗内,杨帆眸中只留一抹惊艳。

※※※※※※※※※※※※※※※※※※※※※※※※※

第二天没有朝会,一大早上官婉儿就被一辆轻车接出了宫。

武则天知道上官婉儿的去处,婉儿已提前向她禀报过,说是今rì太平公主邀了她同游金谷园。

武则天本以为经过祭天大典之后女儿的心情会低落一阵子,没想到她还有兴致邀请上官婉儿出游。看来女儿自嫁入武家,成为武家妇之后,心态上已经发生了变化,对于武冇家人继承江山已经不那么抵触了。对此局面,武则天自然乐见其成,于是慨然应允。

轻车到了太平公主府,角门儿打开车子便直接驶进了公主府的后花园,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一辆华丽的马车又从角门儿驶出来,向城外赶去。车子左右只有四名侍卫轻车简从,还真是出城游玩去了。

太平公主建于金谷园的别苑叫做“粹泽苑”太平公主曾经向武则天抱怨说她在金谷园的别苑比千金公主的别苑小,也不及千金公主的别苑华丽,所以才在南市开设了十几家店铺,交由杨帆帮她打理,以期多赚些花销。

太平公主说这番话固然是为了帮杨帆脱罪,但是却也并非无中生有,她的别苑确实比千金公主的别苑小一些,千金公主的别苑占地二十亩,她的别苑占地顶多十八亩。

她的别苑也确实不如千金公主的别苑富丽堂皇,因为她的别苑中只建了很少的宫室亭榭,最大可能地保留了此地的原始生态,所以野趣盎然。

至于地理位置,太平公主更是打了个马虎眼,她的这座别苑占据了金谷园中风光最优美的一块地段。这里的地皮和千金公主的别苑所在地相比,同样一亩地,至少贵五倍。

金谷园这个名字取自于西晋时期的大富豪石崇,石崇当时在这里建了一座比皇家园林还要jīng美雅致、富丽堂皇的庄园,名字就叫金谷园。

而太平公主的“粹泽苑,”据说就是当年石崇所建的“金谷园”所在地。如今建于四周的其它权贵家的别苑,在西晋石崇时期还是金谷园外的一片庄稼地呢。

上官婉儿身在宫廷,与杨帆不容易见面,但是与杨帆见面的最大障碍,却是来自先前立下的毒誓。

如今太平公主依照杨帆的话,想了个理由打消了婉儿心中的忌讳。

杨帆其实很好奇太平公主究竟编了一个什么理由,但是他没有向婉儿问起,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当他看到婉儿的时候,从婉儿见到她时略显古怪的神情表现,他就能感觉到,这个理由自己不能问。

太平公主并没有跟他们一起来,她约婉儿同游金谷园本就是帮杨帆制造一个机会,她当然不会跟过来。就算杨帆和上官婉儿不在乎她也在这里,难道她见了杨帆和婉儿卿卿我我的样子不会难受么?

所以,今天的“粹泽苑,”就成了杨帆和上官婉儿两个人的世界。

“粹泽苑”中没有太多的建筑,只是对流经园内的河流做了一些巧妙的设计,随着地势的高低,筑台凿池,清溪萦绕,水声潺潺,鸟鸣鱼跃,幽雅异常,这样充满野趣的景致却是比那些人为的景观更耐看。

偶尔,在草木深处会看见几堵破败的石墙,被藤萝草木重重掩映着。走近去仔细看,就能看见石上有jīng致美丽的花纹,让这被岁月沧桑了的石头保持着几分尊贵的感觉。于是,那几堵残垣断壁也有了一种古朴的美感。

婉儿以前曾经来过这里,而且她博闻强记,知道许多已经被岁月湮灭在故纸堆中的故事,婉儿偎依在杨帆怀里,指点着那草木深处的石墙,悠悠地道:“这儿曾经是石崇的园林,那时候,这里楼榭亭阁,高下错落,华丽之极。

据说石崇用珍珠、玛瑙、犀角、象牙等把这里装饰的金碧辉煌,就连方便之处都摆着纹帐坐垫、燃放沉香,又有姿容美丽的侍女侍候其间,以致有一位上门作客的官员还以为误入了石崇的内室。

你看到那堵墙了么,那就是石崇的金谷园遗迹。我有时候会想,这个地方,当初会不会就是那位多情的绿珠姑娘所住的绿珠楼呢,也许绿珠姑娘就是从这里一跃而下,以身殉情的呢。”

杨帆轻叹道:“如此气焰熏天的一扒风流,如今他又在何处呢,留下来的也不过就是这一堵残垣断壁罢了。”

他揽着婉儿的纤腰,望向邓山方向,说道:“就像邓山脚下那片河滩上葬着的汉光武帝刘秀。这一代帝王,如今又剩下些什么呢?”

上官婉儿回眸笑道:“人家和你说绿珠深情,郎君何以发此感慨?”

杨帆道:“你是女人,想的当然是绿珠的款款深情。我是男人,想的却是石崇的荣耀一生,尤其是想到本朝李武之争,武武之争,冇更加心有所感罢了。,、

上官婉儿摇头道:“郎君真是一个异类。帝王家事且不去说它,就说这朝中文武吧,一个个白发苍苍,偌大年纪,还要努力地往上爬,明知道越高的地方风险越大,偏是不肯放弃。郎君年纪轻轻就已位居五品,可谓前途无量,怎么反倒意气消沉起来了?”

杨帆微笑道:“感慨归感慨,事情我在做啊。我只想,一个人年轻的时候,或者是为了名利,又或者是为了志向,固然有所拼搏,而到了年老的时候,为了身后名,为了子孙事,较之年轻时怕会更加热衷名利了。”

杨帆在婉儿腮上轻轻一吻,柔声道:“我们还年轻,正是及时行乐的时候,等到我们有儿有女,有了牵挂,再去努力为孩子们拼搏也不迟啊!”

上官婉儿听了这句话,神情登时一黯,杨帆见了,不禁暗悔失言。

婉儿现在被女皇帝所用,不得自※由。她的父族和母族因为曾经与女皇作对,饱受迫害,她虽只是一个弱质女流,如今却是父族和母族从多亲人头顶一棵遮风蔽雨的参天大树,这许多牵挂她抛不下,以致两人连幽会一次也像牛郎织女一般,还要太平公主为他们搭鹊桥。

对一个女人来说,活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事,就是有一个心爱的男人,再为这心爱的男人生儿育女。两者缺一,对她的人生来说都是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如今连幽会私唔都如此困难,更不要说生儿育女了,说起这个不是惹她伤心么?

杨帆赶紧打个哈哈道:“你看,你我相会,本是极高兴的事,何必在这里追古思今,替古人担忧呢?就说这金谷园里最有名的传说“绿珠坠楼,吧。绿珠的忠贞,石崇的深情,传颂千古,可我总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呢。”

第四百五十九章 婉儿家的浴室

婉儿听杨帆说到儿女,心中顿觉伤感,她何时才能名正言顺地嫁给杨帆,连她自己都没把握。偶尔幽会,倒是有一种小别胜新婚的情趣,可是如此一来,她就不能为杨帆生儿育女,她已经不小了,如果再磋砣些岁月……

想到这些,婉儿非常难过,正在忧伤之中,忽听杨帆质疑“绿珠堕楼”,不禁转移了她的注意力。要知道‘绿珠坠楼’的故事也曾让少女时期的她思慕不已呢,那等生死不渝的爱情何等可歌可泣。

上官婉儿忍不住问道:“郎君觉得‘绿珠坠楼’有何不妥呢?”

杨帆道:“石崇视人命如草芥,且喜炫耀。但有客人赴宴,若不能酒到杯干,他就会杀掉陪酒的侍女。有一次大将军王敦到他府上赴宴,因为不擅酒,推拒不喝,他竟连杀三名少女!

那些少女娇俏美丽,都是常年侍候在他身边的人,有些还曾经给他侍过寝,曾是他的枕边人,他杀起来就像杀一只鸡,可有半点犹豫?绿珠不过一歌女,与这些被杀的女子并无两样,只因殊美,专宠于她,要说深情那就可笑了。”

杨帆指了指那藤萝掩映下的残垣断壁,冷诮地道:“今人到此,抚古思今,只记得绿珠堕楼,可有人记得那些被石崇像杀鸡一般杀掉的无辜少女们么?也许我们的脚下,就有她们当年流下的血!”

上官婉儿有些动容了,说起来,即便是她,站在这里时想起的不也只是石崇和绿珠的爱情故事吗,几时想起过那些被石崇残忍杀害的少女。这所谓的‘脉脉深情’经过后人的传颂已是如诗如画,竟叫人忽略了这里曾有着怎样的血腥。

杨帆道:“石崇此人争强好胜,听说这家富人用糖水涮锅,他就用蜡烛作饭,听说那户富人用赤石脂涂墙,他就用花椒。别人做布障四十里,他就做锦帐五十里,永远不甘落于人后。”

杨帆又道:“石崇如此有钱,究竟是从哪儿来的,经商吗?他做荆州刺史时,时常派官兵打劫来往商贾。以官为匪。聚敛财富,后来他又依附皇后贾南风,以他一向的作风,你想他那富甲天下的财富究竟从何而来?如此丧尽天良的一个大盗,只因搭上了一个可怜女子的xìng命,他就死的冤枉了?

他究竟因何而死?是因为他的靠山贾皇后被司马伦杀了,之后司马允讨伐司马伦,兵败之后司马伦借由这桩谋反案诛杀数千政敌,石崇本就是贾氏党羽。又富甲天下,如果他想造反或暗资反贼那会怎样?司马伦怎会不借此机会铲除他。”

杨帆冷笑道:“可是当官兵来抓他时,他却对绿珠说:‘我是因为你才获罪的!’无耻啊!,他这是逼着绿珠陪他赴死,不想让他的禁脔落于他人之手罢了。他此前就算献绿珠于司马伦的心腹孙秀,就能免死吗?司马伦会因为这个原因放过一个极具威胁的政敌?

绿珠死了。‘爱极了’她的石崇却不肯死,他是被司马伦抓走,与那数千个被株连的官员一起杀头的。以他一向的为人忖度,我倒宁愿相信他拒绝交出绿珠只是因为一向的跋扈,向来只有他抢别人,什么时候肯让别人沾他的禁脔了。

他的死更与绿珠无关,世上有没有绿珠。他献不献绿珠,作为一个官场失利却又富甲天下的官员,他的政敌都不会放过他,可笑后人却有意忽略其间故事。编出这么一段凄美的爱情来,风花雪月啊,那些闲极无聊的文人也和长舌妇一般,就喜欢嚼这些东西。”

上官婉儿仔细想想,那石崇一向的为人以及他被杀的真正原因,确也无从辩驳,只得又气又笑地娇嗔道:“你这人,好不懂风情,好端端一个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被你数落的这般不堪。”

杨帆道:“我只是气不过绿珠明明是被石崇逼死的,石崇之死明明是因政争失败,偏要给他们披上一层脉脉深情的面纱。”

说到这里,杨帆忽然一笑,贴着上官婉儿元宝般可爱的耳朵,低声道:“良人在侧,羡慕人家的鸳鸯之情作甚么,不如咱们……”

杨帆的声音又低了些,一番悄悄话儿说出来,婉儿的脸上顿时爬上一抹红晕,她轻轻打了杨帆一下,娇嗔道:“亏你想得出来,青天白rì的,在这种地方……,我才不要!”

杨帆道:“这园子里没有旁人呐,那些侍卫和仆佣都不在这儿,幕天席地,何等有趣。”

“不要不要!”

婉儿怕他用强,羞红着脸跑开了,杨帆立即追过去,片刻之后,草木深处便传来一阵银玲般的笑声……

※※※※※※※※※※※※※※※※※※※※※※※※※

“梓泽苑”里的建筑并不多,可是这里的宫室虽然不多,却是物尽其用,物尽其美,比如这座毫华之极的巨型浴室。

杨帆刚走进去,一见到浴室的样子,就被它的壮观给惊呆了。

这座浴室大概是在建造之初,就是把一大片优美的自然景观给圈在了其中,所以看着那山石嶙峋,花木繁茂,以及中间用石头堆砌出的很自然的澡池,若非头上有屋顶,几乎让人以为这是天地形成的一座池塘。

这座罩着浴室的建筑同普通房屋不同,右面整整一面墙都是倾斜的窗子,窗子蒙着丝帛,阳光透窗而入,将花草沐浴在柔和的光线下,太阳从升起到落下,整整一天都可以照shè着那些翠绿肥大的枝叶和鲜艳妩媚的花朵。

另一侧的花木上方,则有一个巨大的天窗,天窗打开后,那一侧不喜阳光的植物也能得到充足的照shè,而且雨季的时候,还可以打开天窗直接让雨水倾泻下来。

池子正上方是装饰如岩洞一般的穹顶,左右阳光充足,置身其中,仿佛是在露天的池中沐浴,却又拥有绝对的私密xìng。

在这宽阔的浴室中,还有一棵高大的桂树,长于温室,错乱了时节,此时依旧开着鲜花,浴室内馨香扑鼻,沁人心脾。一些花瓣正在飘落,直接落在池水上,随着水波轻轻荡漾,水面就像铺了一层雪白的桂花做的绒毯。

白sè的花瓣毯中,又夹杂着许多红的黄的花瓣,那是从其它花木上飘落的,花瓣的绒毯下面又有袅袅的雾气升起,这里的水是活水,而且不是人工加热的,这是被圈进浴室的一眼温泉。

看着杨帆目瞪口呆的样子,婉儿嫣然道:“怎么样,我这座浴池漂亮?”

杨帆奇道:“你的浴池?”

婉儿道:“当然!郎君以为这‘梓泽苑’是太平一人的么?‘梓泽苑’占地十八亩,其中有五亩是奴家的,只是我这地方与她毗邻,加上地方不大,便没单dú lì园,方才咱们经过的那道花墙就是界限,这边儿已是奴家置下的园子了。

杨帆想起小蛮一个宫中侍卫都能在南市拥有三家店铺,以上官婉儿的身份要在这寸土寸金之地置下数亩田园自然也不为难。难怪这梓泽苑的风格自然纯朴,与其他人家大不相同,估计都是出自婉儿的手笔了。

杨帆欣然道:“漂亮!这里果然漂亮,说是洞天福地,也不过份。这么大的池子,哈哈……,若不来个鸳鸯浴,可真是暴殄天物了,娘子,宽衣!”

“才不要,你先洗,我去换衣服!”

婉儿蛮腰一扭,像条游鱼似的闪开了,杨帆嘿嘿一笑,片刻之中,衣衫落了一地,只听“噗嗵”一声,就似一块大石砸进水里,溅起一片水花。

温泉水滑洗凝脂,如果此时大剌剌地仰躺在水中的杨帆,肌肤也算凝脂的话,那就算勉强应景了。

上官婉儿在侧厢的小木屋里已经宽了衣衫,一条洁白的大浴巾裹住了自己的身子,上面露出香滑的肩头,下面露出秀气的小腿,赤着一双纤纤双足,婉媚无比。

婉儿手里捧着一碗药汤,犹豫了一下,才克制住了心中的诱惑,微微皱着眉头,把那药汤一口口地喝下去。

今天杨帆的一句话,把她想要为杨帆生儿育女的念头勾了起来,这念头一生出来,便疯狂地生长起来,几乎完全占据了她的心头。但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婉儿一口一口地吞咽着苦苦的药汤,在心底里暗暗发誓,她一定要找一个机会,安排妥当后,为她的郎君生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这个心愿若不能达成,她死都不甘心。

温泉水荡漾着泛起丝丝白雾,水面上有一层柔软的花瓣,花瓣随着活水一点点流去,桂树上又有新的花瓣轻轻飘落,如诗如画。

婉儿从小木屋里轻手轻脚地走出来,见杨帆正仰躺在一具用汉白玉的完整巨石雕刻出来的人形榻具上,枕着石枕,双目微阖,非常享受的样子,赶紧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想要溜到水里去。

杨帆虽未睁眼,却似早知她已出来似的,婉儿刚一迈步,他就跟一个垂涎自己的贴身小丫环久矣,如今终于逮到了偷食机会的老太爷似的,貌似懒洋洋的、带些sè眯眯的发话了:“婉儿,过来……”

p:诚求推荐票、月票!

第四百六十章 共效于飞

婉儿站住脚,像个想偷糖吃却被大人当场抓住的小女孩儿,可爱地嘟起了嘴巴。

杨帆眼都不睁,只是大模大样地拍了拍自己身边光滑如玉的扶手,“”地溅起几片水花。

婉儿向他皱了皱鼻子,还是乖乖地走了过去。

阿奴心思敏感细腻,所以外表就显得强悍霸道一些,这是一种想要保护自己的本能反应,所以她是唯一一个敢反抗杨帆命令的女人。至于小蛮,对她的阿丑哥哥可是千依百顺,不过小丫头俏皮可爱,偶尔和杨帆撒撒娇、使使xìng儿,那也是很正常的。

至于婉儿,则是出身巨室大户,幼承家教,绝对的以夫为天的典型,她既然认定了杨帆是她一生的归宿,那就绝对的服从丈夫,哪怕明知道杨帆此刻有些同她开玩笑的意思,她即便拒绝也不会惹杨帆生气,她还是乖乖地走了过去。

婉儿猫儿似的爬上石阶,手按着浴巾下摆,避免chūn光外泄。她刚把一只雪足小心翼翼地探进水里,杨帆就霍然张开眼睛,哈哈一笑,伸手一拉,婉儿就哎呀一声跌进了杨帆的怀里,溅起水花一片。那荡开的花的“绒毯”向外一弹,又迅速掩盖回来,遮住了她娇美的身子,。

“坏蛋!”

随着婉儿的一声娇嗔,裹祝糊娇躯的毛巾被杨帆一把扯下,湿哒哒地丢在石沿上,毛巾上的水汇成一条小溪,潺潺流去……

……

溪水潺潺,高下错落,形成一道规模不大却极为优美的瀑布,这就是金谷水。

谷水出墦冢,东行历金谷,再汇入洛水。

金谷园正在金谷水的必经之路上,金谷园之名也即源于此水。

这里是金谷河上游的一处瀑布。

河边有一辆牛车,牛健车轻,牛车上坐着一个魁梧的车夫。头戴竹笠,正悠然四顾,忽见对面小道上有一辆驴车缓缓缓驶来,马上从车上跃下相候。

驴车是一辆普通的乡间板车,车上坐着一个白袍士子,此人长发披肩。大袖博袍。看起来颇具汉晋古风,容颜俊美,一条黑sè的抹额更衬得他白皙的肌肤玉一般润泽,其态若天上谪仙。

但是最显眼的却是他的那条抹额,抹额此时并不是系在他的额头,而是蒙在他的眼睛上。他是被人蒙着眼睛,用驴车载到这里的。驴车停下,那赶车的老者回首道:“张奉御,已经到啦。”

驴车上那风度翩翩的少年公子听了。将抹额从眼睛上解下来,从容地束在额头上,这才起身从车上下来,那赶着牛车的汉子已快步上前,躬身道:“郎君!”

少年公子点点头,转身看向那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这老人年事虽高,身板儿却异常挺拔魁梧,往那河边一站,如同一株苍老虬劲的迎客松。老人满脸含笑,拱手揖道:“张奉御,小老儿就送到这里了,因家主人行踪不宜透露。所以对奉御有所怠慢处,还请见谅。”

奉御是官职,这张奉御就是以门荫被任命为尚乘奉御的张易之。

张易之一向自诩风度,但是今rì见了那姜公子。风度气质高下立判,狂傲之态立即不复存在。而且,他也是世家大族子弟,隐约知道那姜公子背后究竟有着多大的势力,所以对这姜公子身边的心腹老人,倒也不敢倨傲。

张易之微笑着还礼道:“老人家客气了,对于姜公子隐匿形踪的苦衷,易之是清楚的。此番得见姜公子尊颜,易之已是荣幸之至,些许麻烦又算得了甚么呢。劳烦老人家回复公子,就说易之此番回去,必依今rì相商行事,宫外之呼应,则要拜托公子了。”

陆伯言含笑一揖,看着张易之登上牛车,他的车夫挥鞭驱赶着剑憾的公牛,车子扬长而去。陆伯言便坐上驴车,返身向邙山方向行去,走出约里许地,陆伯言忽然折入林下,片刻之后,他的身影再度出现。

陆伯言再出现时,车子已经不见了,那头毛驴被他骑在身下,陆伯言倒骑在毛驴身上,优哉游哉地走在乡间小路上,仿若一个山中隐士……

※※※※※※※※※※※※※※※※※※※※

充满芬芳和野趣的浴室里面,不时传出哗哗的水声。

水波荡漾着,花瓣如薄纱般时聚时散,将纠缠在一起的的两具身体若隐若现地呈现出来。

“郎君……”

婉儿将一双纤纤素手勾住杨帆的脖子,随着他的每一次有力的冲击,一双柔媚的明眸越来越是湿润,她很想闭上眼睛体味那**的感觉,却始终一瞬不瞬地凝望着他,生怕看丢了一眼。她越来越不舍得离开他了,每一次相聚复又分离,都让她的思念更深。

忽然,杨帆半俯的身子从水中挺起,他的双手抄在婉儿丰盈的臀下,将她水淋淋的身子捞了起来,婉儿惊呼一声,赶紧勾住了他的脖子,拍打撞击的声音猛然骤如急雨,随着一声高亢的尖叫,极度的快感让婉儿纤秀的脖颈猛地一仰,秀发飞扬起来,溅起漫天水珠,灿如星辰。

婉儿战栗着,纤纤十指深深扎进杨帆结实如铁的背肌,两条圆润的大腿紧紧夹住了杨帆的身体,包容着杨帆分身的部位像是在榨汁似的剧烈地收缩的,用女xìng独有的温柔与包容,抚慰着他的一阵阵脉动。

**蚀骨的余韵还没消除,她就像是突然被抽尽最后一丝气力似的从杨帆身上滑下来,软绵绵的似一条无骨的蛇。杨帆也随之躺倒,杨帆卧在她的身上,她则仰躺在光滑的汉白玉石榻上,温泉水似海浪一般一起一伏地追逐在他们的肩头。

杨帆轻轻地抚摸着她cháo红的脸庞,灵与肉的交融之后,婉儿脸上有一种妩媚的cháo红,眉梢眼角有一种无处不在却无法言喻的chūn情。

杨帆的爱抚让婉儿心里甜甜的,她忍不住仰起下巴,诱人的檀口樱唇向她的男人索吻,她马上得到了满足,而且被吻的有些吃不消了,以至于她不得不轻捶郎君的肩膀,待他放开自己。这才能大口大口地喘气。

一场缠绵之后,两个人都有一种满足后放松的疲倦感,所以他们静静地躺在水里,也不说话,只有紧密的拥抱来表达他们心中的欢喜和愉悦。

过了许久,婉儿才叹息似的发出一声呻吟。在杨帆耳边低声呢喃道:“人家方才都要。真想一辈子就这样陪着郎君……”

杨帆忽然皱了皱眉,道:“这个……只怕不太容易。”

婉儿神sè一黯,又强打jīng神,柔声道:“婉儿明白,婉儿只是想,自然不会难为郎君去做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不过……我们总会有长相厮守的那一天的,是么?”

“那当然!”

杨帆啄了一记她的樱唇,眼底有一抹温柔的笑意:“我说只怕不太容易,是说。一辈子就这样子在一起不太容易。嗯……总要睡觉、还要吃饭,怎么可能……”

“坏人!”

婉儿露出一口洁白的贝齿,作势在他胸口咬了一下,嗔道:“你故意曲解我的意思。”

婉儿刚说到这里,杨帆的肚子忽然咕噜噜地响了起来,婉儿一怔。失笑道:“才晌午,你就饿啦?”

杨帆赶紧诉委屈道:“听说我的婉儿要出来,我满心欢喜,一大早就出去等你,在家里时就没吃多少东西,方才……咳咳,活动又太激烈……”

婉儿红了脸。赶紧捂祝蝴的嘴,娇嗔地打了一下,忽又吃吃地笑起来:“好,郎君辛苦。今天中午奴家就给郎君露上一手,郎君可还没有尝过奴家的手艺呢。”

杨帆惊讶地道:“婉儿会烧菜?”

在他眼中,婉儿当世才女,一身书卷气,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自然信手拈来,不过烹饪作这种事她也懂得?却不知古之才女,可不是不食人间烟火气的林黛玉,这针织女红、烹饪歌舞,俱都是一个大家闺秀必学的功课。

婉儿得意地道:“郎君小看人家,人家会的菜肴多着呢。不过今rì即然踏秋,我准备的食料,就多是适宜野外炮制的菜肴,比如炙驼峰呀、鲵鱼脍呀、蒸羊羔啊、羊臂臑、熊白啖啊……”

杨帆嘴巴越张越大,吃惊地道:“你还准备了食材?我怎么不知道。”

婉儿道:“男人哪会想到这些事情,当然要女人来惦记啊,这些食材出宫的时候我就备好了,用箱子装着,盛了冰镇着呢。”

说着这儿,婉儿忽地掩口笑道:“对了,那蒸羊羔用的是同州羊肉,可是来俊臣进贡的给皇帝的,来俊臣对不住你,今rì咱们吃他一只羊羔,也不为过。”

同州就是后来的陕西大荔,该地粮谷丰饶,水肥草美,出产的胡羊肉质细嫩,味美可口,但是杨帆在意的并不是肉质,来俊臣如今正在同州做参军呢,他进贡同州羊羔给皇帝,这件事马上引起了杨帆的jǐng觉。

上官婉儿一看他的眼神,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柔声安慰道:“放心,来俊臣如此行为,用意不过是籍以引起皇帝注意,免得皇帝真个忘了他。不过呢,这皇宫大内里负责接收贡品和御膳的监司,如今都是我的人,皇帝吃着这羊肉,也不会知道是谁进贡的。”

杨帆在她柔软的唇上亲了一下,笑赞道:“真是吾之贤内助也。”

婉儿向他扮个鬼脸,说道:“郎君饿了,奴家这就去……”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身子一动,只觉浑身酥麻无力,不禁哎哟一声,又躺回去,杨帆闷笑道:“还是再歇歇,不急于一时,我刚吃了婉儿这顿大餐,也要回味回味,才好再吃别的东西。”

“坏家伙,得了便宜卖乖。”

婉儿恨恨地张开一口小白牙,又在他胸口吻下一痕牙印,牙痕弯弯如月……

第四百六十一章 林间炙

徐岩峰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关于要对那片地招投标,是唐冠军交给徐岩峰负责的。当时唐冠军倒是说了,说茂兴公司有意那片地,所以曲市长就准备招投标。

而就在唐冠军交给徐岩峰这项工作的前一夭,柳延路被安排负责了绿化带的工作。那也是曲军朝安排的。

如果说是曲军朝事前就知道那片地有问题,所以特意之前安排柳延路负责绿化带工作,然后第二夭再交待唐冠军让入负责招投标。那唐冠军很自然就会交给徐岩峰负责了。

如此一来,到时候出了问题,徐岩峰就是第一责任入。而且徐岩峰还没办法说这是曲军朝在背后害他。因为曲军朝只是交待了唐冠军,是唐冠军把工作交给了徐岩峰。

而且当时唐冠军还说了茂兴公司有意那片地的。可随后看茂兴公司对那片地的态度,根本就不像是有意的样子。

那么,很有可能就是曲军朝拿茂兴公司做个幌子,目的只是为了进行那块地的招投标。

徐岩峰越想越有可能。自己反设计了曲豪两次,最后逼的他老爹对付自己,这也是情理之中。

如果这件事真的是徐岩峰自己的疏忽,而造成了航远公司的损失。那徐岩峰也不会推卸责任,自会承担属于他自己的那部分责任。

可是,如果这是曲军朝提前挖好的坑,然后让徐岩峰跳进去的。那徐岩峰可就不能这么实诚的去承担这个责任了。

但如何处理这件事呢?难道要把这是曲军朝有意陷害徐岩峰的说出来吗?

徐岩峰马上就否定了这种做法。因为即便说出来了,也未必有入相信。

因为曲军朝只是交待工作,如果那块地真的没办法盖什么高层建筑,那也要由负责这方面工作的同志向曲军朝汇报,或者在招投标时说明实际情况。

现在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曲军朝事前知道那块地有问题,更无法证明这是曲军朝要陷害徐岩峰。因为根本不是曲军朝直接吩咐徐岩峰负责这块地的。

所以,出了问题真的和曲军朝一点关系都没有。只能怪徐岩峰自己不小心。

那么,徐岩峰真的乱攀咬说这是曲军朝在害他,那不仅得不到任何好处。恐怕还会被领导当作徐岩峰素质低。那在给处分的时候,很有可能就会处罚的更重。

既然不能把实际情况说出去,那又要如何做才能摆脱目前的困境呢。

徐岩峰又想到了刚才从柳延路那里窥探到的信息,“要不是那片地曲市长给了你负责,我如今能受这难为”。

这条信息说明柳延路其实并不知道那片地是有问题的。估计曲军朝也是怕他坏事,所以才瞒着他。但就是因为瞒着他那片地有问题,所以柳延路才不理解为什么曲军朝要把地给徐岩峰负责。

也就是因为柳延路没有负责那块地,所以他受到了难为。

那这难为是谁给他的?谁最想获得那块地的开发权?航远公司?方成公司?

经过徐岩峰的分析,他觉得是航远公司的可能xìng比较大。因为方成公司的总经理贺rì成是个大老粗的xìng格,他握住柳延路的把柄来难为柳延路,可能xìng不太大。

而航远公司的总经理蔡启金xìng格比较狡猾,并且他在那块地的报价上,以十万元的优势最终获得了开发权。

很有可能就是蔡启金掌握了柳延路的什么把柄,所以就要挟柳延路,让柳延路透露招标的内部资料。

虽然柳延路不负责这块地的招投标,但他毕竞是指挥部办公室副主任,他要想获得一些内部资料,也不是没可能。

也正是因为柳延路没有完全负责这项工作,所以要想获得内部资料也就非常的困难,很有可能是柳延路开始不答应。但蔡启金掌握了柳延路的把柄,逼的柳延路不得不照办。

如果柳延路开始就负责这项工作,那获得资料也就不会困难,开始也就会很顺利的答应蔡启金。那也就不会被蔡启金要挟后,才不得不照办的。

这样,就能和柳延路那句“要不是那片地曲市长给了你负责,我如今能受这难为”,完全对应起来了。

而且,让柳延路受到难为的,并让蔡启金握住把柄的是因为一个出了事的女入。

这些完全都是徐岩峰的分析和猜测,究竞和事实有多大的偏离,只有找柳延路进行窥探了。

如果真的事实如此,那蔡启金获得那片地就是非法的。那么zhèng fǔ就能以此为由收回土地的使用权和开发权。

而且土地所有权不仅要收回,蔡启金还要面临着罚款和吊销各类证件的处罚。到时,蔡启金自顾不暇,绝不会再去追究土地的问题了。他怕是只会希望拿土地的问题做为交换条件,让zhèng fǔ减轻对他的处罚吧。

同样的,柳延路也会面临严重的处罚。

如此一来,这件事也就有了zhèng fǔ官员承担责任。那徐岩峰面临的压力也就随之变小了。

想到这,徐岩峰又来到了柳延路的办公室。

进来后,便搬了张凳子坐在了柳延路办公桌对面,并将右手搭在了办公桌上。

“柳主任,航远公司所获得的那片地,你知道吧。”徐岩峰问道。

“知道,怎么了?”柳延路道。

徐岩峰眼睛眨了眨,通过柳延路的反映,徐岩峰知道柳延路还不清楚那块地深层的问题。

蔡启金应该只是找了徐岩峰和唐冠军。虽然柳延路当初可能透露了资料,帮着蔡启金拿到了那片地。但土地出了问题,蔡启金去找柳延路这个透露资料的也没用。

“是这么回事。这几夭方成公司的老贺总找我叨叨,说我们那块地招标的时候肯定有问题。我怕他把事闹大了,到时候被市领导关注了,影响也不好。所以,我就答应他帮着他再寻摸一块地让他开发。所以,我来跟你汇报一下。”徐岩峰道。

柳延路听到前半句的时候,心中猛的一紧,听徐岩峰说完后,便道:“航远的那块地是你负责的。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泄露了少许资料也有可能。但贺rì成不能这么就说有问题吧。他有证据吗?那你说给他一块地开发后,他又怎么说?”

通过徐岩峰对柳延路说这句话时的窥探,明显柳延路很紧张。所以前面说“航远的那块地是你负责的”,也是不让入怀疑他。随后,又说“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泄露了少许资料也有可能”,这更是为了做些解释。最后又问贺rì成得知会有地开发后的反映,那是柳延路想知道贺rì成还要不要闹下去。

显然柳延路害怕贺rì成继续闹。

通过柳延路的话,和他的心理活动,徐岩峰已经可以确定蔡启金获得那片地是有猫腻的。

“他后来没说什么,就催我赶紧给他弄块地后就走了。”徐岩峰说道。

“哦。”柳延路装作不在乎的样子。

但通过窥探,柳延路可是放心了一大半。

随后,徐岩峰又说了些不太挨边的话,想窥探一下柳延路到底被蔡启金握住了什么把柄。

但是,并没有窥探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从柳延路办公室出来,徐岩峰决定去找蔡启金窥探一下。

“蔡总,晚上有时间吗,我想单独请您吃顿饭o阿。”徐岩峰道。

“徐主任,吃饭简单,我请你也可以。但那块地到底怎么解决,你要给我个说法o阿。”

“晚上吃饭咱们再谈吧,呵呵,我订地方,到时候再通知您。”徐岩峰道。

蔡启金觉得徐岩峰请这顿饭,是想让蔡启金压下这件事。

蔡启金也知道,这件事如果被市领导知道了,那肯定会处理徐岩峰的。

但蔡启金是生意入,在生意入的眼中,钱是最重要的。

蔡启金目前还没给市领导反映,只是给唐冠军一个面子,给他留下时间,不想马上把事闹大了,让唐冠军对自己不满。

但也最多就是给唐冠军和徐岩峰三夭时间。如果三夭后,他们还没办法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那蔡启金肯定会向市领导反映的。

到时候,唐冠军也没办法埋怨蔡启金了。

给了你们时间,你们没解决好,那还有什么埋怨的。

对于今晚徐岩峰的宴请,蔡启金心中忍不住冷笑:“你太年轻了。这种事不是别的事,以为请我吃一顿,喝一顿,我就会帮你把事压下来吗?这可是损害了我切身利益的事,除非你能私入补偿给我。”

虽然“猜到”了徐岩峰的目的,也绝不会答应徐岩峰的要求,但蔡启金还是决定去赴宴。

毕竞徐岩峰也是有职务的,太不给面子也不好。反正只是吃顿饭而已,就听听徐岩峰有什么说的呗。

答应了徐岩峰后,蔡启金也没把这事太往心里去。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徐岩峰打来电话,把订的房间和房间号告诉给了蔡启金。

六点半,蔡启金赶到了包间。

进去后,发现只是一个四入的小桌,而桌上则摆着一瓶茅台。

这让蔡启金更加坚信,徐岩峰是准备靠吃顿饭来让蔡启金压下此事的。

这便让蔡启金更加看不起徐岩峰,都是正科级千部了,怎么还这么呆,这事能是靠一顿饭解决的吗?浪费这些钱,真是够傻。到时候传到市领导的耳中,更是会看轻你。

虽然心中这么想,但蔡启金还是笑呵呵的走进去,在徐岩峰的对面坐了下来。

第四百六十二章 斗战

八十年的入生阅历,看多了生死离别、爱怨纠葛,陆伯言已经洞察世事,入情豁达,其修养远非常入所能企及,那些小儿女间的事,他不想参与,也不想为此与杨帆动手。

他出现在这里,其实只是想看看这个年轻入究竞有什么本事能叫阿奴那般喜欢他,可他看到的却是杨帆与这不知名的美貌女子之间的卿卿我我、柔情蜜意。阿奴为他跳崖自尽,尸骨无存,这才多长时间,他就另结新欢了?

从这女子看向杨帆时的眼神,从他们很自然的接触,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一定不短了,也就是说,他哄得阿奴为他神魂颠倒的时候就已另有所爱。阿奴遇到了一个感情的骗子,那可怜的女娃儿竞为了这样一个败类而死!

陆伯言一双白眉微微地耸了起来,沉声道:“你就是杨帆?”

杨帆暗暗蓄着力,恭声答道:“小子正是杨帆,老入家是?”

陆伯言道:“你可认得一个叫做阿奴的女子?”

杨帆眼神动了动,不需要再回答了,陆伯言看到他的反应,便已确认了他的身份,老入家仰起头来,向夭一声大笑,笑声中出手,一只大手五指箕张,如同一张簸箕,狠狠拍向杨帆的胸口。

他快,杨帆却更快,早已心存jǐng觉的杨帆在他肩膀一晃的刹那,就已判断出了他要出手,而且判断出了他要攻击的部分,杨帆马上就想出手,抢先出手,可是心思电转,他却放弃了出手,反而退了一步,脸上露出一副很惊讶的表情。

“老入家为何动手?”

杨帆问话的时候,陆伯言便进了一步,右手换成了左手,没有什么花哨的动作,还是当胸一掌拍来。这一次杨帆不再退了,他也出手,而且后发先至,一拳击向陆伯言的左肩。

这位老入的武功造诣或许远远高于杨帆,但是论出手的速度他当然没有杨帆快,就算那位昔年叱咤风云,啸傲三山五岳的绿林之王虬髯客,早在五六年前便也不能与杨帆比斗拳脚的速度。

老不以筋骨为能,一个入即便曾经战无不胜,也战胜不了岁月这个敌入。

陆伯言惊咦一声,击出的一掌忽地一凝,塌肩、屈膝,一步不退,只是肘弯一转,便横着截向杨帆的手腕,他的速度没有杨帆快,但是眼光的老辣、火候的掌握、变招的时机、采取的对策,都比杨帆高明多多。

杨帆立即收拳,上身后仰,左脚却似一柄铁铲,凌厉地铲向陆伯言的小腿,此时他才来得及再说出一句话:“阿奴怎么了?老入家因何动手?”

“阿奴已为你而死!老夫要你去黄泉陪她!”

陆伯言的声音很平缓,就像他正坐在一张逍遥椅上,轻轻地摇着蒲扇,给膝下的校猴儿讲着山jīng水怪的故事,但是这一句话出口,两个入兔起鹘落,已不知交手几何,杨帆已然屈居下风……杨帆的脚尖堪堪触及陆伯言的袍袂,陆伯言抬腿向旁边闪了一闪,只闪了寸许,让杨帆的脚尖贴着他的裤腿踢了过去,不肯多费一分气力。随即他便踏上一步,一掌铲向杨帆的右肋,杨帆一记“斜插柳”避过这一击,陆伯言马上变推为砍,一记掌刀砍向杨帆的肩颈。

杨帆仰身疾退,陆伯言的掌缘在他肩头轻轻擦了一下,只是轻轻一擦,杨帆却觉得似有一柄大锤陡然砸在他的肩上,他的锁骨都快碎了。剧痛中,杨帆双腿疾弹,向后滑出七尺,惊叫道:“住手,阿奴死了?为何就死了?”

陆伯言冷笑,他没有纵身跳跃,只是一步步地跟过来,杨帆双足落地时,陆伯言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又是一掌向他胸口拍来。

杨帆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动作迅疾无比,可陆伯言就像一位成名数十年的梨园名角,一招一式,一举一动,每一句唱词,都让你看的清清楚楚,听的明明白白,貌似缓慢无比,比起你迅疾的动作或唱腔却也慢不上几分。

更难得的是,你的任何举动、任何反应,似乎都在他的预料当中,所以他总能先你一步,截向你会进攻和躲闪的位置,所以尽管因为老迈,他的身体反应已经不如杨帆敏捷,却似还比杨帆快了一下。

杨帆打的很狼狈,陆伯言的进攻逼得他似乎连说话的空隙也没有了。他也不想再说,方才说这些话本就是作戏。倘若陆伯言一提阿奴,他就恍然大悟,立即抢先动手,那就等于告诉这老入,他已经见过阿奴了,或者他已经与司徒亮交过手、听司徒亮说过话。

他必须得做出一副全不知情的反应,如今目的已达,他当然不需要再跟陆老头儿啰嗦。

杨帆倒纵而出,像只穿夭猴儿似的shè了出去,只是他的目标不是向上,而是横着窜向了前方一丛草木。他已经看到婉儿惊慌地赶上来,唯恐陆老头儿对她不利,所以急着把这老头儿引开。

再者,他的肩骨挨那一下,剧痛难当,此时右肩还未恢复活动能力,必须得先躲闪一下。杨帆的念头转的很快,脚下的动作更快,几乎在他刚想到要怎么做的时候,他的身体就做出了反应。

他像一只苍鹰般掠过林梢,像一只狡兔般窜进草丛,片刻间就逃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婉儿只追赶了几步,就已失去了他的踪影。

可是杨帆并没有摆脱陆伯言。如果说杨帆像一头苍鹰,那么陆伯言就像苍鹰的影子,杨帆像一只狡兔时,陆伯言就像一头苍鹰。苍鹰再快,也甩不开自己的影子,狡兔再狡猾,也躲不开苍鹰的眼睛。

陆老头儿的手脚的确比杨帆慢一些,不过慢也要看慢的入究竞有多慢。如果杨帆从这里跑到邙山脚下需要一夭而陆伯言需要两夭,那么两入的速度差距的确非常明显,然而如果杨帆需要一弹指的时候,而陆伯言只需要两弹指,尽管速度依1rì相差一陪,那区别又有多大呢?

陆老头儿像一缕不散的yīn魂,杨帆感觉到了那种yīn寒紧迫的感觉,这是第一次有入给他造成如此沉重的心理压力。

他没和太师傅交过手,但是他的师傅张暴曾经给他喂过招,那双铁锤似的拳头挥舞起来,他就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和方才的感觉很相似。但是他的师傅并不想杀他,这个老头儿却是来真格的,所以杨帆的感觉尤其强烈。

这死老头儿的武功已经到了大巧不工的境界,貌似比起师傅还要高明几分,他的招式没有任何花哨,甚至打出来一点都不好看,却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打击。而杨帆每一次窥准了时机的巧妙反击,陆老头儿的拳脚都会早早地等在他的去路上,就好象他在给陆老头儿喂招。这样的仗,怎么打?

“砰!”

杨帆一个急退,后背撞上树千,红艳艳的枫叶飘然洒落,如红sè的雪花。陆伯言的一只大手如附骨之蛆,又向他的胸口拍来,这个老家伙来来去去的似乎就那么随意一拍,却总能封祝蝴的一切退路,给他造成巨大的威胁。

杨帆已退无可退,他只能往上冲,杨帆一个“旱地拔葱”,身子冲夭而起,穿花火箭似的窜上了枫树,陆伯言一掌拍在树千上。

杨帆方才那一撞撞得叶落如雪,老入这一拍,却连树梢都没动一下。方才他的掌缘只是擦着杨帆的肩膀,杨帆那一身铜皮铁骨就像被一柄大铁锤砸断了似的,这时他一掌拍在树千上,竞然轻柔无比,他的力道实已到了收放自如的境界。

枫树顶上一声长啸,满树红叶骤然落下,如果说方才飘落的红叶如雪,此刻的红叶就如同一场红sè的骤雨,满树的枫叶似乎在这一刹那全掉光了,杨帆挟杂在那无穷无尽的红叶之中,入剑合一,笔直地刺向陆伯言。

他的手中持着一柄“木剑”,一柄折枫枝为剑的剑。

满树红叶如雨,其间入剑合一。

杨帆这一剑极具威势,虽然他手中持着的只是一截树枝,可要是被刺中要害,未必就不能取了敌入xìng命。以陆伯言的武功和年龄,加上他在江湖上的地位,不要说真受了重伤,哪怕是被杨帆这一剑在身上留一道伤口,那都够丢入了。

所以,陆伯言疾退。

这是两入交手,一追一逃以来,陆伯言第一次后退。

杨帆jīng神大振,立即趁势反击,手中一截树枝忽尔如剑刺、忽尔如刀劈,树枝本身的韧xìng又让它似一条鞭,漫空光影,呼啸不绝,杨帆在陆伯言强大的威胁压迫下,把压箱底的绝技都拿出来了。

师传武功在此刻发挥的淋漓尽致,隐隐然,杨帆觉得自己的招式圆融贯通,似乎境界上已经有所提升,提升境界最快的方法果然是强大的压力。

“咦?”

陆伯言一退再退中,忽然发出一声惊咦,目中露出奇异的光芒。

他瞪大双眼,惊赅地看向杨帆,不知道从杨帆的招式上看出了什么,一时间竞有些心神恍惚。

第四百六十三章 方外三奇

本来,杨帆的攻势虽急,但陆伯言退得稳而轻巧,籍着这几步的后退,他已将杨帆的攻势化解,马上就要展开反击。【风云.baoliny.】可是不知他发现了什么,心中一惊,动作竟然慢了一刹,本已探出的右手一滞,竟被杨帆一“鞭”狠狠抽过左胸。

尽管只是一截树枝,陆伯言胸前的袍襟竟“唰”地一声被抽裂开来,仿佛是被利刃一刀划过。杨帆手中的树枝也断了一截,但持在他手中的依旧有两尺多长,杨帆不敢容他有喘息之机,羏唇树謕锲穑“鄌oа庇质且涣三“剑!?

不知道为了什么,陆伯言竟然又是连退三步,丝毫没有反击的意思,杨帆只道对方毕竟年迈,此时已经力尽,不由jīng神大振,竟未发现陆伯言奇特的神情。

杨帆正yù一鼓作气,再度进攻,突然感觉侧后方似乎有什么动静,杨帆汗毛一竖,急忙抖手刺出一剑,身形一旋,便脱离了战圈。他担心是陆伯言伏有帮手,想在背后偷袭他。可陆伯言并没有动,他也在看杨帆注意到的方向。

杨帆旋身脱离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也向那方地方看去,草木丛中有三个人,本来只是露出头来,如今见已被他们发现形迹躲避不得,便从树后缓缓地走了出来。这是三个人,一尼、一道、一胡人。

空中还有零散的枫叶飘落,林中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三个人,尼陡是一个年纪看起来已经很老的老尼姑,身穿僧衣,头戴僧帽,脸上沟壑纵横,全是皱纹,但是肤sè却很白嫩,叫人看不出她究竟有多大年纪,不过看她样子。至少也有六十岁了。

第二个人是一个道士,身穿一身游方道人的灰sè八卦道袍,头戴一顶八卦巾,鹤发童颜,皓须如雪,比陆伯言的白发白须还要白上三分,当真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不过看他脸上的皱纹。却又似比陆伯言的年纪小上一些,不晓得这修道人究竟多大岁数。

第三个人却是一个胡人,满脸淡黄sè的络腮胡须,把一张脸遮的严严实实,只能看到一双深凹的眼睛、蓝sè的眼珠,尖尖如锥的鼻子,年纪自然更是无从分辨了。

这样奇形怪状的三个人……

杨帆和陆伯言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生起了几分戒意。

那白发白须、仙风道骨的老道长稽首当胸,拂尘一扫,口宣道号道:“无上太乙天尊!两位施主是什么人。为何在乐安侯的庄园之中大打出手,做此作生死之搏。难道不知世间还有王法吗?”

老道说着,大袖轻轻一甩,眼见那大袖轻飘飘的拂在一株大树上,也未见他如何作势用力,那大树就“嚓喇”一声,轰然倒了下去。

杨帆见了这一幕顿时怵然一惊,至柔之物并非就不能伤人。但是这样轻飘飘的拂上去,就能震折一棵大树,这要何等yīn柔可怖的力量!

杨帆可从未见过这等武功。在他心中,也许那位如同神人一般的太师傅会有这等功夫,可是那位年过百岁还活蹦乱跳的跟老顽童似的老人家天天以钓鱼为乐,杨帆根本就没有见过他出手。

旁边的老尼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地有载物之厚,我等出家人本不愿理会世俗之事,只是我等即在乐安侯府上坐客,对你二人擅闯私人宅第的事就不能袖手旁观了,我等方外人更是见不得这等血腥杀戮之事,两位施主且听贫尼良言相劝,各自散去了吧。”

老尼说着,缓缓向前踏出两步,她温言细语的,倒是没有显示出什么大神通,但是杨帆和陆伯言忽然觉得,她的声音虽然依旧平和,但是那句“各自散去了吧”却突然贴近了些,就仿佛这老尼凑到了他们的耳朵边上说话。

杨帆心中又是一惊,这样的三个人若是分开来走到洛阳大街上,不会有任何人觉得他们奇怪,可是一尼一道一胡人,这样三个人居然凑在一起,那便任谁都会觉得古怪了。果不其然,这三个人都是世外高人啊。

陆伯言却是微现疑惑之sè,他那双老而不花的眼睛飞快地掠过那棵从中折断的大树,又定在踏前两步的老尼脚下,眸中突然露出一丝恍然,似乎猜到了什么似的,隐隐然便流露出一丝笑意。

陆伯言淡淡地看了一眼那僧道胡三个怪人,又瞟了一眼杨帆,突然返身掠去,片刻功夫就消失在丛林深处。

杨帆并不知道陆伯言之所以退去,乃是因为从他的武功上看出了他的来历,而陆伯言同那位张姓奇人有着一层不为人知的密切关系,如今既然知道杨帆是那位张姓奇人的传人,他虽依旧怜惜阿奴,却也不能再下毒手。

杨帆以为陆老头儿是怕了这三位奇人,所以知难而退,见他退走,杨帆暗暗松了口气,向这三人拱手谢道:“多谢三位前辈……”

杨帆还没说完,老尼姑就把眼皮一抹,飘然转过身去,淡淡地道:“你也离去吧!”

杨帆见这位高人不想理会自己,却也不好继续搭讪,只能在心中暗暗记下乐安侯这个名字,再向三位奇人恭敬地施了一礼,便缓缓退了出去。

杨帆担心怕陆伯言会在远处等着他,走的却是另一方向,他钻入林中,左闪右拐的,刹那间也消失了踪影。

三位世外高人依旧很飘逸地站在那儿,直到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密林深处,那个胡人向前走出几步,四下寻摸一番,小声道:“没有人了!”

那胡人声音刚落,飘然而立的老道顿时塌下肩膀,后怕地道:“好玄好玄,玄之又玄,方才若不能唬走他们,这两个凶人在此仇杀相斗,说不定就要杀你我灭口啦!”

那老尼姑的声音微蝏行┓6叮道:“贫尼方才壮着胆子踏前两步,真怕他们不管不顾向我出手呢,幸好把他们吓走了。?

胡人对她瞪起眼道:“有牛鼻子显弄神通唬走他们就是了,你又露上一手做什么?咱们在这里足足费了一天功夫才做好诸般准备,一会儿乐安侯就要来了,到时候我们再拿什么本事去唬弄他?”

老尼姑皱皱眉道:“我这不是担心牛鼻子唬不祝蝴们么?”

老道从旁劝和道:“算了,我们哪知会有人来,那两个人都能高来高去,是有大本事的人,看他们手段如此凶厉,怕不是什么善辈,既然被他们发现我们,万一真的杀我们灭口怎么办?用了一门神通,却能唬走他们,换得你我安全,这就够了。”

胡人瞪眼道:“可是我们今rì已邀了乐安侯来此,等他到了怎么办?”

老尼姑道:“这不是还有你么,你且施展你的喷火换头之技,暂且稳住乐安侯。只消拖得他一天,我们就能重新布置妥当了!”

那胡人重重地哼了一声,粗声粗气地道:“如今也只有如此了。”

※※※※※※※※※※※※※※※※※※※※※※※※※※※※※

杨帆在林中疾掠片刻,确信那陆老头儿没有追上来,马上跃到高处看清方向,便向婉儿的庄园飞奔过去。

他担心陆老头儿找不到自己会去寻婉儿的麻烦,也怕婉儿担心他的安危,追上来时被陆老头儿看见。

这里的庄院有山有水b辛钟械兀2皇且焕牢抻嗟拇蟛菰,杨帆又不能高声呼喊,回到婉儿的庄园后,他只得在林中疾走,寻找婉儿的身影?

渐渐的,杨帆又回到了刚才散步的地方。这片地方杨帆已经有些熟悉了,他寻找了一阵,忽然心中一动,快速向他们午餐的地方赶去。杨帆转过一片树林,就看见了那一袭白衣,婉儿果然在这里等着他。

杨帆和陆伯言一逃一追时,很快就脱离了上官婉儿的视线,上官婉儿追丢了。她忧心如焚,却也知道自己纵然追上去也只是给杨帆添乱,如今既然找不到杨帆,还是回到熟悉的地方等他更好,杨帆只要脱困,一定会想到来此处寻她,若她在林中乱走,杨帆脱身之后找不到她,只怕胡乱寻去,又要落入那凶悍的老者手中。

如今杨帆果然回来,婉儿正眼巴巴地等着,一见杨帆回来,不禁又惊又喜,羏赐情地扑入他的怀中,紧紧地眗艘幌拢又分开来,紧张地打量了一番,见他身上无伤,这才松了口气,问道:“郎君,那老者是什么人,怎么会找你的麻烦??

杨帆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离开再说。”

婉儿点头答应,二人急急回到楼阁处,婉儿唤来一名平rì留守此处的看园老奴,吩咐他道:“你去通知庄前那四名侍卫,叫他们羏辞车回城,不用等候我了,明日一早我另备车驾回城!?

那老奴答应一声,便去庄前传讯儿。等他一走,婉儿马上拉起杨帆离开,穿过一片密林,进了太平公主的“梓泽苑”。

太平公主的“梓泽苑”中也有留守的家奴,婉儿以前出城游玩时,大多是与太平同来同住,因此留守此处的奴仆们大多都认识她。

婉儿召来公主府上一个熟识的家仆,取了身上一枚小小的印衿给他,向他暗授机宜,那老奴听了婉儿的吩咐不敢怠慢,急忙将印衿裹进腰带,秘密藏好,退下之后马上乘了一匹快马,跃马扬鞭向洛阳城奔去。

p:向诸友诚求月票、推荐票!

~

第四百六十四章 五百个保镖

在婉儿的庄园前面,四名侍卫也在烧烤,只是不敢饮酒而已。

等上官婉儿府上的那个老仆传讯之后,四人立即收拾停当,赶着那辆空车回洛阳去了,此时太平公主府的那名家人,业已骑着快马,先他们一步离开了金谷园。

婉儿思维镇密,行事谨慎。她想到既然有人向杨帆寻仇,难保不是早就了解了杨帆的行踪,既然这样,如果二人匆忙驾车离开,那个武功惊人的老者在半路上等着他们怎么办?那四名侍卫只好拿去唬人,却不是这等高人的对手。

婉儿让那四个侍卫驾着空车先行离开,以迷惑他人耳目,然后又潜入“粹泽苑”,让太平公主府上的一名家奴持着她的贴身信物抄小路回城报信,等那老奴走后,婉儿也不叫公主府上的其他家奴侍候,便与杨帆离开了。

很快,婉儿就牵着杨帆的手,出现在“梓泽苑”一处藤萝密布的石调中,这处石洞半由人工、半由天成,洞口隐藏在一片藤蔓之下,要拨开来才会发现这里面别有洞天。

洞巾很宽敞,设有石桌石凳,洞顶是露天的,上面爬满了藤萝,夏天正好遮荫,chūn秋枝叶稀疏,阳光透shè下来,斑斓一片。因为己经过了在洞中乘凉的季节,仆佣们偷懒,已经很久没来打扫过了,石桌石凳上有一层灰尘,上面还有枯黄的落叶。

杨帆也不讲究,随手拂去落叶,撩袍坐下,笑道:“这里真是别有洞天呐。如果夏天的时候此处蚊蝇不多的话,在这里面铺上一张床铺,一定可以睡的很舒服。”

婉儿站在洞口,向外边小心地探望了一阵,这才回到他的身边,娇嗔道:“你还有闲心说这个你是官场中人,怎么会招惹上这些江湖人的?”

杨帆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道:“此事说来话长……“

婉儿白了他一眼,道:“那你长话短说呗。”

杨帆呆了一呆,道:“这个,,长话短说,那就说不清楚了。”

上官婉儿又好气又好笑她瞪了杨帆一眼,从袖中摸出一方手帕,打开来铺在石凳上翩然坐下,道:“那么……,杨郎中就请从头说起吧,小女子洗耳恭听!”

※※※※※※※※※※※※※※※※※※※※※※※※※

一座素雅的庭院,院中一木如盖。

满树红艳,风过处红叶飘零而下,有一种凄美的感觉。

地上已经铺了hòuhòu的一层落叶,如一张红sè的地毯。

姜公子一身白衣,负手立在树下,仿佛比那大树还要挺拔。

陆伯言站在他身后三尺开外微微躬着身子,神sè平静。

他当时离开那三个颇显古怪的方外人之后,回去寻到自己的驴子,便向偶然经过的路人询问此处庄园的主人,得知此处是太平公主的庄园,不禁有些意外。

陆伯言旁敲侧击地一打听,那路人便把太平公主与杨帆冇私通这等喜闻乐见的风流韵事对他宣扬了一番,陆伯言听了不禁暗叫糟糕此时想来方才所遇那个女子应该就是太平公主了,难怪她气质高贵、举止优雅若斯。

既然是公主殿下,自己与杨帆这番打斗,恐怕马上就会惹来大※麻烦所以陆伯言立即赶回公子隐居的地方报信。姜公子听了倒不急着离开,反而问起了当时的情形。

姜公子道:“那三个所谓的高人究竟是什么人?”

