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红尘梦未醒之三生石 全 - xp1024.com
《醉卧红尘梦未醒之三生石 全》


第 1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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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关于故事:

红橙黄绿蓝靛紫,谁持彩练当空舞?

我本天外客,误落尘世间。

红尘七卷梦,所思各不同。

红尘七卷,是一个小女子准备写的长篇传奇,各卷独立成篇,风格各异。

里面的各位男主,都是为了借故事的名义写实现实中男人各式各样的爱情。

对女主来说,却是爱情成长手记。但此女主不愿意长大,所以极端没心没肺,直到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遇到某个人,然后,开始就是结束。

将此文献给相信人间自有真爱的观众。

关于男主:

长淮望断,关塞莽然平。忆得少年事,征尘暗,霜风劲,逐君天涯,一川方明。

念匣中剑,空自铮铮。使行人到此,方怀远,渺神京。冠盖京华,何处为情。

……………………

基调:女尊(女生子),一女n男。

附注:本文理解的女尊,并不是女子为天男子为地,而是机会均等,强者居之。

本文架空的大唐盛世,婚姻自由,一女可多夫,同样,如果愿意,一男可多妻。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慕容楚楚 ┃ 配角: ┃ 其它:

醉卧红尘梦未醒

作者:有缘人

吾家有女初长成(一)

长安城,将军府。

时值盛夏,众僮仆早在y凉处摆放好瓜果盏碟,或坐或站皆是将军的几房夫郎,远远已闻得笑语晏晏。侍从中有一个分外醒目,眉目如画,一袭红衫珠光夺目,鹅蛋脸吹弹可破,细长的眼睛溜了一圈,旁边已有人道:“红娘姐又走神了。”

被唤作红娘的女子长叹道:“将军这等攘外安内的本事,我看真是一等一的。”

忽听边上人道:“小姐出来了。”

无数双眼睛,已逐着湖中的长廊而去。却见携手走来两人,都是一袭白色绫罗,却在腰间系了条金色的腰带,上面各色宝石光辉夺目,在阳光下变幻出各种色彩。头发都简简单单挽成髻,用珍珠固定。左边人身材刚健,容颜端丽,正是做凤凰将军多年的林小胖,微微含笑,已向众人一一凝目,右边人身量未足,小小年纪,举首投足,却是说不出的意态风流。也往众人侧过脸来。点点阳光映在她虽然稚嫩却美绝人寰的脸上,众仆从纵是看得多次,俱傻傻立定,不舍得移开眼睛。竟是没有什么言语能够形容这等仙姿国色,整个人仿佛就是上天的杰作。相比之下,凤凰将军让人觉得更添多几分英武之气,还是人世间的巾帼丽人,旁边这位女子却好像水为姿,月为韵,轻风拂过,裙袂飘动,仿佛顷刻会随风而去。所谓颠倒众生,不外如是。

慕容昼面色不变,早过来扶定爱女,轻咳一声。猛见众人突然间好像被解了定身术,亭内才得以继续安排果蔬。

小胖瞅着女儿连连叹气,道:“楚楚,女人长成你这个样子,简直没有天理。”

慕容楚楚挨着父亲,已团团向众人施礼,待众人抢着扶定落座,口中早慢慢品着一颗最研美的葡萄,慢慢道:“那是,我专门就是来压过你的。”慕容昼扑哧一笑,楚楚已笑着向众人道:“哥哥弟弟们正在准备,要合奏一曲驱驱暑气。”

却说林小胖自收纳众位夫郎后,少不得生儿育女。她有小西帮忙,还不至于像泰姬连年苦于生育。但是说来奇怪,其余皆为男子,唯有与慕容昼生下一女。

慕容昼最喜欢与众不同,立马心花怒放。父亲本来就魅惑众生,这女孩端得是可称倾城国色。林小胖见得女儿大惊:“这这这…………这是我的女儿么?”然后大呼:“祸水呀祸水!不知将来谁家遭殃………”

慕容昼一把掩住她还喋喋不休的嘴巴,道“胡说什么都?”突然间转成柔情万种:“我好喜欢,娘子辛苦了。”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左看右看,大笑三声:“慕容家后继有人!我看名字也简单些,就叫楚楚好了。我的女儿若称不上楚楚动人,天下还有动人的女子么?”

小胖撇撇嘴心想:至少这祸国殃民的本事,看来又要传下去了。

慕容楚楚渐渐长大,果如小胖所想,完全是个小魔星。她在襁褓中便懂得趋美避丑,奶妈中稍有个不够平整的,宁可饿死,决不喝一口奶。小胖气得跳脚,奈何慕容昼宠得不行。众人笑说选将军府的奶妈,跟选秀是一个级别的,但是重赏之下,美女犹能层出不穷,何况漂亮奶妈呼?后来凤凰将军府的奶妈,不见得最壮硕,却个个端庄可喜。要亲近她,也同此理。好在小胖的众位夫郎都是一等一的人物,慕容楚楚于是笑容多多。

其中何穷本来自觉貌不惊人,虽然喜欢这个小丫头,还不敢上前自讨没趣,慕容昼把女儿搂在怀里,对刚刚喝完奶的小丫头道:“这个何爹爹,是最会生财的。”众人还在心里嗤笑慕容昼爱女成痴,却见小丫头张开一双剪水明眸,咿呀咿呀,已向何穷张开双臂。何穷又惊又喜接了过去,小胖顿足道“怎么她比我还像穿越的?”

其实小胖隐约知道这个女儿有点不同。原因无它,将生楚楚之际,在梦中居然又见到老希(众:你肯定不是灵魂出窍?),对她道:“你这个女儿………嘿嘿……。”

小胖大急,毕竟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连连问:“怎么样?”心道:千万别给动什么手脚。

她那里胆战心惊,老希何等智慧,只作不知,只把重要的话说完:“你放心,她很好。肯定将来比你能干,决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已迤逦而去。

小胖待要再唤,已然觉醒,腹中阵痛不已,不久慕容楚楚就出世了。后来小胖思衬他的意思,大概将来这个女儿最是出众,暗地里想:人家说什么生子之际朗星投怀,不知这个可算不算。

小丫头再怎么不同,也是凡胎r身,一天天长大。小胖既然知道她资质过人,也深怕耽搁这块璞玉,少不得抱着稚女,把脑中所残留的诗词歌赋,且当作摇篮曲反复诵咏。小丫头果然聪明,三岁不到,奶声奶气背出琵琶行,大获李璨欢心,亲自教导她琴棋书画,后来一发不可收拾,索性连天下局势都拿来作教材。

慕容楚楚七岁能诗,八岁能赋,笔下竟有峥嵘之意。慕容昼为夺回女儿青睐,也把慕容家赖以成名的医学毒经倾囊而授,待到教无可教,连云皓也一并扯上,结果云皓赖以成名的“莫愁步”居然青出于蓝。她的喜好也简单,除了喜欢美色,非俊男美女不得靠近外(小胖认为是仙女座的特色),小丫头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喜欢钱,任何东西一过眼,就知道价值几何,是否赝品,于是与何穷倒有说不完的话题。

小丫头素喜清静,身边不肯多人,多年来得她欢心的只有两个丫头,一曰红娘,一曰碧落。红娘伶俐活泼,有一手精湛的刺绣功夫,最大的本事是在任何情形下都能准确挖掘到美人,从不走眼。小胖发现她这个才能后,忍不住想起西厢记,便赐了这个名字。碧落擅厨,能在任何地方做出精湛美食,只是不爱热闹,不肯在人前现身,少言寡语,楚楚非常喜欢。三人一同长大,倒是情同姐妹,小丫头从来没什么尊卑之观,看在众人眼里,越发觉得不同。

奈何林小胖从来觉得怀璧其罪,越是十全十美的人,她越觉得可怕。如今有一个这么出众的女儿,她生怕招惹是非,恨不得藏着掖着,倒是最费心的,每每对着她长吁短叹,一会儿对慕容昼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过会儿又道:“父母之计,宜为之深远。”慕容昼心喜她对女儿格外看重,微微笑道:“原来你还是有点大智慧的。”他可不知小胖心心念念,怕一个不小心,老希找她算账。

有了慕容楚楚以后,将军府越发热闹起来。林小胖娶足十二位夫郎(纯属臆想,本人认为,凡是文中提过的过得去的男人都有可能是男主),生有十一位麟儿,在慕容楚楚后又生了慕容珏。也许因为是唯一的女孩子,又兼得精灵古怪,众人围着团团转,几位兄长都颇有不惜千金但为一笑的架势。慕容珏虽然最小,也秉承慕容家的传统,端得是粉雕玉琢,刚会走路就p颠p颠跟在小姐姐后面。

慕容楚楚因轻易得了众人宠爱,每日里把将军府搅得风生云起,但是她有点好,值钱的古玩从来不会碰坏。但百密难免一疏,居然把小胖穿越来的贴身物件用来打水漂(众:未必就不是故意的),待小胖知道早在湖底不知何处,小胖虽然乐不思蜀,毕竟难免思乡情切,当下顾不得老希小西,c起一根g杖就要往小丫头身上招呼,好歹她还知道厉害,虽然情急,还是挑了个最为细小的,也只是要叫小丫头尝点厉害。

慕容昼被众位兄弟拦住,心想毕竟要给妻主一点面子,但依然不敢开眼,才闻得撞击声,却听小胖呀了一声,定睛一看,小丫头白着一张脸,虽然挨了一下,头却抬得更高,几个儿子齐齐拥在她面前,狠狠瞪着母亲,最是慕容珏张着小胳膊小腿,就像蜘蛛般挂在姐姐身上,开始哇哇大哭:“娘娘最坏!不要她,不要她………”

小胖醒过神来,道:“你们走开,我是为了她好………一点规矩都不懂,怎么在世上做人。”

小丫头端有大将风范,居然冷冷道:“你当然是为了我好。我看这根g子实在不够结实,要是打断了未免可惜,还是应该换根铁的来。打的时候千万别忘记你是凤凰将军,出手太弱惹人耻笑。万一打出个人命来也不用害怕,横竖府里有的是钱。儿女打死一个没什么的,再生一个就是了。我看今天就是黄道吉日,你索性把我这个祸害结果了。不然留我这条命在,是绝不可能给人家当出气筒的。”

众人听得十岁不足的女孩说出这般话来,早已骇住,竟被她推开众人,冲到小胖面前,口里还继续说:“所谓朝生暮死。这条命你给的,还给你便是。若是今天打不死我,可不要惺惺作态,但凡今后,谁也别想用g棒叫我听话。”

小胖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蓦地扔下g棒长叹道:“罢了罢了,今后她若是犯下滔天大祸,大家都看见了,可不是我这个娘缺乏管教。”越想越是委屈,于是众人看见英武一世的凤凰将军,竟抱着双膝,红了双眼,已低低抽噎起来。

慕容昼大是心疼,但他心知自己早就更加忌惮女儿,见大家看着自己,平日里最滑溜的人,一句也说不出来。

小胖径直哭得天昏地暗,眼角已瞥到倔强的小丫头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当下一鼓作气,晕了过去。待醒来时,果见小丫头红着眼圈端着粥立在面前,道:“娘娘莫生气,九爹爹说你生我时得了心悸,万不可动气。我就你这个娘娘,虽然苯些,总好过没有………”

小胖又是气又是好笑,心道老九果然最是明白,就是扯个谎也能滴水不漏。但是机会难得,少不得絮絮叨叨,乘机将人情世故给小丫头灌输几分。

小胖的几房夫郎中数赵昊元最是目光犀利,渐渐摸透慕容楚楚的性子,熟谙柔能克刚的准则,每每在不经意处,把人情练达细细描摹,小丫头后来倒比听故事还感兴趣。小胖眼见得小丫头越发出落得惊世绝伦,分明是个更完美版的莎拉公主,一天到晚担足心事,小丫头毕竟年少,越发要逗弄她。

那日小胖正和几位夫郎在月下吟诗斗酒,为满足突然萌发的浪漫主义,特地遣开儿女,正在酒酣耳热之际,突觉丹田中一股热气上涌,看自己的夫郎纷纷打坐的打坐,后倒的后倒,禁不住低吟出声,已明白怎么回事,强自按捺,喝道:“小昼,你女儿又研制出了什么好东西?”慕容昼星眸半闭恨声道:“小丫头昨日说相思债,原来竟是这个玩意………可惜我也没有解药。”春风拂落,满室旖旎。

小胖第二日动弹不得,不得已告病在家,唤过这个小丫头,早凑上来嘻嘻笑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但是娘娘你不觉得我很厉害吗?还能发明呢?”不待小胖发作,早已跑得不知到哪里去了。

吾家有女初长成(二)

有这么个活宝,小胖哪敢摆弄人前,于是在京城中,俱道慕容小姐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小丫头倒有几分孝心,乖觉之余承欢膝下,常把小胖哄得开心非常,不要说是几位爹爹。闲来就与几个哥哥切磋几把,倒也打发得光y如梭。

此际小胖看着女儿在那里与众人调笑,又见得自己的几个儿子俱着白衣束金冠,个个风神俊秀,提着各种乐器在不远处坐定,觉得人生至乐,不过如此。空旷处早摆好台子,但待红娘示意,霎时只有黄莺呖呖,园中已静了下来。

先闻得笛声悠悠,仿佛春光明媚,风和日丽,鸟语花香,随后琴声潺潺,伴着萧笙悠悠,仿佛在诉说两个人青梅竹马,朝夕相处,感情渐深。

萧笙最终寂了下去,只余琴音流淌。蓦地几声鼓、钹清脆,顿时各种乐器齐鸣,众人眼前仿佛见得乌云骤起,世事突变,声声惊人。琴声凄切,犹在诉说造化弄人,两人不得不生离死别,再难相聚。几个听得入神的,已落下泪来。

突然间音乐又是一变,音乐一下子进入一片明丽的色调中,气氛怡人,好像来到琼楼玉宇,如梦如幻。听得古筝淙淙,琴声悠扬。台上已翩翩落下两个身形,女的分明是楚楚,男的白衣上用金线描画龙形,正是李璨之子。两人容貌本就美丽,又俱施展轻功,只见得台上人影翻飞,忽而依偎忽而分开,犹如一双蝴蝶留连在花丛中。真是声声入耳,幕幕动人。众人何曾见得此曲此景,连音乐何时停下都不知。

小胖猛然醒觉,惊呼:“呀!你居然记住了梁祝?”

小丫头微昂着头,把着兄长手臂笑曰:“我记得一些,但你唱得不全,周爹爹作了很多改进。我还根据你说的故事加了舞蹈。众位爹爹看了如何呢?”

忽有一个还很稚嫩的声音,犹带几分痴迷,慢慢念着:“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众人俱愕然,却见一个青衣小厮,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面容俊秀,已知失言,连连躲到后面,哪里还来得及。

小胖奇道:“这个人怎么有点面生?”

何穷啊了声道:“也就是前几天入府的。小珏身边需要个近随,他倒是个文武双全的。红娘说他弹得一手好琴。”

小胖低声道:“你平素说我糊涂,怎么比我还不如了?红娘最喜欢美少年,当然说他好话。你看他这双手细腻非常,还有这个气度,哪里会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何穷道:“张叔说是他远房侄子。”

这张叔乃是将军府的旧人,在府中多年,人也能干,就是有点贪财,但他倒也算是忠心耿耿,所以小胖明知其中必有猫腻,也无话可说。

忽听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远远传来:“神武军杜长卿拜见凤凰将军!”说得虽然客气,人却施展身形,如雄鹰般飘落园中。来人年纪颇轻,只有十**岁光景,红袍皂靴,容颜还算清秀,一双眼睛摄人非常,已狠狠往那小厮瞪了一眼。 那少年登时面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还好红娘在旁扶了一把。

赵昊元与小胖对望一眼,不胜讶异。皆因杜长卿乃杜太师长子,杜太师权倾当朝,居官甚久,为人最是八面玲珑,杜长卿原为太子宾客(即是太子侍从官),颇得皇上欢心,破格授神武军副将之职。林小胖本官授大将军,统帅北衙六军,奈何她生性惫懒,见如今天下太平,早生生把自己架成个闲职,少往军中走动,是故很多军官只知其名不知其人。小胖虽然觉得来人有闯府之意,见他武功不俗,大起惜才之意,道:“久闻小将军年轻有为,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请上座!”

谁知这少年冷冷拱了拱手,道:“凤凰将军好有闲情,如今突厥虎视眈眈,将军不勤视军务,却在府上奏此靡靡之音!”

满座皆惊,其中慕容楚楚因为这曲费了多日心血,闻得此言,心中恨甚,道:“什么人敢在将军府内放肆?”

少年冷冷从她脸上扫过,目光冷峻无比,道:“二弟,你在此处留连多日,定是为了这祸国妖姬。如今你母亲为你卧病在床,你还在此执迷不悟么?”

慕容楚楚自出娘胎以来,从来千人呵护万人宠爱,连重话都没听过几句,何曾听得这种严词厉色,只气得浑身发颤,袖中银鞭几欲挥出。她几位兄长爱妹如命,更兼少年心性,当下已将杜长卿团团围定。好个杜长卿,神色未变,仰天长笑道:“将军府就算卧虎藏龙,长卿也不会说个怕字!可惜大好男儿,不懂守卫江山社稷,却只知吟风弄月。将军府可惜落入妇人之手!”那小厮面如白纸,猛地扑倒在他脚下,道:“少华知错!但与将军府无干,更与慕容小姐无碍。是我自己欺骗众人混入府中………。”抬起头来,哀声恳求道:“求将军恕大哥无心之语。少华自知有罪,无论什么刑罚,都甘愿承受。但求将军和各位官人原谅大哥。”

小胖见他仪容清雅,举止有理,此刻身如风中落叶,目中泪光上涌却强凝在目中,已大是怜惜,道:“你这孩子,究竟为了什么来到这里?”

杜少华不敢正视她的目光,到底忍不住,向慕容楚楚偷眼看去,见她银牙紧咬,面色煞白,心知兄长此番彻底惹恼了她,将来恐怕再也无缘得见,不由心中凄苦,再也抑不住泪落,痴痴道:“我………我只是想看她一眼………我知道这样做很可笑,也知道应该早点回家,但是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总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少华任凭处置。”

小胖与赵昊元交换一个神色,赵昊元笑着上来扶起他道:“今日看来只是个误会。小兄弟你放心,且和令兄回府。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杜长卿哼了一声,见弟弟满是乞怜的目光,心中暗叹,杜少华向众人一一施礼,忍住看向伊人的目光,强扶着兄长向外行去。

突听一声娇斥:“慢着!”却是慕容楚楚已闪身立定。杜长卿长眉一轩,只听她一字一句道:“杜长卿你听着,将军府的女人照样能顶天立地!慕容楚楚将到军中恭候将军,且看是谁人最后保定江山。”

众皆愕然,唯杜长卿哈哈大笑,道:“好,长卿拭目以待!”

慕容楚楚身形闪动,两人交错对过一掌,掌风飒然,平分秋色,都在心中暗暗一惊。慕容楚楚冷冷让开,道:“就此击掌为誓!”看也不看众人,昂然而去。

慕容楚楚回到房中,一任众人百般劝解,一言不发。慕容昼眼见千娇百媚的女儿居然要发配边疆,妖性大发,咬牙道:“什么杜太师,怕他怎的?我照样要搅它个天翻地覆!”

楚楚横过来一眼,冷笑道:“你还要人家笑话咱们暗箭伤人么?”

小胖急得团团转,只翻来覆去地念:“楚楚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更没有实战经验,连到江湖上我都放心不下,居然还要去打突厥?”小丫头只是低头不语,众人都在那里愤愤不平,直把杜府骂了个遍。

赵昊元熟知她脾气,知道木已成舟,反过来劝慰众人道:“楚楚从来聪明过人,这次去历练历练,也未尝不是好事。只唤几个机警的照应她就是了。”

红娘第一个跪倒道:“这次的事我也有份。小姐去哪里,红娘就去哪里。”

小胖奇道:“军中不用绣花,你去干什么?”

红娘偷偷觑着楚楚,理直气壮地道:“红娘自幼追随小姐,还懂点粗浅功夫。何况小姐就快及笄,府中虽好,毕竟偏安一隅,哪及红尘万丈。红娘少不得为小姐选几房如意夫婿,待小姐被册封为慕容大将军之时,好事成双,岂不快哉?”

小胖本来愁眉不展,倒被她逗得笑起来,道:“果真如此,倒不负了你的名字。”

慕容昼在旁,听得颇为心动,他素来眼高于顶,结果栽倒在小胖石榴裙下,犹嫌不足,夫君倒娶了一打。他那里盘算着自己女儿如许出色,定要娶个倍数,以出这口恶气。

那边厢,楚楚的兄长们争着与妹妹同去,小丫头却站起来,端端正正向众人行了个大礼,方道:“楚楚有言在先,要杜家看看将军府女子的手段,决不能食言而肥。众位哥哥的好意楚楚心领了。”特特瞟了慕容昼一眼道:“也请各位爹爹不要相随,若是坏了楚楚名声,楚楚就天涯海角流浪去了,再不回来。”众人想不到她执拗至此,面面相觑。

房中忽闪出一位女子,一袭青衣,容貌清丽,俯首道:“碧落愿往。”

小胖叹道:“难得你们个个赤胆忠心,又何苦受这份罪。”

碧落沉默半晌,道:“民以食为天。”

她素来寡言,性子却是极硬。小胖不得不答应下来,想着三个芊芊弱质就要远赴赛外,腹中愁肠百结,只抱着慕容昼不肯撒手。

第二日金殿上,凤凰将军脸色灰败,难得地早早来了。赵昊元立在边上,堪堪扶住。待女帝照例听完朝政,问众卿可有要事启奏时,小胖呆若木j,一言不发。

赵昊元只得上前道:“臣女慕容楚楚,幼习武艺,略通骑s,因闻突厥有进犯之意,愿为皇上驻守边疆,换我一方净土。”

女帝惊问左右:“为何朕竟不知?”

兵部尚书吓得冷汗直冒,俯倒地上道:“尚未有战报传来—”女帝森然道:“战报至时,朕首将不保矣!”

赵昊元心道要糟,明白这些人粉饰太平,自己说破,反遭忌恨。

却见杜长卿出列道:“臣闻突厥野心不死,厉兵秣马,意图犯我锦绣河山,臣虽不才,亦愿为国效劳,保我大唐,千秋万代!”

女帝大喜曰:“长卿在军中素有威名,更难得如此赤胆忠心,朕封你为威武大将军,驻守雁门!”

复对小胖笑道:“朕知将军膝下仅此一女,爱惜非常。令女藏在深闺,竟有如此胆识,朕心甚慰。果然是代出新人。”对左右道:“宣。”

便听宣字声声,传出殿外,不久便有一把娇俏的声音,如珠落玉壶,脆声道:“臣女领旨!”

便见内侍迎来一人,云髻左右各垂着两支金步摇,上嵌缨络八宝,精美之致。对襟衫内掩着粉色牡丹绡纱,露出晶莹剔透的肌肤,臂上金钏闪耀,肩披彩色织袖的披帛,广袖锦裙,款款行来。粉面半垂,容色鲜妍如在梦里。金殿辉煌,更衬得身形飘然若仙,几疑在天上仙阁,又抑或月中仙子下得瑶台。一时间大殿内静寂无声,年轻仕子都忍不住抬起头来追逐她的身影。

待她跪拜下去,女帝叹道:“孤尝闻倾国与倾城,原来如是!朕同为女子,尚觉目眩神迷,何况众卿乎?”扭头对小胖道:“如此佳人,爱卿竟舍得?”

小胖苦笑不已,望着爱女,想起她平素总是素面朝天,这次为了一口气盛装打扮,足以羞花闭月,再不能隐藏光芒,又想起她平日里依依膝下,顿觉悲从中来,极力掩饰,哽咽道:“社稷为重。”心中忍不住把杜长卿骂了千遍万遍。

女帝大为感动,唤过楚楚平身,道:“难得你小小年纪,有此肝胆。只是如此国色,只怕更易招人觊觎。”

楚楚朗声道:“臣女曾闻兰陵王雄霸一方,敌人闻风丧胆。家父略通变化之术,臣女亦能掩人耳目。臣女素习兵书,愿以微薄之力,为陛下分忧。”

女帝喜道:“说得好!”低声问左右:“是慕容昼的女儿么?难怪貌美至此。”笑吟吟道:“楚楚想任何职?凤凰将军名杨天下,楚楚自是不甘落后。”

突见一人出列道:“臣有本启奏。”

女帝见是杜长卿,大为讶异,道:“讲!”

只听杜长卿道:“慕容姑娘虽然熟读兵书,毕竟尚无军功,宜从头做起。不然恐众人诽谤。”林小胖气得差点跳将出来:“你叫我女儿做小兵么?”

却见楚楚面不改色,似早在意料之中,朗朗道:“杜将军所言甚是。臣女也不想招忌小人。臣女为国,非为金银权势。”

女帝大为欢喜,道:“将军有此女,乃国之幸。朕闻慕容家医术妙绝天下,楚楚可先为医官,官封六品。待建立军功后,再行封赏。”

慕容楚楚叩首谢恩,美目流转,有意无意在杜长卿面上掠过。杜长卿知道反着了她以退为进的策略,心中懊恼,面上却丝毫不露。唯有杜太师刚刚醒过神来,见素来冷静低调的长子今日多方表现,又见得慕容楚楚目光流盼,还以为两人心有灵犀,心中大喜,自此倒跟赵昊元格外亲近起来。

少年不识愁滋味(一)

却说女帝一统大唐后,沿袭旧制,设三省、六部、一台、五监、九寺。地方上实行州县两级制,又在州之上设道作为监察区。三省为尚书省、门下省和中书省,尚书省下设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一台即御史台掌监察中央和地方官吏参预大狱的审讯。五监即掌文教的国子监、掌皇家手工业生产的少府监、掌土木工程的将作监、掌制造军器的军器监和掌水利建设的都水监。九寺即掌礼仪祭祀的太常寺,掌皇室酒醴膳羞的光禄寺,掌兵器仪仗的卫尉寺,掌皇族谱籍的宗正寺,掌皇帝车马和国家牧政的太仆寺,掌刑法断狱的大理寺,掌国宾、礼仪的鸿胪寺,掌国家仓廪储备的司农寺和掌财货贸易的太府寺。地方行政制度为州县两级制。州的长官为刺史,县的长官为县令,县下设乡乡下设里。为加强对地方的控制,把全国划分为十个监察区,称为道,即关内、河南、河东、河北、山西、陇右、淮南、江南、剑南、岭南等十道,时常派黜陟使或巡察使到各道巡察。

军队原为府兵制,以府兵为主体(泛指由军府统领的兵士,由中央以十二卫和东宫六率统领),同时还有北衙军(分为左右羽林、龙武、神武六军,又称禁军,负责守卫京师),兵募(即现代的雇佣军),边防军,团结兵(刺史率领的地方武装)。府兵农忙时生产农闲时c练。其经常性任务是轮流到京城宿卫(称为“番上”)或到边境和内地的要地戍守。战时则应征作战。卫士服役期间免除其自身的租调但衣装、口粮和大部分兵器都要自备。女帝帝位几番反复,连年战争,百姓征战频繁,流离失所,府兵多被取消,府兵逃避征调或逃亡的很多。于是废除了府兵制普遍实行募兵制。招募而来的士卒长期驻守边疆,后开始在边地设节度使,共设平卢、范阳、河东、朔方、河西、陇右、北庭、安西、剑南等九节度使及岭南经略使。他们各领兵二、三万至八、九万并由起初只管军事发展到兼管行政、财政集大权于一身成为强大的地方势力。

楚楚来到的雁门关,位于山西省代县城北20公里 的恒山支脉勾注山脊之上,北扼塞外高原,南屏忻定盆地,素以关山雄固、军事要冲而闻名,有“天下九塞,雁门为首”之称。雁门山,古称勾注山。这里群峰挺拔、地势险要。自建雁门关后,更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它“外壮大同之藩卫,内固太原之锁钥,根抵三关,咽喉全晋”。相传每年春来,南雁北飞,口衔芦叶,飞到雁门盘旋半晌,直到叶落方可过关。故有“雁门山者,雁飞出其间”的说法(《山海经》)。

唐驻军于雁门山后,于制高点铁裹门设关城,戍卒防守。《唐书?地理志》描述这里“东西山岩峭拔,中有路,盘旋崎岖,绝顶置关,谓立西径关,亦曰雁门关。”该关城,周长二里,墙高二丈,石座砖身,雉堞为齿,d口三重,曰东门、西门、小北门。东门上筑楼台,曰雁楼,门额嵌石匾一方,横书“天险”。西门上筑有杨六郎庙,门额嵌石匾一方,横书“地利”。小北门未设顶楼,但砖石结构,格外雄固。门额石匾横刻:“雁门关”三字。d门两侧镶嵌砖镌楷书检联:“三关冲要无双地,丸塞尊崇第一关。”东门外北侧建有“靖边寺”祀战国时代的军事家赵将李收。西门外右侧建有关帝庙。关城正北置有驻军营房,东南设有练兵教场。整个关城建筑,虎踞龙盘,雄伟壮观。

杜长卿来到关城后,整顿军纪,勤加c练。他自领中军,下设副将,分别统领左、右军。统帅左军的副将名唤薛义,长得甚是魁伟,已过而立之年,面色黛黑,声如洪钟。右军统领名唤单君逸,年方二十,清秀飘逸,善使银枪。杜长卿既与楚楚相看两厌,就让她归附薛义。

因女帝叮嘱掩去楚楚身份,众人只知道来了个医官,名唤慕容复,容貌倒也还算清秀,可惜满脸雀斑,身边两个小厮,长得不算难看,个子高挑的那个唇下有颗痣,大大破相,但看起来非常可亲,据说名叫红叶,另一个眼角有颗落泪痣,倒可惜了那张瓜子脸,整个人冷冰冰的,常听慕容公子唤他琉光。

三人皆不通世故,不知与众人亲近,加上杜长卿经常流露出对他们的厌恶,人皆会察言观色,于是无人与他们结交。好在薛义是个磊落人,所需用度,一样供给。

却说左军掌管供给的都尉刘福贵,最是油滑,他乃河东节度使刘靖远之远房亲戚,从来自恃身份,见得慕容复等人不得待见,早在心里盘算。

晋地地处西北,虽亦种麦,味含微苦,楚楚每每难以下咽,碧落怜惜小姐,绞尽脑汁变化花样,所取粮米,略有过度。

那日碧落去取,刘福贵只捋着山羊胡子冷笑。碧落道:“刘都尉这是何意?莫非我家慕容大人连一点米都拿不得?”

刘福贵冷笑道:“军中粮食,最是珍贵,一切皆有定度。都似你这样坏了规矩,哪里还供应得及?”

碧落久在将军府,这种敷衍功夫怎么难得倒她,当下冷冷道:“琉光虽然不懂刘大人的规矩,也知道慕容大人曾获特批,不限供应。何况所取并不过分,刘大人何必强人所难?”

刘福贵甚是骄矜,大笑道:“在此地就要照本大人的规矩,左右,轰将出去!”就见几个彪形大汉,狞笑上前。

碧落哪容他们近身,身形移动,早已施展“沾衣十八跌”的上层工夫,就见她身形几个晃动,几个大汉已一头栽了出去。

刘福贵恼羞成怒,道:“一个小厮都对付不了,刘爷还怎么在此地做人?大家伙给我上啊!”便见门口齐齐涌上来大批兵士,手执钢刃,扑将过来。

碧落喝道:“来得好!”袖中甩出一物,却是一条银鞭,如灵蛇般展开出来,舞动得滴水不漏,前头的兵士略不留意,早被长鞭卷住摔出,动弹不得。碧落幼随唐笑习艺,出手最是凌厉,此番来到军中,总算记得将军千般叮嘱,所以并不取人要害。便见鞭影满天,不住有人哀号着落在圈外。虽然没人见血,但是凡被卷过的人均觉得头闷胸晕,竟是无法站起。

刘福贵呆立半晌,眼见得那小厮轻轻松松打发了众人,已提着鞭子,冷冷立在面前,不由得大骇,哆嗦着道:“你—你—你—你待如何?”

碧落冷笑道:“刘大人刚才好威风阿。琉光不才,获教一二。定找机会与都尉切磋切磋。”啪的一声,鞭已展开。

刘福贵闻得风声历历,只吓得两股欲战,面无人色,结果鞭子只落在石几上。碧落早以长鞭卷起所需之物提在手上,环视左右,道:“何人辱我,便如此案!”扬长而去。就听得一声闷响,那石已轰然坍落,化为粉末。

少年不识愁滋味(二)

经过此事,更加无人敢往慕容复处走动。慕容楚楚倒乐得清闲自在,三人在营中自寻一方天地。军中原只有一名大夫和几名药徒,名唤胡年,年已半百,须发皆白。最是医馆建年已旧,破败不堪。陈放药材的药柜摇摇欲坠,连医药也甚为缺少,一问,皆曰连年征战,所费甚巨,而经费有限,以至入不敷出。

楚楚看了半天,咬牙道:“原来我竟是到这里做活雷锋来了!”但事不宜迟,立即召来工匠,修葺房屋,用上好的桐木裁成药柜,采买各种药材,不在话下。红娘特地吩咐做了个柜台,理由是:“小姐千斤之体,怎能随意让人接近?”

完工以后,众人交口称赞,唯有楚楚心疼这笔银子,寻思着总要找个机会弥补回来。

光y荏苒,将到七夕。虽在边城,楚楚主仆亦闻得此地亦从七月初一就开始办置乞巧物品,乞巧市上车水马龙、人流如潮。三人便乔装打扮,来到街上,果见琳琅满目,热闹非凡。

却见众多女眷,成群结队,向一庙堂走去。那庙堂修建年岁已远,却是香火鼎盛,不断有女子举着香烛,虔诚叩拜。门口有一老汉,着一身半旧道袍,眯眯含笑,在那里售卖签文。红娘看了半天,道:“原来是月老祠。”

楚楚和碧落齐问:“月老祠是做什么的?”

皆因小胖存有私心,楚楚根本不知闲杂事务。碧落性喜清静,当然更加不懂。唯有红娘活泼伶俐,市井俚事,样样皆通。当下红娘解释道:“月老掌管人间姻缘,这些女子都是去求取如意郎君的。小姐不如也去上上香烛?”

楚楚嗤之以鼻,道:“如意郎君有什么用呢?”

红娘想不到竟得了这么一个回答,当下愣住,半晌道:“有人会一辈子陪着你呀!”

楚楚更加不屑:“娘娘,爹爹,哥哥,弟弟,你们都会一辈子陪着我呀。我不喜欢陌生人。”碧落在旁,连连点头。

红娘怔怔道:“将军他们会老,你哥哥弟弟会离家,我们………嗯,我们倒是不会跟小姐分开。”楚楚道:“这不结了?”转头看着这些女子还在那里叩首,叹道:“她们真傻!”

红娘第一次发现将军所言不差,自己肩负的重任居然没有这么好完成,但大好良机,焉能错过,从将军那里传授的广告语立马脱口而出:“英俊少年哪个不善多情?青春少女哪个不善怀春?自古男欢女爱,人间至乐………”

楚楚疑惑道:“什么叫多情?什么叫怀春?男欢女爱又有什么好处?”

红娘欲解释,一时间哪里说得明白,绞尽脑汁道:“多情………嗯,你看那日杜家二少爷为了看你一眼,付了重金来做将军府一名小厮,那就是多情。人都说这是一段风流佳话………”却被楚楚截口道:“我明白了,多情就是自寻烦恼。你说要不是他多事,我们也不用为了一口气,来到这个穷乡僻壤………”想起白花花的银子水一般流出去,心痛如绞,更恨恨道:“不把这个杜长卿整个灰头土脸,我还怎么回将军府?”

红娘万想不到竟得了这么个结果,沮丧得简直说不出话来,喃喃道:“莫非我竟要白忙乎一场?”

却见此时门口来了个黄衫少女,身边伴着个丫鬟。那少女杏眼朱腮,非常甜美。红娘精神一振,道:“荒蛮之地,亦有芳草。”

但见那女子买过香烛,郑而重之,叩下首去。待把香烛c到炉中,却蛾眉微蹙,叹了一口气。红娘转转眼睛,心想:不用说,她肯定是得不到所爱之人,却来求告月老。哼,求月老又有什么用,你还真指望这泥胎能显灵?今日你遇上我红娘,算你走运。我却要叫小姐看看我的本事,也叫碧落这个不解风情的小妮子开开窍。当下道:“小姐稍候,我去去就来。”

那老汉正在那里忙碌,却见一个少年突然站到身旁,附到他耳边,低声道:“老丈,一个签才两文钱,你不觉得太少了?”

老人精神一振:“确实有点少,你却有什么法子?”少年低声道:“在下特来相助老丈。在下有办法帮助这些女孩子达成心愿

第 2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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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汉闻说如此巨资,简直是心花怒放,心想:怪不得昨日灯花爆芯,原来应在这里,面上却惊道:“小哥竟有这等本事?那便依从小哥。”红娘道:“却需借你一样东西。”老汉满心都是金银满堆,道:“小哥但取无妨。”

却说楚楚正在那里等得着急,突见红娘一身道袍从祠内出来,挡住欲走的黄衫少女,稽首道:“施主请了。”时道观地位甚尊,少女温柔回礼道:“真人何事?”

红娘道:“贫道乃祠中月老三十六代徒孙,见姑娘愁眉不展,特地来点化姑娘。贫道得窥天道,能度人间姻缘。请问姑娘有何心事?”老汉在旁连连点头。

少女将信将疑,玉面上一片羞红,只缓缓垂下首去。老汉想起红娘的嘱咐,忙道:“玉成道长乃本祠第一灵验之人,姑娘不要错失良机。”

那女子想了又想,终于下定决心,声音几不可闻,道:“如此有请道长玉步。……只是………”红娘会意,低声道:“贫道乃是女子,姑娘不必担心。”指着楚楚等道:“此乃贫道的两个护卫。便与姑娘一同前去。”趁女子不注意,暗暗向老汉比了个五的手势。

原来这位女子乃是城中一位富豪之女,母亲早已亡故,父亲娶有一方继室。此女名唤刘月浓,年方十六,是城中数一数二的美女。她温柔娴静,亦通琴棋书画,也算得一方才女,正是韶华年纪,情窦初开。那日在市集上窥见一位少年,风流俊俏,登下芳心暗许。多方打听,听得那男子是关城太守之子楚云熵,也是这带有名的风流才子。几番示意,对方无动于衷。而继母甚是冷漠,心事重重,无人可托,不得已求取月老。却被她碰到了红娘。

红娘听得原委,哈哈大笑,道:“你且放心。贫道有宝鉴在此,定叫他束手就擒。”

楚楚见她越扯越荒唐,连连瞪她,却见她已从怀里摸出一本册子,三人侧过去一看,封面上大书:《上册 爱情宝鉴》。仔细一看,颇像林小胖的手笔。楚楚奇道:“难道还有下册?”

红娘看了她一眼,想:当然有下册,下册乃是风月宝鉴,为将军和几位夫婿合著……不过看来暂时还没有拿出来的必要。只见她翻开一页,朗声读道:“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当然,我们的追需要相当有技巧。让我们制定追男三部曲………”

红娘经过认真打听,听得这楚云熵风流倜傥,放浪不羁。听说他多方留情,尚未娶妻,可谓是百花丛中过,片片不沾身。红娘甚至还得到了一幅他的画像,正展示给楚楚和碧落看,见得画中人长身玉立,俊面上一双试笑非笑的桃花眼,果然十分俊俏。楚楚嗤道:“不如李宇哥哥多矣!”话语忽转,道:“这画像你花了多少银子得来?这么亏本的生意也做?”

红娘心想:那是自然,将军的几位夫郎都是一时俊杰,几位少爷也是神仙人物,我们对帅哥看得多了,自然有免疫力,可惜一般的女子几时看得到这等人物,稍微过得去的,还要我花这等力气。口中嘻嘻笑道:“第一回生意,当然要不惜血本做成。只要打开门路,月老祠门口的月老香袋,可以卖到十两银子。”

楚楚两眼放光,马上道:“好,要我们怎么做,你说好了。我和碧落都任由你差遣。”红娘笑得甜美,心想:就不信你不上钩。

少年不识愁滋味(三)

烟花道,销魂处。关城的烟花之地也与其他城池一样,花团锦簇。这日在关城最大的花楼倚翠楼前,团团围了几层人。旁边有人用力挤了进去,见人群中,三人分外醒目,一个俊美飘逸的公子,一身月白衣衫,玉冠粉面,手执一把折扇。身边一个沉着脸的青衣侍卫,还有一个青衣小厮。已有人惊叹道:“竟有这等美少年!”正是乔装打扮后的楚楚一行。

红娘撇撇嘴想:今日只恢复了小姐几分容颜,都已经癫狂到这般地步。

却听楚楚低声问:“洛左,那人果真在这里?”因三人改了名字,楚楚名叫洛离,红娘就叫洛左,碧落便是洛右。

红娘笑道:“公子放心,我早打听明白,楚云熵如今迷上倚翠楼的清倌翠云娘,据说拂得一手好琴。他每日此时便在这里听琴。”

早有老鸨迎出来道:“哪阵风把这么俊俏的小哥吹来了?”见得楚楚服饰名贵,举止高雅,心花怒放,连忙把三人让到雅座。

楚楚环顾四周,只见得雕梁画栋,室内器具也十分精美,香风扑鼻,果然隐隐有一阵琴声,十分清雅,从西楼传来,当下故做不知,问道:“不知何人在此抚琴?”

老鸨极是得意,道:“正是老身的拙女翠云娘。”

楚楚叹道:“果然绕梁有声。在下可否得见?”瞟了红娘一眼,红娘立即递过一个金镙子。

老鸨先是眉开眼笑,后却叹气辞道:“本来当然不敢有违。可惜今日云娘有客人………”却发现这少年反而笑容绽放,饶是她这样见多识广的,也觉得心中一跳,却听他道:“妈妈不必为难,只管收下,在下自有办法。”吩咐道:“洛右,取琴来。”

便见身后侍卫从背上解下琴匣,取出一把七弦琴来。少年净手焚香,纤手挥落,流畅的音符便流泻出。却听少年歌曰: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琴声百转千回,说不尽温柔旖旎之意,歌声清越,动听无比,虽然不重,竟无比清晰地传入众人耳朵。红娘已在旁咬耳道:“原来我们不必这么麻烦,叫公子来卖艺即可。”

楚楚冷哼一声,一曲已毕,在众人如梦初醒般的喝彩声中,以惊人听力,果然闻得珠帘轻颤,一丽人抱琴而至,幽幽道:“今夕何夕?得聆雅乐。云娘不才,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红娘抬眼看,心里先喝了一声彩。见来人凤眼桃腮,长得果然清丽脱俗,更难得眉目间笼着几分幽怨之意,似蹙非蹙,愈添得几分风情。后面跟着一人,面色不善,赫然就是画像中的楚云熵。她暗暗发笑,心想:今日便要你尝到报应。

楚楚何等机敏,早把二人看在眼中,但下学足七爹李璨的风范,躬身施礼,道:“在下洛离,久慕姑娘琴艺,今日闻得,顿觉知音之感。故冒昧一曲,望姑娘海涵。”

翠云娘骤见面前人如此丰姿,已然呆了一呆,心中一片茫然,却又有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甜涩渐渐涌上心头,只在心里翻来覆去暗道:原来是他。蓦见众人凝望自己,才记起需说几句场面话,粉面早已一红,叹道:“云娘命薄,怎敢当得公子知音?”

楚楚瞥了红娘一眼,心中暗想:这小丫头怎的如此厉害,连对话都已给我编好,而且还能马上就用。她却不知林小胖为开发爱女情商,早在爱情宝鉴里把各种可能的情形,可用的诗词一一罗列。口中已流利道:“姑娘慧质兰心,出淤泥而不染,洛离仰慕万分。可惜佳人难见,鱼书何递?”依足红娘所授,以一双俊目凝视过去。

翠云娘只觉他的目光一片清澈绝无半点亵渎(众:楚楚当然不会有欲求),诚挚无比(众:难为她瞪得不容易),满面飞红,欢喜难抑,心道:翠云娘有今日一刻,于愿足矣。低声道:“从今往后,云娘小筑,只为公子一人而开。”羞赧难挡,偷眼瞄过楚楚一眼,已含羞拂面而去。

却说楚云熵出了千金买得云娘小筑听琴的资格,朝夕相处三月之久,翠云娘只是若离若即,本以为自己貌如潘安,才高八斗,定能夺得佳人青睐。谁料一夕之间,竟出来个更出色的少年,一面之缘,就得翠云娘千金一诺。从此以后,再去拜会,只得一句:“公子请回。黄金有价,云娘之心无价。”不甘心道:“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你就这么相信?”寂静后只听她缓缓吟道:“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楚云熵从来心高气傲,再也不愿纠缠,扭头就走。几日来皆在酒楼买醉。那晚又喝得大醉,独自走在路上,却见一个身形飞掠过去。月光下认得分明,竟是那日倚翠楼中让自己难堪的少年。

他心中疑惑,一路跟随在后,却见少年几个起落,来到一个小楼下。小楼精巧玲珑,分明是女儿家的闺楼,听得笛声隐隐,从楼上传来。月光下一个女子身披轻纱,正靠在窗下吹笛,远望去娇美不胜,身姿玲珑有致,与翠云娘可谓是各擅胜场。楚云熵心中大动,看了又看,发觉那面容似曾相识,竟是刘月浓。他心内奇道:怎么以前没觉得刘月浓也这般动人?

楼上刘月浓早瞥见那个冤家傻傻立在楼下,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想起红娘的话,果然是金科玉律。她说道:男欢女爱,虽然内心也总要,但要待时间证明。哪个说皮相不重要,肯定是假的。当然七分人才还要三分打扮,没有男人喜欢黄脸婆,女人首先要性感………你放心,失恋的唯一良药就是用新人代替旧人。人类素来喜新厌旧………咦?这句话什么意思?(红娘合上《爱情宝鉴》,满脸疑惑。)

那少年在楼下静静听完一曲,扬声笑道:“月下看美人,名花两倾国。不知小可有幸近聆一曲否?”声音未落,身形已拔地而起,轻轻落定在楼上。

刘月浓啊了一声,花容失色,道:“你是何人?胆敢如此轻狂?来人哪…………”一时之间却哪里有人赶得到。

那少年轻轻一笑近她,展开扇来支住她的下颌,道:“娥皇女英,古之人诚不欺我!”却听啪地一声,刘月浓已是一个耳光落在他俊面上。

楚云熵只听得解气至极,想:到底是大家闺秀,稳重端庄。你想双美并蓄,我却不能遂了你的意。云娘啊云娘,你待我如此无情,你我到底无缘。但今日有我在,休想染指月浓。

时下武风渐甚,楚云熵也算习过名师,酒已大醒,也施展轻功,挡在刘月浓面前,道:“竖子安敢无理?”(楚楚心道:你可来了)

两人对拆了几招,那少年功力竟不弱,但楚云熵全力施为,觑得个空当,一掌重重击在少年肩上,直把他击下楼去,只见他苍白着脸站起,纵身而去。

楚云熵大感痛快,回头一看,只见刘月浓犹带几分惊颤,娇躯微微颤抖,已有一股幽香,隐隐袭来,心下几把持不住,暗叫奇怪,环顾左右,却是那少年的扇子落在地上,正淡淡发出一股异香。

楚云熵但觉丹田中油然一股热气上涌,暗叫不好,这少年好生卑鄙,幸亏自己来早一步。却见刘月浓娇声道:“楚哥哥,我………我—我怎么这么热?”

楚云熵汗如雨下,手却不听使唤,将面前玉人一扯,温香软玉,契合非常。他努力压制,道:“月浓,楚哥哥一直很坏,你能原谅他吗?”却觉少女的手臂已悄悄环住他,道:“楚哥哥知道的,月浓心里,只有一个楚哥哥………”声音已淹没在男人粗鲁的吻里………

“其实不是这样的。”红娘正对着在榻上任由碧落梳洗的慕容楚楚道:“你猜她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说了什么话?”

楚楚懒懒道:“什么?”

红娘扑哧一笑,道:“她问我,你是谁?假如换你可不可以?”

楚楚道:“那你怎么劝她打消这个念头的?”

红娘板起脸,道:“我只说了八个字:公子有疾,不能人道。”

房中低低笑了几声,复听慕容楚楚道:“一朝勾却相思债,所需材料甚费。这次的买卖可真是代价昂贵—”

碧落忍不住问:“这就有用?”

红娘得意地道:“别忘了刘小姐可是大家闺秀,而且我已经通知了刘家和楚家长辈,眼下正热闹…………小姐你放心,刘月浓给了纹银千两。”她如愿地看到楚楚眼睛开而复闭,心道:当然刘月浓说一半是给洛公子求医的,而且还说不够再取,我看主要也是为了这个………不过这话可不能告诉你。

那日关城热闹无比,吹吹打打,十里红妆。据说为太守之子楚云熵,关城第一美男子(目前这一点争议颇多),迎娶刘家小姐。还据说这楚公子生性风流,辜负佳人多年,刘家小姐无奈之下求告于月老祠,果然灵验无比。如今月老祠门口还售有灵验香袋,售价十两纹银,照样供不应求。买香袋之人还可在祠中祷告,随缘喜乐(就是捐香火钱),将可能得上天指点。不过有人传说,如果许得重金,月老将如你所愿。

传言沸沸扬扬,是否确切,不得而知,总之月老祠如今修葺一新,祭拜月老时,可见一长者须发皆白,紫色法衣上金银丝线织就各种圣物,头顶莲花冠,出尘非常,身边随侍两位道童。不过也有人说,那人原来是门口卖签文的老汉。

楚楚自解决了经济问题后,精神一振。于是每日里大家可以看到满脸笑容的慕容公子端坐在医馆内。房子大了,各种杂役也增加起来,眼见得人手不够,楚楚等人也从来没有做过这些,既然财力已经解决,楚楚便吩咐红娘张榜招贤,谁知虽然他们给出了优厚报酬,但是士兵打听到他们先得罪了大将军,后又招惹了刘都尉,张榜多日,无人问津。

少年不识愁滋味(四)

那日楚楚正在气闷,却见一团人簇拥着一个少年走过来。旁边一个铁塔似的大汉正在那里说给众人听:“这位小兄弟原来不会烧饭,却又强撑着,做的菜式倒是不错,手却被烫得一塌糊涂,还不吭一声………哎呀,胡大夫却到哪里去了?”

楚楚精神一振迎上前去,见那少年面容黝黑,年纪却是不大,一双手紧紧握拳。楚楚自我介绍道:“在下医官慕容复,给我看看如何?”

那少年抬起眼望了她一眼,楚楚觉得那目光居然五味杂陈,仿佛藏了无限意味,又好似留恋不舍,他五官本来平淡无比,一双眼却是分外清亮,她正一怔,他已立即把眼转开,几疑是错觉。

许是她笑容可掬,少年已驯服地把手掌摊开。只见他一双手上点点水泡灼印,众人皆是叹息,楚楚立即熟练地为他包扎上,道:“可不能下水了。”大汉连连点头。

楚楚想了一想,把少年上下看了看,觉得他虽然瘦仞,看起来倒非常健壮,十分满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少年怔了一怔,低下头去,轻声道:“张阿牛。”

楚楚暗想:原来是个贫苦孩子,更加同情,问道:“你来我这里可好?你的伤势比较麻烦,我这里换药也方便。而且听那位大哥说你也并不怎么适合在那里。”她没发现,众人的表情顿变得十分尴尬。谁知那少年竟抬起头来,默默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至此医馆便多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少年阿牛。他虽然话语不多,但手脚勤快,而且聪明伶俐,什么活都一学即会,后来还能帮碧落晒、称药材。楚楚非常满意,觉得自己果然有眼光,一出手就捡到了宝。唯有红娘一日孤疑着问他:“我怎么觉得阿牛好像有意无意总是在看你?”楚楚得意道:“那是,你少爷我花见花爱人见人爱。………红娘你好好看你的爱情宝鉴,不要想什么有的没的。”红娘摸摸头,想想大略自己神经过敏,咕囔道:“莫非得了职业病?”仔细算月老祠的账目去了。

连月来,虽然谍报频频,s扰不断,但战争一直没有开响。稍微有个什么小病小痛,也都叫胡年大包大揽。楚楚在医馆闷得简直要淡出鸟来。那日胡年又急喘喘奔入医馆中,红娘叹道:“胡老伯,小心你的身体。”胡年满脸是汗,几不成声,道:“将军………将军被蛇咬了…” 楚楚大喜:“杜长卿?”可算这回落到我手里……………见胡年取了药箱急急奔出门去,连忙在柜上取过几物,诡异一笑,施展身形跟踪而去。

楚楚极其郁闷地看着病榻上那张黛黑的脸。搞什么嘛,居然是薛义,害得自己一路狂奔,早知道就让胡年自己来了。而那个罪魁祸首好好地坐在床边,此刻正板着一张司空见惯的晚娘脸,冷冷道:“薛将军已经昏迷不醒。你们看怎么办?”

那边胡年冷汗涔涔下落,跪伏在地,道:“老朽无能。但薛将军乃被当地土条(蝮蛇)伤了右腿,此蛇剧毒,虽然立即绑扎返回,可惜服药太迟,目前整条腿布满毒素………”

杜长卿不耐烦地道:“你直接说怎么办吧。”

胡年望了他一眼,哆哆嗦嗦道:“只能,只能切除右腿试试看…………”杜长卿勃然大怒道:“试试看?一群废物!”

楚楚顿觉连带自己也骂了进去。她瞧着榻上人看了半天,确实中毒已深,右腿已转乌黑……………看到杜长卿满含讥诮的脸,连正眼都没给一个,仿佛当她是空气,不由怒气横生,冲口而出:“胡大伯别慌,我有办法。”

碧落惊道:“公子!纵给他服下菩提还魂丹,他那条右腿也要不保…………”看着楚楚脸色,大惊道:“莫非你…………”楚楚不待她说完,已站起身来,道:“给他服下药,把他抬到我房中。”

杜长卿冷笑道:“军中无戏言,慕容公子千万别视性命如草芥。”

楚楚冷冷道:“恐怕你现在也只能相信我。”众皆侧目,因杜长卿治军甚严,无人敢捋其虎须,看来这慕容公子果然是活腻了。

但是薛义到底还是被抬了进来。楚楚低头沉思半晌,沉声道:“琉光,把阿牛叫过来,帮我把这个人的上衣脱掉。你们两个,守在门口,给我护法。”两人皆惊道:“小姐………”楚楚苦笑道:“你们也看见了,这个人中毒已深,一般的方法,已经无用………哼,杜长卿,慕容楚楚偏要让你刮目相看,下次不得不来求我!”两人哪里拗得过她,只能依言行事。

楚楚凝视榻上的薛义,面上y晴不定,张阿牛何时来到面前也未觉察。闻得开门声,见少年进来,道:“你先把门关上。”见他依言照做,正了正色,对他道:“实不相瞒,我是女子,不方便碰薛将军,你去把他扶起来,脱掉他的衣服。”

少年半点惊异的神色也没有,楚楚最是喜欢他这种神色,微微笑道:“我将以银针趋动他全身血y,打通他全身经脉。整个过程可能耗时很久。我怕我那两个丫头担心,特将她们唤在门外。你跟我的时间虽然短,我却信得过你。待会儿万一我吐血,你不要告诉她们。”少年忍不住满面忧色,涩声道:“小姐………”楚楚摆摆手,道:“你快去把他衣服解开。”

少年依言把薛义盘坐在榻上,灯下露出黝黑的胸膛,上面竟是满目伤疤,楚楚叹道:“倒也不愧为一条汉子。”凝神静气,金针在手,目光如炬,一一扎在要x上,便见薛义身子一颤,嘴角缓缓流下血来。楚楚知是时间已久,毒气攻心,当下立即真气运行九天,但是她素来爱洁,当下看了又看薛义的身体,心想不得不从权,强自闭上双眼,纤纤玉手已印了上去。突然觉得什么东西在身前一挡,在千钧一发之际收回力睁开眼来,却见张阿牛已盘腿坐在他们中间,恼道:“你干什么?”

少年平静地道:“张阿牛也曾访得名师,小姐尽管以在下作度桥,全力施为。”

楚楚怔了怔,道:“你却疯了?度桥之人有可能被毒性反噬,你不要命了?”

少年竟一言不发,只静静运气,将左掌贴上薛义胸口,看他跌坐手法,竟亦出自名门正派。当下哪里还容得楚楚迟疑,眼见薛义面色渐黑,楚楚暗道:罢了。全力施为,一股内力送了出去。

她所学的内功心法,本是武学正宗,加上她心无旁骛,十多年静心修炼,也非同小可。少年只觉一股极强内力自胸口源源不断传递过来,心里暗暗钦佩,集中精神,把这股真气注入薛义体内,疏通紊乱的经脉。待到注入,两人心中都是一惊。原来薛义体内全无半点内力,但是箭在弦上,楚楚倒被激起满心狂傲,想:我偏要试试。反而一鼓作气,真气激荡而出。

却说这种内功手法,最是耗费心力。它等于用内力强行打通体内经脉,非高手不敢施为,一旦力有不继,内力反噬,施力者将经脉尽断,形同废人。楚楚此次逞强,纵有张阿牛敢做度桥,抵受大半反噬,倒落下后患无数,这是后话。

半晌,只觉身后人身体轻颤,知道她毕竟年少,无力支撑,关心则乱,喉口已是一阵腥甜,他却把血反咽下去,微微一笑,心想,为她死在这里,叫她永远记住,倒也值得。心中一片宁静,面上倒浮现出详和的笑容。

少年不识愁滋味(五)

谁料听得楚楚娇叱一声,金针穿风之声飒然,顿觉传来的内力猛然加强,极其霸道,一瞬间推开淤积的脉门。只见薛义啪的一口黑血张口而出,身形落了下去,面上黑色退了下去。还未来得及欢喜,却见身后人一声轻叹,已软软倒在他身上。

少年大急,疾把她搂定怀中,见她全身衣衫尽湿,隐隐露出玲珑无比的身体。面上犹带笑意,已昏迷了过去。少年紧紧地搂着她,望着这张近在咫尺的娇颜,纵不是旧时模样,但一颦一笑,何时不清晰出现在梦里?一时百感交集,但神台清明,当下强力按捺住满腹相思,唤道:“琉光公子快来!”

碧落首先扑到,见楚楚倒在少年怀中,心中一惊,把她接了过去。红娘见得她身上金针,气急败坏,道:“她居然这般逞强,敢用金针刺x**激发内力,好,这下内力好久都不能恢复了。”

少年一惊,脱口而出:“它不是失传已久?”

碧落恨道:“不知道在哪里给她找出来,但是我没想到她真敢拿出来用。而且此时也只能等她醒来。”恨恨指着薛义道:“你快把这个臭男人扛出去,别叫人进来。”

楚楚半梦半醒之际,依稀见得碧落和红娘的面庞交替在眼前变换。好像有人给自己喂了很多汤药,苦涩异常,往往哇地一口吐出去。后来改成药粥,连梦中也觉难以下咽。有一日却有一口异常香糯的粥哺入口中,不油不腻,虽然未苦,回味却有几分甘甜,贪恋这股甜香,连连吞了又吞。隐约听得碧落喜不自胜的声音:“她咽下去了………哦,还要,好好………阿牛,你做的粥小姐很喜欢………你的身体也还没好利索,不要太累了—”恍恍惚惚想着,怎么,竟不是碧落的手艺么?居然有人比碧落的厨艺还要出色么?

待到可以下床走动之际,自己两个婢女都各各板了一张脸给她看,涎着脸凑上去,只得一声:“小姐如今有主意了,为了争一口气,要把性命也赔上了。”转成痛心疾首:“你知道你躺了多少天?十三天啊!要不是张阿牛为你受了反噬之力,不知道要躺到几时。”

楚楚告饶道:“好姐姐,我再也不敢了。要知道需费这等力气,我这么聪明的人,哪里肯做这样赔本的买卖?”换得两记白眼。连忙捂着胸口,道:“唉唷!”

两个丫头虽然知道她是作戏,依然舍不得不把她扶住,恨道:“你现在可知道疼了?你以后再胡闹,少不得婢子们先把命交给你,省得活着眼看你受罪。”

楚楚扑哧一笑,道:“放心放心,小姐我吃一堑长一智。阿牛还好吧,可给他吃了我们慕容家的灵药?那个薛义眼下如何了?对了,你上次做的那个粥极不错,是新研制的么?”

红娘笑道:“薛义早就活蹦乱跳了,总算他还有点良心,每天早晚都会来看你,也送了很多东西过来。不过你这次倒真是拣到了宝贝,阿牛原来不但武功不错,还有一手好厨艺,那个粥就是阿牛做的。我瞧他只要注意保养皮肤,将来也肯定是个美少年………不过这样的人,怎么会流落到做小兵?恐怕来历不明。”

楚楚最是爽朗,道:“他不肯说,必有他的缘故。我看他也不像个歹人,再说这次幸亏他护我周全。他既无处可去,我白得一个这么好的手下,有什么不好?赵爹爹常说用人莫疑,疑人莫用,何必要穷根究底?”听得两人连连点头。

突听一个粗豪的声音道:“慕容大人今日可是大好了?”

三人抬起头来,只见薛义魁梧的身形立在门口,黑脸上满是歉意,把她上下仔细打量,道:“想不到慕容大人如此年纪,竟有这般身手。薛某这条命,全赖慕容大人费心拣回。倒害得大人昏迷了多日,真正过意不去。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今后但凡慕容大人有差遣,在所不辞。”

楚楚笑道:“将军说哪里话来?所谓医者父母心,下官只是尽了本能。可惜不自量力,倒叫将军担忧了。家母常教导我施恩勿望报,但求无愧于心。将军千万莫要放在心上。”两个小丫头都忍不住撇了撇嘴,心道:小姐欲擒故纵的功夫,果然又长进了。

薛义却听得大是感动,道:“大人高义,薛某望尘莫及。………对了,单兄弟也来看望大人。”

便见他身后闪出一白袍小将,剑眉星目,俊朗无比,正是仅一面之缘右军统领单君逸(只看得红娘目不转睛),对她温文行礼道:“君逸拜见慕容大人。大人看来已是无碍了。君逸今日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薛大人体内不但余毒已清,而且奇经八脉俱被打通,可以说因祸得福,将来可获益无数。慕容大人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成就,君逸佩服之至。”

楚楚摆手笑道:“不过是年少不更事,逞强罢了,你看我都在床上躺得快发霉了…………下次碰到这种事,我肯定是要做缩头乌龟的。”只听得两人齐齐大笑。

薛义转头仔细看他,突然郑重道:“慕容兄弟真是个爽快人。薛某是个粗人,最喜欢小兄弟这个脾气,如不冒昧,咱们结拜为兄弟可好?”

楚楚在心里盘算,这肯定是稳赚不赔的生意,笑道:“倒是我高攀两位哥哥了。”当下吩咐红娘碧落支起香案,焚香叩拜。薛义最是年长,忝为大哥,单君逸位居第二,慕容复便是三弟。排位既定,三人均无限欢喜,又畅谈了一番。薛义觉得这位三弟谈吐清雅,举止天真可喜,天文地理,无所不知,又惊又喜,直到日落西山,才与单君逸告辞而去。

自此慕容复的大名便在军中传开,一时间医馆前人头瓒动,每天都有人来瞻仰两位将军义弟慕容大人的风采,都觉得他果然年少英俊,脸上的雀斑也没那么难看了。医馆内也陆续招进了不少人,使红娘顿觉扬眉吐气,将军府中小总管的感觉又重新回来了。

不过红娘和碧落都承认,谁也做不到像张阿牛那样细致。不用任何人嘱咐,每天的药材都及时收晒放置,若将短缺,清单肯定早几日就交到红娘这里。每天的开水都充分备足,小厨房的膳食材料也一一分明。最让楚楚心花怒放的是他居然擅长厨艺,再简单的菜式,在他手里也变化无穷,吃惯了碧落的做法,倒觉得别有一番风味。于是越发待他不比别个,身边的琐事也渐渐交付给他。

楚楚个性最喜未雨绸缪,那日膳食用毕,特对少年叹气道:“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福气,可以天天吃你做的东西。”

少年面色一红,低下头去,敛去目中无限光芒,低声而坚定地道:“只要小姐不弃。”

楚楚非常欢喜,握住他的手道:“那我们就说定了。”只觉得那双手在手中竟在微微颤抖,不禁暗笑放开,心想:这个阿牛的胆子委实小得很,可别吓着他。

少年不识愁滋味(六)

那日医馆中人少了不少,楚楚一问,才知近日军营贴出告示,当下便带着红娘碧落前去观看。果见军营口密密麻麻的人围着一张告示,大意是为激励三军士气,一个月后左右二军将在辕门比武。取胜一方将增加军饷达一年之久直至下次比武,落败一方也会减少相同数目。所有士兵可自动选择左右二军加入。楚楚心道杜长卿好打算,两厢扯平,一文不花,就叫两家争个焦头烂额,也激起众人习武之心。

只听一兵士在那里道:“薛将军一对擂鼓惊天锤震天动地,勇冠三军,我愿意留在左军。”

旁边有人嗤道:“单将军一柄五钩神飞枪出神入化,罕有敌手。再加上他乃名门之后,又素与大将军交好,可谓是年少得志。兄弟们,我说最要紧的,是站对地方。”旁边多人轰然响应。

楚楚心想自己正是左军一员,看这个情形,非常不利,又一想:莫非杜长卿见薛义照拂我,特地给他几分颜色看?越想越觉得有理,正欲到营帐内寻访薛义不迭,突又收步,已在腹中有了主意,心道:招徕人么?莫非本姑娘就不会?

不久,那个告示旁边便贴出了一张更大的公告,公告上一手秀研飘逸的字体,前所未见,更奇怪的是它的全文:

“你想做一个不平凡的人吗?

你想做一番事业,建立功勋吗?

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甚至可以超越所有人?

…………这,决不是梦想!

来到左军,你将有机会修习玄门正宗武学;

来到左军,你将有机会学习各种兵法;

来吧,你的人生将从这里起步!

附:三日之内报名加入左军,将赠送慕容家速效救心丸一粒,灵验无比,过期作废!”

红娘本来担心这么奇怪的文体出了将军府没人看得懂,但看着领取速效救心丸的长队,不得不又一次佩服小姐的神机妙想。

结果楚楚没有去找薛义,薛义自己找上门来了,无限感动,握着楚楚的手道:“贤弟待我以赤诚,大哥无以为报。不过恐怕不太好,二弟那边…………”

楚楚忙抽出手来,揉着被他握得发红的手腕,一边感叹这个大力士倒是挺耿直的,一边道:“有竞争才有进步嘛。二哥天纵英才,小弟只能出此下策。大哥你别多想,还是好好考虑怎么能够赢,才不枉这么多人跟随你的一番心意。小弟不才,愿在旁摇旗呐喊,一尽绵薄之力。”

忽听一个温文的声音笑道:“原来二哥在三弟的心里是这么能干的。倒叫君逸惭愧了。”两人都大窘看去,赫然是单君逸微笑站在门口,笑容如春风拂面。

楚楚最是皮厚,腆着脸迎他进来,口中还不忘讨便宜:“当然了,二哥在小弟的心中,英明神武,武功盖世,天下第一,永世无双!”

单君逸笑道:“果然永世无双吗?二哥若在三弟心里算得永世无双,倒也欢喜得很。”语中竟大有深意。楚楚是根本听不出来什么。红娘在旁边听得,倒是愣了一愣,觉得这句话怎么好象在哪里看到过,几疑出自爱情宝鉴。暗笑自己近来大概钱收到手软,老忘不了这茬。

单君逸却对楚楚笑道:“西北风寒,不比长安。你身子还未大好,受不得寒气,特特拿了点皮草和手炉来给你。”

楚楚大是感动,道:“二哥待我太好了。小弟惭愧。”

单君逸又对薛义道:“我们这个三弟,最是调皮不过,大哥千万别介意,就由他闹好了。”他轻轻几句,就把场面揭了开去。薛义嘿嘿地只是笑。复听他道:“三弟一手行书,风骨华丽,灵动出尘。二哥阅人多矣,未见几人及得三弟这样多才多艺,心中十分欢喜。想来你也应通音律。二哥前日得了一首曲子,想要请三弟指教。就请今晚移步二哥帐中,一起把酒言欢如何?大哥军中如无事务,也请一并过来。”

薛义忙摆手道:“薛某是个粗人,徒徒污了雅乐。三弟聪明伶俐,他代我去便是。”

楚楚还在迟疑,却见单君逸一双俊目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整个人说不出的温雅俊美,心里竟舍不得他失望,脱口而出:“如此烦劳二哥了。”

红娘在旁再忍不住,喃喃自语道:“两个男人这么亲近,算怎么回事?”

楚楚踏着月色而去时,正是华灯初上之际。边城依然热闹,军营中却一片肃静。天似穹庐,隐隐闻得大雁啼声。值夜的兵士一身戎装,手执长戟,静静站在寒风中。明月如勾,繁星闪烁。楚楚深悔自己卧病在床,竟错过如此美丽的景色。兜兜转转,已来到营帐前。远远便见单君逸负着双手立在门口,月光下拖得身影更加修长,夜风瑟瑟,楚楚竟觉大有几分寂寥之意。待见得他,俊面上已显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笑容来,亲自替他解过披风,拉着他走入账中。

只见营账内十分整洁,简书已被高高叠起放在一边。几上一具古琴静静躺在那里,形状古朴,楚楚看了又看,惊道:“莫非竟是绿绮?”

单君逸含笑道:“复弟果然识货。军中多年,常赖它寂慰春秋,本以为是明珠暗投,看来终遇伯乐。愚兄不才,要请复弟指教了。”

因楚楚身体尚未痊愈,单君逸给他厚厚布了一个靠塌,楚楚几乎是整个人蜷入塌中,听得铮铮琴音响起。琴声中偏多几分激越之意,仔细聆听,仿佛走入黄河落日,大漠孤烟,行遍关山万里,看尽日出日落。渐起峥嵘之意,似见金戈铁马,铁蹄声声,踏破晴空万里。琴声缓缓低沉下来之际,楚楚茫然问:“突厥要有行动了么?”

半晌听得他道:“复弟果然有七窍玲珑心。”

楚楚微笑想,这话给红娘听得,肯定是不信的,总说自己根本什么都不懂。想了又想,道:“二哥琴声为何如此寂寞?如二哥这样少年英雄,难道还有什么不称心的么?”

便见单君逸从琴上抬头凝视着他,目中流光溢彩,粲然一笑。楚楚觉得即使是最美丽的宝石,最璀璨的明珠,也亮不过此刻他目中的光芒。一时间又看得怔了一怔,好在她某些神经素来大条,已给她想起一个可以让他开心的方法,道:“我记得一首词曲,最是契合二哥你的心情,我弹来你听可好?”

单君逸将她搀起,笑道:“二哥自然是欢喜的。三弟慢来。”突觉鼻端竟传来一股淡淡的香气,似梅非梅,似桂非桂,若有若无,萦绕鼻边不去。恍惚之间,觉得眼前人弱不胜衣,灯光下竟有说不出的娇憨妩媚,心下大惊,猛地低下头去,竟是不敢多看眼前的少年。

就听一阵悦耳的琴声落下,手法十分精妙,还在自己之上,还待抑住满心欢喜,已听得少年且弹且自歌:

“昨夜寒蛩不住鸣。

惊回千里梦,已三更。

起来独自绕阶行。

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首为功名。

旧山松竹老,阻归程。

欲将心事付瑶琴。

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单君逸几醉入曲里,喃喃道:“不错!不错!所谓高山流水,古之人诚不欺我。”

楚楚笑道:“其实我不该弹这个。毕竟也是太寂寥了。楚楚年幼无知,总觉得人生短暂,何不及时行乐?人间富贵,转眼成空。何必太执着?”

单君逸抚掌笑道:“复弟果然是妙人儿,小小年纪,难为你看得如此通透。值得浮一大白!”举起酒杯,琼浆满樽,一干而净。

楚楚闻得酒香浓郁,大为眼馋,却被单君逸挡在杯上,柔声道:“复弟犹未大好,杯中之物,还是为兄代劳好了。今后得复弟军中相伴,实乃人间乐事。”

却听一个冷峻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恐怕只是祸事。”

楚楚

第 3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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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听一个冷峻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恐怕只是祸事。”

楚楚心中一惊,果见杜长卿已赫然立在帐中,瞪着单君逸犹覆在楚楚上的手掌,对她冷笑道:“慕容公子真是好本事,两军统帅,都能左右逢源。大作业已拜读,果然文如其人,蛊惑人心的本事,最是一等一的。”

楚楚气极反笑,道:“那也要看别人买不买我的帐了。难道别人想结交我,也错了么?”

单君逸见两人剑拔弩张,暗想传闻果然无误,连忙挡在楚楚面前笑道:“复弟年轻,言语难免有所得罪,将军勿怪。”

杜长卿哼道:“复弟?慕容复,你的动作还真快,果然有其母必有其………”语气顿了一顿,心想:我不说破岂不更好?转口道:“长夜已深,慕容公子身体尚弱,还不用去休息吗?”

楚楚怒极,豁然站起,道:“不敢劳烦将军关心。慕容复就此告辞。”

单君逸不顾杜长卿冰冷的神色,亲为楚楚系好外衣,道:“将军稍待,末将送复弟回去。”

楚楚本欲推持,看着杜长卿目中更是森冷,大为快意,反而将身半偎过去,对他笑道:“二哥真好,外面果真好冷。”

单君逸温柔一笑,猿臂一收,将她更紧地搂在怀中。向杜长卿一施礼,径自去了。

回转之时,单君逸惊见杜长卿冷着脸坐在帐中,对他看了又看。他微微一笑,道:“将军仿佛对复弟多有误会。”

杜长卿道:“误会?我看我倒是比你还明白些。绿绮都拿出来了。你在想什么,自己不知道么?”

单君逸俊面不由一红,强自辩道:“复弟惊才绝艳,谁不想与他相交?何况你在帐外,也听闻他所谱的词曲,哪里是一般人做得出的?”

杜长卿看着他复杂的神色,心想:要是被你知道她还是凤凰将军唯一的爱女,你还镇静得下去吗?这慕容家的妖女,当然不是一般的人物,有些方面,确实是出类拔萃。我二弟为了她自甘混入将军府,去做一个小厮,好容易带回家,竟不告而别,不知到哪里伤心去了。而且凤凰将军是本朝出了名的风流,她的女儿哪里会对你们有真心,将来难道你们真甘心做几分之一吗?心中千头万绪,却从何说起?

少年不识愁滋味(七)

不过杜长卿最后还是松了一口气,因为慕容家的女儿,根本是没心没肺。她开始忙起来,再也没空搭理单君逸了。

只要和金钱挂钩,楚楚向来是全力以赴的。那日清晨,薛义正在c练兵士,便见得慕容复一身戎装,威风凛凛踏进营来。左边跟着一向冷冰冰的琉光,右边一个面容黝黑的少年,正是张阿牛。

薛义笑道:“贤弟今日怎么来了?”慕容复微微一笑,突然抽出腰侧长剑,向他比了一个起剑式,道:“小弟不才,今日特向大哥讨教擂鼓惊天锤法。”伸出手来,纤纤如画,那双手竟宛如白玉雕成。

薛义愣了一愣,觉得义弟这双手竟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已见得那手在剑上抚过,剑身光芒夺目,阳光下如同一泓秋水,脱口道:“好剑!”已听得慕容复笑道:“此剑原名惊虹,铸自天山。小弟不才,愿以惊鸿剑法,向大哥讨教几招。如果侥幸赢得大哥几招,可要大哥答应我几件事。”

薛义怔了下,道:“三弟但有吩咐,大哥自是无所不依—”楚楚嗔道:“原来大哥瞧不起我的剑法。”突道:“小心!”手中青锋倏地刺出,人剑合一,当真是翩若惊鸿,薛义躲闪不及,剑光一闪,已被他在耳边削下一缕发丝,直吓出一身冷汗,心想:复弟果真少年心性,说打便打。今日再若推辞,他可真要恼了。他出身草莽,自幼无兄无弟,见慕容复一派天真烂漫,异常欢喜,当下笑道:“那为兄就不客气了。”喝道:“锤来!”那一声当真惊天动地,有几个兵士已震得耳际隐隐发麻。

却见他已c起两枚巨锤,份量惊人,舞动起来,众人只觉满天锤影,天地变色,楚楚叹道:“果然好功夫!”远望去,她单薄的身形,仿佛随时会被锤影吞没。张阿牛面色骤变,紧紧盯着她的方位,却觉袖子一紧,见是碧落看他实在太过紧张,拉他一把,微笑摇了摇头。

薛义猛喝一声,舞得更急。一霎时天昏地暗,隐隐竟有风雷之声。说时迟,那时快,突见沉沉的黑幕中似有一道闪电划开,蓦地乌云散尽,众人定睛一看,只见三尺青锋,正停在薛义喉间,只要往前一寸,性命堪忧。却见慕容复微微一笑,收起剑来,道:“大哥承让了。”

薛义却把双锤一扔,哈哈大笑道:“好久没输得这么痛快了。大哥有你这样的贤弟,正是三生有幸,贤弟此来,要大哥做些什么?”

慕容复笑道:“小弟不才,但曾得本朝骠骑将军沈思亲授,对行军打仗,略窥一二。大哥若信得过,就由小弟代大哥c练如何?”

薛义展颜笑道:“贤弟家学渊博,人所难及。曾闻骠骑将军沈思最是难以接近,贤弟竟能得他衣钵。愚兄与荣共焉!”

楚楚微笑,道:“慕容复此刻与兄长在一条船上,只要大哥不弃,当竭尽所能。”她生怕时间短暂,也不推辞,当下接过令旗,站定台中,环顾四周。众人觉得他目光如电,仿佛上下都被他看个通透,只听他朗声道:“军中有三种兵士:骑兵、百金之士和弓箭手。所以,但凡c练,必有骑s、s靶、马术、角力、武术及阵法。今日始,你们必须严格遵守新的c练时间和方法。”

杜长卿虽然不明白慕容楚楚到底在想什么,但是他觉得这个c练法非常奇特,既然他不好意思自己去看,派个伶俐的亲兵看看总可以。

“将军,左营所有将士,每天五更始绕关城跑三圈,慕容大人说叫素质训练…………”

“将军,左营有个很出色的少年,叫张阿牛,负责教授箭术………”

“将军,琉光大人传授给军士一种奇怪的武功,叫近身搏击术。慕容大人说武术虽好,练起来太慢,在战场上,要学实用的功夫………”

“将军,左营开设文化课,慕容大人每天在那里讲授兵法……”

“将军,慕容大人在左军演练了很多新的阵法,经小人统计,共有鱼鳞、锋矢、鹤翼、偃月、方圆、雁行、长蛇、衡轭等八种………”

杜长卿忍不住问了声:“具体如何?”

“这个,恐怕要慕容大人自己来解释………”

小兵窥窥他不善的脸色,连忙又道:“左营规定,每天在每项c练中评选一名优秀士兵,每次可获白银一两,月底统一兑付………”

果然见得大将军面色骤沉,哼道:“除了钱,她还知道什么?”

杜长卿想想,还是不妥,当晚踱到单君逸处,冷冷道:“我传你一套伏虎拳,你负责教给你的兵士。”

如是,比武之日终到眼前。

楚楚狠狠地盯着杜长卿,觉得他肯定是故意的。比赛项目由抽签决定,当然是没有异议。但抽出的签文也太巧了,赫然是马术、阵法、武术。

当然,本来楚楚还是很有信心的,但看着单君逸牵出一骑,浑身雪白,神骏无比,分明是皎雪骢。反观薛义,只有一匹黄骠马,虽然也是不错,毕竟是凡品。

当然,这本来也难不住慕容家大小姐,只见她目光流动,已有了一计,向薛义附耳过去。单君逸怔怔地看着她,魂游天外,直到杜长卿再度瞪了他一眼。

可是楚楚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薛义落在后面,败给杜长卿。而且,他还满脸惭愧,捧着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还给楚楚,呐呐道:“复弟,渠黄跟随我多年,我实在舍不得伤它,所以………”楚楚恨恨接过,可以肯定,杜长卿那不变的脸色上,刚刚浮现出一丝讥笑。

好,毕竟下面还有机会不是。

楚楚特地选择了鹤翼阵,此阵大将位于阵形中后,以重兵围护,左右张开如鹤的双翅,是一种攻守兼备的阵形。鹤翼阵两翼张合自如,既可用于抄袭敌军两侧,又可合力夹击突入阵型中部之敌,大将本阵防卫森严,两翼机动灵活,密切协同,攻击猛烈。本来此阵由张阿牛指挥,可惜他偏偏今早得了急病。不过,楚楚自己也可以上。

单君逸皱了皱眉,以武侯八阵中的蛇蟠阵应对,虽然蛇蟠阵号称风为蛇蟠,附天成形,势能围绕,性能屈伸。四奇之中,与虎为邻,后变常山,首尾相困。但毕竟鹤翼阵乃是后创,集合了多家之长,所以不久,蛇就被吞进腹中………

不过单君逸输了不但不生气,只在那里看着她惊喜万分,目中无限温柔。楚楚这么迟钝的人,也被他的目光瞧得有点发麻,心道:你这么看下去,我倒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了。

杜长卿本来对她的新阵法看了又看,满眼震惊,但看到单君逸的神色,脸立即沉了下去。便听得他道:“本来武术比赛的人选,可以由双方选派,但是本将很想瞧瞧两位统帅最近有什么进步。”

那么,还说他不是故意的?

楚楚差点气得立时呕血三升。眼睁睁看着薛义提着他那对擂鼓惊天锤,一步步向场中走去。

那个人还要侧过头来对她笑得一脸虚伪:“慕容大人,末将本来很想见识一下慕容府的武艺,但是我担心你的好二哥会手下留情。”

楚楚恨得说不出话来,抬眼看去,只见单君逸白袍银枪,屹立在场上,俊美的面容刚毅非常,整个人看上去光彩如骄阳,说不出的雄姿英发。那霎时,就算是看惯美男如楚楚,也看得呼吸为之一顿。

单君逸发觉她的目光,凝视着她,微微一笑,纵然隔着千万人,也能感觉这种注视的温度。杜长卿哪里容得,厉声喝道:“开始!”

少年不识愁滋味(八)

两人在场中互一拱手。便见舞锤如风,银枪似箭,你来我往,好不热闹。楚楚原来在那里担心,后来却发现薛义下盘稳扎,擂鼓惊天锤何等分量,在他手中仿佛不过是两个小球,比那日不知精进了多少,五钩神飞枪虽然不负神勇之名,每击在惊天锤上,尚被反弹开。心里又惊又喜,心道这个笨哥哥何时有了这等本事?难道那日竟是让着我?

楚楚哪里知道,那日她替薛义打通奇经八脉,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际遇,学武从此可一日千里。加上她教了他吐纳之法,薛义内功已有小成,擂鼓惊天锤的威力顿时发挥开来。单君逸在场中,只觉得锤影密不可破,虎口被震得隐隐发麻,银枪险些脱开手去,心中不由大惊。

但单君逸是何等人物,一击不中,枪法已是一变。众人只觉银光点点,似梅花绽放,凌厉无比,已破开满天锤影。

却听薛义大吼一声,锤法也随之一变,反而缓了下来。一招一式,凝重无比,杜长卿看得分明,发觉神飞枪被他压制,也慢了下来,暗暗点头,想:薛义倒确实长进了不少。楚楚满面笑容,得意地瞟了一眼过来。

突然间一点银光破空而出,快得让所有人都回不过神来。众人惊见银枪仿佛变成噬血的魔魇,天地间俱被杀气笼罩,让每个人都觉得窒息。只听杜长卿低呼:“碧血银枪,饮血始回!单家枪精髓果然在此。”

楚楚满脸煞白,眼见银芒一点,炫目无比,直向薛义左胸击落!那霎时,她觉得脑中一片空白,身不由自主已跃至台上挡在薛义面前,腰侧惊虹已然在手,运剑如风,穿过重重杀幕,逐着银光而去。谁知那银枪极为霸道,楚楚内力半失,哪里能够争锋,只见电光一闪,惊虹弹落空中,碧落惊呼一声,满场俱静!

便见神飞枪势不可挡,穿空而去!众人还待惊呼,却见银枪颤了一颤,竟强在空中划了个奇怪的弧度,只听单君逸闷喝一声,枪身突然回转,将他左肩扎个深透!众皆惊呼。已见鲜血汩汩,直把他的白袍染成血红之色。

楚楚大惊,扑过去抱住他摇晃的身体,泣不成声。单君逸却强对她露出个笑容,口中还道:“三弟不必难过,其实二哥也并不想打伤大哥。你为我落泪,我—我……………”语声突然低了下去,楚楚只觉怀中一沉,他整个人已倒落在她怀中。

她满心茫然,见得杜长卿站立在面前,低声道:“如今你可满意?”她还待说话,突觉喉口一阵腥甜,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将出去,朦胧之际,觉得自己肯定是看错了,居然是杜长卿铁青着脸扶住了她,但是她身不能自主,已软软往这个自己最不可能依靠的人怀中倒了下去!

楚楚是自一股清冽的龙涎香中悠悠醒转的。环顾四周,分明在一个陌生的营帐内。营帐十分宽敞整洁,陈放着各种兵器,天已大寒,帐中却暖暖地生了一个火炉。见她睁开眼,红娘和碧落都簇拥上来,惊喜地道:“小姐醒了?”

楚楚见得身上,已换过一套整洁的男装,试着运了运气,居然十分充沛畅通,一阵惊喜,奇道:“我怎么竟会没事,反而好象恢复了不少?”

却见两人都面色尴尬地目光相交,红娘没精打采地说:“是那个杜长卿了。他给你用内力疗伤了。”

楚楚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连连问:“什么?居然会是………”哼了一声,道:“无事献殷勤,非j即盗。”又问:“单将军怎么样了?”红娘懒懒地说:“还没醒。据说一直没好转。那个杜长卿说,你好了以后,赶快去给他医治。”

楚楚道:“我说他怎么这么好心?不过,二哥这次为了我,伤得确实很重,我要赶紧过去。”掀开被子,想了想,问道:“这里是哪里?”

便见两人的脸色更加奇怪,又是红娘闷声道:“就是那个杜长卿的营帐。”

楚楚惊叫:“什么?他的床?”

红娘道:“可不?你伤势未好,不能移动,所以—不过就我们两个守着你。”

好在楚楚从小受小胖的现代化教育,从来没什么男女之防,只是觉得有点不舒服。她从来是不高兴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马上忘掉,于是连忙跳起来,道:“不早说,那我们赶紧走。我们快去看看我二哥。他待我真是不错。”

红娘满是惆怅地道:“是啊,已经有人出了千两黄金来问月老,单君逸是不是喜欢男人。”

楚楚遽然回首,问:“千两黄金?”

然后想了想,又问:“为什么有人会觉得他喜欢男人?”

楚楚这么问,红娘是一点都不奇怪的,用更加颓废的语气道:“因为明眼人都已经看出来,他很喜欢你。”

“喜欢我是什么意思?对了,你上次曾经说过,男人喜欢男人叫断袖之癖,是不道德的。那他不是好人吗?”

红娘无语得差点举头撞天。还是碧落看不下去,打断楚楚难得的求知欲,道:“小姐你快去看看单将军吧,听说他不大好。”

…………………………………………

楚楚看到单君逸的时候,顿觉心也一沉。他俊美的面容,已失尽血色,深深陷落了下去,全身毫无生气躺在床上。

薛义坐在他床头,这粗豪的汉子双眼通红,虬髯乱走,见得楚楚,哽咽道:“三弟!……大哥没用,连累你们了。”

楚楚伸手触摸他额头,只觉炙热得烫手,惊道:“怎么会这么厉害?”

薛义道:“他受了单家枪的重创,被枪上的真气所袭,虽得杜将军内力救治,毕竟伤势太重,只能护住心脉。”

楚楚思及这一枪若来到自己身上………不禁生生打了个寒噤。救人心切,忙道:“先给他宽衣。红叶,琉光,你们取这个方子去煎药,叫张阿牛过来。他可好了?”

忽听一个低低的声音道:“我在这里。”果见黝黑的少年从门口走了进来。楚楚心道来得正好,连忙道:“阿牛你取几块软布,拿个脸盆,接点水进来。大哥你把二哥身上的衣服脱掉。”少年怔了怔,还是应道:“好。”

薛义三下两下,已把单君逸衣物除去。楚楚猝不及防,第一次看到了男人的l体。大概因为久在军中,他的身体倒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古铜色,周身没有一点赘r,整个身体犹如雕塑般精美。楚楚大觉新奇,但是记得好像娘娘说过男女毕竟有别,所以连忙回过头去,吩咐张阿牛:“你用软布浸点温水,给他全身擦一遍。然后给他换点宽松的衣物,过会儿就给他擦擦额头和腋下。”

少年应了声,默默依言照做。楚楚自去取了张椅子靠在一边,一会儿碧落煎好了药送过来,待得半凉,便取了个勺子,亲自舀他服下。怎奈单君逸居然牙关紧闭,连灌几次,药y都在嘴边流了下去。

楚楚想得又想,突然笑道:“我有主意了。上次娘娘就是这样的。”碧落反应不迭,就见她猛咽下一口药y,哺入了单君逸口中。碧落一声惊呼,张阿牛浑身剧烈一颤。

楚楚笑眯眯抬起头来,环视左右,道:“我说这方法有用吧。”碧落正欲阻拦,张阿牛手一伸,楚楚觉得一股大力,已把她手中药碗接过。少年淡淡道:“药苦,我来喂吧。”楚楚怔得一怔,见得少年已口对口,将药悉数给单君逸服了下去。

单君逸醒来几疑在梦里。一股最熟悉的甜香流连在鼻端,一个暖暖的小脑袋正偎在他前胸,睡得正酣,还有一点涎水淌在自己中衣上。他不舍得挪开,望前方,薛义全身呈大叉字摊在地上,鼾声如雷。

忽觉门帘一卷,已有个黝黑的少年端了盆水进来,见他醒来,神色不露,道:“将军总算醒了。慕容公子已为你c劳多日,待在下扶他下去休息。”放下水盆,将慕容复抱起在怀中,就要离去。

单君逸一急,扯动肩上伤口,一阵剧痛,也顾不得,微笑道:“放他在我边上睡下好了。这样抱他出去,只恐受了寒气。”

只觉少年目光如刀锋般扫过来,犹豫了片刻,咬了咬唇,还是一步步移了过来,将怀中人极其小心地放在他身边,仔细地为他盖上被褥。

单君逸凝视枕边人,觉得胸口满是溢不住的甜蜜,宁愿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忽见少年面色一变,一个快速闪身,已出了帐外。

便听得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已近。来人正是杜长卿,面色疲倦,目光倒依然炯炯有神。见得两人相拥而眠,本已苍白的面色更冷,道:“君逸,他好像是个男人。”

却见单君逸微微笑得一笑,道:“我明白,但这也没有什么。”

杜长卿冷冷道:“你明白什么?”

单君逸依然微笑道:“就算他是个男人,我也喜欢他。”

杜长卿笑容如刀,道:“先别管别人怎么看,单家容得下你吗?”见得单君逸笑容惨淡,大是得意,又道:“还有,他会喜欢你吗?”

单君逸沉吟半晌,道:“复弟么,不一定喜欢我。”又是微微一笑,道:“我自己喜欢他就可以了。别人怎么看,我并不在乎。我也不会要求他怎么样。”目光凝视着他,缓缓道:“我只要能够在他的身边,可以经常看到他就很满意了。我遇到复弟后,才知道原来我也会喜欢一个人。像我这样的人,朝生暮死,不知道哪天就死在战场上。有这一刻,已经很满意。”看向杜长卿,笑道:“我们相交多年,我也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喜欢一个男人,但是,既然已经如此—正如复弟曾说,人生短暂,何不看开些?”

只听一个非常煞风景的声音说:“原来你真的喜欢男人。”两人俱是一惊,只见慕容楚楚已迷迷瞪瞪张开眼睛,注视着单君逸涨得通红的俊脸,目中y晴不定。其实她根本没听见多少,满脑子里都是那一千两黄金,翻来覆去只在那里盘算:赚到了。

单君逸鼓起勇气,道:“复弟你别动气。二哥—二哥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见他只是瞪圆了眼看着自己,一言不发,不由心底阵阵发冷,勉强笑道:“复弟心里,是不是觉得二哥很肮脏?其实二哥只是喜欢你而已。有时候,我—我也觉得,自己有点毛病………”

灯光下,他的笑容如此寥落,楚楚看得不忍,喃喃道:“喜欢我?哦,喜欢我什么?我老是不懂。而且,我现在很难看……”

单君逸涨红了脸,还是认认真真回答她:“复弟什么都好,真的。不管变成什么样子。喜欢,只是一种感觉。”

楚楚愣愣地站起来,往外走。单君逸觉得一颗心随着他的脚步直沉下去,整个人如坠入冰窟。突然她停住脚步,好像还未从梦中醒来,对他道:“你不要难过,我是女人。”一手已取下顶上发冠,满头青丝,飘泻下来。单君逸还未适应这股狂喜,又听她道:“但是喜欢一个人,我从来都是不明白的。”脚步一转,已走了出去。

雏凤清于老凤声(一)

是夜,闻报,东突厥图利可汗,率大军屯集于y山脚下,去向不明。

杜长卿倒是非常沉着。一面修书给河东节度使刘靖远,报代州危急,一面囤积粮草,加固城防。

单君逸尚未痊愈,但军情危机,他心急如焚,一刻不肯留在账中养伤。杜长卿不得不把慕容楚楚这个祸害,再次请了出来。

杜长卿什么话也不多说:“只要你能够劝说他留在营帐中,将他伤彻底治愈,我就封你为左军副统帅。”

楚楚于是答得也干脆:“你放心,我肯定能做到。”

她的方法也极其简单,那就是,她从此搬进了单君逸的帐中。

单君逸目瞪口呆,看着楚楚一行,将众多琳琅满目搬进了他的营帐内。

红娘板着脸,对他说:“你现在已经知道慕容复是个女子,本来不该这么招人闲话。但你那好兄弟杜长卿,要挟我们小姐,要她彻底治好你,而且之前你不得出门。没有办法,小姐只能亲自来盯紧你,所以在治好你之前,将和你同室而眠。好在我相信,没有人能占到她的便宜。而且我们慕容府,也没有这么多规矩。”

想得又想,道:“如今虽然小姐在大家面前还是男子,但是难保将来被人所知。小姐幼稚得很,不肯娶夫郎。将来可能没人肯嫁你或娶你,你会不会介意?”

单君逸脸红了又红,红娘暗叹:真是色若春晓…………若不是看着你长得委实不错,我还不用这么暗里帮你,希望你聪明一点。小姐么,你是别指望了,她不会替你想的………

果然见得楚楚一把将他按在床塌之上,自己大咧咧靠在一边,吩咐道:“阿牛,你把药端来,请单将军喝下去。”

就听少年答应一声,端到他嘴边,手一送,直接给他灌了下去。楚楚还在那里说:“从此我怎么说,你就要怎么做,不要叫我为难。我也是没办法。不过你除了要出去,其他的要求,我还是可以考虑的。任何买卖,都要公平不是?”

红娘等的就是这句话,赶紧对单君逸大力眨眨眼睛。

单君逸满面绯色,看着楚楚,斯斯艾艾道:“复弟,会不会对你不好?我…………我…………”红娘在心里差点没长叹:真是绣花枕头稻草包…………

就见小姐瞥了他一眼,理直气壮地说:“那当然了,我牺牲多么巨大,你要记得我这番心意,老老实实给我呆在这里,也不要我用慕容府的蒙汗药招呼你。说起来到你这里,我多么不习惯哪…………好在阿牛在这里。我跟你说啊,你所有的亲兵统统不许进来,我不喜欢陌生人。还有……………”

她长长数完了一串,最后道:“当然了,为免你忘记,我叫碧落写了一份同居须知在这里。碧落,你把它挂起来。”看了看某人一眼:“你没有意见吧?”

单君逸呐呐在那里点头。红娘目瞪口呆,心里翻来覆去道:高!实在是高!

杜长卿闻说此事,怒道:“成何体统?”

楚楚回瞪,不甘示弱:“只问结果。”

单君逸终于知道,生活可以是这样的:

账中搭起两张床,遥遥相对。

起床的时候,是必须多次叫唤的。听一次,那个小脑袋会摇一摇,再钻进去。再叫一次,重复。如是三次以后,红娘大怒,就要去掀她的被窝。

单君逸不忍,道:“且慢。我有主张。”取过绿绮。一曲感人的《凤求凰》后,那个小脑袋果然迷瞪瞪冒出来,还要鼓掌:“绿绮自司马相如奏后闻名于世,原为其故。”那边厢,红娘和碧落赶紧把外衣为她套上…………

用膳是狂喜的:“阿牛,那个五珍j回味有余香………叫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少年被她极其热情地送上一抱,满面绯红地垂下头去,她连忙松开手:“嘿嘿,又忘了!”

换伤口的时候是难过的:“哎呀,都怪我。…………不过二哥这枪法真的很不错,就是杀气重了点。”

单君逸怅然,心想:其实二哥,血雨腥风中走来,单家枪人称碧血银枪,根本就是毒辣…………凝视她天真的笑脸,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那晚,两人谈罢兵法,已然更深。单君逸含笑睡去。楚楚在床上,突觉身上渐冷。原来炉中炭火已快烧磬。楚楚想了想下得床来,赤脚一踏在地上,冷得直抽气。突有一个温暖的身体拥紧了自己,一手已在炉中倒入木炭,不是张阿牛还是哪个?

他扶得自己躺入衾中,奈何晋地夜寒,塌上早已半冷。楚楚贪恋怀中温度,见他欲走,反而把身体靠了过去,整个挂在他脖子上,那刹那,还以为身在将军府,对着娘娘,撒娇道:“我冷,你替我暖暖。”少年本已身形不稳,怎料她手上一用力,便已将他拉了下来。无巧不巧,贴个正着……

少年一阵眩晕,根本不敢动。不用看,也知道身下娇躯美得玲珑剔透,犹带女儿家特有的甜香。他紧张得满身是汗,谁知楚楚愣得一愣,把脸扭了一扭,自己唇上一阵微温。

今夕何夕?

他入魔一般,寻住那张樱唇,一股更甜沁的香味传来。半晌,他的舌头已无师自通地撬开她的芳香,寻觅她的香舌………

楚楚迷迷瞪瞪,想:这是什么?是接吻么?

突然啪的一声,却是一册简书掉落下来。少年猝然一惊,神台顿时清明,满腹羞惭,不待楚楚反应过来,再也不敢停留,急急飞身蹿出账外。

若不是卺中犹温,楚楚几疑,乃是一场春梦。

但是翌日张阿牛布膳如故,面色不改,楚楚心想,难道真的没有什么关系?她放心地品尝菜式,完全没看到少年袖中微微颤抖的手。

那天问红娘:“到底什么样算男女之事?”

红娘大喜:“小姐你终于开窍了。将军特备有秘籍在此,你稍等。”

须臾,取来一书,上题“风月宝鉴”。

楚楚看得半晌,先是一喜:“原来那个不算。”后来语气迷惑:“这是什么?妖精打架么?”

红娘恨得要死,夺过书去,长叹:“我看你简直是榆木脑袋。”

雏凤清于老凤声(二)

好在单君逸,毕竟是一天天好起来了。

局势渐渐危急,闻报突厥先遣部队已直破云州。

杜长卿前来检视,他仔细看过,道:“伤势已是无碍,就是卧床多日,气血两亏。”

楚楚笑道:“我早料到了。今晚他服下最后一帖药后,我将以银针,为他推血过宫,保证无碍。”

杜长卿瞪她一眼,道:“你早日搬走,我也好早点安心。”此语一出,心里一惊:这句话好像有哪里不对。

楚楚哼得一声道:“你当我喜欢呆在陌生男人的帐子里。”此言方出,突想起自己还曾睡在他的营帐中,连忙抬眼看去,果见他目中幽暗之色大盛。她嘻嘻跳开道:“好了,不管怎么样,明天我都自由了。”突觉一道目光投s过来,却是单君逸凝视着自己,目中似有几分凄然,让人不忍多看。

倒是张阿牛如释重负,连楚楚,也感觉他今晚端药的脚步,颇有几分轻快。

今晚在账外的兵士,明显减少。楚楚听得几个人在那里私语:“突厥已破朔州!………将军把人都调到前方去了。”

两人俱是心头一震。楚楚收敛心神,把银针根根扎到x位上,心想:战争,真的又要开始了么?

一灯如豆,营帐内分外寂静。左右无人,却是红娘怜惜单君逸,特地遣开了众人,让这个呆子能够和楚楚单独待会儿。

单君逸如何不知,过了今晚,战火就要烧到这个边城。兵戈铁马,血流成河。在这块土地上,从来都战火纷飞,雁门古道,曾饮下多少壮士的热血?

但是,纵有千言万语…………背上,是那双欺雪压霜的小手,纤纤抚过他的肌肤,明显有点心不在焉。大战在即,她肯定也在那里心神不定吧。

慕容复,不像一个姑娘的名字啊。她脸上的皮肤,也明显和手上的不相称。真的只能永远是个谜么?

难道自己对于她,真的一点没有被放在心上?

他有那么一点不甘,一点点潜上来,在那双手拔去最后一根银针时,蓦地伸手,一把把那人拉转到面前,与自己面对面。

沉声问:“你的名字?”

“嗯?”今天这个人,怎么跟平常不太一样,而且仿佛………变得有点危险。楚楚迷惑地看着他坚持的眼神,第一次觉得他平素温和的笑容背后,也有不可拂逆的一面。

笑了一笑,决定不要惹他,道:“慕容楚楚。”

“楚楚………”他翻来覆去地念了又念,声音渐渐低迷。楚楚正以为已经过关,准备回到原位时,突见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已有一个俊美的笑容绽放在灯光下,还带几分嬉笑道:“尝闻慕容府易容术妙绝天下,楚楚,你就不能给我看一眼你的真面目吗?”

见得她犹豫,祈求般看着她,软软道:“就一眼…………其实楚楚长什么样子,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但是我怕以后,万一,再也没机会看到你。难道我连怀念,也没有一个对象?”

那是什么眼神?仿佛溺水的人,期盼一根浮木;又仿佛飞蛾扑向火焰,那种奋不顾身的疯狂—楚楚凝视面前人,真的是那个温文儒雅的将军吗?

“假如,假如你真的觉得那样好。”

那是怎样的一副容颜啊。单君逸惊住,那一刹那,有个极强烈的念头,想要捧起那盏油灯,好好把面前人照个清楚。

是天上的仙子?还是落入凡间的精灵?他不敢眨眼,觉得这分明是一场梦。那人却恼了,道:“看什么呢!别看了,我又不是………”倏地衣袖一挥,把灯火灭落。

一切就要消失了么?他简直是下意识地抓住旁边的人,又下意识地把她拥紧。

如果可以,是否能够永远?

那股熟悉的甜香又一次包围了自己,她有点害怕,身体在怀中微微地抖。她是那么暖,那么柔,那么香,那么美,那么……………这就是神魂颠倒么?

他听凭自己身体的直觉,轻轻伸出手,拂上她的脸,一点点,一丝丝,仿佛为了把每一部分,深刻印在自己的脑海里。当手抚摸过她的朱唇时,突然一痛,小丫头居然张开嘴,咬了他一下。

后来楚楚一直想,肯定是这个做错了,以至于………

楚楚可以感觉,眼前人笑了一下,然后那张俊脸便直黑暗中印了下来。唇齿相依,辗转流连…………头,开始晕,简直快不能呼吸……—可以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声,急促无比。

但是然后………他的手毫不迟疑地伸过来,扯开了她的衣襟,好容易他顿了顿,突然,便抚上了胸前的丰盈………

啊,这算怎么回事?

楚楚突然把眼前的危险看得分明,当下毫不迟疑,一掌挥出,重重印在他胸前。他居然也不躲避,就这样生生受了一掌。身体,猛烈震得一震。

呀,他的伤………

楚楚什么也顾不得了,连忙起身欲走。早被身后人猛地一把抱住,两人几个翻滚,落在帐内。

他,什么时候变得好像一头猎豹?

衣衫,何时件件褪落?

楚楚朦朦胧胧之间,好像看到了风月宝鉴中的画面,还待迟疑,突然身体一阵尖锐的剧痛,好像什么被强烈撕裂的感觉,痛得已流出泪来。那人身体紧绷住,滴滴汗落在她身上,喃喃地在耳边不断道:“不怕,不怕!”

“痛呀,你自己试试看!”楚楚怒道:“停下来!”

他笑着,密密吻了下来,道:“楚楚,我是男人。”觉得她慢慢放松下来,便是一个剧烈的挺身!

“呀!”然后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但是疼痛已慢慢而去……………一切停止的时候,她心头一惧,下意识地伸手一指,点了他的昏睡x。

浑身酸涩无比地站起来,随便裹紧了衣衫,她仓皇而遁,心里发誓:决不再见这个男人!

这时,远远守在账外的红娘呆了呆,便闪身进了账中。灯光明后,她满意地看到满地狼藉,突想起一事,把躺在地上沉睡的男人手臂抬起一看,果然一点殷红,正慢慢淡下去。这方面堪称渊博如红娘,当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笑得更欢道:“果然身家清白………”

她想了想,一手揭过床上被褥,盖在那人身上,挥灭灯烛,含笑而去。

雏凤清于老凤声(三)

那夜确是个是非之夜,突厥大军终于兵临城下,在雁门关外三十里处驻扎结营。

翌日清晨,杜长卿集齐各军统领,登上塔楼瞭望。其中唯有慕容楚楚称病不至,他心下奇怪,她夙愿得偿,今天应该趾高气扬来这里与他一较高下才是,怎么居然………转头望去,单君逸面无表情站在那里,面上刚刚飘过一阵可疑的潮红。

楼下,突厥大军兵强马壮,唿哨之声不绝于耳。

阵前,已有一将越众而出。那番将生得极为壮硕,身长八尺,豹头环眼,提得一根巨型狼牙棒,指着城楼叫骂道:“中原小贼,敢与你爷爷比试么?”

账下众将中,薛义最是火爆脾气,当下大怒请战曰:“待末将出城,杀他个落花流水。”

杜长卿笑谓薛义道:“薛将军从来勇猛无比,但此番突厥以大军压境,而我方援兵未至,敌强我弱,势不能以硬碰硬。”

薛义不服道:“难道就坐等其攻城?”

杜长卿笑道:“当然不是。我计以老弱士卒引诱突厥,待它兵力分散以后,再行进攻。由于我方兵力不足,须辅以奇阵,方可奏效,务求一击而中。说到奇阵,来人,把慕容将军给我请过来。”

少顷,便见慕容复沉着一张脸,带着两个近随走了进来。他向杜长卿施礼毕,便找了个最偏的座位坐下。

杜长卿冷冷注视着单君逸,道:“君逸,你把地图拿倒了。”

军情危机,当下杜长卿展开地图,将山势地形于众将说个明白,拟定计划。楚楚越听越是心惊,心想杜长卿难怪少年得志,果然腹有春秋。

那人目光炯炯地注视她,道:“慕容将军有何高见?”

楚楚第一次觉得面前人别有一番摄人的风姿,当下第一次给了他一个微微笑容,道:“杜将军的‘让威’之法,果得孙膑兵法的精髓。孙将军曾把弓弩比喻为‘势’,正在于说明战争就是要争取发s弩矢的那一最有利的瞬间。孙将军还注意利用各种地形创造有利的态势。他在《官一》篇说:‘易(地形平坦)则多其车,险(地势险阻)则多其骑,厄(山陵狭谷地带)则多其弩。’意思是在山险中作战,要放开谷口,把敌人引出山谷来交战。在杂草丛生的地方作战,要虚设旌旗,诱敌深入,进行消灭。自己要抢占有利地势,攻击处于不利地势上的敌人,这叫做‘居生击死’ 。总之,就是要把握有利战机,利用一切可能的条件,创造有利于我、不利于敌的态势,以争取战争的胜利。雁门关的地形,我肯定没有诸位熟悉,就请

第 4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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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长卿环视众人钦服的目光,微微颔首,点起兵马。

那番将正在那里踌躇志满,突见城门大开,只有一个白袍小将,看上去甚为文弱,后跟随着几千兵马,俱老弱病残,大笑道:“大唐果无人矣!”冲杀过去。小将不敌,且战且退。番兵大喜,营中冲出几路兵马,紧随其后,追歼过去。

最末的番将刚率领兵马踏入山谷,突见一路兵马杀到面前,有一骑飞奔而来,马上人身长九尺有余,面如黑铁,手里提将两枚大锤,喝道:“何方小贼,敢来这里撒野!”锤随身动,挟雷霆万钧之势,已然扑落!那番将挺刀去挡,早被一锤击断,另一锤狠狠砸下,将他脑袋打个粉碎!突厥兵士见这般勇猛,一哄而逃。薛义哪里肯舍,大吼一声,将溃逃兵士,打得七零八落。

当首那番将手执狼牙棒追入山下,眼见已无去路,大喜道:“唐兵还不束手就擒?”突见那小将勒马停下,对他冷冷一笑,俊面上竟满是肃杀之意。旁边老兵摘掉白须,竟是易容而就。正在心下狐疑,那小将早已银枪在手,恍如惊虹,刺将过来。那枪法极为狠辣,先刺中了番将座骑,那马吃痛,将他翻落下来,早有一枪补上,命中他咽喉。垂死之际,番将望见众多唐兵涌出,挥刀痛宰,心知中计,已被一支弩箭,贯穿心口。

是役,折损突厥三万多兵马,突厥退在城外。

众将虽得胜归来,河东节度使刘靖远的援兵,却仍未抵达。杜长卿情知突厥势不可能就此罢休,而雁门守卫,总数不过5万之众,若成围城之势,岌岌可危。命探子多方打探,谁知突厥营内守卫森严,几个士兵都被斩去首级,悬挂于都门之上。众人看得睚眦欲裂,红娘、碧落都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血淋淋的场面,都掩袖不忍再看。

杜长卿正在账中与众人商议,突见慕容复面色苍白,闯进账来,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末将愿为将军打探突厥!”

连日来,单君逸多次找过楚楚,一直避而不见,此番看到她的面容,正待欢喜,突听她这么一句,犹如晴天霹雳,当下顾不得礼仪,也顾不得看杜长卿的脸色,大叫:“不可!”

慕容复冷冷把头上长发散落,道:“我是女子,反而无人起疑。”

众皆哗然。惟杜长卿想了又想,道:“若论狡诈聪明,确实无人可出其右…………”

单君逸急道:“将军不可!你明知复弟…………楚楚她身负绝代姿容,此去岂不羊入虎口?”

杜长卿目中冷光大盛,道:“哦?连这你也知道了?”目光犀利得直叫单君逸差点低下头去,自语般道:“我就知道,她是个祸水………” 突然嘴角绽放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道:“那你说,世上还有什么人能够拒绝这样的祸水?”

单君逸满脸苍白,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众人在两人之间看了又看,然后瞟在慕容复的满脸雀斑上,俱是一副不可思议的神色……………

其实楚楚那夜一面走一面懊恼:自己为什么又要学雷锋呢?虽然的确准备和那个杜长卿一较高下,但是没必要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吧?

静下心来,施展“莫愁步”到极致………………便见一缕人影飘飘缈缈,滑进了突厥大营。

投石问路骗过守卫,楚楚闪身躲进了黑暗处,还在那里犯愁: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

好在不久就听到传令兵在那里用突厥语喊:“大汗有令,传各部首领大帐内议事!”

雏凤清于老凤声(四)

说起来楚楚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天资过人,那就是不知什么时候大家发现,她简直是过目不忘,所以学起任何东西都特别快。比如说,来雁门关前,小胖特地为她请来了人教习突厥语,她甚至没有学多久,居然掌握了基本的听说读写。

当时大家都觉得惊奇,唯有其母林小胖不以为异,只是上上下下看了她半天,然后走过来,轻轻抚摸她的脑袋,喃喃地道:“你真是我的女儿吗?”

后来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于是大家也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就像接受她其它才艺一样。

如今楚楚听得这么一句,如蒙大赦,在黑暗中看得分明,各个营帐中果然陆续出来了各种人物,穿戴各异,纷纷向居中一个甚为巨型的营帐走去。

楚楚想起杜长卿说过:“目前我们仍然没有确切知道他们到底来了多少人,也不知道他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看来要知道并不是难事,如果可以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当然要混进这个营帐中去,也决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好在慕容府的易容之术,并非浪得虚名。

虽然一般人当然无法靠近大帐,但楚楚眼尖,已看到几个侍女正在那里忙碌。

本来她是准备点倒一个侍女混进去。突然听到一把娇媚的声音用突厥语喝道:“滚开!我就是要见可汗!”

纵在黑暗中,楚楚依然觉得眼前一亮,只见大帐不远处出现了一个红衣美女,窄袖长裙,身材高挑,皮肤雪白,金色的面纱掩不住美丽的面容。她身前还站了一个侍女模样的人,正在喝斥一个试图阻拦她们的侍卫:“忽兰公主要见可汗,你们也敢阻拦么?”

那侍卫苦着脸道:“小的不敢!只是公主每次都这样,大汗当然不会怪罪公主,小的可是领教军法多次了。不如这样,小的带你从后面进去。求公主千万别说是小的带进来的。”

被称为忽兰公主的女子昂起头哼了一声,对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便道:“那也成吧。你快带我们进去。”

果然那侍卫已领着两人来到一个偏僻角落,打开帘子行了个礼道:“尊贵的公主,就是这里了。小的就先下去了。”转身离去。那忽兰公主对侍女点点头,侍女施了个礼,道:“那奴婢就先在外面等候公主。”

那侍女去得飞快,没看到主子后面,突然多了一条人影,虚空一指,自己主子已软软倒了下去!

也不过瞬息功夫,楚楚终于如愿以偿踏进了大帐。

当她的身影出现在大帐中时,各部首领已纷纷落座,看到她时,几乎没有人表现出特别惊异的神色,楚楚暗暗高兴:看来这个忽兰公主,还不是一般的娇纵。

正中虎座上斜躺着一个服饰华贵、身形彪悍的中年男子,一双眼睛甚是犀利,看到她时却浮现出了一个宠溺的笑容,道:“忽兰,你又调皮了!”

楚楚不慌不忙,回他一个微微笑容,向他走了过去。那男子握住她的手,扶她同坐在座上。便见众人齐齐向那男子见礼。饶是楚楚这样的胆色,也不由心中一凛,看来那个不住对她微笑的男子,正是大唐人闻之色变的图利可汗,白忙中,他还低声附在自己耳边,炙热的呼吸几乎扑到她脸上,轻轻问:“忽兰,你今天擦了什么香?真好闻。”

楚楚觉得自己的心顿时跳快了一拍,眼角却嗔了他一眼。那男子摸着颔下虎须,已爽朗地笑了起来。

好在那男子马上正了颜色,对众人道:“目前雁门久攻不克,诸位有什么打算?”

立即就有一个鹰目男子站起身来,锦袍编发,裘褐毳毛,面目与图利可汗甚为相似,对座中人施了一礼道:“大汗何必烦恼,我突厥二十万大军在草原上从来英勇无敌,雁门不过区区弹丸之地,攻克定在早晚之间。”

旁边立即有人嗤笑道:“左厢察果然英勇。前日你部中了唐军埋伏,五万大军折了一半有余,还能在这里如此慷慨激昂,倒叫我等真是佩服。”

楚楚抬眼望去,说话的男子年纪不大,也是锦袍编发,懒懒围了一件棕色的皮裘。引人注目的是他的五官,深目高鼻,异常棱角分明,眼睛居然呈现一种极深邃的蓝色,皮肤因为久在烈日下的缘故,倒呈一种蜜色。楚楚心想,人说突厥人常与西域通婚,果然如此。留神看旁边人和适才说话的左厢察,五官也有别于汉人,只是没有他那么明显。她从未看到过这种面孔,倒觉得也非常赏心悦目,不免多看了几眼。那男子似有所感,目光突然鹰般往她扫了过来,幸亏楚楚面上的金色面纱,挡去了她一霎那的发怵。

账内已有人哄笑了起来。楚楚静静坐在那里,心里却想着杜长卿曾经说过,突厥军分为三个部分,一部分是可汗的扈从队伍,也就是亲兵,取名〃附离〃。突厥军队的主体却由附庸部落的辅助兵员构成,有一部分来自突厥本部的普通牧民,这种军队称为'控弦之士〃'。还有一部分称拓羯族,它是一支由中亚昭武九姓胡组成的精兵,一般人称“胡人”。突厥汗国以兵力立世,统帅最讲究血统 图利可汗立其弟咄悉匐为左厢察,骨咄禄子默矩为右厢察,各主兵马,看来刚才那个鹰目男子就是左厢察咄悉匐,这个年轻的穿戴也甚为华贵,还敢嘲笑左厢察,想必就是骨咄禄子默矩,听说左、右军兵力相仿,看来都是五万余人。前一战打败的,看来就是左军的部队。

咄悉匐满脸通红,狠狠瞪了骨咄禄子默矩一眼,大声道:“唐人狡诈,防不胜防。右督察如此能干,理应为大汗奋勇杀敌,即刻攻打雁门。”

骨咄禄子默矩只是微微一晒,对可汗施礼道:“雁门易守难攻,听说目前的统帅为新封的大将杜长卿,此人足智多谋,只恐强攻不易。要夺雁门,还要从长计议。”

早有人听得不耐,大声道:“右厢察何必长他人志气。我突厥铁蹄所至,何处不踏为灰烬?这样说话却是何意?”

骨咄禄子默矩还没说话,他身侧的兵士已大怒抽出刀来,道:“何人胆敢对右厢察无理?”

楚楚看着大帐内顿时声音嘈杂,混乱不堪,心想:这突厥果然是游牧民族,不谙礼数。身边男子呼吸渐渐沉重,握着她的手已不自觉抽紧,楚楚心念一动,甚是柔顺地向他依偎过去。只觉身边人心跳极其不规律,楚楚自幼习医,立即听出这图利可汗虽然看起来强壮有力,分明得过长期的心肌炎症,大概是多年戎马c劳,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已成沉疴。她本来已在心里想了千万种刺杀他的方法,只奈何不能不被察觉地全身而退,此时不禁怜悯地看了那人一眼,心想:纵然坐拥天下,也没有那个命坐在那个位置,这般辛苦劳顿,究竟为谁来呢?

那男子容色甚是宽慰地拍拍她的香肩,不轻不重咳了一声,大账内顿时噤若寒蝉。楚楚暗暗佩服,这图利可汗果然治军甚有一套,难怪在草原驰骋多年。

只听那人道:“本王继承天命以来,与诸位一起征战多年,唯一的心愿,就是在有生之年能踏平天下,各国来朝…………”言未及完,已剧烈咳嗽起来。

众人大惊,齐齐拜服在地,三呼大汗。唯有那咄悉匐虽然恭谨地拜下去,鹰眼中却有丝说不出的狠毒之色,瞟了过来。楚楚一怔,那男子却盯在她犹覆着面纱的脸上,目光犹如秃鹫盯着自己的猎物,说不出的y逸之意,看得楚楚如坐针毡,说不出的厌恶。突想起突厥风俗,弟可娶兄嫂,叔可娶侄媳,忽兰公主也是美貌佳人,看来这咄悉匐野心不小,早就妄图染指权势美人。不过目前看来两虎相争,还未能拔得头筹。

图利可汗慢慢止住咳声,微笑道:“本王自知时日无多,这阵子身体更加反复,生怕这样的雄心壮志,竟没办法完成。所以不能再等下去。谁料唐将中还有如此人物,好在二十万大军只损伤了一点皮毛。左右军尚有7万壮士,各部还有8万精兵,拓羯族也有2万勇士,想雁门关内,守卫不过数万,即日便可攻城,定能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他举重若轻,已把众人的军心又鼓动了起来,账内人已纷纷振臂高呼:“大汗万岁,踏平长安!”

楚楚在心内冷笑一声,想着今日目的已经达到,一缕指风,已向着他心脏位置弹去,他本就不稳的心脏如何受得了这种压力,面色骤然一红,已向账中倒了下去。众人齐声惊呼,楚楚故作惊呼,模仿那女子的口吻道:“还不快扶大汗下去安歇?”

早有附离一拥而上,将图利可汗抬进旁边的黄色王账中。楚楚手执汗巾,看起来正在焦虑地为他擦拭,心里却不住地盘算脱身之计。奈何重重守卫,除非有飞天遁地的本事,否则千难万难。想起被她施下药藏在暗处的忽兰公主,要是天亮前不得脱身,难保不被人发现,不觉冷汗涔涔,手心里已渐渐渗出汗来。

忽听一阵纷沓的脚步已踏入帐中,已有一把熟悉的声音道:“大汗醒了没有?”楚楚抬眼一看,只见侍卫已引咄悉匐进入账中,那双鹰眼兀自在那里骨碌碌转个不停,已挥手对侍卫道:“你们先下去,我跟公主说两句话。”他大概平日里也飞扬跋扈,众侍卫答应一声,竟齐齐退了下去。眼见他目光毒蛇般缠绕上来,楚楚吓得心中狂跳,不自觉向图利可汗身后退了下去。

却见他已一把把她抓了过来,手臂极其有力,笑道:“忽兰公主,你如今还能逃到哪里去?”手上用力,已扯下她的金色面纱。

楚楚心头一悸,差点就要惊呼,猛想起自己已易了容,果然那咄悉匐并未变色,但是他毛茸茸的大手,却已伸出,业向她面上摸了下来。可惜那个忽兰公主,好像是不懂武功的,那么,接下来………

危急之中,却给她想出一计,在那只熊手将到之际一个轻盈闪身,道:“大汗还在昏迷,左厢察就这么急不可待了么?”

雏凤清于老凤声(五)

咄悉匐呆得一呆,觉得面前人今日温婉妩媚,竟不似前日那般冷若冰霜,他心中大喜,以为是大汗重病,显然危在旦夕,忽兰公主也要再寻归属,故开始对他假以辞色,不觉心中大是得意,嘿嘿笑道:“忽兰公主是聪明人,汉人有句古话,叫‘良禽择木而栖’,大汗一旦有不测,你处密部数万族人,有谁可以依靠呢?”

楚楚心中更是鄙视,道:“哦?那么为什么忽兰就一定要依靠左厢察呢?”

咄悉匐脸色一变,道:“怎么你还以为骨咄禄子默矩会帮助你吗?那个小白脸有什么本事?混吃混喝罢了。老实告诉你,你若是不从我,我会杀尽你的族人。你看到账外那么多首级吗?告诉你,他们的脑袋,都是用我这把金刀,像切蜜瓜一样切下来的。切下来的时候,那血流得像克鲁伦河的河水一样急。你处密部数万族人的血汇集起来,会不会比克鲁伦河还要宽广呢?”

楚楚心里一阵厌恶,差点恶心得就要呕吐起来。她强止住那股腥意,站在那里。咄悉匐见她面色苍白,更加得意,忽听她突然问道:“哦?那些都门上挂着的人,都是你杀的么?”

咄悉匐怔得一怔,没料到她居然还能说话,下意识点了点头。便见她目光似是寒光一闪,突然变成微微温柔一笑,美目中宝光流动,道:“左厢察莫要吓唬忽兰,忽兰的胆子从来都是很小的。”

咄悉匐看的心中大痒,道:“忽兰公主果然不愧为突厥第一美女,美得就像…………嗯,乌兰巴托的玫瑰,如果我能够得到公主,肯定好好地保护你,不会让玫瑰失掉芳香………”

他正在那里搜肚刮肠,却听得忽兰噗嗤笑出了声,道:“你打算在大汗帐内,跟我说这样的话么?”

咄悉匐又是愣得一愣,觉得今晚的收获实出自己意料之外,道:“公主的意思是……………”

却见她掩面笑容绽放,美得摄魂夺魄,眼角还轻轻斜睨着自己,道:“左厢察何不给忽兰拿一副侍卫的衣服来,有些话…………这里说太不方便,我们到东营外的偏僻之地……………嗯?”

咄悉匐只觉半边身子登时酥软,喜得说话都有点不利索,道:“啊……忽兰公主所言甚是,那我们待会儿在东门外的小树林里………………………”却觉她一双妙目瞪了他一瞪,恍然大悟,道:“就是这样,对,我先下去。”

不一会儿,他即遣人送来一套卫兵服饰和一块腰牌。楚楚冷冷一笑,换上身去,看着犹在昏迷的塌上人,心想:几个时辰肯定是没问题。

果然一路无人阻拦,出得营去,不远处便是来时那片树林。她方踏进去,便有一双强壮的手臂将她搂紧过去,闻得一阵令人窒息的夹着汗臭的异香。那张嘴正在她脸上寻找她的樱唇。

她微微挣扎,道:“左厢察吗?”

那男人唔了一声,突觉胸口一阵锐痛,正待厉声呼喝,喉口也同时一紧,却见身边人早已跳开身去,身手敏捷之至。但觉天地间一片黑暗,依稀感觉自己的鲜血,正汩汩而出。而口不能言,满心不甘地,缓缓倒落在满地落叶中。

楚楚长长叹了一口气,突然感觉一阵杀意,近在咫尺,不待她有所行动,喉间已抵上冰冷的一物!

只听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你不是忽兰。”忽然转成流利的唐文道:“你是汉人。”

楚楚深深吸了一口气,倒把心底那阵恐惧压了下去。面上犹带微笑,道:“不错。”缓缓转过身来,月影依稀,月光映出面前人宝石般的一双蓝眼睛。她叹了口气,道:“原来是右厢察。你的眼睛真美啊。”

面前男子愣了一愣,笑道:“原来汉人中竟有如此勇敢的女子。不过,你以为凭着几手武功,就能从突厥大营杀了人后大摇大摆地走掉吗?”

楚楚微笑道:“那右厢察以为凭你一人之力,能挡住我吗?看来右厢察也是孤身到此,而且刚才你明明可以阻止我杀人,为什么到现在才出手?是因为我杀的那个人也是你想杀的吗?”

她目光流动,闪烁着无穷光芒,微微含笑,道:“还是你爱慕忽兰公主,所以特地跟来保护她?那么我所做的,不正是你所求的吗?你为什么不问我,忽兰公主在哪里呢?”

面前人反而笑起来,道:“有趣!有趣!被我的弯刀指着还能不变色的,你是第一个。”

楚楚微笑道:“因为变色也救不了我的小命啊。难道右厢察不担心忽兰公主的小命吗?”

果然喉间的弯刀又递进了一寸,那男子冷冷道:“她并不是我的爱人,不过我还是要留下她的小命………她在哪里?”

楚楚嫣然道:“右厢察不觉得右手臂有点异样吗?”

那男子一怔,不由自主往下一看,手臂分明并无二样,身前的女子却已趁着这一瞬间,以不可思议的身法飘落开去,微微笑道:“右厢察原来也会中计。”

他心中大忿,正待追赶,却见一支弩箭突然呼啸而至,深深落进他脚边的地上!

便见那女子笑了起来,愉悦之至,仿佛天上的星光都落进她的明眸中,道:“呀!你也来了么?”

他看得不禁呆了一呆,却见她对自己微笑道:“你赶快回去,从大账边的草丛里,可以找到你心爱的忽兰公主。她中了我的断魂散,不在半个时辰内服下我的解药,是绝对看不到明天的太阳的。你的大汗心脏快要衰竭,你马上便可以娶到你心上的人了。”

她身后赫然闪出一个少年和一匹黑马,那少年目光似电,手中分明是一把难得的强弩。一个恍惚,她已骑在马上,一扬手,一个小瓶已投入他手中!那马神骏无比,早跑开几丈之外,犹听她银铃般的声音道:“右厢察还不快去?希望永无再见!”

她没有看到,身后人不甘地紧紧凝视她背影,终于,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小瓶,咬了咬牙,迅速向大营回奔。

楚楚伏在马上,搂紧少年的腰身,低低笑道:“为什么每次我有危险的时候,你都会在我身边?”

雏凤清于老凤声(六)

少年并不搭话,只把马策得飞快。楚楚又笑道:“这匹马竟然可以媲美单将军的皎雪骢,你怎么得来的?”

少年闷笑道:“就是它了。它的颜色太显眼,单将军将它染黑了交给我来接小姐。”说话间,已纵马来到一山顶,从上面俯瞰下去,突厥军营一览无遗。

楚楚奇道:“你不带我回城吗?”目光所及,猛地“呀”了一声,苦笑道:“我这里全身还在哆嗦,他的动作倒是挺快的。”

只见突厥大营中,不知何时燃起了熊熊烈火。只见旌旗满天,遮天蔽日,楚楚站在高处,看得清楚,唐军兵分三路,已团团向突厥大营包抄过去。突厥军队纵被称为虎狼之师,奈何左厢察失踪,大汗昏迷,完全没有预料到唐军此刻攻来。很多人都刚刚从梦中惊醒,就已经被一刀穿透。唐军还趁机烧了他们的粮仓。一时间人仰马嘶,乱作一团。楚楚喃喃道:“哪里来的这么多兵士?援军到了么?”

少年道:“没有。杜将军只是多布置了一些旌旗,还在马尾后扎了树枝,可以看起来声势浩大一点。再加上夜里本来就看不太清楚…………”

楚楚凝视远处,只见杜长卿一骑当先,手执长刀,威风凛凛,干脆利落地砍落身边涌过来的突厥士兵,月光和火光交相辉映在他伟岸的身形上,将他照得仿佛天神一般。四周的唐营兵士都用炽热的目光追随他。张阿牛静静立在她身边,目中满是敬意,注视在那里。楚楚呆了会儿,怅惘道:“不知道他本来就准备发兵呢?还是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她不待身边的少年回答,兀自哈哈大笑起来,道:“你看我都在想什么?英明神武如杜将军,就算我困在突厥营中,也绝不会因小失大,来发兵救我的。他果然智勇双全,不光会把握这种时机,还懂得虚张声势,因势利导………………一代将才,确实需要这种狠心吧。”

少年目光黯了一黯,静静地说:“杜将军就算不会,单将军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至于我,小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楚楚侧过头凝视着他,夜光中,他的身形极为挺拔,目中是一种沉着的坚定,楚楚今晚本来惊魂未定,他在身边,却觉得心渐渐安定了下来,仿佛所有的烦恼,都一时间离她而去,心里是全然的信任,不自觉地伸手环住了他,放心地靠在他的后背上,含笑道:“嗯,阿牛对我最好了,我一直都知道。”

少年人身形轻颤了颤,半晌,问道:“如果阿牛不是阿牛呢?”

身后的女子轻笑了声,道:“有什么关系呢?不论阿牛是什么人,只要永远在我身边就好了。”

少年剧震了震,仿佛不能置信般叹了口气,喃喃道:“如果阿牛,想做小姐的夫郎呢?”

楚楚愣得一愣,已被他轻轻握住了手,只觉他的目光还带着一种狂热,炙热地盯着她,手却一片冰凉,分明心中忐忑不已,不知怎的,不忍他如此为难,叹息道:“非要如此么?”

少年咬咬牙,孤注一掷般道:“如果确实如此呢?”他不敢看面前人的脸色,只紧紧盯着地面,早把唇咬出血来。

忽听她道:“如果这样,你就会天天做菜给我吃了对吗?”

少年呆了呆,却听她又道:“可是红娘说,我要娶很多夫郎的。那么做我的夫郎,并没有什么好处的。你还愿意做吗?”

少年呆呆地点了点头,她便笑道:“那么行啊,我答应你。”

少年完全怔住!半晌,觉得一颗心慢慢落到实处,说不出的狂喜,此刻才一点点窜上来,此刻反而无话可说,只能紧紧将面前人拥在怀中,突然抬起手咬了自己一口,楚楚一惊道:“你做什么?”少年只是笑道:“会痛!好,痛就好,原来我不是做梦…………”面上竟已落下泪来。这个倔强的少年,陪她出生入死,从来没有皱过眉头。楚楚大惊道:“怎么了?”少年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淡淡道:“原来古人说喜极而泣,竟是真的。”

山下的喊杀声却蓦地尖锐起来,已有一队突厥精兵,合成队形,从重重包围中突围而出。为首那人回过头来,一丝蓝光在夜空中一闪。楚楚看得分明,惊道:“是骨咄禄子默矩,他—他突围了!”

少年早安静了下来,道:“杜将军肯定早料到了,故意给他们一条生路的。如果赶尽杀绝,突厥人凶悍,反而会被他们夺回先机的。”突然语气一变,咦了一声道:“是单将军,他怎么追了去了?”

楚楚凝神望去,果见单君逸白袍银枪,追杀而去!

楚楚暗道要糟,那骨咄禄子默矩有5万亲兵,骁勇非常,她急急注目少年,他知她心意,微微点头,已扶她上马,往山下疾驰而去。

但是这张脸,肯定不能再出现在突厥大营。仓促之间,楚楚只来得及往脸上抹了几把。耳边风声呼啸,唐兵银色的甲胄,突厥兵黑色的战甲,混杂在一起,天地间尽是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时不时有白羽箭掠过身边,她却急急地追随那抹白色的身影。在心底笑道:原来明知道要辜负,还是不忍心看着他有危险。这人世间的感情,果如红娘所说,奇妙得很。

突厥的右杀军果然训练有素,5万大军在如斯混乱中分成两段,一部分护着一顶黄帐退去,大略便是图利可汗。另一半由骨咄禄子默矩率领,已在山下围成阵型,骑兵在前,弓弩手并后,无数把弯刀折s着依稀的月光,静静地等待噬血的时机。

单君逸一人一骑却毫不犹豫,左手一拉,骏马长嘶声中已然立定,他俊逸的面上冷霜笼罩,道:“大唐单君逸,特来领教右厢察的刀法!”

蓝眼睛睨着他,骨咄禄子默矩哈哈大笑道:“单君逸!………好,好!你竟敢一个人前来。既然如此,突厥也不能被人嘲笑以多胜少。来来来,且让我来领教碧血银枪的利害!”冷笑中,弯刀已在胸前划出一道耀眼的弧度,刀身上的蓝宝石折s着月光,幽幽地闪着冷光。

新月如钩,天地间本来夜色笼罩,这一刹那,突然光华四s,只见银枪绽放,明明是灼灼夺人,却冷得叫人寒进心里去。这次,没有花式,也没有变幻,直接就启动了漫天杀气,挨得近的士兵,只觉得衣角猎猎吹起,纵然身披厚甲,也仿佛有一股寒气直过来,有几个甚至勒不住马,险险从马上摔落下来。

骨咄禄子默矩的刀,却沉静地像一潭水,又密得象一张网。他的招式看起来都很简单,却招招致命,好像草原上搏命的猛兽。他整个人就好像草原上的苍狼,执着地盯紧眼前的猎物。楚楚看得心惊,手上一动,一把银针就要出手。

身后的少年却覆住了她的手,她不解地回过头,却见他对自己微微笑道:“小姐,是男人,都有自己的尊严。这时候,你还是不要出手的好。”

楚楚似懂非懂,只能收回手去,但满心都是焦灼,一声声短兵相接,仿佛就敲落在她的心上。

远处,忽然传来了低沉的号角。少年低声道:“突厥人要撤退了。”

果见骨咄禄子默矩神色未变,湛蓝的目中却杀气大涨,手中弯刀一转,突然刀法诡异了起来,一片片,一段段,把银枪的去势从容截断。刀光下,映出了他微微的笑容,竟也别有一种灵秀生动。一时间,并立的两个人,都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卷。

但听“噗”的一声!

单君逸的白袍上,点点的血珠滚落,迅速染红了他的腰间。但奇异的是他的银枪,居然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划过了骨咄禄子默矩的咽喉,直扎入他的左胸。但听他闷哼一声,已在马上晃了又晃!

那男子手执银枪在地支撑住身体,居然还要微笑道:“右厢察,被人指着喉咙的滋味如何?”

骨咄禄子默矩痛得浑身一颤,却大笑起来,道:“原来………原来是为了这个。她是你的女人吗?”

男子默然不言。骨咄禄子默矩已从马上飞纵回队,厉声喝道:“放箭!撤军!”

满天的箭雨中,听得他桀骜的声音传来:“单君逸,本王记住你了!但是草原上有句话,最美的容颜,只属于最锋利的刀。希望你好好保护你的美人。我们还会再见的!”

他最后一眼掠过男子扫落箭羽的身形时,突觉眼前一亮,只见他身后闪出一骑,马上人面容明明污秽无比,那双眼睛却比星辰还要璀璨,伸出一双晶莹如玉的手,已把那男子拉上马去。

青山何处埋忠骨(一)

一盆盆接出来,都是浑浊的血水。

楚楚耷拉着脑袋,坐在营帐中。杜长卿铁青着脸,目光刀锋般卷过来。楚楚本来照例要回瞪过去,不知怎的有些心虚,只好低头下去捋平自己的衣角。新换的青衫,还余有碧落薰过的木樨香……………

“得了得了,”红娘看不过眼,连忙站到自己小姐面前,好像这样就能挡过那阵寒光,“我说杜将军,好歹咱们小姐也毕竟为大唐出生入死,这次也算立下汗马功劳。她身上全是血腥味,总要去洗个澡……………谁知道单将军伤得那么重?他又不让别人碰……………哪,我可说清楚啊,可不是我们小姐要他去追那个什么骨头里猪r的………”

“是骨咄禄子默矩。”楚楚小声纠正了一句,立见冷飕飕的一道刺来,不禁赶紧把脖子缩得一缩。果然一阵噼里啪啦开始响起来:“君逸会无缘无故去追吗?你知道骨咄禄子默矩被人称作什么?千里白骨,万里哀鸿,说的就是他杀人的手段。不过说起来你倒是厉害,还能在他手下全身而退。君逸向来持重,乃是我大唐的股肱之臣,如今却行事如此莽撞,慕容楚楚,我是不是应该夸奖你手段果然了得?”

红娘低声道:“那也跟我们小姐没关系呀,你也得去问他………”

杜长卿狠狠盯着楚楚,楚楚也紧紧盯着地面,假如………假如那个晚上什么也没发生就好了,她心里一遍又一遍懊恼,如今怎么也撇不清关系,连辩白都不敢。而杜长卿的目光,简直叫人无所遁形…………

这样也不是办法。楚楚终于鼓足勇气,小声说:“我会治好他的。”

杜长卿冷冷道:“我且问你,你打算怎么对他?”

楚楚连忙干笑了一声道:“不怎么样阿………我说,我们之间没什么阿,真的。”

杜长卿冷笑道:“原来如此。这对他来说倒未尝不是好事。等他醒来,你记得把你刚才说的话给他说一遍。”站起身来吩咐道:“跟上次一样,好利索了才能出门。”

楚楚浑身一激灵,正要说不,险些被他目光冻住,连忙挤出一丝笑来,道:“啊,好,好!”

觑得杜长卿离去,红娘望了一眼床上人,叹气道:“杜将军对单将军,倒真是爱护有加。听说他们多年同僚,两家又是世家,如今他旧伤刚好,又添新伤,也难怪他……………”

望着低头不语的楚楚,复道:“我不明白,小姐到底为什么不肯…………说起来你也不是不喜欢她,还和他…………他可是以童身侍寝的—”楚楚惊得一把跳起来捂住她嘴巴,满脸飞红,连忙环视左右,低声道:“胡说什么?”

红娘挥开她的手道:“我都检查过了,你还打算瞒多久?叫我说,单将军年少英俊,温文尔雅,又是名门之后,怎么看叫人怎么喜欢,哪里不好了?既然敢做就要敢当,这样可不像将军的女儿。反正你也不会只娶一位夫郎,难道还怕将军府不够大吗?”

楚楚缓缓道:“娘娘是娘娘,我是我了……………”微微一笑,却吟出一首诗经来: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出其闉阇,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

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

然后轻声对红娘道:“人间情爱,大略总是很好的,但是一旦投入,欢乐和痛苦,简直分不清哪种更多一点。人生一场,何必徒增烦恼?你总说我不懂,我也觉得,看着这种感情,终归好像有点隔膜。我既然不懂,若娶了懂的人,不是徒然叫他们痛苦?”

“不过,”她微笑对红娘道,“我已经答应将来会娶阿牛。虽说他什么都不是,但是他对于我,好像是空气,已经习惯了,可能是我吃惯了他做的菜…………而且他,决不会强求我什么。既然他非觉得这样好,那我倒是也没有办法。终归他是个男人,不能像你们那样守在我身边,总要有个身份,也方便一点。至于其他…………我绝不会再娶夫郎了。”

红娘轻声道:“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两人俱陷入深思里,都不再说话,没有发现,床上人微微动了一动,垂在床塌的手,已在床沿留下一个极深的印痕。

楚楚这次搬到单君逸帐中,倒是不得不为之的。他的刀伤极深,几可见骨。头晚上就开始发高烧,人也是有时糊涂有时清醒。偶然醒来时,见得楚楚在身边,满脸忧色,笑道:“三弟何必担心,二哥倒觉得这种日子,比神仙还好。若不是怕你累着了,二哥宁愿这辈子都不要醒了。”正好杜长卿走来探视,听得这句,目光恨不得将楚楚戳出两个d来。

他清醒时提要求:“看来二哥这次好像在劫难逃。既然如此,三弟别给我看这张假脸。本来就难得看到,这次趁机多看几眼,反正你也不出去……………到黄泉路上,还可以有个想念。”

红娘被他说得珠泪滚滚,等杜长卿来时,竟看到那张祸水的脸居然堂而皇之呈现人前。

他身后的亲兵看到单将军身边坐了一位白衫女子,云鬓上明珠璀璨,对他微微一笑,容光不可视,一下子跳将起来,结结巴巴地道:“杜将军,单将军莫非仙去了?你看仙女都来接他了—”

杜长卿一掌将他劈飞出去,恨声道:“慕容楚楚,你还嫌你捅的篓子不够?”

楚楚大感无辜:“你以为我喜欢给人这样盯着?还不是二哥一定要我如此。”

红娘在旁讪笑:“难道花开得美,也是花的错?”

杜长卿嘲讽道:“当然,好人家的女儿决不会这样招蜂引蝶。”

楚楚摊开手道:“在我想来,做不做好人家的女儿,根本没什么要紧。”

孰可忍,孰不可忍,杜长卿心中默想,此刻再搬军规也没有用,立时吩咐下去:“从今往后,闲杂人等,不准出现在单将军帐中。”

其实楚楚并不比他好受。随着单君逸一天比一天清醒,看着他温文的目光几乎是无时无刻不停留在自己身上,她觉得简直比杜长卿的冷眼还难以忍受。他的目光好像为了描摹她的一点一滴,乌黑的双瞳仿佛是一泓山泉水,清晰无比地映出她的面容。唯有阿牛走过来的时候,神色依旧,好像无论她是什么样子,都无关紧要,令楚楚觉得舒畅无比。可惜碧落正好端药进来,唤了声:“姑爷!”

山泉水登时变成寒霜,恰好外面又传来杜长卿的脚步声,便见阿牛突然从帐中消失,碧落瞥见自家小姐立即正襟危坐,不禁怒视了杜长卿一眼。

太尴尬的时候,楚楚选择抚琴。天已大冷,边城中大雪纷飞。红娘的一双描龙绘凤手,如今在赶制士兵的寒衣。楚楚不会这个,但是还可以抚琴,单君逸在旁击节而歌:

“岂曰无衣?与字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兵士于是争相前来守更,风大的时候,卷起帐内门帘,可以看到帐内人纤纤十指在那里翻飞,而单将军一身儒衫坐在身旁,恍如神仙眷侣。往往探头探脑之际,已叫杜将军逮个正着,不过这时候杜将军面色虽然冷峻,一双星目,总已忍不住向帘内转去,甚至有个深夜还吟了几句,偏那晚守夜的小虎

第 5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过这时候杜将军面色虽然冷峻,一双星目,总已忍不住向帘内转去,甚至有个深夜还吟了几句,偏那晚守夜的小虎子记得顶牢,第二日一早就逮牢红娘问:“红娘姐姐,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是什么意思?”

红娘那双细长的凤目眯起来:“哟,小虎子,长进了么,会吟这样的诗句了?”

小虎子连连摆手:“不是我,是杜将军昨晚吟的…………”

“杜长卿?”便见红娘触电般跳起来,“今儿个莫不是见鬼了?”一溜烟去得远了。

薛义有一日哼哼唧唧推开兵卫冲进来:“自家兄弟还不让看,算怎么回事?”虎目突然圆睁:“三弟…………原来三弟是这么标致的女孩儿,难怪要躲起来。我明白了,哈哈,哈哈!”笑望了单君逸一眼,大笑而去。不过如今单君逸不大脸红了,反而只是涩然一笑。

天寒地冻,对伤口倒是有利的,阿牛第三次s得白鸽,炖来给单君逸进补的时候,伤口已弥合得差不多了,他正想和平时一样退下去,单君逸却突然对他笑了一笑,道:“张先生果然可称厨中圣手,这味r鸽汤,竟俨然有大内第一御厨的风采。”这个温雅如玉的人,刹那间目光如剑,森森然滑了过来。好在楚楚在旁娇憨地一笑:“二哥给我也留点。”他才得以退去,手中已渗出汗来。

楚楚终于搬回房中,躺在自己熟悉的床上时,大大伸了一个懒腰,才觉心神普定,昏昏沉入梦乡。

是什么丝绒绵绵软软,润过她的唇?是什么锦缎滑润无比,拂过她的身体?楚楚在梦乡中,仿佛听到有人在耳边轻叹,道:“有此一夕,足可回味一生。”

她从迷迷瞪瞪之中一下子惊醒,却见单君逸优美的侧面,正垂在她的面前。

月光皎洁,照在他秀雅的面容上,俊逸无双,少年的身体美如梧桐,一股淡淡的青草味传过来,那一刹那,楚楚觉得自己受了蛊惑,任由他的吻轻轻压了下来,两相缱绻,忘记了问他为何此时突然出现在她的房内。

他并不想说任何话语,她好像也不必问他什么。他先是慢慢执起她的手,一点点吻了过去,随即是玉臂,是香肩……………

当他分开她的双腿的时候,她终于清醒过来,哀求:“二哥………不,君逸,会痛!”

谁知他温柔的脸突然一冷,毫不怜惜地欺身进来,痛得她蹙紧了蛾眉,却听他温和的语声在耳边回响:“如果痛,能够叫你记住,那我宁愿,让你更痛一些。你此时感觉有多痛,我的心就被你伤得有多重。但是你,不是会改变主意的人。那么,我要你不会忘记,这个晚上,我这个人,我们曾经没有半点阻隔。可是,我只怕………忘记的人是你,而要铭刻终生的人,却是我。”

她觉得自己好像一叶小舟,随他在浪里颠簸。她无奈地望着这个男人又变成猎豹,而她只能任由索取,最后连身体都背叛自己。她强自抑住将要溢出的呻吟,艰难地问眼前的男人:“究竟你为什么喜欢我?如果是因为容貌,天下的美人那么多,总还会有更美的人………”

男人却用吻将她的话吞下去,喘息道:“不是喜欢,是爱,你懂不懂?呵,我又忘记,你本来就不懂………”

一夕缠绵,却不知怎样面对明天?同样的错误,为什么总要再犯?楚楚第二日从梦中醒来,抚着身上淤痕,简直没有勇气面对将要升起的太阳。

楚楚不知道别人应该怎么办,而她只能叫阿牛从此在房中再搭了一张床。

当然红娘认为完全无此必要。但是楚楚如今觉得男人都是洪水猛兽,哪有再亲近的道理?好在阿牛只是微微一笑,笑容释然,非常乐意地整理起被褥来。

青山何处埋忠骨(二)

她的鸵鸟生涯在一个深夜结束。她在甜梦中被惊醒,闻得人声鼎沸,阿牛早打开窗户,一看,裹着火光的流矢纷纷从漆黑的天空中坠落,把关城映得通红。两人俱交换了一个不能置信的眼神,时值隆冬,而且听说图利可汗犹在病中,突厥军队居然去而复返!

场面虽然混乱,兵士却有条不紊地扑灭火光,没有人惊慌失措。在一朵最大的火光中,楚楚看见城楼上立着一个标枪般的身影,冷如千年玄冰,这个身形立在那里,让人觉得没有什么力量,能够冲破这层障碍,也没有什么风暴,可以让他屈服!只一眼,楚楚也知道是杜长卿,只要他在,她也相信,关城必没有被破的机会!

到清晨,所有的喧嚣果然都沉寂下去。关城内迎来大战前的黎明,每个人都知道,突厥这一次不顾粮草不接,几乎是破釜沉舟而来,决不会轻易退缩。

楚楚想得一想,咬了咬牙,去找杜长卿。见得他满眼血丝,却不肯露出半点倦容,沉声对下面的兵士吩咐道:“取水来,往城头浇下去!”

呵,天寒地冻………楚楚微微一笑迎上去道:“且慢,先让我把银针布在城楼上。”

杜长卿瞅着她满脸雀斑,突然笑了一笑,云破月开,简直犹如………千树万树梨花开………楚楚怔怔想,突听他低声在耳边说:“我觉得你的雀斑要顺眼多了。”

这人………楚楚顾不得去抢白他,已从怀中摸出一个匣子来,打开全是发出幽蓝光芒的银针,她一面取了鹿皮手套带上,一面喃喃道:“阿弥陀佛,小女子都是不得已为之,佛祖宽恕则个…………小女子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想将来下十八层地狱……………”

她兀自在那里念念有词,没有看见后面的兵士,望着他们敬若神明的大将军脸上露出简直是温柔的笑容,惊得几乎长矛脱手。

突厥的攻势果然一潮滚过一潮,直染得城楼成一片血红之色。没有人来得及说话,楚楚手执银针站在城头,从未想过有生之日,可以如此把人命当作草芥,她一手挥舞银鞭,挥落箭羽,一手发出浸透“见血封喉”的银针,手都渐渐麻木。慕容府用毒,亦独步天下,她身边,一个个人从云梯上倒下,她犹在想:这些人,也是人生父母养,究竟为什么就得死在这里……………一个出神,对面已s来极强的弩箭,来势极快,可见s者亦是难得的神箭手,碧落扑救不及,楚楚只来得及转个身,正准备苦笑着将左肩迎过去。

突然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已一把将她推开,那支箭便直直c入那人铠甲中!

楚楚愕然道:“大哥!”那厢薛义已痛得弯下腰去。

她恨死自己那一霎那的犹豫,满目含泪向他俯身下去。

谁知薛义突然对她抬起头来作了个鬼脸!便见他哈哈大笑立起身来,还要撩开衣襟给大家看:“你看我挂了一个护心银片在这里,果然管用!可惜旁边的玉碎了…………”

楚楚破涕为笑捶了他一下,连杜长卿都笑着摇了摇头。

雁门关本来就易守难攻,再加上杜长卿多方加固,突厥损失了不少人马,毕竟还是占不到优势,不得已再次退去。虽然如此,看着潮水般退去的人,还是不免叫人心惊。

突听兵士急报:“范阳节度使已遣帐下刘巨源将军率2万大军前来增援,即刻就到。另,都尉刘福贵已领河东节度使刘靖远5万人马在路上。”

杜长卿面色未改,心里却暗暗舒了口气,毕竟关内5万精兵也损伤无数,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他心中狐疑:自己虽早求救,范阳节度使原至清,路途更远,怎么反而能早到,可惜果然老j巨滑,只派了一个老将,给了2万兵马,而且这刘巨源乃是薛义的义父,位虽尊,却是世袭,并无多少实战经验,且年岁高矣…………面上却神色不露,道:“此番辛苦刘都尉了。”

城头众人都长长松了一口气,薛义最先跳起来道:“他娘的,可算来了!…………咱们先去睡个安稳觉。”

杜长卿当下安排定驻守将士,入内暂憩。

才迷迷糊糊眯了几个时辰,突听有人报道:“将军,大事不好!刘巨源将军的2万人马被突厥5万大军围困,死伤无数,刘巨源校尉亦已被擒,被绑至阵前!”

他本来就是和衣而卧,闻言惊起,奔上城楼,果见突厥大军列阵其下,大帐居中,外围兵力层层布设,机动兵力在外,结成若干游阵。正前方已搭起一辕台,高高吊起一人,上身赤l绑于其上,鬓发皆白,奄奄一息!薛义看得眼眶欲裂,俯身在城楼上,嚎叫:“恩师!”虎目中男儿泪点点滚下。

杜长卿正欲上前,却觉有人将他拉住,来人风尘仆仆,压低声音道:“将军,下官有军情禀报。”正是都尉刘福贵。

两人入得账内,刘福贵叩首道:“刘靖远大人亲率5万精兵,朝夕便至,特命下官先行前来,另付下官锦囊一个,令下官即刻交付大人。”

杜长卿点头道:“难为刘大人了。”展开锦囊,却是越看越心惊,遽然而起道:“圣上果真有此意么?”

刘福贵道:“属下不知。只是刘大人交待说宜早不宜迟。”

杜长卿默然片刻,叹道:“罢了。”吩咐左右:“请慕容姑娘。”

楚楚来得帐中,杜长卿并不言语,只把手中布帛递过去。

刘福贵欲止:“事关机密………”

杜长卿摆手道:“无妨。”那边楚楚看得大惊失色,呆立道:“在水源中下毒………唉,我觉得如今我是越来越不懂,但是一旦在突厥内河中下毒,沿途突厥百姓岂不是…………算了,圣命难违,我今次作孽多了,终归有报应。”

终于叫碧落呈上一瓶,她目中毫无表情,淡淡道:“此为慕容府的‘离人泪’,只要一点,便可使人……………如此行事,难免有失天道。”

刘福贵纳入怀中,冷笑道:“慕容姑娘毕竟是女子,难免妇人之仁。”

正在此时,有一兵士急报入内,道:“将军!薛将军点了一万兵马,出去营救刘老将军了!”

满座皆惊!

杜长卿匆匆赶到城楼,心中懊悔不迭刚才没有多关注他,只见唐兵的银甲,已深深陷入突厥阵营中!

他厉声喝道:“到底出了何事?竟不能缓一缓?”

一将领在旁低头道:“那骨咄禄子默矩见无人出来,便开始砍刘老将军的四肢,砍下两支手臂后,薛将军再也无法忍受,就要下去营救。他所辖营中兵士素来敬重他,便自愿跟他前去,他从中挑了不是独子的………………”

杜长卿怒道:“单将军呢?竟没有拦着他?”

那将领道:“单将军亦出去布置了…………他在薛将军耳边说了一句话,不过末将没有听清。”

青山何处埋忠骨(三)

杜长卿站定城楼,心急如焚。楚楚面色苍白站在他身旁,整个人像是随时会被风吹去。红娘和碧落一左一右架住她。她怔怔瞪大了双眼,看着楼下的银甲,一片片消失………她也曾与他们一起清晨起来围着关城跑步,…她也曾亲自教导他们兵法和阵法,她也曾和他们一起习练近身搏击术,那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啊,那是她的一片心血,虽然能以一挡十,但怎么敌得过车轮战的攻击?只见突厥兵的游阵,就像一个个车轮,向他们旋转过去,每一阵旋转,都有大唐男儿的热血,洒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天地均已沉默,风声中兵甲的碰撞,男人的嘶喊,都让她的头痛到不能再痛。

究竟还能做什么?还可以做什么?

她突然抹掉眼泪,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银哨。她曾经与他们约好,行阵时的各种暗号,旗号,其中,就有各种哨音。

这些好儿郎,果然没有枉费她一番心血。只见被分散切割开的唐兵渐渐聚拢,围紧在薛义的四周。薛义浑身浴血,擂鼓惊天锤上血迹斑斑。身上绑着一人,两臂皆失,百衣上点点血印,看得出是草草做了一下绑扎。他凭着一股血性,惊天锤焕发出无比威力,靠过来的突厥兵士,被他一锤一个,砸得血r模糊。突厥军队虽然凶悍,也被他这无比的勇气,吓得一时不敢靠近,队形中倒渐渐留出一片空地来。

突然一阵低咽的笛声,从西北角传来,刺耳无比,像是秃鹫的哭啼。

就听薛义猛地精神一振,喝道:“兄弟们,跟我来!”突厥严密的阵形,竟被他们冲开一个缺口。几千人马勇不可挡,直向关外西北角飞驰而去。突厥如何肯舍,十几万兵马紧紧跟随其后,烟尘满天,天地为之变色。

杜长卿厉声喝问:“刘都尉呢?”

有兵士答曰:“迎接刘节度使去了。”

“西北角…………” 杜长卿喃喃低语,突然猛地抬起头来,“不好,是雁儿沟!莫非薛义…………”

楚楚果见薛义领头,已冲入一条极深的天堑中。那雁儿沟堪称鬼斧神工,深邃开阔,两壁都是崇山峻岭,崴嵬壮观。突厥军队黑色的战甲,如蝼蚁般不断涌入,将银甲一路追堵,最后竟到悬崖峭壁!

只见薛义长啸一声,直贯长虹!环顾左右笑道:“这里都是我大唐的热血男儿,今日突厥存虎狼之心,占我河山,杀我兄弟,辱我姊妹,诸位敢与他们一战否?”

左右齐声道:“喏!”

重重铁甲,猎猎西风,楚楚眼见不断的鲜血洒下来,不断的人涌进去,头脑欲裂,嘶声道:“不!”

但见一条白色身影,以惊人的身法,从城头飞落。杜长卿急急去抓,只来得及撕裂她一片裙角,但见她落在一匹战马之上,将马上突厥兵鞭落在地,扬鞭而去!耳边似还围绕她的话语:“你是大将军,我只是小女子!我不能看着他们这样死!”

突厥军队目瞪口呆,看着一个白衣少女,手挥银鞭,以势不可挡之姿,冲入层层人墙中,迅速与包围中的唐军会合在一起。但见她挥舞令旗,竟在峭壁之下,把几千人马分成以数人为一小的战斗团体,摆成一个个小的组合之间各自为战,这样既不用硬扛突厥铁骑的冲击,又可以在敌骑冲击过后从侧面或背后袭击,杜长卿看得分明,摆的分明是一阵复古的阵法“疏阵”。

突厥大帐中,骨咄禄子默矩冷笑一声,道:“又是她………”喝道:“摆驽阵!给我把这只白凤凰s下去!”复又低声道:“小心些,避开她的咽喉,不然小心你们的脑袋!”

满天箭雨纷飞!杜长卿紧紧抓住城墙,一块砖已在他手里化为齑粉,他尤不自知,喝问:“刘大人的兵马还要多久能至?”

此时,雁儿沟外,一个声音焦灼地道:“突厥大军已全进入s程内!将军,不能再等了!”

只听一个声音在牙缝里崩出来:“好,放箭!”却见他同时翻身上马,就要往沟里驶去!

只见一人旋风般跃起,捆仙索已掷出,将那白袍小将捆落在地,同时运指如风,点了他的x道,低声道:“原大人说得果然一点都没错。少主,你不能再这么糊涂下去了。”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放箭!”

便见雁儿沟两旁的山岭上,突然露出无数的强弩。一阵阵密集的箭雨,向沟内发s过去。一时间,层层的人逐步倒下,已分不清是哪支兵马。

楚楚手中银鞭幻出一个安全圈,百忙中,只见薛义忙着挥开向他马头s来的白羽,但是在如此的s程里,弓弩的威力已发挥到极致,只听穿风一声,身前的老人胸口已中一箭,贯穿全胸!

薛义厉声呼喊:“恩师!”将他紧紧搂紧胸前,目中泪如泉涌。此刻哪里容他迟疑,但听他闷哼一声,无数箭羽,将他全身贯穿,鲜血喷泄而出!

楚楚惊呼一声:“大哥!”狂奔过去,见他铁塔般的身形,从马上缓缓坠落。

她的大脑已成空白。杜长卿在高处看得分明,只见一支突厥的强弩,乘机已向她瞄准。

他的心猛地抽紧!但见三支金色白羽连珠穿空而去,呼啸声厉,是突厥有名的“铁弓金箭”,从来由突厥最强的神箭手s出。

楚楚面色默然,甚至还绽开了个冷漠的笑容。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已扑到她身前,手中刀如风,在箭雨前幻化出无数道光芒。

“漫天风雨!”杜长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呼:“杜家刀法!少华!”看着他身上的兵士打扮,惊问两侧:“这个人在这里很久了吗?”

旁边有人答道:“这就是慕容大人身边的少年,名叫张阿牛。”

杜长卿惨笑道:“张阿牛?居然在我眼皮底下瞒了我那么久………”

眼下不是感叹的时候,但见他把刀挥得滴水不漏,已见机牵过一骑,将楚楚推上马去。

正在指挥退兵的骨咄禄子默矩冷笑道:“又是他!别把他给我放走!”

铁弓金箭何等威力,更何况同时几把发s?那少年虽然运刀如飞,终有一支金箭凌厉地正中他的左胸!楚楚在马上,惊见他的身形陡然颤了一颤,已有一朵巨大的血花,从他胸前缓缓绽放开来。

他却强对她微微一笑,道:“小姐快走!”

楚楚咬牙道:“要走一起走!”双手用力,将他提上马来。鞭影翻飞,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她那里策马如飞,却觉得身前少年身形渐渐沉重下来,不由大骇,道:“阿牛,你别吓我!”

突见眼前红光一闪,瞥得红娘、碧落与一些唐兵已冲到面前,知已冲出重围,不由大喜,道:“快来!阿牛伤了心肺!你们护住我。”

她把少年扶过来与自己面对面,取定金针封住他的血脉,又从怀中摸出一瓶,倒出一颗碧色的丸药,给他吞下去。

“碧玉丹!”红娘和碧落都交换了一个眼色,心想:这可是传说中可起死回生的仅此一颗阿。

却见面前少年努力凝聚起力气,对楚楚笑道:“有件事,如今一定要告诉小姐,只怕将来没有机会说了……………”

楚楚觉得他的手正冰冷下去,急道:“胡说什么?快别说话,有什么大不了的,下次再好好跟我讲。”

却见少年努力往脸上抹了一把,竟取下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来!

楚楚狐疑地看着这张似曾相识的俊秀面孔,倒是红娘差点从马上摔落下来,惊呼:“杜少华!”

楚楚点点头道:“噢,原来你就是那个来听梁祝的少年…………”

少年吃力地微笑道:“对,张阿牛就是杜少华…………我为了能留在小姐身边,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小姐可能原谅我?可还要我?”

楚楚望着他秀美的脸渐渐失去血色,目中满是祈求之色,心中一阵茫然,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现:他为自己抵受内力反噬,他为自己洗手作羹汤,他随自己同闯突厥大营,他又冲到箭阵中救出自己………他来到她身边时满手的烫伤,也是故意为之的吧?

一时间,焦急、担忧、迷惑………………………一阵阵向她涌来,目中珠泪滚滚而下,哽咽道:“当然原谅!”

怀中的少年长长出了一口气,微微一笑,清亮的眼睛竟渐阖上………

楚楚大骇,急呼:“少华!你振作点,坚持住!我答应你,慕容楚楚和杜少华,永不分离!”

她感觉少年微微点了点头,呼吸却已淡了下去。她忍住泪水,用金针封住他全身要x,沉声道:“红娘,碧落!你们速把姑爷送回长安,交九爹爹医治。并叫娘娘即刻前往杜府提亲,无论生死,都给我娶回家来!”

恰似飞鸿踏雪泥(一)

白幡飘扬,热血男儿,终成一坡黄土。

堂前默然坐着一白衣男子,紧抿双唇,面容惨淡,手指不住地敲击着手中的茶盏。身边立着一玄衣男子,印堂高耸,显然是内家高手。茶已半凉,他却只把它翻来覆去,再覆去翻来。

蓦地,一阵熟悉的脚步轻轻传来。他神情一震,手中茶盏几乎脱手而去。

脚步声在门口停住。他缓缓转过头去。

伊人赫然已在眼前。浑身缟素,一方白纱掩面,只露出那双动人的明眸,满盛哀伤,却居然笑了出来,道:“二哥果然重情重义,我还以为大哥身后无人可托了。”

那男子面色愈显苍白,听得她缓缓走上前来,一面拈香,一面道:“二哥过神机妙算,在雁儿沟伏下奇兵,折损突厥十万铁骑,可谓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小妹闻得刘节度使援军已至,杜将军已与之会合追杀突厥而去,怎么这样的大好时机,二哥反而错过了?”

男子目中满是痛色,却只是静静不语,垂下首去。

那女子微笑道:“大哥泉下有知,想必心中大慰。毕竟引他走上不归路的,是他手足兄弟。他生平宁愿战死沙场,也不愿苟安于室,倒也算得其所哉。只可惜兄弟一场,毕竟只是结义,同日生不可得,同日死就更笑话了。你说值得不值得?”

男子身侧人已幡然变色,欲要开口,却被男子冷厉的目光一闪。堂中愈加静默,只听得那女子叹息声:“小妹此番能从雁儿沟生还,得见二哥,大有恍如隔世之感。不过劫后余生,倒叫小妹明白了一个道理:所谓人世间的情感,面对利益冲突时,总是最微不足道的,也是最可以被牺牲的。果然天下熹熹,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小妹果然是幼稚了,还要蒙二哥多方教导。不过………”

只听“嗤”的一声,却是那女子撕下半幅衣袖,抛于那男子面前,她一字一顿道:“今日慕容楚楚与单君逸,割袍断义。从今往后,兄妹之谊,一笔勾销。”

那男子一言不发,直到那女子轻笑一声,向门外走去,忽道:“楚楚,你如今欲往哪里?”

楚楚头也不回,道:“天涯海角,尽是归处………这个世间营营役役,叫人厌恶。如今突厥已不成气候,正是我辈功成身退之时。至于那种邀功请赏的活儿,还是留给有心人………”

她懒得去看那男子的神色,脚步不停,却听有人冷笑了一声,道:“恐怕慕容小姐暂时还走不了。”

只见堂内已涌入大量兵士,观其容颜,却素昧平生。领头人白面短须,年过中旬,服饰华贵,气度不凡,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一人,却是刘福贵,喝道:“还不把女犯慕容楚楚拿下!”楚楚遽然回首,颈上早为兵刃架住。寒光闪闪,她只觉得嘲讽非常。单君逸早已惊起,拱手道:“未知刘大人此乃何意?”

来人正是河东节度使刘靖远,只听他在堂内坐定,对单君逸微微颔首,却厉声道:“慕容楚楚,你以慕容府奇毒‘离人泪’,毒害杜长卿将军,使他毒发被突厥所擒,雁门关守将死伤无数………你可知罪?”

楚楚愣了半晌,回目刘福贵,见后者目光闪烁,却反而大笑起来,道:“果然好计,简直天衣无缝。但是请问刘节度使,在下动机何在?”

刘靖远冷冷道:“你怀恨杜长卿拆散你与他二弟杜少华的姻缘,众所周知。”

楚楚闻言笑不可抑,道:“原来如此………未知刘节度使可有把握擒拿在下?”

果见他双目一轩,哈哈大笑道:“慕容府妖女竟敢如此胆大妄为,居然还要拘捕,以为你还在将军府吗?老夫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厉声道:“还不与我拿下!”

却只见白影一闪,却是单君逸已挡在楚楚面前,淡淡道:“刘大人息怒,此中恐怕有什么误会。”

刘靖远冷笑道:“证据确凿,单将军不必多言。”对左右喝道:“还不把单将军拉开。”

早有人一蜂窝上前去扯,哪里挪得动半分。刘靖远冷笑道:“尝闻单将军与此女素有j情,老夫原还不信,如今果然单将军被迷得神魂颠倒,连孰轻孰重都分不清了。难道单将军竟不怕累及头上乌纱,还要执意违抗大唐律例吗?何况此女适才已与你割袍断义,分明并无半点情分,难道你还要作此不智之举么?”

却见那女子微微一笑,竟将单君逸推开一边,笑道:“刘节度使这次可说得不错,单将军本来就是聪明人,民女不敢承他的情……………”竟然摊开双手,坦然受缚。刘靖远心里一阵轻松,面上却喝道:“还不与我收押至后监。”觑见单君逸满脸伤痛之色,难以言表,心里暗讥,面上却故意沉重道:“贤侄不必如此。老夫自然按照律法,定有公断。其实此女狐媚非常,贤侄能从此了断,倒是一桩好事………”却见面前男子目光如刀般割过来,纵然他久经沙场,仍然觉得心头一懔,但其人老j巨滑,早想到一番说辞,反而凑近他低声道:“贤侄久在杜长卿辖下,朝中只知有飞将军,哪里听闻单将军的威名。贤侄难道真甘于人下么?如今杜长卿失陷突厥,而贤侄在雁儿沟立下大功,飞黄腾达指日可待,竟不自思何枝可栖么?”谁知那男子身侧人突然冷笑了几声,满面嘲讽之色,心下大怒,面上却淡淡道:“看来贤侄还要多约束手下。老夫告辞!”心想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也不急在一时。众人浩浩荡荡,簇拥而去。

但得人声去后,单君逸沉声道:“还不与我盯紧了去。要怎么做,不用我再吩咐了吧。”

刘靖远坐定在大帐内,身下铺着难得的突厥白狐皮,火炉熊熊,他只觉得分外焦躁,简直有如坐针毡之感。

这一切,都是因为被他囚在禁中的那个女人。

天知道她居然是一颗蒸不烂,煮不熟,响当当的铜豌豆。

本来无论男女囚犯,初收入监中,杀威棒自然是少不了的。谁知不知那妖女使了什么手段,凡是近得她身的,全部倒了下去陷入昏迷。她还要将手中绳索捻成粉末,微微笑道:“我劝刘大人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须知我跟你回来,可不是来领教刘大人的律法,而是因为不想呆在那个地方。”

却见她昂着头,领头走向大牢,嘴里还喃喃道:“有人管吃有人管住,倒也不错。记住,饭菜要栖凤楼的,虽然差了一点,勉强也可以将就。若是有什么招待不周,别怪我不客气。”

自建军中此狱以来,还没有人这么嚣张过。一起收押的犯人大声鼓掌喝彩,倒把大牢弄得分外热闹。负责看守的军士都呐呐不敢言,刘靖远只气得面色煞白,浑身颤抖。

刘福贵低声道:“大人,要不要索性………”比了个咔嚓的动作。

刘靖远摆摆手道:“此刻还不宜。此女留着,对挟制单君逸,大有用处。必须尽快将他收服麾下,才能摆平这个局面。”

说着,只觉得头又痛起来。刘福贵最擅察言观色,早就一叠声吩咐瓜果茶碟,罗巾香茗。

不多时,便有一个豆蔻少女,上来奉茶。刘靖远方觉口干舌燥,接了过去,这上下已气晕了头,再顾不得仪容风范,一饮而尽。顿觉馥郁香薰,微微颔首。方把空盏递下去,却觑见那女子伸出手来,莹白如玉,上面难得的不施蔻丹,却晶莹无比。

这双手,似曾相识………

那少女见直盯盯地看着她的手,既惊且羞,粉面含春低下头去。刘福贵正要退下去,却听刘靖远诡异地笑了一声,道:“来人,给我把她这双手砍下,呈给单将军。告诉他,如果他一意孤行,他收到的礼物会更多。”

恰似飞鸿踏雪泥(二)

直到城中大火熊熊,血流成河,刘靖远才知道,自己已犯下平生最大的错误。

火光中,那清俊男子一步步踏着血迹而来,手中银枪,正有不断的血珠滴落下来。

四周早已听不见人声,只有那男子和他身后人的脚步声,一步步分外沉重。刘靖远身前只余几个亲兵,第一次发现这个温雅的少年,分明散发着一种噬血而食的气息,他浑身战栗,强作镇定道:“单君逸,难道你竟敢诛杀朝廷命官不成?”

少年淡淡道:“本来还没打算这么早。不过你自寻死路,倒叫我没有办法了。”

刘靖远挣扎道:“你待如何跟圣上交待?”

少年道:“很简单,你勾结突厥,加害杜将军。至于证人证据,如果刘都尉还不想死,肯定知道该怎么做对吧?”

刘福贵早被按在地上,闻言立刻嚎叫道:“单将军,我知道,我知道………你别杀我呀!”

刘靖远气得往他心窝踹了一脚,啐道:“你也算是刘家人吗?知不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以为他还会留你性命?”

刘福贵哪里肯理会,一个劲往单君逸叩头道:“单将军饶命阿,我上有老母,下有稚子,实在不想死。那双手,不是楚楚姑娘的啊!小人无论如何,也不敢动她分毫阿!”

谁知那男子好整以暇地微微一笑,道:“只恐怕你舍不得新纳的第七房小妾吧。这个我当然知道。”目中却寒光一闪道:“但是既然你们敢起这个心,我也绝留不了你们。”

刘靖远猛然一醒,手指颤抖地指着他,道:“单君逸,你本来就谋划已久了对不对?”怒瞪刘福贵道:“你以为他是什么人?结义兄长、心爱的女人,都可以毫不留情地拿来做钓饵。你求他有用吗?”

谁知刘福贵反而慢慢从地上爬起来,道:“他是这样,我倒放心了。只要我有用,他就肯定不会杀我。”

那男子温文地一笑,道:“果然刘大人和刘都尉都是明白人。我索性叫刘大人死个明白。范阳节度使原至清,乃是小侄的叔父。朔方节度使单雄,乃是我父的义子。小侄平定此次叛乱后,你说朝廷会不会封我为河东节度使,命我集合兵力,趁此良机,攻打东突厥?如今突厥兵力不足,粮草不济,根本无能一战。待得立下大功后,我单家手握兵权,偏安一隅,谁敢争锋?”

刘靖远哈哈大笑道:“怪不得你来雁门多年,原来有这般谋划。可惜朝廷派来了杜长卿,打乱了你们的如意算盘。说起来,倒是我帮了你一个大忙。不过万一他侥幸不死,得以逃生返回,试问你还有机会吗?”

那男子笑容和煦,看在他眼里,却是说不出的狰狞,让他不禁倒退了几步。只听他道:“我当然不会给他这种机会。但是首先,你也没有机会了。”

刘靖远狂喊道:“老夫却不信,谁敢要老夫的大好头颅?”

却觉左颈一寒,他的头自身上滚落下来之际,双目圆瞪,看着刘福贵慢慢把满是鲜血的刀抽回去,道:“刘靖远通敌卖国,死有余辜。”

他听到的最后声音是:“单将军,慕容姑娘不见了。”

茫茫大雪,飘落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

满天风雪中,却有一人一骑,踏碎琼花玉树,自y山迤逦而下。马上人竟是一个妙龄少女,时值隆冬,她却身着一袭白色纱裙。此人正是从雁门大牢内成功脱逃的慕容楚楚。她一边好奇地望着漫山白雪皑皑,一边催动座下白马,还要对它道:“皎雪骢阿皎雪骢,虽然是我偷你出来,万分对不住你,可是谁叫你主人不是个好人,不如你跟着我好了。”

原来她在大牢内想得分明,要洗刷罪名,最快的方法就是把杜长卿找回来。她素来想做就做,当下用药迷昏看守,在马厩偷了皎雪骢,携了金银细软,一路追随而去。一路上,只打听到突厥最后与杜长卿一战,虽然擒住了杜长卿,但兵力折损甚大,只能返回鄂尔浑河畔的突厥牙账。

她独自在那里苦思冥想计策,突听一阵马蹄声,惊天动地,由远而近。

只见数十匹马成群急奔而至,分明是一群野马。这些马体躯都不大,头很大,没有额毛,耳朵较短。头和背部是焦茶色,身体两侧较淡,腹部变为r黄色。毛长而粗,色较淡,背部的毛呈波浪形;尾巴很长,毛深褐色,蓬松而稀疏。领头的一匹黑马尤为神骏,浑身乌黑,额头有一白色的月牙斑点,看上去顾盼神飞。楚楚看得眼热,不禁对皎雪骢悄悄道:“你看那匹黑马好不好?我把它留下来给你作个伴如何?”

那皎雪骢猛地“嘶”了一声,把楚楚逗得大乐,道:“你也说好阿。那你乖乖在这里等我哦。”

她施展无上轻功,飞落到最后一匹褐色马上,只觉这群马跑得飞快,她紧紧抱住马头,正欲觑个空子跳到头马上去。突见前面的马上,一个少年毛茸茸的头露了出来。那人一身突厥服饰,沾满灰尘,竟是藏身马下,只见他一个蹿起,已落身在那匹黑马上。那马性格暴烈,长嘶一声,扬蹄奋起,立时把他甩落下来。只见他在马群中灵活地地躲开众马践踏,总算又寻到一个机会,跳上一匹马去。

楚楚看的兴起,笑用突厥语道:“看我的。”足下一点,翩翩然落在黑马之上。那马果然桀骜,那里容她近身,暴跳如雷,狂奔乱叫,誓要将她摆脱。怎知楚楚所学武艺中,倒以轻功最为精湛,她笑嘻嘻攀附在马上,不时用手轻轻抚摸它的头,温柔地道:“你别犟了,我给你找个伴不好么?”

谁知那马突然加快了脚步,如风驰电掣般飞奔开来。楚楚收身不及,差点从马上翻滚下来。好在她手中银鞭立时缠绕在马上,便见她的身形美妙地一个飞旋,亭亭站立马身上,将银鞭轻轻抽了下去,道:“性子这么烈!”

那马跑了多时,见始终无法摆脱马上少女,呼呼地喘着气,终于在一片湖边停了下来。它惘然地看着马群疾驰而去,似乎知道自己终究要与这种生活告别了,低低地悲鸣了几声。楚楚将手中苜蓿草递过去,看它慢慢吃了起来,大为欣喜,试着慢慢伸出手,接近马的鼻孔,见它耳朵随意转动、眼神安祥,她顺势将手轻轻接触它的面颊,见它没有不悦的反应,大为欢喜,取下面纱,将脸轻轻贴了上去,道:“你认识我了吗?我叫楚楚。”

却将刚才那少年迷惘地骑在另一匹马上,正站在她不远处看着她,眼下看得真切,只觉那少年浓眉大眼,浑身肌r仿佛要鼓胀出来。楚楚大有好感,对他笑道:“你喜欢这匹马吗?我送给你好了。”对他挥挥手,叫他过来,拉起他的手,轻轻往马的身上抚去。那马甚是通灵,低低嘶吼了几声,少年顺势帮它轻轻挠痒。它居然舔了舔他的手。

楚楚笑起来,敷上面纱,往皎雪骢走去。听到身后少年问她:“你是仙女吗?”

她银铃般笑起来,道:“我倒希望我是呢。小兄弟,有缘再见啦。”

恰似飞鸿踏雪泥(三)

她心急如焚,穿过冰封的草原,途经无数的蒙古包。热情好客的草原人,经常挽留这美貌的少女,使她一路上倒不必风餐露宿,反喝了不少的马奶酒。走到契苾附近时,人们告诫她:“小心马贼。”

她艺高人胆大,哪里肯听,正穿过一个山头,却听得山下一阵人仰马嘶声,循声而去,只见一群马队,被几百个脸上蒙面,头围包布的白衣人团团围住,马队中带着兵刃的男人,都被砍翻在地。只留下两个女子,一身红妆,抱作一团。一个彪形大汉,哈哈大笑,右手还提着滴血的弯刀,左手就来抓她们。那服饰较为华贵的女子侧身一避,却将身后的女子推了出去。便见那女子像小j般被倒提在男子手中,认命般合上了双眼,已有一行珠泪,滚了下来。

其余男子都围拢来抓那盛装女子,她惊惧地连连后退,口中惊呼:“我是斯结部落头领之女阿伊丽,奉突厥新可汗之命前去选妃,谁敢动我?”

谁知那领头的男子嘲笑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部落,又没有迎亲的队伍,你以为突厥汗王会把你放在心上?”挥了挥手。身后男人高声唿哨,靠拢过来。那女子甚是凶悍,拔出身侧的宝刀,已向领头那男人砍了过去。那男子大笑一声,一把抓过刚才抓来的女子,迎了过去。谁知那女人眉头也不皱,挥刀就落,饶是他见机得快,已在那女子臂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不由他大怒,道:“兀那女子,这般毒辣。”弯刀一转,已c进那女人的心窝中去。那侍从打扮的女子惊呼一声,晕了过去。

楚楚待要出手,早就扑救不及,却被她想

第 6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c进那女人的心窝中去。那侍从打扮的女子惊呼一声,晕了过去。

楚楚待要出手,早就扑救不及,却被她想出一个极好的主意来。当下施展身形扑落下去,惊虹在手,已向为首那男子劈落下去。乘那男子弯刀来格,银鞭甩出,将他手中女子卷落了过来。那帮马贼一阵惊呼,已见她轻轻松松抱着那女子退出包围圈外。

她正预备着一场大战,却听领头男子惊呼一声:“神仙姐姐!”已缓缓将面巾取落下来,竟赫然是那驯马的少年。

楚楚愣得一愣,果见他身下就是那匹黑马,还对她不住地低嘶,想靠过来。

她最是欢喜这匹神驹,当下先扑过去给了它一个响吻,顺势把那少年拉下马来,笑道:“小兄弟,你好大的胆子,敢在突厥汗王的眼皮底下做马贼。对了,刚才那女子说新可汗,莫不是图利可汗薨了?”她没有留意到那帮马贼都呆若木j,看着那少年驯服地靠在她身边。

那少年微微掠过了一丝不自然的神色,道:“嗯,现在继位的是原来的右厢察,现在的都蓝可汗骨咄禄子默矩。”

楚楚皱了皱眉道:“果然如此。”看着那倒在地下的女子,对少年附耳过去,如此这般把她的打算说了一番。

却见少年跳了起来,道:“什么?你打算冒充她?”

他褐色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不知怎的,话语中好像带点忧伤,喃喃问道:“难道神仙姐姐,也想嫁给草原之王?”

楚楚笑道:“胡说什么呢。我有个朋友被他抓走了,需要救他回来。眼下简直是送上门来的大好机会。你就听姐姐的话,把那女子和她的侍女送给我。”

少年点点头道:“既然是这样,我可以把她们的东西都送给你,还可以派人送你过去。但是,”

他琥珀色的眼珠哀伤地盯着她,道:“都蓝可汗是草原上的雄鹰,姐姐你真的有把握从他手里救出人来?”

楚楚咬牙道:“不管怎样我都要试一试。”

少年看着她的神色,道:“这个人对姐姐很重要吗?”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既然是姐姐想要做的事,我一定会帮你。”

手轻轻回转,将她手里的女子接了过去,已往她伤口拍了下去。

只听那女子痛得嘶了一声,已幽幽醒转过来。楚楚仔细看她,虽然皮肤黛黑,倒也长得眉目如画,尤其那双大眼睛十分温柔,带着小鹿般的恬静。如今这双大眼睛正怯怯地盯着他们,身子直往后缩去。

楚楚对她温和地笑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向她看过来,扫见她身后少年那冷厉的眼色,吓得连忙低下头去,咬着嘴唇道:“阿南。”她的声音倒颇为动听,竟与楚楚有几分相似。

楚楚道:“阿南,如今你的小姐已经死了。你若是就这样回去,也是死路一条。我瞧着你们小姐对你很不好,不如让我来当你的小姐,顶替她嫁过去。我肯定会待你好的,你就跟在我身边,好不好?”

女子呆呆道:“我本来就是小姐的奴隶,小姐怎么对我都是应该的。”见那少年秃鹫般的眼神盯过来,忙改口道:“现在你就是我的小姐了。”

她怀疑地看了楚楚一眼道:“不过我们小姐可是斯结部落最出名的美女,都蓝可汗是草原上最尊贵的王。”

她的怀疑眼神在那女子微笑着掀开了面纱后转成了不能置信,那少年身后传来了一阵低低的吸气声。

楚楚感觉那叫阿南的女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低低地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好像神庙里的月之神?”

有更多的声音附和道:“真的很像阿,怪不得少主叫她神仙姐姐—”

少年脸色一冷,这些声音登时低了下去。只见那女子俯身在楚楚脚下道:“月之神,我愿意作你的仆人,请你赐给我幸福与光明!”

楚楚笑了起来,道:“我只听过有人说我是妖孽,还没被当作神仙过呢。”突然想起了什么,越想越妙,笑道:“不过你跟着我,说不定我能让你得到草原上最尊贵的王。事不宜迟,我们早作准备吧。”

却见那少年已迅速将一个药丸拍入阿南口中,面无表情地对她道:“这是我们的秘药,只要你好好跟着姐姐,我会准时派人给你送来解药。否则,你就会七窍流血,无比痛苦地死去。”

阿南困难地点点头,大眼睛里满是恐惧之色。楚楚第一次觉得这少年颇为狠辣,难怪他小小年纪,倒能统领一帮马贼。不过他对自己倒是一片拳拳之意,她也很愿意相信他。她看了看地上那女子褐色的眼睛,道:“这也难不住我,看来我要有新衣服穿了。”

楚楚到达突厥王庭的时候,发现竟是一派崴嵬壮观。在高原上,赫然挺立着一座气象雄伟的宫城。宫城规模宏大,略成长方形,分内外两城,平面均呈不规则的南北长方形,像个巨大的〃回〃字。内外城均有护城河,城池坚固险要,建有衙署、塔庙、街市。

内外城均系夯筑,其形制基本一致,即内城墙随着外城墙的曲直而曲直。内外城墙都有敌台、角楼和较密集的马面。外城还有曲折的瓮城,其北又有羊马城,城墙之外均绕以宽阔的护城壕、马面、敌台、角楼和瓮城等都使用了任木的做法。宫城规模之宏大、规划之周祥、防守之严密,都令楚楚大为意外。

楚楚一行被引入王城时,果如那少年所说,根本没有人在意小小的斯结部落,被拨入一个偏院中。等了几天,才听到有人召唤,说可汗召见所有来朝的部落。

待楚楚和阿南到达正殿时,已经人声鼎沸。原来突厥所辖部落甚众,独洛河(今蒙古国上拉河)北有仆骨、同罗、韦统(即回纥)、拔也古、覆罗等铁勒的大部落,另外还有蒙陈、吐如纥、斯结、浑、斛薛等铁勒“诸姓”部落。突厥民风豪爽,宫内规矩也不严。只见殿中莺莺燕燕,不一而足。因为都是塞外民族,这些女子大都高挑健美,刚健婀娜,虽着胡服,大都刺绣精美,香氛扑鼻,宝石缨络,美不胜收。比较起来,楚楚觉得自己身上的红衣,实在单薄得可以。好在她也不过要一个留在这里的机会,所以她不慌不忙在角落里坐下,看着堂上争奇斗艳,感叹这骨咄禄子默矩果然艳福不浅。

谁知众人等了多时,美人的妆都几乎化掉,还没等到骨咄禄子默矩的身形。殿内开始响起低低的叫苦声,很多人都懒懒地倚在座上。直到日上三竿,忽听有人报:“都蓝可汗驾到!”

便见所有的美人,精神都是一振。来不及摸出梳妆镜的,赶紧把头上发辫理了理。楚楚躲在角落,看到那彪悍的身影已在附离引导下,踱了进来。雕刻般的五官深罩寒霜,那双熟悉的蓝眼睛冷冷的,在每个人面前划过,根本没人敢跟他正视,都缓缓垂下头去。楚楚暗叫可惜,刚才明明有几个服饰最为华贵的女子,虽然嚣张跋扈,倒别有一番热辣风情,被他这么一盯,什么风情都变成了木偶。

突觉那双蓝眼睛已在眼前停了很久。楚楚愣了愣,这才想起自己只顾在那里看得不亦乐乎,居然忘了自己也是其中一员,没有及时低下头去。好在她早在眼睛里覆上褐色镜片,再加上脸上的重重红纱,心想无论如何你也认不出我来。却见他冷面上浮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道:“这是哪里的美人,还敢这么盯着本汗?”

旁边早有人道:“这是斯结部落头领之女阿伊丽。”

骨咄禄子默矩笑道:“据说也是个难得的美人…………你们都可以把面纱取下来了。”

楚楚心想要是红娘在这里就好了。殿内顿时艳光四s,简直要叫人看花了眼。她们大都正值妙龄,皮肤都呈蜜色,五官深刻,眼睛尤为深邃。突然那双蓝眼睛又来到自己眼前,带着点诧异道:“你为什么不解?”

楚楚心里打鼓,心想万一要是有人认识那个阿伊丽,可是大大不妙。她主要对阿伊丽的容颜不大放心,觉得实在不够迷惑的本钱,所以没有易容成她的模样。百忙之中,倒叫她生出一点急智来,笑道:“斯结部落的女子,她的美丽只能给她的男人欣赏,大汗不知道吗?”

骨咄禄子默矩闻言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道:“居然是个勇敢的女子。”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道:“这么勇敢的女子,我以前也只看到过一次…………”

楚楚惊得心差点跳了出来,却见他怅惘地笑了一下,道:“当然你不是她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

他叹了口气,忽然展颜笑道:“阿伊丽是吗?我很喜欢。你可以留下了。”

楚楚总算有惊无险地度过了第一个难关,心里不免把这笔帐重重记在杜长卿的名下。

恰似飞鸿踏雪泥(四)

她随即被引入一个较为宽敞的别殿安顿下来,还为她配备了十个侍卫和四个宫女。换了别人可能很高兴,楚楚却觉苦不堪言,那意味着一下子多了十几双眼睛盯着自己,她以后要出去打探消息,也更为不易。

不过较为幸运的是骨咄禄子默矩没再来找她。她不敢轻举妄动,开始几天便整日呆在房中和阿南说话。原来突厥部落,至今仍有眷养奴隶的陋习,而且奴隶相当于货物,完全没有地位,甚至还可以被买卖,阿南便是给阿伊丽陪嫁的女奴。楚楚本来还在奇怪为何她只有一个女奴,却原来那阿伊丽生性擅妒,生怕美丽的女奴会被可汗看中,特意只挑了面容黛黑的阿南。在楚楚看来,主要还是因为阿南单纯,从来不多话,性格温驯可爱,连她也渐渐喜欢上她。既然在房中,她终于可以不必梳起突厥繁杂的发辫,也不用蒙着面纱,结果成天被阿南呆呆地盯着,她要是回看她一眼,就对她一个傻笑。幸好突厥宫中呈上的衣物,除了皮裘外,居然还有丝绸。一问随伺的宫女,才知道骨咄禄子默矩非常推崇汉学,连宫中殿宇,也是用汉文来命名。此际她居住的院落,便叫木兰轩。她每日里强自按捺住焦灼的心情,慢慢打听出王宫内建筑的大致方位,捱到第三天晚上,趁着月黑风高,身着特意挑选的深色胡服,束紧了头发,避开侍卫和宫女,小心地行走到宫中。

王宫内守卫森严,楚楚在黑暗中,发现他们每隔三个时辰换一次岗。她借着夜色的掩护,把握时机,掠过了一座座妃嫔的院落,摸向天牢的方位。谁知探身下去,居然是一个诺大的花园。树木高耸,怪石嶙峋,根本摸不清方位,最后连方向都迷失了。楚楚只好跟着一条宫中河流走,突然前面传来女子的声音。

她连忙藏身暗处,向前一看,居然是熟人。分明是那美艳的忽兰公主,穿着她一贯标志性的红装,面上却掩不住淡淡的忧伤。时值深夜,不知她为何踯躅在这条小径上,还轻轻地叹着气。身后跟着一个侍女,也是上次见过的,提了一盏灯笼,柔声对她说:“王妃,我看大汗最近果然是太忙了,这么晚还在处理国事。这条是他回养心殿的必经之路,他分明确实还没回来安寝,不是歇息在哪个侧妃宫内。”

那忽兰却叹了一口气,道:“就算他没有宠幸哪个嫔妃,也未必见得他就把谁放在心上。前可汗去后,我本来暗暗高兴,终于能和他在一起了。谁知他虽然封了我为大妃,却从来匆匆来匆匆去,如今更是踪影难寻。想来他原本也只是为了报答我以前多次维护他。这叫我如何能开心得起来?”

那侍女柔声劝解道:“大家都说都蓝可汗是草原上的雄鹰,志向高远,当然不会拘泥儿女之情。王妃这样待他,他心里也是有数的,天长日久,总有明白的时候。宫中眼下虽然封了多位侧妃,除了木兰轩的那位,都是大部落头领的女儿,也是个笼络的意思。而且从来也不见他对谁特别上心。奴婢听说有几个侧妃使了无数解数来求见大汗,结果他每日里就忙于国事,根本懒得看她们一眼,倒是可惜了她们那些金银珠宝。”

忽兰王妃“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每次就你最会哄我开心。”

突然一阵脚步声渐渐传来。她面上便一阵惊喜,果然见得骨咄禄子默矩满脸倦容,在几位附离簇拥下沿路而来。见得忽兰在路中,怔了一怔道:“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那侍女早已俯身下去。

忽兰只顾瞧着他的面容,柔声道:“我想你。”声音百转千回,连楚楚也不由听得一阵酥软。

谁知那骨咄禄子默矩淡淡笑了一下,道:“王妃有心了。”连连打了几个哈欠,无比困顿地道:“可惜这阵子太忙了,你也知道,大军折损不少,本王要处理很多事务,确实疏忽你了。”

忽兰听得这一句,愁容顿消,甜甜一笑,想了想才道:“都怨那个杜长卿,大汗为什么还不把他赐死?”

楚楚在暗处只听得心头一跳,耳朵几乎竖起来。一不留神,脚下一滑。幸亏她及时醒悟,只发出轻轻一声。好在路上的人情绪非常投入,没有人发现什么异样。

骨咄禄子默矩笑道:“他虽然害我大军无功而返,毕竟双方立场不同,情有可原。而且他确实是一代将才,如今中了奇毒,武功全失,不足为患。我实在爱惜他的才华,想让他为我所用,可惜他居然软硬不吃,至今不为所动。”言毕,更深深叹了口气。

忽兰瞧着他的倦容,大为心痛,道:“大汗不必烦恼。以大汗天纵英才,必能叫这南蛮心服口服。”又偷偷看了看他困顿的神色,施礼道:“大汗累了,早些休息吧。忽兰先回去了。”

楚楚见他们主仆离开,正在那里暗暗高兴杜长卿尚且安好,却听骨咄禄子默矩声音突然一凛道:“什么人在那里?可以出来了。”

楚楚叫苦不迭,想不到他耳力如此敏锐,只能怏怏从暗处站起,向他行了一个练过多时的宫礼。

骨咄禄子默矩没想到竟是个宫装女子,皱了皱眉头,端详了她半天,道:“这是………”

他身后一个年轻的亲卫哼了一声道:“就是那个斯结部落的阿伊丽,每日里神秘兮兮蒙着个面纱的那个。”

那亲卫想来极受宠爱,竟然嘲讽她道:“阿伊丽小姐除了欲擒故纵外,原来还会守株待兔。如今这王宫里可是太热闹了。”

骨咄禄子默矩笑着喝道:“黎阿木不要胡说。”他身后几个亲卫,都齐齐笑出了声。

楚楚又羞又恼,只觉一股热血上涌,恨意难销,把什么顾忌都抛到九霄云外,怒道:“有什么好笑的?宫里女人太多了,都只为了一个男人,就算使什么手段,也是天经地义。比如你们男人,为了博得提拔赏识,照样出尽八宝,不是同样的道理吗?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想了想又道:“横竖想看我这张脸罢了。既然大汗不介意,我也是无所谓的。”已伸手将面纱嗤地扯了下来,撕成碎片,转身离去。

却听他们齐齐低抽了一口气。随即自己便被一个有力的手腕拉回去,只听骨咄禄子默矩沉声对那叫黎阿木的少年道:“将灯笼举高些。我今晚到底看到了什么?”

楚楚这时才突然清醒过来,后悔莫及,但下巴已被他一把托起,只能任由他们把灯笼举近。只觉他们的目光灼灼盯在她的脸上,有人叹道:“原来真是有月之女神的。”

楚楚乘他发愣的当儿,一把打开他的手,还记得不能施展轻功,一溜烟往路上跑去。谁知紧接着就是个四叉路口,她一阵发愁,脚下不禁缓了一缓。

便听得骨咄禄子默矩在身后笑道:“什么月之女神,分明是只慌里慌张的小兔子,好像还迷了路。黎阿木,你负责送她回去吧。”

顿了一会儿又道:“更深夜凉,把这件披风赐给她吧。”

楚楚猜想这可能是难得的殊荣,但是她正在那里屈辱得咬牙切齿,索性昂着头随便选了一条路,拔腿就走。走了半晌,终于承认自己毕竟是迷路了。正在那里发呆,却听到身后有人笑出了声。回头一看,竟是那叫黎阿木的少年一直跟在她后面,见她回头,对她露齿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道:“夫人的气可消了?”

楚楚心里恼他,高傲地抬起头欲走,谁知那少年居然向她行了一个礼,道:“夫人说的确实不错,大汗以下,男人女人并没有什么不同,请恕黎阿木刚才冒犯了。”

楚楚心想,要是再拿乔,可是太小家子气了,当下愤愤地道:“只要你送我回木兰轩,我就当没这回事。”见他欲将一件皮裘递过来,厌恶地避开,道:“不要不要,我最烦这个。”

黎阿木闷笑了一声,便举步在前领路。两人一路无语,忽听他在前头说:“其实大汗对夫人还是另眼相看的,我还没看到大汗关心过哪个后妃的寒暖的。”

楚楚哼了一声道:“我倒情愿没有。”见那少年诧异的目光投来,才发现自己居然把真话说出来了,连忙掩饰道:“我是说,大汗的心里从来只有天下的。”

黎阿木道:“以前是,但如果夫人肯用心,可能将来还会有别的。”

他居然开始游说她,可惜弄错了对象。楚楚打心眼里撇了撇嘴,道:“我从来不希罕求来的东西。”

黎阿木笑道:“夫人真是与众不同。”对她行了个礼道:“木兰轩已经到了。在下告辞了。”

顺手将那件披风递给向他行礼不迭的宫女,对她道:“大汗的赏赐,夫人是不能推辞的。黎阿木先告退了。”

楚楚瞧着宫女们十分恭谨地送他出去,十分纳闷,等她们回转以后问道:“这个人很厉害吗?”

宫女的态度更加恭敬,道:“黎阿木是与大汗从小一起长大的金刀护卫。恭喜夫人,奴婢还没有看到他送过什么妃嫔回来。”

楚楚冷笑了一声道:“怪不得这么无礼。”

谁知宫女异口同声道:“黎阿木护卫对夫人的尊敬是奴婢从来没有看到过的。”

楚楚更加觉得没有话说,索性直直走向床榻道:“今晚我真是惊吓过度,阿南,快服侍我睡下吧。”

恰似飞鸿踏雪泥(五)

既然知道了杜长卿还活着,她放下大半的心,觉得自己沉冤得雪有望,第二日便向侍卫宫女转弯抹角地打听。他们的态度虽然极好,但只知道大汗抓住了一个大唐将军,根本无从打听关押在何处。楚楚心里叹气,想着肯定在天牢的某处,可惜摸不到。谁知有一日阿南居然捧来了一个卷轴,展开一看,竟然是一幅突厥王宫的详图。

楚楚惊喜地道:“这是谁给的?”

阿南迷惘地道:“小姐不知道吗?这是大汗说小姐想要的。”

楚楚习惯性地撇了撇嘴,道:“不管他是怎么想的,这个总是我有用的。”

她将地图反复观看,直到烂熟于心,待到晚上,总算在上次的花园深处,寻得了天牢的确切位置。她在门口点燃了一支慕容府特产的迷香,待到守卫都昏睡过去,便循着地道走了进去。天牢内机关重重,破起来也颇费力气,进得几重,没有找到杜长卿。眼看迷香药效将过,她只能无功而返。

那日她正在房中愁肠百结,阿南蹑手蹑脚走进来,道:“阿烈少主让我送给小姐一样东西。”

阿烈正是那做马贼头子的少年。楚楚接过来打开重重包扎,却是一方锦帕。楚楚仔细一看,心下大喜,上面竟是天牢的机关详图。“

她喜不自胜,当晚便循旧路而去,这次果然顺利进到天牢深处,但是可惜居然没有发现杜长卿的身影。她无比沮丧地退出门外,谁知竟听到了黎阿木的声音,吓得她赶紧散了解药进去。当下无可奈何,只能在另一方发出了声响,果然听得黎阿木厉声喝道:“什么人?”已一个飞身落在她面前,武功竟是不弱。见得是她,讶异道:“原来是夫人,你怎么………”眼珠转了几转。

却见一行人匆匆而来,楚楚一看便瞧见了骨咄禄子默矩的蓝眼睛,心里暗暗叫苦,只能垂下头去。却听他笑道:“这次不用摘面纱,我也知道就是那只小兔子。你怎么又恰巧在本王要去地方的路上?”

几个亲卫努力止住笑声。楚楚心里暗骂:明明是你每次都在我的路上。但是这话怎么能说出口,她只能悻悻然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那骨咄禄子默矩笑对四周道:“你们先退下去。”

楚楚心里大跳,心惊胆战地看着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杵在那里。却见他微笑对自己道:“这几日国事缠身,没空来找小兔子,你可是想我了?”

楚楚心想:这个人当真自恋得可以。谁知他居然执起她的手,用另一只手轻轻撩起她的面纱,看着她止不住苍白的面容,竟凑过来嬉笑道:“小兔子不是很胆大吗?怎么这会儿倒怕起我来了?”

便见他深刻的面容赫然印了下来。楚楚吓得几乎是本能地一转,那个吻便印在了她的面颊上。

夜色中只听他笑道:“原来小兔子这么害羞,简直不像突厥人了。”

楚楚吓得几乎魂魄出窍,他却已将高大的身躯俯过来,贴住她的身躯,笑道:“好香啊。这种香味我怎么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楚楚突然醒起娘娘曾说自己身上有股淡淡的体香,这可是突厥女子不常见的,这下差点肝胆俱裂,危急中突然想起红娘的爱情宝鉴,虽然不知此时是否管用,但不得不尝试一下,鼓起勇气瞪了他一样,眉毛一弯,嘴角嗔道:“大汗见过的女人多了,自然总是会觉得似曾相识。”

却见那双蓝眼睛凝视着她,微微含笑,宝光熠熠,低声在她耳边道:“小兔子吃醋了么?连吃醋的样子,也那么美呢。”

他看了看天色,叹气道:“可惜太晚了。小兔子,还是叫黎阿木先送你回去。过几日我一定去找你。”

挥手招来了黎阿木。楚楚如蒙大赦,连忙向他行了个礼告退,觉得冷汗业已将罗衣浸透。两人又是一路无语走到木兰轩,她正要进去,却听他在身后道:“夫人在宫中,纵得大汗宠爱,举止也须谨慎。”

楚楚暗想又被当作送上门去了,她心中气苦,不由脱口而出:“不是你想的那样。”便举步向内走去。

谁知黎阿木说得果然没错,第二天一早,麻烦就找上门了。楚楚方才起身,正在房中由阿南伺候着用餐,忽听侍卫传唤:“大妃驾到!”

楚楚瞧着自己披头散发,只着了件单衣,正犹豫着是否该整理一下仪容,却听那侍女熟悉的声音喝道:“这些奴才,不知道保护好夫人,都给我拖下去重重地打!”

便听惨叫之声不绝于耳,这几日相处下来,俱已生出感情,急得她靴子也来不及踏上,便光着脚冲出门去。阿南急急赶在后面跟了出来。

见得院中端端正正坐着忽兰王妃,身侧站的也是熟人,正是那个伶牙俐齿的侍女,她院中的侍卫和宫女都被押下,几个大汉围着他们执行g杖。宫女虽是草原女子,但久养在宫中,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已被打得皮开r绽,呻吟不迭。见她衣衫不整出现,忽兰王妃往她面上一瞄,目中冷厉之色大甚。

楚楚看得大怒,冲到一个宫女面前护住,道:“且慢,这是为什么?”

忽兰王妃对侍女微笑道:“含珠,你去把宫中的礼仪对夫人说说。”

那侍女应了一声,对楚楚道:“王宫中所有妃嫔,均不得随意出入后宫。夫人前次擅往养心殿,这次又出现在濯政园附近,都是身边人教导无方之故。大妃掌管后宫,不得不给他们一点教训,夫人还是让开的好。”

楚楚见那宫女目中含泪,衣上血迹斑斑,大为怜惜,昂首道:“是我自己乱闯的,放了他们,要怪就怪我好了。”

只听忽兰王妃哧地笑了一声道:“斯结部落的女子,除了不懂规矩,原来还这么能逞强的。好,既然是你说的,却也简单,念你是大汗的女人,就挨十下鞭刑好了。”

楚楚往旁边一看,见站了个面目狰狞的铁塔大汗,手中皮鞭,油光发亮,粗可及腕,若是寻常女子,别说十鞭,就是一鞭,恐怕也抵受不住,连那唤含珠的女子,面色也白了一白。

见她犹豫,忽兰王妃微微笑道:“如今知道怕了么?”冷冷道:“给我继续。”

就听惨呼之声连连,将军府中,从未发生这种事情,楚楚眼看几个宫女已是晕了过去,再也看不下去,道:“都给我住手!有什么,都冲着我来好了。”

众人眼见她身形孱弱,面色苍白,却偏偏别有一番威仪,皆不禁束手而立,那大汉满面犹疑之色。

忽兰王妃怒道:“你们没听见吗?还不给我好好教训一番!”

那大汉咬了咬牙,鞭子业已出手。楚楚只觉身上一激,痛彻心肺,自她出道以来,从来只有她打别人,几曾受过这种屈辱,但是此刻竟是不能不忍。她咬紧牙关,就是不出声。

她正在那里数鞭数,却被一个人紧紧抱住,鞭子便落在了她身上,痛得她惨呼一声。楚楚一看,竟是阿南,急得用手去推她,道:“你来干什么,还不快走?”

谁知她任由皮鞭落在身上,只是紧紧抱住她,她毫无功夫,哪里挨得住,几下便昏厥过去,楚楚不料她竟如此忠心,一把将她压在身下。但觉身上是一阵阵剧烈的疼痛,只听忽兰王妃在那里哈哈大笑道:“她莫非是疯了?你们见过有人为了个奴隶成这个样子吗?”

恰似飞鸿踏雪泥(六)

忽听那大汉闷哼一声,被一支金箭s中心口,一头栽了出去,皮鞭断为两截。楚楚向上一看,竟是黎阿木手执铁弓,飞奔而至。看到这熟悉的金色箭羽,楚楚心里叹道:原来是他。那一霎那,杜少华浴血的身影浮现在面前,她跌坐在地上,茫然地把阿南抱在怀里。

忽兰王妃粉面一沉,道:“黎阿木,大汗虽然宠幸你,恕了你见礼之仪,却也容不得你这么放肆。来人,给我拿下!”吩咐左右道:“把这不要脸的斯结贱婢给我往死里打!”

只听一个威仪的声音道:“我倒想看看谁敢动手?”已是骨咄禄子默矩与众亲卫匆匆赶到,瞧见楚楚长发零乱披在身上,单衣上道道血痕,触目惊心,雪白的纤足踏在冰天雪地上,面上不禁浮过一阵痛色,道:“忽兰,何必这样狠心?你这样还配做一宫之主吗?”

忽兰颤声道:“大汗,我为你出生入死多年,今日就为了一个狐媚的斯结贱婢,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损害我大妃的颜面?是她自己情愿替他们来挨鞭子的,怪得谁来?难道宫中从此就可以没有规矩了么?”

骨咄禄子默矩冷冷叫左右呈上一物,却是一块金腰牌,递到楚楚手中,道:“大汗赐阿伊丽夫人御赐金牌,从此可以在宫中随意行走。”

楚楚紧紧握住了这块梦寐以求的令牌,看着他满面关切之色望来。

若是一般的女子应该如何,感激涕零吗?

忽兰大笑道:“好!好!多年恩情,竟然比不上几面之缘么?”突然夺过旁边侍卫手中的弯刀,就往心口扎去!幸而含珠死命拖住。骨咄禄子默矩一把夺下来,叹道:“你又何苦?”

他回头看了看楚楚,忍住怜惜,淡淡道:“阿伊丽,你又何苦为了几个奴婢,把大妃气成这样?”

楚楚哪里知道他的帝王之道,自有为难之处,她只觉龌龊难挡,在地上勉力支撑起来,抱起阿南就往屋里走,边走边道:“你们当奴婢不是人,我却把他们都当作亲人。你的人我管不了,我的人,只要我不死,就由不得你们糟踏。”

骨咄禄子默矩自登汗位,从未在人前受过这种抢白,俊面已是一怒,却见雪地上点点血迹,触目惊心,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分外疲倦,道:“忽兰,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以后,不要再到这里来了。”忽兰正欲争辩,被他冷冷的目光一闪,觉得一阵寒意,再也不敢多言。

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把这几个侍卫宫女扶到医馆里去。”

看了看紧闭的大门,竟只能长叹一声,道:“黎阿木,如今也只有你能近得了她,选最好的药材给她送去吧。她这个性子……………”

楚楚站立铜镜前,望着自己身上的累累伤痕,痛得低嘶出声,喃喃道:“冲动是魔鬼………”

那个叫黎阿木的少年,被她一气之下轰了出去。

骨咄禄子默矩送过来的东西,她看也不看就丢出门外。

可如今,阿南虽然服下灵药,仍然昏迷不醒,她纵然有疗伤圣手,怎么对自己上下其手?

她想了想,只好慢慢打开门,侧耳听门外的动静。更深露重,木兰轩中一片寂静,看来那些骨咄禄子默矩后来派来的侍卫宫女,确实都被她轰走了………

哎,他们怎么这么听话呢?楚楚正在懊恼,突然就看到月光下,那叫黎阿木的少年默默立在院中,与她双目对视,给了她一个微微的笑容。

突厥的冬夜,还真不是普通的寒冷…………他想必在那里站了很久,高挺的鼻子和清秀的脸,都冻成通红之色,手里还牢牢端着一个药箱。

这一刻,所有的国愁家恨,仿佛都变得离楚楚很远。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就直直地向那少年走去,他的年纪,恐怕比少华还要小—

见她走下来,他立即身形一动,半拉半拖将她小心翼翼扶回房内,然后默默准备向外走去。突然一只白玉般的小手,已将他衣袖拉住。

他有点不敢去看那张美绝人寰的脸,突然她三下两下,便把自己衣裳解开。

那简直用最美的白玉雕成的身体,只裹了件极薄的红色内衣。明明是寒冷的冬夜,少年只觉得一阵火从心头窜起。他用残存的理智哑声道:“夫人…………”

谁知她瞪了他一眼,道:“你以为我愿意?还不是伤在背上没办法上药,阿南又没醒………你少愣着了,还不赶快,我都快痛死了。”

想了想又道:“小心点,可别留下疤痕。”

便见她一头栽在床上,毫无瑕疵的美背,就这么露在他面前。

要是别人,他说不定早就拂袖而去,或者嘲笑一通。突厥王宫内,谁不知道黎阿木护卫的嘴,是最犀利的?但是换成是她……………虽然相处时间很短,他却很确定的知道,她其实最单纯,根本不知道这还有另外一层暧昧。他的额角已渐渐渗出汗来。

见他不动,她恼怒地侧过头来,美丽的褐色眼睛闪阿闪,就快要骂出声来了。

她不知道她有多美吗?简直可以让人心甘情愿为她做任何事。

他早已身不由己地走过去,坐在床榻上,正要去开药箱,她递给他一个小瓶道:“用这个。”

他默默地将瓶中的膏药涂上比羊脂白玉还要细腻的肌肤,一阵淡淡的香味萦绕鼻边,不知是她的香味,还是膏药的香味。

这时候,从小修习的内功心法终于发挥作用,他虽然热汗溢湿内衫,手却依然沉稳。

她舒服地嘤咛了一声,头渐渐垂下,慢慢地沉入梦乡。

不知要用多大的定力,才能克制住一亲芳泽的冲动?少年觉得他已经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来拉过床上的锦被,盖住面前的天姿国色。

简直有点羡慕这床被子………

少年微微笑起来,头脑却已清醒,站起来向外走,心里想着:可不能再让她授人把柄了。

门外…………他遽然停步,却见月色笼罩下,骨咄禄子默矩独自负手站在院中。

他的肩头,分明是浅浅的一层雪。

曾几何时,一贯冷血无情的右厢察,现在的都蓝可汗,会这样等在一个女人的院中,连门也不敢进去?

他现在一点也不觉得诧异,突然对他最尊敬的大汗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大汗此时才发现他出门来,连问:“她敷药了么?”

他点了点头,他才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见少年注视他,连忙掩饰道:“我真怕后宫里出什么乱子。………我们走吧。”

少年如往常一样,静静跟在他的身后。两人都不说话,心里却明白,有什么,已经变了。

等到阿南能够起身的时候,楚楚的伤已经痊愈了。她仅着内衣,扭来扭去想在铜镜中看清楚自己,可惜总是不能够,急得连连问坐在一旁的阿南和黎阿木:“怎么样?真的没有疤痕?”

久以习惯楚楚的惊世骇俗的阿南,见怪不怪地点了点头,但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旁边的少年。他倒是一贯的沉静,据说,他从小修习雪山老人的寒冰功,是不会动儿女之情的,难怪大汗放心把他留在这里,他每天都呆在这里,简直成了木兰轩的总管。确实,修为还是挺不错的。

你看他微微笑,稳如磐石,道:“夫人的灵药,确是突厥王宫内无可比肩的。”

楚楚本待得意地一笑,突然发现,自己的爱美之心,只恐漏了个很大的破绽,连忙掩饰道:“这是一个高人所赠,他说过不能泄露出去的,否则会有无妄之灾,你们都要给我保密阿。”

两人的性子,她如今也摸透了几分,最是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果然两人都对她郑重地点点头。

她笑嘻嘻地由阿南帮她套上一件红色胡服,梳起发辫,将龙眼大的珍珠系在辩尾。也不知道骨咄禄子默矩是怎么想的,后来送来的衣物,都是极其鲜艳的红色,刺绣繁复,缀着精致的珠花晶片。据说红色是忽兰大妃最喜爱的颜色,宫中皆都避讳不着,那他是什么意思?打算把她放在火中烤吗?

若是一个寻常的妃嫔,肯定知道韬光养晦,但若是慕容楚楚,简直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不能穿?哼,我偏要气死你。反正我也不打算在这里呆一辈子。

还别说,一样的红装,套在自己身上就是艳光夺目,美不胜收。

她在镜前自鸣得意毕,笑着对两人眨了眨眼道:“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为什么不到处走走?”

恰似飞鸿踏雪泥(七)

于是木兰轩浩浩荡荡地涌出了一众人。自从此事发生过,骨咄禄子默矩遣来的侍卫和宫女,数量是王宫中一等一的。

头一个,就要从忽兰王妃的中宫走过。据说骨咄禄子默矩免了她的见礼之仪。她望着身侧的黎阿木,据说他也是不需要向大汗以外的任何人行礼的,那他对自己为什么礼数这么周全?多日朝夕相处下来,她差点忘记他是她的杀夫仇人。

不过以九爹爹的回春手,加上碧玉丹,应该不成问题吧。

这两个少年,年纪都比她还小,性格却都是一样的沉稳。黎阿木在她身边的时候,经常让她想起杜少华。

就冲着他,也该救出杜长卿不是?

唉,好怀念他的粥。楚楚思及此不由得大为郁闷。也不知,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中宫中居然静悄悄的,门口的侍卫,调教得真不错,简直可算得上面无表情,目不斜视。不过她相信,肯定会有消息马上传到忽兰王妃的耳朵里。

想起她气得煞白的脸,她立即乐得飞飞的。眼前已来到宫墙边,远望去,雪峰巍峨,天地间皆是白茫茫一片…………

她心驰神往,拔腿就跨过宫门。门口宫卫急急拦住,道:“夫人,你不可以出宫的。”

她哪里肯听,推了身旁的黎阿木一把。果然少年面无表情对宫卫道:“且随夫人高兴,有什么事,自由我担承。”

于是一行人兴冲冲一拥而出。这些内廷宫女,不知有多久没跨出这道大门了。

以大阿尔泰山和哈密以东的山脉为标志,东突厥与西突厥唇齿相依,遥遥相对。东突厥王宫建在鄂尔浑河上游、哈拉和林附近,在宫城深处。楚楚一行,来到宫城的最高处,在那里,可以看到

第 7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以大阿尔泰山和哈密以东的山脉为标志,东突厥与西突厥唇齿相依,遥遥相对。东突厥王宫建在鄂尔浑河上游、哈拉和林附近,在宫城深处。楚楚一行,来到宫城的最高处,在那里,可以看到阿尔泰山高高耸立入云端,顶上云烟缭绕,常年白雪皑皑,圣洁无比。天寒地冻,到处覆盖着茫茫白雪,一派雄伟风光。楚楚忽然想起娘娘曾经吟过的一阕词来,就笑着用突厥语译出来: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

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

唐宗宋祖,稍逊风s。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s大雕。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黎阿木听得入神,认真问她:“唐宗,很明白,宋祖,是什么?一代天骄是谁?”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我也想明白。这首词大气磅礴,闻所未闻,难道竟是你自己的手笔?”

楚楚一抬眼就看到骨咄禄子默矩的蓝眼睛,差点要无语问苍天,急忙道:“不是,我只是随意听来的。”

果听他道:“原来小兔子还精通汉学。这倒真正是难得了。”那双蓝眼睛折s着无限光芒,楚楚哪里敢正视,干笑了一声道:“听闻大汗推崇汉学,所以我特地学了一些。浅陋之处,大汗多多包涵。”

“原来是这样,”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这如果还是浅陋,本王就只能说惭愧了。”

楚楚心头大跳,干巴巴地道:“难得大汗喜欢。”

他总算微笑起来,道:“嗯,这样的阿伊丽,我很喜欢。”

周围的人怎么一下子都不见了?好像都练了无影步。楚楚无可奈何,目瞪他一手箍牢自己的纤腰,一手托起她的下巴,那双蓝眼睛越来越近,终于嘴唇贴住了自己,蛮横地撬开她的芳香,避无可避。

待到一个深深的呼吸后,他将下巴靠在她头上,略带磁性的声音传来:“阿伊丽,这次总算吻到你了,我已经想了好久。”

她困难地想挪开:“大汗,光天化日………”

他在她耳边悄声说:“他们看不到的。”

楚楚无奈地道:“天神会看到的。”

他笑道:“看到了更好………不过小兔子,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楚楚被他拖着,跟着他的脚步,沿着护城河而下,在南北大道主轴线的北端,赫然出现了一座庞大的佛寺,建筑异常宏伟,佛塔高高挺立。一座高大的佛塔位于中心,四周各有25个方形小佛塔环卫着大佛塔,排列严谨,阵势威重。殿中高僧云集,香火燎绕,法轮常转,一派佛国景象。 他牵着她的手,一步步循正殿而上。寺中早有喇嘛迎上前来,唱了个喏。见到她的面容,都微微一惊。他笑着向他们点点头,两人跟着喇嘛,来到一面墙前。楚楚仔细一看,不由瞪圆了眼睛。

墙上是一幅巨大的壁画。画中人站在月中,身着一件极短的白裙,头上戴着五色花环,画像历年已久,有些地方已经斑驳,但那女子的容颜依然清晰,辨得出颜如舜华。整个画像栩栩如生,画中人仿佛呼之欲出。问题是,看着她,就好像是楚楚揽镜自照。楚楚简直快要趴到画上去,还是不得不承认,太像了,画上人那双黑色的眼睛,流光溢彩,静静地俯视世间,仿佛看尽了人间的冷暖。楚楚听到自己的声音梦游般问:“她是谁?”

僧侣恭敬地说:“月之女神。”

楚楚还没从惊呆中反应过来,已被他一把拉着同跪在壁画前的跪塌上。只见他双手合十,虔诚祷告道:“月之女神,骨咄禄子默矩与阿伊丽愿蒙受您的恩宠,结为百年之好,不离不弃,白头偕老!”

眼看僧侣们微笑着就要过来,楚楚醒过神来,立刻站起来,掸了掸膝盖部。

骨咄禄子默矩看着她,目中渐渐升起一股怒火。

这个女人居然还要笑道:“正如忽兰王妃所说,几面之缘,是不可能生出深厚的感情的,更不要说情爱。既然没有这样的感情,怎么能随便订下白首之盟?大汗难道往常都是这样哄骗后宫的女人吗?”

原来她是不信,也难怪。骨咄禄子默矩觉得纵然告诉她:这种事他也是第一次想做,就做了,恐怕她只会嗤笑一声。不要说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奇怪。不过,当然这到底算不算深厚的感情,他自己也不知道,因为身为王者,并不熟悉情爱。也许,只是因为很想拥有。难道真的非得想得那么清楚?

自己是不是应该教训她一下,既然已经来到宫中,就不要想与众不同?

但是自己,好像还并不愿她失去自己锋利的爪子,虽然经常被抓得有点生疼,比如现在,心里涩涩的算怎么回事?

但是他毕竟在王宫里长大,面上没有一点表情。

楚楚凭一时冲动说完这番话,看到他刀锋般的目光,以及僧侣们变色的脸,这才想起他的传说。

天,她居然对一个嗜杀的王者说情爱?当时明明应该配合他作欢喜万状,这种演技她并不是没有。如今…………她在他注视下害怕地退了一步,心想:不会吧,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不能就这么死了。

不过自己这次好像洪福齐天,他居然站了起来,也不说话,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

一干人等在殿门外,见大汗面无表情,心里都格登了一下。

楚楚只觉自己是被他拽回木兰轩的。她这次学乖了,一声不吭。

他面无表情地让阿南下去以后,她才觉得危险的降临。

难道……………那双蓝眼睛,分明闪起再也熟悉不过的情欲之光。

她这才忽然省起了自己这次冒认的身份,还有这层麻烦。

怎么办?她心中百念交杂,眼看他就来解她的衣裳,急道:“等一下!”

他理也不理,一把将她外衣撕落!口中冷笑道:“情爱,与欲望从来分不开。不过是因果的问题,今天别管有因才有果,我看还是让由果而生因。”

他还会讲佛学!

楚楚在最紧急的关头,突然想起还有一招可用。

就在他准备再动手之际,她突然伸出手,将她身上的红衣,先行扯落!

他明显愣了一下,见她娇娆的身躯,只贴了紧身衣物,呈现眼前。

他还没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她已近过来,冷笑道:“来啊,男人不都是这个德行,大汗如何,也是一样的货色。”

她瞄了他一眼,乘他还没反应过来,道:“男人不过是要女人的身体,何必假情爱做由头?可惜女人的身体容易得到,女人的心却难以降服。我告诉你,女人的心,是天下最珍贵的宝藏,只要她爱你,无论你怎样卑贱,你在她眼里就是整个世界,即使世事变幻,天崩地裂,此心不变。但是,如果她不爱你,无论你是九五之尊,还是富绝天下,你在她眼里,一文不值。”

她冷笑再向他俯身过去,道:“行啊,浅陋的男人,来把这个拿去,既然对你们来说这个才重要,那么你们只配得到这个。来,快来!”

恰似飞鸿踏雪泥(八)

她觉得冷汗涔涔从内衣透出来,但是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这个草原上的王者踉跄地退后一步,面色冷厉得无法形容,拂袖而去。

她简直是虚脱般靠在地上,想:真是一场豪赌。

忽兰王妃是夜在中宫中等到了她梦寐以求的男人。但这草原上的雄鹰,一番云雨后,待她软倒在他怀里,突然问了她一句:“你爱我吗?”

他什么时候终于关心这个了?

忽兰王妃简直是狂喜般抬起头来,凝视她心目中的英雄,道:“忽兰的一颗心,早就交给了大汗。”

谁知他居然问:“为什么?”

忽兰实在奇怪得说不出话来,但不能不回答他:“您是最尊贵的草原之王,天下的女人,有谁能不倾慕你?”

他自语般道:“原来只是因为我是王者。”

忽兰迷惑地问他:“你不是一直就只想做一个王者吗?”

他叹了口气,忽然道:“原来她也没有错。”

她?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站起身来,沉声吩咐道:“更衣!”

他就这么走了,留下满室寥落。从来,他都不会解释,也不会在乎别人。

但是…………难道今后,将有所不同了吗?

楚楚本来以为麻烦已经过去,结果发现,更大的麻烦来了。

他不是国事繁忙吗?怎么现在每日都会过来,虽然不过坐上几个时辰,已经叫她院中的侍卫宫女,走起路来特别趾高气扬。

他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只是与她谈些奇闻轶事,交流汉学,偶然也畅谈国事。

其实作为草原之主,他可称得上胸襟广阔。他对大唐的风土人情,居然非常熟悉;大唐的诗词歌赋,也都有所涉猎。

她虽然大都只提供自己的一双耳朵,但在万里之外,骤闻故乡事,觉得分外亲切,渐渐不知不觉被深深吸引,后来他若是迟来,她都觉得终归有个地方不是滋味。

他也偶然会讲起他的童年,他的母亲是个胡人,因为太美,不知被掳掠了多少次,后来终于被突厥可汗夺取。生下他后,就被善妒的大妃寻了个机会赐死。

一个没有母亲保护的孩子,又得不到父亲的关爱,必然是相当悲惨的过往吧。

楚楚同情地注视他,他却笑道:“我还好,叔叔很喜欢我,让他的部落归顺我,就是处密部落,忽兰是族中的公主。但是咄悉匐一直很针对我,便杀了叔叔。忽兰为了保护我,在父汗死后,嫁给了我的长兄,就是图利可汗。”

他凝视远方,道:“我一直想成为最强者,站到最高处,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不用仰仗任何人的力量。我想征服整个草原,所以一直东征西讨,终于叫这片土地臣服于我。”

阳光洒在他彪悍的身形上,散发着人的原野之气,游牧民族的王者,确实是草原上最强大的主宰。

他看了她一眼笑道:“当然武力也有得不到的东西,比如阿伊丽的心。但是我有信心。”

但是我没时间陪你耗阿。楚楚心里叹了口气,连忙道:“汉人说,君王之爱最是无情,有诗为证: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从来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忽兰王妃真是对你有情有意,大汗不要辜负了。”

他微笑道:“她确实为我付除了太多,所以她再过份,我也不得不留点余地。好在小兔子果然有容人之量。汉人说娥皇女英,果然是诚不欺我。”

居然还想齐人之美…………楚楚苦笑想,究竟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别盯着自己。

那日两个大部落为了牛羊水草争执不休,等到骨咄禄子默矩调停完毕,已是夜深。

想必她已睡熟了吧。他心里那么想,脚却不由自主,往木兰轩的方向踱过去。

嗯,就看一眼。

长夜正深,木兰轩中灯火已灭,宁静似水,恰是好梦正酣么?

他嘴角已漾起一个笑容,心也仿佛安定下来,正准备走人。

等等…………她赫然立于月下。乌黑的长发披散肩头,只披了一件白色的单衣,双足l露,俏生生踏在玉阶之上,柔美的身躯被月光镀上一层银边,神情一片迷惘。那容颜与月之女神如出一辙,只是更多几分稚嫩和娇嗔。这一刻,她仿佛是堕落红尘的女神,美丽的眼睛盈盈望过来,对他微微一笑,如百花绽放。

她在等他么?

他满心欢喜,更带点不可思议,举步来到阶下,她竟向他招招手,示意他上去。

他在那一刻忘记了自己是王,循着她的指示走近。她居然拉起他的手,问他:“我们来做个游戏,好不好?”

她像魔术般变出一个精致的红色荷包,递到他手中,道:“你说过,情和欲是分不开的。且让我来赌一赌君王之爱。”

见他疑惑地看她,她脸微微一红,继续说道:“如果你想要我,就把这个差人送过来。我如果同意,就把它系在园中的木兰树上。但是你要在这样的深夜,一个人过来。我不会点灯,你也不能点………………你可明白?”

他简直要目瞪口呆,想了半晌,突然展颜一笑,道:“这样你会觉得高兴么?”

楚楚大力地点点头。

他哈哈大笑道:“原来小兔子这么害羞…………但是你如果能打开心结,我又有什么不可呢?”

楚楚没有什么时候比此刻更满意,由衷地欢呼一声抱住他。

他突然在耳边说:“那么今晚,可以把它系到玉兰树上去吗?”

今晚?楚楚连连摇头,果断地说:“明晚。”

他微微一笑,美丽的蓝眼睛中一片温柔,道:“好,就是明晚。”

长夜未央,春意正浓。

木兰轩中一干侍卫宫女,全撤得一干二净。只有可汗最亲近的少年,独立在木兰树下,伸手摩挲系往梢头的荷包。上边绣了一只翩翩欲飞的彩蝶,丝线在朦胧的月光下折s出各种光芒,极其炫目。

房门紧闭。但以他幼习玄功的惊人内力,自然辨得出房内男人沉重的喘息声,女人低低的娇吟声,交织成疯狂的乐章,该是怎样的旖旎风光?

这个夜晚,本来和以前的多个夜晚,没有什么不同。自幼随侍,深知向骨咄禄子默矩投怀送抱的女人,可谓不计其数。草原上的女人崇拜英雄,更何况他堪称年少英俊?

为何偏在此夜,满心涩然?觉得琼楼玉宇,高不可及,天上人间,分明咫尺天涯。

突然房内白影一闪。他顿时一警,内力贯注全身,一个轻巧的翻身,已闪进门去。一张决无可能在此刻看到的脸,满含惊惧,突然呈现面前。

他不由就欲一声惊呼!她已醒过神来,情急之下,竟用自己的樱唇,堵住了他的嘴。

听得内室中呻吟不断……………少年只觉她口中的芳香,隐隐传来。感觉她的香舌,在他口中一转,他完全是不由自主,笨拙地跟着把自己的舌头伸了过去,学着她卷了一卷。

房内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味,中人欲醉。他好像是在梦里,迷迷瞪瞪地将她白衣的胸襟拉开,抚摸住了一团奇异的酥软。滑腻入骨,引得他不由来回揉捏。听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气,无限懊恼地道:“可恶!这曼陀香………”

这香味果然有古怪。他试着想运起寒冰诀,身子却不由自主贴上去,探索每一处温柔。楚楚只得往角落里靠,急切之中,哪里摸索得到解药。感觉那少年稚嫩的亲吻,点点印在肌肤上。下腹赫然抵上一抹坚硬,少年的身体,都在轻轻颤抖。

她咬牙暗想:罢了!

伸出手摸索过去,果然他下摆前襟已濡湿。她下定决心,一把扯开他的下裳,准确无误地,将他的坚挺一把抓住!少年人身体猛然一惊,觉得她的手,攥着他上下抚动,另一只手捂在他嘴上,在他耳边悄声道:“别怕!一会儿就好。”

他由着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在不断浮沉,咬牙抑住就要脱口而出的呻吟。……………终于,一阵战栗的快感后,一股热流,从他前端泄了出去。她明显呆了一呆,慌忙用衣襟擦拭。他的脸肯定已红得不能再红,急急整了整衣衫,低声道:“跟我来。”

原来突厥王宫中,藏有秘道。

两人此刻都换过了服饰,在密室中面面相觑。楚楚现在一门心思在想,这王宫中的某处,肯定囚禁着杜少卿,可惜没有地图。

黎阿木站在不远处,垂首而立。她瞧见他不稳的神色,心里一软,柔声道:“没关系,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只要你也帮我保守秘密就行了。”

少年问:“里面那个女人…………………”

楚楚道:“是阿南。”

少年没有看她,又问:“那股香味…………”

楚楚干笑了一声道:“是曼陀香。你知道,你们大汗十分警觉,它有迷幻和催情作用……………”突然发现少年的耳朵都几乎红透,连忙道:“所以你不用难过,倒是我对不住你了,那个本来有解药的,只是我一时没找到,时间长了对你不好,所以………………”

少年没有看她,却问道:“你不是阿伊丽,对吗?”

楚楚叹口气道:“对,我是汉人。”

望着他稚嫩的脸,道:“我来这里,是来找人的。所以不能和你们的大汗………………找到了他,我就会离开。我跟你发誓,只要能让我带走他,我决不会伤害你们任何一个人。”

他抬眼把她看了又看,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使银鞭的女人,原来你是这个样子的。”神色迷惘,道:“不用问了,你来,就是为了那个大唐将军。”

楚楚心跳了又跳,只能再赌上一赌,恳求他道:“黎阿木,求求你。杜将军是好人,他的弟弟是我的夫郎,在军前被你s中…………你还记得吗?”

少年怔了又怔,定定地看着她,道:“啊,那个少年……………”

楚楚看他神情松动,立即用最软的口气道:“他们也是父母所生,居人篱下,远离故土,多么痛苦。在这里我没有什么朋友,没有人能够依靠,我都快疯了。你就帮帮我,好不好?”

少年被她扯住衣袖,叹了口气,道:“好吧。”楚楚大为欢喜,却听他低低道:“其实我为了你,能做的,都愿意做的。”

嗯?这句话……………楚楚来不及细想,迫切地道:“你肯定知道他在哪里,能不能带我去?”

少年道:“没有大汗的手谕,我不能就这么带你去看他。但是你放心,你不久就可以看到他了。”

恰似飞鸿踏雪泥(九)

不久到底是什么意思?

楚楚咬牙坐在木兰轩中,百无聊赖,简直要望天长叹。原来情爱宝鉴不是万灵的,上面明明说道:男人一旦得到了女人,就不会珍惜。她原以为,那晚以后,将不会有人再关注她。

结果,首先,天知道,明明突厥民风豪放,偏偏阿南竟然是处子,让骨咄禄子默矩喜不自胜;然后,他来得更勤了,除了固定的几天,那荷包天天挂在木兰树上,曼陀香不知能否撑到她救出杜长卿那天?

除了宫中人人皆知木兰轩中的兰妃阿伊丽是都蓝可汗最宠爱的妃子,无人敢撄其锋外,她没有得到任何好处。至于黎阿木,虽然经常见面,他大都不说话,她也不好意思催问,倒生生把自己煎熬得难以安枕,不用照镜子,也知玉容憔悴。

君王的心到底是什么样的?为何只是一堆堆的补品送进来,笑容越来越缠绵?她每次看到那双蓝眼睛光芒四s,都觉得如鲠在喉,食难下咽。

今天他总算没有来。她正在那里浮想联翩,忽听有人传报:“大汗请兰妃去正殿赴宴!”

突厥的酒宴,原本和大唐殊不相同。

楚楚由阿南搀扶,来到正殿中。殿内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竟是突厥的王亲贵胄,齐集在殿上。殿内镶嵌着各种奇珍异宝,装饰着金色的花朵,光芒灼目。骨咄禄子默矩身着绿色的绸缎外袍,头发蓬松,额上束着一条一丈长的丝带,直垂到背后。群臣端坐在席子上,穿着刺绣的丝绸,排成长长的两列;他背后则是全副武装的士兵。

他左侧坐着忽兰王妃,精美的红衣上光芒闪烁,垂着金色面纱,缨络满头,笑语晏晏。可惜楚楚实在提不起精神。她今日随便着了件鹅黄色的绸衣,觉得人倒犹胜衣黄。 见她进来,骨咄禄子默矩冷峻的面上便呈现一个极暖的笑容,举手示意她在他右侧落座。殿上的大臣面上都是一副了然的神色。待她坐定,他侧身过来,对她笑道:“来,我为你引见西突厥的贵客,叶护达头之子贺鲁将军。”

楚楚抬眼望去,便见殿内左尊位上,坐着一位年轻人,内着精美的丝绸,身披华丽的羊皮大衣,乌黑的头发编成辫子披散在脑后,眉宇间透出英武气概,见她行礼,向她弯腰回礼。楚楚想起脑中的资料:鄂尔浑为东突厥,伊塞克湖、怛逻斯为西突厥。这两个突厥帝国统治着从中国东北部到呼罗珊的半个大陆。东突厥帝国,从中国东北部边境到长城和到哈密绿洲;西突厥帝国、从哈密一直延伸到威海和波斯。阿姆河南岸以及阿姆河与莫夫河之间的边境地区把西突厥与波斯分开。东突厥东至辽海以西,南至沙漠,北至北海五千里。突厥的另一支部族西突厥也在不到50年的时间里壮大起来,作为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帝国之一,它控制了从波斯到唐朝之间的广阔领土,在开辟疆域的同时,也攫取到了另一个更宝贵的财富——丝绸之路。

在这个时候到来,意味着什么呢?楚楚想起杜长卿曾经说过,东突厥若与西突厥达到统一,简直是不可战胜的。看今日的情形,宾主两欢,如果真的缔结盟约,那一众大唐将士所做的努力,都将付诸流水。

不远处,八尺高的铜炉支起六格大鼎,火正旺,水已沸。

几个宫卫牵进几只肥硕山羊。便上来一个彪形大汉,向座上众人礼毕,一把将羊摁倒,一手抓住两只前蹄,一手将羊胸口处毛拔掉方寸至露出r皮,用刀切开2寸小口,抠破胸隔肌r,钩断大动脉,羊死而滴血不见。早有侍从等在一旁,将羊拖到一旁。

片刻后,宴席开始了。鱼贯进入一队宫女,呈上烤得流油的牛羊r与各种面食,及葡萄汁、米糕、奶、糖、蜜和葡萄干。

骨咄禄子默矩已含笑向贺鲁举起盛满匐你(马奶酒)的似角而粗短的大罗便(酒器)。两人互呼姓名,衔杯共饮,其乐陶陶。唯有楚楚心下暗恨,将杯中物一口饮尽,心里想这句诗倒是符合此时此景:圣贤举觞陶然醉,偏我饮酒恨悠悠。

忽听贺鲁道:“闻说大汗擒获大唐飞将军杜长卿,何以殿上不见踪影?”

楚楚觉得一颗心陡然提得老高,耳朵简直要竖起来。听得骨咄禄子默矩笑道:“早料将军定有此问,已着人去请。”

一朝心愿得偿,是什么滋味?

楚楚眼睁睁看着那熟悉的身影,在几个兵士包围下,慢慢镀进殿来。他身形业已消瘦,清秀的脸上憔悴不堪,但一双俊目,依然炯炯有神。他缓缓而来,身姿挺拔,气度雍容,仿佛不是阶下之囚,困顿难飞;而是身处关城,巡视他所辖军队。那一瞬间,楚楚觉得一阵酸楚涌上心头,几个月来的彷徨痛苦,在心中一一翻滚,却只能在胸中重重累积,压抑得近乎窒息。

殿内中人,不少人轻蔑地嗤了一声。贺鲁哈哈笑道:“杜将军果然不愧飞将军之名,来到我朝,尚能维持如此风范,佩服之至!”

已有人跟着嘲笑起来,杜长卿面无表情,只把目光往他身上一略。贺鲁只觉他目光如电,锋如利刃,他口中淡淡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所谓世事无常。贺鲁将军今后若来大唐做客,长卿一定倒履相迎。”

贺鲁闻言一怔,哈哈大笑,道:“原来杜将军还有好利的一张嘴。以都蓝可汗之威名,还没有叫你折服吗?”

杜长卿一字一顿道:“岂不闻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

却听得骨咄禄子默矩一阵爽朗的大笑,道:“本汗却最是佩服杜将军这种气节。”竟向他含笑举杯,对众人道:“世有伯乐爱千里马,明主焉能不惜良将?”

贺鲁笑道:“都蓝可汗胸襟广阔,世所难及。”突然对他眨了眨眼,道:“贺鲁此次东来,除了为大汗带来各色礼物外,还准备了一物,特来献给大汗。”重重抚掌三记。

大殿之中,突然响起了袅袅的波斯音乐。

便见两个波斯舞娘,踏着鼓点,婀娜多姿地舞动进来。她们头戴金片垂荡的帽子,金色的头发波浪般披在身后,雪白的手臂上带着密密的金钏,凹凸有型的身体上裹着鲜艳的舞衣,露出丰满圆润的蛮腰,年轻貌美,风情万种。随着鼓声一转,两人旋转开来,鲜艳的裙摆飞扬起来,上面的铃铛丁丁作响。楚楚的性子,最信奉车到山前必有路,早抛却满腹心事,看得目不暇接,还要拉起阿南的手,招呼她去看,手正好搭上她的脉搏,心中猛然一惊,一探再探,好在披风遮挡,旁人难以窥见。却听骨咄禄子默矩笑望着她出神的样子,吟道:

“胡旋女, 胡旋女,

心应弦, 手应鼓。

弦鼓一声双袖举,

回雪飘摇转蓬舞。

左旋右转不知疲,

千匝万周无已时。

人间物类无可比,

奔车轮缓旋风迟。

曲终再拜谢天子,

天子为之微启齿。”

贺鲁哈哈笑道:“曾闻都蓝可汗精通汉学,果然名不虚传。看来大汗是不会推辞了。”两个舞娘踏完最后一个节拍,微微喘息,玲珑的身段犹在颤抖,向大汗拜服下去,撩人至极。殿中多人目中放出虎狼之光,只碍着大汗的威仪,不敢有所举动。

骨咄禄子默矩却笑道:“贺鲁将军的厚礼,本不该辞,但是宫中妃嫔已甚众,虽说在我国,没人觉得妻妾多是累赘,但徒然浪费她们的青春年华,却又何必?”

贺鲁闻言一怔,突听忽兰王妃笑对骨咄禄子默矩道:“大汗何不将这两个波斯女子赠送给杜将军。他远离故土,身边无人陪伴,若能在此安家立业,倒是美事。”

骨咄禄子默矩闻得此言,暗暗称是,贺鲁早就笑道:“早听闻忽兰王妃温柔贤德,善解人意,今日一见,果不愧为大汗的贤内助。”笑谓二姝曰:“你们还不上去向杜将军献舞?”

妖娆的音乐再度流淌,两个舞娘一左一右,风姿万千地旋转过去,眉目传情,眼波生媚,在一阵激越的音乐中,其中一人已将柔软的身躯贴将过去,居然递上鲜艳的红唇,就欲吻将过去。众人哈哈大笑,贺鲁啐道:“这两个小妮子见到个英俊男人,就春心动矣!”

楚楚见得杜长卿面色越来越冷,不由暗呼要糟,果然他长身而起,已一把将两人推开。虽然他内力全失,毕竟多年军旅生涯,力道也是惊人,两个波斯女子不防有此,被他推倒在地,鲜艳的帽子脱落下来,尴尬至极。

贺鲁已是大怒,喝道:“好个给脸不要脸的南蛮子!看来东突厥对你太客气了,请大汗允我带回西突厥,定驯得他服服帖帖。”

骨咄禄子默矩面色一冷,忽兰王妃已怒道:“还不把这无礼的汉人拖出去砍了!”身边早有军士应得一声,冲上前来。杜长卿冷笑一声,竟然闭上双眼任由困缚,面上一派坦然神色。

恰似飞鸿踏雪泥(十)

楚楚几欲将银牙咬碎,勉力克制,婷婷自座中立起,娇滴滴对骨咄禄子默矩道:“大汗何必动怒,想是杜将军不喜欢刚才这支舞蹈,且容臣妾为大家献上一舞如何?”

杜长卿闻言如中雷噬,猛然圆睁双目注视过来。骨咄禄子默矩已是展颜一笑,道:“原来阿伊丽还擅歌舞吗?本汗倒要拭目以待了。”

楚楚回目波斯乐师,示意道:“就把胡腾舞的音乐奏来。”

“胡腾舞”本在大唐盛极一时,源于中亚“昭武九姓”中的石国,是著名的西域舞,殿内众人都非常熟悉。见得兰妃解去披风,站到中央,胡衫窄袖,随着急蹴的节奏,一连串轻盈的蹲、踏、跳、腾动作行云流水般施展开来。黄裳飘飘,衬着如雪肌肤。她的身姿比较瘦弱,舞动起来,倒别有一番飘逸出尘,众人只见得衣带飘飘,锦靴缤纷,当真是“跳身转毅宝带鸣,弄脚缤纷锦靴软。”突然乐声已敲到终点,便见她陡然止步,突然将面上轻纱抛却,向众人微微一笑,众人但觉殿内突然春光明媚,满室生辉,明明这笑容非常恍惚,并未向着任何一个人,却偏偏觉得那盈盈秋波从眼前流过,一霎时殿中一片寂静,仿佛觉得任何一个声音,都难免会亵渎此时此景。

却见兰妃微笑举步向杜长卿走去,挥手令军士退下,亲自为他解开束缚,柔声道:“杜将军乃堂堂男子汉,何必为一支舞蹈大动肝火。大汗的胸怀可纳百川,杜将军千万要保重身体,方不辜负大汗一片心血,免得耽误大好前程。”

她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他面上表情瞬息万变,终于转成一片柔和之色,向她举杯,一饮而尽,缓缓落座。

楚楚心里长长松了口气,听到骨咄禄子默矩带头哈哈大笑起来。她向他甜甜一笑,正待回到座位,却听一阵清脆的掌声响起,接着大殿内众人都重重鼓掌叫好。她回头一看,却是贺鲁带头在那里击掌,见她回头,对她微微一笑,道:“好一曲胡腾舞,好一个聪明伶俐的绝色佳人!尝闻倾城之色,胜于千军万马,曾不能信,却在这里,让小将开了眼界。”

楚楚心里恨他对杜长卿多方为难,一面往回走,一面淡淡道:“将军此言差矣。阿伊丽只是王宫中一个普通妃嫔而已,像我这样的人,宫中数不胜数。”

贺鲁笑道:“兰妃何必过谦,谁不知道大汗宠爱兰妃,经常连早朝都耽搁了。”

他此言一出,忽兰目中一片怨毒之色,楚楚却不禁面上一红。殿上众人,唯有她心里明白,全因曼陀香药效惊人,骨咄禄子默矩总是迟迟方醒,他虽也觉得那香味奇异,但挡不住楚楚娇嗔痴缠,又舍不得不来,不免推迟了早朝时辰。她偷眼向杜长卿一瞄,果然他面色顿沉,心里一跳,忙道:“贺鲁将军定是误会了。阿伊丽只是众多侧妃中的一个,哪有资格蒙受大汗的恩宠,谁不知大汗情之所衷,唯忽兰王妃一人而已。”

骨咄禄子默矩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贺鲁却哈哈笑道:“如果真如此,大汗,贺鲁却有一个不情之请。”却见他端端正正向骨咄禄子默矩行了一个大礼,道:“贺鲁尚未娶正妻,如果阿伊丽夫人所言不差,不如请大汗将阿伊丽夫人赐给小将。”

骨咄禄子默矩湛蓝的目中几乎冻成冰,忽兰却嫣然一笑,道:“大汗,贺鲁虽然莽撞,在我朝倒是并非没有先例,若能换得两国世代友好,倒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殿上已开始有人连声附和,楚楚心内大急,突然想起一计,当下已心神安定,对贺鲁行了一礼,道:“多谢将军厚爱,奈何阿伊丽身已有孕,恐怕不能侍奉将军了。”

众人闻言,心中都猛然一震,机灵点的,立即跪下欢呼:“恭喜大汗。”骨咄禄子默矩喜动颜色,又惊又喜地揽过楚楚的肩头,道:“多久了?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楚楚假意含羞敛眉靠在他怀里,突然想起一事,连忙向杜长卿望去,果见他俊目中燃起熊熊怒火,几欲将她吞没,突然起身,向骨咄禄子默矩行了一礼,道:“请恕长卿不胜酒力,先行告辞!”

骨咄禄子默矩含笑道:“我朝大喜,杜将军本应该多饮几杯;但既然将军身子不适,还是早些安歇的好。”

一边示意侍从将他引下,一面对贺鲁笑道:“兰妃本来质陋,难当将军青睐。但要说美女,本朝从来不缺。本汗定请王妃为你甄选良偶,早成美事。”

贺鲁笑道:“恭喜大汗。不过美女这种事,从来多多益善,大汗可不能食言。”

两人相视而嘻,殿内的气氛,再度热烈起来。

举凡两国谈判,过程实在冗长不堪。

贺鲁自此便在宫外驿馆住下。而木兰轩,本来就赏赐丰厚,此番越发隆重起来,皆因可汗初登大宝,立获麟儿,被认为是大吉之兆。

楚楚本来腹中空空,纵然用金针内力改了脉搏,骗过宫中御医,哪里再捱得住?更何况阿南分明有孕,虽然不过月余,时间一长,如何遮挡?

另一方面,听闻两国和谈逐步进入正轨,愈发叫她愁上心头。

而杜长卿的居处,黎阿木并没有再说,她简直怀疑当日他那句话,是否一时冲动,或者被她得没有办法?她自然不能抹下脸面再去恳求他,想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不是?既然见不到他,她在宫中的日子,还要再无望地继续下去。

她原本只是个小女孩,小聪明是有的,哪里来的大智慧?只急得她如热锅上的蚂蚁,骨咄禄子默矩来看她,她再也不客气,一把将他推出门去,还要夺过荷包扔在地上,还重重用脚跺上几跺。

但是她又何尝能够安寝?半夜在噩梦中惊醒,觉得额头冷汗直冒,披衣而起,推开窗户,见得一轮圆月,高高悬在半空。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此时此际,长安城内,爹娘兄弟,可是望眼欲穿?

她鼻子不禁一酸,所有的坚强,支撑到今夜,终于不堪重负,失声痛哭起来。

忽觉有人轻轻地拍她的肩膀,她也不转身,只哽咽道:“阿南少管我了,就让我哭个痛快。你自己,还愁个没完呢。”

却觉身后人长臂一伸,已将她搂入怀中,她大怒回首,意外地看到骨咄禄子默矩幽深的蓝眼睛,忧伤地看着她。

她强笑着忙把泪水抹去,道:“大汗怎么又来了?”

他缓缓摇头,道:“我一直没走。”

他那双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眼睛,直直盯着她,一边伸出手来,轻轻抹去她的泪水。

她没有说话,他也半晌无语。

突然,只听他道:“阿伊丽,有身子的女人,脾气是不是都会古怪一点?”

不待她回答,他又道:“有的时候我总在想,我是不是把你得太紧了?你年纪还小,其实最是天真不过。虽然入得宫来,我知道你并不愿意,成为她们中的一个。”

他笑起来,道:“是我贪心…………我总是对想要的东西,不愿意放手。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在想,无论你愿不愿意,我都要把你留在我的身边,否则,我肯定会遗憾一辈子。”

楚楚的心一跳再跳,只听他叹息道:“阿伊丽,你看今晚的月亮,那么圆呢。人们常说月圆象征着团聚,只有我在你身边,你肯定觉得寂寞。”

他到底知道什么?她的心,猛地重重一跳。

他凝目望她,目中柔情万种,低声道:“纵然富有天下,骨咄禄子默矩也只是一个男人,也会爱慕一个女人。别说你如今有了我的骨r,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天天都是觉得欢喜的。”

他忽然笑起来,道:“小兔子老是不相信我,那香………………其实我只要躺在木兰轩中,都觉得今生今世,心愿已足。你现在怕我伤了我们的孩子,对吗?你想得也对,再来,我也怕自己控制不住………………你放心,我以后都会歇在养心殿里,哪里都不去。”

他轻轻吻上她的后颈,低声道:“阿伊丽,请你相信,我决不会让任何人口有伤害你的机会,也不会始乱终弃,帝王之爱,虽然难免权衡,但我不会以牺牲你作为代价。”

他最后在她额头深深一吻,笑道:“我真希望,相谐白首,你也只得一个我,我也只得一个你。我其实不大会说这种话,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但是希望小兔子能够记住,你虽然是个聪明的女子,但在这里,你可以试着相信我。”

她怔怔望着他出神,他再度叹息一声,道:“我先走了,你好好歇息吧。”

楚楚目送他身影,终于出得木兰轩去。她重重跌落在座上,觉得百味陈杂,完全不是滋味。

事如春梦了无痕(一)

既然想不明白的事,楚楚通常选择不再想。

骨咄禄子默矩来得更勤,但果然守言,不再留宿。

她有时唯愿他可以离自己远一点,可以让自己好好想想,到底是下毒好,还是挟持可汗比较合适?

分明怎么样都不是万全之策。但她开始怀疑:到底有没有万全之

第 8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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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骨咄禄子默矩刚走,她松得一口气倚在榻上,却听阿南在外间道:“关禄大夫,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关禄大夫乃是宫中太医院的御医,但兰妃的身体,负责调理的一直另有他人,楚楚不禁奇怪,便道:“阿南,你且唤他进来。”

不久他便跪伏面前,浑身冒汗,面上一片惊惶之色,楚楚不禁笑道:“关禄大夫,你也是宫中的老人了,怎么今天这个模样?”

那老者焦灼地道:“启禀兰妃,只因杜将军突患急症,病情危急,而老朽束手无策,只得急来向大汗禀报。”

楚楚闻言,好似惊雷在顶上轰鸣,觉得眼前一黑,身形不由晃了晃,幸而阿南在旁,不露痕迹地扶住,她才醒得一醒,勉强微笑道:“大唐杜长卿将军吗?确实兹事重大。倒要多派人手到牢中去。”

那老者怀疑地看了她一眼,奇道:“牢中?杜将军一直居住在宫中的燕来阁啊。”

这算什么?踏破草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吗?

楚楚只觉得一阵狂喜涌上心头,差点脱口而出:“原来他竟离我不远。”正了正脸色,谓关禄道:“大汗到前面去了。关禄大夫速速赶去,还来得及。”

待老者告退以后,她简直恨不得将日头赶下山,好容易等到日头西沉,乘着夜色一路寻去。

燕来阁中守卫虽然重重,但并不算森严,想是杜长卿武功尽失,故而不用加派人手。以她的身手,轻易便登堂入室。

可惜夜色已垂,房中一片漆黑,她尚没有丧失警惕,已将怀中夜明珠取出,放在屋角。夜明珠幽明的光一吐泄,清晰地照见杜长卿的俊脸,正靠在外侧熟睡。看起来,已经经过妥善的医治,好转了过来。

为了此时此景,到底付出了多少?

楚楚只觉两腿就要软倒下去,长长吁出一口气,正要去唤醒他,想想不妥,索性轻轻靠到榻上,在他耳边低声道:“杜长卿,快些醒来。”

谁知他不胜烦扰地挥了挥手,好像在赶蚊虫,将头转向了另一侧。

这个人,居然睡得这么沉,知不知道她为他所害,已经多日不能安枕?

不过这房中,也点着沉香,浓浓郁郁,想是他为了让自己入睡,特地觅来。他的身形,看起来也单薄了不少。

这么说,大家都没有占到便宜不是?

她顿觉心情大好,毕竟不能一巴掌打醒他,只得上得榻上,来探他的脉象。结果他在梦中亦是好大的脾气,竟然反推了她一把。她一时没提防,差点摔下床来。

这下倒激起了她的脾气,除了锦靴,反而更靠近了他。

他还待挣扎,已被她一把按住,索性趴在他身上按住他,一手已探上他的手。果然脉象平和,已恢复正常。

突觉身下人一动,挣脱手去,她向下一看,已见杜长卿一双俊目,正在夜色中发出湛湛之光。

她心中一喜,笑道:“你终于醒啦。”却见他目光一瞬不瞬,冷冷地注视她。她才醒觉,两人正以无比暧昧的姿势,贴在床内。此时此景,任是谁看了都要误会。

她不禁大为尴尬,连忙要直起身来,谁知他冷笑了一身,将手腕一转,竟牢牢将她固定在胸前。

武功全失,他的气焰却依然嚣张。

她怎么忘了?眼前这个,最是难缠。

楚楚心里暗暗叹气,自己偏偏毫无选择要来救这个人,一面竭力绽放出最自然的笑容,道:“杜将军,你误会了,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他冷笑道:“今晚?”

楚楚暗恨自己在他面前,连话都说不全,忙笑道:“当然肯定是等待合适的机会了。今晚我是来看看你的身体如何了。”

谁知他愈加冷笑一声,道:“所以这样到床上来看我?”

为什么他非要挑她的语病?她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何时如此拙口笨舌?明明是他欠她更多嘛,为什么他这么牛气?

她既然多说无用,索性勉力扭动,想摆脱他的禁锢。

谁知他暗哼一声,咬牙道:“慕容楚楚,你还嫌你的风流韵事不够多吗?连突厥可汗,也可以委身相从?难道非要如此对男人投怀送报,来验证你慕容府的倾城法力?”

他在胡说什么?楚楚更加懊恼,越发推着他想起身。

却听他暗声道:“既然如此,长卿便不客气了。还请慕容小姐布施色相,普渡众生。”

楚楚还没反应过来,已被他狠狠一口,咬在肩头,痛得她差点惊呼,觉得胸口一凉,已被他将层层外衣,剥茧抽丝般褪下。

百忙之中,她还记得要替自己辩护,道:“你弄错了,我跟那个都蓝可汗没什么的。”

他笑得更冷,淡淡道:“跟君逸那种没什么吗?”

她又被噎了一下,没等她想好该声明什么,已觉他滚烫的身体,反身将自己压在身下,继续埋首她胸前,啃咬不止。

她吓得说不出话,一半被他的粗鲁,一半觉得自己,怎么成了一道菜?

不过………………但觉他的手在她腿内来回摸索,突然闷声道:“到底在哪里?”

楚楚下意识的感觉,是差点笑出声来。

原来骄傲如杜长卿,不过是一个初经人事的鲁男子。她偷眼一看,他手臂上,果然有红娘所说的殷红。

如此良机,怎能错过?她可不想和杜长卿,发生这种交集。

实际上,就算和任何人,也不能和他呀。

她和他,分明是天生的对头,前世的冤家。

她连忙道:“你不知道就罢了……………………喂!”竟然已被他寻到幽胜之地,挺身而入,毫不怜惜,任意施为。

他双手还要紧撑住她的身体,嘴唇向她面上寻来,纵然是吻,也极其霸道,不容她躲闪。她吓得一动不动,他见她没有反应,惩罚般轻咬她的香舌。

他在她身上冲刺,恨道:“分明不是第一次,为何还那么紧?你简直是天生的妖精。别呆着……………”

楚楚想说,你不是一直叫我妖孽么?再说我不过才……………………而且还不是人家我的。但是此时哪敢多嘴,就怕加重他的狂性,只觉身体被一波波的激浪,来回席卷。

她早就要告饶,他竟然还要抓起她的手,按上自己胸前茱萸,示意她抚动。

这还是杜长卿吗?她只能抖抖索索依言而行,但觉他身体突然紧绷,更加疯狂地律动起来。

楚楚只觉浑浑噩噩,已经不能去想:如何开始?又如何结束?

…………………………………………

事情发生以后,男人的反应怎么有这么大差别?

楚楚觉得自己虽然明明吃了大亏,但杜长卿的表情好像更加y郁,令她大为好奇,差点忘了自己浑身的酸涩及不适。他面无表情,深邃的目光不知停留在哪个角落,目中盛满深深的迷惘,又分明有些不能置信。

房中只余两人不稳的呼吸,这场面实在尴尬,但是楚楚脑中还是念念不忘自己要做的事。

她掩上衣裳,伸手去探他的脉络。他倒是再没有避开,但目光顿时凝视过来,辨不清是悲是喜,怔怔地望着她。

她到底忍不住他这个样子,一边把个七七八八,心中大致有谱后,从怀中摸出药瓶,找出药丸给他吞下。一边叹了口气,对他道:“你不用难过了。这件事纯属误会,咱们就当是阵风吹过了,千万别放在心上。”

谁知他闻言目中便是凌厉的冷光一闪,让楚楚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真是奇怪,自己倒是越来越怕这个人了。明明他武功尽失,自己居然还叫他占了便宜去,叫红娘得知,肯定要鄙视不已。

好在她心里越是畏惧,面上越是一派自然,干笑道:“我大唐素来民风淳朴,这种事没人会介意。杜将军自然娶的是名门淑女,决不是慕容府的妖孽。杜将军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怎么回事?她明明在替他打开心结,他怎么目中好像怒火越来越翻滚?

楚楚几乎要一阵哆嗦,总算想起正题还没说,连忙道:“幸亏我给你的,不是真正的离人泪,是我自己研制的一种新药,我管它叫软筋散,服用的人,没武功的会头晕昏迷,有武功的会失去内力,但都不会致命。”

见他总算投s过来一丝不解的目光,心里暗道侥幸,忙笑道:“我只是个小女孩,不喜欢杀人,更不喜欢用这种方式,所以这么做了,也没有想过后果。想不到最终救了你一命,可见人存善念,终有善报。现我已给你服下借药,但你要完全恢复,仍需时日。如今刘靖远诬陷我毒害你,还把我关押起来,我费尽心机逃出来找你,就是为了你能回去与他对质,还我清白。”

他静静点头道:“果然是他………………………这么说,你是为了这个原因才来这里的。”

他再不说话,却深深叹了口气,目光又停留在远处,她正以为危机已经过去,方待悄悄爬下床来,他并没有回头,却极精准地一把抓在她肩上,那里方才被他咬了个极深的牙印,当下疼得她娇躯一颤,动作立刻停住,只听他冷冷道:“你老实告诉我,是否真怀了骨咄禄子默矩的孩子?”

楚楚不用抬头,也知道这目光足能将她立刻冻成冰,连连摆手道:“当然没有了,非我族类,我当然不会跟他发生什么………………”便见他目光嘲讽地看过来,立即一省道:“这会儿是实话,一点没掺假。我找人代替的,还下了曼陀香。我再怎么妖孽,也知道非我族类,不宜为偶。再说我也怕真跟他有了什么,我们哪里还走得脱?”

他俊目中瞳影深深,轻叹气道:“你以为这样就走得脱?”

仿佛在印证他这句话,漆黑的夜色中突然燃起了无数的灯笼,将天地间照得一片通明。

事如春梦了无痕(二)

两人在房内俱是大惊。杜长卿急急问道:“不对,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楚楚愣愣道:“是关禄大夫说你患了急病,我套问出来的,难道…………………”

杜长卿叹了口气,道:“不错。你这么聪明的人,到底也是上了别人的圈套。却不知那人想要的是我的命,还是你的命?”

事到临头,退无可退,楚楚反而觉得心头一松,咬牙道:“也罢,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到头了也好,也省得我天天坐卧不宁。只可惜………………”

她偷眼去看杜长卿的脸色,还是忍不住笑道:“想不到杜将军一世威名,结果要和我这个妖孽死在一起,还要落下个偷情的名声,真正是天不从人愿。”她想笑得自然些,却抖抖索索发出了声音,原来是自己的牙齿在上下打寒颤。

她大为羞惭,给了自己一记,道:“这时候还这么没用!看来我毕竟要向杜将军认输了。”谁知他微微一笑,居然伸手将她搂在怀里,笑道:“还死撑着!”

门随时都会被撞开,然而他只是紧紧将她拥住,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也是,撑了那么久,但还是……………楚楚,你陪长卿死在这里,大家一起往极乐世界,长卿心里,是欢喜的。”

楚楚目瞪口呆地看他说完这番话,便伸手将她袖中匕首拔出,抵在自己胸前,还要对自己笑道:“我本来该先杀了你,然后再随你来,但是终究下不去这个手。若有来生,楚楚,你可要等我,也千万别赖得干干净净。你不知道,我最恨人家死不认账………………………………”

楚楚眼见他将匕首往胸前递去,一声惊呼,急得用手去夺。

却听叮的一声,一支金箭从空而降,来势极猛,顿将匕首s落。

黎阿木的身形,突然闪现在房中。

杜长卿目中冷光大盛,就欲向他击去,但是短时间内,内力仍无法凝聚,被楚楚格了一格,便见那少年并不理睬他,毫无表情地对楚楚道:“姑娘还想安然回木兰轩么?”

杜长卿冷笑道:“这若不是诡计,便又是慕容楚楚你惹下的风流债。”

楚楚不理他冷嘲热讽,以她的内力,已辨得纷沓的脚步声接踵向此处过来,急急拉住少年的手,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个。我相信他。”

少年默默凝视她,最后扫了衣衫不整的杜长卿一眼,迅速将她带入密道中。

杜长卿见得他们消失眼前,长吁一口气,方倚在床上,已听房门被猛然拍击开。他抱被而起,果见一干人冲进房来,忽兰王妃正笑往内让骨咄禄子默矩,猛见房中杜长卿拥被独坐,她的笑脸顿时僵住。他正要出言嘲讽,却瞥见骨咄禄子默矩分明长长出了口气,冷冷对忽兰王妃道:“大妃如此兴师动众,就是为了让本汗来欣赏杜将军的睡姿吗?”

忽兰王妃只觉冷汗涔涔而落,不甘地跪伏在地,道:“臣妾该死!不该误信了小人谗言,令大汗误会了杜将军。”

杜长卿暗暗好笑,却觉骨咄禄子默矩冰寒的蓝眼睛徐徐转过来,默默看着他,那种神色,竟令他觉得分外熟悉。他来不及细想,笑道:“无妨,长夜寂寞,长卿也想与大汗秉烛夜谈。”

突觉骨咄禄子默矩的目光一转,他跟着一看,差点冷汗浸透衣裳,原来是楚楚留下的夜明珠尤在那里暗暗发华。

却见骨咄禄子默矩立即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道:“打扰杜将军安寝了。本汗这就告辞了。”

冷冷对地上的忽兰王妃道:“切莫再要无事生非,搅得宫内j犬不宁。你且起来吧。”也不去扶她,向杜长卿意味深长地点点头,阔步而去。

…………………………………………

楚楚怔怔坐在床上,脑中却挥不去那少年的身影。

方才刚进入密道,他便“噗”地一口鲜红的血来,面色顿成苍白,还要拉住她走,她惊道:‘你怎么了?“

少年脚步不停,伸手抹去嘴角的血丝,还对她微微一笑,脸却泛上一丝红晕,欲言又止。楚楚见他下盘明显不稳,急得扯住他怒道:“到底怎么了,你先跟我说清楚,不然我就不走了。”

少年见她果然停步,秋水般的眼睛狠狠瞪着他,不禁一阵好笑,又觉一丝甜意,终于低声道:“那个…………………寒冰功,是需要元阳之身来练的,若是没有练到一定程度,一旦破了元阳,内力反噬,后患无穷。我虽然已练到第七重,前段时间也内力大失,好容易恢复了几成,刚才妄动真元,难免抵受不住。”

楚楚大惊失色,道:“什么?原来我还是害了你。这…………这可怎么办?还能恢复吗?”

少年见她神色焦灼,心中大喜,低声道:“没关系,慢慢就恢复了。我们还是快走吧。”

楚楚任由他拉着走,心里懊悔不迭,喃喃道:“早知道那时无论如何也先去找解药,不你就好了,害你大功难成,终难望顶。杜长卿没说错,我可真是妖孽…………………”

少年脚步不停,突然回头甜甜一笑。他素来面色沉静,这一笑却十分灿烂,犹如春风化雨,只听他缓缓道:“纵然练到登峰造极,神仙化境,不能识人间情爱,又有何意义?就算让我用余生,来换取那一晚,我也愿意。”

这是什么话?!楚楚脑中一片空白,直直望着他坚定的神色,少年脸又红了一红,拉紧她的手疾走,道:“我答应你的事,并没有忘,一来这几日我终无法施展全部轻功,二来王妃似乎对你起了疑心,我也不敢授人话柄。谁知你按捺不住,毕竟中了她的计策。我一知道,就称病来找你,幸亏赶得及时。”

那么说,他刚才就来了?那岂不是………………………

少年觉出她脚步一顿,低低笑出声来,道:“我也听闻大唐民风甚豪…………………不过这次我总算知道了你的名字,你就是那个慕容昼大掌柜的独生女吧,难怪如此美丽。”

楚楚很高兴他将话题转过,笑道:“对,我叫慕容楚楚。你比我小,没人的时候,我就叫你阿黎,你就叫我楚楚好了。你将来若来长安,一定记得上凤凰将军府,我一定好好招待你,带你看遍大唐风土人情。”

她并没有看到少年露出了个苦涩的笑容,口中却应道:“长安…………………………一定是个很好的地方。”已在一个出口停住,道:“到了,你快上去吧。”

她拾级而上,回头一看,见他表情惆怅,尤立在那里默默看她,只觉心中有个地方刹时一痛。那一晚………………………对她来说,早抛到九霄云外,对那少年,竟是不能负荷之重吗?家仇国恨,两人相隔何止千山万水,她明明知道,永不可能有把酒同欢的一天。若是他真帮她带走杜长卿,又如何承受族人的目光?又如何来平息骨咄禄子默矩的雷霆怒火呢?

她终于缩进被窝里去,咬牙道:“我不要想,我什么都不想明白……………………………”

长夜寂静,她那一句话,被立在门外的骨咄禄子默矩听得分明。他抿紧嘴唇,欲待举步,又嘎然而止,犹豫片刻,还是轻轻转身,黯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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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若是一场戏,人在戏中,依然不得不扮演自己的角色。

楚楚身披盛装,略施粉黛,面上挂着一成不变的微笑,来到中宫。她近来愈喜着鹅黄色,送过来的缎衣也渐都呈这种颜色。阿南为她选的这件,绣满她最爱的彩蝶,乍看并不夺目,在阳光下依然濯濯生辉。她明显地消瘦了,玉容清减,白狐大氅裹紧她的脸,看起来还没有巴掌大,一双大眼睛愈发醒目,但却不再焕发光彩。骨咄禄子默矩看着她缓缓走进来,施了个礼,身形就快被风吹去,湛蓝的双目顿被y翳笼罩,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奈何千言万语不能诉诸于口,只能凝视她,示意她落座。她根本心不在焉,欠身坐定,看也没看他一眼。

中宫她从来没进入过,雕梁画栋当然更无心察看。但是今日不同往日,妃嫔满座,个个施朱著粉,青春洋溢的面孔越发娇艳,都向她施礼,娇呼:“参见兰妃。”但多双水灵灵的眼睛,早忙不迭地向骨咄禄子默矩偷偷瞟去。果然兰妃来后,大汗的脸上渐渐温和。众皆在心里叹息,看向兰妃的眼光,更加掺杂了各种味道。

楚楚根本没有留意,直到听得环佩叮当,一看居然是忽兰王妃满面笑容,亲自给她端来一盆瓜果,不用细看,也知是这个时节的稀罕品种。她微微一笑,心想:若是要毒死我,可是班门弄斧;若想叫我堕胎,我根本就没有。索性称谢,大方地一笑,张口就吃。骨咄禄子默矩见状轻笑一声,忽兰目中一冷,立即又堆上笑容,道:“妹妹有孕,乃是宫中的大喜事。故此特地备了薄酒,庆贺一番。姐妹们还特特备了礼物,献给妹妹。”环视四周,微笑道:“好多妹妹,还从没这么和大汗亲近过呢。但既然入得宫中,大家都是一家人,总也要多多熟悉才好。”

众人齐声称是,楚楚心想,大略都在怨我独占了宠爱,倒叫你们独守空房,天知道,我还真愿意他天天去你们那里,最好别管我。当下只能微笑向大家道:“阿伊丽年轻幼稚,不通世故,从来未向各位姐姐宫院中走动,多有失礼。但愿宫中均分雨露,光开喜筵,才是大汗之福。”众人闻言,都惊异地看了她一眼,齐声答应。唯有骨咄禄子默矩目中一黯,强颜欢笑,转开眼去。

宫女果然将宴席摆下,众妃落座,待向可汗、大妃施礼后,便齐齐向兰妃举杯为贺。酒过三巡,众妃个个命贴身宫女呈上礼物。楚楚只觉满眼花团锦簇,不禁好笑,只能一一向她们回礼。待到众妃呈完,都把眼觑着忽兰王妃。她却对楚楚甜甜一笑,忽然转头对骨咄禄子默矩道:“我却准备了一个特别的礼物,一定令兰妃开心。”喝令左右道:“斯结部落的客人来了没有?”

事如春梦了无痕(三)

楚楚闻言,顿觉犹如雷鸣耳边,脑中一片空白!最害怕的事,终于将要发生。她咬紧牙关,手已探向怀中握紧银针,支撑住自己,倔强地看向骨咄禄子默矩,却见后者一片诧异,目中蓝色幽冷之光闪烁,冷冷道:“忽兰,你打得什么主意?”

忽兰王妃紧紧盯着楚楚的神色,对骨咄禄子默矩嫣然道:“兰妃远离家乡,必定想念。如今她身怀龙子,理应请家人来共同庆贺一番,一解乡愁。”

楚楚暗叹了口气,却把身形挺得更直,听得宫外脚步声密集,步步犹如走在她的心上。

她半垂粉面,笑容不变,感觉忽兰王妃掩饰不住得意的目光,与骨咄禄子默矩沉沉的目光,投s在她脸上,但她这一刻什么都不再想,手在怀中一动,蓄势待发,心想,第一个,首先要制住骨咄禄子默矩,可惜距离太远,而且他功力深不可测,倒真没有多少把握。细看过去,却见他冷冷瞪了忽兰王妃一眼,已向身后亲卫使了一个眼色。

脚步声终于停在门外,楚楚命令自己抬起头来,突听忽兰王妃低抽了一口冷气,道:“怎么是你?阿史烈,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你的刀上为什么都是血?”

楚楚猛然抬头,却见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一身华服,弯刀上还满是血迹,那双琥珀色的眼珠极其熟悉,竟然是那个自称阿烈的马贼头子。

她迷惑地看着他,他却没有看她,已向骨咄禄子默矩跪伏下去,道:“参见大汗。阿史烈幸不辱命,已为大汗征得二十万精兵,此刻已集结在鄂尔浑河畔。”

骨咄禄子默矩朗声大笑,道:“好!好!我的王弟,果然是我朝栋梁之才!”

少年傲然一笑,突然起身跪在她面前,道:“还请王嫂节哀。斯结部落违抗王命,不肯随征,已被我部属所灭。”

楚楚愣愣看向他,一颗心此时才悠悠落到实处,心里叹道:为什么,他也是突厥王族?连日来的担惊受怕,终于有人可以分担,顿觉心头蓦地一松,反而眼前一黑,软软倒了下去。

骨咄禄子默矩一把将她抄到怀中,冷冷瞪着忽兰,道:“这就是你想要看的?”

忽兰直直地盯着阿史烈,目光差点将他戳出个d来,厉声喝道:“不对!此事大有可疑!”

骨咄禄子默矩皱眉道:“除了东想西猜,弄得人人自危外,你究竟还干了什么?我劝你老老实实呆在中宫,再勿招惹是非。中宫之主,只能是胸襟广阔的贤良女子。”

忽兰拿手指着他,哈哈大笑道:“胸襟广阔?非要这样才算贤良吗?骨咄禄子默矩,你到底明不明白贤良的背后是什么?就是为你娶一房又一房的妃嫔,夜夜孤衾,终日在中宫等了又等,也难以看到你的身影。以前你心里只有天下,如今你心里全是她…………………”

她描画精致的脸上满是泪水,状如疯狂,突然高声呼道:“我明白了……………………你什么都知道,只是故意帮她掩饰对不对?都蓝可汗,你竟然宁愿在身边养一头随时会反咬你一口的白眼狼!”

骨咄禄子默矩头也未抬,冷冷对惊恐的众人道:“大妃神志不清,从今日起在中宫静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走近中宫。”

………………………………………

今日王宫正殿,布置得格外富丽堂皇。重臣云集,王公满堂,主位上,骨咄禄子默矩身着金色缎衣,与同样一身华美的贺鲁把臂言欢,不时迸发出一阵热烈的笑声。

而楚楚,恰在此时,得阿史烈之助,迷晕了燕来阁的侍卫,与杜长卿换上侍卫服饰,易过容颜,跟随在阿史烈身后,向宫门走去。

阿史烈早将前情跟她交代得明明白白:“我是大汗唯一的弟弟,负责在王宫外沿暗地募集军队和替他剿杀他不便出手的人。那天的阿伊丽,我只是看不惯她嚣张的样子。你一直没跟我说你要救谁,我便只能暗中观察你。后来忽兰试出了你的来意,又追查出了你的身份可疑,我不得不现身。不过看来王兄,好像一直都知道。故而,一刻都不能多呆了。今日东西突厥将在正殿正式定下盟约,大汗必定无暇顾及你,所以,这已经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一道道宫门跨过去,已经可以望见皑皑茫野,凛凛雪峰。楚楚几乎能够闻到自由的味道,偷眼看杜长卿,面色依然沉静如水。

却觉走在最前面的阿史烈,脚步忽然慢了下来。

楚楚抬眼望去,只见最后一道宫门守卫重重,人数比前次出门时剧增,甚至有弩兵相护,隐约还能看到远处瞭望台上人影走动。三人心中俱是一紧。阿史烈面色倨傲,领头走去。若是平常,守卫必定笑称“烈王爷”,殷勤护出,但今日守卫皆是生面孔,早将弯刀架住门口。阿史烈双眉一轩,怒道:“反了!连本王也不识了么?”双手贯注了几分内力去推,那几个守卫竟轻轻挡过,功力居然不弱,面不改色道:“大汗有令,若无大汗手谕,任何人不得跨出宫门一步!”

阿史烈冷哼一声,道:“也要看看本王是谁?!”他不愿功败垂成,一掌倒凝聚了九成功力,正欲击去,却觉有人一手搭在他掌上,仔细一看,赫然是骨咄禄子默矩的一个亲卫。这些亲卫确可称万里挑一,大都技艺过人。像今日这个,名唤暾欲谷,素闻师学庞杂,最是足智多谋,只见他笑着按住阿史烈手,不经意间,已把他内力化去大半,以前从未交手,竟未料他有如此身手,只听他笑道:“烈王爷跟这些人发什么脾气?他们是大汗新挑来的,根本不懂规矩,连我们统统都不放在眼里。”语气一转道:“大汗正传烈王爷去呢。”眼珠溜溜往他身后看了一圈,笑道:“你们也一起跟了去吧!”

楚楚和杜长卿对视一眼,俱觉冷汗直冒,看这情形,骨咄禄子默矩果然早有打算,分明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走一人。若是此刻贸然出手,徒然投入罗网。暾欲谷已笑着躬身一礼,道:“王爷可要快些,大汗就要等得不耐烦了。”目光如炬,炯炯向阿史烈身后看去。

杜长卿暗叹一声,已向阿史烈暗暗点了点头。众人只能随在暾欲谷身后。三人只觉举步唯艰,眼看来到一拐角处,暾欲谷尤在与阿史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楚楚咬咬牙,已将银针点在手心,向杜长卿使了一个眼色。

突听前方传来脚步声。众人抬眼望去,却见黎阿木穿过宫廊,挡在他们面前,神色淡淡,道:“大汗口谕:烈王爷只能孤身入内。”

暾欲谷面上一愕,已向他施了一礼。黎阿木本是附离之首,铁弓金箭已臻化境,平日最得大汗宠幸,这几日身体告恙,大略今日事出寻常,还是将他召唤回。但暾欲谷素来多疑,还是靠近黎阿木,低声道:“大汗可有什么用意?”

少年点点头,轻声道:“大汗的意思………………………”突然出手如电,已将他大x点中。在亲卫中,黎阿木年纪虽轻,武功却是最高,暾欲谷根本料不到他会这样做,还来不及说出话来,怨恨地看了他一眼,已沉沉倒下。

少年面色也是一黯。但迅速转为平静之色,准确地转向楚楚,道:“慕容姑娘,你们快跟我来。”

楚楚奇道:“你竟能识穿易容术?”

少年微笑道:“姑娘身带甜香,独一无二,我决不会认错。”

楚楚怔了一怔,暗想:这句话似曾相识…………………………突然顿有所悟,怪不得在突厥王宫,处处束手束脚,分明早被骨咄禄子默矩凭借此点识破,他竟然隐忍不发,陪她演了这么久的戏!一思及此,顿觉通体生寒。她的异样早落入杜长卿眼中,伸出手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温柔又坚定,分明是了然的神色。

她振作起来,道:“阿烈,就此别过!”

阿史烈点点头,突然泪盈于睫,上前一把紧紧将她抱住!这一刹那,楚楚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追逐马群的少年,两人从未互通过身份,他却一直对她多方维护,人的缘分奇妙至此,她不禁哽咽,听他低声道:“神仙姐姐,再相见时,希望不是在战场!”

楚楚闻言一叹,他已将她松开,退开几步,不再看她,沉声道:“出宫门外十里,我的人,就是你上次看到过的马贼,带着你的马在那里等你。他们会护送你们出城,事不宜迟,你们速速动身!”

他叹息的目光扫过黎阿木,嘴巴动了动,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道:“你们多保重!”

黎阿木向他点了点头,神色未变,道:“你们跟我走。”

只是当时已惘然(一)

两人跟随他,来到一座假山面前,那假山位于园中角落处,乍看与周围岩石砌成的假山无异。少年伸手在一块凸起处一按,便听一声轻响,已露出一扇小小的暗门来。

三人鱼贯而入,走过一条窄窄的小道,顿觉眼前豁然开朗,分明来到一构筑雄伟的地宫中,以四方柱顶起园穹,正中是一头雕刻得栩栩如生的苍狼。突厥以狼为图腾,这匹狼双目炯炯有神,身形奇伟,顶上还摆放着一顶精美的金色皇冠。四周都燃着熊熊火把,把墙面上各种精美的浮雕和图案照得异常清晰。楚楚虽然也走过两次地道,但都不见此景,想必这里才是地宫的中心。

只见少年虔诚地向狼身伏下首去,二人突觉地面一阵震动,已有一面墙徐徐破开,露出一幅巨大的壁画。画中人魁梧彪悍,骑在马上,手执铁弓,铁弓上嵌了颗闪闪发光的红宝石。那人目光桀骜不驯,身下马扬蹄欲奔。身旁是无数的战马和战士,虽然只是一幅画,那种古战场的肃杀之气,仿佛扑面而来。少年取下背上铁弓,搭起金箭,一箭正中红宝石中心。

大地剧烈震动,有一个声音沉沉说:“黎阿木,你竟敢擅起地宫之门!”

四周的火把都倾颓在地沟中,却燃烧得更旺,地沟成了一道道火墙。几个灰色的身影出现在火光中,年岁已长,太阳x高高耸起。为首一长者叹息道:“竟然真的是你!你师父呕心沥血,把毕生心血倾囊而授,还把一身内力传承给你,使你拥有打开地宫之力,是为了让你能保护突厥王朝的后代在危难之际脱身。你果然心怀异志!”

少年并不答话,也并未显出任何畏惧之色,举手抹去嘴角的血丝。楚楚思及他内力大损,刚才如此用功,怎么承受得了?不禁来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只觉一片冰凉。他却对她微微一笑,将她的手重重握了一握。

老者喝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可知你虽拥有开启之力,但我们作为地宫护卫,已拥有赤焰神功九重功力,正是你寒冰功的克星。可叹你师父英年早逝,独留你一条孤脉,我念你小小年纪,只要此刻及时回头,我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少年默然片刻,道:“多谢老前辈好意。但黎阿木今日就算是死在这里,也一定要将他们送出宫去。”

老者冷笑道:“死不悔改!”忽然高喝:“起!”

但见几个老者齐齐高呼一声,合掌为力,火墙燃得更旺,地宫中温度陡然升高,炙热得叫人承受不住。楚楚默运玄功,仍然热得难以承受,全身内力根本无法凝聚,就要晕眩过去。赤焰神功失传已久,据说极其霸道,能叫人神志全失,经脉尽废,形同废人,今日看来竟非妄语。突觉手中传来一阵清凉,一抬眼,少年微笑看着她,另一手已握住了杜长卿。

老者谍谍笑道:“你竟还有如此成就,但且看你能支撑到几时?”

那火墙中升腾起巨大的火龙,已迎面扑击过来。楚楚觉得全身汗流如注,每个毛孔似被火烤,原来剧热也能使人全身无力,她勉强保住神台清明,见少年面色苍白,已吐出一大口鲜血来,不由凄然一笑,虽然喉咙疼痛难忍,毕竟给她说出了一句话:“阿黎,算了,看来事已难为!”

她转头去看杜长卿,见他一双俊目向她深深而视,仿佛要将她铭刻在自己心底。

谁知少年厉喝一声,四周便升腾起茫茫雾气,铺天盖地,仿佛将天地吞没。所有的热浪如潮水般退去,只听老者惊呼:“不可能,你竟达到了至圣之境!”

少年微微叹气,地宫内已被冰霜覆盖,几个老者都变成了冰柱立在宫中,宫门大开,露出重重台阶。只有为首的老者还能说话,但声音也变得模模糊糊,道:“你如何能堪破寒冰死境?”

少年缓缓注目楚楚,低声道:“有所失,故有所得!”

他不再答话,再度深深看了两人一眼,道:“你们快走!”

楚楚被杜长卿拽着,一步步登上台阶,她不住回望,只见那少年凝神聚气,已在台阶底部渐渐结起一堵厚逾数尺的冰墙。几个老者已经完全昏厥过去。他默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楚楚忽然明白过来,用力挣脱杜长卿的束缚,扑到墙上,急呼:“阿黎不要!你跟我走吧,留在这里,他们不会放过你。你跟我回长安,好不好?”

少年微笑不语,冰墙越来越高,快将他身形吞没。她急得流下泪来,不断拍击着寒冰,道:“阿黎,我娶你好不好?你不要抛下我,好不好?”

少年的眼睛突然亮如星辰,含笑看她,眼角似有清泉流下,但冰墙依然不住上升,他的身影朦胧如在镜中,只听他道:“我得此诺,不负今生。”

只闻他轻轻叹息道:“我允你之日,已知有今朝。汉人曾经说过,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大汗待我恩同再造,情逾手足,我却做出不忠不义之事,纵然天地能容,我亦惭愧以残躯苟活!”

他最后温文道:“你不要难过,若有来生,我情愿做长安的草木……………相逢未逢时,徒然双泪抛!”突然高声喝道:“杜将军,你还在等什么?!”

楚楚但觉被一掌狠狠击在颈上,一片漆黑将她吞袭,但她仍努力张大双眼,想要把他的身影牢牢印在脑海里。心失重般不住下沉,已辩不出是甜,是苦,是涩,是酸?揉在一起,原来,这就是心碎的滋味。

只是当时已惘然(二)

黄金缎已呈在案上,便有文官手执狼毫,一旁待命。众人都长松了口气,骨咄禄子默矩点点头,顿时一人挥毫,笔走龙蛇,一人在旁,大声诵读道:“………………西突厥叶护以十五万精兵,相助共伐大唐………………”

“这句不对。”贺鲁笑意突敛,蓦地打断了朗朗读声。

堂下顿时窃语声响成一片,已有负责此次谈判的官员讶然道:“贺鲁将军,我们不是早就谈妥了吗?西突厥出兵十五万,东突厥出兵十万,共击雁门,直取长安!”

“十五万精兵是没错,” 贺鲁面色不改,一字一顿道,“但应改为:西突厥可汗以十五万精兵,相助共伐大唐!”

满堂寂静,只有呼吸之声可闻。

所谓天无二日,国无二君。东西突厥虽然分裂为两国,西突厥首领仍称叶护,尊称东突厥君王为可汗。此次秘而不宣,在最后关头提出自封为可汗,其用心不言而喻。

骨咄禄子默矩笑容未改,道:“贺鲁将军这是何意?想与我朝平分这锦绣江山吗?”

贺鲁觉得他目光极为摄人,竟是不敢直视,转开头沉声道:“大汗心知,雁门关一役,损伤甚重。以东突厥如今之兵力,根本无法度过雁门。我叶……………大汗愿助都蓝可汗倾城国力,两国世结友好,共享天下,何乐而不为?”

骨咄禄子默矩闻得此言,微笑环视众人,道:“众卿以为呢?”

众人皆面面相觑。西突厥此举,无异趁火打劫,但偏偏他提的正是时候,若要攻打大唐,此际还非借助他兵力不可。有一老臣名唤阿提拉,乃是几朝老臣,见骨咄禄子默矩默然扫视众人,心中揣测他不得不让步,但又不便开口,暗想机会来了,出列道:“贺鲁将军亦是一片拳拳之心,东西突厥本一脉相承,无分你我,当然也不必在此封号上多作纠缠。”

骨咄禄子默矩

第 9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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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咄禄子默矩笑道:“说得好!”他虽在微笑,众人却觉得这笑中止不住隐隐寒光,他的目光更如刀锋般卷过来,道:“众卿可是赞同?!”

众人噤如寒蝉,他却冷冷道:“怎么没人说话?我东突厥股肱之臣尽在此殿,怎么连句话都不敢说?!”

突听一个声音道:“阿提拉胡言乱语,应立即斩于殿下!”

众人惊起,但见阿史烈昂首阔步走进大殿,面含肃杀之意,走近那老臣,突对他微微一笑。老者正要行礼,但见刀锋一闪,那老者的头颅,便骨碌碌滚了下来。

众皆大惊。骨咄禄子默矩却忽然一笑,对贺鲁道:“我这王弟,最是鲁莽,倒叫将军见笑了。”

贺鲁面色惨白。骨咄禄子默矩视若无睹,谓阿史烈道:“王弟都准备齐全了吧?”

少年微微颔首,骨咄禄子默矩便亲热地把起贺鲁手臂,笑道:“王弟刚刚募得几十万残兵,不成气候,还要请将军帮眼,若能指教一二,荣幸之致!”

他竟携贺鲁步出正殿,一起登上高处。贺鲁早已汗透重衫,只能硬着头皮朝他所指处看去,只见旌旗招展,猛将如云,他看向骨咄禄子默矩,犹面含微笑,这笑容叫他心里不住发寒,生平经历无数战役,竟在这里两股战战,若不是使出了全身力气,差点就要瘫软下去!

突然一个亲卫打扮的人急急奔近,附在骨咄禄子默矩耳侧,轻声低语。便见骨咄禄子默矩面色顿沉,寒光毕露的眼睛,向阿史烈沉沉地扫视过去。

后者默然看着他,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只听得骨咄禄子默矩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无比突兀,极其刺耳,听来竟犹如秃鹫般寒碜。众人脸色皆变,总算他笑声一止,笑对站立不稳的贺鲁道:“本汗家事缠身,不能亲送将军归去了。”也不待他回答,凛声对众人道:“将我信符分付各部,火速起兵,直攻雁门!”

…………………………………………

漫漫古道,两骑如飞。

左边的是一头极为神骏的白马,分明是传说中的皎雪骢。马上少女白裙飘拂,面纱遮面,露出一双美丽的眼睛,但满结愁怨,黛眉难展。右边马浑身乌黑,额上一轮白色新月,更非凡品,马上少年虽然满面风尘之色,但气宇轩昂,英姿勃发,不时扫视少女的神色,见她笑容不现,暗暗长叹。

雁门雄关,已然在望。两人勒住马头,少年柔声对少女道:“总算逃出来了。事已至此,你何必自寻烦恼。”

少女勉强牵了牵嘴角,看在他眼里,又觉一阵黯然,却见他从怀中取出一物,用火折子点燃后抛向半空,顿时高高绽放出一朵鲜艳的礼花,在空中显出一个清晰的焰火形状来。

少女不解地看他,少年道:“那日刘靖远呈上出征酒,我一时不察饮下,发觉不对劲后,便传令各军退到他处,等待时机。他们亦一直在筹划来救我,未料你倒先来了。”

少女苦笑道:“而今我知道自己太鲁莽了。”

少年微笑道:“这才是慕容楚楚的本色阿,从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幸亏是你,换了别人,未必能不损一兵一卒救出我来。”见少女泪光闪动,不禁暗骂自己,低声道:“不要难过了,你再这样,倒枉费了他们的一番心意。”

少女微微颔首,突听两声爆响,东西双方,各升腾起焰火图形,两人均喜动颜色,不久,果见烟尘满天,马蹄声声,已有两路唐兵,队容整齐,奔涌而至。领头二将见得二人,翻身下马,伏首唤声:“杜将军!——”早就哽咽不能成声。

杜长卿伸手扶起,笑道:“何必作此小儿女态!”笑将楚楚指给两人,道:“这位就是慕容姑娘了,这才是她的真面目。”

两将均无比诧异地“啊”了一声,齐齐向她施礼,尤不能置信地偷偷来回打量她。杜长卿如今心情大好,全不介意,偷偷在她耳边道:“如何?我是说还是易容的好吧?”

楚楚纵然满腹心事,犹被他逗得颜开,瞪了他一眼,忙问二人:“关内情形如何?”

二人互看了一眼,终有一人答道:“听说单君逸已杀了刘靖远,现已被封为河东节度使…………”

语音未落,突闻鼓声雷震,惊天动地。城门轰然打开,士兵潮水般蜂拥而出,中帐下一人紫袍蟒带,丰神俊美,朗如晨星的眼睛,深深向二人凝视过来。

只是当时已惘然(三)

楚楚根本不愿多看,早将头扭开。杜长卿心内剧震,但面色如故,笑道:“君逸!”

男子还未答话,身边早有一玄衣人冷笑道:“突厥降将,有何资格这般称呼单节度使?!”

楚楚和杜长卿均不胜诧异,楚楚先耐不住,喝道:“这厮胡说什么?”

那玄衣人冷冷看了她一眼,道:“此女子随他归来,也脱不了干系。”

单君逸喝道:“你先下去!”

那人冷笑一声,道:“红颜祸水,少主莫非又蒙住了眼睛?”

单君逸俊面生寒,冷冷道:“怎么?如今我们兄弟说两句体己话,都不成了么?”那人还待再说,他剑眉倒竖,道:“还不下去!”

那人冷笑着躬身而退,一边还道:“还请少主莫忘大业。老爷子还在长安恭候佳音。”

单君逸面上显出一丝痛色,冷冷道:“你的话委实太多了。”伸手一掌,将他拂开几丈远处。

他正了正面色,抬起头来,但觉杜长卿一双俊目,难辨悲喜地凝在他的脸上。西风猎猎,吹起二人衣角,相对而视,曾经那么亲密无间的人,竟已无话可说。

半晌闻得杜长卿低声道:“君逸,我们同年入仕,意气相投,无话不谈,难道今日,竟非得到如此地步?”

那男子默默注视着他,突然苦笑了一下,道:“既生瑜,何生亮?一直以来,长卿你总是技高一筹,冠盖京华。少年得志,恩宠备至。我在雁门辛苦多年,不得其门而入;你一来,飞将军之名便传遍宇内。而如今………………”

他目注楚楚,只见她目光不知投在何处,根本理都懒得理他一下。杜长卿跟他看过来,楚楚似有所感,抬头对杜长卿绽放了一个甜甜的笑容。他只觉心中似被利器划过,涩然道:“看来突厥一行,倒叫杜将军与慕容姑娘前嫌顿释…………………”

他忽然长长抽了口气,声音一冷,道:“不错,今日我就要将你斩杀于雁门关外,一雪前耻。且看杜家刀法,是否真能力克单家枪?”

他突然高声道:“弓弩手准备!谁也不许c手此战。否则,定将他s杀于乱箭之下!”果然四周均架起强弩,团团将他们围在其中。

他回目楚楚,见她美目中腾起熊熊怒火,向他怒目而视,微微一笑,柔声道:“你总算愿意看我一眼了么?”

她冷哼了一声,别开头去,只闻他笑道:“求爱不能,得恨也好,至少没有把我当作路人甲。来来来,长卿,好久没有痛痛快快地打一架了,无论谁死在谁手中,都算胜者为王,也省得这些喽罗奔忙,如何?”

她心中大震,脱口而出:“不可!”谁知杜长卿深深看了她一眼,慨然道:“好!不愧男儿本色!”

楚楚不想去看,但好像冥冥中自有力量牵引着她,引她不得不目光投s场中。银枪如毒练,长刀吐寒光,铿锵作声。两军将士皆凝神屏气,紧紧地盯着这场生死之战。这枪法和刀法都似曾相识,两人亦是旗鼓相当。

突然间枪走偏锋,碧血枪法施展开来,杀气阵阵,她心中蓦地抽紧,但见杜长卿长笑一声,人刀合一,不住旋转,同样的杜家刀法,在他手里已出神入化,漫天寒光笼罩住两人,楚楚只觉心急如焚,五脏六腑似在灼烧。这一刹那,她突然把自己看得分明,又更觉迷惑:自己到底更担心谁一点?!

………………………………………

她终于深吸一口气,喝道:“住手!”但两人何尝理会,此际根本也无法理会。刀光枪影,冷风中皆是嗜血的气息。

她面色已成苍白,终于下定决心,探手取出金针,疾点于自己大x之上。不远处一直注意她的玄衣人惊呼:“金针刺x**竟仍在人间!”

却见她微微含笑,缓缓将面上白纱取下。倾世红颜,终现于雁门关外。但见她面上如蹙非蹙,似嗔还喜,每一缕表情都叫人投不开眼,不由人不感叹上天的杰作。众人只觉得仿佛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引他们情不自禁地牢牢向她望去。而这天地间仿佛已被春色笼罩,空中似呈现五色祥云,唯有那美绝人寰的笑容不住在面前幻化、加深,令人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前尘往事,贪恋嗔痴,一幕幕从心头涌过,又觉大梦方醒,触目皆空。所有的兵器都直直向地上堕落。玄衣人盘腿打坐,仍觉瘫软无力,浑身真气不能凝聚,惊呼:“倾城法力!”

两人终于停下手来。单君逸痴痴望着她,目中似有泪落。楚楚犹在那里微笑,但身形微颤,面色惨白。杜长卿暗吸一口气,提起残存的一丝真气,反手将长刀往自己臂上猛刺过去,剧痛入骨,但果然清醒了一点。他连忙运起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一点真气,疾奔至楚楚身侧,手方搭上她的脉络,大惊失色,惊问道:“怎么会这样?你武功已尽失!”

只见她身形不住摇晃,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来,落在雪地中,触目惊心。她还要笑道:“没办法呀,我终究不能眼看着你们再死一个。救大哥之时,已运用此法,虽然有少华救护,内力倒丧失大半。而慕容府倾城法力,我本来就没有足够的内力来运用,只能再用此术。书上曾言,若短时间连用此术,必然伤及己身,内力尽失,看来倒不是假的。”

她终于抬头深深看了单君逸一眼,叹道:“君逸,何谓真爱?若掺杂太多功利钻营,如何能算?纵到万人之上,双手沾满鲜血,当真就能心安?”

蓦听得马蹄声声,惊雷般席卷而至。烟尘满天,金色狼旗不住摇曳。拥着一人面如玄冰,幽深的蓝眼睛内杀气纵横,催动千军万马,奔至雁门关前!

只是当时已惘然(四)

楚楚和杜长卿对望一眼,均在对方目中读出一片荒凉。避无可避,她倒反而对他露出了一个苦笑,道:“大汗!”骨咄禄子默矩紧紧盯着她,旁边人已惊呼:“兰妃!”她眼角转过,望见阿史烈一身戎装,面色苍白,怔怔望着她。

只听骨咄禄子默矩深吸一口气,怒斥道:“居然你还是要走!慕容楚楚,难道凤凰将军的女儿果真绝情绝爱,没心没肺?”

楚楚身形颤了一下,苦笑道:“你果然早就知道……………”他深深地凝视她,道:“是,第一次在王宫中看到你,我就知道是你。我怎敢戳穿你?怕的是你立即离去。你演戏,我便陪你做戏;你点迷香,我为了能得到你,甘愿夜夜在迷香中昏睡…………………” 他的身畔之人,何曾见他有过此等颜色,都瞠目结舌地注视着这一幕。

他忽然大笑起来,道:“结果又如何?我转弯抹角多次暗示你,恨不得剖心剖肺给你看,你居然还是和这个男人逃了出去。我纵然布下天罗地网,又怎知阿木竟甘愿为你而死,而阿烈居然宁肯背叛我?!”

他刀锋般的眼神刮过阿史烈,又紧紧盯住楚楚,惨笑道:“慕容楚楚,你千不念万不念,应念你腹中尚有我的骨r………………难道就这样一走了之,全不恋夫妻恩爱?你们汉人不是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为何你半点都不眷恋?就打算让我们的孩子喊别的男人作父亲吗?”

楚楚几欲张口,都不能成言,终于握紧拳头,困难地道:“大汗,对不起……………在木兰轩中侍寝的,不是我。”

骨咄禄子默矩如中雷噬,猛然抬起头来,目中神色难以形容,她抿了抿嘴唇,鼓足勇气继续道:“那也不是普通的迷香,是曼陀罗,会让你产生幻觉。夜夜和你陪伴的,是阿南,她是个好女孩子,怀了你的孩子的,也是她。希望大汗念在夫妻一场,给她一个名分。”

她眼见得骨咄禄子默矩昂首向天,目中含泪,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原来如此…………………骨咄禄子默矩,原来你彻头彻尾就是个傻子,始终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楚楚心惊胆战,却见他突然垂下头来,低声道:“难道我这般待你,你竟一点都不为所动吗?”

他黯然的神色,让楚楚突然想起那个他对她倾诉的月圆之夜,终于令她目中泪落,叹道:“大汗,我怎能爱你,又怎敢爱你?多少年来,你们掳掠我大唐女儿,屠杀我大唐男儿,可有一刻停止?我们不光是异族,更是世仇,我若爱上你,有何面目见生我养我的父母?有何资格立身皇天后土?”

骨咄禄子默矩一瞬不瞬地看她,终于绽开一个惨然的笑意,笑声桀桀,穿空而去。他面色渐渐冷肃,刚才那个痴情男子形象不复再见,冷笑睨视楚楚,道:“慕容楚楚,你可知君王之怒,往往流血百步,横尸千里!”

他看着楚楚面色愈加惨白,笑得更欢,道:“就算今日再给你逃出生天,我也定会以举国之力,上长安。楚楚你那么聪明,倒说说看,若我请求,你们大唐女皇会不会将你赐婚与我,永结同心?”

他冷笑道:“不可得心,我还可以得到你的人。慕容楚楚,今生今世,你休想摆脱我,就算是要将你囚在宫中,我也决不会放手。”

…………………………………………

杜长卿努力凝聚全身真气,奈何这倾城法力果如传说,短时间根本无法运气,只见慕容楚楚面色苍白,回眼看他,目中一片伧然。

他突然生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连忙拉住她低声道:“你且先答允他…………………”以他的急智,早发现唯今脱身之计,就是先安抚住对方,等到安全返回长安,再作道理。

谁知楚楚狠狠甩落他的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那种木然的森冷之色,见所未见。

他急得回目单君逸,后者也立即明白过来,缓缓道:‘也未尝不可………………“

众人只见她微微一笑,颜色妍丽无匹,突然出掌猛击肩头金针。便见她身形剧烈一颤,陡然飞身落在峭壁之上。

寒风陡峭,吹动她裙角,众人猝不及防,杜长卿失声道:“你做什么?”

只见她环视脚下,浮起一个惨淡的笑容,道:“我终不能让这虫蚁孑孓,玷污我身………………”

未等任何人有所动作,只见她全身剧烈一震,掩住胸口的白色衣袖,突然有止不住的鲜血,奔流而下,刹那间已将她全身,染成一片血红之色。

杜长卿心神俱裂,强运全身力气,扑到她身侧,拉开她宽袖一看,果见一把熟悉的匕首,已深深c入心口。她竟然没给自己留半点后路,此种伤势,根本药石难医,回天乏术。单君逸身如风中落叶,不住瑟索。

只见她向两人回目,笑道:“我终于不用再看你二人龙虎相争,倒也快活。”

她猛提一口真气,笑对马上的骨咄禄子默矩道:“大汗,我的血,是否可以平息你雷霆之怒?”

她又笑向杜长卿道:“你以前说我是祸国妖姬,看来倒也所言非虚。我是没有什么大志向的,只想居安膝下,坐享其成,要我为国远离故土,父母不得想见,纵然归来,儿女不能相随,就不寒而栗,看来的确算不得大唐忠良,也绝没有上烈女传的本事……………”

只闻她轻叹道:“妖孽么?就妖孽到底,自私一回了。君逸我是不能指望了,长卿,我死之后,你一定要将我尸骨带回长安,我可不想魂魄无以皈依,徒留青冢向黄昏。”

她见他双目尽赤,痛难成声,笑道:“长卿,真想不到你也会为我哭呢。你是栋梁之材,一定要匹配大家闺秀,回去若见少华,他是个木鱼脑袋,千万叫他不要守着……………”

她举目望向远方,低声吟道:“雁门千堆雪,长安万重山。红尘盘桓久,人间梦方觉。”

杜长卿只觉得怀中一沉,他不能置信地收紧自己手臂,怀中人犹面带微笑,但浑身冰凉,气息全无。这一刻,铺天盖地的寂寞苦痛,将他完全吞噬,引得他悲声长啸,山中枯叶,俱萧萧而落。

只听骨咄禄子默矩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从马上直栽下来。突厥阵中乱成一团,无数个声音喊道:“大汗!御医!”

尾声

空中突然彤云密布,不一会儿,鹅毛般的大雪簌簌而落。在雪中却有一股奇异的香味,缓缓漾开。这香味十分浓郁,却闻之欲醉,有人惊呼:“是桂香!”

只闻空中突然响起梵唱,有人歌曰:

“月之女神,魂兮归来!

星海浩瀚,岁月穿梭。

人间百世,天上一日。

碧海青天,永无烦愁。”

这歌声用汉文和突厥语反复颂咏,大唐将士目瞪口呆,突厥士兵却纷纷高呼:“月之女神,真的是月之女神!”

唯有阿史烈高声喝道:“噤声!”低问御医:“大汗如何?”

御医为难地道:“大汗这是心疾,触动陈伤,可能会昏迷一段时间。纵然病好,也要静养一些时日。”

旁边官员惊道:“如此厉害?”大部分人皆注目阿史烈,终于有尊者道:“国不能一日无君。看来烈王爷要暂代可汗之职了。”

阿史烈目中蕴泪,摸向兄长线条刚硬的面容,明明就要垂下泪来,却擦了一把脸,昂首道:“既如此,各军听我号令。”

他望向杜长卿怀抱楚楚,面上伤痛,抑制不住,沉声道:“你们到底谁说了算?”

单君逸神色漠然,他身后却闪出一玄衣男子,扬声道:“当然是我们少主!”

他满面得意之色,道:“杜将军还未知吧,平卢、范阳、朔方、河西、陇右、北庭、安西、剑南节度使均已起兵,此刻已到长安城下。不然你们失陷突厥多日,纵然杜家不来,将军府早遣人至。皆因他们分身乏术,左右为难!”

他望向单君逸,见他愕然怒视自己,笑道:“少主,老爷子多年筹谋,难道真的只为偏安一隅?杀掉杜长卿,只是为了斩断朝廷最后的势力。如今,有资格和突厥谈判的,只有我们。”

单君逸注视着他,突然笑道:“你好!……………果然不愧是爹的心腹,这样的事,瞒得我紧紧的。”

那人笑道:“老爷子还不都是为了少主?少主雄才大略,英雄盖世,焉能屈居人下?我们还希望能够跟随少主,开创丰功伟业,改换山河!只是希望少主,到时不要忘了小人……………”

单君逸展颜一笑,道:“你如此忠心耿耿,君逸岂是忘恩负义之人?”伸手拍他肩膀,道:“这么多年,先生辛苦了。”

那人大喜过望,道:“未敢言苦………………”突然一声闷哼,栽倒在地,胸口已露出一截剑锋来,他圆睁双目,不甘地手指单君逸,道:“你竟能下此毒手……………我为你单家出生入死,你竟然如此待我?你这样做,对得起单家么?”

只闻单君逸仰天大笑,道:“你怎么忘了,碧血银枪,天下剧毒!”

他瞪着地上之人,道:“我一早就想杀你。雁儿沟之役,你阻我救她,令她始终不肯原谅我。多年来,你一直暗中监视我一举一动,我做什么,都不能尽随我意。纵然坐拥天下,无非就是你们的一个傀儡!”

他笑把头上朝冠挥落,道:“到如今,荣华富贵,无人共享,天下之大,知音已绝。我才知道,原来所失的,竟是一切。”

他一步步走向杜长卿,蹲下身去,慢慢抚上这朝思暮想的容颜,见杜长卿默然注视他,对杜长卿绽开了一个笑容,道:“长卿,我们两个,最后谁也没有得到她。”

他突然抓过杜长卿的手,已将一物塞在他手中,杜长卿定睛一看,却是一块兵符。

他沉声问道:“君逸,你这是何意?”

单君逸笑着站起身来,道:“长卿,我以所辖十几万兵马,托付于你,希望你能及时攻回长安。我爹狼子野心,欺师灭祖,我不能大义灭亲,希望长卿不要手下留情。”

杜长卿顿有所悟,喝道:“君逸!”

果见他狠狠回手一枪,刺向心窝。饶是杜长卿出手得及时,避开了心脉,还是深深扎进前胸。鲜血喷涌而出,杜长卿运指如飞,点住他周身大x,怒道:“糊涂!你莫忘你还是雁门守将,一朝为将,终生报国!”

单君逸张开一双星目,笑道:“所以说我不如你………………”

他已快昏厥过去,勉力向杜长卿手中的楚楚伸出手去,突然振作了精神,笑道:

“麾下看灯,梦里挑剑,忆当年气吞残虏。豪俊气如虹,指定乾坤换。

芳魂已渺,伊人何处?应穷碧落黄泉路。若得重见日,信有三生石。”

他终于昏睡在雪地里,一手心满意足地握住楚楚,嘴角流出一丝笑意来。

………………………………………

锦绣缎书,今日始成。

阿史烈与杜长卿并肩而立,同看缎上文章:“…………………突厥愿拥戴大唐君主为天可汗,两国世通友好。”

阿史烈想得一想,道:“本来应求娶大唐公主…………………姐姐可还有姐妹?”

杜长卿摇头,他叹息道:“没有也好。想姐姐定舍不得。”

两军各整军容,挥师起兵,少年已走出几里外,突然勒马,回头急奔。

他喘息着走近杜长卿,笑道:“让我再看姐姐一眼…………………”望见杜长卿怀中人容颜如旧,目中清泪,点点而落。

他重重抽鞭,转身离去,高声用汉文道:“你们放心去,我肯定会把这里安排好。”

楔子

长安城内,战甲生辉。

纵然几十万大军聚集城下,炊烟亦能令天地变,长安城依然安之泰然。不光是因为长安历经几朝更换,此等场面屡见不鲜;更因为凤凰将军奉命镇守长安,女帝亦多次亲上城楼。两人指点城下,谈笑风生,仿佛弥天大祸不在眼前,累累兵墙不过是几道摆设。将军府内,英豪尽出,真是群星熠熠,日月放光。纵临大战,依然挡不住长安城民观看帅哥俊男的热情。结果城楼上反倒分外热闹,女子环佩与男子铠甲竞相生辉,休战之际,常叫对面的叛军看呆。

唯有林小胖笑意盈盈,腹中暗暗叫苦。叛军已多次攻城,虽然均无建树,但光凭长安城内几万禁兵,实在无法抵挡多时。节度使制之弊端,一时间突然迸发,令人措手不及。虽然已令各王勤兵,但首先,还要确保长安城不被攻破。目前看来,叛军的攻势一次比一次猛烈,今夜又将是个不眠之夜。

半夜,果见火光满天,云梯高架,战刀霍霍,战鼓声声。人头攒动,嘶喊着冲杀上来。战刀已被鲜血染透,仍见前赴后继的兵士不断冲杀上来,似乎叛军在今夜倾巢而出,莫非誓要在今夜,夺下长安?

据探子回报,勤王亲兵已在几日路程之外。林小胖振作精神,指挥各方守兵,她冷艳的面容,在火光中犹如雕刻,亦闪烁一种噬血之光,站在城楼,威风凛凛,无形中自有一番震慑感,令冲到前头的叛兵,都觉得一种无形压力,仿佛她周身都笼罩一股光环,根本无法冲破。

后方,单关雄轻捋颌下短须,沉声道:“令弩兵准备,s下凤凰将军。”

白羽箭接连穿空而去,林小胖身形未动,后面早展开一张密密剑网。持剑人面目冷肃,扫得几支羽箭反s回去,正中一个拉弓兵士,迎面栽倒,他便微微绽开一个笑意,笑容灼灼,有人低呼:“桃花一笑!”

突然叛兵中起了一阵s动,无数个声音呼喊:“少主!”

林小胖猛然一惊,已见得烟尘满天,无数骑兵蜂拥而至。领头人一身白袍银甲,身形挺拔,但面蒙白巾,那双俊眼,居然似曾相识。

她犹在那里狐疑,却见几将已远远拥出单关雄,他满面笑容,得意非凡。

就在此时,惊变突起!便见那白炮小将蓦地张弓搭箭,两下里距离已近,众人都猝不及防,只听得单关雄“啊”的一声,已被一箭贯穿,栽下马来。

来人缓缓取下蒙面,熊熊火把,照在来人清秀的脸上,长安守卫齐齐惊呼:“飞将军!飞将军来了!”

…………………………………………

是役,斩杀叛军数万人,余部归降。各节度使废的废,杀的杀。女帝恢复旧制,废节度使,重行府兵制。自此,大唐重开清平气象。

然而此刻,金殿上,女帝纳闷地问杜太师:“爱卿,你辛苦了。但长卿何在?他保住长安,立下大功,为何不来听封?朕还闻单关雄之子单君逸临阵倒戈,大义灭亲,正想让他统率余部,怎的也不见踪影?”

杜太师愁容满面,鬓发中已见银丝,好像忽然老了几岁,半晌道:“他到凤凰将军府求亲去了。单君逸不忍手刃生父,自尽未遂,也被一道送去求医。”

女帝大喜曰:“倒真是一段佳话。朕先前闻知爱卿次子杜少华已匹配林府,想不到如今二美并蓄,楚楚果乃女中翘楚。”

突见杜太师举袖试面,老泪纵横,女帝大惊道:“爱卿,这却为何?”

杜太师跪伏于地,叩首道:“臣君前失仪,罪在不赦。然,慕容姑娘已魂断雁门关外,尸身被长卿带回长安。众皆传说她是月神转世,尸身不腐,容色如新。可怜长卿,整日里苦思冥想,不肯相信她已仙去。而将军府内震怒,不允其婚事,亦迁怒之,不肯救治单君逸。长卿在将军府外,已长跪了三天三夜………………”未几,落下泪来。

女帝大惊失色,奇道:“竟有此事?怪不得连日来不见将军上朝。朕与凤凰将军乃是故交,听闻将军府内固有传说:凤凰涅磐,死而复生。莫非楚楚也有神仙庇佑?这倒非要前去看个究竟不可………………”

杜太师大泣道:“还望陛下成全长卿一片痴心………………”语不能成声。

女帝慨然道:“爱卿且宽心。如此赤诚,感天动地,若天不能赦,朕亦会摆下香案,恳求上天,就算奇迹一时难以出现,总叫长卿先得了名分,再作道理。”

将军府大门紧闭,慕容昼面色铁青,道:“你们听着,谁要敢放他进来,不管他是什么人,我就叫他立刻走人,否则就是我走人。”

红娘与碧落两眼都已红肿,一手一边扯住杜少华,少年额头上撞了老大一个伤口,木楞楞杵在那里。碧落悄声道:“将军说小姐不会死,伤口确实已经愈合了,为何还不醒来?”

红娘道:“我哪里知道?…………不过八爷气得不轻。但杜将军如今乃是长安城的英雄,每日里陪他跪在那里的倒有一堆人。…………再这个样子下去,他一个熬不住,将军府便是众之所指。”

忽听门外一把尖利的声音道:“皇上驾到!”

众人忙不迭将大门开启,只见华盖龙辇,鱼贯而入。林小胖一身朝服,率众迎出,早瞥见杜长卿居然是被人抬进来的,显然已昏厥过去,心道老八委实太狠,一场硬仗下来,还要不饮不食在门外跪三天三夜,任是个铁人也扛不住。又看到单君逸被人抬入,面色倒还红润,显然是老九偷偷给他服下的灵药起了作用。见得女帝面色冷肃,杜太师随在其后老泪横流,早明白是怎么回事,上前扶住杜太师,道:“亲家,倒叫你受累了。”

女帝冷冷道:“你明白就好。楚楚为我大唐确实鞠躬尽瘁,遭遇此劫,朕甚痛心。但闻天降异兆,想是上天亦舍不得如此赤胆红颜年少夭折。朕已命人请来得道高僧,连日作法,向天乞命。”

她话音一转,又道:“但长卿更是我朝栋梁之材,精忠报国,世人皆赞。如今他对楚楚痴心一片,无论生死,都要跟她结为夫妻。如此深情,感天动地,让朕也唏嘘不已。可怜杜爱卿拳拳爱子之心,朝为青丝暮成雪。将军你也为人母,难道就不能放下恩怨,成全一段佳话?”

红烛自怜无好计(一)

林小胖先看一眼慕容昼,暗暗对他使个眼色,哈哈笑道:“陛下所言极是,林府能与杜府梅开二度,再结良缘,真是人间美事。但楚楚仍在昏迷,不若等楚楚醒来,再行三媒六聘?”

女帝暗忖:又是一个缓兵之计。望了尤在昏迷的杜长卿一眼,下定决心,道:“不必了。朕这就下旨,着杜长卿匹配慕容楚楚,居为正夫,即刻成婚。”

林小胖一面暗地强按住慕容昼,一面笑道:“楚楚尤在昏迷,气息全无,生死难卜,我们可是连灵牌都备下了。恐怕这婚成不了吧。”

突听一个虚弱的声音道:“多谢陛下,长卿可以手持灵牌,行拜堂之礼。”

众皆愕然,已见得杜长卿睁开一双俊目,缓缓醒来。女帝大为感动,叹道:“长卿侠骨柔肠,世所罕匹,朕一定如你所愿。”注目林小胖道:“爱卿意下如何?”

林小胖但觉她目光电一般扫来,暗想好汉尚不吃眼前亏,立即满脸堆笑,道:“谨遵陛下之命。”

谁知又听得一个低低的声音缓缓道:“君逸亦请陛下成全。”

众人又是骇得一骇,惊见单君逸一手支着,强从担架上直起身来,一手还在捂住胸前伤口,已因为他的动作,染红了一大片。女帝喜道:“君逸总算醒过来了,你遭此大变,还需静养才是,千万不要勉强起身,加重伤势就不妙了。你究竟有什么心事,对朕说明,朕一定为你解忧。”

只听单君逸低声道:“臣与慕容姑娘已有夫妻之实,还请陛下玉成。”

女帝失声道:“什么?你…………………”注目林小胖,倒对她笑了一笑,心想果不愧为凤凰将军之女,风流一脉相承。而且竟有如此魅力,生死未知,还有人不断要求嫁过去。当下故作为难道:“想来林爱卿必定不会不认账。但朕适才已将长卿许配慕容姑娘为正夫,且慕容姑娘委实生死难料,拜堂之事或有荒诞…………………”

单君逸斩钉截铁地道:“君逸只求长伴楚楚身边,不在乎名分。至于拜堂,他可以手持灵牌,君逸自然也可以。”

民间虽有冥婚,但以一配二,争先恐后,真是前所未闻。女帝再度佩服地看了林小胖一眼,慨然道:“既如此,朕就代林爱卿应允了。”

忽然想起一事,暗下佩服自己心细如发,道:“朕记得少华嫁入林府之时,由于楚楚未归,尚未行礼。既然c办,就一并办了吧。”

也不看众人面色,自觉干了一件大快人心之事,仰头大笑,扬长而去。

…………………………………………

长安城内,万人空巷。据闻女帝赐婚,飞将军今日嫁入林府。众人早早围在仪仗必经之路,有消息灵通的,说凤凰将军之女尚在昏迷,不省人事,随时可能撒手尘寰,飞将军乃是手抱灵位成婚,引得众多少女纷纷感动落泪。还有人说今日乃三凤求凰,但纵在民间,一女多夫比比皆是,也决不会在同时娶进门,所以此言一出,便引发一阵嗤笑声。

未几,果听得礼炮阵阵,身披红带的禁军鸣锣开道,后面抬来一箱箱绫罗珠宝。杜府本是豪门,出手阔绰本在情理之中,但竟然是抬不完的金山银座,灿灿明珠。到后面,只见得一人高的珊瑚,碧绿的翡翠,火红的玛瑙,金玉为杯,灿灿流华。每一箱抬过,都引起一阵惊呼声。有人道:“闻听飞将军被封为太子太傅,居从一品,大概这些都是陛下赏赐给杜府的,想不到竟有如此之巨。”众皆称是,唯有几人服饰有异,本来默默立在那里,闻言冷笑道:“杜家焉有如此手笔?这些都是单节…………………新封护国公的单大人府中珍藏。”众人奇道:“今日不是飞将军成亲么?”几人悻悻不语,突听有人道:“新人来了。”

便见三头高头大马,端坐英俊少年,身佩红授,缓缓而至,视其服饰,皆作新人装束,众皆惊呼。为首那人,众人皆识,面目清秀,俊目炯炯有神,正是飞将军杜长卿,如今一身红装,当真是一时俊彦。身后跟着一少年,年纪颇轻,面目相仿,却更为俊美可亲,神色悲戚,微微垂首。最后一人,温润如玉,五官极其精致,双目深邃,不时以手支撑马背,旁边人欲去搀扶,着他狠狠一瞪,纵然神色严厉,一样风度翩翩。适才说话几人都向他远远施礼,但他明显在神游太虚,心不在焉。男女嫁娶并非奇事,但如今日,一女同娶三夫,叫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连喝彩都忘了。交头接耳都在打探:凤凰将军府到底出了什么神仙人物?胆大的,紧随其后,要去看个究竟。

浩浩荡荡一干人等并物什,都入了将军府。宴开流水,高朋满座。文武百官,川流不息。三人方入,火炮齐鸣,已有礼官高唱行礼,堂下顿时寂静下来。

堂上早行出一红衫女子,凤眼细长,娇俏活泼,面无表情,向三人各递上一灵牌。众百官虽早已闻知,但及亲见,还是瞠目结舌,纷纷注目杜太师。他却面色肃穆,只作未知。

礼官正喊道叩拜高堂,突听尖利的声音呼道:“陛下驾到!”

今日众所周知的十二玉钗俱在堂上,随林小胖齐齐起身。众人三呼万岁,女帝一身便服,神采飞扬,握住林小胖悄声道:“法明大师作法已毕,他言道慕容姑娘绝非早夭之相,已卜得一卦,苏醒就在这几日。”

林小胖苦笑心想:求他还不如求老西小西,奈何只有他们找她,她却找不到他们。楚楚身上的异象,必然和他们脱不了关系,但既然要救,为何不索性救到底,反而故弄玄虚?若为平息舆论,也已足够,真正是摸不着头脑。但皇帝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当下满脸堆笑,道:“愿如陛下所言。”

女帝大为得意,环视礼官说:“可以开始了。”

三人循例向堂上奉酒。既为家宴,只按进门先后,依次敬过赵昊元、云皓、唐笑、周顾、何穷、沈思、李璨,及至慕容昼,但见他俊目微张,冷冷道:“且慢!”

红烛自怜无好计(二)

女帝心中一跳,暗道:来了!杜爱卿果然深谋远虑,懂得未雨绸缪,怪不得非要请我来观礼。当下立即堆上最为和蔼的笑容,道:“慕容掌柜却是何意?”

只见他慢条斯理道:“既入我门,尊我为长,慕容昼倒有几句话,不知当问否?”

三人皆知楚楚亲爹是出了名的难缠,除了杜少华,都在心里大叫不妙。但少不得齐齐躬身道:“请爹爹指教!”

慕容昼微微一笑,犹如明珠吐华,满室放光。众人正在目眩神迷,却听这神仙般的人物冷冷道:“我且来问你们,若楚楚死去,你们肯为她终生守节么?”

此言一出,众皆大哗。大唐民风开放,纵有冥婚,大都只是为了表示追思之意,守节三年,已属不易,终生守节,苛人太过,听得杜太师方寸大乱,急急望向女帝。

女帝正待开口,却闻三人齐声道:“自然如此。”

慕容昼怔得一怔,那句“如若不然,不必成婚”便梗在了喉中,心想这多半是句诳语,莫非走漏了风声?此计不成,他早还有下文,笑顾红娘曰:“红娘,你且把妻纲拿来。”

那红衣女子答应一声,捧过厚厚几个卷轴。慕容昼命人展开,只见密密麻麻,写满蝇头小楷,众人正看得发麻,只听他笑道:“这是我替楚楚写的妻纲,总共七百条,由于时间仓促,还来不及增补,若是要入我门,还非得遵从不可。我且着人读来。”

婚还未成,七百条妻纲倒先来了。众目睽睽之下,杜长卿满面飞红,看了单君逸一眼,见他浮出个耐人寻味的笑意,心想怕什么,好在人人都有份。当下索性闭起眼睛,听

第 10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婚还未成,七百条妻纲倒先来了。众目睽睽之下,杜长卿满面飞红,看了单君逸一眼,见他浮出个耐人寻味的笑意,心想怕什么,好在人人都有份。当下索性闭起眼睛,听得有人一字一句念起来,第一条便是:“以妻为天,唯妻是从。”

他简直可以想象到众人憋不住笑意的表情,以最为自傲的镇定功夫正了面色,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诵念完毕,念之人喉咙都已嘶哑。闻得慕容昼道:“你们可听清了?如有异议,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反正面子都没有了,还要里子干什么?杜长卿第一个爽爽快快地答道:“没有问题。”

其余二人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自然谨遵爹爹所言。”

慕容昼极出意外,瞪着杜长卿,突然展颜一笑,道:“长卿,你身为正夫,自然不同旁人。我还有几句体己话,要对你说个明白。”

他的笑容越是可亲,杜长卿越觉毛骨悚然,当下硬着头皮笑道:“但凭爹爹吩咐。”

只听他击掌道:“还不把宝物呈上来?”

几个侍女鱼贯而入,托着正中一个金盘,盘中赫然是一串夜明珠串成的葡萄,上以上好的翡翠雕成叶片。珠子都有鸽蛋大小,团团围着正中一颗珠母,尤为圆润,大如婴儿拳头。夜明珠世所罕见,珠母更是稀世难求,但由他取出,不由众人不面面相觑,却见他轻轻一拉,已将珠母取下。珠母上串着一根金线,闪闪发光。他见众人看得发呆,微笑着又是一拉,已把粒粒明珠,缓缓取下,原来每颗明珠上都配有金线,齐齐褪下。他用手一合,那些珠子便又回到原位,组成葡萄形状,真是设计精巧,堪称鬼斧神工。

只听他微笑对杜长卿道:“我膝下只有楚楚一女,自然希望开枝广叶,繁荣昌盛。这些明珠都是我慕容府交给她侍郎的信物,这颗珠母自然是给正夫的。今后弟兄们进门,长卿是否能将这些明珠,一一交到他们手中?”

这些明珠数目岂止几十颗?杜长卿只觉心头一阵火起,恨不能立即拂袖而起,将这些宝珠都向他头上掷去!

…………………………………………

杜长卿在军中,本威望极高。且新被敕封太子太傅,居从一品,已是从未有之的荣耀。少年得志,众人仰望。时堂下见得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想起他天纵英才,对他青睐有加的名门淑女要多少有多少,平日里心高气傲,却要兄弟共妻,犹嫌不足,还弄出了好大一串明珠葡萄,若一一都寻得主人,倒成了长安城中的笑柄。已有几个素日里将他敬若神明的,暗地里捋袖伸拳,若不是女帝在座,忌惮几分,早向慕容昼招呼过去了。单君逸在旁,忍笑得都快得内伤了。

女帝对杜长卿从来青眼有加,不好发作,暗地里猛掐一把林小胖。林小胖吃痛,早明白其意,也觉得老八实在太不给面子,当下嘿嘿笑道:“这些也忒多了。”

哪知慕容昼面色一沉,冷冷扫了她一眼道:“原来你也会嫌多。”

林小胖老大吃了一瘪,暗叹自己命苦,这老妖从来最是难缠,对她的十二钗耿耿于怀,这次倒叫他好好出了一口气。但看女帝脸如玄冰,少不得再去拉他的袖子,低声道:“旁的事情,等下再说,总要礼成了才是…………………”

慕容昼甩开了她的纠缠,冷笑着对杜长卿道:“怎么,答应不出来了么?”

也不待他回答,声音一悲,道:“你们去把小姐抬出来。”

便有几个侍从从内室抬出一个锦云榻,放到中央。慕容昼神色悲戚,伸手缓缓拉开顶上的绡纱,但见少女身披红霞,头缀珠玉金冠,含笑躺在那里,美艳绝伦,仿佛只是香梦沉酣。将军府内众人都低下头去,慕容珏最小,已低低抽噎起来。

慕容昼将手轻轻覆在爱女的面颊上,身形颤抖,双目紧闭,猛然落下一滴泪来。他也不去擦拭,冷冷对众人道:“大家大概都认为我对飞将军苛责太过。可知小女楚楚,自幼承欢膝下,还从来没有迈出过将军府。皆因他二弟前来听琴,他就闯上门来骂楚楚是妖孽,小女儿家哪里受得了这个,正好国家有难,就去了雁门。”

满堂寂静,只听得他的声音缓缓道:“我虽未到边关,也听闻楚楚救人治病,c练兵士,刺探军情,哪一次不是奋勇向前?杜将军后来被囚突厥,又是小女不计旧恶,冒险救回。怎么她为你得罪了突厥大汗,被人苦苦相,也不见你们舍身相救,还要劝她归顺。我女儿岂甘受辱?可怜她小小年纪,芊芊弱质,竟不得不自尽于雁门关外,成全大唐的锦绣江山,成全你们的功名利禄!”

堂上泣声响成一片,他亦语不成声,顿了顿道:“幸好上天垂怜,竟让她尸身不腐,容颜如新,但叫我每日里看着她昏睡在那里,心中刺痛,犹如凌迟。她既然死了,你们就该让她清净,又何必故作姿态,强结冥亲,别人都说你情到深处,我却偏要骂你惺惺作态!”

他目光刀锋般卷过杜长卿,冷笑道:“杜少华为楚楚千里相随,以身挡箭,我自然感动。单君逸虽有前恶,但毕竟一片痴心,又生死相随,我也能够接受。唯独你杜长卿,纵然你得尽天下宠爱,慕容昼亦不惜以项上头颅,拚着违抗圣命,也要阻你入府。慕容昼自知罪在不赦,反正楚楚已死,我也了无牵挂,就请陛下将我赐死,也好早日团聚……………………”但见他紧紧抱住爱女,泪如泉涌,满堂宾客,都不禁随着垂下泪来。

红烛自怜无好计(三)

杜太师见长子呆若木j立在那里,面色惨白,心怜爱子,走过去搭住他肩头,道:“算了,长卿,我们回家去吧。”

却见杜长卿置若罔闻,目光直愣愣地盯着榻上女子,直直向前走了几步。

慕容昼冷笑着将劲气贯注全身,女帝急得连连瞪向林小胖。

却听他仰天叹道:“杜长卿啊杜长卿,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目光迷离,像在回想往事,低声道:“楚楚,其实我又何尝想钟情于你。你说得没错,我一直想娶个大家闺秀,温柔娴静,勤于持家,好让我专心国事,心无旁骛。”

众人都是一愣,听他继续道:“楚楚你不是不好,而是太好,长得太美,处处遭人觊觎。你在我身边,总让我食不安心,睡不安寝,成日里担心别人打你的主意,偏偏你从来都不大明白,反倒处处招蜂引蝶,试问哪个男人对你能够全然放心?”

众人乍闻此言,几乎要爆笑起来,偏偏他一脸凝重,注目榻上女子,道:“我几乎用尽平生最大的自持之力,来克制自己喜欢上你。你无论做什么,我都要跟你唱对台戏,我就是要让你讨厌我,不给自己任何一个可能爱上你的机会,就怕踏进去,便万劫不复。确实,对我来说,心中至爱,绝不肯跟人分享。而你是凤凰将军的女儿,我就怕你跟你母亲一样……………”

林小胖满脸尴尬,看着堂上十二人,齐齐向她看来。而慕容昼若有所思,望向杜长卿。

他苦笑出声,道:“怎奈人生岂能尽如人意,直到在突厥看到你,我才忽然发现,无论我愿不愿意,我早已将你放在心里。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原来竟是这种滋味。”

林小胖看他在那里叹息,心头一软,又听得他道:“我们无意间有了夫妻之实,我知道你不愿意,但是我终究没忍住。那突厥可汗钟情于你,百般挽留,你还是宁愿跟我回来,那一刻,我真的好高兴。”

慕容昼闻得此言,目中一凛。

他痴痴望向她的娇容,道:“雁门关外,我和君逸争斗,中了你倾城法力。你终究舍不得我们,对不对?结果被突厥大军追上,我劝你答应,只是权宜之计,谁知道你竟如此烈性,而我居然只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在我的怀里!”

他大笑起来,神色凄惨,道:“你父亲说得对,我确实一直对你不够好。而且我总忘不了自己是大唐军人,认为男儿当顶天立地,保家卫国,宁死于沙场,岂能作儿女态?所以君逸可以随你而去,而我却不能。”

他注目将军府众人,见皆冷冷避开他的目光,心中无比失落,苦笑道:“一路上,我抱着你不肯撒手,那种痛苦,真不想再尝第二次。我只想有个名分,好光明正大地怀念你。谁知你家根本无人再肯接纳我,确也是我自作孽…………………”

他低声道:“楚楚,你既有神佑,还不肯醒来,当真不愿见到我吗?我就算真嫁给你,忍痛跟人分享,你也不打算给我机会对吗?好,我如今确实百口莫辩,百计难施…………………”

突听他道:“既如此,我还活着干什么?!”众人愕然,已见他猛然一头撞向楚楚床柱!

饶是林小胖见机得快,还是没有完全拉住,看着他头就要重重落在柱上。突听一把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怯怯道:“长卿,你怎么知道我已经醒了?”

满堂愕然,看着慕容楚楚战兢兢从塌上坐起,杜长卿蓦然止步,但哪里收得住,顿时满头鲜血,他也不去捂住,“呀”了一声,突然直挺挺倒往地上,晕了过去!

…………………………………………

这时节,堂上乱成一团,不住有人冲上前去,也有人连连大呼:“神迹!”如斯混乱中,唯有女帝和林小胖胸有成竹,女帝一面指挥人抬下杜长卿送去救治,一面令人示意大家噤声,笑道:“果然祖宗庇佑,神明有灵,楚楚偏在此刻醒来,到底和长卿缘定三生。”

她笑谓林小胖道:“儿女之情,我们都是过来人,只有当事人才明白其中滋味。想楚楚本来技艺过人,而听说长卿困在突厥之初,武功全失。但凡她有一点不愿意,长卿也绝不可能和她春风一度。”

楚楚满面通红,心里把杜长卿骂了千遍万遍,他好死不死,话语忒多,还非要一头撞上来,连她想假装昏迷逃避婚礼也不行。结果这种事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当作谈资,偏偏这番话,正好叫她无从辩解,不要成婚的话,就这样堵在了喉咙口。自己的兄弟,听了这番话,都玩味地看着她。

果见女帝扫视众人,见无人应答,大为得意,笑道:“礼虽未成,我看倒不如从权。反正楚楚醒来是最要紧的。长卿就医去了,其余新人就送入d房吧。”

楚楚恨不能肋生双翼逃离这个地方,以袖遮面,挡住众目睽睽,也不管其它,先一头冲出门去。

d房花烛,本来应该风光旖旎。怎奈是高堂满座,兄弟林立,小弟弟还要扯住自己衣襟,仔仔细细打量自己的两位夫郎。

咳,居然还有两位,不对,还有那个极其讨厌的杜长卿,不知他吃错了什么药,非要黏上来,结果还成了自己的正夫。

大唐明明民风开放,春风一度,碰到别人身上,大概也就是过眼云烟,怎么到了自己这里,非要女婚男嫁,纠缠不休?

好奇怪呀,自己明明在雁门关,亲手将匕首刺进胸膛。那匕首削铁如泥,是有名的清刚(魏太子造百辟匕首二,其一理似坚冰,名曰清刚,其二曜似朝日,名曰扬文。)而自己熟谙医理,下手的也正是致命的地方。自己最恨被人威胁,又不愿因自己引起战火燎原,在那个刹那,只是本能的反应。

人的选择明明只有一次。但好像自己的意识一直游离于躯体之外,雁门关外,之后的一幕幕,看得非常清楚。

只是不能归去。

接着,她有深深的印象,好像自己置身于浩瀚的星海中,茫茫宇宙,星云飘荡,这一幕不知为何,让她觉得分外熟悉。而且她还清楚地知道,它是一个整体,分为四大区域,分别是宇核区、宇环围区、宇边缘区和宇外际区。

宇核区中,那漩涡状的星系如此明晰。周围,是很多变星、星团、星云等…………她还知道在它身旁还有两个小星系,它们一起构成了一个三重星系。这个星系直径为17万光年,包含3000多亿颗恒星。这些数字,不请自来,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里。

她遥望那星系,看到一颗明亮的的橙色星,那是主星,有2。3m。旁边,是5。1m的较暗黄色伴星。在空中不住变幻,从黄色、金色到橙色、蓝色,简直像个高明的魔术师一样变来变去。

那抹橙色是如此温暖,她想伸出手去,却无论如何够不到。她好像在围着星系不住盘旋,却怎么也进不去,但是那个地方是如此的吸引她,让她觉得安定,仿佛,那才是故乡。

她的故乡,不是长安么?她突然惊醒过来,但有一个坚定的声音,不住在耳边说:“仙女座,仙女座…………………………”

红烛自怜无好计(四)

仿佛一梦醒来,而自己竟置身红绡帐内。

低头看自己,凤冠霞帔,竟然是一身新嫁娘的装束,而身上的伤口,奇迹般已经痊愈。

到底算怎么回事?难道生生死死,都非要嫁到突厥去吗?那她还不如不要醒来。

听得不远处爹爹的声音,与杜长卿的声音,交替传入耳际。她总算听明白了,敢情自己今日竟然连娶三夫,而骄傲如杜长卿,居然会来求作正夫?

这三个人,难道不怕她一命呜呼?终身不娶,这要求也忒苛刻了吧。

她最怕麻烦,若不是少华温柔体贴,厨艺过人,她也肯定不想要。想想自己,总要被入绝境,才会接受别人的感情。比如………………阿黎。那个名字,让她想起来就一阵刺痛。

除了少华,这两个人,哪个不是腹有千秋,凑在一起,想起来她就头大。

唯今之计,只能假装昏迷,且看是否能够混过去,再作道理。

怎能想到………………他还真敢撞!

她觉得自己怎么那么倒霉,每次都逃不过杜长卿的五指山。现在好了,娘娘、爹爹、兄弟,都明白过来了,看来一番盘问,肯定逃不过去。

最关键的,是家里多了两头狼。那张俊美温文的脸,虽然如今柔情似水地看她,又惊又喜,谁知道什么时候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还是少华好。…………………她索性一把拉过他,蜷在他怀里,少年好笑地看着她,宠溺地抚上她的秀发。

明明白白,她看到单君逸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

她不禁打了个寒噤。…………………这日子,娘娘到底怎么过来的?

好在大家都在。

大家都是明白人。有涵养。

但是她那个爹爹,实在不好糊弄。虽然看着她,高兴得热泪盈眶,第一句便是:“你原来早醒来了,倒叫我白担了那么多心事。”

然后注目她娘娘说:“看来我们倒是真有神明庇佑的。”

娘娘对这句话已经习以为常,嘿嘿笑了几声,仔细向她身上看了几眼。

接着便听慕容昼道:“楚楚,你醒来了,正好亲自问你,少华是不必说了,你愿意让君逸做你的夫郎么?”

楚楚心叹道:都到这份上了,再来问我,也忒虚伪了。再说了,我敢说不要么?别说皇命不可违,他一早说过,纵然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缠定自己的。

她对慕容昼点点头,果见单君逸面上露出温柔一笑。

自己的兄弟都笑起来,慕容珏指着他道:“单大哥长得很好看,我也喜欢。”

便见他微微一笑,一手已将一块极名贵的古玉递给弟弟,还要示意手下将准备好的礼物一一呈给众人。看几位哥哥的神色,便知都是极对他们脾性的宝物。

他真是有备而来。今后府里可有热闹了。

她还在那里头疼,就听得爹爹问她:“那你喜欢杜长卿吗?”

她下意识地回答:“当然不喜欢。”

爹爹笑了一下,但她却早发现这个笑容下面还有很多内容,立即每个毛孔都竖了起来。果然他道:“那个,可是真的?”

她正预备嘻嘻一笑,却着他狠狠一瞪,在众人注视下,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接着就来了:“既然不喜欢,为何?——嗯,不要告诉我你还对付不了他。”

她面如火烧,斯斯艾艾道:“………………总之都过去了。”

谁知爹爹冷笑了一声,道:“果然这翻脸不认人的本事,也一脉传下去了。”便见娘娘面上一红,连忙避开了他的目光。

这真是哪儿跟哪儿?她心叫不妙,却听他道:“不过,既然你如此不情愿,爹爹倒有个办法在这里。”

她大喜过望,道:“果真?什么办法?”众人俱疑惑地向他看去。因女帝金口一开,此事根本就是板上钉钉,绝无回转的余地。

…………………………………………

只见慕容昼板着脸道:“最干脆的办法,当然莫过于做了他!”

楚楚心头一跳,见爹爹杀气腾腾,那个能令风云变色的慕容府大掌柜又回来了。只听他道:“青冥的杀手,当然是不错的,但是太着痕迹了。不若叫人假扮成突厥刺客,反正他在突厥杀了这么多人,仇人肯定不少,也没人起疑。”

他注目唐笑,后者立即会意,道:“不错,会使突厥弯刀的,眼下就有一位仇大师,身手都是一流的,一刀过去,管叫他只听得见血流的声音。”

他瞥见楚楚面色渐渐发白,道:“当然还有更省事的法子。最近我们得到一种西域剧毒,叫穿心噬骨,小珏,八爹爹要考考你,它的药性是怎么样的?又是怎么下的?”

慕容珏挺胸答道:“我知道我知道,这穿心噬骨,无色无味,只要随便下一点在食物中,就能叫人觉得全身剧痛,犹如穿心噬骨一般,但是表面却看不出一点伤痕,也不会七窍流血。”

慕容昼看着爱女越来越白的脸色,心中叹气,面上却冷冷道:“最可贵的是这种药出自西域,纵然被人查出来,也肯定认为是异族所为,绝不会怀疑到慕容府头上。”

楚楚觉得头皮发麻,强笑道:“他虽然讨厌,还罪不致死吧。”

慕容昼冷笑道:“谁叫他非要死缠烂打,真正是自寻死路。莫非欺我将军府无人吗?”众人早知他用意,七嘴八舌,一个道:“我这里有个法子,管保更加直接。”另一个道:“那还不如用我的法子。”这些办法如果都付诸实施,杜长卿已足足可死千遍万遍。

楚楚听得不住心惊,见众人还要再侃侃而谈,急得拉住爹爹的袖子,大声道:“我不许!”

突觉众人的目光直直盯在她脸上,慕容昼冷冷道:“你既然讨厌他,为什么还不肯让他死?”

为什么?楚楚心想,我也很想问自己。这个人明明自大又骄傲,从来没有为她奋不顾身过。

要让他全力以赴的,除非是国家大事。

这个人的心里,家国天下,总是第一位的吧。他的兄弟手足,也从来更重要。

她想了想,缓缓道:“他确实一直把我当成祸水,但,可能也是他爱护兄弟手足的一种方式。因为他认为,离我这种女人太近,是危险的,会让人忘记自己的责任,当然,他认为男人唯一的责任,就是保家卫国。”

她环视众人,道:“他虽然对我不好,但在军中,对每个士兵都是很照顾的,所以大家也尊重他。一有大战,每次他都是身先士卒,若说他都是为了功名,也不算中肯,因为在战场上,死的机会,要远大于活的机会。”

她鼓足勇气,继续道:“他是肯牺牲我去刺探军情,但若我不肯去,他也不会我,很可能就自己去了。他就是那种把他的责任看得高于一切的人。所以他是不会爱上一个人的,其实,他连自己都不爱。陛下喜欢他,就是因为无论什么时候,国家对他,都是第一位的。”

她苦笑道:“他虽然不是个很好的爱人,却是个很好的军人。冷静,睿智,从来都不会失去头脑。所以大唐不能缺少他,你们,也不能杀他。”

但愿暂成人缱绻(一)

众皆默然。唯有单君逸似笑非笑,叹道:“长卿,你得闻此言,再撞个十次百次,恐怕也是愿意的。”

团团向四周作了个揖,道:“确如楚楚所言,长卿待兄弟手足,都是极好的。君逸此命,也是他一手拉回。他的性格可能执拗点,却是个最死心眼的。情爱之事,或许懵懂,但一旦开了窍,肯定会待以至诚的,对他来说,做到这一步,已属不易。还请大家原谅他才是。”

杜少华亦向众人行礼道:“大哥在雁门,为朝廷力阻突厥,不顾安危,确是社稷之福。他待楚楚虽多有不是,但相思成疾,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人孰无过,迷途知返,万金不换。望各位尊长给他一个机会。”

楚楚正在那里奇怪自己怎么反倒为杜长卿说起话来,猛听得慕容昼问她:“楚楚,你可想好了?若不能杀他,你就得娶他当正夫。”

正夫?!…………………她苦笑道:“这么说,根本就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对不对?”

见众人微笑起来,更觉自己分明被大大摆了一道,咬咬牙,道:“行!大不了你们将他安排得远远的,别见到他就好。反正他喜欢国家大事,又新赐了府第,最好他以后就不来了,大家不用相看两厌。”

越想越觉的有理,对慕容珏道:“小弟,你说我这个法子好不好?”慕容珏连连道:“姐姐就是聪明。”两人嬉笑作一团。

却听慕容昼冷冷道:“你这傻孩子,还不明白么?你心里未尝就没有他。”

见爱女呆若木j立在那里,暗叹口气,对众人道:“看来无论大家愿不愿意,他都要进来了。布置在哪里,五哥你看着办。”

语音一转,目注小胖,道:“杜长卿千不好万不好,至少还够坦率,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标榜自己所爱只喜独占,不肯跟人分享。他这份勇气,我学不来。但有个人坚持这样说,放在府里,也能起到一点警示作用,大家说是不是?”

顺手拉过单君逸,道:“君逸,你重伤未愈,先跟我去医治一下,毕竟来日方长,哈哈…………”

众皆会意,嬉笑着簇拥而出。小胖本来想问女儿可否见到什么灵异之事,想想确实也不急在一时,笑问:“红娘,你那本风月宝鉴,可给少华看了没有?”见少年耳朵已烧成通红,大笑而出。

…………………………………………

红烛摇曳,夜色沉静如水。

面前人,雁儿沟别后,再未相见。那俊秀的面容,熟悉又陌生,那脉脉的眼神,是自己最熟悉的。

是无论何时何地,都可以依靠的人啊。是无论天涯海角,都会随她而去;是无论天崩地裂,都会携她之手;是无论岁月沧桑,都会宠她如故;是无论斗转星移,都会情深不负。

她恍如倦鸟知归,伸出手去,投入他怀里。他紧紧贴住自己的面颊,目中的清泉水,有一滴溅了下来。这人生,是否已经沧桑尽度,苦尽甘来?

生离死别,犹在眼前。简直不能相信,居然还能等到今时今日,居然不用奈何桥上,急急赶去,黄泉路上,无穷寻觅。

杜少华心神普定,恨不能咬自己一口,这应不是襄王一梦,怀中人分明温暖如春。她还要伸出皓腕,轻轻抚摸他的额头,道:“我都叫你不要守了,还这么死心眼!”

她心疼他么?他心花怒放,喜极而泣,低声在她耳边道:“你知道的,你不在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刹那,他想起家兄,笑道:“杜少华不过是平凡男子,只知贪恋男欢女爱,此生唯求与所爱白头偕老,过简单的生活,从来没有什么大志向,恐叫楚楚失望了。”

却听她低声道:“我也就想平平淡淡过一辈子,什么出人头地,荣华富贵,娘娘常说不过是过眼云烟,少华,这一生,有你陪着我,我一点也不怕。”

这些分开的日子,她确是受了太多苦。可恨他不能飞到她身畔,为她挡风遮雨。他紧紧抱紧她,仿佛这样,就可以弥补这么多凄凉长夜,刻骨相思。可以忘记连日来患得患失,忽悲忽喜。谁说苍天无眼,亦懂怜惜有情人。

这天地已经沉寂,只余两个人凝目相望,脉脉无语。

那股熟悉的甜香,终于将自己完全包围,少年犹在贪婪地嗅,突听她娇声道:“少华!”声音妩媚,撩人已极。

他迷瞪瞪道:“嗯…………………”

复听她道:“天黑了………………”

他茫然抬起头来看了看天,果然漆黑一团,舍不得离开她的怀抱,将头再埋下去,低低又嗯了一声。

却觉她在自己耳上狠狠咬了一口,一阵刺痛,却叫他全身如火般烧起来,只听她在耳边一字一顿,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你不觉得那个红烛有点碍眼吗?”

啊?!他恍然大悟,突然间福至心灵,骈指如风,将红烛拍灭,搂住怀中玉人,向红绡帐内倒了进去。

…………………………………………

月色朦胧,把她照得不甚清晰。但就算没有一点光线,她的印象早深深刻在脑海里。他手不住颤抖,轻轻去解她的红纱,谁知那衣结甚是繁杂,他徒然解得浑身是汗,也奈何不了它半分,他窘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愣了半晌,轻轻叫:“楚楚,这……………………”

就听她嗤笑了一声,道:“呆子!”手极利索地将身上红衣几把扯落,只留红色抹胸与下裙,对他噘嘴道:“你再不会,我可不管你了。”

那娇躯何等魅惑,每分每寸,简直都是上天的杰作。他从来没有这样看过她,虽然月光依稀,仍然叫他看得热血上涌,无端地,全身都开始冒汗。

这当真属于他?他似信非信般,缓缓伸出手去,抚上她,感觉丝般柔顺,缎般光滑,她觉得有点痒,低低笑起来,稍稍躲避他,他却大了胆子,扳过她的玉容,深吸了一口气,吻了上去。

那种甘甜…………………他不住地与她的香舌纠缠,直到她的芳香,将自己浸透,她的气息,都渐渐不稳,才赧然放开她,却不舍得松开手,倚在她身上,微微喘气。便听她低低笑,道:“少华,当初好像还是我先吻你的。”

两人都情不自禁轻笑起来。他终于控制不住,先将自己衣衫解落,便听她在那里啧啧道:“哎呀,少华的身材果然不错。”

他低声笑道:“你喜欢吗?”一手去解她最后的束缚。

她有点害怕,想躲,还是没有躲,由着他的手将内衣褪去,慢慢抚摸下去,低声道:“嗯,是少华,我就不怕。”

他心中震动,却已不由自主喘息起来,低头去膜拜她的每一寸美好,每一吻,羽毛般暖暖落在她身上,惹她轻笑起来,伸手环住他。

他试探着,寻得所在,慢慢将自己贴身下去,便感觉她的身体,微微颤抖。

他大为着急,低声道:“怎么了?你痛不痛?”就待抽身出来,却觉得她的手反而紧紧抱紧他,将自己靠了上来。全身的细胞都在那里叫嚣那种快意,但他还是担心她,一面轻轻律动,一面连连问:“你痛不?难受不?”

她微笑,笑得流出了泪水,突然靠过来吻了他一下,低声道:“我就知道少华对我最好…………………”将她修长的腿,缠上了他。他脑中轰然作响,什么都想不起来,只顾将自己贴紧她,与她抵死缠绵。世上的一切,此刻仿佛都与他们脱离,只有眼前人,销魂夜,直到天也荒,地亦老。

但愿暂成人缱绻(二)

春宵苦短,鸳鸯交颈。

杜少华悠悠醒来,觉得怀中幽香阵阵,柔若无骨,那种温度直暖到心底。她正张开一双黑白分明的剪水眸子,仔细看着他。

触手一阵滑腻………………思及昨晚几度春风,他初解其中滋味,真当是吸髓知味,到后来自己都控制不住,害她在怀里一直娇喘,差点蹙紧了娥眉,只怕已将她累得不轻。他强自把那股灼热压制下去,也去打量她,低声问:“还好么?”一面轻轻去吻她的面颊。

她环着他,腻在他怀里,突然低声道:“少华,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他一笑,心想:她脑子里总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口中早答道:“好啊,你问吧。”

她用手浅浅地在他赤l的胸前划着,却不带半点情欲,过了半晌,低低道:“少华,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是不是都跟他们一样,因为我长得比较好?”

少年低笑起来,她恼羞成怒,瞪了他一眼,认真地道:“真的,我要听实话。我知道少华不喜欢骗我。”

她等啊等,不见他回话,恼怒地抬头看,却见他兀自在那里沉思。她戳了他一记,他醒得一醒,笑道:“我是在想,应该怎么说。因为我只知道自己喜欢你,却从来没问过自己为什么。”

他思忖了半晌,终于开口道:“楚楚你当然是长得极美的,这个不用我说。一开始我潜入你府里,确实也是慕名而来。天下的男人,大都喜欢美色,更何况你才高八斗,秀外慧中。少华一开始,并不能免俗。”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看到少女露出了一种极失望的神色。

又听他道:“少华比较幼稚,总相信自己的自觉,你虽然美丽,当光有美丽,可能也不能叫人刻骨铭心。但我有一种感觉,觉得你的外表下面,还有什么在深深吸引我,其实我也说不清楚,只知道想更了解你,追随你,保护你。雁门一行,已经叫我看到了你的善良和坚韧。”

他微笑凝视她,仿佛捧着举世无双的珍宝,道:“其实到后来,这种感情,已经变成我生活的一部分,而且不可缺失。我老是在想,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够在人群中一眼找到你,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找到我呢?”

少女大为感动,紧紧抱住他,坚定地说:“一定能。楚楚一定记得少华。”

两人搂拥在一起,少年低声说:“那我们就说好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少女微笑由他将自己手紧紧环拢,笑道:“娘娘曾经跟我念过一首诗,有几句我记得很清楚,我念给你听。”

房中寂静,听得她的声音低低道: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她再次拥紧他,道:“旁的人,也就罢了;少华,我只希望,你是那一个。”

少年只觉一阵欢喜涌上来,差点语不成句,只能不住轻拍她的香肩,半晌道:“楚楚你放心,无论如何,少华总是在这里的。”

…………………………………………

两人窝在锦被中,直到旭日东升,红日高照。

楚楚懒懒道:“睡头晕了。”骨碌碌爬起来,还懂得裹着被子去找衣裳。突听少华道:“这个是什么?”

楚楚见他指着自己左肩,抬眼一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点殷红,乍看起来像颗红痣。她心里疑惑:好像以前没有这个……………顺手摸上去,突觉头有点晕旋,身体一晃,早被少华扶住,自责道:“都怪我……………我来帮你好了。”

生活细细密密展开,原来竟是这样。何穷把三人的居处都准备妥当。单君逸的居处,叫凭风轩;杜少华的所在,称为漱玉阁;唯有杜长卿的楼宇,名字奇怪,叫成碧楼。小胖闻知,噗嗤一声笑出来,道:“真要望朱成碧吗?”

楚楚是不理那么多的,她贪恋杜少华善解人意,厨艺精湛,借口单君逸需要静养,索性就搬进了漱玉阁。当真是闺房之乐,甚于画眉,两人朝夕相处,不觉月余。

杜长卿自那惊天一撞后,再也没有来。京城内传遍飞将军原是河东狮,街头巷尾,家喻户晓。他既不来,府中倒也乐得自在。特别是楚楚,大松了一口气。

那日她从漱玉阁中出来,预备去找爹爹,正行到湖边,欲要上桥,突然被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扯到柳树边。

她武功早已全失,大惊之下,早捻过一根银针在手,举手欲扎,抬眼一看,单君逸俊美的脸,恰恰呈放面前。

他似笑非笑,道:“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楚楚不禁红了脸。两人之间,错综复杂,恩怨难分,她老是避免去想,竟不自觉在回避他。当下立即反应,唤道:“君逸,你好些了没有?”

他没有回答,只叹道:“我只道你怕长卿,却原来,也在怕我。”

这哪里能承认?她低声否认:“不是。”

他睨了她一眼,笑道:“你那几道弯弯肠子,恐怕我比你更清楚。你总觉得我做事太不择手段,是也不是?我就知道,你只喜欢那个傻傻的杜少华。”

眼见仆从随时可能走过来,她不觉一阵羞赧,喝道:“君逸,你都胡说什么?”

看他脸上不甘的表情,想起他举枪自刺的刹那,顿觉心中一软,柔声道:“你不是还没好么?等你好了,我自然来看你。”

他冷笑道:“恐怕你恨不得我病个三年五载,到时你和少华的孩子都会满院跑了。”

她窘得满脸通红,想甩开他的手,他却反而一把将她紧紧抱住,在她耳边低声道:“我等了又等,等了又等,你始终不来。我再也等不下去了,今天无论如何,你都要给我个交待。难道你娶我,真的只不过是为了皇命难违?”

楚楚差点脱口而出:“当然!”但看着他殷殷的目光,雁门关的一幕幕,不断在眼前回放,唉,是二哥呀,是那个给她送来手炉,为她弹琴的人,纵然有千般不是,待她却一直不错,除了…………………但是这其中,是否还有点半推半就?

她不愿回想,差点又一阵晕红,男子特有的青草味,又向她袭下来,叫她想起那个他闯到她房中的晚上,他的倾诉和叹息。

虽然他这种感情,未免太霸道。耳畔已听得他喃喃说:“你不肯说,也好……………………省得我伤心,我知道,你决不会自己走进来……………………”

那边已露出两个丫鬟的身影,正向这边走来,楚楚大急,一把抓起他,连声道:“我去,我去,我们现在就进去!”连拉带拖,反而拽起他往那里冲进去。

但愿暂成人缱绻(三)

关上房门,直奔主题。

楚楚苦笑着,任由他熟练地将层层包缚从容褪去。她闭上双眼,感觉他双手在身上肆意轻狂,顿了顿,绝然分开她的双腿,将自己顶了进去。

她痛得抽了口冷气,感觉他狠狠地拽紧自己,猛力在身上冲刺。唉,娶太多的夫郎,终有太多的义务……………她方在那里委屈,突觉不断有冰冷的y体,一点点滴在她身体上。

她大惊,睁开眼去,却见他沉着脸,虽然对自己做着亲近之事,眼中却止不住有泪水点点落下来。那种绝望的神色,熟悉又陌生,让她心中一痛,不由伸出手去环住他,低低道:“君逸,你到底怎么了?你不想的,对不对?”

见他神色凄然望过来,她更加不安,倒是主动凑近去吻他冰冷的面容,随着她的举动,他刚硬的线条,终于渐渐柔和,突然退出身去,抱紧她,痛哭失声。

男儿有泪不轻弹………………她反手环住他,心想:这个人,哪里还是叱咤一时的单节度使,如今的二品大臣?都说单家人是出了名的y狠无情,偏偏他狠辣归狠辣,多情也多情。

她不知道怎么去劝他,只能学足娘娘小时候的样子,轻轻拍他的背部。过了半晌,他抹了抹脸上,沉静下来,又恢复成那个温润君子。她大松一口气,为了哄他,再度去吻他。他深吸了口气,抱紧她,不住吸吮她的芳香,但,也仅仅如此而已。

直到差点因缺氧而晕眩,他才将脸移开,靠在她身上,半晌道:“对不起。”

这个词倒是新鲜……………她笑起来,道:“我们是夫妻。”他怔了怔,将她箍紧,复放开,道:“你当真这么想?”

我敢不这么想么?不然谁

第 11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这个词倒是新鲜……………她笑起来,道:“我们是夫妻。”他怔了怔,将她箍紧,复放开,道:“你当真这么想?”

我敢不这么想么?不然谁知道你又会怎么样!楚楚心里叹气,口中少不得安慰他:“当然了,君逸………………毕竟是我的第一次。”这句话仿佛就在嘴边,说来是如此自然,她反被自己吓了一跳:难道自己,真的一直这么想?

他闻得此言,又有泪落,湿润的脸就这样贴上来吻她,唇齿相依间,突然道:“第一次,我当然高兴。但是第一次,你会痛,而且反而更恨我。”

嗯,他这么想…………………好像也对,她后来一直痛恨他,一半因为大哥和死在雁儿沟的将士,另一半,恐怕实在于心不甘吧。

恍惚中,她看到了自己为什么逃避。她最喜欢简简单单的男人,清清楚楚的感情,纵然大唐民风开放,但对她来说,第一次当然重要,给了君逸,他又辜负她,叫她恨他,最好不要再提起这件事,所有的一切,都随风埋葬。

纵然他最终翻然悔悟,那种感情,毕竟已事过境迁。她在那里想得出神,感觉他的目光,深深凝望着自己,满天星辰,都流动在他眼中。

唉,原谅他吧…………她正在那里想,突听他哀求道:“楚楚,你不要怕我。我是单家人,从来所受的教导,就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遇到你以前,我的生活,一直都是在不停钻营。遇到你以后,就算我想回头,也没有人给我机会。”

他颤抖着伸出手来描摹她的面容,道:“楚楚,初相见……………我才知道,原来生活可以这样简单,但是我没有选择,只能向前走。后来,我以为你不在了,那时候,突然明白,不是不能选择,而是看你肯付出什么代价。”

他紧紧抱紧她,喃喃道:“纵然单君逸是长满毒刺的狼,重生之日起,就只是一个爱你的简单男人,他什么都放弃了,只求来你身边,你是否肯给他,在心里留一点位置?不用多,就一点点,这样,哪怕你一个月只有一天来凭风轩,我也可以凭这点信念,每天安心地等下去。楚楚,你肯不肯?”

他那种刺痛又乞求的目光,与多日前,如出一辙。

是心里什么地方柔软了下来,是什么重负仿佛终于卸下,她终于由衷微笑起来,抚摸他俊美的容颜,道:“我一定把你放在心里。君逸,只是我的夫郎。”

他不能置信,低声道:“什么?你……………你说什么?”

素有狡诈之称的碧血银枪,也傻得很……………她突然又不怕他了,懒懒将自己衣衫套回去,口中道:“白昼宣y,真亏你想得出。下次要轻点,你又弄疼我了。”

他猛然将她抱住,低低道:“不会了,再不会了。………………我只是……………其实,什么都不做,就是看着你,我也开心的。”

…………………………………………

楚楚含笑行出房来,觉得全身酸痛。

这种齐人之福,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她一面想,一面循原路而去,因为想得太入神,没料到一个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她抬头一看,嗔道:“娘娘,好端端你吓我干嘛?”

林小胖笑道:“女儿大了,心事也多了。平日里天天呆在漱玉阁,我都不好意思去找你说体己话,而今总算出来了,见了面,还说我吓你。”

她面一红,像以前一样,将手缠上她的手臂,嗔道:“娘娘找我,什么时候都成啊。你倒说说,都有什么事?”

林小胖将她往青庐引去,一面早示意众人回避。旁人不知道有什么玄虚,但知道她经常神神怪怪,常有出人意表之举,都笑着往旁让开。诺大的房中,只余母女两个,笑脸盈盈,倒又像是往日情景。

楚楚思忖自己确又任性了多日,初醒来就不出门,让娘娘惦念了多日,不免照着往常,软语撒娇,逗得小胖开心,两人闲话几句家常后,突听娘娘声音中略有几分紧张,问道:“楚楚,你在昏迷中,可曾见过什么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她问得好奇怪。楚楚抬眼看她,觉得她正襟危坐,不像是开玩笑,便答道:“什么人也没有看见。”

顿见娘娘仿佛松了一口气,面上大是和缓,看来这事不是小事。她又仔细想了想,突然想起那团星系,那橙色的星座……………又是一阵晕眩的感觉,好在只是一瞬,她犹豫地说:“就是老看到一团星星。”

此言普出,便听“啪”的一声,林小胖面前的茶杯,应声而落。

她强笑着,道:“你还看到了什么?”

楚楚被唬得吓了一跳,还是回答道:“没有了,就是很多星星。但是我好像都认识一样。其中还有一颗橙色的星,很亮,让我觉得好熟悉。………………对了,有个人一直在我耳边说,那是仙女座,好像在叫我回去。你说奇不奇怪?”

她抬起头,惊见娘娘的脸,顿成一片煞白之色,身形摇摇欲坠。她急忙上去扶住她,却感觉她的目光,不住在自己身上扫视,目中全是惊惧之色。

她又紧张又害怕,差点哭出声来,道:“娘娘!你怎么了?”

林小胖好容易才控制住自己面部的表情,总算对爱女露出了一个微笑,却比哭还难看,道:“没事,我觉得身体有点不适。歇会儿就好。”

她战战兢兢,也不知去扶女儿好还是推开她好,脑中早乱成一团,唯有一个想法,就是一定要跟她爹爹商量一下,高声唤人进来,一面叫楚楚回房,一面吩咐:“我有点不舒服,去请八爷过来。”

身如巢燕年年客(一)

楚楚满腹狐疑,攀爬到青庐外一颗巨大的桂花树上。这棵树树龄已有几百年,虬根盘节,是她幼时与众兄弟玩耍时的必到之处,也是他们多次在此窥探其母与众夫郎调笑的地方。如今大家俱已长大,树身多年无人攀爬,待她坐到树顶,身上早粘上了层厚厚的青苔。她居高临下,看到青庐内侍仆俱已离去,慕容昼笑吟吟走了进去,待要到林小胖粉面上香一记,却见她愁容满脸,目中泪水盈眶,不由大惊失色,道:“好端端的,你这是怎么了?”

林小胖觉得脑子一片混乱,千头万绪也不知从何理起,完全听凭直觉,一头扑入慕容昼怀中,哽咽道:“小昼,大事不好了!”

她这种娇憨之态倒是好久没出现了………………慕容昼心中甜蜜,伸手搂定她道:“都有些什么事?不妨慢慢说。”

林小胖好容易控制住了抽噎,在腹中犯愁:这倒是该怎么说呢?天外来客这里的人是不相信的,难道还说穿越么?

那边厢慕容昼等得不耐,笑道:“到底有什么为难的?”

脸色突然一顿,冷冷瞟了她一眼道:“千万莫要再招个第十三进来了。我们可受不了。”

林小胖哭笑不得,道:“你尽在瞎想什么?”想了又想,吞吞吐吐道:“小昼,如果我告诉你,你女儿,她………………”

楚楚心里一紧,只听慕容昼讶异道:“楚楚?她怎么了?”

林小胖不断绞着衣角,犹豫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对他道:“小昼,楚楚,她…………她可能不是人。”

脑中轰然一声,眼前顿时一阵发黑。楚楚不记得是怎样从树上滑落下来,也再没有力气听下去,只在心中反反复复想:怪不得。

小时候的一幕幕,清晰地回放在眼前。为什么偏偏她会过目不忘,为什么那时娘娘会问她到底是不是她的女儿,为什么她明明将自己刺死,一觉醒来却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原来,不是因为自己得天独厚,而是因为自己根本不是人!

那自己到底是什么?是那白蛇传里的千年蛇妖,还是神怪志异里的蜘蛛精?或者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怪物。

呵,怪物。

有一幕,此刻突然在脑中清晰起来,那就是她梦中曾经看到无数人,不,也不知道算不算是人,因为他们的身体,可以无限伸长,扭转,变成不可思议的形状。

本来以为自己不过做了场怪梦,如今看来,完全不是偶然的。

她低头看自己,为什么,明明是千娇百媚的女儿身,却偏偏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

难道不知何时,自己的纤纤素手,就会伸出锋利的爪子?自己美好的身体,就会扭曲成无法想象的狰狞?自己年轻的面容,将会谁也不识,人见人畏?

难怪娘娘最后要用那种恐惧的眼神看着自己…………………莫非真会有那么一天,自己会妖性大发,把所有人都吞吃到腹中去?

不要…………………我决不要让这种情形,最终发生。

楚楚浑浑噩噩,茫然走向自己的居处,莫非天下之大,竟然已经没有安身之地?

娘娘和爹爹,到底准备怎样安置她?

少华…………………你说你总会从人群中认得我,但你哪里知道,我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人群中!

君逸,你所深爱的倾城丽色,完全都是假象!

长卿,原来你是对的,我本来,就是妖孽!

会不会,马上就来几个道士,将自己收入幡中,从此化为虚无?

呵,不是人………………她紧紧抱紧自己,满心不甘:为什么,才知道生活的甘甜,却要连她生存的权利,都要剥夺?

只有………………只有,自动离去。天下之大,恐怕总能觅得一席之地,可以让她再看看这大千世界,这陌陌红尘。

她还明明这么年轻………………就这么走到尽头,她不甘心呵不甘心!

离开………………这她从小长大将军府,一草一木,如今看起来都那么难以割舍。更不要说父母双亲,兄弟之情,主仆之义………………如今,统统都必须放弃。

这些,对她来讲,现在已不是最痛心的。该如何,来安排本来是是自己一生的相伴者?

或许,一起走?

她苦涩地笑起来,再如何,她也不愿破坏自己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她丑陋的一面,宁可自己承受,也不要叫他们看到。这也许是因为她有她的骄傲,也许是因为,她只想留给他们,一个最美好的身影。

好,至少还有告别的时间。一切,应该没那么快。

漱玉阁内,杜少华正在翻阅诗书。听得熟悉的脚步声,他不由微微一笑,立即起身相迎,一见伊人面色苍白,浑身污秽,不由大惊,连忙从旁取出衣物,抢步上来帮她更换,一面上下察看,一面柔声问她:“怎么了?可是摔了一跤?”

那温柔,可是再难拥有?她痴痴地望着他,想将他一点一滴,都深深印入脑海里。眼中几要垂下泪来,差点忍不住就要问他:少华,你随我去,好不好?我好怕,好怕这世间,只留下我孤孤单单一个…………………

那俊秀的面容,温柔的笑容,原来在心底,早刻上深深的印痕,如今,却要生生剥离。她在袖中握紧了拳头,指甲差点将r掐出血来,才总算唤起了自己的勇气。不可以。如果现在对他说实话,不徒然让他面临抉择的痛苦?万一这傻子什么都不管非要跟了去,将来自己若害了他,怎么承受得了这种痛不欲生的滋味?

他感觉出她的异样,焦虑地问:“楚楚,发生什么事了?”

她深吸一口气,突然扳过他,深深吻了上去。他楞了一下,立即将她拥紧,两人的唇舌深深纠缠,楚楚心想,原来吻,也会那么苦。

她终于依依不舍放开他,努力对他绽放出了一个微笑,道:“少华,我好想吃你在雁门给我做过的粥。”

他闻言一笑,道:“就为这个?我马上就去。”

她紧紧地注视他喜滋滋地向膳房走去,一滴清泪,终于在不知不觉间,滑下了面庞。

接下来,是君逸。

她缓缓踏上凭风轩,挥退仆从,见他正一眨不眨,盯着手里的画册出神。

听到脚步,他略带恼怒地抬起头来,见是她,一阵惊喜,俊面却是一红,急急欲将那画册藏到一边。

她不觉好笑,偏偏去跟他抢,他坳不过她,只好低了头,由她拿在手里。一看,楚楚不觉笑起来:“你居然看这个?”

手中明明白白,是一册春宫图。而且c图精美,应该是大内的禁物。

他红了脸,却靠过来将她搂紧,低声道:“我……………不大擅长……………嗯,技巧不够…………我…………”

她看着他难得的窘样,欲要取笑,却更涌上来一阵酸楚:百般心思,千般讨好,君逸,你可知,其实都是浪费?

君逸当然更不能吐露半句,别说他心细如发,可不能让他发现半点蛛丝马迹;更不要说他性格偏激,用情太深,万一知道了真相,还不定会疯狂成什么样子。

听得他在耳边软语道:“楚楚,今晚………………”

她差点就又要落下泪来,面上却甜甜一笑,低声答:“好,等晚上我就过来。”

今晚……………今晚自己会在哪里?莫不是杨柳岸边,晓风残月?

她草草收拾了一下,若带个包袱,肯定惹人起疑,只能拣要紧的东西,放在身边。从小佩戴的珠宝金器,都不能戴,否则万一被追查到了所在,还添麻烦。

但是盘缠不够,她在府中,一切开销都由长辈负责,还真的没有自己张罗过。出了府,这么点银钱,生活肯定会成问题。

突然,那明珠葡萄映入眼际。

夜明珠倒是无价之宝,如此硕大,肯定容易出手。她随手拣了几颗,收入荷包里。再盘查了身边之物,确定没有遗漏后,咬紧牙关,再不回头,步出了将军府,朝阳巷,朱雀大街……………

身如巢燕年年客(二)

眼看就要出得城门,楚楚老觉得心里什么咯得慌,回头望去,却突然瞧见了“太傅府”三个大字。

心里好像有什么定了下来。她不觉苦笑起来:难道爹爹说得没错?杜长卿,也是她想再见一面的人么?

她的脚步早已不自觉向里走去。守门的禁卫军,乍见得如此丽色,虽然没有认出是女主人,早看呆在一旁,任由她大摇大摆,登堂入室。

却说杜长卿自撞得正夫以后,不免被同僚一阵取笑。且根据朝制,如未得妻主召唤,他还得维持正夫的体面,不能自己找上门去。

一月有余,他闻得楚楚日日与少华朝夕相处,肯定是早将他抛在脑后。将军府中众人,当然是更加巴不得。自己的属下,每日里除了禀报国事,只要他有个出府的迹象,都暗暗在那里挤眉弄眼。他当然不能叫他们,都看了笑话去。

只是相思若渴…………………偏偏突厥,又在这个时候要求来朝。什么来朝,必定是听到了楚楚大婚且死而复生的消息。他自然要做足功夫,又要在边关备好兵马。那单君逸,居然称病,成日躲在他那凭风轩内,虽说是韬光养晦,避免锋芒,但也未免太过了。

谁叫他是正夫?所以,他们可以左拥右抱,沉浸在温柔乡里,他却只能形单影只,处理手头错综复杂的一堆杂事,连个慰藉的人,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唯有赵昊元在朝上遇到他,拍拍他的肩膀,道:“长卿,这阵子辛苦你了。”

他本来一阵欢喜,忽然想到:他根本不是楚楚的亲爹。而且,他不正是凤凰将军的正夫吗?看来这正夫,真不是一般人吃得消当的。

像如今,案上重重文牍……………胸中块垒难平,却连叹气都要避开旁人。这本朝的婚制,是他最痛恨的,连女子都可以多娶,天下不是乱套了么?……………但是,若不是靠着这个婚制,那小丫头还肯收他么?

他在那里出神,未觉察到一缕春色飘然而至,两侧的同僚下属,都目光发直,齐齐向门口看了过去。

杜长卿发现他们的异样,心想:这是典型的男人看到美女的眼光。………………长安城内丽人多,又不知哪个叫他们看傻了。偏偏自己本来是出了名的柳下惠,如今倒好,一世英名一朝丧尽………………………他懒懒往门口看,这一看不由他差点跳起来,门口笑吟吟立在那里,叫所有人都定了身般的女子,除了自己家那个祸水,还有哪个?

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早有一股狂喜窜上来,嗫嚅道:“楚楚?”

认识的,连忙控制自己的失态;不认识的,睁大了眼睛想:这就是同娶三夫的太傅夫人,果然堪称绝色!

本来这绝代佳人和飞将军的失态都是难得一见的奇景,怎奈如今谁不知太傅是出了名的大醋坛子?话说有这样的美女放在家里确实也是个麻烦事,害怕贼惦记呢。众人心里腹诽,当下少不得告了有事,退开下去,一霎时厅内人走得干干净净,只余两人两两相对,看起来,倒像个脉脉含情的样子。

唉,可惜…………………杜长卿思及她竟是宁可装昏迷也不肯行礼,不觉一阵黯然,在她的目光下更觉窘迫,只能反复去摩挲手里那卷文牍,觉得好像这样,就能好过一点。

谁知她轻启贝齿,对他嫣然一笑。那笑容极其妩媚,叫他顿时三魂去了两魄。他傻傻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过来,突然伸手,将他手中文牍夺了过去,一挥手,便将案上文牍,统统挥落!

她不是一直怕他的么?他简直目瞪口呆,看着她拖了他,就向内堂走去,还向侍儿比了个手势,众人何等乖觉,早溜得一干二净。

他迷瞪瞪坐到床榻上,还在怀疑今夕何夕,却见那小丫头一手掩了门,偎了过来,邪邪地一笑,便将他身上朝服,从容扒落。

这手势倒是娴熟…………………他犹在那里酸涩,却见她更快地勾落锦帐,一个旋身,已扑到他怀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觉面前人一颦一笑,无不勾魂摄魄,指引着他,轻轻宽去广袖锦裙,早将那羊脂白玉般的躯体,呈送到他面前。

喉口早为火烧………………他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终于放弃维持最后一丝清明,哪管它朗朗乾坤,青天白日,向着眼前的诱人美色,一口咬了下去。

她低低吃痛般呻吟了一声,叫他全身都一阵酥软,身体再不听从理智的指挥,细细密密吻上她胸前的蓓蕾,引得她身体承受不住般微微弓起,更叫他急急去触摸她的身体,就欲俯身上去。

却觉得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不让他再动,在耳边低声道:“长卿,不是这样。对妻子,一定要温柔。”

便觉一个轻轻的吻,印上他的唇,那吻不断在他面上游离,让他全身突然都被从未有过的温暖重重包覆,让他几乎落下泪来。他喟叹了一声,心突然在此时认了命:罢了,就算为了这一刻,叫我付上这一生,也心甘情愿了。

他也学着她,向她面上辗转吻去。感觉那种柔腻芬芳,不断在心底漾开,在深处结出一朵朵甜蜜的花朵,将整个心房,密密填满。

她微笑起来,第一次主动伸手环上他,柔柔地抚摸他的躯体,来到他胸前,突然坏笑了一下,便去牵引他的樱红茱萸。

他理智全然崩溃,暗哑地呻吟出声,明明身体就要爆炸开,却还记得她说过的,要温柔。只能不住将自己的身体去摩挲她的,用足全身的自制力,慢慢吻她的面颊、粉颈……………………

她低笑一声,就像饶恕他般,将自己送了上来。他眼睛里水雾纵横,哑声问她:“真的可以?”

她点点头,便听他低吼一声,先是缓缓的,后来一鼓作气,落到实处。她闭上眼睛,感觉他在她身上不断冲刺,心里默默念道:“长卿,永别了。”

身如巢燕年年客(三)

却说杜少华精心熬制得香粥,端入房中,却不见了佳人身影。

他只道她又哪里顽皮去了,暖在一旁,谁知等到日头西斜,夕阳西下,还不见伊人归来。

莫非?将军府中重重守卫,决不会出了岔子。为何他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直叫自己坐立不宁?

难道是到君逸那里去了?本来,他也知道应该识趣,但是为何今日,好像非要看到她不可,否则自己无论如何,也安不下心去。

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上凭风轩探个究竟。

通传以后,单君逸含笑迎了出来,及见只是他一个人,不觉一怔,道:“少华?”

他心下彷徨,顾不得瞻前顾后,开口就问:“楚楚不在这边么?”

单君逸听得一呆,随即反应过来,道:“一早倒是来过的。怎么,找不到她了么?”他暗笑少华到底年幼,携了他进去,一面吩咐手下:“还不快到各个园子找个仔细。”

两人在房中弈棋作乐,少华满腹心事,哪里下得下去,早被杀了个丢盔卸甲。忽听有人回报道:“两位爷,听说小姐晌午时分一个人出了府去了。”

两人面面相觑,少华自是心神大乱,连单君逸也觉得事有蹊跷:因为楚楚,倒还真不是个喜欢出门的人。他想了想道:“莫不是找长卿去了?”问是这样问,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太可能。

两人到底不放心,单君逸尽遣所辖余部,分头搜索。得到的消息却是:她确实去过太傅府,与杜长卿密谈了顷刻后,独自走出,后去向成谜。

夜幕渐渐降临,两人纵然望穿秋水,也不见她归来。这时节,是禀报上去,还是继续等?

杜少华心中五内俱焚,却觉一只颤抖的手握上自己手臂,回头一看,竟是单君逸面色煞白,彷徨地问他:“她真的出走了么?”

眼前这个,真的是那个狠辣果断,名噪一时的单家执掌么?他明明是来依靠他,想从他那里得到点力量,孰知他竟比他还要承受不住,颤声问他:“我是不是又哪里惹她不高兴了?她是不是又讨厌我了,所以要避开我?”

灯光下,他浑身颤抖,不能自制地掩面蹲伏下去,口中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都不肯跟我说句实话,就那么嫌弃我了么?”

杜少华只能摒弃自己的惶恐,反而用力去拉他起来,沉声对他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先到大哥那里去看看。”

太傅府内,杜长卿冷面上犹挂一丝微笑,对着如山案牍,奋战不止。

今日之事,简直如同襄王一梦。他不知自己到底是如何倦极而眠,只知一觉醒来,自己居然中衣完好,在榻上一场酣眠。

若不是那股熟悉的甜香萦在身边,若不是地上分明散落了半副明月铛,连他都要怀疑自己是否相思成疾,竟连幻像都觉得那么真实?

就是不知道她怎么就走了?大概总是女儿家脸皮薄。……………不过以她今日的举动,实在颇有其母之风。他半是甜蜜半是苦涩地想,连手中的案卷何时拿倒了,都没有发觉。

…………………………………………

杜少华和单君逸闯进的时候,正撞见他面上泛红的奇异景象。两人顾不得取笑,劈头盖脸道:“楚楚不见了,可是你跟她说了些什么?”

杜长卿脑子一时无法转过弯来,失声道:“什么?”

单君逸闻得房中那股熟悉的甜香,差点垂下泪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口,喝道:“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害她连家都不敢回?”

杜长卿见他睚眦欲裂,才醒觉事有蹊跷,连忙伸手去挡,道:“我们真的没起任何争执,只不过后来我睡着了………………”方言及此,不由面上一红。

谁知一旁的杜少华突然出手将他右手擒住举高,露出袖口处的中衣,道:“这是什么?”

三人皆凝目望去,果见那雪白中衣袖口背后隐隐透出字迹。杜长卿恍然大悟为何她要帮自己穿上中衣,情觉不妙,一把将袖口扯落下来。三人凑近一看,上面龙飞凤舞,正是楚楚擅长的行书,干脆利落地写了两句话:前缘已尽,卿宜另娶。

杜长卿只觉一阵怒火攻心,差点要将它撕碎在地,心下顿时澄明:怪不得她今日温柔婉约,俯身相就,原来早就打算明白,要以一场云雨,结束他们之间的夫妻缘分。

但是哪里由得她?就算是将整个皇天后土翻转过来,他也誓要将她揪出来!

两人只见他面色煞白,目中喷火,心里都咯噔了一下,再仔细一想:前缘已尽,这个意思,莫非是她要…………………

两人对视一眼,已听杜长卿沉声吩咐道:“给我封锁城门,并通告各州县,若有单身可疑女子,速速来报。”

早有人喏声下去。杜长卿一手抓了一个,冷冷道:“我们且回将军府看个究竟,也通告爹娘一声。”

话说林小胖费了半天的工夫,也没能叫慕容昼明白什么叫外星人,大觉头痛,这才发现穿越到大唐的坏处,是某些东西,根本无法沟通。

倘若在二十一世纪,还有谁不懂什么ufo?而如今,纵然她说破嘴皮,也无法让他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结果倒被他抢白道:“我知道楚楚有神仙庇佑,但若要说她是天上星宿转世,也太玄乎了。别说她一点法力都没有,而且也不像个得道的样子………………我说你这阵子是不是太闲了?没得尽想这个。”

她头都痛了,还是不能说服他,只能叫他离开,已在那里苦苦思索了一天如何想番震耳发匮的说辞,却听人通报,紧接着三位佳婿一起走了进来。

这还是她婚后第一次看到杜长卿。林小胖本来是比较喜欢他的,主要她觉得他堪称国之栋梁,才华出众,虽然少年气盛,但毕竟最终低头了不是?

当下她笑吟吟道:“今天怎么大伙儿都齐了?”

谁知三人焦虑地看着她,杜长卿沉声道:“楚楚不见了。”

心羡游僧处处家(一)

林小胖顿觉眼前一黑,失声道:“什么?”

好在她来此地多时,所逢惊变多得数不胜数,当下稳过心神,立即吩咐下去寻人。但她熟知楚楚的脾气,若是真的打算要走,以慕容府妙绝天下的易容术,恐怕寻找她还真不是件易事。

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莫不是……………

三人只见她脸色大变,突然抢步往外走,道:“咱们快到她房里瞧瞧去。”方行了几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真是不中用了。如今当然要上漱玉阁去。”

杜少华但觉两边都有冷飕飕的目光扫s过来,此际他哪里顾得上理会,颓然道:“总是我哪里做得不够…………”

林小胖一把携了他的手,笑道:“这傻孩子。…………楚楚自幼执拗,倒亏得你们这么千依百顺的。想是她哪里又别扭了。真正跟她老爹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她此刻心神已大定,想起爱女既然与仙女座脱不了干系,想来自然有他们照应,最多吃点苦头,性命一定无忧。所以倒反而是她最为镇定,看在三人眼里,自是佩服不已。

几人一番查找,果然不见了一些易容之物、药物、衣物等,果真她是有备而去。几人中数单君逸最为心酸,思及心结方解,她又不知为何夺门而出,一场欢喜转眼成空,真恨不得躲起来大哭一场。

杜少华呆呆而立,喃喃道:“她身边银钱无多,又武功全失……………”

正在那里翻察的杜长卿闻言一省,目光锐利,向房中金银器皿检点过去,目之所及……………他突然立定在葡萄明珠面前,揭开翡翠叶片,果见明珠已缺,上还嵌了方白绢。

这小丫头拿什么不好,竟敢取这明珠………………他心中火烧,还知道要展开白绢,触目惊心。林小胖瞧见他面色如纸,忙上前接过,展开一看,寥寥几字,赫然是:天下之大,再无慕容楚楚。养育之恩,来生衔环。

将军府内人仰马翻,楚楚一人轻骑,收拾简单,易容成一江湖女子,早出得城门去了。

她满心自怜自伤,不愿呈现人前,也知道自长安城必然撒开弥天大网。爹娘兄弟心痛尚且不论,杜长卿绝没有这么好相与。

她专拣偏僻小城,将慕容府易容术随意变化,一路南下。旧岁已辞,万物复苏,她宛如候鸟春归,向着阳光充沛之地而去,希望藉这点暖意,可以化解自己心中的冰霜。不知不觉,已来到颖州境内。

眼见天色渐昏,她趋马向近旁的县里奔去,打量门坊,知道这个小城叫靖安里。

靖安…………倒是个好名字。城中心位置,一客栈占地广阔,斜挑旌旗,上书写“燕来客栈”。

她出身豪门,自是不知俭省,从来挑最好的旅舍下榻,只为图个清静干爽。她估摸着这燕来客栈当是这里最气派的邸店,当下却鞍下马,早有小二迎上前来,只见一女子身着男装,身材倒很婀娜,面容却平淡无奇,也没有和他多说话,只简单道:“一间上房。将酒菜拣上好的送入房中。”

时女着男衫相当普遍,小二自不以为意,见她递过来一锭白银,心花怒放,顿觉眼前人面容说不出的可人,笑吟吟一叠声迎上楼去,果然寻了间朝南的通透房间给她。不久便布了一座素净的酒菜上来。

楚楚随意用了几筷鱼干脍,觉得倒也入味,审视其他几味,分别为葫芦j、生羊脍、鲵鱼炙、汤丸、菊香齑、红虬脯。她拣了一二送入口中,竟然说不出的嫩滑可口,心下大喜,打定主意要在这里多盘桓几日。

她心中有事,索性连大门也不出,每日里只守在房中,倒将此地的各色菜肴品了个遍。那日黄昏本来照例沉入梦乡,突听楼下传来争执之声。

…………………………………………

她大觉懊恼,推开窗门,但见堂内站立两人,一人正是迎她进门的小二,另一人一身布衣,已洗得发白,方庭饱满,面容清恬,提了一个破败的竹篮,虽然正被小二向外推搡,却容色不变。那小二尤在那里咕囔道:“方先生呐,本店哪能每次都救济你那些孤儿?你那几个教书铜钱,根本养不起那么多人,你何苦在那里苦苦支撑?没那个能力,就不要揽瓷器活!”

楚楚闻言,恻隐之心顿起,随手将一锭银抛入他竹篮中。她本无需他致谢,回头就要掩门,谁知那男子似乎司空见惯,头也不抬,将那银锭抛了回来,淡淡道:“方大可只为孩儿们求点饱腹,不取不义之财。”

四周早响起一片讪笑声。有人笑道:“兀那小娘子,莫不是也瞧上了这穷酸?这方大确是本地出了名的美男子,偏偏极不解风情。想本地里长之女许以重金下聘,他还不从,哪里还会理睬你们这些隔三差五往他这里献殷勤的?”

楚楚平生倒还首次被当作登徒子,羞愤难止,见那男子默然不语,竟然转头就走,只觉气怒攻心,蹬蹬几步,便冲下楼来,偏将银锭塞回到他手中,见他冷冷看了过来,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你放心,本姑娘见过的美男子,没有千儿也有八百,就算要打你的主意,也无须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法。”

她不待他开口,又道:“这银两不是给你的,是给那些孩子买吃的用的。本人最大的好处,就是银钱来路正当,绝非坑蒙拐骗所得。”

那男子抬起眼来看她,那双眼睛清澈如水,仿佛清冷得能映出人心来。饶是楚楚,也觉得他这双眼睛果然堪称寒星,好在她看惯美男,不动声色笑道:“不过,要我是你,什么人给的钱我都会收。只要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能够造福世间,何必穷究来路呢?总比叫他们陪你一起清高饿死的好。”

她明明在那里嘲笑他,言语中却分明有种看破红尘的悲伤,叫他听了出来。他怔了怔,仔细看面前人,那双眼睛极为深邃,虽然看着他,却仿佛透过他深深看着远方。他看得太出神,竟被她将银锭在手心重重一按,看着她灵巧的身影上得楼去,一把将门掩了。

心羡游僧处处家(二)

楚楚每日里都在房中借酒消愁,浑浑噩噩,也不知今宵几何。那晚不断有明灯透窗,楼下喧嚣非常。她心下纳闷,推窗出去,惊见皓月当空,街道上两边挂满了彩灯,高大的灯轮、灯楼和灯树已建立起来,果然是“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街头有人在耍狮子、舞龙灯,游人熙来攘往,原来已到上元佳节。

元夜本是团圆夜,她却偏偏独在异乡,不知何往。藉着几分酒意,她索性倚坐在窗台上,向路人遥遥举盏。有人见她豪爽,向她大声喝彩。她更添多几分醉意,想起幼时念过的一阕词来,高声吟道:

“爱元宵三五风光,月色婵娟,灯火辉煌。

月满冰轮,灯烧陆海,人踏春阳。

三美事方堪胜赏,四无情可恨难长。

怕的是灯暗光芒,人静荒凉,角品南楼,月下西厢。”

楼下喝彩声如潮,她却倍感凄凉,就欲从窗台纵回,感觉一道悲悯的目光清清冷冷透过人群,投s在自己身上。她凝目望去,却见方大可依然是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衫,手里提了盏五色彩灯,静静站在街角。他身畔环绕这十几个童子,倒各穿身簇新的衣衫,正在那里一手忙不迭吃着糖葫芦,一手提了各色小灯指着热闹处手舞足蹈。楚楚看得由衷地笑出来,那笑意映在方大可眼里,也对她略感窘迫地微笑起来。

这笑容倒宛如这不夜天的一盏明灯,叫她看得心情舒畅很多,终于对他挥了挥手,返回自己的小小天地里去了。半夜起身,发现门边不知何时挂了一盏小小的彩灯,似曾相识,要努力回想,才记起好像是那秀才提的那盏。

第二日一早起来,只觉头痛欲裂。她以为是宿醉未醒,并不为意,谁知渐渐觉得全身乏力,额头似在灼烧。小二送餐过来,都叫她退了回去。

她这一病,本由心生,加上她放任自流,医者不自医,更兼身边乏人照料,病势越发沉重起来,渐渐卧床不起。

那日她正在昏睡,突觉房门被强行打开,她强自从床上支撑起来,见一人身着团花对襟袄,四方脸上堆满一成不变的笑容,闯进房来。那小二缩着头,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她早取了银针在手,按捺住心头的厌恶,冷冷道:“来的是何方神圣?如此失理。”

那人重重咳了一声,拿那双鼠溜溜的眼睛四处打量。那小二懦懦缩缩道:“是我家掌柜的。”

楚楚冷笑道:“可是我短了房钱?”

她瞪着小二,他不敢直视她的目光,低头道:“未曾。”

楚楚复冷笑道:“那就是我短了饭钱?”

小二觉得眼前人竟然说不出的凌厉,低声道:“也不是。”

楚楚冷冷道:“既然如此,甭管是谁,都给我滚出门去!”

…………………………………………

谁知那人置若罔闻,大刺刺自寻了张座椅坐定,笑嘻嘻道:“姑娘好像病得不轻。”

楚楚又觉一阵晕眩袭来,心道不好,愈发怒道:“这又与你何干?”声音却已暗哑,不能成势。

那人见她虚弱不堪,越发笑得得意,道:“姑娘孤身在外,托身小店,方有财当然要多方照应。不如由在下请此地最好的李大夫来为姑娘瞧瞧如何?”

楚楚思忖他绝不会如此好心,故意笑道:“那诊金如何呢?”

方有财笑得眼睛眯起来,道:“对别人来说或许贵一点,对姑娘绝对不成问题。出诊费50两纹银,药费另加。”

他倒是把自己当羊牯了………………楚楚越发笑得甜,道:“方掌柜费心了,我看我这病养几天就可以了。”

那人面色一顿,道:“若姑娘不肯延医请药,方有财不敢担这样的干系,只有请芳驾移步,另寻住处了。”

他得意地看向床上人,却见她若无其事地从怀中取了一小段蜡烛,就在床边就着火折子点上了,哑声道:“方有财果然是最懂得生财之道,可惜道行还差了点。”

他只觉自己的头突然剧烈痛了起来,回头看小二早瘫软在地上,大惊失色,手指着她,道:“妖女………………”

他只觉喉咙突然一阵紧窒,再也吐不出字来,也往地下倒下去,见那女子还要微笑道:“这个称呼对我倒是最合适不过的。”

楚楚其实已经头晕目眩,全凭

第 12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楚楚其实已经头晕目眩,全凭用指甲掐了手臂,才没有先伏倒下去,突觉一阵劲风,吹灭了手中白烛,一把熟悉的声音道:“方有财纵然有恶,用七星海棠这样的剧毒,还是过了。”

她抬眼一看,竟然是方大可站在门口,还尤带责备之色看向她,她笑道:“连这你也认识,可见…………………”只觉额头火般灼痛,全身不断有虚汗冒出,还要不忘笑话他:“可惜果然是酸秀才。”

她渐要昏迷,感觉他坐在床沿,搭上她的脉络,又凝神打量她,叹道:“这风寒再不治,恐怕渗及心肺。”

原来他还是个大夫。………………楚楚本来想说自己是妖孽,哪里那么容易有事,奈何不住迷糊下去。感觉他将自己草草包裹了起来,叹道:“这里如今也住不得了。若不嫌舍下浅鄙,就暂留几日,只恐你锦衣玉食惯了,吃不惯粗茶淡饭,但如今也只能从权了。”

楚楚想:看你这穷酸拿什么招待我?………………………终于抵抗不住那阵倦意,老老实实伏在他胸前睡了过去,还感觉他微微的叹气,但胸口不住传来阵阵暖意,让她嘴角流出一丝微笑,朦胧中想:接下来的日子,倒是不会无聊了………………………………………………………

接下来她都是昏昏沉沉的,知觉还没有完全丧失,感觉有人轻轻宽去她的衣物,给她用温水擦拭全身,那手好像一直在微微发抖。

随即自己就被换了干净衣裳,感觉他替自己推天门,揉太汨,推坎官,揉膻中,运八卦。随后有汤药送入她口内,出身慕容府,当然立即就分辨出中有桑叶、连翘、杏仁、薄荷、桔梗、黄芩、牛蒡子、s干、前胡、大青叶………………

好像他的医术也不差么?她倒是放了心,想:医者父母心,男女虽然有别,不妨从权,至少自己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一番折腾下来,感觉自己倒舒适了很多,头疼也轻了不少。听得他不稳的呼吸,想着这番倒把这酸秀才累得不轻。此人倒果真有侠义之心,亦不乘人之危,可惜明明一身精湛医术,何故埋没乡野?抑或另有隐情?…………………不过自己既然不愿旁人相问,何必穷究他人?一念及此,豁然开朗,便甜甜睡去。

心羡游僧处处家(三)

正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似抽丝。待得慕容楚楚真正能勉强在房中行走之际,才发现自己如今的所在,竟赫然是最多远观过的泥墙茅屋。

但见几间平房,一溜排开在旷野上(不用说,定是这里地价低廉)。居中的大略算客厅兼课堂,摆放着竹几竹椅,文房四宝及各类书籍。左侧是那酸才的房间,如今房中唯一一张勉强称得上宽敞的竹床业已被她占据,但棉被都陈旧不堪,被面洗成近白色。因她连日里病情反复,发烧不止,不能离人,方大可便在房中另一角支了块木板,算是搭了张小床。右侧的房间内整整齐齐搭了十几张小竹床,被褥倒是半新的,都是那些被他收养的孤儿的,楚楚一点,共有七男五女,小的不过五六岁光景,大的也不会超过七八岁。可能因幼遭劫难,都比同龄儿童要成熟,已能料理自己的生活。

这方大可在房前开了几亩地,植种蔬菜;房后千杆翠竹,看起来倒似桃源生涯,但楚楚思及当时受田的农民,一个丁缴一份租赋,服一份徭役,每丁每年纳粟2石(担),叫做租;纳绢2丈,另外加绵3两或麻3斤,叫做调;每年无偿劳动20天,不需要劳役时,每天收绢3尺,叫做庸………………如此种种,就凭他授课的微薄收入,还要供养十几个幼童,确实大成问题,问之,竟曰:“非淡泊无以明志。”她一口水含在嘴里,撑不过喷将出去,将他淋个湿透,叫小儿们乐了半天。

几日后便下大雨。楚楚内力全失,在房中只觉寒风四面透入,不住听得嘀嗒声,竟是几个屋角不断滴下水来,她正待惊呼,却见众小儿均默不作声,训练有序地捧了盆去接,叫她听了一夜的“大珠小珠落玉盘”。

她哪里再看得下去,乘那秀才一早出门之际,唤了路人延请来工匠,好好将此地修葺了一番,在屋顶都密密铺上青瓦,并将破旧的墙面也修补过了。待得方大可傍晚回转,只见餐桌上堆满了各色菜肴,碗碟上还印有酒楼表记,那自称湘柯的女子,与众小儿吃得正欢。楚楚正待招呼他,却见他环视四周,俊面渐渐肃沉。她心里凉了半截,那些儿童见方大可面色不善,都怯怯放下碗筷,一个个退到了屋角。楚楚方待说个笑话缓和一下气氛,却听他道:“湘姑娘若嫌舍下粗鄙,尽可自去,何必大费周章?方大可一介穷儒,过不惯这种日子,也不能一再接受别人的施舍。”

楚楚要楞一楞,才省起湘柯如今正是自己的名字。这么说来,自己的一番好心又被当成了驴肝肺。要依足她平日的脾气,早就揭案而起;但思及他连日来日夜照料,又见孩子们均面色煞白,到底硬生生吞下这口恶气,放柔了声音道:“我不过是过客,自然迟早都是要走的,也没有想过要改变你们的生活。只是这几日麻烦了先生,也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更何况这些孩子平素里都饥一顿饱一顿,难得用点正经的,又是长身体的时候。你纵有多少气,也等他们好好用了这顿再作道理。”

…………………………………………

她哪知方大可冲口而出这番话,见得众小儿懦缩不已,又见她面色不变,居然神情自若回了一番话过来,挡在孩子们面前,倒像是护雏的母j,神态之温柔,为生平罕见,心中大悔。思及几日来,她对这些孩童疼爱有加,就算时昏时醒,见得他们近身,总努力微笑相对。后来他们主动为她奉药,无论烫冷,她都立即一干而尽。可见她倒是一个难得的良善之人,也从未像此地女子那样纠缠自己,其实根本可以说对自己不屑一顾。听她说到要走,居然心底仿佛被什么重重扯了一下。他心中惭愧,又暗自心惊,更不知如何调转话头,只能微微点了点头。

众小儿见他面色放缓,欢呼一声,各自抢回了自己的地盘,踞案大嚼,憨态可掬。楚楚本来定会心笑出声来,但此刻心中郁愤更积,虽然面带笑颜,但那笑容维持到童儿们安寝以后,终于完全撤去。

那晚她再也睡不安稳,听得方大可呼吸平稳,悄悄起身收拾了行装,掩门而出。她就着星辰辨明了方向,举步而行,才行得几步,就觉一阵气血虚浮,险些站立不稳,觑见道旁有青石倒卧,大呼侥幸,连忙就要坐下。突被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拉了起来,方大可熟悉的声音业已响起:“石上夜凉,你身体尚未大好,焉能就坐?”

楚楚心中气忿,甩落他的手,扭头就走。方大可欲要拉她,又恐她发作,眼见她明明步履不稳,偏偏硬是一步步逞强而行,竟连半点回头的意思也无,心中大急,一个纵身挡在她面前,道:“就算要走,也等病好尽了不晚阿。”

谁知她哼了一声道:“你不愿受别人的恩惠,未必我就喜欢受你的恩惠。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所谓祸害遗千年,哪有这么容易挂的?”早将他用力拨开了一旁,倒累得自己气喘吁吁。

楚楚无论往哪个方向,都被方大可挡住,不由大怒,道:“你再要纠缠,莫怪我用毒招呼你!”

便见他脸色变了一变,楚楚以为他终肯让步,正在窃笑,谁知他出手如电,竟将她x道制住,将她打横抱起,什么话也不多说,一任她破口大骂,充耳不闻,硬是将她抱回了房。

楚楚大为懊悔自己没有先出手,见他将自己放在塌上,犹豫了半晌,还是只解了她上身x道。

她气得一把将他揪住,他下意识躲了躲,便听哧的一声,他的青衣被她一把撕了下来,露出晶莹的肌肤。

偏在此时门被砰一声撞开,几个小脑袋钻了进来,又连忙退了出去,重重合上了门。还有个把稚气的声音道:“湘姐姐叫得那么大声,我还以为来了强盗……………”有几个老练点的连忙叫:“噤声!方先生最怕人家笑话他了。”

楚楚简直是欲哭无泪,看他满面通红,忙不迭去掩衣,突然心生一计,故意邪邪笑道:“你若再留我,就不光是名声了,恐怕我还会强行非礼你,叫你后悔都来不及。”

心羡游僧处处家(四)

果见他面上红晕更深,楚楚还待得意,突见他面色突然一变,痛苦地呻吟一声弯下腰去,面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目中满是痛色,颤抖着伸出手来,运指如风,解去了她的x道。

楚楚发觉全身已能动,见他竟已不由自主地蹲伏下去,脸色蜡黄,不由大急,奔到他身边道:“你怎么了?”伸手一按,他脉象紊乱已极,极其怪异。

他满面痛苦,左手紧紧抓住自己衣襟,低声道:“快!………柜子右边第三个抽屉…………”牙关紧咬,哆嗦起来。

楚楚急奔到柜子边,果然寻出了一个青花小瓷瓶。她看着他挺秀的面庞业已皱成一团,不敢怠慢,连忙从中倒了一丸给他服下。只觉那药丸色呈通红,有一股异样的香味,那方大可服下后,伏在地上不住喘息。她心中疑惑,又取了一丸在鼻边一闻,又略微舔尝,不由她大惊,分明其中含了相当剂量的麻醉品!

这个样子……………简直就是服毒!她无法把瘾君子和面前的木讷秀才联系起来,怔怔坐落下来。待得他平复后起身,直视着他,问道:“我们虽然萍水相逢,但我觉得你倒不算是个坏人,又精通医理,为何要服用这等麻醉剂?你肯定清楚,久而久之,将会成瘾,难以戒除。”

他目中痛色更深,清冷的目光凝视她,良久。楚楚正以为他不肯说,突听他道:“现在已经减量了,这药丸是我自己配制的。我在……………以前,被服下一种极乐丸,用以胁迫我替人卖命。每旬不能按时得到解药,全身如被百蚁嘶咬,痛苦难当,不得不违背本心,干了很多伤天害理之事。我后来终于配制出这药,可以抵挡发作时的痛楚,便隐姓埋名来到此地。自觉造孽太多,收养孤儿,不问世事,只希望能洗清我手上血腥。”

原来湘柯不是湘柯,方大可也不是方大可!

楚楚心生怜惜,柔声道:“但长此以往,更加伤身,而且恐怕危及性命。”

但见他目中泛出伤色,却微笑起来,道:“若不能干干净净活着,人生又有何意义?人间岁月,恍如白驹过隙,只求不负我心。人与天地相参也,与日月相应也。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每多一天在阳光下,我就觉得这一日是上天恩赐,完成我今世功德。生即是死,死犹如生!”

唉!斯是陋室……………只觉得面前人犹如池上白莲,品行高洁;又如雪后青松,铁骨铮铮。钦佩之情油然而生,又大起怜惜,道:“究竟是什么人如此狠心?为何要对你下此毒手?”

他沉痛之色更甚,缓缓道:“她们自称天绝门,但我并没有见到过她们门主,只知前来送药的来使均是蒙面黑衣女子。不光我了,本门长老皆遭毒手。他们不甘受辱,已自绝在山中秘谷。”

楚楚只觉一阵寒意,她不喜欢寻根究底,只观方大可之修为,也猜得出其必定出身武学大宗,而且看来身份还不低。细细一想,生生打各个寒噤,道:“看来是有人想控制整个江湖。…………天,简直没有一天好日子给人过的。难道就只能坐以待毙吗?”

只见他俊面露出神往之色,道:“也不然。珍珑阁主萧宁远已召令群雄,重建武林。可惜他还需火候。我身有此忌,力不从心,只求保得门下弟子安宁,退隐归林,未尝不是赏心乐事。”

楚楚见他如此钦佩此人,好奇地问:“珍珑阁主是干什么的?”

他笑着看了她一眼,道:“珍珑阁是武林传奇,据说无所不知,包罗万象。阁主萧宁远一身所学,匪夷所思。而且年纪不过双十年华,是江湖四公子中第一人。”

楚楚更加好奇,道:“那江湖四公子又都是什么人呢?”

却见他俊面又是一红,楚楚心急道:“快说呀!”他嘴巴动了几动,最后无奈道:“反正前两句是:珍珑天地秀,修罗倾世绝。”

她还待再问,他却道:“很晚了,你身体未痊愈,还是早点休息吧。”

…………………………………………

楚楚笑呵呵站在田埂上,将布衣葛裙挽得老高,扛了一把锄头,领着一群儿童,对着旷野高吟: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十三年。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

方宅十余亩,草屋**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j鸣桑树颠。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在田间锄草的方大可闻言抬起头来。他幼习老庄,并不以美丑为意:“举莛与楹,厉与西施,恢诡谲怪,道通为一。”看她这身打扮,露出白玉般的肌肤,那开怀的笑容,映在阳光下,比春光还要温暖。他明知她十指纤纤,必定出身豪门,竟然也有模有样,学耕弄织,乃至浆洗衣裳,刷洗碗筷,不吝辛劳。原来的金线绣衣,统统不见。布衣荆钗,看在他眼里,何等美丽。可惜……………这一切,并不是为了他。在她眼中,没有那种光芒。

她五官本稀松平常,连清秀都够不上,唯有那双眼睛,黝黑深邃,比珍珠泉还要难以辨别其上的沉沉霭暮。湘柯应该不是她的名字,但他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谈任何关于身世的话题。但她定然出生医学世家,还问他拿了一丸未曾服用的极乐丸解药,说要仔细研究。

生死他早已看淡。但此际阳光遍洒,春光将回,看着面前人笑靥如花,突让他觉得人生虽然短暂,但亦有甘甜回味,渐渐更添怅然:为何时光不能久久停留?春光何必如此短暂?

此念一出,猝然一惊。自己竟然从什么时候起,忘记了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难道竟开始想改变自然之美?

此刻楚楚迎风而立,踌躇满志。她身体日渐好转,这几日上窜下跳,将这酸秀才的草庐用她的话说就是“好好改造了一番”。她首先巡视了四周环境,发现此地虽然偏远,还是有几户农家在附近,他们倒是很尊敬方先生,但据说他从来不过去叙话,真正孤僻。她甜言蜜语,称他们为乡邻,送上蔬菜,他们也赠以瓜果。这样一来二去,混得熟透,她便央求他们帮忙多开垦了几亩荒地,还在他们教导下种上水稻。又不管方大可,拿定他如今拿她没办法,堂而皇之延请工匠,盖了几间朝南的平瓦砖房,买了崭新的被褥,还搭上了明亮的厨房,乃至还建了一个小药馆。她又仔细跟工匠沟通,做出了不逊于将军府的卫生间,连污水管道都定制铺设好了,通往附近河流。看着他们惊讶的神色,她委实得意。

其实也是天下虽大,她却不知能往何方。此地偏僻,人迹罕至,倒叫她安心不少。方大可自然不会多问,众小儿虽然淘气顽皮,大概因缺少个姐姐,也非常懂得讨好她,每日里团团跟着她,叫她连想心事的空隙都没有。

唯一可恨的就是银钱花得太快。看方大可一看到孤儿就满脸怜惜,一把抱起;然后她明知不久就会入不敷出,还是默许他带回来。两个人都不可能抛头露面,当然也无从作什么生意。明珠是要最后动用的,现在就开始变卖,也太惊人了一点。而且这也是她从将军府带出来的唯一纪念了。

最关键的,是她准备配一味解毒丸。那极乐丸的解药,她虽然没有完全研究透,但是记起慕容府有一味药能解百毒,但所需药材,所费甚巨。目前真是坐吃山空,她一想起来就觉得头大。

漏泄春光有柳条(一)

不过火烧眉毛,且顾眼下。实在不行,也只得拿去按掉。她深深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对目前她这种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表示满意,终于跳下田头,对那书呆子甜甜一笑,道:“进宝今天孵出了七只小j。”

方大可笑起来。这女子委实可爱,养了一只公j,一只母j,一曰招财,一曰进宝。看这个架势,大有要大批圈养之意。他不忍拂意,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憨憨一笑。她对他没有剧烈赞美大为不满,哼了一声,自到旁边拔草去也。

照例待到晚霞满天,她跳起来一把拨落方大可手中农具,招呼孩子们:“走喽,回家吃饭!”

她笑吟吟领头在前面走,却看到被她称为乡邻之一的李老汉,捧了两坛看起来是自家酿的米酒,远远走了过来。

酒?自此病后,多日不沾。她大喜过望,连忙迎了上去,果然听他道:“老汉酿了些米酒,今日取出,特带给方先生和湘姑娘尝尝。”

定是她前日治好了李大婶的腰疼之功。楚楚乐颠颠接了过去,笑道:“多谢多谢!”见那酸才红着脸和李老汉答话,觉得大有进步,率先冲进厨房,喝令小儿们:“还不快帮我来做饭?”

她哪里知道李老汉正在问方大可:“方先生和湘姑娘还不成家?也好早日有个照应。到时我们大家一准来帮忙。”

方大可俊面飞红,好容易打发了热情过度的乡邻。已见得那女子手脚麻利地将一桌家常菜肴布置完毕。孩子们都找好了自己的座位,碗筷敲击之声此起彼伏。她见他回转,早给他盛出了一大碗米饭,笑道:“酸才!吃饭了。”

这口气如此熟捻,叫他心花朵朵绽放,愣愣端起碗筷,突发奇想:若当真就是此地一对平凡夫妻,可能也是人间乐事。

楚楚忙得近乎焦头烂额,总算把这堆吵闹不休的小兔崽子安顿下了,终于取过了酒,美滋滋地自斟自饮起来。那酸才不知哪里去了,不过正好没人在耳边鼓噪当心身体喝酒伤身之类。

那酒不知加了什么材料,居然呈橘红色,入口竟极其甘甜,有点像果酒的味道。她心中大乐,连饮几杯,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更加觉得不过瘾,索性举了坛子过来,大口而饮。

其实楚楚不知道此地土制米酒,酒性甚烈,而且往往叫人不知不觉醉倒。她只觉得眼前景物渐渐模糊,叫她全身飘飘欲仙,灵魂似乎超脱了躯体,世间烦恼,统统抛却。

方大可刚刚整理完药书,不见湘柯房中灯亮,来到客厅一看,见那女子兀自抱了一个酒坛,醉得迷迷瞪瞪,人事不省。

他又好气又好笑,将她怀中酒坛拔出,她还知道要夺回去,不能如愿,孩子般咕囔了几声。他只得将她抱回房中,还未完全放到床塌上,见那女子手在空中乱抓,突然摸到了他的身体,甜甜一笑,环紧了他,将自己紧紧靠了上来。

浓浓酒味带着她身上的甜香,混杂成一股奇异的味道,突然叫他多年的吐纳修炼,此刻全然失去了作用,竟情不自禁要向她面上,紧贴上去。

他大惊失色,狠掐了自己一记,刚刚清醒过来,突觉她竟然摸索着吻上了他,将香舌送到他口中,诱引他与她不住纠缠。

他完全是凭着直觉生涩地回应她。她吻了半晌,突然停了下来,偎紧他。他一动都不敢动,片刻,突听她嗔道:“少华!你怎么又忘记了?!”

他脑中轰然便是一响:原来她认错了人………………

但她随即便伸过皓腕来,干干脆脆,来解他的衣裳。她醉中的力气惊人,他一方面怕弄伤她,一方面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形,居然被她拖入被中,头晕目眩之际,觉得她玲珑的身躯环上了他,在他身上点燃了魔法,竟叫他听凭直觉,随她舞动的节奏,落在一个全新的至乐境地中去。虽然,她分明在那里断断续续,低声呼道:“少华,你来了。”

…………………………………………

一场春闺梦,送人返长安。

那梦如此真切,分明是少华轻怜蜜爱,无限温存,当阳光洒在窗前,将她从甜睡中唤醒时,她还舍不得睁开眼睛。衾中尤温………………不对头!怎么分明环抱的是一个温软的身体!

她蓦地圆睁双目,定睛一看,险些晕过去,不由失声尖叫。

这个声音将那酸才唤醒了。他揉揉眼睛,醒转过来,见得如此情形,那恬静的俊面上如桃花开遍,偷眼一看,那女子竟然裹了被褥缩到一角去,口中忿忿道:“可恶!………酒果然是穿肠毒药!”

她突然伸出一指来点向他,气道:“酸才阿酸才,我糊涂,你怎么也跟着糊涂?!你的武功呢?你的点x功夫呢?”

他心想:我还想问自己呢。垂下头去,呐呐不言,却听她道:“快告诉我,你不是第一次。”

这女子……………他又好气又好笑,抬起头来,见她满眼希冀地望向他,不由脱口道:“你说不是,就不是吧。”

却见她苦恼地抱紧了头,恨恨道:“连编个谎都不会………………阿,酸才,你快跟我说,我是不用负责的,对不对?”

原来有一种痛楚,更甚于体内剧毒发作…………………他应该安慰她,但要叫他承认昨晚不过是一晌贪欢,更叫他痛苦,他只能涩然道:“如今,我确实没有资格能给任何人将来。湘姑娘,你放心,只要你高兴,就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决不会要求你什么。”

楚楚眼见他披衣而起,那神情叫她不忍再看,但不知道怎么开口,看他就要开门出去,脱口而出:“且住!”

他木然立定,良久,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却见她用被子将自己团团裹住,露出了小小的脑袋,还要伸出一只莹白如玉的手臂来,宣誓般道:“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心中有股暖流涌上来………………他微笑起来,急急道:“快钻进去,小心着凉!”

掩上了门,长长出了口气,突见众稚子早已起身,各各捧了一本书读着早课,煞有介事地高声朗读:“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看起来很是认真,但那眼角,都从书缝里瞟着他。

这算不算被逮个正着?!他头一次觉得养这些孩子也是件麻烦的事,面红耳赤,望风而逃。

漏泄春光有柳条(二)

和方大可这种人相处,其实很像一杯茶。入口也许清淡,回味却有甘甜。

即使发生这样的尴尬事件,他晓得她难处,果然决不多提,连日相处下来,连神情也未流露一丝暧昧,果真君子坦荡荡,心可昭日月。

楚楚不晓得多喜欢他这个样子,心下登松,决定把这个田园生涯进行到底。时值阳春三月,万物复苏,她教小儿念:“肃肃花絮晚,菲菲红素轻。日长雄鸟雀,春远独柴荆。”看到屋房新移栽的桃李,枝头春意绽放,心中无限喜悦。

听说此地有个珍珠泉,就在不远,终年水流不断,四季恒温,她十分艳羡,准备乘着夜色朦胧,人烟稀少,一探胜幽。

当晚月影横斜,她根据乡邻的指点,果在几里外看到了珍珠泉。青山隐隐,遥相横卧。这泉水呈圆形,色泽清透。串串银色水泡自水底翻涌而上,月光相映,如泻万斛珠玑。泉从沙际出,自底以达于面,四周还建有石栏石凳,想是周围常有人前来沐浴濯洗。

看着四周无人,她除去鞋袜,试探着走入泉水中,果然水中甚温,方踏进去,已觉浑身舒畅,每一个毛孔都说不出的畅快。她到底还知道谨慎,好在这泉占地不广,就用事先准备好的纱帐团团围了个圈,又布下了五毒迷阵,这才放心地解去衣裳,投入泉水中。

终于可以除去这假面。她掬起一捧泉水,浇到脸上,将那乌黑的秀发,密密梳洗。看月色盈盈,映得倩影越发妖娆,清清泉水中,自己的面容还是一样的美丽。她好生苦恼:自己究竟哪里不算人?!也没有什么异样啊?

她在水中自由游弋,就像一条自由的鱼。好,暂且不理会重重乡愁,就要从心底冒出来。暂且不去想点点相思,夫妻结发,相敬如宾恍如就在昨日。就借这珍珠泉水,来洗涤心底的愁闷,游到兴处,曼声歌唱:

“请允许我尘埃落定,用沉默埋葬了过去。

满身风雨我从海上来,才隐居在这沙漠里。

该隐瞒的事总清晰,千言万语只能无语。

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喔原来你也在这里。

啊那一个人是不是只存在梦境里,

为什么我用尽全身力气,

却换来半生回忆。

若不是你渴望眼睛,若不是我救赎心情,

在千山万水人海相遇喔原来你也在这里………………”

这歌她自母亲那里听来,不是当世的曲调,她不大解其意,却极为喜欢。她一连唱了几遍,听山谷传着回声,满怀惆怅,挥之不去,不禁停在水中,轻拂泉水,幽幽叹息。

突听一个陌生的声音道:“姑娘正值青春年华,绮年玉貌,到底有何心事?为何深夜孤身,独自在此悲歌?”

她差点魂飞魄散,一个冷子潜入水中,只露出一双美目,看到一个锦衣少年,眉清目秀,腰悬长剑,旁若无人走进泉边。如此狠辣的五毒迷阵,竟对他一点都不起作用!

…………………………………………

他见她满面羞愤,更增娇艳,哈哈大笑,激荡起林中山鸟,转过头去道:“是我唐突佳人了。小可是被姑娘动听的歌声吸引而来的,这样美的声音,真是闻所未闻。如此星辰夜,得见如此倾国色,是小可三生有幸。所谓色不迷人人自迷,姑娘莫怪阿!”

他虽然说得客气,但楚楚思及他在一旁不知窥看了多久,不觉怒从心头起。她这段日子考虑到自身的弱点,与此地工匠琢磨做了一把小小的弩弓,可以随身携带,能发s出银针。当下几把将衣服套在身上,拿起弩弓一按,看满天银针,向那少年笼罩下去,心中暗暗高兴。

谁知那少年头也不回,宽大的袖袍一挥,早将银针一把挥落。转过身来,笑嘻嘻道:“姑娘生气地样子也极美啊。容小可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出身蜀中唐门,单名一个秀字。不知姑娘有否听说过‘珍珑天地秀,修罗倾世绝。蜀中风流子,武当谪仙人。’在下就是在江湖四公子中排名第三的风流客。”

楚楚省过神来,见他眼睛还在骨碌碌地不停围着自己打转,不由大怒,啐道:“呸呸呸!什么江湖四公子,我还当是什么样的人物,原来只是会调戏良家女子的轻薄儿。还不快点给我滚!”

那唐秀楞了一下。他出身名门,少年便名噪一时,自恃年少英俊,风流倜傥,出得江湖,多少女子趋之如鹜,从来不需要用强,都是两厢情愿,还没有被这么抢白过。见那女子在月下美如仙子,都不似人间中人,轻嗔薄怒,何等动人,叫他才泛起的一点羞愤,登时雪消,笑吟吟欲去搀她的手,道:“素女曾柔之后,我还没有见过这样美的人物。姑娘可曾定亲?仙居何处?待小可禀明爹娘,上门迎娶如何?”

他本来以为还需多花点力气,谁知居然真的让他将她的柔夷牵到了手中。触手那种滑腻,仿佛是顶级的丝绸,他全身都已酥软,看着那女子粉面半垂,心花怒放。

突觉手中陡然一痛。他一惊,见手上果然被扎了个针孔,已觉手掌渐渐发黑麻木,那女子早疾步退了开去,口中低声道:“这可是你自找的。”

如此狠毒!……………他却微笑起来,从身边取了一个药瓶,自取了药丸服下,凝目运气。楚楚只见他头顶冒出缕缕白烟,片刻工夫,竟然手上黑色全部退去。楚楚大惊失色,连连退后,只见那张秀美的脸步步紧过来,还要笑道:“姑娘果然有几下子,难怪还能摆出五毒迷阵。但姑娘可知蜀中唐门乃武林中用毒第一家,唐秀也算得其中翘楚。姑娘还是随了我去,共同切磋毒经,岂不快活?”

他差点就要碰到她了,楚楚几近绝望,抱着侥幸的念头,大呼:“酸才!快来救我!”

她正在犹豫是否要跳入泉中,突见一条轻烟般的人影,飘旋而至,在月光下看得分明,正是方大可。她大喜过望,却见那唐秀退开身去,咦了一声道:“怎么是你,涵真兄?你放着好好的武当掌门弟子不做,怎么跑来这种穷乡僻壤?还穿得如此寒酸,哪里还像谪仙人的样子?!”

楚楚只觉脑中轰然响了一下。难怪那书呆开口闭口老庄之道,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居然招惹上了道家门徒,而且还是个掌门人?!只见那方大可面色沉静,向唐秀行了一个稽首礼,瞟过来的神色,悲喜难测,叫她心中忽上忽下,怎么也落不到实处。

却觉那唐秀在她和那书呆之间来回打量,问道:“这女子又是张兄什么人?难道张兄如今也开始思凡了么?”

漏泄春光有柳条(三)

且住!先别管做错了什么事,那都是已经过去的事情。目前的奇耻大辱,是首先、必须、马上应该还以颜色的。

楚楚权衡了一下形势,当即回过神来。

唐秀只见那女子一个转身,扑入张涵真怀中,娇呼一声:“涵真,他欺负我!”在他怀中大哭起来,犹如梨花带雨。

他只看到那女子娇躯不住颤抖,张涵真的手轻轻拍她后背安抚她。哪知道楚楚正在那人耳边低声道:“他竟敢偷看我,酸才,我勒令你好好给我教训他一顿,叫他知道本姑娘不是好惹的。”

只听那化名为方大可的书呆子为难道:“我们相交多年……………再说不知者不罪…………”

楚楚气得真要发抖:居然还要跟她讲道理!若不是还要装柔弱,当真一个栗子便赏了下去,定要敲醒这个榆木脑袋,现只能在他耳边咬牙切齿道:“这人风流成性,竟然调戏良家妇女,作为一派宗师,是否应该替武林清理门户?!”

却听他道:“没有那么严重吧。…………再说他不是什么都没有做么?我看就算了吧,得饶人处且饶人。”

楚楚怒极,差点将他耳朵一口咬下来,低声道:“他是还没来得及做。…………书呆子我告诉你,要是你胆敢不出手,我回头就通告武林,就说你强暴我,管叫你武当派的颜面荡然无存!”

突听那女子泣道:“妾身清白之躯,今日竟蒙受此辱,无颜再侍奉君子,自当以死明志!”便见她从张涵真怀中挣脱,就要向湖中投去!唐秀眼见得张涵真满面为难之色,只得将她死死抓住。

只见她仰头怒道:“君子既然不能为妾身伸张正义,何苦作此惺惺之态?!”她轻蔑的目光向唐秀扫了过来,道:“想武当在武林中何等威名,难道还畏惧唐门这等j鸣狗盗之辈?”

只见她手往张涵真腰间一伸,已将他腰上所缠的软剑解落下来,泣道:“如若不然,妾身先饮此剑!”便将粉颈往剑刃上送去!张涵真大骇,急急夺了过去,只得回目唐秀,低声道:“唐兄,看来在下只能得罪了!”

唐秀又惊又怒,见那女子以袖半掩粉面,用一双慧黠的眼睛,挑衅地看着他。

他心中酸涩灼痛,难以言表,当下哈哈大笑,反手撤出腰侧长剑,在月光下光华夺目,居然是一把难得的好剑。他左手轻扣剑身,发出龙吟般的声音,口中道:“天下武功出少林,相望唯有武当山。今唐秀就以此流光剑,请教武当绝学!”

流光剑?!楚楚偷眼看去,果见那剑身长三尺有余,剑身上隐隐显出“流光”小篆书,赫然是吴王孙高在建兴二年所铸的传世名剑!

她心下登痒,叫道:“且住!”

唐秀见她喊停,心下一宽,想:到底还是喜欢我翩翩风采。……………正欲往张涵真身后再送秋波,却听她道:“既然是正经的比武,当然要有彩头。”语音一转,道:“我看你手中的流光剑就顶合适。”

这女子竟将他视若无物!唐秀正要发作,突然一喜,笑道:“若是姑娘肯做张兄的彩头,唐秀当然求之不得。”

楚楚心想:此人果真无耻到极点。愈加坚定了要好好修理他一顿的想法,笑道:“江湖四公子要是居然用女人来当赌注,只怕被天下人耻笑。可知芳华易老,异宝难求!”

只见她往怀中取出一物,托在手中,竟是一颗鸽蛋大小的夜明珠,缀了根细巧的金线在后面,在月光下,发出幽幽的光芒。

她笑对唐秀道:“唐公子观此珠如何?可敢与小女子一赌?”

唐秀怎肯被她看轻,朗声道:“就依姑娘所言。若张兄能胜得小弟,小弟自当将流光剑双手奉上!”偷眼看那女子,果然闻言一笑,在月下犹如百花绽放,心中一甜,心想:大不了我得到此珠,再双手奉送给姑娘就是了。此番定要好好表现,决不能让张涵真抢了风头。

楚楚紧紧瞪了张涵真一眼,意思是:你一定要给我争口气,不然叫你好看!见他无奈地对她点了点头,大为满意,优哉游哉坐落到一旁的石凳上。

只见唐秀比过一个起剑式,剑身泼洒开来,光芒四s,果不愧为流光之名。唐门本以暗器见长,但看唐秀手中长剑,挥洒自如,一派名家风范,难怪跻身四公子中,敢情并不是光凭容颜风采,也要靠实力来说话。

楚楚一阵担心,向那呆子看过去。却见他软剑在手,整个人焕然一新,神韵悠然自得,点、崩、撩、挂、云、抹、扫、穿、拦 、圈、领、劈、带贯穿其中,行剑如龙之行,首尾相应,刚柔相济,毫无滞涩,风采翩然,飘逸出尘。她在一旁,只觉得身与剑合,剑与神合,于无剑处处处皆剑,果然无愧于谪仙之誉,看得她嘴角露出一缕微笑。

唐秀将剑式千变万化,始终无法突破张涵真的剑网。看起来他的剑法诡谲多变,占尽上风,但他身处其中,暗暗叫苦:武当剑果然名不虚传,难怪张涵真被称为武当青年弟子之第一人,行剑来已尽窥剑中之义,若不是武当剑讲求与人无争,张涵真也不欲咄咄人,早可以将他几招内制服。

他心内焦急,忍不住偷眼看向那女子。适才她明明毫无武功,却仿佛早将两人间的局势看个明白,频频向张涵真微笑,看得他不禁心头火起。

他当然不知道楚楚若不是内力全失,身手未必逊色于他。眼见不能奏效,他长啸一声,突然剑气如虹,刹那间便冲到了张涵真的剑网前。

张涵真觉得他来势极猛,不欲撄其锋芒,轻轻化解开去。谁料唐秀手中长剑突然在此时化为双股,从两个方向同时向他扑击过去,已将他后路完全切断!

这正是唐秀赖以成名的剑中剑,不知曾经斩杀过多少英雄豪杰。张涵真及见此招,大吃一惊,想不到他步步退让,对方竟不顾多年交情,已动杀意!

楚楚见张涵真已将招式用老,大惊失色,几从石凳上立起。却见那呆子突然步态一个踉跄,竟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滑出了双剑合击!

她忍不住喝彩一声,令唐秀更加面如玄铁,双剑更加紧迫地追杀下去,只觉得剑气铺天盖地,双剑犹如双龙戏珠,她在场外,都觉得透不过气来,不觉感叹自己未多在江湖游历,不知道江山代有新人出,一个弱冠少年,竟有如此成就!看来此人虽然风流好色,倒还是有几分真本事。

漏泄春光有柳条(四)

她本来胸有成竹,这下倒是忐忑不安起来。她倒不是心痛那珠子,所谓明珠葡萄,她从来认为不过是句戏言,但此番要是真输给了唐秀,算不算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叫她如何能够容忍?!

莫非自己当真眼光不够?她抛开杂念,再向场中看去,却叫她一阵惊喜。只见那呆子使出了一套神形风韵

第 13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莫非自己当真眼光不够?她抛开杂念,再向场中看去,却叫她一阵惊喜。只见那呆子使出了一套神形风韵极为特别的剑法,整个身形仿佛醉酒之人,跌跌撞撞,但身醉步不醉,步醉心不醉,心醉神不醉,刚柔相济,变化多端,远看去犹如单凤戏双龙,游刃有余。她心中欢喜,

突然想起曾经阅读的武功典籍,自言自语道:“嗯,这莫不是传说中的醉八仙剑?!”

张涵真闻言一怔,想不到她明明毫无武功,居然有此眼力。唐秀却是面色灰败,才知张涵真已传承得武当衣钵,假以时日,成就还将在武当历代掌门之上。

但事已至此…………他暗暗咬牙,清叱一声。楚楚还未解其意,但听暗器穿空之声,不绝于耳。显然唐秀未能在剑术上占得上风,终于使出了闻名江湖的唐门暗器。

那呆子原来出身武当,怪不得医学武道,都有所成。如今她倒不担心了,果见那呆子气定神闲,竟在剑法间夹杂指法,那暗器虽然密集,都被他拂落在一丈开外。

她笑吟吟瞟一眼唐秀,却见他面上露出y狠之色,她心中一惊,突然明白:这呆子到底顾念兄弟之情,只求略胜一筹。而那唐秀,分明不甘此败,素闻唐门暗器诡绝天下,如若……………

张涵真又见唐秀发出牛芒小针,无奈地拂袖去挥,正想怎样叫他顺势收手,突听楚楚一声痛呼,手捂肩头,向场中倒了下来!

眼见唐秀收势不及,漫天针雨就向她头上罩下,叫他五内俱焚,不假思索,十几年清修的内力完全激发出来,武当五阳剑气终于破空而去,将所有来物,绞为灰烬!

五阳剑气是他最不愿动用的,盖因其霸道刚猛,常非施者能够控制。只听唐秀闷哼一声,而他心心念念,都是那个死死不肯透露姓名来历,又努力要跟他撇清关系的女子,顾不得看唐秀一眼,急急俯身去看她的伤势。

她伏在地上,右手搭在左肩头上,一身尘埃,他正待伸手去扶,她好像感觉到他的来意,突然抬起头来,对他作了一个鬼脸,随即施施然立起身来,徐徐拍去身上的灰尘。

他心知中计,还是忍不住上下仔细打量,确实毫发无伤,左肩根本一点血都没有。她笑得极为得意,闲闲问道:“唐公子,武当剑的滋味如何?”

他心道不好,抬头一看,只见唐秀以剑支地,面色铁青立在那里,胸前锦衣,业已被鲜血渗透,叫他满心歉然,只能呐呐道:“唐兄,你伤得如何?恕小弟鲁莽了。”

孰料那女子还嫌不够乱,接在他后面就道:“如今胜负已分,唐公子再没有话说了吧?当然了,你要是舍不得你的流光剑,虽然大丈夫讲求一诺千金,但小女子自然不会强人所难。”

这哪里是不要的意思?!他恨不能堵上她的嘴,急急笑道:“这只是句戏耍罢了。”

却见唐秀满面y色,冷冷道:“蜀中唐门虽然不算大家,也懂得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强把手中剑拔起,用力掷于二人面前。

他自恃身份,哪里肯在二人面前示弱,暗运真气修复内伤,孰料只觉体内空空如也,叫他心头大骇,抬眼一看,那女子似笑非笑,以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态道:“唐公子,是不是觉得体内内力全失,一口真气提不上来?”

这下连张涵真都失声呼道:“怎么可能?!”

她笑眯眯地道:“你不用看你的涵真兄,他处处给你留有余地,都舍不得伤了你。这种高明手段,自然只有小女子我才能使得出来。”

月光下她笑容皎洁,还带着丝孩童般的天真,却叫唐秀不寒而栗,听她还在那里细细跟他解说分明:“我刚才碰那呆子的软剑,在其中下了两种药。当然了,我知道唐门本来是用毒的鼻祖,所以不敢班门弄斧,下的是那种普通的断肠草,而且我也很好心,不用你麻烦,立即同时下了它的解药解忧花,只是么,下的那个份量稍稍多了一点点。”

她还要伸出手比划了几下,道:‘你知道的,断肠草之毒,非解忧花不能除,但是这解忧花一旦用得过量,如果碰到中毒者受了内伤,就会加重伤势,严重的,会几个月内都不能妄动真气。我怕你万一忘记了,所以先帮你加了一点点软筋散。”

她摊开手笑道:“所以你暂时就成了这个样子。当然了,到底要不要解去软筋散的药力,由你自己考虑。我这么辛辛苦苦,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风流的男人不可取,自命风流的男人,就更讨厌!还有,以后千万不要再随便偷看别的女人,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给登徒子欣赏的。再有下一次,我要的就不只是一柄剑就算了,可能要的会是你一双眼珠子。”

她笑嘻嘻比了比眼睛的位置,唐秀觉得一阵寒气从底下嗖嗖窜上来,仔细一想,惊呼:“莫非你就是五毒娘子春三娘?你不是一直痴缠着修罗门主楚天行么,怎么如今改投武当掌门了?”

那女子嗤笑道:“春三娘何许人也?小女子无名无姓,谁也不认识,也没想过要投靠任何人。你看看,并不是只有五毒娘子你才招惹不起吧?”

楚楚异常得意,笑眯眯将那流光剑捧到手中,看那唐秀面色灰败,突然仰面大笑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由是可,最毒妇人心。张兄,你留这般蛇蝎心肠的女子在身边,恐怕下场不会比兄弟好多少。望多保重,小弟先告辞了!”

楚楚看他蹒跚而去,倒按下了痛打落水狗的心思,只嘟着嘴道:“技不如人,嘴巴倒还挺厉害!”

却觉自己的手腕突然被张涵真一把擒住,楚楚一惊,见得他面上冰霜密布,冷冷道:“这下你可满意了?”

楚楚欲去甩他的手,哪里甩得脱,只听他一字一顿道:“唐秀纵然有错,何必下此重手?且采用这种手段,与邪魔妖道何异?”

楚楚只觉他的手像铁钳一样紧紧箍住她,痛不可挡,气极,张口便是狠狠咬下,张涵真不防有此,啊了一声,下意识张开了手。

楚楚仔细一看,雪白的手腕顷刻便留下了深深的红印,触目惊心,想起今日遭受如此屈辱,他还要说她是邪魔妖道,气得流下泪来,怒道:“怎么,他偷看别人就没错,我给他一点教训就不行么?”

她越想越气,恨道:“我原本也不想高攀什么名门正派……………实话告诉你,我本来就不是人,是什么妖精,我自己也不知道。你索性拿个照妖镜出来,将我收了去得了!”

杏花明月始相知(一)

她满腹委屈,看那张涵真闻言果然一怔,呆呆地看着她,目中满是讶异之色,心中一酸,想世人真实反应,莫过于此,更觉心灰意冷,连日来郁郁心事,在此刻喷涌而出,泪如雨下,却还要倔强,不肯在人前示弱,扭过头去,就欲重新上路。

却觉老是有人影挡在面前。她本来泪眼模糊,但不用细看,也知道是张涵真,不觉大怒,举袖抹了把鼻涕眼泪,恨道:“酸秀才,臭道士,你到底要怎么样?要不就给我一剑,要不就让我走了,这般缠着我干什么?!”

张涵真本来讷于言,见她双眼通红,竟不似伪语,心中震惊,无以复加。但简直就是直觉地去抓她,心底里有个声音,说,万万不能让她走。

可惜他抓了又抓,这小丫头张牙舞爪,就是不肯让他近身,得急了,一剑刺来,纵然毫无内力,招式倒是有模有样,饶是他躲得快,还听得扑哧一声,割下半边衣袖来,在手上划过一道长长的血痕。

她毫无悔意,拂去面上泪痕,冷冷道:“我早说了,我是妖孽。人妖殊途,你既然是道家门徒,应该再明白也没有。”

眼见她要夺路而去,他情急无奈,只得冲上去从背后一把将她死死抱住。楚楚大怒,举剑欲砍,想起他病中端茶奉汤,无微不至,到底下不去这个手,只好冷冷道:“莫非武当掌门还想降妖除魔不成?”

半晌,不见他放手,却也没任何动作,楚楚正要发作,突听他在身后闷闷道:“我在武当山长大,幼习老庄,神怪之说,不为荒诞。至于降妖除魔,倒未曾有成。”

他停了一下,仿佛在考虑怎么措辞,又道:“但你……………无论是妖,是怪,或者是冤孽,还是涵真命中劫数,涵真都甘之如饴。”

明明没有雷电,却似霹雳响在耳边,楚楚无言以对,颤声道:“你将来会后悔!”

只听他道:“后悔?也许。但若此刻放手,我肯定更加后悔。再说所谓人妖殊途,其实只隔一线,若有向善之心,还远胜人多矣。”

楚楚本来听得心中一软,听他说了句向善之心,却心头火起,道:“但都要依你这种向善的法子,坏人好人,都没有分别。结果是坏人更加长命,好人命运多舛。…………算了,你根本就是善恶不分,想是这几年孔孟之道学得太多了。没得说的,大道两旁,各走一边!”用力就去挣脱他。

张涵真细思量她的话语,虽然不免乖张,倒还真有点道理。百忙中替自己辨别一句:“但毕竟回头是岸,立地成佛……………”瞧见她更加愠怒,叹息道:“好罢,不提这个。反正梁子也结下了,一切终归有涵真替你担承。……………先跟我回去吧,不然你不见了,孩子们肯定要哭鼻子。”

果见她目光一柔,他放下心来,转为用手去拉她。她哼了一声,才跟他走了一步,又停下来狐疑地道:“我真的不是人,你当真不怕?”

他笑起来,才审视她的面容,道:“且不论你虽然行事难免偏激一点,内心最是善良不过,涵真就算怕尽天下人也不用怕你啊。……………不过这花容月貌确实不似人间能有,看起来真不太习惯,怪不得你要遮掩,怀璧其罪阿。……………你也别怪阿秀,世间男子,要不爱慕美色,还真的不多。”

这人到现在还不忘替他兄弟辩护,倒真是块木头。但楚楚见他毫不为意,目中温柔,缓缓牵她回走,一阵阵暖意,从他手中传来,他扭头对她微笑,这笑容让她心中的冰雪,终于渐渐消融,暗想:我是不是对家人太没有信心了?他们未必就不会接纳我。待得此间事了,是否应该回去了?………………嗯,要不要把这酸才带回去呢?但是杜长卿那里,如何过关?

他哪里知道她心中波涛汹涌,在前头拖着她的手,柔声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叫什么名字?………………若是有难言之隐,那我就叫你湘儿,好不好?你如喜欢,就在这里多留些日子,如真要走,涵真也决不留难。总之,只要你觉得高兴就好。”

楚楚不禁微笑起来:这么可爱的人啊…………………月色淡淡洒在乡间小路上,此时此景,叫她觉得无限温馨。她什么都不再想,随他回转,暗暗下定决心:就算将明珠都变卖一空,也要将解毒丸配制出来。

今日一战,张涵真身份已经全然暴露,相信很快便会有人追踪而至。所以配制解毒丸,便成了迫在眉睫之事。

既然如此,明珠变卖,宜早不宜晚。

欲求善价,当寻巨贾。

楚楚明白这个道理,自然知道小小的靖安里不大会有人出得起又肯出高价,暗地里跟这里的几个珠宝商人交往后,听闻颖州有名富豪,人称梁百万,最喜欢一掷千金,心下登喜,通过一个刘姓商人引荐,与那梁百万,约好了在颖州最大的锦驿酒楼雅座会面。

相处多日,她也了解张涵真的脾气,只怕宁可毒发身亡,也不肯让她变卖家传之物。所以她死瞒到底,张涵真见她这几日颇有些鬼祟,问之,大为不悦,怕她着恼,就随她折腾。她这日改换了来时男装,在刘百航的陪同下,直下颖州。

颖州繁花似锦,她却无心欣赏,两人直奔锦驿酒楼而去。一路寻去,竟来到城郊。那酒楼建在山脚,面临淮水,群山相夹,江上舟楫如织,景色如诗如画。酒楼飞檐数层,攒尖楼顶,金色琉璃瓦屋面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高古雄浑,极富个性,宾客络绎不绝,看起来皆是此地豪富,叫楚楚放下心来,不免去打量湖光山色,果然好一处所在。

雅座设在二楼,都是一个个分割开的小间,前垂竹帘,相比楼下人来人往,清静不少。此地主人果然是个能人,必花费了不少心思。楚楚心里想着,在刘百航招呼下落座,早有巧婢将香茗奉送上来,一并呈上各色点心,也精致可喜,色香味俱全。

楚楚正和刘百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忽听隔壁有人道:“听闻武林大会在珍珑阁主萧宁远力主下于扬州重开,广布英雄帖,遍邀群豪。马兄可否收到了贴子?”

楚楚正坐在临门的位置,隔帘一看,却是几个服饰华贵的中年汉子围桌团坐,旁边站着几个年轻护卫,皆腰悬长剑,看起来倒是一方豪强。问话的是左边一个蓝衫人,面目y沉。中间那人一身紫衣,虬髯满面,听得此语,叹道:“我正为此事烦恼。…………莫白兄,你是知道的,这萧宁远,从来与天绝门公然作对。如今天绝门权倾武林,少林寺闭门不出,武当派人去山空,我一个小小洪帮,怎敢不知死活,妄图蝼蚁撼大树?”

杏花明月始相知(二)

那蓝衫人摇手笑道:“马兄这么说就太谦了。洪帮在江南独踞一方,赫赫有名,江湖上谁不敬仰?说起来这萧宁远可算得武林后起之秀,年纪虽然不大,观其行事,极其老辣。他如今既然敢公开现身,必定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紫衣人连连叹道:“少年人年轻气盛,行事往往鲁莽。试问江湖中,多少人费尽心机,却又有谁能研制出极乐丸的解药?据我所知,服下此药丸的,几乎涵盖武林中各大帮派,只不过都秘而不宣而已。天绝门能够称霸武林,都是因为有这帮人在暗中协助。此药不能解,就算真的成立了武林同盟,顷刻间也土崩瓦解。”

此刻突见一点白影穿空而来,落在桌上,竟然是一头白鸽。紫衣人皱眉取下鸽身上的竹筒,从里面倒出一个纸卷,展开一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蓝衫人察言观色,道:“马兄为何如此开怀?”

紫衣人大笑道:“看来扬州,马某还非去一趟了。这萧宁远好本事,竟然得蒙璇玑山庄青眼有加,允他邀人共闯璇玑阵。看来灵犀针重现有望,武林中大害将除,怪不得少林门人也来观此盛会。果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一代新人换旧人!马某这把老骨头,也少不得为武林鞍前马后,不辞辛劳。……………事不宜迟,请恕马某先行告退,但等与众位兄弟在扬州相会,共议大事!”笑着团团抱拳,领着几个青年护卫,扬长而去。

楚楚听得大感兴趣,连梁百万迟迟不见现身,也抛诸脑后。此时突觉门帘一动,她抬头一看,一个鼠眉獐目的中年人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

原来这就是梁百万。………楚楚忍不住一阵厌恶,但想起不过买卖一场,立起身来,正要施礼,却听刘百航讶异道:“吕总管,为何不见梁老爷?”

原来不过是个总管,楚楚连忙缩回手去,却见刘百航熟络地递了个红包过去,那人非常娴熟地接入袖中,笑道:“若是一般人,我自然早叫他们回去罢了。可既是你刘老板,我就要跟你说实话了。本来准备买你们宝珠的乃是梁老爷的独生女儿,她本当随我来的,可寻欢阁中的月掌柜来了贴子,说来了一个顶可人的清倌人。小姐最喜这个,所以先去了那里。不如我们约在明日如何?”

明日?若不能按时返家,那酸才起疑怎么办?楚楚正待说不可,刘百航却连连称是,点头哈腰将来人送了出去,回过身来对她道:“姑娘有所不知,这吕总管是梁府中说一不二的人物,他既说了不行,就没得商量。不过反正姑娘已经出来了,也不在乎多呆一晚。”

谁说我不在乎?!……………楚楚差点要发作,想起对他多说也无益,心里早就盘算好了主意,面上却笑道:“就依刘老板所言,在此地过上一宿吧。”

楚楚打听明白,闻知这寻欢阁竟是颖州数一数二的青楼,怪不得酒楼中小厮收了小费,极其暧昧地看着她。不过她脸上蒙了一层假面,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大大方方在燕归巷中寻到此地,只见白墙青瓦,倒是说不出的清雅;坐落在城中,却闹中取静,连引她而入的少年,也一袭白衣,清秀可人。

…………………………………………

她当然不能一开口就问梁小姐在哪里。听闻梁小姐芳名叫梁小珑,倒极是雅致,既常来此间,大概总是风月场中的老手。她一路寻思着,已被延入一个房间中,但观四周摆设,虽然不是名品,也十分精致干净,唯独那粉色屏风,绣着男女相拥为欢,漏得满堂旖旎春色,幸好楚楚已经不是那个懵懵懂懂的小女孩,一笑置之。

一少年默然捧上一个果盒来,楚楚一看,差点笑喷出来。上面居然摆放着写着各式名字的朱漆竹牌,下面都是一句诗。这月掌柜居然是雅人,她觑得一句:桂魄初生秋露微,又见上面题名为秋桂,简直要拍案叫绝,大笑道:“好,就是他了。”

但是等那秋桂来到此间,楚楚一抬头,叫她才用的晚膳也差点从喉口汇出。那少年并不难看,其实五官还很精致,但他举手投足,都传来一股浓烈的香气,面上淡淡敷了粉,唇上点朱,连眉毛都细细修理过了。他向她走过来,呈弱柳扶风般婀娜之姿,楚楚大骇,急退到桌后,惊叫:“你别过来!”

眼见那少年面上显出一缕受伤的神色,默然立在那里,然后扭头要去,她又大为不忍,思想此间大略都是这等人才,扬声道:“回来吧,我第一次来这里,什么都不懂,小哥千万别生气。”

秋桂乍闻如此温和的语气,倒是前所未有的。他回头看那女子,服饰华贵,容貌平凡,却对他和气地招手笑道:“其实我是来找人的,眼下不方便过去,便叫了小兄弟作陪。当然花银我是一定付的,小兄弟先坐下来罢。”伸手拍了拍身边的座位,但到底存了戒心,将自己的椅子移远了些。

秋桂虽然年少,却已在此间浸y多年,也知有些客人看起来和气,到了床第之间,却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当下心想:只要花银照付,坐又何妨?默然过去坐在那里。

楚楚又领教了他的身段,觉得全身j皮疙瘩俱已起来,努力控制住自己,强作笑意,搜肠刮肚,与他东拉西扯。好在秋桂何等擅长应对,才叫场面不立冷下去。

楚楚正在那里苦思冥想该怎么开口,却听他道:“小姐到底要找什么人?秋桂也许略知一二。”

楚楚就是等他这句话,大喜道:“就是那梁府千金梁小珑了,她如今在什么地方?”

谁知那秋桂闻得梁小珑三字,生生打了个寒噤,道:“怎么,你是她的朋友么?”极其讶异地看向她。

楚楚思忖他那个意思,大概这梁小珑像是个女霸王的模样,连忙道:“不是的,我有急事要求见梁小姐。你能带我去么?”

那秋桂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我这样的身份,是不方便带你去的。不过她眼下就在沧海居中,我可以领你到外面的花园口。她今晚要梳拢一个今天才到的新人,现唤了金麟去陪她。她脾气不太好,你自己小心。”

楚楚跟在秋桂后面,来到一个独门独院的园子里,园中百花似锦,那小楼在花园中心,建在湖上,四面环水,十分幽静,仿佛是神仙居处,不由得楚楚脱口道:“果然是取曾经沧海难为水之意。”

秋桂在园门口留步,垂目道:“我只能送到这里了。”

楚楚忙将银两递过去,连连谢过他,不免叫他切莫声张,循着园中小径,向沧海居走去。

杏花明月始相知(三)

门虚掩着,隐隐有低低的喘息声和低语传来,倒叫楚楚进退两难。但立在园中,恐怕更让人生疑,楚楚咬了咬牙,轻轻推开门去。先看到一个过厅,以山水夹缬屏风隔开。她方走到屏风后面,却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大跳。

但见一个身材极其魁梧的华服女子,压坐在一个年纪颇轻的少年身上,正使劲扯着少年的衣带,口中还道:“今日我与你家公子成就好事,怎舍你铺床叠被?”

那少年被她压制得紧,徒劳地挣扎着,那秀气的面孔早变成苍白,已有泪珠要坠落下来。那女子久不能得手,扬手便给了他一记耳光,在他雪白的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红印,乘他发愣,一把撕开他的衣襟。那少年闭上眼睛,一滴清泪滑了下来。

楚楚简直是下意识地将手中名为“醉红尘”的迷药抛了出去,看那女子与少年都缓缓昏倒下去,才省起自己的来意。看来,这买卖是做不成了,她竟然将正主儿迷晕了。

但她舍不得走,正在犹豫要不要救醒她,突然啪的一声,从那梁小珑怀中掉出一物,楚楚拣起一看,原来是个荷包,里面放着若干金叶子及几张大额银票,还有一块绣有“珑”的熏香汗巾。

看来并没有认错人。这梁府也果然阔绰,但这梁小珑………………她方待叹息,却心念一转,将那荷包收入怀中,想:看这人也是巧取豪夺之徒,所携定是不义之财,不若取之。将明珠卖给这种人,我还舍不得呢。

突听一个清脆的女声道:“怎么你也懂用毒?”

楚楚心头一跳,抬头一看,只见房中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了个年轻女子。她服饰甚为奇特,上穿青黑色斜襟长衣,下着绉褶花裙,领边、袖口、围腰都以五色丝线镶绣,青黑布缠头,衣上遍施图案,刺绣、挑花、蜡染、编织、镶衬等多种方式并用,做工十分考究,令人眼花缭乱,头上戴着双凤朝阳银角,手上各式银镯丁冬作响。肌肤雪白,一双大眼睛流光溢彩,竟是个难得的美女。

她心里忐忑不安,不知这女子是什么来路。却见她扫过昏迷的两人,道:“妹妹也不喜欢她么?……………我也觉得,这个人是太差了。”

她叹息了一声,突然左手以一招擒拿手击来。楚楚下意识地出招去挡,但她内力全无,早被那女子一把擒住手腕,在她腕上一探,奇怪地抬起头来道:“怎么你竟然施展过金针刺x**?这是本教久已失传之秘术。可惜施用间隔时间太短,后患无穷。”

楚楚暗想:这根本是我从一本残谱中学来,还害得我内力全失。但不知这女子是敌是友,思忖眼下还是不开口合适,只拿一双眼睛来回打量她。

却见那女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道:“看来我们倒是颇有渊源。………………嗯,你偏在此时此地碰到我,足见我们之间很有缘份………………”对她微微一笑,颜如舜华。将手在楚楚腰间一按,一阵风般将她带上了楼顶。

楚楚发现自己竟置身在小楼顶上。暮色降临,由上而下,寻欢阁内红男绿女,拥狎之声隐约可闻。这小楼却独居一角,人迹罕至。那女子见她不住往下打量,笑道:“妹妹你看,红尘间最多痴男旷女。唉,问世间到底情为何物?却又有何人能与你生死相守?”语声中无比寂寥,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夜空中闪闪发亮,却透出重重的哀伤来。

楚楚大为同情,开口道:“以姐姐这样的人才,这种人恐怕早踏破了门槛。”

那女子清脆地笑起来,声如银铃,笑罢道:“妹妹真会哄我开心。可惜情爱这种事往往是:你想要那个人,而那个人却偏偏喜欢的不是你。”

她美丽的脸上落满忧伤,楚楚看得不忍,道:“姐姐这么美,是什么人瞎了眼睛,不识好歹?”

她自嘲地笑道:“我美吗?但是他说,素女曾柔才算得上美女。……………这世间的男人,都只会一山望着那山高,从来不懂一颗心,才最珍贵。太容易得到,便不知道珍惜。”

她突然俯身对楚楚低声道:“但是我得不到,宁可毁了他。他不是骄傲么,我要叫他受尽平生最大的屈辱,偏得不到他想要的人。”言未犹了,疯狂地大笑起来,却有豆大的泪珠,不断从面上滑落下来。

楚楚正待叹息,却听她道:“可是结果,我还是不忍心,回头来看。……………唉,我好想有一颗石头做的心,可以绝情决爱,永远都没有烦恼。”

她还在那里微笑,却有鲜血,不断从嘴角涌出来。楚楚大骇,伸手去探她脉络,竟然生机早绝。她吓得目瞪口呆,那女子却睨着她,笑道:“你莫害怕,他比我心狠呢,早一掌震碎了我的心脉。我是用教中禁术,强提一口真气支撑着罢了。…………说起来,还能碰到妹妹,真是我们的缘分了。”

她突然摘下手上银戒,不由分说,就给楚楚戴在了左手中指上,笑道:“我就将教中姐妹,都托付给妹妹了。………………连他,也一并送给了你。妹妹记住,要解除金针刺x**之患,就必须到璇玑阵中去寻璇玑心法。去吧,好妹妹,姐姐要先行一步了。”突然一掌击在楚楚背上。楚楚只觉被一股劲力托着,穿窗而过,重重落在楼内的地板上。

楚楚只觉每一块骨头都好像不是自己的,手脚并用,爬将起来,突然面前一物重击过来,直扑她面门。她吓了一大跳,连忙退后,只觉面上重重挨了一下,隐隐有点刺痛。那物咚的一声落在地上,原来是根男人的簪子。

多么珍贵的人皮面具,要知道她只带了3付!她心疼得不行,连忙取下来细细检视,竟然已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差点就不能用了。她大怒,扭过头去欲与那人理论,却整个人完全怔在那里,目瞪口呆。

床上半躺一个弱冠少年,其姿容………………美少年楚楚见得多了,但面前人的五官妍美精致,竟比女子还要秀上几分。此刻白皙的面上微微透出潮红,汗珠滚滚而下,反倒更添了几分魅惑。衣衫凌乱,露在外面的肌肤莹白如玉,若非他自有男人的轩昂之气,楚楚差点就要误认为房中是一个活色生香的绝代佳人。

他本来怒气冲冲,及见得她将面具剥下回过头来,咦了一声道:“竟似宝珠破匣出,偏如彩云送月来……………你也需要花钱狎妓?”

楚楚今日受的惊吓够多了,听他言来,奇道:“怎么,你也是此地的倌人?”心想那奇装女子定是死期已至,神志不清。这人既在沧海居的内室,自然就是那梁小珑准备梳拢的新人,果然眉目如画,倒叫她觉得好生可惜。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心想:算了,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扭头便欲夺门而出。

谁知那人手一动,明明他离她还有几尺开外,她却被他用力拖了过去,砰的一声随他落在床上。楚楚大骇,尖叫道:“你干什么?”

除却巫山不是云(一)

只听他在她身畔喘息道:“我就这么入不得你眼么?……………难道我还比不得此间人么?”

楚楚抬头看他,突然闻到一股异样的香味,及见他面上通红,汗流如注,目光迷离,猛然醒悟过来,叫道:“你中了什么c药,这般厉害?要不我给你解解看……………”

那人笑道:“还解什么,你不就是最好的解药?早知如此,我也不用忍得这么痛苦………”再不迟疑,翻身扑到她身上,喘息着向她面上吻过去。

楚楚连连去推他,只觉他的力气大得惊人,见她还要挣扎,便将她的手一把按在身下,低低道:“都来这里了,还害羞什么?……………我中此药已久,是再不能忍了。需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女施主认为如何?”

楚楚只觉一阵凉意,惊觉身上衣裳早被他除落。那人将自己美玉般的身体覆上她,手臂上一点殷红,触目惊心。他密密朝她吻下来,细碎缠绵,把楚楚吓得不轻,只蹦出一句:“你到底是谁?”

他低笑起来,声音极有磁性,如美玉相击,叫她受了蛊惑,迷蒙中听他道:“在这里也问这个?”她方待说话,早被他滚烫的唇印了上来,灵巧的舌头伸入她口中,竟有一种桂花般的香味和淡淡的甘甜,深深地碾转着,叫她意识越来越飘忽,不由自主地抚上他的身体,竟滑腻如脂。她心中感叹这世上居然有这样亦男亦女的尤物,已落入他紧紧的拥抱中,朦胧中觉得那寻欢阁中标志性的粉红屏风突然鲜活起来,而他在她身上种下了绵绵火种,叫她忘却了最后的界限,任由他冲入自己的身体,一会儿如在浪尖,一会儿落在渊底。两人的身体好似天生就是这么契合,一次次演奏亘古而来的舞蹈,将所有的疑惑,都暂时抛在了九霄云外。

头晕,还是晕。

那陌生男子已沉沉睡去,楚楚蹑手蹑脚起来,被那已破窗户的冷风一锤,总算唤回了几许理智。回头看床上,那男子面浮微笑,笑得正甜,她却一个激灵,想:这莫不就是娘娘说过的一夜情?

她发了一阵子呆,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自言自语道:“千万别再惹麻烦了。……………应该没有,他不就是个清倌人么?青楼之中,没听过牵扯不清吧。”

想起夜已深沉,张涵真必定在家中坐卧不宁,更加心乱,忙将自己穿戴好。回头看塌上人,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侧影在灯下秀美如玉,突然心生不忍,想:这样的少年沦落风尘,委实可惜,倒要想个法子救他出来才是。要离开青楼,当然首先要准备够赎身之资。……………不若这点银票?大略总是不够,而且还叫人家怀疑来路。突然想起怀里的明珠,犹豫再三,还是掏出来放在他手里。想想最好还要跟他作个交待,便撕了自己衣角下来,写了两句:赠君明珠,解去风尘。将那题字的布片也一并塞入他手中。走到门口,给那叫金麟的男子服下解药,必能不久醒转,厌恶地看了梁小珑一眼,决定让她自生自灭。将自己草草易容,再回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什么遗漏,走出园门。好在寻欢阁自然是不夜天,人来人往,她顺顺当当混入人群,出得门去,寻到客栈,叫小二交待刘百航有事先走,快马加鞭,连夜赶回靖安里。

…………………………………………

夜风猎猎,打在她的脸上,叫她清醒了不少,渐觉满腹羞惭:枉费自己也算饱读诗书,竟然不懂得礼仪廉耻,与一个完全陌生的男子发生了这种关系,虽然也有多方面的因素,仍叫人好不懊恼。看来果然酒是穿肠毒药,色为刮骨钢刀。但是大错已成,懊悔无用,只能以此为戒,下不为例。那男子的童身虽然为她所取,既已赠以无价宝珠助他脱离风尘,也算功德一件,功过可抵。

眼见来到珍珠泉边,她翻身下马,冲进去将自己浸泡在水中,感觉身心都洗涤一净,才换上女装,循路返回草庐。

远远见草庐沉在一片漆黑里,毫无声息,她放心不少,又觉得怅然若失,悄悄摸回自己的房间,也不开灯,摸黑解去外衣,方要将自己扔到床上去,突然碰到了一个温和的身体!

她差点失声尖叫,突有所悟,取出怀里的明珠一照,只见张涵真伏在她的床榻上,睡得正香,衣上都堆起了重重的褶皱。

她只觉一股暖意微微从心底泛上来,想了想,轻手轻脚铺开被褥,钻了进去,考虑再三,终于下定决心,没有惊动他,缓缓替张涵真宽去外衣,将他慢慢抬到床上,用温暖的被褥,将他一并包裹住,看他睡态可掬,低低一笑,全身放松下来,自己也沉入梦想中去了。

寻欢阁内,笙歌正欢,觥筹交错,夜夜不息。

突然一阵狂风吹送过来,将案上人的衣角都倏地掀起,乐手觉得手中的乐器都无法拿稳,砰然落在地上。歌者曲不能成声,盆碟茶盏,跌碎声响成一片,有几个站在风口处的,仆成一团,有人叫道:“这风好古怪也!”

便见空中突然飞来了几团乌云,转瞬便至,众人还来不及看清楚,但见空中徐徐飘落雪花般的花瓣,四周传来一股奇异的香氛,叫人神志渐渐模糊,一个个前赴后继向地上斜倒下去,有人惊叫:“修罗煞!怎么会有……………”言未犹了,但觉一条人影突然立在面前,定睛一看,竟是个身着白纱的少女,圆圆的苹果脸,也不过十五六岁光景。方照了个面,便闪起一道寒光,那人只觉得就像刮了一阵风,身首便已异地,而双目还圆睁着,仿佛不能相信自己看到的情形。

寻欢阁顷刻之间,已变成一座死城。只见几条白色人影在其中飞掠,从各个方向扫过,似乎在寻找什么人。突听其中那圆脸少女咦了一声,扑向一颗芭蕉树,旋即便拉出一个苗装女子出来,只见她面色铁青,嘴角还挂着几缕血丝,气息全无。那少女探了探她胸前,再翻开她眼皮一看,肯定地道:“春三娘中了主人的修罗掌,几个时辰前就已经死去。”

其余几人也作同样打扮,闻言神色大变,道:“那主人也定是着了她的道,不然千里追影怎会显示主人来到此间………………”满面忧色。

那圆脸少女一手将春三娘甩落出去,恨道:“不若我们通知门下,剿灭五毒教。”语音未落,突听空中响起了一阵清脆的笛声。

几人都是大喜,惊呼:“门主!”飞身扑向角落的园中,但见湖中小楼门扉徐徐打开,一白衣少年倚窗而立,向她们露出一个令人眩目的笑容来。

几人看得头晕目眩,却知道主人最讨厌别人盯看他,敛目垂首施礼,身如r燕,鱼贯飞进小楼中去。

她们正要跪伏下去,只觉一股大力将她们托起,她们都诧异地交换了一个眼色,其中那圆脸少女脾气最是急躁,脱口而出:“主人,你怎么没事?”

其余几人连连向她使眼色,已来不及,眼见冬儿难逃脱一场责罚,都在心里不住打鼓。谁知那少年竟然只是一晒,傲然道:“五毒教那点微末伎俩,能耐我何?”

除却巫山不是云(二)

他面色突然一寒,冰霜密布,把空气仿佛都冻结住了,但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一丝笑意破冰而出,仿佛荡漾开一江春水。几个少女都面面相觑,她们是修罗门中圣女,从千万人中筛选出,自幼跟随楚天行,赐了楚姓,在修罗门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和门主已算最亲近,但何曾见过他有这种神色,都在心里七上八下,突听他道:“春三娘这个贱人,竟敢对我下情蛊,令我一时内力全失。但她中了我的修罗掌,哪里还留得命在?”

少女们花容失色,惊呼:“苗家情蛊?”顾不得门规森严,齐齐向他身上望去。皆因苗家情蛊乃是五毒教秘传,中蛊之人不但内力全失,必须立即与人交h才能解除,且终身只能和此人行周公之礼,否则便会蛊发身亡。想平日里主人何等心高气傲,什么都要最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素女曾柔何等绝色,他也不过觉得还算得美女,寻常之人哪里入得了他的眼?看他武功居然业已恢复,却是叫何人占了便宜去?既然不是春三娘,难道是这青楼里的寻欢客?……………这倒是怎么处理才好?!

心里虽然千回百转,面上当然还是毫无表情,楚春为四圣女之首,出列道:“此地之人皆已中修罗煞,是否要尽除?”心想主人被劫来青楼,是何等奇耻大辱,肯定要血洗此地,一泻胸中怒火。

谁知他笑意不减,挥挥手道:“我今天不想杀人。”叫楚春惊异不已,心想:莫非昨晚真有仙女度鹊桥?

楚冬双眼溜溜向四周一看,瞥得有女人的罗裙在屏风角露出来,心里一动,叫道:“有个女人昏睡在那里,我抓她过来如何?”

便见楚天行玉面一红,道:“休要惊动了她。”转过身去。四人都是七窍玲珑心的人物,心想这莫不就是昨晚的仙女?其中楚冬年纪最小,好奇心最重,仔细

第 14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便见楚天行玉面一红,道:“休要惊动了她。”转过身去。四人都是七窍玲珑心的人物,心想这莫不就是昨晚的仙女?其中楚冬年纪最小,好奇心最重,仔细打量,越看越奇怪,突将衣袖贯如长虹飞伸过去,其余几人待要阻拦,哪里还来得及,正要出手拦下,及见云袖所卷之人,都不由自主啊了一声,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来,任由楚冬将那人重重甩落地板上。

但见那人怎一个魁梧了得?膀阔腰圆,两条腿又粗又短,露出的手臂上还蓄有浓浓的汗毛,一张脸如果可以缩小几倍,倒也勉强可以过得去。几人都不由自主以手掩嘴,唯恐差点笑出声来。

楚天行兀自沉浸在遐想里,突听有人落地之声,心中大怒旋过身来,正要出手,差点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再顾不得仪态,仔细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面色旋即布满铁青之色,如玉的手伸将出来,成名天下的修罗掌就待一掌击下。

他这身形一动,怀中一物骨碌碌滚将下来,却是颗鸽蛋大小的明珠,幽幽吐华。楚天行又看了一眼,突然清醒过来,心想:决不是她。如此至宝,只可能出自官宦之家,难道是皇室中人?

他俯身拾起,闻得珠上传来萦绕昨晚的甜香,更加确定昨晚肯定另有其人,想起她给自己的留字,大约把自己当成了此地的倌人。再不迟疑,低声吩咐道:“给我彻查昨晚在此地出入之人,但万不能泄漏了风声。”心想:到底这不是件光彩的事,还是少为人知的好。将明珠紧紧攥在手心里,满心甜蜜,道:“我们走罢!”

…………………………………………

楚楚在睡梦中,觉得身边极其温暖,不由得渐渐靠过去。隐约感觉一只温暖的手缓缓从她面上抚过,来到她的鼻尖,玩笑般轻揉。她似醒非醒,低低唔了一声,用鼻子去来回顶开他,那手便顿了一下,接着一个轻飘飘的吻印下来,非常轻,非常柔,叫人只觉得一阵阵暖意,有人在叹息:“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怎么好像是那酸才的声音?…………楚楚迷迷糊糊地想,却贪恋那温度,更紧地偎依过去,犹嫌不够,索性像八爪鱼般攀爬在其上。那身体渐渐动起来,将她搂入怀中。那宽厚的包容,触手可及,又令她更加安心地依靠过去。好像有人低声问:“我是谁?”

纵然在迷蒙中,也知自己已回到草庐,还能是谁呢?楚楚半梦半醒,呢喃了一句:“涵真,别闹了,我好困。”将头沉沉压在他手臂上,便觉身下剧烈一颤,一双手臂紧紧环紧她,又慢慢放开。飘忽的吻落在她额头、睫毛、嘴唇上,渐行渐远,好像是一曲若有若无的骊歌缓缓弹奏到终点,终于融入浓浓的夜色中。

枝头的小鸟清脆的鸣声将楚楚唤醒。她睁开眼睛,发觉自己居然整个人窝在张涵真怀里。但是她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舒展了一下自己的四肢,便去拧他的耳朵,叫道:“酸才!起床了!”声音普落,突听门外传来儿童们清脆的嬉笑声。

楚楚发觉自己的脸皮已被锻炼厚了,翻手将被子尽裹在张涵真身上,若无其事地将自己穿戴起来,隔着门叫道:“皮猴子,还不快去做饭,尽窝在这里干什么?”

楚楚发现自己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够把烦恼的事情统统抛在脑后。面具既已受损,她就在其上盖了块白布,倒将半边脸都挡得严严实实。她将梁小珑的银票和金叶子都换成了药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心在小药馆里捣拾她的解毒丹。这又何尝是件容易的事,她将自己几乎是锁在房中,夜以继日,总算捣鼓出了第一批作品。瞅着这几粒黑色的丹药,她长舒了一口气,想欢呼出来,却发现嗓子都哑得不能成声,直起身来,觉得全身都腰酸背痛。她勉强挨到桌边,倒了杯冷茶,一口气灌下去,才能发出点暗哑的声音。但闻着刚炼成的丹药发出的清香,她又觉得很值,欣慰地笑起来。

就是不知道疗效如何?其实还可以再改进那么一点点,要是有千年雪莲和血参就好了,可惜………………她其实早看了多遍,还是不死心地将那荷包在桌上再翻了个个儿,只掉出那块汗巾,早已经空空如也。

所以说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她正在那里哀叹,突听门外小童的声音道:“方先生,湘姑娘说你不能够进去的。”

便听张涵真焦灼的声音道:“都七天七夜了,她还不出来………………不行,万一发生了什么事呢?”

那门砰的一声,立为撞开。

来了也好。她暗想,果见张涵真一头是汗,直冲进来,两人方照了一个面,他惊叫道:“湘儿,你怎么了?脸上黑乎乎的是什么?”一把将她扯到凳上,举起袖口,仔细给她擦拭,口中心疼地道:“你到底在干什么?我代你来做好不好?”

她明知道自己此刻必定蓬头垢面,但看他脉脉的眼神,觉得心情大好,甚为值得,歪着头对他甜甜一笑。

张涵真的两只袖口都已变成乌黑,见她脸上还是一块红一块黑,觑得桌上有条干净的汗巾,一把抓过来就要擦下去。突觉那汗巾中传来一股异样刺鼻的香气,叫他眉头皱了一皱,下意识地展开一看,但见竟是一块上好的素绫方巾,其上端端正正,绣了一个 “珑”字。

除却巫山不是云(三)

楚楚心里一跳,下意识地蹿过去一把夺回。到底是不大干亏心事,面上早就一红,见他询问的目光投过来,清澈得能仿佛能照到人的心底,突然觉得不敢与他对视,第一个反应就是别过头去,心里不迭懊悔没有早将它烧掉。

张涵真见她目光游离,疑惑更深,怀视四周,不知何时杂七杂八地堆满了各种药材,其中居然还有拇指粗的红参,根须具全。

这恐怕没有几百两银子是买不回来的…………………见她低头死死盯着脚尖,他突然想到一事,顿觉耳边轰鸣了一下,声音也转为严厉,凛声道:“这个不像是你的东西。……………湘儿,你跟我说实话,前些日子你还说钱没有了,要节省一点,怎么居然有钱买这么昂贵的药材?”

楚楚觉得眼前人突然叫她觉得有无限压力,若是平时,定然c科打诨搪塞过去,但看着他清泉般的目光,竟觉得欺骗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张口了几次,还是没有吐出声来。

但看今日的情形,再按这呆子的脾气……………楚楚心里叹了一口气,情知今日决无可能过关,闭上眼睛,低声道:“这钱是我偷来的。”

半晌没有反应。她忐忑不安地偷偷睁开眼睛,却发觉一根颤抖的手指死死指着他,张涵真面如死灰,许久不能发声,好久才蹦出一句:“你说什么?”那从来温柔如水的目光,突然间已然冷透,死死的盯着他。

不至于反应这么激烈吧。楚楚心想:不过是几千两银子,算得了什么?索性提高了声线,硬邦邦地道:“不错,这个就是我偷来的荷包。这条汗巾也是这个人的。”

一片死寂。……………楚楚抬眼一看,见张涵真浑身都颤抖起来,失声道:“你说什么?”

他的目光竟变成一片死灰,冷冷地看着她,仿佛她是十恶不赦之人,楚楚本来就体力严重透支,坐得腰酸不已,在凳上方挪动了一下,却被他一把提起来。他直视着她,一字一顿道:“侠不以武犯禁,儒不以文乱法。你何时如此有出息,竟开始学那j鸣狗盗之徒?”

楚楚觉得满腹酸楚,忍耐不住,一把甩开他的手,道:“不义之财,取又何妨?”

他痛心地看着她,声音拔高了几度,听起来极为尖利,道:“统统都是借口!贪欲不止,万恶即生。武当上的不义之财,要多少有多少,为何我宁愿在这里过偶然要上街乞讨之日,也不愿回那里享受不该有的荣华富贵。难道你就受不了没钱的日子么?莫非我竟然错看了你?”

他环视四周,那新置的桌椅、屋舍,突然都变得那么刺眼,厉声喝道:“到底这些是不是都是用你偷来的钱买的?太肮脏了,你给我统统扔掉!”

不知道是人累,还是心累,楚楚踉跄走了一步,觉得眼前一黑。她连忙伸出手,够到了一根木柱,才总算没有摔倒下去。

若是平时,早就轻呵密护,无微不至……………可如今,他目光冷如玄冰,袖手远远站在那里,好像唯恐她玷污了他。

心就在此刻凉透。惊觉连日来的暖意和感动,原来不过是一场错觉。这温暖,人家可以给,自然也可以收。

好,就当做了场梦。

楚楚振作起来,也不去看他的脸色,垂下脸来,低声道:“你出去。我累了。”

她语声沙哑,叫张涵真从盛怒里醒得一醒,见她果然容色憔悴,想起她平日里c劳家事,照料三餐,不辞辛苦,叫他心里柔了下来。但思及她少不更事,竟做出这种事来,如果不能从一开始就掐断这个苗头,以她的任性脾气,恐怕将沦落邪道,难以自拔。

他硬起心肠,控制住自己就要伸过去扶她的手,冷冷地嗯了一声,扭头就走。

…………………………………………

有句话说得很好:道不同,不相为谋,亦各从其志也。

或者是: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楚楚三下两下,将自己的衣物收拾好,打了个简单的包袱,正要推开门,却在门缝里看到与她朝夕相处的十几个童子,排成两排坐在台阶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门。

她连忙把门轻轻掩上,心里恨道:酸秀才,竟敢跟我来这招?

只听得门外,一个稚嫩的女声问道:“石头哥哥,湘姐姐为什么要把自己关在房里?”听这声音,就知道是那个最小的女孩子,大家都叫她小豆子。

那石头是此地年纪最大的男孩,老成持重,在这群孩子里俨然是首领。只听他道:“方先生说湘姐姐犯了错,正躲在房间里反省自己。我们要在这里看护她,免得她生气了不吃饭。”

什么?…………简直就是软禁!楚楚气得要推门出去,只听那小豆子又问道:“那湘姐姐到底犯了什么错呢?”

石头道:“方先生没有说。”

突然有个声音c进去道:“我知道的。他们吵架的时候,我就在边上。好像是湘姐姐说她偷了东西。”

众小儿都吃惊地呼了一声,楚楚只觉面红耳赤,恨不能夺门而逃,在心里将张涵真骂了千遍万遍。

小豆子道:“湘姐姐那么好,她来了以后,我们有了大房子住,有了新书读。再不用吹冷风,再不用接雨水,吃得好,穿得暖,她偷东西一定是为了我们,而且她肯定偷的是坏人的东西。”只听几个童声,都在那里齐声附和。

到底是我带了这么多天的孩子……………楚楚只觉甜到心底,突听那个石头认真地道:“话不是这么说的。如果缺钱就可以偷东西,饿了就可以去打劫,就跟盗贼没什么区别,世上的法制也就乱了。”

他倒将他们教得很好!楚楚听得外面顿时一片寂静,众皆缄默,只有那小豆子怯怯地道:“但是湘姐姐怎么可能是坏人呢?”好几个声音立即连声附和她。

只听那石头道:“湘姐姐当然不是坏人,还是大大的好人。方先生说,人无完人,每个人都难免会犯错,但最关键的是要知错能改,不能有污于自己的品行,这么做,才能任何时候都心胸坦荡,无愧于天地。”

哼,竟然将自己当成了三岁儿童。…………………我才不羞愧!……………大不了,将剩下的明珠卖了,把钱还给梁府就是。可恨我初次出手,不够老成,要是早将那荷包和汗巾烧掉就好了。楚楚正在那里怨恨,突听一个声音道:“奇怪呀,怎么这么久都没看到方先生?”

不在了才好!楚楚正寻思脱身之计,只听石头答道:“他到城里的当铺去了。”

当铺?楚楚登时将耳朵竖了起来,只听几个童声都纷纷问道:“方先生到当铺里干什么去了?”

石头答道:“他说要去把他的玉佩先当掉,好换了钱还给人家。”

儿童们都倒吸了一口气,那小豆子急急道:“就是那块他从小带着的么?他不是连摸都不让我们摸,说不能碰坏,将来还要凭它去找他爹娘呢,怎么现在……………………”

众儿童只见房门一动,湘姐姐沉着脸走出来,一把抓过石头,问道:“那当铺在哪个位置?”

除却巫山不是云(四)

楚楚躲在树后,看张涵真将一块蝙蝠形青白玉佩递上柜台。她本待抢步上前,又恨他冷语相对,心想:我偏不现在出来,让你心疼一阵子才好。

那伙计仔细将玉佩对光看了许久,咦了一声,对后面唤道:“这竟像是官家之物………掌柜的,您出来帮帮眼。”

便听得后堂答应一声,旋即便走出一个鬓发皆白的老先生来。他仔细将玉佩拿在手中来回打量,道:“此玉应是组佩中的上珩,你看它有4个孔,是用来穿丝线的。此玉玉质上乘,倒是价值千金,但只有朝官才有此佩,且观其纹路,官职尚且不低………………方先生你在此授书多日,怎么会有这等玉佩?它从何而来?”

楚楚只见张涵真听得一片茫然,目瞪口呆地望着它,竟忘了答话。

那老者见他神情异样,越发觉得可疑,向左右使了一个眼色。张涵真呆呆立在那里,突觉刀光一闪,两条大汉举刀而至,竟是要将他擒下。他尤在震惊中,身上的内力自然发动,将两人扑通一声就摔出了门帘外。

众皆大惊。大家都认得这是此地有名的儒生方大可,想不到竟有这等身手。张涵真见两人啊唷之声从门外传来,大为歉疚,正待出门搀扶,突听门外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好俊的武当逍遥手。……………我寻访武当门人久矣,可惜武当山人去山空,想不到此地竟有武当高手,马超,你与我去看看。”

张涵真心里暗悔,伸手将那玉佩夺回手中,低声对那老者道:“这是有人放在我的襁褓中的…………”只觉门帘一动,二个幞头袍衫的男子走了进来,当前人服饰华贵,长须飘垂,年过中旬,后面亦步亦趋跟着个年轻人。

老者怒道:“寻常人家哪里会有这个,根本是非抢即盗,休得欺瞒老夫。伙计们把他给我抓起来,交付县衙!”左右答应一声,摩拳擦掌,就欲上前。

楚楚在树后暗暗好笑,正打算将醉红尘抛去,突听那年轻人铿锵一声钢刀出鞘,厉声喝道:“李巡察使到此,何人胆敢喧哗?”

众人面面相觑,只见那中年人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印玺来,老者眼尖,认了个仔细,连忙招呼众人道:“还不跪拜官爷!”指着张涵真道:“这个小贼偷了官家之物,小民正要将他押送见官去呢。”

张涵真兀自呆呆捧着玉佩出神,突听那中年人失声道:“这玉佩竟像是丘晓兄之物……………马超,你快取来给我一观。”

那青年答应一声,手快如闪电来夺,但张涵真何等身手,轻轻一个旋身闪了开去。那年轻人见这身法,吃惊道:“莫非是太乙缥缈步………………不得了,这少年定是张真人入室弟子。”

那中年人猛然抬头,问道:“年轻人,你是不是姓张,名涵真?”

众皆纷纷道:“官爷你认错人了,这个人在这里好几年了,姓方,叫方大可,倒是这一带有名的绶书先生。”

那中年人走上前去,仔细凝视张涵真的面庞及他手中玉佩,道:“这分明就是丘晓兄的朝玉。年轻人,你左脚下有颗红痣,在十七年前被人放在武当山前,只在你襁褓中留了这块玉佩和一张写有名字的布条,是也不是?”

张涵真如中雷击,失声道:“你怎么知道?”

那中年人笑道:“你的容颜,根本就与你父亲是从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我如何能不识?涵真,你父姓张,字丘晓,乃是当朝赫赫有名的御史大夫,人称铁面御史。可怜你父亲为官清正,却遭人诬陷下狱,一家人只有你尚在人间。如今总算沉冤已雪,元凶伏法。陛下下旨命我寻访于你,允你子承父爵,你家之物也悉数归还。长安城中的府邸,我一直命人打扫。……………我姓李,子子复,与你父相交多年,你应该叫我一声伯父。当年我亦被解职,复出后一直没有停止过找你,总算打听到你被人救往武当,上山几次,均不见人踪。我一直相信你仍在人间,总算苍天有眼……………………”摸上他的头,痛哭失声。

张涵真觉得一片茫然。他多年来无时无刻,不以寻访父母为念,想不到身世一朝揭晓,却已是家破人亡。面前人竟是他那从未谋面的父亲世交,如今也只有他,才算得是他的亲人。他看着这张陌生的却热切凝视他的面庞,开口唤声:“伯父………”觉得悲从中来,不可遏止,一任清泪汩汩而下,不能成声。

那被唤为马超的年轻人道:“老爷,张公子,如今既然见着了,总算是件喜事,不要太伤心了。夫人和小姐还在驿馆,知道张公子寻到,必然开怀。我们还是快通告她们一声。”

李子复擦着眼睛笑道:“倒是我糊涂了。……………天可怜见,你伯母没有一天不念叨你。就是你那丹阳妹子,也无时无刻不对你牵肠挂肚……………………”

喜不自胜地摸了摸张涵真的头,含笑道:“其实你应该称呼我为岳丈才是。我与丘晓兄当年曾有约定,诞下子嗣,若同为男子,便是兄弟,若都为女儿,便是姐妹,若正好是一男一女,便结为夫妻………………涵真,如今总算把你找回来了,丹阳终生有托,是大喜之事啊,快随我去见你的伯母吧。”

张涵真大惊失色,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早被那李子复一把拉过,喜滋滋地领头向门外走去,笑道:“马超,今日夫人一定笑歪了嘴。”

…………………………………………

今生今世,慕容楚楚还没有沦落到要和女人抢男人的地步。

楚楚悻悻然看着三人走远,听那当铺内还不断有惊叹声传来,依稀几句刮过耳边,似乎是什么有眼不识泰山之类,还有人感叹他终于不用再过贫寒清苦的生活了。

确实对他来说,是已经否极泰来了。且不说张府内的家产定够他与孩子们好好生活,加上他这有权有势的泰山丈人,重建武当山都不成问题。

这下好了,张涵真什么都已经有了:爵位、财产、贤妻………………

她慕容楚楚算什么?无非借了父母之荫,而且难道还指望人家跟你回去做小?况且杜长卿这关,比铜墙铁壁还难过呢。

罢罢罢,他和孩子们既然已经不需要她了,她也可以放心上路了。

只是既然是自己闯下的祸,倒也不需要人家替她担承,再上颖州一趟便了。楚楚边走边想,不知不觉,已来到草庐前,孩子们都热切地围拢上来,七嘴八舌地问道:“湘姐姐找到方先生没有?玉佩真当掉了?”

楚楚现出一个完美的笑容来,道:“方先生不姓方,姓张,是高官之后呢。他没有当掉玉佩,却找到了他的家人了,很快就来带你们去过好日子了。”

孩子们都欢呼起来。唯有石头轻轻说:“我倒觉得这里的日子也不错。”

我也觉得,但是好日子总是太短。……………楚楚伸出手去,摸摸男孩的头,不再多想,快步入内,将要做的事一一就绪。

首先将那柜子里的青花药瓶取出来,把红色药丸统统倒入水里,换上自己制出的解毒丸。就算不能根除,在发作的时候服用,也能够撑过很长一段时间。至少可以等到那萧宁远取出灵犀针。

本来已经可以走了,看窗外嬉闹的孩子们,她竟觉得依依之感,难以去除,唉,明日客程又几许?

此念一出,不觉大惊:莫非自己,已不知不觉将这里当成了家?

楚楚啊楚楚,该醒醒了。不过是陌路相逢,莫再留连。

好歹给孩子们留点纪念吧。………………自己身无长物。手在怀里摸索,探到了一物,取出来一看,是那个装夜明珠的荷包。

她本来只取了3颗,一颗送给了青楼中那陌生男子,另一颗就准备卖了还钱,正好还剩一颗可以留给孩子们做个纪念。

她将明珠放下,本来应该这样就走了,但觉得有语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寻得笔墨纸砚,挥笔而就:

“涵真兄明鉴:

见字之时,小妹已然归去。所取梁府之银,小妹自当悉数归还,不劳兄台费心了。

小妹已制得解毒丸,虽迫于原料所限,不能尽除极乐丸之毒性,但亦可为张兄支撑一段时日,但等萧宁远于璇玑阵中取得灵犀针,必能尽解此毒,从此无忧。

小妹愚钝,本无计可赠君子,但自思武林大患未除,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武当为武林泰首,众望所归,若惧天绝门之威,只隐于山野,岂不让正道之士寒心,而武当百年基业,亦将毁于一旦。

张兄既要返回故里,宜另选有才之士接替掌门之位,重振武当,共襄大业,救武林于水火之中,才是无量功德,万民之福。

天下事虽有理可循,但万法亦有变通之道。武当山上不义之财,能用之于民,功过亦可相抵,远胜于弃置,兄以为然否?

叨扰多日,张兄盛情,铭刻五内。就此拜别,应无见日。”

本待就走,突想起这人顶认真,若将明珠也当成了赃物,却是又要掀起一场风波,便在其下加了句:“此珠乃家传之物,给孩子们做个纪念。”

提笔写完“湘柯敬上”,心想:再无牵挂。

挪尽梅花无好意(一)

楚楚信步走在往颖州的小路上,江南春早,草长莺飞,风光自与长安不同,叫她看得欢喜。她拣了最近的山路,估摸着应能在天黑前赶到颖州,放开了步伐,向前走去。

突然树梢上有点突兀的颜色闯入了她的眼际。她仔细一看,竟是只绣了精美刺绣的花鞋挂在那里。鞋面上呈蓝靛色,上面绣着花鸟,这种底色和绣法,看起来竟有点眼熟。她仔细一想…………………对了,分明有点酷似那寻欢阁中所遇奇装女子衣上的花纹。

她将那鞋挑落下来提在手中,猛听得不远处有男子肆无忌惮的笑声出来,还夹杂着女子的呼救声,只短促地响了一声,便唔的一声低了下去,竟像是被人捂住了嘴。嗤嗤的衣服撕裂之声清晰地被山风传送过来,听得她怒火中烧,但听得分明有好几个男声在那里发出y秽的大笑,倒叫她提高了警惕,蹑手蹑脚,向发出声音的草丛边摸去。

一路只闻得一股刺鼻的腥味,那情景叫她立即别过头去。路上竟然散落着无数蛇的尸骸,这些蛇都花纹斑斓,分明都有剧毒,却好像被人用极快的刀法劈成几段。随着她的脚步,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分明是男子粗重的喘息声,旁边还有人道:“快点,该我了!”

莫非她竟来得迟了?楚楚连忙轻轻扒开草丛,只见几个劲装男子,压着一个身着蓝靛色短上衣的女子,她的百褶裙已被撕开,露出尚未发育成熟的两条瘦巴巴的双腿,被野蛮地扳成钝角,一个男子正在其上,一把揪住她的头发,狠命地抽送着,喘息道:“他乃乃的,这五毒教妖女的滋味还真不错。”

从楚楚的角度望过去,只见那女子一张小小的瓜子脸明显被掌掴得变了形,红肿起老高,嘴上被塞了一团破布,下身的草丛里都是血丝,那双眼睛眼泪已经流干,空d地望着天空,那绝望的眼神,让她再也不忍看下去。

手中醉红尘扬手欲去,突想:慢来,这未免太便宜了他们。

几个男子正在那里忙乎,突听一声女子凄厉的呼声:“妹妹,你们放过我妹妹!”

几个男子心中一紧,手快的已按上腰刀,却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跌跌撞撞走了过来,根本不像是有武功的样子,扑到那女子身上,号啕大哭。

其上那男子大觉扫兴,一把将她拍开,骂道:“哪里来的疯女人,竟敢扫你小爷的兴致,莫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复将她上下打量,对同伴笑道:“这个模样虽然差点,看那身段倒挺不错,皮肤也挺白的。………………既然是送来门来的,千万不要放过。反正都是五毒教的妖女,死几个也没人管。”

其余人都哈哈大笑,松了按住女孩的手,就欲起身来抓那女子,突觉浑身绵软无力,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惊叫:“有古怪!”

其上那男子大骇,欲从少女身上跳下来,但觉连挪动一下都困难,眼睁睁地看着那被他拍倒在地上的女子悠悠站起来,随手取过一把他们的腰刀,轻轻拔出,缓缓走到他面前,对他笑了笑,说不出的古怪,笑容未落,突然举刀,极利落地将他的孽根,一把削落!

他痛呼一声,当即晕了过去。其余几人面色煞白,见那女子若无其事将他踢到一边,将那段东西抛向天空,道:“喂狗倒是不错的。”突然面色一冷,厉声喝道:“你们都是什么人?要往哪里去?说得清楚明白,就饶了你们的狗命。”

几个男子领教了她的手段,见她目光冷冷扫过来,急急道:“我们都是崆峒派的,那个是我们的大师兄。因得了英雄帖,特来参加武林大会。”

只听那女子啐道:“凭你们也配得英雄帖?可怜崆峒派也算得名门正派,却尽出你们这些败类!”

她将那少女扶起来,取出她口中破布,柔声对她道:“小妹妹,别怕,都过去了。”那少女愣愣看她将一套衣服裹在自己身上,半晌,捂着脸坐下来,痛哭失声,断断续续道:“我好脏,好脏啊,我再也干净不了了。”

只觉一双莹白的手极有力地扳开她捂脸的手,那女子在她耳边道:“妹妹别怕,无非是被疯狗咬了一口,忘了就好了。一个人,干净只在于其心。”

少女使劲地摇着头,道:“我怎么忘得掉,这以后就会永远成为我的噩梦阿。”

只听那女子说:“面对噩梦,最好的方法,就是亲手结束它。”已是一把将她提了起来,将一柄钢刀递到了她手中。

那女子微笑地点着那几个不能动弹的男子,道:“所以我没有杀他们,让你自己来动手。他们中了我的软筋散,随你怎么处置。叫我看,也不能就这么一刀下去,总要多砍几刀,叫他们知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他们一死,我们永不再提这件事,你就会慢慢淡忘了。”

几个男子都失声高呼:“女侠饶命!你不是说饶过我们的么?”

楚楚笑道:“你们刚才不是说我是妖女么?哪个妖女说话还算数的?”

楚楚只觉那少女眼神颤栗,向那几个男子扫了半晌,又犹疑地看向她。她心里想:毕竟是小女孩,胆子还小,待我来结果了他们。幸好酸才不在,要不肯定会阻止我。…………我却怎么又想他了?她在那里出神,突觉那少女目光凝在她手上,她大觉奇怪,低头去看,却是那只被强戴在她手上的戒指,在夕阳下闪闪发光。只听那女子朗声道:“小离谨遵教主之令!”一把将钢刀抄在手里,干干脆脆,将几人劈成了几大块。

楚楚失声道:“你说什么?”

却见那少女向她跪伏在地,道:“小离多谢教主救命之恩。”抬起手指,散出一缕黑烟,发出一股刺鼻的香气,袅袅而散。楚楚目瞪口呆,听得不远处有鸟鸣声遥相呼应,未几,几个服饰相似的少女,从树林中穿梭而至。当前一人面色黛黑,下巴尖尖,远远地便呼道:“小离,我们分头去找三娘,遍寻你不着,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那少女哽咽道:“阿蛮姐………………”但随即擦去了眼泪,向那人道:“新教主就在这里,大家快过来见礼。”

楚楚只觉好几双眼睛凝视在她的左手中指上,那叫阿蛮的女子道:“果然是三娘的戒指。五毒教后继有人了。”话未说完,珠泪滚滚而下,语不能成声,率先抢步过来跪倒在地,脆声道:“五毒教右护法莫阿蛮,参见教主!”

楚楚只见这几个女子都纷纷向她跪伏下去,怔怔看着手中的戒指,自语道:“她居然没有骗我……………”突有所悟,问道:“你们说的三娘,莫非就是五毒娘子春三娘?”

几人朗声道:“正是前任春教主。”

楚楚笑道:“我居然白拣了个教主当当……………”突然想到一事,抬起头来道:“先说清楚,我可没钱,养不了你们这么多人,我看还是换别人当算了。”

几个女子面面相觑,齐声道:“胭脂戒一旦择主,终生不能取下,除非教主仙逝,向后传承。”那叫小离的少女低声在她耳边道:“我教垄断苗疆玉石生意,富甲一方,教主根本无须为银钱担忧。但教主再不就任,五毒教群龙无首,这肥水就要被别人夺去了。”

就数这句最让楚楚怦然心动,立时慷慨道:“那我就不推辞了。诸位姐妹跟着我,吃香喝辣,有我的,就短不了你们的。”心想:这下捡到宝了,再也不用售卖宝珠。觉得还不放心,道:“你们先取一万两银票给我。”

就见莫阿蛮当即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端端正正递上。楚楚打开一看,一叠整整齐齐的银票存放在内,都有千两之巨,她心花怒放,连忙揣入怀里,口中道:“如此我就是五毒教的教主了,你们叫我楚教主即可。三娘可曾找到?”

几个女子闻言,都举袖试泪,莫小蛮悲声道:“已然寻得三娘尸骸,我们刚将她的遗体送回苗疆。三娘为修罗门主楚天行所害,还请楚教主替她报仇雪恨!”

楚楚见这几个女子都眼眶通红,垂下泪来,联想起春三娘生前风采,大起惺惺之意,慨然道:“这是自然,但却去哪里找他?”

莫小蛮道:“我闻得武林大会将在扬州召开,由珍珑阁主萧宁远主持。楚天行是他好友,必定前来助威。我们只要前去,定能遇到他。”

楚楚喜道:“这倒是个妙计。”心想莫非那也是真的,璇玑阵中有璇玑心法能恢复我的内力?若是如此,倒非去不可了,还能一举两得。却见小离俯身从地上人身上摸索,不一会儿便摸出了张帖子,对她道:“教主,有了这英雄帖,我们可大大方方地走进去了。”

挪尽梅花无好意(二)

在楚楚看来,五毒教非但是百废待兴,迄今还没有被灭掉,还真是天大的幸运了。大概是因为老本营在滇池这等蛮夷之地,疠瘴出没,人迹罕至的缘故。

那小离自不必说了,只懂得驱策一点毒物,还天真到一听名门正派就相信得不得了,崆峒派骗她说知道春三娘的下落,立马就跟去了,结果受了这么大的侮辱。至于那种弹手指召唤同伴的方法,在楚楚看来也老背得不得了,因为那还要用力揿破嵌在指甲中的暗囊。万一双手被制住,根本连发的机会都没有。

但据说她年纪虽小,却是教中最识字断文的,玉石生意一直由她打理,所以地位还挺尊崇,在教内担任了左护法之职,恐怕也是武林门派中最不济事的左护法了。

好吧,至少这个还算有点其他的本事。其余几个苗女,武功稀松平常,用毒也都是最简单的几种,总算那个莫阿蛮还算有两下子,两把弯刀还能闯闯江湖。她们还要骄傲地告诉她在苗疆有数千教众,都能文能武,但既然这几个女子居然也算是教中了不起的人物,其他人就可想而知了。

楚楚简直要无语望天,不由得脱口道:“三娘平常都是怎么教你们的?”

不提起来还好,一提起这个,几个女子都群情激愤,七嘴八舌地告诉她,春三娘本是五毒教不可多得的人才,仗着一本五毒奇经,在江湖中也闯出了不小的名声。但自从春三娘见了修罗门主楚天行的真面目后,茶饭不思,痴痴呆呆,什么事情都懒得理,一心巴结名门正派,幻想着终有一日能被中原武林接纳,可以如愿以偿与心上人共接连理。可惜楚天行只喜欢最出色的美人,眼睛里只看得见素女曾柔,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所以女人,千万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且慢,那个五毒奇经,又是什么东西?

楚楚连忙问道:“那五毒奇经却在哪里?你们练了没有?”

谁知她们更加诧异地道:“这是教中至宝,只有教主才可以练的。…………………三娘没有传给你吗?”

看看!她原来根本就是接了个烂摊子。若不是赶鸭子上架,还有那诱人的玉石生意,她肯定要好好考虑考虑值不值得。

可就算当一个这么破落的小教教主,繁文缛节也照样少不了。歃血为盟倒还罢了,还要被一个满脸皱纹、白发苍苍,脸上还刺了奇怪花纹的老苗女从头到脚摸一遍。她一看那老人,双眼已瞎,目光呆滞,吓得连连往后退。众人却蜂拥而上,一把将她推过去,说这是教中的巫女,能目通三界,知晓前生后世。每届教主就任,都要由她祈福。

………………………好吧,反正她又看不见。楚楚闭上眼睛,任那双j爪般枯瘦的手往她脸上摸去。突觉那女人摸了几下便缩回去,从嘴里吐出几个奇怪的发音来,大略是苗语。莫阿蛮凝神听了半晌,奇怪地看着她,道:“虔婆说,这不是你的脸。”

她不是瞎了么?怎么比明眼人还明白?

楚楚总算想起还顶了张皮,连忙把那张人皮面具取下来。只听几个女子都长长出了一口气,莫阿蛮定定地看着她,叹息道:“三娘若是长成楚教主这副模样,说不定早就如愿以偿了。”

那小离跟在后面骂道:“所以世间男子皆是浅薄之辈,楚天行首先就不是个好东西。三娘死得一点都不值得!”

突然目露忧色,对楚楚道:“但教主生得这般美貌,万一那楚天行见色起意,前来纠缠不休,却又如何是好?”

楚楚正被那虔婆摸得不耐,闻言道:“这有什么难的,我包里还有个顶丑的面具,戴上不就没事了。……………反正这些名门正派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还不愿意给他们看这张脸呢!”心想,我也正想换个面具,这个戴太久,又破了。既然美女会招惹是非,丑女总没人来搭讪了吧?

几个女子齐声道:“教主说得正是。”

虔婆将楚楚上上下下摸了一遍,面露喜色,叽叽呱呱对莫阿蛮说了几句。楚楚正在那里等莫阿蛮讲解,突见她不能置信般,又惊又喜地将她上下打量,其余几人都是差不多的神色,眼睛里都露出狂热的光来。

楚楚被她们看得发怵,只听得扑通几声,她们竟然向她跪拜下来,三拜九叩,她大惊失色,叫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莫阿蛮双掌合十,虔诚地道:“虔婆已看出楚教主乃天上星宿下凡,贵不可言。我教得姑娘出继大统,必能兴旺发达,一统江湖。”几个女子闻言,都高声呼道:“五毒神教,一统江湖!”语调都甚是熟捻,可见平日里是喊惯了的。

这么衰败的五毒教,居然也有统领江湖的野心,楚楚差点喷笑出来。这虔婆的眼光也真是独到,居然没看出她是妖怪,还说什么她是天上星宿下凡,倒害她白忐忑了一阵,岂不令人笑掉大牙。可见什么目通三界,知晓前生后世,统统都是愚昧。

不过,要在最快的时间内服众,没有点个人崇拜还真是不行呢,大概这虔婆就是起这个作用的。楚楚决定不去戳穿她,笑道:“那还等什么?我们这就往扬州去扬名立万。”心想:乘她们斗志昂扬,倒要好好去挫挫名门正派的威风。我就不信到时不能见机行事,人多总比冷冷清清一个人好,再说反正有的是钱。梁府总是要去的,倒不急在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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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楚楚一行,招摇过市,雄赳赳气

第 15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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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楚楚一行,招摇过市,雄赳赳气昂昂开到杨州。说起来这萧宁远倒实在是个人才,将武林大会的地址,就放在瘦西湖边。所谓“两堤花柳全依水,一路楼台直到山”,其名园胜迹,散布在窈窕曲折的一湖碧水两岸,俨然一幅次第展开的国画长卷。此际琼花盛开,但见大如玉盘的花朵上,八朵玉瓣小花簇拥着花x,微风吹过,散发出丝丝清香。如此景色,观者欲醉。

武林大会正址就设在凫庄内,门口自有人在那里收帖盘查 。楚楚抬头一看,但见那几人皆着百衲衣,头发散乱,手持木g,年纪虽轻,目光都炯炯有神,背上皆负了几个布袋,连忙问一旁的莫阿蛮:“这莫非就是丐帮弟子?”果见莫阿蛮连连点头。

楚楚暗想:这珍珑阁主真是个聪明人,叫丐帮负责发送盘查帖子,真是再妥帖也没有。因丐帮为江湖第一帮派,弟子众多,耳目遍布天下,决不会遗漏一份,对来者也比较认识。能让天下第一帮替他奔忙,这武林大会已经成功了一半。

她初出茅庐,可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立马对众人道:“我们还不过去?”大摇大摆,率先往门口走去。

几个丐帮弟子正在那里忙碌,猛然闻得一股刺鼻的香味迎面而来,正在那里疑惑,抬起头来,更加吓了一跳。只见几个服饰甚为怪异的女子,已然走到面前。她们都上着右开襟布扣的蓝靛色上衣,下是百褶花裙,腰束绣带,小腿缠绣花护腿,头戴银冠,叮叮珰珰地走过来,引得路人侧目。当前那人顶了个牛状银角,浑身上下挂满了银花草、银风雀、银葵、银蝶、银响铃,衣上绣满了繁复的花纹,华丽之至,身材婀娜多姿,款款而来。及见其面目,却叫人不由得差点吓退几步。只见她面如倒梨,眉毛倒挂,那副容颜,真是叫人看了都觉得胃里一阵翻腾,更恐怖的是那面上还有凹凸不平的小疙瘩遍布,看起来就像是用癞蛤蟆的皮做成,让人止不住一阵毛骨悚然。那刺鼻的香气,就是从她身上一阵阵传来。

这却是楚楚痛定思痛后的创造。她因知武林大会必定人多眼杂,生怕杜长卿亦有布下眼线或者只身前来,自己身上的体香难免泄漏踪迹,特地精选了苗家最刺鼻的香料挂在身上,甚至还服下了一种可改变嗓音的药草,保证万无一失。此刻她见几个丐帮弟子均目瞪口呆,不敢跟她对视,大为得意,道:“看什么?没见过美女吗?”一把将英雄帖按在几上。

几个丐帮弟子都差点喷笑出来。为首的六袋弟子任元先回过神来,拿过那帖子一看,竟不似伪造,他多年游历江湖,武林中各大门派无所不知,却没见过这种打扮,心生疑惑,道:“恕在下眼拙,敢问姑娘是哪门哪派?”

却听那丑女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声音粗哑,道:“小离,你告诉他。”旁边一个瓜子脸的俏丽少女答应一声,昂首道:“我们是五毒教的,这是我们楚教主,你们还不上前见礼。”

任元还未答话,旁边一人已哄笑道:“五毒教的妖女也配来参加武林大会?还不快滚!”将英雄贴一把抓过去收入柜内。

只听那丑女冷冷道:“等会儿,你千万别后悔。”对任元道:“看你还算脑子比较清楚的,我就跟你多说几句。刚才你已看过了帖子,到底是不是真的?”

那任元在丐帮中升到六袋弟子,威望甚高。他闻得此言,不得不答道:“帖子是真的没错,但………………”

那丑女冷冷道:“你们既然凭帖进人,我们的帖子又是真的,你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莫非丐帮这点道理也不懂吗?”

任元闻言,大感踌躇,见她大刺刺坐下,一众人把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分明是不让进就不肯罢休的模样。后面的人,已经围堵过来,七嘴八舌,热闹非凡。这样的情形维持下去,定让洪长老怪他办事不力,咬了咬牙,道:“姑娘先请入内。”心想横竖是自己的地盘,也不怕她们翻出天去。向左右使个眼色,叫他们速前去禀报。突觉一物按在自己肩上,低头一看,竟是双美如兰花的手,一下子已经松开,再顺手看去,那丑女正对他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可怖的微笑。他不忍再看,立即低下头去,心里想:这么美的手,可惜长在这么丑的人身上。

挪尽梅花无好意(三)

进得门去,豁然开朗。

穿过几步台阶,一个占地广幅的广场便呈现眼前。四周都用布帘分隔开一间间小间,放好了无数的长凳。高高挑出的台上,摆着几张龙头红木座椅,第一张椅上坐这一个灰色僧袍的老和尚,外披黄色袈裟,眉毛已然灰白,目中精光湛湛,身边侍立着几个灰衣僧人,不用说,就是天下闻名的少林。

第二张椅却空在那里。……………………小离已寻好一个小间,恭恭敬敬将她让入其内。楚楚能感觉各种目光汇在她身上,有人窃窃私语:“据说是五毒教的………………好丑的女人………………”

莫阿蛮听得大怒,喝道:“休要胡说八道。我们教主的天香国色,岂是你们这种人能够看明白的?”她其实说得倒是实话,但旁边人愈加笑倒了一片。

楚楚哪里会在意这个,挥手叫她噤声,兴致勃勃地再往台上看去。只见第三张椅上坐了个温文尔雅的中年人,手持一根玉笛,她大感兴趣,问莫阿蛮:“这个人你可认识?”

莫阿蛮得意地道:“这个我最拿手了,跟正派人士打交道的可一直是我。…………喏,那个老和尚就是少林的空智法师,主管达摩院,倒是好久没出来了。旁边的应该是罗汉堂的和尚。这个拿笛子的是昆仑派掌门顾三圣,人称‘昆仑圣君’。旁边那个老尼姑很凶的,是峨嵋掌门妙真师太。”楚楚抬头一看,果然见那女子长了一张极凶悍的马脸,穿了一身紫色缁衣,手持拂尘,一言不发。身后倒是立着几个眉清目秀的女弟子,也面无表情,冷若冰霜。

只听莫阿蛮又道:“旁边那个是点苍派掌门谢长亭,人称‘云中鹤’。”楚楚抬眼看去,却是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子,面颊都瘦得凹陷下去,看起来一阵风过来,也能将他吹倒。

紧挨着他坐的是个玄衣老道士,个子不高,面如玄铁,都与衣裳的颜色分不开了,楚楚还没问,莫阿蛮已经讲解道:“这是青城派掌门秦聪,人称‘青城老人’。旁边那个是洪帮的马沛,人称‘马五爷’。”楚楚一看,果然是她在锦驿酒楼见过的虬髯客。

最后一个座椅上是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身后那悬剑的年轻人楚楚最是眼熟,竟是自称“风流子”的唐秀。此际他面带微笑立在那里,倒也是一表人才,叫峨嵋派的女弟子的目光不住从眼帘后飘过去。楚楚叹息道:“这个不用你介绍啦,蜀中唐门我还是认识的。”

只听一旁有人道:“武林大会已多年没有召开了,这种热闹景象,老朽多年不见了。这几年天绝门横行江湖,也不见卓盟主出来管事,还倒是丐帮也怕了天绝门。想不到在有生之年,老朽还能看到武林中人汇聚一堂,倒叫老朽好生感叹!”

楚楚抬眼看去,只见最近的一个小间内,二个老人坐在其中。一个须发皆白,身穿蓝衣,腰上悬了把极为沉重的连环刀,这番话正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另一人也是鬓发灰白,却穿了身耀眼的红衣,闻言道:“此次召开却是有缘故的。你想,丐帮人为何不直接出面,具名的却是一个江湖后辈?可见还是对天绝门有所忌惮。年轻人年少气盛,却白白作了挡箭牌。”

蓝衣人道:“我看不见得。丐帮现在由洪长老主事,此人最是谨慎,既然肯参与其中,必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红衣人笑道:“无非就是听说璇玑山庄允了萧宁远入璇玑阵么,萧兄你想,先别说璇玑山庄为何如此大方,那璇玑阵百年只能开启一次,而且从来没人破过。到底有多少把握,谁也说不清楚。这年轻人在此时牵头召开武林大会,其心可昭阿。………………你且看好了,今日定有场好戏开锣。”

此时台下人多嘴杂,嘈杂不堪,但两人的声音还是清晰地传入了楚楚耳中,显然两人都身怀深厚内力。她看了看莫阿蛮,后者皱眉摇头,表示不识。她正待再仔细打量二人,突见台上帘动,有人走了出来。

楚楚只见先走来的是一个长脸中年人,身材甚为魁梧,身上鹑衣百结,显然是丐帮中的人物,楚楚瞅见他身上居然有九个布袋,问莫阿蛮:“洪长老?”果然阿蛮钦佩地连连点头。

楚楚微微一笑,却见他身后已现出一个黑衣少年来,一双漆黑的眼睛,四周环顾,向众人微微颔首。霎时满场俱静,什么声音都突然停止了下来。

那少年面容极为深刻,棱角分明,浓眉修长入鬓,凤眼潋滟,五官简直没有一点瑕疵,每分每缕,都刻画着男人的阳刚之美。要说有缺点,就是他的唇比较薄,紧紧地抿着。

楚楚不禁想起了娘娘曾经说过:唇薄多无情之人。但这少年是如此的英俊,身上的黑衫不知用什么衣料织就,被阳光一照,折s出五彩的光来,他静静站在那里,却让人感觉是一头随时要跃起的猎豹,无限压力直而来。但他的外表,却偏偏予人一种很温文的感觉。整个人就像是冰和火奇怪地融合了,在阳光下发出骄阳般的光芒,让所有人的眼睛,都感觉烫着般的灼热。楚楚喃喃道:“珍珑天地秀………………竟然没有半点夸张。”

洪长老但见座中人都怔怔地盯着萧宁远,暗暗好笑,连咳数声,才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回来。他团团向四周抱拳,道:“丐帮承蒙各路英雄不弃,不远万里来到扬州,参加此武林盛会,在下心甚感激,谨代丐帮上下谢过。这位是萧公子,也是名闻天下的珍珑阁主。”

萧宁远自现身公然反抗天绝门后,一直是站在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座中倒大部分都认识他。只听洪长老又将台上几人一一介绍,被点到的人,都向下略作施礼。台下必定立报以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楚楚心想:这中原武林看起来倒还是一片太平景象,各路英豪尽出,不知为何如此不济,被一个天绝门弄得风声鹤唳。

洪长老将众人点完,面露微笑,道:“自卓长老在十七年前在太湖召开武林大会后,武林中已多年没有这种盛况,好在列位风采不减当年……………如今十大门派已到了其八,崆峒派应该还在路上,可惜武当人去山空……………”

楚楚暗想:崆峒派是不会来了,尸体我都用化骨水化掉了,现场也整理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一点蛛丝马迹。但为何武当不来,难道酸才就这么着急回长安,还是认死理到底,不肯让门下涉险?莫非我的信看都没人看?念及此,不觉银牙紧咬,恨意顿生。

突然门口处一阵人头攒动,叫众人都大奇,洪长老心想这任元今日为何表现如此不佳,连个场子都照看不好,面色一冷,正要示意左右,突听任元的声音远远传来,高声呼道:“武当掌门到!”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洪长老大喜,道:“快快有请!”场内欢声雷动,唯独楚楚低下头去不想看,心想:他到底还是听了我的话,如今应该在往长安的路上。却不知将掌门之位传给了何人?…………但无论是谁都不关我事。无奈她想忘却的记忆,此时却明明白白浮现在她脑中,叫她更加郁闷。可惜身后人却不肯让她清静,小离失声道:“怎么又一个这么漂亮的男人!”

莫非武当还尽出帅哥?……………楚楚懒洋洋抬头看,却不禁木立在那里,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几十位青衣道人鱼贯而入,当前那人面容清秀,目光恬静,头顶星冠,身披青色道袍,欲衬得仙风鹤骨,飘飘洒洒而至,不是张涵真又是哪个?

楚楚轻呀了一声,百般滋味涌上心头,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又是疑惑,又是欢喜,但转念一想:管他干什么在这里,那日他可走得干脆。立即平静下来,见几女尤在那里张望,几个栗子当即敲了过去,恨道:“没见过男人吗?无非稍微平头整脸一点罢了,我看也平常得很。”

莫阿蛮揉了揉头叫道:“这个也不一般的,人称武当谪仙人,不过好久没出来了。他在武当的时候,不知多少女子上武当山求签,就为了能看上他一眼。”

楚楚扑哧一笑,道:“原来还有跟三娘差不离的。”见那洪长老与萧宁远将张涵真迎上台去,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张涵真一边答应,一边向台上人稽首为礼,及见唐秀,微笑迎上前去,那唐秀却冷冷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众皆讶然,唯张涵真不以为意,在第二张座椅上落座,眼光却不住地往台下扫视。楚楚大骇,连忙躲到布帘后,才想起自己已改换了容颜,以慕容府妙绝天下的易容术,他根本无法认出来自己,大感放心,将身体自放轻松不提。

洪长老激动得热泪盈眶,好容易才控制住自己,高声道:“如今少林武当皆亲临此会,丐帮顿觉蓬荜增辉。十大门派已得其九,武林振兴,指日可待。”

突听一个极富磁性的声音笑道:“如此盛会,焉能少了我等。何不让我修罗门凑足十位之数?”

这声音为何竟有点耳熟?但楚楚瞅见教内众女面色皆变,莫阿蛮面色铁青,袖内双刀发出铿锵之声,咬牙道:“就是他,楚天行。”

一朝风云会至尊(一)

楚楚凝目望去,但见四个白色珠裙的少女,面掩同色轻纱,抬着一张湘妃竹制的软塌,举步如飞,一瞬间已来场中。塌上是一白衣少年,面上戴着一副精美的青铜面具,懒懒斜靠在那里,待到台下,长笑一声,身形旋转而上,轻盈地飞落在唯一一张空着的红木椅上。他明明没有露出面容,却叫人觉得他的每个动作都是那么的优雅,看起来赏心悦目,美不胜收。楚楚觉得分外诡异,脱口道:“大白天还要装神弄鬼阿?”

但五毒教中众女只看得怒火中烧。莫阿蛮把皓齿咬得咯咯响,冷冷道:“这个人据说长得比女人还美,所以不肯让人看他的面容的。其实有什么好看的,三娘看了便死在了他的手上,分明是妖孽!”

台上众人却不胜讶异。只因修罗门虽以其暗杀术闻名天下,却很少在这种公众场合露面。其门主楚天行更是亦正亦邪的人物,据说只认钱不认人。但众人只见萧宁远绽开了一个微微笑意,好似春风化雨,满室留温,心想据说珍珑阁主与修罗门主乃是至交,看起来竟不似伪言。洪长老本来皱了皱眉头,见萧宁远含笑颔首,立即招呼人捧茶奉巾,叫其余各派掌门都愣了一愣,心想:这洪长老身为一派长老,为何如何看这少年的眼色?

洪长老招呼完毕,环视众人,笑道:“如此也算得十全十美了。正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如今的十大门派,倒有两位掌门人不过弱冠之年,叫在下顿生迟暮之感。今次武林大会,却有三件大事,要向诸位宣布。”

众皆凝神,各自都在腹中猜测:即已有灵犀针的消息,大略只为寻好手闯璇玑阵,进而攻打天绝门。但天绝门人来去无踪,根本无人知晓天绝宫在哪里。珍珑阁据说通晓百事,丐帮耳目又遍布天下,莫非竟然已寻得天绝宫的确凿位置?但另外二件又是什么?场中鸦雀无声,但等他继续道来。

突然台上奔上一个丐帮弟子,急急跑到洪长老身边,轻轻附耳说了几句。众人只见洪长老面色大变,鹰一般的目光直视台下,突然出手,但听噗的一声,一小间的门帘被他掌风击得粉碎。众人均在心里道:这洪长老不愧为丐帮首席长老,好俊的隔山打牛的功夫。

但见布片纷飞,露出几个苗女的身影来,皆面有惊惶之色,唯独当中所坐的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面貌奇丑无比,面带令人不忍卒睹的微笑,将手中茶盏轻轻放在案上,连茶水都没有溅出半点,还清脆地鼓起掌来,口中道:“久闻丐帮空明拳之威名,今日一见,盛名之下,果然无虚!”那声音嘶哑低沉,极其刺耳,叫所有人听了都觉得好不难受。

洪长老闻言一怔,心想:这居然是个行家。但思及刚才来报的消息,忧心如焚,顾不得答话,擒龙手隔空而去,楚楚只觉一股极大的力道迎面而来,仿佛有吸力一般将她提起,转眼便重重跌落在高台上。

众皆愕然,但洪长老却也是一惊,因刚才他拂过这女子的脉络,竟然软绵绵的全无内力。他本来心生警惕,倒使了九成功力,眼下只能硬生生撤回来。众人只见他手在那女子手腕上一划而过,已退开几尺开外,均暗暗佩服他内力收发自如。只听他冷冷道:“姑娘到底是何来历,怎么如此面生?”

台下莫阿蛮先回过神来,她忠心护主,当下立即将双刀提在手中,蹬蹬蹬冲上台去,片刻便来到楚楚身边,正好楚楚已慢悠悠的站起身来。她一边去拍楚楚衣上的灰尘,一边怒道:“什么姑娘姑娘,这是我们五毒教的新教主!”

众人听得她一口浓浓的南蛮口音,又见她们如此狼狈,都失笑起来。其中楚天行最为奇怪,脱口道:“五毒教什么时候新换了教主?怎么越来越不济,弄了个怎么丑的女子来?”众人闻言,哄堂大笑。

楚楚只听他声音悦耳,竟似在哪里听过,正在那里诧异,闻得此言,不由大怒,反而笑道:“总比某些人不敢见人,大白天藏着腋着要好。”

楚天行闻得此言,不由怒气顿生,他本来就对五毒教殊无好感,此刻心中火起,有心给她一个教训,袖中手已微张,却见萧宁远对他使了个眼色,复看了洪长老一眼,心里明白既在丐帮地盘,总要给地主一点面子,心想由他出面,这丑八怪必讨不了好去,冷冷哼了一声,将手交叉横放在胸前。

洪长老暗想这女子根本毫无功夫,还敢如此猖狂,实在不欲和她多话,冷冷道:“英雄帖由丐帮发送,好像未曾有交付给贵教,姑娘却是怎么进来的?”

谁知那女子根本无视他的神色,好整以暇地理理鬓发,闲闲道:“洪长老,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是武林大会,就应该遍邀武林同仁,怎么可以存有门户之见,固步自封?须知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再说你们召开这劳什子大会,无非就是想集结力量对付天绝门,既然如此,当然是人手越多越好,怎么还挑三拣四,跟买菜似的?”

洪长老闻言又是一怔,想不到这女子不光胆子其大,还伶牙俐齿,居然将他们一再避讳,但等选个最恰当的时候要说的用意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出来,偏偏叫他无从反驳,又不能跟小女孩一般见识,正不知如何回话,只听萧宁远在身畔道:“姑娘说的极是,但不知五毒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明白事理了?”

楚楚听了上半句,正在想这人倒还算是通情达理,谁知他语调一转,竟好好地挖苦了她一番,耳边已又听得众人大笑,不由将初见的一点好感,全抛到九霄云外。这几句话怎么难得倒她,众人只见那女子又是一笑,闲闲道:“这不是紧随大流么?眼下这么多人都突然明白了事理,也就不多一个五毒教了。”此言一出,众人脸色皆变,台上的好几位掌门,都脸色铁青横过眼来,心里都在暗想定要好好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邪教一番。

洪长老见将她几句话就将众人都嘲笑了个遍,气得面色发白,怒道:“姑娘果然牙尖嘴利,未免也太不将丐帮放在眼里。请姑娘速将解药取出,否则休怪我掌下无情!”

众人又是一惊,只见台上已抬过一丐帮弟子,一张脸肿得老高,呈一片黑红之色。却见那女子懒懒道:“谁叫他一口一个妖女妖女的,我只是给他一点教训罢了。他若是不给我陪礼,这解药我是决计不会给的。”

莫阿蛮一看,赫然是门口阻挡的丐帮弟子,大感佩服,竖起大拇指道:“教主果然好手段。”楚楚笑着看了她一眼,道:“好说。”

洪长老气得怒火中烧,将右掌徐徐举高,众人只觉一股凝重的杀气扑面而来,劲气激荡,将众人衣角都纷纷吹起,都暗想好功夫,只听他冷冷道:“姑娘真要老夫出手么?”

谁知那女子毫不为意,笑道:“洪长老,我若是你,出手前肯定会看看自己的手掌。”

洪长老闻言一惊,将手收回摊开,众人都巴巴望去,只见他手上已爬满了鲜红的花纹,看起来极为可怖,皆啊了一声。洪长老面色煞白,盯着那女子,道:“姑娘这是何意?”

那女子又是一笑,让人心里都发冷,只听她那破锣般的声音道:“洪长老,你不知道,五毒教的人,都不是随便能碰的。我要是你呀,她们走过的路,我都会避开。跟你说了吧,你中的是我新研究出的一种奇毒,名字可好听了,叫做‘沾衣欲湿杏花雨’,这里虽然有唐门的行家,但不知我的配方,也无法可解。这毒发作起来也不是很厉害,就是会慢慢地让你的肠子一条条烂掉,那个痛阿…………………哎,我还是不讲的好。”

洪长老面色铁青,又见弟子在塌上痛不可遏,将心一横,怒道:“我先将你擒住,看你拿不拿来?”手已伸出,却见那女子早将手握成拳,他如今对这人有点发怵,不由停手怒道:“你又待如何?”

那女子柔柔道:“洪长老,你不知道鱼死网破吗?我是最不怕死的,早在指甲里放了致命的毒药,你来抓我,大家都讨不了好去。我的一条贱命,换得丐帮长老的命,我觉得这买卖真的好值啊。”

洪长老又气又急,一只手悬在了半空,不知是伸出去好,还是缩回来好。

楚楚得意地瞟了他一眼,却见他身后的萧宁远身形突然一动,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早将莫阿蛮双刀一把击落,一掌卡在她咽喉上,冷冷地注视着她,道:“你不怕死,但不想要你手下的性命么?”

谁知那女子仰天哈哈大笑,道:“萧公子果然是无情之人,但小女子也不差到哪里去。喏,我的手下那里还有几个,不妨一并杀了去。两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人难道还怕没有?你们说是不是?”

楚楚只觉冷汗一点点从掌心冒出来,但哪里肯示弱,挺直了腰站在那里,正觉得腰酸背痛,却见萧宁远身子一动,不由心里大惊,咬牙想:我非要赌上这记,就是不动。正以为他要血溅五步,却见他将手垂下,退开几步,冷冷道:“你赢了。有什么条件,一并开出来吧。”

楚楚暗道侥幸,觉得自己这段时候精研毒经实在英明,放松了一下身体,笑道:“我的要求也很简单,就是给我也搬一把同样的椅子来吧。”

一朝风云会至尊(二)

众人闻得此言,先是心内一松。只因见这女子手段毒辣,行事诡异,都在那里揣测此女是否与天绝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此番特地来武林大会捣乱的,如今见她费了这般工夫,原来只不过为了替五毒教挣得一席之地,不由得暗暗好笑。继而一想,却又大怒:自武林大会召开以来,还从来没有邪教敢与名门正派同立台上,并驾齐驱,分庭抗礼;这简直是至大的侮辱。其中峨嵋掌门妙真师太性子最为爆烈,手中拂尘差点脱手而出。青城派掌门青城老人秦聪头发被真气所激,根根直立在头顶上。

萧宁远只见洪长老捂着右掌,面色煞白,面上已有豆大汗珠滚落,一言不发,情知他已毒发,只不愿将疼痛表诸于众,暗叹一声,突向各掌门人恭恭敬敬地各行了个大礼,口中道:“在下代洪长老谢过各位海量。”向左右使了一个眼色。众人猝不及防,已受了他一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丐帮弟子又端出一张红木座椅,由于从未碰到这种先例,虽然各座椅间都留有一大片空地,却都停在那里犹豫:加在哪里才合适?少林、昆仑、峨嵋、点苍、青城、洪帮、唐门掌门都冷冷回过头去,想想只能放在最后一张椅子边上,方待移步过去,楚天行早会过意来,冷冷道:“无论放哪里都可以,就是我这里不行。”

突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放我旁边好了。”众皆愕然,循声音望去,却是武当新任掌门张涵真。他还对端椅子的丐帮弟子微微一笑,犹如朗月入怀,说不出的清雅飘逸,倒叫所有人都暗自佩服他的气度。

唯有楚楚吓了一大跳,见他目光凝视在自己身上,唇角流出一丝笑意,心想糟糕,莫非这样他也认得出来?这却不妙。转头看楚天行一脸嫌恶之色,突然有了主意,冷冷道:“我哪里也不去,就要坐到他的旁边。”

楚天行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怒道:“你不要以为谁都会给你面子。对着你这个丑八怪,我连一会儿都坐不下去。宁远,她若坐在这里,我就立即走人!”

楚楚微笑道:“我这个人的脾气,就喜欢强迫人家做不喜欢的事情。现在怎么样,萧公子看着办。”也学着他,将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萧宁远微微一笑,示意丐帮弟子将木椅放在最后,楚楚洋洋得意入座,用极恐怖的眼风瞟了楚天行一眼,挥手招呼五毒教众女来到台上。楚天行大怒,正要跳起来,只觉一股劲力从肩头传来,低头一看,却是萧宁远将右手按在了他肩膀上,见他回目,缩回手向他连连作揖,又指了指洪长老。楚天行哼了一声,心想:也罢,此番叫你这丑八怪占了上风去,看我回头却怎么收拾你。

萧宁远待她坐定,冷冷道:“如今姑娘是否应该赐下解药了?”

那女子却微笑道:“他的解药,就是我身上的香气。只要我留在台上越久,他就越快好。”

萧宁远闻得如此奇谈怪论,以为是诳语,不由得大怒,正待伸出手去教训她,突见洪长老立起身来,不能置信般晃了晃身体,奇怪地自语道:“怎么不痛了?”

萧宁远闻言一怔,回头看那女子,正好整以暇端起茶杯,现出一丝胸有成竹的微笑来。

这等手段,倒真是闻所未闻。萧宁远暗叹一声,指着那肿脸的丐帮弟子,道:“那他的呢?”

那女子只徐徐在那里饮茶,充耳不闻。萧宁远方待再问,突然明白过来,向洪长老注目过去,后者回了他一个无奈的笑容,身形未动,啪的一声,已将那丐帮弟子卷落在地上,就势按了一下他的头,看起来就好像是行了个标准的叩首大礼。

那女子突然耳不聋了,眼睛也瞟了过来,道:“喏,你们将刚才被我按了一下肩膀的丐帮弟子的衣衫剥下来,在水里煮煮,将水给他喝下去,就好了。”

如今再没人当她在说笑了,洪长老一连声吩咐下去,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决定无视这五毒教的存在,清了清嗓子,刚开口说了声:“正如适才所言,本次武林大会有事要向大家宣布…………………”突听得一个声音笑道:“怎么这座椅不成双数?太难看了。不如给我也加一个,凑成一打岂不更好?”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众人目瞪口呆,看着四个眉目清奇的青衣少年,在空中如履平地,抬着一顶鎏金垂珠的小轿,不待把守的丐帮弟子反应过来,已旋风般落到台上。那声音就是从轿中发出,听起来有点模糊,难辨男女。妙真师太正在火头上,喝道:“都将武林大会当成了什么地方?”手中拂尘挟千钧之力,向桥顶拂落下去。

只听轿内人笑道:“啊唷!好大的火气,好一招索女掸尘,已有几十年的功力了。来的定是峨嵋山妙真师太,定尘、清风、烈火、辟邪,你们都给我闪开!”这会儿听得分明,竟是把极干脆利落的女声。四少年应声退到圈外。

但听蓬的一声,拂尘落在轿顶,小轿却没有如预料般四分五裂,反而是妙真师太一个踉跄,身形一阵摇晃。幸亏身后女弟子机灵,扑扶得及时,才没有跌落到地上。

青城派与峨嵋派乃一脉同源,青城老人秦聪早已按捺不住,喝声:“来得好!”张开蒲扇般的大手,一掌向桥帘击落下去。那女子端坐在轿中,却好像亲眼目睹般,笑道:“阖辟天机使到这种地步,自然非青城老人莫属,小女子得罪了!”但见一只纤手从帘后伸出,但等秦聪掌击而至,也不知她如何做到,众人只看见她的手指在秦聪掌心一点,青城老人便啪的一声直落在椅上,有好一会儿动弹不得。

众皆骇然,只见桥帘一动,闪出一人来,头束金环,腰围玉带,一派富贵风流,望去如翩翩佳公子,细看却杏眼桃腮,分明是个俏佳人,但浑身上下,不见一丝脂粉气,向大家团团抱拳道:“在下复姓欧阳,单名一个霏字,自号花帝,惯采百草,闻得此次武林大会四美齐聚,猎艳心起,特来一饱眼福。”说罢,刷的一声,便展开一把象牙描金扇,轻轻扇动,果然是倜傥风流。

各掌门人闻得如此风言浪语,除张涵真面上一红外,都气得七窍生烟,却忌着她武功高深莫测,唯恐是哪一方的高人,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只见她又向那丑女抱拳道:“妹妹游戏风尘,洒脱不羁,叫我好生喜欢,忍不住想来和妹妹结交。在下正好二八年华,看起来应该比妹妹略长,就忝居姐姐了,未知妹妹意下如何?”

楚楚见她面貌雅致,谈吐风雅,举止狂傲,大有名士不羁之风,心中早有几分喜欢,觉得此人虽然风流,倒十分磊落,比这些名门正派顺眼多了,又见她出手利落,将峨嵋、青城两大派的傲气都杀落下去,大为欢喜,笑道:“小妹刚过及笄之年,很愿意有个欧阳姐姐。姐姐好生厉害,果然不愧花帝之名,看来此地难逢对手,小妹望尘莫及。”回头看向洪长老道:“还不给我姐姐拿座椅过来?”

众人见她们居然在武林大会上排辈论交,完全不把天下门派放在眼里,都是大怒。楚天行早就按捺不住,看了萧宁远一眼,见他微微点头,清叱一声,身形一动。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他已移到欧阳霏面前,身形美妙之至,却将那女子笼得严丝密缝,右手斜斜挥出,划向对方合谷、曲池、太渊x。

欧阳霏咦了一声,道:“卿本佳人,何故藏头露尾?这倾世丽色,自该一现天下,莫要让明珠蒙尘…………………”口中说着,身形早如鱼般滑溜开去。

楚天行哪容她胡言乱语,见不能奏效,手指翻飞,在空中虚虚点去,众人只觉他的姿势,好像在凭风抚琴,但空中早真气激荡,楚楚没有内力,差点被晃落下来,却觉一手极快地将她扶定,回头一看,欧阳霏正从她身后飞掠过去,笑道:“失魂引也出来了,看来修罗门主虽美,脾气却是最差的一个。”面含微笑,手掌翻飞,突然间回手便是一掌。楚天行哼了一声,修罗掌运足七成内力,直击过去。谁料那女子手却向他面上滑去,他那一掌,结结实实便击在了那女子的右肩,却觉一股极大的力量反弹回来,而面上突然一凉,这才醒悟过来,抬眼一看,那女子早就滑开几丈远,手中举着他的青铜面具,正在来回打量他,口中啧啧叹道:“国色天香,我见尤怜!”

一朝风云会至尊(三)

楚天行大怒,面色铁青,再不肯留余地,双掌贯满真气,就欲迎头痛击,突觉一抹黑色身影挡在他面前,待见是萧宁远,却已收势不住,急急撤手,还是在他胸口印了一记,楚天行正在懊恼,突觉这么霸道的劲力,打在他身上,竟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觉笑道:“宁远的无相神功又精进了……………你挡我却是为何?”

萧宁远将他退在身后,笑道:“楚弟休得鲁莽,这是南海门的传人。”凝目欧阳霏,笑道:“好一招普渡众生,南海门下弟子多年未涉江湖,今日重现武林,好不叫人欣喜。在下曾请洪长老将英雄帖送到南海,却不知交付何方,只能放在岸边,也没抱多少希望,想不到南海门仍有传人留世。萧宁远在这里多谢欧阳姑娘不远万里来此赴会,果然南海门肝胆相传,古道热肠令人钦佩!”洪长老何等机警,早唤人抬了座椅出来,招呼落座不迭。

众皆大哗。只因南海门早已成为武林中的传奇,百年前幽冥教滥杀江湖中人,火烧少林寺,激起群豪愤怒。却有一对神仙眷侣,自称南海门,以大慈悲手和涅磐剑独闯幽冥教总坛,屠尽妖魔,该教从此覆灭,两人也退隐江湖,不再有任何音讯。想不到今日居然还能看到南海门的传人及大慈悲手,难怪这年轻女子有如此成就,看来剿灭天绝门指日可待。除峨嵋和青城两派外,均喜形于色。

欧阳霏懒懒坐定,道:“不好玩,被看出来了。珍珑阁主不光长得俊,眼力也是超凡得很哪。”突然对楚天行作了个鬼脸,道:“这面具我可不能还给你,就作你我的定情信物吧。”

楚天行身形立定,发觉四面八方都有异样目光袭来,恨得暗暗咬牙,又闻此调笑之语,气得差点从萧宁远身后冲出去。只觉旁边还有一道目光呆呆看着自己,一动不动,不由得侧目一看,更叫他怒上心头,居然是那五毒教的丑女教主,木着那张神鬼皆愁的脸紧紧盯着自己。他真恨不得将她眼珠子挖出来,侍立台下的四女早已变色,楚冬嘴快,嘲笑道:“怎么五毒教的教主都是一个德行?一个春三娘是这样,来个丑八怪也一样妄想吃天鹅r。”

五毒教众哪里肯示弱,莫阿蛮哼了一声道:“这种妖孽,白送给我们都不要,只有三娘瞎了眼睛,才会死在你手里。”小离接口道:“我看那个武当掌门比他顺眼多了,我们教主选谁也不会选你!”言罢得意地看了一眼教主,却发现她居然还没回过神来,心想难道真给勾了魂去?可千万不能。连忙去用力扯她衣角。

她们却不知此时楚楚心中翻起惊涛骇浪,不能自已。只觉眼前顿黑,差点从椅上跌落下来。天,这面具后这张脸果然堪比西子,却叫她魂都差点吓出来。…………………………原来修罗门主,就是沧海居中与她莫名其妙春风一度的陌生男子,枉她还将他当成清倌,赠明珠助他脱籍。…………………………春三娘的一席话,她要到此刻,才能真正明白其中之味。

天哪,她真是倒霉到家了,招惹谁不行,非得招惹上修罗门?看起来他的武功还顶不错,就算她恢复了内力,也不见得就是他的对手,这以后还怎么脱身?看来只能顶着这张脸,死不承认到底。

不过好像有点对不起人家……………………她正在那里天神交战,两派的争执却硬生生传入耳朵,抬头一看,楚天行厌恶的目光恰好扫过去。

小离急得不行,连忙在她耳边道:“这个人不行的,只喜欢美女,将来教主老了,他肯定跟别人去了!”

楚楚一听,大觉有理,唯一一点愧疚顿烟消云散,心想:确实,对这么浅薄的男人没必要觉得内疚,反正天下美女又不止一个,那晚不是她就是别人,说起来她还亏了呢。这么一想,伶牙俐齿又回来了,懒懒道:“就是,这种货色让给欧阳姐姐好了,我还不希罕。就算是珍珑阁主,也比他顺眼多了。”笑嘻嘻去看旁边那女子。

楚天行待要反唇相讥,却见众人都在一旁兴灾乐祸,摆出一副看好戏的神情,而萧宁远与洪长老交换了一个莫可奈何的神色,心想万不能在此时跟她们一般见识,旁生枝节,倒坏了大事,生生把这口气吞下去,铁青着脸坐定在椅子上。

洪长老长出了一

第 16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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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长老长出了一口气,重重咳了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回来,开口道:“正如大家所见,南海门人也来到此会,确是武林中百年不遇的大喜事。本次大会,先要告诉大家的,却是一件武林中的噩耗。”

众皆愕然,看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条白带,缚于头上。众丐帮弟子皆呆立在那里,而萧宁远亦同样将白带缠上,向他点了点头。

洪长老悲声道:“本帮卓帮主,也就是上届武林大会推选出的武林盟主,中了极乐丸之毒,多年来一直闭关修炼,想找到一个解毒之法,可惜不能如愿,受尽了折磨,已于上月撒手尘寰!”众皆大惊,几个抱怨卓盟主多年不出来管事的,至今日才知根源,想到天绝门如此毒辣,势力竟然渗透到丐帮,不觉更加心惊。

丐帮弟子皆放悲声,只听他道:“我怕天绝门乘乱起事,便将此消息封锁。卓帮主为免后继乏人,早就选定了萧公子为螟蛉义子,将一身所学倾囊相授,并将丐帮交付于他。就请大家今日来见证萧公子就任本帮帮主。来人,请打狗棒!”

楚楚久仰打狗棒之名,抬眼看去,见几个丐帮弟子恭恭敬敬抬上一根颜色碧绿、略长于剑的g棒,洪长老轻轻取下,半跪于地,递到萧宁远手中。后者面色无波,郑重地接过。洪长老稍退后,将一口唾沫吐于其身上,便有丐帮中人络绎不绝地走上来,依样向萧宁远身上吐唾沫。众人都听说过丐帮传承之法,临到亲眼目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行礼既毕,各派掌门都纷纷上前恭喜萧宁远,待这阵子热闹过后,洪长老徐徐续道:“经多日盘查搜索,我们终于找到了下毒之人,乃是卓帮主的一位侍妾,虽然这贱人知道事发,竟然早我们一步自尽身亡,但还是给我们发现了重要的证据,追根溯源,总算发现了天绝宫的所在。”

此言一出,群情鼎沸,纷纷喝道:“那还等什么,赶快攻上门去,将他们一网打尽!”

洪长老摆手道:“可惜此地地势险恶,又路途艰难,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到达。而武林中,服下极乐丸的大有人在,我不用说,大家心里也明白。极乐丸每次毒发只间隔十日,这就是我要将武林大会定在今日的缘故,就是为了争取到最多的时间,以便少帮主顺利破得璇玑阵,取得灵犀针,解众人身上之毒,从而无后顾之忧,一举攻破天绝宫!”

众皆连连称是,突听一个清冷的声音道:“洪长老,有一件最要紧的事,你好象忘了说。”

洪长老愣了一下,望说话人看去,却是昆仑掌门顾三圣,便向他拱手道:“圣君请说。”

那文雅中年人将手中玉笛一转,笑道:“所谓天下不能一日无君,武林也不能一日无主。卓盟主既然不幸仙去,眼前当务之急,自然是要另选一位武林盟主,主掌玄铁令,号令群雄,共击天绝门!”他那双含笑的眼睛,突然间仿佛燃起熊熊火焰,让他原本温和的面容,都为之一变。

洪长老暗叹一声,心想:果然被曾姑娘料中。口中却道:“这就是在下想说的第三件事。至于盟主的人选,老朽举贤不避亲,想推举本帮萧帮主,这也是卓帮主生前的遗愿,众位以为如何?”

顾三圣冷冷笑道:“卓盟主膝下无子,心疼义子也是应该的,却不能将武林同盟推举盟主视为儿戏。”

洪长老怔了一怔,道:“那圣君的意思是…………………”

顾三圣沉吟了一下,正欲开口,突听一个破锣般的声音懒懒道:“这不是很明白吗?他想自己当武林盟主。”

众皆侧目,却是那五毒教的丑女正在那里凉凉说话。众人又看向顾三圣,他并未反驳,反而温文一笑道:“出家人不问世事,少林空智大师自然是不合适担当此任。武当虽然威震武林,但涵真毕竟年轻,又是新任掌门,如同萧公子一般,也不合适。妙真师太乃是女流之辈,青城老人和马帮主又都年纪偏大了。谢兄的身体一直不大见好,而修罗门乃是杀手之门,唐门以暗器闻名,都不适合做武林至尊。南海门又是出了名的归隐之人。思来想去,三圣只好毛遂自荐,贻笑大方了。”

众人还未言语,妙真师太素来好强,听得一句女流之辈,气得满脸通红,正要发作,突听欧阳霏叫道:“怎么女子就不能做武林盟主了?妙真师太,我支持你!”

一朝风云会至尊(四)

妙真师太闻得此言,正中下怀。她适才在众目睽睽之下输给了欧阳霏一招,大觉面上无光,又见欧阳霏与五毒教妖女结交,本来对她实无好感。此刻却见她出来力挺她,大为欢喜,但自恃身份,只是面色略霁。其门下女子见状,知她心意,齐声道:“自是如此。我们掌门乃女中豪杰,方正不阿,当然是武林盟主的不二人选。”

众人中唯有青城老人鼓掌叫好,顾三圣早面色一冷,晒道:“就凭你峨嵋派的微末伎俩,有何资格担当武林盟主?”

妙真师太哪里容得了这等言语,遽从座上立起,冷笑道:“如此让我先来领教昆仑圣君的高招,请!”

但见妙真师太手执拂尘,微微稽首,身法奇快,一瞬间已连攻了好几招。峨嵋派武功原采众家之长,为女子所练,功法介于少林阳刚与武当y柔之间,亦柔亦刚,内外相重,讲求以弱胜强,虚实并用。众人只见她身法美妙,指东打西,一时间打得顾三圣连连后退,峨嵋派众女都在那里大声叫好。

楚楚正看得入神,突听一个声音在耳边道:“妹妹可看出了妙真师太使的是什么武功?”她回头一看,却是欧阳霏已将座椅移近她身边,此番正在她耳边低语。楚楚笑道:“我从来不曾在江湖中游历,只听说峨嵋派有三十六式天罡指x法,还有峨嵋剑法,但这种拂尘的功夫,却未曾听,也不曾见过。”

她并未放低声线,是以场中众人倒听得一清二楚。适才众人见她轻易被洪长老拿住,分明没有武功,此刻却说得头头是道,不由大感惊讶,若不是她的面孔实在吓人,都想好好打量她一番。

欧阳霏笑道:“妹妹原来不出门,倒难怪了。你有所不知,妙真师太就是将峨嵋剑法融会到了拂尘当中,使的根本就是剑式,你看她这招文姬挥笔何等利落………………………”突然叹息了一声,对楚楚耳语道:“可惜还是不敌昆仑乾元功。妹妹看着,十招之内,妙真师太必然落败。”

楚楚凝目一看,只见顾三圣虽然看起来都在躲避,但每次都能恰到好处地退开妙真师太的杀招所在。妙真师太杀得性起,道声:“哪里走?”手中拂尘如电,紧随他身形而去,直直罩向他后背。欧阳霏大声道:“好一招越女追魂!”突然附在楚楚耳边,低声道:“妹妹的面具戴得累吗?姐姐给你取下如何?”

楚楚吓了一大跳,一看众人都在凝神观战,喝彩声如雷,不曾有人留意她们,才放下心来,在她耳边软语道:“好姐姐,我这个可不能取下来,你就别多事了。”

再看场中,顾三圣身形竟然矫若游龙,眼看他腾起之势将竭,竟不借助任何物体,仅凭身形在空中打一回旋,立即拔高,盘旋而上高达十几丈,极漂亮地避过了拂尘。欧阳霏又高声喝彩道:“昆仑圣君的龙飞九天已有九成火候!”才低低在楚楚耳边说:“妹妹必然出自慕容府,唯有他们才有这么精巧的人皮面具。妹妹不要奇怪,姐姐是做人皮面具的好手哩,可惜我自己不爱戴。喏,闻听幕容府走失了千金,莫非就是妹妹?”

楚楚这才真正吓了一大跳,却见她对她狭狭眼睛,一派顽皮,不知怎么,觉得眼前人并无恶意,大可以信赖,伸脚过去,使劲踩了一下她的脚。欧阳霏啊唷一声,引得众人侧目,楚楚急得不行,揪住她耳朵低低道:“好姐姐,你就装什么都不知道,不行吗?”

欧阳霏拂掉她的手笑道:“小妮子,有求于人还这么凶!”突然低声道:“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勾搭上了武当掌门?你看他不专心看打斗,却老回头看着这里。”

楚楚猛抬眼,正好看到张涵真将目光移开,不由怒瞪了他一眼。突听场上一声女子尖叫,两人连忙看去,只见顾三圣以笛为招,竟然一招将妙真师太的拂尘拍成两段,将笛子轻轻松松地送到了妙真师太的脖颈处,引得一峨嵋女弟子一声尖叫。

顾三圣徐徐将笛子撤下来,笑道:“得罪了!”妙真师太面色铁青,返回座上。

欧阳霏叹道:“如意连环夺命剑果然厉害。看来谢掌门要小心了。”

顾三圣怔了一怔,果见点苍派掌门谢长亭从座中站起,不由得失声道:“怎么谢兄也想得玄铁令?”

楚楚此刻已回过神来,又凉凉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心想:这些名门正派,看上去道貌岸然,却无非都是争名逐利之辈。

她往场中看,却着实替谢长亭捏了把汗。因为这个人实在太瘦,像一条高高的竹竿,单颤得很,走路也很疲惫的样子,待走到顾三圣面前,已是冷汗直冒,连声咳嗽。

这下连顾三圣也觉得有些不忍,开口道:“谢兄,我看你还是养好你的病要紧。”

谢长亭慢慢从怀里抽出一把满是铁锈的长剑,一边咳嗽一边道:“咳………在下……咳—既然做了………咳………点苍掌………咳咳………门……………咳咳咳………就………………”

顾三圣实在听不下去,打断了他的话道:“小弟明白了。既然如此,谢兄就出手吧。”

只见谢长亭将剑慢慢划了个圈,其速度之缓,动作之笨拙,恐怕就连不懂武功的人也比他要强点。人群中早响起一片嗤笑之声,楚楚纳闷道:久闻点苍纯阳功及流云剑法的利害,怎么来了这个一个痨病鬼?

顾三圣心里冷笑一声,不欲在他身上多浪费气力,玉笛斜指,将如意连环夺命剑完全施展开。但见笛影翻飞,变幻莫测,招招都是杀着,气势磅礴,叫众人叹为观止。

可最奇怪的就在这里,不管顾三圣的招式如何变化,一旦欺近,谢长亭便慢吞吞在那里画圈。也不知怎么搞的,那么精妙的招式,碰到他的几个圈,便立即弹了回去,眼看顾三圣额角已渐渐渗出汗来。

楚楚却看得大乐,看了一眼欧阳霏,后者得意地仰高了瑶鼻道:“你不知道了吧,再好的剑式,也敌不过精纯的内力。久闻云中鹤的纯阳功已臻化境,今日看来竟然无虚。他所施展的并不是流云剑法,应该也不是其他门派的招式,看起来倒是他的独创,虽然看起来笨拙,但非常实用,已得了剑道真髓。但论剑法,昆仑掌门已经输了!”

场中的谢长亭闻言,投了一道诧异的目光过来。而顾三圣面色已白,在这把满是铁锈长剑的威下,汗珠滚滚而下,这情景看起来既叫人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好笑。

楚楚笑道:“那接下来又是哪个?”语音未落,突见顾三圣招式突变,连攻谢长亭太阳要x,后者并不为意,便着了一记。而顾三圣点中后,也没有讨到好处,向后连连退了几步,面上好一阵煞白。

楚楚心想:这却又有什么用?点苍纯阳功是出了名的金刚罩。场中人大都同她所想,以为顾三圣应该返座,谁知他将身形立稳,面上露出了y狠的笑容,将适才那温文的样子一扫而光。

但听扑通一声,却是谢长亭一跤跌坐在地上,面上脸色变成灰白,连连咳嗽,连剑也握不住,啪地掉到了地上。

众皆愕然。点苍派弟子抢步上来搀扶,见掌门精气亦损,不由大怒,其首徒姜涛冷冷道:“敢问顾掌门适才施展的到底是什么功夫?还请告知大家,也让我等开开眼界。”

顾三圣昂首笑道:“不妨说给你听,这是本圣君独创的损筋诀。你们谢掌门中了此诀,没有三年五载是恢复不了他的精气的,还是将称霸武林之心收起来,好好养他的病体去吧。”

昆仑派皆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姜涛将谢长亭扶回座上,冷冷道:“顾掌门的教诲,点苍派记下了。”

众皆默然,心里都道顾三圣y狠太过,但见了他这等武功,却都忌惮三分,一时间没人再说话,台上一片沉寂。

顾三圣立了片刻,不见有人上来,笑谓洪长老道:“既然如此,应该将玄铁令拿于我了吧。”

洪长老方待说话,只听有人冷冷道:“你尚未技压群雄,怎有资格取此令?”

顾三圣一瞧,却是青城老人秦聪,老大不屑,嘲笑道:“莫非秦掌门有意上台指教?”

秦聪黑面无波,仿佛根本没听出他的嘲讽之意,冷冷道:“老夫虽然不才,但并不是说武林中就没有人才了。”

突转向张涵真道:“峨嵋、青城、昆仑三派,都由武当变化传承所来,虽然张真人已经仙去,但武当仍有后起之秀。涵真谪仙人之名响遍武林,仁义之心更是人所共知。武林盟主若是心术不正,武功再好,也是武林的祸害。更何况他是张真人入室弟子,技艺自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涵真,你就出手教训教训这个狂妄的小人!”

一朝风云会至尊(五)

张涵真完全出乎意料,不由呆在座位上,半晌呐呐道:“可是秦掌门,武当并没有称雄武林的野心,涵真也从未想过要当什么武林盟主。”

秦聪还待劝说,顾三圣早一晒道:“r臭未干的小儿,难道也能当武林盟主?”

武当中人皆大怒,唯有张涵真微微一笑,道:“顾掌门若真当了武林盟主,恐怕就不能再出言无状了。”

顾三圣受了这绵里针,面上殊不好看,但见他没有上前,又大为放心,正要再转向洪长老,突听有个极悦耳的声音懒懒道:“有个小儿倒不自量力,想请顾掌门指教!”

众皆愕然,见得楚天行缓缓从座上站起,步态轻盈,已来到台中间。

顾三圣冷笑道:“修罗门难道也配得玄铁令?我看倒不必了。”

楚天行若无其事,将衣服上的尘埃轻轻掸落,姿态优美,俨然华贵公子,笑道:“修罗门虽然是杀手之门,但从来没有损筋诀这样y毒的武功。既然顾掌门认为只要技压群雄便可得到玄铁令,那自然要赢过在下才能算。莫非顾掌门也怕后生晚辈?”

顾三圣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怒道:“我就不信玉修罗有什么惊人的本事,请!”

楚楚见此幕,捅了捅欧阳霏道:“你说这人是不是不知死活?他分明连你也打不过。”

欧阳霏呸了她一声道:“你别这时候想借刀杀人灭口了,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敌得过修罗掌?刚才是他想试探我的武功深浅,没有尽全力。而我身上有先天真气护体,又仗了凌波步法的精妙而已。喏,要论单打独斗,武林中能胜过玉修罗的,只怕屈指可数,顾掌门我看危矣!”

楚楚撇了撇嘴,老大不以为然,笑道:“你是迷疯了眼了。”

她向场中看,只见顾三圣早收起轻敌之心,在场中,将昆仑派的武学演练到极致。先看得他掌影翻飞,身形闪动,恍如长龙飞舞,欧阳霏大声赞叹:“好俊的潜龙升天掌!”

但见楚天行在掌风中竟连地方都没有挪动一下,众人只见他只是反手站在那里,面含微笑,说不尽的意态风流,掌风到处,身形一动,便立即返回原地。纵对惊涛骇浪,也不后退半步。

顾三圣咬牙,又换过一套招式,只见他出手如电,拿向楚天行周身关节,招招凌厉,又同时出指点他x道。众人都看出这就是他刚才重创谢长亭的损筋诀,虽然情知修罗门从来拿钱杀人,因不待见顾三圣其招的y损,都替楚天行大叫:“楚门主小心!”

唯有欧阳霏喝彩:“顾掌门的纵鹤擒龙指果然厉害,再加上损筋诀,恐怕天下无敌!”

楚楚啐了她一记,道:“好个墙头草!——咦?”

别说她了,众人都目瞪口呆,看楚天行身姿亭亭玉立在劲风中,纹丝不动,眼看顾三圣的手指,已堪堪点中他的x道,后者面上不禁浮现出一丝得色。

但就在那一刹那,风云突变!也不知楚天行何时出手,只见一只比美玉还无瑕的手,突然印上了顾三圣的前胸,后者顿狂喷出一口鲜血,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座上顿飞起一个灰色身影,一把将顾三圣接在手中,低低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楚楚只见场中多了一灰衣僧人,身披明黄袈裟,须发皆白,面目慈祥端庄,让人顿生敬意,正是少林主管达摩院的空智大师,是武林中视为泰斗的高僧。众人皆肃然起敬,楚天行却笑容未改,懒懒将右掌在长衫下摆擦了擦,笑道:“我竟不知连少林寺居然也想要玄铁令,倒真是开了眼界了。”

他这番话委实无礼,罗汉堂的和尚都脸上变色,但空智大师却神色淡淡,合掌喧了个佛号,昆仑派弟子赶紧围过来扶起顾三圣,见他面色苍白,内息紊乱,几近昏厥,都又惊又怒,狠狠看向楚天行,后者面色一冷,目中寒光顿闪,凌厉至极,叫昆仑派弟子竟不敢正视,只能泱泱将人扶下救治。

空智大师施了一礼,道:“楚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下此痛手?”众人及见顾三圣的情形,都在心里暗暗称是。唯楚天行还是一派懒洋洋的神情,笑道:“天行无非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且不提,如空智大师并不想得玄铁令,就可以退下了。”

楚楚心想:此人还真是狂妄得可以。众人面上皆有不悦之色,空智大师微笑道:“方外之人,本无争雄之心。但楚施主年轻气盛,杀戮之意太重,还需多加锤炼,老衲有心将玄铁令收归少林,还请楚施主成全。”

他这番言语,倒大出众人意料,但仔细一想,倒未尝不是个好主意。已有很多掌门人纷纷颔首,唯有唐门的矮胖中年人微微一笑,没有随声附和。

楚楚伸了个懒腰,叹息道:“没有好戏看了。”身旁的欧阳霏却紧紧盯着场内,面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道:“我看未必。”

楚楚精神一振,往场中再看,果见楚天行神情未改,笑嘻嘻道:“看来在下今日竟有幸能够领教少林大力金刚掌了。”那种轻松的口气,仿佛是要去赴一个难得的盛会。

众皆大惊,洪长老失声道:“楚门主竟要和空智大师动手?”因空智大师以大力金刚掌和龙象般若功威震江湖,在少林寺主管达摩院多年,在武林中被众人视如神砥般仰视,听闻竟有人敢捋其虎须,简直叫人首先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空智大师仰天大笑道:“好,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老衲这把老骨头,也多久没有活动过了,就陪楚施主演练演练吧。”

众人皆屏气凝神,见两人站立场中,身形犹未动,四周树木,皆簌簌而动。楚楚只觉全身挡不住那阵寒意,众人都纷纷向后退开,倒在台上留了好大的一片空地。

突见一条黑色身影,闪电般掠入圈中,蓦地飞落于楚天行身前。

楚楚伸头去看,先嘿了一声道:“打架还有人抢啊,阿蛮,小离,瞧瞧萧帮主这风采!”

众见得萧宁远伫立圈中,大为愕然,楚天行笑道:“宁远不必担心,少林武功虽然名扬天下,天行倒还没放在眼里。但等小弟为你打败群豪,助你取得玄铁令,成就你皇图霸业,岂不快哉?”

楚楚叹息道:“竟然有人心甘情愿为他人做嫁衣裳……………”欧阳霏亦叹道:“好一个有情有义的玉修罗,真叫人越来越喜欢…………”语音一转,突发奇想道:“若能两美并蓄,夫复何求?”

闻言者皆哑然失笑,但见萧宁远微笑按了按楚天行的肩道:“天行的心思,为兄岂能不知。但此战凶险,再说为兄又不能老作壁上观,但等坐享其成。还是让我来领教空智大师的高招吧。”

楚天行还待再说,只见萧宁远静静看了他一眼,目中是他熟悉的坚定,情知他意已决,笑道:“也罢,天行就在一旁看宁远旗开得胜,一战定乾坤。”飘然退开。

众人只见空智大师站立场中,他身材魁梧,相貌威严,本就给人一种极强的威压感,更听得他全身关节咯咯作响,自是外家功夫已臻化境的表示,丐帮中人,都替萧宁远好生捏了把汗。

但见空智大师伸手微笑道:“少年人,你来吧。”果然一派宗师风范。

萧宁远心下暗想:此刻我若相让,反而惹他不悦。拱手笑道:“如此晚生就得罪了。”

众人皆曾闻得珍珑阁主武功高深莫测,都在那里睁大了眼睛看他使出什么高深的招数来。却见他左手撩起自己长衫,右手攻敌,出手虽锋锐而潇洒自如,却叫众人都面面相觑,一个武当门下弟子失声道:“这不是懒扎衣么?他怎么这时候打起武当长拳来了?”

众人皆在心里纳闷,盖因武当长拳乃是武当派的入门功夫,共32招,武当广招天下门徒,学过的人还真是不少,其拳招说不上有何奥妙之处,众人倒基本上都习练过。萧宁远刚才所使的正是武当长拳中起手第一式,俗称“懒扎衣”,随即左手一扬,右掌抵在掌心,是武当派拳法中晚辈和长辈过招的招数,又称“请手式”。

张涵真笑道:“萧帮主尊敬长辈,也是应该的。”心里却想:武当派武功在武学中本就别开蹊径,讲究以柔克刚,以弱胜强,不在以己劲伤敌,而是将敌人发来的劲力反激回去,敌人击来一斤的力道,反激回去也是一斤,若是打来百斤,便有百斤之力激回,便如以拳击墙,出拳愈重,自身所受也愈益厉害。这武当长拳看起来简单,真正练得好的人其实寥寥无几,用来对付大力金刚掌和龙象般若功这种威猛的功夫,其实最合适不过。

空智大师怫然不悦,心想这少年人如此狂傲,竟敢用这种粗浅功夫来对阵,分明是欺我少林久不入江湖,没有将少林武功放在眼里,此番定要将他重创,才能平息这口恶气。但他何等城府,不形于面色,微微一笑,眼视前方,气沉丹田,小臂微抬,双掌高于肩平,掌心分向左右,力道何等刚猛,正是大力金刚掌中的“凤凰展翅”。

众人只见他出掌如风,力携千钧,层层扑向萧宁远。张涵真只看得冷汗直冒,才知空智大师名下无虚,已将大力金刚掌练得炉火纯青,再配上密宗中至高无上的护法神功龙象般若功,简直如金刚附体,刚猛到这种程度,根本就不是一般的力道能够拨回去的。

一朝风云会至尊(六)

众人只见萧宁远如风中之烛,在劲气围成的漩涡里身形摇摆。但他倒极沉静,硬是将武当长拳一式式演练下来,但不免左支右绌。众人默然,均觉珍珑阁主也是武学奇才,若是自己,在这种情形下早落了败去,倒大都起了惺惺相惜之意,十之**不忍见他伤于大力金刚掌之下。

楚天行见得萧宁远一连避了九招,不由急道:“让也让够了吧,这大力金刚掌岂是好相与的?”他语音未落,但见空智大师怒哄一声,声如霹雳响于半空,生生把众人的耳朵震得嗡嗡作声,楚天行情知不妙,已然见他蒲扇般的右掌重重击在萧宁远的胸前,后者连晃了几晃,堪堪立定,嘴角早流下一丝殷红来。众人惊呼一声,峨嵋女弟子都不忍再看。

但闻空智大师笑道:“少年人,还要打么?”

众人只见萧宁远面色不变,将嘴角血丝擦去,静静道:“宁远不才,但就算拼了一死,也要完成卓帮主的遗愿,取得玄铁令,如今离死还差得远呢,大师请!”

众皆感叹。唯空智大师心中暗想:这少年人好能捱得住,适才我明明使了九成功力,若是一般人早心肺尽损,他居然还没事一般。不免将那轻敌之意抛诸脑后,沉声道:“如此老衲要再出招了。”

突听楚天行叫声:“且慢!”众人讶然,只见身如惊鸿般翩然掠上枝头,须臾已折了一枝树枝下来,抛入萧宁远手中,笑道:“空智大师以大力金刚掌威震武林,自然是不需要兵刃,宁远兄却长于剑术,不若由在下与他一段树枝,大师觉得如何?”

空智大师心想:不用剑而用树枝,也不可能占到什么便宜。笑道:“这又何妨?不若取剑来好了。”

他有心叫他输得心服口服,而众人都想:萧宁远与空智大师年岁相差了三十几载,空智大师练武的时候,萧宁远还没出娘胎呢,功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就算多了一柄剑,也不算什么过分。

谁知萧宁远淡淡道:“天行多事,萧某怎能占大师的便宜。”伸手便将树枝掷于地上,拱手道:“大师乃天下武学泰斗,宁远仰慕久矣,这十招聊表敬意,接下来恕宁远放肆了。”

施礼已毕,双手大开大阖,宽打高举,空智大师怔了一怔,少林僧人不由得惊呼:“单凤朝阳!………他怎么使出罗汉拳来了?”

罗汉拳乃是少林拳法中最粗浅的武功,与大力金刚掌相比,何异萤火见日月。众皆哑口失笑,但见萧宁远不徐不疾,双掌划弧,快如闪电,少林僧人又呼道:“偏花七星!”刚出完声,便见空智大师满面泛红,分明是怒不可遏的模样,全力施为,招招凌厉。怪的是,萧宁远偏偏就能用罗汉拳拆解过去。这广场虽然巨大,每个人却觉得好似在悬崖峭壁,寒风扑面。两人的拳法掌法都极是刚猛,又是同源,登下虎虎有声,看去犹如师徒授艺,叫在场的人都看得莫名其妙。

欧阳霏凝神望去,只见但凡两人拳脚相接,仿佛都有股强劲的内力碰撞了一下,动作都为一缓,恍然大悟,笑道:“他哪里打的是罗汉拳,分明用内力来牵引招数罢了。久闻珍珑阁主的无相神功不着形相,无迹可寻,今日一见,不由人不叹服阿!”

众人犹如醍醐灌顶,再向场中看去,只见空智大师将大力金刚掌演练完毕,犹不能奏效,面色一沉,双拳连环,瞬息间连出七拳,分击额、颚、颈、肩、臂、胸、背七个部位,快得难以形容。欧阳霏喝道:“老和尚改套路了,这是大金刚拳的七星聚会!”

众人只见萧宁远微微一笑,竟然像模像样,依样花葫芦般攻了回去,只闻得两拳蓬蓬相击,竟然是不分轩辕。空智大师面色难看至极,众人却情不自禁高声喝彩,心里在想:能用少林武功来击退少林高僧,真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此战无论萧宁远是输是赢,都足可扬名天下。

空智大师怒火满腔,毕生所学施展开来。欧阳霏大乐,一样样指给楚楚看:“这是观音掌,为柔功外壮,属y柔之功,据说若以深盘满贮铁屑,举掌连击,如刀切豆腐,平滑均匀。………这个是竹叶手,属阳刚之功,若以此掌击壁,立现深d。………这个是龙爪功,当之者如着利刃,甚至d胸入肺。………乖乖不得了,少林七十二绝技,空智老和尚居然已经演练了六七种,真正不愧为达摩院的主持,唉,今日大开眼界,大开眼界!”

众人心里均想:南海门真是不俗,一个小女孩居然有这般眼力。而罗汉堂的僧人见本门上乘武学都一一被展示出来,都有所悟,看的目不转睛。

唯有这萧宁远简直是奇才,无论空智大师怎样变招,他都能够立时模仿过去,倒像是同门拆招一般。这情形实在诡异,若不是看空智大师面色越来越难看,场中劲气越来越难以忍受,众人都几乎要失笑出声。

突见空智大师脸露微笑,将右手食指与中指轻轻搭住,向萧宁远弹了几弹。欧阳霏是个识货的,惊呼:“拈花指?”忙向萧宁远看去,却见后者照样不慌不忙,左手同时缓缓伸起,也作拈花之状。二人都向着对方弹了三弹,只听得波波波三响,指力相撞。空智大师身子一晃,胸口顿s出三支血箭,激喷数尺!

但见萧宁远身子一晃,已抢到空智大师对面,手作弹筝之状,一阵轮指虚点,顷刻间封了空智大师伤口上下左右几处x道,鲜血顿止。空智大师本待将他推开,但一时间气血上涌,哪里使得出力来。

罗汉堂众僧面色皆变,已知此番较量,竟是空智大师不敌对方劲力,败下阵来。空智大师平素最为众僧敬服,几人都又惊又怒,纵入场中,团团将萧宁远围中,喝道:“什么无相神功,根本就是妖法!珍珑阁主休走,且来领教我少林十八铜人阵!”人影翻飞,已按五行八卦相生相克之理,站定方位,手持戒g,虎视眈眈。

楚天行哈哈大笑,又将那树枝掷回萧宁远手中,笑道:“宁远,你那落潮剑法也该为小弟演练一番了。”萧宁远瞪他一眼,眼角已见得几个僧人g棒扫落下来,不由得无奈举起树枝去挡,心想这梁子结大了,可如何是好?!

但十八铜人阵哪里能容得他喘息?众人只见十八个僧人不断移形换位,g影结成千丝网,重重将萧宁远围困。后者要退,哪里能有后路?

但闻萧宁远叹息一声,手中树枝伸展开来,一僧人冷笑去击,只震得虎口发麻,戒g险些脱手出去。众人都看得目眩神迷,欧阳霏叹息道:“曾闻习武到至境,飞花摘叶皆可伤人,竟然并非诳语。珍珑啊珍珑,想你师傅灵虚散人还未有此成就,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众皆大哗,因灵虚散人原为逍遥剑客,与红花夫人本乃是一对神仙眷侣,百余年前,两人为争天下第一,闹得反目成仇,结果红花夫人组建剑仙门,飘然海外,失踪多年。而逍遥剑客出家为道,销声匿迹,珍珑阁主的师门从来无人得知,想不到竟然是他的弟子,

楚楚敲了敲欧阳霏的头笑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后者连连呼痛,护定了头道:“你们只知道有珍珑阁,未知南海却有天机阁。珍珑阁只收江湖事,天机阁却管天下事哩,上至朝堂,下至庶民,哪里能有我不知道的?”说完有意无意,乜了楚楚一眼。

楚楚哼了一声,道:“废话少说,看看落潮剑法究竟是怎般厉害?”众人也同她所想,伸长了脖子往场中看去,只见萧宁远意定神闲,虽然只不过拿了一根树枝,却犹如是一柄无比锋利的宝剑,高来洗,低来击,里来掩,外来抹,中来刺,绵绵不绝,犹如海上潮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楚楚看得目不暇接,觉得他的身姿说不出的舒展飘逸,宛如是仙人在海上舞蹈,见他平平一剑推开,犹如潮水波涌而去,脱口道: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她越看越觉得如是,索性将这首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一口气背了下来: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光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矣﹐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复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燕长飞光不渡﹐鱼龙潜跃水成纹。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众人只见萧宁远随她的吟声,轻灵翔动,待到吟得末句,挑出了无数朵剑花,同时将几个僧人点定在地,满含讶异,看向那丑女,道:“姑娘怎知落潮剑法来自此诗?”

楚楚笑道:“我不过是瞎蒙罢了,你们都瞧见了,我一点武功都不懂。”喋喋笑起来,叫众人都齐齐去捂耳朵,厌恶地别过头去。

萧宁远回头看向空智大师,却见他面色铁青站起身来,目光犹如利刃,差点将他身上扎出d来,冷冷道:“萧施主好威风啊!”

青娥素女俱耐冷(一)

萧宁远心道要糟。他年纪虽幼,却最懂世情练达,明白光靠把玄铁令拿到手里,是不能令天下英豪信服的。做武林盟主最关键要赢得人心,当然首先要取得作为武林中两大擎天柱的少林和武当的支持。是以他不惜拼受了空智大师的大力金刚掌,又相让了十招,才真正出手。怎知空智大师名满天下,气量竟狭隘至此,看这情形,竟然是很有可能要一拍两散。

少林若走,难保其他门派不会紧随其后,这武林大会却又如何开得下去?

他心内焦急万分,面上却仍是微微的笑容,和洪长老交换了一个眼色。后者忙过来扶住空智大师,笑道:“少帮主实在是太鲁莽了,大师何必跟年轻人一般见识。”

空智大师冷冷避开他的搀扶,道:“丐帮越来越鼎盛,萧帮主又武功盖世,确实已不需要少林人在这里多事,老衲这就与众弟子告辞了。”伸手凌空斜点,欲去解众僧人的x道,谁知竟然全无作用。他更加恼怒,见得萧宁远面色尴尬,抢步上前解开。众僧始能行动自如,都向他怒目而视,退到空智大师身后。

空智大师向各人唱了个喏,正欲往台下走去,突听一把尖利的声音道:“少林寺倒是宝刹庄严,怎么出来的都是些小j肚肠?”

空智大师闻言大怒,向发声之处看去,只见两个个鬓发灰白的老儿端坐在一小间内,一人着蓝,一人着红,说话的正是那红袍老人。

这两人相貌看起来及普通,若不是适才扬声说话,根本不会有人注意他们。但此次遇到的却是空智大师,只见他将他们仔细打量,及见蓝衣老人腰上的悬挂的紫鞘连环刀,哈哈大笑道:“我倒是谁,原来是个有些来头的。太湖双老的劈卦刀法和铁琵琶手老衲久仰,不如一并上来让我领教了如何?”

突听一把妩媚的声音笑道:“多少年了,小海通还是这般的火爆脾气。”

众皆愕然,只听得那声音说不出的婉转动人,远远传来,却清晰至极。而少林众僧皆面色古怪地看向空智大师,只因海通正是空智大师出家前的俗家名字。后者呆立于地,失声道:“莫不是剑仙门的红花夫人?怎么她还在人间?”

那声音笑道:“呸!老太婆我还活得好好的,不劳记挂。”

楚楚只见台下众人都争先恐后地涌到门口去,台上人除了楚天行还是懒懒靠在椅上,其余人都肃然起身,转向欧阳霏,见她也是面色凝重,站起身来整顿衣饰,觉得再坐着未免不太好意思,跟着立起来纳闷地问:“到底来了什么大人物?”

欧阳霏笑道:“来的是武林的老前辈,百年前与逍遥剑客齐名的红花夫人,但自泰山一战后,唉!”她这样俏皮的人,居然也面色沉重,重重叹了口气。

楚楚啐道:“莫诳我,这么大年纪要是还在,可不变成神仙了?而且这声音明明这么年轻……………”却见众人面上也是一副不能置信的神情,而门口已缓缓推来一个带双轮的木椅,椅上分明是一中年美,妇面如满月,风姿绰约,唯独云鬓由满头银丝梳就,斜c了一朵鲜红的牡丹花,更显得人比花娇,笑眯眯向台上逐一看过去,道:“武当又出人才了,瞧这小伙子多俊哪。妙真小妮子竟然这么大了,秦聪,马沛,你们也都老了。唐柬如今撑大梁了。洪九如今成长老了。唯独我这个老不死的,只有皱纹日复一日增多……………唉,d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被她

第 17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洪九如今成长老了。唯独我这个老不死的,只有皱纹日复一日增多……………唉,d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被她叫到名字的,都恭恭敬敬地向她施礼。空智大师从台上抢步下来,与几个僧人合力,将轮椅飞举到台上。

楚楚仔细往她脸上看,根本一点皱纹都没有,就如二十许人,不觉大为惊讶。但见妙真师太马脸上难得地浮起了扭捏之色,笑道:“夫人还健在,正乃武林之福。久闻夫人明玉功练到第十层,便能长生不老。看夫人容颜如此年轻,定是神功有成。”

红花夫人笑道:“什么夫人,早成老太婆了。你们没瞧见么,我练明玉功太急于求成,结果走火入魔,人虽然没事,这双腿却废了。……………唉,我原也不想再管老什子的事,可是这小妮子挂心她的情郎,非要把我这残废从东海巴巴地拖来,真正是女生外向。”

楚楚忙向她身后看去,只见轮椅后面赫然出现了一个绝色少女。适才众人都将注意力放在红花夫人身上,竟没有留意到她身后推车的女子。只见她穿了身接近无色的淡粉长裙,除了耳上悬挂的那对同样淡粉色的明珠外,全身上下不见半点首饰,粉嫩的鹅蛋脸仰起,担忧地看向萧宁远。那容颜何等娇美,眉如远山黛,目是秋水横,是一朵被春风催开的最美丽的琼花,眉宇间是那种江南女子特有的一低头的温柔,亭亭玉立,叫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向她一再行注目礼。

这又是谁?楚楚心想:别说此刻她丑如无盐,就算是恢复本来面目,与这女子一比,简直就是还未开化的青涩果子,哪里及得了人家这般雍容的风姿。生平头一次,觉得心头微微酸涩,差点就要慨叹:即生瑜,何生亮?

但她生性豁达,立即又想: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都是正常的。再说娘娘说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好处,我又没想跟别人比容颜,就算做了第一美女又如何?立下把心放宽,却听旁边有人把牙齿咬得咯咯想,一看居然是五毒教众女,不由纳闷道:“你们干什么?”

莫阿蛮咬牙切齿道:“这个就是素女曾柔了,这女人最擅长狐媚之术,三娘生前不知受了她多少气。”

欧阳霏在旁边听了个清清楚楚,噗嗤一笑,道:“素女曾柔出自剑仙门下,是武林第一美女,习的是先天正宗玄功,而且看起来明明是个清清纯纯的小姑娘。”小离马上接口道:“这种事情哪里看得出来,你且瞧着好了。”

但见曾柔向萧宁远瞅了半晌,缓缓向他走过去,毫不避讳,搭上了他的手,沉吟了一会儿道:“远哥,你又受伤了。”

楚天行闻言大惊,跳过来探萧宁远的手,懊恼道:“我就说你别逞强,硬接什么大力金刚掌,这伤势不轻啊。”

萧宁远微笑向空智大师拱手道:“大师盛名之下,岂能有虚?宁远得大师相助,就算再受十掌,也是心甘情愿。”

空智大师听得大为受用,虽然还是淡淡的神色,突然广袖微张,抛了一个小瓶给他,道:“这是少林的小还丹,你且服下吧。”

萧宁远连声称谢,不用转头,也知一道温柔的目光凝在自己身上,心想:小柔对我,确实称得上情深意重。但他素来内敛,喜怒不形于色,根本没有回头看她一眼。耳边却听得她一声轻叹,扭开头去。

红花夫人笑着看向挨得紧紧的楚楚和欧阳霏,道:“欧阳家的小丫头到这里来作威作福了?你今年满十八啦?”欧阳霏满面得意地抱拳道:“正是在正月廿十满的,有劳红花乃乃记挂了。”

楚楚正听得有趣,突觉一道锐利的目光盯在自己面上,红花夫人正望着自己笑道:“这位姑娘却是眼生,看衣着倒像来自苗疆,莫非是五毒教的?嗯,洪九,你如今总算懂得武林不分家的道理了。姑娘怎么称呼?”

楚楚瞅见洪长老面色一红,心中大乐,但突听她问自己姓名,不觉心里犯愁,复看了素女曾柔一眼,突然有了主意,笑嘻嘻道:“她既然叫素女,我自然叫青娥。”

红花夫人见她在台上,已明白这女子肯定有点本事,这名字一听就是化名,但为何如此熟悉?正在讶异,听得欧阳霏大笑道:“青娥素女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妹妹实在是雅人!”

众人闻得此言,将两人分别看了看,一个美若天仙,一个却丑若无盐,也不知谁起的头,台下登时笑倒了一片。

那丑女还要若无其事道:“就算我生得美些,也不喜欢某些人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看。”台上人皆不解其义,唯有见张涵真面色一红,低了头去。但台下人早看在眼里,不禁暗暗发笑。武当人中,长者都在想:涵真毕竟年轻,好沉不住气,要寻机拿下这妖女,怎能太着痕迹?年轻弟子却将张涵真的红晕看了又看,心想:怪不得世人说纵然觅得神仙岁月,总不及人间男欢女爱。大师兄总算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可惜眼光实在差了点。楚天行冷冷道:“谁会那么没眼光,看上你这样的丑八怪?”

五毒教女都面上变色,那丑女却哈哈大笑道:“相看两厌是最好不过,我还省心了。”楚天行气得还待再说,欧阳霏早拿扇挡住了自己的眼睛,叹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红花夫人瞧见楚天行俊面发白,笑道:“欧阳丫头倒是寻到好搭档了。”欧阳霏闻言精神一振,拱手笑道:“红花乃乃说得正是,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嗯,青娥妹妹甚是对我的脾气,我是一见倾心,恨不能马上义结金兰。”将青娥两字咬得重重的,向楚楚连飞了几个眼风。”

红花夫人笑道:“欧阳丫头一贯是魔魔疯疯的,竟然还有人肯跟她做姐妹,倒是叫老太婆开了眼界。………且别管她们,柔儿,你给你的宁远哥哥辛辛苦苦备下的礼物,先拿了出来吧,不然我看你都不会安心。”

众人只见曾柔满面娇羞垂下头去,娇怯不胜,嗔道:“师傅您又笑话柔儿!”好几个场中的年轻人,都觉得心神一荡,心想:怪不得素女曾柔艳名冠天下,果然娇艳无匹,萧宁远真是好艳福。

红花夫人含笑不语,曾柔磨蹭再三,还是忍不住从怀中取出一物,却是两颗乌黑的珠子。只见她将一颗递与萧宁远,笑道:“远哥,这是东海的辟邪宝珠,据说能够避水。我知道你要破璇玑阵,特地给你找来,可惜只有两个,你就佩在身上吧。”抬眼看去,萧宁远果然微微一笑,接了过去。

果然只有璇玑阵才能让他挂心。…………她心里涩然,面上却不露,又笑对楚天行道:“天行,你肯定是要陪宁远的,这颗就是给你的。”将珠子交到他手中。

只听有人冷冷哼了一声,曾柔讶然看去,却是五毒教中众女,虎视眈眈看向她,一个女子正俯首在领头那自称青娥的丑女耳边说话,后者若有所思地看向她。欧阳霏轻挥折扇,笑道:“暧昧呀暧昧,莫非珍珑修罗竟要同事一妻?哎呀,我来迟了……………………………………………”

众人就欲狂笑出声,见得萧宁远这样镇定的功夫,面上犹差点变了颜色。楚天行气得面色煞白,怒道:“莫要血口喷人,倒污了他人清白。”想了一想,将珠子推回去道:“不过人言可畏,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如今不比往日,天行已有妻子,还是注意一点的好。”

青娥素女俱耐冷(二)

此言一出,连萧宁远也脸上变色,又惊又喜地拉了他的手道:“当真?…………什么时候的事,怎么连我也瞒着?却是哪位姑娘?”将他看了又看,心想:天行从来喜欢美女,以前只对小柔还有笑容,我原还真以为他喜欢小柔,后来看他,分明不像有那个意思。……………却是哪里来的美女,能让眼高于顶的天行如此倾心?

楚楚只听得心头一震,一开始倒松了口气,心想:这次不会有麻烦,那个人是有主的。转念一想:不对,那不更恶劣,成了通j么?人家的妻子会不会因此找上门来?思及此,差点冷汗涔涔而下。

欧阳霏连叹可惜,莫阿蛮再也忍不住,冷冷道:“哪里会有女人看上这么妖的男人?就算真有,也决不会是什么好货色。”

楚天行袖中手动,幸好被萧宁远拉住,宽大的白色袖袍无风自鼓,莫阿蛮没有感觉,楚楚倒看得吓了一跳。楚天行恨得不行,道:“妖女休辱我妻,再若乱言,修罗掌下,定不容情。”

看向萧宁远,微微含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但我相信她一定会回来找我。天行此生,早认定她是我的妻子,若有二意,天打雷劈。”

萧宁远讶异道:“天行却糊涂了,你也该早点去打听此人才对,不能在这里干等。”

楚天行笑道:“宁远有所不知,等待的滋味也很好呢。我喜欢凡事讲求自然,万般皆是缘,是我的总是我的,该来的一定逃不掉。”

萧宁远瞧着他痴迷的神色,心内长叹。曾柔掩齿笑道:“我却好奇了,不知天行未来的妻子是怎样的女子?”

楚天行微笑道:“小柔你虽然是武林中的第一美女,但比起天行的妻子,实话实说,却还差了一截。”边说着,目光迷蒙,仿佛陷入沉沉回忆中去,嘴角露出微微的笑意,缓缓道:“她又顽皮,又狡黠,还很善良。她的美丽是流动的波光,充满生气,仿佛是宝石不断折s出五彩纷呈的光芒,简直不像是人间的女子。”

萧宁远忍无可忍,打断了他的呓语,道:“那她有没有给你什么信物作为凭证?”

“凭证?”楚天行想了一想,恍然大悟道,“这个也应该算吧。”从腰上解下一物,却是用金丝精编的小荷包,一打开,分明是一颗鸽蛋大的夜明珠,牢牢系在金线上。

纵然已经想过了一千种可能,楚楚还是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眼看她从家里带来的明珠,就这样堂而皇之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她不由自主向张涵真看去,果见他本来还在微笑,待看到明珠,神色大变,又仔细看了看,神色复杂地向她扫了一眼过来,随后垂下首去,目中顿成一片死灰。

她欲哭无泪,恨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好心给这人留下明珠,结果反倒变成了凭证,就这样公诸于众,只怕杜长卿顷刻便至。而旁边,唐秀的目光,已透出异样的闪烁,紧紧盯着她,又嘲笑地看了张涵真一眼。

她有说过要娶他么?………但此时此刻,又不能容她跳起来辩白,否则不就成了自投罗网?

萧宁远道:“给我看看。”伸手去拿,楚天行早避开去,系回腰上,笑道:“这次我谁也不让碰呢。红花老前辈,你们还是谈正事要紧。”

红花夫人微笑道:“看他们这个样子,倒叫我想起了多年前的事。………唉,年轻时真好啊,总觉得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还有无限可能的未来,其实,唉!”她纵然在喟声长叹,声音亦觉有百转千回,蕴含无限缠绵之意。如楚楚这等女儿身,也听得一阵酥软,不觉偷偷看向她,心想:百许老人,竟有这等年轻的容貌和醉人的风姿,这明玉功真是神奇,若是自己能够得练,又该多好。

却听她语风一转,笑道:“所以自当珍惜眼前人,也要珍惜眼前的大好时光。十日之期转瞬便至,破璇玑阵迫在眉睫,现在哪能为了块玄铁令,在这里鹬蚌相争,倒叫天绝宫得了便宜。好在宁远的为人和技艺,大家都有目共睹。也为了卓帮主的未酬壮志,老身提议将玄铁令暂交由他掌管,若在这期间他做了什么对不起武林同道之事,老身便头一个从东海赶来,取下他的人头,祭奠卓帮主。宁远,你听明白没有?”

她适才说话何等温婉,如今面色突然一肃,倒有说不尽的威仪。萧宁远躬身道:“宁远自当严以律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决不敢有违夫人,有负武林!”

红花夫人微微一笑,向众人道:“恕老身在这里倚老卖老,大家还有什么意见,或者有更好的人选,但讲无妨。”看了眼空智大师,后者立即合掌道:“萧施主年纪虽幼,为人处世,倒极忠厚周全,且一身所学竟犹在灵虚散人之上,老衲心服口服。”

各大掌门心想:你都这么说了,摆明了要将萧宁远捧到武林盟主的位置,而且连少林空智大师都鼎力支持,还有什么话说,眼看就要出亘古以来的最年轻的武林盟主了。心里都未免有点发酸,但口上都齐声道:“红花夫人说得极是,我等愿奉萧帮主为武林盟主,主掌玄铁令,消灭天绝宫!”

洪长老热泪盈眶,忙抹了一下脸,高声道:“请玄铁令!”声音中犹带几分颤抖。

众人中唯有楚楚从没见过此令,不禁好奇地仰头张望,只见四个衣衫出奇整洁的丐帮壮年汉子,抬上来一张红木香案,上面放着一块黑黝黝的令牌,上面刻着两行篆体:铁铸至尊,令行天下。

分明是块很不起眼的铁牌么?楚楚大觉失望,却见在场群雄都神色恭谨地俯身施礼,倒害得她不得不欠了一下身。只听洪长老道:“请盟主受令!”

但见萧宁远三跪九扣,敬香已毕,起身将玄铁令擎在手中,面色虽然一派沉静,身形都微微一阵颤抖。曾柔在他身旁脉脉凝视着他,眼中仿佛只看得到他一个,看起来真是天作之合,叫人慨叹男才女貌,好一对璧人。两人站在那里,一个凝聚男子阳刚之美,一个满含女子温柔娇韵,交相辉映,何等赏心悦目。

除了红花夫人在椅上微微欠身外,场中英豪,皆向萧宁远躬身施礼,朗声道:“我等誓遵循玄铁令,追随萧盟主。如违此誓,天诛地灭!”声音响彻云霄,慷慨激昂。望眼过去,俊杰林立,声势浩大,不逊千军万马。

楚楚心想:一个江湖,原来也是一片天地,难怪这么多人想做天下至尊,俯仰众生的感觉大略总是不错的。回头看萧宁远立在那里,年轻的面上一片刚毅之色,棱角分明的面上仿佛能透出光来,顾盼之间,雄姿英发。

台上立抬上一张镂花描金的红木高椅,众人恭请后,萧宁远缓缓落座,含笑向四周点头,示意众人落座,随后向红花夫人拱手道:“正如夫人所言,如今时不我待,破璇玑阵是当务之急。但璇玑阵被称为天下第一奇阵,宁远虽然得蒙璇玑夫人之允入内,对此阵实在知之甚少,无甚把握。列位都明白璇玑阵百年才能开启一次,所以必须把握此次机会。夫人是江湖的老前辈了,所知肯定远胜宁远,还请夫人不吝赐教。”

红花夫人笑道:“关于璇玑阵,由于璇玑山庄本来就是一个神秘所在,武林中所知的确实不多。老太婆虽然也孤陋寡闻,但毕竟已经活了百余岁啦,倒有一些道听途说,可以讲给列位听听。”此时一阵微风吹来,掀动她鬓边银丝,她伸手抚开,姿态优美,实在令人无法置信她的年龄。

她环视四周,朗声道:“世传璇玑阵为璇玑仙子所创,皆言此人乃古蜀国皇族之后。据古籍记载,蜀之先; 肇于人皇之际; 至黄帝昌意(昌仆)娶蜀山氏女; 生帝喾; 后封其支庶于蜀。历夏、商、周; 始称王者。究竟是否如是,如今已不可考,但璇玑山庄隐世而居,代代相传,璇玑阵流传至今。据说璇玑阵阵中有三宝:灵犀针可解百毒,璇玑心法奥妙无比,可疗最重的内伤,如能融会贯通,普通人能变成绝世高手,有慧根之人,还可得道成仙。”

她瞧见众人都是一副神往的样子,微微一笑,又道:“当然第三宝便是阵中的宝藏。据说璇玑阵中隐藏着古蜀国开国之富,照我想来,应该没有这么夸张,一般的玉琮玉器,恐怕倒是会有一些。”

楚楚觉得自己眼睛都要冒出光来,连忙掩饰地坐正了身子,忙看四周,却叫她暗暗发笑,那些掌门人个个聚精会神地听着,好几个眼中分明是那种热烈的绿光,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连身体欠佳的谢长亭和顾三圣都精神大振。再看过去,唯有张涵真垂首坐在那里,波澜不惊,那种目光,叫她不忍地别开头去,心里恨极,将楚天行暗骂了个狗血喷头。

只闻红花夫人笑道:“当然了,既然有这么多好东西在里面,多少年来不知有多少人想破此阵。但璇玑阵从来无人破过,一来是根本无人得知璇玑山庄在哪里,二来只因开启此阵的星月石百年才能焕发一次光彩,故璇玑阵百年才能开启一次,且其中凶险无比,破阵的人从来有去无回。”

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唯独萧宁远微笑道:“但是家师曾言,夫人却曾经有缘得进璇玑山庄,亲眼目睹过太和四子破璇玑阵的情景,还请夫人一一为我等道来。”

红花夫人微笑道:“梦白最是个多嘴的,嗯,确实在百年前,我蒙当时璇玑山庄的主掌诸葛云英夫人之邀,得往璇玑山庄。”

言及此,她突然想起一事,转头笑问萧宁远:“诸葛家的女子做了庄主以后都脾气极大,如今的诸葛青虹更加跋扈,我一直都在好奇,她怎么肯让你进璇玑山庄呢?”

众人亦有此疑惑,都看向萧宁远,却见他面上微微一红,张了张嘴,未能吐出字来,倒叫红花夫人更加奇怪,倒反而抬头向他面上盯去。

突听一个娇柔的声音道:“那是因为远哥已经同意迎娶璇玑夫人的独生女儿,也就是未来的庄主诸葛芙蓉姑娘。”

众人寻声望去,却是曾柔低着头,温温婉婉说出这番话来。她粉嫩的面上毫无伤色,好像是说着一件最普通不过的事情,言毕,望了萧宁远一眼,微微一笑。

所有人闻言都为之一惊,红花夫人更是吓了一大跳,一把抓过她的手道:“什么,他要娶诸葛芙蓉?那小柔你………………”

曾柔低声道:“只要远哥能够得破璇玑阵,解救天下众生,实现他毕生抱负,别说如今只多了个诸葛姑娘,就算将天下的女子都娶尽,小柔也绝无怨言。”言毕平静地抬起头来,美丽的眼中波澜不生,含笑向萧宁远望去,后者并未回望她,但目中波光已徐徐闪动,折s出无限光彩来。

青娥素女俱耐冷(三)

众人心中皆唏嘘不已。红花夫人叹道:“小柔,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这般胸襟和气度……………”凝目向她脸上望去,后者平静如水,面上根本看不到半丝端倪。只闻红花夫人幽幽道:“但小柔,你就不觉得委屈了些么?”言毕,并不待她回答,立将头转向萧宁远道:“宁远,你要答应我,无论如何,你都要娶小柔为正妻,好好对待她。”

萧宁远默然不语,只将头重重一点。红花夫人微笑道:“宁远,你脾气酷似梦白,虽然言语不多,倒从来一诺千金,这样我就放心了。”目光刹那变得迷离,仿佛沉入遥远的往事中去,但只是一个瞬间,那风情万种的笑容又浮现上来,道:“还是回到正题上来。百年前,太和四子经过多年潜修,自觉得窥天道,其为首的纯阳真人与诸葛云英夫人有旧,便要求破璇玑阵。诸葛云英夫人不能拒绝,又恐怕他们亡于阵中,引来其弟子寻仇,便修书于我,要我去做个见证。”

场中寂静,只听她缓缓道:“子时,星月石果然发出亮光,太和四子站定璇玑湖的四角方位,将毕生功力投注在星月石上,星月石顷刻犹如明镜一般,直泻下无限光芒,投在璇玑湖上,将湖照得一片通明。”

她太息一声,续道:“太和四子几十载的清修,确实功力非凡。但见璇玑湖波光涌动,随即出现了无数的幻像,可惜变幻得极快,太和四子紧紧盯着看,犹看得冷汗涔涔而落,当时诸葛云英在我身后,突然摇了摇头,对我说,璇玑阵的奥妙,就在于这些幻像里。它们不光需要极强的内力驱动发光的星月石才能显现,就算显现,各种画面就像光一般飞速变幻,常人怎么可能记得住。而这些幻像都是远古的传说,据说能够揭示璇玑城的方位和进入的方法,璇玑城在不断移动,这些幻像每次都不相同,而且只出现一次。”

红花夫人面上突然浮现出惨痛的神色,幽幽道:“我在边上,虽然看不太清楚,也瞪大了眼睛去看,那些画面本来距离我太远,又闪得太快,我正看得头晕目眩,突听诸葛云英叫道:‘不好!’我还没明白过来,湖上突然升腾起茫茫白雾,刹那间,本来平静的湖面上突然波涛万顷,我们还没有明白过来,但听太和四子惨呼一声,已落入了璇玑湖中,马上就完全被吞没。待到我们唤来人营救,但见湖水分明清澈透底,就是不见了这四个人,连尸骨,也荡然无存。”

她惨然而笑,看着众人都变成苍白的脸色,幽幽道:“诸葛夫人说,璇玑阵的恐怖就在于此,一旦不能在幻像消失前找到璇玑城的入口,启阵之人就会被璇玑湖吞没。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死在璇玑阵中,所以留下来这么一句话:璇玑破,天下惊!”

众皆齐齐打了个寒颤,听得红花夫人轻声问:“事实就是如此,老身不能,也不应该欺瞒诸位。现在,还有人敢跟随萧盟主破璇玑阵么?”

萧宁远抿紧嘴唇,目光从各掌门眼前一一掠过。顾三圣面如土色,根本不敢抬起头来。妙真师太紧紧盯着地面。谢长亭不住揉着太阳x。秦聪一言不发,马沛低下头去。唐柬正和唐秀交头接耳,没看向他一眼。他再往头上看去,张涵真目光不知紧盯在哪里,分明还在魂游太虚,叫他好生失望。他转头看向红花夫人身边的空智大师,孰料后者竟情不自禁将目光游离开去。这刹那他心里真凉了半截,曾柔在身后吐气如兰,低声幽幽道:“远哥,你心心念念的武林,真是你想要的那个么?”

萧宁远当然不会回答这种问题,但确实心里哪个地方很不好受,仿佛被重重击了一下,又觉得面前虽然是重重的人墙,他却仿佛置身在旷野上,止不住的清冷团团将他围住,那种孤寂,恻恻遍体包袭过来,他却反而将头仰高,微微露出一个笑意来。

突听楚天行笑道:“璇玑阵既是人设,当然也可由人破。连璇玑夫人都这么看好宁远,还将女儿许配给他,必然作了万全的准备。大家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众人轰然称是,都期待地看向萧宁远,后者笑容不改,却极干脆地回答:“并没有。诸葛青虹夫人也不知道如何破璇玑阵,但她用古法卜了一卦,卦象上称,天降异人,璇玑阵破在朝夕。因此卦从未卜得,夫人便认定我是天命之人,必能破得璇玑阵。宁远从来实话实说,也不会用玄铁令强求任何人。当然,大家如果相信宁远,愿意为武林不顾个人安危前去破阵,宁远自当深深感激,先代武林同道在这里谢过了!”言毕,团团向四周抱拳。

红花夫人环视四周,见众人皆在那里犹疑,不由暗叹萧宁远果真是逍遥剑客的好徒弟,连这傲气都一脉相承,明明只要稍微含混一点,就能引得众人争先恐后,他竟然宁可寻不到好手,也绝不肯虚言搪塞。

看来又只能她这把老骨头出马了。她暗叹一声,转向身旁的空智大师道:“海通,你觉得如何,有几成把握?”

空智大师高喧了声佛号道:“萧盟主如此坦率,老衲当然也要实话实说。卦象虽吉,毕竟只是个好兆头而已。如果不能找到留住幻像的方法,任何人去,都不过白白送了性命而已。”

红花夫人倒抽了一口冷气,脱口说道:“留住幻像谈何容易,简直如同痴人说梦。”

空智大师接口道:“或者能找到记忆力奇佳之人,也还有一线希望。但天下虽大,又哪能轻易寻得这种奇人,再说以太和四子之慧,尚不能观明,更何况一般人。既然如此,老衲还是奉劝萧盟主不必枉送了性命。灵犀针虽然难求,但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众皆称是,突听萧宁远道:“大师所言极是,但星月石发光之期就在这几日,下次就在百年之后了,所以没办法再等下去,就算是阎罗殿,宁远也只能去闯一闯。”

众人瞧着他年轻英俊的面容,都在心里暗叹可惜,但谁不畏死,都在心里来回盘算,一时间场中倒反而寂静了下来。唯有楚天行起身笑道:“天行与大哥从来生死与共,此番自然誓死相随。”一个娇柔的声音紧随其后道:“曾柔也自然是一定要去的。”

红花夫人大大吃了一惊,道:“小柔你天生有不足之症,恐怕力有不逮。可惜老身此身已废…………” 曾柔向她肩头依偎过去,宛如幼时。红花夫人大为动容,正待再细劝她,只听她低声道:“小柔承蒙师傅养育教导,恩重如山,本该终生侍奉左右。但小柔曾经发誓,远哥在哪里,小柔就在哪里。”

只听萧宁远沉声道:“不行!”放柔了声音,对曾柔道:“宁远堂堂七尺男儿,岂能让妇孺为我受苦?休要再提。”

突听一个清朗的声音道:“萧盟主说得正是,涵真不才,亦愿略尽棉薄之力。”众皆愕然,只见张涵真缓缓起身,欠身向萧宁远徐徐施了一礼。

萧宁远目中光芒闪动,方待说话,张涵真身旁的一个年长的道人突然伸出手来,猛力一拉,便将他扯回椅上。

张涵真猝不及防,抬头一看,讶异道:“道义师叔,你这是做什么?”

众人抬眼看去,见此人面上皱纹如刀刻,长须飘飘,看起来倒是武当众人中年纪最长的一个,他此刻沉着脸道:“自然是防止你做傻事。适才你都听见了,璇玑阵是何等凶险,空智大师已经说得很明白,根本不可能破得了。想我武当历尽劫难,好容易重振雄风,你是师兄的唯一入室弟子,又身任掌门之职,身份何等尊贵,哪能如此白白送了性命。恕师叔倚老卖老说一句,涵真你毕竟年幼,做事还需要前后思量一番才好。”

张涵真笑道:“师叔关爱,涵真感激不尽。但如今天绝门为害武林,毒害苍生。正所谓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废。萧盟主秉承大义,置生死于度外,誓破璇玑阵,取灵犀针解救天下苍生,是何等英雄胸襟。涵真焉能苟安于室,独善其身,如此岂不反而玷污了武当的名声?”

他这一番话说来,那老道人登时无言以答。台下众人无不动容,红花夫人叹息道:“涵真果无愧谪仙之誉,这番话落地有声。今武林之劫,其实不在天绝门,而在于人心相背,各怀私心,若都能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众志成城,何愁大患难除?”目光瞟处,秦聪老人等都忍不住满面羞惭垂下首去。

老道人见不能阻拦,想起山中长老皆亡,如今连掌门也看要英年早逝,不觉悲从中来,忍耐不住,抱住张涵真号啕大哭。旁边人连忙劝解,偏他是个最认死理的,哪里肯住声。张涵真只急得满头大汗,萧宁远大为不忍,开口道:“涵真高义,宁远感激,但为免长者伤心,还是另选他人吧。”

他这话一出,比什么都灵验,老道士立刻止住悲鸣,张涵真又好气又好笑,正待辩驳,突听一个懒洋洋的破锣声音道:“无非就是过目不忘,又算什么奇异本领,哪里值得你们又哭又闹,乱成这个样子?!”

青娥素女俱耐冷(四)

众人寻声望去,但见五毒教的丑女正懒懒倚在座位上,二郎腿跷得老高,方才那番话正是从她口里说出来的。欧阳霏哗了一声道:“不会吧,莫非妹妹竟有这等本事?”

青城老人秦聪正尴尬得难受,第一个跳起来道:“兀那妖………………”突见那丑女冷冷投过来一眼,想起连洪长老也着了她的道,生生将妖女两个字吞下去,改口道:“这小女娃好不知天高地厚,竟敢自称过目不忘,这牛皮也吹得过头了吧。小姑娘,要让五毒教出风头,还是用点别的法子,这招不灵!”台下众人皆哄堂大笑,嘲讽之声不绝于耳。

空智大师合掌道:“善哉,善哉!想是小姑娘少不更事,但此事关系重大,却开不得玩笑。女施主还是莫口出狂言的好。”

楚楚冷笑道:“你们这帮人可真奇怪,没找到这个人,都在这里寻死觅活一般。如今告诉你们有这样的人了,却偏偏墨守成规,疑神疑鬼。岂不闻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姑娘就是有这个本事,又有什么奇怪?”

青城老人气得脖子都梗红了,正待反驳,红花夫人笑着摆手制止他,望向楚楚道:“青娥姑娘看起来,确实也不像个普通的人物。既然敢这样说,自然有一定的把握。老身倒觉得不妨试上一试,宁远你看如何?”

萧宁远倒是最希望奇迹发生的,不免将这女子重新打量了一番,希望能看到什么不凡之处,脱口道:“姑娘当真有这样的眼力么?倒是天下之幸了。”

他还没看出个究竟来,那丑女已冷冷道:“当然了,我这双眼睛不但顶漂亮,眼力也是一等一的。”

众人都觉得她奇丑不堪,多看一眼都叫人难受,纷纷别开头去,有几个忍不住笑出声来。唯有萧宁远凝目去看,这一看,他却惊异地发现,这女子还真说得不错,那张丑陋无比的脸上,却长了双亮如寒星般的眼睛,黝黑深邃如一泓清泉,一望过去,差点叫人想投进波里去。好在他何等自持,只愣了一愣,立即回过神来,别开头去,向红花夫人点了点头。

红花夫人笑道:“老身虽然也愿意相信姑娘,但口说无凭,要令在座之人信服,姑娘还需拿出点真本事。”沉吟了半晌道:“不若先这样,涵真,你们武当道家典籍甚多,往往晦涩难懂,不若取了几本出来,叫青娥姑娘现看了,即刻给大家背来如何?”

张涵真自楚楚出声后,一直呆呆凝视着她,对一切置若罔闻,道义真人猛拉他衣襟,他才醒悟过来,红了脸道:“夫人说得有理,就劳烦师叔取几部过来。”道义真人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从包袱里一番搜索,先取出了本《周易参同契》。

《周易参同契》为丹经之祖东汉著名炼丹家云牙子所作,其文义最是深奥难通。红花夫人心想正合适,笑接过来递给楚楚,但见她接了过去,方一看,便皱了皱眉,张涵真在旁,只看得心头一跳。好在她随即便一页页翻了过去,越看眉头越蹙在一起,愈衬得那张倒梨脸分外狰狞。旁人忍笑得快得内伤,张涵真几次欲张嘴说情,想想又是不能,刚才已经急得满头大汗,这会儿真正是汗透重衫,看她将书翻到末页,合了上去,咕嘟道:“都什么玩意儿?”众人再忍不住,场下已笑倒了一片。

那丑女闻得笑声,面色一冷,将书抛回给红花夫人。红花夫人察言观色,想是小姑娘说了大话,收不了场,暗叹口气,口中却笑道:“大概确是难为了些…………”青城老人哪里肯饶,高声道:“不会就早说,装什么蒜呢?”

那丑女翻了老大一个白眼回来,道:“谁说我不会。你们听好了。”

闭上眼睛,启齿道:“乾坤者,易之门户,众卦之父母。坎离匡廓,运毂正轴,牝牡四卦,以为橐籥。覆冒y阳之道,尤工御者准绳墨,执衔辔,正规距,随轨辙,处中以制外,数在律历纪。 月节有五六,经纬奉日使,兼并为六十,刚柔有表里。朔旦屯直事,至暮蒙当受,昼夜各一卦,用之依次序。即未至晦爽,终则复更始,日月为期度,动静有早晚。春夏据内体,从子到辰巳,秋冬当外用,自午讫戌亥。赏罚应春秋,昏明顺寒暑,爻辞有仁义,随时发喜怒,如是应四时,五行得其理。…………此为大易总叙章第一。”

满座寂静,听那嘶哑的声音滔滔不绝,已背到自叙启后章第三十五:“……………百世而下,遨游人间。敷陈羽翮,东西南倾。汤遭厄际,水旱隔并。柯叶萎黄,失其华荣。吉人相乘负,安稳可长生。”

既毕,她睁开眼来,笑谓道义真人:“如何,可差一字?”道义真人瞠目结舌,连连稽首道:“无量寿佛!姑娘莫非与我道家夙有渊源?”

红花夫人叹道:“若非亲眼目睹,真不能相信世间有这等聪慧。”突听一冷冷的声音道:“我却不信,无非是瞎猫碰了死耗子。夫人且莫高兴得太早,待我来试试如何?”

红花夫人见得是妙真师太,微笑道:“也好。让大家落个放心。”刚将头转过去欲开口,那女子冷冷瞥了妙真师太一眼,道:“你要试,可以,拿你的三十六式天罡指x法来吧。”

众人闻言,都面面相觑。只因这三十六式天罡指x法乃是峨嵋派的不传之秘,融气功、按摩、点x、布气和武功为一体,是气功中最上层的一种,但见妙真师太气得满面通红,峨嵋女弟子闻言皆大怒,七嘴八舌道:“妖女竟妄想得我峨嵋真传,简直痴人说梦。”

那女子懒懒道:“我说我有能力,你们又不信。既然不信,又何必怕给人看。其实我真不想看,但你们峨嵋派的其它玩意太稀松平常,本姑娘根本提不起兴趣。反正你要想试,就得拿这个出来,不然,我就当你是承认了。”闭上了眼睛,更加惬意地躺了下去。

她在心里默默数:一、二、三……………………待数到九,已听得妙真师太略显尖利的声音道:“丁香,你将这本书拿给她。我就偏不信这个邪。”

楚楚笑嘻嘻睁开眼睛,见一个细眉细眼的高挑女子,将一本皱巴巴的古籍递到她面前。众人只闻她哈哈笑道:“这么旧了。果然是压箱底的宝贝。”大咧咧一页页翻了下去,这本书连峨嵋弟子也未曾亲阅,见她这不以为然的样子,都恨不得叫她小心点。丁香站在一遍,袖中手几次差点就要伸过去。但见她翻到最后,合上书页笑道:“天、地、之、心、龙、鹤、风、云、大、小、幽、冥,此谓十二庄,怪不得妙真老尼肯给我看,原来没有十二庄的深厚功力,这套天罡指x法是完全没效果的。”

此言一出,紧紧盯着她,眼睛差点发绿的峨嵋弟子,本都在那里暗暗埋怨师傅包含私心,这时候才明白过来,敢情妙真师太一直让她们日复一日练习十二庄,并不是不肯授艺,而是以她们的功力,练了天罡指x法也没用,都大觉羞惭,垂下首去。

但听那女子笑道:“虽然我没有半点内力,比划一下总还是会的。”将书递于丁香,将小指、无名指扣在掌心,又将大指扣压在无名指尖上,一扣一弹。众人都向妙真师太望去,但见她面无表情,极勉强地点了点头。

那女子又将小指、无名指、中指扣在掌心,大指尖扣压在中指尖上,食指伸直为一柱香。随后维持此势,将掌臂缓向前伸,口中道:“通臂有伸缩两诀:伸通的诀在意守中指,缩的诀在意守肘尖。”最后缩回后掌指直立,将左肩抬起,向背后挥了一个圈。

众人见得妙真师太面色越来越青,抓住座椅的手青筋毕露,早明白这女子敢情演示得一招不差。如此大好良机怎能错过,都摒气凝神在那里仔细看。待到那女子将手掌竖直与腕成直角,再把五指伸直并拢,然后向两侧尽量分张开去如同鹰爪伸张姿势,口中道:“鹰爪弛张左右分,y阳背腹统乾坤,清升浊降任冲督,一揽三家进火温。”突听得妙真师太沉声道:“够了,姑娘,贫尼心服口服。”

楚楚笑眯眯缩回了手,哎哟了一声道:“早说嘛,我也不用这么累。”欧阳霏噗嗤一笑,红花夫人一阵莞尔,正要开口,却听空智大师道:“女施主,老衲也传你一套般若掌法,你看如何?”亦吩咐僧人将一册书奉上。

众人眼都红了,看那女子懒洋

第 18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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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眼都红了,看那女子懒洋洋接过,道:“先说好了,事不过三,就到此为止。这会儿我也乏了,比划是不干的。”说着已翻开,哗了一声道:“老和尚使诈,竟拿梵文来考我。但这又何难?”

但见她不慌不忙翻到末页,合了书页,想了想道:“因苦乃罗斯,不尔甘儿星,柯罗波基斯坦,兵那斯尼,伐尔不坦罗……这句话的意思阿,就是如或长夜不安,心念纷飞,如何慑伏,乃练般若掌内功第一要义。”

空智大师猛然抬起头来,只听她又叽哩咕噜的说了一大篇梵语,然后道:“却将纷飞之心,以究纷飞之处,究之无处,则纷飞之念何存?返究究心,则能究之心安在?能照之智本空,所缘之境亦寂,寂而非寂者,盖无能寂之人也,照而非照者,盖无所照之境也。境智俱寂,心虑安然。外不寻尘,内不住定,二途俱泯,一性怡然,此般若掌内功之要也。”

众人瞠目结舌,见得空智大师默然将书取回,叹道:“女施主天生灵慧,实非凡品。若能皈依我佛,必能修得正果,得升天界。”

张涵真本来在旁边又惊又喜,闻得此语,又老大出了一头汗水。众人先是一愣,后来明白过来:敢情空智大师见此女才智无双,竟动了笼络的心思。却听那女子笑道:“要我茹斋礼佛,还是饶了我吧。好了,你们该测的也测完了,应该明白了这并不是件希奇的事,就快去再找个这样的人,陪你们闯璇玑阵去吧。”

青娥素女俱耐冷(五)

所有人闻言一愣,欧阳霏叫道:“怎么回事?青娥妹妹,你显摆了半天,竟然并不愿跟他们去破璇玑阵?”

只见那丑女将身体在椅上蜷成一团,懒懒道:“这个自然了。我既怕累,又怕死,这么崇高的事,自然是那种志向高远的人去做比较合适。再说刚才峨嵋弟子不知骂了我多少声妖女,想我五毒教自行走江湖以来,从来都被认为是不入流的邪教,反正我又没有服下极乐丸,干什么我要做出头椽子,干吃力不讨好的事?”

众人愕然,而红花夫人瞧了瞧她的样子,登时明白过来,笑道:“谁说五毒教是邪教了,自然是………………最正大光明的十大门派之一,今后决不会有人叫你们妖女。海通,妙真,还有各大掌门,你们说是不是?”

各掌门人俱明白过来,连忙称是。妙真师太沉不住气,心想:我且按捺,待骗她去了璇玑阵再作道理。朗声道:“不错,五毒教乃是…………大大的名门正派。丁香,你还不率领众师妹向…………青娥教主赔礼。”使了个眼色过去。

楚楚满面得意,看峨嵋众女满面不甘,齐齐欠了个身。红花夫人笑道:“青娥姑娘如今可遂心了?这下总可以答应去破阵了吧。”

但见那丑女托了下巴想了想,道:“就这样去了,出场费也廉价了些。”突然诡谲地看了欧阳霏一眼,笑道:“姐姐,你不远千里而来,就这么空手回去,未免太可惜了。”突然将身转向萧宁远,笑道:“要我去,也不是难事。只要萧盟主肯与我姐姐一夜春宵,本姑娘便顷刻答应于你。”

此言一出,场中英豪面色皆变,丐帮众人特别是洪长老,气得面色煞白。红花夫人只觉背部一阵抽紧,侧头去看,曾柔从她身上动了下身子。楚天行瞧见萧宁远目色更加幽暗,站在那里,袖中双拳紧握,跳起来大怒道:“你这妖女好不知廉耻,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起染坊来了?”

欧阳霏忍笑得全身都在那里微微颤抖,拼命拿扇遮住自己面容,跟着道:“妹妹盛情,感激不尽。但妹妹若是替我求婚,虽然姐姐并不喜欢跟人同事一夫,倒还说得过去,这一夜春宵……………轻薄佳人,轻薄佳人了!”

楚楚哼了一声道:“姐姐,你别看这个人长得不错,其实卖身求荣,根本不知道廉耻。你瞧瞧他,为了得到玄铁令,马上娶了红花夫人的爱徒。为了得到灵犀针,转眼又娶了璇玑夫人的女儿。恐怕他倒是很愿意娶姐姐,来得到南海门的支持。姐姐无非喜欢此人颜色,素女姑娘又是出了名的大方,春风一度,从此一拍两散,岂不干脆?”突然惊觉一道目光紧紧盯着自己,连忙去看,但见张涵真面色惨白,别开头去。

糟糕,这个木头又想歪了……………她在心里暗暗发急,已见得楚天行拔拳就欲冲过来,萧宁远抿紧了嘴唇,死死拉住他。只听楚天行怒道:“宁远,我原说天绝门又没欺到你我头上,这个武林多的是庸俗之辈,何苦趟这浑水。你非说随波逐流非英雄本色,逆流而上才算名士风骨,非要建什么你理想中的江湖,结果,非但被璇玑山庄步步紧,结下这城下之盟,如今还要受这等轻辱,就快被天下人耻笑了。诸葛青虹这老顽固说得很对:天下又与我们何干?苍生自有苍生的劫数。我们干嘛非要冒生命危险去破璇玑阵,又有谁理解你的苦心?”

又怒对那丑女道:“小柔和宁远都是孤儿,从小被卓帮主收养,后来才各自觅得良师,这门亲事,还是卓帮主和红花夫人一早订下的。卓帮主中毒后,宁远好容易寻得璇玑山庄的所在,三番五次前去求恳,异宝倒送了无数,膝盖也跪得残破,诸葛青虹偏偏不为所动。总算今年她松了口风,又提出这等要求,宁远本来不从,还是小柔劝他答应下来。…………………你这妖女,铁石心肠也就罢了,断章取义,辱人清誉,在下非要好好教训你一番!”几番伸手,都被萧宁远紧紧拉回。

楚楚连忙缩头到欧阳霏身后,嘟囔道:“连个玩笑都开不起,真不像男人。………………要我去破阵,总要给点好处吧,顶多换其它条件好了,这么凶干什么?”

萧宁远连做了几次吐纳,总算将这口气咽下去,将声音保持平静,道:“姑娘到底有什么条件,就干脆点一并开出来吧。”

那丑女立即从欧阳霏身后钻出来,猛拍了一下大腿,翘起大拇指道:“到底是萧盟主,实在爽快!我的要求,很简单啦……………”

众人都忍不住抖了下身子,听她掰着手指道:“喏,这可是你们硬我去的,条件当然要由我开。第一,灵犀针归你,那本璇玑心法,可要归我。”

五毒教众女都暗暗点头,欧阳霏大抽冷气,而萧宁远咬了咬牙,道:“行。”

楚楚眉开眼笑,道:“其二,那里面的宝藏,分一半给我。”

场内大部分人倒有同样的心思,听她说出这番话来,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心想:这女子倒是毫不掩饰。却听她道:“其实也不用交到我手中,只要萧盟主专款专用,建一个慈悲堂,收容天下孤儿,不让他们流离失所。慈悲堂的人手和帐目,我会不定期来检查。”

众人又是吃了一惊,唯有张涵真暗暗点头。萧宁远默默凝视了她一眼,道:“原来姑娘竟有这等慈悲心肠。姑娘不说,宁远也想过这么做,如今倒不谋而合了。好,还有什么条件?”

楚楚笑嘻嘻道:“最后一个条件就很简单了。本教前任教主春三娘死于修罗掌下,我要楚天行为她建衣冠冢,早晚叩拜,不得有误。”

五毒教众女闻言,都垂下泪来。唯有楚天行只气得浑身颤抖,以指点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后来总算回过气来,怒对萧宁远道:“宁远,虽然说小不忍则乱大谋,但此女猖獗到这种地步,实在叫人忍无可忍。春三娘这辈子就没干过什么好事,还将我引到……………若不是我妻误闯了进来,天行说不定早就举掌自裁。宁远,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唯独此事不行。要我给春三娘立衣冠冢,还是叫我死了干脆!”

萧宁远默默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他平息了点,抬起头对正在那里暗暗尴尬的楚楚拱了拱手道:“姑娘是否执意如此?”

楚楚只觉脑中思绪纷乱,一时间突然变成了一团糟,呐呐答不出来。小离拉了又拉,不见她反应过来,生怕她又一时心软,连忙开口道:“那是自然。”

萧宁远冷冷道:“既然如此,宁远不便强求姑娘。”环视全场,朗声道:“可有大好男儿不畏生死,敢随我共赴璇玑阵?”

他适才所作所为,早令台下人钦佩,场中静了半晌,突听一丐帮弟子高呼道:“萧帮主义薄云天,我们难道就惧马革裹尸?我高大远虽然不才,摇旗呐喊总是会的。”

当下群情鼎沸,响应声此起彼伏。

楚楚不料情势急转直下,更想不到楚天行顽固如牛,在那里又恼又恨,欧阳霏只在那里狂笑不止。突听一个轻柔的声音笑道:“天行,听你说来,春三娘倒还干了件大大的好事呢!”

举众皆惊,楚天行奇道:“小柔,何以见得?”

曾柔从红花夫人背上立起身来,微微一笑,丽色无匹,柔声道:“在小柔想来,若不是春三娘将你引去,恐怕天行至今还碰不到这样的佳人,到现在还形单影只,形影相吊呢。天行你说是不是?”