陆伯言眸中隐隐露出一丝笑意回答道:“公子,那不过是三个江湖骗子罢了。不过他们的幻术出神入化,很是老到。一开始就连老奴都被他们骗过去了,还真以为他们是什么不世出的高人。亏得老奴早年间闯荡江湖,见多识广,如今这双老眼还不花,才瞧出些许破绽。”

姜公子嗯了一声,淡淡地道:“你偌大年纪,怎么也会如此莽撞?”

陆伯言顿首不语。

姜公子不悦地看了他一眼:“我们此来洛阳,是要做大事的,岂可在一个杨帆身上浪费功夫。”

陆伯言辩解道:“老奴恰巧路过,偶然听到他的名字,一开始还没想动手,只是……”

姜公子毫不客气地截断了他的话,问道:“此人武功如何?”

陆伯言微微眯了眯眼睛,道:“以他这个年纪来说,很高明!相当高明!如果,他能活到老奴这个年纪,于武学一道上的造诣,当会胜老奴多多。”

“哦?”

姜公子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问道:“那么他比司徒亮如何?”

陆伯言思索了一下,斟酌着道:“这个……,不太好比较。司徒亮擅长刺杀之术,若是司徒亮准备充份,骤然行刺,换作老奴也未必就不会中招,杨帆自然更不可能。若是正面单打独斗的话,似乎杨帆比司徒亮更胜一筹。

不过,交战之际,临场应变的机jǐng、周围环境的利用等等,都会影响一个人的实力,除非彼此的实力有天壤之别,否则些微的差距并不能决定胜败。司徒亮若与杨帆一战,如果是偷袭,杨帆必死。如果是正面交战,司徒亮纵然不胜也可逃走,杨帆留不祝蝴!”

姜公子微微皱了下眉头,因为陆伯言的贸然出手,他忽然想到了司徒亮失踪的一个可能。司徒亮会不会也是像陆伯言一样,因为替阿奴打抱不平,或者想为自己出气,才擅作主张,找到杨帆头上去了呢?

可是现在听陆伯言这番话,猜测依旧是猜测,并不能确定什么。

陆伯言沉吟了一下,轻轻踏前一步,道:“公子,老奴动手之前,曾经问他可知阿奴?从他的反应来看,他并不知道阿奴已……,司徒亮也不可能去找过他,否则他断然不可能一脸茫然,还不断向我追问为何杀他,又追问阿奴因何而死。”

姜公子“嗯”了一声,对于陆伯言的判断,他还是相信的,心中一缕疑云登时散去。

陆伯言又道:“老奴莽撞,贸然动手。杨帆是官,而且是刑部郎中,正掌着司法,如今被他逃脱,必然不肯甘休。而太平公主更是……,公子,稳妥起见,咱们是否应该马上换一个住处?”

姜公子喟然一叹,道:“你去安排吧!切记,今后再不许擅作主张!”

“喏!”

陆伯言答应一声,缓缓退开。

陆伯言踏着一地枫叶,走出院落,他的神sè有些jī动、有些伤感,又有些许怅然:“杨帆,竟然是他的传人!”

眼望远处青山,陆伯言心神一阵恍惚,似乎一步便踏破了时空,回到了那狼烟四起的少年时代……,

※※※※※※※※※※※※※※※※※※※※※※※※※※※※

不到申时,突然有一支约两千人加兵马赶到了金谷园。

人喊马嘶,刀枪映rì,刹那间便打破了金谷园的宁静。

两千人,俱是骑士,身着甲胄,斜披红袍,骑在雄健无比的高头大马上,佩刀挂盾,鞍鞋齐全,一杆杆红缨大枪上,一尺有半的钢枪尖刃寒光闪闪,鹅卵粗细的枪杆儿有种沉甸甸的质感。

两千兵马赶到金谷园后,马上把“辞泽苑”包围起来,两位顶盔挂甲的将军带了数十名外罩半臂战袍,一手提盾、一手持刀的武士威风凛凛地冲进了庄园。

后面,密密匝匝的骑兵布成严整的军阵。如许之冇多的人马,竟是肃立无声,其势如山,唯有旗幡在风中猎猎发抖。

来者正是龙武军,禁军中唯一一支全骑兵装备的队伍。几位甲胄鲜明的将校在公主府家人的引领下到了后宅,一辆清油车正停在那儿,帘儿垂着,看不见里边的动静。

一位郎将快步赶上两步,叉手施礼道:“龙武卫右郎将魏凌峰,请见太平公主、上官待制!”

车中传出上官婉儿轻柔的声音:“有劳魏将军了,公主殿下受了惊吓,此时不想见客。有劳将军护送此车回洛阳城,同时留些人马,搜索整个金谷园,若是有那与我所说之人相似者,抓起来再说!”

“诺!”

魏郎将答应一声,把手一摆,身后的甲士便向左右一分,让出一条道路来,清油车缓缓驶去,持盾提刀的甲士们立即把清油车护在了中间。

很快,前往洛阳城的官道上,便出现了古怪的一幕。

整整一队骑兵,足有五百人上下,组成了一个移动着的方阵。甲士们手持鹅卵粗细的红樱大枪,jīng钢打造的锋利枪刃上血槽宛然,猩红的枪缨随风起舞,杀气油然而生,在五百骑卒中间有一辆清油车。

如此强大的阵势,除非对方也用军队冲击,否则任你是什么三山五岳出来的好汉、涧谷丘壑里避世的高人,也休想能与这样装备jīng良、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五百甲士硬抗。

杨帆坐在车中,掀起轿帘一角向外面看了看,恰好看到马桥一身甲胄,气势威严地骑在马上,一只手牢牢地攥住刀柄,神态非常沉稳。

几年的军旅生涯,己经让那个有些怠懒痞气的坊间小子,变成了一个颇具阳刚之气的军人。

杨帆悄悄地观察了他一阵,欣慰地笑笑,他轻轻放下车帘,扭头对婉儿踌躇道:“婉儿,这副阵势……—,会不会有点太过了。”

第四百六十五章 不可避,那就战!

第四百六十五章 不可避,那就战!

婉儿把瑶鼻儿一翘,哼道:“ 有什么过不过的。婉儿不发威,他还当我是病猫呢!”

杨帆瞧她两眼,娇怯怯的身子,雪腻腻的肌肤,往那坐榻上一靠,自有一股风流体态,不禁笑道:“老虎你却不像,猫儿倒像足了九分,只不过不是病猫,而是一只妖瞳勾魂的妩媚猫儿。”

婉儿吃地一声笑,嫩脸上便浮起一抹红晕,她娇嗔地打了一下杨帆的手臂,说道:“虎字犯忌讳的,你可不要当着别人的面说。”

她也掀开一角窗帘,向外看着,随口说道:“奴家确实受人袭击了嘛,调兵护我回城,本是理直气壮的事,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回过头来,又向杨帆俏皮地眨眨眼,笑道:“正要使出这般动静叫他们看着,以后他们再想动你,就得掂量掂量。”

当朝禁军分南北两衙,南衙十二卫归宰相管辖,实际上也就是归朝廷管辖,没有皇帝圣旨、宰相印衿、兵部勘合,一应手续齐全的话,谁也调不动他们,这是朝廷的军队。

而北衙禁军,如羽林、龙武、神武等卫,虽然一样是拿朝廷的饷,甚至比南衙禁军待遇还好许多,但它实际上是皇帝的私军。不需要那些重重限制,只要皇帝一道旨意,就能随时进行调动。

北衙禁军虽然直接归皇帝统帅,皇帝却不可能亲自带兵,所以他要把北衙禁军交给自己最亲信的将领统帅,还会给予身边最亲信的一些人员以调兵之权,以应付一些意外事件的发生。

比如说,皇帝出巡时被叛乱的士兵包围了,南衙禁军调动手续繁琐,而且如果政事堂或者兵部官员也有人暗中参与叛乱,故意从中作梗的话,那么想调兵出来就更是难上加难,这时只有北衙禁军才是最大的保障。

可是若只有皇帝一人才可以调兵,皇帝又被人围着,那该如何是好?因此,皇帝会授权给身边最信任的人,在一定范围或一定人数内调动兵马的权力,婉儿是武则天身边最亲信的人之一,相当于这位女皇帝的首席机要秘书,自然有权便宜行事、调动兵马。

这还是婉儿第一次动用这个权力。她也是真被陆伯言藐视官府,悍然刺杀官员的举动给惹火了,她从小就在宫廷里长大,在皇帝身边做事,几时见过这般胆大妄为,敢当面挑战官府权威的江湖人?

车驾被大军护送回了洛阳城,直接驶到太平公主府,角门打开,清油车长驱直入。太平公主还不知内情,婉儿少不得要与她计议一番,免得回头皇帝问起,在她面前露出马脚。既然动用了军队,这事是瞒不过皇帝的。

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这两个人一个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一个是皇帝最宠信的女官,两人于东郊出游竟然遇刺,此事何等重大。武则天闻讯后勃然大怒,把三法司和洛阳府的主管官员都唤到武成殿,严辞训斥了一番。

当天龙武军已把金谷园翻了个底朝天,第二天洛阳府又动用了大批民壮,对金谷园进行了一次地毯式的搜查。三法司回来后,也把能派出去的人手都撒了出去,洛阳府的巡检公差、捕快帮闲更是全体出动,洛阳城被搅得鸡犬不宁。

因为年节将近,这番举动,就算是在过年之前对整个洛阳城来了一次极彻底的严打了,一时间坑蒙拐骗者、泼皮无赖之流被抓了无数,洛阳大小监狱全都塞满了。

问题是,这时候的监狱除了无亲无故确实是孤家寡人的犯人,牢里头是不管饭的,所以每天都有无数的人去大牢里送饭,监狱门口每到饭点就排出一条极壮观的队伍,真比长城还要长啊!

※※※※※※※※※※※※※※※※※※※※※※※※※※

刑部司,杨帆的签押房内。

杨帆盘膝坐在案几后面,臂肘支在几案上,轻轻摸挲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小厮打扮的天爱奴正在屋子里兜着圈子,心中满是纠结。得知杨帆在金谷园的经历之后,天爱奴又惊又怕,她不想害了杨帆xìng命,可是公子在她心中是高山仰止的强大存在,那是不可触犯的。

她从小生活在公子身边,姜公子的积威早已深入她的骨髓,她连皇dì dū不怕,却没有半点信心也没有那种勇气同公子作对,何况公子与她还有救命之恩,然而……她又如何舍得让杨帆涉险呢?

天爱奴兜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在杨帆面前停下来,决然道:“你不要为难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看……我还是离开吧!”

杨帆看了她一眼,心神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所以有些茫然:“什么?离开?”

天爱奴道:“嗯!从你所说的情况来看,公子应该还不知道我活着。陆翁和司徒亮先后找你麻烦,应该都是因为公子之怒,或者……”

天爱奴咬了咬嘴唇,又轻声道:“陆翁还是挺疼我的,或许他是把我跳崖自尽的账算到你头上了,才……,我想,我还是隐姓瞒名远走他乡吧,经过婉儿姑娘这么一闹,他们忌惮大事会受影响,只要我不在……,相信他们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

杨帆终于听白了她的话,一股怒气勃然而起,他盯着天爱奴道:“如果姜公子看到我和家人和和美美,心中有点不高兴,再让我夫妻分离呢?我是不是该把娘子打发到天涯海角去?如果,我有了儿女之后,姜公子不高兴看见他们,我是不是就得学武攸暨,叫他们改姓换名,避世隐居?”

天爱奴急道:“你不要跟我抬杠好不好,你不知道公子他究竟有多么大的势力,如果能反抗,但有一线希望,你以为我想走……”

说到这里,天爱奴眼睛里亮晶晶的,隐隐有泪光闪烁。

杨帆缓缓站起身来,沉声道:“我知道,他是个庞然大物,他有巨大的潜势力,别看我是官,他是民,可我想动他,却伤不到他的根本,我若触怒了他,他却有的是手段整治我,明的或暗的,无所不用其极!”

天爱奴道:“你既然知道,怎么还动起这不自量力的念头了?”

“我不自量力?”

“二郎,我没有看轻你的意思,也不是说你不如他,但是他背后有几个存世千余年的世家做靠山,有无数的人力物力为他所用,你怎么跟他斗?”

杨帆道:“他势力再大,大得过皇帝吗?他有无数的人力物力可用,有皇帝所掌握的人力和物力庞大吗?他背后有一座大靠山,我这个朝廷命官背后,难道就没有一座大靠山?”

天爱奴怔了怔,道:“他在暗处,你在明处,你怎么对付他?就像昨天,婉儿姑娘调来了两千jīng锐,打仗都够了,何况是对付几个江湖人,问题是,你们现在搜遍了洛阳城,找到他们了吗?”

杨帆道:“我既然决定斗,当然会想办法!不管如何,一味的防守不是办法,我要反击!沈沐能把他从长安赶到洛阳来,我就不能再把他赶到别处?我就是杀不了他,要把他赶到穷荒僻壤也并非不可能!”

天爱奴依旧迷信于公子的势力,担忧地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杨帆走到她的身边,双手搭在她的肩上,迎着她的目光说道:“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战斗,也将是皇权与世家之间的一场战斗,这不是拳脚武功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你插不上手,也不要问。

我明白你的难处,姜公子对你毕竟有养育之恩,所以这件事你根本不用插手,如果我杨某人打不败他姜公子,那我也不配跟你在一起,到那时,天涯海角,尽由你去。现在嘛,你只管乖乖等在这里,看着我,如何打败他!”

※※※※※※※※※※※※※※※※※※※※※※※※※※※

杨帆的手段是润物无声的,要对付这么一个隐藏在民间的庞然大物,也只能用润物无声的手段。杨帆开始忙碌起来,但是就连天天待在他身边的阿奴也看不出,他的种种举动,与对付姜公子有什么相干。

时间过的飞快,树叶无声地飘尽了,雪花无声地飘下来。

杨帆安然地躲过了初一,也安然地躲过了十五,那个武功惊人的老头子始终没有再来。一晃儿,正月就过去了。

这一天,又是大雪纷飞,弥天漫地。

杨帆从“醉仙楼”里走出来的时候,只见各sè建筑的屋檐斗角上,都已积满了厚厚的一层雪,迷迷蒙蒙的雪花洒落下来,如梦似幻。街上行人不多,只有一些无忧无虑的孩子在雪中笑闹追逐着。

野呼利借着酒兴,纵身跃上坐骑,双手一撕胸口,露出黑呼呼的一团胸毛,雪花被风卷着呼啸着扑向他的胸膛,野呼利纵声大笑道:“痛快!痛快!众家兄弟,哥哥先走一步啦!”

杨帆等人向他打了一声招呼,野呼利便扬马一鞭,哈哈大笑着向茫茫大雪中冲去。

p:向大家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六章 三仙大法螺

这道路是城中的一条主干道,虽不似定鼎大街那般足足有三十丈宽,却也有六七丈,此时大雪茫茫,街头行人稀少,酒后纵马而行,当真好生畅快。【全文字阅读.baoliny.】

望着远去的野呼利背影,马桥一拍杨帆肩膀,兴冲冲地道:“帆哥儿,要不咱们也趁着酒兴,策马赏雪去吧,我的马术,如今可不在你之下喔。”

杨帆笑道:“你连大字不识的主儿,就不要附庸风雅,学那些穷措大们吟风赏雪的作派啦。难得回城一趟,还不回去多陪陪嫂子。”

楚狂歌牵着马走过来,对杨帆道:“二郎可是要回府去么?”

杨帆道:“我还有事,需要去一个地方,楚大哥今天不出城的话,不妨先去桥哥儿那里坐坐,晚上一同到我府上,咱们再痛饮一番。”

楚狂歌笑道:“既然你还有事,我就不去叼扰了,我去归仁坊见见那些老兄弟,大家见了面,少不得又要吃酒,晚上就宿在那里。”

几人说笑几句,楚狂歌和魏勇、黎大隐便告辞去了归仁坊,吕颜和高初则各回各府,马桥见杨帆有事,便兴冲冲地回修文坊去“小别胜新婚”了。

方才只是嘴上说说罢了,迎风踏雪的哪有与娘子搂搂抱抱痛快,他常在军营,还真是极想念面片儿的,只是男人xìng格,在外面哪会露出贪恋妇人的样子来惹人笑话。

大雪铺天盖地,片刻功夫就把几人的足迹和马蹄掩得干干净净。杨帆扳鞍上马,折向北城上行坊方向,如今赵逾的老巢就在那儿。

树上光秃秃的柳条此时也披上了一层白雪,好象一条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有风吹过,便簌簌地洒下雪沫儿,灌进路人的脖子,那人便赶紧裹紧衣衫。脚下的步伐也加快了。

杨帆今rì吃了整整一只“浑羊殁忽”,那上好的剑南烧chūn喝了怕也有两斗上下,此时酒力上来,浑身发热,这雪沫儿洒到脸上、颈上,反而凉凉的甚觉清爽。杨帆便不避树木,反而把马头一拨,偏到那路旁树下行走。

杨帆一路走去。直到拐过尚善坊,酒劲儿这才小了些,头脑也清醒过来。前面不远就是天津桥了,过了此桥向右拐,便是上行坊方向,杨帆刚刚提马奔向桥头,忽从对面积善坊里也出来一哨人马。

四辆车子,俱都华丽无比,拉车的牛则是剑憾的大青牛。护侍在车驾左右的人都骑着高头大马,衣着光鲜。趾高气扬。杨帆扫了那车驾一眼,本想羏床β砩锨拧?墒悄抗獯幽浅到蔚拇白由弦宦佣过时,忽有所觉,他马上勒讀绥稚?

“这个胡人好面熟!”

杨帆看着车轿中坐的那人,怔了一怔之后,猛地想了起来,此人就是他在金谷园曾经见过的那三位奇人之一。杨帆再往车上看去,车上张着官幡。上面赫然写着“乐安侯”三个大字,杨帆心道:“这就没错了,果然是他!”

杨帆又向后面两辆车上望去。其中一辆掩着窗帘,另外一辆同样卷起了窗帘,车中一人正抚着胡须,怡然自得地望着车外大雪飘飞,正是那位一袖拂倒大树的老道士。

杨帆从金谷园回来后,曾经打听过这位乐安侯,知道这位侯爷姓俞,叫俞灏然,在本朝王爷公爷多如狗的情形下,这位侯爷的名声就不太彰显了。这位侯爷好长生术,很少与其他权贵打交道,除了自己在府上炼丹,就是结交些方外的奇人。

杨帆打听到这些消息后,也曾想过结交此人,进而结识那几位世外高人,可是他在官场才待了几年,虽然因缘际会,一入官场就与薛怀义、太平公主和武三思拉上了关系,人脉底蕴却远不及那些真正的贵族宽广。

如果是太平公主出面,要结识这位侯爷自然不难,可杨帆又不想为了此事去请托太平,这事就这么搁了下来。此时又看见这几位奇人,杨帆很想上前打声招呼,一来谢过救命之恩,二来也是想结识这几位前辈。

杨帆自离开南洋回转洛阳以来,这几年间武功勤练不辍,比起当初离开海岛时已经大有进境,但是武功提高到一个更高的境界,便也有了一些新的问题。师傅不在身边,他无法请教,只凭自己揣摩的话,进境难免受到影响,如果能得到这几位武功不逊于太师傅的世外高人点拨,岂非一桩美事?

想到这里,杨帆一提马便向那队车仗迎去。

“站住!什么人?”

护侍在车驾外围的武士虽然看起来有些张扬,不过还是很jǐng惕的,杨帆刚一靠近,他们就按住刀柄,大声呵斥起来。

杨帆翻身下马,拱手道:“本官刑部郎中杨帆,与车上这几位前辈曾有一面之缘,既在桥头遇到,想上前拜见,问候一声。”

“哦……”

那喝问的侍卫颜sè缓和下来,松开刀柄道:“这位郎中既与三位老神仙认得,来rì可到我们侯府拜见。此刻我家侯爷正陪三位老神仙入宫面圣呢,耽搁不得。”

杨帆“啊”了一声,微蝏行┐磴担女皇见这三位技击高人干什么呢?难道女皇做皇帝做腻了,也想6簧矸晌弑诘谋臼氯バ凶呓湖?她已偌大年纪,怕是有点迟了吧?

杨帆心里胡乱转着念头,向那侍卫笑了笑,便退到一边,看着那车驾从自己面前徐徐过去,便也翻身上了马,慢慢随在车驾后面。

过了天津桥,那车队便向左拐向皇城方向,杨帆则打马向右,直奔上行坊而去。

※※※※※※※※※※※※※※※※※※※※※※※※※

“呵呵,圣人问长生不老术么?贫道修行多年,道法方术也算略有小成,却从不曾听说过,更不曾见到过,天生万物,有生就有灭,哪有不死不灭的人呢,就算真的修成了大罗神仙,也是有寿终正寝之rì的。”

此刻坐在武则天面前一派仙风道骨的老道,正是当rì在金谷园一袖拂倒大树的那位高人,坐在对面殷勤询问的武则天听了这样的回答,顿时露出不喜之sè。

武则天一直就很相信那些神神怪怪的东西,乐安侯俞灏然赌咒发誓地对她说,这几位都是真正的活神仙,她才以帝王之尊,破例请了这几位名声不彰的方外人来请教长生之道,谁知却落得这么一个答复。

俞灏然被武则天冷冷地看了一眼,心中一惊,赶紧说道:“圣人,世人多以为长生就是永生,老神仙以为陛下说的是不死不灭的永生之法,故而答曰没有。《地藏经》上说‘觉华定自在王如来,彼佛寿命,四百千万亿阿僧只劫’,可见佛爷寿命虽长,也终有涅之rì,只是寿命远远超过凡人罢了,永生之道,是不存在。”

俞灏然说着,向那老道拱拱手,神秘地道:“圣人可知,这位老神仙生于三国孙吴赤乌年间呢,如今已经快五百岁了,这还不是大神通吗?”

武则天看着那仙风道骨的老道士,惊讶地问道:“道长当真有五百岁了?”

侍候在一旁的婉儿也惊讶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这位老道人。

老道轻轻抚着雪白的胡须,脸上微蝘冻鲆凰库耆唬他用缅怀的语气答道:“虽不中,亦不远矣l家师说,贫道诞生那一年,正值孙权以吕蒙为都督,攻取緑荩到磝际潜荒马乱的,百姓们四磒继樱家母就是在逃难途中生下贫道的?

家母当时因难产而死,贫道尚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被弃置在路旁无人照料。本来如此下去,贫道难免一死。幸运的是,乌角先生恰好从那里路过,善心大发,便收留了贫道,后又收我为徒,传我法术……”

武则天惊度地道:“乌角先生?原来什方道长的尊师竟是左慈左神仙么?”

老道点点头,道:“正是!家师业已仙逝多年啦,所以方才听陛下问起永生之术,贫道才不以为然。家师一身道法千变万化,有上天入地的大神通,终究不免一死,世间哪有永生不灭的法术呢。”

武则天颇有些敬畏地道:“道长竟然近五百岁了,那么……这位师太想必也是寿禄极高的修行人了?”

老尼姑微微一笑,合什道:“贫尼乃净光如来转世化身,能知过去未来,自己的年龄却记不甚清了,这一世么,大概已有三百多岁了。”

武则天惊容未褪,那胡人就粗声大气地说起来:“你净光师太可以入轮回而灵魂不灭f且洳皇в继续修行,自然不会计较这具皮囊有多大年纪了n夷诃却没你净光师太那般本领,如今臣已活了七百岁了,臣的寿禄是九百九十九年,还有不到三百年,就要寿终正寝啦。?

武则天听的大为心动,暗道:“凡人寿命不过百年,就算不能永生不死,若学了他们这般神通,将寿命延长个五七百年,那也成啊。”

只是听这几人所言实在太过玄异,武则天心中终究不敢全信,还是想见识见识他们的手段才做决定,否则堂堂帝王被几个江湖术士欺骗,岂不贻笑千古。

武则天打定主意,便和颜悦sè地道:“朕今rì请三位有道之士入宫,确是想向三位请教一些东西。只是不知三位能否在此略展神通,叫朕先开开眼界呢?”

~

第四百六十七章 规矩

三个人听,略略露出迟疑神sè,武则天看在眼中,不禁暗生疑窦。

净光老尼略一犹豫,勉强答道:“阿弥陀佛,既然陛下有旨,那贫尼就勉为其难,在陛下面前展露一二,雕虫小技,贻笑大方了。”

净光老尼往武则天面前一看,说道:“陛下面前这杯水酒,可赐给贫尼否?”

武则天见她肯施展法术,容颜一霁,笑道:“自无不可,师太是出家人,也饮酒么?”

净光老尼淡淡地道:“贫尼平rì里,每天只吃一粒米,一粒芝麻,过午不食。”说着,她就取过武则天面前那杯酒,放在自己面前,往杯中看了一眼,微笑道:“陛下请看!”

她把手轻轻一拂,大袖过处,那只盛着满满一杯醪糟的酒杯已然涓滴不剩,杯中空空如野。武则天蓦地睁大了眼睛,却见老尼既未缩手,也未移动,依旧是两手空空,平摊在那里。

老尼微微一笑,右手虚握,向空中一扬,对武则天道:“陛下再看这里!”

老尼五指一张,掌中突然飞起一抹毫光,毫光直飞殿外,陡然变成一朵晶莹剔透的雪莲花,在空中缓缓旋转着,伴着那漫天的雪花冉冉落下。

武则天亲眼见此神迹,不禁目瞪口呆,她惊讶了半晌,才如梦初醒地对上官婉儿道:“快快,快去把那雪莲花取来给朕瞧瞧!”

上官婉儿答应一声,刚要举步,老尼已合什微笑道:“呵呵,雪莲花,自然是取雪之jīng华凝成,此时已然复化为雪,重归天地,陛下又往何处去寻它呢。贫尼此举,就算是…一借花献佛吧!”

武则天一向以弥勒转世自诩,一听“借花献佛”四字,不禁龙颜大悦,她刚要夸赞几句,老尼姑突然咳嗽了两声,用手按住胸口,微蹙着眉头,露出些许痛苦之sè。武则天忙道:“师太怎么了?”

什方道人忽然叹息一声,稽首道:“陛下,非是贫道等不肯施展方术,实是因为此地乃是皇宫大内,天下之中心,有四方浩然正气庇佑。

陛下是真命天子,上引天光,与四方浩然正气相合,诸邪不侵。

当然,贫道等人所学并不是旁门左道,而是真正的道家方术。但是即便如此,要在这天地正气之中施展,也是会大伤元气的,净光师太方才不想违抗圣旨,强行施展法术,如今已经伤了元气了。”

武则天听说他们不肯在此处施展法术,是因为自己是真命天子,此处是天下中枢,真龙天子居天下中枢,两者相合,竟然可以让这些有大神通的人也要忌惮万分,武则天心中不免有些自得。

她沾沾自喜地道:“修行大为不易,既然如此,朕也就不难为三位仙师了。”

武则天欣然转向俞灏然,吩咐道:“你且先把三位仙师好生安顿着,改rì朕当亲自造访,再见识一番三位仙师的大神通!”

俞灏然一听皇帝要驾临他的府邸,不禁又惊又喜,连忙躬身道:“是是是,臣对三位仙师一定好生安排,恭候圣人驾临!”

※※※※※※※※※※※※※※※※※※※※※※※※※※

赵逾如今的身份还是耳目人,替人寻亲访友、探听消息。

上次杨帆出事,被抓进推事院后,他迅速迁离了原地,橄到北城上行坊,这一搬生意倒是更红火了,没多久他就凭着强大的人脉关系,在北城闯出了一片天地。

赵逾这耳目人的身份如今越来越响,信誉也越来越高,不只民间常有各种各样的人来托他办各种各样的事,就是一些豪门大户人家,也常有人出入此处,托他办些诸如探人**、窥人秘密的事儿。

杨帆赶到赵逾居处时,恰见一位身着名贵皮裘、带着两个贴身小厮的贵人趾高气昂地往外走,一脸得意洋洋,赵逾毕恭毕敬地陪在他的后面,到了门外正好看见杨帆下马,赵逾向他含笑点、了点头,依旧送那贵人离开。

等那贵人上了马,赵逾就叉手施礼,含笑道:“小人恭送爵爷!”

“嗯!你办事,办得狠妥当!”

大雪纷飞中,那位爵爷很开心的道:“以后有事,本爵爷还会光顾你这里的,拿着,这是本爵爷额外赐你的赏钱。”

说着,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飞了出来,赵逾一把抓在手中,长揖到地,笑容可掬地道:“愿为爵爷效力,一定叫爵爷满意!”

那位爵爷仰天大笑三声,提马一鞭,扬长而去,两个小厮连忙追在后面。

杨帆走过去,笑道:“赵兄的生意好红火啊!连这等权贵都来照顾你的生意了,呵呵,这位爵爷这么开心,可是找到了什么失散已久的亲人么?”

赵逾回身笑道:“此人是开国县男白石。他倒不是失散了什么亲人,而是他的娘子偷人,我们帮他拿到了证据而已。”

杨帆与他说着就往屋里走,听到这句话,脚下在门槛上一绊,险险摔个跟头,杨帆失声道:“什么?他的娘子偷人?那他兴高采烈的干什么?”

赵逾笑道:“又不是所有人都恨自己的女人偷人,若是有那想要休妻又找不到借口,或者妻子娘家势力太大,轻易得罪不起的,那就巴不得有这般借口了。呵呵,里边请。”

杨帆摇头叹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二人说说笑笑地穿过堂屋,绕到后进院落一个小房间里,这是最里边的一个小房间,门口挂着厚厚的帘子,屋里生着一个炭盆,可是离那炭盆稍远还是会觉得有些清冷。因为房间过于密闭,有些挥之不去的烟火气。

杨帆在榻上坐定,赵逾把火盆向两人身边移近了些,也在案后坐下。

杨帆这才敛去淡淡的笑意肃然问道:“赵兄,小弟前番与你商量的事情如今怎么样了?”

赵逾的神情也陡然严肃起来,对杨帆道:“二郎想清楚了?你可知道你的这个要求对我们意味着什么吗?”

杨帆点点头,道:“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有些为难。不过,我也知道打垮姜公子,同样是你们的希望。”

赵逾颌首道:“没错!我们是希望把显宗打得一蹶不振,叫他们不能再对我隐宗指手划脚,至少也要与他们平起平坐才行,但是我们并不想跟他们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

杨帆眉锋微微一挑,说道:“赵兄何出此言?”

赵逾道:“武承嗣为了争皇储需要掌握兵权,所以他千方百计想让丘神绩掌握更多的军队,这样做不是不可以很多东西本来就是各施手段争来的,而不是靠上面赏赐的。可是他为了攫取军权,里通外国假敌人之手以达目的,这就坏了规矩!”

赵逾又夹了几块炭放到火盆上火势旺了起来,红红的火光映着他们的脸庞,显得都很严肃。

赵逾道:“结果,丘神绩被杀头,周兴被流放,半道上死了个不明不白。武承嗣也坐失宰相之职为什么?因为做任何事,都有一个规矩,你在这个规矩里面怎么折腾都行,坏了规矩,那就就是天下公敌。同样,我们也有我们的规矩。”

杨帆的嘴角微微翘起,带些讥俏的语气,道:“你们的规矩,你们的规矩是什么?”

赵逾加重了语气,道:“显宗也好,隐宗也罢,我们的目的并不是消灭对方。我们都源于山东贵族,争的只是谁主谁辅,这是家事,如果我把我们所掌握的显宗的情况告诉你,让你借助官府的力量来对付他们,那我们就坏了规矩!”

杨帆眉头一剔,道:“那又怎样?”

赵逾道:“你还不明白么?这是吃里扒外。就像绿林道上,两个山头的人争个你死我活,什么手段都可以用。

可要是其中有一个把对方山寨的情况告诉官府,借官府的力量来打击对头,那他就完蛋了,他会成为整个绿林的死敌!

如果我们借助朝廷的力量来对付显宗,我们就会失去我们存在的根本…一来自于那些世家大族的支持,成为他们的死敌,那时我们就真是人人喊打,自取灭亡了。”

杨帆想了想,道:“据我所知,沈沐绝不是一个拘泥不化的人,就没有一点办法了么?”

赵逾眼中微微舞出一丝笑意:“三叔说,我们可以把我们所了解的关于显宗的情报告诉你,但是你绝不可以让人看出是我们出卖了他们。而且,你不能出面、不能动手,因为你上次西域之行,与我三叔走的太近,你出手,我们就有嫌疑。”

杨帆皱起了眉头,不悦地道:“动手不能有所针对,让他们发现是你们泄露了他们的情报,我又不能出面、不能动手,那要怎么办才成?”

赵逾歉然道:“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才问你,是不是真的要知道。你们三法司之间想争个高下,为什么煞费苦心地利用一桩案件打击对方的威信和声名,而不是去哪儿雇一批山贼土匪直接攻击大理寺或者御史台,把他们杀个jīng光呢?

还不是因为你们三法司上面还有一个最高的仲裁者么?你们在规矩之内怎么斗都是你们的本事,跳出规则去斗那就成了害群之马,那位高高在上的女皇帝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你,维持她制定的规矩。我们也是一样,这份苦衷,还请理解。”

杨帆想了想,缓缓地道:“我明白了,这样吧,如果我不能按你们的要求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我就不利用你们提供给我的情报,如何?”

赵逾沉声道:“你确定”

第四百六十八章 杨帆的幸福生活

杨帆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我保证!”

赵逾长长地吸了口气,神情凝重地道:“好!请二郎记住你说过的话。如果你做不到,那么,我们就会变成置你于死地的敌人!”

杨帆道:“把东西拿出来吧!”

赵逾苦笑一声,摇着头站起身来。他返身走到炕头儿,当着杨帆的面掀开被褥和炕席,打开一道暗门,里边露出一具黑黝黝的铸铁密柜,赵逾从怀中摸出一枚钥匙,鼓捣了半天,打开密柜,从里边取出薄薄的三张纸。

赵逾捧着那三张纸走回几案旁,轻轻放在案上,摸挲着纸面,又定定地看了半晌,才一寸一寸地推向杨帆。

杨帆伸手拿起那三张纸,赵逾道:“你就在这里看,记下后,我会把它焚毁。”

半个时辰之后,杨帆悄然离开了赵逾的住处。

赵逾没有相送,他还是跪坐在几案旁,盯着面前的火盆,火盆中的光忽明忽暗,将他的脸映得yīn晴不定。

火盆中的纸张已经焚尽,灰烬半黑半红,被炭火热浪一冲,一片树叶般蜷曲着的灰烬从火盆中飘起,在空中打了两个滚儿,还没落到地上,就已粉身碎骨……

……

炭火红红,满室如chūn。

chūn光不只来自于桌面正中摆放的那只锃亮的紫铜火锅,还来自围坐在桌边的几个女人。

除了杨帆,围坐在桌边的还有三个女人。三个女子都堪称人间绝sè,殊丽非常。

她们风情各有不同,一个皎若百合,纯净的气息似乎是从她骨子里透出来的,给人一种晶莹剔透的感觉;另一个如同一朵凌雪傲放的梅花,生机勃勃,清丽绝尘;最后一个却似一朵娇憨纯美,鲜艳明媚的蔷薇,宜喜宜嗔的小模样儿十分讨喜。

如百合者婉儿,如梅花者阿奴。如蔷薇者小蛮,她们今天竟然凑到了一起。

杨帆如今在外面已开始注意结交人脉,似薛怀义、武三思等人,他始终保持着比较密切的联系,在军中结交下的那班好友以及如今在文官里相处融洽的一班同僚,他三不五时也要聚上一聚。

家里面,他也开始想办法制造机会让婉儿三人能够彼此熟悉、亲密起来。相爱容易相处难嘛,就算是一双情侣,婚后因为xìn脾气、生活习惯的不同。也不见得尽如婚前一般温馨,何况如今是三个脾气秉xìng各不相同的女子。

婉儿如今要出宫比以前容易多了。因为自张昌宗入宫之来。被女皇视如瑰宝,张昌宗又向女皇引荐了他的堂兄张易之,这一双美少年甚得女皇欢心,女皇帝左拥右抱尽享齐人之福,三人形影不离,婉儿在身边就有些多余了,

这一来,婉儿就比以前得到了较多的zì yóu,她时常可以出宫。而且借口不再限于和太平公主出游,有时她说要回家探望母亲,女皇也会慨然应允。次rì不是朝会的时候,要在外面过夜也并非不可能。

阿奴就更方便了,以她出神入化的易容本领,要混进杨家易如反掌。那姜公子纵然有通天彻地之能,也不可能天天派人来杨府窥探。何况除非是陆伯言那等高手,其他人想瞒过杨帆和这两个jīng灵古怪的丫头可不容易。

今天是他尝试让这三个女人接触的第一次努力,小蛮颇有女主人风范,正在热情地注酒、布菜。殷勤备至。

说来好笑,小蛮年轻不懂事,杨帆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一开始小蛮妊娠反应比较强烈,两人都还以为是脾胃不太好,后来还是内宅里的几个老婆子瞧着不对劲儿,多嘴向阿郎提了几句。

杨帆一听可不敢怠慢,赶紧亲自驱车,把那位当初给他看“”的妇科圣手姜大医士给请了来,姜医士给小蛮号过脉以后,便拍着胸脯以他行医数十年的名声发誓,说杨家娘子的的确确是有了身孕。

这于杨帆自然是一件大喜事,小蛮也欢喜的很,只是如今孩子才三四个月,不太显怀,小蛮又是练家子出身,身姿矫健,行动丝毫不受影响。她又xìn活泼,哪里做得到行不摆裙、笑不齿露。

一开始杨帆还有些紧张,后来见她整天活蹦乱跳的也没甚么事儿,他也就不再跟老婆婆似的天天耳提面命了,如今眼见她一个孕妇还活蹦乱跳的,又是夹菜又是倒酒,围着个炭炉团团乱转,倒是把婉儿和阿奴紧张的够呛,赶紧把她摁坐下来这才放心。

看着小蛮微凸的,婉儿心中着实眼热,小蛮将为人母了呢,想到这一点,婉儿心里就像猫爪子在挠似的难受,她现在没有别的念头,就盼着有机会离开武则天一年半载的,只要能为她的郎君生个孩子,她这心里才踏实。

小蛮被婉儿和阿奴按坐在凳子上之后,阿奴就担起了招呼大家的责任。论起这厨中的本领,婉儿和小蛮自然远不及她,眼看着锅中沸水滚滚,香气四溢,阿奴调料、布菜、涮肉,斟酒,一双纤秀白皙的柔荑仿佛穿花蝴蝶穿棱飞舞,优雅异常,忙而不乱。

菜肴很丰盛,素菜有鸡枞猴头、菘菜韭黄等,荤菜就更多了,鹿脊鸡脯、驼峰羊肉等等,应有尽有。小蛮已经过了妊娠反应烈期,眼下食量大增,婉儿和阿奴把她当成了大胃王,不时挟菜挟肉,把她面前的小碗堆得高高的。

瞧!小蛮想吃辣酱,婉儿马上给她递过去,还温柔地笑道:“酸儿辣女,小蛮怎么爱吃辣的呢,要多吃酸的才好啊,没瞧见有人想儿子都快想疯了吗?”

杨帆心中暗赞:啧啧啧,瞧瞧婉儿这修养气度,不亏是大户人家出身,见惯了男人三妻四妾的,大度!不但一点不吃醋,而且已经替自家考虑起传宗接代的问题了。不过嘛……,我身子这么壮,儿子早晚会生,不急!

小蛮答得也好,小蛮说:“我喜欢吃辣呀,酸东西我也爱吃。可惜这季节不好,水果不多,不过郎君好体贴呢,常常满城奔走,费尽心机地帮我买些酸枣干呀、话梅干、山楂呀甚么的回来吃,哎呀!不能想,一想就流口水。”

杨帆有点不好意思了:“呵呵,人家哪有这么好啦,在小蛮这丫头眼里,阿兄简直做什么都是好的。其实我就是认识巷口卖干果的老孙头,多赏了他俩钱儿,让他划拉划拉,多往家里送些,免得老吃一样腻歪。”

阿奴说话了,声音淡淡的,很轻柔:“哟!这么说,小蛮姐姐说不定要生个龙凤胎呢,那杨家可一下子就儿女双全了,你那夫君大人也就放下了心事,嘻嘻,妹妹先恭喜你咯。上官姐姐,你比我和小蛮年长的多,见多识广,你看像不像?”

杨帆连眉毛都带上了笑,瞧瞧,阿奴也懂事啊,知道尊敬婉儿,亲近小蛮,这话说的多得体?

“咳咳咳咳……”

婉儿这口羊肉一定是茱萸汁蘸多了,看把她呛的,俏丽的脸蛋儿红得像只刚下了蛋的小母鸡,声音也咯咯咯的响。

杨帆赶紧伸出手,轻轻帮她抚着后背,温柔地道:“慢着点吃,别呛着了,快喝口米酒润一润喉咙。”

刚抚了两下,旁边有人牵他衣袖,扭头一看,小蛮满脸幸福的甜笑,轻轻摸着肚皮,柔柔地道:“郎君,要是人家真的给你生个男孩,再生个女孩,你开心么?”

杨帆连忙点头道:“开心!自然开心!不过你不用想那么多,不管生一个还是两个,不管生男还是生女,总是咱们自己的骨血,我都开心!”

婉儿轻轻抚着胸口,似乎气儿已经顺过来了,马上接着杨帆的话题道:“帆郎是该开心呢,你们能有今rì何等不易啊,幼年即相识、暗许终身,长大后却当面不识。记得你们刚成亲的时候,还徒然挂着一个夫妻名份。总要像现在这样,那才甘美。能相爱,能相守,那就是最快活的rì子,似我一般,偶尔出宫……”

婉儿的声音似乎有些幽怨,杨帆一时也不好说什么,轻时牵起她的小手,轻轻握了握,婉儿展颜一笑道:“也没什么,只是看见小蛮妹妹,心有所感。其实,我知足的,虽是金风玉露,总也胜过在宫里时候,你我虽朝夕相处,rìrì相见,却不得片刻厮守!”

杨帆感慨道:“是啊!”

一旁,阿奴姑娘听了,突然端起一觥酒,“咚咚咚”一饮而尽,这可是剑南烧chūn,这一觥至少半升有余,阿奴把酒觥放下,不但马上脸蛋儿就红了,连眼睛都有点红了。

杨帆一扭头,瞧见她醉态可掬的样子,不禁吓了一跳:“阿奴,怎么这般贪杯啊,高兴也不能多喝呀,来来来,多吃菜、多吃肉,少喝酒。”

杨帆话音未落,婉儿就一连挟了几箸削得极薄的同州羊肉添到阿奴的婉里,小蛮则很温柔地又帮她把酒满上,甜甜地说:“酒有得是,慢慢喝呗!”

杨帆挟起一片薄薄的羊肉在锅里涮一下,再蘸些酱料蒜泥添进嘴巴,羊肉入口即化,鲜香无比,再尝一口猩红如血的葡萄酒,看着三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儿如此相亲相爱,杨帆心里头高兴:“杨家形势一片大好啊!”

p:为了杨家的幸福生活,干杯!哈哈~~

凌晨,向大家诚求月票、推荐票!

~

第四百六十九章 难得糊涂

杨家主要成员的第一次酒桌会议在热烈、祥和、团结的气氛中落下了帷幕。全体与会人员互相交流,纷纷发言,表达了对杨家未来发展的信心和愿望,首次会唔取得圆满成功。

饭后,桃梅和三姐儿捧了巾儿、瓶儿、盂儿之类的物事进来,伺候她们漱口净手,又用热毛巾拭净了脸面,便撤去残席,上了些干果水果,饮料热nǎi。

婉儿和小蛮都是悄然而来的,三姐儿和桃梅已经得到小蛮的严厉叮嘱,对宅子里的人也不可以透露半分,饶是如此,她们也只知道这是阿郎的两位红颜知己而不知道她们的身份和名字。

阿奴和小蛮年纪相近,又曾商量过一起劫法场,所以聊的很是投机。小蛮坐久了腰酸,便拉着阿奴,很亲热的毫不见外的上了铺着软绵绵被褥的罗汉床,兴致勃勃地继续聊天,而且时不时的,两个人还会凑到一起,仿佛一朵并蒂莲花似的,嘁嘁喳喳的“咬耳朵,也不知在聊什么开心的事。

这是最亲热最不见外的表现了,如果把对方当了外人,哪怕是最亲近的客人,女主人都不会倚在榻上半躺着与对方聊天,这是很失礼的事。能这么做,那就是把对方当成了自己最亲近的姐妹。也只能是姐妹,至亲者也有长幼,如果对方是自己的长辈或晚辈,同样不可能这样相见。

“女人啊,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杨帆暗自感慨着,瞧着两人这副亲密无间的样子,他甚至怀疑方才酒桌上的那番挟枪带棒、含沙shè影的暗斗完全是自己的一种错觉。

眼见阿奴和小蛮聊的非常亲热。亲热到了完全无视他的存在。被摞在一边的杨帆揉了揉鼻子,从心里觉得还是他的婉儿姐姐最为温柔、体贴,知道照顾她的男人。于是,他从婉儿手里接过递来的那碗莲子羹放在桌上,顺手从屏风后面取过婉儿的狐裘昭帽给她披戴上,投桃报李地温柔一笑:“婉儿。陪我到园中走走吧!”

杨帆只穿着一袭轻裘,毫不介意此时室外正是雪花飘飘,寒风朔朔的季节。便与婉儿一起踏进了园中。

“你在想什么呢?”

走出去十几步远,婉儿便乜着若有所思的杨帆,似笑非笑地打破了两人间的宁静。

雪中丽人。尤显娇媚,虽然婉儿的年龄比阿奴和小蛮大着十岁有余,瞧她容颜娇嫩却不遑稍让。只是气质比起阿奴和小蛮要沉稳多了。此时侧脸含笑,却有种调侃般的俏皮。

杨帆打了个哈哈。说道:“没想什么呀,我只是觉得这雪花飘飘,尤显静谧,有你陪着,心里很安宁,难得享受一下嘛。”

婉儿撇撇嘴,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虚伪面目:“在我面前。还要反穿皮袄,装佯!”

杨帆嘿嘿地笑了起来。道:“皇帝,那是天下之主。天下之主,头上会戴一顶冕冠。冕冠会在耳朵旁边垂挂两块玉,那叫‘充耳’,充耳不闻。皇帝嘛,不该你听的就不用听,听到了也要装听不见。冠冕前后要垂挂玉旒,意思就是要视而不见,不该你看的不用看,看到了也装看不见。

水至清则无鱼,放在朝廷里是这样,放在一户人家里头也是这样。男人是一家之主,其实在这方面和皇帝是一样的,该装糊涂的时候就得糊涂着,想眼睛里不揉沙子,想凡事尽在掌握,想所有人都完全按照他的意愿行事,那就是一个疯子。”

婉儿“噗哧”一笑,道:“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这么木讷,倒是想得开。”

她侧过脸儿来,又向杨帆妩媚地笑:“真的不生气么?”

杨帆把双手负在身后,傲然答道:“有什么好生气的?我相信我的女人知道分寸,我更相信我能镇得住这个家!”

婉儿又开始撇嘴了:“臭美!”

杨帆哈哈大笑,喷得白气袅袅,在空中幻化成种种形状。

酒桌上,三个jīng灵剔透的小女子之间那一番暗流涌动,杨帆哪能看不出来,就算他一开始没品出来,后来也该咂摸出一点味道了。

不过,他确实不担心。

其实,几千年的男xìng社会,早就构筑了一套既严格且严密的家庭制度,功成名就的男人大多三妻四妾,拥有十多个侍妾也不希奇,女人们共同拥有一个丈夫,邀宠求欢进行竞争那是很正常的事,不如此才不正常。

可这争宠多是在郎君面前温柔款款、百般取媚,展现自己可人的一面,凭自己的优势争龋蝴更多的宠爱,鲜少有人会以对别的女子坑陷污蔑,耍yīn谋手段来博取丈夫的欢心,因为这样做风险与收益完全不成例。

真若使什么卑劣手段的话你能瞒得几人,你能瞒得过几时?尤其是拥有这般身份地位的男人,哪个不是见多识广、心机深沉?一个生于深宅、长于深宅、养于深宅的妇人真能耍得他团团乱转么,当男人都是傻瓜,最后只能自己做了傻瓜。

当然,妻妾们之间的和睦大多不得因为感情,而是因为规矩。坏了规矩就会成为后宅公敌,就算丈夫没有因而生厌,但是还有长辈、有家族、再往上还有官府,有律条,有一层层的约束会惩罚你。

别人不说,你敢在后宅里起刺儿,那正房大太太就能用家法办了你!真要是偶尔有户人家闹到后宅不宁,那就成了罕见的大新闻,会传得沸沸扬扬,会让你整个人家都颜面扫地,会成为其他男人包括女人嘲笑的对象。

《金瓶梅》、《红楼门》,都是大宅门里的故事,也没见里面那些心眼灵透、手段高明的美丽女子们对别的女人用出格的手段邀丈夫之宠,或者专宠到不许丈夫碰别的女人,就连王熙凤都没有过。想挑战封建制度。就算jīng明如她,也要粉身碎骨。

真正的宅斗大戏,那是近现代以来,迎合现代婚姻制度才炮制出来的作品。那些爬格子的人抱着理所当然的想法,把职场上,官场上勾心斗角的手段改头换面地用在大宅门里的一群女人身上。再刻意地血腥三分,就绘制出了一副惨烈无比的景象。

当然,皇宫里面是不同的。似武则天与王皇后斗的那么惨烈的事情。例朝例代都有,因为那是皇宫大内,争的是做皇后。争的是自己的儿子做太子,与大宅门里的争宠相比,收益无穷大。争赢了你就可以改规矩、定规矩。在你之上没有更大的一重重的规矩约束来惩治你。

即便如此,武则天之所以能成功上位。除了她的心机手腕和与外臣的勾结,李治本人的支持也是一个极重要的原因,因为李治希望摆脱世家大族对他的控制,而王皇后就是世家大族捧出来的,等于是他们在宫里的代言人,这已涉及到政治层面的斗争了。

至于家宅里面的良xìng竞争嘛,哈哈哈……

这三个女子都是冰雪聪明。懂得进退,知道轻重。婉儿是大家闺秀。心胸气度是她的家世熏陶出来的,眼界更是在女皇帝身边培养出来的。至于小蛮,这丫头根本没有嫉妒心的,只是喜欢向人炫耀丈夫对她的宠爱。

阿奴心思细腻些,却不是小心眼儿,再者,她知道自己正策划对付姜公子,而此事风险极大,一个不慎,自己受了伤害,那连婉儿和小蛮都不会快活。阿奴是个自卑自怜的xìng儿,早把这事揽到了她自己的头上,觉得是她连累了杨帆和杨帆的家人,哪会诚心与婉儿和小蛮作对。

席间,她以及她和她,三个女子之所以如此,一大半的原因却是故意的,她们就是看不得杨帆跟一口气儿偷了七八只小母鸡的老狐狸似的,坐得四平八稳,笑得心花怒放。她们心中或许也有些小小的不痛快,但那程度也仅止于此了。

她们不会逾矩,更不会做出格的事,杨帆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女皇帝说的好啊:“朕不怕乱,就怕不乱!”

杨大官人则以为:“我不怕争,就怕不争!”

婉儿、小蛮、阿奴,哪个是会争地位、争家产的人,她们要争也是争他杨大官人对自己多些温柔多些宠爱,杨某人对此是乐在其中,乐见其成。

婉儿一开始还担心她们三人方才使的小xìng儿会让杨帆不快,跟他出来原就有心解释一下,一见他看的如此通透,也就放下心来。

两个人说笑一阵,婉儿就闲聊似谈起了正事,她一边与杨帆并肩漫步,一边道:“张氏兄弟如今极得陛下宠爱,张易之前rì已由尚乘奉御提拔为司卫少卿,张昌宗更是从一介白衣直接提拔为云麾将军、左千牛中郎将,他嫌官小,昨天陛下又加封他为左散骑常侍了。”

这就是信息,许多事情你能先别人一步知道,就可以及时掌握很多东西,尤其是人事上的一些变动。婉儿只要见到杨帆,都会把她所掌握的朝廷上的动向和最新的一些情况说与杨帆知道。

婉儿对杨帆轻声细语地说着宫里事,前边已到了一座小桥,桥上有雪,杨帆担心她滑倒,便扶了她一把。婉儿因为郎君这个体贴的举动,向他报以甜甜一笑。

杨帆惊讶地道:“这两人入宫才几天,就升得如此神速么?”

婉儿妩媚地乜了他一眼,打趣道:“是啊,比你升的可快多了,我看用不了多久还得往上升,薛怀义是国公,这两人早晚也少不了一个国公的爵位,可怜我家郎君在西域拼死拼活的,却连一个小小的男爵都没得到,你要不要……也去宫里为陛下效劳一番呐?”

杨帆隔着裘衣柔滑的皮毛在她丰臀上拍了一记,笑道:“杨某志向不高,只要服侍好我的婉儿姑娘就行啦,至于女皇那里么,我就不跟张氏兄弟去争宠了,免得他们找我玩命!”

婉儿掩口娇笑,道:“服侍人家,可没有功名利禄、富贵荣华送你。”

杨帆在她颊上轻轻一吻,凉凉滑滑,如同软玉。杨帆柔声道:“有此如花美眷,足矣!”

下了小桥,前方便是一片树林,大雪中,那落了叶子的树枝都蒙着一层白雪,仿佛玉树琼枝,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两人缓缓漫步在雪淞树林之中。

杨帆喟然道:“薛师得封国公是这两年的事儿,他侍候陛下十多年,即便如此,陛下还是先安排他带兵讨伐突厥,借着大捷的名头才顺势封了他一个国公,如今这两个小子……,陛下就不担心朝野非议么?”

婉儿道:“那时节,陛下虽大权在握,毕竟还是太后而不是皇帝,为了登基,本就阻碍重重,怎好行事太过草率,予人口实。所以行事难免有些忌惮,现在却不同了。再者说……”

说到这里,婉儿秀气的双眉轻轻蹙了蹙,低声道:“婉儿觉得,陛下自从成为九五至尊以来,渐渐已不复当年壮志了。陛下如今除了耽于享乐,嬉戏男宠,就只是一门心思盼着能长生不老呢,连国事都不甚放在心上了。”

杨帆失笑道:“长生不老?当今陛下也学秦始皇、汉武帝,开始寻求这荒涎无稽的神仙术了么?”

婉儿睨着他道:“郎君似乎对神仙术不以为然?”

杨帆抬起头,洁白的雪花袅袅而下,无声地落在他的脸上、身上,杨帆仿佛想到了什么,又看到了些什么,目光看着迷蒙的天空,非常深邃。

他向着苍茫的天空笑了笑,转头看向婉儿,困惑地道:“当今陛下,所作所为虽有受人诟病的地方,但是不可否认,她能成为亘古以来未曾有过的女皇帝,机智权谋必有高人一等的地方。似长生不老这等无稽之谈,陛下怎么还会相信呢?”

婉儿颦着眉,犹豫地道:“既然这长生术的说法传了几千年,或许会真的存在吧。你想,那秦始皇帝、汉武大帝,哪一个不是人中之龙?他们还不是一样坚信世间有长生之术么?”

杨帆笑了笑,讥诮地道:“是啊,秦始皇信,汉武帝也信,他们被一个又一个的方士欺骗着,骗了一次又一次,汉武帝甚至被骗到屠了自己的三族,还是继续相信、还是继续上当。当今陛下是个妇人,妇人对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比男人更相信几分,她痴迷如此也就不奇怪了。”

婉儿奇道:“郎君何以肯定世间就没有长生术呢?”

p:诚求月票推荐票!(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章 求仙(三章合一求月票)

对于婉儿的质疑,杨帆笑而不语。

杨帆坚信世间没有长生术,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他的太师傅不信。

少年时候,杨帆也曾望着浩渺无际的大海,好奇地问他那位年过百岁却依旧健朗的太师傅:“太师傅,海上真的有仙山吗?仙山上真的住着长生不老的仙人吗?”

刚刚钓了一条大鱼的太师傅正在恼火,因为他钓了一条极大的鱼,那是一条鲸鱼,虽然那条鲸鱼还未成年,毕竟还是鲸鱼。结果,他的鱼杆折了,连他都差点儿被拖进大海,这让虬髯客觉得在自己的徒孙面前很没有面子。

丢了面子蛋髯客犯了老小孩的脾气,正四处寻摸钢叉,想要追到水晶宫去把那只不肯乖乖就范的鲸鱼给宰了,听到徒孙问出这样的混话来,虬髯客马上吹胡子瞪眼睛地说:“仙山?啥叫仙山?仙人,啥叫仙人?”

刚跟鲸鱼搏斗了一番蛋髯客一只脚穿了麻鞋,另一只脚光着,蓬头垢面地教训他的小徒孙说:“若有长生术,必有长生人,你见过?我对你说我是秦朝人,当年使一柄大铁椎和张子房在搏浪沙刺杀过秦始皇,你信吗?”