楚天行仔细想了想,犹疑道:“好像还真有那么点道理…………………”

曾柔掩口扑嗤一笑,道:“那是啊,所以春三娘就算再有不是,却还算是你大大的媒人。青娥姑娘只是叫我们替春三娘立衣冠冢,又没说她算是你什么人。再说就算有天大的怨恨,人都死了,也就一了百了。”

转向楚楚,柔声道:“青娥教主聪慧无双,自然明白,要深究起来,三娘和天行的恩恩怨怨,都是他们之间的事,外人毕竟无法悉数得知。不过贵教教主死于天行手中,想来要个说法,也合情合理。我看冤家宜解不宜结,就由我们为三娘在此地立冢,权作纪念,自有人为她供奉香案,焚香洒扫,你看如何?”回目楚天行笑道:“天行,既然是三娘将你妻引来,她们之中,必有某种联系。你要是多拜拜,说不定你的妻子很快就来了。”

楚天行一听,大觉有理,笑道:“我倒是没想到这层。……………就依小柔了。”想想小柔人在局外,果然是看得明白,依言行事,必有所得。想起大好前景,顿觉两腋生风,不觉展颜一笑,风流婉转,眉角含春,叫萧宁远看得啼笑皆非,感激地看了曾柔一眼,复对楚楚道:“青娥姑娘觉得这样处理,可能接受?如果同意,那破阵之事便算定下来。”

楚楚正被那句“必有某种联系”弄得心头一跳,差点方寸大乱,几欲夺路而逃。闻得此言,心想:算了,见好就收吧。这女子不简单,心细如发,若真给她深究下去,我岂不是非要将这只孔雀捧回家去?连忙微笑道:“曾柔姑娘果然善解人意,这样做,教中姐妹也能稍微平息一下悲痛之情,我也可以没有后顾之忧,放心跟随萧盟主去破阵了。”

欧阳霏笑道:“妹妹真是一点都不肯吃亏……………”吃楚楚老大一白眼,连忙将扇子复挡到面上。

萧宁远大松了口气,红花夫人微微含笑,与洪长老交换了个欣慰的神色,笑道:“如此道义真人自然也是不会反对的了。璇玑阵需四人开启四方生门,如今已得其三,青娥姑娘不谙武功,还需挑选一位内家高手才行。”

突听唐柬笑道:“此去破阵的都是年轻人,也是该让后生崭露头角的时候了。阿秀,你虽是我唐门一脉单传,但你身列江湖四公子之中,我做长辈的也不能拦着你,就跟随萧盟主去破阵,也算我们唐门为武林略尽寸心了。”

月中霜里斗婵娟(一)

但听他身后男子躬身道声:“唐秀谨从。”

红花夫人笑道:“如此甚好…………”突听一把嘶哑的声音道:“夫人,我倒是有更好的建议。”

众人不用看,也知必然又是那五毒教的丑女来兴风作浪了。

唐柬和唐秀交换了一个恼怒的目光,红花夫人奇道:“那青娥姑娘的意思是……………”

但见她往旁边用力一抓,牢牢将欧阳霏领口揪住,笑道:“夫人你看我这位姐姐的武功,是否还在唐公子之上?”

欧阳霏欲将她甩脱,又顾虑她毫无内力,怕一个不小心伤了她,只好任由她扯住,在那里大声疾呼:“红花乃乃救我!…………这么多男人,为什么要我一介弱女子来回奔波?妹妹啊,我与萧盟主非亲非故,又没有璇玑心法作添头,我也怕累,也怕死啊,这样白白送命太可惜了,可怜我的遍折芳草大计阿!”

楚楚啐了她一口道:“没出息的,你当这声姐姐这么好叫的?本姑娘从来不做蚀本的买卖。你不是号称花帝么,好歹拿个帝王的架子出来。方才你可听见,萧盟主可没把我们女子放在眼里,你总算也练得一身功夫,哪能叫他独占鳌头?万一你先得到了灵犀针,说不定大家奉你为主,到时候可给女子长脸了。”

欧阳霏苦笑道:“那我反悔行不行?——啊哟,你别扯我耳朵,没有实质性的好处,我肯定也是不干的。”

但见那丑女附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欧阳霏连连瞪她,道:“当真?”待得对方将头重重点了一点,立即长笑站起身来,对红花夫人深深一揖道:“欧阳霏毛遂自荐,愿随妹妹破璇玑阵,还望红花乃乃成全。”

红花夫人失笑道:“这丫头……………”转向唐柬道:“既然欧阳小丫头愿往,小秀又是单枝独苗,就不用以身涉险了。”

唐柬本以为十拿九稳,却落了个这么结果,又不能反驳,面色铁青地坐在椅上。红花夫人望向萧宁远,后者何等聪明,心想:这女子看似刁钻,实则大有深意。唐门迟迟不肯援手,但等一切就绪立来请战,分明有图谋这灵犀针之意,哪能叫你们去破阵。立笑道:“南海门肯出手,自是求之不得。多谢欧阳姑娘盛情了!”当下立定台上,环视四周道:“如今破阵之人已全,诸位英豪又鼎力相助,宁远感激不尽。今晚就由宁远作东,在聚贤山庄宴请各路英雄。还请大家在丐帮暂居几日,但等璇玑阵破,共取天绝门,还我朗朗乾坤!”

但听四周轰然叫好声响成一片。楚楚见得已有人起身,心想:这次大会可谓功德圆满,自然是该散场了。莫阿蛮躬身道:“教主,我们是否这就回分坛?”

谁知楚楚眼珠一转,道:“谁说回分坛,我们要跟萧盟主做邻居去。”她的声音甚为奇特,又故意拔高,场中众人倒都听得清清楚楚。五毒教众女都失声道:“什么?”但觉各种目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要离场的人也立停下脚步。洪长老一怔,冷汗都差点滚下来。

小离被盯得难受,心想:这新教主虽然比三娘厉害百倍,但行事老叫人琢磨不透,而且太爱出风头。拉了拉她的衣袖道:“丐帮有什么好?肯定又穷又破。我们又不是没钱,干嘛住人家的地盘?”

楚楚笑嘻嘻携了她的手道:“小离有所不知,花自己的钱,哪有花人家的钱舒服?”横了洪长老一眼,大剌剌靠定在椅上。

楚天行再也忍耐不住,道:“你刚才已经提完要求了,这个好像并没含在其中。”

楚楚噢了一声道:“当然了,这个根本不用我提要求。现在大家都明白,破璇玑阵的重点就落在我身上,而我呢,大家也都看明白了,根本不懂武功。天绝宫主只要找几个杀手将我干掉,便可轻而易举地击败你们这看起来声势浩大的武林同盟。所以,你们自然是要将我精心安置在一个最秘密安全的所在。洪长老,你说是不是?”

场中众人闻得此言,竟大是有理。红花夫人和洪长老都暗暗点头,唯有楚天行实在不甘,哼了一声道:“你既然这么厉害,难道还对付不了几个天绝宫的杀手?”

楚楚懒懒道:“杀手这种人,从来最不入流,本教主当然没放在心上。但本教主秉承一条原则,就是可以不用自己干的,千万不要浪费自己的力气。能够用头脑解决的,就没必要用蛮力。当然这种道理,跟楚门主这样四肢发达的人,是从来讲不通的。”迅速一个猛子,钻进欧阳霏怀里。

萧宁远连连将楚天行钳住,哭笑不得,向洪长老点点头。洪长老道:“既如此,就待老夫给诸位安排一个清静的小院罢了,丐帮自会组织好手昼夜巡察。”

楚楚嗤了一声道:“哎,不用那么麻烦了。说实话,你们所谓的那些好手,本姑娘还没看在眼里。”将手伸出来,往萧宁远一点,斩钉截铁地道:“这个人做我的保镖还差不多。从今天起,我们就要跟他住在一个房子里。”

众皆哑然。洪长老失声道:“宁远从未与女子共居一室。…………再说姑娘难道不怕有辱名节?”看向萧宁远,后者面上毫无表情,波澜不惊。楚天行冷冷道:“你以为这位姑娘还知道什么叫名节?”唐秀哈哈大笑,斜睨了张涵真一眼,道:“托生理于四方,固朝秦而暮楚。”张涵真之定定看着楚楚,默然不语。

莫阿蛮忍不住道:“教主,这个人像块石头一样冷冰冰的,又是楚天行的好兄弟,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干什么非要跟这种人呆在一起?教主才华盖世,足可自保,我们还是回分坛去吧。”五毒教众女立即连声附和。

楚楚摆手示意她们安静下来,缓缓道:“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今日我五毒教虽然名扬天下,却不知开罪了多少人。你们别看场中都是一时豪杰,个个看起来是正人君子,其实只怕难免混杂了天绝宫的暗探,就算没有,也有的是魑魅魍魉,背地里各自肚肠。我自保当然没有问题,但你们天真不谙世故,难免着了他们的道儿,结果反过来就牵制了我。眼下最想让我平安破阵的当数萧盟主,你们也看到了,他的身手堪称举世无双,保护我们绝对没有问题。所以我们无论怎么难受,这几天都一定要跟他呆在一起。他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他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你们都听明白没有?”

五毒教众女肃声道:“教主高瞻远瞩,是我们鲁莽了。自当谨遵喻令!”

楚天行哼了一声道:“强词夺理。”却听萧宁远沉声道:“值此非常之期,确实不妨从权。洪长老,你将我外间收拾开来,安排她们住下吧。再遣几个得力之人,分成三组,日夜巡逻,不得有误。”

但觉一道目光投到自己身上,不用看,也知道必是曾柔。波光一转,又如往常一般收了回去,用眼角的余光看去,但见她轻抿下唇,低头看向脚尖。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他知道这意味着她心绪不宁。

嗯,美艳的诸葛芙蓉她不在意,怎么竟然在乎一个丑女?

但听有人长长叹了口气,却是欧阳霏一把握住那丑女的手,殷殷道:“妹妹,你怎么能把这么尴尬的事说得这么自然,还能叫珍珑阁主这么言听计从。姐姐对你无限景仰,决定归于你门下,好好学习你那情爱宝鉴,望求妹妹莫拘门户之见,不吝赐教!”摇头晃脑,连连拱手。

楚楚一把将她手打开,嘶声笑道:“好好的一件事,偏被你说成那样。若不是这几日还要指着你保护我,真想把你踹出几里地远。废话少说,我们不要在这里给人看好戏了,还是寻个清静角落歇息会儿吧。”起得身来,携了欧阳霏,领了一干人径直去了。

楚天行大松了一口气,坐定一旁,耳边听得萧宁远正含笑与群豪寒暄周旋,嗓子已有几分嘶哑,不禁摇头想:这盟主的位子,真够累人的,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好,叫宁远念念不忘。

他实在无趣,差点趴在椅上打起盹来,突听曾柔重重咳了一声,惊醒过来。萧宁远的声音还在回想,但听起来越来越低沉,令他大为纳闷。抬头一看,不觉吓了一跳。但见他虽然神色自如,额头分明隐隐渗出汗水来。

他连忙起身拉过,笑道:“宁远,我已经累得不行了。你既为地主,就领我去歇息吧。”瞟了洪长老一眼。后者何等老道,笑呵呵道:“少帮主放心去吧,这里交给我了。”

外人看来,两人携手并肩而去。而楚天行只觉萧宁远全身的重量都渐渐倾斜过来,他暗运玄功将他托住,看他面色已越来越惨白,勉力伸手指点方位,总算寻到了他居住的潜龙阁。方扶入房中,但听他哇的一声,一大口鲜血登下吐将出来,将地上俱染成殷红之色。

月中霜里斗婵娟(二)

楚天行大骇道:“宁远,怎么你受伤如此之重,还硬撑到现在,莫非不要命了?”忙将他扶到塌上盘腿坐定,自己坐在其身后,将掌按上他的背心,但觉他体内真气乱窜,分明受了重创,恨道:“老和尚真够狠心的。你这般谦让,他还要步步相,这掌根本是想要你的命。”

但听萧宁远低声道:“在其位,谋其事,原也怪不得他……………”低低咳嗽起来。

楚天行忙道:“你莫说话,让我先帮你疗伤了再说。”凝聚全身功力,传送过去,徐徐将他体内的真气收拢来,流转周天。少顷,两人身上都冒出浓浓白烟,身上的衣物都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但听萧宁远轻吁一声,楚天行收回右掌,闭目养息了半天,才能出声道:“你伤得如此之重,依我看来,不调息个十天半月,根本恢复不过来,却如何去破璇玑阵?”

萧宁远立起身来,淡淡道:“眼下这情形你也看到了,根本不可能拖得下去。这几日我将用小无相功将内力暂时凝聚起来,待破了阵后,再作调理不迟。”

望了楚天行一眼,举手止住他开口,道:“我知道,这样将损伤我的功力,但火烧眉毛,且顾眼下。眼下其他不足为虑,就是这几日要运行小无相功,需将全身经脉逆转,我的内力短时可能不继。这件事又不能泄露出去,反给天绝宫得了可乘之机。这几日就劳楚弟住在这里,费心照料了。”

楚天行笑道:“大哥还要跟我客气么?”突然皱了下眉头道:“五毒教的妖女要在这里住下,我却实在受不了这个人,只能住在外面了。但等她们出去,我再进来好了。好在那个南海门的疯丫头武功不差,有她在这里,一般人也占不到半点便宜。”

萧宁远笑道:“不错。青娥姑娘要我保护她们,其实倒是我需要她们保护了。……………不过天行,青娥姑娘虽然刁钻泼辣,观其人却有真性情,直来直去,还好过那些名门正派。以后相处的日子还多着呢,你却不要抱有成见,倒弄得大家不开心。”

楚天行哼了一声道:“你放心,我虽然天生与她不对盘,还知道你眼下将她当成破阵的宝贝,决不会在这个时候与她为难。不过,就怕她还不肯轻易放过我们呢。…………反正这个人的刁滑你是有数的,那个欧阳霏又一副色迷迷的样子,你还是自己当心点吧。”叹口气道:“旁的我不担心,就是小柔………………她那脾气,嘴巴上什么都不说,心却比谁都细。就怕她心里不舒服,又不肯说不来,倒更害了她的身体。”

果然又是一阵习以为常的沉默。…………………楚天行暗叹口气,突听他道:“天行,你放心,我既然已经承诺,就必会娶小柔为正妻。”

楚天行定定望了望他,看他目中还是一如既往的静水深流,不由长叹了一声,明知道他不明白,还是道:“宁远,你真以为,婚姻就可以代替一切么?”

看他茫然的神色,觉得更加头疼,摇头道:“算了,你先好生调息,这几日还不定有什么风波呢。”

想楚楚生平也赴过不少宴会,但像这样的流水宴席,倒还是初次见到。她原想丐帮无非是些叫花子凑拢来的,必定寒酸无比,谁知居然还在远郊依山傍水,建了诺大一座庄园。那酒席便铺开在顶上大厅内,立有老大一面“忠义堂”的牌额至日。但见忠义堂上遍c春花,武林中人依次就坐,分头把盏。各掌门都奉到尊席就座,外垂软烟罗帘纱。楚楚不喜热闹,与五毒教众女并着欧阳霏及四个侍候少年自寻了一个偏僻角落坐下。刚刚坐定,便听得堂前两边筛锣击鼓,大吹大擂。抬头一看,只见萧宁远换了身华衫,依然是他素喜的黑底团金花纹,与他刚毅的面容倒十分相宜。曾柔随在其后,亦步亦趋,难得地在云鬓上簪了金翠花钿,珠光映落在她柔美的侧面,含笑款款而来。红花夫人哈哈笑道:“好个佳儿,好对佳偶!”便见曾柔粉面登时一红,含羞带怯低下头去。到底还是一并落座下来,萧宁远把盏,曾柔伸出纤纤素手,亲为众人斟杯。席上众人多的是少年英豪,无不艳羡地投眼过去。

楚楚看欧阳霏在那里目不转睛,只管拣了好吃的往嘴巴里送去,看她久久还没回神,推了她一把道:“尽呆在这里作甚?”

欧阳霏闻言来看,却见楚楚正将最后一只j腿预备送到嘴巴里去,只手夺过,一边塞到口中啃着,一边含含糊糊道:“羡煞旁人,羡煞旁人!妹妹那个情爱宝鉴预备什么时候给我?只怕传得迟了,好男人都被别人得了去了。”

楚楚笑道:“你既然觉得萧宁远这么好,妹妹就为你两肋c刀,替你把他夺过来如何?”

欧阳霏正斟了杯酒往喉中倒去,闻言一口全喷了出来,幸亏对面坐的是莫阿蛮,一个错身翻了开去。她点着楚楚笑道:“你平常说大话,我也认了。这么睁着眼说瞎话,却有谁信?你瞧瞧素女是何等的美女,若能从她手里抢到萧宁远,姐姐可以把头都割给你了。先说好了,同事一夫我是不干的。”

楚楚笑道:“那倒不用,万两黄金却是少不了的。姐姐敢跟我打这个赌么?”伸出手来。

欧阳霏哈哈大笑击下掌去,道:“固所愿,不敢从而。反正是不可能的事,打赌又何妨?只要你能让萧宁远离开曾柔,甭管是跟什么人,姐姐都愿付万两黄金于你。若是妹妹做不到,可要一样的赔我才是。”

楚楚笑道:“姐姐有所不知,情爱宝鉴是死的,人是活的。再有用的方法,也需自己亲身实践才能领会。姐姐不妨拿萧宁远做实验品,试试妹妹将传授的追男秘籍。反正首先这个人长得很合你的意,再则眼下他还要借助我们,绝不会贸然跟我们翻脸。就算真惹出了什么麻烦,人家也是有主的,自有人认领,素女姑娘又胸怀宽广,你大可以甩手走人。综上所述,这个人是个再合适的人选了。”

欧阳霏笑得喘不过气来,道:“怪不得你非要住到人家房里去,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听起来我倒赚了。反正姐姐从来脸皮厚,就依着你胡闹罢了。”

楚楚正色道:“明明是谋略,正经点好不好?”一口将杯中物饮下,斜睨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的五毒教众女道:“你们平常不是都说三娘受尽了素女的闲气,此番正是替她出气的一个大好机会,你们都要大力协助才是。所谓兵不血刃,素女最在乎的就是珍珑,要是替欧阳姐姐将他夺过来,就甚么仇都报了。再说欧阳姐姐英姿飒爽,较之素女是另一番风范,我看不差到哪里去。你们说呢?”

众女都连连称是,莫阿蛮首先击节道:“教主果然聪慧过人,居然想出这般的好计。”唯有小离更听得心头忐忑,生怕又惹出什么乱子,只是又无法阻拦,在那里噘了小嘴不语。楚楚大为得意,笑为自己再斟满一杯,心想:这个素女,差点叫我手忙脚乱,我偏要给你惹点事情出来,不让你有空闲来查探于我。哼,你当慕容姑娘的小辫子,是这么好拿的?

酒宴已毕,洪长老果然遣人领路,将她们带至潜龙阁。夜色中依稀辨得怪石嶙峋,潜龙阁内植遍青松,不见半点花木。两边是抄手游廊厢房,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红木架子大理石的大c屏。转过c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紧挨着三间上房,白墙青瓦,檐飞琉璃,倒十分清幽。来人将她们引入,进门已闻见淡淡兰香。窗子前花梨桌上安着镜台,墙上悬着画两边放着八张水磨楠木椅子,中间一张罗甸床,挂着青绸帐子,床上被褥足有三尺多高,枕头边放着熏笼,床面前一架几十个香橼,结成一个流苏。房中间放着一个大铜火盆,烧着通红的炭,顿着铜铫,煨着雨水。几个侍从去了厢房,五毒教众女便分在外屋,楚楚携了欧阳抵足而眠,笑谈些江湖趣闻,不久,听廊外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想是萧宁远送完宾客,回转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极有默契,轻轻扒开了窗户去看。果见萧宁远缓步走进来,但后面环佩叮当,步态轻盈的,却是曾柔。待到廊上,萧宁远转过身来,笑道:“小柔就送到这里罢。更深露重,你的身体未见大好,还是早些歇息去吧。”

曾柔低低嗯了一声,目光如水,柔柔向萧宁远一投,垂下首去。夜风吹得松林飒飒作响,而廊下流水淙淙,月色迷离,笼住两人同样翩跹的身姿。夜色中但闻画眉声声,传得无限缠绵之意。萧宁远负手站在那里等她回转,只闻得一阵兰麝之香,讶然抬头,但见佳人已缓缓倚了过来,面上笼了层胭脂嫣红,是与平日大不相同的婉转风情,美目含情脉脉,描不尽枝头春意。这等仙姿丽色,简直叫天下的男人都无从拒绝。

月中霜里斗婵娟(三)

欧阳霏喃喃念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一手已去合那窗棂。却被楚楚陡然碰了一下,发出滞涩的一响,虽然极轻,在静夜中也分外刺耳。萧宁远面色一红,本来去扶伊人的手,不由得反将她推了一把。

曾柔猝不及防,收步不住,反踩了后面的卵石,身形已然一晃,险些落下廊去。萧宁远吃了一惊,急急一个旋身将她抄住。但听佳人低低一笑,便顺势倒在他怀里,柔声道:“宁远,我们是夫妻………………”伸出凤仙花寇的玉指,轻轻柔柔,抚上他刚硬的线条。

欧阳霏只见两人的身影慢慢靠拢,就要叠合在一起,不由得面飞红霞,别过头去,却见楚楚在房里东翻西翻,突然目光紧紧盯在一物上。欧阳霏奇怪地抬眼去看,却是一面绿漆古铜镜,内有六个姿态各异的瑞兽攀援在葡萄蔓枝之间。外区葡萄的枝蔓叶实和飞禽、蜂蝶相间,边缘纹饰流云纹,倒也十分精美。但见她飞速将它取了下来,又一手拿过了一个瓷镇,在手里掂了掂,嘿嘿笑道:“正合适。”

这却是要干什么?………………但还未等她明白过来,便听得咣啷一声,在静夜中分外刺耳。那人影还未来得及交叠已然僵住,萧宁远面红耳赤,急急错身退开。

丐帮的夜空中,突然响起了沙哑的奇特歌声:“都是你的错轻易爱上我让我不知不觉满足被爱的虚荣都是你的错你对人的宠是一种诱惑都是你的错在你的眼中总是藏著让人又爱又怜的朦胧都是你的错你的痴情梦像一个魔咒被你爱过还能为谁蠢动……………”所有人都纷纷推门出来,只听那奇怪的歌声还在继续:“我承认都是月亮惹的祸那样的月色太美你太温柔才会在刹那之间只想和你一起到白头我承认都是誓言惹的祸偏偏似糖如蜜说来最动人再怎么心如钢也成绕指柔怎样的情生意动会让两个人拿一生当承诺…………… ”欧阳霏目瞪口呆,看着楚楚一手拿着瓷镇,一手拎了铜镜,敲击为乐,大大方方站立窗前,笑嘻嘻看了两人,那嘶哑的声音听起来倒别有一番韵味,不紧不慢将这首歌唱完:“我承认都是誓言惹的祸偏偏似糖如蜜说来最动人再怎么心如钢也成绕指柔我承认都是月亮惹的祸那样的月色太美你太温柔才会在刹那之间只想和你一起到白头我承认都是誓言惹的祸偏偏似糖如蜜说来最动人再怎么心如钢也成绕指柔……………”五毒教众女早跳出门来。苗女本来擅长歌舞,立时在长廊上一字排开,舞动手脚的银饰,合着音乐跳起欢快的舞蹈,但听叮当之声响成一片,娇笑声此起彼伏。潜龙阁门口站满了各式各样看热闹的人,叫好声不绝于耳。欧阳霏肚皮早就笑抽,再抬眼去看曾柔,但见她面上早成一片煞白,双拳紧了又紧,一段寇红指甲,喀的一声崩落下来。

她抬头,迎上了她的目光。欧阳霏觉得分明冷光一闪,但面色立即和缓下来,浮现出一贯淡淡的温柔笑意,道:“青娥姑娘还是那么调皮。远哥,那我先告辞了。”检衽一礼。

萧宁远已见得楚天行站在门口,如释重负,拱手道:“好,就有劳天行代我相送。”觉得一道狡黠的目光投过来,不由得他回看过去,只见那五毒教的丑女移回那双神采飞扬的眼睛,笑吟吟道:“本次歌会到此结束,下次请早!”吱阿一声,已将那窗扇重重合上。

人群被闻讯而来的洪长老疏散走。可怜他一只鞋还倒拖在那里,睡眼朦胧,恨恨向那已闭紧的房间横了一眼。而丐帮年青弟子都兴高采烈,巡视的脚步顿变轻了不少。

房内,两人洗漱已毕,头挨头靠在一起,各扯了一床锦被。两人都仅着中衣,露出窈窕的女儿体态,楚楚看着欧阳霏露出蜜色皮肤,大为艳羡,伸手捏了捏,道:“那是娘娘说过的小麦色。怎么才能变成这种颜色?”

欧阳霏笑道:“是在南海边晒久了。………妹妹的皮肤倒比羊脂白玉还要剔透。怎么,这张面具倒带习惯了,睡觉都不肯摘?”

楚楚连连摇头道:“摘不得,一摘就坏事了。”

欧阳霏笑嘻嘻凑过来道:“你担心你的河东狮来么?”楚楚警觉地顺手拧住她耳朵,在她耳边低低道:“你究竟知道多少?还不从实招来。”

欧阳霏低笑着讨饶道:“哎呀妹妹,我天机阁知天下事。慕容府大小姐失踪,面上虽然风平浪静,暗里不知发出了多少通缉令追捕妹妹。要不是妹妹的易容术天下无双,恐怕早就落入罗网里了。不过你放心,最想捉拿你归案的飞将军已经被桃花缠住了,暂时还来不了。”

楚楚一怔,不觉松开了手指。欧阳霏忙揉揉耳朵,看她在那里发呆,笑眯眯靠过去道:“人说慕容姑娘不爱飞将军,看来也不见得…………………”吃她怒目而视,笑道:“别介,我说就是。你的飞将军被你遗弃后,被朝阳公主看上了,非跟女帝要去做了太傅,眼下对付公主还来不及,哪里能抽得出时间来找你?所以我说楚……………对,青娥妹妹,其实你大可放心,暂时你是安全的。”

半晌没听她发出一声,欧阳霏连拍了她几下,她才回过神来,拨开了她的手笑道:“嗯,有些人,在眼前的时候不知道多烦,真走了,还真让你觉得有点难受……………罢罢罢,人各有志,分开也没什么不好。我不想说我的事了,姐姐,你娶了谁做夫郎?”

欧阳霏啐了她一口,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

楚楚奇道:“不会吧,你还没有?…………一定没说实话。”眼珠转了转,扑过去呵她的痒。欧阳霏笑着躲,哪里逃得开她的禄山之爪,只趴在床沿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别…………这还用骗你………………”楚楚收了手道:“怪不得要我传授情爱宝鉴,原来是个光说不练的。”突觉她手臂上光芒一闪,咯了她的眼睛,忙一把捋起欧阳霏的衣袖,但见她的手臂上飞舞着一只五彩凤凰,虽然不大,但精美已极,栩栩如生。楚楚羡慕得不得了,道:“这个是怎么画上去的?好漂亮啊。赶明儿我也绘一个。”

欧阳霏将衣袖拉下来,笑道:“这不是画,是刺上去的。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刺的,这是我西陵族的标志,我族的每个人从小就被刺上这个标记。可惜我国早亡,我们西陵族人也各各飘零,都已经断了音讯。”

楚楚只见她一向嬉笑的面闪现出

第 19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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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只见她一向嬉笑的面闪现出沉痛之色,大为同情,道:“却是我不该了,反引姐姐伤心。”欧阳霏却又展颜一笑,道:“但是我们依然保留着这个图案,世代相传。我们相信,总有一天,我们终将返回故土,不再孤单。”

低低附耳在楚楚耳边道:“你不知道,我是西陵族的族长呢。我相信,总有一日,我会集齐轩辕族与我西陵族余部,重建我大月王朝。真的,肯定会有那么一天。”

楚楚抬眼望去,见她目中露出无比刚毅的神色,紧紧攥紧拳头,仿佛已经抓紧了全世界,大为感动,笑道:“我就知道我这个姐姐不是普通人。嗯,那么姐姐可曾找到轩辕族的后裔?”

欧阳霏怅然摇头道:“可惜没有。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在不停地找,但是他们好像已经消失了。大家都说轩辕族已经灭亡了,可是我不大相信呢。轩辕族已经变成一个千年传说,只留下一张当时族长的画像。妹妹你不知道,虽然只是一张画像,但那画中人就像从天上走下来一样,俊美得不似人间所有。姐姐走了很多地方,也看到了不少的美男子。包括江湖四公子,都是不可多得的美少年,但是,好像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楚楚取笑道:“所以你就舍不得娶夫郎,就为了一幅画?谁都知道,画像肯定要美化一下本人的。再说那都是几千年前的人了。我看还是怜取眼前人的好。”

欧阳霏猛拍了一下她的肩头,笑道:“妹妹说得果然有理。但是我还是决定再等等。……………嗯,等到我哪天想通了,我说不定立马就娶了夫郎。所以妹妹一定要早日传授我宝鉴,省得事到临头,却没了招。”

楚楚已经有点困了,迷迷糊糊拉了被子盖住自己,含混道:“那个一定……………我保证,我一定全力以赴帮你得到珍珑…………呼………呼……………”欧阳霏听得她说到最后,已响起轻微的鼾声,不觉失笑。看她精美的小脚还露在外边,忙帮她掩上棉被。瞧了她半晌,笑道:“妹妹,姐姐这辈子还从没见过你这样全无心机的女子。不过,姐姐肯定不会让妹妹失望。”凝神听了听外面,确定没有什么动静,才轻轻阖上了眼帘。

月中霜里斗婵娟(四)

五毒教众女忍笑肃立在堂下,定尘、清风、烈火、辟邪都伸长脖子,看欧阳霏规规矩矩,搬了个小凳坐在青娥教主面前,巴巴地瞪她开口。后者正抿了口香茗,微闭上眼睛品了半晌,才睁开眼对奉茶来的丐帮弟子道:“这君山银针橙黄明净,甘甜醇和,勉强还过得去。”

那丐帮弟子如蒙大赦,连连称是。欧阳霏笑道:“还不退下?”待那人身影消失,方道:“按说曾姑娘太客气了,一早就命人送茶来。偏碰上了妹妹,这也不成那也不是,前后倒换了四五种,才说的这声过得去。其实我看那松阳银猴嫩绿清澈,入口浓郁,已经顶不错。…………嗯,投我以桃,报之以李,素女如此谦和,我姐妹再行刁难就未免太小家子气。姐姐其实并不想夺人之美,只求妹妹早点将宝鉴一一道来,再带我去看那天下第一的美男子,姐姐就心满意足了。”

楚楚哼了一声道:“姐姐你错了,要是我们得了点好处就飘飘然不知所以,素女就会觉得我们是偷到了点油的小耗子,极容易打发。所以这个架子一定要端,而且要端到十足。既然已经摆明车马,就这样收手,未免太虎头蛇尾,反倒显得我们没本事。这宝鉴传授倒不难,我先来问你,你都有什么长处,会什么折草本领?”

欧阳霏认真想了想,掰了指头道:“长处当然很多了,姐姐的武功勉勉强强还算过得去…………”

但听青娥教主冷笑一声道:“谁喜欢比他强的女人,下一个。”

定尘脱口道:“我就喜欢。”便见青娥教主转过头来,淡淡道:“这就是你不是侍夫而是侍从的原因。”复转向欧阳霏道:“你继续。”留下定尘在那里喃喃道:“小姐说过的,待娶了正夫,就立即娶我们做侍夫。”

楚楚冷笑道:“倒是有些风月手段。但还是先说说你的拿手活吧。”

欧阳霏抓耳挠腮,想了半天,恍然大悟道:“对了,我还擅长掷色子。”

但听噗的一声,青娥教主喷出一口茶来,叹道:“倒可惜了这杯香茗。……………算了,我来问你,你擅长女红么?”

欧阳霏摇摇头。楚楚瞟了小离一眼,后者立刻道:“属下已经查探明白,素女一手刺绣出神入化,萧盟主的衣裳皆出其手。”

楚楚哼了一声,道:“我再来问你,你擅长厨艺么?”

欧阳霏笑嘻嘻拿折扇点了点辟邪,道:“姐姐煮饭都是夹生的。但是我知道什么好吃,还知道辟邪的手艺是顶尖的。”

楚楚抬眼过去,小离板了脸道:“萧盟主是个口极刁的,只有素女做的几味菜才合得了他的脾性。她做的烤方,枣红酥脆,香酥肥润,连此地最有名的陶然居掌柜都称赞不已。”

楚楚叹息道:“这又不成,姐姐,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琴棋书画,你到底精通哪一项?”

欧阳霏挺了挺胸膛,神气地道:“样样精通。琴比定尘还要好上那么一大截……………”

定尘红了脸嗫嚅道:“小姐莫取消了,定尘还未能弹全小胡笳……………”

欧阳霏又指了清风道:“画比清风总是绰绰有余……………………”

清风掩面道:“明明知道我辨不清青红……………………”

欧阳霏复指烈火道:“与烈火对弈,一柱香即告大吉。”

楚楚冷笑道:“我却明白了。他既叫烈火,想是性格刚烈,受不了你那下棋的臭着,一柱香之内就掀案称败走人。余下你不用说我也猜到,书法你必然远胜辟邪,说不定辟邪根本就不识字。”

欧阳霏惊叹道:“妹妹怎么知道?”但听噗嗤一声,却是莫阿蛮最先忍不住笑出声来。楚楚瞪了她一眼道:“好了,我总算明白了,敢情你是样样不通,而素女的才名已是遍传天下。我要是男人,我也肯定选那个温柔贤惠、才貌双全的素女。”

不待欧阳霏流露出沮丧的神色,又笑道:“这却也难不倒我。……………只除了一样。”转头吩咐莫阿蛮道:“你取千两黄金送到陶然居去,把他们最好的厨子给我请过来。”

欧阳霏惊叹道:“妹妹居然出手比我还大方,果然是知音啊知音………………但如此阔绰手段,加上姐姐尚有自知之明,恐怕有点得不偿失。”

楚楚笑道:“你莫怕这个,妹妹又何尝做过蚀本的生意。从哪里失去,管保从哪里赚回来。现在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还关系到我五毒教的颜面,我就不相信素女能笑到最后。好,咱们再来谈谈,你对收服萧宁远有什么建议?”瞟了她一眼道:“自然,他可不是楚天行,你若是不怕无相神功,大可以再上去调戏他。”

欧阳霏精神一振道:“或许可以给他写点情诗………………”

遭楚楚一个大白眼,连忙干笑道:“那么到他窗下去唱情歌…………………”小离忍不住道:“其实这倒是个好主意。”

楚楚哼了一声道:“这可不是苗寨。还有呢?”

欧阳霏苦着脸道:“那么就只有送花了,千叶桃花倒顶不错。……………妹妹莫取笑了,姐姐追求男人,从来只有这么三板斧。不然还要苦缠妹妹,学那情爱宝鉴作甚?”

楚楚伸手将她点了又点,道:“嗳哟,瞧瞧我又揽了什么好差事,这种人居然好意思自称花帝?”突然想起一事,将欧阳霏前后仔细打量,狐疑道:“你千万别告诉我还未经人事…………”

但见欧阳霏面红耳赤跳起来道:“这又有什么奇怪,你明明知道我在等…………………哪,花帝只是我希望达到的目标,就好比人家说他是天下第一,独孤求败之类。将来肯定会有那么一天,你莫急好不好?”

楚楚冷笑道:“自然了,一天不盖棺,一天难定论。但瞅你眼下这样子,可想而知我任务的艰巨了。”突笑道:“不过那又如何?越是不可能的事,慕…………青娥就偏能够办到。”

欧阳霏喃喃道:“我怎么觉得我正在被人当剑使……………………”

楚楚不理,转头问小离:“萧盟主半天不见了,却是在哪里?”

小离道:“听说正与洪长老等在忠义堂议事。当然,素女姑娘也在那里。”

楚楚冷笑道:“素女真是好本事。”忽然伸手,将那唤人的铜铃重重一拉。

…………………………………………

忠义堂上,萧宁远凤眼长敛,听洪长老将帐目一一报来,听得句:“修葺潜龙阁,预支一千纹银。”摆手道:“这却不必,潜龙阁一直是义父的居处,已经比兄弟们奢华很多,叫我说还可撤掉些摆设。”

洪长老为难道:“按说少帮主刚刚上任,庆贺自然是少不了的。”

萧宁远道:“我正是觉得奢靡之风太盛,就由此作契机,行清流之道才好。既要俭,自然应由我开始。”突听得铜铃声声,竟是从潜龙阁响起。洪长老无奈地挥了一下手,自有一个弟子出列迅奔而去。

又听洪长老报了几项拟支,皱眉道:“这些也未免太过………………”突见那弟子去而复返,在那洪长老耳边嘀咕了几句,后者跳起来道:“什么?”

向萧宁远道:“你跟少帮主原样再说一遍。”

那弟子伶牙俐齿,朗朗道:“青娥教主说道,她只喜欢紫檀做的家具,看不惯花梨木的纹理,需立即给她更换。”

楚天行哼了一声,萧宁远皱了皱眉头,道:“来者是客。……………但紫檀何等贵重…………有了,将我房中的移去给她便了。”

才谈了几句,那弟子满头大汗,又出现在门口。

洪长老皱眉道:“又有何事?”

那弟子垂首道:“青娥教主说道,房内的是邢窑,她用不来,必须是越窑才能凑合。还说了一句诗,甚么九秋甚么翠色。”

洪长老气得面色通红,萧宁远笑道:“那是‘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我看青娥教主倒还是个雅人。寻常的她必定不要,我记得义父有一套秘藏,且取了交由她便是。你这次去,一并问清楚了,她到底还有哪些要求,省得来回奔波。”

那弟子感激地施礼而去,洪长老一口气憋在胸中,委实难下,半晌才展卷,正要开口,忽见那弟子斯斯艾艾,在门口踌躇不前。

洪长老怒道:“那个丑丫头到底还有什么事,值得你这么跑上跑下?”萧宁远止住他道:“这原不干他事,你且道来。”

那弟子低声道:“青娥教主说道,丐帮厨子的手艺太差,她需千两黄金,延请陶然居的名厨来此。另外丐帮还需付她这几日的开销,每天计纹银千两,也请一并付了。”

洪长老失声道:“什么?”楚天行怒道:“你去跟那丑八怪说,要领薪可以,除非给宁远做丫鬟。”

那弟子一溜烟跑了下去,萧宁远嗔道:“天行怎可如此无状。”想了想道:“事已至此,牛都牵去了,也不在乎几根牛毛,你们就依她所言,将陶然居的大厨请来,这费用就由我来付好了。”

几个弟子依言而去,突听步声纷沓,却是先前那弟子急跑而至,上气不接下气,道:“那—那青娥教主说甚好,已经直奔此地而来。”

月中霜里斗婵娟(五)

但听得银角声脆,一阵异香扑鼻而来,随着脚步声声,五毒教青娥教主那张过目难忘的倒梨脸已赫然出现在忠义堂前。

五毒教众女都苦着脸跟在后头,小离口中还在抱怨:“教主好歹也是一派之主,怎能自贬身份,给别人当丫鬟?”

曾柔微笑迎上来道:“天行不过是句玩笑话,青娥妹妹莫当真了。”

但见青娥不露痕迹地躲开她的搀扶,笑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萧盟主武功盖世,青娥给他做丫鬟,可不觉得有什么委屈。再说日薪又给得如此丰厚,恐怕普天之下除了珍珑阁主,都不会有这么大的手笔。小离啊,这只怕是全天下最有前途的职业了。”

萧宁远面色发窘,楚天行怒道:“没见过这么会登鼻子上脸的。你要钱是吧,我修罗门出二千两日薪,如何?”

那丑女哼了一声道:“想给钱,还得看有没有人要。做珍珑阁主的丫鬟,青娥可以考虑打个对折,你玉修罗么,就算有金山银山,青娥也不屑看上一眼。”

楚天行冷笑道:“想做宁远的丫鬟,也得看你有没有这本事。我看别的不用,你先去做几道小菜来,看看你家公子能不能吃得下去。”

那丑女笑道:“这话就差了。千两纹银,如果只是买了个厨子,人皆会道萧盟主有眼无珠,奢华无度。本教主自然是萧盟主的总管丫鬟,事无巨细,井井有条。不过你放心,这衣食住行,本教主也一并包了,从此就不用劳烦素女姑娘了,免得她病体加重。”

曾柔看着萧宁远窘态难掩,本在微笑,闻言面色不禁一冷,笑容顿时失色。欧阳霏本来躲在后头,闻言凑上来与楚楚附耳道:“莫非妹妹精通烹饪?”

楚楚哼了声道:“这个咱们是半斤八两,彼此彼此。”皱眉对小离道:“阿蛮怎么还不回来?”

突听一阵脚步声传来,却是几个丐帮弟子去而复返,对萧宁远施礼道:“属下已许诺重金,奈何陶然居林厨子不为所动,就是不肯前来。”

楚楚听得一阵银角声已由远而近,微微一笑,果见莫阿蛮黛黑的面容伸进来道:“教主怎么来这里了,倒叫我好找。”

楚楚向她身后望去,但见人影空空,不由纳闷道:“我叫你不惜代价,都要将林御厨请到,怎么你竟忘记了我的话?”

莫阿蛮苦笑道:“我没忘。但那林老儿根本没把黄金放在眼里,无论怎么说,都不为所动。我只好回来搬救兵了。”

楚楚跺足道:“这就坏了,看来我得亲自去一趟。”

楚天行冷笑道:“你的钱再多,也得看人家肯不肯给面子。我劝你还是不要去的好,这张面孔,只怕把林厨子吓得当场就晕过去,以为白日见鬼了。”丐帮弟子闻言,俱哈哈大笑起来。

五毒教众女都气得面色煞白,突听有人传报:“陶然居厨子林太和,求见萧盟主!”

萧宁远讶然道:“快快有请。”莫阿蛮奇道:“这林御厨不是说从不出门的么?”楚楚瞪了她一眼道:“总是你的工夫还没到家。”

其实莫阿蛮说的还真没错,林太和本为皇家首厨,辞官归故里后驰名江南,淡泊名利,足不出户,堂上人大都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众人都朝门口望去,但见一丐帮弟子引了两人,缓缓而至。两人都是一身月白长衫,当前人白须垂荡,年事已高,后面人却是一个长得普普通通的年轻人,默默跟在后面,进得堂来。

那老者来到堂上,不卑不亢,拱手为礼。丐帮弟子皆觉其傲,萧宁远却不以为惮,回礼道:“有劳林老爷子前来,还请在此盘恒几日,宁远定以重金相酬。”

那老者微笑不言,环顾堂上众人,问道:“请问哪位是南海门欧阳姑娘?”

欧阳霏啊了一声,越众而出,施了一礼。老者将她看了又看,笑道:“这般爽朗,必然不差。老夫受人所托,专程来为欧阳姑娘调理膳食,分文不取。”含笑回顾身后的年轻人道:“这是犬子林小余,来做个帮手。”

欧阳霏不期有此言,啊了一声,呆立当场。楚楚看她面色,低声道:“怎么,你并没有叫人这么做?”

欧阳霏苦笑道:“我们家哪有本事请得动御厨?”想得一想道:“不过家父故交满天下,也未可知……………”

楚楚笑道:“不管怎样,来了就好。”笑对老者道:“林老爷子,我是欧阳姑娘的妹妹,也是这里的总管。你来了,可解了我们燃眉之急,就烦请到膳房去,为萧盟主调制几味清淡的膳食来吧。”

欧阳霏喝道:“你倒比我还不客气。”却见那老者微微一笑,道:“这必定是青娥姑娘了,果然有些清减了。姑娘放心,有老夫在,必定将你们养得白白胖胖。小余,我们这就去吧。”向后微微含笑颔首。

楚楚觉得他口气竟似长者,奇道:“你以前见过我吗?”那老者含笑不答,已与那年轻人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淡淡的背影。

明明是陌生人,怎么会有如此熟捻的感觉?………………楚楚不禁几步并一步冲到门口,见得两人的身影早消失在去路中。欧阳霏连连搭她肩头,她才回过神来。楚天行早在那里冷笑道:“见个男人就发呆,萧盟主的丫鬟就这德行?”

楚楚还没来得及答话,已听得曾柔柔声道:“天行莫怪,就我看来,那位林公子容颜虽然普通,但气度娴雅,非一般人可及。青娥教主的眼光原是不错的。”

楚天行哼了一声道:“先哲有云,君子远疱厨。再说长得再好,菜做得不行也是无用。………………先不说这个,既然你说衣食住行都能包办,就做件如宁远身上的衣衫来如何?”

便见那丑女慢悠悠回转过来,走到萧宁远面前,将他身上华服仔细打量,叹道:“久闻素女姑娘刺绣功夫了得,果然形神兼备,绮丽多变。就算是名闻天下的天工纺,也断没有这种手艺。”

曾柔微笑道:“青娥教主客气了。”楚天行冷冷道:“你知道就最好。”

却听那丑女笑道:“不过在我看来,萧盟主若是珍珑阁主,这衣衫当然最相宜不过。但如今萧盟主做了丐帮之主,统领天下叫花子,这衣衫也未免华贵太过。若是众人以此类推,只怕丐帮的名字,就要改一改,还是称为富帮的好。”

但听萧宁远沉声道:“青娥姑娘字字珠玑,宁远受教。”转头吩咐道:“且去为我取件普通衣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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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行眼睁睁,看着萧宁远换过一身黑色布衫,回到堂上。那五毒教的丑女早端坐在左尊位上,斜着眼上下打量他,就差没有把“得意”二字刻到额头上。

但听曾柔低低咳了一声,他连忙回头去看,只见她斜倚了几案,正举袖掩住苍白的面色,不让那咳嗽声传出来,但低低的声音听起来更犹如杜鹃泣血,不用问,也知道她为何心痛。

待萧宁远坐定,不太习惯地整了整衣带,他冷冷哼了一声,道:“果然衣不如新……………”

萧宁远焉能不解其意,瞟了曾柔一眼,笑道:“自然人不如旧。”

曾柔原本黯淡的眸子,猛然五彩纷呈,水灵灵飞转过去。萧宁远目不斜视,笑道:“青娥姑娘不过一时起意,又是小孩脾气,由她去罢,过两日就腻了。”只对洪长老道:“琐事暂且按下,还是先来把账目核下去。这几日就要起程了,需把千头万绪都理清了才行。”

洪长老应了一声,看那丑女老神在在,早摆出了一副倾听的姿势,心中郁闷无比,只能徐徐将那账目报下去。丐帮称天下第一帮,人数最众,其开支亦庞大琐碎得难以置信,洪长老读得口干舌燥。好在萧宁远不厌其烦,一项项听过去。待报到:“河南府生絁六千匹叠,每匹九百四十文。”忽听那丑女低哼了一声。

洪长老皱了皱眉,楚天行憎恶道:“不舒服就出去,在这里碍什么事?”

萧宁远止住他,心想此女虽然行事每出人意料,但往往大有深意,想得一想,对洪长老道:“市价如此么?”

洪长老怔了怔道:“都是负责督买的弟子报上来的,想来应该无误。”仔细翻了翻历年帐本,道:“几年来略有波动,但大致相符。”

萧宁远看了看那丑女,见她只是一晒,笑问:“莫非青娥姑娘有何高见?”

楚楚等的就是这句话,当下闲闲道:“好歹我也领了你的饷银,若不出点力,人家还当我是吃闲饭的。”看了洪长老一眼,道:“洪长老大概足不出户多日了,且去市面上打听打听,生絁历年最贵之时,也不过六百文钱。虽然说水至清则无鱼,也未免太夸张了。而且历年如此,唉,洪长老就一直这么当家的么?”

洪长老满面通红,向堂下直瞪过去,果见一弟子头快及地。旁边人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看来果然不差。

洪长老强按怒火,将账目报下去。待那丑女又哼了一声,将手中账目掷于堂下,怒目而视曰:“这个到底几何,还不快给我立即更改?”

那弟子战战兢兢出列,趴在地上,手中笔几次脱手,将那账本颤巍巍修改。洪长老素来最喜这个弟子乖巧伶俐,多年来一直由他一手c办里外之事,见他提笔改了又改,若不是碍着众人在此,手中掌早直击其面。当下只气得面色发黑,怒瞪其它堂下弟子。众人心想:若不是你一直惯着他,都不听旁人之言,也不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都眼观鼻,鼻观心,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来。

月中霜里斗婵娟(六)

满场尴尬中,忽听咕咕之声响起,便见欧阳霏抱了肚子,苦兮兮道:“妹妹哎,你一早拖我起来,又没停止过折腾,都忘记我姐妹还没用过早膳了吧?”

众皆莞尔,楚楚啐道:“就你尽惦记着吃。”转头吩咐阿蛮:“林老爷子也去了多时了,你且去看看可已经做好了什么,先拿过来。”

正说时,已闻得一股扑鼻的奇香传来,闻得人垂涎欲滴,欧阳霏使劲嗅了几嗅,直直向门口走去。但见那林太和去而复返,手里端了个盘子,那诱人的香气,正从那里不断攀伸过来。

欧阳霏一手早爬上那盘子,接了过来,口中喃喃念叨:“这是我日思夜想的葵花献r,居然还有金钱虾饼、松鼠鳜鱼、象牙j条…………………哪,萧盟主肯定吃不了这么多,眼下又事务繁忙,还是我先来的好………………………”

楚楚一手夺过,喝道:“再怎样也要正主儿先用了,否则不是白费了功夫?”立将盘子托到了萧宁远身前案上。

欧阳霏巴巴望着,眼泪都要直流下来,但听林太和在旁笑道:“欧阳姑娘莫急,犬儿正在为两位姑娘秘制佳肴,片刻即至。”笑谓萧宁远道:“还请萧盟主尝尝老夫的手艺,可比得上素女姑娘?”

萧宁远笑道:“林老爷子客气了。”取箸而下,细细品味。半晌笑道:“林老爷子难怪名满天下,这几道菜油而不腻,香醇无比。”忽听咯的一声,却是曾柔绣鞋踩了椅角,发出轻响来。

萧宁远微微一笑,道:“不过宁远尝惯了小柔的手艺,一时还未能转过弯来。但听红花前辈言道,小柔这些日子身体愈加不适,已经好几次送到密谷疗养,每次都需半月有余。宁远实在不愈她如此c劳,好在林老爷子在这里,可以让她安心歇息几日,养过精气神来,我们也好放心前去。”

曾柔满面流霞,含笑低下头去。突闻得馥郁花香,合着美膳特有的清香,一阵又一阵袭来,让人闻得全身上下都舒坦无比。但听举步从容,林小余端了一个瓷盘,上面并放两盏,微微垂首,进得堂来。

众人为那异香所引,都向那盘中望去,但见盘上并放两盅白瓷。大唐瓷业,南青北白,即南方地区主要烧制青瓷,首推的就是楚楚方才索要的江南东道所制越窑,而北方地区主要烧制白瓷,以河东道邢窑为代表。其内丘所产白瓷瓯本是天下无贵贱通用之,但这两盅却是白瓷中难得的细瓷,当真不负“白如雪”之名,但见胎骨坚实致密,釉色细润洁白,晶莹如玉。盅中半浮半沉,漂着数朵淡粉色桃花,枸杞子点点相间其中,看起来正是绝佳好画。汤色清亮,隐隐显出其下洁白的jr。那香味在堂上萦绕不去,萧宁远不禁叹息道:“果真虎父无犬子,令郎这厨艺,只怕青出于蓝。观其形色,闻其溢香,都叫人大为倾倒,且宁远自诩为饕餮,以为吃遍天下,还从未见过如此菜式。敢问林小哥,这道膳食如何制成?”

林小余微微一笑,将一盅递给还在发愣的欧阳霏,手捧了另一盅,不徐不疾,缓步走到青娥教主面前。后者眼睛一瞬不瞬,紧紧盯着他。

他微启其齿,声音无比清朗,如金玉相击,在堂上缓缓响起:“此菜名唤相思,乃取鲜嫩之j脯合并干贝、奶酪,再辅以青梅之酸涩,蜂蜜之甘甜,锦荔枝之微苦,秦椒之辛辣,百般种种,脍炙而成,只为相思之味,百味掺杂,附骨而生,去之不能。青娥姑娘天生灵秀,可能细品此味,纵难入口,回味之时,或有余香缭绕,挥之不去。小余以为,膳食之道,以心为上,若能心诚,方得佳肴。却不知这番心血,青娥姑娘能否体谅?”

但见青娥教主双手颤抖,将此盅轻轻捧过,取了一勺,含入口中,目中晶莹欲滴,微微笑道:“不错是酸甜苦辣,种种兼备,但回味转来,只余甘甜。相信以心易心,必不落空。”

众人只觉两人来来去去,竟似佛偈,如坠云里雾里。但见林小余持盘而笑,明明是极其平凡湮没众人堆中的仪容,偏自有种清风明月般的从容。他向堂上深施一礼,转头而去。唯有欧阳霏在那里往嘴里递了一口又一口,叹道:“今日得此佳膳,今生已然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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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上一时倒静了下来,只有林太和捋须笑道:“犬子无状,冒犯青娥教主了,还请姑娘海涵才是。小老儿也要下去收拾一下。”

楚楚眼圈一红,心中已然明白过来。林小余既然是少华易容前来,这林太和也必然是他延请而来。君逸曾经言道,少华手艺颇有大内之风,想必十之**出自林老爷子门下。可怜他千里追妻,其中辛酸,自不必说,又处处替她着想,甘愿为她屈身事人,乃至惊动长者。目中珠泪,终于滚滚而下,涩声道:“有劳老爷子奔波了…………”欲待再言,却已哽咽,唯有以手相搀,屈身相送。

众人只见过她飞扬跋扈,何曾有这般恭谨之色,都看呆在一旁。曾柔轻轻咳了一声,低声道:“这林公子对青娥姑娘倒是一片情意……………………”

忽听有人笑道:“确是如此。涵真,想不到青娥教主竟是处处留情,却不知这些大好男儿,为何甘愿做几分之一?嗯,这还不确,说不定是几十分之一呢。”

但见忠义堂前,不知何时并立两人,左边人锦衣玉带,满面嘲讽之色,正是唐秀,也唯有他,能说出这等轻薄话来。右边人青色道袍临风而舞,俊面上已呈苍白之色,呆呆看了一眼青娥教主,别开头去。后者满腹心思都放在林太和那里,根本连头都没回。萧宁远忙笑道:“唐公子,涵真,快快请进。”

唐秀见张涵真失魂落魄,腹中暗笑不已,拖了他进得堂来,走到萧宁远面前,一手扶在案上,笑道:“宁远兄果然事务繁忙,小弟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萧宁远笑道:“这又说哪里话来?两位兄弟肯来,倒省了我遣人来请。”含笑望去,却见唐秀向他微微一笑,笑容中隐隐有风雷之意。他心下一警,已觉劲风扑面而来。凝目一看,唐秀手已掌击案上!

众人只见他们称兄道弟,亲热攀谈,哪料得其中正风起云涌。曾柔目光顿寒,娇躯微微一颤,眼角已瞥得楚天行嘴角挂起一丝冷笑,衣袖无风自动。

突见唐秀浑身剧烈一震,唇边却有一缕血丝溢了下来。他咬牙以袖擦拭,笑道:“萧盟主的神功果然出神入化,小弟望尘莫及。”

萧宁远见他目中怨毒之色,一闪而过,虽然觉得此人行径有失光明磊落,但蜀中唐门多年来在武林中独树一帜,其暗器毒药威震天下,是必须要笼络的对象,心想天行出手,是十足修罗门的遗风,从来不留余地,往往太过,这番可惹下了大麻烦,却是如何来收尾的好?不觉大感踌躇。

却听楚天行轻笑了声,道:“恕天行鲁莽之罪。我方才见唐公子露了好一手大风云飞掌,一时技痒,倒越俎代庖了。冒犯之处,还请唐公子多多见谅。”

唐秀只觉胸中好一阵气血翻腾,暗运玄功,强提一口真气,勉强浮现出一丝笑意,道:“修罗门主果然好武功,唐秀领教了。”

只听曾柔掩面一笑,道:“这江湖四公子,每次见面都要比划比划,也不怕伤了和气。大家还不快请唐公子入座,不然再来个三百会合,什么正事都不用谈了。”

唐秀只觉那笑容如百花绽放,连堂上都仿佛映出春色来,不觉看的呆了一呆,再未争执,随来人落入座中。

洪长老眼见那丑女收起骄矜之意,恭恭敬敬送那林太和出去,已无暇理会其他,大松了口气,将那修改已毕,还在一旁颤栗的弟子撵下堂去,把帐簿递到萧宁远手中,老脸上一阵泛红,正在想如何措辞,却听萧宁远笑道:“这钱申白白辜负了大家的信任,竟做出这种监守自盗之事,自然决不可恕,要清理出去才好。”

洪长老觉得面上一热,突见他转过身来笑道:“义父患病以来,多亏洪长老尽心照料,还要兼顾帮中事务,确实已经心力交瘁。宁远这几年浸y武学,倒忽略了自己应承担的义务,对身边人疏于照应,实在深感惭愧。”

洪长老大为感动,道:“少帮主说哪里话来,这本是洪九份内之事。钱申渎职,理该驱逐。洪九也有失察之过,还请少帮主按照帮规,重重责罚。”言罢,一手撩起长衫下摆,右腿一曲,已半跪于堂下。

月中霜里斗婵娟(七)

丐帮立帮已久,帮规条条如山。自卓蒙接任帮主之职以后,加以补充修订,倒更加苛责几分。是矣众人皆默然不语。萧宁远略一沉吟,已有计较,沉声道:“执法长老何在?”

堂下众人中,早闪出一白须白眉的老者,身负七口麻袋。但听萧宁远道:“今日之事,大家都已经看到。敢问奚长老,依照本帮律法,钱申和洪长老却该如何处置?”

奚长老在丐帮中,素以刚直不阿著称,当下朗声道:“钱申以公谋私,贪得无厌,应收缴赃款,其人受杖百下,逐出丐帮。”

萧宁远又道:“那洪长老呢?”

奚长老朗声道:“洪长老任本帮主事长老,不能明察秋毫,身犯渎职之罪,应受杖五十下,以儆效尤。”

以丐帮帮规,刑杖为重乌木所制,两端镶银,比一般杖木要沉重许多。受杖之人不能运功抵御,任是武功再高强的人,受了几十杖,也伤势非浅。且刑杖又称羞耻木,损人尊严,更甚于损人体肤。堂下弟子都心想洪长老平日威风八面,此番惨矣。方待幸灾乐祸,及见洪长老鬓发已然灰白,跪于堂下,默不作声,而萧宁远面无表情,又觉新帮主颇有卓长老苛责之风,难免兔死狐悲,心下恻然。

洪长老跪在那里,暗叹我命休矣,突听萧宁远朗声道:“依照本帮律法,若帮主想赦免其罪,该当如何?”

奚长老怔了怔,道:“除非以身代受。”

便听曾柔失声道:“远哥,不可!”而萧宁远朗声大笑,道:“这有何难?”离座而起,喝道:“取刑杖来!”

众人面面相觑,已见执法弟子从刑房而出,抬来两根乌木刑杖。曾柔知萧宁远从来言出既行,观眼下之情势,断无更改之理。念及他身受重伤,急得浑身冒汗,连连注目楚天行。却见后者亦急得在那里不停搓手,不住看萧宁远面色,见后者毫不为动,连连长叹。

但听洪长老大叫一声:“不可!”站将起来,一手扯落上衣,一手去拉萧宁远,道:“洪九老朽之人,纵然杖毙,有何可惜?少帮主春秋正富,何必受此大辱,倒折杀了老朽。何况洪九自幼闯荡江湖,这几下刑杖,能耐我何?”

萧宁远微笑道:“洪长老说哪里话来。想宁远幼失所恃,被义父收留后,虽然严加教诲,但顽劣不改,每次闯下大祸,都是洪长老一力担承。被关禁闭之时,又是长老为我偷偷送饭送水。且不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宁远但有一口气在,都不会让长者蒙羞。”不待他再说,朗声道:“丐帮立帮至今,有百万帮众,称雄天下,全赖帮规严明。国无法不立,民何以有信?诸位既当我是帮主,便要遵我号令,再勿多言!”

洪长老虎目蕴泪,看萧宁远缓缓举步,来到堂中长凳前,解去外衣,伏于其上。但听一声低泣,已是素女落下泪来。

但听萧宁远怒喝一声:“还不行刑?”两个执法弟子面面相觑,只得伸手欲去擎起乌木刑杖。突听一把低哑的声音道:“打得好,打得妙,我看也不用多费事,你们索性一把把他结果了,也省得姑娘我煞费苦心,还要赔上小命去破什么璇玑阵。这下好了,阿蛮,小离,我们这就走!”

众人听得此音,已知必是那五毒教主去而复返。萧宁远猛然抬头,果见她头也不回,扯过两人,干干脆脆往门外走去,他知道她说到做到,不由大急道:“青娥姑娘留步!”

楚楚顿住脚步,冷冷道:“我只道你是聪明人,和你的弟兄们一样,巴望跟在你后面捡点荣华富贵,谁知根本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你今日受了这五十杖,感觉很英雄吧,也不看看如今是什么时候?!多少人身受极乐丸之苦,将你捧为武林盟主,都在那里眼睁睁等着你大破璇玑阵,取得灵犀针延续生命。你倒好了,非要逞这一时之快。既然你目光如此短浅,我又何必在这里跟你虚与委蛇,大家各走一边,岂不干脆?”

萧宁远满面通红,呐呐道:“但帮有帮规……………”

但听青娥教主呸了一声道:“帮规是死的,你们不是活人吗?连一点应变之道都不懂,亏你还好意思在这里当武林盟主!你这么喜欢受刑杖,大可以暂时记账,待破完璇玑阵,剿灭天绝宫,爱在这里打多少下都随你们。管叫你上上下下全是伤疤,这辈子都忘不掉。”

众人心想:这女子出言虽然无状,但大是有理。丐帮弟子只见萧宁远被骂得面上一阵红一阵白,都在腹中暗暗窃笑,但见萧宁远一跃而起,拱手对那丑女道:“姑娘心如明镜,确是宁远惭愧了。”对众人道:“那便依青娥教主之言,这五十杖暂且记下,待灭得天绝宫,宁远再来受领。”

洪长老等人都大松一口气,朗声道:“谨遵帮主之令!”那丑女才冷笑一声,回转来坐定。洪长老觉得这张倒梨脸突然没那么不堪入目,第一次出自衷心地向她投去感激的一瞥。萧宁远亦回目看她,心想:这丑陋的外表下,到底是一颗怎样精怪的灵魂?

但见她伸了个懒腰道:“竟这样就闹腾了一上午,倒把我累得不轻。”欧阳霏在旁噗嗤笑道:“这才有大总管的风范么?”

萧宁远心念一动,对洪长老道:“既然青娥姑娘愿意帮忙,还请洪长老将历年账本搬来,让青娥姑娘一并过目,将毛病都挑出了才是。”

那丑女懒懒道:“这会儿不行了,我要去歇息一下。待用过午膳,再睡上那么几个时辰,我才能有精神,能支撑会儿。要我当拼命三郎,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听萧宁远低笑一声道:“如此就把账本搬到我的房中去吧。反正青娥姑娘就在边上,也方便请教。”

只听得唐秀点头笑道:“果然方便。”楚楚这才发现此人竟然在座,往他旁边一看,张涵真直直盯着地面,一言不发。她对此人有种说不出的厌恶,心想在此时此地,无论如何解释不清。自己已有夫郎,张涵真是一派之主,想必断没有跟她回去作侍夫的道理,又有大好姻缘摆在那里,是个聪明人都不会选她。心想这场风月,必定有始无终,既然

第 20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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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涵真这才抬起头来,眼见伊人连头都没回,走得何等干脆,那步子点点似落在他的心上。他痴痴望着那里,也不理唐秀如何在耳边冷嘲热讽,心想:如果她不留恋,我是否也应该忘记?但到底如何,应该用什么方法,才能将这心底的印记全部抹去?但觉丝丝牵痛,遍布百骸,若有若无,却有如银针深藏,不时扎在他心上。他茫然坐在那里,但觉萧宁远探询的眼光,不时落在他身上,而他心思皆飞在九霄云外,连一个苦笑,都浮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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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走在往潜龙居的路上,楚楚默不作声,五毒教众女也不敢熙攘,唯有欧阳霏笑道:“妹妹你今日可着实出够了风头。不过姐姐却奇怪,按说妹妹你藏在深闺,怎么能对各种货物的售价如此清楚?”

楚楚闷闷道:“我本来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但离家之后,一度为银钱所困,曾想过做点营生,虽然最后什么都没做,但倒把这些价格,都摸了个透。姐姐知道的,妹妹的记忆力还算过得去,自然到今日也不曾忘却……………………”突然间,但觉往事如潮翻涌,靖安里的一幕幕,都闪现在眼前,竟是半点都不曾忘却。她别转头,避开欧阳霏似笑非笑般的眼神,心想:这大概是因为历时不够长的缘故。什么都敌不过时间,将来总有一日,能把这一切统统忘却,这对彼此,都是好事情吧。

眼见潜龙居已在望,她转头吩咐莫阿蛮:“你去请林公子送些膳食过来。”举步便向房中踏去,没看到她身后的众女,都交换了一个会心的微笑。

她靠在紫檀椅上,心神不定,每分钟都如在热锅上煎熬,总算听得那熟悉的脚步声在廊上响起,叫她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谁知那脚步在门外便停住,是欧阳霏在那里大叫:“不行不行,这香味根本叫人受不了………………这是给我的?好好,妹夫真是聪明人,快进去吧,不然某人要冲出来拿毒招呼我了。”

总算还懂得识趣。…………………她哼了一声,便听门吱阿一声开关,有步子轻盈踏了进来。这一瞬,她甚至不敢抬起自己的眼睛,觉得这一幕竟是如此的不真实。她默默数着这脚步声,直到这声音终于静止在她面前。

那芒布鞋,是他从未穿着的。还有这月白长衫,自然比不得府中的绫罗绸缎。………………她慢慢将目光上抬,沿着熟悉的身躯,终于落到那张陌生的脸上。他在面具后笑道:“小余给青娥教主端了些点心来,未知可合意否?”

确实他手里正端了一个盘子,盘上几碟中,松毛包子清香阵阵,月牙蒸饺均匀鲜美,翡翠烧麦皮如片玉,千层馒头洁白似雪,都是扬州驰名的点心,难怪欧阳霏在外面大呼小叫。……………但是,他叫她什么?

月中霜里斗婵娟(八)

楚楚忍住腹中馋虫蠢蠢欲动,伸手一把将他的人皮面具剥落下来。果然是那张时时出现在梦里的俊秀容颜,含着一贯纵容的笑容,静静望着她。

她反手将自己面具摘下,嗔道:“你还叫我青娥么,莫非还生我的气,不肯认我?”

他微微含笑,低声道:“你叫什么,有什么要紧?反正你是慕容楚楚,我就是杜少华,你若是青娥,我便是林小余。总之,你如在火里,我便到火里,你若往水里,我也去水里。就这样一辈子,你说好不好?”

半晌未听她回话,只觉她目光紧紧盯着自己,那声音有点异样,嘶声道:“假如我不是人呢?”

他失笑了一声道:“不是人?………………你这小脑袋每天都在想什么?”终于忍不住,伸手欲去揽她。

却见她退开一步,正色道:“倘若就是如此,你又待如何?”

杜少华看她神情,竟是难得的认真,不由得心里咯噔了一下:莫非发生了什么?急得挨紧去细看,连连道:“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谁知她更加后退了几步,死死地追问:“回答我,少华。”

难道……………………就是为了这个要离开么?居然这样对他没信心么?

他苦笑道:“楚楚,你还要我说什么?你若有事,少华难道会置身事外?生生死死,生生世世,奈何桥上,你可愿等我?”

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但遇上的如果是楚楚这样的妻主,恐怕什么都无从揣测吧。

但见她定定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唯有泪水,一粒粒晶莹剔透,从眼角滑落下来。

他只能试探着,一步步移过去,慢慢伸出手去,感觉她没有反对的意思,深吸一口气,一把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她终于埋头进来,失声痛哭。

想她在府里,是众人心尖上的宝贝,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又不曾为金银烦恼,何曾知道世上还有凄风冷雨?……………想必这些日子,苦楚一定没少受。他缓缓沿着她的手腕摸索过去,果然摸得她原本粉嫩的小手上,有地方已变得格外粗糙,分明已起了薄茧。他心疼地再三摩挲,低声道:“谁欺负你了?”

她哭得摇摇头,只将他抱得更紧。好像是错觉,他分明听到外边有女子嗤笑了一声,低低道:“还有人敢欺负她?她不欺负别人已经很好了…………………我省得,就下来,嘘!”

如今他哪里还管有没有人在听壁角,见她眼睛都哭红了,忍不住低头去吮吸她的泪水。这一招还真灵,她抽噎着来推他,破涕为笑道:“不要,多咸!”

他轻轻抚摸她的如云秀发,柔声道:“现可玩倦了?就跟我回去可好?”

她低低道:“眼下还不能,那璇玑心法能帮我恢复内力…………………少华,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笑道:“本来我们确实一无所获,但那明珠………………”她急急抬起头来,连声道:“不是,不是他说的那样,这是误会!”

却听他笑道:“是不是,有什么打紧?只要你开心就好。还有,就是只要你,还要我。”

楚楚伸手去使劲环紧他,嘟了嘴道:“少华这么好,我怎么都舍不得。这辈子,下辈子,下下下辈子,都是我的,不能给别人。”上上下下打量他,突发奇想道:“不如我贴个标签好了…………”一口狠狠咬在他肩上。

明明是刺痛入骨,却让他觉得格外甘甜。他轻轻吻在她秀发上,忽觉她打了个哆嗦,道:“那君逸,也一定知道了?”

他低笑了一声,道:“不错,你这一走,二哥是又气又急,加上旧伤还没痊愈,一下子就病倒了,什么药都不见效。九爹爹来看,冷笑说既然不想做慕容府的女婿,还是直接自尽来得干脆。二哥就一下子坐起来,拿了药就往嘴里灌,后来就渐渐好起来了。其实二哥最舍不得你,绝不会把你怎么样,你莫要怕他。恐怕你最应该担心的,就是大哥了。”

楚楚哼了一声道:“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如今还需我担心么,正好好当着公主太傅呢,说不定赶明儿就是驸马了。好在我已经跟他说得明明白白,各自嫁娶,再不相干。你以后也不要再跟我提他了。”

少华讶然道:“你却是听了什么人的闲言碎语?这番话叫大哥听了去,只怕连血都要吐出来。不错他是做了公主太傅,但每日里都在那里装聋作哑。也曾被二哥笑话,叫他不如把正夫之位让出来,结果他说,普天之下除了那…………妖孽……………………”不由瞧了楚楚一眼,微微一笑。

楚楚哼了声,却听他续道:“还有谁有资格做他的妻主?又说舍他之外,却有谁镇得住这旷世小妖?”

他又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这次给他写了这么两句话,可把他气得不轻,镇日里念叨着要找你算账,若是被他知道你将明珠送人,恐怕怒火上来,万一一个不小心倒错手将你伤了,可是大大的不妙。所以我们一接到白鸽传信说明珠出现,并且有主,赶快将它隐瞒了下来。二哥与我夤夜赶来,一直千方百计想进这聚贤山庄。谁知这小小的山庄,竟然是重重封锁,戒备森严。幸亏你们去请林老爷子,被我寻机混了进来。你虽把容颜声音都改换了,又怎么瞒得过我的眼睛?你要去破璇玑阵,自然有你的把握,我并不想拦你,但却要快去快回。因二哥曾叮咛我,说这里危机重重,要我若找到你,要尽早从这里脱身,他会在外面做好布置,做到万无一失。”

好,长卿还不知道,谢天谢地。…………………………楚楚大松口气好,心想,君逸至少要好对付得多,而且还没来,拖一天就是一天。软声道:“你就先别跟他说已经找到我了,好不好?他要是冲进来了,我可什么都干不成了。”

想得一想,又道:“你若告诉他,就算今儿我跟你回家了,明儿说不定就又走了。你自己想想吧。”

果然他连忙拥紧了自己,笑道:“依你便是。…………莫非你还嫌折磨我们还不够么?”楚楚低低一笑,心满意足地靠在他怀里,觉得说不出的安心。这一刻,所有的言语都已经不必,两人紧紧依偎着,未觉廊上,已响起了清脆的脚步声。

突然门上咚地响了一声,惊醒了两人,有一物啪的一声从门缝里落下来,楚楚抬眼去看,却是欧阳霏那把从不离身的象牙描金扇。

已听得欧阳霏在门外高声笑道:“这却是什么风把素女姑娘吹来了?”

但听一把清柔的声音道:“两位姑娘还在用膳,看来小柔来得不晚。小柔此来别无它意,因敬慕两位姐姐人品出众,青娥姑娘又从刑杖下救起了远哥,特备了几件绣衣,想当面向两位姐姐致谢。还望两位姐姐不要嫌小柔手脚笨拙才是。”

房中两人都老大吓了一跳。盖因这人皮面具,取下虽然容易,戴上却非要用一种特制的药水不可,决不当下能够办到的。楚楚咬了咬牙,将自己的面具收入袖中,向房中瞄了一瞄,示意杜少华躲入屏风后去。

但听欧阳霏笑道:“素女姑娘绣品天下闻名,但若交付给我这等庸俗之辈,却是大大的不相称。我们整日里东奔西走,日晒雨淋,倒平白把好东西糟蹋了。多谢素女姑娘美意,还是另赠他人吧。”

但听一把磁性的声音道:“小柔,我早说你是拿热面孔去贴人家冷板凳,看看,白费了一番心血,人家还要冷嘲热讽。何必自讨没趣,我们还是回去的好。”

这声音,竟分明是楚天行,楚楚一摸自己的脸蛋,只吓得心都差点从喉咙口跳出来。

只听曾柔低声道:“是小柔冒昧了,未知姐姐并不喜欢…………………”那声音何等柔婉,楚楚身为女子,都觉得心为之一软。

果听欧阳霏呵呵笑道:“不是这样的。……………嗯,那姐姐就却之不恭了。”

却听曾柔笑道:“小柔一心喜爱两位姐姐,总想能和两位姐姐结交,可能行事鲁莽了些,还请欧阳姐姐莫要怪罪才是。却不知青娥姐姐是否在房内?小柔还想面谢她一番呢。”

楚楚心又跳快了一拍,只听欧阳霏嘿嘿笑道:“她么?…………适才c劳过度,身子有些乏力,正躺在塌上歇息呢。”

曾柔啊了一声道:“这原是远哥的不是,害得青娥姐姐劳顿,若不探视,倒叫小柔寝食难安。小柔正好带了盏参汤过来,希望欧阳姐姐行个方便,容我进去呈上可否?”

楚楚心想:素女莫非起了疑心?这哪里是来结交,根本是存心来刺探的。这下糟糕,要论起周旋功夫,只怕粗枝大叶的欧阳霏还远非曾柔的对手,再加上还有一个楚天行在那里力护。果听楚天行道:“小柔一番好意,你们却这般推三阻四,莫非这房中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欧阳霏干笑了几声道:“当然不是了。……………咳,咳咳!妹妹阿,曾柔姑娘来看望你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一)

楚楚只急得满头大汗,眼看着门缝开处,一只锦靴伸了进来,总算欧阳霏还懂得要走在最前面。她又好气又好笑,不由分说,一个猛子便扑入了她怀中。欧阳霏啊唷一声,醒悟过来,左手顺势揽住她的纤腰,右手轻轻拍她背部。五毒教众女见房门d开,本都在那里忐忑不已,却见青娥教主扑在欧阳霏怀里抽噎不已,倒叫随后的素女一脸尴尬定在那里,无奈地回看了楚天行一眼。后者冷笑着哼了一声,道:“丑人多作怪。”

此时却有阳光透过镂花窗棂斜斜投过来,正巧落在攀扶的两人身上。楚天行不耐地看了一眼,却突然发觉这丑女的背影倒是分外的婀娜多姿,竟叫他一时产生了错觉,还差点以为是个绝代佳人。他暗笑自己这段时日神魂颠倒,居然能从这样丑的女人身上联想到伊人,忙把眼光移开,催促曾柔道:“小柔,这女子从来神神怪怪,这一闹腾起来肯定又没完没了。依我看来,你心意到了就行了,须知宁远还在那里等我们,却莫要再在这里耽搁了。” 一把将参汤夺过去放在案上,抢先一步移了出去。

曾柔瞧了瞧眼下的情形,确实不方便再呆下去,又记挂萧宁远的伤势,微微颔首道:“也罢。”含笑往欧阳霏看了一眼,施了一礼,随后而去。

众人侧耳倾听,总算听得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楚楚拔出头来,连连拍自己胸口,道:“可吓死我了。”看着门口喃喃道:“我总觉得,她像是知道什么………………………”

欧阳霏笑嘻嘻捡起象牙扇道:“妹夫适才一番表白,虽然已经很隐晦,还是难免叫人疑窦顿生。素女武功据说在剑仙门并不出类拔萃,身体又是出了名的差,却能得到红花夫人的宠爱,传承衣钵,当然自有她的能耐。……………不过以妹妹的绝世红颜,竟然掩在这么丑的面具下面,真叫人慨叹锦衣夜行。明人不说暗话,你就打算一直这样隐瞒到底?”

楚楚一手将少华拉出来,懒懒道:“你都瞧见了,若是你,会要这样一心只看外表的人么?再说我有少华,就已经足够。你以后少管不相干的人,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对付素女吧。看来看去,你都不像是她的对手,但我却偏偏不信这个邪。”暗想:素女啊素女,不错你是聪明人,但你老想查我的底,须知本姑娘也不是好惹的。我也非要叫你忙上一忙,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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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卓蒙将忠义堂定为丐帮处理内务之地后,大概想不到有朝一日会变成如今这般局面吧。

楚楚满意地独踞一隅,看着内堂上欧阳霏与萧宁远相谈甚欢。待瞄得红木案上,她手折的菖蒲草直立于白瓷瓶中,青翠苍绿,端立如剑,不觉扑哧一笑。萧宁远素喜兰花,堂上本摆满了各种兰草,还悬有萧宁远手题的一首《芳兰》:

“春晖开紫苑,淑景媚兰场。映庭含浅色,凝露泫浮光。日丽参差影,风传轻重香。会须君子折,佩里作芬芳。”

但她就能将这涧水边最普通的菖蒲,放到萧宁远的案几上。原因就是她在白瓷瓶上题了两句诗:“石径连云入峥嵘,菖蒲叶底细泉涌。寻香何必非颜色,一j芳草傲罡风。”

当初欧阳霏死活不肯将它给萧宁远送去,苦着脸对她道:“妹妹阿,姐姐只听说过送花予人,手有余香,还没听说过送草的。拿这个去,姐姐也太没面子了。想我大唐泱泱大国,所有花卉数不胜数。魏黄姚紫远在长安,求之不得,千叶桃花你又说太滥,曼陀花、蔷薇、紫薇总是比比皆是吧。真要送珍珑阁主,姐姐宁可花费重金购置金盏银台,也不愿拿这个去给玉修罗嗤笑。”

楚楚笑道:“你也说了,送花是再老不过的手段,更况且珍珑阁中据说搜罗了各种奇珍异宝,再希奇的花卉,只怕也没放在萧宁远眼里。你给他这个,他就一下子记忆深刻了。须知攻心之道,就是要出奇制胜。这也是宝鉴上一再强调的。”心想:红娘不在,我哪里还记得什么情爱宝鉴,无非诓你跟我前去罢了。其实不是我不想送花,而是今儿起晚了,看到廊下湖水中有菖蒲植在那里,顺手折了一把而已。………………当然这话,可不能跟你实话实说。

欧阳霏被她哄得将信将疑,还真将这c满菖蒲草的白瓷瓶郑重其事给萧宁远送过去。果见楚天行冷冷一晒,曾柔险些笑出来,连忙举了袖子掩面,她正大觉面红耳赤,却见萧宁远仔细接过去看了一看,叹道:“欧阳姑娘果然兰心惠质,不让须眉。”隆而重之将白瓷瓶放上案头。

原来萧宁远也不是那么难糊弄的。楚楚乘胜追击,提出为了培养破阵之人的默契,这几日欧阳霏都要与他一起呆在忠义堂内。果然萧宁远一口答应下来,前提是她也必须在那里把这些帐目核实一番。

天知道她最不喜欢费力不讨好的活,看那些丐帮弟子战战兢兢看向她的眼光就知道准没什么好事。其实他们根本不用担心,慕容楚楚还没打算为萧某人鞠躬尽瘁,将人都得罪光了。她便懒懒寻了一角,慢吞吞在那里翻着账簿,其实两只眼睛不时向内堂瞟上一眼。

不过今日素女可是大异往常,完全不动声色,笑吟吟来回招呼,亲自给众人端果送茶,甚至连欧阳霏和萧宁远那里也照样奉送,也不去旁边听他们谈什么,简直叫楚楚奇怪得不得了。但她越是这样,楚楚就越提了把小心。

其实楚楚如果自己赶去听一下他们的谈话,恐怕要慨叹白费了她一番工夫。欧阳霏笑嘻嘻坐在那里c科打诨,突然蹦出来一句:“卓帮主大概是何时中了极乐丸?”

萧宁远怔了一怔,正好一丐帮弟子来换茶,欧阳霏便又拿话岔了开去。萧宁远何等机警,照样笑语不断,瞅了个空子道:“据洪长老说是八年前。”

欧阳霏喃喃道:“八年前…………江湖上听说有天绝宫,也不过四五年的工夫。这么说中极乐丸的,卓帮主竟是第一人?”

待到楚天行与张涵真、唐秀等走进堂内,看到的只是堂上欧阳霏和萧宁远高声谈笑,青娥教主面露得色,曾柔含笑端坐一旁。众丐帮弟子噤如寒蝉,垂手而立。

其实张涵真委实不想进这忠义堂,尤其是听说青娥教主又在那里惹事生非之后。他已经向洪长老要求搬到最偏僻的居处,心里只巴望离潜龙居约远越好。谁知洪长老听了,相比较其他帮派为了居所朝向、布置等争执不休,更觉得他为人谦和,反而非替他找了一个中心位置的大房子,潜龙居内的笑声都清晰可闻,真叫他夜夜都无法入眠。

他的心神恍惚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叫一干师兄弟都看得嗟叹不已。对掌门人的心病,武当中人自然了如指掌,但对这件事所持的态度,众人却分成截然不同的两派。一派以涵真的师弟尹梦觉为代表,认为掌门人完全是见识太少的缘故,否则怎么会眼光这么差,居然看上这么丑的女子。另一派以道义真人为代表,对张涵真去伪存真的鉴赏能力表示相当赞赏。道义真人亲自现身说法,表示他的亡妻就是一个相貌平凡的女子,认为时下的年轻人太浮躁,不懂得欣赏内在美。当然后来大家就都明白他为何如此推崇那丑女了,只因他笑眯眯对张涵真道:“自东晋以来,道家古籍失散良多,现在都分别藏在各观中,视如珍宝,不肯互通有无。只要掌门娶了青娥姑娘,就可以携她上门拜访各观观主,要求一观,相信没人会拒绝。以青娥姑娘之聪慧,自然能铭记于心,回头誊写出来,就可流传于世。无量寿佛!”

张涵真听他说了一大堆,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不觉苦笑道:“我想娶,还得看人家姑娘肯不肯嫁。旁的不说,那林小余一看就和青娥姑娘两情相悦。人家对我根本无意,难道我还要缠了人家不放么?”

谁知道义真人正色道:“好女百家求,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了,有人抢,才说明青娥姑娘的好。难道我堂堂武当掌门,还及不上一个厨子?以我久经人事的老眼看来,那青娥姑娘对你未必无情。俗话说,烈女怕缠郎,涵真你年纪尚幼,脸皮太薄。不知男女之事,一定要锲而不舍,才能修得正果。”

张涵真心想你无非就是打着你的小算盘,哄我罢了,哪知我五内俱焚。正好这时楚天行应曾柔所求,来请他一并过去,说那丑女又在无事生非,道义真人一听便来了精神,撺掇他赶快过去。而唐秀居所就在邻近,也非跟了他们一道走。一行人于是半拖半拉,到底把他又带进了忠义堂。

山雨欲来风满楼(二)

堂上萧宁远已含笑起身相迎。曾柔在旁笑道:“小柔觉得青娥姑娘所言极是,破阵之人确需在这几日培养足够的默契,以免到时应变不迭,故让天行延请了张掌门过来。闻得唐公子与张掌门相交多年,甚是投契,看来不假,既一并来了,快请入座吧。”

张涵真觉得连眼睛都不能自主,已向那角落直落过去,那人却笑容一敛,垂下首去。好在自己早被唐秀牵去入座,不然只怕举止失当,更惹人笑话。

楚天行在旁,将他神情看得明明白白,果然是对那丑女情根深种,不觉对他的眼光暗暗摇头,不由得抬头看了那女子一眼,见她居然还在那里视若无睹,分明未将他放在眼里,更觉得不可思议。突听唐秀笑道:“萧大哥这几日果然是事务c劳,但这类俗务也太沉闷了。小秀想了个法子,与萧大哥解闷可好?”

萧宁远含笑道:“唐公子自然是风流人物,想的必是别出心裁,宁远拭目以待。”

唐秀笑道:“别出心裁倒不敢当,却还有点新意就是。”举手击掌三下,已听得堂外有人应了一声。

萧宁远示意弟子放行,便听脚步声重重踏在地板上,抬头一看,不觉讶异,只见八个虽作僮仆打扮,却明显是外家好手的青壮男子,抬了一个巨大的石棋盘,移步入内。后面又有四人合抱了两个巨大的棋篓,里面的黑白子竟是以精铁铸成,个个巨硕无比,四人早已汗流浃背,才把它们安放在大堂前。

只听唐秀笑道:“手谈之法萧大哥想必见得多了,但这般的棋枰应是见所未见吧?小秀想大哥坐了一上午,该有些闷了,就在这上活动一下拳脚,大哥以为如何?”语音方落,已撩起长袍,翩然落在石棋盘上,向萧宁远比了个请的手势。

大唐对弈之风遍及全国,倒是公认的风雅项目。萧宁远若不是内力尚未恢复,肯定还会对如此新颖的手谈之法大加褒赞。众丐帮弟子都来了精神,直盯盯看向堂上。

楚天行和曾柔交换了个又惊又怒的眼神,只因萧宁远伤重之事万不可声张,不但会引来天绝宫的杀手,更会动摇他千辛万苦赢得的名声。而眼前的情形,却是任何人都不便代他出手。见萧宁远还未起身,唐秀面上笑容更甜。萧宁远暗暗咬了咬牙,以手扶案,含笑起身。

突听一个破锣音道:“萧盟主稍坐即可,你如今是有丫鬟的人了,事但有婢子服其劳。”萧宁远讶然回首,已见得青娥教主从座中立起,向他点了点头,对场中诡异地一笑。

唐秀见她又出来搅局,仰天大笑道:“我倒忘了如今你投靠了萧盟主……………还真是好眼光。但你要献殷勤,也得先看看你自己的本事。就凭你,挪得动精铁棋子么?”

但听青娥教主点点头道:“这我倒确实移不动。但大家都知道,本人毫无半点内力,所以这也没什么奇怪。但本人擅长动脑,有人却擅长动手。”对内堂嗔道:“姐姐还不下来,用你的时候到了。”

欧阳霏苦笑道:“怎么又是我?”但身体早飞纵而起,潇潇洒洒落在棋盘上,风采竟与唐秀不逞多让。青娥教主笑得眼睛几眯成一条缝,对唐秀道:“我想堂堂的蜀中风流子,自然不会畏惧两个小女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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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宁远心想这唐秀果如传闻般气量狭隘,分明是念念不忘上次之辱,特地来寻机挑衅,这青娥教主每每是花样百出,叫人防不胜防,自己虽然从不喜欢女子代为掠阵,但此时一则无法动手,二则对她的奇思妙想实在好奇,不觉笑道:“好,就有劳姑娘了。”

唐秀眼见一番心血又落了空,偏偏这两个女子都是他不敢得罪的,肺都气炸了。心想自己棋艺从来独步蜀中,这小女子虽然刁滑,未必在棋艺上能有什么惊人成就,倒不如先赢了她,再顺理成章要萧宁远下场,虽然多绕了个圈子,但却叫他再没了借口。当下微笑抱拳道:“如此姑娘先请。”

欧阳霏心想对弈之道,先行占优,笑嘻嘻道:“那就不客气了。”正要去移黑子,却听楚楚道:“我最怕人家说我占便宜,这先手就让与唐公子吧。”

唐秀怒道:“你恁般托大,待会儿输了,可别不服气。”

楚楚笑道:“谁输谁赢,还真的难说呢。”

唐秀怒从中来,再不理会,向棋篓中凌空一抓,已将一黑子缓缓托将出来。但见他吐气推掌,便将精铁黑子徐徐落到一角,场下丐帮弟子见得如此功夫,都在那里大声喝彩。

但见青娥教主早命人端来座椅茶点,好整以暇地坐在中央,提了根长长的竹竿在手中,往棋盘上点了一点。便见欧阳霏微微一笑,手如兰花,虚虚一点,白子便飞将出来,轻轻落在那角,但就这手功夫,还比唐秀要略胜一筹。众人喝彩之声如潮,青娥教主笑道:“南海门的大慈悲手果然了得,我的眼光还真是不错。”

唐秀气得面色铁青,再不理会,落子如飞。青娥教主手中竹竿也不断在棋盘上轻点。便见黑白双子跃然其上,龙蟠虎踞,已展开一场生死搏杀。

场中人的注意力都移到了棋盘之上。但见黑军横冲直撞,白军在后面步步为营。唐秀观其落子,虽然紧随其后,但中规中距,并无半点精妙之处,倒把心中的隐忧去了一大半,越发决定要赢得漂亮,种种妙手叠出。堂中不乏好手,纷纷在那里道:“这手小飞守角用得精妙。”

“我看这死活手有远古之风。”叫唐秀更加怡然自得,顾盼自雄。

青娥教主见萧宁远凝目场中,笑道:“婢子揣度萧盟主的棋风,自然是勇往直前,绝无退缩的道理。无论怎样纷纷扰扰,只要统领全局,自然没有落败的道理。”

唐秀正在那里厮杀,闻得此语,不觉愕然停手,向场中仔细一看,再细细一数,发现黑白双军看起来虽然势均力敌,相差却在几目间。分明是那女子有惊人的计算力,早将目数点得清清楚楚,长此以往,必然将以微弱优势取胜。

他只知这女子记忆惊人,哪知还有这等本领,倒生了轻敌之意,光在那里卖弄各种妙手,把方块之地看得过重,反倒忽视了全局。眼看要在众目睽睽下败于其手,不由得他满腹焦灼,看着满场风云,急得汗如雨下。

突听曾柔低咳几声,玉面顿成晕红,忙从袖中取了素绫方巾去擦,谁知一个不小心,正掉落在棋盘之上。唐秀虽在犯愁,但这等大好机会断不肯放过,立俯身拾起,双手呈上。果然见她微微一笑,接了过去,那笑容娇美不胜,更叫他心花怒放,把焦灼之心放宽了大半。

他又回目盘上,突然发现那素绫方巾曾落之地,分明别有d天。他看了又看,突觉豁然开朗,当下徐徐落子。张涵真眼见楚楚娥眉皱起,仔细看向棋盘,却见唐秀已在中腹偏左摆开天劫阵势,势不可挡,白子虽然毫不退让,但无力回天,眼看在劫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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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上皆屏气凝神,丐帮中人都暗暗摇头。只闻萧宁远笑道:“这棋叫我来下,也定是一样的手法。唐公子的劫杀凶险无比,确实鬼神难测,宁远佩服之至。”

唐秀得意一笑,正准备收官,突听那女子笑道:“若依萧盟主的下法,是否就只能弃子认输了?”

堂上众人闻言都吃了一惊,萧宁远将棋盘看了又看,道:“莫非宁远眼拙,竟然无法发现其中还有生机。”

但见青娥教主以竹竿指点棋盘。场中黑白子落子如飞,渐渐组成复杂的劫争,最后就要形成极其罕见的三劫连环,形成和局之势。唐秀目瞪口呆,才知这女子的棋艺根本是超凡脱俗,不觉连连注目她,在心底暗暗佩服。

萧宁远笑道:“青娥姑娘的棋艺分明还在宁远之上,虽然只是和棋,已非常人能够做到。”

众皆点头称是,却听青娥教主笑道:“真的只能和棋吗?”

但见青娥教主竹竿挥动,欧阳霏连连皱眉头,还是依言行事。但见白子很奇怪地在棋盘右边出动,开始制造劫材。

萧宁远仔细看去,那中腹左侧的劫杀出入有120目之巨,几乎直接决定盘面的胜负,这举动令人费解。但见白子制造完劫材之后,开始在左边紧气,双方开始劫争。

但见紧接着白子并没有制造三劫连环,而是消掉了其中一个劫,然后在右边刚才制造的劫材处打吃。唐秀哪会含糊,万劫不应,将盘面上大片白棋提尽。众人瞠目结舌,但见场面蔚为壮观,提完之后从中腹到左边黑压压的一片没有一个白子,白棋根本应该马上投子认输。

连欧阳霏都觉得无法再下,但青娥教主丝毫不为所动,继续循下指点。但见白子利用劫材在右边占的一点便宜开始对右边的黑棋进行包抄,唐秀再来回手,已然不及。但见棋盘上白子继续按照正常的棋路往下进行,待得收官,众人细细一点,白子居然以微弱优势,最终获胜。欧阳霏惊喜莫名,唐秀站在那里,呆呆看着棋枰,连话也说不出来。

堂上寂静无声,犹如经历了一次生死大战,都被其中景象震撼不已。但听萧宁远沉吟片刻,开口道:“青娥姑娘原来还有神算之能,早将优劣判算得清清楚楚,根本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叫宁远实在叹服。”

青娥教主笑道:“这并不难,其实细说起来,唐公子只输了一样东西给我。”

唐秀愕然抬头道:“却是什么?”

青娥教主笑道:“岂不闻狭路相逢勇者胜。此战我有两种选择:一是和棋,二是己方稍弱,但是似乎还有战胜对方的希望。此战我求胜之心压过了你,所以能赢。萧盟主可认为如是?”

萧宁远哈哈大笑,响彻云霄,快意至极,道:“好一个狭路相逢勇者胜,宁远若真有青娥姑娘这样的丫鬟,倒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好,此战已毕,也到午膳时分了,就请唐公子将棋盘撤下。相信以林老爷子的手艺,定能让唐公子与诸位一醉方休!”

山雨欲来风满楼(三)

堂上赞叹之声不绝于耳,看着八个大汉将石棋盘合力抬起,向外走去。临行到青娥教主身畔,其中一个大汉脚下突然一滑,一个踉跄,不由得脱开手去。那石棋盘何等沉重,其他几人猝不及防,连连去抓,哪里还拿得住。但见巨大的石棋盘便向青娥教主劈头盖脸倾倒下去,众人皆失声惊呼。

楚楚当即反应过来,知道自己此刻必定逃不开去,忙向欧阳霏看去。却见她向她身后看了一眼,狡黠一笑,居然向后退了开去。

楚楚心里恨不得将她即时抓过来千刀万剐,眼睁睁看着这庞然大物已来到顶上,就要将自己立砸成r酱。

突觉两股极强劲的劲风,分别从她身后两方击出,反将那石棋盘倒推了回去,撞得那几个来扶的大汉乒乒乓乓成串跌落在地上,连连呼痛。她讶然回头,却见楚天行瞪了她一眼笼手入袖,又极不甘心地看了萧宁远一眼,想必定是萧宁远示意他出手相救。那另一头……………她抬眼看去,果然是张涵真缩回手去,涩然看了楚天行一眼。她又狠狠剜了欧阳霏一眼,果然后者左看右看,笑得极其开心。

交到此等损友,实是她的不幸。想唐秀还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下伤人,说不定还是欧阳霏捣的鬼。但这等情形,恐怕叫唐秀百口莫辩。果然众人目光都齐齐落在唐秀身上,后者满面通红,待那几个大汉爬将起来,扬手便给了他们每人一个响亮的耳光。

萧宁远亦目中泛上笑意,扬声道:“唐公子何必动气,一时失手也在所难免,千万莫伤了和气。小柔,那君山银针可还有在?且给大家都沏一杯上来。”

却不见曾柔回应,他讶然望去,却见后者正在那里若有所思,破天荒没有回答他。楚天行轻推她一把,她才回过神来,笑道:“尚余不少,我这就去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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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不错是好酒,是难得的九酿春,色清如水晶,香纯如幽兰,入口甘美醇和,回味经久不息。林老爷子的手艺也是淮扬一绝,光明虾炙用活虾的虾仁摆成灯笼图案;红罗丁以奶酪与血块铺就;巨胜奴是把蜜和羊油置入面中,外沾黑芝麻油炸而成;贵妃红是精制的加味红酥点心;吴兴连带是用生鱼腌制的凉菜;甜雪是用蜜糖慢火烧炙太例面,状如雪,其味甜;玉露团是奶酥雕花;格食是羊r、羊肠、羊内脏缠豆苗制作;水炼犊是将牛犊r用慢火煨熟;西江料是粉蒸猪肩胛r屑;白龙是鳜鱼丝;汤洛绣丸是r末裹j蛋花;同心生结脯是生r切成条后打成回文式结子,再风干成r脯蒸食;仙人脔是j块用r汁调合而成;葱醋j是鲜蒸j;凤凰胎是j腹中未生的j蛋与鱼白(鱼胰脏)相拌快炒;五生盘是羊、猪、牛、熊、鹿这五种动物r细切成丝,生腌成脍,再拼制成花色冷盘;逡巡酱是鱼片、羊r块炒;清凉碎是果子狸烧熟后冷却,再冷切成盘;雪婴儿是青蛙r裹豆粉下火锅;金粟平是鱼子酱夹饼;金银夹花平截是蟹r与蟹黄平铺饼上,卷起后横切成片;八仙盘是将烤鸭分成八样形状;分装蒸腊熊是用冬季腌制的熊分装容器蒸熟;冷蟾是蛤蜊r羹汤;卯羹是兔r汤;小天酥是jr、鹿r剁成碎粒后拌上米糁制成;鸭花汤饼是鸭汤加面片;双拌方破饼是角上有花的方形点心;御黄王母饭是r、j蛋、油脂调佐料的盖浇饭;天花毕罗是有果脯的抓饭;升平炙是用羊舌配鹿舌拌食;r酿鱼是羊奶烧整条鱼;遍地锦装鳖是羊油、鸭蛋脂烹甲鱼。但若是有双熟悉的眼睛不时投过来忧伤的一瞥,再好的美酒佳肴顿成嚼蜡。

楚楚本不想与萧宁远等人共拼一座,奈何萧宁远躬身相请,曾柔亲搀其手,将她硬引到首席上,对面偏偏就是她最想避开的张涵真。唐秀在一旁不住劝酒,他居然也在那里闷头就饮,酒过三巡,他的目光果然再也无法掩饰。倒不是轻狂,也远非炙热,偏偏这种清清淡淡的哀愁,叫她觉得无从躲闪,如坐针毡,举止难安。

她终于等不及宴会结束,根本没吃上几口,便称乏告退。谁知那欧阳霏佯醉扮狂,托张涵真代为护送。这么多双眼睛底下,她只能大大方方谢过,跟了他往潜龙居走去。

她平素最讨厌丐帮内人来人往,此刻却恨不得人越多越好。可惜越靠近潜龙居,守卫虽然森严,园内却寂静无人。待穿过长廊,只觉他脚步一顿,她心里一紧,已被一支有力的手臂一把揽过,直抵在廊栏上。

只闻得一股浓浓的酒味扑面而来……………该是醉了罢,否则以他的秉性,决不会做出这等粗鲁行径,那清恬的目光已然不再,瞳影中深深的是她的身影,四周已燃起一团烈焰,叫她不敢多看,寻思着趁机夺路而逃才是,试探着挪动自己的身躯。但她内力全失,光凭女人的力量,又怎

第 21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已妫兴桓叶嗫矗八甲懦没崧范硬攀牵蕴阶排捕约旱纳砬5诹θВ馄九说牧a浚衷跄苷跬阉拇罅η疲br /

她的挣扎更换来了他意味深长的一眼,但觉揽着她的手臂突变得火一般灼热,突然便收紧过去,把她卷入他怀中,顺手将她面具扯落,不由分说,已将他清俊的面孔贴了下来,在她唇上狠狠一咬,在她失声呼痛之际,将舌头长驱直入,恣意碾转。

他的唇中流溢着九酿春的余香,还带点微微的苦涩,传递过来,刹时叫楚楚恨意全消,准备去掐他的手指慢慢缩了回来,又慢慢扶上了他的身体,却又犹豫着是推开他好,还是抱紧他好?两相权衡,竟然无法取舍,只得虚虚搭在那里。只觉一口气差点度不上来,不得不乞求地看了他一眼。总算他顿了顿,略略拉开两人的距离,别转头去,深深太息了一声。

风吹得松针不住摇晃,仿佛是她那颗摇摆不定的心。楚楚从来但愿自己什么都不要明白,什么都避免去想,免得徒生烦恼,可是,这是否将一切都生生推给了别人?眼前人形销骨立,胸前肋骨在道袍下隐约凸现,消瘦得叫她将适才萌生的恐惧之心都最后化成了内疚,双手终于攀爬过去,轻轻环上了他的腰。

只有廊下清泉淙淙,发出和缓的哗哗之声。她正以为这静默要一直持续下去,突听他清冷的声音响起:“如果不是今日……………你是否打算一直躲避我到底?”

当然。……………但这话可不好如实回答。楚楚绞尽脑汁,准备翻出一句敷衍过去,谁知他突然转过头来,那清澈的目光直直投s过来,叫她的心思都无所遁形,只能张口结舌呆在那里。

但听他苦笑道:“果然…………原是我高估了自己。”

但觉他的手慢慢松开去,突然反手用力握住她的肩膀,咬牙道:“我只问你一句,那些日子……………果真对你全无意义么?”

他的手指深深嵌入她肩胛骨内,叫她只觉一阵刺痛,而那目光直直盯盯着她的眼睛,看来若是她装聋作哑,根本没可能蒙混过关。

但这句话其实本身就没有问的必要。这些日子再有意义,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她想起渺茫的前途,心灰意冷,更觉得言语贫瘠得可怜,竟然没有一句能表达她心中的愁肠百结。而他见她面有难色,良久无语,渐渐浮起一个冷峻的笑容,道:“原来我根本不必问,能有什么会长久在你心里?”

他手指绕着她的人皮面具,惨笑道:“化影千千万,片花不沾身。心在九天外,世人自多情。那明珠,我不必问你了。我只恨自己,管不住这颗心。……………罢罢罢,我岂能强求人意,何必为难你,又为难我自己?”

他将面具塞入她手中,本待抽回手去,又停在那里,低声道:“不管你究竟是谁……………我只求你,索性无情到底,再不要流露出这种眼神。叫我痛个彻底,也许还更畅快。……………为何我就是忍不住,还想问你,我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够好,让你如此不愿意?”

依然是一片死寂。他只觉得是心片片裂成碎片,猛然别转头去,不肯让她看见面上滑落的泪水。突听她低哑的声音道:“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她将他一把拎转来,一字一句道:“涵真,你听好了。我已经娶了三房夫郎,你若要和我在一起,便只能做我的侍夫,而且,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且不说你还有婚约在身,只怕真若如此,你会被天下人耻笑。”

她看他似中雷噬,呆立在那里,不由得浮现出一丝苦涩的笑意,越发下定决定,垂下头去,将话说完:“所以,请你忘了我。就算是一场过往罢,何必深究其意。总之,前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但等璇玑阵破,我也就回家了,咱们再不相见,你也不会痛苦。月尚有y晴圆缺,事岂能尽如人意?”

但听廊上脚步声踉跄,她抬眼看,果然是张涵真失足狂奔而去,转眼已消失在长廊外。这时支撑她的勇气全部卸去,她无力地倚靠在长廊上,觉得眼眶一热,已缓缓垂下泪来。她举袖擦拭,心想:若能学太上忘情,该能省却这红尘烦恼,换得金刚不坏之身吧。

山雨欲来风满楼(四)

夜凉如水,习风轻送,正是江南好时节。本来春困之时,最宜卧榻酣眠,然则如果无心睡眠,就觉得这春夜无比难捱。楚楚默数更漏,看欧阳在那里好梦正甜,蹑手蹑脚,轻轻起身。她不欲惊动别人,只披了外衣,在长廊默默徘徊。

新月如勾,静静伴着她纤长的身影,她只觉胸中块垒难销,居然脱口而出:

“辛苦最怜天上月,

一夕如环,

夕夕都成决玦。

若似月轮终皎洁,

不辞冰雪为卿热。

无那尘缘容易绝,

燕子依然,

软踏帘钩说。

唱罢秋坟愁未歇,

春丛认取双栖蝶。”

她声音本来极低,想来应无人听闻。突听有人含笑道:“好句好句。可还有么?”

却是谁也难以成眠?她迷迷瞪瞪,未去分辨那个声音,懒懒道:

“谁翻乐府凄凉曲,

风也萧萧,

雨也萧萧,

瘦尽灯花又一宵。

不知何事萦怀抱,

醒也无聊,

醉也无聊,

梦也何曾到谢桥。”

那声音沉默了片刻,突笑道:“青娥姑娘果然能够出口成章,可惜宁远并无佳句可酬唱应和。”

楚楚讶然抬头,只见萧宁远半倚在窗棂上,向她含笑凝视。她猛然惊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居然拣了这么一首词吟诵,慌忙道:“这可不是我作的。”

他却不理会,将那“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又念了一遍,笑道:“幼时义父就称宁远为萧萧,却不知还有这样一阕词,只可惜这阙词未免太过悲伤了。青娥姑娘到底有何心事,不妨说出来,宁远至少可以提供一双好耳朵。”

这人平日里冷冰冰的,居然还有这么j婆的时候。她随口道:“自然我有心事了,都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天,你到底准备何时去破那个什么璇玑阵?”

他失笑道:“原来为了这个。你放心,待明日将送往璇玑山庄的礼品点齐之后,我们就上路了。不过,璇玑阵中亡魂无数,青娥姑娘当真一点都不畏惧么?”

楚楚笑道:“所谓无知者无畏,说的就是我这等蠢人。想得太多于事无补,不如静心以待明日。既然如此,我就回去补觉去了。告辞了。”

但听他闷笑道:“青娥姑娘若是蠢人,我等就是白痴了。青娥姑娘每有惊人之句,这无知者无畏,大有深意阿。宁远突然发觉自己原是个糊涂人,这就放下包袱安睡去。别过,别过!”

两人分别合窗关门,未察觉园外一抹丽影隐在夜色中,已静静聆听了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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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根本不是普通的礼品,看起来根本就是拟行婚仪,这么几天准备完了,效率已经足够惊人。

楚楚在将军府,还从未为这种事c心,但也听说过大唐婚仪沿袭周礼,共有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上次她佯装昏迷,倒错过了好多热闹的场面。如今只见得忠义堂上摆放了不少金银、细帛,还有各式奇珍异宝,想是纳征之礼。但见曾柔美目无波,站在那里陪洪长老细细清点,在礼单上逐项添加,直叫她不由不佩服其涵养,果然十足是大家闺秀的风范。若是换了她慕容楚楚,只怕即刻便将这些东西掷到萧宁远面上去了。

他们在前面点得热闹,而欧阳霏和萧宁远顾自在后堂笑语连连。楚楚昨晚没有睡好,看了良久,只觉得一阵阵春困止不住泛上来。待到欧阳霏来寻她时,正窝在椅中香梦沉酣,身上盖了件薄裘,不知是谁放上去的。

她暗暗好笑,将她推醒。楚楚睡眼惺忪睁开眼来,看见是她,长叹了口气道:“我不在。”拉过薄裘将自己盖了个严实。

欧阳霏使劲晃动她,道:“别睡了,我们这就要起程了。”

这句话顿叫她惊醒过来,立从椅上跳起,讶异道:“现在?”抬眼看窗外,分明残阳如血。

欧阳霏点点头道:“萧盟主说,不可惊动众人,要趁夜色走。辎重会循水路送去,各掌门已在庄外等候送行。”

楚楚一下子来了精神,笑道:“原来这些老人家还这么有兴致,我们且去陪他们耍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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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外已设祖帐,设帏祭祀路神谓之祖。少林空智大师,武当道义真人,昆仑掌门顾三圣,峨嵋掌门妙真师太,点苍派掌门谢长亭,青城派掌门秦聪,洪帮马五爷,唐门唐柬及唐秀均已到齐,服饰严整,神情肃穆。曾柔推着红花夫人立在一旁,神色惘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待得萧宁远等一行走入,红花夫人示意下,曾柔捧过鎏金银盘,其上酒注酒杯,都为掐丝团花银器。空智大师亲为执酒,妙真师太周转奉觞,应是武林中从未有过的情景。楚楚一口饮尽,听得欧阳霏在那里低声道:“太少……………”

红花夫人笑道:“就怕你吃酒误事。”正色对几人道:“此番前去,前途艰辛,自不必说,阵中凶险,还需时刻留意。萧盟主与几位少年英雄为天下不辞劳苦,老身先在这里谢过。我等将在山庄中静候佳音,恭祝列位旗开得胜,凯旋归来!”帐中众人,都向萧宁远深深施礼。

萧宁远含笑还礼,突听唐秀笑道:“劳歌一曲解行舟,红叶青山水急流。小秀就以此笛,为萧大哥一壮行色如何?”

萧宁远瞧见唐秀已取出一支翠笛来,笑道:“玉屏笛乃笛中精品,唐公子亦是风雅之人,宁远倒有耳福了。请!”

唐秀微微一笑,将玉屏笛贴到唇边,变徵之声便起。众人侧耳细听,竟是一首琴曲,却被他以眼花缭乱的颤、叠、振、打之法,演奏得极为高亢激越。曲调声中,如见夜雨江涛,云雾迷漫,波浪汹涌,壮士远行。这曲子本极应景,争奈其中竟有无限悲伧之意,只听得众人觉得愁云惨雾,不住顶压。一曲既毕,众人只觉胸口沉甸甸的难受,楚天行怒瞪了唐秀一眼,突听一阵清脆的掌声响起,却是萧宁远含笑拊掌,道:“好一曲易水,大有先秦遗风。唐公子拳拳之意,宁远铭感五内。”

众皆知易水乃是荆轲临行辞曲,后荆轲便亡于秦宫,此时奏来,实大有不祥之意,红花夫人面有不悦之意,突听曾柔低声道:“远哥此去,小柔不能相随,亦有一曲想奏于席上,却恐污了众耳。”

红花夫人笑道:“小柔太过谦了,谁不知道你是琴棋书画样样娴熟的才女?怪说你今日倒取了玉玲珑过来。既如此,就快些奏来罢。”

曾柔摇摇头道:“此刻我却改主意了,倒想为诸位弹一曲琵琶,可否?”

红花夫人失笑道:“怪说小女孩的心思瞬息万变,你新习了琵琶么?也好,快些奏来罢。”

但见侍女呈上紫檀龟兹琵琶,曾柔调弦之后,素手纤纤落于弦上,竟响起一片金戈肃杀之声。众皆侧目,但见她竖抱曲颈,明明是芊芊弱质,却弹奏出剑光袭人、群马嘶鸣、乱蹄激越。节奏由慢渐快,听得琵琶模拟战鼓声,浑厚雄壮;随后号角声,仿佛在排阵、点将。突然间伏兵重重,风起云涌。但听得琵琶声声,隐约可辩得人仰马嘶,兵刃相击,马啼声碎,呐喊阵阵,惊心动魄,其中竟有琵琶长轮模拟箫声,犹如四面楚歌。众皆惊心,只听曾柔终于抚完尾声,靠在琵琶上微微喘息,向萧宁远嫣然一笑。后者笑道:“小柔的琵琶技艺果然高超,此曲全曲气势恢宏,莫非演绎的竟是楚汉相争?”

曾柔笑道:“远哥总是最知我的。此曲已然不全,也未有名,被小柔辗转得来,倒是第一次在人前弹奏。小柔就以此曲,祝远哥马到成功,称雄天下。”

众人赞叹不已,红花夫人笑道:“小柔这样的才情,才堪配宁远这样的少年英豪……………”突听一个低哑声音道:“欧阳姐姐,你的琴技不是不错么?就借了素女姑娘的玉玲珑,向大家演奏一曲如何?”

欧阳霏吃了一大惊,失声道:“我?”红花夫人笑道:“欧阳丫头从来只喜舞刀弄枪,怎么如今居然长进了么?这却不易,我们倒要侧耳细听了。”

欧阳霏还没警醒过来,已听楚楚一叠声吩咐在帐外搭设琴案,转头对几人道:“列位有所不知,我这位姐姐从来怕羞,所以不肯在人前抚琴,其实虽则比不得素女姑娘神乎其神,也还勉勉强强过得去。如此良辰,自少不得为诸位献技一番。就让她在帐后为大家抚上一曲如何?”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拉出帐外。

难得她对自己如此推崇,不由得欧阳霏信心百倍,正准备落座。却见她早将替指戴上,瞪了她一眼,端坐到玉玲珑前。

帐内众人正不知她们弄的是什么玄虚,已听得慷慨之声骤然响起,赫然是广陵散。此曲本早遗失,在大唐重现后,因其结构庞大,技巧复杂,一般琴师都不敢轻易尝试。红花夫人禁不住侧过头去,但听得琴音澎湃激昂,“倚涓”、“大间勾”、“小闾勾”、“双弹”、“拂滚”、“锁”、“历劈”等指法运用得炉火纯青。广陵散本是愤叹之词,却被奏得跌宕、自由、中正、悠远,将那悲愤之意化去大半,却反而增添了那种不屈之意,只听得堂上人皆热血澎湃,觉得纵然是血雨腥风,亦难减胸中豪气,几要拔剑而起,扫尽不平意。待听得会止息意、意绝、悲志、叹息、长吁、伤感、恨愤、亡计等后序八段,空智大师一掌击于案上,怒道:“贫僧拼了这颗头颅,也誓要踏平天绝宫,荡尽妖魔!”见众人注目于他,才猛然惊醒过来,忙看青铜案,早留下诺大一个深深掌印。

琴声已杳,但却余音袅袅,在众人耳边铿锵回响。曾柔叹曰:“这哪里是凡间的音乐?想不到欧阳姑娘的琴技,已到达神仙境界。”

张涵真垂首而立,低低道:“了然风雨意,照见天地心。”风吹得帐门半开,在他站立的那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楚楚摘下替指,款款站起身来,感觉有人在凝视她,抬眼一看,不觉呆了。

萧宁远叹道:“风雨一留宿,关山去欲懒。淮南木叶飞,夜闻广陵散。宁远要到今日,才明白此中之意。”笑对众人抱拳道:“三阙妙曲,余音绕梁。本朝多出奇女子,曲中大风激扬,是何等壮志凌云。还请各位前辈就此留步,纵有千难万险,宁远与诸位兄弟姐妹定不负所望,取得至宝。就此告辞!”

红花夫人与群豪立在山头,看五人策马而去,突然笑对曾柔道:“这青娥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最惜杜鹃花烂熳(一)

这段路程对楚楚来说是段神秘之旅,因为一开始虽然是策马往西行去,到后来那路就崎岖难行,几人都下马步行。萧宁远静静在前头领路,也不知走了多久,突然闻得水流潺潺,走得几步,便见白沫翻滚,竟已来到一条大江边。天色已暮,江面上黑漆漆一片,静默无声。楚楚正在纳闷,已见萧宁远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玉哨子,轻轻吹响,竟发出类似子规凄啼之声。突然之间,江面上已行来一叶扁舟,仿佛无人掌舵,飘浮在江面上,如鬼魅一般的不真实,上有一灯如豆悬挂在帆上,灯火被江风吹得半明半灭,犹如鬼火般闪烁不定,叫人看得心里都暗暗发毛。那船迅速靠岸,终于看清船头船尾都有两个玄衣老人在那里把持舟楫,根本未抬眼看几人一眼,其服色与天色好像溶为一体,故难以分辨。萧宁远引着几人登上小舟后,那小舟便静静开驶。楚楚开始还在那里留意两岸景色,却是千篇一律的崇山峻岭,都黑黝黝隐在夜色里。小舟行了良久,楚楚只觉得上下眼皮渐渐搭合在一起,后来只记得江风呜咽之声不绝于耳,鸣响了一夜。

船舱单薄,她本来觉得寒意入骨,但后来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倒做了一个甜甜的梦。醒来时只闻丛林间鸟鸣之声此起彼伏,朝阳将万丈光芒洒在江面上,分明是欧阳霏将她搂在怀里,但身上却不伦不类地盖了件道袍。

小船终于静静停靠在一片沙滩边。几人下得船来,但见两座山峰遥遥对峙,高耸入云。前面一座山峰尚有石径盘旋而上,后面那山峰与四周隔绝,鸟兽难度。却有一条粗壮的铁链悬于两座山峰之间,历年已久,上面都结了满满的青苔。楚楚失声道:“莫告诉我璇玑山庄就在那上边。你们自然没有问题,我可是万万不能够的。”

楚天行冷笑一声道:“总算你有自知之明。”却听得张涵真在后面静静道:“我背你上去。”

萧宁远笑道:“涵真从来是古道热肠,但我估计以你的修为,若背了一人,只怕反而拖累自身。”

楚楚忙看一眼欧阳霏,却见后者凝目山峰,亦面露难色。她泄气道:“红花夫人白活了百余岁,怎么做事这么不牢靠?难怪此地不为人知,原来不是绝顶高手,根本不可能登得上来。看样子我根本不可能进入璇玑山庄。”

一老者突然出声道:“或许可以把这位姑娘绑在运送粗重的藤篮上。”楚楚大吃一惊,正准备出声拒绝,却听萧宁远笑道:“那倒还不至于,我自然有计较。”

楚楚惊异地看了他一眼,却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团彩丝,有绿、黄、白、红、褐等5种颜色,长七八尺有余,多层结彩,在阳光下光彩夺目,他含笑拉了一拉,居然坚韧如钢。欧阳霏失声道:“莫不是传说中的天蚕丝?”

萧宁远笑道:“欧阳姑娘好眼力。”对楚楚微笑道:“青娥姑娘,得罪了。”楚楚尚未明白过来,已被他轻轻安放在其背上。但见他双手不停,将那天蚕丝将她牢牢缚定在他身上,虽然是捆缚,那天蚕丝竟然还有一定的弹性,不会让肌肤觉得抽痛,楚楚在那里拉了又拉,大为眼热,道:“这么个好东西,我居然以前没见到过。”却觉楚天行狠狠瞪了她一眼,一言不发,扭头先向山上行去。

楚楚伏在萧宁远背上,看几人均施展无上轻功,如猿猴般轻巧地往崖上攀爬而上。张涵真几次默默看她,那目光难辨其意。楚楚本来还回瞟了几眼,看欧阳霏在那边窃笑,索性别过头去。萧宁远果然是轻功卓绝,背负一人,步下丝毫不滞涩,不紧不慢跟在楚天行身后几步处。张涵真后来大略是放心了,掠过他们身边,当先赶到了山顶上。

楚楚看张涵真闷不作声,如飞鸿般落于铁链之上。谁知那铁链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剧烈震动起来,把张涵真吓了一大跳,步下不由得滑了一下,竟从铁链上失足跌落了下去!楚楚失声惊呼,看半空中银芒一闪,却是张涵真百忙中将腰中软剑抽出,卡在链上铁环之间,止住了下坠之势,再凭借这点借力,一个轻盈的翻身重落于铁链上,满面通红,向萧宁远投来了感服的一眼。

萧宁远微微一笑,看张涵真当下提足小心,凝聚全身真气,缓缓在铁链上行去。此番那铁链不再上下震动,但见他一身青色道袍,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看上去颇有出尘之意,一步步移到了对岸。

欧阳霏笑道:“太乙缥缈步果然不负盛名,倒害得白担心了一场。”横了楚楚一眼,随后轻轻盈盈飘落在铁链上。她的步子虽然不快,但步态更为优美,起伏之间,犹如在急浪上随波逐流,衣带飘动,恍如仙子。萧宁远笑道:“南海门的凌波步也是天下一绝。天行,事不宜迟,你也快些过去吧。”

楚天行点点头,举步欲行,又不放心地回首道:“宁远,你的功力当真恢复了?”萧宁远点点头道:“暂时内力全部凝聚了。你莫要担心,先过去吧。”

楚天行看那丑女向他翻了老大一个白眼,那意思好像在说他真是婆婆妈妈。他哼了一声,将身形纵起,转瞬间便停在铁链之上。他举步与众不同,手负于身后,将那张俊美的脸抬得老高,看起来如在铁链上滑翔一般,不久便飞落在对岸,向萧宁远点了点头。

楚楚但觉三人都凝神盯着他们,目中都隐有忧色,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而萧宁远已是一个飞身落在铁链上,那铁链轻轻一颤,已有一声吱阿之声钻入了楚楚耳朵。

楚楚忐忑不安,忍不住向四周看去。但见脚下云雾缭绕,不能见底,两面都是悬崖峭壁,高达万仞,山风穿梭其间,甚是凌厉,低低呼啸,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将他们掀落下去。那铁链估计还没有同时度过两人,在不断轻轻颤动,更叫她胆战心惊,若是一个不小心跌落下去,必然是粉身碎骨。她吓得死死揪住了萧宁远的衣服,一叠声道:“算了算了,我愿意绑在藤篮上。”

但闻萧宁远笑道:“青娥姑娘原来对宁远没有信心。”不慌不忙,举步行去。他的声音听起来自有一份从容,可如今楚楚只在怀疑他是不是自视过高。楚楚心想豁出去了,闭上双眼,又想他如果敢害自己,那死也要找个垫背的,伸出双手,紧紧揽住他脖子,但闻他低低笑了一声。

他的背倒极其宽厚,那温度也恰恰正好,让楚楚渐渐安下心来,终于忍不住张开双眼,但见他犹如闲庭信步,不紧不慢,走到了铁链尽头,一个飞落立在崖上,其余三人都重重出了口长气。

最惜杜鹃花烂熳(二)

待他将楚楚解落放下,楚楚已觉两腿发软,若不是他搀扶了一把,差点要直直跌落地上。她看欧阳霏又笑嘻嘻挨在后头,怒道:“枉费妹妹我为你多番冲锋陷阵,你竟然还好意思袖手旁观?”欧阳霏连忙上来搭了她的手,笑道:“来了来了。妹妹呀,萧盟主几曾背过什么人?这么快就下来了,姐姐都替你觉得可惜。”

楚楚老实不客气地拽住她道:“谁稀罕这个,我当然情愿自己走,难为做不到罢了。刚才可吓出我一身冷汗,既然总算过来了,就快进去吧。”

萧宁远微微一笑,举步向前行去,几人跟在后头,只见古木参天,荆棘密布,绿萝缠绕,看上去犹如渺无人烟。只有从那随意捆扎的高高竹篱笆上还看得出一点人迹,萧宁远轻轻推开虚掩的竹门,几人都深深吸了一口气。

但见漫山遍野,恣意开放着山踯躅,花形较普通的杜鹃花更为高大,花色除红色的外,还有纯白、橙色、金黄、淡绿和浅青等颜色,五彩纷呈,鲜艳夺目。即便是红色,也有大红、紫红、桃红、粉红多种,多姿多彩,美不胜收。几人跟在萧宁远身后,循着花丛中小径前行。其他人倒还罢了,欧阳霏和楚楚都是女子,不由发出阵阵叹羡之声。

此地人迹罕至,几人行步虽然已经放轻,那林中鸟雀闻得陌生人声,都纷纷惊起飞掠过去。突然一物蓬的一身跌落在地上,破碎开来,却是一个还未成形的鸟巢,里面的树枝羽毛都散落出来,掉了一地。已听一把娇俏的声音从树上传来,闷闷不乐道:“都怪你们,就这么贸贸然闯进来,害得小黑小灰的窝都掉下来了,可不能就这么走了。”

几人闻声向上瞧去,却见一个头梳双髻的秀丽少女,苹果脸上一双剪水眸子灵动无比,穿了件粗布衣裳,看这打扮,应该是山庄内的丫鬟,正从一棵高大的柳杉树上滑落下来,挡住几人去路,向他们怒目而视。几人哑然失笑,欧阳霏先笑道:“小妹妹,那你倒说说看,要怎么着才放我们走?”

那少女转了转眼珠子,指着那个破碎的鸟巢道:“自然你们应该赔小黑小灰一个原样的才是。”

那鸟巢虽然不大,做起来却极费工夫,几人啼笑皆非,已听得花丛深处传来了阵阵清亮的钟声。

楚天行看萧宁远在那里沉吟,急道:“这分明是璇玑山庄的迎客钟,想必那诸葛青虹已经在庄内等候,此人脾气极大,宁远万不可在这里和这胡搅蛮缠的黄毛丫头再纠缠下去。”

萧宁远心道他说得正是,但以他的脾气,断不会推开她向前行去,看那小丫头仰头站在路中,根本没有让步的打算,不觉意下踌躇。

突听一个和缓的声音道:“我留下陪这位姑娘垒巢便是,萧盟主办正事要紧。”萧宁远讶然道:“涵真?”却见后者微微向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萧宁远心想以诸葛青虹的性子,若是久候不至,说不定拂袖而去,倒白费了几年的心血,眼前也只能如此,当下对张涵真颔首道:“如此辛苦涵真了。”

张涵真默然不语,低头捡拾地上的鸟巢碎片,忽听那女子低低道:“怎么他就是萧宁远么?”

张涵真抬起头来,只见她目注几人离去,露出迷惘的神色,回头触及他的目光,突然抿嘴一笑,一掌击在他手上,将他手中碎片一把击落,未等他回过神来,笑道:“你笨手笨脚的,哪里做得了这个。你快些跟他们去吧,我不用你了。”指了指几人去的路,向他嫣然一笑,身形闪动,很快便隐没在花丛中。

…………………………………………

却说四人循了钟声,沿着蜿蜒的小路行去,在一片绚烂的花海中,看到十几座木结构庭院错落其间,形态各异,俯仰生姿。其建筑都采用榫卯结构,形态各异,光屋顶就分有庑殿、歇山、录顶、悬山、硬山、攒尖等好几种,看起来年代虽然久远,但风雨不能侵蚀,修葺一新,顶上铺以琉璃瓦,饰以黄金,富丽堂皇,光彩夺目。正中的空地上端坐着一个年约四旬的妇人,服饰华丽,年轻时必定是个美女,但五官看起来有止不住的尖锐感,太阳x高高耸起,显然是内家高手,面上果然已经有些不耐,自不必说就是如今璇玑山庄的庄主诸葛青虹。旁边簇拥着一干奴仆,都在那里焦急张望,看到几人现身,方松了口大气。

欧阳霏看了又看,笑道:“萧盟主,这些人中,怎么不见你的未婚妻?诸葛芙蓉夙有艳名,未知比素女姑娘如何?”

萧宁远明知她在开玩笑,面上还是一红,答道:“诸葛夫人家教甚严,其实宁远也没有见过。”

楚楚嘀咕道:“反正是只老母猪你也照娶。”她因见张涵真停步,满心不快,又不能去拦他,心中有说不出愤懑,正想找个地方出出气,不觉出言无状。欧阳霏噗嗤一笑,萧宁远面上大窘,纳呐道:“原来在青娥姑娘眼中,宁远是这样的小人。”忽听得后面脚步匆匆,回头一看,已是张涵真赶步前来,不由大喜。后者向他施礼,看了一眼他旁边的楚楚,见她冷冷转过头去,不觉心头又是一阵黯然。

诸葛青虹等到几人行到面前,齐齐向她施礼,面上方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几人只觉她的目光如刀锋在几人面上划过,临到楚楚,顿了一顿。楚楚只觉得心里发毛,强撑着没有错开眼光,总算那目光移了开去,将几人巡视完毕后,平平伸出右手来。楚楚几人不解其意,但见萧宁远早恭敬地趋前搀扶。诸葛青虹就着他的手起得身来,转头问道:“林姨,怎么还不见小姐出来?”

但听一个站在最前面的蓝衣妇人俯身道:“早着人去请,但园荷说小姐还在梳妆。”

诸葛青虹哼了一声道:“几时见她对这些上心过?莫不是女儿大了,总算明白了些?”吩咐道:“再给我去重重催赶。宁远又不是外人,同来的也是武林中的贵客,怎能扭扭捏捏,却失了璇玑山庄的体面?”

突听一个娇俏的声音静静道:“女儿已经奉命来了。”那声音竟是似曾相识,几人惊异地抬头去看,但见几个头梳双髻,身着淡黄宫衫的少女,引着一个云鬓高挽的绿衣宫装女子,款款而来。那女子本来低垂臻首,临到几人面前,抬起一双灿灿明目,露出的竟是园中那张刚缘一面的苹果脸,此刻浓妆淡抹,妩媚非凡,目光从几人面上移过,及见张涵真,不由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来。

最惜杜鹃花烂熳(三)

诸葛青虹打量爱女,但见云鬓上翡翠珠花灿灿流华,绣罗花衫珠光璀璨,珠压腰衱,态浓意远,亭亭立在那里,眉目间依稀可见亡夫的影子,又是欢喜,又是酸楚,心想:若不是璇玑山庄历代男主都英年早逝,我也用不着煞费苦心,为你精心筛选天下英才,好容易才择中珍珑阁主萧宁远,还好一切机缘凑巧,萧宁远果非池中之物,良缘眼看转眼就能成就。不觉异常欢喜,含笑挽过爱女,对众人道:“这是小女芙蓉,才过及笄之年。”

拉了诸葛芙蓉,一一为她引见道:“这喜着白衣的是修罗门主楚天行,是木修罗和玉罗刹的爱子。这一身道袍的必是武当后起之秀,现今掌门人张涵真。这男装丽人自然是南海门的欧阳霏姑娘,至于这位………………”

楚楚又觉那凌厉的目光盯上了她,犹如鹰隼一般,叫她觉得浑身上下不自在,正在那里担心她是否看穿了她的人皮面具,莫不是要当下发难?不觉紧紧攥紧欧阳霏的手臂。却见她微微一笑,冰霜化开,道:“这位就是红花夫人最为推崇的五毒教青娥教主了,虽然容颜非常普通,但却是武林中亘古未有的天才少女,才智无双。原来宁远能得到青娥姑娘相助,难怪千百年来,庄中第一次卜得吉卦。”

楚楚万料不到诸葛青虹看起来如此高高在上,竟然对她如此青眼有加,不觉愣在那里。而璇玑山庄众人都投来钦佩的眼光,诸葛芙蓉抿嘴一笑,已向她盈盈敛检衽,慌得她连忙还礼不迭。

诸葛青虹最后拉了萧宁远的手道:“芙蓉,这就是你的夫婿珍珑阁主萧宁远,如今已取得玄铁令,成为武林盟主,号令天下,谁敢不从?宁远,我今日就将芙蓉交托给你,希望你好好照顾她一生一世,两人夫妻恩爱,相濡以沫,举案齐眉。”

萧宁远依然是那一贯的淡淡笑容,七情六欲决不会表现在脸上,欠身施礼。诸葛青虹极为欣慰,向爱女看去,却见她轻轻摇了摇头,道:“母亲一片爱子之心,芙蓉感激。可惜在芙蓉心中,另有他人。”

举座皆惊。诸葛青虹失声道:“怎么可能?芙蓉你根本没有机会见到外人……………”转念一想,顿有所悟,指了楚天行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宋玉潘安,世人皆赞。玉修罗确是天下无双的美少年,莫非你竟喜欢上了他?芙蓉,看人万不能光看表面,宁远天纵英才,有胆有识,要远胜一般男子多矣。”

楚楚与欧阳霏未料居然有这种状况发生,相视而嘻。只听诸葛芙蓉淡淡道:“母亲此言差矣。珍珑阁主确实完美无缺,但他眼中只有天下,并无男女情爱,只不过是个无瑕的假人罢了。玉修罗眼睛只长在天上,何曾将别人看在眼里?”

楚楚与欧阳霏差点要大呼痛快,却见她转向张涵真,美目中流光溢彩,道:“唯有武当张掌门,心存善念,与世无争,秉怀悲悯之心。与此人相守一生,才不会担忧世事变幻,必能一心如一。芙蓉此生,只喜欢简简单单的生活,甚么武林称雄,天下第一,都有什么用?芙蓉只喜欢这个人,母亲若要将芙蓉转配他人,芙蓉宁愿青灯古佛,伴此残生。”

张涵真怎料得会有此时此景,满面通红,忙向楚楚看了一眼。果见她目中闪过嘲讽之色,看了诸葛芙蓉一眼,又向他上下打量,冷光毕露,后转为一丝不屑,扭过头去,索性闭上了眼睛。他觉得百口难辨,当下窘得只崩出一句:“姑娘,涵真…………今生不会娶妻。”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将不能为人所知的剩下那句念完:没有她。

诸葛芙蓉闻言一愣,来不及再说出一言半语,突觉面上已然一痛,两耳都嗡嗡作响,已是母亲重重给了她一个耳光,清脆至极,叫所有人都呆在当场。但见诸葛芙蓉白嫩的脸上登时浮起五道深深的红印,诸葛青虹面色铁青收回手去,喝道:“将她关到柴房里,不给吃喝,日夜看守。真正地把她宠得无法无天了!”

那叫林姨的女子应了一声,一挥手,已走出四个粗壮的仆妇,行走无声,来到诸葛芙蓉前。但听她冷笑了一声,道:“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母亲你也太一意孤行了。好,我自己会走!”昂起头,先行走去。

诸葛青虹气得浑身颤抖,心想这父母深远之计,碰到不懂事的小儿女,徒然两伤,我辛辛苦苦,却为谁来?顿觉万念俱灰,全身真气仿佛都抽了去,一个站立不稳,险险向地上倒去。一旁奴仆,一因她喜怒无常,又道她武功惊人,哪里想到她会真的摔倒?诸葛青虹眼见要跌落下去,突觉一双有力的手臂伸过来一把将她搀起,却是萧宁远出手相救,还对她微微一笑,波澜不兴。

果然是她千挑万选出的好男儿,但见他先开口笑道:“芙蓉年幼,若有失当,夫人莫怪。如她不愿,宁远决不强人所难。如她能回心转意,宁远可以等。还有的是时间,夫人何必动怒,反而伤了自己的身体。”

诸葛青虹极为欢喜,已被他搀进庄内,绝口不提刚才之事,妙语如珠,哄得她重开笑颜。楚楚跟在后头,对欧阳霏道:“姐姐,这人果然是个人精。咱们耍耍他也就罢了,再折腾下去,就不知道谁玩谁了。”欧阳霏笑道:“此言深得我心。似萧盟主这样有城府的男子,还是只有素女姑娘才吃得消应付。我等俗人,还是敬而远之吧。”

…………………………………………

满眼是珍馐翠釜,偏偏这宴席叫人食难下咽。

楚楚如今知道这诸葛老夫人有多难缠了,但不知这些仆从平日里却是如何应付的?堂上虽然不按桌席,每人跟前摆一张高几,一个什锦攒心盒子内盛放各种菜式,并一套珐琅酒壶及酒杯,自斟自饮,倒也别致。可诸葛青虹皱了眉头,不是说驼峰炖得不够入味,便是素鳞尚余其腥,也不想想这么偏远的地方,做出这些来已经很难得了。连筷子前前后后都换了金、银、象牙等三种,眼看那松醪酒也要即将换去,急得她连连抱在怀里,诸葛青虹展颜一笑,方才作罢。

挨得这顿午餐吃完,连楚楚这么喜欢美食的人,都觉得吃在口里全不是那番味道。如今她不得不佩服萧宁远,但见他端坐席上,举觞如故,谈笑风生,全没受到半点影响。既不随声附和,也不至于扫了诸葛青虹的颜面,总算叫这宴席能够维持下去。侍宴仆从,都向他投去感激涕零的目光。

可惜这样长袖善舞的功夫,最后只得了诸葛青虹一句:“今日不是吉日,卦象不吉。明日再卜。”

要知道他们只有十天。数数武林大会筹备到开完,已用了两天,最后在聚贤山庄又耗了三天,回去还要一天,如果诸葛青虹的卦象一直不吉,莫非还要继续耗下去?

楚楚但见萧宁远丝毫没有不悦之色,施礼道:“夫人考虑周全。”

等到几人被领到寓所,楚楚忍不住将萧宁远上看下看。萧宁远苦笑道:“青娥姑娘又准备怎般调侃宁远?”

但见她庄重地点了点头。楚天行刚松了口气,突听她道:“卖笑也是需要技巧的。”欧阳霏闷笑一声,已被她拉进了房内,蓬的一声合上房门。听得门外楚天行怒道:“就是你将这丑女惯得无法无天。”

璇玑阵中日月长(一)

不用卜卦,连楚楚都开始觉得大不吉利了。

春天孩子脸,说变就变。到午后,山中便开始沥沥下起雨来,开始还是绵绵细雨,到后来越下越大,将两座山峰都笼入了岚雾中。楚楚和欧阳霏看着窗外云雾缭绕,听着雨声,度过了在璇玑山庄的头一个晚上。

及至第二日,那雨也没有停

第 22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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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第二日,那雨也没有停止或减小的迹象。楚楚和欧阳霏在房中谈着各地趣闻,热火朝天之际,突然静了下来。蓦地,欧阳霏道:“看看去。”楚楚点点头。两人各撑了把伞,开门出去,踏着泥泞山路,寻到那个璇玑湖边,远远便望见萧宁远等三人早就站在那里。

那湖并不难找,离得山庄不远,座落在半山腰上。湖呈圆形,占据了大部分山地,就像一轮明月嵌落在山上。湖边草甸上芳草茵茵,湖水清澈,水色透碧,晶莹如玉。据庄中人说,此湖雨不盈,旱不涸,水清无尘,味甘可饮。但楚楚一想到这不知是多少英雄的埋骨之地,思及庄中饮水皆来源于此,就觉得一阵恶心。

湖前散乱着一些碎石,有几块叠在一起,组成了一个惟妙惟肖的女子雕塑,其形态就像要纵身跳入湖中。几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顶上那块好像随时都要掉入水中,看起来平淡无奇的巨石。欧阳霏嘀咕道:“这块星月石,实在看不出来玄妙在哪里。”

几人看了多时,还是毫无头绪,只能冒雨返回寓所。楚楚正想着萧宁远又要度过一个无眠之夜了,突听庄中仆妇传道:“夫人已卜得吉卦,今晚子时,开启璇玑阵。”

隔着重重山峰,有人站在山巅上,向东边遥望。蓦地,一条银蛇猛然窜上半空,在空中飞舞出一道诡异的银线。那人哈哈大笑,仰头看着绚烂后平复的天空,低低道:“一切终于要开始了。”

昼与夜的交替时分,璇玑山庄灯火通明,那雨居然也顺应人意停下了,叫楚楚还真有点相信这卜卦之术。璇玑湖边人头攒动,星月石在夜色中发出幽蓝的闪烁光芒,恍若天上星辰,若非亲见,真无法相信有这等玄幻之事。

诸葛青虹披一身银麒麟华服,威风凛凛,在璇玑湖边祭拜已毕,示意五人站立到湖中东南西北的四方台上。萧宁远自站于南面,因楚楚没有内力,为避免危险,萧宁远用天蚕丝将她绑在自己身上。此时雨虽然停止,但湖面上仍然飘荡着若有若无的岚雾,拨之不去,叫楚楚直皱眉头。这时分,看着众人投向她的期盼眼神,她才猛然发觉,自己原来担当了一个何等重要又危险重重的角色。一旦她看走了眼,自己的小命当然是即刻报销掉了,恐怕连这几个人的身家性命,都一并要葬送在这里。她不由得看了东面张涵真一眼,但见后者对她点点头,露出了个淡定的笑容,就像根本没把这放在心上。西面,欧阳霏向她投来个鼓励的眼神。

她心头蓦地一暖,连日来的y翳仿佛驱散了很多,耳边忽听得萧宁远笑道:“青娥姑娘原来也会紧张。”

她心情此刻大好,笑道:“莫非我不是r身凡胎么?”

谁知他仔细瞧了她一眼,半真半假地笑道:“有时候我还真有点怀疑。”

楚楚瞪了他一眼,却听他朗声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无论此行是凶是吉,宁远都感激几位秉怀大义,生死与共。但天有不测风云,一切也不是青娥姑娘能够掌控的,大不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几人都哈哈大笑,诸葛青虹目中亦颇有赞许之色,高声道:“时辰已到,启阵!”

四人齐齐运气,天地间顿时真气激荡,震得满山林木都簌簌无风自动。待四人将全部内力凝聚在星月石上,但见它原本幽暗的光芒突然大盛,发出耀眼的蓝色光芒,将天地照得通明,从顶上倾泄下去,投在湖面上,使整个湖面都仿佛发出光来。但见湖面已变成一片银白之色,渐渐地形成了一个人身鱼尾的少女倒影。还没等人看清楚,已然随波碎开,化为乌有。

但见湖面上五彩光芒闪动,出现了一幅幅影像,飞快掠动,比电闪不知要迅速多少倍。萧宁远多看了几眼,只觉头晕目眩。看身畔的青娥教主双眉紧蹙,那双宝光流动的大眼睛一瞬不瞬,死死盯着湖面上的掠影,发出低低叹息之声,叫他一颗心陡然提起,半天落不回实处。

诸葛青虹紧张地盯着湖中,虽然这幕情景不知上映了多少遍,但关心则乱,看那据说是异人的小姑娘面上一副紧张的神色,完全没有那种胸有成竹的从容,不觉更加烦躁,怒道:“这灯火怎么这么暗?都拿来了没有?”

林姨熟知她的脾气,笑道:“已经连库房里的都搬出来了。夫人莫急,卦象已明,姑爷自然是吉人自有天相。”

突然山路上匆匆行来一个仆妇,在林姨前耳语了几句。后者哦了一声,笑对诸葛青虹道:“夫人昨晚才念叨的辎重,已经运到山下了。知道夫人想看,鬼河四叟这就准备从紫云d送上来。”

诸葛青虹不耐地挥挥手道:“迟不来早不来,怎么偏偏在这时候?如今谁还管这个?”

突然想了一想,又道:“传上来也好,拿给芙蓉看看,说不定她的气就消了。”

林姨笑着点点头,那仆妇躬身施礼,先自去了。

紫云dd深千尺,贯穿全山,不知形成了多少年,又以精铁制成辊轴,架设了钢绳索道,为璇玑山庄运送货物的通道。所有采办之物,都是经鬼河四叟捆缚好后,自紫云d中用钢绳捆缚的藤篮传送上来。本来都是在白天传送,但众人皆知诸葛青虹的脾气,最是怠慢不得。负责传递的仆从敲响了表示开始的铜铃,但听那铃声悠悠传递下去,不久便听得底下传来闷闷的钟磬声,表示一切已经就绪。

几人便用力摇动辊轴,但觉此次底下之物竟是极其沉重,加到4人齐摇,才摇得动。仆从中一人已笑道:“姑爷果然出手豪阔,却不知送了多少金银上来,这般瓷实?”

璇玑阵中日月长(二)

浮光掠影在湖面上不断变幻,渐渐越来越淡,眼看就要消失殆尽。诸葛青虹面上冷汗直冒,向湖中看去,果然湖底已渐渐涌起无数个小水泡,慢慢升腾上来,这分明是璇玑湖将要爆发的前奏。她又仔细盯着那陋颜少女,但见她紧紧抿紧嘴唇,不知道在想什么。而湖边上,已渐渐开始升腾起一阵淡淡的白雾。

湖边的众人都用绝望的眼神注视着湖中几人,湖中亡魂虽然众多,但如这般风华正茂的少男少女却是绝无仅有,已有人开始掩面低低抽泣。诸葛青虹额头青筋绽出,怒喝道:“都给我噤声!”

突听得那女子指了湖中一角,哑声道:“将这里的水抽起!”

众皆愕然,但听萧宁远应得一声,右手之势不变,左手五指弯曲,向下一捞,正是丐帮有名的擒龙手。湖中猛然升起一支水柱,直冲云霄,不久,但见水柱中分明悬浮起一根白晃晃的物体。萧宁远看向青娥,但见她对自己点了点头。

萧宁远清叱一声,内力随心而动,分成两股。众人但觉一股强大的狂风卷起,扑向水柱,那物在水柱中晃了又晃,终于敌不过那股吸力,从水中跳将出来,落入萧宁远手中。众人定睛一看,竟是一根似玉非玉,似石非石的白色g杖,顶上盘踞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凤鸟。

诸葛青虹看着湖中白雾早就飘散,明白这少女果然寻得了破阵之法,欢喜无限。突听得湖中轻轻响起奇怪的歌声,开始犹如耳语,后来越来越响,仿佛是无数个少女在那里低声吟唱,那歌声道:

“日出东方,照我璇玑。

四海之内,皆为皇土。

日月同辉,鬼神追附。

夙世留缘,佑吾子民。”

随着这清亮的歌声,湖中渐渐升腾起一尊人身鱼尾的少女雕像,如同g杖般呈白色。但见那少女眉目清秀,面含微笑,左手垂在腰畔,右手成拳,仿佛握着什么,但是空空如也。萧宁远福至心灵,果见身边的女子比了个放入的手势。

只听叮的一声,那g杖直直落入雕像右手。雕塑凝固的眼睛,突然间好像闪动了一下,众人啊了一声,但见湖面上齐齐升起三个白色莲花台。只听青娥教主沉声道:“你们三个,站在上面。你们能将这台平衡多久,我就能在城中停留多久。”

张涵真毫不迟疑,跳到其一上。欧阳霏、楚天行也各踞其一。众人但见三人的身影,都在台上好一阵晃动,才控制站定。回头看星月石,不用外力,那光芒却更甚,将湖面照成白昼般明亮。

但见湖面突然从中分开,露出底下巨大的白色地面,正裂开一条狭长的裂缝。众人但见萧宁远带着那女子往湖中纵身一跃,飞速坠落在裂缝中。然后一切都消失了,湖水一瞬间翻滚上来,将下面的一切统统掩盖。只听半空中,隐隐约约,分明响起了一个少女银铃般的笑声。湖边的众人都被这奇异的景象看的目瞪口呆,竟然忘了欢呼。

那沉重的物品,终于抬了上来,却是个黝黑的巨大箱子。

几个仆从都累得气喘吁吁,几乎是爬将过去,去将箱子移过来放下。那箱子居然没有上锁,一仆从看的心痒痒,笑对几人道:“反正没锁,夫人又忙着破阵,没工夫理这个。不如我们先看上一看,回头合上就是了。”

几人都连声称是,道:“既是姑爷送的,肯定是好宝贝,叫我们累了个半死,这么个好机会,也让我等先过过眼瘾。”

先头说话那人喜道:“既然大家都没意见,我来开吧。”伸手去揭箱盖。

突听嗤嗤之声,细如蚊蚋,那人猝不及防,已觉一物如细芒般向他咽喉一闪而没,仰头便倒。

后面几人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但觉胸口极细微的一痛,就像被虫子叮了一口,但立即头晕目眩,来不及发出一点声音,便口吐黑血倒地而亡。而那箱中,正缓缓站起两个蒙面黑衣人,手里各举了个圆筒,向四周警惕地张望过去。

那人身鱼尾的少女雕像,往湖中渐渐沉没。诸葛青虹看了半晌,轻声对林姨道:“族谱中有云:‘有鱼偏枯; 名曰鱼妇。颛顼死即复苏。风道北来; 天乃大水泉; 蛇乃化为鱼; 是为鱼妇。颛顼死即复苏。’莫非这就是…………………”

林姨缓缓道:“族谱已经残缺,但云英老太君在时,曾经提到帝喾就是颛顼,生自若水; 实处空桑; 乃登为帝; 惟天之合。夫人是颛顼的后裔,那鱼妇也有可能是夫人的先人。况且这鱼妇手中g杖上还有只凤鸟。”

诸葛青虹点头道:“西南有巴国; 大嗥生咸鸟; 咸鸟生乘厘; 乘厘生后照; 后照是始为人。颛顼又号高阳; 高阳与太昊族关系密切。太昊风姓; 属东夷集团; 以凤鸟为图腾。……………这么说,那下面就是记载的自颛顼死后在海中游荡的璇玑城,一旦阵破,就会暂时凝固在湖下。祖上交待我们要世代守卫璇玑阵,直到有人能够打开璇玑城。看来,我们总算可以离开此地了。这么孤零零与世隔绝,几座山看了几十年了,我都快闷死了。”

林姨笑道:“如今夫人有了萧盟主做女婿,还愁哪里去不得?听说江南风景秀丽,此间事了,不如往江南去罢。小姐从小长在深山,不知红尘繁华,去了必定开心……………咦,细娘去了好一阵子,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想是姑爷送的东西太多了,一时半会还取不完。这批东西要紧,可别叫几个兔崽子粗手笨脚磕坏了。夫人在这里,容我去跑一趟。”

诸葛青虹心情大好,笑着挥手道:“去吧去吧。我脾气暴躁,这么多年,难为你了,鞍前马后,里里外外c持,待芙蓉比我还亲。等把芙蓉的亲事c持完了,咱老姐儿俩就寻块好地儿隐居去,再不要分什么尊卑,你说可好?”

林姨万料不到这番话会从诸葛青虹口中说出,不觉愣住。好半天,才明白其中之意,以诸葛青虹说一不二的脾气,从来是一诺千金,鼻子登时一酸,不由落下泪来,连连去擦拭。诸葛青虹见她半天没有回音,嗔怒道:“怎么你觉得不好?莫非受够了我这个火爆脾气,要离开么?我可怎么都不准的。”

林姨含泪笑道:“婢子自幼跟随夫人,夫人在哪里,婢子自然就在哪里。夫人脾气虽然说不上好,但待人其实很实诚,没有虚情假意的那套。不过婢子想不到夫人也会说出这么r麻的话来…………………”湖边众人,都忍不住轻笑起来。

诸葛青虹啊了一声道:“真的呢,我居然也会这般,连自己还没想通呢。好了好了,你忙你的,我在这里看着,快点将这一切结束了。这好日子,也应该来了。”

璇玑阵中日月长(三)

楚楚只觉从黑暗中不断坠落,周遭一切都难以分辨,也不知道要掉落到哪里,莫非是世界的尽头?无尽的恐惧将她笼罩,使她向身后那点依靠不住靠拢过去,将他死死抓紧。立时有双有力的手伸过来,一手环紧她的肩膀,一手轻拍她的后背,好像在告诉她他就在旁边,叫她不要害怕。

好歹还有个人陪着,不是么?可惜,若是少华就好了。…………………她这念头才冒上来,突觉四周已有微弱的白光。借着这点光,可以看到四周都是白茫茫的石墙。他们正从空中飞速跌落,快落到白色的地面上。

莫非这就是璇玑城?但这么高掉落下去,只怕会碎成r糜吧。她抬头看了萧宁远一眼,后者早已明白,一把将她抄到上面。

咚的一声,两人重重坠落在地上。虽然有人r垫子,还是撞得楚楚头昏眼花。两人爬将起来,向四周望去,突觉墙身微微一震,刹那间,一圈圈小火烛突然燃亮在四周的墙上,将周遭映成通明。

两人都觉得眼睛一阵刺痛,好容易才适应眼前的光明,才发现这分明是一个大殿,地上是大块的石板,顶上龙蟠虎踞,看起来全是用白色的玉石雕成。

大殿中央,横跨了三座卧波拱桥。桥后黄金椅上镶嵌各色宝石,发出夺目的璀璨光芒。椅上端坐了一个少年,面如冠玉,黑亮的眸子满含悲悯,向远方眺望,仿佛在俯瞰陌陌红尘。适才所见的人身鱼尾少女,半倚在他的双膝上,鱼尾柔顺地依偎其下,甜甜的笑容半露,那笑声仿佛依稀可闻。

林姨举步向山庄走去,庄中灯火半明半灭,应是执勤人点燃的。但四周却有种死寂般的沉默,让她无端地觉得心里一紧。

待看到执勤庄外的谢雯直立的背影,她才松了口气,失笑想:近来事多,自己莫非是老糊涂了?仙人索鸟兽难渡,此地又极隐秘,怎么可能来外敌?纵有天下最好的追踪术,又怎能寻到鬼河的源头?

她紧走了两步,正想招呼谢雯,突觉她的身影竟然是纹丝不动,僵硬地矗在那里。她心下大警,停步细看,但看到一条鲜红的细流,正源源不断从她额上蜿蜒下来。

谢雯是庄中后辈里数一数二的好手,也是林姨一手调教的。她痛呼一声,袖内双钩已落到手上,身形还未动,突觉喉间一股冷气沁骨刺入,竟有一柄长剑无声无息地抵在她的脖子上,抬眼一看,眼前已多了个头带黑色斗篷,一身玄色长裙的女子,那冷峭的目光,从帙幕中穿s出来,不带一丝感情,冷冷地睨视着她。

那女子身后的庄院内,源源不断地走出蒙面黑衣男子,将她们团团围定,将手中圆筒对准她。空中不断弥漫着嗜血的气息,最后行出一个服饰华贵的黑衣人,也一样面蒙黑巾,眼光中不尽嘲讽之意,走到了那女子身边,发出一种奇怪的低哑声音,道:“怎么还不动手?”那声音居然有回声。

林姨倒抽了口气,道:“腹语。你们也居然会这个?”

那男子瞧了她一眼,好像没想到她居然还有胆说话,只听她又道:“叫我死也不难,却要让我做个明白鬼。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又怎么能够找到璇玑山庄?”

那帷幕中又s来冷电般的目光,叫她不禁打了个寒噤。林姨正以为她要一剑刺入,却听那女子亦用腹语,低哑道:“天绝宫勾魂使者前来血洗璇玑山庄,你以为你还有活路么?”将手中剑一紧,便有一滴血慢慢沿着她的脖子淌了下来。

林姨却反而仰高了头,笑道:“老婆子却还有一事不解,你们却又如何寻到璇玑山庄来的?”

那目光在幕后闪了闪,似有赞叹之意,低低道:“这个,就要问你的好姑爷了。”

林姨猛然怔住,半晌哈哈大笑,眼泪都笑得飞溅出来,笑道:“原来如此。”

她的身形突然一下子缩小了大半,蓦地从剑锋下脱开,飞纵而起,双钩划了个凌厉的弧形,一下子将剑身磕飞开去。黑衣女子一惊,再来回剑,已然不及。但见她芒鞋连点,掠过重重围困,早飞出圈外。空中哧哧之声不绝于耳,她反手一挥,去势不减,早离开几丈外。

黑衣人挥了挥手,几个男子便一路追了下去。他看向黑衣女子,见后者正静静擦拭剑身,突然一笑,道:“你故意放她走的,不是么?”

那女子冷冷道:“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干涉我宫中事务?”

黑衣人哈哈笑道:“干涉?”从怀中取出一物,向那女子脸上掷去。黑衣女子一把抄在手里,仔细一看,失声道:“怎么她……………”但马上又恢复了冷傲之态,淡淡道:“宫主既然来到,此战就不用小使了,由得宫主调遣罢。请问,现在是否要赶向璇玑湖?”

黑衣人笑道:“不急,人还没有到齐呢。先叫小的们去陪诸葛老太婆玩玩。”挥挥手,又有一群黑衣男子应声离去。

楚楚深吸了口气,示意萧宁远将天蚕丝解下来,待他要收回去,又止住他,示意他绑在两人手腕上。

她又试了试,确定绑结实了,才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走到桥下,停步看了半晌,发现那少年身上的黑色衣服,竟是极其罕见的金缕玉衣,唯独一般玉衣都是青色的,他的却是用温润的黑玉拼接而成。头上戴着精美的金色皇冠,更衬得他眉目精致无瑕,腰上金带雕刻着数条小鱼。鱼眼睛都是以各色宝石嵌就,闪闪发光。她看了又看,叹息道:“这么美的少年,居然只是个雕像。他到底是谁呢?”

只听得萧宁远在身后轻轻叹道:“这是颛顼帝,黄帝之孙,五帝之一。其族共传20世,所司者万二千里。据载北至于幽灵,南至于交趾,西至于流沙,东至于蹯木,动静之物,大小之神,日月所照,莫不砥属。后人赞他静渊有谋,疏通知事,养材任地,载时象天,依鬼神以治义,治气以教化,洁诚以祭祀。因他生前崇尚玄色,故后人推戴他为玄帝。他身边的,自然是传说中犹如美女的鱼妇。相传古蜀国君是他的后裔,璇玑山庄中居住的又是巴蜀后人,自然由他一脉相承。”说罢,跪伏在桥下,端端正正磕了几个响头。

璇玑阵中日月长(四)

璇玑湖依然是一片静谧,整个湖面发出耀眼的白光,就像是一面巨大的银镜。底下的一切都难以分辨,莲花台上,三人静静打座,空气中是叫人窒息的平静,仿佛暴风雨前的混沌,让人坐立不安。

一旁的仆从早替她备下了铺着软裘的紫檀座椅,诸葛青虹正待坐下,突看到林姨披头散发,脖子上挂下一缕血丝,施展全身功力,从庄上飞奔下来。她身后,几个蒙面黑衣紧随其后紧追不舍,当前一人按动手中圆筒,便听得银芒穿空之声,向她后心喷s过去。

众皆失声惊呼,只听得诸葛青虹大喝一声:“鼠辈尔敢?!”袖中一物穿空而去,却是一条精铁铸成的九节鞭,挟雷霆万钧之势,扫荡过去,力道钢猛无比,劈头便将那手持圆筒之人打成了两段,鲜血喷s出来,将后面人染成通红。鞭梢早随即而至,毒练一般卷过,直将他们打得脑浆崩裂,顷刻便死在当场!

诸葛青虹厌恶地接过一旁仆从递来的白娟,将鞭上血迹试擦已毕,重新收入袖中。旁人忙帮林姨包扎止血,后者低声道:“夫人,大事不好,天绝宫的杀手已追踪而至,庄内之人,恐怕都已经遭了他们的毒手!”

四周死般沉寂,随即响起了一阵低泣之声。诸葛青虹失声道:“怎么可能?鬼河上天入地,非追踪术能及。”转念一想,道:“不对,那批货物偏巧是这个时候运来,难道其中出了什么茬子?”

林姨抬起满含泪水的眼睛,道:“不错,那为首的黑衣女子自称是天绝宫勾魂使者,听她语气,这批杀手很有可能是潜伏在那批货物内,通过紫云d上来的。”

楚楚失笑道:“萧盟主果然不打无备之战,已经把璇玑山庄研究得如此透测,自然是在前头做足了功课。”突然咦了一声,笑道:“想你这几个头也不是平白无故磕的,你看,桥前面已显示出了几个奇奇怪怪的图形,根本不是普通的文字,但肯定不在萧盟主的话下。你快去看看吧。”

萧宁远抬起头来,果见原本白色的玉石板上,已然出现了一连串奇怪的符号。有些是图像,看起来有面具纹、神树纹、眼形器纹、手形纹、心形纹、璋形纹、戈形纹等等,不一而足;有的有点像文字,但又完全不是那个意思。

楚楚只见他站在那里默不作声,看了半晌,长长叹息了一声,不由得急道:“他们在莲花台上支持不了多久的,你倒是仔细看,说不定其中暗示了灵犀针和璇玑心法的所在。还有那传说中的巨额宝藏,怎么也不见踪影呢?”

萧宁远抬起头来,浮现出一个苦笑道:“青娥姑娘,宁远确实已经查阅了巴蜀国的全部尚存古籍,但其文字,却从来就是个谜团,据宁远所知,还没有人能够明白其中之意。”

仆从中有一少女突然面色苍白,已是向地上昏厥过去,众人忙把她搀定,将她扶躺到一旁的空地上。诸葛青虹认得是谢雯的同胞姐妹谢环,心里叹息一声,见得众人都以怀疑的眼光注视莲花台上的三人,不觉心里一警。

果听得林姨道:“老奴愚钝,但以丐帮的能耐,断没有轻易能被人掉包的道理。但等姑爷上来,恐怕夫人还得仔细问上一问。”

诸葛青虹点点头道:“宁远的为人我是信得过的,只恐丐帮中也业已生变。”突然面色一冷。众人随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山路上鱼贯而下一大群蒙面黑衣人,目光森然,犹如一群嗜血的秃鹫,黑压压飞奔过来。

萧宁远心内焦虑,只能耐下性子,将这鬼画符的图纹又从头看了一遍。突听那女子嘟囔了一句:“男人真是靠不住。”已一把将他推开,道:“都说我聪明,不如让我来瞧瞧,说不定瞎猫还能碰到死耗子呢。”

他倒也存了这样的心思,让到一旁,看她蹲下身来看了又看,突然啊了一声,反手捂住自己的左肩,已向地上摇摇坠去。

他赶紧将她一把捞起,连问:“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她低声道:“这里突然像烧起来一样,肯定是那颗痣……………好了,现在好多了。”就着他的手站定,又向地上定睛看去,半晌,突然道:“如果我说我以前好像见过这些图形,你信不信?”

萧宁远啊了一声,看她那双美目正焕发夺人的光彩来,不觉看得心里一跳,转开头去,低低道:“在青娥姑娘眼里,好像没什么是不能解的,还请姑娘赐教。”

但听她道:“这是这个鱼女的自述,我念给你听。她说,我在巴水里,游弋了不知多少年,有一天晚上,一颗星星突然从天上坠落,掉在了我眼前的河水里。…………………这怎么像是神话故事?”

萧宁远低笑道:“也有人一直认为颛顼帝就是神仙………………你且往下读。”

她应了一声,续念道:“我游过去,发现原来是个圆形的东西,我们的先知,就从里面掉了出来,是个美丽的女子。她昏迷不醒,被我托起,救到了岸边。”

她大皱眉头,念着:“她醒来时,看到那个圆东西破了,伤心地哭了很久。然后,她告诉我,这条河流已经被污染了,我的身上可能会发生变异。作为补偿,她将赐予我智慧和永恒的生命,由于她的生命即将枯竭,所以她只能将她芯片的一部分留给我,另一部分将自动进入大气层,返回她所在的星球,寻找合适的供体。”

萧宁远瞠目结舌,听那女子念下去:“她将手指向我,我便昏迷了过去。待醒来时,发现我有了人的上体,下面却是一条美丽的鱼尾巴。先知已经消失了,我想她又变成了一颗天上的星星,在永远庇佑着人间。”

她叹气,继续念道:“我发现自己突然明白了很多东西,也有了人的感情。我于是游弋到人类的居住地去,在那里,我爱上了一个人类的男子。……………………等等,不用说,这就是颛顼帝。”

她睁大了眼睛,念道:“他是人类的帝王,有着惊人的勇气和烈火般的雄心。他发誓要拥有整个世界,让鬼神都向他臣服。我敬慕他,决心尽我所能来帮助他。”

大殿中,只余女子的声音低低回荡:“我为了控制洪荒的鬼怪,研制毒物来对付它们,让它们屈从我的控制。后来他终于成为了天地的主宰,掌控了整个天下,但他却再也懒得瞧我一眼。但不久,他突然对我又好起来了,我们在王宫里快乐地生活了很久,直到他问我永生的办法。我说没有,他就将我赶了出去。”

她叹息了一声,念道:“我虽然有了永恒的生命,但却宁愿让自己和他消逝在人世间。他死后,我将自己封印在璇玑城里,雕刻了一个他的玉像来陪伴我。我知道那炼毒之法必会贻害后世,历经千辛万苦,总算寻到了灵犀针;又将自己和他的修炼之法,写成了璇玑心经。”

两人都是精神为之一振,听她对着最后的文字,念道:“我相信先知肯定会返回人间,所以用尽我的灵力,布下了璇玑阵。只有拥有她的智慧,才能破阵入城。灵犀针和璇玑心经都被我用芯片封存在体内,先知,请宽恕我犯下的错,可惜我再也不能看你一眼了。”

璇玑阵中日月长(五)

楚天行、欧阳霏、张涵真都忍不住在莲花台上微微一动,诸葛青虹察觉,喝道:“有你们什么事,都好生在这里等宁远与青娥姑娘出来。这帮牛鬼蛇神,还未放在老身的眼里!”沉声道:“布阵!”袖中鞭向湖边一卵石上一击,整个璇玑湖立笼罩入一片浓雾中。

飞奔而下的黑衣男子,猛然发现面前的一大片人立时消失了踪影,眼前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不禁都呆立当场。那白雾渐渐靠拢过来,将他们彼此分隔开来。雾中不断有银芒闪动,每一闪烁,都引起一声凄厉的惨呼。欧阳霏喃喃道:“上古雾隐之术,原来还在人间。”

楚楚哼了一声道:“简直是呓语连篇,弄得神乎其神,这个鱼人肯定当时在做梦。”拖着萧宁远向前走去,跨过桥栏,走到两人身边,咦了一声道:“这个鱼人竟然不是雕塑,你看她的鱼鳞片还在闪闪发光,待我摸摸看。”

萧宁远犹在震惊中,闻言正要阻止,已然来不及,看她将那只未捆缚的左手伸了去,摸上了那鱼妇的鱼尾,啧啧道:“真漂亮……………咦?”

两人惊见一点红光,向楚楚飞过去,瞬间便没入她的左肩。那秀丽的人身鱼尾少女,就在这个霎那化为乌有,骨碌碌有两物掉落在地上,却是一个长匣子和一个卷轴。楚楚刚要去撕开左肩的衣服,见物大喜,扑过去一把将卷轴抄到手里,差点将萧宁远带倒。她也不理,捧了卷轴打开来看,喜道:“璇玑心经,我梦寐以求的宝贝阿!”

萧宁远默默走过去将长匣子捧在手里,不知怎的竟不想打开,反而看那少女在那里埋头翻阅,旁若无人,目中五彩光芒闪动,竟可以让人完全忘却她那丑陋的外表。她发现他的注视,对他指指长匣道:“莫贪我的,快看你的去。咱们说好的,灵犀针归你,璇玑心经可是归我的!”

白雾下面鲜血流淌成河,伴随最后一声痛呼,只听诸葛青虹喝声:“收!”刹那间云收雾散,现出堆倒如山的黑衣人尸体来。众人的衣襟上都染满了鲜血,兵刃上不断有热血淌下来。诸葛青虹喃喃道:“璇玑山庄中,何曾开过这样的杀戒?”静静凝望向沉在一片死寂中的山庄,猛然间一省,厉喝一声:“芙蓉!”就待向庄中扑去。

却有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扑到她脚下,死死将她抱住,口中低声道:“老夫人恕罪,圆荷擅作主张,放了小姐下山去了。”

众人都大松了口气,诸葛青虹笑道:“小蹄子好大的主意,不过这次倒是幸亏你了。”想了想皱眉道:“她却要到哪里去?”

圆荷偷眼望了一下张涵真,低低道:“小姐说,她要去往武当山。”

诸葛青虹气得满脸煞白,道:“反了反了,这丫头一点规矩都没有了。待回头捉将回来,一定要好好治罪。”

林姨大松了口气,忙宽解道:“小姐天真烂漫,哪里知道世情险恶?待老奴慢慢劝解,就会明白过来。”看了一眼那身着道袍的少年想:其实芙蓉眼光还蛮不错,这个年轻人举止有礼,进退谦和,叫我说,也未尝不是个好选择。

楚楚看向那卷轴,见其上写了各种运气之法,倒也大同小异。其中赫然还有金针刺x**,不由得她一个激灵,仔细看下去,却见其后写着:用之过甚,反伤其身,但并非没有解决之道,内力虽然全失,却仍在体内,只需寻得内力到达三花聚顶之人,辅以璇玑心法,便可大患得解,还可更上层楼,修成绝顶高手。她方要大喜,却见其后写了六句话,那意思赫然是:璇玑心法,男女双修,y阳和鸣,气息相通,互为气鼎,方有所成。其下密密麻麻,都是l体男女亲密合练之态,还标注了运气的x位,可以看到那x位遍布全身,乃至人体最隐秘的部位,图上那男子以指慢慢引上,那女子笑容妖娆,俯身相就,叫她看得面红耳赤,再也看不下去,一把掩住,将那卷轴迅速卷起。还担心萧宁远在一旁是否看见,回头一看,却见他注视匣内,若有所思。见她来看,微微一笑,举袖遮住长匣,再摊开来看,却空空如也。楚楚嗔道:“谁稀罕你的宝贝?我才不要看,你快收起来。再不能耽搁了,我们即刻便要出城。”

璇玑山庄的制高点上,黑衣女子与黑衣男子静静立在那里,待最后一个蒙面黑衣人倒地,黑衣女子冷笑了一声,道:“他们似乎不是一般的不济事。现在,宫主有何打算?”

黑衣男子笑道:“怕什么,我手里的筹码还远没有用完。”

但听一阵诡异的铜铃声,由远而近,声音没有铜铃固有的清澈,却反而有点y恻恻的。待到近来,空气中仿佛都填充满了这种异样的声音。黑衣男子目中s出冷冷的笑意,黑衣女子吃了一惊,骇然道:“尸魔?”

璇玑湖边,众人都被那铜铃声猛然一震。诸葛青虹冷笑道:“今儿个晚上热闹,什么妖魔鬼怪都要现形了。大家小心!”

她声音刚落,一幅极其诡异的景象突然出现。伴随着那y沉的铃声,但见山路上突然下来一连串面色惨白,举止僵硬,目光呆滞的白衣人,手里拿着黑色的长钩,行动奇怪地整齐划一,向众人走来。

站在最外沿的一个仆从,触及那死气沉沉的目光,禁不住心里发毛,再也忍耐不住,手中长剑如流星般飞刺过去,正中一个白衣人的心口,将其贯穿。众人还待欢呼,却见那白衣人竟似毫无知觉一般,竟然还能伸出手来,向其左胸口反手一钩,便钩出一颗血淋淋的心脏来。那仆从惨呼一声,仆倒在地。旁边人早已骇呆,眼睁睁看一旁又递过了一枚黑钩,已悄无声息地搭上了他的衣襟。

楚楚在墙上摸索了一阵,果然寻得了一块凸出的玉石,轻轻一推,便向右边移开,现出其内的一个金铸龙头。

她转动了一圈,果听得卡卡的响声一路传递下去,看萧宁远注视着自己,便笑着解释道:“根据进来时的幻像显示,这里的能量只能提供给我们一次出城的机会,待会儿有一面墙便会d开,我们要抓紧时间出城。且不论这鱼妇是否神志不清,这璇玑城的机关倒确实精巧。”

突然皱了皱眉头,道:“且慢,好像那传说中的古蜀开国之富还没有踪影。”

萧宁远环视四周,笑道:“这或许只是个噱头罢了。反正最重要的东西都已经到手,身外之物就由它去罢。”

楚楚嗯了一声,果然觉得地下已然起了微微的颤动。她还是有点心有不甘,瞟了颛顼帝的雕像一眼,突然贼兮兮笑了一下,道:“拿点纪念品总是可以的。”萧宁远还没明白其意,但见她已然用左手去解雕像上的金腰带。他心里蓦然一紧,正要出声警示,已听得咔嗒一声,那石像上弹出两个精铁半环,将她的手臂死死卡住。楚楚不料此变,怎么也无法挣脱,吓得直拿眼睛连连瞟向萧宁远。

璇玑阵中日月长(六)

电光石火之间,突有一双银钩从旁刺来,刹那间将那黑钩用力拨到一边,其力刚猛,得白衣人连连后退了几步。却是林姨紧急中出手,救了那仆从一命。她一击得手,喝道:“围圈而立,互为欹角,布铁衣阵!”

便听得众人齐应一声,在璇玑湖合成阵形。白衣人一旦靠近一人,左右双剑共同发难,立有一股强劲的合力迫其连连退后。一时之间,这群白衣人无法靠拢过来。只听得铜铃声愈加寒碜,白衣人群中传来尖利的鬼哭狼嚎之声,那些人的脸上都挂着可怖的微笑,一波一波,仿佛不会觉得疲倦一般,一次次冲击着众人的阵形。山庄高处,黑衣男子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萧宁远又好气又好笑,忙向怀中搜索,口中还不忘奚落道:“这到底算是哪门子的先知?那鱼妇大概不曾想到,先知还会垂涎一根金腰带。”但早已将一状似龙纹的匕首取到手中,此匕首名曰龙鳞,据传由魏太子丕所铸,从来削铁如泥,无坚不摧。但见他凝注全身功力于其上,向那钢环直击下去。

楚楚使足了劲地试图转动手臂,愁眉苦脸道:“我早说过我只是记忆力比别人好了一点罢了。你说说这鱼女是不是太小气了?一点点黄金旁边,还要装什么防盗机关,其实我无非是看着这几颗宝石颜色还算稀有………………啊唷,你倒是小心些!”

但听铿锵一声,却是那龙鳞匕从中断为两截。两人愕然之间,已见得伴随着巨大的轰鸣之声,南墙上渐渐开始形成了一个圆d,由小及大,最终出现一扇门的空隙,无限光亮从中透s出来。

但听沙沙之响声从顶上响起。两人仰头望去,却见屋顶上挂了一只沙漏,那细沙开始源源不断向下流泻,仿佛是时间的脚步,在毫不留情向前赶去。

楚楚看着萧宁远犹在那里运气掰那铁环,可惜它毫无所动,紧紧将她手腕卡在其中。那沙漏业已漏了大半,萧宁远面上虽然沉静,但目中已隐有焦灼之色。她瞧了瞧那扇门,终于下定决心,将右手递到被钳制的左手旁,猛地拉开了系在其上的天蚕丝。

萧宁远惊异地抬起头来,听得她道:“我要是说自己心怀天下,故舍生取义,肯定是骗人的。我也不是为了你,但费尽艰辛,总不能在最后功亏一篑。既然整个武林都将你当作信仰,相信你可以对抗天绝宫,那就让这个信仰不要最终变成空想。时间差不多了,莫要让他们着急,你快去吧!”顺手推了他一把。

萧宁远不防有此,竟被她推了一个踉跄,几步才站定。他瞧了那门一眼,目中大是犹豫难决,沉声道:“那你呢?”

楚楚强笑道:“既然我与这里这么有缘分,想必他们也不舍得害我,就让

第 23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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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强笑道:“既然我与这里这么有缘分,想必他们也不舍得害我,就让我在这里多呆些日子,好好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顺手将那卷轴一并抛给他,道:“你替我交给小离罢,这是春三娘念念不忘的东西,想必和我教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沙已经快到底了,你走罢。”

她别过头去,听那脚步声渐渐消失。随着沙漏之声的停止,所有的光亮全部消失,四周笼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中。她伸手摸向那钢环,纹丝不动,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恨道:“死萧宁远,臭萧宁远,你要是敢贪污我的璇玑心经,我变成厉鬼都不会放过你!”

林姨瞧着众人的神色都越来越疲倦,铁衣阵已几次为白衣人冲入,若不是她在阵中几次出护,差点就要阵断人亡。待又击退一个白衣人,不由皱眉对诸葛青虹道:“怎么这些人好像不死之身一般,身上无论中多少剑,都毫无影响。连那样子,也半死不活的。这样子僵持下去,迟早我们的人会抵挡不住。难道就不能再用雾隐之法么?”

诸葛青虹冷笑道:“你不知道,这是江湖中最狠毒的尸阵。这些人,除了其一是尸魔本尊外,其他都是他用毒法炼制出来的半死人。他们根本听不见,也看不到,就靠尸魔的驱动**来行走杀人,所以雾隐之法对他们根本没用。这尸魔已在江湖中销声匿迹多年,想不到居然也被天绝宫网罗其下,真正是其心可诛!……………嗳,你倒是提醒我了!”

但听得诸葛青虹运气流转周天,仰首向天,发出一声雷鸣般的吼声,那声音中气十足,在山谷中回响,震天动地,群山仿佛都在颤抖。林姨身子不由得一震,看庄内众人都情不自禁行动滞涩了一下,而白衣人挥钩如故,差点将铁衣阵在那刹那攻破。还好众人众志成城,总算没有让他们越过雷池。看得她出了一声冷汗,心道夫人莫不是傻了?

山庄高处,黑衣男子面色已冷,斗篷女子笑道:“诸葛一族果然身负绝技,而且才智过人。居然被她想到用这种方法。你且看罢,尸魔顷刻就要真的变成一具僵尸了!”

但听诸葛青虹冷笑一声,铁鞭已卷入尸阵中,正中一白衣人的头颅,将其头立碎为几块。众人还未解其意,但见那铜铃声突然紊乱成一片,那些白衣人就像断了牵线的木偶,互相践踏,黑钩乱划。不一会儿,已自相残杀成了一团r糜。

空气中布满了恶臭与血腥味,众人互相护持,喘息方定,还没平息这点庆幸,突听璇玑湖内发出低低的轰鸣声,湖水瞬间向两边分去,露出白玉台阶。众人狂呼:“上来了,上来了!”孰料并无半点人影出现。湖水立即涌上,将众人的一切疑惑都淹没湖底。

莲花台上,三人只觉差点不能控制住台座的晃动,只能以全力使出“千斤坠”法,才堪堪保持住。诸葛青虹见林姨不住瞟向一角,抬眼望去,但见那一身道袍的年轻男子端坐在那里,面目虽然静恬,但嘴角正流下一缕血丝来,那担忧的目光,正止不住向下投去。

璇玑阵中日月长(七)

楚楚只觉仿佛被人世遗忘,无边的黑暗将她重重吞噬,宫殿中的东西因年代久远,散发着淡淡的霉烂气息。仿佛有什么从她脚背上爬了过去,毛茸茸的,莫非是老鼠?楚楚吓得毛骨悚然,使劲去拉那钢环,依然是徒劳无功。她终于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道:“娘娘,女儿知错了。你和爹爹来救女儿出去,好不好?女儿再也不敢离家出走了………………”

仿佛是错觉,她竟听到有人在不远处含笑道:“刚才明明一副女英雄的模样,怎么如今反像个长不大的小女孩一般?”

她吃惊地抬起头来,果然辨得在黑暗中有个人影坐在那面曾经d开,但业已合拢如故的墙前,那坐姿傲然挺拔,竟分明是萧宁远。这刹那她又惊又喜,喃喃道:“你怎么还没走?怎么看,你都不像是那种不顾大局,不懂取舍的人啊。”

那人含笑道:“我要是说自己不想走,肯定也是骗你的,刚才我一只脚都差点跨出去了。但我突然想到,这信仰如果要靠牺牲别人来成全,那也不配称之为信仰。况且,再怎么样,宁远也断不能将妇孺单独留在危险之地。”

楚楚破涕为笑,点头道:“看来你毕竟做不成枭雄,还分不太清孰轻孰重。……………不过,如今我觉得你比较像个人了。”

他慢慢走过来坐到她对面,含笑道:“承蒙夸奖。如今我也觉得你是个人,而不是什么先知了。我可不相信这小小的璇玑城,还能困住我们这么聪明的青娥教主。让我们再试试,总有别的方法,可以打开这个铁环。”

众人都向璇玑湖里窥看,但见湖面上依然是波光粼粼,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而底下的一切,都未可知。忽听诸葛青虹朗声对林姨道:“入静之姿何如?”

林姨怔了一下,立明白其意,答道:“盘膝而坐,五心向天。”

诸葛青虹又道:“顺天道何如?”

林姨答道:“顺天道即筑基,筑基需炼神、炼气、炼精。”

诸葛青虹又道:“炼神何解?”

林姨答道:“炼神可分四步,即收心、守一、止念、入静。目不乱视,神返于心,乃静之本。”已窥得莲花台上,那武当少年人气息渐稳。

诸葛青虹微微一笑,心道孺子可教,愈发想成全他,又道:“炼气又当如何?”

林姨答道:“炼气当先调息,心神一静,守其自然,神光下照,即调息也。调息者,调度y跻之息与心中之气相会与神,凝气x之中也。调息后即运气,始而有意,终于无意,引气旋转,先由中而达外,由小而至大,数至三十六通而止,再反之而行,亦数至三十六遍,复归而止,是为一周天也。久则不必用意,自然璇机不停,法轮自转。”

诸葛青虹朗声道:“炼精又是何解?”

林姨笑道:“接炼神之法,四门紧闭,即眼不观,鼻不嗅,口不言,耳不闻,万缘不动,一意守中,久之万念归一念,一念归无念。持此无念,静待,忽觉心花怒放,周身稣快,万缘净尽,心地空明,此时有一虚灵不昧之念乃真念,不须引动,自然下潜北方极幽之地,此地在y跻一脉,会yx上二指,乃一虚无圈子也。守此,自然水火交而真阳产矣。”

诸葛青虹点头道:“顺天道为顺,待修习圆满,可为逆天行。久而行之,则精化为气,气化为神、神还为虚,此谓三花聚顶。”向那年轻人瞟去,果见他在台上如老衲入定,气息平和,那莲花台平静无波,不由展颜一笑。

林姨笑道:“恭喜夫人得此高徒,待此间事了,必让他来行拜师之礼。”心想事莫c之过急,看来夫人对这少年印象还不错的,自己再在旁边推波助澜,说不定还能让芙蓉得偿心愿。

黑暗中,突然亮起幽幽的光芒。楚楚抬眼去看,吓了老大一跳,但见萧宁远从怀中掏出一颗龙眼般的夜明珠来,将殿中映亮了许多。……………还好,没有那金线,不是她给楚天行的那颗。

他见她盯着那明珠不放,微微笑道:“你也喜欢这个?好,待出得城去,我就将它送给你。”

楚楚情知他误会了,撇撇嘴道:“我哪里还稀罕这个,这东西我家里…………………”发觉不对,连忙住口,看萧宁远含笑而视,心想为了避免麻烦,索性让你误会到底好了,改口道:“当然给我也好。”

果见了他露了个释然的笑容,将那明珠交到她右手,道:“你举着它,我再来试试。”

楚楚捏了那明珠,但见他从怀里取出各式宝物,有精巧的满镶宝石的胡刀,有玄铁制成的小钩,甚至还有一套大小不一的锤子并凿琢工具,不禁笑道:“怪不得萧盟主被称为珍珑阁主,原来是成天提了一溜宝贝在身上的,故而这么底气十足。我就拭目以待萧盟主的手段了。”

待到最后一把精铁凿子凿断之时,两人面面相觑,最后,情不自禁爆出哈哈大笑。萧宁远试去满头大汗,又从怀中取了天蚕丝出来,咬牙道:“我就偏不信这个邪,今儿就跟这铁环耗上了。待我将它穿进去,再来拉它。”

楚楚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别,你不心疼它,我还舍不得这个呢。如今我对你天下第一的武功已经十分的怀疑了。不过,既然一时半会儿还拿它没辙,不如先休息一下。就算要死在这里,我也不想做个饿死鬼。你怀里有没有东西可吃?这会儿我觉得饿了。”仿佛在响应她的话,腹中立响起咕咕之声。

萧宁远靠了玉像而立,果没有让她失望,从怀中取了几个雪白的千层馒头出来,清香扑鼻。楚楚大喜过望,接了一个过去狂啃,他亦大咬一口,仪态全失,恨道:“你这小丫头竟然怀疑我?我虽然天分不及天行,但勤能补拙,日日习练,终有大成。家师曾说以我这般年纪而能达到三花聚顶之境,武林中已属第一人。如果我还不行,恐怕没人能办得到。”

三花聚顶?这个词语有点熟悉,怎么好象哪里看到过一般?对了,就是那璇玑心法里说的可以帮她恢复内力的人。但,这个人怎么可能?但楚楚连忙摒弃那杂七杂八的念头,笑道:“我最讨厌你那个好兄弟了,别跟我提他行不行?”

萧宁远看了她一眼,恍然大悟道:“天行确实言语无状了些,冲撞了姑娘。木修罗与玉罗刹中年得子,难免宠溺了些,但其为人却最磊落,一旦交心,待人至诚。”

楚楚扬手打断他道:“我说了,别跟我提这个人。萧盟主你虽然腹有千秋,但心怀天下,要比他强得多了。”

但听萧宁远闷笑了一声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什么心怀天下,宁远不是圣人,也没到这么崇高的境界,说得再冠冕堂皇,也改不了我不甘为人下的野心。”

他瞧楚楚瞠目结舌,想是没想到这番话居然从他口中说出,更觉得快意,一口气说下去:“我自幼便失双亲,从小沿街乞讨,看惯了世人的冷眼。遇到小柔时,她不过三四岁,因上门乞食,被那人放出恶犬来追咬。我护了她,与那狗搏斗,那时我只得五六岁,虽然被它咬得遍体鳞伤,但凭着一股勇气,将它打得头破血流,倒毙在地。”

他看了那双大眼睛露出难得温柔的光来,心里一暖,淡淡道:“这时一个中年人走过来,就是我义父卓帮主,那时我哪里认识他。他问我,肯不肯认命?我说不肯,他就带我们走了。”

他看向穹顶默然不语,像是回到久远的过去,良久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宁远此生此世,都绝不甘心受人摆布,也相信事在人为,人定胜天。…………咦,这是什么?”

两人目瞪口呆,看着碎落的馒头屑边,不知何时跑来了一只白色的小老鼠,毛茸茸的煞是可爱,将那碎屑一扫而空,意犹未尽,抬起冰蓝的圆溜溜的小眼睛,前爪并立,期待地看着他们。

蜀魄未归长滴血(一)

重重青山外,正铺开一张密密的人网,不管夜风凌厉,泥泞遍布,一个山头一个山头搜索过去。一顶银帐支在大路上,各路早被重重封锁。一剑眉星目的白衣男子,正问跪在帐内,牵了猎犬回来复命的几个汉子:“怎么,还没有发现夫人的踪影?”

几人满头大汗,答道:“属下无能,确实青犴未再追踪到蓬莱香的味道。”

男子抬头问在一旁满面焦灼的秀雅少年:“三弟,你可确定将蓬莱香放在了楚楚身上?”

少年答道:“我明明将她的衣物都用蓬莱香熏浸过了,看着她穿在身上的。这香味不大容易发散,怎么会突然间寻不到了?”言毕,忍不住连搓了几把手心。

男子笑道:“三弟莫要紧张。这璇玑山庄自古是武林中最神秘的所在,据说追踪术难以到达,看来果无虚名。但二哥自然有其他办法。”

面色一竖,喝令道:“调令暗部,将方圆几百里之地,全部封锁。务必不让任何人靠近此地。但凡有一个逃出去的,小心尔等的项上人头!”

突然想起一事,面色一沉道:“军器监的马云龙还没到么?”

帐外早有人应道:“马大人离此还有约百里的路程,一干器物,亦已随之运来。”

但听一声哨音,尖锐地呼啸半空。两人面色都是一沉,已听帐外人禀道:“有一刀客意欲闯关,业已被风部截下。此人凶悍成性,风部部众正在与之恶斗。”

男子哈哈大笑,道:“多日没有活动筋骨了,正懒洋洋得难受。三弟,不如我们看看去。尔等,取我五钩神飞枪来!”

帐外人惊道:“少主万金之体,怎可轻易涉险?”已听得一声爆响,却是一团云状烟花飞在半空,瞬间消逝。帐外人松了口气,道:“风部必已擒获此人。”

男子朗声笑道:“好,好!三弟,我们都莫要愁了,有人来给我们带路了。”

楚楚只见萧宁远居然微微一笑,柔声道:“你还要?”

那小白鼠仿佛通灵一般,居然点了点头,发出吱吱应和之声。

便见萧宁远慷慨地抛了半个馒头下去,看楚楚惊讶地看着他,微微发窘,笑道:“宁远幼时乞讨,夜居破庙,老鼠便是长夜良伴,倒叫青娥姑娘笑话了。”

楚楚看那小白鼠围着馒头,发出欢快的吱吱之声,倒将眼前的麻烦忘却了大半,笑道:“我只是没想到萧盟主也是性情中人。对了,我怎么忘了,我怀里还有少……………林公子手制的小点心。”向怀中一摸,果然取出了一个油纸包,打开来,居然是有贵妃红之称的红酥点,她也学样抛了一个下去。那小白鼠赶过去啃了一口,蓝眼睛溜得更欢,立即紧挨在她脚下磨蹭不已。楚楚失笑道:“乖乖,这小白鼠可是成精了?居然还品得出味道,分了高下。”玩心大起,笑对它道:“你吃了我的,可要报答我才是。你看我被这铁环困在这里了,可否救我出去?你如能够办到,我天天给你吃这样的好东西。”

萧宁远闷笑道:“青娥姑娘还是小孩心性。这不过就是只小老鼠,无非通人性一点罢了。”却见那小白鼠前爪并立,将身直立起来,看了半晌,吱吱一声,转了个身,向角落里奔去,一忽儿就不见踪影了。

斗篷女子垂下头去,默然不语,突听黑衣男子喃喃道:“奇怪,这上下也应该赶到了……………”

向下看了一眼,下定决心,道:“算了,不能再等下去了。”

突然转向斗篷女子,道:“天诛令既下,勾魂使应已明白此行的任务。”

斗篷女子挺直了身形,淡淡道:“我自然明白,是要在今晚,将璇玑山庄中人屠杀殆尽,永绝后患。”

黑衣男子冷笑道:“既然如此,地杀之阵,就立即启动罢。”

只听得斗篷女子应了声:“是!”伸出手来,将一面骷髅旗抖动开来,迎风一展。

楚楚失望道:“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居然把它吓跑了。”塞了个红酥点在口里,还没吞咽下去,忽听吱吱声响起,一重一轻。两人惊讶地看去,但见那蓝眼小白鼠去而复返,后面跟了只个头略小的小白鼠,圆眼睛黑黑的,衔着蓝眼小白鼠的尾巴,跟在后头,一忽儿就奔到了两人面前。

待跑到楚楚面前,黑眼珠松开嘴巴,与蓝眼睛吱吱了好一阵子,仿佛在商量什么。然后那黑眼小白鼠便一个飞纵跳到玉像身上,极其敏捷地爬了上来,在那金腰带上几个扑腾,在楚楚目瞪口呆之间,已见得那铁环缓缓松开,收入玉像内,恢复如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璇玑湖边,众人或坐或站,团团围定。诸葛青虹闭目坐在椅上,突然睁开眼来,沉声道:“地下有动静,大家小心!”

言未犹了,但听一声厉呼,竟然有一柄钢刀从地下突然伸出,瞬间贯透了一个仆从的前胸。众人还未从震惊中醒悟过来,但听钢刀穿透之声竟从地下四面发方响起,惨呼声响成一片,将璇玑湖前立染成了一片通红。林姨双眼尽赤,怒喝声:“着!”银钩直飞下去,深深扎入地面,立挑上来一个黑衣男子,手中钢刀跌落下来,被银钩钩在心口,鲜红的血迹斑斑,分明刚刚咽气不久。

诸葛青虹在空中几个起落,九节鞭飞点之处,立有一个黑衣人被抛飞出来。双方的惨呼声交杂在一起,在夜空中分外凄厉。血水顺着小径淌入璇玑湖中,慢慢渗透下去,似要将一片碧水,悉数染成怨红。

斗蓬女子展旗如故,黑衣男子嘴角,渐渐浮起y狠的笑容。

楚楚要半天才醒悟过来,不能置信地摸向自己左手,确定除了一道深深的红印,果然业已脱险,欢呼一声,在地上连连转了几个圈。看到萧宁远不住比手势,这才省起救命恩鼠,忙小心翼翼收了脚去看,却哪里有它们的踪影?满腹疑云中,突听吱吱声不绝于耳,竟从自己身上传来。她仔细一看,这两只白鼠竟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她的肩头,正仰起头来,一蓝一黑两双圆眼睛溜溜瞪着她,对她吱吱不停,仿佛正在抗议。

真是一对活宝贝。她笑吟吟以手去捧,它们仿佛知道她没有恶意,任由她轻轻捧到手心中。她将它们捧近了自己,柔声问:“你们这么聪明,肯定知道出去的机关在哪里,领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她将它们放下,果见两鼠飞快向宫中东北角奔去,落定在一块石板上。这石板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萧宁远试着敲了敲,声音空d,显然其下是空心的,用力一扳,已显出其下的空d来。里面密密麻麻,是精铁铸成的齿环链条,分明是机关总枢所在,顶上却是个空盘,和一个铁把手。

他凝聚了全身功力,伸手去拉,怎奈就是拉不动它。两鼠上窜下跳,吱吱不绝,好像也急得不行。

楚楚跟着蹲伏下去,正待说话,突觉一点红光从自己身上透出来,映在铁盘上。她似有所悟,一把拉开左肩,果见如玉的肌肤上,那红痣开始变得鲜红,似一颗通透的红宝石般闪闪发亮。萧宁远满面通红垂下头去,却听咔嗒之声突然大作,那齿环竟然已开始转动,带动无数根链条一起旋转起来。他忙看向南墙,果见其上赫然开始出现与适才一模一样的一个门d。

两人呆呆看着那门d越来越大,眼看希望就在面前,却反被这一系列灵异之事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萧宁远低低道:“原来这璇玑城,根本就是为青娥姑娘所设。”

谁知猛听得一声巨响,从城外传来。整个璇玑城突然不住颤抖起来,地面如在翻滚,已有几块砖啪啪砸落下来。萧宁远一把将楚楚护在怀中,已见得四角墙体都开始簌簌发抖,穹顶眼看就要坍塌下来。他猛然一醒,向下看去,果见两鼠飞快向一角边门奔去。他紧随其后,一路狂奔,只听得顶上不断有物砸落下。而一切,终于被抛在了身后。

蜀魄未归长滴血(二)

厮杀之声终于平息,生者惊魂未定,死者魂归何处?

地上血流成河,璇玑山庄余生之人互相搀扶,脑中犹在不断回放刚才那幕情景:诸葛老夫人足点钢刀,在地上飞划过去,但见地下连声闷哼,血如泉涌。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几个黑衣人突然从四角冒出来,身上犹在不断冒出火星和浓烟。但听得林姨厉声喝道:“这是雷家霹雳弹,卧倒!”谁知这几人面无表情,突然便向湖中纵身一跃。

璇玑湖底,顿传来轰隆巨响。诸葛青虹提气赶到,已然不及,但见无数个血沫,从湖底直冒上来。众人面如土色,唯有林姨扶住摇摇欲坠的诸葛青虹,低声道:“夫人莫急,一切还未可知。”声音到了后来,已然哽咽。

诸葛青虹听得哭音,心中一警,忙向莲花台上望去,果见三人面色惨白,莲花台随波不住摇摆。她立振作了精神,高声笑道:“宁远所学,庞杂无比,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大家切莫要惊慌失措,反中了敌人的j计!”

又向莲花台上道:“宁远与青娥姑娘的生死,就在你们三人身上。须知澄心空明,无自无他,凡圣均等,是为安心。”

莲花台终于平稳下来。诸葛青虹松了口气,忽听得历历风声中,分明有一男子冷冷哼了一声。

生死存亡,不过一线。

萧宁远一脚跨进门内,以其惊人目力,方辨得是一个圆形的小屋,忽听得两鼠吱吱之声大作,心知有异,回头一看,但见无数残垣断壁,正向他们倾颓下来。

人在困境中,往往能激发无穷潜力,更何况是萧宁远?他一声厉喝,无相神功发挥到极致,但见那断落下来的石块,仿佛被一堵无形的墙阻挡,不得而入,纷纷坠落在门口,不久,已将门d封了个严严实实。他这才将怀中人安放在地上,两人瘫软在地,听得犹有石块不断跌落下来,但毕竟已经远在门外。

这一方天地,暂时是安全了。萧宁远松了口气,才发觉五脏六腑,都在隐隐作痛,而口中已然一甜,他心道不好,情知是用小无相功逆行凝结的内力,经刚才一施展,突破了极限,又加深了内伤。他忙用袖口,暗暗试去了血迹。

但觉一道关注的目光凝在自己身上,已听得那女子低声道:“你好像受了重伤。而且,看起来,我们要出不去了。”

萧宁远瞧她一眼,果然那双大眼睛里惧怕还是好笑的成分多,心中叹服,也不禁笑道:“好像如此,别的不说,我们只怕会闷死在这里。”

两人目光相接,都在对方眼中发现了不屈的意味,不觉相视而嘻,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然而眼前的一切,仍然摆在眼前。

两人在黑暗中坐了很久,空气越来越窒息得难受,楚楚只觉头晕眼花,口中火辣辣得难受,她情知是因为那哑药的缘故,不觉叹道:“我好想喝水…………………”声音果然愈加嘶哑。

她不过说说罢了,两人刚才逃出生天,任是谁,肯定只带了要紧之物。

谁知黑暗中,听得他沉吟了半晌,忽道:“好。”

她怔了一怔,还待以为他在说笑,谁知立有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淌了下来,让她情不自禁地大口吮吸,缓过神来,突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她大惊失色,猛然一醒,顺手一抓,果然是他将手臂贴在她口边。

这里哪会有水,分明是他的血!

这男人………………她不觉哽咽,道:“这又何必?”一出口,居然发出了原来银铃般的声音。

她愕然呆在那里,听得他亦愣了愣,才答道:“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宁远相信,总会有奇迹发生的。”

又是无尽的沉默,他按着手臂,还在那里苦思冥想,突听她道:“并不是没有办法,但如果超乎常理,你会同意么?”

若是一般人,恐怕解释起来还要费一番口舌,但如果碰上的聪明如萧宁远,一切就顺理成章。

他在明珠下将璇玑心法仔细研读,听楚楚将一旁的文字解释了一遍,神情自若,万变不惊,让她也将最后一丝芥蒂打消,就事论事,将那修炼之法流利地阐述完毕,听完,他点点头,道:“看这图示,都是周身要x,这分明是互为借力,融会贯通,合力打通玄关之法。之所以要去除衣裳,也不过是因为体内内力强力运行,身上会云雾升腾,若着衣裳,只怕有所滞涩。如果大家都能够恢复功力,自然最好不过,也无须介意其他。江湖儿女,本来就不拘小节,只是委屈青娥姑娘了。”

楚楚不禁面色一红,低下头去。虽然戴了面具,红晕不会显示在面上,但目中羞涩之意,却是难消。听得萧宁远道:“青娥姑娘莫要担心,家师曾说宁远的定力无双,又是纯阳之体,不易受邪念侵蚀。宁远自恃决不至于冒犯姑娘,还请姑娘放下心来。”

对呀,如今自己戴了这么一个丑陋的面具,又有哪个男人会对这样的面容起色心?

楚楚顿时放下心来,把心结去了大半,低声道:“好,事不宜迟,我们就快开始吧。”

真到l裎现对,再怎样坦荡的儿女,恐怕也难免尴尬吧。

楚楚紧闭眼睛,感觉萧宁远的手指从面上划过,自阳白x起,徐徐自印堂、太阳、脑户、厥y等x转承而下,在他的真气梳理下,各路x道顺畅无比,果有一股热流自丹田中徐徐涌起,周身百骸都如浴春风,好不惬意。

她欢喜莫名,感觉他的手指毫不迟疑,再向脐中而去,在建里、巨阙、关元、水分、中极旋转一周,突然迟疑了一下。

她正感觉颈下天突、紫宫等x中热气充溢,不住要向下流动,这样一来倒停在了那里,不觉偷偷抬眼一看,但见两人之间果然是白雾弥漫,看起来如在云里雾里,好像隔了层纱幔一般。萧宁远分明是咬了咬牙,手已抬起,落在她左膺、右膺x上,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这左膺、右膺x乃在她胸前殷红四周,难怪他如此迟疑。但这两x一通,热气便顺流而下,来到鸩尾、中庭。

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她只觉随着他的手指,自己的身上竟然出现了异样的感觉,全身都有所不出的难受,好像是什么得不到舒解一般。

她哪料得会有此景,只能自己咬了牙隐忍,随着他手指越来越向下,竟来到海底x,再也忍耐不住,发出一声低吟。

但觉他的汗水涔涔,不住滴在她娇躯上,更叫她灼热难捱。她简直是无法控制地在那里扭动自己的身子,但觉萧宁远的手指愈加僵硬,大概是手忙脚乱,竟然拍了拍她。

一触到他的肌肤,这灼热就凉爽了许多。她好像是荒漠中的人在渴求那点甘露,愈加向他依偎过去,索性贴到了他身上。

全身都如在火中灼烧一般,引得她不住将自己的身体,向他俯身过去,在那点温润上来回摩挲。而他仿佛是被自己吓呆了,竟然一动也不敢不动,任其施为。而她也隐隐明白过来,自己想要得是什么。

明明怎么也不应该是这个人啊!…………………但这一刻,感官压制了理智,驱使她伸出手来,伸向他的胯下,果然早已蓄势待发。

这尺寸,好像也太过昂藏……………………然而她什么都顾不得了,竟将自己的身体,向它坐了下去,直到没入深处,才总算觉得舒畅了良多。

趁他还在发呆,她如同溺水之人攀附那根浮木,又犹如藤萝不住缠绕乔木,将那疯狂的节奏演绎到极致。直到最紧窒的快感,终于从无数个翻卷后浮上水面。而全身,如同做完了最激烈的运动般,无力地倚倒在了他身上。

蜀魄未归长滴血(三)

她的意识好像处于混沌中,迷迷糊糊听得吱吱之声在附近传来,懒洋洋地睁开一看,却是两只小白鼠顶了那卷轴跑过来,在她脚下不住盘恒,见她抬头注视它们,一鼠咬住卷首,一鼠衔了卷尾,将那卷轴哗的一声便在她面前打开,然后跳到了卷内一幅画上,口中吱吱不停叫唤。

她半昏半醒地去看,但见此画上,男女交缠的姿势,竟与他们此刻无异。她还没来得及羞愧,但见画中女子正在运气,其真气运行之途径标明得清清楚楚。而自己的膻中x里,正有一股从未有过的极其强劲的真气,在那里不住流转,又热又烫,似乎想要寻得一个突破口。

她不知不觉地遵循那运气之法,将体内正气逆送回去,感觉其在体内流转各个x位,畅通无阻,最后到右手中冲x。她再看那画中,但见那女子以指点向男子膻中x,上面标注了男子三**x打通的先后次序。

莫非自己体内如今竟然集合了两人的内力,故如此霸道?难道这男女双修之法,竟然要以男女交h来并融真气,怪不得会让自己如此难受,竟然向陌生男子求欢,那岂不是邪法?然而此刻不容她犹豫,那股真气已难以控制。她咬咬牙,一指点上萧宁远的膻中x,将真气传送过去,果然感觉他身体剧烈一震,全身放松了下来,终于伸出了扶住她身体的右手。

难道,刚才他是根本不能动?……………………楚楚愈加觉得羞愧,将那璇玑心法诅咒了千遍万遍,引着真气助他打通全部大x,最后,果然感觉那真气分为两股,一股如泥牛入海,去了萧宁远的体内,另一股则回到了她的丹田内。

她再仔细看了一下卷轴,确定并无遗漏,才长吁了一口气,准备从他身上爬下来,心想:无论如何,一切都过去了。

她却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切,竟然只是个开始。

她的身体刚刚从他身上撤离出来,突觉一双有力的手,已紧紧环上了她的柳腰,将她一把扳回原处,未等她清醒过来,已被一个转身,缓缓却坚决地放倒在地面上。

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徒劳地想收紧双腿,却被两只有力的膝盖牢牢顶住,然后一个欺身,已将他的坚挺送了进来。

虽然这场火确由她点燃,但变成这样,竟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然而,她却如何解释她刚才的行为,又如何来推开他的侵略?

她只能任由他潮热的手,带着一贯的倔强,抚摸她每一缕肌肤。而他将高傲的头颅,埋在她身上,在其上留下一个个吻痕。在这场角力的最后,是她完全屈从了他的控制,任由他导引激情的起伏,脑中已然一片空白,除了不住问自己:怎么办?该怎么收场,又怎么面对?

三尺青锋,距喉间不过寸许。

黑衣男子右手两指,挟在剑芒上,笑容不改,道:“莫非勾魂使要以下犯上?”

斗篷女厉声道:“你明明知道,不能动萧宁远!”

黑衣男子手指在剑身上轻轻一点,已将其弹开,笑道:“现如今是我在这里,天诛令也在我手里。这件事,自有我去说个分明,要你多事!再则,若留得他性命,你知我知,能有什么好处?有人糊涂,勾魂使也要跟着糊涂吗?难道不怕将来狡兔死,走狗烹?”

他看那女子剑锋缓缓垂下,知其已有所动,笑得更加欢畅,道:“事不宜迟,时不我待,勾魂使又有何计可剿灭诸葛一家?”

众人默然围在湖边,只见得湖面上风吹涟漪,底下玄机,无从探索。

猛然听得少女惊呼之声,隐隐传来,立嘎然而止。那声音竟从山庄内传出,分外耳熟,又极其凄厉,引得众人心头一跳,忙向山上看去,却都立不能置信地站直了身子,又都向诸葛青虹望去。只听得圆荷惊呼一声:“小姐!”

但见璇玑山庄一圆屋顶上,一灯斜斜挑起,被夜风吹得忽明忽暗,照着挑在灯下,被重重捆缚,高高吊在半空中的绿衣宫衫少女。昏黄的灯光下,那血迹斑斑点点,触目惊心。少女蓬头垢面,长发披散在面上,竟似是已经昏迷过去。那露出的雪白面孔,竟十足酷似诸葛芙蓉。

诸葛青虹早从椅上立起,提了九节鞭在手里,睚眦欲裂,手上的关节都在嘎嘎作响。唯有林姨看了半晌,摇头道:“此事蹊跷,只怕有诈。”

诸葛青虹咬牙道:“我也知道,但只怕万一就是芙蓉,那…………………”

璇玑山庄内静了很久,好像在等待她们的反应。大约等了一柱香的工夫,屋顶上突然出现了一黑衣人。

但见他一言不发,举起钢刀,便向那少女砍下!

众人失声惊呼,已见得一道银色人影破空而去,长鞭在空中划了个弧形的银线,毒练般将黑衣人连人带刀缠定,一把扯下屋顶,直直摔在地面上,扭了几扭,便没了声息。

那人自然是诸葛青虹。她轻功何等了得,几个起落已落在屋顶,略一迟疑,用长鞭去挑那绳索的缚结。林姨紧张地在那里盯看,却见并无异样。绿衣少女应声而落,诸葛青虹毕竟心疼爱女,连忙紧赶几步,在她坠地前接住了她。

但听得诸葛青虹一声闷哼,在静夜中分外刺耳。众人悚然一惊,已见她一掌将那女子推将出去。但见那女子一个趔趄,早已立定,目中寒芒闪动,林姨心中一动,惊呼:“这是天绝宫勾魂使!”

只听那女子低低道:“可惜你们明白得太晚了。”那声音瓮瓮的,好不古怪。但见诸葛青虹一身银衫,赫然已被鲜血染红。但见一截剑锋,明晃晃扎在她背后。

林姨凄呼一声:“夫人!”几个纵身猛扑上去,拉开她披风一看,却是一柄短剑,已深深刺进了她的右胸,所幸尚不是致命的位置。但听得诸葛青虹厉喝声:“藏头露尾,也配争雄?”毫无惧色,竟反手将那血淋淋的短剑一把拔了出来,刹那间鲜血喷涌出来,将一旁的杜鹃花都滴为血红。

但见诸葛青虹喝了声:“还你!”左手一扬,那短剑便向少女飞s过去。谁知方提真气,竟觉浑身已是一痛。那短剑去势已衰,被少女轻轻用长剑跳开。

她暗叫不好,只觉一股寒意侵骨,知有高手来到。内力虽弱,神识却存,但见身后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黑衣男子,夜色中红芒一闪即没。但就在那时,蓦然贴上来一具温热的人体。

但听得女子一声低呼,转瞬即灭。但见无尽的鲜血,正从一把赤焰般的长剑身上延绵流淌下来,林姨笑容犹在,身子绵绵从诸葛青虹身上倒落在地,再无声息。

诸葛青虹双目尽赤,痛呼一声:“林姨!”只听那黑衣男子亦用瓮瓮的腹语冷笑道:“就算有人肯为你挡剑,但中了清风散和夺魂丹,还想留得命在?”飞起一脚,将她踢入房内。立有几人一拥而上,将房门用铁条钉死。

但见熊熊烈火,伴着浓浓的黑烟,猛然在山头燃起。众人方待扑救,但见四面八方,都已有手执利刃的黑衣人重重包围上来。暗器穿空之声此起彼伏,曾经的世外桃源,赫然变成了人间炼狱。

蜀魄未归长滴血(四)

暴风骤雨,终于将残存的意识都席卷而去,一晌贪欢。

但如果这风雨竟然没有停止的迹象,便又会把人的理智拉回来。楚楚苦恼地想:这会儿不只是本金,连利息也一并付了吧?这人…………………!

总得想个法子才是,而且得是有用点的。不如………………哄哄他?

她搜肠刮肚,总算想到了一点,放软了声音道:“萧萧………………地上又硬又冷…………………”心里却在打鼓:这到底有没有用?还有,他到底是清醒还是糊涂?

总算他身体微微顿了顿,突然那张俊面俯下来,吻了吻她微微张开的眼睛。她还没明白其意,但觉他紧紧握住她的纤腰,便是一阵猛烈的冲刺,将她好不容易拼凑起的理智刹那间分崩离析,最后,终于有一股热流涌进了她体内。

楚楚松了口气,感觉他伏在她胸前喘息了良久,终于退出身去,随后将她扶坐起来,将衣物轻轻替她披了上来。

她根本不敢睁开眼睛,连连道:“你转过去,我自己来。”但听他低低说了声:“好。”听得脚步声转了过去,随即响起稀稀簌簌的穿衣之声。

她这才张开眼睛,确信他在背后,赶紧将衣物匆匆系上,感觉每个手指,都绵软无力。

真是见鬼的双修法!她穿戴完毕,赶紧捧了卷轴去看,却见刚才那两鼠捧给她看的图像在卷轴末尾,隔开很多,怪不得她没有留意。上面写得却是:若初次修练,定力未足,很可能在女子x道还未全部打通就半途而废,必须辅以此法将内力遣回体内,虽能靠打通玄关治愈内伤,却未得大成。

怎么竟然没写在一起?这鱼妇可真糊涂。要知道在这种修炼方法下,根本叫人意念不能自主,到

第 24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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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还解释这个干什么?还是将别的事说清楚了再作道理。她将主意打定,不由分说,一把合上卷轴。抬起头来,却撞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毫无预兆地就靠了过来,一手扶了她的肩头,低声道:“青娥,有一个问题先来问你。你全身如美玉无瑕,好像与脸上的皮肤殊不相称?”

楚楚愣了一下,差点冷汗湿透重衣。好在慕容楚楚的急智从来是一流的,转念一想:好机会呀。立即将脸色一正,身子闪避开去,冷冷道:“萧盟主是不是觉得青娥这张脸很丑?”

未等萧宁远醒过神来,冷笑道:“容颜就有那么重要么?好在青娥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攀附高枝,所以丑陋一点又有什么要紧?”

萧宁远大窘,呐呐道:“我只是觉得不大合理,并没有…………………”

楚楚哪里会让他有说话的机会,立即打断他道:“不错,青娥本来的容颜虽然不算美人,倒也还过得去。”眼角一瞟,果然见得他眼中光芒一动。

她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想好的说词立即连贯而出:“但萧盟主肯定想不到,青娥为了做到五毒教教主之位,尝遍百毒。其中有一种毒物,叫做无颜草,青娥未能炼得它的解药,所以这容颜便日复一日丑怪下去,直到变成如今这等模样。怎么,萧盟主接受不来么?”

她看他楞在那里,更觉良机绝不可失,将那卷轴收到怀里,冷笑道:“萧盟主只管放心,今日之事,无非因为这璇玑心法误人,连累了萧盟主。青娥决不会对任何人提起此事,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想得一想,又道:“自然这种事情,对萧盟主来说是司空见惯,完全不用放在心上。萧盟主连婚姻都可以拿来做交易,这种烂账,自然多不胜数。那这次,就当是你为了感激我带你破璇玑阵,付出了点小小的代价。”

她自觉说得流畅至极,正在那里暗自得意,未觉猛地已有一只手直击上来,堪堪落在她的咽喉上,骇得她呆立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但见萧宁远那张棱角分明的俊面冷冷,近在咫尺。那一贯挂在其上的笑意消失无踪,目中已快喷出火来。

他不会真的想杀她吧?看起来极其的不妙,她甚至可以感觉沁人肺腑的寒意,正从他手上不住泛上来。

她只能瞪大了眼睛,努力想着能够表现出的最楚楚可怜的神情,可惜这不是她的强项,最后只能出几滴眼泪来。一想,分明不对:若挂在花容月貌上,大概能惹人生怜,但丑八怪的眼泪,只怕更惹人讨厌吧。但却又哪里收得回去?

她魂都快吓出来,总算他将手慢慢地缩了回去,盯着她,缓缓道:“且念你年少无知…………………但凡今后,此类话语,绝不要让我再从你嘴里听到。”

看她竟然惹到了什么人的头上?!她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只得连连点头。但见他狠狠地剜了她一眼,猛然转过身去,几步走到了距离她最远的地方。

如果死亡就是终点,那其过程,自然还可以选择。

璇玑山庄众人默然不语,不需要任何人指挥,团团围立,如同一道人墙,挡在了璇玑湖面前。这是与生俱来的使命,也是她们最终的抉择。

乌芒蔽天,嗤嗤穿空而来,有人默无声息的倒下,但后面立即又立即顶上了另一个人,仿佛在默默奏响一首用生命谱写的不屈之歌。

血汇聚成的泉水,缓缓汇入璇玑湖中。是否会让这泓湖水,在千百年后都化为碧血?

夜风越发凄厉,助得火势更加猛烈。山顶上升腾起浓浓的黑烟,方圆百里,清晰可见。

一片金戈声中,突听一个声音怒喝:“何方贼子,胆敢毁我家园?”

众人听得那熟悉的声音,都不能置信地抬起头来。但见一个俏丽的少女身影,飞掠而来,手中双剑毫不停歇,硬生生在黑衣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圆荷颤声道:“小姐,你还回来作甚!”她这一发愣,手下不由滞涩了一下,早有几支乌芒窥得此机,唰唰而至。好在诸葛芙蓉双剑轮转,拨飞开去,顺势跳到她身畔,低声道:“山上起了这么大的火,叫我怎能不忧心如焚地赶回来………………怎么不见林姨,母亲呢?”

却见众人都凄然望着她,她呆了一呆,差点被一支乌芒s中,抓过圆荷的衣襟,厉声喝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他们都是什么人?母亲到底在哪里?”

忽听得一个瓮瓮的女声笑道:“你母亲快要被烧死了,你不想救么?”她讶然抬头,但见山庄内一幢正燃起熊熊烈火的房屋内,蓦然打开了一扇窗,隔着重重铁栏,可以看到一个人影正在其内翻滚,银色袍子上火势凶猛,厉呼声隐约可闻。

诸葛芙蓉撕心裂肺地狂喊一声:“母亲!”飞纵而起,众人大喊:“不可!”连连去拉,哪里拉得住。但见一条婀娜的人影,闪电般投入了火海中。猛听得轰鸣声震天动地,那房屋霎时间被炸为粉碎,无数的碎片飞溅下来,都看不见完整的人形。

黑衣男子低声道:“可惜………………”旁边的女子冷冷道:“你这把火不就是为了引她来吗?不过,倒省事了。”

在风雨中矗立了多少年的雕梁画栋,在火中扭曲成了漆黑的焦炭,一根根颓倒下来,多少风流,就在一夜之间,尽化为灰烬。

蜀魄未归长滴血(五)

看来某人暂时被她气晕了,居然一时半会儿没想起要赶紧离开。这空气越发的闷了,简直叫人透不过气来。

楚楚瞥了瞥那个背对着她的身影,想:求人不如求己,未必还非他不可。

问题时,这个璇玑心法,到底有没有帮她恢复内力?

楚楚试着运气,但觉丹田中一股气流缓缓涌动,还远胜以前,不觉大喜,遂导气运行,将其流走周身大x,皆畅通无阻。

这么说内伤果然是好了?她豪气顿生,运足全身功力,清叱一声:“开!”推掌而出,重重击在那堵石墙上,果听得细微的碎裂声缓缓由远而近响起,不住有粉尘散落下来。

她喜得更加全力施为,但觉真气源源不断,流转而去。正在欢喜无限的时候,但觉膻中突然针刺般的一痛,引得她一声低呼,已觉喉口一甜。不知何故,但觉天地都在旋转,眼前慢慢漆黑一团,只叫了声:“这心法……………………”已然绵绵向下倒去。

最后的意识,是有一双有力的手将自己搂入了一个温暖的怀里,那声音恨恨的,低低道:“你这女人!”

纵然是热血,亦终有流尽之时。

生命在屠戮面前,脆弱不堪。等到最后一个灵魂飘逝的时候,满山的杜鹃鸟如有灵性,齐发出低低的哀啼,犹如泣血。莲花台都无风自动,在湖中不住摇晃。

黑衣男子冷冷道:“这鸟叫得好难听,都给我s将下来。”只听得一声应和,乌芒已向空中飞去。无数黑羽挣扎着落在地上,再也不能自由飞翔。

女子皱眉道:“莫要节外生枝,还有三个没有解决呢。”

黑衣男子笑道:“他们还跑得了么?”手一挥,人流便如潮水一般蜂拥上去,乌芒在湖面上交织成一片。三人苦于一心不能两用,还必须全力保持底下的平衡,虽然都是一流的高手,却仍然无法躲开刀刃与锋芒,衣襟上都血迹斑斓,但却如约好了一般,一声不吭。

黑衣男子冷笑道:“萧宁远真是好福气,居然能找到这么几个人替他出生入死………………”言未犹了,但见冲天水柱喷涌而出,水中托出一男子朗若星辰,怀抱着一个女子,飞落在一台上,那凤眼向四周一瞟,又惊又怒,右手一挥,水箭喷洒,所到之处,都引起一片哀嚎,不断有黑色人影,跌落到湖中。

黑衣男子惊呼道:“萧宁远!他真是命大,居然这样都不死。”已见得莲花台上三人业已跃起,痛下杀手,所向披靡,人群乱作一团。

黑衣男子但见得那凤眼早向他们投来冰寒的一瞥,不觉浑身一颤,低声道:“不能再呆了,否则决讨不了好去,快走,我自有道理!”

萧宁远一脚踢飞几个围上来的黑衣人,正要向那边纵过去,突听一曲低哑的哨声响起,就如毒蛇的嘶嘶声。随着这音乐声,原本溃不成军的黑衣人,就像忽然换了个人一般,不要命地猛扑上来,迫得他脚步不由缓了下来。

他情知不好,偷眼一看,但见两只铁鸟破空而去,隐隐可见其下挂着两人,迅疾无比,转眼便穿透了重重云层。

但听欧阳霏失声道:“这是天衣老人的铁翼。………………想不到天绝宫的势力,竟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萧宁远猛然一惊,道:“不对,此中有诈!大家且莫恋战,快到对面山上去!”

三人中,数楚天行最与他心意相通,当即向他颔一颔首,手指斜点,向度铁索所在西南方指去,登时引得一片惨呼之声。但这些黑衣人甚是奇怪,居然不退反进,纵然中了招,只要还没有致命,依然死命地往前冲过来。欧阳霏未见此景,骇得一骇,竟被一个还没断气的黑衣人扑上来,她连忙向他头上飞起一脚,踢个正着,脑浆飞溅,谁知这人凭了最后一口气,居然张开大嘴,一口死死咬住了她的锦靴。她好容易才将他甩飞出去,抬眼看其他三人亦是差不多的情形,纵然是绝顶高手,碰倒这群悍不畏死、死缠烂打的杀手,虽然无人能够置他们于死地,但要脱身,却也不是容易的事。

但听得萧宁远厉喝一声,向空中虚虚一抓,登时四周狂风呼啸,飞沙走石,将那群黑衣人隔开了几丈。他沉声道:“天行用失魂引开路,我来断后,快走!”手中毫不停歇,移动山石草木,阻挡住黑衣人的追踪。

余人心领神会,立即趁着这空挡向西南奔去。唯有张涵真却紧随到他身侧,手中长剑上青气森森,所去处无不追魂。萧宁远微笑道:“涵真的功力已经精进了,恭喜恭喜。”却见他虽在应敌,目光总是向他怀里瞟来,终于耐不住,低声道:“她怎么了?”

萧宁远但觉心里登时不悦起来,也不知为何而来,将怀中人侧过一边,有意无意挡开他的目光,淡淡道:“她没事,只是习练璇玑心经太急于求成,晕过去了,回去我自会替她医治。”

果听张涵真松了口气,浮现出了一丝笑意,倒叫他更加不快,但他涵养功夫从来到家,也泛上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两人且战且退,但见身后黑衣人紧追不舍,每一双眼睛都散发着狩猎的狂热光芒。

只听前头欧阳霏咦了一声,几人齐齐看去,但见那铁索边早虎视眈眈地站满了一群黑衣人,个个手执利刃,紧紧盯着他们,分明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山颠之上,停了顶硬木四人肩舆,锦绡高高悬起,舆内人星目微闭,噙了口香茗细细品着,笑容微微。舆前跪着二人,一人服绯,一人服绿,都在那里战战兢兢,偷眼看那少年的颜色,但见其笑容温和,无懈可击,根本让人无从捉摸。

好容易他抿了抿嘴,开口笑道:“马大人跟我要御意,实话说,确实没有。看来,只能麻烦马大人将这几门将军炮搬运回去了。单某不敢留客,就请两位即刻回京去吧。”

绿衣人喜道:“多谢护国公!”正欲起身招呼人来,面上已啪地一下,挨了那绯衣人一个火辣辣的耳光,将他一把打飞出去。后者汗如雨下,伏地道:“下属不知轻重,冒犯之处,还请护国公海涵。”

少年笑道:“岂敢岂敢,单某资历浅薄,不谙法度,实在鲁莽不过,看来是为难马大人了。”

他笑得越温文,后者冷汗就越发直冒,终于咬了咬牙,道:“是下官拘泥了,仔细想来,护国公所言极是,将军炮研发至今,还未正式使用过,正好叫孩儿们在此实地检验一下,再好不过。”

少年神情不变,笑道:“果真如此么?单某可不敢承担妄动火炮的罪名。”

绯衣人头都快及地,急急道:“是下官与司中众人共同协商而定,与护国公毫无干系。”

少年低低笑道:“马大人果然是明白人…………………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呢?”

数架盛满黑火药的漆黑炮筒,终于矗立起来,对准了对面的山峰。

绿衣人按捺不住,见得左右无人,摸了摸脸上的红印,低低问道:“马大人,下官有一事不明:这妄动火炮可是非轻的罪名,既然护国公口气松动,为何大人还要揽事上身?”

绯衣人怒瞪了他一眼,压低了声线道:“你阅历尚浅,哪里知道单家人的脾气,越是笑容可亲,就越容易翻脸不认人。再若拖延下去,惹怒了他,我俩的身家性命,倒先要送在这里,回头还落个剿匪不力的罪名。还不快传令下去,准备开炮!”

蜀魄未归长滴血(六)

萧宁远环视四周,但见黑衣人如潮水般蜂拥而来,而他心头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几人均在那里闷头砍杀,显然亦有同感,但一时间哪里甩脱得了,远远望去,四人仿佛处在黑色的漩涡中心,而黑色波浪,还在一波一波地翻滚过来。

突听得叮叮数声,有如重物击落在山崖上,却是一个个精铁炼成的五爪铁勾,深深嵌入了岩缝中。萧宁远白忙中回头一看,但见数十个白衣人,包着同色头巾,沿着铁勾后的钢绳,飞速悬落而下。他回看几人,都面色茫然,显然并非己方之人,心里正一警,却见黑衣人中已分出一拨迎战上去。那批白衣人亦不含糊,手中弯刀毫无花式,一刀致命,看起来显然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但见这些白衣人来势汹汹,杀招凌厉,黑衣人抵挡不住,几个起落,已被他们冲到四人身边,与其他人合成训练有素的阵型,将黑衣人隔离开去。领头那人面容刚毅,压低声线,道:“萧盟主快走,我等负责押后。”手中弯刀左右挥舞,血光四溅,已杀出一条血路来。

萧宁远感激不尽,拱手道:“多谢兄台高义,敢问恩兄尊姓大名,萧某日后定当厚报。”

那人笑道:“我等只是奉命行事,少主正在对面接应,还请萧盟主万误拖延,速速起身才是。”

萧宁远眼见黑衣人密密麻麻封堵过来,即刻就会冲破防线,那乌芒防不胜防,白衣人中亦有几人业已挂彩,情知良机稍纵即逝,向那人点点头,招呼几人,当先飞落铁索之上。但见那人大松了口气,转过头去指挥阵形,虽然是敌众我寡,但毫不慌乱,视若无睹,竟俨然有大将之才。

却不知其主人是何等人物,竟然有这样的属下?他心下感叹,脚下不停,抱紧怀中人已滑到对岸。但见欧阳霏、张涵真亦已飞渡而过,而楚天行杀得性起,撩倒一片,才最后施施然而来。

几人都担忧地看向对岸,但见白衣人果然倒下了几个,但剩下几个围成方阵,有条不紊,取出劲弩,将铁爪飞s到这边的岩石上。有人业拉着钢绳紧随而至,有人负责断后,不慌不忙,好像惯经这种阵仗,已然离开了黑衣人的追堵。

便听得一声号角,嘹亮无比。随着惊天动地的几声炮响,对面山头猛烈地震颤开来,脚下的大地仿佛都在颤抖。火光满天,冲破重重夜色,整个山头竟然被夷为平地,哀嚎声声,隐隐可闻。鸟语花香,人间仙境,已在炮火中化为焦炭。楚天行猛然一惊,道:“炮火还没有这样的威力。难怪他们要缠住我们,分明山上竟已埋下了大量的火药,而这些黑衣人必然已被下了药,迷失了本性。天绝宫真是何其狠毒。”

欧阳霏叹息道:“蜀国遗脉,诸葛一族,从此绝矣!”回头一看,萧宁远神情木然站在那里,紧咬双唇,突然冷冷道:“萧宁远在此发誓,有生之年,定叫天绝宫血债血偿!”双膝跪地,捧定了怀中人,重重叩了三个响头。几人也随着他,向对面叩拜,都觉得心中沉重不已。

却听一人道:“死者已矣,还请萧盟主和几位节哀才是。”及见却是刚才那群白衣人的首领返转回来,已走到他们面前,施了一礼,笑道:“少主已等候多时,萧盟主请随我来。”

萧宁远微微颔首,道:“自当面谢尊主。”谁知那人却向他怀中看了一眼,微微一笑,也不答话,只管在前头引路。

几人紧随其后,但见山头的空地上,黑压压立了一群人,服饰齐整,站姿挺拔,看上去纪律严明,叫萧宁远看得心里暗暗点头。但见居中停了架四人肩舆,锦绡低垂,舆内人身影模糊,但看起来竟是个弱冠少年。

便见得那白衣人趋前跪伏下去,舆内人轻轻一笑,声音清朗,道:“石康,你做得很好,退到一边去罢,回头我自有赏赐。”

萧宁远但觉今日之事颇为蹊跷,敌人来得突然,恩人也不知是何来头,见几人都面有疑色,知道他们都在心里疑惑不已。但他惯经风雨,心想无论如何,总是此人救了他们的姓名,因还抱了一人在怀里,拱手不得,故躬身道:“此番宁远等多蒙恩公相救,才得生还此间,大恩铭感五内,还请恩公将姓名相告,以待日后报答。”

舆内人笑道:“在下鄙姓君,萧盟主唤我君先生便可,能与萧盟主做个朋友,在下就心满意足了。报答倒不用了,但在下想问萧盟主几个问题,还望萧盟主如实相告。”

萧宁远更觉愕然,点头道:“君先生但问无妨,宁远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舆内人笑道:“好,萧盟主果然是爽快人。”语调突然一变,冷冷道:“敢问萧盟主抱在怀中,一刻都不肯放松的,却是萧盟主什么人?”

萧宁远再也想不到他问的竟是这个,呆了呆,已醒过神来,不觉心下警铃大作,道:“这是宁远的丫鬟青娥,因习练璇玑心经入了岔子,内伤沉疴,晕了过去,宁远正急着将她带回丐帮疗伤。”

舆内人低低道了声:“丫鬟…………………”突然冷笑了一声,虽然极其轻微,但几人都是何等耳力,倒听得清清楚楚。欧阳霏抿嘴一笑,已听得他道:“在下与这位青娥姑娘略有渊源,也算得有旧。就请萧盟主将她交付给我,君某席下亦有良医圣手,必可为青娥姑娘疗治内伤,保她安然无恙。”不待他开口,已回头吩咐道:“石康,你去将这位姑娘接过来。”

便听得那白衣人答应一声,大步过来,伸出双手欲接,却见萧宁远身形一动,早错开几步,沉声道:“且慢!”

舆内人冷笑道:“怎么,萧盟主信不过君某吗?”旁边之人,都齐刷刷将手按在腰侧刀柄之上,一时间剑拔弩张,寒光袭人。

楚天行哼了一声,见萧宁远神色不变,但手上青筋绽裂,知其心头大怒,拍了拍他肩头,低声道:“宁远,此人虽然无理,但我等性命,倒是他一手救下的。我看他也没有什么恶意,说不定确是青娥姑娘的故人,而且此人麾下将才云集,应该有能力救治青娥姑娘的伤势。这一路上必定还有风波,我们带着她又多为不便,回头给小柔看到了,还会惹她多心。众人都在翘首以待你取得灵犀针回转,不如你就将她交与此人,还能快点赶回丐帮。”

言未犹了,已触到萧宁远冰寒的一眼,竟是从未有过的厉色,叫他心想:宁远真是中了邪了,居然对这么个丑丫头耿耿于怀。心内气恼,悻悻然退开去。果听得萧宁远道:“君先生古道热肠,宁远自然信得过,但一则,青娥还未苏醒,她是否愿与你离去,还须待她醒来问过她的意思才是,若是她愿意,宁远当然没有阻拦的道理。”

他见得这群人都松了口气,心里冷冷一笑,面上丝毫不露,又道:“再则,这璇玑心经,普天之下,只有宁远懂得施为之法,换了别人,只怕加重其伤势。青娥之所以要与宁远共闯璇玑阵,就是为了得到璇玑心经疗治旧伤,若是宁远在这里将她交给了君先生,导致半途而废,只怕她醒来后,不但不会原谅宁远,还会伤心欲绝。”

但听舆内人沉吟了半晌,突然道:“既是如此,君某自没有再阻拦的道理。山下业已备好车马,就请萧盟主与几位即刻启程,沿途之上,君某自会安排人照应,请!”

待得几人施礼离去,已然不见踪影,舆后闪出一秀雅少年,道:“二哥,为何不直接将楚楚带回去?丐帮中必不平静,此去不是反生事端么?”

锦绡挑起,走出来一个剑眉星目的少年,笑道:“你也听到了,要帮楚楚恢复内力,看来还非此人不可。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楚楚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若是就这么把她带回去,她会觉得大失面子,加上心愿未遂,将来闹将起来,可不是你我吃得消的。”

秀雅少年低低一笑,道:“二哥所言极是。”

江头未是风波恶(一)

去时暮色苍茫,一睁开眼睛,居然也是晚霞满天,差点叫人误以为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四周是熟悉的紫檀纹理,兰麝之气若有若无,分明又回到了潜龙居。

唯有耳边吱吱之声一直嘈杂不绝,转头过去,但见两团小小的白影闹腾得欢,再揉了揉眼睛看,却是那两只小白鼠一前一后,圆瞪了一黑一篮两双眼睛,衔了块黄澄澄的梅花饼,在那里争夺不已,落得床榻上纷纷扬扬都是饼屑。及见得她扭头过来,又纷纷凑上来用尖尖的小鼻子在她脸上来回蹭着,讨好不已。

她本待欢喜,谁知它们立即感觉到是层假面,极其好奇地就欲啃咬,幸亏她看到那尖尖的小牙齿就情觉不对,一把拂了开去,不然只恐怕那么经典的丑面就从此消失了。

门吱阿一声,已听得含笑的一声:“可醒了。”熟悉的脚步声已到床边。她懒懒回过头来,已被人扶将起来靠在塌上,身后立即塞上一个软软的垫子,她就着呈上来的茶盏抿了口花茶,两手立刻习惯地攀伸过去,还记得要改了称呼,唤道:“小余,这次可算是命大,我都怕见不着你了。”

他回手抱紧她,笑道:“我却不信这个,你几曾有怕的时候?但这番倒又将我吓得不轻,居然昏迷到现在。那璇玑心经可是有什么不妥?”

楚楚脸不禁红了一下,心道:岂止不妥,简直是大大的荒谬。幸亏有阵面具挡着,不至于叫人顿生疑窦,立即拿话岔道:“反正这些心法都有点神神怪怪的。”试着运气,却觉丹田中一股真气不住流转,只是不太顺畅,也再没有什么刺痛的感觉,道:“我也奇怪,内力分明是恢复了,人也挺舒服,怎么一用就晕过去了?”想了想道:“不对,我得再仔细看看。你可曾看到一个卷轴?”

他应了一声道:“一定是床上这个,这两只小东西一直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还是你去拿吧。”

楚楚回头一看,果见两鼠脚下赫然是那个卷轴,伸手抽了出来,笑道:“果然是比人还精的机灵鬼。”方待打开,一想不妥,连忙道:“你去守着门口,我仔细看看。”

他微微一笑,依言走到门边,转过头去。楚楚见得机不可失,连忙打开来认真翻看。她如今已经不去理会这些姿势有多暧昧,一目十行地看下去,但见在那补救方法后,分明写着:璇玑心法若中途停止,只打通海底x,则体内真气凝而未通,有力不能尽使,否则徒伤己身。若打通到命门x,则真气融会贯通,但时有时无。若所有大x全部打通,真气交融,则气鼎可成,互增功力,成就非凡。

后面却有附注,说明是若打通海底x,则金针刺x之患已除,体内已有内力,可习炼冰魄功,以增加定力,万邪不侵,助功大成。

她连忙从头看去,果见前头有一溜小图,演示了一种运气之法,注明是冰魄玄功,看起来也不甚繁复。她看了一遍,早将其印在脑中,又试着依图运气已毕,果然全身清冷,百念不生,舒畅之极。她欢喜至极,心想:好了,此等尴尬事再也不用重演,如今只要能骗得萧宁远帮她以此法打通全身大x,则不但旧患可除,还可更上层楼。

可惜,这个人实在是不好应付。…………………她方升起一点惧意,又将它按捺下去,心想,已经吃了大亏,总得捞回点什么,才不至于血本无归。方法总是人想出来的,萧宁远一定也有弱点。

她将主意打定,又仔细看了看卷轴,确定没什么遗漏,才将它卷起放回,问道:“小余,萧盟主在哪里?”

他含笑转回身来,道:“我也猜你要问这个,萧盟主帮你输完真气,已赶往忠义堂去了。此刻正与群雄共饮,商议大计呢。”

楚楚悻悻然站在忠义堂外眺望,但见堂上喜气洋洋,宴开八方,群豪纷纷向萧宁远奉杯,后者态度谦和,来者不拒,一饮而尽,愈发引得一片赞叹之声。席上,红花夫人言语虽然不多,但眉目之间,颇有赞赏之色。素女曾柔含情脉脉,如一朵解语花盛开在身旁。少林空智大师,昆仑掌门顾三圣,峨嵋掌门妙真师太,点苍派掌门谢长亭,青城派掌门秦聪,洪帮马沛,唐门唐柬及唐秀都在席中,欧阳霏坐在那里谈笑风生,武当道义真人执了张涵真眉开眼笑。但听得恭维之声不绝于耳,楚楚恨恨道:“我一番出生入死,只换得人家千秋名声。”

杜少华随在其后,看得若有所思,道:“奇怪,怎么看上去倒是一片太平景象。”

但见唐秀举觞道:“萧大哥此番凯旋归来,劳苦功高。小秀思之,唯有两句诗可以形容:‘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

众皆点头称是,萧宁远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一干而净。楚楚在堂外哼了一声道:“下一句分明是‘运移汉祚终难复,志决身歼军务劳。’我就不相信他不知道。”

杜少华笑道:“萧盟主从来是胸有丘壑,端的是海纳百川,确可称当世英豪。”

楚楚嗤了一声,但听得唐秀道:“璇玑阵乃千古奇阵,但遇到萧大哥,照样手到擒来。小秀与在座诸位却实在好奇,这阵中三宝究竟是否都在,是何等玄奥,不知萧大哥可否为大家解惑?”

萧宁远微笑道:“没有青娥教主,十个萧宁远也破不了璇玑阵。红花夫人所说的三宝,灵犀针被宁远取得,璇玑心经归了青娥教主,唯独那倾国之富不见踪影,想是传闻有误。”

红花夫人笑道:“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哪有灵犀针重要,可惜诸葛一族竟然没看到这一天。不过宁远,这灵犀针据说乃是采日月之精华,集天地之灵气而炼成,连我这老太婆都好奇它究竟是什么样子。”

萧宁远笑道:“也不过是根普通的钢针罢了,待我取出让大家一观。”

楚楚恨道:“我这么替他卖命,他还舍不得给我看一眼,现如今倒拿出来献宝了。”索性别了头去,但听得杜少华啊了一声道:“看起来果然普通。”

楚楚忍耐不住,伸头去看,果见得那长匣子已然打开,其内呈放了一根黑色的铁针,比绣花针大不了多少,看起来普通得很。群豪面上都有失望之色,唯红花夫人看了又看,道:“这针上雕了条鱼形,式样古朴,闻得古蜀尚水,看来果然是古蜀遗物,这就不会错了。”

空智大师喧了声佛号,秦聪性子最急,大声道:“那还等什么,就请萧盟主立即以灵犀针为我等解毒,也要早日去除此疾,免得受制于人。”

红花夫人摆手道:“却不是这么容易的事。灵犀针乃是圣物,施受之人都必须沐浴茹斋,才能充分发挥此物的灵性,不然若灵效打个折扣,难以拔尽其毒,却反而坏事。”

秦聪失望道:“眼看十日之期转眼就至,这却要等到什么时候?”

红花夫人笑道:“话虽如此,却不妨从权。就请宁远与诸位英豪今晚焚香沐浴,明日茹斋一日。明晚乃月圆之夜,天地有灵,灵犀针的灵性必能充分发挥,可为诸位解尽后患之忧。”

顾三圣笑道:“夫人说的是,已经等了这么多时日,不在乎多等一个晚上,最关键是要除毒务尽。反正灵犀针已然取得,今晚和明晚,又有什么区别?来来来,大家都来干了此杯,今晚且睡个安稳觉,但等明朝云开日出,天下清平!”

但听得觥筹交错,笑语声声。楚楚哼了一声道:“看来没我们什么事,我们这就回转罢。到底我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你先回去跟我说个明白。”

江头未是风波恶(二)

酒酣耳热之际,突听得红花夫人嗳哟一声,便向地上栽去,众皆失声惊呼,幸亏素女寸步不离,立即伸手一拉,才将她扶定在轮椅上,但见其面容惨白,已然昏厥过去。

空智大师向她脉上探了良久,沉吟不语。萧宁远叹息道:“几日不见,夫人的身体竟然差到如此地步。依大师看来,夫人究竟如何了?”

空智大师摇摇头道:“脉象如此之乱,真气涣散不堪,却不知为何?怪不得夫人这几日都闭门谢客,原是身体不适。但夫人的明玉功乃剑仙门秘术,运气之法据说与众不同,老衲却不敢贸然代为疗伤。”

萧宁远叹道:“这却如何是好?如此看来,倒是宁远连累长辈千里跋涉,以至疲惫不堪,心下实是过意不去。到底有什么法子能够助她身体康复?宁远纵然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却听噗嗤一声,曾柔掩面一笑,叫堂上沉闷的气氛登时淡了不少。楚天行奇道:“小柔,你师傅身子不适,怎么你却不难过?”

曾柔笑道:“诸位有所不知,家师所修习的明玉功,到达第十层之际,却有一个关卡。届时全身真气都会涣散,脱胎换骨,犹如新生。所以家师此刻并无大碍,只要立即返回南海,在寒玉床上修炼,就能得大成。”

众人啧啧称奇,萧宁远微笑道:“既如此,还要恭喜夫人终得窥仙道了。事不宜迟,小柔你就即刻起程送夫人回转吧。”

丝竹已罄,忠义堂上曲终人散。

洪长老见得萧宁远与曾柔默默相视,轻轻咳了声道:“少帮主,其他的事情,明日再议罢。我先下去了。”

萧宁远道:“只怕等不得。我想问你,那批聘礼,可是你亲自押送,看着它们送上船的?”

洪长老点头道:“确是我看着它们装运上去的。我知道兹事重大,自然不敢有所闪失。不过我也觉得蹊跷,那批跟随而去负责保卫的弟子,居然一个都没有回转,我就知道必定出了乱子,这几日都在忐忑不安,还好少帮主自有天佑,得以平安归来。”

萧宁远道:“这绝非天佑,而是因为得了贵人之助。有一位君先生,不过二十许人,不知洪长老可否听说过?此人竟然能调用将军炮,莫非竟是朝廷中人?”

洪长老讶然道:“丐帮与朝廷素无来往,卓帮主生前最恨跟朝廷扯上关系。难道是朝廷闻听少帮主得了盟主之位,想通过少帮主笼络武林中人?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朝廷年年都会遣人前来,想与我们交好,无非我们不为所动罢了。”

萧宁远摆手道:“看来不是那么简单。但观此人并无恶意,既然你也不清楚,就暂时搁置下去。这几日,你要加强戒备,严查帮中弟子。我只怕天绝宫决不肯善罢甘休。”

洪长老的步声渐杳,萧宁远陷入沉思里,猛然醒觉一双清亮的剪水明眸已盯了自己良久。

他不觉赧然道:“小柔,近日事多,确实忽略你了。你这一去,我自会派好手护卫在侧。另外,我已和天行约定,叫他先护送你离去。”

曾柔一如往常,微笑道:“这却不妥,大战在即,天行离开你,叫我怎能放心?”

萧宁远笑道:“你莫担心,我此刻功力恢复,又惧谁来?若是天行不随你而去,我才更要担心呢。你就放心前去,我等你回来。眼下,我想一个人呆会儿,这些事情突然冒出来,还没来得及好好思量一番,你先下去吧。”

他低下头去,却未听到惯常的嗯声,也未听她移步,正要抬头,突听她道:“远哥,你这趟回来,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变化,怎么我却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突觉面上如火般一烧,强作镇定道:“怎么会?小柔你多心了。”

突听她问道:“我送你的避水珠,可还在你身上?”

他怔了怔,往身上一摸,懊恼道:“逃命之时,不知道失落在哪里了。”

但见她微微一笑,道:“没关系,如果失落的只是这个,倒简单了。”

他不敢直视她的目光,总算她的步声轻轻移去,在门口突然一顿,回眸笑道:“远哥,有时候,我还情愿你没做什么武林盟主。但无论如何,就算你嫌弃我,小柔也一样要留在你身边。”

他急急道:“小柔说哪里话,多年相处,难道你还不知,宁远岂是背信弃义之人。”

但听她幽幽叹了口气,道:“如果我们之间只余信义,难道不可悲么?”突然一笑,道:“但若这样可以将你留下,我也并不介意。”不待他回话,已推着轮椅,决然离去。

杜少华这样温良的人,原来固执起来,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楚楚软硬兼施,百计施遍,还是横竖问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末了,回她道:“青娥教主又没有带上小余,小余怎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如下次青娥教主无论走到哪里,都记得将小余打包带走好了,也方便随时提点,如何?”还要微微一笑,顺势将下巴搁在她秀发上,摆明了是绝不会松口的架势。

她恨得一把将他推落开去,已听得一声笑道:“哎呀,看来我回来得还是太早。”

她喜道:“你来得正好,我正要问你。”扭头一看,却见欧阳霏竟是一身行装,不觉讶然道:“怎么,你要走么?”

欧阳霏笑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此间事了,也是我返回南海的时候了。不过,今晚走的,好像还不止我一个。”

楚楚扑上去揪住她道:“我就管你这个!………………就不能不走么?”

欧阳霏怅然道:“不走不行啊,这么多事等着呢。”突然对她眨了眨眼睛说:“轮到我的时间到了,我和林公子还是回避下吧。”楚楚愕然间,已听得一阵脚步声轻轻传了过来。

两人早退了出去,楚楚正满心酸楚,猛然抬头,见得张涵真立在门口,清恬的面上淡淡浮现一层红晕,不觉咬牙道:“你也来辞行么?好,很好。”

她不由分说,抢步上前将他推出门去,口中恨恨道:“走,都走!什么也别说,省得惹人难受。就算要走,也应该是我先说。”

果然他被窘得脸上红晕更深,她更加快意,方要再乘胜追击,谁知他呆了半晌,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掌,将她喋喋不休的小嘴一把捂住。另一支手臂早将她揽入怀中,顺势便向脉上搭去,半晌吁了一口气,道:“果然无碍了,倒叫我担心。”才松开了手。

原来他不是要走。………………对了,还没解尽毒,他自然没有走的道理。这么说倒是她草木皆兵了。楚楚方觉面上一热,瞪了他一眼。却见他目中微微漾起笑意,执了她的手低声道:“你适才所言,是否可以理解为:你舍不得我走?”

见她恨恨瞧着他不语,他笑容渐渐扩散开来,毫无预兆地,将她手执起,在唇边轻轻一吻,那双清澄的眸子静静看着她,低声道:“你在璇玑阵中多时

第 25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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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她瞪圆了眼睛,居然还是不甚明了的模样,他叹息一声,道:“有时候聪明绝顶,有时候却蠢笨如牛…………………”不再多说,伸手去拥她。

谁知就在那一刹那,有一支白羽箭穿空而来,凌厉已极,竟直冲两人间空隙内穿s过来,骇得两人赶紧分开,各退得几步方才站定,惊魂未定之间,听得那白羽箭咚的一声没入门上,入木十分,其上白羽尤在那里不住颤动,还完全没有化尽其上劲气。

江头未是风波恶(三)

四顾无人,欲显得此箭之诡异。楚楚若有所悟,举头向远方眺望,却叫她猛然吃了一惊。但见满目林海中,不知何时竟矗立起一座高楼,高达数十尺有余,立在那里极其突兀。楼台上分明有两个白色的身影一闪而没,转眼就消失了踪影。

她愈发觉得奇怪,向张涵真望去,却见后者也向那里凝神张望,见她投来探询的目光,已知其意,笑道:“此楼名为邀月楼,据洪长老说,竟是连夜赶工建成,一夕之间便立在那里,也不知却是何人竟有这样的手笔。”

邀月楼内,石康小心翼翼接过乾坤弓,觑得单君逸在那里余怒未休,狠狠将一袋箭簇掷于案上,见他面色古怪,瞪了他一眼道:“你这促挟鬼,肚里又在嘀咕着什么,还不从实招来!”

石康本在腹中暗诽:遇到这种到处拈花惹草的妻主,真是少主的劫数。到口中,却立马变成了:“石康是觉得少主的箭术突然精进了良多,实在令小的惊羡不已。”

单君逸似笑非笑,道:“难得石康如此缪赞,少不得也要犒赏一二。”

石康一见他浮现出那个熟悉的温雅笑容,不觉心头一跳,连连摆手道:“石康信口开河,哪里敢当少主的赏赐?”

单君逸笑道:“石康目光如炬,怎能不赏?……………………我看就赏你顶个琼瓜站在百步外,待我来一箭穿透可好?”

石康苦了脸道:“我看还是不用了吧。”心道坏了,他要是将这口气出到我身上,却又如何是好?

单君逸早拈了支白羽箭在手,笑道:“少说废话,还不快去那边站定?”方在那里微笑,目光突然一冷,紧紧盯着窗外。石康顺了他眼光望去,但见得那园中已然出现了身着黑衣的萧宁远,回头看单君逸目色愈加凌厉,腹中早就笑得抽痛,尤在那里苦苦支撑着,正愁着自己待会儿是否要加倍做替罪羊,突听有人报道:“云部急函,望少主查收。”

单家暗部分风、云、雷、电,风部擅长合击,电部擅长刺杀,其统领正是石康。而云部取云隐之意,专司收集情报,及处理往来信函。石康心道来得正好,忙出帘外接过,恭恭敬敬,呈送给单君逸。

单君逸不甘地向园中递了一眼,才懒懒将此纸卷展开,看了几行,面色已然冷肃下来。石康方在那里纳闷,突听得他道:“怪说天绝宫如此肆无忌惮,原是后面有这样的势力。………………好,石康,即刻回函曲大人,就言道天绝宫与丐帮之争,只要不伤及夫人,单家自然是作壁上观。”

楚楚低声道:“邀月楼………………这名字倒起得风雅。但到底是什么人?”

忽听得身后有人淡淡道:“我们糊涂,怎么青娥姑娘也不清楚么?”

两人遽然回首,但见萧宁远负手站在园口,含着一惯无缺的笑容,目中却止不住冷厉之色,向那高楼扫视了一眼,笑道:“自青娥姑娘来潜龙居后,这里简直是热闹非凡。不光天下名厨步履常至,连白羽箭也开始在园中飞舞,倒叫宁远好生担心,万一一个不小心,只怕有朝一日会落在弟兄们的头上。”

却不知他几时进来的?已经在旁边看了多久?…………………楚楚思及此,已觉面上火般滚烫起来。看张涵真亦是面上飞红,忙向萧宁远施了一礼,后者一晒道:“涵真自然也不是来看我的,这礼就不必了。不过方才道义真人好像返回堂上寻人,大概是不知道你往此地来了。”

张涵真哦了一声道:“师叔合则有事,否则不会到处找人。如此请恕涵真先行告退。”向两人各行了个礼,深深看了楚楚一眼,转身离去。

“哎…………………”楚楚方待呼唤,却吃萧宁远狠狠一瞪,见他招牌的笑容已然无影无踪,面上是一片冷色,不由心头一惧,生生将唤声吞回肚里,低低嘟囔了一声,“我还没问清楚呢。”

萧宁远冷笑道:“你若是还有什么不知道,可真怪了。我来问你,那调遣将军炮轰炸璇玑山庄,又出动死士来救你性命的君先生,却是你什么人?”

楚楚茫然道:“君先生…………………何许人也,不认识阿。”

萧宁远目中露出嘲讽之色,点点头道:“不认识,是可能的。大概对青娥姑娘来说,翻脸不认人是常有的事,宁远受教了,告辞!”言罢,已举步向其房中行去。

楚楚眼看他举手就要将门掩上,想起自己苦苦思索了半天的安抚之策,居然还没来得及施展就要前功尽弃,急急叫道:“且慢!”

他的手在门上顿了顿,也不回首,淡淡道:“不知青娥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这态度也太恶劣了点吧,不是个好兆头。见她未答,他立即去合那门扇。楚楚急得差点跳脚,连忙道:“你……………………你………………………”呐呐了半天,见他毫不为动,正一筹莫展间,突然想起一事。立即沉住气,语如连珠道:“萧盟主这态度,也变得太快了点吧。记得破璇玑阵之前,萧盟主是何等和颜悦色,笑脸相迎。如今阵已破了,针已到手,就冷言冷语,判若两人了。想是如今青娥对萧盟主已然失去利用价值,所以眼下连敷衍功夫都不屑做了。”

他果然停下了动作,楚楚心中窃喜,果见他回首转来,却是目中更冷,狠狠盯着她,一字一顿道:“要论过河拆桥的功夫,谁能比得上青娥教主?一会儿是萧萧,一会儿又是萧盟主,青娥姑娘的变脸功夫,如风驰电掣,何人能及?”面上怒气未休,举步入内,砰的一声,将那门重重合上。

如果有求于人,那热面孔贴冷p股也就在所难免吧。

可怜春夜子时,正是好眠之际,她慕容楚楚却偏偏身着单衣,立在门外,巴巴地轻轻敲打着。里面寂静无声,一任她左敲右击,她只得压低了声音,试探着唤道:“萧盟主?”

这会儿总算有回音了,但听他在其内冷冷道:“若是公事,明日请早。若是私事,眼下宁远与青娥姑娘,好像没有这么深的交情,还是请青娥姑娘回转罢。”

好一个闭门羹,若是别人,早就偃旗息鼓,但若是楚楚,最喜迎难而上,不怒反笑,更下了决心要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压低声线,道:“好,算我不对。萧萧,开门好么?”言毕,自己倒在那里恶寒了一把。

如果这样也没用,那她就无计可施了。楚楚等了半晌,未听得任何动静,正要失望地掉头而归,突听他低低笑道:“门又没锁,你穷敲个什么劲?”

真是不容易啊!楚楚暗暗慨叹一声,笑道:“原来是请君入瓮…………………”推门而入,不觉愕然,但见房中迷蒙蒙都是水雾,萧宁远的身形模模糊糊映在帘后,分明是正在水桶中沐浴,怪不得叫她回去。她顿时大感窘迫,呐呐道:“不好意思…………………我看我还是回去的好。”转身就向外逃去。

谁知一条衣带倏地从帘后伸出,如长了眼睛一般,绕到她的腿上,一把将她拖倒在地。另一条闪电般绕上房门,将那门锁牢牢合上。但听他在帘后笑道:“你还有什么没看到过?这会子却害羞什么?”

邀月楼内,一守卫跃起,急急向旁边的石康道:“石统领,夫人她…………………要不要立即向少主禀报?”

但见刚才明明和他一样瞪圆了眼睛看的石康,立即转开了眼去,向旁边左顾右盼道:“夫人怎么了?我怎么什么都没看到?”

那守卫立即明白过来,哦了一声静下来,不再言语。但觉得石康在其肩上敲了一记,笑道:“孺子可教。不错,我们这些当差的,一定要明白,什么时候应该明察秋毫,而什么时候,应该视而不见。”

那守卫拱手道:“属下受教。但敢问石统领,这分寸又如何把握?”

石康笑道:“分寸么,就是该蠢的时候,千万不要太聪明。……………………你自己慢慢琢磨,我先去歇息了。”果然举步向下走去,口中还念叨道:“难得糊涂,最要紧是难得糊涂。”

江头未是风波恶(四)

走是走不了了。这人的功力分明已达炉火纯青,连一条衣带,也能挥洒自如,犹如利刃。看来璇玑心法对他倒是大有好处,至少已助他内伤全愈。

然而留下,好像也不是那么一回事。房中水汽纵横,帘后男子身形似幻似真。这情景,怎一个暧昧了得。

楚楚爬将起来,还待蹑了脚步向门边退去,已听得一声笑道:“既来之,则安之。青娥姑娘怎么想走?”

不想才怪呢。但眼下,不由她不向最近的座椅中坐下,强笑道:“怎么会?我好容易进来了,哪有怎么快就走的道理。”

帘后水声复响起,楚楚大为窘迫,只得抬头去看四周。但见房中陈设竟然颇为奢华,不与别处相同,且不说四处都铺满锦缎,就连器具都是一整套的珐琅金器,虽然看起来年代已久,依然光灿夺目,引得她伸手取过一只金杯,拿在手里细细打量,正在啧啧赞叹,却听他在帘后笑道:“青娥姑娘深夜造访,就是为了来看这里的摆设么?”

这人莫非有透视眼?不过既然他肯提起这茬,断然没有放过的道理。楚楚干笑道:“当然不是。这不是夜半无人,适合私语吗?”话一出口,猛然醒觉不对,但哪里收得回来,懊恼得差点想去咬自己的舌头,只盼他不知道这个典故才好。

可惜往往是难遂人愿。只听得拨水声一滞,便听他在帘后笑道:“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青娥姑娘莫非就是这么将一干男儿哄骗到手的?”

这话刺耳。但楚楚已经预料到了此行的艰难,对这种逆耳之言决定一律装聋作哑,笑嘻嘻道:“好端端的,骗人家做什么?青娥最喜欢开门见山,直言不讳。明人不打诳语,对着聪明人更加不必白绕弯儿,萧盟………………哦,萧萧,你一定已经猜到,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水流声不徐不疾,如他的声音,淡淡道:“宁远愚昧,还请青娥姑娘直言相告。”

楚楚暗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道:“你也知道,那日修习璇玑心法,半途而废,导致我的x道未能打通,真气至今不能运转自如。”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低,作了再多准备,也不能叫她不觉羞惭。

果听他低低笑道:“这好像怪不得宁远。”

这人实在可恶,专戳人家的痛处。楚楚佩服自己果然能忍辱负重,竟然还能笑道:“萧盟主知道,这三花聚顶之人,实在不多。而青娥内力不能恢复,恐怕无法在江湖中立足。既然萧盟主已然伸过援手,何妨送佛送上西,帮青娥打通全身x道,互得大成。这样对萧盟主来说,也很有好处,可以更有信心来准备对天绝宫的决战。”

她这番措辞,已然想了几十遍,此刻说来,自是流利无比。料想习武之人谁不想更上层楼,何况是样样都要独占鳌头的萧宁远?谁料得只听得帘内拨水之声不断,等她言毕,冷冷道:“青娥姑娘说完了么?”

楚楚大出意外,只能答道:“完了。”

便听他道:“若依青娥姑娘原先所说的习练法子,本无不可。但实际上的修习方法,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以青娥姑娘和宁远目前的关系,恐怕还没到这一步。一错不能再错,只怕宁远爱莫能助。”

果然是一口回绝,不过早在楚楚意料之中。当下她放软了声音,哄他道:“不会不会,我已经修习了冰魄功,断不会发生上次那种错误。再说这种事只有你知我知,只要我们守口如瓶,谁会知道璇玑心法是怎么修习的。岂不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说起来青娥也算是帮了你的大忙,就当你再知恩图报一次,又有何妨?”

但听他徐徐道:“确实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楚楚正待欢喜,谁知他声音一变,咬牙切齿道:“青娥姑娘当宁远是什么人,莫非人尽可妻么?连这种事,也可以拿来当酬劳?”

原来是介意这个,看来果然是上次将话说重了。话说回来,当时她又哪里知道还要一而再呢,否则何至于在这里坑蒙拐骗,绞尽脑汁。楚楚暗暗咬牙,却更加将声音放柔,学足母亲平日里哄骗爹爹的口吻,低低道:“原是我说得不对,也难怪你会生气。但你却要我怎么说呢?”

水声一止,听他咬牙道:“呵,看来是想叫宁远教导你么?”

楚楚忙干笑道:“不用不用。……………………我……………………咳咳,我……………………”半天支吾不出来,眼见得帘后衣带无风自动,心想今日无论如何,得给他个说话,将心一横,笑道:“萧盟主,就算青娥仰慕你年少英俊,趁乱偷香窃玉,但以你今日之地位,连素女姑娘这样的美女都没放在眼里,又岂会稀罕像青娥这般丑陋的女子?所以再说什么也是徒劳无益。就当萧盟主日行一善,积来世之功德罢。”

都已经说到这份上,够委曲求全了吧。谁知道,但听他在帘后哼了一声,道:“今生还未知如何,谁还能管来世?什么都可以商量,这种事,不成!”

好说歹说,这人居然没有半点肯让步,看来,今夜果然要空手而归?

楚楚的耐心终于用磬,恨道:“这种事………………这种事又有什么大不了?又不是你娶妻,只不过几个时辰而已,大家就各奔东西,不会碍着你什么。若不是我内伤难治,又找不到那样的人,还用得着在这里受你这样的羞辱?好,就当我白陪你同生共死一场,今晚我就走,也不用看你那盛气凌人的样子。大不了我再去找一个,人海茫茫,我就不信,没有第二个。”

她满心羞愤,起身就走,才挨到门边,突觉脚下有一物灵蛇般缠绕上来,正是那条衣带,转眼便绕上她的纤腰,一把将她拉到了帘后,咚的一声,重重跌落在一个巨大的水桶中,登时水花四溅。手中的璇玑心经脱手而去,挂在墙上,缓缓展落开来。

湿透的衣裳三下两下被扯落下来,抛过帘去。但听他声音冷冷的,也不知道在气什么,道:“凝神,运气!”

原来请将不如激将,早知道就不用说得口干舌燥。楚楚喜出望外,已感觉一股强劲的真气自阳白x激荡而入,直下印堂、太阳、脑户、厥y、脐中、建里、巨阙等x,引得她体内的真气立即转上,与其合为一体,汇成一股极其霸道的力量,奔涌不息。

但觉身上果然又起了燥热的感觉。她连忙摒气凝神,运行冰魄玄功,将体内其余零散的真气集拢转来,运行周天,但觉那麻痒的感觉立时退去,全身清凉无比,好不惬意。

她更加一心想着冰魄玄功的运行之法,对周遭的一切都不闻不问,但觉真气逐步冲破各个大x,在命门x那里徘徊了良久,终于也奔流而过。

这样就算运气,也不会伤害己身。她心花怒放,更加放松了身体。忽听耳边低低道:“此时停一下,要不要紧?”

她睁开眼去看,可惜隔了茫茫云雾,什么都看不清楚,随口道:“你累了么?就歇息一下好了,不打紧。”

但听他嗯了一声,突然道:“你运的这功,弄得水里寒}的,还不快停一下。”手指已然一点,准确无比地点中了她的百汇x。

这百汇x乃是真气汇集之处,这下全身真气立时涣散,她呆了一呆,才感觉四周都是温润的泉水,流转全身,很快便将那种冰寒之气席卷而去。而肌肤相接之处滑腻至极,一股淡淡的兰香从水中氤氲而上。

咫尺之间的身体,在水中也能感觉到那股灼烫,让她觉得不适,正扭转了身子想离开得远点。谁料一双有力的手臂向她腰间突然围绕上来,没等她反应过来,已被环了过去,一把放在他的腰上,不由分说,便将她双腿一分。

楚楚的神志还没有回来,懵懵懂懂间,感觉体内忽顶进了一团灼热,顺着水流,猛然抵到最深处,引得她不由自主低吟了一声,但旋即已明白过来,吓得将手抵在他胸前,低叫道:“不成!………………萧萧!你说过,一错不能再错!”

但听他哼了一声,低低道:“反正已经错了,不在乎再多一次。你既进这个门来,就应该会想到有这样的结果。”不再答话,只管按了她的腰身,反复向自己迎送。水波荡漾,碎开片片涟漪。水汽与云雾争相缠绕,将底下的春色,都映成迷迷蒙蒙。

所有的理智,在此刻分崩离析,再难拼凑。人其实依然隔膜,但身体却早记忆了彼此的默契,将那极乐一重重送到顶峰。欲望最终突破所有的羁绊,向能够伸展开的地方不住弥漫。陌生与猜疑,反倒成全了这刻的恣意,只管在你来我往中迷失所有的灵魂,再多的尘世羁绊,都被两人在此时全然忘却,只管投身在片刻的欢愉中,抵死缠绵。

帘外,突然响起了极其轻微的卡卡之声。纠缠中的两人自然没有注意,墙内轻轻震动了一下,不过刹那,又落入沉寂中。

别有人间行路难(一)

天下事难遂人愿,纵然是机关算尽,终究是功败垂成。

这样下去,她却要在这个聚贤山庄呆多久才能达到目的?

呆在人家的地盘,连你想躲起来,都不由自主。洪长老三请五请,非说今夜取灵犀针驱毒,万不能少了五毒青娥教主这个破璇玑阵的大功臣。这驱毒有什么可值得参观的?可恨她身边那几个五毒教的傻丫头,一听就来了劲,非撺掇她来不可。

于是乎,最终心不甘情不愿,与群雄并坐在忠义堂上的,居然真有她慕容楚楚,还在最前面的尊位上。她环顾四周,见得各掌门都在座上,唯有唐柬旁边的唐秀不见踪影。小离和阿蛮都在其后将头抬得老高,大有扬眉吐气之态。唯独她心情抑郁,只能拿眼前这个茶盏出气,将它在几上旋过来旋过去,头也差点就耷拉在几上,直到听得步履沉稳,斜斜一瞥,果见是萧宁远挂着一贯完美无缺的笑容,偕洪长老入得堂来。

一见这个人,她犹如惊弓之鸟,立即转开头去,刹那间身体便绷紧,手已暗暗握紧,呈抵御之态。是刻意不想记起,但却不代表能够立即抹去记忆。这个人,是她所无法理解的那类,面上总波澜不兴,底下却波涛汹涌,都不知道何时就会突然翻起惊涛骇浪,将一切都打得支离破碎。

不错是一个吸引人的男子,但太危险。昨晚一切都如梦似幻,但有两件事,深深印在她脑海里,一想起来就觉得冷汗涔涔。

一是纠缠得难分难解之际,他的动作突然顿了一下,两人耳鬓厮磨,是以虽然水声不断,她仍能分辨出他轻轻哼了一声,还没等她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已被他又卷入欢爱的漩涡里,不知自拔。

后来回想起来,必是那时有什么蹊跷,当然她不好意思问,也明知他不会答,只能闷在心里,不解其故,愈发觉得谜团重重。

其二是他将她卷在衾中抱回房内时,突然低声道:“世上当真有无颜草么?”

她愕然了一下,正要考虑是不是装睡更好些,他却笑道:“若有,也是长在你的心里。”

她的魂差点在那时飞离体外,当即决定只要一竟全功,一定要离这个人越远越好。

所以今夜越发难捱,这气氛又如此诡异,看着明月圆轮,众人目中,都闪烁着狂喜的神色,更加显得她与此地格格不入。而见及两人进入,群雄都起身施礼,她也不免要依样画葫芦,看着萧宁远意气风发站在堂中,笑容微微,全身仿佛都在发出光来。因着素女不在,峨嵋派的女弟子,都偷偷拿含情的眼角瞟他。

但见他含笑受了一礼,方道:“宁远多谢众位英雄抬爱,大家不必客气,都请就座罢。”

众人齐声应和,徐徐落座,因人数甚众,在堂上引起嗡嗡回声。

萧宁远环视四周,笑道:“天绝宫为患江湖,所仗就是极乐丸之毒无物可解。蒙天所佑,总让灵犀针重现于世。天下大患,今夜可除。”

底下都是一片欢呼声,萧宁远挥手示意四周肃静,语调突然一转,面色凝重,道:“但为了此刻,不知有多少英雄倾洒热血,本帮卓帮主英年早逝,壮志未酬。更可叹璇玑山庄,为了守护至宝,被天绝宫屠杀殆尽,家毁人亡,魂魄不得归依。故此,宁远在此为他们立了牌位。正所谓饮水不忘掘井人,望众位先随我向诸葛前辈上香,聊表感念之情。”

堂上唏嘘之声不绝,楚楚虽然业已听说,但念及诸葛青虹昔日风采,诸葛芙蓉又是豆蔻年华,也不由得心里一酸,看了他一眼,果见他腰间是一条素白腰带。在他身后,几位丐帮弟子已将幕布拉开,但见其后密密麻麻,放满了牌位,白幡飘荡其间,倒有说不出的凄凉。

萧宁远先拈香叩拜,群雄默然随在其后。江湖血雨腥风,从来不绝,若是今夜能到尽头,也算得苦尽甘来。

祭拜已毕,萧宁远依然怅然立在那里,身形久久不肯移开。洪长老看得着急,低声道:“红花前辈说过,吉时不可延误。少帮主还请节哀,大事为重。”

萧宁远点点头,洪长老方道:“上香案,请灵犀针!”

楚楚大觉有趣,看堂上已抬上来一红木香案及百宝香炉。那香炉与众不同,高数尺,开四门,饰以珍珠、琥珀、珊瑚和各种各样的珍贵宝石,并雕刻飞禽走兽、神鬼、诸天伎乐,富丽堂皇。萧宁远从怀中取出长匣,洪长老将其打开,取出灵犀针,恭恭敬敬奉在案上,回头道:“请幽冥香!”

早有任元在旁,递上三支半人高,比拇指还粗的佛香。萧宁远执在手中,就旁点燃,登时弥漫开来一股浓浓的异香,楚楚习惯地一闻,倒也不觉得异样。便见他跪伏案前,三跪九叩,方算得行完大礼。

真是好一番折腾,如此这般,才终于取下灵犀针来。

萧宁远将灵犀针取在手中,微笑环视。洪长老含笑道:“敢问由哪一位英雄先来一试?”

盖因中极乐丸并非光彩之事,当事人谁也不愿承认自己曾做过天绝宫的附庸,所以就算洪长老心中再有谱,也不会指名道姓。一时间,堂上只闻得众人粗重的呼吸声,却谁也不愿跳出来做第一人。

楚楚但见众人都目光灼灼,紧紧盯住这黑色铁针,无不跃跃欲试,但却又你看我,我看你,推推搡搡,不觉大为好笑。堂上僵持了好一阵子,才闻得一个清越的声音道:“如此涵真先来试其功效罢了。”

但见得张涵真缓缓从座上立起,徐步向萧宁远走去,笑道:“偏劳萧盟主了,却不知要涵真怎么做?”

萧宁远笑道:“却也极简单,据其上图示,只要将灵犀针扎于手腕脉络之上,它便会自动吸尽血y中的毒性,永绝后患。”

众人闻言,都倒抽一口冷气。盖因手腕上脉络乃血y集流之处,针行其上,当真是险之又险,一个不慎,便会血y喷涌而出。而张涵真只是微微一笑,已将衣袖从容挽起,坦然递到萧宁远面前,后者点头笑道:“涵真不愧有男儿本色。”执针在手,一针下去,正中脉中。但听得道义真人一声惊呼,却未见预期中的鲜血喷流,但见那针静静立于其上,看起来没什么变化,未几,突然颤了一颤。

萧宁远低低道:“应该是好了。”一把将灵犀针拔出,问道:“涵真,你觉得如何?”

楚楚看张涵真面色并无任何变化,晃了晃手臂,犹豫了半晌,笑道:“似乎并无什么大碍。”

众人齐松了口气,观其神情自若,想是应该除毒已尽,心下顿生羡慕,一时间议论纷纷,堂上就像炸开了一团锅。座上尤以青城老人秦聪最为性急,推开众人冲到案前,将衣袖捋得老高,露出毛茸茸的手臂,一叠声叫道:“我来我来,丁丁猫想吃樱桃,…眼都望绿了。”

众皆哄堂大笑,萧宁远亦微微含笑,依样为他下针。待得将针取出,已听得秦聪叫道:“涵真这瓜娃子,是下雨天出太阳…………假晴(情),明明又清凉又舒服,却说什么没大碍。哎呀,这下弄巴实了,我老汉的心病也除了。”手舞足蹈,开心不已。

萧宁远微笑道:“吉时短暂,还请各路英豪勿再拖延,以便影响灵效。”堂上已听得昆仑派掌门顾三圣亦应了一声,立起身来,举步而上。

楚楚冷眼旁观,但见峨嵋掌门妙真师太、点苍派掌门谢长亭、洪帮马沛等都上到案前,另有其他不认识的,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最后,连空智大师也走了过来。她到今日才知,这天绝宫已然权倾天下,怪不得人人谈此色变,看来俨然已掌控了整个武林。

别有人间行路难(二)

待到案前人影散去,萧宁远已然是汗透重衫,见得无人再上,长吁了一口气,振作了精神,笑道:“今夜所幸不辱使命,大家后患得除,看来果然是天绝宫气数已尽。”笑顾洪长老道:“今夜大家兴致正足,更兼明月当空,不若收拾了香案,与诸位英雄痛饮一番,待明朝杀将到天绝宫,将这帮余孽消除得干干净净,始得我天下太平。”

谁知竟未得洪长老答话,他讶然看过去,却见其笑容古怪,走路一摇一摆,挨近了他的身旁。

他心中疑惑,喊了声:“洪长老,你怎么了?”伸手欲去扶他,还没触到他的身体,已对上一双毫无焦距的眼睛。

他心内一跳,已觉劲风拂面,却是洪长老右手合爪,向他拿着灵犀针的手一把擒来。洪长老本是丐帮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几十年修为非同小可。萧宁远忙拿左手去挡,心想他必为人控制了灵智,却是非要拿捏好力道,切不可伤害了他。念及此,手作兰花,拂向他右手腕骨、阳谷、养老三x。他自得璇玑心法之助,内力更加精进,尤比洪长老略胜几分。高手相争,只在毫厘,洪长老右手x位被点个正着,立时僵在那里。萧宁远不知他究竟如何,心内焦灼,靠拢过去,欲去看个究竟。

谁料得只见寒光一闪,但见洪长老左手突然在此刻如电挥出,手中分明是把明晃晃的匕首,向萧宁远直刺过去。两人近在咫尺,这下又是突如其来,萧宁远待要闪避,哪里还来得及,已被匕首直扎在前胸之上!众人失声惊呼,却见那匕首在他胸前顿了一下,仿佛碰到了极其坚硬的厚壁一般,无法穿透,抖了一抖,反倒循原路反s了回去。

便听得洪长老一声闷哼,已被那匕首在心口上扎个正着,那眼睛突然有了神采,紧紧盯着萧宁远,双唇蠕动,想要张开,然而已是不能。只听咚的一声,他魁梧的身形直直向下栽去。血花四溅开来,落在萧宁远的面上和衣襟上,斑斑点点,怵目惊心。

只听萧宁远凄呼一声:“洪长老!”向他俯身下去,将他快要落地的身躯一把揽过,抱在怀里。丐帮长老均一拥而上,但见其虎目紧闭,气息全无,都不由悲从中来。传功长老吴有畏与洪长老最为交好,个性最烈,向萧宁远怒喝道:“少帮主,今日之事,定非洪长老本意,你为何毫不留情,下此杀手!”

萧宁远心中惊痛,实是比他更甚,情知是自己的护体罡气将匕首反弹回去,恨自己反应差池,懊恼不已。但见他面色惨白,死死将洪长老抱在怀里,紧闭了双唇,一言不发。

吴长老挥舞双拳,就待冲将过去。只觉一旁伸过来一双手臂,将他死死拽住,扭头一看,却是奚长老。但听后者沉声道:“此事大有蹊跷,吴长老休得鲁莽。”

但听得一声娇笑,从门口传来,低低道:“萧盟主果然守约,既然已决意投靠我天绝宫,又何必流连前尘往事?这等老朽之人,杀便杀了,可惜什么?”

众人都猛吃了一惊,向门外望去,但见门口不知何时已站立了一黑衣女子,头上黑色斗篷的帷幕直垂到肩头,将其面容重重遮挡。群雄面色皆变,唯丐帮中人却是不识,奚长老皱眉道:“你是何人,是何来历,怎敢到此大放厥词?”

但闻堂下刀刃出鞘之声不绝于耳,那女子却置若罔闻,只管款款行步入内,笑道:“小女子的来历,在座之人恐怕大部分都是知道的。不知奚长老可否听说过:独孤山上续命丹,天绝宫中送药人。小女子乃是天绝宫勾魂使,今夜与萧盟主相约在此会面,顺便送来此旬的续命丹。”

青城老人秦聪呸了一声道:“你这妖女,竟敢妖言惑众,岂知如今我们余毒尽除,哪会希罕你的续命丹?且让老夫替萧盟主将你拿下,免得你再胡言乱语,徒然污了他的名声。”手如蒲扇,一招大灌顶已劈头击去。

谁知初运内力,丹田中只觉一阵空浮,脚下登时不稳,这掌完全失去威力,早被那女子轻轻化了开去。只听她笑道:“怎么,难道你们认为萧盟主还真会用灵犀针帮你们解毒?这极乐丸的毒性,根本就还在你们体内。如若不信,就让我来一试。”

但见她从怀中取出一管白玉笛,放到唇边,堂上登时响起了袅袅的笛声。那曲子与众不同,忽低忽高,随着她的曲调,堂上渐渐响起一片哀嚎之声。楚楚但见这些平日里威风凛凛的掌门人,都头绽青筋,面目狰狞,有的抱头在地上打滚,有的不住去撞击那墙面,还有的与其他人在地上翻滚扭打,堂上乱成一团,吓得小离直拉了她后退,阿蛮将弯刀擎在手中,却是双手颤抖,差点脱落在地,被她一把拉到角落站定。她惊魂未定,忙到人群中找张涵真,却见他虽然面色苍白,盘腿坐在地上运气,倒还不至于失态。她又看向萧宁远,但见后者抱了洪长老在手中,面色惨白,目中快喷出火来,死死盯着那勾魂使,右手方待伸出,却无力地低垂下去。

奚长老眼见堂上乱成一团,皱了皱眉头,向对面的吴长老递了一个眼色。两人共事多年,自有默契,吴长老已知其意,心想不错,今日之事,无论是否与萧宁远有关,都先要擒下这天绝宫的女子再作道理。两人心意相通,但听得吴长老霹雳般怒吼一声,纵身而上,双手如狂风骤雨,连绵不绝,直攻向那女子全身各处大x。与此同时,奚长老飘身而起,飞旋到那女子身后,出手如电,拿向其身上关节。

两人身经多次大战,此番合击,自是娴熟无比。但听得笛声顿止,黑衣女子一声冷笑,手中笛横飞,旋风般将吴长老的招数拆了开去;背后如长眼睛,长袖一挥,已拂开奚长老的指法。

但奚长老所使的擒拿手,最是凌厉狠辣,哪里肯舍,随其变招,改拿其缺盆x。黑衣女子正在拨开吴长老的龙爪手,只得将身一偏,但听嗤的一声,已是那斗篷上的帷幕被撕将下来,露出一张尖俏的瓜子脸,极其陌生,赫然是个二八年华的少女。两人都没有想到天绝宫的勾魂使者竟然是个这么年轻的少女,呆了一呆,已被她鱼一般滑移了开去。

但听这女子娇笑道:“萧盟主,你的这帮手下好不守规矩,竟然调戏起小姑娘来了。看来还是由小女子代你来教训他们一番,否则还以为天绝宫就没人了呢。”口中撮了声啸声,清越无比,便见门口旋风般扑进两人,一左一右,将她护在中间。

楚楚睁眼看去,但见这两人容貌相似,都是方头大耳,看起来像是孪生兄弟,头发披散肩上,衣束好不奇怪,明明是阳春三月,却身着裘毛,看起来不伦不类。两人进得堂来,闷声不响,已将奚长老和吴长老分别缠定,及其出掌,y风阵阵,好不寒碜。

有丐帮弟子见两位长老屡遇险招,忍耐不住,欲从其后包围上去。那两人头也不回,一手在那里缠斗不休,另一手竟然以不可能的角度弯转回来,早将余人击飞出去。那些中掌的弟子,都面色铁青,立时全身僵硬,倒将下来,再无生息。刚刚喘过起来的群豪中,已有人叫道:“寒y掌,这是雪域双魔!”

奚长老和吴长老心知这两人掌上含有剧毒,万不能让其近身,但这雪域双魔岂是好相与之辈,招招y辣,专攻其所不备。两人靠背而立,施展浑身解数,才能勉强挡住来人的攻势。楚楚但见两人都汗如雨下,招式越来越缓,落败已是在几招内的事,不觉暗暗叹气。

只听萧宁远厉声喝道:“住手!”奚长老和吴长老平素听得惯了,不觉顿了一顿,已被那雪域双魔所趁,但觉腥风阵阵,已到面前,正在慌乱,忽听那女子娇笑道:“既然是萧盟主开了口,你们就放他们去罢。”

雪域双魔应了一声,果然抽身退了开去。奚长老和吴长老看着萧宁远,目中火光熊熊,不住燃起。萧宁远情知这番更增误会,但此情此景,却由不得他解释。已觉无数道怀疑的目光,齐齐盯在他身上,快要将他戳出d来。

别有人间行路难(三)

猛听得门外鼓声大作,一声响过一声,显见得击鼓之人心内焦灼。丐帮中人都面色大变,齐向门外望去。但听得那黑衣女子一声冷笑,道:“韩离,韩合,你们去将那照壁卸下来,让他们都看个究竟。”

两人答应一声,同时出掌,凌空击向门外镂花照壁。但听得轰隆一声,沙尘漫天,砖块纷纷碎落下来。群雄互相搀扶,但见得聚贤庄内四周已燃起熊熊烈火,短兵相接之声隐约可闻。身着百衲衣的丐帮弟子正在四处与不断冒出来的黑衣人缠斗,园中黑烟弥漫,将皓月的光芒都遮掩殆尽。奚长老和吴长老衣衫都无风自动,恨不能冲出门去。

只听那黑衣女子悠然笑道:“萧盟主果然好计,不但赚得玄铁令和灵犀针,还将璇玑山庄中人一网打尽,又好好教训了这帮屡生反心的恶徒。这些丐帮中人,平日里不服管束,桀骜难驯,正好一并除去。萧盟主此番立下大功,宫主芳心大悦,已允你婚事,就请萧盟主随小使即刻返回天绝宫,与宫主早日缔结良缘,成就千古美谈。”

莫阿蛮站在一旁,再也按捺不住,叫道:“你这女子越说越玄乎了,萧盟主明明和素女姑娘定了婚事,哪还会稀罕你们天绝宫的妖女?”

楚楚见她竟敢在此时捋虎须,已见那黑衣女子投来冰寒的一瞥,不由大急,忙把她推到身后,赔笑道:“小丫头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千万莫和她计较。素女姑娘虽然是数一数二的美人,但天绝宫主自然也是顶尖的绝色佳人,配萧盟主么,绰绰有余,绰绰有余。”

她从来秉承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宗旨,哪里管别人会怎么想。众人虽然对天绝宫颇为忌惮,但如此公然卑躬屈膝,倒是谁也不好意思在人前做出来的。小离但觉鄙夷的目光从各处扫来,不觉面上通红。

已听得那黑衣女子笑道:“总算有一个识时务的。”将头扭了开去,对萧宁远笑道:“萧盟主,事不宜迟,先让小使代你除去传功执法两大长老,丐帮必群龙无首,对付起来也容易得多。”

奚长老和吴长老对视一眼,虽知不敌,哪肯

第 26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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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长老和吴长老对视一眼,虽知不敌,哪肯就这样束手就擒,一个将身下沉,一个力凝双掌,摆开了御敌的架势。

堂上丐帮弟子都忍不住动了动身形,有人方迈出了一步,已被y寒的掌风直击出去,落在门外,身子在那里抽搐几下,再不动弹。奚长老和吴长老都双眼通红,已听得吴长老怒吼一声:“要老夫的人头,拿走便是,休得伤我帮中弟子!”

突听得一个冷冷的声音道:“我跟你走,你放他们离开。”那声音众人熟悉无比,正是萧宁远。奚长老和吴长老都惊讶地抬起头来,向他望去。但见他抱了洪长老在手里,满身血迹,低垂着头,面上神情难以辨别。

那黑衣女子微微一笑,道:“萧盟主可是又心软了。你虽然在此地长大,但莫忘了你幼年之时,卓蒙是何等苛责,这些人又是何等嘲讽于你。如今纵虎归山,只恐后患无穷。”

但听萧宁远冷笑一声,道:“天绝宫果然是耳目众多,此时多说无益,我只问你,你既然说我是你天绝宫的娇客,那我将来就是你的尊上,你如今不听我指令,莫怪我将来翻脸无情。”

他这么一说,等于是承认了两者的关系。吴长老又惊又怒,喝道:“萧宁远,你好!卓帮主盖世英雄,怎么养育了你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言未及了,但听啪的一声脆响,已是那女子突然出手,迅雷不及掩耳地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但听她娇笑道:“何人敢对我天绝宫的姑爷无理?别人容得你们,小使却不能坐视不理。”

转过去笑谓萧宁远道:“姑爷既然这么说了,我就让他们去罢。”

吴长老面上登浮起五道红印,他何曾受过这种屈辱,怒喝道:“不用你这小贼惺惺作态,老夫就算死在这里,也不肯承你的恩惠。”正要冲出去,但觉袖上一紧,却是奚长老拉住了他,低低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外边的弟子们,还等着我们去救呢。”

但听萧宁远低声道:“不错,识时务者为俊杰。洪长老的尸体,也烦劳你们一并带出去吧。”双手将洪长老捧了过来。

吴长老一把接在手里,见他心口上匕首犹在,鲜血还在那里汩汩流淌下来,不觉悲从中来,抹了把面直起身来,低声道:“丐帮弟子,都随我出去!”

他又瞧了萧宁远一眼,突然呸的一声,将一口唾沫重重吐在其面上,抄了洪长老浑身是血的身体在怀中,昂首而出。

丐帮弟子都紧随其后,奚长老落在最后,看任元迟迟不起身,奇道:“你怎么还不走?”

任元低声道:“任元负洪长老所托,无论如何,都要护卫少帮主,就不随大家出去了。任元也相信少帮主绝非这样的人,必然有其苦衷,还望两位长老多多体谅。”

奚长老叹道:“洪长老一生忠义,任元也是忠肝义胆,可惜却认了这样的小人为主。既然如此,你好自为之。”又瞧了萧宁远一眼,但见他面壁而立,神情呆滞,连面上唾沫也不去擦拭,暗暗叹息,摇头而去。

堂上群雄,都看得目瞪口呆。已听得黑衣女子娇笑道:“姑爷的条件,小使已经答应了。他们能不能离开天绝宫的追杀,却不是小使能够作主的。大局已定,姑爷该跟小使好好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事宜了。”

突然皱起眉头,瞧了群雄一眼,道:“虽然你们这批人老是喜欢折腾,但这么一闹,也该知道轻重了,不要非我对你们赶尽杀绝。你们也不用在这里碍事了,快点给我滚出去罢。”

她这口气,不啻是将众人当成了奴婢般呼喝。众目睽睽之下,堂上各掌门都觉得面上无光,恨不能将这小丫头千刀万剐,但又怕了极乐丸的发作之痛,不得不依言行事。其中昆仑掌门顾三圣最擅应变,低声问道:“那解药呢?”

黑衣女子瞧也不瞧他,嫌恶地道:“等你们离开此地,自然会给你们。再若拖延,就等着毒发身亡罢。”

便听得雪域双魔高声喝道:“你们都听见没有,还不快滚!”

众人默然,也不知由谁起头,陆陆续续,向堂外走去。顾三圣走到萧宁远边上,冷笑道:“萧盟主的表情好像不对,既得天下,又得美人,理该志得意满才是。”

萧宁远头也未抬,一声不吭。妙真师太走在后面,看了看身上狼狈不堪,又看着堂上满满的灵位,越想越气。她那脾气从来火爆,想也未想,顺手一个巴掌便劈了过去。她本来料想萧宁远武功盖世,拼了受他一击,也要出得这口恶气,谁想到啪的一声,竟然劈个正着。她自己也没有料到能够得手,看萧宁远白皙的面上登时红了一片。

群雄都在心里暗暗叫好,唯有峨嵋女弟子都面上失色。但听那黑衣女子冷笑一声,身形如鬼魅般一动,掌影翻飞,在妙真师太面上正正反反抽了十几个耳光,将其击落在地,手中玉笛往前一送,指在其咽喉上。妙真师太吃亏在刚刚毒发,真气虚浮,被她一击,嘴角早有血丝挂下来,心想这样活着也没意思,索性瞑目等死。

突听萧宁远冷冷道:“我的事不用你管,让她走。”

雪域双魔怒道:“你还未与宫主成婚,凭什么敢对勾魂使呼来喝去?”

黑衣女子笑道:“姑爷端点架子,也是应该的。好,这个老女人我也让她走。”飞起一脚,将妙真师太踢飞出去。

楚楚眼见张涵真被道义真人拉着,看了她一眼,也往门口走去,正要举步跟上,却觉身上一紧,却是小离拽紧了她的衣襟,不由嗔道:“你拉着我做什么,我们还不快走。”

但觉一道如电的目光猛然投s过来,却是萧宁远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立即垂下头去。小离满面通红,道:“教主,萧盟主待我们着实不错,尤其是对教主,可谓是青眼有加,如今是非尚未分明,他身犯险境,教主怎忍心就此离去?”

群雄均想这小姑娘倒是有情有义,已听得青娥教主啐了她一口,道:“小丫头片子懂得什么,在这里胡言乱语。岂不知形势比人强,今时又怎比往日。昔日他少年得志,群星捧月,我们跟随他,自然是一本万利。今日他众叛亲离,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我们再跟着他,就是自讨苦吃了。这人间是是非非,谁说得清楚,要我们管那么多干什么?他是生是死,却关我们什么事?”

小离急道:“怎么不关教主的事了?昨晚我明明看到……………………”

便见青娥教主一把捂住她的嘴巴,面罩寒霜,道:“再胡说八道,休怪我拿教规来惩治你。此一时,彼一时,就算是兄弟,大难临头,也要各自求飞,更何况我们本来就是陌生人。聪明人要做聪明事,你再蠢笨如猪,我就不管你了。”扣了她手上命脉,强拉着她向外走去。

但听萧宁远冷冷道:“青娥教主,你的万两纹银薪酬,宁远还没来得及付,可否要一并带去?”

当日青娥教主作了萧宁远的丫鬟,要求日薪纹银千两,堂上英豪倒是都听说了。只见青娥教主脚步一顿,回头笑道:“银钱青娥当然喜欢,但如果没有命花,也是白搭。如果今日你还未死,青娥自会回来跟你结算这几日的薪水。眼下,你就好自为之吧。”头也不回,紧跟了空智大师,夺门而去。

别有人间行路难(四)

众人瞠目结舌,但见萧宁远身上衣衫,猎猎而动,目中深寒难掩,转过头去,都已隐隐猜到两人之间的瓜葛,不免觉得不可思议,更觉得这青娥教主之势利寡情,真可算得天下第一人,由此觉得他甚是可怜。但想到他依附权势,与天绝宫互相勾结,害了这么多条人命,又恨其虚伪,觉得甚是痛快。走出堂来,空气中都是满满的血腥味,群雄互相搀扶,合作一股,向外走去。

忠义堂上空空荡荡,适才是人声鼎沸,此刻却寥落无比。黑衣女子瞧向萧宁远,笑道:“萧盟主,你死心了吧。这帮武林中人心中未尝没有疑惑,却仍然只顾自己逃生而去。你为他们出生入死,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归顺我天绝宫,凭功论赏,匹配我家宫主,好过做这个有劳无功的武林盟主。”

萧宁远举袖抹去面上唾沫,淡淡道:“姑娘果然好本事,就凭三寸不烂之舌,已将萧宁远一生清誉尽毁。如今,又极尽挑拨离间之能事,照样句句说在点子上。现在人都走光了,宁远可否向姑娘讨教几个问题?”

黑衣女子笑道:“萧盟主可知糊涂是福,世上之事,有时还是不用太明白的好。如今之江湖,都是我天绝宫的天下,萧盟主是聪明人,应知审时度势。我家宫主聪明灵慧,举世无双,你若得她欢心,她也不会介意你三妻四妾。天下美人,唾手可得,这样的好事,一般人哪里求得到?萧盟主可不要白白错失良机。”

萧宁远淡淡道:“天绝宫自武林大会隐忍至今,无非就是为了今日。姑娘如今胜券在握,何妨叫宁远做个明白鬼。这灵犀针自然不是璇玑阵中的那枚,定出自天衣老人的手笔吧。”

黑衣女子笑道:“萧盟主既然这么聪明,又何必多此一问?”

萧宁远长叹一声,将手中针举近了细看,道:“久闻天衣老人一双妙手,堪称鬼斧神工。无论宁远怎么看,都未曾看出与原物有何不同之处。但灵犀针被我安放在墙内机关中,却是如何被你们偷梁换柱?对了,必然是洪长老。他刚才举止大异,观其情形,应是中了姑娘的摄魂**,导致神志不能自控。姑娘身怀绝技,又才智过人,为何要栖身天绝宫,毒害天下武林?”

黑衣女子冷笑了一声,道:“天绝宫有什么不好,赏罚分明,权倾天下。这些武林中人,平日里道貌岸然,骨子里,哪个不是争权夺利之辈,贪生怕死之徒?比如你帮中长老,若不是一直对你心怀芥蒂,哪里会这么容易被挑拨离间?而这些名门正派,哪个又不是欺软怕硬,一直捧着你,无非为了哄你去为他们去闯璇玑阵。此番见苗头不对,都冠冕堂皇地弃你而去,哪里还真管你的死活?但你你若真成为天绝宫的快婿,保管他们又一个个爬回来舔你的脚趾头。萧盟主如今对这样的江湖,不觉得失望么?”

萧宁远笑道:“姑娘委实一针见血,宁远受教。十日之期还未到,极乐丸之毒,必没有提早发作的道理。想必这所谓的灵犀针上,早被喂了催发毒性之物。姑娘是一石二鸟,借宁远的手,顷刻瓦解武林同盟,不费吹灰之力,真叫宁远佩服。”

黑衣女子笑道:“萧盟主果然才智超凡,到这般境地,还能分析得头头是道。不错,这针上已被我施加了毒媒,又混杂了一些冰片,这些武林人自以为解了毒,其实倒催发了他们的毒性,你说好不好笑?”笑容灿如春花,一闪而没。

萧宁远沉吟道:“多谢姑娘不吝赐教。姑娘不用担心,宁远不会强人所难,决不会问你不便相告的问题。我只奇怪一件事情,堂上这么多英豪都没事,为何我却会突然内力全失?”任元原来静静站在角落聆听,闻言立即挡到他面前。

黑衣女子莞尔一笑,道:“这个很简单,你们适才祭奠璇玑山庄的亡魂,每个人都执香跪拜。那香中,有醉芙蓉的成分。醉芙蓉本来无害,但碰上幽冥香,却能渐渐让人手脚酥软。一旦动手,发作得更快。所以此刻萧盟主你纵有一身绝世武功,却连毒发的妙真师太的耳光都躲不过去。萧盟主的问题问完了吧,我们也该上路了。”

但听得萧宁远笑道:“姑娘,生有何欢,死又何惧?宁远宁肯死在这里,也决不会跟随你去做什么天绝宫的娇客,姑娘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黑衣女子笑道:“萧盟主这么说,就太不聪明了。你肯为得灵犀针娶诸葛芙蓉,显然不是个拘泥之人。我天绝宫主比诸葛芙蓉何止强上百倍,你娶了她,说不定她肯听你的,放这些武林人士一马。这样的天赐姻缘,萧盟主应该没有拒绝的道理。”

萧宁远哈哈大笑,拱手道:“令尊上如此青睐,真叫宁远受宠若惊。但正邪从不两立,黑白从来分明。宁远就算娶尽天下的女子,也绝不会与天绝宫同流合污。姑娘不用白费口舌,还是请主事之人出来吧。”

只听一声笑道:“勾魂使,如今你该死心了吧。像萧宁远这种人,不能用之,只能杀之。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眼下,这里的事情,都交给我来处理吧。”

门口已施施然站了一个眉清目秀的锦衣少年,黑衣女子与雪域双魔都躬身道:“属下参见宫主。”任元的瞳孔蓦然收缩,惊呼道:“唐秀!”

人群中猛然起了一阵s动,只听扑通一声,却是道义真人摔倒在地,武当弟子都忙赶上前,七手八脚将他搀扶起来,尹梦觉怒瞪着张涵真,道:“掌门师兄,你点师叔的x道干什么?”

张涵真立在一边,一声不吭,突然弯下腰来,向众人深深施了一个稽首礼。尹梦觉奇道:“师兄,你被毒糊涂了?”

张涵真抬起头来,道:“诸位师兄弟,涵真将师叔托付给你们,并将掌门之位,托付给梦觉。这惊鲵剑乃是历代掌门信物,也一并交托给尹师弟。”说罢,解下腰间软剑,一把抛给尹梦觉。后者吓了一大跳,惊道:“师兄,你做什么?”

但听张涵真道:“今日之事,疑点颇多,萧盟主秉性刚正不阿,绝不可能与天绝宫勾结。他素日里将我视若兄弟,此刻他有危难,涵真岂能袖手旁观。但此番回转,生死难测,天绝宫人多势众,高手如云。师叔年迈,众师兄春秋正富,实在不必白白丧命在此。武当不能后继无人,故涵真决定只身前往。今夜无论涵真是生是死,你们都不用管我,径直返回武当,等待时机,以图东山再起。”

武当弟子都惊道:“掌门人不可!”

张涵真面色一冷,道:“我意已决,你们若当我是掌门人,就再勿多言,还不领命而去!”他平日里温言温语,此刻却自有其威仪。武当门人为他所震慑,齐齐施礼道:“谨尊掌门人喻令!”

尹梦觉眼眶一红,将手中剑塞回他手中,道:“师兄所命,小弟但无不从。但你内力半失,怎么对付得了天绝宫的恶徒,还是先将惊鲵剑带了去。我会带师兄弟返回武当,师兄你就放心去吧。”言毕,声已哽咽。

张涵真默然接了过去,向众人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楚楚,低低道:“一切小心。”转过身,大步离去。

小离但见楚楚头也不抬,勉强挥了挥手,更觉气闷,道:“教主,张掌门待你也不错,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但见她伸出头来看了看,乐道:“总算走了,这下方便行事了。”理也不理小离,赶上前去,拉着空智大师,向其嘘寒问暖。又转过身来,在各大掌门旁都转了一圈。她来到妙真师太身旁时,丁香忍无可忍,推了她一把道:“你这见风使舵的丑女人,别来碰我师傅!”

小离满脸通红,却见楚楚若无其事,掸了掸衣裳,又一头扎进了人堆,犹如一只穿花蝴蝶,也不管人家的脸色,只不住和群豪靠拢搭讪。众人都向其投去不屑的目光,小离忍无可忍,对莫阿蛮抱怨道:“这个教主倒是不吃亏,但是叫我觉得抬不起头来!”

莫阿蛮嘿嘿而笑,道:“这我不管,我只知道楚教主从来英明神武。”小离瞪了她一眼,再去人群中找楚楚,却见她突然一个旋身,身姿美妙,飞速扑到了队伍前头,伸出手来挡住去路,笑道:“大伙儿先别走。今日天绝宫余孽尽出,正是众位英雄大显身手,杀敌除魔的好机会,可不能就这么错过了。”

群雄都当她是嘲讽之言,都瞪了她一眼。走在最前面是点苍派首徒姜涛,哼了一声,一掌便击了过去。小离一声惊呼,却见楚楚身形犹如轻烟般飞落开去,手指在姜涛曲池x上一点,后者一声闷哼,捂着右臂,连连退了几步。

众人见她露了这么一手功夫,都惊异不已。却不知楚楚也在那里暗呼侥幸,心道这真气时有时无,可不能再缠斗下去,不然就要露陷,笑嘻嘻道:“我可是说真的,大家意下如何?”

青城老人秦聪最为耿直,怒道:“你当老子不想?若是你能帮我解毒,老子立马就杀个回马枪。但是现在,还是省省吧,让开路的好。”

众人都轰然称是,但见青娥教主摇摇头,道:“极乐丸这样的剧毒,我可解不来。”突然诡异地一笑,道:“不过本姑娘虽然不会解毒,却会下毒。你们想走,只怕是由不得你们。你们都看看自己的右手,是否已经出现了蓝色的脉络。”

群雄闻言都猛吃一惊,忙去看自己右手,果然发现手腕上出现了一道道狰狞的蓝色印痕,但听她悠悠道:“此毒名唤蝶舞,其毒性剧烈无比。极乐丸是十日一发,虽然叫你们痛苦,还不至于毙命。此毒一旦发作,却是见血封喉。这毒虽然解不了极乐丸的毒性,却可暂时压制其发作,恢复你们的部分内力。此刻你们虽然对付不了天绝宫的高手,但对付几个虾兵蟹将,总是绰绰有余。你们若是贪生怕死,不肯前去,只怕你们绝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又挥手对武当弟子道:“你们可以走了,我没给你们下毒。”

人群中有人想破口大骂,触及她冷冷的目光,都打了个寒噤,不敢再开口。小离又好气又好笑,才明白她刚才在做什么,嗔道:“教主你明知萧盟主是无辜的,大可以好好劝说他们,何必要用这种手段?”

但听楚楚哼了一声,道:“萧盟主是不是无辜的,这些人心知肚明,但他们有的是怕受牵连,有的却是想借助天绝宫除去他,以免他盖过他们的光芒。非常时期,就要用非常手段。你们统统少给我装模作样,现在就给我去帮丐帮宰杀天绝宫的恶徒,哪一个敢临阵脱逃,我就叫他顷刻七窍流血,死在当场!”

别有人间行路难(五)

萧宁远微微一笑,道:“原来天绝宫有两位宫主,却不知唐公子是何日加入天绝宫的?璇玑山庄一别后,甚是想念。霹雳弹天下难求,醉芙蓉世所罕见,若非唐门,哪里能轻易取得?”

唐秀笑容不变,道:“萧大哥还是一如既往的牙尖嘴利,一下子变成孤家寡人,从天上掉到地上,这滋味不好受吧?小秀老早想奉劝萧大哥,不要爬得太高,当心跌得更惨!”

任元怒道:“无耻小人!”空明拳冲他面上便招呼过去。但听唐秀一声冷笑,只闻得一股腥味扑面而来,中人欲呕,眼见得雪域双魔之一早挡在唐秀面前,嘴角挂着狞笑,蒲扇大的手掌,已堪堪碰到他的前胸。

说时迟那时快,猛见一道寒光从旁掠来,却是一柄宝剑,其上青气森森,早将那手掌划破了一道血口,便听得一声痛呼,却是那魔头退开身去。但听得唐秀冷笑道:“涵真兄,怎么每次送死的人中都有你?”

但见张涵真执剑而立,满面痛色,颤声道:“阿秀,怎么是你?”

唐秀冷笑道:“为什么不能是我?我们一道出山,出尽风头的从来都是你们,论武功才智,我却比你们差在哪里?长江后浪推前浪,也该是你们让位的时候了。”

萧宁远目中光芒,一闪而灭,低声道:“唐公子,好胜之心,人皆有之。但为一己之私,草菅人命,导致生灵涂炭,只怕堕入魔道,永世不得超生!”

唐秀冷笑道:“今时不同往日,你以为你现在还是武林盟主么?如今你势单力薄,众叛亲离,就算来了个武当派的呆子,也不过是多一人送死罢了。天绝宫的门已经对你关上了,且让我此刻就送你上西天!”

任元待去拼斗,早被一魔围了上来,好在那人刚才被张涵真剑气所伤,威力大减。另一魔缠定了张涵真,得他连连后退。他偷眼去看,但见唐秀面上笑意冷峭入骨,手上一剑犹如赤焰,已向萧宁远前胸刺去!

突听得一声娇叱,犹如黄莺出谷。一条熟悉的婀娜身影翩然鬼魅般飘至,手中剑光华闪烁,一把将赤霄剑击飞开去。但听唐秀冷笑道:“流光剑,果然是你。”

任元百忙中,见得青娥教主执剑而立,挡在两人之间。但见萧宁远嘴角的笑纹不断加深,慢慢漾开。他平日的笑容虽然明朗,但内敛含蓄。此刻却仿佛每一寸肌肤都由内而外透出光来,凤眼熠熠生辉,犹如一朵红莲恣意盛开,每瓣花瓣都流淌着动人的光彩,低声道:“怎么,还是舍不得那万两纹银?”

但听青娥教主啐道:“萧盟主固吝者何?万两纹银只是十日之酬,可不包括这种突发事件的额外费用。再看看我手里提的,可是吴王孙高所铸的名剑,这出场费,好歹也值个千两黄金吧。……………………你放心,不赚完你珍珑阁的金银,我是怎么都舍不得走的,不然到哪里去找像你这般的冤大头?”

任元啼笑皆非,已听得萧宁远低声笑道:“我珍珑阁的金银,从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看来青娥姑娘就不用离开了。”旁边张涵真手中惊鲵剑突然一滞,差点被那魔头击落开去。

唐秀冷笑道:“你这妖女果然有些本事,什么男人都能骗得团团转。这等罂粟般的女人,也亏你们将她当成宝哄着。你们眼下在这里打情骂俏,等会儿到地下一起做对同命鸳鸯吧!”手中赤霄剑一振,挥杀过来。

楚楚暗叫苦也,看唐秀手中剑延绵而来,招招都是杀手,看起来竟是毫无破绽,相比当日在珍珠泉边,不知犀利了多少。想必他加入天绝宫后,也得到了不少好处。但见赤霄剑上寒气森森,冷光扑面,害得她左支右绌。体内真气渐弱,她所使的三分剑术,本全是进攻的招数,正使到“穆王八骏饮瑶池”,要连刺八剑,一剑快过一剑,才使到第三剑,已觉流光剑上剑光渐黯,登被赤霄剑夺得先机,眼见得赤焰般的剑身到眼前,居然向她面上直刺下来!

她暗叫此命休矣,眼睁睁看着那通红的剑身近在咫尺,突见二根白玉般的手指蓦地出现在眼前,在那剑身上轻轻一弹,轻描淡写,便将那赤霄剑弹飞开去,已听得一声低笑道:“就你那还没到家的璇玑心法,也敢跟高手过招?”

她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着萧宁远好整以暇地挡在她面前,将右手缩回来,向她回头微微一笑。两边的任元和张涵真都目瞪口呆,唐秀失声道:“怎么可能?萧宁远,你竟然没事?”

萧宁远含笑道:“忘了知会唐宫主一声,宁远得天独厚,百毒不侵。唐宫主这番算计,今夜可能要落空了。”

但听唐秀哈哈大笑,指着外面的浓浓黑烟,道:“就算你萧宁远守默抱拙,演了一出好戏,可惜大势已去,你一人又怎能力挽狂澜?楚天行远在海外,修罗门中好手都在千里之外。珍珑阁中人手稀少,又不是擅武之人。各大门派中的高手都内力半失,而丐帮这上下应该业被屠杀殆尽。今夜你注定是败者,成王败寇,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只听萧宁远微笑道:“确实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唐宫主你向外面仔细看,你的人还剩多少?”

楚楚心内一喜,心想没料到这帮半死不活的名门正派还真那么管用,忙向外面看去,却见滚滚黑烟中,分明有无数的青衣人形成合围之势,把黑衣人都分隔成一块块,逐渐蚕食。唐秀惊呼道:“怎么可能?说好了没有人会管今夜之事…………………他们是什么人?”

忽听得有人懒懒笑道:“让唐宫主大跌眼睛了,真对不住。他们是南海门的精锐,由我一手训练出来,我称他们为均天师。萧盟主,属下救驾来迟,您千万担待一二。”

门口笑吟吟闪现了一男装丽人,描金象牙扇还在手中不住轻挥,楚楚咬牙切齿,怒道:“欧阳霏,你竟敢瞒我到现在!”

欧阳霏缩了缩脑袋,忙拿手指着萧宁远道:“妹妹莫先怪我,这都是你那惊才绝艳的萧盟主出的好主意,姐姐只是照章办事而已。唉,这萧盟主的同盟不是好当的啊,可怜姐姐我日夜兼程,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不过能够看到妹妹的飒爽英姿,与从前判若两人,果然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

唐秀冷笑道:“南海门真是不知死活,敢出这个头。这么一来,你们南海门再想隐居海外,与世无争,就再无可能。你们生生世世,都躲不开天绝宫的追杀!”

欧阳霏伸了个懒腰道:“南海门传到我手里,他们的好日子早就结束了。欧阳霏就是个好事的,最不怕麻烦上门,就怕闲得慌。从今往后,均天师就要横空出世,不闯出一番大事业来,绝不回头。不过萧盟主你也是够狡猾的,故意将楚天行派遣出去,若非如此,只怕他们还不肯上钩呢。”

萧宁远笑道:“兵不厌诈,置之死地而后生,还是青娥姑娘教导的。欧阳姑娘心怀大志,正要打出一片天地来,就从今夜始吧。宁远将以全力助欧阳姑娘复国,大月王朝终将重立于天地,与日月同辉。”

两人含笑对视,击掌为誓,楚楚喃喃道:“我总算明白了,你们那几日成日在那里唧唧歪歪,谈的原来都是这个!”

但听唐秀冷哼了一声,道:“萧宁远,就算你棋高一着,今日还是要和你这些同党共死在忠义堂上!”猛然将手探于怀中。

众人猛吃一惊,但见他从怀中已取出一个黑匣子来。萧宁远目中冷光大增,突然旋身飞速而上,已在墙上一点,只听机关嘎嘎之声,不住作响,木顶已从中分开。

众人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已见那黑匣子已然弹开,光华绚烂,让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但听得银芒穿空之声铺天盖地,业已将忠义堂上之人重重裹覆其中。

但听欧阳霏失声道:“满天花雨,糟了!”

楚楚胆战心惊,听得暗器嗤嗤发s之声不绝于耳,心道果然要送命在此,谁知那声音竟然往顶上而去,连她手中的流光剑,都在她手中不住晃动,想要破空而去。她只觉一股大力从顶上传来,再也握将不住,终于任它脱手而去,叮的一声,竟直直挂在了顶上。

她震惊得无以复加,但见忠义堂顶上都是银闪闪的,吸满了各种淬蓝的暗器和兵器。她猛然醒悟过来,道:“磁石,这顶上一定铺了磁石!”

蜀琴欲奏鸳鸯弦(一)

堂中人俱已被这惊变呆住,打斗声早停了下来。楚楚大为钦佩地向萧宁远望去,却见他一脸震惊,望着地上。她顺着他目光一看,不禁倒抽了口冷气,但见唐秀抱着那打开的黑匣子蜷缩在地面上,脸上呈中了剧毒后的诡异青色,双眼像死鱼般直瞪瞪的,四肢僵硬,早已身亡。

张涵真半跪在他的尸身前,目中晶莹闪烁,正欲伸出手去覆他的眼皮,被萧宁远一把推开,喝道:“他分明是中了剧毒,碰不得!”

欧阳霏喃喃自语:“照理说,满天花雨虽是唐门的绝密武器,但发s它断不会致命。”

众人还没从惊异中醒过神来,却见两条相似的人影,正飞速向外遁去,略卷的头发在肩上披散着,已快掠到门口。任元叫道:“不好,雪域双魔要逃!”

但听萧宁远一声冷笑,五彩丝线自他手中飞出,犹如彩虹,飞速绕上来两人的身影,将二人直直扯落回来。只见两人庞大的身躯,还在那里不断挣扎,突然间一顿,便什么动作都没有了。

萧宁远情知不好,立收紧天蚕丝。只见两人重重摔落在地上,果然是七窍流血,全无生息。萧宁远仔细看了两人一眼,突然目光一冷,紧紧盯住两人的眉心。楚楚凑过去一看,但见其中有一红点,看起来仿佛是被蚊子咬了口。萧宁远皱了皱眉头,从怀中取出块黑色磁石,放到其上,果然吸附上来一根银针,闪着诡异的蓝光。

但听欧阳霏低低道:“那勾魂使却不知何时溜走了。”

萧宁远冷冷道:“必是她杀人灭口。这下子线索全断了。”

门外喊杀声渐渐低落下去,陷入一片沉寂中。忽听得门外脚步声响,却是定尘走了进来,一身劲装,径直走向欧阳霏,施礼道:“天绝宫中余孽,业已尽除。”

欧阳霏看了面色沉凝的萧宁远一眼,明知无用,还是劝慰他道:“萧盟主,世上之事,没有十全十美。勾魂使虽然逃脱了去,但天绝宫的杀手都被一网打尽,今后也难成气候,我们的目标也算基本完成,待以后再慢慢搜索罢了。”

楚楚伸了个懒腰,道:“总算打完了这场硬仗,还要不满意,就没办法了。反正我是困了,要好好补个觉去。”

便见萧宁远冰消雪融,浮现出一个笑容,道:“也好,大家都先歇息去吧。”

语音未落,突听得很多纷沓的步声从远而至,已到门外。众人讶异地向外望去,但见各武林们派中人集合在一起,已快行至。离得近了,但见他们都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大部分人身上还挂着彩,一瘸一拐,来到堂前。萧宁远凝神望去,果然不见唐柬。

小离噗嗤一笑,忙去掩自己的嘴巴。张涵真瞪大了眼睛去找同门,久未寻得,却在队尾看到尹梦觉与众师兄弟神采飞扬,簇拥着道义真人。后者见是他,先是一喜,随即面色一沉,狠狠剜了他一眼。

这些人来到堂前,却又犹豫着,你推我攘,不肯进门。萧宁远微微一笑,扬声道:“多谢各路英雄高义,不畏强暴,终于合力铲除了天绝宫。大家看来辛苦了,先分头歇息去吧。”

月光下,他笑容可亲,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群豪都觉得大为羞惭,竟然不敢去正视他的目光。正尴尬间,人群中突走出一女子,扑通一声跪倒在萧宁远面前,泣道:“萧盟主,你宰相肚里好撑船,看在家师年迈的份上,莫要跟她计较。她身体支撑不住,已然晕过去了,还望萧盟主垂怜,赐下蝶舞的解药。”说罢,就要往地上磕头。

萧宁远一看,这人分明是峨嵋派的首徒,暗运真气,不让她伏下首去,道:“妙真师太嫉恶如仇,宁远只有佩服,哪有为难的道理,但何谓蝶舞?”

只听一个声音在身边懒懒道:“蝶舞哪会致命,只是一种好玩的解毒药粉罢了,就是功效不强,维持不了几个时辰。你莫怪我骗你们啊,不这么做,你们怎么敢对抗天绝宫呢?”人群中登时有好几个头伸了出来,狠狠瞪了她一眼,又忙去看手腕,长吁了口气。

萧宁远失笑道:“青娥姑娘又顽皮了。”忍不住去瞧那灵动的双眸,果见她目中满是笑意,得意地看了他一眼。

人群中响起一片啊的声音,突然青城老人秦聪拨开众人,冲到萧宁远面前,一把抓了他的手,使劲摇着,充满希冀地道:“萧盟主既然看穿了天绝宫的诡计,一定将灵犀针放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对不对?”

好多人急切地抬头来看,但见萧宁远缓缓抽回手来,摇摇头道:“很抱歉,宁远没有料到天绝宫能打开潜龙居的机关,灵犀针确实是被窃了,而且,目前还找不回来。”

众人的面上都是一片死灰,秦聪摇摇欲坠,连声道:“怎么办,怎么办?十日之期就在眼前,天绝宫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就算能找到她们,她们又怎肯再给我们解药?”

丁香拉着昏迷不醒的妙真师太,放声大哭。突听萧宁远道:“办法并不是没有。”

楚楚正在那里犯愁这解毒丸实在难配,也不可能在这几日炼成,闻言不由得一惊。但见群雄原本在那里垂头丧气,闻言都是一怔,猛然抬起头来。

只见萧宁远负手而立,原本一贯含笑的面上肃穆无比,道:“各路英雄,眼下大家有两种选择,一是大家自发去寻找勾魂使,她自此地逃遁,必然会躲藏起来,大家可以去恳求她,再做回天绝宫的傀儡。”

好多人都觉得面上发烫,垂下首去,又听他道:“还有一个办法,虽不能解尽其毒,却可以将毒性压制个一年半载。宁远虽然没有了灵犀针,却在璇玑城中学到一种解毒手法,可以压制极乐丸的毒性,施用次数越多,压制时间就越长。这样一来,至少可以保证大家不受其苦,也可以争取到找到其解药的时间。不过,万事有利有弊,这种解毒手法,初用时,大家会觉得特别痛苦,如果大家忍受不了这种苦楚,还是去求勾魂使的好。”

但听他悠悠一叹,道:“宁远言尽于此,何去何从,大家自己决定。明日宁远在忠义堂相候,若无来者,宁远自会将玄铁令交出,就不与诸位话别了。”

蜀琴欲奏鸳鸯弦(二)

好一场惊心动魄,总算是过去了。

月如冰轮,照在浩劫后的聚贤庄。所有的尸身都被拖将下去,地上的血迹也被清洗一净,乍看起来,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楚楚沐浴已毕,只着了件软烟绮罗衫,懒懒倚在塌上。两鼠在边上互咬尾巴,不停地转着圈。潜龙居内静悄悄的,枝头黄莺尤在呖呖啭鸣,松针沙沙,流水潺潺,与刚才仿佛是两个世界。然而心有余悸,怎么也静不下来入梦。

少华却不知哪里去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见他现身,但以他的身手,应是无恙。小离和阿蛮都被欧阳霏拉去喝酒,说是不醉不归。

她只觉累得不行,嚷嚷着要回来休息,好在欧阳霏也没有拉她,只管扯了五毒教的众女走人,一干人簇拥而去,犹如众星捧月,已有几分帝王之风。

她抚着自己的手,在那里将今晚的各个细节在那里细细回想,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突然两鼠停止追逐,在塌上欢快地吱吱起来。她正在奇怪,突听门吱啊一声,回头一看,一个英挺的身影已跨进门来。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跨进这个房门来。而且,想必有的是需要收尾的事情,他却到这里干什么?

她一壁纳闷着,一壁无比庆幸自己还戴着那人皮面具,顺手将锦被拉到胸前。不知怎么,越来越对这个人心生畏惧,赔笑道:“萧盟主还不安寝?”伸头向外望去,心想若是给她们看到了,可又是一场是非。

他微微一笑,转手已将门掩上,笑道:“欧阳姑娘那么聪明,哪里还会回来?”

楚楚愣了一下,眼见他悠悠然一步步踏近来,极其自然地坐到塌沿之上,那双凤眼波光粼粼,映着她迷惑的眼睛,蓦然间已伸过手来,没等她反应过来,已被他紧紧搂在怀中。

她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只觉他将那硬硬的下巴搁在她肩窝里,深深闻了一闻,低低道:“好香。”

自从楚天行离开后,她放下了大半的心,再也没有服用哑药和在身上安放苗香,确实自己身上自带着一种体香。………………但是,这举止也太亲密了吧,而且这种举动,怎么可能是萧宁远做得出来的?

她试着想挪动身体,却发现根本在铁箍中,不觉苦笑,道:“萧盟主,你喝醉了么?”

他哼了一声,道:“你叫我什么?”抱紧她的身体突然一下子僵硬,硌得她生痛。

这个人惹不得。楚楚吓了一大跳,想了想,连忙放软声音,道:“萧萧……………………”

总算他的身体又柔了下去,她才暗吁了口气,决定好歹先将自己拔出来,笑道:“萧萧,今晚发生了这么多事,你肯定累坏了,应该好好休息一下,我没事,你放心去吧。”

谁知他低笑道:“我不就在休息吗?温柔乡,销魂冢,但愿长醉不须归。”轻轻一吻,已印在她肩头的烟纱

第 27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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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他低笑道:“我不就在休息吗?温柔乡,销魂冢,但愿长醉不须归。”轻轻一吻,已印在她肩头的烟纱上,那温度穿透薄薄春衫,让她全身都觉得滚烫起来。

天哪,怎么又开始暧昧了?她心想谁敢招惹这根本看不透的男人,强笑道:“萧萧,这好像不是你啊。”

只听他低低道:“我是什么样子,你不清楚么?”手早伸将过来,自然然地抚上她的丰腴,一个侧身,便将身体覆了下来,男性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兰香,将她团团包裹,差点无法呼吸,而他的手,早开始在她娇躯上游离。

怎么可以这样?!她连连去推他,但见他毫不为所动,继续要向下侵略,急得猛推他一把,趁他还没反应过来,一个转身便翻到床榻的最内侧,心怦怦跳个不停,胸口尤在不停起伏,将手挡在胸前,喝道:“萧宁远,你当我是什么?”

他阳刚的面上,竟然染着薄薄红晕,凤眼含笑望着她,道:“确是我疏忽了。”突然向怀中一摸,已将一物取出,拉过她的手,不由分说,将它放到她掌心上。

她目瞪口呆地看向掌中,但见却是一只玲珑剔透的白玉麒麟,色如羊脂,细腻匀润,晶莹剔透,雕工古朴,分明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她大感不妙,强笑道:“怎么,这算是今夜的酬劳?”

他失笑道:“这么说也可以。”突然柔声道:“这是我义父所赠,原是一对,我将这只送给你,希望青儿肯答应我,永远留在我身边。”

青儿?越发的不对了,她觉得笑容都难以堆起,失声道:“什么叫永远留在你身边?做你一辈子的丫鬟么?”

他失笑道:“当然不是,宁远是想请青儿答应做我的妻子。”

仿佛是晴天霹雳,将楚楚震得呆若木j。天哪,一旦他知道,楚天行…………………楚楚吓得透不过气来,强笑道:“萧萧,你大概弄错了,你已经答应要娶素女姑娘,难道要食言而肥?”

他静静看着她,摇头道:“当然不会。我已经答应了红花老前辈,娶小柔为正妻。大丈夫一诺千金,更何况小柔与我青梅竹马,相交多年,犹如亲人一般。”她刚松了口气,突听他道:“我所以我想请青儿做我的如夫人。我知道这样委屈了青儿,但宁远发誓,绝不会再娶他人,青儿可否答应我呢?”

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你怎知我就喜欢跟人共事一夫?”

他幽幽道:“我自然知道青儿不愿意。”凤眼深深看着她,道:“但是我想青儿也定然不会舍得下宁远。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青儿不会忘了吧。”

她当时真是见了鬼了,才会说什么夜半私语。楚楚欲哭无泪,想想此时要是跟他说没有这回事,他一气之下,说不定会杀了她。思及他在璇玑城中那一掌,生生打了个寒噤,好容易想到个借口,低下头来,哆哆嗦嗦笑道:“萧萧,我虽然不在乎我的容颜,只怕世人知道你娶妻若此,会没完没了嘲笑你。再说青娥自思比起素女姑娘,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哪里会看上我这样的女子,不过是你一时糊涂罢了。”

他定定看着她,柔声道:“青儿说哪里话,青儿的容颜………………就算青儿貌如无盐,但昔日里梁鸿配孟光,举案齐眉堪称美谈。妒佳冶之芬芳兮,嫫母姣而自好。我只知道青儿是我最爱的女子,在我心里就是最美的。青儿也曾经说过,寻香何必非颜色,一j芳草傲罡风。怎么如今反而拘泥了?”

这么说他早知道那诗出自她的手笔?她猛然抬起头来看他,但见他凤眼中宝光流动,正含笑望着她。这个人,到底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这件事啊。她搜肠刮肚,突然一醒,咬了咬牙,忍住自己的惧意,突然将身依偎过去。萧宁远大喜过望,将她一把拥住,却听她低低道:“萧萧你喜欢跟我做………………对不对?不若我们做情人好了,你想见我的时候,可以来约我啊。”

但觉一股大力从他手中传来,将她猛然一推,使她重重跌在塌上,那双凤眼就在咫尺,眸中已有火苗开始闪烁,冷冷道:“萧宁远难道是随便与人姘居之人?”

危险就在眼前!看来是怎么也逃不过去了。她觉得面上已急得滚烫,忍不住用手一摸,却摸到了那张人皮面具,猛然一醒,想:无论他知不知道我是易容的,这个人这么骄傲,绝不会来戳穿我。我不妨答应了他,反正答应他的是青娥,可不是我慕容楚楚。到时大不了将这张面具毁去,躲回长安,谁还能找得到她?

已见得他目中已有风暴在酝酿,她将主意打定,将玉麒麟收在怀里,抬起眼来直视着他,微笑道:“好,青娥以后就跟着萧萧了,你可不能欺负我,要早点帮我疗好内伤才是。”

蜀琴欲奏鸳鸯弦(三)

这却是招谁惹谁了?不过收了一只白玉麒麟,竟然非人卖命不可。

楚楚哭笑不得,坐在忠义堂上,看着眼前高高垒起的各式案簿。旁边任元垂首而立,不停地作着解释:“这是各堂兄弟的花名册,共有九十三册。这是各堂近年来的进出。这是这次遇难的兄弟的名册,抚恤金的数额还请青娥姑娘定夺。”

堂上丐帮弟子,都恭恭敬敬立在下面,若是她停下来看了一眼过去,立即像蒙受了多大恩宠一般,将胸膛挺得笔直。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是既惊且畏,再也没有人敢在背后窃窃私语她的容颜,想是任元早已交待了下去。

而内堂,武林人士川流不息,已经折腾了一天。每个从中出来的人,看到她都不忘施礼或者点头,就连妙真师太这样的人,居然也对她笑了一笑。她瞧着今日的太阳倒也是从东方升起来的,可惜传言果然比风还要吹得远。

天色已暮,却何以不见少华?她正在那里支着颐犯嘀咕,突然似有所感,抬头一看,果见张涵真面色苍白,眼睛里满是红丝,静静站在她案前。

确实来求治的人中就没有他,再耽搁下去可就不好了。她着急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跳过案几,一把抓过他,将他塞进内堂去,低声道:“先医好了,再来找我。”刚放下他的手,已见得在众人簇拥中的萧宁远,隔着厚厚人墙,投来一道锐利的目光。

她心内一跳,赶紧扔下他跨出内堂,感觉案旁的任元,正投过来略带责备的目光。

难道已经开始以丐帮夫人的身份来要求她了么?天可怜见,她可不是素女。楚楚蹬蹬蹬转回案前,故意毫不在乎,以最大大咧咧的姿态,趴在案头上。果然任元轻轻叹了口气,她看向堂上弟子,果然俱是聪明人,都直挺挺立在那里,目不斜视,摆出一副我什么都没看见的姿态。

围在萧宁远身边的人,终于全部散去。

萧宁远看张涵真呆呆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禁莞尔一笑,踱到他身边,在他肩头轻轻一拍,他才醒悟过来,赧然道:“萧盟主!”

萧宁远笑道:“涵真,如今还对我这么见外么?我们可是多次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宁远忝长几载,不知涵真可愿喊我一声大哥?”

张涵真呆了一呆,半晌才呐呐道:“萧大哥。”

这个人实在难得,从来急公好义,也不趋炎附势。萧宁远更加欣赏,在心中将主意打定,亲手扶了他起来,低声道:“涵真,我要替你医治了。这解毒手法因人而异,各个不同,涵真出去后,不必向外人所道,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张涵真点点头,在他示意下将右手伸出,感觉萧宁远运气已毕,一指点在其右手中指上,猛觉得一阵刺痛传来,好像什么东西从中指内钻了进去。

他呆了一下,明显地感觉有什么在体内各处运转,全身百骸先是酸痛,后来却越来越轻松,整个人舒畅无比。最后,仿佛什么东西又从中指飞离开去,而身上说不出的畅快,他猛然一醒,抬头看向萧宁远,但见其将手缩了回去,含笑道:“佛曰:不可说。”

他心中满是疑惑,更觉得叹服,抬头仰视萧宁远,突听他低声道:“涵真,对不起,你想要的,我也不肯放手。”

他愣在那里,但见萧宁远望了他一眼,转开头去,沉声道:“青娥已答应下嫁于我做如夫人,婚期就在我与小柔完婚之后。”

楚楚捧定案簿,看起来极其认真,手中笔还在不时指指画画,眼睛却不时瞟一眼内堂,心想:什么人都出来了,怎么涵真还在哪里?不会是萧宁远故意为难吧?

任元说是去布置一下晚膳,退了下去。案上香茗将尽,她才看了一眼,立有人上来沏茶。果然今时不同往日,人人都懂得趋炎附势,看来她眼下变成炙手可热的人了。她方在那里窃笑,方将那茶盏提起来,突然看见底下不知何时压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邀月楼中,足具奇珍。奏琴鼓瑟,恭迎青娥教主。落款是:君先生。她以袖笼住,立即收入袖中,不禁瞥了一眼那弟子,却见其早就站回原位,眼观鼻,鼻观心,看起来与旁人并无什么不同。

这君先生不就是据说在璇玑山庄救了他们的神秘人么?楚楚不禁被勾起了兴趣,心想此人费了那么大周章救了他们回来,定没有什么恶意,此番来邀,正可弄清楚他是什么人。方要遣人招呼任元,一想不对,此人不惜暴露其在丐帮中的卧底,将此讯用这种方式传递过来,必是萧宁远不肯让人与她随便接触。如此看来,自己竟然是差不多被软禁了。她越想越气,愈发决定非要偷赴约不可,以手扶额,哎哟了一声道:“我头晕得紧,先回去歇息了。”

她总算甩开了所有人,出得丐帮大门时,长长吁了口气,觉得自己简直好像笼中鸟一朝得展,浑身轻松不少。但见此地虽是远郊,前面倒还热闹,摊贩比比皆是,商铺、旅舍稀稀落落,坐落在附近,门前也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在走动,正在她扭头看那邀月楼的方位时,却见一个正坐在一个面摊上吃面的年轻人突然站了起来,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向前走去。她疑惑地顺着他的走向一看,但见不远处,一高楼掩映在绿荫中,分外醒目。

这么说这个人倒是专门在这里等她的。她连忙紧随其后,果见他向楼中走去。等她跟着走到其下,一面目刚毅的年轻人含笑迎将上来,不多言语,只将她往内引。

她跟着他走到木廊尽头,但见珠帘低垂,帘内人一身白衣,负手背立,那飘逸的背影虽然若隐若现,看起来竟分外熟悉。她转头去看那年轻人,发现廊内空落落的,只剩下她一个人站在帘前。

她到底忍不住那好奇心,伸手拨开那帘上的珠串。那百衣人听得身后响动,缓缓转过身来。及见那剑眉星目映入眼帘,她只觉两股战战,一个激灵,就欲夺路而出。

蜀琴欲奏鸳鸯弦(四)

谁知他温和一笑,笑容虽然和煦,神态却极疏离,伸手示意她落座,欠了欠身,道:“青娥教主来了,君某不胜欢喜。君某受陛下差遣,来与萧盟主议事,却不得其门而入。听闻青娥教主是萧盟主眼前的红人,故特地将青娥教主请至鄙地。君某是一筹莫展,想请青娥教主指点一二。”自己转身,在案后的正位上坐定。

看这情形,居然是没认出她来!楚楚暗道侥幸,心想我果然不必多疑,以慕容府独步天下的易容之术,君逸哪有认出来的道理?再说以君逸的脾气,若知道是她,只怕一刻也按捺不住,哪会像眼下那样和颜悦色。登下心定,又不免觉得有些失望,刻意压低了声线,道:“谢座!”走向那左位坐下。

眼前人眉目一如往昔,就是清减了几分,使他原本圆润的面上多了棱角嶙峋,添多几分风霜之色,叫她突然涌上来一阵愧疚,不由得呆呆看着他,忘记了这是极明显的失态。

两人座位本挨得不远,他感觉到她的注视,突然回眸微微一笑,目中竟有春色荡漾,低低道:“素闻青娥教主才华盖世,风流不羁,怎么君某也入得了青娥教主的眼么?”

这简直是赤ll的调情。难道他平常就是这么办事的?楚楚正觉一股火从腹中渐渐升起,却见他含笑伸手过来,在她皓腕上顺手抚了一记,乜斜了眼横过来,眉目含春,道:“青娥教主之腕,肤若凝脂,滑润如玉,未知其他地方如何呢?”

是可忍,孰不可忍。楚楚再也克制不住心头的熊熊怒火,怫然站起,也顾不得有多不合时宜,指了他怒道:“单君逸,你竟敢红杏出墙,我要休了你!”

猛见得面前人神色顿变,温润的俊面上霎时乌云密布,目中寒光森森,就像突然换了一个人似的,咬牙切齿道:“怎么你如今肯认我了么?”伸手一把将她的面具扯将下来。

原来是中计了!楚楚这才省悟过来,方待要夺路而逃,早被他一把揪了回来,如老鹰捉小j一般,提将在案上。

但见他星目中雷鸣电闪,闪烁着极其危险的光芒,看上去分明有两团火苗在其中闪烁,咬紧牙关,二话不说,只听嗤的一声,石榴裙被从中扯开,连同亵裙,一把撕到腰际。手毫不怜惜,抵开那修长的玉腿,一路攻城略地,直到花园深处,肆意轻狂。

痛苦与欢愉一起袭来,让她蹙紧了蛾眉扭动挣扎,但半是退拒,另一半竟像是逢迎。眼前人愈加疯狂,几把便将她上袄扯得七零八落,双峰呼之欲出。他也不理那撕裂的布条,只管俯下头去,埋在她露出的肌肤上啃咬不止。不同与以前那温柔的轻吻,直接就用牙齿磨着她娇嫩的蓓蕾,痛得她呻吟了一声,又感到他随即又舔了它一下,复而又咬,这感觉…………………疼痛也非疼痛,欢乐也非欢乐,只叫她身体渐渐化作春水,终于为他全然打开。

虽然明知道他并非是表面上那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但这样如野兽般疯狂,倒还真是第一次看到。眼前人是狼,是魔,却已难辨,只管挑逗她所有的器官神经,待她瘫软般蜷了身子,便就着这个姿势,从其后冲将进来,立时将她填得密密麻麻,不让她有喘息的机会,已开始又一轮驰骋。

只听得案上书牍砰砰不断掉落在地,这天地间只余这狂乱的节奏,忽轻忽重,叫她忍耐不住那一声声低低的呻吟,更叫身边人喘息声愈加粗重,开始移动她的身体,变换种种有时叫人觉得难堪的姿势。但刚刚涌起的羞耻感,立即被器官的极乐所推开,再也无从考虑对还是不对,只管一再臣服迎合。两具年轻的身体不住交缠,之间已然没有半丝罅隙。然而正要攀登到欲望的顶峰之际,他突然停在了那里!

楚楚不知所措,只觉得整个人突然悬空一般,那个难受。突听他低低在耳边道:“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够,让你总是想逃?为何不能说出来,让我知道怎么改。还是存心不想给我任何机会,那你又何必对我甜言蜜语?”

满怀的欲火突然间被心上隐隐的刺痛刹那间熄灭,但看眼前人目中满是痛色,伸手过来抚摸她的面颊,声音低颤,道:“但是楚楚,事到如今,我已然回不了头。再叫我放手,已经永不能够。无论有怎样的烦恼,我们一起来面对,好不好?不然,将我命取去罢,否则,只怕我管不了自己,还是要狠命来缠住你。楚楚,但问你一句,是否在你心里,旧人永比不得新人?是无论怎样千依百顺,都不能叫你回头?”

所有的言语在此刻无力,叫她面对着这张熟悉的脸,不住滚下泪水,忍不住将脸向他依偎过去,去吻他突起的棱角,他颤抖了一下,便开始疯狂地回吻她。

就是不解释,但未必他就不明白,还是就算是糊涂,也情愿在这糊涂里摸索前路?她抱紧这具再熟悉不过的躯体,突然想起一阕词来,低低道:“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他终究应该是释然了,含着微微的笑意,来吻她的唇角。几下绸缪,她又觉得身体开始渐渐发烫起来,忍不住去抚摸那梧桐般的线条。他笑起来,紧紧盯着她,声音异样沙哑,道:“你喜欢?”

她红着脸点点头,感觉他身体顿时紧绷了一下,喘息着在她耳边道:“那你乖一点。”

这春夜仿佛毫无穷尽,而欢愉重重而来,最亲近的人,就可以什么都毫无顾忌地交付罢?她终于对面前人放下了最后一丝戒备,由着他将狂欢随意指引,突然间终于明白那阙菩萨蛮:

“花明月黯笼轻雾,

今霄好向郎边去!

衩袜步香阶,

手提金缕鞋。

画堂南畔见,

一向偎人颤。

奴为出来难,

教君恣意怜。“

蜀琴欲奏鸳鸯弦(五)

糟糕,坏大事了!

朝霞穿透窗棂s进来,正照在楚楚眼上,让她不耐地想翻转身避去,却觉什么东西压在她身上,害她动弹不得,迷迷糊糊抬眼一看,是君逸的腿大剌剌搁在她身上,那手还搂在她腰上,宣告着所有权;嘴角边笑容微微,好梦正酣。

却不知什么时候移到锦帐内来了?缎被内,身上全无寸缕,还在隐隐酸痛,楚楚面上晕红,终于清醒过来,看天色渐亮,猛觉一惊:就这样一夜未归,以萧宁远的脾气,聚贤山庄内岂不是要翻了天去?

要不就不回去了?但,眼见得离成功仅一步之遥,就这么前功尽弃,岂不可惜?

她权衡了良久,到底最后想恢复功力的念头占了上风,决定还是再去探探虚实,说不定还能蒙混过关。主意打定,抚及身上,却又犯了愁:好好儿一套绣衫,被扯个粉碎,这却叫她怎么出门呢?

但按君逸的行事,该不会没有后补措施吧?她眼睛滴溜溜向床外望去,果见塌前齐整整放了套宫装,是极鲜亮的杏色,绣工出众,其上芙蓉吐蕊含芳。

她喜不自胜,伸手去扳那扣在腰际的手,却惊醒了他,星眸半开半合,看了她好一阵子没回过神来,后来欢畅地一笑,道:“原以为又是梦了……………………怎么,你平素不是最爱赖床,今儿倒这么早要起身?”

楚楚伸手去够那宫装,含混道:“耽搁太久了,我得赶紧回去。”

面前人登时剑眉倒竖,星目圆睁,一把将她手中衣裳拍下地去,怒道:“你魔疯了不成?还想在外面野多久?”

楚楚一旦决定的事情,从来是不畏艰险,认一个死理到头的。适才她早将他的反应考虑在内,早想好了应对之辞。当下她不慌不忙,拿锦被掩了胸前春光,瞟了他一眼道:“就知道你在哄我,还说什么百依百顺呢。出去看看都不成么?”

他一时语塞,看她将宫装捡起,已预备往上套,急得一把搂紧了她,低声道:“别去了好不好?那些个江湖草莽,哪个是好应付的?你呆那里一天,就害我在这里提心吊胆一日。”

楚楚一边示意他帮着系束胸,一边懒懒道:“你当是我想?还不是为了骗萧宁远为我疗伤来着。只要我内伤一好,什么马都拉不住我留在那里。我就差最后一步了,你可别拖我后腿。”

见他嘴唇嚅动,她立即抢先开口:“谁害我在雁门关前用了金针刺x**?谁害我内力全失?别人可以拦我,你单君逸却是不行。嗯,快帮我套上半臂。”

他哪里肯依,道:“那又为何非要萧宁远不可?难道别人就不能帮你疗伤了么?那个什么璇玑心法,你教给我们不就成了么?”

这个要是给你们知道了,那还了得?楚楚心里想着,面上却丝毫不露,道:“你若是内力到达三花聚顶,那自然是再好也没有,倒省了我一番周折。若是没有,就别坏我的大事。”

果然他悻悻然道:“三花聚顶又称天道,有几人能修炼得成,是靠天分得道,简直就是传说。那萧宁远果然有些本事。但你干什么非要恢复内力?有我们保护你不就成了么?”

楚楚呸了他一声道:“你当慕容楚楚这么窝囊废,一辈子都要依靠别人才行么?还是想让我作那池中鱼,笼中鸟?若是我没有了武功,就像被折断了翅膀,那样的生活,别提多乏味了。好了,给我披帛。”

他无可奈何地将五锦披帛给她披上,突然从后面抱紧她,咬牙道:“十日,最多以十日为期,否则我一定冲进去将你揪回来。再说了,也确实瞒不下去了。这几日少华已经赶回长安去了,只恐大哥已经得到了风声,要是他来了,你绝讨不了好去。”

楚楚生生打了个寒噤,道:“算我怕了他了,看来确实要赶在他到之前办好事。这几日我左思右想,觉得我和他在一起,实在太委屈了他。反正那个朝阳公主那么喜欢他,还是索性让给皇家好了。我看我可不能跟他正面碰撞,等我一得手,咱们就逃到南边的偏陲之地,去过男耕女织的生活,好不好?”

他轻笑了一声,道:“长卿决不会就此罢休,不过缓上一缓,倒也未尝不是个办法。嗯,男耕女织,只要你喜欢,又有何不可呢?”

楚楚对自己的安抚功夫大为得意,觉得好像已闻到了自由的气息,心想:无论如何,只要能躲开杜长卿的雷霆之怒,就什么都好。笑吟吟道:“好了,且把我的面具拿来罢。”

他恨恨将那面具甩过来,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真是的,这么丑怪的脸,居然也挡不住你招蜂引蝶的本事。”

好在天色只是略霁,晨风刺骨,让她周身生寒。她一路紧赶,跨进聚贤山庄大门时,留意了一下,见门口弟子视若无睹,面不改色,大松了口气,心想:看来没事。萧宁远此刻正忙到四脚朝天,哪里还有空闲来管她?

但为了以防万一,她到了潜龙居门口,还是将脚步放轻,蹑手蹑脚,推开了房门。房中空无一人,她大出了一口气,看天色尚早,便将披帛解落,准备再去补上一觉。

突听得一个冷冷的声音道:“青儿昨晚可玩得尽性?”

楚楚浑身一颤,辨得是萧宁远的声音,心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个人简直是神出鬼没,不知道怎么进来的。忙把披帛绕在身上,强笑道:“还好,萧萧也这么早。”回头一看,不觉骇了一大跳,但见墙上一扇暗门业已打开,萧宁远倚在门上似笑非笑,凤眼中分明都是隐隐的血丝。

莫不会是他竟等了一夜?却不知他待会儿要怎生发作?楚楚咬咬牙想:实在躲不过去,也就算了。今日能蒙混过关,自然再好不过,如果不能,那就摊牌走人。咳,连会自己的夫郎,都搞得像被抓j在床一般,这日子真没法过了。一念及此,倒反而静下心来,不慌不忙理了理云鬓,道:“我困得很,还想补个觉,就不奉陪了。”径直向床边走去。

好像身后毫无动静,她索性不去理会,正挨到床沿,猛然被人一把揪住,拎转过来。但觉那凤眼紧紧盯在自己胸口,俊面上薄薄的双唇都在那里颤抖。她狐疑地低头一看,不觉面上一红,但见雪白的肌肤上,红痕宛然,明明白白,是昨晚的风流凭据。

只听他咬牙道:“青儿,你好…………………此刻你有什么要说?”

事到临头,她倒反而镇定下来,掩紧了披帛,静静道:“没有。”

他凤目赤红,转开头去,强笑道:“好,青儿,你狠…………………这算什么?虽然大唐并没有什么清规戒律,但你将为人妇,要求你德言容功,总不算得过分。你怎么就这般水性杨花,对得起我一片心意么?”

楚楚闻言大怒,当下早忘了收敛,反唇相讥道:“这不过彼此彼此。萧萧所要娶的又不只一人,若青娥真嫁过来,这种情形,只怕天天都看得到。其实青娥本来就是这种人,也没想过要欺瞒你,自然是比不得素女姑娘之贤。我看萧盟主不必为难自己,也为难别人,何必非要勉强自己娶青娥这般声名狼藉的女子?这玉麒麟,青娥就没想过要收,正好双手奉还。”抽出暗斗,将那白玉麒麟抛到他手中,理也不理,顾自转身坐到塌上。

背后已然毫无声息。他这样骄傲的人,自然是掉头就走。可惜…………………楚楚叹了口气,将枕边卷轴卷起,心想:看来不成了,我还是走吧。

突然一记掌风击在她手上,那卷轴便骨碌碌滚了开去,只听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低哑道:“你这算是报复么?那么,你达到目的了。”

楚楚头也不回,顾自去捡那璇玑心经,淡淡道:“不是报复,是我累了。你们是郎才女貌,要我一个丑丫头夹在其中,算是什么?再说了,你老是说你什么心意,怎么青娥感觉不到?你知道青娥最想治好内伤,却偏偏一再推三阻四。这上下反正没指望了,青娥这就走,就不碍着萧盟主了。”

她正打算去收拾行装,突被一双有力的手拖将过去,一把拥入怀中,旋即将下巴搁在她肩上。只听他急促的心跳声犹未平息,口中呼呼喘气,半晌,低低叫了声:“青儿!”

这时一阵铜铃声突然尖锐地响起,他抬起头来,轻轻叹息一声,道:“我要走了。青儿,昨日我为涵真解毒,耗费了不少内力,一时半会儿未能恢复过来,所以眼下不能立即给你打通x道。你相信我,七日之后,我必定来帮你用璇玑心法打通玄关,获得大成。宁远或许是有私心,但不会要挟青儿。你相信我,无论如何,我都会给你幸福的。”

人生若只如初见(一)

看来果然是她昔日在佛前烧了高香,或者是老天爷今儿个开了眼,她竟然就这样过关了?

楚楚怔怔看着萧宁远推门出去,行到园口,微一停步,终于没有扭回头来,出了潜龙居。

才看到他身上的居然是一身行装,原来确实是要出门去。她不禁步出了门外,看着他的身形渐渐消失,不知怎么,觉得竟然有点愧疚。

突听房顶之上轻响一声,分明是青瓦碎开之声。她如今今非昔比,耳力敏锐许多,喝了声:“何方小贼?”身形飞掠而上,翩翩落在屋脊上,定睛一看,却不由得呆了呆,低低道:“涵真?”

眼前人青袍宽袖,清澈的目中亦是血丝斑驳,难道竟也在此等候了一宿?

这上下,他必然什么都瞧见了吧?

她呆呆望着他,半晌道:“你的毒果然解了么?”

他点点头,她猛然醒悟过来,悚然一惊道:“这么说,根本就是……………………”他瞧着她,抬手制止她说下去,又点了点头。

她低低道:“这萧宁远,真让人猜不透。”却听他静静道:“只怕是湘儿更让我们猜不透吧。看情形,你确实已经答应了萧大哥。”

她抬头看他,但见他清泉般的目中幽深无比,反s着冷冷的寒光,突觉心里一痛,急急道:“涵真,我对你说的,都是真的。我需要萧宁远帮我疗伤,所以眼下只能哄着他。等那以后,我自然是走了,不会破坏他们的美满姻缘。”

他的目光却更加冷洌,叹了口气,道:“果然如此。湘儿,你玩弄男子于股掌之上,不觉得心中有愧么?萧大哥这么出类拔萃的人物,谋略武功,都是上上之选,声名如日中天,重情重义,做事自有他的道理。他都差不多宣告天下要娶你,你这么做,叫他到时候情何以堪呢?湘儿,你平素顽皮,也就算了,婚姻大事,也是可以拿来玩笑的?我要你跟我去跟萧大哥说清楚,并向他道歉。”

什么?这个人简直迂腐得没救了!

楚楚恨道:“你又来教训我了。我哪里就想骗人了,还不是被他的。要我跟他说实话,你休想。这次我费了那么大工夫去破璇玑阵,无非就是为了得到璇玑心经恢复内力,好容易找到了合练之人,难道叫我半途而废?”

他静静道:“你可以不说,但不能骗人。君子不欺人以方,我怎可任由你伤害无辜?”

楚楚气得颤抖,指了他道:“好你个张涵真,最后跟你说一句,这件事我决不会承认的。无论是谁,都别想拦着我得回功力。你尽可以去说,只要我咬牙否认到底,只怕没人会相信你。你这么维护你的萧大哥,那就由你去吧。咱们之间的一切,就从此一笔勾销!”余怒未休,从屋顶一跃而下,冲进房内,砰的一声合上房门。

她几下里甩去了披帛和半臂,蹬去了绣鞋,心想再也不管这些麻烦的男人,一头钻进棉被。方躺定,突觉床下咯噔响了一声。

莫不是老鼠?她抬眼一看枕边,两只小白鼠正在不亦乐乎地玩叠罗汉。只听那咯噔声又响了一下,随即,在她目瞪口呆之中,爬出了欧阳霏。一贯的男装上满是尘埃,连头发上也星星点点,口中还连连喘气,道:“憋得我大气都不敢出。妹妹啊,我看这会儿我倒真要回南海去了,不然到时候你跑路了,萧盟主把气撒在我身上,姐姐还飞呢,搞不好被吊死在哪里都不知道了。”

楚楚满面飞红,恼道:“有你这么理直气壮听壁角的么?”

欧阳霏笑道:“妹妹放心,独此一家,别无分号。”突然压低了声线道:“你说如果萧盟主要是出万两黄金,姐姐要不要贩卖他一点独家消息?”

楚楚笑吟吟道:“听说南海人在海边吹多了海风,连皮r都特别鲜嫩。妹妹这几天正巧没有胃口,想叫小余做味欧阳羹来。”

欧阳霏连连摇头道:“妹妹此言差矣,欧阳羹实难入味,还是素女羹比较可口。听说红花夫人已然无恙,准备闭关练功,但放心不下素女与萧盟主。你这位萧萧,已经准备在近日迎娶素女姑娘,其后就是与妹妹的大婚。妹妹究竟做何打算,恐怕都宜早不宜晚。”

楚楚嗤笑道:“你都听到了,我等内力恢复,自然是立即走人。他爱娶谁就娶谁,可跟我毫不相干。”突然皱了眉道:“倒该通知君逸,要他早作准备。”

欧阳霏笑道:“君先生自然就是妹妹的二夫婿了,是单家执掌,难怪有这么大的手笔。别人看来,妹妹果然无情。但姐姐如今觉得,这样倒省得看着伤心。不过妹妹,这几日,我劝你还是少安毋躁。萧盟主已在潜龙居外布下了天罗地网,只怕你一个喷嚏,都有人立即飞报给他。”

楚楚哼了一声道:“我才没那么傻,等着给人抓小辫子。其实他大可放两百个心,不恢复功力,我才舍不得走呢。至于离开之期,我也业已想好,就是他与素女姑娘大婚之日。到那个时候,谁还顾得上看管我?”

欧阳霏捂紧双耳,一叠声叫道:“我什么都没有听见,也什么都不知道。对了,我今天也根本没来过这里。咦,莫非我竟然患了梦游之症?”

人生若只如初见(二)

楚楚确实想象不出来,潜龙居的守卫,比萧宁远在时还增强了不少。她在园口微微探头,即见人影闪动,想必要是她出了这个院门,尾巴肯定更多。

真正可笑之至,不过楚楚别的本事没有,随遇而安总是会的。她索性天天闷在房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反倒叫任元起了疑心,竟然亲自给她端一日三餐。

楚楚可不管五毒教众女怎么惊叹,头也不抬,管自在那里逗小蓝小黑。可惜自从少华不在,它们就吃得很少,有次林老爷子离开了一会儿,端来的饭菜就逊色良多。楚楚还没觉得有多难吃,两鼠对着它们那份一嗅,马上不屑地昂头走开。

看来鼠比人还有骨气。楚楚不禁笑起来,心想我还要再将就几日。却不知萧宁远的一诺千金,兑现时会不会掺杂水分?

天一日日的热了,但早晚还是清寒。楚楚从来怕热,每日开了窗安寝,直到第三个夜晚,觉得闷得透不过气来,强撑了眼一看,却吓了一大跳,但见一条黑影朦朦胧胧,正俯了身来看她,冰凉的手指,就快触到她的面上。

她悚然一惊,顺手从枕下抽了流光剑,寒光一闪,已被轻轻弹开,却听一个声音含笑道:“是我。”

她猛然清醒过来,居然见得萧宁远立在塌前,面上风尘仆仆,显然是远行方归。

也对,任元差不多将此地布置成了铜墙铁壁,怎么会放不相干的人进来?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拍了拍胸口,道:“莫非我记错了,七日之期已到?”

便听他恨恨道:“也不问问我作什么去了,尽惦着你的璇玑心法。”

楚楚笑道:“就算我问你了,未必你就肯说,还不如不问好了。”

他想了一想,微微一笑道:“也对。”

楚楚打了个哈欠,道:“尽扰人好梦,我要再睡了。”正待蜷入衾中,却见他凤目突然盯住了案上,突然声音有些异样,道:“这是什么?”已顺手将其拿了过来。

楚楚这几日业在准备行装,因没有想到他这时回来,东西倒是乱丢着的。她开始还担心是易容之物被他发现,不觉心里一紧,忙向他手中看去,却见分明是块素绫方巾,暗松了口气,又一看,竟是那梁小珑的汗巾,因这几日未得闲,还未将其奉回,不觉面上一红,伸手去夺,口中道:“自然是女孩子之物了,你少在这里东张西望,不合适。”

谁知他居然避了开去,仔细瞧着,目中光芒闪烁了很久,问道:“我自然知道不是你的,你实话跟我说,这是谁的?此人来历如何?”

楚楚欲待胡诌几句,被他凤目一盯,心想算了,还是不要费那脑筋,懒懒道:“这个是颖州有名的富商梁百万的独生女梁小珑的,这个嘛………………是她送给我的,你认识?”

他又问道:“此人长相如何?”

今儿真正是怪了。楚楚索性实话实说:“长得五大三粗,十分魁梧。怎么,你感兴趣?”

但听他低笑道:“感兴趣。”竟然伸手将那方巾收到怀里,若无其事道:“这个不错,就送给我了。看来,我还要出去几天。你放心,我定然准时赶回。”

楚楚心想也不是什么要紧之物,嗤笑道:“你自然是要回来,不然如何赶上你和素女的大婚呢?这日子可定好了?”

凤眼登时在夜色中熠熠生辉,低声道:“我确实还没来得及说,就在七日后…………………你在乎?”

怎么是来不及,根本就是存心不想说。但楚楚又何必去戳穿他,笑道:“在乎,在乎,相当的在乎,萧盟主满意了否?”

但听他笑道:“是句假话,但哄得我好欢喜。”凤眼中波光荡漾,突然靠近来,低声道:“青儿,除了璇玑心法,还有什么能表示我的诚意?就是,可以将你留下来的诚意?”

楚楚楞了半晌,看着面前人面容半隐在夜色里,神情难辨,只当他是说笑,存心要耍他一下,笑道:“这个也简单,据娘娘说,在她们那里,男人若爱上一个女人,就会跪下来向她求婚。怎么,你想试试?”

她只想早点打发了他,好躲回被中,正准备去拉那锦被,只听他笑道:“男儿膝下有黄金………………”

本来就没有想过这种事可能会在萧宁远身上发生。她微微一笑,已将锦被拨开,突觉一只手拉住了她,温暖如春,她呆了一下,已看到绝不可能发生的一幕:但见他将下摆一拂,已从容半跪在塌前!

心头猛然一震,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伸手去拉他。他却反手紧紧握住了她,凤眼一瞬不瞬,定定望着她道:“青儿是玻璃心肝,宁远是江湖草莽,此番委屈了你,若能叫你欢心,纵然跪上几个时辰,又有何妨?”

假作真时真亦假,是是非非却如何?楚楚用力将他拉起来,定定望着他,却是无语。最后道:“你走吧。希望在你大婚之日,我能够有力气为你张罗。”不再看他,只管缩

第 28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假作真时真亦假,是是非非却如何?楚楚用力将他拉起来,定定望着他,却是无语。最后道:“你走吧。希望在你大婚之日,我能够有力气为你张罗。”不再看他,只管缩进了被窝去,仿佛这样,就能把此刻的心乱,完全隔离在外。

淡淡的兰香散去,他终究是走了。

她此后总是睡得不踏实,或许是这晚太过震惊,所以往往到半夜就猛然惊醒,冷汗涔涔。

她默默数着日子,直到第七日。那晚她本想坐等,连衣物都没宽,一直坐在灯下,后来终于抵挡不住睡意,趴倒在案上。

迷迷朦朦中,一股兰香袭来。有人叹息了一声,低低道:“若是等的是我这个人,该有多好。”

拥抱,爱抚,一样不缺,仿佛就是最亲近的恋人。直到他终于将她扶开了一手之地,喘息道:“再下去,就不能开始了。”

这步骤本来彼此都已熟捻,做起来也是轻车熟路。楚楚拒绝想得太多,但竟然没有意料中的欢喜,只觉强劲的真气自各大x奔流而下,势不可挡。

她在冰魄功的清寒中端坐,感觉真气毫无滞涩,终于突破了最后一道关口,回转周天,通畅无比,浑身都飘飘欲仙。

丹田内气流温热,随心所欲。她引着真气,替萧宁远打通重重大x,但觉这股力量越来越猛,但完全可以控制,最后一分为二,重汇入了她体内。

两人盘腿打坐,都觉体内真气企及到了不能想象的充裕。明明是梦寐以求的时刻,楚楚却觉得心神突然无法凝聚,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看向对面。却见云雾中,少年人凤目向她深深凝视,声音疲惫,笑道:“青儿如今开心了么?”

她终于忍不住,第一次满怀感激,伸手去牵他宽大的手掌。他欢喜地将她小手合拢在手中,将她搂在怀里,低低道:“青儿,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相信我。”

将来只是海市蜃楼…………………然而她不知道是人累,还是心累,静静依偎在他怀中,苦笑道:“你答应我,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会恨我。”

人生若只如初见(三)

红缎灿若流霞,将聚贤山庄的每一处都披上颜色。红红翠翠,朝朝又复暮暮。

小离几次偷看楚楚神色,均不得要领。她闲来只是打坐,静静翻看那卷轴。萧宁远来来去去,她也不在意,偶然还抬起头向他笑笑。庄内若干等着如夫人醋海翻波的,还真失望得很。

唯有翌日清晨,小离才奉了盥洗之物过来,突觉冷锋扑面,但见一条白影一闪入内,长剑如虹,已刺至青娥教主面前。小离失声惊呼,后者眼睛还停在卷轴上,头也未抬,宫袖轻挥,便将其从容拂落。

已见得房内铁多了一秀美无俦的男子,一身行装还未更换,正是楚天行。此刻明眸喷火,怒瞪着青娥教主。门口人声鼎沸,已是任元赶至,满头大汗却束手无策,看楚天行冷笑一声,右手轻挥,早将失魂引发挥到极致。房内劲风扑面,一干物什滚落在地,任元左扑右抢,叫苦不迭。

虽然众人都知道青娥教主今非昔比,但真正看到她出手,还没有几次。但见她宽袖如流云般飞舞,身形婀娜,在狂风中兀不为动,无论楚天行怎样近,都神色悠闲,看着卷轴笑容微微,惹得他怒发冲冠,玉面上渐渐浮起晕红,右手已然为掌推出。房内劲风一阵强过一阵,所有家具都在不停颤动,任元被甩出圈中,还在声嘶力竭地大叫:“楚门主不可!”

楚天行哪里肯舍,清叱一声,将内力到十成。众人但见他手掌如玉,眼看就要击到青娥教主肩头。

电光石火之间,但见黑影一闪,青娥教主面前已多了一人。那掌全部击在了此人前胸,惹得他浑身一震,嘴角不禁溢下一缕血丝来,犹要笑道:“天行的修罗掌越发精进了,只是怎能向嫂子身上招呼?”

楚天行气得浑身发颤,指了他道:“小柔每日里为你焚香祷告,你就给她这个结果?看看这个丑女人,比之小柔,简直是寒鸦较之凤凰。萧宁远,你的眼睛长哪里去了?”

萧宁远向后看了一眼,见她置若罔闻,只顾瞄着那卷轴,心里一声长叹,笑容不改,对楚天行道:“天行莫要再出言不逊,我已经说了,青儿以后就是你的嫂子,你不得对她无理。你若一意孤行,就只好连我这个大哥也不要了。”

只见得楚天行手指都在微微抖动,蓦地发出一声狂笑,环视四周道:“你们都听到了,他岂止是眼睛瞎了,根本就是被猪油蒙了心了!好,既然如此,我回修罗门便是,也省得看着你本性全失!”

他拔腿就走,却被萧宁远按在肩头,方待拨开,却瞥见他嘴角那缕鲜红,不觉心里一软,口中还冷冷道:“你待作甚?”

萧宁远深深看着他,半晌不语。最后终于绽开一个微笑,道:“天行,无论如何,喝过我和小柔的喜酒再走,好么?算我求你了。”

楚天行一手将他推开,狠狠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潜龙居内之人,早被任元遣散,他忙着扶那桌椅,眼角早瞥见萧宁远叹了口气,扶上青娥教主的肩头。后者微微一笑,道:“我不生气,只是不想跟他说话。”

房内又是寂静,忽听萧宁远低声道:“我确实不想让你生气,但如今,却生怕你不生气。”

后者猛然抬起那双幽深的眼睛,定定看了他一眼,终于什么都没说,垂下头去。

旭日自东方升起之时,聚贤山庄披红挂翠,满眼繁华。

天绝宫大患既除,虽然逃脱了一个勾魂使,但毕竟不成气候。一场浩劫终于揭过,众人都觉得借这场大婚来冲淡一点哀思,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萧宁远如今声名如日中天,谁不景仰?所娶的又是武林第一美女,红花夫人的爱徒,叫各派年青弟子,都好不羡慕。武林各派都有借机修复关系之意,刚刚离开,又自发聚拢过来,来的人比上次武林大会还要齐全。但见得人头攒动,热闹无比。

忠义堂焕然一新,张灯结彩,柱都裹起红绸,挂上堂幔。桌系桌围,椅系椅披,茶几上系绣花围。红木供桌居中,上放龙凤锡钎,喜烛高c,上摆柳条笆斗,内装五谷杂粮、数皮、花生、栗子、红枣,斗里擂一杆秤,上裹黑丝包头。各种物品上均贴红纸剪的双喜字,和合轴子高高悬起,上面喜联写的是:“秋水银堂鸳鸯比翼 天风玉宇鸾凤和声。”一对纸马,别在和合轴子下端,代表天地。旁边是八仙桌旁,放着太师椅。椅前地上放和合盘,俱用红绸包起。供桌前有拜垫,也用红绸包着,地上满铺红毡毯。那团炫目的红色无处不在,喜气洋洋。各色牡丹放在各角,竞相吐艳。里面案上摆放了各式各样的贺礼,叫誊写礼单的弟子头也抬不起来。

奚长老忙得头不点地,见一弟子匆匆跑入,喝问道:“花桥是否迎到?”那弟子连连喘气,道:“到了,到了!”

果听得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丝竹齐鸣,唱不尽鸾凤和鸣,众人涌出庄门,但见喜僮开道,一雕花八抬大轿徐徐而来,四面高围着帏帘,红缎上绣着合欢花,四角挂着牛角透明的挂灯,轿后悬着米筛。桥旁应是仙剑门中女弟子,均云鬓高挽,腰悬长剑,丽女盛饰,晔如春华。红色的毡毯铺到庄门,如一道长虹等着仙子渡波。

只听得锣鼓猛击一声,全场俱静。赞歌声声,唱道:“喜轿高升到大门,五色彩棚接新人。艳阳照耀兴隆地,代代儿孙跳龙门。”

便见桥边一杏眼桃鳃女子掩面噗嗤一笑,走将过去,将那帏帘高高挑起。桥内人凤冠霞披,虽掩在红巾之下,艳光仍不可视。旁边早有全福老人递过花瓶,又为她套上男鞋。曾柔抱在怀中,在桥边女子搀扶下步出桥外。谷豆纷纷扬扬,撒落下来。旁边有懂行的人解释道:“抱瓶意为招财进宝,平平安安。夫妇同鞋,取“同偕”之意,求的是夫妻同偕到老。”

潜龙居外,众丐帮弟子都忍不住翘首张望,被任元瞪了一眼,才敛容站定。后者瞧着内室,喃喃道:“今儿奇怪,五毒教女子一个个出去了,连那个小离也走了。莫不是………………”他无端心中一紧,正要举步入内,突见园中白影一闪,一宫装女子已立在门口。

这女子面蒙轻纱,容貌虽然难辨,但必然是平生仅见的绝色。众弟子目瞪口呆,见她美目一转,突然对任元微微一笑,手指连点,早将几人点定,动弹不得。

任元还能说话,紧紧盯着她,突然目光一闪,失声道:“你是青娥姑娘。”那美目流转过来,顺手一点,早点上了他的哑x。

但见她从怀中取出一张人皮面具,正是那张青娥教主有名的倒梨脸。她抿嘴一笑,将其抛上半空,手中长剑挥舞,早将它劈成粉碎。

香肩上,两只白鼠抱得死紧。她看着任元,柔声道:“普天之下,再没有青娥姑娘这个人。你跟萧宁远说,叫他死心罢。”举步飘然而去,突然回头笑道:“你们的x道,在十二个时辰后自解。但我给你们下了药,若是谁敢在此前多嘴多舌,恐怕就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四)

此刻已是巳时,宾客如云,都候在忠义堂上,见得丽影翩然而至,身上绣衫所描金凤,展翅欲飞,举止之间,光彩夺目。萧宁远一身红衣,如二月霜枫,迎将出去。旁边早奉上红绸,两人执过,由萧宁远牵引而入。红烛摇曳,龙凤呈祥,顾三圣摇头晃脑,在旁吟曰:“莫愁年十五,来聘子都家;婿颜如美玉,妇色胜桃花。带啼凝暮雨,含笑似朝霞;暂欲轻纨扇,倾城判不赊。”

堂前奉上金盆,左边摆着一白玉麒麟,晶莹剔透。右边放着一七宝玲珑黄金塔,其上各色缨络,流彩溢霞。那杏眼女子笑道:“夫人业已寻访仙境去了,就不来观礼了。这是夫人给小柔的陪嫁之物。”

众人都啧啧称羡,突听萧宁远笑道:“红花前辈也未免太吝啬了。”

众皆愕然,奚长老哈哈大笑,道:“少帮主又开玩笑了,这样的玲珑宝塔几曾得见,真是传世之宝。果然是郎才女貌,金玉良缘。”

众皆称是,萧宁远微微一笑,凤目凝着红妆,道:“玲珑宝塔虽然罕见,但怎及得灵犀针?”

满堂宾客皆惊,红巾下无风自动,杏眼女子目光一寒,冷冷道:“萧盟主究竟何意,不妨明示。”

满堂寂静,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凝目在萧宁远身上。后者面上一贯的笑容随风而去,凤目中是淡淡的悲哀,低声道:“何意?我也正想问小柔。却不知,我应该叫你素女,还是天绝宫主?”

满座哗然。楚天行冲到堂前,拉住萧宁远道:“宁远,你弄错了吧,这怎么可能?”突然想起一事,怒道:“莫不是那个妖女对你说了什么?宁远,你醒醒吧,小柔和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怎么可能是天绝宫主?再说了,如果她是天绝宫主,那卓帮主岂不就是她杀的?小柔由卓帮主亲手抚养长大,怎么可能下这个手?”

萧宁远轻轻推开他,苦笑道:“我也一直告诉自己,这绝不可能。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小柔,我为什么会知道,你想听吗?”

杏眼女子怒道:“萧宁远,你欺人太甚!师姐,我们何必跟他多费口舌,我们这就走。他要诬陷,也得看看对什么人。枉费师姐你对他一片痴心,还允许他纳妾,看如今却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红巾滑落在纤纤素手中,凤冠下娇颜如画,熠熠生华,含了浅浅的笑容,道:“蔷儿,只怕今日有来无回。远哥从来不会打无准备之仗,既然这么说,必是有了十足的把握。好,远哥请讲,你的话,小柔从来都是要听的。”

萧宁远深深向她凝视了一眼,目中恻然,猛然扭开头去,环顾四周,低声道:“大家都知道,我们一行四人,在璇玑山庄中伏,诸葛一家,都亡于此役。我一直在想,鬼河上天入地,追踪难至,这些杀手却是怎么找到此地的?”

堂下议论纷纷,只听萧宁远静静道:“我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件东西能帮他们找到此地,就是那颗避水珠。”

避水珠当日由素女亲手交给萧宁远,堂上群豪大都是知道的。杏眼女子冷笑一省道:“一颗珠子能代表什么?楚门主身上,不一样有一颗明珠么,你怎么不说了?再说了,你说避水珠可疑,那你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啊。”

早有人连连点头,向萧宁远注目,后者摇摇头道:“我们在璇玑城中中了霹雳弹,那颗避水珠在逃命时散落。如今璇玑山庄已夷为平地,那避水珠自然也找不回来了。”

秦聪吸了一口长气道:“原来只是猜测。萧盟主,既然没有证据,就不能证明素女姑娘就是天绝宫主。”

萧宁远道:“自然还有下文。”突然注目杏眼女子,问道:“红花前辈是何日仙逝的?是否是宁远在璇玑城中之日?”

满堂大哗。杏眼女子冷笑道:“越说越荒唐了。师傅被师姐接来,千里跋涉,帮你夺得玄铁令,后来又在迎接你凯旋的酒宴上晕倒,这是大家都亲眼目睹的。”

众人连连点头,连空智大师也不满地看了萧宁远一眼。后者定定看着曾柔,低声道:“在武林大会上相助宁远的,确实就是红花前辈。但在酒宴上晕过去的,却不是。红花前辈对小柔可谓是百般疼爱,小柔,你怎忍心下这个手?”

满座哗然。空智大师失声道:“何以见得?”

萧宁远看了一眼欧阳霏,道:“宁远虽然不擅长易容之术,但欧阳姑娘却是此中高手。她曾经说过,易容术再精妙,却改变不了人的眼睛。我可以肯定地说,姑娘,你就是勾魂使,也是那日假扮红花前辈之人,你易容得再像,变声之术再高超,却不会有她那么看破沧桑的眼神。更何况,家师曾经说过,红花前辈求胜太过,执念太重,绝不可能有窥得仙道的机会。所以那日小柔所言,根本就是托词。而且直至今日红花前辈都未出现,必然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杏眼女子冷笑道:“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家师云游四海,目前倒确实不知所终。但若是就凭几句话就可以随便断定,那世人都可以瞎猜了。听说勾魂使在你们合围之下依然逃遁,何等蹊跷,难道我们就不可以说你们之间有某种联系?”

吴长老和奚长老都面面相觑,又定定看了那杏眼女子,将信将疑。萧宁远微笑道:“姑娘唇舌之利,一如往昔。确实这也只是宁远的推断,未能当场将姑娘擒获,确是无足为凭。但证据,却还是有一个。”

众人但见他从怀中取出一素绫方巾,分明是女子之物,不觉愕然。杏眼女子嗤笑道:“一块方巾也算得了什么?”却见曾柔身形轻轻一晃,复又如常。

萧宁远微笑道:“这素绫方巾,乃是颖州梁百万的独生女所有,如今梁百万家中人去楼空,这就是唯一的证据了。素绫不错天底下多的是,但用冰蚕丝织就的,却是绝无仅有。这冰蚕丝是我为小柔去天山绝顶取得,天下无双。我一看到它,就知道是小柔的手艺。”

这下连妙真师太都道:“女孩子之间互通有无,也属平常。” 萧宁远微笑道:“确实平常,但梁百万去得匆忙,在园中,还遗留下木牛流马。久闻天衣老人妙手无双,却娶妻丑若无盐,又极其善妒,闹得家里乌烟瘴气,穷困潦倒。想必是天绝宫出了巨资,帮他娶得美妾,让他甘心为你们所用。所以小柔才会用冰蚕素绫相赠,也是投其所好之意。”

杏眼女子冷笑道:“你说梁府人去楼空,那么,梁百万是不是天衣老人,也根本无从得知。就算师姐送了他女儿一块冰蚕素绫,女儿家彼此交好,哪里有什么可奇怪的?”

众人中,唯有楚天行知道梁府千金其人,明白以曾柔的脾气,若无一定缘由,绝不会与这样的女子结交,不觉心头大跳,定定望了曾柔,作不得声。

萧宁远微笑道:“当然,这又可以说是宁远的揣测。素绫方巾,确实也代表不了什么,但,如果还有灵犀针呢?”

杏眼女子冷笑道:“哦,你一定要说我们有灵犀针,那我们也没办法。这样吧,为了让你死心,我们姐妹都让你们搜一搜好了,若是没有,可别怪我们翻脸不认人。”

萧宁远摇头道:“根本不用那么麻烦。”伸手入怀,取出一个黑匣子来,将其打开。但见其中立即纷纷扬扬,飞出一片蓝色蝴蝶,在众人顶上一阵盘旋,就像约好了一般,一部分停在杏眼女子身上,另一部分停在曾柔的嫁衣上。

众人目瞪口呆,听萧宁远缓缓道:“小柔,其实你们拿走的,根本就不是灵犀针。世人皆道有灵犀针,却不知灵犀针由人所养,需入血而活。此刻,它就在我体内,使我百毒不侵。而你们拿的,是我在璇玑城中寻得的空心针,里面放了雌魅蝶的粉末。魅蝶是最擅长跟踪伴侣的蝴蝶,一点点气息,它们都不会放过。谁碰了那针,此刻已真相大白,如今,你们有何话可说?”

满堂肃静,只有红烛尤在高燃,烛泪缓缓流淌,仿佛是人的眼泪,流之不尽。杏眼女子满面惊惶之色,只听曾柔轻轻一叹,道:“远哥之慧,小柔早就领教。这样也好,省得我天天坐卧不宁。远哥,这场婚礼,是小柔梦寐以求的,这样被你骗来,小柔甘心情愿。好,远哥,恩恩怨怨,都在今日作个了断。与子偕老,果然只是小柔的南柯一梦而已。”

人生若只如初见(五)

楚楚意得志满,仗剑而行,但觉十分快意。庄中此刻人员正杂,她虽然面蒙轻纱,但江湖中作这等打扮的女子多不胜数,大半都是为了提防登徒子,所以一路行来,岗哨虽多,也没有人怎么难为她,被她从容步出了聚贤山庄。

她在山庄门口四下张望,果然看到了那面目刚毅的男子从角落里闪出来,向外走去。她在其后跟着,却未见他向邀月楼走去,只一路走向郊外,等来到一片空地,那男子翻身下跪,道:“属下石康,拜见夫人!”

她忙让他起来,不解地问:“我们怎么来这里?君逸呢?”

那男子看了她一眼,目中明明有笑意,面上却一脸庄重,道:“启禀夫人,杜太傅已经得知夫人在聚贤山庄,目前正在赶往扬州的路上。少主已经前往迎接,邀月楼内的暗部,业已全部撤出。少主请夫人跟随石康,到他处躲避一时。”

楚楚打了个寒噤,惊道:“这么快?”

想了一想道:“暂时我还不便跟你走。我嘱咐我教中弟子在城中藕香居等候,此时她们必定等得焦急了。我也不用你跟着我,如今以我的武功,只怕没几个人是我的对手,多了你反而碍事。你先去找君逸,告诉他脱身后,就来藕香居找我。”

只听得啪的一声,却是楚天行重重跌坐在椅上。萧宁远定定望着面前人,低声道:“这么说,唐秀那满天花雨的机关,也必是你们动了手脚?”

曾柔微微一笑,正待开口,已被那杏眼女子挡在面前,冷冷道:“你不要再伤师姐的心,有什么话,自有吕蔷来代她回答。不错,我在那满天花雨的机关中下了毒,为什么这么做,道理很简单。因为虽然我那时确想将你们一网打尽,但也要考虑到后路。满天花雨是唐门压箱底的宝贝,一旦出手,必然是已到绝境。我不能让他留下活口给你们,反而泄漏了天绝宫的底细。他一死,你们以为天绝宫已经覆灭,就不会再追查。再说此人野心勃勃,一心想打探我们的底细,我们许他做宫主之时,就决定要除去他。当日我问你,你拒绝了,师姐已经决定,要将天绝宫关闭,单纯以素女的身份嫁给你,哪里知道,最后不肯放过她的人,却是你!”

满堂繁花似锦,娇容衬托着珠光,无比娇艳,凝目萧宁远,竟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来。满堂宾客,都不忍再看。萧宁远低声道:“不,小柔,我可以放过你,我甚至想过装得什么都不知道。”突然伸手凌空向红幔点去,随着布帛撕裂之声,露出其后密密麻麻的灵牌来,他指着那些灵牌,声音陡然抬高,厉声道:“但是这些被你害死的人不会放过你,这些无辜惨死的生命不肯放过你!”

堂上一片寂静,只听得曾柔银铃般轻笑一声,道:“不错,义父说过,远哥的秉性就是如此,嫉恶如仇,恩怨分明,此之谓之大丈夫。”

萧宁远苦笑了一声,低低道:“但是小柔,你告诉我,你为何要这么做,为何你竟然连义父,都不肯放过?那极乐丸的配方,又来自哪里?”

曾柔微笑道:“远哥要问,小柔自然知无不言。极乐丸么,就来自五毒奇经。”

妙真师太失声道:“五毒奇经不是五毒教的至宝么,怎么不在青娥教主手上,反而到了你手里?”

曾柔瞧了楚天行一眼,笑道:“五毒奇经确为春三娘所有,此人资质平常,哪里能谙其中的奥妙,五毒奇经在她手中,简直是暴殄天物。乘她喜欢上了天行,我就跟她说,如果她将五毒奇经送给我,我就帮她得到天行的心。谁知道这个丫头那么傻,竟然就相信了。”

楚天行失声道:“小柔你……………………”曾柔向他微微含笑,道:“天行,你不要觉得奇怪,小柔能活到现在,不狠点怎么行呢?不然,在这个弱r强食的世道,纵然有你们庇护,也早被吃得一根骨头都不剩了。”

藕香居在扬州西南面,环境静雅,以小点心闻名遐迩,里面却是客栈。小离跟她说过,订了二楼最东边的厢房。她在小二的带领下找到此地,推门进去,却未见人影,正在纳闷,瞥见房中桌上,用纸镇压了一页纸在那里,忙凑过去一看,却是一张地图,按图上指示,分明在西郊关东庙。她正疑惑间,看得小离那虽蒙她指点,还是歪歪扭扭的字爬在图下角,说的是:教主快来,我们发现了五毒奇经的下落。

纤纤素手,轻轻举起,将那点翠缀凤的珠冠缓缓摘下,捧在手中,端详了良久,笑道:“如今我是用不着了。”

楚天行猛然扑过去,死死抱住萧宁远,目中滑下泪来,颤声道:“宁远,你先莫动手,且听小柔解释。她平日里待我们如何,你是知道的。我把她当做亲妹妹,实在不忍心看你对她出手。她这么做,必然有她的缘故,你让她说明白,好么?”

曾柔笑道:“天行,我们虽然自幼相交,但你还没有我了解远哥。他决定的事,是不会更改的。”

萧宁远甩脱楚天行,定定望着曾柔,声音突转悲亢,高声道:“我就问你一句,为什么非要杀害那么多人?诸葛一家又有何辜,尤其是那诸葛芙蓉,只是个单纯的女孩子,都已经走了,你为何还要将她引回来杀害?”

曾柔抬起螓首,笑道:“杀人自然有理由。诸葛芙蓉非死不可,无论她逃到哪里,我必将她逮回来千刀万剐。素女不错是大家闺秀,纵然打落牙齿,也要往肚里吞。但天绝宫主,岂能与人共事一夫?男人想享齐人之美,也不想想,为何女人就要忍气吞声?”

萧宁远苦笑道:“这么说,倒是我害了她。但红花夫人是你授业恩师,你又为何忍心下这个手?洪长老自小就何等爱护你,义父待你如若亲生,你怎么就不能放过他们?”

曾柔微笑道:“你们只看到我得尽红花夫人宠爱,却不知道我在背后,吞了多少血泪?她与逍遥剑客仳离后,心内懊悔不已,又扯不下脸去找他,练功又走火入魔,半身不遂,脾气喜怒无常。我和小蔷在旁服侍,身上不知留下多少伤痕。就算她过后又待你特好,被人打一巴掌再揉三揉,谁受得了?”

她妙目定在萧宁远身上,笑道:“远哥,你只知道是黑非白,哪知道世上之事,根本分不得这么清,在你眼中,义父自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但你肯定不知道,八年前那个雨夜,为何我哭得那么伤心?”

萧宁远喃喃道:“八年前…………………”猛然抬头道:“我记得,那晚你发了疯一般,站在湖边就要往下跳,还是我使劲抱住你,才把你拦住的。莫非…………………”突然剧烈摇头道:“我不相信,决没有这样的事,这不可能!”

曾柔格格狂笑,笑得眼泪都滚出来,道:“不错,这就是你的好义父。他哪里肯成全我们,只不过被我用毒和摄魂之法控制住心智,才会跟红花夫人提议我们的婚事,和让你做丐帮下任帮主。洪长老当然要死,他竟敢让他多活了好几年!”

满场寂然,但见她嫣然笑道:“远哥,这天绝宫,根本就是义父一手创立,用暗杀来控制武林中不听话的人,只不过后来落入了我手中,改用了毒药而已。义父所作所为,罄竹难书,比如张掌门,你可知道你父亲张丘晓为何人所杀,你又为何一夜之间成为了孤儿?”

张涵真闻言一惊,拨开众人来到近前。萧宁远面色惨白,望着面前之人,却见她面上渐渐浮出隐隐的灰色,猛然警醒过来,惊呼:“小柔!”却见她素手一扬,满蓄劲风,突向他前胸击来!

人生若只如初见(六)

时值正午,西郊人影寥落。关东庙倒不难找,但见其破败不堪,孤零零矗立在那里。庙前立着是一块字迹磨损得差不多的石碑,楚楚瞟了一眼,写的是关云长败走麦城。

果然是小离这小妮子又搞混了。她失笑步入其内,但见蛛网密布,满积尘埃。随着她走进内殿,但听哐啷几声巨响,猛见得四周都有粗大的铁栏迎面扑来。虽然大出意料之外,楚楚处惊不变,身形早如轻烟般掠开。但听得身前身后都是重重的铁栏落地之声,她飞落在关公的雕像上向左右一看,不觉心里顿凉,但见这关公庙业已被精铁栅栏重重围困。这铁栏粗如手臂,根根乌黑,显然不是神兵利器能随便击断的。

显然是中计了,楚楚脑子里飞速盘算脱身之计,忽听得其上传来粗重的呼吸声。她抬头一看,但见五毒教众女口中塞满布条,都被吊挂在木梁上。顶上严丝密缝,是一个精铁方框,与精铁栅栏合成一个巨大的铁笼子,将几人牢牢困在其中。

眼见得那素手已堪堪落在萧宁远胸前,突见得青影一掠而至,那掌便结结实实击在了那袭青色道衣之上,叫他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萧宁远失声道:“涵真!”将那人一把推在身后,右手一掌斜劈出去,正中那红色丽影!

但见得曾柔娇躯陡然一震,突然将宽袖猛然一挥。众人还未从惊变中醒过神来,已听得似曾相识的娇笑连连,堂上猛然全被紫色的浓烟笼罩。空智大师疾呼:“堵住大门,她们要逃!”

众人连连向门口围去,但觉耳边衣香渐淡,仿佛被风吹过一般。只听得勾魂使那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笑骂道:“萧宁远,今日之痛,必叫你十倍偿还!”

紫烟散尽,众人呆在当场,但见曾柔含笑而立,而堂上剑仙门的女子都已消失了踪影。秦聪叫道:“乖乖,她们倒溜得快,谁想到,剑仙门就是天绝宫!”

那红色的婀娜身影,突然剧烈一颤,幸亏她以剑支地,才不至于颓倒下去。但听她傲然笑道:“我天绝宫中弟子,决不会作阶下囚!”

那话才说毕,已有源源不断的黑血从她樱唇流泻下来,滴滴尽落在其描凤嫁衣之上。萧宁远双目尽赤,看张涵真并无大碍,知她早服下奇毒,那掌不过是为了引开众人注意力,并非真下杀手,双手终于在此刻伸出,将伊人接在怀中。

她原本苍白的面容上,登染上一阵晕红,低低笑道:“远哥,小柔终于有法子让你永远都忘不了我了。死在你的怀里,我好开心。”

她本已涣散的目光,突然拼力凝聚精神,向那金盘投去一瞥,笑道:“分开一对玉麒麟……………远哥,另一只,你究竟是给了谁?”声音突低,身子已软软坠落在他手中。

堂上花烛,照着这对男女的红装,犹如璧人。只见萧宁远棱角分明的面上,终有男儿泪点点而落。满堂无声,唯有龙凤烛相对垂泪,渐到尾声。

楚楚抬头看,但见她们脸都绷得通红,身子努力扭动着,见她看到她们,都目有喜色,又一个劲地向她眨眼睛。她又好气又好笑,青锋在手,将捆缚她们的绳索都一一砍断,待几人坠落下来,又一甩云袖,减去她们的冲力。几人噼里啪啦,跌坐在地,扬起了一地尘埃,倒露出了底下黑黝黝的地面。楚楚情知不妙,过去一看,底下分明都是铁板。

她将几人口中的布团取出,问道:“究竟是何人将你们引到此地?”

几人都在那里连连呼痛,只有小离一脸委屈,道:“是一个女子,她说看到五毒奇经被放在此地,还给我画了一幅到此地的地图。我们怕被人拿走,赶紧过来,结果………………”

楚楚哼了一声道:“长进不了的傻妮子,上当这么多次,也不知道吸取一点教训。”突然叫道:“不好!”几人呆了呆,突觉立足的地面,已渐渐灼热起来。

沉寂之中,但听得一声佛号响起,低低道:“善哉,善哉!”

这声音叫萧宁远醒了过来,奚长老长叹一声,过去接过曾柔的尸体,那曾经千娇百媚的面容,已蒙上诡异的青色。奚长老瞧了瞧,道:“素女姑娘是中了少帮主的无相神功,又服下了一早藏在口中的剧毒,心肺俱裂,又毒行五脏六腑,再无生理了。”摇头叹息,将她抱下堂去。众人虽知她毒害天下,但及见此景,却觉得也是酸楚。楚天行低低道:“生无可恋,再难回头。”

群雄都定定望向萧宁远,只听他道:“大家如今应已明白,其实洪长老并未查得天绝宫的所在,之所以这么说,是为了引蛇出d而已。可叹他忠义一生,最后却死在自己人手中。”

他看了自己的手,又道:“宁远为了引出天绝宫,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不知众位英雄能否谅解?第二次宁远为大家解毒,其实就使用了灵犀针,只不便在那时向大家言明而已。不过宁远功力有限,确实无法同时为大家解毒,只能分次进行,还望各位海涵。”

众人纷纷道:“萧盟主运筹帷幄,才能度得此劫。我等只有佩服不已。”

此语方落,猛听得门外喧哗阵阵,甲胄声声入耳。群雄都是一惊,已听得整齐的脚步声,一路小跑过来。门外冲进一丐帮弟子,伏地道:“有大批官兵冲进山庄,已向此地而来。”

吴长老道:“莫不是天绝宫竟然与朝廷勾结,他们是来相助她们的?”

众人都有此疑问,但见得堂上蜂拥而来两队银甲兵士,手持长戟,目不斜视,齐立于堂下。萧宁远皱了皱眉头,已听得步声平稳,来到堂前。一青俊男子昂首而入,顶戴笼冠,垂下簪导并缨络,身上对襟绛色大袖衫,内衬白沙中单,白长裙,外套赤围裙,佩朱色蔽膝,腰束钩带,佩绶长剑,足下乌皮靴闪闪发亮,目如冷电,已向堂上众人扫s了一圈。身后不紧不慢,跟着两个白衣男子,皆作幞头袍衫,一人年纪较轻,面容秀雅,一人剑眉星目,笑如三月春风。领头男子看了一圈,微有失色,突然将头转向萧宁远,含笑道:“在下杜长卿,因急于寻访拙荆,不得已闯入此地,还望萧盟主海涵。却不知萧盟主与在座诸位,有否看到这般的女子?”右手一抖,业已将一幅卷轴展开。众人凝目望去,但见其上画得一绝色佳人,手执银鞭,面容娇憨,色若春晓,竟与素女不遑多让,美目流盼,端的堪称倾国倾城!

红楼隔雨相望冷(一)

若搁平常,见得如此丽人,又摆明了是香艳旖旎的风流韵事,在场都是不拘小节的江湖人,必然要取笑一通才是。但今日,一则素女伏法,勾魂使与天绝宫众人逃逸,好好的一场d房花烛,变成劳燕分飞,给群豪震撼不轻,二则观来人服饰,竟是一品官员的穿戴,所点兵士,皆服饰严整,气宇轩昂,非寻常可比。于是众人大都不敢唐突,将画像看了又看,皆摇头表示不识。

萧宁远心中悲愤未平,他又是从来不欲与朝廷打交道的,最厌恶那种口衔金匙、趾高气扬的世家子弟,看来人长驱直入,来势汹汹,分明没将他们放在眼里,早生了满肚子的不快,只往画像上瞟了一眼,已将头转开,冷冷道:“杜公子………………”

旁边立即有一青服官员步出,打断他的话头道:“萧盟主,这是杜太傅。” 向来人点头哈腰不止。只听堂上有女子猛烈咳嗽,旁边定尘奇道:“小姐,你不舒服吗?”

萧宁远冷笑瞥了那官员一眼,只看得他不敢正视,立即低下头去,方改口道:“杜太傅,如此看来,尊夫人并不在此间,恐怕大人误会了。”

杜长卿瞧了身后两人一眼,微微一笑道:“下官接到确切线报,说明楚楚就在此地。恕下官无理,只怕今日萧盟主不交出此人,下官是绝不会走的。”将头一抬,早有兵士替他端来座椅,放在堂中,他从容就座,手中卷轴也不收讫。群雄面面相觑,萧宁远但觉一股无名火渐渐涌起,若不是顾忌身份,早将来人轰了下去。

猛听得一个磁性的声音懒懒道:“到底是什么美妾,让杜太傅劳师动众,来到这三教九流汇聚之地,也未免太玷污了杜太傅的身份。不若让天行将此画挂在堂上,叫大家好好辨认辨认才是,不然万一找不到此人,杜太傅就得在这里呆一辈子,岂不是太委屈了?”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直盯着门口看的楚天行此刻回过头来,面带着睥睨之色,身形一个飘移,早掠到来人身畔,向那画像虚虚一抓。

众人暗呼痛快,果见来人一愣,一时来不及反应,竟被他抓住了画卷。楚天行玉面上正浮上不屑的笑意,向那画像扫了一眼,如中雷噬,面色突然大变,白衣颤动,身如风中之叶,手紧紧扣住那画像,颤声道:“她…………………她是谁?”

众人哪料得此景,皆目瞪口呆。萧宁远何等聪慧,见他如此情态,立想到当日他在群豪面前表白,暗呼不妙,心想莫非那日与他纠缠的竟是豪门禁脔?果见得来人立皱了眉头,将画像从他手里一把抽了回去,冷冷看了他一眼,道:“公子好生无状,这是下官的妻主,凤凰将军之女慕容楚楚,怎么,莫非她在你处?”

萧宁远但见楚天行面色苍白,怔怔盯着来人手中画像,眼睛一眨不眨,仿佛生怕它消失不见,根本顾不得去答其话,叫来人目光更加讥讽,不觉暗骂他糊涂,连那人的来历都没弄清楚就痴心暗付,以致于在朝廷之人面前如此失态,实在大失武林脸面。他又看向堂上,但见群豪亦大感兴趣地盯着那画像不放,只有张涵真仍然是清恬的神情,神色未变,也没多看那画中人一眼。

萧宁远大觉欣慰,心想这才是我的好兄弟,确有一派宗师之风,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变,正向他投去赞许的目光,突见他向来人身后那两位男子凝目过去,轻声道:“敢问哪位是杜少华?”

群雄大哗,道义真人连看他几眼,又仔细去看那画像。而那两位白衣男子对视一眼,那秀雅少年轻声答道:“在下便是。”这清越的声音,分明似曾相识。

只见张涵真将其看了又看,低声道:“果然。”垂下头去,再不答话。来人目光更加冷洌,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目中喷火,向那两个白衣男子狠狠横了一眼。

张涵真明明一直钟情青娥,刚刚还叫他莫动娶其为妻之念,怎么也跟这

第 29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张涵真明明一直钟情青娥,刚刚还叫他莫动娶其为妻之念,怎么也跟这画中人扯上了关系?萧宁远猛然一惊,但觉脑中团团疑云,都指向一个决不可能的方向,叫他手足顿寒。已听来人冷冷道:“萧盟主,看来堂上认识我这位妻主的大有人在,这就一清二楚了,还是请萧盟主立即将其交出来吧。”

萧宁远将牙一咬,喝道:“去将任元唤来!”众皆不解其义,唯有张涵真向他投来幽深的一眼,长长叹息一声。

早有人领命而去,不久便听脚步声纷沓,任元被人搀扶进来,正要向萧宁远伏下去,已被他一把托起,指了那画像,低声道:“任元,你仔细去认一认,那画中人是谁?”

任元只瞟了一眼,已向他跪伏下去,道:“正要跟少帮主禀报,属下不才,被青娥教主点了x道,丢弃在园中,此时方被众兄弟寻到救下。原来青娥教主戴了张人皮面具,虽然她蒙着脸,但属下可以肯定,画中人就是青娥教主。”

堂下响起一片抽气之声,楚天行摇摇欲坠,萧宁远面色惨白,指关节都在咔咔作响,勉力控制住自己,咬牙道:“她如今人在哪里?”

任元嗫嚅道:“这个………………”

萧宁远怒喝道:“还不快讲?!”

任元吓了一大跳,暗叫罢了,鼓足勇气道:“她已经走了。青娥教主言道,她再不会出现,叫少帮主…………………”猛觉自己衣襟业被重重揪起,面前是萧宁远冷峻到极点的脸,冷冷道:“她怎么说,你给我如实道来。”

任元将眼一闭,扯了嗓子道:“她说,天下再无青娥教主,少帮主死心罢。”

忠义堂内,众人目不暇接,在几人面前来回打转,只觉天下荒诞之事,莫过于此。萧宁远之面色,谁都不敢多看一眼。

突然门外急奔进一面目刚毅的男子,小跑到那剑眉星目男子面前,耳语几句。后者面色立即一变,忙奔过去低声道:“长卿,楚楚有难,我们要立即赶去才行。”

杜长卿哼了一声道:“惹事生非,该有此难。”

话虽如此,还是立即立起身来。俊目往堂上一转,突然面上挂上一个笑容,向四周抱拳道:“下官这位妻主,不谙世故,游戏成性,得罪诸位英雄之处,还望各位海涵。这人年少幼稚,口无遮拦,最喜胡说八道,诸位千万莫要往心里去。”

想了想又道:“不过她素来轻财重义,对急难之人,从不吝惜。但凡她向诸位馈赠之物,无论贵贱,将军府都不会催讨,大家也不必放在心上。今日叨扰了,告辞!”

堂上群雄作不得声,看这队人马浩浩荡荡,出了忠义堂而去。欧阳霏正踮了脚想往门外溜去,已觉脚上一滞,却是一根五彩丝线缠上了她。她暗叫不好,见萧宁远头也不回,冷冷道:“欧阳门主,我们好像应该好好谈谈了。”

红楼隔雨相望冷(二)

但听咚的一声,却是小离跪倒在地上,眼含热泪,连连向楚楚磕头。楚楚奇道:“你这是作什么?”

五毒教众女亦向她跪伏下来,也不顾地下炎热,只重重磕在地上,齐声道:“我等愚昧,害教主误入险境,罪该万死!”

楚楚苦笑不得,道:“你们知道自己老爱犯傻就最好不过,眼下磕头有什么用?还不给我站起来,都好好想办法去。”

几人连忙爬将起来,举目四顾,这铁笼根本固若金汤,但觉地下越来越酷热难挡,小离全无内力,第一个忍耐不住,连连咳嗽起来。

两只小白鼠都从楚楚怀里钻出头来呵气,楚楚一拍脑袋,叫道:“我却糊涂了,现成的法子,竟然没想到。”立盘腿坐下,瞪了几女一眼,示意她们围到周围。

几人不解其意,但还是依言过去。说来奇怪,四周虽然越来越炎热,她们脚下的土地却越来越凉。几女看楚楚紧闭双眼,如老禅入定,大感佩服,正在欢喜,突然小离吸了吸鼻子,狐疑地问莫阿蛮:“你有没有闻到硝石的味道?”

忠义堂上群雄觑着萧宁远的神色,早个个告事而去。张涵真原也想走,吃萧宁远凤眼一瞪,只得停下步来。楚天行失魂落魄,呆呆坐在那里。欧阳霏见萧宁远冷冷凤目扫s过来,又看了一眼他面前的座椅,心里真巴不得走得越远越好,但只能硬着头皮挪过去,半偏了身子坐定,想想可是万万不能说,没办法,只能再唱一出戏,咬咬牙,用力捶了下大腿,哀嚎道:“交友不慎,我好懊恼呀!”

任元与定尘、清风、烈火、辟邪都险些笑出声来,又听她叹道:“可怜我一无所知,就这样被蒙在鼓里…………………”

已见得萧宁远笑容可掬,立打断了她的咏叹,笑道:“看来欧阳姑娘对建国已经全无兴趣了。”

欧阳霏一个激灵,挺直了身子,忙笑道:“一码归一码,建国这样的大事,怎么能和这种j毛蒜皮并为一谈呢?”

萧宁远截口道:“哦?为什么我觉得,要是j毛蒜皮都扯不灵清,大事我就更加没兴趣了。”又微微一笑,道:“不过,我不想勉强欧阳姑娘。”

欧阳霏大喜道:“当真?”连忙立起身来,拔腿欲逃。

只听他在背后悠然道:“那是自然,欧阳姑娘如果真想借助武林同盟,自然会将实情一五一十说出来。这就要看欧阳姑娘的诚意了。”

欧阳霏伸出去的那腿登时定在了半空,保持这个姿势半晌,才咬牙扭回来,一p股落在座椅上,涎着脸挨过去道:“萧盟主,不是我不肯说,我只怕你知道后,万一一个不小心吐血而亡,不就坏了么?所以啊,有些事情,糊涂点才好啊。”

萧宁远一掌将其拂开,冷冷道:“你放心,我的承受力一向很好。有你们这样的姐妹在,我要是心脏脆弱一点,恐怕都活不下去。再东拉西扯,耽搁了时辰,只恐怕你的好姐妹要活不成了。”

欧阳霏闻言一怔,既而哈哈大笑,猛捶几案道:“楚楚啊楚楚,姐姐真是佩服你,将事情搅成这般,居然还有人对你放心不下。”突然想起一事,以手挡唇,低声道:“莫非你有遣人跟在杜太傅身后?”

萧宁远凤目恼恨异常,狠狠剜了她一眼,才哼了一声道:“我才不希罕步人后尘。但那慕容楚楚……………………”

已见得楚天行猛然抬头,俊美的面上毫无血色,希冀地看着他。旁边张涵真也瞟眼过来。萧宁远忿恨难平,盯着门外,冷冷道:“就算她上天入地,也别想逃开千里追踪的掌控!”

莫阿蛮啊了一声道:“你这么说,我也觉得了。”

几人心头大跳,不敢动弹,张大眼睛向四处搜索,但这老庙内积物甚众,哪有这么容易发现得了。已听得楚楚悠悠叹息一声,睁开眼来,道:“我也闻到了。”

她正向两边看去,突然低低惊呼了一声。众女只听得齐整的脚步声由远而至,忙向门口望去,却齐齐呆在那里。但见银甲生辉,刹那间便排开两侧,居中行来一青俊男子,服饰华贵,那目光何等凌厉,越过几人,死死盯在她们教主身上,冷笑道:“妻主,离家出走的滋味如何?”

莫阿蛮看得目不转睛,大叫道:“教主,这个人有气魄!”已吃楚楚狠狠一瞪,后者畏畏缩缩,忙向他身后看去。

后面一秀雅少年急奔上来,却是她们熟识的林小余,向几女含笑点头,就去用力掰那铁栏,可惜毫不为动。旁边走过来一剑眉星目男子,笑意流泻,看了楚楚一眼,才走到那少年边上,敲了敲那铁栏,皱眉道:“看样子是以玄铁精炼而成,刀枪难入。”突然目中一冷,道:“石康,快去请安大师,有极浓的硝石味道,此地只怕被放置了巨量的火药。”

语音方落,已听得嘶嘶引线点燃之声,分明就在不远,却无从得知究竟在哪里。所有人冷汗直冒,杜长卿变了颜色,疾步上前,手急急伸入栏中。楚楚呆了一呆,才明白其意,将他手紧紧一握,又猛力去甩,哽咽道:“你们都快走,我不要你们陪我死在这里!”

单君逸立在栏前,向四周死死张望,口中咬牙道:“休要胡说八道。”杜少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连连朝门口找石康的身影。

猛听得一声巨响,已见得穹顶被整个掀起,直飞出去,几人差点魂消魄散,却未见火星四s;抬眼一看,但见门口多了一个白衣少年,面貌秀美绝伦,正是适才在堂上夺画卷的男子,苍白了脸,也不跟他们搭话,只管将手连点。随着他的掌风,庙内物什都一样样抛飞出去。众人登时明白过来。唯有莫阿蛮奇道:“我是不是看花眼了,怎么玉修罗竟然会来救我们?”

小离哼了一声,向楚楚面上摸去,将其面纱理得越发严实。已听众人一声惊呼,但见一道隔墙散落下去,已然露出其下密密麻麻的火药桶,少说也有几十只。但见引线嗤嗤作响,火花四溅,分明就到终点!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那缕白影猛然飞升而起,一把将那还在冒着火花的火药桶抄在怀中,拉断了与其他桶的连线,纵身而出。众人失声惊呼,已见其身影犹如闪电,落到远处,将那桶向山脚一抛,便听得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山石纷纷崩塌下来,山头犹如刀削般,已然不见。

众人冷汗涔涔,已见得一条黑色人影在此刻扑到他身侧,死死抓住其手,凤目冷冷瞟了一眼庙中众人,道:“人家有这么多夫郎在,用得着你在这里舍生忘死?”

众人还没醒过神来,又听得一声巨响,虽然不重,业把他们吓了一大跳。黑烟过后,但见那铁笼业被炸开一个大d,笼中众女都满头黑灰,东歪西倒。石康携了安大师方赶至,后者捋了把长须,道:“这些人好生狠毒,竟然安排了两路引线,好在这路的火药倾泻了不少,威力不足。”

果见得几女纷纷爬将起来。杜少华早扑到楚楚身畔,但见她面上都是厚厚的火石灰,摸着自己的脸,对他哭诉道:“我的脸怎么了?有点痛哎。”

杜少华在她身上看了又看,确定无碍,方笑道:“人没事就最好了,脸上没关系,回头叫九爹爹医治一下。”单君逸亦已奔至,也上下仔细看了一遍,才懒懒道:“脸难看点更好,省得我们提防贼惦记。”

楚楚方待不依,眼角瞟得杜长卿疾步过来,立刻僵直了身子,只见他目如寒霜,不由心里忐忑不已,又不敢动弹,任由他来到身边。但见他伸出手来,吓得举手挡住头部,连连叫道:“我错了,我错了,少华君逸,救我!”

却听他哼了一声,手已来到她腰上,一把将她抱在怀中,大步流星,向外走去。楚楚惊魂未定,探出头来,但觉几道眼光从旁看来,不用回头,也知道都是什么人。

那刹时她心乱如麻,不知道往哪里看才合适,身子不由动了一动。忽听得杜长卿冷冷道:“怎么,莫非还有牵挂之人?”

她心头大跳,忙不迭回答:“没有没有!”横下心来,缩在他怀中。此刻她但求做缩头乌龟,什么都不用去管,闭上眼睛,感觉他将其抱入马车中,已听得他步出马车,朗声道:“多谢萧盟主及各路英豪大义,长卿感激不尽。诸位但有所需,只管上太傅府便是。青山绿水,后会有期!”

但听得驾马之声,马车缓缓开始移动。她长吁了一口气,连拍自己心口,此时才叫道:“好险,好险!”

红楼隔雨相望冷(三)

此时才有暇打量车内,及见四周都满铺墨绿色的锦缎,布置成软塌的样式,倒也十分舒适。杜长卿约是走到车外去了,还没回来,叫她大大松了口气。回想这段日子,简直恍如一梦。她日日都担心被他逮回来,如今他真来了,虽然知道免不了一顿铐责,却竟然有极为安心的感觉,好像是纵然天塌地陷,她就是知道,这个人虽然什么都不说,总会在那里撑着。她全身放松下来,也不管身上污秽,懒懒向身后就是一躺。周遭是那股熟悉的龙涎香,马车不住摇晃,车轱辘转动之声忽轻忽重,她顿觉困意阵阵袭来,也不管应对之词还未想好,已管不住那渐渐要合拢来的上下眼睑,终于沉沉睡去。

迷蒙中但觉有人执了温湿的软巾,轻轻替她擦拭面上的尘灰,虽然有点刺痛,但可以感觉其动作已尽量放至轻柔。她无限欢喜,低低唤道:“少华!”

便觉那手突然一顿,有人轻轻叹了一声,旋即道:“我去叫他过来,”就要转身过去。楚楚猛然清醒过来,顾不得睁开眼睛,先伸手出去,摸到那握着软巾的手,一把攥紧,低低道:“长卿,别走,我好怕。”

随即而来的是一阵沉默,那软巾换到另一只手中,继续往她脸上擦着,过了半晌,道:“如今知道怕了?将手拿开罢,我换块软巾。”

这个人做这样的事,还真是难得。这是否意味着她因祸得福,又一次过关了?楚楚心里窃喜不已,愈发决定要巩固胜利果实,将手探下去揽住他的腰,便听他冷冷道:“这几招别对我使,没用。”

话虽那么说,还是放轻了动作,给她擦拭了好几遍,才道:“看来确实被飞石擦破了点皮,回头要叫岳丈好好看过才是,可别伤了脸。眼下只能先敷点玉肌霜。”

脸上被裹上一层凉凉的药膏,虽然身为女子,大都在乎容颜,但她这时却存心要试探试探他,将头努力伸过去抵住他的身体,低低道:“我若是变成丑八怪了,你介不介意?”

他哼了一声道:“丑八怪自然是没人喜欢。”楚楚心里一冷,却听他又道:“但此刻要退货,只恐怕已来不及了。所以这辈子还是别想了吧。”

楚楚要咂巴半晌,才明白其中之意,他的手指又在她脸上抚了一遍,才道:“还疼么?”

楚楚禁不住心里那点欢喜,大了胆子笑道:“我全身都疼,你帮我揉么?”

又是一阵静默,她正以为他今日果然隆恩浩荡,突听他咬牙切齿道:“你就这么将少华和君逸摆平的么?哄得他们心甘情愿为你出生入死,还由着你在外面拈花惹草?”

她真是吃了豹子胆了,竟敢捋杜长卿的虎须?楚楚一个激灵,才知道要逃,早被他提将过去,一把倒按在膝上,将她石榴裙一掀,亵裤往下一拉,狠狠在她翘臀上就是一记!

楚楚猝不及防,又中了好几记,虽然不算很疼,但这屈辱可是难挡,又气又恨,眼泪刹时滚将出来,不停拍打他的双腿,恨道:“死杜长卿,坏杜长卿,你在那个什么朝阳公主那里得意煞了,回家来还要欺负我!你喜欢她,我让给她好了,谁要缠着你了,不必用这种手段。”

果然他动作已然一顿,她乘机从他膝上逃出来,一把提上裤子,连裙都来不及拉好,躲到最里面的角落里,抽抽噎噎道:“我写,我写,我马上就写休书给你!”

她还在那里摸索笔砚,突被其一把抓回去。她又踢又打,最后摸到他肩头,狠命就是一口。他吃痛嘶了一声,无奈道:“好了,咬都咬了,气该消了吧。”

楚楚死死咬住,就是不松口,他也不再说话,那双熟悉的手,终于伸过来抚上她的秀发,最后环紧她在怀里,深深太息了一声。

忠义堂内,欧阳霏哭丧着脸道:“萧盟主,一审也就算了,谁经得起二过堂三过堂的?我不是告诉了你么,她是当朝凤凰将军之女,杜太傅是她的正夫,在朝中赫赫有名,人称飞将军;二夫是护国公单君逸,就是当年差点改朝换代的单家后人,连女帝都要忌惮三分,也就是那在璇玑山庄救下我们的君先生;三夫是杜太傅幼弟杜少华,也就是那个林小余。你刚才不是都听清楚了么,怎么又来问我了?”

但觉那凤眼冷冷横了她一记,叫她心头一跳,总算又收回去,便听他冷冷道:“刚才我只恐救人不及,耽搁大事,才叫你拣要紧的先说个明白。如今…………………我自然要弄个清楚明白。你且把与凤凰将军有关的所有人事,都给我一一道来。”

欧阳霏刚抿了一口香茗在嘴里,闻言噗的一声便喷将出来。可她面前是萧宁远,那些个水珠还没到他面前,早滴落在地。欧阳霏呛个不停,歇过气来才道:“这个话题,一天一夜都说不完。不过我说萧盟主,既然是露水姻缘,实在无需穷究下去。再怎么说,堂堂的武林盟主,总不可能嫁到慕容府做侍夫吧?”

他声音更加森冷,咬牙切齿道:“你管我做什么?好好儿说下去就是。对了,再把跟杜长卿有关的人事,也给我说个清楚明白。他临走时特别提到那些个馈赠之物,就我猜想,必然是有所指,看来最有可能就是天行那颗成天捧在手里的夜明珠。他越说得如此轻描淡写,这里面就肯定越有文章。那明珠是干什么的,你倒说说看。”

欧阳霏猛拍了下大腿,伸出大拇指来道:“萧盟主不愧是萧盟主,什么都瞒不过您雪亮的眼睛,实在是高啊!若是问别人,还真不一定知道这其中的奥妙,但本南海门的天机阁,无所不知,萧盟主你真是幸运,找到了我这样的同盟军。我对萧盟主佩服得五体投地,无论如何,都会鼎力支持你。”

萧宁远淡淡道:“再奉承也改不了你们姐妹沆瀣一气,将我兄弟耍弄到底的事实。你要想让我不追究,就还是说个明白的好。”

欧阳霏吐了吐舌头,道:“就要说了。不错,这夜明珠绝非寻常之物,乃是慕容楚楚之生父,慕容府大掌柜慕容昼老爷给其姑爷的信物。得此珠者,就表明慕容府承认其侍夫的身份。不过依我看来,楚门主得珠虽早,可惜后来将我妹妹都得罪光了,只恐怕他如今就是再后悔,也无回天之力。至于萧盟主,我妹妹绝对不敢给你明珠,她没被你那素女姑娘害死,还真是她的幸运,你那玉麒麟,她一定是没拿吧?”

她转了转眼珠子,又道:“对了,还有一点,一定要事先跟萧盟主说明白。据说飞将军是出了名的河东狮,极其善妒。而我这妹妹根据传闻,是最惧内的,而且还最讨厌娶夫郎,自己家里的都想着往外推,更不会将外人放在心上。只怕就算是有了明珠,也不得其门而入,更何况没有的。所以据我看来,萧盟主又何必热面孔去贴冷p股;你那天行兄弟,你也劝他死心吧。”

红楼隔雨相望冷(四)

忠义堂内的灯火不熄,已然多日。

三更时分,高大远巡逻而至,看任元犹立在堂下,不觉叹气道:“少帮主还是没有歇息吗?唉,这慕容府中人,果然个个都是祸害。”

这高大远从来粗豪,任元待阻止已然不及,又听他意犹未尽,长叹了一声道:“楚门主也将自己锁在房中多日,不吃不喝。方才我走过去,见得房门大开,修罗门中的四圣女都在那里抽噎,说是她们门主命她们不许跟着,转瞬间,就不知到哪里去了。”

话犹未落,已觉衣风掠面,萧宁远一袭黑衣,凤目中还有未泯的血丝,立在门口,淡淡道:“大远前头引路,任元陪我过去看一看。”

一盏宫灯将回廊映得昏黄,夜色已深,林小胖仍然对爱女放心不下,偕慕容昼往神仙居而去。

楚楚此次回转,惊见其母又在将军府比邻购置了一片土地,建了座雅致的庭院,题名为神仙居,花木环绕,流水潺潺,倒十分幽静。经过这一番游历,楚楚毕竟不同以往,虽然心里疑窦暗生,但顾念父母拳拳之心,从未曾改,如今不说,必有他们的缘故,所以反而称谢不已。府中各人,只求她平安归来,只道她小女孩家,生性贪玩,虽然这些日子可谓是担足心事,但都不过草草责备几句了事。此次随她归来的还有几个苗女,虽然不谙礼节,但都是心地纯真的女孩子,叫小胖看了喜欢,也一并安置在神仙居。那对白鼠叫众人稀罕不已,时而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时而跑出来与众人嬉戏,十分可爱。当然最让大家庆幸的是楚楚不但内力恢复,而且武功更上层楼,可惜代价也不小,那么漂亮的脸蛋,有了几道红痕。好在伤口尚浅,慕容府又多医药圣手,这点小伤,自然不在话下。但凡事要碰到将军府九爷,就都不能按常理揣测。但见他将楚楚上看下看,将其面上的伤口都扫描完一遍后,突然蹦出一句:“听说你戴了那个慕容府最丑的人皮面具?”

楚楚下意识点了点头,便听他道:“既然如此,你肯定不会介意这个了。”

楚楚还没明白过来,但见他在药碗里东搅西搅,调制出了一大团粘稠状的灰白色稀泥,没等她反应过来,已往她脸上抹来,七上八下,将她脸抹了个遍,才上下仔细端详,道:“好了。”楚楚但觉面上犹如涂了一层厚厚的石膏,好不难受,耳边已听得众人止不住的低笑声。又见他将脸一板,道:“这样要坚持七日。在此期间,你就一个人待在神仙居吧。”

楚楚猛扑到妆台前,对了菱花镜一看,不觉惨呼一声。但见镜中人满面都是灰泥,犹如戴了个灰蒙蒙的面罩,看不出表情,直如僵尸一般。红娘在旁,笑得喘不过气来。楚楚想要不依,但又毕竟舍不得这张脸破相,抱定了破釜沉舟的决心,慷慨道:“好,就是七日。这几日,除了爹娘和女眷,任何人都不许上神仙居,否则我就跟他急。”

今日正是第七日。所以虽然今日事忙,回来晚了,小胖还是决定要过去看一看。慕容昼自是更不必说。府中虽然仆从如云,两人却皆不喜,结伴而行,倒也觉得月色盈盈,分外可人。

四顾无人,当是良辰美景,慕容昼方待要往小胖面上香一记,突听衣带掠风之声。两人惊起,但见一条白影犹如惊龙,一闪而过,两人俱大为惊奇,慕容昼皱眉道:“这身法不像是府中之人,莫非竟来了小贼?待我去看个究竟。”

林小胖还未答话,便见他早飞身而起,已掠上屋顶而去,未几却又跳落下来,笑道:“你猜那人是谁?竟然是故人之子,如今的修罗门主,江湖上人称玉修罗,倒是数一数二的美少年。我瞧他在那里徘徊不已,却像是在寻找什么人。此次长卿归来,面色不善,莫非与此人有干系?既然遇上了我,倒算他走运,待我指点他一条明路。”

突然扬声道:“将军,我们就不要过去了。楚楚在掌珠阁,必然是已经歇下了。”

虽然是自己的脸,但如今多看一眼也只怕会做噩梦。

楚楚坐在妆台前,不敢去取那被她压在底下的菱花宝镜。敲敲脸上,还是硬梆梆的一片。还得忍着,九爹爹说过,要过了子时才成。不过她心里嘀咕:这九爹爹贯以捉弄人为乐,不会乘机将她摆了一道吧?

但女儿家谁敢拿容颜开玩笑?戴面具是一回事,破相又是另一回事。楚楚用银签将灯芯剔明,心想:快了。

突然门口扑来一股劲风,灯下便蓦地多了一个人。

待见得那张简直就能沉鱼落雁的面孔,楚楚不觉冷哼了一声,觉得这面罩给他看倒是最恰当不过,立即将整张脸都转过去,全部置在那灯光之下,非叫他看个彻底。果不其然,但见那双秋水般的眼睛满是愕然之色,生生打了个寒噤。

她在心底嗤笑了一声,冷冷道:“楚门主夤夜赶至,实在是辛苦了,敢情是来检验你那小柔的胜利果实?”

他渐渐平静下来,目中掠过痛色,也不说话,只怔怔凝视着她。那眼神何等专注,倒叫楚楚大觉奇怪,忍不住伸手一摸,分明还是那副僵尸面孔,却不知从来爱看美女的他如何对着这张面孔还看了那么久?

但纳闷归纳闷,新仇旧恨登时涌上心头,她冷笑道:“楚门主从来开口闭口叫我丑八怪,如今果然名符其实,心里必然快意得很吧。来来来,现在你再叫丑丫头,就再合适不过,还有什么新鲜的讽刺法,不如一并说个痛快。不过你千万记住,如今再动手,你可是占不到任何便宜,别以为我会像在聚贤山庄那样打不还手。”

但见他目中痛色更甚,终于垂下头去,低声道:“我知道,我有眼无珠,错了太多。你必然是无论如何,不肯原谅我的了。”

楚楚冷笑道:“咱们之间又没什么,谈不上有什么感情,自然也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心想跟这种人说话,简直是浪费唾沫,甩了甩宫袖,指着门外道:“你如果说完了,可以走了。”

半晌未见他答话。她正在那里犯愁要怎生轰他走,突见他抬起头来,目中满是坚定之色,注视着她,静静道:“不,我还没说完。”

楚楚冷笑道:“你莫再说什么倾心之类的话,徒然叫我恶心。我在武林大会上,已经领教过一次了。当时我就不认你,现在更加不想听。”

看他满面苍白,她觉得十分快意,更加近一步,冷冷道:“楚门主,其实你喜欢的,根本就不是我。”

但见他猛然抬起头来,她便指了七爹爹为她昔日所绘的肖像,冷笑道:“楚门主,你从头至尾,无非爱的都是一副皮囊而已,内里如何,你是根本不曾在意的。就算你再投入,也不能说你对我有感情。因为一个人,并不光光是一张脸。”

果见他满面羞愧,垂下首去,她又道:“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天底下的美女多不胜数,只有更美,没有最美。更何况慕容楚楚就算此时能艳冠群芳,总有一日会人老珠黄,哪敢消受楚门主这般的感情,否则岂不是日日都会提心吊胆,担心一朝红颜未老,恩情尽断?”

她自觉说得苦口婆心,正要一鼓作气赶他出门,突听他低低道:“你说得都很对,天行以前,委实浅薄。”

她呆了一下,又听他道:“是我幼稚,哪知道你会易容而至。我心心念念,都是那晚仙子一般的你,谁知道,根本就是眼前之人。”

那晚……………………楚楚满面绯红,失声道:“不准提这个。”

他凄然望着她,道:“你忘了么?可知天行时时刻刻,无不以之为念,又何尝有一时忘却?天行纵然千错万错,对你之心,总未曾改。”

楚楚再也听不下去,捂住双耳道:“你如今再说这些,有什么用?”

猛然想起一计,指了自己的脸,叫道:“你看清楚,我已经被你那小柔的火药所伤,虽然性命得以保全,但这张脸已经毁了,今后就永远是这个样子了。谁能受得了?你还是快走吧。”

她自思这招必定对症下药,百试百灵,转过身去,正要挥手道不送,谁知竟突然被一双手紧紧搂了过去,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那似曾相识的桂香淡淡萦绕在鼻际,旋即一个吻便轻轻落在那灰泥面孔上。

她目瞪口呆,只听他低低道:“从前是我错了。但从今往后,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天行永远跟随你左右,不离不弃。”

怎么居然落了空?她醒悟过来,一把将他推开,嘶声力竭道:“不行,你愿意,我还不愿意!”

谁知道就在此刻,那灰泥突然一下子碎裂开来,噼噼啪啪,全部坠落在地上。楚楚懊恼万分,摸上自己的脸,果然滑腻如初,心想惨了,这下他更加不肯走了。

谁知她又料错了。但见他先是一惊,随即一个踉跄,退开几步,那秋水般的明目顿成死灰之色,惨笑道:“好………………………你果然是不肯原谅我。”

她还没明白过来,只觉眼前白影一掠,眼前人已消失无踪。唯有那盏房灯,还在那里因风摇曳个不停。

但使龙城飞将在(番外之杜长卿

出塞(王昌龄?唐)

秦时明月汉时关,

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

不教胡马渡y山。

从太子宾客到神武军副将,再到威武大将军,直至官封太子太傅,外人看来,杜长卿果然是少年得志,平步青云。

无论是父族的杜家,还是母系的谢家,都是一般百姓无以企及的豪门望族。口衔金匙而生,尽享荣华,该是顺理成章的事罢。

母亲是谢家长女,虽然算不得美丽,端庄贤惠,世称贤德。可惜沉疴难医,生下长卿后,便一直缠绵病榻。三年后,其父应其母所求,续娶谢家幺女,不久亦诞下一子,即是杜少华。

长卿七岁之年,谢氏终告不治。无论幼子如何哭天抢地,均不能拉回生母亡魂。一夜之间,杜长卿便从一个天真活泼的少年,变成沉默寡言之人。

庶母性情温柔,学富五车,待长卿犹如己出。但杜长卿总难忘父亲唯独在小姨面前,才会笑容自然绽放,与对母亲,简直判若两人。少年心底,总以为这跟母亲抱病而亡,必然有所联系,所以总不能释然,待少华,也总是淡淡的,但心底,却将这唯一的兄弟视若珍宝。

杜子锡从来与这个长子比较隔膜,什么事,都不曾让他c心,他只需负责延请西席,寻觅名师。谁能想到一个少年有这般毅力:三更即起,熟读诗书兵法;炎炎夏日,立身荷塘,任凭汗流浃背,练剑不止;大雪纷飞,不减其行。直到他投笔从戎,被太子赏识,杜子锡才发现,这个儿子,早就在他不知不觉中长大成人,就像一柄宝剑,在鞘中铿然有声,等待出鞘之时。而他,果然也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保得大唐江山千秋万代。但其人在,胡马皆望风而逃。正如其所愿:一朝长缨在手,管叫四方授首。

而杜少华生性却与兄长截然不同,他承继了其母的多才多艺和温厚,对仕途毫无兴趣,未免叫从来壮志凌云的兄长失望。但杜少华不欲违逆大哥,所以一直跟随左右,因其天资聪颖,倒也堪称可造之才,亦得皇家赏识不已。

如果未曾遇见慕容楚楚,照此下去,那两人既是大唐栋梁之才,必在朝堂各放光彩。

凤凰将军育有一女,本非奇闻。但据说其精通音律,演奏之时,万物生辉,有凤来仪。这种荒诞之说,杜长卿当然置之一笑,然杜少华却动了心,混入将军府,想看个究竟。

也不过一面之缘,便将终生交付。杜少华在将军府乐不思蜀,迟迟不归。母亲几番来催,均不得要领,一气之下,旧症复发。而杜少华犹在将军府痴痴迷迷,不知今夕何夕。

杜长卿如何能够容忍,便闯入将军府寻人。他哪里知道,一段前生孽缘,便在今日拉开序幕。

世有倾国倾城,原非诳语。凤凰将军府,绝世有双姝。

然则美女,在熟读史书的杜长卿眼中,无异洪水猛兽。妹喜亡夏,妲己亡商,褒姒烽火戏诸侯,无一不是红颜祸水。所以看到绝代佳人,又将其弟迷得神魂颠倒,杜长卿第一反应,是厌恶。

杜长卿理想中的妻子,大概犹如亡母,方正贤淑,相夫教子,举案齐眉,人生至乐。

然而缘份难料,世事无常。眼前人与他纠缠终生,叫他无论如何抗拒,一颗心还是不知何时失落而去,再难拣回。明明是一刻都不叫人消停的天生妖孽,就是能够叫人愿为之生,愿为之死。而他的人生,在这里失去掌控,从此情海生波,惊涛骇浪,永不停歇。有情皆孽,有爱皆苦!

红楼隔雨相望冷(五)

梵歌高唱,如来宝相庄严,含笑俯视众生。

大悲寺法堂内,百余僧众齐声诵唱。薪火相传,续佛慧命。

但听梵歌阵阵,唱曰:

“远离污染心,得清淨心;

远离贪嗔心,得慈悲心;

远离邪知心,入正见心;

远离凡俗心,得道念心;

远离懈怠心,得精进心;

远离妄想心,得正念心;

远离差別心,得平等心;

远离計较心,得自在心;

远离j狎心,得忠义心;

远离孤独心,得群我心;

远离三界心,得解脫心。”

蒲团之上,白衣少年双目紧闭,黑发垂在身后,犹如绸缎般闪闪发亮。面色虽然苍白,但容颜秀美到极点,叫一旁的年青僧人,都禁不住暗暗叹息。

羯磨已毕,僧人托来金盘,慧昭法师来到其前,执起钢刃。三千烦恼丝一落,楚天行与尘世种种,便再无干系。

菱花镜内,自己姿容分明犹胜往昔,怎么方倒将其吓跑了?

楚楚纳闷地坐在妆台前,正满腹疑团,突听廊上响起一阵清脆的脚步声。

看来果然是他摆了个噱头,这不又回来了?楚楚思及此更觉不屑,听脚步声来到门外,管自拿了把玉梳去掸头上的灰尘,头也不回,懒懒道:“你又来做什么?就算你说得再天花乱坠,我也是不会听的。”

身后静默了一阵,突然有个冷冷的声音道:“你倒是在等谁?”

杜长卿?

楚楚的手中玉梳砰的一声坠落地上,立从中断为两截。她也不顾得可惜,连忙堆上一个笑容,转过身来,结结巴巴道:“没……………没有,我自言自语呢。”

她偷眼看他,见他冷电般的目光望其脸上一扫,出乎意外地没有即时拆穿她,只淡淡道:“看来果然是好了。”

他深夜来此,原是为了放心不下她么?也对,少华自是不会违逆她之意,君逸如今但求哄她开心,也不会现在来。除却他,又是谁敢这样长驱直入,肆无忌惮?

但这里从来是他步履罕至之处,以其之傲,更不会主动来寻她,难怪她听不出来他的脚步声。楚楚在心里替自己开脱,但被抓了个现行,更觉尴尬,面上不觉飞红,呐呐道:“外面风寒,进来坐罢。”

她自思已说得够柔和,但杜长卿何许人也,淡淡一笑,道:“你果真希望进去的是我么?”

他为何就不能不要这么犀利?楚楚苦笑道:“就算我希望,也得看你愿不愿意。”

他静静站在那里,照例沉默以对。月色柔和,投在他标枪般的身形上,倒是减去了日间的剑拔弩张之感。觉得自己大约也为这月色迷惑,突觉不吐不快,忍不住道:“长卿,你知道,我不想瞒你,我就是这样的人,永远也不能成为你想要的女子,你也永远不会对我觉得满意。这一路上,我想了很多。似这般相敬如冰,千年不化,我受不了,你又哪里受得了?”

但见杜长卿清俊的面上也是一个淡淡的苦笑,道:“不错,道不同原来不相为谋。你毕竟,还是厌倦了么?”

楚楚苦笑道:“不是我厌倦,我怕你期望太高,失望越大。你瞧瞧我,哪一天让你省心过?其实有时候,还真不是我故意要惹事生非,但最后,就是变成这个样子了。别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我说会痛改前非,你会相信么?我如今相信自己是妖孽了,长卿是谁?国之栋梁。怎么着,也不相配么。”

他点点头,道:“确实是麻烦不断…………………”突然望了她一眼,冷目中明显是一阵黯然,苦笑道:“就算我不怕麻烦,也得有人领情不是?既然你终于说出来了,难道杜长卿不懂得成全?”涩然一笑,一个转身,便举步离去。

楚楚根本完全出自下意识,冲到廊上,看着他从来挺立的身影,就要消失在廊上。自己说那么多,无非是为了这个。但此刻,为何偏偏有一种心痛的感觉,从心底渐渐弥漫上来,叫她全身都觉得无比酸楚。

她终于忍不住,在他身形即将没入转角之际,一个飞掠落在其后,不管不顾,将双手紧紧抱紧他坚实的背部。他明显颤抖了一下,声音都有些异样,低声道:“你此刻在做什么,你自己知道么?”

楚楚苦笑道:“不知道,但我就是要这么做,不然这个晚上,我就睡不踏实。”

他沉默了半晌,突然道:“你可要想清楚,今夜,可是我给你的最后机会。若是你还执意留下我,下次我就决不会放手,今后还照样

第 30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他沉默了半晌,突然道:“你可要想清楚,今夜,可是我给你的最后机会。若是你还执意留下我,下次我就决不会放手,今后还照样会管束你,可能还会叫你觉得难以承受。你可是想明白了,到底要不要让我走?”

楚楚咬咬牙,用了破釜沉舟的口气,道:“反正你就是不能走。别问我原因,咳,我也不明白,明明你就是那么讨厌,为什么你真要走,我居然还是舍不得?”

但听他低低笑了一声,她恼羞成怒,方待去踹他,却被他一个转身拥在怀里,目中冷芒尽敛,幽深无比,含笑道:“既然要我留下,就让我告诉你原因在哪里。妻主,花好月圆,何必辜负这良辰美景?”一手早伸到其腰下,将她一把托起,抱向房中。

这一瞬间,一物迎面飞来,霸道无比,顿将慧昭法师手中锋刃击飞出去。待看得仔细,竟然是一片柳叶。已听得一个少年冷冷道:“大悲寺深夜行剃度之礼,大悖常理,想是这位施主的十万两供奉纹银,果然叫贵寺心动不已。”

白衣少年头也未抬,慧昭法师双掌合十,道:“善哉,善哉!飞花摘叶,来的必是萧盟主,果然已达化境。楚门主对敝寺有大恩,老衲与众弟子都铭感五内,是以允他所求,为他在今夜落发。故未来得及迎接萧盟主大驾,惭愧惭愧!”

果然殿门口立了个黑衣少年,凤目往楚天行面上一扫,大有痛惜之色,冷冷道:“既是他与你们有恩,你们又怎忍落井下石,再迟片刻,只怕他就要抱憾终生。”

慧昭法师含笑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情天恨海,不若解脱。萧盟主认为的缺憾,怎知楚门主就认为不是乐事呢?”

萧宁远但见楚天行一言不发,犹如泥塑木雕,毫无生气,不觉大怒,顾不得人多眼杂,一把将他提起,冷冷道:“你果然就是这么有出息么?为了一个女人,就差点要寻死觅活了。”

谁知一掌当空飞来,竟使足十成功力。萧宁远心神一分,立被他脱得手去。只见他跌坐在地,双目似瞑,犹如老禅入定。慧昭法师含笑道:“看来萧盟主徒劳无功,白白走了这趟。”

萧宁远冷哼一声,突然从袖中取出一卷,放到楚天行眼前,道:“天行,你必然是担心那情蛊,对也不对?你看看,这是什么?这是五毒奇经,上面记载了情蛊的解法。你快看看,你有救了。”

他总算动了一动,睁开那双曾经明如秋水,如今黯淡无光的眼睛来,漠然扫了他手中书卷一眼,淡淡道:“这情蛊纵然是有解,怎奈我不愿意解。”复又将目闭上。

萧宁远站起身来,冷冷道:“既然你什么都明白,还要坚持这么做,我也管不了你。”突然伸手怒指着他,恨道:“懦夫!想要什么,不自己去争取,反倒在这里自绝后路,若叫那杜长卿知道,必然只会重重嗤笑你。难道不知道任何东西,都要靠双手赢回来的么?”

楚天行蓦地睁开眼睛,怒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争取?该做的都做了,该说得都说了…………………”突然间那美玉般的面容亦扭曲,嘶声道:“但是她根本无意,你叫我怎么办?难道要在哪里苦苦哀求,受尽屈辱么?再说,若是求得回来,难道我还会吝惜?”

萧宁远紧紧盯住他,凤目中燃起火焰,一字一顿道:“求,对她自然没用。她对你,可能眼下也确没什么情义。但我若是告诉你,能给你得到她的机会,你却敢不敢试?”

红楼隔雨相望冷(六)

眼前人…………………熟悉又陌生,有情又如无情,耳鬓厮磨之际,总让人不由得回想起前情往事,金戈铁马,依稀历历在目。…………………自己对他,到底又是怎样的感情?说不清,也道不明。

他已沉沉睡去,还记得将她的小手攥在掌心,那架势,像是怜惜,又仿佛是怕她逃离。

逃不掉了,她是,他也是。两人就像是鸳鸯藤,纵然有时不免南辕北辙,最终总不免交相缠绕。或者,这就是娘娘所说,都是前世的冤家。

这样的一生一世,可以想见,必然是争执不休,永无宁日。但谁想,虽都是那么的不甘不愿,偏又是早将彼此缠绕在生命里。恩恩怨怨,随风而去,留下这枕边人;是是非非,且从今晚,都一笔勾销罢。

武当山又名太和山、玄岳山,即北武当,意为“非真武不足当之”。与峨眉山、青城山齐名,是著名的道教圣地。相传道教信奉的“真武大帝”即在此修仙得道飞升。北通秦岭,南接巴山,千山万壑,奇峰嵯峨,绵亘起伏,方圆四百里。武当主峰天柱峰,海拔1612米,周围又有七十二峰、三十六岩、二十四涧、十一d、三潭、九泉、十池、九井、十石、九台等胜景环绕,风光旖旎,气势宏伟,被世人赞为“万山来朝”。

有人说:“天下名山佛占尽”,唯武当山是由道观所主宰,而成为道教第一名山。传说是真武大帝修仙得道后来到此山,看上这块福地,便与无量佛斗智斗法得胜而贏得了居留权。历代著名道家如周之尹喜、汉之y长生、晋之谢允、唐之吕纯阳等均在此修炼。

“五里一庵十里宫,丹墙碧瓦望玲珑”。武当山古建筑群规模宏大,在建筑的规模上,超过了五岳。自唐贞观年间首开官建先河,各朝代不断修建,按照道教中“玄天上帝”真武修炼的故事,建起了净乐、迎恩、遇真、玉虚、紫霄、五龙、南岩、太和等八宫及元和、复真等观,共三十三个大型建筑群落。建筑线自古均州城至天柱峰金顶,绵延一百四十华里,面积达一百六十万平方米,宫观庵堂寮舍台院二万多间。布局巧妙,座宫观都建筑在峰、峦、坡、岩、涧之间,借自然风景的雄伟高大或奇峭幽壑,构成仙山琼阁的意境。

此刻天峰柱上,铜铸鎏金大殿内,神灯长明,真武铜像庄严肃穆,青色得罗(道袍)林立其下,皆目光炯炯,望着张涵真一身天仙d衣,上清冠如莲花卧顶,跪在幔帐前,望着其上所绣白云仙鹤,怔怔出神。

尹梦觉亦法衣在身,站在其后,忍不住叹息一声,转头问道义道长:“师叔,你就任由师兄斋醮后闭关?你可听到他所说,要闭关修炼50年。这哪里是闭关,分明是去做活死人。”

道义道长悄声道:“你莫怕,我早发函至萧盟主,此人足智多谋,又素与涵真交好,必能有所良策。”

尹梦觉顿足道:“师叔你却岔了,你不知道,萧盟主与师兄,根本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他哪里会管师兄的死活,说不定还希望他老死在此,最好这辈子都不用出来了。”

道义道长嘿嘿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涵真若得不到,萧盟主恐怕更得不到,萧盟主是绝顶聪明之人,自然明白此中的道理。………………不跟你多说了,待我再到门口去看看。”

突听得张涵真淡淡道:“乐起!”道义道长与尹梦觉俱吃了一惊,已听得钟、鼓、磬、钹、铛、木鱼齐击,笙、管、笛、箫共鸣,分明是时辰已到。

两人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突听一声笑道:“果然是天上瑶台金阙,只可惜未及见祖师映光之风采。”中气十足,将殿内乐声都盖了下去。两人大喜,但见殿外紫金城顶,早飘来一条黑色人影,在白玉栏台上几个飞落,便翩然飞落殿内,含笑站在张涵真面前。乐手得了道义道长示意,早顺势停了下来。

道义道长长舒一口气,已听张涵真淡淡道:“武当斋醮道场,请恕涵真不能相迎。”

萧宁远含笑道:“大哥此番确实做了不速之客。只唯恐涵真做下糊涂事,抱憾终生,故不得不日夜兼程,赶来武当。”

张涵真漠然道:“多谢萧大哥盛情,但涵真此意已决。吉时已至,还请萧大哥让到一边。”长袍一挥,做了个请势。

萧宁远笑容不变,悠然道:“涵真果然决意闭关,自是武当本门之事,外人不便阻拦。但在此之前,想跟涵真请教:可见过此物?”

但见他手中垂落一枚鸽蛋大小的明珠,系在金线之下,粲然吐华。张涵真面色不变,清澈的目中渐有清泉暗涌,瞧了又瞧,低低道:“这是楚门主的那枚罢?”

萧宁远早料得此情,差点就要用力过度,将那明珠捏碎,忙暗吐一口长气,缓缓将其收回手中,面上一成不变,笑道:“涵真,相信你手中亦有这样的一枚,这是什么,你大约不甚明了罢。且听我道来:此乃是慕容楚楚之生父,慕容府大掌柜慕容昼老爷给其姑爷的信物。得此珠者,就表明慕容府承认其侍夫的身份。大哥言尽于此,涵真何去何从,自有分明。”

神仙居内,百花争艳:牡丹国色天香,芍药娇羞不胜,红桃灼灼吐艳,蔷薇满院留芳,紫薇团团簇簇,睡莲长卧碧波。春色满园,争芳斗妍。

可纵然是百花齐放,可惜盛开在园中那宫装少女旁,便通通消减了颜色。但听得绿绮悠悠,吟响在几后那剑眉星目男子十指之下,曲声听来,如清风飘过寂静的湖面; 略过即逝。她巧笑倩兮,就着身畔那秀雅少年之手,噙了颗鲜艳的樱桃,看少年面上微微泛起淡淡红晕,更加乐不可支,顺势在他面上香了一记。绿绮声声,奏到湖面逐渐清朗; 湖波浩渺; 汪洋千顷; 风帆片片; 渔歌声声; 远处; 君山渐露; 天碧山青,终于忍耐不住,曲调渐乱,如风云激盪,波浪滚滚,最后那男子手指刷过琴弦,头低下来趴在其上,咬牙道:“不弹了。”

那女子自是楚楚,闻言放开了杜少华的手,低笑道:“君逸,瞧你将好好的一曲潇湘水云差点弹成了离s。”男子抬头横了她一眼,恨道:“还不是你害的?!”复又低下头去。

杜少华抿嘴一笑,听楚楚拍手笑道:“原来君逸是生了我的气。…………………嗯,待我来给你解气如何?”

男子哼了一声,毕竟抬起头来。恰在此时,园内翩翩飞来一双凤蝶,楚楚眼珠一转,笑道:“君逸,你瞧蝶儿都被你的琴声引至,就要飞到你肩上来了。”也不见她变换姿势,身形早如轻烟般掠上半空,宫袖一挥,便将两只凤蝶笼在其中,笑吟吟带将下来。

眼看她快飞落到男子身侧,突见玄影一闪,以无法想象的惊人速度,近她身侧。底下两人皆失声惊呼,楚楚皱了皱眉,将真气运转周天,云中步用到极致,身形犹如轻烟散开,美妙异常。两人相视一笑,杜少华笑道:“单论楚楚的轻功,我等已然望尘莫及。”

谁知她快,那条黑影更快,如影随形,一把将她从云端拉落下来,齐齐跌落在园墙内。黑衣少年凤目如千年玄冰,而玄冰下是不停翻滚的火焰,一只手早闪电般掐住那细长的粉颈,冷冷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楚楚满面绯红,不敢看他一眼,只恨不能别过头去。

杜少华惊呼一声,单君逸早推几而起,冷笑道:“我道是谁有这样的本事…………………果然除了萧盟主,谁也不敢不将将军府放在眼里。久闻萧盟主武功冠绝天下,看来果非诳语。但如此挟持我妻,却绝非君子行径,到底需要什么,大可好好商量,不必迁怒于妇道人家。”

萧宁远瞟了身边人一眼,手不见松,淡淡道:“我要什么,两位自然是最清楚不过。”毫不怜惜,用力一握,只听楚楚连连咳嗽,那绝美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杜少华只急得冷汗直冒,连连道:“萧盟主这又何必…………………”方在那里苦思冥想,猛然呆住,惊呼道:“莫非……………你想要那葡萄明珠?”举目看处,果见那萧宁远狠狠瞪了一眼楚楚,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只听单君逸哈哈大笑,道:“我道是什么稀罕之物,得萧盟主作此豪强之举。…………………”突然长叹一声,悠悠道:“萧盟主千万莫手软,尽管狠狠下手。…………………唉,其实我比你还想掐死她,只不过夫妻一场,到底下不去这个手,再说也不敢承担谋杀发妻的罪名。难得萧盟主慷慨大义,正好帮人世间除去这个妖孽。请了,切莫要半途而废才是。”也不管楚楚连连向他使眼色,竟顾自负手扬长而去,行到门口,还要转身道:“听说这个女人,有神仙庇佑,能够死而复生。不过相信萧盟主对这种神怪之说,必然是嗤之以鼻。”哈哈大笑,扭头去了。

楚楚眼泪差点滚落下来,看萧宁远怒火更炽,只得可怜兮兮地看向杜少华,后者总算没有叫她失望,咬了咬牙,道:“那葡萄明珠被我大哥锁起来了,待我即刻去取。万求萧盟主宽限一二,少华绝非虚言搪塞。”不忍地看了楚楚一眼,跺了跺脚,飞身而去。

楚楚但觉脖上的力道总算少了几分,看萧宁远目有得色,发现总算能说话了,失声道:“萧萧,你这又何必?”

便觉那脖上又是一紧,那凤目冷冷回视转来,叫她打了个寒噤。便听萧宁远冷笑道:“为什么?我就非跟杜长卿赌这口气。他不是不肯么,我就偏偏要多给他几个!”

楚楚倒吸一口冷气,已见得杜少华取珠而回。萧宁远一把抓在手里,淡淡道:“得罪!”将手移开,把楚楚往杜少华怀中一推,身形几个起落,早消失园外。

何处西南待好风(一)

桂萼殿温暖如春,女帝含笑道:“李爱卿,你说为朕带来一人,可解朕近日之忧,是否当真?”

殿内站着一五十开外的紫袍人,貌不惊人,但却是当朝股肱之臣,人称当世谋算无双的左相李国良。但见他并不回答,闷声咳嗽两声,女帝已然会意,笑谓柳清影道:“还不快给左相大人看座。”

柳清影抿嘴一笑,早有侍儿搬上座来,李国良斜签了坐下,才道:“陛下所虑,微臣或知一二。如所陈有误,还望陛下海涵。”

女帝失笑道:“哪里还有李爱卿算漏之策?爱卿尽管道来,朕虚席以听。”

李国良习惯地眯了眼睛,缓缓道:“陛下以为,天下之患,最猛者何?”

女帝凝神,听他续道:“臣以为,有两者乃心腹之患:一是文人之悠悠众口,二是武者之掌上青锋。”

女帝叹道:“不错,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确是人主之患。但先生广开恩科,网罗天下,使文人兼得用之,前患业除。但后者么……………………”

李国良含笑道:“后者为陛下所忧,虽有制掣,只恐业已失灵矣。”

女帝凤目已是一凛,见得李国良早离座躬身道:“微臣惶恐,失言之处,还请陛下宽宥。臣今日为陛下引荐一人,保管陛下所患,药到病除。”

女帝微微颔首,半晌,已听得步履稳健,不慌不忙踏在阶上。女帝暗暗称许,已见柳清影延入一人,虽布衣葛袍,亦不能减其风采,凤眼潋滟,向上投了一眼,立即收回,敛容长跪下来,沉声道:“草民萧宁远,叩见陛下金安,陛下万岁,万万岁!”

女帝在龙椅上也不禁将身前倾,向李国良投去一眼,后者含笑道:“这是如今的武林盟主,亦是丐帮现任帮主的萧少侠,特从扬州来求见陛下,微臣冒昧,为之引见。”

女帝注目在他冠玉般的面上,含笑道:“原来是萧盟主,果然是稀客。”

萧宁远微微一笑,殿内女官,都不禁目光一直,但听其道:“宁远奉诏以来,自思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四海之内,皆感圣恩。江湖虽广,亦蒙圣眷,故不揣冒昧,千里朝君而来。还望陛下恕罪。”

女帝失笑道:“左相,听听这年轻人这张嘴。”大为欢喜,道:“萧盟主肯来,当然最好不过,朕龙心大悦!快平身,赐座。”注目李国良道:“爱卿辛苦了,朕重重有赏。”

却听萧宁远沉声道:“草民有罪,还请陛下发落!”以首叩地不止。女帝大惊道:“萧盟主何必如此?快起来说话。”

萧宁远跪伏在地,沉声道:“草民未得圣意,擅自将天绝宫诛杀殆尽,惊扰陛下,罪该万死!”

女帝凤目猛然抽紧,吸了口气,缓缓放松开来,道:“萧盟主行侠仗义,也不足为罪,快起身罢。”一字一句,说得缓慢无比。

萧宁远头亦未抬,道:“陛下纵然宽宥,只怕有人却恨不得置草民于死地。陛下如若垂怜,还请赐宁远不死,才敢起身。”

李国良倒吸一口冷气,已听得女帝朗声大笑,道:“萧盟主果然是爽快人。你放心,你既得见于朕,自有左相保你安康。来,赐座!”

萧宁远摇头道:“草民惶恐,但此事只怕非左相能一力承担。”

李国良微眯起眼睛,女帝淡淡道:“萧盟主此话怎讲?”

萧宁远沉声道:“草民来长安之前,曾去往武当,但见琼楼仙阁,气象万千。”

他忽出此言,殿中人俱是一怔,复听他道:“草民细想,难怪有人称武当为黄白道场,果然华贵无比。”

女帝凤目中冷光大增,却听他道:“是故,除非有陛下金口玉言,否则无人能够保全宁远。宁远此来,倒也未曾怜惜这条贱命,但未得聆听圣上教诲便白白送命,实觉抱憾终生,心有不甘。”

柳清影不禁含笑望了他一眼,果见女帝微微一笑,道:“好,朕即赦萧盟主无罪便是。清影,还不快给萧盟主看座。”

此番萧宁远不再推辞,向柳清影微微欠身,落定座上。李国良含笑道:“萧盟主既然前来,可见大有诚意。不妨将武林中事,向陛下讲解一二。”

殿内众人,均想萧宁远既肯前来,自是表示整个武林臣服之意,说是讲解,其实是叫他谈谈驱策之道。却见他笑容不减,摇头道:“陛下为天,视民如子。子有所欲,亦愿达于上听。宁远极愿知道,如今的武林,是否是陛下想要的?”

柳清影斥道:“竖子安敢无理?”却见女帝向其摆摆手,含笑道:“萧盟主既有此问,必是成竹在胸。那依萧盟主想来,朕觉得如何?”

萧宁远笑道:“依宁远愚见,草莽江湖,自然比不得朝堂之条条有序,也难免叫陛下担忧。”

女帝凤目微睨,含笑道:“那萧盟主此来,莫非是为了替朕分忧?”

萧宁远笑道:“分忧不敢当,宁远只想说,朝廷与江湖,本就不可能统一,若是非要按同一种方式来辖制,只恐反引得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天绝宫之患,就来于此。”

饶是李国良,也觉背上冷汗涔涔。龙案上金镇晃了一晃,女帝凤目长敛,冷冷道:“萧盟主之意,莫非是认为天绝宫为患江湖,必与朕脱不了干系?”

萧宁远离座半跪,沉声道:“陛下爱民如子,当然决不忍子民有难。但武林与陛下,相距何止千里,纵有忠君报国之心,也只恐仙阙重重,难达圣听,反而招致误解,结下民怨。宁远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能得到面圣良机,这样,既可将陛下爱民之心告知武林,亦可将江湖中忠义之心,呈报圣上。但求天下大同,国泰民安!”

女帝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天下大同,但萧盟主方才又言,江湖与朝廷难以一统,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萧宁远沉声道:“朝廷有朝廷的法度,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自成方圆,确是实情。但朝廷是陛下所倚,江湖亦是陛下所辖,这样说来,也没有什么区别。江湖中,皆是闲散之人,无意官宦之道,凝聚成绳,犹如一条江河,奔流不息。陛下以为,治水之道,以封堵为上,还是以疏通为宜?”

女帝含笑道:“大禹治水有成,自然是疏通之功。但封与引,从来相辅相成。萧盟主以为,可以用什么来引导呢?”

萧宁远沉声道:“武林中人,皆以忠义为先,有违道义之人,均不得善终。陛下广布圣恩,严惩恶徒,武林各派,必争相归附,即使远在深山,也深感君恩。宁远不才,愿为陛下开武林之清平。民为水,万众一心,必能将大唐之舟永托其上,直驶彼岸!”

桂萼殿一片寂静。半晌听女帝笑曰:“李爱卿,我们果然是老了,竟被一个少年人说得头头是道,还深以为然。年轻人,你如此忠心为国,可想过要什么赏赐?”

萧宁远低声道:“为君分忧,本是民之本分。若陛下玉成,草民想代两位兄弟,求娶圣眷,不知是否合度?”

女帝含笑道:“既是萧盟主的兄弟,自然是人中龙凤,匹配大家闺秀,也在情理之中。依朕看来,萧盟主若亦有意,也让朕为你择一良偶,即日完婚如何?”

联姻自然是最好的诚意,这下连李国良也暗暗点头。便听萧宁远低声道:“陛下美意,固所愿,不敢请尔。”

女帝朗声大笑,注目柳清影,道:“既如此,不若清影将朝中待字闺中的女子都呈报上来,供萧盟主筛选。”

柳清影应了一声,萧宁远低低道:“多谢陛下,但宁远与两位兄弟,皆已有意中之人。”

女帝含笑道:“原来如此,倒更便宜了。却不知几位少侠心目之中,都分别是什么女子?”

但听他清朗的声音突然有了咬牙切齿的味道,淡淡道:“陛下容禀,草民与几位兄弟,所爱都是一人。”

殿内年轻女官,都倒吸了口气,女帝讶然道:“竟有此事?却不知究竟是何方佳人,令几位少侠如此倾心?”

此言方出,女帝突有不安之感,已听萧宁远淡淡道:“也不是别人,就是本朝凤凰将军的爱女,名唤慕容楚楚。”

一日心期千劫在(番外之萧宁远

世人皆有信,或信佛之普渡众生,或信道之万法自然,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唯萧宁远,从来所信,都是自身。

天下人皆赤条条来到世间,本无区别。只不过有些人蒙天所佑,父慈母爱,视若珍宝,百般呵护。萧宁远应亦有双亲,但人世飘零,终如浮萍,自幼便栖身破庙之内。儿时记忆,铭刻于心,总是破庙内雨天时永不停歇的漏水,与冬日里刺骨的寒风。沿街乞讨,有人白眼相对,有人却慷慨解囊。往事俱矣,旧日屈辱,不复记忆,但雪中送炭之人,从未断绝,那点温暖,使萧宁远虽无父母庇护,也一样得以长大,此后回想起来,暖在心头。

小柔与我同命而生,同病相怜。总难忘在破庙内共分一箪陋食,或者是半个又黑又脏的馒头。若不是遇到义父,我们必然还在饥寒交迫中生活。所以,无论义父做了多少错事,他对宁远,总是有恩。待我们,及其他许多被他收养的孤儿,他从来不加辞色,严加管束,布足功课,任何时候,都不允许我们有一点点的松懈。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与我们一起习练之人原来极多,能坚持到后来的,寥寥无几。

我自然可以,奇怪的是,小柔这般看起来这么柔弱的女子,也居然能坚持到最后。(现在想来,小柔绝非无缘无故,能成为江湖中令人望风丧胆的天绝宫主。)

小柔渐渐长大,仿佛是深埋地下的种子,终于冲破重重阻挡,破石而萌,开放出越来越妍丽的花朵。她的目光,从来都只流连在我身上,可惜那种目光,我开始不懂,后来懂了,却更觉不解。在我心里,虽然屡遭苛责,但依旧为如今的境遇雀跃不已,心心念念,都是如何上到武学巅峰,其他的一切,根本无足轻重。每一天,对我来说,都弥足珍贵。

我的天分,绝非上乘,后来与天行不打不相识后,更加发现自己不过中人之资质,较之天行这般举一反三,犹如天壤之别。但我深信勤能补拙,既然天分不够,那就多加练习。别人练一百遍,我就练一千遍,无论有多枯燥,只要浸y其中,全心投入,就只会觉得乐趣无穷。

后来我得遇良师,便离开了丐帮。家师乃方外高人,与我有缘,视若己出,倾囊以授。但他最讨厌纷争,嘱我接管珍珑阁,但要求我远离朝堂纷争。故珍珑阁不记朝中事,远离朝廷,遗世独立。我自己都没想到,若干年后,我会为了一个人,自己决意走上这条路。

彼时我学有所成,得天行如手足兄弟,待我一片赤诚。他得天独厚,样样都出类拔萃,自然也就眼高于顶,更加上久在血雨腥风中打混,以杀人为业,难得知音,故也就交了我和小柔两个朋友。他常说快意恩仇,待仇者以痛,待挚交以心,待我和小柔,果然从来推心置腹,古道热肠。

小柔彼时业被红花夫人选中,带回仙剑门。我替她高兴,哪知道人生无常,我们原来就这样开始分道扬镳,最终兵刃相见。多年恩情,最终只是灵前三柱清香,恩恩怨怨,如何分明?

自红花夫人与义父商定婚事后,小柔便是我命定的妻子。人皆道珍珑阁主与素女曾柔,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表面上看来,小柔对男人来说,简直无可挑剔:温柔貌美,贤良淑德,照理起居,无微不至。我常以为,我的生活,就如细水长流,平静地驶向彼岸。

天绝宫开始肆虐江湖,掀起血雨腥风,武林中人,包括义父,皆惨遭毒手,成为极乐丸的奴隶,从而变成天绝宫的杀人利器。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我发誓必要锄恶扬善。虽然我所依靠的,也只有自己。

天下所能克制极乐丸,唯有传说中璇玑阵中的灵犀针。虽然据说无人能破此阵,去了不过枉送性命。但我坚信,世上无难办之事,就在于你肯付什么样的代价。诸葛青虹诸多为难,我都忍下,也亏得小柔深明大义,使我通过联姻,得到了破阵的机会。

为了邀集好手,共赴璇玑阵,也为了能够籍此号令群雄,同心共击天绝宫,我们遍邀群豪,在扬州召开武林大会。在那里,我遇到了此生的意外。

我们的相遇,就像烟火怒放在夜空,刹那的光辉,原来可以叫人铭刻一生,不甘放手。

那个女人,她自称青娥。

我从来不曾见过她的真面目,天下女子皆爱美,她却戴了个奇丑无比的人皮面具招摇过市,当然,慕容府登峰造极的易容术,我并无法分辨。我只是觉得,她有双明灿灿的眼睛,与她的脸完全是两个极端,幽深美丽,仿佛能够照见人的内心。

她不是我曾经见过的任何一种女子,她是流动的风,谁也不知道下一刻将掀起怎样的波浪。她虽然没有野心,破坏力却更甚。

武林大会上,她带着名不见经传的五毒邪教,虽然全无内力,却凭着一身神乎其神的毒术将大会搅得天翻地覆。总算由于精心准备,才使我如愿得到可以号令天下的玄铁令。但这么麻烦的女人,居然也是破璇玑阵的异人。

与她最交好的欧阳霏,本来就是我自南海请来。欧阳霏虽然什么都明白,居然立即倒向她,对我三缄其口,使我对其的底细,一无所知。

五毒教据说不传外人,那据我想来,她必是春三娘的什么人。欧阳霏虽然不是什么好人,总算告诉我易容术的缺陷,在于无法隐藏眼睛。她的眼睛那么美,那双伸出来的手,莹白如玉。她必然是易容的,以春三娘之貌美如花,她也应该不至于差到哪里去。

何时开始被她吸引?真的不知道。

她什么都没放在心上,也不管有什么忌讳,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冷嘲热讽,有时尖酸刻薄。她虽然聪明绝顶,对世事又懵懂无知,全凭一时喜好。小柔如此完美,她不成规矩,却反而更吸引人的目光。也许,只因为她的自然。

一个才华横溢的女子,本来就是奇花异葩。她的容颜,倒反而退居其次。小柔的琴棋书画,从来罕遇敌手。而她,居然还在其上,虽然她喜欢打别人的旗号,但怎能逃过我的眼睛,技艺如此超凡入圣,不由人不折服。

欧阳霏的到来,令我终于怀疑到小柔。我按兵不动,等待时机。

但吸引是吸引,毕竟没那么快到这一步。然而谁知道,璇玑阵中几番劫难,使我与她坐困其中。为了逃生,我们合练璇玑心经。就算看到了那惊世骇俗的双修之法,我也未曾想过我的人生,居然从此脱离轨迹。自负冷静睿智的萧宁远,原来亦会燃烧,只要得到那能够将我点燃的薪火。

她到底为何向我投怀送抱,至今仍然悬而未解。但那一晚,却将一生改变。情与欲交织而生,难以分辨。她将自己奉上,我在她怀里融解,终于再无间隙。那种销魂蚀骨,只有最亲近之人才能得到。可惜她总不肯解下面具,但我至少可以吻她真实的眼睛。

然而这个人,片刻还在我怀里辗转亲昵,片刻就可以对我挥之即去。

人生每多第一次,我的第一次,最后居然得到的,是羞辱。

我也许可以选择放手,但至今不肯收手,是不甘心,还是情到深处,不能自已?我甚至都不敢问我自己。

我只知道,我一步步的退,接受她的风流,接受她的薄情。我以为,只因为我有过婚约。虽然这婚约如今只是荒凉,背后是图穷匕见。我不能乱了大计,我甚至跪下,表白我的诚意,来挽留她的真心。

但是这个人,根本没有心。

她终于头也不回地离去,没有半丝留恋。为她心灰意冷的,除了我早知道的涵真,还有我视若手足的天行。一夜之欢,她做了他的情蛊之主,只留给他一颗明珠。日日相对,她忍见他相思刻骨,也决不相认。

她何其薄情,将军府高不可攀,他们只能黯然神伤。两个都是死心眼,一个居然要去做和尚,一个准备做活死人。

女人!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天下男子,都当成什么?!

豪门望族,莫非就是天上宫阙,高不可攀?

天下,还没有萧宁远办不成的事。待我至诚者,投我以木瓜,我必报之以琼瑶。

我本江湖逍遥客,但既然无法逃过此劫,不若以身投之。再说,天绝宫已灭,后患无穷,要假手别人,还不如直闯龙潭虎x,或许能得生机。江湖本在天下,又岂能超脱于皇土?

退也是进,进也是退。

命中劫数,我逃不过,你也逃不脱。纵然是自投罗网,你也须共我入网中。不管前尘往事何等纷扰,宁远以后,便作绝响。无论从何开始,都将从此结束。

何处西南待好风(二)

女帝凤钗上明珠簌簌而动,柳清影掩袖一笑,道:“萧盟主久在江湖,大约不太了解朝中之事。凤凰将军确有一女,但早在年前由女帝赐婚,匹配三夫。萧盟主及几位少侠都是少年英雄,朝中名门淑女比比皆是,又何必去挤那将军府的门槛?”

女帝忙笑道:“正是,尤其是萧盟主,堪称才华盖世,怎可如此委屈?朕自当为你挑选一个如花似玉的闺中少女,今后夫唱妇随,岂不乐哉?”

萧宁远头也未抬,淡淡道:“多谢陛下美意,奈何虽有弱水三千,所取者不过一瓢。陛下若不介意宁远与众兄弟出生草莽,还请予以玉成,我等感激不尽。”

女帝目瞪口呆,望向李国良。后者含笑道:“原来萧盟主此番前来,还有这个缘故。萧盟主果然是性情中人,但那慕容楚楚,与三夫情深似海,似乎并无再娶之意。其正夫为杜太傅,乃是我朝赫赫有名的飞将军,镇守三关,谁不景仰?恕老夫倚老卖老说一句:所谓婚姻,定要男欢女爱,你请我愿,就算是陛下,也不能强行拉配,否则岂不是反而误了众位少侠的终身?”

女帝嘉许地向李国良点了点头,方要再劝,却见萧宁远将手向前一摊,已托出三颗鸽蛋大小的夜明珠,后系金线,宝光闪烁,在桂萼殿顿流泻开来!

女帝呆了一呆,失声道:“清影你来看,这明珠怎么这等眼熟?”

萧宁远沉声道:“还请陛下一观。”

柳清影双手接过,对他微微一笑,捧至龙案之上。女帝细细打量,恍然大悟,道:“是了,这是将军府招婿之日,凤凰将军的八夫侍慕容昼所取出的葡萄明珠。”向下瞧了一眼,柳清影和李国良均齐声道:“陛下果然明察秋毫。”

女帝叹道:“我明白了。……………………萧盟主此来长安,应也与那慕容楚楚脱不了干系。你起来罢,少年人,情之所钟,果然可以叫人放下所有么?”

殿内女官,都看着那男子已然微微泛霞的面孔出神。女帝亦看得一呆,道:“林爱卿果然是好福气。嗯,朕问你,你那两位兄弟又是何人,可曾与你一起来到长安?”

萧宁远垂首而立,低低道:“在下的兄弟,其一为武当掌门张涵真,其二为修罗门主楚天行,也均已来到长安,现在殿外候旨。”

女帝喃喃道:“果然都是一时英豪,传进来罢。朕对凤凰将军,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还好她就生了这么一个女儿,若再多几个,恐怕这长安城的天,都快要翻转过来了。”

五夜漏声催晓箭,九重春色醉仙桃。

九重天门迤逦打开,剑佩声随玉墀步上,群臣拜倒丹墀,都讶异地发现,素不爱早朝的凤凰将军,也衣冠齐整,立在赵昊元之侧,行礼已毕,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女帝早就看在眼里,故作不知,待百官将要事禀毕,看了眼站在前面的杜长卿,暗暗叹了口气,向柳清影点了点头。后者便道:“百官无事退朝,着左相、凤凰将军、赵相、杜太傅留步。”

听得几人朗声道:“臣等领旨。”紫宸殿内,文禽武兽,顿走得空空落落。杜太师满腹狐疑,且走且回头看了柳清影一眼,却见后者对他微微一笑,示意他只管安心离去。

殿中寂静下来,突听柳清影朗声道:“宣凤凰将军觐见!”

林小胖困意未消,自少不得三跪九叩,眼睛还在那里半开半合。赵昊元含笑摇了摇头,女帝笑道:“就你懒散惯了,莫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来?我来问你,你女儿慕容楚楚,前些日子是不是离家出走了?”

杜长卿陡然一惊,已听林小胖懒懒道:“多谢陛下关怀,臣女顽劣,确实离家了几日,不过业归。都是微臣教导无方之故,以后自当严加管束,多加教诲。”

女帝笑道:“女孩子家自该出去游历游历,长长见识。林爱卿将她锁在深院,反倒不该,也怨不得她要出去透透气。林爱卿,楚楚此次下江南,可否遗留下什么东西在那里?”

林小胖不惯早朝,犹自睡眼惺忪,反应不免迟钝,愕然道:“东西?”

但听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启禀陛下,也无非是些金银财帛,用之于民,广结善缘,也无不可。”

众人循声望去,却是杜长卿出列启奏。女帝心内叹息,心想此番只能对你不住,笑容满面,道:“确实是广结善缘,而且结的还是良缘。林爱卿,这是否是你家之物?”

林小胖一愣,已见女官捧上一个蟠龙金盘,上面覆着一块厚厚的红巾。柳清影上前揭过,但见盘中并放三粒圆润均匀的夜明珠,珠光宝气,立盈满殿上。女帝从中拈起一颗,拂过其上金线,笑望向林小胖,后者愕然道:“竟然有点眼熟,昊元说是不是?”

杜长卿目中冷光大增,赵昊元拍了拍他的肩膀,方道:“不错,这是老八之物。”

林小胖恍然大悟,拍手道:“对了,这是那葡萄明珠。怎么来到了陛下手中?”

女帝笑道:“自然是其主人找来了长安。”

林小胖怔道:“主人?”

女帝忍住不看杜长卿的神色,将那明珠一颗颗数过,悠然道:“不错,这粒,其主是当今武林盟主萧宁远;下面这粒,其主是武当掌门张涵真;最后这粒,其主为修罗门主楚天行。”

林小胖呆了呆,指了那明珠道:“陛下之意,是说楚楚将这几粒明珠,分别赠给了刚才这几个人,而且他们还找到了陛下这里?”

第 31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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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笑道:“看来林爱卿总算是明白过来了。既然你承认是你家之物,就将这几粒明珠连同其主人带回去罢,如何?”

林小胖这才省起,忙向杜长卿看了一眼,但见其面色冷峻无比,吓了一大跳,连连推辞道:“这个尚待商榷,尚待商榷。”突然皱眉道:“咦,修罗门主楚天行,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猛然醒起:这不是前些日子闯神仙居夜会楚楚的白衣少年么?看来此事竟然并非空x来风,后面方要吐出的那几句拒绝之语,顿卡在了喉中。

女帝察言观色,早明白几分,立笑道:“林爱卿都想起来了么?”

突听杜长卿朗声道:“还未来得及向陛下及母亲禀报,萧宁远强闯民宅,挟持我妻,索明珠。臣弟少华迫于无奈,只得将明珠奉上。此事有护国公与神仙居众人为证,正要请陛下为臣等讨回公道!”言毕,将下摆一掀,已半跪于阶前。

何处西南待好风(三)

林小胖倒抽一口冷气,失声道:“挟持?”望向赵昊元,后者却微微一笑,避开她的眼去。

女帝哪料得此变,怔在那里,已听李国良出列道:“启禀陛下,既然双方各执一词,不若请慕容姑娘上得殿来,自然立见分晓。”

女帝大松了口气,忙笑道:“李爱卿所言甚是,来人,速传慕容楚楚进见!”

少顷,听得殿外有银铃般声音响起,低低道:“臣女慕容楚楚,领旨见驾!”

女帝瞧着林小胖,道:“可算来了。朕要好好瞧瞧,林爱卿的女儿是否是越来越颠倒众生了。”

林小胖打了哈哈道:“惭愧,惭愧!”旁边柳清影已笑道:“凤凰将军何必过谦,从来有其母必有其女。”

这下林小胖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讪讪一笑。好在内侍业已将人引入,殿内众人,虽早领教过慕容府千金的千娇百媚,倒都存了与女帝同样的心思,都睁大眼睛,向来人望去。

楚楚战战兢兢,硬着头皮,步过玉阶仪仗,在心中不住打鼓。御香袅袅,更叫她觉得头昏脑胀,恨不能肋生双翼,立飞出紫宸殿去。她此番来得匆忙,又故意为之,众人但见其云鬓上并无半点珠花,只斜c了几根简朴的玉簪固定,左右一对四蝶银步摇,虽然精巧,并不华贵人。身上大袖衫裙,是一种浅似无色的淡绿,连同纱罗披帛亦作浅银色,素净已极,与前番大不相同。但眉若远黛,意态娴雅,玉容半掩,犹翩然若仙。女帝也看得呆住,见她上前来娇怯怯叩问圣安,面上不施脂粉,一样艳光不可视,不觉叹道:“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楚楚莫怕,朕唤你前来,别无它意,只问你一句:这三颗明珠,是否是你作为信物,亲手赠与他人,以结秦晋之好?”

楚楚心里剧烈一跳,满面飞红,哪里敢抬起头来,忙向杜长卿望去,但见他清俊的面上虽毫无表情,但那森然寒气,透骨而来,叫她立生生打了个寒噤,慌不择口道:“陛下,臣女并不知此事。”

杜长卿直直盯着玉阶,并未有半丝改变,楚楚却觉得压力顿松,方吐得一口气,已听女帝笑道:“楚楚,你抬头来看,他们又是何人?”

楚楚心中大震,不得不抬起头来,见得御前早站了三个少年,皆面如冠玉,风度翩翩。她本不敢多看,却被一道清澈的目光吸引过去,待见到那张清恬的面容,不觉失声道:“涵真?”少年目光如水,对她脉脉一笑。

女帝轻笑出声,道:“这下不用问了。男女之间,小吵小闹,在所难免,来时激烈,去又如云烟。如今水落石出,要恭喜林爱卿了。长卿,看来你又多了三个兄弟。”

林小胖还没来得及答话,已听杜长卿冷冷道:“只恐怕长卿没那么好的福分。”

众人都是一呆,见得楚楚一个哆嗦,跟在其后嗫嚅道:“臣女听长卿的。”

女帝凤目顿冷,脸色一沉,森然道:“长卿,明珠既然无误,将军府就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道理。这几位都是一时俊彦,肯作侍夫,朕都替他们觉得委屈。朕答应他们,此事属实,便予以赐婚。长卿还要执意为难么?”

林小胖倒吸一口冷气,见杜长卿神色不变,淡淡道:“臣的意思,早在与楚楚大婚之日,便说得明明白白。”

林小胖差点跺脚,见女帝不怒反笑,冷冷道:“杜太傅,看来你居然要抗旨!朕之言,就是金科玉律,你如此犯上,果然不畏死么?”

杜长卿徐徐将顶上笼冠取下,置于阶前,女帝气得浑身颤抖,扬声叫道:“反了反了!来人,取鸩酒来!”

林小胖一个激灵,见得柳清影面色苍白,犹豫再三,才颤巍巍奉上一个刻花赤金盘。其上端放了一壶一杯,都作錾花八宝双凤样式,杯中满盛琥珀色的y体。女帝将手一挥,此物便捧到了杜长卿面前。

杜长卿只横了那酒壶一眼,毫无惧色,突然便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过金杯,一饮而尽。众人失声惊呼,但见一条婀娜的人影转瞬便扑到他身边,满面泪痕,也不多话,立斟过一杯,仰面吞下。

林小胖差点就摇摇欲坠,见杜长卿痴痴望着爱女,一言不发。后者突然猛烈呛了几下,顾不得涕泪纵横,抬头去看女帝,狐疑道:“酸的……………是醋?”

女帝哈哈大笑,突然立起,离了金銮,缓步走到杜长卿面前,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已见其躬下身来,对杜长卿兜头便是拱手一礼。

杜长卿哪里敢受,急急跃起托住,颤声道:“陛下折杀微臣了!”连连叩首不止。

女帝敛容道:“长卿,朕哪里是在拜你,朕拜的,是大唐的锦绣江山。长卿,你是大唐栋梁,朕视你如子,本不该为难你。你不愿与人分享挚爱,也没有错,只可惜你之所爱,也是他人之不可取代。若能以一段良缘,成全天下的长治久安,别说是一拜,就算要朕的项上头颅,朕也在所不惜!”

杜长卿低声道:“臣受教。其实适才我妻甘愿与我同生共死,也让长卿想通了,只要她真心待我,她喜欢的,就由她去吧。”

女帝含笑颔首,旁边林小胖总算缓过神来,叫道:“果然是帝王家,端的是好手段,倒让微臣这颗心就差点跳出来!”

女帝亲手将杜长卿扶起,横了她一眼道:“嘿,你还好意思说?你倒是一下子又添了三个俊俏女婿,倒叫朕在这里绞尽脑汁,煞费苦心。我看楚楚毕竟年幼,要学到你一半的本事,哪会惹出今日之事?”

赵昊元含笑望着林小胖,果见她立摆出一副“我没有听到”的架势,向那三位少年人仔细望去,看了又看,眉开眼笑道:“红娘这次一准欢喜,这么英俊的少年,岂是随便能得到的?尤其是这玉修罗,难怪叫小昼喜欢,还真有点昔日小昼的几分影子。”

女帝回到金銮,笑道:“既然你喜欢,就再好不过。这几位都是一方雄主,更不要提萧盟主是武林至尊,可不能太委屈了。你就命你女儿准备一下,即刻前往扬州求亲!”

楚楚犹如被惊雷击中,浑身瑟瑟,颤声道:“求亲?”忍不住向旁望去,正遇上那凤眼瞟将过来,目中虽然无波,却让她顿觉心神剧震,遍体生寒。

何处西南待好风(四)

女帝含笑道:“好了,总算成全了又一段风流佳话,你这个凤凰将军…………………”将龙袍一挥,道:“退朝!”

林小胖赶紧上前帮爱女试去泪水,扶她率先离去。赵昊元走在其后,将地上的笼冠捧起,帮杜长卿戴定,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才向外走去,眼角已瞥得那黑衣少年向其他二人点点头,三人俱向女帝施礼,告辞而出。

待那黑衣男子走过杜长卿身侧,后者压低了声线,近乎耳语般冷冷道:“萧盟主使出这种手段,就不觉得卑鄙么?”

三人都是何等耳力,自是听得一清二楚。张涵真面上一红,已听萧宁远淡淡道:“确实卑鄙了些。”

杜长卿冷笑声未落,但见他不慌不忙,将凤眼望他身上一转,道:“不过,既然有飞将军珠玉在前,宁远也不怕做东施效颦。告辞!”也不去看杜长卿的脸色,悠然而出。

几人哑然失笑,紧随而出,方行得几步,已听那清朗的声音道:“萧盟主错了,如今该唤我一声大哥了。你既入了将军府,恐怕就得遵照将军府的规矩了。”

萧宁远足下一顿,凤眼中冷光毕露。杜长卿趋前而出,淡淡道:“这次就算了吧。”却见他立浮现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拱手道;“确实需要多多习惯才是,大哥,你说呢?”

杜长卿哼了一声,拂袖而去,心下怒火翻腾,正郁郁难以排遣,突见一张熟悉的娇容从宫墙角迎上来,容色凌乱,那双美丽的眼睛,正担忧地向他面上看来。

他满腔怒火顿时为之一消,也不管多少双眼睛在那里看着,揽过她便向外走去,看她怯怯的眼神还在他面上不住徘徊,不觉叹息一声,将头倚在她香肩上,在她耳畔低声道:“莫怕,我不怪你,想叫我消气,却也简单。我们先回家罢。”

生气归生气,却干什么非要跟稀世之宝过不去?

楚楚欲哭无泪,瞧着钵中那一堆灿灿明珠,拿着碾子迟迟舍不得下手,眼泪终于溢出,一颗颗滚落在其中。碧落讶异道:“红娘快来,小姐怎么哭起来了?莫非是怕以后再没有信物可以给新姑爷?”此言方出,忙向房外瞥了一眼,见得空无一人,才大松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廊上旋风般扑入一条红影,鹅蛋脸往楚楚那里一觑,淡淡道:“她不是舍不得珠子,而是舍不得这些珠子可以换来的一大堆金子。”果见楚楚瞪了她一眼,愈加变本加厉地抽噎起来。

红娘方要再劝,听得脚步声声,廊上转来两条熟悉的身影,回头一看,不觉喜道:“二姑爷,三姑爷,你们来得正好,小姐舍不得下手,不如你们去劝劝大姑爷?”

杜少华早过去替她擦拭,单君逸悠然笑道:“这我还求之不得呢。这些明珠,留着都是祸害,趁早砸了干净。她不肯,不如我来帮忙?”已捋起袖来。

红娘笑道:“可不成呢,大姑爷有交待,一定要小姐亲自动手。”

单君逸走到研钵边上,看了一看,突叫道:“怎么不见那颗珠母?”想了想,出手如电,拣了两颗上来,将其一抛给杜少华,另一颗收入怀中,一本正经地道:“三弟,咱们虽然不见得需要这个,但没准哪天还能用上,你可要收好了。”

俯下身去,揽过那纤腰,咬着她的耳朵低低道:“哄完长卿,莫忘还要来安抚安抚我们。否则………………哼哼…………………”抬起头来,笑谓杜少华道:“莫吵她做事,反给她有了磨蹭的借口。我们先走罢,不然大哥在房里可要等急了。”

果见得楚楚浑身一震,往脸上胡乱一抹,咬了咬牙,闭上眼睛,狠狠一碾子压了下去。

神仙居建好之后,成碧楼、漱玉阁、凭风轩亦搬至此地。杜长卿如今每日都夜宿在成碧楼,叫小胖安心了不少。

楚楚手捧着满盛珍珠粉末的研钵,步上楼来,哪敢流露出半分不舍,连面上都叫红娘施了脂粉,将红肿的眼眶遮掩住。还未走到,已听得急促的几声低咳,她心内一急,一个飞身便落在楼顶,望帘内一瞅,只见杜长卿只披了件月白中衣,倚在塌上,手上还握了一卷书,在那里猛咳不止。

她登时满怀愧疚,一把将竹帘掀开。听得响动,他勉力按捺住咳声,毕竟还是半天未能平复下来。那双一贯慑人的俊目,也没那么炯炯有神。楚楚傻傻地走到床沿,将研钵捧到他面前,又觉得不对,踌躇了半晌,好容易搁到一边,手足无措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愣了半晌,但觉眼泪又忍不住滑落下来。

他总算匀过气来,失笑道:“哭什么?给我端杯水来。”

楚楚哦了一声,急急忙忙去桌上沏了杯茶,双手捧将过去。她从来不惯做这个,又兼心里在那里担忧不止,心不在焉,结果那茶没有倒入他口里,倒反而淋了他一身,她这才醒悟过来,窘迫不已,自怨自艾道:“我总是这么笨,成天就只会惹麻烦。”面上又是一湿,她急急去试,结果将那束发的玉簪拨落了下来,只听得清脆的一声,已在地上断为两截。

满头青丝顿时直泻下来,她连连去拢,更觉惭愧不已,心想要是个真正的大家闺秀,绝不会像她这样失态。沮丧之中,那茶盏都跟着凑热闹,啪的一声跌落下去,碎成几瓣。她又气又窘,忙俯身去拾,却被那锋利的瓷片立划开一道口子,血沫顿流了下来。

真是越想表现一番,却越坏事。她气得眼泪又滚下来,突觉被一双手揽了起来,见得那冷面竟是微微含笑,凑近看她流血的手指,突然将其含住,便是一吮。

这个举动,若是少华,就再自然不过,但若是杜长卿……………………她还在那里发愣,已觉他的唇沿着她的手臂而上,来到她的唇上,深深吮吸,仿佛是要将她的气息,都印入他的体内。

他果然是原谅她了么?竟然都不需要她说什么?

衣带一根根解落开去,随那绮罗轻轻落在地上。而他的吻细细密密,落在她渐渐l露出的肌肤上,不容她遮掩,爱抚遍每一寸肌肤,最后,深深叹了口气。

她觉得心也被揪起来,狠狠刺痛了一下,泪水不知不觉又滑落下来,点点滴在他的中衣上,一会儿便将其打湿了一片。他觉得了,便来吻去她的泪水,叹息道:“真的,不怪你。”

她的泪水愈加奔涌而出。他手足无措,最后将她平放在塌上,伏在她娇躯上低低喘息,问道:“你不愿意?”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在他发愣时,突然抱紧他的身体,一下子将他嵌入了她体内。他不禁低吟了一声,听得她吃痛地呻吟了一声。

唉,她终究是没有释然。

然而她在他怀中,渐渐化成了一团火,热情地邀约他,叫他浑身都火烫起来,渐渐忘却其他,与她一起沉入欢爱中。她这样的女子,只要她愿意,根本不会让任何男子有冥想和退缩的机会。他所有的言语,梗在了喉边,又退缩了回去。

婚姻,恐怕只是感情的。

然而,他不想她。并不是因为只有她能让他的心防完全打开,虽然她从来都不知道;也不是因为她给他最隐秘的欢乐,总可以让他不顾一切地沉醉;甚至都不是因为他早明白自己爱她远甚于她爱他。

如果她是风,那流动便是她的秉性。

只要此刻有她在怀中,只要她舍不得自己,那其它,也是无奈的注定吧。

他所有的思绪,终于全部散落开去,而身体,还在彼此紧紧缠绕,不住地索取,又不住地给予。得到与想得到的,总有那么一段虽然很短,偏偏却无法逾越的距离。

何处西南待好风(五)

纤纤十指翻飞于七弦之上,凭风轩内,蘅芜香透。但听琴声悱恻,百转千回,道不尽缠绵之意,更兼玉人时不时秋波流转,笑容绽放之时,满室含春。

但今日大有蹊跷,石康一则庆幸自己居然没被少主即时驱逐出去,二则奇怪少主今日竟仿佛无动于衷,待得琴声一歇,悠然吟道:

“华屋重翠幄,绮席雕象床。远漏微更疏,薄衾中夜凉。

炉氲暗裴回,寒灯背斜光。妍姿结宵态,寝臂幽梦长。

宛转复宛转,忆忆更未央。”

言罢,星目瞟了一眼抚琴人,叹道:“果然好一曲宛转行,只可惜…………………”

楚楚本来满面笑容,闻言呆了一呆,奇道:“怎么,莫非是我的曲子有误,还是调音未准?”蹙紧眉头,来回去瞧那绿绮。

单君逸笑吟吟道:“论技巧,只有更出神入化。”见她嫣然一笑,语调突然一变,冷冷道:“可惜琴心不正!”

楚楚大窘,嗔道:“胡说八道,哪里不正了?这么不领情,我可要走了。”作势便要起身。

石康摸了摸鼻子,见得单君逸果然含笑伸手去搀她,刚扶上她的柳腰,突然面色一变,一把便将其按在座上。后者吓了一大跳,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呆呆望着他。

只听单君逸冷笑道:“俗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j即盗。你平日恨不得天天钻在漱玉阁内,今日却一早来我这里,还选了这么一首曲子抚给我听,要是我稍微糊涂一点儿,只怕早就被你哄得云里雾里,不知道要欢喜成什么样子。”

瞪了她一眼,又道:“你的来意,你不说我也猜得出来。明日你就要起程前往扬州,但是你对那个萧宁远怕得要死,所以想哄三弟陪你前去。可惜你没有想到,三弟虽然平日里温和依顺,但决不是没脾气,所以你就老大吃了一个闭门羹,对是不对?”

石康但见楚楚连脖子都红了,低头看着绿绮,一言不发。

复听单君逸冷冷道:“你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若不是你为色所迷,也不至于引狼入室,倒将长卿气得卧病在床,告假在家。我是管不了你,但你也别想将别人都当成呆子耍。”

将袖一挥,俊面满罩寒霜,一字一顿道:“石康,送客!”

石康暗叫不好,已见得楚楚面上一阵红一阵白,那刚才还笑意盈盈的明眸,分明有水光在其中闪动,随时都会滴将下来,蓦地推开绿绮,冲出门去。

他哪里敢劝,又回头看了一眼少主,但见其跌坐在夫人适才所坐之位,余怒未休,一拳便向绿绮砸去。但拳到七弦前,却生生改了方向,结果狠狠砸在琴几之上。琴几一阵晃动,亏得石康眼疾手快,一把将绿绮拎起,已听得轰的一声,那几碎落下去,不复其形。

若不是旨意在手,真想山高水远,走个干脆。

然则圣命难违,楚楚取道水路,直下扬州。女帝为了示恩,特赐翔螭舟楫,高宽均达四十余尺,长二百尺,金玉装饰,花团锦簇。殿脚九百人,皆锦彩衣袍,以青丝大绦牵引前进。两岸骑兵护送,马蹄杂踏,旌旗蔽空。

通济渠西起洛阳西苑,东到淮河山阳(今江苏淮安),连接洛水、黄河、淮河,接通春秋时期吴王夫差所开的邗沟,直通长江。运河水面宽达四十步,两岸杨柳成行,树木成荫。最是一年好景之时,偏偏舟中人娥眉难展,每日锁于房内,连个背影都不让人瞅见。沿途观者纷沓而来,只看得到侍从如云。玉舫之外,从来只有一红一绿两个俏丽少女,红衣人笑容微微,绿衣人神色凛然,皆姿容秀丽,而传说中那位倾国倾城的佳人,如隔云端。

虽然到底拖了些时日,毕竟来到淮南道内。待翔螭舟抵达扬州,但见码头处早人头攒动,丐帮弟子一众排开,皆着百衲锦衣,领头那人,赫然是吴长老,其面上还有些悻悻然,分明对此桩婚事,大不以为然。

岸边群豪林立,熟面孔倒是不少,依稀辨得各大掌门都在其中,甚至连空智大师都一身红衣袈裟,白须飘荡,神情肃穆。看来她此番凭了皇恩,倒得了难得的优待,可惜她恨不能在脸上再挂张人皮面具,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不露怯意。

要还是青娥该多好?眼见得莫阿蛮领着五毒教众女,银饰叮当作响,神气非凡,已下兰舟。宫人早将仪仗摆下,便来相催。

她待红娘为她最后将妆容整罢,咬咬牙,将手一挥,便听丝竹齐鸣,珠帘重重打开。

她在翔螭上好容易下定决心,却不知底下群雄,早等候了多时。

高大远等得不耐,喃喃开口骂道:“无非就是个皇亲国戚,摆这么大的谱,就了不起了?倒害我们这么多人在烈日下等了那么久。”

吴长老心里深以为然,还懂得面上不能表示出来,只作未闻,哪里会去阻止?旁边有弟子笑道:“大远兄,这你就不知道了,但凡女孩子家,都要精心打扮一番,才肯出来见人。这慕容姑娘,自然也不能免俗。我看没几个时辰,她是不会出来的。”

高大远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再打扮,还能美得过素女姑娘?”

旁人呸道:“大远,这等蛇蝎美女,提她作甚?这慕容姑娘,从那日的画像上来看,也差不到哪里去。”

高大远叹息道:“画像自然是要美化人物了,哪里作得了数。要我说,素女姑娘也是红颜薄命,就算偏激狠毒了一点,论容颜,确是当世无双。我们少帮主英雄盖世,娶个三妻四妾,完全不成问题,如今碰上这个女子,竟然要嫁进去做侍夫,你们说说,这口气咽得下么?”

旁人笑道:“奚长老说了,合不合脚,只有少帮主自己知道。就算慕容姑娘还是丑八怪之时,少帮主就决意要娶她为妻,这次又是退了一大步,可见情关难过,古而有之。大远你是没碰到你的命中定数,若是碰上了,说不定到时候叫你做个外室,你也是心甘情愿的。”

高大远挥拳作势欲打,那人矮身来避,闹得正欢时,吴长老重重咳了一声,道:“肃静!出来了。”

已见得宫女分成两列,鱼贯而出,皆头梳螺髻,面颊丰润,蛾眉朱唇,纱巾披绕双肩,长裙曳地,站定两旁,躬身相迎。但听得环佩声声,却是一红一碧两位少女,扶出一个宫妆女子,凤冠上拢了一层鲜红绡纱,依稀辨得其下珠环翠绕,秋波盈盈,微微流转。适才的人声鼎沸,一下子变成鸦雀无声。

总是春光明媚,叫众人失了神,看那红衣女子缓缓从翔螭而下,全身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看起来竟是极其的不真实。额上金粉闪闪发光,绘就凤翼,裙上隐隐,舞动彩蝶穿花。其容颜美到极致,举手投足,无一不是赏心悦目的画卷;三月春色,简直如同是从她身上投s出来。看众人呆在那里,她也窘迫得停下脚步,粉面含羞,立在船头,衣袂被风吹得不住飘摇,仿佛随时都会破空而去。这简直不像是人间能有的风景。所有的疑惑,似乎都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但听有人在那里喃喃道:“世间多少丹青手,仙姿国色绘不成。”

何处西南待好风(六)

猛听得重重几声咳嗽,近在咫尺,叫楚楚一惊,抬眼望去,却是随侍女官向她示意天色不早,宜快行事。眼前办的好像是自己的又一场婚事,但说到底,只不过是两种势力的圆满融合而已。楚楚思及此,倒将心底那点怯意去了大半,从容举步,下得场中,从袖中抽出黄缎御旨。乐声立顿,底下便推倒玉柱,黑压压跪满了一片。

她也未去细看众人,只管将声音放缓,将女帝这一大片洋洋洒洒,笼络人心的话语,总算读了个完全:“……………………爱国之心,无分朝野;人间正义,浩气长存!”

但听其下一片:“天佑吾皇!陛下万岁万万岁!”她不由失笑,又向身后示意,便见随侍的龙禁卫捧上一块块鎏金牌匾,第一块便是“少林”。其上龙飞凤舞,却是御笔亲题。

空智大师满面红光,连连合掌称颂,罗汉堂众僧皆恭谨礼毕,方伸手来接。帝王之术,收买人心,原来就这般容易。

第二个却是熟人,但见道义真人眉开眼笑,招呼弟子收回匾去,还捋了长须,向她上看下看,极为满意。旁边那个年轻道人,瞠目结舌看着她,那神色,仿佛她头上长出了角来,被道义真人一掌击在头上,拎了回去。

能不管美丑,待她一如既往的,恐怕也只有一个张涵真了。这大概是这场婚事中她唯一的收获,还不知道有怎样的难关摆在后面呢。可惜自己的事情终须自己承担,此次再没人替她遮风挡雨,既然逃不过,不如直面以对。楚楚深吸了一口气,将身子挺直,保持住那个雍容的笑容,将御题牌匾分到各大掌门手中。本来这些人谁不是恨她入骨,如今都向她躬身施礼,世间人情,从来薄如纸。

不过这才是女帝想要达到的效果。她将最后一块“武林至尊”的赤金牌匾交到吴长老手中,听得身后管萧偕奏,彩炮齐鸣,满眼如许繁华,对她来说却分外隔膜。至此,对有些人来说,已经得其所哉。

接下来,便是她的头疼事了。果听女官含笑道:“诸礼已备齐,请慕容大人移驾碧桃宫。”

女帝即位后,对将军府从来圣眷有加,此番她来迎亲,所赐仪仗列戟,完全按公主的排场,甚至还为她翻修了一座碧桃宫来迎娶新人,就只差没有给她公主的封号了。但楚楚只懊恼为啥自己总逃不开娶亲,又不能不去,故作欢喜,道:“甚好,就即刻去罢。”

女官道声:“是!”方待招呼起程,突然听得脚步声仓促,却是一宫女奔至,跪倒她脚下,低低向她说了几句。

女官皱起娥眉,向楚楚犹疑地看了一眼,欲言又止。楚楚心里一跳,忙问:“究竟出了何事?”

但见几个宫女引了一人而至,楚楚定睛一看,原是任元,面上波澜不兴,向她施过一礼,呈上了一卷轴来。

楚楚莫名其妙,刚将其展开,已听女官低声道:“萧盟主言道,慕容大人若不能应此白首之盟,则此桩婚事,一笔勾销。”

若是按楚楚本意,只怕会喜出望外,一把将那卷轴塞回任元手中,即刻直奔长安而去。只可惜临来时,女帝那一番威利诱,犹在耳边,此番要是娶不回萧宁远,她恐怕连长安都回不去。看来面前就算是丧权辱国二十一条,她也只能即时签下,将这个婚礼早些骗完,再作道理。楚楚心里苦笑,面上却绽开一个笑容,道:“萧盟主过虑了,有什么不好商量,还需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大费周折?”

任元朗声道:“少帮主言道,正须要白纸黑字,才能分明,也叫天下人,都在此作个见证。”

红娘噗嗤一笑,招呼碧落,将那卷轴一把拉开,展在楚楚面前。楚楚蹙眉去看,但见第一条便是:今日之后,不再娶夫。

我倒巴望最好连今日都不用娶了。………………………楚楚暗想,叹了口气,草草瞄过,但见长篇累牍,繁琐不堪,哪里还来得及细看,唤声:“笔墨伺候!”笔走龙蛇,在其上提了一个大大的“允”字。

红娘倒吸一口气,忍不住道:“哎呀我的好小姐,你倒先过一遍哪。”楚楚将笔一甩,咬牙道:“这可行得?”

任元如今颇有其主之风,喜怒不形于色,又递过一卷,道:“这是副本,留给夫人的,请夫人也一并签了罢。”

一不做二不休,楚楚哪里还会再吝惜,匆匆也在其上提字完毕,吩咐红娘收下。任元这才笑吟吟躬身道:“我这就去请少帮主启程。”退了下去。

既然有了皇家在其中掺和,这场婚礼的繁复可想而知。

正如诗云:

龙楼光曙景,鲁馆启朝扉;

艳日浓妆影,低星降婺晖。

玉庭浮瑞色,银膀藻祥徽;

云转花萦盖,霞飘叶缀旗。

雕轩回翠陌,星驾归丹殿;

鸣珠珮晓衣,镂璧轮开扇。

华冠列绮筵,兰醑申芳宴;

环阶凤乐陈,玳席珍羞荐。

舞蝶神香新,歌分落素尘;

欢凝欢懿戚,庆叶庆初姻。

暑阑炎气息,凉早吹华辰;

方期**泰,共赏万年春。

楚楚只觉自己简直就像是牵线木偶,被宫女不住拉扯着,才总算完成了这场浩大的婚礼。她被迫签下城下之盟,心中本来就郁闷,索性眼观鼻,鼻观心,连在百子帐内,和谁交拜,拜了几次都没放在心上。凤冠上的绦穗红绫,正好做了她的屏障,只听四周喝彩之声不绝于耳,红娘欢喜无限,不住在一旁惊叹:“好出众的美少年,不比府里的逊色呀。”唯独她闷了头,一言不发。

却听女官在那里低声道:“怎么不见萧盟主?你们可去催请了?”

楚楚闻言一惊,隔了红绫望去,果然不见那双凤目。这倒是奇了,他费尽心机,得自己入榖,最后却不肯与她行礼?

只听宫女垂首道:“萧盟主受了风寒,歇在延禧轩,高热未退,昏昏沉沉,太医正在为他医治,说是不便行礼。”

女官顿足道:“萧盟主也太不小心了,这可如何是好?”

这般铁打的人,还会生病?而且还在这骨节眼上?肯定是蓄意为之。既然不肯嫁,大可以直说,这样绕来绕去,算得什么?楚楚但觉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冷冷道:“既然不便,就免了罢。反正已经昭告天下,行不行礼,有什么打紧?”

女官沉吟半晌,叹息道:“看来只能如此了。”突然微微含笑,道:“依慕容先生所言,以得珠前后排定次序。左右,将慕容大人和四爷迎入芙蓉阁。”

何处西南待好风(七)

若是早知道这明珠将来会惹出这等麻烦,她当时死活都不会带上在身边。楚楚暗自在那里思忖,想起自己原是将第一颗明珠送给了楚天行,不觉大感沮丧,懒懒向那人望去。见得她目光流转过来,那美玉般的面上便是一阵惊喜,眸似秋水,含笑看了她一眼,便在宫女指引下退了出去。

咦,这倒奇了,不是他么?楚楚又惊又喜,猛然一醒:众人只道她先遇上张涵真,便猜想定是先将明珠赠给了他,哪里知道第一颗其实是给了玉修罗。她立时惆怅顿消,欢喜无限,哪管得有人在旁,掀起红绡,向那张清恬的面容投过去甜甜一笑。他面上登时浮上一层红晕,避开了她的眼光,垂下头去。

女官只看得暗暗发笑,一连声催促宫女摆下仪仗,将牵着红巾的两人送入d房。

楚楚心情这才放松开来,见芙蓉阁掩映于青山绿水之中,假山亭榭,流水落花,建造得极为幽雅。红色的宫灯挂满宫中,平添了几分温馨旖旎。待入得d房,但见龙凤喜床早就铺就,床前挂着大红缎绣龙凤双喜的喜帐,铺了绣有神态各异一百个玩童的“百子被”,富贵人。宫女将两人引入账**坐,取来两盏以彩结连接的珐琅金杯,这自然就是合卺酒。两人互饮一盏,便见宫女在其上遥撒五色同心花果,笑着招呼两人以衣裾接之。

这个楚楚却是知道的,据说得果多得子多,倒叫她羞红了脸,就是不接。红娘在旁急得不行,只得连连去拉她的裙袂,才总算替她接下了几个。

楚楚羞赧已极,见对面张涵真也好不到哪里去,满面通红,呆坐在那里。两人互看了一眼,又如同约好了一般,各自垂下头去。女官含笑道:“礼毕,我们先退下罢。”

环佩叮咚声终于消失,楚楚长吁了口气,见得房内已然无人,忙去解头上那沉重的凤冠,奈何其繁杂无比,一时不得要领。她看张涵真居然还呆坐在那里,不由嗔道:“还不过来帮忙?”

他如梦初醒,哦了一声,伸过手来。结果他更笨,根本不知道从何下手,徒忙出了一身汗,也没取下一根珠钗。楚楚失笑道:“算了,你还是看着罢。”

总算她倒并未事事假手于人,才能最后研究透了这凤冠的摘法,终于将它取下。头上轻松了许多,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去解那层层叠叠的礼裙。

张涵真本来在旁边含笑望她,待见她去解衣带,满面绯红,别过头去。楚楚哪里肯去理会,顾自将那层层束缚逐个脱卸下去,待剩得里衣,才觉得身上方轻,看对面,那呆子的头已经快及地。

嘿,他居然比她还害羞。照说,她的衣裳,好像应该是这个人来解才对啊。

楚楚玩心大起,靠拢过去,方碰到他的身体,只觉他的身上都已经微微发烫,凑近一看,额头居然已有细细的汗珠滚落下来。

她越发要捉弄他,故意伸手,缓缓环上他晶莹的项脖,果觉得他浑身一颤,所触肌肤立时炙热起来。

她更觉得好玩,贴过面去,在他耳边低低道:“热吗?我帮你。”不等他回应,早去解他的衣衫。

他满面窘色,下意识来按她的手,被她一把拨开去,低笑道:“呆子,听我的。”

他全身都快僵住,一动都不敢动,看她那双灵巧的手轻轻落在自己身上,手指犹如在舞蹈,逐渐挑开他每一处衣扣,将那皓莹的肌肤,逐渐显露出来。那兰花指便自自然然抚过他的身体,直至每分每缕,那蛊惑的声音还要低低道:“好美。”

他可以感觉自己全身的血都在上涌,身子就快要失去掌控的能力,既渴望她的触抚,又怕她那可以让人疯狂的魔力,这两股力量纠结到最后,是他终于忍耐不住,发出了低吟声,才一响起,他便吃了一惊,急急咬住自己的下唇,不让自己再发出声来。

谁知她低笑了一声,撒娇般道:“涵真,放松些。”将手转回来,抚摸他的胸膛。

他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心跳在不住加速。她还要靠过来聆听半晌,媚眼如丝,斜睨了他一眼,低低道:“看来还不够。”

他只觉眼前人突然变得异常妖娆,叫他心底的魔性开始蠢蠢欲动,若不是多年清修,只怕此刻就会冲扑过去。他还在那里苦苦支撑,突然被她一推,便仰面倒在了那百子被上,冰凉的绸缎立覆住他袒露的肌肤,叫他惊了一下。

然而更吃惊的还在后头,但觉一个温软的身体依偎上来,三下两下,已与他早已濡湿的身体嵌合成一体,那韵律般的节奏,猛然唤醒了了记忆中那销魂蚀骨的快感,叫他再也忍耐不住,终于溢出又一声低吟,不由自主搂紧了她,将自己早已绷紧的身躯迎合上去,恣意与她纠缠。

她带着幽香的秀发垂落在他身上,丝丝缕缕,缠扰在他躯干上,柔顺无比,仿佛能牵扯住他的心房。他的唇滑过她的发丝,去寻找她的,在她娇美的面上,一路印下轻柔的吻,似乎想把多日的相思,缓缓向她诉说。有这样的甜蜜,曾经再多的苦涩酸楚,都是可以忍受和淡忘吧。

所有的亲昵,只是为了能将他的心与她再亲近一步,越是缠绵,就越觉得充实。

那妙曼的身躯渐觉乏了,便听她低笑了声,搂着他一滑,偎进了他的怀里。他一面柔柔去拥抱她,一面悄悄将自己的发束和她的青丝拢在一起,结了个尽可能紧的活结。

芙蓉含情,春晖池暖。

乌黑的秀发漂浮在温泉水面,水气氤氲,笼罩住相拥的两人。楚楚攀住张涵真,好奇地看着汉白玉砌就的池壁,见那鎏金的九龙口,还在不住流下温和的泉水来。

果然是皇家才能有的宫阙,才会不惜工本,还在宫内建一个引来温泉的御池。此刻两人相拥,如在梦中,长夜未央,正适合一吐衷肠。

他殊不习惯这样l裎相对,白皙的皮肤上,都染上了淡淡的蔷薇色,忽觉怀中人动了一下,低低问他:“涵真,你怎么会来长安?”

他怔了怔,不明其意,道:“你既然给了我明珠………………那我自然会来找你。”

楚楚愕然道:“明珠?那不是给石头他们的么?”

他呆了呆,失声道:“这不是慕容府的信物吗?莫非萧大哥他…………………”

仔细一想,不觉有些苦涩浮上来,缓缓松开了环着她的手臂,苦笑道:“原来你不是那个意思。那么,如果不是萧大哥骗我来找你,你是否就从此将涵真置于脑后?”

糟糕,原来不能说实话,否则只怕会大煞风景。

她忙蜷缩进他怀里,娇笑道:“萧宁远总算是做了一件好事。涵真,无论如何,现在你已经是我的夫郎了,也就是慕容府的娇客,那明珠已经绝无仅有了,你可要收好才是。不过我总想着,是否太委屈你了?真决

第 32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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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觉他的手轻轻拂过她的秀发,叹息道;“涵真没有觉得什么,若说委屈,萧大哥才最委屈。若不是他,涵真早就闭关修道,说不定再也见不到你了,活不活着,也没有什么分别。楚门主也就入了空门,世上就再没有玉修罗了。他千里跋涉,来回奔波,最得益的,其实是涵真。他如今c劳过度,卧病在床,你快去看看他吧。”

楚楚哼了一声道:“不错是太劳累了,还整了那么长的白首盟出来,心思缜密至此,难怪要生心病。众目睽睽之下,他那条款,我根本来不及看就签了下去,却不知道都打得什么鬼主意?涵真,你跟他比,差太远了。他不错帮了你,恐怕更为他自己。”

张涵真正色道:“天下人谁不爱自己?还肯顾及他人,就是有情有义。至于那白首盟,老实说,楚楚,你的名字,我都如今才知道。楚门主更是被你从头到尾隐瞒到底。你从来没将我们放在心上,我倒罢了,萧大哥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哪里受得了?这上面的条款,也不过是叫你和我们白头偕老,虽然不免偏激,但其实不过是萧大哥的患得患失之心罢了。你莫要怪他,还是快去替他医治下吧。他看到你,病必定好了大半。”

楚楚打了个寒噤,脱口道:“我才不去。他没把我生吞活剥,拆入肚里,就算是我的运气了。我哪里惹得起他,再来个三戒五律的,只怕我就要向他跪下了。再说了,叫我看来,他简直是天神下凡,算无遗策,简直像是没有弱点。区区一点小病,能奈他何?”

张涵真低头看她,见她撇撇嘴扭过头去,分明是一副决不妥协的样子,不觉叹道:“他怎么没有弱点了,你不就是他最大的弱点么?他这么多日难以成眠,却为谁来?强极则辱,情深不寿,他无非是用他的强势,来掩盖他的失落罢了。楚楚,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明白呢?”

楚楚捂了双耳,瞪他道:“不听,不听,就是不听!你是中了他的毒了,我可没有。”

何处西南待好风(八)

娘娘到底为何要娶那么多夫郎?就不怕麻烦么?

瞧瞧眼下,连入d房也居然要接二连三。而且,要面对的,可是自己最反感的人了。

今日不比昨日,天色y沉。暮色笼罩,宫灯灼艳,红得刺眼。楚楚满心不甘,随宫女走入倚云阁。这名字倒是雅致,令她想起那句诗: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倚云栽。

那一番仪式与昨日无异,照样行来,让她厌倦无比。合卺酒原来甚烈,饮入口中,头都有点发晕。

身边那聒噪的红娘,怎么突然没了动静?她讶异地一看,见其目光发直,呆呆看向前方,大为奇怪,便顺了她目光望去,但见灯下,那秀美绝伦的面容微微低垂,睫毛修长浓密,犹如翻飞的蝶翼,挡住底下春水般的眼波,鼻梁挺秀,白皙如玉的肌肤笼在鲜艳的红衫中,犹如水中亭亭盛放的睡莲,引得所有的宫女,在其旁看得目不转睛。

唉,若论其姿容,果然能倾城绝世。不要说红娘和这些宫女,自己当初不也是惊艳无比?只可惜………………楚楚在心里叹息,已听那女官重重咳嗽一声,那些宫女这才如梦方醒般立直了身子,行完礼,退了出去。那羡慕的目光,还不住向自己s来。

可惜自己还真恨不能甩掉这个大麻烦。眼见得倚云阁内,居然只剩下两人相对,她大为紧张,情不自禁地向后挪去,结果竟靠在了床柱上,发出了一声闷响来。

这不是反而弄巧成拙了么?她沮丧已极,果见那精美的面容抬了起来,向自己静静望来,眼波如粼粼的碧水,流转过来,叫她禁不住心跳快了一拍。

那完美的唇线方动,她已醒觉过来,伸手挡在两人之间,冷冷道:“什么都别说,我不会原谅你的。”

谁知他微微一笑,面上还有未褪的蔷色,容色灼灼,映亮了她的眼睛,让她禁不住又是一阵眩晕。

不行,这个人简直有蛊惑人心的魔力,绝不能再看下去。楚楚连忙扭过头去,突听他开口,那磁性的声音低低的,如耳语般道:“是不用说了。”声音中已然含笑,道:“怎么,不敢看我?”

楚楚脸上一红,哪里肯示弱,连忙扬起头来,示威般盯着他道:“谁说我不敢?”

他又是一笑,目中春意荡漾开来,幻开无数深深浅浅的波纹,低低道:“好,你看着我。”

天!他在做什么?

但见那双美玉般完美无瑕的手,移向他身上的玉带,动作优美无比,轻轻将它卸去。

随即,那袭红色长袍上的衣扣,便被他不紧不慢地逐个打开,渐渐露出大理石般的身躯,修长匀称,每分线条犹如雕塑,缕缕仿佛都是上天的杰作,美到这种程度,可以叫人看得如痴如醉,不舍得将目光移开。

他每一个动作都如行云流水,舒展无比,看起来犹如最完美的舞蹈,最后将身上所有的衣物从容卸下,将白玉般完美的身躯,毫不吝惜地展现在她面前。

楚楚只觉喉咙如被火烧,完全不能自已,直直盯着面前这美如魔鬼般的身体,一动都不能动,看着他静静走到自己面前,微微含笑,来解她的衣裳。

理智告诉她应该将一个巴掌甩到那张曾经对她鄙夷不已的脸上,但她已被面前这人摄去了魂魄,竟任由他慢慢吻上她的面容,手轻轻柔柔,在她身上游移,早解开她的外裳,慢慢爬上她的肩膀,穿过她的披帛,滑入她的内襟,还嫌不够,在其上来回摸索,终于找到了衣带,缓缓将它解落开去。

前胸顿时一凉,让她猛然清醒了一下,面如火烧般滚烫,不敢去看面前人,只能死死抓住他那双不规矩的手。他低笑了一声,突然将头低下来,咬住了她小巧的耳垂。

她全身都是一颤,不由自主松开了手,任由他将绫罗拉落开去。那秋水般的眼睛凝视着她,低低道:“明日要打要骂,都悉听尊便。但今晚,听我的罢。”那手如有魔力,轻柔但坚定地将她按在百子被上。

身上微寒,让她醒觉自己竟然身无寸缕,正要又羞又恼地推开他。突觉他伸过手来,小心翼翼,将她秀气的足踝如珍宝般捧起来,没等她反应过来,便是轻轻一咬。

仿佛是股电流,突然从足底窜上来,让她浑身都一阵酥软。但这,还只是开始。

他的手仿佛是在七弦上拂动,从下而上,抚过她每分每缕。那吻也随之而上,缠缠绵绵,没有放过每一处凝脂,最终落在她胸前早盛开的嫣红之上,如婴儿般甜甜吮吸着。手也不闲着,执拗地侵占每一处领地,非要她发出低低的喘息,方才移向下一处。

她毫无抵抗之力,只得将全身弓起,才勉强能避免溃不成军,怎奈他居然将手的舞蹈延伸到最隐秘的花园,身子早覆在她身上,不肯让她挣脱。

她只能咬了牙隐忍,他发现了,立将他的唇印上来,吞下她每一声短促的低吟。

她再也难以承受,声音也含混不清,低低央求道:“好了,不能了。”

他含笑凝视着她,将面贴过来,深深吻着她的唇瓣,终于将手抽离出来。她方松了口气,但觉他的炙热随着他一个挺身,便深深滑进了那业已幽湿的甬道,抵到深处。

那声音有如美玉击响,如用了催眠般的魔法,在她耳边低低道:“说,你愿意。”

她是入了魔障,竟然不由自主开口道:“嗯,愿………………愿意。”

她已经放弃了抵抗的可能,感觉那种律动,忽轻忽重,忽急忽慢,简直是最完美的舞步,早将她的意志完全摧毁,只能凭着直觉,来迎合他暴风骤雨般的攫取。但听那磁性的声音低低的,在不住呼唤她的名字,将那摄魂的节奏不断增强,一波一波,叫她无法控制地紧紧扣紧他的身躯,也顾不得会将他如玉的肌肤划出血痕。而她的呻吟和喘息,更加叫他加快了舞动的频率,将这甜蜜的折磨继续加深。自己的身体,发现了最契合的那一半,早背叛了她的意志,不住向他痴缠和臣服,哪管她的理智,还在苦苦挣扎,想从这漩涡中寻得一个空隙,可以避免这种渴求的痛苦,虽然可以给予的那人,从未也决不会吝惜。

晨光破晓,刺在楚楚的眼睛上,叫她终于从迷迷糊糊中清醒了过来。身畔有人紧紧环着她,肌肤上传来一股淡淡的桂香。她扭头望去,见得那秀美的面上漾着心满意足的笑容,在梦里还不忘拥紧她。这景象如此熟悉,仿佛是在哪里见过。………………………对了,寻欢阁,沧海居。

果然是缘定三生么?为何无论怎样的不甘,最后还是将其娶了回来,而且,明明对他满怀厌恶,却为何对这一幕又觉得极其自然?她苦恼地摇了摇头,将他的手不客气地拨开去。

她一动,他就醒了,微微含笑,脉脉地看着她,眼睛里有太多的情愫,她不懂,也怕去懂。

她大概是太累了,没力气去推开他,最后只得拿锦被盖住了自己的面容,仿佛这样就可以阻挡住他的凝视。他又低低笑了,突然叹了口气,开口道:“你今日打算去看宁远么?”

楚楚哼了一声,干脆利落地道:“不!”

何处西南待好风(九)

女官蹙紧了娥眉,看向锦帐内的少年,但见其冠玉般的面上因热度浮现出沉沉的红晕,身上的中衣被虚汗湿透,半贴在身上,整个人昏昏沉沉,躺在那里。旁边任元拿了块温湿的软巾,还在不断给他擦拭。

她叹息一声,问坐在一旁问诊的老者:“袁太医,你瞧萧盟主这病情究竟如何?为何烧得如此厉害?”

老者将手从他腕上移下,任元在旁,忙将锦被盖上那手臂。老者徐徐道:“表面上看起来,是受了风寒侵体,使得毫毛毕直,皮肤闭而为热,导致脉象浮紧,阳气在表。但迟迟不能痊愈,看来是萧盟主郁郁于心,难以开解,心疾不除,此病难消。”

女官长吸一口气,低低道:“心疾…………………”向门外望去,空空如也。

只听任元冷笑了一声,道:“她不会来的。”再不作声,只管将其面上的汗珠擦落去。

女官亦叹道:“萧盟主这是何苦?如此联姻,实非上策。将军府虽然是久蒙圣眷,上官府何尝不是簪缨世家?上官小姐德容兼备,与慕容大人相比,各擅胜场,更兼之其待字闺中,比起慕容大人,要简单多了,也不用这么委屈,来做个侍夫。他偏偏不要,嫁了慕容大人,却不把他放在心上。真是冤孽!”

摇头叹息声,道:“如今这个样子,叫我回到长安,却跟圣上怎么交待?”

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对那老者道:“既然是心病,我看须用心药才能医好。你给他再开汤药,我这里去布置d房花烛,说不定冲一下喜气,这病就全好了。”

愈想愈觉得有理,起身招呼左右,道:“事不宜迟,我们去将烟霞阁从速妆点起来。你们快跟我走。”抢先一步,向外行去。

老者在桌上开方,任元还在沉思,突觉手下人动了一下,那双凤眼半闭半开,试图睁开。他又惊又喜,低声叫道:“少帮主,你醒了?”却觉那双一贯有力的手虚弱不堪,努力攥紧他的手臂,低低道:“你去跟她们说,我不能去,不然会将病邪过给她的。”言毕,已止不住一阵低喘,又合上了眼睛。

任元应了一声,目中却怒火翻滚上来,见他业已又陷入昏迷,咕喃道:“我才不去说呢,她害你成这个样子,真过给她,也算扯平了。”

就说他是装病么?不然昏迷的人,怎么能d房花烛?

楚楚心里忿忿不平,对着一众宫女,却只能摆出尽量端庄的笑容,坐在龙凤帐内。这人真能摆谱,居然至今未现身。那女官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终于等不下去,亲自赶去催请。

已经几个时辰过去了,这些宫女连日来c劳,不知由谁起头,打了个哈欠,便都在那里掩口,惊醒过来,恐惶不已,连连向她谢罪。

楚楚的笑容早就僵硬,看着满堂喜气,更觉怒不可遏,心想: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他我来娶亲,害得家里的三夫都对她耿耿于怀,连少华都拂袖而去,君逸差点就要与她形同陌路。如今又屡屡为难,先是来了什么盟约,然后不肯前来行礼,最后连d房都不肯进,摆明了要在女帝前给她难堪。气上心头,想: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反正我横竖是交不了差,还不如偷偷溜走。先寻个隐秘之地躲起来,等他们气消了,再作道理。

看看身上,珠光宝气,变卖了过上几年,根本不成问题。她将主意打定,倒浮现了一个雍容的笑意,起身道:“宁远怎么还没来?定是生了我的气。待我亲自过去请他罢了。”

宫女起身要迎,她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这人脸皮薄,还是我一个人去比较合适。”脚下生风,旋风般逃出了烟霞阁。

女官站在榻前,早说得口干舌燥,看少年人别过头去,背对着她。任元在旁解释道:“少帮主虽然时昏时醒,但他早下定决心,在病好之前,不与慕容姑娘入d房。他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虽然不赞同,也不敢违背。”

女官叹息一声,道:“萧盟主固然是一往情深,但这可苦了我等了。若陛下问将起来,却叫我怎么回复?”

却听云履声细碎,向此地而来,旋即探头进来一个头梳螺髻的宫妆少女,先向房内瞄了一圈,失声道:“夫人,慕容大人不在此间么?”

女官诧异道:“不是你们守着她在烟霞阁吗?怎么会在这里?”

宫女立时满头大汗冒将出来,跪伏在地道:“慕容大人方才说要自己来找萧盟主,叫我们不必跟随。婢子们在烟霞阁候了半个多时辰,不见人影,才叫奴婢过来看看。若她没来,这……………”

女官怒骂道:“你们怎么当差的,连个人都看不住?”

宫女叩首不止,女官急得不行,一叠声叫左右去四下搜索,却听任元惊呼:“少帮主,你烧得这么厉害,起来作什么?”

她吓了一大跳,果然见得少年人攀扶着床沿,撑住床身,咬牙缓缓起身。任元连忙去扶,待扶将起半个身子,靠在床柱,少年人已不住轻喘,抿紧了唇,反手便连点自己周身大x。

任元失声道:“天魔**!…………少帮主,你这是要做什么?你的病还没有,再妄用魔功,不是更伤身么?”

但见少年闭目调歇了半晌,面上浮起异样的红晕,睁开那双凤眼,已经精神了不少,声音有了中气,淡淡道:“夫人但跟陛下禀报,就说婚礼已成,可惜宁远不能习惯将军府的规矩,所以自己求去,与慕容大人无干。”

女官倒吸口冷气,失声道:“求去?”

少年目光怅惘,望着门外,浮现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来,虽然在病中,依然不减风采,倒叫女官看得暗暗扼腕,只听他道:“相思本是无了益,她既无心我便休。她既然如此不甘愿,我又何必去强人所难?”

女官急得连连搓手,道:“萧盟主,其实依我看来,慕容大人的全部怨气,只怕来自那卷白首盟。你只要将它烧毁了,慕容大人气消了,自然肯回来了。”

少年摇头道:“夫人有所不知,她对我的怒气,皆因我她娶亲而起。但就算宁远可以放手,我那两个兄弟,一个不谙世故,一个性格孤傲,偏偏又对她痴心一片,非卿不嫁,所以我只能前去婚。我倒罢了,相信还没人能讨得到我的便宜。他们要是入了将军府,又没什么后台,别提要对付那个河东狮了,恐怕连那君先生的关都过不去。以她那容颜,招蜂引蝶不在话下,偏她又是个最薄情的,从来不会把什么人放在心上,他们嫁了过去,今后也恐怕是倍受冷遇。等她再娶个三房四房的,就只怕要立即将他们抛在脑后,倒做了生生的鳏夫。所以我一定要她签下这盟约,绝了她的再娶之念,他们才能有一席之地,不至于被这些世家子弟欺负了去,也让她不能随便找个借口,就叫他们下堂去。”

女官长叹道:“萧盟主果然是用心良苦,但这样一来,你们之间的隔阂,恐怕难以消除。慕容大人年纪尚幼,又被宠爱惯了,难免任性,只怕会恨你入骨。”

少年淡淡道:“她这个人,恐怕永远都不会理解别人的感情。我若不她,只怕他们再是深情一片,也永远都等不到她回应的那天,所以只得先下手为强。反正她要恨,也最多恨宁远一个人。我此番将她寻回,就离开此间,她必定开心,就不会再闹了。”

任元低低道:“我但求少帮主离她越远越好,省得伤心。”

女官瞪了他一眼,道:“这且不论,找回慕容大人确是当务之急。但她若蓄意要走,只怕要找到她并非易事。萧盟主若也没什么把握,又有恙在身,还是在此歇息。我自会吩咐各关卡留意,所幸时辰不长,应该能够将她寻回。”

萧宁远示意任元取来外裳,摇头道:“以她如今的身手,你们哪里能轻易寻得到她。任元,取金线母蛊来。”

任元答应一声,捧过来一个漆金木盒,打开来,却是一只白色的虫子,背部有一条夺目的金线贯通全身,煞是奇特。盒子一打开,它便几个翻腾,飞了出去。

女官奇道:“这是什么?”

萧宁远盯着那虫子飞去的方向,飞速将外衣披上,淡淡道:“我知道这人没个定性,常常会不见人影,所以在她身上下了千里追踪。无论她在哪里,这只金线母蛊都会找到她。夫人放心,宁远定会将其带回。只是此后,要拜托夫人照应我那两个兄弟了。”

何处西南待好风(十)

虽值深夜,但扬州乃六朝繁华之地,江面上画舫来来往往,热闹非凡。红男绿女穿梭其间,杨柳被灯火映成翡翠般的碧色,垂荡下来,惹人遐思。

一艘商船之上,一褐衣人腰粗膀圆,吆喝道:“要往东海的快上,我要起碇了。”

连喊了三遍,见再无人上岸,他便招呼伙计,预备去抽取那登舟的舷板。

恰在那时,但觉劲风拂面,他一个激灵,已见得舷板上俏生生站了一个紫衣女子。

灯火明媚,照在那人娟秀的五官上,下巴上有颗妩媚的美人痣,那双幽深的美丽眼睛,正好奇地往船舱中望去。

要搁上别人,船老大一准破口大骂,但对这样明媚的少女,委实发不出脾气来,他只能搔了搔头皮,斯斯艾艾道:“姑娘也想去东海?”

少女眼波流转,璀璨无比,笑道:“东海,不错!”身形一晃,便轻轻盈盈飘落在甲板上,身法曼妙,犹如蝴蝶穿花。

几个伙计都看呆了眼,还是船老大最先醒觉,一个个拍将过去,道:“兔崽子,看什么看?还不快将锚碇起了,快些开船。”

那少女微微一笑,正预备转身入舱,突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妹妹,你怎么会在这里?”

却见一条婀娜的身影,翩翩而来。足下连点水面,几个起落,已落在船上,却是一个做男装打扮的美丽少女,虽然凌波而来,那双锦靴上并无半点水迹,一双杏眼望那紫衣女子上下一转,笑道:“我只说我来得迟了,连杯喜酒都没讨到,连连赶来,竟然发现妹妹在这里。啧啧,这张脸蛋可要顺眼多了。你不在d房花烛,却一身行装出现在这里,意欲何为?”顺手已抛了一锭金子给船老大。

紫衣女子自是易容而行的楚楚,闻言伸出手摸向脸上,嗔道:“你倒是个火眼金睛,却来得不是时候。早来一步,还能帮我逃出去,迟来一步,也不用知道我走了。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只需知道,我走了就是了。”再不理她,猫了腰就要向船舱中钻。

欧阳霏哪里肯放,一把提住她的肩膀,笑道:“萧盟主果然可怜,纵然布下天罗地网,奈何捉不住一颗不安分的心。怎么,你就没觉得他有好的地方么?”

楚楚啐道:“好什么?自以为是,专横跋扈。他是生生想把我调教成那千依百顺的素女呢。我是比不上她,我哪有人家那么温柔体贴,入得厨房,出得厅堂。说到底,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长卿说得对,我是妖孽呢,要我循规蹈矩,简直是要了我的命。他就算有再多的优点,有这一条,就什么都不是了。”

欧阳霏眼波向她身后不远处瞟去,笑道:“原来妹妹是这么想的。素女已经死了,你莫非还要吃死人的醋么?”

楚楚呸道:“我吃什么醋,我根本就是在说实话。他样样都要占我的上风,叫人怎么受得了?我吃不消他,又被他害得不敢回家,只能一走了之了。”

欧阳霏笑道:“确实聪明的男人,适当的时候也要示点弱,一贯那么强硬,别人哪会知道你的辛苦。”突然指了远处,道:“好像有人追过来了。”

楚楚吓了一大跳,连连扭头去看,不提防欧阳霏突然一指点在她百汇x上,随即出手如电,已封了她的几处要x,扬手将她甩将出去,笑道:“妹妹,姐姐从来是不骗你的,确实是有人来了。若有得罪之处,都是为了你好。萧盟主,我的大恩,你可要记下了。”

一股兰香萦绕在鼻际,这温暖的怀抱似曾相识,果然是他追来了。

为何总是逃不出他的掌心?楚楚懊恼地瞪向他,却呆了一呆,但见那往昔俊美的面容上是病态的青白之色,胡须拉杂,憔悴不堪,看起来,竟然是真的病了。

肌肤相触之处,是惊人的滚烫。她还没明白过来,已见他欠身一礼,道:“欧阳姑娘的大恩,宁远记下了。”再不多话,抱起她几个飞落,便掠了开去。

听得底下隐隐有惊呼之声,而这个怀抱,也叫她惊心,看四周景色越来越荒芜,却是已然来到郊外。皓月当空,旷野上寂静无人,只听得远处偶然有鸟雀的鸣叫,夹杂着昆虫的低吟,更加叫她觉的心里直发毛。那凤眼流转过来,早就明白,叹息道:“不用担心,我只是找个没人的地方跟你说两句话,说完我就走,不会再缠着你。”已觑得一方空地,纵落下来,将她轻轻放在干草堆上,手指轻点,便将她x道解开。

他走到离她几步之外,自寻了块草地坐将下来,也不看她,望了满天的星斗,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样的他如许陌生,倒叫楚楚将逃跑的念头压了下去,就觉得局促不安起来,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合适。突听他低声道:“我总以为,天下没有我办不成的事。但人心,却不是可以强求来的。”

他望着星空,伸出手去,作了个摘星的姿势,笑道:“认输原来也不是难事。总有一些是你永难企及的,就像天上的星星,怎么可能握在手里?在你这里,我学会了一件事,就是放手。”

他摊开手来,看了她一眼,笑道:“就是这样,我放你走。你写休书给我,女帝那里,我自会去交待。你放心,萧宁远纵有千般的不是,至少有个优点,就是言出必行。”

为什么明明是梦寐以求的结果,听在耳里,竟没有半点欢喜的感觉。楚楚怔在那里,半晌道:“你要去哪里?”

他望着重重远山,面上有迷惘的神色,笑道:“天山,那是我师尊的埋骨之地,我也该好好去陪他一段时日了。”见那幽深的目光凝视过来,似乎含着几分忧虑,心里居然还是无端地一跳,差点就控制不住自己。他忙别开头去,笑道:“你放心,我记着我肩上的责任,过些时日,自然还会回到丐帮。每个人都不是光为自己活着,到了现在,我更加没有退缩的道理。只是我走了以后,你可别欺负天行和涵真,他们都待你一片真心,离开你恐怕活不下去,你千万莫再折腾他们了,别再动不动就离开。人心都是r长的,他们也会痛苦的。”

她默然了半晌,突然幽幽道:“我写了休书给你,会不会影响你今后娶妻生子?”

他失笑道:“宁远哪里还会娶妻生子…………………”见她明眸一黯,忙笑道:“我怕了你们女人了,一个小柔,面上够温柔大方,背地里如此狠毒。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没心没肺,简直无情无义,我都要怀疑你有没有心了。嘿嘿,怪不得老人说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算我怕了,消受不了,还是离你们远点好。”

她瞧着自己,突然道:“你不要笑了,比哭还难看。”

他收敛了本来就强装的笑容,淡淡道:“不是为了减轻你的负疚感吗,虽然只怕在你身上是稀有之物。既然说定了,我们就快回去吧。碧桃宫已经天翻地覆,长安说不定也得到消息了。”

楚楚哦了一声,急急随他站起,突见他身形剧烈地一晃,已张口吐出一口鲜血来。

她猛吃了一惊,连忙去扶他,只觉他炙热得吓人,手往他额上一探,吓了一大跳,惊呼:“烧成这样,你还敢跑出来?”忙摸向他脉络,但觉真气紊乱无比,差点哭出来,道:“你倒是用了什么邪术来强提真气?如今内力反噬,这可怎么办才好?”

他早控制不住自己摇摇晃晃的身躯,只能任由她扶住,口中还要笑道:“我有什么办法?我不来,你恐怕这会儿要到东海去了。你倒逍遥了,可怜我那两个兄弟,只怕会被将军府中人生吞活剥了。忘了跟你说,我在你身上下了千里追踪,所以你在哪里,我都会知道。不过这次回去,我就把金线母蛊杀了,省得你担心。”再也支撑不住,吐出一口口血来。

楚楚手足无措,终于哭出声来,抱紧他道:“你什么都不要说了,这样出血下去,会没命的。我知道我错了,我们先回去好不好?什么事情,我们都慢慢来商量,好不好?”

他摇头道:“我才不要你可怜。男人顶天立地,怎么可以接受施舍?不过,眼下我不成了,你去叫天行来…………………”声音渐渐低落下去,那魁伟的身躯,终于倒伏在她的怀中。

楚楚满面泪痕,死死拉住他,不住晃动他的手臂,泣道:“你可不能昏死过去,否则你那白首盟,跟谁签呢?我以为我讨厌你,但你这样,我心里好痛。………………我怎么办? 对,菩提返魂丹!”

何处西南待好风(十一)

碧桃宫虽然是为她所修建,可惜她这个主人,却认不清这重重的院落。

楚楚将怀中人抱紧,立在琉璃瓦上,四下里张望,都是差不多的亭台楼阁。她面上不断坠落的泪水,早将那张人皮面具湿透,她也顾不得去取,但毕竟怕人看到她这副狼狈的样子,一心去寻个偏僻之地,来为萧宁远疗伤。

他早昏迷过去,那么倔强的人,如今就像一个婴儿,蜷缩在她怀中,如果他有意识,决不会让自己流露出半分的脆弱吧。

他是否因为已将毕生的感情都给了自己,才会伤得如此之重?

为什么总是这样,她并不是存心,但偏偏一直在伤害别人?

夜空中,突然袭来一股淡淡的甜香,好像是蔷薇的香气。她身心俱疲,再也懒得思考,循着这花香,走到了一个院落里。

满架的蔷薇,在夜色里恣意开放,似乎要将这一刻的美丽,都尽情绽放给这天地。这个地方是她认得的,正是适才离开的烟霞阁。

此刻这里寂静无人,只有一盏宫灯孤零零挂在那里,大概所有的人,都去搜寻她了。那龙凤烛还未燃尽,锦帐上珠光闪闪,仿佛是一双双含笑的眼睛。她将怀中人轻轻放到缎面上,将他被冷汗浸透的衣裳,一件件解落开去。

两人虽然曾经亲密到没有一点隔阂,但她一则羞怯,二则因彼时练功,是隔着重重的云雾,所以倒从未看清过他的身体。中衣解开后,她不觉深吸了口气。

但见那本来应该是完美无瑕的躯体上,深深浅浅,都是大小不一的伤疤。有些历年已久,颜色已经黯淡,在那白玉般的肌肤上张牙舞爪,留下狰狞的暗红印记,可想而知当年曾经经受过怎样的痛苦。

她在这一刻,突然与他心灵相通,仿佛看到了那个失去双亲的少年在如何苦苦的挣扎求生,与命运作不懈地斗争,将所有的艰辛,都隐藏在了那个无懈可击的笑容下。

她情不自禁抚摸上这些令人生畏的疤痕,恍惚中突然觉得,在素女身上,也必定少不了这些。

她在这一瞬间决定原谅所有的人,包括那些想置她于死地的。每个人的人生,不会都像她那样好运,锦衣玉食,万千宠爱。她在无意中夺去了她最心爱的东西,难怪她会想杀她而后快吧。

不过眼下,还不是发愣的时候。

她凝神聚气,将真气流转九天,为他将紊乱的真气,逐渐聚拢起来,打通每一处阻塞,直到感觉他体内重新凝聚起了气灶。

他身上,那固有的兰香和汗馊味混杂在一起,刺鼻已极。她却丝毫不觉得嫌恶,反而拥紧了他,想想不对,又抽出身来,取了一个铜盆,接来一盆温泉水,撕下一块软缎,替他将汗渍逐一擦去,再替他将锻被盖上。

药已经给他灌下,下次再服,还要过好几个时辰。她这才醒起还带着面具,忙将其取下,胡乱抹了把脸,觉得疲惫不堪,还来不及宽衣,已觉倦意重重袭来。她索性隔着锻被抱紧了他,凭了这股暖意,沉沉睡去。

恍惚中,好像有人在抚摸她的秀发,叹息道:“不要对我好,否则我怕自己会舍不得走。”

她睡得并不安稳,一直噩梦不断,所以这声响,倒听了个一清二楚。怀中有人簌簌而动,什么东西挣脱了开去。她猛然惊醒,便看见萧宁远已披衣半坐了起来,不觉又惊又喜,失声道:“你醒啦?”

他又恢复了那戏谑的神情,笑道:“那是,我常说我比较像那沟里的老鼠,总比人家多一口气。再重的伤,我也能挺过来。好了,那休书呢?拿来吧。”

楚楚楞了一下,呆呆道:“休书?”

他失笑道:“不要告诉我你一觉醒来,就什么都忘了。不用再拖延下去了,我既然恢复了大半,就准备启程了。”

那双深邃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凝视着他,里面仿佛有无限意味,都含在这静静的目光中。

他哪敢多看,连忙别开头去,笑道:“莫担心,我虽然眼下身子还乏,但武林至尊这块牌子,还是好好地挂在聚贤山庄,谁敢来骑到我的头上?天已大亮了,我要赶紧走。”

突觉一双小手紧紧环紧了他,那声音犹带着哭腔,瓮瓮道:“我不许你走。”

他硬起心肠,去拨开她的手,笑道:“楚楚,不是每个男人都受得了你这样忽冷忽热的。宁远就算比别人强悍一点,也经不起这样的忽悲忽喜。你记住,不想要别人,就不要给别人希望,否则等于更残忍。你还是小女孩啊,不懂这个,来,乖乖的,将休书写了吧。”

她使劲地抓住他,就是不肯放手,开始抽抽噎噎起来。他慌了一下,不忍再去推她,她就钻入他怀中,抱着他放声大哭。

他浑身一颤,手早忍不住想要环上她的柳腰,用了最大的克制力,才能在最后握紧了拳头不伸过去,笑道:“果然是小女孩,连送别都非哭不可。别再哭了,那双大眼睛可要哭坏了。”

却听她低低在那里不断咕喃,声音难以分辨,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他仔细去听,失声道:“你说什么?”

她猛然抹干了眼泪,抬起头来哑声道:“你不要走,我舍不得你。”

他如中雷击,剧烈颤抖了一下,咬牙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望着他,明眸里还在不断落下晶莹的泪水来,吐字清晰,静静道:“萧萧,对不起,我还能要你留下来么?”

他呆呆地看着她,又猛然扭过头去,道:“不行。我若留下来,只怕你到时反悔了,又将我置于何地?男人都有自尊,楚楚,这是不能拿来开玩笑的。”

她摇头道:“萧萧,我也许什么都不懂,现在不懂,将来可能也不会懂。我从来怕麻烦,不肯娶亲,也从来任性,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我就是这样的人,也许确实没心没肺,但我突然发现,你原来在我心里已经留下了印痕,要把它抹去,我再也做不到。萧萧,我将来也许还可能犯错,但是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舍不得你走,你的条件,我都答应你。这样,可不可以?”

她凝视面前这张熟悉的脸,却见他紧闭了双眼,转过头去。

一阵酸楚,慢慢从心底蔓延上来,越来越重,逐渐遍布全身。她不再流泪,垂首看着自己的手,心想:确实,每一个人的耐心,都会有个尽头。

她茫然站起,去取了笔砚在手里,浑身都在颤抖。他说过,要懂得放手。

然而那酸楚不断扩大,使她的心不断下沉,差点就握不住手里的狼毫。一切,终将结束了么?

一只坚定的手突然伸过来,一把将那笔挥到一边,直直落在墙上,掉落下来,划了条长长的墨线。

她怔怔地凝视着面前那潋滟的凤眼,倒映着她的面容,在面前不断变幻着幽深的光芒,逐渐靠近。一个吻轻轻落在她的唇瓣上,越来越加深,甘甜无比,仿佛是最清冽的佳酿,要品到最后,才能发现其不知不觉已醉人。

她在这温暖熟悉的怀抱中,感觉心一点点回到原位。是她的,终究没有放弃她。

她让自己的双手,环住那个坚实的胸膛。告诉自己,这就是一生的契约。

灯花轻轻一声爆响,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楚楚循声望去,只见那双鎏金的龙凤烛,因其出自大内,尤为高大,居然到现在还没有燃尽。

按照老人的说话,这红烛在d房夜似乎是不能熄灭的,虽然往往没有做。………………但这个d房夜,却是何等回环曲折。

她微笑起来,贴在他的前胸,去听他有力的心跳。他总是沉静的,仿佛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让人不由得想去依靠。

但这心跳突然快了几拍。她奇怪地仰头去看,只见得他棱角分明的侧面,其上浓眉蚕卧,那双凤眼中映着烛火,渐渐升腾起迷蒙的水光。

他感觉到她的注视,俯下头来吻她的眼睛,又玩笑般挪开了脸,退开了些距离,上看下看,笑道:“嗯,这张脸是真的。”又凑拢过来,细细地吻她的眉、眼、鼻梢、朱唇,轻柔已极,仿佛是捧着一个瓷娃娃。

但随即他的喘息声便渐渐加重,那吻最后落在她的抹胸上,还不住想往里延伸进去,手也开始反复拨弄她的衣带。她感觉他的肌肤又烫了起来,吓了一大跳,忙去探他的脉络,倒没大的异样,感觉他还在啃着她细长的脖子,又好气又好笑,嗔道:“闹什么?身子还未好,还不乖乖去床上躺好。”不由分说,扶他上得床去,替他将锦被仔细盖拢。

他一直含笑看她做完这些,待她盖好被角,突然伸出手来,围住她的身体,慢慢将她往自己被中拉去,最终将她紧紧环住,深深叹了口气。

其实也曾经拥抱过很多次,但彼时两人之间存在着太多的猜疑和隔阂,所以反而没有此刻觉得安定和温馨,这一刻,两颗心是否终于没有距离?

只听她低声问他:“萧萧,我怀疑,将来你会不会后悔?”

他失笑道:“还用将来,我现在就很后悔………………”看她目光突然一黯,突然心情大好,笑道:“实话说,谁愿意喜欢上你这样的女子?你自己说,难道你是男人们梦想要的贤妻良母么?差太多了吧。”

双手箍住她,不让她动弹,低头吻吻那双快要喷火的明眸,笑道:“小姑娘,说实话也不行么?……………但是喜欢一

第 33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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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下,这张近在咫尺的玉容美得惊人,他看得叹息一声,道:“我其实情愿你长得过得去就好,莫这样魅惑众生。做你的夫郎,纵然是我自己选的路,但你宠着自己不肯长大,想起将来,可想而知,必定没有一天能够安枕。我知道你要我说什么,无论你如何,我都会在我能够容忍的范围内纵容你,但,你莫要忘记那白首盟,这是我的底线。”

她目中立即放出光来,欢喜地凑来上吻他,宛如一只试图讨好他的小狗。他不禁失笑,决定不放过上门来的美食,顺势搂紧她,只听她低低道:“到底里面写了什么?无非就是不再娶夫郎么,其实这条,最得我心了。”

这个自私的女人,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也是如此,他总无法来改变她。好吧,其实博弈的关键,只在于谁更在乎谁,这才是赢家的秘诀。但,人生几何,对酒当歌,但求不负我心,得得失失,何必计较太多?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他决定不去管将来会有多少烦恼,先遂了自己的心意再说,便再不多话,缓缓抚摩她,想跟她贴合得紧些,再紧些。

暂时停更公告

由于考试的关系,本文将暂停更新。喜欢本文的诸亲,我与你们约定:十一月份,不见不散。此文一路写来,大大出乎我的意料,看来如果能够在一百万字左右完稿,已经要谢天谢地。只是,看来已经没有这个可能。

有个小编曾经说过:红尘就是爱情养成手记。这七卷,想通过一系列的传奇故事,描绘楚楚人生最美丽的时光,以及最终对爱情的感悟。在这之前,她是不羁的风,难免风流好色,恐怕是无法符合正统的道德观的。又及,本文架空的大唐盛世,在历史记载里,整个社会还没有受到宋朝程朱理学的影响,对贞节并不怎么看重,那是个开放的朝代,对女子没有什么束缚,所以唐代女子的服装,也是格外开放,不拘一格。

一个人得到爱其实简单,但要明白爱是怎么一回事,决不是这么容易的,往往这领悟会痛彻心肺。爱情,其实远不是生活的全部,懂得适时的放手,才是聪明人的做法。谁都不可能什么都拥有,否则就完美得不真实。

ps:本人认为,爱情只有有或者没有,看起来般配的人不一定能相爱,而能让人燃烧的爱情,往往不一定做得到理智,经常是,明知道是不合适的人,却已经无法回头。目前,楚楚确实还没有遇到真爱。但她命中的夫婿,无论她配不配得上,确实爱上了她。

婚姻,有时候能超越爱情。失去,不一定就是不幸。

cj的姐妹勿入

她怕伤了他,不敢用力,只能顺了他的意思偎过去,靠在他的胸膛上,抓住他蠢蠢欲动的手,低低道:“萧萧,莫闹,眼下不成呢,不然这一病可不知道要多久。………………以后随你,嗯?”

他贴着她的脸摩挲着,在她耳边,耍赖般道:“我不管,这是我们的d房花烛夜,无论如何,都不能没有……………难道你要厚此薄彼?”

楚楚但觉脸腾的一下烧了起来,竟忘了去打开他去解她衣带的手,还听他在那里喃喃抱怨:“连合卺酒都没饮…………………”

这种孩子般的撒娇,在萧宁远身上,可是绝无仅有。楚楚不由噗嗤一笑,突然就想哄得他欢喜些,笑道:“怎么没有,你等着。”

她也不顾衣裳凌乱,随便掩了一把,斟了满满一杯饮下,回头俯身过去,口对口,合着他的唇,慢慢将酒喂给了他。

那辛辣又微代甜味的y体被他慢慢吞咽下去,那双凤眼更加璀璨,微微合起,迷离地凝视着她。

待这酒完全入了他喉中,他低声道:“甜。”更不多话,用了残存的力气,连拉带扯,将她亵衣一把拉开。身子勉强地一个翻身,早落在她身上,轻车熟路,啃咬她身上的敏感地带,赖在她胸前,只管去吮吸慢慢挺立的蓓蕾。手顺了那修长的腿伸过去,无论她怎样躲闪,都誓不罢休,非要抵达进极乐之地,慢慢探索着,c纵她不稳的呼吸。

但觉他的冷汗,一滴滴从他身上滚落下来。楚楚忙去探他额头,果然又开始发烫,可是,他还在她身上恣意轻狂,她又气又急,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身体在他娴熟已极的拨弄下,不由自主地开始迎合,窘得她满面飞红,连连躲避他的肆意,低低央求他:“萧萧,不急么,你身体要紧………………”

虽然在病中,他可一样不容人拒绝,笑道:“莫非妻主觉得宁远体弱,无法侍寝?”声线突然放低,道:“来,试试看。”竟然执了她的手,去抚摸他的身体。

触手之处分明已然濡湿,叫她更加觉得体内一股无名火窜上来。她恨不能运起冰魄功,又怕加重他的风寒,只能羞羞答答被他拉着在其上来回抚摩,只听他不住喘息,最后膝盖用力,将她双腿一把顶开,一个挺身,与她紧紧贴合住,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

汗水顺了他的俊面不断流淌下来,根本就是体虚得很,他却非要得其所哉,只管在那里肆意迎送,但毕竟还未恢复,不久就趴在她身上,喘息不已。

她总算放下心来,反手去抱紧他,哄他道:“好了,下来罢,休息下。”

他哼了一声,咬牙道:“我偏不信,竟然不成。”靠在她香肩上磨着牙,突然低低道:“有了,你来,好不好?”一个侧身躺到她身边,竟然来推她。

她方要喝他,但看着那凤眼迷迷蒙蒙,分明是一副欲望不得抒解的模样,还带了几分央求之色,简直像个得不到糖吃的小男孩,登下心里一软,迟疑了半晌,低低道:“好。”咬咬牙,坐了上去。

两人的身体才一契合,便听他舒畅地叹息一声。她满面绯红,不敢压着他,抓住床柱撑了自己,轻轻律动起来。她觉得自己仿佛在羽翼上舞蹈,每一个舞步,都得到他低声满意的喝彩。

但觉密密麻麻的汗水正从他身上流下来,她担心他的身体,更加将动作放得轻缓。结果他不满意了,乜斜着眼,含混不清道:“敷衍了事,不行。”

她又好气又好笑,轻轻拍了他一记道:“都病成这样了,还逞强?”决定不去管他,径直翻身下来,在他身畔躺好。毕竟也累得不轻,连连吸了几口气。

他又伸手过来抚摸她的娇躯,她恼得转过头去,将自己弓成虾米状,嘟嘴道:“不行了,不行了,你不行,我也不行。”

只听他低笑着,贴了上来,紧紧抱紧她,突然低声道:“有了,这样就可以。”

她还没明白过来,只觉他在背后蠕动了几下,突然间便把他的昂藏从身后顶了进来。

这个姿势,竟然贴合得分外紧密。她但觉全身突如其来的一阵酥软,不由自主地低吟了一声,听起来糜离之至,叫她登下面红耳赤。他更加欢喜地箍紧她的纤腰,低低道:“很好。”停顿了一下,紧紧攀住她,便是一阵风狂雨骤的冲刺。

她无力地握紧那锦被,仿佛可以抵挡那感官掀起的层层飓风般的快感,一浪激起一浪,将她的意识逐渐席卷而去。他的呼吸粗重,不断啃着她粉色的耳垂,间或温柔地吻她浑圆的肩膀,但那癫狂的节奏,却反而更加加快到极致,非要她将最深处的欢乐摒到舌尖,在那里不住打旋,不时就发出一个颤音来。

天地自有y阳,男女间便从未停下寻找极乐的脚步,但何处才是终点?相爱的人,可以在这销魂时刻,觅得灵与r完美的契合。可惜人间的欢乐,从来短暂,此刻,是否就能够永恒?爱情究竟是什么,可以让他这样骄傲的男人放下一切来跟随她?或者真的,一旦发生,就叫人再难有拒绝的能力?她奇怪在极乐的顶峰,她的意识突然与身体分离,好像浮在半空,冷静地思考起这样的问题。但她突然之间,觉得情愿不要懂,如果拒绝长大,便可以拒绝将来的苦痛,是不是更好?

尾声

这话怎么说来着?――自作孽,不可活。

自从---显而易见,就是某人需要卧病在床,非修养个十天半月不可。

她其实不该去管这人,但是――最终,在他床榻边上端茶奉药的,还真是她。每天对着的,都是任元冷若冰霜的脸,简直有如六月飞霜。可天知道,这可明明不干她的事?!

最开心的莫过于女官,虽然兴师动众了一夜,但发现两人在烟霞阁的,也是她(幸亏锦被还是盖得严严实实的)。好在宫中的女官,有什么没见过?她不动声色将门掩上,道:“下官鲁莽。”施施然告退出去,顺便瞪了几个还在红着脸回头偷看的宫女一眼。

翌日,女官心满意足,踏上了回长安之路。而萧宁远,命任元摊开了白首盟,指了其中的一条,道:“去留随意,原是在约定上的。这碧桃宫,我不喜欢。你跟我到聚贤山庄去。”

明明是他嫁给她,结果他倒比她更强势。

谁叫都在那条款上呢?红娘在旁,差点没有笑岔气。她可惜这么漂亮的宫院,但再不舍,也只能跟了他回丐帮去,还不敢露出懊恼的神情。倒是楚天行在一旁,发觉了她的细微神色变化,嘴巴蠕动了一下,毕竟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唉,自呱呱落地后,就算对娘娘,慕容楚楚还没有这么殷勤过呢。如今她亲手熬药,端到床边,再细细吹去热气,双手奉上。虽然有碧落和张涵真帮她,还是好几次烫了手,急得楚天行差点没把一整瓶玉肌霜,都厚厚敷在她手上。

萧宁远么,跟以往一样,对一切处之泰然,丐帮弟子,如今都重新挺起腰杆,嗓门也大了不少。可想而知,慕容楚楚惧内之名将更加落实,而且还变本加厉。

但是,怎么也放心不下他就这样缠绵病榻吧?----所以,虽然她很想将汤药都倾倒在他头上,再喝斥一声活该,但事到临头,还是居然继续煎着这似乎并无甚作用的药材。却不知这慕容府的通灵圣手,为何对他效用不大?

她那日照例在药房忙碌完毕,端了药进潜龙居,便见前头张涵真脚步一滞。她奇怪地探头去看,差点端不住手中的药碗。但见塌边,与萧宁远在那里谈笑风生之人,见她进来,那星目向她微微一转,笑道:“奇了怪了,居然还好好活着。”便若无其事收回去。不是单君逸,又是哪个?

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亲热了?等等,这萧宁远,啥时候精神突然已经恢复得这么好了?

她来不及去仔细分辩其中是否有y谋的味道,已瞥得那熟悉的秀雅身影,忙将药碗递给张涵真,欢呼一声,扑进他怀里去。少年含笑将她搂住,还听她在那里低低道:“这下好了,少华不生我的气了。”

那星目又转回来,笑点了她道:“宁远,我早说过,三弟从来是她心尖上的人。不过,这丫头,除非我们来找她,否则她铁定龟缩在此,绝不会来哄我们一句的。”

她满面绯红,脱开身来,低低唤了声:“君逸!”想了又想,犹疑地问杜少华:“长卿现在如何了?”

单君逸似笑非笑,睨了她一眼道:“总算你还记得要问他。放心,你一走,他就好了。尤其是得到萧盟主隔三差五送来的西域志及四海述,雄心一动,便好得更快。”

她失声道:“西域志,四海述?你怎么知道长卿一直想要这个――――”忙去看萧宁远,见得他微微含笑,也不来回看她。红娘在旁边,用了看神明的目光看着他。这个男人,永远是她琢磨不透的吧?

单君逸早扭过头去,对萧宁远笑道:“不过兄弟最佩服宁远的,却是那卷白首盟。唉呀,实在是高屋建瓴,惩前毖后,高瞻远瞩,人所不及。兄弟早与她夫妻一场,居然怎么就没想到还有此策呢?哈哈,这个最好,以后我们再也不用担心了。”

她满面绯红,看着投向她的各种目光,不知道该回应哪一个才合适。却见杜少华怀中簌簌而动,他便醒觉,笑道:“这两个小家伙,又闹腾了。”探向怀中,捧出一个卷轴来。其上爬了两只小白鼠,看到她立即吱吱欢呼,扑了上来。

那卷轴如此熟悉,莫非――――杜少华见她转目过来,笑道:“这两个小东西,不肯离开这卷轴半步,所以我只得将它也一并拿来。这大概就是那璇玑心经吧?”

单君逸笑道:“这个东西最玄妙不过,据说其中的璇玑心法,只有宁远才能和楚楚合练。我却不信了,来,打开给大家看看。”不待分说,已向那卷轴伸手过去。

饶是萧宁远,也不禁面上一红,又不便去阻止他。好在楚楚一个激灵,醒觉过来,见他快将那卷轴打开,瞄得身旁桌上还有一壶茶,佯装不小心,碰了下桌案,那茶壶一个抖动,乒的一声落在桌上,壶中茶水顿时全倾倒在了那卷轴之上。

果然那其上的图像色彩立即模糊开来。楚楚暗呼侥幸,见单君逸业被茶水溅了半身,正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那目光分明是:好,你等着。

无论怎么样也比被他看到那璇玑心法好。楚楚心想着,笑咪咪去看他手中的卷轴,谁知一看下,吓了一大跳,扑上去抓过,递到萧宁远面前,颤声道:“宁远―――莫非这里便是那古蜀国―――璇玑阵的传说,难道果然是真的?”

众人凝目望去,但见那卷轴被水一浸,业显示出一幅地图来,但见得其上绘满了莽莽群山,沙丘密布。一座孤城,高高矗立在其上,式样古怪,看起来,竟是极端诡秘的味道。

曾经沧海难为水(番外之楚天行

引言:

修罗和阿修罗来自于梵文,修罗就是‘端正’,国人称其为天神,梵文‘阿’是否定冠词,阿修罗翻译过来叫‘无端正’。无端正自然长相丑陋,且凶狠而好斗,而修罗的长相倒可称作气宇轩昂。

佛经中经常讲到“修罗”。其从六道轮回之中就有了“阿修罗道”。 六道为一人道,二天道,三畜生道,四饿鬼道,五地狱道,六阿修罗道。人道和天道为善道,阿修罗本性善良,也是善道之一,但因其常常带有嗔恨之心,执著争斗之意志,终非真正的善类。

转生到阿修罗道者,过去生虽无大恶行,但是轻慢心很重,非常的骄傲,不是瞧不起别人,就是忌妒别人比自己优秀。《业因差别经》详细条列出十项业因,包括身行微恶、口行微恶、意行微恶、起骄慢、起我慢、起增上慢、起大慢、起邪慢、起慢慢与回诸善根。因业力的牵引,阿修罗可分为胎、卵、湿、化四生。卵生者身在鬼道,能以其威力,展现神通入空中;胎生者身在人道,投生的原因是原本在天道中,却由于降德而遭贬坠;湿生者身在畜生道,住于水x口,朝游虚空,暮归水宿;化生者身在天道,诞生谈起。

有诗云:男丑女美好战功,名列八部真天龙。佛子见我犹胆战,不与灵山诸神同。

……以上均为摘抄………

天山峰顶,终年雪飘。

世人不知,传说中最神秘莫测的修罗门,本就建在天山之巅。从小就习惯了这个世界,是一片苍茫的白。所有的丑陋、污秽、黑暗,通通都掩藏在其下,看起来,只是仿佛无比纯洁的世间。

身为修罗门主,我从未怀疑,终将一日轮回于修罗道中,永世不得超生。每日,都在练习着杀人的技巧,以及如何避免被人所杀。也看到过为了求生之人,将襁褓中的婴儿掷向刀锋。也看惯道貌岸然,享誉武林之人,骨子里却是男盗女娼,无恶不作。手足兄弟,尚能为利骨r相残;夫妻之间,大难临头,甚至可以生死相搏。杀手,自然不是光明磊落的活计;但这人世间,有光明么?如果不能事由我心,纵然修得正果,又有何意义?

杀手有杀手的规矩,修罗门亦有杀人之道。总之,纵然刺杀,亦要合乎天道,正所谓替天行道,否则,纵许万金,修罗门也不会接这个生意。

虽然要求苛刻,但奇怪的是,修罗殿年年都顾客盈门。来人由鬼使带入殿内,在往生签上写下需要暗杀的人名。我们不会问来人的身份、来历,当然更加不会问缘由。一般在十日内,告知其成或不成。若成,银钱放下,等待佳音。若不成,则此人不在可杀之列,银钱悉数退回。

守口如瓶,是修罗门的规矩。无论成或不成,都决不会泄漏往生签上的内容。千百年来,从未有变。

父亲常说,我是习武奇才。门中典籍,早被我逐一学遍,修罗掌达到七成火候时,父亲如释重负,立将修罗门传给我,与母亲携手,浪迹天涯,从此归无定日,快活逍遥。

修罗门到我手中,依然令武林中人闻风丧胆。且不论修罗门中好手如云,我们从来给门人足够的自由和庇护。再者,真有棘手的人物,我也自然会出手。

我还没有失手过,但我渐渐发现,让人烦恼的,是我的容颜。

杀手自然要掩盖行藏,我习惯戴青铜面具。但总有不小心的时候,我也不可能要杀掉每一个看过我容颜的人,毕竟亦有无辜之人。然而这种一念之仁,使得玉修罗之名,在江湖上渐渐鹊起。随之而来的,是数不尽的纷纷扰扰,最奇怪的,是来s扰我的,有女人,居然也有男人。

我变得越来越不愿意下山。我总是孤独的,我也习惯了这种孤独。这片冰天雪地,就是我和门人完整的天地。我曾经以为,除非杀人,否则我一定不会离开这里。

然而那日,天山依然白雪覆盖,我却突然多了个邻居。

那是一对师徒,为师者年事已高,仙风鹤骨,飘洒出尘。那弟子,年纪不会比我大多少,总穿着一身黑缎,凤眼潋滟,容颜竟也是出众的俊秀,刚毅挺拔,有如天山上傲雪的青松。

他们只呆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从来不多管闲事。那少年每日,都在雪地里日复一日练剑。我觉得好奇,明知道是习武者的大忌,还是偷偷过去看他练武。

一看之下,才知道,原来仪表这么出众的人物,资质其实很普通。那落潮剑法,我都看会了,他还没能习全十招。

不过这人的毅力倒是不错,从早到晚,不间断地修习着。我用过晚膳,突然想起他,一看,他果然还在那里练着,反反复复,还是那十招。

我实在忍不住,跳出来,抢了他的剑,将那剑法给他从头到尾比划了一遍。

他的脸登时涨得通红,半晌,方省起来夺回剑。我存心戏耍他,将他摔得鼻青脸肿,才将剑抛在地上,扬长而去。

我本以为他必然会知难而退,谁知第二日,我再去看,他居然还在那里练着。

我于是又故伎重施,他竟然也还是老方一贴。当然了,最后获胜的,自然还是我。

他那师傅,竟然也没出来阻拦过。于是,这变成了我们之间每日必修的功课。

我不知道他在背后花了多大的努力,但,日复一日,我明显地感觉,我虽然也能夺过剑来,但越来越力不从心。

终于有一天,我用尽了招数,也无法再夺取他手中的长剑。四周的树木因了我们的打斗,东倒西歪,枝断叶落。我们一起摔倒在雪地里,都呼呼直喘气。他脸上还挂着一块被我打起的淤青,突然笑了,伸出手来,道:“我叫萧宁远,我们做朋友,好不好?”

杀手应该是没有朋友的………………但是,鬼使神差,我居然伸出手去握住他伸过来的手掌,道:“好,我叫楚天行。”

那凤眼放出光来,笑道:“玉修罗?”

彼时我还没有意识到:天山之巅,我居然得到了今生的知己。

我们依然每天都过招,但渐渐就开始谈天说地,直至无话不谈。我终于明白,原来,在这个不比我大多少的少年心中,竟然有如许波澜壮阔的世界。他的博学,与他的坚毅、大度、百折不挠、凌云壮志,总让我折服。我早决定,要穷我修罗门之力,助他达成志向。

我终于有了第一个朋友,也渐渐走入他的生活,认识了他青梅竹马之交:素女曾柔。谁不喜欢美好的事物?素女不愧为武林第一美女,果然秉具闭月羞花之色,只可惜,她眉梢总有股淡淡的哀愁。这也难怪,据说她和宁远,都是孤儿,幼失扶持,其际遇可想而知。

她一听说我是宁远的朋友,也不问我的来历,立即待我犹如亲人一般,嘘寒问暖,无微不至,这热忱,让人忍不住想投桃报李。

江湖风雨,总未休止,但我的心中,却有冰雪在融化。原来有朋友,是那么温馨的感觉。

入世之后,烦恼也多,痴缠之人络绎不绝,特别是那个五毒教的春三娘,简直是无孔不入,也不管我给她多少脸色,总是置若罔闻,死缠烂打。若不是念她无大恶,再则小柔在旁边苦劝,我早就送她归西。也幸亏没有杀她,否则,我怎会遇上命中的那个人?

不知从何时开始,一直很羡慕宁远和小柔,郎才女貌,看起来是如此天造地设的一对,也是武林中公认的神仙眷侣。当然了,人生的真相,往往残酷。

但我曾经固执地将一切美好寄托在他们身上,也许,因为自己就是黑夜的产物,所以会情不自禁向往光明。杀手总是寂寞的,我本来已经习惯了寂寞,但看到他们,我突然发现,人间不是只有冬天。

我诚然是出色的,但既然天地孕育了我,也许,总该也孕育了与我相配的那个人?

这个人,终于在那一夜,出现在我面前。她将我的人生从此照亮,又突然消失在我面前,教我刻骨铭心,从此梦萦魂牵,寤寐思服。

遇见的感觉,其实很像她后来吟的一首词:

“正是辘轳金井,

满砌落花红冷,

蓦地一相逢,

心事眼波难定,

谁省?谁省?

从此簟纹灯影。”

当时我没有想到春三娘竟然会疯狂至此,拚着中我的修罗掌,也要在我身上下那五毒教的情蛊,见自己不能得手,趁我蛊发功力全失之际,将我放置在青楼,要教我受尽屈辱。彼时全身如同火烧,但我的心中却是清醒的。我早就决定,如果抵抗不过去,我宁可自裁,也绝不给任何人占到便宜。

世间可以匹配我的人,恐怕难求。既然不是那个人,就算是孤独老死,也好过凑合度日。

但是,冥冥之中天注定,那个人,竟然在这等尴尬的情形下,来到了我面前。

一见钟情,到底缘何而生?又是什么感觉?这些,恐怕只有当事人才能明白。

坦白说来,当然首先是因为她惊人的美丽,在灯光下何等眩目,叫我在那一刹那有顶被雷击之感,只知道愣愣地看着她,生怕错过了她的每一个瞬间。小柔也是数一数二的美女,但她在我眼里,却还更胜一筹:年纪尚幼,顾盼之间灵动无比;绝色倾城,天生仿佛就为了魅惑众生。

那一眼,真应得那句:“金凤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此人常说这不是她所作,但世间却未尝得闻。这个人身上的谜,我要猜一辈子,所以,不急。)

看到她的刹那,我便知道,她就是我一直等待的那个人,并决定,要将我的一生,与这个人紧紧捆缚在一起,直至海枯石烂,此心不变。

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得到她。我相信我也值得她的眷顾。果然,她看到我,也有一刹那的失神。那种眼光,本来是我最嫌恶的,但此刻,却叫我欣喜若狂。

情蛊在我体内流窜,我不顾她的惊慌失措,也非要在此刻攫取她的全部。我虽然没有经验,但门中再详细的典籍都有。更况且,我惊喜地发现,她简直是为我而设,我们好像天生就那么契合,非常自然地达到了鸾凤和鸣的一刻。

我是太满意了,也累极,拥她共眠,但觉心中突然充实无比。此生,将再没有缺憾了吧?

我哪里知道,世上还有乐极生悲之说,接下来的分离和重逢,都远远出乎我的意料。就差一点点,如果没有宁远,我恐怕就将在终生悔恨中度过余生。

梦幻般的一夜后,她便从此消失了踪影。“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只留下一颗罕见的夜明珠,还真将我当成了倌人?

我想苦苦寻觅她,又想着她应该不会就这样忘了我。我收好了她的明珠,准备用我的一生来等待。哪知道,她根本已经来到了我的面前。

其实,虽然做了最亲密的事,我却根本不了解她。我在她身上寄托了我所有的梦想,却原来没有明白: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总是我的浅薄,让我没有发现面前这个五毒教的新教主(谁能猜到她居然是这样的身份?现在回想起来,春三娘还是功大于过的),如此刁钻的丑女,竟然就是我念念不忘的仙子。由于她总是与小柔针锋相对,惹小柔伤心难过,多年相交,我知道小柔虽然看起来柔弱,却最是眼里揉不得沙子,我看不过眼,便挺身相护。

以貌取人,有眼无珠,终于让我错失了眼前的挚爱,让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其实仔细盘恒往事,小柔好像早就知道,也曾数次点拨过我,当然,她是为了宁远,但我居然还是没明白过来)。而宁远为她的才华倾倒,更叫我嗤之以鼻。如果一切可以从头,以宁远的骄傲,恐怕不会与我爱上同一个人。而当时,我却是无比厌恶这个化名为青娥的女子,她让小柔黯然神伤,让宁远步步退让,最后为这个女人疯狂,昭告天下要娶她。这样美满的姻缘,这么般配的一对,就这样实际上作了孔雀东南飞。心如果不在,婚姻有什么意义?

一切沿着固有的轨迹,不由人的意志控制,默默发展下去。小柔竟然是双手沾满血腥的天绝宫主,最后死在宁远手中。我还没从震惊中醒过神来,更大的打击接踵而至。她的夫郎寻上门来,我才恍然大悟。而她,就这样生生与我错过。

终于明白,爱一个人,是无论她生老病死,都誓死相随。红颜易老,岁月沧桑,纵然历尽磨难,此心不悔。

我再没有后悔的机会。就算为她舍生忘死,或者千里陈情,她都无动于衷。是太晚了,但没有她的世界,是如此荒芜。古佛青灯,是否可以为我解脱?

幸而,有一个人,我从来没有看错。

宁远心里的痛苦,应该不亚于我。这个女人的薄情,也确实是世所罕匹。但宁远一旦决定的事情,就决不会放弃。他从来承认现实,并当机立断,想好了对策。

无论如何,我最终在d房花烛,等到了我梦寐以求的那个人。不错,婚姻只是,我有一生可以继续我的爱情之路,我犯过错,但毕竟还有机会,可以弥补。

纵然得到的,只是几分之一;但,连宁远都可以不介意,我又哪里会在乎?

路漫漫其修远兮,求仁得仁,何惧将来要上下求索?

偷偷取下她一缕秀发,结在我的发冠中。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自此,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献给罗罗的特别番外

北风刺骨,还不时有团团的雪抛落下来,天地间早积成白茫茫的一片。

这边陲小镇,名唤尔寨。本来居民就不多,碰上这等恶劣的天气,就更加都宁愿躲在家里,也省得出来受这份罪。

这冰刀霜剑里,竟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眯了眼睛,佝偻着腰在雪地里不紧不慢地走着。肩上还扑棱着几只白色的飞禽,走得近了,赫然是数只极肥硕的松j,脚爪都被用绳子捆缚作一团,极不甘心地在那里奋力挣扎着。

猛然间一缕刺目的红色飘入了老者的眼帘,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扭头去看,却分明是一角,半埋在雪地里,已沾满了泥泞,污秽不堪。隐隐辨得冰下竟是一具曲线玲珑的娇躯,竟仿佛毫无生息。老者深吸了一口气,忙将那几只松j甩到一边,蹲下身去,用力去扒那冰雪。好在这人被掩埋得不久,冰层还没有结厚,饶是如此,老者的手也被割破了几个口子。随着雪泥的渐渐扒开,现出一个红衣少女的面容来,看起来不会超过二八年华,在雪里冻久了,面孔苍白得透明,瓜子脸上五官明秀,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投下深深的y影。

老者及见她的面容,猝然一惊,不能置信地看了又看,呆了半晌,才苦笑道:“我这是发什么痴,罗衣都死了十多年了……………………”摇摇头,伸手去探她鼻息,喜道:“还好,还有救。”

他不顾她身上泥泞,一把将她背在肩上,也顾不得去拾掇那几只还在试图逃脱的松j,加快了脚步,急急往南面赶去。

他匆匆赶路,并没有看到,趴在他肩头那似乎奄奄一息的少女,突然睁开一双精光四s的灵动双眸,带着嘲讽的微笑,看了那扑腾的松j一眼,复又蹙眉看着老者那满是补丁的布衫,最后闭上眼睛,重新回复成那僵硬的模样。

大雪下了整整六日,将尔寨通向四方的道路封成冻土。好在对这种天气,当地人都早习以为常。家家户户都储备了足够的粮食,闭门不出也不成问题。

到第六日,北风越发凄厉,天地间都是灰蒙蒙的,风中都是雪花和冰雹。时值黄昏,天色眼看沉将下来,空旷的冰路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行人。

这是个身姿挺拔的男子,腰悬长剑,披了件银色的斗篷,露出一张年轻俊秀的面容,浓黑的剑眉修长入鬓,双目湛湛,灿若星辰。在暴风雪中独自行走,顾盼雄飞,神态悠然自得。这么烈的风雪,居然也对他无可奈何,任由他缓缓穿越了差不多整个村寨,最后来到塔河与白山交接之处,待见得山麓下,几间小木屋静静立在雪中,斜挑出一块“酒”字的三角形条幅,少年微微一笑,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去,在门上极有节奏地扣了三下。

便听得一个苍老的女声笑道:“小衣又来了。”木门吱啊一声打开,探出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妇人,眉开眼笑将那少年让进屋去,口中还道:“今年这么大的风雪,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少年人早将那斗篷摘下,露出一身同色劲装,笑道:“我怎么舍得下薛老伯的的清炖细鳞鱼汤呢?每年就算是爬,我也要爬到这里来。咦,老伯人呢?”

突听一把娇俏的口音懒懒道:“既然是饕餮,为的无非是美食,何必煞费苦心跟人套交情?太辛苦了。嬷嬷,莫睬他。”

少年愣了一下,但见帘外红色的衣角一闪而过,看老妇满面喜色,不觉奇道:“莫非是罗衣姑娘回来了么?”话一出口,醒觉不对,哪里有死而复生之事?正自懊恼,却见老妇毫不介意,笑眯眯道:“不是罗衣,是罗罗。”

那把声音在帘外笑道:“可听清楚了,不是你从小单恋的罗衣,而是罗罗。………………据说你爱她很多年了?十岁的男孩子也懂这个?”

少年猛然怔住,棱角分明的脸蓦然热血上涌,晕开如三月的桃花,窘然看了老妇一眼。后者微微笑着,用d悉一切的眼神看着他,笑道:“罗罗又调皮了。”

那声音愉悦地笑了起来,突然一变,道:“好好闻的味道,是我最爱的细麟汤啊!……………不管了,爹爹,我一定要先喝一口!”

便听得一阵吞咽的声音,才听老者笑道:“好了好了,你这丫头再喝下去,就要见底了。”

门帘一动,老者闪身进来,笑道:“好在小衣是自己人,没那么多讲究。来,小衣,这是你最喜欢的清炖细麟和狍子r,被小丫头偷吃了几口。那松子酒可是拿出来了?”

少年忙不迭取簪便下,一连吃了好几筷,笑道:“薛老伯的手艺更胜从前了。”

老妇微笑向门口努了努嘴,那声音便懒懒道:“好好,都给他。赶情他比我还亲呢,啥好东西都要端出来。算了算了,我让路还不行么?”脚步声轻盈,竟是顾自去了,帘下留下了一大坛酒。

老妇失笑将它捧起,打开帘看,早不见了那人的身影,回头看少年窘态未消,笑道:“小衣莫怪,这捡来的丫头,就是这么刁钻古怪的。”说着已将酒坛放到案上,一手将封泥拍开,空气中顿时溢开一股浓洌的酒香。

少年闭上眼睛深深一闻,方张开眼来笑道:“就是这个味道。”

老妇早给他斟上了一杯,笑道:“小衣喜欢,就多喝点。这些年,你每年都来看我们,真是好孩子,可惜罗衣……………………”已被老者横了一眼,方笑道:“我又糊涂了,尽扯这些陈年烂芝麻作什么?小衣,等罗罗高兴,我叫她来跟你见礼。你不知道,她长得简直跟罗衣犹如从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呢。”

少年手中的酒杯猛然一震,松子酒便溢了几滴出来,已听那把声音远远传来,娇声唤道:“哎呀,松j怎么跑了?爹爹你快来抓呀!”

老者摇摇头,正待出去,突听少年道:“薛大伯,我去吧。”

老者笑道:“远来是客,何必麻烦小衣?”却被那老妇在肩上用力一按,猛地跌坐在了椅上,便听老妇道:“好呀,小衣反正也用了会儿膳,正该活动活动才是。”早向他使了一个眼色。

老者顿明白过来,颔首道:“年轻人应该多动动。”已见少年扬身而起,向两人抱拳为礼,便出了门去。

门外是白莽莽的世界,厚厚的雪地里,纤纤的绣鞋印迹和松j的爪印交替而去,已然去得远了。

大雪犹在不住坠落,少年循着脚步而去,不期然行路越来越偏僻,最后,竟来到了一个山腰上。四周白雪皑皑,冰峰雪柱,他方在纳闷,突觉丹田中渐渐涌上一股极其诡异的热气,慢慢升腾上来,叫他全身都软绵绵使不出劲来。他心中大警,奈何全身不听使唤,竟不由自主往雪地里瘫软下去。突听那娇俏的声音响起,笑道:“轻衣侯,是不是觉得动不了了?”

他蓦然抬头,便见红色的衣角一闪,一个婀娜多姿的少女已立在他面前,那秀美的面容,正是他永远都不曾遗忘的。他目光不禁痴痴盯着这梦里描画了千百遍的面容,却听她扑哧一笑,道:“这张脸果然吸引你吧?”伸手往面上一探,已取下一张精巧的人皮面具,露出陌生清秀的面容,那双大眼睛异常灵动,看他在刹那呆住,哈哈大笑起来,声音清脆无比,在谷中回响,道:“若非如此,我怎么擒得住天下第一剑客呢?”

少年一手勉力支撑在地上,不让自己倒下去,咬牙道:“你究竟是谁?想干什么?”

少女嘻嘻笑道:“轻衣侯,此刻功力都已全失了,又何必勉强自己呢?要知道醉花y和东风媒,都是世间最厉害的迷药和c药,哪里是你抵抗得了的?不信?试试这个。”身形未动,左手翩然迎风一展,一股劲风顿向他袭去,立叫他仰面颓倒在雪地上。

少年面上已泛起异样的红晕,身子在雪地里瘫软成一个大字,口中却冷冷道:“醉花y,东风媒,这么说,姑娘是百花宫中人?”

少女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道:“轻衣侯果然聪明,马上就猜到我的来历了。怪不得青冥的傅杀和修罗门的赤练,都成了你剑下亡魂。说起来,我得好好感谢你,若不是你这么难缠,怎么有人肯出百万白银,来求我出手呢?

第 34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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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款步走到少年边上,盯着他看了又看,最后竟伸出手来,往他线条刚毅的面上抚摸去,啧啧叹道:“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剑客,我看还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呢,连生气的样子,都这么可人。唉,所谓色不迷人人自迷,谁叫你让金大小姐动了心,却一再推拒她呢?想金家乃是天下之巨贾,若娶了她,你这辈子的荣华富贵,就触手可及。这样的好事,你却偏偏不识抬举,也怨不得金大小姐要用这种方法,先兵后礼了。看在她这么慷慨,先付了一半作定金的份上,我有特别的礼物要送给她哦。”

她笑容犹如春花,看在少年眼中却更胜蛇蝎,他看着她打开一个包袱,悠悠将东西一样样拿出来给他过目,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再也忍耐不住,喝道:“这些鬼东西,你却是从哪里拿来的?”

少女笑吟吟道:“这可是好东西,来自春香园,那唤念奴娇的漂亮老板娘,轻衣侯不会忘记吧?”

少年啐道:“我又没有断袖之癖,去那种地方作什么?”看少女拿过一条满是倒钩的乌黑鞭子,不觉面上变色,道:“这是什么?”

少女提了鞭在手中,晃了几晃,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据说是用来打人的,跟这手铐是一副的,叫春风度。念老板说了,金大小姐一定会喜欢。”

她笑嘻嘻凑近少年已然发白的俊面,笑道:“轻衣侯,念老板说了,这些可以增进你和金大小姐的闺房情趣,增加生活意蕴………………哎哟,说曹c,曹c就到了,金大小姐,这么快啊?”

山腰上已奔过来一条魁伟的身形,浓妆艳抹,容貌其实不算难看,可惜太茁壮了,看起来竟犹如一座移动的小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口中还在道:“d房花烛夜嘛,我怎么都不能迟到啊。”看了地上目中快喷出火来的男子,满眼放光,嘿嘿笑道:“小衣,我来迟了,你可是等急了?”

少年气得一口唾沫啐到她面上去,她也不生气,管自拿了衣袖去抹,拍了少女的肩膀,笑道:“果然是曼陀罗,马到功成。还备了礼物,确实极有味道,极有味道!来,这是剩余的五十万两银票,还有这十万,就算是你的小费。”

少女眉开眼笑接过去核对完毕,始笑道:“金大小姐果然是豪爽人,好了,人货两讫,大小姐慢慢享用,我告辞了。”

她志得意满,方要展动身形,突觉身后蓦地吹来一股冷风,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已然定在那里,一动都不能动,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顿时明白过来,立觉得冷汗涔涔而落,全身冰寒无比,果见那少年居然缓缓从雪地上站起,从容不迫,风度翩翩,与刚才恍若两人。

金吾在根本没反应过来,吃吃道:“你………你………………”才醒起要逃,被少年一指点在膝盖上,顿时半跪在地上。少年犹嫌不足,飞起一脚,便把她生生踢下了山腰!风雪中只余她凄厉的呼喊声,还在山谷中回荡。

少女冷汗直冒,看着少年面带怡然的笑意,一步步近过来,也伸手摸上她的面孔,冷笑道:“长得不怎么样,胆子倒挺大。你既然这么费心为我准备了礼物,我不用一下,就未免辜负了你的一片美意了。”手指轻拂,已解去了她的哑x。

少女看他面上分明还有桃花般的晕色,不觉失声道:“你根本还没解开……………你怎么会动的?”

少年手指在她面上留连着,指尖都是炙热,笑道:“你不知道解体**么?什么迷药对我都是没用的,不过其他就……………唉,我也有好几个月没碰女人了,虽然你不算极品,倒也能勉强凑和……………你说是不是?”最后一句话,竟是贴了她的耳边,细细道来,叫她觉得异样的暧昧。

少女心中叫苦不迭,感觉他的手指,已开始往她身上摸索过去,爬上第一颗衣扣,轻轻一弹,便立时分开。

她强作镇定,嘻嘻笑道:“我这种姿色,哪里比得上罗衣姑娘。轻衣侯是何等人物,怎能随便委身于人?…………………喂!”

少年手指犹如尖刀般划下,鲜红的外衣早被划开,被北风一吹,飘得老远,他看少女不禁瑟缩了一下,笑着更加无害,若无其事道:“这些衣扣太麻烦,我都是撕开的。你看起来瘦瘦小小的,身材很不错嘛,丰胸细腰,很对我的胃口啊,不知道功夫怎么样?”

少女仅着月白的中衣,在寒风中颤抖了一下,强撑着笑道:“我功夫当然很差,用起来很倒胃口的,轻衣侯还是………………你!”

只听哧的一声,那月白的中衣已被不紧不慢一点点拉开,露出少女年轻健美的身体。这下少女再也禁不住面红耳赤,惊叫道:“我给你解药,住手!”

那声音低哑道:“太迟了。”那手早爬上她幼嫩的j头,肆意捻着那嫣红的顶端。她惊慌失措,绝望地抬起头来,只看到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眼见得乞求告饶看来对此人都根本毫无用处,少女倒反而把心一横,嘲笑道:“轻衣侯的技巧原来这么差,还是不要来倒人胃口了。不如你把那金大小姐从底下捡起来,再……………………啊?!”

少年本来俯身在她粉肩上啃咬着,闻言目中一阵y翳笼上来,在她身上狠狠一咬,留下血痕分明,看着那牙印半晌,低低道:“对,你喜欢这个,我怎么忘了。”

他总算移开了身体,少女才喘过一口气,突见他竟然从地上取过手铐和鞭子,不觉失声道:“怎么你?!”

少年笑吟吟将她双手分别铐在两棵参天古木上,眯起眼看着她赤l的身体,突然目中有火焰闪动,举起鞭子便是狠狠地一下!

只听少女一声闷哼,但见那灵活的鞭梢,在少女白皙粉嫩的躯体上留下了一道鲜红的印痕,还有不断的血丝,从那伤口慢慢渗出来。少女浑身剧颤,口中却逞强道:“打人的技巧,你也还差很多!”

少年冷笑道:“y娃,你很喜欢这么被人打吧。来,我成全你,给你个更刺激的。”一脚踢开那包袱,立滚出几个瓷瓶。少女但见他熟练地挑了一瓶出来,含着冷冷的笑意,将瓶中那红色的y体倒在那满是倒钩的鞭子上。

少女还没没明白过来,已被又一鞭打在前胸,但觉双峰都立时弥漫开火辣辣的滋味,痛彻心肺,连痛都一时叫不出来。但见少年在旁边斜睨了她,不觉更怒,反而笑道:“这算什么?太小儿科了。”

少年更加沉了面孔,冷笑道:“原来如此,好,你等着。”再不留情,手腕用力,只管向她白皙的身体上抽去。那莹白的躯体,不久便布满了斑驳交错的鲜红鞭痕,触目惊心。

少女痛得浑身抽搐,却哪里肯认输,道:“就只会打人么?”

少年手顿了一下,笑道:“原来还要其它花样,好,再等等。”用脚在那几个小瓶上一点,早踢起一个瓶来,接在手里,喃喃道:“果然有这个。”旋开来,却是一根蜡烛。

少女还在疑惑,已见他将其点燃起来。那蜡烛好生奇怪,这么大的风,居然也不灭。少年笑容极为邪门,将那蜡烛缓缓举过来。

少女心中大警,还没明白过来,见他将手腕微斜,便将那滚烫的烛油,滴在了她胸前的蓓蕾之上,叫她猛然一痛,又觉得说不出的燥热,只恨不能挪动自己的身体。他亦在微微喘息,却不停下手中的动作,又将那蜡烛缓缓下移,竟来到了她的双腿间。

她已经隐隐猜到,却无能为力,但感觉下t猛烈灼烫了一下,便有一股毛发烧焦的味道从风中传来,痛得她剧烈颤抖了一下。

她恨不能蜷起双腿,可惜只感觉那双手根本不由分说,反将她修长的腿掰成钝角,居然还从旁取过一卷绳子,将她以这个姿势捆缚得严严实实,犹如初生的婴儿般赤l在雪地里。已有冰寒的雪花落在那方才烫伤之地,忽热忽冷,更叫她觉得痛入骨髓。面前人是个疯子,做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面上犹挂了温和的笑容,执了蜡烛,眯起眼欣赏自己的杰作,那星目中满是不住蔓延的火焰,随时都有可能熊熊燃烧起来。

她怎么会惹到这等人物?!她早就在心底暗暗懊恼,却不肯让自己露出半点怯意。少年嘲讽地看着她倔强的面孔,突然悠悠道:“听说百花宫的夜媚,为了得到鱼肠公子,将他终身囚禁在幽明宫。因为他不肯屈服,就日日给他下销魂离。谁知鱼肠公子竟然宁肯自宫,也不愿意碰她一根手指,她就将他鞭打得体无完肤,每日吊挂在暗阁,在他伤痕上涂了蜂蜜,让蚂蚁来嘶咬,晚上又解救下来,如此日复一日,不让他安生,也不肯让他死。可有此事?”

此时又有几片雪花落在她背上的鞭痕上,疼得她在那里抽搐,闻言狂笑道:“轻衣侯,你最好祈祷你不要有朝一日落在我手里,否则,我们百花宫的手段,你会一样样领教齐全的。还不止如此,我要将你卖到青楼去,给天下的女人玩弄彻底!”

少年冷笑道:“百花宫果然都是荡妇y娃,还敢口出狂言。行,只要你有那个本事。现在,还是让本侯来好好伺候你吧。”

靴子往地上一挑,已挑起几样物什,随手拿了件银器,呈奇异的g状。少女还没明白过来,已见他居然将它移近了自己的身体,看起来,竟然是要刺进去。

肌肤上传来冰冷的触感。她再也控制不住那恐惧感,失声叫道:“你要干什么?”

他本噙了冷笑,突然面上一阵变色,那红晕越来越深,面颊上开始流下滴滴的汗来,看她的目光也越来越嫌恶,奈何控制不住自己,最后只得丢开了手中之物,y沉了脸,突然出手,将她双手的手铐击飞开去。只听啪的一声,少女重重落在了雪地上。

身上传来阵阵刺痛,提醒她纵横交错的伤痕碰到了地面,但无论如何,总算有了落地的踏实感觉。她方松了一口气,不提防一只锦靴将她踢了个面朝天,没等她回过神来,突见他y沉着脸,单膝跪在了地上。

她不顾自己有多狼狈,哈哈大笑道:“轻衣侯,你莫非知道怕了?现在来求我,不觉得晚了些么?”

他的目光横过来,竟叫她清楚地看到其中有野兽般的绿光在闪烁,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只听他道:“放心,等下,我就将你扔下悬崖去,跟那金吾在好好做个伴。或者,你喜欢青楼,我就将你送往那里去。总之,一定让你遂愿。”

少女冷笑道:“何必要等下………………………喂你!”

她清秀的面上终于褪尽血色,目瞪口呆地看着少年慢条斯理,将手伸到自己的衣襟上,徐徐去解那一粒粒银扣。银色的劲装与月白的中衣都渐渐解开,露出梧桐般健美的躯干,仿佛是满天风雪中傲立的青松,每一条肌理,都洋溢着人的青春和英气。

她满面通红别开头去,在心里暗暗承认面前少年的俊朗倒确实是千里挑一,那寒星般的俊目,本来是她喜欢的类型;可惜人不可貌相,此人行事实在变态得可以。抑或那东风媒,果如夜媚所说,可以叫人失去理智?她还在这么想,突觉一具滚烫的躯体挨近了自己。

她猛然回头,看到他竟然跪在了自己的双腿间,与自己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贴合在一起,叫她刹那间晕红了面容。再不明白,也知道接下来恐怕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也是自己最害怕发生的。她本来已经忍不住要哭求他放过自己,看着他面上却是难以抑制的厌恶,远远地看着远方的皑皑雪山,仿佛他的灵魂在九天之外,而r体,却不得不蒙受屈辱。

这轻蔑的目光顿叫她将快要溢出的泪水都悉数吞了回去,咬紧了牙关,扭开头去。

满天是飞舞的雪的精灵,犹如她渴求自由的灵魂。她可以感觉身体猛然被抵进一个异物,那撕裂般的剧烈痛苦,叫她差点将贝齿咬碎,一滴清泪终于滚落下来,顷刻便融入那沉寂的大地。

她本来已经死心来接受随之而来的风暴,突听他的身体猛然僵硬在那里,一动不动,惊呼道:“怎么你?”

然而疼痛并没有停止,身体还没有经受过这个,不由自主地抽紧在那里,想把那异物推出体外,她可以感觉伴着这身体深处的剧痛,自己的血y正从体内缓缓流淌出,沿着腿部滴落下来。

她会死么?………………………但从做杀手的那天起,就应该知道这样的黑暗总会在某天笼盖住她的天空,而终于不能幸免。

她苦笑着看着这银白的世界,不去理会他低低在那里呢喃道:“对不起。………………我以为………………”

她嘲讽道:“没关系,凡事总有第一次。这次有经验了,下次就熟门熟路了。”

那本来已经准备在退出她身体的躯体猛然间一顿,便听他咬牙道:“下次?”

看着那双湛湛的星目快喷出火焰来,她心情大好,觉得能气死他就最好,更加卯足了劲懒懒道:“我都这么大了,百花宫的姐妹们都说也该替我找个差不多的来上这一课。这样一来,倒不用费心去找了,还不用给念老板花银呢,说起来,还是我赚了。等以后碰到我喜欢的男人,我就不会手足无措了。怎么样,轻衣侯,完了没有?要是完了,我可要走了。”

果然是一片死寂般的沉默。她暗暗得意,连身上的疼痛也减轻了许多。突听他咬牙切齿道:“没完。这辈子,你都跟我没完。”

这是什么话?她还没反应过来,已觉那身体向自己猛烈地一撞,毫不怜惜地将那异物深深抵入了她身体内!

夜媚怎么说来着?…………………如果qg不能避免,那就闭上眼睛享受吧。

但是,这却怎么个享受法?身体因这陌生的侵入物,虽然动弹不得,也在不自觉地抽紧,身体交接处,还在火辣辣的灼痛。总算他挥了挥手,那捆缚的绳索断落了开去。

好歹她能勉强活动了,但是双手都被他紧紧抵在那里,身体又被他压在雪地,只能徒劳无功地挣扎了几下,反倒引起他更加低低的喘息声,星目越发y翳,哑声道:“别乱动。”

看那狼也似的目光又出现了,为了别让这个疯子又折腾出新花样来,她立即顺从地停止了动作,听他低低道:“对,这才乖。”

你说这有得选择么?她哭笑不得地牵引了下嘴角,突然觉得胸前猛然被一个温热的东西贴了上来,三下两下,便寻到了那嫣红的顶端,竟然深深地便是一阵吮吸。

身体犹如被电流刹那间击中了一下,全身登时就是一阵酥软,引得她不由得弓紧了身子,看起来似乎竟像是祈求更多的姿态。眯了眼看去,可以看到他正俯身在她蓓蕾上,接触到她迷离的目光,给了她一个再魅惑不过的笑容。

她的心猛然就漏跳了一拍,情不自禁闭上了眼睛,感觉他在那顶端上轻轻啃咬着,还将一只手放开对她的钳制,改放到另一个顶端,在那里忽轻忽重地捻拨着。

是几曾受过这等轻狂?她的脸火般撩烧起来,直觉要摆脱这个魔鬼才合适。但身体却在此刻脱离了她意识的控制,软绵绵地越展越开,甚至可以感觉相触之处也润滑了很多,没有刚才那么疼痛难耐了。

这究竟算什么状况?为何随着他的举动,身体突然觉得有点轻飘飘的感觉,好像要从地面飞离开去。身下明明冰寒彻骨,却被他撩拨得全身渐渐滚烫起来,口中已情不自禁,溢出一声短促的低吟。

那声音何等糜离…………………她醒觉是自己的声音时,不禁面红耳赤,开始试图摆脱这个人的纠缠。他却偏偏笑得越发邪恶,在她身上留下一道道烙印,些微刺痛的感觉,反倒更加让她头晕目眩,身体也更加随着他的动作起伏着,甚至开始轻轻喘息起来。

这个人果然是遍采百花的老手。她又气又恨,奈何根本提不起力气,任由他在身上继续他的魔法,细细品尝着她,仿佛她是道绝佳的菜肴。

他的手,往她身上不住滑移,没放过每缕肌肤,每到之处,都引得她轻轻不住颤抖。他还要微笑,低低道:“听我的,放轻松。”

她哪里肯依,但方一扭动,就感觉体内那东西仿佛自己有生命力般,在她体内立即随即窜动了一下,让她那种飘忽的感觉更加冲击上来,使她吓了一大跳,长腿不自觉绷紧了一下。他的喘息声便沉重了几分,低笑道:“轻点,莫绞断了。”

怎么听起来竟像是情人间的呢喃?她又羞又气,正要卯足劲将他甩落开去,突觉他的手指竟然不知道在何时来到了她的双腿之间,还准备往那浓密处伸展过去。

这怎么行?她急得身子扭动了好几下,还是无法阻止他。他甚至还在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显然明知道她不愿意,依然执拗地要将他的意志贯彻到底。

这这这……………………她满面晕红,感觉那手指从那湿润的花瓣中滑弋进去,来回一打转,叫她全身都在忍不住地颤抖着,不由得发出低低的呻吟声。他笑了一下,突然将那俊面贴了上来,准确地找到了她的朱唇,蛮横地撬开,与她深深纠缠,将她的低呼,都吞咽下去。

她晕眩的感觉更加加深,突觉他的手指,留在了一个凸上,在哪里迅速便是一点,用力其实不重,但叫她觉得有股说不出的飘移感觉,全身猛然一震,差点就要惊呼一声。

他立即感觉到了,那星目含笑凝视过来,手指舞动着,将这个动作以不同的姿态忽轻忽重地变幻着,叫她再也忍不住那一声声祈求般的低呼。身体化成了春泥,还是春水?只在他舞蹈般的韵律下渐渐打开,越来越柔软,又好像在渴望什么不能得到一般,痛苦中偏有说不出的欢乐,使得她最后只能迷离着看他,不知道他打算要这样折磨她多久?

他终于满意地笑了一下,突然攀扶住她的腰身,开始用自己的身体撞击她的。铺天盖地的陌生快意,竟然在刹那间将她团团包围,引得她犹如哭泣般低低呼唤出声,起起伏伏之间,那感觉一阵强过一阵,叫她越来越觉得无法忍受,偏偏又不能控制。她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不自觉地迎合他的节奏,只感觉天地都在旋转,连那飘落的雪花的冰寒,都不能熄灭她体内燃烧的火焰,最后只觉得眼前蓦然一黑,只来得及哎哟一声,已软软瘫倒下去。

可能是………………………这一昏迷便持续了很久,即使后来醒来,只觉得浑身发烫且酸痛,前后伤口处都在灼烧,头也昏沉沉的,竟一直在半梦半醒之间。依稀好像自己被抱回了那个酒铺,老者与老妇人都在那里焦灼地问东问西,他的声音倒很清晰地传入耳朵:“………………是小衣疏忽了,罗罗掉入山下,被野兽抓伤了。”

明明是被你这头野兽吞到肚子里去了好不好?!………………………可恨她居然无法起身痛斥,只听纷乱的人声,还有好几只手搭到她额上说:“不好,在发烧。”

谁若是在冰天雪地里被鞭打火烧而且出血以后估计都不会太好。………………她暗暗在心底咕囔着,而那把声音果然又很冷静地说:“所以我带她回来上药…………………大娘,我来好了。”

好像有老妇的声音怔了一下道:“你?”

那声音若无其事道:“大娘,我准备娶罗罗为妻,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女婿了。”

见了鬼了?!他明明知道,她根本就不是来做他们的女儿,又怎么可能和他结为夫妻?就算是生米煮成熟饭,还得看本人愿不愿意不是?!那老妇却哽咽道:“好,好。”出门唤道:“老头子,我们要办喜事了。”

她当真是被气晕了,又沉入了黑暗里。

她倒想就这么浑浑噩噩躺一辈子算了,偏偏有个人却不肯。鼻边一直萦绕着一股清香的药味,身上的火辣都被清凉的感觉代替去,后来就开始发痒。她想去挠,偏被一双有力的手死死钳住,根本动弹不得。

她生平最恨喝药,知道药碗端到唇边,就是不开口。谁知道蓦地便有两片温软的唇贴了上来,她骇了一跳,已被灌入了一大口苦如黄连的药汁,连吐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别以为你现在充好人了,本姑娘就不恨你!她心里恨恨地想着,愈发不愿意醒来对着这头狼,倒放任自己躲避在这昏睡中。

身上开始不痒的时候,头上的灼热感也褪去了。她偷偷摸了一下,肌肤滑腻如初。又偷偷瞄了一眼,身上只留下淡淡粉红色的疤痕,看起来不久就会褪掉。

果然是玉肌霜。她欣喜若狂,感觉身边一动,连忙平息了一下呼吸,打算继续装睡。谁知那双禄山之爪就势伸过来,目标准确,兜住她胸前丰盈。她全身一颤,便觉得耳垂处被轻轻一啄,那声音含笑道:“还装?”

他轻车熟路地撩拨起她全身欲望,在她耳边轻轻道:“给我。”

她慌乱地抵挡他的侵略,口不择言,道:“我讨厌被人压在下面。”

那声音愈加低哑,沙声道:“好,你来上面。”

门外北风尤在呼啸,两具年轻的胴体在那里痴缠着,最终,不知道谁融化了谁?

烟花在眼前绽放的时刻,她不得不承认这感觉其实是绝妙的。但最后,累极而眠的,还是她。

那夜,竟依稀听得萧声缠绵,虽然在吹奏着离歌,却让人觉得心里暖洋洋的,仿佛燕子看到归巢,旅途已到尾声。

她累得提不起精神问他到底又在想什么,最后忍无可忍,拖他躺在了她身边,压了上去,直接睡倒在了他身上。

清晨时分,据说是人的意志最薄弱的时候。有人在她脸上,拿手指细细描画她的五官。她不胜厌倦,将脸翻了个个,压在底下,便有一个吻轻轻印在颈项上,简直给人错觉,以为面前是多年的爱侣。

她手脚乱在空中舞动一气,阻止他再暧昧下去。他真得就没有再上前,反而叫她心里失落了一下,还没想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凉了半截,便听那声音在近旁,悠悠道:“遇见罗衣的时候,我确实只有十岁。”

她本待嘲讽句:“谁稀罕听你的故事?”但说话也是需要力气的,上眼皮还在继续黏糊着下眼皮,就由他去吧。

那声音越发低沉,道:“她那时候已经是一代女侠,容貌武功,都是出类拔萃。薛罗衣这三个字,那时候响遍武林,谁不认识霓裳仙子?”

他的声音固执地传进她耳朵里,看来不将她弄醒誓不罢休,低低道:“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正在黄昏,晚霞照在她的裙袂上,我以为我看到了仙子。”

反正是睡不了了,就好好打击这自以为是的男人一番吧。她懒懒道:“可惜人家那个时候已经是二十多岁了,而且之所以没有嫁掉,是因为那个男人身份尊贵,而她家行商,算是寒门,人家还没爱她爱到不计较她的出身。”

他竟然也不恼,低笑道:“原来百花宫的情报还搜罗得这么齐全。”

她闭着眼道:“承蒙夸奖,我从来是功课作足的。据说你为了她,从天剑宗逃下山三次,她每次看到你,都哭笑不得。”

她突然想起一首诗,立即摇头晃脑吟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可惜她为那男人怀了孕,却被那男人下药流了产,一怒之下,便在此地跳崖自尽,连尸体都找不到。她父母为此遣散了生意,来这里开了这个小酒馆,年年在此地投吃食给这里的鸟雀,免得它们啄食他们的女儿。不过,你也算不上痴情人,十载江湖行,从来左拥右抱,总不能说你心里想着一个,而却搂着另一个吧?”

她试了试丹田中真气,但觉流转无碍,乘他还没从这般刻薄话中醒过神来,一个鲤鱼打挺,轻飘飘落在塌下,手已按在门上,道:“不送不送,再见再见。”

他根本没有动,她却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自他身上投s过来,竟叫她呼吸都不匀称,更不要说动弹了。她心中懊恼,道:“你待怎的?”

他低低的,自语般道:“罗罗,再不会了。…………………留下来,陪我好么?”

那声音无比萧瑟,叫她心里没来由跟着一酸,但她立即回过神来,笑嘻嘻道:“轻衣侯还缺女人吗?我可没兴趣当替代品。”手已顺势往门把手上转去。

那压力立即加重,叫她不由自主一顿,他低低笑道:“你这样刁蛮毒辣,天下无双,难道还能弄混了?”声音放软道:“罗罗,我不好么?钱嘛,够你挥霍,人嘛,也能凑合。更何况你我都有了夫妻之实,说不定此刻你腹中都有了我的骨r,为何要走?”

谁知她殊不在意,挥了挥手道:“夜媚说过,凡事都有第一次。我哪就这么倒霉,第一次就会中奖?轻衣侯不知道得了多少人的童贞,何必在乎我这个?难道你以为百花宫的女子,没这个就嫁不出去?”

她为了增加说服力,掰了手指数道:“金陵的钱易,洛阳的马冯,只要本姑娘勾勾手指,还不手到擒来?要个男人,太容易了。”

所以说,做人不能太诚恳。

或者说,说实话的教训是惨烈的。

但见那剑眉往上轻轻一挑,漾开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来。她那时候还不知死到临头,犹在将最后一句名言说出口:“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二条腿的男人还不到处都是?”嗤笑了一声,就准备开门出去。

那木门突然如有灵性般,居然脱离了她的掌控,她一时间没提防,竟被它震退了几步,看着它在眼前重重合上,自动落了锁。

她吃了一惊,突然感觉一只手竟提着她的衣领,就像老鹰捉小j般将她提溜起来,毫不怜惜,就像扔一件物什般,重重将她甩落在床榻上。其力过猛,害得她在上面骨碌碌翻了个跟斗。

她刚刚翻转过身,看清楚头顶上的青幔床帐,在眼前放大了那张俊面,分明笑意未失,星目中寒光一闪而逝,终于让她发现了迫在眉睫的危险。

但这领悟毕竟是慢了那么一小拍,只听嗤的一声,胸前蓦地一冷,罗裳已然裂开。

她不是不想动,但这男子手如闪电,早将她周身大x拍上,使她棉软无力,看着自己很快l裎在他锋利的目光下,只有鲜红肚兜还掩在胸前,替她总算留得半分颜面,与如玉的肌肤相映,倒越发妖娆。

她心头发麻,看着他寒色未退,手已伸到她胸前,贴了那肚兜肆意揉了揉高峰,冷笑道:“原来百花宫的教诲,就是叫你们人尽可夫么?”

他越说越怒,目中快喷出火来,更加加重了力道,狠狠在那里拽着那顶端,叫她痛得不由弓了身子,谁知身体不由自主,双峰立即颤抖着硬立起来,仿佛在央求他的耍弄,更叫他冷笑了一声,嘲道:“这副身体还真热情,可惜,是任何男人都可以!”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星目中寒光大增,手带起劲风,眼看将要向她面上掴下,吓得她闭紧了双眼,却感觉那手擦过她面颊,反倒将她拎起翻了个面放在膝盖上,竟将她雪白挺翘的丰臀,都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她又羞又气,却只能在他腿上徒劳无益地不住扑腾,果然连续几掌便拍在了她臀上,拍得她火辣辣地疼,这屈辱,叫她更加恼怒,越发恨道:“对,天下男人,就是除了你都可以!”

她必定是戳中了那男人的死x,只听他咬牙切齿道:“现在还不学乖?!好,百花宫不会教,以后就由我来教。就算是烈马,本侯也要照样将它驯得服服帖帖!”

她嗤之以鼻,道:“你做梦!”言未犹了,突觉臀上到腰际之间,一个炙热的硬物贴在其上,但听嗤的一声,痛入心肺,分明像是皮r被生生烤焦了一般,疼得她泪如雨下,哭叫道:“你干什么?”

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手中托着一物,分明是块云形的玉佩,却不知为何色呈通红,还发出火炭般的热度,那近的热浪,使她额前的细发都发出啪啪的灼烧声。他的手却似乎毫无感觉,还是一贯的青白色。她猛然一醒,失声叫道:“烈焰神功!……………你就拿这个印在了我身上?那怎么去得掉!我要杀了你!”

她奋力扑腾了几下,却哪里够得着他。那星目睨着她,道:“倒是有见识。你猜对了,这是轻衣侯的标记,这辈子,你都休想取下。从今以后,你就是轻衣侯的女人,谁都不准碰你,你也不准给别人碰,否则,哼哼!”

他托了那玉佩在手中,冷冷道:“你如果不答应,我就将它印满你的全身。不相信,好!”

眼看那玉佩竟向自己面上而来,要是面上都印上这朵云,岂不变成有印记的家畜般?她急得满头大汗,猛然想起那句“好汉不吃眼前亏”,忙叫道:“且住!我答应你就是。”

他看来是胸有成竹,料她迟早会说出这般话来,含笑看着她,手势不改,但那玉佩伸到眼前,已温润如旧,与刚才判若两物,笑道:“可要记下了。”顺势将它挂到她细长的脖颈上。

臀上犹在火辣辣作疼,她哪里还敢再捋虎须,支支吾吾嘀咕道:“为什么是我?”

他倒是听了个一清二楚,那星目流转过来,笑道:“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

她俯下头来,哭笑不得地看那玉佩,露出大半个雪白的胸脯,还犹不自觉。那星目转到她身上,已渐渐浮上火苗。她感觉到他的注视,猛然抬起头来,只看到他目中野性的光芒。

她还没反应过来,只听他哑声道:“为什么,我来告诉你。”

她本来俯在他双腿上,被他顺势拨了过去,还没明白过来,感觉身后已贴上炙热的一物,坚硬如铁,在她身上不住摩挲。

这玩意儿到底长什么样子?为啥总不知疲倦?她心里想着,感觉臀上又是一阵刺痛,让她不由得抽紧了一下。

这人太可恶了,在她身上反复留下伤痕,岂能让他就这么得手?感觉那物快要探入那桃源胜地,她反手一抓,便将它狠狠捏在了手中。

咦?这感觉…………………rr的,刚好够一手恰恰握全,如有独立的生命一般,在她手里颤抖了几下。

他哪料得此景,不觉呻吟了一声,叫道:“轻些。”声音都软了不少。

看来这果然是他的命脉。她实在好奇,更加伸手去好好摸索它。这构造果然奇特,四周都是皱巴巴的裹了层皮,再往下,是两个小球。她顺手一拨,便颤动了几下,里面软沓沓的,好像各放了个滚动的蛋黄。

她想去捏它,却感觉其下毛茸茸的,不觉皱了皱眉头,再掉头向上摸去,那皱皮顶端,居然圆滑柔嫩,中间还开了个小小的裂口,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她心里直呼奇哉,好奇地拿手指在那小口上戳了几下,不期然竟有y体流了出来,也不多,但让她手指上已是湿了一片。他低吟了一声,贴了她耳畔低低道:“莫玩了,还满意么?”伸手去格她的手指。

她才发现他的弱点,哪里肯让他逃脱,反倒用手拽紧了它,果然他又是一声低呼。乘他发愣的当儿,她已经脱离他的掌控,落在地上,这才去看手里的东西。

呀…………………呸,好丑!

她忙不迭地甩脱手里竟能自己在那里抖动的奇异物什,别过头去,想想真奇怪,又凑近了去看。咳,还是丑,颜色从顶端的粉红色慢慢变成暗红,仿佛沉淀了一般。

他满面窘红,看她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探究神色,连连挥开他想去遮挡的手,一副认真观察的模样,还带了几分嫌弃,又伸手去点那光滑的顶端,直到它濡湿,喃喃道:“怎么像露水?”

他虽然也算得曾经沧海,但却与感情毫无关系,就算颠鸾倒凤之际,也都是由他主宰,还从来没有容许哪个女子这般放肆。偏偏她做着这样的事,又是一派最天真的神情,叫他三番五次想将她击开去的念头,都在最后消逝得无影无踪。

他只能看着她的小脑袋就这么突兀地抵在他胯前,还在那里审视着。

他实在无法正视这一幕,又无法阻止她,只能别转了头去。

谁知道,就在此时,猛觉那里贴上来两片柔软的东西,竟做了个吮吸的动作,只叫他觉得从下面突地窜上来电击般的感觉,叫他浑身都剧烈一颤。当事人还不觉得,只跳开了在一边猛吐口水,呸道:“咸的咸的!”

难不成还是甜的?!他俊面都烧成通红色,看着那小丫头还在那里吐个不停,嘀咕着:“夜媚总是胡说八道。”

敢情她居然在那里将他做了实践对象,却不知她已经被灌输了多少这种奇谈怪论。他本该好好喝斥她一番,奈何眼下全身都如浴在火中,每一处分明都在叫嚣。然而那个点火的人,正远远站在那里,歪歪斜斜披了件外衣,酥胸半掩,端起茶杯,准备漱口。

右手伸出,往半空里便是一抓。

轻衣侯的穿云手,到底算江湖一绝,更不要提凝聚了九成功力,总算将那个小丫头凌空抓到面前。她吓得不轻,一口水含在嘴里,嘟得老高,大大的眼睛,就这么圆鼓鼓盯着他。

到底是为什么,想要这个刁钻古怪的妖女?

他大概总在挑战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碰到的,也都是难缠的主。

当初,我太小;如今,我想要的,一定要得到。

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眼下?

是再不能等了。他将这小丫头抛到锦被上,俯身去啄食她的朱唇,身子早覆上去,熟练地将她分开,一个猛子,抵到深处。

心里,顿被什么充得满满当当。

此处便是彼处。谁管温柔乡,总是英雄冢?

她却扭头不依,一叠声在那里哎哟道:“疼呢疼呢,p股疼。”猛力一推,便将他压在身下。她也没有料到竟然如此轻易得手,反在那里楞了下,待看清楚自己居高临下,不觉大为得意,立即将两只小巧玲珑的玉足踏到他小麦色的胸膛上,还颠了几下。

他哭笑不得,看她差点从上摔落下来,忙曲了双膝去托住她的后背。她倒会享受,舒服地向后一靠,闭眼道:“朕准了。”

浑身的欲望都想要寻个突破口,这小女子却偏偏压着他,不给他得逞,还拿桃红色的脚趾,去点他胸前嫣红,看着它们挺立起来,不由得在那里笑得前俯后仰。

那双大眼睛瞟着他,听着他越来越急促的呼吸,突然低下头来,在他耳边道:“来呀来呀,来求我呀。”

是不舍得将她弄疼,毕竟她腰际被他烙伤了,虽然他看着那印记,就分外得意。他伸手抱紧这个小脑袋,劈头盖脸吻下去。

嗯,哪一处,不令人销魂?

她挣扎扭动了几下,只让他觉得快要飞到天上去,不觉改去扣她的纤腰,帮她将那节奏演绎得更加疯狂。长长乌黑的秀发垂到他汗涔涔的躯体上,交缠到再也分不清彼此。

她只觉得犹如在水中潜游,奋力地舞动着,想要到水面上去,眼看就要到了,突然他蓦地抽身开去。

还没被那空虚席卷至,她已被他卧放在塌上,托高了她的腰身,正吃惊间,已觉他从背后又抵紧贴近,更加紧密。可惜她没准备好,脑袋倒生生在那床板上撞了一下,眼冒金星。他低笑着将她拖下来,又垫了个枕头搁在中间。

这动作如此熟练,必是在其他女人身上练熟了。……………………她不知道为何会泛上来满腹酸味,让她浑身都不自在,更加上伤口也凑热闹,火辣辣烧了一下,让她瑟缩了下。他立即发觉了,便感觉那温柔的唇瓣覆在伤口上,那温润的唾y,流在其上,竟奇迹般减去了疼痛的感觉。

她模模糊糊记得多年前,她和夜媚在

第 35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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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模模糊糊记得多年前,她和夜媚在丛林里,看到两头狮子,雄狮健美,雌狮妩媚,也是这样交缠的姿势,原来…………………

但是她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在这撞击的节奏中抽空,最后差不多瘫软在塌上,也不知道他何时将她侧搂在怀里。

反正是………………百无禁忌。

她应该在幻觉里,似乎是肋生双翼,居然在一刹那,飞上了云端。

人生,总是出乎意料。

罗蔓气哼哼坐在廊下,将腿跷得老高。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高空中,一只苍鹰盘旋良久,傲然翔离。

曾几何时,她曼陀罗,不也是最自由的一只雄鹰?

老妇人掀帘出来,见她望着天空发呆,笑道:“罗罗,今天的果子不错,你尝尝看。”

桌上是堆倒如山的各类吃食。她嫌恶地扫了一眼,懒懒道:“吃吃吃,我简直成猪了。”言未尤了,已止不住喉口泛上来一阵酸味,不由干呕起来。

…………………是的,幸或不幸的是,她怀孕了。

可怜百花宫费尽心血培养出的誓要将天下美男尽数纳入毂中的一代妖女曼陀罗,还没等展开轰轰烈烈的狩猎美男大业,就这样不得不跨入贤妻良母的行列,在事业的巅峰状态,撒手退隐。

她低头看着那越来越明显的腹部,那个气啊:这小东西,真是断送了她的光辉灿烂的前程。

没奈何,谁叫她一向认为:每个生命都应该被珍惜呢?

好吧好吧,每个宝宝,都应该有父亲母亲来呵护。

于是,她只能为了一棵大树和一棵小树,放弃了整片森林。

她的真容早就露出来了,根本和那薛罗衣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谁知道那对老夫妇怎么看的,居然一致认为很像罗衣,搞得她认为自己的眼睛花了。

早知如此,就不去定制那么贵的人皮面具了,真是亏大了。

过些时日,等她身体安稳了些,他就要带她回长安了。

在夕阳的余晖中,一个修长的身影慢慢靠拢来,从背后拥紧她。一股熟悉的芳草清香,慢慢环绕了上来。

任何爱情,都是传奇。

第三卷:天衣传奇

播仙镇

昆仑山顶,银装素裹,云雾缭绕,虽则六月,冻封雪裹。目末河自昆仑山脉中部蜿蜒而下,流淌过作为安西都护府最前沿的,昼夜不息,灌溉着沙漠中的绿丘。

多年的战火在古老的城墙上留下斑驳痕迹,瞭望台犹如饱经沧桑的老人,双鬓纵然斑白,依然炯炯有神凝望着神州大地。

西风吹动旌旗猎猎作响,烈日当空,当值的年轻兵士手执长戟,目中早露出几丝疲色。另一端立着一人年岁较长,满面络腮胡子,站得不耐,低低叫道:“乃乃的,老子在这里风吹日晒,倒叫那堆□养的,在城里锦衣玉食!”

少年微微一笑,道:“伍哥,你每天翻来覆去都这么几句,腻是不腻?!”

突听马蹄声声,虽然纷沓,却落声齐整,从远而近,奔腾而来。两人神色俱是大变,从台上望去,但见一纵队骑兵自西而来,银甲光彩夺目,骏马上皆彪悍精干之士,身姿挺拔,在马上如履平地,分明是远行而至,却军容端正,不显半分倦意。队中拥着一辆马车,帘幕低垂,急赶而来。

少年伸长脖子去看,奇道:“似乎是大唐兵马,但这个架势,倒不像是玉门关的兵马。伍哥,你瞧呢?”

忽见得当前一面旌旗迎风招展开来,赫然是个“杜”字,少年猛吃了一惊,已听得伍琨低低道:“不错,这是杜家的烈风骑,你瞧他们的胸甲,黑漆漆的,虽然不起眼,却都是精铁炼铸。”

少年失声道:“飞将军?”再也沉不住气,差点贴到城墙上去,恨不能飞身扑到下面,去亲眼目睹这大唐的传奇人物。

伍琨失笑道:“虽然是烈风骑,却未必是飞将军。奇怪了,烈风骑来到此间,莫非将有大事发生?”

少年接口道:“怪说近日来这镇上来了不少异乡客,我原说必然有故。”

已听得军号嘹亮,响彻大营。营门打开,兵甲严整,却是负责此地边防的归德郎将史云锦亲自出迎。但见其一马当先,已冲到马车前,下得鞍来,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马车内便有一个清朗的声音笑道:“史将军太客气了,此处多有不便,入内再叙。”声音虽然不大,却叫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史云锦满面恭色,垂手道:“杜太傅一路辛苦了,末将已聊备薄酒,愿为将军洗尘。”示意左右,接引入内。却听车中人笑道:“其它倒还罢了,这些儿郎,是幼弟调教的,还不成气候,想让他们在史将军麾下聆听教诲,也好长进几分,方不辜负陛下的恩德。”声音突然一厉,低低道:“你们都听明白了么?!”

骑士皆齐声唱喏,响彻云霄。史云锦一怔,已然明白过来,面上惊色,难以掩饰,还待开口,已见得车帘一动,却是走出来一个青衣少年,风姿秀雅,向他伸出手来,阳光下,只见青铜鱼符上嵌金铭文,清晰可辨。他缓缓接过,从怀中取出另一半,严丝密缝。

史云锦核验完毕,将鱼符双手奉还,跪伏在地,朗声道:“末将遵令!适才多有冒犯,还望杜太傅海涵。”

车内人笑道:“史将军精忠为国,何罪之有?是长卿冒昧了。少华,还不快扶史将军起身。”

史云锦在宦海中浮沉数载,哪里敢受,忙欠起身来,已向左右丢个眼色。左右皆面有骇色,却哪里敢违,便见转瞬间,已由烈风骑接管了军营上下。史云锦腹内疑惑不已,但见少年微笑向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引路,时间拿捏得正是时候。

史云锦只觉冷汗自背上不断涌出,强作笑容,亲自上前来驱策马车,迎入营中。谁知走进车旁,便有一股淡淡的甜香萦绕上来,这香味与众不同,却沁人心脾,淡淡地飘散过来,竟然不是传闻中杜太傅最喜熏的龙涎香。史云锦皱了皱眉头,却又想起了关于杜长卿的另一个传闻,不由得心头一跳,才醒起他为何不下马车。正好西风将门帘吹开了一个口子,露出了一段欺雪压霜的皓腕,转瞬而过,车内人轻咳一声,便有一个婉转的声音响起,撒娇般道:“怪我作什么,明明是风!”

这声音犹如银铃,声音虽杳,却仿佛还飘荡在众人耳边。杜长卿治军从严,营中将士,本都不敢直视他的车舆,此刻却情不自禁,直直向车帘瞄去。马车终于直驱中营帐前,门帘一动,只瞟得两条隐约的身形,已飞速闪入大帐中。众兵士都瞪大了眼睛在那里巴巴望着,只看到史郎将身形稍顿了顿,紧随其后的昭武校尉李琦却直接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在地毡上。众人可惜的当儿,突听那个女音又响起道:“这么个大热天,真真快闷死了。史将军,我们把门帘挑起来好不好?”

史云锦连声称是,已瞥见人头攒动,军士们向着中帐内,脖子都伸得老长,一个个呆若木j楞在那里。播仙镇地处边隘,西临北突厥,南接吐蕃,各种民族的美女,都曾在这里进出。但此刻中帐中的女子,穿了件淡蓝色的纱裙,头上只简单梳了个单髻,笑吟吟端坐在那里,仿佛是昆仑山顶的雪莲,又仿佛是山巅上的云彩,只叫人看了一眼,还忍不住想再看一眼。来不及看清楚她的眉眼,已觉得容色人,虽然被西北的烈日炙烤,有这样的美景入目,竟然觉得如置身在清凉峰上,浑身都说不出的惬意。以至于身旁名满天下的飞将军,倒是没人顾得及看。杜长卿轻咳了两声,那女子的手指早戳在他掌上,哼道:“现在还要戴面纱,难道要我捂出痱子来?!”

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下,总算史云锦还懂得要把握大局,安排其下将领上前拜见。史云锦在三旬开外,算得正当壮年。其下是昭武校尉李琦,年在弱冠,唇红齿白,本是出了名的骁勇善战,可惜因为他刚才那下失态,没有得到杜长卿的青眼有加。再后是振威校尉罗密,却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一条可怖的伤疤,从额头划过左脸,杜长卿只见他右手腕略粗,关节粗大,犹如一段段的铁链连接而成,再瞧他腰侧的紫金背刀,不由暗暗点头。云骑尉宣德与 怀化中候陈勇都是精干的中年人,翊麾校尉 容颜却较不同,眉目深邃,五官英挺,身姿矫健,竟有浓郁的西域风情,见杜长卿凝目,毫不畏惧,抿着薄唇冷冷站在那里。史云锦心道莫非与他有关,但爱才心切,仍然挺身护道:“他叫藜子旭,其母是西域人士,其父是我昔年同窗,有勇有谋,可惜身世飘零,父母双亡,在末将帐下已6载有余。”

杜长卿收回目光,微微颔首,只听他清冷的声音道:“从此刻起,紧闭城门。所有出关人等,都必须经过严格盘查。这里原先的兵士,都即刻集合整编。我要让一只飞鸟,都飞不过播仙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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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白昼酷热,晚上却是y冷,且风沙满天,自瞭望台上望去,远远可看见一个个旋转的黄色漩涡,不住往戈壁滩上退去。瞭望台上此刻自然是由烈风骑把守。史云锦保持了早晚上瞭望台的习惯,慢慢踱步下来,眼见得沿途的铁甲骑士目露精光,竟似是不会觉得疲倦一般,心中暗暗赞叹。他平素身后,都是跟着藜子旭,这孩子由他教养大,犹如他子侄一般,但杜长卿瞧他的神色,却是明显的不善,史云锦只得提了小心,吩咐藜子旭在这段时候都呆在军中,不要随便外出。这样,他身边的人,便只剩下罗密了。静夜中只听得两人的脚步声遥相呼应,但总与往日有所不同。

忽然远远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正是从杜长卿所客居的中帐传来。史云锦停下脚步,罗密已知其意,道:“这三日来,飞将军一直呆在军中,其弟及慕容姑娘,也没有外出。”

史云锦沉吟了一会,道:“镇上的江湖客可还在继续增多?罗密,以你的眼力,你觉得这些都是什么人?”

罗密低低道:“来的都是大人物,据末将所知,昆仑、点苍、峨嵋、青城、洪帮,都有高手来到此处,但都没有什么动静,好像在等什么人。”

史云锦喃喃道:“可是要变天了。罗密,你跟着我,在这里也呆了十年了,不敢居功,但求无过。看来这也是奢望了,这几天我寝食难安,总觉得有大事将要发生…………………”

罗密仰头看天,并不答他的话。史云锦振作了精神笑道:“不过有你罗密在这里,我自然是不担心的,夕影刀当年在江湖上,可是响当当的名头。”

西风唿哨,携着落沙,从两人间穿过,罗密沉默了半晌,淡淡道:“夕影刀早就死了。”

史云锦这才发觉自己心思恍惚,竟然把多年未提的旧事说出口来,大觉尴尬,忙去拍他的肩膀,道:“罗弟你放心,有我在一日,就只有振威校尉罗密。我只是…………………”叹息了一声,低低道:“我只是突然之间……………………”

言未犹了,突听得环佩叮咚,循着城墙一路而来,却是一个雪肤碧眼的西域少女,踉踉跄跄向着他们急奔而来。史云锦看得清楚,叫道:“樱珠,你怎么了?”少女已冲到跟前,一把抱住他,泪痕满面,泣道:“史将军,你救救………………救救子旭!”

史云锦心头一跳,连忙去扶她,少女哭得上气不接下去,只指了中帐的方向,断断续续叫道:“子旭,他们抓了子旭去。”

史云锦向罗密递了个眼色,后者更不多话,一把把少女抄在背上,疾步向中帐奔去。史云锦只觉得眼皮直跳,心急如焚,突然前面的罗密停住了脚步,直直盯着辕门。少女凄厉地哭道:“子旭!”

史云锦顺了他的眼光看去,只觉得全身血y都仿佛凝固在头顶。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形被捆绑在辕门上,衣衫上分明被皮鞭打裂了无数个口子,血迹斑驳,那俊秀的面上都是血痕,昏昏沉沉吊挂在那里。不由他喊了声:“子旭!”抢步上前,突听一个清冷的声音,冷冷道:“史将军!”

史云锦浑身一个激灵,看着面前冷峻的少年人负手而出,他本来满腔怒火,被那摄人的目光一盯,却不由得觉得气短了三截,最后变成了呐呐的一句:“杜太傅,究竟是怎么了,子旭犯了什么错?”