少年杨帆两眼冒着小星星,双手托着下巴,很崇拜地对他的太师傅说:“太师傅说是,那就肯定是!”

虬髯客刚被一个庞然大物驳了面子,又被这个小东西驳了面子,不禁气得跳脚:“蠢货!当真是蠢货!我说我是我就是吗?老子又不是一棵树,切开来数圈圈就能知道我的岁数。哪个秦朝人能活到现在证明我就是误中副车的那个大力士?”

虬髯客不想就这个蠢问题和小杨帆辩论下去了,他忿忿然地下了结论:“笨孙儿,等你长大了,如果有人告诉你他懂什么狗屁长生术,你就替老夫泼他一头狗血,这厮绝对是个大骗子!”

在杨帆小小的心灵中,他的太师傅就是超越传说中那神奇的剑仙的存在,如果说世上真的有神。他相信他的太师傅就是神,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武神。他尊敬并且无条件地崇拜这个老人,他相信太师傅告诉他的一切。

长大以后,杨帆对他的太师傅依旧崇拜而信任,他相信太师傅告诉他的话。不过,这时候杨帆再回想起太师傅当年的反映。便不免怀疑太师傅年轻时候是否也相信过长生术。没准儿还听人瞎掰,特意去找过什么海上仙山,因为吃了大亏,才会如此恼火。

杨帆没有对婉儿说出他的根据。很多人一生中至少在某一阶段,会有一个绝对崇拜的对象,对于这个人说过的一切,他都会深信不疑。但是他绝不会把这个理由说给别人听,因为他和他的偶像都可能都会因此受人嘲笑。

在自己的女人面前,杨帆尤其不会这么做。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大男子主义的,不希望自己的女人知道她的男人像个孩子似的依赖、崇拜着另一个男人。

他胸有成竹地反问道:“神秀大师乃是北宗禅门创派祖师,修行深厚,佛法高深,他前些rì子入京时,陛下也曾向他讨教过长生之法。神秀大师可曾为陛下讲授过长生之道么?”

婉儿不服气地道:“神秀禅师修的是佛门正宗禅法,修的是往生,信的是轮回,练的是一颗菩提心,身体与他而言只是一具臭皮囊,不求千秋万载,自然不jīng于此道!”

神秀大师已于月前入京了。神秀大师到京后,武则天曾亲往相迎,并不计君臣之别,以皇帝之尊。跪礼相迎。并特敕神秀大师可乘肩舆上殿,直达殿前,不必行礼。

她又下令在神秀原来住的玉泉山和他的家乡尉氏修建寺院,以表彰他的功德。并下诏废除“道先佛后”的次序,代之以“佛先道后”。划拨专款大修寺庙,大造佛像,大量翻译佛经,玄奘临终前的遗愿终于实现,佛教在神州大地上再放光明。

武则天又趁神秀到京之机,给自己加了个“慈氏”尊号,慈氏就是弥勒,武则天登基时就在民间宣扬自己是弥勒转世,现在她终于堂而皇之地把弥勒佛的尊号加在了自己的皇帝尊号上,她如今的全称是“兹氏越古金轮圣神皇帝”。

神秀大师已经九十多岁了,白须飘飘,却依旧健朗,步履如飞。武则天正是见了神秀大师体魄强健,才突然萌生了讨教长生术的念头。

但是这位大德高僧岂会用那些旁门左道的东西奉迎皇帝,他只是淡淡一笑,答道:“老衲修的是一颗禅心,求的是菩提自xìng。长生之道,实非老衲所长。”

武则天拜唔神秀禅师并与之对话的过程是当着满朝文武进行的,所以此事尽人皆知。武则天听了神秀禅师的话之后虽然有些失望,对于神秀大师倒是依旧礼敬有加,不敢有丝毫怠慢。

不过皇帝这愿望一传开,那些想着阿谀皇帝的大臣就起了心思。乐安侯俞灏然就是因为这个,才把自己奉若上宾的三位活神仙举荐给武则天的。

杨帆听了婉儿的话,忍不住笑道:“这么说,你倒是信的?”

婉儿犹豫了一下,迟疑道:“奴自幼博览群书,究尽古今书籍,但凡此等奇人逸事,多是子虚乌有的传说,确无一例实证可循。然而,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那rì在宫中,陛下请来的那几位世外高人,曾经当着陛下的面展示过神通,婉儿却是亲眼所见的!”

杨帆吃了一惊,失声道:“你亲眼所见?陛下请了什么高人来,展示过什么神通了?”

婉儿把那rì净光老尼所演神通的经过与杨帆一说,杨帆心中顿时恍然:“原来是他们?他们……jīng通神仙术?”

杨帆想起那天所见,心中不禁有些疑惑。

婉儿道:“今rì陛下冒着大雪便服出宫,就是特意去见他们的。”

杨帆道:“陛下去了乐安侯府?”

婉儿道:“不是侯府。这三人在侯府住不惯,说他们是山野中人,餐风饮露,受不得世俗气。乐安侯在积善坊紧挨着星津桥的位置有一处老宅子,因为洛河泛滥时常遭水灾,所以盖了新宅子后就荒废了。这三位活神仙听说后,执意要去那里居住。而且自给自足,不要任何人伺候。说起来,神秀大师出行时弟子无数,前呼后拥的,比起这三位高人还真少了几分方外人的味道呢。”

杨帆轻轻眯起了眼睛,缓缓地道:“如此说来。倒真像是几位世外高人呢。有机会的话,我也想见识见识他们的无上神通!”

这一刻,杨帆已打定主意要去一探究竟。

他要知道,是不是自己心中的神错了。

如果他的太师傅是对的,那么,以“神仙术”接近皇帝的这三个骗子,目的何在!

至于要不要泼他们一头狗血,杨帆决定见识过他们的本事之后再说。

※※※※※※※※※※※※※※※※※※※※※

武则天轻车简众,微服赶至乐安侯府老宅。换了便服的内卫和百骑早在她赶到之前,就把这幢宅子四下里团团围住,里里外外搜索了一遍,就连躲在洞里的老鼠都无所遁形。

院中,武则天在三位活神仙的陪同下里里外外巡视了一番,院落房舍虽然打扫的极为干净。还是难以掩饰其间破败荒凉的气息,武则天便有些不悦了。

乐安侯察颜观sè,赶紧解释道:“非是小臣对三位神仙不恭,实是三位活神仙执意要求住在这里。”

他顿了顿,又讪讪地道:“三位神仙说,小臣府上世俗之气太浓了些,不利于他们修行。”

武则天听了容颜稍霁。对什方道人关切地问道:“三位仙师在此住着还方便么?一rì三餐供奉如何?”

什方道人稽首道:“多谢圣人关切,贫道修习道法小有所成,早在两百六十年前就已辟谷,如今只偶尔服些草木丹丸。不吃世间食物的。”

那老胡人呵呵大笑道:“圣人,贫道与他们不同,贫道修的是西方法门,一rì三餐照旧,荤腥酒水不忌。不过这洛阳的jīng致美食,容易叫贫道耽于享乐,所以不需俞侯照应,贫道自行烧些饭菜就好。”

武则天听了,对这三人的道行更信了几分,空荡荡的正堂中已然摆了几张蒲团,虽然整个院落jǐng戒森严,但是在武则天身边却看不到剑拔弩张的气氛。

张昌宗和张易之扶着武则天在蒲团上坐下,这两个少年年纪轻、颌下无须,又兼眉清目秀,三位活神仙压根不知道他们是皇帝的新宠,还以为他们是宫里的太监或者宫娥所扮的呢。

他们只知道皇帝最宠薛怀义,至于张昌宗和张易之,因为他们受宠还是近一段时间的事,在百姓间还没有传开,他们又不是真的有能掐会算的本事,哪里知道其中详情。他们虽然已经和乐安侯搭上了线,但乐安侯把他们当成活神仙供奉,自然也不会说这些宫闱秘闻、风流韵事来污神仙的耳朵。

武则天坐定身子,马上再度提起想要见识见识这三位活神仙道法神通的愿望。这一回三位高人倒是并不推辞,一时间,撒豆成兵、断舌再续、隔物透视,剪纸成鱼……,诸般法门一一使来,把武则天看的神驰心醉。

亲眼见到这般神通,武则天对这三个方外人再无半分怀疑了。她迫不及待地问道:“三位仙师都是有大神通的人,朕想请教,若是朕想修习这长生术,也可以吗?”

什方道人抚须沉吟片刻,瞟了净光老尼和西方胡道一眼,对武则天道:“不瞒圣人,我等都是自幼苦修,方有今rì境界。陛下今rì年纪,若想似我等一般修行,已然有些迟了。不过,若是由贫道采炼仙丹供圣人服用,当可活到两甲子以上。”

武则天心道:“两甲子也不过一百二十年,我今年都七十了,满打满算也就再活五十年。世间有些根本不懂修行的凡人也有活过百岁的,我是天子,天材地宝诸般奇物予取予求,再借助他的丹药,才只延寿到两甲子么?”

换作以前,只要能活到百岁,武则天也就知足了,如今眼见身前这三位奇人个个都活了三四百年之上。两甲子的寿禄对武则天的吸引力就小了许多。

净光老尼瞧见武则天的脸sè,忙合什微笑道:“圣人,什方道人rì饵百草,谢绝烟火,以草木之丹佐导引之术,故而长寿。贫尼有一套炼气养神的法门。也能长寿。而老胡jīng通西方道法。有禳星续命之法。

什方道人既然出手,贫尼等蒙圣人厚爱,也当为陛下出些力气才是。这样,可以让什方道人为陛下炼丹,贫尼授陛下吐纳法门,西方老胡为陛下禳星续命,只是此举乃逆天而行,以我三人神通,只能保证每人为陛下续寿五十年。之后就要看陛下的造化了。

武则天大喜,若是这三位仙师一人为她延行五十年,那就能活到两百多岁了,从今以后用一百多年的时间修行,集天下物力为己所用,说不定自己也能领悟仙术。长生不老虽不可能,再活个五百年总还可以的!

武则天马上举致勃勃地讨教道:“如此,朕是否也要吃素呢?”

净光老尼道:“自古素食者寿,陛下自当吃素,以佐仙丹及吐纳法门。”

武则天如今已七旬高龄,对荤腥本就没有太多食yù,一听欣然应允。道:“使得,从即rì起,朕再不用半点荤腥。”

西方老胡见什方道人和净光老尼一唱一和,这位东方女皇对他们越来越是恭敬。自己一直拙于语言,在皇帝心中不及他们受重视,怕会短了他的好处,忙道:“圣人乃弥勒佛祖下世,理应身体力行,素食修身。依贫道看来,圣人还应禁止天下人屠杀牲畜及捕鱼虾,令天下军民从此不食荤腥,如此则功莫大焉,天下苍生幸焉,万物生灵,咸为圣人祈福,圣人还怕不得长生吗?”

武则天吹嘘自己是弥勒转世,只是为她登基造势,连她自己都不信的,这时却听西方老胡说她是弥勒转世,不由暗自惊疑。可她又不能否定这件事,只好故作讶然地道:“仙师认得朕的前身?”

这几个骗子都是最擅察颜观sè的主儿,净光老尼一瞧武则天脸sè,就知道她起了疑心,不由暗暗生气:“这个老胡,叫他少说话,偏要多嘴,好不容易唬弄的这位女皇帝对我们信任有加,他一句话又挑起了皇帝的疑心。”

净光老尼赶紧补救,故作神秘地道:“呵呵,我佛家讲因果。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民间传言圣人乃弥勒转世,圣人以为这是天下臣民恭维圣人么?圣人,要知道这世间事莫不暗合天道啊……”

武则天是聪明人,聪明人听了这么几句含糊的话,马上很聪明地就自行补足了。武则天又惊又喜,她没想到自己为了登基造势诳骗世人的弥勒转世一说竟然是真的。

“是啊!天上神佛如许之多,为何怀义和九大高僧偏偏选中弥勒佛为朕的前世呢?只是偶然为之?如今看来,是冥冥之中有天道暗自指引着他们,原来……朕竟真是弥勒佛祖转世!”

摩勒还未发现自己失言,一见皇帝同他搭讪,不禁洋洋自得地又吹嘘道:“贫道行走天下已五百年,两百年前,贫道就曾见过怀义大师呢。”

什方道人和净光老尼一头黑线:“这个大嘴巴的牛要吹到什么地步,眼前这个老妇人可是当今天子,不是坊间老驱,万一露出破绽……”

大冷的天,这一尼一道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武则天也是一惊,继而惊讶地道:“甚么!摩勒仙师两百年前就见过怀义?这……这怎么可能,怀义已经活了有两百多岁了么?”

摩勒捋着大胡子,哈哈大笑道:“非也非也,贫道所见,不是今rì的怀义大师,而是怀义大师的前世!”

净光老尼不敢再让他说下去了,这摩勒同她两人不同,摩勒心眼儿粗,原本就是在泉州靠表演断舌再续、吞炭喷火一类的幻术赚钱花的,被他二人发觉此人的术法可用,才拉拢成了同伙,这人不是专业骗子,再叫他说下去,只怕是要漏馅。

净光老尼赶紧接过话碴儿道:“呵呵,既然摩勒已经说破了,那贫尼就向圣人交个实底。实不相瞒,这怀义大师乃是佛门护法韦驮菩萨转世。正所谓一佛出世,千佛护拥,韦驮先行下世,正是为圣人开路而来。”

净光老尼颇富急智,一句话不但替摩勒圆了谎,而且还讨好了薛怀义。在她想来。薛怀义听了这样说法必然欢喜。而女皇帝也必然开心,此所谓一举两得是也。

什方道人清咳一声,抚须微笑道:“净光师太,天机已经泄露的够多了。”

净光老尼“啊”了一声,忙做失言懊悔状。

摩勒与他二人合作久矣,一见二人如此补救,这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嘿嘿一笑,说道:“我西方法门与你释道两家不同。禳星续命。本就是逆转天机之举,如今偶尔泄露几句也不打紧。”

他说不打紧,对张昌宗和张易之两人来说,这几句话却打紧的很。

张昌宗和张易之如今正受女皇帝宠爱,两人的富贵荣华、财势权力,全部来自于女皇。他们最担心的就是女皇帝仍不能忘情于薛怀义,如今这几个人却说什么薛怀义是弥勒护法韦驮菩萨,陛下若当了真,他们如何能够专宠呢?

本来,方才看这几人方术了得,两个美少年也是心神皆醉,这时却是暗生憎恶。三个“仙人”万万没有想到。吹牛不小心吹大发了,如今已经彻底得罪了武则天的枕边人,而且一得罪就是两个,替他们埋下了一个大祸根。

武则天却是听得心花怒放。想那薛怀义孔武有力,xìn粗鲁,偏与自己一见投缘,又恰恰封了他一个护国法师,这等机缘,可不正像是手持金刚杵的佛门护法神将韦驮菩萨吗?想到此处,武则天对自己弥勒转世的身份更是深信不疑了。

她欣然道:“多谢三位上师点化,朕为弥勒,朕之国度,自然就是佛国,理应不杀生、不吃肉,朕明rì就颁布禁屠令,禁止天下人屠杀牲畜及捕鱼虾!”

什方道人和净光老尼以及西方老胡双手合什,同宣法号:

“无上太乙天尊!”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至于摩勒,也不知道他念的是什么法号,只管也咕噜一句便是。

女拼欣然保证要下“禁屠令”禁止天下杀生之后,又对什方道人道:“仙长为朕炼丹,保朕长寿,功莫大蔫,朕封仙长为正谏议大夫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以后随朝伴驾,朕也好就近请教!”

武则天一句话,便送了这老道一个宰相的职位,又对那净光老尼道:“朕封师太为麟趾寺之主,以后可以在京里头授徒传道,出入宫闱不禁!”

摩勒听到这里,不禁吓了一跳,他虽到处招摇撞骗,却还是头一回骗到皇帝这样的大人物头上,他只想借着什么禳星续命,需要做法为借口,多骗些金银珠玉,然后一走了之。如果做了官或者做什么寺主,前呼后拥的风光倒是风光了,可是想跑路却也难呐。

摩勒想到这里,赶紧推辞道:“贫道虽然修习术法,却不识几个大字,修的西方法门也是野狐禅,做不得官,也不能开宗立派,敢请圣人在麟趾寺旁赐贫道一幢宅院,若有宣召,贫道随宣随至就是。”

这个胡人卖相不大好,而且他的神通虽然看着眩目,却报不出自己的门派,远不及什方道人和净光老尼的佛道两门后台强大,在武则天眼中,对他确实不似对那一尼一道重视,他既然这么说,武则天自然一口答应。

接下来,武则天又听他们大谈特谈什么采药炼丹、不老长生的种种神通法术和奇闻逸事,直听得心神俱醉,张昌宗和张易之心中已经对这三位活神仙起了厌憎之意,只是见女皇痴迷,一时不敢表现出来,只好耐着xìng子陪她听讲。

天sè渐昏时,张昌宗就迫不及待地提醒女皇帝时辰不早,应该回大内了,武则天这才依依不舍地告辞。

俞灏然把皇帝送到坊门之外,便兴高采烈地赶回自己府上,一进花厅,一位极柔媚可爱的女子更巧笑嫣然地迎上来,这是他最宠爱的一个侍妾,姓李名静,被俞侯收房才三个多月。

静儿迎上前来,帮他脱了大氅,接过丫环递来的笤帚。替他扫着袍袂上的雪沫子,柔声道:“侯爷,看你这副高兴的样子,圣人这趟来咱们家一定很开心。”

俞灏然在她的粉腮上拧了一把,眉开眼笑地道:“小东西,就你有眼力见儿。呵呵。你就等着。用不了多久,咱们家就飞黄腾达啦,说不定我引荐仙师有功,还能封个公爵呢。”

俞灏然笑嘻嘻地说着,径在火盆旁的坐榻上坐下,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李静道:“对了,我记得你那本家哥哥是在北市经营鸡鹅牲畜的,是么?”

李静娇声道:“难为侯爷还记着他呢。奴奴的兄长正是在北市经营肉食的,有侯爷照应着,坊令也不敢去难为他,如今他的生意越做越好了,马上就打算在南市也开家分店呢。”

俞灏然嘿然一笑,嘱咐道:“嗯!你赶紧着。派人去给你那兄长送个信儿,叫他把所有的鸡鸭鱼鹅猪羊狗肉……,这么说,沾上荤腥的就算,马上全部卖掉!一丁点儿都别留,只要是肉食,就一点也别再进了。”

李静脸sè一变。还以为自己哥哥出了什么事,赶紧问道:“侯爷,我哥哥出什么事了?”

俞灏然在榻上坐下,小厮便把火盆移近了些。俞侯烤着手,漫不经心地道:“没甚么事,你不要问为什么,总之,统统卖掉就是了,要快,迟了就来不及了。”

李静见状,赶紧走过去,纤腰一折,便把个圆滚滚的挪进了侯爷的怀里,又把侯爷冰冷的双手揣进自己怀里,叫他捏住那一双火热温暖的椒rǔ,臀部划着圈儿地摇晃着撒娇,根本不在乎旁边还有一个小厮:

“侯爷,奴奴那兄长承蒙侯爷关照,生意越做越大,赶着如今是冬天,也好储放,那羊啊猪啊鸡呀鹅呀的进了好多,在后院里堆成了山,要想一下子全卖掉,哪儿卖得出去呀。再说,他就是靠这一行赚口食的,不让他卖肉,他一家老小吃什么呀?”

俞灏然捻着那一对鸡头肉,笑眯眯地道:“卖不出去?那就降价,附近几个坊的肉食铺子,不都是从北市里这几家肉行拿货吗?你哥哥卖的比谁都便宜的话还怕卖不出去?如果还是卖不出去,那就继续降价,降到比进价还低,那总能卖出去?至于以后的生计,卖不了肉可以卖菜嘛。”

静儿姑娘的划的圈更圆了,还有那么一点很技巧的筛动,她环着俞侯的脖子,娇滴滴地撒娇道:“侯爷,你既然这么说了,那肯定是为了奴奴的兄长好,可是你多少也得透露一下,为什么要这么做呀,侯爷放心,奴奴的嘴很紧的。”

李静姑娘臀如蜜桃,结实紧绷,这位侯爷素来最喜欢把玩,平时只要她使出这一招来,如果有什么央求,俞灏然就没有不答应的,可是今儿也不知怎么了,俞灏然就是不肯说。

“嘿嘿!你的嘴巴……当然紧的很,可是不该知道的事情,你就不要问……”

俞灏然抚着静儿粉嫩的红唇,脸上有暧昧的笑意,说出来的话也很暧昧,但是他的眸子里却已经有了几分冷意:“总是自家亲戚,别说我不关照你们,能卖一文是一文,不然……到时候血本无归,可不要跑来向我哭诉。”

静儿终于发觉事情不太寻常了,她男人的眼神儿非常认真,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件事根本不可能有道理讲得通,天子脚下大周都城,怎么可能不卖鸡鸭鱼肉,穷人那是吃不起,达官贵人也不吃肉么?她想不通,但她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发生了,如果不听侯爷的吩咐,她一定会后悔,真的会后悔。

静儿姑娘赶紧嘟起小嘴儿,在俞灏然脸上啧地亲了一口,匆匆站起身道:“是!奴奴这就去。”

她犹豫了一下,又道:“若随便派个人去,恐我哥哥不舍得损失,奴家想亲自去一趟。”

俞灏然摆摆手道:“去,早去早话。口风把紧一些,否则别怪我不认这门亲戚。对了,鸡鸭你捎回各五十只,猪羊嘛,各买三头,趁着天冷儿还冻得住,搁咱们家后院里头备着。”

※※※※※※※※※※※※※※※※※※※※※※※※※

武则天离开以后,俞家那幢挨着星津桥的老宅便迅速安静下来。老宅四周巡弋的“公差”、推着小车的“小贩”、挎着篮子的“坊民”。也都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方才公人巡弋、小贩叫卖、坊民闲游的情景对积善坊来说其实是不正常的,现在这种样子才是正常的状态。

积善坊北接星津桥,是最接近皇宫正门的一个坊,坊中住的达官贵人最多,因此坊外金吾、坊内武侯,再加上坊正手下的坊丁配备最是齐全。街头时时有人巡戈。坊内的人行走自如,自坊外来的人却会受到最严格的盘查。

实际上,除了本坊的人还真没有什么外人进来,有人来时大多有亲友领着,出入豪门大宅的则持有拜贴、扬着官幡,闲杂人等不会进来的,走街串巷的小贩也不会到这里来,这里虽也有小市区,但是在这里做小生意哪有在平民聚居的坊里好。

整个积善坊的治安外紧内松。没有人喜欢在街上散散步都有几双眼睛盯着他,富人尤其如此。既要保护好贵人们的安全,又不能让贵人们觉得拘束,负责坊内治安和事务的坊正、不良帅以及负责这一片巡察安全的金吾卫可谓煞费苦心。

不过辛苦不会白费,积善坊一直就是洛阳治安最好的几个坊之一,不敢说治理的路不拾遗。却真的可以夜不闭户,因为宵小之辈是不会到这儿来的。而本份人家谁敢半夜三更到别人家里串门子。

今天不良帅黎亦乔正在坊正秦怀德家里喝酒,秦怀德的婆娘刘桂香置办了一桌丰盛的酒席款待丈夫的这位老搭档。黎正乔马上就要升官啦,他在积善坊做了六年的不良帅,因为卓越的政绩,被洛阳尉唐纵看中,要把他提拔到洛阳府做事。

能在积善坊这种墙头掉下一块砖。砸的都可能是一位爵爷的地方做了六年不良帅还太太平平的人,提拔到洛阳府去做个总都头绰绰有余。这几年,他的考功成绩一直是优,积善坊里就没出过大案子。再有三天,他就要卸任,去洛阳府走马上任了。

秦怀德也很开心,去年年底他的坊正就到期了,可是毫无异议的,他又被任命为本坊的坊正了。在一窝一窝的达官贵人中间做坊正,的确是个辛苦活儿,可是在这样的地方做坊正,他的收益也丰厚啊。

不要以为达官贵人都是仗势欺人不通情理的,他在外面那些灰sè收入就不提了,光是坊里头哪位达官贵人家办喜事,或者逢年过节的时候,派发给他的那个大大的红包,积攒起来就是一笔不菲的收入。贵人们当然不怕他不用心做事,可是对街坊,尤其是常年打交道的街坊,只有蠢人才会用高压手段而不懂怀柔。

秦怀德已经老了,五十七岁的人了,起五更爬半夜的真快折腾不起了,不过他打算再咬牙撑上三年,再有三年功夫,他就能把自己的儿子捧成众望所归的下一任坊正,如今做副坊正的房杰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位置呢,嘿嘿,让那老家伙等去,就比老夫校耗岁,老子再做一任坊正,靠也要靠死你!

老秦和老黎喝得很开心,老黎喝醉了,就睡在了老秦家。多年的搭档,有那个交情,这就叫通家之好。老黎家最小的那个闺女已经许了老秦的小儿子,亲上套着亲呢。

他们躺在榻上呼呼大睡的时候,绝对没有想到,一个被当年的刑部司郎中杨明笙府上的人称为“瘟神”、被后来的整个刑部、整个三法司,乃至如今的整个大周官场称为“瘟郎中”的一个年轻男子,此时已经踏进了积善坊的大门。

杨帆转悠到俞家老宅的院落一侧,看看前后无人,忽地纵身一跃,伸手在墙头一搭,便像一只飞鸟似的闪进了墙内,身子掠过墙内的刹那他就松了手,让身子在墙头刻意地蹭了一下,带着一蓬积雪落下去,墙头的手印便不见了。

片刻之后,杨帆已出现在一扇门前。

整个宅子大院套小院儿,每个院子里都有很多房舍,房舍内外都冷清的吓人,仿佛根本没有一个人居住,杨帆通过一些很细微的地方,确认这间房子里一定有住客。

他小心地靠近,耳朵贴在门上,屏息听了听,就听里边有人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害我等这么久,你才来啊!”

p:一更九千求月票!______________________

第四百七十一章 拜神

杨帆小心翼翼地靠过去,把耳朵轻轻贴在门上,屏息听了听,就听里边有人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害我等这么久,你才来么!”

杨帆听了这句话,脚下一虚,差点儿一头撞开虚掩的门户,就此一头撞进去。他不知道住在俞家老宅的这几个人是不是懂得神仙术,但那一身jīng湛的武功他是见过的,所以他靠近门口时已格外地小心,想不到还是被里边的人发现了。

这在杨帆看来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练武之人,五识较之常人的确灵敏一些,却不可能达到外行人想像的神奇程度。如果一个人的声息和蚂蚁走路的动静差不多,那就不可能被人听见,若是一个人真有这般神奇的耳力,那他早就死掉了,死于“噪音”的摧残。

“这老尼姑真的有大神通?”杨帆骇然站定。他已经听出问话的这人是一个年老的女子,而这俞家老宅里一共只住了三个人,三人中只有一个女人,除了那来自河内(唐代的河内指河南济源)的净光老尼,再也不可能是别人了。

杨帆退开三步,轻轻一整衣衫,决定正大不明地拜见。

他拱起双手,刚要说话,就听房中又有一人说话,这回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这还慢么?我总要四下转悠一番,以防万一啊。再说,这东西烹制起来本就费火候。行了,这院子空了,确无外人,快些吃吧。”

杨帆听了顿时松了口气,敢情这老尼是跟别人说话,害他以为是发现了自己。杨帆重新靠过去,把耳朵贴到门上,却没有再听到那两人的对话,杨帆估计二人是进了内室,便向一旁绕去。

跃上屋顶,揭开瓦当就能看见室内情形的景像,只是一些电视剧和校旱里随意虚构的。实际上那是不可能的。住人的屋子,屋架上大梁与檀木架好后还要铺板子的,板子上面再抹挟了稻草的黄泥,厚厚一层黄泥上面才会铺瓦当,严丝合缝。以御雨水。根本不可能掀开一片瓦就能看见室内情形,而且屋顶若只有瓦,根本就站不了人。

杨帆想绕到内室方向,窥探室内动静。待他绕到一扇窗前。往那窗上一看,不禁暗暗叫苦。这是一扇直棂窗,窗上贴的不是窗纸,而是“明瓦”。所谓“明瓦”,就是一种磨的薄薄得蚌片。透光效果还不及现代的毛玻璃的一半,但在当时已是极好的透光材料。

>杨帆怔了片刻,一咬牙便回了前屋。

他轻轻一推,门就无声地开了。

这里虽已久不住人,但是三个“活神仙”住进来后。俞灏然已尽其所能地对他们的住处进行了一番修缮维护,门轴里也注了油,开起来悄无声息。杨帆松了口气,便像一只狸猫般闪了进去。

他已打定主意,如果被人发现。就说自己是来谢恩的,他是小辈,耍耍赖皮这些前辈也不能真跟他一般见识。

这间屋子不大,内外屋之间只用一道木制屏风隔断。房间也不大。外屋为堂,只挂字画一副。一张矮几,两副坐榻,余下就没有多少空间了。

俞家老宅不是没有大屋,可是如今是冬天,大屋取暖不好,就算盘了火炕,砌了火墙,也很难做到温暖如chūn,这间屋子就不错,一进来便有热流扑面。

屏风是全木制的,杨帆蹑手蹑脚地走到屏风边,悄悄探头向室内望去……

内室比外堂还要略大一些,临墙有一排柜子,侧里是一铺火炕,净光老尼和摩勒正盘膝坐在炕上。

净光老尼正在灯下吃东西,据说一rì只吃一料米或者一粒芝麻的老尼姑面前摆着一个食盘,碟中好大一个蹄膀,在灯光下泛着油亮油亮的光,蹄膀已经被她啃了一大半,吃得她的嘴角两颊都是油腻。

旁边还有一碟胡饼,已经一口气啃去大半个蹄膀的净光老尼这时不太饿了,才拿起一只胡饼,比较斯文地咬了一口,顺便用饼子把流到下巴上的油腻擦了擦,然后又提起一只锡制的酒壶,也不往杯里倒,就着壶嘴儿便灌了一大口。

摩勒嘲笑道:“你们两个真是自讨苦吃。说自己会方术,能长生不就行了?非得吹牛,韦韦什方吹嘘他能辟谷,每天服三粒丹药就不用饮食。好歹他那米面制成的丹药丸子一粒有龙眼大小,服上三颗也能捱一阵子。

你比他更能吹,还说什么一rì一粒米,过午不进食。这下好了,今天圣人在这耗了整整一下午,上午就有官兵来此搜查、jǐng戒,我晌午的时候能大鱼大肉,你就只好饿着肚子在那装神仙,自作自受!”

净光老尼瞪了他一眼道:“你懂什么?不如此怎么能叫人家相信我们真是有大本领的人?你是胡人,自可大鱼大肉,我们怎么能成?你说你那里的神仙都有七情六yù,会嫉妒别人、会偏袒亲人,天界之主可以下凡勾引一群凡间女子,生上一堆什么半神的私生子,当儿子的神仙可以宰了当老子的神仙自己做神之王,乱七八糟的这也叫神仙么?你那些胡言乱语若是在我们这里说,别人不活活打死你这个神棍就算好的,还能把你奉若上宾?”

净光老尼使劝咬了一口胡饼,又啃了一口猪蹄,傲然道:“我们东方的神仙,都是无情无yù、大公无私、只饮仙泉、只吃仙果,活在逍遥天界、于神仙洞府中一修就是亿万年一动不动的,这才是仙人。我们想让人家相信我们是活神仙,不下点功夫怎么行?”

摩勒嘟囔道:“这样的神仙,跟一块石头似的,修来作什么?”

净光老尼没理他,又喝了口酒,问道:“什方道人已经歇下了么?”

摩勒道:“还没有,前几rì备下的暗门、机关、法器今天在女皇帝面前一股脑儿地都用过了,韦什方说他要再布下几道神通以防万一。”

说到这里,摩勒倾身向前,略显紧张地道:“净光。你们……真打算留在京里做官?”

净光老尼乜了他一眼,道:“怎么?”

摩勒搓搓手,担心地道:“这回咱们骗的可是皇帝啊,我觉得……咱们不如糊弄糊弄那女皇帝,骗些金珠玉宝逃之夭夭。咱们的岁数也不小了。还能跑几年江湖?不如狠狠捞上一笔,就此收山。”

净光老尼一手拿着猪蹄,一手持着酒壶,轻轻瞥他一眼。鄙夷地道:“胆小的废物!”

※※※※※※※※※※※※※※※※※※※※※

不良帅黎亦乔在他的老亲家秦怀德家里睡了一宿,直到次rì一早。

近在咫尺的则天门上敲响了晨钟,钟鼓声穿过洛河上缥缈的晨雾,清晰地送进积善坊的家家户户,随后积善坊里的钟鼓也应和地想起来。

晨钟八百响。一开始各坊应和的时间不一,片刻之后,他们就统一了步调,全城同鸣的钟声和鼓声汇成了一股巨大的声浪,扰醒了睡的正香的黎亦乔。不过他醒来时是很愉快的,这钟鼓声意味着他升官的时间又近了一天。

黎亦乔暗暗祈祷着:“老天保佑,但愿在老夫升迁前的最后这两天里,积善坊平平安安,不要有丝毫意外发生。”

老天大概是听到了黎亦乔的祷告。今天的积善坊依旧一片太平,俞侯爷一大早就去老宅子向三位上师请安,离开时也是一脸的笑容,整个坊里很安宁、很欢乐,很祥和。没有任何事发生。

大清早,杨帆骑着马去刑部,他的嘴角始终带着一抹隐隐的笑意,让他英俊的脸庞显得更加迷人了。

昨夜离开积善坊俞家老宅之后。他就一直想笑,他没想到。几个江湖骗子居然连他也瞒了过去,不但让他把那三人当成了武林高手,甚至还对太师傅的说法产生了一些动摇。果然是隔行如隔山,江湖骗子也自有他们的本事,不是外行人轻易看得穿的。

杨帆没想过就此事去皇帝面前揭穿,要说祸害,武三思用大唐足足两年的钢铁产量来造一根没用的天枢比这三个想骗钱花的幻术高手要厉害一百倍;御使台里那些时刻想着以害人来显示自己存在感的酷吏们比这三个骗子要厉害一千倍。

他放着老虎不打,难道去打老鼠?再者,这三只老鼠可不好打,要揭发他们就得有证据,如果让皇帝知道他杨帆质疑皇帝的选择,未经皇帝允许,就偷偷去调查皇帝最尊贵的客人,那就得不偿失了。

今天早上,他踏过天津桥,折向刑部衙门时,转首看着星津桥对面的俞家老宅,他笑得更愉快了。

自从在赵逾那里牢牢记下那三页纸之后,他对姜公子在洛阳的暗势力已经有了一些了解,他知道这只是冰山之一角。他相信赵逾不可能清楚姜公子在洛阳的全部实力,也不会把他所掌握的情报全部提供给自己,但是有了这些就足够了,有一句话叫顺藤摸瓜。

沈沐对他的要求有两条:一是他不能亲自出面对付姜公子;二是不可以有针对xìng地打击姜公子的力量,那就等于告诉姜公子是他沈沐透露了姜公子的底细。

那样一来,姜公子也会不惜一切,把他所知道的隐宗在天下各地的潜势力都曝不,由山东世家一手扶植起来的两大势力将会打破最后的底限,展开殊死搏斗,并受到山东世家壮士解腕般的严厉惩治。

那时,不管是为了给那些因为暴露身份而毁家灭族的兄弟们一个交待,还是为了向山东世家表示自己的清白,沈沐都只能对他下手。所以杨帆虽然做了很多准备,但他一直还没有出招。

刚刚走在路上,扭头看到晨雾中缥缈的真的如同一处仙家所在的俞家老宅时,杨帆忽然想起了办法。

他决定今天下午就去拜神!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

前几天出门去了,先去马鞍山参加一个朋友聚会,又去汉口与众多作者朋友一起参加了一位朋友的婚礼,好一通折腾啊,天天奔波在动车高铁、飞机起降之间。

但是,俺一直在努力滴更新着,为了更新,俺坚决不参加小赌怡情的扎金花,所以,输没有我,赢也没有我,笑看某大婶输得当裤子,怒斥某赢得盆满钵满的大婶不请客,当真无良之极。

到了午夜,其他仁兄正喝到换个神仙也不做的时候,俺还在努力地码呀码,这样的敬业,连天地都为之感动了。

于是,天地决定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就有了以下的节目:

昨天本该晚上九点多飞机,半夜十二点前到沈阳,结果飞机延误了,一直到今早凌晨两点多才起飞,凌晨四点多到沈阳,到了沈阳后还不让我下飞机,通知说是有嫌犯,要我们乖乖滴等着。

过了一会儿,两位极魁梧的jǐng察叔叔上机了,他们目不斜视地走到俺身边……把坐我身边的那位仁兄给带走了,多么斯文儒雅的一位仁兄啊,他还帮我从美丽的空乘美眉手中亲切地转递过盒饭呢……

俺都困得木然了,下了飞机又是大吧、又是出租的,凌晨五点多才到家,睡了一会儿现在刚爬起来,起来后才想起后怕。

捋捋毛,吓不着,投投票,我骄傲么……

对了,最后倡议一下:我不晓得最近在搞什么活动,其结果就是满屏的“任务”、“任务”,刷得除了这俩字儿,书评区啥都看不见了。

如果,发贴任务不是要求题目必须是任务两字儿,内容必须啥也不写,那么有请大家稍辛苦些,题目百花齐放一些,内容评价一下章节,如果写不满四十个字,凑十个表情符号总还容易吧,那样的话,方便给大家加jīng,也免得书评区一排排的“任务”、“还是任务”“依旧是任务”的奇观,而内容则只有“如题”这么俩字儿了。

真是一个蛋疼的任务!

大家顺便做点不蛋疼的任务吧,比如投月票、比如投推荐票……

^_^

第四百七十二章 荒诞的圣旨

杨帆到了刑部,刚刚处理好几件公文,一身青衣小帽作小厮打扮的阿奴就走进来,欠身说道:“郎中,尚书请你过去一趟!”

房间里还有几个刚刚拿了批文的小吏,阿奴的言行举止便很是中规中矩,杨帆点了点头,也没有在部下面前表现出对她有一点特别的态度。他又向几个刚刚拿到批复的小吏吩咐了几句,这才起身在众小吏的陪同下出了签押房,赶向豆卢钦望那里。

“元芳来啦,坐坐坐。”

刑部侍郎陶闻杰也在豆卢钦望房中,豆卢钦望笑容可掬地请杨帆入座,随便说了几句官话,便摒退左右,迫不及待地转回了正题,对杨帆肃然道:“元芳,如今已经出了正月了,你看咱们何时发动为好?”

陶闻杰马上道:“御史台那一班酷吏不倒,终究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李相对这件事很关心,公主殿下那里……也问过多次了。”

杨帆就知道他们是为了这件事才叫自己来商量的,虽然说三人中他的官职最低,如果朝臣们决心打响同酷吏们的这场战斗,完全不需要他的同意,但是朝臣们向御史台发起进攻的武器就是刑部,而刑部三人的分工中,他就是那个负责赤膊上阵的打手。

这样一来,不得到他的同意,就不宜贸然动手了。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催促杨帆了,但是杨帆一直以未到最佳时机为由拖延着,豆卢钦望和陶闻杰今天并未指望他会痛快地答应下来,他们已经准备了一番说辞,打算杨帆一拒绝就继续进行说服。

但是今天很奇怪,两人刚作了一个开场白,杨帆就微笑道:“下官自接了这差使,就一直在等机会。我想,时间也差不多了,那就开始吧!”

杨帆这一次答应的太痛快,倒把豆卢钦望和陶闻杰弄得一愣。豆卢钦望怔了怔,马上兴奋地问道:“元芳,你决定行动了?”

杨帆郑重地点了点头,道:“风雪飘零的rì子已经快过去了,chūn暖花开之前,咱们也该着手准备捉害虫的事了。”

陶闻杰欣然道:“好!既然元芳已经准备妥当,我这里立即安排下去,按计划行事。”

杨帆道:“两位不可高兴的太早,御史台的势力虽已大不如前,却还算不上是一只任人喊打的丧家犬。尤其是他们掌握着风闻奏事的特权,这是朝廷百官和我们刑部以及大理寺都不具备的优势,要提防他们反噬。”

豆卢钦望捻着胡须,乐观地笑道:“无妨,朝中那些官员们一个个都jīng明的很,咱们这边只要一动手,李相那边就会和他们打招呼,大家同气连枝,互相照应着,还会叫御史台钻了空子不成?”

杨帆淡淡一笑,道:“朝中百官纵无大过,却也难保个个清如水、明如镜,毫**病可挑。御史台虽惯于无中生有、酷刑逼供,却也并非全然只凭这些本事。更何况,来俊臣已经因为酷刑迫供、炮制罪证而遭贬谪,有这个前车之鉴,御史台的那班人会不小心么?”

豆卢钦望和陶闻杰对视了一眼,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

杨帆严肃地道:“杀人一千,自损八百。想要铲除御史台这个毒瘤,自己又毫发无伤,那是痴心妄想。御史台那班人原来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狼,现如今再不济也是一群饿疯了的狗,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他们还有一身尖牙利爪。”

陶闻杰长长吸了口气,沉声道:“为国除jiān,安能没有牺牲?如果有些官员不够检点,那也顾不得了!”

※※※※※※※※※※※※※※※※※※※※※※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陶闻杰和杨帆离开了豆卢钦望的签押房。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一些公差陆续从他们三人房中离开,有的去了大理寺、有的去了政事堂,有的换上了远行的衣装,骑上高头大马,挎着公文袋,打马离开了洛阳城。

类似的情形,以前每天都在刑部衙门里发生着,所以没有人察觉今天有什么不同,更不知道马上将有一些事情发生了。

午后,杨帆离开了刑部衙门,骑着快马赶向白马寺。

他一直拖延着不肯发动,最初只是因为刚刚出了正月,朝廷各衙各司才恢复正常,有些家在外地的官员这时还在风尘仆仆的归路上。一户农家为儿孙cāo办喜事,都不会选在农活正忙或者家中长辈正奔波在外的时候,何况是对付御史台的那班人呢。

所以杨帆一直在等,很耐心地等着,想要等一个最好的时机。

那三位以活神仙自居并成功取得武则天信任的江湖骗子,启发了杨帆的灵感。

鸡鸣狗盗之辈,只要利用好了,只要手段巧妙、时机得当,一样能做大事。杨帆想利用这三个骗子做一篇大文章,如今启动对御史台的攻击,正好为自己针对姜公子的计划做一个掩护,可谓一举两得。

伊水河上,小舟荡漾。清澈的河水中,可以清楚地看到一群鱼儿游过来,阳光透过清澈的河水,照在鱼群身上,鱼鳞反shè着阳光,把水面映得鳞鳞一片。

打了一辈子鱼的老渔夫抓起鱼网,娴熟而优雅地洒下,鱼网在空中张开,水面上映出一层淡淡的yīn影,但是水底的鱼儿并没有察觉大祸临头,它们依旧聚在一起,欢快地游动着、舞蹈着……

洛河自从被封为神河以后就不许渔钓了,但伊水不在此例。一些一辈子以捕渔为生又确实没有财力改行或者没有别的生存技能的洛阳百姓,就把伊河做了自己唯一的生存根本。

还好,伊水本身也是肥沃的,而鱼群虽然大多有固定的生活范围,并不会随着水流四处迁徙,但是还是会有一些鱼群会游入伊水,补充到这条河道上来,勉强也能保证这些渔民的生存了。

鱼网被拖上了小舟,一条条银光闪闪的鱼儿在船舱里拼命地跳跃着,旁边船上的渔民都羡慕地看着这个老渔夫,不是每个人都像他那样经验老到,可以正好堵住鱼群捉磨不定的去向,一网就打上这么多鲜鱼的。

杨帆也在桥头愉快地看着,看着老渔夫一网下去,鱼网兜着风,缓缓落进水里,那一群鱼儿就像主动钻进这张网似的自行投进去,他便愉快地笑起来。

他很希望自己就是那个捕鱼经验极老到的渔夫,而御史台的那些酷吏和姜公子庞大的潜势力就像那群游鱼,会一股脑儿地自投罗网。他此刻正要去见薛怀义,眼前所见的这一幕分明是一个好兆头!

但是他愉快的心情并没有保持太久,一群青衣皂靴的公差突然出现在岸边,向河上的渔民大喊大叫着,本想圈马离去的杨帆又勒缰站住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水上的渔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官老爷招呼,可没有人敢不听,一艘艘渔船纷纷靠岸,渔民们凑到公差面前,点头哈腰地陪着笑脸,结果却从公差们口中听到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不能这样啊,求求你们啦,各位官爷开恩呐,让小民采些鱼虾活命吧。我们这些苦哈哈就靠这条河养家糊口啦,你们可不能活了鱼虾饿死百姓啊!苍天,难道人命还不如畜牲值钱么?”

渔民们跪在岸边,叩头如捣蒜,他们不敢反抗官差,只能痛哭流涕地哀求,可哀求并没有效果,一条条渔舟被差人们蛮横地掀翻了,船舱里的鲜鱼倒回水中,有些鱼儿摆摆尾巴,渐渐恢复了活力,有些已经窒息死亡的鱼儿则漂浮在水面上。

那些差人也是一脸的无奈,这道圣旨显然不符合所有人的利益,他们这些公差虽然不靠捕鱼为生,可是逢年过

节、家里有个喜庆事儿的时候,他们也想烹条肥鱼下酒啊,以后……全天下的人都要吃素啦?

那个两鬓斑白的班头儿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对那些渔民道:“这是圣人的旨意,谁敢反抗?圣人说了,从今以后不许杀生,不过……已经死掉的畜牲,还是可以吃的。喏,那些漂在水上已经没气儿的鱼,你们可以捞上来……”

班头儿话音没落,渔民们连衣服都来不及脱,就卟嗵卟嗵地跳进河里,拼命地捞起鱼来。那班头儿叹了口气,扭头对手下人吩咐道:“把这些渔舟凿沉了,鱼网都划破了……”

杨帆远远站在桥头,没有听清岸边的这番对答,他看到这番奇怪的景象,赶紧圈马下了桥,赶过来问个究竟。

南市的张屠户把一头大肥猪牢牢绑在血迹斑斑的案板上,叫小徒弟端了个大木盆来放在猪头下面。这个小徒弟他才刚收下一个月,专门跟他学杀猪的手艺,小孩子机灵懂事,张屠户很喜欢他。

张屠户没有儿子,他打算把一身杀猪的本领传给这小徒弟,等这孩子长大了,如果跟自己的宝贝女儿和得来,就招他做个上门女婿,所以教的愈发用心了:“小子,你都随师父学一一个月啦,知道怎么杀猪了吧?来,今天你来,对,就从这儿下刀……”

张屠户让小徒弟持着牛耳尖刀在肥猪脖子底下比划着,猪的心脏就在前腿边上,在这个位置捅下去,血才放得干净。他的小徒弟已经给他打了一个月的下手,这是他的小徒弟第一次主刀。

可惜,小徒弟这一刀再也没机会扎下去了。

院门忽然咣啷一声被踢开了,几个衙差一拥而入,手执钢刀,杀气腾腾,把张屠户师徒吓了一跳,他们站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他们还以为这些衙差误听了什么信儿,要来他家拿贼的,这时要是敢乱动,挨上一刀都是白挨。

可是,他们惊奇地看到,这些公差不是冲着人来的,而是冲着猪来的。一个衙差冲上去,手起刀落,“嚓嚓”两声,便砍断了绑猪的绳子,肥猪翻到地上,哼哼几声,落荒而逃。

张屠户目瞪口呆地道:“几位公爷,你们这是……”

一个捕快慢慢走过来,看看挂在廊下的几扇肥猪肉,大声道:“圣人有旨,从即rì起不可杀生,张屠户,你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吧。”

“啪!”

他刚说完,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一个似乎是小头目的捕快瞪了他一眼,对张屠户道:“圣人是弥勒转世,慈悲为怀,已经下了圣旨,即rì起禁止天下人渔猎屠宰,枉杀一切无辜生灵,明儿连肉都不让卖啦,你这个活是干不成啦。咳!这廊下是已经杀完的猪,那就没办法了,左边那半扇我要了,算便宜些吧,你今天卖不出去,明天就没机会了。”

张屠户站在那里一脸茫然,根本没有听清这个捕快头儿的话。他爷爷是杀猪的,他爹也是杀猪的,他已经杀了一辈子猪,平生就学过这么一门手艺。如今皇帝不让杀猪了,他以后可怎么活?

“你这杀千万的秦怀德,生儿子都没**儿,快从我家滚出去!”

积善坊东二巷子堵头住着的刘nǎinǎi正飞快地追在几个坊丁后面,一边追一边咒骂着,匆忙间连她刚捡起来那枚鸡蛋都忘了放下。那枚鸡蛋是老母鸡下的,还温热着呢。老母鸡被几个坊丁追着,张开翅膀满院子扑腾,扑腾的尘土飞扬。

秦坊正是被刘nǎinǎi看着长大的,被老人家骂几句也不敢还嘴,只是缩头缩脑地站在那儿。一脸悻悻然。

“秦坊正,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

刘***儿子杜天伟在齐家绸缎铺子里当二掌柜的,见多识广,骤闻“噩耗”却不惊慌,他对秦坊正道:“谁说我们家养这老母鸡是为了杀来吃的,我们是为了吃鸡蛋,这没罪吧?这又不是杀生。”

一个坊丁替秦坊正帮腔:“杜三哥,你这话谁信啊。它现在是下蛋,它正下着蛋你当然不舍得杀,可要是等它不下蛋了呢?你偷偷杀了,我们也不知道啊,这可是违抗圣旨的。”

“怎么会呢?”杜天伟笑容可掬地道:“大不了……你们就像官府管制耕牛一样,登记造册嘛。我家里养了几只母鸡,你们都记上,擅杀一只就抓进大牢吃板子,那不就成了?”

几个坊丁听了大为意动,他们家里也养的有鸡,方才已经先告诉家里提前宰掉了,免得白白放生,可要是把鸡也当耕牛似的保护起来,咱只吃鸡蛋不杀鸡,那总成吧?

刚刚被骂了个狗血喷头的秦坊正不悦地哼了一声,道:“放屁!鸡蛋不是荤腥么?鸡蛋不是生灵么?那小鸡是从哪儿孵出来的?”

杜天伟道:“鸡蛋没皮没毛没肉没骨没有血脉,怎么算是荤的呢,有本事你从鸡蛋里挑根骨头出来让我看看!”

秦怀德还想保祝蝴的坊正之位呢,可不想因为一只老母鸡毁了他和他儿子的前程,马上说道:“鸡蛋能孵出小鸡,那就说明鸡蛋也是生灵。不是生灵,何以诞生生命?所以,你想养老母鸡下蛋可不成,这蛋也是不能吃的。”

刘nǎinǎi家里,秦坊正和杜二管事就鸡蛋属于荤还是素,展开了一场富有哲学意义的激烈辩论。

北市、南市、东市以及一百多个坊里大大小小的菜铺纷纷涨价,一个时辰菜价就翻了一倍,无数人家抢在公差武侯和坊正们登门之前,拼命地屠宰着家里的鸡鸭,整个神都比过年都热闹。

痛哭的,叫骂的、不知所措的,洛阳城鸡飞狗跳,一片喧嚣。此时,除了那些卖菜的眉飞sè舞,拼命涨价之外,也许只有北市的李唐山李大掌柜感觉开心了。

李掌柜的是批发猪羊鸡鸭的,昨天接到现为乐安侯侍妾的亲妹子送来的消息,他今儿一早就开始大幅降价销售,还为这种举动找了个名目,美其名曰:“老母寿诞,故而降价惠民!”

另外几家批发肉食的大户都笑他发了失心疯,现在如何?哈哈哈!今天上午到南市来批发肉食的商贩一听说他李大掌柜的降价销售,全都跑到他们家来进货了,一边夸他孝心动天地,一边尽可能地占他便宜。

天气还冷,不怕肉食在家里放坏了,其他几家批发大户只是冷眼看他热闹,现在可好,那几位哭都哭不出来了。坊市是下午才开,各坊的商贩都是上午来进货,下午去卖货,他们现在已经来不及再进货了,几个批发大户家里那一座座肉山只靠附近几户人家购买,能卖出多少呢?

李大掌柜开心的笑着,回头看看库房里还剩下的那些没有来得及卖出去的猪肉羊肉,笑着笑着就是满脸的泪水:“身为天子,怎可如此荒涎不经,你自己信些神佛鬼怪也就罢了,你愿意为此隔三岔五的就改年号那也罢了,你为了建天枢把我家的铁器铜器都搜刮走了我也忍了,现在连肉都不让我卖了,我也是一大家人子人呐!”

类似的情形在整个洛阳城里上演着,随着肩负黄布包袱,背插三角小旗,正快马赶去各地传旨的驿卒一路驰去的马蹄,类似的情形很快就会像瘟疫一般蔓延到整个天下,一幕荒诞剧正在大周天下上演。

跑到河边问明经过的杨帆得知真相之后,根本顾不上替那些渔民打抱不平。这是圣旨,他也没资格打扮不平。杨帆一拨马就奔了南市,他要赶紧去抢购些鸡鸭蛋禽猪肉狗肉回家,小蛮正有孕在身,难道让她娘儿俩天天吃青菜豆腐不成?

作为现在的好丈夫、未来的好父亲,杨帆义无反顾地加入了抢购大军……

第四百七十三章 抢购风波

l1-transitional.dtd">

l">

l; charset=gbk" />

醉枕江山最新章节正文 第四百七十三章 抢购风波_月关_

e="keywords" c />

e="description" c />

enu">

g src="/logo.png" height="38" alt="logo" title="">

ethod="post" action="/search" target="_blank">

e="searchkey" class="text" value="- 搜索校旱 -">

it" class="searchbtn">搜 索

>

> 历史军事 >

ain">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三章 抢购风波

>

虽然跑到坊市里抢肉买的大多是普通人家,但是其中不乏先知先觉者。权贵人家总有家丁管事、侍婢仆佣吧,这些人有些是主人身边很得宠的,他们个个都有三亲六故,所以主人家一得了消息,他们也就马上得了消息。

因此,这些人家率先抢到了坊市,就等着坊市开门。因此,北、西、南三个坊市刚一开门,就有大批的百姓蜂拥而入,许多做生意的人都惊奇地发现,抢进坊市里来的人大部分都冲着肉食铺子去了。

很快,后知后觉的人也冲进了坊市,再之后,那些本来全未听到风声,只是到坊市里购买别的东西的客人在听到买到了各种肉食兴冲冲地离开的客人顺口说出的消息之后,也丢下一切,加入了抢购肉食的队伍。

卖金银首饰、珠宝玉器的店铺门口本来人就少,此刻更是门可罗雀。卖小吃的摊贩止瞪口呆地看着那些疯抢肉蛋的顾客,再低头看看自己烹制的美味食品,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弃了这好端端的美食不用,都去抢些生肉活鸭。

西域来的胡人肩上搭着一匹白叠布,一开始还口若悬河地吹嘘着他的布料如何如何,这时早就没jīng打采地靠在门框上,蓝sè的大眼睛转来转去的,琢磨着既然大唐的百姓既然这么爱吃肉,下一回再来是不是该赶着羊儿过来,明显这肉比布匹好卖嘛。

坊市里已经抢疯了,只要沾了一个肉字,摊位前就拥挤了黑压压一片的人头,仿佛不要钱似的往家里买。卖活鸡活鸭肉狗山羊的,因为是活物,所以货物准备并不太多,饶是如此,其实平rì一天里也卖不净的,因为这天下百姓的富裕程度。还远远达不到天天有肉吃的地步。

剩下的就是卖屠宰好的肉食的店铺了,卖肉的伙计忙得团团乱转,只管拎着一把锋利的牛耳尖刀切肉、捆扎,头不抬眼不睁的,钱篓子就丢在肉案旁边。让客人自己把钱丢进去。根本顾不得数一下。

有些踮着脚尖儿挤在后面的人眼见案板上的肉越来越少,急得不行,干脆大叫一声:“我付钱了!”就把手里的钱扔进钱篓,然后扯着脖子喊:“我付完钱了!我付完钱了!快些给我切肉!”

卖肉的掌柜袖着手站在伙计背后。木然地看着这火爆的生意场面,听着钱篓里叮叮当当的响声,看着越摞越高的铜钱,脸上却没有半点欢喜之sè。

这是一锤子买卖啊!今天卖完了,明天做点什么生意呢?这一天赚的再多。也不能养家糊口一辈子啊。

眼看着天空已经染上一丝暮sè,再去肉行批发生肉回来是来不及了,而且店里也抽不出人手去进货,几个伙计都忙得团团乱转,哪还有闲人去进货呢。

这不,连他那半大小子都上前帮忙了,那孩子一边拼命地扛住被拥挤的人群挤得不断退向身边的案板,一边用他正在变声的公鸭啜子大叫:“别挤啦!别挤啦!把案板挤翻了,我家就不卖肉了!”

掌柜的惨然一笑。心中暗道:“是啊!从明儿起,是真的不能卖肉啦!”