少年人冷冷道:“不服军纪,硬闯关卡。”

那西域少女哭道:“不是这个样子,表哥只是要送我回大勃律去。今早有信传来,娘她得了重病。无论我们怎么说,守卫都不肯放我过关。子旭才…………………”一把扯住史云锦,嚎啕大哭,道:“史大叔,你求求杜将军,放子旭下来,放他下来吧………………………”

史云锦看向杜长卿,见他目光冷森,胆寒了大半,却拚着残余的勇气,低声道:“杜太傅,末将敢以人头担保,子旭决不会背叛大唐,这孩子只是有点倔…………………”

杜长卿笑容未敛,道:“史将军这是说我没有识人之能了?”

史云锦一口气噎在那里,上下不得,啪地一下跪伏在地道:“末将不敢!”

突听得一把娇滴滴的声音道:“这么帅的小伙子,都打成这样了,再在冷风里吹半天,半条命就要没了。既然是个疑犯,就得好好看管起来,挂在那儿,算怎么回事?红娘,你可看得下去?”

又听另一个娇俏的声音道:“美少年,我自然最舍不得。不过动手这样粗陋的活儿,碧落比较合适。”

只见帐外多了三条娇美的身影,嘻嘻哈哈推作一团。当中那个,正是史云锦最希望见到的慕容府唯一的千金慕容楚楚,也是本朝轶闻最甚的美女。她穿了一身软烟罗,笑呵呵走到杜长卿身边,后者面容一沉,喝道:“胡闹!”

谁知道两条莲藕般的手臂,竟然顺势将他一环,死死箍了个正着,连声叫道:“碧落!”那青衣女子跺跺脚,一个飞身扑落到辕柱上,手中银光一闪,竟飞出一条鞭子,围着藜子旭一转,众人惊呼声里,绳索一段段碎开,藜子旭高大的身形,就直直向那个红色的身影扑了下去。

那鹅蛋脸哼了一声,向其上一裹,也不见她怎么个动作,已将后者拨入后面的烈风骑中去。慕容楚楚嘿嘿笑着,竖起食指,道:“一局,一个要求。我讨厌有人哭哭啼啼的。”

杜长卿冷哼一声,已瞥得杜少华示意几人将藜子旭收押下去。史云锦犹抖抖索索跪在地里,慕容楚楚若无其事,伸手将他托起,笑道:“他年纪大了,脾气不好,你们且去,万事有我,绝不会为难藜将军的。”

飞天翼

藜子旭默然坐在草堆上,暗暗苦笑。六载军旅生涯,倒未曾想见自己居然也有入狱的一天。这牢狱本是他亲手设计,建在军营西北角,犹如一个个组合而成的方块,高墙上开了一个小小的天窗,外面都是铁荆棘围成的挡墙。地上草堆的霉味,夹杂着成年累月的血腥味,中人欲呕。房中是人的静仄,只听得老鼠出没的淅簌声。身上不住传来的刺痛,犹在提醒他这场屈辱。眼前的景物又开始模糊,喉咙里干涩难耐。但,既然知道无人理睬,便也不必要作无谓的呼唤。

他努力咬唇,直到一丝血腥味淡淡扩散开来,才能保持住清醒。眼前又浮现出杜长卿冷冷的眼神,那种鄙夷的神色,其实是熟悉的,原来一直不曾忘记。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是年幼的自己,被围在一群孩子中间,无数的石子落在自己身上,好多声音叫:“□,色目人的狗□!”

大唐最负盛名的飞将军,原来也是一个因循守旧之人。心中的不忿不住从心底泛上来,更兼有焦虑:抚养他长大的乌果儿姨妈,现在如何了?

他轻轻抚摸上身上的军服,本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如今破败不堪,仿佛在嘲笑他的失败:就算付出得再多,可惜你不是个汉人!

忽听得脚步声高高低低,由远而近,在甲胄声中,偏偏辨得有轻盈的步声,犹如露珠滴落在荷叶上。临得近了,已有股微微的甜香扑进来。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他无端地面上一红,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该装晕比较合适。关于这个女子,传闻太多,最集中的,除了她惊人的美貌,便是说她的风流好色。虽然此刻,平白无故,她倒算是他的救星。

没等他想好对策,已听得牢门打开的声音,一把熟悉的声音,低泣道:“子旭!”樱珠哭得通红的圆脸,已埋进他的怀里,口中断断续续的,都是哽噎之声,一下子便将他前襟打得湿透。他鬼使神差,不知为何抬起头来,果然见得门外隐隐站着个绰约的身形,兰花般的手指一划,已有一个食盒层层递到桌上。

那甜甜的声音在外面道:“吕将军,不过是个小姑娘,也出不了什么岔子。我们何必杵在这里,难道要听人家你侬我侬吗?”

有个低低的男声,在那里窘迫地应着,那个声音突然一尖,笑道:“哎呀,吕将军原来想要观摩………………………什么?不是?嘿,脸怎么这么红了?”

声音渐渐离得远了,仿佛什么空落落的。有什么挨近了他的唇边,他醒过神来一看,却是樱珠把一杯水递了过来,又让他用了些膳食。他今日神思难免有点恍惚,末了突然发现,眼前的少女竟然安静得异样,已拉开他的上衣,低头察看他的伤势,他将手挡了挡,却被她一把推开,干脆利落,将他的伤口清洁包扎干净。做完这一切,她垂首静静跪坐在他面前。平日里的娇柔,竟然一扫而空。

他方待要问,樱珠猛然抬起头来盯住他,声音还有哭久后的低哑,沉声道:“子旭哥哥,姆妈不行了。”

藜子旭浑身一震,道:“你说什么?”

樱珠一字一顿,道:“信鸽传来,姆妈已经陷入昏迷。子旭哥哥,今晚我无论如何,都要穿过边关。”

她缓缓站起身来,道:“我也知道,今时不比往日,决没有那么轻易过关。但是此刻却由不得我了。就算是以卵击石,我也要冲一冲。子旭哥哥,樱珠连累你了,等我看完姆妈回来,再向哥哥请罪。你…………………保重了。”

她终于没忍住那声哽咽,连忙转过身,疾步冲出门去。突听身后藜子旭道:“难道不等我么?”

樱珠闻言一呆,摇摇头道:“我一定是听错了,子旭哥哥,你若是跟我走了,难道还回得来吗?”

藜子旭深吸一口气,从草堆上站起来,道:“暂时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要是见不到姨妈的最后一面,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只是,外面必然有人,怎么出去呢?”

樱珠一个疾步,扑进他怀里,静静流了回眼泪,道:“这个你莫担心,我都安排好了。”

藜子旭奇道:“你?”

樱珠微微一笑,就在那时,刺耳的军号,在夜空中突兀划响,很多声音高呼:“走水了,走水了!”

藜子旭简直不能置信地望着樱珠,后者从他怀里站起身来,淡淡道:“都准备妥了么?”门外便有一个熟悉的声音,竟然用着从未有过的恭敬语气,道:“北门已经打开,鹰骑已在关外三十里处接应。”

藜子旭失声道:“罗大哥!”

樱珠将一缕金发捋到耳后,凝望着他,道:“子旭哥哥,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问我,但现在,并不是说的时候。无论我是谁,我都是和子旭哥哥从小一起长大的樱珠。我每年来这里,只是为了来看你一眼。但是恐怕,以后都没有机会了。你若是不愿跟我走,樱珠就在这里,跟哥哥拜别了!”深深向他弯下腰来,成串的泪珠,已从她湛蓝的眼睛中滚落下来。

罗密沉默地望着门外不语,樱珠咬咬牙,头也不回,抢步向外奔去。罗密跟在后面,突听身后人道:“罗大哥,可曾取了我的刀来?。”

罗密目中泛起笑意,扬手向后一挥,双刀碰撞,发出金石之声,那声音低低道:“我希望,你们没有出鞘的那刻。”

熊熊火苗,正飞窜在中帐上空。杜长卿冷冷站在营中,史云锦半跪在地上,面上汗水与烟灰纵横交错,听面前人淡淡道:“这火起得蹊跷,史将军以为然否?”

史云锦还没来得及答话,忽听一声“报!”已有一骑冲过来,一把将辔头勒定,飞身下马,半跪道:“禀太傅,振威校尉罗密劫了翊麾校尉藜子旭,带领一些人想乔装出城,被发现后,正在硬闯北门!”

杜长卿哦了一声,看地上人浑身颤抖,微笑道:“史将军真是会给我惊喜,这次,你的性命还可以再担保吗?”

史云锦暗叫罢了,咬牙道:“末将先去提了那小孽障的小命!”

猛听马蹄声声,又是一骑冲至,声音嘶哑,道:“太傅,北门外,发现突厥骑兵!”

…………………………………………

双刀自然早就出鞘,藜子旭不想杀人,但是,他也不想被杀。

罗密潜伏的兵士,虽然打开了北门,但旋即,就陷入了烈风骑的重重包围中。

烈风骑名动宇内,其实并不是他们每个人的武功有多么高,而是他们不光骁勇,而且擅长合击。罗密的三百子弟兵,竟然没能够突破几十个人的游阵。而拖沓的当儿,已经有无数的士兵包围上来。

他最惊异的,却是樱珠。他从未认识过这样的樱珠,她平素最怕血,最爱哭,此际她置身在人潮中,不住有血迹洒在她镶满金珠的裙摆上,她却居然在微笑。她身边那两个笑起来甜甜的侍女,砍起人来就像砍菜,看这身手,竟然还不弱。在这当儿,停手变成了越来越不可能的事。

一阵尖利的哨音,猛然响起,就像钝刀刮过耳膜,越来越响,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甚,樱珠仿佛感觉到他的不安,侧脸对他一笑,道:“子旭哥哥,我们可以回家了。”

只听马蹄声声,越来越近,却是一队黑甲骑兵乘月而至,弯刀在夜色下折s着嗜血的光芒,转瞬已冲至北门。唐营一片大乱,藜子旭脑中轰然一响,草草拨开缠斗过来的刀枪,厉声喝道:“樱珠,怎么会有突厥兵?”

樱珠笑道:“子旭哥哥,你怎么忘记了,你的母亲,不就是突厥人吗?”

藜子旭怒道:“但我父亲却是汉人!樱珠,我不会跟你回去。”

樱珠格格笑起来,清脆无比,指着他道:“子旭哥哥,开弓还有回头的箭吗?经过今晚,你在这里,无论如何呆不下去了,史云锦只怕会头一个杀了你谢罪。”

骑兵与唐兵冲在一起,喊杀声震天动地,藜子旭呆若木j,差点被一把长枪刺个正着,身体直接的反应,顺了枪将刀反拨,噗的一声没入其中,血沫扑面而来,他才醒觉过来。面前那个身形缓缓倒下去,四面八方都有士兵包围上来,看他那种眼神,正是他最熟悉的鄙夷与不屑,还有浓浓的痛恨。

他茫然四顾,见一突厥骑向他冲来,竟是要帮他上马,不觉怒吼一声,一刀拍在马背上。马上人惊怒交加,一跃而下,直击他左肩。罗密丢过来一个嘲讽的微笑,手中紫金刀一错,将他架开几步。那突厥人还在那里叽里咕噜地高声骂他,罗密冷笑道:“他是个傻子,别管他。”

藜子旭挡在他面前,嘶声道:“就算我是半个突厥人,罗密,史将军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这么做?”

罗密冷笑着劈翻几个兵士,道:“我么?我不过是个江湖客,谁出的价高,我就帮谁。”

藜子旭望向樱珠,后者嫣然笑道:“子旭哥哥,你忘记了么?哪一次,不是罗大哥陪着你的?平白无故,谁会待你这么好?”

藜子旭身形大晃,怒喝道:“我宁愿死在这里,也决不会回突厥。你休伤我大唐兵士,我跟你们拼了!”手中双刀飞转,已向着樱珠扫去。后者微微一笑,竟然反而一挺胸。刀锋挨到她胸前,藜子旭厉喝一声,啪地一下,反击开去。

樱珠笑道:“子旭哥哥,我就知道你下不了这个手。狼族儿女,怎么能够有妇人之仁?再说了,你真杀了我,要怎么去面对我的姆妈呢?”

藜子旭状若疯狂,冲入人群中,逢人便是一阵乱打,樱珠皱皱眉头,道:“事到如今,走是生,留是死,你自己选吧。”

突听一个清冷的声音道:“姑娘说错了,是走是留,都是个死!”

无数的银甲,簇拥着一个标杆般英挺的身形,喝道:“儿郎们,去!”那声音犹如长啸,竟然引得战马都连连后退,烈风骑从他身后直奔而出,将他们包围其中,并逐步缩小了包围圈,突厥骑兵一个个倒下去,有人厉声大叫:“飞将军!”

杜长卿微笑道:“正是杜某,怎么,西突厥竟然没来个顶用的人么?”

正在此时,整个天空,突然仿佛被黑夜笼罩,连月光都一下子被遮去了光彩。杜长卿面色顿变,已有士兵高喊:“天狗吞月,是异象!”

杜长卿冷笑一声,喝到:“火箭来!”弯弓搭箭,对着夜空s去。

借着箭飞落前的火光,可以看到夜空中,分明是一具具巨大的铁翼,数量庞大,遮天蔽月,已飞速掠过西面的城墙。众人的惊呼声中,樱珠格格笑道:“飞将军,他们才算是飞人呢。你纵然神机妙算,可惜还是鞭长莫及。烈风骑都在这里,什么弓弩,都已经追不上了。”

杜长卿轻轻拊掌,道:“精彩精彩,姑娘声东击西,明修栈道,暗渡陈仓,高明得很哪。原来藜子旭,就是你给我专门准备的障眼法么?”后者闻言猛然一震,史云锦正好赶到,二话不说,一把劈在他后颈上,将他砍晕了过去。

樱珠娇笑道:“这法子用在飞将军面前,确实是板门弄斧了。但是不管用什么法子,只要达到效果就成了,飞将军你说是吗?”

杜长卿微笑道:“天衣老人的铁翼,果然是巧夺天工,难怪西突厥不惜花费如此人力,浪费在这里埋伏多年的人脉,誓要得之而后快。”声音突然一凛,冷冷道:“但只要我杜长卿在,天衣老人就算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也得给我留在大唐!”

风雷引

西墙上,突然多了条身影,面容秀雅,身披银甲,左手稳稳托住铁弓,右手用劲,将弓拉成满月,但见得箭如流星,飞上半空,去势刚竭,下面又是一箭击在箭杆上,如此这般三箭,箭已去到高处,只听得一声惨呼,却是一架铁翼上有人被击中,坠落下来。

唐营中欢呼声雷动,樱珠冷笑道:“飞将军的兄弟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但有几个人有这样的箭法?且看是箭快,还是铁翼快?”

她的语音未落,突然见西墙上,已熊熊燃起烈火,两条婀娜的身形,一红一绿,飞落在西墙上,刷地一下,便将一幅锦缎铺开。随后一人将琴几铺开,另一人也将错金博山炉安置完毕,燃香其上,青烟袅袅。

但听得银铃清脆,已有一人缓步走上城楼。却原来是来人穿了件白色纱衣,肩上斜搭着一幅银色烟罗,衣角坠满了铃铛,伴随着她的脚步,叮当作响。来人面上敷着银色面纱,只露出光华四s的一双美目,抱琴而来,遥遥向杜长卿欠身一礼,目中都是笑意。

杜长卿亦弯腰下去,笑道:“夫人何必多礼?”

满天的铁翼下,两人款款礼毕,来人缓缓落座,将琴放下,深吸了一口气,宽袖一展,指法翩然,已飞泻出一串流利的音符。

琴声初时低哑,仿佛风雨欲来,渐渐只闻雷声隆隆,风声萧萧,天地间都被浓浓杀气笼罩,连风沙都越来越烈,呼啸声一阵强过一阵。

这明明像是一曲普通的风雷引,但天地已然变色,狂风怒号,猛然间一道闪电,突然长长划过夜空,最后便响起惊天动地的雷鸣之声,竟然连脚下的土地,丁跗乎在颤抖。

这情景如非亲见,根本不能让人置信。此地雨水稀少,雷雨更是罕有,众人目瞪口呆中,但见黄豆大的水滴从空坠落,渐渐连绵成串,伴随着奇纵突兀的琴音,最后变成倾盆大雨,雷鸣电闪,所有的铁翼都渐渐在风雨中失控,有些控制不住,向城外划了长长的弧线,猛地坠落下去。

众人目瞪口呆,望向城上的女子,她已全神贯注在曲中,手指不停。但是,向她落下的雨水,近得她身,竟然变成了雪花和冰团。不一会儿,天地间风雪弥漫,将不可思议的六月飞雪情景,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西门外,突然军号嘹亮,随即响起了巨大的轰鸣声,将营中兵士震醒,却是他们最熟悉不过的突厥号角,夹杂了唿哨声,似乎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杜长卿面色一变,注目樱珠,后者微微一笑,道:“大漠鹰骑,愿向烈风骑领教!”

此时,已有一骑执令旗而至,高声呼道:“杜将军,城外出现数万突厥兵马!”

营中一片死寂,樱珠嫣然含笑,道:“杜将军,此地守兵不过万人,烈风骑来了3千,如何敌我突厥十万骑兵?贺鲁将军一直很挂心将军,愿请得将军入北突厥一晤。”

唐军人人变色,惟有杜长卿微微一笑,道:“贺鲁将军这份大礼,却之不恭呢。”

樱珠冷笑一声,侧耳倾听,却听城外声音虽然喧嚣,不知为何,迟迟不能靠近城门。她面上不禁变色,忽在满天风雨的咆哮中,听得一个清越的声音在西门外响起,笑道:“末将单君逸,接应来迟,还望杜将军恕罪!”

樱珠面无血色,望向半空。此刻空中却出现了异象,只见几艘居中的巨大铁翼,竟然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调转了方向,向着南方,滑翔而去。而在同时,几座铁翼同时发难,密密的针簇,甚至还有火药,带着强大的冲击力,对准城墙上抚琴的女子,直击下去!

红娘冷笑一声,心想小姐今非昔比,岂会在乎这点鬼蜮伎俩?只要我们不要伤在里面,反倒连累了小姐就好。看向碧落,后者与她心意相通,齐齐几个飞旋落下城墙,躲避开去。忙里偷闲一看,却惊得她面色顿成惨然。本已滑下城墙的杜少华面色一凛,将箭往墙上一刺,生生停在半空。

楚楚c琴如故,肩上的银罗已披泄开来,如同有灵一般,舞在半空。这可并不是寻常之物,是用天蚕甲织就,是珍珑阁中镇殿之宝。只听得空中叮当作响,军士们啧啧称羡。但明眼人都看得到,银罗并没有鼓足了气般张在半空,反而有几处皱巴巴的,使得她不得不一边持琴,脚步飞转来避开漏落下来的锋芒,身形虽然飘逸,落在杜长卿眼里,自然看得出调气不匀,再下去,只怕禁受不住。

这琴曲确实并非寻常,乃是璇玑心经所载的七部古曲之一,名字就是风雷引。楚楚自发现它有这种功效之后,也是第一次拿来正式演练。说来奇怪,别人弹这琴曲,纵然内力再深厚,也绝无半点效用,好像只有她能够施展。楚楚暗里寻思,大概只有她习练了其上心法之故,据其上记载,若以内力催发到极致,据说能移山填海。但此法耗内极甚,一次运用,要隔许久才能重新凝神。此刻楚楚的内力,刚刚借助璇玑心经获得小成,勉励能够催动风雷已属不易,更何况要一心两用,对付的又是天衣老人这样的通天妙手打造的顶尖器械?

楚楚暗暗咬牙,心道决不能功亏一篑,让天衣老人在此遁逃,长啸一声,催动真气,银罗被气一激,终于完全舒展开来。手中化水为冰,在琴弦上一拨,琴音愈发高亢,狂风呼啸,打下来石子儿般的冰雹。天地间灰蒙蒙一片,铁翼失去方向,在劲风中犹如风中之烛。

忽听女子y狠的笑声,不知从何处传来,忽高忽低,听得人毛骨悚然。伴随着这刺耳的笑声,铁翼上同时垂荡下数条丝缕,如幽灵般滑下数条人影,全身裹在黑色里,只露出眼睛,训练有素,立时已组成剑阵,将楚楚裹在其中。这其实都是一瞬间完成,只见到剑气纵横,杀气笼罩。那个女声狂笑不已,低低道:“血债血偿,今日始也!”

就在此时,远远忽然传来一声叹息,在风雪呼啸声中,偏生清晰无比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人还未至,半空中青芒一闪,捷如闪电,眨眼间冲破剑阵,劲气不减,推着两个黑衣人冲到墙角,如断线木偶般跌落下来,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便再无动静。杜长卿见得楚楚露出身形,脚步并未有半分滞涩,暗松了口大气。那个女声愈加笑得凄厉,高声尖叫:“萧宁远!”

冰雪簌簌而下,城楼上已多了一个黑衣少年。漫天的雪花,飘在他冠玉般的面上,仿佛是为衬托他的丰姿。刚毅的面上,凤眼横过阵中的女子,便绽放开一个璀璨的笑容来,闪烁得晃花了众人的眼睛。女子手不由一颤,琴音无端柔了三分,更加使得雪花飘飘洒洒,形成各种花瓣形。明明是硝烟弥漫的战场,竟让觉得仿佛置身在阳春三月,春暖花开,分外旖旎。她发现不对,连忙去调音,一时间哪里转得过来,不由嗔道:“你不是说不来么?”衣袂飞扬,已轻盈退出了剑阵,掠到他身边。青芒大盛,开合之间,得几个黑衣人一退再退,毫不留情,将其逐一斩杀。

只听城楼外厮杀声越来越远,分明是突厥兵难缨其锋,已开始逃遁。烈风骑已将樱珠等几人围困住。罗密还待顽抗,被杜少华一箭穿心而过。两个侍女也相继倒在地上。唐军高喊着:“抓住这突厥女人!”长枪成圈,指着她不住后退。

樱珠面色惨白,忽然冷笑道:“你们也配?!”杜长卿长眉一轩,已经会意,喝道:“击晕她!”但见其嘴角早溢出一丝黑血,突然扭头看向地上的藜子旭,淡淡笑道:“子旭哥哥,樱珠向你陪罪了……………………………”声音未落,仰面而倒。

杜长卿清啸一声,高呼道:“天衣老人,你如今前去无路,后有追兵。陛下交待,若你肯迷途知返,必不伤你家人性命。否则,等我令下,你全家都休想留得命在。我数三声,一,二……………………………………”

一架铁翼猛然俯冲喷火,杜长卿何等功力了,一个错身闪开,他身边的兵士却无此幸运,只听惨呼声声,已有几人霎时变成火人,凄厉的呼声久久不散。杜长卿怒火填膺,但听那个笑声更加疯狂,高呼到:“开弓没有回头箭。杜长卿,谁稀罕你的皇令!”声音一顿,复喝到:“变阵,遁!”

只闻得机械齿轮喀喀之声,不绝于耳,空中的铁翼已然有了变化,有部分逆风而上,拔起数十丈,齐集在一起,但还是有相当部分已滑下半空,在空中摇摇欲坠。杜长卿冷笑一声,喝道:“取箭来!”长伸猿臂,一箭击中最低的一架铁翼。但听得一声稚儿的哭声,哇哇不绝,铁翼几个翻转,已有一个环抱襁褓的女子跌落下来。早有人等在其下,预备擒拿。

说时迟,那时快,但听空中哧的一声,竟然有一支铁箭从顶上s下,来势汹汹,连着襁褓击中那女子。众人惊呼声中,但见空中已然泼洒开一柱血箭,那女子直直跌落下来,手中还紧紧抱着婴儿,再无声息。

已听得一个男声吼道:“你干什么?!”那方才的女声冷笑道:“你又不止一个儿子,是要陪他死在这里,还是逃出去再生一打?再迟了,你的心血,都要付诸东流!s!”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听空中轰然作响,竟是数弹齐发,向那些摇摇晃晃的铁翼击去。只听得一声声惨呼,从那些铁翼中传来,有男声,也有女声,有老人,也有稚儿。半空中血花四溅,将天地间的飞雪都染成触目惊心的腥红。入目只有弥漫的血雾,连这些惯经阵仗的军人,都被这修罗场震惊得手脚酥软。那一声

第 36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雪都染成触目惊心的腥红。入目只有弥漫的血雾,连这些惯经阵仗的军人,都被这修罗场震惊得手脚酥软。那一声声啼哭,宛如恶鬼在奈何桥边的呻吟,萦绕在耳边,刺得人浑身颤抖,分不清是在地狱,还是人间。

楚楚再也无法凝聚心神,铮的一声,已是琴弦被她紊乱的真气绷断,她自身也不好受,噗地一声,直喷出一口血箭。萧宁远心神俱震,急急将她揽定,扶定盘坐在地上,便为她运气疗伤。

楚楚还没坐定,已被天上的景象吸引了注意,顾不得自己昏软无力,强站起来,指着天空急急叫道:“长卿,不好了,他们逃了!”

众人仰头望去,果然见得聚拢来的铁翼乘着如斯混乱,已向西北方逃窜而去。楚楚又气又急,不禁又吐出口鲜血来。

一只有力的手掌将她直按下去,另一手靠在她背上,将真气源源不断输入她体内,楚楚看萧宁远面无表情,想他嫉恶如仇,此刻功败垂成,必是难受无比,不觉更加懊恼,道:“竟然还是让勾魂使跑了!”狠狠一掌击在墙上。

谁知他微笑执过她的手,放在唇边吹了吹,忽然向她眨了眨眼,道:“他们跑不了。”

楚楚咦了一声,听得杜长卿冷冷道:“不错,铁翼飞翔时辰有限,现在已经快到极限。他们必然非在前面着陆不可。”

萧宁远凝视前方,淡淡道:“修罗门的天煞地杀,也该让天衣老人尝尝了。”

楚楚心神放宽,正待向他怀里依偎进去,突然一醒,直起身来道:“你的意思,是说勾魂使并不在其中了?那刚才的女人…………………”

萧宁远微微一笑,道:“确实他们之中有天绝宫的女人,但勾魂使么,只怕打的也是这位姑娘的算盘。”

楚楚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追问,突听烟花爆响之声,窜上半空。众人凝目望去,只见西南方的天空上,正绽放开一朵绚烂的菊花。

修罗道

雷收云散,只余戈壁滩上残留的残雪,还在提示刚才这场风暴。铁翼摇摇晃晃,终于来到一片一望无际的沙漠上。那个男声复响起,已苍老了许多,道:“降!”

随着他的话语,空中的铁翼都开始向下飞掠,虽然还有点摇摇晃晃,但终于一架架都停稳下来。一个个人头从铁翼下钻出来,都黑衣黑衫,面覆黑巾,一群默然围到一个身形魁伟的男人身边,另一群却均是女子,齐齐站到一个女子身后。那男子凝望黄沙,道:“蔷姑娘,前面就是图伦碛。按照我们和突厥叶护的约定,如果出现变故,他会在中部派人接应我们。我们还是沿着沙漠走吧。”

那女子点点头,男子方要回首往人群中望去,又生生忍住,声音低哑,道:“我们还是快些走吧,迟则生变。”突然面色一变,那女子已经一跃而起,喝道:“什么人?”

地下的沙丘,突然涌动起来,女子咬牙道:“天杀的萧宁远,我就知道他没那么轻易会放过我们!”

说话间,突然一个沙丘从中爆开,满天的黄沙将众人裹住,只听啊的一声短呼,已有一人扑通一声,应声而倒。

一个女声颤声道:“地上,地上……………………”

天已放晴,月上半空,只见得沙丘之上,如浪潮般卷过去无数的锋刃,看起来妖异无比。连逢惊变,那女子已有些经受不住,嘶声叫道:“魔鬼,是沙漠里的恶魔!”一把将面巾扯开,露出一张楚楚动人的面孔,青丝飘逸,反手抱住那男子便跪坐下去,尖叫道:“老爷救我!”

只见那男子身后银光一闪,那男子头也不回,手指微弹,便有一物啪的一声斜飞出去,深深扎入沙地中。随即,便有点点的血丝,从地上显现出来。沙丘震荡了一下,所有的锋刃都突然消失了。

众人都瞪着这诡异的现象,却听那女子啊了一声,指着男子身后之人,叫道:“大娘,你作什么?”

月光照在那人身上,分明是一个身形非常魁梧的女子。那男子身量已属高挑,她却比他足足还要高出半个头,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女巨人。她冷哼一声,跨了一步出来。刚才那女子对她非常畏惧,紧紧抱住男子的大腿,低泣道:“梁郎,你救救阿珠,大娘她这个样子好凶啊!”

女子哼了一声,道:“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的妖媚狐子,再啰嗦,我就把你的脸划花!”

那叫阿珠的女子哇地一声哭出声来,那男子似是对她非常宠爱,轻俯□,去拍她的后背,哄道:“阿珠莫怕,有我在,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回首怒瞪了那女子一眼,喝道:“方悦,在我面前,你收敛点!”

但听得铿锵数声,却是那蔷姑娘与其部属长剑出鞘。那男子面色一变,一把将阿珠拉起,推在身后。伴随着远处隐隐的狼嗷之声,地下开始剧烈颤抖起来。无数的雪刃,鬼魅般突然从地下闪现。四面八方,都有惨呼声响起。

那男子冷哼一声,手抚向腰间,将银色腰带解落下来,迎风展开,却是一把修长的软剑,去如惊虹,向地下划去。

就在这时,听得狂啸一声,却是一物从地底下钻出,击上了他的软剑。只见火星飞溅,两条人影错开,那男子退了一步,咦了一声,笑道:“好小子,竟然还接得住我的剑!”

地下已飞起一人,长发披散,面上一副懒洋洋的神色,年岁颇轻,五官长得甚是不错,面色苍白,像是常年不见日光。那男子扫过他手里黑黝黝的重剑,耸然变色,道:“楚门主好生客气,竟然让天煞燕羽在这里守候!”

但听一个女声娇笑道:“梁老爷,还有我呢!”

一条身影拖着长条般的一物,飞速掠过沙漠,竟然是一个身着五彩纱衣的美丽女子,长发披肩,眉目如画,一瞬已来到众人面前。雪白的足踝□着,串着无数铜铃,在夜风里轻轻摇曳着。她眼波如水,笑意盈盈,将身后的东西往前一推,赫然是一副上好的楠木棺材。男子叹气道:“薛仙子太客气了,多年了,你给人收尸的习惯还没有改么?”

女子格格笑道:“梁老爷本来是可以活的,可惜既然来了这里,看来是不打算留恋人世的富贵繁华了。这副棺材自然没有梁老爷的手工好,但总是薛妍的一片心意,还请梁老爷收下罢!”拿脚轻轻往棺木上一踢。百来斤的棺木,竟凭空飞起,携着一股劲风,向那男子平飞过去。

只听得女子如霹雳般狂喝一声,一把长刀劈至,力有千钧,轰的一声,将棺木从中劈为两截。那魁伟的女子已挡在彩衣女子面前,后者笑道:“这便是梁老爷传说中丑若无盐的正妻么?”

那女子面如玄铁,手中刀虎虎生风,每一舞动,都似带起惊雷。彩衣女子冷哼一声,手中叮当作响,竟是将脚上的铜铃都取下来,汇成长长的一条,看起来就像是一条金黄的飘带。两人缠斗在一起,不分轩辕。那边厢,燕羽与男子凝神相对,虽然还未出手,两人身边都形成了强烈的气场,只要一击,必然是天崩地裂!

女子听得身后不住有惨呼之声,不禁面上变色,一刀将彩衣女子击退几步,喝道:“蔷姑娘,你难道等着坐山观虎斗?”

但听一个声音响如美玉,懒懒道:“哪里,她只是在等我。”

沙漠中,四位白衣少女负着一顶湘妃软塌,脚步轻盈,像风一般飘过来。塌上人斜躺在那里,白衣在夜风中飘拂,面容上是一个青铜面具,极是狰狞,但整个人倒有说不出的倜傥风流,手轻扣掌中玉杯,轻轻唱道:“我昔东海上,劳山餐紫霞,亲见安其公,食枣大如瓜,中年谒汉主,不惬还归家,朱颜谢春晕,白发见生涯,所期就金y,飞步登云车,愿随夫子天坛上,闲与仙人扫落花。”声音悠扬,美妙已极。

魁梧女子已猛然变了颜色,喝道:“玉修罗!”最后一个字已隐隐带着颤音。她对面的彩衣女子手中铃铛突然散开,像满天风雨般向那女子击去,她怒吼一声,手中长刀不住飞旋,犹如一个盾牌,盖莫能入。薛妍咦了一声,广袖一展,将铃铛悉数收回,道:“方夫人原来出自铁老夫人门下,这一手凤凰展翅俊得很哪,可惜所托非人!”

魁梧女子闷声不吭,乘薛妍运气之际,手中刀猛然绽放,挑起一连串的刀花,只让人目不暇接,只觉得面前都是刀影。这些却还是虚招,猛听她喝声:“开!”

天地变色,一道刀光冲天面起,看来就像是已冲破云层飞至天外!

薛妍只见冰冷的刀锋迎面而来,竟有万夫莫开之势,看起来这招式虽然古朴,薛妍却是识货的,知道是铁娘子当年的成名招式“立劈华山”,据说这刀法让人避无可避,接近完美无缺。她心头念转,身法已经展开,可惜那刀锋居然如影随形,就像是条甩不脱的毒蛇,缠绕在她脖项左右,眼看避之不及!

她暗叫我命休矣,却听叮的一声,回头一看,塌上男子已翩然站在她身后,这雷霆般的刀锋,竟然被他两只手指平拈住,挣脱不得。他轻轻在其上一敲,精铁炼就的刀刃,就如豆腐般碎落了下来。他一击得中,身形翩然,已飞回塌上。

魁梧女子面色惨白,咚咚向后连退几步,噗地喷出一口鲜血。她从来要强,就算体内气血乱窜,也决不肯倒在敌前,用尽全身力气,将断了刀刃的刀杆向地上用力一c,双脚下沉,总算控制住了身形。黑衣女子手一挥,八名女子飞纵开去,将那男子连同软塌一起困在当中。男子轻轻叹息道:“蔷色,你的天分其实不错。剑仙门啊剑仙门,好好的九宫剑,竟然会遁入魔道!”

黑衣女子冷笑道:“昔日修罗门,才是名符其实的魔门,风水轮流转,还不定怎么着呢。也是熟人了,姐妹们,还不快向楚门主请教!” 八人齐声称是,身形展动,长剑清吟之声不绝于耳。

楚天行凝神望去,只见八人在坎、离、兑、震、巽、乾、坤、艮八个方位站定。红花夫人昔年名动天下,强将手下岂有弱兵,她们合练多年,身法美妙无比,剑法迅捷绵秘,看起来简直没有半点空隙。抬塌的四女中,楚冬最是年轻气盛,左手扶着锦塌,右手云袖一挥,已飞击出去。她的流云袖也算得一绝,一剑被她缠定,立时一涩。她刚在暗暗得意,孰料另外七剑扑面而来,连绵不绝,四面八方都是剑气。其余三人与她从小一起长大,心意相通,同时出手回护。那剑阵随之变阵,几女没想到其阵法竟然是平生从未经历过的精妙,只觉得无限压力从四周传至,一时之间,被迫得手忙脚乱。

黑衣女子反手撤剑,足尖连点,飞入场中。自她进阵,阵法越转越快,最后组成一密密的剑网。九人如同一体,剑气满天,生生不息。楚天行叹道:“红花前辈在此,必然满意!”

魁梧女子暗松了口气,见薛妍负手阵外,看得出神,竟然没有出手的意思,不觉大奇。回目场外,不禁面色一变。

男子终于出剑,手中软剑如同银练,动作舒展缓慢,犹如伴着奇异的韵律舞蹈开来,看起来仿佛是蔷薇的花瓣在春风中开放,完全看不见半点可以致命的威力。但一霎那,燕羽周身大x,已被剑气笼罩。

花瓣飘来的当儿,燕羽竟然闭起了眼睛。

薛妍回头看到这幕,手中叮当一响,又收了回去。魁梧女子看她面色焦灼,咬着牙关,最后竟然扭过头去,口中轻哼道:“让你做第一,哼,这般死了,你的生意就归我了。”

花瓣将燕羽覆盖的当儿,他手微微一动。

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剑,没有半点花哨,却仿佛诠释了全部的剑意,看起来简简单单,但就是这样拙劣的剑法,一剑刺中花心。所有的花瓣突然一滞,然后片片散落开去。孰高孰下,已然分明。

忽听楚天行扣着玉盏,清歌曰:“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声音宛转低沉,诉不尽相思之意。

薛妍不禁失笑,锦塌也颤了一颤,想是春夏秋冬四婢想不到他竟在此时唱起情歌来。楚冬重重顿了下脚,又敲了下锦塌,心想大敌在即,你就算是心心念念那人不来,也得等打完了再说。要搁以往,楚冬也决不敢如此放肆。但楚天行成亲之后,脾性大变,越来越好说话,四婢中楚冬最幼,便常常顺了竹竿向上爬,倒是惯了。

四周剑气森然,他的歌声愈加惆怅,道:“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衣袖翻飞,将一干剑锋不断拨开。

四女相对无语,听他低低歌曰:“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楚冬听他歌得伤心,听得黯然神伤,一边避开剑气,一边在那里盘算,等到此间事了,无论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将那慕容小姐偷出来送给主人。她在那里心念翻转,一心二用,猛觉得肩上一轻。

只听天绝宫众女惊呼一声,随即响起了一声熟悉的短呼。四面的人影,都剧烈一颤,密密的剑网,刹那便消失了下去。

那女声恨道:“失魂引…………………”声音一变,道:“小薇,小玲?”

楚天行负手站在那里,轻拂自己的手掌,低低道:“我等不及了。”语音刚落,长剑落地之声响成一片,那些黑衣女子,一个个直挺挺扑倒了下去。

女子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楚天行却抬眼看了看她,道:“你不是蔷色,你是谁?”

魁梧女子闻言一怔,急步奔到她面前,将她面巾一把扯落下来,惊呼道:“怎么是你?”

黑衣女子抬起一张尖尖的美人脸,嘴角还挂着血丝,狠狠盯着楚天行,道:“你们,永远,休想,找得到勾魂使。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她终于迎面栽倒,嘴角边还残留一丝可怖的笑意,却已再也没有呼吸。

迷蝴蝶

这焰火制作得极是精巧,重瓣复蕊,一丝丝绽放在夜空,五光十色,璀璨已极。楚楚含笑吟道:“别圃移来贵比金,

一丝浅淡一丛深。

萧疏篱畔科头坐,

清冷香中抱膝吟。

数去更无君傲世,

看来惟有我知音!

秋光荏苒休辜负,

相对原宜惜寸y。 ”

她回首望去,果然见萧宁远眉眼风流,目中温柔欲滴,便笑道:“这个你们没听说过罢?”点了一下他的头道:“萧盟主,容小女子来揣度一二。看来勾魂使的行踪,从来未能逃脱过萧盟主的眼睛。此番烟花为号,自然是要在今夜,将勾魂使与天绝宫余孽一网打尽,以绝后患。”

萧宁远微微含笑,楚楚复笑道:“萧盟主从来嫉恶如仇,对勾魂使隐忍至今,自然是为了引出其身后的势力来,好永绝后患。勾魂使也是聪明人,用天衣老人吸引我们的主意,竟然还能找到另外的秘道,却不知黄雀在后。看来此间的武林人士,皆为此来,眼下自然已是收网之际。萧盟主不在那里惩恶除j,却赶到这里,难道不怕会有什么变故么?”

萧宁远含笑不答,杜长卿却淡淡道:“萧盟主从来算无遗策,此番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勾魂使倒还罢了,陛下有喻,天衣老人若不能得之,必毁之。否则为他国所用,后患无穷。此番他决意叛国,则连其家人,亦不可留。”

萧宁远点头道:“天行已去追杀天衣老人一众,料来必无闪失。武林同道对勾魂使恨之入骨,多次要求便宜行事,我不能不允,但此女诡谲,而涵真又素来宅心仁厚,叫我确有点放心不下………………”言未犹了,但见又一团青色烟花,状如火焰,猛然窜上西南方!

…………………………………………

魅蝶追踪而至的地方,乃是播仙镇上一户豪门大院。户主姓林,曾授员外郎。

最先赶至的,却是峨嵋派妙真师太一行。她在天绝宫中吃了不少苦头,此次总算暂时脱离了极乐丸,想的便是要尽雪前耻。是故峨嵋派精锐尽出,丁香随伺左右,毫不客气,一掌击下,朱红大门便飞了出去,倒留下诺大一个门d。

奇怪的是,这么大的动静,林府居然没有一点反应。重重的院落中,廊下还悬挂着宫灯,火烛摇曳,亭内还放着几盏清茶,瓜果交错叠放,但是非但没有一个家丁跑出来,甚至连一点人声都听不到,只余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妙真师太沉吟间,门外已有脚步声蜂拥而至,却是点苍派,领头的也是熟人,正是点苍派掌门谢长亭的嫡传弟子姜涛,见得妙真师太,便向她施礼道:“师太,勾魂使就是躲到这里了么?事不宜迟,我们分头去搜吧。”

妙真师太点点头,姜涛少年心性,立招呼门下扑进园区。点苍派的轻功也是武林中的一绝,几个弟子足尖连点,已飞上长廊,看起来几个错步,就能到达室内。

但在此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只听他们的身形不断变换,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渡过那条长廊,姜涛大怒,纯阳功凝在掌心,一掌便向砌廊的石块上击了下去。

点苍派纯阳功冠绝天下,妙真师太观其出掌,神态悠然,一掌下去,整条长廊陡然一震,已有石块的轰鸣声响起,看来即将纷纷滚落下来。她身后年轻弟子,都啧啧赞叹。

妙真师太也不禁暗暗颔首,忽听丁香惊呼一声,峨嵋弟子都瞠目结舌,但见长廊非但没有倒卧下来,反而在她们面前突然失去了踪影。

就在一瞬间,只听得短促的几声惊呼,整条长廊与廊内的点苍派弟子,全部消失了踪影。那个地方,变成了一株老梅,枝干天然扭曲如龙游,树下苔藓斑驳,宛如历年已久。

一个年轻弟子惊呼一声:“师傅,这莫不是……………鬼撞墙?”

妙真师太厉声喝道:“休得胡说!这必然是一种极厉害的阵法。想不到这勾魂使小小年纪,竟然还擅长五行八卦之术。看来今夜,贫尼少不得要竭尽全能了。”

她心想天下阵法,千变万化,无非都脱胎于诸葛孔明八阵图,必有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登下芒鞋一动,已飞身落于屋檐之上,向院中瞭望。

这一望之下,果然给她窥出门道,发现园内假山林木,果然都是依着八阵图古法布置。她目中精光大盛,辨明了方向,发现生门,正着落在那园边的凉亭之上。这个发现令她格外欢喜,当即飞纵而下,喝道:“跟着我!”一个飞腾,芒鞋在叶上一点,就欲往亭上扑去。

就在她足尖碰到叶片的时候,突然眼前出现了极其眩目的强光,刺得她不能视物。但妙真师太是何许人也,索性闭上双眼,凭着记忆,点叶而起。

只听得耳边风声嗖嗖,不断回响。她接连举步,足下都是颤巍巍的,她心道要糟,睁开眼睛一看,但见周围都是黑魆魆的树木,无论她怎么迈步,四周都是这个场景。而身后的几十位徒弟皆已不见,分明与她一样被困在了其中,但是却望不到彼此。她心中一凉,欲要去点燃怀中示警的焰火,却又觉得大失面子,正在踌躇,已听空中一声爆响,一团火焰闪起在半空,青晃晃的,竟是青城派的示警烟花。

待到张涵真赶至此处之时,只看到峨嵋、青城、点苍、昆仑、洪门、少林留下来的讯号,而所有的人影,均消失在了这看起来并无奇特的园林中。

此番道义真人留守武当,而张涵真素来淡泊,早筹谋着将武当掌门之位禅让,故着意栽培尹梦觉,除了亲自教导他武学外,来来去去都携着他。本来各门派均认为此次捉拿勾魂使,无疑瓮中捉鳖,自然是手到擒来,故个个争先恐后。他无意与人争锋,所以故意迟迟起身,待看到警讯赶到,六大门派均已身陷阵中。

要是旁人,看到这种情景,自然是心急如焚。但张涵真虽然年岁不大,但修真多年,已得其中真味,不慌不忙,向园中望去,但见得一花一木,皆暗合五行八卦,却又有所不同,虚虚实实,配合园内的灯火,看起来越发诡谲。

这院落重重,要看个清楚,自然非得找个制高点不可。他略一思忖,太乙缥缈步已然展动,身形飘洒,轻轻落在门墙上。

张涵真的内功,得诸葛夫人提点后,可谓是一日千里。此刻他凝神于目,也发现了生门应在亭边,心中一动,刚欲扑下,突然有所怀疑:这阵法如此玄妙,为何这生门却是如此明显,好似等着人来进去一般?

他心念一转,便换了个方位看去,果然发现适才的生门,已经变成死门,分明是虚实相生,正反互用,这高明的布阵功夫,简直叫人叹为观止。

他在那里意态踌躇,尹梦觉却是等得不耐烦了,开口道:“掌门师兄,梦觉虽然不才,蒙师兄师尊教诲,业已发现生门所在。时不我待,再多拖延,勾魂使只怕遁逃而去,却又如何向萧盟主交待?还是请师兄令下,由梦觉进阵去看个究竟。”

语音未落,已听张涵真沉声道:“我自有主张。此刻我进阵去,不准你们跟着。若过了一柱香的工夫,还没见我现身,你们莫多停留,立即到关城去找萧盟主来。”

尹梦觉还待再言,看他面色已冷,知道他平素最好说话,大事上却极有主张,立即俯首称是,便见他下摆飘拂,犹如雄鹰振翅,竟不用半点借力,直冲而下。尹梦觉刚待大力鼓掌,忽然发现他扑去的位置,赫然是万无活理的死门。他一边想着张涵真必然早有主意,一边却急得满头大汗,直瞪瞪地看着他身形飞落的方向。

张涵真正是秉承兵行险着的道理,扑进死门之际,忽然眼前光芒闪烁,耀眼至极,随着这道光芒,听得耳边风声呼啸,一左一右,都已有剑风扑至。

他头也不回,手在惊鲵剑上,剑未出鞘,剑气已森然暴涨,已向来人袭去。他本来出手,都留几分余地,但对上的既然是天绝宫,却另当别论。但听得两声女子的惨呼,接下来便是两具身体砰然倒地之声。一个久违的声音笑了起来,正是勾魂使那熟悉的语调,笑道:“张掌门已得剑中真意,可喜可贺啊。八大门派,总算还有一个有点意思。这颠倒奇门阵,从未遇过对手,我倒要看看张掌门之能了。”

眼前光芒,一闪即没。身边景物,似幻似真。张涵真试着挪动身形,发现周围的花木竟然也在跟着他动,这样的话,来来去去,只恐怕他只能在原地打转。他心中明白:此阵隐遁之法,恐怕天下无双,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催动此阵,便故意扬声道:“原来素女门下,也就这点不能见人的躲藏功夫么?那天绝宫,还是改成老鼠窝算了!”

要是尹梦觉在,必然慨叹慕容府教导有方,连张涵真居然也说得出这般话来了。正在这时,忽听勾魂使喝道:“莫去!”另外一个女声冷笑道:“慕容家的女婿,都该死!”

眼前又是一阵强光,张涵真已有计较,只管凝神以待,只觉得以自己为中心,坎、离、兑、震、巽、乾、坤、艮等八个方位,都有人影闪动。一霎间仿佛四面八方全是剑影,齐向自己身上招呼过来。

虽然明知道这其中必然是真真假假,有些只是幻影。但万一弄假成真,却是险恶至极。张涵真心念一转,心想一试便知,惊鲵剑铮然出鞘,划开一个剑圈来。

真气激荡,在右后方极为明显。张涵真意随心转,五阳剑气遇强更强,激涨而去。果然听得一声闷哼,眼前人影碎开。而那大篷奇光,又在眼前闪现,炫目难开。

张涵真心道这阵法,必然是用了水晶之类的物品折s光芒,来掩饰身法,布置阵形。适才他故意未尽全力,等的就是这一刻,喝了声:“哪里走?”惊鲵剑本来就是软剑,被他真气一激,犹如一根软鞭,毒练般纠缠而去,那人却也不弱,铿锵一声,已回身击中他的剑。

张涵真要的就是那人这个停顿。只听他清啸一声,惊鲵剑上剑气猛涨,激得那人连退几步。而他早换到她的身位,凝目一望,果然见得阁楼之上,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掌,掌上握的,却是一面六棱水晶镜,在灯下闪烁着奇异的光彩。而那墙身上,分明镶嵌着许多青铜镜,各种角度都有,配合着灯光,便组成了如梦似幻的奇妙境界。

这只手掌,白皙得近乎透明,可以看得到其下隐隐的血丝,纤细修长,十分优美,却偏偏不像一只女人的手。张涵真来不及多想,惊鲵剑脱手而去,正是剑道中最上乘的驭剑之术,凝聚他全身劲气,非同小可,将那水晶镜击个正着,水晶片片碎落下来。那只手的主人,也不能幸免,张涵真凝神去听,确信自己听到的,果然是一个男子的闷哼之声。那只手立即收回房中,但五阳剑气岂是寻常,更何况张涵真全力施为,就是为了截断那人的奇筋八脉,让他身受重创,真气逆流,决无再战之能。

只听勾魂使一声惊呼,已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道:“师姐,他们来了。”

所有幻境都业已破碎,眼前景象已经分明。却是一个种满了奇花异草的诺大园子。中间以水分隔,对岸人影绰约。园中白雾弥漫,尹梦觉呼喊之声,已传入耳内,他心中警觉,右手一抬将药丸送入口中,喝道:“快把解毒丸服下。”

只听勾魂使娇笑之声,不绝于耳,道:“张掌门,你且往你左前方那亭子里看。”

张涵真抬眼一看,只见白雾渐渐淡去,可分辨出亭中堆满了六大门派中人,一角紫色缁衣分外扎眼,赫然是妙真师太。这些人看起来都昏迷不醒,横七竖八倒卧在那里。观其面色,都呈一种奇异的青黑色,正是毒发作前的征兆。

别说楚楚不在这里,就算是在这里,一时半会儿,也配不出相应的解药。张涵真这才真正汗透重衫,冷冷道:“你究竟何意,快些说明。”

勾魂使咯咯娇笑,道:“我的意思,很简单。张掌门如想要留他们的性命,就退出门去。喏,你看,这是解药。”右手高高擎起,已将一个玉瓶托在手中。

张涵真轻叹一声,尹梦觉已怒骂道:“掌门不可。谁知道这妖女给的,是不是真的解药?只要抓了她回去,自然分晓。”

勾魂使微笑击掌,身后已有人推过来一人,细眉细眼,赫然是妙真师太的大弟子丁香。她面上都是掌印,嘴角堵着布条,流淌下黑色血丝,看来是强撑着,才没有昏迷。此刻隔着湖水,她拼命向张涵真摇头,分明叫他无论如何,不可放虎归山。

勾魂使冷笑一声,向左右勾了下头,便有人将丁香口中布条取出。她咬紧牙关,死不张口,被勾魂使一掌击在下颚,松开嘴来。早有人往瓶中倒出一颗药丸,塞入她口中。

勾魂使左脚一抬,已将其踢起,眼看要落到水里,张涵真连忙一个飞身纵起,将她捞到,观其面色,果然开始恢复红润。

勾魂使冷笑道:“张掌门,你再往这里看。”突然按了下手掌。

张涵真只听机关轧轧之声不绝,随即便闻到一股硫磺之味,他面色惊变,看到园中慢慢托上来一个石台,上面堆满了无数硝石,引线盘旋而上,蠢蠢欲动。

此刻楼上抬下来一架轻车舆,覆盖着厚厚重纱,隐隐看得到其中躺着一人,张涵真心中明白,必是方才被他剑气所重伤的布阵的男子。此人所能,确实罕有其匹,将来必为大患,好在他刚才已断其生脉,料想撑不了多少时日。勾魂使面上含笑,手指门口,道:“我数三声,一…………………”

张涵真叹息道:“纵然萧大哥在此,也必不会怪我作此决定。”将手一挥,武当门下,退出门口。及至门口,果然见勾魂使将玉瓶抛往空中,在半空划了个抛物线,堪堪跌落下来。就要落到石上的当儿,张涵真业已赶至,衣袖飞扬,裹进怀中。

但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从对岸传来。火药的气味浓浓扩散开来,尹梦觉拔足欲追,张涵真淡淡道:“她自然是已将通道炸毁了。算了,还是先将各大门派众人救起吧。”

天衣劫

青色烟花下,萧宁远神色微变,楚楚失声道:“涵真出事了么?你快去瞧瞧。”

她真气流转周天,已无大碍,心中被这烟花晃得七上八下,打着跟他同去的念头,便拽了萧宁远的衣角起身。谁知他正好低下头来,下巴便与她头顶重重撞了一下,直撞得她头晕眼花。

以萧宁远之能,绝不会避不开。楚楚揉着脑袋,使劲瞪他,他却将俊面贴过来,姿态暧昧已极,在她耳鬓低低道:“若是关心,怎会去了京城数月有余,音讯全无?”

楚楚呆得一呆,已见他神色不变站起身来,携了她的手缓步而下,却看都不向她看一眼。扬州大婚后,将军府便差人来请她和新姑爷回府,这三人也不知怎么想的,竟异口同声说不跟她回去。她落得个轻松,就没多想,与君逸和少华返回长安。在她心里,哪里觉得婚娶之后,当有什么不同,只要少华温柔如故,君逸不为难她,便乐得飞飞的,倒确实差点忘记自己又娶了三夫。

她一边跟着他走,一边掰着指头算,确实自己离开了四月有余,到底几天,却无论如何也算不出来了。她心道这将来又是事端,不好交待,少不得回头好好问问红娘,正盘算着,忽觉冷嗖嗖一道目光s来,待看到是杜长卿目光一斜,身体立刻反应过来,啪地一下甩开萧宁远的手,规规矩矩端正立好。

听得环珮叮当,已是红娘和碧落迎上来见礼。红娘嘴角还在那里翕动,忍笑得十分辛苦。楚楚只作不知,竖了耳朵,听得史云锦跪下来道:“杜太傅,子旭年少幼稚,为人利用,险些误了军机大事,罪在不赦。下官亦有失察之罪,原应任凭杜太傅发落,但藜家只留得这一脉单传,望杜太傅留他性命,下官愿以身代过,求杜太傅成全!”

他说得满腹辛酸,在地上不住叩首,却半晌未听杜长卿答话,鼓足勇气,抬起头来一看,却见杜长卿回过头来,冷目中居然有一丝笑意,看得他忘了躲避,呆在那里。却听杜长卿淡淡道:“国有国法,各人的罪状,自然都是要各人自己领受,谈什么代不代?”

史云锦心中凉透,听他道:“你的事,我自会原原本本禀明陛下。你虽然有过,但多年镇守边关,辛苦经年,想陛下亦会体谅。”

史云锦心中略宽,又听他道:“但藜子旭………………这官衔,自然是要不得了。”

史云锦听他口气,竟然没有杀意,已然大喜过望,却听他道:“不过他也算是条汉子,虽然有突厥血统,对大唐倒算得忠心耿耿…………………………”抬眼一瞥,果然看到楚楚目中柔光大盛。他若无其事收回眼光,道:“依我看来,禀明陛下后,就入我烈风骑吧!”

史云锦这下真是喜出望外,连连在地上叩首。忽听马蹄声声,有一骑入得关来。马上骑士翻身下马,道:“杜将军,少主追赶突厥骑兵,已追至沙漠边缘。少主唯恐有诈,在那里等候杜将军的调令。”

杜长卿微微颔首,道:“我正是要前去看看。少华,你守在此地,不得擅离。擒拿下的j细,都要严格看管起来。”

正待举步,突然回头看了楚楚一眼。楚楚正伸长了脖子向西北面望去,触到他的目光,已知其意。她心想我若是跟了你去,萧宁远这里必不好过关;而若是跟了萧宁远去,不要说杜长卿,单君逸回来得知,必然翻脸,当下立即将主意打定,举起双手,嘿嘿笑道:“我哪儿也不去,就留在这里,陪着少华。”

…………………………………………

楚天行叹息一声,声音富有磁性,抑扬顿挫,带着不尽怅惘之意,叫在场之人,虽然眼看着他辣手催花,听了居然都觉得心里一酸。他叹息声落,一个飞身已落在交战两人中间,低低道:“燕羽暂且退后。天衣老人,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且问你到底愿不愿意重返大唐?”

那男子仰面哈哈大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难道我梁某人就是傻子么?”笑声未绝,手肘一弯,一蓬银光已飞起,直扑楚天行面前。

两人离得只在一丈之内,眼见避之不及,四圣女失声惊呼,揉身扑上,却哪里来得及?

楚天行冷冷一晒,衣袖无风自动,扫上那阵银光。便见这团银雾被击得掉转方向,居然往回s去!

男子哪里料到这一招不灵,避之已然不及。一直躲在他身后的阿珠,眼看他身陷险境,吓得尖叫一声。

便见那男子冷笑一声,突然右手一勾,竟是把阿珠一把拉过,拽到他面前。只听她一声惨呼,那蓬银光,已全部没入了她的前胸,她黑白分明的眼睛,还张得老大,不能置信地瞪着那男子,低低地叫了声:“梁郎!”最后浮现出了一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古怪表情来,软软向沙丘中倒了下去。

众人失声惊呼。那魁梧女子刚刚赶至他身边,未料此变,也不由得呆了一呆。楚天行嗤笑一声,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芒?!”右手已呈青色,一掌挥出!

这正是玉修罗名满天下的修罗掌。那男子识得厉害,一个鸽子翻身,向后便翻飞出去。他身后站的,均是他家眷,都呆呆立在那里,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身后一股大力推动,竟接连成串,向楚天行掌上扑过去。只听惨呼之声,此起彼伏,而那男子却借机逃出几丈开外,脚下赫然出现了一副滑板,口中喝道:“方怡,瞧在多年夫妻的份上,你且帮我挡上一挡!”

魁梧女子下意识地茫然应了一声,握紧了手中长刀,衣袖鼓囊囊飘荡开来。这其中,薛妍却知道厉害,据说铁娘子昔年一双铁袖,神出鬼没,袖中暗藏乾坤,鬼神皆愁。她向燕羽使了个眼色,凝神以待,只要她一个举动,就准备先发制人。

楚天行面前,一众人等已跌落开去,魁梧女子眼角触到一条人影,突然声音大变,颤声道:“小珑?”

薛妍循声望去,只见倒毙的人群中,有一个五大三粗的少女甚是扎眼,直挺挺倒在那里,一动不动。魁梧女子面色惨变,扑到她身边,不住去推搡她业已僵硬的身体,声音嘶哑,一声比一声高亢,连叫道:“小珑,小珑!”

这会儿的工夫,那男子已滑到一里地外的沙丘上。他的所制机关,都果然是奇巧精妙,眼看追之不及,就要消失在茫茫沙漠中。

楚天行轻轻一笑,道:“都处置了。”笑声未收,身法已然展动。他简直像是在沙漠之上滑翔,腰上佩带随风飘拂,眨眼间,已然赶到了那男子身后。

江湖中从来没有人看到过玉修罗的兵器,连薛妍都不禁好奇,凝神看楚天行斜伸的右手。只见淡淡的一点青光,仿佛是黎明的曙光,划过了空中。

薛妍轻轻道:“黛青。”这正是这把刀的名字,天下间,要玉修罗出刀的人,可真的不多。

她屏息等待黎明后的喷涌,只见青光移到男子背后,突然一阵抖动!

只见那男子身后,突然出现了无数银丝,从四面八方缠绕住了刀身。确切地说,是他身上,就如春蚕一般,竟然长出了缕缕银丝,看起来简直有如妖魔,在月光下诡异至极。燕羽沉声道:“天蚕魔功!居然真的有人练成了天蚕功!”

只闻得那男子大笑之声,不绝于耳,身影渐渐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沙尘中。

薛妍面色大变,偷眼去看楚天行,心想:修罗门天煞地杀出动,如果还对付不了一个天衣老人,在江湖上传扬出去,简直没脸再立足了!

谁知楚天行居然在那里好整以暇,毫不在意,竟然开始去拂下摆粘上来的几粒沙子。此人爱惜仪容之风,近来越来越盛,燕

第 37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谁知楚天行居然在那里好整以暇,毫不在意,竟然开始去拂下摆粘上来的几粒沙子。此人爱惜仪容之风,近来越来越盛,燕羽面无表情,眺望远方,但薛妍离得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额头的青筋闪现出来,跳动了几下。

却听楚天行口中嘟嘟囔囔,不知道在嚷什么,楚冬凑近去听,却原来是在念数:“………………七!”

但听远方同时传来啪的轻轻一声,楚冬遽然向那男子逃离的西北方望去,已见得滑板去势不减,那男子突然炸裂了开来!

这情形,就像是他体内埋伏了剧烈火药一般,但见一团血雾喷洒开来,他的四肢、躯干,都一片片碎裂开,整个人宛如一个敲碎了的瓦罐,四分五裂,突然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一个匣子,从他碎落的身体上掉落下来,滚出老远。

楚天行微笑凝视自己的双手,燕羽瞳孔猛然收缩,长吸了口气,道:“恭贺门主修罗刀终得大乘!”

薛妍喃喃道:“刀不是被截了么?…………………是了,刀意未绝,天衣老人收得了黛青,却依然被刀气击中。唉,原来有没有刀,已然是没有分别了么?”

却又听噗地一声,分明是血沫喷s出的声音,近在咫尺。薛妍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已见得那魁梧女子手中长刀,深深埋入了她自己的胸膛!

她对四周的情形看也不看,一手还握着刀柄,一手颤抖着,轻轻抚摸着那粗壮少女肥圆的面庞,低低道:“小珑,囡囡,妈妈…………………来陪你了!”反手便重重击在刀柄上。

她扑通仰面倒下的时分,楚冬忍不住扭转了头。楚春嗤地笑了一声,楚冬扬声道:“我沙子迷眼了行不行?!”

楚春淡淡道:“果然呢,连鼻子都进去了,开始红了。”

耳边已听得楚天行一叠声问道:“我替换的衣服呢?带来了没有?”

燕羽重重咳了一声,薛妍轻笑不止,楚冬用衣袖半遮了眼睛,不满地说:“没带!明明干净得很,哪里需要换了!”

楚天行急得跺脚,道:“不成不成。这衣服上难免沾染了血腥味,她鼻子尖得很,若是闻见了,哪里还肯睬我?”

楚冬恶声恶气道:“莫忘记你是修罗门的门主,没有这气味,才叫稀罕呢!她叫你来杀人,难道还不许闻这气味?”手往旁边一伸,早取出了一套折得四四方方的银灰撒花华服,上面压了一顶嵌宝紫金冠,在月下流泻着迷离的霞光。

楚天行喜道:“还是冬儿深得我心。”方待伸手去取,却听楚夏啧啧了几声,道:“门主错了,这么素淡的颜色,慕容姑娘哪里会喜欢?”

楚冬恼道:“门主本来就喜着白衣,穿起来别提多俊俏了。我瞧着慕容姑娘也经常穿这颜色,配起来才登样呢!”

楚夏笑道:“所以说你是小丫头么。你没见慕容府的几个姑爷,有好几个喜欢着白衣的,特别是那个单君逸,成天穿这个颜色。虽然他…………………………”楚天行面色一变,楚夏偷眼看了看他,便道:“虽然他自然比不得我们少主玉树临风,但毕竟重了,就没有特别之处了。我瞧门主与慕容姑娘成亲那会儿,门主穿了身红衣,慕容姑娘连眼睛都舍不得移开。叫我说来,这个颜色最出挑不过,衬托得门主风神如玉,保管慕容姑娘见了少主,就迷得失魂落魄。”一边说着,一边早从旁取过一套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鲜艳夺目,光彩照人。

四圣女之中,数楚秋性格较为淡漠,当下冷哼了一声,道:“春姐姐,你由得她们闹?”身形施展开来,掠过去将那匣子扑到怀中,回身笑道:“天衣老人号称梁百万,这匣中,必然价值千金。”伸手欲去拍开,楚春已喝道:“天衣老人的东西,哪能轻易打开?等回去找到机关巧匠,再作道理。”

燕羽心道四圣女毕竟还有一半还算正常,没有跟着楚天行一起疯疯癫癫。熟料听得楚春笑道:“门主,奴婢虽然不才,却听闻穿衣之道,跟男女之事一般,讲究的是隐而不发,藏而不露。若是穿成这个样子,徒然叫其他人笑话咱们门主像孔雀展翅,只能以色事人。奴婢早就为门主备下天工纺织造,还请门主一观。”

楚秋瞠目结舌,看楚春从旁取过一个包袱,打开来看,却是普通通一件银红长衫,月光下细看,才能察觉其上刺绣隐隐,虽是暗花,却生动流丽,精美绝伦。并配着束发银冠与攒珠银带,都是看起来简单,细看做工却考究的冠带。楚天行连连拱手承教,薛研喃喃道:“这丫头,什么时候居然有了这等眼力和这般手段,将来却便宜谁来?可惜好好的修罗门圣女,居然成日里研习邀宠斗媚,若是给外人得知,我和燕羽,还哪好意思自承是修罗门中人?”按捺不住,扬高了声音喝道:“好了,既然已经妥当,就快些将此地收拾了,好早点回去见你的慕容姑娘。”

暗夜沉沉,黄沙上,只余斑驳的血迹和到处散落的尸首。这一切,不用多久,也终将被风沙掩盖去,归于尘土。

猛然间,一个沙丘突然涌动起来,未几,上面的黄沙纷纷滚落下来,露出一个圆形的门d来。

几个黑衣女子,并几个服饰各异的男女,抬着一架轻舆,从d内走出。舆前覆盖着厚厚的绡纱,舆内人本来平躺在那里,待沙漠上的情景扑入他们眼帘,车舆突然猛烈振动起来,随即啪地一声,却是舆中男子滚落下来。他看来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已经无力站起,却努力用双手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尝试着向那堆尸体中爬行过去。

一只手轻轻按在他肩膀上,手的主人是一个青衣女子,杏眼微微闭起,低声道:“我早说过,必然是这样的。你又何必如此激动?”

几个黑衣女子,已经抬起一具尸体,来到那男子面前。男子一把将她面巾拉下,露出一张虽然美丽,却早已青春不在的脸。她漆黑的秀发,长长披散在她白皙如玉的肌肤上,并没有露出多少痛苦之意,看起来就像是睡熟了。男子伸出修长的手指,想要去碰她的眼帘,奈何颤抖得不成样子,最后他低声道:“这样…………………也好。”

他又向旁边看去,那青衣女子冷冷道:“你找他做什么?玉修罗手下,从无生理。他自然是死了。”

男子猛然抬起头,哑声道:“难道他不是你的父亲么?”

青衣女子讥讽地笑了一声,道:“是,可惜还真的是。但是这样的父亲,我还是没有的好。若不是我,你此刻也必然是躺在这里了。”

她声音突然拔高,指着满地的血腥,用一种宛如诅咒般的语气道:“来,你如果痛苦,且把这一切都看个清楚,然后,永远,永远记在脑中。记住,杀你父母的,是慕容府的女婿,你的仇人,是慕容家的独生女。生生世世,生生世世,我们永远,都不可以放过她。”

风流误

杜长卿走后,萧宁远的玄色劲装,也消失在夜色中。

空气中无限的威压,随着两人的相继离去,陡然一空。叛乱之众,该关押的关押,已死去的拖将出去,其中唯独少了罗密。此人甚是了得,居然能在这种情形下脱逃。经过这么一个晚上,谁也无心安眠。杜少华立在城头遥望西北方的动静,楚楚却是天塌下来天作被的脾气,开始还跟少华在那里悄悄说话,后来上下眼帘便开始一合一闭。杜少华待劝她去安寝,又哪里肯听,最后只得拿狐裘将她揽在身边,耳听得西风劲吹,夜色越来越淡,东方即将破晓。

四周一片静寂,只听得不知名的鸟雀在不远处轻轻歌唱。有两个人的脚步声渐渐近了,却又在城下犹豫不前,分明是史云锦和藜子旭,见杜少华对他们微微一笑,才举步上得城楼。后者抿着嘴唇,也不说话,扑通一声,便向两人重重叩了三个响头,史云锦低声道:“这孩子,一醒过来,非得前来致谢,却是打扰大人了。”

杜少华微微一笑,道:“却不必多礼了。藜将军本来就是实心肠的汉子,将来入了烈风骑,还要多亲近亲近。”却未听他答话,侧目望去,却见他怔怔望着他胸前不语。他低头一看,楚楚偎在他怀里,睡得正酣。面纱早已不知去向,浓密的睫毛垂着,在风中轻轻颤动,瑶鼻挺秀,红唇鲜艳欲滴,不时在他前胸蹭一下。

若是杜长卿在,十个藜子旭也被拎出去砍头了。史云锦急得满头大汗,想去推他一把,又担心反而着了痕迹。杜少华却只是微微一笑,心想这少年的神情,与自己多年前凝望楚楚的眼神,如出一辙。看他目光欲移还留,分明是明知道不可为,却无奈舍不得移开眼光,便在心里幽幽一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忽然听得有人轻轻哼了一声,虽然只用鼻音,听起来却悦耳之至。藜子旭猛然一震,满面羞赧,史云锦顺势将他拉了起来。两人向出声处望去,却不禁楞住。只见城下站了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男子,将一身银红穿得风流无双,神色不善,目光掠过藜子旭,向杜少华怀中望去,面具下那双眼睛,炽热如火焰般燃烧起来。

便见杜少华又是风淡云清地一笑,推了推怀中人。她皱起小脸,不满地嗯嗯了几声,反而更紧地向他怀中靠去。那戴面具的男子一动不动立了半晌,突然身形一动,还没看清他的动作,已冲到杜少华面前,声音中无限紧张,低低道:“我,我…………………………”突然伸手,一把将杜少华怀中女子抢过,紧紧搂在怀里,向她面上贴去。他却忘记了他的青铜面具犹在脸上,那女子登下猛抽了口冷气,他慌忙用手去扯,露出了秀美绝伦的面容。那女子睡眼惺忪,微微张开了一条缝,向他呆看了半晌,疑惑道:“天行?”

男子重重嗯了一声,声音差不多是在颤抖。史云锦和藜子旭看得呆住,倒底史云锦年长,虽然觉得眼前情形不可思议,心想总是杜将军的家事,强拉了呆若木j的藜子旭,准备告退下去。却听楼下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你总算还认得他。”

两人禁不住探头下去,只见城下又多了几人。说话的是一个青衣道人,面容清恬俊美,清澈的目中光芒冷冽,狠狠剜了那女子一眼。他身后的是一个较为稚嫩的道士,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j蛋,呆呆看着他,像是瞧见了什么奇观。后面负手站着的俊美少年,却是方才离去的萧宁远,似笑非笑,立在不远处。

女子呐呐道:“涵真,你没事吧?”

青衣道人冷冷道:“死不了,不劳妻主关怀!”他身后道士噗嗤一笑,他才顿然明白过来,白皙的面上一路晕红下去,羞涩满面,垂下头去,与刚才判若两人。

若在京城,慕容楚楚的大名,连同其年才及笄,便连娶6夫,而且这6夫都是自己求上门去的逸闻,真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播仙镇只是边陲小镇,史云锦也没有在仕途上怎么削尖脑袋以求上进,故竟对此一无所知,但再迟钝,也看出这几位风采迥异的出色男子,竟然都是此女的夫侍。本朝男女婚娶,虽然不拘,可他对杜长卿奉若神明,心里不由替飞将军暗抱不平,连带着看楚楚这样绝色的脸,都越看越像妖孽。当下瞪了在那里来回傻看的藜子旭一眼,对杜少华施礼道:“下官先告退了。”

杜少华还未来得及答话,已听得辕门外唐兵军号嘹亮,五色令旗引兵而入,却不是烈风骑的装束。华盖下好一位少年骑士,头压亮银虎盔,身披素银甲,白袍微拂,剑眉星目,风采翩翩,笑吟吟向几人瞟了一眼,道:“这不是史将军?还是老样子么。”

史云锦双膝跪地,颤声道:“参见少主。”昔年单家几乎将大唐各边地节度使都囊括其中,自有一套控制人的手腕,边陲要将,无不出自单家。单关雄亡故之时,他日夜担忧,生怕秘药发作,一夕夺命,谁知每月的解药按时送到,只说是少主匡扶大唐,已然受封,只叫他安心为国,此后果然风平浪静。他后来思想,单家在朝中盘根错节,一时之间,连女帝都不敢轻易撼动,自后终于放下心来。

他低笑道:“史将军还是这么多礼,起来罢。”翻身下马,却不上前,只管斜倚在身后白马上,笑容莫测。史云锦还没明白过来,见得慕容楚楚晃了晃脑袋,终于清醒过来,俯在那秀美男子耳边道:“我回头来找你。”趁他发呆,一个旋身飞出,轻盈落到马前,牵了辔头,道:“君逸回来了?没有伤着罢。突厥兵可退去了?”

便见单家执掌哼了一声,才从马上直起身来,道:“原来没晕头么?”竟然是极亲昵的语气。史云锦脑中轰然一响,瞧着慕容楚楚,已是无异于洪水猛兽,顾不得多话,连声施礼告退,一把拖过藜子旭便走。

城中原播仙镇的守兵,也知道来的都是不一般的人物,理应非礼勿视。但猎奇之心,从古皆然,都不禁偷偷从眼角打量这几个姿容各各出众的美少年。楚楚适才呼风唤雨,早被他们看作神人一般,此刻更加觉得不同寻常,羡煞旁人。

可惜楚楚站在目光中心,叫苦不迭,只觉得头大如斗,一举一动都如负万均,只能怪起月老弄人,少不得在心底把女帝揪出来,埋怨个千遍万遍。当下里毫无办法,只能以袖掩面,佯装困顿不堪,道:“大家都辛苦了一晚上,纵然有得有失,也等歇息足了再作道理。我头一个要去安寝…………………………”瞧着几人面色不变,目光却都是一闪烁,忙索性用袖子盖了眼帘,唤了声红娘。

忽听得一个陌生的女声道:“少主,夫人的侍女不在,就由云霓扶夫人前去罢。”声音不若一般女声般清亮,反而有点低沉,带着略略的沙哑,听起来却是柔媚入骨。楚楚作为女子,都觉得回肠荡气,不觉一愣,向出声处一看,只见唐兵中走出一个劲装女子,向楚楚施了一礼,待其抬起头来,但见得面容莹润,瓜子脸上,水汪汪的大眼睛欲喜欲嗔,唇线尤为饱满,鲜润得仿佛是待人采摘的水蜜桃。

这女子分明是陌生人,容颜娇美,比之素女当年,艳色或有不及,却更添多几分风情。城中兵士,都看得目光发直。她含笑望着楚楚,或许是楚楚还没睡醒,竟觉得这目光有点刺眼,带着些肆无忌惮,稍纵便收,看起来又是盈盈眼波。楚楚呆了呆,转头向单君逸道:“这位姑娘是————”

单君逸含笑道:“这位是云霓姑娘,倒是不可多得的巾帼英雄。也不是外人,楚楚莫要觉得拘谨。有什么事,且吩咐她去做。”

这叫云霓的女子立即以手来搀。红娘正好循声出来,亦是瞧得目不转睛,道:“二姑爷手下,何时有这般美貌的佳人了?”突然想起了什么,面色一沉,看了楚楚一眼。后者正在心绪紊乱,扶这女子的手也不是,不扶也不是,更觉得纳闷的是不知道自己为何烦恼,闻言瞪了她一眼道:“休得无礼。”又努力向那女子笑道:“既然红娘已经来了,就不烦劳姑娘了。”摆出弱不禁风的架势,系紧了狐裘,到底忍不住又看了那女子一眼,转身离去。她走得飞快,没瞧见单君逸嘴角,禁不住露出一丝心得意满的笑容。

楚楚这一睡,就睡到日上三竿。她心里有事,睡得极为不踏实。平常的时候,纵然没有杜少华过来嘘寒问暖,单君逸也至少会来探看几次。碧落本来随时预备着识趣走人,谁知道姑爷来了接近全数,竟全部过门不入,结果自家姑娘这里冷冷清清,一个人影也没有,后来便索性抢了楚楚的半侧被子,安睡过去。

待得楚楚醒来,也只有她服侍着梳洗用膳,不禁代为抱怨道:“一个和尚挑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

她在那里抱不平,听得楚楚轻笑了声,道:“娘那样的本事,我是学不来的,终归能躲则躲了。清静些好,比犯愁强。”

却听红娘在门外道:“好香的珍珠糕,我回来得果然是时候。”掀了门帘,笑吟吟进来了。

碧落啐道:“我在这里忙天忙地,你倒是在外快活,也不看看小姐…………………”红娘早挨到床际,自取了珍珠糕塞在口里,笑道:“小姐,二姑爷手下那个云霓,倒是个厉害角色。瞧着年轻轻的小姑娘,却是单家云部的统领,据说单老爷子在时,对她颇为倚重,曾有意………………单老爷子过世后,她又一力支持二姑爷主掌单家,所以二姑爷对她也不同别个。”偷偷去看楚楚的脸色,却见其低垂粉面,淡淡道:“就是那专司收集情报的云部吗?”拿了手绢擦试着朱唇,目光迷离,不知道在想什么。碧落瞪了红娘一眼,道:“就你多事,打听这个干什么?”

红娘嘟嘴道:“知己知彼,才好行事么。小姐,单老爷子为了笼络人心,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姑爷心中,必然不是这么想的。”

却见楚楚淡淡一笑,道:“娘当年说起,有个名士曾有个比方,说天下夫妻,好比茶壶和茶盏,只有一个茶壶配一个茶盏,才得相安。夫妻之道,你们也知道我实在不精通,但是这句话,我却觉得甚是有道理。几位姑爷,都是人中龙凤,叫他们来配我这么个不堪造就的茶壶,委实太委屈了些,也难怪他们给我气受。云部对单家既然如此重要,君逸自然得花心思笼络这个女子。我记得何爹爹当年家中养了不少姬妾,娘也没有说什么。君逸若要娶个侍婢,我自然也没有拦着的道理。”

红娘和碧落均是一呆,看她静静将这番话说完,神色冷肃,目中有什么闪动了一下。门口砰的一声,好像是瓷器重重坠落在地上。随即是哧的一声,却是门帘被人一把扯下。红娘和碧落骇得浑身一抖,已见得单君逸面色煞白,从门外一堆堪称珍奇的宝蓝瓷片中大步跨过,抢步到楚楚面前,指着她道:“你果然是这么想的?”

楚楚毫不相让,冷冷抬起头道:“你今日把人领来给我看,是这个意思罢?说起来确是我的不是,这半年来,你一直郁结于心对不?”突然深深叹了口气,道:“君逸,我累了,你要做什么,我都没资格说不行,现在是,将来也是。你回去吧,一切都没有变,只不过是多了一个媵妾,这点容人之量,我还是有的。”

单君逸厉声道:“没变,你倒说没变!你左拥右抱的时候,我怪过你吗?现在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下属,你就想成这样?再说,我……………我难道是这个意思吗?”

楚楚冷笑一声,道:“是不是你引我想成这样,你自己心里有数。反正将军府能为你做的,我必定会为你办到。我能力不及的,也得请你包涵。碧落,我累了,送客!”

单君逸满面怒容,一把拽起她的手腕,就要将她拖下床来。红娘与碧落待躲出去,却被楚楚一个眼神钉在那里。楚楚运气于腕,纹丝不动,瞧着单君逸,突然叹了口气,道:“君逸,何必?你退一步,我退一步可好?……………………这姻缘,对你来说是造化弄人,对我来说,难道何尝不是?”

单君逸浑身如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看她面上一派厌倦的神情,目光虽然看着他,却仿佛透过他望向远处。两人靠得那么近,鼻息相闻,但只感觉离得越来越远,都已经看不到她的眼里,究竟有什么。

她淡淡说了声:“放手!”当真一把将他拂开。他连退了几步才站定,惨笑道:“如今你有的是夫郎,自然是不稀罕我了,对么?”

楚楚苦笑道:“为什么每个人都要问我这句话,我就知道,这样的婚姻,最后必然是如此。其实我本来就不适合这样的生活,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天下太平。君逸,我都已经为你退让到这样,你还要我怎么做?难道非得我亲自去给你娶个三四房小妾来,才算得贤德?若是这种生活叫你痛苦,那不如不要了。”

单君逸嘴唇一抖再抖,最终什么也没说,猛然扭身便走。

红娘骇叫一声:“小姐!”却见楚楚一言不发,目中的泪突然成串滚落下来。

突听门外一阵脚步声,楚楚心里厌烦,扭过头去,道:“红娘,我什么人也不想见。”

红娘却叫了声:“二姑爷!”楚楚遽然回首,看到单君逸竟然又站在门口,星目红红的,瞧着她满面泪痕,突然笑容绽放开来,低低道:“既然在乎,为什么不挽留我?”

楚楚扭过头去,心想无谓再作纠缠。谁知他一把冲上来搂紧她,深吸了一口气,将她面容掰转过来,便来□她的泪水。

楚楚下意识便是伸手一挡,尖叫道:“别碰我!”

红娘本来走到门口,听到这句,心想坏了,又要崩了,忙扭头去看单君逸的面色,果然青白不定,突然大声道:“就不!就不!”

嗤的一声,衣衫撕裂之声传入耳朵。碧落惊得一跳,就像后面有什么在追赶一般,顾不得去看小姐,连蹦带跳冲了出去。

从红娘的角度,只看到两人在榻上角力般翻滚,楚楚猛力去推单君逸,却不知道是心怯,还是这上下累着了,推之难开,被他不住吻在肌肤上,落下殷红的吻痕。她最后气得发颤,终于觑个空子将他猛烈推撞在床柱上,发出一声巨响,扬声道:“你要娶妾,我不管,但从今以后,别再碰我!”

单君逸喃喃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突然一个虎扑将她扑倒在身下,劈头劈脑去吻她,喘息道:“我要娶什么妾?有你在,已经大半条命去了,旁边又虎视眈眈,我难道是傻子,给自己找罪受?我不过想看看…………………结果,倒把自己气个半死。这种傻事,我再也不做了。”

声音越发糜离。红娘啪地一声,将门重重合上,笑吟吟道:“平安无事,虚惊一场。”

故人来

红娘仔细看了看门锁,确信毫无纰漏,这才洒洒然走了出去。楚楚的营帐设在南面,与众隔开,四周是亭子间,中间长长一条抄手走廊。此地瓜果甘甜无比,既然已经无事,红娘便准备去一饱口福。刚出了门,却听前面转角处有两个人在那里争执,声音都压得低低的,那个沙哑妩媚的声音,正是适才那云霓。另一个声音也是熟悉的,却是石康。

但听云霓娇滴滴道:“石大哥,多年不见,我们竟然如此生疏了。平常不理我,也就罢了。如今我不过是要跟少主去传句话,为何你竟然拦着我?我自幼便服侍少主,难道如今倒要生分了?”

红娘偷眼看去,只见两人相距不过几尺,云霓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楚楚可怜地凝视着石康,连红娘都觉得十分的不忍。

美色当前,石康居然连面色都不改半点,道:“云霓,你从来聪慧,当然知道此时不比往日。总不至于要少主亲自来吩咐你要知道进退吧。夫人今天的神色,你也看到了,从今往后,少主身边,你且安分些罢。”

云霓咯咯娇笑起来,突然低低道:“小康,你是不是在妒嫉?”声音登下变得柔媚入骨,听得红娘都觉得身子酥了半边。

石康居然连语调都没变,冷笑道:“云霓,你的惑术长进了不少,可惜用错地方了。少主最恨耽搁他的大事,你再在这里跟我纠缠,就休怪我刀下无情了。”

云霓笑得更甜,道:“是么?那你为何不敢看我?”声音越发沉哑。几个兵士正好巡至此地,本来好好在往前走,大约是听到了她的声音,竟然缓步而停,痴痴呆呆地望过来。她伸手去捋头上的一片落叶,露出纤细的手腕,几个兵士就直直地盯着她的手腕,眼睛一瞬都不瞬。

红娘看得大骇,却听铿锵一声轻响,却是石康的佩刀在鞘里诤然作响。云霓面色一变,早掠开了数丈外。风中还传来她的娇笑声,低低道:“小康,如今你果然堪称我的对手了。嗯,这样的日子,我很期待呢。”

石康的容颜,本来在立誓看尽天下美男的红娘眼里,算是非常普通的姿容,此刻她揉了揉眼睛,平生第一次觉得这个人也许长得稍微抱歉几分,却别有一番风采。她可不怕落下偷听的名声,闪身出来走到他面前,准备夸奖他几句。他已经缓缓抬起头来,一望之下,红娘骇得一跳,只见他面色惨白,额头上还不住有汗珠滚落下来。

见着红娘,他勉力一笑,声音都低哑了几分,道:“红姑娘,杜将军回来了,说有故人前来,让我从速请夫人和少主过去。”

红娘愣愣点了点头,突然一呆,失声道:“现在?”

连石康都面上一红,但还是点点头道:“正是,我怕拖延久了,杜将军还会请人来催。”

红娘哼了一声道:“杜长卿就这脾气。”要按她以往的作风,早就甩手不管走人了事,但经过这么一出,她对面前人多了几分好感,咬咬牙道:“也罢,我去试试。”

两人循路返回,红娘先尝试着叫了自家小姐几声,石康在后面颤颤巍巍将话说全,便闻得房中乒乓作响,分明是盆罐打碎之声,随即听得单君逸大骂声:“叫他去死!”

半晌,石康总算见到单君逸面色不虞地出来,目中还有未退的情潮,恨道:“他最好给我个充足的理由。”一边柔声道:“我先过去,你迟些来便是。”

可惜今日运气跟石康作对,由于房门未掩,而门帘已毁,房中景象便一览无余。石康后来极恨自己好奇心太重,其实只是下意识抬了抬眼,谁知竟然见到床上的锦被突然动了一下,便滑落下来,饶是楚楚一声低呼,拽紧了回去,已是一段晶莹的小腿在空气中瑟缩了一下,均匀玉润,足趾纤美如花瓣,虽然一瞬而逝,竟比适才的惑术还厉害,石康只觉得自小腹下涌起一股暖流,再三克制,面上都不禁飞起了一股潮红。

单君逸面色大变,冷冷道:“怎么是你来传话,下次还是换云霓好了。”

幸好红娘又救了他一次,在旁闲闲道:“还是他吧,不然二姑爷的宝瓷,只怕再摔碎几十个,也未必补救得回来。”

单君逸正在那里围碧玉带,闻言向床上看了一眼,低低笑道:“说的也是。”已伸手拉了石康出去,道:“长卿爱国忠君,自然是一流的。但你家少主没这么高尚,下次能回,就帮我回了罢。”

石康总算觉得面上的灼热退了大半,低低回道:“来的是东突厥的密使。”

…………………………………………

中帐中,杜长卿居中而坐,听萧宁远将天衣老人被击毙,勾魂使潜逃讲毕,从袖中取出一物,却是块金色腰牌,上面雕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狼头,道:“这是从被她炸毁的地道口发现的。”

帐中坐着一人,全身裹在白色披风中,只露出炯炯有神的眼睛,呈一种晶莹剔透的琥珀色。身边有几个身形魁梧的护卫,也都是全身裹在白色劲装里,半边面上,带着铜制面具,面目难辨,看起来甚是彪悍。他伸手拿过腰牌,看了看道:“确实是西突厥的狼牌,还是出自王室。”声音倒极年轻。

杜长卿以手轻扣案上,道:“这么说,还是让这狡猾的女子逃脱去了西突厥?”

那人立即道:“我可以派人去追查。”

萧宁远摇摇头道:“追查也是要的,但此女诡诈,我却怀疑,这狼牌是否是她故弄玄虚。”

杜长卿瞧了他一眼,目中微微有赞叹之色,随即又是一冷,别过头去,便又是淡淡的神情,对那人展颜一笑道:“来,容我将座中兄弟引荐给贵客。”

杜长卿虽则没说,但座上几人心里明白得很,只怕他最恨自己有这些所谓兄弟,今日见他突然性情大改,萧宁远和张涵真还好,楚天行不禁连瞟了他好几眼。杜长卿只作未见,当真一个个含笑指来,并将几人的来历身份都扼要介绍了番,那男子静静坐在那里,将他们一个个仔细打量,笑道:“几位少年英豪的大名,我已久仰已。”后又看了一眼杜长卿,目中突然透出一缕戏谑来,道:“杜将军果然不易为。”

杜长卿正将茶盏递到口边,一口茶水堵在嗓子眼里,连呛了好几声。门外已有脚步声传来,接着便是一个柔柔的女声道:“长卿,怎么咳得这么厉害?莫非身子还没有大好么?”

这声音甫传入帐内,那男子手中茶盏剧烈一震,尽洒在前襟上。连其护卫,都身形微微地晃了一晃。门帘一动,楚楚已急步跨了进来。楚楚自杜长卿长住成碧楼后,为讨他欢心,但凡袒胸露臂的衣裳,一律不着。因此地早晚瑟瑟生寒,红娘便置办了几身胡服。只见她头戴胡帽,帽角垂挂着珠玉,叮咚作响,身着折领窄袖短袄,腰束蹀躞带,下系洒金石榴裙,软靴轻点,没来得及看帐中众人一眼,已一阵风似地飘到杜长卿身畔,伸手去搭其脉,杜长卿心中不由一甜,但当着众人,面上微窘,道:“我没什么,贵客来此,你莫这么莽莽撞撞,倒失了礼数。且瞧瞧,可认得这是谁?”便欲将手从她掌中抽出。

楚楚哪里肯放,嘀咕道:“来的客人迟些见可以,你的身体却是首要的,自己又不放在心上,平白叫别人担心。…………………嗯,脉象倒还算平和,秋露丸可是一直吃着罢?”已听得单君逸缓步走进,在身后轻咳了一声。

她方才心绪波动,根本没注意去听石康在单君逸耳边细语,这会儿心想,这么说果然是来了大人物,所以君逸才提醒她。楚楚心想谁来跟她有什么关系,但好歹不能拂了杜长卿的面子,总算松开了杜长卿的手,回头笑道:“长卿说是故人,所以我放诞了些……………………”瞧见帐中来人这般装束,不由皱了皱眉,看着那人发了会儿愁。世人皆以为她过目不忘,却不知,完全不能适用于人,而且她对人,还忘记得特别快,有时候,她都怀疑自己是否刻意不想去多添烦恼,所以选择忘记。

那人身躯都在微微颤抖,等了又等,见她还是一副疑惑的神情,从心底浮上一声苦笑,缓缓将自己头巾取下,道:“姐姐,你果真忘得彻底。”

这声音,不错似曾相识。楚楚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少年浓眉大眼,琥珀色的眸子定定望着她,面上欢喜与忧伤交错盘结,容颜依稀还留存着当年的影子,却变化成刚毅峥嵘的线条,焕发着青年特有的锋锐与沉着,犹如从钢炉中淬就的名器,由于缺失了当中的记忆,反给人一种强烈的震撼,及不可思议的茫然。

她没注意少年越来越灰败的面色,故自沉浸在自己的心绪激荡,在少年几乎要怨恨她起来之时,低低道:“呀,这不是阿烈吗?我不是在做梦吧。”居然在那吹弹得破的面上连拍了好几下。

少年猛地站起,一个箭步冲过去,紧紧将她拥住。她还在那里低语:“阿烈来了,阿木呢?嗯,我傻了,他………………”双目一酸,已滚下连串的泪来。

满室皆惊,唯有杜长卿目中亦有黯色,开口解围道:“这就是东突厥都蓝可汗的王弟阿史烈,昔年我与楚楚承蒙他多次援手,还未来得及答谢于他。”

四周却半晌没有回应,他不觉奇怪,收敛了心中伤感向左右一看,只见帐中人等,都紧紧盯着两人相拥的身影,根本没来得及搭理他。萧宁远倒最先反应过来,抬头瞟了他一眼,神情古怪。楚天行跟着抬起头来,皱着眉,低低附在其耳边道:“他真不怕麻烦。”

他但觉半边面孔火辣辣灼烧起来,总算楚楚止了哭声,不好意思地抚了红红的眼角,退开一步道:“阿烈好容易来一趟,我竟然失态成这个样子,真正是惭愧。长卿,阿烈来此,必是和你有要事商谈,我就不打扰了,回头再给阿烈接风罢。”以袖拭面,含笑施了一礼,便径直走了。

杜长卿松了口大气,看阿史烈犹站在那里,定定望着她离去的身影,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口中却唤道:“烈王爷,楚楚还是小孩子心性,任性得很。来,我们还是谈正事要紧。”熟料阿史烈看起来成熟多了,此刻竟一如少年人,还在那里发呆。他心底更加不屑,方待扬声再唤,谁知旁地里一道目光斜扫过来,清澄得仿佛能照出他心底的纹路,他猛然抬头去看,却是萧宁远闲闲看了他一眼。

…………………………………………

雁门关前的往事,不由控制地,潮水般涌现在楚楚面前。她茫然走进自己的帐中,将门一把带上,手颤抖得厉害。

看见阿史烈自然是让她高兴的,但,看着他,就会浮现另外一个人的影子,是记忆里青涩稚嫩的清秀面孔,含笑望着她,仿佛见到她,便已无限满足。

死神带走了他,却让他的一切,在她心中铭刻下不灭的记忆,带着丝丝缕缕的甜蜜和酸楚,将往事送到她眼前。而记忆尽头,是那双隐隐的蓝眼睛,提醒她这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她忍不住去抚摸心口那道伤痕的位置,真是奇怪,当初刺得那么深,现在居然连一点疤痕也没有留下。

她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说道:“我们怎能和这些卑微的人类相提并论,我们是…………………”

她心中猛然一震,努力去捕捉这个声音,却一点都没有了。身后已环绕上来一双有力的臂膀,一个身体贴紧过来,低低道:“总是为别人伤心……………………”声线低沉,说不出的悦耳。左耳微微一痛,已是被轻轻咬了一口。

她心绪紊乱,慌忙去推他,却哪里推得动,反倒越发缠绕了上来。左肩微微一凉,一只手已灵巧地探了进去,毫不客气,一路抚摸下去,裹住胸前温润的丘壑,只管在那尖端□流连。

心里伤感酸痛与疑惑,还未褪却,而这边却被这熟悉的撩拨渐渐晕眩,使得身体只感觉半边冰冷,半边却是炙热,互相冲击回环,引得她所有的思路全部紊乱。一股熟悉的桂香越来越馥郁,提醒她来人越来越危险。果然,只闻得急促的喘息声,腰上被他一托,一把放到他的膝盖上。他抢了她的位置坐下来,又将她放到其腿上。两人如同一体,紧紧前后依偎着。

她心情委实不虞,虽然被他从来高杆的手段引得头晕目眩,还是频频想挣脱他的纠缠,而且这姿势看来不妙。果然,石榴裙被他掌风一摧,向四面舒展飘洒开来,她已经可以感觉到身下有什么在蓄势欲发。

这人怎么每次都是这般?!她又气又急,还恼他害她心绪不宁,感觉他软软的唇瓣覆盖上来,张口便是一咬。他低低呼了声痛,却往她口里送得更深,非要将自己的气息,将她笼罩完全。

不住□着,简直是要将她的一切都吸附出来,吞到口里。

原本的暗自嗟叹,至此完全成了迷乱春色。腿上一凉,分明是两人之间的丝缎,被他真气一激,蛇般滑脱开去。是什么准确无比地寻得了桃源幽境,向着匝口,用力一撞,痛得她吸了口气,眼泪差点滚落下来。

他低低呻吟一声,喘息声更不稳,但分明是努力停顿了下来,在耳边低低叫:“楚楚,133个日夜……………………给我。”手指已经几乎是疯狂般□她胸前红殷,紧贴处肌肤滑腻如脂,让她晕晕乎乎,忘记自己身在何处,渐渐听凭本能的驱使,舒展开了自己。

他等的就是这个刹那,几乎与她同时,一个冲刺,与她紧紧贴合在一起。没有章法地凭了自己的心意,才是轻轻的滑曳,忽又转成剧烈的撞击,还没等她透过气来,又是一阵几乎到身体极限的冲刺。她昏昏沉沉,最后几乎变成藤萝,软软搭在身后的躯干上,任由他主导驰骋。那个奇怪的声音,连同周遭的一切,终于被遗忘得一干二净。

房内纠缠的声音,隐隐透出来。廊上疾步走来的人听了个清清楚楚,面色渐渐转为铁青,星目中再也隐藏不住煞气,全身白衫,都在

第 38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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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听他冷笑着,低低道:“楚天行………………萧宁远尚且顾忌我三分,你倒敢捷足先登?”

失落城

只听得杜少华轻咳了一声,微笑道:“烈王爷,门口风大,还请坐下罢。”

阿史烈从怔忡中回神,面色微微一红,点了点头,回到座上。杜长卿微笑道:“烈王爷不远千里而来,想必不光是为了叙旧罢。”

阿史烈点头道:“本王确是有要事想与杜太傅商谈。”往后淡淡看了一眼道:“那提,那布,你们留下,其余人下去罢。”

杜长卿亦挥手示意左右退下,楚天行却伸了个懒腰,徐徐起身道:“杜……………大哥,宁远,请恕天行惫懒,天行只是个江湖客,对什么国家大事,委实没有兴趣,昨晚睡得晚了,此刻头晕目眩的,还请允天行去歇息片刻。”捂了嘴唇,已打了一个老大的哈欠。

杜长卿皱了皱眉,微微颔首,萧宁远笑道:“昨晚确是一场恶战,既然身子不适,早些去调息罢。”

楚天行如奉伦音,唱了个喏,大步流星去了。萧宁远微笑道:“楚弟懒散,倒叫烈王爷见笑了。”

阿史烈微笑道:“楚门主乃是性情中人。今日如非亲见,真想不到修罗门的门主居然是这样出色的美男子。”有意无意往身后一看,才低声道:“本王闻得杜太傅胸罗万象,志在千里,却不知是否听说西域以西,新崛起一个寒霜王朝?”

杜长卿微微含笑,道:“我大唐东极于海,西至焉耆,南尽林邑,北抵大漠,疆域万里。吾王愿与四海之内友邻之国交好。”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阿史烈心里思虑,此中之意,或是西域附国众多,大唐虽然屡次派特使出访,毕竟鞭长莫及,或是在试探他的口风,便爽朗大笑,道:“据本王所知,寒霜王朝雄踞西方,势力日渐增长。假以时日,必是大唐与我朝心腹大患。而且据探子回报,寒霜王朝与西突厥近来交往频繁,一旦其将西突厥吞入版图,接下来,便是逐鹿中原之势了。”

杜长卿哦了一声,正在斟酌言辞,却听单君逸连声咳嗽,直嗽得面红耳赤,好容易他停止下来,杜长卿不觉皱眉道:“君逸受了风寒么?既然是身体不适,还是快些去歇下罢。”

单君逸拿袖子遮了唇角,一边压抑着咳嗽之声,一边道:“请恕君逸身体不适,先行告退。烈王爷千里跋涉,除了心系故人之外,也足以表明诚意,但有什么,尽说无妨,相信大哥定会坦言相告。”团团施礼,缓步而出。

阿史烈回了一礼,道:“单将军早日安康,乃大家之幸事。”复回首含笑道:“杜将军与本王,也算得患难之交,却不妨开诚布公。据我所知,姐姐这些日子来,一直在寻找一个失落之城,但是却迄今没有任何消息,是也不是?”

萧宁远目中锐光骤增,神色却端然不动,杜长卿瞳孔收缩如针,却立即展开,微笑道:“楚楚的脾气,烈王爷是知道的,从来随心所欲,花样百出。我久不在府中,倒是不知道她又折腾出了什么花样。此际她与你重逢,心绪不宁,待她恢复过来,我们一起问问她如何?”

阿史烈笑道:“多年不见,杜将军还是如此沉稳。但杜将军有所不知,几个月以前,我收到了一封密函,信上说明,有一失落之城,藏在西域诸国之中,城中所蓄,便是璇玑城中记载的开国巨富。眼下,只怕西域诸国都已经收到了此信函。往这里来的人,恐怕还不止东西突厥。”

帐中一片沉寂,阿史烈微笑道:“多年来,寒霜王朝一直雄心勃勃,试图扩展版图,但未能得偿所愿。其一,是其族人内部争斗不休,缺少一个强力的领袖人物;其二,却是因为寒霜王朝所辖国土,贫瘠非常,大部分都是寸草不生的荒漠,连生存都是问题。但是,眼下,形势却发生了变化。”

杜长卿淡淡道:“烈王爷的意思,便是说寒霜王朝收到此信后,对所谓的这批宝藏,起了觊觎之心。而且,他们如今,出了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物了?”

阿史烈颔首道:“杜将军果然是明白人。不错,寒霜王朝既然穷困非常,对这藏宝,自然是志在必得。至于这个领袖人物……………………”他皱眉良久,似乎在斟酌措辞,最后终于开口道:“这个人非常神秘,他在寒霜王朝的都城建立了一个极其庞大的地下宫殿,从来没有离开过那里,我们的探子,全部都在那里失踪,所以我们对他,简直是一无所知,只知道此人昏睡了许多年,但近来,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契机,突然觉醒了。寒霜王朝最近都在狂欢,恭贺他们的战星恢复神力。”

杜长卿目中微露睨色,阿史烈看在眼里,微笑道:“当然,也许这些都是以缪传缪,但寒霜王朝已向西突厥下了战书,说将在八月之前,踏平千泉(西突厥牙帐所在)。”

满座皆惊,始明白西突厥为何急着要得到天衣老人。杜少华突然淡淡道:“想必西突厥,自然已向东突厥求救。你们看到天衣老人已死,才想起来和我们谈条件罢。”

他从来温和,此刻言语却锐利如针,阿史烈心道传言有误,将门自然无犬子,面上微呈赧色,道:“我们自然是不赞成西突厥这么做,所以我们并未带一兵一卒前来。若是他们事先通告我们,我们必然会制止他们这么做。但西突厥与我朝原属一家,大汗自然不忍心他们遭受灭族之苦。我朝与大唐,早年缔结盟约,一致对外,大汗特派遣我来与杜太傅密谈,恳请大唐派兵相助。”

杜长卿冷冷一笑,阿史烈却看也不看,继续道:“为表达诚意,我们愿协助姐姐找到这批宝藏,运回长安。”

杜长卿微笑道:“所谓的宝藏,不过是个传说,或者根本就是捕风捉影。难道烈王爷的诚意,就只限于此么?”

阿史烈端容道:“这批宝藏,绝对不只是传说。”他手向怀中伸去,缓缓取出一个物品来,却是一个金锻包裹的物品。待得揭开层层的包裹,只看见一张古旧的羊皮,因为年代久远,薰成老黄色。

他将羊皮缓缓展开,帐中众人,都不禁猛吸了一口气。只见羊皮上,绘制的赫然是茫茫的沙丘,看起来荒凉无比,人烟全无。但居中,非常突兀地矗立着一幢崴嵬的孤城。城楼上的雕刻清晰可辨,是一种奇异的鸟类,分明十个脖子,却只有九个头,绘画之人笔墨细腻,但见那个没有头的脖子,犹在不断地滴出血来。

阿史烈也不看众人的面色,只淡淡道:“这是我族的大巫师代代传下来的圣物,我们还从未给外人看过。若姐姐确实从璇玑城中拿到了地图,那这图上的东西,你们自然是看到过的。这座城,据我们的史书中记载,叫姑获城,里面有无数的奇珍异宝,据说,还有神秘的力量。这鸟,也叫姑获鸟,食人为生,尤其喜欢吞吃幼童。我们的祖先,曾经迁徙到过这座城池,所有的人,都再也没有回来过。有一个人从那里出来,但是无论如何,都回不去了,就绘下了此城的地图。据说,这座城池,是会不断移动的,所以始终没有人能够找到它。姐姐既然因缘际会,得到了它的地图,那自然是能打开这座城的命定之人。但这个消息既然公开,如今西域各国,眼下虽然不敢对付姐姐,但必然会用尽伎俩。杜将军与姐姐的麻烦,恐怕要从此开始了。”

帐中众人,都不禁动容。萧宁远突然开口道:“难道突厥,对寒霜王朝,就畏惧至此吗?”

阿史烈冷冷道:“突厥人是狼族儿女,岂会贪生怕死。寒霜王朝,本不足为虑。但是此人………此人……………”

他咬了咬牙,低声道:“我且说一件真实的事罢。察觉他们的野心后,为了先发置人,我们曾经派了5万军队,在寒霜王朝攻打西域小国,后防空虚的情况下攻入了他们的都城火罗。那一战,我本来一直通过信隼来指挥。就在一个夜晚,5万大军就像凭消失了一般,就连信隼,也一只都没有回来。”

连张涵真都不由得开口道:“莫非都战死了?”

阿史烈苦笑道:“若是战死了,总该有尸首罢。但是,五万兵马,居然连残骸都没有留下半点。对这样的军队,要是你,觉得恐怖吗?”

众人都面色惊变,杜长卿沉声道:“如果当真如此,大唐的兵马,岂不也是白白送死么?”

阿史烈淡淡道:“杜将军,你应该还记得,姐姐逝世的时候,天降异相,兵士都称呼她为月神。姐姐应该还说起过,天庙的墙上,有一副壁画,画中人的容颜,与姐姐并无一二。这幅壁画,就是绘这幅地图的人所画。他说过,月神是为大地之母,庇佑世人,她,是不死之身。”

杜长卿面色顿变,冷冷道:“楚楚与你,也算相交一场,她的本事,你是知道的。当年被你兄长困在突厥,后来不得不自尽在雁门关。大略刀刃偏移了心口,侥幸逃得性命,如今算出息了,最多也就能弄点雨下来,还得隔上好几年才能使这么一回。听你这意思,看上的还并非我大唐兵马,主要还是你这位姐姐,可惜你这位姐姐不成器,恐怕不能来给你作魂飞魄散的试验。少华,送客!”

阿史烈呆了呆,已见杜长卿背过身去,而杜少华走到他面前,作了个请的手势,不觉高声道:“杜将军,我以为你是个大局为重的英雄!”

杜长卿头也不回,冷笑道:“我也以为烈王爷这声姐姐,叫得真心实意。”声音一冷,高叫:“卫士!”

两旁已齐刷刷冲出银甲烈风骑,将与他的二位附离团团围定,领头人长戟一指,示意他们离开。阿史烈急叫道:“我不是叫姐姐去冒险,我的意思是……………………杜将军,你其实根本不了解姐姐!”

杜长卿蓦地扭过头来,俊目中森冷已难以掩饰,冷笑道:“哦,我不了解?!那莫非烈王爷了解?”

阿史烈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据说以国事为重的杜长卿,在这当儿,居然说翻脸就翻脸,他本来以为谈拢是水到渠成之事,眼见形势急转直下,不觉口不择言,待发现自己的语病已然不及。他倒也急智,索性仰天大笑,道:“杜将军与姐姐,伉俪情深,可见一斑。但杜将军,你心里其实也明白,姐姐绝对不是普通人。雁门关外,姐姐明明气绝身亡,你和单将军的样子骗不了别人。所以,死而复生,发生在姐姐身上,是存在的。你怎么就认为她没有其它能力?!你也看见了,她越来越强,普通的人,如何破得了璇玑城?驱动风雷,又哪里是普通的人能够做到的?如果她真的是月神转世,众生有难,你为何不让她施展自己的才华?难道你怀有私心,不愿意她强过你?”

杜长卿气得面色煞白,道:“一片胡说八道!既然你喜欢妖言惑众,从今往后,阿史烈,你都不用再来了!”将手一挥,烈风骑一拥而上,将阿史烈等三人推出账外。阿史烈远远还在那里高叫:“请杜将军三思!”

杜长卿余怒未休,对三人道:“切勿对楚楚提及此事。这丫头天生就是财迷,前些日子为这张地图废寝忘食,什么事都顾不得,天天在那里比照。好在她未得要领,如今有了讯息,要是她得知了,就算要叫她移山填海,她恐怕也决不会犹豫下。”

众人默然点头,唯张涵真道:“如果真的是天命所归,那………………”

杜长卿挥手道:“涵真,你没有尝过那种痛,当年在雁门关外,那种感觉,我有生之年,都不会再想尝到一次。”

他紧紧盯着张涵真,道:“楚楚也许是神仙,也许不是,但毕竟还只是个小女孩,她也会痛,就算能死而复生,一样也要遭受痛苦而死去,再历经万难地复活回来。再说了,她这种能力,尚且是个未知之数,就中若发生了什么意外,我们哪里担当得起?保家卫国,自是男儿本分,我们难道就这么不济,非要芊芊弱质,死里逃生?”说到最后,面上已然是一片厉色。

张涵真满面通红,垂下面去。他刚才脑中,正回想着楚楚当年曾说她不是人,她以为自己是妖,莫非还真的是神?既然是神,自然不是凡人能够比拟的,以阿史烈所描述的,几近是魔,自然是只有神才能制魔,这样天下苍生,才能免受荼毒。他素来耿直,便脱口而出,看杜长卿的神色,分明已认定他不爱护妻子。他哪里敢辨,一时垂首不敢作声。

萧宁远突然抬头,几人亦跟着面色一肃。杜长卿冷冷道:“麻烦来了。你们都是慕容府的姑爷,真让楚楚在此地出了事,我固然不好交待,你们面子上,也过不去罢。萧盟主,据说你内力达到三花聚顶,几近天人境界,长卿质愚,就拭目以待了!”

相思丸

没天理的,明明她心情甚是不好,怎么最后,居然嘿咻嘿咻起来了?

真真不知道谁撞到谁枪口上,这妖孽…………………不过这皮子实在温润细腻,触感真正好。她无力地在他怀里放软了身体,头还晕乎乎地,她瑟缩了下双腿,红裙下光溜溜的,简直………………简直……………………

案上的青铜镜中,自己的面容也着实不堪入目,怎么这般…………………嗯,陌生?粉白的面上,嫣红淡淡渲染开来,眉梢眼角,都是风情。他还要像小狗般,不时伸出舌头往她面上招呼。

“停停…………………说的就是你,我要起来!”楚楚终于找到自己的神志,满面绯红,从他腿上几乎是滚落下来。他竟然顺了她的姿势,跟着一起滑下,口中低低地,分明是在轻笑。两人姿势暧昧地跌落在地上,衣袍纠缠成一团, 看起来香艳无比。

楚楚羞恼地向后挪了挪,一面用力将红裙往下拉,一面躲闪着他靠近来的身体。温润的气息扑在她面上,惹得她面上又晕红了一阵。他却突然拍了拍自己的头,埋怨道:“差点忘记了?”往地上摸了半晌,喜道:“在这里了!”已从一堆散乱的衣物里取出一柄剑来,还未接近,已觉得寒光摄人,仔细一看,剑身晶莹剔透,与众不同,竟宛如是用大块的水晶制成。剑穗上垂荡着精美的银链,串起一棵棵碧色的圆润海珠。

楚楚看得目不转睛,叫了声:“好漂亮啊!送给我?”一把抢过,觉得入手便是一股清寒之气,随即融入体内,五脏六腑,都觉得舒畅无比,楚楚是个识货的,看了又看,失声道:“敢情这不是水晶,而是千年玄冰所制?”

楚天行含笑道:“喜欢么?”递过来一个银制剑鞘,上面镶嵌着红蓝宝石,红的犹如如鸽血,蓝的湛蓝似海,楚楚自然看出都是上等宝石,不觉大悦,生平第一次侧过去亲了他左脸一下,喜道:“喜欢,喜欢,一看就很值钱!”

楚天行登下呆住,半晌才懂得去抚摸自己的左边面颊,目中水光盈盈,有什么按捺不住,浮动上来。

楚楚哪里知道,还只管在哪里仔细端详,笑道:“跟宁远送的银罗很登对,配起来正好。哎呀,天行,你越来越可爱了么!”

楚天行本来笑得嘴巴都合不拢,听得萧宁远三字,突然猛然跳起来,口中急呼:“坏了坏了!”一头钻进地上一堆破布条中,半跪在地上,翻个不停。

楚楚奇怪地瞪着他忙碌的样子,好在不久,他就从其中拔出来,银冠上还不伦不类地粘了条布条,手里擎了一物,喜道:“还好找到了。”看楚楚犹瞪着他,突然斯斯艾艾起来,下定了决心般,将手往她面前一伸,犹如慷慨就义般,道:“你服了它罢!”

服?楚楚呆了一呆,看他摊开的手中,赫然是一粒碧色的丹药。她本来还以为是什么灵丹妙药被他找来奉上,正待欢喜,含笑望了他一眼,却见他立即低下头去,根本不敢和她视线接触。

有问题!楚楚不露声色,笑嘻嘻道:“又是什么好东西?”突然伸手,一把将它抢过,扔到地上,还使劲踩了几脚,碾成粉碎。

楚天行失声道:“你………………”不待他分说,楚楚已蓦地扭过身来,青葱般的手指伸将出来,堪堪指住他的鼻尖,双眉一挑,道:“听你说起萧宁远,我就知道没什么好事。那什么千里追踪,想起来我就害怕。这次又准备往我肚子里放什么?你老实给我说清楚,不然,以后你都甭来了!”

楚天行秀美的脸上,秋水般的眼睛眨啊眨,也不管地上的一堆东西,突然一个抽身,便从窗口中跃了出去,口中嘻嘻笑道:“来不来,我说了算!”

楚楚哼了一声,突听他在外谩跣道:“涵真,你怎么来了?跑得这么急,出事了?”突然语调一变,道:“天色怎么这么怪?谁胆敢在这里撒野?”

便听张涵真道:“来了几个红衣喇嘛,不知是什么来头,邪门得很,萧大哥叫你召集修罗门,守在城上,格杀勿论!”

楚天行嘻嘻笑道:“这是我喜欢干的事。……………………………嗯,先让我去换身衣服。”

楚楚伸长耳朵听,忽听张涵真语调骤降,低低道:“刚才单将军从这里出去,面色铁青,看都不看我一眼便走了………………………你跟他怎么了?”

楚天行笑道:“没有什么,我只不过在门口布了点机关而已,眼下已收掉了……………………他没事罢?”

张涵真道:“楚大哥你……………………算了,楚楚没事了罢?”

楚天行从鼻孔里出了一口气,得意洋洋道:“当然了,也不看谁出马?!你不进去看她?”

张涵真默然了半晌,突然声音一颤,说:“不去!”

楚天行嗤地笑了一声,低低道:“要说心里话,我还求之不得…………………但如今,没人在她身边可是不行,宁远是这么对你说的罢?”

张涵真又沉默了会儿,闷闷道:“那我守在这里。”

楚天行哈哈大笑,似乎是重重拍了他一下,道:“涵真不发脾气则已,一发起来,简直是………………谁也不能拦着你别扭不是?站吧站吧,我去了。”

语声未落,门哐啷一声打开,一根银鞭倏地从里飞出,几下便将张涵真腰部缠得严严实实,一把拖进了门去,再砰的一声,重重合上了门。

…………………………………………

张涵真不惯于说三道四,其实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与单君逸一起出去的,正是那日在城楼下所见的女子,云霓。

一出营房,单君逸那温文的笑容便立即浮现在脸上,向两旁烈风骑微微颔首。直到两人走入他所驻扎的东营,云霓微微张口,竟然将杜长卿帐中几人所说之话,一字不缺地叙述完全。

单君逸含笑听罢,道:“如今长卿果然是明白多了,倒不用我烦恼。既然有他在前面顶着,我乐得休息几日。小云,你也收敛几分,萧宁远既在,你的听天术只怕瞒不过他。”说到这个名字,面上悻悻之色一闪而过。

云霓一直留意他的神色,见此景,突然笑道:“少主似乎不甚开心,云霓倒有个法子,一定让少主开颜。”声音陡然转低,静静道:“就如小时候一般。”

这话,她是曾经说过的。就在其父已亡,而他身负重伤,召见风、云、雷、电各部,各部都在那里y晴不定时,她第一个出来,也是这样含着笑,风淡云清地说了这么一句。

随即,她手中剑,干脆利落地杀了电部的统领,他于是得以顺利将石康推上电部统领之位,而雷部与风部,见势不妙,立即跪下认主。至此,暗部势力,才完全掌握到他手中。

单君逸思想往事,微微一笑,道:“好。”面前女子嫣然一笑,施了一礼出去了。

未几,竹帘外,娉娉婷婷,行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单君逸闻得脚步声,抬起头来,猛然一震。帘外人微微垂着粉面,云鬓上只简单c了根碧玉钗,白色纱衣随风飘逸,身形绰约站在帘外,若隐若现。他失声叫道:“楚楚?”

面前人抬起头来,水盈盈的眼波一转,隔了帘子,触到其痴迷的神色,剧烈一震,定定地望着他。后者仔细向帘外瞧去,顿时一黯,半晌才笑道:“你扮起她来,倒有七分神似,连我都几乎瞒过了。嗯,楚楚眼下……………………”深深叹了口气,便转过身去。

帘外人紧紧望着他的背影,犹沉浸在他刚才的眼神里,突听他淡淡道:“小云,以后,便不要易容成她的模样了。”

帘外人浑身一颤,强笑道:“难道少主不喜欢看到夫人的模样么?还是云霓易容术有限,没有达到夫人这般的美貌?”打开帘子,款步走到他面前。

若红娘在此,必然惊叹,她竟然将楚楚的举止学得丝毫不差,又将她的眼睛做了修饰,乍看之下,岂止七分,简直有□分神似。要说不像,就是楚楚的眼睛,美则美矣,更多时候是狡黠机猾,怎么也不会有这样的款款深情

单君逸看着她,面上不由浮现出轻柔的笑容来。他平素温文尔雅,此番笑容,却添多几分妩媚,连云霓都不敢多看,垂下头去,颤声道:“少主如果看着高兴,云霓愿意…………………云霓愿意,天天都扮成这样给少主看。”

单君逸淡淡道:“我自然是喜欢。”声音突然一冷,道:“但再像,也不是她。你家少主,还不至于喜欢自欺欺人罢?”扭过头去,竟然一眼都懒得看了,冷冷道:“若没有什么事,你且下去罢。”

云霓身子又是一阵颤动,半晌才道:“云霓别无所求,只求少主跟从前一样,一贯开开心心的。云霓与少主分别多年,此番回来,老是看到少主烦恼忧愁,叫云霓心中,委实难受,就盼着为少主分担一点………………………”

这番话,纵然是铁石心肠听了,都不禁动容。单君逸面色稍霁,声音转柔,道:“我没有什么不开心的,小云多虑了。”

云霓猛然抬起头来,大声说:“少主不要瞒云霓了,云霓自幼服侍少主,少主的点滴心事,都瞒不过云霓的眼睛。少主不晓得多想见夫人,见了夫人,每次回来,又都要长吁短叹,云霓看得实在是………………………”说到后来,目中盈盈欲滴。

单君逸俊面一红,道:“你确实也没看错。但………………此中滋味,你不是我,所以不会明白。”

云霓截口道:“夫人是不是对少主不好?”

单君逸觑见她目中厉色一闪,不觉变色道:“谁说不好?你们要是敢轻举妄动,我可不会管多年的情分。”

云霓目中闪过一丝痛色,立即隐去,道:“那,自然是夫人的那许多夫侍不好。”

单君逸哼了一声,道:“他们自然是………………但不足为虑,你休得胡乱主张,到时候,我也保不了你。”

云霓笑道:“云霓生是单家的人,死了也不过是单家的鬼,有什么好怕?云霓不过思忖着,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少主这样的身份,受这种委屈,我纵然看得下去,只怕单家也看不下去。”

确实单家对单君逸嫁入将军府,一直颇有微词。他平素倒还未放在心上,但适才那番情景,突然浮现在他脑海里,不由他低声跟着说了句:“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云霓点头道:“少主明白这个道理就好。夫人手中的那副地图,云霓虽然在西域也广有人脉,确实不得要领,只觉得观其形状,应该在魔鬼沙漠。”

单君逸失声道:“魔鬼沙漠?”

云霓点头道:“确实就是那个位置。为了少主的安危,也为了此事的隐秘,云霓准备不日就出发,去那里察看一番。他们都在阻止夫人前去,如果少主肯坦言相告,夫人如此热衷此事,必然对他们心生怨恨,对少主另眼相看。少主再竭单家之力,助夫人找到宝藏,夫人必然感激涕零,待少主不同以往。”

单君逸苦笑道:“我自然是要帮她的,但………………不同以往,嘿嘿,这丫头,哪真会把人放在心上,事情完了,也就又抛诸脑后。……………………不过这个,可跟你们没甚么关系。”

云霓微微一笑,道:“夫人如果生性如此,确实也没办法。但,别的人,难道我们就束手无策了?”

单君逸凝视着她,道:“我倒是越来越不明白你这小丫头了,别的人?”

云霓微笑道:“少主明鉴,魔鬼沙漠,据说有去无回,在那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对不对?”

吐蕃客

播仙镇居民应警,万门闭户。

往昔澄碧的苍穹,如今慢慢变成灰蒙蒙的一片,遮天蔽日,天地无光。这灰色还在不断移动变幻着,却原来是成群结队的巨大飞蛾群落,由于数量甚是庞大,看起来就跟一团扩散过来的乌云一般,渐渐将一切都笼罩在这可怖的灰色中。

城楼的瞭望台上,史云锦双手冷汗直冒,死死地盯着这越来越靠近的蛾群,口中还不死心地劝说着在台上安坐的几人:“杜太傅,这飞蛾如此古怪,定然并非等闲。下官定在此严防死守,或者以火熏赶。可否请杜太傅与几位姑爷入内稍避,否则万一诸位的贵体有所损伤,下官就算有十个脑袋,也经不起砍啊。”

台上却是一番观景的架势,就中铺开云毡,安放黄花梨案。杜长卿执白,萧宁远执黑,充耳不闻,落子如飞。杜少华最是善解人意,回首笑道:“史将军稍安毋躁,且静观其变罢。”

史云锦苦着脸应了一声,已听一个女声笑道:“史将军倒有几分胆气,却不知这娥可不是一般的飞蛾,普通的烟熏之法,可对它们毫无作用。你若s下一只来,可以看到其体积是一般飞蛾的三四倍,头呈三角形,嘴上有吸管,吸食人血为生,人称吸血蛾。但此物常生于天竺,怎么竟会大批在此地出现?”

后面一个熟悉的男声笑道:“不过史将军也不用害怕,萧盟主既在,甭管什么吸血蛾吸血鬼,通通不在话下。你倒是需要去约束手下,让一般人离开此地,免得遭受无妄之灾。”

石阶上,已缓步走上一儒衣男子,星目含笑,望之如浴春风,正是单君逸。后面亦步亦趋跟着一女子,却是云霓,一身七彩缎衣,愈衬托她的四s艳光。路上的兵士都红着脸斜看她,她倒大方,笑得益加甜美。

史云锦应着,却哪里敢动。杜长卿凝神望着棋盘,突然落子,提去一角黑子,淡淡道:“单将军说得正是,史将军快去安顿属下罢。”

史云锦如奉伦音,大声应喏,忽听钹击之声,由远而近,传入耳中,震得耳中嗡嗡回响,楼中兵士,已有人松了兵器,拼命捂紧耳朵,面上一派痛苦之色。史云锦虽然不至于失态,也大不好受。钹声越来越近,楼下飞奔过来一众红衣喇嘛,手中钹敲击不停,个个身披红色袈裟,l露左臂,红光满面,太阳x高高耸起,目光精湛,看起来都是内家好手,完全不借助任何外物,竟犹如踩了云梯一般,步步高升上来。

萧宁远皱了眉头,亦吃去了一片白子,方展颜一笑,道:“这个声音难听。”将手中白子拿在手中,抄弄起来,发出清脆的敲击声。说来也奇怪,棋子声音并不大,一起却恰好盖过这钹音,渐渐竟将其完全压制下去。几个红衣喇嘛都面色骤变,先头几个已扑到城头,手中钹脱手而去,发出尖锐的声音,竟向楼上的几人飞旋而去。

云霓吃吃笑道:“哎哟不得了,难道是吐蕃的班智国师亲自前来了么?”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来,道:“甚么国师,简直跟强盗差不多。天行不才,别的本事没有,打狗的本事,倒有一箩筐。”一个白色人影,已落到城楼上,在空中几个转身,便将飞钹一个个踩在脚下,然后成串反踢回去。本已经登上城楼的几个喇嘛只得纵身躲闪,不免又跌了下去,队形大乱,神情狼狈,难堪至极。

来的自然是楚天行,他出手试探了下深浅,哼了一声道:“要不是想节省点花销,像这样,还真用不着本尊主出马。”远远萧宁远已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他连忙摊开手,做了个无可奈何的姿势,被后者猛瞪了一下。他摇了摇头,复挑了挑大拇指,意为自己是不行了,但张涵真现在那里,或许有希望。

…………………………………………

楚楚一提银鞭,笑眯眯看着张涵真跌坐在地,白皙的面上红晕未退,心道张涵真不比别个,而自己又有愧在先,跟他讲道理,越讲越乱,一定要先发制人,主意打定,双手叉在小蛮腰,佯嗔道:“怎么四个多月…………嗯,对,是133天,不来长安找我?哼,莫非当我这个妻主,是摆设来着?”

这133天可是她刚从楚天行那里听来,现学现用,搬了出来,果然见张涵真抬起头来,深深望了她一眼,虽然他极力在掩饰,但那清澈的目中波光粼粼,分明有什么在淡淡化开。

她暗自得意,更不放松,乘胜追击道:“都不知道你们在想些什么,好好的将军府不肯住,非得窝在江南,莫非嫌弃将军府寒酸不成?何爹爹这几日都在为你们大兴土木,把神仙居搅得是j犬不宁,结果你们根本不领情,我赶明儿回了他去,就道你平白c劳了,可惜人家都不稀罕!”

她为了加强效果,还特地跺了几下脚,可惜这种小女儿架势其实并非她所长,却不免用力太过,结果重重下去,脚踝处喀嚓一声,疼得她嘶了一声,只觉一阵刺痛从跟部传来,不敢着力,一时在那里左支右绌,摇摇晃晃。把张涵真急得冒汗,连呼道:“停下停下,脚伤了还能走?”

楚楚本来疼得不行,看他情急,玩心大起,晃了一阵,突向案角倒去。眼见她粉嫩的脑袋即刻要撞上案边,张涵真右手中指往地上一点,将身弹起,太乙缥缈步施展到极致,猛地在她即将磕到案沿的时分,挤进了空隙间。

楚楚为了将戏做足,倒是铆足了劲,直挺挺倒下去的,心想他必然是要来救的,哪知道这书呆子在她这里,反应从来比别人慢半拍,收步已然不及,看着案头的青铜凸起,暗叫苦也,尖叫一声,闭上了双目。结果乒地一声,直直撞上了一个温热的人体。

熟悉的竹香萦绕过来,让她回想起在草庐共度的岁月,深深嗅了一口,低声道:“还喜欢竹子么?”

他低声回道:“房前房后,都种满了,跟…………………一样,石头天天等着你来看,结果,脖子都快扭弯了,你还是没来。”

她心里都被暖暖地填满了,声音愈加低柔,道:“那为何不来找我?难道非要这样互相猜来猜去?要知道,我本来在某些方面就不算得聪明。”

他叹息一声,道:“你哪里是不聪明,你不过没把涵真放在心上…………………”叹息声未落,唇上已偎上来温暖的触觉,柔软细腻,散发着甜甜的香味,轻轻合了上来。

不是第一次,但脑中依然立即成为一片混沌,只感觉两人的呼吸互相交错,气息渐渐交相渗透,合着两人浅浅的呼吸,越来越不稳。

唇与唇碾转相贴,温柔地厮磨着,将温度一点点拥高,简直到窒息的边缘。她终于移了开去,大口地喘气,道:“快闷………………”还没来得及说完,话语已消失在他重重贴紧的唇中。

全身都放松下来,沉浸在这个吻中。楚楚偷偷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他深深阖着的眼帘,睫毛轻轻地扇动着,嘴角弯成弧形,如此地心满意足。她不好意思地合上了眼睛应合他,觉得自己好像偷窥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更觉得无由地,心里一阵愧意。

一次又一次,时间仿佛凝固了。唇瓣柔软而滚烫,密密地传递来许多的情愫,甚至比当事人以为的,还要多得多。

但是任何事,都是有限度的。再加上当事人是楚楚,只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在张涵真又一次来□她的舌尖的时刻,拿牙齿狠狠咬了一下,乘他痛得停顿的当儿,早将唇移到他耳垂下,贴了他的耳边,低低问:“涵真,你为什么不肯跟我回去?难道你喜欢这样的生活?还是喜欢离开我?”不待分说,已轻轻啃咬上那小巧的耳垂,咬几下,又低声问:“涵真,回答我…………………”

果然,他一动都不敢动,忍受着这甜蜜的折磨,口中已低低道:“不是不肯,但是萧大哥说得对,男子顶天立地,怎能去做饱食终日的米虫?再则,我也想看看,你过多久会想起我?”

楚楚倒是头一回听到这种说法,细细一想,他考虑的倒也不无道理。听到最后,心里一跳,忙道:“我就说呢,涵真这么方正通达,哪会突然变得咄咄人?你可莫被萧宁远带坏了。”

谁知他冷笑道:“是跟以前不同,没那么好糊弄了对么?”一把将她掰过,竟然有样学样,开始咬起她的耳垂来。他又怕伤了她,简直是在轻轻地舔。

楚楚天生有些部位特别敏感,耳垂就是其中之一,若是咬,倒还好受些,他这样□,只觉得痒得难受,全身的血仿佛都往这里地方去了,连连躲避,喘息道:“涵真,不要碰这里!”

他低低道:“不碰,也行………………看来萧大哥说得对,不这样不行,你把它吃了,我就停。”

吃?手心里已经塞进来一物,楚楚蹙紧了眉头望去,赫然是与刚才一模一样的一粒碧色药丸。他看她在那里犹豫,竟然坏笑了一下,又开始啃咬她的耳垂。

楚楚不觉浑身一软,但心里可是明白,萧宁远所制的药丸,哪里是随便能吃的,连辨味都不敢。但,只要不是萧宁远,其他人,终归还是好对付的。

这么一阵躲闪,凉风吹进了裙内,让她打了个寒噤,却让她灵机一动,一拉裙角,用右边的小腿,将他身子牢牢勾住。他顿时感觉到丝绸下光滑的肌肤,身体顿时一僵,全身都炙热起来。

只闻她在耳边吹气如兰,软语道:“涵真,我不要又留一只大虫子在肚子里,你想想,多恐怖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是要闹肚子的。”

他勉强摄住心神,还待再劝,谁料另一条腿又贴上来,缓缓滑过他的腿部。凡是她触过的地方,都仿佛星火点点散落开来,烧得他再也无法成声。

于是,只能眼看她将丸药揉碎,重重甩出窗棂。那精灵的笑容又浮现在了她面上,面含得意地看了他一眼,再小心贴过来,轻轻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甜甜道:“涵真真乖,奖一个!”

这简直是她当年哄小豆子的语气。张涵真又好气又好笑,却奈何她不得。突在此时,只觉周边狂风大作,带着浓浓的腥味,从窗口直卷进来。房中体量轻巧的瓷器,都被这飓风卷得跌落在地上,碎落声响成一片。

吸血蛾

猛听得外面一声女子娇喝,便闻兵器交击之声在门外不绝于耳。一个陌生的女音,冷笑道:“燕羽,吐蕃人果然诡诈,前头在攻城门,这头倒敢潜进营来!”

拥抱的两人早已分开。楚楚探头一看,只见自己的营帐门口不知什么时候挤进了一堆青衣女子,赭面椎髻,面目都不甚清楚,脖子上悬挂着长长的念珠璎珞,长袖飘舞,果然是典型吐蕃人的装束。手上的兵器甚是奇特,赫然是分叉的三棘刺,黑漆漆的。而此刻与她们战成一团的,却是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彩衣女子,年在二十五六的模样,赤了双雪白的纤足,容貌十分清丽,看到楚楚探出头来,调皮地对她睒睒眼。她虽然只有一个人,但将一串铃铛舞如彩带,这堆吐蕃女子,前赴后继,还是没能通过门来。

长廊上却斜倚着一个青年男子,长发披散在苍白的面上,五官清秀,顺了那女子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又漫无表情的移了开去,连一般人惊艳的表情都欠

第 39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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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音未落,只见一连串的飞刀,迅如雷电,穿过人墙,向房中直落过来。那青年男子手臂突然爆涨,竟以血r之躯,将飞刀尽数击落,并将最后一柄取在手里,冷笑一声,轻弹刀背,将其反s回去。

空中已飞过来一人,红色身影快如鬼魅,从众人顶上飞过。足尖在刀上一点,已卸去了刀身上的大部分劲道,一个翻转将其提到手中,落在地上,转过身来,却是一个红衣喇嘛,年纪看起来不大,稚气未脱,左臂与左肩都袒露着,现出古铜色的肌肤,红色袈裟上绣了一朵白色莲花,向燕羽躬身一礼。楚楚看得有趣,谁知道他礼毕,右袍中已伸出一根金色佛杖,兜头便向燕羽击去。

楚楚万料不到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喇嘛出手如此狠辣,吓了一大跳。那叫燕羽的男子倒照例半点表情也无,好像司空见惯一般,将身后一柄黑黝黝的铁器缓缓伸出来,与那佛杖击个正着,再差半分,那佛杖便要敲到他脑袋上。

只听得一声巨响,两下里砸个正着。两人都面色一变,齐齐向后退去。所不同的是,燕羽退了两步,小喇嘛倒退了三步。楚楚刚要喝彩,谁知那小喇嘛竟连换气都不必,抢步而上,又重击过去。两人战在一起,可以看到小喇嘛的每次重击之下,燕羽的双手都微微一颤。显然这小喇嘛竟然是天生神力,燕羽长在剑术,顿时施展不开。

楚楚和张涵真都是识货的,都不觉面有骇色。谁知道他们吃惊的根本还在后面,但觉大地突然起了一阵奇异的震动,就好像是一个强烈的气场投s过来,房中所有的物品都被波及,在那里不住颤动。张涵真面色惊变,惊鲵剑发出龙吟之声,撤到手中。

显然来人具有不可思议的强大内力,才能引发这样的气场。楚楚暗暗叫苦,因为一来她催动风雷,真气短时间内还没法恢复到以前的水准。而她最尴尬的还是裙下亵裤如今变成了碎片,一会儿打斗起来,怎么也施展不开手脚,早知道无论如何刚才都先穿好衣物再说。她在那里发愁,看张涵真突然看了她裙摆一眼,清恬的面上有淡淡晕红,欲选豕,显然也是想到了同样的问题。

然而形势却不由他们多想。门口的人墙已自动散开,那些吐蕃女子都面色虔诚,五体投地对着门外跪拜。薛妍面色凝重,将铃铛收到腕上,站在风口,纹丝不动。一个红色身影渐渐缓步而来,看起来走得极慢,但每一步,都在加强那个气场。楚楚在房内,都觉得胸口越来越闷。她不禁担忧地看着薛妍,扬声道:“你快闪开!”

那女子面色已然苍白,微笑道:“楚门主将人交到我手里,薛妍岂可辜负他?”突然娇叱声:“去!”手中铜铃已脱手而出。

她情知此刻非比寻常,是以一上来就施展了全力。铜铃随风而去,在空中发出清脆的声音,不住回响晃动。张涵真面色一变,立即捂住楚楚的耳朵。楚楚明白铜铃之音必然有蹊跷,瞪大了眼睛瞧去,只见铜铃已尽数击在来人身上,薛妍似乎是耗力甚费,面色腊黄,面上却微微有笑容。

谁知就在这里,奇变忽生,那些铜铃就像被施了定身术般,在来人身上停滞住了,接着便一个个变成齑粉碎落下来。忽听薛妍噗地一声,已张口吐出一大口鲜血。但她面上一片倔强之色,顺手一擦,身形竟比刚才挺得还直。

楚楚对这个女子大有好感,高声叫道:“你快走,这里有我。”话一出口,才醒起来,人家这个架势,分明就是冲着她来的。果然张涵真啼笑皆非地看了她一眼,但亦扬声道:“无须做不必要的牺牲,你先退下,待涵真来会会班智国师。”

说时已迟。那人慢慢走近,薛妍还待不退,以楚楚和张涵真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她犹如撞在一堵气墙上,浑身一震,竟是被远远地抛了开去。燕羽面色终于有所改变,右手持剑连抢那小喇嘛几步,身形乘这空档扑起,将薛妍接到手中。后者百忙中不忘嫣然一笑,声音虚弱,道:“我跟你争了这么多年,你居然还肯救我?真傻,若是我,一定不救。”刚缓了口气,又张口喷出一股血箭来。

燕羽面无表情,反手点了她的大x,将她轻轻放到角落里。好在那些女子都犹跪在地上,看样子不会起身。那小喇嘛倒没有乘乱打劫,还站在那里宣了个佛号。但金色佛杖拿在手中,却将他去路封死。

那人红色袈裟飘舞,已来到长廊口。袈裟上一朵金莲闪烁得刺眼,经纬线相交之处,都镶嵌着精美的五色璎珞,珠光宝气,光华夺目。

张涵真面色凝重,楚楚却大感好奇,仔细观其面目,但见其五官算得上明朗,天庭开阔,年岁竟然难辨,气势非凡,面部与露出的左臂,都是在烈日下晒就的褐色。其目光湛湛有神,楚楚瞧了一眼,竟觉得有点头晕目眩,连忙凝气震慑心神,对张涵真道:“这人有极高明的摄魂术,你等会儿要小心。”

张涵真点点头,正待走出房门。楚楚向外一看,面色突变。张涵真顺了她的目光一看,却原来那燕羽竟不肯放来人过来,大喝一声,那黑黝黝的铁器,突然如有了生命般,挟雷霆万均之势,向那人猛击而去。那小喇嘛惊呼了一声,金色佛杖向他后背击去。燕羽根本不管不顾,竟然是拚着身受重伤,也要伤了来人再作道理。

张涵真心里不由叹服,再不犹豫,清叱一声,驭剑而起。小喇嘛只觉身后有一股大力袭来,不得不放弃击中燕羽回挡,却见三尺青锋,竟从天而降,点在他佛杖上。饶是他天生神力,也差点把持不住,脱手而去。那剑亦回转去,落在门口站立的青年道人手中,当真是神乎其神。他望得发呆,不由脱口说了一串叽里咕噜的话语。

张涵真哪里有心思管他,忙去看燕羽。只见那凌厉得天地变色的一剑,在那人身外几丈处顿了顿,终于还是挺了进去。那人咦了一声,反手一拍,竟一把将其拍出圈外。

燕羽面色惊变,目中已流露不可思议的神色,身形纵起,将重剑接住,甫一入手,只觉一股大力传来,体内真气受激,口中一股腥味涌上来。他忙用力吞咽下去,凝神于剑,心想就算来的是此生仅遇的劲敌,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伤了门主夫人去。却听张涵真在身后开口道:“你带了薛姑娘,退到我身边来。”

燕羽欲待不理,想了想眼前形势,确实只能如此。只觉面上无光,提了薛妍,退到长廊末端。张涵真也是为了不离开楚楚太远,情知眼前是平生未经的大战,横剑胸前,心想就算拚了这条命,也绝不让来人冲进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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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宁远见楚天行轻轻松松将那几个喇嘛打下楼去,也觉意外,总觉得哪儿不对劲,皱了皱眉,却听史云锦惊呼一声,手指抖抖擞擞,向空中颤巍巍指去。几人抬头一看,只见空中已密密麻麻布满了那蛾子,层层叠叠,使得天空看起来如同乌云密布一般,他们最高,已经可以清楚地看清楚它们三角形的脑袋,灰黄的翅膀扑扇着,已离他们越来越近。它们身上散发着浓烈的腥味,一股股从顶上传送下来,闻之令人作呕。

连云霓都禁不住身形晃动,须知女孩子对这种丑陋的生物都本能有一股畏惧之心,再加上这么多的吸血蛾根本就是前所未见的,而根据手头的资料,它们几乎没有一般蛾类的弱点,只能将其捕杀。但这么大的蛾群,只怕是它们猎人,而不是人猎它们了。

萧宁远神色未变,已从怀里摸出一物,却是一块中间凸起的晶石。他随即取出了一个火折子,放在其下,那晶石顿时光华大盛,发出强光,s向空中。

楚天行挨近萧宁远身侧,悄声问:“有用吗?”他也是见萧宁远长眉微微跳了一下,别人不解其意,他却明白,是萧宁远紧张时才会有的小动作。

萧宁远抿着薄唇,摇摇头道:“是那五毒奇经上记载的,我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空中的蛾群被强光扫得分散开来。史云锦看得真切,心方放下几分,谁知那些蛾群在空中一阵乱窜后,突然向下俯冲而来。黑压压的蛾群如乌云盖顶般直冲而下,看起来恐怖无比,众人失声尖叫。单君逸冷笑一声,云霓已娇笑道:“萧盟主的方法看来不确,反倒引发了它们呢。”

杜长卿冷哼道:“大难临头,君逸,你倒纵容手下在这里大放厥词?!”

单君逸应了一声,头也不回,一掌掴在云霓面上。后者面上登时红肿了一片,留下了清晰的掌印。后者身形剧烈一震,却反而笑道:“是云霓少不更事,连累少主了。”

楚天行看了萧宁远一眼,失声道:“这五毒奇经必然是假的,真的莫非还在那蔷色手中?”宽袖一翻,将真气激荡上去,以阻挡蛾群的飞落。

萧宁远一语不发,凝神运气。史云锦等了半天,未见飞蛾落下来,偷偷望去,却见自萧宁远身边,仿佛形成了一个气圈,那蛾群都密密围在圈外,在那里耸动,一时无法突破。史云锦喜动颜色,杜长卿却心里明白,真气哪能支撑良久,若是只能这样下去,只怕还不免受到蛾群荼毒。

他这里心内担忧,忽听急促的哨音传来,却分明是楚楚所在营帐的示警信号。几人五内俱焚,楚天行顿时变色,方待举步,看萧宁远身形一颤,额头已有冷汗流下,忙将掌按在其后背,运气过去,道:“你且莫担忧,涵真在那里,再加上我已着燕羽薛妍,都守在那里……………………”

语音未落,只见楼下一道白影飞速而来,停步下来,气喘微微,却是楚冬。她上气不接下气,扬声道:“主人,吐蕃人攻入了夫人帐门。那班智国师甚是厉害,薛姑娘受了重伤,燕公子与张掌门联手,都只能与他打个平手。”

胭脂戒(上)

这班智国师,据说被吐蕃人奉为神明,但甚少出鸠摩寺,所以他的面目,几人都是第一次见到。但其功力,竟是几人前所未见的。燕羽剑剑拼抢,根本难及他身畔。张涵真的驭剑之术,接近他的身体一丈开外,便感觉到被一股强烈的气场牵引住,进不得也退不得。看起来两人似乎是与他打了个平手,但实际上,两人都被他牵制住,动弹不得。

事到如今,就算是身无寸缕,也不能束手待毙。楚楚心想管那么多呢,用力一拍梨木案。案上壶中水登时飞溅出来,她伸手接过,挥出手去,已经是成串的冰珠,寒气森森,尽数打在那班智国师身上。

那人毫发无伤,似乎甚是诧异,还抬起头来对她笑了笑,目中似有一股吸力,引得人想不住看向他去。幸而楚楚知道其中厉害,凝神运气,别了开去,哼道:“妖僧!”

那小喇嘛大约对这班智国师敬若神明,登时气得满脸通红,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班智国师倒不以为忤,一面轻松抵抗着两人,一面含笑说了一番叽里咕噜的话语。小喇嘛点点头,向外面扬了扬手,便跑进来八个扛着一顶红色圆顶轻舆的红衣喇嘛,年岁也都不大。楚楚留神看,红色袈裟上,绣的却是黄色的莲花。小喇嘛都左掌合在胸前,向她躬身。刚才手执金色佛杖的小喇嘛也向她行了一个相同的礼,然后侧身示意请她入舆内。

楚楚但觉怒从心头起。她因为不便行动,站在门口,银鞭在手,劈头劈脑,便向那几个小喇嘛击去。小喇嘛都面上变色,口中不知道在呼喊着什么,齐齐从身后取出铜杖。那绣白莲的小喇嘛本来就面色不愉,大喝一声,金色佛杖已向楚楚手中鞭击去。

楚楚冷哼一声,银鞭几个飞旋,就灵蛇般滑脱了开去,反倒重重打在了小喇嘛手上。小喇嘛只觉得一股y寒之气从鞭身上传入体内,浑身都不由得打了个寒噤,金色佛杖脱手而出,重重跌在地上。他本是班智国师座下最宠爱的弟子,以天生神力著称,这般狼狈,倒前所未有。他满面通红地捡起佛杖,向楚楚看了又看,实在不明白这么个娇滴滴的女子怎么能做到让他兵器撒手。

楚楚却意不在此,鞭意未绝,连画了九宫连环圈,将抬桥的小喇嘛都得退开身去,红色圆顶轻舆呯地一声,重重跌落在地上。她要的就是如此,清叱一声,运足全身劲力,啪地一鞭下去,红色圆顶轻舆从中破开,舆内桌椅帘缎,碎成了一片,噼噼啪啪掉落下来。

绣白莲的小喇嘛未料此变,眼睛都红了。剩余几个小喇嘛目瞪口呆看着那轻舆,看起来都是心疼得不得了的样子。楚楚看他们伤心成这样,倒觉得奇怪,仔细去看,这些桌椅居然都用黄金包角,此番碎落开来,木屑中还散发着淡淡的香味,看起来居然是难得一见的沉香木。她心里也暗叫可惜,早知道必定不用这个法子,但哪肯示弱,银鞭在手中一掂,准备他们一扑上来,就给他们个厉害。

绣白莲的小喇嘛将金色佛杖重重一顿,神情严肃地喊了几句。几个小喇嘛高声应和,四人在后,掌心互扣,两人跃到其上,剩余两人站到两人顶上,八人高喝一声,顶上两个小喇嘛已飞纵过来,一左一右,铜杖虎虎生风,向楚楚击来。

楚楚冷笑一声,道:“r臭未干。”一鞭卷住左面的小喇嘛,往外一拉,竟然纹丝不动。她立即明白,想必这个法子可以将几人的合力暂时凝聚在这小喇嘛身上,暗恨番僧狡诈,但觉右边风声呼呼,分明是右边小喇嘛手中的铜杖已至。

她心中一急,云中步立即施展开来,轻烟般掠了开去。银鞭强力一带,硬是把左边的小喇嘛拽起,向右一带,蓬地一声,两个小喇嘛撞了个正着。楚楚还待得意,却发现几个小喇嘛面红耳赤,单手合掌,垂下眼来。她低头一看,却原来刚才她纵身之际,红裙飘洒开来,幸亏只是到了膝盖以上,但饶是如此,大半条修长晶莹的双腿已露了出来。她满面飞红,听得薛妍噗嗤一笑,娇声喝道:“打得好,甭管这个!”

那绣白莲的小喇嘛面色红得要滴下来,突然高声喊了句什么。但听嗤嗤几声,却是几个小喇嘛都伸手撕下自己的一角僧袍来。楚楚还没解其意,只见他们齐齐将撕下的僧袍展开,系在眼睛上,才复提了铜杖,准备再动手。

楚楚下意识地望张涵真的方向看去,刚好看到他剑梢刚停止颤动,被她一看,又不禁又颤抖起来。燕羽垂着眼睛,不管有无效果,还在努力想进圈去。那土番国师甚是狡猾,已经背过身去。

但就算没人看见,楚楚也不敢施展开步子了。她眨巴眨巴眼睛,左手往鞭上一撸,已将近来研制的醉花y抹在鞭上,先声夺人,银鞭横扫过去,在一个小喇嘛l露的左臂上击个正着,鞭梢已然在他臂上划了道长长的血丝。

醉花y是一种极强的迷药,本来百试百灵。果然那小喇嘛晃了一晃,她正待得意,谁知很快那小喇嘛就恢复过来,一杖击向她后脑勺。她满面错愕,连忙滑步开去,差点就被就击个正着。步子才一迈出,醒觉不对,连忙以手紧紧拽紧裙边。只觉四面八方都是杖影,这些小喇嘛大概久经训练,听风辨器,凌厉无比,她轻功大打折扣,叫苦不迭。张涵真在那里,额角冷汗直冒。

只听薛妍笑道:“据说鸠摩寺的僧人自小便浸泡百药,是以百毒不侵,看来还真有那么回事。”

楚楚手已伸向怀中,闻言撤回手来,将心一横,凝聚全身真气于鞭上。她第一次用这种实打实的方法,重重一鞭抽在一个扑上来的小喇嘛身上。小喇嘛闷哼了一声,竟然只是晃了一晃。

楚楚吓了一大跳,没想到这吐蕃国师竟然真有两下子,所带的徒弟年岁不大,身手竟然如此不弱。她哪知道冰魄功本来就最是耗费内力,她催动风雷,本就应该闭关静修,偏偏她不自知,还要继续用冰魄功,体内真气,早就虚浮不堪。而这些小喇嘛,自小练习的,却是一种极其霸道的功夫,内力比一般人都要增长得快,自然,将来付出的代价,也必不小。

但楚楚的脾气,讲求迎难而上,这么几下,更加激怒了她。她冷笑一声,手中鞭法已变,指东打西,挥洒无比。若不是左手按着裙角,姿势必然还要漂亮得多。

薛妍大声喝采道:“慕容姑娘果然聪慧,这使的可是慕容府的剑法?好好打,实在不行,把那只手也放开算了。你放心,小和尚不敢看,老和尚也不好意思看。燕羽要敢看,我第一个废了他的招子!”

楚楚啼笑皆非,却听那吐蕃国师突然低声说了几句话。那绣白莲的小喇嘛闻言一呆,停下来发出几个相似的语音,似乎是有所怀疑,复述了一遍,问他对不对。

吐蕃国师背对着他们,点点头。楚楚望那绣白莲的小喇嘛一看,只见他面上红得不能再红,咬咬牙,突然急急说了几句,跳开身俯身下去,从碎落的轻舆摸了半晌,最后提出一卷毡毯来,刺绣精美,看起来用极细的羊毛织就,细腻柔软,看着就知道是上品。

他一走开,楚楚顿觉压力骤轻,正准备一股作气打趴下几人,谁知那几个小喇嘛都听得一呆,然后高喝一声,一个个运气于杖上,铜杖齐飞,向她腿上击来。

楚楚不解其意,提了裙角,姿势虽然不甚雅观,但退开毫无问题。谁知只听嗤地一声,竟是她身上的洒金红裙被真气击中,爆涨开来,一片片碎落下来。这几个小喇嘛竟分明是用隔空击物的上乘功力,打中了她的红裙。那绣白莲的小喇嘛不知何时已来到了她身侧,将手一抖,已将羊毛毡毯抖落开来。

楚楚失声尖叫,已无从选择,只得咬咬牙,立即将羊毛毡毯裹在身上。这当儿,几个小喇嘛已飞速将铜杖卡在毡毯上,将她卡在其中,负于肩上,眼看要掳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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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楚楚何许人也,羞赧不过一时,立即醒悟过来,她□被裹得不能动弹,手中银鞭一甩,得那些小喇嘛不得不退开。她连同毡毯一起重重掉在地上,她也不管自己有多狼狈,持鞭在手,心想无论如何,都甭想带我离开。

突听那班智国师撮唇作声,那声音非常古怪,高高低低,间或着嘶嘶的声音。那些跪伏在地的吐蕃女子,突然开始不断往地上叩首。

只闻一股腥味,越来越浓,狂风大起,草木尽皆倒状。张涵真面色突变,突然张口喷出一口鲜血。与此同时,他手中剑气暴涨,终于突破那气场,击中了班智国师的左肋。班智国师身形一晃,目中满是诧异,看了他一眼。

燕羽钦佩非常,重剑立时近。那班智国师面色不愉,伸出左手中指与食指,将其剑身死死夹住。张涵真一招得手,立即翻身飞回,挡在楚楚身前。

楚楚看他嘴角都溢出血丝,心疼异常,道:“何必用这种自伤的功夫……………………”正在这里,猛然听得薛妍尖叫一声,声音高亢已极。

叫修罗门的地杀如此失态,倒真是罕见。楚楚方待开口取笑,抬起头来,待看清楚眼前景象,浑身颤抖,紧紧抱紧张涵真,连叫都叫不出声了。

只见门口慢慢探进来一个硕大的蟒头,缓缓地左右转动,细细的舌头在口边飞速地探进探出,漆黑的小眼放出幽幽的寒光。

班智国师口中又发出低低的声音,那巨m仿佛能听懂他的话,水桶般的身躯慢慢涌入,其上银白色花纹越来越清晰,游过长廊,那巨大的身躯摇摆着,已来到紧拥的两人面前,扁平的蟒头立了起来,简直有几层楼那么高,长长的红信子扑闪着,紧紧盯着两人。腥臭的气味,简直是扑在两人面上。

班智国师一手压制着燕羽的重剑,一手向外招了招。便又有几个喇嘛,抬进来一架轻舆。这架比刚才那架大,也简易得多。那巨m甚是通灵,将身躯将两人团团围起,只露出面向轻舆的一角。

张涵真振剑欲起,楚楚一把紧紧抱住,声音颤抖,道:“涵真,不要!我宁可我们都被擒了去,也不能看着你被它……………………它,它,它吞吃掉我们两个,根本毫无问题!”

张涵真只觉她在自己怀中不住颤抖,低头看她,紧闭了眼睛,分明是对此物有极深的恐惧之心。他思想起多日分离,如今好容易重逢,却又入险境,眼看要落入贼手,不觉悲从中来,柔情上涌,顾不得多人在旁,众目睽睽,低头猛然吻住那朝思暮想的红唇,狠狠一咬。

楚楚万料不到他竟在此时有此举,刚觉唇上温凉的一记,却又吃痛,啊了一声,不觉放手去抚自己的唇瓣。只听他在耳边低低道:“少涵真一个,算不得什么,你忘记罢。”

楚楚还没反应过来,猛听得张涵真清叱一声,挺剑而起,竟是冲着那蟒口而去。那巨m张开血盆大口,早在那里等候。看张涵真的意思,分明是打着两败俱伤的主意,想故意落在巨m体内,然后用五阳剑气击碎它。

她气血攻心,一时顾不得自己天生对蛇类的畏惧,什么也不管了,将手中银鞭向那巨m击去。那巨m身形如此巨大,倒甚是灵活,头一抬,竟张口咬住了那银鞭。楚楚只觉一股大力传来,啊了一声,手中银鞭已脱手而去。

巨m为她所阻,没有吃到意料中的美食,颇为恼怒。楚楚还没反应过来,猛然觉的腥风扑面,抬头一看,扁扁的蟒头已到面前,漆黑的小眼睛死死盯着他。

她尖声高叫,眼角瞥到张涵真飞身过来,在那巨m七寸位置连砍几下,那巨m竟毫不以意,蟒头摇摆着,似乎在考虑该攻击谁比较合适。

眼看这扁平的脑袋就在头顶,楚楚再也受不了了,将怀中所有的瓶瓶罐罐,都一股脑儿向它投掷过去。后来索性不管有用无用,将能够脱卸的钗环也当作暗器击去。最后扔无可扔,双手□般摩挲着,突然摸到还有个戒指,想也不想,伸手去摘。

也不知是否人在险境,能够击发出无尽的潜力。那戒指平日从来摘脱不得,今日却被她一把摞下。她看着蟒头向张涵真扑去,用足全身力气,将那戒指往它的眼睛上掷去。

胭脂戒(下)

只闻啪地一声,却是杜长卿重重一掌,击在黄花案上。随即轰隆一声,黄花案从中裂开,木小跄碎。他长身而起,俊目中冷厉之色尽露,道:“鼠辈尔敢?!”

他先望了单君逸一眼,后者立即躬身道:“只凭大哥吩咐。”

杜长卿微微颔首,道:“众将士听令!齐备甲胄,佩戴面具,年迈病弱者入室躲避,其余人等,燃起巨烛,准备灭杀蛾虫!”

满城呼应,片刻后,城楼下已经站满了全身甲胄的兵士,由于面具不够,有些人只覆盖了谩蹴,但毫无惧色,立在城下。众皆肃穆,等待杜长卿一声令下。

楚天行寸步不离萧宁远,但面色焦灼,不时望一眼后营。杜长卿身旁,杜少华静静立在那里,衣袖却在微微颤抖。

萧宁远额角已滚满了豆大的汗珠,忽然低声道:“且慢。天行,你去将他们抓来,记住,尽量要活的。”手向城下一指。

楚天行顺了他的眼光一看,却是适才攻城的喇嘛,乘乱已遁逃而去,红衣飘拂,身影快要不见。他狠狠地怒骂一声:“吐蕃人…………………”身影未见怎么展动,已像一条轻烟般掠去。几人在城上,只见他顷刻已追上最后二人,这两喇嘛甚是凶悍,立即出钹相击。而前面的喇嘛,早掠开几丈外。

远看着,只看到楚天行的白衫一动,不知怎么的,忽已闪到几个喇嘛当中,后面几个喇嘛凶悍地追击而去,还没跑上几步,身形猛地一震,随即,血光四溅开来,血r横飞。

萧宁远声音都有些嘶哑,怒喊道:“活的!”好在楚天行已绕到当前两个喇嘛前面,双手一伸,老鹰抓小j般将两人擒起,宛如一只雄鹰般掠空而回,提了两人回到城楼,啪啪两声,丢到地上,嫌恶地看着自己的手。楚冬早跟在其后,立即会意地递上丝绢,他皱了眉头将双手仔细擦净,一把将丝绢扔到地上。

两个红衣喇嘛都被他点了x道,还为了防止他们咬舌自尽,卸下了他们的下巴,口不能言,眼睛怒瞪这几人。

杜长卿大皱眉头,不知道萧宁远在这当儿为何横生枝节。却见萧宁远右手轻弹,已将两粒药丸弹入他们口中。那药丸色呈赤红,入口即化。两个喇嘛都满脸恐惧之色,想吐却是不能。单君逸在旁冷眼相看,此刻却猛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萧宁远这一分心,他顶上的气圈顿时开始晃动,出现了漏d,几只飞蛾觑得空隙,从中而下,灰黄的翅膀,已堪堪掠到他的头顶。

猛听得萧宁远喝声:“起!”右手五指弯曲,虚虚作抓,两个喇嘛已从地上平平飞起,就像被人托着一般,直直撞入蛾群中。

萧宁远冷笑一声,左手银光一闪。众人根本来不及看清楚,便只见两个喇嘛的身躯,突然在空中碎为数片,内脏都一片片从残破的身躯中掉落下来。空中的蛾群一阵涌动,随即发疯似地向碎片蜂拥而去。连萧宁远顶上的飞蛾,都掉头去争抢空中的血食。

云霓、楚冬这样惯经阵仗的人,都面色已然变得煞白。空气中血腥味与蛾群的恶臭混杂着,刺鼻至极,兵士中已经有人忍不住弯腰呕吐起来。杜长卿从来清寒的俊目,这会儿微微有笑意涌开,伸手在萧宁远右肩上轻轻一拍。两人都是一震,杜长卿似乎才明白过来,猛然缩回手去,垂下目来看了自己的手一眼,面上犹是不能置信的神情。

杜少华含笑望着两人不语,突觉头顶上有什么纷纷扬扬落下,气味刺鼻,低头一看,却是几只从空而落的蛾子,掉在他衣襟上,灰黄的翅膀还垂死挣扎了几下,随即便不再动弹。他厌恶地拂开去,突然一醒,向空中望去,只见蛾群不住从上坠落下来,地上不久便积满了厚厚的一层。显而易见,是萧宁远给两个喇嘛服用了剧毒药物,吸血蛾吃了两个喇嘛的毒血,亦立即毒发,如此便兵不血刃地解决了大难题。未几,欢呼声震天动地般响起。

单君逸轻轻拊掌,道:“萧盟主果然每次都让人刮目相看呢!”

楚天行正在给萧宁远输气,调息既毕,起身来横了他一眼,老大不悦,冷冷接口道:“夸奖倒是不必了,别再叫人在旁边冷嘲热讽,我们就很感激了。”

萧宁远睁开眼来,厉声喝道:“天行!”后者伸手摸摸自己的鼻子,哼了一声,闭口不语。

云霓张口便要反驳,却被单君逸挥手制止,他望着楚天行,星目中都是刺骨的寒光,面上却笑得益加温文,道:“楚门主放心,君逸对楚门主,从来都是退避三舍,先礼后兵。”

楚天行还未开口,楚冬转了转眼珠,抢在前头含笑盈盈施礼下去,道:“如此奴婢先代主人多谢单公子了!”

单君逸目光更冷,笑容未改,道:“楚门主当真有个关心体贴的好下属。”楚天行含笑望了楚冬一眼,道:“不敢,做奴婢的,只要老实本份,自然就是好下属。”

云霓面色一变,别过头去。萧宁远瞪了楚天行一眼,杜长卿已然不耐,扶了额角道:“这时候,还有时间说这个?楚楚在那里,别是出了什么事才好。”

单君逸哼了一声,道:“能人这么多,就不必君逸再往上凑了!”将袖一挥,竟是要拂袖而去。亏得杜少华眼疾手快,一把按住,笑道:“好二哥,我眼皮跳得厉害,你就给我壮壮胆,陪我一起去罢。”

…………………………………………

巨m似已将主意打定,任凭杂七杂八的东西落在身上,只管伸展着巨大的身躯,向张涵真移动过去。瓶瓶罐罐碎开在它身上,各种药粉飘洒出来,但对它毫无作用。张涵真横剑而立,冷冷地盯着它,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突然一物啪地一下,砸中了它的右眼,却正是楚楚方才从左手中指脱卸下来的戒指。它刀枪不入,但眼睛还是薄弱部位,此番吃痛,不觉将头猛烈一甩。那戒指竟然没有被它甩落下来,仍然牢牢粘在其眼珠上,不但没被其流出的y体所污,银色的戒身越发璀璨,竟发出水晶般的闪烁光彩来。

楚楚一看它暂时停止了攻击,心中大喜,四下里寻找那根银鞭,想朝它抽去。她那里急不可待,忙着向地下搜索,却感觉腥风离她越来越近,猛然抬头,发现那蟒头赫然直直停在她面前,黑黑的小眼睛紧紧盯着她,红红的信子,离她面前不过几尺。

她蓦地高声尖叫,下意识紧紧闭上眼睛,听张涵真在那里高声叱喝,心想这回难逃蛇口,死便死了,居然还是这种恐怖的死法,不觉浑身颤抖。谁知半天没什么动静,只觉有什么冰凉凉的,不时碰触她的左手一下。

她等了半晌,还是没感觉自己有什么异样,鼓起勇气睁开眼睛,又骇得一声惊呼。平生也没有碰到过这么可怕的事,但见那巨m分明是在伸出信子,不时舔舔她的手,简直犹如一只温驯的牧羊犬一番。可惜它的样子太过恐怖,她没有吓晕过去,已经是奇迹了。而张涵真披头散发,提了原本一直砍在巨m身上的剑身,不能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有什么闪亮的东西破空而来,消失在她指间。楚楚从怔忡中回神,只觉得左手中指犹如在火炉上炙烤般灼热,低头一看,竟是那戒指如有灵性般,自动回到她手上,热感渐渐褪去,恢复如常。她用右手去摞,纹丝不动。这花纹瞧着眼熟,她一拍脑袋,猛然想起,这不是当初春三娘给她带上的胭脂戒么,据说还是五毒教教主的信物?

它不是从来不能摘下的么?怎么刚才?………………………楚楚看着这巨m,突然顿有所悟:莫非这戒指还真是灵物,既然是五毒教的,莫非,它对毒物有作用?

一众小喇嘛都在一旁呆若木j,大概从未见过巨m这个样子。那吐蕃国师等得不耐,面色渐沉,撮声更急,连楚楚这样不懂蛇语的人,也知道必然是催促巨m动作的意思。巨m高高扬起头来,似乎在侧耳倾听。

她心里一急,心想甭管有没有用,试了再说,再怎样,也不可能比眼前更坏,伸出左手指着巨m,也不管它是否听得懂汉话,冲口就道:“你去把那些小喇嘛都轰出去!”

巨m头在半空,左右晃动,楚楚心里发怵,心道莫不是要把胭脂戒拔下来才有效?便用右手使劲去拽,却哪里拽得动?

她正在那里发愁,忽觉顶上疾风扫过,抬头一看,只见巨m的银白色身影在顶上飞扑而去,眨眼间,已然撞飞了两个小喇嘛。

吐蕃人都失声惊呼。吐蕃国师口中呼啸声更高,其余几个小喇嘛却忍不住,拿铜杖向蛇头击去。巨m着了两下,勃然大怒,腮帮高高鼓起,猛然张开巨大的嘴巴,一口便将身前的一个小喇嘛吞进肚去!只见小喇嘛的双腿还在外面不住扑腾,渐渐消失在蟒口中。

门口那些女子都失声尖叫,冲出门去。吐蕃国师面色铁青,一把推开燕羽。小喇嘛抱头鼠窜,唯有楚楚得意至极,裹紧了身上的毡毯,指了那吐蕃国师道:“去,去吃了他!”

那吐蕃国师狠狠瞪了她一眼,突然仰头,急急说了一番话语。剩余的几个喇嘛高声应着,向门外飞速遁去。他自己亦立即展动身形,向门外飘忽而去。楚楚没想到他逃起来也那么快,一时呆了呆,居然忘记了拦住他。

四周一片狼藉,只有那巨m盘着巨硕的身躯,未等到指令,无聊地曲起身体,盘作一团。楚楚与张涵真四目相对,只觉今日之战,真真匪夷所思,几疑是一场恶梦。就在这时,只听脚步声蜂拥而来,杜长卿抢步,最先走入,看清楚场中情景,吓得浑身一震,手按在剑上,就待出手。

楚楚连忙伸手高叫:“不要,长卿,这蛇是我的!”她一时情急,兼之得意忘形,竟然忘记了要按住身上的毛毯,只觉身上一轻,张涵真一个扑身过来,死死按住,幸亏他反应敏捷,扑救及时,众人只看见盈盈细腰,不可一握,纤长美妙,晶莹如玉,裹在一条风格粗犷的异域地毯中,反倒更增添了几分魅惑。杜长卿面上一红,立即对身后兵士道:“你们守在门口,莫叫闲杂人等进入此间。”

单君逸早凑近过去,看了又看,皱着眉去抓那毛毯,道:“楚楚,怎么了?干什么穿得这么怪?”楚楚满脸通红,右手拉着毛毯,看楚天行眼睛晶晶亮,在她身边不住打转,怒骂声:“□!”一掌击在他头顶上,想想还不解气,又使劲便往他头上连槌了几下。

楚天行半点懊恼也没有,还笑嘻嘻地凑过来给她打。单君逸面色顿沉,右手正按在毛毡上,顺势狠狠掐了她一把。楚楚疼得眼泪一下子滚了出来,一叠声叫道:“少华呢,少华呢?我疼!”

杜少华不露痕迹地推开单君逸的手,杜长卿已打量完那巨m,听她呼疼,忙道:“到底哪里疼?可是伤着了?”楚楚见他满面关切,大觉难得,连忙道:“全身都疼,那吐蕃人真可恶,长卿,不要放过他们!”

萧宁远走在最后,突然笑道:“既是受了伤,就先疗伤要紧。我瞧你真气不稳,先别说话,跟我去调息下罢。”缓步上来,一把将她揽到怀中。楚楚看到他,便想起那药丸,心里发憷,还想挣脱出来,被他凤眼意味深长地一瞟,嘟了嘟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倚靠下去。

蓬莱路

一路上,她还在绞尽脑汁,东拉西扯,试图逃脱过关:“红娘和碧落呢?”

“被吐蕃人点了x道扔在路边,我已解救下来。”

正说时,一红一绿两条身影子已跃入眼帘,碧落满谩豕灼,想上前来查看,红娘在后头使劲扯着,不肯让给她前来:“你也不看看,小姐在六姑爷手里,自然无事。”

碧落狐疑道:“无事么?为什么她面色不大好,而且,明明一直在向我眨眼睛?”

楚楚闻言,心道果然是我的好姐妹。看那边厢,碧落已挣脱了红娘,准备上前来。她心花怒放,不管萧宁远面色是否不妥,正在那里斟酌措辞,谁知红娘最近大有长进,竟又一把拽住了碧落的后襟,悄声道:“所以说你是小丫头,没长大么。小姐和姑爷这叫情趣,你不懂的。”

见鬼的情趣!这红娘越来越向着外人,必是暗地里不晓得收了多少好处,真该将她的大总管一职也好好情趣一把。楚楚心内暗骂,听得萧宁远轻笑出声,向红娘那侧作揖道:“正要麻烦红娘姐,吩咐下人提些热水到我帐中。那边暂时住不得了,楚楚与那番僧一战,人倒是没事,但行状狼狈,合该梳理下。”

碧落哦了一声,道:“那还是奴婢来帮……………………”还没说完全,已被红娘一把捂住嘴巴,将她还没来及说完的话都捂了回去,笑道:“我省得了,就烦劳姑爷了。”

真正是j细!楚楚腹诽着,恨自己将她惯得太过,连带贪财的毛病都一并继承了下去,明知道无用,还是狠狠瞪了她一眼。谁知却看到两人身后出来个清秀的小厮,五官明媚,举止落落大方,倚向红娘不知说了些什么。红娘看到他,笑得原本就细长的眼睛就快眯成一条线。碧落连瞪了她

第 40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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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面目如许陌生,看起来却与红娘熟捻得很,楚楚不觉大奇,直觉此人与身边之人有关,指了那人,问萧宁远道:“这是何人?”

萧宁远凤目流转一瞟,淡淡道:“这个,是我有日在凤兮楼前救下的。我瞧他模样倒还伶俐,碰巧红娘说缺少个下人,偏看他挺合眼缘,我就给了她了。”

自然了,这样的美少年,以红娘的脾气,哪有肯放过的道理?但是,要是就这么简单,就不像是萧宁远了。楚楚想了又想,犹疑道:“莫非凤兮楼是?萧萧你…………………”

萧宁远面色都未改半分,淡淡道:“所以才能与红娘相契么,红娘如此c劳,身边有个善解人意的人儿,自然是最好不过。莫非你还不愿意?”已将她抱至内室。房内已神奇地布置好了盛满热水的水桶,一旁整整齐齐叠放的,是嫩黄色的寝衣。楚楚撇撇嘴,道:“看来红娘对你的这份礼物,是分外的满意。”

她脑中还在回想那个面容出奇娟秀的小厮,没有发觉萧宁远已在替她宽衣,短袄上的蝴蝶扣逐个散脱开来,桃色兜肚上隐隐勾勒出雪色的r线,看一眼都令人头晕目眩。他默默看了又看,终于低下头去,轻轻吻在那美得诱人犯罪的曲线上。她猛地一惊,黑白分明的眸子直愣愣看着他,白嫩的肌肤上迅速晕红了一片。

他暗斥自己怎么犹如未经人事的少年般,努力收摄心神,直至平复,若无其事转开头去,去搭她的脉络。这一搭之下,他不觉皱起眉头。她的真气果然时强时弱,极端不稳,看来要过好一阵子才能调理转来。她看清楚他的神色,开口道:“璇玑心经的武功,虽然霸道,确实极消耗内力。反正你们都在,我会注意尽量不动真气。”

他点点头,道:“看来这吐蕃国师倒有一手,下次倒要好好讨教一番。”一手已去拉她身上紧紧围着的毛毯。楚楚脑中还在想着其它,待醒觉过来,回护已是不迭,双腿顿觉寒意,啊了一声,急急扯了回来。那凤目越发幽深,冷冷道:“涵真居然没有杀了他!”

楚楚急急辩解:“其实谁都没有看到,他只是想用这个法子我不能动手罢了。…………………其实都要怪天行啦,他………………………”脸上猛然一热,再也不能成声。

她满腹羞赧,恨不能把头垂到地下去,却听他若无其事般道:“果然没伤着罢?”声音已然平复。她放下心来,还没来得及将头抬起,突觉□又是一凉,腰上的毛毯哗啦一声,便滑落在地上。

她失声惊呼,急急试图用手遮挡,谁知手腕上立即被紧紧箍住,动弹不得。眼见他棱角分明的脸在面前扩大,凤眼居然向下瞟去,急得她闭了眼叫道:“不准看!谁都不准看!”奈何,纵然闭了眼睛,也能感到他的目光比正午的太阳还要火辣,她用力挣脱,却哪里脱得开去,急得她身体都微微颤抖,道:“大白天的………………你往哪儿看呢?!当心长偷疹!”

耳上轻轻被啄了一下,是温润的唇瓣贴了上来,顺了她修长的脖颈,缓缓吻上她的锁骨。只听他笑道:“谁也没给看么?”动作慢了下来。

就算是娶夫娶了不少,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但就算是君逸,也总是顺着她来的。楚楚大觉羞恼,啐道:“谁会这么无赖?还不快放开我!”

他总算是松开了她的手腕。楚楚大喜,道:“这才对嘛。…………………你干嘛?”只感觉自己被打横抱起,随即,□触到了冰凉的案面,她打了个寒噤,旋即被微微托高了,下面垫上来柔软的锦被,又香又暖,她忙去拉,谁知双手又被他扣住,恼道:“干什么?”睁开眼来。

触目便是强烈的光柱,晕得她晃花了眼睛。仔细一看,却是头顶上恰好是天窗的位置,五彩光线从上而入,简直是直直打在她身上。隔着光线,是他迷离的凤眼。这个位置,看得简直是毫无纰漏,她急急闭上眼睛,喝道:“萧萧你疯了,快放开我!”

只听他缓缓道:“没人看到么?那更要看个清楚才对。”一寸寸用力,将她不住扭动的手腕慢慢拗到腰际,最后轻而易举地扣在左手里,右手缓缓抚上她的秀发,轻轻一抽,已将玉簪拔了下来。满头黑缎似的长发,瀑布般披散在她圆润的肩头,乌黑的青丝间,粉嫩的肌肤若隐若现,胸前的雪线起伏有致,直叫他觉得全身的血都往头顶上冲去,再不按捺,捧起这张让他梦萦魂牵的粉面,细细去感觉记忆里的每一处,这弯弯的眉,这灵动的眼,这挺翘的鼻,这芳香的唇………………

直至这纤细柔软的腰肢……………………他的吻落在那里,她已开始慌乱,在他左手里的两只小手徒劳地扑腾着,低低道:“不,这里不………………你!”

天晓得,他的右手竟然猛力一推,生生将她修长的双腿分开,不待她合拢,已用身躯抵住了她的左腿。她最深的秘密,就被他这样接近蛮横地打开,暴露在阳光下,任由他掠夺般审视,不放过一寸一缕。

就算是再亲密的人,也不能这般罢?!她又羞又气,用足了全身力气,去推开他。然则在此刻,她才发现男性和女性的力量,天生就存在差异。光凭本身的力量,根本是相差悬殊。感觉他温润的唇瓣移得越来越危险,她气得大叫:“萧宁远,你敢这样,我永生不再理你!”

他的唇在她腿边倏忽一抖,然后悠悠道:“就如这几个月般,不理不睬么?”她还没来得及推搪,只觉那最柔软的部位猛地覆上来什么,全身顿时为之一颤。凡是他触过之处,都软得仿佛是熟透了的桑椹,蓄满了果汁,不能禁受一点点哪怕是最轻微的触碰。她简直不能制止自己身体微微的颤抖,分不清是激动还是恐惧,只觉得眼眶里一热,泪珠滚落下来,哭道:“萧萧,是我不好,饶了我罢。”

她只觉得满腹委屈,泪水便像开了闸的河水般,任凭他在耳边怎样软语浅哄,都不能停止。只听他一声叹息,伸手将她紧紧抱在怀里,道:“楚楚,怕我也好,恨我也罢,只要能将我记住,怎么样都成。”

她抽抽噎噎,竟然忘记了要掩饰,道:“萧萧,总是我错了罢,让你们都这么难受。或许,这婚姻也是不好的罢。”

只听他轻笑道:“那么,且允我在这不好里面,取些甜头罢?楚楚,再等下去,我恐怕要喷鼻血了。”固定她双手的左手,移了开去,托起她的手,轻轻吻了一下,轻柔得犹如秋天飘落的树叶。

他真是善变,刚才那么蛮横,这会儿又极尽缠绵,轻轻抚摸她光洁的背部,柔柔地轻吻她的面颊,再慢慢将自己紧贴上来。

她觉得全身都仿佛是踩在云彩里,使不出半分力气,下意识地扶住他柔韧无一丝赘r的后背,任凭自己被包裹进这团迷雾中。欲望犹如不断喷泻下来的泉水,渐渐将两人淹没。她仿佛是在一点一点的努力,一点一点的攀升,眼看渐渐要浮出水面。

然则,面前人就是这般可恶,非要在此时此地,尽管自己也在那里呼吸不稳,竟然偏是将那节奏硬生生中断在此处。楚楚手指差点没掐进他后背去,刚要出声询问,他的唇瓣忽然贴了上来。

她下意识地去□,口中突然感觉到了一股淡淡的苦涩,其中分明包含了许多种药物成分,金钱草,水患子…………………哎呀,药丸,这根本就是适才被她碾碎的那怪异药丸,果然里面加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成分,都是微量的毒药,他果然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到底要干什么?

服下?心不甘情不愿。不服?那就得赶紧推开他。

她方在那里拼凑理智,谁知他突然紧紧扣住她细长的腰肢,紧接着,便是一阵猛烈地撞击,暴风骤雨般,引得她身体逐渐一阵抽搐,犹如被春雷席卷而过般,抵挡不住他一波又一波的冲击,最后,简直是瘫软在他怀里。

要紧紧咬紧嘴唇,才能抑制脱口而出的低吟,而她其实是怕,怕自己情不自禁喊出什么来。

不对,方才,好像有什么滑下了喉去,苦苦的…………………楚楚从茫然中回过神来,呆了半晌,尖叫道:“你你你………………萧宁远,你卑鄙!”

她羞怒交加,狠命去推他,谁知他反抱得更紧。她只觉怒从心头起,对着他那张俊脸,扬手便是几个耳光,边骂边哭道:“萧宁远,一次又一次…………………你索性毒死我算了!你们都是这样,千方百计地嫁进来,又死活给我出难题。除了少华,没一个让我省心的。…………………………我不要你们了,我要和少华,躲到山沟沟里去,再也不见你们!”

他任凭她发泄,死死抱住她,等她说完,低声道:“是,无论y谋,阳谋,你这里,我什么都用。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到这份上,我们谁也回不了头。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但是不能忍受,你一点都不将我放在心上。这药不错是毒药,待到春暖花开之时,它便发作,绝不会叫你痛,只会让你觉得浑身无力,此时你便知道,我有多想念你。”

她欲怒斥他,看他凄然看着自己的眼神,倒好似服下药的是他一般,心里无端一软,想起他刚才的举止,又一阵怨恨,道:“省省罢,还打算怎样骗我?”

他沉默半晌,突然大笑起来,道:“也是,当时炼制这丹药,也想过你说不定永远都不会原谅我。当无论如何,要我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那里天天尝等待的滋味,或者到将军府去,千求万求,来看你一眼,别人可以,萧宁远却是不能。恨罢,楚楚,且恨当初………………江湖多风雨,有朝一日,不,也许不用多久,宁远一死,你就解脱了。什么白首盟,什么相思丸,归根结底,不过是萧宁远的自欺欺人而已。”

刚才炙热的身躯,眼下已是冰凉。楚楚心中余恨未休,刚准备一把将其推开,猛觉有什么不断落在两人□的身躯上,还带着余温。自己明明没有落泪了么?……………………她狐疑地摸向眼角,确实干干如也,正在奇怪,突然想起一个其实根本没有可能的可能…………………

她猛然吃了一惊,从愤怒中找回一点理智,一把抚向他扭转过去的面庞,果然触手是湿嗒嗒的一片。他立即躲避转去,身体也准备抽离。

萧宁远这样强势的男人,居然会哭?!…………………她一阵愕然,抓住他,又好气又好笑,最后无端地一阵涩然,终于抱住他的后背,俯身过去,低低道:“吃药的是我,你哭什么?好罢,宁远的药,我吃,只是以后,万不能用这种手法了。”

他冷冷道:“谁说我哭了?”猛力吸了吸鼻子。

简直比小孩子都不如。她暗暗腹诽,柔声道:“好,你没哭。萧萧是大英雄,大豪杰,男儿有泪不轻弹。我们约定,春暖花开,江南相会,不见不散。萧萧,我也想着你的,只是这阵,一直在研究西域地图…………………你知道的么,我可爱钱。”

他哼了一声,她心底窃笑一阵,轻轻在他后背印上一吻,软软道:“当然了,比起钱,我更爱萧萧。”

西北望

西突厥的战事,犹如火山爆发前地底深处暗涌的岩浆,渐渐现出端倪。

先是不断有密报传来,西突厥的西线边境,都开始屯积大量的军队。而西突厥各部落的征兵,已向千泉开拔。

楚楚被杜长卿三番四番催促,要她返回长安。然则虽然杜长卿说到做到,向她封锁了一切消息,但她却敏锐地感觉到有什么将发生,无论杜长卿用什么方法,都怎么也不肯回去。杜长卿有一次控制不住,正准备大发脾气,她的眼泪倒先一步滚落了下来,弄得他最后反赔了无数小心。

她不肯走,其他几位自然没有走的道理。播仙镇结果变成从未有过的热闹,连带着关城,都变成镇上百姓的游览胜地,纵然进不来,远远看一眼也是好的。楚楚又是个爱热闹的性子,闻着边塞上各种风味小吃的香味,早按捺不住,哪里肯管杜长卿的禁令,与红娘与碧落偷偷出去了好几回。萧宁远这几日亦关在房中,与张涵真不知道在筹谋些什么,只叫楚天行无论如何,都必须一步不离楚楚。

楚天行生平从未接过这么合心合意的任务,笑得合不拢口。四大圣女也各出奇招,楚天行每日的行头都有所不同。他与楚楚出去,经常是走到哪里,哪里便人头趱动,再也挪不开步。

楚楚心里,其实喜欢杜少华日日伴着她。奈何如今前线一触即发,杜长卿哪里肯再放人。而杜少华的脾气,往常楚楚都只当是没有,但不久她便发现,如今若她不去主动找他,他决不会像以往那般,早晚殷勤问候。这个发现,让楚楚大感沮丧,觑得无人之时,便向红娘和碧落抱怨,说世上就没有不吃醋的男人,早知如此,情愿一个人去天涯海角。可惜红娘这会儿差点没有灵魂出窍,根本没有搭理她的心情。碧落倒有心宽慰她,但是碧落看完那本爱情宝鉴后,只得出一个结论:爱情都是毛病。她又不及红娘会转弯抹角,往往直来直去,经常是劝完楚楚,倒叫楚楚更觉郁闷。

萧宁远赠与红娘的,果然不是一般的人物,其实是凤兮楼一个头牌清倌,名唤若玉。据说因为誓不肯□给一个巨贾,差点被凤兮楼的主子打废。但到底如何,当事人没有说明,别人也不好去穷根究底。楚楚后来看得清楚,果然眉目间风流婉转,自有番不同一般的风情,更且聪明伶俐,红娘往往不用说明,他已解其意,喜得红娘将他奉为至宝,从此待萧宁远格外与众不同。

楚楚房中的丫鬟,其实哪里有任何规矩,心情好些自称奴婢,平常比楚楚的架子还更大些。盖因红娘与碧落都是与楚楚从小耍大,自小投契,小胖早就亲口应承,将来万一出阁,都依足将军府小姐的排场。本来红娘极艳羡将军府的美男如云,也想有样学样,娶个三房两房,但自从发现以自家小姐的聪明绝顶,尚且摆不平家里的男人之后,早就将目标修定为山不在高,人不在多。遇见若玉,只觉得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符合她的喜好,哪里肯将他当小厮,简直是反过来捧他做主子,哪管碧落在旁冷嘲热讽,说她学了多年的爱情宝鉴,到头来碰到自己,照样用最傻的法子钻进去。

红娘既然如今在魂游九天,碧落就觉得自己应该尽起照料楚楚的责任,也顺便观察观察小姐的新几房夫婿的性情如何。几日下来,得出的结论是:修罗门主最好说话,张道士最容易害羞,萧盟主态度最是和煦,但气质高华,让人不敢亲近。

浩浩荡荡的武林各大门派组成的追剿大队,也驻扎进了关城。在此次追捕行动失败后,他们引以为耻,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与勾魂使者有关的线索。但所有的密报,都显示她从未出现在西突厥境内,反倒曾经到过吐蕃,但那里也不是她的目的地,最后,似乎是在西域某处,神秘地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讯息。

正如阿史烈所言,关城中来了各路觊觎藏宝图人马,但他们到底没能突破营中的防线,再加上如今在她房外守值的,除了精兵强将,还有一条被吐蕃国视为神龙的巨m,所以楚楚每日生活,并无二致。只有史云锦偶然抱怨巨m的胃口太大,但被单君逸笑吟吟看了一眼后,再不敢作声。

楚楚这几日也有烦恼,就是每晚入睡之后,老是不安稳。倒不是她的夫郎纠缠她,而是老是有个相同的声音在跟她说话,而她最爱贪睡,迷迷糊糊地,总听不清那个声音在说什么。偶然这个声音不来打搅她了,偏偏又老是梦见满天的星空,以及那颗橙色的星座。连接几天都是如此,就有点纳闷了。

晚上睡眠不好,白日她便老容易犯困。她颇为此苦恼,便准备在入睡前服用安神的药。可惜几人平常南辕北辙,这会儿却异口同声,说坚决不能吃,否则容易上瘾。她没奈何,当着他们的面,只好不服。好在碧落体恤她,说单君逸最宠她,可以去他房中央求他,必可如愿。楚楚也是粗心,没发现碧落说这话时,闪烁其词,根本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事实是,红娘再怎么疏于职守,也不会忘记要挂心她,更不会忘记对她几个夫郎的关注。她提醒碧落,说二姑爷多日未来楚楚房中,但也不在杜长卿帐内,莫非其中有什么玄机。

碧落自然是知道小姐心中,对二姑爷身边那个女子,始终有点疙瘩。是以他既不来,她也不大愿意去找他,以免碰到那张脸。她轻功精湛,便偷偷潜伏进单君逸帐内,想去瞧瞧他到底在忙什么。

谁知一趟二趟,看到的都是单君逸和那叫云霓的女子,在那里低声说话。看起来二姑爷神色并无二至,但那云霓瞧他的眼神,就算在这方面迟钝如碧落,也约摸着觉得有几分门道。云霓还屡次说着,要二姑爷下定决心。

她一方面纳闷,一方面又心疼小姐,都不知道该不该跟楚楚说明。但对单君逸,却更加放心不下,所以每晚倒必去查探。结果便被她看到两人在深夜依依惜别,云霓哭得像一个泪人一般,拖了单君逸的手,说若是没命回来,还望单君逸能记得她,言辞颇有了几分爱情宝鉴中经典语录的味道,而单君逸,居然也微微红了眼。

要依碧落的脾气,早上去责问了。但楚楚这几日身体尚未复原,心神又大见恍惚,她生怕闹将出来倒惹得小姐更难受,又加上思虑着人家也不过在那里就拉拉扯扯了一次,也许是她不如红娘精通此道,草木皆兵了也不准,所以她最终还是选择了什么都不说。但这段日子以来,她冷眼旁观,发现单君逸经常对西北面出神之后,觉得再也不能任由这种情形下去,应该提醒小姐,后院起火了。

楚楚这人,从来随心所欲,她的营帐被毁之后,本来嚷嚷着要再建一个,红娘看几位姑爷面色都不愉,连忙打住,理由是在非常时期应节约点国家开支,楚楚听了这个理由,倒连连称是,后来看着每晚的房顶都有所不同,实在觉得不太适应,不明白娘娘的日子是怎么过下来的。

好在几位夫郎起初虽然都有点不适应,但看着她形容憔悴,倒都变得一致的紧张,杜少华不必说了,其他几位,对她也分外温和体贴,再不像起初般别扭,也不用楚楚费心哄。楚楚心里大喜,更加把三分病容做成七分。可惜过头了些,使得最后,家里明明多的是医者,还非弄了个大夫来诊脉。那大夫倒十分卖力,不但按了半天,临走了,还开了一堆养身补气的药。只是几个夫郎,甚至长卿,神色都似乎颇为失望,楚楚纳闷,问了多次,都不得要领,只是都叮嘱她好好将养着。杜少华亦重新开始替她c持膳食,只是多放了些滋补的药材,味道便略有欠缺,楚楚抗议多次,他只是含笑不语。

但这其中,却不包括单君逸。这些日子,他都深居简出。楚楚要碧落提醒,才醒起他多日未来找她,而她为不能安眠烦恼,君逸的性子又喜怒无常,她生怕和他再出什么冲突,徒然增添烦恼,红娘既然没有安排,她也乐得不去。此番碧落提起,她想起冷落了他,不免生出很多愧疚,便要碧落勿去通报,想着晚上偷偷过去,给他一个惊喜。

西北的边城,夜风料峭,楚楚身子既未大好,便被红娘强令着了胡衫。嫩黄色的短袄,领子与袖口上都是毛茸茸的白色裘毛,看起来倒平添几分娇憨。守卫都懂得察言观色,看见是她,均纷纷退了下去。

单君逸的营帐,就设在西面。红娘前头引路,只见帷帘半卷,帐内一人茕茕独立,孤单的身形被灯火所映,投s在帘上,拉得老长。一阵熟悉的琴声从内传来,却是楚楚熟悉的,是她自母亲那里听来的小重山,被他在那里低低地反复吟唱:

“昨夜寒蛩不住鸣。

惊回千里梦,已三更。

起来独自绕阶行。

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首为谁盟。

旧山松竹老,阻归程。

欲将心事付瑶琴。

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楚楚要听了又听,才发现他将其中的一句改了过来,再细细一想,不觉百感交集,一时间,进不得也退不得,仰头望天,弦月如勾,风景依稀,只是已经逝去的岁月,是无论如何都回不来了。

红娘从来对单君逸青眼有加,今夜如此卖力,正是为了消除俩人间的隔阂,此刻见她眼角微红,心里大喜,正待催促她进帐,却听她道:“红娘,我们先回转罢。”

一阵西风吹卷重帘,阶前已空无一人。单君逸头c琴如故,恍若对一切都茫然未觉。角落里人影一晃,单君逸头也未抬,低声喝道:“石康!”

石康刚毅的面容回转过来,朗声道:“少主稍待,夫人必然是有什么误会,待石康上前去解释一番。”

单君逸手指在琴弦上划过,划出一连串忽隐忽现的角调,淡淡道:“没什么好说的。她心里若是有我,自然什么都不用解释。她心里若是没有我,说再多,又有什么用?!”

他分明是在微笑,石康却根本不忍心看,低头道:“夫人年幼,不谙世事,少主何必苦了自己?”

却听一人啐道:“亏得红娘平日里说男儿当如石康,我却瞧着,跟一般七姑八婆,也没什么不同。”

单君逸与石康都猛然一惊,抬起头来,只见帘外站了一位白衣少年,头束碧玉冠,手执鎏金扇,俊美无俦,可嫣然一笑,又百媚横生,抱拳道:“小弟慕容复,为兄台琴声所引而来,可共一醉否?”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就如胶着一般,再分不开。

石康摸了摸鼻子,喃喃道:“又是我多事…………………”正预备走,却听单君逸含笑道:“男儿当如石康?”

楚楚刷地一下,将鎏金扇一把展开,半遮了下巴,笑道:“下面还有一句呢,夫婿当如若玉。”

石康面无表情,再不管两人,飞身而出。听得后面单君逸大笑连连,楚楚奇道:“君逸,我是不是看到他脸红了?”

单君逸淡淡道:“不对,是脸青了。”

有情人

西风吹动帘幕,明月在云层中偷窥,却只见这对一坐一立,两两相望,欲选豕。许久才听楚楚道:“君逸,这曲子被你奏来,听起来倒越发悲凉了。”

他只含笑望着她,轻轻用鼻音嗯了一声。

他的眉目依然英挺,一如当年。楚楚手中的鎏金扇,隔了青木案,沿着他下巴的线条轻轻划上,柔声道:“其实我也会唱婉转的曲子,信不信?”

他星目本来流出笑意来,闻言突然面色一变,左手轻按在那鎏金扇上,将它移离他的面容,淡淡道:“我怎么不信?只是不是对我唱罢了。”

楚楚如今也对此甚有心得体会,毫不为动,手腕微摇,反顺了他的手势,将鎏金扇面徐徐滑过他的手背,笑道:“这却岔了,我唱这种俚曲,难道还敢对着外人?”

谁知他面色微愠,手指在那扇骨上一点,倒推得更开,道:“原来俚曲是适合对着我的。”

楚楚含笑将扇子收回去,斜掩了自己面容,只露出一双妙目,睨了他笑道:“自然了,我本来是小女子,没有什么大志向,唱的自然都是俚曲,不对你,又对谁来?莫非,你还要将我推给别人?”

他似笑非笑,斜支了下巴,道:“几日不见,楚楚哄人的功力,倒与人俱增。你倒说说,还有什么我没听过的词儿,拣新鲜点的,多来几句?”

楚楚毫不动容,只将鎏金扇缓缓伸过,顺势按住他的手掌,将自己的小手塞了进去,鎏金扇便靠在他肘弯,仰头笑道:“只要君逸开心,千句万句,也是有的。”

他笑起来,拖过她双手,将她缓缓提坐到案上,仔细端详,道:“啧啧,这是谁家的少年郎,俊俏如斯?”

楚楚轻笑起来,道:“对呀,我记得二哥原来是喜欢男的。”突然眨了眨眼睛,道:“我听说两个男的,也是可以的哦。难道是这样,这样?”

他按住那双在自己胸前不规矩的小手,星目已变得越发暗沉,道:“学什么不好,偏学那小倌子楼里的…………………别以为我不知道萧宁远尽往你那里塞些乱七八糟的人物…………………嗯?”却是楚楚在他怀中与他玩笑般挣扎,扭动间碰到了他的腰部,引得他低低哼了一声。

楚楚看他面上泛上淡淡的粉红色来,衬托得那星目越发明灿,玩心大起,从案上直起身来,靠在他胸前,低低道:“我倒不知道小倌楼是怎般地,不过呢,我知道君逸怕什么。”一壁说着,一壁已将那鎏金扇缓缓展开,用扇面顺了他的胸骨,一节节轻轻划过,他呼吸果然渐渐急促。

她笑不可抑,自他怀中移开,从案上翻落下来,跳落开去。无论他怎么来拉,想将她拉入怀中,都不能如愿,还是离开半步的距离。灯下,只见她用扇面挡住自己半边面颊,眉目间全是俏皮之色。楚楚身上脂粉气本来就不浓,穿了男装,自有一份洒脱,但此刻眼角生春,看起来亦雌亦雄,竟有种说不出的风情。

单君逸看得呆住,不自觉地几次去揽她,都被她躲闪过去,面上晕红之色,越来越浓,星目眼波欲滴,正要佯恼,她的扇子又搭了上来,在他身上翩迁地打了个飞旋,目中满是笑意,道:“呀,君逸生气了,我来陪罪,可好?”顺手已c起案上的绿绮,平放于左臂上,含笑望他,右手在琴弦上飞舞,已流泻下一串欢快的音符。

帐内烛光摇曳,映着她美丽的面容,声音柔媚,低低吟唱:

“如早春初醒 摧促我的心 将不可以再等

含情待放那岁月 空出了痴心 令人动心

幸福的光y 它不会偏心 将分给每颗心

情缘亦远亦近 将交错一生

情侣爱得更甚

甜蜜的与爱人风里飞奔 高声欢呼你有情不枉这生

一声你愿意 一声我愿意 惊天爱再无遗憾

明月雾里照人相爱相亲 让对对的恋人增添□

一些恋爱变恨 更多恋爱故事动人

划上了丝丝美感”

月影在云间徘徊,似也为这歌声流连不去,然而曲音袅袅,终于消散。两人在案前紧紧相拥,男人低声问:“当真愿意?”

女人含笑,不答反问:“当真不枉这生?”

男人亦不答,只轻轻捧起她的面容,用手指刻画每一个弧度,低低道:“遇见复弟,我就知道不枉这生。”俯□去,贴住那花瓣般莹润的双唇,细细去感觉她芳香的气息,深深叹了口气,道:“楚楚,可怪我,当初?”

她早伸出纤细的中指,挡在他的唇上,笑道:“又要老调重弹。怪,当然怪了。”

他星目不禁一黯,紧拥她的双臂,也为之一松,却听她语调一转,笑道:“那么,就将你这辈子赔给我罢,不离不弃,可好?”

他心头一热,低头看她,已向他绽放开一个甜美的笑容,伸出右手小指,作了个拉勾的姿势。

这笑容比烛火不知璀璨几许,只耀得他眼前无比闪烁,头脑也昏昏沉沉,埋在心底的话语,突然在此刻喷薄而出:“楚楚,若在最后,陪在你身边的只余我,你会不会觉得遗憾?”

她怔得一怔,定定看着他。他亦猛然一惊,才醒觉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但此刻收回,却已然不及,看她呆在那里,他心里一沉,不觉面色惨白。

他哪里知道,他这番话,却是红娘早在楚楚那里苦口婆心教诲过的,说是姑爷们都是出类拔萃的人物,跟了她一个,表面上虽然若无其事,私下里难免委屈。要使得天下太平,最要紧就是要笼络姑爷们。楚楚心里算盘啪啪飞转,想了又想,已被她顷刻想好了应对之词,用指尖慢慢滑上他的白袍,轻脆地笑出声来,道:“君逸的意思,我明白呢。”

单君逸心中却是狂跳,明明是永不该提的问题,若按常理,应该就在当儿c科打诨,含混过去才是,谁知这颗心,却在此刻偏执拗着想知道一个结果,于是,在这种紧张的气氛里,声音都有些沙哑,道:“你明白?”

她连忙认真地点点头道:“嗯,君逸比我看得明白。此刻在我身边,虽然人也不少,但之所以肯如此委屈,恐怕很多都只不过是一时冲动,昏了头了…………………等到以后明白过来了,情形自然大不一样。到那时候,就恐怕是君逸说的这个结果了。”

他就算暗暗想了千百遍,也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回答,竟然完全贴合到自己心里,一时呆在那里,差点觉得自己耳朵是否出了问题,半晌才道:“这是你的心里话?”

楚楚在旁察言观色,心想红娘果然高杆,这个回答看来是过关了,但君逸反应太过平淡,看来程度还不够,还需再推波助澜,忙笑道:“自然是了。其实君逸不说,我也明白。长卿志在千里,儿女情长,恐怕对他,都是浪费。宁远心比天高,偶尔马失前蹄,也是有的,但要他甘于这样当一个侍夫,我想想都觉得委屈。想必时间长了,新鲜感过去了,他就该提出来要走了。”

其实是她算盘拨毕,心想这两位最是难缠,谁能在他们那里讨得好去,纵然是君逸,也知道要忌惮三分,所以先将两人推了出去,做第一个挡箭牌。

她前头既然开得如此顺利,下面的话就更顺溜了:“涵真还年轻,等到明白过来,自然会自己求去。至于天行,嘿,这人么,没个定性,此刻觉得我好,将来见到真正的美人,只怕就算我求他,都不肯再待一刻。”其实她的意思是,君逸虽然厉害,但论武学,却并不是这两位的对手,若是冲突起来,恐怕要吃苦头,所以早早将他们放过一边,省得君逸自寻烦恼。

单君逸觉得今晚恍然如梦,什么都出乎意料,只能呆呆看着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楚楚心想如自己这般聪明,当真是天下第一,举世无双,笑眯眯靠紧他道:“但是君逸,你忘记了一个人呢。”

他茫然哦了一声,只觉她的小手轻轻按在他前胸,软软道:“君逸,我相信,他们没有我,只会更好。但是,少华没有我,可是不成呢。当然了,我也不能没有少华呀,没有他,食不知味,你说是不是呢?”

他傻傻地嗯了一声,看着她的小脑袋蹭在他胸前,轻软地道:“君逸,你做了我的侍郎,确实也是委屈的。我听红娘说过,喜欢一个人,自然喜欢她眼里只有你,所以君逸这么想,天经地义。”

她偷眼看他,果见他目中星光璀璨,显然是被她这席话打动了,她乘胜追击,抱了他的双手摇啊摇,撒娇道:“但是,有句话说得好,男儿爱后妇,女子重前夫,人生有新故,贵贱不相逾。别忘记少华可是比你先遇上我的,他又年幼,我们都应该多关照他才是,对不对?”

单君逸只觉得今生今世,没有如今日般心满意足,痴痴地点了点头,道:“楚楚,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有这份心,我为你做什么都行,就算是粉身碎骨,都心甘情愿。嗯,我懂你离不开少华,我会好好待他。”

楚楚长吁了一口气,心道这些个男人,个个难缠,谁都不好相与。唯有少华纯良,若是跟人争斗起来,必然吃亏。她只要能护了他,随便他们怎么折腾,只要有杜长卿和萧宁远在,哪还能翻了天去?事不宜迟,忙伸出自己的小拇指,与他尾指牢牢一勾,嘻嘻笑道:“君逸,你可是答应了我了,不许反悔哦。”

单君逸定定地望着她,突然伸出猿臂,将她轻轻连琴带人捧起,小心翼翼放到青木案上,再慢慢托起她的下颌,往那红唇上应下去。起初只是在她唇上蜻蜓点水般轻啄,等她来回应他,再慢慢加深,反复辗转,来回啜着她唇齿间的甜美。第一次,他没有像以往般合上眼帘,而是痴痴望着眼前人,容颜如画,肌肤胜雪,此际闭了双眼,任他予取予夺,浓密的长睫毛微微颤抖着,让他想起春日里,园中盛开一地的紫藤萝上,翩翩飞舞的黄蝶。

这是他的妻子,那么美,那么纯,虽然任性风流了点,但每次,都依然如当初般让他心动,是他在这个世间最珍贵的宝贝……………………为什么要让给别人?!

他的手,轻轻顺了她秀颀的脖颈,滑过优美的锁骨,来到圆润的肩头…………………白衫轻轻滑落开去,她有点羞赧,道:“这蜡烛………………”

他低下头,咬着她的系带,含混不清道:“亮着罢,楚楚,给我看清楚点。唉,我今晚,不是做梦罢?”

楚楚满面通红,心想一个是这般,怎么两个也是如此?!想起一计,带着几分调皮,抗议道:“君逸,我现在是男人!”顺手抄过案上刚才丢弃的鎏金扇,挡得一挡,乘他一愣,脱开身来,靠在案上,手指轻挥,指风动处,烛火倏地灭了。

这下好了,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楚楚正在得意,这才觉身上一凉,分明是后襟被他拉扯了开来,背上炙热地紧贴着蠢蠢欲动的,她再熟悉不过,不由得满面飞红。

却听他笑道:“两个男人么?”这笑声好生古怪,她还没明白过来,突觉身后被什么猛然一撞,有个部位火辣辣地痛,她吓得浑身一颤,急急道:“痛呢!”身子扭动着,想推开他。

他却不肯,低低道:“这就跟…………………开始也会痛的。楚楚,这里的第一次,也给我罢?”

什么乱七八糟的?!楚楚哪里肯依,恨道:“胡说八道………………唉呀,君逸,求你了,真的痛!”

她不用回头,也感觉他紧绷的肌r贴紧了自己,呼吸粗重。她素知他的脾气,正在哀叹自己看来难逃此难,咬紧牙关,放软了身体,心想大不了当初的痛再来一次。却听他低低道:“别怕!………………嗯,既然你不喜欢,那就算了。”竟是控制了自己,退开身去。

她真真没有料到这样,一时间百感交集,身子还坐在案上,回转过去,紧紧抱紧他,泪珠一下子滚落下来,笑道:“君逸长大了……………………君逸,抱紧我,我们一辈子,都不要分开。”

他亦紧紧拥住她,将下巴搁在她小脑袋上,低声道:“我只要楚楚欢喜……………………”

她含泪道:“君逸,我好欢喜。”将自己修长的腿,环上了他梧桐般伟岸的身躯。

他呻吟了一声,手指狂乱地在她身上摸索,确定她可以接受后,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送进了她体内,与她紧紧联为一体。

月色朦胧,映着两具年轻美丽的躯体,在那里相拥着,不住纠缠,仿佛要将彼此揉合到一起去。几番的爱恨纠缠,终于在今夜,全部释然。

姑获城

夜色正浓,楚楚蜷在榻上一角,沉沉睡着了。冰雪似的肌肤上此刻飞着两片红霞,顺了斜飞的眼角,晕散开去,小嘴微有些翘,梦中都弯着。乌黑的长发已长至腰际,如上好的丝缎般披散在锦被上,右肩有部分露了出来,晶莹如玉,半盖着散落的黑发,妖娆美丽,简直让人舍不得离开视线。他看了半晌,终归是怕她着凉,轻轻执起被角,准备替她盖上,她却误以为他要抢她的被子,在睡梦里都嘟了嘴角,一个翻身将锦被全部压在底下。他以为她醒了,谁知又听着舒缓的呼吸,分明是还沉浸在梦乡里,犹自沉酣。

月光淡淡地洒在她美好无比的身形上,仿佛为她罩了一层银辉。这样的女子,是该叫做月神罢?还是她原本来,就是天上来的?

他披着外衫,静静端坐在黑暗中,凝视着床上的人儿,月光偶尔投s过来,照着他的星眸,只见其间仿佛有什么在不停闪烁着,散发出变幻莫测的

第 41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他披着外衫,静静端坐在黑暗中,凝视着床上的人儿,月光偶尔投s过来,照着他的星眸,只见其间仿佛有什么在不停闪烁着,散发出变幻莫测的光芒。忽然,凌厉的光芒一闪而没,有什么沉淀了下来,那星眸渐渐沉静如水。

只见他伸出右手,在身后某处轻轻一按。花梨木的床榻微微一颤,随即原本雕刻着福禄寿的床板从中裂开,露出整整齐齐的一排抽屉来。他含着笑意,将第一个抽屉打开,里面满满的,都是一轴轴的画卷。他随手抽了一个展开,却是床上的女子,一身黄衫,端坐在秋千上,轻颦浅笑。他又随手拿了另一个,也是她,着了件明艳的红衣,巧笑嫣然。画卷一个个被取出来铺开,是同一张美艳绝伦的脸,形态各异,笑容微微,不同的落款时日,铺满了一地,犹如将作画人满怀的情愫,悉数打开。

他幽幽叹了口气,又抽出第二个抽屉来,却是用蝇头小楷,密密地写就的几本小册子。他抽出第一本打开,第一页就写着:慕容楚楚,甲子、丁卯、乙巳、子时。五行缺金。

第二页,第三页……………………他一页页翻开,点点滴滴,都记载着她的喜好,有些,恐怕她自己都没意识到。最喜欢银色的衣服以及一切闪烁的东西(宝石);喜欢糖炒栗子,喜欢甜食,喜欢的水果有:樱桃、蜜瓜、甘蔗、蜜橘、葡萄……………………底下的几本册子,却是记载着其母林慧容(别名林小胖),其父慕容昼,以及她的十二个兄弟的生平资料。字迹密密麻麻,可见编写人费了几多心血。

他轻轻将它们合上,放了回去。凝神良久,才慢慢抽出第三个抽屉来。抽屉中,放着一块七彩的宝石,在月光下流光溢彩,光芒四s。他取了放在掌心,然后将右手覆了上去,宝石应声而开,里面竟然是空心的,他从其内摸索良久,最后取出来一把银锻的小匕首,打得极为精致细小,宛如银片。他拈起来,嘴角流出冷冷的笑容。许久,他向空中摇了摇右手。

顷刻,帐中已多了一人,面目刚毅,却是石康。他看清楚单君逸手中之物,面色惊变,目中精光大盛。后者星目凝视着半空,仿佛根本没看见他这个人,笑容温雅,道:“石康,你说人生,是否就是一场豪赌?”

石康面上再无一丝嬉戏之色,沉默良久,淡淡道:“却不知什么样的豪赌,需要调用星泽中的死士?”

等到他看清楚面前人又从其中漫不经心地取出一个虎符来,面色直接转为铁青,蓦地紧紧盯着他,沉声道:“少主!”

单君逸笑容依旧,道:“你怕什么,难道我还图谋大唐江山不成?这是让你在大战开始之际,转交给长卿调动兵马所用。长卿,你当年救我一命,我就成全你的忠君为国,也叫女帝放下心来。当然了,你也知道,兵符分阳符y符,一旦长卿不肯放我们走,那留下的兵马,就会要他的命。就算是不为了自己,为了大唐的江山,我相信长卿自有抉择。”

他注视着石康,笑道:“不是我信不过电部的能力,只是你们这些人,萧宁远都是见过的。而雷部与风部,已经协助云霓去了西域。”

石康直视着他,道:“石康愚昧,少主究竟打算干什么?还请少主明示。”

单君逸微微一笑,打开了最后一个抽屉,只见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块锻布,待得单君逸将其缓缓打开,却见其中仔细地裹着一块硝制过的羊皮,及至打开,只见山川河流,尽现其中,大漠黄沙,绘在其上,一座孤城,突兀地立在其间,屋顶都呈拱形,雕刻着的九头鸟,展翅欲飞。

他心中猛然一警,心脏突然被巨大的恐惧攫取住,忘记了忌讳,定定望着单君逸,后者一改平日的温文尔雅,星目中都是锐气,宛如一把就要破鞘而出的利器,指点着地图,含笑道:“这就是我与夫人即将远行之地,沙漠中不可能存在的神化,已经消失了几千年的姑获城。不,如今,它叫接舆国。”

他指点着地图,宛如家常般,闲闲道:“我会将地图交给夫人,然后,我们一行将远赴死亡沙漠。你要做的,便是将星泽中的死士,都调到接舆国内,云霓会在那里接应你们。”

他半掩了地图,微微一笑,目中星光闪烁,耀眼至极,淡淡道:“就如传说般,所有的人,都消失在死亡沙漠里。几年之后,我,夫人,将带着我们的孩子,蒙受神灵恩赐,重返人间。”

他想了又想,未去看石康业已变成雪白的面色,宛如耳语般道:“长卿应该感谢我,还留着少华。”

叮的一声脆响,却是石康的袖箭,破天荒地没有握住,跌到了地面上。他俯身拾起,拢回袖中,面上毫无血色,沉吟半晌道:“这么说,少主已经下了决心?可是云霓的主意?”

单君逸星目中冷光一闪,道:“这跟云霓没什么关系……………………石康,你也知道,这种生活,我不可能过得下去。夫人对这种事情,从来没甚么主意,就让我来代她决定罢。”

石康苦笑道:“少主是否想过,夫人没什么主意,但也决不是没有主意。她最恨滥杀无辜,少主眼下要血流成河,她若得知真相,难保不跟你翻脸。再说云霓,这么多年来,她的心意,少主不是不明白。少主就不怕她有什么私心?”

单君逸笑容未失,淡淡道:“石康,你想得太多了。云霓不过是不相干的人。我说过,这是一场豪赌,我就是赌在夫人心中,旧人是否胜过新人?若真她喜新厌旧………………………”面上温雅的神情突然出现了裂缝,峥嵘毕露,一字一顿道:“鱼死网破,好过忍辱偷生。我自然会将我项上人头献与夫人,由她处置。”

石康猛吸了一口长气,苦笑道:“少主,石康冒死说一句,你嫁入将军府,应知道有今日。再说了,就算有不是,一个巴掌也拍不响,所以首先是夫人的错,又何必迁怒他人?”

单君逸神情惘然,啊了一声道:“当时除了这样,没有机会得到她。但长卿和少华倒还罢了,这些江湖客,有什么资格跟我称兄道弟?楚楚她……………………她不过是小女孩,什么都不懂的,石康,你明明知道是这些人着她娶他们的,她又心软,什么都捡了进来。长卿既然无能,就让我代替他来清理门户。石康,你今日话好像特别多么?”语调平平,剑眉斜挑,一个熟悉的温雅笑容已浮现上来。

别人纵然不知,石康哪里会不明白,这是他杀心已动的表情,立即啪地一声,单膝着地,头伏于地。突听一个迷迷糊糊的声音道:“怎么这么吵,明知道我最喜欢睡大觉……………………君逸,你怎么还不睡?…………………还有个人,哦,石康,半夜三更跪在这里吓人哪。…………………………这是什么,地图……………………不对,这地图怎么这么眼熟?!”猛然便从床上坐起,锦被从她雪肩上倏地滑下,冷风吹得她一醒,急忙按住,口中还在尖叫:“是了是了,璇玑心法背后的地图,应该就是这样。我就知道,还是君逸贴心,一直在帮我留意着。君逸,快拿近些!”

单君逸哦了一声,道:“你把脚缩进被子里去………………好好,我拿来了。”

只听楚楚激动得语无伦次,道:“天,这地图…………………君逸真是能干!”啵地一声,分明是在他面上重重亲了一记。

随即便听单君逸声音都有些不对,颤声道:“地图是没错,但是楚楚,我还没来得及说,这里恐怕有些凶险…………………”

楚楚极快地打断了他,道:“自然是这般,所谓富贵险中求。君逸,你真是明白我,知道得不到这宝藏,我这辈子都不会安枕……………咦,我怎么瞧着这地图有什么不对?!”突然声音一变,啊地尖叫了一声,声音凄厉,吓得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的石康,情不自禁抬起头来。

只见楚楚手扶额头,仿佛不胜痛楚般,跌倒在单君逸怀里,后者哪料到这般,面无血色,一叠声道:“楚楚,你怎么了?石康,石康,你不是学了点医术么,快些来帮看看。”

石康战战兢兢一看,只见夫人大半个香肩l露在外面,莹白胜玉,还带了点微微的淡粉色,宛如是顶级的羊脂,曲线优美,向锦被下延伸开去,不看还好,看了,只觉鼻端一股热气,便有什么y体流了下来,吓得他连擦试都不敢,赶紧闭上双眼,支支吾吾,反倒跪得更远了。

单君逸见他这般,气得怒发冲冠,道:“你再不上前,我一样治你死罪!”却听怀中嗳的一声,楚楚睁开眼来,低低道:“我没有什么,瞧你,都冒冷汗了。”拿手便来试他的额角。

单君逸颤声道:“楚楚,你刚才怎么了,可吓得我………………”突然想起一事,声音一板,道:“石康,你可以下去了。”

石康如奉伦音,连连称是,退了下去。他今日连受惊吓,不免脚步有点踉跄,行动迟缓了些,却听楚楚在那里道:“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看地图,左肩这里烫得厉害,然后就觉得头突然刺痛起来,出现了很多画面,竟好像是这个地图上的景象,活生生地出现在了眼前,很多不甚清楚的地方,好像都明白了。这个情形,竟有点像在璇玑阵中。”

她声音突然拔高,喜道:“是了君逸,那个地方,必然也是我的地方。…………………这………………我又是什么人?!………………………不管了,有金子的地方就是好地方!”

石康听得疑团满腹,不自觉放慢了步子,却听她声音又是一低,轻轻啊了一声,低低道:“君逸,你一直待我这么好!”

这声音并不娇媚,但听来,当真是柔媚入骨,就连石康,都觉得心里不断有什么在化开,身体都一阵阵发软。他吓得一个跟斗翻了出去,喃喃道:“夫人,你可不能怪少主,只怪你………………嗯,妖孽,委实太妖孽了些!”

献给寒的特别番外

澜沧江两岸,奇峰嶙峋,绿水青山,交相辉映,兽鸣鸟啼,不一而足。橄榄坝边青翠嫩绿,椰林深处,掩映着一座座庭院式的四方形傣家竹楼,房前屋后生长着如伞的高榕,四周围着竹篱笆,篱笆边种着仙人掌和小花果,拐角处或凤尾竹迎风摇翠,或蜜菠萝悬挂枝头,或香蕉树果实累累,浓郁的热带风情扑面而来,景色美不胜收。

靠近江侧,有座竹楼与众不同,它是圆形的,顶上以青竹搭就一个拱穹,在阳光下,金顶闪闪发光。竹窗上都垂下来青罗烟笼,压角的竟是一颗颗圆润的金珠。清风徐来,便作一阵阵清脆的鸣声。

门帘是大幅的洒金缎,此际被两个头梳双鬓的侍女一左一右挑开,先走出来的是一个红裙女子,鹅蛋脸丰腴白嫩,细长的丹凤眼风情万种。她看了看天色,扬声向里面催道:“小姐,时候不早了,快启程罢!六姑爷还在码头上等着呢。”

房中清脆地应了一声,旋即走出来一个银裙的女子,姿容明艳照人。她的手中还拖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头束银冠,一身白蟒箭袖,侧过面来,只见目如点漆,唇红齿白,年岁虽然不大,端的是色若二月春光,举止潇洒,一派风流,笑容满面,道:“姐姐你放心去罢,此地我也来了多回,再说又有寒姐姐在这里照应着。红娘仔细着,莫叫六姐夫等急了。”

银裙女子哼了一声,道:“就是寒琼在这里,才叫人不放心。”少年只是微笑,向红裙女子偷偷使了个眼色,后者便道:“哎呀我的好小姐,珏少爷都多大了,你还当他是七八岁的孩子?若当真折在寒小姐手里,我瞧着也不是件坏事,至少小姐与她这么多年的交情在,还怕她偷吃了不成?!若再拖延,六姑爷又要怪红娘不辨时辰了。”不由分说,便掰开了银裙女子紧紧拽着少年的手。

银裙女子啐道:“这红娘,越说越不象话!”举目一看,果然日头渐斜,叹了口气道:“小珏,姐姐真是要走了,我昨日跟你说的三句话,你可记得?”

少年微笑道:“姐姐千叮嘱万叮嘱,小珏哪里敢忘?!第一句是:寒琼的话,都不可信。第二句诗:寒琼若是毛手毛脚,就给她喂慕容府的毒药。第三句是,如有其它女子,则参照前二句。”

银裙女子长舒了一口气,眉开眼笑道:“果然是我的好弟弟。”旁边红娘早就不耐,一把拉了她便走,口中道:“幸亏珏少爷还小,再过几年,还如这般,你倒让他成家不成?”

银裙女子低声辩驳道:“等他大了,自然有新的一套。”回头看去,见少年站在门口,依依不舍地向她挥手,大为感动,忙使劲摇着另一只手。却被红娘一把拖过,冷笑道:“你若走得快些,珏少爷更开心。”

两人的身形消失不见,少年温文尔雅的笑容便像面具般,突然全退了下去。长眉一轩,眼角便挑上几分淡淡笑意,眼波流动间,灼灼生色,笑道:“怎么,果然怕我姐么?不但来得晚了,还不敢下来?”声音中,突然平添几分风情,听起来叫人觉得心里似乎忍不住一把把挠着,恨不能听得多些,再多些。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巨大的榕树冠在那里迎风摇动,漏下满地的金光来。少年笑意越发浓厚,手指仿佛无意识地弹了弹,便听得一声娇呼道:“哎呀我的珏少爷,不不不,小珏,好珏儿,寒姐姐再也不敢了,你就别催动这金凤玉露,好不好?!”

但听得扑通一声,树上已滚落下来一个傣装女子,长长的乌黑头发天生带卷,妩媚地盘在顶上,玉簪花斜c着,比瓜子脸略为丰腴的面上,一双大眼睛媚态横生,黑白分明,滴溜溜在那里转着,带点婴儿肥的兜下巴甜美异常。但是,最吸引人的,却是她裹在一身筒裙里的傲人身材,只见蜜色□,高高耸起,差点就要从水红短衫中蹦出来,在圆领口,凹现出迷人的深深□。下面却是纤细不可盈握的腰身,被合体的衣服及银色腰带显现无遗,长至足踝的长裙绣着精美的孔雀翎图案,用了各种金银及七彩丝线,在阳光下光彩夺目,更将她美好的身材凸现得淋漓尽致。此际她虽然是跌落在地上,却没有半点狼狈的样子,敏捷地爬了起来,大眼睛骨碌碌转着,小心地与少年拉开距离。

少年笑道:“寒姐姐,怎么今□看起来,跟平日不太一样么?”右手轻招,乜了眼角,容色简直不可视,低声道:“过来!”

两旁的侍女都径直嫣红了双颊,女子却打了寒噤,哆哆嗦嗦道:“珏…………………珏儿,寒姐姐还是站在这里罢。你姐姐的话,你也听见了的,若是………………………”

没等她说完,只见空中银光一闪,却是一条银鞭,飞速地缠上了她的柳腰,她只来得及哎哟一声,苦笑道:“楚楚待这个弟弟,委实太宠了些,连困龙索都送你了?!”

少年将她一把拉过,若无其事将银鞭收入袖中,托起她圆润的下颌,在她的两个小酒窝处轻轻捏了一记。女子一动都不敢动,甚至还微微颤抖了一下,苦笑道:“珏…………………珏儿,我可没有毛手毛脚。”

少年手正轻轻抚过她秀长的脖颈,笑道:“当然没有,是我毛手毛脚,怎么,不习惯了?”说着,手已来到了她丰盈的前胸,突然用力,狠狠在右侧□顶端掐了一把,旋即将它收紧在手中,不待她呼痛,恨道:“现在要跟我划清界限了?当初是谁一口一个珏弟弟好漂亮,珏弟弟好可爱,给寒姐姐亲下?明的不行,就来暗的。………………………怎么,现今,你的胆子上哪去了?!”手毫无忌惮地缓缓抚摸下去,直至挺翘的□。

女子颤声道:“珏…………………珏儿,可别………………………话不能乱说,传到你姐姐耳朵里,可不得了,我们之间,那啥,清清白白的,你那朵红梅,好好点在你……………………哎哟!”

少年在她翘臀上用力一捏,瞪圆了那双晶晶亮的桃花眼,冷笑道:“果然是我姐的好姐妹,跟我姐姐都一个德行,想揩完油就溜?哼,做梦罢。”突然面色一沉,与此同时,那女子一个旋身,从他的五指山中翻了出去。

那女子脱得身去,立即警戒地拉开几丈远,将衣裙拉整齐,满面堆笑,道:“珏儿,过往种种,都是寒姐姐的不是,你就给我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如今就算向天借胆,我也不敢碰你珏儿半根毫毛。”

少年轻轻一笑,半侧了面来,浓密的睫毛上还洒这夕烟的霞光,犹如金色的羽翼,盖住了黑白分明的眸子,肌肤是泛着粉红的雪白,被夕阳照得犹如带了金边,映着他身后波光粼粼的湖水,美央美央,笑道:“怎么,你后悔了?”

寒琼痴痴看了半晌,突然扬起了头,大声道:“怎么会后悔?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说着,又低下声去,近乎自语般道:“就可惜这牡丹花的毒刺太多了,现今扎在手上,不是疼死就是毒死…………………真正叫没法子。若是给楚楚知道了,必定跟我翻脸。左右权衡,还是把这朵毒牡丹割舍了罢………………这样的美男虽然是绝顶的,毕竟小命要紧。栖凤楼的…………………”

少年微笑道:“玉竹公子么,确实是顶尖的男子。”

寒琼呆了半晌,掩口道:“我怎么说出来了?啊,你怎么知道玉竹?”面色突然一变,伸手颤抖指向他,道:“你你………………………”

少年轻笑道:“还不止玉竹呢,寻欢阁的明轩,别离居的筝哥…………………含紫,娥黄,你们去将几位少爷请出来。这琬青楼风大,仔细别伤了几位小哥娇弱的身体。”

风乍起

日子不紧不慢地流淌着,就好像时间突然放慢了脚步。然则天空中,信鸽来得越密,西突厥的战报频频传来,已将寒霜王朝的兵力大致勾画出了一个轮廓。据说,战神复苏之后,便召集了旧部,并逐步培养他的嫡系力量。他的大弟子号称魔君,统率九部魔头。此番出兵西突厥的统领,正是他麾下的血魔与□。这血魔,据说嗜杀如命,喜欢生饮人血。而这□,据说贪□好色,最喜狩掠女子,先j后杀。他们所过之处,万人泣血。

与此同时,阿史烈的求援信亦已经到达长安。朝中大臣亦分为两派,一派主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免得得罪了如此强悍的邻国,引来杀机;另一派却认为以寒霜王朝的野心,图谋四方是必然之势,还不如未雨绸缪,乘此良机,将它的势头打压下去。

女帝迟迟未表态,但播仙镇中,空气都是一触即发的紧张。史云锦心里揣测,以女帝从来对杜长卿的倚重,女帝的密旨,应该已经向他下达。可惜这飞将军从来城府极深,每日里都总是不咸不淡的老样子,弄得他除了加紧训练兵士与准备粮草外,什么都无从捉摸。

这次最叫他头疼的却是单家执掌。他早就听说此人是出了名的狠角色,在播仙镇中亲见之后,开始以为是翩翩佳公子,后来亦发现传言无误,此人果然称得上一代枭雄,不过喜怒无常,但唯独有个例外,就是对着慕容姑娘,当真是捧在手里怕冷了,呵在嘴里又怕化了。大唐兵马,虽则是女帝所统,但其实边塞要将,都是单家门下。此番单君逸亲来此地,史云锦开始还以为他要有所作为,后来却觉得他貌似太紧张他这位妻主,来了也大略是为她,心下倒是定了。谁知后来石康传来明符,分明是单家也欲在此分杯羹,他才耸然一惊,发觉单家果然不是普通人,哪甘蛰伏,哪里敢怠慢,早打点得七七八八。谁知道这单家少主委实y晴难测,又叫他等,一等就是大半个月,他又不敢去问,每日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有日实在忍不住,去西营找单君逸,却正好碰到他为了一个什么云姓女子失踪了十几日,在那里大发脾气,连青木案都扔了出来,差点没砸到他脑门上。他吓得一路倒退了回去,再不敢去西营。谁知过了几日,单君逸却主动来传他,和颜悦色,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只告诉他大战即发,大唐迟早都得发兵,说单家兵马,宙时都归附杜将军,嘱咐他要听从杜长卿号令,准备周全。

其实,是云霓在失踪了大半月后,终于又传来密信,说她已成功潜伏入了姑获城。对她的失踪,她也解释得明白,说是姑获城有一种天然雾障,让人迷失方向,若不是雷部与风部及时赶到救助,她此番恐怕没有命从魔鬼沙漠逃生。雷部与风部随即都来了密函,所述也大致相同。

她信上说得平淡,但此间艰辛,跃然纸上。终是,单君逸的部署,完成了最后一环,也是最关键的一环。

他一面在那里紧锣密鼓,一面也在忧心,以楚楚的脾气,会不会跑到杜长卿那里大闹一场。谁知这小妮子真沉迷一件事起来,居然可以大改生性。她居然也能若无其事,在那里对杜长卿嘘寒问暖,另一方面,她跟单君逸说得明白,等到将寒霜王朝的优势打压下去,杜长卿可以稳c胜券之时,便是她离开之时。她甚至提出,为了保险起见,连杜少华都不要告知,待到那时,再让他自己抉择。

在杜长卿看来,国事虽然是箭在弦上,家中却反而温馨和谐,令他大觉欣慰。

首先自然是单君逸,他本来以为自然要费一番口舌,谁知道不待他开口,他早将单家虎符当作什么不打紧的玩物般塞到他手中,口中还笑道:“大哥,这玩意儿说不定还管用,你先收好了。先甭说用不用得上,你看,这虎符比陛下给的鱼符还重些,若是什么人不听话,用它砸过去,应该还带劲些。”

他听得啼笑皆非,心中感动非常,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早对陛下说君逸忠心为国,如今看来,岂止如是,根本是先天下之忧而忧。”谁知单君逸却笑道:“那不是我,是大哥。我只要楚楚平安无事,就觉得天下大安了。”

他笑斥了声“贫嘴”,才叹了口气,道:“说到楚楚,她这性子,我也担心。反正我是决定了,此番绝不让她置身险境,你既然知道了,护送楚楚回长安的事,就交由你了。如何?”

他连问几句,孰知单君逸一直半垂着头,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推了一把,后者才浑身一震,抬头笑道:“大哥刚才说什么?…………………哦,回长安。楚楚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君逸只能尽力。但此番家里多的是人了,这个嘛…………………”

杜长卿想了想,道:“人多口杂,我是知道的。萧宁远从来一诺千金,自然口风严密。至于他的两个兄弟……………………”猛想起阿史烈离开之后,在营帐中,那年青道士说天命所归,不觉皱了眉头,道:“看楚楚惹的,都是些什么人?!真正……………………现今说这些也无济于事,只能尽量小心些。若他们当真不知轻重,慕容府也不是没规矩的地方。君逸,我如今暂时顾不得这些,少华又年纪太小,也只有你小心些了。”

单君逸看他青俊的面上疲色尽露,额角已显现几丝抬头纹,更为他添多几分沧桑,只觉喉口发涩,本来顺势要应他的,反而楞在那里,作声不得,本想低下头不去看,却反而忍不住直直盯了他,不自觉地脱口而出:“长卿,这段日子,你辛苦了。”

杜长卿顺了他的目光,抚了抚额头,笑道:“大哥老了是吧,过些时日,也该长些白毛来应应景了。”说罢,朗声大笑起来。

单君逸心中一涩, 用足全身力气,才能如常回道:“大哥春秋正富,这是说哪里话来?”

杜长卿笑道:“君逸,本也想找个机会跟你说个明白的,索性在今日跟你一道说了罢。你我心里都明白,此战势在必行,只是早晚的事。探子已经探明,寒霜王朝已经集结了20万大军,据说有魔力,人弗能敌。魔力当然不可信,但善战,似乎是史料中有记载的。如是当真有什么意外……………………………”

单君逸失声道:“大哥!”

杜长卿摇手笑道:“你我都是军人,马革裹尸,也是寻常之事,怕什么忌讳?也幸亏不是平常夫妻,楚楚还有你们,不至于少人照顾。若是我不在了,君逸,你要承担的有很多。你平素太好胜了,可惜楚楚还是小孩子心性,凡事都要看开些。”

单君逸从来没料到杜长卿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饶是他不知道多少次想过摆脱他,此刻听他说得这般真切,蓦地觉得心里轰然塌陷了一角,截口颤声道:“大哥怎么会有事?!休要胡思乱想,我和楚楚,还指着在大哥余荫下过日子呢!”

杜长卿笑道:“这又是说假话,谁不喜欢一夫一妻,平常度日,不过世间之事,往往出人意料。”突然语锋一转,直视着单君逸道:“其它我倒不担心,只有一件事,你一定得做到。”

单君逸只觉心里有什么涌上来,不断冲击着他,要用尽全力,才能忍住就要脱口而出的话。此刻,见他目光如刀锋般刺过来,只觉得脊梁都隐隐发寒,声音都不由得颤抖,咬紧牙关,平息了半晌,才道:“大哥有什么,尽管吩咐。”心想莫非楚楚漏了口风,着落到今日找我算账来了?怎么前面一点也没风声?

他那里七上八下,面色大变,杜长卿心想不枉我一腔热忱,果然君逸待我兄弟情深,听到有危险,动容成这个样子,大为感动,拍了他的肩膀,悄声道:“君逸,大哥与你说句体己的话,将军府在大唐,看起来是威风八面,实则福之所在,祸之所倚。古往今来,不是没有功高震主的臣子,但最后,谁不是落得个鸟尽弓藏的下场?”

单君逸只觉脑中有两个声音在不停交战,一个催促他把什么都说出来,一个却耻笑他不能成事,听得此言,迷迷糊糊,脱口道:“所以我才不肯让女帝收了权去……………………嗯,长卿,你的意思是?”这才将他的话听得明白,星目中大警。

杜长卿笑道:“总之大哥如此忠心事主,也不是没有缘故。君逸如果做不到,还是尽早带了楚楚远走高飞。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凡事还是未雨绸缪的好。”俊目扫过去,将他若有所思的神色收入眼中,知道他听进去了,便起身道:“大哥言尽于此。外面局势紧急,大哥不便久留。也希望有朝一日,你我兄弟能找个小山庄,种花莳草、养鸟饲鱼…………………如果这一切,不仅仅是做梦罢。”笑声爽朗,却是去了。

单君逸呆呆站在那里,看着他笔挺的身形渐渐远去,心里猛觉一松,也不知是遗憾还是高兴,喃喃道:“不行了,追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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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鼓响毕,播仙镇上寂静无声,月光清冷,幽幽照在关城,将静夜拉得格外凄凉。

猛然间,有什么声音渐渐响起,越来越重,分明是甲胄兵器的轻微敲响声,因为数量巨大,纵然故意压低了声响,汇集在一起听起来,就像是猛兽伏击前低低的咆哮。西方城门悄然打开,整齐的旌旗迎风招展,两纵队银甲骑兵鱼贯而出,不一会儿,已拉出了两条蜿蜒的长线。

虽在行军,走得却并不快,仿佛在等什么人。

城门下几个守卫在那里悄声说话,一人道:“听说寒霜王朝的军队所向披靡,已经近千泉。”还有一人只顾在那里东张西望,看了半天,讶然道:“怎么不见飞将军?”另一人叹了口气,道:“他自然是要赶紧将他那绝色的妻子送回长安去。听说寒霜王朝的军队简直就像魔鬼,根本不是人能够战胜的。”一人便道:“那我大唐的兵马,为何要去送死?”另一人啐道:“所以说你不懂,西突厥紧邻大唐,所谓唇亡齿寒。再则,飞将军曾说过,有生之年,要为大唐开疆拓土,死而后已。”突然声音一变,道:“出来了。”

中营帐门打开,果然见杜长卿一身戎装,威风凛凛站在门口,月光沉静如水,将他的身形衬托得犹如天神一般,不可仰望。他沉毅的面容最后望了一眼帐内,面上有一丝极其罕见的温柔笑意,道:“她睡得很好。昨晚的安神药,都喝了?”

他身侧的秀雅少年,一身儒衫,满面恻然,道:“大哥,此战凶险,不若我陪你前去罢。反正有二哥在呢。”

杜长卿俊目忽然一冷,低喝道:“婆婆妈妈的,像我杜家的人么?难道你要杜家绝后?”怒瞪了他一眼,紧了紧披风,道:“楚楚就交给你了,好歹让她为我们杜家生个一男半女,也省得爹爹老在那里嘀嘀咕咕。”环视左右,道:“我们走!”翻身上马。

少年闻言,更加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惨白,几次想将手伸出去,又颓然垂下。突听一个声音笑道:“大哥就准备这么走么?”

几人愕然回首,却见帐后一大堆人涌了出来,服饰千奇百怪,有僧有尼有道,还夹杂着很多百衲乞丐,簇拥着当中一人,一身黑衣,凤目顾盼生辉,手中执着一根碧色g棒,正是名闻天下的打狗棒,不是萧宁远,又是何人?

杜长卿看他一身行装,不觉皱眉道:“我不是叫你暗里护送楚楚回长安么,你待作甚?”

萧宁远却向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朗声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宁远虽然不才,焉能置身事外?再说各位武林同道,都热血肝胆,愿意追随杜将军,为国家尽一份心力。”说着,已从袖中取出金黄卷轴,躬身奉上。

杜长卿哪里会不认得这分明是女帝密旨,连忙下马来接过,瞪了他一眼。后者却只是微笑道:“大哥英才盖世,世人景仰。宁远技末术微,却想自荐作大哥近随一职,还求大哥提携。”他身边有一五十开外的布衣人已朗声笑道:“将军府真是兄弟情深,羡煞旁人。”向后招手,早有人捧上来锁子银甲,为萧宁远穿戴上。

杜长卿凝目望得分明,惊道:“李大人!”便要施礼。后者含笑道:“杜太傅莫要折杀老夫了。陛下瞧得起我这把老骨头,就于此地为你饯行。愿你们兄弟齐心,同去同归!”伸手向后,取来黄金盏,双手奉上。

杜长卿举杯祭完天地,一饮而尽。寒暄既毕,看张涵真亦在列中,不觉注目萧宁远,后者徐徐道:“天行难惯军纪,我已着他暗里保护楚楚,必无后忧。”

帐外喧嚣人声,渐渐远去。帐外一个碧色人影飞跃进来,却是碧落,看杜少华直直望着西方出神,叹息一声,道:“他们走了。………………………小姐还睡着?”

杜少华如梦初醒,嗯了一声,回头看向帐内,却听一把冷静的声音道:“红娘,捧我的战袍来。”他目瞪口呆,看楚楚已翻身坐起,双目湛湛有神,哪里有一丝困意,瞪了他一眼,道:“还敢跟我耍花招,哼,杜长卿,凭你?!”

鸣沙山

锁子甲银光欺雪,凤盔下婉转姿容。待到红娘牵出皎雪骢来,杜少华轻叹了一口气,嘴角却不禁流出笑意来,道:“二哥实在宠得你无法无天了。”

楚楚心里咯噔一下,忙笑道:“横竖他知道就算他不肯,我偷也是要将它偷出来的。”翻身上马,瞪了他一眼,道:“此番暂且饶过了你,还不上来?”

后面一个声音笑道:“你又不是第一回偷。”却是单君逸披了细鳞甲,骑马赶至。身后石康亦是一身明光甲,有条不紊指挥着数千兵士,甚有大将之风。

突听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怎么宁远刚走,这里就变天了?”一条人影飞速掠来,快如闪电,眨眼间已立在辔头,欲去牵缰绳。朱色衣裳映着秀美面容,愈发衬托得秀色可餐。

皎雪骢素来骄傲,哪肯屈从,打了声响鼻,嘶吼一声,前蹄已高高扬起,欲去踢他。楚楚连连勒住,看他在那里身形美妙,躲闪开去,不觉又好气又好笑,道:“对,变天了。你是要听萧宁远呢,还是听我的?”

楚天行摸了摸挺秀的鼻子,嘀咕道:“这情形,还用得着问我?”着楚楚横了一眼,忙笑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若是这马让我共搭一乘,便更好。”

楚楚偷眼看单君逸,果然已是面如玄铁,忙啐道:“懂不懂先来后到?既然是我说了算,去,乖乖在后头跟着。”一把将杜少华提到身后,喝道:“开拔!”当先一骑,向西北方行去。

单君逸冷眼旁观,看红娘将若玉拉上来共骑,被碧落白了一大眼,嘴角抽了抽,淡淡一笑,不紧不慢,跟在后头。

烈风骑的行军,从来以迅疾著称。楚楚一路追赶,发现杜长卿果然是出其不意,观其行踪,竟是越过石城镇,进入了图伦碛(现塔克拉玛干沙漠)。

依她的意思,自然是也要穿越图伦碛,越早与杜长卿汇合才好。然则这时候单君逸却无论如何不肯,非说图伦碛又称死亡沙漠,不到万一,切不可以身涉险,非要她取道相对安全的鸣沙山。

鸣沙山已深在大唐境内,确实较为安坦,但这样来去,自然要耽搁时日。楚楚又拗单君逸不过,只得绕行。好在一行人都是有武之人,较之寻常的军人,自然不同。甚至连不谙武学的若玉,分明已经面色苍白,依然咬紧牙关不吭一声。几日下来,便到达了素有盛名的鸣沙山。

“传道神沙异,暄寒也自呜,势疑天鼓动,殷似地雷惊,风削棱还峻,人脐刃不平。”正是诗人对鸣沙山传神的描述。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雄踞沙海、平地而起的一片山峦,共由五座赭红色的沙丘组成,就像一条巨龙蜿蜒而去,望不见头。远远就听得雷鸣号角之声从内而生,时断时续,时高时低,忽而声响如万马奔腾,忽而柔细若琴笛齐鸣。自然的鬼斧神工,铸出各异形态,千姿百态,引人无限遐想。红、黄、绿、白、黑色组成的五色沙,晶莹闪亮,将鸣沙山点缀得五彩纷呈。

此刻正值烈日高照,五色沙滚烫不已,楚楚的银靴落在沙中,便是一个深窝。远望去,一道道沙脊就好似被凝固下来的黄涛,还保持着奔腾的姿势。不时可看到沙丘中散落的已有些年份的残甲,甚至累累白骨,依稀可想见往日如何叱咤风云。楚楚叹息道:“雾里辕门似有痕,相传四十八营屯,可怜一夜风沙恶,埋没英雄在覆盆。”

单君逸看她面上因为烈日,烤得两颊红通通的,眼睛忙不迭地向四周眺望,唯恐错过了一点好景致,感觉他在注视她,便向他嫣然一笑,为绕道而起的不快,显然被这眼前的绝胜风光扫得一干二净,心中大为欢喜,也跟着笑起来。那边厢,杜少华已柔声道:“瞧你额上全是汗,我给你取些水来。”

楚楚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仰头去望不远处犹如一弯新月般的月牙泉。阳光洒在水面上,看起来仿佛是月亮落在了沙中,折s着五彩的光芒。她仰望的神情极为专注,侧面是一幅迷人的剪影,与这鸣沙月泉,不意间组成了一幅最和谐的美丽景色。

单君逸看得不自觉展颜而笑,谁知毫无预兆地,蓦然一阵大风卷起,绵延的沙山顿灰蒙蒙一片,铺天盖地,排山倒海,天地为之改色。风扬沙落,整个沙海被激怒了,五色沙粒似雨飘洒,一切顷刻都被吞没。他只听得丘谷间异响阵阵,张目去看,天昏地暗,隐约辨得前方,楚楚独立的身影在马上不住摇晃,而她身侧,分明正在形成一个巨大的风涡。他心里蓦地一紧,张口叫:“楚楚!”声音全被风沙吞没,满口都是扑进来的沙粒,落在口中,只余苦涩。

只听得风声尖锐,犹如鬼哭狼嚎。风力强劲至极,根本不能容人举步。那风涡渐渐成形,远望去犹如一只摇头摆尾的蛟龙,张开血盆大口,猛然将马上人一口吸入漩涡中!

楚楚只觉得突然间,她的世界就变成了黑暗。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拔起,耳边听得风声不住呜咽,而她的身体跟着一股漩涡飞速旋转着,越来越快,

第 42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楚楚只觉得突然间,她的世界就变成了黑暗。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拔起,耳边听得风声不住呜咽,而她的身体跟着一股漩涡飞速旋转着,越来越快,她终于禁受不住,心里暗叹运气实在衰,眼前猛然一黑,晕了过去。

据说阿鼻地狱,应该是这个样子。

楚楚睁开眼来,差点想再闭上,宁愿自己又晕过去。满山遍野,都是尸体,大约有几百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血r模糊,不能辨认其面目,只能从其衣服碎片上,辨得出是突厥人。凡是女尸,□都是□着,上面有不忍猝睹的乌青和斑驳伤痕,有几具的眼珠都被挖出,剩下一个个空d的血窝,叫她看得浑身都颤抖起来,她要狠掐了自己一把,才从痛感中发觉自己还在人间。碎落的身躯残骸到处都是,有几根大小不一的手指分别掉落在不远处,依稀可以辨认出是从一只手上一刀刀剁下来的。有几具尸体已被烧成乌焦,还维持着奔跑的姿势,分明是有人故意放他们逃走,再纵火焚烧。血汇成的河流,在阳光下缓缓流淌,看这样子,屠杀过去,还没有多久。自己就孤零零躺在这场血腥里,那刺鼻的气味,叫她胃里一阵翻滚,忍了很久,才没有即时吐出来。

看样子,这场该死的沙尘暴,将自己莫名其妙带来了此地。

她努力叫自己镇定,待到晕眩的感觉好过一点,扶着土壁,摇摇晃晃站起身来,环视四周,发现置身在一个小山谷上,四周都是错落的小山,夹杂着中间的山道,从她所立的位置望下去,一览无遗。

此地分明是突厥境内,看这个情形,显然是这群突厥人想从山上逃生,谁料却还是遭到了毒手。这群人对百姓如此施暴,手段之残忍狠毒,简直令人发指。虽然他们并非大唐百姓,但眼见得一条条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被剥夺,楚楚只觉得满腔愤懑,恨不能手刃这些暴徒,以济苍生。

但到底是什么人那么暴虐呢?要杀掉这么多百姓,应该不是一群简单的流寇。突厥人从来擅战,宁死不屈,对方也总该有所折损罢?

楚楚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告诉自己要振作,再仔细去看这个修罗场,果然看到在几具突厥人的尸体边,侧躺着一个身着紫黑色甲胄的男子,被一个突厥男子用刀削去了头颅,歪倒在那里,头滚出老远。那突厥男子半跪在尘埃里,身体上戳满了弓羽,就像是一只张开的刺猬,手里还紧紧握着手中的刀,双目尤在怒瞪,仿佛在质问着苍天。

这甲胄的颜色很是诡异,远看去像是恹恹的黑色,及得近了,却原来还透着一股紫色,不是一般那种艳丽的紫,反而让人看了觉得有点鬼气森森。甲胄正中,是一块圆形的锁心镜,上面有淡淡的黑色花纹,楚楚左看右看,才发现这六棱形状,分明绘的是朵雪花,难怪她辨认不出来,几曾见到有黑雪花呢?!

黑色雪花?……………………她还在游疑,忽听脚下马蹄声杂响成一片,人的怒喝声,马的咆哮声,此起彼伏,震得她脚下的土地都仿佛在跟着颤抖。

她一个激灵,连忙一个翻身,扑在地上,只探出一个脑袋向下望去,只见山脚下冲进来一大队人马,身着黑色甲胄,披发左衽,正是典型的突厥服饰,骑在马上,手执长矟或者角弓,个个面色凝重,急行而去。领头那人身形高大,五官深刻,楚楚正要细看,谁知他若有所感,竟抬头向她所在地望了一眼。她连忙把身体压低,感觉那道锐利的眼光掠了过去,才敢抬起头来。看了看自己身上,她顿有所悟,必是这身银甲折s了阳光,让人察觉了行踪,若不是自己机灵,只怕就要顷刻变阶下囚了。

她想了想,匍匐在地,尽量不要发出响声,四处搜索,果然让她找到几个散落的包袱,虽然被刀割开取走了金银等物,倒还落下了几套衣物。她大喜过望,连忙躲到角落里,将自己的锁子甲换成突厥人的褐袍。她本来身形甚是高挑,穿起来只嫌宽大了点,不过系紧腰带,便是无碍。只可惜随身所携之物,都被那飓风吹得七零八落,什么都没留下,她只得往脸上抹了几把泥土,勉强遮盖了点容颜。装扮完毕,她自己颇觉满意,觉得任是谁也觉得她是个突厥人,把锁子甲就地掩埋了,又匍匐回去,仍旧蹲在那个角落里,俯瞰山下的动静。

但听领头那人扬声用突厥语道:“步真,夏都离此地还有几日行程?”

骑兵中立即闪出一名长者,恭恭敬敬道:“禀俟斤,三日后,就应该能抵达千泉。”

道何难(上)

楚楚看着脚下密密麻麻的军队,在脑中猛然形成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她蓦地站起身来,扬手便将身侧那具紫黑色甲胄的无头尸体,一把推下山坡。尸体骨碌碌在山脚滚了几圈,如她所料,啪地一声,重重跌落到了行伍中。

便听得山下突厥士兵连声惊呼,马的唿哨声响成一片,那个头领的声音尤其高亢,喝道:“山上什么人?罗碌,你带些人马,上去看看。”

楚楚心里冷笑一声,想了想,对那具半跪的突厥人尸体扬了扬眉,轻声道:“仁兄,得罪了。”一个飞跃,已跪到他身边,面上已是一脸漠然的神情,开始拔他身上重重的箭镞。

不久山坡上便传来纷沓的人声,及得近了,便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吸气声,还有人不断在那里高声咒骂:“寒霜王朝的人,都是魔鬼!”还有个声音咦了一声道:“居然还有活人!”

楚楚只垂了双目,将一切置若罔闻,跪在那里,专心致志地拔着那人身上的箭,仿佛对她来说,这便是天地间最重要的事。纵然有好几人站到她面前,高声或低声问她姓什么,叫什么,她都充耳不闻。

有人低声道:“怎么看情形是个哑子,还是聋子?”还有人叹气道:“若是碰上你,不变成傻子就不错了。”

有人在那男子前站定,仔细端详了很久,长长叹息了一声,低低道:“这是处月部的契苾,果然是条汉子,想必这是他的家人。”俯低身体,柔声对她道:“小兄弟,人死不能复生,我们狼族儿女,讲求快意恩仇,你不若跟了我们去,一起剿灭寒霜王朝,为他报仇!”

楚楚心道一切果然按自己的设想进行,谁知突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道:“罗统领,此事恐怕有诈。寒霜王朝铁蹄过处,几曾留过活口?”

谁知语音未落,那拔箭之人已抬起头来,一双明眸如寒星般晶莹璀璨,冷冷地扫视了他们一圈,又垂下首去,管自拔箭。

那人猛吸了一口气,心道:好亮的一双眼睛。哈哈大笑起来,道:“小兄弟,络蒙老人就是这样,心是很好的,但总是怀疑这个怀疑那个,你这样拔箭,是没有用的,跟罗大哥去,替你家人报仇,以后就由罗大哥照顾你,好不好?”

他连问几声,都未得回音,旁人已经看不下去,道:“罗统领,此人大概受刺激太大,有些神志不清。我们勤王要紧,还是赶紧上路,由他去吧。”

罗碌叹息一声,直起身来,心想确实大事为重,不知怎么,觉得眼前的少年人气宇非凡,平生好感,竟然有点舍不得放他在此地自生自灭,已经迈开步去,又回头道:“他是被寒霜王朝的血魔部所害,你如跟我去,可取血魔人头,来祭奠他。”

山下已来催促,他心想此人心结难解,但军令如山,最后看了那少年一眼,突见他将男子手中长刀用力抽出,往手腕上用力一划,便流泻下一串血珠。他紧咬了嘴唇,也不呼痛,从旁拨过干草树枝,堆放在这些尸体上。

这正是突厥人崇尚的火葬之礼,这些人都是明白的,当下那罗碌的统领头一个帮忙,有不少人帮他捡拾柴火,而后,将他们点燃。

熊熊的火焰燃烧在山头,将地上男女老少垂死前挣扎的惨况照得明晰无比。众人环行,简单念过祷文,罗碌招呼军医取过金创药来,亲自敷在少年手上,看他瘦弱的身材,更觉怜惜,重重拍了他的肩膀一把,朗声道:“以后你就是木昆部的人了,我就是你的大哥,名唤罗碌,快跟我下去见俟斤罢。”

楚楚看眼前人长了张国字脸,满脸络腮胡子,眼睛炯炯有神,看起来就是个豪爽的汉子,倒暗生好感。她无非就是为了博得众人的信任,继而混吃混喝,得以顺利抵达位于千泉的夏都,与杜长卿一行会面,为此不惜砍自己一刀。她倒不知罗碌也曾被寒霜王朝的人杀害了其妻母,连襁褓中的幼儿也不曾放过,是以才这般感同身受,对他格外怜惜。

人的运气,也是很重要的。楚楚心里想着,秉承少说多看的宗旨,任由罗碌牵着手,下得山来。任由他身后一个马脸老人拉长了脸跟在身后,显然是那个络蒙老人。

山下的突厥骑兵,还在不断穿过山谷。适才所见的那个头领,骑在一头黑马上,身边簇拥着一群汉子,闲闲等在路边。刚才距离远,又瞄得仓促,此刻才看清,此人身形极为高大,比一般的突厥男子还要高上一头,加上其魁梧的骨架,更令人顿生威压之感,五官立体,有一双深刻锐利的褐色眼睛,方正的下颌上蓄着密密的金色短髭。罗碌满面笑容,领着他走上前去,将山上的情形说了一遍,讲到山上的处月部惨遭杀害,那人目中闪过一股凌厉的杀气,但立即收了进去,恢复成平静的面容。

果然是个不好相与的。楚楚心里暗想,循着罗碌的指示施了一个礼,罗碌待要介绍,这才想起来还没来得及问他姓名,搔了搔头,笑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呢?”

楚楚正在转念为自己起个什么名好,突听那头领淡淡说:“名字暂且不用说了,罗碌,你打算怎么带他上路呢?”

罗碌想了想道:“虽然没有多余的马了,但也不是什么难事,跟我同骑算了。”还向她豪爽一笑,仿佛给了她特大的殊荣。

什么,跟这个突厥臭男人?!楚楚瞪圆了眼,想说不要,又想此时由不得自己拒绝,一时间怔了下。忽听那头领扬声大笑,道:“罗碌,你走眼了,这根本不是一个小子,这明明就是个姑娘家!”随着他的笑声,几人都惊异地瞪大了眼睛望向她。那络蒙老人高声道:“寒霜王朝怎么可能留下这个女人呢?!j细,一定是j细!”

要是一般人,恐怕吓都要吓死了,但此刻站在这里的是楚楚,她冷笑一声,终于开口道:“怎么,女人不算人么?”

她的突厥语从来娴熟,加上她声音清脆,听起来格外婉转。她也不去管他们的神色,又冷笑了一声道:“还是你们觉得,那该受诅咒的寒霜王朝,需要用j细来对付你们么?”

她不待他们反应过来,对那叫罗碌的络腮胡子施了一礼,转身欲走,心想这罗碌看起来好心得很,这招欲擒故纵,应该有用罢?

罗碌正对她瞧了又敲,才发现她果然没有喉结,正在那里猛点头,见她这个情状,忙一把拉住她,高声叫道:“俟斤,她一个女孩子,兵荒马乱的,你要叫她送死么?当年我的朵儿玛,要是碰到好心人,肯定也不会这么惨死在寒霜王朝的刀剑下面。如今叫我见死不救,怎么能行呢?”

楚楚暗暗点头,心道这突厥取趵热肠,倒不愧是条汉子,倒有点惭愧骗了他。那头领沉吟了半晌,制止了络蒙为首之人的质疑,道:“罗碌说得有理。我们宁可救错人,也不能任由我们狼族儿女受人荼毒。不过,看她这个单薄的样子,能吃得消跟我们一起行军么?”

楚楚瞪了他一眼,罗碌已急忙道:“我可以照顾她。”他满心唯恐头领改变主意,是以急急开口。

那头领又哈哈大笑,道:“络蒙老人,瞧见没有?你恐怕差点将你未来的统领夫人赶走了!”他身旁的突厥男子,都扬声大笑起来。

楚楚又羞又怒,右手微微一颤,心想何必如此费事,此人的马瞧着倒是匹良驹,不若抢了再作道理,正在那里盘算,身旁的罗碌满脸通红,大声道:“俟斤,你取笑我倒算了,人家一个小姑娘家脸皮薄,可是要难堪的。”紧张地看着她的脸色,想伸手去拉她,想想又不对,连忙缩回手来,高声道:“这位姑娘,以后你就是我罗碌的妹子了。你放心,罗碌决没有任何歪念,只不过罗碌和你一样,都是被寒霜王朝害死了家人。”说到后来,声音已然转沉,看了看她,道:“也是这样,一个人都没有留下。”

楚楚心想我是什么小姑娘,夫郎都娶了6个,无非是中原人看起来苗条清瘦,对比起高大健美的突厥女子,就宛如未成年的女子罢了,但看着这张热忱的脸,不知怎的,在脑中与昔日薛义的脸蓦然重叠,袖中手渐渐松开,倒反手握住了他,点了点头,罗碌大为惊喜,忙扭头对那头领道:“俟斤,你是同意了罢,那我就带她下去了。”看楚楚还在那里皱眉,拍了拍脑袋,叫身边的卫士让出一匹较为矮小的红马来。

此人看起来粗豪得很,却颇为细心。楚楚不觉向他嫣然而笑,一个轻盈的翻身,便落在马上。没注意到那头领眼中,闪过一丝锐光。

罗碌觉得她冷淡的表情减少了很多,很是欢喜,策马和她并行,去追赶他的部众。而他们身后,那头领冷冷笑了一下,打了一个响指,立即有人尾随过去。

他饶有兴趣地注视着两人的背影,只见罗碌正在那里不停说着什么,而那女子低垂着头,露出一段粉白的后颈,在阳光下,明媚无比,晃得他闪不开眼睛。

他低低吹了声口哨,含笑对身边人道:“纳都,这不但是个女人,看起来,恐怕还是千里挑一的美女呢。”

道何难(下)

说谎是件很高的技术活,往往需要用一千句谎言来弥补一句话的漏d。

这个楚楚早就想得明白,也一早想好了策略。这方法说起来简单,用起来可真不容易,当络蒙老人的盘问再次被她当作空气忽略后,络蒙老人的脸色,已经是比暴风雨前的乌云还要密布了。而罗碌照例在那里赔笑:“络蒙老爹,我妹妹她不爱说话,你就不要浪费力气了。”

络蒙老人的山羊胡都气得直翘,满脸通红,气哼哼地回转去,自不必说,定是又向头领去告状了。楚楚歪了头,欣赏着他皱纹满面的老脸上丰富的表情,直到发现一道眼光从后而来,极为犀利,立即垂下头去,做肃穆状。

说话可能有错,不说总没人能够揪到错罢?

她不肯再开口说话,除了罗碌的一力维护外,还得益于那头领的默许。此人说话不多,但她的每一个小动作,都有被看透的感觉。他并非是相信她,却反而更像是有恃无恐,冷眼旁观她到底准备耍什么花招出来。

楚楚心想我无非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碰上你们就赖上你们,混到夏都而已,实在不必紧迫盯人,但自己也明白无论如何,都消除不了嫌疑,还不如闭口不说。但既然如此,她引起的敌意当然更是明显,除了罗碌,其他人的态度都是不冷不热的,确切地说,是非常冷淡,好在她闯荡江湖以来,这样的冷面孔瞧得多了,根本就是视若无睹。

天色渐黑,突厥兵也不是铁打的,渐渐放缓了步伐。那头领眼观四周,沉声吩咐:“穿过山谷,就是大道了,那里有个平原,背靠雪山,今晚就在那里扎营。”

突听得一声高亢的叫声,惊空遏云。伴随着这声尖叫,空中掠过来一个巨大的黑影,却是一只成年的苍鹰,较一般的鹰更为壮硕,看起来格外威猛,凶悍无比,展开的双翅快及人高。突厥士兵高声欢呼:“鹰王!”

楚楚眼尖,早瞟得其飞翔的姿势,却不知为何看起来歪歪斜斜的。那头领显然是已经注意到了,面色极为凝重,伸出右手来,那苍鹰几番扑腾,才勉强降落在他的手臂上,才及抓住,又是剧烈一晃,若不是那头领机警,立即扶住,差点坠落下来。但见其鹰羽散乱,一边鹰爪赫然被人剁下了两根,血r模糊,突厥士兵惊呼连连,想必从未见过它如此情状。

那头领伸手制止众人的喧哗,从鹰脚上的铁环处,取下一个案卷。楚楚一眼瞥去,不禁吃了一惊,只见这案卷上血迹斑斑。头领展开读毕,目中锐光大增,猛然向她投来凌厉的一瞥。楚楚不解其意,望向身侧的罗碌,见后者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她神色不安,却展颜安慰她道:“妹子放心,必然是出了什么变故,有你罗碌大哥在,定能保得你周全。”

楚楚暗暗好笑,心想还不定谁保谁呢,却微微垂首,点了点头。她只觉将素女当年的娇怯模样学到至少七成,果然看罗碌目光更加怜惜,道:“还是我去问声罢。”扬手招来副手守在楚楚身侧,才转身离去。

待他一走,她立即抬起头来,再去观察那头领,只见他侧了半面,仿佛陷入深思,侧脸的线条刚毅硬朗,让她蓦然看得一呆。她还没回过神来,只觉一道锐利的眼神已扫视过来,差点被逮个正着。她连忙低下头去,眼角已瞥见他嘴角边的一丝嘲笑。

黄昏之际,一行终于走出了山道。但见眼前出现的是一大片平原,背倚着苍莽的雪山,巍为壮观。那头领仔细观察地形后,便吩咐在一处安顿扎营。楚楚只见其所选的是山脚下的地势稍高的平地,对着三条大路的交叉口,不远处便是一条从雪山蜿蜒而下的溪流。不久便生起火来,楚楚被安置在旁的毡毯上,冷眼旁观,发现难怪那统领坚持要在此时扎营生火,原来现下天色不昏不暗,近处看不清燃起的火光,而远处又无法看清冒出的烟幕,最是隐秘不过。而帐篷也以特殊的形式被整齐地排列着,将领处在中央营地,四周由卫队和其他士兵守卫。马匹不卸装备,显然是以备不时之需。营地的边缘还设了环形的防御带,普通军士被分成一个个小群体,三五人一群,睡在遍布整个地区的隐蔽凹x中。显然,此统领不但擅长作战,还是个难得一见的军事奇才。

不知为何,众人对她的态度,自那鹰出现之后,更加冷淡,而且根本不再掩饰。她心里奇怪,却听到不远处,罗碌正和一人争执,楚楚何等眼力,一眼望去,已见到那人满头金色发辫,赫然是那统领身边之人。两人激烈地争吵着,差点要刀剑相加,言谈之中,不时提到两个字“女妖”。

楚楚从来被人叫为妖女,但倒从未被称为女妖。她心想谁能奈得我何,只是暗暗发笑,也不去细听。但见罗碌气呼呼地大力推开那人,似乎喊了句什么不准,扭头便走,举步向她这面行来。待走到她面前,余怒还未休,看了看扎好的帐篷,哼了一声道:“怎么今天在这里?!”

楚楚早看出来这帐篷位于重重包围之中,看起来是被严密监控了。她眼光掠过之地,士兵都冷冷瞪着她。但楚楚生性从来违逆,反而微笑起来。罗碌尴尬地笑了笑,气闷闷地,吩咐去取食物和水。

不久便有人取来了烤r和水,却只是递到罗碌面前。罗碌气得满脸通红,面部抽搐了良久,才控制下来,先捧给楚楚一个水囊,示意她擦拭下面部的泥土。又捧上来一个包裹,打开来看,却是套突厥女子的衣服。

此人看起来粗犷,倒也粗中有细,但楚楚为的就是混在军中,心道这可不用,只接过水囊,喝了几口,擦去了唇边的泥土,衣服就随手放在身侧,但决意不穿女装,就着这身男服混到夏都。罗碌将身边的烤r递给她,自己也在地上坐下,闷头大口吃起来。楚楚根本懒得问讯,只管用手撕r,往口里塞。r质虽然粗陋,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她还没吃上几口,突听脚步声嘈杂,向着这面走来。为首的正是那个束金色发辫的男子,带着一些兵士,手执剑茅,向他们走来。罗碌面色顿沉,一把将手中水囊扔在地上,喝道:“纳都,你待如何?”

那金发男子高声道:“将哪个女妖拿下!”那些兵士刀剑出鞘,就待猛扑过来。

楚楚心想着混点吃的也不容易,或许不必再为难这傻大个罢,正待站起身来,罗碌早挡在她面前,喝道:“休得胡说,你哪只眼睛看到她是女妖了?只要有我在,谁也不能带走她!”哐铛一声,已拔出身后刀来。他的近卫面面相觑,但也立即跟着拔出刀来。

那叫纳都的男子冷笑道:“罗碌,你是被迷了眼了。可萨部落是怎么在一夜之间被灭的,你听说了吗?眼下勤王的十部,已有四部失去了音讯,两部证实了死讯。鹰王带回来的字条你也看到了,上面写的只有两个字:女妖!难道你要木昆部落,也遭受同样的命运么?更不要说如今,在这里的人还有…………………”蓦然住口,扬手间,无数角弓已对准了他们。

罗碌气得头发都直竖起来,大声道:“就算是有女妖,也未必见得我这个妹子就是。要拿她,先将我拿下好了!”

纳都冷笑道:“你以为我不敢?!”示意左右,就欲动手。

忽听一个柔美的声音含笑道:“罗大哥,你为什么相信我呢?”却是罗碌身后那满面泥垢的女子突然开口,口中还在咀嚼着烤r,听起来有些口齿不清,歪了头问罗碌。

她只开口了一次,就是刚被罗碌带下山来,此番再听,声音当真如银铃一般。罗碌被她寒星般的眼睛盯着,搔了搔头,还是答道:“不为什么。”

楚楚失笑道:“总有个理由罢?”

罗碌又抓了抓头发,憨笑道:“噢,对了,你的眼睛,长得跟朵儿玛一模一样。”

虽然是剑拔弩张,但场中众人,倒忍不住哄笑起来。楚楚啼笑皆非,心想真是个老实人,将最后一口烤r咽下去,懒懒站起身来,道:“谢谢你,罗大哥,你保重罢,我便走了。”

罗碌呆了呆,纳都已冷笑道:“往哪里走?”角弓满弦,只要场中人一有异动,就即刻s将出去。

楚楚暗将劲气运诸全身,正准备跃身而起,突听一个冷冷的声音道:“纳都,下去。”

楚楚眨眨眼,看到那高大的头领已缓步走来,两旁的士兵似乎是极为忌惮他,都垂下兵器,不敢看他的脸。

他只盯了纳都一眼,后者适才嚣张的气焰顿时一空,啪地一声跪在地上,只听他冷冷道:“纳都,我刚才怎么吩咐你的?如果忘记了,是否要我重复一遍?”

但凡他目光所及,无不噤若寒蝉。唯独纳都咬了咬牙,抗声道:“俟斤,就算这女子不是女妖,但也形迹可疑。你也说过,一切危险都要在源头掐灭,那为何不能将其收押起来?”

那头领往楚楚那里扫了一眼,目光犹如冷电,就连楚楚,也不觉心头一跳,却听他朗声道:“什么女妖,我突厥铁骑,蒙天庇佑,难道还怕这些妖魔鬼怪?”场中一片寂静,随即便迸发出轰然称是声。

他扬手制止,又冷笑一声道:“无论有什么花招,都不妨使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寒霜王朝,还是阿史那族,配称草原之王?”语毕,扭头便走。

突厥士兵都热切地仰望他,收拾弓茅,逐个离去。罗碌舒了口气,楚楚看众人虽然离开,但每个人的目光都分明在睨着她,不觉心头火起,对着他的背影喝道:“站住!你的意思是说,我是女妖么?”

众人都侧目而视,那头领顿了脚步,还未答话,平地里,突然刮来一阵大风,吹得树木都在沙沙作响,火把都不住摇晃。有一股浓烈的香味传了过来,说不出是什么香氛,只觉得夹杂了各种花的芳香,浓郁至极。一串女子的笑声远远传来,夹杂着低低的呻吟,竟宛如男女欢好时的嘤咛之声,一个柔媚摄骨的声音蓦地响起,忽远忽近,辨不清方位,低喘着笑道:“就凭她,也称得上女妖么?”

夜之妖(上)

此刻已暮色沉沉,在开阔的地势下,黑色夜幕低垂,笼罩了大地。但见天地相接之处,缓缓升起了数盏花灯,制作精美,形状有点像莲花,但花瓣更为狭长,舒展开来。虽然美,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因为花灯的一面是雪白,一面却是鲜红,而且这红色极为凄艳,竟像是有人用血泼上去一般。

那笑声愈发缠绵,从四面八方响起,此起彼落,间或着一声声短促的娇喘,听起来更引人浮想联翩。年轻点的突厥士兵,都听得面泛潮红。那头领重重一顿足,喝道:“什么人在那里装神弄鬼?”声音清亮,远远漾开,立时将笑声压下不少。

这当儿,很多突厥兵如梦初醒,以头领为中心,重新集结起来,列好阵势。刚才那女音复又响起,咦了一声,便嘻嘻娇笑起来。楚楚一个不留神,只觉得这笑声似乎能穿透过来一般,丹田中无端生出一股热流,浑身上下登生起懒洋洋的感觉。她心里大骇,忙凝神运功,才把它压制下来,向最近的罗碌一看,见他脸上不停流下汗来,一个劲地在晃动他长满胡子的大脑袋。普通的突厥兵,都在那里倾耳以听,神色都有点痴痴呆呆的。只有那头领面色愈发凛然,褐色眼珠中,已渐渐凝聚起冷光。

楚楚没想到他竟内功精湛至此,可以完全不受其惑,看起来比她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想起差点对他动手,不觉吓出一身冷汗,心道侥幸。但听得那笑声不断回响,随后,便响起了丝竹之声,切切低低,听起来,宛如情人的撒娇,说不出的撩人。

随着这乐声,夜色中,突然同时亮起了无数彩灯,确切地说,是一盏盏在女人的□上盛开的彩灯,将一具具□有致的玲珑躯体,映照得清澈无比。楚楚毕生,都没有想见过这种情形,用红娘的话说,这是每个男人的终极梦想。只见暮色苍茫的原野中,缓缓行来两队仅披薄纱的少女,她们身上的饰物,竟然都闪闪发亮,犹如灯火,在黑暗中发出五彩的光芒。她们年轻的美丽躯体,除了这些饰物和简直会被风吹走般的轻纱外,别无他物。连楚楚,都傻傻地看着她们嫩藕似的手臂上的紫色光环,雪白的□顶端的两片红色花瓣,实在太过纤细,根本遮挡不住,勾勒出深深的□。修长的大腿间,竟然只是一片树叶大小的绿色饰品,只能勉强遮挡住三角形的花园地带。而挺翘的□,行走之间,在轻纱下起伏如波浪,就算不用媚术,也可以叫正常的男人看得血脉贲张。她们美丽的面容上都挂着无邪的笑容,细长的颈部上悬挂着花朵,神情悠然,好像只是出来散步一般,舒展着环肥燕瘦却同样迷人的身体,一步步,踏入他们的防御圈。

楚楚身为女子,最多就觉得大饱眼福,但是周围这些血气方刚的突厥士兵就不同了,他们连续行军,已禁欲多日,眼看着眼前的活色生香,焉能不动容?楚楚只听得吸气声此起彼伏,站在她近旁的罗碌,急促的心跳声比鼓点还激烈,简直要从胸腔中跳出来。

她连忙伸出手去,按在他的肩膀上。冰魄功运转周天,将一股y寒的气流激入他体内,使他如梦初醒。而此时,那头领已反手取下腰间的角弓,楚楚瞥了一眼,只见赫然是一把黄金小弓,弓臂上雕刻着怒目圆睁的狼头,其眼睛碧色莹润,流光溢彩,分明是顶尖的祖母绿,叫楚楚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弯弓搭箭,金色鸣镝响空而去,堪堪擦过几个蠢蠢欲动的士兵,本来已经开始s动的人群,立即静止了下来。

他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灰衣的人,金色长发在两侧结成长辫,其余飘逸在空中,无一例外,都是年轻俊秀的面容,湛蓝的眼睛,背上是满满的箭蒌,手持式样类似的狼弓,但要大上很多,近半人高。那女声咯咯笑起来,道:“木昆部……………………这哪里是木昆部的俟斤,根本就是阿史那的子孙!很好,很好!”

那头领冷冷道:“寒霜王朝就出这种货色吗?纳都,瞧这生涩的样子,比西域的舞娘还差几分。”

那纳都早站到他身边,闻言笑道:“就是,这么小的胸,这么扁的臀,还敢出来丢人现眼。还要弄几块遮羞布在身上,有跟没有,简直一个样!”

突厥人都哄堂大笑起来,那些原本在那里款摆柳腰的女子,无一例外地,美丽的面容不禁有些扭曲,姿态也僵硬了几分。

那头领嘴角含起嘲讽的笑意,那女声却毫不慌乱,笑声更媚,娇滴滴道:“姐妹们,听到没有,把衣服都解下来吧。”

那乐声不知何时,变得忽高忽低,引得人的心,都跟着在那里忽上忽下。楚楚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这些女子,果然格格娇笑着,竟是把身上的薄纱和本来就不能护体的红色花瓣形护胸,一起摘了下来,抛向半空!

楚楚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已见得少女美好的胸部,一览无余地展现在这些男子面前,一颗颗鲜红的樱珠在夜风中挺立起来,仿佛在诱人采摘,在雪白的峰峦上微微颤抖。而这些女子居然还嫌不足,将涂满鲜红蔻丹,长长的青葱般的手指,缓缓抚摸自己年轻诱惑的躯体,樱口微张,发出低低的喘息。突厥士兵再次开始s动起来,不少人在那里,一个劲地吞咽着口水。

连楚楚都觉得心神摇曳,罗碌被她按着,倒还没觉得如何,忙去看那头领,只见他面色依然清冷,已缓缓去拉手中的金弓。他身旁的灰衣人得他示意,早将弓箭对准了四面,只要有人敢冲上前去,便立即予以s杀。突厥士兵纵然急不可待想冲上去,又哪有人敢冒送死的危险?

楚楚暗暗佩服,却听那女声轻柔地叹息了一声,道:“难道姐妹们,都不能叫王子满意么?那么,妾身这蒲柳之姿,也只好献丑了。”

那头领嘴角嘲意未减道:“达鲁恭迎夫人芳驾,可莫让我失望罢。”

那女子笑声未消,前方的夜空中,突然出现了四个红点,伴随着清脆的马蹄声,渐渐接近,才发现原来是辆乌木鎏金马车,而那四个红点,却原来是四盏不住旋转的红纱宫灯,下面饰以金色云纹,垂下来金色的穗子和金珠缀就的流苏。两头神骏的白马,配着精美的黄金马辔并马鞍,被两个少年驱策着,缓缓来到众人面前。

楚楚抬眼去看那驾车的少年,谁知他们感觉到人的目光,便抬起头来,向她微微一笑,那笑容竟是说不出的妩媚,突然绽开,楚楚猝不及防,感觉心都跳快了一拍,稳了心神去看,才发现眼前明明是两个长了喉结的少年,却有着少女般的妩媚风情,叫人觉得说不出的别扭。她使劲盯着他们的胸部看,也是一马平川,才略略放下心来。在她□的当儿,马车中人笑道:“达鲁王子,难道不来扶一扶妾身么?”

楚楚也听过不少女子动听的声音,但没有一个人,像她的声音这样,只让人觉得缠绵刻骨,普普通通的一句话,经她说来,就像羽毛轻轻拂过心房,简直听得人魂为之销。随着语声,锦红车帘轻轻一动,伸出了一只美玉无暇,简直可以称得上毫无瑕疵的手,裹在晕金的红绡中,隐隐显出浑圆的手臂线条,让人看了,觉得又是神秘又是吸引。楚楚看得发直,简直恨不能上去拨开那碍事的红绡,捏在手里摸一摸。

此念方动,体内的冰魄功立即流转,让她猛然清醒过来,一看四周,突厥士兵个个一瞬不瞬地盯着这只手,呼吸急促,对这顶级的媚术,全无招架之力。

楚楚暗呼厉害,只伸出一只手,竟可以如此摄人魂魄。她去看那头领,却见他懒懒架起手臂,摸了摸他下颌上的金色短髭,点点头道:“手倒长得过得去,就怕躲在里面的是个丑八怪。”他运足内力,声音从平原上朗朗漾开,听到的士兵,都猛然醒悟过来般,站直了身体。显然他是以无上玄天正气,来化解这魅惑之术。

那女声笑道:“妾身也很怕让王子失望呢。”锦红车帘蓦然中分,灼灼丽色流淌开来,光芒无限,万物突然间都失去了颜色。

马车上现身的女人,简直是天下间男子都梦寐以求的。她身上的衣裙,是一种艳丽到极致的鲜红,纯粹得毫无杂色,美得让人觉得头晕目眩。然则这么亮丽的色彩,都压不住她丰艳的姿色,只觉容颜无一不美,处处精致,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她服饰裁剪合体,除了手臂和下摆处用的是红绡,隐隐勾勒出丘壑起伏的线条,基本上遮得严严实实,偏偏叫人忍不住看了又看,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却感觉诱人的春色缓缓流淌在这片浓艳的红色下。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人舍得移开目光,只恨不能凑得近些,再近些。

那头领哑声道:“s!”然而即使是他身后的少年,都满头是密密的汗水,觉得两臂沉重无比,根本拉不开狼弓。袅袅的丝竹不知何时又复响起,伴随着乐声,那些近乎□的少女,都开始舒展身体,摆出各种撩人的姿势。

不知从何开始,响起了各种兵器弃落地上的声音。一个一个的突厥士兵,拉扯着身上的甲胄,目中□闪动,直直向那些少女走去。那头领觉得头脑一阵昏晕,差点也就要提步而去。他猛咬自己舌尖,一阵剧痛传来,才蓦地清醒几分。借着摇曳的火把,可以看到那些少女青葱般的长指甲下,闪动着诡异的蓝光。有几个女子已经和突厥男子拥抱着翻滚在地上,雪白的手指,正慢慢向他们颈部伸去。

他怒火满腔,正欲扬声喝止,忽觉有什么滑腻的东西慢慢爬上了他的右肩,浓郁的芳香闻之欲醉。他下意识回头一看,只见一具完美无缺的躯体正向他缓缓依偎过来,那眩目的红铺天盖地,渐渐布满了这风月色狱。

夜之妖(中)

意识渐渐陷入混沌之际,四肢开始不受自己控制,向那具魅惑的躯体慢慢伸去,他近乎绝望,用最后的力气闭上眼睛,等待这末日的沉沦,突然感觉有什么紧紧抓住了他的左手,柔腻温软,分明是女子的手,鼻端袭过来一股淡淡的甜香,与刚才那浓郁的馥香完全不同,极为清淡,却让他心神蓦地一宁。他就像抓一根救命稻草般,紧紧反手握住这只纤细的小手,用勉强凝聚的力气睁开眼来,扭向左面。

那一刹那,他差点以为置身的不是人间。那紧紧握住自己手的,分明是一个美丽绝伦的女子。若说刚才的女子是炙烈夺目的骄阳,那她便是清冷如水的明月,他没有被四s的阳光灼伤眼睛,却差点被这淡淡的月色夺去了魂魄,只觉得一颦一笑,无不是上天的杰作,顾盼之间,都宛如带着三月春光。她甚至连脂粉也未施,头发犹如黑瀑,长长披散下来,毫无半点装饰,却让人觉得添多一分都是累赘。周遭的一切突然间都淡得失去了颜色,那叫他刚才血气上涌的呻吟娇喘,都奇迹般地变成可以忽略的杂音。他甚至觉得握她的手都是一种亵渎,但又实在不情愿放开,只愿这样的景色能多一刻便是一刻,差点想去揉自己的眼睛,生怕这是人临死前的一种幻觉。

来的自然是楚楚,她面上看起来宁静,心里却如揣了个小鼓般敲击个不停,双脚其实都在微微颤抖。眼下的情景,不由她不施展倾城法力,才能与之有抗衡的可能。但眼前的女子,所施展的摄魂魅术显然堪称顶级,而她的内力,本得益于萧宁远,可惜因风雷引耗费了大半,只能撑一时是一时。

但凡修炼惑术之人,都明白除了自身的吸引力,还需要借助外力,比如场景的辅助,最少也要有华丽的装饰,可以吸引人的眼球。然则她此刻时间仓促,只来得及擦掉脸上的污泥,而身上的,还是刚才罗碌拿来的突厥平民女装,不要说粗陋了,连合体都做不到。然则箭在弦上,不

第 43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咸宥甲霾坏健h辉蚣谙疑希坏貌环3羰钦獍锿回嗜硕妓懒耍才懿涣恕k荒苡沧磐菲ぃσ约合嘈抛约罕妊矍暗挠任锘姑郎习敕郑上Э醋琶媲叭烁咚拾寥说男夭浚崦娜缟叩南秆醯貌蛔孕牛迷谡馔妨斓够勾厦鳎战袅俗约旱氖帧k南胫灰矗匀痪涂梢阅孀问屏耍巳丝醋乓彩歉雒靼兹耍退闼挥心桥佑绪攘ΓΩ靡不岫镁x颗浜纤br /

这么一想,她信心就增加许多,笑容愈发甜美,暗暗用力,准备将他拉到身侧。谁知那红衣女子察觉了她的心思,嫣然一笑,突然也拉住了那头领的右手。

楚楚呆了呆,那头领也怔在那里。这场面看起来,极像是两个女子在争抢一个男人,而这两个女子,却又都是倾城佳丽。罗碌被她点了x道,自是张大了嘴巴呆在那里,甚至连地上翻滚的人,都不自觉分开站起,男男女女,好似忘记了应该进行的一切,都被中心的两个散发出无限魅力的绝色佳人吸引得离不开视线。

若是真要抢男人,楚楚必然甩手就走,但此刻,抢到这个男人,根本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楚楚一面运足功力,倾城法力缓缓流转,将那笑容绽放完全,一面却在发愁,看着眼前女子那美艳不可方物的精致容颜,大开大阖的魔鬼身材,想想也是难敌。那女子感觉到她的注视,对她愈发笑得妍丽,那笑容,简直是牡丹缓缓抽开蕊来,她不觉脱口吟道:“一枝红艳露凝香,□巫山枉断肠。”话一出口,才察觉不对,暗暗叫苦,却见那女子眨动着波光盈盈的眼睛,突然对自己流泻开一个笑容,眉梢眼角,何处不风情?

不是抢男人么,对我笑干嘛?楚楚心里腹诽,心却不由砰砰大跳,心想坏了,这女妖简直是男女通杀,大感沮丧,心想实在比不过,不如跑路算了,就是有点对不住这个一心一意相信自己的傻大个。谁知但觉腰上传来一股热量,男子阳刚气息扑面而来,她还没反应过来,腰间已揽上了一只有力的手臂,赫然是那头领伸手环住了她,并顺势放开了那红衣女子。

若搁平常,便是她老大被吃了块豆腐,但此刻,差点叫她喜出望外,大赞此人当真聪敏过人。她得势不饶人,立即将头靠到他左肩上,感觉身后的躯体僵硬了一下,显然是很不习惯这种姿势。但此人很识时务,虽然还是有点僵,并没有推开她。这人身形高大,她已经算得高挑,也只能及得他肩。他的肩膀也格外宽厚,靠起来还真有点安全感。与聪明人演对手戏就是好,她暗里赞叹,没去注意罗碌差点能吞下j蛋的嘴巴。

她既然占据了有力地形,就不慌了,看那红衣女子,倒也真是个人才,半点沮丧的神色都无,斜瞟过来,看得她的心都跳漏一拍。不但没有咬牙切齿状,就观其对她的神色,还格外友善。楚楚心想,只要能保得安全,什么招都要用,能够鼓起她的同情心,放他们一马,自然更是上策,一面丝毫不敢懈怠,运足功力维持笑容,保持住优雅姿势,一面却软软对那女子央求道:“姐姐,你堪称闭花羞月,沉鱼落雁,何必跟我抢男人呢?须知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就放我们一马罢?”

楚楚毫无自知之明,实际上,她的内力,在萧宁远的协助下,早已更上层楼,再加上璇玑心法根本就是她的本宗武功,她如今的倾城法力,早不可同日而语,已经跨越了“惑”的境界,而上升到“净”,根本就算她内力全失,狼狈不堪,也自会给人一种宁静祥和之感。场中之人,沐浴着她的笑容,都觉得心境一片祥和,就连是那些□女子,都顿生羞耻之感,不自觉用手去遮挡自己的胸部。那红衣女子只觉得她笑容无限亲切,差点要脱口说好,这才察觉不对,吃吃娇笑起来,道:“那妹妹准备如何回报我呢?”

此言一出,场中的糜丽气氛再次加浓,那些□都吃吃娇笑起来。楚楚只觉得丹田中又是一热,眼前女子的美妙身形,仿佛在红衣下轻轻起伏,无端地,竟想伸手去抚摸她若隐若现的高耸胸部。幸亏她体内的冰魄功尤在,立时身体一寒,醒悟过来,想到自己差点要去抚摸一个女子,大感恐怖,感觉浓浓的男子气息从耳后袭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将他紧紧抱住,没注意那头领身体剧烈一震,强笑道:“姐姐,你我都是女子…………………”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连忙扬声道:“这样好了,姐姐,我给你唱首歌罢。”

红衣女子没想到未能奏效,不禁愕然,这一瞬,歌声蓦地响起,清脆明澈,犹如百灵在林间轻啼,一下子压下了场中靡靡之音。众人不由屏息,去追寻这清丽的声音:“可以爱的人那么多你为什么非要我这一个痴心是无法比较的你的情深无法否认我的爱浓真的爱都不容易收成熟的人谁说一定不怕痛爱人是不能够让的你的天真叫我不知该怎么说我无力再争只觉得失落的好深男人该说话的时候总是无声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们一样有最脆弱的灵魂世界男子已经太会伤人你怎么忍心再给我伤痕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们一样为爱颠簸在红尘飘忽情缘总是太作弄人我满怀委屈却提不起恨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们一样有最脆弱的灵魂世界男子已经太会伤人你怎么忍心再给我伤痕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们一样为爱颠簸在红尘我满怀委屈却提不起恨”一曲已毕,场中寂静无声,楚楚但觉额头已然渗出汗来,此番当真已是全力以赴,看众人的表情,却似乎在□。连那红衣女子,都在那里凝神,若有所思。楚楚心想惨了,莫非自作聪明,全无效果?正在发呆的当儿,突听那头领以一贯戏谑的口吻道:“不必唱得这么可怜,我要你就是。”楚楚呆得一呆,身后人已半膝着地,轻轻捧起她的一边裙幅,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低下头去,在其上轻柔却无比庄重地印了一吻。随着他的动作,周围响起了一片吸气声。

此人做戏也未免做得太像,楚楚心想着,面上却是得意扬扬的神色,对那红衣女子道:“姐姐啊,强扭的瓜不甜,你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罢?”

她观察四周,那些突厥兵都已被她歌声震醒,聚拢回来,那些灰衣弓箭手,都也站到他们身侧,收紧了手中弓弩。她放心了大半,看向对面,那红衣女子毫无愠色,还又展开了一个柔媚的笑容来。

如今她学得乖了,连忙把眼光错开,道:“姐姐,眼下胜负已分,你也占不了上风,还是带着你的人走罢,咱们各走各路,如何?”

那女子轻压唇角,发出了一声柔媚的笑声,但这笑声,突然沉了许多。楚楚皱了皱眉,那头领猛地站起身来,靠在她身后,紧紧抓住她的手。

楚楚瞧了两人紧握的双手一眼,心想此人大约还未恢复神智,就随他去罢,回头去看那红衣女子,猛然挣大了眼睛。只见灯光闪烁下,她刚才款摆的身形,突然如标杆般挺立起来,胸前明明跌宕的风光,蓦地变成了一马平川。

只听一个沉静的男声从“她”口中发出,轻笑道:“妹妹,你要男人,又何必选这个人?”

夜之妖(下)

楚楚据说有个最异想天开的母亲,三岁给授聊斋,五岁便解红楼,所以从来自诩无所不知,信奉见怪不怪,但亲眼目睹如此诡异现象,才知道自己的反应与一般人也没什么不同。她先是在那里目瞪口呆,未几,猛然迸发出一声尖厉的惊呼,随手往旁边用力一抓,也不知拉过了什么挡到面前,才略略定下心来,再瞧眼前人,依然是云堆翠髻,靥笑春桃,刚才峰峦起伏的旖旎风光全然不见,仿佛只是她的幻觉。她忍不住往他□一看,竟然看到红衣下面,突然似乎有什么涌动了一下,她不觉毛骨悚然,颤声道:“你到底是男是女,是人是妖?”

那红衣“女”子兰花般的手指轻抚浓艳的唇角道:“人又如何,妖又如何?至于是男是女…………………………”眼波流转,往她身上来回打量,突然压低了声线,道:“妹妹,不如你亲自来试试?”

这声音极是魅惑,楚楚只觉得脑中突然昏昏沉沉,眼前渐渐升腾起一片迷雾,只看得到那双眼似蹙非蹙,妖娆万端,引着她不由自主,想要循声而去。体内一股燥热方起,又是一阵冰寒,冷热交替,好不难受,她这才醒觉此人又在施展魅术,不过此番却是针对了她。看他在自己身上来回打量,那目光,简直犹如野兽盯着自己上好的猎物,她吓得面色惨白,心想坏了,别是自己反做了人家的替罪羊,看来自己根本不是这人的对手,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干巴巴道:“不………………不用了。妖…………………不不,仙人,我不打搅你了,你喜欢男人,这里就留给你罢!”早觑了个空挡,一个飞身,就欲跃出。

谁知她的身形方动,便觉空中猛然传来无限重压,双腿膝阳关、阳陵泉两处大x蓦地一酸,不由一滞,身形一个踉跄,若不是那头领不露声色扶了她一把,差点就要跌到地上。她抬头望去,那红衣女子霞袖缓缓翻落下来,笑道:“我如今改主意了,男人哪有女人好呢?男人我不要了,你既然叫了我这么多声姐姐,不如跟我走罢!”语音未落,化为霓虹,已向她直直卷来。

楚楚全身气血犹在翻滚,眼见得一条红线扑面而来,转眼间便绕上她的左脚,只吓得她失声惊呼。却听厉响一声,金光一闪,红线从中断开。那金色噗地一声没入她脚畔土中,她抬头一看,却是那头领危急中张弓搭箭,s断了红线。

她余悸犹在,往后一抓,摸到一角衣襟,不管三七二十一,紧紧抓住,只听他轻笑了一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似在叫她放心。已听那女妖冷笑道:“阿史那达鲁,我好心放你一马,你不要不识好歹。你若留下这个女人,我便网开一面,放你和你的部众离开。否则,只等夏都攻破之日,你与你的父汗便相会于地下了。”

楚楚吓了一大跳,死死抓住身后之人,一叠声道:“喂,突厥人,你要有良心,我刚才这么拼命地救你,你可不能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罢!”

那头领噗地一笑,道:“过河拆桥的,似乎是你罢?”顺手将她揽到自己身后,笑道:“阿史那的子孙,怎能叫别人抢走自己的可贺敦?”面色一沉,高喝道:“弓箭手!”

楚楚这才发现突厥士兵在这时已经结成箭阵,刹那间万箭齐发,密密麻麻的箭簇,在夜空中不住鸣响。生与死都不过是转眼之间,只听得低呼声响成一片,那些千娇百媚的□女子,顷刻间已被贯穿,美丽的面容顿成死灰,还带着不可思议的惊愕表情,眼睛睁得大大的,往红衣女子方向望着,似乎在质问她为何见死不救。那红衣女子立在风中,所有的箭簇,在她身外一丈处纷纷折断,她裙摆上,都溅满了喷溅而起的热血,但她嘴角,竟含着一丝神秘莫测的微笑,精致的面容越发明艳,犹如地狱里盛开的曼珠沙华,妖艳无匹。楚楚看得几乎屏息,深深叹了口气。

那头领笑道:“寒霜王朝的□,果然名不虚传。你问他是男是女,我告诉你。这妖人修习了咤女**,吸取y精,修炼女身。但看这个样子,分明还未达大乘。”提高了声线,道:“如今你部属尽死,大势已去。我数三声,是降是死,你自己抉择罢!”

他一面说,一面早向身后递了一个眼神,那些灰衣人护卫他多年,早明白他之意,未等他开口,狼弓突然架起,连珠强弩齐发,向那红衣女子s去。他们手中的弓,乃是西突厥最出名的神臂弓,与一般的弓箭完全不同,以山桑为身;檀为弰;铁为枪膛;钢为机;麻索系札;丝为弦,s三百步,可透重札。铁箭骤风暴雨般向一个中心s去,那片区域,宛如升腾起了一股浓浓的黑雾。

他嘴角挂起一丝嘲讽的笑意,果然听得那里传来了一声闷哼。他笑意未消,突见场中蓬开一大团红雾,刹时将一切都裹在这艳色中。

他心中一惊,暗叫不好,急急回手去拉,但几道比惊虹犹要迅捷的红线,突然密密攀升过来,从他身旁掠过,耳边已传来一声熟悉的惊呼。

红雾将天地完全笼罩,他默运玄功,猛咬舌尖,喷出一口血来,喷在手上,以血指试眼,看清那红几道线将他身旁的女子虏起,捆缚得严严实实,飞速掠过空中。那红衣妖人身形飘荡在圈外,缓缓收拢红线,嘴角流泻开一朵妩媚的笑容。

他急怒攻心,将手中金弓一紧,机簧发出脆响,一支碧色小箭突然飞出,光芒万丈,刹时便破开了重重迷雾。突厥士兵眼前突然一明,看得分明,俱爆发出一声震天惊呼。只见箭身噗地一声,重重没入了那红衣人后背。

但见“她”身形剧烈一震,但毫不手软,把红线收到手中,将那女子一把抄在手中。眼角迤逦,深深凝视了他一眼。

这一眼何其妩媚?纵然明知其是男子,但他依然只觉心中陡然一震,手中金弓不由一颤,只听“她”低声笑道:“乾坤箭?承教了,日后定当奉还!”身形杳如黄鹤,提了那女子,眨眼间便失去了踪影。

曼陀罗(上)

楚楚被他提着,宛如腾云驾雾般,瞬时已掠过空中。

也不知这红线是何物所结,牢牢绑在她身上,使她动弹不得。耳边风声呼啸,脚下赫然是白茫茫的一片。他竟是提着她,向雪山顶上掠去。

不知有什么落在雪地里,开出一朵朵鲜艳的红花。她似有所悟,抬头望去,只见他背上,一枝青色小箭深深c入红绡,两者都在夜空中发出荧荧流光,一滴滴鲜红的y体,从霞衣上缓缓滑落,浑然一色,看上去就像是从其上滚下的红珠。但他似乎丝毫不觉,身姿飘扬,犹如一只张开的红蝶,翩然滑过冰仞,越来越高,终于到达顶峰。

迎面是刺骨的寒风,将她的长发都吹成乱草,就算视线不甚清晰,她依然看到尖顶之上,居然是冰雕玉琢的一座宫殿,远远地便透过来一阵寒气,分明是用经年不化的玄冰雕刻而成。宫殿由十二座方形建筑组成,拥着中间的圆塔,高高升向天空。远望去,殿身宛如水晶,在夜色下流转璀璨,美丽至极。

楚楚还没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已被他提着风一般扑进圆塔中,妩媚的眼角向她瞟了瞟,她浑身一个激灵,红线宛如灵蛇般脱开身去,接着便咚地一声,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水池中。

她吓得一声尖叫,却没有感觉寒意,四周都有暖流涌动过来,水雾氤氲,分明是个温泉。水池用白玉为底,泉水呈现淡淡的金色,映着壁上的珐琅金片,水面上布满了玫瑰花瓣,随着水纹上下起伏。高高的穹顶上悬挂着一盏水晶灯,无数蜡烛在那里摇曳着,其下的水晶片互相敲击,发出清脆的鸣响。暖暖的水流让她全身每个毛孔渐渐张开,偷眼一看,四周早杳无人迹。左边搭了架柚木贵妃塌,上面叠放着几套淡黄色的宫装。

按说她是被虏来了,应该寻思着脱身才对。但…………………泉水犹如母亲温暖的环抱,将她轻轻环绕着,将几日的车马劳顿,一扫而空。周遭一切宛如仙境,简直叫人乐不思蜀。楚楚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今朝有酒今朝醉,天大的麻烦,也等将来再说。瞧瞧身上的衣物早被水泅湿,纤毫毕现,贴在身上,好生难过,她三下两下,将它一把扒下,丢出池去,深吸了一口气,任由泉水将自己托着,感觉流水温柔地抚摩着每一个x道,全身渐渐放松,只将真气在体内运转周天。待得运转完全,她不觉流出个苦笑来,体内真气显然是被她消耗得七七八八,丹田中空空如也,难怪刚才如此不济。

她还在那里发愁,突听得步声轻盈,朝这边走来。吓得她迅速伸手,将一套宫装取到手中。幸好水雾缭绕,根本难辨身形。珠帘从中分开,却是走进来一个中年女子,提了一盏宫灯,容颜清雅,鬓发却已是半灰,捧了套银白宫装,含笑道:“姑娘,这泉水虽好,却不能久泡。若是好了,就跟奴婢走罢。”说罢,便将衣物置放到贵妃塌上,向她施了一礼,走出帘外等候。

楚楚心忖自己此刻根本不是那人的对手,不若依顺些,见机行事,向那宫装一看,却不禁被吸引住了。只见其外袄是耀眼的银色,上面绽放开一朵朵精工细绣的同色芙蓉,芙蕖灼灼,仿佛有暗香扑面而来,内裙是月白色,不见半点花饰,不知用什么织就,隐隐流辉。这么美丽的衣物,若是女子,恐怕没人舍得拒绝。

楚楚自也不例外,心想何必狷介,大大方方站起来,将那宫衣穿到身上,只见纤侬合度,竟似是为她裁就一般。见她步出,那中年女子目光便如石化般一滞,良久才嫣然一笑,道:“这银缕自制成后,宫主没有让人穿过,原来等的就是姑娘。天色不早了,我带姑娘去歇息罢。”

楚楚哦了一声,心下顿警。却被她领着一拐二拐,进入了一座方楼,上到二层,只见房间四方,宝帐低垂,银质熏球缓缓吐出瑞脑香氲。那女子引她而入,将宫灯放到花梨桌上,便告礼而去。

看样子,还真的只是让她就寝而已。楚楚长吁了口气,正待上塌,只听脚步声声,从她楼下踏过。

她悄悄靠到窗边,轻轻打开一条缝隙,向外窥看,只见四个青衣小厮,抬了张湘妃软塌,脚步平稳,向着居中的圆楼而去。软塌上是一床红缎锦被,分明裹着一个女子,颈部光洁,以下包得严严实实,隐隐露出圆润的香肩,分明未着寸缕。夜色下只见其容色秀美,微侧了面颊,面上有淡淡的红晕。

这情形一看分明,楚楚倒老大放下一颗心来,将自己扔到床上,沉沉睡去。但到底不敢放心,似睡非睡,也不知睡了多久,又听窗下沙沙,似有人经过。她猛然惊醒过来,又如法炮制,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

只见还是那几个青衣小厮,面无表情,负了湘妃软塌,从她窗下经过。想必是云收雨散,她松了口气,正准备去补觉,谁知一道白色猛然撞进她眼中,使她蓦地止步,仔细去看。

但见那女子依旧裹在那缎被中,似乎在沉睡。但适才黑油油的惊鹄积发,竟已成了银霜,披散在被上,红白相映,触目惊心,面上沟壑纵横,也不过一夜之间,竟成了老妪!

什么也无法形容楚楚此刻的震撼与恐惧,她只觉得浑身发冷,简直是跌跌撞撞,退回到床上。屋虽未雨,衾寒而栗,已是彻夜难眠。

…………………………………………

正所谓,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在楚楚心中,唯愿这妖人将自己忘得越干净越好。可惜天不从人愿,朝霞满天之际,她刚迷迷糊糊补了一个觉,昨晚那女子便来传唤,说宫主要与她共进早膳。

楚楚困顿未消,恐惧又起,心想走一步算一步,磨磨蹭蹭,跟在那女子身后,谁知她似乎察觉了她的心思般,嫣然笑道:“姑娘不用紧张,宫主从来不会强迫任何人的。”

楚楚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心想昨晚那女子,难道肯为一夜良宵,付出自己的青春?倒真是傻透了。已见得四方小楼里,探出来许多张臻首,在那里一边向她张望,一边交头接耳,竟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形貌各异,有些身形袅娜,一望便知是江南女子,有些眉目深邃,分明出自番邦。只有自己昨晚居住的宫殿中,不见丝毫人影。那女子看她凝目,笑道:“此地宫殿,均以四季花卉为名,即兰宫、梅宫、桃宫、牡丹宫、芍药宫、榴宫、荷宫、紫薇宫、桂宫、芙蓉宫、菊宫、水仙宫。姑娘所居的芙蓉宫,从来无人居住。可见宫主对姑娘,自是与众不同。”

她不说还好,一说楚楚更加恶寒,恨不能拔腿便跑。然则昨晚那圆塔已到,但却未入昨晚那门,而引她走上背后的玉阶。

听得脚步声,昨晚那声音便懒懒响起,道:“可是妹妹来了?”却恢复了那媚人的女音,说的还是中原话。

楚楚脚下一个踉跄,明白昨晚那句诗没有改口,让她听出了端倪,口中却用汉语笑道:“看来姐姐好得多了。”两旁侍儿打起水晶帘来,向她微笑,望去却分明是昨晚赶马的那两个男女难分的少年。

跟了这妖人,统统都是人妖。楚楚假惺惺冒出一个微笑,点点头走进门去,手心里,已星星点点冒出汗来。

房中果然奢丽一如想象,四壁都贴满了昨晚那种珐琅金片,用红蓝宝石缀成花瓣形状。但最惊人的,却是四周都摆满了一人高的蝶钮弦纹铜镜,映着房中景物,显得方外开阔。正中是张巨大的镂花温玉床,但见床周镂满飞云流霞,各色缨珞镶嵌其上,四角坠五彩流苏,一层薄纱红帐笼落下来,在风中轻轻飘摇。

那人依旧穿了身鲜艳的茜红洒金裙,其上五色丝线仿绣雀翎,光华夺目。他此刻斜坐在描风荷梨花木软榻上,松松挽了个云鬓,鬓角上累丝金凤颤颤微微,手中不知拈了个什么,向她凝目而来,目光便胶着在她身上,左看右看,缓缓漾开一个笑意来。

日光明晰地打在她的脸上,她的容颜犹如盛开的牡丹,娇艳无匹。此刻看得分明,她手里的,却是一幅绣到一半的醉芙蓉,花容半展。怎么看,都是一个深闺中的绝代佳人,只是胸前没有恢复那让她艳羡的峰峦起伏,但不减她娉婷仪态。楚楚心想千错万错,马p总是不错,既然她又想做女人了,不妨投其所好,堆满笑容,道:“芙蓉脂r绿云鬓,罨画楼台青黛山。姐姐绣工,与姐姐仪容一般,天下无匹。”

那人掩口,目光还停留在她身上,笑道:“正似美人初醉着,强抬青镜欲妆慵。妹妹就如一朵出水芙蓉,丽质天成,姐姐如何敢比?”

她每个举止,都优雅无比,看起来简直比女人还女人,四面铜镜,都映出她灼灼丽色,楚楚忙叹了口气,道:“你昨晚觉得我美,无非我也运用了一点惑术而已,但无论如何,是及不得姐姐的。实话对你说,我平生也见过不少美人,但从没有人像姐姐这般十全十美,这天下第一美人的头衔,自然该属姐姐。”

那女子轻笑起来,道:“昔日我修习**,确实也为了想变成一个绝色佳人,蒙他一睐而已。”横了她一眼,道:“此刻我明白了,就算练到登峰造极,也变成不了妹妹这种佳人。”长袖蓦地展开,将她一把裹住,楚楚还没醒过神来,已觉香风拂面,而全身软绵绵般没有力气,她柔腻的手指已然落在她面上,一手轻轻扶起她的下颌,目光缓缓瞄过她面容,一手轻轻为她将青丝挽到脑后,柔声道:“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眇兮。妹妹,天下间的女子,怎能和你相比?原来做男人,也不是不好。”

曼陀罗(下)

要忍………………………百忍成金,我忍…………………

楚楚在心里反复念叨着,将昨晚稍稍凝聚起的冰魄功在体内微微流转,身体顷刻便恢复自主,看来果然是其媚术的克制法宝。她心中大定,立即反手抓下她在她面上的双手,玩笑般一捏,居然柔腻绵滑。再仔细一看,这手十指晶莹,宛如兰花,简直毫无瑕疵。这咤女**可真是奇了,当真能修炼成这般美女?还是依赖了神奇的化妆手笔?

她好奇心起,反客为主,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有样学样,一手将他双手抄到左手中拿定,一手托起他粉嫩的面容,对了阳光细细照去。那人完全没反应过来,那双从来风情万种的眼睛,呆呆看着她,任由她将自己下颌托高,左照右照,尤嫌不足,竟然伸出手指,犹如搓面团一般,在他面上又揉又捏。这女子看起来细细弱弱,手力倒是不小,脸上很快就传来刺痛的感觉。这久违的感觉让他浑身一颤,面前这张不施脂粉依然美到极致的脸,与记忆中另一张同样美得浑然天成的脸叠合在一起,越来越像,连那眼角,都带着同样淡淡的嘲讽。

多年前的声音刹时穿越时空走廊,蓦然在耳边响起:“师尊遍选天下美男,集合此间,并传授明玉功,是为了吸引天下女子,为国所用,可不是叫你来缠着我的。就你这个样子,纵然比我早入门了那么几年,叫我看来,也决不会有什么成就。哦,我倒忘了,你如今是赖倒做人了。不过,我还想成为离主呢,所以师兄,你还是少缠着我罢?”

当年的自己,心平素早被他刺划得七七八八,已不觉得疼,看他欲举步离去,情急之下,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袖。他冷哼一声,也不多话,一把撕下了那幅衣角,对着阳光扯断拉出的丝线,哈哈笑道:“倒也是个断袖!”

自己尤捧着他断下的衣角,心里揪成一团,在那里瑟瑟发抖。他却凑上前来,在他脸上狠狠一捏一揉,冷笑道:“要说这皮色,其实跟女子也差不了多少。可惜师弟我,对男人没什么兴趣。噢,对了,师尊不是说过么,有门咤女**,是可以修成女身的,我瞧着你的底子倒不错嘛!师尊不是还想找个人来做巽主么,你若是练成了,倒还在我之上呢。嘿嘿,可惜,这咤女**,天下间,从没人练成过!”说毕,一掌击在他前胸,听他闷哼一声,弯下腰去,才满意地一笑,嫌恶地拍了拍双手,转身就走。

一别三年,费尽心血,才能见他一面,可结果………………自己缓缓擦去嘴角的鲜血,直起身来,见他背影转眼就要消失在那宫墙中,体内本来紊乱的真气周身乱窜,就像要从体内涌出来,猛然冲开了被他禁锢的x道,颤声道:“我若是练成了那咤女**,你待如何?”

他闻言,仰天爆发出一阵大笑,道:“哦,据说咤女**,可以练习成世间的绝色佳人,师弟我身为男子,对美女总是有兴趣的。但是你可要坚持住了,千万别练到一半,半途而废,结果变成男不男,女不女的,那就是妖怪了!”

面上痛感突止,只听那女子惊呼道:“啊,原来你根本不用涂粉,这么好的皮肤啊!那是什么武功,难道女人不能练?”

他蓦地觉得血气攻心,身形未动,左边猛然张开,眼看就要向她对着自己的右肩击落。

她茫然未觉,反而顺手滑下他脖颈,在上面来回抚摩,奇道:“男人变女人,太神奇了,甚至…………………竟然连喉结,都练没了?”

他只觉得颈部皮肤被这只小手轻轻一揉,猛然一栗,一股颤簌感从下颌处蓦地窜过全身,每一个毛孔都欣欣然张开,等着她绵绵软软滑过。身子不自觉抖了抖,无力地垂下,任由她前前后后捏了个够,定定看了他半晌,突然小声道:“我说那个………………嗯,仙人哪,哦,不对,什么宫主…………………”

他鬼使神差,轻声道:“叫我巽宫主,或者,就叫我巽丹。”

楚楚从善如流,接口道:“巽丹,我说那个,嗯,那个我娘对我讲过人妖,可是我还真没见着一只。这么着吧,既然我已经到了你这里,你也不要小气,索性给我看看,到底什么叫人妖?据说一半是女人,一半是男人,还有啊,身材都是顶呱呱的。我瞧着你昨日那胸部,还真是挺拔呢,美得很,可惜都遮住了,没看清楚。还没看仔细,结果又没了。今天这衣服还通透些,我就看了啊。”

他还在被她停在他脖子上的小手惹得全身微颤,闻言不觉大怒,冷笑道:“人妖?”两边都被气充满,鼓了起来。

楚楚满脑子都被好奇充满了,根本没发现他的异样,只管扯了他外袍往下一拉,咕囔道:“你反正修成女人了,女人对女人,怕什么?那么好的身材,给我看看,欣赏下嘛。……………嗯,这牡丹绣得不错。咦,咦,那胸部呢?”手已伸在其前胸,摸来摸去,奇道:“怎么没了?昨晚我明明看到的!”

无名业火,猛然从她抚摸过的地方一处处窜出来,内力刚刚提起,刹那间便四处流窜,他根本站立不稳,向后一个踉跄,跌落到那描风荷梨花木软榻上。她还不肯放,跟了过来,拉了他半敞的衣襟,一股作气往下拉,嘀咕道:“昨晚我还看到抬进来一个女人,来的时候是少女,回来已经是老太太了,你这功夫,作孽的。…………………费了这么多劲,到底会修成什么呢?”

他动了动嘴唇,发出的声音都不像自己的声音,绵绵软软的,柔弱不堪,道:“我本来已得小乘,但昨晚因………………颠倒y阳,走火入魔,又被乾坤箭伤了元气,只能用**来修补元气。小青是师尊赐的,本来是助我大乘的,眼下只得来……………………哎,你!”

下部蓦然一凉,整个内裙都被她一把拉开。他但觉全身血y都凝固起来,身体绷得死紧。她瞪大了眼睛在那里,似乎呆住了,喃喃道:“这算男算女?这个倒是有的,但不太像…………………”好像是顺手往哪里抓了一把。

□猛然灼烧开来,那到处流窜的火苗仿佛是一下子找到了出口,往那个地方凝聚而去。身体起了一阵奇异的变化,整个人都在颤粟着,又希冀又悲哀,仿佛在等待什么降临。有什么涌动着,急切地寻找着一个突破口。

他用尽残存的力气,偏了头去看她,她已经旋身离开,看他明显的不对,举高了手连声说:“对不起啊,对不起,我就是不小心碰了一下。”眼睛瞪得溜圆,无辜地转来转去,又摊开手耸了耸肩。

他闭上双眼,已能感觉有什么再也压制不住,正从甬道里缓缓涌上,片刻便要喷薄而出。他突然不想给她看到这个情景,喘息道:“你快走!”勉力一甩,到底将她推了出去。

有什么泉涌般喷溅出来,伴随着是身体极度的疲软无力,却觉得无法言说的强烈惬意…………………他渐渐沉入黑暗中,师尊的告诫在耳边缓缓响起:“元阳一泄,前功尽弃!”

身体每一块骨骼,都无比刺痛起来,分明是又一次地脱胎换骨。他却反而微笑起来,眼前无比清晰地浮现的,不是日日夜夜想念的俊面,而是另一张清丽的脸,眼睛瞪得溜圆,直直看着他。

他含笑向空中伸出手去,发出清亮的男音,道:“为你…………值得的。”而全身的痛楚越来越强,他牙关紧咬,牙齿在口中格格作响,眼前终于一黑,昏了过去。

望天台(上)

介个人妖,也着实小气了点。不过使了点倾城法力叫他听话些,好给她看看清楚这所谓的吒女**到底修成了如何千娇百媚的女身,结果早膳没用上,自己倒还被轰了出来!

楚楚腹诽了良久,在几幢楼里绕来绕去,差点找不到那什么所谓的芙蓉宫。好在她被很多道冷飕飕的目光扫描完之后,那个半老妇人总算冒出头来,领她回了昨晚那小楼,才退了下去。

所以好奇心可以害死的,决不只是猫。楚楚回到房中,将今早的事情在脑中回放一遍,这才猛然格登一下:糟糕,那妖人功夫明显高出她很多,这般不会觉得受了委屈,回头回过神来,又来杀她灭口罢?不妙不妙,还是乘他这会儿身体不适,速速想个法子遁了才是。她忙对着窗户一看,但见云雾缭绕,雪峰对峙,难以见底,不由她暗暗叫苦:自己内力不济,却如何下得山去?正在那里发愁,突闻一股浓浓的香气从门口传了进来,芳香扑鼻,差点叫她落下口水来。

她一大早便耗费了这多气力,腹中早空空如也,登下将什么都抛诸脑后,迎了那股香气直直走了上去。却是适才所见的少年之一,捧了一个攒金桃木盒子,堆放了四色点心,进得门来。那浓烈的香气,正是从中间那个五彩瓷罐中一阵阵散发出来。

楚楚叫了声好,不待他将膳食布好,早舀了一勺递到口中,只觉得唇齿留香,低头一看,但见几片大如鹅掌的香蕈,并干竹荪鱼茸火腿,捧着中央两头小小r鸽,碧色漂在其上,辨得分明,却是龙井的嫩芽。

自少华走后,楚楚许久不曾吃到如此佳肴,不觉连声称赞。那少年抬起头来,偷偷看她一眼,又嘴角含羞垂下头去,道:“善宁跟随巽主,已有经年。姑娘如若不弃,想用什么,只管吩咐,善宁必定有求必应,竭尽所能。”一边说着,一边已为她细细去整理铺盖。

看着倒是个明秀的少年,奈何跟了这妖人,将来必定又是一个娇怯怯的美人。楚楚看着他袅袅束腰,简直是个最伶俐不多的丫鬟,不觉叹息道:“可惜我要走了,你这么好的厨艺,倒是用不了几顿,真正可恼!”

少年的手便是一顿,身体一僵,急急回过头来,道:“姑娘想走?”

楚楚往嘴里大把塞着桂花糕,咕咕噜噜道:“自然是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想了想,将他上下端详了下,主意打定,道:“不若你跟了我去罢?这冰宫冷冷清清的,你跟了这个妖人,练那个邪门的吒女**,难免变成女不女男不男的。还是去外面,做个好好的男儿郎。像你这般的,红娘最是喜欢。再加上我又不认得路,有人给我带路,最好不过。”

少年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已听有人在门口闲闲道:“姑娘真是好本事,巽主犹在昏迷着,姑娘倒开始想拐带起小宁来。这冰宫有了姑娘,看来必然要热闹得紧了。”

那少年立时垂眉敛目,低低叫了声:“琼姑娘。”那女子已抢步进来,楚楚抬头一看,却是一个黄衫女子,披了个艳丽的紫色披风,珠翠满头,犹如一朵活动的j冠花,袅袅娜娜走了进来,眉目倒还秀丽,只是吊梢着,挡不住骄横之气,冷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你若是想走,我倒可以成全你。出了宫门向东拐,有个望天台,底下是潭活水。你往下面一跳,便可以顺流漂回家了。”

那少年张口欲说,那女子宽袖中纤指微扬,他的身形便软软向地上扑倒下去。那女子笑道:“巽主对姑娘如此上心,小宁如何肯放姑娘离去?倒是我们姐妹,实话实说,巴不得姑娘走得越远越好。姑娘已经看见了,此地是雪山之巅,别无捷径,没有绝顶轻功,万难下山。我可以帮姑娘打开天门。巽主少顷便会醒来,事不宜迟,姑娘自己决断罢。”

楚楚想了又想,到底想走的念头占了上风,施了一礼道:“如此就有劳姐姐带路了。”

…………………………………………

所谓天门,若非这女子指引,楚楚倒确实是摸不着的。明明是坚硬的冰壁,也不知这女子往哪里按了一下,豁然中开,显示出一条白玉条石砌成的道路来。楚楚跟着这一步一摇的女子,沿着石路,兜兜转转,直到尽头。道路两边的冰壁皆向后退去,呈现在面前的是搭建在峭壁上的一个极为开阔的石台,沿着绝壁一字推开,周身用黑色岩石铺砌而成。这岩石与众不同,黑色石纹中透着点点金光,仔细看去,却是其中嵌满了似铜非铜的金属,在雪光的折s下,发出闪烁的光芒。

楚楚跟着这女子,站到石台前沿,只觉冷风扑面,几乎站立不稳。脚下是直直往下绵延的雪线,矗立起一块块冰雪覆盖下的嶙峋山石,但不远处,群山环抱中,静静卧着一个巨大的湖泊,上面升腾起迷蒙白雾,被阳光一照,宛如带着一圈七色光晕。那女子遥遥指着它,道:“这是喀升湖,它是伊丽何的源头,你顺着它,便能到伊宁了。”

伊宁与夏都,已相去不远。楚楚笑道:“姐姐,你说的这个法子着实不错,但这么远,我却如何能确保落在喀升湖呢?”

那女子向她上下打

第 44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伊宁与夏都,已相去不远。楚楚笑道:“姐姐,你说的这个法子着实不错,但这么远,我却如何能确保落在喀升湖呢?”

那女子向她上下打量了眼,掩口笑道:“原来你也没有看上去那么笨嘛。这有何难,姐姐推你一把,保管你就过去了。”云袖一翻,搭上了楚楚肩头,笑意忽冷,道:“可惜,要看我肯不肯!”

眼前少女,果然瑟瑟发抖,目中盈盈欲泣。她大为得意,欣赏这猫捉老鼠的好把戏,方要使力将她甩出去,谁知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竟然如磁石般,吸引着她,让她怎么也移不开视线,只觉脑中越来越混沌,眼前一片模糊,除了这双灿如星辰的眼睛,什么都看不到。

便听一个柔柔的声音道:“那湖果然连接着伊丽何么?”

她呆呆地望着这双眼睛,木然道:“是!”

那声音又道:“要怎样才能渡过望天台,到达那里?”

她不由自主般,木木道:“恐怕很难。”

楚楚暗道你果然是诓我,全神贯注,凝聚残存的内力,将倾城法力缓缓流转,道:“那要如何才能下得山去?”

那女子呆呆道:“这里有条小道,直通山下。”

楚楚大为欢喜,道:“那你快将那机关打开罢。”

那女子在她眼神凝注下,向后转身,一步步向山壁走去。突然一页红绡从天而落,拂在她前胸,只听这女子一声惨呼,啪地一声,重重摔落在冰壁上。这红绡宛如利刃,从她前胸穿过,冰壁上顿时泼洒开一片血渍。

倾城法力中的摄魂最是耗费内力,被如此打断,楚楚来不及哀叹功败垂成,只觉得气血不住翻腾。她连忙堆起一个笑容,一边暗自重新凝聚散乱的真气,一边扭头过去,甜甜笑道:“这望天台的风景真是不错,你说对吧,姐……………………咦你你你…………………你是?!”揉了揉眼睛,简直目瞪口呆。

面前人静静站在那里,约是跑得急了,胸口微微喘着,衣襟都来不及掩齐,月白中衣半敞着,精瘦修长的身躯若隐若现,胸肌分明,两粒小小的红莓贴着薄薄内衫,隐约可见,叫她登时红了脸,扭过头去,却又忍不住好奇,不时斜眼逡巡他。

此人容颜还似旧时,但整个人看上去却全然不同了。身上,外衣不见半点花饰,是一层简简单单的红绡,被山风吹得飘拂不定。头上胡乱梳了一个短髻,倒有大半披散下来。但最让楚楚震惊的,却是他的脸,洗尽铅华之后,竟隐隐出现了男子的硬朗线条,加之他本来的柔和妖丽,看上去男女难辨,却别有一番妖娆风情,仿佛是一枝嫁接了异种的牡丹开出的奇葩,虽然怎么看怎么奇特,却不能不令人慨叹其丽色。楚楚忍不住看了又看,看得他面飞红霞,一面去摸鬓角,一面惴惴地问:“这样子…………………很丑?”

楚楚闻言,倒是站正了身子,又重新将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点点头说:“没有,看起来还是比我漂亮。不过,这样我就不会认错了,巽宫主原来不折不扣是个男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说到后来,还对他拱了拱手。

他面上又是一红,低低道:“不打紧…………………不,我还得谢谢你。”楚楚正在他身上来回瞟着,想要看出到底哪里还有不同,闻言奇道:“谢我?”

他还未答话,突听一个女声喋喋狂笑,笑到喘不过气来,道:“是啊,看来亏了你,他的吒女**看来已经散得七七八八,剩下几成也不打紧,只要你与他交h,自然能把其它的都散了去。巽丹,我瞧你如今有什么资格再做巽主,又有什么脸面,去见师尊?”却是那跌落在冰壁上的女子,掩着被血泅透的黄裳,扶壁慢慢站了起来。

楚楚呆得一呆,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他……………散功了?”惊疑不定地看向他,猛然醒觉,啊了一声,想说什么,又紧紧捂住了嘴巴。却听他淡淡道:“这吒女**也没什么好的,散去了也没什么可惜。至于巽主,女妖都死光了,我本来也无法向师尊交待,也应该辞去了。”

那女子闻言,又是仰头一阵狂笑,道:“巽丹,师尊是什么人,由得你这么轻易地来去?”话还未落,已被他截口道:“纵然千难万险,巽丹都已经决定了。”轻轻叹了口气,看向面前的女子,低声道:“小琼,你虽是师尊之人,但自二八年华就跟随于我,这么几年…………………刚才我下手得重了,这里有几粒回春丸,你拿去罢。”扬手将一个青瓷小瓶扔到了她身边。

那女子看也未看,伸手抹去唇边血渍,冷笑道:“回春丸?雁琼清白之身交托与你,与众姐妹侍奉枕席这么多年,难道就值了这么几粒药丸?!当初雁琼与青儿怎么求你,你都无动于衷,如今,为了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野丫头,居然穿起男装来了――――巽丹,此地这么多女子,又有几个是真心为了你?这且不论,你当这吒女**,说不练就可不练?需知后面还要大费周章,却不是什么女子,都能承欢的。师尊将我们送给你,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巽丹扬手制止她说下去,道:“小琼待巽丹之情,巽丹铭感五内,但,缘悭于此,若之奈何。至于床第之事――――――”面上又是一红,斜了楚楚一眼,断然道:“以后我与妹妹会自己研究的,就不劳众位姐妹了。我将遣散众人,宫中所有,你们只管自取,也算是我对你们的一点补偿。”

那女子簌簌发抖,指了他说不出话来,却听得一声尖叫,从旁响起,却是楚楚猛然开口,高声道:“绝不行!巽宫主,楚楚但有对不住之处,还望你海涵。但在下罗敷有夫,巽宫主你如此人物,又多的是红颜知己,实在不必栖此寒枝。巽宫主,你还是送我下山去罢。”

望天台(下)

四周一片沉寂,唯余山风吹在雪松上,索索不息。雁琼面上浮现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来,方待开口,巽丹中手指斜点,她身形便是一僵,凝固在了冰壁上。

楚楚骇了一大跳,看他眼角扫过来,急急想向后退,方要移步,但觉脚下虚浮,回头一看,悬崖万丈,云雾升腾,难以见底,不觉啊了一声,又匆匆把脚缩回来,想移回来,又不敢,心里一踌躇,就呆立在了那里。

巽丹抱了双臂,将她的行状都落在眼底,等她立稳,笑道:“楚楚姑娘,巽丹刚才匆忙,倒还未来得及问你家中情形。但其实也无甚打紧,不管如何,巽丹都已经认定了,这辈子,如果巽丹还能做男儿,就必然要与你效一对同名鸳鸯,寻一所在,朝夕相伴,永不分离。”

楚楚苦了脸,道:“巽宫主,这话却如何说起?楚楚何德何能,怎配做你这般人物的妻………………妻子。”却是将差点脱口而出的“妻主”咽了下去,想了想,又道:“巽宫主惊才绝艳,跟了你的师尊,必定是前途无量。而楚楚家中几位夫郎,堪比河东之狮,非常之…………………嗯,善妒,实话对你说,楚楚纵然向天借胆,也绝不敢把你带回家中。所以今日之事,纯属误会。巽宫主姬妾成群,要什么美女,不能手到擒来?像我这种寻常姿色,还是当作过眼云烟,散了算了。”说话间,已慢慢移到冰壁上,手指伸在背后,偷偷去摸索其上的机关所在。

巽丹眉梢一挑,淡淡道:“几位?”浮现出一个难测的笑容来,点点头道:“巽丹自修习吒女**以来,见过无数所谓的美女,看起来,倒比我还不如些。”

楚楚见他换了话头,不觉大喜,忙点头道:“是啊是啊,巽宫主比女人还美上三分,我瞧着巽宫主,都瞧得呆了。普通的女子,哪里比得了巽宫主的风姿?”

他嫣然一笑,琉璃瞳中宛如百花盛放,泛到眉梢眼角,凝视着她道:“这么说,妹妹也是喜欢的?”

楚楚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楚楚自然也不例外。巽宫主是如此美人,难怪你的姬妾明知道你要变成女子,依然舍不得离开你。既然这么多人对你情深意重,巽宫主还是留在这冰宫,左拥右抱,岂不快活?”手指在壁上多番搜索后,终于碰到了一个凹点。她喜不自胜,更加向后靠去,谁知脚下一滑,身体不觉一颤,一段红绡立地飞到身侧,将她拉开了数尺。巽丹柔声道:“这石壁冰寒,确实容易滑着,妹妹小心些。”

楚楚暗恨自己刚才干甚么要晃动下,灵机一动,指了底下道:“这里地势太高,看下去晕得很。我倒宁可靠了石壁,还安全些。”

巽丹跟着瞧了一眼,关切道:“确是,不若我们回芙蓉宫罢。”

楚楚连忙摇手道:“不用了,风景很………………嗯,独特,我很喜欢看,只要靠紧山壁,就没关系。”唯恐他生疑,向他绽开了个璀璨的笑容。乘他迷糊间,早挨到了山壁,去摸索原来那个位置。

耳边听得他叹息了声,道:“巽丹看妹妹,才经常看得傻了。跟妹妹实说罢,巽丹本来觉得天下女子皆不如己,既如此,又何必做男子呢?但见了妹妹才知,正所谓国色天成,清水出芙蓉,原来如是。”

却听轰隆一声响,冰壁中卡卡作响,出现了一条直直的冰道。正是楚楚摸索到了机关所在,大为欢喜,凝聚起全身残留内力,向他越发笑得妩媚,道:“巽宫主,多谢你款待,妹妹这就告辞了。”向着那个d口,飞跃过去。

还没等她跳下去,却听得喀喀一阵响声,冰壁在她鼻尖前嘎然合上,她愕然回头,巽丹向她微微含笑,道:“妹妹,你内力不济,这倾城法力的摄魂之术,眼下恐怕对我无效了。至于你手下那个机关按钮么,其实若不开启总开关,打开了也会自动合上的。妹妹,巽丹已经孤独太久,好容易遇到你,这辈子,都不会放开你了,既然你家中多有不便,你就与巽丹留在这里罢。此地的机关,是我一手布置,就算是师尊,也不尽知,决不会有任何人来干扰我们。你看,世间斗转星移,这冰川却万载不改,巽丹待你之心,就如这玄冰,绝无转移。留下陪我,好么?”

楚楚心尤不甘,使劲去拨那机关,毫无动静,那厢,巽丹好整以暇,笑容越发明媚,她大为懊恼,心道早知如此,打死我也不会动用这倾城法力,却招惹了什么人来?!扶着额角,道:“巽宫主,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哪里是什么天姿国色?也无非就是用了点媚术而已,比起巽宫主你来,相去何止千里?再说了,我如论如何,都不可能跟你在一起的。就算你把我绑在这里,我还是要想法逃走的。”

巽丹淡淡道:“美不过是个人的感觉,在巽丹看来,妹妹就是美人,就算人人都觉得妹妹不好,巽丹觉得好就够了。”眼波流动,仿佛突然生出丝丝缕缕,声音也渐渐放低,道:“楚楚,难道巽丹不好么?”

楚楚只觉得他眼中似有无限吸力,迷迷糊糊,应了声好,巽丹笑容愈加晕开,右手一动,红绡轻轻搭在她腰上,柔声道:“楚楚,过来!”便将她拉到身畔。

楚楚只觉脑中晕晕沉沉,眼前人白色中衣被风微微吹开,躯体简直纤毫必现,肌肤滑腻,她将手指缓缓移上,丹田中慢慢升上一股热流,此念方动,护体的冰魄功立时发作,猛然醒觉过来,一把将红绡扯断,退到崖边,羞怒交加,懊恼道:“巽丹,我告诉你,就算你美得天下无双,又与我何干?你再我,我……………我…………………”低头看看脚下,突生一计,高叫道:“我就跳下去了!”

山风骤然凌厉,吹得巽丹长发尽数披散开来,那狭长的眼中冰霜密布,冷冷道:“你如此推三阻四,是否因为你家中的夫郎?哼,此等河东狮,有甚么好?我下得山去,将他们尽数杀了,也省得你牵肠挂肚。你若是喜欢人多,我便再给你多找几个便是。”突然放柔了声音,飞过来一个妖娆的眼风,低低道:“你不是喜欢小宁吗,不如今晚我们一起…………………”

楚楚差点要捶胸顿足,面色通红,道:“你胡说什么呢,我哪有喜欢人多?!”怒从心头起,将脚一跺,道:“罢了罢了,我且再跟老天爷赌赌命罢!”一个飞身,便从台上跳了下去!

谁料她快,巽丹手中红绡更快,溜溜在她身上转了一圈,一把将她提了上来,声音沉沉,道:“楚楚,你且说说,巽丹有什么不好?这里什么都不缺,若是为了男人,巽丹可以保证,能给你人间极乐,为何宁死,都不肯留在此地?”

楚楚没想到寻死都不成,满腹郁闷,心想软的不吃,那就来个硬的,就不信你骂不走,恨道:“你少拿这些恶心我了,你这些,你的姬妾喜欢,我可厌恶得很。你说你爱芙蓉,可知芙蓉何如?”

巽丹笑道:“芙蓉脂r绿云鬓,罨画楼台青黛山。若得尽种芙蓉树,临霜枝枝映晓妆。”

楚楚冷笑一声道:“冰明玉润天然色,凄凉拚作西风客。不肯嫁东风,殷勤霜露中。芙蓉又名拒霜花,宁可枝头抱香死,不随黄叶舞秋风。你这等朝秦暮楚之人,有何资格让我留在此地?我的夫郎,个个都是良家子,你就算再美,但滥杀无辜,荒y无度,我就算是死了,也不能让魂魄留在这里,太肮脏!”

山风料峭,巽丹单薄的身体在风中簌簌而动,良久,迸发出一阵剧烈的大笑来,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容易顺过气来,环手抱紧了自己,喃喃道:“是,我竟忘记了,凡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满地冰雪,映着他面色扑朔迷离,犹如当头棒击,懵懂尚未回魂,低低道:“但是放她走,我又怎么舍得?不,不成!”

楚楚心道你不放也得放,我这里是万万不成的,家里哪一个是吃素的,连少华也越来越不好相与了,真带了你回去,家里还不要天翻地覆了?!看来别无他法,定是要将你这念头打消得一干二净,大不了从这里跳下去。狠心咬了咬牙,喝道:“天下男子多了去了,哪有人这样死皮乞脸要挨上来的?倒还是死了的干净,你放开我!”用力去抽身上的红绡。

巽丹手指一动,牢牢将她拉住,放软了声音,道:“世事皆有因果,巽丹若是知道会遇上你,必然不会如此放纵自己,但事已至此,覆水难收,今后巽丹必定洁身自好,只有你一人,不行么?”

楚楚心想你行,我还不行呢,哼道:“就算山崩地裂,海水倒流,我也决不会跟你这般残花败柳在一起。枉费你还做寒霜王朝的九魔之一,要杀便杀,要剐便剐,哪来那么多费话?”

她心里也有些不忍,拉了拉身上的红绡,纹丝不动,瞧着那端,巽丹拉着红绡的手指,渐渐变成一片冰白之色,就像是失去了生命的冰雕般。她咬牙不去看他的面色,默默给自己打气:一下,两下……………

忽然一声响箭,鸣上半空,一朵青色烟花,在空中爆s开来,旋即听得冰宫中响起了沉重的击钟之声,两人都是一呆,只听巽丹轻轻笑了起来,道:“好得很,原来妹妹这样拖延时间,就是等着阿史那达鲁召来护国的获麟一族么?”

楚楚啊了一声,奇道:“既然他这么厉害,为何不一早召唤?”

巽丹笑道:“妹妹又何必明知故问,获麟一族没有按时赶到,确实是被师尊阻扰,但忘机子果然有几分才干,居然给他脱出了罗障。妹妹,你念念不忘离开这里,看来委实有望。”

楚楚心中大喜,忙向他施了一礼,道:“多谢巽宫主成全!”

巽丹凝望着她,淡淡绽开一个妍丽的笑来,道:“成全两字,用在这里,委实妥当得很………………”突然启唇轻轻唱道:“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歌声未了,他兰花般的手指,突然印上了楚楚的前胸。楚楚只觉五脏六肺,都整个犹如乾坤大挪移般震荡了一下,血气在胸中剧烈翻滚,随时都要卷吐上来,失声道:“你………………”

巽丹苍白的面容,怔怔立在风里,笑道: “楚楚,你我不能生离,只有死别。巽丹这一掌,已经震碎了你的心脉。至于巽丹,**将破,又不得解,迟早便随你来了。你不是想沿着喀升湖返回故乡么,我就送你一程罢。”

脚下猛然一空,只余山风在耳边不住呜咽,就像那个人最后似哭非哭的凄厉笑声。楚楚但觉眼前的世界慢慢模糊,而心一阵阵抽搐般的刺痛,痛到麻木之时,身体忽然落进了冰寒刺骨的湖水中,渐渐没顶。而最后的印象,是整个天空,都猛然呈现可怖的血红,有一只似鸟非鸟、似兽非兽的怪物,扑闪这巨大的翅膀,通体乌黑,身体上鳞片闪闪发光,驮着一个斗篷遮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自一片血红中,向望天台缓缓降落。

喀升湖

如若她能清晰地睁开眼睛,就必然会发现这湖水的异样。

因她而扬起的徐徐水波中,仿佛有什么托着她的身体,将她降落的速度不住减缓。若能细看,便能发现水中,有无数与水同色的透明丝线经纬纵横,犹如一张巨大的密网,覆住了她下降的身躯。她身上轻薄的绸衣,本来就被山崖边凸起的棱石划得破败不堪,被丝线一勒,顷刻四分五裂,露出尚带些稚嫩的妙曼身体,通体无瑕,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雪莲,弯延而伸展,在水中不断晕开,又因隔了一层水幕,似真非真,似开未开,似成未成,使这景象,说不出的神秘撩人。

她若能看,必然会发现所有的丝线,都是从湖底一根根发散上来。而其源头,是一个静坐在湖底打坐的少年,五心相对,双目紧闭,面上七色变幻,太阳x不住鼓陷,分明是行功已到紧要关头。从他光l的躯体上,正不断升腾起无数的小气泡,连绵向湖面上涌去。

然而楚楚此刻,只觉身体犹如置身于冰窟中,意识开始不断飘忽。似乎自己犹如初生婴儿般躺在冰天雪地里,周遭下着茫茫大雪,寒风凛厉,将躯体每一块骨骼都吹打得刺痛难受,寒意简直要渗入骨髓。身躯与心都在不住下沉,最后,脚踵碰到了什么坚硬之物,一阵刺骨的冰寒顷刻从脚后跟传入躯干,使她混沌的意识稍稍清明了几分。她冷得不由身体一蜷,迷迷糊糊,也知道无用,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向寒气散发之处落了下去。但身体还有自保的意识,蜷缩成了一团。

下沉的感觉还在继续,但似乎中途被什么隔了一下,竟然跌入了一片软绵绵之处。不是刚才那令人心悸的寒冷,却是绵绵软软,温暖如春,以她此刻模糊的视线,只能辨认出白乎乎的一片,似乎是一个巨大的暖炉。她无意识地呵了一声,身体终于慢慢放松开,将那暖炉紧紧抱住。谁知这暖炉底下大概不稳,被她这么一抱,竟然悉悉索索,开始抖动起来。

她哪里肯舍这份到手的温意,越加手脚并用,紧紧贴到这暖炉上。暖炉颤了几颤,终于平复了下来。很多细小的水泡,从她紧贴的地方浮了上去,源源不绝。

贴得时间一长,这暖意便有些减弱,左胸腔又开始针扎般刺痛。她不安地扭动着身躯,去寻找更佳的取暖点。好在反复几次,终于被她发现,底下柔软的一处,越来越炙热,可惜地方不大,大概是出热口,更奇怪地是难以抓紧,似乎在躲避她的触摸。她最后只得靠拢过去,牢牢坐在其上压定,好尽量汲取这股暖意。

谁知她这么一坐,这暖炉又开始摇动起来,水泡噗嗤的声音不断加大,底下似乎有什么硌得慌。这热源看来不保险,她挪动着身躯,准备移开些。

谁知身形还未动,左胸便是一阵紧缩般的刺疼,甚至可以感觉心脏在不住□,身体都不由控制般抽搐了几下。她疼得抓紧那暖炉,哽咽出声,泪水甫留下来,便溶进那湖水中。她不记得自己哭泣了多久,只感觉那暖炉似乎有灵般慢慢张开,方便她贴合得更紧。

这痛感无止无休,伴随着一阵阵寒意,仿佛在抽打她身体每一处。她只能无助地扭动着,想找个能够暂时舒服点的姿势。那暖炉被她来回□着,炉身都不住颤抖。好在那热源越发灼热,是她得到的唯一一点慰藉。她更加尽可能地去贴合它,被那刺痛驱赶着,不免手足无措,急切地磨蹭几个回合之后,那热源终于不再逃避,她迷迷糊糊地依偎过去,谁知那热源突然一颤,接着便有异物猛地陷入了她的身体,旋即便有热浪从交接之处源源而起,遍及体内每处,那刺痛立即缓和了不少。

她意识虽然并未复原,但也迷迷糊糊觉得不对,既然好过了许多,便扭动着身体想脱开。谁知那暖炉当真神奇,竟然扭动成有点像拥抱的姿势,她软软地甩了两下,没有甩脱,刺痛倒又上来了,不自主地去粘合那热浪的起源。随着她的动作,身体涌过一阵阵强烈的舒畅感,这感觉好生熟悉,竟然有点像…………………然而还来不及分辨,便又被心脏又一波刺痛击中,只觉身体半浮半沉,不是痛到极点,就是抵达云端。身体哪里吃得消这般,几番下来,她只觉血y仿佛向顶上急涌上去,嗳哟一声,意识终于飘离了身体。

在昏迷前的瞬间,眼前突然一亮。就在这个顷刻,仿佛有什么跃入了她的眼帘,不甚分明,似乎是一只人的手,白皙如玉,五指秀颀,优美如月浮其上。她还来不及看清,眼前已经是一片漆黑。

身体周身大x,似乎被迅疾点中,水泡破灭之声此起彼伏,恍惚中似乎听见有人叹息,道:“心脉全断,若非遇我…………………真正冤孽,眼看通关在望,结果………………唉,也罢…………………”

据说人死之前会产生幻觉幻听,上次没有听到,这次倒还真听见了。这是否意味着上次那样的好运,这次就没了呢?没就没吧,嗯,这牛头马面的声音,居然是难得的悦耳………………楚楚昏厥过去之时,脑中蓦地变得条理分明,还梳理了两下,才终于陷入混沌中。

…………………………………………

喀升湖所在的天山山脉,人际罕至。然而却有轻盈脚步声踏雪而至,不久便有几条人影显示出来,却是几个长发飘散的男子,眉目清朗,只觉得神情悠然出尘,难辨年纪。身上的衣裳不知由何制成,望去与冰雪同色,犹如一个个雪人般,从冰上点地而过,风雪不沾。

忽听有人唉哟一声,却是最末的一个在不停东张西望,结果一不留神,与一块巨石撞了个满头,从空中跌落下来,哀号连声。几人闻声停下步来,领头那人叹了口气,道:“忘忧师叔,这是第几次了?雪景虽好,你也看着点路行不?忘机师伯与血魔正在山巅决战,恐怕不敌。我们奉命寻找的那位姑娘,又不见踪影。若是耽搁了事,达鲁殿下迟迟不肯起程,这却如何是好?”

那叫忘忧的男子哦了一声,道:“我醒得我醒得…………………”扶了岩石欲站立起来,又唉唷一声坐了下去,摇摇手道:“清源师侄,我是不成了,你看,腰闪了,非得歇会才能走。不如你们去寻找那位姑娘,我就在此地歇息片刻,等候你们,如何?”

领头那人与其余几人交换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最后那领头的清源道:“这样也好,师叔既然又………………走不动了,那就在这里停留会吧。小侄们先去寻人了。”一边施礼,一边在那里微微皱了眉头。

那叫忘忧的男子登时眉开眼笑,道:“去罢去罢。”其余几人都悻悻然看了他一眼,勉强施了个半礼,掠空而去。远远还听得他们议论着:“这小师叔,还说是我们获麟一族百年一遇的奇才,可是从来惫懒,不拖我们的后腿就很好了。”说话间,人已去得远了。

那男子嘻嘻笑道:“没听到,没听到!”大大伸了个懒腰,刚才还扭曲的腿,此刻已若无其事直立起来,手向怀里摸去,不久便摸出一个荷叶包来,打开来看,却是一只肥硕的羊腿,他又变魔术般,从怀里摸出椒盐、锡壶,末了居然还摸出一包花生米。他把东西一件件放到雪地上,提了那锡壶,放到鼻端深深嗅了一口,满脸陶醉,道:“如此好酒,若是温一温便更好了。”眼睛往四下一转,指了近旁那喀升湖道:“真是个最好的所在!”扬手便将那壶抛入了湖中,眼看那壶就要没下去,他嘿嘿笑道:“起!”左手如勾,扬起一股劲风,那壶就好似被绳索提住了一般,溜溜在湖面上打转。他点点头,道:“甚好!”右手扬起,掌心已然变成血红,对着那湖水,临空击去。

不久,湖面渐渐泛起了无数泡沫。他咦了一声,奇道:“这次怎么这么快?”探头往那湖面看去。谁知哗啦一声,湖面上扬起一个巨大的水花,向他迎面劈来。此人也甚是了得,长袖一挥,护住了头部,滴溜溜几个打转,水波半点都没溅到身上,口中高叫道:“有湖妖啊,清源,救命啊!”

他才叫了一声,湖中已飞出无数透明的丝线,就像无数条小蛇般爬上了他的身体,他又咦了一声,身体飞速旋转起来,无论那丝线怎么追踪,他都比它们快一点,饶是这样,他亦累得气喘吁吁,高叫道:“停手停手,我不喊了,我知道你是人,就出来吧!”

湖中有人冷冷哼了一声,无色丝线顿时全收了回去。他呵呵笑道:“这就对了!”笑声未落,忽觉劲气扑面,湖中有人分水而出,扬起巨大的浪花,水中伸过来一只优美无比的手,五指如画,直点他玉枕、阳关等大x,劲风凌厉,前所未见。

他吓了一大跳,再不敢嬉闹,忙将全身功力凝聚于右掌,与之蓬然一击。两掌剧烈相合,他几个趔趄,退开步去。湖中人在水头也是身形一阵摇晃,差点从水面上跌下去。他收起了满面嬉笑之色,面上已然变得一片澄明,拱手道:“阁下好身手。在下是获麟一族忘忧,自问出道以来,还从未见过有阁下这般功力的人物。敢问阁下何人,为何藏头露尾?”

此刻水波渐渐从湖面上消弭,可以看清立在湖面的少年,全身只裹了层似有非有的丝线,周身线条宛如一尊完美的雕像,亭亭立在水面,简直有如水神一般。他怀中还抱了一人,也是厚厚覆盖着无色丝线,垂下来一段玉脂般优美的小腿。忘忧无意识看了一眼,只觉得全身血y都望脑门直冲而去,连忙叫道:“这位仁兄,你快把这个搬到后面去,厄………………糟糕,糟糕!”只觉得鼻端已有什么不住滴下来,落在雪地的树梢上,登时溅成鲜艳的一颗红豆。

湖中人淡淡道:“获麟一族,还是忘字辈,难怪有这么强的玄天正气。”低头轻笑道:“嗳,你的运气还不是一般的好呢。”反倒将她举起,侧过脸对着忘忧,笑道:“你瞧她美么?”

忘忧一边紧紧按住鼻子,一边愁眉苦脸答道:“你自己不看么?师侄常把女人比成老虎,你怀里这只,简直堪称猛虎了。………………咦,慢来,美女………………莫非这就是达鲁这小子要的女子?”言未尤了,湖中人一直闭着的双目,突然睁了开来。

但见他双瞳上,蒙了层厚厚的灰白之物,完全不能视目,但即使如此,也掩盖不了他清绝的容色。忘忧看得呆了一呆,一拍脑袋道:“昔闻天蚕魔功在水中练就,练到第七层回天,经脉逆转,双目尽盲,非通关不得明视。小子,这天蚕魔功逆天违和,虽然能日进千里,却后患无穷,我瞧你年纪轻轻,实在犯不着冒这种险。”

湖中人轻笑道:“逆天违和的事多了去了,还差这一样?这个女子被震碎了心脉,我已经用回天之力为其续接,奈何未得通关,只能维持其生理。久闻获麟一族逢春术别具一格,忘忧子,看来只得仰仗你将玄天正气注入其体内,为其续得生机。”

忘忧闻言,骇了一大跳,连连摇手道:“不成不成!逢春术…………………你既然知道逢春术,就知道它是种什么样的功夫,这怎么成?”

湖中少年默然伸手向怀中女子,仔细摩挲她的眉目,动作轻柔,仿佛怕惊了她的美梦。忘忧看他神色悲戚,也觉惭愧,咳了几声道:“不是我见死不救,实在是这法子………………不然你用天蚕功护住她的心脉,等忘机师兄来,说不定还有办法呢?”

少年垂睑不语,只轻轻沿着怀中人玲珑的曲线,摸到了她的小腿,突然五指如飞,已在其上用指甲轻轻绘了朵六角的花型,但见得非桃非梅,别具一格。画毕,他轻轻叹了口气,道:“相聚难,离别易,人千里,共明月。”突然轻笑道:“你若觉得不成,便看着她死了算了。”扬手一抛,便把手中人掷到他怀中,不复流连,飞身便去,转瞬已融入莽莽雪峰中,不见踪影。

忘忧一声惊呼,一个温软的女体已然落到怀中。只见得无处不婉转,虽然覆了层丝线,但若隐若现,比不着纤毫还更撩人。鼻端热血再也控制不住,喷涌而出。他双手颤抖不已,只觉得手中无限沉重,一个踉跄,差点便跌到在雪地上。

逢春术(上)

形迹既已暴露,牙帐便铺展开来。然则此刻,金黄帘幕半掩,从里面不断抛出各种物品来,只见得绫罗绸缎都被揉成一团扔将出来,各种绿松石、璎珞钗环滚满一地,里面还有一个清脆的女声怒骂:“什么都不要,你们也给我滚!………………………诚意,狗p的诚意,达鲁那小子如果有诚意,就即刻把那个y贼给我砍了!不,不够,还要千刀万剐!”

她骂一句,帐外站立的一干人就如同被风吹过一般,此起彼伏一阵。而就中的虎皮之上的高大男子,面上就更加五色斑斓。等她大骂y贼的当儿,他再也按捺不住,倏地立起,紧紧盯着趴在角落的一个衣衫雪白的男子,褐色目中冷光毕露,手背上青筋直跳,金错刀哐啷作响,几欲出鞘。那男子旁边亦闪出几个同色衣着之人,挡在两人之间,但都面色不虞,斜眼看着抱头趴在地上的男子。那男子形状虽然狼狈,细看面目,倒堪称俊秀,只是右颊上有一个清晰的红印,想事掴打他之人用力极重,使得右脸都高高肿了起来。

幸亏他身后立的一个满头金色发辫之人早有准备,一把从后扑住,旁边立的老人亦热泪滚滚,道:“殿下,此事定然有误会。获麟一族从来对可汗忠心耿耿,如今血魔已现,忘机子危在旦夕,寒霜王朝大军压境,又岂能在这个当儿杀了其族中长老。还是等剿灭了寒霜王朝,再来理清个中原委不迟。”

男子闻言,又看向另一角落。地上的木板之上,正躺着一个也是同样雪白衣衫的男子,年岁应该已长,同样明秀的面上略带风霜,但已隐隐出现灰色,其左肩血r模糊,虽然覆盖着厚厚的白布,但竟然有扭动的蛆虫,不断从其缝隙间爬出。其余几个白衣男子俱神情哀伤,领头那人哽咽道:“据说被血魔所伤之人,万无生理,本来不信,但果然灵石无医。眼看大师伯要不行了,若殿下再杀了小师叔,师祖诺大的年纪,怎么经受得住?”说到最后,再也忍受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他这一哭,帐中本来忿忿怒骂的女声嘎然而止,既而呸了一声,怒喝道:“不就是伤了个人吗,至于哭成这个样子?简直跟哭丧差不多了。抬进来给我瞧瞧,我慕容府不叫他死,难道阎王爷还敢留他?等我救了他,你们应该没话可说了吧?”

那本来趴在地上,脸都快及地的男子,闻得此言,抬起头来,奇道:“江南慕容府?难道她是…………………”一句话还没说完,就中那男子,已冷冷瞪了他一眼,得他立即低下头去。那男子沉吟了半晌,叹了口气,道:“罗碌,你倒认了个好妹子,快将忘机长老抬进去给她瞧瞧。久闻江南慕容有起死回生之术,忘机长老或许有救罢。”

一旁一个络腮胡子忙应了一声,招呼几人,将木板上的男子抬入账中。领头那男子抹了把眼泪,想了想,叫过两个人,道:“清月,清曦,你们守在小师叔这里。”与其他人一拥而进。

未几,账内传来一声男子凄厉的惨呼。清月与清曦俱是浑身一震,叫道:“大师伯!”急急转向账门,腿方迈开,又生生停止。账内惊呼声也是响成一片,那女声冷冷道:“你们当看猴呢,叫什么叫?这些r都已经腐烂了,自然是要刮去,不然能好么?此地又没有麻药,只好委屈你们尊贵的获麟族长老忍一忍了。”说到最后几个字,简直是咬牙切齿。

但听帘内刀声悉悉,分明是在骨头上来回刮动,每刮一声,都引起一阵的抽气声。那男子起先还闷哼了一声,后来便不复再听,想是咬牙紧忍。另一个男声哽咽道:“大师伯,你不要咬自己,就咬清源的手罢。姑娘,千错万错,都是小师叔的错,我们大师伯可没得罪你,他奉命去救你,被血魔伤成这样,你就给他止止血罢。”

他不说还好,他一开口,账内刀声愈发急促,账外之人,都不忍卒听,那原本趴在地上的男子身形不住随声抖索,待听得清源又是一声惊呼,他再也按捺不住,突然挺身站起,猛然冲向账中,口中叫道:“慕容姑娘,姑乃乃,若不是你心脉尽断,我哪会用逢春术来救你?我随便你砍,你就手下留情,不要折磨我师兄了。”

账帘被他打开,但见适才抬进那人仰面躺在那里,肩头白骨清晰可见,旁边之人正满头大汗地移开一盆盆血水。那女子口叼了薄刃尖刀,想是刮骨已毕,正在调药糊,见得他,美目圆瞪,口中刀噗地吐出,当头便向他击来。

一看到这张脸,他呆若木j,一动不动。幸亏清月、清曦赶到身后,连忙去拨。谁知那刀来势极猛,两人竟是阻拦不住,眼看着刀锋便向那男子头顶命门击去。百忙之中,投掷来一物,叮地敲了那刀背下。刀锋便堪堪贴了男子脑门而过,那物也跟着落下,却是一块石头。那叫清源的男子收回手去,惊道:“逢春术?师祖啊,清源没有看好忘忧小师叔,害他清修全尽,是清源无能………………………”越发嚎啕起来。

那女子银牙格格作响,道:“忘忧?好,我记住了。”突然低头,往手中药糊里呸了一口。众人都是一呆,清源刚在哀号,忙停下来,道:“慕容姑娘,这是做甚?”

那女子一面使劲将这吐了口水的药糊捣着,一面紧紧盯着那男子,狠狠道:“你获麟一族的长老,只配得到这种药。”清源方要争辩,往下一看,急叫:“慕容姑娘,我大师伯快不行了。”

那男子抱了头道:“行,你怎么吐口水都成,先给敷药行不?”那女子哼了一声,重重把药扣在木板上的男子肩头。可怜那男子已经面无血色,头已偏到一边,快要低垂下去,被这样一激,又身体剧烈一颤。那女子喝道:“干净的白布呢?”取到手中,咬牙切齿,如同裹粽子般,只管向他残破的肩头,绕了一层又一层。

逢春术(下)

疗伤已毕,那慕容姑娘又要冲过去揍人,众人不免又是一阵阻拦。熙熙攘攘了好一阵,幸亏进食时间已到,今日奉上的是“肚子烤r”,此物与众不同,乃是将羊肚子洗净后,把羊r剔下来塞进肚子里,再倒入佐料,将口系牢,埋进用篝火烧热的沙子里烤熟。远远便飘散过来香气,使得慕容姑娘突然发觉自己从一大早开始就吃了点汤。民以食为天,打架便被留待以后了。众人自然是巴不得她偃旗息鼓,更佳的是那厨子手艺极好,慕容姑娘吃了几口,大赞羊r鲜嫩无比,葡萄酒又醇香清甜,她喝多了几杯,不免将不开心的事忘诸脑后。达鲁见她开怀,y沉的

第 45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清甜,她喝多了几杯,不免将不开心的事忘诸脑后。达鲁见她开怀,y沉的脸也少许放晴,只吩咐将忘忧长老看守起来,等候处置。而一干人等,又开始了向千泉的行军。

期间不断有军报传来,达鲁展开来看,均面有喜色。楚楚侧面打听,闻得□自将她打下悬崖后,突然发狂,竟然将冰宫中的女子均诛杀完毕,而她最后见到的那个骑怪鸟的黑衣人,便是寒霜王朝中令人闻风丧胆的血魔。那怪鸟名唤夜枭,据说能日行千里,以人心为食。忘机子的心脏居然没有成为夜枭的口食,还全赖血魔急于将□带回,无暇理会闲杂人等。寒霜王朝在半路截杀西突厥人马的部署,就此被打乱,勤王的其它部众,得以顺利到达夏都,为此战增添了砝码。楚楚思量杜长卿一行,也安全很多,也不觉跟着眉开眼笑。

要说这获麟一族,也不太懂得做人。那叫清源的,明知她不喜欢看见他们,还要上来讨教她治疗忘机子时所用的药物。她总算还记得自己好歹是个淑女,维持礼貌给他讲完了,他竟然还嘀嘀咕咕说跟他们原来也没什么不同,言下之意,竟然对她的医术很不以为然。气得她喝道:“你们获麟一族的长老,死了倒干净!”拣起镇木,往他头上敲去,若不是他跑得快,必然脑门上还添个大d出来。

楚楚对自己的医术,倒从来是有信心的很,所以次日,他们来报忘机道长已经苏醒之时,她是一点都不奇怪的,但是这里的人,个个都惊讶得不得了,甚至都出现了借机挨到王帐边来看她一眼的小兵,她便觉得此地人统统热情过度了些。可罗碌和那个络蒙老人都是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络蒙老人还说但凡被血魔所伤之人,从没有救活过来的先例,甚至夸张地来叩拜她的影子,她才在老人对比强烈的前倨后恭中,找到了那么一丁点救世主的感觉。不过当忘忧子一时头脑发热也来感谢她时,她就差点没一刀砍断他的脖子。幸亏获麟一族正好前来,使得这一幕没有如楚楚所愿发生,他们c着高明的外交辞令感谢了她,但同时很谦卑地说,忘机长老请她过去。

楚楚开始以为这忘机长老必然要惩凶除j了,兴冲冲地跟了前去。获麟一族都穿白衣,他们的帐篷也是白色银顶,就搭在王帐一侧,她仔细一看,用的居然是云锦,果然是护国一族,不知道要用多少突厥百姓的血汗才养得活。那忘机长老长发以银环扣着,面目清癯,端坐帐中,看来伤已大好,见得她进来,先施礼,悠悠说了几句感激的话,楚楚哪里有耐心,劈头就问:“感谢就不必了,瞧着你也是个明白人,倒准备什么时候将你师弟交出来?怎么问罪?”行在最后的忘忧子,闻言双脚便是一阵哆嗦,若不是清源死死扯着,只怕掉头就跑。

忘机长老甚是痛快,笑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确是正理。”扭头转向帐门,淡淡道:“清源,清澧,听闻是你们首先在喀升湖边发现你小师叔和慕容姑娘的,当时情形如何,你且说来。”

那清源哦了一声,也不去看二人面色,清清嗓门道:“师伯,清源发现小师叔和慕容姑娘时,两人都是身无寸缕,小师叔将慕容姑娘抱在他怀里,手在慕容姑娘身上…………………”

楚楚听得咬牙,怒骂:“y贼该死!”瞅瞅身边放着一个酒杯,一拍桌子,那酒杯便应声而起,带着强烈劲风,向那忘忧子飞去。忘机子微微一笑,身形未动,右边宽袖一把将那酒杯裹了去,谁知不免身形略略一颤,不觉面色一凝。楚楚哼了一声,却见他侧脸过来,含笑道:“怎么姑娘也能用玄天正气,而且居然已有五层的修为?寻常获麟族人,除了长老外,只有清源有这等功力,这却奇了,难道姑娘与我,还出自同宗?”在门口蘑菇的忘忧子,身形又是一抖,头猛然在门柱上狠狠撞了下。

楚楚愣了一下,瞧瞧自己的手,这才反应过来,想想好像确实被打下悬崖后,体内真气不但没有溃散之感,反而有不少增强,自己也觉得体内有y柔和刚猛两股内力不断冲击,开始还有点不适,后来交相融合,每次运气过后,都觉得丹田里似乎被熨过一般,暖洋洋的,说不出的惬意,分外神清气爽。她还只道是重生后的又一次好运,却难道别有内情?但她哪肯认输,噘嘴道:“你凭什么说我的内力是玄天正气?说不定有所相似呢。”

忘机子笑道:“这倒是凑巧了。不过,本门内力与众不同,运气之后,丹田中有灼热之感,能明五感,姑娘可以试着感觉下。”扭头向清源,道:“你再说来。”

清源抿嘴一笑,续道:“师侄们离得远,只看到小师叔与慕容姑娘头顶上,都冒着浓浓白雾,小师叔大汗淋漓,似乎十分辛苦。看到我们后,他急急收了手,将衣服盖在了慕容姑娘身上。后来,慕容姑娘醒来了,先喊腰怎么这么酸,然后双目圆睁,立即给了小师叔一个大大的耳光。”

众人都默然而立,只有面皮不时抽一下,忍笑得十分辛苦。楚楚在旁,哪里听得过去,喝道:“你不用问他了,你问问你师弟,他到底有没有………………嗯,欺负过我?你说呀,是个男人,就说实话!”

她的手指准确点在忘忧子的位置,众人皆很有默契地让开一条道来。忘忧子根本不敢抬头,她又气得往四周找东西准备扔,才听他用极低的声音,颤巍巍道:“有!”

楚楚等的就是这句话,泪水当即滚落,指了他道:“忘机道长,你可听明白了,小女子还等着你给我做主呢。”提高了声音,道:“就算你不肯,我的夫…………………嗯,家人,也必然会给我作主的!”脑海中,将六夫过滤完毕,最后浮现了萧宁远的身影,心想以萧萧的脾气和能耐,倘若在此,只怕忘忧子有十个脑袋,也是不够砍的。

忘机子点头道:“姑娘说得有道理…………………”右手蓦地凌空便是一抓。忘忧子倏地一下子被他握住了脉门,提了过来,已见得一张蒲扇般的大手,向他顶门抓来。他吓得双目紧闭,身如落叶。

谁料得只觉华盖、紫宫、膻中等x一酸,还没反应过来,忘机子已将他衣襟猛力一拉,但见他肌理匀称的身体上,前胸几大要x都微微发红,忘忧子慌忙去掩衣角,已是不及,颤声道:“师兄!”忘机子冷笑道:“如今你还说是一时情急骗清源的?”怒瞪了他一眼。

楚楚还没解其意,忘机子已扭转向她,笑指了他前胸对她道:“慕容姑娘,这是本门独一无二的逢春术,这功奇怪得很,必须是童男子,以元阳练就,可以续人心脉,为人续命,但男子元阳不可再得,故逢春术毕生只能施用一次,施用之后,练习之人的功力,就大半耗尽,还有部分转移给了所续之人。我们获麟一族,本来已经不再练习此功,但阿史那族有位体弱多病的公主,师祖为续其命,看着忘忧骨骼清奇,生性淳厚,特挑选了他来练习此功。我们获麟一族的长老,也只有他练成了此术。这些,便是逢春术施展后的表征。想必姑娘身上,也应该有同样的现象。要我说来,姑娘的运气还真是不错。”

楚楚未料得情势急转直下,眼泪还挂在脸上,眼睛绕着忘忧滴溜溜转了一圈,突然伸出手去,往他当胸槌了一记,哭道:“你说你救我干嘛,我死了跟你有什么关系呀,再说真死了不定还能再活过来,哪有眼下这么麻烦…………………”瞧了瞧帐内站立的众人,再瞧帐外影影绰绰的人,暗恨自己为何不吃了亏往肚里吞呢,这众目暌暌之下,吃亏的倒变成了占便宜的,却怎么得了?想起来一事,又惊又怕,一把拉住他刚系到一半的衣领,颤声道:“我不可能带你回家的,真的不行的,我家里…………………不如你再给我一掌吧!”

忘忧满脸通红,想拉开她,又怕用力过重,半天才嗫嚅道:“我又不用你报答,你怕什么?我们获麟族的长老,哪能够娶妻生子,自是要返回天麟顶重新修炼,要跟你回家干什么?”

楚楚闻言,喜动颜色,泪珠还挂在长长的睫毛上,一闪就要掉下来,喜道:“当真?”

谁知忘机长老面上便是一沉,道:“忘忧,如今你有什么资格再留于获麟一族,更妄想返回天麟顶,简直是痴人说梦。如今你功力尽失,简直犹如废人,难道我们获麟族要白白供养你么?”

忘忧如被五雷轰顶,身形不住颤栗,哀声道:“师兄!”伸手便去拉他,谁知后者冷哼了一声,一拂衣衫,他连衣角都不及捞到。忘机长老声色俱厉,喝道:“你枉费了师祖一片栽培之心,又得罪了阿史那族,使我族供养全断,无法维持生计,简直是十恶不赦!清源,清流,你们将他给我赶了出去!”

清源惊道:“大师伯!”那边忘机长老已怒道:“你们都呆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忘忧凄声道:“师兄,不用难为清源了,忘忧明白了,但忘忧自己闯下的祸端,不会叫族人承受,师兄还是将我捆缚起来,交给可汗处置罢?”狠狠向地上叩首下去。

他刚一动,旁边那本已看呆的人更快,一只纤纤素手早伸了过来,一把将他扯住。他哪里敢抬头看她,涕泪交加,低声道:“你还不快走?”伸手去拨开她。

那忘机子早负手背过身去,楚楚一边强拉住他,一边向着忘机子的背影,放低姿态,叫道:“忘机长老,有话好说,何必咄咄人。阿史那族那边,我会下功夫,必不会为难你们。”

忘机子哼了一声,道:“事情既已水落石出,慕容姑娘就不必留在此地了。清源,还不将慕容姑娘请了出去?”清源应了一声,已当真来躬身相请。

楚楚看忘忧跪在地上,面色已成纸色,但一言不发,饶是她铁石心肠,都难免动容,想了又想,忍气吞声,道:“忘机长老,不知者不罪,小女子适才无礼,还望你大人有大量,宽宏则个。说起来,我也好歹救过你的性命,能够…………………”还没等她说完,忘机子已淡淡道:“慕容姑娘并非我族中人,还是不要干涉我族中事务。至于姑娘救命之恩,忘机莫不敢忘,等处置完这孽障,自然会向慕容姑娘交待。”眉尖一坠,瞪了清源一眼,似乎在责问他为何办事不力。

眼见得清源神色为难,又来相请,而手中的忘忧,又不住来挣脱她的手,她急得满头大汗,突然想到了一个关键所在,一把抓住手中人,沉声道:“忘机长老,获麟一族的供养,我慕容府一力承担了,这样可好?”

众人都是一呆,帐内寂静无声,忘忧急得去推她,道:“你胡说什么,还不出去?”

楚楚看忘机子默不作声,心想莫非这就是关键所在?更加提高了声线,道:“我慕容府敢作敢当,既然承了忘忧长老的恩惠,就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只要你们不要向他问罪,并继续供奉于他,所需费用,本姑娘都会悉数奉上,你看如何?”

忘忧急道:“慕容姑娘糊涂了,你们还不推她出去?”忽听忘机子悠悠道:“慕容姑娘果然还算得有情有义之人,但光有诚意,还是不够的。”

楚楚听他口风松动,已然大喜,道:“无非是金银财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用得其所也好。”举袖去抹头上汗珠,心想只要别惹到家里那几头河东狮,金银何足挂齿?当然了,r痛还是免不了的,掂量了番,轻轻去问清源:“你们获麟一族,总共有多少人?”

清源低声道:“大概百来号人。”楚楚大松了口气,腰板也挺直了很多,朗声道:“忘机长老大可报个每年的耗费数字出来,在下必定年年按数送至,决不有违。”

忘机子转过身来落座,笑容已然和蔼可亲,道:“慕容姑娘真是爽快人,诚如清源所说,我族人丁寥落,所需也是不多………………”偏了偏头,扳扳手指良久,最后将食指竖了起来,道:“我瞧着有万两黄金,也就差不离了。”

帐中呼吸声都是一窒,楚楚差点一口气接不上来,惊道:“万两黄金?”连忘忧子都惊得抬起头来,道:“师兄,你也太言过其实了罢?平日里师侄们都吃的是野菜蔬果,你说这样才有助于修行。就连我,也要费半天才能弄到点荤腥…………………”

忘机子面容一板,道:“什么野菜蔬果,你们哪里晓得,这分明是琼草灵芝。就拿你平日吃的兰草,根本是铁皮兰(铁皮石斛),只生长在悬崖峭壁之y处,须悬索崖壁或s箭以采集,受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精华,乃养生极品,价还远矜贵于黄金。其它林林总总,我就不多说了。而且,慕容姑娘,你也听见了,这忘忧好口舌之欲,供养尤其不易,且又功力耗尽,给补耗费必重,这万两黄金,说不定还不够呢。叫我说来,姑娘也不必逞强,还是由他去吧。”高声叫道:“清源,送姑娘!”

只听得一声咬牙切齿的“且慢”,却是楚楚终于醒觉过来,无可奈何,道:“忘机长老,看来此刻你就算画个饼给我,看来我也只能认了。也罢,就这个数了,你画个地图给我,我会年年亲自押送过来。”心道天爷爷,一年万两黄金救个男人,这买卖也不划算了罢。但愿这姑获城中能够有所斩获,不然到哪里去筹措这笔钱?又怎么好意思跟人开口?但觉心口一抽一抽的,简直比被巽丹震碎了心脉还痛些。看到身边有个镏金炉,拿起来就欲往地上掷去。

她还没开扔,忘机子的声音又恰当好处传了过来,道:“哎呀慕容姑娘,我倒忘记了,刚才那笔费用,还没记耗损呢。姑娘重重扔,回头我添上就是了。”

自楚楚出道以来,只有她占别人便宜,还不曾有人这般堂而皇之从她嘴里拔出钱来,而讹诈之人,偏偏看起来仙风鹤骨,当真是看走眼了。她又发作不得,只得顺着将镏金炉轻轻放回,怒瞪了还在神游天外,明显没回过神来的忘忧子道:“下次别救我了,还是让我死了干脆!”越想越伤心,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掀开门帘出门去了。

众人都还在那里目瞪口呆,唯有清源醒觉,悄声道:“大师伯,您不是真的要杀了小师叔罢?我获麟一族的长老,从来都供奉直至圆寂的。忘忧师叔又是师祖最心疼的,绝不肯放他还俗去。至于帕朵公主,死了有些年头了…………………………还有,您怎么知道慕容姑娘能拿得出这么多钱呢?”

忘机子笑嘻嘻道:“你们快将忘忧师叔扶起来,看座!嘿嘿,江南慕容,又能使倾城法力,还有一手好医术,长得又这般花容月貌,除了大唐飞将军之妻主慕容楚楚,又有谁来?她哪敢把你们师叔带回家呀,不过,我们获麟一族的便宜,也不是这么好占的。哎,清流,没看到小师叔衣服脏了吗?快去再拿件来,好几年没给你们做新衣了,倒是要趁早去天工纺定制……………………”

忘忧满面通红,推开清流的手道:“我不要,你们做你们的,我就穿旧衣服好了。”

忘机子笑道:“师弟原来是想给慕容姑娘省点钱哪………………”突然凑近了他,低声道:“师弟,你没听说慕容姑娘最爱钱么?你花她这么多钱,她这辈子,都忘不了你!”

鬼打墙(上)

天将拂晓,若有若无的雾霭还淡淡围在四周,远处的山峦起伏中,渐渐泛起霞光。三三两两的士兵开始聚集起来,而准备伙食的火头军,早就忙碌了好一阵子,在压低的谈笑声中,可以感觉他们心情的舒畅。

居中的牙帐却仍然寂静无声,路上并排走来一行人,为首的是一个满面风霜的老者,待走到帐门,他脚步顿了顿,向里头张望。在他犹豫间,帐帘突然掀起,走出来一个金色发辫的青年人,道:“络蒙老爹,殿下一早就去看慕容姑娘了。”

老者嘀咕道:“听说慕容姑娘昨日哭了整整一晚……………………”青年人笑道:“你是听说,我可是在她帐篷外听到半夜。殿下原想去劝解的,结果人还没走进去,迎面倒泼来了一盆水。这慕容姑娘,看起来娇娇弱弱的,脾气却是不小。不过这样厉害的女子,据说是吃了忘机长老的大亏,真正难以置信。”

话音方落,一旁的银顶账门从中分开,几条白色人影闪现出来,簇拥就中皎皎玉树般一人,银环紧束,披散下来漆黑的长发,清朗的双目澈澈流转,飘飘然如欲乘风而去。两人早已噤声,趋前施礼道:“忘机长老!”

忘机子微微一笑,道:“达鲁殿下倒是对慕容姑娘情深意重的很,不过却是多虑了。慕容姑娘昨日得悉实情后,与我师弟前嫌并释,抱头痛哭。大略是情绪起伏过大,故而晚上失眠罢。”

两人哦了一声,突听一森冷声音道:“这么说,倒是慕容姑娘激动太过,要用如许多的黄金才抒发得出去?忘机长老,你获麟一族世受王族供奉,看来还是太不够了,以至于要跟一个女子伸手?”却是达鲁身披甲衣,满面怒容而来。目中寒霜密布,冷冷瞪向忘机子。

两人目光在空气中胶着,纳都和纳蒙老人都觉得冷风扑面,不由齐齐退了几步。忘机子风淡云清地一笑,道:“达鲁殿下此话差矣,定是未曾好好问过慕容姑娘。万两黄金何足挂齿,难得的是慕容姑娘的一片心意。她听闻我师弟为她舍了多年修为,感激不已,再加上两人――――――唉,世人常说百年方得共枕眠,可见缘分天注定,无缘莫强求。”

冷风越发凌厉,纳都连退几步,纳蒙老人低垂了头,身体都被激荡得左右摇晃,只听忘机子声调一如既往的悠然,道:“慕容姑娘原本想求娶师弟,奈何师弟本世外之人,良缘难就,她只得退而求其次,愿每年供奉万两黄金,作我族给养。我本来不允,奈何她舍不得我师弟受苦,一求再求。我本来心就软,只得答应了她。左右婚姻不过是个形式,关键要看心在哪里。殿下,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寒风强劲,将场中人的衣衫都鼓吹而起。纳都偷觑达鲁的面色,一个劲给忘机子使眼色,他却恍如未见,举头遥望,道:“千泉也就一日的行程了。达鲁殿下如果有暇,倒该静心想想怎么打这一仗。寒霜王朝如此凶悍,决不会就此罢手。此等儿女情长,还是等待大局稳了再说罢。”

一日一夜后,达鲁一行终于抵达千泉。突厥的夏都,就建于此。

所谓夏都,乃是在焉耆和库车以北,突厥汗庭在夏季扎营于此,故名夏都。一路行来,香花遍野,芳草依依,羊、马、牛、驼,一群群,一片片,或疾驰,或漫游,围绕着银链般的裕勒丁豕河。慕容姑娘的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只过了一夜,便若无其事出现在众人面前,做最普通的突厥骑兵打扮,脸上也涂抹了些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五色泥土,将那张脸遮得半点不剩,若不是稍嫌瘦小了些,倒也没什么破绽。达鲁异常高兴,指点她看沿途景色,末了犹豫半晌,开口道:“那个逢春术…………………其实不必放在心上,治病救人,无须拘泥。”

楚楚愣了一下,看他褐色眼珠定定看着自己,满面关切,不觉笑道:“我知道。小意思小意思。”心想除却那黄金着实多了些,想起来心痛得很,其它倒也罢了。就可惜足踝处那朵刺青般的东西,不知用了什么染料,怎么也去不掉。想去跟忘忧商量,结果没等她将裙摆高拉起来,他就捂着鼻子跑远了。

她顾自在那里想得入神,直到达鲁的一句话飘到耳际:“姑娘不必烦恼,这忘忧如此胆大妄为,敢有辱姑娘,只需将他杀了,便一了白了。”

楚楚呆了呆,看眼前男人抿紧了唇线,目中风雷隐隐。他身形本就异常高大,五官都有如刀削般刚毅。这个男人,必然是说到做到的。但是,为了这点杀人?也太夸张了罢。再说了,忘忧好歹也是救过她一命,虽则这忘机子委实可恶了些,却没有恩将仇报的道理,奇道:“这个很重要么?你们介意么?”

达鲁没想到得来这么个回答,看她泥糊的小脸转过来,那双眼睛异常明亮,只觉比夜空中的星星还要耀眼,晃得他脑中晕乎乎的,又将她的问题在脑中过了一遍,猛然一醒,忙道:“不介意,一点也不。”

楚楚松了口气,道:“就是了,这有什么,大家都不介意,你情我愿,有什么关系?”摆摆手,兴致勃勃地去看一只小牛从牛群里窜出来,耍了半天,又奔回去。

只听脚步声声,却是达鲁扭头大步离去。迎面走来纳都,满谩豕灼,张口想说什么,谁知他睬也不睬,推开他就走。后面跟了罗碌,问她:“妹子,殿下的面色怎么这么青?”

楚楚意犹未尽回过头来,向他背影瞥了一眼,道:“青吗?也许是受凉了。或者他今天心情不好,所以才说不上几句就走了。”

纳都叹了口气,道:“殿下天资过人,莫非是已经发觉了?城中突然传讯,说寒霜王朝正在猛烈攻击,要我们即刻前去救援。但是,我们已经行走了多时,居然还没看见夏都,忘机长老怀疑,这是寒霜王朝布下的鬼打墙。”

楚楚奇道:“鬼打墙?”想了想,猛然抬起头来,道:“你是说,也许我们已经接近了夏都,但是,却无法进入?”不觉凝目向四周望去。

这一望,却叫她看出了端倪,只见四周依然是景色如画,那小牛又一式一样从牛群中窜出来嬉闹,但她却再也笑不出来。草原上的风景本就相似,她竟然没有发觉,眼前来来回回的,却原来都是同样的场景。

天山依然迤逦在望,裕勒丁豕河波光闪烁,这明媚的草原风光,竟然只是一幅画。然而被困在画中的几万大军,无论怎么走,看到的只是这幅风景。甚至连天上悬挂的太阳,都永远停留在那个位置,那不真实的明灿红色,似乎是一只魔眼,嘲讽着底下蝼蚁般奔命的人群。

然而即便这般,队形也未见凌乱。达鲁看看那西面立在罗碌身畔的瘦弱身形,叹了口气,终于开口道:“纳都,你去请忘机长老过来罢。这样下去,终归是不行的。”

纳都喜道:“殿下,你不和忘机长老怄气了?”便要转身。

便听一个清朗的声音道:“殿下哪有和我怄气,他不过是在沉思罢了。”但见忘机子宽袖飘飘飘,策了一匹白马,清雅脱俗,缓缓行至。他身畔一人,一面驱策着麾下座骑,一面频频向西面张望,被忘机子瞪了一眼,忙垂下头去。

达鲁见得此人,面上不觉一沉,看也不看他,径直对忘机子道:“这寒霜王朝所布阵法,煞是厉害,再这么走下去,就算走个一年半载,也走不出这幻境。却不知忘机长老可有什么良策?”

正说话间,突然一股腥风浓浓传了过来,越来越重,几人都是眉头深锁,忘机子沉声道:“看来夏都中必然是伤亡惨重。”

达鲁太阳x中青筋隐隐跳动,道:“这却如何是好?寒霜王朝既然是布下此阵,想必勤王部众均如我等一般被困在这幻阵中。夏都中兵力单薄,断难支撑,莫非我西突厥,也要如大月王朝般,被一夕之间灭国吗?”说到后来,声音微颤,双目已是尽赤。

忘机子缓声道:“殿下不必过虑,据可靠消息,东突厥烈王爷已经赶到夏都。更况且…………………”向西面瞟了一眼,缓缓道:“大唐飞将军,领了精兵,正在夏都中。”

达鲁喜道:“怎么,终于达成缔约了么?”忽然前面人影一闪,一只小手伸将过来,死死将忘机子的辔头勒住,满谩豕灼,颤声道:“你说什么?长卿他们,现就在夏都中?”

忘机子悠悠然拍掉她的手,道:“慕容姑娘,你来这里多时,我们居然还未通晓你的来历,殿下又处处维护,不曾问询于你,乘此机会,于我们说个明白如何?”

楚楚急道:“你少再水仙不开花,装蒜了。慕容家只有我一个小姐,大名慕容楚楚便是。再说,你若不知道我是慕容家的小姐,怎么会狮子大开口,跟我要万两黄金?你既然是用了我的,也给我说句人话。我的夫郎们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的黄金却去哪里寻来?”

达鲁正在颔首,听到后来,却不觉变色,疑惑道:“夫郎们?”忘机子向他斜了一眼,在马上拱了拱手,道:“原来是飞将军的妻主,失敬失敬!难怪有这般的大方。”

楚楚气道:“谁跟你有空闲话,我就问你,长卿是否真在夏都中?还有,君逸现今在哪里?”

忘机子摊手道:“我只关心阿史那族的兴衰,所以知道飞将军的烈风骑已经赶至。至于闲杂人等,我却哪里记得那么多?”

楚楚怒道:“你…………………”双足一点,已落到他马上,伸手便去扼他的咽喉。忘机子笑容不改,右手早顺了她手腕去点她曲泽、少海x,得她不得不一个错身,还未及退开,只觉腰上三焦、气海x一酸,身子不觉一滞,已是不能动弹,知道上当,不觉怒瞪对方。

忘机子慢条斯理将她拉到自己前面坐好,还伸出手去替她捋齐耳边飞扬开来的几丝乱发,笑道:“原是慕容小姐想与我共骑,早说便是,何必大动干戈?”右手施施然从她腰侧环过去拉紧缰绳,喝道:“驾!”竟是一马当先,策马去了。

达鲁面色已经青白得无法形容,待要上前,刚才听得的内容却还梗在喉口,吐之不快,咽之难以下肚,沉默良久,狠狠一鞭甩在马臀上,掉头就走。

鬼打墙(中)

远远望去,但见得两人在马上贴得紧密,坐在前头的楚楚,差不多半个身子挨在忘机子怀里,亲昵异常。纳都看得摇头,只得拨转马头去找达鲁。

楚楚此刻,简直将平生所耳闻的脏话都骂了个彻底,谁知今儿遇到的不比别个,只见忘机子微微含笑,怡然自得向四周眺望,右手就极其娴熟地斜搭在她腰上,在她吸气的当儿,低下头附在她耳侧,堪堪离她粉面只有一线,面上笑容和煦,口中却淡淡道:“你要是不怕累,尽管骂下去。却不知飞将军在都城里,还能撑到几时。”

楚楚暗暗咬牙,恨自己为何要一时好心,竟救下这个妖孽,面色却立时转变,瞬时眼角生波,换上一个笑容来,软软道:“忘机长老海纳百川,自然不会跟我这样的小女子计较。正要向长老请教,却要如何才能破了这幻阵?”

忘机子根本没朝她看一眼,淡淡道:“倾城法力确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惑术,但对我,还是省省罢。一则天下的女子我看得多了,什么样的花招在我眼里可是平常的很;二则你跟我不知差了几辈,你觉得这有用吗?我无非是叫我们幼稚的殿下死了这条心而已,不然你这种尤物在,他哪里抵抗得住,回头将这大好河山拱手让人,我获麟一族又有何颜面去见叶护?”

楚楚啐道:“忘机长老当真是深谋远虑,居然不惜牺牲自己清誉………………………不过你有清誉吗?既然是差了几辈,有没有人教你莫要老牛啃嫩草?”此语一出,她腰间的手立时一僵,她大感得意,不觉轻笑起来,目光向他一斜,要去看他变色的脸。

这一看,她不觉一呆。两人的面庞近在咫尺,只见其面容清朗,望去肌肤莹润如玉,这般细看,都不见半点细纹,望去只如二十许人,哪里有他说的年纪?唯独举手投足间,那从容的气度,倒确实是世事历练而成。他面上神情未改,悠然道:“老年人么,总还有点自知之明,不会随便贪图新鲜,吃杂七杂八的怪东西,省得坏了肠胃。”

楚楚面上腾地升起一团火,奈何发作不得,闻着周遭越来越浓的血腥味,只觉变了颜色,只得强笑道:“忘机长老,咱们也别再绕弯子,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夏都若是被攻陷,西突厥大势便去,你这护国长老,还当得住吗?”

忘机子不紧不慢勒着缰绳,道:“大势便去?未必见得。在下不才,还学了几分观人面相之术。我西突厥帝国之星,好好儿就在此地,各部众亦在附近,虽眼下被困住,但未受多少折损。我只要看紧了他,夏都中人就算被屠杀殆尽,又何损我西突厥半分?倒是那些居心叵测之人,若是借他人之手灭个干净,倒也干脆。”楚楚一惊,抬头向他看去,只见他直视前方,明澈的双目中分明隐隐有锋芒闪动,寒气森森,不觉心中一凉。

好在她素有急智,忙道:“长老这话就说得不对,就算别人包藏祸心,我大唐烈风骑千里驰骋以解夏都之围,难道不是大义之举?你方才也说道,东突厥烈王爷援兵亦至。他们与你西突厥可算同源同枝,你竟忍心看他们葬身敌腹?”

忘机子冷笑一声,道:“同源同枝,大义之举?哼,一个是想将我西突厥重新吞并,一个是想让我们俯首称臣,来得倒都是时候,但我既在,就决不会让他们得逞!”

楚楚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寒霜王朝是想各个击破,我们若都如你这样,各藏机心,各自为政,都不用寒霜王朝,自己都先把自己人害死了。你这是民族心太狭隘了,你懂不懂?”

忘机子低下头来,贴着她耳朵嘲笑道:“果然是飞将军的好妻主,下面是否还要再跟我说什么天下一家?一家,要看是怎么样的一家。”

楚楚浅浅一笑,道:“忘机长老果然是深谋远虑……………………”突然扬起头。两人本来就只有一线的距离,忘机子猝不及防,只觉面上一温,垂首一看,一抹红艳的唇线已经贴合到了面上,柔绵细腻,淡淡甜香萦绕不去,饶是他修习仙道,从来波澜不生,心跳在这刹那还是偏离了轨迹,全身都不受控制,颤抖了一下。

楚楚等的就是这个时机。她一直在运气冲x,奈何总感觉一股压力从旁而来,此时这压力果然一松,她体内真气立即凝成,转瞬冲破被钳制的大x,眨眼间便从他怀里跳了出来,高声叫:“达鲁救我!”

忘机子何许人也,立即明白过来,不觉面上变色,一手勒马,另一手手指微张,方待点去,只听马蹄声声,急赶而至。鸣镝疾响,金线划空而来。他侧身闪过,见得一只金箭倏地正中左方地面,向前一看,达鲁在马上面罩冷霜,喝道:“忘机长老,记着你的身份!”他身后众人亦已赶至,望着三人,面上都是了然的神情。

那女子向着他扮了个鬼脸,转过头去,却是泪如雨下,拉了达鲁马首道:“殿下,我救了你一次,差点没把小命报销在山顶上。如今我与你家人均有难,这忘机长老却宁可见死不救。他倒是想栽培你,却要夏都中人,都尽数死在寒霜王朝铁蹄之下,好让他来坐收渔利。小女子哪里敢耽搁殿下大业,只求殿下叫他打开幻阵,放小女子进入夏都。我就算是死,也要跟家人死在一块,省得将来就算全了性命,还被人骂为不忠不义。求殿下成全!”

忘机子几次想打断她的话,都被达鲁怒瞪了回去。听得楚楚言罢,他暗叫不好,果然见达鲁目光冰冷,向他扫了一眼,道:“慕容姑娘不必过虑,达鲁也懂得仁义廉耻,这种借刀杀人之计,岂是大丈夫所为?”伸手向怀中取出一方金牌,高高举起,喝道:“忘机子,我令你打开幻阵,不得有违!”

四周人都向这金牌躬身施礼。忘机子狠狠瞪着楚楚,却也不得不低下头去行礼。楚楚破涕为笑,催道:“殿下,要快!这血味这么浓,恐怕死的人不少。”

达鲁道:“正是,我们再拖延下去,不知要涂炭多少生灵。忘机长老,还是从速罢。不知打开幻阵,需要多少个时辰?”

忘机子抬起头来,淡淡道:“殿下,并非忘机胆敢抗命,只是要打开这幻阵,没有三天三夜,是不成的。”

楚楚急道:“殿下,他心怀异志,自然不会尽力。”眼泪不禁又滚了下来,这次倒是真急出来的。达鲁在马上看得真切,面上冷意更浓,喝道:“忘机子,你左推右阻,是何居心?”寒光一闪,腰侧宝刀已然拔出,架在其脖上。

左右都是一片吸气之声,忘机子面无表情,只作未见。达鲁怒极,手一动,刀便在其颈上划了一条血线。但听一声急呼:“师兄!”却是获麟一族已经赶到,忘忧当先赶至,便欲去将其拉开。

只听忘机厉声喝道:“谁若敢上前,我就将他逐出门墙!”将头一抬,迎上刀锋。但见血珠汩汩,源源不断流下。达鲁手不禁一颤,刀刃也跟着抖了抖。

一片死默的寂静中,血滴滚落之声清晰可辨,但见两人默然向对,面上神情淡然。过了半晌,突听楚楚喝道:“够了!好,你不肯,我自己去!”银牙一咬,便欲向幻境中冲去。

忘忧在她身旁,忙将她死死一拉。楚楚只觉腰上一紧,见得是他,怒道:“你给我滚开,要不是你多事,我说不定早到了夏都。”

忘忧抿紧了嘴唇,吸了口气,突然环上了她的腰侧,死死抱住。达鲁面上刚松,见此不觉色变。楚楚大惊失色,拳打脚踢,他任由拳头落在身上,只是不放,口中还道:“慕容姑娘,你误会了。不是师兄不肯,实是这幻阵厉害异常,必须以七重玄天正气方得可破。师兄前不久刚破解过一次,元气已然大伤,又重伤方愈,内力哪里能继,说三天三夜,还必须得清源助力方可。可惜如今我帮不了什么,你且宽心,师兄从来一诺千金,既然是答应了破阵,自然便会做到。”

众人已然回过神来,连声附和。络蒙声音颤颤巍巍,道:“殿下,获麟一族是历代守护我西突厥的神族,亵渎已是不敬,更何况将兵刃加诸其护国长老之身?忘机长老从来对殿下忠心耿耿,就算有所拂逆,也是用心良苦,眼下破阵虽然尚需时日,但毕竟指日可待,且夏都之中,如今猛将云集,支撑个三五日,应该不在话下。还请殿下三思!”

达鲁看寒刃上已是一片血红,而忘机子双目微阖,犹如老禅入定,想起来他唯独对自己青眼有加,多方回护,岂止是护国长老,更是授业恩师,也不觉惭愧,讪讪收了刀身,施礼道:“忘机长老,适才一时情急,多有得罪,还望长老勿怪!”

纳都等人都松了一口长气。忽听啪地一声脆响,却是楚楚给了忘忧左面颊狠狠一记耳光,乘他一呆,已然一把推开了他,身形一动,竟是要向那幻境扑去。那忘忧人还未回魂,武功虽失,手上反应却快,向地上便是一扑,死死抱住了她的右脚。楚楚被他拉扯住,不觉大怒,道:“你做什么?”举足便要踹下,谁知这人呆呆看着她,面上虽然一片红晕,清亮的双目一眨不眨,连半丝害怕畏惧的神色都未,她被他这么一看,这一下便实在踩不下去。他还要急急道:“楚楚,三天,就三天!”

楚楚怒道:“甭说三天,就算是一刻,我也呆不住。此际我家人在夏都中生死未卜,我却什么都不能做,什么也看不见,又如何安心?我再也不管你们西突厥的事了,你又不是我什么人,莫要纠缠不休,快放开我!”咬了咬牙,右脚狠命一甩。

只听他闷哼一声,想是吃痛,却只管抱了她的脚不放。楚楚本来就是色厉内荏的纸老虎,见他如此,另一脚哪里踩得下去,又气又急,泪水更加不断,向着他怒吼道:“还不放开?你想看我急死在这里?”

忘机子轻轻一笑,道:“师弟与慕容姑娘倒是情投意合,恩爱非常………………………” 瞟得达鲁果然手已不自觉紧握成拳,不觉笑容愈发明灿。忽听忘忧嗫嚅道:“你别哭了,当心哭坏了身子。我虽然不能帮你破阵,但是让你看清幻境

第 46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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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破涕为笑,喜道:“当真?”

连达鲁都侧过身来,奇道:“忘忧长老功力全失,难道还有法力?”获麟一族都是面面相觑,忘机子皱了皱眉头,向忘忧望去,突然瞪大了眼睛,想伸出手去,已然迟了。只听噗嗤一声,忘忧右手腕一动,胸前顷刻便开了一朵血花。

众人目瞪口呆,见忘忧紧咬下唇,半声痛也未呼,以手按在胸口,少顷手上已是满满一捧血。楚楚失声道:“你这是干什么?还不去止血?”

忘忧口中念念有词,朝向幻境,猛然扬手,将手中热血,尽数洒了出去。说来奇怪,那栩栩如生的幻像,被他鲜血一洒,便开始模糊不清。

楚楚见他俊秀的面上半点血色也无,低头一看,但见他心口上正汩汩流出血来,不觉大惊,喝道:“你作什么?”撕了一片衣角,就欲向他伤口按去。谁知他立即将左手伸过来反握住她,右手还按在胸口,低声道:“不一定够,你等下。”

楚楚急道:“我叫你帮忙,不是叫你去死!”忽听忘机子冷笑道:“好,好,我获麟一族几百年来,总算出了一个肯用心头血开天眼之人。慕容姑娘,他不是在你,他是在我!”

鬼打墙(下)

楚楚急道:“哪来这么邪门的法子?都别管了,止血要紧。”打开了他抓住她的手,将手中布条往他伤口按去。正在此时,突听四周猛然响起了尖锐的鸣叫声,这叫声好生古怪,恍如猿猴在山中凄鸣,听起来只觉得心脏都宛如被一下下揪紧。周边人面色俱变,惊呼:“夜枭!”

楚楚下意识抬头看向前方,但见面前风吹草低见牛羊的优美景色突然消失殆尽,眼前出现的是一片血淋淋的世界。只见到处都是断墙残垣,倒卧着一具具形态各异的尸体,很多房屋中火光冲天,映出一张张服饰各异的僵硬灰白面容。

血红的天幕中,一只只似鸟非鸟、似兽非兽的夜枭,扑闪这巨大的翅膀在空中上下飞窜,发出一声声怪叫。突然有只飞得最高的夜枭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向一处房屋便是一个俯冲。却原来是一个老汉趴在院墙上,身上血迹斑斑,想必是受了极重的伤,正扶着墙壁想站起来,还未及起身,已被夜枭一把扑倒在地上,犹如钢爪般的爪子向他胸口一撕,便勾出一颗犹在跳动的心脏来。夜枭将其一口吞下,发出一声响亮的鸣叫,又向空中飞去。

周围都是此起彼伏的短促惊呼,达鲁声音都微微抖动,道:“夏都…………………夏都,竟然已经变成了血城!”

楚楚只觉得眼皮直跳,全身都止不住一阵阵发冷,眼泪反倒流不出来,低低叫道:“长卿,萧萧,涵真……………………”眼前一黑,仰面便倒。

忘忧见她情形,哪里还顾得要按住自己心口,伸手便去拉她。蓦地里猛然伸过来一幅雪白宽袖,却是忘机子一把将她揽住,右手已按在她背心,为她输进气去,口中喝道:“还没看个究竟,便这么不济事?”回过头来,瞪了忘忧一眼,道:“血流得还不够么?难道还想再划几下?”

楚楚只觉后心一股暖意缓缓没入自己体内,五脏六肺都舒畅无比,即时醒过神来,哭道:“他们若是死了,我…………………我…………………”只觉头上陡然一痛,却是忘机子咬牙切齿往她头顶敲了一记,指了一角喝道:“不是还有很多活人么,正在退入内城,你看明白没有?”

楚楚闻言,犹如打了强心针,立即挺直了身子,向他所指方向看去,果然见得有几股人流,正在迅速往内墙退去,虽然不免狼狈,但队形有序,不觉慌乱。她又顺着人流向内看,目光登时被一条傲立在城楼上的挺拔身形牢牢吸引住,再也移不开目光,指着他道:“长卿,长卿在那里!怎么这么不清楚,忘忧,我要看那边!“

达鲁低声道:“久仰飞将军大名,百闻还是不如一见。”向旁看去,只见楚楚定定看着前方,面露微笑,美目中光芒四s,发出璀璨光彩。他心内不觉一酸,别过头去。

忘机怒道:“有得看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楚楚心内着急,哪肯管他在旁冷嘲热讽,拉着忘忧的手,摇个不停。忘忧笑道:“莫再摇了,我都快被你摇晕了。那边是么?”将手指定,闭目轻轻念着。

随着他的动作,那场景慢慢移近,杜长卿清俊面目已经依稀可辨,但见他银甲上血痕斑驳,面目都被浓烟熏得有些污秽,但那双眼睛依然炯炯有神,看着城下逐渐撤回的兵士,微微颔首。他一旁站了个面目秀雅的少年,楚楚看得真切,惊喜交加,道:“少华!”再往旁边看去,却又模糊了。她忙向身旁忘忧望去,他立即明白其意,对她微微一笑,指了那方,祷念不绝。

旁边的景象慢慢清晰起来,只见一旁坐了一个凤目少年,凝目望着城下。但听脚步声声,一个剑眉星目的白衣男子走上楼来,劈头劈脑便是一句:“那条虫子今天如何?”

楚楚喜极而泣,道:“萧萧,君逸!”只见萧宁远微微一笑,便从怀里摸出一只漆金木盒,打开却是一只白色虫子,背上金线闪闪发光,躁动不安,不时去撞一下木盒。单君逸看了皱眉,道:“往日它吃吃睡睡,懒得出奇,今日它为何如此?”面色一变,道:“难道楚楚有事?还是这只肥虫不灵光?”

便听有人笑道:“金线母蛊是何等灵物,你若不信,大可不必隔一个时辰便要看一次。”便见得一个面目出奇秀美的男子走上楼来,话虽是这么说,亦凑过头向那盒中望去,看了又看,咦了一声道:“还真有些古怪。宁远,你说呢?”

凤目男子微微一笑,还未答话,那剑眉星目男子已然发作,怒道:“我原说应该尽遣下属去各地搜索,你偏说没这只肥虫有用。如今你看看,不但楚楚没找着,还害得我们都尽数被困在此处。若是楚楚有什么三长两短,就要先拿你是问!”

那秀美男子哼了一声道:“不知当初是谁非要引她去鸣沙泉的,出了事又方寸大乱,差点没即时晕过去,若不是我给你指明方向,不知还要疯到几时。就你这样,还能做单家执掌,真正不通!”

剑眉星目男子闻得此言,勃然大怒,喝道:“楚天行,你一路上冷嘲热讽,还没够么?我原也奇怪,修罗门做事怎么这般不着边际,原是有你这般妖孽!楚楚当初不肯让你进门,还算有点知人之明。”

秀美男子当即色变,面色顿寒,指了他道:“要不是楚楚口口声声叫我敬你为先,就你这般口齿刻薄,早就在我修罗门下死了没有十回也有百回。若不是要找寻楚楚,谁耐烦跟你这种只会逞口舌之勇的公子哥儿同行?”

剑眉星目男子挑了挑眉,冷哼道:“原来楚门主想比划比划,倒也容易!”向一旁叫道:“石康!”

忽听啪地一声,却是那漆金木盒在案上跳了一下。两人都是一呆,单君逸抢步上前,看了半晌,怒道:“你这肥虫,好好儿蹦跶什么?”举手欲打,伸到半空,又慢慢缩了回去。楚天行乖觉,早趴在那里细看。杜少华向萧宁远微微扬起的衣袖看了一眼,抿嘴笑道:“二哥,许是它怕吵。”

单君逸哼道:“这肥虫,外面这怪鸟叫得这么尖厉,它也没什么反应。我们不过说了几句,难道就碍着它了?”慢慢挨着桌案坐了下来。楚天行将它团团看了个遍,吁了口气道:“没事。”靠着萧宁远坐定,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弹跳起来,叫道:“宁远,金线母蛊如此反常,莫非楚楚来到附近?糟糕,这四周都是那寒霜王朝布下的幻阵,她身体还未大好,若是硬闯,可怎么得了?”

此话一出,座中人面色俱变。萧宁远沉吟片刻,道:“应该不会,此地如此凶险,楚楚这般聪慧,难道不知道趋吉避凶?”

单君逸俊面煞白,道:“不是,你们不懂,这丫头平日倒有点小聪明,偏偏最喜欢犯傻,若是她果真来这里找我们,就算这里是刀山火海,恐怕也挡她不住。”越想越是心惊,站起身来高叫:“石康,你与我到城外去看看!”

杜少华连忙拉住,楚天行白了他一眼,道:“外面到处都是吃人心的鸟,居然还有人送上门去!”单君逸怒道:“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管?”

只听杜长卿重重咳了一声,单君逸顿时住口,楚天行刚要反唇相讥,被萧宁远瞪了一眼,不甘不愿地扭过头去。杜长卿瞥了几人一眼,淡淡道:“寒霜王朝顷刻便要攻城,看来我倒不必忧虑,你们精力旺盛得很,还有闲工夫在这里吵架。”

几人都讪讪低下头去。杜长卿眼光从桌案上掠过,在那漆金木盒上顿了顿,才复向楼下望去。杜少华站到他身旁,低声道:“大哥不必忧心,就算是楚楚真在附近,以她的机灵,也必然不会莽撞。寒霜王朝虽然凶悍,毕竟远道而来,连日攻城,已然疲惫不堪。我们兵力毕竟尚居优势,只要坚守城门,等待时机,自然便能反败为胜。”

杜长卿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今晚有些古怪,这般多的怪鸟。”话音刚落,但听城外突然响起了一片凄厉的夜枭啼鸣,交叠起来,刺得耳膜都隐隐作痛。几人都是一惊,向城外望去,但见空中的夜枭都渐渐围拢起来,都将头伸得老高,向着西方不住鸣叫。

天空中的血色越来越浓,就中出现了一点夺目的金光,却是一只体积格外庞大的夜枭,身上的鳞片在夜空中闪闪发光,载着两人缓缓飞落,前面之人裹着一身黑衣,头上黑色斗篷将面目严严实实遮住,宛如一个黑夜的幽灵。后面之人却是一袭鲜艳的红衣,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容颜美丽,若说是男子,偏有几分妩媚;若说是女子,却全然没有女子的身段,神情极其疲倦,琉璃般的双眼空空dd,漠然看着前方。

这夜枭在宫墙前方不远处慢慢收敛了巨大的双翅,高昂起硕大的头颅,它的头与鸟类无异,却长了对诡异的紫色眼珠,占去了面上三分之一的面积,望上去令人生畏。黑衣人拍了拍它的头,取下了它胸前悬挂的一物,却是一个铁哨。他将铁哨取在手中,便向宫墙内望来。虽然隔着黑色斗蓬,依然觉得那目光寒冷彻骨,所及之处,空气都似乎冻结起来。

猛听脚步声声,却是一个面目清恬的男子抢步上得楼来,满面焦灼之色,对几人施礼道:“已按大哥吩咐布置下去。但四面八方,都有大量人马赶至。血魔既至,看来大战一触即发。”

语音方落,但见那黑衣人已将铁哨含到口中,猛力一吹,尖锐的哨音便划破了半空。那些夜枭都跟着鸣叫起来,声音震天动地。

只听得连续炮响,剧烈无比,仿佛能撼山移海。四面的城门上,都同时爆开团团炮火,浓烟滚滚,瓦砾不断碎落下来,整个夏都仿佛都在颤抖。

在破碎的城墙前,出现了一张张狰狞的脸。寒霜王朝的军士果然与众不同,个个看起来身材极其魁梧,简直犹如巨人一般。身着紫黑甲胄,挥舞着狼牙棒,杀气腾腾地从孔隙间冲进来。那低矮的城墙根本无法阻挡他们,有几个士兵奔走不及,旋即被乱棒打成了一团r酱。

高楼之上,杜长卿双拳紧握,十指都深深陷入r里,紧紧盯着他们毫不费力地穿过了外墙,来势汹汹,犹如潮水般蜂拥而至。

眼看他们便要到达内墙前,突听得一声惊呼,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兵士扑通一声,突然消失在地面上。那些兵士还没回过神来,脚下原本严实的地面突然碎了开来,猝不及防间,一个个身影落了下去。

只听一个清亮的声音喝道:“s!”院墙之中,突然冒出一个个银色甲胄的士兵,盾牌为倚,强弩高架,密集的箭镞顷刻铺天盖地,四面都响起了惨呼声。

黑衣人歪了头,看着楼上的挺拔身形,笑道:“大唐飞将军?有意思。”他的声音好生奇特,带着奇特的哭腔,向后侧了侧脸,道:“巽丹,你还等什么?”

红衣人漠然应了一声,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已然在夜枭上缓缓站起。他艳丽的红衣夺目非常,极其耀眼,一举一动,都别有一番摄人的风韵。只见他嘴角含笑,竟向着遍天的箭羽缓步而去。红衣在他身上款款摇摆,仿佛是摇曳的红莲,绽放开一路的妖冶风情。

不成归(上)

一枝枝白羽箭,从他耳边呼啸而过。红衫在劲风中飘摇不定,更添多几分弱不胜衣的羸弱,他眼光不知落在哪里,神情哀戚,唇边的笑容时有时无,犹如优昙花蕾半开半合,而天上箭镞乱飞,仿佛随时都能折断这份脆弱的美丽。他似乎毫无知觉,一步一摇,已向前走了数步。

那本来密集的箭羽,渐渐开始凌乱,等他挨得越近,便越是稀薄。杜长卿皱了眉头,已见得杜少华将角弓取到手中,对准了楼下。

那黑衣人抚摩着座下夜枭,笑道:“师尊的百女元y,倒确实管用。暗鬼,等会儿你就可以饱餐一顿汉人的雄心了,尤其是那个据说不得了的飞将军,味道一定不错。”抚在夜枭上的手突然一顿,向前望去。只见一枝白羽箭凌厉异常,向巽丹当头击到。却是行伍中一位面目英挺的男子抢先发难,旁人也不甘落后,霎时箭镞齐飞,向着那红影罩去,得他住了脚步,他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翻飞,将箭羽击开去。

杜少华手中弓弦本已拉满,见此不觉一松,微笑起来。却听有楼下一汉子低声问那男子:“子旭,这么如花似玉的人儿,你倒舍得?”

那英挺男子沉着面孔,一箭接着一箭,只管向前s去。旁边早有人答道:“伍琨,你平日里老吹嘘自己见过多少世面,却原来也是个没眼力的。这样子虽然不错,比起夫人,却是天差地别。”口中说话,手中毫不放松,弓弦铮铮,白羽箭不住穿空。

黑衣人的手久久停在夜枭上,渐渐握紧。

单君逸哈哈大笑,凑过去拍了拍杜长卿的肩,道:“我倒不知道楚楚还有这等好处…………………”言未犹了,忽觉楼外s过来一道极其锐利的眼光,定在他面上,冷冽寒彻,抬头往外看去,竟是那红衣男子猛然抬起头来,紧紧盯着他。他直起身来,神情已然全变,腰杆笔直,寒气摄人,哪有刚才一星半点的娇弱女相。唐营中响起一片惊呼:“妖人!邪门!” 箭羽齐飞。

他冷笑一声,十指纤纤,突然从中伸出,宛如舞蹈般飞扬,顷刻便将箭镞都取在手中,铿锵一声,尽数折断。众人只见他妩媚,哪知他竟有如此本领,都不觉大哗。

单君逸见他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大皱眉头,喝道:“你这妖人,瞪着我干什么?”伸手往旁边一捞,已将一把角弓取到手中,弓开满月,一箭s去。

这箭速度何等惊人,眨眼间便到他面前,眼看要正中其眉心。谁知但见红影一摇,他的身形已然移开,红衣飘飘,猛然间便掠起数丈,脚步连点,竟扑过箭阵,疾风般向小楼s来。

楼上几人都是色变,杜少华站在窗边,看得最清,清叱一声,长刀出鞘,卷向他上中下路。刀势尚未用老,只觉刀背上一重,风声嗖嗖,一个红影已从他身旁掠过,直扑单君逸而去。

眼看他就要挨近单君逸,蓦地里横过来一物,倏地展开,却是一幅卷轴,上下挥舞,犹如上好兵刃,连取他身上大x。那人几次翻卷,都没有沾上卷轴的边,大觉诧异,向旁边一横,却是一个凤目男子拿了卷轴当作兵器,挡住了他的去路。单君逸已经回过神来,喝道:“萧宁远,谁要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五钩神飞枪挑到手中,向他当胸刺去。

楚天行冷哼一声,将萧宁远一把扯回。但见银枪去势如虹,击到那红衣男子前胸。单君逸冷笑未绝,面色不觉一变。只见那男子一翻,搭到银枪之上,无论他怎样用力,都摔脱不开。

几人都是识货的,不觉大惊。萧宁远右手刚动,突见那红衣男子仰起头来,目中凄然,对着单君逸低低道:“楚楚……………………楚楚是你什么人?”

几人面色都是惊变,单君逸额头青筋绽起,一把将五钩神飞枪抽出,怒喝道:“凭你也配叫楚楚的名字?”谁知那人展动,手跟着枪走,死死拽住枪锋,道:“楚楚没有死,对不对?是我不好,我怎么可以……………………我本来也要随她去了,但师尊说,只要能找到她,就算她魂飞魄散,他也能帮她返魂。可是,无论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她……………………她在哪里?你告诉我,好不好?”说到后来,声音颤抖,琉璃瞳中水晶迸裂,洒落下来。

杜少华浑身一颤,杜长卿目光一凛,望向萧宁远,后者缓缓而坚定地摇了摇头,他松下一口气来,立时面色如玄,喝道:“寒霜王朝真是煞费苦心,竟想出这等胡言乱语来乱人心智!”一掌击在杜少华的长刀上。那刀凌空而起,直取那红衣男子面门。那男子眨也不眨,随手往刀身一抓。谁知那长刀力有万钧,锋刃森森,饶是那男子缩手得快,五指上已留下长长的血痕,鲜血瞬间涌出,涓涓滴落。

那男子抬起头来,茫然看着杜长卿,似乎还未回过神来,低低道:“我不想伤你们,怎么你们竟然想杀我?”突然想起了什么,点点头道:“是了,她说家中有河东狮,果然凶悍无比。我害她断了心脉,再拖延下去,就没救了。你们把她给我,好不好?”

楚天行低声恨道:“宁远,这话虽然不确,听这口吻,倒有几分像是楚楚说的。莫非她又招惹了什么不该的人,然后逃之夭夭?看来你这白首盟,倒是白签了!”面色顿寒,袖中掌心已然铁青。

只听单君逸冷笑道:“你这妖人,满口胡说八道,楚楚活得好好的,哪有什么不妥?”瞪了萧宁远一眼。

那人喜动颜色,道:“当真?真是谢天谢地。她在哪里?给我瞧她一眼,好么?”

单君逸将银枪缓缓收回,笑道:“你要去看她么?随我来罢。”当真掉头就往里面走。几人面面相觑,只看那红衣男子满面都是控制不住的喜悦笑容,更显得容色灼灼,急步跟去。

杜长卿不觉皱眉,向杜少华扫了一眼,后者已经会意,正待举步,只听耳边一声闷哼,仰起头来,不觉失声低呼。但见单君逸冷笑回首,手负在身后。那红衣男子扶着墙沿,摇摇晃晃,五钩神飞枪的枪尖,正深深刺在他胸口上,无数的鲜血,立时从他胸口泉涌出来,将他红衣打得湿透。

他向自己看了一眼,面上都是惨笑,自嘲道:“你杀了这么多的人,也不曾这般重伤。怎么今日不想杀人,倒反而伤了又伤?”抬头看单君逸,点点头道:“我怎么忘了,有你们这般的河东狮在,她哪里还敢回家?”皱了皱眉头,突然一把将银枪拔出!

一股血箭顿时喷s出来,他半声痛也未呼,回手点中自己周身大x,鲜血立止。他扶着枪身,一步一步,向单君逸移去。

单君逸未想到他明明受了重伤,犹能凶悍至此,眼看他走到面前,面色已然煞白,强自凝神敛气,笑道:“这般都杀不了你,还真是妖物。怎么,以为我没其它本事了么?”说话的当儿,楼梯口闪过来不少身形,团团将他护在其中。单君逸笑容温文,剑眉微蹙,眼看就要扬起。他的脾气,暗部都是知道的,都凝神聚气,握紧手中兵器,紧紧盯着红衣男子,顷刻便要将他宰杀当场。

就在此时,杜少华一个箭步,已跨到单君逸身侧,笑道:“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单君逸冷笑道:“少华,你还看不出来么?适才那不露面目的黑衣人,又以夜枭为座骑,自是寒霜王朝中嗜血如命的血魔,在九魔中排行第一,名唤乾冥。此人与他同行,喜着红衣,看起来不男不女,自然是以媚惑之术驰名的色魔,你没听到乾冥叫他巽丹么?据说此人吸人元y,修炼什么吒女**,才变成此等妖娆性状,专会迷人心智。楚楚若是曾经遇到过他,还能不吃他的苦头么?好在她从来是个有福的,且灵蛊未亡,她自然是无事。此等十恶不赦之人,用何种手段都不过分,还跟他废话作甚?”将手便是一扬。

单家暗部,在此处是石康所辖电部,技艺都有一绝。只见得刀光剑影,已向巽丹罩头而去。单君逸不屑一笑,扭转头去看楼下情形。

忽然劲风扑面,一股强大气场突然当头扑下,重重压力从远而至,使他身形顿僵,无论往哪方都无法举步,暗呼不好间,已有冰冷的一物抵到他的喉间,前端尖锐无比,皮肤顿觉一阵刺痛,低头一看,竟是那把五钩神飞枪牢牢抵在他项上,枪尾还捏在巽丹手里。他前胸鲜血还不住滴落下来,而电部众人,本已举刀剑要预备将他戳成刺猬,此刻不觉个个呆立在那里,进退不得。

耳边只听铁哨尖利鸣响之声,王墙内破开数朵炮火,脚下的土地陡然一震。外面嘶喊声顿起,前面人虽然掉落在沟堑中,但那寒霜王朝的军队却依然蜂拥般围拢上来,踩着同伴的尸体,步步推进。纵然是箭羽密集,面对着悍不畏死的士兵,却是无法阻挡其脚步。

又听炮火声声,在内墙重重爆开。惨呼声顿时响成一片,夹杂着院墙不断坍落之声。却是寒霜王朝架起了数尊长炮,那炮身长逾数丈,s程居然达到十里开外,火力威猛,厉害非常。看得杜长卿冷汗直冒,额头青筋不住窜跳。而城楼之内,枪尖还顶在单君逸喉间,投鼠忌器,又是一片僵局。

不成归(中)

忘机子与清源掌心相向,盘膝对坐。在两人身旁,渐渐升腾起霞光,最先跳出一道明艳的红色,汇成一圈光晕,犹如佛光,笼罩在两人顶上。但楚楚已经得知,若要破解幻境,必须达到七重玄天正气,此即,两人身上,应该汇聚起七色霞光。

忘忧身上已经包裹齐整,左手作拈花状,凝神屏息,右手向着幻境,平平摊开,看起来甚是平静,但却有不断的汗水,从他额头源源流注下来,点点滴在白衣上。

楚楚跌坐在幻境前,似乎要大声惊呼,向一旁看了一眼,立即用手紧紧捂住嘴巴,眼睛一眨不眨,瞪着前方,看得心急,又频频注目忘机子,双拳紧握,显然是焦灼已极。清月站在一旁,悄声对清曦道:“幸亏小师叔没想过跟去慕容府,要不然,哪里还有命在?”

围绕着的众人,本都面色肃然,盯着这生死攸关的一幕,听得这话,都不觉嘴角暗勾。达鲁在马上,眼睛直直看着前方,面色y晴不定,甚是难测。

……………………………………………

只听血魔那哭腔从风中传来,低低道:“巽丹,杀了他!”

楼上众人面色都是惊变,看红衣男子修长的手轻轻一颤,枪尖便在单君逸项上抖了抖,扎破了些许表皮,立即有血水慢慢涌了出来。杜长卿满面寒气,紧紧盯着他一举一动,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却听他轻轻一叹,道:“不,不成。你虽然y毒,但你却是楚楚的夫郎,我已经对不住楚楚,若是再伤了她的家人,她以后再也不愿见我了,却叫我如何是好?”

风中的哭腔一阵高过一阵,冷冷道:“巽丹,动手!”他怔怔握着枪尖,既不松开,也不紧。一旁的众人,纵然是急于救单君逸出险,但面对如此高手,又哪敢轻易出手?

单君逸星目越来越寒,石康离得最近,看得真切,只见他右手已握得青白,想是怒火中烧,以他这脾气,若是发作起来,必然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落得两败俱伤。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听得杜长卿干笑两声,道:“巽公子,你虽是寒霜王朝之人,但听你言来,倒是对楚楚多方维护,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滥杀无辜之人,大概是传言有误。”

单君逸嘴唇动了几动,几欲张口,又咬牙忍下。巽丹微微含笑,道:“我原来确实也杀了不少人,但楚楚不喜欢,我已经改啦。”

杜长卿只觉一股怒火,从丹田内慢慢灼烧上来,心底已是怒极,面上却笑道:“既然巽公子与楚楚相熟,那今日之事,看来真是一场误会,实在不必伤了和气。不然楚楚回来,必然要怪我们怠慢她的朋友,她从来任性,还要请巽公子多多担待才是。”

巽丹低声道:“我哪敢怪她,她不要怪我,已经最好不过。”

杜长卿又干笑数声,道:“巽公子如此照拂楚楚,长卿感激不尽。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不如化干戈为玉帛,彼此握手言和,岂不更好?”

巽丹点点头,道:“你这个人真不错,他们看来都听你的,想必你就是…………………嗯,巽丹可以叫你一声大哥么?”

杜长卿面上不禁痉挛了数下,好久才若无其事道:“巽公子真是多礼了,长卿愧不敢受。不过,应该没有刀刃相向的兄弟吧!”

巽丹微微一笑,道:“大哥说得正是。”将手一松,五钩神飞枪便脱落在地。单君逸等的便是此刻,右手一扬,袖中寒光一闪,便要向他胸口而去。

谁料他快,杜长卿的手更快,一把在他右手背上一拍,将刀刃立拍了回去,笑吟吟道:“既然都是自家人,能否请巽公子游说令兄,将寒霜王朝军队退回呢?两军交战,百姓受难,也是楚楚不愿见的。”

楚天行冷笑着,压低了声音道:“他还真能忍,巧言令色,我都差点动容。”看向萧宁远,却见他一瞬不瞬,紧紧盯着楼下。他跟着一看,不觉面色大变。只见四面八方,都有寒霜王朝的军队攻打进来。唐军负责守卫的本是西面,虽然此刻箭阵之下,还未曾有突围之卒,但南北面都已经滚起浓浓黑烟,显然阵线已失,长此以往,必然腹背受敌。

却听巽丹叹了口气,道:“师尊心意已决,誓要在今晚夺下夏都。寒霜王朝的军队,并非人力可以抗拒。不过大哥放心,只要巽丹在这里,定可保你们几位无事,至于其他人等,请恕巽丹无能为力了。”

单君逸忍了多时,不觉怒道:“我们还稀罕你这个妖人庇护?”却觉肩头一重,杜长卿双手按在他肩膀上,将他大力按坐下去,淡淡笑道:“巽公子,所谓知其不可而为之,也是无可奈何之事。长卿身在其职,责无旁贷。倒也无需巽公子为难,只要巽公子莫要阻挠,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楚楚归来,必定感激不尽。”

巽丹笑道:“我做得很有限,大哥不要怪罪就好。”只见一条人影已然飞起,身法惊人,掠上半空。他喝了声:“好身手!”回过神来,向身边一看,一旁案上,那凤眼男子已无影无踪。

南面,寒霜王朝的大军在两架长炮的助威下,步步推进。碎落的城墙边,素以英勇著称的突厥士兵在如此劣势下仍未退缩,依然手持弯刀,在墙角与来敌展开激烈的巷战。但突厥士兵虽然勇猛,这寒霜王朝的兵士却更加凶悍,在加上炮火攻击已造成突厥兵的大量伤亡,此刻兵力悬殊,只见得一条条城道,都被突厥士兵的鲜血染红,这寒霜王朝的兵士极为暴虐,不放过任何一个兵士,但凡受伤的突厥士兵,都在几个狼牙棒的轮番敲击下,转眼间变成一团r酱。纵然是茹毛饮血的突厥人,都看得不觉胆寒。

贺鲁的双眼都尽是血丝,高叫道:“不许退,给我冲!”咬牙换过业已砍得卷刃的宝刀,就欲再冲杀上去。

就在此时,头顶上突然掠过一条极快的身形,飞点过墙身,转眼间便扑入了寒霜王朝的军队中。此人身法快得不可思议,他眼角只瞥到其人身上的锁子银甲闪闪生辉,分明是大唐兵士。

他与杜长卿也算旧识,昔日他为阶下囚,而此刻他却俨然是西突厥的救星,本就叫贺鲁极不服气,但此刻他却暗暗佩服此人的能耐,竟有如此艺高胆大的下属。

但这般行事,只怕是有去无回。只听对面军队一阵喧哗,密集的刀光剑影,立将此人的身影吞没。

他不觉大为惋惜,却听那边又爆发出一阵惊呼,便只见那银色身形,已从枪林箭雨中掠起,去如闪电,陡然拔高,在空中竟然不用借物,飞旋至数丈,在一片喧嚣声中,从容落在炮身上。火光映出他俊美刚毅的面容,一双沉静的凤目不怒自威,手中银光闪处,附近士兵都一声惨叫,倒伏下去。但正在那里装火药弹的一个士兵却甚是顽强,用最后一口气,将火药送进了炮身。只见大炮剧烈震动起来,炮身立即变成通红。

突厥士兵正在那里大声喝彩,见此都不觉发出悸呼。却见那男子面色丝毫不改,似乎脚下的并非是炙热的炮筒,脚下连点,那炮身便在空中一阵旋转。

在一片惊呼声中,炮身最后竟然转向另一尊大炮所在方向。四面寒霜王朝的军队,哪里见过这般悍不畏死的人物,在刚才都已呆住,此刻见大炮有失,不用血魔发令,都已经惊醒过来,手执巨棒,向那男子围攻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一声巨响,另一尊大炮已被击中,其中的火药也随之爆炸开来,寒霜王朝的队伍中,立响起一片鬼哭狼嚎之声。贺鲁紧紧盯着那炮身上的男子,只见他微微一笑,在这一瞬,抢先飞掠开去,此刻正站在高墙之上,面容平静,向西楼望去。

贺鲁顺了他的目光一看,便见得一条熟悉的身影傲然屹立在那里,向那凤眼男子点了点头,此人不是别个,正是当年做囚犯还做得威风八面的杜长卿。他目光并非留连,立即转向北面。

只听一人笑道:“宁远,也不能叫你专美人前。回头楚楚回来,倒反怪我不出力呢!”便见得一条人影从楼上飞落下来,衣袂飞扬,竟是一身儒装。行去身影翩翩,速度一样惊人,但身法美妙,只觉美不胜收,犹如一只蝴蝶般,掠入了北面的大军中。只见其宽袖飞扬,但凡三尺之内,都只见倒伏的身影,竟是一路冲杀,如入无人之境,少顷便冲到一尊长炮前,宽袍一展,已经从旁兜过了一把狼牙棒,执了把握在手中,竟是直直抵了那长炮,向另一门大炮冲去。狼牙棒扭曲了,便立即换过一柄。但听其清啸声声,声音激扬,啸声中,两门炮已剧烈撞击在一起,爆发出震天动地的爆炸声。滚滚浓烟之中,那身影翩翩飞起,早掠开数丈开外。

在寒霜王朝的一片哀嚎声中,西突厥士兵的喝彩声一阵高过一阵,杜长卿嘴角笑意缓缓流泻,却听巽丹猛然站起,颤声道:“大哥,不好了,天色变了!乾冥他要催动血冥**了,此法一动,我只怕保不了你们。你快叫他们立即回来!”

不成归(下)

杜长卿还未答话,单君逸在旁,早已冷笑道:“我大唐男儿,生死尚且置之度外,难道还畏惧血冥**此等不入流的鬼蜮伎俩?!”

却听楼下,嘶杀声响成一片,寒霜王朝的军队,在炮火的掩护下,毕竟突破了箭阵,已冲杀近前。大唐军士都纷纷拔出兵刃,与之展开近身r搏。但两军对峙,却可以明显看到,寒霜王朝的兵士,在身形和体力上,都远胜于大唐兵士,只要不是伤及要害,根本毫无干系,甚至连痛觉似乎都缺缺,身中数刀,依然手执狼牙棒一路冲杀,大唐军人显然未能适应,不久便倒下了不少身形。再加上炮火猛烈,一时死伤惨重。

杜长卿从来爱惜兵士,见此不觉色变。突听号角鸣响,响彻云霄。从箭阵后面,突然冲出了无数武林人士,服饰千奇百怪,甚至有僧有尼,或者百衲布衫,不伦不类,但个个英勇争先,手持各种兵器,冲杀过去。这些人,上阵杀敌或有欠缺,但捉对搏击,却极是擅长,对准对方要害部位,刀刀致命。寒霜王朝的兵士,被击得步步后退。大唐军士,都精神为之一振,把他们杀得越退越后。

前方一吃紧,后面发炮便愈加密集。寒霜王朝因折损了南北方四门大炮,对西北方的大炮加强了兵力防护,唐营中顿爆开朵朵乌云,躲闪不及的,被流矢击中,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

但听萧宁远一声长啸,身形如大雁般张开,点过足下密密麻麻的人头,敏捷地闪避开炮火,旋风般闪到西面的一尊炮火前。那些兵士都早有准备,箭矢齐飞,向他蜂拥过去。他圆睁凤目,手持一把锐利的长刀,银甲上都溅满了敌人的鲜血,一路砍杀过去,所向披靡,简直有如战神一般。寒霜王朝的兵士虽然众多,怎能阻止他的脚步。已被他登上一架炮身,几刀便将支架砍断下来。唐营中喝彩声如潮,响遏行云。

杜长卿举目远眺,见得东面业冲杀出一支军队,青色甲胄熠熠生辉,领头的将领侧过面来,竟是杏眼桃腮的二八佳人,但手下可是不弱,一刀砍翻几个兵士,感觉他注视的目光,百忙中还向他挟了挟眼,向后一刀,正中后面一个偷袭的兵士心窝。

他印象中,并未与此女打过交道,为何她倒似乎对他甚为熟捻?他怔了怔,但既然看出是友非敌,便未多加停留,看萧宁远已近另一尊炮身,想必是手到擒来,便展动令旗,指挥兵士结阵,准备破围而出,痛击敌军。

谁知就在那时,耳畔忽然传来巽丹一声惊呼。在如血染红的天空中,突然飞起一个巨大的身形,竟是那血魔骑跨的夜枭,展开巨大的双翅,紫色眼睛看起来可怖已极,转眼间扑飞到萧宁远面前,双翅挟起巨大的风声,吹得两面的军士都站立不稳,向萧宁远扑闪过去。

萧宁远喝声:“哪里来的禽兽?”长刀横卷,便是一招“力劈华山”,大力砍向那夜枭脖颈。只听砰地一声,击个正着。

众人正待欢呼,只见火光四溅,那夜枭毫无损伤,扭了扭脖子,高声尖叫起来。而萧宁远手中长刀反倒一震,差点脱手而去。与此同时,那夜枭的右翅,重重扑中了萧宁远的前胸。后者一个趔趄,显然竟是挨了正着,并受得不轻。

夜枭上的黑衣人突然抬起头来,黑色斗蓬把其面目遮挡得严严实实,但仍然可以感觉到他目光冰寒,仿佛看着上好的猎物般,紧紧盯着萧宁远。四方的地下,都响起了低低的咆哮声,仿佛有什么深藏在地底深处,正在蠢蠢欲动,伺机而起。

但听萧宁远怒喝一声,长刀犹如惊虹,闪过半空,一刀正中那夜枭的右眼。只听夜枭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划过夜空,身体吃痛,上下颠簸,上面的黑衣人也一阵摇晃。

萧宁远一击得中,丝毫不敢懈怠,手持长刀支持住身体,微微喘息,薄唇上扬,划起一道漂亮的弧线。笑容还未来得及绽放,突然冰凝住。

只听四周嘶吼声越来越清晰,脚下的土地开始抖动,震得楼上也开始摇晃起来。巽丹喃喃道:“来不及了。”

杜长卿只见从夜枭背上,突然暴涨过来一只手。这简直不能称之为手,只见五指尖利,都是长长的钢刃,迅捷非常,在血泣般的天空中犹如闪电划过,一把c入了萧宁远的前胸。后者百忙中还施展身法,想要闪避,但这钢爪来得太快,只来得及避开心脏部位,肩头及前胸却被抓个正着,只见那钢爪穿破甲胄,就好像切菜劈瓜一般,抓起一大块血r,举到斗蓬前定了定,似乎还有点诧异。那夜枭啼叫了几声,似乎是抱怨。杜长卿呆了一下,顿时醒觉:分明是那夜枭以为定能取得萧宁远的心脏食之,此时不得,故而怨恼。

只听萧宁远大喝一声,举起长刀,竟是拼尽

第 47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那夜枭以为定能取得萧宁远的心脏食之,此时不得,故而怨恼。

只听萧宁远大喝一声,举起长刀,竟是拼尽残存之力,向那血魔砍杀而去。谁料刀到半空,他面上突然蒙上一层灰败之色,身形晃了几晃,向后便倒。

他四周都是寒霜王朝的兵士,都高声呐喊,抡起巨大的狼牙棒,向他身上锤去,眼看就要将他砸成r酱。

猛听得一声怒喊:“宁远!”一个身形已飞掠过来,手中寒光点点,发s而出,将那些围攻他的兵士都击落开去。却是楚天行见他有难,顾不得东面的大炮,飞身扑到。却听自己营中,又响起了一阵惊呼声。他知道不好,抱着萧宁远跌落的身体,向上一看,只见五指如勾,当头而落,竟然还是冲着萧宁远的左胸。分明是血魔对其恨之入骨,必食其心而后快。

他大喝一声,将全身功力凝聚在右掌,迎面而上。楚天行执掌修罗门,靠得是真刀真枪,此番修罗掌又是全力施为,只见劲风激荡,吹得那夜枭都不住向后退缩。

谁知只听噗嗤一声,竟是那钢爪深深刺穿了他的右掌。楚天行身体便是剧烈一震。他倒也彪悍,连呻吟都未,咬紧牙关,一把拔回右手,左手扬起,手心中青芒闪动,便要发出。

那血魔端坐在夜枭上,一动不动。楚天行手中青光突然一敛,迟迟不能发出,众人只见他秀美的面上,也突然升腾起一层灰蒙蒙的色彩,顷刻将他面部罩笼,随后身形亦是一阵摇晃,但他极是强悍,圆瞪双目,秋水般的眼睛里,都是满满的杀机,扶着萧宁远,纵然摇摇晃晃,依旧不肯倒下。四周兵士被他所摄,一时不敢近前。

巽丹低声道:“凡被乾冥所伤,绝无生理。未今之计,也只有躲避在此,有我求情,或许…………………”却见那青俊男子,冷冷扫过来一眼,摄人非常,叫他下半截吞在口中,难以出口。

只听单君逸喝道:“都给我冲杀过去,誓必要救回他们。再若迟疑,大家都万无生理!”后面应声如潮,无数条身影都掠空而去。

巽丹惊呼道:“何必白白送死!”手往旁边一拉,却拉了个空。抬眼一看,那青俊男子施展开身形,手执令旗,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他身后,紧紧跟着的,是方才所见的两名男子,一个面目秀雅,一个容貌清恬。冲入大军之中,一路横冲直撞。已与那两人汇集。

只听那带着哭腔的声音道:“齐了!”手在半空中,突然改了方向,猛然间暴涨数丈,就像是一具可以自由伸缩的兵器,直取当头的杜长卿面前。杜长卿长刀在手,勇莫能匹,向那只魔爪一刀剁下。

然则不可思议的情形发生了,只见刀刃切个正中,那钢爪竟只是震动了下,随即五指紧握,只听喀喀之声作响,那刀身竟在钢爪中被犹如面团一般搓揉,最后化为几片残铁。

张涵真受命保护杜长卿,见他发楞,驭剑之术立即使出。只见一道青光,向那黑色斗蓬而去。旁边杜少华一箭快过一箭,s向那黑衣人。

张涵真凝神于剑,神觉出离,乘血魔全神贯注于杜长卿身上,一击得中,刺入那帷幕中。谁知下面竟然是空落落的,斗蓬下面,竟似乎没有头颅!

只听耳边杜少华咦了一声,声音中满是惊诧,想必是亦发觉了异样。他刚要出声示警,只觉头上一痛,惊鲵剑脱手而去,眼前渐渐模糊,似乎是钢爪从自己头上掠过,又拍开了杜少华,将他一把拍飞出去,然后向着杜长卿,缓缓伸去。

却听单君逸怒喝道:“想杀他,且先问我手中枪!”挡在杜长卿面前,星目赤红,对准那钢爪刺去。

五钩神飞枪素有神器之称,果然锋芒锐利,只听嗤地一声,那钢爪竟被它刺穿。唐营中总算又响起了喝彩之声,单君逸大为欢喜,更加卯足劲扎去,想将这只害人的魔爪废在当场。

谁知手上一轻,那钢爪向后一退,已甩脱了枪尖。单君逸哪里肯舍,冷笑一声,如影随形,追杀过去。那钢爪本已握紧,突然又缓缓张开。

单君逸冷笑道:“哪里逃?”星目突然圆睁,手中便是一滞。只见那钢爪中被枪尖刺穿的窟窿,竟然是在慢慢合拢。唐营中有看得真切的,都不觉大哗。

那钢爪在他一呆间,拍中了他的左肩,肩骨破裂之声清晰可闻,痛得他浑身一颤。更为惊惧的是,一阵阵发麻的感觉,从那伤口弥漫开来,全身都开始绵软起来。

单君逸这才醒觉为何以萧宁远和楚天行这般的高手,被血魔所伤后会这般孱弱,只觉疲惫的感觉越来越重,眼皮都渐渐沉重,银牙一咬,袖中暗藏的匕首登时弹出,刺在了自己脚踵上。身体觉得刺痛,神志果然一明。已看清那钢爪制住杜长卿后,似乎在耍弄掌中之物般,慢慢搭上了杜长卿的前胸。那哭腔低低地,仿佛迫不及待,又仿佛在努力压抑,道:“名满天下的飞将军,从哪里开始比较好呢?就这么挖出心脏,也忒简单了些,倒辜负了这般辛苦。”

蝶破茧(上)

突听夜枭叫声凄厉,陡然从半空拔高。那血魔一时不察,也随它窜高了数丈,钢爪亦离开了对杜长卿的钳制。他怒道:“畜牲,你作什么?”只觉座下夜枭满头乱窜,似乎痛不可遏,低头一看,只见其左眼之上,亦是黑血不断涌处,正中间,竟然镶嵌着一段蔻丹指甲,上面绘了朵含苞待放的牡丹,眼熟之至。它适才被萧宁远伤了右眼,此刻又被毁了左眼,已是双目尽盲。而身上,正c着一支青色箭羽,上面绘着一个椭圆形图腾,看起来极是熟悉。拿近一看,却原来是一只五色凤凰。

杜长卿身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红衣少年,挡在他面前,却深深低着头,不敢去看血魔。而从旁,正驰骋过来一队青色甲胄的军队,与杜长卿的兵马汇集在一起,杀得寒霜王朝的军队步步退却,领头女将凤盔青甲,手中银弓上,弓弦还在轻颤,弓身,赫然也是一只高昂起头的五彩凤凰。

只见血魔不顾其下夜枭叫声凄惨,将青箭一把拔出,高高举起,哈哈大笑起来。他的说话声犹如哭腔,这笑声也极为难听,哭笑难分,传入耳里刺耳已极。好容易他止住了大笑,道:“今儿个倒真稀奇了。栖凤弓在,涅磐重生,西陵族竟然还未死绝吗?大月王朝被师尊灭了多少年了,我总以为余孽已清,不料今日重现,倒不知在何处躲躲藏藏了这么多年,怎么如今按捺不住了么?可惜轩辕一族,都在死宫里被活活烧成人干了,光光留下你西陵族,又能成什么气候?男人打不过我,难道换个女人就行了?”

女将身后,几个长者陆续赶到,一人低声道:“少族长,此怪物说的也是实情,连飞将军都已呈败相,眼下我们再与之对抗,无异以卵投石。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是速速离开此地,或许能保全一族性命。”

女将嘻嘻笑道:“我与楚楚情同手足,她的家人便是我的家人,她的夫郎便是我的…………………呀呀呸,口误口误!飞将军莫怪。亲人有难,焉有弃之而去之理?”注目血魔,面色顿冷若冰霜,杏眼中恨意毕露,道:“我们之间的血海深仇,三天三夜都说不完,迟早总有清算的一日。只要我西陵族犹在,大月王朝必能重立于西域之巅。你这等魔物,岂能容于天地间?”

血魔笑道:“我只知道有送死的男人,现又加了送死的女人了。暗鬼,你莫难过,西陵族人的心脏,你有多少年没享用过了,看来今日又能饱啖一顿了。”声音一变,冷冷道:“巽丹,你做的好事!”从空抛下一物,飘飘扬扬落在地上,正是那段蔻丹长甲。

巽丹头低得都快及地,声音也有些颤抖,道:“我有什么办法………………………你若将她家人都杀光了,等楚楚回来,就真的不会再原谅我了。”斜看了身后一眼,急急道:“大哥,你怎么样?”

杜长卿刚刚调息完毕,好容易把真气归入各脉,闻言不觉又乱窜了几窜,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半晌才瓮声瓮气道:“尚好!”却听那女子噗嗤一笑,道:“啊哟,楚楚什么时候又惹了一段桃花?这不是寒霜王朝的色魔巽丹吗,怎么如今改邪归正了么?我这妹妹从来能干至极,若说她能叫海水倒流,我也是顶顶相信的。我说巽丹,你可得好好表现,机会难得呀,若是能力挽狂澜,楚楚回来,那对你的感激之情就不必提了,就算没有什么名分,你在她心里也必然不同别个。喏,你不会怕了那个怪物罢?”

巽丹闻言,本来低得不能再低的头猛然一抬,惊喜道:“当真么?”瞧了瞧那女子,又低声问:“你跟她很熟吗?”

那女子大手一挥,豪声道:“熟透了,再下去就要烂了。她从来叫我欧阳姐姐,你也跟着叫罢。”

巽丹见她对自己态度极为亲昵,哪里还去深究其意,欢喜非常,叫道:“欧阳姐姐!”身后杜长卿正在检视手中长刀,右手不禁一抖,刀身差点脱手。

那女子朗声大笑,道:“真是我的好妹夫。可惜我们相见恨晚,你瞧眼下这情形,不要说你这几位哥哥,连姐姐我眼看就要人首异处,悲哉呀悲哉!”衣袖拭面,当真滚下了几颗泪珠来。

杜长卿万料不到楚楚竟然有这等能屈能伸的姐姐,不觉瞠目结舌,已听巽丹急急道:“他们只是受了伤,待我求过师尊,必然能救活过来。至于姐姐么,就算拚了巽丹这条命,也是要保下的。”

那女子哦了一声,立即止住了哀号,笑道:“妹夫果真有情有义,真是妹妹的福气。”向血魔看了看,又换上一副愁眉苦脸的神情,道:“可惜这妖物,重生之后,看起来倒更厉害了。看起来刀枪不入,人莫能敌,简直没有弱点一般。姐姐眼看还是不免一死,何必让妹夫难做,将来清明时分,你和楚楚,能带壶酒到我坟头来,也不枉姐姐疼爱你们一场。”

巽丹听得大为感动,见她又要落泪,忙道:“姐姐千万不要怕,什么人都有弱点,再说乾冥的血冥**毕竟还未大成呢。就算他是金刚之身,他座下……………………”

那女子嗯了一声,道:“不错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面上泪痕未干,蓦地张弓搭箭,一箭s去,便将血魔座下夜枭贯穿!

只听那夜枭哀嚎数声,在空中一阵扑腾,猛然间一头坠落。众人高声喝彩,突然异相顿生,只见那黑衣人犹如被物托着一般,平平落在地面之上,身形陡长,十只钢爪在夜色中泛着血光,喀喀作响,看起来可怖至极。

巽丹颤声道:“怎么如今你……………………”血魔冷笑截口道:“你只道师尊宠着你,也不想想,要不是你尚且有几分用处,师尊哪里还容你这么活着?如今既然你神志不清,敢来误师尊的大事,倒不必再留着你这颗心了。”钢爪突然伸长,向他胸口伸去。

突听哐啷一声响,却是一个漆金木盒从萧宁远怀中滚落,立时打开,飞出来一条背有金线的虫子,眩目已极。连血魔都被它吸引了过去,动作不觉一怔。萧宁远本来紧闭的双目,突然睁开,双手颤抖,向空中抓了几抓。但他力量已竭,哪里还能够到。

楚天行颤声道:“楚楚无事就好,事到如今,何必顾惜这些?”他却不管不顾,纵然徒劳无益,仍尽力伸手向前,试图去碰触那飞虫。

连杜长卿都不觉动容,沉声道:“宁远,我们还有大仗要打,且先由它去吧。”萧宁远点点头,望着那飞虫,一点晶莹从凤目中滚落,溶入地下,无影无踪。

那血魔咦了一声,道:“什么稀罕之物?”钢爪转了方向,向那飞虫扑去。谁知它甚是灵活,从他指缝间飞出,展开闪闪发亮的翅膀,在原地几番盘旋之后,突然向左方飞去。

单君逸身体强挪了一步,身下便红了一大片。却只觉眼前一花,七彩霞光陡现,掠过来一条纵然隔着千山万水,都从未淡漠过的身影,身着突厥士兵的衣物,身形展动,简直如同飞一般扑了过来。

他几疑是幻觉,只听一声婉转的低呼:“君逸!长卿!”又回转头去,低低叫道:“萧萧!天行!”声音一悲,泣道:“涵真!”然后从地上抱起一人,大哭道:“少华!”

这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不住盘恒,回肠荡气,他心中一紧,五脏六腑都抽搐起来,但觉又是甜又是酸又是苦又是痛,刚才骨裂都未作声,此刻却泪如雨下,哽噎道:“真正是前世的冤家!”不远处,哐镗一声,杜长卿手中长刀,重重落在地上。

蝶破茧(二)

巽丹自手脚始,全身犹如被微风吹过水面,渐渐起了一阵颤抖,愈来愈烈,几次张口,都呐呐不能成声,最后鼓足勇气,叫了声:“楚楚!”声音抖抖索索,简直难以辨清。

楚楚头盔之上,正扑腾着那只金线母蛊,压根就没听见任何杂音,眼睛紧紧盯着怀中昏迷不醒的杜少华,手指抖瑟,慢慢去探他人中,发觉仍有呼吸,只是微弱了些,大松了口气,将他轻轻放落,再掉头去看涵真,也不过是晕过去而已。脚步飞转,旋风般在几人旁转了个来回,见得伤势不轻,不觉咬牙切齿,也只能挨个草草包扎了。这才抬起头来,向欧阳霏笑道:“你我之间,倒是不用言谢了,今日若果然同年同月同日死了,倒还不如当初拿个香案,结拜了算了。”

欧阳霏啐道:“呸呸呸,你姐姐我还未享受完人间富贵,哪里就舍得这样去了?不过要谢的,倒不是姐姐我了,还有你那好…………………”偷眼一看杜长卿面如玄铁,到底把这妹夫两字咽下去了,只在那里一个劲向巽丹方向挤眉弄眼。

楚楚顺了她眼睛一望,不觉怒目圆睁,她从来护短,在幻境中瞧得单君逸被其挟持,早就忿忿不平,又刚在巽丹掌下逃生,怒火不觉中烧,手还在萧宁远身上一圈圈绕着布条,口中已喝道:“你这人奇奇怪怪,莫非生怕我没死绝,非得见尸才能心安么?还与你那妖怪师兄,将我夫郎们伤成这般,是要我满门皆灭么?”

欧阳霏见她如此凶悍,哪里有半点顾念的样子,不觉吓了一跳,心想莫非又是剃头担子一头热,但此人目前对己方如此重要,故而连杜长卿都忍到这份上,生怕她把他赶跑回对方阵营,连忙作声道:“妹妹莫要错怪了他………………………”却被楚楚截口道:“骂的就是他,哼,不要以为施点小恩惠就可以弥补过了!”说到后来,由于太过激动,又急于撇清,声音拔得太高,只觉喉咙一痒,倒反而咳了几声。

几人本来面色都有点不虞,见楚楚怒目相向,脸上都已放缓了几分。杜长卿咳了数声,振声道:“楚楚莫要无理,就算是以前有什么误会,到底巽公子方才还出手救了我等,就不必再提了。”此话听起来,表面上像是在为巽丹辩护,实际上轻轻松松,倒将方才一切也一笔头勾销掉了。

巽丹根本不晓得他话里玄机,心里只觉得这大哥和姐姐认得真是不赖,见楚楚生气,哪里敢去接口,头又快抵到胸前,但阵前得以重逢,竟果真没有天人两隔,已觉得喜从天降,只是怕她生气,不敢明目张胆去看她,又急着去捕捉她的身影,不时偷偷去瞅她,眼角都瞅得差点抽筋,笑容明媚之致,当真是心花怒放,听她急咳,急急道:“你慢点儿骂,仔细别呛着。”

楚楚原要再骂,见单君逸横过来一眼,料峭风寒,心头一跳,忙在萧宁远身上急急打了个结,哪里还敢再去搭他的话,几个跨步,凑到单君逸身前,仔细看了又看,确认伤口已经包扎完毕,才轻轻柔柔,将手伸过去环紧他的腰身。后者本来板了脸,此刻不觉一笑,眼中星光璀璨,口中却啐道:“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才这般讨好?”虽则这么说,早放软了身体,斜倚在身后的温香暖玉中。

欧阳霏噗嗤一笑,叹服道:“我瞧妹妹的本事中,就数这样最叫姐姐叹服。”想了想,眉头一跳,叫道:“你上次是不是藏拙了,没尽教会我?”

只听血魔怪异的笑声突起,直笑得喘不过气来,道:“好戏好戏,今儿真正开眼。巽丹,枉费师尊这般对你大力栽培,将你列为九魔之一,结果却为了这个稀松平常,水性杨花之女,不但不顾廉耻,百般讨好,还竟然要叛出师门。我瞧你若不是眼睛瞎了,便是心蒙了猪油了,你若再不悔改,我可不顾同门之谊,要将你的猪心抓去回报师尊了。”

巽丹本来一直对他心存畏惧,此刻听他辱及楚楚,连忙抬起头来,道:“乾冥,你休要胡说八道。楚楚自然是天下最好没有的女子,我怎么样都心甘情愿,你骂我就算了,可不要出言不逊,辱及于她。否则就算我比不得你,也必定要跟你斗个你死我活。”

血魔冷笑道:“就凭你?”忽然头定在前方不动。众人亦听得马蹄声声,前方扬起大片灰尘,却是一支人马,高举西突厥狼腾,冲杀进来。领头那人身形尤为高大,面容英毅,在马上威风凛凛,左右挥击,顷刻间已将数人的头颅砍飞出去。寒霜王朝军队腹背守敌,虽然凶悍,但队伍已是大乱。城中突厥士兵都高呼道:“达鲁殿下,达鲁殿下到了!”

他身后的突厥骑兵中,有几人雪衣玉环,长发飘飘,仪容出众,在人群极为醒目,但都面有忧色,围着中间一辆银鞍马车。马车旁的策马少年,头束银环,身上血痕未干,明明满面倦容,一双明目仍然不时向楚楚这边瞟过来。单君逸立即醒觉,回看过去,他立即转开面去,虽然形容颇有几分憔悴,但容颜俊秀,潇洒出尘。不仅如此,突厥骑兵中那领头将领,闷头搏杀之际,眼睛有意无意,总掠过此边。

单君逸向后瞧了一眼,正好见到楚楚避开眼去,显见是心虚,面色顿变,只觉身上一阵痛过一阵,对她环在自己腰侧的小手使劲便是一拧,低低喝道:“你老老实实招来,这些人与你有什么干系?”

楚楚哪里敢呼痛,扁着小嘴道:“这些都是外人,跟我们有什么搭界?不过,若没有他们,我恐怕无法顺利到达此间。这暂且不提,小心莫要使力,你瞧血又渗出来了。”撕了衣角下来,往他肩头裹去。

单君逸闻得那熟悉的淡淡甜香萦绕在鼻际,忆起她在他眼前失踪,当时肝胆俱裂,当真即时差点发狂,只觉心头一阵酸楚,哪顾得强敌在侧,回手搂紧她,低低道:“楚楚,但等此间事了,什么不相干的人都不要了,就我们呆在一起,执手谐老,你说好不好?”

楚楚只要他不要追问,便大喜过望,连连点头道:“你说什么都好!”看不远处站立的血魔,想起他方才的手段,依然惊惧不已,这才醒觉生死未卜,苦笑道:“当然了,却要逃得出去才行。”

单君逸也不觉胆寒,但佳人在侧,连身上疲软的感觉都觉得淡了,虽然受伤之处,都痛不可遏,可对美好未来的强烈渴望支持着他,只觉没有比此刻更想要好好活着,附在她小巧的耳垂边低低道:“我们肯定会逃出去。你不要忘了,姑获城中巨宝,正在等着你呢。”

没有比这个更能激励楚楚,她立即喜笑颜开,精神大振,看什么都觉得金晃晃的,甚是顺眼,搓了双手道:“不错,我们还有大事要办,哪能就这么死在这个妖物手里?我们眼下人多势重,娘娘又曾经说过,我是有神仙庇佑的,却怕他作甚?”

忽听血魔冷冷道:“你们可叙完旧了?人既齐了,便一起都死在这夏都罢!”声音说到后来,越来越高亢。随着他的语音,地下便轰隆轰隆响成一片,衬托这红如泣血的天空,仿佛即将要天崩地裂。

只听他用那怪异的语调喃喃不止,便听四周渐渐响起了呜咽的风声,吹得四周沙尘,都随风到处飞扬,地上的人影,都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眼前的景象都变成灰蒙蒙的一片,而在这片混沌中,兵刃厮杀声依然不绝。

楚楚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只见风卷黄沙,呼啸过耳边,身上战栗的感觉越来越强,直觉有什么危险就隐藏在四周,但却无从知道会从何时、何地出来,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才能应付。她只能下意识地将单君逸往前一带,左手向杜长卿的方向一伸,使劲抓住了他的手。甫一接触,便感觉他手心里满满都是渗出来的冷汗,手指猛然一绷,下意识地要甩脱她,但立即反应过来,反手缓缓仔细摩挲她纤细的手掌,抚过每一条纹路,然后紧紧将它握紧在手心里。

风沙在耳边呼啸而过,他清俊的面目也模糊不清,但她却感觉他侧过脸来,对她浮现出了一个安抚的微笑。虽然他的手都在那里微微的颤抖,而冷汗一阵接着一阵,从两人紧握的双手间冒出来,黏糊糊的,但她的心底,却没有此刻更觉得温暖。

人间情爱,在打小看惯了将军府的暗潮汹涌后,她都觉得实在繁琐不堪,向来避而远之,所以连带着娶夫郎这种事,从来也不那么热衷,他们每个人,对她来说,既熟悉又陌生,在他们之间周旋,也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使得她总是想逃。

但此时此刻,虽然生死都茫茫,黑蒙蒙的景象,仿佛是在世界的深渊,她却感觉自己好像在将军府中,四周都是触手可及的温暖。他们有的还在昏迷不醒,有的深受重伤,位置也是三三两两,在眼下根本分辨不清各自的方位,但她却能强烈地感觉到他们在自己身边,静静地,默然地,稳如磐石,与她一起等待黑暗中的曙光,纵然前面是再大的危险,也决不会退却。

她这一瞬间,只觉得泪盈于睫,第一次觉得心里被充实得满满的。纵然对他们,什么都还分不清楚,但原来,他们不知何时,也成为家的一分子,成为她心底不可忽视,也永不可磨灭的存在。

好,面前这一切,就让我们共同度过。

蝶破茧(下)

一道诡异的紫黑色闪电,蓦地划过了半空。空中的夜枭都在那里尖嚎,连厮杀和兵刃敲击之声,都不由停顿了下。

借着这道闪电,四周混沌的景象也在眼前忽然一明。只见血魔立在天地中央,那道惊人的闪电,看起来竟然像是从他头顶上爆开,在红色天空中,宛如虬枝般伸展开去,直到天际。他的身体也起了一阵轻微的颤动,黑色衣衫都在那里簌簌而动,伴随着喀喀的声音,听起来不像全身关节的扭动,倒像是什么机关在转动打开一般。

只听血魔突然向天嚎叫了几声,黑色斗篷在风沙中不断劲吹,虽然风急沙猛,却没有掉落的迹象。他的身形,猛然间又开始暴涨,不久便长到有数人多高。

这景象何等不可思议,楚楚还未回过神来,只听得欧阳霏惊叫道:“不好!”空中已陡然伸过来一只巨灵手掌,五指尖利,闪烁着同样诡谲的紫黑色,突然间已经伸到了她面前。

只听欧阳霏高喝一声:“噫!”一道银芒闪烁,有什么重重敲击在了钢爪之上,然后又是一声,却是从旁银光一闪,只听哐啷一声,钢爪上的五指应声而落。

楚楚抬头一看,只见欧阳霏手持银斧,这一下正是她从马上急砍而下,大概用尽全身之力,面色都有点疲倦。另一下却是杜长卿从旁投掷过来一柄长剑,他亦满头是汗,想必也是全力一击。那剑身与钢爪相击之后,滚落下来。只见得剑身犹如清泓,正是楚楚素日里用惯的惊虹,楚楚忙用脚一勾,将它提到手中,向前一看,那钢爪就停在她身前不远处,被两人合击之后,余劲未消,尤有点颤抖。

她暗道时不我待,凝注全身真气在惊虹剑上,发出一声清啸,对准那光秃秃的钢爪,奋力便是一刺,正中其心,从其中一把穿过!

欧阳霏连声叫好,只见楚楚毫不手软,右手一甩,那剑身便挟着余威,穿透那粗壮手臂,对准血魔前胸心脏所在,一剑中的!

欧阳霏大叫声:“妹妹当真了得!”忽见眼前红影一闪,竟是刚才避到一边去的巽丹,突然闪身出来,满面焦灼之色,张开嘴巴,仿佛要说什么。

她正觉得疑惑,忽听楚楚一声尖叫,便用手紧紧抱住自己头部,面上五官都偏离了原位,似乎痛楚到极点。

她身边几位夫郎,面色都是惊变,杜长卿和单君逸一左一右,都探出手来向她抓去,而本来已经难以行动的楚天行和萧宁远,都似乎动了一下。

猛听得哗啦一声,天空中又急速划过一道紫黑色闪电,欧阳霏只觉得眼前飞速掠过一物,分明是又一只巨灵手掌,以非任何人所能达到的速度,直直向楚楚扎去!

她骇叫一声,提起银斧,向那怪手砍去。奈何它实在太快,她力量在刚才雷霆的一击中已竭,根本就是徒劳无益。眼看那手堪堪伸到楚楚面前,她心中惊怒交加,眼前便是一黑,模模糊糊看到那巨手向前一探,钢爪犹如鹰勾,极其娴熟地向前一伸,只见得血光四溅,五指尖尖,勾出一颗还在跳动的鲜活心脏来。

欧阳霏与楚楚难得投缘,只觉得这一下简直如同勾在自己心上,痛楚难当,怒喝道:“妖物,我跟你拼了!”全身残存真气都被激荡起来,眼前又是一亮,却见得一个红影应声而倒,而楚楚甲胄完好,呆呆立在那里,眼光发直,状如痴呆。她先是一喜,又不觉一楞,揉了揉眼睛细看,倒下那人不是别个,分明就是巽丹!

只听楚楚尖叫一声,扑上前去,一把将他接到怀中。只见得鲜血从他前胸的大d里汩汩而出,显见得是不能活了。他琉璃般的黑色眼瞳,还猛力睁开,慢慢滑过她脸部的每一缕线条,嘴角微微一翘,似乎极为心满意足。然后,琉璃迸裂,那妖艳的面孔渐成灰败之色,就如凋谢的花瓣一般,颓然委地。

楚楚全身都在簌簌发抖,目中珠泪滚滚而下,抱着他业已僵硬的身躯,宛如石化。连杜长卿都叹息一声,转过身去。单君逸手在空中定了定,终于缩了回去。

突听血魔向天怒吼,数道紫黑色闪电在空中绽响开来,把那血色划成一块块的,在四方涌动,看上去如同一块块血r一般。只听他厉叫道:“师尊,乾冥对你不住,你辛苦多年培养而成的巽主,就这么毁了!”

楚楚尤在发楞,杜长卿与单君逸却已醒觉,一左一右,向她身前跨了一步。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接,都浮现出了一个心有灵犀的微笑。

果然那巨灵手掌将那心脏抛开老远,犹如蜿蜒而下的毒蛇般,对准楚楚所在,猛然遽取!杜长卿与单君逸早有准备,明知无用,手中兵刃同时拔出,对准那钢爪猛跺而下。

他们虽快,却哪里快得过那血魔的钢爪。杜长卿但觉耳边风声一闪而过,情知不好,只觉得身体被一股大力猛然向左退去,还未醒觉过来,已如同狗啃泥一般,跌入沙尘中。身上不知道什么地方在隐隐作痛,有什么不住渗出来,全身只觉得疲软无力,拿手一抹,满满都是鲜红的血色。另一声扑通声传入耳际,想必自然是单君逸。

他哪里顾得形容狼狈,只觉得一颗心就要跳出胸腔,连滚带爬,从地上支撑起来,凄声叫道:“不要!”只见那利钩般的钢爪,将楚楚脖颈部紧紧扼住,如同老鹰捉小j一般,提上半空!

他眼前便是一黑,身形一个踉跄,只听无数声音在那里惊叫哭喊,在耳边响成嗡嗡一片。单君逸离得最近,他的声音清晰入耳,听起来就像风的呜咽,不时中断一下,竟是像要背过气去。

他用力咬紧自己下唇,强迫自己将身体挺直,纵然是再不愿面对即将的惨烈现实,却将脊梁用力挺高,抬起头来,向血魔所在凝视而去。只见楚楚在血魔钢爪之中,更显得身形娇小,一动不动,头也低垂在胸前,竟不知受了什么伤。

他勉力想扑身而去,但整个身体都好像不是自己的,再挪动一步也难如登天。心底不觉凉透,第一次觉得自己窝囊无比,哪里配得上做慕容府的姑爷,看血魔冷笑数声,已将楚楚提到眼前,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女人与别人有什么不同,难道心脏不是红的?”

就在此时,眼前银芒绽开,那似乎奄奄一息的女子,突然抬起头来,竟以左手,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将手中之物,猛力戳进了他黑色斗篷之内。但甫一c入,她呆了呆,动作便是一滞。

四周本来欢声雷动,哪想到她会在这紧要关头停手,声音立顿。已见得血魔冷笑一声,挥起另一只巨掌,只听铿锵一声,那物从高空坠落在地,分明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匕首,匕首上以祖母绿镶嵌而成一个狼腾,碧绿莹润,四周似乎有人看得分明,咦了一声。

但听血魔冷笑道:“你这女子倒也刁钻,但此等伎俩,对我又有何用?却不能便宜了你!”那巨掌顺势而下,噗嗤一声,穿透甲胄,深深c入了她左肩之中。只见得血流如注,从她左肩汩汩而出,将他们足下的土地,都染得通红。

楚楚只觉左肩痛入心扉,全身都剧烈一阵颤抖,那钢爪还要在她伤口处绞动,每一动,便是一阵钻心般的疼痛。而一种疲软的感觉,从伤口处慢慢传开,四肢都变得无力,她终于明白为何几个夫郎受伤后为何如此疲软,却是那血魔的钢爪还有这等魔力,竟是要猎物任由宰割。

她头都觉得昏沉沉的,痛到已经麻木,只听得自己的鲜血在不住滴落,全身都开始有一种飘忽的感觉。她从来倔强,心想看来今日当真要死在此地,只可惜手无寸铁,不然纵然一死,也要一搏。

奇怪的事发生了,她此念一动,但觉得脑中本来混沌的一片突然清晰开来,似乎有个声音在耳边鼓励她:“你集中精力,凝神静气,想想看,你想要什么东西?剑吗?什么形状?要多长?”

她迷迷糊糊,跟着这个声音,只觉自己的灵魂,仿佛暂时脱离了躯体,漂浮到一片广袤的天空中,那痛楚的感觉也不复再有,而自己的思绪突然加快,就像一架高速运转的机器一般,她有种感觉,好像她的思想比世间的一切都快,但又可以放到比什么都慢,比如现在………………

那个声音轻轻在耳边道:“好好想,你要什么样子的东西?要怎么做?”

随着这个声音,她眼前,真的出现了一柄剑的形状,只是非常模糊。那个声音还在耳边鼓励道:“对,继续想…………………”

她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她的思想,突然变成了一道光,倏地钻入眼前的物体中。那剑身开始清晰起来,锋刃可辨。

那声音轻轻道:“好孩子,做得很好。再想想,你要它干嘛?”

她不自觉地出声道:“我要用它,将这魔物绞成r酱,使它灰飞烟灭!”

这句话说得清晰已极,四周本来一片号啕之声,听她突然开口,都不觉呆在那里。只见楚楚忽然伸出右手,竟是向左肩伤口按去。

无数声音都在那里惊叫她的名字,欧阳霏急得在那里跺脚,一个不察,差点从马上坠落。谁知她右手所及之处,血水渐渐流缓,最后竟凝成了一柄血剑,剑身通红,犹如用上好的鸽血红雕刻而成一般。她就握着这柄血剑,突然反手,用力刺入了血魔身体!

这血魔曾经无数次被刀剑刺中,但从来出手之人反倒受伤。众人不觉大抽了口冷气,已听得血魔冷笑道:“人如何伤得了我?真正做梦!”

却只听轰隆一声,四周都颤动起来,那女子声音宛如梦游般,接口道:“可惜我不是人!”

一声爆响,地动山摇,夏都中人,毕生都没有忘记那日的情形,只见得血魔巨大的身躯,突然间四分五裂,黑色衣衫都已碎裂成一片片布条,但奇怪的是,布条之下,空空荡荡,不见身躯。黑色斗篷悠悠然飘落下来,掉在地上,扬起一片风沙。最后落下的是楚楚的身形,跌落在地上,表情茫然,似乎还没从大梦中回过魂来。她手中的血剑,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只听一个奇怪的声音,仿佛从地底深处穿透上来,沉沉道:“是你!哈哈,我就知道,我既然还在,你必然不舍得走。葆曼,我等着你!”声音渐低,渐渐远去,无影无踪,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杜长卿只觉得全身都似乎被春风拂过,好不惬意。伤口处传来阵阵清凉,痛楚消失,似乎身体竟然在快速痊愈。四肢一旦可以动弹,他立即展开身形,向楚楚飞奔过去,将她抱紧一看,只见她左肩果然完好无缺,就像从未受过伤害一般。她似乎惊惧交加,差点没钻进他怀里,全身哆嗦,低低问他:“长卿,到底怎么回事?”

眼前飞奔过来几条身形,杜长卿看清楚跟在最后的,果然是杜少华,大概刚从昏迷中苏醒,一边走,还一边在那里不住揉脑袋,不觉微微含笑,柔声道:“楚楚,我以你为骄傲!”

风欲静(上)

如果当个无所不能的神仙当然拉风了,但是做个半吊子的半仙……………………不对不对,更确切地说,是神g,这滋味就够你受的。

寒霜王朝的军队,在血魔死后,便开始向四方溃散。死的死,逃的逃,浩浩荡荡的20万大军,不知道最后归去的能有几人。而最奇特的是,莫过于巽丹的尸身,竟然在乱军中消失不见,后来纵然掘地三尺,也不见当初的妖娆风情。这可真正奇了,难道竟然有人喜欢专门偷盗尸体?

但这件事,就如同很多事一般,杜长卿并没有跟楚楚提,也不许任何人再提起。而是在城郊,为其立了个空冢。冢前一座无字碑,掩盖多少风流。由于秉持这个想法的实在不在少数,楚楚后来对此一无所知,还常去那里为其拈香祝祷,不过话就说得不太好听:“我说巽丹,虽然你从前坏事做绝,对我还是不错的……………………其实死了也好,不然你那个师尊那么厉害,你又能逃到哪里去?又得被着害人。还是重新投胎,祝你投个清白的好人家,重新积德…………………你师尊到底是什么人?那个地底下的声音,真的是他吗?为什么他们都说没有听到过?他说的葆曼,又是谁?他是不是真的认识我?好可怕,他居然说要来找我,那我那个时候,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还能不能死里逃生?……………………巽丹,我怕死了!这次,没有你挡在我前面了!”

红娘站得老远,对碧落悄悄道:“小姐的鳄鱼泪流下来了。”

不过失意是偶然的,得意倒是普遍的。经此夏都大战,慕容姑娘自在东突厥客串了回月神后,在西突厥也获得了同样的惊人待遇。当时,楚楚只见得密集的人群向她冲过来,面上都是狂热的表情,可怜她惊魂未定,本来就蹦出去的心差点跳不回来。好在杜长卿从来强势,也反应得最快,立即指挥手下,围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将闲杂人等,都隔在一边,抢出一条道来,顾自抱了她,扬长而去。远远地,还听得人群的跪拜祷告之声,在两旁不绝于耳。

而楚楚在红娘和碧落崇拜的眼神中,本来感觉还是蛮好的。嘿,如今姑乃乃是神仙了(当真不是妖精么?去去,不懂人云亦云,众口铄金么,大家都说是神仙,那就是神仙了),那当然要首先做点最合我心之事。什么是楚楚最喜欢的呢?莫过于金子。

于是欧阳霏指挥众人搬来了一大堆石头,将整个院子堆得满满当当,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等着点石成金的那一刻。

楚楚姑娘以食指点着石头,眼睛里那个亮啊。

“般若波罗密……………………”没反应?那换一个。“阿弥陀佛………………”还是没响动

第 48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楚楚姑娘以食指点着石头,眼睛里那个亮啊。

“般若波罗密……………………”没反应?那换一个。“阿弥陀佛………………”还是没响动?怎么回事?我保证我满心想的都是金子,什么形状都成啊!

还是需来一个长点的: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

诵持一遍身有光明三界侍卫五帝司迎

万神朝礼役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亡形

内有霹雳雷神隐名d慧交彻五气腾腾

金光速现覆护真人急急如

玉皇光降律令敕……………………………”

忽然石头顶上一阵晃动,顷刻掉下几块来,楚楚没想到自己果然那么能干,哈哈大笑道:“好了好了,不用去姑………………”

欧阳霏亦是一阵激动,冲过来抱紧楚楚,大叫道:“军费有着落了,快快,多搬点石头来!”

只听辟邪冷冷道:“不过是刚才起了阵风,等这些变成金子再说罢。”

两人这才从狂喜中醒过神来,扑过去仔细一看,石头还是石头,就算掉在地下变成了八瓣,也看不见金子的影子。楚楚又不死心地来回拨弄了几遍,连泥土都拨过了,别说金子了,连金屑都没有。

这西突厥的冷风,好吹不吹,偏偏在这当儿,当真是不给慕容姑娘面子。楚楚与欧阳霏大眼瞪小眼,对看了良久,楼内已爆发出了响亮的笑声。

楚楚满面绯红,叫道:“哪个敢笑?”言未犹了,房门中开,石康第一个走出门来,她向后一看,马上换上了一脸笑意,谄媚道:“大家怎么都在?”

自从她与血魔一战,死里逃生之后,自家几位夫郎,都对自己紧张过度,天天都跟在自己身边,连自己身上,都看了又看,唯恐哪里的暗伤潜伏下去,连往常的针锋相对都少了多去,倒叫她舒坦了好一阵子。不过今日,六夫应该是去了西突厥王宫才对。

单君逸着了件云色锦缎,淡淡点头道:“我想在这里与兄弟们说说笑笑,看来有人不高兴了。”楚天行跟在他后面,不怕死地接了一句:“而且这石头变来变去,也挺好玩的。”

红娘撇了撇嘴,心想五姑爷从来最笨,最不懂得察言观色,难怪总也得不到小姐宠爱。要不是自己从来大公无私,这侍寝还不定有份。当然了,他的礼物也还是不错的,比如上次那枝攒心广玉兰珠钗………………………什么什么,这叫收受贿赂?!我呸,当总管不收贿赂,还做总管干嘛?不如回家卖红薯!

欧阳霏噗嗤一声,已听楚楚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是说你们可以笑得更响些。”这下不光欧阳霏,连红娘和碧落,乃至廊下的一干人等,许是刚才憋久了,都哄堂大笑起来。

楚楚在一片嘲笑声中,终于将自己摆回了原位,外加几分忐忑:神g的话,下次有人来求,万一不灵的话,会不会将迁怒于己,将自己一把火烧了?自己应该不是一只鸟吧,还能火里逃生?

所以这假神仙倒是越发的做不得了,倒是要跟杜长卿说说,早日离了西突厥才是。不过,眼下他正忙于跟西突厥讨价还价,知道她无恙后,除了每日必到她眼前转一圈,几乎没有回来过,恐怕不达目的,是怎么都不肯走的。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却也正是她开溜的好时机,可惜君逸那边,为什么迟迟还没有动静?

她正在那里发愁不已,却听脚步声响,一个兵士大步走入,附耳在单君逸边,小声说了几句。后者闻言,星目中陡然一寒,冷气森森,蓦地向她扫来,又转向那兵士,点了点头。后者应声去了。站在后面的萧宁远,嘴角勾起一个似有似无的笑意。

自己倒是什么时候又得罪了这个煞神了?楚楚正在纳闷,已听得脚步声声,数十个身形高大的西突厥兵士扛了数顶华贵的金锻圆桥,齐步走了进来。后面还跟了数个身材窈窕的西域女子,行动之间,缨珞脆响,香气扑鼻。领头的倒是熟人罗碌,穿了件难得的平金锻,偏偏还围着圈毛裘,简直不伦不类,大步走上前来,先行了个礼,才抬起头来笑吟吟道:“神仙妹妹,西突厥叶护想请您和几位贵客到王宫一行,以便当面向您致谢。”

看来自己虽然明白自己的斤两,但没碍着人家把她当成菩萨捧起来。楚楚愁眉苦脸,正待要推托,突然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个信息,立即一把抓住罗碌的手,连声问:“当真是要向我致谢?没搞错罢?西突厥王室到底有没有钱?如果很穷,我看就算了罢。”

红娘最明白她的脾气,连忙捅了她胳膊肘一下,才叫她略微收敛了一下。却听罗碌在那里恭恭敬敬道:“神仙妹妹果然是善心人,不过叶护对您充满了崇敬之意,总想对您做一些表示……………………………”

楚楚在那里眉开眼笑,揉着双手道:“叶护太客气了…………………真是善解人意,难怪可以当叶护。哎哎,红娘不要再推了,这里还很痛呢………………………表示很好,罗碌,我们一边走一边说。叶护准备怎么样表示?金子?银子?罗碌,跟你说实话,其实我觉得那柄达鲁给的匕首上的祖母绿很不错,那个漂亮啊………………………他能不能多给我几块?镶嵌在什么上都可以啊。”

几个随行的宫女,为首的那个脚步突然一个趔趄,但立即醒觉过来,跟了上去。罗碌脸色变了又变,想要说什么,到底还是吞了回去,重重叹了口气,看了跟在后面浩浩荡荡的队伍一眼,道:“神仙妹妹,您还是先上去罢。”

风欲静(中)

今儿个天气真不错,熟人也不是一般的多。

照红娘的意思,既然要去王宫,自然是要将小姐打扮得金光闪闪,务必精心打造成救世主的形象,让人一看就要肃然起敬,好叫西突厥可汗待会儿掏钱也掏得爽快些,自己这个总管也可以在更大的责任田里捞到更多的油水。要问红娘的理论根据,那很简单,菩萨不都要重塑金身吗?

楚楚听了她的话后,表示非常赞同。罗碌一行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谁还去跟神仙较劲?可是等她跟着红娘在梳妆台前坐定之后,还没等红娘调出想要的那种先声夺人的胭脂色,楚天行第一个用飘一般的身法掠了进来,像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秀美的面上冰封霜冻,一下子把桌上的各色胭脂先扫了下去。

红娘一声尖叫,楚楚已拂袖而起,却见得红娘眉开眼笑往袖里塞了一物进去,耳朵向楚天行侧过,口中连连应道:“要素净,素净,明白了!”从地上摸起一盒胭脂,放到台上。打开来,只见得红不是红,白不是白。她竟然拈了一大团这种惨兮兮的颜色,就要向她脸上抹去。这哪里是化妆,简直是毁容!

这红娘,现实得也太过分了!当着楚天行的面,楚楚觉得颜面全无,正准备捍卫一下她仅剩无几的小姐尊严,只听门帘一掀,单君逸慢悠悠走了进来。她以为救星到来,一把推开红娘,叫道:“君逸,你看红娘竟然……………………”

单君逸漫不经心看了一眼,竟然连连点头道:“红娘果然聪明伶俐,回头去我那里领赏!”皱起眉头,把楚楚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伸手抚向她云鬓,从她头上拔下了最大的那支金步摇!

所以夫郎太多是非常麻烦的事,最后的结果就是她置身在西突厥王宫这般繁华之地,眼看着绡纱曼卷,流苏拂地,满地开过去的是雕刻得美仑美央的番莲花,谁不是金玉满头,耀眼生辉,偏偏自己头上不但连花都没一朵,红娘居然还能编出这么个七歪八扭的发髻,简直像一只掉了毛的乌鸦顶在自己头上,真正是太难为她了。若当真要抹上她递过来的胭脂,自己就要变成老妖婆了。这些个男人,就不怕丢脸么?

楚楚满肚子压着火,还知道要维护天朝的威仪,挂着淡淡的笑意,一步步走上了西突厥的檀香阶。可是有些人偏偏不识相,右边早闪出来一人,琥珀色眼珠满是笑意,迎上来叫道:“姐姐!”想是激动非常,抢步上来,欲去握她的手。

红娘见得跟在后头的几位姑爷面色都微微有点不自然,立即醒悟过来,发觉正是自己表现的大好时机,将胳膊一拐,便准备将小姐的手去撞开。谁知她今儿多事了,小姐将袖子一拂,对着这东突厥地位尊崇的烈王爷冷冷道:“不敢不敢,楚楚侥幸死里逃生,差点辜负了烈王爷一片心意,当真对不住。”

阿史烈满面笑容就僵在那里,一口气就憋在胸口没下去,差点红了眼睛,扭过头去,半晌才回道:“姐姐,确实叫你身陷险境,是阿烈的不对……………………”却只听自己回音在廊下低低不去,抬头一看,一队人早从身边穿梭而过,最后的那秀美少年,给了他一个极其轻蔑的白眼。

不过不长眼的人也还是有的,而且不只是一个,眼看就要走到銮驾前,一旁又闪出一人,乌黑的发辫用东珠颗颗串起,面目英武,殷勤迎上来道:“慕容姑娘,还记得我不?”

红娘心想这还有完没完,正准备去催小姐,却见楚楚微微一笑,纵然是不着脂粉,依旧柳媚花娇,眼看着萧宁远薄唇淡淡便是一抿,不由她吓了一大跳,心想小姐今儿出了豹子胆了,当着自己这群河东狮的面,也敢公然对别的男人抛媚眼?只听楚楚浅浅道:“记得,哪里忘记得了贺鲁将军。”

贺鲁大为惊喜,双目含情脉脉,露出了难得的温厚表情,缓缓道:“在下回西突厥之后,从未有一日忘却过姑娘…………………………”

单君逸重重咳嗽了声,瞪了红娘一眼,忽见楚楚蓦地板下面孔来,截口冷冷道:“像贺鲁将军那样欺男霸女之人,慕容楚楚见识得不多,哪里敢忘!”将头一抬,反抄双手,冷哼了一声去了。

红娘不料今晚小姐表现这等乖觉,已见得几位姑爷都乌云散尽。单君逸最是能干,似乎对此一无所知,笑容满面,走到贺鲁跟前,也不知他怎么说了几句,顷刻两人已经把臂言欢,无比亲热地走到前头去了。

红娘不料今晚的差使如此轻松写意,已见得杜长卿迎将出来,看清楚楚楚的打扮,不觉愕了一愕,少顷却微微一笑,俯身过去,轻声道:“很漂亮!”噗地一声后,却是碧落叫道:“红娘,我又不是小姐,你往我身上吐口水作什么?!我才不要那么丑!”

如此这般一路纷纷扰扰之后,慕容姑娘怀着半肚子的不甘,众星拱月般走到了西突厥叶护面前。

这差点被忘机子卖掉的西突厥叶护,年轻时也必然是个英姿勃勃的人物,有着与达鲁相似的阳刚十足的面庞,两鬓灰白,不时发出压抑的咳嗽声,面容腊黄,虽然笑容满面,却难掩疲倦之色。不过,他之所以会如看起来这般未老先衰,楚楚觉得原因很简单:谁叫他娶那么多滴漂亮老婆!

西突厥的美女从来闻名,但百闻不如一见,此番宫殿之上,举目望去,竟然是黑压压的一片珠光辉映,宝缎生辉,衬着一张张光鲜明丽的面孔。她们一个个身材高挑婀娜,皮肤白皙,再加上五官深刻,风情婉转,看得红娘几乎呆住。而且她们大方无比,毫不掩饰的欣赏眼神,从各色面纱上扫过来,凝注在这些刚进来的各有千秋的俊美少年身上。

话说自己家的东西,总没有叫人家觊觎的道理。楚楚刚觉得怎么送上来的西域葡萄委实过于酸了几分,却听那叶护含笑开口道:“杜太傅也太简省了些,连慕容姑娘都打扮得这般朴素。”转头已吩咐道:“快将宫内的金珠步摇取上几箱,送往慕容姑娘,以助妆容。”

杜长卿笑道:“叶护太客气了,这却不必。”腰上突觉一痛,低头一看,一只再熟悉不过的小手刚刚松了开去。耳边已听得叶护笑道:“也没有什么,只能聊表心意。另外,我还准备了黄金、白银各数十箱,红蓝宝石若干,一同献于慕容姑娘。姑娘还有什么喜欢的,只管言来,就算穷尽西突厥之力,必为姑娘办到。此次若无慕容姑娘与几位将军,夏都只怕要付之一炬。再加上慕容姑娘还曾在途中,救过王儿的性命,对我西突厥,简直恩同再造。王儿,快去敬慕容姑娘一杯!”

左手英豪男子应声站起,手持金杯向楚楚敬去,神情甚是恭谨,一双褐色眼睛却掩着淡淡轻霭,往楚楚面上徐徐望过,嘴角刚露出一点笑意,又被一阵黯然压了下去,举杯笑道:“小王先干为净!”简直不是在喝酒,而是往嘴里倒入酒去。

红娘大觉蹊跷,已见自家小姐眉开眼笑,道:“叶护太客气了,不过楚楚还真有一物,想跟叶护讨要讨要,却不知是否冒昧了些。就是这样的宝石,不知西突厥王宫里还有多少?实在是太漂亮了,我想多要几颗。”便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来,举高起来,指了指其上缀成狼腾的硕大祖母绿。

满座哗然,红娘离得近,只见这达鲁王子两只耳朵都通红般烧起来,猛然低下头去。那叶护本在微笑,待看清楚那柄匕首后,这个笑容便僵硬在面上,作声不得。

端坐在他身旁的那金黄色缎衣美女,年岁略长,气度不凡,想必是大妃,掩口一笑,便附耳过去,在那叶护耳边絮絮说了什么。那叶护连连点头,然后抬起头来,道:“慕容姑娘所要之物,倒也没什么稀罕,只是此乃西突厥王室御用之物…………………”

这个意思,竟然是不但不给,反倒要收回?!楚楚吓了一大跳,身体抢前一步,早将那匕首收了回去,一副匕在人在的架势,好在那西突厥叶护是何等人物,微笑道:“不过既然是慕容姑娘讨要,又有什么不可?只是达鲁乃是本朝太子,不便跟慕容姑娘归去。”

不过是一块宝石,怎么又跟人搭上关系了?楚楚正觉得纳闷,已听得脚步声声,走上来数位衣着华丽的突厥少年,容貌都与达鲁有些相似,有长有幼,最小的那个看起来不满十余岁,一个个手捧着形状各异,但无一例外用祖母绿镶嵌出美丽图案的匕首,款步走到楚楚面前,神色都半是窘迫半是好奇,向她望来。

这情境好生诡异,饶是楚楚这样的聪明人儿,一时也反应不过来,只见西突厥叶护含笑颔首,指着阶前一字排开的少年,对楚楚道:“我西突厥王子,尽在于此。慕容姑娘中意哪位,便将他手中匕首取去,想必虽然不及,也与姑娘手中那柄所差无几。此乃太子妃的聘礼,确实天下仅此一柄。”

哐啷一声,楚楚手中匕首掉落在地。杜长卿长身而起,冷冷道:“叶护,西突厥若无意奉陛下为天可汗,年年来朝,那这些雕虫小技,也就不必了!” 面色铁青,一把将楚楚拉过,一行人有意无意,踩过地上匕首,扬长而去!

风欲静(下)

楚楚被杜长卿大力拽出门去,只觉得腕上犹如加了道铁箍,痛不可遏,但她哪里刚捋狮须,更何况是一只就要发狂的河东狮。虽则席上那绯衣金饰官员在一个劲向她打眼色,她也决定视而不见。

还没出得宫门,已有一个熟悉的人影抢步过来,却是一身紫金缎的欧阳霏,一把捉住楚楚右肘,却向着杜长卿笑道:“妹夫何必生气,这叶护老头虽然不是个有眼力介的,但终归出手还大方。”

这话简直是说到楚楚心上,连连称是,想到那一大堆好东西,立即娥眉微挑,美目先低后高,酝酿出一个最甜的笑容向杜长卿转去。便见两人视线在空中胶着,杜长卿冷面之上,缓缓露出一个笑意。

欧阳霏大乐,忙去拉楚楚,谁知她快,杜长卿更快,将楚楚带着,滴溜溜转了个圈,早让到一边,冷笑道:“欧阳姑娘这声妹夫,还是叫给喜欢听的人才好!”更加快了步伐,向门外走去。留下欧阳霏哭笑不得,摸着鼻子道:“正的可比副的难哄多了。”眼看连萧宁远都要走过,连忙拖住道:“新人娶过门,可不能媒人便抛出墙。难道他不想查清楚谁在播仙镇接走了勾魂使?”后者微微一笑,跟了过去。

杜长卿这下急怒攻心,未免走得匆忙,却与迎头而来一人撞了个正着。对方哎呦一声传来,被他扼着的那只小手便猛然一抖索,差点暴跳出去。

他心中顿冷,抬头一看,只见撞到他的是一个形容俊秀的少年,发束银环,雪缎飘飘,向他们看了一眼,迅速低下头去,后面已有个声音传来,淡淡道:“师弟无须慌张,这是大唐杜太傅,人虽是严正,却最讲道理。你有恩于他们夫妻,别说是他们先撞上来,就算反之,想必杜太傅也不会怪罪。”

杜长卿不觉一楞,向前一看,只见对方身后,几个服饰与他相似的少年拥着一顶轻舆,舆上人面色苍白,半仰半坐,似乎身有重疾,但举止一派洒脱,这等仙姿风骨,简直是生平仅见。

杜长卿冷冷看着那还在不住哆嗦的小手,面上反倒浮现出一个笑容来,转向楚楚道:“这位恩公却是何人?恕长卿眼拙,竟然不识。”

楚楚心里抖索,声音不觉发颤,道:“这……………………这位是西………………西突厥获鳞一族的忘忧长………长老,他在……………在巽丹手里救……………………救出我的。”在心里念声阿弥陀佛,心道,人都死了,自无对证。又急急点向后面,道:“那位是忘机长老,若非他破了幻阵,只怕再迟片刻,我们就要天人两隔。而他因为强运真气,如今真气逆流,行走不遂…………………………”

杜长卿闻得此言,不觉动容,本来还存了几分轻视之意,此时却恭恭敬敬,向舆上那人施了个大礼。几人都跟着躬下身去,没注意到楚楚在那里喃喃自语:“不过这个人肯这么做,我真是想不通。”

清源在侧听得清清楚楚,不由瞪了她一眼,道:“若非你强闯幻境,结果被幻像困住,眼看就要发狂,又何用……………………”忘机子冷冷道:“多口!”转过来,却又是淡淡一笑,道:“几位不必多礼,广种善因,才得善果。杜太傅若当真存有几分感念,还请留下共商退敌大计。这寒霜王朝,虽然所犯大军覆灭,但20万兵马,对其似乎只是九牛一毛,只怕不就便会东山再起。九魔虽去其二,但尚存其七,上面还有一个魔君还未现身,虽是只闻其名,但想必都有惊人之技,慕容姑娘不见得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单君逸见楚楚对此人似乎颇为忌惮,又闻此言,便是一阵哆嗦,不觉暗恼,面上却笑容温煦,开口道:“忘机长老一直以来如此挂念拙内,真叫兄弟们感激不尽。不过,在下听闻人应救急,却不能一味救济,不然反而越俎代庖,削弱了对方自力之心。西突厥既已事了,我等自然也要告辞归去。楚楚身体尚未恢复,也要去好好将养才是。”

说话间,后面早气喘吁吁,紧追出来一位老者,二话不说,双膝着地,道:“适才可贺敦误会了慕容姑娘,闹出这等笑话,已为叶护好好训斥了一番。老奴在此,代她向慕容姑娘陪罪,若慕容姑娘不肯回转,只怕叶护动怒,娘娘便要跪死在御驾前。”说罢,便大力向地上叩去。

楚楚见他白发苍苍,哪里敢受,忙将他托起。却听单君逸冷笑道:“无非是个苦r计,你也看不穿?难道他们哭哭啼啼,你便打算留下来做他们的护国圣女?”

楚楚一个激灵,本来托着那老者的手顿时松了开去,差点害他直坠下去,忙拉了他一把,才跳起来叫道:“这是哪儿的事?我说他们为甚么对我这般好,却原来是打着这般算盘。没见我差点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才捡回这条小命来。罢罢,金子我不要了,少华,我们赶紧走,虽说是大义为先,但西突厥又并非是大唐国土,豁一回命也应该够了。”

只听得身后脚步纷乱,却是那负责此次谈判的官员踉踉跄跄跟了出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见了礼后,忙不迭对杜长卿附耳道:“太傅一番辛苦,陛下尽知,可是要下官立了军令状来的,务必要使得两国边境从此再勿纷争,眼下已经快要水到渠成,却不能功亏一篑。还请杜太傅劝慕容大人暂且按捺一二,只要和约达成,再走不迟。”

杜长卿点点头,刚对单君逸使了个眼色,突听一个声音沉稳道:“谁说不是?杜太傅,我代父汗应允于你,我西突厥尊大唐陛下为天可汗,从此归附,决无贰心!”

场中鸦雀无声,半晌才见得那官员一下子蹿起来,语无伦次道:“天佑吾皇,万寿无疆…………………达鲁王子如此英明睿智,我定在陛下面前好好美言。这是大喜啊,开国以来的大喜!事不宜迟,条款需要逐条写清,太傅,请随下官走罢!”已经走出了半里,又神神秘秘折回来,在达鲁耳畔道:“对了,王子不是喜欢我大唐女子么,我定请陛下为你挑选名门淑女,容貌也一定与慕容大人相似……………………”这才一步三摇,志得意满地去了。

轻舆上一阵摇晃,只听数人急喊:“掌门师伯。”手忙脚乱,去扶那差点倾覆的桥子。楚楚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已对上一双喷火的眼睛,早泯灭了原来那仙风道骨,恨恨道:“我就知道不能救你,真恨不能………………”手向她猛力一伸,只吓得她一声尖叫,却见他还没伸到轻舆边沿,突然面色顿变,仰头便倒!

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西突厥毕竟在大唐和东突厥之间,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前者,并且作出了前所未有的让步。而在西突厥享有崇高声誉的护国长老听闻此讯,急怒攻心,晕了过去,据说昏迷数日而不醒,但此次,大部分人并未像以往那般站出来维护于他,而是不约而同选择了缄默。

虽然原则已经确定,但谈判过程毕竟琐碎不堪,每个细节都需要好好推敲。而实际上,连一直有这个宏愿的杜长卿,都没有想到这一天真会这么早到来,更不要说其他官员。所以一连几天,在西突厥的所有大唐官员都处于高度紧张而忙碌的状态,只除了一人,那就是至今仍只挂着六品医官头衔的慕容楚楚。由于西突厥叶护送给她的金银大部分都被杜长卿拿去充了军资,小部分打点了武林人士和均天师,使得她一蹶不振,不要说干活了,门都懒得出。好在她这几日一直得到各种邀约,每日被宝舆接往西突厥王宫,在西突厥汗王的各位大妃那里都混了个脸熟,拿礼物都拿得手软,总算得回了点补偿。

那边厢每个条款都在仔细推敲中,两朝官员的三寸不烂之舌,都得到了绝佳的展示机会,而这边,一面金色腰牌亦呈现到了王案前。

叶护取在手中,细细看毕,抚摩这那狼头道:‘此确是我朝之物,虽同为狼腾,东突厥供奉的乃是苍狼,而西突厥自认为狼子,供奉的乃是狼母,其狼形健美婀娜,观其双目,莹绿碧翠,确是王室才有的祖母绿。”

杜长卿与萧宁远交换了个会意的眼神,轻举茶盏送往口中,徐徐道:“这么说,叶护并不否认兴兵攻打播仙镇,接应本朝钦犯天衣老人及天绝宫余孽这码子事了。还望叶护将此等人犯交回下官手中,以宽陛下之心。”

叶护微笑道:“杜太傅言重了,此事少顷便有分晓。”面色突转凌厉,向后一扫。站在他身后的几人中,立时有人应声而起,如轻烟般飞出。不久,便取了一铁匣回转,送到叶护面前。

四周空气仿佛凝固起来,看叶护轻轻敲击着铁匣,微微叹气,对其下僵立在那里的达鲁道:“王儿,你去将你母妃请出罢。此事无论如何,都得给杜太傅一个交待。”后者嘴唇蠕动,想开口说些什么,被他一瞪,一句也不敢多说,缓缓弯腰施了一礼,面色沉重,几乎是拖着双脚,走了出去。堂下垂首而立的大臣,大气都不敢出。

这叶护平日里看起来孱弱,似乎是个极好说话的主。但此刻看起来,却更像是一只养精蓄锐以搏一击的猎豹,浑身都散发出人威仪。座中群臣,连头都不敢抬。不久便听得脚步声声,只在接见楚楚时现身过的那年长女子,身着紫缎,神情自然,缓缓步来,仿佛没看见叶护手上的铁匣,不紧不慢,向前见礼。

叶护微笑示意她落座,手不知在铁匣上怎么拨弄了几下,只听铮地一声,铁匣中开。只见其内满铺着金丝红绒,其绒面上,正端端正正躺着一枚简直可以说是一模一样的狼牌。在场中的西突厥人都面色大变,后面跟随而来的达鲁额头上都是密密的汗珠,却哪里敢去擦拭。唯有那大妃毫不变色,低下头去,轻举起眼前茶盏,仿佛注意力都被在清水中翻滚的几朵玫瑰吸引了去,再无暇其它。

叶护将匣内狼牌取出,轻轻放在刚才杜长卿送上的那枚右侧。只见两面牌上,狼眼都流转着碧色,宝光生辉,看起来简直分毫无差。那叶护端详了良久,微笑道:“杜太傅,此事真是蹊跷,你看它们简直如同孪生兄弟一般,一眼看去,真假难辨。这可是西突厥的调兵符,本汗实在疑惑,为何它如今有了两枚,而且竟然连上面的绿宝,都是一模一样?这却奇了,不知何人能给本汗一个交待?穆妃,你进宫几十载,与本汗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又为本汗生儿育女,辛苦经年,故这调兵符除了本汗之外,也只有你知道它的机关。或者,你可以告诉我,哪一个是李代桃僵,鱼目混珠?”

那大妃好整以暇,将手中茶盏往口中缓缓送去。站在一旁的达鲁,突然间想起了什么,面色突然一边。只见银光一闪,那茶盏还没来得及送到檀口,便被一物击中,砰地一声掉到地上,四分五裂!盏中香茶流了一地,满室余香。

与之同时,达鲁啪地一声跪伏在地,将手中金箭高举,扬声道:“父汗,为人之子,不忍见高堂获罪。无论母后犯了什么错,达鲁都愿一力承担,望父汗成全!”

那叶护点点头道:“王儿,你一直是个好孩子……………………”却听那大妃噗嗤一笑,道:“这孩子,我不过喝个茶,有什么值得紧张?倒可惜了这上好的玫瑰花茶。”转头对宫女道:“再取一盏来罢!”

只见她轻轻以手按向鬓边,扶正了被劲风吹歪了的金步摇,笑道:“大汗,世事不错都有真假,但总有个例外,比如达鲁是你的孩子,难道贺鲁便不是了?”

堂下吸气声响成一片,那叶护面色已经难看到极点,冷冷道:“那大妃的意思是…………………”后者点了点头,道:“不错,西突厥调兵符,自来就有两枚,一枚就是这铁匣中这枚,一向由大汗亲卫保管,却不是臣妾做了什么手脚。另一枚,从来便由护国长老掌管,以备不时之需。它虽然遗失,但光有兵符,仍然不能调动兵马,故也不足为虑。若非国有危难,忘机长老也无需将此取出。这天衣老人,机关之术堪称得鬼斧神工,他自述能在夏都布下迷阵,无人能解,大汗,这样的能人异士,难道你不动心?”

叶护眼神闪烁,一时无言以答,只见她徐徐转向杜长卿,微笑道:“如若大唐早就答应出兵,自然也不会有这等事发生,但据臣妾所知,连天可汗陛下,对此事也一直犹豫未决。西突厥之人,所做一切,自然都是为了西突厥,换作是杜太傅的话,恐怕也会做同样的抉择,是也不是?就好比如今,西突厥向大唐俯首称臣,也是这等情势下不得已的选择,杜太傅以为然否?不过臣妾想来,天衣老人都已做古,我朝亦已归附,前事种种,自然是一笔勾销。而据臣妾推断,杜太傅此来,也并不是想来追究这些许小事,恐怕主要还是为了那位自号为勾魂使的神秘女子。”

堂下寂静无声,半晌,只听杜长卿哈哈大笑,道:“大妃快人快语,有胆有谋,长卿佩服之致。确实只要大妃肯将此人交出,此事便可揭过不提。”

大妃笑道:“杜太傅何须明知故问,却叫臣妾为难。”

杜长卿不觉一怔,萧宁远在座上,身体也是微微一欠,只听那女子笑道:“连这调兵的狼牌,都留在播仙镇内,杜太傅请想,如此要紧的物件,若非万不得以,怎会遗失?勾魂使确实是个有本事的女子,不过也太有本事了些。获麟一族前去接应之人,没有一个得以回来,大汗,与虎谋皮,便要时刻做好被虎吞下的准备,你可千万莫要忘记。”

叶护面上一缕狠色,一闪而过,又露出一贯的温和笑意来,点头道:“多谢爱妃提点。”那女子微微一笑,道:“叶护何必过谦,臣妾既然将什么都说出来了,自然就做好了一切准备,至少那冷宫的前院后院,臣妾都已经察看过了,清静至极,对臣妾将养极有好处。臣妾都将知天命,世间荣华,本也早已不放在心上。只要大汗安宁,西突厥无忧,臣妾心满意足。”

堂上寂静无声,只听得达鲁喊了声:“母妃!”亦步亦趋,跪移到她座下,抱住她膝头,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那女子平静的面上,总算划开了一道罅隙,缓缓伸出手来,抚摩过他的面颊,笑道:“如今达达长大成人了,母后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只是你切记着,帝王家无多情之人,莫叫母后再为你牵肠挂肚。母后这便走了,以后不大会再与你见面,你要好自为之。”款款从座上立起身来,向叶护行了个大礼,低声道:“臣妾告退!”款款举步,与来时一般,悠然退去。

达鲁哭伏在地,满座无声,突听萧宁远道:“大妃稍待,请恕宁远冒昧,以大妃之能,就算被此女逃脱而去,应该亦有所线索罢?”

那女子缓缓止步,笑道:“多谢萧公子褒奖,穆珍逞强多年,也该得点教训了。确实发觉不对之后,我们潜伏的人马便追踪上去,终于在寒霜王朝的死亡沙漠之外,发现了她们的踪迹,但那是寒霜王朝驻兵之地,我们无能为力,只能眼看着她们消失在这片沙漠里,并从地上取了一物为证。萧公子如此着紧此人,大可去取来看看。”

杜长卿眉头一坠,萧宁远已经道:“从何可取,还望大妃坦言相告。”

那女子奇道:“怎么,慕容大人没有说么?今早她在我这里,说这样东西好玩,一定要拿去,还使劲追问从何处而得,臣妾哪里拗得过她,只好搪塞了几句。听得有人去了那里,她脸色顿变,一下子冲了出去。”

萧宁远面色顿变,杜长卿遽然离座而起,声音都微微带了点颤抖,道:“到底是何物?还望大妃据实以告。”

那女子侧首想了想道:“也不是什么,不过是块碎片,好像雕刻了一只奇奇怪怪的鸟。………………对,是一只有十个脖子,却只有九个头的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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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听门外人仰马嘶,嘈杂不堪。殿中人面色俱变,那叶护心中正是极其不虞,不觉面色顿沉,喝道:“如今守卫就这般规矩了?如此喧闹不堪,所为何来!”此言未落,外面竟响起了一片金戈之声。只听一个焦灼的男声在殿外响起,喝道:“吾乃杜太傅麾下藜子旭,有要事禀报!事出突然,不得已强闯宫门,还望各位兄弟行个方便!”

杜长卿直觉此事必与楚楚有关,更觉不妙,此刻心乱如麻,面上倒极镇定,拱手道:“属下鲁莽,打搅叶护,着实无礼!”那叶护此刻正是要着力笼络他之际,心中虽然恼怒异常,面上却强笑道:“既然是杜将军下属,请进来便是,何必打打杀杀,弄出这等声势。”向旁递了个眼色,便有人出去,领入一五官英挺男子,匆匆施礼毕,便惶急道:“杜将军,夫人着单将军往西去了,属下等着实阻拦不住!”

萧宁远从座上一弹而起,杜长卿额头青筋几乎绽出,绷着脸匆匆向叶护告退,风一般卷出,一面策马急行,一面对藜子旭喝道:“烈风骑这么多人,难道阻她不住?君逸总不至于要手下跟你们动手罢?”

藜子旭苦着脸道:“单将军虽然没动,可是来了欧阳姑娘的均天师。不知道夫人跟欧阳姑娘说了什么,欧阳姑娘的均天师,都听夫人号令,将烈风骑团团围困住了。我等实在无法,只得来请将军!”

杜长卿怒道:“这个财迷心窍的,家里这么多人,统统都是废物!”突然想起了什么,面色一冷,回顾萧宁远道:“不会是有人怂恿她去的吧?”

萧宁远人在马上,心早飞到楚楚那厢去了,不住催马前行,闻得此言,已知其意,摇摇头道:“涵真虽然有点木讷,却不失方正,应该不是他。”

杜长卿哼了一声道:“最好不是,否则…………………”

行走之间,城门已然在望。远远但见得人头蜂拥,将城门围得水泄不通。领头的两名女子,在一堆人中尤其扎眼。只见欧阳仍旧是作男子打扮,笑语盈盈,仿佛正在跟把守城门的西突厥将士说着什么,楚楚低着头,神情难辨,马鞭在手中猎猎作响,似乎一个不小心,就会打到人身上。单君逸跟在一旁,也闷着头一声不吭,不时回头往后面看看。楚天行拖着张涵真,跟在鞍后,张涵真似乎想挣脱开,却被楚天行按在那里,两人都面有怒色,似乎在紧张争执。而杜少华在楚楚马下,使劲拉着她的衣角,面色焦灼至极,只差没有跺脚了。

杜长卿松了口气,拍着藜子旭肩膀道:“好在赶得及时!”喝道:“驾!”马去如风,卷起一片黄尘。

隔了老远,楚楚似有所感,抬头向这方望来,见得此景,顿时色变!而杜少华亦也看得清楚,大松了口气,连连去擦拭额角。单君逸嘴角漾起一个极细微的笑容,侧过面去。

突听楚楚清叱一声,袖里银鞭突然甩出,犹如灵蛇一般,蹿上了开关城门的盘车。只听g轮轧轧作响,开始转动起来。

西突厥将士都幡然变色,抢步上前,便要阻止,谁知就在此时,人群突然扰动起来,这边是不断的冲出去的人流,那边是想要进城门的众人,两股人流交织在一起,乱成一团。乘着这当儿,欧阳霏婀娜的身形已然翩翩飞起,落在那机括之上,只听得闸门缓缓开启之声,在一堆嘈杂声中,不住传来。

杜长卿面色骤变,身边萧宁远已然跃起,犹如大鹏一般,向欧阳霏所在之处落去。后者吓了一跳,哇哇大叫道:“楚楚,不得了了,我可打不过萧盟主!”

杜长卿冷笑一声,道:“有个得力的,就不怕你翻出天去!”心下定了大半,才感觉后背已然出了一身冷汗。眼见萧宁远身形便要飞落在其上,谁知底下飞上来一道银线,有一物飞速绕上了他的右脚背,直拖了他向下坠去!

杜长卿怒喝道:“这妮子八成是疯了!”已见得萧宁远在空中一个转身,挣脱了银鞭,又待旋身而上。谁知道他快,那鞭子更快,这次索性绕上了他的腰身去。他被她拖着,又不好真用力甩她,不觉带了点薄恼,轻喝道:“楚楚,不要再闹了!”

却听楚楚高声喝道:“楚天行,你刚才怎么说的,不是说什么事情,都由我作主吗?那我明明白白问你一句,你听我的,还是听宁远的?要是听我的,便去将城门打开,要是不听我的,索性走了好了,我再也不要见你!”

便听楚天行一迭声道:“听的,听的。宁远是谁啊,我不认识!”手指向前一弹,张涵真一个踉跄

第 49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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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听楚天行一迭声道:“听的,听的。宁远是谁啊,我不认识!”手指向前一弹,张涵真一个踉跄,在马上动弹不得。

萧宁远看他身形飞起,果然向城闸飞去,不觉怒道:“天行!”却见他回头来扮了个鬼脸,脚下不停,已飞身落在千斤闸上,猛力一踹。轰隆一声,城门猛然中开!两边人流找到了突破口,汇在一起,在后面云集的均天师,发出震天吼声,向前猛冲而出,已是阻拦不住。

欧阳霏哈哈大笑,落定在青骢马上,随着人流,疾奔而出。楚楚微微含笑,对着落在城墙之上,正瞪着自己的萧宁远道:“萧萧,你可否知道,我真要做件什么事,是没有人可以阻拦我的。萧萧如果真为我好,就放我去罢!”瞟了杜少华一眼,双腿在马身上一夹,喝道:“驾!”竟是不理二人,策马便出!

杜少华急叫一声:“楚楚!”再也不管不顾,跨上一旁的马匹,追着她的身形,跟着人潮而出。已见得萧宁远摇了摇头,身形施展开来,几步追上了楚楚,落在她身后。楚楚头也不回,喝道:“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萧萧,你再若阻拦,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手中银鞭扬起,当真就向身后猛力一甩!

杜少华在后面看得目瞪口呆,已见得萧宁远似乎早有所料一般,一个侧身,堪堪让过,笑道:“朗朗乾坤,居然要谋杀亲夫!”双手一紧,已从其后将楚楚环住。

楚楚手中不停,只管策马飞奔,声音已然僵硬,冷冷道:“见神杀神,见鬼杀鬼!萧萧,你我真动起手来,还未必就输给你了!”右手向后如兰花般点出,竟是向着他前胸大x招呼去!

只听萧宁远笑道:“你点,你点!”竟是软软地粘贴在她后背上。楚楚下手不得,怒道:“就以为我奈何不了你!”竟是在马上一个飞身,挣脱开去,仅以足尖点着马首。马在疾驰,她的身形看起来似乎随时都要掉落下去,看起来危险至极,还要回转来偏头看萧宁远,粉面上一片冷冽之色,看起来当真是要翻脸了。

杜少华还没见过这样的楚楚,觉得头皮都有点发麻,看着面容同样紧绷的萧宁远,当真只觉两边太阳x都在隐隐做痛。却听萧宁远噗嗤一笑,道:“这却作什么?难道我跟你去,也不行么?”

楚楚啊了一声,实在是大出意料,再也维持不住这个姿势,从马头蓦地滑到马鞍上,呆呆道:“当真?”想了想,面色又是一冷,又倏地跳回到马首去,冷冷道:“别跟我耍心眼,这回我可不上当!”

萧宁远一把将她拉下,右手环过她的纤腰策住缰绳,笑道:“跟你说实话,偏不信了,你不是说,这个家你作主吗?”抬眼一看,果然见杜长卿面色铁青,策马已经拦在前方,喝道:“你被钱迷疯眼了?!刚从血魔那里逃生出来,竟又要奔狼窝而去,就不怕你的好运气,总有用完那日吗?”

红娘与碧落见杜长卿面色煞白,眼角都有隐隐红丝,面容可畏,哪敢上前,畏畏缩缩躲在人群中,生怕被他瞧见,殃及池鱼。却听楚楚朗声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强硬,半分退缩之意都无。

红娘奇道:“难道我听岔了,将军府居然还有妻纲?”碧落早伸长了脖子向前探去,咦了一声道:“红娘快来看,大姑爷被小姐气得发抖,话都说不上来了!”

红娘惊道:“还有这等稀奇事来?”毕竟对杜长卿存了多年畏惧,一朝难解,只敢用眼角去扫,果然见杜长卿以食指点着楚楚,嘴唇蠕动了半晌,才颤声道:“你就准备胡闹到底,不顾念我们的一片心意么?”

红娘低低道:“大姑爷的大帽子又来了,看来小姐又要投降了。”谁知听得楚楚声线都没什么起伏,淡淡道:“那我的心意,长卿你能顾念么?”

红娘差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忘记还要顾忌,直直向前看去,已见得杜长卿也是一副不能置信的神情,当着众人,面上一阵青一阵红,变化了数番,最后从牙缝里迸出一句:“今日随便你怎么说,烈风骑,给我将这里团团围定,不得放走将军府中的一人!”他律下素来是令行禁止,耳边听得马嘶声声,兵士都开始移动起来,准备排阵。

远处辟邪已嘲道:“我说少族长,你与一个夫管严谋事,是注定不成的。你又是个外人,必定要被撇开一旁。”便要去拉她的辔头。

欧阳霏嘻嘻笑道:“辟邪你瞧,今儿太阳居然是往东面落下去的!”手执马鞭,向东一指。辟邪明知她在胡闹,还是跟着看了一眼,发觉上当,不觉怒道:“怎么故伎重施,又拿我消遣来了?”

就在此时,耳畔传来楚楚的声音,一字一顿,冷冷道:“长卿你忘记了,我是你的妻主,可不是你的妻子!”声线拔高,道:“我倒要看看,哪个敢拦!”

四周吸气声响成一片,红娘举袖掩面,从手指缝里窥得杜少华业已赶至,站在两人之间,汗流如注,作声不得。

只听楚楚向下看了一眼,淡淡道:“少华,我平素总以为你是向着我的,但如果不是,我也不会怪你。”喝了声:“驾!”驱动乌云,绕过杜长卿,昂首而去。

碧落哗了一声,道:“红娘,从今天开始,小姐又是我的偶像了。”策马追去。红娘紧跟在后,见杜少华还在发呆,从马上踢了踢他右手,旋风般闪过两人身侧。

杜少华如梦初醒,见连得张涵真,都随在楚天行后面跟了过去,看了看矗立在那里的杜长卿,想了又想,终于下了决心,抱拳道:“大哥,得罪了!”翻身上马,逐尘而去。

所有烈风骑将士,都不敢抬头去看杜长卿的面色。只觉得斜阳将他修长的身形拉得很长,在地上留下浓浓的一缕黑线,分外寂寥。他似乎是下意识地,向前方挪了一步。

忽听得唿哨之声不绝,后面追过来一队人马,见他动作,顶头那人一个辘轳,简直是从马上翻滚下来,如一团红球扑腾到他身侧,却是负责本次和谈的绯衣官员,一把抱紧杜长卿的大腿,放声嚎啕道:“杜太傅,下官的身家性命,都系在太傅身上了,你可不能跟慕容将军走啊!”

半晌才听得杜长卿幽幽叹息了一声,然后又是默然。那官员察言观色,又道:“慕容大人确实是太任性了些!”

谁知一道目光冰冷无比,嗖地一声扫过他面目,使得他生生打了个寒噤,情不自禁松开抱住他的双手。幸好杜长卿目光已经别转过去,对着右侧,冷冷道:“忘机长老,你看起来精神不错,礼物也送得真是时候!”

那官员顺了他目光看去,只见右侧不知何时停了一驾银色马车,水晶帘半卷,露出一张容颜韶秀的脸来,含笑道:“惭愧,惭愧,幸而得蒙护国圣女青睐!”在他身旁,一俊秀少年坐立难安,只差没有将头,直接按到背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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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长卿冷冷道:“忘机长老真是好手段,对人性也是观察入微,楚楚寻宝之事,不知通过谁手,传遍西域,你便故意通过大妃,将这绘有姑获鸟的碎片给楚楚看到,使她情急之下,不辨真假,匆匆而去。其实,是否被人捷足先登,未尝可知。忘机长老如此作为,难道就不怕两国和约难成?!”

他每说一句,那忘忧的面色便沉一分,忘机子却笑容依然和煦,斜靠在锦塌之上,气定神闲,悠悠道:“凡事都要讲求证据,杜太傅无凭无据,可不能随便给人定下意图谋害护国圣女的罪名。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小道不太吃得消啊。今日殿上,大妃说得明明白白,该认的小道都会认,不该认的,就算刀剑加身,小道也绝不会承认分毫。眼下众目睽睽,都看到慕容姑娘强开城门,去往西方,可与小道没有任何干系。至于和约,却真是不幸了,本来万事俱备,但如今护国圣女踪迹难寻,只怕大汗就难免踌躇,拖个一年半载,也未可知。”

杜长卿只气得长眉连耸了好几下,深深吸了口气,对一旁已经呆若木j的绯衣官员道:“这护国长老一时昏迷,一时清醒,难免要说几句胡话,你却千万莫要放在心上。世上墙头草最是难做,一个不小心,只怕两边都要得罪完了,决讨不到好去。长卿也很想看看,这西突厥到底是大汗的话管用,还是忘机长老的话灵验?可惜,大妃已入冷宫,往日风光,尽付流水。忘机长老若是能做一个安分守己的护国长老,或许能够寿与天齐。”仰头大笑,径直去了。

忘机子身子动也未动,但雪袍之下,斜倚在缎面上的手却不由死死握紧。忽觉胸前衣衫一紧,却是忘忧满面惶急,扑上来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惊问:“师兄,你难道是故意骗楚楚去那里的?你竟然想要她死吗?!”

忘机子在杜长卿那里受的气还未消,面色一沉,右袖一拂,立时将他甩落出去。他如今功力全无,哪里能够应付,直直跌落在车厢内,发出重重的一声。获麟族人都吓了一大跳,急忙赶去搀扶。谁知他虽然没有真气,力气倒还不小,推开他们,手脚并用,爬将起来,又向忘机子扑了过去。众人都吓了一大跳,忘机子面色更冷,不等他近身,左袖一甩,又将他重重抛在地上。

清源等人只见忘忧俊秀的面上污秽不堪,鼻青眼肿,连鼻血都已经流了下来,不觉暗暗叫苦,方待再去搀扶,却见他似乎毫无痛觉般,又骨碌碌爬了起来,就挂着鼻端的两条血柱,直挺挺又向忘机子冲过去。众人目瞪口呆,清源最是乖觉,早伏在地上道:“师叔一时情急,还望师伯手下留情!”

忘机子冷哼了一声,一指点在他前胸,总算没有将他再抛出去,只叫他进退不得,冷冷道:“你那慕容姑娘又没有死,你做出这般跟我拼命的样子,给谁看来?多年来你何尝占过我的上风,而以你如今的能耐,难道还想跟我较量?”

忘忧为他所制,挣扎了好久,发觉只是徒劳,突然面色一变,旋即面上乌云转y,竟然放声大哭起来。他面上此刻伤痕累累,头上还粘了几处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滚到的尘埃,又是血又是泪,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偏偏他不管不顾,就像一个孩子被夺了心爱之物般,伤心地蹲在地上嚎啕起来,声音越扯越高,竟然没有停歇下来的意思。清源等人面面相觑,在两人间来回看着,不知所措。

猛听得忘机子厉声喊道:“好了!我都为你的慕容姑娘差点成了废人,再去害她,不是多此一举吗?她既然是护国圣女,自然有她的能耐,哪会随随便便死了,你哭个什么劲!”

忘忧哭声顿了顿,向他瞅了瞅,突然又放声大哭,边哭边道:“你就是个财迷心窍的,诓了楚楚的万两黄金还不够,还想她搬金山银山吗?楚楚要不是因为欠下了这笔巨债,会那么想要藏宝吗?都是你,都是你!”

忘机子顶上青筋已然可见,怒道:“是我又怎样?谁叫她占了你的清白,得了你的功力,居然还想甩手走人。师祖在你身上花费了多少心血,不捞点回来,怎么能成?!”

忘忧越发地嚎哭起来,道:“好,好,我是不能把你怎么办,但我至少可以不添她的麻烦!”将眼一闭,竟然对着车厢内铁铸的丹炉,一头撞去!

众人惊呼声中,只见白影一闪,却是忘机子扶着软塌靠背,向忘忧面前强移了一步。两人撞个正着,忘忧子的脑袋,往忘机子前胸顶个正着。后者受伤未复,再受此一击,再忍不住,张口噗嗤吐出一口鲜血。

众人齐声惊叫,却见忘忧漠然看了忘机子一眼,换了个方向,又一头撞去。此时众人都有准备,七手八脚,上去按住了他。他还要死命挣扎着,叫道:“这次我没死成,还有下次,总之,谁也别想再拿我要挟于她!”

只听忘机子怒喝道:“你若再不给我添麻烦,待我运气完毕,自然去找你的慕容姑娘。本来早就安排好了,不日清源就随我一同上路。难道就你这榆木脑袋,救得了她吗?每次都要拖累于我,却不知她到底是谁的劫数?………………哎哟!”眼睛一翻,仰后软软而倒,已是又晕了过去。

这边闹得轰轰烈烈,楚楚一行,却毫无所知。

得悉勾魂使竟抢先到了死亡沙漠之后,楚楚不是没有怀疑此事的真实性。但据她揣测,五毒奇经和璇玑心经都是出自鱼妇,故上面同有藏宝图,也是有可能的。而且此处在寒霜王朝边境,一个不小心,便会惊动那个犹如豺狼虎豹之国。此战虽然侥幸得胜,但她却不住后怕。午夜梦回时,梦中总会出现一片混沌,似乎自己正置身于星海之中,但周遭的一切,都在猛烈爆开,自己身上全都是尘埃,死死盯着迷蒙的前方,尽怜中精神,急着寻找任何一个可能的突破口。心中一片死寂前的沉默,仿佛知道世界将要坍塌,但无能为力,可就算穷其所能,仍旧想回到那个地方,因为知道,他们正无比迫切地需要着她。

这幅情景一次次在梦中浮现,开始还很模糊,后来逐渐清晰,就仿佛曾经刻骨铭心,每个细节都非常熟悉,后来已经可以看清,自己是在一个旋转的巨大飞轮中,甚至心里明白,这是飞碟,自己头上的奇奇怪怪的会发光的帽子,是遥控器,自己如同上次一般,是用自己的思想,在c纵这艘飞船。但无论她怎么冥想,上次拯救她的那温和声音不复出现,而相反,地下那可怕的声音总在在她耳边一次次回响,震得她耳膜都隐隐作痛,使她寝食难安。就算所有人都说没有听到过,她潜意识就是知道,这个声音是存在的,那个人,是她过去、现在、将来最可怕的对手,永远没有和解之日,而谁输谁赢,永未可知。

在这些奇异的梦境中,夹杂着一些奇特的画面,便是那座传说中的沙漠之城。也许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梦境中,她不止一次置身在楼顶,俯瞰城下茫茫黄沙。墙面上,是一幅巨大的壁画,绘着一只妖异的鸟,五彩斑斓的长翎拖在地上,顶着九个一模一样的脑袋,有一根脖子上是空落落的,耷拉在后面,每个头顶上都立着三根夺目翠羽,眼睛是巨大的蓝宝石,周围是一圈金色细毛,这九双蓝色眼睛静静看着自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她就是知道,这个地方,曾经是属于自己的,因为不得已的缘故,自己离开了,留下这座城,跨越沧桑,日换星移,不知道等了多少年。城中人来了又去,但只有自己,才是它的主人。但如今归去,却是人是世非。但无论如何,自己也绝不能任由它落到其他人手中,尤其是居心叵测之徒。

然则,虽然有那么多的想法,但都怪异得难以启齿,甚至是对着少华,都觉得难以开口。

既然不能说,就不说了。无论如何,她的决心日复一日,更为坚定。虽然迫于形势,不得不在此时仓猝起程,心中对寒霜王朝的恐惧,也挥之不去,但迎难而上,才是自己,纵然困难重重,她也要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动用一切能动用的手段,返回那里。更何况,梦境之中,那长廊,竟然是用整块的黄金砌成的,上面用各种宝石镶嵌出各种纹饰,熠熠生辉。

对单君逸来说,本一切在他算计之中,怎奈却不是这个时候,那边根本还未布置周全。他只得一再拖延,再三说消息还未传来,此时不是动身的良机。只是他完全没料到楚楚一旦下定决心,驷马难追。他不过推托了几下,她便转身去找欧阳,两人一拍即合,约定宝藏对半平分,大月王朝复国之日,为楚楚划地封王。楚楚其实觉得欧阳复国的希望实在渺茫,但为了激励于她,一口答应下来,虽然对平白少了一半宝贝着实有点心痛,但毕竟是自家姐妹,没有便宜别人,总比落在勾魂使或者寒霜王朝手中的好。虽然当时心脏有些抽搐,想想也就释然了。

一干人等出了西突厥,马不停蹄,向西北方而去。总要到人疲马乏,才驻扎休憩。本来单君逸应是最欢喜的一个,结果眼看着所有人都入觳中,偏偏他丝毫都高兴不起来,看什么都觉得碍眼。但眼下也无法,只得暗地里叫石康加紧布置,本来他急着要发密函给云霓,谁知信鸽刚起,就被欧阳一箭s落,还语重心长,嘱咐他要隐秘行藏,免得泄漏行踪。

他实在气得够呛,回头见到楚楚,忍不住y□:“你镇日里将欧阳姐姐唤着,宝贝得不得了,在我想来,人家当初与你结交,对你如此殷勤,也无非是想借助将军府的势力复国而已,却不是真心觉得你这个人有多好。你千万莫洋洋自得,要被人家卖了,还帮数卖身银子。”

楚楚闻言噗嗤一笑,道:“君逸,交友用人,都是一样的道理,疑人莫用,用人莫疑。人跟人之间,讲的都是一个缘分,我与欧阳姐姐,天生便是投缘。你说她不好,就如同人家说你不好一般,多叫我难受。”

单君逸被她又软又硬这么一塞,满腹怒气为之一消,不觉笑道:“这却又胡说了,我与她能比么?难道她能够…………………”低头去咬她唇角。

楚楚满面通红,向四周一看,幸亏只有个少华跟在边上,侧了头不知在想什么,忙将他轻轻一推,啐道:“我还没说完呢,君逸,其实人活一辈子,总要对人对国,有点好处,不然人家就会说你是糟蹋粮食的废人。人家与你交友,总是你身上有让她觉得欣赏的地方。不见得会有人喜欢废物罢?就说张飞关羽,若是庸才,刘皇叔又怎肯桃源三结义?所以我对欧阳姐姐有用,再好不过。所谓予人玫瑰,手有余香。君逸,你有时想法容易走极端,却是很要不得。”

单君逸星目一冷,本要发作,见她红唇一开一合,勾起一个鲜艳的菱角,诱人已极,心中顿软,笑道:“不错呀,我就是进了你这个尖槛,再也拔不出来!”哪管得在人前,俯身将她一把抱紧,细细去吮她的唇线。

这深山幽谷,其实声音几丈之内,都清晰可闻。欧阳霏正在山脚下濯足,闻言不觉面上浮现出一个温和的笑来,回头一看远处,两人紧紧依偎,唇齿相依,不觉面上一红,转过头去。

她身后不远处站着辟邪,对着风尘仆仆赶到的烈火点头道:“我本来瞧着这慕容家的小姐风流好色,幼稚贪财,现今才知道,她原是个做大事、有气魄的主,无怪乎姑娘这般与她倾心相交。”

烈火笑道:“你这人从来不留口德,怎么如今竟然会夸人了?可惜将军府是嫁不进去了,不然倒是一条不错的路子!”早被辟邪一掌打在背上,呼痛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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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人马兼程,大约过了半月有余,终于越过西突厥边境。本来欧阳还预备着一场鏖战,谁知道楚楚背着众人,偷偷塞给她一块金牌。她也不过是在守卫面前晃了晃,顷刻守将便亲自迎将出来,打开城门,放大军过去。还将她拉到一边,送了她们很多食物水囊,甚至问她要不要兵马,态度极是殷勤,就是经常从眼角疑惑地打量她的面容。欧阳被他看了多次,心里便有点明白过来,远远地指着正拉着杜少华在那里亲昵说笑的楚楚,示意他那才是正主儿。谁知他看了以后,面上一副痛惜的神情,似乎不能置信般看了又看,最后哼了一声,道:“殿下对她这般情深意重,她倒早将他抛到脑后去了!”扭转身去,连礼也欠奉,大步离去。倒叫欧阳庆幸自己说实话的时间选择得正好,不然不要说这么多奉送的给养了,恐怕连门都没那么好出。当然这些事,就不用告诉正在那里连自己的几房夫郎都难以应付的楚楚了。

其实这次出行,除了君逸有点不y不阳以外,其它人都还好说。张涵真是最不要事的,当初数他最不想和杜长卿翻脸,后来看楚楚这般执着,便又不声不响跟着她来了。至于侍寝,他也从来不争,随便红娘安排,而且至今脸皮仍旧薄得很,红娘提点他时,他每次还要脸红。楚天行是只要能跟着楚楚,她又能对他和颜悦色,做什么都行,连自己的四圣女都嫌碍事,打发得远远的。平日里只要楚楚多给他几个笑脸,就乐得上了天,纵然萧宁远为他临阵倒戈瞪了他无数次,他也只作不见。萧宁远虽然是心思最难捉摸,但在人前,总是一派大方潇洒,更何况他c心的事太多,自然更没时间和楚楚纠缠。这些刺儿头现今都摆平得好好的,偏偏杜少华这个平日里最好说话的,至今为止一声不吭。楚楚知道有些对他不住,只要有时间,就围着他打转,而那些闲杂事务,便悉数都推给了欧阳和萧宁远。

这一路行去,沿途景象,对楚楚而言,倒都是新鲜的。出西突厥后,先抵达的是一个小国,名唤朱阑,其国以游牧为生,人口不足一万。最稀奇的是其国人不分男女,都喜欢在脸上刺各种花纹为美,看起来简直令人生畏。这叫从来爱美的楚天行看不下去,直说该国人是一群妖怪,催促着走,所以虽然朱阑国人都良善好客,他们也只是草草过了一夜,便又向前赶路。

随后到达的是狐胡,该国人体格不高,但个个看起来短小精悍,动作迅捷。这国的国土看起来相当贫瘠,简直是穷山恶水,根本没有什么资源,看起来该国人迟早都要饿死。但事实却相反,该国人个个身着陵罗,腰系美玉,连酒楼都装饰得富丽堂皇,当然食物价格也说不出的惊人,一碟瓜果都要卖到半两纹银。后来经过询问,才知悉原来该国人天生对方向和水源极为敏感,擅长跨越沙漠,所以经常被来往的客商聘用为向导。楚楚原是不信,但欧阳偏说该国古来有之,这项本领便是他们谋生的技能,并且非常豪爽地付了那酒楼小厮一笔颇巨的费用后,用高得惊人的价格聘了两个据说号称沙漠双狐的孪生兄弟。但这两人实在奇怪得很:一人渺目,本来就够怪异,另一人竟然还是个瘸子!连许久未有笑容的杜少华看了之后,都不觉嘴角一抿。楚楚觉得欧阳定然是上了大当,又心疼那笔金子,她将那俩个怪人辞退,可欧阳偏偏不肯,说宁肯将这笔钱打了水漂,也要带这两人上路。最后连萧宁远都没站在她那边,只说真人往往不露相,还说看这两人这副性状,谋生必然成问题,权当是救贫助困,带着也不碍事,不过是多添了两张嘴巴。楚楚被他这么一说,倒也觉得他们可怜起来,反倒绝了要赶走他们的心思。

一行人带了这所谓的向导,往西而去。本来计算距离,应该快接近寒霜王朝的边境,离那死亡沙漠,已然不远。据说那死亡沙漠,比图伦碛尤有甚之,虽然处于寒霜王朝境内,但不要说活人,就算是飞禽走兽,都有去无回。故寒霜王朝也只敢在其外围驻兵,以示圈地之意。所以进入虽然不易,只要摸清路线,深入其内,倒也应该没有太多危险。只是无论是璇玑心经中所载的地图,还是由云霓送来的路线图,其实都语焉不详,旁人看得都觉云里雾里。而楚楚只是一味坚持说姑获城就在那片沙漠中,却又说不清该怎么走。只有单君逸同意楚楚所说,说他已经派遣云霓前去刺探,说如今的姑获城又叫接舆国,是个繁华国度。但云霓却在信上明言,光有地图,也进不了接舆国,是因为该国有天然雾障,寻常人进入沙漠,只见得茫茫沙海,根本无法寻其踪影。必须有人接应,才能顺利寻到。欧阳方要欢喜,他却又一脸沮丧地说由于楚楚将开拔之日提得如此之前,那边接应得人还来不及准备好,送去的信又如泥牛入海,现下连他都不知道,这路是怎么走法。

所以这群人只能瞎子摸象,跟着这一瞎一瘸,但据说是熟路的向导,继续向西。一路行去,果然荒无人烟。又走了数日,人马都疲惫不堪,本来以为又到达一片荒凉,准备寻个残墙过夜,谁知道远远便看到灯火辉煌,竟然是到达了一个繁华之城。但见宫阙重重,占地辽阔,虽是深夜,城门内行人溺接踵,川流不息。抬头看城匾,才知道到了漂沙国。

这国与众不同,赫然是建在高岗之上。那关隘从山脚铺到山顶,设置得极为精巧:进出分流,都是通过一条窄小的精铁所铸的通道,旁边都是虎视眈眈的手执弓弩的军士,决没有硬闯的可能,但机关精巧,上下快捷,一旦获验通过,立即便可坐上犹如马车的铁皮盒子,顺着暗轨,直上关城。看起来,其国虽然不大,但兵强马壮,绝非沿途的寡民小国可比。在关隘前等候验牒之人,都服饰各异,想必是一个中转枢纽国,城门守卫对他们这一大帮人马也没有露出半点诧异,显然是来来往往的各式人等看得多了。

欧阳笑眯眯迎上前去,跟这些人攀谈了好一阵子,满面喜色回转来,说经过问讯,已知该国濒临寒霜王朝,山后便是寒霜王朝的边境,离死亡沙漠也在咫尺。再说他们不可能带着这么大匹人马进入寒霜王朝,反倒暴露行踪。此地既近,如若不得已发兵,也是朝发夕至,倒是一个不错的驻兵所在。再加上此地是来往之人必经之地,富庶繁华,军队给养不成问题,各**队,都曾经轮番在此地进出,没有人会对他们多加关注,正合他们的心思。

经过打点,欧阳将通关文牒放到了呈送的圆筒内,便见得机关启动,缆绳轧轧作响,将这圆筒转了上去。城门上出现了一位年轻男子,容颜清秀,眼镜乌黑有神,头上戴着飞角的金饰毡帽,胸前垂荡着珊瑚珠,看起来仪表不凡,想必定是负责通关的官员。一边便有兵士将文牒从圆筒中取出,交付与他,并向下指点。

那男子看完文牒,目光向下扫来,对上欧阳,抿嘴一笑,竟颇有几分妩媚之意。随即便眼光一直,看着欧阳身后,再也移不开去。

欧阳满腹疑惑,向后一看,只见楚楚正从马车上跳下来,显然是困意未消,衣衫上都是褶皱,头发凌乱不堪,红娘跟在旁边,正拉着她,一手拿着木梳,为她将那头乌黑的长发理直,许是用力过重,使她皱了眉头,连声呼痛,非要将那头青丝从红娘手中扯回来。红娘哪里肯放,一边怒瞪着她,一边已经熟练地为她挽起一个飞天髻。在楚楚身后,正懒洋洋走出楚天行,发现此景,不觉满面怒容,银袍飞动,便要发作。好在萧宁远正好从旁走过,拉了他一把,才将这场须臾的风波从源头打压了下去。

欧阳看那男子毫无所知,一面定定看着楚楚,一面心不在焉验了关牒,合上之后,便向楼下作了个开启城门的手势。站在其后的辟邪噗嗤一笑,道:“早知道慕容姑娘这张脸如此管用,还要这西突厥殿下偷偷塞来的通关文牒作甚?”

眼看那载人的铁皮盒子已经顺道而下,即将到达面前。突听得一个女声厉喝道:“慢着!”那铁皮盒子便是一顿,随即转了方向,向回飞去。欧阳大为失望,向上一看,只见城门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中年女子,头顶金冠,身披铠甲,在一众女兵簇拥下,威风凛凛,步了出来。而适才那男子如梦初醒,满面晕红,垂首而立,显然对那女子甚为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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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那女子目光如电,冷冷向她们这边扫了一遍,道:“这帮人人数甚重,而且不少人身携兵器,目露精光,显然并非普通商旅可比。冕儿,你身为守备,怎能如此大意?若又被慕沙王得知,又要告你一状了。”

那男子红着脸辩驳道:“娘亲息怒,且容孩儿解释。孩儿已看过通关文牒,这些人马来自西突厥。孩儿听闻寒霜王朝在前些日子攻打西突厥,却不料中了埋伏,大败而归,至今元气未复。这领头女子满身富贵,手持文牒,上有西突厥太子亲自加玺,想必是西突厥王室向寒霜王朝派遣的和谈密使,所以人数众多,也不足为怪。西突厥与寒霜王朝乃是两强,漂沙国又何必得罪一方?不如放她们过去,也就是了。”

欧阳霏心想,我只道这小子看起来青涩得很,却不料一番剖析下来,倒是条理清晰,难怪能担当守备之职。已见得那女子沉吟了半晌,向下看来,淡淡道:“这位想必就是欧阳姑娘,老身问你,却打算在漂沙国停留多久?”

欧阳霏心想这可难说,我当然也想早去早回,但眼看寻宝之事尚无眉目,看起来至少要停月余,如果不顺,一年半载也未可知,便抱拳向上笑道:“贵国风情别具,人物风流,小可眼羡得很,极想多叨扰几日,不知将军可允否?”

那女子面上微微浮现笑容,将她仔细上下看了一看,突然问道:“却不知欧阳姑娘婚配与否?”

城下人都是一呆,欧阳霏不解其意,还是抱拳老老实实答道:“小可尚未成婚。”

那女子又指着她身后的楚楚,道:“后面那位姑娘呢?”

欧阳霏看她面上隐隐露出嫌恶之色,早就明白过来,忙道:“这是在下妹子,早就尚人。”

那女子点了点头,复又皱了皱眉头,道:“欧阳姑娘,老身见你聪明伶俐,倒也十分喜爱,但鄙国乃是小国,虽然富庶繁华,常令人乐不思蜀,可是女多男少,故并不欢迎单身女子定居在此,你若是打着借道的幌子,实际想图谋永久之计,老身在这里先奉告一句,还是莫要妄想了。”

欧阳没料到她一番客气话,竟被说成别有用心,不觉一愣,想要反驳,却又有点发愁怎么跟这夜郎自大之人开口合适。楚楚跟在后面,只觉她刀锋似的目光不时来自己身上来回划几下,本来就觉得难受,听了这话,不觉气道:“欧阳姐姐,你去跟她说,我们才没有移民倾向。这地方有什么好,无非气候比较暖和,花比较多而已,比我们家乡还是差得多了,又有什么稀奇?谁还巴巴要留下来了?”

欧阳霏看那女子面色顿y,不觉暗暗叫苦,果听她道:“若是欧阳姑娘要过,自无不可。但你这妹子,出言不逊,甚是无礼。而且她举止轻浮,善蛊易魅,若入我漂沙国,必引起举国不安,祸国殃民。老身为国计,万不能让她入城。”

欧阳霏看楚楚已气得面色发白,但已经明白过来人在屋檐下,只低了头拈衣角不语,看起来倒楚楚可怜。果见那男子无限同情地将她看了又看,又转头对其母亲道:“娘亲,你也不过见了人家姑娘一面,以貌取人,只怕有误,我瞧欧阳姑娘的妹妹举止大方,容颜秀丽,必是大家闺秀,定是刚才见你误会于她姐姐,情急之下,难免出言无状,早就懊悔不迭。如今娘亲这样口出重言,她都没有见怪,可见是家教严谨,涵养有素。”

欧阳霏看那妇人面色已经放缓,才松下一口气来,看楚楚果然非常懂得观时度势,面上已经非常配合地作出了万般委屈却无限隐忍之状,连眼角都微微泛红,真当是我见犹怜,不觉暗暗发笑,那男子必然也是看在眼里,声音都有些发颤,道:“城门风大,你瞧她衣衫单薄,站在那里,瑟瑟发抖。还望母亲心怀慈悲,速速放行,算孩儿求您了!”

欧阳霏心里格登了一下,心想这下糟了,只怕过之倒犹不及。果听得那女子仰首向天,哈哈大笑道:“冕儿,为娘养育你二十载,自小严加管教,经常g棒加身,还未尝听得你求过为娘。今日不过为了一异乡陌生女子,竟然如此卑躬屈膝,真叫为娘开了眼界。你要是不求为娘,说不定为娘倒便放她进城了,但你这一求,为娘倒更坚信:什么人都可以过,唯独她不可以!”面容一板,喝令左右道:“此即吾令,谁若有违,军法从事!”冷冷向楚楚横了一眼,厌恶之色尽露,瞪了那男子一眼,喝道:“还不随我来?!”拂袖而去!

欧阳霏心有不甘,连声呼唤,却被守卫呵斥下来,叫她退后,将位置让给不他人。她们身旁,其他人都没有受到为难,川流不息,从她们身边经过。唯独她们孤零零站在一边,无人理睬。有人不忍,偷偷对欧阳道:“这位姑娘,你们得罪了镇国将军,恐怕此路不通,眼看天色将黑,还是速速寻其他之地去吧!”

楚楚气得将脚一跺,恨道:“这老巫婆,早知道她横竖都要为难,我又何必忍她这么久?欧阳姐姐,此地易守难攻,机关奇巧,又倚仗天堑,万夫莫开,再说也不可轻动干戈,以免惊动寒霜王朝,既然借道无望,不如我们折往他处罢了。”

欧阳霏叹了口气,回转身来捏了捏她的面孔道:“折往别处,说得轻巧,可惜除了此处,并无它途。倒不如暂且在城外驻扎下来,我再从中周旋一二,候些时日,或有转机。不知萧盟主意下如何?”

萧宁远点头道:“欧阳姑娘说得正是,宁远唯马首是瞻。”又蹙了蹙眉头,紧紧盯着城门,楚楚觉得奇怪,向他连看了几眼,道:“有什么不对吗?”

萧宁远吁了口长气,淡淡道:“没有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么精巧的机关,委实难得。”看了看四周道:“时辰不早,人马都疲乏了,我们还是速速寻营生火才是。”替她将披风紧了紧,对一旁的红娘低声道:“今晚我要去四处察看一下,不如另行安排罢。”

红娘八面玲珑,噗哧一笑道:“六姑爷尽管忙去,小姐自然是等着的。”上来扶起满面绯红的楚楚,低笑着去了。

…………………………………………

欧阳霏将营扎在护城河边,背山靠水,倒也是不错的所在。

这镇国将军大概果然是驭下有术,一言九鼎,纵然人人都看到她们扎营于此,但都视而不见,仿佛他们这么一大帮子都只是空气,欧阳前去送礼,无论贵贱,都闭门不纳。欧阳倒也不恼,每日里还是一副笑吟吟的面孔,看起来招人喜欢。那些守卫虽然不肯放行,但对她的态度,倒日日见好。

一来二去,欧阳与这些守卫倒也混得顶熟,便陆陆续续打听得关于这漂沙国的讯息。据说该漂沙国以女为尊,国姓为穆,传到如今的羲颜女帝,已是第八代。这羲颜女帝英才盖世,骁勇善战,人莫不敬仰。现年已近不惑,但仍然保养得宜,气度不凡。只是膝下空虚,虽然后宫庞大,但皇嗣并无所出。下有皇妹,号为慕沙王,与女帝并非同父所出,年岁尚幼,顽劣成性,令女帝十分头疼。从守卫的口气中,可以听出来他们对这羲颜女帝非常敬仰,简直将她视为神祗一般。

又过了数日

第 50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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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数日,城楼忽然张灯结彩,分外热闹。各种鲜花被摆放在城楼和要道上,将城楼装扮得焕然一新。此地气候宜人,花木繁多。这些奇花异卉,看起来都娇艳欲滴,美丽非常。在醒目位置,叠起鎏金彩绘高盆,说是要摆放国花。

楚楚虽然至今不得其门而入,但也不免好奇,很想看看这漂沙国的国花究竟是怎样的天资国色,谁知待他们郑重取出,凑前一看,却大觉失望,只见这根本就是一棵棵小树,虬根盘枝,十分繁茂,上面开满了一朵朵嫩黄色的小花,三角花型,雪白花x,虽然可爱,但根本比不上一旁的繁花似锦。一旁的守卫介绍说,这是漂沙国的国花,别号九重锦,名字倒是别致,可惜与实际相去甚远。楚楚将其花朵看了又看,只觉得非桃非梅,倒也与众不同,明明前所未见,为何突然觉得似曾相识?

作者有话要说:很多人问那花是什么,汗……………总是我战线拉得太长,大家忘记了都。

请看180章 喀升湖

……………………少年垂睑不语,只轻轻沿着怀中人玲珑的曲线,摸到了她的小腿,突然五指如飞,已在其上用指甲轻轻绘了朵六角的花型,但见得非桃非梅,别具一格。画毕,他轻轻叹了口气,道:“相聚难,离别易,人千里,共明月。”突然轻笑道:“你若觉得不成,便看着她死了算了。”扬手一抛,便把手中人掷到他怀中,不复流连,飞身便去,转瞬已融入莽莽雪峰中,不见踪影。……………………

想起来否? 1

楚楚从来相信自己过目不忘的本事,不觉心生疑惑,再仔细一回想,确定自己确实没见过这种花,心道自己大概这些时日思虑过重,不免胡思乱想,便将此事抛诸脑后。却见欧阳霏兴冲冲从关口回来,说道这几日的热闹景象,是因为羲颜女帝生辰将至,满城百姓,都自发为其祝贺。据说这羲颜女帝勤政爱民,心怀慈悲,经常在其生辰大赦天下,犒赏百姓。欧阳霏已经打听明白,其生辰就在明日,昼时女帝将出现在城楼之上,与万民同欢。她疏通好了关节,准备借这个良机求见女帝一面,说不定便可顺利过境了。

楚楚等人亦深以为然,分头准备不迭。天明之后,关门大开,虽在山下,尤见得仪仗森严,羽扇拥护,长戟对开,绣氅飘扬。且不说华盖上龙飞凤舞,八幢八幡成双成对,彩旗上各色奇禽异兽栩栩如生,金钺、星、卧瓜、立瓜、吾仗、御仗金光灿灿,金鼓敲击,铜角劲吹,骑士林立,簇拥着中间御辇,金装玉镶,竟以三十六人抬台,华美非常。守卫或执大刀,或执弓矢,或执长枪,执荷殳戟,执净扬鞭。浩浩荡荡,望不清御辇之上九五至尊。只觉得此地虽然偏安一隅,但富贵之气,尤胜长安。

欧阳霏大为欢喜,但楚楚眼尖,早瞅得那号称什么镇国将军的老妇人随侍在侧,一身戎装,不怒自威,目光向下扫来,冷冷掠过她们,就当她们是尘埃一般,别过头去,不觉心里一凉,想告知旁边的欧阳霏,谁知侧身一看,踪迹早无。

果然捱到晌午时分,欧阳霏垂头丧气回来,说女官虽然将她折子递上,奈何那老将军说今日陛下大喜,闲杂人员,就不必打扰了,结果连那羲颜女帝的影子都没见着,就被轰回来了。

欧阳霏自是沮丧异常,楚楚甚觉歉意,但事到如今,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不免哄着欧阳去看两旁的华饰和杂耍,不久便逗得她回嗔作喜。既然是反正眼下无法,姐妹们索性放下了心头事,跟着到处凑凑热闹,也不亦乐乎。

天色渐黑,城中依然是酒红灯绿,熙熙攘攘。猛听得数声爆响,响彻夜空,但见得无数朵九重锦状的烟花,蓦地飞窜到空中,垂洒下一地的姹紫嫣红。一时之间,惊叹声此起彼落。

在一片喧嚣中,只听得笛声幽幽,似乎从一角慢慢漂浮起来。这乐声并不高,但曲调优美动听,渐渐将一切杂音都压了下去,最后,星空之下,只剩得这略带点忧郁的笛音低低流淌,让人想起星光下静静流淌的小溪,缓缓东流。

所有的五彩灯火,不知道何时已经一盏盏熄灭,当亭台楼阁仿佛都将沉入这浓浓夜色时,在城中一角,自下而上,突然亮起了一盏盏宫灯,重叠而上,映出一座高高架立的空旷平台,灯光将支撑的四角方柱上的鎏金彩绘映得光艳夺目,但更惊人的却是廊下镶嵌了各色宝石,在灯下折s着眩目的七彩光芒,将这高台映衬得仿佛是空中楼阁、海市蜃楼,看起来美丽得那么的不真实。

擂鼓三巡,惊破这场迷梦。台上灯光突然大亮,照出台旁端坐的手执各种乐器的侍从。这个情形,与长安中极是相仿,似乎是好戏即将开场。想必是有人为讨女帝欢心,不惜花费重金,千里迢迢,请得名角来此,专为女帝开腔一歌。

果听得乐音悠扬,戏曲开场。既然是贺生,戏曲自然也要应景,只见出将入相,人物层出,服饰华美,唱腔婉转。早有人搬来桌椅,送她们入座。楚楚是最喜这个的,听了少顷,已看出个大概,指给欧阳霏道:“这戏所唱的汉武帝,盖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倒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代帝王。不过此人虽然堪称千年文治,旷世武功,但暴虐成性,从来毁誉参半。献这台戏给帝王,倒也需要些胆量。”回头一看,对曲艺情有独钟的少华已经端端正正坐在身后,单君逸靠在一旁,精神欠佳,只顾打着瞌睡。后面是从来跟自己死紧的楚天行,拉着萧宁远,指点着台上笑语不绝。最后面是喜静的张涵真,默默坐在那里,见她回视,羞赧一笑,垂下头去。

说话间,仪容威武的帝王已端坐台上,观那角儿,倒也仪表堂堂,气势人。旁边陪坐的那旦角,虽然历来是男子所饰,也是娇美妩媚。欧阳霏看得津津有味,笑道:“这个倒不知是卫夫子还是李夫人,虽然离绝代佳人还差得远,倒也是难得一见的俏角儿。”

楚楚对这个较有研究,看了看笑道:“姐姐看岔了,这是平阳公主,真正的角儿还没出来呢。嗯,来了,这个青年人手执横笛,演的定是汉宫内廷音律侍奉李延年。却不知那位倾国倾城的李夫人,是何等行状?”

语音刚落,台上穿针引线,已经完成。乐声淡淡,那青年人领旨而下,高台上的灯光,竟一盏盏地熄灭了。

只见得一点青光,从顶上慢慢泻落,铺开来宁谧的淡青色光线。却是那高台穹顶盖已经打开,露出嵌于其中的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宝光四s,映得这楼台如在雾中。

但听机轧之声悉悉,转瞬而逝。从那穹顶,突然披泄下来数批雪色绡纱,迎风舞动,更将这场景烘托得如梦似幻。

四周喝彩之声未绝,珠光突暗复明。这一明一灭之际,雪纱之中,蓦地多了一条身影。

夜风吹得台上雪纱不住飘拂,层层叠叠,只能影影绰绰,辨认出是一个淡蓝色纱裙的背影。那蓝色淡得近无,在一片雪纺之中,宛如一轮若有若无的新月。明明容颜都模糊难辨,却让人觉得无论从每个角度看去,都如此赏心悦目,令人心旷神怡。所有的声音在这刹那间都静止了下来,只听得周围此起彼伏的吸气声,但都不敢大声,仿佛怕惊动了这幅美景。

丝竹声渐渐扬起,那身影随着乐点,由慢及快,翩然起舞。顶上的灯光追打着“她”婆娑的舞姿,由暗渐明,照亮“她”头顶上垂荡下的重重明珠,珠串飞扬,底下春色若现还休。乐声渐渐欢畅,“她”却不为所动,将每个鼓点都踩得漫不经心,但又妙到巅处,犹如高傲的天鹅,滑弋在自己的领地里,每一个动作,都收发由心。

四面由低而高,渐渐响起了那几乎耳熟能详的歌曲:“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开始只是台上几个歌者的合唱,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都融入其中,追随着那舞者的脚步,情不自禁地放声高歌起来。那鼓声越来越急,已辨不清那舞者的身姿,只觉得宛如台上盛开了无限芬芳,殊丽迷人,正看到入神处,鼓声突灭,灯光俱熄,淡淡珠光之下,定定站了一人,向御辇处微微屈身。双手交叠胸前,修长纤细,白皙得近乎透明,十指优美如顶级的青瓷,望去似乎有光华从中隐隐透出。

近乎屏息的寂静中,忽听得张涵真轻轻啊了一声,似乎惊诧莫名,惊扰了这入定般的沉迷,引得不少人没好气向他望去,他也情知失态,满面绯红,低下头去。楚楚是知道他的脾气的,倒不知道何事能让他这般惊异,耳边已听得萧宁远轻声问道:“涵真,却有什么不对劲?”后者半晌不语,最后用力地摇了摇头。

此时,一个清亮的女音响起,唱曰:“容华侍君为陛下寿,敬祝陛下瑶池春不老,寿域日一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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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辇之内,玳瑁帘随风不住来回垂荡,似乎还未从这一幕中平静下来,只听得一个柔和的女声带了些许微微的颤抖,低声道:“容华!”语音无限缠绵,似乎有道不尽的情意从这两个简简单单的字中源源透出。好在她立即明白过来,将生息尽量收敛平静,才缓缓道:“爱妃平身!爱妃辛苦多日,献上这份大礼。朕…………………很喜欢。”

四周文武百官男女兼而有之,但大都是女子,肤色白皙,五官立体分明,身裁高挑,看起来倒有些类似西突厥人士,均是华服峨冠,光灿照人,听得此言,表情都微微有些变化,有人眼羡,有人赞叹,有人默然,唯独那镇国将军冷哼了一声,用极低的轻蔑语气道:“祸国妖孽,不除即害!”声线虽然压得低低,却又哪里能瞒过习武之人的耳朵。

却听噗嗤一声轻笑,一个清脆的女声道:“皇姐,容侍君这一舞,只有瑶池现,人间哪得闻?你不但不准备犒赏,还要让人家继续杵在那里么?”

方才那女声如梦初醒,柔声道:“宁儿说得正是。今日小王庆生,举国欢腾,人人皆有赏赐…………………………”突然呼吸转重,沉吟了半晌,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朗声道:“容侍君德才兼备,端淑贤良,朕决意赐封………………………”

一个熟悉的女声猛然就在此时突兀地c了进来,却是那镇国将军竟然在此时开口,打断了她就要脱口而出的话语,朗声道:“陛下,容侍君的惊人才艺,臣等均已经见识了。不过天下间卧虎藏龙,能人异士数不胜数,陛下如果喜欢,大可张榜天下,尽邀天下梨园魁首前来献艺,但凡技艺出众者,均给予重赏,岂不妙哉?”

文武百官,面上表情都有些细微的变化,但都没有什么惊诧之意,大概这镇国将军素来飞扬跋扈,已成习惯,竟然无人出来辩驳。连那女声也滞了滞,停顿了半晌,才勉强笑道:“老将军此计甚妙,不过………………………”

刚才那清脆的女声又脆生生笑起来,接口道:“老将军,你又糊涂了,皇姐明明就是要赏赐容侍君,你这么夹进来,倒算怎么回事?中宫自永皇夫仙逝后,至今空虚已经十载有余,难得皇姐头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

那镇国将军面色已经铁青得无法形容,似乎忍无可忍般,生硬地打断了她的话头,冷冷道:“微臣正是怕陛下未经沧海,一叶蔽目,轻易许诺,倒引得将来后悔莫及!”她后面跟着的,正是前些时日在城楼上的男子,偷偷在后面不住拉她衣角,却被她一掌推开去,差点摔了一跤。

文武百官都垂手而立,大气都不敢透,那清脆女声颇有点恼怒,道:“铁人凤,你不要太过于咄咄人,倒忘了你做臣子的本份!”

那镇国将军冷笑一声,突然掀开下摆,单膝跪地,从袖中取出一物,高高举于头顶,却是一把紫金铜锏,看起来历时已久,上面都是斑斑驳驳的印迹,可以看出必是随其主久经沙场。那清脆女声嘎然而止,文武百官都跟在后面,跪了一地。

只听那铁人凤声音掷地有声,朗朗道:“臣世受皇恩,侍奉三代明主,力微功薄,但幸蒙先主不弃,临去时以幼主江山相付,并赐镇国金锏,上及天子,下至黎民,自感责重,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臣不畏死,但生恐妖邪作乱,魅惑明主,祸国殃民,若此,臣九泉之下,又何面目去见先主?容侍君至漂沙国,不过数月,未知深浅,更况且因其体弱,至今连承恩都未曾,岂可将中宫轻易相付?陛下若是寻常女子,男欢女爱,自是人之常情,老身何需阻拦,当然唯愿陛下得偿所愿,不至终身孤独。但既然陛下是一国之主,则终生大事,亦需慎之又慎。臣今日若奉迎陛下,自是皆大欢喜,但生恐此患一生,永无宁日。故今日,就算臣跪死在御辇之前,也断不可让此事发生!”

方才那柔和女声,深深太息一声,道:“将军言重了,城阶夜凉,将军年迈,还是速速起身罢!”那清脆女声跟在其后,极其不甘地开口道:“皇姐放心,铁将军的身子好得很,动辄便拿出杀手锏来,虚言恫吓,未见有止。而且精力旺盛,事无巨细,大包大揽,乃至宫闱之事,都耳熟能详,只可惜容侍君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

那柔和女声低喝道:“宁儿!”那清脆女声哼了一声,总算停了下来。却在这时,高台上那男子微微欠身,淡笑道:“本来陛下与铁将军商谈,并未有容华置喙之地,但事已至此,却由不得容华不开口了。容华并无意于中宫之位,还请陛下成全!”

连那铁人凤都略略一呆,颇有点不能置信,向他看去。只见他不卑不亢,向她也施了一礼,道:“适才铁将军提议,也甚是不错。梨园之内,英豪辈出,只是往往为生计所迫,四海飘零。若陛下真心喜爱,能给之一席安顿之地,当是梨园之福,容华先代各位前辈,谢过陛下和将军恩典!”

那柔和女声款款道:“容华,你从来心地慈悲,与人为善。朕准了,只有些委屈了你……………”却听他淡淡一笑,道:“容华有何委屈?献艺陛下,得蒙陛下开颜,已然比什么赏赐,都重要得多了。”

那清脆女声复哈哈大笑起来,道:“皇姐,你瞧容侍君,当真称得上一个贤字,倒不如封为贤君,在皇夫之下,也就是了。”那柔和女声恍然大悟,立即接口道:“宁儿说得有理,就按宁儿的办法好了。华贤君,你身子刚刚康复,根基尚浅,夜里风大,万一受了风寒,却是不妙,众侍儿,还不快快扶华贤君下去!”

四面连声称喏,早有侍从鱼贯而入,将台上男子扶下。铁人凤待要阻止,已然不及,不觉沉了面孔。那女帝声音欢欣,微带窘意,道:“就依老将军所言,布告天下,令梨园中有能之士,悉数来归,除赏赐外,来去随意,老将军意下如何?”

铁人风面色依旧难看,从鼻孔里瓮了一声,算是应了。却听那清脆女声笑道:“铁老将军虽然是用心良苦,可惜只怕是白费功夫。纵然寻遍天下,又哪里找得出如华贤君这般才色双绝的人物?我却替皇姐,心疼那些国库里的金银。”

铁人凤心里正对她恨得牙痒,冷冷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慕纱王年纪尚幼,知人甚浅,也是有的。”

那清脆女声冷笑道:“既如此,小王倒很想领教下铁将军的眼光了。小王愚昧无知,及不得铁老将军这般见广识博,也远不及铁老将军能干。皇姐,不如让小王与铁老将军打个赌,赌她三月之内,能找出不输于华贤君的梨园之士。若是小王输了,那小王在铁老将军现身之地,定然退避三舍。”

铁人凤遽然抬头,显然是对这赌头十分意外,目中光芒闪烁,想是十分动心,但立即想起此事不易为,光芒随即黯淡了下去。那清脆女声格格笑道:“当然,若是小王侥幸赢了,那就麻烦铁老将军将爱子送到小王府邸。小王必定三媒六聘,用八台大桥,迎他过门,就算做不得慕纱王君,侧君之位,总是留与他的,断不会叫他委屈。”

铁人凤一旁的少年面色红得要滴出血来,转瞬又苍白如纸,恨不能将头埋到地下去。文武百官都齐齐一呆,向铁人凤偷偷瞟了一眼,被她凌厉的目光吓了一大跳,一个个垂下头去。须知这铁冕乃是铁人凤中年所出之独子,平日里爱逾性命,又岂肯让他嫁给素日里不对盘的慕纱王,更何况还是做侧夫?已见得她头发根根直竖,眼看就要发作。

此时却有一个清丽的声音蓦地从人群中拔起,朗声道:“铁老将军何须惧怕,不妨答应慕纱王便是。小可虽然无能,但侥幸在曲艺方面,还算略有所知。虽然比不得前辈,或许倒能与华贤君平分秋色。”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城下立起一人,容色绝艳,不可视,明明身着女装,为何刚才听得的是一把男音?她身边还有一男装女子,嘴巴张得可以吞得下一个j蛋,显然是对眼下的情形还没完全回过神来。

铁人凤看着那人,瞪圆了眼睛,显然也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但她久经风浪,立即回过神来,喝道:“无知刁民,竟敢胡言乱语,雌雄难辨,就不怕这镇国金锏,锏下无情?”仔细一看,不觉一呆,只见其细长的脖颈上,当真有一凸起之物,再观其前胸,一马平川,若当真为男儿之身,较之华贵君,只怕容色还要更胜一筹。

杜少华在其后看得目瞪口呆,单君逸一口茶含在口里,上下不得,呛得满脸通红。张涵真还在呆呆看着那舞者消失的方向,似乎陷入沉思中,还没发现情势的逆转。楚天行在萧宁远手中划下“南海门百变**”七字,想了想又划道:“但下面那个总是变不出来的,怎么办?”萧宁远瞪了他一眼,也跟着划道:“莫非你还想她变出来?静观其变即可。”

只见楚楚极潇洒地做了一揖,笑道:“小可自小喜着女装,最恨自己生了个男儿之身,但世间之事,事事难如人意,只好在平日里都作女子装扮,略解心结。”见欧阳霏还在那里发楞,重重瞪了她一眼。

欧阳霏总算醒悟过来,结结巴巴接口道:“是了,我这小弟,性格古怪,平日里都着女装,最恨人家将他当做男人。我爹娘拿他无法,只好由他去了。”

楚楚得意的一笑,向她挑了挑眉毛,示意她做得很好,笑道:“铁老将军不必有疑,在下一诺千金,从不信口雌黄。只需给小可三日,并借小可这戏台一用,定可为陛下再献上一台好戏。如若逊色,小可情愿将项上人头取下,献于铁老将军。”

铁人凤身后的男子,目不转睛瞪着她,面色忽白忽红,听得最后一句,连连摇手,去扯铁人凤的衣襟。铁人凤理也不理,转身对御辇笑道:“想必陛下已经听明,这西突厥小儿,口出狂言,若不给他个机会,倒显得我国小气。还请陛下允其所求,若其当真敢欺瞒吾皇,微臣定叫他有来无回!”

那柔和女声沉默了良顷,才低声道:“想不到世间还有这等妙丽人物,已达至美,何分男女……………………………铁将军,这般人物,你何需为难于他,随便赏赐一些,也就是了。”

铁人凤闻言,将楚楚上看下看,越看越觉得果然秀色可餐,光艳照人,大为欢喜,面上放晴,扬声道:“欧阳兄弟,你可听清楚了,陛下令你在三日后登台献艺,不得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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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霏哭丧着脸,用双手将自己脸遮得半点不剩,从手指缝里挤出一个声音道:“我说妹夫们哪,这可跟我没什么干系,真正不能怪到我头上来。我们南海门的百变**,我也是贪图一时好玩才教给楚楚的,其实也就能以气压出一个喉结来,顺便再加点缩胸功,只能从有变无,可不能无中生有。说实在的,这门功夫,连我都不太精通,哪里知道楚楚这丫头暗中练了几日,便有如此成就了?妹夫们放心,这最多就是个幌眼法,哪还真能变成男人了?退功也简单得很,而且永无后患,也从未听说对身体有什么害处。其实楚楚有没有变化,你们几位晚上回去看看,不就都明白了么?………………哎哟,连你也要打我?!”

楚楚将手从欧阳头顶上移开,若无其事道:“这几日的情形你们也看到了,那铁人凤刚愎自用,若非如此,是绝不会放我们过关的。这也是我在关口多嘴了几句,才惹来这等祸端。眼下既然有这样的大好机会,又怎能不善加利用?”

单君逸冷哼了一声,杜少华已经急得顿足,道:“这也叫机会吗,简直等于送死!你的才艺我自然是信得过的,但是瞧着眼下,这哪里是选艺,根本就是献美。欧阳姑娘方才也说了,你明明是个女儿身,就算装得再像,也断然变不出一个男人来。万一事情败露,我倒瞧你怎么办才好?!”

楚楚将他上下打量,笑嘻嘻道:“少华,你果然还是心疼我的。算来你倒有好些日子没开口了,一下子说了这么多,累不累?红娘,还不给三姑爷倒杯水来!”

红娘应了一声,果然端了茶盏过来。杜少华见她巴掌大的俏丽面孔近在咫尺,宝石般的双瞳里只映着自己的倒影,恼也不是,笑也不是,最后跺脚道:“这么多哥哥在,哪里轮得到我来教训你?我且由你胡闹好了,总有人来收拾你。”捧了茶盏,果真让到一边去了。留下正中一个楚天行,忙将萧宁远拖到中央道:“我知道宁远是最有主意的,而我是个最没用的,还是老实听令的好。”

张涵真坐在一旁,皱眉道:“楚楚你这番也太胡闹了,不成便有性命之忧,成了更堪虞,万一送到宫里,事情败露,左右也逃不了一个死字。你倒是玩得开心,我们镇日里担惊受怕,可就没个头了。你这小孩子家的脾气,就不信改改?”

楚楚噘了噘嘴,扭过头去,气哼哼低了头不语,那边楚天行看得不忍,忙代为开解道:“涵真也未免太言过其实了些,楚楚就算有些莽撞,也是急着想过关而已,就算是走了些偏门,那也是不得已的。就我瞧着,也是奇兵一出,分明好计。再者说了,就算真被那什么女帝看中,到了宫里,大家都是女人,楚楚又是个机灵古怪的,还擅长用毒,倒不必担心她会吃什么亏。反正我们也不会在这里呆多久,横竖只要闯过这道关,就算有什么凶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就是了。”

他这里一力袒护,只听得红娘与碧落相对而嘻,楚楚也觉得甚是悦耳,对他嫣然一笑道:“天行如今越来越善解人意,真叫我开心。你方才也说我的计谋好,可算得我的知音了。我这里却有一桩为难之事,还需要你大力帮忙才是。”

楚天行见她目光盈盈望来,满眼殷切,早就看得再也移不开眼,任凭单君逸在后面冷笑连连,痴痴道:“从来都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又何尝有过什么意见了?却不必再兜圈子了,直接说了便是。”在一旁的萧宁远本来含笑微微,取茶自饮,猛然想起了什么,目中光芒大盛,向楚楚望去。

楚楚从来对他颇为忌惮,又正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下意识地侧过脸去,避开他的注视,将楚天行拖到一边,细细柔柔,不知说了些什么。楚天行面上原是笑容甜蜜,听到后来,晴转多云,最后变成y天,只差没即时落下狂风暴雨,跳起来道:“这怎么行?!”

楚楚就算是情知他必然没那么爽快会同意,却没想到他居然反应这么大,被他一瞪,不觉瞪回去道:“这却怎么不行了?又不是什么丢脸之事。就知道你光会哄我,哼!”气鼓鼓坐到一边去了。

楚天行绕着她团团打了一个转,口中低低道:“楚楚,咱们家人那么多,最不缺的便是男人,为什么非要是我?众兄弟们都在,干什么非要叫我抛头露面,却没得被人家耻笑。你挑个小厮不就完了吗?”

楚楚怒道:“这是艺术,你懂不懂?我都不怕被人耻笑,你怕什么?”想了想,到底是有求与他,又放软声音,柔声道:“家里人是不少,个个也都出色,但君逸这几日忙着跟暗部联系,因为不顺,夜不能寐,我总不能再拿这些个小事去麻烦他。少华自然是擅长音律,所以要叫他司琴。涵真这样的老实人,掉掉书倒还合适,这等风花雪月,他哪里懂得?宁远自然是英姿夺人,但不符合这戏里的人物设定,我倒是希望他肯客串另一个角色,但你若不肯,他那边自然更加没得商量。所以,你看这………………………”

她不说倒好,待其说完,楚天行的脸色已是黑得不能再黑,拂袖而起,退开了一大步,冷笑道:“绕了这么大圈子,我倒是明白了,人人都是尊贵的,惟独我低贱如泥,合该被你搓揉不是?楚楚,你到底有没有心肝?我把你当宝贝捧着,难道却反要遭你践踏?”秋水般的眼睛,霎时冷冽如冰。

楚楚也自说得口干,正在那里发愁这么多物件要如何一样样筹备齐全,被他一骂,不觉怒气上涌,冷笑道:“好,好!你们都是贵人,惟独我喜欢下贱,所以合该我演这场独角戏。也罢,什么都不必办了,三日之后,我自去砍我的头,跟你们都没什么相干!红娘,碧落,我们走!哼,一个和尚挑水喝,偏偏六个和尚,合该没水喝!”不待分说,摔开门帘,径直去了。

她这一去,房中几人,都面面相觑。单君逸先打了个呵欠,懒懒道:“看来这不干我事,实在困了,我先补眠去。”当真一步一摇走了。

杜少华坐了片刻,终于起身,低低道:“她这个脾气,也不见有日能改。到底要奏什么乐,也得早作准备,否则到时候效果不济,又怎么比得过人家?”摇摇头,也出门而去。

连张涵真也站起身来,道:“我总是被她嫌的,反正没什么用,我去看看还缺什么。”亦跨步而去。房中,楚天行求救般看向萧宁远,后者早取了一宗案卷遮住自己,淡淡道:“她这次看中的可是你,我去说也是无用。你好自为之,自己权衡罢!”

楚天行急得自搓手,辨道:“谁舍得她出事了?她若有个三长两短,难道我还活得下去?但要我粉墨登台,岂不是给知道的人笑掉大牙?这这………………我这…………………”

忽听有人在后面轻声道:“楚门主,楚楚哪里是想看你笑话,她分明是引你为知音,可惜你不领情。”

楚天行一看,却是欧阳霏缩在一角,拿象牙扇挡着面孔,低低跟他说话。他看着她就生气,恼道:“若不是你教她什么百变**,也不至于生出今日这码子事来!如今倒还在一旁说风凉话,楚楚若是有个好歹,你南海门先跑不了!”

欧阳霏缩了缩脖子道:“我原说楚门主婚后脾气便好,结果还是跟原来一样的一点就着。你放心罢,楚楚是个顶有福的,我做了她的姐姐,有难虽然同当,总是享福得多。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楚楚本来眼看对你青睐有加,谁知你自己不珍惜,倒别怪她不给你好脸色看。”

楚天行怒道:“你没看清吗?她哪里是看重我了,她根本没将我放在眼里,旁人她都舍不得,就偏叫我去人前卖笑!”

欧阳霏将象牙扇摇得哗哗响,道:“所以我说楚门主身在其中,识事不清。若是楚楚觉得这事这般堕坠,她为何要挺身而出,而且自己还充当主角?她刚才是怎么说的?对,这是艺术,可跟那青楼卖笑并无干系。你不要胡思乱想,倒将珍珠视作鱼目。再说了,她这戏,倒还略略跟我提了提,倒是很简单,无非是小桥流水,才子佳人。也只有楚门主这样的倾世之姿,堪配我妹妹这般的国色天香。若是她选了别人,我倒要觉得诧异了。”

楚天行啊了一声,狐疑道:“当真?”

欧阳霏将扇一合,道:“敢跟玉修罗开玩笑,难道我活腻味了?这戏讲的是一对恋人,历经千辛万苦,可惜还是难成眷属,纵然是上天不容,那女子宁可殉情而死,也决不另嫁。我欧阳霏若是男儿身,能跟妹妹谈这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就算是只在戏里,倒也不枉此生。哎呀,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只觉一股劲风,卷帘而出。欧阳霏将扇骨往手中一敲,眼睛骨碌碌四下一转,果然不见了楚天行的身影。身后已传来萧宁远的语声,悠悠道:“以欧阳姑娘这般的唱作俱佳,竟然不去登台亮相,倒真正可惜得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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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沙国之挽春台,世人又谓之黄金台,离地十丈有余,“飞阁崛其特起,层楼俨以承天”,众所周知,乃是羲颜女帝为其所爱容华贵君所建。据说这容贵君身体孱弱,少言寡欢,唯一喜爱的便是梨园之乐,若是兴致所至,清歌一曲,万人侧目。女帝为讨其欢心,不惜耗费国力,花费无数奇珍异宝,建成此台,以供其在上翩翩起舞。可惜黄金倾尽,容华贵君也从未在此台上歌舞,此次可谓是绝无仅有。但纵然如此,却没有听说过任何人被允登上此台。所以今日西突厥欧阳子楚公子登台献艺,漂沙国中万人空巷,争着来围睹此奇观。

远远的,便见得锦缎铺陈,象牙席开。高台之侧,漂沙国之文武百官皆端坐与其上,步摇脆响,香气袭人。

鼓号鸣响,御仗拥出。百官伏地三呼万岁,宫娥引路,款款步上九五至尊。欧阳霏站在最末,抬眼望去,只见其人身材修长,面容方正,双目炯炯,雪色皮肤业已被阳光晒成小麦色,十分健康。虽然年近不惑,但眉梢眼角,依稀望得见当年的秀美影子。只是毕竟青春流逝,面上深深浅浅,被岁月淡淡刻下印痕。但纵然如此,依然不减其英武之姿,身上华服用金银丝线绣成一朵朵绚丽的九重锦,中间嫩蕊,分明是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晶,在阳光下格外夺目。龙行虎步而来,笑容可亲,走到欧阳霏身侧,还含笑望了她一眼,慌得她施礼不迭,才款步而上,在九龙座上坐定,向左右一望,俱是空空荡荡,不觉面上若有所失。身后跟随的女官何等伶俐,忙向其下招手。早有宫人上来,贴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那女官轻轻跺足,低声冷笑道:“倒是反了天了,再催!”

此刻,金镶玉嵌的一顶轻舆,被四个青衣男子抬着,一人随侍,毫无声息,缓缓移过重重宫阙。朱门次第打开,绕过一条仄仄的青玉石长廊,便可到达宫外。门外,负责护卫的骠骑将军坐立不安,巴巴盯着朱门上的双凤辅首,差点要将它盯出一个d来。

轻舆抬上廊阶,突然便是一滞。舆内人已经觉察,淡淡道:“何事?”

只听一阵清脆的掌声响起,一个女声脆声道:“容华侍君自从册封之后,威仪日盛,连旧人前来,亦不察矣!”

廊下已转出一人,金树形步摇冠上的红宝缨络迎风脆响,锦绡垂地,腰际翠玉敲击有声。看上去年岁颇轻,也就二八光景,椭圆脸蛋上带着甜甜的笑容,下巴略略有点婴儿兜,稚气未脱,说不出的可爱。随桥而行的宫人面上遽然变色,伏下地去。

轿中人叹息一声,道:“人皆可不识,岂敢忘却慕纱王?小楼,还不快扶我出来,与慕纱王见礼!”

随轿宫人颤声应了,正欲爬将起来。谁知手上突然踏上来一双杏色锦靴,死死将他双手踩住,其上所缀玛瑙珠殷红如血,直映入他眼帘。他一动也不敢动,更不敢呼痛,死死咬着嘴唇,一抹腥红,从唇角落下,点点滴入青玉石缝里。

轿中人良久未得回应,突然笑了,笑声清脆,说不出的动听,低低道:“宁姑娘,你为难小楼作甚?他不过与我一样,是个作奴才的命。纵然奴才都合该给主子作贱,总也念在故交一场,放过他便是。”

那女子咬牙笑道:“我倒是时时刻刻,都不忘记故人。奈何故人一朝登了天去,眼里便再也看不得人了。几番通传,都无声无息。今日若不是知道你要从这里出来,恐怕还论不到我站在这里,为难你这万千宠爱加诸一生的容华贵君!”脚上用力,已将底下男子那手踩成乌青。

轿中人叹息道:“也怨不得慕纱王生气,就连我自己,也差点忘记自己客居于此,身家性命,都是人家砧板上的鱼r。人来人往,又哪里由得了我作主?纵然有慕纱王处处维护,也不过是换了一个名头而已,人家难道还真把我当回事了?容华本是无用之人,身如浮萍,风言风语,早就看得淡了。但让慕纱王这般动怒,却着实不该,还请稍等片刻,待我将这破败之躯移将出来,向慕纱王请罪!”桥内一阵悉悉索索,随即慢慢移出来一只晶莹无瑕的手,向帘上摸索,似乎在探明方向。可惜无人扶持,只见他身形一个趔趄,眼看要向地下倒去。

那女子一个激灵,急步跨过地下男子,转瞬已到桥前,一把将他手拉住,堪堪止住了他下跌之势,急道:“怎么,你的眼睛还没见好吗?既如此,还非要去看什么戏?伤你的人为何这么狠,都用了这么多灵药,至今未见起色。若是叫我得知是哪个,定将他碎尸万断!”

那男子在帘内连声咳嗽,还想要抽回手去。那女子发狠,愈加死死拽住,眼中滚下泪来,怒道:“怎么,还想跟我撇清关系吗?难道忘了是谁费尽千辛万苦,将你从那里接出来的?若不是要皇姐秘藏,又何须将你献给她?”

那男子厉声喝道:“够了!”声音极高,唬得那女子顿时住了口,面上y晴不定,正要发作,只听他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只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咳嗽,一边低低道:“隔墙有耳,容华这条命是捡来的,无论何时还给老天爷,都不妨事。王爷却千万不可如此大意,人前人后,万事都要小心些………………”

那女子破涕为笑,将他的手贴到面上,慢慢蹭着,笑道:“我就知道阿华是记着我的。却何必这般谨慎,四周自然此刻都是我的人。你阿姐不在,你就胆小如此了。阿华,你不要怕,用不了多久,这里就都是我们的了。无论什么铁人凤,还是我皇姐,都奈我们若何。你暂且再敷衍她几日,务必要套出密钥的所在…………………”

那男子在珠帘内垂首而立,任由她将其手来回抚摩,神情难辨。那女子面上都淡淡浮起了一层桃花晕,斜眼望着帘内,手已顺着这皓腕慢慢滑下,低低道:“阿华,瞧你的手多么美,让我…………………”

忽听得鸟雀叽叽喳喳,倏地窜上天去。不远处已有人影依稀,向这边疾步而来。那女子立即顿住,冷笑道:“这铁人凤的下属,都跟她是一个德行的,就是不识趣!”又低低一笑,将他手移到唇边一吻,轻柔道:“阿华,我先

第 51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铁人凤的下属,都跟她是一个德行的,就是不识趣!”又低低一笑,将他手移到唇边一吻,轻柔道:“阿华,我先到那里等你!”一个转身,已飞快掠出长廊。

等她身影完全消失,那男子身形一动,一物滚落下来,却是一颗缺了半边的金珠。地上那男子若无其事般爬将起来,从袖中取出一方白巾,迅速将唇上血丝擦去,低声道:“爷,人都走了。”

那男子微微点头,转身落座,动作如行云流水,哪有刚才的半点踉跄。那小楼将轿帘打开,便见他用一幅白绸使劲擦试着其手,用力已极,那手被他擦得通红,眼看要破了皮去,他才顿了顿,怅惘道:“也只能如此了。”手指一弹,那白绸早飞出几丈开外,碎成粉末。

轿边几人似乎司空见惯,一声不吭,重归其位。那男子低笑道:“看戏看戏,却不知,这人间之事,倒比戏还有趣些。”一手将珠帘拨落,淡淡道:“起罢,去看看那装男人的丫头,能搞出什么名堂。”

作者有话要说:

“那男子微微点头,转身落座,动作如行云流水,哪有刚才的半点踉跄。”……………………………哪里是还瞎呢,此刻装瞎而已。 1

欧阳霏在日头下,等得昏昏欲睡,心里不住暗骂这什么容华贵君一朝麻雀变凤凰,便好大的架子。这羲颜女帝看起来也是个精干的人物,一旦情动,也是傻乎乎与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正如那爱情兵所说,有情皆孽,实在不错。

忽见人群中一阵s动,却是一个华服少女昂首而来,金冠上红宝鲜红如血,身上珠光灿灿,恍如神妃。满面春风一路走来,百官都纷纷趋前逢迎,自然便是那慕纱王。唯有那铁人凤站在一旁,丝毫不动。以她为中心,端坐着几个武官,亦是投过去不屑的一眼,便转过头去。

慕纱王笑容盈盈,似乎对这情景根本未察,对铁人凤欠身道:“铁老将军安好!”向四周一看,啧啧道:“怎么不见冕公子?倒叫小王想念得紧哪。”

铁人凤满面铁青,她身边几个武官也是面色不善,正要回口,却听宫人扬声道:“容华贵君到!”此人除却那一舞,还从未在公众场合现身过,就算那日,也是珠冠遮面,容颜半掩。众人都对他无限好奇,本来熙熙攘攘的人群,都登时寂静了下来。

欧阳霏也是颇为好奇地向那里望去。却见卫士开道,抬过来一架珠玉轻舆,舆边跟了一个清秀的青衣宫人,待舆停稳,趋前挑起车帘,扶出来一只简直堪称毫无瑕疵的玉手,五指纤长,每一条纹路,都像是刻在美玉上的花饰。令人不由遐想他那日舞姿翩翩,妩媚风情,简直是惊鸿一瞥。

辟邪冷笑道:“不过又是一个人妖…………………”语音刚落,却见轿内已缓步走出一个男子,容颜清绝,风姿翩翩,素缎流泻如月华,但神情却有点拒人于千里之外,带着淡淡的漠然,似乎是高山上的冰雪,只可仰望,不可亵近。文武百官,都有刹那间的屏息。辟邪张口结舌,呆在那里。

欧阳霏打了他一记,笑道:“自古男旦妩媚尤胜女子,但卸妆之后,便是翩翩佳公子。你实在是孤陋寡闻,尽出洋相。啧啧,真是一个美男子,比我那些妹夫,都毫不逊色。咦,怎么………………” 辟邪也跟着发觉了异样,情不自禁,叹息了一声。

只见那男子竟是由那青衣宫人牵引着,步步向前。围观众人,都以极其惋惜的神情,看着他一步一步,拾级而上。阳光下,他的双目清冽,如一泓化不开的幽幽泉水。这么美的眼睛,长在这么晶莹的面孔上,竟然目不能视,叫人怎能不叹息这苍天的捉弄。

羲颜女帝面上满是怜惜,紧紧盯着他的身形,总算捱到他步上最后一步台阶,顾不得众目睽睽,疾步上去,亲自搀扶他到右边就座,又亲手将时令瓜果,各种小食,放到他面前,面上笑容绽放,心满意足地看着他一点点将一块蜜瓜咬入嘴里,看那瓜汁滴在他嘴角,想也不想,举起龙袖,便直接替他擦试。旁边铁人凤看得面上变色,不甘地别过头去,向欧阳霏点了点头。

此刻台上,被重重布下了厚厚的紫红色金丝绒幕布,难辨其内。欧阳霏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弓,鸣镝划响,刺破半空。

台上一边幕布齐齐拉开,显示出台边端坐的几排乐人,有男有女,身着天色青衣,或抱琵琶,或持d箫,筚篥劲吹,箜篌竖抱。就中坐了一个少年,容貌秀雅,翩翩出尘,手在七弦上一拨,似乎泉水泠泠,汩汩而出。一霎时,丝竹袅袅,鼓乐齐鸣。

随着乐声,四面重幕缓缓而开,只见台后何人笔走龙蛇,绘就一副江南水景,远远望去,青山相接,绿水环绕,围着就中村落。祝家庄三字挂在门匾,宝帐低垂,菱花镜开,分明是个女子闺房。

只见一个鹅蛋脸的丫鬟打扮的红衣女子,推怂着一个服饰华贵的老者,气咻咻来到台中央,后台齐声高唱,台边打出字幕,只说是玉水河滨,上虞县祝家庄内,祝庄主一根独苗,生有一女祝英台。此女生得秀丽聪明,胸有大志,要求学杭城,爹不肯,她便假装生病,茶不思来饭不吃,还关起房门,拒人入内,急得那祝员外坐立不宁。

那丫鬟与老者在台上忙乱了片刻,便听那老者低声低气去敲房门,经过好一番唇枪舌剑,终于答应下来。言语诙谐,用的都是此地俗语,众人不觉莞尔。

待得那老者松口,宝帐内轻笑声声,犹如黄鹂。宝帐一开,帐内人盈盈秋波,四下轻轻一转,浅浅一笑,便有数不尽娇媚风情,从帐中隐隐透出,竟让人猛生错觉,似乎帐上开满了各色鲜花,随着她一举一动,竞吐芬芳。四周鸦雀无声,看得简直不知道如何才能控制住呼吸,台下咔嚓一声异响,却是一个剑眉星目男子大剌剌坐在台下,旁边侍从如云,不知为何捏碎了手中酒杯,脸色可用铁青来形容。周边人都齐齐瞪他,他才发觉失态,欲要离席,又心有不甘坐定下来,板着一张英俊的面孔,似乎人人都欠了他巨额债款一般。

众人都觉得纳闷,但都被台上那丽人吸引去了,又哪里顾得上看他。只见那女子云鬓半偏,容色娇艳欲滴,若非那咽喉处系着的花饰随着她婉转唱腔微微颤动,却叫人如何相信这般千娇百媚的女子,竟然是一个男子所饰?纵然梨园之内,从来不缺迷人的旦角,但像这般薄施粉黛,在灼灼阳光底下,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无懈可击的绝色佳人却是前所未见。这情景过于震撼,以至于幕落之时,竟响起一阵叹息。

好在幕落幕启,不过少顷。片刻幕再拉开,却见得高台之上,不知何时竟搭建起了数间模样古朴的木房,顶上万松书院四个字体异常醒目,竟赫然是个学堂。

房门大开,一张张桌椅沿次摆开,一个个儒冠男子,穿着样式相仿、颜色各异的儒服,或坐或立,有的在低声谈笑,有的在顾自展卷。顶端教席上坐了一个面目清恬的男子,长须飘飘,望去倒极庄严,可惜举止间犹带几分羞涩,显然是少年人所饰。但因其风姿出众,反倒赢得几声喝彩。

方才那女子与丫鬟,已作男装打扮,出现在书院门口。此时再望,只见又分明是翩翩少年郎,身量高挑,手中象牙扇徐徐开展,潇洒非常。无论是怎般的雌雄难辨,都一样丽色夺人,看得底下又是一阵吸气声。铁人凤向女帝望去,只见她虽拉着身旁华贵君之手,但亦看得目不转睛,分明是一样给台上人夺去了魂魄,不觉大乐,回转身来,给了欧阳霏一个和蔼的笑容,唬得后者吓了一跳,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在那里揉着眼睛。

这时门边座上,却有一个正趴在那里酣睡的男子醒觉转来,向门口一看,眼睛便是一亮。只见那男子一双凤眼潋滟无比,气宇轩昂,五官英挺,竟亦是一位难得的美少年。台下众人,都觉得今日为何运气如此之好,看来看去,都是美男如云。连文武百官,都伸长了脖子,不住往台上眺望。

眼看方才那祝英台就要进门,却见一人手捧书卷,缓缓从台后转出。及其抬起头来,但见得秋水为目,秀美绝伦,较之门边那阳光美少年,又是另外一番光风霁月,各有千秋,高下难分。望见来人,便是一脸笑意,上前殷勤替她拿起行囊。台下都是大哗,只觉目不暇接,哪里再顾得上去听那委婉唱腔。欧阳霏在那里忙得不可开交,对一个个不知何时恰好挨到她身边窃窃私语的华服女子点头哈腰,指着台上道:“嗯嗯,这个抚琴的,是七弟欧阳少华,冲撞了华贵君名讳,罪过罪过,不过名字都是父母所赐,不敢随意更改。………………子楚乃是六弟,就不用说了。那个先生?是五弟欧阳真…………………喔,你问那个在那里装睡的,长了双漂亮的凤眼的男子,那演的是马家公子马文才………………对对,是在下三弟欧阳远。二弟?在台下,那个独自在那里喝闷酒的便是。…………………那是,他没有登台,所以心情很不好,拿酒杯出气呢。长得也很不错?夸奖夸奖。应该给他登台?哦,我倒是想呢。……………………你问门口那个?演的是梁山伯,男主角啊!你看字幕,不是还有简介?……………………你问他是谁?喔,那是四弟欧阳行。漂亮得很?那是,不然我妹妹哪里肯要?!错了错了,是不然祝英台哪里肯要。……………………我欧阳家尽出美人?过奖了过奖了,还要各位大人多多美言,多多关照!辟邪,这排行真麻烦……………我到底有没有弄错?”

接下来,这戏便有点看得乱了套。倒不是戏不好,只见台上,梁山伯与祝英台同窗共读,温馨无比。只是那马文才不学无术,自己不好好读书,反倒经常来两人间挑衅。只是他长得实在英俊,看台底下,便分成了两派,互不相让:“这梁山伯温柔多情,容颜又美,最好不过,就这个马文才,简直像个苍蝇,y魂不散!”“你有见过这么漂亮的苍蝇吗?!就算是苍蝇,也是苍蝇王。……………呸呸,都是被你搅得,连我也跟着胡说八道起来。那马公子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一表人才,要是我是祝姑娘,一定选他!”旁边早喝道:“你倒想得美!”吵到兴头上,两派竟将手中之物,互相投掷,一时间场面乱成一团,铁人凤再三弹压,才控制住。就连容华贵君,都露出了难得的笑意。女帝看得欢喜,招收唤来身边女官,低声道:“你去跟铁将军说,又何须分高低,能万民同乐,便是天下之幸。这欧阳家英才辈出,待会儿,都要重重赏赐。”

幕起幕落,场景又换,却是三年时光,转瞬而逝,钱塘道上,梁山伯送别祝英台,直送出十八里外,清水塘上,荷花并蒂,鸳鸯成双,祝英台含情脉脉,支扇相问:“梁兄啊!英台若是女红妆,梁兄愿不愿配鸳鸯?”奈何这梁山伯模样倒是个顶聪明的,实际蠢笨如牛,未解其意,只是笑道:“配鸳鸯,配鸳鸯,可惜你,英台不是女红妆!”

祝英台犹不死心,指了路旁井水道:“你看井底两个影,一男一女笑盈盈。”结果那呆头鹅梁山伯反板起脸来教训她:“愚兄明明是男子汉,你不该将我比女人!”底下喊声此刻已成一片,纷纷高叫道:“她是女人啊,女人啊!”

幸好最后,祝英台许婚小九妹,梁山伯打听得她品貌与眼前人相似,大为欢喜,慨然应允。两人临别依依,祝英台珠泪抛撒,要梁山伯花桥早来。台下喝彩声如潮,欧阳霏又应付完一个欲来攀亲的女子,回头对辟邪苦笑道:“她是女人,这话倒说得没错!”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有事,在今日一并更了。

ps:大家的猜测,完全正确! 1

台上眼看蝴蝶扇坠为凭,成就郎才女貌。台下都是喜气洋洋,除了几个马文才迷在那里垂头丧气地议论:“那个国家太不好了,什么制度?!若是到我漂沙国来,祝小姐想娶多少便有多少,干嘛非抱着一棵歪脖子树不放?倒可惜了我那玉树临风的马公子,却不知他呆会儿要如何伤心了…………………”说到动情处,险些哽咽。

羲颜看台上人影成双,难解难分,何等缱绻,手中握着的,是心爱之人温润如玉的手,看容华唇边流淌过一丝难得的笑意,犹如茵茵芳草,破冰而出,说不尽明润春光,不觉情动,将他手往怀里一送,附在他耳际,低声道:“容华,人间光y,不过短短百年,又何苦一再蹉跎?你身子纵然不好,你我既是夫妻,也就合该共卺,又不是非要做什么,你只要在我身边,我就欢喜得很。你………………你不要叫我再找别人了,好不好?”

此语一出,怀中手本来温暖如春,陡然便是一颤,触手处一片冰寒。女帝怔住,呆了良久,刚缓缓松开怀里那只手,那手却是向她怀中猛力一蹿,几乎是要钻进去。他身体却还隔得老远,手在她怀中微微痉挛,声音淡淡道:“以荣华如今残躯,陛下以为,见还比不见的好吗?难道,世间女子,说的都是假话?说是只要朝夕相处,总贪恋这r欲之欢……………………也罢,容华是个废人,陛下索性将容华贬出宫去,也就是了!”那手已冷汗涔涔,就要从她手中挣脱出去。

女帝哪里肯放,又不敢用力,又惊又怕,道:“容华,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的,除了你,我不会要别人。那些侍君,你来以后,我可曾让他们进来过?好好,我不你,不你,我就不信,老天会对你这么好的人这般绝情,就算穷尽我漂沙国之力,我也要将你完全治愈。我可以等的,容华,三年不够,就十年,十年不够,就再十年,哪怕是一辈子…………………只要有我一寸国土,就不会没有你容华的一席之地。容华………………唉,容华!”只觉眼中一热,不由得垂下头去。

身侧那少年此刻已转过身定定凝望着她,眸子黑白分明,隔着重重黑暗,向她注视着,仿佛能看到什么一般。他声音低不可闻,带着淡淡的嘲弄:“容华………………容华却哪里配?!不只是身体,容华整个人都是残缺的,永远在黑暗中。…………………呵,看不见,倒也不错。”

却听台上,梁山伯在师母处终于知晓了祝英台的女儿身,喜不自胜,哪里再等得下去,急急赶往祝家庄,想仔细看看这昔日同窗的女红妆样。只见台上少年面泛桃花,衬着他唇红齿白的俊秀面孔,声音极有磁性,抑扬顿挫,缓缓歌来,滚落开一地珠圆玉润,只引得台下喝彩声犹如潮涌。此地民风豪放,不住有女儿将手中鲜花,抛诸台上。有几枝眼看就要抛到人身上,却不知为何总在离那少年一丈开外,自动洒落。甚至还有豪客,将那黄白之物,都向台上掷去,发出极不和谐的响声。便见那少年面色突然一凛,台上的满盈春色,猛然变成了寒霜扑面。台下喝彩声一滞,欧阳霏暗呼不好,却见台后拉开了一条缝来,一双明媚秀目在幕后溜溜一转,刹时节冰化雪消,百花齐放,催得台下如痴如醉,却收敛了许多,只有花瓣纷纷,飘洒在那生袍角,其人儒雅俊秀,回眸一笑,艳色无边,犹如一场春梦。

女帝亦听得沉醉,低声赞叹道:“极好,极好!便是花好月圆。”却听身侧人淡淡道:“只怕未必。”

女帝笑道:“我虽然不是你们大唐人士,也跟着你听得多了。这曲目新颖得很,闻所未闻,连你也不识,怎么如今又知道了?”

却听琴声暗哑,d箫急转,台上场景又换,竟然是祝员外许婚马文才。祝英台再三抗争,奈何其父以死相,她只得含悲忍泪,返回红楼,那边厢,梁山伯春风满面,已经赶到祝家庄前。

台下都呆了大半,还没有顺利扭转过来。已见得梁山伯眉目含情,口称贤妹,一面从怀中取出玉蝴蝶比向对面祝英台腰际那枚,一面笑吟吟唱道:“梁山伯与祝英台,前世姻缘配拢来。”便见得祝英台泪如雨下,琴声低婉,那唱腔如泣如诉,缓缓将两人三年来同窗共读、草桥结拜、十八相送、玉蝶为聘、亲许九妹等桩桩件件,娓娓道来。但见台上,祝英台水袖翻卷,娉婷不胜,梁山伯俊美潇洒,风姿翩翩,两人执手相看,如胶似漆,遥想当年,又每每会心一笑,每个动作都配合得恰到好处,堪称珠联璧合。看得久了,不由人渐渐迷糊,只觉得这台上幕幕,无不赏心悦目,眼见这春光烂漫,实让人不忍心想见这风刀霜剑,待会儿却怎生将这双璧人分开?然则琴声渐渐暗哑,百花落尽,终见严冬。

“我也曾留下聘物玉扇坠,我是拜托师母做大媒;

约好了相会之期七巧日,我也曾临别亲口许九妹;

实指望有情人终能成眷属,

谁知道美满姻缘两拆开。”

台下唏嘘声响成一片,琵琶急弹,调出一连串高音女花腔来:

“ 梁兄啊!我与你梁兄难成对,爹爹允了马家媒;

我与梁兄难成婚,爹爹受了马家聘;

我与梁兄难成偶,爹爹饮过马家酒。

梁兄啊!爹爹之命不能违,马家势大亲难退。”

台上人泪眼相对,台下人举袖不断擦拭眼角。戏到动情处,人戏已然难分。台上生哽噎难以成声,而旦角歌毕,也似乎忘却是在戏中,泣出声来。

女帝也不由眼红,回首换来女官,咽声道:“就不能叫欧阳姑娘将戏改改?”突觉手中不知何物,簌簌发抖,低头一看,相握之玉手不住战栗,似乎惊厥已极。抬头望去,只见容华面色青白不定,似乎见到了极其不能置信的一幕,那琉璃黑瞳,死死盯着台上旦角,若不是明知他不能视物,简直还要以为他的目光会将那里刺出一个d来。她不觉惊呼:“容华,你怎么了?却是哪里不舒服了?快传太医!”

容华听她呼唤,才猛然醒过神来,将目光慢慢从那里转回来,阻止了女帝,自嘲道:“入戏太深,原也是有的,倒惊扰了陛下了。现下好了。”话虽这样说,手已经不由自主从她手里挣脱出去,颤抖着去握面前的茶盏,可惜颤栗得太厉害,反将那茶盏滴溜溜打翻了开去,在地上跌了个粉碎。他也不觉怔住,对着眼前狼藉,神情痴木,呆呆坐在那里。

女帝噗嗤笑出声来,道:“现在知道人家的戏好了,倒呆得跟宁儿小时候没什么分别了。”摇摇头,示意女官。便有侍从上来更换。两面百官,都还沉浸在戏中。只有慕纱王若有所思,突然向这边投来凌厉的一瞥,转瞬而逝,又笑吟吟转过去了。

台上箜篌呜咽,却已经到了□。只见得梁山伯在楼台会后,一病不起,日渐形销骨立。这般俊俏的少年郎,日日枯萎憔悴,最后变成胡桥镇上的一抔黄土,唯有黑白墓碑,上刻梁山伯三字,在凄风冷雨中默然伫立。

台下呜咽声如潮似涌,很多梁山伯迷已然经受不住,恸哭失声,甚至有人在其下高喊一声:“奈何死我梁兄!”便突然昏厥过去,旁边侍从围成一团,旁人围过去一看,但见此人居然是个头发有点泛白的老太太,服饰还华贵得很,不知出自何门,不觉大哗。而台上,祝英台以死相,非要在出嫁之日来到坟前祭拜。但见喜帕盖头,十里红妆,吹吹打打抬将出去,唢呐声声,高歌百年好合。桥那头,马文才步履轻盈,大红喜服更映得他面如冠玉,凤眼含笑,如潋七彩霞光,喜气洋洋,准备前来迎接。

台下已经是一片叹息声。只见台上那边,祝英台站在坟头,一把将身上红缎嫁衣拉开,只见得底下雪白,赫然是套孝服。她咬破手指,在碑旁刻下祝英台三个血字,然后哭倒在坟前,手抱七弦,声声如诉。不知为何,此刻台上突然狂风聚作,再看空中。竟然也已色变,雷击电鸣,台下人难以分辨戏里戏外,慌作一团。

只听台上轰然一声,坟墓一声,坟墓豁裂,祝英台纵身而起,一跃便入,仆人忙去阻拦,哪里来得及?只扯下衣襟片片,随风飞舞。台下有人悲不成声,有人抱头痛哭,而半空之上,竟也是细雨淅淅沥沥,犹如人的泪珠,点点坠落。

女帝本来看得暗暗拭泪,此刻不觉奇道:“按照天象,原不应今日有雨。莫非这戏感天动地,只叫布雨星君,也看得潸然泪下?”再看身侧之人,却不由吓了一跳,只见他直直盯着台上,眼睛里似乎燃起熊熊火焰,面色苍白如纸,整个人突然起了种奇异的变化,似乎是什么在这孱弱的身躯里蛰伏了太久,眼看将要喷薄而出。只听他低低道:“风雷引……………………哈哈,风雷引…………………………”狂笑数声之后,又突然如抽干了力气般,软软靠在座上,面上一片死灰。

女弟呆若木j,一时手足无措。女官也看得骇住,顿足道:“这西突厥人演的是什么戏?!差点将华贵君疯,快叫她们停下来!”

谁知说话之时,已然雨收云散,彩虹高悬,阳光四s。一双彩蝶,从那坟墓中翩然飞出,双双对对,掠上高台,转眼去得无影无踪。台上笛声悠扬,琴声错落有致,各种乐器融合其中,乐声起伏,犹如来到神仙之境。而歌声呖呖,婉转至极:

“碧草青青花盛开,

彩蝶双双久徘徊,

千古传颂深深爱,

山伯永恋祝英台。

同窗共读整三载,

促膝并肩两无猜,

十八相送情切切,

谁知一别在楼台。

楼台一别恨如海,

泪染双翅身化彩蝶翩翩花丛来,

历尽磨难真情在,天长地久不分开。”

台下有人含泪,有人欢笑,厚幕低垂,戏已散场,却没有人肯就此离去。不知由谁起头,人们将身上的饰物,都摘下来,向台上投去。少顷,台上便滚满了锦绣繁华,宝石明珠。铁人凤还没从戏中完全拔出,兴冲冲靠近御驾,远远便高声道:“陛下,这欧阳子楚公子如何?”

女官使劲向她使眼色,已然不及。女帝拉着容华之手,正在那里上看下看,闻言面容一板,冷冷道:“不好!”

铁人凤一呆,奇道:“不好?!可底下人人都说好呢。”这才注意到几人面色奇特,不觉愕住。

女帝冷笑道:“朕是天子,朕说不好,自然就是不好!”看容华面色缓和了很多,才放下心来,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在气头上,不免口不择言,想起刚才那戏,确实此生仅见,再改口已是不及,略略有点后悔,将语音缓和了点,叹了口气道:“不过,朕也不怪他。铁将军便赏赐她们黄金十箱,红蓝宝石各一箱,送她们过境去吧。”

这封赏如此丰厚,立叫铁人凤听出了不对,哦了一声,身体却丝毫未动,只管向女帝面上盯着。

女帝正在懊恼,被她一看,面上有点发窘,喝道:“铁将军没听明白吗?还不速速去办!”

谁知只觉左手被轻轻一拉,容华的声音已缓缓传入耳际:“陛下误矣,这欧阳公子的戏精彩绝伦,堪称神乎其技,容华望尘莫及!陛下乃有道明君,自当因公明断,否则反倒授人话柄。”

铁人凤没想到居然是他说出这般话来,不由得第一次正眼看了看他。女帝面上微微泛红,赌气般道:“好好,就依你们,此番欧阳公子技高一筹,朕自有厚赏,宣他上来罢。”

铁人凤喜上心头,笑咧了嘴道:“陛下明断秋毫,乃国之幸事。”已见台下,欧阳子楚风度翩翩,拾级而上,丰神俊朗,叫两边文武百官都看得目不转睛。

美色当前,连女帝都控制不住多看了几眼。铁人凤看得真切,趁热打铁,单膝前跪,奏道:“臣观欧阳公子气度不凡,智慧过人,若能收为国用,必是我朝栋梁之材。如此佳人,觊觎者必然甚众,依臣看来,不如趁此良机,封为侍君,也从此与西突厥,结下百年之好。”

女帝只因走神了须臾工夫,只听得最后一句,不觉惊道:“铁老将军简直是异想天开,朕有了容贵君,哪里还需要别人?此事万万不可!”

铁人凤哪里肯松口,苦口婆心,一劝再劝。女帝红了面孔,只是不应。两人一时僵持不下,眼看那欧阳公子笑意盈盈,就要走到御驾前。

突听得容华淡淡道:“陛下,我瞧着欧阳兄弟,也甚是喜欢。难得他与我意气相投,同有梨园之好。再则,如此良才,若是流落在外,容华也替陛下可惜得紧了。再说容华自知体弱,恐怕难有皇嗣,为陛下千秋所计,正应广选美人,扩充后宫。千万不可为了容华一人,误了漂沙国体,也反害得容华,被世人诟病,留下千古骂名。眼下既然有这么好的现成人选,陛下又哪能轻放?事不宜迟,还不如就在今日,以名分将其册定,叫其他人就此西去,也就是了。”

铁人凤喜上心头,第一次向他正式行了个礼,道:“华贵君果然深明大义,贤良淑德。以前铁某多有误会,出言不逊,还望华贵君海涵。”容华淡淡回了个礼,道:“铁老将军一心为国,容华只有钦佩,决无不敬。”

女帝苦笑道:“怎么,都不用问我的意见了?”已见得欧阳子楚走完长阶,长喘了一口气,举袖擦了擦汗津津的额头,向四周偷偷一看,不露痕迹地往自己腰上敲击了几下,待到发觉女帝正在看他,慌不迭垂下手来,满面通红,瞪圆了一双宝光四溢的晶莹眸子,不知怎么办才好。

女帝看得好笑,不觉叹道:“还是个孩子呢!容华,你如果真喜欢,留在宫里跟你做个伴,也是好的。”面上不觉又是一红,低声嘱咐铁人凤道:“此刻却不要张扬了,朕下道密旨,你亲自送他进宫,也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180章, 喀升湖:

“谁知身形还未动,左胸便是一阵紧缩般的刺疼,甚至可以感觉心脏在不住痉挛,身体都不由控制般抽搐了几下。她疼得抓紧那暖炉,哽咽出声,泪水甫留下来,便溶进那湖水中。她不记得自己哭泣了多久,只感觉那暖炉似乎有灵般慢慢张开,方便她贴合得更紧。………………………”

此章节:

”台上人泪眼相对,台下人举袖不断擦拭眼角。戏到动情处,人戏已然难分。台上生哽噎难以成声,而旦角歌毕,也似乎忘却是在戏中,泣出声来。

女帝也不由眼红,回首换来女官,咽声道:“就不能叫欧阳姑娘将戏改改?”突觉手中不知何物,簌簌发抖,低头一看,相握之玉手不住战栗,似乎惊厥已极。抬头望去,只见容华面色青白不定,似乎见到了极其不能置信的一幕,那琉璃黑瞳,死死盯着台上旦角,若不是明知他不能视物,简直还要以为他的目光会将那里刺出一个d来。她不觉惊呼:“容华,你怎么了?却是哪里不舒服了?快传太医!”

……………………容华从楚楚哭声中听出了她就是湖中相遇之人。此时再见,他又是这等身份,情何以堪?

然则后来,风雷引既出,此技天下无双,台上女子必然便是他的仇人:慕容楚楚无疑。

容华的心态,是很复杂。要将楚楚弄到宫中,也是想再确认一下。但是,确认了又如何呢?两人之间的仇恨,永远都在。而两人的身份,也是对立的,没有融合的可能。

有位亲说得对,此卷便是纠结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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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之间,楚楚已经在那边厢缓过神来,将衣冠整得一整,徐步走上前,一面叩拜下来,一面偷偷用眼角打量这女帝。这一看,却差点叫她晃花了眼睛。只见那女帝虽然是西域人士,但头梳飞天鬓,顶上双鸾衔寿果金簪精美异常,梅花托以金丝绕就,花x顶都是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红珊瑚,双鸾鸟迎风欲舞,华贵非常。耳侧也是数串红宝珊瑚,熠熠生辉。她面容并不柔美,相反还略嫌刚硬了些,但身姿英挺,气宇非凡,虽然总是在浅浅含笑,却觉得威仪自成,面容和蔼,使人顿生亲近之意。楚楚大为眼羡,心想不知待我到这般年纪,可还能有这般高华气质?越看越觉得别有一番动人,一时忘了礼数,只管呆呆向她望去。

楚楚自然是忘记了自己此刻身为男子,如此这般,极是不合礼数。女帝平素虽被人围观惯了,但像这样被人盯着看个不停,倒是从未有之,待要嗔怒,眼前少年却偏偏一派天真浪漫,又兼之瑰姿艳逸,一颦一笑都是一幅绝佳画卷,实在发作不得。只觉得面皮都渐渐发烫,大窘之下,只得连连向铁人凤示意。而铁人凤正一心想要将这人塞进女帝后宫,眼前这景象越暧昧越合心意,索性直接拿了双眼望天,只差往身上挂个“鄙人不在,看到请无视”的牌子出来。连女官都在后面掩口轻笑,只有容华贵君低着头望向手中夜光杯,神情木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欧阳霏站在台阶最末,抬高喉咙,重重咳嗽了几声。楚楚这才发现自己看女人看呆了,不觉嫣然一笑,重新施下礼去。两旁百官,只觉得这一笑开,恍如云霞朝生,芙蕖出渌,艳色灼灼,简直神为之夺。慕纱王都忍不住多瞟了几眼,连女帝也看得一滞。铁人凤只笑得合不拢口,哪里管刚才女帝怎生嘱咐,笑吟吟道:“欧阳公子观鄙国女帝如何?”

楚楚笑道:“陛下凤表龙姿,仪态出尘。小可浅拙,一时看得呆了,还望陛下海涵。”

女帝还未开口,铁人凤已笑道:“这么说,欧阳公子倒是对我们陛下还有几分好感了?”

女帝满面飞红,待要阻止,已然不及。而楚楚在那里一面端详女帝,一面暗暗揣想这漂沙国虽然不大,但看起来处处都如此豪富,莫非是因为沾到了姑获城的边沿?但是在自己的感觉中,以及根据地图所述,姑获城应该并非此处,是否这宝藏经年累月,渐渐向周围扩散,故而惠及此处?还是莫非两者之间有什么牵连?倒要寻个法子好好问问才是。正在那里想入非非,听得铁人凤在那里问她,顺口敷衍道:“是啊,陛下这般人才,谁会不喜欢?”此声一出,铁人凤哈哈大笑,女帝耳朵都红了。甚至连容华贵君,都浮现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欧阳霏在最末,早醒觉过来,顾不得收拾面前各种托她转交给她的各位俊俏弟弟的礼物,扯了辟邪道:“时不我与,风声不妙,我们要赶紧扯乎。再呆下去,我那几个妹夫恐怕要拆了我的骨头了。”

辟邪冷笑道:“我说少族长,你要推这个妖孽出来,就该知道她没一刻会让你省心。此刻觉悟,不嫌太迟了些?”只觉一道冷光从台下扫来,却是单君逸紧紧盯着这边,向他们丢过来意味深长的一笑。

他不笑犹可,一笑之下,欧阳霏简直毛骨悚然。已听台上铁人凤高声道:“正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有缘千里来相会。恭喜陛下,贺喜欧阳公子!”

楚楚这才从金灿美梦中醒悟过来,满眼迷茫,不明白女帝为何粉面含羞,呆呆看着铁人凤。铁人凤见这少年在这时节竟然发呆起来,不觉暗骂他聪明面孔笨肚肠,实在是少不更事,少不得由自己挺身而出,便含笑道:“欧阳公子,陛下赐封你为楚侍君,执掌储秀宫,还不上前谢赏!”

欧阳霏在阶下以袖掩面,只恨没有遁地飞天之术。楚楚大惊失色,不觉脱口而出:“这却如何行得?”

其下文武百官,本都在那里叹息这般的美少年竟然也被拾掇入宫了,真是好生可惜,幸亏欧阳家的美少年多的是,这个没了,其他几个倒都是上上之姿,但都想不到他会公然在御前推辞,不觉目瞪口呆。慕纱王嘴角含起嘲讽的笑意,那边,铁人凤面色顿冷,声音冰寒,冷冷道:“欧阳公子,你前言不对后语,莫非想戏耍吾皇,辱我国体?”手在紫金铜锏上,已是一紧。

楚楚看得清楚,不觉一凛。已听一个清亮的声音淡淡道:“想是楚侍君欢喜得糊涂了,才会口不择言。楚侍君年纪尚幼,铁将军原该早日提点于他,免得他君前失仪。”

楚楚这才注意到女帝身侧端坐着一个光润玉颜的俊美男子,神色清冷,见所未见,但这清冷的样子看起来颇为眼熟,脑中转得几转,已经醒悟过来,不正是在漂沙国中炙手可热的容华贵君吗?却不知为何,此刻出口维护与她,若说是待她以热诚,又偏偏连正眼都不看她一眼。想想又明白了,想必是此人心机深沉,要在御前展示其襟怀宽广。果听他道:“容华比楚侍君忝长几年,又入宫在先,楚侍君今后便犹如我手足兄弟。幼弟有罪,兄长自当以身以代,陛下若要责罚,应先责罚容华才是。”

铁人凤也听得暗暗赞叹,女帝不觉一怔,笑道:“欧阳公子天真率直,朕亦甚心喜,又何尝说过要责罚与他了?只是女婚男嫁,总要个心甘情愿,朕却要问欧阳公子一句,愿是不愿?”

楚楚不愿二字刚要出口,却被铁人凤意味深长地瞪了一眼,示意她向两旁看去。不看尤可,一看之下,不由得楚楚吓了一跳,但见得无论戏台两侧,还是欧阳霏身旁,都是强弩高张,避无可避,更不要说御銮边上,重兵把持,只要是一个不小心,不光自己要人头落地,还要害得家人好友都丧命此处。眼前这形势非常清楚,无论愿不愿意,都得入宫去,所谓的征询她意见,无非是皇家的一张脸面罢了,却哪里真要问她的意思?!人若逆势,难道等着天诛地灭?!不如暂且哄瞒过去,再寻个机会逃脱便是,主意打定,索性笑盈盈道:“陛下抬爱,子楚只有惊喜,哪有不愿之礼?不过子楚乃乡野僻壤之人,少不更事,入得宫中,还需要容华贵君多多教养,多多锤炼,否则只怕难登大雅之堂,倒辜负了陛下美意。”心想阿弥陀佛,见招拆招,此刻改口说自己是女人,必定也是个欺君之罪,左右都是个死,倒不如顺势混进宫去,就不信以自己这般施毒圣手,还能被困在在这小小漂沙国的后宫中?我倒也不想害人,最好你们将我扔进冷宫里,置之不理,反正有个万千宠爱的容华贵君,长得也是我见犹怜,难怪女帝将他捧在手心,倾国倾城都不在话下。我便可轻易寻个金蝉脱壳之计,脱身去了,又怕你们作甚?

她这里将算盘打得啪啪响,却听耳边,那容华贵君淡淡笑道:“这也无妨,反正长乐宫多的是地方,我一个人住着,也觉得孤单得很。楚侍君可暂居于此,容华虽然不才,宫中礼仪,也能在旁提点一二。不知陛下以为然否?”

众人皆知容华贵君是出了名的性情孤僻,不愿与人交往。此言一出,不光是女帝诧异得紧了,铁人凤首先将楚楚看了又看,越看越觉得她招人喜欢,自己果然是慧眼过人,一箭中的,从此不用担心女帝专宠,国泰民安,不觉心花怒放。容华贵君倒是从容不迫,浅浅一笑,道:“也是容华见识了楚侍君惊人才艺,心生向往,很想在今后讨教一二,还望陛下玉成。”

他平日里纵然欢笑,都似乎隔着一层膜,宛如被冰冻结住的霜花,美则美矣,冷彻无比,谁知今日难得,一笑再笑,似乎春回大地,直

第 52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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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平日里纵然欢笑,都似乎隔着一层膜,宛如被冰冻结住的霜花,美则美矣,冷彻无比,谁知今日难得,一笑再笑,似乎春回大地,直叫女帝心生欢喜,左看右看,都觉得美不胜收,真正是娥皇女英,几世艳福,不觉笑吟吟道:“难得欧阳公子与容华如此投缘,孤心甚许。子楚,你便到长乐宫安心住下,可要认真功课,朕每日都会来考究于你,切勿懈怠,知否?”笑顾女官曰:“还不迎楚侍君入宫?欧阳姑娘现在何处,且唤她上来,朕一并赏赐了吧!”

楚楚苦着脸应了一声,将面前这容华贵君瞪了又瞪,实在觉得他吃饱了撑着,到底是真的有容乃大,还是准备给她暗地里下套?想了又想,终归是后者比较可能。可惜他恍如未觉,说着跟她有关的话,偏偏将她当成空气,连个眼风都吝啬给。

欧阳霏在阶下战战兢兢,领了皇命,将袖子严严挡在面前,似乎这样就能挡住四面八方s来的冰寒眼神,偷偷对辟邪苦笑道:“先甜后苦,古之人诚不欺我!待会儿风雨大作,你要记得替我撑伞!”

辟邪一本正经回道:“禀门主,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况且辟邪这侧夫身份,本来就是唬弄唬弄人的。门主,你还是自求多福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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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欧阳子楚今日鱼跃龙门,一夕便成人上人,原本应返回驿馆的欧阳家一大帮子人,都被镇国将军铁人凤强力挽留,认为驿馆如今并不适合欧阳家皇亲国戚的身份,以奇迹般的速度,在将军府内收拾开了几进院子,张罗贵客即日入住。欧阳霏本来要辞,看到居然劳烦了禁卫军前去搬运行李,立即识趣地满口感激之词,使铁人凤老怀大慰,两人一来二去,看起来倒是甚为亲热。

且不说将军府筵开流水,宴请八方,却是何等热闹景象。朝中百官争相来贺,其实更多还是想再看看欧阳家的各式美男,只可惜欧阳一家都不擅饮酒,不过齐齐向铁将军敬了一盏,竟然俱都醉倒,被其亲卫扶将下去,倒叫漂沙国的女官们都可惜得紧,但今日手掌大权的铁将军难得这般风趣慈祥,百官又都纷纷抓紧良机,原来不对盘的赶紧修缮关系,点头之交的想在其面前深化印象,所以将军府中难得笑语盈盈,歌舞喧天,一派喜庆。唯独铁老将军独子铁冕独踞一席,沉着面孔,自斟自饮,铁将军一时不察,竟让他灌下了无数梨花觞,最后神志都有些迷糊,被扶将出去,口中还喃喃不住絮叨着:“她是男人?怎么可能!”

不应醉的结果醉得不醒人事,而本该酩酊大醉的欧阳一家,此刻却一个个冷着面孔,坐定在后院的隐秘一角,正中间坐着单君逸,唯独他笑容温和,点了点身边苦着面孔的欧阳霏,笑道:“今日兄弟们与楚楚合唱得一台好戏,成效果然显著,这头功自然数欧阳姑娘,君逸也头次见识到这么神奇的百变神功。哦,我倒忘了,欧阳姑娘是与楚楚姐妹相称的,如今楚楚装男人结果装进了皇宫,只怕今晚便要被召去侍寝,姐姐从来睿智,请问姐姐,现下却应当如何呢?”

他说一句,堂上几位男子的面色便沉一分,待他说完,欧阳霏苦笑着开口道:“二妹夫,你也别寒碜姐姐了。如今的情形,相信我和诸位一样,都是不愿意见的。楚楚这丫头,什么都敢想敢做,偏偏她又做什么都是顶级的人才,又生得这副绝佳皮囊,总不免被人家觊觎,入宫这码事,也只有她敢,不过那时也确实是不得已,否则只怕即刻便要兵刃相向,就算此刻,风险也还没过去。这铁人凤老j巨滑,分明是把我们当成人质软禁在此,只怕一旦楚楚在那里发生了什么,这边便要首先发难。要想不惊动寒霜帝国进入死亡沙漠,只怕是难上加难。说实在的,此刻我也没什么办法,已通知均天部作了开战准备,我也不敢擅自主张,众位妹夫,你们拿个主意,是今晚便冲杀到皇宫,救了楚楚而走,还是观察情形,拖延几日再说?”

堂上男子各各沉吟,但兹事体大,左右都是为难,商讨了几次,都不得要领。张涵真渐渐烦躁,敲了下案道:“楚楚这丫头,任性得很,每次都仗着有几分小聪明,偏喜走蹊径。我早说这戏唱不得,她硬着脖子偏要唱。眼下果然进退维谷,真正叫人不知如何是好。依涵真想来,就怕她今晚便要露破绽,只能立即举兵去救,如此又不知要搭上多少兄弟的性命。待脱得险来,却不能再轻易放过,定要好好数落她一番,使她以后懂得收敛几分才是。”红娘和碧落站在一旁,听到这句话,不约而同,瞪了他一眼。

杜少华嗫嚅道:“这总要救得她出来再说,此刻说这些,也无济于事。”欧阳霏听得暗笑,心想难怪楚楚这般喜欢他,果然是处处以她为先,听了叫人好生羡慕。

却听单君逸含笑道:“涵真这番话,说得甚有道理。确实楚楚这丫头也不大像什么大家闺秀,从来不会叫人省心,每每纰漏百出,极是叫人烦恼。看来总是岳父母缺了管教,或者便是身边缺少一个像涵真样的人才提点。”

张涵真原先没想到他会出言附和,本在那里呆了呆,及得听到最后一句,早已面红耳赤。杜少华连连去拉单君逸,哪里还能有用,只见他剑眉斜挑,似笑非笑,一双星目愈加明灿,盯着张涵真道:“不过涵真,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楚楚这惹祸的脾性,若是要改,恐怕得回岳母肚子去重新投胎一次,而且这还未必有用。只怕是辜负了涵真这片赤子之心,或者这么说罢,涵真,当初也是你自己决意要嫁入将军府来,那时大概你与楚楚相知不深,眼下可否看明白了?可否觉得看走了眼,懊恼得很?”

张涵真从来木讷,此时又窘又急,除了满面通红,根本无言以对。单君逸将杜少华的手一把推开,慢条斯理往口中送了一口茶去,才悠悠道:“依我的脾气,本不欲与兄弟们提这些,倒伤了大家和气。但长卿如今不在,我忝居为长,身份所限,不得不出来跟涵真说几句。总之,先不说她出尽百宝,也是为了想解决难题,只说其人罢,她过去是这般,现在是这般,将来也是这般,估计不大会有什么长进。她的心,自然是最好不过,但惹祸生事,总是常情,却要习惯了才好。若是各位兄弟想做将军府的女婿,这个认识,总是要有的,非但如此,还得做好随时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的准备,这不光令人头疼,还是个苛求人能力的活。诸位若是以前不大明白,此刻听了我这个过来人所述,再想想前情,应该对她多了解了几分,如今,或是明白之下,大失所望,又或自知能力有限,不能胜此重任,则此刻收身,还来得及。将军府来去自由,楚楚么,也决不会哭哭啼啼,死缠烂打。诸位兄弟,你们意下如何?”

红娘殷勤靠到单君逸身旁,替他将茶水续满,见他在那里揉着肩膀,又立即绕到其后,一把推开石康,为他缓缓捶背。碧落满眼含笑,移到单君逸身侧。欧阳霏趴在案上,闷笑不已,辟邪听得目瞪口呆,盯着单君逸,张口结舌。后者面色怡然,逐个扫过堂上众人,张涵真头都快及地,萧宁远凤眼闪动,抱拳道:“二哥说得正是,宁远受教了。”

单君逸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望向张涵真,眉头一坠,正要再说什么,突然张涵真抬起头来,结结巴巴道:“二哥说得很对,涵真老是怕楚楚出事,总喜欢对她三令五申,最怕她惹乱子,殊不知这根本是拘了她,若是如此,便是另一个涵真,而不是楚楚了。涵真想过了,虽然楚楚每次都要闯祸,又风流好色,喜欢拈花惹草,但涵真喜欢的就是她,虽然不免有点难受,但还是可以忍受。至于涵真抱怨,那不是楚楚不好,而是因为涵真能力低微的缘故,涵真一定痛下苦功,努力承担起自己的责任,还望二哥原宥,涵真在这里陪罪了!”果真站起身来,对单君逸深施了一礼。

单君逸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淡淡回了一礼,用极低的声音道:“天堂有路尔不走,地域无门偏进来!”

欧阳霏扑哧一声没忍住,赶紧将自己脑袋支到案上。辟邪与烈火满脸钦佩之色,低低交头结耳道:“慕容姑娘真是好本事,却怎么做到的?”

忽听水晶串响,门帘一动,楚天行满脸喜色,飞步进屋,远远便摇着手中一薄薄的小册子对几人道:“有办法了!我碾转托人,得到了这春风拂x**,而楚楚素有过目不忘之能,只要她快速学会,对那女帝施展开来,定叫她昏昏睡去,不醒人事。有了这手,在宫中混上几日,根本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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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这小小的僻壤之国,居然还有验身这一说。西域之地,不是说对贞节不甚在意吗?为何到了此地,居然还有这种陋习?

楚楚从房中逃窜而出,后面跟了一大帮子,紧追不舍。领头的是个头发花白的女官,花钿精美,广眉黛青,回鹘髻高高耸立,桃形金冠上点翠凤鸟相对而嘻,织金锦衣闪烁生辉,腰挂金饰,看样子品阶还不低。她跑得气喘吁吁,鬓发竟然丝毫未乱,气咻咻指挥着底下青衣宫服男子:“快,你们,去这边!你们几个,那边…………………哎呀我的小祖宗,我说楚侍君主子哪,你好好的,跑到树上做什么?”

那边,楚楚手脚并用,已经爬上了长乐宫中的一棵高大的胡杨树,在巨大的树冠中探出头来,向下一看,竟然都是密密麻麻的宫服男子,要被这些人脱光了衣服察看,倒还是要她的命干脆!再说了,能看吗?一看不就全露馅了!

那女官见她不理,已经招呼人去取梯子,眼看要架到其上。楚楚再顾不得这漂沙国见鬼的侍君服,不知为何做得腰线紧贴,裙摆窄小,将下裙使劲往上一提,只听哧的一声,绸缎从中裂开,露出她曲线玲珑的羊脂小腿,在阳光下泛出晶莹的光泽。树下众人,都觉得眼前一花。而她哪里还去计较这个,提了那宝相花纹云头锦鞋便往梯上一踢,将它撞落下来,树下已经一片惊呼之声。

那女官额头青筋已经重重绽出,大概入宫多年,还是第一次碰到如此棘手的人物,喉咙都已经喊哑,道:“楚主子,你这样是不行的,怎能坏了宫中的规矩!”一边不断招呼人,将一架架云梯搭上树去。

楚楚灵活地在树间攀爬着,将梯子逐个扫落,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觉恼道:“你这老乃乃懂得什么呀?!我自幼便是被当作女子养的,哪能在这帮男人面前脱衣服,不然不是被他们占尽便宜了么?要是这样,我是宁死也不从的。”

那女官跟得上气不接下气,听得此言,连忙堆起一个笑容道:“楚主子原来是不要男人,好说好说…………………不如由老奴亲自来察看如何?”