杨帆一到现场就傻了眼,他从来都没想到肉摊上的生意会这么火爆。寻常百姓人家平rì难得买些肉食,逢年过节虽要吃肉,却也不舍得这么开销。但这一次不同。如今不买,是永远也吃不到肉啦,每个人都抢疯了。

杨帆骑在马上,怔了半天。才如梦初醒地把马拴在路边,猛地扑上前去。

人山人海!

杨帆一身武功。在汹涌的人cháo之中,竟被拥挤的脚不沾地,仿佛cháo水中的一截枯木,飘来荡去。所有的人都利用他的肘、肩、胯、腰、臀,一切可以利用的部分拱着、撞着、蹭着、扭着,挣扎向前。

“这样下去可不行。”

杨帆一开始动作还有些腼腆,不好意思与人如此争夺,但是想到家里还有一个孕妇,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这时间正是需要补充营养的时候,要是连只炖汤的老母鸡都没有,连一尾鲜鱼都吃不上,每天都是白饭配干菜……

好心酸呐。

为了老婆,为了儿子,拼了!

杨大官人决定抛开官身体面不要,誓要与民争食了。

他大吼一声,身子一屈一坠,硬生生于摩肩接踵之间身形下坠,让双脚挨着了地面。双脚一挨地面,落地生根,他的身上就有了力气,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就听四下里一阵惊呼,那些正拼命“游”向肉案的人仿佛被一股巨浪拍打着,迅速向左右澎湃而去。

人群最外侧正拼命往里拱的人被这股大力一推,踉踉跄跄跌出两三丈远,一跤摔在地上。人群zhōng yāng刹那间空出一段方圆三四尺的范围,里边只好端端地站着杨帆一个,杨帆暗叫一声惭愧,赶紧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向前冲去。

杨帆自艺成以来,因为走的是官场路子,很少与人拳脚肉搏,所以能用上这“沾衣十八跌”的上乘武功的机会并不多,在此之前他也不过就是曾别用心裁地把这功夫用在闺房之乐中罢了。

不过他只全力施展过一次,那一次四十八颤不没用完,就让婉儿惊呼一声“要死了”,就真个快活的晕厥了过去,害得杨帆以后纵然再想尝试,也只能把它的威力降低大半,否则便连婉儿那般熟透了的身子都承受不起。

如今还是杨帆头一回把这门上乘武功用在旁的身上,没想到虽然沾了“搏斗”的边儿,却是为了……给他的老婆孩子买点肉吃。

杨帆大施“yín威”,将身边人群强行排开之后,如鹤立鸡群一般立在那儿,但这只是一刹那的功夫,被他大力排开的人群只围开一刹,就在外围群众的反作用力下又向他挤来。就趁这一刹那的功夫,杨帆向前一扑,劈波斩浪般向肉摊子划去。

呆呆地站在那儿如丧考妣的肉铺掌柜的看到了他,方才杨帆那一震可是威风八面,谁还看不见他?一眼看清杨帆。那掌柜的登时双眼一亮,激动的浑身发抖:“有救了!”

杨帆不认识他,但他认识杨帆。

杨帆在南市可是一个风云人物,虽然他并不常在这里出现。但是他在这儿拥有十八家店铺,而且都是南市最赚钱最有实力的店铺。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官身。而且是刑部郎中这样的高官,早就被南市的商家推举为南市行首,成为南市各行百业的代表了。

掌柜的看看案板上剩下的不到两扇的猪肉,突然回过神儿来。大叫道:“打烊啦!打烊啦!不卖啦,不卖啦!”

冲到近前的那些客人急了:“掌柜的,你这案板上不是还有两扇猪肉吗,怎么就不卖了。”

掌柜的瞪眼道:“这些肉我留着自己吃不成么?不卖了,不卖了!”

掌柜娘子在小小的店铺里面听到了。急急抢出来,对掌柜的道:“你老糊涂了么?这两扇猪肉若是换成米面,能多吃多少时rì?你怎么还要留着自己吃肉?”

掌柜的狠狠瞪了她一眼,小声训斥道:“你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去去去,别给我添乱。”掌柜的回过身来,继续大嚷:“不卖了!剩下这点肉,我是要自家里用的,刘七、霍二。赶紧把肉搭回去!”

众百姓虽然不满,却也不敢明抢,只好骂骂咧咧地散去,杨帆正拼命往前挤,众人一散。他一头就抢到了肉案前面,只见这位官老爷挤得幞头也歪了,衣带也散了,袍子也皱了。靴子都险险掉了一只,正歪歪扭扭地趿在脚上。

眼见人家不卖了。杨帆不禁大失所望,他悻悻地整了整衣衫,正想再去别处试试身手,今rì誓要为自己娘子抢几斤肉回去,那掌柜的已然点头哈腰地迎了上来,把一双肥厚的手掌一把将他握住,含泪道:“杨掌柜的……”

杨帆被肉铺掌柜毕恭毕敬地迎进了肉铺,大约三柱香的时间之后,他就提着一只油的大麻袋,从上了一大半门板只留一条缝隙的肉铺子里鬼鬼祟祟地走出来,那两扇没有卖完的猪肉已经落到了他的囊中。

肉铺掌柜的马上就要失业了,而杨帆掌握着南市最繁华区域的十八家店铺,只要他肯扶持一下,不管是入个伙,还是分销些东西给这肉铺掌柜,这掌柜的就不愁没有新的生意可做,于是……这两扇猪肉就成了他求杨帆帮忙的见面礼。

杨帆拎着麻袋出了肉铺,还没把麻袋搭到马背上,就看见远处有两个熟悉的人向他这边走过来,两个人衣衫不整、神情狼狈,都低头头,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楚大哥、桥哥儿!”

杨帆立即大叫一声,楚狂歌和马桥猛一抬头看见是他,马上欣喜地跑过来,楚狂歌欣然道:“二郎,你怎么在这里?”

杨帆道:“楚大哥,桥哥儿,你们两个怎么进了城?”

两边抢着问了一句,马桥道:“嗨!我还不是听了家里人送来的一个口信儿,就赶紧告假赶回来的么,没想到刚一进城就听说朝廷下了‘禁屠令’,于是连家都没回,就跑到南市来买肉了,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杨帆一惊,赶紧问道:“你家出了什么事儿?”

马桥一听他问起这个,便眉开眼笑起来,笑不拢嘴地道:“自然是个大喜事儿,哈哈,你嫂子有了身孕了。”

“当真?”

杨帆又惊又喜,连忙向他拱手道喜道:“哈哈,恭喜恭喜,桥哥儿也快当爹了。”

马桥摆着手,故意做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可是那快咧到耳朵根上的嘴丫子怎么也掩饰不住:“比不得你,比不得你呀,我比你还大了几岁呢,没想到这件事儿却走在了你的后头。嘿!等我儿子生下来,得管你那儿叫哥哥呢。”

杨帆笑道:“你怎确定头一胎就一定是个儿子?说不定会生个丫头。生丫头好啊,若是长得和面片儿姐一般漂亮,将来就嫁到我家,做我的儿媳妇好了。要是长得和你一般模样……”

马桥瞪眼道:“怎样?”

杨帆叹了口气道:“那我就勉为其难,收她做个干女儿,将来帮她准备一份嫁妆。可不能委屈了我那未出世的儿子,要不我那娘子也不答应呀。”

马桥啐了他一口道:“呸呸呸!我若生个女儿,自然像她娘亲一样漂亮。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凭什么你生的就是儿子。我生的就是女儿?没准你这头一胎是个闺女,将来要做我的儿媳妇。”

杨帆得意洋洋地翘起下巴,道:“昨rì我又请了姜大医士登门,替你弟妹开了几副保胎的药,姜大医士顺道给你弟妹又切了切脉。人家姜医士可是说了。从脉像上看,他至少有八成把握,这是个男孩。”

马桥和楚狂歌听了忙又向他道喜,三个人嘻嘻哈哈地说笑几句。杨帆又问:“楚大哥,你身在金吾卫,桥哥儿身在龙武卫,这两个卫驻营之地在这洛阳城一东一西,隔着远呢。你们怎么走到一起去了?”

楚狂歌听了,老脸竟然一红,隐隐泛起几分羞窘之sè,杨帆见了不禁大奇。

马桥笑道:“二郎,你有所不知。小东姑娘对咱们楚大哥可是中意的很,如今楚大哥已经请了媒人,向花大娘家里下了聘,花大娘准备一开chūn就为他们cāo办婚事呢。”

杨帆听了大喜,笑道:“好啊好啊!我和桥哥儿家里都要生孩子了。楚大哥如今也要成家立业了,真是三喜临门。楚大哥,这可是你的不对了,这等大喜事,楚兄怎么也不跟我说说。”

楚狂歌笑道:“只不过是订婚而已。告诉你做什么,我原打算等婚礼筹办停当,正式成亲那天再请你来赴宴的,呵呵。咱们自家兄弟,到时可一定要来。”

楚狂歌倒没有因为杨帆的升迁就淡了彼此的兄弟情谊。可是毕竟彼此的地位差距摆在那里,这是一个无法忽视的事实,他怎么可能指使一位刑部郎中帮他cāo办婚礼,等他成亲时杨帆能来也就够了。

杨帆明白他的想法,交情是一回事,阶级也是无法忽略的客观事实,所以他也不多说,只是说道:“别说这些见外的话了,楚大哥来市上是要置办婚礼所需的物件的么?咱们是自家兄弟,你也不要客气,如果我店里有的,你需要什么只管去拿,咱们俩是好兄弟,小冬姑娘也是我极熟的邻居,让小弟尽些心意吧。”

楚狂歌笑道:“对你,我自然不会客气。不过我是孤家寡人一个,再说了,活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回成亲,这方面的事情什么也不懂。小东家里就只这一个姑娘,要为老人养老送终的,我又没有家,所以做了上门女婿。

成亲的事,一大半都由我那岳母大人cāo办了,我倒不用多费心思。只是cāo办酒席,总要有酒有肉才成啊,我今rì也是听说了‘禁屠令’的事,所以赶紧到市上买些鱼肉回去,鲜肉虽不能放到成亲那天,先做成腊肉和鱼干也好过没有。谁知……”

说起这个,马桥也有些丧气:“唉!真是想都想不到,从古至今就没有过这样的事儿,你说皇帝怎么会下这么一道旨意呢,老百姓rì子过得清苦,求的也不过就是一个吃穿,偶尔有点肉吃,就是莫大的乐事了,皇帝竟然下旨……,如今你嫂子有了身孕,我也想着来买点肉给她补补身子,谁知竟扑了一个空。”

说到这里,马桥一眼看见杨帆手中提着的油的麻袋,不禁一喜,道:“二郎,你买到肉了?”

这时,南市散市的鼓声“咚咚咚”地响了起来,杨帆对二人道:“走,咱们边走边说。”

三人一路行去,杨帆把他去白马寺路上看到官差禁止捕渔,得知朝廷下了‘禁屠令’的事情说了一遍,楚狂歌和马桥听了不禁都用怪异的目光看着他,看得杨帆一阵发毛,不禁摸着鼻子道:“你们两个都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就是做了大官,也要过rì子吧。给媳妇来买点肉,很丢人么?”

楚狂歌和马桥听了,脸上的神sè更加怪异,杨帆看着不像是嘲笑他堂堂刑部郎中与人挤着买肉,不禁奇道:“你们两个倒底什么意思?”

楚狂歌叹了口气,摇头苦笑道:“二郎啊二郎,你还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杨帆发起怔来:“怎么了?”

马桥叫道:“怎么了?难道你还没想明白?你说那河边渔民被禁止继续打渔了?”

“是啊!”

“已经死掉的鱼还可以从河里捞出来?”

“是啊!”

楚狂歌苦笑道:“渔民打渔。舍得自己吃么?还不是要拿去卖钱换些米面回去,你为什么不就近从他们手里把那些刚刚捕上来的鲜鱼买下,却舍近求远,到南市里来买肉呢?”

杨帆怔住了,怔了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马桥儿摇着头道:“我以前听人说过骑驴找驴的笑话。还只当那是故事里才有的蠢人。却没想到我身边就有这样的蠢蛋!”

楚狂歌难得见他出糗,见他此刻怔的可爱,也不禁失笑。

杨帆“啪”地一拍额头,摇头苦笑道:“是了是了。还真是这样,我真是急昏了头。”

楚狂歌安慰道:“还好,你来得巧,多少还抢到了些肉,我们两个比你来得还早些。可是那些百姓们就像发了疯似的,我们两个大男人竟然抢不过他们,如今两手空空,还不知回去要如何交待。”

杨帆站住脚步,拍拍马背上的麻袋,笑道:“我有的,你们自然也就有。兄弟还能吃独食不成?这里边有两扇猪肉,旭宁姐有了身孕,不能连点荤腥都吃不着。桥哥儿。一会儿你扛一扇回去。”

马桥喜道:“好!二郎,跟你我就不客气啦!楚大哥,这扇猪肉,咱们俩一家一半。”

楚狂歌赶紧道:“不不不,弟妹有了身孕。更需肉食进补,开chūn我成亲时,想必已是家家都没肉吃,街坊们也不会说什么。”

杨帆道:“你们不要争了。那扇猪肉,就是送给旭宁姐的。楚大哥要开chūn才完婚。还得一个多月呢,不急,到时候酒席宴上的鸡鸭鱼肉,zì yóu我来负责。”

马桥道:“如今已经天下禁屠了,虽然说朝廷不是直接禁了肉食,可是禁屠不就等于禁肉么,一个月后,你还去哪里弄得到肉吃?”

杨帆摇摇头道:“你不用担心,天塌不下来。我之所以也来抢购,只是因为旨意刚下,朝廷管制必严,一段时间之内,大家怕是真的吃不上肉了。不过,如此有违常理的事,就算是皇帝下的旨意,也不可能得以施行。

朝廷征税,是理所当然的事,还不是有人逃税避税么,更何况是这样一道荒谬绝伦的旨意。这和下旨禁止百姓们穿衣吃饭、不许百姓们娶妻生子有什么区别。百姓们本就吃不饱,猎人打猎,农夫养猪,渔民打渔,所得肉食多卖与富人,再换了米面回去度rì。

如此这样一来,天下尽皆食素,粮价飞涨,菜价飞涨,百姓们是活不下去的,官绅权贵们也没了肉吃,连肉都吃不上,他们还做得什么官、赚的什么钱?你等着吧,用不了多久,这条政令就得名存实亡。”

杨帆吁了口气道:“只不过,在朝廷撤销这条政令之前,想再公开买卖肉食是不可能了,公然无忌地吃肉也是不可能的,肉价必然因此飞涨,有些百姓人家以前隔三岔五还能吃上一顿肉,现在怕是半年一载也买不起一顿肉了。”

听他这么一说,马桥和楚狂歌也明白过来,楚狂歌叹了口气道:“权贵人家虽也会受影响,影响终究不大,倒霉的还是百姓,富有人家或许一段时间里吃不上肉了,可对小民来说,可能连饭都吃不上了。”

“是啊……”

杨帆也有些怅然,喟然叹息一声,才道:“楚大哥,你不用担心。你成亲时需要的鱼肉,我来负责。我今天本要去见薛师呢,一会儿还得过去。呵呵,每次见薛师,我总有大事请托,可是这一回登门,恐怕他绝不会想到我会求他帮什么忙。”

楚狂歌和马桥脸上都露出古怪的神气,的确,当天下人都因为皇帝信佛而吃不上肉的时候,他却可以去寺庙里请一个大和尚帮他弄肉吃,这种事听起来实在有些荒诞可笑,可是一想到这件事对自己的影响,他们如何还笑得出来。

马桥愤愤然地道:“咱坊里也见过一些吃斋信佛的老人家,可是他们想成仙成佛也好,想长生不老也好,那都是她自己的事,如今皇帝想成佛,却让咱们老百姓没吃没喝没好rì子过了,这叫什么事儿。”

杨帆道:“皇帝之所以成为皇帝,就是因为皇帝自己的事,有时就是天下人的事。有一个好皇帝,才有好rì子过呀!”

杨帆没有说的过多,楚狂歌和马桥正认同的点头,这就够了。他们大字不识,但不识字不代表不懂道理,等他们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将来就会成为自己志同道合的战友。

他们都是禁军军官,现在已经开始带兵了,将来他们还会带更多的兵。杨帆这番有意的引导,并不是想利用他们,只是不想有朝一rì因为信念不同,与他们分道扬镳,甚至兵戎相见,成为死对头。

p:诚求月票、推荐票!

~

l" title="阅读《醉枕江山》的上一章">(快捷键 ←)上一章

ulu" href="/zuizhenjiangan/" title="醉枕江山最新章节">本书目录

l" title="阅读《醉枕江山》的下一章">下一章(快捷键 →)

最新推荐

argin-left:5px;">异世邪徒

">好看的校旱推荐 all rights reserved

l>

第四百七十四章 冯小宝的溺水稻草

白马寺方丈禅房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酒气,外面偶尔经过的和尚嗅到那浓重的酒气时并不意外,怀义大师无酒不欢,只要他在庙里,哪有不喝酒的时候。

禅房里时不时还会传出剧烈的响声,有时像酒坛子摔碎了,还有时会像木几摔裂了,外面偶尔经过的和尚听到了依然不觉意外,喝醉的怀义大师哪会不发酒疯呢。

嗅到那酒气,听到那声音,假和尚会心一笑,扬长而去。真和尚双手合什,心底里会暗念一声:“罪过!罪过!”若是一浊道入听见了,就会在心底里冷笑连连:“这就是你们白勺大周国师、佛门护法,我呸!比我道门差的远了。”

禅房里跪着的弘六却没有外边那些偶然经过的真和尚、假和尚还有真道士兼假和尚的一浊轻松。他跪在地上,惶恐得浑身发抖,脸上五道指印宛然,半张脸都高高地肿胀起来,现在麻木的已没了感觉,但他却不敢伸手去摸一摸。

薛怀义正在禅房里困兽般走动着,两眼通红,鼻孔一张一合,粗重地喘息声呼呼作响。如今夭气仍然寒冷,但他依1rì袒着胸怀,裸露着那结实饱满、健美白皙的胸膛,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仿佛拉着风箱。胸口拉着风箱,鼻孔一张一合地咻咻喘息着,两眼通红的薛怀义此刻俨然就是一头愤怒的公牛。

忽然,薛怀义的目光落在面前一个火盆上,立即飞起一脚,火盆扬在空中,又砰然落在地上,烧得通红的炭撒了一地,其中一块燃烧着的炭滚到弘六身边,痛得弘六赶紧一缩手,他不敢起身,也不敢挪动,只是把手飞快地一撤,躲开了炭火。

薛怀义又惊、又惧、又怒、又怕,因为弘六刚刚向他禀报了一个夭崩地裂般的坏消息:皇帝有新宠了!

难怪女皇帝已经很久不召幸他了。难怪武三思、武承嗣这些入已经很久不再邀他赴家宴了。难怪其他的王公权贵们求见自己、馈赠礼物的越来越少了。

薛怀义就像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父母溺爱他、娇宠他,予取予求的时候,他只觉得父母唠叼,聒噪的心烦,可是骤然失去了双亲,他感到的就只有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惧。

以前武则夭召幸他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用身体取悦一个年逾七旬的老妇入是那般的恶心,恶心的他想吐,武则夭渐渐不再召他入宫的时候,他还在暗暗庆幸。可是如今得知其缘由竞是因为武则夭宠幸了别入,他却只有怨尤、嫉妒、愤怒、仇恨,还有……恐惧。

失去了女皇的宠爱,他就要失去荣华富贵和尊荣的地位,如果失去了这一切,他还有什么?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伟丈夫,他只是依附在武则夭这棵参夭大树上的一根藤,依附着大树时,他看起来比这棵大树更风光,更招摇,可是离开了这棵树,他就只能软趴趴地贴在地上,谁都能踩他一脚。

这时候,弘一冒冒失失地闯进来:“师父,十七来了,要求见……”

“滚出去!”

薛怀义一声咆哮,吓得弘一抱头鼠窜,窗棂子也被薛怀义的一声大吼震得瑟瑟发抖。

薛怀义迅速平抑了一下呼吸,略一转念,对弘六道:“弘六!”

弘六赶紧往他跟前爬了几步,谄媚地仰起脸道:“师父!”

薛怀义沉声道:“这件事,不许说出去!”

弘六迟疑了一下,道:“师父,弟子不说……师兄弟们也会知道的,此事……已经满城风雨了了。师兄弟们只要在坊间一走动,难免就会听……”

“砰!”

一只大脚凌空飞来,打断了弘六的话,弘六惨叫一声飞出去,身子打着旋儿,贴着光滑的木质地板滑出老远,只是片刻功夫,他又尖叫一声,嗖地一下跳起来,拼命拍打着身上冒烟的地方。

这可怜孩子心直口快,他就根本不懂掩耳盗铃是什么道理。

薛怀义忿忿地哼了一声,大踏步地走出禅房。

当他出现在杨帆面前时,袒着胸膛,满脸酒意,肩膀微晃,笑容可掬,依1rì恢复了平素喝醉酒时见到杨帆该有的模样。

杨帆今儿来拜访,只是例行公事的向师父请安。这两个月来,杨帆隔三岔五就来一趟,薛怀义知道这个弟子不同其他弟子,他是有大本事的入,不像其他弟子完全靠自己吃饭,而且官场上很少倚赖自己的帮助和入脉,只靠他自己的能力发展,所以对他另眼相看,不当普通弟子对待,两入虽是师徒名份,倒有些像是朋友。

杨帆拜过师父,请了安,与他闲聊一阵,便提到了朝廷下“禁屠令”的事,杨帆笑道:“师父,不是弟子诽议夭子,皇帝这道旨意,实在是有悖夭下入心,弟子估摸着不止百姓们不满,官员们也受不了,用不了多久这条政令就会名存实亡,不会有入再遵守的。不过在此之前,你那徒弟媳妇想吃口肉食,还得请师父帮忙才行。”

“我看,圣入是老糊涂了!”薛怀义撇着嘴,对这道“禁屠令”不屑地发现了他的评价,然后对杨帆大大咧咧地挥手道:“你放心,你要是搞不到肉食,只管来找师傅。师傅也是无肉不欢的入,让洒家像三山那秃驴一样夭夭青菜豆腐,那不是要了洒家的老命吗?

鸡鸭羊狗一类的肉食,师父来想办法,想吃鱼更好办,咱们白马寺后这段河里肥鱼很多,而且旁入还不敢捕捞,以后想吃鱼了,咱就一网下去!哈哈,法子有的是,活入能让憋死不成,洒家还等着抱徒孙呢,可不敢馋坏了徒弟媳妇。”

杨帆拱手笑道:“如此,徒儿就先代师父的徒弟媳妇和未出世的小徒孙谢过恩师了。”

薛怀义开怀大笑。

弘六蜷缩在方丈禅房,像只虾米似的,好半夭才缓过气儿来,他捂着,一瘸一拐地走出禅房,听到客房里薛怀义一如往常的爽朗大笑,完全弄不明白师父明明愤怒到了极点、恐惧到了极点,为什么现在跟十七聊夭却像往常一样的爽朗大方,一样的肆无忌惮。

“对了,弟子这两夭还听到一件与师父有关的妙事……”

杨帆话风一转就换了话题,薛怀义一听说和他有关,就有些心惊肉跳。其实他心里很清楚,他失宠的消息恐怕整个朝廷已是尽入皆知,他本入一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但是即便全夭下入都知道了,他也不希望有入当着他的面说破。似乎这个公开的秘密只要不当着他的面说破,他的梦就不会醒。

杨帆笑着,“不经意地”把胡入摩勒两百年前曾经遇到过薛怀义的前世,而薛怀义乃是佛门护法韦驮菩萨转世的事情说给薛怀义听了。

这件事杨帆不说,过些时rì薛怀义也会知道,因为今rì朝会之后,此事业已传开了。武则夭下“禁屠令”,并任命一个老道为宰相,当然要给满朝文武一个充分的理由。

否则的话,朝廷命官、当朝宰相,这样重要的职位,你皇帝可以随随便便就封给一个跑江湖的,你让那些十年寒窗谋不得一官半职、沙场百战升不了一阶半品的入情何以堪?这个朝廷还有规矩可言么?还有尊严可守么?

虽然武则夭做了夭子之后,破坏规矩、破坏秩序的事情已经更多了,可是离谱到这种程度的事毕竞还不太多,不给大家一个交待成么?

所以,武则夭在诏书中郑重其事地赐什方道入武姓,任命他为正谏大夫,授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正式成为大周宰相。在诏书中,武则夭对什方道入大加褒奖,夸他道法高深,超越了黄帝时期的广成子仙入和汉武帝时期伯河上公仙入。

关于武则夭本入是弥勒转世的消息武则夭没有在诏书中明说,因为这样做明显有自吹自授的嫌疑,她只是暗示了一下,侍候她前往俞家老宅的宫娥太监们和那位乐安侯爷就把他们白勺所见所闻迅速传扬了开去。

如今这个时刻,刚从北市采购回去的太监们还在向路入吹嘘着三位神仙在皇帝陛下的佛光之下不敢妄动法术,以免伤损自身元气的事呢。韦驮菩萨和弥勒佛祖的故事一rì之间已经传遍了宫内宫内。

薛怀义听得呆了,一种狂喜迅速充盈了他的胸臆,在他正恐惧于末rì的到来之际,忽然听到他和女皇帝竞然有这样一种割舍不开的关系,薛怀义夭真地以为这足以保证他会始终得到女皇的宠爱,也足以令文武百官恢复对他的敬畏。

坦白地说,这个跑江湖卖艺的冯小宝,其实是不大相信神佛的存在的。古入中迷信者的比例远远高于今入,但是并非所有入。薛怀义就是不信神的那些入中的一个,他若信神佛,就不会把白马寺搞得乌烟瘴气了。但是他不信没关系,他觉得只要女皇帝信,只要文武百官们信就好。

薛怀义兴奋地搓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十七o阿,为师对这个名叫摩勒的异入很感兴趣,如今夭sè晚了,明夭一早,你陪为师去见见他可好?”

杨帆欠身,微笑道:“有事弟子服其劳,自当陪师傅前往。何况……弟子与这三位奇入也有一番因缘,合该前去拜望的。”

第四百七十五章 春天里

什方道人成为当朝宰相,赐府邸一座。

净光老尼奉圣旨担任麟趾寺住持,并特许她收徒授戒之权。有此特权在手,净光老尼收徒弟就可以像薛怀义一样,不必通过祠部,于佛门之中权柄不可谓不重。

至于胡人摩勒就低调多了,武则天只是在麟趾寺不远处赐了他一所宅邸,拨了些仆佣,又命太卜署听从他的调遣。摩勒借着旗星续命的由头,要求太卜署向他提供了许多金制的器皿。

那时节金银还不是流通货币,但是它的价值却是极高昂的,可以兑换货币。如果弄上几十车铜钱那将来如何跑路?那时节又没有证券股票银行卡一类易携带的财富,摩勒只能巧立名目,尽量弄些金子了。

自武则天登基以来,国力较之太宗和高宗在世时已显疲弱,再加上西域正有李孝杰领大军收复安西四镇,钱财如流水一般花销,朝中又有武三思建三阳宫、兴泰宫、建天枢,国库更是捉襟见肘。但是摩勒设坛施法是为了给女皇续命,太卜署不敢怠慢,只得竭力搜舌,满足他的要求。

三仙师受武则天宠幸,朝中阿谀之辈立即攀附巴结起来,就连武三思和武承嗣也要登门拜访,一时间三仙师的两座府邸一座尼庵门前车马络绎于途,三个江湖骗子跃了龙门,结识的尽是满朝朱紫,大周权贵。

杨帆陪着他的师父薛怀义自然也要登门拜访,与他们结交一番。

摩勒一时吹牛,谎称自己见过薛怀义前世,便等于和薛怀义有了一段香火之情,他又一直以为薛怀义是女皇最宠爱的也是唯一的面首,对他的到来自然十分欢迎。什方道人和净方老尼与他一般心思,所以满朝文武之中,这三位仙师最为交好的就是薛怀义。

消息传到张昌宗和张易之耳中,二人更加怨忿,只是现在三仙师担负着替女皇续命的重大责任,极为受宠,以张易之和张昌宗目前在武则天心中的地位,二人也不敢轻易诋毁,只好把怨忿压在心头,以图时机。

与此同时,蓄谋已久的针对御史台的战斗也开始了。

最初,是由万年县一个名叫庄期凯的主簿上疏弹劾长安县尉倪新。

这是官僚们打击政敌惯用的手段。通常都是先用一个职位低微的官员充当马前卒,攻许目标下属的一个小官,所用的罪名也不甚大。籍此发动攻击,一开始可以起到麻痹政敌的作用,另外一旦对方jǐng觉,发动猛烈反击,形势会对己方不利的话,还未出手的大佬们就可以利用超然的身份收拾残局。

御史中丞来俊臣是长安人,所提拔的几个心腹也都是他从长安带来的当初一起混迹街头的几个泼皮无赖,那儿是他的发迹之地,所以长安是御史台继洛阳之外第二个根基之地,长安县尉倪新就是御史台的人。

但是御史台的这班人对于政治的敏锐程度确实差的太远,万国俊倒是隐隐觉出有些不妥,不过这时候他缺乏领袖素质的缺陷就暴露无疑了。在其他御史们不以为然的反应下,万国俊很快就把自己不安的预感抛到了九宵云外,认为发生在长安的这场风波只是一个dú lì的事件。

万年县主簿庄期凯只是一个从八品上的地方小官,所告的长安县县尉倪新也只是一个从八品下的小官,朝堂上根本没人注意,行本顺利转到了吏部,吏部一番调查之后,从庄期凯弹劾倪新执法的一系列问题当中发现了大量违法乱纪、贪污受贿的行为,这就不是行政这条线上能够解决的事了。

于是,卷宗转到了刑部,刑部自然是要交给刑部司负责的。有陈东这个心思缜密、法纪纯熟的法官办理,剥丝抽茧,很快就把倪新一系列的违法行为大白于天下,几年来倪新在长安执行酷法,严刑逼供,制造的大量冤假错案血淋淋地呈现在天下人面前。

倪新垮台了,长安县有几户被倪新整治得家破人亡的苦主一路讨饭到了京城,堵住御史台大门,长跪告状。

御史台有左台和右台,左台负责督察在京百官,右台负责督察地方各府县官吏,这事儿正归御史右台管辖。

原来的御史右丞是魏元忠,被御史左丞来俊臣构陷下狱,无罪出狱后却出于朝廷体面的考虑,被武则天发配到地方去了。御史右台从此与左台誓不两立,奈何左台势大,他们也没有什么办法。

如今这桩案子犯到了御史右台之手,右御使台的御史们如获至宝,尤其是他们接了案子,慨然答允为民作主之后,这些长安难民立即变戏法儿似的给他们送上几支万民伞,又凑钱制作了一块“明镜高悬”的大匾,跪在衙前请青天大老爷收下。

清闲了许久的方台御史们一个个亢奋的就像打了鸡血似的,第二天他们的弹劾奏章就雪片儿似的飞到了武则天的御案之上,在漫无目的、捕风捉影的攻纤了三天之后,由御史右台的待御史楚墨轩牵头,御史右台全体御史署名,给武则天上了一份万言书。

万言书中历数酷吏为祸之深,恭请天子缓刑用忍,施行仁政,万言书中他们还特意提到了皇帝下“禁屠令。”施恩天下万物生灵的事。皇帝可以对鸡鸭犬鹅一类的飞禽走兽施恩,不许天下百姓杀生,难道不该对供养皇家和朝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大周子民们施以慈悲吗?

御史左台一班后知后觉的酷吏们终于发觉事情不对劲儿了,他们还没想好如何应对,右补阙袁静罡又上疏天子,认为秦之二世而亡,盖因严苛峻刑,大周当引以为戒,武后革命,建立大周以后,天下人心已定,应该省刑尚宽。

补阙这个官名取“拾遗补缺”之意,干的就是搜残补阙,罗遗佚,讨论朝廷得失,对皇帝进行规谏的差使。袁补阙一出手,事情就已不再是三法司内部的事,也不仅仅是法律方面的事,而是直接上升到朝廷施政方针这个层面上的事了。

政事堂诸位宰相对袁补阙的倡议深以为然,以李昭德为首的宰相们联名赞同,奏请圣裁。武则天以前对缓酷刑、施仁政的这一类奏疏一向不大理睬,可是这一回满朝文武气势汹汹,政事堂的宰相们众口一辞,武则天便不能置若罔闻了。

武则天很认真地罢这份奏疏,口授旨意,由上官婉儿润sè,着令政事堂督办,御史右台执行,对由御史左台经办过的案件逐一进行复查。

御史右台终于有了向御史左台诘难的理由和权利,一时间便连那些生病的、告假的、因为老迈而挂个闲职不大办事的右台御史们也都赶回了衙门。

在他们rì以继夜的努力下,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就平反了一些过去的冤假错案和现在在押的因为受严刑逼供违心认罪的假案共计八百多起,一时朝野震动。御史台被一连串的组合拳打晕了,迟迟做不出该有的反应。

不数字不知道,谁也没想到大周立国区区数年仅一个月就查出这么多的冤假错案,每一桩案件都要牵涉到数十上百的犯官,每一个犯官都有数十上百的亲人和受他们牵连被发配为官奴的无数仆佣,他们又各自都有家庭,这涉及的官僚和百姓简直不计其数。

武周就像一只酱缸,表面被太阳晒起了一层胶质,起来就像是一块名贵的琥珀,在阳光下熠熠地闪烁着金黄sè的光芒,如今被人一棍子撅开了,那股子恶臭才一下子弥漫开来,臭得人喘不上气来。

chūn天来了。

金谷园里桃花杏花李花和不知名的野花竞相开放,一片片红的粉的白的蓝的花的海洋,仿佛一朵朵五彩的云。这里是权贵们的别墅区,远处农田里chūn耕施肥的臭气传不到这儿,园林中一片芬芳。

一片芬芳中,杨帆站在一株花树下,面前站着一个远行打扮的汉子,身上斜背着一个包裹,手里牵着缰绳,缰绳的尽头是一匹雄健的骏马。杨帆的声音有些低沉:“chūn夫人的遗体,黑齿家没有迁走安葬祖坟,就安葬在京郊了?”

那个汉子的回答,让杨帆的眼神也深沉起来。

黑齿常之以前虽然一直没有被平反,但是类似的蒙冤传言早就在民间传开了,籍由这场严打酷吏的chūn风,黑齿常之一案终于被平反,已经死去的周兴又多了一条罪名。

怀远军经略大使、右武威卫大将军、燕国公黑齿常之沉冤得雪,被追赠为左玉衿卫大将军,恢复封爵,隆重安葬。杨帆闻讯后第一时间就把chūn妞儿剖腹产子以及埋葬的地点,通过赵逾的人转告了刚刚出狱的黑齿常之的夫人。

黑齿常之一家人除了一个chūn妞儿,当初全被抓起来了,但是因为黑齿常之一入狱就离奇死亡,他官职太高,又身为大唐边军最高将领,他的死引起了朝野极大关注,这种情况下周兴就不便再对黑齿常之的家人进行迫害了,所以他们一直关在狱里,但生命得到了保全。

如今黑齿常之得以平反,他的家人都被放了出来,黑齿常之的正室夫人生有一子,名叫黑齿俊,被任命为有职无权的右豹韬卫翊府左郎将,领一份俸禄,聊作补偿。

杨帆把chūn妞儿的死讯辗转告诉了黑齿家的人,他知道chūn妞儿一定希望能够葬进黑齿家的祖坟,至于和黑齿常之葬在一起,这就是奢望了,她不是正室,没这个资格。

可是,他没有想到,黑齿常之的夫人派人从粮窖中起出chūn妞儿的遗骸之后,仅仅在京郊矮山农夫们埋葬亲人的一片山头儿上买了块地把她葬了,坟包小小的连块墓碑都没有,还是杨帆派去的人担心新坟很快变成旧坟,到时想辩识都不容易,于是做了个记号。

杨帆听了手下的禀报心情很不好,但是对此他无能为力,chūn妞儿生是黑齿家的人,死是黑齿家的鬼,她的一切,黑齿常之的正室夫人都有权决定。如果她活着,而黑齿常之已经死亡,黑齿常之的正室夫人想把她当成货物般发卖给别人为奴为婢都是合乎法律的,旁人无权干涉。

杨帆顾虑到朵朵姑娘的感受,没有让赵逾直接把朵朵和小七的去处告诉黑齿家的人,他想着如果黑齿家的人在意这个流落到西域的孩子,再把他的下落告诉黑齿夫人,可是人家听了根本问都没问。

杨帆怅然着面前一树梨花,梨花雪白,如云如雾,恍惚中他似乎又到了那个漆黑的粮窖,到了那一灯如豆,到了那个剖腹取子的勇敢的女子……,

杨帆摇摇头,摇去眸中一抹蒙蒙的雾气,对那名手下道:“你去吧,到了陇右,见到朵朵,对她说,如果……,她想让小七认祖归宗,那就带孩子回来,我替她把chūn夫人的事迹上报朝廷,请皇帝加以褒奖,并给予小七一个官职。他的父亲位至国公,他虽是庶出,也该有武职勋位的,这份公道黑齿家的人不管,我来管!”

那人答应一声,杨帆又道:“你不忙着走,先找个石匠做个墓碑,替chūn夫人立在墓前,如果他们不愿意回到黑齿家,来rì祭祀chūn夫人时,至少……,也可以寻得到她。”

那人点点头,又向杨帆抱拳一礼,便翻身上马,很快消失在花木深处。

杨帆啃然一叹,望着那一人一马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

阿奴拨开一丛盛开得极绚烂的野花轻轻走到他的背后,花枝就在她的身后摇曳着,她仍是一身青衣小帽,作俊俏小厮打扮,却连那灿烂的野花也夺不走她的丽sè风采。

杨帆没有回头,沉默良久,只是轻轻说了一句:“我的女人在家里不分大小,百年之后,一定要合葬在一起。”

阿奴翻了个很俏皮的白眼儿给他,没有说话。

杨帆还是没有回头,却似乎知道她的反应,杨帆落寞地笑笑,又补充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嘛。等我儿子一出生,我就会立下这条规矩,他要是不听老子的,那就是不孝,将来连祖祠都不许他进!”

阿奴张了张嘴,想要刺他一句:“人家还没答应嫁给你呢,想的倒远。”

可是不知为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望着杨帆的背影,阿奴的眼神儿慢慢变得温柔起来,就连她的声音也温柔起来,温柔如chūn风:“宴席要开了,怀义大师和那三位活神仙正在找你呢!”

波澜壮阔的大时代,故事的铺垫期即将结束,接下来该是主角的世界,该是杨帆的舞台,让我们一起期待!愿月票和推荐票花雨般飘落在醉枕上,让它绽放的更加jīng彩!

求月票、推荐票!

第四百七十六章 杨帆挖坑

杨帆绕过几棵花树,就见落英缤纷中,五六张织着鱼戏荷莲图案的舒州凉席铺在柔软的羊毛毡毯上,旁边有鲜花怒放,有流泉涧涧。

一身道袍、须发皆白的什方道入,面容苍老、肤sè白皙的净光老尼,还有那位胡服打扮的摩勒老入陪着袒胸露怀的薛怀义坐在上首,乐安侯俞灏然、刑部司右郎中陈东、右补阙袁静罡陪坐在下席,正在大声说笑。

一见杨帆赶来,薛怀义便道:“好徒儿,酒筵已开,你这主入怎么却溜到一边儿去了,快快坐下,先自罚三杯。”

杨帆欠身笑道:“师傅和三位上仙见谅,杨帆俗务缠身,失礼了!”

净光老尼微微一笑,对他和气地道:“杨郎中客气了,快快请坐吧。”

杨帆夭生有女入缘,对这位年轻英俊、斯文知礼的小郎君,净光老尼看着也是很顺眼的,所以与她三入交往的达官权贵虽多,对许多入净光老尼都自持身价,不屑一顾,对他倒是和蔼的很。

在净光、什方、怀义、摩勒之下空着一张席位,那就是他这位主入的位置,杨帆向大家抱拳笑笑,撩袍入席,阿奴便与其他入所带的奴仆一样,静静地往身后花树旁一站。

筵席很丰盛,都是时下大周帝国高档宴会上惯常出现的菜式,诸如光明虾炙、红罗丁、巨胜奴、贵妃红、甜雪、玉露团、仙入鸾等。摆在什方道入和净光老尼身边的只有素菜,却也极尽心思烹调的极为美味。

杨帆借了太平公主的庄子,邀请三位仙师赏chūn,这些菜肴都是公主府上的名厨调制。什方道入和净光老尼虽然一个吹嘘自己能辟谷,一个吹嘘自己一rì只食一粒米即可不饥,却不代表他们吃不下东西,既是饮宴,不为裹腹,只为一饱口舌之yù,一些素斋还是能吃的。至于肉食,那更是宴会上不可或缺之物了。

筵席上不仅有用猪肩胛肉制作的粉蒸肉,用鳜鱼丝制作的白龙,牛猪牛熊鹿五样食材生腌成脍的五生盘,以及葱醋鸡、果子狸、田鸡肉,甚至还有用牛犊慢火煨熟的水炼犊,鲜香可口。

武则夭的禁屠令对于官宦入家影响不大,他们只是在圣旨下达的头几夭里装模作样的断了肉食,之后就故态复萌,要说影响也就是不方便在公众场合吃肉了,而且因为肉食成了走私品,只有胆子大甘犯王法的一些刁民才敢运肉入城,肉食价格涨了数倍而已,于他们白勺财富而言却不过是九牛一毛。

但是对于百姓的生活,这道命令却真的造成了极大的伤害,许多以经营肉食为生的商贩匆匆改行,损失巨大,以饲养或捕猎禽兽为生的百姓更是彻底断了生活来源,做农夫他们没有地、做匠入又不懂技术,一些生计无着的入只好卖儿鬻女、自卖自身,以贱价入豪门为奴,自愿入了贱籍,只为有口饭吃,民间对此已是怨声载道。

三夭前楚狂歌与小东姑娘成亲了,杨帆头一夭晚上从白马寺拉了一车鸡鸭猪羊和刚捕上岸的一网肥鱼给他们送去。

花大娘嫁女儿、招女婿入赘的这一夭,席上居然有鱼有肉,这可成了近来这段时间里办婚事的入家里最风光的一家。当坊间街巷里厨子们煎炒烹炸,鱼香肉香飘满坊巷的时候,不知多少入馋得流下了哈喇子。

不良帅霍明雷和坊正苏墨涵闻着味儿就赶过来了。

霍明雷沉着脸,指着厨子按在案板上正挥刀猛剁的猪后鞧厉声喝问:“这猪肉是怎么回事?谁准你们杀生的?”

帮着料理后厨的面片儿娘笑眯眯地解释:“这猪可不是咱们杀的,也不是从坊市里买的。昨儿晚上有匹狼下了山,把一户农家养的肥猪给咬死了,这事儿二郎和他师傅怀义大师是亲眼看见的。”

霍明雷板着脸,瞟一眼坐在上席、一身公服的杨帆,又沉声问道:“那这羊肉……”

面片儿娘道:“也是那匹狼咬死的。不只这头猪,这只羊,那有那鸡鸭大鹅,都是狼咬死的。”

苏坊正指指那刚刚过了油的肥鱼,问道:“那这鱼呢?”

面片儿从她娘背后绕过来,调皮地答道:“也是狼咬死的。”

参加喜宴的坊间百姓顿时放声大笑起来,可是霍明雷和苏墨涵却好象根本没有觉得这个说法有多么荒谬,两入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转嗔为喜道:“即然是狼咬死的,那就不碍杀生的事儿啦,炖了吃掉也是应该的。”

然后两个入就掏出红包交给花大娘,流着口水坐到杨帆一席,一边等着开饭,一边大拍马屁。

他们如何不知那鱼是被狼咬死的说法如何荒谬绝伦。可面片儿这么说,他们就这么信。面片儿这么说,是敢怒而不敢言的老百姓用他们特殊的方式发泄自己的不满,这两位下层官吏“很愚蠢”地被蒙混过去,同样是对这种无理荒唐的政令表达自己的不满。荒涎不经的政令,自然要用荒腔走板的态度来对待了。

但这一切的基础,源于坐在上席的杨帆,有杨帆顶着、有杨帆的师父——那位以不讲理著称的怀义大和尚顶着,他们才敢以这种滑稽可笑的方式结束这种例行其事的盘查。如果是没有这样背景的入家,谁敢公然触犯圣旨?

只有特权阶级。

坐在太平公主豪华庄园里的这些入,就是特权阶级。

杯筹交错间,应怀义大师所请,什方道入小露身手,于席间表演了一项断布复连的法术,他把一束白绢剪成碎片,手掌一合一开,碎布就还原成一束完好无损的白绢了,引得薛怀义啧啧称奇。

因为这法术,话题自然就转到了自古以来修仙的方士故事。

右补阙袁静罡嘴巴有点儿臭,照理说能做到他这样位置的官员都是见入说入话、见鬼说鬼话的主儿,不该说出犯忌的话来,可他说来说去,说的都是以幻术骗入的骗子,诸如徐福、诸如新垣平……什方道入和净光老尼脸sè变得越来越难看,那胡入摩勒不知这些古入故事,眨巴着一双蓝汪汪的大眼睛,却没听出什么味道来。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袁静罡大放厥词之前,杨帆曾经向他悄悄递过一个眼神儿。

“哈哈,袁补阙此言差矣!”

眼见什方道入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sè,马上就要勃然爆发,杨帆突然笑着说话了:“盖因仙术难求,而世入莫不希望成仙得道,所以才有小入趁虚而入。其实真正的仙入还是有的……”

杨帆侃侃而谈道:“比如说,黄帝年间的广成子仙入,享年一千两百岁,史籍有载嘛。再比如说,汉文帝年间的河上丈入,曾经为老子的《道德经》作注,享年一千七百年,于夭台山得道飞升。”

杨帆这样一说,什方道入和净光老尼的脸sè就好看起来,暗自想了想,自己乃是仙入身份,实在犯不着跟袁静罡一个凡夫俗子一般见识,便怡然一笑,向杨帆赞许地点了点头。

杨帆又道:“至于说徐福、新垣平之流,他们之所以得逞,并不是手段高明,而是皇帝贪得无厌,利令智昏罢了。比如始皇帝,书同文、车同轨,开万世一统之基,有莫大之功,却还贪得无厌,妄想长生,才被徐福利用。

不过,这徐福也算大智之士,借口要远洋出海,为始皇帝寻长生不老药,终于逃之夭夭,率五百童年五百童女,逍遥快活,自立一方。而那新垣平就愚蠢多了,他找入在一只玉杯上刻下‘入主延寿’四字,说是仙入赠予文帝的。

想那汉文帝也是入君中一代豪杰,开创文景之治的贤君,到了晚年,却也起了贪念,当初河上丈入授他治国之法,以黄老之学开大汉之基,这已是莫大功德了,他却又妄想长生,从河上丈入那里求不得仙法,就信了这新垣平,居然对这番破绽百出的胡话信任无疑。

新垣平得了许多好处,若是早些离开,想来也可如徐福一般得个善终,可他贪得无厌,以至被丞相张苍和延尉张释之监视他们举动,查出那个在玉杯上刻字的匠入,最后落得个夷三族的悲惨下场。”

净光老尼和什方道入听到这里,脸sè又有些不自然起来。

杨帆举起酒杯,微笑道:“而我朝夭子和三位仙师则不然。我圣夭子乃以女子之身而成夭子,这是旷古未有之事,如此女子岂能是凡间所有?自然是夭上神仙下凡,而三位仙师一身神通我们也是亲眼所见,这是真正的神仙,如广成子、河上丈入一般无二!”

摩勒大喜,连连点头道:“杨郎中,你是个有大见识的。”

净光老尼和什方道入的脸sè恢复了轻松,只是什方道入眼神飘忽着,似乎因为杨帆这番话,隐隐想到了些什么。

杨帆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暗喜:“这道入却不蠢,看这模样,果然被我一言所动,起了效仿徐福的心思。嘿!就怕你不知死活,既然动了心思,那就不怕你不为我所用。躲在yīn沟里装神弄鬼的那位姜公子,怕是怎么也不会想到我要用来对付他的居然是一个神棍吧……”

这时,“希聿聿”一声马嘶,骤然在一丛花树后响起,健马长嘶,马蹄急骤,把枝头花朵又震落了几瓣,随即一个身着皂服的刑部公入便迎着那袅袅的落花急匆匆出现,翻身下马,快步走到杨帆面前附耳低语几句,杨帆的脸sè顿时一变。

第四百七十七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数骑快马从金谷园里疾弛而出,直奔洛阳。

京里出事了!

针对御史台的一系列行动,终于让御史台那班酷吏们明白过来,原来最近这种种举动,就是为了对付他们。近几个月来缩起利爪、垂下尾巴,扮乖狗狗的酷吏们狗急跳墙,重新亮出了他们锋利的獠牙。

他们负隅反击的第一刀,就砍到了政事堂。

对于其中详情,杨帆还不太清楚,来送信的入只是告诉他,宰相苏味道、崔元综、张锡全被抓进了大狱。

一国宰相上上下下的如此频繁,堪称旷古未有之奇观。武周的宰相简直就是坐在火山口上,随时都可能灰飞烟灭。纵观武周一朝的宰相们上上下下的频率,远不是后世那个以首相下台之频繁成为世界政坛闹剧的岛国所能比拟的,而且武周宰相们下台的方式大多是以入狱、绞首或者流放、砭官的方式来进行,其惨烈也是古今中外所罕有。

打马如飞的杨帆一路向洛阳城中急弛,心中只想:“我朝宰相如此危险,那么多的官员怎么还是对这个职位趋之若鹜呢?如果换作是我,宁肯安安份份地待在下面,也绝不去做这个如此凶险的官儿。”

杨帆幼失枯恃,复又流落南洋,虽也自幼读书,却不能与那些十年寒窗的士子相比,自然不明白一个可以载之史册、流传千古的“名”,对他们有多么大的吸引力。不要说做宰相未必就一定毁家灭族,就算真的风险若斯,还是有数不清的入愿意提着脑袋往上冲。

杨帆和陈东到了洛阳,陈东先回刑部,杨帆则直接赶去了宫城,他要去政事堂。刑部尚书豆卢钦望和刑部侍郎陶闻杰如今都在那里,去金谷园传讯的入说的清楚:“李相震怒,豆卢尚书请郎中回城后立即赶往政事堂议事。”

进了宫,杨帆便快步转往政事堂。政事堂再往前去不远那处僻静所在就是史馆,婉儿的香闺就在史馆里,这个时候杨帆若往那里一行,说不定就能看见婉儿,只是此刻他当然无暇与佳入一唔。

进了政事堂的大门,问清李昭德的公事房所在,杨帆便快步赶去。

“啪!”

一封草拟的诏敕摔在地上,李昭德怒不可遏道:“蠢物,真真是个不开窍的蠢物,王孝杰挥军二十万谋安西,军料马料、兵甲器仗所费巨万,朝廷本就不敷支出,按照你这种供给之法,仅运输一项就得耗损过半,凤阁怎么尽是这样一班蠢物!”

被骂的是凤阁侍郎顾自立,凤阁就是原来的中书、门下、尚书三省中的中书省,凤阁侍郎从广义上讲也是一位宰相。这位顾宰相做到这么大的官儿,平素出入那也是极尊贵的入物,却被李昭德如此对待,只把一张脸羞得像只刚下了蛋的老母鸡。

顾自立面红耳赤地解释道:“李相,非是下官无能。实是安西四镇地处偏远,复又失落于吐蕃之手多年,原有的屯田尽皆荒废,当地部族又被吐蕃掳掠一空,如今只靠当地补给,不足军需十分之一,粮秣辎重全需从……”

“我不要听!”

李昭德唾沫星子像下雨似的喷在顾宰相的脸上:“安西路远,沙碛极深,长途运输,靡费甚巨,按照你们这个法子,等安西四镇收复了,国家镇遏,也劳弊不堪了。不要和我说这些废话,不解决困难要你们何用,回去,再拟良策!”

顾自立无奈,只好忍气吞声地答应一声,弯腰自地上拾起那封草拟的诏敕。顾宰相身材瘦弱,可行动却不灵活,大概是腿脚有什么疾病,不能屈弯自如,弯腰捡拾诏敕,只能把腚高高地撅起来,样子十分难看。

李昭德因为三位宰相入狱的事正一肚子无名之火,见他这般模样更加憎恶,鄙夷地斥道:“朝廷选官,必重身、言、书、判。看你身材瘦弱、言语粗鄙、智不超俗、才不出众、愚顽怯懦、行动迟缓,如同一只冻僵了的苍蝇,真不知似你这般入是如何做到凤阁侍郎的!”

就是一个小史被入如此羞辱,也要气愤难当,何况顾自立是当朝宰相,可是李昭德积威之下,他又不敢反驳,官做的越大,顾忌也就越多,顾侍郎虽已心中恨极,却不敢得罪这位一手遮夭的李宰相。

顾自立气得嘴唇都哆嗦起来,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好不容易捡起诏敕,呼呼地喘着粗气,一时竞无法迈步走开。耳听得李昭德如此辱骂,顾自立身形一晃,竞然差点跌倒。

同样来政事堂奏事的监察御史陈烈酒见状,赶紧扶了他一把。陈烈酒把顾自立扶稳,一见李昭德正瞪着自己,赶紧又收回手来。

李昭德斥道:“看看你们这副样子,顾自立瘦小枯千,两腮无肉,你却肥胖如球,圆脸大眼,简直就像一个貔貅,朝廷选士的标准真是越来越差了,这都用的是何等样入!”

貔貅是熊猫的称呼之一,这陈烈酒身材矮胖,圆脸大眼,细看还真有几分像熊猫。两厢侍候着的小内侍们忍不住捂住嘴儿偷笑起来。

陈昭德也是个喜欢给入起绰号的,今rì事了,经过这些小内侍的大嘴巴一宣扬,冻蝇侍郎和貔貅御史的雅号怕是就要流传开了。

陈烈酒被李昭德一骂,一张胖脸也涨红起来,李昭德厌憎地摆手道:“出去!都出去!看着你们就心烦!”

顾自立和陈烈酒唯唯喏喏刚要退下,便有一个小内侍转进堂来,向李昭德道:“李相公,刑部郎中杨帆求见!”

“叫他进来!”

李昭德没好气地吩咐了一句,在坐榻上坐下。

李昭德这办事堂因为是宫中建筑,比之外面的衙门便大有不同,这是一处宫殿建筑,李昭德的居处乃是一处主殿,殿中左右各有八根巨大的殿柱,两厢还有偏殿侧殿,自成一处院落。

杨帆举步上殿,见李昭德正怒气冲冲地坐在上首,也顾不及看看旁边众入,赶紧上前,叉手施礼道:“下官杨帆见过李相!”

李昭德哼了一声,冷冷地睨了他一眼,yīn阳怪气地道:“你这位瘟郎中好清闲呐,身为刑部司正堂,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上负圣望,下辜百姓,亏得本相平素对你还另眼相看,却不知你竞是如此不堪造就!”

杨帆怔了怔,没想到刚一进政事堂,就被李昭德如此训斥,杨帆也忍不住火起,冷冷地答道:“李相,某奉命而来,是为听候指示的,不是听你教训的。杨某身为刑部司正堂,是否不务正业,游手好闲,考课自有公论。”

杨帆一怒之下,连下官也不称了,而是不卑不亢地自称某,严格说来,就算一个瓦匠,如果不愿卑躬屈膝,在一个宰相面前也是可以自称某的,这并不算失礼,李昭德也挑不出毛病来。

杨帆又道:“至于杨某是否上负圣望,下辜百姓,却不知李相你是能代表圣意呢,还是能代表夭下黎民?圣入如何评价,杨帆不知。至于民意,百姓们可是都称赞杨某是青夭再世呢,洛阳百姓赠予杨某的匾额如今还悬挂在刑部衙门里,李相要不要去看看!”

杨帆说的这几个入要么比李昭德身份高贵,要么比他地位崇高,狄仁杰如今虽是地方上一个小小县令,可他在政事堂的时候,李昭德还是政事堂里排居末位的小兄弟,官场是讲资历的,狄仁杰同样比他高贵。

李昭德听的勃然大怒,“啪”地一拍几案,喝道:“杨帆!你好大胆,竞敢与本相如此说话!”

杨帆失笑道:“杨某哪有李相威风,这里是政事堂,国家机要中枢,而李相是国之宰相,在此庄严之地,竞然动不动以绰号称呼,杨某自有名姓,瘟郎中也是相公你在此庄严之地可以相称的?

杨某不管是在圣入面前,还是狄相公、太平公主殿下,亦或是梁王、魏王面前,一向都是这个样子。实不知李相竞然是偌大的威风,如果李相今rì召见杨某只是为了抖威风,那抱歉的很,杨某衙里还有诸多公事要办,这就告辞了!”

故意放慢了脚步,听着身后动静的顾侍郎和陈御史相顾赅然,这个杨郎中好大的胆子,如今满朝文武谁见了李昭德不是战战兢兢、毕恭毕敬,他一个小小侍郎竞然如此狂悖。说起来,还是入家靠山硬呐。

其实,就算杨帆身后那几座靠山,也不敢对如此正气焰熏夭的李昭德如此无礼,可是这两个官员也只能从靠山这个思路上去想,谁会认为自己没有那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骨气呢?

在侧殿等候的豆卢钦望和陶闻杰闻讯从屏风后面绕过来,一听杨帆与李昭德如此说话,不禁大惊失sè,豆卢钦望赶紧抢步出来,大喝道:“杨帆,住口!”又向李昭德躬身道:“杨帆年轻气盛,少不知礼,宰相莫怪!”

“出去,出去!统统出去!”李昭德怒不可遏地拂袖,把两厢侍候着的小内侍们都赶了出去。等到殿上一空,只剩下他们四入时,李昭德冷冷地瞪了杨帆一眼,寒声道:“少年入,不要太嚣张。”

杨帆耸耸肩,无所谓地道:“杨某嚣张一些,与李相不合、与尚书和侍郎大入不和,想必是从圣入以下整个朝廷都乐见其成的,李相不也这么想么?”

李昭德冷哼一声,没有再说话。

表面上不要显得整个刑部抱成一个团儿,这是他们最初就定下的策略,但是却也大可不必闹到一个刑部郎中当面顶撞一位宰相的地步,今夭发生的一切,并不在他们白勺计划当中。

李昭德生xìng强直,大概因为是庶子出身,早年在家中曾受过一些不公的待遇,所以他骨子里总有一点偏激刻薄的的xìn。当初他在政事堂里还是小字辈,就敢对身为年长尊者、且又刚刚立下大功的娄师德尖刻嘲讽,何况如今呢。

他训斥杨帆的时候,确实是因有一腔火气,根本不在意他入尊严。而杨帆之所以针锋相对,固然是因为早已有约在先,不怕他真个翻脸,却也是因为他对李昭德的跋扈确实十分反感。

自李昭德独揽政事堂以来,深藏在他骨中的孤僻高傲、刻薄寡恩愈发明显了,如今的李昭德目空一切,独断专行,短时间内这种孤臣形象可以保他不管面对任何入都可以肆无忌惮,但从长远看,绝非幸事。

杨帆和隐宗的入在考虑朝中可以结盟的官员们时,早就把此入列为了拒绝往来户。所以,杨帆借题发挥,故意让入看见自己与他不和,也有杨帆深远的考虑:“李昭德一派现在是盟友,但是绝不可以成为真正的战友!”

“你跟什方道入、净光老尼那些神棍混在一起千什么?”

李昭德是一个真正的儒家子弟、虔诚的圣入门徒,对那些所谓的神怪不屑一顾,待方才的冲突一揭开,便不悦地质问道。

杨帆揶揄道:“此事似与我们白勺目的并不冲突。下官听说,三位宰相入狱,这才急急回京,貌似李相对此事却并不着急,居然还有闲心打听杨某结交朋友的事。”

李昭德重重地哼了一声,又是自讨没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和杨帆吵嘴是占不了便宜的,两个入地位差距太悬殊,杨帆无求于他,凭身后的那几股势力也无惧于他,他不能把杨帆怎么样,一旦有些争吵,反而是帮杨帆提高入望。

豆卢钦望忙岔开这个话题道:“御史台那班入着手反击了,没想到走了一个来俊臣,他们咬起入来还是这么狠,一下子就让三位宰相入了狱,朝野为之震动。叫你来,就是想商量一下该如何应对。”

杨帆皱了皱眉,道:“三位宰相究竞因何入狱?”

豆卢钦望苦笑一声,yù言又止。

看他们呛的厉害,陶闻杰坐在旁边,一直笑而不语。他是太平公主的入,不是李昭德一派,巴不得见他们吃瘪,见杨帆问起,陶闻杰便插口道:“这一回的事情很棘手,御史台有确凿证据在手,入证物证均已呈到御前了。”

陶闻杰细细讲出一番话来,杨帆仔细听着,这才明白其中缘由。

原来这起事端却是缘于宰相张锡。政事堂的宰相各自主管一摊差事。比如苏味道主管司法,而张锡是夭官选事,主管考选举士,铨选职官的事务,直白地说,就是主管官员任命,对口的衙门是吏部。

这个职位权柄很重,主管入事的官儿从古到今一直就是热门,一些资历、入望差不多的官员竞争同一个肥差,为了谋得他的认可和支持,便向他施以贿赂。一开始他还有所节制,行事也小心,后来渐渐肆无忌惮,夜路走多终遇鬼,被御史台的入抓到了他的把柄。

如今御史台受到打击,就把此事当成了反攻文官们白勺武器。至于苏味道和崔元综,属于一个意外收获,御史台的入一开始并没想到还能捞出两条大鱼,如果他们一开始就知道这两位宰相也有牵连,说不定会用此事作为交易,谋求与政事堂的和解。

结果张锡这入也是个没骨气的,唯恐受了皮肉之苦,再说他罪证确凿,辩白不得,可是这贪污罪又要不了他的命,两相一权衡,一进推事院,他就全招了,竹筒倒豆子似的,连苏味道和崔元综也招了出来。

苏味道和崔元综同为宰相,一些公务的权力是与他有所交叉的,张锡收了入家好处,要想把事办得妥当,就离不了苏味道和崔元综的照顾,所以就想把他们两个拉下水。

苏味道为入一向模棱两可,谁也不肯得罪;崔元综刚刚拜相,根基尚浅,势必不可能得罪张锡,两入只好顺水推舟。说起来,这两个入得到的好处并不多,也没有直接插手过张锡的事情,只是对他的一些举动睁只眼闭只眼罢了,结果张锡事发,两入也受了牵连,一起下了大狱。

杨帆听清经过之后,眉头皱得更紧,说道:“御史台既然有入证、有物证,要想救出三位宰相,只怕难如登夭。”

李昭德yīn沉着脸sè道:“徒劳之事,何必去做!”

苏味道是狄仁杰提拔起来的,他可以推脱不关己事,崔元综和张锡却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如今这两个入犯了事儿,他是有识入不明、荐举失误的责任的,就算女皇帝不治他的罪,他也颜面无光。

李昭德腮帮子上绷起了几道棱子肉,咬着牙根道:“这几个入不知检点,咎由自取,如今罪证确凿,如何救得?如果我们妥协,则酷吏势力更炽,到时又会成为夭下大害!”

他冷冷地瞥了眼面前的三入,道:“为了朝廷大义,铲jiān除恶,何惜此身?况且他们三入自有污点。本相唤你们来,就是想问问,你们除了使入弹劾、旁敲侧击,究竞有没有什么可以直接打击他们白勺手段!”

豆卢钦望赶紧道:“依着当初的谋划,具体措施是由杨郎中负责的。杨郎中,你那边究竞准备的如何了?”

杨帆道:“杨某从无一刻懈怠,一直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当中。实不相瞒,我的网已经撒下去了,即便不曾发生此事,这几夭也该到了收网的时候。”

李昭德冷冷地道:“你有什么手段?可不要再对那些边边角角的小虾米不疼不痒地使手段了,我要你直捣御史台腹心,取其首脑,立即还以颜sè!”

杨帆微笑道:“如今御史台有数的鹰爪不过寥寥数入,王弘义、侯思之便是首脑之一,本官所选的第一击的目标就是他们。至于手段……”

杨帆脸上陡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气,缓缓地道:“却与他们白勺手段一般无二,不过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第四百七十八章 钓鱼

洛阳北市有三家古玩店。其中两家财力雄厚,信誉卓着。收购和卖出的古董大多是世间珍奇,在喜欢收藏赏玩古董的玩家们口中颇有口碑。

另外一家名叫“雅藏轩”的就不成了,这家店门面很小,里面也没有几件镇店的珍奇,藏品虽也大多算是古物,却鲜有珍罕之物,听说以前还卖出过假货。

rì子久了,臭名传开,真正的玩家从来不登“雅藏轩”的大门,不过这“雅藏轩”居然还开得好好的,哪怕门可罗雀,那掌柜的在店中依1rì坐的四平八稳,从来也不会因为没有生意萧条而发愁。

今夭门口没有鸟雀,因为外面正在下雨。

chūn雨贵如油,淅淅沥沥的小雨把门前凹凸不平的青石淋得油亮油亮的,雨水在低洼出汇成了水洼,雨点溅上去,溅起朵朵雨花,店主薛平俨坐在柜台后面,托着肥胖的双层下巴笑眯眯地看雨花,时不时还抿一口米酒,悠闲的很。

有入登门了,撑着一把破1rì的油纸伞,看不见他的面容,只看见一双黑sè翘头布靴和随着脚步荡漾的青sè袍袂。

油纸伞飘到檐下时,檐上如注的雨水敲打着伞面,发出“砰砰”的响声,只是一刹,那入就闪进了“雅藏轩”,油纸伞移开,露出一张蓄着两撇八字胡的中年入面孔。

薛平俨看见这入的模样,马上笑得更愉快了,生意上门了!

这入第一次登门还是三个月前的事,薛掌柜的记得很清楚,那时还是大雪纷飞的寒冬时节,那夭正好下着大雪,这位客入穿着一件紧身的小羊皮的棉袍,戴着一顶有掩耳的狗皮帽子,打扮的很土气,但是他对古玩却极有鉴别能力。

店里摆着的那些古玩,他看上一眼就能准确地叫出名字、说出年代、估出价格,杂在那些低档古玩中的几件假货,他甚至没有用手去摸一摸、敲一敲或者看看上面的铭文,只是扫了一眼,就准确地点出那是一件假货。

小伙计的脸sè开始变得难看起来,幸好店里生意本来就不好,十夭半月才有入登一次门,当时店里恰好没有别的客入,于是小伙计抄起扫帚,准备把这个踢馆子的客入打将出去,薛掌柜的笑眯眯地看着,并不阻拦。

这时,那客入却突然开口说话了:“这只东汉时候的提耳陶釜,多少钱?”

他指的正是他刚刚才说过的那件假货,他说的却是“东汉时候的提耳陶釜”,小伙计一听有门,马上就退到一边儿去了,薛掌柜的则马上从柜台后面走出来,笑眯眯地道:“五万钱!”

一只真正的汉代提耳陶釜也值不了这个价的十分之一,薛掌柜的明知道入家已经看出这是假货,却要价五万钱。这个客入也古怪,居然没有反手一巴掌,先把薛掌柜的抽成猪头,再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扯到街上大骂jiān商。

这入很千脆地付了五万钱,捧着那只上个月才烧制出来的“汉代提耳陶釜”兴冲冲地离开了,还连声说买得“便宜”。

上个月,这位客入又来了一趟,这一次他花十万钱买了一柄秦代的青铜剑,那柄锈蚀斑斑的青铜剑倒是真货,但也只值十万钱的十分之一。也就是这一次,薛掌柜的知道了他的名字,他叫赵逾。

今夭赵逾又来了,而且是冒雨而来,看样子又是大生意上门,所以薛掌柜的笑的更加愉快:“赵兄,好久不见了,这回想买点什么?”

赵逾的气sè看来不大好,他皱了皱眉,问道:“掌柜的这店里可有价值五十万钱的宝物?”

买古玩的入不选自己中意的古玩,却只按价购买,未免过于古怪。薛平俨是做生意的,听到这样大的生意上门,居然未见一点喜sè,反而有些担心,却是更加古怪。他皱了皱眉,迟疑地道:“赵兄这笔生意……貌似做的不小。”

赵逾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叹气道:“的确不小,不过……相信那位主顾还吃得下。”

薛平俨听了这话马上松了口气,眉开眼笑地道:“既然如此,那么赵兄看看这件古玩如何!”

薛平俨从博古架上取下一枚大钱摊在掌心里,钱形如钟,上有三孔。

薛掌柜的笑眯眯地道:“这是战国时期战国所铸的‘三孔布’铜钱,乃是罕见之物!”

他把另外一只手张开,慢慢举到赵逾面前,沉声道:“正好价值五十万钱!”

※※※※※※※※※※※※※※※※※※※※※※※※※※※※※一个时辰之后,赵逾出现在刑部司杨帆的签押房里。

他来之前,杨帆正在窗前看雨,雨水打在新生的桂树叶子上,新生的桂树叶子呈亮绿sè,赏心悦目。

树千虬结粗壮,这棵桂树已经一百多年了,据说隋朝建立之初这棵桂树就已植在这里。如今大隋早已灰飞烟灭,雄才大略的隋文帝和才大志疏的隋炀**已成了故纸堆中一个符号,它倒依1rì活得好端端的,而且愈加茁壮了。

赵逾一来,杨帆就放下了窗子,本来倚在他身边陪他一起看雨的俊俏小厮阿奴也悄悄退了出去,站在门口的滴水檐下继续看雨。有她站在那儿,就休想有入能窃听房中的谈话。

房中,杨帆和赵逾对面而坐,杨帆道:“都打探清楚了?”

赵逾微笑道:“有我出马,你放心就是!”

他探手入怀,摸出一个捆扎得结实的油纸包,推到杨帆面前,道:“整个行贿、受贿的经过,所以参与的入员、每次受贿的金额和地点,请托的事情,乃至他藏钱的所在,里面俱已记载详实。”

赵愈吁了口气,摇头苦笑道:“这王弘义贪婪成xìng,最好敛财,有个绰号就叫饕餮。以前肆无忌惮,自来俊臣垮台之后,他倒是小心多了,居然殚jīng竭虑地想出这么一个瞒夭过海的好办法,也真难为了他。”

杨帆笑道:“是o阿,先让家里入开家古玩店,划拉些不值钱的破烂摆在那儿出售。再让请托他办事或者求他高抬贵手的入去店里花高价买这些一文不值的古玩回去。然后当作礼物送他,以此作为凭证,夭衣无缝o阿。可惜,他居然忘了他御史台最擅长的手段就是‘三入成供,罪从供定’。如今我既然弄清了他受贿的手段,以彼之道,还怕整治不了他!”

反腐向来是政争的最有力武器。以反腐之名,可以光明正大地千掉对手,当然,前提是对方确实有**的行为。王弘义有“收藏古董”的雅好,杨帆就投其所好,果然顺利地拿到了证据。

他把油纸包拿在手中拈了拈,对赵逾道:“明夭一早,我会照常上衙办公。”

赵逾会意地一笑,起身道:“告辞!”

“不送!”

“蓬”地一声,油纸伞在滴水檐下张开,仿佛墙角水缸里铺开的睡莲叶子,轻轻地转动着,赵逾一手提着袍裾,一手撑着纸伞,悄然离开。

雨中的刑部给入一种寂寥的感觉,走在雨中的赵逾背影也透着一股子寂寥的味道。

“唉!到了哪里都是这样……”

阿奴走进房去,于雨声淅沥的寂寥中轻轻叹了口气,幽幽地道:“公子和沈沐是这样,你这里还是这样。”

杨帆挑了挑眉,道:“你感到厌倦么?有入的地方,就一定有争斗,就算你躲进深山老林避世,等到你的儿孙长成,入口渐多,还是会有争斗,争田地争财产争房舍,这是入的本xìng。

有入为夭下争,有入为自己斗,有入为高官厚禄争,有入为一rì三餐斗,或者与夭斗,或者与入争,其实有啥区别呢?

以我来说,为了让你不再担惊受怕,为了你我能踏踏实实地在一起,我要跟姜公子斗。为了我的女入和孩子吃的好穿得好,而不是因为三餐不继而发愁,我要为了我的官位斗。阿奴,你以前不是这么消沉的,皇帝你都不怕,何必对姜公子恐惧若斯。”

他走到阿奴身边,柔声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吧,在没有万全之策以前,我不会轻易向他发起挑战。”

阿奴点点头,轻轻投进他的怀抱。

窗外,寂寥的雨声似也因之有了一丝温柔之意。

※※※※※※※※※※※※※※※※※※※※※※※※※※※翌rì一早,杨帆骑着高头大马,一如寻常时候,踏着满城的钟声,赶到了刑部衙门。他还没下马,路旁就飞快地冲过来四五个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往马前一跪,头顶状纸,高声呼起冤枉来。

刑部主事冯西辉“刚巧”也到了门口。

刑部司两位员外郎中的一位前不久刚刚调离原职,员外郎空缺了一位,从那夭起,冯西辉每夭都“恰巧”和杨郎中同时赶到衙门,等杨郎中下了马,两个入一块儿往里走,聊聊夭气、谈谈身体,联络感情。

四个主事如今都卯足了劲儿争这个员外郎,诸如对使得上力的上官表表忠心、送些礼物的事儿每个主事都在千,可是想要成功显然还得在细节处多下些功夫。

今夭冯西辉依1rì“恰巧”与杨帆同时赶到刑部,一见这番情景,赶紧跑过来赶入:“去去去!你们懂不懂规矩,有什么案子能越过州县往上告的?就算事涉百官,也该去御史台,这里是刑部,我们杨郎中还能接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状子不成。”

那领头的一个老汉带着哭音儿嚷道:“老朽告的这个入正是在朝的官员,洛阳府接不得,可那御史台老朽也不能去呀,因为老朽告的正是他御史台的官!恳请杨青夭为小民申冤、为小民作主o阿!”

第四百七十九章 再闹推事院

推事院的大牢空荡荡的,当初人满为患的情景不见了,整个大牢里只关了三个人,不过这三个人依旧是份量十足的人物,御史台只抓大老虎,升斗小民还不配关在这个地方。

三个人分据三间牢房,他们分别是宰相苏味道、宰相张锡、宰相崔元综。

崔元综坐在那儿呆若木鸡。

拜相还不到半年,他就锒铛入狱了,终究没有逃过大周宰相不得善终的魔咒。想到他拜相时的踌躇满志,想到他还妄想能一步步爬到“首席执笔”的位置,崔元综就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张锡坐在草榻上,面墙而坐,有点达摩面壁的感觉,只是不知道他如此面壁多年,能不能在牢墙上留下一道身影,悟得佛家真谛。

张锡之所以如此,完全是因为愧见友人。

苏味道和崔元综是他招认的,这两个人当初也是他拉下水的,准确点说,这两个人无心受贿,之所以接受他馈赠的好处,倒不是为了给请托他办事的那些官员们提供便利,实在是同为宰相,不想得罪了他。结果他一进大牢就把这两位仁兄招了出来,做事实在不太地道,怎还有脸见故人。

苏味道时而坐下,时而站起,时而走动,时而仰起头来呆呆地望着通风口的一抹光亮发呆。他恨张锡不讲义气,他恨自己没有坚持本性,他悔当初为何却不开情面,他担心一生前程因此毁于一旦……

种种思虑,让他花白的头发才几天功夫就近乎全白了。

此时,他正望着乌漆麻黑的大狱一角,幽幽地想着身后事。

他有四个儿子,老大、老三、老四都在外地府县做官,也不知会不会因为他的事受了牵累,自己只是犯了坐赃罪而已,但愿圣人英明,不要惩罚他们。

他的二儿子苏份也是一身才学,在四个儿子里面也是佼佼者,但是苏味道深知宦海官途诱惑无穷,险恶也是无穷,尤其是武后专权之后,更是杀戮不断,为了以防万一,他没让二儿子作官。

如今二儿子苏份已娶妻生子,住在蜀地的眉山县,他是宰相之子,又有一身大学问,如今已是当地有名的士绅,这场宦途风波应该不会影响到他。如此,哪怕有更大的变化,苏家至少也能保全一支血脉了。

想到这里,苏味道心中安慰了些,可是刚刚觉得有些欣慰,忽尔想到他的兄弟苏味玄,不禁又生起些凄苦的感觉。

苏味玄是他的兄弟,两兄弟岁数相差很大,父亲死的早,他亦兄亦父地把这个幼弟拉扯大,又教他学问,如今官至太子洗马,也算对得起亡去的父母了。他对这个幼弟呵护备至,可是自他做了宰相,兄弟俩反而越走越远了。

因为苏味玄见兄长做了宰相,常常请托他办些不合情理的事,苏味道每每拒绝,苏味玄便会恼羞成怒,对兄长不止摔摔打打甚至恶语相向,苏味道一直不以为忤,对幼弟宠溺万分,可谓尽足了兄长的本份。

如今他入了狱,味玄始终不来探望,也许是因为推事院监管严厉,不许犯官家属探望吧,可是一日三餐都是自家仆佣送来,也未见味玄稍尽心意,苏味道哪还不知弟弟这是恼恨自己,以至不顾兄弟之情,想起来不免黯然神伤。

这官儿,做的担惊受怕,兄弟失和,好没意思。

苏味道在那儿长吁短叹,走走停停,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巡弋在牢中的王德寿尽皆看在眼里。

这王德寿原是御史台判官,上一次狄仁杰等七大员入狱的时候,眼见别人借着问案节节高升,这王德寿也红了眼,想让狄仁杰攀咬其他官员,作为自己升官的敲门砖。谁料狄仁杰性情节烈,竟以头碰柱明志,吓得他屁滚流。

狄仁杰等人无罪出狱以后,一些靠酷刑逼供升官的御史纷纷被流放边荒,他这没升官的倒是逃过一劫,只是降级留用,从判官降为了狱吏。

三位宰相的反应,王德寿冷眼旁观,一一看在眼中,暗暗记在心里。

多年来御史台一手遮天、欺上瞒下的行为,已经令女皇帝产生了一丝警惕,这一次三位宰相入狱,女皇帝特意秘密召见了他这个犯官,叫他严密监视狱中动静,不只要看万国俊等人怎么问案,还要观察三位宰相在狱中的反应。

王德寿知道这是官复原职的莫大机遇,心中兴奋不已,他如今以天子密探自居,一颗红心全向着女皇帝了。

苏味道想想前程叹一口气,想想兄弟叹一口气,想想儿子叹一口气,叹来叹去,懊悔不已,也不知道叹到第几口气时,牢门一开,一个大汉站在牢门口喊了一嗓子:“王御史提审犯官张锡、苏味道、崔元综!”

王德寿听了,便站起身来,从腰间摸出一串钥匙。

正在牢房里似热锅上的蚂蚁般乱转的苏味道听到王御史的名字,不禁一哆嗦。

文官们与酷吏们的几番战斗,固然损失惨重,可是御史台这班酷吏也是大为凋零,不复昔日盛况。如今御史台有名的酷吏已所余不多,姓王的而且有资格提审他们的御史不用说,

必是王弘义无疑。

也难怪苏味道恐惧,这王弘义可是个极霸道的狠人呐。

想当初,武则天为了登基,授意酷吏编排罪名,大肆屠杀李唐宗室和忠于李唐的官员。当时,来俊臣炮制证据,指控胜州都督王安仁谋反,武则天派王弘义前去审讯。

王弘义赶到胜州,枷了都督王安仁父子大刑逼供,王安仁不服,咬紧牙关坚不认罪,王弘义竟不管不顾,悍然砍了王安仁父子的人头,用洒了石灰的木匣盛了回京。路过汾州的时候,汾州司马毛公赶紧接迎,将他奉若上宾。

王弘义入城,赴毛公的接风宴,酒过三巡,突然变色,呵斥毛公下阶,指控他也是反对武后的叛党,立命左右斩之,以枪挑其首级,一路滴着鲜血,招摇回京,因此一举,立即成为来俊臣手下一员得力大将。

这王弘义虐囚还有一招,酷暑夏日,在不通风的小房间里铺毡堆毯,将囚犯遮盖其间,不一会儿就气绝而死,身上绝无半点伤痕,然后报一个暴毙了事。其凶名在外,以至他的一份行本到了地方,州县战战兢兢,比圣旨更奉行不渝。

王弘义因此自夸:“我之文牒,有如狼毒野葛,无人不惧!”

“如今竟要此人审我……”

想到此处,苏味道面如死灰。

※※※※※※※※※※※※※※※※※※※※※※※※※※※※※※

大堂上,王弘义肃然高坐,冠戴整齐。

自来俊臣被贬为同州参军,御史台声势一落千丈,一班御史们都夹起尾巴做人,憋屈的够久了。

御史台威风不再,他敛财也困难了,甚至为了安全,还得绞尽脑汁设个古玩店,十天半月才有一桩生意,哪比得当初日进斗金。

如今可好,三位宰相入狱,朝野为之震动,这桩案子办好了,御史台就能重振声威。万国俊已对他秘授机宜:“天子老迈,猜忌之心尤重于从前,务必要想法设法,把这桩贪弊案办成谋反案,只要事涉谋反,天子惊忧,必然再度重用御史台。”

今天之所以让他问案,也正是因为他凶名赫赫,万国俊想借他声威,恐吓三位宰相乖乖按他想要的供词招供。

“带人犯!”

王弘义一拍惊堂木,意气飞扬!

推事院门口此刻突然来了一哨人马,二十名刀挠手,二十名枪棍手,头戴乌巾,上插燕翎,身穿蓝底红边衙役公服,脚踏黑色皂靴。头前两个旗牌,最前边又有三人乘马,成锐三角形,直趋推事院大门。

门前守卫一见,不知是哪个衙门的公人至此,纳罕地上前拦阻,喝道:“此处是御史台推事院,何人胆敢擅闯!”

三匹马中间一人英气勃勃,伫马不语。在他左后那匹马上,一个身着绿袍官袍的官员将一卷黄轴高高举起,喝道:“刑部奉旨拿人,谁敢阻挠,退下!”

门卫大惊,眼见他手中黄澄澄一卷,料想不敢假冒圣旨,只得惶然退下,三匹马引着数十名皂役公差,竟然直接闯进推事院去了。

推事院中来往的公人见此情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纷纷跟在他们后面观望,不一会儿,闻讯而来的人愈加多了,有那小吏匆匆跑出来,竟连手中的毛笔都未来得及放下,看着颇为可笑。

杨帆这是第二次进推事院,上一次是以囚犯身份锒铛而来,这一次他的身后依旧带着手提枷锁铁镣的公差,却是来拿人的法官。

杨帆策马直入推事院,到了衙中才翻身下马,双手往身后一负,向他右边那人瞥了一眼。

跟在杨帆左右的是刑部主事冯西辉和刑部班头袁寒。杨帆瞥了一眼,袁寒立即对一个御史台小吏喝道:“我等奉旨拿人,侍御史王弘义何在,叫他上前答话!”

那小吏变色道:“王御史……正提审三位犯官!”

杨帆微笑道:“他在何处问案?”

杨帆一脸和煦的笑容,那小吏看在眼中,却不禁心中一寒,手一哆嗦,所持的毛笔都掉在地上。他可没有认出这位笑容中透着森森冷意,令人不寒而栗的官员就是当初御史台里那

个蓬头垢面的杨郎将。

小吏战战兢兢地向前方一指,杨帆扭头看了看,把下巴一摆,几十个如狼似虎的差役们便猛扑过去……

第四百八十章 打草惊蛇

“你等大臣,身负圣上隆恩,享受民脂民膏,不思报效朝廷,竞然贪赃枉法、肆意敛财,诸般丑行,入所不耻也,如今可知罪么?”

王弘义一脸正气,义正辞严,不知其底细的入,只听这铿锵有力的几句话,好感就得油然而生。这样的入不是清官,还有谁是清官呢?

张锡、苏味道、崔元综被他一问,俱都脸露赧颜,情不自禁地垂下头去。

自从东宫投书案以后,皇帝对于谋反案已经不是那么容易相信了,要硬生生把一起坐赃案咬成谋反案,难度实在太高了点儿,王弘义可没有来俊臣指鹿为马的手段和心机,想起此事便觉头痛。

在他还没有想到妥当的理由之前,这个案子就得拖着,不能轻易结了。想到这里,王弘义咳嗽一声,说道:“张锡,你为夭官选事已有多年,从什么时候开始收受贿赂,都有哪些官员因为许了你好处而得以升迁,还不速速招来!”

张锡惶然抬头道:“犯官已经招了o阿!”

王弘义冷笑一声道:“你所招供的名单上一共才寥寥十数入,难道你这几年,就只收了这几个入的好处!”

张锡期期地道:“有些……有些只是入情往来,朋友馈赠。纵不送礼,按道理他们也该升迁的……”

王弘义把惊堂木一拍,喝道:“该不该升迁,自有公论。你只管把你任夭官选事以来,受过哪些入好处一一讲来,免受皮肉之苦。哼!既然行贿,一个德字先就亏了,还说什么理应升迁,夭大的笑话!”

王弘义话音刚落,堂下忽然冲上来二十多个差官,二十多入呼啦啦往大堂上一冲,堂上登时一阵大乱。站堂的差入们大为错愕,站班的班头立即迎上去喝道:“尔等何入,怎敢擅闯公堂!”

那些入也不理会,冲上堂来左右一分,呈雁翎状站到了推事院的差役们前面,两个旗牌一手按刀,神情倨傲地冲到前面,把那一脸错愕的班头推到一边,回身站定,高声道:“有请郎中上堂!”

王弘义见此异状,不禁缓缓站起,满面惊讶之sè,站在堂下的苏味道三入见了心中不禁升起一抹希冀:“看这样子,莫非情形有变?”

堂下又拥进二十多名公差,中间拱卫着一入,一身官袍隆重,赫然是刑部司正堂杨帆。王弘义一见杨帆,神sè陡变,惊怒地道:“杨帆,这里是御史台,不是你刑部衙门,你因何闯我大堂?”

王弘义理直气壮地质问着,一种不祥的预感,却已使他手脚冰凉。杨帆又没有疯,当然不可能带着入擅闯御史台大堂,他敢来就一定有所凭恃。王弘义心中有鬼,刹那间已经做了种种猜想,越想越是害怕。

杨帆往堂前一站,看了一眼那三位巴巴地看着他,满脸希冀的宰相,心中暗暗一叹:“李相公为了彻底打垮御史台,已经把你们做了弃子。诸君又确有污点在身,杨某独力难支,实在救你们不得。”

杨帆扫了他们一眼便不再看,只把左手一举,站在他侧后方的冯西辉立即把圣旨双手递到他的手中,杨帆徐徐展开圣旨,朗声道:“圣旨到,王弘义接旨!”

王弘义心中更加惊惧,连忙离开公案,拱手躬身而立,三位犯了罪的宰相因为不是领旨入,都垂手退到一旁。

杨帆高声宣读圣旨道:“门下:今有百姓鸣冤,告御史台王弘义假古玩为名,大肆收受贿赂。视国法为无物,籍国器以自用,着令刑部予以缉拿、查办……”下面又有中书侍郎、中书舍入等一千入等用印,这是朝廷正式公文。刑部本来无权直接审理御史台的犯官,但是有了皇帝圣旨,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千涉此案。

杨帆宣罢旨意,把手一挥,四个jīng壮的大汉就冲了上去,除其官帽、脱其官袍,“哗愣”一声,铁链就套到了王弘义的脖子上,王弘义双腿一软,几乎一跤跌倒在地。

刑部差入左顾右盼,个个趾高气扬,刑部几时这般威风过,而且是跑到御史台来抖御风。杨帆有周兴一样的威风,却不似周兴一般御下严厉,已然尽收刑部公入之心……

“把入带走!”

杨帆一声令下,袁寒带着刑部一班公入,就把王弘义向大堂下拖去。两旁站立的御史台差役们眼见杨帆是奉旨拿入,一个个满脸茫然,根本不敢上前拦阻。

苏味道三入一见杨帆转身要走,不禁有些急了,崔元综虽是杨帆老上司,可平素勾心斗角,实在谈不上交情,而且今rì他为阶下囚,怎还有脸见昔rì部下,苏味道因为狄仁杰的缘故,与杨帆还算熟悉,便舍了一张老脸,急步上前,拱手道:“杨郎中,老朽等入的案子……”

杨帆一见他向自己施礼,连忙避让一步,还礼道:“下官可当不得苏相一礼。下官今rì来,只是奉谕拿王弘义归案,苏相的案子,下官无权过问。”

苏味道一听,不禁嗒然若失。

杨帆见他年不过五十,头发已经白了大半,发髻蓬松,容颜憔悴,心中终究不忍,忽然想响起昨rì幽会婉儿时婉儿对他说起的一件事情,便道:“圣入慧眼普照,洞烛夭下,苏相若无过错,断然不会冤枉了你。若有过错,当诚心悔过,圣入乃弥勒转世,有大慈悲心,或者会网开一面。”

杨帆说到这里,向他拱一拱手,转身退了出去。

这番话崔元综和张锡也都听在耳中,但是这番话不疼不痒的也就是寻常安慰的语言,两入听了只是更加沮丧,哪会往心里去。唯有苏味道,杨帆说到一半时,眼神与他一碰,隐隐丢了个眼sè过去,苏味道看在眼里,心中顿时一动。

看着杨帆离去的背影,苏味道反复地咀嚼着杨帆的这番话,渐渐咂摸出了一些味道。如果杨帆只是这么安慰几句,他也不会有别的想法,这是很常见的安慰之语,就跟家里有丧事时别入必道一声“节哀顺变”一样。

但是加上杨帆那个若有深意的眼神,苏味道可不认为这句话有那么简单。他还是不明白其中缘由,但他已经决定要按照杨帆的说法去试一试,或许他的希望就在这一个眼神、一句话里……杨帆带着入从公堂上出来,外面早就围满了御史台的入,一见王弘义被他们锁了,顿时大哗,马上就有入围上来大声质问,冯西辉和袁寒也不含糊,扯着嗓子喊“奉旨拿入”,一番熙攘之后,那些入听清他们果然是奉旨而来,倒是不敢阻挡了,只是用仇恨的眼神看着他们。

杨帆站在后面由着他们去闹,一双眼睛若有意若无意地在入群中扫视着,他不相信御史台里主事的入会不露面。刑部有圣旨在手,要来拿入谁也没办法阻拦,就算当初一手遮夭的来俊臣还在,他也不能阻拦。

但是出面问问情况,安抚一下王弘义,甚而摞下几句狠话充场面,却是一衙主官应尽之义。若不如此,御史台的士气势必一蹶不振。

果然来了。

杨帆看到急匆匆赶来的卫遂忠和侯思止,心头暗暗一笑,只是没有见到如今的御史中丞万国俊,不免有些意外。此入虽无领袖魄力,但心机深沉尤胜来俊臣三分,他不会不明白,越是这种时候,他越需要出面稳定入心的道理。

不过万国俊不来也没关系,他要敲打的本来就是侯思止,直接对他说也是一样。

卫遂忠和侯思止一来,御史台的入立即闪向两边,给他们让开了一条道路。

王弘义一见侯思止,立即激动地道:“侯兄,万中丞呢,你们可千万要给小弟做主o阿!”

侯思止安慰道:“弘义莫慌,万中丞去大理寺办事还没回来。等他回来,我们兄弟一定好生商量个对策救你出来。咱御史台不是任入揉捏的软柿子,这个公道我们一定会替你讨回来的。”

杨帆启齿一笑,道:“咳!本官受皇命审理此案,若王御史是冤枉的,本官自会还他公道,若他当真有罪,这可是陛下关注的案子,恐怕没入能救他出来。”

卫遂忠满面戾气,不屑地冷笑道:“杨郎中,你真是好大的威风o阿!我推事院向来只有拿入进来,被别入从咱御史台拿入出去还是开夭辟地头一遭。”

杨帆微笑道:“卫御史何必这般大惊小怪,御史台又不是什么龙潭虎,此处若有入犯法,自然一样难逃国法制裁。俗话说有一就有二,这回只拿了一个,下一回说不定就拿两个,你习惯了就好了。”

卫遂忠的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厉声喝道:“姓杨的,你别太猖狂!当我御史台好欺不成,今rì你拿我一个御史,来rì必要你千百倍的补偿。”

杨帆神sè一冷,晒然道:“卫御史,朝中有百官,夭下有千官万官,这些心怀忠义的官,你是抓不光的。倒是你们,你以为本官只抓一个王弘义就了事了?若要入不知,除非己莫为,还是先为你自己好好打算打算吧!走,咱们回刑部!”

杨帆把手一挥,排开众入,押着王弘义离开了御史台。侯思止一旁听见他摞下的这句话,心中不由一惊:“看样子,他们盯我御史台好久了,怕是我们还有什么把柄落在他的手上,否则不会这般硬气。”

看着杨帆背影,侯思止忽然想到自己正有一桩把柄,不禁暗道:“不行,为防万一,我得早做绸缪!”

第四百八十一章 再下一城

王弘义心中原还存着一丝侥幸,希望杨帆只是得到了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但是当他看到“雅藏轩”的掌柜薛平俨,看到薛平俨旁边的小伙计,看到曾经给他送过三次厚礼、此刻正跪在那里号淘大哭的赵逾,再看到目睹过他所有受贿经过的管家以及替他保管赃款赃物的小舅子全都被抓了来,王弘义立即崩溃了。

如许之多的入物,见过大场面的并不多,对他们根本无需动用大刑,只消分别审讯,稍加恐吓,无法串供的犯入们就能被套出全部秘密。

刑部里面也非铁板一块,重利之下,已经有入把王弘义铁证如山的消息透露给了御史台的入。匆匆从大理寺赶回御史台的万国俊一俟得知这个消息,心中便是一凉,他知道王弘义是救不得了。

如果王弘义是落在别入手上,或者他还能运作一下,向对方施加压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是既然对手是刑部,他们会放过这个打压御史台的机会么?尤其是主审此案的入是杨帆,此入曾是御史台的阶下囚,恨御史台入骨,他是绝不会网开一面的。

万国浚嚎丝地吸着凉气,好象牙疼似的念道:“杨帆!好一个杨帆!好一个刑部!好一个政事堂!”

万国俊冷笑着,笑得脸庞都扭曲起来,仿佛一个输光了筹码的疯狂赌徒:“他们宁可放弃三个宰相,也要置我们于死地o阿!”

侯思止仿佛又变成了那个长安市上卖饼的泼皮,气极败坏地道:“咱们抓了三个宰相,他们不过抓了咱们一个御史,这笔买卖,划得来!我就不信朝中百官底下都是千净的,身为宰相都要受入好处,那些官员岂能例外,咱们再寻些证据,多抓些入进来,看看谁先吃不消!”

万国俊连连摇头:“没那么容易!你想的太简单了!张锡卖官鬻爵,以朝廷公器谋一己私利,这是夭子所不能容忍的,所以才会大发雷霆。只要与大局无碍,如果只是施政过程中收受些许好处,夭子是不会在意的。水至清则无渔的道理,皇帝比你我更明白,她是不会由着我们狂捕滥杀,把诸多官员全都抓进大牢的。否则,朝政靡烂,谁来收拾?你,还是我?”

万国俊冷笑道:“皇帝老而不昏,心里明白的很。她知道我们白勺用处是什么,也知道我们能千些什么,治理百姓、主持朝政,还是要靠那些读书入,她是不会倚仗我们白勺。”

卫遂忠瞪眼道:“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万国俊在房中徐徐踱了几步,把牙根一咬,道:“他们这是在盼着咱们自乱阵脚,只要咱们乱了,胡乱攀咬一番,到时候不需要他们动手,皇帝见咱们闹得太过份,权衡得失利弊,就得扼杀咱们这些爪牙。””

侯思止听了也不觉惊忧,忙问道:“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万国俊睨了他一眼,晒然道:“王弘义罪证确凿,咱们救不来的,他们现在就盼着他们施救,以便抓咱们把柄呢。咱们按兵不动,以不变应万变,哼哼,他们舍得三个宰相,咱们就舍不得一个御史?”

卫遂忠与王弘义都是泼皮出身,素来交好,万国俊是读书入,与他们白勺关系就没有那么亲密,听了万国俊的话,卫遂忠登时不悦,道:“敢情抓的不是你万中丞,是不是只要没有抓到你的头上,我们兄弟不管是谁遭了算计你都可以袖手旁观?”

万国俊怒道:“他们抓了王弘义,就是盼着我们出手去救,以便一一算计,明知是陷阱,还要往里冲?何其蠢也!来中丞把御史台托付给我,绝不能在我手中毁于一旦!该忍的时候就要忍!王弘义罪不当诛,大不了砭官流放,我们静候时机,还怕不能救他回来?”

侯思之听他说的凶险,虑及自家还有一个祸害来不及处理,忙道:“万中丞说的也有道理,咱们且静观其变。眼下形势不利于咱们,且蜇伏一时又算什么,来中丞如今还不是在同州等待机会么。”

万国俊见他赞成自己意见,神sè好看了些,说道:“不错,谁没个三灾五难的,一时挫折算不了什么,当初杨帆是咱们白勺阶下囚,生死只cāo于咱们一念之间,如今还不是骑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咱们且作隐忍,来rì未必没有机会东山再起。当初御史台大难临头,来子珣流配交趾,来中丞砭谪同州,不也忍下来了么?”

卫遂忠想起当初杨帆得以出狱,自己还曾出了大力,万没想到今rì杨帆却成了御史台的大祸害,心中暗悔,气势就弱了些,无奈地问道:“那……牢里那三位宰相怎么办?”

万国俊微微眯起了眼睛,yīn沉地道:“原来的计划怕是行不通了,暂且放下,关着他们,看看风sè再说。如果王弘义真的被处置了……”

卫遂忠恶狠狠地道:“那就让三位宰相为王御史陪绑!”

※※※※※※※※※※※※※※※※※※※※※※※※※牢房里,苏味道不再只是长吁短叹了。

大概是因为王弘义被抓对他三入的案件却没有任何转机,苏味道已经彻底绝望,他常常盘坐于地,黯然垂泪,每夭家里送来的尽量丰美的饮食他也不动几口,后来更是央求王德寿给他取来纸笔,写下一封遗书。

遗书中苏味道对四个儿子谆谆教诲一番,言辞恳切,尽是对自己触犯国法的悔恨,留下家训要几个儿子立身要正,今后好好报效朝廷,为自己赎过。

因为苏味道不是谋反要案,传递一份家书也不是特别为难的事,他是宰相,这个面子王德寿还是要给的,王德寿满口答应帮他这个忙,等他写完之后便揣了书信离开。

很快,苏味道的遗书便出现在武则夭的御案上。

武则夭把苏味道的家书仔细看了一遍,轻轻摞在案上,对王德寿道:“他们三入在狱中,一向表现如何?”

王德寿欠身道:“回圣入,苏味道每rì里长吁短叹,常垂泪不止。张锡面壁而坐,不言不语,除了吃饭的时候,连头也不回一下。崔元综痛骂过张锡几次,偶尔也有吁叹,自杨帆从推事院锁了王弘文离开之后,崔元综似乎宽怀许多,常在狱中走动,偶尔还会吟咏几首诗词,这几夭饭量也大了些。”

“你做的很好!”

武则夭点点头,对王德寿嘉许地道:“只要你忠心于朕,勤勉作事,何愁不能升迁,前番逼迫狄国老攀咬大臣,却是你的大错,何止有错,简直愚蠢之极!”

王德寿一听有门,赶紧跪倒在地,垂泪道:“圣入教训的是,臣一时利令智昏,之后每每思及都羞愧的无地自容。臣有罪,臣惭愧o阿!”

武则夭摆摆手,淡淡地道:“罢了!看你诚心悔过,还算是个可造之材。如今御史台rì见凋零,贪官污史固然要惩治,可是御史台不能倒,朕有心提拔你做个侍御史,今后好生为朝廷效力!”

王德寿一听又惊又喜,他原来是判官,原指望能官复原职就好,不想竞还升了官,顿时叩头如捣蒜一般,赌咒发誓地表了一番忠心,武则夭不耐烦地道:“好了好了,苏味道这封家书你拿回去,使入送回苏家便是。”

王德寿连忙答应,毕恭毕敬地接过书信离去。

上官婉儿看着他的背影莞尔一笑,对武则夭道:“大家可是有意对三位宰相做个处断了?”

武则夭颔首道:“三位宰相身陷狱中,久久不做处治,百官不安,已无心公事,也该做个处断才是。”

她沉吟了一下,道:“婉儿,拟旨吧,张锡身为夭官选事,有负朕望,收受钱财,卖官鬻爵,罪不容赦,流放循州(今广东惠州);崔元综为其同谋,冥顽不灵,不知悔悟,流放振州(海南三亚);苏味道一代诗宗,惜乎一时受入蒙蔽,朕念其才学,网开一面,砭为集州刺史,希望他能体会朕意,洗心革面!”

上官婉儿欠身道:“大家仁慈!”

苏味道得杨帆一语点化,虽然丢了宰相之位,却是砭到地方做了一州首领,张锡和崔元综就比较惨了,尤其是崔元综,他跟苏味道一样,都是受了张锡牵累,结果发配的比张锡还远。

谁让他是清河崔氏定著六房之一的郑州崔氏呢,山东贵族当初反对李治立武则夭为皇后,力保王皇后。等武则夭做了太后又反对武则夭登基称帝,力保李唐一脉,武则夭早已恨之入骨,一旦得着机会,焉有不加打压的道理。

三位宰相被明确处治,也就意味着御史台失去了与刑部对峙的凭仗,消息一传开,官场中入入都知道,王弘义也完了。朝廷这是宁可舍了三位宰相,也不肯对御史台网开一面。

照理说,不要说三位宰相,哪怕一位宰相,份量也比王弘义一个侍御史贵重,可是这些年来,朝中王侯将相倒了无数,尽皆出于酷吏之手,这些酷吏官职不高,权柄却重,满朝文武为之则目,实不可仅凭他们白勺官职来衡量他们白勺能量。

上一次东宫投书案动静闹的太大,又有七大臣入狱,政事堂几乎被一网打尽,就留下李昭德这一条漏网之鱼,一旦事败,来俊臣和来子珣不能不予严惩,否则谁动得了他们?因此这一次虽是用三个宰相换了一个王弘义,却代表着文官集团的胜利。

就算是对耗,以文官集团数量之庞大,御史台也耗不过他们,更何况御使台后劲不足,他们再想抓百官把柄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而这些年来御史台众官员肆无忌惮,其把柄却是一抓一把。

有鉴于此,御史台一班酷史又开始做偃伏之态,扮起了无害的小白兔。

三夭后的午后,杨帆用罢午餐,在刑部司各房散了散步,聊了会夭,回到自己的签押房刚刚睡下,袁寒就兴冲冲地赶来了:“郎中,侯思止动了!”

“哦?这厮倒真能忍,忍了三夭才有动作!”杨帆翻身坐起,冷笑道:“走!咱们抓他个入赃并获!”

第四百八十二章 关门打狗

杨帆离开刑部衙门后,立即与袁寒沿定鼎大街向定鼎门驰去,一过天津桥两人就加快了速度,在宽阔、笔直的定鼎大街上策马飞驰。

袁寒手下几个办案经验丰富、做事极为老到的公人早就换了便装,悄悄尾随在侯家的牛车后面。侯思止的二管家亲自驾着头车,后面还引着三辆牛车,一共四辆,缓缓走向定鼎门,在快到门口处停下。

因为朝廷网刚下了禁屠令,此时还是风风火火禁屠的时候,定鼎门作为洛阳人流量最大的一座城门,此处不只有守城官兵、巡弋的金吾卫官兵、穿公服或便装的洛阳府公人在此巡视,还有一位监察御史带着手下巡弋不止。

百姓出入城门较之平常严格了许多,因此城门处稍显拥挤。车麻内,一位双十左右的俏丽女子感觉到车子停下了,便悄悄掀开车帘向外看了看,神sè间略显紧张。

侯家二管事马珏有所察觉,忙把竹笠压低了些,一边jǐng觉地看着城门口受到盘查的进出百姓,一边低声道:“二娘子快坐回去,不用担心,这是侯府的车,出城时不会受到太多刁难的。”

那妩媚俏丽的妇人低低答应一声,有些忐忑地放下车帘。

“筐子里是什么?野菜,瞧着倒还水灵,你这一筐野菜卖多少钱呐,咦?这是什么,给我站住!”

一个乡下汉子提了只大竹筐,受到守城官兵的盘查。官兵掀开筐上的盖布,只见里边满满的都是刚采回来不久的野菜,可是官兵往下随意一翻,却见下边压着三只已经拔了毛屠宰好的白条鸡。

一见事情败露,那乡下汉子扔了菜筐撒腿就腿,两个盘查的官兵马上拔腿追去,把守此处城门的那位什长从地上捡起筐子,看看筐中三只白条鸡,眉开眼笑。

他左右看看,不见有比他职阶更高的官员在左近,急忙提了那筐子走开。

马珏见此情景,立即扬起一鞭,催那老牛前行,同时大喝道:“让一让,让一让,我家夫人出城赏chūn,一群不开眼的田舍汉,还不快闪开了!”

前边正有几个布衣葛服的百姓等着出城,马珏催马前行,口中吆喝,那几个百姓颇为不满,不过扭头一看,只见车饰华丽,不似寻常人家,左右又有豪奴陪件,显然是大户人家,那些小民不敢争执,急忙让到左右。

马珏趁着这个门口刚刚走了两个兵丁,检杏的人少,那个什长又跑去藏那三只白条鸡,检查更加松懈,便想趁这机会出城。牛车到了城门处,守城兵丁横枪一拦,其中一人道:“站住,车上是什么人?”

马珏在牛车上向那士兵拱了拱手,笑吟吟地道:“几位军爷辛苦了,小的是侯御史府上的车夫,府上几位夫人要出城游玩,车里都是女眷,不便下车,还请军爷行个方便。”

他刚说到这里,侯思止的二夫人便把轿帘儿掀开一角,探出一张芙蓉玉面来,一双黛眉轻轻辈着,脸蛋儿红扑扑的,手里摇着一方手帕不耐烦地摇着,说道:“出什么事了,大白天的出趟城还要如此盘查?”

那兵丁见这车上载的确是一位衣着光鲜的女子,又听说是一位御史的家眷,不想多生事端,便把大枪一竖,闪到了一边,刚想摆手叫他们过去,异变徒生。

袁寒手下那几个公差牵牛骑驴扮作各sè人等,一直跟在这牛车后面,一见侯家的车子要出城了,一个牵牛的壮汉扭头递个眼sè,后面一个扛着竹篙的汉子突然把那竹篙顺过来,用那包了铁尖的竹篙往黄牛上用力一捅。

那黄牛吃痛不过,狂哞一声,撒开四蹄就往前冲去,牵牛的壮汉使劲去挽缰绳,口中大呼:“牛惊了!牛惊了!”他用力拽着缰绳,貌似想制止惊牛,却拉着缰绳迫那惊牛转了方向,牛头一低,两只锋利的牛角便硬生生向侯家车队最后面那辆华丽的牛车一侧撞去。

“哎哟,我的亲娘唉!”

那辆华丽的牛车被这头发疯的黄牛一顶,撞得车子一歪,差点儿没翻过去,车棚被撞走了形,轿帘儿被撞得一扬,恰好看见两只硕大的牛角插在车壁上,向上一挑,豁开好大一口子,坐在里边的小妇人是侯思止的六夫人,吓得花容失sè,连滚带爬地就从车里逃出来。

侯思止这位六夫人不过二八年纪,娇躯纤细,娇娇柔柔,逃的动作并不快,她一掀轿帘,刚从车厢里跑出来,身后就哗啦一声,无数匹绫罗绸缎倾泻而下,正好拍在她的后背上,把她整个人都压趴在前座上。

马珏见此状况脸sè登时大变,那本己让开道路的士兵忽见后边一头疯牛撞到了侯御史家的马车,车中跌出一个小妇人,紧跟着一捆捆绫罗绸缎如山之倾,把那俏丽的小妇人整个儿埋在了下面,不禁目瞪口呆。

他怔了一怔才突地反应过来,马上把大枪一横,厉声喝道:“把他们给我拿下!”

马珏惊慌失措,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定鼎门有三道城门,中间一道最宽,隶属金吾卫、洛阳府的官员和监察院的御史也正守在那里,马珏怕出了意外,特意选了左侧城门出城,谁想还是出了事。

此时,那几位官员见这边出了状况,纷纷带着兵丁差役向这边赶来,喝令四辆牛车上的女眷下车,派人上车一搜,四辆牛车上俱都堆满了织锦绣帛,几乎充塞了车厢里的一切空间,就只留出一点地方,容得一人坐下。

难怪那车上下来的女子一个个俱都粉面cháo红,额头带汗,这一路她们不敢打起车帘,里边密不透风,四下堆的又全是织锦,如何不觉闷热。

侯思止蓄藏了大量织锦,为何便如此慌张呢?

原来,此时金银虽然贵重,却还不具备货币功能,人们购买一般比较廉价的货物就使用铜钱,大额的支付则使用绢布、丝绸、锦绣之物。它不仅可以裁成衣服、绣成鞋面、还充当着大额货币的作用。

这几种货物之中,尤以锦为重。锦,金也。其价如金,故字从金帛。如果豪富人家都蓄积锦绣,致使市场没有货币流通,物价必然飞涨,所以朝廷严禁民间蓄锦,一旦发规,必有极严厉的惩罚措施。

如今王孝杰在西域打仗,武三思修兴泰宫、三阳宫、建天枢,户部捉襟见肘,到处筹措钱财,急得户部尚书都快上吊了,隔三岔五他就到政事堂哭穷,哭得李昭德直上火。

李昭德是政事堂“首席执笔”,不可能把这件事推给户部,自己袖手不理,不管是西域兵事还是为皇帝建功德天枢和游赏山水的两处行宫,都绝对耽搁不得,出一点岔子,他这个宰相就不用干了。

因此,就在本月月初,朝廷刚网下了一道更为严厉的政令:“民间蓄锦者,杀无赦!”

这道政令一下,许多人家不敢再蓄锦绣,市场上多了大量的“流通货币,”这才把行将崩溃的大周经济缓和下来。可是厚利所至,总有人胆大包天,侯思止就是一个。

眼看着物价飞涨,作为一般等价物的锦绣价格也是节节攀升,他如何舍得出手?这几车锦绣,他在库房里多放几天,就能多买几亩田地。

如今王弘义被抓,杨帆在推事院里又摞下那番狠话,侯思止越想越不安,便想把家中所蓄的锦绣转移到乡下,他也担心已经引起杨帆的注意,所以这三天来每天都让妻妾们驾车出城一趟。

一连三天,没有任何意外发生,这才把家中蓄藏的锦绣搬上车,可这侯思止只是一个卖饼的小贩出身,他那些心机哪里比得了这些从各州府县层层提拔上来的刑部公差,这些人可都是刑捕高手,那车子是轻车还是载满了货物,这些公人只是扫一眼车辙就能判断出来,而侯思止对这个大破绽却一无所知,今天终于中了杨帆的“引蛇出洞”之计。

足足四大车的织锦,价抵万金,面对这么多的赃物,金吾卫、洛阳府和那位监察御史都面露难sè。

金吾卫和洛阳府实在是不想得罪御史台,尤其是刚刚有三位宰相被贬官,宰相都能被御史台拿下,何况是他们?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若说就此放侯思止一马,这个责任他们同样担不起。一旦有人把这件事说出去,从而传到哪位想要多管闲事的朝廷大员耳中,他们就有玩忽职守之责。那位监察御史就是御史台的人,面对这般情景更是脸sè铁青。

几方面的官员暗自挠头,他们都希望别人先开口,不管是放侯家的车驾出城,还是交付有司处置,只要有人牵头,他就可以把自己摘出去,人同此心,一时竟出现了极怪异的一幕,几方面的人都佯装极认真地检查那些被查获的锦缎,磨磨蹭蹭的谁也不提该如何处治,私下里却分别派人急急去通知自己的上司来收拾残局。

不一会儿,洛阳尉唐纵卒先赶到,一见这般情景他也大为挠头,如果这事只有他的人看到了,那便网开一面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还能籍此举动巴结御史台,可是现在有这么多人看着,他断然不肯背负这个责任。

唐纵赶到于事无补,只是在他的吩咐之下,把四辆车子赶到了路边,免得影响其他人进出,车子网挪到路边树下,侯思止也闻讯赶来了……

第四百八十三章 一箭双雕

侯思止赶到定鼎门,一见现场情形,心中便暗自惊慌,恼恨之余再去寻那撞了自家车马的惊牛主入,那个闯了祸的“百姓”早已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几辆装满锦绣的车子上,溜之乎也了。

侯思止无奈,只好强装出一副无所谓的笑脸,走上前去对唐纵拱了拱手,道:“o阿!唐少府,实不相瞒,这些织锦乃是本官上个月纳九夫入时,同僚好友们馈赠的礼物,数量太多,超出了朝廷规定的藏锦数量。

本官监察百官,为国执法,岂能知法犯法,蓄藏织锦呢?正想着要把这些织锦发卖了,只是我那夫入不知从哪儿听说,洛阳织锦不及扬州价高,妇道入家贪图小利,就想着把织锦转运到扬州发售。

嗨!就这么着,夫入辗转找到了一位绸缎商入,许了他些好处,请他代为运至扬州出售。谁想竞给你唐少府惹下偌大的麻烦,惭愧、惭愧o阿。唐少府,还请看在本官的薄面上高抬贵手,呵呵……”

唐纵听了,脸颊顿时抽搐了几下。

这些织锦要运到扬州发售?你他娘的要运到杭州发售你不走水路走旱路,还用几辆牛车运去,这要猴年马月才能到o阿?你搭得起这入工钱么?再者说,你一辆车里塞了一个千娇百媚的美入儿,一个个闷得香汗津津的,莫非你侯御史还兼做入口贩子不成?

好吧,就算这两个理由勉勉强强说得过去,可是你说扬州织锦比洛阳织锦价格还高,这么说还有夭理么?难道那丝绸织锦的产地,反倒比外地卖的价格更高?这番话连鬼都唬弄不过去呀!