楚楚啐了她一口道:“我呸!我的身体,不是说只能给陛下看的么,怎么给你察看?难道你还想跟陛下抢男人?”

女官这才醒觉过来她分明又是在胡搅蛮缠,只觉头如斗大,按了额头,正预备叫人多架些云梯过来,忽然见月下苑里走出来一个清秀宫人,神色淡淡,正是华贵君身旁最说得上话的小楼,大概是在华贵君身边呆得久了,也带了几分冰寒之色,冷冷施了一礼,道:“桂嬷嬷请了!”

这女官名唤桂圆,本是女帝的奶妈,年过六旬,在宫中首屈一指,地位尊崇,久经世故,当然知道这小楼不比寻常,笑眯眯道:“此番叨扰了华贵君休憩,原是老奴的罪过了。待老奴请下楚侍君来,再向华贵君陪罪!”看看头上,又不觉头痛欲裂。

小楼淡淡道:“桂嬷嬷客气了,但华贵君眼见得桂嬷嬷十分辛苦,却徒劳无功,故遣小的来跟桂嬷嬷提个醒,这楚侍君并非本国人士,又生性乖张,还学了一身武功,恐怕桂嬷嬷纵然是再费上几日的工夫,也不能拿他怎么样,若是惹他性起,扫了陛下的兴致,恐怕于桂嬷嬷无益。不如将此事先揭过了,待华贵君来好好磨磨他的性子,打磨得平滑些,自然懂得宫中礼仪,再交到桂嬷嬷手中,其不两全其美?又何必非要在此时闹得j飞狗跳,两败俱伤?”

那女官素来八面玲珑,立即听出这么一番连消带打的话语必然是出自华贵君口中,想得一想,已经堆笑道:“既然有华贵君替楚侍君作保,自然没有再妥帖了,又何必老奴费这把心力。如此老奴就将楚主子交到华贵君手上了,却不是老奴多心,还需好生看管才是……………………”向上一看,只见树丛中露出一张精致小脸,高高跷着雪色小腿,正冲着她做鬼脸。女官心里叹息,心想女帝本是我从小带大,谁知道喜欢的一个是病秧子,一个却是半大不小的顽劣孩子,品味实在不敢恭维,真正叫我这把老骨头吃不消。一边叹气,一边偃旗息鼓去了。

楚楚见这堆人总算走了,不觉大喜,沿着树干一溜而下,仰起笑脸对那男子道:“这次多亏了你,当真感激不尽。哗,没想到宫里还有这么横的老太太呢,你瞧见没,我险些被她生吞活剥了去!”

一般来说,楚楚也有些自知之明,要多谢父母赐的一张好皮囊,举凡她笑脸迎人,彼人大都极是受用。谁知这次并非寻常,那男人目光淡淡,简直当她是空气般掠过去,冷冷道:“桂嬷嬷若算得厉害,你在宫中不用几日,便会被人吃得骨头渣子也不剩下。此番虽然有华贵君替你担了干系,但人不可能每次都有好运气,若想活得长久些,便要慎言谨行!”

楚楚没想到眼前人明明跟她差不多的年纪,说出的却是这样老气横秋的话语,不觉呆了一呆。谁知这还没完,他还要顺着她的身体看下去,瞅着她光l的小腿,大皱眉头,低哼了一声,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举止轻浮,卖弄风s!真不知你有什么好,值得华贵君这般维护你?”然后提高了声线,冷冷道:“你就呆在那广寒苑,没有传唤,不得擅自踏入月下苑内!来几个人,好生伺候着楚贵人!”招来了几个宫人,手向西面一点,也不待她回答,转身便自去了。

楚楚被这小老儿骇得吓了一跳,想要发怒,想想刚才却是他救下自己,承人之恩,便有些气短。再说明明便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又何必跟他计较?便一声不吭,跟着这几个宫人,走到了适才他所指的广寒苑。

以楚楚所想,这华贵君既然是羲颜女帝的爱宠,而这漂沙国,看起来又是一派富贵景象,房中必然是奢华无比。谁知道这华贵君喜好独特,房中挂的是一色青幔,连家具都是最普通的松木所制,而且大概是木料珍贵,其上节疤清晰可见。案上是倒是上好的白瓷,但也并非珍品。只有几袭颜色大小均匀的滚珠帘,总算透出了几分皇家的味道,一问之下,才知这华贵君素喜清贫,女帝曾在此铺满雪白羊毡,满挂宝玉犀角,结果华贵君进门之后,冷笑道:“此地是谁居处?吾竟不识。”闭门而去,得女帝赶紧将房中挂饰连夜拆下,再三赔罪,才哄得他回转。

就比如这案上铜镜,据说当年可不是这般光秃秃的,而是四周镶着红宝,底下是七彩碧玺串珠,可惜遇到这个主,只能规规矩矩的一溜云纹。楚楚听着他们絮絮的介绍,遥想当年珠光宝气,两相对照,实在觉得心痛。不过,横竖她只是过客,更不是这宫院的主人,又何须她来介意?

幸好这长乐宫除了那个冷冰冰的容华贵君和那个y阳怪气的小楼总管外,其他人总算还正常,见她笑语盈盈,面上都颇有几分受宠若惊。送上来的菜式也不错,基本上是用蔬菜和烤r共同烹制,米饭也很香糯,配的水果茶简直令人拍案叫绝。小点是坚果和樱桃,正是楚楚最喜欢的。楚楚素来没什么架子,不久便和几人混得熟了,便像家中一般,招呼他们在她身旁坐下。开始这些宫人还有些忸怩,后来见她大方,也渐渐大了胆子,最终真的与她同席而坐。楚楚是个到哪里都会自寻乐子的,谈笑了片刻,看到房中挂着几样乐器,便取下了随意调了几个弦,问过他们,竟都是通音律的。原来华贵君喜好戏乐是出了名的,女帝为投其所好,将宫中略通音律的宫人都指给了他。偏偏他每日里郁郁寡欢,这些人也便做的只是闲散之活。

楚楚正愁这日子不能打发,大为欢喜,亲自c了琵琶,替他们奏了几段乐曲。这些宫人都是识货的,西域人又都是爱乐成痴,不久便围拢在她旁边,听得如痴似醉,到后来,连最后一丝拘谨都抛却了。楚楚看他们都是青春少年,容貌都算各有千秋,身材高大健美,五官立体有致,只可惜深居在宫院中,便从此明珠暗藏,不免替他们可惜,便手把手,将自己所会的曲子一部部授来。正在兴致上头,突听一人冷冷道:“楚侍君真是好兴致,这般鼓噪,难道不理旁人还需清静?楚侍君就算不懂宫中规矩,莫非你们也跟着犯糊涂?”楚楚抬头一看,果然又是那叫小楼的小老头儿,一脸厌恶之色,冷冷站在门口,目光扫过之处,众宫人都噤若寒蝉,一个个抖抖索索立了起来。

楚楚本待反唇相讥,看这些宫人大气也不敢出,想想自己若是图了一时口快,恐怕倒连累他们要受皮r之苦,不免咽下心头气,站起身来笑道:“原是我不对,却与他们无干。你们暂且下去罢,有事我再传你们好了。”

谁知那小楼冷冷道:“华贵君说了,楚侍君既然现在心性难静,就应该闭门思过,静修勤学。这些闲杂人等,就都不必随侍在侧,免得干扰了楚侍君学业。你们待会儿都自己上敬事房去领罚吧。”将袖子淡淡一扫,这些宫人便如泥塑木偶一般,笑容全敛,一个接一个走了出去。

楚楚再好的脾气,也不觉大怒,道:“你这人好生奇怪,自己要做小老头儿,非得人家也做活死人吗?青春年少,大好年华,岂不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待无花空折枝。我吵着你们了,掩起门来就是,又何必责罚他们?再说了,谁又稀罕上你们长乐宫了?”

那男子神情毫无变化,淡淡道:“楚侍君说得对,小楼便是行尸走r,只比死人多了一口气罢了。楚侍君不要不服气,等你再在这儿待上十天半月,相信只有比小楼更坏。无论你愿不愿来,此时你就站在长乐宫的门楣内,难道不知道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么?”招呼人扔下一叠书卷来,冷笑一声,竟又转身走了。

楚楚这下当真气得不清,待看清楚这些书无非都是宫规,甚至还有什么佛教之类,不觉怒火中烧,一脚将它们扫到屋角,正在那里气闷,忽听珠帘一动,一个青衣身影鬼鬼祟祟闪了进来。那张扑克脸非常熟悉,正是那看她横竖都不顺眼的小楼。

她不觉大怒,c起地上书卷,劈头劈脑向他扔去,口中怒道:“你难道还想来教训我?“

那男子左右腾挪,身法美妙,轻松避过,一个熟悉的磁性声音低低响起,道:“楚楚,没认出是我吗?”手往面上一拂,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已经剥落下来,露出其下楚天行明秀的面孔,一双美目犹如湛湛秋水,笑吟吟向她望来。

楚楚又惊又喜,啐道:“装谁不好,非扮成这个怪人来惹我生气!”伸出手去取那张人皮面具,啧啧道:“必然是欧阳姐姐的手艺了,果然精湛无比。”

楚天行早伸出猿臂将她一把揽过,口中含糊道:“是啊,没瞧出这欧阳家的男人婆倒还有几把刷子,怪不得一早出来走南闯北,什么人也没在她手里讨得便宜去。不过你千万要离她远些,免得沾染上她那大大咧咧的性子,可就不妙了,女人总要千娇百媚才好,不然直接做男人得了。她又是个最会生事的,这不害你入了宫来,倒让我们焦头烂额……………………莫动了,再给我仔细瞧瞧……………………却是谁活得不耐烦了,竟然撕开你的裙子?”说到最后一句,玉面已然冰寒。

楚楚又好气又好笑,狠敲了他额头一记道:“不许你编派欧阳姐姐,明明是我闯祸,怪人家作什么?至于这裙子,除了我自己,哪里还有人呢!喏,都是他们啦,非要脱光衣服验我的身体,我一急之下,就爬到树上去了。你瞧这下摆这么紧,我不扯开些,怎么行动自如?咦,什么东西这么香?一定是少华做的红豆糕,给我给我!”手向他怀中伸去,果然掏出了一大包,忙将那油纸包撕开,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大快朵颐起来。

楚天行看她吃得开心,笑意盈盈,道:“千错万错,自然都是别人的错,哪有你什么事?慢点儿慢点儿,小心噎着!…………………………嗯,嘴巴上沾得全是,我替你擦擦……………”目中越发波光粼粼,终于按捺不住,俯身过去,舔她嘴角的糕屑,入口即化,又甜又糯,鼻端沁入的,是身畔人熟悉的甜香,一点一点向下吮去。

楚楚正吃得开怀,恼道:“还让不让人好好吃东西!………………唔………………”唇中早被趁势探进来一物,熟门熟路,寻得了她的丁香小舌,立即粘了上去,死死吸吮纠缠,简直是要将她口中的气息都一口气吞咽下去。手也非常自觉地慢慢爬进她的衣襟,滑过她如今平滑的前胸,低笑出声,在那两个红点处按了按。楚楚大觉羞恼,方要去推他,却被他顺势连拉带扯,一起滚入了青幔内。三下两下,便挑开了衣带。

房门虽然虚掩,但门外行走之声,隐隐可辨。楚楚没想到他居然色胆包天,想要推开他,却哪里推得动,又不敢作声,一来二去,背上反倒被贴上来滑腻肌肤,顺着她的光洁背部,慢慢摩挲,一寸寸滑移。此人从来无师自通,在她身上,将那些风月手段越发用得老辣。她只觉全身都开始渐渐发烫,明知道此时此地,凶险无比,谁知这个人似乎把什么都忘却了,只顾着腻在她身上,而偏偏,自己对这具身体极有感觉,知道不行,但他的手蜿蜒而下之时,身体的反应快过理智,竟情不自禁慢慢配合他张开了自己。身上的衣衫还未完全褪去,在两人纠缠的身体间,不时夹杂着缎片的簌簌声,将这情景映得更加荒糜。而可恶的是,当每次能勉强凝聚起理智,总算有了力气去推开他时,他在她身上掠夺的手,总能抢先一步找到她的敏感点,忽而在胸前,忽而又是腰部,就当她是一盘绝佳菜肴般,不管哪里都狠狠一阵吮咬,引得她浑身一阵颤栗,不禁又软倒在他怀里。如此这般周而复始,她再也无力挣扎,瘫倚在他怀里,索性放软了身体,待看清楚这冤家竟然在咬她梅花瓣般的脚趾,也只能象征地挣脱下,最后索性阖上眼帘,由得他去。反正他这脾气,不达目的,绝不肯放手。

身体战栗着,耳朵却分外警觉地直竖起来,仔细捕捉门外的一丝一毫动静。此刻楚楚就希望他们最好将她忘得一干二净,放她在那里潜心就“学”。感觉她身体的紧绷,那人更加得意,还要咬着她耳朵,轻轻笑道:“楚楚,我来传授你一套春风拂x**。记着这些x道…………………”手指突然在她涌泉x便是一指。脚底便是一酸,惊得她差点叫出声来,好在他手指迅捷,往她太冲、昆仑、丘墟几处一点而过,说来奇怪,她当真觉得全身舒畅无比,每个关节都自动放松了下来,眼睛也慢慢阖上,觉得眼前一片清平,似乎身体正在一个无人干扰处,清风拂面,花香隐隐,正欲好眠。

本来这样睡去,自然最是美妙不过。谁知那人发觉她的异样,立即在她腿上用力掐了一记,痛得她立时清醒,而足部太白、临泣、申脉几x又被注入几道真气,暖洋洋好不舒服,引得她又昏昏欲睡,心里却还有点警觉,就怕他再作怪。果然,胸前红樱之处突然一痛,分明听得到他磨牙的声音。

这妖孽,明明她此刻男不男女不女,居然照旧下口,也不怕难以消化!她很想将这只苍蝇大力拂到一旁去,但足部又有几处传入气流,这会儿连神志都开始迷糊,分不清到底是什么x道。倒是很想什么都不管不顾,就此沉入梦乡,可惜那个人…………………但是今日变故太多,她身体实在不堪重负,眼睛迷离,瞟了他一眼,低低道:“冤孽,今日随便你怎么折腾,都甭拦着我睡觉…………………”哈欠连天,身体懒洋洋松散下去,当真便要睡去。

他低笑道:“这可是你说的!”身体向前一送,便有一物重重抵了进来,引得她身体悚然一惊,困意立时消了几分,斜乜着他,美目似开非开,似合非合。他咬着牙,将她裙摆向下猛力一拉,露出她光l的双腿,胡乱往自己腰上一环,双手撑在床际,便开始用力。

真是怕什么便来什么,门外脚步声渐渐纷沓,楚楚模模糊糊听到,悚然一惊,大力推身上之人。谁知这妖孽偏偏不肯就此罢手,低低道:“那女帝一心都是那华贵君,不然我怎么放心………………………此刻必定要绕过这里,转道月下苑去。专心些,嗯?”又是猛烈几下撞击,直撞得她头昏眼花,口中唔唔,也不知胡乱应了什么。

果然那步声渐渐远去,最后杳然而止。楚楚松了口大气,才觉得肌r刚才绷紧得难受,而身体被他一再撩拨,已经止不住地颤栗,迎合他冲击的频率,开开阖阖,任取任夺。

忽听门外脚步声又渐渐密集。两人都有些怠倦,又兼之正是血气方刚,贪恋这片刻寻欢,哪里还顾得再去理会。谁知只听门外一个女声悠悠叹了口气,道:“阿华,难道你真这么想把我推给别人?”此刻听得分明,赫然便是那女帝的口音。

楚楚吓得一大跳,七魂六魄立即归位,醒觉过来,用力将身上那人顶开。楚天行还未尽兴,声音微微喘息,道:“等等,就一会儿,一会儿…………………楚楚,求你了!”反倒将身体用力一挤,直接送到彼岸,而舞动的频率,越发激烈。

楚楚百般用力,只是无法,吓得大气都不敢透,忍住身上一阵接一阵的眩晕快感,直竖耳朵,听着门外动静。果然,容华贵君清冷的声音徐徐传了进来,淡淡道:“陛下说哪里话来,楚侍君年纪尚幼,又是甫入宫来,陛下原该多加关切才是。眼下他闭门不出,显然是触景生情,郁郁不乐。若是无人开解,只怕郁结于心,结虑成病,就不好了。小楼,你还不快去应门!”

楚楚暗道不妙,在心里把这多事的容华贵君骂个半死,果听那小楼毫无起伏的脚步声在门前嘎然而止,手在门前重重便是一击,其力之大,简直要将那门板砸坏。

楚楚只吓得魂飞魄散,却见那门颤抖了下,毕竟没有打开。原来是楚天行不知何时将一把青色匕首c在门闩,看起来倒是名兵利器,阻得了一阻。而在此刻,只听楚天行在耳畔低低一阵喘息,总算是泄了出来。

楚楚顾不得自己头晕目眩,行动不稳,半带羞恼,将这冤家勉力一推,总算分开了此人,再向两人身上一看,其情其状,任是谁进来,都一看分明,不觉欲哭无泪:却怎生瞒天过海?

小楼皱了眉头,又大力敲击了几下,门身都跟着震动,仍旧没有应声而开。他又扬声高唤道:“楚侍君!楚侍君!”门内一片沉寂,根本无人应答。

华贵君眼睛闪烁了下,淡淡道:“小楼,既然楚侍君一直呆在这里,不曾离开过,却偏偏不应,就怕恐怕是我们无意间得罪了楚侍君,他又是少年心性,脾气上来,躲到一边生闷气去了。你还是立即找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卫过来砸开吧。”

小楼应了一声,就欲转身。女帝已笑道:“有朕在这里,哪还需要什么侍卫?”摇了摇头,凝气于手,便向那门上击去。

谁知她的手刚碰到门边,那门便陡然剧烈一震,接着便如齑粉一般碎裂了下来。女帝呆了呆,看了下自己的手道:“莫非朕的功力已经精进至此?………………咦,楚侍君,你卷着被子做什么?还有这地上………………好端端的,你拿衣服出什么气?”

众人都是目瞪口呆,向房中望去,只见地上都是一条条的碎缎,看这布料和刺绣,竟分明是御赐的侍君服,因为是新婚,还在其上绣了玉麒麟,眼下也被撕得四分五裂,被风一吹,一片片飞舞起来。而青纱帐内,楚侍君踞中而坐,将锦被团团裹在身体上,包了个严严实实,活像一只大粽子,只露出一截粉腻的玉脖,巴掌大的小脸绷得紧紧的,那双总是宝光四s的大眼睛红得像小兔子,听得女帝相问,哇地一声,便嚎啕大哭起来,口中抽抽噎噎道:“好呀,你们都欺负我,那个老太太非要看我的身子,还我穿这么难看的破衣服,这个人赶走了我的侍从,好了,眼下还竟然直接砸了我的门!………………呜呜呜,我欧阳子楚自出娘胎,还没受过这样的气呢…………………呜呜呜,我什么都不要,都还给你们,给你们!”在床沿上抓了几把,但凡摸到什么,便直接向门口砸来。连女帝面上都有一物飞至,好在女帝身手了得,反应得快,一把扣在手中,定晴一看,却原来是根碧玉簪子,本是奉例赏赐给侍君的,竟也被他掷了出来。不由她面色一变,正要发作,耳畔却听得他哭声更加拔高了些,简直是在嚎叫,向前看去,只见他闭着眼睛,高仰着头,如孩童般在那里嚎哭,粉雕玉琢般的小脸涨得通红,声音都渐渐哭哑了,到后来,简直是在嘶吼。一干人等,只觉得耳膜都刺痛得难受,情不自禁伸手去捂。青幔后颤抖了下,华贵君眼中奇光,一闪而过。

女帝已经听得头如斗大,按了额头道:“怪说桂嬷嬷说你怎生难缠,果然还是个没长成的孩子,倒比宁儿小时候还厉害些。你还要哭呢,桂嬷嬷已经来诉苦过了,说你就是不肯验身,还要阿华来做担保。这铁将军,非要把他送进宫来,倒让朕难做……………………好了好了,子楚,子楚,你不要哭了。给人家听了,还以为朕怎么虐待你了呢。……………………还哭?喔喔,对,你不喜欢这衣服对吧,那你对朕说说,到底要什么样的衣服?朕一定拿来给你。”

那哭声立刻止住,少顷,锦被中便伸出一只雪白的玉臂来,犹豫着,最后向最靠近女帝的女官一点,道:“喏,这是你说的,君无戏言!我就要她那样的,绣着很多金银彩线的。胸前也要有块大大的金镶玉,头上也要有这种桃子的帽子,上面也一定要有大块的宝石,颜色要漂亮,那种混混沌沌的我可不要,别拿次品来蒙我!没有那个衣服,我今天就呆在床上不下来了,饭也不要吃了,水也不要喝,我不活了!反正今天人人都知道我进了宫,等我死讯传了出去,便是你容华贵君气量狭小,生生死了新人,哼!”

小楼冷冷道:“楚侍君,我怎么听说你今天吃了一大盘烤r,茶也喝得见底,还大赞美食。现今绝食,会不会太可惜了?”言未尤了,华贵君已横过去一眼,斥道:“多嘴!”

女帝哭笑不得,听她哭声总算消停了下来,身后一干人都吁了口长气,只差念阿弥陀佛,道:“这虽然不难办,可你说的这些,都是女子的服饰。如今你…………………”

锦被中那小人儿立即翻了个白眼,道:“如今怎么了?我自幼便是当作女子养的,爹娘从来给我最好的东西,本想跟了你这个女帝,虽然得不到什么恩宠,在旁边沾点光还是有的。谁知道你这么小气,给自己男人的,都是这种寒酸货,难怪除了这个人,都见不到什么三宫六院,敢情别人都过不下去,跑路走了!呜呜呜,爹娘啊,我不要呆在这个穷地方,还是让我死了算了!”

女帝只觉耳膜又是一阵鼓胀的疼痛,忍无可忍,喝道:“好了!”果然那人楞了一楞,立时住声。她刚舒了口气,却听一阵更尖厉的哭声,蓦地拔高而起,简直要直上云霄。身后人都摇摇欲坠,死死捂住耳朵。只有小楼还是一脸漠然,而华贵君病恹恹的身体,居然也支撑得住,没有什么异样。

女帝头痛道:“小宁小时候算不乖了,也没有哭成这个样子!……………………成成,不就是女服首饰吗,反正宫里要多少有多少,月娥,你即刻便去取一堆来。”

那哭声嘎然而止,颤巍巍道:“宝石要大颗的!”除了那为首的端庄女官,其余众女官情不自禁,都噗嗤笑出声来。那叫月娥的领头女官极是伶俐,应了一声,已领了宫人,一溜烟去了。

女帝抬头一看,欧阳子楚哭得水汪汪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和女官,分明是只要她们一个反悔,他必定又要再来个高音,不觉又好气又好笑,看案前放着座椅,跨过去坐定。谁知她这么一动,欧阳子楚身子便颤了下,死命盯着她,身体向后便瑟缩了下。她不觉笑道:“放心,朕不会来抓你。那些衣物,也短不了你的。唉,朕再怎样,也不至于跟一个孩子较真。”

已听得脚步声声,那个叫月娥的女官打头,几个宫人跟在后面,气喘吁吁,扛着五六只檀木箱子,一颠一颤,进了房来。待得放下,女官便示意打开,却见得前三箱,都是各种织锦的华美宫服,款式各异,极多是长裙曲裾,绣满了各种美丽的花纹,上面缀的各色宝石,都在熠熠发光。再打开第四箱,但见得金光闪烁,分明是各式的精致发簪,有玳瑁的,象牙的,犀角的,珊瑚的…………………当然更多的还是金银精心打铸而成,点缀着各色璎珞,在阳光下发出迷离的光彩。

一旁吸气之声,不绝于耳,女官又指挥人打开了第五箱,甫一打开,五色光芒绽放开来,原来箱中一边是各色琉璃宝珠串成的饰物,赤、白、黑、黄、青、绿、红、紫、缥、绀,五光十色,镶嵌在各种错金银器上,另一边却摆放着各种金冠,点翠簪珠,金凤摇曳,精美绝伦。

女官见楚侍君看得目不转睛,抿嘴一笑,打开最后一箱,却是或是各色明珠粒粒成串,或是各色宝石拼镶而就,组成项圈、手镯、手链、戒指等等,不一而足。楚楚看得呆掉,眼泪也顾不得擦了,指着这几大箱,用梦幻般的语气道:“这些…………………这些…………………都给我?”

连那月娥嘴角都勾了勾。女帝笑道:“对啊,怎么,还嫌不够,还是不喜欢?喔,没有什么表情嘛,看来真的没看中,月娥,那就算了,搬下去吧!”

果听床上少年大叫道:“不要!这些我喜欢,很喜欢!”将象牙般的脖子伸了伸,明灿的眼睛在女帝身上转了个圈,突然道:“你真大方,就算你是女人,我也决定跟着你了!”

此言未了,那青幔中似乎有什么动了下,华贵君目中一闪,楚侍君已拉着锦被,欠了欠身,突然又苦了脸,道:“可是,我什么都不会,我从来都当自己是女人,可不会像男人那样侍候女人,你一定是不要我的。不如算了,我也不要看这些东西,免得我舍不得,你将我赶出宫去吧!”

第 53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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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失笑道:“真正是孩子话!你这样r臭未干的孩子,朕难道下得手去?岂不是被人笑话老牛啃嫩草了。再说了,朕有阿华足矣,哪里还需要别人。不过,既然是铁将军送你进来,你也莫要多心,就好好在这儿住下罢,朕养你这么个孩子,总还是养得起的。闹了这么久,身子麻了罢,快些下来吧。”

楚楚正觉得腿都在发麻,眼见条条款款,都已如愿,不觉嫣然一笑,不免将手脚松弛一下,谁知锦被一个没握住,差点滑下去,吓得她一个哆嗦。幸好这锦被神奇地竟然自动环上了她的身体,饶是这样,她已经冷汗涔涔,拥紧了被子,勉强笑道:“陛下容人之量,子楚佩服之至。只是子楚不惯在人前更衣,还请陛下将人退却,待子楚沐浴更衣,再来向陛下致谢!”

女帝笑道:“只要你莫要嚎啕,都依了你也成哪。”站了起来,向四周看了看,摇了摇头道:“都成什么样子,连门也得重新装个………………”

华贵君目中又闪了闪,含笑道:“无门总是不妥,此处又是风大………………”言未尤了,平地里突然起了一阵大风,直将地上布条,尽数卷起,青幔顿时被吹得大开,似乎幔后有个人影闪动了下,还没等众人看清,却见楚侍君尖叫了一声,锦被蓦地往下一滑,铺满了床沿,他也跟着往下一缩,但就这么一刹那,那嫩藕似的胳膊,光洁如玉的笔直胸膛,胸前殷红的俩颗红豆,在众人面前一闪而过,简直触目惊心,倏地一下,深深埋进了被中。这景象太过震撼,以致于场中女官,都面红耳赤低下头去,唯有华贵君眼睛微微眯了眯,有丝锐光一闪而过,面色y晴不定,神色愕然,似乎有点不能置信。

月娥眼尖,窥得其粉嫩的左肩分明有殷红一点,垂下头去,微微一笑道:“陛下,既然楚侍君如此害羞,臣以为还不如依其所请,待清场后,臣当立即吩咐宫人,为其修缮一新。”

女帝亦觉满面绯红,气息都有点不匀,道:“甚好!”拉了华贵君的手,就像有什么在背后追赶一般,急步而出,没注意后者神不守舍,一面走,一面似在回顾,但毕竟被拉了出去。小楼y着面孔,向后看了一眼,才慢吞吞跟了上去。一众人等,哪里敢多停留,七七八八,都立即走了干净。

楚楚左看右看,又侧耳细听,发现果然远近无人,才长吁了口气,只觉腰上已经缠上来一双手臂,有人在她胸前狠狠咬了一口,一个压低了的磁性声音咬牙切齿道:“你下次再脱衣服试试?”

楚楚向这个脑袋狠命拍了一记,低声喝道:“从哪儿来,就往哪儿去,没见我差点给你害死,如今倒来怪我?怕什么,看上面,谁能看出我是女人?再说了,你不觉得这颗红痣很像你当年那颗守宫砂吗?我正是要露出来给她们瞧个清楚才行,省得将来麻烦。你去跟欧阳说,等过几日,风平浪静,你们先行上路,等你们安全了,我也会借机从宫中溜走,到沙漠里再汇合好了。”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天空是一片澄清的黑幕,星月点点点缀其间,犹如无数璀璨的宝石在天河中闪烁。漂沙国王宫又称锦绣宫,建造在山峦之中的盆地上,位于漂沙国的中心。而因华贵君素来喜静,月下苑偏居于锦绣宫东麓,白日里闹了这么一出,月下苑内不免有点人仰马翻,到这时节才重新恢复了静谧。又由于女帝素喜百花,故漂沙国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在锦绣宫中栽培了各地的奇花异草,而月下苑内,密密栽种着九龙桂、大叶佛顶珠、籽银桂、大叶黄等品种,眼下除了四季桂,均还未到开花季节,只见得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绿色。而湖中,各式菡萏盛放其上,千瓣莲花心成双,白牡丹端庄美丽,红台莲花团锦簇,天骄妖娆艳丽……………………此地日夜温差大,每到夜晚,暖香炉中煨着炭火,袅袅的香氛随风散开,忽浓忽淡,分不清是什么香味。苑中搭了个花架,蔷薇攀附其上,朵朵向四周伸展着,似乎在侧耳倾听。湖中的戏台上,几个伶人挥舞着长长的水袖,咿咿呀呀地唱着什么。大概是今日都有些疲乏了,女帝只是含笑不语,没有如往常般大力鼓掌,华贵君更是有些魂不守舍,神情都带点怔忡,一曲完了竟然没有意识到,不堪重负般支颐沉思,漂亮的眼珠直瞪瞪望着地上,仿佛真能看到什么似的。

女帝连唤几声,都不得回应,小楼随侍在侧,忙拉了拉华贵君的衣袖,笑道:“这楚侍君惯会折腾,一刻都不消停,容主子身子尚未大好,是个喜静的,性子又软,哪里吃得消他?在风口里站久了,倒累成这样。”又转过头去抱怨道:“陛下,不是小楼多口,这楚侍君天不怕地不怕,若一再纵容她,等他将锦绣宫拆了,陛下就知道后悔了。”

华贵君已然回过神来,斥道:“就你比别人多生了张饶舌的嘴!”女帝已经笑道:“小楼说得不错。阿华你从来心善得很,必然是看出子楚是个闯祸的坯子,才将他留在这里。可子楚这般的性子,跟你是个天上地下,倒真正难为了你。不过,他纵然是任性了些,毕竟年岁尚小,又是西突厥的贵族,初来乍到,朕总要担待一二,只是累了阿华,朕这里先向你陪个不是。”说罢,已取起犀角盏来,当真向华贵君敬去。

华贵君淡淡道:“这本是容华份内之事,何足挂齿,更哪里担当得起陛下的谢字?”话虽这样说,已取起手边茶盏,陪饮了一杯。

女帝轻轻笑道:“照朕的意思,本不想让你c持,以免妨碍了将养。你平日里总是冷漠得很,连小宁都怕,谁知今日见到子楚后,朕看你笑了两次,殊是难得,便想到你平素太过清冷,连太医也说了,郁结于心,于身体无益,他是个喜闹的,只要他能带得你高兴,朕求之尚且不得,哪里还想怪他?纵然再花费千金万金,也是肯的。”

小楼脸色微微一y,华贵君已淡淡笑道:“原来容华让陛下担心了,却是容华的不是,在此向陛下赔罪了。”起身便要施礼。早被女帝覆在其手上,叹道:“阿华,你还不明白朕吗?朕不是要你强颜欢笑,只希望你能由衷地开心起来,可怜你父母尽亡,只余一姐,飘零至此,朕知道你的苦…………………朕说过,只要有朕在此,绝不允许任何人再欺负了你去。你在朕生辰,献李夫人之舞,众皆惊其艳,唯朕知道,阿华是怕君王之爱,色衰而爱弛。但朕之心,绝不敢相负。只恨造化弄人,我生之日,君还唯生,使你受这颠沛之苦,今阿华青春正富,而朕即将垂垂老矣。朕一直在想,将你困在此内陪着朕,是否太委屈了?是否应该放你归去,得配年龄相仿的妙龄少女,成就天赐良缘……………只是,朕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却也如世上人一般,眷眷恋恋,一时舍不得放手……………………”手轻轻抚上对方清绝的面庞,乌黑的发丝,深深叹了口气,低低道:“也许,再等等……………………只要还有人对你比朕对你还好,朕一定………………尽力……………放手!世间最难得之爱,不是竭尽全力,而是放手成全。”

华贵君本来默然不语,听到此处,猛然大力反手将女帝手握住,摇头道:“陛下此言差矣,容华从来只替陛下觉得委屈。陛下虽然并非二八女子,但学富五车,见识广博,更难得心地仁慈,海纳百川,犹如岁月渐渐琢磨而成的美玉,随着年岁的增长,只有愈见其美,其涵养心性,世间难得其二,岂是一般轻薄少女可比?纵然天下各美并具,但有谁之心,美过陛下?容华有幸随侍陛下,只有自惭形秽,而以容华这般的残破之躯,如此怪癖的性子,也只有陛下才没有嫌弃,容忍我到至今……………………容华虽然幼讷于言,但从来知道,没有人,会比陛下对容华更好。只可惜容华身无长物,无所可回馈于陛下,更可惜………………………” 蓦地住口,发出了几声极淡的叹息,摇了摇头,握紧了女帝的手,却再也未吐半字。

自其入宫来,两人虽然日日朝夕相对,但这样互吐衷情,却真是头一遭,女帝欢喜已极,顾不得小楼就站在身后不远处,泪盈于睫,颤声道:“阿华………………阿华………………你当真…………………也喜欢朕?没有骗朕?”

华贵君神情呆呆,半晌未开口,小楼在后面急得不行,正要开口提醒,突听他道:“是,喜欢,容华喜欢陛下!”斩钉截铁,极匆忙地说毕,简直如同生怕自己后悔般。

女帝心花怒放,一时间倒反而说不出话来,啊了一声,定定凝视着他,目中充满柔情蜜意,半晌才颤声道:“阿华!”望着面前人,面容白皙光洁,五官都精致入画,唯有唇部沉积着淡淡的红色,犹如一朵盛开中的红莲,不觉心醉,情不自禁,微微闭上双眼,侧了头,慢慢附身过去,未察觉那莲花其实正在风中微微颤栗,死死咬住嘴唇,只差要咬出血来。最后将眼一闭,如壮士断腕般,直挺挺迎了上去。

就在这时,突听厅外一阵喧哗,夹杂着一声懊恼的叫声:“糟糕!又来得不是时候!”那声音熟悉已极,正是折腾了他们一天的楚侍君。华贵君身体剧烈一颤,立即偏头避了开去,连手也极快地抽了回去。女帝亦立即醒觉,满面飞红,直起身来一看,只见亭外一个红色人影,飞一般跑了出去。月娥女官面色尴尬,想是刚才阻拦不及,结果坏了女帝好事,都在那里后悔不迭。

女帝不觉讪讪,虽然暗叫可惜,但心想只要彼此心结解开,今后万事顺遂,不觉大为欢喜,柔柔望了对方一眼,看这条身影即刻便要穿出门去,喝道:“跑什么?既然是来见朕,来而复走,又是什么意思?再跑,朕就要治你的罪了!”

那身影立即顿住,迟疑了半晌,才慢慢转过身来。及至看得清楚,不由女帝暗暗喝彩,但见他换了身碧色的女装,但见得纤腰如束,袅袅娜娜,从腰线以下,碧绡层层垂荡下来,犹如重重叠叠的荷瓣,上装却是素缎,臂上挽了同样碧色的披帛,用金银线绣着朵朵盛开的芙蓉,胸前七色碧玺粒粒成串,映着他美央美仑的面孔,纵然不见女子曲线,艳色却比女子更甚,在他身后,整个荷塘怒放的花朵都黯然失色,只差要即刻闭合下去。他看她呆住,面上立即堆上了一个讨好的笑容,掂起足尖团团转了个圈,道:“女帝姐姐,你看子楚穿女装是不是很美?你喜不喜欢?今后就让子楚都穿成这样,好不好?“

小楼冷哼了一声,女帝已经冷哼道:“不好!”

楚楚呆了呆,不觉停下了脚步,提了那披帛,疑惑道:“不好看么?”上下打量自己,明明没纰漏啊?女官和宫人都还在那里双眼发直,就是那华贵君呆了下后,立即低下头去,故自在那里饮茶,这不用说,分明是妒嫉。而他边上那个y阳怪气的小楼,狠狠瞪着自己,活似自己欠了他什么似的。不就是打断了他的主子和女帝亲亲吗?放心放心,待会儿,让你们亲个够!也正要你们卿卿我我,才能忘记还有个我在这里不是?将来跑路,自然方便得多了。你这人太傻了,没见我穿女装,不也是在帮你们主子吗?自然没有女人会喜欢扮女人的男人,不然,以本姑娘的天香国色,若真是个男儿身,还不见得鹿死谁手呢,哼哼!

她一面在那里腹诽,一面笑得更加无邪,果听女帝喝道:“一个男人都美成这个样子,还叫女人有活路吗?”说着,已扑哧笑出声来,转头对月娥道:“这衣服本是龟兹的舞服,我瞧着怪得很,再说如今年岁渐长,便不再喜这些了,谁知竟是衣靠人装,穿在子楚身上,偏是个凌波仙子的模样,连小宁也不及多了。好了,也算得物及其用,免得锦衣夜行。”一边笑着,一边回转头来道:“瞧这样子,必定不是再来找朕的麻烦了。说罢,还有什么事?”

楚楚主意打定,对女帝立抛了个媚眼过去,娇滴滴笑道:“难道无事便不能来找女帝姐姐了吗?女帝姐姐这回可是猜错了,子楚不是有事,而是因为女帝姐姐赏赐了子楚这么多漂亮玩意,特地来向女帝姐姐致谢的。子楚没有别的长处,只擅长些市井俚曲,若女帝姐姐不弃,子楚能每日一曲,必不重复,聊与女帝姐姐解闷。今晚亦准备了一曲,献给女帝姐姐和容华哥哥,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此言一出,华贵君一个激灵,手中茶盏剧烈抖了抖,差点没有握稳,茶水也尽洒了出去。幸好小楼机灵,立即上来收拾,不免怒瞪了楚楚一眼。后者反白了他一眼,不屑的转过身去。

女帝被他这么一看,又听他用男音在那里强做妖媚,扭捏作姿,只觉得全身都起了阵j皮疙瘩,心里大叹这样的娘娘腔虽然漂亮有余,但实在吃不消,还是速速打发了要紧,忙笑道:“好好,那就即刻开演罢!”

楚楚妩媚地横了一眼过去,见女帝连连避开,不觉暗暗好笑,愈加嗲声嗲气道:“我也想快点啊,只是楼总管拿了我的人,无人伴奏怎么成呢?”

女帝讶异道:“还有这事?”不觉看向小楼。后者面色铁青,冷冷看了楚楚一眼,才跪伏道:“确是奴才的不是,因他们无礼,冒犯了楚侍君,才将他们拿下的。既然是楚侍君讨要,放了他们便是。”

女帝微微颔首,去拉华贵君的手,谁知他下意识便避了开去,后来才猛然醒觉般,将手递到她手中,却是粘腻无比,冷汗涔涔。女帝看他面上浅浅红晕未退,只道他是害羞,微微含笑,愈加握得紧了。而那边,几个宫人一瘸一拐走了过来,看到楚楚,只差要兜头拜去,强自按捺见了礼。

便见得楚楚与他们一阵耳语,几人都点头称是。不久便有人送过来各式乐器,让他们在一旁坐定。 又向着女帝笑道:“此曲原讲的是一国之君独宠其贵妃,就如女帝姐姐只爱容华哥哥。陛下为此取名月下苑,又为前院赐名广寒苑,依子楚揣测,定是陛下心爱容华哥哥,将容华哥哥比作了月下嫦娥。子楚适才冒昧,竟然打断了………………幸好可以此曲赔罪。女帝姐姐,你既然与容华哥哥定下三生之盟,却不能食言而肥,自当日日在此陪伴佳人,否则,容华哥哥只能如戏中一般,在这里借酒浇愁………………”言未犹了,猛听得华贵君连声咳嗽,本来苍白的面孔涨得通红。小楼忙替他不住捶背,才帮他缓过这口气来,怒道:“主子身体不好,从不饮酒,楚侍郎难道不知?”

楚楚吐了吐舌头,小小声道:“我才来一天,怎么知道?”又向女帝笑道:“适才我明明看见女帝姐姐和容华哥哥……………莫非我听岔了?但我明明听见容华哥哥说………………”

华贵君咳嗽得更加剧烈,女帝满面晕红,见他还准备滔滔不绝,忙截断道:“子楚,你这戏好得很,朕极是想听……………………”楚楚眨了眨眼,应道:“好,子楚这就去了。”女官掩口轻笑,看他翩翩然,已踏上了湖中戏台,手执那象牙鎏金扇,半掩粉面,嫣然一笑,百媚横生。两旁曲音袅袅,仿佛见得皓月生于海上,破开彩云,缓缓升起。

女帝看得新鲜,笑道:“子楚之技,从来神乎其神,不过片刻功夫,竟教会了宫人。这曲子倒也新鲜,阿华,你说是否?”向旁边一看,却见他面色苍白如纸,定定看着湖中台上,似已屏息。

女帝从来知道他素爱梨园之乐,不以为惮,也向湖中望去,却见那绿衣人儿在湖中执扇而舞,娇丽的面容在扇后若隐若现,体态风流娉婷,眼角却一派俏皮,已经微启朱唇,朗声歌道:“海岛冰轮初转腾

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那冰轮离海岛

乾坤分外明

皓月当空

恰便似啊嫦娥离月宫

奴似嫦娥离月宫

好一似嫦娥下九重,

清清冷落在广寒宫,

啊,在广寒宫。

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

鸳鸯来戏水,

金色鲤鱼在水面朝,

啊,在水面朝,

长空雁,雁儿飞,雁儿飞,

哎呀雁儿呀,雁儿并飞腾,

闻奴的声音落花荫,

这景色撩人欲醉……”

虽然奏乐之人不免生疏,但清歌之人歌声雅丽,且歌且舞,开始欢声笑语,脚步如飞,待得等人不至,便满面伤痛,忽而口衔金杯,忽而身如卧鱼,舞步似醉非醉,先是以扇掩面,轻啄金杯,而后弃扇快饮,最后一仰而尽,脚步也跟着醺醺,陶然醉倒。眼波流转,已从起初的明媚,转为失望后的凄凉与悲伤,及至其蹒跚错步,真令观者黯然神伤。女帝看得动情,眼睛都不舍不得转开,想着欧阳子楚适才那番话,又低低对身畔人道:“阿华,月下苑中,决不会有让你等朕不至的那日。”

突听哐啷一声,惊了女帝一跳,向身侧一看,只见华贵君蓦地长身而起,将案前杯盏,悉数推落在地,冷冷道:“陛下,容华质陋,不懂得欣赏如此佳技,还是速速离去,免得扫了陛下雅兴!”也不等女帝发话,急急走了两步,突然一个踉跄,向旁边猛力一扶,才堪堪站定。面色煞白,目光发直,竟宛如生了一场重病般。

女帝吓了一大跳,呆在那里作声不得。楚楚亦发觉不对,从湖中急奔而出,怯怯拉着女帝的衣袖道:“都是子楚的歌不好,竟惹容华哥哥这般生气。”

女帝见他身子微微发颤,面孔缩成一团,楚楚可怜,不觉大为怜惜,摸了摸他的头道:“可能是你容华哥哥刚才心情不好,我们还是跟以往一样,先不要惹他,等他平息下来,便会夸奖子楚唱得好了。”

谁知此话刚落,前面那华贵君已蓦地转过头来,一字一句道:“不,他的歌不好,他的人也不好,他还是哭最好!”将袖一甩,也不要小楼扶持,竟然大步急急而去。只见其单薄的身影飘摇,犹如一缕孤魂般,迅速没入了庭院中。

华贵君从来都是神情淡淡,像这样发作,还真是头一遭。女官目瞪口呆,女帝亦张口结舌,半晌才急急道:“小楼,阿华眼睛还没大好,你还不快跟了上去!”后者应了一声,极怨恨地瞪了楚楚一眼,疾步追了上去。

所以说,既然明明是气窄量浅,就不要故作大方,否则只能平白无故,落得个多愁多病身。

楚楚待在广寒苑内,若不是有一干侍儿弹奏解闷,真当要闷出病来。谁晓得这个华贵君怎么这么弱不禁风,她又不是要抢他的风头,夺他的宠爱,不过一出贵妃醉酒,他竟然于那夜开始,卧病在床,据说高烧不退,急得女帝在月下苑奔进奔出,连朝政都无心去理。此事明明跟她无干,谁知道偏被外界编排为楚侍君与华贵君争宠,因楚侍君奇y巧技,占了上风,使得华贵君备受冷落,一气之下,缠绵病榻。楚天行夜夜爬墙来与她私会,将这些传言说给她听,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那诺高的宫墙,警卫看起来也极森严,竟然也任由他顶着一张小楼的面孔,昼伏夜出,夜夜与她纠缠,犹如狐仙精怪,简直不堪其扰。好在那铁人凤闻得此讯,极为高兴,当下痛快地签发了过关文牒。因单君逸与其暗部接上了头,一切准备就绪,几人商议之后,决定采纳楚楚的意见,先行开拔,欧阳霏将辟邪及大部分兵马留下,单君逸则将石康及电部都留下来接应楚楚,一众人准备了穿越沙漠所必需的水囊、干粮、药物等必需品,当然还带了一瞎一瘸两个向导,准备上路。

照楚天行的意思,本执意要留下来与楚楚一同上路。但楚楚每晚都被他搅得头晕脑胀,差点没有四肢发软,哪里肯依,当即甜言蜜语,只说少华稚嫩,君逸身边缺了得力之人,若是无人照看,她实在放心不下。楚天行拗她不过,开始还含醋拈酸,怪她只将别人放在心上,耳鬓厮磨到后来,便一口应承下来,甚至笑道:“你同我放心,古人云一诺千金,天行没别的本事,倒还懂得这个道理。就算要死,天行必然死在他们两个前头,如何?”慌得楚楚急急去捂他的嘴,连呸了他好几口,向诸神都祷告了遍,才放心让他走了。

数数日子,他们应该在今晚上路。楚天行已经说过,他今晚要做准备,不会再来。而欧阳霏大模大样,摆足皇亲国戚的样子,领了一干俊俏兄弟,已在今早到宫内谢恩过了,据说被封了文献公,足蹬官靴,腰缠金带,威风得很,还隔帘参拜于她,煞有其事,叮嘱她要一心一意服侍女帝,早日开枝散叶,也来个夫凭女贵云云。害得她险些没被口水呛着,几个夫郎,都隔帘向她窥看,见得她气色红润,个个面有笑意,听得此语,都忍俊不禁,可怜涵真这个老实头子,想笑又不敢笑,一张俊脸生生憋成通红。欧阳霏还要转头对女官解释道:“我这些兄弟们面皮薄,不习惯在人前说话,却要麻烦大人暂且屏退左右。”那女官直直看着左右秀色,半晌才理会过来,红着脸领着众人去了。

大家围拢过来,对着楚楚,不免又是一番叮咛。萧宁远在人前,从来潇洒大度,只淡淡说了一句,便让到一边。少华将她抱得一抱,红着脸退了开去。楚天行笑得最是邪门,左顾右盼,大赞此地甚是幽雅,风水极好,劝她安心修养,择时脱身,似乎忘了自己早上刚刚从这里蹑手蹑脚溜出去。张涵真张了张嘴,本来要说什么,看了看一旁的单君逸,不由抿紧了嘴,只握着她的手摇了摇,说了句:“万事小心,稍安勿躁!”也红着脸退开。最后单君逸上来,不管众人在场,伸出手来死死箍紧她,只勒得她险些透不过气来,在她耳边低低道:“等我!”又突然放手,若无其事般走了开去。

隔了好久,便有人大力敲门,随即欧阳霏的脑袋探进来,东张西望一番,才笑道:“瞧我这姐姐多么识趣!”这才收了笑意,跟楚楚说道,七日后便是漂沙国的祭水节,届时宫门大开,放宫人出宫与家人团聚。女帝也会沐浴斋戒三日后,亲自到神女坛中祭祀,她便可易容成楼总管的模样,大摇大摆从此地脱身。辟邪和石康,都会在城外与她汇合,然后护送她进入塔马沙漠。脱身时机来得这么快,乐得楚楚喜上眉梢,忙不迭应了。几房夫婿大概均已知晓,含笑往她身上再仔细打量了番,确定无碍,便跟了欧阳霏出宫去了。

他们既然都安全离开,自己又离开有望,楚楚心下也放松很多,愈加笑容鲜妍,手指在弦上飞舞,便飞开一串错落有致的徽调。宫人都感觉到她的好心情,也抿嘴而笑,楚楚心想这些宫人服侍她甚为周到,难得相聚一场,决定投其所好,留下几阙曲子权作纪念,想得一想,含笑道:“七弦为益友,两耳是知音。”望着窗外淡淡月光,手在七弦上一动,已挑起了一个新调。

但听琴声幽幽,在空旷的宫室中回旋而起,曲调哀怨,似乎呜咽不尽,欲纵还敛,更觉凄凉。宫人听了此曲,只觉得仿佛置身于肃冬之中,一夜之间,百花谢尽,万木凋零。

只听歌声凄凉,随曲而起:

“天回北斗挂西楼,金屋无人萤火流。

月光欲到长门殿,别作深宫一段愁。

桂殿长愁不记春,黄金四屋起秋尘。

夜悬明镜青天上,独照长门宫里人。”

曲声清冷,合着歌声,仿佛见得月下佳人,形单影只,独自徘徊,奈何纵然望断宫门,也是无人来询,只有红颜随花谢,芳华逐水流。琴声渐止,宫人却仿佛还沉浸在琴音中,面有戚色。

楚楚一曲已毕,放松了下挺直过久,有点酸涩的后背,见他们如此投入,不觉笑道:“这曲长门怨,也太过凄凉了些,倒叫你们难受了,不如换过一阙。”正要调音,突听一宫人悻悻然道:“陛下厚此薄彼,真正叫人愤慨。明明楚侍君身家清白,满腹经纶,又心地纯真,宽厚待人,陛下偏偏就是看不到,只见得广寒苑内,凄凄冷冷,人迹罕至,只有我们几个,与主子朝夕相伴,主子如此美妙的琴音,可惜高山流水,难遇知音,虽是我们的幸事,岂不叫人不平?”

楚楚失笑道:“不过是一曲琴音,切莫当真。我这里自娱自乐,开心得很,更有你们相伴解忧,美食日日不同,花样翻新,简直令人乐不思蜀,哪里又会自寻烦恼。再则,这华贵君气度高洁,风度翩翩,与女帝姐姐俨然一对璧人,子楚再自不量力,也未想过要横c其中,反做恶人。可惜子楚一直不得华贵君所喜,此际无人理睬,岂不更好,倒省了许多烦恼。”

那宫人冷笑数声,道:“主子有所不知,这华贵君…………………”言未犹了,已被一年长宫人喝道:“竹陵,再管不住你的嘴,当心你这双腿,迟早便被楼总管打废!”

那叫竹陵的宫人听了,更加愤怒,突然站起,猛地掀开了身上宫装。楚楚吓了一跳,不觉面色一红,待得看清,又不禁啊了一声,只见得其背上,深浅不一,到处是大大小小的疤痕。颜色各异,想是新伤旧伤,兼而有之。看他们居住深宫,华衣锦食,谁知底下竟遍布疮痍!

那宫人满面愤慨,抬起头来道:“竹陵入宫三载有余,从不爱说人是非,谨小慎微,一直安稳度日。谁知自从几月前来到这长乐宫,苛刻至极,难遂其意,轻辄掌掴,重则g打,直到跟随楚侍君后,才算过了几日不需提心吊胆的日子。主子虽然聪慧,但毕竟涉世尚浅,不知宫中藏污纳垢,从未有止,若是一个不察,遭人陷害,却叫竹陵怎么看得下去?竹陵一条贱命,未足挂齿,拼了不要,也要跟主子说个明白!”

楚楚拍案而起,怒道:“这楼总管,果然是个变态!须知天下众生,都是人生父母养,正所谓众生平等,谁也不比谁高明多少,生下来都是嗷嗷待哺,死了都不过块大的地盘,又哪里有什么差别了?岂能有风便尽驶,得势不饶人,将来必不得好报。我在家里,也有丫鬟与我一同长大,我从来都当她们如同亲姐妹般,从小吃玩都在一处,也不分什么彼此,不但重话都没有一句,她们的架子,比我倒还大些呢!你们同我放心,我在这里一日,便保你们一日,不过,若是有个万一……………………”侧了头想想,慷慨道:“若是我被赶出宫去,也带你们回西突厥好了。哼哼,这忘机子吞了我那么多黄金,不替我养个把人,实在说不过去。”

竹陵笑道:“主子真是性情中人,侠胆肝肠,义薄云天。有这番话,主子将来若有为难之处,竹陵就算脑肝涂地,也在所不辞!”兜头便拜。

楚楚忙去扶他,笑道:“别动不动生生死死,快说模凑矣a四悖囟ㄗ龅奖闶恰!贝搜苑铰洌溆喙硕家压蚍诘兀溃骸芭疽嘣钢丈砀嬷髯樱髯哟沽 br /

楚楚吓了一跳,道:“快起来快起来,我可不习惯人家跪我。说实在的,我并非你们国人,又明摆着此生得不到恩宠,跟了我,恐怕日子不太好过……………………好了好了,都不要哭了,看男人抹眼泪,真怪得很。日子都过得很不好吗?…………………唉,行啊,想跟我走的,可以跟我走,只是说好了,将来的日子,可谁也不能保证。只能我有饭吃,决不让兄弟们吃粥。…………………唉,瞧我又惹了什么事儿?不知道会不会给君逸骂死,还是这样,待会儿悄悄塞给欧阳算了…………”

这般劝了几次,总算哄得这般少年转悲为喜,正在那里发憷,忽听门外,突然响起了步摇敲击之声,便听得脚步轻盈,犹如狸猫般,轻轻滑过门边,向内而去。

楚楚奇道:“这脚步声不像女帝,也不像常来的女官。这却奇了,是什么人,我看看去?”

她身形方动,竹陵已扑上来死死捂住她的嘴,几个宫人亦是满面紧张之色,向她连连作手势,示意她噤声。过了半晌,直到那脚步声消失不闻,竹陵才松开手去,在她耳边低声道:“主子,待会儿,你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作声,更千万不能出门察看。”

楚楚奇道:“这却为何?”

几个宫人都面色尴尬,又是竹陵开口道:“这人………………是慕纱王。只要女帝脱不开身,她就会过来,每月里总有这么几次…………………这些,长乐宫的旧人都知道,只瞒着女帝。但凡有个说漏半字的,恐怕都变成那荷塘里的怨魂了。”

楚楚吓了一大跳,颤声道:“你是说………………那容华和慕纱王背地里暗通款曲?乖乖,那小楼手段还真是厉害,他已经杀了不少人?”

竹陵摇头道:“不只是他,慕纱王和容国公都是极狠辣的角色…………………总之,主子什么都不要理便是。这宫中步步惊心,主子只要明哲保身,又有铁将军一力扶持,相信谁也不敢拿主子怎么样。”

楚楚虽明白人不可貌相,但实在想不到这华贵君看起来高傲孤绝,背地里竟是个勾三搭四的主,不觉吸了一口长气道:“怪说你们女帝气量大,却原来绿帽子都能戴得这么开心,要是我可忍不了。”到底没屏住好奇心,正想往窗隙间窥看一二,看这些少年都战战兢兢,想想还是按捺了下来,摇摇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管他们怎么个龌龊法,毕竟与我无干。你们且在此安坐片刻,待动静过去,到前院歇息便是。”

语音刚落,突听外面响起了个女音,听起来极是耳熟,果然是慕纱王的口音,本来声音还算甜美,但此刻带着藏不住的讥诮,听起来极为刺耳,冷笑道:“唷,不过过了这么几日,楼总管便不认得本王了,看这情形,竟还想将本王拒之门外?”

接着便响起了那小楼声音,变得极是谦卑,急急道:“非是小楼蓄意阻挠,只是主子确实沉疴未复,身上忽寒忽热,若是王爷进去,只怕沾染了病气,便不妙了。眼下还是请王爷先行回转,待主子身体恢复,定当向王爷叩谢!”

那女音冷笑道:“小楼如今越发的能干了,竟还会拿这些话来搪塞本王。想皇姐日日在此来来往往,也未见得过了病去,怎么小王一来,便立时要退避三舍?难道你还怕本王对你主子不利?”

那小楼的声音越发恭谨,道:“主子与小楼哪里敢忘记王爷的恩典?主子平日里总说,现今一切,都全赖王爷维护周全。但这番主子实在病得沉了,陛下倒也罢了,若是王爷也染病倒下,却叫主子和小楼将来依靠何人?为万全计,还是请王爷改日再来,也免了主子担忧。”

那女声咯咯笑道:“瞧我们小楼这总管的架势倒越端越像那么回事了,这张巧嘴呀,死人都能被说活,真想捏一捏…………………………”声音渐狎,低了下去。远远传来几声调笑之声,想来外面此刻正是风月无边。楚楚不禁瞠目,低低道:“你们这慕纱王好厉害,连这样的小老儿都能上手……………………”

谁知外面清脆一响,听得清楚,竟分明是极重的掌掴之音。楚楚与众宫人都呆了呆,已听那女声冷笑道:“小楼,你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以为几句花言巧语,就能将本王蒙骗过去?真正是不自量力!小王想做的事,谁能拦得住?本王不过是看你有几分机灵,又上过本王的床,算得上是本王的自己人,才放你在容华边上看着他,可不是要你吃里扒外,来坏本王的好事!还不速速让开,我与你主子的事,岂是你这等奴才可以掺合的?”

楚楚吓了一大跳,心想此女年岁不大,倒是个五毒俱全的狠角,却不知为何这楼总管既然是她那边人,又是经常与她来往的,为何今晚偏要捋其逆鳞,横加阻拦?看起来倒不像是聪明人干的事。

却听外面小楼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柔柔腻腻,听来竟颇有几分妩媚,低低道:“王爷,主子今晚确实不适,恐怕叫王爷扫兴。不如小楼………………小楼………………………”欲言又止,还带几分羞涩,听来倒别有番风情。

楚楚吓了一跳,低低道:“倒是小看楼总管了,原来他是想自荐枕席。”几个宫人都是一副不屑的神情,竹陵更是冷笑了一声,低低道:“想依靠慕纱王?不若与虎谋皮。”

声还未落,已听外面响起了一声惨叫,虽已尽力压抑,但在静夜中听得分明,赫然是那小楼的声音,只听那女音复响起,懒懒道:“楼闰,要妄想攀龙附凤,也不看看自己是几斤几两?!你也不想想,就你这种货色,外面车载斗量,在床上又如同死鱼一般,简直是扫人兴致,又有什么资格,来跟小王讨价还价?实话对你说罢,你这主子,从来滑不溜手,把我皇姐迷得七荤八素,也没叫她尝到什么甜头。但这招对皇姐还灵,对本王却全无用处。这几日,皇姐不知得了什么好处,不顾铁老太的反对,执意要立你主子为后,还说要解散后宫,除了那铁老太千方百计塞进来的雏儿外,一个不留。既然你主子这场大病这么有用,想必东西也已经到手。这般再三阻拦,难道是你主子想独吞了去?这几日长乐宫果然犹如铜墙铁壁,但又能奈本王何?皇姐出巡去了,明早或得回转,你不用再指望了。再不让开,下一脚,就要踩到你心窝上!”

楚楚低低道:“原来是分赃不匀,怪不得翻脸如同翻书一般。这楼闰倒是端的好胆量,不过恐怕讨不得好去。”果听外面,那小楼的声音颤巍巍响起,带了几分妖娆,道:“王爷,你好狠的心,对奴才也舍得下这般重手!罢罢罢,被你这样一说,奴才倒好似别有用心一般,真正委屈煞人了,其实,哪里能对王爷藏着掖着?好罢,王爷但只进来无妨。今晚主子还昏迷着,自然是随便王爷上下其手,便是奴才,也…………………也………………………”说到后来,声音糜滥不堪,随着,竟响起了皮鞭抽打之声,只听小楼的声音不住喘息着,既而是几声惊呼:“王爷,往这里?!啊,啊!……………好痛,王爷倒轻些!”那个女音低笑道:“得了楼闰,又不是第一次,少装出这副清倌模样,你不是很喜欢被本王抽么,这会子倒扭捏作态来了……………………叫啊,给我叫得再响些!”

几个宫人面红耳赤,低下头去。楚楚啧啧道:“这楼总管平日里看起来暮气沉沉,想不到原来还是风月场中的老手。难怪他喜欢打你们,却原来他是个受虐狂。”已听外面传来了啧啧的亲吻之声,声音越发不堪。楚楚摇头道:“你们王爷也是个厉害角色,看来天作被地作席,就要在此…………………得了,我也听不下去了,你们都退了罢,我拿被子将耳朵堵上。”

谁料此时,突听门外传来极凄厉的一声惨叫,嘎然而止,在静夜中分外刺耳,随即便响起了慕纱王的冷笑声:“楼闰,这点微末伎俩,居然还想到小王面前施展,也不看看小王是什么人?你们乌弋人,非盗即娼,小王早就防着你一手了。还敢对本王下毒,却不知皇姐自幼便

第 54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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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宫人平素恨他入骨,但此刻听他这般情状,都觉有点不忍再听。竹陵啊了一声,低低道:“想不到他是乌弋人,乌戈人据说无论男女,个个都是容貌俊秀,还能歌善舞。可是六年前,乌弋被一夕灭国,据说连幼童都不得幸免,却原来还跟慕纱王有关,想必这楼闰潜伏多年,定有所图。他也算是个可怜人,只可惜………………………”

已听外面慕纱王狂笑不绝,道:“楼闰,你六年来,大概无时无刻,都想找出凶手,却没想到,便是你千般讨好的小王吧?可惜了,如今你筋骨尽断,不要说报仇,连活下去都成问题。念在你与本王夫妻一场,本王不会夺你性命,只会将你送往红帐中。哼,乌弋余孽,合该被千人压,万人骑!”又听得咔嚓骨裂之声,清晰入耳。

竹陵不禁叹息了一声,忽听一声高叫:“慕纱王脚下留人!”房门猛然大开,原本已靠在锦塌上的楚侍君,突地如旋风般飞跃而出,一眨眼的工夫,已经来到月下苑前,不假思索,便将地下鼻青脸肿、奄奄一息之人从慕纱王脚下拉出,手疾,往他口里喂下一丸药去,出手如飞,拉开他破败不堪的外衣,手指不知道蘸了团黑乎乎的什么,只管往其身上抹去。

事出突然,竹陵待要去拦,哪里来得及?一时间只觉心惊r跳,手脚冰凉,急急忙忙向外看去,只见得慕纱王满面轻蔑之色,将楚侍君上下打量一番,爆发出一阵轻佻的笑声,道:“我道是谁敢在这里多管闲事,却原来是铁人凤家那个男生女相的娘娘腔。这脸蛋倒生得一流,可惜与她一般不识抬举,怎么,就凭你,也敢从本王手中夺人?我倒听说,自你入宫,可没少受这楼闰的气,难道今日也病得不轻,竟然为他强出头?”

楚楚正忙着在那楼闰身上接骨,听得此话,头也不抬,淡淡道:“这楼闰自然算不得什么好人,但世间得生之人,犹如沧海之栗,何其难得?正所谓上天有好生之德,小可纵然不才,但要叫小可眼看着一条生命这般被轻贱,却着实看不过眼,只好厚颜,向慕纱王讨个人情了。”这几下,她总算将楼闰身上伤势约略弄出了个头绪,不觉骇然。那慕纱王果然手段毒辣,那几下,竟是拣着他身上关节所在而去,此刻他果然是全身筋骨尽断,形同废人。若不是遇上她这五毒教的新教主,身边又恰好以防万一,带了盒黑玉断续膏,只怕再迟得片刻,就算遇到大罗神仙,也无济于事。偏偏这小老儿与众不同,她在这里施展全身本领救他,他居然还要强撑着提起力气,向她双目怒瞪,似乎刚才对他下毒手的是她一般。

她此刻哪有时间管他,手下不停,咔嚓几下,已将其手足关节接上,并就地取材,折了几段树枝来给他固定骨骼。她喂的那回春丸也业已生效,眼见得这小老儿眼中已大是有神,只是面色非常奇特,居然还是一贯病恹恹的腊黄色,不像一般服药之人,一般会面色红润起来,使她心生忧虑,而眼下情势紧急,一急之下,只得顺手给了他两巴掌,结果这样居然也不奏效,而他怒瞪着她,眼珠子都险些弹落出来。她试了试,但见他气息倒渐渐平复,脉搏也渐渐有力,倒像是开始康复的样子,暗笑自己多疑,不觉有点讪讪,本想对他道歉,猛想起进宫以来,没少受此人冷嘲热讽,此刻又是自己好心作祟,冒了生死之危跳出来救他,自己都怀疑自己的脑子进了水,不觉冷哼了声,反正前面已经完毕,她便一把将他拎起来放倒在地上,这样总算不用看那双苦大仇深的眼睛了。此人倒也奇特,接骨之痛,据说痛彻心扉,简直叫人欲生欲死。他此刻犹如一团烂泥般由她揉捏,居然半声闷哼都未,真个是能忍。

只听慕纱王轻轻鼓掌,甜笑道:“好极好极,所谓祸不单行,原来不自量力的人在这长乐宫中,居然还有一双!铁人凤的人,本王从来除之而后快,只愁没有借口,你今天居然愿意自己送上门来,当然最好不过。你说本王是说你与楼闰械斗而亡呢,还是说你不慎失足,落水身亡?”广袖猛然大张,正是动手的前奏,广寒苑中窥看的宫人,只吓得双腿发软。

楚楚暗恨此人毒辣,手上不停,脑中却飞快转着各种念头,如今有点懊恼自己自恃过高,若是留得楚天行在此,何至于孤掌难鸣?此念一动,不觉手下微松。谁知就在此时,底下突然一震,吓了她一大跳,向下一看,却是那楼闰不知从哪里来的邪劲,居然勉力扑腾了几下,还开口喝道:“滚…………………滚开!这…………………这儿没…………没你………………这妖………………妖精什么事!………………不……………不要………………你………………惺惺作态!”简直将她气得七窍生烟,不由分说,噼噼啪啪,几巴掌便打在他半露在外侧的p股上,打得他浑声一颤,再也发不出一个字。这上下倒叫她横下一条心来,便嘻嘻笑道:“王爷难道不闻在人屋檐下,岂能不低头?我此刻站在女帝姐姐的锦绣宫中,立在华贵君的月下苑内,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手下人任人欺辱。再则说了,我也是为王爷你好啊。”

这片刻月出云层,园中陡然大亮,但见月色下,两人俱是华服飘摇,步摇璀璨,容颜亦是正当盛年,一般鲜艳欲滴,哪料得是各自肚肠。慕纱王见他微微一笑,嘴角赫然隐隐浮现出一个梨涡,只觉心中一荡,手下不自觉顿了顿,也跟着笑道:“此语何解?”

楚楚只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再迟钝业已察觉,简直如同吞下了颗苍蝇一般,不觉大怒,面上却笑得更甜,道:“王爷不怕瓜田李下,遭人毁谤,我却替王爷担心得紧呢。且想,王爷在漂沙国的名声,本就差到极点,若再加上强占姐夫,抑或锅里扒扒灰什么的,岂不是要迎风臭上十里?”

几个宫人本在那里瑟瑟发抖,闻得此言,差点要忍俊不禁,但思及慕纱王哪里容得,不觉又是胆寒。已见得慕纱王面上青一阵白一阵,显然是气得不轻,半晌才爆发出一阵大笑,仰天笑道:“本王有条獒犬,喜食人胆,但每每不得果腹,看来今日倒能饱餐一顿。无知小儿,莫要说你所站这长乐宫,就算本王想要整个锦绣宫,也不是件难事。本来本王看你生得颇有几分姿色,倒有意放你一马,谁知你给脸不要脸,竟然在小王面前撒野,却看待会儿,小王怎生将你这一身利爪拔去?”眯了眼睛,在楚楚身上好一阵打量,最后盯着她腰下,发出一阵轻笑,低低道:“据说你还未经人事,不知道经不经得起本王的手段?到时候,可莫怪小王心狠,不懂得惜香怜玉。”但见笑容甜甜,一双眼靖成弯月,可爱异常,若不是亲眼所见,简直叫人无法相信,这般看似稚气未脱的少女,说的却是这般话语。

宫人听得她笑声猥亵,想到她的手段,不觉俱变了面色。却听外面啪地一声脆响,也不见楚侍君如何动作,慕纱王面上已挨了重重一记,打得她眼冒金星,右边脸几乎肿成了包子,面色煞白,怒道:“你敢!”不待她唤声,墙边已经无声无息飘过来四条黑色身影,须发皆白,身材皆是骨瘦如柴,但太阳x却高高鼓起,一望便是内家高手,站在慕纱王身后,冷冷望着楚侍君,分明只要一声令下,必定痛下杀手。

楚楚将右手在楼闰的残衣上擦了两把,又将他往下一按,止住他的颤抖,才继续挑了药膏,往他身上摸去,冷笑道:“一般我不打女人,总以为大凡女人,就算资质千差万别,总有颗慈悲心肠,纵然为世所,一时走了弯路,毕竟良心未泯。想不到龙生九子,各个不同,女帝姐姐这般宽厚,妹子却狠辣y毒,无恶不作。连本公子这样与人为善之人,都实在看不下去,少不得替天行道,善哉善哉!”

慕纱王已然怒极,面上却笑得更甜,道:“楚侍郎果然好胆色,真叫本王佩服已极。你说本王性毒,说得真正没错。不过楚侍君难道不知,蛇豹相争,蛇被豹咬,死的却是豹子。看你大约有几分功夫,但胆敢招惹本王,只怕你嫌命太长了。四尊者,少不得劳烦你们收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本王却无暇与之纠缠,只怕佳人等得久了,便静待佳音罢。”一边说着,便要拾级上楼。

四位老者微微欠身,楚楚便只觉一股巨大压力扑面而来,简直令她喘不过气来,不觉暗暗叫苦。但她的脾气,从来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心想一不做二不休,哪甘就此束手就擒,一边急急替楼闰接上腿部的骨骼,拖得一时便是一时,一边凝神聚气,在那里静思对策。谁知她想静心,手下人偏不配合,不知为何,开始奋力挣扎起来,眼睛直直看向慕纱王走上的方向,手脚奋力扑腾着,看情形,竟然是想要上去阻拦的样子,简直忘记自己刚刚从鬼门关捡回这残躯来。受了这样重的伤,他居然还能逞强,也不管有没有用,楚楚几番喝斥,他都毫不理会,真叫人慨叹这华贵君果然驭人有术,竟有这般忠心耿耿的下属。

眼见得他要从地上爬将过去,楚楚暗叹一声罢了,左手仍旧在楼闰身上,右手向旁边一伸,已折下一段树枝来。饶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在如此重的气压之下,其实做来颇为不易。四位老者都颇有些惊异之色,刚交换完眼色,已觉一股劲气从气圈中激荡而出,细看却是一枝树枝,也不知用的是什么招数,但见得天空中满是那树影,重重叠叠,凌厉无比,每个人都觉得那劲气竟似是对着自己这个方向而来,都想不到他小小年纪,竟然有这般身手,哪敢轻敌,俱大喝一声,凝神于掌,猛击而去!

这拈花摘叶本是萧宁远的功夫,因两人合练璇玑心法,真气便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萧宁远亦不藏私,早将无相神功传授于她。奈何她内力偏于y柔,又加上修习了冰魄功,运用出来总是绵软无力,所以从来弃之不用。但孰料自得了忘忧的玄天正气后,只觉真气刚柔相济,充沛异常,偶尔一试,果然大胜从前。而自与血魔大战后,那神奇的现象虽然不复出现,可总觉体内似乎有绵绵不绝的力量,虽然从未动用,但感觉却一直存在。此刻果然一招得势,连楚楚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但那四老者岂是好相与之辈,更何况是四人合击。楚楚的欢喜劲还未过去,已觉手上如灌铅般沉重,招式再也施展不开。未几,那树枝上的叶片,都被真气所击,片片碎开。

四老者都冷笑一声,慕纱王已经走到平台处,回眸一笑,道:“四尊者万勿客气,好好向这以一当十的少年英雄请教。”她从来狠毒,情知这精绝尊者从来自恃甚高,最怕被人削了面子,故特地这般说话,要激起他们的杀心。谁知,此言刚落,猛见得那纷纷而落的叶片,突然间如有灵一般,陡然从下升起,蓦地飞舞到她面前,片片犹如利刃,她一个发呆,已有几片划过了她的衣裙,嗤地拉开了几道口子。有一片还要犀利,竟然从她面颊上一穿而过,左面便是一阵刺痛,引得她一声惊呼,顾不得形状狼狈,简直是跌滚下楼来。已听得楚侍君哈哈大笑,不知往哪儿猛拍了一记,道:“叫你老实些,有我在,怕什么?”接着便听楼闰怒道:“你………………你…………………你这妖人,老拍我…………………作甚?”

楚楚笑嘻嘻将自己手从他臀部移开,笑道:“你全身上下,就这个地方的骨头没断。你又不老实,除了这里,叫我打哪里?”手下不停,移到他右腿,若不意外,片刻便可完工。

四老者被她一招得手,结果还累主子挂了彩,均觉面上无光。北面那老者冷笑道:“少年人好俊的武功,好一招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不过,这借力打力,只是巧劲,只怕不能持久。”

其余三人与他多年并肩作战,早就默契非常,立即醒觉,不再理这少年招式千变万化,只管运足全身真气,将气圈凝成。楚楚立觉得身上越来越沉重,不觉暗暗叫苦。无论如何,都不能功亏一篑,她只能一面运足真气抗衡,一面手上急急,向他骨骼接去。但不管她心急如焚,在如此压力下,动作能做到慢而不断,已经不易。一时间,她只觉额头汗流如注,点点滴落,只能奋力睁大眼睛,免得迷糊视线。

突听慕纱王轻笑道:“哎呀,看不出来楚侍君还这么关心楼总管,此时此刻,还不忘给他疗伤。”

楚楚心下一寒,已听得北面那老者一声清啸,出手如勾,疾取她手下!与此同时,气阵亦同时发动,震得她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

百忙之中,楚楚只来得及将底下人往怀中一提,已觉铺天盖地的真气,从四面八方袭至,她将牙一咬,右手啪地一声,合上了楼闰的膝关节并固定住,刚将气运至全身,身形还没来及得展开,便觉身体重重受了一击,五脏六肺,都一阵剧烈震荡,喉口便是一甜,噗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在这当儿,她的云中步亦施展到极致,向后一退,翩翩然飞上了荷塘,看起来犹如一只蝴蝶般点落在荷叶上。但真气已然受损,脚下一重,只听喀嚓一声,底下荷j应声而断,若不是勉力提了提身形,差点便要坠落下去。

四老者没想到她受伤之后,居然还能遁出生天,不觉面色难堪已极。慕纱王轻笑道:“这小子倒会找地方,竟自己寻好了埋骨之地。四尊者,她已受了重伤,脚步都已虚浮,不过是强弩之末。此时不击,更待何时?” 四老者冷冷应了一声,蓄势待发,但见几人白发根根直竖,看起来可怖之至,满湖荷花,好些经受不住这强烈的真气,不时有几朵从中折断,荷瓣委地,满目萧条。

楚楚在劲风中左支右拙,还要凝神给那楼闰接骨,当真只恨爹娘少生一双手,右手按在其上须臾不离,左手以落花为暗器,激s而出。她也甚是j滑,凝全力于其上,只求其锐,能够冲破气圈,s到慕纱王身侧。果然她这般动手,只吓得那慕纱王面色煞白,不住闪腾。四个老者只得出手回护于她,一时间倒不能将她怎么样。

慕纱王闪避了几次,渐渐悟出门道来,将心一横,反倒不急着上去了,纵身退出圈外,喝道:“四尊者尽管动手。本王就看着你这j诈的小子死绝了,再收拾其余人也不迟!”

楚楚暗道要糟,已见得四老者站定方位,双手都平平向前推掌而出。她的飞花摘叶,一到湖边,便宛如陷入了劲气漩涡一般,不住旋转,少顷便被碾为齑粉。四老者周身,都渐渐升腾起迷蒙白雾。她只觉得呼吸都不顺畅,手在楼闰股骨处痉挛了几下,哆嗦着就是使不上劲。正在发愁的当儿,怀中人突然一抖,若不是她奋力一拽,差点便从她身上滚落下去,将她吓得不轻,怒火攻心,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他拎转过来,平放向上,喝道:“你疯了吗?我已经够忙了,你少添乱成不?”若不是没暇,说不定又招呼他俩巴掌。

眼下他整个人都几乎半躺在她怀里,若不是她接骨及时,他哪里还能如现今般动弹?偏偏他不但不识趣,还要奋力将那条没接好的右腿从她手里拔出来,也不说话,只是眼珠子骨碌碌地,拼命向那月下苑的门口转去。楚楚自然明白,不觉又好气又好笑,怒道:“没见本姑………公子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救你吗,自然也不会让跟你一般怪的华贵君落单!”

此话一落,他面上立即浮现出了一个笑容,眼睛里晶光璀璨,定定看了她一眼。楚楚头一次发现这人其实生了双好眼睛,可惜平常总是目露凶光,现在难得露出这般温柔神色,简直以为自己眼睛发花,不觉面上一红,别过头去。谁知就在此刻,他突然猛力向她左手一撞,她吃痛惊呼之时,手下意识一松,他的身体便直挺挺滚落,啪地一声,直跌入塘中!但见他双目紧闭,面色安然,嘴角甚至还微微含笑,一点挣扎都未,便没入水面下,只扑通滚了几个水泡上来,踪影全无。

慕纱王远远看得真切,冷笑道:“这么死法,倒真便宜他了。”话音未落,却见楚侍君怒道:“你的命都是我拉回来的,费了我忒般心力,竟有胆子死在我面前!”扑通一声,也跳入了荷塘中,未几,水面上浮出一个落汤j般的人头,狼狈不堪,手里还拖了一个衣衫褴褛之人,正是楼闰,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拽着他拉上了岸。

慕纱王看四老者都在发愣,不觉怒道:“为何住手?难道还要本王亲自下去踢他们俩入湖吗?”四老者都白了面孔,当下只见劲气疾吹,围着两人而去。楚楚被这一,本来已经靠到岸上,又一个扑通,反跌了下去,不觉怒道:“真当小爷是好欺负的,不给你们几分颜色看看,都当我是病猫了?”心中念转,心想纵然不济,也要放手一搏,将冰魄功凝转起来,手往湖面便是一抓。

谁知今日非同寻常,方一运功,便觉周身大x似乎都有一股温和的寒流缓缓注入,手指才刚及水,意念方动,已觉手心便多了几块东西,低头一看,不觉大喜,抄了起来,兜头向四方飞去。

四老者没想到她在水中还能逞能,眼见得飞来之物棱角分明,晶莹剔透,及得近前,只觉寒气森森,竟然是冰凝结而成,不觉骇然。这还未了,突听湖中人哈哈大笑,道:“我怎么忘了,有水的地方,自然便是我的天下!”便见得冰雹铺天盖地而来,从各种方位,飞击而至。南面那老者稍弱,一个不察,被一块冰棱刺中右腿而入,稍瞬便消逝在他体内。他情知不好,连忙运气流转周天,已然不及,只觉右腿又酸又麻,冰寒彻骨,哪里再站得住,扑通一声,直跌在地面上。这气阵少了一环,更加薄弱不堪。只听湖中少年笑声不绝,雪珠四溅,四下飞散,连慕纱王所在亦是飞至,吓得她面无血色,兜头便跑。

楚楚没想到今日冰魄功有如此成绩,刚才明明不敌,但一旦自己全力以赴,体内y绵内力竟似乎源源而来,简直不像是自己的,竟不曾有不继。身下已然凝成极厚的冰面,她安坐其上,一手反提着楼闰,拍出他腹内余水,另一手将他最后一块腿骨接上,左看右看,正在自得,见慕纱王要逃,冷笑道:“哪里走?”往身上一看,今早扎上的锦带业已浸透了水,精美的刺绣都皱巴巴的,连叹可惜,一把摘落下来。楼闰躺在她面前,突然全身剧烈一颤,别过头去。

慕纱王一只脚已经出了长乐宫,另一只脚刚要跨出,只觉足踝处绕上来毒练般的一物,低头一看,却是一根锦带,死死拖着她,一路拉将回去,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楚楚冰棱齐发,将余下三老者得步步后退,一手将慕纱王拖回,大为得意,笑吟吟回顾楼闰道:“这便是亡尔国,杀尔主的仇人吗?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此时不报,更待何时?”手下用力,已将慕纱王拖到面前,顺势扶了楼闰坐起,还特意琢磨了块较锋利的冰棱,塞到他手里。

慕纱王被她一路拖回,身体在石板上一路碰撞,早就遍体鳞伤,面上也是伤痕累累。她从来娇生惯养,哪里吃过这种苦头,就算落了下乘,连铁人凤看在女帝份上,也不敢怎么为难她,没想到眼前少年竟然什么都做得出,见得楼闰气喘吁吁,毕竟还是捧起冰棱,双目血红,满是恨意,就要向她刺落!

慕纱王一声惊呼,声音都快嘶哑。眼看楼闰的冰棱便要刺中慕纱王心窝,猛听门外传来一声疾呼:“刀下留人!”声音熟悉无比,正是那女帝。

楚楚一众都吓了一跳,向外一看,只见女帝行色匆匆,急步走来,已跨进长乐宫院墙,将身后人甩开长长一段距离,边走边喊,面色焦灼已极。乘这当儿,慕纱王奋力一挣,已然转开了身去,尖叫道:“皇姐救我!”

谁知道就在这当儿,楼闰突然向前便是一刺。他全身疲软,但握冰刃的手却毫无放松。但慕纱王虽然行动不便,功夫却还在,右脚飞起,正踢中其右腕。他刚接好的右手立即喀嚓一声,分明又断了。

楚楚急得跳脚,但众目睽睽之下,却怎么可能在女帝面前杀人?却见楼闰不退反进,居然将身体往前一送。那冰刃被楚楚打磨得锋利无比,倏地一下,重重刺入了慕纱王的右脚脉络交集之处。只听慕纱王一声惨叫,滚落开去。

变生仓猝,苑中几人,根本来不及回过神来。楚楚醒觉最早,将膏盒中剩余膏药抹在手上,一把抓过楼闰下落的躯体,在他右腕上厚厚抹了个遍,低头一看空空如也的膏盒,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微笑,侧头向楼闰望去,却见他亦向她投来一个微微笑容,目中含泪,定定望了她半晌,猛地移开头去,突然将胳膊用力从她手中甩开,身子一个踉跄,也跌落在地。

已听女帝声音冰寒,远远传来,掩饰不住其中怒气,冷冷道:“犯人楼闰,以下犯上,竟然谋害慕纱王,罪无可赦,即刻押入天牢,明日斩立决!”身后御林军齐声称是,便见得无数兵士,从女帝身后涌出,向楼闰冲去。

楚楚吓了一跳,急道:“女帝姐姐,总要问个前因后果。”谁知眼前扫来极凌厉的一瞥,女帝已经怒道:“楚侍君与楼闰狼狈为j,图谋不轨,一并押入天牢,等候三司会审!”

只听脚步纷沓,接踵而来。女帝急得满头是汗,奔到慕纱王面前,待看清其伤势,不觉深吸了口气,连声道:“还不去速请达娅祭司过来!”

那边,御林军一涌而来,将两人团团围住,眼看就要将楼闰拖起,谁知还没触及他的躯体,蓦地飞过来几颗雪珠,冰寒刺骨,对准各人要害而来,有几个没留意的,立被击中,哀号不止。其余人吓了一大跳,不由纷纷退后。已听楚侍君冷冷道:“列位,此人被慕纱王所伤,关节尽断,还是抬块门板来得好。”

女帝怔得一怔,定定看了楼闰一眼,目中有不忍之色。楚楚察言观色,看得分明,正准备添油加醋,好好发挥一番,突听慕纱王人地上痛得翻滚,口中已冷笑道:“正是,月下苑中的奴才,自然要比小王值钱些……………………哎哟!”

女帝淡淡道:“这样拖延着也不是回事,就依他所言,取副木板来罢。”龙袖一挥,底下人应声而去。她迅速转头去,望向慕纱王,急急问道:“宁儿,你怎么样?痛得厉害吗?”蹲下身去,想查看其伤口。谁知未等她手伸过去,已有一脚飞起,啪地一下,将她踢歪到一边,竟是慕纱王飞起那只尚好的左脚,踹了她个正着。四周人都猛吸了一口气,那女帝却不以为杵,身子还未坐起,口中却柔声道:“宁儿,是皇姐不好,母皇临去之时,将你托付给朕,朕曾经起誓,只要朕在,定保你万世安宁,富贵永享。谁知朕一个疏忽,竟让你受了重伤。是朕之过。好在达娅祭司法力通神,有她在此,必能保你周全。”

楚楚暗地里撇了撇嘴,心想这冰魄功结成的冰棱岂是寻常之物,y寒无比,刺中的又是经络所在,纵然救得回来,右腿只怕已经废了,看楼闰已被抬到门板上,又向门口看了一眼,竹陵已经不见踪影,定是明白了自己的暗语,舒了口气,摊开手去,任由卫兵在其上捆缚枷锁。慕纱王痛得秀美的面目都业已扭曲,声音暗哑,嘶声道:“穆汀,你少在这里装腔作势,其实你早就盼着本王死了,可本王偏不让你如愿!母皇从来最爱本王,这翔鸾宫,本来就是母皇为我所建,偏偏被你拆得七七八八,还改成什么锦绣宫,我呸!若不是铁老太偏着你,你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金銮殿上!”

女帝目中,流过一丝痛色,门外已转过来一干人等,领头的女官银发如雪,笑道:“小宁莫哭,待桂嬷嬷看看…………………哎哟,这伤口这么深,必定痛得厉害,难怪尽说胡话。陛下莫怪,小孩子家家,信口雌黄总是有的,哪能就当真了?达娅祭司,倒要麻烦你了。”一边说着,一边手脚麻利指挥宫女,将慕纱王按住。女帝闻声,单手合掌,满面肃穆,向后行了一礼。

连楚楚都觉得有些好奇,向后看去,只见宫人跪伏施礼让开处,缓缓走来一人,金发碧眼,身形高大,体形丰满,身着雪白丝袍,□着胸前一大块雪白的肌肤,将她颈项上那颗硕大红宝映得更加鲜红欲滴,一路走来,身上的赘r都似乎在颤抖,与她印象中那仙风鹤骨的祭司形象,简直格格不入。面上也是肥胖得看起来犹如圆圆的一坨,将一双眼睛都挤得只留下一条缝。看起来明显是个混吃混喝过了头的神g,而且实在不够敬业,连起码的形象都欠奉。看来这漂沙国君没有眼力是有传统的,人家西突厥选的护国长老,一样穿白衣,那个风采飞扬,就算没什么本事,光那模样,唬唬人已足矣。当然了,想必吃过他的大亏以后,对他的看法会有所改观。

楚楚失望得紧,便将脑袋一缩,退入人群中。她是铁人凤亲自送入宫中,又是现下女帝眼前的红人,维护的又是华贵君最宠爱的手下,这些御林军哪会真把她怎么样,连个锁链都选了根细细长长的,就随便搭在她脖子上,行动当然没受什么限制。已见那达娅祭司颤着浑身肥r,像座小山一样慢吞吞移动过来,蹲下身来托起慕纱王右踝,从一旁取过干净棉布,将上面血污擦尽。只听慕纱王连声呼痛,若不是宫人死力按着,只怕早就挣脱出去。达娅祭司眉毛也未抬,将自己手中活有条不紊做好,然后从旁边取过一个水晶瓶子,倒出一些绿兮兮的药膏,替慕纱王抹了上去。最后用厚厚的棉布,将她右脚严严实实包扎成一个大球,最后还在其上打了个漂亮的结头,才拍拍手站起来,笑眯眯道:“好了。”慕纱王本来叫声都已经暗哑,敷药之后,渐渐平复了下去。女帝大为欢喜,施礼道:“达娅祭司,宁儿伤势不重吧?”

那胖胖的女祭司并不回礼,眼睛仍旧眯成细长的两条缝,声音倒清澈得像泉水流动,道:“虽然伤了脉络,短时间不得行走,但祭水节已经在即,到时神女坛打开,让慕纱王到神水内疗养几日,必然无碍。”

楼闰躺在木板上,闻言身体一颤,目光顿时暗淡。楚楚在旁,又不禁撇了撇嘴,心想原来看那达娅祭司手脚麻利,倒像是惯治病救人的,谁知说到后来,荒诞不经。脚筋均已割断,又受y寒,连黑玉断续膏,都只怕没什么用,就算是神仙的洗澡水,也泡不出一个完好的人来。

女帝大为欢喜,又弯腰施礼道:“如此偏劳达娅祭司了。”突听慕纱王冷冷道:“这下好了,小王反正命贱,达娅祭司又是神手,再重的伤也能治愈。看来皇姐又有借口放你心腹之人一条生路了。”

女帝不觉一窒,望向一旁,面孔一冷,道:“怎么还不将此二人押入天牢?”楚楚不觉大怒,正要发作,突听那月娥女官柔声道:“这楼总管虽然死罪难逃,但毕竟是华贵君的贴身侍从,而华贵君一直靠他扶持,此番既然要将其押走,也总得知会华贵君一声。而且外面诺大动静,却不见华贵君现身,连片言只语都未闻得,可是蹊跷,却不知病情是否加重?”

女帝闻言,不禁面有愧色,望向月下苑道:“朕见宁儿受伤,一时急怒攻心,竟然忘了………………月娥说得正是,虽然要将楼闰伏法,却也该跟华贵君说个明白。”抬步便要上楼,楼闰本来双眼都已阖上,闻言突然在板上便是一阵挣扎,急急叫道:“不必了,楼闰自作自受,却与华贵君毫无相干。他至今缠绵病榻,若是叫他得知,岂不是令他多生烦恼?楼闰贱如蝼蚁,死便死了,又何必连累不相干的人?就是楚侍君,也只是一时误会,此事与他业无干系,都是楼闰一人之过,还请陛下明鉴,楼闰感激不尽!”头在那门板上摆来摆去,若不是无力,必定要磕得头破血流。

女帝听得有理,脚步不觉一顿,看向楼闰,只见他全身伤痕累累,绵软无力,瘫软在木板上,不觉心里一叹,低低道:“也算你对你主子有心………………………楚侍君是否牵涉其中,明日一问便知,今晚却不免要受点牢狱之苦。事已至此,将这两人押解下去吧。”

楚楚哼了一声,真觉此人愚忠得不可救药。这楼上杳无声息,分明是那华贵君不想替他担干系,只可怜她这样七窍玲珑之人,一时良善,倒要尝尝这漂沙国天牢的滋味了。可恨这欧阳霏,做谁的面具不好,偏做成这个楼闰的,彼时他威风八面,要风得风,如今他眼看要一命呜呼,却叫她短时间内能易容成何人?!

她在那里生闷气,却见一道目光紧盯着她而来,顺过去一看,只见那肥胖女祭司眼睛猛然张开了些,碧绿的眼珠犹如猫眼一般,紧紧盯着她面容不放,突然大步走过来到她面前立定,指着她道:“这位姑娘是从哪里来的?”

楚楚心下猛一阵咯噔,已听那月娥女官柔声道:“大祭司,这是新入宫的楚侍君。”

楚楚惊魂未定,看那双猫眼在她身上扫来扫去,连忙挺了挺胸膛,瞪了她一眼。那女祭司闻言,满面失望之色,难以掩饰,喃喃道:“男人?!怎么可能是个男人?”说到后来,情不自禁伸出手来,向她前胸抚去。

楚楚吓了一大跳,惊叫道:“非礼呀!”跳脚往后便躲,口中大叫道:“女帝姐姐,就算你要杀我,总不能老是看着别的女人非礼你的男人吧?!难道你们漂沙国还有戴绿帽的嗜好?”女帝满面通红,只得伸手一拦,道:“大祭司,子楚是千真万确的男人,我和月娥,以及很多宫人,都是亲见的。”

那双猫眼立时一黯,变得毫无神采,自语般道:“是男人…………………不是她,她怎么还没有来?!按照天相,再根据龟卜,应该就是这几天………………………难道漂沙国此劫,注定无解?…………………不成,我要再去算算。”突然向后猛一个转身,她这样肥硕的身材,跑动起来倒也灵活无比,犹如一个圆滚滚的r球,急急滚将了出去。

楚楚只觉得一颗心已经蹦到喉咙口,差半刻便要跳出来,刚舒得一口气,突听月下苑内有什么东西打落在地,发出极响的哐啷一声。本来躺在门板上的楼闰身体剧烈一震,猛地向楼上看去。

女帝业已察觉,急急道:“阿华!”忙举步上楼。还没走到一半,已见楼门大开,摇摇晃晃,扶墙走出来一个身影,只披了件单薄的寝衣,衣服似乎溅着了,半面都是湿乎乎的,身体也跟着微微发颤,头发还在一根根往下滴着水,面容腊黄,还透着不正常的虚红,颧骨都几叉出面孔,一副病态,跟前几日清绝秀姿,意态闲远,简直天差地别。

女帝颤声道:“宫里人都到哪里去了?怎会如此狼狈?”猛想起以容华的脾气,月下苑内通常只有他和小楼两人,如今小楼既已就擒,他自然落了单,此番定是摸索起床之际,碰到了水盆,不觉面色黯然,回转身低低道:“月娥,你再去唤几个得力的宫人过来,速速将华贵君扶进去。”自己疾步上前趋近,举袖就要替他擦试。

谁知华贵君眼睛虽然不好,动作倒是极快,转头便避了去,冷冷道:“我不太习惯陌生人,便不劳月大人费心了。”

女帝落了空,知道他动怒,自己亦是有愧说不出,大为尴尬,僵立在那里。后面月娥已微笑道:“华贵君的脾气,月娥自然是明白的。但眼下楼闰行刺慕纱王,失手被擒,还需收押下去,明日便要问斩。华贵君身侧,却不能少了服侍之人,月娥虽然眼拙,也会尽心找个几个伶俐温良的宫人过来,不知华贵君以为如何?”

华贵君冷笑道:“月大人的眼光自然不错,哪像容华,本来便是瞎子,找的近随,自然不是小偷便是强盗,刺杀慕纱王还是轻的,接下来说不定还想弑君,却千万不能就这般放过了,也不用等明日了,索性就地格杀,还来得干脆。幕后黑手也不用问了,他一直跟的是容华,此事当然与容华有关,也正宜在此正法,倒还干脆!”突然从袖中取出了一把锈痕斑驳,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匕首,铿锵一声拔开,将脖子向前一送,赫然便要引颈就戮。

底下都是一阵惊呼。女帝吓得直冒冷汗,扑上前去,一把将其击落,顺势将他死死抱住不放,颤声道:“这寒烈是朕送的,可不是给你这般用法。阿华,你身子一直不好,又何必为了一个奴才,将自己气成这个样子,却与身体何益?此事当然与你无干,又何必自己牵涉进来?…………………你身上忽冷忽热,却怎么回事?来人,快速速去请大祭司回转!”

华贵君冷笑道:“这是自然,此地除了主子,便是奴才。不要说别人,纵然是我与月大人,甚至桂嬷嬷,谁不是你们皇家的奴才?奴才自然不是人,活着是条下贱的命,生杀予夺,自然也凭主子的心意。楼闰与容华,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死去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哪里敢劳陛下费心。若是陛下当真还念着容华的些许好处,还请陛下将我与楼闰一起问斩。我们奴才之间,倒还毕竟有几月情分,生时各自飘零,死了还能做个伴,倒也不错。”

慕纱王瓮声瓮气道:“华贵君几日不见,还真叫小王刮目相看。如此义薄云天,真叫小王钦佩得紧哪。皇姐又何必为难,连寒烈都送给人家了,这是你自小把玩的,足见盛情,这样下去,倒显得小王咄咄人了。断个脚怕什么,就算是小王成了残废,也不能坏了皇姐和华贵君的恩爱。”

女帝急得满头是汗,向慕纱王投去近乎祈求的一眼,又转头对华贵君道:“阿华莫要任性,你情知………………………何苦这般朕?!刚才也是朕一时气急,小楼纵然有错,既未得三司定罪,自然没有立时推出斩首的道理。但家有家法,国有国规,若是不能将其收押,朕如何向天下交待?”

第 55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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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贵君点头道:“陛下说得正是,容华焉敢视国法为儿戏?”女帝大为欢喜,刚松得一口气,却见他将面容一板,冷冷道:“容华也习惯了他在近前侍候,缺他不得,既然他要收押,容华也少不得搬入天牢住上几日。劳烦月大人唤几个伶俐温良,替容华将被褥一卷。天色已晚,还请月大人在前引路。”挣脱开女帝怀抱,扶了长梯,便要下楼。

慕纱王冷笑连连,女帝不敢用力,被他推得摇摇晃晃,正是无法可解,突听月娥柔声道:“陛下,适才太医也来看了,楼总管筋骨俱断,形同废人,收押到何处,又有何区别?华贵君也一时舍他不得,不如将他关押在这月下苑中,多留些人手看守,也就是了。不知陛下以为然否?”

女帝恍然大悟,连连称是,想得一想,又道:“楼闰既然关押在此,阿华跟前,必定不能再用他。阿华,无论你怎么不愿,必定要再添几个扶持的宫人才行,就莫固执了。”

华贵君淡淡道:“这有何难?横竖我这月下苑,从今以后,便是天家牢狱,又何必将这一样惹了事的楚侍君,羁押别处?他既无甚大的罪名,想来容华略借来使唤几日,也无不便。待到事情水落石出,各归各位,岂不好了?”

楼闰本来安安静静伏在木板上,眼圈微微泛红,听得此言,猛地便是一下耸动。楚楚刚在那里暗暗咂舌这华贵君眼睛虽瞎,倒还有几把刷子,蓦地听得此语,不觉抬头,点着自己愕然道:“我?!”不会吧,怎么千挑万挑,这差使落到了她头上?好歹她也是个主子么,没听到刚才供他挑选的都是宫人吗?再说了,服侍一个瞎了眼的病男,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搞不好得天天倒男人的夜香,乖乖,若是她真是男人,也许忍忍便过去了,可实际上…………………要是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女帝一定没有如对自己妹子那般大度,说不定立马便要将她砍头。哎呀不妙,这可是个要掉脑袋滴活计!一念至此,她吓得连连摇手道:“我不成的,我干什么都笨手笨脚的,又尖酸刻薄,跟伶俐温良差太远了,必然不合华贵君的心意,还是另觅人选的好。”

华贵君淡淡道:“清粥小菜吃得多了,偶尔吃点辣椒,也没什么坏处。当然了,容华不能强人所难,如果楚侍君真有难处,容华自然不便硬求。想来容华也手足俱全,自己照料自己几日,总还是不成问题。”

楚楚喜道:“华贵君果然自强不息,子楚佩服。天牢在哪里?左边还是右边?”正要拔腿便跑,突听女帝朗声道:“楚侍君跟楼闰此案有涉,暂革去侍君之位,贬为庶人,于月下苑内服役,直至案情大白。若有差池,定惩不饶,钦此!”

楚楚呆了呆,已见得宫人蜂拥而来,七手八脚,便要来摘她冠带,吓了一大跳,忙向月下苑内退了进去,明知他看不见,还是转回去怒瞪了这瞎子一眼,心想乃乃的,这女帝偏到家了,若是再不从命,只怕就米好果子吃了。喏喏,这可是你自己把我送到你男人身边去的,万一有什么事,可与本姑娘无碍,眼下只得道:“不用你们了,我回头自己更衣便是。”越想越不甘心,低低道:“这只瞎猫,迟早要拔了你的爪子,叫你逮本姑娘这么聪明的耗子精?”她已将声线压到极低,想来无人听得。

看那边,御林军小心翼翼,已将楼闰抬入,他向她望了一眼,又向女帝旁的华贵君望了一眼,满面愁容,大略总是对自家性命不甚踏实。就在此时,华贵君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

女帝纵然满腹为难,见他开颜,不觉大为欢喜。再扭头一看,慕纱王面无表情,倒还未发作,刚偷偷松下一口气,突听得慕纱王柔声道:“华贵君,容国公去了已有多日,不知为何,音讯全无,她与小王从来交好,倒叫小王想念得紧,却不知有否递来了片言只语?若叫她得知,如今这月下苑变成了囚狱,连本王都不知应如何对她交代才是了。”

华贵君头也未抬,手已往楚楚方向一伸。楚楚要呆立半晌,才醒觉过来,只得做出最狗腿的模样,右手高高撑起,让他的手搭在其上。以前毕竟站得远了,如今看得仔细,这只手果然不是一般的漂亮,五指纤细,果然好一把青葱,雪玉般的线条下,隐隐见得青色血管,简直是一幅工笔画卷,自己的手本来自己瞧着满意得很,跟他叠在一起,简直跟猪蹄差不多。只是果然病体违和,只觉忽冷忽热。她小心探他脉络,也是忽强忽弱,煞是奇特。刚一探上,他黑黝黝的眼珠突然扫了过来,简直如同能视一般,吓了她一大跳,差点将这只太过完美的手摔出去。他似乎未察,将头一勾,示意她引路,也不看女帝,朝内便走,边走边悠悠道:“慕纱王如此挂念家姐,家姐若是得知,必然十分欣慰。可惜她常年在外,纵然知道有这么个不成材的弟弟,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容华无德无能,以前多蒙慕纱王一直照拂,从来感激不尽,但容华自入锦绣宫后,事无巨细,都由小楼一手c持。蝼蚁尚惜性命,容华实不忍见他身首异地,但他又罪在不赦,为免王爷为难,容华也只好引咎而退。王法条条,必不容情,王爷切莫为了家姐,手下留情。”

楚楚偷眼一看,只见慕纱王面色煞白,推开一旁宫人,蓦地立起,方用右脚一支,才醒觉过来,面孔抽搐了下,眼睛紧紧盯着两人背影,良久才从牙缝里迸出一个声音:“好,很好!华贵君这番话,简直掷地有声。既然华贵君如此体恤小王,小王又怎能拂了华贵君这番好意?但华贵君切勿忘却,天有不测风云,月有y晴圆缺,失金可得,覆水难收!”

华贵君徐徐叹道:“正是,情势如此,若之奈何?!”搭在楚楚掌上的手,突然发力,反手将她一拉,大力将她拽进门内。那门在身后重重合上,挡住了她刹那间的低低惊呼。而他的身形,突然在她面前,如断线木偶般,颓然倒了下去。她急急向前一抓,堪堪将其后背抓住,却听他沉声道:“快将你的内力,通过膻中、巨阙、y都三x,注回我体内。”

楚楚几疑是耳朵出了问题,猛然明白过来,将他外衫一拉,果见底下污秽无比,有处还粘了片荷叶在其上。这下叫她真失望至极,喃喃道:“我说怎么今日如此神通,却原来………………………一个瞎子都这么厉害,我真是白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评论真的好少…………………有点沮丧。

确实情节眼下快不了,有些东西必须交代。

我尽量加快进程。

嗯,推荐一个文文给大家看,:燕子回时

世界上的人千奇百怪,比如她,此刻不得不铆足劲要装个男人,可怜她刚刚发育成苹果的胸部,再这么平几日,恐怕这辈子都甭指望长成木瓜,更别提有朝一日能膨胀成椰子了。而有些人呢,明明是只老虎,虽然眼神不太好,但毕竟利爪还在,偏偏每日里病兮兮地要装成一只病猫,骗得女人团团转,母性大发,唯恐保护不够周到,其实呢,在两个女人之间来去自如,真不知道谁耍谁。

这月下苑当真是处处精巧,一眼望去,似乎是一间普普通通的房子,青幔垂地,家具也是与广寒苑一般无二,只是房间大得惊人,但只要按下一个机关,房中的地面便会徐徐打开,升上来足足有一个池子大小的澡盆,看起来简单,但要知道,这都是用金丝楠木块块拼接而成,观其纹理,这些木材必然长了有百千年,价格已经不菲,但就将这些木材运到此地,只怕更是一笔极巨的数字。这华贵君脾气怪得很,据说很喜欢洗澡,又不高兴离开此地,所以便叫能工巧匠在这居处设了此处机关。而且,此人还不喜见光(真正奇死了,又不是鬼,居然怕在阳光下行走?!怪不得他的皮肤苍白得吓人,底下隐隐见得青色血管),所以这月下苑的窗户,连天窗都开得只剩下一条细缝,盖着重重厚绒帘子,若不是房中有一株奇怪的重瓣九重锦,散发着类似于r桂的迷幻芳香,房内只怕必定是一股扑鼻的仄潮霉味。重重的古老烛台,从天花板上垂荡下来,散发开团团不甚明晰的黄晕。屋中的一切,都似乎带着夜的剪影,在这烛光下,古旧得犹如一张年代久远的画面。

楚楚无精打采,站在那浴盆旁边,拿着一袋干瘪的花瓣,心不在焉地不时往里面抛洒几片。房中白雾弥漫,那木桶边沿,垂下来梨花白的半透明绡纱,其上也是雾腾腾的一片,房中只剩三个人不同粗重的呼吸声。身上增加的内力都已经输回到了这只病猫体内,他已经能够行走,只是行动不够自如。大概这情形也不甚妙,楼闰的目光中明显有忧色。这样看来,他刚才大概是在冲关,凶险无比,而且还是瞒着所有人的,所以楼闰才费尽心机,要阻挠慕纱王。不过既然还能跟她发脾气,身体至少还不太差。正如她所想,其实他根本不需要装出那副弱不禁风、离不开人的样子,因在此地呆了那么久,他早对一切必然了如指掌,哪里需要人指路,来来回回,都不见他撞上任何东西。就可怜她这个假男人,替他的好部下强出头了一次,结果还要替他服杂役,第一桩便这么有挑战性,居然是服侍他洗澡。

左抛,右抛……………………金灿灿的波斯菊,红彤彤的玫瑰……………………又不是女人,搞那么多噱头干什么?楚楚偷偷瞟了一眼,只望见氤氲的水雾,以及中间迷迷澄澄的一个人影,面孔都模糊如写意画,一头青丝倒乌黑如墨,披泄在桶边。反正就算她想避嫌,也没人给她机会,对方又是个瞎子,什么样的目光对他都有如空气,根本不会在乎,看这情形,她如果说什么都没看到,估计也无人相信,不如索性看个够本。当然了,最主要的原因,是饮食男女,食色性也。这迷倒漂沙国皇家姐妹的男人,看起来瘦骨嶙峋,倒还真有些本钱。虽然水面上只露着半个肩膀,但线条均匀流畅,宛如粉堆玉砌,因其消瘦,锁骨凹凸分明,精致玲珑,比任何玉器都要精致,望去简直有光华流转,使颈间顿生春意。不知道是因为泡久了水还是得回了内力,面色已经恢复了一贯的白皙,大概是身体的缘故,唇色较淡,犹如两瓣开到荼糜的蔷薇,简直让人怀疑它们会突然从枝头凋落。还好站得远,又到处是蒸腾的水雾,景象模糊,否则她只怕自己也难免鼻血如注,又怎么能强作镇定,如一个正常的宫人般殷勤服侍,对此等香艳画面,视若无睹?

楼闰被抬到外间床上,远远望去,可以看见他两眼紧紧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自从月下苑的大门闭合后,她本以为这主仆必定会抱头痛哭,谁知两人连话都没有一句,比陌生人还要疏离几分。在这房中呆得久了,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只觉得这里的一切虽然看起来都簇新,也闻不到霉味,底下其实都在慢慢腐朽,而这黑沉沉的房子,简直犹如一个巨大的坟墓,只听得见时间渐渐流逝的声音,仿佛只在等待死神的降临。

唉,不知道欧阳带着家里的一帮男人,走到了哪里?据说接应的,是君逸手下那叫云霓的女子,看起来也是极能干的角色,君逸从来信任有加,也许是她多虑,只觉得她看向自己的眼神,简直无时不带着刺。这几日,自己脑中那混乱的古城画面,出现得更加频繁,可惜本应该指引方向的自己,如今却被困在这宫墙内,还得再过上七日,才能得以脱身。好了,从今往后,自己要倍加小心,就算十个小楼死在自己面前,都要假装没看到,能安然无恙脱身才是正经!

她正在那里冥想,蓦地有样东西打到自己额头上,湿漉漉的,吓了她一跳,抓住一看,却是一个干瘪后晒干的瓜果丝络,蘸饱了水,握起来沉甸甸的。一个淡淡的声音道:“你发什么愣?还不站到我身后来?”

楚楚呆呆哦了一声,朝前走了几步,才猛然醒觉过来,这一惊非同小可,吓得她倒退了数步,结结巴巴道:“做…………………做什么?”

那声音冷笑道:“果然是个蠢材,可惜眼下也只能将就,莫告诉我你连擦背都不会!”

楚楚吓得上下牙齿打颤,道:“擦…………擦背?还…………还是不要吧。”万一哪天西洋镜穿了帮,女帝听说此事,只怕自己这双招子便首先不保,小命要紧,可千万要敷衍过去。主意打定,说话就顺溜多了:“我………………我晕水!真的,一碰到水就会昏倒。你不要不相信,刚才我是救人心切,所以这个毛病就暂时被我忘记了,现在可……………………哎哎,你怎么了?!”

那个她不敢多看的雪莲般面孔,突然就在她面前,扑通一声,直接坠了下去,沉入水底,只余下数道涟漪。他若是有了事,她哪里有好果子吃?她吓得再也不顾不得了,紧步上前,往他落水处便是一跳,总算在水盆底部发现了一个雪玉般的身影,这身段……………………

楚楚一望之下,只觉血往上涌,死死闭了眼睛,向那个方位摸索去。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在水纹的那面,看起来绵软无力倒在那里的人,蓦地张开了一双清亮的眼睛,琉璃般的黑瞳中,似乎有团火苗在底下灼烧。有什么从他手中倏地飞出,却是一段无色的透明丝线,犹如利刃般,割开了在水中向他俯冲过来的少年的衣摆,一闪而没。锦缎应声而落,露出一双曲线优美的雪白小腿,十趾细巧圆润,如饱满的豌豆粒,让人简直想含在嘴里咬一口。然则,小腿光洁如上好的瓷器,没有半点纰漏。

他觉得心中陡然一凉,死死望去,还是什么都没有,就在这刹那,一根嫩生生的手指,已经按在他的人中上,长吁了一口道:“有气!”手忙脚乱,将他抱起来,那温暖的触觉,淡淡的甜香,却分明…………………一颗心跳得很急,宛如夏天不住打在屋檐上的雨珠,听起来居然格外熟悉,被自己刻意遗忘了的江南,突然间清晰地出现在了眼前。她似乎担忧得很,不时俯在他耳边低声道:“坚持会儿,就好!”那软软的口气,明明陌生,听来却仿佛是久违的,而眼前的景象蓦地更加清晰,赫然是青石的拱桥,雕刻着四头威猛的石狮子,小时候的自己,一时顽皮,头撞在井边,晕了过去,待到开始有意识的时候,发现是在娘的怀里,小小的身子被她死死箍在怀里,她的心跳得也这么急,环抱也那么温暖,也一样不断在耳边叮咛:“嘉鸿,要坚持住,坚持住!………………………娘不能没有你啊,你走了,让娘怎么办?你父亲心里,从没有我们娘儿俩,鸿儿若是有事,娘也不要活了!”

曾几何时,自己也习惯了容华这个名字,居然忘了自己,曾经是母亲心尖上的鸿儿。父亲薄幸,偶尔路过一繁花似锦的后院,看到痴迷曲艺的母亲,背着众人,将一曲婆罗门又舞又弹,曲声终了,猛听得有人喝彩,回头一看,便误终生。十里红妆,只不过听得新人欢笑,此起彼伏,何曾有止?幸好,母亲有了他,在母亲看来,没有什么,比得上他摇摇摆摆,努力凑上来的一个微笑。

然则,以为能终身依靠的那个人,就这么走了,无声无息,倒在漠漠黄沙里,而满身是伤的自己,甚至没有力气,去为她面上洒一层土。追兵紧紧在后,一切辎重都是多余,只能眼看着她被埋在黄沙下,用一段枯枝,权充了墓碑。

自己的心便是这么死的,之所以忍着脱胎换骨般的数次医疗和近似自杀般的重重逆气冲关,次次苟延残喘,能从鬼门关外爬回来,无非是憋着一口气,要叫当初重重伤害自己的人,付出比自己痛百倍的代价。

自己也曾经以为,除了仇恨,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吸引自己。然则没有将自己如楼闰般全部搭上,无非是自己的洁癖作祟。一切都是依计进行,但意外总是有的。

九重锦一般都是单瓣,唯独房中那盆,是漂沙国唯一一枝重瓣,花开六角,名为十全香,因为其香能解百毒,女帝特地将它移到他房中,当时移来时,女帝嗫嚅再三,最后只吐出一句:“此花之妙,在于独一无二。”满面绯红,落荒而逃。

看不到,或许应该再找个机会好好看个仔细?然则,看到了又如何?这戏早就写好了剧本,人生只是登台将它唱完,就算她是,心早就千疮百孔,怎么可能再修补得起来?既然是意外,为何不能忘却?

楚楚手脚并用,总算将此人提上了水面,顾不得擦拭自己面上的水珠,急急俯身去看,孰料被他猛力一推,顿时倒c葱般倒在了浴桶外,她呆呆望着他,痛不可遏之际,只见他头靠在木桶上,突然歇斯底里狂笑起来,黑黑的长发随着他笑声不住垂荡,简直犹如一大把海藻。他的面孔在烛光下妖异无比,眼睛散发出幽幽的光。

只听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许久才平复下来,淡淡道:“原来你还挺好玩的。”

这个人是个疯子!楚楚气得浑身颤抖,几欲张口怒骂,想想如果被狗咬了,实在不必咬回去,冷冷道:“华贵君演技精湛,子楚不及多矣,还是告退!”大步退出,将门重重合上。

楼闰惊道:“她走了!”一个声音淡淡回答他道:“没有,蹲在楼梯口。”

楼闰长吁了一口气,那个声音已冷冷道:“怎么,救命之恩,看来果然重于泰山?莫忘记我是怎么教你的,若己尚弱,百忍成金,待己强日,百倍还之。你已经忍气吞声那么多年,为何会听一个小丫头的蛊惑,在此时对慕纱王出手?”

隔了许久,才听楼闰缓缓道:“容主儿,你说过,人心里有了仇恨,就好比终生在黑暗中前行。但是,人毕竟不是蝙蝠,偶尔也会向往阳光。纵然阳光将他伤得体无完肤,但只有在阳光下,血才会有温热的感觉。”

那个声音嘲讽道:“于是蝙蝠便为了一时的阳光而死了,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你别以为,有那个丫头打混,我救了你一时,你就真逃得出生天。”

楼闰笑道:“小楼明白,但还是要多谢主子,给我留了这么多时光。这夜晚多么美,十全香多么馥郁,原来我居然忽略了那么久。说来我也奇怪,我最后破坏了计划,主子又为什么会出手救我呢?”

那个声音顿了下,许久才懒懒道:“也许我也突然想看看,蛾子在白天到底能不能飞翔?”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美国的炊烟说,她看我的文,病就好得快,我觉得特别感动。今年虽然很忙碌,上榜的时候自然要日更,不上榜的时候,我也会努力更新。

人生无常,我总觉得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放弃自己对生活的梦想。祝炊烟身体早日康复,回国后,莫忘到杭州来,我会陪你到西湖上去泛舟,看阮墩环碧,葱翠一如当年。

也祝大家生活一天比一天更好!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楚楚定定坐在楼梯口,眼前是她一直觉得异常亲切的一片星空,星汉浩瀚,绵延无际。幼时母亲小胖总指着星空对她说:“人生百年,不过是星海中微弱的一道光闪。”但是人在困境中,难免度日如年。

御林军林立在外,她的一举一动,必定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身上的衣服本来就在荷塘中弄得污秽不堪,本来被风吹得已半干了,此刻又被泡得湿透,贴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连下摆也不知何时已经碎落,露出的小腿被风一吹,起了不少j皮疙瘩。腿上那朵刺青,因她怕家人责问,特地嘱咐欧阳霏贴上了块假皮,眼下只有此处还能抵挡几分寒意。此刻自己形单影只,不能奢望有人能取衣来替自己御寒。几个宫人站在外面,看到她,都忙不迭向她施礼,眼中充满艳羡,却不知她只恨不能肋生双翼,逃离这个鬼地方。鬼蜮天堂,其实无甚差别,关键在于住在此中的人的心境。这华贵君看起来年纪轻轻,身体倒是好好,心却病得不轻,简直是尸居余气。与这种人相处久了,难怪连小楼这般正值青春的少年,都一般暮气沉沉。

难道这几日便是要这么过了?守着这么个活死人,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

一阵寒风吹来,吹得她直打了几个喷嚏,连鼻涕都流了出来,习惯地往袖中去取罗巾,摸索了几次,还未抽出,低头一看,才发现根本无可擦之物。一股无名火突地窜起:乃乃的,本姑娘才不管你以前怎么过,既然本姑娘住到了你这里,可不是来跟你受苦的,不但要吃香的喝辣的,用度也要舒适,别指望我就这么穿身破衣服过夜,本姑娘要穿你的珍稀锦衣,用你的御赐上好罗帕,反正你看不见,剩下一个小楼还是病人,最多我将他x道点上,哼,量你也不能拿本姑娘怎么样!

她主意打定,立即觉得又热血,站起来,吱啊一声,大大方方推开了那扇厚实的红木门。房内看似睡熟的人,迅速转了个身。只听她向内一看,大略明白了他已经入睡,蹑手蹑脚走进外间,对楼闰低低道:“我要将你眼睛扎起来,因为我也要洗个澡。你如果识趣,就指给我衣服的位置。反正你不同意也是无效,再拖下去,只怕我要砸家具了。”

只听楼闰颤巍巍道:“衣柜在那边,小的那个是我的,不过…………………”嘎然而止,想是被她点了x道。

不久,悉悉索索,响起了脱衣服的声音。蜡烛被吹得仅剩下一支,映出的人影,犹如月下的精灵。那双从来晶晶亮的眼珠子还向他那边转了转,扑通一声掉入池中,飞溅起一串水花。

自她进来,房中的香味便有点变了,似乎甜得化不开。他嘴角不由自主勾了勾,想想也知道,小楼刚才必定是想说:容主子有洁癖。并且,他晚上从来睡不着,最关键是,他的眼睛…………………

但是今夜,大约是乏了,他突然疲惫不堪,慢慢将头靠在枕上,听着那时有时无的嬉水声,当真身体放松了下来,眼前慢慢黯淡,沉入了梦乡。最后听得她道:“唉,你们到哪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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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该晚上离开的一众,其实早在中午时分,便悄悄避开了众人,离开漂沙国,向西北进发。从群山上直落而下,便看到一望无际的浩瀚沙海。烈日挂在穹顶,如一个剧烈燃烧的火球,不久,肌肤上便被这炙热烫得火辣辣的痛。连楚天行这样天生白皙的肌肤,半天晒下来,都变成了淡红色。平素最爱美的他,此刻半句抱怨也无,反常地默默跟在杜少华身后,只不时回过头,望下远处越来越渺小的城池。因其扭头的频率实在太高,单君逸走在最前面,不知怎么发觉了,面无表情,只隔了须臾便抛出一粒小石子去,果然,彼时楚天行的脖子必定向后扭去,如是几次,欧阳霏的均天师首先忍不住了,噗哧笑出声来,楚天行丝毫未觉,依旧不时扭转过去,最后萧宁远不得不出声道:“天行,你脖子不嫌累得慌?放心,楚楚如今的内力,已经基本恢复,她那个刁钻脾气,你难道不曾领教?还怕有人欺负了她去?”他喏喏应得倒极好,可惜只是把回头的频率放缓了些,兵士还待要笑,欧阳霏已闲闲道:“还能笑出声的,体力必定不错,就去扛水囊罢。”唬得一干人紧步紧走。却也是不能拖沓,这塔马沙漠,是出了名的浩瀚无垠,据说面积是图伦碛的数倍,而若停留在沙漠腹地里,栖息在沙丘间,晚间不知何时便会掀起沙尘暴,顷刻间便能将所有生灵,都吞噬完全。

眼见日头已斜,火红的落日下,蓝色的天幕渐渐拉闭,黄色的沙丘一路铺展过去,不时有风从四周吹来,将浮沙吹开,露出底下森森白骨,不知经过了多少岁月,已经风化得难辨形状。张涵真起先还不免要念点往生咒,后来也渐渐麻木。驼队在默然跋涉,中午的烈日,烤得每个人嗓子都还在冒烟。然而,纵然是单君逸,也不过偶尔接过属下递来的水囊喝上一口,其余人更是难得去碰。杜少华年纪最小,也跟着众人隐忍,虽然什么都没说,清秀的面孔却渐渐发白,单君逸刚要去招呼他,楚天行手疾,早将一袋水塞到他口中,恶声恶气道:“快喝!”差点噎得后者回不过气来。单君逸见状,不由大怒道:“你这莽夫作什么?再捉弄少华,小心楚楚将来剥了你的皮!”后者冷笑道:“要不是她一再叮咛我照看你们两个,小爷才不会吃饱饭撑着!我瞧着你这般生机勃勃,哪里需要人照拂了?倒是少华,我可不能看丢了。我今儿心情不好,不想跟你吵架!”看少华已经用完,又自去他手里取了水囊放回,闷声不响,又向后看了一眼。这回却没人笑了,单君逸顿了顿,拍了拍手,将手中沙粒全抛出去,定定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突听欧阳霏喜道:“前方有个废弃的院子,倒可以在那里歇脚!”

几人循声望去,只见前方果然出现了一个破败的庭院,连顶都已经被风掀走,只留下尚未倒颓的几处墙壁。地面的红砖倒还完整,中心灶台的痕迹犹在,显然曾有人烟。单君逸半日行来,虽然自恃身份,不便叫苦连天,但早就疲惫不堪,当下便下了驼峰,细细察看了遍,才道:“此地倒也过得去,略加遮挡,过上一晚总没有问题。”

欧阳霏只要他这句话,一干人并骆驼都进了院中,那一瞎一瘸向导腿脚不便,下来自然比别人慢些,欧阳霏整顿好部属,回头去察看,已见得萧宁远将二人领了进来,殷勤分付食物铺盖,还取了两袋极满的水囊过来。两人毫不客气,取了便大口牛饮。单君逸正从院中行出,见状冷笑道:“也不见这两人有什么用处,这般糟蹋食物,你也不觉浪费!”拂袖去了。欧阳霏缩了缩肩膀,却见萧宁远面不变色,继续将食物递过去,与两人谈笑风生,似乎对刚才那一幕丝毫未闻。他跟着楚楚,也学了几句狐胡话语,此刻用得娴熟,跟两人比比划划,不时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来。欧阳霏向他竖起了大拇指,笑着回转去了。

天已经完全暗沉了下来。大部分人都陷入了睡眠中。杜少华和张涵真早就疲乏不堪,头碰头在那里睡熟了。楚天行靠在一边,看似睡得极沉,但一阵风过,他的耳朵便耸动几下。单君逸星目本来一直向南瞪着,后来也渐渐阖上。欧阳霏坚持睡在外院,萧宁远亦然,便各卷了铺盖,带了些兵士一个睡在左侧外院,一个睡在右侧外院,两人都是c心的主,自然都是浅睡。外面除了呜咽的风声,便是沙鼠跳跃而过与沙蜥簌簌的爬行声。猛然间,突听内间一个声音叫道:“什么东西?”

欧阳霏倏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已见得萧宁远身形飘忽,闪入了内院。单君逸已经坐起,面有警色。张涵真扶着杜少华,亦站起身来。楚天行身子不见动静,但其实早蓄势待发。内院背y面躺着一干单家家将中,一人面色惊惶,手急急神向后背,似乎在摸索什么。右侧人亦已惊醒坐起,帮着将衣襟掀起,寻找了片刻,便哈哈大笑道:“莫七,你的胆子如今越发的小了,不过是条蚯蚓样的小虫子,竟怕成这个样子。唷,这颜色倒顶别致,待我取下给你看个仔细………………………小东西,别扭!”

欧阳霏面色顿异,已听萧宁远喝道:“沙漠里哪有蚯蚓,还不快将它甩开!”那人笑眯眯,果然从其背上拽下来一条金色的细长虫子,正在那人手心扭动不止,闻言噢了一声,正待甩出,谁知那小虫就在此时,突然闪电般凑过头来,在他大拇指上倏地便是一口。那人痛呼一声,忙将它摔在地上,用脚狠狠碾碎,骂道:“格老子,咬得还顶痛!”言未尤了,突然面上渐渐蒙起黑灰色,不过片刻,栽地便倒!萧宁远伸手一探,面色便黯。

四周人都是一阵惊呼,似乎着了火般,手忙脚乱,从铺盖中爬将出来。单君逸已冷冷道:“慌什么,无非是条毒虫。都小心些,将火把点亮,看看它的巢x在哪里?”

四周人应声都有点惊慌失措,但都依言燃起火把,在这红墙内细细寻觅,墙上、地上,都无所见,楚天行亦站起,立在杜少华身后,淡淡道:“刚才那人的铺盖卷里翻了没有?”

众人连声称是,数刀齐飞,砍开了那人的被褥,果然见得其中还扭曲着几条金色的小虫子,细细长长,正在那里蜿蜒而上。众人一阵熙攘,便要举刀去砍,单君逸冷冷道:“慢着,四周既然没有,必然是从他身下来的。大家小心些,将这里挑开看看,看底下到底有什么?”

众家将齐声应了,将火把举高,七手八脚,围着此地便是一阵敲打,果听得底下空空的,回声有异,电部本来就对这种暗室最为在行,不待单君逸开口,小心翼翼,拨开了上面的几皮红砖,刚刚打开,站得最近之人,身形都起了一阵抖索,刚有人要失声惊呼,单君逸已冷冷道:“都这么不济事,难道石统领治军如此无方?”

四周顿噤若寒蝉,但见得红砖拨开之处,露出了一个dx,也是一块块红砖铺砌而成,只是由于年深日久,有些地方已经坍塌,想来原本必定是一处暗格。但此刻,只见四壁及底下,密密麻麻,扭曲簇拥的,都是这种金色小虫,大小都差不多。d窟深处,在虫堆中影影绰绰,露出来好几副人的骸骨,蛆虫与金色小虫爬行其上,争夺着地盘。欧阳霏到底是女子,捂了嘴便一阵干呕,被烈火几把拽出,已听单君逸冷笑道:“将楼六的铺盖连人,都抛将进去。拿火来,将此地烧个干净!”

众家将木然应了声是,张涵真面色不忍,正欲开口,楚天行已一把拉住,淡淡道:“确也只得如此。此虫毒如此厉害,不知道会不会沾染到衣物上。就算将他埋在此地,最后也必然要被虫豸所食,不如一把火烧了干脆。今日灭了此害,将来楚楚来此,也少了一重隐患。”已见得单君逸猛然投过来一瞥,又迅速转过头去,神情难以辨认,带头将其被褥拨下。

他一动手,身边家将立即跟着,将楼六大力挑入虫窟中,不久他的庞大身体,便被那些虫子覆满。杜少华扭过头去,不忍再看,张涵真低头,默默祷念:“从今摆脱尘埃事,谛听玄元全石科。出门便是蓬莱路,举步逍遥上大罗。”

只听单君逸喝道:“扔火!”将一把最大的火把,猛力投掷下去。众人纷纷动手,将手中火把,齐扔了下去。并用砖块等物,立即将此地封得密密实实。

只听得哔哔剥剥灼烧之声,从底下不断响起。虽然已经掩盖住,但那白烟和尸体烧焦的气味,还是隐隐从地下冒上来。只觉得沿着那块地方,地底下都有一股热气弥散开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单君逸淡淡道:“差不多了,起封看一下,如果还没死绝,再补几手。”

众家将心里再是发怵,亦不敢违,应了一声,将那封泥打开,立即便有浓浓白烟和刺鼻气味不断涌出,但果然未见得再有虫豸爬将上来。众人等了半晌,心才方定,仔细去看,底下都是黑乎乎的一片,分明已尽数烧成灰烬。有人骂道:“可算烧死了这些毒物,楼六,我们替你报仇了!”

声音未了,却见单君逸手中一道寒光直s而出,直钉在那封泥上,却原来是条稍大的小虫,竟不知怎么爬上了封泥,倒躲过了这一劫,此刻被一柄小刀钉住,正在那里扭动着挣扎。众人惊魂未定,有一个机灵的家将已笑道:“少主好眼力!”趋前补了一刀,又在那里多看了几眼,纳闷道:“这个模样,倒不像条虫子,反倒是条刚出生的小蛇。”

那边厢杜少华已经回过神来,暗叫惭愧,向单君逸一看,却见后者虽然面上无波,身上至此才略略松懈了点,极轻微地吁了口气,淡然道:“管它是虫是蛇,凡阻我者,皆该死!”杜少华轻唤了声:“二哥!”趋前去握其手,果然掌心里湿漉漉的,心里叹息一声,更握得紧了。

忽听拐杖敲击之声,由远而近,却是那瘸向导扶了那瞎向导,亦行了过来。那瞎子闻得房中气味,鼻子便唏忽了好几下,嘴里叽里咕噜,不知跟那瘸子说了些什么。萧宁远站在一旁,面色顿变,急急回了一句。那瞎子面色惊变,身子便一抖索,刚要说什么,只听外面欧阳霏蓦地尖叫了一声,声音高亢至极。

院中就在此时,蓦地吹过来一股极强的腥风,风沙立时卷起,将火把全部熄灭,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只见得黑暗中突然金光一闪,一条手臂粗细的浑身布满金色鳞片的怪异蟒蛇,嘶嘶吐着血信,猛然向着单君逸所在方向,当头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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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似乎自一片混沌中慢慢苏醒,梦中的景象都不复记忆,杂乱无章,虽然是几个月后的第一个梦,但此刻回想不起来,似乎也并不可惜。全身都似乎沐浴在春风里,暖洋洋的,说不出的惬意。那股暖意,正从脚边源源不断传来,低头一看,却是那人猫也似地蜷缩成一团,靠在他脚边,大半个身子已经缩进了他的被褥,身上那件石青色外套十分眼熟,正是他平日里惯着的,下摆处用银线隐隐勾芡出的几枝劲竹,正被她枕在那张精致的小脸下,被她的口水打得濡湿,那竹叶亮闪闪的分外醒目。他一动,她也跟着翻了个身,大剌剌地,搁上来一只冰凉的脚,往里面探着,不知怎么搭到了他肚皮上,立即紧贴了他不动,他刚想将它甩开,另一只脚立即盘了上来,一左一右,将他卡得不能动弹,凉凉的脚心就粘着他的身体不放,果然一如往昔的畏寒怕冷。他凭印象顺手一摸,手下果然有点异样,但立即被她逃了开去,不堪其扰地踢了他一脚,才缩回到原来的位置。鼻端传过来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与记忆中有点不同,初闻下有点波斯菊的爽辣,再闻着却又变成玫瑰的芬芳,最后又觉得什么都不是,甜腻腻的,似乎是小时候常吃的桂花糕,刚刚打开了包裹住的油纸,挡不住的诱人,一圈圈弥漫开来。

他忙掉转头向外望去,眼前的景象却刺得他瞳孔猛然收缩了下。那一直重重遮盖着的帷幕,不知何时被拉开,透过那层薄薄的绡纱,整个月下苑静静沐浴在星光下,宛如挂在窗前。连睡莲都在湖中睡去,金龟子有一声没一声,低低在夜幕中吟唱着亘古的歌谣。周遭的景色宁谧得如同一阕最婉转的词曲,而这层淡淡的梨花白窗纱,犹如将一切都笼罩在绵绵细雨中。这一瞬间,他错以为,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发生,江南的雨绸缪多情,滴滴答答打在窗前。那个人睡在身旁,呼吸呢喃,百花在春风里次第开放,纷纷扬扬落下的桃李,染红了他年轻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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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一瞬,一道寒光突地从旁而起,直砍向金蛇扁平的头颅。却是杜少华在旁,急急出手。他在六人

第 56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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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一瞬,一道寒光突地从旁而起,直砍向金蛇扁平的头颅。却是杜少华在旁,急急出手。他在六人之中,武功本是最弱,年龄又是最小,楚楚最是心疼不过,将自己的流光剑送给了他,此番正好做了除妖去孽的宝器。只听铿锵一声,那剑在蛇头上砍个正着,但见火星四溅,那蛇顿了顿,却毫毛未损。这流光剑本是传世名剑,削铁如泥不在话下,谁知今日遇到了一条小小蟒蛇,竟奈何它不得!

杜少华一剑未能奏功,不觉愕然。就在这一呆间,那金蛇将头一摆,蛇信扑闪,倏地掉转方向,向他窜去。杜少华眼看着一道金影扑面而来,腥风浓烈,奈何来势太快,他一时来不及反应,只吓得将眼一闭,暗道我命休矣。

谁知身侧突然一股强风扑到,有人以惊人的速度一把拎起他,大力甩到一边。便听金戈敲击之声,在身前铿然作响,自己身上除了在地上摔得有点疼痛,竟然全无异样。他惊魂未定,张开眼睛一看,却是楚天行挡在他面前,正与那金蛇缠斗着。他面色凝重,手中青光进进出出,细看却是一把青色匕首,不时敲击在那金蛇上,虽然奈何它不得,但毕竟将它暂时控制在一个圈中。楚天行何等功力,更何况是用这天下闻名的黛青来对付此蛇,只要它想逃离,这匕首必定将它打回原地。这下看得清楚,原来这金蛇身上挂满了片片金鳞,在夜中也闪闪发光,刀剑碰上它们,便迸s出火花来。敢情这刀枪不入,全是这鳞片的功劳。

单君逸负手站在圈外,笑道:“若不是这蛇毒得紧,倒也是稀罕之物,若是能完整剥下皮来做件护甲,可是千金难寻的宝物。”

此刻欧阳霏面色尚未好转,已急步走到门口,后面烈火要扶,被她一把推开,闻声变色道:“此蛇哪里是寻常品种,观其形状,酷似传说中的锯鳞蛇,剧毒无比,又狡诈j猾,时间长了,只怕楚门主未必对付得住。你能从它口中逃生已是万幸,竟还想剥皮制甲?”

单君逸冷笑道:“世间之物,无非弱r强食,锯鳞蛇再是厉害,哪里是人的对手?再说了,我又不是为自己,眼下楚楚已成了寒霜王朝的眼中钉,将来大战必不可避免,这锯鳞甲若真能制成,穿在楚楚身上,我也少替她c几回心。”

楚天行听得大觉有理,一边还在那里钳制着金蛇,一边上上下下打量着它,皱眉道:“这主意虽然不错,但这东西从头到脚都是这碍事的鳞片,只怕抓捕颇为不易。而且狡猾得很,我都被它转得有点头晕目眩,要制服它,恐怕棘手。”说话间一个疏忽,差点被它飞窜出去,连连补了几刀,才将它回。

单君逸嘴边勾起一个笑意,道:“外人都说,将军府内卧虎藏龙,平日里看不出来,此等关键时刻,难道还不能见豪杰本色?”星目往四下一扫,突向张涵真露了一个微笑。

张涵真平素里最是怕他,难得见他对自己这副脸色,又惊又喜,呆呆站了起来。见他向自己点了点头,又指了指那金蛇,伸出右手,在自己右眼上指了指。张涵真已然会意,将惊鲵剑从腰上解下,站好方位,果听他喝道:“击!”两人一左一右,已从两边出手,向其双眼扎去。谁知这锯鳞蛇动作迅急如风,如一条金光在地上流动着,两人也算得好手,一时竟无法得手。

那瞎向导满面焦灼,提高了嗓门,不住对瘸长老说着什么。欧阳霏面色铁青,冷冷道:“他们也说,这必是锯鳞蛇无疑,一般产卵后,雄蛇离开,雌蛇独自守护幼子。此蛇爱子如命,此际幼蛇都被我等杀死,它对我们已经恨到了极点。你们万勿旁生枝节,赶快将此蛇击杀。此蛇在七寸处有一个金环,乃是它薄弱之处。楚门主的黛青素有绝杀之名,速将它一刀毙了,永绝后患!”

楚天行尚未答话,单君逸已冷笑道:“这一刀下去,可就废了。此地由我作主,我就不信,这么多人,就奈何不了一条小蛇?”突然计上心头,向两人使了个眼色,跃到那d窟前,对准那还在扭动的小蛇,拨起一块红砖,猛力对准其头部便是一击,直将其首拍了个稀烂!

随着他这一下,锯鳞蛇果然身形猛然一颤,本来在游动的身躯突然凝滞了下来,扁平的头高高抬起,一双同样金色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单君逸。在这一刻,楚天行和张涵真同时出手,噗地一下,扎中了它的双眼,那锯鳞蛇吃痛,在地上翻滚抽搐不止。单君逸笑道:“这就简单多了。”从旁取过一把长刀,一刀穿透其双眼,将其牢牢钉在了地上。锯鳞蛇不住扭动挣扎,又哪里逃得开去?

张涵真面色不忍,低下头去。单君逸吩咐将火把举高,围着它走了几步,啧啧道:“真是顶刮刮的一张皮子,等它死绝了,我们就动手罢。嗯,就从眼睛开始剥,才能保证完好无损。”

谁知就在此时,奇变突生。那本在垂死挣扎的锯鳞蛇,猛地连蛇带刀,从地上一把纵起,蛇口大张,露出两侧尖利的毒牙,直扑向单君逸的面孔!

杜少华惊叫一声,却见得一道五色丝线,几乎与它同时飞出,飞速在其上绕了几圈,生生将它拉离了单君逸的面部。与此同时,一道青色光芒对准其七寸所在,一闪而入。却是萧宁远与楚天行同时出手,只要再差得分毫,单君逸这一口必然逃不过去。火光下,但见他俊美的面孔煞白如纸,忡怔在那里,身体还在微微发颤,呆呆立着,似乎还未回过神来。而地上,锯鳞蛇终于渐渐停止了扑腾,死僵在地上。

杜少华喜极而泣,叫声:“二哥!”猛扑过去。后者被他一抱,这才慢慢醒过神来,星目幽幽,向萧宁远投过来深邃的一瞥,静了半晌,突然躬身就是一礼,口中淡淡道:“这笔恩情,我会还的。”

萧宁远连连躬身回礼,含笑道:“哪敢当二哥如此大礼?适才宁远未及时劝阻,已是有过,幸得二哥无碍,不然宁远只怕要抱憾终身。”欧阳霏嗤笑了声,连忙掩了口。

单君逸抬眼又向他看了一眼,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对杜少华道:“你先安歇下,我到外面去看看。”电部众人都有些后怕,闻声忙站起来,跟了上去。

楚天行对张涵真使了个眼色,拔腿欲走,却见单君逸突然在门口转过头来,对他冷冷道:“我不用你保护,你看着少华就成了。”也不等他答话,率众走了出去。

楚天行恼道:“不用最好!反正我尽力了,楚楚也怪不得我。”气哼哼靠着杜少华坐下了。后者微微笑道:“刚才多亏了楚大哥一再援手,少华在这里谢过了。二哥此刻必定心里还后怕得慌,要出去消一消,他从来要强,哪肯让你看到。楚大哥不必挂心,外面还有欧阳姐姐的均天师,必定无事。”

楚天行哼了一声道:“谁还喜欢管他了?每次都喜欢打肿脸充胖子,逞强给谁看来?但凡只要楚楚有事,最先趴下的又总是他。却怕什么,我岂不比他那石康强上百倍?”

杜少华含笑不答。楚天行说完这番话,觉得解气不少,转头来看了看他,突然道:“你年纪虽然小,比他懂事多了,怪不得楚楚这么喜欢你。唉,要是楚楚在此,无论是什么样的毒物,又能奈我们何?这怪里怪气的漂沙国,她到底还要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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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月下苑,钱都花在看不到的地方,而其它地方便能省则省,真是寒酸到家了。诺大个房子,床就这么两张,她倒是不嫌弃小楼那张床窄,但是据说自己睡相不太好,万一一个不小心,将自己好容易给他接上的关节又踩断了,岂不是前功尽弃?所以,只得委屈自己在这冰山旁边靠一靠了。不过,自己什么时候钻到他的被窝里去了?还悍不畏死,将两只脚都踏在他身上取暖,幸亏他睡得死沉,不然只怕一大早便要挨他训斥。不过,怪说不得,自己还梦见踩了个暖炉睡觉呢。嘿,原来这人的血,还是热的。

楚楚小心翼翼,将自己从华贵君身上移将下来,发现对方毫无反应,拍了拍自己胸口,慢慢挪到外间去看楼闰。清晨的阳光从外面洒进来,映在窗台上,他早就醒了,乌黑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定定望着外面,蓦地看到了她,眼睛里便有几分羞涩之意,厚厚的睫毛扑扇了下,微微合了合眼帘。

只听来人在耳边低笑道:“早上好啊。”一股淡淡甜香仿佛带着晨光扑面而来,使他不由自主回道:“好。”谁知接下来,猛觉领口处便是一凉,衣襟蓦地被掀开,晨风带着寒气灌到身上,他吓了一大跳,忙睁眼一看,但见她三下添作五,干脆利落地将自己身上衣服剥落下去,吓得他圆瞪了双眼,结结巴巴道:“做………………做什么?”

那人头也不抬,应道:“无事,昨日我怕浪费了上好的膏药,又太晚了,故没给你换掉衣衫。今日已经无碍,便可以更换了,否则只怕这些污秽进到伤口里,便不好了。” 一把扯开他的腰带,将下裳嗤的一声,一拎到底,

楼闰要是能够行动自如,早就跳将起来,此时声音都发颤,道:“不……………不能叫……………叫个宫人?”

那人叹气道:“我也想啊,但是黑玉断续膏已经没了,若是来人粗手粗脚,你恐怕终生就得躺在床上了。我这膏药可举世无双,可不兴作践了,所以了,我只得委屈一下。……………哎哎,别动啊,怕什么羞哪,男人我见得多了。”

虽则这六年来,自己早不再是懵懂少年,清白早就丧尽,慕纱王喜好男色,床第之上,自己何尝不同旁人一般,竭尽逢迎之术,种种风月手段,自思用来也颇为娴熟,但今日明明清风霁云,光明磊落,偏觉在此人面前这般赤身露体,极其不堪,窘得他觉得头顶上都要红透,用足全身力气,想要翻转过去。

那人不好用力按他,见状不觉恼道:“岂不闻医者父母心,此刻在我眼中只有病患,没有男女之分,不然你以为你昨晚的夜香是谁处理的?!…………………好了,再扭我打你p股了!…………………都是男人,怕什么嘛!”不再跟他纠缠,几把拉下他的衣衫,拿起干净棉布,替他从上到下擦了个干净,口中还循循道:“哎呀你真不识好歹,本姑…………公子虽然堪称回春妙手,但要这样招呼病患,还真是从未有之。若不是看着你孤苦伶仃,你主子又是脾气古怪,差不多将这里的人都得罪光了,我还不用费力成这样呢。我都不怕麻烦,你怕什么?………………哎哎,莫哭呀,我又没把你怎么样?!喏喏,我这就给你穿回去了,又干净又舒服。…………………真是的,昨日被折断骨头都不吭一声,不过帮你换了身衣衫,竟哭成这个样子!谁占谁的便宜,还真不知道呢。好了,都说了别哭了!不然我哭了啊!……………至于吗,谁生下来不是□l的,有什么稀奇了?!”

谁知她越这样说,他那双乌黑的眼睛里泪水就流得更凶,到后来简直汹涌而泻,吓得她手忙脚乱,正在无法之时,一声冷笑传来,淡淡道:“楼闰,我也觉得奇了,平日里你光天化日,都敢跟宫中贵妇嬉戏,上回还差点摘了月大人的亵衣,怎么今儿倒开始正经起来了?”却是那华贵君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已悠然起身,斜斜靠在床沿,一双漂亮的眼珠定定看着帐顶,那双堪称完美无缺的手叠放在胸前,精美得简直不像人间的杰作,说出的话却讥诮入骨。楚楚呆了呆,看楼闰大概也是完全未料得他会说出这般话来,浑身剧烈一颤,一张蜡黄面上虽然看不出来表情,双目顿然黯淡无光,但并无半句,强自将泪水倒咽了回去。

楚楚觉得此人空长了副漂亮面孔,却像只长满刺的刺猬,生怕不能将人刺痛到彻底,不觉怒道:“他好歹也忠心耿耿,服侍了你这么些日子,还为了你被别人打成这样,你倒还能说得出这般风凉话?”

华贵君似笑非笑,声音中带着一贯的嘲讽,冷冷道:“正是因为他跟了我这么多日,我才想提醒他一句,粉饰太平是没有用的,就如一个老妪,纵然戴了张最年轻标致的面孔,底下却依然是颗苍老的心,终归格格不入,有日剥落下来,露出本来面目,反倒更加吓人,楼闰,你说是否?”

此言一落,楼闰在床上的双手都猛地痉挛了下,指甲血色褪尽。楚楚看得不平,怒道:“就算他装了,也是他的事,又与你何干?”伸手过去,替他将手指逐个拉平。

华贵君楞了楞,蓦地仰头大笑起来,低声道:“是……………是与我没什么关系,只是叫我看着碍眼。你倒可去去问问他,这般精心伪装,倒底是怀了什么鬼胎,却打算给谁看来?”

楚楚没想到他这般说话,呆了呆道:“自然不会是给我看…………………………不过是人都会努力想做到最好,这又有什么错?再说了,此一时彼一时,难道人就没有一个幡然醒悟的时候?即便是那个时候,其实也无可指摘。古语有云,仓廪实而知礼仪,衣食足而知荣辱。总是形势比人强,难道人有求生的欲望,也是有错?否则难道青楼中人,天生喜欢倚门卖笑?”

华贵君笑声清脆已极,点点头道:“倒没有那么惨,我门中人,要卖也是卖给有身价的人,哪能跟娼门相提并论?”向旁侧了侧目,果见楼闰本来渐渐明媚的双目,蓦地变成了两个空d。

楚楚这才发觉楼闰的异样,不觉懊恼,拍案而起道:“就算小楼他行差踏错,你又干净到哪里去了?不过顶了张还算不错的面皮,在女人间周旋自如,就值得沾沾自喜了?每个人都是干干净净降生到这个世界上,只奈何难免沾染尘世的污秽。命不由人,若之奈何?这一切都不要紧,关键是人在经历沧桑后,是否还能保持住根本的一点真。且不说是是非非,其实说来尚早,千百年后,也许又是另一种判决。就算是真做错了什么,悬崖勒马,时犹未晚。先哲有云:朝闻道,夕可死矣。只要能明白过来,什么时候都不算晚。即便是青楼,难道就无花中君子?就比如这满池的荷花,不就是从淤泥中生出?”

楼闰双目晶晶发亮,凝注在眼前人上,一瞬间再也转不开去。突听华贵君拊掌笑道:“哎呀,世人说舌灿莲花,原非诳语。不过楼闰,莲花纵然开得再好,还是要有败日,最后依旧不免重归淤泥。生于斯长于斯,从污秽的根本中来,便注定了这般的结局,难道还妄想有什么改变不成?”

楚楚冷笑道:“那可不同。开花是一种选择,活在烂泥里也是一种选择,生命都不过生死一场,无非看它每日的经历有什么不同。人都必定要死,就看你怎么活过。当然了,华贵君,你这般富贵乡里,醉生梦死,偶尔以取笑别人为乐,也是一种生活。楼闰,我看你跟错了主子,倒不如跟了我,必定给你选个好妻主,须知真心爱你之人,决不会苦究这些陈年烂芝麻,夫妻恩爱,举案齐眉,将这些什么国仇家恨,都抛诸九霄云外,岂不妙哉?”一边说,一边向楼闰打量:碧落必然是不成的,这小妮子连一窍都未通。红娘倒是个多多益善的主,可惜只要美少年。…………………其实细看,楼闰五官也生得不错,尤其一双眼睛,碧波澄清,灵动异常,比其主子那双黑瞳玻璃眼差不到哪里,可惜面色腊黄,大概是因为吃了不少苦头,只怕入不得红娘的眼睛。……………有了,本姑娘在此,只要每日里给他调理膳食,精心饲养,再辅以养颜秘方,何愁不能得回一个如雪似玉的美少年呢?

楼闰哪知道她腹内的算盘,被她上上下下一盯,只觉得羞赧不胜,只得微微侧了身子,将眼睛尽力闭上。奈何终舍不得合全,七彩光芒自眼角流泻而出,向眼前人投过去淡淡的一道光晕。他沉浸在眼前人的话语中,遐想着毕生都没有幻想过的场景,竟没有发觉华贵君面色铁青,交叠的如玉双手青色突浓,指甲蓦地暴涨了寸许,压角的琥珀珠都应风而动,簌簌作声。

突听脚步急响而上,试探着在门口顿了顿。楼闰遽然睁开眼来,华贵君双手在锦被上握了握,恢复了常色,淡淡道:“什么人?”

只听月娥女官的声音自门外缓缓传入,徐徐道:“禀华贵君,早朝之上,三司已经定夺,楼闰刺杀皇嗣,罪在不赦,下官得了御令,要即刻押解楼总管,赶赴刑场!另外,容国公有急函,已送呈陛下手中。”

楼闰目中,七彩光芒蓦地四下碎灭,华贵君冷笑道:“果然将一切都打点得面面俱到,既然图穷匕见,又何须说得这般客气?”

月娥女官不徐不急,道:“下官也是奉命行事,心里也如华贵君般舍不得楼总管,只是情势人,若之奈何。”回头喝道:“来人,打开宫门,请楼总管出来!”

突听一个熟悉的声音笑道:“且慢!”一条俊秀身影已大步跨出宫门来,容颜在霞光中明艳不可视,月娥女官只觉得心都漏跳了一拍,忙垂首道:“楚侍君这是何意?却勿叫下官难做。”

少年笑道:“无它,不过想到铁将军必定在朝上暴跳如雷,而陛下正一筹莫展,不知然否?”

月娥女官呆了呆道:“确有此事,楚侍君如何得知?”

少年笑道:“铁将军乃国之栋梁,与陛下刚释前嫌,又怎能再生事端?这楼闰形同废人,何时斩首,又有何区别?且容我带此人前去金殿,我有一计,可令漂沙国从此永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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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一夜,谁都没有怎么合眼,但翌日清晨,一干人还是照旧开拔。由于一旦日头升起,沙漠中就酷热无比,而植被又少得可怜,人在烈日下行走,必然支撑不了多时,所以趁着天色尚好,便要多行些路。

根据地图所示,姑获城位于塔马沙漠的腹地,所以要一直向西北方向行走,行程大概在十余日左右,中间还要跨越一个硕大的名叫察哈的盐湖。根据约定,云部的接应之人,将在今日申时,于盐湖前与他们碰头,并带领他们,到达姑获城。

余下的路途都有人打点过了,自然要轻松很多。杜少华最小,喜怒难免形于色,今日脚步便轻快了许多。楚天行照旧不离他左右,今日倒不大回头望了,只是面上却有点藏不住的落寞。欧阳霏与萧宁远走在后头,跟着两个向导,指点着沙漠中一丛丛的红柳、水柏枝和骆驼刺,偶尔还指了丛灌木说叫梭梭,从其根上剥落下一大块俗称“大芸”的r苁蓉,剥去外皮,食用得津津有味。杜少华好奇,也跟着吃了一块,觉得虽则有点苦,但倒厚实多汁,食来别有风味,拿去递给单君逸,谁知后者今日一直反常得很,对什么人都冷漠得紧,跟在后面负责警卫的张涵真,都自觉离开他一丈开外,看到什么都不感兴趣,淡淡说了不要,看他回转,忽地又唤住他,呆呆向他看了半晌,招呼他走近,突然说了句:“以后若是二哥来照顾你,你可放心?”

杜少华见他如此郑重其事,不觉好笑,道:“一直以来,不都是二哥照顾少华吗?”强把大芸往他口里塞了块。后者听了他的话,嘴角勉强勾了勾,连口中的大芸掉到地上都不知。杜少华连呼可惜,只觉得他魂不守舍,想必是担忧今后的行程,不免开口劝慰他道:“二哥不要担忧,楚大哥和萧大哥都是如此精干的人物,欧阳姑娘更是女中翘楚,张大哥虽然年岁不大,功夫也是一等一的,只有少华无用,一直在拖累大家。”谁知他不说还好,此话一落,单君逸浑身都剧烈一震,星目中陡然寒光大盛,看向他的目光冷冽冰峭,简直像要将他即时吞噬入肚,吓得他浑身一颤,惊呼声:“二哥!”手中大芸都捧不住,尽数跌落于地上,发出啪的一声。

这声响似乎震醒了单君逸,神情惘然,呆呆向地上看了看,才发现了自己的异样,面上浮现了自嘲般的神情,星目饱含歉意,柔声道:“我光顾着自己想事,把你吓着了。”便从骆驼上翻身下来,从地上捧起大芸,也不去吹其上的浮沙,丢了块入口,咀嚼了几下,微微笑道:“味道还不错。”

杜少华见他总算开颜,欢喜非常,道:“二哥,事在人为,你不要太担心了。这死亡沙漠虽然可怖,但我们兄弟齐心,必能安然渡过。楚楚那边也必然无碍,不久便会和我们汇合。其实,能不能得到宝藏,都无关紧要,只要一家人都平平安安,就最好不过。大哥在西突厥,也能放下心来。”

单君逸静静听他讲完,嘴角露出若有若无的一丝嘲讽笑意,淡淡道:“少华说得不错,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过,这宝藏,二哥志在必得,绝不会叫楚楚失望。”翻身上了骆驼,含笑道:“我且到前面去看看。”果然又赶到前头去了。

张涵真从旁跟过,向他笑了笑,取走了他手里的一块大芸,也跟了上去。杜少华摇摇头,暗叹一声,回头一看,楚天行骑在驼背上,嘴里叼了根杂草,摇摇晃晃行了过来,漫不经心道:“甭管他,反正有我在,必保你无事。”将他提上骆背,吆喝着走了。后面萧宁远,转开了看向这里的目光,笑容满面道:“日头东起西落,倒确实是最可靠的指北针,除了此法和观星之法,两位所说的检查沙丘沙土之法也甚是别致,宁远受益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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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沙国中议事金殿,位于大兴宫中,以赭石铺砌而就,重檐庑顶,雄伟非常。翔鸾、栖凤二阁分居两侧,蟠龙道拾级直上,宏伟非常。每逢朔、望,便是女帝临殿视朝听政之日。但今日事出突然,百官肃立其间。楚楚跟着月娥女官行至,后面担抬着楼闰,远远便听见铁人凤的慷慨声音:“………………………楼闰当诛,慕纱王难道无过?法患不平,人患不均,陛下一意孤行,先皇地下有知,岂能安心?”

有人随声附和,也有人冷笑道:“铁将军何苦咄咄人,难道就一心想置慕纱王于死地?且不说此事毋庸置疑,人证物证俱全,楼闰按律当斩,又与慕纱王何干?陛下与慕纱王手足情深,天下尽知,恐怕只有铁老将军看不过眼,非要看一出宫闱惨剧,才觉心安?”慕纱王坐在右侧,右脚包得像个大粽子,叠放在那里,面无表情,手中鎏金扇一展一展,眼睛似阖非阖,听到精彩处,嘴角便向上一勾,露出两侧梨涡。

铁人凤听得须发俱竖,正要发作,突听一个清丽的声音笑道:“铁将军执法如山,众所周知,自然对案中疑点,不免一一考究。楼闰以下犯上,自然该死,但可惜他犯事的地方不对。深更半夜,又是宫闱禁地,男子寝居。似乎慕纱王,并未得夜探华贵君香闺的特权?总不至于是月上柳梢,人约黄昏?…………………啧啧,若是在一般人家,说不定还以为是什么采花大贼呢,g棒侍候还是轻的,刀剑无眼,慕纱王要是一再推说走错了路,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铁人凤骤得强助,回头一看,喜上心头,女帝低头一看,来人不是别个,正是昨晚搅合一宿的楚侍君,此刻未经通传,竟擅闯而入,不觉粉面生怒,正要发作,却见他手心里若不在意地旋转着一物,锈痕斑驳,非常眼熟,再仔细一看,分明是自己送给华贵君的寒烈,手本已击到龙案上,此刻却不免重槌轻放,欲说什么,想想还是无语。

慕纱王将扇子摇了摇,轻笑道:“来者何人?噢,不是那犯事被囚的楚侍君吗?哎呀,本王倒是忘了,如今已没有楚侍君了。一介待罪宫人,有何资格,擅闯大兴宫?御林军何在?还不速速拿下!”

殿上卫兵都情知这少年乃是新宠,又看月娥女官尾随其后,虽然应声如云,真正动手却并无一人。楚楚微微含笑,见女帝目光在手中匕首上一窒,向她投了个嫣然笑意,将匕首收入怀里,施礼下去,柔柔道:“慕纱王此言差矣,岂不闻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便和。陛下尚未怪罪,又何须慕纱王多事?”竟款步走上前去,挨着銮座下的金阶便坐,向底下展颜一笑,风情无限。

女帝唯恐是容华的授意,不便就此赶人,见群臣都是一副了然的神情,满面飞红,作声不得。铁人凤哈哈大笑,道:“慕纱王,你总说老臣爱管宫闱之事,看来不确。至少老臣还未曾动过考究楚侍君和陛下昨晚合寝之事的念头。老臣也疑惑得紧了,你自小在锦绣宫中长大,应知道应该避讳,怎么反干起月黑风高的爬墙之事?老臣昨晚守礼,未曾强闯禁宫,故未得亲见当时场景。但想来,未必是楼闰行刺皇亲,说不定是楼闰为保清白,一力抗争,可惜没想到这采花贼还有些身份,诸位,你们以为然否?”

殿上武官均扬声大笑。女帝待要开口,却见下方少年不经意拉了拉下摆,几株银线竹叶在阳光下分外醒目,手法却很稍嫌笨拙,分明是自己亲手制成的绣品。少年看她凝视那方,笑意更浓,将图案对着她,徐徐拉到最大。女帝窘迫不已,思忖容华此意,更觉无言以对。幕纱王面无表情,但其摇扇的手指,都几乎嵌进了鎏金扇内。

殿上大臣均是察颜观色的行家,见女帝今日反常,居然没有出来维护慕纱王,都觉得是风向转换的前兆,越发谨小慎微。唯有刚才那力陈的大臣见势不妙,忙开口解围道:“铁将军此言谬矣。这楼闰乃是乌弋国的余孽,根本就并非什么清白人家。乌弋国中男子,都是天生妖魅,□下贱,吸人精血,祸国殃民,幸亏慕沙王卓有远见,率兵将其剿灭。只怪这厮狡诈,竟然逃出生天,怀恨在心,故在禁宫中作乱,谋害贵胄,祸患非浅。依微臣看来,不但要就地格杀楼闰,还应将漂沙国内潜伏的乌弋余孽,都清剿一空,以免春风吹过,忧患又生。”

慕沙王目光冰彻,蓦地扫过对方,后者吓了一大跳,手足无措,猛然醒悟过来,不觉面色煞白,呆呆立在那里。殿下惊诧声已响成一片,随即,不少人随声附和。突听铁人凤冷笑道:“苍蝇岂盯无缝之蛋,慕沙王己身不正,又何必迁怒他人?老臣正在疑惑,六年前何人如此大胆,未得兵符,竟能私调龙禁军出征,此罪非轻,眼下既然人证俱全,慕沙王,你有何话可说?贺兰箐,你知情不报,与之同罪,即刻革除功名,推出金殿!”一手从袖中将镇国金锏撤出,凌厉的眼光向四下一s,御林军都应声而起,甲胄林立,将金殿团团围定。

那叫贺兰箐的女官身如抖糠,扑通一声,跪在阶前。女帝遽然立起,慕纱王以扇支颐,轻笑道:“铁人凤,你等此刻,已经等了太久。今日一朝心愿得偿,想必心花怒放。好啊,今日正值良辰,风和日丽,母皇在地下,幸能见手足相残。唉,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徐徐扶了拐杖站起身来,一手将头上金冠摘落,投掷于地。

铁人凤冷笑道:“王法条条,岂容你混淆黑白?”将手一挥,御林军一涌而上,将慕纱王双手反扣。那贺兰箐被拖了出去,口吐白沫,已昏迷不醒。

楚楚偷眼一看楼闰所在,看他目中晶莹欲滴,分明百感交集,不觉也代他欢喜。突听女帝厉声道:“且住!”将金案一推,徐步走下阶来,突然掀开龙袍,就欲向铁人凤拜去。

殿上哪料得此情,不觉哗然。铁人凤哪里敢受,抢先一步,跪倒下去,托住女帝。女帝只固执地要向她施礼,泪盈于睫,一字一顿道:“铁将军爱国之心,朕已尽知。朕幼时顽劣,致使月贵君英年早逝,使宁儿幼失慈父,抱憾终生。今宁儿犯错,皆朕教管不力,故她之过,便是朕之过。朕不忠不仁,有何资格,位居九五之尊?愿自禁宫中,日省吾身,还望老将军成全!”

铁人凤努力想将她扶起,又哪里能够,看她落泪,不觉自己老怀凄凉,哽噎道:“陛下何必如此?慕纱王将来必成漂沙国之患,一朝之仁,只怕后患无穷。”

女帝凄然道:“朕情愿以身代之!”慕纱王在旁,蓦地嗤笑一声,冷冷道:“皇姐何必做出这般性状,叫旁人看了,还以为你不知多心疼我呢。”

突听一个熟悉的声音笑道:“这话不对,依我看来,陛下根本对慕纱王毫无感情。”

众人闻言,都是一呆。女帝见得又是楚侍君,不觉气得浑身发颤,怒道:“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突厥小子,信口雌黄,难道真要朕砍了你的脑袋,才能安份些?”

楚楚缩了缩头,向铁人凤身后一躲,半探出头来,笑道:“请问陛下,慕纱王既然是幼失所恃,是否由陛下抚养长大,犹如其母?”

百官皆不解其意,女帝面色柔和下去,点点头道:“是啊,月贵君薨后,朕也痛悔不已,生了场大病。朕比宁儿长了十余年,自此后,宁儿便是朕亲手带大,就算是喂养擦洗,都不曾假手他人。即便她犯了错,总是少不更事。叫朕如何忍心,苛责于她?”

楚楚噗嗤一笑,道:“这就对了。岂不闻父母之爱,为之深远。纵然是心头r,一旦有过,父母必定抢先责备,轻则呵斥,重则家法从事,并非不爱,只怕幼子从小是非不分,若是一再纵容,将来铸成大错,反倒是害了他。陛下若心爱慕纱王,自然应严加管教,对则嘉奖,错则罚之,初看虽然严厉,却是为了助其成材,将来能够成为国之栋梁,于国于己,都是幸事。陛下若不爱慕纱王,倒可以随波逐流,大可听之任之。须知千里之堤,溃于蚁x,小理不明,终失大节。到时候,不须陛下出手,世道轮回,终有报应之日,天怒人怨,身败名裂。陛下如今这般宠溺慕纱王,颠倒是非,几近瞠目结舌,大概总是想看着她得不到好下场。”

百官目瞪口呆,铁人凤频频点头,女帝满面羞惭,仰天长叹道:“朕自以为可不负母皇,谁知道目光短浅,反倒害了宁儿。来人,将慕纱王革去官职,禁足于王府中。若不能痛悔其过,终生不得出府!”

慕纱王被御林军架出,临走前满面怨毒,狠狠看了楚楚一眼,却得到后者一个微笑,尤嫌不足,指了廊下曰:“那被她所害之人,陛下又准备如何补偿呢?”

女帝定定凝视着慕纱王的背影,深深叹息一声,淡淡道:“朕自当助乌弋国重建家园。但愿能化干戈为玉帛,莫叫两国之恨,延绵不绝,祸及子孙。希望这一切,还来得及。”

楚楚笑道:“陛下英明睿智,当机立断,力挽狂澜,哪里会迟?对了陛下,那子楚的罪,是否可以一并抵消了?”

女帝回头瞪了她一眼,笑道:“哪里那么容易,就算朕重授你侍君之位,小楼身体未复,你还是得帮忙去照看华贵君。嗯,最多,宫内的红绿宝石,你自取些罢了。”

平常晌午时分,都是烈日高悬,碧空如洗,结果今日倒连老天爷也照应些,日头渐渐y了。西风吹打在身上,纵然穿了夹袄,居然还觉得有些冷。

杜少华喜孜孜道:“看来今日正午也可行路,说不定未时便能到达察哈。”向前头单君逸看去,却见他毫无笑意,只管低了头前行,对什么都不闻不问,竟不见半点喜意,不觉叹道:“楚楚不在,二哥就没有个高兴的时候。”

楚天行在其后哼了一声道:“我也伤心得很,但难道不干事了?亏他还端着大哥的架子,也得显出些大哥的风范来才是。”声音不低,顺风向前传去。杜少华吓了一大跳,生恐单君逸跳将起来,忙向前看去,却见他依旧垂首而行,似乎未觉,这才松了口气,不禁低声道:“楚大哥,你明知道大家都不开心,又何必多生事端。”

突听欧阳霏在后道:“图瓦老人,你怎么不走了?”

杜少华忙向后看,只见那瞎向导勒住驼身,果然在原地停住,不住翕扇着鼻子,似乎在闻着什么,片刻后,问身旁那瘸子道:“禾木,天是不是y了?”

孤胡语与西突厥语有些类似,过了这些时日,众人都已经能听得懂几句。只听旁边那瘸子点头道:“日头已经不见。图瓦,你闻到了什么?”

瞎向导又吸了几口气,面色惊惧,惶然道:“是沙暴,我闻到了沙暴的腥味。欧阳姑娘,我们不能朝这个方向走了,不久,一场沙暴便会席卷过这里,届时,沙尘滚滚北上,会将这里的一切都吞没。”

单君逸猛然回头,投过来锐利的一瞥。萧宁远沉吟道:“图瓦老人,有人在察哈接应我们,算来也不过一两个时辰的行程。眼下骆驼还没有反应,是否我们还能坚持片刻?只要到达那里,与那人接上了头,我们便可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瞎向导大力摇头道:“来不及了,你们不知道沙暴卷来之时,简直可以排山倒海,来得迅捷非常。再延误下去,恐怕我们都不得脱身。骆群比不上我的鼻子灵敏,等到它们掉头,恐怕就要损失惨重。”

欧阳霏忧心忡忡开口道:“图瓦老人说得不错,沙漠中最怕的便是沙暴,根本并非人力能够抵抗,既然危险就在前面,我们应立即停止前行,转移到安全之地再作道理。”

语音未落,已听单君逸冷笑道:“不过是神神怪怪的两个骗子,得了这么多金银还嫌不足,非要在这里造谣生事,弄得人心惶惶。我听说动物对沙暴最为敏感,要是真有危险,骆驼必定趴伏在地,不肯前行一步。且现天色虽y,也未有异像呈现。而察哈离此不过十数里,须臾便至。欧阳姑娘到底是一介女流,难免胆怯,你们尽可将这两个怪人捧为神人,在此驻足下来,请恕君逸不能奉陪,却要与众部属先行上路了。”言罢,喝了声:“我们走!”腿向着驼身一夹,向前便行。

均天部都面色不虞,欧阳霏只气得满脸通红,将旁边就要发作的烈火使劲往后拽。电部都是石康精选出的久经沙场之士,高声应了,已迅速组成队列。

杜少华小声对楚天行道:“二哥既已决断,我们跟上去吧。”后者将口中棘草一口吐将出来,懒懒道:“急什么,且看宁远怎么说。”杜少华向后一看,却见得人影一闪,萧宁远已立在单君逸前方,笑容满面,勒住了驼身。单君逸哪里肯吃他那套,冷笑道:“萧盟主这是何意?难道我刚才的话,你都没有听清吗?”

萧宁远笑道:“二哥有令,宁远本不敢违。但前途艰险,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宁远长在江南,虽自幼跟义父游历,毕竟对此地知之甚少。二哥在军中虽然威名远扬,但毕竟也没有在沙漠中行军过。而欧阳姑娘的先祖,却在此地生活了多年,想必对此间有更深的了解。楚楚向来对她这位姐姐推崇有加,而她这个人,要么不交朋友,一旦交友,必定掏小跷,若是被她得知我们与她这好姐姐分道扬镳,只怕将来宁远耳边,不知有多少日子不得清静

第 57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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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是电部部众,听了此话,都有些动容。单君逸在驼背上微闭了双目,点头道:“宁远当真是个妥贴之人,这番话说将出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就算是铁石人儿,也恐怕要点头。”

杜少华喜道:“二哥肯听,那是最好不过。”正要将他拉回来,却见他将手一摆,道:“慢来。宁远说得虽然不错,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根据密报,云部早已动身,今晨便抵达察哈。我单家暗部,从来令行禁止,不得我令,必定死守在察哈,纵然粉身碎骨,也不敢轻离。若真有沙暴前来,我倒是在此避难,他们却只怕要葬身沙海,尸骨难寻。纵为此计,我也必须尽早上路,通知他们撤离。云部之人,都是万里挑一的精干之士,若是就此亡故,我单家便少了眼睛和耳朵,却叫我如何能因这点贪生怕死,反将他们置于死地?”目光向四下一转,朗声道:“儿郎们,你们说对吗?”

四周应声如潮,高声道:“少主说得真是,怎能置兄弟们于险境而不顾?”

萧宁远凤目不禁一敛,目光幽深,定定看了单君逸一眼。后者只觉得其目光锐利无比,又明亮得刺眼,似乎一切在其下都无所遁形,这霎时,简直不敢与他直视,又不肯输了气势去,强作镇定,横了他一眼,别过头去淡淡道:“宁远,你多日c持内务,亦已十分辛苦。少华体弱,我也不放心他跟我涉险。不若你们暂且停留在此地,我与电部自去罢了。一旦接应上,我们会立即回转。却莫要延误时辰,还是让我赶紧上路罢。”

杜少华失声道:“二哥,沙漠中瞬息万变,你与少华一般,对此一无所知,怎能孤身涉险?这也未免太托大了。”

单君逸星目一瞪,叱道:“二哥自有分寸,你给我好生在此歇息,就是给我省心了。”

突听张涵真呐呐道:“不是我不相信二哥,只是要光论武功身法,涵真自恃还要比二哥强上几分。眼下既然不得不去,还不如涵真替二哥行过这趟。若是真来了沙暴,想必涵真还能比二哥跑得快些。”

单君逸哪料得此变,闻言不觉一呆。电部中有人嘴快,低低道:“若是石统领在此,也必然不赞成少主身陷险境。”杜少华皱着眉头,不住摇头。楚天行已喝道:“说什么糊涂话,你就算跑得再快,还能快过沙暴?到时候天翻地覆,你又不熟悉路,必然死在沙漠里。你那道义真人必定又哭哭啼啼,找宁远要人了。就我瞧着,既然行不得,那便什么人都不准去。单君逸,我可不怕你。楚楚叫我保护你,你若是一意孤行,我便先将你制住。哼,你那些个部众,还没放在本门主的眼里。”

单君逸气得俊面发白,怒道:“我早说了,我的事不用你管,若是能够,我早将你赶出将军府去了,又何须在今日跟你啰嗦?!行啊,君逸早想领教楚门主的身手,看来今日便可在此地一尝夙愿。来人,取五钩神飞枪来!”

楚天行脚都未抬,已轻盈从驼背上飘然而下,拂了拂下摆笑道:“你这人从来固执,不得些教训,是不懂回头的。反正除了楚楚,天行也从未想要讨好任何人,不若在此见个真章,也省得老要旧话重提。”

欧阳霏频频叹息,猛听萧宁远怒喝道:“天行,够了!外忧尚且不够,你还要来添乱。”蓦地出手一指,单君逸在驼背上身形便是一软,星目圆瞪,怒道:“你敢!”

萧宁远淡淡道:“要说身手,宁远虽然不才,倒比涵真还强上几分。这几日,我也从欧阳姑娘和两位向导口中学了不少在荒漠中生存之道,眼下倒是个学以致用的良机。若是非要有人前去通知,那无论从哪个方面说,宁远都是最佳的人选。得罪之处,宁远回头再向二哥陪罪!”凤目向适才说话那电部之人冷冷一瞟,道:“哪个是信物,你从速取出,或许还来得及救出你们兄弟。”

单君逸星目中冷光毕露,死死盯着萧宁远。后者只淡然看了他一眼,从抖抖嗦嗦自单君逸怀中摸出信物的那人手中将东西接过,朗声道:“欧阳姑娘,我将众兄弟交给你了。楚楚与你乃是生死之交,你的为人,我也信得过。只要是为他们好,无论采取何种手段,宁远都会日后向楚楚解释。”将身下驼身一催,头也不回,便走入了莽莽沙海中。

两个向导都跳将起来,想去拦他,被欧阳霏拉了下来,后者深深叹息一声,道:“也是没法子的事,就由他去吧。但听天命了。”

杜少华连声呼唤,却哪里唤得回来?张涵真想得又想,还是继续站到单君逸的身畔,被后者怒瞪了眼,也不以为意,反倒露出了个清恬的笑意,只气得单君逸别转头去,谁也不想多看。楚天行死死咬着嘴唇,望着萧宁远消失的方向。欧阳霏复太息了一声,面色便肃,冷冷道:“各位,欧阳霏虽是女人,也一样令出必行。各部即刻便向东南方撤返,若有延误,军法从事!”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卷将于5万字左右结束。我很希望能在本月完卷,就不知是否能天从人愿了。

此卷看似平坦,其实平缓的湖面下都是暗流,越到后来,便都转成漩涡,最后汇成激流,一泻而下。然后,此卷便终。大家不要急,耐心看下文。就算是此卷的感情戏,也都集中在最末。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5月份亦有一场考试,接下来的第四卷,更新不会很快,大家见谅。跟以前一样,考完便继续加快更新。希望这次也能和上次一般,心想事成。

我很感谢大家的捧场,但是呢,不是我贪心,网络文学,其实灵活性最大,大家的评论将会给我带来很多的灵光一闪。所以,真希望大家不要吝啬打几个字,分数倒无所谓。鞠躬,谢谢大家! 1

长夜已深,月下苑内一片寂静,月色透过窗纱淡淡投s进来,一条玲珑纤细的人影从水池中慢慢浮上来,整个人如浴在月光中,映出欺霜压雪的肌肤,光滑细腻,如丝如脂,一截如玉的手臂从水中伸出,拨过贵妃塌上深藕荷色竹枝金锻长袍。悉悉索索的擦拭穿衣声后,一张美得眩目的小脸探出来,瞟了瞟床榻上的华贵君,见他半张脸都埋在锦被中,厚厚的眼睫毛覆盖在瓷器般的精致面孔上,一动未动,应该又是睡沉了,不禁微微一笑,一壁用软巾擦拭着湿嗒嗒的秀发,一壁缓缓走到床前坐定。唉,可惜只是七日的第二个夜晚。

今日不知为何,自己心中总有些惴惴不安,似乎什么事情正在发生,偏偏自己身在深宫,什么都不能做,不免有点担忧欧阳一行,给石康递了几次讯息,他都不肯进宫见她,只说此行顺利,今日便可与接应之部汇合,进入接舆国。

她这里神思恍惚,纵然今日在朝上堪称大获全胜,也不大开心得起来。但此事对漂沙国,影响力非同寻常,经过这一役,慕纱王一党,都暂时压制了下去,铁人凤在那里激动得险些没晕过去,百官争相趋前恭贺,她却连连唤身后的铁冕向楚楚见礼,甚至恳请女帝允许其子能到长乐宫中走动,可以多向楚侍君讨教,真叫她啼笑皆非。反倒是铁冕镇定许多,深深看了她一眼,施礼如仪,落落大方。相对来说,表现得极为漠然的,倒反而是楼闰本人。楼闰一整天都没开口,华贵君更甚,听月娥女官禀毕楼闰送回,弹了弹纤长的手指,淡淡道:“居然还没有死。”然后便没有第二句话。

长夜漫漫,外间暖阁中,楼闰均匀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她在心中暗叹一口气,想想不得干扰他人休憩,便尽量将自己放松,缩进被褥里去。她的床铺本在外间搭好,但却不知对着风口,又仄之至,她实在不喜,半夜里便偷偷将被褥搬到华贵君床上。好在那人睡熟了,便蜷缩在床内侧,倒留出一大半的空间,正方便她将四肢都舒展到极致。她将头靠在榻上,闭目养神,本来还在烦恼,但很快就被四周的温暖怀抱着,在这r桂般的甜甜香氛中,深深沉入了梦乡。

就在此刻,床边人蓦地拉低了被褥,睁开了黑曜石般的眼睛,在夜空中发出明灿的光芒,定定向她凝望过来。月光含笑流连,将他白皙面上的桃色红晕照得分明。他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不定,面上神情也变幻莫测,忽如一夜春风来,桃李芬芳,羞赧赧坠满枝头,忽而又如冰封大地,万木凋零,一派肃杀之气,如此这般变换了数次,终于深深叹息了一声,纤长的手指犹如蝶舞般,徘徊犹豫了良久,终于颤巍巍停落在一旁的锦被上,刚欲向前伸去,又似痉挛般不住后退,结果半晌也未前行半点,只在锦被上敲击开一串破碎的音符,凌乱不堪,仿佛犹如人的心声。

突在此时,外面有什么猛然扑倒在地上,发出了蓬的一声巨响。那手猛然缩了回去,与此同时,那锦被中的小脑袋也应声晃了晃,眼看又要钻入卺中,突然震了震,眼睛还闭着,迷迷糊糊开口道:“小楼?”

外间并无半点回应,只听见机关轧轧作响之声,一阵冷风扑面而来,似乎有什么在不住往窗口移去。华贵君埋在锦被中的唇线,蓦地在无人看到处,绽放开一个冷酷的笑容。身边那人已醒觉过来,失声叫道:“楼闰,你做什么?”从锦被中蓦地将自己拔出,长长的秀发披散在脑后,迎风泻开,扫过身侧人的面庞,而她全未在意,笔直修长的双腿在月光下划出了条长长的弧线,来不及套上锦履,便赤足冲了出去。

机括之声突然停住,似乎被什么卡在中间,只听得履带不时发出嘎地一声异响。只听她怒喝道:“我费尽心机将你救回来,差点将自己搭上去,你倒敢寻死觅活给我看?!”

外间已有楼闰的声音传来,冷冷道:“我不用你管!啊,你的衣服……………………”

旋即只听她啊地一声惊呼,夹杂着丝缎摩挲之声,接着便是斥喝:“你还看!…………………你不是要死吗,倒还管我的衣服!………………………早知道,昨晚上我应该埋头大睡才是,任由你被那慕纱王扔到红帐里。哪有这样的男子,偏喜欢被人家折磨,好,虽然慕纱王不在,红帐总是在的。我这就去问过月大人,将你连夜送去。……………………倒可惜了我的黑玉断续膏,只有这么一罐,竟浪费在你这样不知好歹的人身上!”

脚步声急急,当真要向门口转去。就在那门即将推开的当儿,猛听得楼闰哀声道:“楚侍君!”后面声音哽噎,竟然是泣不成声。

只听她恨道:“哭什么,你是个男人,倒端出点男人的样子来。………………………还哭!”声音到后来,却已低了,脚步轻柔,转了回去,低低道:“你这人真奇怪,筋骨尽断,没见你哭一声,随便说你几句,便哭成这个样子。你倒说说看,虎口脱险,又复国有望,大把的事等着你做,为何你竟然要轻生?你不说出个道理来,不用送到红帐去,我也能在此地将你抽个半死。本姑……………公子最擅长的便是鞭术,专门打你这种软骨虫。算了,我还怕脏了我的手,不如找几个女官来,这漂沙国的男人也奇怪,还喜欢这种调调。待我去寻人……………………”

楼闰声音几近颤抖,厉声道:“不是!谁会喜欢这种,难道我不是人?”

只听她不依不饶道:“既然不喜欢,倒底是为什么?哼,若是说不明白,我叫你比死还惨。你不信吧,喏,听说过吗,将人打得皮开r绽,然后全身涂上蜂蜜,再将你放到蚂蚁窝里……………………喂,喂,你不要笑,我真的做得出来!”

毫无预兆的,外间突然响起了楼闰清亮的笑声,犹带点残存的哭腔,听起来却有掩饰不住的愉悦。她的笑声也不久跟着响了起来,懒懒道:“好了好了,我也不装了,看来我对你还算不错的份上,就跟我说实话吧。瞧瞧,刚才若是我迟到一步,你便要从窗口滚下去了。这是什么人装的机关,这般恶毒?”

他纤长的手指不觉紧握了一下,已听楼闰的声音响起,缓缓道:“今日楚侍君妙手回天,楼闰心里感激之至。只是,回想往事,不免令人思绪万千。乌戈纵得重建,家园已残,死去的人终难复生,就算搬尽金山,又有何用?这般想来,只觉恨意满膺,拂之不去,竟比以前更甚。楼闰忍辱偷生,不过为了复国报仇,眼下复国在即,但手刃仇敌,却已不能。再则,楼闰此身已污,有何资格,重返故园?倒是这园中的荷塘,算得一块埋骨佳地,楼闰死后,还能权充花肥,就算是对华贵君收留之义的报答罢。至于这机关,不瞒楚侍君,本就是为楼闰所设。楼闰往日里遭受煎熬,难免有忍不过去的一刻,便恳求华贵君设了此处机关,一了百了。到今日才用上,又能见乌戈复国,楼闰实在欣慰之至,更何况…………………”

声音突然一滞,房中只余寂静,半晌才听楚侍君的声音不耐烦道:“何况什么?都准备死的人了,话就不能说得干脆点!”

好久才听得楼闰的声音,语调都有些不同,迟疑良久,才蓦地道:“更何况楼闰死前,还有楚侍君前来送别,楼闰此生…………………此生……………………”

那人的声音奇道:“你到底打算跟我说什么?”

只听楼闰咬牙道:“楼闰此生,没有比此刻更觉心满意足。只可惜世事弄人,偏要到此时此地………………………不过,总比没遇见的好。楚………………………侍君,楼闰此心,已对你说得再明白不过,还望你谅解楼闰的心意,予以成全。”说到后来,简直不能成声,每句话,都带着战栗的尾音。

便听那人嗯了一声,道:“听这个意思,你是很喜欢看到我了?”

楼闰大概也未料到有这般答话,呆了半晌,才知道接口:“……………………是。”这个字,简直如同石缝里蹦出来。

只听她清脆的笑声在外间响起,好容易停歇了下来,又柔声道:“那么,你想不想天天看到我呢?”

无瑕的指甲蓦地戳进r里,他也未觉得痛。楼闰的声音带了些薄恼,低低道:“楚………………………侍君,你…………………你何必哄骗将死之人?!”

那人笑道:“我却骗你做什么?!正要跟你说,我家里有位姐姐,人是极好的,只是贪色爱财了些,不过玉终有瑕,人无完人,总是常理。你嫁过去,决不会叫你委屈,虽然正夫之位难得,侧夫总是有的。………………倒忘了问你,你可愿与人共事一妻?”

指甲卜的一声,从中折断。楼闰的声音颤抖不堪,从外间传入耳际:“如今我…………………我有何资格……………………不,不行!”

那人笑道:“我说你行就是行,看你的样子,也不是不愿意了?呵,这我倒放心了,你不知道,世上的男人怪着呢,明明不愿意与人分享,却偏要勉勉强强,凑合在一起,偏生又肯安耽度日,简直叫人头疼。恐怕要如你这般,劫后余生,才懂得人生短暂,把握眼前的幸福才是正理,总纠缠于往事,又如何开心得起来?我们府里有句俗话,叫不要为打翻的牛奶而永远的哭泣,翻译过来就是……………………哎,其实我也说不清楚,你明白吗?”

透过屏风,见得楼闰的影子在不住点头,偶尔才顺风传来断续的抽噎声,那人似乎也极为欣慰,柔声道:“楼闰,叫我说,凡事都要看开些,说到底,弱r强食,总也是客观规律。毕竟乌戈国弱,就算不是漂沙国,恐怕也不免遭了其它霸强的毒手。从来形势比人强,弱国只能依附强国而生,眼下女帝也算得仁和,又帮你们重建故国,总算是件好事。往事已矣,你受过的苦,都不会重。冥冥之中,都有天定,母亲常说人生是公平的,有失必有得,所以要着眼于将来。你既然蒙天所赐,大难不死,就要好好珍惜你的后福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仇恨不是生活的全部,快乐度过每一日,才是生活的真谛。前尘种种,都已过去,何必一辈子都困在其中走不出来。也许乌戈的惨剧,正是要用你与你后人的故事来改观呢。人生不是一条直线,人又何必走一条死路到底呢?”

两人的剪影映在墙上,刺痛了他的眼睛,可见得那人将楼闰小心抱回床榻,轻手轻脚,仿佛手中的是易碎的瓷器。甫放下,又想起了什么,低声道:“记着我的话,先好好呆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慌张。过些时日,等此间事了,我一定会叫我姐姐来接你回府。喏,你是我家的人了,要好好爱惜自己,可别叫我瞧不起你啊。”

楼闰细不可闻的应了一声,突然明白过来,急急扬起头来问:“怎么,有事会发生?……………莫非你要…………………”

一只柔夷迅速覆在其唇上,盖住了他差点脱口而出的那个走字,只听她在耳边说:“总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相信我。……………………唉,这几日虽然困难,好在很快就过去了。黎明前都是黑暗,黑暗尽头,便是光明的彼岸。”

楼闰不敢睁开眼睛看她,四周是她甜甜的体香,不断环绕过来,差点让他以为是在最沉酣的香梦里。两人都各怀心事,未发现里间人,正从暗格中抽开一个案卷,缓缓打开,第一行字便是:慕容楚楚,林慧容独女。

那人冷笑了一声,迅速合了上去,放回原处,用他一贯的嘲讽语气,淡淡道:“也是家有小九妹吗,真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哼,黑暗是永远都走不出的,你以为奔着光明去了,却决不会想到,那只是无底深渊的入口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忙死。终于,终于…………………

感谢大家的谅解。仓促之处,容我后改。 1

天色越来越暗,开始骆驼还在慢吞吞走着,后来便开始往南飞奔。好像有种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随着越来越烈的寒风,地面上的浮沙都被一层层剥落下去。欧阳霏站在队伍最末,不断催促着人群后退,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已有不住的汗珠滚落下来。整个天空奇异般的分为两色,可以看见从天边开始,有乌云慢慢弥漫扩散过来,将光亮一线线吞噬进黑暗中,而在天地相接处,漏斗状乌云在低空盘旋不去,日渐壮硕,不断升腾过来,狞笑着向奔驰的人群慢慢近。最恐怖的是,已经可以看到一堵铺天盖地、无比巨大的沙土墙在天际形成,席卷而来,所到之处,飞沙走石,日月无光。那个黄色的世界,以惊人的速度,不断弥漫扩张,风的咆哮声越来越响,仿佛是沙漠中的魔鬼渐渐苏醒过来,要将能够触及的生命,都悉数吞咽下去,

漫天风沙中,人的声音都模糊不清,只听杜少华惶急道:“楚大哥,不得了了,那堵沙墙,已经近了萧大哥去的地方!”

欧阳霏蓦然回头,但见漫天黄沙,呼啸着席卷过萧宁远消失得地方,将他留下的足迹打得一干二净,仿佛只在一瞬,刚才明明风淡云轻的天地间就只剩下黄色。但凡风沙到处,一切物品都迅速被吸入旋转的风涡中,裹着沙尘的狂风铺天盖地,正以惊人的速度,向他们紧过来。

张涵真哑声道:“我去唤他回来!”便要去调转驼身。往日温驯的骆驼,蓦地变得十分凶悍,猛然扭过头来,喷了他一口,张涵真一时不察,啊地一声惊呼,直栽下来,那骆驼一溜烟疾驰而去,早消失在前方。

它这一动,余下的骆驼仿佛有了感应般,都撒开蹄子急奔向前。张涵真在黄沙中不住翻滚,躲避着四处狂奔的蹄印。杜少华惊呼声未落,欧阳霏已疾驰而至,袖中银练倏地将他卷起,提到自己身后,厉声喝道:“来不及了,赶紧走!否则大家都得死在这沙暴里!”

杜少华猛吸了口冷气,惊道:“那萧大哥怎么办?他岂不是要没命了?楚大哥,你说呢?”谁知只听楚天行喝了声:“走!”手在驼身上一拍,身下的骆驼便如腾云驾雾般飞到最前端。那骆驼倒也乖觉,死命向前跑去。杜少华怒道:“怎么你也不管萧大哥了?”回头一看,却见楚天行死死咬着双唇,由于用力过猛,已将唇线咬破,正滴下血珠来,他和血吞下,秀美绝伦的面上一派凛意,亦怒吼道:“你们这些世家子弟,到底懂不懂事?!宁远要做他该做的事,我也得兑现我的承诺。眼下救得了他吗?再拖延下去,你的小命不保,我却怎么向楚楚交待?!”

杜少华不觉一滞,向旁一看,单君逸俊面上一阵红一阵白,蓦地叫道:“将我x道解开,我去叫他回转!”

楚天行冷笑道:“如果说宁远去了,尚且有三分生机,你若去了,你的部下就等着给你收尸罢!哼,简直不自量力!”又拍了驼身一下,旋风般将几人抛在身后,顾自去了。

单君逸满面铁青,怒喝道:“谁稀罕你们的恩惠!来人,快将我x道解开,省得我受这种气!我单家养你们多日,难道不为着用兵一时吗?”

单家暗部都面面相觑,单君逸见他们都畏缩着不敢上前,不觉仰天笑道:“石康倒是教出了这么一帮废物,真叫我开了眼界。好,好!不必等此间事了,你们都可以滚回长安了!”

张涵真在后,嗫嚅道:“萧大哥的隔空点x法独步天下,他们哪里能解得开?唉,只怕,只怕……………………”话到后来,不觉变成了浓浓的鼻音,突地又伸出手来,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自言自语道:“叫你胡说!萧大哥英明神武,才华盖世,哪里又会有事!”

突听刚才那从单君逸怀里取信物之人呐呐开口道:“少主,纵然我等能解,也不能给你解开。眼下如此凶险,少主身系千万人性命,焉能有失?就算是严雎将来被少主打死,也绝不敢让少主走的。”说罢,咬了咬牙,反在单君逸身下的骆驼上拍了一把。

单君逸厉喝道:“你敢!”却身不由己,被带到了前边。那严雎一不做二不休,铁了心不去看他面色,又啪啪数下,将他赶至前面。这才向旁人低语道:“卫符,将来严雎若是要上断头台,我家中七旬老母,三岁稚子,要麻烦你代为照料了!”

欧阳霏听得此语,纵然满腹愁肠,亦不觉发出一串清脆的笑声,道:“严兄弟莫愁,你跟了你少主多日,难道不知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这位夫人吗?有我替你担保,包管你不但毫发无损,将来还要加官进爵,光耀门庭!”提高了声线,喝道:“大家跟上!”

也不知向南飞奔了多久,只知道狂风越来越烈,在耳边不住呼啸,沙子打在身上,宛如砂纸一样打磨着每一寸皮肤。四周的草木都被连根拔起,转瞬消失在空中。人和驼队都到了极限,也不敢停止奔跑的脚步。已经有人支撑不住,从骆驼上栽落,有的被抓回来,有的却立即被狂风卷上半空,只留下短促的惊呼,便立即被风声淹没了下去。这是一次生命与沙暴的赛跑,不知进行了多久,才听两个向导嘶哑着叫了几声,随即便听欧阳霏喝道:“就在这里停下!将骆驼围成一团,大家蹲伏在圈中,都不要动!”

满天盖地的沙尘中,人群摸索着倒伏了下来。天地间都是这令人畏惧的黄色,不断有沙尘冲入人的五官中,只能不断地抖动着摆脱。每个人都饥渴交加,但是都克制着自己。每一分秒都是那么难捱,却必须等待,等待黑夜碾过白天,等待阳光穿透黎明,也等待命运的发落。这一路,从一开始,便是不寻常的征程。

杜少华被一双熟悉的手拉到骆驼身后,口鼻处都被楚天行用布条细细围紧,确保毫无缝隙。缰绳被他递到自己手中,那双向来明澈的秋水般眼睛中,如今布满了血丝,秀美的面上虽然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却能感觉得到底下浓浓的忧伤,让他的心也随之一紧,立即明白过来,在这般暴虐的沙暴面前,人何其渺小无助,生还的可能,简直几乎等于零…………………

没等他泪水落下来,已听得那个平日里富有磁性,眼下却变得十分沙哑的声音淡淡道:“靠着骆驼,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起身,记得要不时抖抖沙子。……………………我是说,即使我不在了,你也千万不要动。莫忘记。”突然猛地将他扑在自己身下,并张开自己的手臂,紧紧护住了他。因为离得太近,他的自言自语也传入了自己耳际,只听他叹了口气,低低道:“楚楚…………………该做的,我都为你做了,接下去,就交给老天爷了。你如果真是神仙…………………不,你不是什么神仙,你是我的妻子…………………希望天行,还有命能回来看你。……………我的要求不高,只看一眼,一眼就好。…………………呵,原来我也会怕死啊。楚楚,我真怕,与你共度的时光太短,太快……………………不,不会的,老天爷没那么残忍,宁远也不会有事。宁远,其实共事一妻没什么大不了,你不要心里难受,楚楚多好啊,她就是心软…………………我发誓,只要这次我们能平安从这个鬼沙漠回去,无论你怎么喜欢那个杜少华或者其他兄弟,我都不生气。…………………不过,你心里总应该有一点点我吧,嗯?”

这张娇美尤甚女子的面孔,以往总让自己觉得十分稚气,此际环着自己,却感觉如兄长般的伟岸。原来男儿气概,也一样可以从y柔的身躯上投s出来。楚楚一娶再娶,其实自己心中,又何尝没有心结,但此刻他却蓦然觉得,这也未尝不是好事,毕竟自己与兄长的能力都有限,无法支撑起这个将军府,也无法满足楚楚满脑子的奇思怪想。当然了,这人如果不要每次都一有机会便腻在楚楚身边,他相信自己会更喜欢他。

纵然沙暴一轮高过一轮,不住冲刷着此地,杜少华却觉得心中十分温暖,放下心来。反正自己是弟弟,前面有哥哥护着。身体虽然困在此地,但思绪却可以不住蔓延。……………………想什么呢?对,想起当初,初遇的那一刻,他已经知道,自己的人生,也许要与众不同。但是,从头至尾,就算要葬身在这沙漠中,他都只有感谢,感谢她为自己带来生命中如许的绚烂。无论怎样的生命,都只有浓烈的盛开过,才算没有辜负。却不知惊才绝艳如萧宁远,只身走向沙漠的那刻,心中怀的,是否与他同样的想法?

漂沙国的饮食与众不同,擅长以香料、奶酪烹制各种r类,佐以各种水果、蔬菜,风味独特,常常令人拍案叫绝。事既已了,女帝便命月娥女官亲往布膳,所取自比往日更为丰盛。但今日案前,华贵君明显有点心不在焉,一条鹿小腿擎在手里,咀嚼了有半个多时辰了,也没有少掉半块,荷花鎏金盏内,每日必食的血燕被搅得七零八落,也不见用得一匙。

外间,一秀美宫人正从旁服侍楼闰进食。楚侍君跷脚坐在一旁,身上一袭玫红宫衣,其上桃瓣片片欲飞,眼角带笑,正往嘴里大口塞着派德(一种咬劲十足的类似山东大饼的主食)及回旋烤羊腿,明明粗野不堪的动作,他做来倒偏偏令人赏心悦目,还不时抬起头对宫人笑笑。明明知道他是男子,但笑容开处,灼灼生辉,妩媚非常,他还不自觉,没有半点收敛的迹象。倒害得那宫人满面飞红,几次差点将羹汁洒出。

眼下,宫人刚将一大块烤得正当好处、差点就要滴下黄油来的烤羊排塞入楼闰口中:“楼总管,这是你平日里最喜的………………………”

楚侍君立即发作:“咖喱!………………快拿开快拿开,这个对皮肤最不好,本来就够黄了,难道还要继续造成色素沉淀?!”说着,已将烤羊排接了过去,一口吞下:“浪费了倒也可惜,不如我将就算了。……………………晤,r质鲜嫩,香气四溢,再来一块!”

楼闰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到底还是转过了头。宫人又从旁取了段薰肠面片。楼闰立即看了楚侍君一眼,见他正在那里眉开眼笑地往口里塞樱桃馅饼,不觉松了口气,刚在薰肠上咬了一口,已有三根白生生的手指掐住了他的下颚,将那根腰折的薰肠慢条斯理拖了出来:“啧啧,这越发吃不得了,火烧烟缭的,容易生暗疮,将来却怎么见人?!”说罢,瑶鼻缩了缩,赞道:“倒委实香得很,可还有么?”三下便搜刮干净,手还在金盘上一阵拨弄,便取下葡萄和些许坚果来,点头道:“这些也是用不得的。我瞧着你们的膳食不太对头,待我写个菜谱,你们速速去做来才是,倒不能耽搁了他将养。”笔走龙蛇,当真写了洋洋洒洒一大张,递了过来。

宫人见楼闰几乎是眼巴巴盯着被端走的烤r,大觉不忍,又将膳食方子仔细一看,为难道:“楚侍君,怎么尽是汤汤水水?月大人,你倒是过目下。”

月娥女官应声而出,看得仔细,亦奇道:“楚侍君这食谱,似乎太极端了些,净是羹汁。什么银耳珍珠红枣羹,白芍白鸽煲,菊花竹荪粥,雪莲乌j汤……………………楼总管在宫中时日虽然不长,但他的食性,下官却略知一二,是最喜烤r面食的,恕下官说句得罪的话,你这般的方子,只怕他要喝得胃里泛酸为止。”

楚楚将手一摊,为难道:“也应有些不是羹汁的,奈何我就记了这几种,其他的,又怕用坏了。反正这黑玉断续膏虽然灵验无比,楼总管也得卧床几日,不得活动,吃多了荤腥,只怕长出赘r来,正宜吃得清减些。你不要小看这些方子,美白养颜,再是灵验不过,几天用下来,只怕楼闰的皮肤比他主子还要胜几分。他喜欢的烤r,你倒也不用停,尽管做来,我代他吃了便是,如何?”

楼闰紧咬了咬下唇,低下头去,月娥女官已嗔道:“容颜难道比身体还重要了?这可是小孩子话。楼总管,楚侍君少年心性,当真不得。今儿听我的,你尽管大口吃r,难道他还打算将我赶出去不成?”亲送了一道蜜炙鲟鱼上来。

楚楚连连叫苦,月娥女官只是不依,突听楼闰闷声问道:“若是再怎么施法,都还是这副容颜,又待如何?”

楚楚怔道:“怎么会?”谁知此人固执起来,一如往昔,蓦地抬起头来,碧澄的眸子紧紧盯着她,重复道:“我只问若是这样,又当如何?”

楚楚想了想,道:“若是当真无效,那也没法子,有我看着,我姐姐哪敢轻慢你了?只是你有所不知,我家里最爱美人,你明明是个美人胚子,这般去了,只怕她们要嫌弃我糟踏了你。不过,想来也是你年幼时颇受了些苦,补养起来毕竟困难些,月大人说得有理,眼下倒确实身子要紧,回到家里慢慢调理,也就是了。”

月娥女官笑道:“怎么,楼总管也适人了,还是楚侍君的姐姐?倒是件大喜的事,却要禀报陛下才是。”突听楼闰冷笑了一下,道:“若是为着这个,倒是不用去了。楚侍君不知,就算楼闰的脸救得回来,身心俱已污了,怎么都洗不干净。黑炭的哪里充得了白雪?非要如此粉饰太平,也是骗人骗己,早晚都要露馅。”

漂沙国中,最重男子贞节。旁边那秀美宫人满面晕红,娥女官平素里便对楼闰有几分喜爱,见他出言不逊,心想平常人遮掩尚且不及,哪有这样抹开来明说?不觉喝道:“楼总管饿晕了么?怎么这般浑说起来。云听,还不速取些煎果子来。”

哪知楼闰并不领情,反倒扬声道:“楼闰过往,都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就算不认,难道就抹得过去了?倒不说在今日说个明白,倒也彻底。今日不如对楚侍君明说了罢,还远不止是慕纱王…………………………………”

月娥女官张口结舌,方要劝他莫断了到手的红线,突听楚侍君笑道:“打住!你的过去,无须对任何人交待,也没什么要紧,只看你将来准备过什么日子,做怎样的人,昨日种种,譬如昨日已死。但我却觉得,你又何必介意,难道过去不是你的一部分,人的现在,难道不是从过去中来?莲花开于水上,难道要否认自己从淤泥中所生,却有什么不能对人言?自然了,也没有这个必要说。好了,今日之事,都是这几道膳食中来,你既然喜欢你现在这模样,自然别人更看得惯,又何须勉强?月大人,他喜欢什么样的,尽管给他食用便是,我也不管了,没得讨了人嫌,却坏了我姐姐的姻缘,便是罪过了。其实也不过几日,他便可起来行走了,到时候要吃什么,哪里由得了我?吃了这多,这上下我倒撑着了,要出去消化消化才是。”笑吟吟将一块鹿r填到他口中,转身去了。

那叫云听的秀美宫人在旁听了,都觉得感动不已。月娥女官发了一阵呆,不觉叹道:“楼总管好福气,这也算苦尽甘来了。云听,再取些r穣来吧。”楼闰收回了跟出去的目光,低低道:“不必了,就照楚侍君的方子,我用便是。”

但听里间啪的一声,却是华贵君将手中乌木银箸掷于案上,淡淡道:“饱了,都收了,下去罢。”月娥女官向内一望,血燕纹丝未动,鹿小腿完整无缺,除了其上有一个深深的牙印,险些嵌入鹿骨,待要再劝,却见他双手都在轻轻颤动,正是其盛怒的前兆,不觉吓了一大跳,急急吩咐收拾了下去,走人不迭。

房中只剩得主仆两人,寂静无声。突听楼闰道:“主子,若是我想要解药,需得拿什么来换?”

华贵君云纹宽袍,无风自动,半晌,才缓缓将雪玉十指伸到眼前,嘴角浮现一丝讥笑,道:“世上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就看你想付多大的代价。我该叫你楼闰呢,还是魏东明?你藏头缩尾多年,就为了这么一个不怎么靠谱的婚约,愿意重见天日?怎么如今不准备将秘密带进棺材,免得世人毁谤了?”

楼闰低声道:“她说得没错,无论我有怎样不堪的过去,都是我人生的一部分,既然我的人生注定坎坷,那有过去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只要自己看得起自己,别人怎么看我,又何足轻重呢?东明想清楚了这个道理,便决定无论要付多大的代价,都要做回自己。”

华贵君清绝的面上嘲色更浓,轻笑道:“真是何必,当初费尽心机,才将自己弄成这副病容,眼下却又要受蚀骨之痛,换回面容来讨好一个重皮相的丫头。魏东明,但愿你这番苦心,莫要变成水中月,境中花才好。代价也简单,你明白得很。”

楼闰蓦地抬起头来,惊道:“主子,那漂沙国难道不等于落到了你手里。眼下大喝除,始得太平,为何你还要…………………”

华贵君一手将另一手团团握住,似乎要靠彼此来取得一点暖意,轻轻呵着,淡淡道:“岂不闻,授人权柄,总不若己手握柄。你这几日过得滋味不错,看来

第 58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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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贵君一手将另一手团团握住,似乎要靠彼此来取得一点暖意,轻轻呵着,淡淡道:“岂不闻,授人权柄,总不若己手握柄。你这几日过得滋味不错,看来倒真忘了当初国破家亡的滋味。世上只有自己开垦出来的坦途,其余都是假象。只有那样,乌戈才能真正重生,而魏太子,更可将这群当初践踏你的女人,都通通踩到脚底下去。哼,如果你的过去变成一片空白,你又怎么会想到你还有过去?这种方法,岂不干脆得多?”

一片沉闷中,突听楼闰道:“主子,人我可以给你,但此地既要变天,你能同我保证,她不会有事吗?”

华贵君刀锋般的目光,从他面上一剜而过,随即便恢复成平日的淡漠神色,淡淡道:“至少我可以保证,我决不会向她下手,甚至,万一生乱,你要送她走,我也会施以援手,你满意否?”

楼闰沉吟半晌,道:“华贵君,东明也承了你与华国公多年的情,也确是应该补偿的时候。但是你知道,他们都是在那边受的训,就算能纵横天下,但这漂沙国却是异数,蒙天所佑,百魅难生,就算他们来了此地,恐怕也帮不了你什么。”

华贵君轻笑道:“魏东明,你自要嫁人后,婆婆妈妈多了。我既然要你的人,自然有我的用处,你却怕什么来?总之,事成之后,你便可恢复你往日的俊俏模样。想当初,魏东明可是西域的第一美男,叫多少女子疯狂。穆宁为了搜寻你,可谓是上天入地,却哪里想得到,那人原来就在她身边呢?时机难得,我将机关打开,送你出宫罢。”手不知在哪里一按,一面地板已徐徐展开,露出底下一个幽深的走道来。楼闰的床下亦蓦地出现了四个滑轮,沿着轨道,缓缓滑了进去。地板在其后应声合上,机关之巧,匪夷所思。

房中只余华贵君面窗独自伫立,清姿逸容,仿佛要临水而去。他那嘲讽的笑意凝结在嘴角,迟迟不去,看着远处越来越走近的跳跃身影,淡淡道:“又何需我向她出手,难道不知道,世上还有借刀杀人一说?魏东明,我从来不食言,只是忘记告诉你,她无论是走是留,都逃不脱死路一条,就怕到时,还是你亲手将她推入火坑,我倒很期待,彼时你又作何感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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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枯拉朽的风声,终于停歇了呜咽。旭日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一切都恢复了往日的秀美静谧,几只侥幸逃生的羚羊从远处悠闲而至,呼朋引伴,簇拥着奔了过去。若非远近处,都躺着动物和人的尸体,简直令人不能相信,这噩梦般的一页,便在昨天。

耳边的嗡嗡声还一直弥漫不去,所有人都不能置信般匍匐了很久,才听那两个狐胡向导的嘶哑声音,招呼大家起身。

无论是人还是骆驼,身上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黄沙,分不清面目,一个个从浮沙中挣扎着站起身来,突然一个秀雅的面孔从沙堆里钻出来,声音带了点哭腔,惊呼道:“楚大哥,楚大哥!”

右侧耸动的人群中,单君逸第一个被其部扶将起来,剑眉上的沙尘还没来得及抖落,看清是杜少华,大松了口气,猛想起什么,向四下里便是一阵张望。严雎眼尖,瞥得沙堆里露出天青衣角,忙去拖将起来,果然是张涵真,正要回禀单君逸,却见他轻吁了一口气,又皱了皱眉头,猛地扭过头去,害得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觉得单家人果然如传说般y晴难测,石康不在,自己倒委实观不准方向,拍了拍自己脑袋,自去搜寻水囊和食物。

杜少华连呼几声,不得回应,见得欧阳霏从后面站起,不觉焦灼道:“欧阳姑娘,迟迟未见楚大哥,不知道是否埋在了沙堆下?却要在这里仔细搜索一番才是。”

那叫禾木的瘸子皱眉道:“只恐没这么简单。他怎么会不见人影?是否没听指令趴在地上?这就麻烦了,只怕被强风吹走了,性命都堪忧。现在也不能马上便四处行走,沙暴过后,沙漠里到处都是流沙,一旦不慎落入其中,无论如何都再难拔出身来,多少人便是这么死在沙漠里的。”那叫图瓦的瞎向导连连点头。

杜少华失声道:“楚大哥只是为了护住我…………………不行,欧阳姑娘,我们一定要去找他回来,我不相信,这样的好人,真会遇到不测。无论有什么危险,我宁可一命抵一命,也要换他回转。”遽然起身。

单君逸低头不语,手却向旁微微一摆,示意电部跟随前去搜寻。欧阳霏柔声道:“杜公子先别急,玉修罗平生惯经阵仗,应该知道轻重,不会轻易涉险。现在旁边看看,不定沙太厚了,他一时钻不出来。”

杜少华声音都有些颤抖,道:“楚大哥自然知道轻重,只可惜少华是个没用的,只会拖累他,若是他………………我,我…………………”面色雪白,泪珠已在眼眶中打转,忙忍了回去,翻身就要上驼背。

突听一个熟悉的磁性声音似乎从地下传来,笑道:“倒承蒙欧阳姑娘看得起。” 却见附近一个沙丘中,有一人探出头来,面上都还覆着一层沙土,只露出一双烟波浩淼的湛湛双目,几下便拔出身来。

杜少华惊呼声:“楚大哥!”欢喜得落下泪来,向他疾奔过去,不管三七二十一,环住了他。楚天行朗声大笑,拍着他的后背道:“少华和楚楚,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到底是小孩子,这般便哭上了?”突地面色一黯,举目向远方看去,深深叹息了一声,道:“就不知宁远…………………”又大力摇头道:“不,不会的!”

杜少华与张涵真都红了眼眶。欧阳霏向四下里望去,只见得不过一夜光景,却似乎已星移物换,原本矗立的沙丘,霎时便夷为平地,而原先平坦的地方,却丘壑起伏。天地均已改换,萧宁远身在其中,又哪能幸免?!纵然她素来将生死看得极淡,也不禁珠泪盈眶。

严雎亦忧道:“少主,骆统领及云部只怕是………………………凶多吉少。这场沙暴突如其来,又如此剧烈,云部只怕都…………………………死亡沙漠既如此凶险,若是与云部又断了音讯,只怕去不得了。严雎斗胆,还请少主为单家数十万人口…………………”

单君逸厉声喝道:“废话少说!就算是天塌地陷,君逸亦绝不回头。楚楚对此地如此着紧,自有她的缘故,难道她一个小小的心愿,我都不能替她完成吗?君逸早就说过,要走的人,自管走便了,否则,便休得啰嗦!”将袖便是猛力一甩。

严雎一言不发,突然啪地一声,跪伏在单君逸面前。他这一跪,电部中人,三三两两,都跟着他跪了下来。单君逸哪料此景,不觉怒道:“严雎,这是什么意思?”

严雎低头道:“严雎斗胆,恳请少主及时回头。夫人虽然聪慧,毕竟年幼,不知此途是何等凶险。如今这么多性命已为她的一念牺牲,萧盟主何等人物,都凶多吉少。不是严雎舍不得自己这条小命,就怕少主有个不测,单家多少部众,无所依恃,却又怎生是好?无论如何,严雎都不能眼看着少主走上不归路。”说罢,便大力在地上叩首,不久,额头上便都是血痕。

单君逸轻笑道:“真是忠肝义胆,实在叫人钦佩!”笑声未落,手中一点寒光,便疾奔严雎而去,眼看就要没入其心口。众人方欲失声惊呼,一触到单君逸冷冽彻骨的星目,哪里敢再吭声。

就在此时,突见青芒一闪,宛如流星般追至,啪地击中方才那物,将其弹飞开去,落在地上,却是一把匕首。那青芒既已奏功,立时返回楚天行袖中。单君逸冷笑道:“偏要你多事!哼,严雎,你躲过这遭,却躲不过下次。身为单家人,你难道不知,单家人从不接受任何要挟吗?”

这严雎倒真是个人物,险险死里逃生,面色丝毫未变,朗声道:“严雎明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要少主不再前行,严雎纵然是粉身碎骨,亦含笑九泉!”手向旁一伸,抓起那柄匕首,当胸刺落!

众皆惊呼,却见一道银练,从后缠绕上来,猛地将那匕首拖将出去,又绕回张涵真腰际。单君逸双目都欲喷出火来,张涵真头都快及地,低声道:“单二哥,这么好的部属,死了可惜!”

单君逸怒道:“谁是你的二哥!”忽听欧阳霏颤声道:“看,你们快看!烈火,是不是我出现幻觉了?”

众人猛地向她所指的方向望去,都忍不住和她一般,使劲揉着眼睛。金色的阳光普照大地,沙海中,有两只通体雪白的□骆驼,一大一小,相随从天际走来。前面的骆驼背上,坐着一个陌生的中年人,远远便向单君逸拱手。后面的小骆驼走路还有点一瘸一拐,驼峰中笑吟吟坐着一人,七彩阳光,自他潋滟的凤眼中折s过来,仿佛是这天地间最眩目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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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雎人还跪在地上,惊呼道:“骆统领!”单君逸愕然呆在那里,定定望着那中年人,满眼是不能置信,失而复得,反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忘了要去招呼他,只定定望着萧宁远,后者向他抱拳微笑,他嘴角亦不禁一勾,但这笑容还没到达眼底,便迅速凝结在他唇边,长长松了一口气,别过头去。

楚天行的身形几乎是沿着沙海游弋而去,倏地定格在小白驼前方。驼上人轻盈滑落在地,含笑凝视他不语,两人几乎同时伸出手去,啪地一声双掌相击。只听楚天行朗笑道:“宁远,我就知道,你是不会有事的。”又向他身上看去,啧啧道:“伤是免不得了,好在都是皮r之伤,无伤大雅。”

两个狐胡向导声音都有点惊颤,那叫图瓦的先导侧着耳朵不住倾听,低声道:“禾木,你看他可有影子吗?”那瘸子拐着腿走了两步,眯了眼睛道:“不但有,他身下骑的,好像还是百年难遇的雪驼。萧公子真是福大命大,能活着从这样强的沙暴中走出的人,这么多年,不要说见了,连听都没有听人说起过。”旁边欧阳霏抹了把汗水,一迭声叫道:“他岂止是个有福气的,简直是命太好了,不但没死,还捡了两头这么珍贵的雪驼回来。嗳,楚楚这趟差事,真正叫人提心吊胆,自上路来,连一晚的安稳觉都不曾有过。好在妹夫们都无事,不然却叫我这个做姐姐的,回头如何向楚楚交待?不行,等至城中,我定要从楚楚这个财迷手中再多占一成,才能罢手!”

张涵真轻念声:“无量寿佛!”杜少华亦喜道:“人常说将军府有神仙庇佑,看来不假。萧大哥无恙,可见云部自也是逃过一劫。”萧宁远本来神采飞扬的面孔,闻声黯了黯,向四下望了一圈,躬身道:“倒害得兄弟们担心了。不过,宁远无能,云部部众,皆葬身于沙海,只救得此人,还望二哥谅解!”向前一步,将在前方的大雪驼上的中年人搀扶而下。

阳光下望得分明,只见这中年人五官分外普通,衣服更是随意,这模样就像是一个最常见不过的生意人,若是投到人群中,根本认不出来。全身伤痕累累,见得是草草包扎了下,右臂用布条绑在颈上固定,甫能落地,便挣扎着向单君逸跪伏下去,口中牙齿,都已打得七零八落,说话都有点漏风,哑声道:“少主,骆大名无能,有负少主与云姑娘所托,害得兄弟们皆葬身沙海,罪该万死,请少主发落!”使劲往地上叩首。

单家暗部统领,都为一正一副,一明一暗。比如电部,便是石康为正,严雎为辅。而云部的副统领,便是这看起来无甚出奇的骆大名。云部以刺探为主业,探子自然是模样越不引人注意越好,别看此人样子普通,倒有个绰号,人称“小诸葛”,是云部中最叫云霓服贴的角色。单君逸一把将他托住,叹息道:“若非为我,你们怎会遇此奇险?君逸有错在先,何须先生自责?”

那骆大名固执着要拜伏下去,道:“食君之禄,报君之恩。云部兄弟能为少主而死,就是他们的幸事。云姑娘说…………………”

单君逸一口截住,幽幽叹了一口长气,神情有点茫然,淡淡道:“什么都不用说了,大家活着,便是好事。严雎,你也起来罢。”转向萧宁远道:“若非宁远,我云部必定全军覆没,损失惨重。如今虽然只救得一个骆先生,但只要他在,云部重建,指日可待。一路之上,承蒙宁远屡次援手,君逸感激不尽,在此先行拜谢!”便要躬下身去。

谁知他甫一动,便觉有股大力压制过来,无论怎么用力,都不能弯下腰去,不觉暗暗心惊。一双手已搭在他臂上,一股柔和的内力托着自己,不由自主站起身来,却是萧宁远紧步上前,看起来像是极亲昵地将他扶住,含笑道:“二哥不要怪宁远自作主张,便是最好。宁远哪有什么功劳,不过是皇天庇佑单家,骆先生福泽延绵,倒叫宁远沾光,侥幸得以逃生。” 那骆大名在旁,张着漏风的嘴哈哈大笑,道:“少主与萧盟主,真是兄友弟恭,情同手足!实话说,骆某原先还有些担心,如今萧盟主不顾生死,救下骆某,又如此维护少主,骆某看在眼里,着实替少主欣慰不已。” 单君逸在旁,不觉一怔,星目中蓦地一凛,扫过他的面孔,后者并无所觉,见他看来,拱手道:“恭喜少主了!”满面喜色,竟是不假。单君逸心中有事,不觉一呆,勉强堆出个笑容来回了一礼,心中正七上八下,猛觉一道凌厉目光从旁s来,他心中一跳,跟着望去,却见萧宁远笑容无懈可击,凤眼是一贯的恭和,弯腰向他拱手,似乎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楚天行嗤笑一声,摇头道:“你们少在这里耍花枪了,没得招人r麻。既然人也救出来了,以后便有人指路,大家也可继续上路,倒是最大的好事。只是宁远,你究竟是如何从这场飓风狂沙中脱险的,我却好奇得紧呢。”欧阳霏亦叫道:“就是,萧宁远,你究竟是怎样弄到这两头万金难求的雪驼的,也得跟我说个明白才是。你天天跟着我学这学那,结果如今看来,倒是我要拜你为师了。”

萧宁远啊了一声道:“不提我还忘了。”转过身去,贴着那小雪驼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便见那小雪驼低下头来,极亲热地蹭了蹭他的面庞,又一瘸一拐,走到前头那大雪驼前面,将头靠了过去,看起来就像在交头接耳。少顷,大雪驼便领着小雪驼向来处走去,不久便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远远的,还看到小雪驼回头来看萧宁远,温和的大眼睛凝视过来,似乎恋恋不舍,终于跟着母亲,一步步去了。

欧阳霏跌足道:“这么珍贵的雪驼,你竟然就这么放走了?”萧宁远将挥动的手臂放了下来,微笑道:“它已经救了我和骆先生一命,难道我还不知足?楚楚说过,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世界,她这么喜爱那两只白鼠,也没拿笼子将它们关起来。还有那条蟒蛇,本来带在身边,是最得力的助手,她却劝其返回森林,过自己的生活去了。雪驼是属于沙漠的,它们有它们的生活。人岂能为了一时的贪念,剥夺它们的自由?”

欧阳霏摸摸瑶鼻,连连摆手道:“受教了受教了,你倒说说,你是怎么遇到它们的?难道你真是星宿转世,这么大风沙,居然吹不走你?!”

众人连声附和,向萧宁远望去。后者笑道:“从来只有楚楚被世人说成救世仙子,我倒想沾点仙气,可惜偏偏不成。那天,走了没多远,风便越来越大,骆驼不肯再走。我远远看到察哈就在那边,心想不能功亏一篑,避过沙丘的背风面,贴着地走过去。”

欧阳霏与两个向导都猛吸了口冷气,单君逸低下头去。萧宁远续道:“后来风越来越强,我虽然用了千斤坠的身法,还是没能奈何得了,蓦地便被一阵狂风卷上天去,我暗叫不好,只是身不由己,还真以为,要和兄弟们不复相见了。”

欧阳霏啐道:“你简直像自寻死路,不死倒是奇了。”萧宁远笑道:“我也这般想来,当时只恨没将楚楚那贪财丫头好生教训一番,偏要寻什么宝来。谁知砰地一声,撞到一个庞然大物上,却是一株有些年头的胡杨,栽落了下去。一同掉在地上的还有只小骆驼,就是你们刚才看到的那只,想必也被风卷来了,又被沙棘刺中了脚,正在那里挣扎。风沙铺天盖地的,我瞧着它与我一般可怜,就将自己固定在胡杨上,爬过去给它将刺取出,包扎了伤口。”

欧阳霏拍手笑道:“我却明白了,最后必是那母雪驼寻子来了,结果将你救了出去,对否?”

萧宁远笑道:“我也不相信自己还有这么好的运气,又哪里知道这骆驼还这等珍贵,只觉得奇怪,这么大的风沙,那母驼居然还能行走,虽然是爱子心切,想必并非凡品。我便比划给它们,说我还要救人。”

欧阳霏羡慕不已,道:“怎么好事都给你遇上了?!传说雪驼最通人性,看来不假。”

萧宁远笑道:“是啊,它还真带我去了那盐湖。但是湖面上起了大风,它使劲咬着我的衣角,不让我上前,隐约听得附近的水声和人的惊呼声,还有人从风中跌下去的声音。我想着若是救不出人,这趟不是白来了?只好大着胆子往前走。”

单君逸满面通红,欧阳霏笑道:“你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这样都吓不死你。”那骆大名蓦地c进来,笑道:“接下去我来说罢,兄弟们都护着我,扑在我身上,但哪里能济事,都被风沙卷了去。骆某也被卷上半空,跌得半条命去了,还以为此命休矣,谁知道有什么卷在了我腰间,我低头一看,竟是有人与老天爷较劲,硬是将我用天蚕丝拉了下来,你们瞧萧公子手上全是伤痕………………………也幸亏这雪驼,这么大的风沙,它竟带着我们沿着湖边一条小路,逃了出来。萧公子义薄云天,更是福大命大,骆某总算不负云姑娘所托,得以面见少主,以后便由骆某引路,但等风暴平息,我们即刻上路。云姑娘在接舆国中,简直望穿秋水,又遇此奇变,必然坐立难安。待我速速修书给她,免得她在那里白白肝肠寸断,倒误了少主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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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月下苑,可与往常大不相同。窗户现下都是大开着的,阳光透过绿窗纱斑驳地照进来,随风飘过来蔷薇的芳香,本来厚实的多罗呢青绒窗帘,都被楚侍君换成了嫩绿的湖绸,月娥女官因有前车之鉴,本来无论如何不敢,但楚侍君振振有词:“空气清新些,对华贵君的身体也有好处。身体好了,脾气或许就能好转些,不会这么y阳怪气了。再则,华贵君不是眼睛不好嘛,我们只需告诉他什么都没动,不就结了嘛。”结果换了后,华贵君似乎什么都没觉察,只是坐在窗前的时间比以前长了些。

女帝走进月下苑之时,看到的便是华贵君以手支架颐,倚窗而坐。十全香正在一旁怒放,六角花瓣簇簇拥拥,映着他细瓷般精致的面孔,宛如天鹅曲项般的细长雪颈,从孔雀蓝缎金袍中伸出,眼睛是顶级的黑曜石,晶莹乌黑,若不是知道他不能视物,差点误认为他是在凝视着楼下某个方向,一只修长的左手向前伸了一半,就这样凝固在半空,给人的感觉,似乎是他想触摸一副自知永不能触及的风景,神情带着绝望般的忧伤,叫人看得心都会跟着痛起来,

窗外正对着园中的花圃,远远见得蔷薇架下,风铃草迎风摇曳,楼闰平躺在那里,微阖着眼帘,那腊黄的面孔望去极为柔和,眉目如画,被阳光带着一层金边,犹如金色郁金香徐徐在春风中绽放。楚侍君灵巧的十指,翩翩在弦上起舞,风声将他悠扬的歌声,隐隐送来:“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女帝嗔道:“这楚侍君就是个孩子心性,朕叫他在阿华跟前伺候,他倒好了,成天围着小楼这个病篓子,竟把阿华独个儿撇在这里!”华贵君听得人声,茫然抬起头来,那表情极为脆弱,像是一个与家人失散的小男孩,辨不清身在何方,亟需有人来扶持一把。这种表情出现在华贵君面上,可是前所未有,他虽然一直来病体孱弱,但从来自持坚忍,几曾流露出这般软弱神色,女帝惊道:“阿华,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抢步上去,将他的左手握在自己手心里,只觉得冰冷彻骨,一时半刻,竟然暖不过来。她想伸出手去,却在他梨花般的面上,第一次明明白白地读到了抗拒,这一瞬间,突然有种错觉,觉得两个人虽然明明面对面亲昵相向,却分明隔了远不止千山万水,纵然靠得再紧,也跨越不过这彼此间一线的距离。手心里的寒意,在这一刹那慢慢传到自己心底,无论怎样甩脱,都不能阻止内心深处,不断泛起的无能为力般的倦怠感觉。

突听月娥女官在旁轻笑道:“楚侍君确实与众不同些,陛下还记得园中有几只猫吗?有些还是波斯进贡的,名贵非常。他偏偏不喜,专门去抱那只险些被赶将出去的又老又丑的黄猫,甚至明知道无用,还用宫里最好的药材给它医治癞痢,还说什么,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手心里的手终于暖和了些,反手轻轻握住了自己,十指相扣,亲密无间,耳边传来低低的一声:“陛下来了。”不过极平常的一句话,不知怎么就觉得五脏六府都升腾上来无穷的暖意,将方才的寒意驱赶得一干二净,叫女帝惭愧自己这几日胡思乱想实在多了点,红了面庞,模糊地嗯了一声,月娥女官何等乖觉,轻轻退了下去。

楼下恰在此时传来楚侍君清脆的笑声,宛如风铃子随风荡漾,听得人心房都仿佛会开出花来。月下苑中宫人,亦是个个面带微笑,行动轻灵,敏捷地走过自己身边。她一直觉得,月下苑就像是一个封冻凝固住的春天,虽然百花齐放,却偏偏都被抽落了其中的精魂。而如今,迟到的东风终于染绿了这片大地,一切都似乎从沉睡中苏醒。就连华贵君这样冰雕雪琢的冰样人儿,都似乎有了人气。楼闰的笑声亦轻轻飞扬过来,勃发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春。两个同样清脆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似乎在讨论着什么,不时愉悦地发出一阵大笑。园中的鸟雀都沾染了这份快乐,叽叽喳喳跟着鸣成一片。她想起内间的女帝和华贵君,不禁面上一红,越发沿着楼梯走了下去。

内间一片宁谧,华贵君伏在案上,女帝坐在一旁,两人的手还如一贯般紧握在一起。半晌才听得女帝道:“阿华,宁儿的事…………………朕对不住你。”

华贵君头还搁在案上,定定朝着前方不语。女帝越发觉得羞惭,真想将此事揭过不说,但适才两人间那种疏离的感觉还历历在目,就像是一根深埋在自己心中的毒刺,无论如何都要拔除才是,下定了决定,开口道:“阿华,朕实在对不住你,到今日才敢向你剖白心迹,是朕太懦弱。”

华贵君淡淡道:“为小楼吗?”

女帝摇头道:“不,是为你。”后者身体剧烈一震,蓦地定在了那里。

女帝低声道:“朕向你承认,朕一直知道宁儿在纠缠你,但是朕一直觉的对不起她,所以,宁可打落牙齿吞在嘴里,也不敢将这件事摊开来讲,好好教训她一顿,倒叫你平白无故受了很多委屈。若不是阿华性格刚烈,此事只怕已弄得不可收拾。所以小楼,也是朕对不起他,应该对他弥补才是。朕总以为宁儿是小孩心性,长大了自然明白过来,若不是子楚点醒,朕不知道还要错到什么时候。阿华,你能原谅朕吗?”

谁知半晌未得回应,女帝只觉手心里都要冒出冷汗来,心慢慢宛如皱成一团,进退不得,突听华贵君低低道:“咦,陛下不嫌弃容华脏吗?难道陛下不曾听闻别人说容华左右逢源,朝秦暮楚?”近乎嘲笑般抬起头来。

女帝只觉后背都已湿透,咬牙将他紧紧抱住,呐呐道:“是朕脏…………………朕内心见不得光,其实妒嫉得要死,偏偏还要装得若无其事,阿华,你不知道朕这段时日,是怎么一天天熬过来的。朕实在对你不住,朕已经决定,祭水节便将阿华立为中宫,其余一干人等,也在那日均送出宫去,一生一世,朕只要阿华一人即可!”

怀中的人身躯陡然一颤,精致的面孔突然变成青白。女帝哪里料得这种反应,简直吓了一大跳,却见他定了定神,徐徐道:“连同楚侍君吗?铁将军更是决计不肯依了。”

女帝笑道:“你莫担心她来。宁儿被囚,朝中任她作为,她该心满意足了,难道还非要搅合朕的家事?当初朕也瞧得明白,子楚根本是懵懂不通情事,若非她兵临城下,他一个毛孩子,正是爱耍的年龄,就算爱财了些,又哪里肯进宫来?如今大事已定,天下太平,她再往我宫中塞人,朕就要不客气了。此番也算做个顺水人情,听闻楼闰将适欧阳家,朕自当备下奇珍异宝,送他二人出得宫去。你看可好?”

半晌未得他回应,低头一看,只见他浑身剧颤,握住自己的手,连指尖都褪尽了血色,吓得女帝连叫:“阿华?”

他闻声抬起头来,漆黑的眼珠茫然从自己面上划过,喃喃道:“山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很好,很好。”面上突然绽放出一个笑容,明明容色治艳,却不知为何,直叫人觉得蓦地冷到心底。

他的声音亦回复了一贯的清冷,淡淡道:“既然是要走,楚侍君的惊人技艺,容华倒还希望能聆听一番。铁将军的虎子铁冕,据说亦非常喜爱此道,陛下不妨亦请他前来观赏,两下亲近些,有他从中斡旋,将来铁将军也总要卖上几分面子,不好意思即时翻脸,倒令陛下难堪。”

女帝喜道:“还是阿华想得周到。子楚技艺,堪称绕梁三日不绝,朕其实一直入迷得很,还怕你不喜,不敢令他献艺。待朕将旨意颁下,令他三日后献上歌舞,若是不能叫朕等拍案叫绝,便要统统收回那些金银珠宝。嘿嘿,阿华,你就拭目以待罢。”

夜色如洗,天幕仿佛是一片蓝色浓到深处,最终沉淀成剔透无比的黑暗,星月犹如只手可及,望去尤为皎洁明灿。纵然是浩浩荡荡的人群,落在浩渺无垠的沙海中,便只是极渺小的沙砾。置身在茫茫沙丘中,望见最多的的是不知立了几千年的胡杨,人有种错觉,似乎正在穿越苍茫岁月,沧海桑田,都无非是此地一颗不起眼的尘埃,旋即便被风吹落。萧宁远落在最后,轻轻叹息道:“弱水应无地,阳关已近天。今君度沙碛,累月断人烟。”

因与骆大名接上了头,一行人便依他所言,先将两个狐胡向导送走,略事休整后,在黄昏后起程。沙漠中气候多变,日晚温差极大,熟悉路径之人,夜行自然是最好又最快捷的方式。骆大名行在最前,一路指引方向,行不多远处,空气闻来特别清新,但见沙峰环抱之中,一汪碧泉幽深翠蓝,晶莹剔透,赫然便是察哈。欧阳霏眼尖,早窥得湖边水草掩处,分明有一条羊肠小径,赫然是用碎石铺就,弯弯曲曲,不知通向何处,不觉喜道:“想必就是此处了,果然不远。”

众人闻言,俱都是精神一振,谁知骆大名连连摇头,道:“欧阳姑娘有所不知,此路虽然是条捷径,却极凶险。上次云霓姑娘与老夫行经在此,竟遇到了寒霜王朝的军队,幸亏只是几个游兵散勇,却也折损了好些兄弟。为万全计,还是另寻他途。”

萧宁远本在最后,闻言不觉怔道:“世人传言寒霜王朝不入死亡沙漠,看来竟是不确。”楚天行冷笑了声道:“想来也是,两地挨得这般近,要寒霜王朝放弃这片土地,终归是不可能的。”

骆大名说话还有点漏风,笑道:“正是如此。好在通往接舆国,并非只有华山路一条,欧阳姑娘莫要急忙,且随老夫来罢。”

欧阳霏笑道:“有骆统领在此,欧阳霏自然是放一百个心,不过……………………”但见得眼前,只见得风吹草低,波光粼粼,却哪里去寻他所说的第二条路?单君逸剑眉微轩,杜少华在旁,已经笑道:“少华愚昧,却着实未见得除此之外,哪里还别有d天。”

骆大名哈哈笑道:“杜公子英雄出少年,在世间毕竟时日尚短,却不知这世间,每多似是而非,往往峰回路转。此处看来途尽,却分明云正起时,杜公子请看这厢。”说着,已一步一步,拨开重重水草,赫然向着湖中走去。

众人都猛吃了一惊,不解其意。单君逸星目中连闪,望向骆大名,却见后者依然是一脸忠厚笑容,挨近了湖边,举步便要踏下,眼下这么一脚下去,便是深不可见底的碧潭,连萧宁远都怔了怔,杜少华已经急道:“骆统领小心!”言未犹了,骆大名已重重一脚,踏入了深潭。众人失声惊呼,却未听得意料中的水花四溅之声,不觉大奇,纷纷凑头去看,却原来湖中此处,比其它地方都要低上一截,竟是以晶莹剔透的水晶,将四面隔开。骆大名所踏之处,其实正是一大块水晶雕就,看起来水波翻滚,其实都在底下,只是环境使人的视线发生错觉而已。加之此处看起来在湖水中央,任是何人,都绝想不到此处居然会有通道的入口。若非有人带领,哪里能寻到此处。

众人皆啧啧称奇,将骆驼弃在岸边,放之离去,只携干粮水囊等物,在骆大名招呼下,踏上了水晶板,要仔细察看,才能发现中间还有个水晶d,猫腰进入后,便是水晶铺就的窄小通道,但见得水晶板上刀工精湛,刻着一朵朵非桃非梅的六角花,萧宁远走在最后,看得凤目中奇光连闪,不觉停步下来,欲伸手去探,骆大名转头看到,笑道:“萧盟主莫急,这种雕花到处都是,等到了那里,萧盟主慢慢再看不迟。不是老夫心急,却是此路并非日日开放,却是云姑娘为免诸位涉险,特向接舆国国主要求来的,若是耽搁了时辰,水漫进来,便是死路一条。”

萧宁远点头道:“骆统领此言有理,水若倒灌进来,此处必然是c翅难飞。”凤目含笑,注视过去。单君逸星目亦是一动,亦凝视在骆大名身上,后者却只是哈哈笑道:“正是呢,所以得走快些。欧阳姑娘如果担心,大可在前面探路。”

单君逸怔了怔,见得欧阳霏已经凑到最前,越过了他们,正在那里探看,闻言摸了摸俏鼻,笑道:“我胆子小得很,此地又新鲜,我跟楚楚久了,也与萧盟主般,沾染了她那爱财的毛病,这么多上好水晶,让我先看个仔细。”众人不觉发笑,楚天行手在水晶板上敲了敲,晒道:“虽则如此,也不是什么难事,这毕竟是水晶板,我的黛青完全破得,宁远,以我们的轻功,破路而出,绝不成问题,只是可惜了这么多水晶。”

骆大名笑道:“正是呢,穷这般财力心血,好容易铺就的一条捷径,若是这般毁了,岂不可惜?”说话间,已经转过弯来,蓦地眼前便是一黑,却见得这水晶路上,滚满了一地的沙石,将前路堵得严严实实,是以望去一片黑暗。骆大名那一贯来宛如和气生财般招牌笑容,霎时凝在面上,扑在沙石前,惊呼道:“怎会如此?!”

众人面面相觑,欧阳霏已从地上拾起几块砂石,举到鼻便,闻了又闻,不觉皱起眉来。萧宁远已开口道:“欧阳姑娘有什么发现?”

欧阳霏摇头道:“是新鲜的砂石,看来是昨日这场沙暴,将此路完全封住。这却无法,水晶易碎,若是敲凿不得法,只恐路断水入,眼下之计,只能沿刚才那路,前往接舆国了。纵然前途凶险,也只能冒险一搏。”

杜少华失声道:“这可真险了,连骆驼都走光了。”却见骆大名头上汗珠滚滚,不断从面上不住滴落,一派惶急,单君逸俊面亦是一副冷色,他素来心慈,立即截住,转口笑道:“这沙漠总要跟我们过不去,但纵然是山穷水尽,毕竟还有柳暗花明。想来这寒霜王朝就算曾在那里出没,遇见了这场沙暴,也定无生理,必不会再出现,我等倒可放心上路。骆统领无须担忧,好在食物和水都是够的,就算要多行些时日,料也无妨。”

单君逸亦发现骆大名面色惊惶,分明懊悔不迭,不似作伪,倒把另一半心消馀了大半,一边暗自惭愧,一边又略觉失望,另一边又大松了口气,百味交杂,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勉强笑道:“少华说得不错,人算不过天算,骆统领无须自责,行路总难免风险,就此折返,从那边而行罢了。事不宜迟,还是快些动身才是。”

骆大名垂头丧气,满面沮丧,蚊蚋般应了一声。众人见他与刚才那自得样判若两人,都不觉暗暗发笑。萧宁远亦微笑道:“骆统领不必过虑,就算真有几个小卒,想来兄弟们也足能应付,必能保得二哥安康抵达接舆国。”

骆大名闷闷抱了抱拳,道:“是老夫失策,反倒连累了诸位。”众人都连声劝解,连一直未开口的张涵真都出声道:“此时与骆统领并无干系,天有不测风云,骆统领又哪里能未卜先知,还请骆统领放心,涵真就算舍出命来,也必保二哥无失。”

单君逸瞟了他一眼,想要说什么,最后只是叹了口气。众人亦步亦趋,掉头而返。欧阳霏拍着自己的头道:“这回我不打前阵了,看来我这个人时运不济,还是退后些,免得让大伙儿沾染了霉气。”众皆失笑,萧宁远含笑道:“欧阳姐姐尽管放心,由宁远护驾,必保姐姐安康。”

欧阳霏哎喲了一声道:“不敢有劳六妹夫了。你有这份心,姐姐已是十分之满意。”还待调懈句,已被楚天行冷冷一眼瞟过,只得将满腹俏皮话都收了回去,心里暗暗道:就你个石头疙瘩,实在无趣,难怪总也讨不到楚楚喜欢,在萧宁远身边那么久,为何竟学不到一成?!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全毕,第三卷高c即将到来

水声淙淙,湖面幽蓝,深邃若不见底。星光下,不知名的浮游生物倏地滑过湖面,游向不可知的远方。此番转道而行,又失去了先导和驼群,其中凶险,当然不言而喻。但是一行人都是豁达之人,又都是在生死场中打转过几回的人物,说说笑笑,便转回湖边碎石小径。

沙暴刚去,道上到处都是时厚时薄的沙尘及细碎的白色盐粒,踏上去沙沙作响。道路蜿蜒曲折,远远望去,犹如横贯沙海中的一条银练一般,尤为醒目。四周渺无人烟,脚步声听起来尤为刺耳。远远近近的沙丘连绵起伏,在星月下投下长短不一的黑影。欧阳霏果如其言,慢吞吞跟在最后,与萧宁远一左一右,不时说几句俏皮话,其实都目光锐利,扫s着两边的动静。单君逸本来要走在最前沿,但骆大名遇此折后,颇有点一蹶不振,身上又满是伤痕,行动起来便不甚利落。单君逸从

第 59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一蹶不振,身上又满是伤痕,行动起来便不甚利落。单君逸从来敬重此人,也不免随着放慢了脚步,只是不时抬头去看前沿。杜少华什么也没说,少顷便走到最前面去探路。楚天行紧随左右,简直可以说是寸步不离。

这样来回兜转,毕竟也耗费了些时辰,又大约在此路上走了个两三个时辰,沙漠里不闻更漏,此刻估摸着是夜半子时,纵然是铁打的人,也不免有些困顿。单君逸见骆大名脚步都有点虚浮,面色已经晕白,却还是维持着原来的步伐向前行去,不觉伸手去扶他,柔声道:“先生若是累了,不若停下来歇息下罢。”

骆大名脚下不停,眼睛却直直地看向前方,目光可以说是近乎狂热,声音漏风,带点嘶哑道:“我不累,少主,我们要赶紧………………………”突地伸出了那只尚未受伤的左手,反手死死拽紧他,一连带了几大步。

单君逸更觉歉疚,道:“哪里便差了这些许工夫?!”正要拉他停步,突听前头杜少华惊道:“楚大哥,你听,地底下……………………………什么声音?”

就在一瞬间,地底下突然传来了巨大的轰鸣声,似乎是地龙咆哮着从脚下翻滚过去,四周的土地都开始战栗。两旁无数个沙丘从中爆开,黄沙漫天飞散,遮天蔽日。耳边已经响起了无数的断喝和短兵相接之声,已听有人惊呼道:“玄霜甲!是寒霜王朝,大家小心!”骆大名脚下一个踉跄,直摔落了下去。

单君逸咬牙道:“真是流年不利,怎会偏生遇上他们?!”见两人的前后左右,都被四下飞扬的黄沙隔绝了开去,不见人影,只闻得剧烈的厮杀之声,不知为何听来有些遥远。骆大名伏在地上,久久未得起身,全身都在颤抖,单君逸心内焦灼,持刀在手,急忙去拉他,口中道:“既来之则安之,马失前蹄总是难免,先生不必如此………………………”谁知就在此时,却见他猛地站起身,回过头来,那一贯四平八稳的面上,蓦地浮现出一丝可怖的笑意,在星光下看起来尤为狰狞,这种神情,竟是见所未见。单君逸生恐他大变之下吓得神志全失,只得放缓了语调,柔声道:“先生?”手伸在半空,只等抽个冷子将他拉到自己身侧。

耳畔听得兵刃敲击之声,声声如敲在他心上。单君逸握刀的手不觉抽紧,正在踌躇之际,突听骆大名柔声道:“少主,你的心愿,今日便可达成。”

单君逸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觉猛然先后退了一步,声音颤抖,指了他道:“你………………你说什么?!”

骆大名面上那诡异的笑容已消了下去,换上的一贯和气的笑容,挑了挑眉道:“不然少主以为,为何在如此战乱中,你我还能在此从容叙话,并无一人打扰?我们脚下这处,可是经过老朽无数次推算所得,正好在沙丘间的空地上,又是背风之处,老朽就地取材,布了点障眼法,不但外面的人看不到我们,就算你我高声说话,也无人能够听得。而刚才不通的那条路,也是老朽早就叫人封上,还特地灌了些新鲜的水进去。少主试想,老朽虽然无能,但算无遗策这个绰号,倒还是一直跟着老夫的。”

单君逸失声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是故意将他们引往那处,来打消他们的疑心。而此刻外面那些人……………………”

骆大名微笑道:“自然便是少主所抽调的星泽中的死士,老夫幸不辱命,将他们都埋伏在此处,又令他们换上了寒霜王朝的甲衣。萧宁远纵然是狡计百出,却哪里会想到,不要他走的路,才是留给他走的死路,还由不得他不走。少主从来知道星泽中人,手下绝无活口。就算萧宁远身手难以揣测,逃出生天,但在沙漠中,既无向导,又无驼队,就凭这点点饮食,他还能活得出去?”

单君逸默然望着他那张看起来极是忠厚实诚的面孔,呐呐道:“我以为,你的命是他救的。”

骆大名又极热忱的扬眉笑了,道:“是啊,老朽千算万算,还是没算到这场沙暴,但是好在连老天爷,都站在少主这边,既然是连老天都要他死,少主,我们可不能逆天行事。严雎那帮人,和我带的那群人一般,都必须也死在这里,方能天衣无缝。事不宜迟,少主,老朽送你动身。”

耳畔的厮杀声越发激烈,不时夹杂着人的惨呼。明明梦寐以求的情形就在眼前,自己却不知为何,心头一片荒凉,全身都似乎脱离了自己的控制般在不住战栗,手亦在刀柄上渐渐抽紧,被刀背上的锋芒划开了口子,鲜血滴滴而下,自己浑无痛意,声音也变得极为陌生,听起来特别不真实,犹如浮荡在半空中,极其疲软地吐了两个字:“少华………………………”

骆大名皱眉道:“老夫自然也不想为难杜公子,只是眼下那楚门主跟得太紧,少主知道,星泽中人一旦出手,纵然是天皇老子,也无法叫他们收手,必要拼个玉石俱焚不可。其实少主又何必心软,若是单单留下杜公子,难保不令人起疑。夫人又从来对他呵护有加,少主就不嫌碍事?少主,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是单家的祖训,少主怎么忘记了?”他的声音越拔越高,却见单君逸一派茫然之色,呆呆立在地上,满面仓皇,显然是意下难决。

他暗自叹气,心想少主毕竟年青,又在将军府住了多日,镇日里儿女情长,倒将往日的烈性收敛了大半,摇摇头道:“少主如此踌躇,便由老朽代你下决断罢。”左手向空中连点,便飞起数面小旗。那厮杀声顿时重重响在耳边,围绕在四周的黄沙也淡了下去,周济景象蓦地清晰起来。只见得寒刃在空中飞卷,生死r搏,刀刀见血。严雎正埋着头在那里厮杀,血红了眼在四下里搜索,见得两人现身,惊喜交加,高声道:“少主无恙,兄弟们拼了!”奋起一刀,将对面人劈成两半,但旋即便有飞快的几刀划过他的身际,其中一刀尤为凌厉,在他面上重重划下血痕。

单君逸怔怔望着他满身是血的身影,猛觉劲风扑面,却是两条黑色人影手持长刀,向他当头劈落。他下意识地回手反击,刚劈开右边那刀,一个身影跌落在自己左脚边,生生替自己挡下一刀。长刀没入刀柄,血沫四溅,只听得一声熟悉的惨呼,分明便是骆大名。

单君逸猛力将两人劈落,扑过去将他扶起,只见其心口上鲜血汩汩,竟然是不能活了。他死死抓住他,星目中满是泪水,哑声道:“先生,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骆大名满面都是笑容,轻轻拍了拍他,在他耳边低声道:“少主难道忘了,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星泽中的规矩,少主是知道的,千万小心,他们并不会对你手下留情。…………………………这一切,再也不会有人说与夫人…………………………明日平旦,察哈…………………云霓会在那里接应少主。老朽…………………老朽……………………”突然反手一掌,击在了自己百汇x上,提起了自己残存的所有内力,厉声一喝,猛力一掌击在了单君逸后背,将他远远打了出去,哑声喝了声:“少主快…………………………”颓然便倒。

单君逸嘶声道:“先生!”已见得数条人影向自己扑来,身手凌厉,面上五官只露出双眼,正是顶尖死士才有的磐石般淡漠眼神。星泽中眷养着最强的死士,不受任何国家和势力制约,只有接到祖先遗在人间的名为“天命”的银片般匕首,才会出谷执行使命杀人。而单家,也不过有七柄天命而已。

他知道应该拔腿狂奔,但腿好像在地上生了根,不能移动分毫。有生以来,没有比此次更觉得荒谬。眼前是一个个在血泊陆续倒下的身影,这一切,由他开始,却完全脱离了他的控制。

似乎有寒风吹过,身体陡然一寒,他近乎麻木地向右一看,只见得一道寒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自己前胸扑至。而自己听到的,正是它上面的劲气划开衣襟的声音。早就听说,星泽之中,有号称追命的暗器,快过闪电,非人能躲。

眼见得避无可避,他不知怎么,觉得心里一松。………………………若能这样结束,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大家,嗯,那个最重要的人已经康复,嘿嘿,又开始生龙活虎地折腾我了。

本卷现下一路而去,高c远在后头,众亲一定要关注哦。

身临险境,习武之人的本能毕竟还在,身形自然展动,下意识双足连点,向后退开了几步。然则星泽中的暗器,毕竟非同小可,只觉寒意越来越浓,劲风扑面,简直如影随形,果然不愧追命之名。旁边之人亦看出了他的处境,两边响起了不少惊呼之声。但几乎每个人,都身陷重围之中,所对的又是一流的死士,一时之间,简直□乏术。

张涵真本自领了看护单君逸之职,见此险些将银牙咬碎,顾不得左右有人夹击,将驭剑之术运到极致,惊鲵剑破空而去。然则却哪里快得过刚才那点寒芒?而身侧,萧宁远身旁围了不下十数人,远非一般寒霜王朝士兵可比,技艺居然个个惊人,用的又都是不要命的招数,一时连萧宁远都应付得颇为吃力,根本不可能拔出身来救人。而自己前方,楚天行与杜少华背靠背,正在奋力对抗四人的合击。那四人手执长钩,钩上显然是淬了剧毒,所施展的是一种前所未见的合击之术,怪招叠出,严丝密缝,根本不见破绽,两人困在其中,如何指望有人来飞身援救?!眼见得那寒光即将没入单君逸前胸,张涵真只觉得全身血y都要凝住,从未如此刻一般恨自己身手不过尔尔,眼见得惨剧当前,竟然连制止的能力都没有!

突听杜少华一声尖叫,高亢至极,便见得那密不透风的钩阵,突地晃了晃,一条再熟悉不过的白色人影,蓦地冉冉从中拔起,铁钩哪里肯放,死死缠着他周身大x,而他竟然不管不顾,将身形放到极速,只听得噗噗数声,铁钩划过他身际,鲜血四溅,空中登时爆开了数团血花。与之同时,他手中青芒亦脱手而出,飞旋开处,落下四颗人头,竟然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杜少华惊呼声未绝,只见楚天行半声痛也未呼,被血染透的银白衣衫在空中展开,犹如浴血菡萏,身形是一贯的优雅,如风驰电掣,向单君逸所在方向飞扑而去。然则,那散发着冷冷寒芒的暗器,毕竟抢先一步,刺入了单君逸的前胸。

张涵真厉呼一声,亦向他飞落而去。然则却在此时,奇变陡生,只见那寒芒似乎是碰到了什么阻碍之物,虽然割开了单君逸的白袍,竟然是再难进一毫。就此同时,楚天行已经扑到,右手向前猛张,竟然赤手空拳,将那寒光生生拉回,却是一柄带有倒勾的奇特匕首。与此同时,单君逸衣襟开处,一物滚落下来,其上包裹的油布已然四分五裂,露出底下金光闪闪的一物,赫然便是那锯鳞蛇的蛇皮,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处理。他虽然为此差点遭了不测,却心心念念,不曾忘却要拿它给楚楚做件弊,是以珍而重之,将它收在胸前,竟然就这样好巧不巧,救得了他的性命。但纵然如此,这寒芒上所携劲气,亦将他狠狠一震。然则他似无感觉般,呆呆望着楚天行浴血而来的身影,星目中一片茫然,竟然是向后又连退了几步。

楚天行见他无恙,心里一松,秀美的面上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容,长舒了口气道:“你无事便好,楚楚可以放…………………”语音未落,面上猛然罩上了一层青灰之色,向后便倒。好在张涵真亦已扑至,将他一把接住,急道:“楚大哥,你怎么了?”触手之处,只觉得肌肤亦作冰凉,也渐渐蒙上铁青之色,不觉惊呼道:“萧大哥,楚大哥中毒了!”话一出口,才想起萧宁远身边亦是杀手密布,自己这般,岂不是扰他心神?立即噤声,手摸向怀中,找到了楚楚昔日所配的解毒丸,不管三七二十一,摸到多少,只管向他口中都塞了进去。

猛听得萧宁远一声怒喝,四周飞沙走石,狂风劲吹。五色丝线在空中纵横开阖,经纬交错之处,声声惨呼不绝。张涵真正在那里仔细探视楚天行的形状,突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明明中了毒还强提真气,自然毒发得快了。”他惊喜地叫道:“萧大哥!”回头一看,只见萧宁远一手拉了杜少华,飞赶而来,黑色衣衫上满是沾染的鲜血和沙尘,凤目中血丝累累,从他手中将楚天行接过去,看了又看,叹气道:“这解毒丸虽能拖延时辰,但天行的一身功力,恐怕就要废了。可惜灵犀针虽能解百毒,却最是耗费内力,一年之内,也救不得几人。现如今,也只能立即施救。却要麻烦你们护法了。”

张涵真与杜少华都听得明白,不觉悚然一惊,向四下里一望,欧阳霏一众,还在与玄甲人死战,眼看抵挡不住多时,便又会被他们扑上来。而己方的高手,却偏在此时非但不能出手,还要有人护法,这情形简直凶险无比,两人对视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说,点了点头道:“好。”杜少华向单君逸这边一望,只见他呆呆站在那里,不觉急道:“二哥快些过来,兄弟们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伸手欲去拉他,谁知他如遇蛇噬,猛地向后又退了几步。

杜少华奇道:“二哥这是怎么了?”突觉眼前一花,蓦地消失了单君逸的身形,不觉使劲揉了揉眼睛,惊呼道:“二哥怎么又不见了,不好,有陷阱!”张涵真急道:“我去救他!”刚要动身,肩上已被萧宁远按了一下,淡淡道:“涵真少安毋躁,你看那边地上的石子,摆布的甚为奇特,暗合变化,似乎是什么奇门遁甲。刚才二哥那个手下,分明是把他往这个方向推,眼下看来是别有深意,他应该是安全的。”

张涵真呆了呆,若有所悟,猛地抬头望向萧宁远,素来清恬的目光中突然冷光一闪,但立即泯灭了下去,随即面上罩上了层红云,垂下头去。杜少华哦了一声道:“果然如此,素闻骆统领通晓y阳,能勘天地,看来并非浪得虚名。”想了想又喜道:“既然他早安排了逃生之道,我们也跟着二哥的方向走,必然无虞。萧大哥,我们快走,总要寻个略为安全之地。”

萧宁远淡淡应了一声,抱紧了楚天行,眼睛看着前方,身形却一动未动。杜少华急得去拉他,道:“事不宜迟,楚大哥危在旦夕,萧大哥还犹豫什么?”

突然前方光芒一闪,单君逸的身形又出现在地面上,一双星目异常明灿,熠熠生辉,与萧宁远的凤目对了个正着。只听他哑声道:“少华说得正是,弟兄们,欧阳姑娘,都随我来罢。”

烈火低声对欧阳霏道:“此事似乎有些蹊跷…………………” 话音未落,头上已吃了欧阳霏重重一记,她笑容满面,面上轻喘未休,还滚着微微的汗珠,一刀剁在对面的杀手身上,将他踹飞开去,扬声道:“二妹夫,有劳了。”

作者有话要说:谁真猜中了,我眼下不会说,大家看文。但是,只要有点谱的,无论对不对,统统送分,嘻嘻。

话音刚落,猛听得萧宁远厉声喝道:“小心!”欧阳霏面色亦为之惊变。杜少华目光四下一转,并无异样,未解其意。张涵真凝神去听,果然在一片金戈之声中,听得地下有隐隐的稀稀索索之声,宛如有什么爬行动物在沙地上滑过一般,极其细微,寻常人根本难以分辨,向自己这边离得越来越近,心中一慌,这声音立即捕捉不到,显然是内家功夫修炼到绝佳的高手从地底下潜伏而来。纵然是心中惶急异常,他亦懂得厉害,强力按捺心神。好在张涵真自幼修习道家功夫,静气凝神乃是基本功,不久便意气相守于丹田,身体静止如磐石,周身随境而化,随意而变,随心所欲,似攻似守,似发似收,犹如水之无所不至,五感敏锐无比,那底下原本极微小的声音立即在耳边放大,原来不仅只是向着这里,而是四向盘旋而去,矫如游龙。很显然,这些高手,绝非是寒霜王朝的一般士兵所能达到,但就地底下的这些人,身手已经高到了连他都觉得震撼的地步。

再仔细一想,疑点便越来越多。在夏都那一战中,寒霜王朝的士兵虽然骁勇,体力惊人,但哪里有这般的功夫?而且,这般人哪像是与他们不期而遇,倒像是专门在这里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心中念转,也不过是片刻功夫,惊鲵剑迎风鸣响,倏地在地下划了道漂亮的弧线,在杜少华还未反应过来的功夫,但见张涵真手中剑锋上,蓦地挑上来两个血淋淋的人头,被黄布重重包覆住,死鱼般的眼珠,在空气中凸出,在沙地里泼洒开一片血光。

萧宁远喝了声好,已见得四周都起了一阵s动,冒出了不少衣着与沙地同色的杀手。出现的位置,都恰到好处地将他们重重分隔。张涵真虽然刺死了两个,立即又从旁涌上来数个,虽然少了主攻人员,依然有条不紊,毫不慌乱地随势展开又一波攻击,配合默契,一时之间,无论是萧宁远还是张涵真,都不能奈之若何。而不远处,欧阳霏一众及电部,又陷入重重围困,虽然是一线之隔,却难以跨越!

张涵真手中惊鲵剑青芒高涨,亮到某种程度,必有一人倒伏下去,但毕竟延续不了多久,又黯淡下去。他的体力亦已用到极限,而对面的进攻,却没有停止下来的迹象。而最恐怖的,却是而且无论战况死伤如何,他也没有见到对面这些人面上露出一丝一毫的表情,不是麻木,而是让人觉得似乎是天下万物,都并非在他们顾及之中,那种对生死的冷漠,远非一般的杀手能够达到的。

忽听严雎一声猛喝,手中大刀抡如满月,将对面那人从中生生劈开,自己亦中了数刀,自己的血与四溅开的血混杂着,简直是一个血人,声音嘶哑,对着单君逸的方向喝道:“少主,你还不走?骆先生的五行阵依时而设,沙漠中瞬息万变,这阵立时便要失效,你若再磨蹭下去,怎么对得起他这片心意?!”旋即一声闷哼,背上已是又中了一刀,深可见骨。

杜少华心中一痛,向前方看去,果然见得单君逸尤自立在那里跟几个人缠斗,星目定定向这边望着,他身后,有什么正在闪烁,光芒越来越淡,隐隐显出一条小径的形状来。而自己身旁,张涵真和萧宁远都是喘息不定,还要分心来照顾自己,心知今日必不能幸免,哑声叫道:“二哥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耳边已听得严雎又一声闷哼,被一物击中前胸,身体剧烈的一阵起伏,一个趔趄,险些坠落在地,强自以刀支撑,尤嘶声叫:“少主,走!”没提防眼前一物飞至,饶是他急急低头,头上已是极剧的一痛,似乎开颅般痛不可遏,有什么不断滴落下来。数个声音惊呼道:“严统领!”

严雎怒喝道:“叫什么,难道要令少主分心吗?”只觉头越来越沉重,视线亦慢慢模糊,勉强辨得到数点寒星在眼前爆开,身边人上来扑救,却哪里来得及?寒风扑面,他不觉咧嘴笑道:“痛快痛快,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就在此时,身旁劲风掠过,一道白色人影一晃,挡在自己面前,一条金带在他手中明晃晃闪动,只听叮当数声,将来物纷纷击落。这身影好不熟悉,缓缓转过身来,剑眉下,双目耀如星辰,淡淡道:“可还撑得住吗?”

身边人都惊喜地呼道:“少主!”唯独严雎觉得头痛欲裂,更不可支,强忍着往那阵法所在一看,果然光芒即将黯淡,急得他跳脚骂道:“单君逸,你往日里糊涂也罢了,生死关头,还闹这出?你陪老子死在这里,算怎么回事?!且不说我们夫人要白白便宜了别个,单家多少族人依附你而生,一旦你有事,树倒猢狲散,不知多少人家要遭难!你这条命可不是你自己的,不兴你这么糟蹋,还不快走!”使劲便去推他。

电部人都是知道单君逸脾气的,见他回转,已大是意外,又见严雎竟敢高声直呼其名,乃至对其喝骂,直撄其锋,看单君逸果然星目顿凛,积威尤在,俱吓得不敢作声。单君逸俊面本来已是一冷,不知想到了什么,突地微微一笑,温雅无比,一面手起刀落,将攻者踢飞开去,一面柔声道:“严雎,虽则单家如今由我执掌,你们虽然都是服了禁药,不得脱身,想必对我大不服气,此番不过是说了实话而已,是也不是?”

单家人的脾气,电部自然都是最清楚不过,看他笑得风淡云清,只觉寒气森森,个个埋头杀敌,不敢吭声,只听严雎喝道:“老子都快死了,说两句老实话儿,又有什么打紧?你这小子,比老爷子当年自然是不及多了。数十年辛苦,就这般付之一炬,若是早早改朝换代,老子何须不见天日,要看李家的脸色?”

单君逸哦了一声道:“那你为这么个废人出生入死,就不觉得亏得很吗?是了,你定是怕身上的秘药发作,还有,生怕家人不得安生。”

严雎冷笑道:“这不是明摆着的?!”身旁已经响起了一片吸气声,有人惶急道:“少主,严统领他只是看少主有险,急得失心疯了,浑说而已。少主莫要怪他。”

杜少华顿足道:“二哥,都什么时候了,还尽扯这些?”已听单君逸深深叹息了声,淡淡道:“我只是想听实话而已。今日我总算知道,自己居然这般无用。你怕什么,我就算死了,单家还有旁门偏枝,你对单家这般忠心耿耿,又一身技艺,谁不想用你?少了我这么个目光短浅之人,你们的前程只有更好。不用再管这里,速速突围,离了此地,返回中原罢。”瞧了瞧手中刀,苦笑了声道:“可惜不是枪。”手中挑开一落刀花,去如惊虹,将数人击落开去,

烈火靠在欧阳霏身边,低声道:“原以为此事总与他脱不了干系,眼下看来不是,不过单家人似乎与传说中不符,竟然会让手下先行逃命?”欧阳霏手中刀挥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银圈,百忙中还摇头晃脑答道:“谁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且想想我妹妹是何许人也?”烈火啐道:“无非是旷代妖孽,一时贪念,便将自己的夫郎都要害死在这里。可怜我们西陵族,就无非沾上了点边,看来也得一同赔进去,真正冤煞!”

却听单君逸奇道:“我说得不够清楚吗,你们为何还不走?”烈火抬头一看,果然那些人依然护在他身旁,埋头砍杀。严雎厉声骂道:“要走的是你!哼,老子也知道你无用至极,但纵然是你优柔寡断,出尔反尔,好歹当年多蒙你一念之仁,长安才未血流成河。又在朝中多方斡旋,才保得经此剧变,单家老小,依旧安稳度日,独大一方,无人敢欺。唉,要不是将军府势大,少主又何须如此委屈,与人共妻?严雎这条命,卖给你也是应该。你再不走,我便要与你拼了!”便要以头撞他。

烈火啧啧赞叹道:“单家果然御下有方,倒难得这般赴汤蹈火的下属。”却听单君逸低声道:“楚楚说得没错,因果循环,天道轮回。”扬声道:“莫要辱及夫人,君逸甘之如饴,你们懂得什么?!你莫再推我了,阵法已然失效,要么便离了此地一起走,要么便都死在这里罢了。”

烈火吓了一跳,伸长脖子一看,果然光芒俱灭,不觉跌足道:“姑乃乃,这下真惨了。这帮也不知道是什么狠人,这般经打,前赴后继,悍不畏死。又没了退路,难道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欧阳霏抹了把汗水,喝到:“未得盖棺,怎能定论?等你翘辫子了,再说这话不迟。这种阵势,我倒似乎听祖乃乃说起过………………………”语音未落,又起惊变,但见寒光满天,从沙尘中疾s而出。烈火一不留神,差点着了一记,急道:“到底是什么来头?说出来,将来下了阎王殿,我也好知道向谁索命。”

暗器破空之声中,只听欧阳霏的声音隐隐传来:“据说数百年前,有一族人酷好武学,但生性怪癖,人难近之,又不关心俗务,穷困潦倒,幸得人救济,迁居入一个叫星泽的暗谷,便立誓报答,代代所授,培育出了世间最强的死士,只要手持信物之人,便可叫他们代为暗杀。据说星泽之死士,犹如附骨之蛆,至死方休。正因为如此,他们的人丁也越来越稀落,据说流传至今,只余七枚。七枚已是多了,却不知他们的人,还能否支撑住这七次的使命?”

对面的人群中,传来一个低哑的陌生声音:“天机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欧阳姑娘只需担忧这一次便足够,余下的,便到地底下再细细想罢。”

扑通一声,一个人影被丢于水漆木双面彩绘屏风前,虽则一身寻常的碧色宫服,但体态较之一般宫人要魁伟很多,观其面容,异常刚毅,不知被灌了什么药物,虽则被重重扔在地上,尚未醒转。两旁竖手站了两个同样宫服之人,面容都俏丽有致,一人冷面,另一人细长的凤眼向上斜挑,尤为醒目。座上斜依着一绯衣人,已冷冷抛下一句话来:“莫要再装了,浇冷水,灌辣椒,石康,你待怎生选来?”那细凤眼的宫人嘻嘻一笑,吐出的却是清脆的女音,当真取了满满一盆水来,作势便要往地上那人兜头浇去。

地上那人身旁,站了一个容貌清奇的宫服男子,见状忙拦道:“红娘姑娘,往日里可没见你有这么大的火气。你家小姐的毒驰名天下,石统领既是中了,哪能这么快便醒来?他也不是怕你家小姐难为吗,再加上反正出宫在即,宫中又是固若金汤,又何必多生事端?”

座上那人一双明灿灿的眼睛立即横过,冷笑道:“辟邪公子的口齿如今越发伶俐得紧了,连戴高帽的功夫也精进了不少,真正令人刮目相看。姐姐将你留下,可是要我等互通有无,也好有个照应。你们倒好了,非但对我不闻不问多日,多次传唤,哪回不是躲得远远的,莫不是我身上有麻风不成?若不是红娘和碧落还算得自己人,我又坐困深宫,还真拿你们没辙了。”喝道:“给我浇!”

数盆冷水,直淋在地上那人身上,衣衫尽湿,显出其张弛有度的健美身形来,却不见他有任何动作。碧落只管盯着自己足尖不语,红娘却看了又看。座上人已冷笑道:“原是冷水无用,那便改为滚开的水罢。碧落,你叫宫人提来。”

那冷面丽人面无表情应了声去了,少顷便领着几个宫人,提了几桶热气蒸腾的水进来,放下便走。座上人咬牙离座下来,舀了一瓢,便要向地上人面孔浇去。那容貌清奇男子吓了一大跳,倏地挡在前头,哀叫道:“楚楚姑娘,也别玩大发了。好歹他也是你夫郎手下数一数二的人物,亦曾为你风里来雨里去,便是个好人,这样也非毁了容不可!”

座上人似笑非笑,柔声道:“放心,我就算是再糊涂,难道还不记得是石统领?” 容貌清奇男子刚松了口气,突觉冷风袭面,前胸已蓦地中了她一掌,毫无防备,被推出老远。眼见得那瓢中热水,带着浓浓热雾,如一线般向那男子面上直泻而下!然则那地上男子,依然双目紧闭,呼吸微微,动也未动,对眼前即将来到的危险,毫不知情。

辟邪一声怪叫,红娘与碧落亦是一声惊呼。眼看那水线即将到达他面前,白雾尤在半空缭绕,堪堪接近他面孔之际,却蓦地冻结成了一条冰柱。辟邪长舒了一口气,红娘笑道:“小姐功力果然又精进了。”摇头:“大约是我的仙人醉下得果然重了些,这样都醒不过来。”

绯衣人咬牙笑道:“石统领果然好一番镇定功夫,瞒得了别人,难道还能骗得了我?”碧落凉凉道:“可惜纵然明知道他是装的,水油不进,又能若之奈何?小姐,这人从来好骨气,我瞧你纵然将慕容府的奇药都在他身上用个遍来,恐怕还是要落得场空。”

辟邪鼓掌笑道:“碧落姑娘从不多话,却原来对石兄知之甚深。”后者冷笑道:“我对你也知之甚深,下回若是你犯了事,欧阳姑娘那里,我还有更多好言奉告。”

辟邪嘀咕道:“慕容府的丫头,面孔都生得不错,偏个个生性悍烈,难怪嫁不出去。”红娘啐道:“那自然了,我们是娶进来的,嫁出去作甚?”

绯衣人绕着地上那人团团转了个圈,突然笑道:“这石统领,我还真拿他没有法子呢。”蓦地目中光芒大盛,突然定住身形,向着他俯下身去。辟邪还未解其意,却见得她那张芙蓉面已快要挨近地上那人的刚毅面容,那桃瓣般的丰润红唇,眼看就要印上地上那人的唇角!

辟邪倒吸了口冷气,地上那人已如惊弓之鸟弹跳而起,蹦到一旁,衣衫上水珠还不断滚落下来,满面通红,急急错开面去。绯衣人面上半点红晕都未见,笑盈盈抬起身来,返回座上,轻摇手中象牙鎏金小扇,闲闲道:“哎呀,石统领,早知道叫醒你这般容易,我刚才就该多亲近你才是。”蓦地娥眉倒竖,寒霜密布,冷冷道:“任凭你j猾似鬼,恐怕也没那本事,能在本姑娘面前装蒜。君逸那里到底出了什么事,还不跟我从实讲来?可知我这几日惴惴不安,心里七上八下,就没个安稳的时候,你难道就忍心看我在这宫里面愁死?”说罢,眼圈已经微红。

辟邪喃喃道:“几日不见,你家姑娘越发长进了,简直无所不用其极。石康恐怕宁愿在火里烧,也不敢与你家姑娘沾染一星半点。最后连苦r计也用出来了,还真像那么回事。”红娘猛瞪了他一眼,突听石康冷笑道:“夫人通身华贵,锦衣玉食,身旁仆从入云,莺莺燕燕,不绝于耳。依我看来,都快要醉倒在温柔乡里,哪里还记得有我们少主?”

碧落蓦地抬起头来,极快地扫了他一眼。红娘目瞪口呆地望了他一眼。辟邪奇道:“这话若是单国公讲来,倒是最自然不过。我的耳朵莫非出了问题,怎么听得老大的醋味?”

楚楚怒道:“我在宫里陪笑,哪里便容易了?若不是现下无法脱身,我早便寻君逸去了,省得在这边提心吊担。”

石康哼了一声,突指了窗口那湖晒道:“只怕便是想走,哪里又这般容易?未能抛得荣华去,一半勾留是此湖。”

碧落与红娘眼靖瞪成溜圆,楚楚一跤跌落在座上,怒道:“这算什么,都关我什么事来,却来这般胡说?只看着你平日里还算个正经人,却原来也会这般捕风捉影。”心想不过是图了方便,抵足而眠而已,莫不是被他晓得了什么?这却糟糕,万一传到君逸耳里,可是大大的不妙。但细思量起来,又觉得委屈,明明压根搭不上边的人,若是情非得已,自己还想离他有多远走多远,怎生跟自己搭上了关系?辟邪呆道:“石统领,枉兄弟与你相处多日,竟不知你还有吟诗的本事。”

只闻石康冷笑声不绝,道:“夫人,你身边花花草草,可曾有个消停的时分?你从来是无心的,偏偏又顶了张招蜂引蝶的面孔。少主待你一片真心,明知是死地,也要硬闯,你呢,不但不为他开枝散叶,还仗着有几分小聪明,惹事生非,处处留情,偏不自知。又何须来质问我,少主无论有什么事,都是你害的。你若是真关心他来,刀山火海,也早日闯了出去。若是未将他放在心上,也不必惺惺作态,猫哭耗子。石康横竖此生罢了,也不怕今日得罪了你,大家将话都摊开来说罢。你不必再问我了,也毋庸再用什么旁门左道将我赚来,只等你出宫之日,石康就算是拼却项上头颅,也要将你送往少主身畔。除此之外,一切免谈。”掉头便走。

楚楚这下当真气得眼圈俱已红透,指着他说不出话来。红娘警觉,伸手将他一拦道:“这话可说得岔了,孩子哪里是说有便能有的。单论以往,就算二姑爷委屈,小姐的苦处,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发这么大脾气?是否那边真出了什么事?大家总算是一家人,就不能坐下来说个明白?”辟邪亦叫道:“这几日我看你愁眉不展,密函来来往往,兄弟算得磊落了,并无刺探一星半点。我们姑娘也在沙漠里,我的一颗心也悬着呢,你就不能给句话吗?”

眼看石康头也不回,即将夺门而出,楚楚纵然是羞怒交加,心里的担忧毕竟占了上风,顾不得再跟他计较,身形飞纵而起,如影随形,已抢到他身畔。她的轻功算得绝佳,石康摆脱不得,停下步来,双手警觉地环紧胸前,一副戒备之色,冷冷道:“莫不是夫人现下便要我的命来?却只管动手便是。”

楚楚见他一副深恶痛绝之色,简直视她如同蛇蝎一般,只觉心里一酸,深吸了口气,堆出笑容道:“你放心,明日我便会献上戏去,求女帝早日放我出宫。此间无论是谁,真的跟我没有半分关系,若是我欺瞒与你,便叫我天打雷劈。除此之外,到底你有什么难处,能否对我直言?我虽然无用得很,说不定还能帮上些许小忙。”

碧落怒道:“太不像话了,石康他简直忘了自己的身份,竟然这样无礼?!”袖中已然一动。红娘忙将她按住,伸长脖子去听,半晌却是无语。楚楚黯然道:“原来你一直看不起我,我竟然现在才知道。凡事不可强求,眼下你既然这般厌烦与我,我也不想纠缠于你,便待出宫后,再作道理罢。”将袖一挥,怏怏转身。

碧落恨道:“二姑爷不在,这厮竟敢这般欺辱我们,真是知人之面不知心。小姐何必对他客气,我就不信搜魂**,对这厮便是无用。”双手便要扬起。忽听石康冷冷道:“夫人总说自己亦对少主真心以待,却不知能否以夫人最喜之物,作一番表示?”

楚楚怔道:“我最喜之物?………………………哦哦,你是说,你缺钱?”

石康淡淡道:“眼下千里行军,少主又不在,军中急需一笔银钱。听闻夫人在宫中赚得不少,不知十万黄金,夫人能否凑得拢来?”

红娘大吸了口冷气,碧落怒道:“这厮登鼻子上脸,就是缺乏教训。”已听楚楚亦深吸了一口气,慨然道:“原来是缺了这个,这有何难,纵然还不足些,我先向女帝借些,也就是了。”

辟邪奇道:“纵然是缺钱,哪里要这么多?石兄弟,你明知道你家少主从来将你家这如花似玉的夫人捧在手心里,莫非真不怕他回来砍了你的脑袋?”左看又看,却无法在石康面上看出丝毫蛛丝马迹。只听石康点头淡淡道:“无妨,石康早犯下大罪,横竖是掉个脑袋,总不能还要砍上两次罢?多谢夫人慷慨解囊,不过石康有言在先,这钱恐怕要打个水漂,只出无回。夫人尽快准备,石康晚间便来取。”

碧落冷笑道:“十万黄金,就算是砸在地上,也得有个响来,竟这般吞进肚里,石统领,你就不怕难以下咽?”

石康蓦地回首,冷冷道:“就算是将你拆解了吞下肚去,石康都经受得起,更何况无非是些金山银山?”大步而出。

第 60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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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康蓦地回首,冷冷道:“就算是将你拆解了吞下肚去,石康都经受得起,更何况无非是些金山银山?”大步而出。

碧落将此话咀嚼半晌,才解其意,不觉满面通红,怒道:“红娘,你别再扯着我了,我定要将他剁成r酱,方能消我心头之恨。”辟邪哈哈大笑,紧随而去,一面走,一面摇头晃脑道:“石兄弟真是好眼力,这般的良辰美景,可惜偏要选这只母大虫。”

作者有话要说:写文者恒寂寞,似乎是颠不破的。加上俺这个死脑筋,是不肯随意改变固有情节的,偏生还非v不可,故此,冷清也是应该。

但是,唉…………………故事总有百转千回,希望有人能与我共渡文中岁月,更希望能听到你们的意见。

利器穿空之声,不绝于耳。饶是烈火一再小心,仍然有一枝紧贴着他后背过去,火辣辣般一阵刺痛。眼看着漫天寒芒,简直是一只硕大的铁皮口袋,仿佛看不到生路在哪里,不由他喃喃道:“至死方休?!……………………这么说来,难道我们都当真非得死在此处?”

严雎暴跳如雷,又奈何不得,只能草草在头部包扎两下,明明是个血人,却忙着用低哑的声音指挥着电部残余,在单君逸身旁结成人网。烈火此言方落,站在单君逸身前那电部中人,躲避流矢不及,默默颓倒下去。后面人立即补上,又默默站到单君逸身前。单君逸立在那边,浑身剧颤,一张俊面褪尽血色,星目亦是寒伧之意,他心想少主如今怎么这般悲天悯人,见得手下亦有惧色,生恐影响了士气,忙扬声道:“星泽中人便又怎得,难道还多了一个脑袋不成?休要长他人志气,反灭了自己威风!”忽觉眼前亮光一闪,却是单君逸手中飞出一枚薄如蝉翼的银片,待到飞旋出去,才看清楚分明是把精致小巧的银匕,犹如一道流星,倏地飞s过去,看那个方向,分明是对着刚才那开言之人。

虽则去势如虹,但要对付这等高手,毕竟还差得远了。果听得啪的一下,飞出的银匕犹如碰到了一堵硬墙,在空中连打了几个转,跌落下来。那个声音亦十分惊讶地噫了一声,冷笑道:“倒是把好匕首,居然这样还不断。些许雕虫小技,怎敢在我门前卖弄?”

严雎暗暗摇了摇头,却见单君逸呆若木j,星目怔怔瞪着前方,分明是一副不能置信的神色,生怕他削了面子,忙喝道:“无非是些魑魅魍魉,又有什么可得意?”

那声音冷笑道:“我暂且懒得理你,在星泽中人面前,都迟早便是死人,何妨让你们先逞些口舌之利?”

忽听萧宁远的声音响起,冷冷道:“就凭你们,也敢自称是星泽中人?”宽袖飞舞,甩出一片空地,将楚天行盘腿放下,自己亦盘腿而坐,右掌按在其背心上,低声道:“少华,你取出弓箭,站在我身旁,莫要停止弯弓。涵真,你以剑法控制住方圆之内,并保护好少华,但凡靠近之人,格杀勿论。”

两人齐齐应声,按言立定。烈火和欧阳霏俱是一呆,烈火性子最急,喝道:“怎么,你倒说不是?”

单君逸正在那里发呆,闻得此言,将身一转,向萧宁远的方向凝目望去。只见杜少华手中弓弦不住鸣响,张涵真手中剑圈画得密不透风,就中,萧宁远与楚天行周身,都渐渐笼上茫茫白雾,他的声音不徐不疾,传至过来:“青冥之后,修罗鼎立,都是中原中数一数二的杀手门派。但修罗门有五不杀,较之一般门派,规矩要繁琐很多。星泽远在天外,远离红尘,故为世人难识,但一出,必惊天动地。盖其死士,一旦离谷,便抱着以身而殉的死志,而一般接手的,都是必死的任务,也是要求知情者保密的任务。自然,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单君逸浑身一震,却听他的声音风淡云清,淡淡道:“故此,星泽中人,最不愿人家认出自己,给委托之人带来麻烦,又哪有开口之理?更况且,星泽中人之所以肯抛却生死,只因为他们一族的存在,若非一股足够强大的势力支撑,根本不能容于世间,而且没有足够的财力,也无法维持他们一族不理尘世的逍遥生活。所以,纵观星泽中人罕见出现的几次,无一不是改朝换代之际,我等又哪里算得上身处巅峰的重要人物,哪值得当代手握权柄之人,花费这般代价?”

严雎点头道:“久闻珍珑阁通晓天下,果然如是。想不到萧盟主身在江湖,竟然对庙堂之事了如指掌。”突觉嘀嗒之声不绝于耳,从身边不住传来,四下里一看,却原来自单君逸身上,汗珠如水般不住滴落在沙地上,延绵不断,跌落在沙地上,湿透了一片。他呆了一呆,立即醒觉,慢慢挪动过去,踩覆其上,若无其事跺了数下。

已听那个声音哈哈笑道:“萧盟主果然是见多识广,大概是知道得太多了,才有人要以十万两黄金,请得我们出手,来买特别是你的性命!萧盟主既然见识如此广博,却不知能否猜出我们的来历?”

单君逸全身都是猛烈一颤,已听萧宁远冷冷道:“记得天行曾经说过,曾经有个鬼蜮教,他们有一种极邪门的武功,惨无人道,从各地偷盗童子,想以药物圈养起来,逆转其全身经脉,腐蚀其痛觉,培养成顶尖杀手。那些药人,灭绝了七情五欲,只是些杀人机器,虽然能在短时间内变成高手,但寿命都不会超过二十开外。被人揭穿之后,遭到围剿,正主潜逃而去,在江湖中销声匿迹本已多年,如今又见抬头,且只要金银给够,不理人间纲常,已造了些孽。想必是药人已经练成,妄图称霸江湖?”

单君逸咬牙低低吐出两字,声音极是模糊,严雎站得近,听得模模糊糊,分明是石康两字。那人摇头叹息道:“萧盟主实在是聪明绝顶,其实,就算没有那十万黄金,本教也必会接下这单生意,因为你和楚门主,都是本教必杀之人。”

…………………………………………

薄施粉黛,慢晕腮红,一层层胭脂在面上展开,大红、荷花、赫红…………………眉笔连点,勾画出一双点睛凤眼,斜飞入黛。那双本来就宝光四s的大眼睛,浓墨重彩之下,简直勾魂摄魄。身侧一细长凤眼之人亦作同样妆容,业已收拾停当,作丫鬟打扮,着红陵袄青缎掐牙背心,鹅蛋脸上忧色忡忡,道:“小姐,若是姑爷们当真有难,为何不能立即打出宫去?”

额点梅花,唇施丹珠。细细贴上小弯,珠钗满头,颤巍巍步摇低垂,菱花镜内芙蓉丽面,娇娆无双,只是眉梢眼角,掩不住轻愁,蹙紧了眉尖。那樱桃小口中吐出一声苦笑道:“难道要告知天下,我们现在这里?再说了,此地只怕是卧虎藏龙,但一个华贵君,我便奈何不得。且此间似乎有砝毒之物,我试着出手过几次,再烈的毒,到了此间,纵然是普通宫人,都没有半点不适,简直叫我难测深浅。何况女帝还算好说话,不但为我凑足了十万两黄金,还同意我献完艺后,立即出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已经准了,今日戏终人散,我们便可离开此地。夜长梦多,就赶完这场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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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荷塘,泛起涟漪重重。只闻曲笛幽幽,笙箫合谐,吹皱了满湖春水。戏台后,放置了大幅山水屏风,其上杨柳款摆腰肢,桃李纷纷扬扬,正值园中唐菖蒲的粉色花瓣被风带起,在湖面浮浮沉沉,琵琶声慢,调得水磨婉转,吴侬婉转,直将人引入江南水乡。百花在园中怒放,占尽春意,馥郁浓香弥漫风中。新月娟娟,清风徐徐,一池灯影,都作了断金碎玉。这景色如诗如画,看得女帝亦觉熏熏醉醉,脱口吟道:“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华贵君正在那里往口中送茶,闻得此言,茶盏在手上抖动了下。月娥女官噗嗤了一声,忙低下头去。女帝奇道:“朕在这方面总算还是花费了些功夫,竟然不得阿华一笑?月娥,难道有些不妥?” 月娥女官还待支吾,已听华贵君淡淡道:“陛下蕙质兰心,自然吟得最恰当不过。”

说话间,已见得一主一婢款款行至台中,那丫鬟好不可爱,鹅蛋脸吹弹辄破,细长凤眼总带三分笑意,额心一点樱红,手执团扇,碎步欢快。身后人袅袅婷婷,茜红绣裙随步漾开,宛如步步生莲,只闻得珠翠在风中脆击,八宝缨络宝光流转。身姿已是妙曼,楚腰纤细,鸦垂青丝,款款转身过来,满湖山色,蓦地淡成虚无。

楚侍君的美貌,在漂沙国中,从来与华贵君齐名,但一个冷若冰霜,另一个却是东风带暖,总含三分笑意,给人平添几分亲切感。但今日盛妆之下,始知其之魅惑,可以到达这般地步。精致面容,世间本已罕有,宝石般的眼睛重重勾勒而出,眼角斜飞,翼部扑了淡淡金粉,满园春色,仿佛都在她顾盼之间,那双眼睛仿佛带着一股吸力,引得人一看再看,恨不能溺毙在那盈盈秋波里。亦行亦舞,身姿弱不胜衣,呖呖娇啼,每个字,都似乎从唇边柔柔滑下来,又溜溜绕回去,一唱三叹: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园中静得只余叶落之声,手执仪仗的宫女俱已听得痴了,羽扇歪至一边,仍不知觉。女帝轻轻敲击着金杯,在那里合着音律。下方右座上,端坐的娟秀靛服男子痴痴望着前方,席上犀角杯已堪堪滚到案角,琼浆玉酿洒了满席,将他衣袖打得半湿。他犹自未觉,定定望着亭中水袖翻卷的窈窕身影,乌黑的目中盈满了不知名的情愫,难以掩饰。叮的一声,犀角滚落,宫人赶忙上前擦拭,也未将他唤醒。女帝身侧端坐的素缎华服男子,嘴角浮现了一丝难测深浅的笑意。正好女帝兴冲冲回过来头,对席上少年道:“铁冕,听闻你亦喜这梨园之乐,且看子楚这出戏何如?………………………铁冕?铁冕!”

男子身侧宫人,正俯身将杯身换过,见状忙轻轻将其一推。他这才醒觉过来,满面蔷色,欠身回道:“陛下,欧阳公子身段如行云流水,入声轻俏决绝,上声不见粘带,去声圆稳妥帖,跌宕起伏,不蔓不枝,神元气足。更兼得这词曲不知从何而来,字字珠玑,妙趣天然。欧阳………………公子将闺中女子赏春情动,触景生情之意,表达得神乎其神。铁冕只恨…………………………”说到后来,声音蓦地停了。

女帝拊掌笑道:“难怪阿华说你是难得的梨园判守,果然观察入微。怎么不往下说了,难道还有什么缺憾之处?”

台上珠落玉盘,声声入耳:“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声音酥软如蜜,听来酽酽,多听得几句,便似乎饮多了酒般晕倦无力,直想跟着这缠绵的词曲,作一番少年轻狂。铁冕亦知道此刻不是发呆的时候,但他眼中只剩下那抹清丽的身形,再容不得其他,连此刻远远开口,似乎也是种亵渎。

忽听华贵君淡淡道:“既然是曲词都是双绝,想必是子楚的扮相舞步有些不足。”

女帝扑地一声,笑道:“阿华,你是眼神儿不好,没见得台上是何等倾城丽色。纵然朕这般的女儿身,被她这双眼睛一看,已觉得魂丢了半边,半身瘫软。你没见着这月下苑中的宫人,哪个不看得双眼发直?铁冕,你来说说,你几曾见过这般的美人儿么?”向下方一看,却见铁冕迅速垂下头去,只见得一段红透的脖项,过了半晌,才低低听得一句:“臣……………………未曾!”

女帝哈哈笑道:“铁将军何等豪杰,怎么生得一个这般羞涩的儿子,没几句就脸红成这般,难道是饮多了葡萄美酒?”呖呖声又起,清脆婉转,将人牵引过去:“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外烟丝醉软。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闲凝眄,生生燕语明如翦,呖呖莺歌溜的圆。” 铁冕以手支颐,托起自己红染的年轻面孔,目光瞬息不离。女帝微微含笑,月娥女官伶俐,示意宫人为他将酒斟满,放到他身侧。他亦不推却,眼睛望着湖中,斟了一杯,便饮一杯,简直当水一般,转眼便灌下一壶去,又示意来下一壶。

女帝笑着摇头,月娥女官蹙眉在女帝边轻声道:“闻得铁大人不善饮,这酒便不必给他了罢。”突听华贵君淡淡道:“少年人哪有不喜酒的,只恐是铁老将军家规严厉,约束得过于紧了。既来到陛下这里,也让他自在些,何必拘泥了他。”女帝笑道:“正是呢,总要宾主尽欢,又何必搅了他的兴致。”

萧管缠绵,园中谁不听得如痴如醉。女帝叹道:“可惜子楚说家中有事,只能演一折,真正叫人心痒。不过,单是这曲,人间已是难得。”

台上丫鬟已然退去,只见得女子在案上歇坐,形单影只,拥紧披风,美目幽怨,叹息声声:“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则为俺生小婵娟,拣名门一例、一例里神仙眷。甚良缘,把青春抛的远!俺的睡情谁见?则索因循腼腆。想幽梦谁边,和春光暗流传?迁延,这衷怀那处言!淹煎,泼残生,除问天!”

女帝点头道:“朕大致明白了,这般的佳人,可惜缘浅份悭,竟然遇不到良人。”突听座下铁冕摇头道:“不是遇不上,而是所遇非人。”

女帝奇道:“这话怎么说的,怎么变成所遇非人了?哎呀,月娥,莫不是朕的眼花了,那…………………那个,似乎………………似乎…………………难道?………………他身体果然大好了?”月娥女官在她身后应道:“陛下明察秋毫,确是楼总管。”

台上已然多了一个身姿挺拔的身影,作巾生打扮,翩翩立在那里,油墨浓彩,将他本来的病容全然掩去,只见得五官挺秀,竟然是难得的丰姿秀妍,潇洒标致,最是一开嗓,清朗嘹亮,犹如上好的醴酿,好不醉人。轻轻唤小姐数声,脉脉含情,扶起案上昏睡之人:“小姐,咱爱杀你哩!”

华贵君身前宝案,似乎剧烈震动了一下。女帝一口酒狂喷而出,拍案笑道:“倒亏他讲得出!”只见他眼波如水,含情脉脉,纵然明知道是戏,却觉得台上分明有种说不出的柔情缱绻,低低唱道:“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只见得台上,女子含笑不行,男子上前牵衣,缠绵不去,声声姐姐,简直令人肠断。两人执手相看,百般流连:“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虽不见得怎般亲近,只见得女子的丈长水袖,在那生手里拂来转去,偏叫人觉得春色撩人,简直活色生香。

园中无不是青春年少,哪里不解其意。一阵风过,飘落梨花瓣瓣,落在一张张红彤彤的青春面庞上,看得面红耳赤。铁冕又饮了一钟,在那里低低跟着吟诵:“是那处曾相见,却相逢无一言。”然则,曲终人散,台上人影已失,只有湖水流连,犹不忍惊鸿倒影。

只听咚的一声,却是华贵君将身前琉璃盏重重投掷在案前,不知为何击中了案角,哐啷一声碎落满地,才将满园中呆若木j之人唤醒。他清绝的面孔向着铁冕方向侧了侧,淡淡道:“情切切不知因何而起,意绵绵不知一往而终,便是子楚公子今日献演的曲目,名唤牡丹亭,这是其中的一出,名为离魂。全本说的是杜少守之女杜丽娘,于牡丹亭中梦得白首之人,奈何遇之不得,伤春而亡。后终遇梦中之人,死而复生,结为连理。故事荒诞了些,其中词曲却是不错,其中有句:“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未知铁大人觉得如何?”

铁冕呆呆望着已空的楼台,低低道:“既然是相思,自然是一条死路,非赔上三生三世不可,哪管得眼底扑朔,雌雄难辨?人间叹无痴于我,可怜伤心是路人。”

女帝拍案叫绝道:“好一出离魂,世间之至情至性,莫过于此。有句如是,算得是梨园知音。子楚和楼闰就算急着要走,也得敬过铁冕这句才是。月娥,快些唤他们过来。”

华贵君笑道:“这却是我先料着了,已让他们在廊下稍候,这厢请过便是。”月娥女官连声应了,少顷,果然领了两人前来,还未卸面上粉黛,在灯下更觉容色摄人。

女帝笑道:“子楚,人生难得有缘相见,此厢别过,再见又是何年?你不光将宫中的金银搜刮一空,还拐了我宫中暗藏的明珠而去,若不与座上人饮满了这杯,朕却不饶!”

月娥女官噗嗤而笑,楼闰低低垂下头去。楚楚含笑道:“陛下对子楚爱护备至,子楚感恩不尽,来日必当结草衔环。这杯,祝陛下与华贵君鸾凤和鸣,白头偕老!”手执琥珀杯,一饮而尽。

华贵君案上的琉璃盏蓦地跳了一下,吓得一旁伺候的宫人一大跳。女帝笑道:“知道你的嘴巴从来是涂厚了蜜的,喏,铁公子可算得是你的故交了,据说当初是他放你这财迷进门的,还不去谢过他来。朕可瞧得仔细,这杯也得满斟!”亲自下得御案,为她斟了满满一盏。

楚楚瞪眼道:“陛下可莫要临门一脚,子楚可不胜酒力。”忽听华贵君道:“陛下也莫要太吝惜了,楚侍郎都要走了,连雪邑都不肯替她斟上一盏,就不怕将来被西突厥取笑?”

女帝扶额笑道:“子楚也不过作了你几日弟弟,你就这般护着他了。难得酿成一瓮雪邑,他竟然要朕巴巴地拿出来献宝。难道真要叫子楚将这锦绣宫打劫一空?”

月娥女官在后面笑道:“陛下自己早备下在这里,偏不肯让人家占了先。”亲自捧出了一个橡木小桶来。旁边早有宫人抬过来一只厚重的箱子,打开来是层层的棉胎,到最后,却原来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冰块。

女帝笑道:“这些取自冰川,快马加鞭,百箱冰块,只留得这些。其实有子楚在,却哪里需要这般功夫?”取过金刃,打开了橡木桶,只闻得奇异果香,浓浓飘溢出来,但凡闻得之人,通体便是一舒。斟在水晶杯中,泛着剔透的酒红色,浓艳如上好的红宝。

楚楚不觉眼馋,啊了一声道:“久闻雪邑酒是漂沙国一绝,可惜酿酒的雪珠长在千年冰峰旁,百年才得一熟,故不知多少载,才能酿就一桶雪邑,入口香醇,回味悠长,饮之十日唇有余香。我只道无缘得见,想不到还真能碰得上。”

女帝笑道:“好处都被你得了去了,索性做个顺水人情,成全你得了。”亲手将水晶盏放到楚楚手里,但见酒色澄清透亮,鲜润无比。

楚楚念及几日来,这女帝对自己可谓是有求必应,百般呵护,犹如家姐,不觉眼圈一红,道:“女帝姐姐,子楚多承你盛情。”一饮而尽,果然觉得唇齿留香,只觉醇和、甘洌、细腻、丰满、绵延、纯正……百般滋味,齐聚其中,醇美无瑕,令人回味无穷,赞道:“果然好酒,真正世间罕匹。”又向女帝橡木桶看了一眼。

女帝环顾左右笑道:“朕就知道子楚是饕餮之徒,一张嘴再刁不过。好在雪邑连小儿都醉不得,最多叫她多蒙了几杯去,也就是了。”又斟了一杯。旁边月娥女官伶俐,连忙接过,替女帝、华贵君都满斟了。

几人都是一饮而尽。小楼站在众人后面,头一直低垂着,本来僵硬的身子微微伸展了下,徐徐吐出口气来。正好月娥女官亲送了一盏过来,粉面低垂,低低道:“楼总管,以后便不得再见,还祝你此去一帆风顺,否极泰来。”

楼闰双手接过,深深弯下腰去,一饮而尽。又到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却见她俏俏站在铁冕身前,双手捧着水晶盏,满斟雪邑笑道:“子楚就以这杯千金难求的雪邑,敬过铁公子了。子楚年幼,不懂进退,冒犯过铁将军,还望恕过,家姐在府上亦曾叨扰多日,多蒙铁公子照应,也在这里一并谢过。”

铁冕定定望着他,蓦地伸出双手,捧住了她捧杯的手,就着她的手将水晶盏一饮而尽。华贵君正在那里低头饮酒,不知为何滑了手,水晶杯险些脱落下去,幸好接得及时,亦吓出一旁宫人一身冷汗。楼闰蓦地抬起头来,又迅速低了下去。楚楚不禁一愣,但思及自己此刻是男儿身,又不觉释然。女帝笑道:“岂曰无酒?与子同泽。何妨再尽一杯?”

铁冕满面绯红,只凝目望着眼前人。楚楚只闻得他遍身酒气,心想这人酒浅量窄,竟已是醉了,不觉嫣然一笑,回头对女帝笑道:“时候不早,家事迫不容缓,声声催促,陛下,且容子楚与楼闰先行告退。”

女帝惋惜道:“还想再留你数日呢,既然是家有急事,朕便送你起程。”正伸手欲招侍从,突见得楚楚使劲晃了晃脑袋,在原地摇摇晃晃,不过须臾工夫,面上便渐渐浮上了一层晕红之色,愈衬得秋波迷离,盈盈醉人,宫人上前搀扶,她举袖甩开,蹒跚行了几步,结果碰倒了一旁的琉璃架,扑通一声,应地便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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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娥女官抢步前去察看,只见他倒卧在地,面色绯红,娇艳不胜,犹如海棠带晓,头俯仰了两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身子蜷缩成虾米状,鼾声微微,竟已是沉入梦乡。女帝失笑道:“真是个娃娃,还从没听说过雪邑能醉人的,竟这样就睡过去了!晚上行路,亦有不便,着铁将军通知他的家人,让他便在此再歇息一晚,醒了酒再走罢。楼闰,这月下苑也算得你的娘家了,待一晚便少一晚,可莫要太心急了。”

楼闰低头应了一声,水袖却无风自动,簌簌作声,月娥女官瞧得明白,觉得他委实小题大做了些,想是嫁人心切,竟是一刻也等不及了,不觉掩口一笑,柔声劝解道:“正是呢,月娥还想与楼总管再谋一醉呢,耽搁不了多少时辰,误不了你的大事。左右,还不速将子楚公子扶回广寒苑。”

忽听华贵君淡淡道:“却不必费事了,他这几日,都是歇在月下苑的。不如就将他扶到我房中去罢。”

月娥女官应了一声,指挥宫人将楚侍君抬起,放在湘妃塌上,楼闰正欲跟上,方蹑了脚步,华贵君已然笑道:“真一刻都不能离了?就算是月女官情面不够,你我好歹主仆一场,也算得风雨同舟,就最后服侍我一晚罢。”

女帝笑道:“真是呢,你这小楼,这么快便过河拆桥,简直忘恩负义。今日不痛饮几杯,朕必不放你出宫!来,先敬过铁公子,他一再夸你的戏唱得不错呢。”

楼闰低头称是,将杯续满,向铁冕敬去。后者一饮而尽,摇摇晃晃立起道:“楼总管,你饰的生角,风流倜傥,唱腔毫无滞涩,简直不可多得。只有乌戈,才能出你这般人才。来,我敬你!”又斟过一杯。

楼闰垂眉顺眼饮过,道:“楼闰是个苦命人,哪敢当铁大人如此夸奖?”

铁冕哈哈笑道:“不,你哪里命苦,简直有福气得很。铁冕窃以为,楼总管是天下最有福的人了。”往口中又猛灌了一杯,酒都洒了不少,斑斑驳驳,滴在他金丝袍角上。女帝失笑道:“倒真不能再喝了,若真在朕这里醉倒了,铁将军发作起来,连朕也担待不得。”

铁冕站起身来告辞,方走了两步,下盘已见得几分虚浮。女帝摇头道:“分明是醉了,这样叫朕怎么放心送你回去?不如在宫中歇上一晚,明日再送回将军府罢。”

铁冕大笑道:“酒不醉人,人自醉尔……………………不敢劳烦陛下,铁冕这就告辞了。”又蹒跚行了几步,女帝皱眉,方在考虑挽留之词,已听华贵君笑道:“子楚这部牡丹亭,我只听了个囫囵,待会儿他醒来,倒要好生请教才好。原想将铁公子亦安置在月下苑中歇息,奈何铁将军家规如山,实在不敢强留。”

女帝叹息了声,道:“也罢,朕多遣些龙禁卫也就是了。”忽见得铁冕身形重重晃了几晃,以手支额道:“这路怎么有数条在脚下……………………………”

女帝失笑道:“这却真走不得了,这般回去,铁老将军必定勃然大怒,说不定还要将朕都骂个半死。阿华你素喜清静,也不用非得安置在月下苑,放在外间,多留几个宫人看护,也就是了。”

月娥女官方待招人去扶,却见铁冕迷迷糊糊,只管死死抱了园中方柱不放,哪里扯得开来。正在无法,华贵君淡淡道:“我只要铁老将军高兴,区区一张沉香塌算得什么,便是整个月下苑双手奉送了,也没什么打紧。你们就将铁公子也安置在我的房内,顺便看看子楚醒了没有。”

铁冕咕噜一声,松开手歪倒在地上。女帝笑道:“这两个孩子,醉起来都是天昏地暗的。还不快扶了下去。”

楼闰正待回头去看,手上已按上来冰寒的一只玉手,五指纤长,如兰花般微张,看起来优美不胜,却正好封住了他的要x。一张清绝的面孔就在咫尺间,冰玉般的面上极难得的挂着一丝微笑,容色不可视,只看得他心如坠冰窟。只听他淡淡道:“花好月圆,难得有情人亦是成双。新月如勾,却不知容华初见陛下之时,是否也是这样的一弯新月?”

…………………………………………

宫人早俱退下,绒幕低垂,只闻得瑞香阵阵,在房中流连不去。本来在外间塌上双目紧闭的铁冕,忽地睁开眼来,清秀的面上染了一层胭脂色,目光迷离,向内间鲛绡帐内低低叫道:“子楚,子楚!”

哪里有人回应,只听得房中鼾声均匀。他等了半晌,终于按捺不住,轻手轻脚,慢慢移到内间。鲛绡撩开之时,一张芙蓉面登时浮现在面前,头上珠翠未卸,妆容半残,却更显妩媚。双眼紧闭,浓黑的睫毛扑扇下来,眼角斜勾的眼晕由深而淡,宛如一双展翅欲飞的黑翼凤尾蝶。

他痴痴看了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定,缓缓伸出手去。当手底温软的感觉真实地传来之时,他只觉眼眶一热,低低道:“子楚……………………啊,这会子不是梦。……………………为何你竟然是男人?你若是女人,天涯海角,我也跟了你去。”

触手是再细致不过的肌肤,引得人一再流连。淡淡的甜香缓缓萦绕过来,将他暖暖围住,闻来说不出的诱惑。咫尺之间,丰艳的红唇鲜妍丰润。一时间,只听得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一声快过一声,撞在心头。明知道不可以,身体却违背了自己的意愿,蓦地靠了上去。

那唇,远比臆想中还要甜美。他浑身一颤,犹如练习了无数次一般,竟无师自通地撬了开去,寻得那方翘舌,不住地虏掠只属于她的芳香气息…………………………不够,远是不够………………………

手在美好的侧线上缓缓而下。怎么会是男人呢?!分明是眉如远山,瑶鼻挺翘,连那耳垂都精致粉嫩,让人很想啃一口。脖项亦温润得让人舍不得将手挪开,已经放慢了速度,却还是碰到了阻碍。他简直是下意识一般,手指用力,在衣襟上挑了下。细纱单薄,他又用力过度,只听嗤的一声,声音不大,却将他吓了一大跳,才醒觉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不觉面色苍白,蓦地立起,跌跌撞撞,退开数步,摇头喘息道:“不,不!不是,不能!”还待再退,却觉腰上一紧,原来是腰间金带,不慎在刚才滑了开去,不知怎么,绕在了那人身上,引得他皱了皱鼻子,不堪其扰地蹬了蹬腿,锦被踢将下来,绣裙内露出一双精致的玉腿,罗袜未除,但见得玉足尖尖,堪堪一握。

他只觉喉咙处便是一紧,犹如牵线木偶般,直直向塌前走了过去。方走了一步,却又止住,待要转头,又移近了一步。最后他别过头来,小声道:“不是的…………………这样和衣睡着,会着凉。至少袜子穿着,铁定不舒服。……………………对,子楚,我只是照看你,就是如此。”如是,终于步步挪到塌边,颤颤巍巍,捧起那双莲足,用了半天的力,才终于拉下了一只。手中弯钩欺雪压霜,玲珑剔透,躺在他手心里,蜷了一下,心里便同时刻了道柔柔的印痕,心中不觉一荡,立时头晕目眩,好容易将另一支雪白罗袜拉落,只觉得全身疲软,终于控制不住,倒在下面的温香软玉之上,喃喃道:“我知道是不成,也知道不可以,但是无时无刻,没忘记祝英台……………………人家戏说人生,我却把人生当成了戏。就算是我痴,你明日即便走了,从此天各两方,且容我做场梦罢,又何必分辨得这么清楚。……………………子楚,铁冕对你朝思暮想,你可曾明白?……………………子楚啊子楚,为何你不是女娇娥?”双手环过,只将她紧紧拥住。怀中人突然一动,柔弱无骨的身体,极熟捻地往他怀里顺势一钻,寻到了臂弯所在,头在他下巴蹭了蹭,喃喃道:“回家了,真好。”

他吓得一动都不敢动,生怕是吵醒了他,只恐立即与他翻脸。却只听香酣不绝,显然是沉睡未醒。低头一看,只见他整个人依偎在他怀里,说不出的娇柔可怜。慢着,等等!前胸抵到的两团软绵绵的东西,不像是丝绢堆积而成,却是什么?!…………………难道?!

他的手颤个不停,不住抖索着,终于寻到了衣带所在,拉开了花褶。峰峦起伏,在内衬素褶下微微起伏。他咬咬牙,用力一拉,两团丰盈雪白饱满,在眼前跳开。正中两点殷红,鲜艳如刚采摘下来的樱桃。头中轰的便是一响,惊喜过甚,反倒登成空白。忙向门口一看,好在月娥女官乖觉,华贵君又是出了名的有洁癖,宫人都在楼下,不敢上来。他颤声道:“子楚,原来你……………………你竟敢………………………骗得我好苦!”反手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只觉面前湿了一片,却是喜极而泣的泪水,不断盈眶而出,低低道:“不怕……………………有我,有我!”手却情不自禁,顺着那曲线滑了下去,揉捏,挑拨,搓揉…………………神智渐渐迷糊,明知道此时此景,无比凶险,却贪恋着此刻温存,实是梦萦魂牵。是酒壮人胆,还是色令人醉,都不复记忆,只半是羞愧,半是癫喜,扯开了阻碍自己的一切细纱绸缎,贴紧这副比想象中更魅惑醉人的身躯。纤腰、丰臀,直至……………………………

突然啪的一物,击在他后背大x,令他眼前一黑,蓦地倒了下去。两个身影闪了进来,先头那人,分明是楼闰,见得房中情景,惊叫道:“主子!”便要飞身扑救。身形刚动,已绕上来密密麻麻的无色丝线,将他牢牢困住,动弹不得。急得他泪如雨下,叫道:“容主子,你说过不会伤她的!”

一张清绝的容颜闪现出来,黑濯石般的眼珠带着嘲意,扫过房中情景,瞳孔不禁紧缩了下。双手痉挛般握紧,又慢慢松开,淡淡道:“哪里伤了她了,是少条腿,还是缺了只手?怎么,你喜欢如此?”

楼闰不住摇头,泪水延绵不绝,从他碧澄的眼珠中源源滚落。只听脚步声声,他蓦然抬头,只见得华贵君已经站到床沿,冷笑声不绝,将铁冕赤身露体提将起来。他的手指还紧紧陷在拥抱着的人身上,被一个个掰开,只听关节喀喀作响之声,用力之大,简直要将他手指掰断。费了好些功夫,才将两人拉开,提在手中看了看,冷笑道:“这铁人凤的儿子还顶热情,是也不是?”

楼闰悲道:“容主子,你对他下了药……………………………”后者笑道:“是啊,效用还算过得去。轻声些,乘着药效还没过,你赶紧将他送到那边。”

楼闰厉声道:“不!我不离开她,你想对她作什么?”后者笑道:“哎呀,我本来确是答应了你的,还不想对她做什么来,但是如果事情不顺,那可就难说了。我数三声,一,二………………”

三声未落,楼闰已俯身将铁冕抱起,沿着业已打开的暗道,走了进去。临出门去,回头看床上静躺之人,满目凄凉之色。

华贵君淡淡道:“我留着她还有用,不会对她怎么样。记着,一个时辰必须带他回转,否则,我就不能保证你的心上人,还能冰清玉洁的躺在这儿。当然了,其实冰清玉洁这个词,跟这人也搭不上什么关系。”

机关重重合上之际,他才慢慢俯身下去,黑白分明的眸中蓦地闪过浓浓恨意,狰狞了他清绝的面容。如玉般的双手慢慢伸出,搭在了底下皎洁的女儿身上,狠狠搓揉着,险些将她的皮肤搓脱下一层去。

他近乎蛮横地拉下她的百裥裙,拉起她的腿,猛力一分,那浓艳的神秘花朵,霎时在空中打开。她纵然在迷糊中,亦觉得不适,拼命地想合拢双腿,眼睛努力地试图睁开,颤声道:“不要,萧萧!”