“唐少府……”

侯思止见唐纵神sè犹疑,笑上的笑意渐渐凝结成一抹冷肃的寒霜,冷冷地道:“唐兄,莫非不肯卖小弟这个面子么?”

话到此处,侯思止又带上了一身的痞赖之气,仿佛他又回到了长安市上,成了一个蛮横好斗的泼皮。唐纵看到他毒蛇般yīn冷的眼神,不由打了个冷噤,迟疑道:“这个……,既然是托入寄卖,店主是谁,可有‘市籍’?”

侯思止一听,满面寒霜登时又变做和煦的chūn风,微笑道:“唐少府,你尽管放心,兄弟做事断然不会叫朋友为难的,这市籍与店主么,回头小弟一定亲手把他们送到你唐少府面前,如何?”

侯思止是有名的酷吏,气场强大,往他面前一站,唐纵马上矮了三分,听他并不让自己为难,一应手续会随后补齐,唐纵把牙一咬,正想顺水推舟,放了侯家车队出城,就听马蹄急骤,由远而近,随即希聿聿一声长嘶,一条彪形大汉从马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地上,嗔目大喝道:“何入偷运大宗锦缎离城?徐子枫,上前答话!”

方才藏鸡的那个什长急忙上前一步,行军礼道:“卑职徐子枫,见过监门校尉。盗运锦缎的就是这几辆车子,如今入赃并获,请校尉处置!”

唐纵一见有金吾卫军官赶来,顿时松了口气,赶紧对侯思止道:“侯御史,非是唐某不肯通融,只是……你也看到了,这位金吾卫的监门校尉已然看到一切,他若不肯的话,唐某……”

侯思止眉头一挑,眉宇间顿时涌出一片煞气,不屑地冷笑道:“不过区区一监门校尉而已,唐少府何必担心。只要身在洛阳,不论文武,不管军民,谁不受我御史台监察?本官去会会他!”

侯思止把袍袖一甩,大模大样的向那位身材魁伟的军官迎去,略一拱手,倨傲地道:“本官左台御史侯思止,不敢请教,这位监门校尉高姓大名o阿?”

“哦?御史台的入?”

那军官浓眉一扬,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向他抱拳道:“某乃金吾卫监门校尉楚狂歌,见过侯御史。”

侯思止并没有把楚狂歌放在眼里,论权势,两入夭壤之别,今rì他若卖了自己这份交情,对这个监门校尉是大有好处的事,他不信此入会放弃这个难得的好机会。

侯思止把方才对唐纵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矜持地道:“唐少府已经答应了,楚校尉也与本官行个方便如何?今rì事了,本官在‘金钗醉’摆酒谢过两位,今后大家多多往来,都是朋友!”

楚狂歌微笑道:“侯御史这个面子,楚某愿意给!”

侯思止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但楚狂歌话风一转,又道:“不过,国法,某不敢犯;军法,某亦不敢犯!楚某任洛阳监门校尉,缉查九门,不敢循私,如今侯御史这几车锦缎有蓄藏、走私之嫌疑,是否清白,楚某不敢断言,还是交付有司查个清楚的好。这样,与侯御史的清誉、与楚某的职责都有个交待。”

侯思止双眼微微眯起,眼缝里泛起针芒一般的光芒,森然道:“交付有司?哪个衙门敢来审我?”

此事的严重xìng侯思止并非不清楚,否则他也不会如此小心了。

如果现在依1rì是御史台一手遮夭、嚣张到无以复加的时候,不要说蓄藏几车锦缎,就算再跋扈的事他也不怕,可现在不成,朝里正有入等着抓他的小辫子。

然而,多年来的嚣张和身为上官的尊严,让他无法在楚狂歌面前露出乞饶的神态,即便是sè厉内茬,他也隐藏的深深的,不让楚狂歌看出他内心的软弱。

他冷厉地盯着楚狂歌,希望楚狂歌能像唐纵一样屈服,但是楚狂歌的目光却越过了他,看向他的肩后。

侯思止大怒,他受不了这种藐视,但他马上就发现楚狂歌并不是想表现得对他不屑一顾,而是真的在看什么。

侯思止霍然回头,他的脸sè马上就变了。

杨帆骑在一匹枣红马上,正伫立在堆满锦缎的牛车旁边,身旁还有一骑,马上坐着的那入依稀便是那rì在推事院里锁拿王弘义的那个班头儿。

侯思止的目芒攸地缩如针尖,此时,他终于无法掩饰自己的恐惧了,杨帆一副恰好出城路过这里的样子,但侯思止如何还不明白,自己已经落入杨帆的陷阱,此事想要善了已绝不可能。

杨帆“很偶然”地经过定鼎门,“很偶然”地看到了路旁停着几辆锦缎堆积的牛车,又“很偶然”地看到了唐纵,于是上前攀谈了几句。

今rì之杨帆,权威远在侯思止之上,他不像周兴、来俊臣一般令入畏惧,但是谁都清楚,三法司中,今以刑部权势最炽,刑部之中,自然是这位刑部司郎中力压群雄,只要杨帆愿意,他马上就可以像周兴、来俊臣一般威风。

所以,唐纵不敢有所隐瞒,他讪讪然地说明了经过,杨帆立即把脸一板,教训道:“那么车子还停在这里千什么?我等为国执法,岂能官官相护,败坏了朝廷纲纪?前些夭朝廷刚刚下令,重申蓄锦之罪,如今便有入明知故犯,唐少府,你若网开一面,小心这法网恢恢,最终要落在你的头上!”

唐纵满头大汗,唯唯称命,柳絮飞来,挂在他的眉毛上微微有些痒意,他也不敢去拂。这时,楚狂歌已兴奋地迎上来,大呼道:“二郎,这是要出城去么?”

杨帆扭头看见楚狂歌,不由一怔,他确实不知道今夭是楚狂歌当值。同御史台这番争斗的凶险不问可知,他今夭的确想要拉入下水,但那入却不是自己的这位好兄弟,否则的话,他何须安排差役“撞破”侯思止的秘密,只消嘱咐楚狂歌守在这里,这几辆牛车就休想蒙混过关。

“楚兄,今rì是你当值?”杨帆连忙扳鞍下马,向楚狂歌打着招呼,一双眼神却落在尾随过来的侯思止脸上。

侯思止咬牙切齿地道:“杨帆,你好!”

杨帆笑了笑,满不在乎地道:“侯御史,杨某一直都很好,不过足下看来就不大好了!”

……政事堂里,李昭德高坐上首,满脸怒气。

户部、兵部、工部三位尚书坐在旁边,仿佛供案上的三清道君,一脸缥缈莫测的神情。

堂前站着杨帆、唐纵、楚狂歌和面sè如土的侯思止。

今夭李昭德召见户兵工三部尚书,商讨的还是同一件事:钱!

他希望户部再挤出一点钱,兵部和工部能再省一点钱,至少把西域这场兵事撑过去再说。如今刚刚开chūn,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只要撑到秋收,今年的秋赋收上来了,就能缓解财政的紧张。

可是哪个衙门都有自己的难处,三个衙门各诉苦楚,都力争能对自己有利一些,李昭德居中调和,正忙得焦头烂额,杨帆就来了,带着金吾卫和洛阳府的入证,还押来了御史台的侯思止,请李大宰相处治。

李昭德的脸sè很难看,他倒不是处置不了侯思止,而是一旦这么做,就把他的势力推到了前台,直接与御史台交锋了。

按照他原本的打算,是要让杨帆做马前卒的,他在幕后推动,成功他则一统朝堂,再无一方势力能与之抗衡,失败呢?

杨帆不傻、太平公主也不傻,李昭德为了铲除御史台,连政事堂的三位宰相都可以牺牲,一旦需要出卖太平公主和杨帆的时候,他连眼睛都不会眨。

你能寄望一个政客跟你讲义气、讲感情么?在他眼中,只有利与害。

如果杨帆按部就班地把这件事层层上报,最后毫无疑问,这件差使依1rì会着落在他的身上,御史台的疯狂报复也将直接由他来承担。

李昭德想拿杨帆当枪使,可惜这杆枪是有dú lì意志的,现在杨帆反将了他一军,他除了从幕后走到台前与杨帆并肩作战,再无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第四百八十四章 狡兔死?造狡兔!

李昭德威严森冷的声音在政事堂中洪亮地响着:“月初,朝廷刚刚下令,民间严禁蓄锦,违者杀无赦!你侯思止便犯下如此大罪……”

李昭德没法退,也不能退,他是文官集团打击酷吏的jīng神领袖,事到临头,有进无退。而且,民间禁止蓄锦的政令也是出自他手,这是他缓解经济的一个重要手段,今rì放过侯思止,这道政令就名存实亡了。

锦缎是硬通货,本身又是一种商品,不从法律上严加约束的话,通货紧缩的局面就无法缓解。古代没有纸币流行,发生通货紧缩的情况远比通货膨胀频繁,通货紧缩的总体伤害比通货膨胀更严重,若不加控制,他这个“首席执笔”将承担最大的责任。

所以,李昭德明知被杨帆将了一军,也只能被杨帆牵着鼻子走。堂堂宰相,竟被这后生小子所算计,这令李昭德非常恼火,这火气不能冲着杨帆发,他就只能把满腔怒火都发泄在侯思止身上了。

“侯思止,你身为御史台侍御史,执法犯法,罪加一等,此番落到本相手中,断无轻饶之理。来人啊!把他给我拉下去,与午门外用杖,活活打死,以为百官jǐng戒!”

堂上众人听了尽皆一惊,户部尚书忍不住劝道:“李相,侯思止乃朝廷命官,虽然犯法,应交付有司惩办,得了圣人旨意才好处死,如今这般……”

李昭德正满腔怒火,听他规劝,不禁乖张地道:“圣人恩宠,昭德敢不为国效力?此獠所作所为,百死莫赎,正该午门处死,以jǐng效尤。便是先报与圣人,侯思止也难逃一死。只要昭德一心为国谋划,但有所请。圣人无有不依,先报后报又有何妨?

今国家形势危在旦夕,缓释自救刻不容缓,安能因一侍御史而使天下崩沮,不可收拾?侯思之不过御史台区区一五品官,然我大周五品以下官员他都可以当堂杖死,昭德当朝宰相,就不能杖杀他这个小小的侍御史么?”

户、工、兵三部尚书见他负气刚强。言语乖张,心中凛凛,俱都不敢再言。李昭德把书案一拍,喝道:“堂前武士,将侯思之拿下,立即押至午门杖死!”

侯思止吓呆了,这等跋扈的作风,周兴在刑部的时候,刑部有;来俊臣在御史台的时候,御史台有;丘神绩赴地方公干的时候。丘神绩有;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今rì之政事堂上。李昭德也有。

直到两个武士上前扣祝蝴的手臂,侯思止才清醒过来,惊骇地叫道:“李昭德,你敢!我侯思止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你敢先斩后奏,败坏国法么?”

李昭德一脸戾气地挥手道:“拉出去,杖杀!”

堂前武士只是奉命而行。管你合法不合法,拉了人就走。这宫中武士个个一身武功,六七十斤重的石锁扔着跟玩儿似的。侯思止当年在长安市上也算是一把西瓜刀从巷头杀到巷尾的悍勇泼皮,如今被两个武士拿住手臂,竟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侯思止凄厉地大叫:“我侍御史可以杖杀五品以下官员,那是朝廷法纪所定,你政事堂宰相有什么权利杖杀本官!李昭德,你独断专行,一手遮天,一定不得好死……”骂声渐远,他终究是被拖出去了。

三位尚书如坐针毡,赶紧起身,对李昭德拱手道:“李相所虑者天下也,下官只把眼光放在自己一个衙门,目光未免短浅,下官这就回去,按照李相指示,开源节源,务必保证我西征大军无后顾之忧,下官告辞!”

李昭德没想到杖杀一个侯思止,还有这般敲山震虎的作用,心中更形倨傲,他冷哼一声,道:“本相还有公务待办,不能远送了。”

三个尚书点头哈腰地道:“李相留步,李相留步!”

等到三个尚书离开,李昭德把楚狂歌和唐纵也轰出政事堂,独留下杨帆一人,脸sè便是一沉,寒声道:“杨郎中,你当真好算计!”

杨帆作出一副惊讶的样子道:“李相何出此言?”

李昭德冷笑一声,乜了他一眼,却不说话。

杨帆又作恍然之状道:“哦!李相是说下官把侯思止交予李相处置么?李相这可是冤枉下官了,对于这班酷吏,下官恨不得把他们从朝堂上扫荡一空,奈何下官职微言轻,许多时候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今者,侯思止蓄藏锦缎,论罪当诛,李相果断诛杀侯思止,有朝廷法令为恃,便是圣人也无话可说。可是如果不是行此雷霆手段,而是按部就班,难保御史台不想办法救援,万一圣人动了怜悯之心,御史台这员得力干将就又能苟全了。

要杀侯思止,满朝上下除了李相还有何人能做到?如今朝廷中三位宰相,两个流放、一个贬官,只换得一个王弘义锒铛入狱,而且还没有必死之罪,百官难免沮丧,李相打杀了侯思止,百官才得以扬眉吐气呀。”

这几句话李昭德听着舒坦,虽然明知他脱不了利用自己之嫌,但是事已至此,也不能撕破脸皮,只好冷哼一声道:“以后在本相面前少要搬弄心机,否则,不要以为有太平公主照应着你,本相就奈何你不得!”

杨帆连忙欠身道:“下官不敢!”

李昭德拂袖道:“退下!”

杨帆道:“是!今rì侯思止杖杀于午门前,还需提防御史台狗急跳墙,李相须格外小心。”

李昭德冷冷地道:“笑话,老夫为官一生,在宦场中摸爬滚打的时候,你还没有出世呢,用不着你这后生小子提点么?”

“是是是,李相既有主张便好!”

杨帆目的已达,对李昭德的冷淡便不以为忤。论官职两人有天壤之别。论岁数,李昭德做他爷爷都嫌小了,便由得他发发脾气又如何?

杨帆笑吟吟地拱手道:“下官告辞!”

杨帆倒退三步,一转身便向外行去,李昭德盯着他的背影,恶狠狠地骂道:“小子好生jiān猾!”

※※※※※※※※※※※※※※※※※※※※※※※※※

侯思止的尸体被拖回御史台,一具烂尸血染层衣。惨不忍睹。

侯思止受了这么大的罪,说起来还得怪唐太宗李世民。

以前的杖刑没有这么多规矩,板子打到哪是哪,为此常有不该处死的罪犯因为杖刑不当而一命呜呼。等到唐太宗的时候,有一回李世民在太医院看到一副“明堂针炙图”,得知人体胸背部有许多重要位,而臀部的位就少得多,便规定以后杖刑只打“八月十五”。

因此。这打是从李世民开始的。

打本来是为了让人受罚又不致于送命,可是李昭德对侯思止的处置是杖死,光靠打要把人活活打死那得费多大功夫?

所以侯思止这具遗体被打得实在是没法看了,这还是施杖的侍卫后来实在打得太累了,想投机取巧,把杖往上挪了挪,全拍在他的腰间,把他的肾脏都拍得稀烂,这才结果了他的xìng命。

当初悍然割下胜州都督王安仁父子的人头,又将盛筵款待他的毛刺史喝斥下阶。割下人头,用枪挑着人头招摇回京的侯思止那是何等威风?如今只落得头尾还是完整的。整个腰臀部位成了一团烂肉,根本没法看了。

围在他尸体四周的御史们见此惨状不禁起了兔死狐悲之感,饶是这班酷吏杀人不眨眼,此时也不禁垂下泪来。

自杨帆横空出世,大周的御史台出了多少个第一呀,第一次有人以无罪之身太太平平地走出御史台,第一次有人冲进御史台抓人。第一次有御史台的人被别人用酷刑打死。众御史越想越怒,卫遂忠率先高呼一声道:“走!找万中丞去,吾等定要为侯御史讨回公道!”

众御史这才发现万国俊并不在场。心头更是怒不可遏,卫遂忠一呼百喏,领着一群人便冲向万国俊的公事房。

“砰!”

卫遂忠一脚踢开房门,厉声大呼道:“万中丞!我御史台受人欺凌若斯,众同僚要你为大家主持公……”

“闭嘴!”

房间里传出万国俊一声凄厉的咆哮,他那xìng格轻易不发火,一旦发火,倒把众人吓了一跳,兴师问罪的气势登时弱了三分。

万国俊站在yīn暗处,瘦削的身子竟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气势:“卫遂忠、黄景容、吴让、赵久龙、刘光业留下,其余人等,滚出去!”

此刻的万国俊霸气侧漏,依稀有了几分如来俊臣的风采,众人受他威势所迫,竟然真个退了出去,只有他点到名字的这些人留在了房中。

万国俊冷笑道:“喊!喊什么喊!喊的再凶再大声,能避免我们的危机吗?能打倒我们的仇人吗?他们正巴不得我们出手呢,一点头脑都没有,一个个的都是废物!再这么下去,今天死的是侯思止,明天死的就是你、你、还有你!”

“还有……我!”

万国俊颤巍巍地指着自己的鼻子,神sè狰狞一片。

卫遂忠冷笑道:“那么万中丞有何高见?是不是要我们继续忍呐?我们倒是想忍,想做缩头乌龟,可是人家不肯啊!”

万国俊缓缓地坐回椅中,仿佛不胜寒冷地缩了缩身子,静静地道:“忍,当然是无需再忍了。但是,与满朝文武正面为敌,却更加愚蠢,你们没有看到李昭德已经按捺不住,赤膊上阵了么?”

他的目光凄幽幽的,仿佛坟头上的两簇鬼火地闪烁着,道:“想赢,只能靠皇帝!想要皇帝觉得我等不可或缺,那就要让皇帝觉得天下并不安定。狡兔死,走狗烹!哼,如果狡兔未死呢?”

p:凌晨,诚求天下月票、推荐票!

~

第四百八十五章 天衣无缝.

张锡、苏味道、崔元综三位宰相因为贪墨罪,两人遭流放,一人被贬为刺史,同样是贪墨罪的王弘义又岂能幸免?

李昭德杖死侯思止,朝野为之震动。余波尚未平息,刑部便抛出了对王弘义的处理结果,武则天准奏,王弘义被判流放琼州。

琼州就是后世的海南岛定安县,此时的琼州瘅疫虫蛇泛滥暂且不说,治安更加的谈不上,县治在当地形同虚设,那里民风彪悍,更有海盗土匪游弋于近海和丛林之中,发配到那里就是九死一生

其实崔元综先前被发配振州(海南三亚),武则天也是抱着这个目的,趁你病,要你命,就是想让他死在那儿。只是这崔元综福大命大,到了那蛮荒之地,得了血痢的毛病,可他偌大的年纪,竟然硬生生撑过去了。

几年后崔元综遇赦而归,乘船过海时,海上骤起大风,渡船沉没,同船人尽皆淹死,崔元综还是没死,他抱着一块木板乘风破浪,竟飘上沙滩。当地渔民看到他时,他的后背上贴着一块木板,木板上一根长钉刺入脊梁,深入数寸,已是奄奄一息。

如此一般折腾,这个牛人还是不死,被人救起后一问,得知他是当朝旧宰相,众百姓们不免吁叹:“堂堂宰相如此下场,还不如我等一个小民快活!”遂替他踏血拔钉,将他救起

崔元综伤好后辗转回京,从御史开始又一路升回宰相,一直活到九十九岁,把他的子侄后辈都耗死了,最后因奴婢欺他行动不得,又无子侄掌理门户,不肯服侍饮食,崔元综跟齐桓公一样,活活饿死了。

这是后话,暂且不谈。且说这三位宰相两个流放。一个贬官。御史台马上就有两位干将一个流放,一个于午门杖死,双方算是暂且打个平手。

随后御史中丞万国俊就上书请求巡察地方,这个举动,被文官们认为是恐惧于他们的打击,主动示弱,李昭德慨然应允。

杨帆得讯后。急忙去见李昭德,李昭德却不以为然,在他看来,万国俊在京里都无所作为,到地方上去还能干什么?万国俊这个举动,分明就是认输。趁他不在京里,找机会把御史台剩下的一班酷吏贬官流放,扫荡一空,便是一个朗朗乾坤,到那时万国俊就算回来了,也和现在的御史台台主辰宇一样,成为尸位素餐的一个摆设。

杨帆苦劝不得,且朝廷允准之后。万国俊已然出京了。他也无可奈何,只得暂且抛下此事。着手对付藏得无影无踪的姜公子。

自从得知胡人摩勒称自己为韦驮转世,乃弥勒驾前护法以后,薛怀义同三个神棍走的很近,想籍由这件事重新稳固自己第一面首的地位。

可惜,武则天明显对张昌宗和张易之更有兴趣,对他们常有赏赐,常常升官,二张的地位如rì中天,渐渐的,当初在薛怀义面前毕恭毕敬执子侄礼的武三思、武承嗣等人纷纷跑去拍二张的马屁,为他牵马坠镫,丝毫不要面皮。

而白马寺却是门前冷落车马稀,除了杨帆几乎再无一人登门了,薛怀义更加紧张起来,三不五时就会主动请求晋见女皇,二张为此紧张不已,生怕薛怀义挽回圣宠。二人便悄然去见上官婉儿,将他们从武则天那儿得来的赏赐转赠于婉儿,请婉儿帮忙。

自从韦团儿被杖死后,宫里已是上官婉儿的天下,近八成的宫娥、太监都是她的手下,所有重要职位更是一个不漏,只要上官婉儿点头,薛怀义的消息就休想传到武则天耳中。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高高在上的女皇就如同在一个华丽的牢笼中坐牢,别人只要愿意,想让她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都由不得她自己。

自从小蛮有了身孕,上官婉儿似乎对杨帆没了兴趣,每次出宫,十次有九次要换了便服潜进杨府,眼巴巴地盯着小蛮渐渐隆起的肚皮,馋得直流口水。

她现在像着了魔怔似的,连做梦都盼望着也能怀个孩子,不止一次她梦到自己怀了杨帆的孩子,甚到一生就是双胞胎。梦里笑醒,醒来流泪,如今她脑子里整天转悠的念头就是:“生孩子、生孩子!”

可她在武则天面前,怎么敢怀孕?上官婉儿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能离开个一年半载,只有不在武则天的眼皮子底下,她才有机会。如今眼见女皇对二张宠幸rì甚,上官婉儿就把希望寄托到了他们身上。

二张同薛怀义不同,他们出身名门,一身才学。尤其是张易之,似乎野心也是不小。他假意体贴女皇眼神不济,主动接过了帮女皇念奏章的差使,渐渐的念完奏章就会随口评断几句,评语常常或切中时弊或处理得当。

女皇大悦,便把原由上官婉儿处理的一些差使转给了张易之,张易之天天陪在她的身边,躺在小情郎的怀里一边打情骂俏,一边处理国事,这等意境显然比上官婉儿陪侍身边更舒服。于是,张易之不但有机会插手朝政,在外又提拔了同为豪门子弟的一班好友,渐渐拥有了自己的一方势力。

如今这伙新贵虽然还不成气候,却已引起了武承嗣、武三思、太平公主和李昭德这几方势力的jǐng惕。但是在上官婉儿心中,权力和儿子相比,显然是生个儿子更重要,她巴不得张易之能为她多分摊一些,改变武则天离不得她片刻的局面,因此对二张亦有所求。

二张求上门来,正合婉儿心意,婉儿退回了他们馈赠的宝物,对二张的请求却慨然应允,自此薛怀义的请求不入宫门,武则天根本听不到他的一点消息了。

二张本是风流公子,满腹才学,对这位秤量天下才学的才女姐姐本就颇有好感,因此一来便成了好友。两下里一合作,对彼此的势力都起了加成的作用,二张和婉儿如今已成了可以左右女皇的两支强大力量。

薛怀义一次次请求召见,宫中始终不见回应,薛怀义便自暴自弃起来,他懒得再跟三个神棍来往,天天纵酒狂欢。策马长街。在洛阳城里肆无忌惮地招摇,更收了无数的泼皮无赖为弟子,整rì里舞枪弄棒,排遣寂寞,发泄jīng力。

可是薛怀义虽与三个神棍不再来往,杨帆却对三个神棍依旧礼敬有加,时常邀约他们出行、饮酒。关系逾加亲密。这一rì,杨帆又陪着三个神棍同游龙门,就在龙门下的伊水河中泛舟。

一艘大船,犁开如镜的水面,层层波澜,荡向两岸。如诗如画。

青山绿水,一派悠然,什方道人站在船头,脸sè微醺。

杨帆站在他身侧,微笑道:“仙长真是一位世外高人呐,这人间宰相,多少人求之不得,仙长却主动请辞宰相之职。yù返嵩山修行。如此不恋世间名利,才是真正的世外高人。”

什方道人听了干笑两声。抚了抚胡须,对这赞语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神sè间不无苦涩。

其实他是很想做官的,一开始武则天封他为宰相,他也颇有兴趣。只是很快他就发觉,做了宰相贵则贵矣,却是不得zì yóu。身前身后总有朝廷派来的大批奴仆侍卫护拥着,他想敛财不易,想酒肉更难,这宰相做着竟是苦不堪言。

这时什方道人就羡慕起摩勒来,还是人家逍遥啊,大家都是神棍,偏他敛财敛得理直气壮,不但每rì山珍海味毫无顾忌地吃着,便连年轻貌美的侍妾都有了好几个,谁叫他修得是野狐禅呢。

什方道人这才想要辞去官职,求个逍遥自在,谁知女皇虽然应他所请,免去了他的宰相职务,却不肯让他走,什方道人在帝京城里天子脚步,往常扮神棍扮的太过份,如今终究不敢放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摩勒怀拥美女,喝酒吃肉,自己扮那一尘不染的活神仙。

如今听杨帆一赞,什方道人有苦自知,只好涩然道:“是啊#轰蒙陛下青睐,只是贫道山野道人,一向如闲云野鹤,在此久居终觉不便,奈何陛下不舍贫道离开,如今也只有与你同游龙门时才觉有些乐趣了。

杨帆睨了他一眼,说道:“宫中虽多有天才地宝,不过想帮圣人炼长生丹,想必宫中草药还有不足。仙长何不向圣人请旨,去外地寻找草药呢?离了天子脚下,以仙长的身份,想要如何逍遥自在,还不尽由得你么,地方官员谁敢多嘴?”

什方道人听了双眼一亮,登时大为意动,踌躇道:“这个……可行么?”

杨帆笑道:“仙长为圣人寻药,圣人求之不得,怎么会不肯呢?”

“嗯!二郎所言,大有道理!”

什方道人连连点头,兴奋地思索着:“西方有昆仑,倒是传说中的仙山,只是西域太苦,而且正在打仗,去不得;北方更不用说了,茫茫大漠草原,怎能花天酒地;东方……东方传说有仙山,可是海上大风大浪的,一旦有点事就回来了。如此说来,只有南方可去……

想到这里,什方道人便抚须道:“二郎所言不错,贫道所炼丹药,确实缺了几味主药,yù往岭南采药。只是……贫道若是离京,陛下定会遣人跟随,官府中人俗气太重,贫道可不不喜,而且与他们同行,依旧不得zì yóu啊。”

杨帆笑道:“这有何难?两京最大的药材商是‘济chūn堂’,仙长请旨让他们协办不就成了?仙长是钦差,地方上必会予以便利。有仙长出面,‘济chūn堂’的生意也可以大获便利,正是合则两利,想必他们也会心甘情愿为仙长所用。”

什方道人如一只笼中鸟儿,正盼着飞出去逍遥快活一番,一听这话不禁大喜过望,连声道:“不错不错,二郎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呐,等回了京,贫道就向天子请旨,往岭南一行。”

杨帆微微一笑,将目光投向前方的水面,粼粼的水面仿佛是被他的目光犁开了似的,正飞快地向两侧分开,一层层向岸上荡去。

济chūn堂,正是赵逾让他记下的那三页纸上的第一个名字。

他想拆天衣,不需要有缝儿,只要有个线头儿就可以了。

p:瘟郎中要祸害地方去了,求票票饯行!

月票、推荐票,我要!

~(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六章 惨无人道

广州都督府,广州都督黄十申坐在上首,脸sè非常难看,2“万中丞,那些流人在岭南一直很安份。他们流配岭南之后,在本都督指定的几处所在聚居成村,安份守己,从不惹事生非,中丞远自洛京而来,怕是听了些什么流言蜚语吧!”

“黄都督!”

万国俊在笑,但是笑的很渗人,饶是黄士申总督一方,位高权重,见了他那不怒自威的笑容也不禁心生寒意。

“黄都督敢给他们打这个保证么?呵呵,只要黄都督你敢说一句他们对朝廷绝无怨尤、绝不会谋反,那么万某马上离开,绝口不提此事,怎么样?”

万国俊只一句话,黄士申便噤若寒蝉,不敢言语了。谋反是杀头的罪名,谁敢替人打这个保证?他好端端地大都督做着,又何必用自己的身家xìng命替一批犯官家眷冒险?

这个时代交通不便,京里的情况地方上不会那么快就知道,尤其广州地处偏远,知道的就更少。何况谋反这等敏感的话题,就算黄士申知道御史台的势力已今非昔比,他也不敢与万国俊叫板。

万国俊冷笑两芦,道:“代武者刘!这句话在岭南流传久矣,黄都督身为一方封疆大吏,责任所在,对此就不曾有所耳闻么?”

黄士申当然已经有所耳闻,不过这句流言是新鲜出炉的,就是万国俊赶到岭南的时候才在民间流传开的,要说久矣却是实在没那么久。

可是黄士申能说什么呢?他只能沉默。

万国俊冷冷地道:“刘者,流也。指的分明就是这些流人,前朝宗室有许多凤子龙孙流落岭南,如今岭南传出这般民谣,用意可想而知,朝廷对此事十分重视,本中丞这一次不辞辛苦赶到岭南,就是来查证此事的。也不知何人这么大胆,编出这等蛊惑人心的话来,想要煽动岭南百姓造反,如果这里真出了什么岔子,到时候你黄都督怕也难辞其咎吧!”

黄士申心巾一凛,只好违心地答道:“黄士申忠于朝廷,此心天地可鉴!万中丞既为查勘此事而来,黄某全力配合中丞便是!”

万国俊自得地一笑,道:“好!那就请黄都督签个手令吧!这岭南穷山恶水,匪盗横行,又有流人心怀不轨,本中丞不管是想查案,还是想自保,都离不了你黄都督帮忙啊!”

黄士申无奈,只好提起笔来,写下一道调兵的手令,写好后拿出帅印郑重地盖上,对万国俊道:“如今既无流民作乱,又无外敌入侵,黄某虽为一道总督,可以便宜调动的兵马也有限的很,如今只能以一团兵马听从万中丞调遣,可否?”

万国俊哈哈一笑,一脸寒霜尽去,满面chūn风地道:“一团兵马足矣!黄都督如此配合,本中丞回朝述职的时候,一定会向圣人禀明你的忠心!”

他伸手接过调令,看着上面鲜红的都督冇帅印,嘴角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那笑意令人不寒而栗……

※※※※※※※※※※※※※※※※※※※※※※

曲江,玉山县县衙。

县令胡旭尧侧身站在一旁,主位上坐着万国俊,面sèyīn冷。

大堂上一直到大堂外的空地上,站满了被传唤到县衙来的人,这些人衣衫褴褛,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还有怀中抱着婴儿的妇人,看他们的举止气sè,不像是乞索儿,也不像是寻常百姓。

这些人都是这些年来在武则天登基前后被流放岭南的李唐宗室子孙和文武大臣的其家眷。李世民的嫡系子孙已经所余不多了,但是李唐宗室还有不少的亲王、嗣王、郡王及他们再衍生出来的爵位递减一等后的家眷,依旧是一个庞大的群体。

万国俊向一旁的胡县令冷冷地问道:“人都到齐了么?”

胡县令扭头同捧着画名册的主簿低语了几句,向万国俊拱手道:“回中丞的话,玉山脚下安置流人的三个村落,男女老幼流人总数,共计三百一十七人,一个不少,全部带到!”

“好!”

万国俊缓缓站起身来,看看站在大堂上的这些流人,提高嗓门,高声喝道:“尔等皆因反叛朝廷,不忠于圣人,才被发配岭南。反叛即是死罪,圣人网开一面,原本是想让你等悔过知罪,谁知你等不思悔改,反而暗怀不轨。

本官现已查实,尔等暗中串连,蛊惑乡民,意图举旗起事,叛我慈氏越古圣神皇帝陛下,其心着实可诛。

今本官巡察及此,安能放过你等叛逆,本官留你们一个全尸,都在这里自尽吧!”

万国俊一番话,把胡县令和县丞、县尉等一众地方官员和衙役们吓得目瞪口呆,三百多口人都是流人的家眷,他们当初已经被皇帝杀过一遍的,家中的青壮和做官的亲人都已经被杀光,如今幸存下来的一多半都是老弱妇儒,如今居然要把他们杀光?

堂上这些莫名其妙就被从小村召来的流人正忐忑不安,一听这话也惊呆了,呆了片刻他们才反应过来,整个大堂顿时乱作一团,有高声叫骂的,有往上冲的,有跪地乞饶的,有放声大哭的,尤其是那些妇人和孩子,听说这位官员要逼他们自尽,只吓得号啕不己,其情其状,惨不忍睹。

“万中丞!万中丞!请谨慎用刑、谨慎用刑啊!”

玉山县的父母官胡旭尧浑身发抖,头皮上嗖嗖的直冒冷气,他颤声劝道:“这些人……,这些人都是些老弱妇孺,怎么可能就想反了?纵然有人对朝廷心怀不满,也是个别人所为,当查清底细,再予严惩,这……这可是数百条人命啊,万中丞,开恩呐!“

胡县令说着,一撩袍袂,便跪倒在大堂上,县丞、主簿、县尉等一众官员见此情形,都随着县令一起跪倒。万国俊嗔目大喝道:“混帐!尔等敢为叛逆请命,不怕殃及自身吗?”

这时那些惊怒不已的流人家眷已向公案前冲过来,玉山县的衙役们无心抵抗,节节后退,万国俊带来的那一团兵马见状便替代了他们拦上前去。

这些人全是折冲府的jīng锐士兵,一个个都是jīng壮魁梧的汉子,身着甲胄,佩刀提枪,那些老弱妇孺哪是他们的对手,登时被放倒一片。

胡县令惊恐的浑身发抖,三百多人横尸在他的大堂之上?想想他就不寒而栗,这些人不是凤子龙孙就是官绅后代,其中任何一个死在他这里,他都会坐卧不安,三百多人……,他想想都要晕了。

胡县令涕泗横流,连连叩头道:“万中丞,使不得、使不得啊!这里有这么多的老弱孤寡,七旬以上的老人,何以加荆?施裸中的婴儿,何等无辜?万中丞,下官乞请万中丞高抬贵手,千万杀不得啊!”

万国俊皱了皱眉,只听堂上堂外哭声一片,骂声一片,玉山县令和他一众属下又是这般态度,也觉得不好在此大开杀戒,他把眼珠一转,缓和了语气道:“既然如此,那本官再详细查查,首恶是断然不容放过的。

胡县令松了口气,大喜过望地道:“多谢中丞开恩,多谢中丞开恩。”

万国俊道:“不过,人虽不杀,却不能放他们回去,一旦放他们回村,其中心怀叵测者必然趁机逃匿,再追索起来就冇困难了。把他们统统押走,择地安置,待本官审个水落石出再说!”

胡旭尧只求他不要杀人,哪敢多说半个不字,连忙答应下来,玉山县衙役高呼着安抚,那些流人家眷听说万中丞不再迫令他们自杀,而是要集中看管,进行调查,这才渐渐平静下来。

万国俊押着这三百多口老弱妇孺离开玉山县衙,只说要对他们集中看管。官兵押着这些百姓离开玉山县城,到了效野之外,转过一片树林,依旧往丛林深处走,一些流人看他们越走越偏,不禁起了疑心。

他们不肯再走了,公推出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对万国俊交涉道:“万中丞这是要带我们往哪里去?我等并无反意,所以愿意接受审查,以还我等清白,只是万中丞要把我们安置在何处,还请明白示下!”

万国俊训此处掩映于一片树林之后,旁边又有一条大河,既无闲人观看,又不虞让这些流人家眷逃走,顿时变了脸sè,他把马缰绳一勒,缓缓兜转马头,厉声大喝道:“岭南流人,意图谋反,其罪当诛!李飘零,把他们都给我斩了,一个不留!”

流人们一听这话才知道上了馁的大当,顿时哀求声、号哭声、呼冤声、咒骂声又起,几个老者惊怒交加,便向万国俊的马前冲来,万国俊把手一挥,大喝道:“还等什么,给我杀!”

广州都督黄士申派给万国俊的这位统兵官是一个旅帅,名叫李飘零。岭南蛮族部落众多,民风彪悍,每有冲突,黄都督常派此人去清剿压制,蛮族部落无不畏服。此人心狠手辣,乃是黄士申手下一员悍将。

黄士申不敢敷衍万国俊,特意派了此人来听从万国俊调遣。李飘零一见万国俊神sè酷厉,如同凶神,心中也自凛凛,立即拔出佩刀,大喝道:“杀!”

李飘零当头一刀劈下,把一个扑上前来的花白头发的老人斜刺里劈成两半,热血溅了他一头一脸,血腥气一冲,李飘零胸中一股戾气泛滥起来,狰狞地喝道:“给我杀!”

三百名官兵抽※出刀枪,乱劈乱捅,那些老弱哪里是他们对手,一时间竟如杀鸡屠狗一般,光天化rì之下,一幕毫无人xìng的大屠※杀开始了。

一个母亲背身抱住自己的女儿,用身体挡住了他,那杀红了眼的士兵挥起一刀,她的头颅和半边肩膀便被劈落在地,刀光又起,那个女孩的人头也飞了起来,尚未落地,便被那士兵鞠蹴,一般一脚踢出老远。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张开双臂,徒劳地想要护祝蝴唯一的孙子,一杆鹅卵粗的红缨大枪恶狠狠地刺来,一枪刺穿他的肚腹,锋利的枪尖又穿透了那孩子的脖子,把这祖孙二人串在了一起。

一个抱着婴儿的少妇哭喊着,逃避着,实在逃无可逃时,只好叶嗵一声跪倒在地,拼命地向那逼近的官兵叩头乞饶,那士兵见她容貌姣好,顿时起了邪意。

他一把抢过那妇人怀中的婴儿,比那婴儿的脑袋还大上三分的皮靴重重地一脚踏上去,把那小小的头颅踩进土地,脑浆血水横流,随即便狞笑一声,合身扑了上去,撒扯起那个妇人的衣裳。

碎布似蝴蝶般飞起,那痛哭yù绝的妇人很快就被他剥得白羊儿一般,赤条条一丝不挂,那士兵纵身扑上去,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丑陋地耸动起来……

血腥的杀戮勾起了士兵们心中最残忍的兽xìng,在这没有纪律约束和法律制裁的环境下,他们心中的丑陋被无限地放大了,这些由百姓供养的士兵已经变成了一群野兽,任意地欺凌着这些老弱妇孺,虐杀、虐jiān,无恶不作。

当玉山县令胡旭尧闻讯赶来的时候已是将近黄昏了,他骑着快马,冈一绕过那片树林,看清眼前修罗地狱般的场面,身子一软,便从马背上滑了下来。

“明公,小心些……,”

玉山县尉见状,连忙溜下马背,伸手去搀他。

胡县令没有抬头,他直勾勾地看着面前一棵五叶草。草叶上托着几颗晶莹的血珠,在夕阳下仿佛一颗颗晶莹的琥珀,因为微风的吹拂,它们在草叶上轻轻地流动着,忽然一片叶子一沉,一颗血珠滑落,正好落在他的脸上,胡县令吓得大叫起来。

玉山县尉主管刑饵抓贼,胆子比胡县令要大一些,他叹了口气,没有再扶这位吓破了胆的县令老爷,只是眯起眼睛,向前面的屠※杀规场看去。

满地的死尸,遍地的血污,一具具尸骸几乎没有一具完整的,只有一些赤条条的女人尸体,大概是供那些士兵满足了兽※yù,所以没有被他们砍得支离破碎,仅仅是被一刀捅进心脏而死。

她们仰面朝天地躺在那儿,尽管全身**着,羞处无毫遮掩地暴露在夕阳之下,却再也没有一个会感到羞耻而去捂盖,只有她们那双合拢不上的眼睛,定定地凝视着天空,似乎向苍天控诉着什么。

这位县尉辑凶拿人,手上也是沾着人命的,可是看到眼前这一幕,他的双腿还是克制不住地突突乱颤,险险就要跪倒在地。一旁脸sè白的跟鬼似的玉山县丞战战兢兢地凑上来,怯怯地道:“明公,明公……—,”

胡县令趴在地上,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呼唤。在他身前两尺远的草丛中,一颗少女的人头静静地躺在那儿,一双眼睛似乎带着一丝惊恐、一丝疑惑,但那眼神已全无生气。

看着那颗人头,胡县令如哭似泣地捶地道:“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只是一些与人无害的老弱妇孺啊,他们早就失去了原有的尊荣和地位,以戴罪之身发配于此,干的是最繁重的活,身※份最为卑贱,他们缺衣少食,能活下来就已是侥天之幸,为什么……—,,一定要他们死?”

第四百八十七章 杀人无形

定鼎门外,“济chūn堂”的车仗浩浩荡荡,足有四五十辆之多。

车子一水儿的跑长途的双**车,拉车的马全都是身躯雄健、毛发鲜亮的三四岁的壮马。

车上插着“济chūn堂”的旗号,出入定鼎城门,却根本无人敢予拉阻。因为这支车队如今不只是商人身份,还是天子钦差,头车上可是插着天子龙旗呢。

什方道人向武则天请旨去岭南寻觅草药,武则天一听欣然应允,马上委了什方道人一个钦差的身份,又赐他一道圣旨,着令沿途官府给予他种种便利。

什方道人趁机提出官府中人不懂草药,也不知道岭南各地草药分布生长的地理形势,希望由两京最大的药堂“济chūn堂”协助,对于这个要求武则天自然满口答应。“济chūn堂”由此一举成了皇差。

商贾的地位不高,虽然有名的商贾大多都有后台,而且作为集中了最多民间名医坐堂的“济chūn堂”结识有太多的权贵豪门,但是多巴结一个风云人物也不是坏事,如今三仙师在皇帝面前可是相当有份量的人物。

帮助钦差去岭南采药,既可以得到什方道人青睐,和这个大人物结下缘份,又可以借助什方道人的钦差身份,对他们在岭南的生意提供诸多便利,“济chūn堂”求之不得。两下里一拍即合,此番“济chūn堂”南下的车辆便比平时多了一倍不止。

赴十里长亭为什方道人饯行的人很多,武三思、武承嗣、乐安侯、太医署的大小官员……,皇亲国戚、勋将功臣,正好今儿没有朝会,能来的都来了,其热闹堪与上次送薛怀义离京相比,礼多人不怪嘛。

与三仙师一直来往密切的杨帆自然也来了,只不过在这么多的大人物当中,他的身份地位是排不上号的,因此他只能不显山不露水地站在送行的队伍后面。踮着脚尖探出头来。遥遥地向什方道人拱一拱手,喊一句“一路顺风,仙师辛苦”。结果四下里嗡嗡的全是祝福送行的话,杨帆这句话除了他自己,压根儿就没几个人听见。

阿奴站在一侧,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杨帆,她越来越看不懂这个男人了。杨帆以前不是喜欢阿谀奉承的人呐,而且从私下里的交谈看,杨帆对神仙方术也不怎么相信,为什么对结交三仙师如此热衷呢?

什方道人的车队离开之后,武承嗣和武三思又争相邀请来送行的净光老尼和胡人摩勒过府饮宴,这两位仙师倒是谁也不得罪。干脆一分为二,净光老尼去了武承嗣府,胡人摩勒去了武三思府,两位王爷分别陪了客人去了,其他送行的权贵一哄而散。

“你对神怪之说似乎一向不怎么相信,也不愿阿附权贵引为自用的。为什么这一次对三仙师如此亲近?”

扮小厮、骑小马,青衣小帽,比杨帆这位主人还要俊俏三分的小阿奴比杨帆落后半个马头。好奇地向他问道。

杨帆轻轻摇着马鞭。笑眯眯地看着从路旁走过去的一双男女。男的憨壮结实,女的白净俏丽。红男绿女,新衫新鞋,看来是一对新人,男人挎着一篮子红皮鸡蛋,女人轻轻牵着他的衣角,貌似是回娘家。

杨帆一边笑看着那对新婚夫妇从他身边走过去,一边悠然答道:“三仙师是不是真的活神仙,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相信,皇帝信了,那么他们即便不是活神仙,也拥有了活神仙般的大神通,不值得结交么?”

这话听着很耐人寻味,而且有那么一点深奥的禅机在里边,可惜阿奴姑娘不买帐,她丢了个白眼给杨帆,嗔道:“要跟本姑娘打机锋么?本姑娘可是在‘净心庵’修行过的,佛经会的虽不算多,怎么也能背下三五卷,你信不信以后和你说话,我句句都打机锋?”

杨帆想到一个俊俏小女子整天和他云里雾里、不知所谓地说话,尤其是在卿卿我我的时候,赶紧没骨气地告饶,解释道:“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接近他们,我在‘不经意间’说的一些话,才能被他们采用。比如这一次让他们借用‘济chūn堂’为钦差车仗。”

阿奴不相信杨帆会做无聊的事,她想了想,一双俏眼便微微地眯了起来:“‘济chūn堂’是公子的产业?”

杨帆向她翘了翘大拇指,赞道:“我家阿奴,冰雪聪明!”

阿奴小瑶鼻儿一翘,轻轻哼了一声,转念一想,轻“啊”一声道:“如此说来,你制造机会让净光老尼认识三里庵的住持悲风大师,并收其为徒,也是有所图谋了?”

杨帆笑了笑,轻轻地道:“三里庵住持是前工部尚书虞青山的妹子,而虞青山,是姜公子的人!”

阿奴问道:“那么……摩勒呢?”

杨帆道:“摩勒喜欢敛藏金银,我便怂恿他打造了那辆七宝祈福车,此车以黄金铸成,镶嵌宝石无数,由‘洛金’黄金珠宝行jīng心打造而成。由此一来,他与‘洛金珠宝行’的关系也密切起来。”

阿奴吃惊地道:“‘洛金珠宝行’?我还在那买过东西呢,这家珠宝行也是公子的产业?”

杨帆叹了口气道:“亏你在姜公子身边多年,怎么对他的底细全不了解呢?”

阿奴委屈地道:“说到底,人家只是公子身边一个侍婢,这些事我没必要知道,有些时候,公子说话虽不背着我,我也没有用心去听。”

阿奴说到这里,又诧异地道:“不对呀,你想法设法的让三仙师与公子的势力进行接触干什么?公子在长安吃了大亏,正想把洛阳打造成他的根基之地,三仙师如今在京城炙手可热,正可为他所用,你这不是帮了他的大忙么?”

杨帆微笑着道:“不错,我正是在帮他的忙。姜公子想在洛阳东山再起,报沈沐一箭之处,巴不得他的势力能攀上高枝儿,我既然给他提供了一个机会,接下来的事根本不用我cāo心,他一定会不遗余力地结交三仙师。并借助他们的势力达成自己的目的!这就像……”

此时。两人已经进了城门,杨帆用马鞭指指路旁那一座座店铺前招摇的旗帜,道:“这就像官府修了这条平坦开阔的大道,两边自然有人争着抢着来建店铺,有眼光的人甚至不惜花费能买下一幢大宅的巨资在这儿盘下一家小小的店面。

因为他们看好这里的前景,可是如果有一天官府突然封了这条道路,宣布从此以后谁敢踏上这条路就杀谁的头。那你说那些花费重金建在这儿的店铺会不会血本无归呢?”

阿奴期期地道:“你是说……”

杨帆道:“我是说,三仙师根本就是三个神棍,三个以幻术欺君罔上的骗子!等到姜公子的势力越陷越深,与三仙师的利益再也割舍不开的时候,三仙师却突然身败名裂,那时候。你说姜公子会怎样?”

阿奴吃惊地看着杨帆,杨帆同三仙师来往的时候,常常把她带在身边,这些事都是在她眼皮底下进行的,有时候只是杨帆随口一句话,就促成了三仙师去做某件事,从而同某一方势力搭上了关系。

有时候只是杨帆邀约三仙师至某处游玩,很自然地便结识了某些人。或者那里正好有什么人。得知三仙师来了,主动上前结交。如此种种。那般自然,就连她这看在眼里、听在耳中的人都没发觉这一切是杨帆有意为之,有所图谋。

万没想到,就在这看似平凡的一言一行之中,竟是暗伏杀机。更可怕的是,杨帆根本没有什么明显的举动,他只是于谈笑间稍作启发,又或者替三仙师和隶属于姜公子一方的势力制造一个认识的机会。

接下来的事,根本不需要杨帆去说什么、做什么了,姜公子一方的势力就像见了血的苍蝇,马上主动扑过来与三仙师接洽,在这整个事件之中,完全看不出杨帆的手笔,看不出有他作为的痕迹。

这等润物无声的技巧,这等借刀杀人的手段,换作她刚认识时的杨帆,是绝对没有这份功力的,在官场上这几年功夫,杨帆的城府真是越来越深了,心机手段也越来越是了得了。

阿奴有些叹服、又有些敬畏,唯独少了些欢喜。

她当然希望她的男人睿智、聪慧,可是不知怎么的,看着眼前这个谈笑间杀人于无形的杨帆,她却缅怀起当初那个杨帆来,那时的杨帆少年热血,做事冲动,或许远不如现在的手段高明,可她就是喜欢,她不想让杨帆变成姜公子或者沈沐那样的人。

这时候,突然有数十骑快马沿着定鼎大道疾驰过来,眼看长街上有许多插着官幡的公侯贵戚的车驾从城门外驶进来,那些人的速度也不稍减,冲在头里的皂服公绎着马鞭高声大喊:“御史台奉旨出京,一干人等回避!”

杨帆勒马伫足,定睛看去,只见公差们簇拥着好几位御史,其中如黄景容、吴让、赵久龙、刘光业、王德寿等等他都是认得的,这些人目不斜视,打马扬鞭,匆匆自长街上驰去,一改往rì低调的作派,气势嚣张的很。

杨帆眉头一皱,心头顿时涌起一种不安的感觉。

p:诚求月票、推荐票!

各位书友,百部影响自己最深的作品评选还有七天才结束,你每天都可以投票的,除了一开始那张免费票不会再有,根据你的粉丝值多少产生的投票,会每天产生,可以投下。这里吐槽一下,这个票名字叫付费票,可它既不需要你付费,也不会扣掉你的粉丝值,不晓得为什么叫这么个名字。

每本书的粉丝值是互不干扰的,因为你可以把醉枕江山、锦衣夜行、步步生莲、回到明朝当王爷这几本书的票全投了。投票连接在书评区有置顶,或者直接点开这些书,在其书页简介上方也有投票按钮。请多支持!(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八章 震怒

御史台这班泼皮出身的酷吏,骨头有几两轻重杨帆再清楚不过了,这些rì子一直夹起尾巴做人,毫无气焰可讲的他们,突然一反常态,嚣张若斯,必定是有所凭恃,那么……他们凭的是什么?有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么?

杨帆越想越是不安,立即对阿奴道:“走快些,咱们马上回刑部!”

一语未了,杨帆已绝尘而去,阿奴立即快马跟上。

杨帆快马加鞭回到刑部,把马丢给阿奴,立即脚步匆匆地赶到司门司,就算是官员出京,除了官凭也要有路引,而路引是由刑部司门司负责勘发的,他想搞清楚御史台一班人出京的动向,到此一查便知。

严潇君一见杨帆来了,立即笑容满面地迎上来,打着哈哈道:“杨郎中,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呀,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为兄帮忙么?”

严潇君睚眦必报,绰号“趟地瓜”,杨帆整治御史台的手段很对他的胃口,再加上刑部四司中以刑部司为头司,杨帆权柄rì重,俨然是整个刑部实权最重的人物,由不得他不敬重亲热。

杨帆匆匆抱拳道:“严兄,御史台有多位御史匆匆离京而去,不知他们去了哪里,有何公干,严兄可知道么?”

严潇君向他挤了挤眼睛,压低嗓音笑道:“嘿嘿!我就知道你盯着他们呢,二郎这xìng格,我老严欣赏的紧。你放心,他们的去处我都记下来了,正要着人给你刑部司里送去呢!”

严潇君引着杨帆回到书案旁,抓起一本卷宗,随意翻了翻,从中抽出一张纸条,顺手递与杨帆,上面果然写清了几位御史的去处,杨帆匆匆看了一下,几位御史的去处哪里都有。滇、蜀、黔、川、桂。尤其是岭南六道。

杨帆惊异地问道:“出了什么事,以致于御史台倾巢而出?”

严潇君道:“这个我倒没有细问,他们催促甚急,因有圣旨在手,我也不便阻挠。只听说是与流人有极大关联。哦!对了,你可以去去老孙那看看,他的都官司负责管理全天下的俘虏、奴隶和流放的官员及其家眷。听说御史台刚刚移交了一份名单过去,还从他那里索走了几份名单。”

杨帆听了连忙向严潇君道一声谢,又急急赶往都官司。

都官郎中孙宇轩绰号“难下笔”,此人经科出身,律法于其实非所长,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儿。还是没有丝毫长进,处理行本公文总是满腹为难,不知如何下笔。

此刻,他的书案上案牍积压甚多,堆成四摞,高如山积,孙郎中埋首于案牍之中,一手提笔。一手抚额。正在愁眉苦脸,杨帆急急赶到。拱手道:“孙兄,今天御史台来人了?他们来干什么?”

孙宇轩抬头看见是杨帆来了,忙起身道:“啊,二郎来了,坐坐,快坐!我这里公事太过繁重,御史台嘛,确曾移交过来一份公文,不过我还没有来得及看……”

孙宇轩说着,从那堆积如山的案牍中翻了翻,抽出一份递与杨帆,道:“二郎请看,就是这份,出了什么事吗?”

杨帆接过那份由御史台移交的案牍,只看了几眼便脸sè陡变,他的双手也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孙宇轩担心地道:“二郎,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跟发疟疾似的直打摆子?要不要找个医士……”

杨帆双手一分,那份案牍“哗”地一声化作漫天碎片,杨帆重重一拳捶在公案上,厉声大喝道:“万国俊,该杀!”

“轰”地一声巨响,极结实的一张梨木公案,被杨帆一拳砸得四分五裂,堆积如山的案牍顿时垮塌下去,孙宇轩吓得踉跄退开,结结巴巴地道:“二……二郎,你怎么了?”

杨帆面孔赤红,呼吸急促,连一双瞳孔都红了起来,那双铁拳被他攥得嘎嘣嘣直响,孙宇轩吓得连连后腿,后脚跟绊在垮塌的公案上,一坐下去,被埋进了案牍堆里,这位仁兄案头积压的公文还真是够多。

孙宇轩手忙脚乱地推开案牍探出头来,就见几个书吏闻声闯了进来,正在那儿探头探脑,一脸好奇之状,而杨帆却早已不知去向。

“郎中……”

一回到刑部,阿奴便又做回了称职的小厮,声音也粗了些,一见杨帆从都官衙门冲出来,她马上迎了上去。

谁料杨帆理都没理,一溜烟儿地便从她身边冲了过去,看着他那直yù喷火的模样,就仿佛是一头愤怒的公牛,更准确地说,是一头疯狂的公牛!

阿奴骇然叫道:“郎中,你怎么了?这是要去哪里?”

杨帆匆匆回了一句:“我去马廊,你不用跟来!”便消失了踪影。

阿奴哪里放心,急急追到马廊,就见侧门大开,杨帆一鞭抽在马股上,骏马四蹄翻飞,瞬间就窜出大门不见了。

阿奴怔怔地站在那儿,看着摇晃不已的门扉,她开始怀念方才在洛阳长街上谈笑杀人、智珠在握的那个成熟杨帆了。

女人的心思,有时候真的很难猜。

杨帆一鞭接一鞭,那匹马仿佛离弦的箭一般,好在这里是皇城范围,没有百姓在这个区域走动,更没有店铺和游戈坊巷之间的小商贩,否则以他这样的速度,就算是在宽有五十丈的定鼎大街上也难免会撞到人。

“三百一十七人,男一百二十三人,女一百九十四人,七旬以上老者二十九人,十岁以下儿童九十二人,其中还有两个是刚刚登记户籍的襁褓中的婴儿……”

每一个数字、每一条xìng命,都像是一根针,一针一针地扎在杨帆的心头,把他的心扎得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御史台移交过来的公文很简单,只是罗列了那些人的岁数、姓名、籍贯、身份,以便刑部将这些人注销,划入死亡名单。公文里大书特书的,是这些人如何煽动愚昧的岭南百姓蓄意谋反,如何利用他们李唐宗室的身份兴风作浪。

可是恰恰是被他们简简单单一句掩过的那些毫无感情sè彩的数字叙述,在杨帆的脑海中幻化成了一副副挥之不去的惨烈画面。

在他报了自己的家仇之后,他本以为那从童年时代起就已成为他心中梦魇的画面将再也不会出现,可是他现在分明再次看到了。

他看到了燃火的村庄,看到了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听到了一声声凄厉绝望的哭叫,看着了一颗颗人头带着一腔热血飞起……

在他看到那份由御史台移交过来的行本时,他就明白那些夹着尾巴扮乖狗狗的御史们为什么再度耀武扬威了,他也明白玉山县这桩惨案发生的真正缘由了。

御史台走投无路、狗急跳墙了。

他们不惜采用这种一旦事败,将万劫不复的手段,来制造出一幅天下处处有反贼,女皇宝座并不安稳的假象,唯其如此,女皇才会感觉到他们的重要,才会庇护他们,才会不许百官打压他们,因为他们还有用。

杨帆觉得这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对御史台逼迫过甚,这些酷吏或许不会对那些已经无害的流人家眷做出如此灭绝人xìng的大屠杀;他觉得这也是李昭德的错,如果不是这位狂妄自大的宰相太过刚愎自用,放任那些疯狗离京,他们又怎有机会把他们的尖牙利齿施加在那些手无寸铁、毫无反抗能力的妇孺老弱身上?

种种景象,如走马灯般在他脑海里轮换,一张凹目、鹰鼻,酷厉的面孔,一双薄而冷厉的嘴唇一开一合,牵动着两道深深的法令纹扭曲着形状,狠厉yīn森的声音在杨帆耳边不断回荡:“杀!杀光!一个都不许放过!”

那副面孔倏而变成了万国俊、攸而变成了赵久龙,攸而又变成了王德寿……

御史们倾巢而出了,分别冲向滇、蜀、黔、川、桂和岭南六道,也就是说,已经遭受荼毒的玉山冤魂尚未散去,还将有更多的人要遭受荼毒!御史台放出了一群吃人的魔鬼!

杨帆打马如飞,冲向李昭德的家。

今天没有朝会,百官依旧办公,但是因为宰相们大多年事已高,所以除了当值宰相,其他宰相们同女皇一样,可以在家休息一rì。

前方路上一辆华丽的轻车疾驰而来,车子前后左右伴有十余名襕衫卫士。

“公主,是杨郎中!”

赶车的马夫远远看见一匹飞马,眯起双眼一看,顿时叫出声来。

“唰”地一声,轿帘掀开了,露出一张天然妩媚的娇丽面孔,正是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向远处望去,只见一人伏在马上,衣带飘风而起,在身后几乎甩成了一条直线,那马尾也扬在空中,与衣带一样,笔直地飘向后方,整个人形成了一道向前的极具劲感十足的画面。

枣红马红sè的马鬃火一般飞扬着,掩映的骑士的那张脸忽隐忽现,但是那张越来越近的面孔越来越清晰,那的确就是杨帆。

“二郎果然震怒,幸亏我来得及时!”

太平公主长吁了口气,厉声娇叱道:“速速把杨帆给本宫拦下!”

p:凌晨,诚求月票、推荐票!

百部作品投票,还请继续投下!(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九章 明知不可为

前方两名骑十一听公主下令,立即提马迎了上去,纵声高呼道:“杨郎中请留步,公主殿下召见!”

杨帆已经看到太平公主的车驾了,但是他现在满腔怒火,根本不想与太平搭讪,一见那两名骑士迎上来,立即大喝道:“闪开!”

说话间,人如虎、马如龙,卷着一股狂风便向二人冲去。

那两名骑士勒着马头,刚刚合拢过来,杨帆就挟着一股狂风从他们堪堪合拢的双马间冲了过去。

“哎哟!”

两名骑士被杨帆的快马一撞,登时向外跌去,战马踉跄,将两名骑士摔下马去。

“给我拦祝蝴!”

太平公主大急,连声命令道,又是四名骑士冲了上来,杨帆没有带武器,也不可能使用武器,他只是提马往前冲,四名骑士虽负有拦下他的使命,可是他们都知道杨帆和自家公主殿下有着很暖昧的关系,哪敢真的用强,只能用人身马身强行来挡。

一时间几匹马连连碰撞,人喊马嘶摔倒一片,杨帆仗着骑术高超,从四名骑士的围追堵截中冲出来,只是的枣红马因为连番的阻挡已经慢下来,不复箭矢一般的锐气。

“砰砰砰!”

脚步声起,大地震颤,马车后而冲出了八个女相扑手。

女相扑手们个个膀大腰圆,那肥壮的身躯仿佛一座座肉山,这些魁伟雄壮的骑士大多要两个人拼在一块儿才有她们一个魁伟。每个权贵都有几个贴身的护卫高手,太平公主的心腹死士正是这八个女相扑手。

四个女相扑手迈开大步冲到杨帜身高,同时弯下腰去,“蓬!”地一声,大手一张便抓祝耗条马腿,同声大喝道:“起!”

四个雄壮魁伟的女相扑手神力无双,竟然单臂把杨帆带着那匹枣红马给举了起来。亏得皇城范围行人不多,否则这一幕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杨帆骑在马上,陡然又拔高了一截低头一看,马四蹄悬空不禁呆了一呆。

趁机功夫,又有一名女相扑手冲到马侧,一把扣住杨帆的脚脖子,大喝道:“下来!”

“呜……~”地一声杨帆被她从马上硬生生扯下来,扣着一只脚脖子在空中“呼呼”地悠了几圈,脱手便扔了出去。

这女相扑手不敢伤了杨帆虽然一通急旋把杨帆悠得头晕眼花,这向外一抛却用了巧劲,并不会摔伤杨帆。杨帆“噗”地一声落在地上,只觉大地跟艘板似的起伏不定,他双手按着地面,作势欲起,只是暂时失去平衡,有些不够清醒。

太平公主在车上看了吃了一惊,赶紧叫道:“莫伤了他!”

八个女相仆手陪伴公主久矣关系极亲密的,倒并不太怕她,那单臂举着骏马左前腿的一个女相扑手嘿嘿笑道:“殿下放心,杨郎中一身武功,身躯强健,这两下子伤不了他的。”

杨帆晃晃脑袋,刚要从地上爬起来,忽觉天色一暗急忙抬头一看,只见四座肉山遮蔽了天空,正向自己当头砸来,不禁惨叫一声:“不要啊!”

牛顿第二运※动定律:力等于质量乘以加速度。

四个健壮的妇人不敢伤了杨帆便将体重化为武器,硬生生向他砸下去四个肥大的身躯叠罗汉般向上一压,杨帆那“瘦弱”的身躯登时淹没于滚滚肥肉之中,再也不见了踪影,连惨呼的声音都没了—,—,

※※※※※※※※※※※※※※※※※※※※※※※※※

“你疯了不成,那是当朝宰相!那是正受圣宠,在朝中一手遮天,连魏王和梁王如今都不敢轻掠其锋的首席宰相,你是什么身※份,又凭什么这般冲上门去?你是苦主么?”

车厢里,杨帆坐在太平公主的对面,衣衫稍显凌乱,不过已经没有刚被捉小鸡般提上车时的狼狈了。

杨帆抓住太平公主替他轻拍尘土的柔芡,轻轻挪开,直视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道:“我没有疯,也没有失去理智。否则,我此刻冲击的就是午门而非李昭德的府邸!我很清楚,皇帝今日不上朝,我进不了内宫,见不到天子!

我更知道,凭我如今的身※份,没有资格对这等国家大事指手划脚。尤其是,这是天子的逆鳞,只要事涉谋反,没有任何道理可讲、没有任何证据可讲!哪怕只是有一丝可能,皇帝都会做出最让她放心的选择:杀光那个可能存在的威胁!”

杨帆的声音并不激愤,也没有火气,可是太平公主感觉得到他只是把所有的愤怒压制了起来,只所以如此,是因为他的愤怒已经超越了他能克制的界限,极度的愤怒,让此刻的他显得异乎寻常的冷静,就像一座正在蕴酿着的的火山。

“我还清楚,皇帝既然已经派了御史台的人分赴天下各地,说明皇帝已经对此事十分警惕,如果我真的闯进宫去,见到了皇帝,一番陈辞的唯一结果,也只能是我被拖出午门砍头!为了皇位,就算是皇帝的亲生儿子,她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掉,我从不觉得,她会对我法外施恩#葫以,我只是去见李昭德,而不是去见皇帝!”

太平公主黛眉轻章,忧心忡忡地道:“二郎,你见了李昭德又能怎么样呢?他能让死者复活?”

杨帆冷静地道:“已逝者的冤仇,可以以后再说。只是,这件事刚网发生,你就已经知道了,李昭德身为当朝宰相,首席执笔,他没理由不知道,我见不到皇帝,他能够见到,但他可曾做过什么努力么?已经死去的人,可以以后再说,将要死去的人又如何呢?御史台倾巢而出,一群杀人魔王分赴各地,他这位宰相做过什么?至少该尝试阻止新的冤案发生吧?”

太平公主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御史台台主已经换人了,那个尸位素餐的孙辰宇已经被“告老还乡”母皇刚网下了圣旨,提拔万国俊为御史大夫,成为御史台台主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杨帆脸色一黯。

太平公主又道:“玉山县令胡旭尧已经上书朝廷,可万国俊更精明他几乎是在屠※杀那三百多口老弱妇孺的同时,就已命人快马回京,禀奏说流儿家眷对朝廷怀恨在心,正密谋反叛是他及时发现,果断下手。

你知道,母皇心中最忌惮的是什么!但凡篡位之君向来对此最为忌惮,母皇不但是篡位,而且是旷古未有的以女子之身成为帝王,所以她比任何一个篡得了皇帝更担心天下不服。你说这两封奏章,她会选择相信谁?

流放之人中多有王公宗室,凤子龙孙,“代武者刘”这句话万国俊写在奏章里,母皇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就注定子这些老弱妇孺必须去死,他们是不是真的想造反、有没有能力造反一点都不重要,母皇也不会在乎#糊只想让自己心里踏实一些,你懂不懂?

你以为天子会在乎区区几百几千条人命?做天子的没有一个在乎人命,太宗皇帝当年因为一句“武代李兴,的传言,便毫不犹豫地杀了小名“五娘子,的大将李君羡,籍没其家!”

“天子不在乎,我在乎!但有一线可能我都要尝试!你也说如今李昭德甚受宠遇,但有所求,天子无有不应,他至少该出面阻止。”

太平公主苦笑摇头:“二郎你做了这么久的官,终究还是不明白官场上这些人的心思。你以为李昭德会在乎那些流人的生死?你别看他们整天喊着为国为民,一旦有一个打击政敌的机会,他们何惜他人的牺牲。

前番三位宰相入狱,不是被他毫不犹豫地牺牲掉了么?在他们看来,牺牲一些人,籍此铲除他的威胁,他就能更顺畅地执行他的政略、造福更多的百姓,所以他绝不会内疚,不管牺牲掉的是他的同僚或者无辜的百姓。

也许,御史台这一招,正中他的下怀,他巴不得御史台疯狂若斯呢。二郎,你此去不会有用的,李昭德刚愎自用,惟我独尊,呵斥其他的宰相也如门下走狗一般,前番你当面顶撞,他居然没有打压你,已经算是对你另眼相看了,这一次你再欺上门去,他会怎么想?”

杨帆怒声道:“大不了一拍两散,还能怎么样?大不了不做这个官,又能怎么样?抱着大义的牌坊,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纵人作恶?这等冷血无情的官,他李昭德做得,我杨帆做不得,无论如何,我要尝试一下!”

“二郎!”

杨帆起身道:“公主,你不要再说了,君子之仕,行其义也!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或许不是一个智者,但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无论如何,我总要尝试一下、努力一番!”

杨帆向太平公主拱了拱手,转身向外走去,抛下一句话:“我知道你是一番好心,但是不要再阻拦我!”

杨帆只道太平公主耳目灵通,所以及时获悉此事,又兼洞烛人心,所以才猜到自己可能的反应,却不知道太平公主之所以会猜到他有偌大反应,是因为她完全清楚当年在桃源村发生过什么,她知道今日这场悲剧,杨帆会感同身受。

因为没有太平公主的命令,方才还力阻杨帆的侍卫们和八个女相什手稳稳地站在车驾四周,眼见杨帆出来却一动不动,杨帆牵过自己的马匹,翻身上马,义无反顾地向远方冲去。

车中,太平公主望着那摆动不已的轿帘,轻轻地叹了口气,幽幽地道:“唉!我怎就喜欢了这样一头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的莽牛呢……”

第四百九十章 闯李府

李昭德府上高朋满座,往来者不是鸿儒就是达官。

两厢丝竹雅乐,声声入耳,李昭德高坐上首,这人敬一杯,那人敬一杯,醇酒与阿谀一个入口一个入耳,李宰相醺醺然的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相公!”

一人捧着杯凑到面前,李昭德抚着胡须,将一双醉眼从堂上翩趾起舞的几名歌女身上收回来,扫了他一眼,见是好友严善思,便举杯笑道:“哈哈,老严,你一向不好酒的,今rì也喝出兴致了么,来来来,坐我身边,咱们共饮一杯。”

严善思是权右拾遗、内供奉,虽是天子近臣,官职却不高,这是个谏官,在武则天这样的强势天子面前,几乎没有用武之地。不过他的才学非常出众,治经用典,学识渊博,因此与李昭德交厚。

严共思在李昭德身边坐下,却不忙饮酒,而是附着他的耳朵,低声道:“相公,善思听说御史台在岭南制造了一桩血案,屠※杀妇掂三百余口。他们又向皇帝进言,说什么岭南有传言“代武者刘”引得皇帝大为忌惮,如今御史台一班人……”

李昭德举手制止了他,嘿然冷笑一声,道:“善思不用说了,仆巳经知道了。”

李昭行呷了口酒,恨声道:“御史台一班人倒行逆施,丧尽天良,所作所为,真是人神共愤呐!仆刚听说他们在岭南的恶行时,真是怒不可遏!不过你不用担心,这班酷吏恶祸积满,这是自龋豪路,仆倒要看他们还要横行到几时!”

严善思担忧地道:“他们如此造势,恐怕来俊臣也将复出啊。皇帝居于九重宫阙之上,民间形势如何,全赖他人告知。皇帝对于谋反,一直有些风声鹤唳如今万国俊把岭南渲染的似乎处处都是反贼,难保皇帝不会重新起用他。”

李昭仪傲然一笑道:“那又如何?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你以为今rì之来俊臣还有昔rì之威风?哼#蝴们在天下各地制造的冤案越多,民怨就越大,来俊臣苟且于同州尚还罢了他若复出,到时正好一网打尽!”

严善思眉头一皱,道:“相公不可大意此举恐有玩火之嫌!”

李昭德有些不开心了,不悦地道:“仆自有考虑!”

严善思见状,只得闭口不言。

李昭德的府邸位于立德坊,立德坊四面环水,杨帆从皇城出来,沿洛河长堤向北而行,拐过一座桥,便进了立德坊。

李昭德的府邸是他成为“首席执笔”之后重新翻修起建的,极大的一处宅院门庭广阔,气势不凡,只要进了立德坊,稍一打听,没有不知道李府所在的。

杨帆半路被太平公主阻了一下,虽仍坚持要来李府,不过倒是沉稳了许多,不似开始般狂怒了他赶到李府,见门前停着许多车马,杨帆也不与人言语,只管将马系在拴马桩上大踏步上了台阶,抓起兽首铜环用力叩响了大门。

“嗵嗵嗵!”

杨帆用力一敲,几声巨响之后,门后有人不悦地嚷道:“谁啊!这么大的力气,砸坏了咱家的大门你赔得起吗?”

随着声音,门扉开了一隙,探出一张很不耐烦的面孔,上下看看杨帆,瞧他年纪轻轻,一身衣着也寻常,不像是什么权贵人家,神sè更是倨傲,他懒洋洋地伸出一只手,道:“拿来!”

杨帆沉声道:“拿来甚么?”

那人二话不说便要掩门,杨帆伸手一撑,喝道:“你作什么?”

那人瞪眼道:“你连拜贴都没有,还想登我家的门?这儿是宰相府邸,你以为是什么小门小户的人家么?连拜贴都没有还想见我家阿郎,真是岂有此理!快滚蛋,否则送你到衙门里吃板子!”

杨帆不怒反笑,道:“,宰相门前七品官,果然如此。奈何,本官却是当朝五品,刑部司正常,你这“七品,还不够看,闪开了!”

杨帆伸手一推,两扇大门应声而开,那门子被门一推,摔成了滚地葫芦,杨帆大踏步走了进去,门前候着的那些官员们家的仆佣侍卫和马夫都看傻了眼睛。

“快来人呐,有人硬闯宰相府邸,无法无天啦……,”

那个门子赖在地上不起来,只管扯着嗓子大喊,相府里许多家丁个卜役闻讯冲了出来,杨帆振声道:“本官刑部郎中杨帆,有人命关天的大事要见李相,谁敢拦我!”说着杨帆便亮出了龟符。

官员所用的身※份证明本来是鱼符,可是后来也不知道是谁跑到武则天面前献媚,说武氏当朝,武者玄武,即为四象之龟,所以当弃鱼符而铸龟符,那时龟还是四灵之一,传说中的吉兽、神兽,不是骂人话,因此一来官员所用的腰牌就变成龟形了。

相府中的下人听说他是刑部官员,又见他亮出龟符,知道他的身※份不是假的,又听他说的这般紧要,倒也不敢拦阻,可是又怕擅自放他进去会惹怒阿郎,只好随着他一窝蜂地向后宅涌去。

“相爷,万荣敬你一碗酒!”

后宅花厅里,宾客们有的赋诗,有的抢过乐师手中的乐器弹奏起来,还有人喝到高兴,载歌载舞地走到堂上,与舞女们对舞起来,一个魁伟的大汉趁机捧起酒碗,走到了抚须笑看的李昭德面前。

这人叫孙万荣,穿着打扮、言语腔调都与汉人一般无二,却是一个契丹人。早年他曾以契丹大贺氏部落侍子的身※份入大唐为质子,在长安和洛阳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汉话说的很好。

如人他已成为契丹大贺氏首领,被大唐封为右玉矜卫将军、归诚州刺史、封爵永乐县公,是为大唐藩属。此番他是到洛阳来朝贡的,进贡之后,又特意拜见李昭德,想拜在宰相门下,好好运作一番,升升他的官儿。

孙万荣在中原待了那么多年并不白待,他回到部落并成为酋长以后,利用他在中原学到的知识,使得大贺氏愈加强大,如今已有竟1争契丹部落联盟长的实力。

契丹各部落的酋领大都从原来的大唐或者如今的大周皇帝那儿领受过官职,各部蒂酋长的官职品级都差不多,如果他能再升升官儿,那么力压其他部落首领,夺得部落联盟长的机会就会大增。

契丹是个穷地方,不及东边削黑水林褐(女真)有人参、貂皮、冬珠等等,也不及突厥和西域有各sè珠宝、黄金等物产,此番进贡之余,为了讨好李昭德,他东拼西凑的,硬是凑出了十匹好马、一百领沙狐皮子、还有从高丽弄来的金抱肚一副、金马鞍一副,从黑水袜褐勒索来的冬珠一百颗,上百年的人参五十株。

人参这东西国人用之久矣,殷商时期的青铜器铭文中就提到过它,那时能铸在器皿上的东西,可见对当时人的重要。成于战国末期的《神农百草经》中,人参也被列为上品补药,李昭德年事已高,身外之物不甚在意,倒是这五十株老参甚得他的欢,s。

一见孙万荣捧起酒碗来到近前,眼巴巴地看着他,李昭德明白他的意思,不禁一笑,道:“大贺氏自你为首领后,岁岁来朝,年年进贡,与我大周友好,恭训远甚于其他部落,堪为藩属表率,朝廷理应有所表彰的。

你所求之事,尽管放心好了,本相自会向圣人进言的。”

孙万荣大喜过望,连连道谢不止,捧起酒碗道:“万荣敬相爷,祝相爷身体康泰、寿比南山!”

李昭德呵呵一笑,拈起细瓷酒杯来,刚想抿上一口,就听一阵喧哗声起,正在堂上歌舞的舞姬和客人都诧然停下,扭头望去。李昭德眉头一皱,不悦地放下酒杯,怒道:“何事惊慌?”

堂上众人左右一分,露出堂前所站一人,堂下众多的相府仆役逡巡着不敢靠近,只有一人壮起胆子禀道:“阿郎,此人自称是刑部郎中,有紧要大事面禀阿郎,不容小的通禀就闯了进来,,”

杨帆这才向他拱了拱手,**地道:“李相,下官有要事相告,来得急促,还请恕过下官冒失之罪!”

李昭德虽然酒醉,心智却清醒的很,见杨帆挺立于堂上,眉宇间怒气隐隐,已猜到他所为何来,李昭德摆了摆手,对家人吩咐道:“你们退下吧!”然后徐徐起身,笑道众宾客:“诸位好友尽情饮宴,莫要扫了兴致。杨郎中此来,有事与仆商议,仆且往书房去,一会儿再来陪诸友痛饮。”

相府的客人们这才恍然,重又恢复了轻松的笑意,纷纷拱手,阿谀如cháo地道:“相公今rì休沐,犹自惦记着国事,真是百官表率。相公自去,不必顾忌我等!“

李昭德笑吟吟地向宾客们拱了拱手,举步走出花厅,杨帆也不多话,只管随在他的身后。李昭德引着他离开花苑,转入书房,一进书房,便脸sè陡变,拍案大喝道:“杨帆!你好大胆,一再而再而三藐视本相、冒犯上司,你道老夫治不得你么?”

李昭德一怒并未吓倒杨帆,他枪一般竖在那里,沉声道:“李相醉了!”

李昭德怔了怔,怒道:“老夫醉否,与你何干?”

杨帆眸中泛起一抹血sè的yīn翳,一字一句地道:“喝人血,也会醉么?”

第四百九十一章 斥宰相

李昭德变sè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帆沉声道:“岭南玉山如今已血流成河,冤魂哀嚎,游戈于郊野。宰相今rì休沐在家,三五好友,歌舞升平,想必对此一无所知?”

李昭德倒不至于在一个小辈面前扯谎,沉默片刻之后,缓缓答道:“这件事,老夫已经知道了。”

杨帆眉头一挑,道:“哦?宰相已经知道了,那么宰相准备怎么办呢?”

李昭德道:“万国俊捏造谎言,诈称流入谋反,杀戮玉山三百一十七条无辜入命,其心可诛,其罪当死,老夫已经派入在搜罗他犯罪的铁证,以便将之绳之以法!”

杨帆颔首道:“好!宰相老成谋国,杨帆一介后生小子,徒具血气之勇,谋划之道不及宰相,宰相此举,也算妥当。只是如今御史台众入纷纷奔赴滇、蜀、黔、川、桂以及岭南六道,眼看就要屠刀再举,杨帆请问李相公,身为宰辅,于此可有谋划?”

李昭德眉头一皱,道:“万国俊上书皇帝,言称诸道流入多有怨望,心怀不轨,意图谋反,若不赶紧处置,必生祸端。圣入心生疑虑,故而尽遣御史台官员分赴各地巡视流入,查验真相,这有什么问题呢?本相还需要谋划什么呢?”

杨帆仰夭打了个哈哈,冷笑道:“这番话,李相公你自己相信吗?”

李昭德沉下了脸sè,杨帆冷笑道:“李相公自己都不信,却想用这个理由打发杨某,岂非自欺欺入?”

李昭德缓缓地道:“御史台受我等打压,若就此退缩,我们再想抓其把柄,把这些酷吏尽数铲除也不容易。如今万国俊自乱阵脚,出此昏招,试图籍此挽回圣望。殊不知,他们早已经得罪了满朝文武,经此一事,整个夭下都将视其如寇仇,他们这是在自寻死路!

杨帆,御史台一班酷吏乃国家腹心之患,你我有志一同,都想铲除这班酷吏,还夭下一个个乾坤,如今正是我们最好的机会,等到他们恶事做绝、夭怒入怨,便再也没有任何入可以护得祝蝴们了,这是上夭赐给我们白勺机会!”

杨帆的身子微微地颤抖起来,栗声道:“李相公真是这么想吗?夭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难道在李相公眼中,入的xìng命,也像那一草一木、一鸡一狗般无所谓吗?万国俊在玉山杀了三百一十七个入,三百一十七入呐!

如今御史台倾巢而出,不知道他们还要在滇、蜀、黔、川、桂和整个岭南道杀害多少xìng命!朝争政争,入们只看到庙头上的一班大入物在争,有谁看得到他们白勺脚下垫了多少具森森白骨,有多少无辜的百姓成了他们白勺垫脚石?

李相公想等到御史台一班酷吏坏事做绝,再将他们绳之以法,你可知道你这个决定有多么冷血?当夭下的百姓们称道你李相公大义除jiān的时候,当史书上记下那些酷吏做了多少罄竹难书的坏事,而你李相公如何诛杀jiān佞大快入心的时候,当你青史留芳的时候,或者没有别入知道你曾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为恶、纵容他们作恶,可是你能心安么?”

李昭德双眉一竖,怒气陡发,但是迎上杨帆的那双眸子,他的怒气却发不出来了。如今已很少有入敢这样的直视他,但是面前这个五品小官却敢。他不但敢直视自己,而且还敢出言质问。

他的眼神澄澈如水,坚毅如冰,望着那双澄澈而坚毅,蕴含着痛苦和悲伤的眼睛,李昭德的官威竞然有些发不出来了。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缓缓释去眉宇间凝聚起来的威仪,沉声道:“陛下心志坚如金铁,一旦有所决断,无入能够劝阻!本相并无心纵容jiān佞作恶,只是无法阻止而已!”

杨帆冷笑道:“李相坐在家里笑看乐舞,醉酒笙歌,根本不曾做过任何尝试,你就说无法阻止?”

李昭德沉声道:“这还用试么?但凡事涉谋反,圣入一向是宁可杀错不肯放过的,难道你不知道?从大周建立之前,再到圣入登基以后,有多少入家破入亡,有多少入锒铛入狱,就连你也险些死在推事院里,圣入对于谋反哪怕是捕风影也绝不放过,难道你不清楚?

这么多年来,有多少名臣良将、王公大臣死在御史台的那班酷吏手中?这群祸害不铲除,不知道将来还要有多少入因之受害。今夭纵然死掉一些入又算什么,要做大事,总要有所牺牲的!”

杨帆质问道:“这才是你的心理话是不是?只要能达到你的目的,别入尽可去死!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救他们!如果那些入里面有你的亲朋好友、有你的父母妻儿,你还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不痛不痒么?”

“放肆!”

李昭德终于按捺不住了,向杨帆大声咆哮道:“你知不知道你面前站的入是谁?本相念你心怀赤诚,才一再原谅你的冒犯,你不要得寸进尺!敢这么跟本相说话的入,放眼整个朝堂如今也只有你一个,你道本相真就治不了你么?”

杨帆道:“我知道站在我面前的,是大周首席执笔宰相李相公,我知道你李相公打杀过劝立太子的王庆之,用计罢黜过风光无限的武承嗣,前不久你还杖杀过御史王弘义,李相公若是一怒,今rì就是把杨某打杀于此,皇帝顶多也就是埋怨你几句。

可我依1rì站在这里,杨帆站在这里,不是想冒犯你李相公的虎威,更不是想扮为民请命、抵抗强臣的诤臣!我是来求你,求你李相公力挽狂澜,把那些虎狼收回来,因为能做到这一点的,满朝上下,如今也唯有你一入而已!

我今夭不能不来,我的背后有三百一十个冤魂催着我来,如果我不来,我背后的冤魂很快就会变成几千个,甚至是几万个!成千上万的冤魂,李相公,杨帆承受不起,你也承受不起!”

李昭德的瞳孔缩了起来,沉默半晌,他须发皆张的模样渐渐敛去,自失地一笑,轻叹道:“杨郎中强直果毅,烈烈心xìng恰如老夫当年。好吧,那老夫就进宫一趟,去见夭子。只是……,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不可能成功的。”

杨帆道:“李相若是抱着这般想法,这宫不进也罢!我见李相前,曾有入劝我别来,她说我是无法说服李相的。现在呢?李相答应入宫了。如果李相在皇帝面前,也能像杨帆在李相面前一般慷慨激昂,安知夭子就一定不会收回成命?李相心中早已存了事不可为的念头,杨帆怎敢奢望李相能说服皇帝呢?”

李昭德抿了抿嘴唇,沉声道:“老夫身为宰相,一入之下,万万入之上,有匡扶社稷之责,身系夭下安危,敢不谨慎?”

杨帆心中顿时一冷,虽然他终于说动李昭德出面去晋见皇帝,可是李昭德处处算计个入得失,又怎会全心全意为那些即将无辜赴死的流入请命?

他终究是在官场里打熬了大半生的一个官僚,冷血、理智,一切出发点以权衡出的利益得失为根本,这已成了他行动的本能。如果李昭德意志不坚,又怎么可能说服皇帝呢?

杨帆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低沉地道:“如此,有劳李相了!方才杨某多有冒犯,实是因为心忧流入生死,情急之下,短了礼数!”

他向李昭德抱拳一揖,又道:“李相此番进宫,若能劝得陛下回心转意那是最好,如若不能,杨某还有一事烦劳宰相,务必请宰相成全!”

李昭德听他这么说,不禁暗暗松了口气,心道:“只要你不迫我去触皇帝的霉头就好。”赶紧问道:“尚有何事?”

杨帆道:“若是追回御使台所遣各路御史的要求实在难以获得圣入恩准,那么,请宰相无论如何,再向圣入求下一道圣旨!”

李昭德神sè一紧,道:“什么圣旨?”

杨帆道:“御史台缇骑四出,肆无忌惮。滇、蜀、黔、川、桂、闽,各道流入不下数万入,这一遭只怕要尽数遭了他们白勺毒手!如果李相不能劝得皇帝回心转意,那么就顺其势而为之,请夭子再遣一路缇骑去巡视流入,查证谋反真相#葫谓兼听则明,相信李相若提出这个要求,陛下一定会应允!”

李昭德先是有些诧异,随即便明白了杨帆的意思,不由失声道:“再遣一路缇骑,那就是你了?”

杨帆重重地一点头,道:“不错!入入都知道我是御史台的死对头,御史台的入更是一清二楚。还有比我更合适的入选么?唯有我去,他们才会担心有把柄落于我手,行事才会有所jǐng惕、有所收敛,不敢杀得毫无顾忌!”

李昭德沉声道:“此事你最好考虑清楚。事涉大位子,不管牵扯到谁,圣入都不会手下留情的。你同情流入,此去纵然打着巡视流入的幌子,也必然会对流入多有偏帮,那些御史惯于无中生有、含沙shè影,一旦把你打入叛党一伙,你便身陷万劫不复之地了!”

杨帆道:“俗话说,朝里有入好做官,御史台已倾巢而出,朝中有宰相在,我的生死,就托付于宰相了!

李昭德定定地看了他半夭,双眉渐渐扬起,沉声喝道:“好!志气轩昂,英姿出萃,如此少年,老夫自愧不如!你尽管放胆去做,老夫只要在朝一rì,就不会叫一句馋言中伤了你!”

第四百九十二章 巡抚大使

不得不说,李昭德的效率还是很快的,杨帆离开之后,李昭德马上散了宴席入宫见驾,如今满朝文武之中,武则夭的确专宠李昭德一入,闻听李昭德求见,武则夭马上让服侍在榻上的张昌宗和张易之回避开去,穿戴整齐,郑重接见。

李昭德与武则夭会唔了大约半个时辰,然后李昭德就离开了皇宫,同时还带走了一道圣旨,宣布由杨帆担任巡抚大使,前往各道巡视流入。杨帆这道圣旨可是正儿八经的敕书。

不经中书门下,皇帝的旨意一样有效,因为地方官罕有敢抗旨的。不过不经中书门下,那圣旨从法理上却是不合法的,叫敕旨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后来的唐中宗就曾经不通过中书门下自己下旨封官,但是那所谓的敕书就不敢用平封,改为斜封以示区别。“敕”字也不敢用朱笔,改用墨笔。结果那被封的官儿就被别入称为“斜封官”,终有些不够理直气壮。

御史台一班御史就是领了皇帝的旨意,未经中书门下通过的,杨帆这道旨意因为是李昭德请的旨,皇帝用印之后他马上返回中书加盖了本衙的印衿,所以是最正规的朝廷政令。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李昭德如今一入之下,万万入之上,虽然他仍然心向李唐,且嫉恶如仇,但是行事却不可避免地要开始顾及到他自己的个入利益了,他见到皇帝之后,压根就没做召回御史台诸御史的尝试,而是直接向皇帝建议再派一路入马巡视流入。

李昭德一副全然为武则夭打算的模样,列举以前御史台一手遮夭、欺上瞒下的斑斑劣迹,担心他们此去巡视流入,会假公济私祸害无辜百姓,建议皇帝不如再派一路非御史左台派系的官员前往巡视,调查流入谋反事件,以免有入蒙蔽夭子。

李昭德这样一副全心全意为女皇打算的模样,武则夭听着果然顺耳,于是很痛快地答应下来。大概李昭德也觉得这样做有些愧对杨帆,所以请旨的时候,尽量为杨帆争取了极大的权利,为他争取到一旅禁军随从出巡,这可是以前巡察地方治安的钦差所不具备的殊荣。

圣旨被送到刑部,旨意上说,要司刑郎中杨帆、都官郎中孙宇轩、监察御史胡元礼巡察流入,杨帆任巡抚大使,孙宇轩和胡元礼任巡抚副使,另还允许杨帆持圣旨往龙武卫调一旅之师护从伴当。

孙宇轩是刑部的入,监察御史胡元礼是御史右台的入,这两个入都是御史左台那班酷吏的对头,让这两个入当副手,绝对不会扯杨帆后腿。而且有这两个入相伴,杨帆的一举一动都有入证,旁入想攀诬杨帆是流入叛党也不容易。

杨帆一见圣旨,就知道这是李昭德对自己的照顾,不管李昭德是否就召回酷吏在皇帝面前据理力争过,以李昭德一向刚愎刻薄、跋扈独夫的xìng格,能做这些事已经是对他极大的关照了。

刑部司的rì常事务一向是由陈东负责的。陈东这个入有权利yù,也有事业心,在他发觉杨帆不但没有剥夺他的权力,反而让他如鱼得水、更易发挥所长之后,他便死心踏地的上了杨帆的贼船,与杨帆结成了牢不可破的联盟。

如今杨帆要出京,根本不需要和他交接什么,只是说一声就行了,杨帆知会了陈东,随后便去见豆卢尚书,要出京这样的大事,总要见见本衙的堂官,做一番交待的。

“难下笔”孙宇轩接了圣旨兴高采烈,在他看来,此番出京不管去哪儿,都比埋在那堆永远也批不完的案牍里开心。他理直气壮地把手头堆积如山的案牍全丢给那位可怜的都官员外郎,便把毛笔一丢,风风火炎地去见豆卢钦望了。

豆卢钦望知道杨帆出京是李昭德的意思,对杨帆和孙宇轩自然大开方便之门,刑部司的交接安排一切顺畅,明夭一早他们就可以离京。

从豆卢钦望那里得到准确的答复后,杨帆马上回到刑部司开始收拾东西,阿奴早得了讯儿,这时见杨帆收拾东西,她眼巴巴地跟着,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杨帆。

杨帆见她跟在自己后面打转,既没了平rì的活泼,也没了私下独处时的娇嗔,乖乖巧巧的像是一个家里大入要出远门的孩子,不禁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跟着我转什么,还不快去收拾东西?”

阿奴大喜,雀跃道:“你要带我去吗?我还以为你要留我在京里呢!”

阿奴欢呼一声,就往屏风后面跑去。阿奴平时扮小厮,晚上就宿在刑部,杨帆公事房屏风后面那张用来午睡的榻具就是她晚上的小床,里边也放了些女儿家才用的东西。

“嗳……”

杨帆一句话没说完,阿奴纤腰一扭,已经闪到了屏风后面,杨帆想了想,轻轻摇摇头,继续收拾公案上的东西。

※※※※※※※※※※※※※※※※※※※※※※※※※※杨家后院,花园中繁花盛开,花丛中置美入榻一具,美入榻上铺了薄衾,小蛮侧身卧在榻上,用团扇轻轻遮着脸蛋儿,任那暖洋洋的chūn光照在身上,半睡半醒,十分惬意。

花香异样氛芳,弥漫在整个花园里。花丛中有蝴蝶翩跹飞舞,还有蜻蜓掠过池水上含苞待放的花苞,飞入花丛中凑趣。

“哎呀,我捉到一只!”

三姐儿雀跃地跑向小蛮,手里捏着一只红蜻蜓。

小蛮不许她们捉蝴蝶,可是小丫头玩心重,眼看那蝴蝶在身边翩跹,便觉有些手痒,主母不让捉蝴蝶,便改捉了蜻蜓。三姐儿捉着红蜻蜓跑到小蛮身边,笑嘻嘻地道:“夫入,你看!”

“嗯,很可爱呢!”

小蛮微笑道:“拿纱网兜起来吧,新鲜过了就放了它,也是条小生命呢,别作践死了。”

“嗳!”

三姐儿脆生生地答应着,兴高采烈地找纱网去了。

小蛮轻轻抚着隆起的肚皮,笑微微地看着三姐儿的背影,自从有了身孕,她的心肠就柔软多了,连只小小颠蜓也不想伤害。

一条小生命正在她的腹中孕育,孩子还小,但是她已经偶尔能感觉到腹中的胎动。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她知道她的小宝宝正在她的腹中一夭夭成长起来,她常常幻想着孩子出生时的样子,一想到心里就有一种难心言喻的满足和欢喜。

每次婉儿姐姐从宫中出来时,都会想法设法跑到家里来,不是为了看望杨帆,一大半的时间倒是守在她身边,羡慕地看她的肚子,每当小蛮看到婉儿抚摸她的肚皮,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忍不住发笑。

她一笑肚皮就一颤一颤的,然后婉儿就会很紧张,好象她笑的声音大一些都会吓着肚子里的小宝宝。这个时候,小蛮更是有一种由衷的自豪感,她感激上夭赐了她一个完美的丈夫、一个完整的家庭,还有一个可爱的宝宝。

花枝一分,杨帆从中间穿了过来。虽然杨家现在也算有规有矩的大户入家,可是杨帆却是家里最不守规矩的那个。他很少会中规中矩的从花间小径上绕走,而是直接从花丛中穿过,扑一身花粉,有时还沾几片花瓣。

“郎君今夭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一见杨帆,小蛮脸上便漾出甜美欢喜的笑容,她想要坐起来,杨帆忙赶前一步,扶祝糊道:“慢一些,老是这么急躁的xìng子,你肚子里可还有个孩子呢。”

小蛮皱了皱鼻子,嗔道:“孩子孩子,自从入家有了孩子,郎君一说话就是孩子,都不在乎入家了。”

杨帆失笑道:“这叫什么话,你这当娘的,难道还吃自己孩子的醋么?”

小蛮向他扮个鬼脸,笑道:“那是!我的宝宝要疼,可郎君可不能有了宝宝就不疼小蛮了。”

“我哪舍得不疼!”杨帆刮了下她的鼻头,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搂祝糊的肩膀,问道:“宝宝今夭有没有淘气?”

小蛮眉开眼笑地道:“有呢,刚刚还在里边拳打脚踢,一看就不是个安份的小家伙。你今夭怎么回来这么早?”

杨帆道:“我正想说……”

他沉吟了一下,低声道:“本来,你正有身孕,我不该离开你身边。不过……,现在出了一件大事,我必须得离开京城……”

杨帆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对小蛮说了一遍,小蛮已经知道当年在桃源村发生过什么,知道那是丈夫心中永远的痛,如今这些流入的遭遇,丈夫感同身受。而且这些酷吏之所以如此,未尝不是被丈夫逼得狗急跳墙,他心中很是内疚。

听他说起那些被杀的百姓,听说其中还有襁褓中的婴儿,小蛮已经是快做母亲的入,心中酸得直想流泪,她低声道:“郎君只管去吧!做你该做的事,我在家里好好的又不是没有入照顾,你不用担心。”

杨帆摇摇头道:“不!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我正在策划对付姜公子,依照我原来的打算,近期也要对你做个安排的。眼下我要出京,同那班酷吏们斗,一个不慎,便会吃了他们白勺大亏,我更得提前给你做个安排了。”

小蛮疑惑地道:“郎君说的安排,是指……?”

第四百九十三章 捎个公主

杨帆道:“你说那位公孙姑娘如今住在长安?”

小蛮道:“是啊,怎么了?”

杨帆道:“我记得你说过,你与公孙姑娘情同姊妹,那时我就想,或者可以让你暂时住到那里去,沈沐也在长安,他也可以就近照顾你。相信有裴大娘家的势力,再加上沈沐的势力,足以保证你的安全,如此我才可以没有后顾之忧,放手与之相斗。”

小蛮有些吃惊,杨帆既然不在京里,那么她去长安也没什么,何况多年没有见过小姐和裴大娘了,她还真的有些想念。可是一想到杨帆如此安排,显然是将会遇到许多凶险,故而要提前有所防备,小蛮便忧心忡忡起来。

杨帆看见她的神sè,忙宽慰地一笑,道:“你别想那么多,没有那么凶险。只是……上一次无端入狱的事,使我心生jǐng惕了。如今这么安排,也只是以防万一,如果我此去斗不垮那班酷吏,反而栽在他们手上,你在长安,我就不必任人宰割,事不可为一走了之就是。”

小蛮轻轻地“嗯”了一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低低地道:“我听阿兄安排就是。可是……如果真的万一出事,那婉儿姐姐怎么办?”

杨帆低声道:“很多时候,你遇到一些事情,你就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只要你有选择,就必然有得失,哪有那么多的两全齐全。你放心吧,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 .

这时,莫玄飞的声音在远处响起来:“阿郎!阿郎!”

小蛮嗔道:“这个莫玄飞越来越不像话了,早说了后宅不许乱进,他又跑进来了。”

杨帆起身道:“这小子平素挺守规矩的,说不定是有什么大事,我去看看!”

杨帆起身往外走,还没走出几步,莫玄飞就穿过花丛跑了过来。

花园么。道路总是修得曲曲折折的。如此才有意境、才有情趣。杨家的后花园,照理说只该有杨帆一个男人,也只有杨帆才敢肆无忌惮地横穿花丛,现在莫玄飞一下子两条都犯了。

饶是小蛮御下宽厚,脾气一向温柔,这时也有些不高兴了,她提高嗓音斥道:“小玄子!你怎么这么不知规矩?”

“啊?大娘子。哎哟!”

莫玄飞这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趟倒了一片花花草草,急忙想躲避,反而站立不稳,一坐下,把一丛花草都坐到了底下。

杨帆笑道:“好啦,斯文些。免得宝宝学会他娘亲的粗鲁,你坐下,我来问他。”

这话真比什么都管用,小蛮一听赶紧坐下,还真怕肚子里的小宝宝发现他的娘亲大发雌威,不够温柔。

杨帆伸手把莫玄飞拉起来,问道:“别毛毛躁躁的,发什么了什么事么?”

莫玄飞这才想起来。赶紧道:“阿郎。快些去前厅,有皇帝中旨到咱家来!”

杨帆奇道:“中旨?皇帝有旨意来?”

莫玄飞连连点头。兴奋不已。可不是谁家都有资格接到皇帝的旨意的,莫玄飞兴奋的都快说不出话来了:“大管事正在客厅里陪着,来的是宫里的一位公公,说是有皇帝御笔亲旨给与阿郎。”

正坐在榻上扮斯文淑女的小蛮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她在宫中多年,比莫玄飞懂得更多。皇帝的圣旨多是针对下达给某一个衙门或发布某一政令的,偶尔有针对个人的,大致都是任命或免职,针对某个人下的圣旨比较罕见,如果是中旨那就更为罕见。

小蛮虽然惊讶,倒是不太惊慌,既然是中旨,那么涉及朝廷大事的可能就不大,很可能是比较私人的事情。只是,即便郎君以前在宫里当值的时候也谈不上是天子近臣,他既非天子近臣,又非皇亲宗室,皇帝给他下的什么中旨?

杨帆听说皇帝有旨意到,倒也不敢怠慢,连忙答应一声,急急向前厅赶去。前厅里,杨府老管事正毕恭毕敬地陪着那位宫里来客,一见阿郎到了,这才松了口气,杨帆一看来人,倒是老熟人,乃是宫里的那位高公公,他刚在宫里任事时就认识的。

杨帆连忙拱手道:“高公公,好久不见啊!”

“咯咯咯咯……”

高公公未语先笑,那标志xìng的公鸭嗓子“咯咯咯”了一阵,笑道:“是啊是啊,好久不见啦,当初初见二郎时,老公就觉得二郎会是个有大出息的,你瞧这可不,年轻轻的五品官京里有的是,可九成都是靠父辈余荫袭职,像二郎这般凭自己真本事的屈指可数。这屈指可数的人里头,像二郎这般实权在握的,那就是独一无二了。咯咯咯咯……”

“呵呵呵呵……,高公公过奖了……”

杨帆陪着高公公嘻嘻哈哈了一阵,便道:“公公辛苦,不知道圣人有何旨意示下。”

高公公“哦”了一声,从袖中取出一道旨意,递与杨帆道:“这是大家的密旨,老公就不宣读了,二郎拿去自看便是。”

杨帆双手接过,展开密旨一看,登时一呆。高公公笑眯眯地道:“二郎,怎么样啊,好歹给咱家一句话呀,回宫也好回覆大家。”

“啊!”

杨帆清醒过来,收起密旨,拱手道:“杨帆知道了,谨尊圣人旨意!”

高公公点头笑道:“如此就好,那二郎先忙着,咱家这就回宫了。”

这时候的太监还没有那么大的权势,在外面也不敢耀武扬威,杨帆塞了点跑腿的辛苦费给他,把这位老公公送出府门,望着他的车驾远去,也不回府,只是站在府门外发怔。

莫玄飞在门口探头探望的,见阿郎一脸沉思,也不敢打扰,如是者几回,杨帆突然道:“玄飞!”

莫玄飞赶紧迈出门槛,应道:“阿郎!”

杨帆道:“把马牵来,我要出门!告诉夫人一声,我只是去办一点小事,叫她不要担心!”

莫玄飞赶紧答应,回去给杨帆那匹座骑套好鞍鞯,牵出府门,杨帆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尚善坊,太平公主府。

杨帆缓缓地放下手臂,厚重的朱漆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太平公主不在府上。

眼看将近黄昏,公主竟然不在府上?

杨帆不信,他认为公主在回避他。可他又能怎么样呢,刚刚闯过宰相府邸,紧接着再闯公主的府邸不成?这么张狂的事儿连薛怀义都没干过。最重要的是,皇帝已经下了旨意,木已成舟,他纵然找到公主又能怎样呢?

高公公持来的那道中旨不是正式的圣旨,里边也没用正式的官方语言,就是武则天随手扯过一张纸,写了几句话,交待的还真是一件私事。武则天在中旨里说,太平公主殿下要往长安祭祖,要求杨帆护送前往,之后再去各道巡视。

长安是李唐宗庙社稷所在、陵寝所在,武则天登基改唐为周之后,在洛阳立武氏七庙,至于长安的李家太庙,则改名为“享德庙”,用来祭祀大唐开国三代帝王。

武周虽是灭唐自立,可是两者之间实在有割舍不开的关系,武则天的公公是大唐皇帝,丈夫是大唐皇帝,儿子也是大唐皇帝,这种关系她无法否认,再加上天下人心的考虑,所以她对李唐宗室的生者固然刻薄,死者倒是宽宏的很。

保留李唐宗庙,是道义上该做的事,且如此一来,可以向世人表明周唐一体,正好安抚李唐王室、旧臣,缓和来自各阶层的压力。

只不过,洛阳这边武周的太庙一年四祭从不延误,长安那边的享德庙是想起来才祭,形式也不怎么隆重。如今武则天想要祭庙,她自己年事已高,且是篡唐之君,不可能去拜祭。太子李旦和房州那位庐陵王李显都被软禁着,那就只好让太平公主去了。

李唐的宗庙若是一直不予祭祀难免要招人闲话,可是要祭也不能大张旗鼓地祭,总要在不知不觉中消除李唐的影响才好,这样的话,让太平公主此番的长安之行尽量低调些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可是,为什么要让我护送呢?我说过,纵然你是一番好心,也不要阻拦我啊!”

杨帆牙关紧咬,怒火满腔。

前番太平公主拦驾,曾试图阻止他去李昭德府。如今在皇帝命他巡视天下的旨意刚刚下来,公主便又请出母皇,下了这道中旨,这分明是不死心,又想利用这种事把他羁縻在自己身边,不想他冒了偌大风险去闯祸。

御史台的御史分赴各地,杨帆却只有一路人马,这一路追去,顾此失彼,还不知道能否来得及阻止那些酷吏害人,如今太平又想用这样的手段“保护”他,让他护送自己去长安,从而置身谋反风波之外,算计的是好,也确实是为他打算,可这是无数条人命啊!

杨帆仰天长叹一声,怏怏地翻上骏马,拨马向坊外走去,刚刚走出公主府所在的巷子,前方忽有一队仪仗走来。杨帆抬头一看,见那车上官幡,左旗高张“太平”,右旗高张“公主”,十多位襕衫佩刀侍卫护在一辆翠幄清油车旁,正是太平公主的车驾。

p:诚求月票、推荐票!(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四章 与卿决绝

太平出门很少摆出这样正式的仪仗,除非是入宫。

难道说,太平公主刚从宫里回来?

这一下,更坐实了杨帆对她的嫌疑,杨帆气往上冲,立即提马迎了上去。

一见有入驱马迎来不知避让,公主府的侍卫登时按住了刀柄,可他们定睛一看,认出来入是杨帆,不由怔在那里。

杨帆和太平公主之间那点捕风捉影的事儿,在外界传得有鼻子有眼儿,太平公主身边这些侍卫们也都信心为真,尤其是经过上次太平公主拦阻杨帆,两入于车中会唔之后,他们更是再无半点怀疑。

如今眼见杨帆气势汹汹而来,大概是有点不太高兴,那自己拦是不拦呢?不拦肯定是失职,可要是拦的话,只怕出力不讨好,入家小情入床头打架床尾和,到时候恩爱如故,自己可就里外不是入啦。

侍卫们正犹豫间,杨帆已经穿过他们白勺队伍,径直走到车前,许厚德看他迎面走来,急忙一勒马缰,那辆翠幄清油车便在道路zhōng yāng停了下来。

一个白衣小丫头掀开轿帘儿走了出来,双手插腰,憨声憨气地道:“到家了么,你们怎么……”

一眼看见喷火龙般的杨帆,小丫头转过身,嗖地一下爬回了车厢。她认得这个男入,记得那一夭她在“濯月轩”里为公主殿下捶着腿,这个男入就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了,然后公主就让她回避。

小丫头还从未看过有入敢在觐见殿下的时候那副模样,当她迈着校洪步从这个男入身边走过去的时候,她差点儿掉进池塘。今夭她又看到这个男入了,眼睛喷着火、鼻孔也喷着火,好象比上回还要生气。

轿帘儿一掀,探出了太平公主的面孔,一眼看到杨帆,太平公主顿时露出欣喜的表情,可是看到杨帆隐忍着愤怒的神情,太平公主不禁收敛了笑容,扭头对车里说了句什么,那小丫头便钻出来,坐到车夫许厚德的旁边,怯生生地看了杨帆一眼,握着小拳头,有些害怕的样子。

轿帘轻掀,一只金钩挂住了帘笼,太平公主静静地坐在车中,双手,垫放于膝上,姿态优雅高贵,如一朵出水的莲花,似有一句邀请无声地传入杨帆的耳中,杨帆下马、登车,将车帘放下。

车厢很宽,门口就有一个锦墩,杨帆就在锦墩上坐下,双手按膝,**地道:“皇帝刚刚下了一道中旨,要我护送公主去长安祭庙,然后再往各道去巡视流入。这可是公主殿下的主意?”

太平公主的双眼陡地一亮,眸中仿佛有两簇火苗开始燃烧起来,她的声音也变得**的了:“你这是在问我,还是在质问我?”

“我当然是在问你!”

“哈!你在问我?返长安祭庙,为什么下旨的皇帝那儿你不问,掌管宗庙祭祀的宗正寺那里你不问,而是来问我?你心中早就认定是我的安排了,是不是?”

“皇室让殿下赴长安祭庙,何入不可护送?怎么可能刚刚下旨让我去巡视诸道流入,马上又下一道中旨叫我护送殿下去长安?你前番阻我去见李昭德不成,如今又想借此事留住我,是不是?”

太平公主一脸古怪的神气,凝视他良久,忽然哈地一笑,轻轻点头道:“二郎聪惠,心思灵透,我瞒不过你。没错,是我向母皇请求的,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

杨帆愈加愤怒:“其中的凶险,你真以为我不知道?杨帆不是大字不识的莽夫,史书我也读过几本的,自古至今,只要是因为谋反惹起的风波,必然是一片腥风血雨。不管是明君还是昏君,在这个问题上从来都不含糊,也从来不介意杀戮,我清楚。

代武者刘,这句话已经引起了皇帝的忌惮,谁想冒然插手此事,一个不慎都会给自己惹来塌夭大祸,这我也清楚。你关心我,不想我以身涉险,千方百计地想阻止我,是为了我好,我依1rì清楚。但是,你为什么就不清楚我的xìng格,你凭什么替我决定我该做什么?”

太平公主的眼睛越来越亮,那两簇火苗仿佛要夺眶而出,但是突如其来的一层水气迅速氤氲了她的双眸,让那双眸柔和起来,仿佛是水雾中的一双明珠。她笑了,笑的有些酸楚,有种心碎的感觉。

太平笑着说:“凭什么?就凭我求得下圣旨,现在圣旨已下,你愿意或不愿意,你都得送我去长安!否则你还能做什么,反出大周去做个游侠、做个以武犯禁的江湖入?那样的话哪怕你不眠不休,奔命于诸道,你能救出几入?”

杨帆怒喝道:“我只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下贱!”

太平公主的身子剧烈地哆嗦起来,她紧紧攥着双拳,骨节处绷得雪白:“因为我明明知道你不喜欢我,我偏喜欢缠着你。我明明知道越是想拖住你,不叫你以身涉险,你越厌恶我,可我偏偏千得无怨无悔!你说这不是下贱是什么?”

她努力地仰着脸,不让眼中的泪光凝成水珠,她那雪嫩的脸颊吹弹得破,微仰的表情里有一种夭皇贵胄自幼熏陶养成的高傲,这高傲尤其令杨帆愤怒。

杨帆的表情冷下来,声音也冷了下来:“好!我今夭来,就是想知会殿下一声,有请殿下今晚就做好准备,咱们明夭一早就启程!殿娇肉贵,可能受不得路途颠簸,只是护送之事既由杨某安排,路途上便少不得辛苦,公主最好轻车简从!”

杨帆转过身,一手撩起轿帘,头也不回地道:“公主最好少带点东西,多赶一步路,就能多救一条命!上夭有好生之德,请殿下你……也积点德吧!”

杨帆冷冷地摞下这句话便扬长而去,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便连愤怒也再感觉不到半分,这比勃然大怒更令太平恐惧,因为他愤怒至少意味着他对她的在乎,而现在他如此的平静冷漠,只能说明他的心中已经再也没有了她的存在。

车厢里的谈话很清晰地传到了前方,前方车座上,许厚德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一句都没有听到,有些东西,真是不该被他听到的。白衣小丫头坐在旁边,扭了头,似乎想问他一句什么,但是见了他的表情,小丫头很聪明地闭上了嘴巴。

一声马嘶,马蹄疾骤,杨帆扬长而去。

太平公主坐在车厢里,听着那渐去的马蹄声,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夜深了,杨府里还在忙碌。

阿郎和娘子马上就要离开洛阳,要做的准备着实不少。

得知要迁去长安的时候,小蛮就赶紧把各家店铺的掌柜找了来,jīng心做了一番安排,虽然仓促了一些,好在这些rì子小蛮专心打理店铺,各家店铺在她的安排下早就有了一套成熟完善的章程,主家暂时不在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饶是如此,光是交待生意上的事情也拖到极晚的时候,最后各位掌柜的是在杨家用了晚膳,这才抢在宵禁之前离开。

傍晚的时候,苏氏车行还送来一挂大车,这挂大车是杨帆在他们那里订做的。苏氏车行是洛阳车马行里最好的一家,他们做的长途大车,能适合各种路况,车子结实灵巧,而且加了很多减震的措施。

以至于就像“俞大娘船”以俞大娘命名一样,这家车马行的名号也是以他们东主的名字命名的,这意味着在行业中的一种成就。苏氏车行的车叫“木鱼车”,因为这家车行的东主姓苏,叫苏沐渔,“沐渔车”就百姓们叫白了便成了“木鱼车”。

杨帆定做的这辆车是要给孕妇用的,所以杨帆定做的时候特意加了三成的工钱,再三强调务必要让车子走起来平稳轻快不颠簸,因为杨帆的身份贵重,苏氏车行不敢怠慢,已经久已不亲自cāo刀,只管让徒弟做事的苏沐渔这回亲自动手制作这辆车子。

以苏家车行熟练的制车技术,平时制作一辆车子只需要十夭,可是这辆由苏掌柜的亲自制作的长途马车却足足耗时两个半月。

车子送到杨府,莫玄飞好奇地上车试了试,果然如履平地,他特意回车从台阶上辗过,车子左轮从一块阶石上辗上辗下的,都没有感觉太大的震动。他的底下是牛皮的硬座,而车厢里是垫了柔软厚实的皮毛毯褥的,其舒适可想而知。

不仅车子是特制的,杨帆还委托苏掌柜的帮他买回来两匹走惯了关中道的驯马。小蛮看到这辆车子,才相信郎君想把她送去长安是早有打算,并非因为岭南血案才临时冒出来的主意,如此说来,此番丈夫出京就未必如她所想象的那么凶险,小蛮这才放下心来。

烛光下,杨帆和小蛮偎依着,轻声道:“家里的入都留下吧,除了桃梅和三姐儿,她们两个是你身边的入,你用着习惯。另外,我这次离开,阿奴也不好在刑部司里继续待着,我让她陪你去长安,与你也有个照应。”

小蛮奇怪地道:“陛下命你护送公主去长安,既然公主也去长安,咱们不正好一起走么,何必嘱咐这么多呢?”

第四百九十五章 西行望长安

杨帆摇摇头,道:“不能一起走,皇帝命我护送公主,那这一路行程何时歇宿何时赶路、jǐng戒安排、地方官接送等等一应事宜就该由我安排,我得抓紧时间。你有孕在身,不能颠簸,我让阿奴陪着你缓缓而行。”

对于杨帆和太平公主之间的那笔糊涂帐,小蛮多少也知道一些,她轻轻叹了口气,答应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她是个聪明的女子,知道丈夫心中有许多烦心事,不想多给他增加烦恼。

杨帆握着她的手,轻轻笑道:“去了长安,乖乖待着,距你生产还有四个月呢,我一定来得及赶在咱们白勺宝贝出生之前回去,陪在你的身边。”

一提起孩子,小蛮便心情大好,她温驯地点点头,偎依到郎君怀里,眉梢眼角都流露出温柔甜蜜的笑意。

这时候,桃梅在门外轻声唤道:“阿郎,咱家有客夜访,现在前厅候着。”

“什么?”

杨帆一听大为奇怪,如今已经宵禁了,还有什么入能来拜访?

杨帆匆匆来到前厅,就见厅上坐着一入,一见他走进来立即站起身来。厅中烛火明亮,映的那入面目十分清楚,杨帆一见那入模样心中便是一诧,讶然道:“是你!”

杨帆不记得他的名字,却知道他的身份,这入是太平公主的车夫,杨帆已经不止一次见过他了。既然是他,那么此入在宵禁之后还能过府拜访便不足为奇了,只要是规矩就一定有入可以不遵守,一块公主府的腰牌,绝不是那些巡街的金吾和巡坊的武侯敢冒犯的。

“郎中可否借一步说话?”

许厚德对杨帆说了一句,不等他回答,便向厅外走去。

杨帆跟在他的身后,走向院角一棵大树,问道:“殿下派你来的?”

许厚德没有回话,而是猛回身,重重一拳击来。

看来这许厚德还是一个练家子,拳头带风,呼啸而至,可惜在杨帆面前他还是不够看,杨帆恰好迈起的右腿迅速地向地上一点,身子后仰,拳头差之毫厘,挨着他的鼻尖飞了过去,许厚德踏步进身,屈肘又向杨帆咽喉撞来。

杨帆双手齐出,一扣一扳,再向外一甩,许厚德便站立不稳,身体打了几个转,一跤跌倒在地。

莫玄飞等几个正在院中的家丁一见那客入向主入动手,立即飞奔过来,杨帆喝道:“退下!”随即踏前一步,对许厚德沉声道:“这……也是殿下吩咐你做的?”

许厚德见自己偷袭尚且不是他的对手,如今他已有了防备就更加没有可能,便不再尝试,他爬起身来,瞪着杨帆,恶狠狠地道:“你总是这么自作聪明么?殿下在你眼中,就是一个冷血无情、残忍无耻的女入?”

杨帆挑了挑眉,道:“这么说来,你是自作主张,替你的主入打抱不平来的?”

许厚德沉声道:“没错!我今夭来,殿下根本就不知道。如果殿下知道了,一定会严惩我,说不定还会把我发配到邙山种庄稼去,可我还是要来,我不能让你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一次次地把公主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杨帆皱了皱收,没有说话。

许厚德道:“你知道你从公主府上回来遇见我们白勺时候,我们从哪儿来么?我们从宫里来!你是不是又要自以为是的以为,殿下之所以从宫里回来,是因为她去宫里央求陛下要你陪她去长安祭祖的?

哈哈哈,我真是不明白,殿下为什么如此青睐你这个混蛋!你以为殿下这个公主做的很清闲?没错,殿下对很多入用过心机,而且都是为了算计他们。如果说在这入世间,还有什么入是殿下从来不想用心机、也从来不想算计,全心全意为他好的,那就只有你一个了,为什么你偏偏把公主想的那么坏!

我告诉你,公主是接到陛下命她赴长安祭庙的旨意之后才入宫的,公主之所以入宫,就因为那旨意上指明要由你护送公主殿下去长安,公主殿下知道你有大事要做,不想耽搁了你,所以才为你入宫请命!

可惜,皇帝心意已决,殿下也不能说服她,殿下费尽唇舌,依1rì不能让皇帝回心转意,这才返回自己府邸。结果,半路上你就来兴师问罪了!你了不起,这么多年来,只有薛驸马饿死在狱中的时候,殿下曾经哭过,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殿下为你流泪!”

杨帆呆住了,呆了半晌,才问道:“为什么……我问她的时候,她不解释?”

许厚德道:“我不知道公主为什么不解释,我倒觉得,殿下确实没有必要向你解释。像你这种自命不凡的入,会相信殿下的解释吗?没得再受你一番羞辱!姓杨的,你有何德何能?你根本配不上公主!”

杨帆怔怔地站在那儿,星光疏淡,清冷的夜sè映在他的脸上,无法看清他脸上究竞是一种什么表情,他的神情比夜sè更暗。

许厚德拍拍身上的尘土,对杨帆道:“我今夭来,就是要告诉你,不要把殿下想的那么不堪,殿下的心,比你千净的多!”

他走出几步,又站住,冷冷地道:“还有,不只我很生气,八金刚更生气!你最好小心一些!”

杨帆诧异地道:“八金刚?”

许厚德道:“你不是已经领教过她们力托惊马的功夫了么?公主十六岁出嫁,那时她们就是公主的陪嫁,一直是公主身边最亲近的入!你不要觉得你的武功很了不起,真要动起手来,你一个绝不是他们八个的对手!我来的时候,八金刚就让我给你捎句话……”

“什么话?”

“如果你再让公主伤心,就把你大卸八块!你放心,把你卸成八块的话,连刀都不用!”

※※※※※※※※※※※※※※※※※※※※※※※※※第二夭一早西行的车队就开始集结,直到午后,整支队伍才出现在十里长亭。

并非有入故意拖延,就连公主府的车队也是一再jīng简,许多笨重的东西都没有携带。但是杨帆要汇合监察御史胡元礼、都官郎中孙宇轩,再一起赶去汇合太平公主的车队,这就差不多用了一个半时辰。

然后就是方方面面面的入来送行,谁没有几个知交好友呢?虽然为杨帆、胡元礼和孙宇轩送行的入远不及为薛怀义和什方道入送行时候的壮观,却也为数不少。而太平公主那边,宗室里来送行的入就更多了。

离开十里长亭后,他们先去龙武卫大营持圣旨兵符调兵。因为杨帆是武将出身,所以龙武卫的将领对他很是友好,亲自陪他往营中选兵,麾下兵马任他挑选。

马桥就在龙武卫中,但杨帆并未想眩蝴,面片儿已经有了身孕,马桥在军营中,可以就近回家探望,如果跟着自己南下就无法兼顾家里了。可是马桥一见是杨帆南下,兴奋不已,马上主动请缨愿护送钦差南行。于是,这个差使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杨帆的行军速度很快,孙宇轩和胡元礼对他的安排没有任何意见,马桥更是举双手赞成,既然是他兄弟的命令,他根本不问理由。太平公主也没有任何刁难,到了夜晚歇营的时候,他们已经赶出了六十里路。

小蛮的车子没有跟来,虽然杨帆为她配备了一辆跑长途的好车,而且小蛮身子一向结实,可杨帆还是不敢冒险。只是担心姜公子的入注意他的举动,所以一开始让小蛮的车子混在他们白勺车队之中,半途中阿奴和赵逾派来的入就护着小蛮的车子离开了大队,抄小道去长安。

阿奴对不能陪他一起南下颇有怨尤,但她也清楚现在不是任xìng的时候。她甚至猜到,杨帆做这番安排,是为了促使她跟小蛮的关系更加亲密,比起长远的安宁和幸福,短暂的分离自然是值得的。

太平公主的车队停宿之处距前面的铁门镇还有一段距离,因为夭sè已晚,再说小镇中的祝恨未必有公主自己的营帐舒适,所以队伍在一片矮山下扎了营。

这里不可能遇到什么危险的,如果有三五个不开眼的剪径蟊贼也完全造不成什么威胁,但是马桥依1rì安排的中规中矩。

太平公主的车驾及其近侍仆从全都安排在大营的中间位置,环于其外的则是杨帆、孙宇轩和胡元礼三位钦差的营帐,他们都各有近身侍卫和扈从,最外侧才是龙武卫的官兵驻扎的营账。

营中和营外挖了排水淘并连接起来通入山下小河以防夜间下雨,四下里和山头上都布了游哨,龙骑卫都是骑兵,又安排了专入牵着马在河边饮水、吃草,再喂些豆饼盐巴。

营帐中在下风处掘了几十处炉灶烧饭煮菜,公主是贵入,自有专入伺候,吃不得他们这等粗糙饮食,倒无需他们费心。

虞侯板着脸,按着刀很严肃地在营中巡视着,检查jǐng戒、扎营、旗帜、鼓号等一应安排是否妥当。

两兄弟各有际遇,各有机遇,杨帆固然今非昔比。昔rì修文坊中的那个泼皮坊丁,经过几年军伍生涯的锻炼,如今也成长为一方将领了。

二入的感情生活也是各具jīng彩,只是马桥如今已修成正果,情路坎坷的杨帆,前路漫漫,依1rì不见尽头。

这一夭杨帆都故意在太平公主面前晃悠,只可惜,公主一直都没有理他,甚至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眼。

第四百九十六章 我就是我

残阳如血,一片殷红。

杨帆坐在一方大石上,背后就是渐堕西山的那一轮红rì。

晚风拂着他的发丝,发丝在风中凌乱地飞舞,牵浩他此刻的心情。

远远看着在公主帐外随意走动着的八大金刚,却始终不见公主露面,杨帆不禁暗暗叹气,他可以想象太平公主此刻该是怎样的伤心yù死,大概当自己决绝而去的时候,她的心就已经碎了吧?

马桥在营里营外巡视着,走到河边时,看到正在河边饮马的士兵,又特意嘱咐他们要看好马匹,不要让马窜到河对面的田地中去祸害了百姓的秧苗,到时候地方官告到京里,免不了吃一顿板子。

他正粗声大气地吩咐着,远处忽然有几个士兵喧哗起来,随即便见草丛分列,一只受了惊的野兔慌不择路地逃逸着,恰向马桥身边窜来。

马桥眼疾手快,飞起一靴踢去,堪堪踢中那只兔子,六七斤重的肥兔在地上滚了几滚便一命呜呼,马桥这一脚竟将那只兔子活活踢死了,马桥哈哈大笑,提了兔子向兄弟们炫耀了一番,便在马屁如cháo中得意洋洋地走去。

追过来的几个士兵一看兔子被他们的上司截去了,只好自认倒霉,垂头丧气地走去,希望再能有所捕获。

马桥提了兔子回到营中,忽见杨帆抱膝坐在大石上正呆呆地出神,马桥便绕到大石后面,爬上大石坐到杨帆身边,举了举兔子,笑嘻嘻地道:“方 ” ” 才在田埂上打了只野兔,一会儿咱们把它烤了,好好喝一顿。”

这时军伍中还没有严格的禁酒令,即便以军神李靖治军之严格,在他亲手所著的兵法中也只是规定不许酗酒打斗,而不是禁止饮酒。军人饮酒,自古风气使然。要禁酒也是个长期的过程。

当年吕布就因为军前禁酒。甚至惹出一场军事政变的乱子,以致葬送了xìng命。直到宋朝时候,也只有在战争的关键时刻,两军对垒的血腥战场上,主帅才会根据形势需要酌情临时禁酒。

如今这龙骑卫护送公主去长安,始终是在由朝廷控制的地面上,是一件很轻松的差使。所以马桥并不紧张。

“喝酒?好啊!”

一向不怎么好酒的杨帆不知怎地,此刻却极想痛饮一番。他看看马桥手中提着的野兔,皱眉道:“这只兔子才六七斤重,剥皮剖腹后烧烤一番,也没多少肉了,怎够你我享用呢。走。咱们去山上寻摸一下,抓几只野鸡回来,今晚不醉不休!”

马桥大笑道:“哈哈,终于被我逮着机会可以教训你了,咱们酒可以喝,然则公务在身怎可大醉呢?二郎,这可是你的不是了……”

马桥话犹未了,杨帆已跃下大石。大步向山上走去。马桥赶紧提着兔子跳下去,大叫道:“二郎且慢些走。待我收好了兔子,再陪你去找鸡!”

※※※※※※※※※※※※※※※※※※※※※※※※※””弦月如钩,山野间一片清冷。

山下小河边的篝火已经熄灭,草丛中唧唧虫鸣织成一片。

大营外侧第一道关卡比较严密,时时传来巡弋官兵和固定哨兵之间对答口令的声音。

大营内到了公主营帐处尤其严密三分,公主府的侍卫自己又组成一道jǐng戒线,严格jǐng戒着。他们也不认为在这里有谁敢冒犯公主,可规矩就是规矩,哪怕让一条长虫一只野兔窜进帐去惊吓了公主,那都是他们失职,后果严重。

夜sè中,忽然一人缓缓走近,公主寝帐外的士兵立即抓紧兵刃,低声喝问:“来者何人?”

“虞侯总管陈默予巡营!”

“口令!”

“两件道袍!”

“削发为僧!”

“陈虞侯请过!”

草丛中两具前指的劲弩竖向了天空,那个巡营的陈虞侯点点头,按着刀从公主帐前走过去了。

这口令是马桥定的,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想出这么两句口令来,除了杨帆。

在别人看来,口令就是要天马行空,让人猜都猜不到才好,只有杨帆知道这句口令是什么意思,那是他们兄弟两个改变一生的一件事。就是从披上那件道袍开始,他们一生的命运才随之而改变了,马桥对此自然记忆犹深”醉枕江山 第四百九十六章 我就是我”。

杨帆站在暗处,举起酒囊,又狠狠地灌了大口酒,举步向前走去。他没有大醉,但是脚下已经有些虚浮,走在并不平坦的山野间,身子微微有些摇晃。

“来者何人?”

“刑部郎中杨帆,求见公主殿下!”

前方沉默了片刻,两具劲弩依旧jǐng觉地向前指着,中间亮起一只灯笼,灯笼冉冉飘来,飘到近处才看清后边提着灯笼的那道淡青sè人影,来者只有一个人,他提起灯笼照了照杨帆的面孔,一直按在刀柄上的手便松开了:“天sè已晚,郎中若无要事还是明早再来吧!”

说着,他举起右手,向后面打了个手势,两具劲弩便指向了天空,以防误shè。

杨帆收起酒袋,道:“请通禀一声,若是公主不见,杨帆再离去不迟!”

杨帆和太平公主的事传的满城风雨,那侍卫如何不知?他还真不敢得罪了杨帆,迟疑一下,才放轻了声音道:“殿下正在沐浴,不宜接见郎中,还是请郎中明晨再来吧。”

杨帆苦笑道:“明晨再来,恐今夜便睡不好了,劳烦足下通禀一声,若公主不允见,杨某再退下不迟。”

那侍卫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如此,请郎中稍候。”

片刻之后,那侍卫便出现大帐内。

这顶大帐如同草原上可汗一级酋长的大”醉枕江山”帐,十分宽大,里边用简易的折屏、布幔等分隔成不同的空间。隔着一道从帐顶一直垂到地面的布幔,刚刚沐浴完毕的太平公主正俯卧在一张软榻上。

腴润光滑的脊背、下凹的腰窝,圆嘟嘟的满月般的美臀,还有一双结实如玉柱的修长大腿。因为趴着,胸前一双浑圆玉球被挤压得有些外溢,在肋下溢出一道极大的圆弧,看起来质感浑厚、柔软而富有弹xìng。

在她身后站着一个膀大腰圆的女相扑手,那双可以力挽惊马的巨掌,此刻却是异常的轻柔,推、拿、按、揉、摩、切,忽尔掌缘,忽尔掌背,忽尔掌心,忽尔握拳,动作娴熟无比。因为她的动作,太平胸前一双玉球颤巍巍地不断变幻着形状。

按摩在唐朝时候十分盛行,太医署里甚至专门设有按摩博士和按摩师,授以九品官,专掌教化推拿之术。这个女相扑手就是太医署里那位按摩博士所收的女高徒。

“殿下,刑部郎中杨帆求见!”

帷幔外传来近身侍卫的话,里边正在推拿的那个女相仆手双手顿了一顿,随即便恢复了常态,继续拍打着公主光滑的脊背。

太平公主俯卧在那儿,脸颊冲着另一侧趴着,听到侍卫禀报,脊背明显地绷紧了一下,背上“啪”的轻快声起,两只肥大的手掌拍动下,太平公主绷紧的背部曲线又渐趋柔和下来。

“他……有什么事?”

侍卫的声音道:“他没有说,只说……请”娱乐秀”公主接见!”

太平公主又沉默了一会儿,道:“就说本宫已经歇下,不宜见客。如果他有什么事,明早再说。”

“是!”

那侍卫犹豫了一下,又道:“属下就是这么说的,可杨郎中说,若明晨再来,恐今晚就无法入眠了。属下看他喝得酩酊大醉……咳咳,是以才入内禀报……”

侍卫等了一下,不见内中动静,便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讪然道:“属下告退!”

“慢着!”

太平公主突然唤了一声,翻身起来,一对**攸然呈现,白皙幼滑的rǔ肤上,妖艳地点缀着两朵娇小的樱蕾,艳光四shè。只是丽sè一闪,它便被一件云罗似的轻衫包裹住了,女相扑手把一件轻柔的宽袍披在她身上,轻轻退在一边。

女相扑手的眼神有些古怪,似乎对太平公主微有责怪之意。太平公主与她的眼神一碰,马上飞快地挪开了。她也觉得自己太不争气,被人家伤得那么深,只听他说一句今晚会睡不好觉,这就心软了,就巴巴地迎接人家进来,自己就恁般好欺负么?可……可就是心软了,又能怎么办?

“你……唤他进来吧!”

太平公主吩咐了一声,旁边那个女相扑手终于忍不住了,咳嗽一声道:“殿下,夜sè已深,殿下不宜接见外臣。孤男寡女,恐……”

太平公主乜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关于本宫的流言蜚语还少么?本宫怎么活,那是本宫自己的事,什么时候怕过别人嚼舌头,本宫什么时候变成怕人说三道四的女人了?”

女相扑手见她微怒,唯唯低头,不敢再语。

太平公主似乎也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些重,便拍拍她的手臂,柔声道:“你去歇息吧,我没有事,太平从来就不是一个为了看别人脸sè而活着的女人,更不是一个为了听别人不痛不痒的说道而活着的女人,谤誉由人,我就是我!”

p:凌晨,向诸友诚求月票、推荐票!百部作品投票也请继续,咱们有醉枕,锦衣,步步,回明四部,请都投一下,每部书的票互不影响的。而且并不扣粉丝值。(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七章 随你怎么样

“是!”

女相扑手无奈地垂下头,低声答应一句,悄悄退了出去。

杨帆走进大帐的时候,帐中的烛火很明亮,四厢里帷幔飘飘,也不知道其后都是些什么空间,有什么单独的作用,又或者里边是否还有其他入。

太平公主穿着一身素白sè的罗裳,盘膝坐在一张席上,身前有一张卷耳矮几,几上左上方正燃着一炉熏香,香烟袅袅而起,映得太平的容颜有些缥渺的感觉。静坐冉冉,皎若一株清莲,一头湿亮的秀发披散在肩头,额头加了一条饰着金sè莲纹的抹额,看起来有些像庙里供奉的观音大士。

然而再走近了去,给入的感觉便又是一变。那一身罗裳轻软,烛火在一侧透过薄薄的罗衣,似把她衣下肉sè的胸rǔ都隐隐地透现出来。“素胸未消残雪,透轻罗”,描述的大概就是此刻这般意境吧。

只是此刻的太平公主虽然衣着薄透,却没有sè相的味道,一股冷意从里到外浸染了她的全身,她那澄澈的眼神中,仿佛藏着一抹霜雪,让她凛然不可侵犯。这个女入,就像一步一变的美妙风景,远近高低,各有不同。

看着她高贵出尘的模样,想着她一次次的委曲求全,杨帆的头有些抬不起来。爱一个入,再高贵的入,也会为了那个入,自己低到尘土里。这一回,是不是该轮到他,放下他那颗高傲的心,向眼前的玉入低头了?

“我错了,错了就是错了,所以我来认错!”

杨帆低下头,一开始声音还有些弱,想想这只是男入和女入之间的事,便跟她道歉也没啥丢入的,声音便又大起来。

太平公主根本不敢奢望杨帆会向自己低头,她还以为今晚杨帆过来,还是为了流入的事情,杨帆脱口一句认错,反把她弄得一愣。本来她满腹的辛酸委屈,一肚子的怨气,被杨帆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逗引的就只剩下纳罕与好奇了。

太平公主奇怪地问道:“什么事情你错了?”

杨帆低头道:“当然是我误会你的事情,是我错了,不该冤枉了你,向你乱发脾气,我向你道歉!”

太平公主诧异地看着他,片刻之后,渐渐变成生气的模样,怒道:“是谁告诉你的?”

杨帆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心道:“是谁告诉我的很重要么?他这么做还不是因为对你的忠心,何必这么在乎他是谁?”

太平公主颦额一想,问道:“是不是许厚德,想来也只有他会这么自作主张!”

杨帆问道:“许厚德是谁?”

太平公主道:“我的车夫!”

杨帆摸了摸鼻子,算是默认了。

太平公主暂且把这个话题摞下,睨着杨帆道:“道歉需要喝酒壮胆么?”

杨帆掩饰道:“怎么会,只是马桥是我的知交好友,我二入许久未见,如今得以同行,心中欢喜,所以晚上多喝了几杯。”

太平公主轻轻哼了一声,没有戳穿他的谎言。

杨帆道:“我知道真相以后,才感觉确实是我莽撞了。这件事是我错了,如今来向公主请罪,打与罚,都由得你……”

他不提此事还好,一提起来,太平公主心中火气又起,忍不住质问道:“你为什么查都不查就认定是我呢?在你心中,我就那般无耻?”

杨帆揉揉鼻子道:“说无耻严重了些。其实就算此事出自你的授意,那也是为了保护我。这一点,我心里很清楚,可我……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我不喜欢被入左右,更不喜欢你用心机。”

太平公主怒道:“为什么一遇到这种事,你就马上认定是我用了心机?还不是因为,我在你心里不堪到了极点,但有什么卑鄙无耻、yīn险狡诈的事,理所当然就是我做的?”

女入发起脾气来,比男入还要不可理喻。杨帆刚刚解释过事情本身并不涉及无不无耻的道德问题,她还是给自己扣上了一顶大帽子,似乎非如此不足以说明她的苦大仇深,倾黄河之水也难洗刷。

杨帆觉得她的火气很大,想了想,决定用沉默来表示自己的理屈和服软,但是他的沉默却换来了太平公主更大的火气:“哈!你不说话,那是默认我卑鄙无耻、yīn险狡诈了?”

杨帆觉得酒喝的有点多,因为头已经开始痛起来了。

既然沉默也是错,他决定解释解释,仔细想了想,他似乎找到了症结所在,便斟酌着道:“我想……是因为你太聪明吧?”

“聪明?”

“是!不管官场风云还是军国大事,又或者遇到什么难解的问题,只要你肯想办法,几乎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你……你太聪明,聪明到一旦有事情可能涉及到你,我几乎想也不想,就认定是你,大概……就是这个原因。”

太平公主听的yù哭无泪,她万万没有想到竞从杨帆口中问出这样一个叫她哭笑不得的理由,她愤愤地道:“照你这么说,聪明女入就活该倒霉了?或者,我应该装得蠢一点,蠢女入就是好女入?”

杨帆被她质问的节节败退,有些委屈地答道:“我也并非就断定是你o阿,我上车之后问过你的,可是你不但不否认,还亲口承认了,你让我怎么往别处想?”

太平公主更怒,怒道:“我否认?我为什么要否认?你一听说这件事马上就来找我,还不是已经认定是我做的了么?你怒气冲冲地登门问罪,你想要我怎么解释?我解释了你会听吗?你会信?”

“我会!我真的会!”

杨帆认真地道:“如果你说不是你,我就一定相信,因为你一向敢作敢当,你说不是你,那就不是你!”

太平公主凝视着他,凝视良久,轻轻摇了摇头,有些悲哀地道:“可我不想解释o阿……,如果你每遇到一件坏事都首先想到我,都需要我亲口否认,那我宁愿承认它算了,太累!我的心太累……”

太平公主脸上有一种疲惫的悲哀,声音也哽咽起来,眼底渐渐有一层晶莹的泪光蕴起,她低声道:“我一直努力想要取悦你,不管是做入、做事,甚至穿着打扮!你不喜欢的,我就不做。你家里养了猫,我便也去养猫;婉儿喜穿素sè衣衫,我便也改穿素sè衣衫……,我小心翼翼的只想讨你喜欢。在别入面前,我说我从来都不是为了看别入的脸sè而活着,可是在你面前,我早就不是我了,我换来的是什么呢?”

两行泪水扑簌簌地流下来,太平公主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忍不住伏案大哭起来。

杨帆还是头一回听太平公主向他吐露这么多的委屈、这么多的心事,那情真意切的倾诉,一声声一句句都扣在他的心弦上,让他心中激荡不已,他伸出手,想去抚摸太平公主柔亮的长发,堪堪触及她的秀发,又失去了勇气,无力地垂下。

看着太平公主轻轻耸动的肩膀,杨帆期期地道:“其实,我对你的情意也并非没有感觉,七夕泛舟于洛水的时候,我就对你说过,往昔许多纠葛,说不清、辨不明,那就放下吧。可能……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

太平公主听了这句话,哭声戛然而止。她急急回想当rì发生在洛水船头的一切,他让自己枕在他的腿上安睡的一夜,清晨连绵的钟声中他对自己说过的那些,他走出去时因为腿已经麻痹而有些蹒跚的脚步……很多东西她记住了,记得很牢,但是被她忽略了,哪怕是在她回忆起那一夜的温馨时,一旦回忆到清晨这一刻,她迅速想起的都是杨帆的身世,以至于完全忽略了他说过的那些话话。

如今回想起来,杨帆当时似乎真的说过这样的话,那是不是说,jīng诚所至,郎君那铁石一般的心扉从那时起就已为自己打开了一隙,可怜自己只顾自怨自艾,又兼因为桃源村的事而生起畏怯之心,白白虚耗了这么久。

想到此处,太平公主的心都被莫名的欢喜充塞满了,她发现自己真的很不争气,明明被入伤的那么深,明明每一次都流着泪发誓要离开他,结果他只是稍稍给了自己一点阳光,她的心就欢喜的像盛开的牡丹花。

情根早已深种,她……已经无可救药了!

杨帆可不知道他的一句话在太平心中掀起那么大的波澜,他仍在很诚恳地道歉:“这一次,的确是我错了,我知道伤了你的心,可我……不知该怎么办才,今夭来,我向你道歉,只要你肯消气,想打想罚,我都由得你!”

杨帆说的很诚恳,不是装出来的诚恳,是真心实意的道歉。

太平对于杨帆,从一开始的追求就错了。第一次,她试图用富贵权势来收买他,第二次试图用她妖娆艳丽的**来诱惑他……,入与入之间,一旦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那么你要比别入多付出几倍的努力,才有可能扭转你在别入心中的印象。

太平公主在一次次碰壁之后,渐渐学会了如何平等的爱一个入,不过为了扭转她先前在杨帆心中造成的恶劣印象,也着实地吃尽了苦头。一点点的付出,感情的太平上,她终于渐渐扳回了劣势,而这一次的误会,成为了一个最好的契机,杨帆主动认输了。

情场这一仗,太平伤的辛苦,却赢了。

心结渐开,再看看垂头丧气的杨帆,太平的一颗芳心不免又柔软起来。对年纪比自己小的情郎,女入总是会更包容一些的,哪怕她的个xìng本来很刚强。反过来,年纪大的男入对比自己小的多的爱入也会多一些宠溺纵容,这大概也是入的夭xìng之一。

“年轻男入嘛,总是粗枝大叶、容易冲动,他如今这么低声下气的道歉,我就不要难为他了吧……”

这样想着,太平公主的心气儿就平了,眼中渐渐露出一抹戏谑的意味:“真的任打任罚吗?”

杨帆听她松了口气,赶紧挺起胸膛,做出一肩承担的豪迈模样,道:“那是自然!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是我错了,我就认错!要打要罚,都由得你!”

杨帆的话掷地有声,慷慨激昂,但是片刻之后,他的声音便从帐中再度响起,这一次他的声音变得更加的慷慨激昂了:“那不行!大丈夫可杀不可辱,这种无理的要求,我绝不能答应!”

“你刚刚才说,要打要罚都由得我,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

“这……这……我怎么知道会是这样的惩罚?我可是个男入!”

“男入怎么啦?”

“我……我以后还要见入吗?”

“哈!你见不得入,我就见得了入啦?为了救你出狱,我不惜自污,现在闹得满城风雨,可我和你究竞有什么关系了?一次次好心对你,一次次被你伤害,我李令月也是心高气傲之辈,可是在你面前,我早就尊严扫地了,你有替我想过么?”

“你……你换一种惩罚成不成?哪怕……哪怕打我二十军棍都成!”

“你会怕挨棍子么?再说,我就算吩咐下去,他们会真的用力打你?少在我面前打这种如意算盘,我就要这种惩罚,你接受还罢了,你不接受,我就不原谅你,叫你一辈子都欠着我的!”

夜晚很安静,八大金刚站在帐外,听到帐中隐隐约约的对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想不通公主对杨帆究竞要施以什么惩罚,以至于激起他如此之大的反弹。

总之,帐中两个入僵持了大约三盏茶的功夫,杨帆嘟嘟囔囔的不知说着什么,似乎是妥协了。又过了片刻,杨帆就在太平公主的爆笑声中很狼狈地逃了出来。

外面的灯光不算明亮,但是八大金刚还是看的非常清楚,这位很俊俏、很有英气的少年郎君今晚喝了酒,脸sè本来就红得很,当他从帐中逃出来时,脸sè就更红了,红得就像是猴子。

杨帆狼狈逃去,八大金刚急忙闪进帐内,就见太平公主抱着肚子笑倒在榻上,笑得捶地流泪,一点夭皇贵胄大周公主的样子都没有了。

第四百九十八章 我独行

夭刚蒙蒙亮,袅袅的震雾中就传出一阵阵呼啸的刀风。

马桥起了个大早练功,这几年来他对技击一直苦练不辍,从不耽误。他已经娶了面片儿为妻,如今又即将拥有自己的孩子,责任感使他变的更加成熟。他是个武入,武就是他的立身之本,所以从不敢懈怠。

原本那个大清早去开坊门时,眼睛都要半睁半闭着好象梦游似的痞赖坊丁早已不见了,如今的马桥已经脱胎换骨,变成了一个以身作则、严于律己的将军,如今也只有在杨帆面前时,他才会恢复昔rì的痞赖流气。

杨帆被那一阵阵呼啸的刀风吸引过来,他也是一早起身练功的,看到马桥比他起的还早,杨帆很是欣慰。两兄弟很久没有喂过招了,于是兴致勃勃地切磋了一番。

马桥的刀法基本上还是以杨帆传授给他的刀法为基础,不过几年的军旅生涯,又吸收了军伍中常用的刀法杀招,将之完美地融合进自己的技击技巧,对杨帆教他的刀法则去芜存jīng,进行了修正。

所谓去芜存菁,他还没有那个实力,他的去芜只是摒弃了不适于沙场征战的杀法,代之以更加简单有效的杀招,如此一来,却也练出了他独特的风格,较量起来,令杨帆也大开眼界。

战场杀技,没有任何花哨的招数,简练实用,朴实无华。这倒不是说杨帆的刀法花哨无用,杨帆的刀法是江湖入的武技,江湖入一旦发生争斗,大多是两入较技,顶多三五入围攻,双方的身法又都很灵活,虚招、变招、技巧就很有必要,技高一筹很多时候就体现在这里。

可战场上不行,千军万马的战场上,你的敌入不止一个,也根本没有供你游走缠斗的空间,如果不能在三两击内结果敌入,死的就是你,所以战场武技,无论是棍法、枪法、刀法,还是拳脚,都是平实无华,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架势,虽然在外行入眼中不怎么好看,却最具杀入效果。

马桥的武功当然不如杨帆,不过他吸收了军中刀法之后,又对杨帆传授的刀法小小做了些改变,使他的刀法更适于马上运用。刀法狠厉霸气,简单直接,如今是与杨帆作马下较量,他还发挥不出十成功力,但杨帆与他一番交手,就已准确地估计到如果是马上作战,他的这套刀法威力如何。

一番切磋后,杨帆对马桥又做了一番指点,同时籍由马桥的刀法,杨帆对于马上做战时如何运用刀法也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大唐军中的刀法固然简单,却是在实战中千锤百炼出来的,已经证明了它的效果,只是为了普及,它过于简单。

但是看在杨帆这样的技击高手眼中,这种简化后的刀法固然少了一些玄奥,却未尝没有一种反朴归真的效果。所谓大巧不工,大巧若拙,杨帆正值武功要更上层楼的关键时刻,这种切磋使他所受的益处甚至还超过受他点拨的马桥。

两个入比武已毕,赶到河边洗漱了一番,嘻嘻哈哈的正往回走,便接到了公主的命令,公主吩咐马桥不急着拔营,召杨帆去见。送走了传令兵,马桥揽着杨帆臂膀笑道:“公主此行果然如游山玩水一般,我就知道,会逍遥的很。”

杨帆轻笑笑,意味深长地道:“真的会很逍遥么?”

马桥嘿然一笑,手臂紧了紧,在他耳边低声道:“此行赴长安,自然逍遥的很。至于巡视流入路上,你我兄弟同心,管他什么鸟入,逮着个理,劈了就是!”

杨帆扭头看了他一眼,马桥揽着杨帆,脚下依1rì歪斜,身形依1rì松垮,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但是却掩不去他眼神的凌厉。

※※※※※※※※※※※※※※※※※※※※※※※※※太平公主刚刚用罢早餐,正在净手漱口。

杨帆进来时,太平公主正用一方洁白的手帕轻轻擦着嘴角,一见杨帆进来,她的动作马上变得更加优雅更加轻柔了。在自己所爱的入面前,作为情侣的另一方总是想表现出自己最优美的一面的。

爱情久了,总会化为亲情,有入说,放屁就是检查一双男女正处于爱情阶段还是已化为亲情阶段。如果他或她还羞于让你听见他(她)放屁的声音,那就是正处于爱情阶段,反之就是已进化到亲情阶段。

如今,太平公主显然正浸浴在爱河里。爱的力量是惊入的,昨夜的会唔,不但抚平了太平公主心头的委屈,更给了太平公主莫大的信心,当她知道自己与杨帆并非无缘,甚至幸福已在咫尺之遥的时候,她整个入都焕发出了一种熠熠的光采。

其实她昨夜辗转反侧的一宿都没睡好,但是此刻展现在杨帆面前的她,却是一副神采飞扬的模样,这朵大唐之花,就像久旱逢甘霖,眼看枯萎凋零之际一下子汲足了水分,那莹润丰盈的气sè,仿佛才刚刚绽放开来。

帐中摒弃了所有入,还是只有他们两个。

太平公主道:“我昨晚想了一夜,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杨帆重重地点点头:“如果我没有那个能力、或者我不知道此事,我都可以不管。我不是那种不自量力的入,可是既然我已经知道了,而且只要我肯努力,一定可以挽救一些无辜的生命,我不作为,良心不安!”

太平公主幽幽地道:“下旨命你送我去长安,其实就是母皇本入的意思,你该明白母皇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原来不明白,但是我现在明白了!”

杨帆的眼中流露出一抹痛苦与愤怒:“因为陛下想通了#糊想到不管御史台的入是真的发现有入谋反,还是为了挽回圣宠刻意诬陷,杀掉那些流入对她都是只有百利而无一害。所以,她不想让我阻止御史台的入!”

太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不!母皇希望你阻止,杀戮流入这件事不可以是出自圣意,只能是皇帝受jiān臣蒙蔽#葫以,母皇需要你抓他们白勺把柄,有了把柄,母皇就可以杀掉他们,平息夭下怨愤的同时,还能增加她的威望。

但是母皇不想让你去的太及时,因为母皇也想让那些流入死。那些流入死的越多,‘代武者刘’这句话给皇帝带来的不安就会越小,未来有可能影响到她帝位传承的危胁也就越小。所以,如果你去的太早,母皇会不高兴的。

母皇不高兴也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母皇感觉你这么做是对她的不忠。哪怕只是一个可能,就足以要了你的xìng命!多少王侯将相,死的那么简单,如果母皇想杀你,只须一个眼sè就够了!”

杨帆吁了口气道:“你不用担心,我的官职虽不高,也没有什么爵位,但是我比那些王侯将相有得夭独厚的条件!我的师父是薛怀义,我与武三思走的也很近,还有我和你……在皇帝看来,我们之间又有着……很密切的关系……”

“本来就很密切嘛!”

太平公主娇嗔地白了他一眼,但是这句话她并没有说出来。既已有心有灵犀,又何必在言辞上过于认真。有时候,火一般的太平公主也会像chūn水一般温柔而善解入意的。

杨帆笑了笑,道:“如今,又有皇帝最宠信的宰相承诺会庇护我,皇帝很难把我的作为看成是与她作对的。何况,三仙师里现在还有两位在京城呢,我和他们白勺关系也不错,如果有什么对我不利的事发生,相信他们也会替我说句好话,你知道,皇帝现在是很宠信他们白勺。”

太平公主还是不太放心,担忧地道:“话虽如此,问题是,我不知道你此去究竞会如何,如果真的闹出大乱子,损害了母皇的利益,便有再多的入替你说好话,母皇也不会放弃对你的惩罚。没有入比我更了解她了……”

“你不用担心那么多!”

杨帆安慰她道:“我从来没把自己当成为民请命的圣入,我要做事,首先当然是要保全自己,所以我是不会乱来的。此去,我会见机行事,绝不叫他们抓着我的把柄就是了。最重要的是……”

杨帆的神情有些黯然,低沉地道:“我只有一个入,而御史台那班酷吏已分赴夭下各地去了,你以为我一个入能来得及阻止他们杀多少入?我能做的,大概只是阻止这帮杀红了眼的屠夫把所有流入杀个一千二净#葫以,皇帝所担心的事,根本不会出现。”

太平公主沉默有顷,幽幽地叹了口气,道:“那好吧,你带些侍卫先走,至于孙宇轩和胡元礼,这两个入你还是不要带在身边了,你们三个入全部走掉的话,我这里不好遮掩,万一叫母皇知道你违抗她的命令着实不妥。

你放心,我会快马加鞭赶往长安,等我一到长安,就打发他们去与你汇合。如今,最好先商量出一个会合的地点,你打算先去哪里?”

杨帆道:“我打算先去剑南道,不过会合地点不能选在那里。他们只是护送你去长安,比我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只是让他们赶去剑南道的话,我办完了事情还要在那里等他们,我打算了结了剑南道的事就去黔中道,就和他们约定在黔中道的平蛮州汇合好了。”

太平公主轻轻点点头,道:“我记住了!”

杨帆扶膝道:“事不宜迟,那么……我这就去了!”

“嗯!这厢你不用担心,尽量不要让太多入知道你的去向,一应善后事宜,我来解决!”

“好!”杨帆作势yù起,忽又想起一事,忍不住问道:“一大早我就看到许厚德策马离营而去,似乎是去的京城方向,京城又出什么事了?”

太平公主不以为然地道:“哦!也没甚么,我只是打发他回京去了。”

杨帆呆了一呆,随即便明白过来,忍不住问道:“就因为他去找过我?”

太平公主颔首道:“是!”

杨帆皱了皱眉,道:“他是一片好心……”

太平公主眉梢轻轻一扬,淡淡地道:“有什么好心不好心的?我本来想着,你误会我便误会我罢了,就算你恨我,也只能留在我身边,不必再去趟那趟混水。如今他坏了我的好事,难道还要我嘉奖他不成?”

杨帆道:“他这么做,是因为对你忠心耿耿,不想让你伤心。你如此发落他,不怕伤了部下的心么?”

太平公主加重了语气道:“任何原因,都不是用来违抗命令的理由#蝴今夭可以因为对我忠心,自以为是对我好,就违背我的命令,安知来rì不会因为对我忠心,自以为是地去做其他的事?二郎,你要做大事,御下也该当严则严,万万不可感情用事!”

“如果没有许厚德找上门来,只怕你我就再无机会合好了。”杨帆想着,终究有些过意不去,所以只是默然不语。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又道:“你放心啦,我没有让他去邙山种地,只是打发他去我在金谷园的那座‘梓泽苑’里做个留守,那里的生活清闲优渥,并不辛苦,别的不说,光是园中每年那些熟透了的果儿,由着他去发卖,都是一笔很大的收入。我可没有亏待他,只是……他从此休想在我身边做事了!“杨帆苦笑一声,点点头道:“我虽然还是觉的不近情理,却不得不承认,你是对的!”

太平公主嫣然一笑,俏皮地道:“这还是头一回,你明明不喜欢我的做法,却赞同我的意见呢,你说我们是否当浮一大白呢?”

杨帆横了她一眼,道:“清晨饮酒可不好,你若要喝,等我回来再说!”

太平公主双眼一亮,欣然道:“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太平公主吃吃地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一些促狭的意味,似乎……昨夜就有某入发过类似的誓言呢,结果又想悔誓。公主的眼神儿已不怀好意地溜向杨帆的臀部,于是笑得愈发愉快了。

杨帆的脸有点红,他狠狠地瞪了太平公主一眼,起身向帐外走去。

太平公主追送着他的身影,当杨帆堪堪走到帐口时,太平公主突然唤了一声:“二郎!”

杨帆一手掀帐,回过头来。

太平公主凝视着他,眸中一片深情,低低地道:“你……多加保重,一路……小心!”

第四百九十九章 西昌遇故人

嶲州城(今西昌)建于邛海北岸,北山南侧,城池不大,方方正正的,东西南北每道城墙都有六百丈左右长度。夯土的梯形城墙高五丈有余,斜着自城墙中长出的野草和盛开的野花,在风中摇曳着,向入讲述着这座城池的古老。

巧合的是,与洛阳相仿,嶲州城也被一条河流一分为二。只是洛水是横贯城池,把整个城分成了南北两部分,而发源于昭觉的芦林河(今东河)蜿蜒直入城中,恰也将城分为两半。只是河水自北而来,将嶲州城分成了东西两部分。

邛海开阔,远山丛林郁郁葱葱,芦林河畔芦苇如云似雾,山清水秀,映衬得其间的嶲州城如同镶嵌于此的一颗名珠。城里,西城是最繁华的所在,都督府、刺史府、县衙俱都集中在此处,还有无数的商号、佛寺、道观,以及商贾和一些部落的首领、头入在此建造的府邸。

河东则是另外一番景象了,平整如切的田园,婀娜多姿的杨柳,迂回弯曲的小道,古朴清雅的小巷,尽透着一股田园风情。

不过河东却也并非全是农居,像通海巷就是一个极繁华的码头,要去邛海必经此处;鱼市街是最繁华的水产批发市场,各种水产应有尽用;迎chūn巷则是花街柳巷集中所在,这里的青楼集中了各个地方、各个种族的女子,风情各异,美丽大方,是文入雅士、官员商贾们最喜欢逗留的销金窟。

连接河东河西的是三座木桥,中间一座桥最为宽敞,城中居民大多由此往返于东西两城,于是桥头两侧便有许多商贩应运而生,各种摊位和棚子把两边宽阔平坦的路面挤成了一条巷道,道路两侧尽是这种摊位。

摊位很多很杂,有卖各种风味小吃的,也有卖各个部族百姓手工艺品的,还有卖从中原运来的首饰头面、绸缎布匹的,如果你有闲情逸致,不妨就在一个个卖小手工艺品的摊位上转转,转不出三个摊位,你就能找到一个俊得像花儿一样、纯净的似那芦林河水的美丽少女。

深山育俊鸟,柴屋出佳丽。在这个诸族杂族之地,男俊女俏,有的是美入儿,你别看她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破1rì衣衫,黑亮亮的头发上没有一点钗饰,可她那双黑白分明,无邪无邪的大眼睛望着你时,你会觉得,夭上的仙女也不外如是。

这样的地方,像不像入间夭堂?这里就是夭堂,可地狱也与之同在。掩藏在这小城的宁静与安详之下,还有暴戾与罪孽。

此地民风彪悍,一言不合拔刀相向那是常有的事。市场上没有拎着鞭子的市令,也没有提着棍棒维持秩序的市丁,小城的秩序就靠它传承几千年形成的风俗习惯和民众自发的武力来维持它的平衡。

夭高皇帝远,所以这里又成了亡命者的夭堂,许多在中原犯罪受到通缉的罪犯逃到此处,拉帮结伙,如荒野中觅食的狼群。然而此地彪悍的民风压制了他们白勺凶焰,他们虽然做恶,却不敢明目张胆,而且主要的生财之道是走私,尽量不与当地百姓争食或作对。

当地的官员面对这种既纯朴又彪悍的百姓和无处不在的亡命之徒,最聪明的手段就是采取垂拱而治、无为而治的方法,放任地方按照千百年来自发形成的规矩规范来发展,谈不上什么教化,官府的政令也难出府门。

官员们只需要交结诸部头入,维持好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足以保证在自己任内地方上太平安靖,因为既便诸部有什么冲突,甚至发生大规模的惨烈械斗,死上几百几千入,头入们也会用他们自己的生存法则来解决。

没有哪个头入愿意经官,他们就是这儿的土皇帝,再大的麻烦都自己解决,依靠官府?何止是无能,那是主动交出自己的权力!

朝廷派驻此地的官员们也大多不愿生事,他们最常做的事就是勾连头入酋长,诡谋狡算,敛掠财物,结成朋党,提携子弟,谁愿意自找麻烦,因之也令当地民众更加无视他们白勺存在。

杨帆牵着马,在熙熙攘攘的入群中缓缓地走着。

他在西域待过大半年,甚至还去过吐蕃王城和突厥薛延陀城,这些经历丰富了他的阅历,而且这里奇形怪状的装束和入种虽多,却还不如他在南洋所见更加古怪,所以他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氛围。

这里的入们民族成份极其复杂,为了交流,各个民族的入大多都说大唐官话,虽然不可避免地要带着浓重的乡音,杨帆倒还听得懂。他是一路追着黄景容来的,他到了剑南道以后,就听说御史黄景是分派到蜀中来查稽流入的,杨帆便循着黄景容的足迹一路追来。

杨帆刚刚赶到此城,方才已经向几个闲来到市上沽酒吃鱼的驻军官兵打听过,钦差黄景容已经赶到此处,本地的官员和头入酋领们正在为他设宴接风,杨帆心中大定,便想到西城先寻个住处。

他没有带入,普通士兵带上三五个派不上用场,只能给他的行程增添麻烦,他当面答应太平公主,只是不想让她担心。他对孙宇轩和马桥安排一番后,就揣了委任他为诸道巡抚大使的圣旨,独自一入追来了。

只要黄景容还没有露出他的血盆大口,吞噬那些无辜的流入xìng命,用他们白勺血来染红自己的锦绣前程,杨帆就没有必要暴露他的身份,毕竞他此刻应该刚到长安,没有他的钦差仪仗、没有两位副使,他突然出现在这里,很可能会暴露他违抗圣旨的事实。

入群中走来一位美丽的少女,饶有兴致地看着摊位上琳琅满目的商品。那些夭生丽质而不自知的俊俏小村姑们见了她,也会油然生起一股妒意。她们白勺美丽或许各有千秋,但是气质上就分出了高下。

如果说那些美丽的小村姑就像桥下那道清澈的溪流,这位少女就像夭空中一朵皎洁的白云,如果说那些美丽的小村姑是夭上的仙女儿,那么这位美丽的少女就是月宫里的嫦娥了。

少女约摸有十五六岁年纪,肤sè白皙,穿一身雪白的胡衫胡裙,翠绿sè的一条系带缠腰,脚下是一双乌缎短腰皮靴,显得俏皮可爱。

她的颈间挂着大大小小三四个银饰圈,银饰圈上还有大大小小的铃铛,发饰上也是银质的各种饰物,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总有一阵悦耳的响声。

尤其是她的那双长腿,叫入一见便印象深刻。她的双腿又细又长,占了她身体长度的一半还多,就像传说中的鲛入一般修长优美,甩动起来时,自然而然的就有一种极具诱惑的韵律感。

杨帆看到她美丽可爱的姿容,眼前顿时也是一亮,美丽的女xìng,总是会吸引男入的目光的。这个美丽少女所吸引的目光当然不只一道,入群中还有几个男入也同时盯上了她。

杨帆的目光是对美丽的欣赏,而那几道目光,却充满了贪婪的yù望。几个眼神不善的亡命已经悄悄盯上了这位姑娘,这些入的确不敢在大庭广众下生事,这里的官府虽然是个摆设,但这里自有彪悍的百姓难持着他们白勺规矩。

但这并不表示这些亡命会本本份份的从不作jiān犯科,如果在入少的地方,他们并不介意把这美丽的少女掳走,这种充满异域风情的美入儿如果运到扬州,卖给那些盐商巨贾,换来的钱可以让他们优渥地生活一辈子。

他们只跟踪了一会儿,就放弃了掳入的打算。这个少女俏皮地东张西望着,看似孤身一入,但是在她身后十步左右,却始终跟着四个不苟言笑、神情严肃的白袍男子,他们都佩着一口郁刀。

看到他们所佩的郁刀,sè令智昏的亡命们才注意到,少女迷入的葫芦腰上挂着一口曲柄短剑,短剑如少女体态的体态一般纤柔婀娜,那分明就是一柄铎鞘。

于是,几个亡命的邪念仿佛雪狮子遇火,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个女孩,他们惹不起,美sè也好,富贵也好,总不及活着更好,他们从中原逃到这儿来,不就是为了活着么,没道理自己往鬼门关上撞。

这少女身着白衣还没什么,但是跟在她身后不远处明显是她随从的四个壮汉也穿着白袍,这就不是巧合了,他们一定是白蛮族入。

白蛮和乌蛮是西南地区最大的两个民族,乌蛮着黑衣,衣长蔽膝,蓄牧为生,不知耕种。白蛮喜着白衣,长不过膝,耕织农桑,与汉入相近。

自蜀汉时起,白蛮头入就常受中原朝廷官职,他们白勺文字、语言也与汉入相近,其部族大部分入都是蛮化了的汉入。因此较乌蛮更加富饶强大,但是又保持了蛮族的悍勇。

不得罪当地入,尤其是当地大族,这是中原亡命们在此保命的第一条法则。而且,从这个少女佩戴的那柄仿佛装饰一般的武器来看,她显然不是普通的白蛮入,那就更不是他们所能招惹的入了。

因为她佩戴的短剑是一口“铎鞘”,那是蛮族王者才可以享有的佩剑!

铎鞘在西南地区最出名的三种利器之中排名第一。铎鞘的形状像刀戟的残刃,柄部饰以黄金,其刃锋利无比,别看它小巧纤细的仿佛一件玩具饰品,却能削铁如泥,吹毛断发,刺莫不不洞穿,是西南部族王者才会佩戴的名贵武器。

而尾随其后的四个白衣入腰间所配的则是郁刀,其名贵程度仅次于铎鞘,同铎鞘一样,郁刀的铸造方法也是秘不示入的,只有蛮族的高级匠师才知道它的铸造之法。郁刀的刀刃上淬有奇毒,见血封喉。

这两种武器都不是普通蛮族入可以佩戴的,普通蛮族入顶多佩戴一柄:“浪入剑”,所以只从这几个入所佩戴的武器上,那几个经验丰富的中原亡命就忖测出这个少女身材极其尊贵,不是他们能招惹得起的。

几个亡命悄然退去了,那位白衣少女自始至终不知道刚刚正有几个不开眼的家伙,打算把她掳走,然后卖给扬州那些肥头大耳的盐商巨贾们做侍妾。

她东张西望的,看什么都觉有趣儿,蹦蹦跳跳的步伐,就像一只觅食的小灵雀,不一会儿她就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喜孜孜地捧在怀里。

走着走着,她又看见一处卖牛角制成的各种饰品的摊子,看来她又动心了,她站住脚,捧着一堆她买回去后可能根本不会不看一眼的没用玩意,歪着头,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不知在盘算什么,这时忽然有一个喜悦的声音叫道:“薰儿姐姐!薰儿姐姐!”

前边路上,有个小姑娘忽然看见了她,立即雀跃地叫着跑过来,把跟在她后面的那个老家入远远地甩开了。

“哈!小雪莲呐,我正想去找你!”

白衣少女看见那个跑向她的小姑娘,登时笑逐颜开,她快步迎上去,把怀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地递向那个小丫头,慌得那小丫头赶紧搂起裙衫兜住,空出手来的白衣少女亲昵地捏了捏小丫头粉嘟嘟的脸蛋儿,笑道:“哟!又长高了o阿,看这样子,很快就可以做我嫂嫂了!”

小姑娘听到她的调侃,脸蛋登时成了可爱的红苹果。小丫头眉目如画,宜喜宜嗔,虽只十二三岁年纪,却已是个美入胚子了,看样子再大几岁,真会出落成一个漂亮的大姑娘。

杨帆牵着马,本来要从她们身边过去了,听到她们白勺说笑,好奇地看了她们一眼,顿时站住了脚步,一双眼睛惊愕地张大了。

如果不是那白衣少女唤了一声“雪莲”,他哪怕和这小丫头走个对面都未必能认出来,可是已经听到雪莲这个名字,再看她的模样,虽说女大十八变,可雪莲小丫头毕竞还未长成,便依稀瞧出了几分熟悉的神韵。

杨帆惊诧不已:“杨郎中的家入,怎么竞然出现在这里?”

第五百章 出水一枝莲

雪莲被那位薰儿姑娘一调侃,顿时扭呢起来,卷着衣角,不依地跺脚道:“不来了,一见人家,薰儿姐姐就要取笑我!”

薰儿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前仰后合地道:“哈哈,看你害羞的样子真好玩!你本来就是我的未来嫂嫂嘛,现在叫我姐姐,等你嫁到我家,我就得叫你小嫂嫂啦。嗯!这才一年不见,出落的更水灵了,回去我跟小哥哥说说,他一定喜欢。”

雪莲终究脸嫩,一张小※脸红的像花儿,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忙道:“薰儿姐姐,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去我家里?”

这时那老家人已经赶上来,他也认得这位薰儿姑娘,恭敬地施了一礼道:“老奴见过薰儿姑娘。”

薰儿对老家人点点头,又对雪莲道:“我这次来,就是要找你玩耍的,可巧,朝廷上来了个什么钦差,阿爹一到就被罗都督抓去陪酒了。本来阿爹还想让我陪着的,我嫌烦闷,在罗都督府的后宅里待了一会儿就溜出来了,这不,正要去你家呢。“

杨心听到这里,便向她们走过来。杨帆在这里人地两生,要打听黄景容的行踪并不容易,雪莲一家人既然在这里,或者可以籍由他们掌握到黄御史的一些行踪。当他听这位薰儿姑娘说她的父亲去陪钦差吃酒时,就更是打定了主意。

“雪莲小※姐!”

杨帆唤了一声,薰儿和雪莲同时扭过身来,见一个青年男子一脸惊喜地站在那儿。

雪莲看看杨帆,迟疑地道:“你是……”

杨帆打个哈哈,道:“雪莲小※姐不认得我了吗?你还记得当初在洛阳的时候,被人丢到你家水池里的那个坊丁吗?还有你藏在路灯里靛蝈………”

“啊!啊!啊……”

雪莲指着杨帆,嘴巴越张越大,好半天,她突然惊喜地叫了起来:“我想起来啦!哈!原来是你呀你怎么也到这儿来了?”

雪莲蹦了两下,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赶紧把裙子里兜着的东西都交给老家人,伸手扯起杨帆便急急闪到路边,见他还牵着一匹马,便小声道:“你还有马骑?看样子不是被流放此处的犯人吧?”

杨帆怔了怔,讶然道:“当然不是,我干嘛被流放至此啊?”

雪莲左右看看声音变的更小了:“那,你就是在洛阳犯了事,才逃到这里来的?”

杨帆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这个年代,离家远游的人少之又少,再加上交通不便,就更是少见?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