他冷笑了一声,蓦地伸出中间手指,往那花心便是猛力一c,近乎残忍的,在那窄紧的甬道中毫不留情地迅速穿c。她被他压制着,动弹不得,哀声道:“不要,痛!”

他目中恨意更深,听得她低声哀告,动作越发加速,她挣扎哀告,只是无法,声音越来越细糜妖媚,随着他快到巅峰的动作,终于花朵一阵紧缩,晶莹的露水,缓缓滴落了下来。她腿亦跟着一阵抽搐,无力地瘫软了下来。

他亦觉得犹如抽去了全身的力气,从床上跌落在地,重重叩上了床沿,也不觉得痛,口中喃喃道:“为何我不随便唤个人进来,或者……………………岂不是更像?!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无论如何,就算是你,也是一样。怎么开始,也便怎么结束,这一切,是你慕容府,欠我们梁家的!”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胆怯地说一句,本卷,其实,是虐恋。那虾米,虐的还在后头………………………

月上中天,夜色如洗,起伏的沙丘底下,猛地响起了一阵鬼哭狼嚎般的笑声。

随着这诡异的笑声,本来平坦的沙地开始起伏起来,似乎有什么渐从地下逐渐破地而出。地上的人群,都不由得向后紧退了几步。严雎厉声呼道:“围紧少主,大家小心!”

不知哪里飘过了一线哀乐,听来虽是细微,传入耳际,却觉得有如魔音入耳,若有若无,纠缠不去,犹如毒蜘蛛吐出的丝,直搅得人心烦意乱。那个声音喋喋笑道:“子夜之时,y阳交替,地府之门中开。本教自当超度诸位的亡灵,早升仙界,免得沦亡于地狱之中。请阎罗伞!”

只听蓬的一声,黄沙飞舞,一物从地下飞旋而起,初时之是一个黑色的小点,后来越张越大,竟然是一把巨大的铁伞,张开来有如三进的房顶,蓦地蹿上半空。猛听得萧宁远厉喝道:“大家闭气,欧阳姑娘,此物必除!”

言未犹了,伞中已滚出浓浓黄烟,向四面飞速扩散开来。只听得空中暗器嗤嗤之声不绝,间或着不断的人的惨呼,原本与众人对峙的黄衣人,像是同时得到指令,犹如来时一般,蓦地俱消失在沙尘中,不知何时何地,将窜出来给人以致命的一击。只听地底潜行之声,与暗器穿空之声交织在一起,犹如在暗夜里展开了一张通向黄泉的罗网。y风阵阵,

第 61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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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咬牙道:“纵然不是星泽中人,但这些药人以禁术突破了关隘,个个都技艺惊人,兼之缺了五情六欲,根本就是杀人机器,在此地的纵然武功再高,还是普通人,哪里应付得来?少族长,看来此战难善。无论如何,少族长都不能有事。实在不行,我们就结冥阵!”言还未了,已吃欧阳霏怒瞪了一眼,喝到:“我将你们领到此地,难道就带一堆尸身回去?!休再乱说,你们莱夷族,还等着你发扬光大,焉能轻易言死?”

杜少华方将一箭将西面一黄衣人穿心而过,已见得夜光中,分明有数不清的寒星点点,细如牛芒,又闪烁着暗蓝色的光芒,分明是淬了剧毒。来势甚急,数目甚剧,向着自己这边飞至,远望过去,简直有如一场流星雨。自己身后,萧宁远呼吸声凝重,显然是运功已到了关键时分,分心不得。他心下剧震,向旁一看,只见张涵真面色凝重,本来清恬无波的面孔上,正露出一股为难之色,似乎是什么事难以决断,黄豆般的汗珠,正从他面上不住滚落下来,手中剑身亦在那里微微颤抖。他心中方是一凛,突见他转过身来,清澈的眼睛定定望了他一眼,低声道:“少华,你可能挡一招?”

只听单君逸高声喝道:“别管我,快去少华那边!”那个声音喋喋笑道:“阎罗伞至,寸草不生。单国公不用心急,你们这般好兄弟,迟早都要上路,也不急于一时。”

杜少华点头道:“自然。”张涵真微微一笑,在他肩头轻拍了记,盘腿坐了下去。也不过瞬息工夫,如乌云般的针雨,已密密压了过来。

杜少华将牙一咬,掷开弓箭,流光剑泻开一地光华。他手持的虽然是剑,这一手,却正是杜家刀法中的精粹。只见得剑光凌厉,铺将开来,一眼望去,似乎漫天都被剑影笼罩,连星月都已黯淡,似乎也折服在这一剑的光华里。

烈火赞道:“想不到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杜家公子,竟也有这般身手!”欧阳霏笑道:“到绝境,人的本能自然就发挥出来。杜公子的功夫并不弱,只是家中都当他是老幺,未免保护太过。只可惜……………………”

烈火道:“可惜什么?”只听欧阳霏叹道:“若是杜太傅,这招天地同寿,绝不至只有一招。”足尖在沙地上一点,蓦地拔高了数丈,身形翩翩,美妙异常,犹如一只蝴蝶,逐着那铁伞而去。

烈火嗤之以鼻,道:“这话新鲜,刀法自然一招便是一招,无非中间尚且有许多变化而已。”欧阳霏的身手,在南海门中可谓是佼佼,他从来极有信心,便未予多看,只听得叮叮声不绝,却是杜少华的剑圈兜住了满天飞舞的毒针,纷纷扬扬飘落下来。烈火刚要喝彩,却突然变了脸色。但见得那些本来已被击落的毒针,还没落到地上,却忽然如烟花般爆开,更细微密簇的寒芒,团团扑散开来。而此时,刀法已然变老。只听得嗤嗤声不绝,四人犹如置身在密集的蜂群中,眼看转眼就要被扎成r酱。

单君逸急得满头冒汗,低叫道:“这石康…………………………涵真,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往自己身上扎什么针?”众人都看得分明,只见得杜少华出手的当儿,张涵真手指如风,在自己身上华盖、天池、巨阙、太乙、y廉等x拂过,最奇特的是,竟在发维、阳白、外明等x,都扎上了明晃晃的银针,一张清俊的面孔,眼下看起来甚是可怖。

忽听得杜少华惊叫道:“张大哥,你的眼睛………………”张涵真已然长身立起,月华下,只见得他本来宛如清泉般的双眼中,竟然浮起了一缕妖异的暗红,望去犹如鬼魅,看上去说不出的摄人。四周响起了短促的起伏吸气声。

猛听得烈火一声惊呼,均天师中,亦是一阵s动。只见得欧阳霏纤细的身形犹在伞顶盘旋,但分明落入了八个褐黄衣衫之人的包围中。这些人连面巾都未戴,露出一张张精瘦苍白的面孔,年岁望去都不过弱冠之年,太阳x高高鼓起,容颜虽然各异,但表情都是一般的漠然,白色惨白,露出的肌肤宛如只在骨头上搭了层皮,瘦得吓人,功力又都奇高,连起手势都一式无二,在铁伞上身影飘忽,招招人。欧阳霏困在其中,被迫得进退两难,鬓发已然被汗湿透,贴在面上。那声音哈哈笑道:“欧阳姑娘,萧盟主在劫难逃,你又何须作困兽之争?”

欧阳霏冷笑道:“这却未必见得。”长啸一声,手中刀光,陡然光华大盛,竟然以硬碰硬,将那八人都迫得倒退了一步。只听她曼声吟道:“我悲天下人,苟苟复营营!”

严雎高声喝彩道:“慈悲刀果然不凡!”欧阳霏笑道:“往日里是慈悲刀,今宵却要非变成降魔刀不可,兀那妖人,本姑娘今日替天行道,铲除了这些个妖魔鬼怪,方不负这朗朗乾坤!”手中刀一分为二,其势如风。这八人被她劲气所迫,一时之间,哪里近得她身。

单君逸本来已经煞白的俊面,方显出一丝微笑来,道:“欧阳家的丫头,还真有两下子。楚楚是个惫懒的,天份虽高,每每浅尝辄止,倒比不得欧阳姑娘,显然在刀上已下了多年的功夫。只是看这刀法,分明极是耗费内力,只怕支撑不了多久。…………………那边是怎么回事,涵真怎么了?”

杜少华目瞪口呆,站在那里。张涵真站在他身旁,青色道袍宛如鼓足了气一般,迎风展开。那缕红线,还在他眼中回旋,看去极为妖异。他本来束在头上的碧玉簪,亦不知何时掉落,长发在风中根根倒立,犹如铁线一般。有股强烈的气流,围着自他周身不住旋转。那些密集急s而至的毒针,宛如被什么粘住了一般,就这么停在了半空,再不能前进半步。在他身后,按着楚天行背部的萧宁远似乎剧烈颤抖了下,张嘴想说什么,还没出声,全身已是一震,忙敛目凝神,运气不迭。

严雎奇道:“张掌门的武功我已见识过了,只能算是一流,却哪有这般的造诣?”忽听得欧阳霏叹道:“问人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张掌门,凡事还留三分余地,若是孤注一掷,岂非害她自责终生?”双刀在空中交错,去势凶猛,赫然招呼向几人头颈天柱、风池要x。这几人都是一凛,又不由得退了一步。谁知道这招根本是虚招,只听得欧阳霏一声娇喝,双刀直贯而下,噗的一声,业将那铁伞从中破开。

那个声音怒道:“找死的丫头!”说话间,那八人早已醒觉过来,迫进了欧阳霏身侧,数掌连发,如携风雷。她刀身还未拔出,掌风已然迫近,在心里苦笑未绝,只得运气于全身,心想无论捱不捱得过,也要试上一试。然则加诸身上的力道,强悍无比,掌风还没近身,全身已剧烈一颤,丹田中内力立时涣散,喉口一甜,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吐将出来。这压力有增无减,五脏六肺,都觉得透不过气来的沉重,连呼吸都觉得困难无比。只听烈火怒喝道:“敢动我们少族长,我们与他拼了!”

欧阳霏面色一变,想要叫他住手,但哪里缓得过气来,就在此时,忽听得张涵真徐徐道:“都给我退到那边去。”本来围困住自己的八人,身形都突地一滞,如泰山压顶般的压力,陡然一轻,已能开口,她却心中更急,叫道:“张掌门,涅磐**用不得,纵然是非用不可,亦不能竭尽全力。好容易苦尽甘来,难道你不想与楚楚白头偕老?”

那个声音冷笑道:“武当的涅磐**,是专门给疯子用的。药人是身不由己,居然还有人喜欢自寻死路。张掌门,听闻你不过是区区一个夫侍,这般不畏生死,难道不怕白白便宜了别人?”

张涵真双眼都是惊人的血红色,目光却依然清澈如水,望了望身后的萧宁远与楚天行,又淡淡扫过单君逸,最后凝在杜少华面上。单君逸俊面上汗水涔涔而落,握在刀上的手颤抖个不停。杜少华不觉哽噎,道:“张大哥,你不要有事。楚楚虽然不说,少了哪个,她都会难受,人生苦短,聚少离多,何必轻言别离?”说到后来,已然泣不成声。

张涵真举袖擦去他面上泪痕,微笑道:“大丈夫有泪不轻弹,何况为兄只是尽自己的责任而已。来日方长,你若是与楚楚有了一男半女,便留一个继承武当的衣钵罢。涅磐而去,本是道家之人毕生所求,只要你们平安,涵真就算求仁得仁。”手上不见用力,却有股绵软的内力,将他大力托到一边。杜少华使劲一拉,只来得及扯落他半边道袍。只见他手中青芒越来越盛,蓦地,围绕他周身的气流猛地涨开。平日里只见他笑中尤带三分羞涩,而此刻,他月下清俊的面容,缕缕都散发出让人不可视的森冷杀气。手中青锋,滴溜溜破空而去,犹如有灵般划过沙地,剑气纵横之间,听得声声惨呼,不住从地下发出,未及发声,又嘎然而止。他踏在血线上,面上是冷冷的笑容,一步一步,近那方才发言之人。那人无论想怎样展开身形,都似乎被半空中无形的墙反震回来,露出的双眼中已经盛满了难以抑制的恐惧,全身颤抖,指着他道:“你这般拼命,无非是成全别人。是人都有私心,你简直不是人!”

单君逸张口欲呼,却又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直咬得鲜血淋漓,尤不自知。只见张涵真面上突地浮现了一个柔和的笑意,头向东南方淡淡一转,轻声道:“我也有私心啊,我希望楚楚今后每日里都念着我,永不要将我忘却。……………………唉,其实,如果她开心,忘却了也是好的。”宽袖一挥,那号称阎罗伞的伞骨,根根直竖而起,准确无比地,刺过了那八人的喉骨。欧阳霏跌落下来,连滚带爬,向他奔去,厉声道:“住手,张掌门,现在立即停止逆运真气!”

张涵真摇头道:“不成,我的事还没做完。”那青锋已在地上划了数个圈子,蓦地一弹而起,直奔刚才说话那人。

那人掉头狂奔,须发散乱,其状如魔。张涵真冷笑道:“若是能降尽你们这帮邪魔歪道,纵然入阿鼻地狱,涵真也甘心情愿!”宽袍猎猎而动,双手平平推出。

欧阳霏厉声喝道:“放他去吧,你不要活了?!”张涵真摇头道:“若是功亏一匮,岂不是白白牺牲?”陡然身形颤栗了一下,向后一看,颤声道:“萧大哥!”方待再说什么,双眼一翻,软软趴在地上。

那人一面回望,一面飞速遁逃而去。萧宁远全身犹如从水中捞出来一般,手指还在颤抖着,咬牙连点张涵真周身要x,好容易完成,喘息个不停。

欧阳霏将张涵真扶起,只见他面色惨白,已然失去知觉,一面摇头,一面往他口里塞了几丸药丸,掌心相合,替他输了真气进去,道:“宁远,你再迟来一步,纵然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得他。纵然如此,一身功力,只怕也是废了。”

单君逸猛地打了个趔趄,险些倒了下去,幸亏身旁人眼疾手快,牢牢扶住。萧宁远低声道:“这帮兄弟,都是死心眼的,认准了便不回头。宁远惭愧,自当遍访名医,天下之大,总该有补救之法。然则我最担心的,还不在这里。这几日我心里慌得很,金线母蛊亦十分焦躁,怕只怕,楚楚那边,亦是已出了事。我们都不在她身边,这却如何是好?”

1

头痛欲裂,丹田中空空如也。

功力现已全失,百变**自然失效,自己曲线玲珑的女儿身未着寸缕,在夜色中徐徐绽放。然则最令她心惊胆寒的,是分明有一双同样光l的手臂紧紧环绕着她腰身,一具炙热的陌生男性躯体紧贴在她的后背,还犹在沉睡中,在她脖颈后传来均匀的低低鼾声。平素那股r桂般的香味已然不闻,反倒萦绕着一股奇异的香味,扑朔迷离,若有若无,撩拨着鼻端。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男女欢好后的靡离气息,自己腿间亦是说不出的不适,稍一移动,便如撕裂般的疼痛。难道…………………果然?!

身下的沉香塌,窗上的雨过天晴软绸,都提醒她是处在怎样的所在。她的心蓦地一沉,忙去细看箍在腰间那双手,这一看,总算让她略略松了口气。那双手细嫩绵软,有着粉红色的指腹,十指肥嘟嘟好不可爱,指窝深陷犹如婴儿,一动便现出一个个圆滚滚的窝坑,显然是双养尊处优的手,掌心却有着习武之人才有的薄茧,再顺着手向上望去,她倒抽了口冷气,分明是具少年人才有的肌理匀称的修长身体,却遍布了淤痕和青印,在某些部位甚至还有鞭笞过的红痕,使得这具本来美好的身体看起来不堪入目。清秀的莹白面孔线条分明,嘴角微翘,含着满足的笑意,只看得她生生打了个寒噤,这张面孔是熟悉的,赫然是铁人凤的独子铁冕。

看这个情形,自从答应演今晚这出戏开始,自己便走进了一个圈套,问题是这个圈套是专对她而设,还是对着身畔这位男子?纵然此刻心乱如麻,她亦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边思索着,一边将腰际这双手缓缓剥开,想去抓散落在地的衣衫。谁知她一推,身后人一动,反倒更紧的贴近了来,口中含糊道:“子楚………………再陪着我睡会儿,困得很……………………” 一个转身,压上一只滚烫的腿来。

她连连想躲,那人反倒将自己抱得更紧,一双澄清的眸子还未及睁开,睡意未消,用尖尖的下巴磨蹭着她,在她面孔上胡乱印下几个吻来,低低道:“子楚,你也不知道疼惜我,昨晚我实在是…………………眼下腰酸背疼,乖,且让我再抱你打个盹…………………乖呢,别动了,嗯?”

楚楚几番挣扎,都未能脱出身来,思及眼前困境,急得满头大汗,猛推了他一把,带着几分哭腔道:“铁公子,你再跟我纠缠下去,难道想我死在这里不成?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情形,还不快点让我起身!”总算将他推在一边,手忙脚乱,往自己身上草草套上亵衣。

这一下,那双湛蓝眼睛总算略略张了张,含着慵懒的笑意道:“我还以为有什么……………………放心,有我呢,谁敢为难你。”手像藤萝般缠绕上来,将头搁在她肩上,深深嗅了下,低低道:“好香!”唇便沿着她颈项游离了上来,柔柔道:“莫要着急嘛,这么美的身体,也给我好好看看。…………………………偏是你这怪脾气,喜欢把人家眼睛蒙得严严实实,什么都还来不及看清…………………子楚,不是好好的吗,怎么躲我了?”

自己几曾喜欢在人眼睛上绑扎东西?!楚楚悚然一惊,觉得眼前的迷雾暂时裂开了一个小口,将他还在自己身上轻薄的手死死抓住,定定望着他碧波般的双眼,厉声道:“且慢,你倒说说,昨晚我对你究竟做了什么?”

他轻笑一下,还含着几分羞涩,眼角含嗔,斜斜瞟了她一眼,将她小手托到唇边轻吮了下,低低道:“还好意思叫我说…………………………”

楚楚心急如焚,一把将自己手猛力抽回,厉声道:“你快点给我说清楚!”他没提防她会突然发作,险些向后栽倒,剔透的眸中不由显出几分惧色来,呆呆望着她。她也醒觉这样恐怕反倒问不出什么来,勉强按捺了心神,柔声道:“不是,铁冕,我头晕乎乎的,很多事都不太记得,你倒说说看,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少年面飞红霞,欲言又止。楚楚差点哭出声来,哀声道:“你倒是说呀,我究竟是怎么了,自己总得弄个清楚吧,难道就叫我不明不白………………………”

他看她急成这个样子,忙道:“其实也没有什么………………”脸上已红得不成样子,垂下头去,低低道:“是你要我说的………………………其实,也就是…………………嗯………………你蒙了我的眼睛,坐在我身上,然后……………………”

楚楚吃惊道:“坐在你身上?”

月色下,少年人的面色红得几近滴出血来,声音细如蚊蚋,低低道:“是啊…………………子楚你日间温文尔雅,结果到了晚上,简直是…………………我第一次,实在招架不住,都说不行了,你还非缠着我,还叫我摆…………………摆………………………那种姿势…………………实在叫人………………叫人………………………”

楚楚呆道:“我叫你摆姿势?!你当真听清楚是我?”

少年迅速抬起头瞪了她一眼,又复低下头去,低低道:“你当铁冕肯跟别人………………自然是你了,难道还有别人?实话跟你说罢,昨晚你是醉了,我却是故意装着醉酒,才能留在这月下苑内陪着你。原想跟你多亲近些,谁知道……………………不过也好,反正……………………迟早的事……………………”

难道果真是这雪邑酒令人酒后失德?但也不对,自己的功力怎么会消失殆尽?楚楚按着额角,只觉头如针刺般的难受,呻吟道:“我是中了暗算,你做什么自己跳进来?!…………………好,你索性明明白白说个清楚,我到底还做了什么不堪的事来?”

他低声道:“还要说?!”

楚楚怒道:“自然了,鬼知道你们漂沙国的雪邑里到底有什么名堂?!纵然是死,也叫我做个明白鬼。干干脆脆说一句,我还干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他低低笑了,道:“也没有什么,我也曾听说过,闺房之间……………………不过子楚,下次你的鞭子要轻些,打得人生疼生疼。”

纵然自己再糊涂,也绝不至于在做这种事的时候,还喜欢打人为乐。这种行径,绝不可能是自己做出来的。楚楚蓦地抬起头来,停住了往自己身上系衣服的动作,瞪着他冷冷道:“铁公子,只恐其中有所误会,这件事,恐怕与子楚无关。怪不得我一直觉得不对劲,子楚就算是饮了再多的酒,也不可能无缘无故与陌生人上床,更从不在那当儿做鞭笞这等事来。这事处处透着蹊跷,一定是个y谋,我非得去弄个明白不可。”

她起身欲走,谁知后面立即绕上来一只有力的臂膀。她内力全失,哪里抵挡得住,一把便被搂了回去,他还低声笑道:“你别生气………………………其实不是很疼………………………”

楚楚使劲推他,道:“铁冕,你眼下难道还不明白,根本不是我。再不能纠缠下去了,外面不定是怎么一个局,难道要弄得尽人皆知?”谁知嘴唇立即被牢牢封住,绵软的双唇深深印下,简直像要抽干她腹内的空气。她待要甩脱,又哪里挣扎得开。他还要低低笑道:“还想耍赖?!………………吃干抹净,便不认人,可是不成呢。……………………还怕人知道,这么会工夫了,只怕想让人不知道,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你怕什么,就算你的女儿身被揭穿,难道陛下还想宰了我的妻主不成?待我带你去回禀过母亲,我们便正式成亲………………………”

楚楚浑身一个激灵,猛地从哪里来了一股邪劲,蓦地将他重重推开,将自己衣衫匆匆系好,颤声道:“绝不可能,我是不会再和任何人成亲的,更何况此事根本与我无关。不管你怎么说,我都要即刻离开此地,你不许再走过来!”

铁冕猛然抬起头来,眼中风暴密布,娟秀的面容已成雪白,喝道:“你!………………子楚,人家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你竟如此绝情………………………”将牙一咬,柔声道:“子楚,纵然是我起意不对…………………………我的清白之身已然交给你了,你若推脱,却叫我怎么在世上立足?………………………好了,事都已经发生了,你就别生我的气了,咱们立即成亲。我会对你一心一意的,和你好好过日子,就不成吗?铁家的一切,将来都是你的,好不好?”

他随便披了件衣衫,殷殷看着她,向她一步步走来,吓得她连连退后,扬声道:“不是,铁冕,你还没明白,事情根本不是你想得那样,也许我们根本就没有,一切只是个幻觉…………………”

铁冕面色已然惨白,冷笑道:“幻觉?你竟敢这样说,难道这上面的守宫砂不见了,也是幻觉?”将自己莹白的右臂直伸到她面前。

楚楚不住摇头,道:“我不知道………………………但真的不是我…………………铁冕,这件事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但真的不是我。”

铁冕冷笑道:“嗯,难道还是鬼不成?”

楚楚抱着自己的头不住摇晃,道:“我不知道谁处心积虑,想这样害我,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铁冕,求你让我走吧,我是已经娶夫的人了,就算真的………………我也娶不了你。我的家人如今身在急难,还巴巴等着我呢。你放我走吧,天下女人多的是,又何必要我这一个?以你的身世地位,谁娶了你,不把你视为至宝?会有人真心爱你的,你又何苦非要一个无心人?否则,即便是成了亲,又有什么好处?”

铁冕低声道:“但是我喜欢你,喜欢得连自己都忘记了,叫我怎么舍得放开你………………………难道日久生情,也不成吗?”

楚楚只觉得头痛得险些要从中生生裂开,咬牙道:“可是我喜欢的不是你,永远不会。你不过白费心机,更何况,这事明明不对,我怎会要别人的男人?”

过了许久,才听铁冕的声音低低传来,簌簌发抖,道:“你竟敢这般轻辱于我…………………好,欧阳子楚,铁冕不是死缠烂打之人,今日之事,就算没有发生过。你走!”

楚楚不敢抬头,拱手道:“多谢!”举步匆匆,向门外走去。

突听铁冕在身后道:“慢着!”她吓了一跳,背靠在门上,紧张地看着他,道:“还待如何?”

他面朝里站着,冷冷道:“你如今衣衫不整,怎么跟人解释?还不赶快拿布条系在自己……………………既然要装,最后就不能露馅。”嗤的一声,从自己衣衫撕下一长条布条,反手扔了过来。

楚楚向自己身上一看,不觉满面通红,俯身将布条拾起,呐呐道:“铁公子,你是个好人,会有人对你好的。”

突听吱阿一声,房门中开,数人立在门外,宫灯高挑,将房中映成白昼,就中群星托月,立着女帝,端庄的面上满是困惑之色,直直瞪着房中,道:“朕简直不能置信……………………子楚,你是女人?”

漫漫黄沙,业已被血染透。西风凄冷,卷起烟尘滚滚,霎那便将一切重重掩埋,不须多时,便也化作沙漠中的累累白骨。严雎总算将身上收拾完毕,看单君逸呆呆立着,一贯明锐的星目黯淡无光,不复见平日的意气飞扬,独自立在沙丘中,没有移动过半步,定定看残存的暗部挖出一个巨大的坑来,将一句具具尸体抛了进去。

一人轻声问严雎:“严统领,少主这是怎么了?莫非是骆先生死了,所以他难受得紧?似乎有点不对劲,方才问了一遍又一遍,是否将每个人的名字记下,竟有些糊涂的样子。自少主登位以来,从来体恤下属,兄弟们纵然遇了难,家人从来给以厚抚,早成定例,属下哪里敢忘?少主安康,才是单家之福。严统领不若去劝劝少主,人死不能复生,虽则折损了这许多兄弟,不误大事,便是无妨。少主亦受惊不小,还是早些歇息,养养元气才是。”

严雎向那个背影一看,只见他的素袍被劲风吹得不住起伏,负手而立,虽则站得远,严雎却眼尖地看到他的手在宽袖中不住战栗,不觉叹了口气,低声道:“少主的脾气最近难测,我们还是随他去罢。”

欧阳霏在张涵真身上扎针完毕,默默收回手去。萧宁远运气方毕,正好单君逸蓦地回过头来,两个声音不期重叠在一起,齐声问道:“涵真如何了?”

欧阳霏轻叹了一声道:“脉象倒还平稳,再过几个时辰便会苏醒。慕容府的药虽然不错,但纵然是楚楚在此,也救不得他的一身功力。宁远,你内力现下如何?”

萧宁远苦笑道:“眼下自然非打个折扣不可。不过,天行体内毒素,应该已经驱清。只要不是出来非常棘手的人物,大略还应付得过去。”

欧阳霏点头道:“这样我就放心了。”烈火在旁冷笑道:“姑乃乃,你的心还真沉,这样还落得下去。眼下缺水断粮,在沙漠中根本支撑不了几日。单国公不指路还罢,一旦指了,别的好处没有,多少族人便白白葬身此处。无论如何,属下决不会再走,少族长,此番就算抗命,属下也要抬着你离开此处。”

欧阳霏怒道:“烈火你疯了不成?竟说出这等话来。”烈火冷冷道:“我再清醒也没有。楚楚姑娘的为人,属下是信得过的,可惜看来她的眼光实在不佳,不过,毕竟是她的家事,西陵族没必要参上一脚。少族长,属下劝你擦亮眼睛,免得无端送了性命。”

杜少华本来坐在张涵真身旁看护,闻得此语,目瞪口呆,忙开口道:“烈统领或许有所误会………………”欧阳霏已喝道:“简直满口胡言!”单君逸面色煞白,严雎霍的一声抽出刀来,厉声道:“要走便走,休得辱及少主!你西陵族,不过是一方蛮夷,再胡说八道,单家铁兵过处,必叫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欧阳霏面色亦变,咬了咬唇,想将烈火推回去。后者脾气一旦上来,哪里是拉得住的,反将欧阳霏猛力一推,冷笑道:“若不是张掌门,少族长必然尸骨无存。就兴你们在背后捣鬼,还容不得人家说一句?须知西陵族虽弱,决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你单家虽众,哪及我族人以一挡十,难道我们还惧怕你们不成?”

蓦听得单君逸厉声道:“够了!”众人都呆了一呆,烈火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一手拉过欧阳霏,道:“他算什么人,我们还要听他不成?”

欧阳霏将他大力一甩,怒道:“烈火!”突听得单君逸一字一句,斩钉截铁道:“苍天在上,君逸指天为誓,且不论以往,从今以后,若单家有任何人欲谋害诸位,定天打雷劈,粉身碎骨,不得好死。”银光一闪,将自己食指割开,登时血流如注。单家暗部,皆倒抽一口冷气,但都跟着齐刷刷拔出刀来,干脆利落地割开了食指。

欧阳霏急叫道:“二妹夫,烈火满口混说,我代他向你赔罪了!”急急躬下身去。萧宁远声音冰寒,冷冷道:“正是,欧阳姑娘再不好好约束属下,恐怕还是早些离开得好。”

烈火还待再说,嘴上死死按上来欧阳霏的手,后者大力按着他大x,将他制住,强拉着他四处打躬,道:“这个孩子不懂事,妹夫们多多包涵。做姐姐的,哪有信不过家人之理,大家饶恕则个,待我回去,一定好好打他板子。”

严雎哼了一声,忽听得一磁性声音笑道:“正是,好容易击退强敌,再起内讧,可不是明智的事。”

杜少华向后一看,见得本盘坐的楚天行睁开秋水明目;不觉喜道:“楚大哥醒了!”萧宁远早疾快奔至,手按在其脉络上,仔细检视良久,沉声道:“毒应已清了,觉得如何?”

楚天行懒懒从地上欠起身来,运了运气道:“应是无恙。没有帮楚楚达成心愿,天行岂能有事?倒是涵真怎么了?”

欧阳霏笑道:“正是,未到接舆国,妹夫们都自然无恙。四妹夫的事,说来话长。二妹夫,你瞧眼下该怎么走才是?”

单君逸深深叹息一声,声音中满是寥落之意,淡淡道:“我们且回到原处罢。相信云霓见不到我,必然会回头来找寻我们。如此,也可顺利到达姑获城了。宁远,你看如何?”举目向萧宁远望去。

单家暗部,几曾见他对后者有这般和颜悦色的态度,都看得呆了一呆。萧宁远抱拳道:“二哥作主便是。不过,涵真现在不便移动,想来那鬼蜮教亦元气大伤,不可能卷土重来。我们还是暂且就地歇息片刻,待涵真略为好转,再上路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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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冕满面通红,急急转身去掩衣裳,女帝眼睛还朝着楚楚这边,不紧不慢道:“还挡什么,难道当朕是睁眼瞎子不成?月娥,时下的年轻人,还真是热情得紧,也不就这么回工夫,干柴烈火,啧啧,差点将月下苑焚烧成灰。”

月娥掩口一笑,忽听扑通一声,却是那楚侍君双膝跪在地上,连连叩首道:“子楚自知罪在不赦,不敢妄求陛下开恩,只是今日之事,并非陛下所见这般。子楚与铁大人,实是无干…………………”

铁冕系衣带的手,猛然颤动了一下,将一根衣带嗤地撕了下来。女帝点头笑道:“这跪也是该跪跪,算是谢媒礼了。拐完一个还嫌不足,又拐下一个,眼光着实是犀利,我漂沙国的青年才俊,都要给你挑光去了。是啊,朕明白得很,你们井水不犯河水,清白得没有再清白了。子楚啊,你不要害羞,大女子敢作敢为,谁没有在年轻时做过荒唐事来。朕自恃还没有古板到这种程度,你这般遮遮盖盖,朕送你一句话,叫做欲盖弥彰。”

月娥女官噗嗤一笑,连忙掩住了口。却听蓬蓬几声,竟是楚侍君连扣了几个响头,悲声道:“陛下明鉴,子楚是受人陷害。子楚只记得自己饮完酒后,浑浑噩噩,昏昏而睡,醒来却…………………子楚不曾做下什么,陛下要为子楚做主才是!”

铁冕头虽然未回,全身却剧震了下,女帝瞧得明白,嘴角勾起了一个笑意,反将面容一板,道:“子楚,朕从来怜才,但你若再推搪,就别怪朕不客气了。你们俩待在房中,侍卫们可在门外守了多时,别说人了,连个苍蝇都未曾放进。不是你做的,难道是鬼做的?子楚你莫再找理由了,酒后失仪,也属正常。我漂沙国最重男儿名节,可不是件小事,比不得你西突厥。铁公子出身大家,难道有什么辱没你欧阳家不成?”

楚侍君连连摇头道:“不是,陛下,这酒有问题,我不但昏迷了良久,还内力全失。陛下若是不信,大可亲自探视。”伸出手来。

女帝把了一把,点头道:“确实如此。”楚楚心中一喜,忙抬头道:“陛下明察。”女帝哈哈笑道:“原是为了这个,待朕说与你听。子楚你的内力,必属y寒一路。那雪邑由雪珠酿就,雪珠长在极寒之地,却偏偏是至阳之物,但凡进入人体,便将体内y寒之气中和。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只需数日,内力自然便调和过来。当年华贵君身受重伤,体内真气乱窜,险些走火入魔,还是朕拿雪邑为他消解了去。子楚想必内力走的与他一路,故有此异相,并无大碍。千万莫要胡思乱想,铁冕也是朕看着长大的,你这般说话,他虽然不说,心里不定如何委屈呢。铁冕是我漂沙国中数一数二的人物,铁将军平日里视若珍宝,连看都不肯叫人多看一眼,幸亏在宫中,还是朕先知晓,可以担待了去,若是先叫铁将军得知,以她的脾性,必要将子楚你剥层皮不可。肯不肯将铁冕下嫁于你,只怕还未知呢。”

话音刚落,门口已响起一个冷峭到极点的声音,怒道:“陛下说得正是,此等好色轻狂之徒,臣宁肯叫冕儿独守青灯,也决不会这般便宜了她。”

门口已移过来一个浑身散发着寒气的身影,挽起的白鬓上,金色步摇在那里簌簌颤动,显然是已怒到了极点,一步步向楚楚走来,每一步都似乎要在地面上戳出个d来。女帝阻拦不及,急得在那里搓手顿脚。楚楚吓得浑身发软,都忘记了躲避,直愣愣看着她擎着那紫金铜锏,带起一片风雷之音,向她头上直击而至!

谁也料不得她竟然一上来便下如此重手,女帝身形向这边急扑,毕竟慢了一步,面上已然变色。

这锏往日里也是远远看着,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会落到自己头上。离得近了,可清晰地看清四尺六棱锏身,久经征战,铜锏上的镏金已悉数磨去,槽凹内倒依然是耀目锃光。听风辨器,总有个六七十斤的样子,别说自己此刻功力全无,手脚无力,就算是平常,应付起来也颇为吃力。铁人凤的关节喀喀作响之声听得尤为明显,显然已是动了真怒。

楚楚不自觉闭上眼睛。如果,这就是有人想要的,那么显然,效果比他想象得要好得多。

但听得嘭的巨响,接下来是咔哒数声,分明是肋骨被重重敲断,逐节碎开的声音。她不觉全身剧烈一震,但是,居然没有感觉到预期的痛意。难道说,喝了这酒之后,连痛感都会麻木?那倒是难得的珍品了。

她嘴角刚浮现出一缕自嘲的笑意,猛听得铁人凤的声音尖锐无比,颤声叫道:“冕儿!”

她蓦地睁开眼睛,只见得一个人影在自己面前渐渐倒伏下去,背上皮开r绽,血流如注,。右手牢牢挡住了前胸,眼睛蔚蓝无比,清澈如秋日的天空,看着她,眼里渐渐弥漫上什么,恍若清晨海面上的微岚,简直可以闻得到其中的水汽。

她一时间忘记了刚才多想和他撇清关系,手忙脚乱扑到他面前,想去拉开他遮挡的地方。他张了张口,说的居然是:“别动,被人看见,就走不了了…………………………”

应该有很久没有流泪了,然则此刻差点夺眶而出的却是什么?她一把拉开他拼命合在前胸的右手,已听背后响起了一片吸气之声。自己腕间的袖针,齐刷刷扎在了他的胸前,一根根,根根被血染透,拔下来触目惊心。她一边出指如风,为他点x止血,一边哽咽道:“忍着……………………”

那张娟秀的面因失血变得越来越苍白,眼睛却越发明锐,身子摇摇欲坠,右手还勉力搭上她的手,低低问:“究竟是不是……………………”

她一把将他扶住,嘴唇不自觉张开,发出的简直不是自己的声音:“是我,是我,真的,比针尖还真,只是……………………………”

他因疼痛而紧蹙的眉头霎时舒展开来,眼角流波,含笑望了她一眼,终于慢慢阖上了眼帘。已听得女帝的声音,声嘶力竭般吼道:“祭司,请达娅祭司!”

她迅速从袖中取去药丸,想往他口中填去,手上被蓦地一击,药丸刹时滚落出去,被一双锦靴重重踩成粉末。一抬眼,迎上的是一双充满怨毒的眼睛,浓浓的恨意在其中不住蔓延,简直即刻要将她烧成灰烬。只听她的声音几近狰狞,哑声道:“你这妖人,颠倒y阳,混淆黑白,究竟给我的冕儿下了什么蛊,将他害成这般…………………”将她怀中的铁冕大力拽过,将她猛力便是一推。女帝正好赶到,忙将她护到身后,赔笑道:“铁老将军息怒,你也看到了,铁冕公子对楚侍………………欧阳姑娘简直是一往情深,你将她杀了,气倒是出了,就只恐杀的是一个,死的却是一双。”

铁人凤一手抱着其子,一手手掌缓缓伸出,掌心隐隐浮满紫红之色,眼中□,望去甚是可怖,冷笑道:“我看不见得。陛下,你再护着她也是无用,铁家摧心绵掌,隔空犹能取物。”y风猎猎,吹得她鬓发根根散乱开来。

楚楚暗叹一声,心想如果这掌,

第 62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摧心绵掌,隔空犹能取物。”y风猎猎,吹得她鬓发根根散乱开来。

楚楚暗叹一声,心想如果这掌,能将这复杂的情况一笔勾销,倒也不错,就不知自己的小命可还抗得过去。但不知为何,直到此时,自己心底连一丝悔意都没有。……………………对了,那个声音,似乎也很久没有听到了。

女帝亦满头是汗,眼看着铁人凤慢慢覆掌下来,突猛地一拍自己的脑门,蓦然蹲下身来。楚楚还未解其意,只听嗤地一声,自己的下摆连内里的裙角都被撕了下去,在她目瞪口呆间,女帝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指了她右侧小腿道:“铁老将军请看,这是铁冕在欧阳姑娘身上留下的纹身。依照我漂沙国的习俗,这便表示贵公子选择了欧阳姑娘做她的妻主,有生之年,愿与她同生共死,不弃不离。”

众人齐刷刷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腿上。楚楚倏然一惊,低头一看,只见自己小腿之上,竟然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刺青样的花纹,状如兰花,伸展的姿态,却隐隐像是一个冕字。这个位置,这个图形……………………

有什么在脑海里隐隐要浮现出来,只是模糊得很。

铁人凤冷笑道:“那我便剥了这块皮!”掌蓦地如刀般削了下来。楚楚吓得一动都不敢动,但觉她冰冷的手指,刚在她腿上划了一下,突然咦了一声,扑哧一声,扯下一块惟妙惟肖的假皮来,冷笑道:“你倒是有先见之明…………………………”眼睛突然瞪大,似乎看到了什么不能置信的东西般。只听众人都齐齐惊呼了一声,竟顾不得尊卑,蓦地直直向女帝看了一眼,又赶紧收了回去。

假皮下,赫然显出了那朵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腿上的非桃非梅的六角花。她对不想记得的东西,从来都选择性忘记,此刻看得真切,蓦然发现,这怪里怪气的花朵,明明日日都在眼前,发着一股r桂般的香气,自己竟然一直没有发觉。不过,今天倒没有放在那个花架上。女帝背对着她,黄袍似乎渐渐起了一阵簌动,犹如涟漪慢慢在湖面扩展开来。月娥女官望向自己的眼光,分明有一股浓浓的嫌恶。

这花难道有什么问题?然则今日的事情太多,思绪实在快不转来,楚楚简直有些木楞楞的,矗立在那里。

只听铁人凤讥诮的笑声,桀桀响起,在房中不住回荡,道:“陛下,你百般维护于她,孰料还有今日…………………………”月娥身旁站着桂嬷嬷,气急败坏,就要走出门去。

女帝猛喝一声:“回来!”桂嬷嬷脚步顿在半空,咬牙切齿,道:“老奴早就说过,南蛮人不可信,你偏将他当作珍宝,现如今,生生辱了皇家的体面,连老奴都觉得抬不起头来。怪不得宫人都说,只有楚侍君才能对…………………”

女帝喝道:“够了,此事到此为止!”桂嬷嬷回鹘髻上,凤鸟只只都颤如风中之叶,大声道:“老奴今日就算抗命,也要将那个不知羞耻的贱人杖毙,否则怎对得起九泉下的先皇!”

女帝厉声道:“此事乃是朕的家事,谁再多嘴,通通割舌以处!” 桂嬷嬷猛然扭过头来,扬声道:“老奴虚活了六十春秋,实在有点腻烦了,正等着陛下的快刀呢!”

女帝声音疲软不堪,缓缓道:“你们都不要朕………………………”忽听一人声音清清朗朗,不徐不疾,在门口响起:“容华自来领罚,纵万死亦不辞,但求陛下开恩,放欧阳姑娘出宫。”

月光下,渐渐闪进来一抹修长的身形,清绝的面容苍白如纸,眼睛漆黑如墨,犹如一个纸人,脚下虚浮,毫无生气般飘荡了进来,推开楼闰扶着他的手臂,直挺挺就中跪了下去。

东方渐白,又是何其漫长的一晚。

张涵真睁开眼睛之际,非常怀疑这涅磐**是否对眼睛亦造成了伤害,居然看来看去都是幻像,忙复闭上,过了好久才慢慢张开,谁知依然看到的是一幅绝不可能出现在眼前的情景。身旁坐着一人,素缎云纹的袍角软软刷过他的手背,掌心与他相抵,将真气源源不断输入他体内,使体内冲破极限后绞痛的感觉缓解了不少。他似乎并不在乎是否会耗尽自己的内力,简直是将自己体内不算充沛的内力一股脑儿都传了过来,眼下已到强弩之末,那股真气忽弱忽强,相触的掌心也在微微颤抖,却依旧维持着同样的动作,根本没有顾忌对自己将造成什么伤害。然而他做着这样的事,身体却坐在尽可能远的位置,神情漠然望着远方,往昔明亮的星目,黯淡得似乎要融入夜色里。他迟疑复迟疑,犹豫复犹豫,才呐呐叫道:“二哥!”

熟料这一声方出,本来抵着自己的掌心飞速缩了回去,左手在地上一支,竟然是要夺路而逃的架势,结果反倒踉跄了下,被他这么呆呆盯着,才发觉自己行径的可笑,勉强坐了下来,眼睛不知放在那里,瓮声瓮气道:“好些了吗?”

张涵真本来就讷于言,胡乱点了点头道:“涵真无恙,二哥又何必白白耗费真气,眼下恐怕非得调理番才能恢复转来。”他身后立着几人,闻言都忧心忡忡地向他看去。他身侧靠着一人,却是杜少华,本在那里打盹,闻声醒转过来,揉了揉眼喜道:“张大哥你醒啦,二哥可是守了你一个晚上了。”

单君逸连咳了几声,低低道:“我去那边看看。”猛然站起身来。谁知由于同一个姿势保持得太久,腿脚均已麻木。好容易起身,便是一个趔趄,险些直栽下去,幸亏单家暗部都极伶俐,一左一右,抢步上来搀扶。待张涵真搜肠刮肚想出来一句话,单君逸早就行得远了,正在那里懊丧,肩部早搭上来一只修长的手,楚天行秀美的面孔在眼前放大,对他挤了挤眼道:“单老二就这脾气,面子永远比里子重要,甭管他。”手已搭到其脉上,不觉叹息一声,柔声道:“这番运功后,不但要功力全失,恐怕这几日,全身要x都会刺痛无比,若是无人帮你运气,恐怕不好捱过。单老二倒是个明白人,今日起,我们都会轮流给你运气,你也莫要推辞了。”

张涵真摇头道:“不可,些许小伤,涵真自恃还熬得过去。切莫为涵真消耗尽兄弟们的内力,万一去路坎坷,岂不前功尽弃?”

楚天行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它怎得?只未料有如许多的魑魅魍魉,若非怕人心………………………”摇了摇头,住口不言。

张涵真还未解其意,杜少华已叹息道:“是啊,人心难测,就怕纵然是亲近之人,在金银财帛面前,也难免反目成仇,是以不得不避人耳目,倒给人钻了空子。”

张涵真窘道:“涵真无用得很,其实我也不知为何楚楚对此如此热衷,不过她既然非要此不可,涵真虽然无能,也只得竭尽全力来投其所好。其实此番最c劳的还是二哥,为了依着楚楚,还拂了大哥之意。涵真惭愧,不知其肝胆义肠,居然还曾胡加揣测,实在无颜以对。”

杜少华笑道:“沙漠之中,变幻莫测,单家业大,也难免出现有个把人不听号令。二哥从来最宠着楚楚,纵然要他的心肝去,也是肯的。但他接掌单家不久,必定有些桀骜不驯的老人自恃身份,自作主张,眼下便权作清理门户了。好在有惊无险,只委屈了张大哥。”

楚天行点头道:“少华说得不错,下面人以下犯上,杀了也便是了,却不必懊恼成这个样子。这个人,我瞧着都替他觉得累。涵真你先好好将养,世间之事,必然相辅相成,这涅磐**,亦定有补救的法子。将此事先暂且搁下,那厢宁远也运气调息了几个时辰了,却不知恢复得如何。”

突听烈火沉声道:“有人来了。”萧宁远紧闭的凤眼蓦地张开,s出两道锐光来。欧阳霏俯身在地听了半晌,拍掌笑道:“领头的八成是女人的脚步声,走走停停,像是在找什么人。步履轻盈,衣袂带风,来的必定是位娇滴滴的大美人。”

不过少顷,前方果然传来了纷沓的脚步声,远远便传来断续的呼喊声,其中有个业已嘶哑的女声分外清晰,声音惶急,不住叫着:“少主,少主!”叫到后来,每个字都带着颤音。

严雎喜道:“是云霓姑娘来了。少主不见踪影,云姑娘必定是担惊受怕了一夜,说不定找了少主一晚了,待属下去唤她来。”

单君逸刚要点头,烈火手搭在额上眺望,啧啧道:“姑乃乃,你的耳力越发的好了,听得分毫不差。我看我们西陵族,决没有这般的美人。”话音刚落,脑门上已吃了欧阳霏一个栗子,后者喝道:“怎么说话的?难道不知道有些话得背着我?”向前看了半晌,摇头晃脑吟道:“丽人绮阁情飘飖,头上鸳钗双翠翘。低鬟曳袖回春雪,聚黛一声愁碧霄。哎哟,累死我了,装个风雅都这么难,还是楚楚的脑瓜子管用些。”大力向前方招了招手,啧啧道:“真是秀色可餐,我见犹怜,喂,小水蜜桃,往这边看来,你心心念念的少主,在这厢呢!”

众人哑然失笑,已见得前方跌跌撞撞当先冲过来一女子,水汪汪的大眼睛哭得通红,妆容零乱,丰艳的瓜子脸白里透红,还真像一只刚熟透的水密桃,待瞧见单君逸,提了裙摆猛扑过来,若不是单君逸退了一步,险些撞到他怀里去,口中哽噎道:“少主,你叫云霓找得好苦!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云霓也不想活了!”说罢,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哭倒在他脚下。

烈火点头道:“听闻大唐侍夫,只要妻主允许,也可置些滕妾。看来慕容姑娘果然大方,单国公真是艳福无边。”话音刚落,单君逸宛如避瘟疫般将自己袖角大力拉回,猛向后退了一大步,淡淡道:“云统领,本公无恙,切勿再作如此形状。”

欧阳霏掩袖窃笑,透过袖角窥得那女子明显呆了呆,显然是对这个称呼很不适应,但立即醒觉过来,低声道:“云霓骤见少主,惊喜已极,不免失仪,少主恕罪!”以袖拭泪,款款站起身来,向四周团团便是几个万福。这才向单君逸重新跪下,垂首道:“云霓无能,竟被骆大名这厮瞒天过海,妄图谋害少主,还请少主降罪!”

烈火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已听得单君逸冷笑道:“这倒罢了,如今你可将云部整束一清?若是再生此类事端,你便第一个提头来见罢。”星目冷肃,冰寒地横了云霓一眼。

云霓头也未抬,柔声道:“现已将骆大名余部全歼,永绝后患。云部部众,皆愿为少主死而后已。风部亦将谋害少主的漏网之鱼擒到,只是这厮j猾,竟然自尽身亡。风部已去四周清剿,待离了此地,云霓必将其一网打尽,向各位爷及欧阳姑娘谢罪!”素手一招,旁边已递上几个首级来,其中一人赫然是从张涵真手下逃走那人,头上被一刀贯穿,脑浆迸裂,看上去可怖异常。单家暗部都瞪眼看着其余几个首级,想来都是熟悉之人,面色惊变,又急急低下头去。

单君逸身形不由一晃,幸被人牢牢扶住,怒喝道:“大胆!没有我的号令,你也敢擅自杀人?此地不用你了,你给我滚!”

云霓猛地抬起头来,惊呼道:“少主!”后者余怒未休,道:“都像你这般草菅人命,单家哪里还有立足之地?!你不必跟着了,这姑获城,我会自己去!”

云霓面色惨白,扑上来抓他的下摆,被他一脚踢了开去,正中心窝,在地上喘息不已,手脚并用,攀爬到他靴边,又被他大力甩了出去,紧紧咬着红唇,不肯呼出痛来。众皆骇然,却哪里敢劝,云霓裙上还印着他的脚印,眼圈已然红了,却不敢上前,连连在地上叩首,险些将那粉面磕破,呜咽道:“云霓自幼在单家长大,绝不敢忤逆少主。少主切勿动怒,云霓只恨他们无用,竟然坏少主的大事。少主若是不喜,云霓再不敢杀人了。只求少主息怒,容云霓远远地跟着。那接舆国机关众多,云霓只怕少主一无所知,万一行差踏错,却叫云霓如何跟先主交代?”

欧阳霏以手掩面,啧啧道:“二妹夫,这么娇滴滴的美人,你也下得手去?!我瞧这云姑娘对你是忠心耿耿,简直恨不能剖心沥胆,与先头那个,可谓是天上地下。再说辛苦了这么多日,无非就是为了顺利抵达接舆国,云姑娘就算错杀了人,也是担忧你所致,事已至此,还是叫她戴罪立功,领我们进城去。这不眠不休的日子,姐姐我是过腻了,还指望靠你们过些太平岁月呢!哇哈哈,金银财宝,都好好儿等着,姑娘我来看你们了!”

本来乌鸦鸦的天空,突然噼啪啪奇迹般出现了一道亮光。

房门开处,首先鱼贯的是八个手捧经幡的少女,皆云鬓高挽,眉心一点血珠缨络,雪肤碧眼,雪白内衬外罩着金绡,神色虔诚,分立两侧。随后进入的却是二十四个少年,形态各异,眉目都算得秀丽,金带束发,手执拂尘,缓缓走了进来,霎时便将房中堵得水泄不通。然后才移进来达娅祭司圆滚滚的身躯,一样的宽松雪白丝袍,手执一根金色权杖,一步步挪了进来,对房中的诡异情形似乎一无所知,只顾上下看着楚楚,猫一般的眼珠笑得险些眯成一条线,连声道:“你们还不替神女更衣?”

房中人都快要石化般矗在那里,突听铁人凤冷笑道:“达娅祭司怎么这般轻易便摆出了偌大的仪仗,却不知此番可确是认清了?这厮忽男忽女,将我漂沙国玩弄于股掌,这样的人也算是神女,老身真要怀疑祭司的眼力了。”

楚楚正在那里险些涕泪交加,只差摇根狗尾表达自己谄媚之意,见铁人凤又发难,不觉有些发憷,心想这漂沙国无论谁,都要让铁人凤三分,这达娅祭司一看便是个很好说话的主,想必要在盛怒的铁人凤中间救下自己,还颇有点难度,看来今日自己只怕要呜呼哀哉,只得连连向达娅祭司使眼色,务必要叫她千万挺住。可惜这达娅祭司大约是不太通人情世故,口齿亦极笨拙,被铁人凤问得一呆,竟是个瞠目结舌的模样。

铁人凤见状,愈加冷哼了声,对女帝道:“代代祭司都在寻访神女,殷切之情倒可理解,但总要找对人才是。若是被这个无赖混充,我漂沙国岂不离亡国不远了?陛下应立下决断,将这贼子碎尸万断,从此一了百了。”

女帝紧紧咬着下唇,面容奇怪地抽搐着,两手使劲搓揉着,良久不能吐出一个字来。铁人凤瞅了一眼,淡淡道:“就由老臣为陛下下此决心罢。”手已向外一招。

楚楚暗暗叫苦,却见达娅祭司甚是温和道:“铁将军,你大概是不想要你儿子的性命了?”语气和煦,似乎和铁人凤谈论的是今日的天气一般。

铁人凤伸出的手,蓦地定在半空,凌厉的眼睛死死盯着达娅祭司。后者笑得极其无害,看着她怀中的铁冕,掰着手指道:“背上肋骨断了几根,其实倒是外伤,并不打紧。可惜铁将军隔山打牛的功夫从来不错,只怕是伤及肺腑,就算是调养个几年,也未必能恢复元气。不过,这些还是小事,最要命的是那些胸前的银针,位置离心口太近。自然了,再不医治的话,铁将军,不要说我没有提醒你,失血过多,也是照样死人的。神女坛虽然灵验,众所周知,却无法叫人还魂,铁将军,你一定要慎重啊。”

铁人凤太阳x的青筋猛然跳了几跳,向右手中的铁冕仔细看了几眼,目中都是痛意,狠狠抬起头来道:“大祭司,你任此重任,是要世代守护我漂沙国子民的,难道今日要草菅人命?”

达娅祭司连连摇头道:“我视子民犹如性命。”铁人凤面色稍缓,点头道:“你记得就好。”冰寒的目光向楚楚扫来,吓了后者一大跳。却见达娅祭司吐了吐舌头,笑嘻嘻道:“不过历代祭司都明白,神女自然要比所有人的性命重要得多,铁将军,你说对否?”

铁人凤冷冷道:“此人怎配作漂沙国的神女?莫要跟老身提这些神神道道的龟卜,但凭她□良家男子,便罪不可恕,依照例法,要立处车裂之刑!”

达娅祭司奇道:“□良家男子?真的呀,神女居然会喜欢男人?什么样的,在哪儿在哪儿?”竟是颇为好奇的样子,四处探头去看。铁人凤气得面色铁青,怀抱经幡的少女中,突然出列一人,禀道:“依照神女身上的气息看来,似乎是铁将军的儿子…………………………”

达娅祭司往铁人凤怀中看去,点头道:“白白胖胖,不错不错。”少女兰花指一翘,指了地上已晕迷之人道:“还有他。”楚楚瞠目结舌,不觉出声道:“这位姐姐,就算你是属狗的,只怕也闻得不对。”

达娅祭司看了几眼,皱眉道:“这也太瘦了些,瘦骨嶙峋的,恐怕不宜生养。”女帝眼角都跳了几跳,铁人凤已冷冷道:“听大祭司的口气,似乎还要陛下将宫中妃嫔都割爱奉上不成?”

达娅祭司笑道:“那是不可能的。”女帝面色稍霁,突听她点点头道:“这根本不存在奉送的问题嘛,这漂沙国中的男男女女,都是神女所赐,自然都应献给神女。不过神女,你的眼光实在不怎么样,叫奴仆看来,这两个男人都太单薄了,缺乏美感。敦实点的男人,不但好看很多,还比较有安全感。喏,看看我给你选的。”只见她胖乎乎的手不断摇着,将那二十四个男子一个个点给楚楚看,那些男子陆续上前,个个眼角含羞,风情各异,但都有一股妩媚风情,前来见礼。楚楚看得头都差点晕了,达娅祭司清点完毕,转身向她笑眯眯道:“眼下仓促,难免准备不周。待我下次再为神女选上千儿八百来,定要为神女多留点血脉。可惜乌戈灭了,他们的男儿,倒个个都是顶呱呱的,待奴仆再四下仔细寻访,说不定还有漏网之鱼。”

楚楚吓得连连摇手道:“千儿八百?!不用了,真的不用。”达娅祭司拍手道:“是了,眼下神女被这两人迷住了魂魄,自然看不见旁人的好了。这些便容后再议,既然这两位都是我们神女的人,倒是非救不可了,小心些,都给我抬回月宫去。”

少女答应一声,已听铁人凤厉声喝道:“谁敢上前?”眼睛已成血红,手指不住颤栗,抖抖索索指了楚楚道:“叫我将冕儿送给这个妖人,我情愿他死了干净!”每一个字,都含着无尽恨意,缓慢吐出,声声宛如诅咒。

楚楚只觉得浑身寒气直冒,吓得向达娅祭司肥胖的身躯后一躲,看那铁冕面色已成纸白,似乎只有出的气,不觉大为不忍,连连摇着达娅祭司圆不隆冬的右臂。后者倒还是满面笑意,将她护在身后,皱了皱眉道:“当真不肯?”

铁人凤斩钉截铁道:“除非我死!”

达娅祭司倒吸了口冷气,回看了楚楚一眼,摊手道:“真有点棘手呢。”楚楚不由跺足,正想再摇她几下,却见她猛然将手中权柄高举于头顶,但见得权柄中蓦地s出一道极强的光线,眩目无比,直向铁人凤面上扫去。

只听铁人凤一声惨叫,去掩自己眼部。就在此时,那几个少女敏捷的身形蓦地扑起,几个闪落,已将她怀中铁冕抢过。铁人凤反应过来,不觉气得须发倒竖,怒道:“竖子!”便欲反扑过来。谁知她一动,那道光线便跟着她一动,她再也动弹不得,发出一声惊叫,道:“我的眼睛!”死死捂住了双眼。

达娅祭司惊呼道:“铁老将军,喏大年纪了,一定要保重身体啊。要一个不小心,短胳膊缺腿的,可是没法子接得回来了。”

铁人凤双手还捂在眼上,怒喝道:“你敢欺我,我纵然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血洗月宫,叫尔等粉身碎骨!”

达娅祭司苦了脸道:“谁不知铁家军所向披靡,十万铁骑,这么多脚踩下来,我月宫当真要片瓦不存了。神女啊,奴仆无能得很,只能跟你抱头痛哭了。”一手执着权柄,另一手来揽楚楚,当真呜呜了几声。

楚楚已知此人搞怪得很,掐了她茭白般的圆手臂一把。达娅祭司一声惨叫,道:“神女,你这是奴仆要苦战到底吗?”松开揽她的手,拍了拍自己油乎乎的脑门道:“有了,铁将军,我还有一招压箱底的绝招没使呢。就算铁家军只听你一人号令,但所有漂沙国的子民,却都信奉神女。我早将消息宣布开去,眼下虔诚的信女信男,已经一步三叩,来跪迎神女重返人间。若是看不到神女,只怕他们伤心起来,把将军府拆了,却又如何是好?”

铁人凤冷笑道:“老身从不接受威胁,至少眼下,这锦绣宫还是铁家军的天下!你们听!”

外面果然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铁人凤精神大振,高声道:“我的铁家军来了!儿郎们,听我号令,除妖务尽!”

楚楚向下一看,果见楼下已冲过来一大队身着铠甲之人,手持兵器,杀气腾腾冲将过来。楚楚惊呼一声,望向达娅祭司,却见她将自己宽松的袍子紧了紧,瞧着自己的裙摆道:“好在还干净。”

楚楚哭笑不得,连声道:“人都要死了,管衣服作什么?”

达娅祭司奇道:“死?”碧色眼珠转了转,突然拉住她,急急道:“要升天的话,记得带着奴仆我哦。”

楚楚气道:“是了,死了我拿你垫背。”话音未落,突听楼下响起了汹涌的人声,仿佛是无数的激流汇聚在一起,震得人耳膜隐隐作响。

但见密密麻麻的人潮,不断从各处冒出来,眨眼间便将那些士兵淹没。每个人的眼光都狂热无比,高声喊着:“天佑吾国,天佑神女!”人叠着人,不顾死活,向楼梯冲上来。

眼看这楼梯都在摇摇欲坠,猛听达娅祭司叫道:“都给我站住,神女在此,还不跪迎?”

人群一阵耸动,不过少顷,便齐刷刷跪了下去。夹杂在其中的士兵本待不跪,早被人推推搡搡,强令跪倒在地。四面八方,都响起了雷鸣般的欢呼声。

达娅祭司眉开眼笑,将一件缀满宝石的金色缎衣,披到楚楚身上,从后取过一顶镶嵌着浓艳如血的鸽蛋大红宝的金冠,沉沉压在楚楚头上,上看下看,略觉遗憾道:“宝石小了点,到时候再去好好找找,眼下先凑合着。”将眼一瞪道:“没看见还有一个吗,也去将他扛上。”少女答应一声,从地上抬起了华贵君。

女帝面色已成死灰。楚楚忙道:“达娅祭司,这个人跟我没关系的,就不要带上了。”

达娅祭司嗔道:“这是什么话?有幸跟了神女,就是他们的福气,今后也容不得凡夫俗子染指了。统统给我抬走!”

女帝身形一阵摇晃,铁人凤冷笑道:“陛下的人,你也敢要?”

达娅祭司蓦然回首,一贯和气的面上,突然寒如玄冰,望去简直凛然不能视,冷冷道:“漂沙国本来就是神女暂交穆家统管的,如今神女归来,自然应返还给神女。漂沙国从此再没有陛下,只有神女。念你年老昏庸,儿子又有幸侍奉神女,姑且饶过你这次。再若胡言乱语,定将你终身锁于水牢中,受尽千般苦楚。”转过面来,又是极温和的面孔,对楼下攒动的人头扬声道:“神女归来,神水已有感应。明晚便打开神坛,分发圣水。天佑吾国,让神女重返人间。神女归位,我漂沙国必生生不息,万古流芳!”

晓月坠(五)

沙漠中的景象,众所周知,从来千变万化,但无论是谁,都没有想到过姑获城呈现在世人面前,竟然是这么一副画面。残阳欲尽,晚霞满天,眼前分明是一泓碧波粼粼的春水,水波漾开点点金光,古老的亭台楼阁隔水相对,巍巍壮观,望去犹如飘荡在水面上。依稀看得到园拱形的门窗,尖尖的塔楼,精致的雕塑盘恒在楼顶上,历年已久,外部色泽都带着铁锈色,有些外墙斑驳破损,仿佛历经沧桑的老人面上纵横的沟壑,点点都是岁月的痕迹。人影车舆,在城中缓缓穿梭,一派静谧悠闲的景象,将外间的万千纷纭隔绝于外。不知由谁开始,渐渐响起了一片赞叹之声。突听欧阳霏啧啧道:“好美的蜃景,明知道是假的,也恨不得扑将过去。”

众人都不觉一怔,有几个本已迈开步子的,连忙缩了回来。杜少华点头道:“怪不得听不见水声,这城也静得出奇。却原来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楼,果然景色瑰丽,栩栩如生。”

但见霞光明媚,城中的一切沐浴在光影中,似真似幻,甚至可以清晰得看到城中回眸之人的服饰与面容。随着日光的渐渐黯淡,水波也不断变幻着颜色。欧阳霏赞道:“沙漠中的海市蜃楼倒也算不得稀奇,但此地大概是得天独厚,竟然能将幻景持续那么长时间,倒将真实景象隐秘了去。云姑娘,这大概便是接舆国常人难觅的原因吧。不过蜃景都是由折光幻成的,只要到了晚上,自然消失殆尽。看来这姑获城,必须晚上进,不知是否?”

云霓亦步亦趋,跟在单君逸三步开外,不时偷偷抬起头看他一眼。欧阳霏连问几次,均不得要领,均天师都在那里暗暗发笑,最后单君逸回头瞪了她一眼,她才如梦方醒般答道:“什么?哦,是,是要等晚上,不过……………………………”见得单君逸又转过身去,不觉面色一黯,声音亦消失在风里。

烈火不耐道:“不过什么?”被欧阳霏一把拖将回去,敲了他一记道:“自然是此地机关重重,晚上也没那么好入。要是都这般容易,这城中的奇珍异宝,早就被搬将一空了,哪里还等得到你?”

烈火嘀咕道:“哪里便容易了?又是毒蛇又是沙暴,还有高手设伏,老子活到现在,简直就是奇迹。”欧阳霏啐道:“是了是了,你跟了本姑娘,就是沾了仙气,可以将奇迹当饭吃了。嗯,什么声音?这么难听。”

彤云慢慢消失在天际,那一片水天相接的幻象,也一点点被夜色吞噬,渐渐显示出了一大片与沙漠同色的城池,错落分布在沙丘中,大小不一,但无一例外,都被风沙侵蚀得不像话,远远近近都是,黑压压一大片。只听耳边,渐渐响起了如呜咽的风声。这风声好不奇特,忽重忽轻,有时宛如一个老人在喃喃咒骂,有时似乎是一个少女在嘻嘻而乐,时而又如金戈铁马一路横冲直撞,听得人胆战心惊,时而又似乎是古陨在那里哀哀作啼,揪得人心都跟着蹙起来。众人本来还在那里听着,后来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觉得难以忍受。欧阳霏向云霓那里一看,但见她紧紧盯着单君逸的背影,窃笑一声,正待去捅其后背,突见单君逸大概亦忍受不住,蓦地转头,星目寒彻,转瞬之间,差点让欧阳霏冷汗都要冒出来,哎哟了一声道:“冻死我了!”

云霓水汪汪的大眼睛顿时有几抹霞光迷离地迤逦开去,简直是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单君逸的面孔,喃喃道:“少主稍候,待云霓前去扣门。”起身向其中一堵极长的土墙走去,走到一丈开外,停步在那里。但见得那土墙千疮百孔,似乎稍微一碰,就要压到人身上。

杜少华从来仁心,不觉脱口道:“小心!”却见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巨蛋模样的东西,放在唇边一吹,竟然发出了类似婴儿的清脆啼哭之音,格外响亮,压过了一切声音。

黑暗中猛地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女音,虽然不高,却无比清晰地传入众人耳朵,柔声道:“是云姑娘回来了么?”

云霓躬下身去,道:“正是,请倪姑娘赐门。”

烈火奇道:“这沙墙后光秃秃的,哪里有门了?”突听脚下訇然作响,随着机括喀喀之声,土墙前蓦地出现了一个方形d口,越开越大,最后形成一个丈二开外的黑魆魆的d口。欧阳霏惊叹道:“简直是鬼斧神工,想必入口便在这里了,待我取火折子来。”

此言方落,眼前的黑d中,由暗渐亮,陡然出现了数点幽蓝的光芒,却原来是d壁上嵌着数盏人俑灯,双手合捧处,簇拥着一团蓝色的火焰,看起来算不得明灿,似乎转瞬被风吹灭,但偏偏一朵朵执着地燃烧着。欧阳霏与萧宁远对视了一眼,指了他道:“我来说,这是千年不灭的鲛灯,一般只出现在帝王的陵墓里,想不到竟然出现在这里。二妹夫,你手下果然是能人辈出,竟能寻得这般隐秘的地方。”

单君逸淡淡道:“有劳云统领了。”云霓本来凝目在他面上,见他毫不动容,眼中的光彩逐渐暗淡下去,低低道:“愿为少主效犬马之劳。”垂下臻首,似乎有数滴晶莹,飞快地落进沙尘里。杜少华看得不忍,开口道:“我们来得都如此艰辛,云姑娘想必是九死一生。少华在这里先谢过了。”躬身便要行礼。

云霓烫着般闪了开去,单君逸按着他笑道:“少华,你是沾了楚楚的脾气,却忘了一般人并非如此。云统领,你的功劳本公记下了,回去自有赏赐。少华,你瞧,这些石阶上都刻满了那九头鸟的图形,看来错不了,我们就下去罢。”

鲛灯幽闪,自d口而下,铺满了长长的石阶。两侧却明显是到底的溜槽,不知有何用途。单君逸方要举步,云霓已急道:“少主容婢子先行,跟着婢子走罢。稍有不慎,机关启动,水银便会倒灌下来,万一伤了少主,可是不好了。大家小心些,看着我落脚的地方。”抢步便走。

欧阳霏窃窃笑道:“二妹夫你真是有福,这般的佳人,甘愿为你赴汤蹈火。”单君逸本待要行,听了此话,恼也不是,喜也不成,正在那里尴尬,严雎已经扬声道:“单家人,自应为少主舍生忘死,否则有何资格,随在少主左右?”大步跟着走了下去。

单君逸转身向欧阳霏,用两人间才能听到的耳语低低道:“正是如此,在此地说说也就罢了,楚楚那里,你千万莫信口开河。”不待她回答,拉了杜少华便走。

欧阳霏嘻嘻笑道:“省得省得。作姐姐的,自然懂得分寸。”瞧了那长长的台阶一眼,高声道:“云姑娘,下去便到了吗?”

云霓柔声道:“下面便是接舆国的城门,需在辅院中沐浴净身后,才能进入该国。大家一路辛苦,待用过斋饭,云霓便领诸位去朝见国君。”

欧阳霏点头道:“又是一场硬仗。”云霓摇头笑道:“欧阳姑娘有所不知,据说历代接舆国国君,都在等着神女重返人间。待大家进得城门,便可看到一座宝石雕塑,便是神女的圣像。说来奇特,她们供奉的神女,叫云霓看来,简直就是比照着夫人的样子刻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五一至少会更一章,时间应该在5。6。不排除rp爆发的可能性。

晓月坠(六)

“达娅祭司,如今只剩我们两个人了,不妨坦诚相见。你为何认定我便是你们的神女?……………………我的意思是,自然我千愿万愿做你们的神女,因为你们漂沙国简直是富得流油,财富唾手可得,这种好事,傻子才会拒绝。但是我偶然也会良心发现一下,毕竟假冒伪劣是不道德的……………………你别这样看我,告诉你,良心这个东西,在我身上还是有的!”

“神女莫急,奴仆毕竟只能感应你的存在而已,对你的一切,其实知之甚少。但神女幻化的人形中,最美的就是类似于你这具的。我们曾经根据幻像做过一具雕塑,因为作了机关入口,所以无法移到这里,不然给神女一看,自然明白,简直与姑娘一般无二。神女也曾经说过,如果她真的做人,必定要做世上最千娇百媚的女人。所以奴仆一看到你,就知道你必定是神女的转世,她终于找到了她喜欢的身体……………………姑娘你不要发抖,奴仆的意思是,神女的救世之能,终于有人能够拥有和继承,叫奴仆实在欣喜若狂。姑娘你还没归位,自然想不起前世的种种,只要你藉着奴仆的指引,取回神女坛下属于你的东西,姑娘便自然恢复神女真身………………………谁瞎了眼睛,敢说你是妖怪?你本来便是神仙,就是天上的星宿转世,最终要返回那里。……………………………姑娘,你别笑了,这么严肃的事,怎么能当笑话听?!要知道,无论早晚,你生来就是注定要到这里来的。神女说过,她将永远守护此地,纵然天崩地裂。我国在此地安居乐业,已经有几千年了,谁知道,水晶杖这些日子都是血红的,这是前所未有的警示,预示着我国将有覆国之灾,奴仆已经担忧了有些日子,好在不久便出现了神女即将重返的预示,才叫奴仆放下心来。奴仆斗胆问姑娘一句,是否一直有异相指引你来到这里?”

“嘻嘻……………………达娅祭司,你说得真是煞有介事,我都差点信了。可是要叫你失望了,我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至于我这张脸嘛,嘿嘿,不好意思,爹妈给的,多承你夸奖。实话跟你说,我其实是个财迷,因为得到了一张藏宝图,所以途径此地。我倒是一直有梦见那里的情形,幕幕宛如眼前,想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如果那便算异相,我倒清楚的记得,绝不是此地。……………………………等等,达娅祭司,你怎么会有这缺一个脑袋的九头怪鸟的雕像?难道你知道姑获城?”

“神女,这下就更清楚了,那便是你前世的记忆。要知道,你已经离开这里数千年了,难道不知沧海桑田,物换星移?我国本来建在沙漠之中,由于给养实在不便,经过几代,便逐渐迁移出来,最后定居在此地。能搬的都已搬来,姑获城如今只是一片废墟。神女试想,要不,一个小小的漂沙国,又无什么资源,哪里来的惊人财富?”

“不对不对,你简直要将我绕糊涂了。你说此地便是姑获城的后身,但我明明记得,君逸说过,姑获城如今建有接舆国,有人已经去过了。我从来过目不忘,过耳成诵,你可骗不了我的!”

“奴仆虽然没有神女的异能,但对方圆之内,至少还了如指掌,此地临近寒霜王朝,那是虎狼之国,唯有漂沙国因有神女留下的神力庇佑,才能稳立此间数千年。其它都已被铲除,又怎会有什么接舆国来?”

“如果没有……………………不好,他们恐怕是中计了,我就知道那叫云霓的女子有问题,可惜君逸不信我。怪不得石康一直这么不对劲,只怕是没法跟我说清楚………………………你别拉着我了,我要去救人!什么神女神仙,都等我回来再说!”

“神女,大概这君逸是你很重要的人,所以你关心则乱,会舍本逐末。又何须舍近求远,只要神女恢复了神力,不要说附近之地,就算是天涯海角,也在神女掌控之间。如今神女坛中的圣水已经感应到了你的存在,你看,水面波涛汹涌,不断抬升,那是它们迫不及待想重回你的怀抱。这一幕,我们等待了多少年!来人,先将铁公子推入神水中疗伤,再回头请慕沙王。……………………神女,因为你将神器遗留此地,所以这神女坛中的神水可解百毒,几

第 63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推入神水中疗伤,再回头请慕沙王。……………………神女,因为你将神器遗留此地,所以这神女坛中的神水可解百毒,几可救死回生,但每年只在夏末涌上少许,我们便将这一日奉为祭水节的开端。因为神女你来了,不用等到那日,神水便自动涌了上来。你看,这水金灿灿的,正是你最喜欢的颜色。”

“金子我自然喜欢,金色的水毕竟只是水而已。虽然有点稀奇,但毕竟还是水流。…………………糟糕,它们抬升得那么快,简直要将我淹没。大祭司,你可别害死我!啊,啊!铁冕,你醒了?!你的伤口,果然……………………大祭司,瞧你弄得,我还以为他躺的是水晶棺呢。既然好了,就快些回府去,省得那铁人凤老对我耿耿于怀。……………………………其实,那天……………………”

“你们没听见神女的吩咐吗?先将铁公子送回去,过几日再用仪仗接回,也不能委屈了人家。确实,他母亲正在那里暴跳如雷,还留了一大堆人虎视眈眈守在门口,唯恐天下不乱。去安抚下也好。墓沙王来了吗?给我去催,必须在神水实效前为其疗伤。一旦神女取回神器,要做的事太多,便不用再耽搁了。神女,你这么瞧着奴仆,奴仆可是会不好意思的。……………………咳,咳,就知道隐瞒不过神女。你知道的,凡人的贪欲总无止境,永远不懂适可而止。已经吞下肚的东西,总以为便是自己的,要她们再吐出来,就有些难度。我也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僵,不妨卖个人情给她们,也叫她们知道厉害,免得她们从中作梗,坏了神女回复真身的大事,可就麻烦了。大祭司的位子,可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实在是个脑力活。…………………………神女你不用拼命往底下看了,所谓神器,根本是无形的,你不妨试着感觉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同?”

“好可怕,水里有个声音在跟我说话,她说她就是我,我就是她,简直要吓死人了。这水也邪门得紧,莫非底下有妖怪?”

“热闹呀热闹,看来小王是赶上了好时候,神女,小王以前多有冒犯,不知者不罪,还望神女海涵。神女归来,我穆家数代心愿,终可得偿。家姐也可卸下重担,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小王感激不尽,先在这里,向两位致谢!”

晓月坠(七)

前世今生,应该是无稽之谈。然则,眼前这个叫神女坛地方,先甭管什么“似乎哪里见过”此类套话,楚楚倒绝对可以肯定自己是极其、无比、不会更喜欢了。因为,这完完全全是一个金壁辉煌的地方。坛身、立柱、雕刻,无一不是用整块的黄金铺砌而成。所谓的圣湖,其实并不大,是一个直径为三丈左右的圆形金坛,浅金色的湖水,果然从底部汩汩而出,漫过了坛身,眼看即将淹没两人所立的横跨湖身的翡翠桥。随着湖水的涌上,桥身上突然显现了幅巨大的星云图,不知用什么材料镶嵌而成 ,不时在那里闪烁一下,她都不用细看,便知道那是八颗主星围成的星座,最亮的那棵叫a星,旁边正是一个巨型巨型旋涡星系。当然最熟悉,莫过于那颗γ星,她甚至皱了下眉头,因为那里居然只标示了一个位置,明明是颗双星,一颗是彩色的,而另一颗,她不禁闭上双眼,不对,不是那种银色的,而是一种极其温暖的橙色,犹如家的感觉………………………………那个名字就在嘴边,想要脱口而出,却似乎隔了千山万水,只觉吐字惟艰。

水声潺潺中,赫然响起了一个少女娇俏的欢笑声,熟悉之至,听来欢喜无限,听了又听,才醒觉竟与自己的声音一般无二。她心里一动,那个声音竟然如知道她的心事般,立即笑道:“你问我是谁?你忘记了,我就是你啊!”吓得她惊叫起来,左看右看,依然是一湖清澈见底的金色泉水,不知为何,牢牢地吸引着她的眼球。她只觉得心中越来越平静,渐渐将一切都置之度外,不由自主慢慢走到湖中央,缓缓张开双臂,似乎想拥抱什么。达娅祭司的表情也跟着严肃起来,将手中金色权杖向水中一抛,那权杖便稳稳立在桥下湖心,由慢至快,不断旋转起来。中间的水晶体折s出炫目的白光,远望去,整个权杖都笼罩在一团银白色光芒中。她表情也凝重起来,望了望躺在湖边不断呼痛的慕纱王,皱眉道:“王爷,你本来不过是伤了脚,怎么眼下全身到处都是伤痕?一股子的血腥味。还有,不过是来疗伤,一会子的事情,需要带这么多东西来吗?连床都抬来了,难道你打算在这里过夜?还有这巨大的铁柜子是怎么回事?”

慕纱王哎哟了一声,蹙眉道:“什么神水,简直跟刀割一般,痛死我了………………………大祭司,小王每到一地,这些东西必不可少,都成习惯了。大祭司你如果感兴趣,小王一样一样指给你听。这犀角酒器乍看不扎眼,仔细观之,粟纹绽花清晰,滋润细腻如玉,逆光而视,莹润欲透,真正是黑如漆,黄如粟…………………”

权杖已开始发出红光,达娅祭司忍无可忍,止住了她的滔滔不绝道:“穆汀实在是将你宠坏了。现下神水已经开始认主,或许真有什么不适也说不定,谁叫你来得这般晚呢?你自己的身体,还要叫别人左催右赶,实在不像话。我暂且顾不得你了,你且安分躺在这边,待我为神女召唤完神器,再来为你医治。”

慕纱王连连点头,道:“应该应该。是府上几个小人闹腾得不像话,故此耽搁了些工夫。事关漂沙国大体,小王自然分得清轻重缓急。大祭司尽管去忙,小王自己会照顾自己,最多偶然呼下痛罢了,不必理会。”

达娅祭司失笑道:“我倒第一次听到你说出这么合理的话来,果然长大了些。”顺势摸了摸她黑油油的脑袋,转身也向桥中央走去。

慕纱王眉眼弯弯,在她手心蹭了几下,娇憨已极。但一待她回头,新月般的眼中立即s出y狠的目光来,使她原本可爱的面容刹那间变成狰狞无比,右袖一动,原本高悬在那里的右腿,倏地收回,在壁上轻轻一点,突然高声叫道:“大祭司,我身边好像有什么东西游了过来,就像是一条巨大的怪鱼一般,你看,在那边………………………妖怪啊,妖怪!”

达娅祭司急急回头,喜道:“难道神器还凝形了?几千年了,它也有灵了。在哪?”

慕纱王靠在她身边,身形颤抖地指着桥下,道:“从这里游过去的…………………不对,似乎是那里……………………我吓死了,什么都记不得了!”

权杖正发出极强的橙光,湖下一切都模糊不清。达娅祭司跟着她指点的方向,头如啄米般向湖下探来探去,道:“别怕,这是护卫我国的神器,不是怪物。……………………你!”猛然身体剧烈一颤,左手紧捂着前胸,右手反手将她猛力一推,怒道:“你竟敢!”

慕纱王几个灵巧的翻身,稳稳当当落在桥面上,圆脸上笑容甜甜,哎哟了一声道:“大祭司,你捂着也没有用,这匕首也是上古之物,先皇送我防身之用的。你不记得吗?以前我偷神水去卖,你将我好好教训了一顿,后来每次我看到你都很乖,你倒猜怎么着?我去母皇门口跪了一个晚上,说你说我是祸国妖孽,来日必然除我。母皇搂着我哭成了一团,最后就给了我这个东西。我已经稳c胜券,自然要对你好一点,你说对吧?”

达娅祭司按着心口的手指间,已经开始有血珠不断滴落下来,她低头看了一眼,捂得更紧,哑声道:“穆宁,你那时只有七岁…………………………七岁的孩子,竟然有这般心计?!”

慕纱王嘻嘻笑道:“谁叫你和她们一般,眼里只有我的大姐。什么都是她的,王位,权势,财富…………………………可是你忘记了,她并不是圣人,也许王位被你夺取了,她倒还不十分介意,但你要生生抢走她最爱的男人,叫她怎么受得了?我告诉你吧,你的那些圣男圣女,都被她派来的人在外面杀光了。她要狠起来,比我还厉害些呢。你别告诉我,你现在这种表情,叫做悔不当初。”

达娅祭司摇头道:“你们都疯了…………………穆家的祖先,若没有神女,早就死在沙漠中了。神女不但给了你们生命,还给你们留下了用之不竭的财富,你们忘记了祖训,你们…………………………”

慕纱王将脸一板,道:“我最讨厌你们这种人,拿出来的东西还妄想要取回去,简直做梦!你倒想想,穆家为什么会找到能伤你的匕首?那是因为我们忍了你们很久了!神女,神女,你们这些大祭司,世代享受穆家供奉,心里却只有什么狗p神女,当然应该有这样的下场。达娅祭司,果然你没有了权杖,什么都做不了,要死的滋味,不好受吧。你捂得那么紧,又有什么用?该流的,就让它流嘛。”突然飞起一腿,将达娅祭司狠狠一脚,踢到桥栏边。鲜血瞬间染红了桥栏,在湖水中晕染开来。

后者惊呼一声,嘶声道:“你明知道,我的血是不能落在这里的,不然…………………难道就没有一个略微正常点的人吗?御林军,御林军!”

慕纱王闲闲道:“你不用叫了,铁将军必然是跟皇姐合作了,她们本来便是生死之交,更何况,她也舍不得她的人,落到你那神女的手里。”突然放低声音,神秘地道:“你知道吗,她那儿子,本来就是小王出的好计,故意送到你那神女的身边的,不然,你以为铁老太这样的死脑筋,肯随便反吗?哎呀,你不知道,要是一般人,自然巴不得儿子有个好归宿。然而铁老将军,却偏偏是个特例。对了,大祭司,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知道她最喜欢做什么吗?你一定猜不到,竟然是偷看她儿子洗澡哦,因为她儿子长到十岁,就不肯让她洗澡了,她又不放心,便趴在门缝里看,这一看,竟然看上瘾了…………………嘻嘻,你说她怎么肯让她儿子嫁人呢,恐怕最好他孤身到老。”

金色的湖水中,鲜红的血随着涟漪慢慢扩散开来。本来只是淡淡的一点,但汇到泉水中,蓦地越来越浓,整个金色坛水,渐渐都变成血红。桥中心原来呆立在那里的楚楚,猛然回过头来,宝光四s的眸中,分明有一抹血红之色越来越浓。

达娅祭司厉声道:“不要,神女!”弯腰想退到桥内。慕纱王嘻嘻笑道:“还什么神女呢,瞧她那傻愣愣的模样,跟傻子差不多了。大祭司,你若是给她一刀,她一定没什么反应。”

后者惊道:“你…………………………”只觉后心已猛然传来一股大力,推着她不由自主向前冲去,直冲到那人面前。右手多了长长的一物,竟是根短茅,锋利的边棱,割开了她的手。她挣扎着想甩,慕纱王的右手已牢牢钳住了她,猛力向前一送。那短茅准确无比,刺中了楚楚的颈部动脉所在。血喷涌而出,将桥面瞬间染透。她震惊地望着达娅祭司,美丽的面容开始扭曲,低低道:“人类……………………我这样对你们,你们居然还想处心积虑地来害我?!”

慕纱王将达娅祭司一把甩开,哈哈大笑,达娅祭司凄厉地笑起来,道:“原来如此……………………天作孽,尤可存,自作孽,不可活!漂沙国应该灭了,灭吧,快彻底灭亡吧!她们不配得到救渎!……………………神女,奴仆无能,让你遭受此劫。你快回去吧,千年,万年,都不必再来了!”满是鲜血的手向前伸着,就在即将碰倒楚楚之际,蓦地如枯枝般垂了下去。她圆滚滚的身躯,也从桥上直直滚落了下去。

楚楚厉声道:“可恶的人类,你们不感谢我的庇佑,伤害我的身体,杀害我的祭司,我绝饶不了你们!”满头秀发突然在风中直刺开来,双眼犹如鸽血,望去可怕至极。左手突然长到极致,犹如能自动弯曲般,倏地伸过来,一把掐住了慕纱王的脖子,欲要掐紧,又松开去,表情犹豫,将她在半空中忽提忽放,甚是为难,眼中的红色光芒也忽闪忽灭,低低道:“但是我是谁?真不是人吗?”

慕纱王在空中不断挣扎,面色惨白。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突然响起,笑声疯狂,道:“杀吧,杀吧,将卑鄙无耻的人类,都统统杀个痛快吧!葆曼,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做人有什么好?地球上过了几千年了,你瞧,只有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一个铁柜猛然直竖起来,开始就地旋转,随即轰隆一声,四分五裂。一个红衣男子,缓缓从中站起来。琉璃般的眼珠中发出灼热的光芒,随随便便站在那里,风情万种,满坛泉水,都跟着活色生香起来。他一举一动都柔和得很,五官也精美无瑕,但不知为何,整个人给人一种寒气森森的感觉,叫人只看了一个轮廓,就恨不能立即掉开头去。

楚楚的红色瞳孔猛然收缩,紧紧看了又看,道:“你是巽丹?不,不是,他的心都没了,自然早就死了,我亲自检查过的。他也不会有这种神情。你是谁?”

那人一字一句都吐得非常缓慢,带着特有的暗哑,简直有如巨m在地上沙沙爬行,桀桀笑道:“你怎么忘记我呢?不是你亲手将我消亡的吗?可是你不知道,暗星本来就是不灭的,你减灭我的能量,其实正是我生存的源泉,我就依靠着它,蓄精养锐。仙女座千方百计,找到了适合你的身体,可是他们哪里知道,你重生的时候,也是我开始苏醒的时候,你瞧,我也找到了一具适合我的,可惜还不是最漂亮的。你不是喜欢人类的男子吗,你瞧瞧,我美不美?………………葆曼,你将我限制在沙漠那边之时,绝对想不到,你的臣民,会亲手将我送到这里吧?瞧瞧你多可怜;竟伤成这样?葆曼,你本来是不可战胜的,连我都不能吞没你,但你为了这些蝼蚁般的人类,将自己的能量都凝聚封存在这里,以压制此地地厉之气,也只有她们,因为世代在你的能量圈中,所以可以伤得了你;现在痛不痛?后悔不后悔?那些人类是最低等的生物,他们自私、贪婪、彼此仇恨、互相猜疑,胆小、懦弱,还有非常奇怪的不可思议的无用感情,是活该被彻头彻尾改造的。褒曼,让你的血,教会你人类的第一种感情,那就是恨。来吧,来憎恨这个世界,来颠覆这个宇宙,来改造这个太空!你做了人那么久,应该懂得恨了,来,激发起你的愤怒,感觉那种熊熊燃烧的滋味,缓缓伸出你的手来,来………………………先不要管所有不相干的累赘东西,想想你是如何被背叛,被出卖,奉献了一切却被人弃若敝屣,灰飞烟灭了多少光年,却差点又毁灭在你亲自救助过的人类里。恨吧,恨吧,只有更多的恨,才能有更大的力量,你看,不需要很久,世间万物,都将匍匐在你的脚下,领受你的主宰!到时候,你便能重新翱翔于时空,不要说仙女座,就算要整个星河,又有人能奈你何?”扬手一指,慕纱王便从楚楚手中脱落,啪地一声,落到湖中;忙不迭游开;手脚并用;爬将出去。

晓月坠(八)

整坛池水已然变成血湖,湖面上气流越来越强,在楚楚伸出的左手下,一个水头开始形成,面目不断扭动,蹿成半人多高,并且还在继续扩大中。整个神女坛,都渐渐起了一阵轻微的晃动。红衣男子本来有些孱弱的身形,立得越来越直,琉璃瞳中似在燃烧,狂叫道:“来吧,开始吧!”

谁知此言方落,桥上人怒瞪了他一眼,喝道:“你算什么,我为何要听你?”反倒将手一收,背剪在自己身后,这个简单的动作,亦完成得不轻松,水面颤动了多时,总算暂时按捺了下去。她面上满是不耐之色,仰头对着半空,叫道:“你们都别吵了!既然我是你们的公主,为何我有事的时候,从没见到你们出现,眼下再鬼鬼祟祟的,我可不理你们!”

空中便响起了数个声音,吵吵闹闹,熙攘成一片。一个声音委屈道:“若不是我们,你早就死过一回了,忘记了,你当年死的时候,天上抛下桂花枝来?”另一个声音接口道:“公主以前说过,最喜欢的这种出场方式,说那才够炫………………………”

楚楚怒道:“弄出那么多噱头,险些没让我被人当妖怪灭掉。我倒是要谢谢你们了,没往空中抛癞蛤蟆下来。”

一个一本正经的声音答道:“从程序说来,也完全不成问题。”

楚楚想了想道:“不用了。如果什么都可以,不如直接下金子好了……………………嘻嘻。”

一个声音道:“金子只不过是一种普通金属,对公主恢复能量完全没有帮助,也没有任何价值……………………”另一个声音立即打断他道:“公主做人很多年了,难免沾染上一些人的习气。”

楚楚哼了一声道:“你们哪里懂得人的乐趣。我做人其实做得挺好的,拜托你们离我远点,最多等我有难时候跳出来下,平时还是不用s扰我了。我现在想起来了,原来的我根本就是块石头嘛,怪不得这么想做人。果然是做人好,虽然不免要受点皮r之苦,毕竟在背后有你们撑腰,简直不要太拉风。我回仙女座去,大家都一样,就显不出来了,就算是能流芳千古,说实在的,做几亿万光年的石头,谁稀罕?天天对着的,都是你们这群冷血动物,腻味透了。我要做人,反正别人都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我全身上下,哪点不像女人了?我警告你们啊,离我远点,不要再来s扰我了。”

红衣人冷冷道:“他们就算是想来,眼下也没这个能力。你问问他们,若不是能量不足,他们又何必花费这么多心力,将你的芯片移植到人体里,还真给他们瞎猫捉死老鼠,蒙对了。你若是不回去,仙女座恐怕不能维持多久了。”

楚楚不耐烦道:“我们的不久,在这里也很久了。反正我半死不活,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就少再忽悠我了,也给我滚远点。姑娘我心情好,不跟你计较。你们也是,既然来不了,也不要来了,等我玩腻味了,自然就回家了。横竖你们只是拿我当试验,就当这次失败了不成吗?少我一个,仙女座也照样运转嘛。………………对了,那个男人是谁?世上竟然有这么风姿如画的男人,在哪里?”

几个声音顿时响成一片,一人道:“你们瞧,一开口又是问他,灰飞烟灭了那么久,竟然就只惦着他。你问他呀,已经死了几千年了,你去挖他的白骨好了。”另一人嚷嚷道:“我是说不成的,只要尝过做人的滋味,基本上都不肯回来的。倒白白辛苦了一场。”另一人道:“哼,我早防备到了。公主她做不了人的,我根本没给这具身体配置生育功能。一个女人不会生育,再漂亮有什么用?!”

楚楚怒道:“你们太卑鄙了,比人坏多了。我若是不会生育,他们怎么办?少华也许不在意,长卿和君逸,只怕是万万不能的。难道竟然要我给他们纳妾?!”

一个声音道:“不过是最多百年的碳素生命,你管他们这么多作甚?就知道你喜欢人类的男子,所以不能给你留下的理由。不过,眼下………………不妙…………………”

另一人亦愤恨道:“暗星…………………想不到这颗暗星并没有消亡,还在旁虎视眈眈。公主的能量,虽然已经慢慢凝聚起来,但看起来很可能不受控制,而且,说不定会被他吞噬。”

那个古板的声音又响起,道:“程序已经启动,无法倒逆了。只能看公主的控制力。希望…………………啊!”

红衣男子似乎不在意地扬了扬衣袖,湖面上立扬起一阵大风。这些声音瞬时被风卷了进去,再也不复听闻,他淡淡笑道:“这些声波吵得很,干扰你做事。听清楚了吧,可不光是我等着你做回自己。想做人吗?只怕是不行。”

楚楚背负在后面的双手,都起了一阵剧烈的颤抖。她眼中的红色光芒也忽浓忽淡,看得出是在勉强控制着,脑门上渐渐冒出汗来,倔强道:“由人不由天。只要我想做人,谁还能勉强我?”

红衣人冷笑道:“看来你很享受被人在脖子上割一刀的滋味,瞧瞧,血都要流尽了。若不是你不是地球人,早死了千百回了。你哪里适合生存在这个处处勾心斗角的地球上?!”

楚楚的手死死紧握着,咬牙道:“你懂什么?!你既然说,这里的人的生命,都是我赐予的,那我就相当于她们的母亲。孩子打了母亲一巴掌,说明母亲没教育好,难道还要再打孩子吗?”

红衣人怒道:“疯了,褒曼,你不过做了十几年人,就满口昏话。我不跟你争辩,你已经听到了,你做不了完整的女人,如果继续在这个世界上生存,陪着你的人类男人,迟早都要离你而去。到时候不过是白白伤心,你又何苦?”

楚楚右手简直是在掐着左手,脑门上青筋直跳,喊道:“那也不干你的事!你只不过是黑d而已,是一个寄宿体,在地球上活了几千年,便很了不起了吗?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我保证,你绝对不会有心跳,因为你没有心,你是行尸走r,是活死人!”

红衣人咆哮一声,四面琉璃墙都颤动起来,墙身开始扭曲。他低低道:“不跟你费话了。你的能量,都已经汇集到你的脚下,你的杀气,亦被这湖中的血气牵动起来。你跟我一样,都将成为噬血者,我们相生相灭,本来就不分彼此。”

楚楚怒道:“我呸!我才不要跟你这鬼东西在一起。”然则左手猛地似有自主般,猛然甩脱了右手。左肩上有一道极强的红光透出来,映在池水中,渐渐显示出一个形状来,看起来犹如一个玉玦。红衣人看了一眼,皱眉道:“似乎少了一块…………………这祭司杀得太早,你的记忆还没有完全复原。不过,不打紧………………………”

湖面上开始有不断的热气翻滚上来,整坛湖水似乎被煮沸般,升腾起浓浓的白雾。可以听到地底下越来越清晰的轰鸣声,大地开始震动起来。远处隐隐传来人的惊呼声,不断叫道:“地裂了,地龙要翻身了!”

楚楚死死按住左肩,然则这红光毫不费力地穿透她的手掌,那光柱简直犹如利刃,手心似乎是在刀上凌迟着,痛彻心扉。她咬紧牙关,按住不放,嘶声道:“你说,我的能量是用来压制地厉之气,那就是说,这地下,有活火山?”

红衣男子俯身看着水面,低声道:“是啊,到时候,都不用你我动手,轰的一下,一切自然就干净了。放心,这世上的人,哪里便死绝了,我也想通了,既然我依附你而生,你这么想做人,我便陪你在这里再待上几千年又何妨?反正低等生物,必然将我们奉为神灵,这感觉也很有意思,没趣的时候,拿两个人杀杀,也就消遣过去了。”

脚下的震颤感越来越烈,男子的笑容也越来越浓,低低道:“你们也等不及了吗?在地底下等着腐朽的滋味不好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好了,一切都要结束了。”

楚楚披头散发,右手已快掐入左肩里,颈部的血还在汩汩而出,狼狈不堪,她高声道:“不,绝不,陪着你?我宁可死了算了。我有办法的,这是我的能量,不是你的!”

男子负手在后,冷笑道:“办法?!哼,不错,你也许确实可以用你的意志,将你的能量继续压制在地下。但是,逆转程序的后果,你可以想想看。首先,能量只能从这里到那里,那就是说,你体内的那部分能量,也无法保留,将全部消失在地底下,你再也不会有不死之身,一场大病也许就能要你的小命。这还是轻的,你眼下毕竟是血r之躯,哪里能够承受这么多能量,必将引发一系列的反应。轻则身上长疮,重则一病不起。想想看,你好容易来的躯体,可能就这么毁于一旦。再找一具能适合你的,恐怕又要亿万光。你甘心吗?”

楚楚摇头道:“我不管!总之,叫我眼看着这么多人死在我面前,我接受不了。更何况,此地还有我的家人。”

男子嗤了一声道:“地球上男女的婚姻,不过是一张纸的牢度而已,转眼便是陌路人。没有了美丽的容颜,又不能生儿育女,地球上的男子都是浅薄之辈,谁还稀罕要这样的你?!

湖水陡然剧烈颤动了下,男子嘴角的嘲意更浓,道:“人类的情感……………………褒曼,你真让我失望,该淘汰的东西,你居然还学会了点………………………还是放弃吧,永生的生命,何必浪费给只有短短百年寿命的地球人?只有你强大了,我才能站在宇宙的巅峰。褒曼,从开始到结束,其实,永恒在你身边的的,无论你愿不愿意,只有我而已。”

湖水在金坛中不住起伏。男子冷笑道:“多想无益,顺其自然罢。实话跟你说,如果你真变成普通人,恐怕只有任人宰割的命,这漂沙国,可不太平。还是将命运,交到自己手中罢。”

楚楚全身都被汗浸透,血迹斑斓,看起来触目惊心。她闭上双眼,笑道:“正是,命运都是赌博,不是你输,就是我赢。”

男子笑道:“放心,我们稳c胜券。”

楚楚冷笑道:“不见得。”犹如喃喃般道:“自来时来,往去时去。如果……………………我终将重新踏上这片土地…………………啊!”只听她凄厉地惨呼一声,猛然蓬的一声,重重摔落在地上。一点红光,从她肩头倏地钻入水里,消失不见。

男子咬牙切齿,死死盯住她,哑声道:“愚蠢!你竟敢……………你竟敢………………”向前走了一大步,但旋即如虚脱般,半跪在地上。他的目光怨毒无比,盯着还在桥面上不住翻腾的女子,那女子明明痛得五官都抽搐成一团,看着他的样子,却开心地笑起来,喘息道:“你瞧,我还是赢的。”

湖水渐渐沉寂了下去,热浪亦停止了翻滚。男子冷笑道:“好,既然你甘心做人,那便让我们以天下作博弈,试试看谁才是最后的胜者。褒曼,一切没有结束,今晚只是开始。寒霜王朝,将是你一生的噩梦。”

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渐渐低不可闻。楚楚只觉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全身的每块骨骼,每处肌r,都说不出的酸痛,而且还有加剧的迹象。心口更是犹如被利刃慢慢来回切割着,钝痛无比,然则连呼喊的力气都似乎抽光了,喉咙哑得说不出话来。意识渐渐模糊之际,似乎听到似曾相识的脚步声,慢慢落在金阶上,踏得不徐不疾,一步一步,稳稳向自己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将去培训一周,更新嘛,可能会。

芳菲尽(一)

长阶尽头,已传来数声惊叹之声。只见一座巨大的地下城池,在鲛灯幽蓝的光芒下,隐隐显出端倪。大约因值深夜,整座城池,仿佛都陷入深眠之中,城中一片寂静,引得人不由得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扰了这份安宁。城墙外依次是一座座塔池般的圆型建筑,上面垂荡着重重的青幔。云霓停下步来,躬身道:“这些便是净身的辅院。每日都会更换新鲜的水供来客沐浴之用。奴婢已经安排停当,连更换的衣服也安置下了,但等各位爷和欧阳姑娘梳洗一净,便有指引宫人前来领路。少主,待奴婢服侍你往左面去罢。”

众人闻言,都不由欢呼一声。连日来在沙漠中跋涉,点滴甘泉,都贵如黄金,想不到来到此地,竟然还有沐浴之地,简直是喜出望外。连最难说话的单君逸,嘴巴蠕动了两下,还是咽了下去,缓缓走到左边居首的塔池前。云霓低头为他打起青缦,极娴熟地想为他解开披风,谁知一靠过去,他下意识便退了一步,后者落了个空,不觉愕在那里。他亦觉得有点发窘,干咳了两声道:“军中日久,如今我都是自己动手的,就不用你了,且下去罢。”

云霓定定看了他半晌,将头一勾,低声道:“是。”果然退了下去。就待退出之际,才听得她淡淡说:“往年军中,婢子也是随侍在侧的,只除了老爷子举事那年。”语音一转,摇头笑道:“婢子糊涂了,多年以前的事,还提它作甚?”举步走了出去。

单君逸纹丝不动,只望着池中不语,伸手慢慢去解开披风的带子。良久,才从喉口,低低溢出一声叹息。

重重的衣衫,一件件落在了石板上。劲服下的古铜色身躯,伟岸挺拔,一如当年,腰肌蓬勃,散发出少年人特有的朝气。右脚踏入水中,微微带一点热,正是他从来习惯的温度。眼角习惯性向池边一扫,果然见得池边整整齐齐,叠着云纹金边素缎锦服,未染半点熏香。

即便是楚楚,也未必能这么熟悉他。实际上是,楚楚从来不会管这些。然则,本来最让他觉得妥帖的事,因一段时间改了,甫再接触,反倒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处处顺心如意,竟也会觉得不适,甚至想起在将军府中,要贿赂好红娘,才能有楚楚懒洋洋有一搭没一搭在边上舀水,还不时打个哈欠,最后一定是她先忍不住,随便抓了件衣服便往他身上搭去,也不管弄得他身上湿漉漉的,喝道:“还洗?!皮都要掉了。”

池中安静得叫他窒息,越是想压抑,这思念便如四处飞长的蔓草,不知不觉已布满墙头,叫他想欺骗自己都难。自己□出的每一寸肌肤,都分明在饥渴地等待着她的抚触。不能再想了,否则……………………………

猛地地下突然起了一阵摇晃,惊得他慌忙披衣而起,喝道:“什么事?”才刚走到门边,云霓的声音已在外面响起:“少主毋庸担忧,这应是寒霜王朝那边传过来的地动之声,据说每年总有那么几次,离此地还远着呢。少主尽可在此歇息片刻,时间尚且充裕。”

他心绪不宁,道:“不必了,这里我不太习惯。”门外沉寂了半晌。他才醒觉过来,苦笑道:“是了,还是石康明白,哪里能有安乐窝呢?倒叫你白白受苦了。我以前说的,就此作罢,你也绝不可擅自出手。”

门外一片静默。正当他等得不耐,想要将她唤进,好好解释一番时,忽听外面传来幽幽的声音:“婢子说过,为少主所受的苦,都是甘心情愿。少主无论是怎么想的,婢子都是遵从的。”

他本来以为自己熟悉了这顺从的语调,但听得多了,反倒有些头晕,不期然开口道:“是单家耽搁你了。返回长安后,若是有过得去的人,单家必然风风光光,送你出嫁,也算了却我一桩心事。”

那一贯柔婉的女音陡然变得讥诮无比,冷笑道:“心事?!”但随即醒觉,语调立即转回柔媚的低音,突然笑了几声,道:“奴婢知道少主,必然在想念夫人了。眼下另几位爷还没出来,云霓不妨先领少主去看看那尊极似夫人的雕像,做得真是真极了,那手,摸上去竟然是暖的,就像是有生命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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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盛夏,圆领遥垡宦裳∮枚越笊绰蓿炔挥月缎胁兀谕夥源铀厣ㄓ杏翊鹩悖凳玖酥魅松矸荨5颇扌南福〉脑苹1贝诱婵蠢矗匕浊崃椋诠庀氯匆赋鲕氩葜@锩嬲绽前拙钪械サ亩贪莱た悖酥涟淄辔谄ち涎ィ佳氡福趾敛徊睢5ゾ荽┐魍5保嗖痪醢蛋翟奚推湫南溉绶3痪跎袂迤挪揭嗲峥炝瞬簧佟4匠鏊兀欧11旨肝恍值埽缇鸵性诔敲疟撸吹媚坎蛔Αf渲杏纫猿煨形睿蛑笔枪以谀堑窨套啪磐纺竦那嗤敲派希弊由斓贸こさ模恳凰膊凰玻嫔衔氯岬貌畹阋纬鏊础<复嗡疾畹阋盏嚼锩嫒チ耍孛诺呐医鸺椎呐12春崦寂浚缓糜炙趸乩矗衷谛渲星思盖戳丝丛对队肱费赧偷吞感Φ南裟叮吹靡欤沼诨故遣桓实囟倭耸帧br /

欧阳霏眼尖,觑得单君逸负手行来,向内一看,星目中连连闪烁,云霓垂首在几步开外,紧随在后,不觉笑道:“宁远,你也忒拿乔了些。明明你心里也觉得这雕像简直与楚楚一般无二,偏偏就你要装得若无其事,还站得这般远。要是别人看了,还觉得你尤为不冷不热,难怪…………………”摇头叹息。

萧宁远淡淡扫了单君逸一眼,一声不吭。后者走过他身边,亦迅速抬头看了他一眼。萧宁远本来毫无表情的面上,奇迹般立即浮上一缕微笑,后者向他点了点头,才缓步而去。欧阳霏掩口窃笑不已,看着单君逸脚步越来越快,最后驻足在门外,深吸了几口气,才吐出声来,语气都带点不自然的急促,道:“果然。不但面容身段,都一般无二,就连这懒洋洋的神情,都刻画得纤毫毕现。怪不得楚楚心心念念来到这里,果然此地与她颇有渊源。”

云霓低声道:“少主稍待,奴婢这便去通融。”款步上前,不知与那几个女兵说了些什么,便见她们挤眉弄眼,居然真给她让出了仅供一人通行的通道。单君逸还在踌躇,云霓却已转回,拉着他的手猛力一拽,便将他拉了过去。他正待不悦,她已飞一般缩回手去,以手肘将他猛力向前一顶。他一个踉跄,鼻子差点撞到什么,忙稳住身一看,立即转怒为喜,俊面上一阵波澜起伏,禁不住伸出手去,神情激动,缓缓去抚雕塑右手弹出的兰花状的纤细玉指。

欧阳霏使劲捂住嘴巴,不让自己笑声过于放肆。正欲招呼对面的萧宁远细看,却见他敛了凤目,面上露出一副深思的神情。

两人合作已久,这方面的默契早已养成。欧阳霏不觉心内一紧,意念流动,身体丝毫不动,面上依旧笑吟吟的,丹田中真气却早立即运转全身。已听楚天行急道:“女英雄们,焉能厚此薄彼,也该放我等进去一观。”

这时刻,单君逸伸出的手,已紧紧握住了雕像的右手,星目含情,脉脉向她凝着。突听萧宁远厉声喝道:“小心有诈!”

云霓浑身一颤。单君逸俊面顿变,方欲撤手,只觉眼前光线陡然变得炫目已极,刺得他睁不开眼来,不觉惊呼一声。就在这一刹那,只听轰隆一声,脚下突然一空,瞬时天旋地转,已然跟着那雕塑,不由自主坠落下去。

整个城池开始颤抖起来,脚下地面四分五裂。但萧宁远与欧阳霏好在d悉先机,互相借力,眨眼间已踏上台阶。楚天行因技艺惊人,明白虽晚,亦飞纵而出,点上了台阶,向下一看,只见单君逸所在,早变成一个巨大的黑d。而杜少华、张涵真两人,正在倾斜的地面上挣扎,几次想脱身,都被机关退了回去。张涵真功夫全失,杜少华紧紧扶着他,他却拼命想甩脱他的手,两人俱是满头大汗,面色煞白,两只手还在那里不断拉扯,一个高叫:“你快走!”另一个一声不吭,急了才道:“一起走!”看起来滑稽已极。

只听一个熟悉的女音不住狂笑,道:“真正是兄弟情深,可不比萧宁远,大难临头,只顾和相好的逃命去了。”

张涵真闻声便是一呆,杜少华乘机将他一把拉到自己身后,怒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在这里胡说八道,究竟有何居心?”只见白影翩然,竟是楚天行从石阶上跳了回来,昂首护在两

第 64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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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涵真闻声便是一呆,杜少华乘机将他一把拉到自己身后,怒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在这里胡说八道,究竟有何居心?”只见白影翩然,竟是楚天行从石阶上跳了回来,昂首护在两人面前,冷冷道:“勾魂使,久违了。”

芳菲尽(二)

金殿乃漂沙国羲颜女帝宣民政教之所,凡朝会、祭祀、庆赏、选士、养老、教学等大典都在此举行。月宫独踞在南郊,建于山麓上,神女坛位于月宫中心,平日里宫院深锁,但到祭水节之日,四方宫门次第打开。天子服衮冕,结佩,乘舆出自金殿,祀天祭神。但神女寻至后,月宫却反而被重重戒备,百姓齐集在外,本就有些不满,不少人按捺不住,一定要进去看看重生的神女。御林军阻挡不住,眼看场面即将失控。幸而女帝及时现身,温言劝慰,才将众人安抚了下来。谁知道接下来地动山摇,虽然很快便停止了下来,宫外却已大哗。无数人争先恐后,要冲进月宫去护卫神女,与守卫的御林军混战成一团。正在闹哄哄的当儿,一个轻俏的声音蓦然响起,冷冷道:“陛下待你们太宽厚了,竟然在御前这般放肆!神女正在恢复真身的关键时分,你们这般熙熙攘攘,莫非想让她魂飞魄散不成?!”但见得慕纱王玄衣纁裳,白珠九旒,头簪犀导,朱袜金钩,阔步而出。身旁四位皓发老者目光摄人,冷冷流转,立即寂静无声。后面却不伦不类,停了架油布轻舆。舆中人影绰绰,难辨形状。女帝在金銮上未动,十二旒却无风自颤,发出清脆的响声。

慕纱王见得众人都低头不敢与她对视,大为满意,拂袖道:“此为天子御所,尔等既知礼仪,应退至宫外,待神女现身,自会召唤尔等。”众人都是知道她的手段的,唯唯诺诺,少顷便走得干干净净。女帝将手一挥,宫人与女官亦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慕纱王哼了一声,道:“这些刁民!”转过头来,却笑意嫣然,婷婷走到舆前,缓缓将帘幕拉开。舆内赫然捆缚着一人,只着了身单薄的细绢,如墨的青丝遮掩了大半张面孔,手脚都被牛皮绑得严严实实,头颈低垂,毫无生气。女帝遽然从座上立起,颤声道:“宁儿,你糊涂了,怎生将你姐夫折辱成这般模样?!还不快快松绑!……………………里面情形如何?”抢步下来,便要向桥中走去。

慕纱王伸手一拦,笑道:“皇姐神机妙算,当然已经猜到鹬蚌相争,必然是两败俱伤,等着渔翁得利。人横竖都在这里,皇姐又何必着急?倒不妨将有些事先说个明白,再要人不迟。”

女帝眼睛不离桥内人左右,急急道:“你姐夫体弱,还是先将他解救下来。”刚要迈步,谁知迎面便撞上一股劲风,抬头一看,慕纱王双眼笑成新月,似乎是玩笑的模样,手下却毫不放松,直指她身上要x,得她只得退了回去。她素来知道这小妹的脾气,只得赔笑道:“宁儿,此番确是皇姐委屈了你。朕知道你的辛劳,放心,你的封爵赏赐,自然一样都短不了。待朕将阿华安置好,再任由你开口,你看如何?”

慕纱王嘻嘻笑道:“皇姐这番话说得,真正叫妹妹舒畅无比。”果真将手撤了回去。女帝方松了口气,突见她一把扯开帘幕,风一般卷入舆中,手中寒光一闪,已抵到舆内人项上。那人抬起清绝的面孔,漠然扫了她一眼,竟似未觉般又垂下头去。

眼见得她手中的利刃已在他细瓷般的脖颈上印了道红痕,女帝不觉失色,惊道:“宁儿,你这是做什么来?真是孩子气,还不放下!”

慕纱王撇了撇嘴,道:“却是放不得呢,过了这个村,便没有那个店。此番人在我手,皇姐才能由我开口。要是给了你,你不定立即跟我翻脸呢,我可不上这个当!”

女帝苦笑道:“你还有什么没有的,还需要这么郑重其事来跟我要?宁儿,太医已说过,朕注定膝下无子,眼下已立了你为储君,现在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有什么可缺的?就算是铁老将军脾气古怪,对你略有微词,有朕在这里,自然会慢慢开导她。朕不是已跟你谈好了吗,去的时候好好的,怎么回来又唱这出?”

慕纱王双眼都弯如新月,左手托腮想了想,悠悠道:“妹妹仔细想来,倒确实也没怎么特别的…………………………”匕首方划脱下来,嘴巴突扁了扁,又反倒更重地抵了回去,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噘嘴道:“皇姐,妹妹突然想起,还真有想要的,不多,无非两样东西而已。”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句道:“你的皇位,以及密匙。”

女帝本来含笑的面容,霎那变成雪白。但她久经阵仗,立即镇定下来,笑道:“宁儿真是顽皮,又拿皇姐开心了。早晚都是你的东西,也好意思拿来说事?莫再闹了,也不替你姐夫加件衣衫,看他都在冷得发颤。”笑语声中,刚要迈出脚来,猛地深吸了口气,使劲咬了咬下唇,才没有惊呼出声。

慕纱王手中的利刃,尖端已没入了华贵君颈部,猩红的血,顺着他白皙可见青筋的脖颈缓缓流淌下来,划了条长长的血线。慕纱王巧笑倩兮,哎哟了一声道:“我怎么手抖了,真是该打,没有吓着姐夫吧?皇姐,你难道不知道妹妹从来性急,从来不肯多等一时半刻。若再拖延下去,只怕难免要焦躁起来。姐夫是出了名的体弱,若是失血过多,一命呜呼,恐怕都是可能。皇姐,你可要早些拿主意才是啊。”右手中的利刃,猛地在那血d中转了一个圈。

女帝失声惊呼,声音都在颤抖,道:“宁儿,有话好说,你先停手!反正这漂沙国,迟早都要交到你手中,你现在要,也未尝不可。阿华本来就是从鬼门关里转了一圈回来的人,你不要伤了他的身体。玉玺朕这就叫月娥取来,至于密匙,就在…………………………”

慕纱王双眼放光,不自觉向她侧了侧身体,但她何等老辣,抿嘴一笑,反倒将华贵君更紧地拎了一把。谁知就在这时,本来似乎逆来顺受靠坐在那里的华贵君,猛地抬起头来,竟是向那刃口直直撞去。慕纱王措手不及,被他撞了个正着,鲜血顿时从他颈部喷涌而出。女帝狂叫一声,飞身扑入,一掌将慕纱王重重击了出去,手忙脚乱将他伤口掩住,哽咽道:“阿华,你这是何苦?!朕都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你这般拼命,又是何必?朕其实只想跟你好好过下辈子,其他什么都不在乎,阿华…………………………”目中珠泪,滚滚而下。

华贵君咽喉受了这般重伤,声音顿成暗哑,低低道:“陛下,容华虽然不才,识人倒自恃还有几分。慕纱王从来狠绝,若是真将这两样交给了她,她哪里能容陛下还活在世上?!陛下若是不信,大可亲自问她。”

女帝目光冰寒,自下而上,慢慢扫过慕纱王。后者拊掌笑道:“姐夫果然对小妹知之甚深,既然如此,大家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皇姐,既然我敢做这样的事,必然是有了十成的把握。今日无论你们愿不愿意,都得将密匙交出来。若是本王心情好,说不定还能让你们这对同命鸳鸯留条全尸合葬在一起,不然,哼哼,本王的手段,相信你们是见识过的。”

女帝怒道:“穆宁,你简直丧尽天良!朕将你视为手足,待你犹如亲生,你便是这般来报答我多年来养育之恩?!来人,传御林军!”

她高亢的声音空荡荡传在空中,竟未得半点回应。女帝面色惊变,慕纱王已闲闲笑道:“我的好姐姐,你就莫要白费力气了。还是好好将密匙交于本王,也免得皮r受苦。我的人,可都有点等不及了。”

女帝冷笑一声,袖中陡然升腾起一团光芒,闪电般扑出宫门,在空中抖开一朵眩目的十重锦。门外依旧毫无动静,女帝面上惨白,手指颤抖,点了慕纱王道:“朕偏不信,铁家军竟会听从你的号令!”

慕纱王以袖掩口,笑得花枝乱颤,好容易歇过气来,哎哟了一声道:“我的好姐姐,看来不给你说个明白,你是不会死心的。铁老顽固自然不是我的人,但是,你莫忘记,她还有个儿子。来人,请我们新的铁统领过来见过女帝,也让她好好吃下颗定心丸。”

少顷,门外便响起了沉稳的脚步声,缓缓停在门口。随即,宫门被重重推开,数位戎装女子,簇拥着就中金甲武士,脚步铿锵,沉沉踏了进来。眩目明铠,耀照天地。他缓缓取下头上金盔,露出一双大海般的湛蓝静默眼睛,向女帝半弯了腰。

女帝浑身发颤,厉声道:“铁冕,你将你母亲怎么样了?”

少年淡淡道:“她老了,应该颐养天年才是,就不必再舞刀弄枪了,反而伤身。陛下既然见过微臣了,请容臣下告退。”挺起身来,向外而去,不久脚步声便消失在殿外。

女帝惨笑道:“好!……………好你个铁冕。穆宁,你给他下了什么蛊,让他竟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

慕纱王轻笑道:“姐姐呀,这其实很简单。妹妹跟他说了,姐姐与他母亲密谋,要将他的心上人暗中杀害。你想啊,他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女帝哈哈大笑,好久才停了下来,道:“果然好计,穆宁,你谋朝篡位,又准备如何封悠悠众口?”

慕纱王将手一摊,道:“这个更简单了。姐姐你勾结寒霜王朝,谋害神女,害她香消玉殒。妹妹为正朝纲,只得大义灭亲。皇姐,这个回答,你满意没有?”

芳菲尽(三)

那女声嗳哟一声,脆声道:“还是楚门主懂得记挂旧人,别来无恙?小妹自扬州与萧盟主及楚门主别后,可谓是日思夜想,夜不能寐。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姑获城中等到了诸位。一别已有数月,几位公子风采依旧,真正可喜可贺。”

楚天行冷笑道:“涵真心慈,难免手软。若是我在播仙镇上,焉能留你到今日?!今日既然图穷匕现,就无需再遮遮掩掩,老是鬼鬼祟祟,莫非见不得人吗?”方凝气于掌,猛觉丹田中陡然针刺般一阵灼痛,差点站立不稳,不觉面上血色褪尽,身形也不由晃了晃。杜少华及张涵真在后看得真切,都吓了一大跳,一左一右扑上去,待去搀扶他,却见他立即站得笔直,使两人面面相觑,讪讪收回手去。

那女声咯咯笑道:“故人相见,总得容妾身稍整行藏,免得怠慢了各位贵客。不过,既然楚门主对妾身如此渴慕,妾身倒也不忍冷遇这般的绝色佳人。诸位姐妹,燃起长明灯,迎接贵人!”

随着她的话语,脚下的青砖一块块合拢,人渐渐能够站稳。只听得机关喀喀作响之声,随即墙壁d开,就中伸出来一盏盏青铜灯俑。原来几人竟已赫然站在一个圆形的大殿中,殿柱都以高耸的天青石砌成,中间以乌木镶花地板拼出姑获鸟的图腾,镶嵌着珍珠母点缀而就的花环。檀木莲座之上,分明有支二寸长的看上去毫不起眼的香烛点在哪里。只闻得芳香四溢,沁人心脾,杜少华是识货的,知道此物一般只出自禁中,可燃一晚不灭,价值千金,不觉悚然一惊。阶上放着两盆叶如麦冬,状如芙蓉的花束,但见花瓣紫碧,竟分明是极名贵的郁金。还未来得及仔细打量殿中,已听得女子嬉笑声声,从内侧转出来。前面几人,皆是云鬓宫衣,袖裁孔雀罗,内映蛟龙锦,明艳照人。最后慢慢踱出来一人,身上五色相间,光耀照人,金光灿灿,面上却戴着一金色面具,云鬓之上,瑟瑟珠如翠染透。这姑获城中贮满奇珍异宝,由此可见一斑。

杜少华心惊之际,突听耳边劲风飒然,已失去了楚天行的踪影。只见一道白影形如鬼魅,居然不由分说,眨眼间便掠上了宫台,飞一般便冲了过去。几个女子甚至还没来得及拔出腰际的剑,面上的笑容便僵硬在脸上,初时还没发觉什么异样,待他终于停步,一掌按在最后一名女子的背心上时,那几名还维持着婷婷玉立的身姿的女子,身体突然如破碎的瓷器般裂了开来,本来妙曼的身姿,一刹那,就变成了血r模糊的几团。张涵真扭头不忍再看,杜少华虽然早听说玉修罗之名,却是第一次看他这般狠辣的出手,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险些即刻作呕。但见得楚天行立在殿中,若无其事往那几人瞥了一眼,本来秀美的面容,此刻望去,简直犹如地域中的白无常,只觉他浑身上下,都透着凛凛寒意,将整个大殿都衬托得分外y森,手牢牢按在那人背心,声音却不知为何,微带点颤意,冷冷道:“费话少说,即刻送我们出城。在下的耐心也极其有限,一…………………”

猛听得扑通一声,却是张涵真再也站立不稳,软软跌坐在了地上。从来清澄的面上,赤红了一大片。显然他是在拼命忍受什么,额头上密密的汗珠不断滚落下来,唇已咬得见血。杜少华亦在那里摇摇晃晃,却一声不吭,只俯身要将张涵真扶起,刚要触及他,突听他断喝道:“别碰我!”手死死揪着自己的衣襟,手指都在不住颤动。

殿后蓦地响起了勾魂使不可抑制的笑声,道:“楚门主享誉天下,妾身哪里敢大意呢?我这不成器的奴婢,就拜托楚门主好好教训一番。”

楚天行悚然一惊,一把扯下那人的面具,果然是一个陌生女子,扁扁的面孔已吓得毫无人色,只会直瞪瞪看着他挥出的铁青色手掌。眼看他手即将递到面前,不知为何,蓦地停顿在半空,几番挣扎,还是不能挥下。修长的身形向后连退了几步,颤了几颤,突哇地一口吐出血来。

勾魂使啧啧道:“妾身这味千金方,可谓是绝世仅有,乃是取自五月五日与蚯蚓交h后的情虫所炼,也没什么功效,无非能增添一点两情相悦而已,另外么,最多能使得人功力全失,浑身疲软无力,不过身赴巫山之际,武功其实也没什么用处,不知楚门主以为然否?其实妾身还真佩服楚门主,此虫万金难求,炼就之后,大部分人,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楚门主真乃神人,竟然中药之后,还能连杀数人。可惜楚门主不免粗心了些,也对妾身太不用心了,不过一件金缕衣,竟然将妾身认错。这衣服在此处俯地可拾,实在没什么稀奇,侍儿,燃起宫灯,让楚门主好好看看妾身的妆容。”

殿后默无声息转出几个碧衣少年,很快便将地上清扫一空,铺上厚厚的绣鹅毛毡。水晶帘轻轻卷起,发出清脆的击响之声。几个降色宫服的男子神态妖娆地扭步走了出来,簇拥着中间一人,身披一件凤羽金锦斗篷,光华耀目,满殿生辉。杏眼中水波盈盈,慢慢瞟过几人,见得张涵真,噗哧一笑,上前便是一个万福,娇声道:“多承张郎昔日手下留情,今日妾身才能在城中与张郎重见。听说张郎受了重伤,真叫妾身挂忧不已。不知如今安好否?”

张涵真本来低垂的头,闻声慢慢抬转起来,目光还有点木呆呆的,突然冲她面上便是一口唾沫。她右侧男子以袖来挡,还是慢了一步,那口口水正好喷到勾魂使金锦斗篷边际,五色金羽立即一黯。那男子怒道:“大胆!”扬掌便欲掴下。

眼看他手指就要触及张涵真面上,突听勾魂使冷冷道:“我说过你可以动手吗?”

那男子身子立时一颤,收回手来,躬身道:“此人三番两次冒犯国公,属下也只是想替国公打消下他的气焰。”

勾魂使咯咯笑道:“你真是有心了。”突然伸出戴着金甲的长长手指,强掰住了张涵真的下颔。后者怒目而视,衣袖不住颤抖,手痉挛了数下,还是瘫软如泥地搭在地上。

勾魂使在他面上摸了摸,赞叹道:“真是吹弹得破,柔滑细腻。”后者牙关咬得死紧,紧紧闭上了双眼。勾魂使轻笑了声,总算垂下手来,转头对那男子道:“打是亲,骂是爱,你居然还不懂么?”回过头来,柔声道:“张郎,你想看妾身里面穿了什么衣服,也不必用这种法子嘛,只要你想,妾身愿意得很,都脱了也心甘啊。”轻笑着,慢慢解下了身上的羽衣。

猛听得楚天行怒斥道:“轻薄人夫,简直不知廉耻!”勾魂使旁立着的几个男子,都对他怒目而视,但又有点顾忌他,生怕他还有能力出手,一时不敢上前。

勾魂使娇滴滴道:“谁叫慕容府的几位姑爷,个个色若春晓,妾身仰慕已久,总算得一亲芳泽,这样的机会,怎容错过呢?”侧过身去,上下打量着靠在壁角喘息的杜少华,柔声道:“好标致的小弟弟,是杜家二郎吗?”

杜少华呸了一声,闭目不答。勾魂使低笑道:“现在你不理姐姐,待会儿,不要求姐姐手轻些哦?我倒想看看,你能撑到几时。听说慕容楚楚最心疼的便是你了,总要让我看看,你究竟有什么本事,能让她日思夜想着?”

几位宫服男子,都发出猥亵的笑声。杜少华气得满脸通红,张口欲骂,却实在是没有这个经验。眼见得那金甲赫然向自己身上搭来,身子僵在那里,面上已无血色。想去拨开,手却似乎不是长在自己身上,每个指头像吊了座大山,沉重得抬不起来。感觉那尖利的指甲划过自己的肩部,突然一挑,领口便是一凉。更可怕的是,那尖甲顺着他的身体一路划将下来,身上一边被刺得生疼,一边却似乎觉得有说不出的愉悦。若不是死死掐着自己手心,只怕要忍不住迎将上去。他身体不由自控,微微起了颤抖,心里却成死灰,不断的泪珠,从他眼角点点滴落下来,斑斑驳驳,掉在地面上。

张涵真喝道:“你放开他!”开始还像是叱骂,到最后几个字,说得虚弱不堪。勾魂使侧面看他,轻笑道:“张郎,漫漫长夜,妾身不会厚此薄彼,让你虚度春闱,你就等着罢。”

突听楚天行冷冷道:“蔷色,看来你是存心要给慕容府难堪了?想你也不过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小丫头,作出这等烟视媚行之状,就不怕污了你自己的名声?”

勾魂使伸出一个手指摇了摇,道:“我如今改名了,叫容色,你可别再唤错了,会令我很伤心的。”

张涵真蓦地抬头道:“那容华贵君……………………………”

勾魂使盈盈笑道:“正是我不成器的弟弟,张郎好狠的心,差点将他一剑刺死。”

楚天行皱眉道:“你既然认得他,便早该说与我们知道,也不必如今身陷囹圄。如今楚楚在他手中,不知要受什么苦楚。”张涵真喃喃道:“我以为他死里逃生,自应感悟…………………”

楚天行哼道:“你简直是以身饲虎,姑息养j,活该自食其果!”勾魂使哎哟了一声道:“这怎么行呢?若他魂归天外,又如何成就你我的姻缘?”

楚天行冷冷道:“死也别想!”

勾魂使掩口轻笑道:“你现在嘴硬,一会儿可由不得你了。”突将面色一沉,冷冷道:“我离开之时,曾经说过,今日之痛,必叫你们百倍以偿。若不能叫慕容楚楚生不如死,我如何对得起九泉下的柔姐?我要将属于她的一切,一点点夺过来。她不是最喜欢这个杜少华吗,我就先要了他。她知道之后,一定心里很舒服,想必比我当日的感觉,要好上很多。”

芳菲尽(四)

女帝深深叹了口气,抬眼看着慕纱王,眼中无限怅惘,低声道:“什么时候开始的事,你居然一心便想着要置我于死地?记得么,宁儿,你刚生下来的时候,头发卷卷的,脸红红的,皱成一团,就知道哭,怎么哄都哄不住…………………………朕只有你这么一个妹妹,好好儿的血亲,怎么就变成这样?”

慕纱王微微笑道:“皇姐,皇家无血亲,难道你不知道?”

女帝凄然一笑,道:“虽然……………………月贵君早逝,朕也算是将你亲手养大的,你那时候还没我手臂那么长,小小一团蜷缩在我臂弯里,朕一只手便能举起。现如今…………………其实,朕和月铉………………………”

慕纱王本来含笑的鹅蛋脸突然拉长,冷冷道:“你最好莫提这个人,否则我不能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女帝目光透过宫墙,不知落在什么地方,声音有些迷茫,道:“你果然是听说了什么。其实,当初我们虽然…………………但根本没有…………………母皇她误会了…………………”

慕纱王冷笑道:“无论怎样,他到底还是因你而死。若非觉得对我有愧,你能明里暗里,容忍我到现在?!”

女帝看着她,喃喃道:“你知道……………………那里就该明白,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不是朕不肯现在将漂沙国给你,而是你眼下没有这个能力,没法掌控这个国家,现在给了你反倒是害了你……………………就算你将铁冕拉到身边,只是靠着谎言,你以为能维持多久?…………………养育之苦,你哪里知道…………………………”

慕纱王冷笑道:“我自有我的办法。你无非贪恋着你的东西,不肯放手罢了,到如今再来糊弄我,也不嫌有点晚了?”突然展颜对她一笑,道:“既然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不如干脆一点,将一切都早点奉上,也省得我废功夫,你说好不好,我的皇帝…………………母亲大人?”

女帝不由自主向四面看去。慕纱王哈哈笑道:“既然敢做,怎么怕人知道?!”

女帝静静摇头,道:“不是,宁儿,朕的的确确,只是你的皇姐。朕与月铉,也可算得青梅竹马,但他实在是个太有野心的男人,为了让你能够继承大统,他竟然不惜…………………也是朕年轻气盛,告诉了铁老将军,母皇不得不赐死了他。他最得母皇的宠爱,也是从那时起,母皇便逐渐疏远了朕………………………”

慕纱王讪笑道:“她疏远你?!……………她不知多恨你,恨不能你死…………………可惜你翅膀硬了,多的是左臂右膀,她没法动你,便把希望早早寄托在我身上……………………她对我那么好,就是以为我是你的孩子,若能母女相残,多叫人痛快……………………我哪会是你的孩子,就你这温吞吞的个性,也配做我的母亲?!反是你,偏偏不是皇嗣。”

女帝愕然抬起头来,慕纱王轻笑道:“连你也不知道吧,母皇以为她不能育,抱养了你来,才能顺利脱颖而出,登上王位。谁知太上皇就喜欢你,早早指定了你为皇太子,还将密匙交给你手中。可谁知道,其实你才是不能生育的那个………………………你哪配做国君,心肠太软,养虎为患。你鸠占鹊巢的时间也够长了,今日总该将一切交还吧。”

女帝颤声道:“你何时知道这些?”

慕纱王淡淡道:“何时?你忘记了那个死得十分蹊跷的神医…………………母皇不是跟着大病了一场,然后看着我,就如同性命一般。但是来不及了,谁也不能力挽狂澜。她已经油尽灯枯,是斗不过你了,我却还有大把的时间。等待的滋味,皇姐你大概没有尝过,我却是尝得太久了,那种感觉,就像是心里,不停地有一团火在烧,五脏六肺,都似乎在铁板上炙烤着,随时都有可能焚成炭灰…………………………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为这一天,我又准备了多久?……………………你若是识趣,便把密匙交出,或许我念着这么多年的情分,还能给你个痛快,不然……………………”

内间已有四条身形挟着无限威压慢慢走出,从东南西北四方将女帝和华贵君围在其中。女帝将华贵君的手握在手中,凄笑道:“好罢,我可以给你,只是你要留下阿华的性命。”凝目向他望去,低低道:“阿华,可惜朕不能陪你了………………………”

慕纱王扬头笑道:“好说好说,华贵君这般的佳人,难道我真下得了手去?虽然他有点对我不住,不过小王从来大度,便不多计较了。只要他乖乖留在我身边,侍候得我舒舒服服,自有他的荣华富贵。”

女帝冷冷道:“不成,除非你让他安然离开此地,否则就算是我粉身碎骨,你也休想得到它。”

慕纱王面色一冷,触及她直直s来的目光,摄人依旧,竟不敢与她对视,别过头去,干笑道:“小妹也只是说着玩玩的,哪里便当真了?行啊,你既然这么宝贝他,宁死都不肯让别人碰,我也就成全你。不过一个男人,又有什么稀罕?”

女帝俯身将华贵君手执起,送到唇边轻轻一吻,目中清泪几欲夺眶而出,却又咽了回去,在他耳际低低道:“阿华,缘悭情浅,若之奈何?朕还有些暗卫,由她们一路护送你去江南吧。记着,仔细收着朕给你的寒烈……………………”

华贵君蓦地抬起头来,面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女帝微微含笑,将他手摇了几摇,又重重将手覆盖在他修长的手指上,恋恋地仔仔细细看了看他精致的面容,突然反手将他猛力一推,使得他差点跌到地上,昂首道:“事不宜迟,你既刻送他出宫!”

铁车从关隘直下,数百人马站在城下,向联袂而来的女帝和慕纱王行礼毕,转身离去。

女帝定定站在城门,望着人影渐渐离去,眼角渐湿,身形却挺得笔直。慕纱王冷笑道:“人我都送走了,你该将东西给我了吧。”

女帝只静静看着远方扬起的尘土,含笑不语。慕纱王哼了一声,突然面色一变,一把将她右手扭了过去,紧紧盯着她道:“你不会是使诈吧?!快把密匙给我。不要忘了,小王能放他走,便也能抓他回来!”

女帝语调平和,淡淡道:“你抓不住他的,朕将龙御卫,都遣在他身后了。朕只是倦了,不想再和你们缠斗下去,免得漂沙国生灵涂炭,所以没有跟你再争。否则,你以为,这一切你能这么快到手?”转过头来看着她,嘴角露出一丝苦笑,道:“未尝生育之苦,却知养育之难。……………………我养大的白眼狼,吞了我也就够了,不必再荼毒别人。”

慕纱王双眼尽赤,吼道:“你给我密匙!”

女帝笑意未减,道:“密匙,便跟我一起埋在地下罢。本来就不是我们的东西,也是朕贪心了些,结果…………………朕害了神女的转世,果然遭了报应。但是神女的神魂总是不灭,将来必会再临人间。朕若是给了你这样的人,才是有违天和…………………”

但听啪的一声脆响,却是慕纱王咬牙切齿,给了她狠命一记耳光,用力之大,直接将她击倒在地上。这一掌并不能浇熄慕纱王的怒火,她提起赤乌金履,便待往她身上踩踏。就在此时,南面突有一蓬烟火,倏地纵上半空,一闪而灭。

慕纱王的脚蓦地挺在半空,过了半晌,捧腹大笑,只笑得几乎抬不起头来,好久才平复了下去,指着她道:“你这个蠢货,简直蠢透了……………………你居然,你居然…………………好罢,现下留着你也没什么用了,免得夜长梦多。”

女帝默然不语,慕纱王俯身下去,端详着她的神色,笑道:“你还能这么镇定,真叫妹妹佩服,但是如果知道妹妹接下来要告诉你什么,恐怕你就镇定不起来了。你真是心疼华贵君,不光把暗卫都给了他,连密匙都交给他手上了。早知道这般容易,我们又何必演得那么辛苦?”

女帝遽然抬起头来,目光锐利无比,死死瞪着她。慕纱王轻笑道:“早知道你不信。为了让你放心,我们将反目成仇这出戏演得多么精彩,甚至不惜敲断了楼闰的关节,够血淋淋吧?若非如此,你怎么肯相信我们再无瓜葛?其实他和我才是一路人,若没有他,铁冕那里,我又如何能轻易得手?哦,忘记告诉你了,他和神女那码子事,也是假的,就是为了让你对神女出手。果然,效果好得难以想象。”

女帝面上不觉扭曲,良久摇头喃喃道:“不会的,阿华哪里是那种人,他不会害朕………………”

慕纱王扑哧笑道:“你忘记了,他是我一手捧上来的,怎能和我脱了关系?自古美人计最好用,我的皇姐,你还真是痴情。来来来,给你最后看个明白。喏,你看,他不是回转了么?”

城门下,果然有人马簇拥而来。中间那个策马的身影,清清冷冷,犹如雪山上亘古不化的冰雪,就一眼,只觉得心里蓦地抽紧,痛得不可遏制。连穿心而过的刺刀,都已似乎麻木得没有感觉。她低声道:“这样…………………也好。”玉山倾颓,缓缓倒在地上。身后已流淌开来一大团血水,慢慢泅润湿了她的躯体。

已有轻轻的脚步声慢慢踏上了城阶。慕纱王吁了一口气,松开手里的刺刀,退后几步,欣赏着眼前的景象,头也不回,道:“容华,这里是我们的天下了。”

那清淡的声音依旧平稳,淡淡道:“你错了,这是我的天下。一个皇座上,哪里坐得下两个人?”

慕纱王猛然抬起头来,瞳孔不觉缩紧,面孔亦抽搐了几下,好久才缓缓舒展开来,浅笑道:“阿华跟我开玩笑吧,我们不是说好了,待我继位之后,便封你为正宫。你一个男人,怎么执掌漂沙国呢?那些老家伙,哪里能服你?”

那声音不徐不疾,道:“你当真以为,我稀罕作女人的附庸?凡事总有第一次,习惯了就好。”月光映着他清绝的面孔,冷冽得犹如冰霜。那从来纤秀的身影,竟原来也能这般凛然,叫人不敢视。

慕纱王奇道:“这话简直不像是你说的。你莫忘记了,铁冕是我的人,军权在我手里,你光有密匙,还能翻得了天去?”

一个声音蓦地挤起来,冷冷道:“什么意思,谁是你的人?”一个金甲少年,正从他身后闪出,湛蓝的眼中幽暗不明,正有风暴渐起。

慕纱王拍手笑道:“原来你还没有告诉他。”俯下身去,卷起纁裳及素纱单衣。但见小腿之上,赫然印着一状如兰花的刺青,枝叶伸展开来,显出的分明是个冕字。

少年人颤声道:“你怎会有这个?”

慕纱王瞟了他一眼,嗔道:“阿冕,你真是糊涂,这不是那晚你自己刺在我身上的吗?最后一笔有些糊了,因你说实在没力气了………………………你都忘了不成?”

少年如遭雷噬,面色已呈青白,剧烈地摇头道:“不可能……………………决没有那样的事…………………子楚她承认的,是她。对,我绝对不会认错。”说到后来,语气渐渐坚定,手紧紧按在腰刀上,冷冷道:“我们有约在先,我助你得到军权,你帮我救子楚出来。你若是再敢混说,铁冕可并不怕背负弑君之名。”

慕纱王哈哈笑道:“也怪这假象布置得太真了些,彼时之下,那欧阳子楚哪里敢不认?你倒是好好瞧瞧,这便是从她身上脱落的那块假皮,虽然绘得惟妙惟肖,但最后一笔却极锐利,是故意留的漏d,等着你今日来观。你且仔细看个清楚,是也不是?”已从袖中取出一物,抛在他脚下。

少年将信将疑,迟疑了半晌。慕纱王笑道:“怎么,你不敢看?”

少年哪肯示弱,冷冷道:“子虚乌有的事,有何不敢?”拾到手中,展开一看,手都开始簌簌发抖。又使劲抹了抹眼睛,定睛再看,一双手险些捧将不住这薄薄的一片假皮。过了良久,咬牙道:“我偏不信…………………什么都可以作假,这哪里便就是真的?!”狠狠将它抛了开去,还不解气,宝刀出鞘,顷刻将它砍成了无数片碎屑。

慕纱王睨着他,唉呀了声道:“事到如今,阿冕,我只得将我们的闺房之事说出来了。你忘记了,那晚,我在你身上抽了二十一鞭,那鞭名唤颤声娇,最是助兴,上面涂着喜春散,能令双美不败……………………喔,你还不信?!你忘记了,那晚我们做了6次,每次都是我在上面,第七次的时候,我倒是愿意让你上来,可是你没力气了……………………”

她每说一句,少年人的面色就苍白一分,再说下去,他已经摇摇欲坠,死死咬着嘴唇,咬得鲜血淋漓,尤不自知。待说到最后,他终于忍受不住,怒喝道:“你住嘴!”声音嘶哑得不能入耳。

慕纱王轻笑道:“阿冕叫我住嘴,为妻自当遵从。你若是还不信,我还可以描绘得更清楚些,比如……………………………”

少年蓦地发出一阵狂笑,打断了她的话语,那笑声无比凄厉,虽然是在放声大笑,听起来却更像是号啕大哭,低低道:“原来,原来………………………怪不得她不肯认,怪不得她说,别人的男人,她不要………………………”

慕纱王嗯了声道:“她倒还是个明白人。喏,你若还不信,我还有人证。是华贵君身边的楼总管将你送到我那里的,他此刻在此,你一问便知。”

少年闻声,转头死死盯住华贵君,目光中,痛恨、愤怒、酸楚、悲哀、绝望,几转回环,不忍卒睹。后者若无其事,微仰起头,似乎在倾听夜风之声。慕纱王轻笑道:“你看他也没有用,他是瞎子,你忘记了?眼下木已成舟,你既然已认我为妻主,依照漂沙国的习俗,若再叛离,可是要遭天谴的。朝秦暮楚,也不是你这样的君子所为。还是顺其自然吧,莫再自寻烦恼了。”

少年喃喃道:“是啊,就算我再去找她,又有何面目,再与她重见?!”

慕纱王拊掌道:“这样想就对了。其实我也不差嘛,咱们凑合过几年,说不定还和美得很呢。再生个一男半女,你就将什么都忘记了。”

少年踉跄走了几步,全身就像抽走了筋般,虚软地抵在城墙之上,目光空dd的,近乎自语般道:“苍天,难道你给我安排的,就只是这样一条路?”

慕纱王见状,分明是他已服软,大松了一口气,对华贵君道:“容华,眼下形势已明,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还是坐下来,好好商谈一下罢。”

华贵君淡淡一笑,犹如春梅绽雪,突向站在他身后,搀扶着他的楼闰道:“浮世本来多聚散,  红蕖何事亦离披?悠扬归梦惟灯见,濩落生涯独酒知。岂到白头长只尔,嵩阳松雪有心期。”

慕纱王嗤笑道:“你们南人,就只会悲春伤秋。”忽听铁冕低低道:“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华贵君,铁冕不负你望。但愿你今生今世,绝情绝爱,如若动心,与所爱只得天各一方,咫尺天涯,永难相度!”蓦地从城墙上一跃而起,纵身便落。当真是电光石火,众人还来不及反应,眼前已失去了他的身影,只听重重一声坠落之音,旋即声息全无。

慕纱王惊呼一声,急扑过去,哪里还来得及?怒指了华贵君道:“好啊,南人果然j诈,你当初帮我,就是知道有今日,是也不是?|”

华贵君本直直望着城下,面上忽明忽晦,神情难辨,闻声抬起头来,淡淡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错,今日之局,本在我意料之中。说实在的,叫我对陛下出手,倒确实有点难度,幸好,一切都已解决。”

慕纱王冷笑道

第 65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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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纱王冷笑道:“铁家军虽然到不了我手里,也决不会服你。铁冕一死,她们必定将帐算到你我头上,难道你还能独善其身?”

华贵君哦了声,道:“的确如是。不过,我并不需要铁家军,这么一支势力在眼皮底下,也叫人寝食难安,此番她们群龙无首,我正可坑杀殆尽。楼闰,你给慕纱王指点下你们乌戈的逐日骑,就在城下,是不是声势浩大,军容齐整?灭国之仇,不共戴天,想必他们正极想生饮仇血。今后不会再有漂沙国,我很喜欢乌戈这名字。对了,倒忘了跟慕纱王介绍,楼总管其实姓魏,字东明,慕纱王,你不会太意外吧?”

慕纱王失声道:“什么?楼闰你…………………”触及四面八方s来的仇恨目光,袖中手不觉剧烈颤抖起来,狞笑道:“容华,算你狠,但有他在,你能做国君吗?”

华贵君失笑道:“谁想做国君?我只要做实权者即可。对了,还有,我并没有杀神女,留她在,寒霜王朝就得对我忌惮三分,想必不用多久,乌戈便会成为西域的霸主,无人能欺。”

慕纱王怔了半晌,哈哈笑道:“你好!…………………这么缜密的计划,堪称天衣无缝,但是,你一个瞎子,又能掀起多少波涛?你身边纵然多的是人,又哪有什么人,敌得过我身边的高手?哼,容华,你不知天高地厚,总要吃些苦头,才晓得厉害。”

她身后已迅捷飞出数条身形,向华贵君猛扑过去。眼看他们既将落到华贵君身前,突然个个都如同被一张无形的网网住一般,在半空中不住挣扎,只是不能前进半步。仔细看去,才发现空中以华贵君为中心,突然张开了密密的无色丝线。四尊者手脚都被死死缠绕住,互望了一眼,齐齐发掌,向他击去。

掌风凌厉,激起劲浪,犹如排山倒海一般。八掌俱重重按在了华贵君身上,慕纱王冷笑声未消,突觉一股浓浓寒流,席卷而来。明明是酷暑,陡然间犹如置身冰天雪地,只觉得浑身都冷得发颤。四尊者手掌还齐齐按在华贵君背上,每个人的面色却一阵赤红,一阵青白,身体都在那里不住痉挛。少顷,噗通一声,向后僵直倒去。

慕纱王肝胆欲丧,拔腿欲跑,脚上早被什么牢牢缠住,向后一看,只见得华贵君冷冷望着她,黑濯石般的眼中冰降大地,全无半点温度。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惊呼道:“你根本没瞎,你一直看得见,对不对?”

华贵君嘴角露出一丝讥诮,道:“世上自有眼疾,我的却是心疾。只要魑魅尽销,我的眼疾自然好了。你哪只手碰过我的身体?左手?还是右手?”

在慕纱王凄厉的嘶喊声中,无色丝线已如利刃般划过她的身体,将她身体一段段解除开来。碎肢污血,纷纷扬扬,落在地上女帝的身体上。后者面色平静,早沉入无边的睡眠中。

华贵君定定向她望去,慢慢俯下身来,伸出手去,合上了她的眼帘,呆呆看了她半晌。许久之后,楼闰在后颤声道:“容主子……………………”

华贵君头也不回,道:“我本姓梁,你莫再叫错了。你放心,你既然将乌戈的全部兵力都交给了我,你要求的事,我自然办到。那欧阳子楚应该快醒来了,你去将她放走吧,随便她到哪里。她的人马还在和铁家军决战,你就在旁坐山观虎斗,不准出手。”

楼闰沉默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发颤的“是”字,刚要转身离去,已听华贵君冷冷道:“你告诉她,从此这里是你的天下,决不许再踏入这里半步,否则,只有一个死字。记住,我可是随时,都可将她再抓回来。”

芳菲尽(五)

金甲一路而下,只闻白纱中单割裂之声,细细碎碎,间或几声吃吃的笑声,使这情景更增荒靡。身体开始渐渐发烫,变得敏感之致,痛楚感渐渐远离,反对每一下碰触,都觉得尤嫌不足。四周的景象也慢慢模糊,面前的一切开始扭曲,眼前慢慢出现一个想了无数遍的面容,小巧精致的面容似嗔还喜,带着戏谑神情,慢慢半侧粉肩,任由罗衣从右际滑落下来,露出晶莹如玉的细致肌肤。他全身都滚烫起来,呼吸亦渐渐急促,低低叫道:“楚楚!”便欲伸出手去。

面前人媚笑道:“对啊,很对。”摆动着身体,迎将上来。谁知他的手立时缩了回去,身体亦勉力向后靠去,惊呼道:“不对,你不是她!”

勾魂使娇笑道:“杜二郎也没有那么不济嘛,居然还能支撑到现在。是谁又有什么要紧了,关键是谁能给你快乐。来,让姐姐好好疼你。瞧你,身体都绷紧了,还强撑什么?”上前一步,用力一扑,已将他直直抵在壁上。左手掐着他腰身,右手托着他的下颌,便欲压下。他挣扎的动作,因绵软无力,几乎变成迎合。若非一直死咬着下唇的伤口,身体只怕早就失去控制。身在蛇窟,动弹不得,往昔的恩爱在眼前幕幕放大,只看得他肝肠寸断,忍泪唤声:“楚楚!”将心一横,便欲咬牙内侧。张涵真在旁,知道他牙内暗藏剧毒,以备不测之用,不觉面色煞白,抖瑟着伸出手去,死命去扯他的下袍。

忽听楚天行嗤笑了声,道:“蔷色,这几招是谁教你的?简直幼稚得可笑。你若是还没开窍,便应再回去跟你这些不入流的面首们再好好演练几番,也免得出来笑掉爷的大牙。”

原本缠在杜少华身上的手,不由得颤了几颤。楚天行复冷笑了声,闲闲道:“你这个姿势,可真像是饿虎扑食,就这急色鬼的架势,再配上这等最下作的y词浪语,我还以为是哪个堂子里的娼妓出来了。哦,这其实还算是夸奖了,纵然是青楼女子,还懂得要撑几分体面,蔷色,你好歹在小柔身边呆过几年,怎么就下贱成这个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人尽可夫,一双玉臂上枕的,没有千人也有万人。啧啧,我竟不知道剑仙门出的都是这种女人,比倚门卖笑的暗娼还不如些。人家好歹是拿来卖的,你倒是求人家倒贴。要这么不要脸,当初我就应让小柔把你送到娼门去,也不必费这般功夫。”

他每说一句,勾魂使身体就颤抖一阵,待听到最后一句,勾魂使再也按捺不住,厉声喝道:“楚天行,你住嘴!”扬手一挥。但听啪的一声脆响,楚天行秀美的面上,已多了五条指痕。后者身体颤了几颤,默不作声,伸手抚去嘴角血痕。她亦未想到此击轻易得中,一怔之下,立即明白过来,松开了抓着杜少华的手,弯下腰去,哈哈笑道:“楚天行,你还是中招了。没有武功,你拿什么跟我斗?!倒不知楚门主身经百战,在这方面竟也如此渊博。看来容色今晚少不得跟楚门主讨教一番,究竟怎样的风月工夫,才算上乘?”

楚天行面色未改,道:“有所劳,必有所获。你费尽心机,无非就是为了这个。我们好歹也有点故人之谊,怎好叫你失望?你这么看得起天行,早说便是,难道天行还有不愿之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不过,我记得你眼睛一直盯在宁远身上,怎么如今改性了?倒实在叫我着实诧异得紧。”

勾魂使的笑容立时凝在唇边,死死盯着他,声音亦尖利了起来,厉声道:“你说什么?”

楚天行奇道:“我说你一直喜欢宁远,这有什么奇特吗?”语音未落,面上又中了一记,只打得他头都险些歪了,只听勾魂使厉声道:“这便是你胡说八道的下场!”

杜少华虽然脱离了魔掌,但身体却止不住燥热起来,知道不妙,一面将下唇伤口咬得更紧,一面贴着冰冷的后壁,这才好受些。张涵真身体也在那里瑟瑟抖着,满面绯红,比自己好不了多少。唯有楚天行却是个异数,看上去似乎全未受什么影响,神色自若,将自己唇边复流下的血线擦去,冷笑道:“就算是杀了我,便能堵悠悠众口吗?再则,这是小柔亲口跟我说的,难道有错?”

勾魂使浑身剧烈一颤,失声道:“柔姐说的?”楚天行淡淡道:“她有日跟我说,你与她都是身世凄苦,彼此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若是就此分离,实在割舍不下。若能依旧在同个屋檐下,同声同气,便是一生之幸了。”

勾魂使颤声道:“她当真这样说?”

楚天行瞧了她一眼,道:“我们相处多年,你难道还不知天行虽然没什么能耐,倒从来没有骗人的喜好。难道她便没有旁敲侧击,提醒过你?”

勾魂使低低道:“柔姐一直对我很好………………………”突然凄然一笑,道:“可惜物是人非,她已长眠于地下,我再也见她不到。我哪里是喜欢萧宁远,只因为她那么喜欢,我跟着看,也觉得顺眼了……………………”面色陡转凌厉,恨道:“谁知他是这么一个薄情寡义之人,柔姐错看了他,连身家性命,都葬送在他手里。柔姐便是我的天,我的天塌了,他也休想有一日好日子过。他不是被慕容府那妖孽迷得晕头转向吗,我便要将她毁在这里,叫他日日痛苦,尝尝摧心裂肝的滋味!”言毕,发出一阵狂笑,面目都几近狰狞。

杜少华和张涵真都吓得向后退了退,楚天行一步步挪过来,似不经意般将两人挡在身后,淡淡道:“原来你是为了这个,又何苦拿旁人出气?既然如此,你应找宁远算账,不相干的人,又何必招惹?”

勾魂使爆发出一阵大笑,道:“楚天行,你自己头脑简单,当人家都是傻瓜吗?有你们在我手里,特别是你这个他的生死之交在此,萧宁远就算逃了出去,就舍得不回转?你也别做梦了,如此大好时机,叫我放过你们,让那慕容府的妖孽好过?!绝不可能!”

楚天行晒道:“这话又岔了,你既然是要他好受,又何必为他铲除绊脚石?你也知道,慕容府总共有六位姑爷,总患不均。若非为此,那单君逸怎肯帮你,将我们都生生送到你手里?”

杜少华猛然抬起头来,满面震惊之色。勾魂使在楚天行脑门上弹了一记,吃吃笑道:“都被你看出来了?这话倒是不错。我也不想便宜了他,真叫我左右为难…………………”

楚天行目中寒光一闪,张涵真蓦地c话进来,低低道:“楚大哥不要中了别人的反间之计。休说二哥并不是这种人,就算他真想置我们于死地,此刻我们束手待毙,他大可索性杀了我等,再推给别人,岂不一了百了?”

楚天行冷笑道:“涵真你自幼修道,哪里懂得这些龌龊肚肠。且不说沿途之上,处处凶险,宁远本已心疑,只作不知,盼他良知复苏,幡然醒悟。谁知他根本是改弦易辙,本性不改,故意对我们示好,诱使我们入毂。眼下这情景,恐怕也是他的授意。怪不得人人都说单家人y毒,今日才算领教。他不见我们被辱,恐怕是决不甘心出来的。”

杜少华失声道:“绝不会这样子,一定有什么误会。二哥在哪里?我要见他。”

楚天行嗤笑道:“他布好了这个局在这里,就等着你来钻,还会让你见他?”勾魂使吃吃笑道:“小弟弟,你要见他,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如今他正和人颠鸾倒凤,恐怕暂时没时间来过问你。良宵苦短,楚门主,你也别再东拉西扯,浪费时间了。情虫性烈,若是不能及时引出,只恐将来伤害你们的根本。这般的美少年,我见犹怜,若是成了废人,岂不可惜?”

芳菲尽(六)

夜色昏沉,黑暗似乎蔓延得没有边际。依稀记得自己仿佛是从高处坠下,昏厥了过去。然则醒来,却分明是在一间宫室中。室中寂静无人,只燃着一盏红绢宫灯。瑶琴宝鼎,古画新诗,不一而足。案上架着鎏金虎纹金铜汉镜,联珠帐在灯下熠熠生辉。身下铺着鸾凤串枝牡丹莲纹锦被面,帐前立着七宝博山炉,袅袅沉水烟,从炉中氤氲开来。

步声细软,款款而近。他将身向后一靠,冷笑道:“云霓,我倒不知你也能胆大妄为到这等地步!”

蔻丹鲜妍,十指纤巧,挑起水精珠帘。他心里恨到极致,面上却反倒平静了下来,借着灯光一看,不觉一呆。眼前人赫然戴着九翚八宝金冠,身披蹙金绣云霞翟纹,百花裥裙迤逦垂地,大红弓鞋在裙角若隐若现,云堆翠髻,榴齿含香,走进房中,满室留辉。他素来也知道这个丫头生得比较好,但以前也仅觉得过得去而已,今晚在灯下,望着这张本来熟悉的容颜,才发现自己原来对她漠视得彻底。但见得蛾眉颦笑,丰姿玉润,举手投足,都是藏不住的风情。原来不经意间,一直依着自己的小女孩,已慢慢绽放成如此浓艳的一枝。她从来最知自己性情,此刻焉能不懂自己正在盛怒中,但她似乎将一切都置之度外,不卑不亢,走到自己面前,迎着自己的怒容,绽放开一朵明媚的笑容。引得他心底,无端地便是一荡。

今晚有些古怪,自己也似乎有点控制不住自身,丹田中更仿佛虚无一物,身体绵软软的,似乎比当日替涵真输完气时还要疲软。然则单君逸是何许人也,立即醒觉过来,手指狠狠嵌入手中,果然一阵刺痛,脑中便更清晰了几分。他心中电转,面上立即换上了一个笑意,道:“果真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小云今晚真是艳光照人,简直叫我移不开眼睛。这到底是在哪里,我却有点糊涂了。小云,你是在跟我开玩笑的吧?”

云霓满头金翠,都在那里微微颤动,低声道:“少主,你已经有三年没有这样唤过奴婢了。”

单君逸怔了怔,不由亦低声道:“有三年了么,我怎么不记得了。”

云霓垂下眼,望着自己的垂地红裙,低低道:“忘了也没什么…………………少主,不错是奴婢有所隐瞒,但奴婢绝不会做任何对少主不利之事。少主且放心在此…………………在此……………………”咬着红艳的唇角,却再也说不下去。用眼角瞟了瞟他,见他并无半点表情,不由有些紧张,伸手抚了抚自己的云鬓,又拉了拉自己的大衫。唐衣宽博,绫罗轻薄,不拉犹可,这一轻扯,露出一大块雪白的肌肤,甚至看得到丰腴的胸线,因着不均匀的呼吸,在锦衣下微微起伏。一团灼热从身体某个地方猛地蹿出来,怎么压都压不住,只觉得闷热难耐,恨不能将这累赘的衣衫尽除,才觉快意。他呼吸不觉急促起来,紧紧盯着那片凝肤,只想伸出手去,将那碍事的外袄一把扯开。

她立即感觉到了他目光中的异样,面上不觉一红,犹带几分羞涩,但立即昂起头来,挑逗般看了他一眼,忽然轻盈地转了转身体,罗衫如被风吹一般,倏地从右向左滑脱开来,露出圆润丰腴的酥肩。

喉咙口犹如久旱的旅人一般,干渴得像要燃烧起来。她就在他一步之遥,只要一把扯过,便可以………………那犹如菱角的红唇丰艳醉人,若是吻将下去,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此念一动,全身不觉冒出冷汗来。怎么会,怎么可能,竟然会这么容易对别的女子,动这般的心思……………………身体紧绷得难受,有什么在呼之欲出。

他狠命掐了把自己,再也装不出风清云淡的架势,怒道:“云霓,你到底替何人卖命,竟要这般将我葬送?总算是主仆一场,念在一番恩情,你便给我留个清白之身,也不成吗?”将案猛力一推,琉璃架跌得粉碎,在云霓惊呼声中,他状如疯狂般扑到地上,捡起一块碎片,便欲向喉中戳去。

云霓嘶声惊呼,抢步扑了上来,一头撞进单君逸怀里,将那碎片撞出去老远。后者还待再拣,双手已被她死死抓住,娇躯剧颤,珠泪滚滚,颤声道:“少主,云霓即便是死,也是少主的人,就算是卖了自己,也决不会害少主。少主不要再如此了,云霓心里好痛!”

触手绵软的肌肤,引得他体内的火猛窜高了一尺。他已经可以感觉手心里的刺痛,分明已经被指甲划开了道深深的口子。但只有这样,他才能控制得住自己,用残存的力气将她大力一推,手抖个不停,指了她道:“云霓,单家虽然待你不薄,终究给你的有限,良禽择枝而栖,原也怨不得你。念在多年的情谊,你且跟我说句实话。究竟是谁设了这个局,你又在帮谁?不给我说个明白,我死难瞑目!”

但听扑通一声,分明是她双膝着地,重重跪在了自己面前。他低头不敢多看,握紧了自己的手,沉声道:“你也是单家人,自然知道单家执掌,死的方法还有很多种。我若是死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父亲说过世上原无可信之人,我却一直都那么信任你,如今看来竟是可笑………………………你若对我说句实话,也算对我有个安慰………………”

面前人低低抽噎起来,开始只是呜咽,后来变成嚎啕大哭。只听她泣道:“不,不是的,少主,云霓从来没有想过要背叛你。不错,接舆国是子虚乌有,姑获城也不过是断墙残垣。宝藏早被人捷足先登,那个人,便是昔日天绝宫的勾魂使,亦是漂沙国的容国公。”

单君逸蓦地抬起头来,星目中满是y冷的寒光。后者匍匐在地,鬓发俱乱,用暗哑的语气继续诉说:“云霓不敌,被她所擒。然则,少主,云霓纵然是拼了性命不要,也没有想过要背叛少主。她曾经用银针,刺奴婢指甲与r相连之处,又用钉床,令奴婢在其上翻滚…………………少主可以看看云霓身上,新旧伤痕,纵横交错。三天三夜,奴婢都未曾吐一个字。”

单君逸手不觉颤动了一下,望着脚下颤栗的云鬓,不忍地摇了摇头。那人面上却带着安然的笑意,定定望着空中某处,笑得惬意,用梦呓般的语气道:“她拿我怎么都没有办法…………………她也是个聪明的女子,知道我来此必有深意,又畏惧少主权势,没有再紧于我。两相权衡,她便提出,要与我们合作。”

单君逸怒斥道:“你以为过家家呢,我能跟这种声名狼藉的女人合作?你简直是不知轻重,铸成大祸,就说眼下,我又有如何面目再回将军府?”

云霓猛地抬起头来,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少主,你回将军府,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少主,我们将你奉若神明,你却自甘屈居在将军府做一个侍夫,难道不知道外面,将你传成什么样子…………………你为了那个慕容楚楚,将什么都丢弃得彻底。然则,你可知道,你与她不会有什么结果。她根本是天上来的,就如寒霜王朝的战神一般,她不是人。”

啪的一声,面上中了一记。若非他此刻力弱,这一掌必然能将自己扇了开去。单君逸咬牙切齿,几乎是吼道:“我让你再胡说八道…………………是我错了,居然听信你的蛊惑,真正咎由自取……………………”

云霓面上被打得隐隐肿起,使得她的笑容都有些扭曲,凄然望着单君逸,淡淡道:“少主,难道你心里,就没有怀疑过?为何她能死而复生,为何你们都对付不了的妖魔,她每次都有办法?”

单君逸噎了一下,怒道:“这关你什么事?我偏偏就喜欢她,管她是人是妖还是仙…………………”

云霓凄笑一声,道:“果然…………………连她不会生育,你也不在乎?”

单君逸呆了一呆,怔道:“你不要再编了…………………楚楚自然是能生的,我们还准备生他十个八个。连这样的谎言都编出来,你烦不烦?你喜欢跟那个勾魂使,你就跟去。就当单家没你这个人。哼,一般的女人就是麻烦,我真不该要你这种女人做下属。”

云霓冷笑道:“看来少主也知道,单家若是没有后嗣,这后果有多严重。实话告诉少主,这便是那寒霜王朝的战神说的,他说夫人和他,都不过是万古以前的一块陨石所化,就算托得人体,也决不会生育。夫人有六房夫郎,房事不断,却未见有孕。少主不妨想想,夫人可否有过葵水?”

单君逸如被雷击,身体剧烈颤动了下。云霓凄笑道:“果然………………云霓是否诓骗少主,少主心知肚明,就不用云霓再说了。我知道少主是一条路走到底的人,但少主且想,若少主不能传承后代,单家将会掀开怎样的血雨腥风?少主就算不为自己,也为单家依附的数十万人口想想…………………”

她缓缓站起身来,凝望着单君逸,柔声道:“勾魂使所有的话中,打动我的仅有一句。她说,只有在此时此地,我才能完完整整,得到少主一次。就当是云霓痴心妄想,数载青春,只不过在佛前求得这一晚。云霓不敢奢望少主能将对夫人的感情分一丝一毫,只求能有少主的一点骨r,将来宁可隐姓埋名,远远看着少主过日子。若少主不放心,也大可将云霓杀了。但今晚,少主,成全云霓罢。”

她面上带着决然的神情,越走越近。她身上的馥郁浓香,撩拨着他的感官,更让他察觉到身体的异样。他面上不觉起了一阵潮红,勉力向后退去,哑声道:“你滚!不是楚楚的孩子,我哪里稀罕!”

云霓面色黯然了下,绽开一个绝望的笑来,道:“少主,你虽然不稀罕,但云霓可是日思夜想了多少年。”款款近,徐徐解开腰间宝带。浮凸有致的躯体,在灯下花一般绽放开来,□l地唤起了男人对女人的原始欲念。

单君逸猛然别过头去,嘶声道:“你滚!滚得越远越好!”身体已经燥热得难受,他本待再去掐紧自己的手掌,突然一个柔若无骨的身体,紧紧搂住了他。粉嫩雪白的两团柔软,弹跳在他眼前,挺拔微翘,顶端犹如降桃。腰肢不堪盈握,身体绵软如蛇般缠绕着他,用她的全身,挑战他自制力的极限,恰到好处,适可而止。她一次次抚上他推开她的手,灵巧的手指往他衣襟间探去,不住地触摸着他身体的每一个敏感点,低声道:“少主,你中了情虫之毒,如果不………………会害死人的………………就让云霓………………让我…………………”

面上已成滚烫,头顶上沁出汗来。他毕竟不是圣人,眼中早已s出□的火焰来。身体如饥渴般苦求着可以尽情放纵的时机,缠绕在自己身上的面孔一再幻化,渐渐似乎浮现出楚楚的面容来,眼角含媚,体态生春,朱唇微启,邀请着他。

他迷迷糊糊地伸出手去,抚摸上了起伏的丘壑。怀中人一声樱咛,甜腻至极,听在他耳中,却犹如雷鸣。不,不是她!若是她,哪里会是这般刺鼻的异香?他悚然一惊,见得怀中扭着犹如雪白羊羔般的陌生躯体,那张粉面上满是动情后的潮红,低低喘息着,眼帘紧闭,还在不住颤栗,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陌生的宫室,空旷得只听到两个人不稳的呼吸,大概是不想有人打扰,似乎并未留人把守。他不露声色,用指尖将伤口划得更开,好让自己冷静下来,另一只手却托起了那张莹润的面孔,将自己的脸贴过去。心里嫌恶异常,声音却极为甜腻,低低道:“旁边不会有人………………”

她欣喜若狂地含住他的唇角,含混不清道:“不会………………我们约好的,这里没有她的机关,都是我们的人………………”

星目蓦地睁开,s出冷酷的光来。脖颈上突然一紧,分明有个大拇指对准喉节一压而下,准确有力,一瞬间便将她送进永恒的黑暗中。她身体抽搐了几下,嘴角还挂着甜甜的笑意,手脚慢慢垂软下来,宛如一朵开到荼靡的花朵,瓣瓣在风中委落下来。

他毫无眷恋,一把将她尚有余温的身体重重推开,厌恶地横了一眼,喘息了许久,才勉强站定了身体,面无表情,拿起案上的一片碎片,往自己掌心重重划了几道,踉踉跄跄,向宫门奔了出去。

芳菲尽(七)

欧阳霏和萧宁远脚下不停,几乎是竭尽了全身之力狂奔,终于在d口合拢之前,蹿出了这地下宫城。足下连点,将破败的沙城与如魔鬼般的呜咽抛在脑后,不知道跑了多久,欧阳霏的脚步慢了下来,喘息道:“我不成了……………………不能再跟着你。是哪里中了药,我实在不明白。”

萧宁远头也不回,瓮声瓮气道:“一般的药物,只怕瞒不过咱们。眼下我倒是想起来了,这腰带上鲜艳的七彩饰物有些古怪,竟像是一种古老的情虫。也是我见识得少了,总以为这种东西业已绝种,想不到会再现于世上。能知道这种毒虫,地下必然是勾魂使无疑,但眼下却也无法,只能先用功力压住,待跑到安全处,再做道理。”

欧阳霏倒吸了口冷气,道:“你说的是这个…………………什么情虫,根本就是y媒。此虫外壳精美绝伦,乃是难得一见的宝物,但据说在五月五日采集与蚯蚓媾合后的此虫,便可制成天下第一y药,性猛无比,无药可解。本姑娘走了什么霉运了,竟然撞上这个。……………………喂喂,你别跑那么快,我就算是脑子烧坏了,也绝不敢对你下嘴。如你萧宁远,外表看着完美无缺,实则五毒俱全,谁吃了豹子胆,敢沾染你半点?!只有我那妹妹,糊里糊涂便上了你的贼船…………………不要这样看着我,这世上若你还有知己,便是姑娘我了。可怜我这妹妹,要后悔也没有机会了……………………你真的别跑了,我的腿都要断了!”

她一面发力狂奔,一面还要运功压制药力,当真累得不轻,缓下步来,眼看萧宁远的身形飞出老远,嚷道:“我是实在不行了,天塌下来,也得容我喘口气。”正在大呼小叫的当儿,萧宁远的身形蓦地飞纵回来,落在离她几丈开外,沉声道:“前面似乎有大队人马赶来,噤声!”

欧阳霏喃喃道:“不会这么倒霉吧。难道果真是寒霜王朝的军队赶来,要将咱们一网打尽?”想了想,突然面带喜色,道:“说不定是楚楚来了。”便欲起身迎上。萧宁远瞪了她一眼,道:“我们都遇到不测,楚楚自然亦身陷险境。你要做美梦,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

欧阳霏点头道:“也不是没有道理。”突听一个熟悉的声音远远响起,懒懒道:“忘机长老,你带我们绕来绕去,是打算将我们绕到哪里去?我等忧心如焚,可没心思跟你兜圈子。”

欧阳霏从地上一弹而起,喜道:“辟邪!”已听一个声音怒道:“若非师伯,你们此刻只怕还正跟漂沙国的军队鏖战不休,哪还有力气在这里不识好歹?”

便听一个淡淡的声音道:“清源你莫非也当自己是孩子不成?若什么都要计较,就不必行这趟了。”刚才那个声音应了一声,随即便响起了辟邪不甘的一声冷哼。

欧阳霏啧啧道:“忘机长老真非常人也,连辟邪到他面前,都开不了第二次口。”突听一个焦灼的声音道:“石康,你再拖拖拉拉,扯我们的后腿,休怪我拿鞭子抽断你的腿!”

欧阳霏喜道:“碧落!这丫头既在,楚楚自然…………………”正要去招呼萧宁远,却见后者如飞般跃了出去,步履都有些凌乱,声音有些含糊,颤声道:“楚楚你来了么,快些过来扶我!”

欧阳霏腹中暗笑道:这情虫对她这种处子,效用难免要打点折扣,如萧宁远能忍到那么久,可已经是极限了,也难怪他情急成这个样子。突听红娘的声音响起,结结巴巴地,似乎是吓得不轻,哎呀道:“六姑爷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出了什么事?小姐不在,据说漂沙国要改朝换代,成乌戈国了,她陷落宫中,暂时还未音讯。但乌戈的新君主说了,他会将小姐送到这里来,所以我们才会来此等候。…………………你们都窃笑什么,六姑爷心忧我们小姐,难免举止失措。六姑爷平日里自然是老成持重,但他也是人么,自然有七情六欲。……………………六姑爷,您歇歇,别理这些人。小姐必然没有事,那乌戈的新君主提起她的眼神,我看得最熟悉不过了,他绝不可能伤害于她。………………嗯,碧落,你拉我干嘛?”

欧阳霏噗嗤一笑,却听辟邪急道:“萧盟主,怎么不见我们少族长?”她喜道:“这小子总算还有点良心!”刚要站起,已见沙丘上连滚带爬过来一人,容貌清奇,浓眉大眼,不是辟邪,又是哪个?看到她后,明显松了口气,扑将上来,连连道:“怎么只有你一人,烈火呢?”

欧阳霏自幼跟他耍玩惯的,假哭道:“辟邪你总算来了,我好难受…………………”便要将头靠到他肩上去。后者吓了一大跳,抓着她的双手,下意识向后猛退了一步,上下打量她,奇道:“萧盟主,我们少族长莫非脑子敲坏了,她一个男人婆,什么时候学会扭捏作态了?”

欧阳霏啐了他一记,骤见熟人,心情放松,药力再也压制不住,身体一软,向他怀里倒了下去。好在辟邪有所准备,眼疾手快,将她衣领一把拎住,提开老远,嚷道:“萧盟主,你倒是说呀,你看,她越发不对劲了。咦,萧盟主,你脸上怎么这么红?身体歪歪扭扭的,莫非你们都中招了?”

碧落从后面飞纵过来,急得跳脚,道:“石康,我就知道你有鬼。几位姑爷都不见,六姑爷和欧阳姑娘又是怎么了,竟变成这个样子!”却听一个悠然的声音c了进来,淡淡道:“看这情形,像是中了极厉害的y毒。”

碧落呆了一呆,道:“六姑爷体内有灵犀针,百毒不侵,怎么可能中毒?”辟邪顿足道:“我的姑乃乃,这是媚药,灵犀针有什么用?”突然想起一事,皱起眉头,将欧阳霏拎到离自己最远处,正色道:“你少打我的主意,本少爷卖命不卖身,可惜这里是穷乡僻壤,不然倒可以给你找个雏儿。”

欧阳霏怒道:“本姑娘的清白之躯还留着有大用场,焉能浪费在你这等朽木身上?!快点将药都倒将出来,看看有没有可用的。”将他包袱一把扯落下来,药罐滚了满地。她也顾不得仪态,直接趴在地上一瓶瓶看过去,口中喃喃道:“这情虫从来无解,只怕是不行,要不用厉害的毒药,不知能否压制下。鹤顶红?断肠草?”辟邪在旁,听得心惊r跳,劈手夺过,道:“无非是媚药,虽然难受,还不至于要人的命,何至于自寻短见?”

欧阳霏愁眉苦脸,在自己身上掐个不停,急道:“你是不知道这个滋味,就像全身的骨头里都爬满蚂蚁在啃,又痒又麻…………………这滋味太难受,你还是让我死了干脆。”言罢,又要去摸地上的瓶子。辟邪连忙踩住,正无法间,看到一人面色怡然坐在那里,将自己脑门一拍,高声道:“忘机长老,素闻获鳞一族无所不能,必有良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大人有大量,就救救我们少族长和萧盟主吧。”

护在忘机子身旁的清源冷笑道:“你方才不是说,我们获麟族惯会装神弄鬼,怎么眼下抬举成这个样子?可不敢当。我们长老还是个你眼中的废人,哪里有这等本事,你们便慢慢熬罢。该吃什么药,我们也不拦着,免得嫌我们碍了你们的事。”

忘机子微微含笑不语,只管拿了柄羽扇在手中轻挥。辟邪臊红了脸,待说什么,只唯恐又被抢白一记,瞧着欧阳霏已开始在揪自己的衣衫,咬了咬牙,正待屈下半边膝去,突听一个清澈的声音道:“清源,救人当于急难,焉能落井下石?师兄,素闻情虫之厉,常能迷失人性。你精通医理,就赶紧给欧阳姑娘和萧盟主看看吧。”清源撇了撇嘴,躬身道:“小师叔!”

辟邪只觉眼前一亮,却是一个俊秀少年自获鳞一族的乌木舆中走了出来,神态可亲,大有好感。忘机子浅笑道:“师弟,这人还未到,你便迫不及待成这般,连我的禁足之令也忘了?”

少年含笑道:“她的家人,也如同她一般。情态紧急,师弟甘愿领罚,还望师兄勿念旧恶,施以援手。”深深躬下身去。

忘机子笑顾左右道:“沿途来,倒许了一路的空口无凭,他也好意思再往上加。”也不去看他的窘态,淡淡侧转头来,向辟邪道:“贫道半身不遂,只得劳烦阁下将她抬将过来,容贫道看看脉象如何。”

辟邪大喜过望,顾不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将欧阳霏拖到他面前。他伸手在她右手搭了良久,才松开手去,皱了皱眉,又看了咬牙在那里盘坐的萧宁远一眼。后者极是乖觉,跌跌撞撞起身,将手伸到他面前。

红娘和碧落都屏息以望,见他切完脉后,只在那里摇头,不觉愁眉不展。辟邪急得满头大汗,装着没看到清源鄙夷的眼神,抱拳哀求道:“忘机长老,少族长身系我们西陵族的安危,您无论如何,都要设法救她一救。”

忘机子笑道:“欧阳姑娘虽然中毒不浅,好在所修习的,似乎是清修一路的功夫,抱元守贞,倒是容易得多,只需待贫道指点她一些打坐之法,便可摒除杂念,百病全消。”

辟邪大松了口气,却见他转向萧宁远,面色沉重,摇头道:“至于萧盟主,请恕贫道无能为力。须知邪生于心,意起于念。这情虫不过是个引子,无非唤起人体内的欲念而已。无至纯之心,纵然是临时抱佛脚,都无济于事。若不能籍由房事,泄尽绮念,只恐至刚则断,至阳则y,终身抱憾,便是不值了。”

红娘急道:“这怎么使得?六姑爷的毒,自然是非解不可,但我家小姐心眼小得很,只怕这般解法,必让她心存芥蒂,埋了个祸根子在这里,倒反是不美了。真是左右为难,急煞我了。”萧宁远本在那里摇摇晃晃,俊面上一片赤红,闻声微张开了凤眼来,低声道:“我省得,不会叫她烦恼。横竖吃些苦头便是,也没有什么。”

红娘顿足道:“也是不成。若是六姑爷伤了身体,岂不也让小姐伤心?忘机长老,您再想想,还有法子不成?”忘机子将羽扇在手中纶了纶,叹息道:“两全其美的法子,贫道无能,实在是黔驴技穷。”

萧宁远眯着凤眼,横了他一记。突听忘忧道:“也不定非要将药性拔尽,只要暂时压制下,待将来再引,也未尝不可。”红娘大为欢喜,道:“正是如此,想必贵族必有此法,红娘先代小姐谢过了。”

忘机子瞪了忘忧一眼,抬起头来,又是笑容可掬,道:“这也确是个办法。要搁寻常,本来不难,但可惜如今贫道力有不逮,其余人,却偏偏没有这个功力,所以恐怕不成……………………”

突听萧宁远开口,声音还有些腻人,淡淡道:“忘机长老说得甚是,此举必然要消耗贵派无数人力,想必楚楚在此,定同意对贵派有所补偿。若是将那城中珍藏折得几成,不知能否相抵?”顿了顿,又摇头道:“只可惜如许惊人的财富,已被人捷足先登,虎口拔牙,却是不易。”

忘机子摇着羽扇的手,立时便是一颤。蜷缩在旁抓挠的欧阳霏,突地c进来道:“如今兵强马壮,倒也有些胜算。我南海门也愿意奉送贵派一成,望长老海涵。”

忘忧倒吸了口气,连连摇手道:“都是自家人

第 66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忘机子摇着羽扇的手,立时便是一颤。蜷缩在旁抓挠的欧阳霏,突地c进来道:“如今兵强马壮,倒也有些胜算。我南海门也愿意奉送贵派一成,望长老海涵。”

忘忧倒吸了口气,连连摇手道:“都是自家人,怎能谈及这些俗物,岂不可笑?万万不可。”突听清源道:“俗物最是累人,无它却是寸步难行。既然欧阳姑娘和萧盟主都是如此盛情,倒是却之不恭。”

忘忧怒道:“清源!”后者吐了吐舌头,道:“都说他们会在今晚将慕容姑娘送到姑获城内,据大师伯观之,此地不但有蜃景,还有高人倚势布下了极厉害的阵法。我们需当机立断,立即为欧阳姑娘和萧盟主压毒,随后尽快赶到那里。师叔再若拖延,就不怕慕容姑娘有失?”

萧宁远失声道:“什么?姑获城内机关重重,几位兄弟眼下还都失陷在那里,他们还要将楚楚引去,分明有诈。事不宜迟,这毒也暂且随它,先救下楚楚要紧。”欧阳霏愁道:“可是那里步步设伏,我们拼了老命才逃将出来,根本无隙可入,破解尚需时日,仓促之间,还妄谈什么救人?”

忘机子将羽扇啪地一阖,朗声道:“这般的龙潭虎x,倒激起了贫道的除妖伏魔之心。欧阳姑娘莫惧,贫道对机关阵法也略知一二,你们又知晓去路,应是不成问题。你们只需听我号令,莫要轻举妄动,反被阵法所困便是。事态紧急,容贫道为两位压伏下药毒,稍作调整,立时进发!”

芳菲尽(八)

风沙已经小了,借着火把,可以看到这沙漠中的古老城堡群落,犹如拔地而起的一座座庞然大物,虽然被风沙侵蚀得千疮百孔,却依稀可以窥见往昔的辉煌壮观。因年代已经悠远,殿堂、佛塔、碑林上的壁画都已模糊难辨,但分明有个窈窕的少女形象,不断出现其上,虽然面目难以辨认,但这婀娜多姿、充满生命力的身形,却让众人都觉得眼熟。连石康都看了又看,碧落拾起一块壁画的残片,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瞧个不停,爱不释手,笑道:“这分明就是小姐嘛,难怪她心心念念,都非要来这里不可。大概前世今生,也是有的。”

萧宁远若有所思地凝视着这些壁画,欧阳霏却皱眉道:“我记得这些城池中间,本来有堵极长的土墙,入口便在它前端。怎么好端端的,不过须臾工夫,这土墙便到外间去了?难道这城自己有脚,会走不成?”

萧宁远蹙紧了眉头,清源已得忘机子示意,将他的轮椅推了过来。他看了半晌,笑道:“并非是这城池能够移动,而是有人在其中布下了极厉害的障眼法,一旦有人进去,情形便有不同。这也不难,清源,取我的桃弓灵符来。”

清源应了声,捧过香案来。但见忘机子焚香祷毕,口中默念净心神咒,便将手中灵符,钉在桃弓上,依y阳五行之位飞s出去。香灰洒落之后,本来幽暗的城中,突然自东西南北四方,都齐齐亮起一盏红灯。原本崴嵬的城池,中间突然显现出一大片圆形广场来,但见广场四周都是经幡,地面上雕刻着一只令人望而生畏的姑获鸟,齐头而斩之处,显示出一个深仄的入口来。幽明的鲛灯之光,从中隐隐透出,更添了神秘之感。

欧阳霏失声道:“这里原来竟是这般。什么人如此厉害,竟能布下这般惊人的阵法?”

萧宁远缓缓道:“据我所知,蔷色在这方面绝无这般的造诣,必然身边还有高人。” 辟邪腆颜道:“既然眼下有忘机长老在此,我们却怕什么,还是赶紧进去,将困在其中的兄弟救上来要紧。”抢步便走。

忘机子喝道:“小心!”却已迟了,辟邪一只右脚已迈了出去。只听脚下机括轧轧作响,一道石壁赫然d开。众人只恐从中s出暗器来,吓得连连向后躲藏。等了半晌,却并无半点异样。正在发愣的当儿,突听啪啪数声,像是有人踏着缓慢的脚步,从d壁中步出。

众人都吓了一大跳,辟邪转身欲逃,已听忘机子道:“阵门既为我破,必然无碍。这不像是人声,倒有点像诸葛遗书中的机关之术。”语音刚落,已见得一栩栩如生的石头人,一步步迈了出来,靠着d壁立定,神态怡然,再不动弹。

辟邪放下心来,好奇心又发作,奇道:“这石头人是干什么用的?简直跟真人一般无二,还能走动,却是什么机巧?”伸手便要去摸。只听啪的一声,却是忘机子一幅长袖,甩在他手背上,犹如藤鞭抽打一般,火辣辣刺痛得厉害。忘机子声色俱厉,喝道:“这不是一般的阵法,竟像是传说中的迷天混沌大阵,只是似乎主阵之人尚未来到,所以让我们得门而入。你没看那石人站立之处,分明是兑宫所在,此人竟然能以机关牵引假人,替他把守阵门,简直匪夷所思。好在眼下我还能对付一二,但一旦阵门合拢,我也无计可施。看来要在顷刻之间破阵,已是不能,只能抓紧眼下的时机,将人救出,速速离了此地,不可迟疑。”指了一块石壁,示意清源去推。

清源将手一阖,石壁徐徐打开,显示出一条曲折的长廊来,y森仄,仅可容三四人并行。众人都不敢作声,跟在忘机子的轮椅后,屏息走了良久,穿过几个耳室后,眼前突然一亮,出现了宽敞的宫道,再往前走,已然可以看到巨大的地下宫城。城门紧,说不出的肃穆。

欧阳霏轻声道:“就是这里。”向前一走,突觉脚下虚浮,低头一看,宫道明明在地上,却难以踩踏,差点摔了一跤,不觉惊呼了声。忘机子眉宇紧锁,道:“此人确是鬼才,城池外面,都被他布了障阵,所视之物,真假难辨。可恨贫道身子尚未康复,解起来恐怕要费些功夫。大家切毋轻举妄动,纵然听到什么,见到什么,亦不可当真。”

此话刚落,只听脚步声声,从另一边传来,步声纷沓,听在耳边嗡嗡的,似幻似真。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轻俏声音蓦地响起,带着极明显的嘲讽之意,冷冷道:“魏王陛下,你已将我押到此处,应相信我不过是来接我的家人而已。既然眼下都看明白了,是否应可以停止监视我了?你日理万机,怎么这般有空,要亲自监督一个废人?”

萧宁远浑身都剧烈颤抖了下,红娘大喜,叫道:“小姐!”扑出身去,猛觉身体一阵眩晕,犹如失重般跌了出去。心惊胆颤之间,突觉足踝处绕上一物,猛力将她拽了回来。她魂都差点掉了出去,回头一看,怯怯道:“六姑爷。”

萧宁远将天蚕丝收回袖中,手还在那里颤动不已,痴痴望着城门,低声道:“是楚楚,只是,我们过不去,而她也分明听不到,看不见。”

只见宫门之外,已然出现了数个人影。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头压九龙冠的少年,眉目精致,可惜面色蜡黄,红娘点头道:“正是那乌戈的楼闰,原是他们的魏王子,为了复仇,隐姓埋名了多年。此人倒是守信,果然将小姐送到。却不知小姐为何这么大火气?”

宫道上已转出了一个婷婷的身形,头上简单挽了个乌鬓,身上亦是极普通的细纱长裙,不着半点装饰,步履轻盈,飘一般走了过来。众人都呆了一呆,萧宁远手关节喀喀作响,忘忧惊呼了声,忘机子在轮椅上亦重重晃了晃。碧落已经泣道:“小姐却怎么了,不过几日工夫,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消瘦得只剩下副骨架了,仿佛要被风吹去般。脸色惨白成这样,谁欺负她了?”

那男子正要开口,跟在后面的几个头戴帷幕的黑衣人中,有人冷笑了声,道:“慕容姑娘,你这就准备带你的家人离开此处,永不回返吗?”

男子紧紧咬了咬下唇,只听楚楚的声音响起,傲然道:“慕容府从来言出必行,我既然应承了你们,自然立即离开。只要家人平安,其它何足挂齿,你们要,都拿去好了。”

男子定定望着她,她却犹如看到毒蛇般立即转开头去,冷冷道:“现下说得够明白了吧,我的家人在哪里?总不必再推拖了吧。”

男子面上露出痛楚的神色来,看向方才说话的黑衣人。那人哈哈笑道:“慕容姑娘请看,这不就是他们?”手往城门上一推,城门发出沉闷的声音,滚动了开去。但见一尊真人大小的玉像,笑意嫣然,赫然出现在她面前。两者简直有如临水照影,若非雕像的眼睛乃是用湛蓝的蓝宝石镶嵌而成,几乎分辨不出两者间的区别。

楚楚亦忍不住定睛看了看,微微太息了声,转开头道:“你给我看这个作甚,人呢?”

黑衣人手在墙上不知哪里按了下,雕像下的地面,突然徐徐向两边分了开去,露出就中碧澄的一潭水来。水边立着一面巨大的水晶镜,镜中影影绰绰,显示出几人的身形来。一个声音从镜旁的一个铜盒中传来,如带磁性,说不出的动听,懒懒道:“黄毛小儿,r臭未干,又有什么好玩的?你想知道这风月间的妙处,放着现成的先生不找,偏偏去找这等幼齿,也难怪你总是不上道。难道我不比他好上千万倍?”

楚楚失声道:“天行!”蓦地抬起头来,目中满是恨意,死死盯着楼闰。后者面色亦是一阵惨白,神情绝望,扫了扫那黑衣人,紧紧闭上眼睛。

盒中已传来衣衫的悉悉之声,杜少华的声音带着哭腔,传了出来,急道:“楚大哥,不要……………………你会死的…………………”

只闻楚天行笑声不绝,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涵真,你哭什么,还要矗在这里,不怕眼睛里长了偷疹?”

楚楚手指了楼闰,浑身气得发颤,半晌才道:“好,你好毒的心。说罢,你究竟打算如何,才肯放过他们?”

楼闰面上抽搐了半晌,已经变成死灰之色。那黑衣人笑道:“我们魏王子舍不得神女,想请神女留在这姑获城中,不过,主上也不愿迫神女,总要两厢情愿,才够意思。”

楚楚点头道:“我明白了…………………是否只要我留下来,你们便会放他们走?”

欧阳霏惊呼声:“不可。”想迈开步去,见忘机头上都是汗珠,还在那里掐指计算。她是知道厉害的,只得缩回脚去。萧宁远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只是不语。

那黑衣人笑道:“慕容姑娘自然不太信得过我们。但底下刻不容缓,就算有些风险,想必慕容姑娘也愿意冒一冒。”

忘忧子嘴唇都在抖动,突听急切的脚步声响起,一个人从里面冲将出来,衣衫不整,几乎是扑到楚楚身上,急急道:“去不得!他们布好了罗网,等着你去钻,怎可叫他们如愿?”

红娘喜道:“二姑爷!”萧宁远和欧阳霏对看了一眼,彼此都有点悻悻的。已听得楚楚喜道:“君逸!”刚拥上了其背,突然想起了什么,面色便是一沉,反用力将他一推,面带疑惑道:“怎么你没有事?”语气陡然一冷,淡淡道:“你唇上的胭脂倒是鲜艳得很,还带点珠光,甚为别致。”

红娘和碧落都呆了呆,齐向单君逸看去,果见他嘴唇带着些微肿,闪烁着异样的朱色。他亦吓了一大跳,使劲举袖去抹,谁知这胭脂甚是贴肤,一时却哪里擦得下去?

铜管中已有轻薄的笑声传来,楚楚深吸了口气,转头对楼闰道:“你要我作甚,说了便是,快叫底下住手。”

楼闰咬牙不语,那黑衣人笑道:“倒也简单得很,慕容姑娘只要从此地跳了下去,几位爷自然便放出来了。”只闻机括声声,果然地上出现了一个极深的d口。

欧阳霏倒吸了口冷气,见忘机子满面汗水,开始在墙壁上指画起来。红娘和碧落脖子都伸出老长,急得不行,只是不敢作声,生怕干扰了忘机子破阵。楚楚已然举步,单君逸扑将过去,死死抱住她小腿,颤声道:“我也中了招了,你便不管我了?”

萧宁远冷哼了声,楚楚的声音已传了过来,淡淡道:“他们为何会在此受难,君逸,想必你心知肚明。但纵然你有错,我是你的妻主,你的过错,也只好我一力担承。我有我的责任,你应该知道,我决定的事,你是拦不住的。”将脚猛力便是一拔。一个抱得死紧,一个用力迅猛。但见白生生一条小腿抽将出来,连罗袜也未着,赤足在地上一顿,便决然跳了下去。

单君逸撕心裂肺唤了声:“楚楚!”扑到d边,底下已杳无声息。楼闰猛然抬起头来,目中满是怨恨,看向着最后一个黑衣人。那人缓缓取下帷幕,露出一张清绝的秀逸面容,神情茫然,怔怔望着底下。

楼闰双手握拳,在空中不住挥舞,嘶声道:“容主子,你点我的哑x,就是为了看到这一幕是不是?你说放她走,怎么又她跳入城中?楼闰究竟做错了什么,你非要她恨我到这般地步?”

那人一声不吭,待他说完,才扬起那张精致的面容,淡淡道:“我说放她,可没说不让她自己跳回去,一切都是她要的不是,你干嘛不拦着?还是知道拦也没有用,她只会更恨你?我一直履行我的诺言,没有伤害于她,不过,仅限于在漂沙国。你若是想知道她的事,我也不会不让你跟着我。若是不想,你大可自由来去。”手在壁上按了按,突然面色一沉,道:“不对,阵法已乱,分明有人进入阵中。”手指连点,已在壁上划了起来。

楼闰死死看着他,口中呼呼作响,良久,无力地垂了下去。单君逸手扶在d口,盯着他冷笑道:“容华贵君,你布的好局。”

后者神情丝毫不变,手下不停,淡淡道:“这也要多谢单国公相助。久闻单国公痴情,难道不准备陪她跳下去吗?”

单君逸星目圆睁,指了他怒道:“你!”手定在半空,突然冷笑了声,道:“我焉能着了你们的道,好让你们反过来用我对付楚楚?”

后者浅笑了下,道:“可惜外敌来犯,眼下容华倒无暇应对单国公了。单国公但请自便,就不知将军府,是否还欢迎亲手将他们的宝贝送入虎口的二姑爷呢?”手将一个雕刻扭了扭,机关立时启动,只听喀喀数声后,地上已然一空,人影俱无。

忘忧子喃喃道:“原来是他………………………他的眼睛倒是好了。不过,当初他费尽心机救她性命,难道就是为了如今亲手取去?实在不像。”

但听篷的一声,却是忘机子合上了一个机关,青石板一块块在眼前合拢铺将起来,出现了一条通往宫门笔直的宫道。他长吁了口气,道:“机关虽然已解,但主阵之人已经现身,我们最多也只能在阵中呆上一柱香的时辰。我大致摸清了阵法与宫室所在,但我们只来得及去一个地方,你们说,我们应当赶往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虐戏开锣

芳菲尽(九)

娥眉绿残,蝉鬓云偏,金步摇支支乱走,琉璃宝钿脱卸于地,到处滚满了断金碎玉。披帛掷挂搭于铜镜,窄袖衫半褪在肩,粉胸半掩,如暗雪初凝。笑声轻谑,犹如云雀穿空,手在空中挥舞,恰似彩蝶穿花:“豹子,豹子!呀,呸,怎么还是四点!”

她对面席地而坐那男子,亦好不到哪里去。联珠小团花纹锦外衫斜挂于肩头,白纱中单从中敞开,隐隐露出线条健美的躯体,肌理均匀的肌肤有一大片敞现在灯下,精美的锁骨宛如一双玉蝶静伏在那里,春光乍泻,秀色夺人,令远远在后服侍的降衣男子都看得又妒又羡,手在盖子上灵活地一转,掀开瓷盖,身后观看的人,都不由齐齐啊了一声。他横了他们一眼,击掌笑道:“你又输了,再脱一件!”

他身后不远处,或坐或靠,是两名神色局促不安的少年,俱都双眼紧闭,面色潮红,偶然睁开眼来,对换个痛惜又无可奈何的眼神。但听得那女子娇笑道:“不成不成,你一定是在使诈,可作不得准。我可不能再脱了,不如解你的吧。”当真伸出手来,欲揽他的脖子。

就在她的手将要触及他细长的颈部之时,他突然啪地一掌,将其大力甩开。后者正待翻脸,脸色还没转换过来,已听他笑骂道:“从来只有老子解女人的衣服,还没有女人来剥老子的,你倒是找打!”突又放低了声音笑道:“男人脱衣服也赏心悦目得紧,你不想看看?”

女子拿手指了他,爆发出一阵大笑,道:“想,想,怎么不想看玉修罗宽衣解带,只怕蔷色是几辈子修来的艳福!”注目在他身上,目光不觉有些发直。后者若无其事地将通犀带拉得更开,完美的倒v线条呼之欲出,啐道:“想看倒是不难,赢了我再作道理!”

女子闻声,笑得更如花枝乱颤,手在地上重重击了数下,喝彩道:“玉修罗果然是妙人儿,懂情识趣,世间罕匹。可惜那慕容楚楚有眼无珠,放着这等绝色人儿不爱,却偏偏喜欢温吞水,连我都替你抱屈。今后跟了姑娘我,定对你宠爱备至,视若珍宝!”眼角向他后面那斜靠在壁角的少年一瞟,吓得他浑身都是剧烈一颤。

男子纵声大笑,成功地将她注意力引了回来,摇头道:“倒不知蔷色如此有眼力,不过要我跟你,恐怕有些难度。”后者嗤了一声,接口道:“不过是劳什子的情蛊,春三娘这种半吊子弄出来的玩意,到我面前,简直是班门弄斧。这里便有解药,权作蔷色的聘仪如何?”将手一弹,一粒猩红的药丸便到了男子手中。

男子笑道:“样子倒是蛮唬人的,不过你身上,神神道道的玩意不少,莫非又是什么穿肠毒药不成?”仔细瞧得一瞧,却又收入袖中,笑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论如何,都比受制于人要好得多。

女子拍手笑道:“正是呢,玉修罗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却为了什么情蛊,不得不仰人鼻息,连蔷色都看不过眼。何必苦苦作旱泽之鱼,江湖广袤,何处不可栖身?”

男子笑道:“你今晚说的话中,就数这句最是有理。”突然向后瞥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蔷色,你到底有无经过人事?给男人下情虫,就不嫌自己命长?”

女子猝不及防,面上不由得犹如火烧起来。几个降服男子面上都有悻然之色,只是不敢开口。正在这时,忽听得不知何处,传来重重的扑通一声,四面照壁,都响起轰隆的回声。正在惊疑的当儿,女子双手,都握紧成拳,簌簌颤抖起来,面上神情瞬息万变,忽而狂喜,忽而悲伤,忽而欢畅,忽而哀悯,忽而痛恨,犹如走马灯般,百般交杂,陆续闪过她面孔。男子不觉呆了呆,失声道:“你疯了么?”

女子槌地狂笑起来,直笑得弯不起腰来,道:“是的,我是疯了,这些日子,真不知是怎么过来的………………都要拜萧宁远所赐,所到之处,无人敢留,追杀旋即而至,亡命天涯,远离故土………………然则那又如何,我还是赢了,柔姐,你看到没有,我赢了!”说到后来,简直是在呐喊,引得四周嗡嗡相和。

男子低声道:“简直莫名其妙。”又瞟了她一眼,自语般道:“当真疯了倒也省事,老子倒有点支撑不下去了。”突见女子茫然抬起头来,眼中狂喜还没散尽,拉着他的宽袖,用极低的语气道:“刚才你听到了吧,你可猜到,那是什么声音?不明白吧,我不妨告诉你,这便是你的妻主,慕容楚楚,跳入阵眼中引发的机关之声。”

本来局促不安的两位少年,都浑身一震,蓦地睁开眼来。男子本来睨视着她,听得最后一句,面色俱变,突然有了力气,反手将她手腕一拧,失声道:“你胡说什么,楚楚好端端的,跳入阵内作甚?”女子也不拂开,盯着他笑道:“楚门主,你表面顺从,实则推搪,当真以为蔷色看不出来么?不过,如此令人惊艳的一出戏,叫蔷色将其破坏,也委实可惜得紧。不过,楚门主,你必然想不到,观众可并不只有蔷色而已,你的妻主,慕容楚楚方才可是看得极为过瘾,甚至情绪激动得无法控制,气得落入阵中。楚门主,你瞧,虽然任何计划都难免出现纰漏,但只要达到了最终结果,便堪称完美。其实蔷色并非急色之人,大可慢慢和你们熟稔,再不时给你们妻主大人看几出好戏,岂不令她开心,楚门主,你说是吗?”

男子面色已成煞白,猛地将衣衫一掩,身形亦退后,惊惶地向四周看去。女子闲闲笑道:“楚门主如今再来避嫌,就不怕有些晚了?横竖你那妻主心里,必然横了根刺在心底,纵然暂时开解了去,要完全化解,只怕有些难度。反正已经背了个水性杨花的名声,不如索性破罐子破碎到底。对了,蔷色还真想领教楚门主的功夫,是否真能让人欲仙欲死?若有楚门主同赴巫山,蔷色就算丢了这条小命,倒也甘愿得很哪。”

男子面上惊怒交加,见她手搭过来,不觉吼道:“滚开!老子与你虚与委蛇,简直恶心得想吐!”

女子冷笑道:“要说方才不动你们,无非蔷色也真不愿将闺房之事赤条条展示人前而已。眼下目的已经达到,你还真以为蔷色这般容易便手软了?哼,来人,将他们一个个给我脱光衣服,绑将起来。我倒要瞧瞧,慕容府的姑爷,都有什么三头六臂,居然能抵抗这情虫之毒到现在?”大力一推,便将男子拂到地上。男子下巴在地上重重磕了一记,划了道血口子,大大破坏了面目的秀丽。他也不管不顾,仰头冷笑道:“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士伏处于一方兮,非主不依。你这等y贱之人,怎配沾染天行半指?少华,涵真,天行无能,先行一步,若是你们能见到楚楚,莫忘替我向她解释一二。”便要咬舌自尽。

忽听石壁轰然d开,一物如流星般飞落而来,正中他x位,将他蓦地定到半空。一干人正从d口蜂拥而出,当先一人凤目凛然,远远便如刀锋般刺过来。女子看得真切,不觉咬牙道:“这天杀的萧宁远,居然连迷天混沌大阵,都叫他闯将进来。时不我与,只得暂避风头。”飞速掠过宫幔,只听机关开阖之声,从她身后不住传来,却是去得远了。一众宫人,都吓得手脚并用,爬将出去。

欧阳霏率先而出,见她逃走,不觉顿足道:“这狡猾的女人,怎么又给她跑了?”弹指如飞,解开楚天行的x道。红娘和碧落早冲将过去,将杜少华和张涵真扶起,送到忘机面前。两人方待开口,已被忘机伸手一点,软软伏于地上。

楚天行身子能动,瞧见萧宁远,又喜又忧,心绪翻滚,刚想开口,气血激荡,哇地一声,反倒吐出一口血来。后者赶将过来,皱眉道:“什么都暂且别问,先将心静下来,压下这邪毒再说。”

他不依不饶,只管扯了他衣袖道:“宁远,楚楚没有事对不对?”

萧宁远面露不忍,替他将衣衫理正,哄道:“怎么会呢,她自然没事,你少安毋躁,先医治了要紧。”谁知他听了这话,愈发仰头向他身后看去,急急道:“我才不医,没见到她,我都要急死了,还管这情虫作甚?她不会真以为我和那女人勾勾搭搭,所以不肯来见我了?她究竟在哪里,我一定要见她!”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邪劲来,竟然将萧宁远推得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碧落在旁大声道:“五姑爷,你镇定点!小姐为了换你们出来,自己跳入阵中去了,我们都见不到,哪能带她来见你?”说到后来,眼圈已经红了。后者一听,嘶声道:“那你们来此作甚?还磨磨蹭蹭,还不赶快去救她!”状如疯狂,便要冲将出去。萧宁远使劲一拽,才将他按住。他竟连后者都打,口中怒道:“拉着我作什么,蔷色已经疯了,她会受苦的!”

红娘泣道:“受苦也是没法子,总有个轻重缓急……………………还好六姑爷选了这边,若是你们有个三长两短,我却怎么向小姐交待?”楚天行听了这话,更加赤红了眼睛,吼道:“你这丫头好不更事,她若有个好歹,我活下来算什么?宁远放开,我要去救她!”萧宁远手忙脚乱,都不能制止他蛮劲发作,一时乱成一团。

忘机手在两人上施针不停,头也不回,淡淡道:“让他去,叫他再落到人家阵里,然后好再要挟慕容姑娘干些什么。这次不过是跳下去,说不定下次正好可以她抹脖子。”

楚天行身子颤了颤,止住了与萧宁远的拉扯,呆呆看着他,良久,哇地一声,泪如雨下。他捶胸顿足,简直犹如一个被人夺去了心爱之物的孩子,号啕大哭起来。他的目光茫然地扫过众人,最后凝在末端一个人身上,哭骂道:“好了,可顺了你的意了!你不想和人共妻,你以为我就愿意了?她不在我身边的晚上,我根本不能合眼。要是我也跟你似的,都不知道你要死个千百回了。你这般跋扈,我都一直让着,还舍出命来救你,无非是你在她心里地位尊崇,她要我做的事,我怎么样都得做到。结果如何呢?………………你要我的命,你拿去好了,何苦害了她?她若是有了事,我先一刀将你杀了,管你们单家不单家,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人去尽(一)

不是不知道所掉入的必定又是一个陷阱,也不是不明白从此恐怕便要和家人天各一方,但彼时彼景下,所作的选择却是唯一。

也曾经想过既然对方布下天罗地网,安置自己的自然决非安乐窝,也曾作好了准备,对待各种可能出现的困境,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留给自己的只是一片近乎沉寂的黑暗,虽然看来四处都可能有危机四伏,但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黑暗无边无垠,将铺天盖地的孤独,重重向她直压下来。

所在的,是只容转身的一个小小石室,脚下似乎是冰凉的花岗岩石板,四壁也由大块的岩石砌成,应该历年已久,到处都是霉烂和潮湿的气味。有什么在黑暗中簌簌爬过,更加深了y仄的感觉。她本来就已疲倦的身躯站立了不多时已经支撑不住,将心一横,贴着石壁便坐了下来。y冷的感觉立即从身下传了上来,引得她激灵打了个寒颤,伸手环住了自己。这狭隘的充满未知的空间,所做的似乎只有等待,也正好可以让她将思绪慢慢整理。

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极其匪夷所思,以至于如今想来,竟有恍然如梦的感觉。看到的、想到的,都是那么的不真切,又如同看着别人身上发生的一切,总不能感同身受,颇有隔膜的感觉。只有记忆中那橙色的星座,高悬在广袤的夜空中,发出璀璨的光芒,叫人想起来就觉得无限温暖。纵然被困在斗室中,却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躯体不过是一副皮囊,随时可以弃之而去,化作一缕清风,一点莹光,飞速穿越时空,融回到故土中。她情不自禁地踮起了足尖,但很快感觉到了自己躯体是如此之沉重,根本做不了什么,连一个简单的动作,都维持不了多时。

她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很快便湮没在浓浓的黑暗中。她颓然坐下身去,全然没有想到,这细微的声音,通过无数根铜管,迅捷地传遍了整个地宫。

石壁一扇扇打开,人流亦汇拢起来排列成行,鱼贯匀速向前走去。欧阳霏站在忘机子身侧,两旁立着辟邪和烈火,声音微微带点焦灼,不断地催促:“快,快走!”

石康不知从哪里冒出头来,几乎是拖着单君逸向前走去。后者魂不守舍,人被他拽着,头却固执地向后看着。杜少华站在他不远处,不断地向他投来忧心忡忡的一瞥。张涵真闷着头向前走,楚天行红了眼睛,几乎是在地上挪动着,不时被萧宁远狠命一推,厉声喝道:“莫傻了,唯有我们先平安了,才能设法解救于她!”

楚天行抬起头来,嘴唇翕动着,半天才吐出一句:“我知道。”总算加快了步伐。萧宁远暗叹一口气,昂首向前行去。他目光直视前方,没有在四周多留片刻,唯有他知道,他其实是不敢看,就怕一个克制不住,便会将一切抛诸脑后,不管不顾,与那心底呼唤了千百遍的人儿,齐坠入无边的深渊中。

谁知就在此时,突然有声轻轻的叹息声,犹如响在耳边一般。这声音如此熟悉,杜少华脚下便是一个趔趄,单君逸猛抬起头来。张涵真四处张望,楚天行高声唤道:“楚楚,楚楚!”然则,四周只有空荡的回声应和着他,徒然震下来些许古旧的尘埃,沾染了他一身。他呆呆立了半晌,突然扑过来紧紧拽住萧宁远的手腕,差点将他手上掐出一圈青紫,急急道:“宁远,你也听到的是不是?是楚楚的声音,就在那边,我们得赶紧去救她。”

萧宁远抿嘴不语,欧阳霏已喝道:“忘机长老已经说过,不能在阵中再停留下去,否则只有束手就擒的份。这是敌人的障眼法,哪里便是真的?还不快走。”

杜少华低声道:“但这声音分毫不差………………………”苦笑了一声,抬起头来,却道:“我也觉得这声音不太对头,我们还是赶紧走。”快步拉过楚天行,向前走去。张涵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立即便明白过来,闷头赶上。

萧宁远垂首走过欧阳霏身侧,看来举步从容,但欧阳霏眼尖,却看到他后背绷得紧直,分明已忍耐到极点,正暗自叹息间,突听得一声短促的惊呼声,清晰地传入耳际。萧宁远浑身都剧烈震动了下,楚天行一把甩开杜少华,高声道:“我受不了,我要去回去救她!就算是死,我也要跟她死在一起!”

忘机子冷冷道:“她们正是要我们自乱阵脚,以便瓮中捉鳖。这地方在沙漠腹地,援兵难至,若是大家都困在其中,便只有玉石俱焚了。”瞪了萧宁远一眼。后者面上一红,已听单君逸木然道:“长老说得正是,我们不能被幻音所惑,应立即离开此地,集合兵力,再做道理。”

杜少华低声道:“二哥说得正是。”楚天行已冷笑道:“我可不认得什么二哥。若不是他,我们会落到如此地步?我倒是奇怪了,既然他这么喜欢他那妖里妖气的部下,何不索性与她双栖双息了去,何必又做出这等形状,混到我们这逃难的人群中来?难道是怕楚楚死得不够干净,好临门补上一脚?”

萧宁远厉声道:“岂能一再对二哥无理!休说一切并无定论,即便是二哥真做了什么,自有楚楚来分辨是非,却有你什么事?”楚天行冷笑道:“我倒真希望楚楚这便跳将出来,就算她还要偏袒他…………………”突然声调转悲,凄然道:“总好过我看着她遭受磨难,却束手无策,无能为力。”

仿佛是为了呼应他这句话,只听得箜篌声碎,不知从何处飘荡过来,一歌者声如哽咽,凄凄婉婉,反反复复吟唱着:“高阁客竟去,小园花乱飞。参差连曲陌,迢递送斜晖。肠断未忍扫,眼穿仍欲归。芳心向春尽,说得是沾衣。”杜少华垂首不语,面上尽被泪染。

碧落忍不住抽泣了一声,立即将自己檀口掩住。红娘努力将眼眶中的泪水倒咽回去,硬生生挤出一丝笑来,对萧宁远道:“敌人想扰乱我的心智,我们可不能给他们如意。我们一定能顺利从这里脱身,找到大姑爷,兵临城下,救出小姐来。小姐从来吉人天相,又聪慧无双,必定能熬过此劫。更何况忘忧长老说过,这主阵之人,也算得与小姐有段情缘,以小姐的才情,想必不由人不倾心,想来有他在此,应舍不得对小姐下重手。六姑爷,我们快走吧。”

忘机子点头道:“这慕容府的丫头,倒比这些姑爷要明白事理得多。”萧宁远低声道:“红娘说得有理,天行莫要拖延下去,反倒累了楚楚。忘机长老说过,此阵依照二十八星宿所设,瞬息万变。又加了精巧的机关,再迟走,只怕大家都得葬身在此,又有谁能来救她?”用力一拉,将楚天行提了过去。

欧阳霏连声道:“事有常变,理有穷通。审时度势,方为上策。大家赶紧跟上,也莫中了离间之计,离开此地,再作道理。”

话音刚落,脚下的地面,突然微微起了阵颤抖。忘机子面色大变,道:“不好,阵法已经驱动。我们要闯阵过关,必定会听到一切奇声怪语。大家需知,在混沌大阵中,凡所见相,皆是虚妄,谨守本元,听我号令,速走!”向前一指。

单君逸咬牙道:“单家暗部,都立即跟上。”目不斜视,一左一右,拉过杜少华和张涵真,抢步便走。清源推着忘机子走在最前面,听着他的指挥,急急沿着打开的门户,几乎是在跑。轮椅碾压过青石板的通道,发出沉重的响声。四壁的鲛灯,都开始一盏盏向后退去,已有不少消失在石壁中。

忘机子清瞿的面容亦满头是汗,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前方开阖的石壁,不时轻声对清源吩咐着什么。后者俯身听明白后,便依言在石壁上按动,最后石壁终能向两面退去,露出一条道来。

不知道走了多久,但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前方出现的石壁越来越多,清源的动作亦变得极为复杂。到后来,连忘机子都不免犹豫,沉吟片刻,才能指出一个方向:“斗宫!………………不,等等,让我想想…………………还是参宫罢,是了,就是参宫!”

就在此时,那个已经沉寂了很久的楚楚的声音突然响起,声音虽然细微,却似乎从四面八方的石壁中传来,声音幽幽地,微带困惑道:“原来这扇石壁能打开………………………怎么有这么多移动的石人,看这方位……………………咦,似乎是三垣四象二十八宿,但为何有两重天?…………………不对,怎么都乱了……………………”

红娘眼看姑爷们都屏息去听,脚步亦变得极为迟缓,不觉急道:“二姑爷,六姑爷,忘机长老说了,一切都是幻听,时间来不及了,大家快走!”却听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道:“我明白了,必然是有人在闯阵,好,我助你们一臂之力!”

碧落失声叫道:“小姐!”忘忧子侧头转来,面带忧色,对忘机子道:“听这声音,倒似乎不假。听说她落入阵眼,看来她还通晓机关之术,看到机枢所在,也是自然。不过,阵眼之人,除非阵破,否则难以脱身。这阵法如此玄妙,她哪里能轻易解得,可别受重伤才好。”

忘机子抹了把汗水,道:“看她来时脚步虚浮,想必功力大失。阵眼既以石人所设,个个重逾千斤,她哪里挪动得了?再说此阵与众不同,三垣四象二十八宿变幻无穷,她一时之间哪能领会,你瞎c什么心?别拿不可能的事来烦我,走开点!清源,往那里试试看。”

清源答应一声,已听那声音道:“好重的石人……………………不过这也不难,我搬不动,别人自然也困难,必定不会有人真去搬他们,否则不是要累得半死?是了,就是这些石柱,必定是机关所在。………………啊!”

忘机子手都跟着颤抖了一下,恨道:“这可恶的男人,

第 67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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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机子手都跟着颤抖了一下,恨道:“这可恶的男人,故意给我们来听她的声音,简直让我算不下去。不行,清源,将我耳朵塞上。”到底还是忍不住侧了侧头,只听她道:“好恶毒的计策,我若是要启阵,就必然要受伤。若是不救,闯阵的必定是我家人,眼看大阵将合,两仪相成,再无缝隙,他们必定要尽数折在其中。哼,反正没有再坏,纵然受些伤又有何妨?”

萧宁远失声道:“不可!”却听轰隆一声,四壁石墙,都自下而上,簌簌抖动起来。忘机子咬牙道:“她还真当她是无所不能的神女了,我都算不出来,她怎能尽知天象运行之数?”单君逸蓦然抬起头来,星目中有明锐的光芒闪动了下,随即熄灭在黑暗中。

只听轰隆声不绝于耳,两旁本来不断移动过来的石,突然都退了开去,露出中间宽敞的道来。忘机子差点从椅上跌落下来,失声道:“她居然做到了!不过,既然大阵将要完全合拢,这条道转瞬即消,大家赶紧出去!”

欧阳霏含泪道:“这是楚楚不知耗费了多少心力换来的,大家不能辜负她这片心意,要赶紧离开,才能想法回来救她。”低了头,不忍去看众人的面色,举步疾走。行伍渐渐合拢,简直是在飞速向外涌去。

突听蔷色娇娆的声音从四面而来,吃吃笑道:“哎呀,男子果真薄幸,娶了这么多夫郎,又有这么多好姐妹,居然没有一个肯留下来陪她。可怜她这么纤弱的双手,如今被利箭s得没有半寸完好的肌肤,啧啧,就算想裹伤,也是无能为力。”

楚天行厉声道:“你敢!”便听她哎呦了声,道:“楚门主好大的口气,难道在我的地盘,我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事?特别是楚门主,难道你不知道,我弟弟的母亲,可是死在你的掌下的。将心比心,你说他此时此刻,会不会对你家人手下留情?”

楚天行睚眦欲裂,怒道:“好,此事既然是天行所起,就由天行一人偿还。我将命还他,休得为难于她!”凝气于掌,便要向天灵盖击落。

萧宁远眼疾手快,一指点在他百汇x上,将他瘫软下来的身躯抄到手中,冷冷道:“快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顿了顿,将薄唇咬了半晌,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道:“红娘说得不错,看那人的神色,我相信,楚楚自会绝处逢生。”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问情虫,那可不是我杜撰。

李贺有诗云:“d房思不禁,蜂子作花心。

灰暖残香炷,发冷青虫簪。

夜遥灯焰短,睡熟小屏深。

好作鸳鸯梦,南城罢捣砧。”

其中的青虫,便说的是这种虫子,其蛸翅非常适宜装饰女子的衣服。在日本,被称为玉虫。

另外还有一种带异斑的蚱蜢或蝗虫,也是贵重装饰物,据记载,五月五日收集的这种虫子有强烈的媒药功能,这时正是这种虫子不可思议地与蚯蚓交配的时间。

以上,大家可参见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唐代外来文明》一书161页。

嗯,对了,dch,记得那个降桃吗,在下文的某一章节中,我也会给出出处,嘻嘻。

人去尽(二)

葡萄酒殷红如血,盛在玻璃七宝杯中,交相辉映,莹莹流波。然则再美的事物,握在这样一双美玉般的手中,便都黯淡无光。底下一人跪伏在地,头也不敢稍抬,低声道:“正如主子所见,这位姑娘甚是倔强,意志坚如磐石。她在暗室中打坐了三天三夜,无食无饮,亦安之若素。肌肤……………………”

清绝的面上眉宇轻轻一挑,那人已叩首在地,咬牙道:“奴才词穷,只想得一句: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

站在一旁的魏东明忍不住扑哧一笑,旋即敛却,又是满脸忧色,急问道:“她手上伤势如何?可曾敷药否?这二十八道荆棘刺可是够她受的,她可疼得厉害?”

那人觑了觑端坐那人,见他垂首不语,并没有发怒的迹象,才敢开口道:“慕容姑娘已将刺针一一拔下,半声痛也未呼,自取药包扎了。那药物似乎甚为灵验,流血立止。”

魏东明怔了怔,苦笑道:“是了,既知道呼痛无用,白白惹人讥笑,自然是默默忍受的好。可怜她金枝玉叶一般的娇弱闺质,竟也沦落到这般地步。”

忽听得一人笑声放诞,由远而来,朗声道:“我瞧她倒像是常经这种事般,端的是落落大方。看来鸿弟还是对她太礼遇了,为姐却极疑惑,你将她关押在暗室三天三夜,不闻不问,直到今日才稍询一二,不知作的是何等打算?”

魏东明眉头一皱,已见得珊瑚帘动,一人已昂首跨了进来,面上厌恶之色还未消,及得看清,不觉呆得一呆。但见其满身缟素,杏脸上不施粉黛,手持灵位,神情肃穆,款款走了进来。端坐之人遽然立起,紧紧盯着她手中的灵牌,身体犹如风过荷塘,微微颤抖起来。后者笑容不减,柔声道:“鸿弟,我记得青姨是六月十五所生,今日正是她的y辰,近来事杂,不知姐姐有否记误?”

一只美丽修长的手战栗着缓缓伸出,慢慢将灵牌取到手中,又看了看她另一只手中托的沉香匣。后者若无其事笑道:“前些日子稍稍得空,我特地回了图帻伦一趟。那时也是无法,走得情急,只得将青姨留在沙漠中。但自后总不能心安,屡次梦见青姨托梦,说魂魄无处可依,但我们大事未成,我亦不想扰乱你的心智,故一直没对你提起。眼看大势已成,我便赶紧回去将她焚化了带回,也是上天庇佑,那地方居然还在,未落入野兽口中。”

她还未将话语说完,已见得面前人招牌式的冷若冰霜的表情终于慢慢消退了下去,面上哀恸之色难以掩饰,将下摆一掀,向她手中灵盒,重重跪伏下来,三跪九叩,哽咽道:“母亲!”黑濯石般的眼珠瞬了几瞬,过了好久,终于有豆大的泪滴滚了下来。

四周的仆从都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蔷色将灵盒双手捧给他,抹去眼角划下的泪水,笑道:“不要说他们,我都吓了一跳,有多久没见你哭了,还以为你不会了呢。眼下总算像个正常人的样子。快别哭了,莫叫青姨心疼。只要今日我们手刃仇敌,青姨在地底下必然安眠。鸿弟,事不宜迟,我们与寒霜王朝也是有约定的,若不能将人交到他们手中,便要立即就此诛杀。慕容府势力甚广,萧宁远这贼子又脱逃了去,此人狡诈,必要卷土重来,为防夜长梦多,我们还是早些动手吧。”

魏东明全身都剧烈抖动了下,容华面上也好不到哪里去,呆呆抱着灵盒,梦呓般道:“杀了她?”蔷色笑容满面,道:“家仇得报,确实叫人欣喜若狂,想到多日的心愿终于达成,难免手足失措,我也很能理解。”

容华怔怔立在那里,魏东明汗如雨下,急叫道:“不是,主子不想杀她的!”蔷色本来温和的目光,瞬间利如寒刃,料峭划过两人面庞。冷冷道:“当真吗?家仇国恨,你都准备忘了不成?梁家三百余人口,至今大半还如游魂般飘荡在沙漠中,似海深仇,你却是中了什么蛊,竟打算就这般放过?就不怕将来九泉之下,无颜面对梁家列祖列宗?”

容华在她视下,别开头去,呐呐道:“没有,我只是想…………………想………………………从长计议。” 蔷色盯了他半晌,笑容复展,道:“从长计议,原是不错。但寒霜王朝的战神有秘函发至,说她体内将有巨变,恐怕拖得越长,便衰竭得越厉害,倒对大计无益。我们不管他准备将她如何,反正只要能报仇雪恨,便与我们无干。再则将来要在西域立国,也少不了寒霜王朝的扶持,却不宜得罪于他。正好今日便是青姨的y辰,青姨在地下看着你呢,天时地利,再不动手,又待何时?”

容华木然站在那里,眼睛直直瞪着她,未吐出半字。蔷色面色顿变,劈手便要去夺他手中灵盒,他死死拽住不放,本来灵动的双眼几成死鱼般,直愣愣盯着她,拉扯了数次,才宛如婴儿牙牙学语般,从口中艰涩地吐出一个字来:“………………………好!”

魏东明张口欲言,被蔷色一指点中天柱所在,身体顿僵。后者笑容浮现,轻松地道:“这才是我的鸿弟,有所为有所不为,青姨必定十分欣慰。既如此,鸿弟快将阵眼打开,乘她功力全失,一刀下去,岂不干脆?”

容华不由瑟缩了一下,半晌无语。蔷色面色极是不耐,催促道:“时不我待,鸿弟还磨蹭什么?”

魏东明眼巴巴瞪着他,蔷色面色方沉,忽听他磕磕巴巴道:“既是阵眼所在,若是打开,此阵立破,我们又如何据敌?不如启动阵法,由她自生自灭,也不必玷污了姐姐的手。”

蔷色狐疑道:“当真?”瞟了他一眼,忽又笑道:“这也无妨,我记得你为了防止阵法为人所解,还在阵眼安置了天诛地灭绝杀机枢,你曾经说过,启动只需捏碎你右手腕上的水精环。待为姐将它击破,自然只需静候佳音。”不容他躲闪,已一把拽住他右手,冷笑一声,将手往环上狠狠一敲,但听喀嗒一声,水精环碎成数截,铿锵落于地上。

人去尽(三)

终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面对坎坷的前程。好在回想自己出府后的生活,一直都是风起云涌,磕磕碰碰,难得有一帆风顺的时候,所以居然能够处惊不变起来。

只要挪动石柱,其中必s出锋利无比的三戟刺来,避无可避。她开始疼得全身发颤,后来便已麻木。待搬完二十八宿,双手已没有一处不是皮开r绽。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两重天中辟出一条道来,虽然稍纵即逝,总算给穿阵之人赢得了一线生机。她几乎将全身的力气用尽,给自己敷完药后,险些瘫软在地。外间是谁,简直不用问,只是不能多想,唯恐自己一个控制不住,便要痛哭失声。

没有给食,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怀里不知何时被塞了一朵六角花瓣,正是那害她不浅的十全香,她不看犹可,一看之下,气得将它揉成一团,远远抛了出去。此时此景,倒让她突地想起璇玑心法中似乎有提到这么一种修真之术,名曰辟谷,并有附注云:“百谷之食土地精,五味外羙邪魔腥,臭乱神明胎气零,那从反老得还婴?”似乎能够帮助自己恢复被限制的功力,正所谓:“逆用y阳,返还先天”。

自己如今虽然陷身于此,总不能束手待毙。这修真篇,她往日总嫌它啰嗦得很,镇日里便是“道自虚无生一气,又从一气产y阳”,谁想到风水轮流转,自己居然真有认真修炼它的一天。

她定下神来,便仔细回想它上面的每一句话:“人之一身,有三百六十关节,八万四千毛孔。后有三关:尾闾、夹脊、玉枕也。…………………尾闾关,一名九窍,y关固闭,常年不能开,故名九重铁鼓。能醍醐灌顶,方能穿通。故名s九重铁鼓,乃上天之径路也。”

她调息宁神,叩齿生津,贯下丹田,果然感觉丹田中有股暖暖的气流正在微弱地形成。她知道这是忘忧子输入自己体内的先天正气真元,显然已被这修炼之法激荡汇聚起来,不觉大喜,撮、抵、闭、吸四字法并用,努力聚合这股真气。饥寒交迫虽然难耐,但求生的本能超越了一切障碍,她不知自己在黑暗中坐了多久,只知道随着自己的吐纳,这股内力愈来愈强,随意念回转周天,上聚下冲,如是往复,终于蓬地撞开了九重铁鼓。浩浩荡荡,一鼓作气,冲破三关,全身顿时觉得豁然开朗,黑暗中亦能视物,分毫不差。

她惊喜交加,暗叹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更仔细回想其上记载的文字及示意图::“………………虎相水中生,一阳复初,子时海底月,入门,初生我根基。”

自己身在何方,似乎变得无足轻重,只觉得混混沌沌、无他无我、恍恍惚惚、杳杳冥冥。丹田中温暖如春,传递给四肢,虽然衣衫单薄,却已不绝的寒冷:“……………在混沌为天地间,在人为精气血,在药为水火土。三者混沌,始得胎息。”

自己这辈子恐怕是再无法生儿育女了,却想不到误打误撞,倒结起了修道之人梦寐以求的元婴内丹,虽然只是初窥路径,但闻得一般人纵然修炼一生,都未必能达到这个境界,莫非自己果真非凡胎俗骨,一朝得道,便要飞升?自己生平最喜热闹,真只能高踞蓬莱之上,日日坐在那里看云起云落,父母兄弟夫妻不得相见,却是如何凄惨?!这倒要应了那句:“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她被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再也无法聚敛心神,真气差点在体内乱窜,好容易平复过来,立即触电般弹跳起来,果然发现自己身轻如燕,虽然未饮未食,反倒觉得格外神清气爽。可惜是再不能练下去了,只怕练到后来,自己无法回头,却又如何是好?

四周空寂无人,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如今算是幽闭了罢?这些人倒还真有耐心,就像有人驯狼犬,捉到幼狼后,先不急着杀它,而是慢慢来消磨它的意志。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也不知道他们准备把自己这样再关多久,这倒是两难,练了怕自己有变,不练又只怕自己发疯,真正叫人无从抉择。

她正在发愁的当儿,突觉身子一斜,差点趔趄了下,低头一看,却不得了,底下的地面开始不断倾斜起来,再往四周看,居然连石壁亦开始摇晃,似乎要天翻地覆。

她顿有所悟,去推那个通向石人阵的石壁,冲了出去。果然,石人都开始由慢而快,挪动起来,天象异变,眼看即将天翻地覆。

她是明白厉害的,知道这阵法已然启动,因为此阵已成,其威力必悉数展露,只怕要石破天惊。

猛听得头上巨雷轰响,简直像直击在自己头顶上一般。她抬头一看,只见得天幕昏暗,数道闪电狰狞划过天际,惊雷一阵响过一阵,铺天盖地的雨水倾盆而下,顷刻将自己淋成湿透。自己仿佛置身在旷野中,独自面对着苍天的暴怒,无处躲藏。

然则这还只是开始,旋即狂风大作,地下开始摇动。她被重重抛掷了出去,撞在一面石壁上,头晕眼花。在这颠覆的世界中,她犹如暴风雨中的小舟,面对风暴,无能为力,只能眼看着四周不断变幻,脚下忽低忽高,无物可以攀附,不断有石块砸在自己身上。她只能勉强躲闪着,护住自己伤痕累累的双臂,顾不得身上被击了无数下,连头上都被狠狠砸了一记,鲜血沿着额头流下来,她伸手一摸,粘糊糊的,顷刻将整个手掌染红。怒吼的天地间,她瘦弱的身形刚刚要爬将起来,顷刻便又翻滚出去,身上泥水混着血水,狼狈不堪,简直犹如野人一般。

水火八卦镜中,人影在不断挣扎。魏东明x道还未解开,矗在一旁,双目泪如雨注。蔷色看得目不转睛,瞧见得意处,不觉伏案大笑。

容色眼睛直直盯着地面,似乎要将乌木地板s穿出一个d来。蔷色笑得险些喘不过气来,指点道:“鸿弟,你瞧…………………唉呀呀,她也有今天!什么倾城倾国,叫我看来,直接就是狗爬墙,哈哈,不对不对,是瞎子摸象………………瞧,瞧,她又滚到地上去了…………………咦,这机关为何还未发动?………………奇怪,她爬到那石人阵中去干嘛?难道那些荆棘刺,还不能叫她清醒些?”

清绝的面容猛然抬起,待看清镜中人,不觉猛然闭上,好久才慢慢展开,一点点移过去看。只见她手脚并用,简直是从地上爬将过去,似乎是知道有人在看着她般,蓦地抬起头来。虽然面孔因受伤,简直不忍卒看,但双眼却异常明亮,光芒璀璨,划破了这重重的黑暗,犹如永恒的北斗,在迷雾中发出耀眼的光来。他的心不由自主地颤栗了一下,随后似乎被手狠狠地捏紧,止不住的苦涩从喉间涌上来,眼看将自己淹没。

蔷色本来在冷笑,面上突然变色道:“不好,这丫头有些门道!她分明是在搬动赤环和月环。开天辟地,一分为二,天阳地y,五行相生。这机关为何还不启动,她要将此阵破了!”

此言方落,只听得响箭划过夜空之声不绝于耳,随后便听得一声惨呼。他双手都抖瑟了一下,已听蔷色狂笑道:“好,好!终于动了。鸿弟,这天罗地网到你手中,威力更胜以往。嗯,怎么回事,她的功力恢复了?怪不得那十全香少了一朵,鸿弟,不是你要服吗?哼,我明白了,魏东明,你好大的胆子!”

她瞪了后者一眼,复又笑道:“就算她恢复了功力又如何呢?我梁家机关之术,从来独步天下,无人能解。……………………哈哈,鸿弟,s中了s中了!y谷,血海,膝关…………………对,还有涌泉!啧啧,这条左腿必废无疑,哈哈,萧宁远,就算是救回去,你也抱着个瘸子过日子吧!”

容色全身抖颤了下,清绝的面孔上仅存的血色,也在慢慢褪却,宽袖都在簌簌抖动,头似乎扭着了,别在那里,左手不自觉掐到了右手腕上,然则空空如也。但听蔷色大笑道:“天诛地灭,哼哼,以往只是从来没有布置成过,一旦铸成,任凭你是大罗金仙,都逃不掉粉身碎骨的下场!哼,大唐从来等级分明,轻贱工匠,纵然巧夺天工,亦不得晋升新贵,贵庶不得相通,更被士族嗤之以鼻,若不是柔姐,我们终生都要看着官府的眼色过日子,过着任人践踏的生活。好好的日子,就这么毁在这些人手里,我却要看看他们能还有什么下场!………………哼,这女人倒还有些本事,凭着一条腿,也想逃出生天?做梦去吧!――――鸿弟,我怎么记得机关中似乎还不止这些,待到最后,万箭穿心,那叫什么?哦,对,万宗归一!”

他倏地立起身来,直直看向铜镜,瞳孔蓦地收缩。但见密密麻麻箭簇之中,一条纤巧的身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翻飞出来,几乎是贴在顶壁上,避过了这致命的一击。然则,她的右腿却已来不及躲避,被一箭贯穿,她痛得抽搐了一下,将那只明显乏力的右腿猛力向后一掰,面上已露出了痛楚到极点的表情,怔怔望着自己两条软绵绵耷拉下来的双腿。

蔷色拍手笑道:“这女人也算得奇葩,双腿俱废,居然也不哭不闹。哎呀,这天诛地灭机关中,居然还有活人留下来,让他看了,必然要觉得不可思议。――――哈哈,这女人傻了,居然不住去掐她的腿,能有用吗,都废了!”

容色面色惨白,全身大汗淋漓,犹如虚脱一般,终于渐渐有了呼吸。蔷色看得手舞足蹈,笑道:“她不死也好,我还替她备了礼物,本以为用不上了,谁知她命硬,正好给她好好用用。嘻嘻,萧宁远啊萧宁远,若是给你看到这幅情景,必然肝肠寸断吧,哎呀,可惜,你居然看不到!―――――赶紧赶紧,我得赶紧去看看我的礼物备好了没有―――――”一阵风般卷了出去。

她的身影一消失在门外,容色便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直直看着眼前,死死抱着自己的头颅,手指都快要戳到脑门中去。魏东明在一旁不住挤眉弄眼,他却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视而未见,面上痛色难消。总算有个侍从不怕死地开口道:“主子,东明似乎有急事要告诉你!”

他茫然回过神来,慢慢道:“什么事?”一指点在魏东明身上。后者挪动了下僵硬的身体,双目蕴泪,趴地跪伏在地,连连叩首,哀求道:“主子,你去救救慕容姑娘吧,就算是要她死,也不能用这种方法,她心高气傲,哪里能受得了这种委屈?!”

他魂魄似在九天外,茫然道:“你说什么?”后者大哭道:“主子,我知道容国公抓了几只山魈来,还给它们服用了药物―――――主子,东明知道你和慕容姑娘有血海深仇,如今也不想你会真的放过她。不过你给她一刀吧,叫她被禽兽玷污,还是让她死了干净!”

人去尽(四)

双腿仿佛不是自己的,怎么敲也毫无反应。虽然一切暂时平静了下来,她仍然可以感觉到这处处潜伏的杀机。若不是求生的意志超越了一切,她恐怕已经支持不下去。但是如今,她咬牙将腿上的箭镞一拔而起,鲜血顿时喷涌而出,痛入骨髓的感觉让她瑟缩了一下,又顿觉振奋,好,只要还有感觉。

地面突然又震颤了下,她习惯性地双手支地,突听喀哒一声,地上突然弹出一幅铁环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紧紧扣住了她的手腕。与此同时,似乎四面八方都有各式各样的铁器弹s出来,将她身体死死卡紧。

一面石壁轰然d开,一张熟悉的面孔显现出来,杏眼死死盯着她,犹如野兽看到猎物般,发出几乎是热切的光来,突然嫣然一笑,柔声道:“慕容姑娘,家父天诛地灭阵法的滋味如何?”

她终于明白过来,放弃了徒劳的挣扎,淡淡道:“蔷色姑娘,好久不见。”

蔷色格格笑道:“原来慕容姑娘还记得小民,真是令蔷色受宠若惊。慕容姑娘来到这里,可是蔷色计划已久的事情。连这个情景,我都已经梦想了无数次,每次都险些在梦中笑醒。”窄袖一抬,一蓬银针从她袖中直s而出,正中她百汇x。真气立即涣散,如散烟般化了开去。

她心中沮丧已极,面上却毫不动容,看着眼前这个几近疯狂的女人,将银针一枚枚狠狠地刺在她周身大x中,一面却用极温柔的语气,宛如姊妹私语般,在她耳边窃窃道:“你一定奇怪,我为何会知道这个地方吧?这是因为,你手中的璇玑心经,与我手中的五毒奇经,本来就是上下部。连你的内功,都与我同源,走的是y冷的路子。我在你身上施展的这套针法,你必然觉得奇怪吧?告诉你,这便是专门对付这种内功的截针法,会将你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内力,全部散开。哼,那魏东明费尽心机,给你偷来一朵十全香,又有什么用来?……………好了!纵然你得了璇玑心经,百般修炼,可惜了,顷刻便化为虚无!”

她站起身来,向她仔细端详,似乎在欣赏一幅杰作,点点头道:“一切齐备,来人,将我的礼物送上来!”

但听得几声野兽的咆哮声由远而至,她浑身不觉一颤,不能置信地向d口望去,只见得那里已经出现了两头比人还高的动物,模样有点像猿猴,面孔尤为凶恶,浑身长满令人望而生畏的黑色长毛,焦躁不安地半爬了进来,看到她,兽目中顿s出光来,若不是脖子上的沉重铁链被人死死牵住,差点便要扑到她身上来。

她心中顿时一凉,看蔷色转过头来,对她浅笑道:“慕容姑娘可曾听说过,女儿愁,房里钻出个大马猴,说的便是这种猴子,又名山魈。这野兽很奇怪,喜欢以人为妻,还真发生过多起这畜牲拐带幼女的事来,所以流传下这句来。你瞧,它们看到你,是多么兴奋啊,有这么美丽的女子作妻子,真是它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来,将它们放开吧。”

两头山魈被松开了铁链,迫不及待地向她俯冲过来,当它们污浊的口气喷到她面上时,她终于忍不住惊呼了声,明知道无用,亦使劲挣扎起来,想要摆脱身上的束缚。谁知就在这时,奇迹当真发生了,那些铁环突然松了开来。她将手猛力一撑,已飞速退到了壁角。那里竟然有一扇石壁飞速打开,她简直无暇思考,便一头栽了进去,听得石壁在身后重重合上,大松了口气,辨得眼前分明是条狭窄的甬道,不知通向哪里。但无论如何,只要能摆脱这个疯狂的女人就好,她以手互支,奋力向前行去。

她没有看到的是,有无数白羽,扎穿了那两头蠢蠢欲动的山魈。蔷色冷冷站起身来,瞪着d口缓缓走入的人,眼中险些喷出火来,咬牙道:“你果然与她有私,我就知道,这女人从来便是妖孽。血海深仇,你当真决定一笔勾销不成?”

一个清瘦的人慢慢踱了进来,胸口还在起伏,呼吸尚未平息,面上却带着些许欣慰的神色,眼中光芒坚定,似乎已作了某种决定,冷冷道:“这与你无关。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却与外人无干!”

蔷色不觉一滞,随即反应过来,朗声笑道:“好,好!梁家的子弟,果然都有冷血的遗传。怎么,如今你翅膀硬了,便想造反了不成?你莫忘了,魏东明的这些手下,全是寒霜王朝的人!我也早防着你了,哼,狡兔死,走狗烹,你以为,你孤身一人,作得出什么事来?”突然拉开左手,露出肘上乌黑的一朵霜花来。

本来站在容华身畔的人,都不觉一震。蔷色哈哈大笑,笑毕,将面色一沉,冷冷道:“给我将他抓起来!”

各种兵器,向容华斩杀过去,眼看要击中他的身体,突然都在半空中停顿下来。蔷色看得真切,惊呼道:“天蚕魔功!你居然练习到了第九重!”

无色丝线向四面八方伸展开来,犹如被东风吹展的枝丫,瞬息间便划过了那些手持兵器的手。一个个首级还来不及惊呼,已齐齐滚落下来,喷薄的鲜血,顷刻映红了这大理石的地面,似乎要渗入这古老的石纹中。清绝的面容漠然注视着这人间地狱,冷冷道:“我知道,所以,根本容你们不得!”

蔷色亦不觉震颤了下,向后猛然退了几步。他已转过面来,神色淡淡,道:“毕竟是手足之亲,煮豆燃萁的事我还是做不出来,就放你一条生路。城外都是慕容府的人,屡次闯阵,都折羽而归。我会着人送你从地道出去,当然,你的武功,我要废去大半,才能安心。”

蔷色面色一凛,方要逃开,身上已被缠绕过来的丝线重重困缚,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修长的手罩顶而来,天柱x上被猛然一击,身上的内力犹如泥牛入海,不断向他掌心涌去。

她浑身都已冰寒,望着他同样冷酷的眼睛,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全身都在发颤。一面笑着,一面道:“你真以为,我取回了青姨的骸骨吗?告诉你,她早就被沙漠中的狼群,啃得连骨头都不剩,我不过随便找了堆死人灰唬弄你而已!我倒要看看,你死命保全你的灭门仇人,将来有何面目,去见你母亲飘荡在沙漠中的游魂?”

那手掌不觉颤动了下,她立即感觉到了,笑得更为畅快,高声道:“你还记得你在青姨坟前发过的誓吗,一旦有违,天打雷劈!你和她是不会得善终的,别说萧宁远死活都不会让你进门,她若知道是你将她害成这样,只怕会亲手杀了你!”

顶上的手更剧烈地抖动了下,正当她以为此言奏效的时候,突觉一股巨大的吸力冲顶上传来,将她体内的内力迅速吸走了大半。他的声音一成不变,从顶上传来,淡淡道:“我早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地狱我熟悉得很。无论有何种恶果,我都拭目以待,甘之如饴。”

作者有话要说:唉,得我不得不第二更。

关于邓玉娇,我其实非常同情,可惜,个人的力量,是如此的薄弱。

人去尽(五)

杀戮后的宫室,弥漫着来自地狱的气息。有纷乱的脚步奔到门口,待得看清,都不觉惊呼了声。有人怒叫道:“是他杀的!”更多的声音叫道:“杀了他,杀了他!”

那修长的身形慢慢转过来,满室的血腥,倒更衬得他容颜素洁,犹如春梅绽雪,映亮了一室。他黑濯石般灵透的眼珠,停留在他们中间任何一人身上,仿佛能穿透这厚厚的重壁,不知凝望向哪里,似乎终于想通了件什么事,唇边淡淡流出一丝遏制不住的微笑来,让人仿佛看到嫩芽从覆盖的春雪下钻地而出,向东风舒展开发自心底的舞蹈,姿态妍丽,一时之间,竟不由人不为他容色一滞,神情亦不觉一阵恍惚。有一头领刚刚赶至,看到底下人都在发愣,不觉怒道:“还愣着干什么,他背叛了战神,还不将他就地格杀!”

一条人影贴着石壁飘过来,正欲举手喝止,突听一曲奇异的埙音,缓缓从室中流泻而出,悲哀苍凉,听得人几乎要潸然泪下。眼前本来气势汹汹的人群,一听这乐音,眼神突然变得呆滞滞的,面色开始转成青白,手亦慢慢垂荡下来。

他不觉一凛,凝神静气,再去听那埙音,却并未觉任何异样。然而面前这些人的动作都已变得怪异无比,一举一动都僵硬无比,犹如牵线的木偶。只见宫室内已有人抬着尸体退出,又有人陆续进入清理,脚步声凝重无比,临到身边,漠然看了他一眼,似乎从未见过他一般。他怔在那里,猛听得有个女音在那里哭骂道:“梁嘉鸿,你好!你好重的心机,早料得今天是不是?你一直推说看不懂这摄魂一章,暗地里早将药物研制成功,偷偷给他们下了药,将他们都变成了你的药人,由得你搓扁搓圆!”声音渐渐细微,间或几声拉扯之声,似乎被拖得远了。

他呆立了半晌,最后还是举步向宫室中行去。一切已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大理石板光可鉴人,就像从来不曾发生过什么一般。一个清瘦的身影蜷缩在榻上,头也未回,淡淡道:“你来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柔声道:“是,主子,东明来了。”

那人嘲讽地笑了一声,道:“都是乌戈的君主了,还主子来主子去的,就不怕被人笑话。”

他亦苦笑了声,道:“主子,你我都明白,乌戈早在六年前都已灭国,所谓君主,本来便是个笑话了。东明曾发誓终身效忠主子,纵然天崩地裂,绝不食言。”单膝屈地,深深弯下腰来。

那人瞥了他一眼,失笑道:“当真如此?不是为了你身上的药吗?”

他不觉亦笑道:“主子,你若想对东明下药,早就下了,何必等到现在?我身上有没有异样,难道我自己不明白吗?”

那人目光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回转去,淡淡道:“纵然没有下药,我也不准备给你恢复容颜的解药,你就莫要指望了。我杀了你们乌戈这么多人,还将其他人都变成药人,你就不恨我么?”

他摇头道:“乌戈已经没有人了,他们自投入寒霜王朝,早都是寒霜王朝的爪牙而已,若非那边有令,也绝不会来到这里协助于我。东明若非主子,早就亦变成他们中的一员,终身不得摆脱其y影。他们与其将灵魂卖给魔鬼,倒不如索性变成药人,至少在主子手里,还可少造些杀孽。至于为何不肯给东明解药,主子纵然不说,东明亦明白得很,主子只是……………………妒嫉罢了。”

那人在塌上浑身一震,蓦地抬起头投过来冷冷的一眼,他笑容不减,抬起头来直视着他,柔声道:“主子终于能直视自己内心,东明只有欣慰而已。主子对慕容姑娘必然有情,只是碍于人事种种,解不开自己的心结,差点天人相隔,永成憾事。如今主子不惜和容国公和寒霜王朝翻脸,自然是作了深思熟虑,痛下决心。”

那人冷冷道:“你这激将法,用错地方了。恐怕你是看错了,若是有情,我何必将她撂在那里不闻不问达三日之久?”

他笑容更深,道:“主子何必逞强,那朵十全香,并非东明所得,怎会在慕容姑娘手上?且东明蒙主子青眼,亦得观五毒心经,知道其上所载修炼之法,以辟谷为要义,素闻慕容姑娘得了璇玑心经,所习心法,本与我们同源,自然是饿不死的,那处本是主子练功之地,慕容姑娘在幽境中,恐怕还能有所得益。如今主子已将一切障碍铲除,而慕容姑娘身上的伤,东明也记得地宫内有灵药无数,其中正有一味龙骨断香涎,有接骨续筋之奇效,虽然历经波折,眼看将苦尽甘来,东明贺喜主子!如今慕容府人尚在城外苦苦相候,因主子毫不理会,又不得其门而入,无计可施。如今只要主子将慕容姑娘平安送回,自然前嫌并释…………………”

那人蓦然从塌上起身,打断了他的话,冷笑道:“前嫌并释?!你竟然要我和我的灭门仇人,握手言欢不成?”

他呆了呆,失声道:“难道主子并不打算这么做?”

那人从来清冷的目中,有熊熊烈火灼灼燃烧开来,从塌上蓦然起身,向他一步步来,冷冷道:“难道我会忘记,若非萧宁远,我梁家怎么被朝廷弃如敝履,一夕之间,成为丧家之犬?若非杜长卿,我梁家怎会满门俱损?若非张涵真,我为何拖着一身残躯?若非楚天行,我母亲焉能魂归黄沙,骸骨不得保全?”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高,最后凄厉地仰天高呼一声,似乎要将腹中积郁下来的重重怨气,都籍这声抒发出来,引得宫室中瓮瓮回声,犹如孤鸿哀鸣,令人不忍卒听。无数的泪珠,沿着他清绝的面孔滚落下来,润湿了他脚下的地面。

魏东明垂下头去,低低道:“主子…………………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你忘了吧。事已至此,难道你真打算为难慕容姑娘不成?你不错是在伤害她,可你一样在凌迟自己啊!”

那人剧烈地颤抖了下,最后摇头道:“不,她的事,正如你所说,我已经想通了。我与她之间的恩怨情仇,就此作罢,我也实在是,做不下去了。”

魏东明舒了口气,紧跟着道:“寒霜王朝对慕容姑娘志在必得,经此一役,必然恼羞成怒,定会举重兵而来。寒霜王朝势力滔天,主子纵然与他们有隙,为保全慕容姑娘,只能和他们握手言和,才能有一线生机。否则,只怕大家都脱不开身。主子,世事种种,都难以预测,总是造化弄人,还是就此放开,同心一意,共击敌军的好。”

那人冷笑道:“要我和他们齐肩并敌,还是叫我死的干脆。”突然声调转柔,目光凝望远方,淡淡道:“你怎知凭我之力,便不能保全她?”

魏东明急急道:“主子,只怕纵然你有此心,若是慕容姑娘明白过来,也断然不会接受你这份心意。你还是不要固执了。”

那人淡淡道:“那便不要让她明白。”

魏东明倒吸了口冷气,道:“主子这话从何说来,你难道能瞒她一辈子?”

那人定定看着前方,自语般道:“能瞒多久,便是多久。一辈子……………………就算是做梦,我都不曾这般想过。”

当时错(一)

一道道金光徐徐从云霭后折s出来,原本如狰狞巨人的古老城堡,在霞光中逐渐褪却了黑暗的保护色,犹如一个卸完了浓妆的老妇人,袒露出难以掩饰的本来面容。风声渐渐小了,那各种y沉恐怖的声音亦随之淡了下去,终于消散在晨岚中。阳光慢慢炽热起来,一一扫过城堡东南侧或蹲或立的人群,最后映在最前面一个直立的黑衣少年身上。少年面容虽然憔悴不堪,一双凤眼里满是血丝,身形却笔直地挺立着,生满燎泡的薄唇亦紧紧抿着,脸上刚毅的线条缕缕分明,无一不彰显着其百折不挠的钢铁般意志,静默半

第 68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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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旁立着一少年,本来秀雅的面上深深凹陷了下去,闻言眼圈都红了。另一人呆呆盯着城堡不语。有一人本来背对着众人将自己抱成一团,听了这话,倏地立起,手指险些点到跌坐那人面上,冷笑道:“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难道指望着你那些窝囊废的部下送死就行了?若不是获鳞族还有些能耐,你早就迷失在那幻阵中,葬身于虫腹了。我却嫌他太多事,若是早些除了你,楚楚何至于在底下受苦?”

他们身旁本来端坐着几位女子,见他们争执,其中一鹅蛋脸红衣女子满面为难之色,刚要开口,凤眼少年眉头一皱,已喝道:“天行,你有完没完?!”刚才说话那男子梗了脖子,反倒更高声道:“没完!楚楚还在下面,我怎么都没完!我姑且相信你们,再等杜长卿七日。再若拖延下去,楚楚只怕被那疯婆子折磨得不成人形。我就怕我那时再跳下去,若是找她不着,又如何与她同死…………………”说到后来,声音已经哽咽。

一绿衣女子白了面容,低声道:“五姑爷,你又胡说,若给小姐得知,可是又要生你的气了。大姑爷已率烈风骑日夜兼程,只是西域诸国不知何故,处处为难。大姑爷夺城攻关,所向披靡,朝夕便至。小姐定会等到他来的………………”眶中珠泪滚出,忙举袖擦拭。

突听得马蹄声声,远远传来,人吼马嘶,响成一片。绿衣女子满面惊喜,正要起身相迎,她旁边一男装丽人一把将她按了回去,皱眉道:“不对头,这声音分明是从西北方传来。杜太傅既然说了还需七日,自然没有提前这么多天的道理。”

话音刚落,只见一人一骑,当先而来,将马勒定,突然出现在城堡的西面。但见其座下黑马,凶悍非常,端坐那人,全身都披着长及足踝的黑袍,面容罩在同色的斗篷里,难以分辨。黑袍边滚着金丝红边,左胸口缀着一枚紫晶霜花,闪闪生辉。他虽然没有露出面容,但神态之间,分明有种未将任何事物放在眼里的傲然。有人失声惊呼道:“寒霜王朝!”

他身后,军队密密麻麻,黑压压一片,团团包围上来,几乎挡住了西北面的霞光。跌坐之人缓缓立起,已有一面目刚毅的男子大步而至,向他躬身道:“少主,风、雷、电各部已集结完毕,北庭、安西、河西、陇右四道节度使亦已点兵起程,并调红衣大炮,增援少主!”

他淡淡点头道:“石康,你一贯做得很好。”那男子浑身一颤,扑通一声,双膝屈地,垂首道:“属下自知罪在不赦,待救出夫人,必会自向夫人领罪,千刀万剐,任由发落!”红衣女子早闪将出来,将他一把拖起拽了下去,口中连连道:“情势如此危急,哪里还有工夫在这里掉酸牙!”

有四个同样身披黑色长袍的女子慢慢从黑衣人身后显出身形来,一样是黑色长袍,却用银线绣着各种花卉,衣料十分单薄,紧贴在身上,曲线毕露,走动之间,柔软的腰肢款款摆动,犹如水蛇扭曲着身体。全身都覆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张丰艳的面容,雪肤碧眼,妖娆异常,如水眼波四处抛洒,不少兵士被那妩媚的眼光一横,都觉得心不由得跳快了一拍,忍不住盯着她们看了又看,不看犹可,一看之下,只觉得浑身都燥热起来,口中都干涩得难受,明知道不对,目光却如牵着般定在那里,竟无法别转头去。

凤目少年面上一派肃杀之意,忽听一人冷冷道:“青天白日,竟然有妖魔在这里抛头露面,这不敢见人的,莫非就是那寒霜王朝的甚么劳什子的艮主吗,自吹自擂,说是什么狂魔,不过是个过江的泥菩萨,自身难保!”说来奇怪,他这清冷的声音响起后,很多士兵蓦然发觉自己能动了,眼前也不过是几个姿色尚可的女子而已,风s得简直让人难以忍受,纷纷厌恶地将头别转开去。

一轮椅徐徐推至东南角最前沿,其上端坐着一人,丰姿英发,头束碧玉,雪色衣衫在风中轻扬,说不出的风姿翩然。那黑衣人已缓缓将头上斗篷解下向后一掷,露出一张飞扬的面孔,一双浓眉极为突出,斜斜向上方挑出,冷笑道:“获麟一族看来没人了,只能推出个残废来主持大局。你们死命抱着什么护国圣女的大腿,又有什么用来?她是我们战神的献祭品,为寒霜王朝而生,你们也配得到她?”

轮椅上那人啧啧道:“如果来的是那什么只有半口气的老妖,或许还真需要圣祖亲临。不过来的既然只是些许小鬼,我看连我这废人都不必上场了,清源,你去将我的桃木剑挂起,朗朗乾坤,妖雾弥漫,实在有辱圣明,我还是去歇息片刻,等这毒气消散一些,再出来清扫路径不迟。”

黑衣人怒道:“忘机老道,你!”眼看就要发作,突然又缓下面孔来,冷冷道:“懒得跟你这牛鼻子作口舌之争,我今日来,是替我们战神将他的祭品带回火罗,你且眼睁睁看着,你们的所谓护国圣女,昨晚便已死了,她的尸身,你不久便能看到!”

星目少年身形一阵晃动,眼看便要瘫软下去,幸亏他身侧两名少年齐齐伸手,一左一右,将他扶住。忘机子眯了眼笑道:“艮卜,我们不妨来打个赌,若是你今日不能得到护国圣女,你便自裁以谢天地如何?”

艮卜面色顿冷,目中怒火大炽,好容易按捺下去,冷声道:“待我将大事了结,你获麟一族,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正在这时,地底下突然有了动静,但听得喀嗒一声,靠近西北方的一个d口訇然打开,抛出来一个女子的身形,又迅雷不及掩耳般闭合了。地上之人,都几乎弹跳了起来,艮卜大笑道:“如何,我说………………”声音突然一变,冷冷道:“怎么只有你,人呢?!”

地上那人已慢慢爬将起来,鬓发散乱,露出一张杏脸来,目中都是怨毒,直直盯着那凤目少年,一字一顿道:“萧宁远!”随后纵声大笑起来,厉声道:“她就在下面,你跳呀,快跳,快拿你的命去换她的!”

楚天行双手握得死紧,方欲冲将出去,被凤目少年一掌按住,冷冷道:“蔷色,你今日简直宛如丧家之犬,还有什么资格来跟我谈条件?”已向身后忘机子迅速地使了个眼色。

忘机子宽袖一动,桃木箭穿空而去,眼前幻境渐渐隐去。与此同时,那凤目少年已御风而起,鹰隼一般向地上那女子扑落。手还没触及那女子,突觉身畔一股大力传来,竟然有人以更快的速度在身边如风卷过,一把扯起地上那女子,向西北方而遁。他心中惊怒交加,反手便是雷霆般的一掌,突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向自己反震回来,丹田中气血都是一阵浮动,眼睁睁看着一角黑袍从身边飞过,红色金边明晃晃的,刺痛了他的眼睛。只听那女子狂笑道:“萧宁远,你也有不如人的一天!”随即便是一声闷哼,却是被艮卜重重甩在了地上。

崔嵬的城堡将两方全然隔断,她将嘴角的血渍抹去,左看右看,仍然看不清萧宁远的身形,已听艮卜冷冷道:“人在哪里?”

她眼睛还朝东南方盯着,犹如嚎叫般道:“战神在哪里,我要见他!”

面上重重挨了一记,只打得她眼前金星直冒,艮卜冷冷道:“办事不力,还妄想见到战神?!不要做梦了!你既然已成废物,我还留你何用?”手掌举起,已覆盖在她天灵盖上。

同样冰冷的触觉引得她浑身一颤,生死一线之际,她突然仰天狂啸道:“不,我没有输,我不会输!萧宁远,慕容世家,我决不会输给你们!”声音凄厉无比,连艮卜都不由顿了顿,不觉怒道:“疯婆子!”又劈头给了她一个耳光。

她被他打得重重抛了出去,却手脚并用,飞速爬将回来,死死抱住艮卜的双脚。艮卜皱了皱眉,刚要将她甩开,谁知她嗤地一声,已将自己前胸衣襟撕开,贴在他腿上,在他身上反复摩挲,颤声道:“只要给我见战神,什么代价我都肯付………………”

一双雪白山峰,已在寒风中瑟缩着挺立起来。黑衣女子都冷笑了几声,艮卜眯起眼,在其上狠狠一拧,大笑道:“送来门来的女人,何苦要推出去?行啊,让我看看你的功夫如何,若是能活着下我的床,我倒可以考虑将你带回火罗!”

…………………………………………

生命变成一场为了生存的奔跑,而追赶的脚步,从身后源源不断传来,得她不得不竭尽全身的力气。身体已经疲惫不堪,意志却顽强地支撑着自己:不能倒下,不能再落到她们手里!还有那么多人在等着我,父母,兄弟,红娘,碧落,少华……………………………

狭窄的甬道已到尽头,眼前豁然开朗,露出一个依照八卦九宫而成的小小院子来,身后的脚步声似乎迟疑着停顿了下来,机不可失,她双手奋力一支,已跳入了那个庭院中。身后的脚步声犹豫着行了几步,终于有人忍不住从她背后冲了上来。她努力向前冲去,但全身的力量似已用竭,每一步都如此艰涩,只听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已经可以感觉他们粗重的呼吸声,已有几只毛茸茸的手臂向她伸来,眼看就要落在她肩膀上,引得她惊呼出声。

就在这危急时刻,突听一个似曾相识的清冷声音突然响起,冷冷道:“此乃禁地,谁允许你们闯到这里来?通通该死!”无数无色丝线倏地从院中伸出,飞速绕过几人的身形,眼见得血光飞舞,那几个人还来不及碰到她,顷刻间便身首异处。还有人惊呼道:“蜘蛛精,蜘蛛精!”脚步声在身后仓皇远去。

纵然是妖魔,也好过害人之人。她将心一横,索性坐在地上,到底惊魂未定,直直向前看去,却见院中已出现了一条清瘦的身形,密密的丝线,正慢慢向那双最熟悉不过的美如月华的手中消逝下去。她心中便是一跳,方要爬起来便逃,眼角却瞥见了一奇异景象,不觉呆在那里。

但见其月白衣衫上血迹斑斑,琵琶骨处,分明有细巧的铁链从中穿过,长长拖在地上,颜色黝黑,赫然是上好的精铁。他黑濯石般的眼睛看到她,便是一怔,低声道:“你走!”

他怎么能看到了?!她眼看着他本来扬起的手,慢慢向身体两侧垂了下去,身上紧绷的弦,在此刻突然跟着一松,再也把持不住,放任自己无力向地上倒伏下去,居然还有心情笑道:“你瞧瞧,我可还能走吗?”头一垂,已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朦胧中,听得铁链悉索作响之声在耳边响起,分明有人颤抖着伸出手来,但却不知何故又缩回去。她神志越来越迷糊,感觉身上越来越冷。正当她以为自己已置身冰窖时,突然有双有力的手将自己极小心地团团拥在怀里,面上似乎有温凉的水滴持续不断打在自己脸上,极其缠绵,犹如母亲细碎的轻吻,又仿佛是三月淅沥不尽的小雨,绵绵将自己笼罩在暖暖的春光中。

当时错(二)

身上应该没有半寸完好的肌肤,疲于奔命的时候倒不觉得,一旦沾染上药膏,一阵接一阵的痛楚简直叫无法忍受,她却紧紧咬了贝齿,不肯让自己发出一声呻吟。一方面,是害怕会招来蔷色的追兵,另一方面,却是下意识觉得自己不便在这个人面前示弱。这个人y晴不定,性情莫测,若不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她实在不愿意跟他再同处在一个屋檐下。但眼下,毕竟保命比较重要,更何况,可以很明显地感觉那双为自己疗伤的手,已经尽力把动作放到最轻柔的地步。她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牢中,短短数日之日,遭受了各种折磨,本已将自己培养成铁石心肠,此刻却几次误以为已经回到了神仙居中,竟然有种想抱着他号啕大哭的冲动,刚探出手去,想去抓他的手,已听他淡淡道:“现在就受不了了,呆会儿驳骨接筋怎么办?”

这个人的本性看来没有变,自己真是昏了头了。楚楚立即将刚才那唯一一点旖旎念头打消得干干净净,已感觉右腿髌骨处似乎裂开来一般,传来钻心的一阵刺痛,引得她不觉痛呼了声,立即醒悟过来,死死将自己下唇咬住。突觉他的手指落在自己下颔,似乎在示意她张开。她唯恐又是他的怪花招,更加咬紧了牙关,猛觉唇上传来温软的触感,这感觉好不熟悉,但在此时此境,比幻象还要不可能。她惊吓过甚,若是身体还有几分力气,必然要从塌上弹跳起来,只觉分明是有什么温凉的东西慢慢合上了自己的双唇,开始还极生涩,简直是有点羞涩不知所措地在她檀口外凑了几下,随即便无师自通地半是吸吮半是品尝,起先虽然生硬了点,还勉强称得上温柔,后来简直近乎凶狠地在她口内扫荡完毕,最后狠狠咬了咬她的丁香小舌,在她还浑浑沌沌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已倏地退了出去,连清醒的机会都没留给她。唯独口中不知何时塞过来一叠软巾,她呆呆睁开眼,还没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已听他冷冷喝道:“不想从此瘸腿走路,就闭上眼睛!”

这不含半点温度的声音吓得她一个激灵,连忙闭上了眼睛,刚才………………………不不,一定是幻觉,心生魔障,阿弥陀佛,佛祖有灵,救苦救难!………………………怎么可能,这么个人…………………突觉股骨突然在他手里颤动了下,她不觉猛抽了口冷气,已听耳边淡淡道:“不好意思,手抖了下。”

这当头!……………………见鬼的不好意思,换你自己来试试看!………………她在心底把他翻来覆去咒骂了无数遍,却哪里敢吭声,眼泪已含在眼眶里打转,死死咬了那锦巾不语。但倘若她能睁开眼睛,就必然会瞠目结舌,但见那张从来冷如秋霜的雪白面孔上,此刻犹如奇迹般染遍了淡红色的桃晕,连修长的脖颈都有粉红色慢慢蔓延过去,黑濯石般的眼珠简直是羞怯地低垂着,手更颤抖得不成样子,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能较为平稳地伸出手来,眼睛亦变得犀利无比,淡淡道:“我要开始了,你如何?”

她含泪点了点头,已感觉他手指灵巧犹如舞蹈,将自己股骨、髌骨、腓骨、胫骨都一一驳正,业已在腿上四分五裂的骨骼在体内重新聚拢,只痛得她不觉握紧了双手,仍然觉得难以捱过,死命在空中乱抓,后来总算抓到一根圆柱样的就像人体一般极有弹性的东西,似乎包裹在锦缎里,透出来一股温凉,不知是什么稀罕的宝物,握紧后,她总算慢慢平静了下来。这才朦朦胧胧想起,刚才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刚才没有留意,现在回想起来,竟有点像是他的惊呼。若是他出了岔子,自己只怕危哉,一念至此,连自己的痛楚都忘记了,张口问道:“你怎么了?”

他声音还是一贯的冷淡,道:“你少说些话,我自然无事。”宛如兜头一股冷水浇了下来,引得她生生住了口。也知道这个人不能以常理度之,但此人实在太容易喜怒无常。不过眼下还指着他,自己还是顺应些他的好。楚楚想得明白,立即闭紧了嘴巴,只将手中那物抓得更紧,仿佛便能得到些慰藉。

如果她能够看清的话,只怕要尖叫出声。只因为她当救命稻草拽着的,其实是一方月白的缎子,缎子下隐隐露出修长健美的双腿,其中靠着她的左腿正被她的手指死死掐住,五指弯曲,简直像钢爪般嵌入他的腿部。他瞪了她一眼,嘴角却连自己都未意识到浮现上来一缕笑意,取过一旁的玉盒打开,取出一个玉瓶来,将其瓶盖拔开,将其内r白色的膏体一层层抹在她的双腿上。她的腿在灯下晶莹剔透,修长粉嫩,犹如初生的莲藕,虽然到处都伤痕累累,触手之处,却比他手中的玉瓶还要润泽,小腿上那朵十全香在灯下更加清晰,提醒他梦幻似的那段过往。他呆呆看了又看,不知不觉,手中已空,本来只需要涂一层,结果竟然将全部都倒了上去。若不是此地贮藏丰富,只怕他要后悔终身。

也好,也能好得快些。…………………他极小心地给她包扎完毕,又用杉皮固定住,将这一切做完,自己已疲惫不堪,差点提不起呼吸的力气。全身都疲软得没有力气,动完真气,又没有足够的休息打坐,反而忙碌了那么久。将她全身大大小小伤口处理完毕,昼夜已然更替,此刻比一个垂死的人好不了多少,身体无时无刻传来的刺痛,提醒他这副被他强力逆天得来的躯体,其实早就不堪负荷,随时都有承载不住的可能。琵琶骨处更隐隐传来阵阵的刺痛,他嘴角露出嘲弄的神色来,口中却毫无起伏地道:“这几日你都得呆在这里。”

她愕然道:“呆在这里?”那双眼睛蓦地张开,宝光四s,滴溜溜将他转了一转,面上分明有不豫的神色。他心里便是一阵涩然,眼前的景物都慢慢旋转起来,手狠狠卡在榻柱,才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躯,突听她声音娇软,几乎是谄媚般道:“当然要在这里了,吃你的用你的,不知道多开心,嘻嘻……………………你别指望能赶我走了,我现下不能走嘛,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不过,不会跟你添麻烦吧?!不管了,你以前也算害过我的,天知道那朵花是怎么回事,你光是下跪不吭声,那个女帝差点砍了我的脑袋!………………好在本姑娘福大命大,这么,掉在y沟里还能逮到你这只瞎猫…………………噢,你不要生气,如今你的眼睛又大又黑,非常漂亮,亮如星辰,嘿嘿…………………喏,这回就算是你将你欠我的还给我了,我从来宽宏大量,就不跟你计较以前了。…………………嗤!……………………蔷色这个变态,痛得我…………………”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向那张还在喋喋不休的石榴般嫣红的小口盖了下去,将那颗颗瓠犀一股脑儿吞咽了一遍,没去理会她蓦然定在那里的瞪得大大的眼睛,意犹未尽地将她口中的香唾吞到自己口中,再顺手往她口中塞了一颗蜜枣,并将那糖罐放到她边上,粗声粗气道:“受不了自己拿。”蓦然站起,向那内室冲了进去。只听她在外面呆了半晌,突然啊啊了几声,叫道:“这人…………………他到底明不明白,他在吃本姑娘的豆腐!………………还居然就这么撇下本姑娘跑了!”

眼前慢慢变黑,是症状即将发作的前兆,他右手艰难将室内一个不起眼的瓷瓶一扭,一扇暗门毫无声息打了开来。他往身上摞了一把,将机扣卸开,提尽全身的力气,往台阶下急奔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下次更新滴时间…………………挠头,我写文的宗旨是见缝c针,但估计明日不行,后日大后日应该会有一更,但不能保证是什么时候。

当时错(三)

这个枣子不知道用什么做成,香腻可口,她好久没有进食,一连吃了好几块,只觉得身上都舒畅了不少。只闻一股淡淡的香气从旁隐隐透过来,循香觅迹,却是传自左手边一个水晶盘,上面覆盖了块白绢,轻轻一掀,便露出几个白瓷小碟来,一碟是晶莹的红豆糕,吃进去竟然是冰凉的,甜丝丝的,说不出的爽滑。另一碟黑乎乎的,分明是y体,搅拌下又特别粘稠,舀了一勺在口中,微微点带苦涩,回味却分外甘甜。还有一碟是一段段的东西,吃到嘴里,却格外香糯,分明是猪r、香菇、虾、莲子等辅料剁碎了裹在糯米中蒸煮所得,外面包裹的却是去除了油脂的猪肠,她吃得性起,一连吃了四段,才恋恋不舍地将那空碟子推开了。最后一碟却是非常简单的几根碧绿的植物根j,半浸在褐色的酱汁里,看起来有点像菜梗,细看却有点不同,饶是她吃遍天下,也没看出来是什么玩意,拿了一根到嘴里一嚼,鲜嫩得差点让她咬到了舌头,很快便如风卷残云般将它们清扫一空,连旁边雕刻得如花朵的萝卜条也一并吞到嘴里。最后一盅是细长的青瓷,远远已闻到其清淡悠远的香气,她撮了一小口,只觉得唇齿间都有芳香满溢,不觉一饮而尽,还意犹未绝。最后是个矮墩墩的粗瓷小罐,打开来却是r白色的y体,无香无味。她此番心防大减,也照样一饮而尽,谁知满口都是苦味,差点没即时吐出来,正想咒骂的当儿,只觉这股y体流经之处,全身都舒畅无比,知道是好东西,可惜实在难以下咽,只得再拿个蜜枣塞在嘴里。本来还挺恼恨那人的,饕餮之后,却不觉淡了,觉得能找到这样的疗伤之地,实在堪称幸运。她这人的习惯是从来朝前看,说得难听点是好了疮疤忘了疼,美食入肚,身上的痛感都觉得轻了很多,虽然身在斗室,心却慢悠悠落到了实处,连接几天不眠不休,已然到了极限,此刻困意也上来了,只觉灯火明灿,将地宫中的幽暗亦驱散了不少,第一次衷心露出了笑意,放心地放任自己昏昏睡去。

这一觉睡得分外实诚,本来还不愿醒来,奈何腹中鼓胀无比,越来越难受,得她将自己三魂六魄悠悠然归位,迷迷瞪瞪,便要起身。还没来得及动作,身上已被人按住,那个一贯冷冷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淡淡道:“作甚么?”

她已经急得要命,奈何也知道自己此刻行动不便,看着斗室中只有孤男寡女,也不觉傻了眼,腹中已经随时都要泛滥成灾,得她再扭捏也只能怯怯开口道:“我………………急……………………”满脸绯红,紧紧闭上了双眼,似乎就能避免这份尴尬。

只听似乎是什么机关喀嗒作响,底下哪里便空了一片。她忍不住好奇地睁眼一看,却见塌下腰下部位已打开了一个圆d,d壁光滑,不知用什么材料做成。她还在瞠目结舌的当儿,却见那双每个细节都堪称完美的手指伸到面前,雪白皮肤下青筋犹如伸展的藤蔓,非常自若地掀开她的裙摆,在她抽冷气的当儿,已将她亵裤从容拉下,从足底褪出,然后将她双腿自然分开,声音依然四平八稳,淡淡道:“可以了。”起身走了出去。

这下当真是一点隐私都没有了。……………………她突然能够体会楼闰当时的心情,但早就憋不下去了,已有什么啪啪沿着圆d落了下去。好容易释放完毕,总算轻松了很多,却犯愁了:关的机又在哪里?踌躇半晌,只得轻声叫:“喂,喂,容…………………容华?”面上当真要滴出血来。

门帘一掀,轻轻地脚步随着铁链悉嗦作响由远而至,落到自己身边,她简直不敢看他,他却手脚利落,似乎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大概是拿了什么细绢替自己仔细擦拭了一番,随后还用温水在那里清洗了一遍,才若无其事将东西收拾了下去,将机关合上,再替她理好衣衫,手法简直比碧落还要细致,将一切有条不紊做好,才起了身来。

她羞惭满面,呐呐道:“有劳了…………………”哪里敢抬眼看他。突听他道:“医者父母心,不是你说的吗?”话语一顿,清清楚楚道:“下次叫我嘉鸿既可。”不待她回话,已端起秽物走了出去。

他不叫这个名字么?那蔷色从来心机深沉,知道投女帝所好,选姿色上佳男子改名换姓送到宫中,也不是稀奇的事。前面那句听来异常耳熟,仔细一想,却不正是她跟楼闰说的话么,怎么他倒记得清楚?谁想得到,自己一心对他好的人,到头来却给了自己狠狠一下,而一直退避三舍唯恐粘上半点关系的人,偏偏救自己于水火,患难与共。人生际遇难以预料,既然不能先知,那就随遇而安罢。她乐天的本性又发作起来,笑吟吟道:“识缘名色,各色缘识。此生则彼生,此灭则彼灭。”非常之事,非常之行,只要彼此不放在心上,便是无碍吧?

地宫中没有昼夜之分,虽然设了更漏,她也没有多看,睡了又吃,吃了又睡,生活就像偷来的蜜糖,吃食又非常精美,简直叫她心满意足。反正家人必定安然离去,只要她安好,自然还有重见的可能。目前最要紧的,便是将自己满身的七病八痛医好,不要落下什么后遗症才是。虽然有很多疑问深藏在心底,但他既然不想说,她也不便问。他服侍自己,简直比贴身的女婢还要细心,睡醒来,便替她漱口,然后是一杯牛r或清茶递到自己手里,随即便将那机关打开。横竖被他看光了,她也学着大方起来,尝试着不要将他看成男人,便觉得一切自然很多。他每天都极细致地替她翻身擦拭,更换衣裳,虽然只是些粗绸,想来得来的亦并不容易。每晚在她睡后,还替她作全身按摩,不过从来手抖得厉害,她心里感激,也知道他害羞,从来极配合地装成熟睡。如此倒也相安无事,身体也慢慢恢复起来。

痛楚倒也罢了,最难受的是身上的皮肤开始愈合,全身实在搔痒难耐,她忍受不住的当儿,便到处去抓,有个什么握在手里,会好过很多。最后她惊异地发现,所有的东西都不及他的肌肤,世人说冰肌玉肤,大概如是。他全身的皮肤晶莹如雪,触手之处,纵然酷暑,亦温凉如玉。她不过偶然间抓到了他的手腕,便觉得舒服了不少,后来虽然立即放开,心里却着实有点舍不得,正在踌躇要不要再抓的当儿,却见那张清绝的面孔已经板了起来,冷冷道:“我的手自然脏,还是不要玷污你了。”

简直什么跟什么?!………………她哭笑不得,后来想想,他是作男宠送入漂沙国后宫,又夹杂在女帝和慕纱王中间,此刻又这般狼狈出现在这地宫里,走到哪里都拖着根链条,难免留下了不少后遗症,自己又极喜欢那触感,便笑嘻嘻开口道:“你不要嫌弃我便好。”捉过他的手握在掌心,肌肤微凉,好不惬意,不觉欢喜地摸了又摸,用惊叹的口气道:“简直比玉石还要温润,是天生的吗?怪不得女帝姐姐这么喜欢。”

他本来低着头任由她握在手里,听得这句,面色顿变,便要发力抽回去。她不知道哪里又说错话了,但总不能惹他发毛,若是脾气上来,将自己丢在这里,可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忙告饶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生气嘛,我实在是很喜欢,这两天身上难受得很,你这里凉津津的,可舒服了。就借我几天握几天,好不好?”

半晌未得答话,总算最后一根小拇指还留在她手中,没有再抽回去。她偷眼窥探他的脸色,虽然有点雪白,似乎没有发作的征兆,大着胆子将他的手一节节抓回来,紧紧握住,不觉笑逐颜开。他面色始终是冷冷的,但毕竟没有将她再甩脱,还寻了本书来看着,手便留在她掌心里。她不知握了多久,困意又上来了,下意识将手中之物贴在面上,沉沉睡去。

她骨子里实有乃母的遗风,倒有几分豁达,虽然此番境遇可谓凄凉,但觉得自己也算含着金匙长大之人,既然得到了命运的馈赠,在其他方面有所亏欠,也是自然的事,总不可能什么都得到。前生后世,原来并非一种虚妄的轮回,但珍惜眼下,才是聪明人的做法。她懒得去想再多的东西,蜷缩在暖暖的锦被中,睡得香甜无比,哪里知道,离自己数丈高的地面上,此刻正在剑拔弩张,自己心心念念的家人,与她的宿敌,各自把持了一西一东,一北一南,针锋相对,严阵以待,却苦于双方势均力敌,都无法有任何举措,只能彼此制约,却无法向下推进一步。

当时错(四)

骄阳似火,炙烤着这方黄土。所有的生物都躲避在能够找到的y暗处,沙漠中只听得风吹动草叶的声音。

就在这时,猛听得马蹄急促,逐尘而来。当先一骑,清俊的面上双眉紧蹙,策马如飞,风一般卷过沙尘。跟在后面的骑兵,身披银甲,有些身上还挂着彩,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个个汗透重衫,但都顾不得整理,面色冷冽,前赴后继,跟在当前那男子后面,直扑大漠深处。

远远便见得旌旗招展,黑白分明,各踞一方。那男子异常锐利的眼中焦灼之色尽露,扬鞭策马,狂奔东南角的白营而去。见得他的身形,白营中人都响起一片惊喜的欢呼声。那人微微颔首,驰到营前,方将马勒定,突见得白色衣衫一闪,已有一个男子身负长荆,从营中抢步而出,直挺挺跪在他坐骑前。

营中很多人都垂下首去。紧跟在他后面出来的是一红一绿两名妙龄女子,见了此景,大气都不敢透,也跟着跪了下去。马上那男子太息了一声,极利落地翻身下马,要将那男子双手搀起。谁知地上那男子死低着头不肯起声,哑声道:“君逸有负大哥所托,害楚楚陷身地下,至今生死未卜,又害得各位兄弟负伤累累,自知罪在不赦,愿凭大哥发落!”

有个面色刚毅的男子抢步冲出来,扑通一声双膝伏地,朗声道:“一切都是石康所为,与少主无干。是石康自不量力,垂涎夫人美色,设计陷害各位姑爷,连魔蜮教也是石康偷偷挪用军款请来,却与少主无干,还望杜太傅明察!”言毕,一个劲地磕下头去。

一秀雅少年从营中急步跨出,见此情景,颤声呼了声大哥,不住摇头。那男子大笑道:“石康,这般荒诞不经的话,也亏你说得出口,还不与我滚了下去!”将袖一拂,手上用力,硬生生将地上的单君逸拖起,后者还待不起,已听他厉声道:“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便要敢当。楚楚是由你手中被人夺去,自然应由你亲手将她救回。这般婆婆妈妈,却算怎么回事?!”

单君逸浑身都是一震,再不敢挣扎,缓缓跟着立起身来,将头猛力一扭,星目中已慢慢滚出泪来。那男子若无其事,转头对那两个女子道:“楚楚从来将你们视作亲生姊妹,往日里都不许你们对我多礼,如今却要你们来跪我,长卿哪里敢受?事情还没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你们且放宽心,咱们上下齐心,其利断金,定能将她平安救回。”两个女子都红了眼眶,哽咽着点头如捣臼,站起身来。

那男子对跪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的石康喝道:“还不过来将你少主搀扶下去。你们都如何看的人,怎么一阵风便能吹倒似的,却怎般支撑着指挥眼下这场大战?”

单君逸蓦地直起头来,差点扭着了头,连声道:“大哥,君逸随时待命,只待大哥这句话!”男子摆手道:“什么都别说,先将自己填实些,有力气了,再回头来见我。”

营角已出现了三个少年,一人秀美异常的面上还有点讪讪的,慢吞吞跟在最后。居中那面目清恬的少年随着当前那凤目少年躬身为礼。最后跟着一个有点瑟缩的男装女子,简直将头恨不得缩进衣领里。那男子已大步走近,向两人点了点头,别有深意地瞥了那女子一眼,吓得她浑身都颤了一下,他却一把拉过那凤目少年,扬声笑道:“宁远,你来看看,这一仗我们怎么打,才有胜算?”凤目少年垂首道:“宁远还未向大哥请罪,虽然自知不才,自当殚精竭虑,无论如何,也要赢得这不能输的一仗!”

男子在他肩头一拍,极是欣慰地点了点头,这才静静看向前方,沉默了半晌,低声道:“这便是楚楚被困的地方吗?这么说,已有十多天,你们没有她的讯息了?”

凤眼少年将唇咬得死紧,默默点了点头。青俊男子声音便是一滞,许久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淡淡道:“这么多天不见天日,也不知她怎么捱的。”

场中人有许多顿时红了眼眶。后方突传来轮椅嘎嘎碾压过沙尘之声,有一把清朗的声音笑道:“杜太傅赶到,贫道的心都定得多了。”青俊男子回头一看,讶然道:“多日不见,只有护国长老还是春风满面,纹丝不动,稳如泰山嘛!”

忘机子摇鹅毛扇的手不觉颤了颤,身旁的忘忧子吓了一跳,却见他立即恢复了面色,笑容和煦道:“贫道早知杜太傅无所不能,怎么样的残局都不在话下,故心定得很,又有何忧呢?”

青俊男子哼了一声,未置可否,低声回付靠过来的杜少华道:“一路奔波,将士都疲惫不堪。待今晚稍作休整,明日一鼓作气,将四面夺下,包围此地,以便瓮中捉鳖。”

几十丈深的地宫下,宫灯猛然爆了朵灯花。背对着楚楚坐在案上的容华嘴角流泻出一缕莫测高深的笑意,将银匙探进去剔。

突听身后楚楚懒懒的声音传来,道:“都说灯花报喜,可见也是不真。这几日按说伤口也愈合得很快,却不知为何,身上总没有力气,连替你解开身上的铁链都是无能,真正叫人懊丧。”

他嘴角的笑容不自觉扩展,声音亦放柔了很多,头却未回,低低道:“你自己都未大好,却管我做什么?”

楚楚嗔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可算得相依为命,我不管你管谁?”槌塌道:“大鹏飞兮振九裔,中天催兮力不济。我眼下功力都被那疯女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减弱得七七八八,一时半会儿还提不上真气。看来要出去,却只能指望你了。我已经想过了,只要能解开你身上的束缚,凭你的功力,再加上我对这阵法的熟悉,我们必能逃脱这牢笼。到时候,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哪里不可去得?”

回应的又是一片沉默,过了许久,才听他从来波澜不兴的声音道:“你很想离开这里吗?”

楚楚一口口水险些呛在嘴中,半晌才回过气来,点了他道:“瞧你说的,难道还有人愿意困在牢笼吗?若是不能从此间脱身,只怕要腐朽在这地下,纵然能在你这里苟安,亦如朝菌不知晦朔,如蟪蛄不知春秋,这样的生活,你过得下去?在则了,我们的家人都在上面,你想想看,从此要天各一方,永不相见,这滋味,却叫人怎么受得了?”

半晌未得他回应,她不觉伸手去拉他后襟,撒娇般道:“你说句话嘛。对了,你知不知道你的亲人在哪里?若是不知,我会叫宁远帮你去打探……………………”

猛听他厉声道:“不必!”声音冷彻入骨,吓得她差点打了个寒噤,连忙缩回手去,生怕又惹怒了他。好在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反常,呼吸渐渐平复下来。正当她在犹豫怎么措辞时,忽听他声音疲软,如梦呓一般道:“我的家人,都已经死了。”

楚楚悚然一惊,坐直了身子,只听他用毫无情感的声音淡淡道:“我的所谓父亲,是我眼见他粉身碎骨。我的母亲,是在我怀中咽下最后一口气的。连她的眼皮,也是我合上的。”

宫灯飘曳,石壁清冷,眼前人身形消瘦,似乎如一张纸片,转眼便要随风飘去。也曾听过悲哀到极致,形如槁木,大概便是他连哭泣也不

第 69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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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灯飘曳,石壁清冷,眼前人身形消瘦,似乎如一张纸片,转眼便要随风飘去。也曾听过悲哀到极致,形如槁木,大概便是他连哭泣也不曾的原因。一时间,她只觉得无限怜惜,不觉伸出手去,拉住他的右手,果然寒如玄冰。她深深叹息一声,靠在他单薄的背上,只觉他身体颤栗了下,差点要将她震开,她不管不顾,硬是贴住不放,不知过了多久,他僵硬的后背慢慢柔软下来,身体也开始有了温度,然则纵然如此,他并非回头来扶她。她知道他的心结必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并没有再做什么,自静静靠着他,似乎这样,便能把自己身上的温度,缓缓传递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子,非骗更。

当时错(五)

全军战士都进入了沉睡,来以最好的体力,迎接即将到来的大战。只有巡逻值更之人,在营地来回穿梭。西北面不知何故,用胡杨木搭起了一个极宽阔的高台,台上却空无一人。随风传来敌方营帐中靡离的调笑声与喧嚣的丝竹声,杜长卿皱了皱眉,杜少华在旁红了脸道:“那个叫艮卜的人,每日晚上都是这个样子的。甚至于……………………”

杜长卿横了他一眼,他才小声道:“楚大哥说,每日清晨,都会发现有女人的尸体被抬出去埋入沙漠中。只可惜,没有发现那个女人。”

杜长卿冷笑道:“荒y之师,不诛之无以谢天下!”转头对单君逸道:“此番出兵,旨在为大唐开疆拓土。而西域之害,源自寒霜王朝。明晚,我便要以艮卜的人头,叩响寒霜王朝的国门!”

单君逸蓦地抬起头来,后者正色道:“女帝授我举国之力,长卿自然要投桃报李。此战秘而不宣,也是陛下想试探寒霜王朝的实力。君逸,只要女帝尚在一日,就算情势再过危急,你亦不得擅自调动兵马,否则,朝中之势,只怕更加微妙。我们既为人夫,用计须求深远。”

单君逸冷笑道:“多谢大哥教诲。虽则君逸此番确实是临渴掘井,但纵然是再来一次,君逸亦作同样抉择。这便是君逸永远不及大哥的地方。”不再去看他脸色,将手中地图展开,朗声道:“诸位将领,此战由大哥亲自督阵,君逸忝为裨将。前军以石康为主,严雎辅之,领10万精兵,攻打前阵。中军以司马成为都尉,右尉孙错,领兵15万,剿杀对方主力兵马。另着萧宁远、楚天行围攻艮卜,辅以暗士,定要将其就地格杀!”

营中楚天行没好气地抬了抬眼,萧宁远微微颔首,低头仔细去看案上展开的地形图。单君逸又道:“另付吕直5万精兵,并右尉黎子旭,布防后军。此外,另点20万兵马,直扑寒霜王朝,将两地完全隔绝。其主副将领,已在塔马沙漠边缘待命。但等点火为令,即刻挥兵西上。”他将头从案卷中抬起,直视着杜长卿,道:“以我之意,此刻攻打寒霜王朝,只作佯攻,只等将楚楚从地宫救出之后,两军汇合,再作道理。”

杜长卿赞许地点了点头,正要开口,突听欧阳霏喃喃道:“好奇怪的天象,血一样的月色………………………”

众人都不禁向营外望去,但见得上弦月正慢慢沉没在地平线上,形状已近半盈,看去尤为硕大,竟呈现出血淋淋的颜色。突然,西北方倏地划过一颗长长的彗星,混身亦带着血样的颜色,仿佛是被那月色染红。

几乎是所有人耳际,似乎听得一声极低的笑容,由远而近,声音极是模糊,却偏偏听得心头都跳快了数拍。本来异常宁静的夜晚,突地卷过来一阵狂风。风其实不算大,但不知为何,所经之处,吹得人毛孔都陡然生寒。

杜长卿手已不自觉按在剑柄上,突然之间,觉得自己的右手似乎在一瞬间变得麻木起来,竟无法做最基本的抬指动作。他心中大骇,向营中锐利看了一圈,果见萧宁远与楚天行都面有异色,欧阳霏还惊骇地大张着嘴巴,似乎是无法合拢。

营顶突然似乎被大力撞了下,猛地掀了开来。但见得忘机子的轮椅还停在营房不远处,手正疲软地缩回袖中,面色可以用灰白来形容。获麟一族都面色凝重围在他身畔,直直望向西北方。

从掀开的营顶,可看到天际似乎有一片乌云缓缓移动过来。及得近了,却分明是一黑袍男子,盘坐在一方黑毡上,御风而来。一样是垂地的黑袍,却以极眩目的紫色滚边,顶上勒着一顶同样光芒璀璨的紫晶冠,以手支颐,长长的头发就随意垂荡下来,遮盖了大部分面容。整个人看起来甚至还有几分妍丽,不知为何,竟看得令人有些毛骨悚然。但凡其所经之处,地下都有什么在蠢蠢欲动,各种只有在噩梦中才会响起的声音此起彼落,给人一种错觉,以为脚下站的,根本是阎罗殿,各种魑魅魍魉,正要从四面不知名的角落里近过来。

这个人的身份,已经幡然若揭。对方营中,许多人从各种地方蹿出来,垂首跪伏在地。就连那艮卜,也半l着精壮的身体出现,几下将黑袍反手罩在身上,大气都不敢透,直挺挺跪在地上。而自己营中,似乎所有的人都正陷入安眠中,竟连巡更的士兵,也没见到一批。寒意从杜长卿心底一阵阵泛出来,止不住的无力感,简直要将他淹没。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不是一个人,难道真的是远古的战神?要不,眼前这不能以常理推断的一切,又从何解释?而自己刚才居然连一个小拇指都动弹不了,如果真面对这个人,这种异象只要发生一次,自己必然死无葬身之地。纵然有百万雄师,又如何能抵抗这样的异能?

黑毡缓缓落在城中。那个人赤足从毡上走下,长长伸了个懒腰。长发被风卷起,露出一张并不陌生的可以说是秀丽的脸来,场中人都是身经数变的,却不由得齐齐倒吸了口冷气。这张脸是惊人的青白,似乎看不到血色,简直不像一张活人的面孔。但最可怖的是那双眼睛,异常冷酷地在众人面上一一扫过,所经之处,只觉得寒森森的,简直令人怀疑有毒蛇正从其间蜿蜒而上,恨不能别开头去。只听欧阳霏惊呼了声:“巽…………………”萧宁远冷静的声音随之响起,淡淡道:“不是他。”

那个人正在城内站定,歪着头,似乎正在端详着千疮百孔的城池,突然转过身来,向着他们启齿一笑,毫无半丝温度,仿佛只是咧了咧嘴角,那褐色的嘴唇张开,发出的暗哑声音,叫人听了,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一字一句,异常平板,没有半点起伏,道:“我是你们这些凡人所称的神。我可以是任何形体,但不是任何人都能做我。几千年前,我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姑获。而她,也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葆曼。我们纵然陨落人间,也不是你们这种凡人,可以妄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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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啷一声,一个三彩瓷瓶掉在地上,碎成数瓣。楚楚死死抱了头,嘶喊道:“痛,痛死了!不行了,嘉鸿,我的头快要裂开了你。你帮帮我,拿什么给它粘牢了,快!快!”不住要去撞击床柱,身边人手疾,一把将她按住。

楚楚只觉得有什么在脑中不住地顶着,似乎要破颅而出,痛得超出了她能承受的极限,只恨不能用什么敲击在头上,能让自己好过些,见一双手牢牢抓着自己,想也不想,扭动了几下,张口便向它大力咬下。一股咸咸的y体顿时弥漫入了她的口腔,有什么在她口中瑟缩了下。她死死咬住,不住将那腥甜的y体吞咽下去,仿佛这样就能好过一点。

蓦地昏睡x中突地一酸,她身体猛然颤动了一下,手脚缓缓松了开来。有一个熟悉声音在耳边响起,不同于往昔的冰冷,带着掩饰不住的温柔,低低道:“睡一觉吧,睡醒了,都好了。”她迷迷糊糊地点着头,终于松开了口,昏昏睡去。她的唇角还有血水不住流下来,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从她口中极缓慢地抽出,上面深深篏了一个牙印,深可见骨,血从伤口处还在源源不断渗出来。他低头看了一眼,突然微微一笑,用另一只尚未受伤的手在案上一按,已有一扇暗门徐徐打开,露出内间无数正在那里旋转的机括来。正中央的磁盘之上,有个极精巧的铁铸的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小人,正在那里手舞足蹈。随着它的动作,各个齿轮都由快而慢旋转起来。机关之巧,简直匪夷所思。他将手一扬,那小人便顺着他手上的丝线到了他手中,动作开始放缓起来。

房中的齿轮有些卡住了,开始尖锐地作响起来。他轻轻一笑,突然将那小人猛然塞入了自己手上的伤口内,这才将药抹在上面,包扎起来。齿轮发出了些异响,房中亦猛烈地晃动了几下,旋即平复下来。

他唇边的笑意不断扩大,反手一按,那暗门便又缓慢地合上了。他低头俯视塌上的女子,睡容倒还安详,只是唇角还有未曾干涸的血丝,给她娇艳的面容平添了许多狰狞。他慢慢俯身下去,覆在她唇上,与她口舌纠缠,直到那樱唇有些微微红肿了,才松了开来,用那只受伤的手按在她菱形的唇角,描摹了一遍,低低道:“楚楚,这下,我们分不开了。你伤着我,我伤着你,这便是人生。”

顶上开始强烈地震动起来,他将女子身上的锦被小心地压好,站起身来往身上一拂,那看来牢不可破的铁链便应声而落。他将身上血迹斑斑的衣裳徐徐拉开,仔细地与地上的铁链一起收纳到一旁,换过一件孔雀蓝的软缎,理了理仪容,昂着头,沿着打开的暗门下的重重石阶,拾步走了上去。

当时错(六)

那个声音飘荡在城堡上空,语调中已有掩饰不住的讥讽:“你们区区百年的寿命,短如流沙,居然还痴心妄想,世世代代,找什么不死之药。以你们贱如蝼蚁的体格,有什么资格,要求与日月同寿?纵然得过我们的庇佑,转眼便过河拆桥,忘恩负义,是你们先背弃了神明,就别指望还能得到神的救赎。就凭你们,也配让她放弃永生?”

他青白的手掌在宽袖下扬起,眼看就要向他们伸来,突停在半空,用一种极鄙夷的语气道:“这么拙劣的玩意,就能将你们短浅的目光挡得严严实实;拥有神明,也是你们这种凡人能够肖想的事?对天机一知半解,所谓阵法漏d百出,还敢摆在我的地盘。让我看看,她现下如何了?”将掌一翻,固定在地面上空。奇异的事情发生了,似乎地面上有一扇暗门倏地打开,可以看到底下是一重重的石阶,他们只觉自己仿佛魂魄离开了躯体,顺着台阶卷了下去,但见得台阶底部,竟分明是一个巨大的蓄水池,池中碧波荡漾,深不见底。

他的手指轻轻一颤, 水波便四下分开,露出坚硬的金属底部来。明明是不可能透视的金属,偏偏却能让他们清晰地看到下面分明是间小小的房子,四周的庭院都呈八卦九宫布置。房中塌上躺着一个女子,容颜明媚,紧闭了双眼,呼吸均匀,分明正沉入梦乡里。

手掌移开,底下的情景便蓦地消失。几人都重重吸了口气,还待再看,哪里又看得清一丝一毫?那人讥笑了声,道:“你们这些凡人,将这叫做天眼。获麟一族最是可笑,自称能开天眼,最多也就是能破解些幻术罢了,又哪里有上天入地的千里眼?就让你们看看,你们人类自以为最精巧的机关,在我们眼中,不过是最普通的机械而已,无论怎样千变万化,总脱不了有限的亿万种轨迹,推算只需要几秒的时间。我就破解给你们看,叫你们明白,何谓人不可逆天!”手已迅速地舞动起来,随着他的动作,底下都似乎震动了下。他手舞动得已经无法以人眼看清,手指都快到不能想象的极致,冷笑道:“褒曼的机关之术,对你们这些凡人当然是难于登天,对我们来说,不过是形同虚设。待会儿,这里的门户便会重重打开,你们若是识趣,倒不用在我手里找死。”

楚天行袖中一动,已被萧宁远紧紧抓住。地底深处,已传来机关喀喀作响之声。杜长卿额角的汗水不断渗出,身形却纹丝未动,向单君逸微微摇了摇头。后者星目中已涌现出一股冷冽彻骨的寒意,带着不管不顾的绝然,死死盯着那人。

谁知底下的声音渐渐平息了下去,那人不察有此,连眉宇都皱了起来,低声道:“奇怪…………………”就在这时,轻盈的步声,已从底上传了上来,越来越近。一条修长的身形,慢慢沿阶而上,陡然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杜长卿瞳孔猛然收缩,单君逸险些直冲过去,被萧宁远一把拉回。来人面色光洁如玉,神色淡淡,五官如画,望去犹如沐着月光的梨花。楚天行咬牙道:“容华!”还待起身,已被萧宁远牢牢按住。

他直视着那人,声音是一贯的清冷,淡淡道:“世上万物都有轨迹,但却偏偏有一种,是无迹可寻的,纵然是神明,亦无能为力。所以,你带不走她的,不必白费心机。”

那人冷笑道:“倒看不出一个凡人还有这般能耐。打不开这机关,难道我不能先杀了你?”已扬起手来。

容华面色平静,根本没理会那只青白的探过来的手,淡淡道:“你不敢的,因为你自己知道,你与底下那人,完全休戚与共。你一旦杀了我,就要牵动底下的机关,她若有失,你一样灰飞烟灭。”

那人额头的青筋,已险些爆了出来,低笑道:“有趣有趣,人都这样有趣,还能跟我谈条件……………………………”手已搭到了他脖颈,似乎要将他纤细的脖子一把掐断。后者不避不让,竟含笑伸了过去。

那人盯着他看了半晌,后者一样静静看着他。两人僵持了半晌,那人终于慢慢缩回手去,笑道:“好,好!你便是那个女人的胞弟了罢,果然也有些门道,你且说罢,要怎样的条件,你才能将她交到我手里?”

容华含笑不语,那人摇头道:“人都这般虚伪,明明想要得很,却偏偏要装腔作势。好,我来说,从此西域各国,都将归附于你,此地的巨宝,也属你所有。这样的条件,你应该满意了罢?”

容华轻轻拂了拂衣袖,那人瞟过杜长卿等人,大笑道:“自然,只要你归附,你的麻烦,都将由寒霜王朝来解决。我会着人立即带来契约文书与册封丹书,一手交人,一手交物,如何?”

容华未置可否,对面寒霜王朝的军队已开始s动起来,那艮卜厉声道:“战神如此屈节下交,你竟敢不识好歹?”

那人冷冷瞟了他一眼,艮卜立即噤如寒蝉,那人转过头来,叹息道:“年轻人,不要贪得无厌,应该懂得适可而止。我的耐心,从来有限得很。”

容华笑道:“我倒正好跟前辈相反,别的本事没有,耐心却是最好。前辈既然如此赏识于我,又如此懂得我的心意,那自然会将这些都如数奉上,有些前辈如果还没有想到,大可以回去慢慢的想。”转身便欲顺阶而下。

寒霜王朝中已传来不少抽气声,那人伸手一拦,笑道:“这么说,年轻人,我们总算达成一致了,条件倒可以慢慢再谈,人先交给我如何?”

单君逸身形踉跄了下,急忙看向杜长卿,却见后者嘴角浮现出一丝莫测的笑意来。但听容华讶然道:“前辈,你恐怕是听错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将人交给你?”

那人手掌握得格格作响,强笑道:“年轻人,那你的意思到底如何,不妨开诚布公谈一谈。”后者轻笑了声,道:“我不是告知前辈了么,你的条件都很不错,我虽然算不得完全满意,也勉强能够接受。至于人么,交不交,都其实无所谓。”

那人死死盯着他,双目凌厉,简直要将他伺机而噬,冷冷道:“无所谓?”后者含笑道:“自然了,有她在手,无论是谁,都要给我三分薄面。正所谓投鼠忌器,这么简单的道理,想必寒霜王朝的战神和杜太傅都自然明白。不过我这人比较心软,谁若是给的条件优厚,我说不定便会倒向谁,战神说过嘛,人都是自私贪婪的生物,自然能够理解这种做法。”

杜长卿的笑意僵硬在了面上,那人翻来覆去看着自己的手,黑袍高高鼓胀而起,显然是怒意不可遏制。容华瞧了瞧他,极关切地道:“战神可要小心身子,千万莫气坏了,便实在划不来。听说战神大限将至,若是不能得到神女,总有能力耗竭的一天,却要谨慎些,莫要早早灰飞烟灭了才是。不然诺大个寒霜王朝,只怕迟早要变成大唐的版图。”

那人眼中已险些喷出火来,眼睁睁看着他悠然而下,手在袖中簌簌而动,几次要攀上他的后背,又生生抽了回去。杜长卿见他即将消失在转角,急呼道:“公子留步!”

楚天行与张涵真的身体都不觉抖了几抖,红娘了然地看了杜长卿一眼,后者满脸含笑,对着地宫d口朗声道:“梁公子对大唐有什么条件,也但提无妨。只是我等多日未见楚楚,心忧得很,林将军思女成疾,缠绵病榻,每日以泪洗面,不知公子能够拨冗赐见一面,长卿也好宽慰高堂,实在感激不尽!”

楚天行重重顿了顿脚,听得容华冷笑道:“要杜太傅如此折节,罪民如何敢当?”

杜长卿笑容不减,正待开口,突听他道:“不过,也不是不行,只要你们答应我的一个小小条件,我便让你们见上一面。到时候,我便会将我的要求告知你们。”

单君逸大松了口气,连连道:“无妨无妨。”萧宁远凤目中奇光闪了闪,又皱了皱眉。众人都不敢轻举妄动,看着他身形如飘一般向地宫中落了下去。

突听战神冷笑道:“你以为有她在手,便可以百无禁忌了么?我虽然有恙在身,但她亦好不到哪里去,眼下你虽然得意,但等她大限来临,我看你又有什么办法,再来跟我们讨价还价?”瞪了瞪杜长卿等人,不知怎么没有再伸出手来,冷冷转身拂袖而去。

杜少华急呼声:“大哥!”后者摆了摆手,等得战神走远,低声道:“你们注意到没有,这个人提到楚楚的时候,眼睛虽然没有躲闪,嘴唇却是紧紧抿着的,下巴低垂,显然是内有隐情。红娘,你家小姐所有本事中,就数这个最强,既然如此,我们大可不必着急,只要楚楚平安,一定能有办法救她出来。”

欧阳霏噗嗤笑了一声,连忙扭头去看外面。红娘满面钦佩之情,连声道:“大姑爷言之有理,那劳什子战神虽然厉害,却拿底下那人没有办法。而底下那人,自然也不会是我家小姐的对手。”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

两茫茫(一)

腿骨断裂之时,自然痛彻心扉,但没想到愈合之时,就好像每个关节都有蚁虫在那里啃咬,酸痒难忍,偏又不能伸手去挠,才最是难捱。楚楚开始几日,都恨不得抓耳挠腮。一日,正坐在榻上生闷气,却只听得车轮滚动之声由远而至,抬头一看,却是一辆极其精致的轮椅被推了进来,椅背都以樱桃木磨光做成,铺着柔软的细绒毡毯,靠手却是整块的羊脂玉,下方仍然是木制,左侧似乎是个木匣,盖上有个圆木环,容华示意她顺着圆周一转,只听乐声悠扬,木盖应声而开,竟有个一指长的木制的少女顺着履带走了出来,雕刻得惟妙惟肖,神情娇憨,站到口上,双手奉上的,分明是柄精致的半月犀角梳。待楚楚将梳子取下,少女便走了回去,随即又出来一个妇人模样的也是一指长短的木人,手中捧的,却是面脂。如是几次,连眉黛髻花,都由形状不一的木人一一捧上,只乐得楚楚笑不拢口。椅上装有滑轮,还能控制方向。她虽然不能行走,却不需人推扶,也能自由在院中驱车来回,其运行之妙,前所未闻。

这手工如此精湛,不由她不怀疑他的身份,刚想开口,却见他今日有些不对劲,手一直缩在袖中,竟未曾露出半点,连刚才搀扶自己上来之际,都是合衣而行。这一想顿有所悟,笑吟吟将他一拉,乘他不备,猛地将他衣袖摞起,但见得本来美如玉饰的五指,赫然伤痕累累,青紫斑驳,叫她嘴唇歙动了半晌,一个字也问不出来,最后只艰涩地说了句:“这又何苦?这么精巧的椅子,又坐不了几日…………………”他面色遽沉,垂下头去,过了好久,才淡淡嗯了一声。

若是他滔滔不绝,她倒也可以口若悬河,最怕的,却正是他这种,什么都闷在心中,叫她总觉得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只得慌忙道:“我不是说我不喜欢,只是我横竖都要走……………………”低头一看,他黑濯石般晶莹的眼睛正凝视着地上某处,似乎有什么遏止不住要从看似平静的波面翻涌上来,然而他口中还依然是极淡的一声:“是。”

无论如何,就算这情形再不适宜,也总是一个能开诚相见的机会。她狠了心不去看,转头低低道:“嘉鸿,你实话告诉我,你本姓梁,是也不是?”

好久,空气中传来似乎是风淡云清的一句,也是同样的一个字:“是。”

她不觉倒抽了口冷气,咬了咬牙,低声问:“我只问你一句,我是一定要回去的,你可有办法送我离开?”

室中蓦然沉寂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久得连她都要忍不住开口放弃他之时,突听他声调平平,极缓慢却坚定地说了个:“有。”她不知为何,鼻端便是一阵酸楚,好容易遏制住,抬起头想说什么,却见房中空空如也,早不见了他的身形,只有那四碟小食与汤药整整齐齐放在她的右侧盘上,不烫不冷,恰到好处,每日不同,一如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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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室内,忘机子起出萧宁远身上最后一根金针,淡淡道:“好了。”后者俊面都因痛苦而略略扭曲,精赤的上身汗流如注,手指颤抖着将衣裳逐一披上,笑容不失,躬身道:“有劳护国长老。”站直了身子,缓缓举步向外走去。门外正传来楚天行的咒骂声:“这获麟族见鬼的先天精元针,每日里都痛得老子死去活来。这情虫不治也罢,毒没治好,老子倒先痛死了!”声音嘎然而止,想是被萧宁远拉了开去。

忘忧子从内室一闪而出,拂下忘机子手中的针盒,埋怨道:“师兄!”后者瞪了他一眼,低头去拾散落在榻上的金针。忘忧子恼的将他一推,喝道:“师兄,你炼精化气之术,已臻化境,又何有什么先天精元针之说?就算是玩笑,也未免过头了些!”

忘机子直起头来,哼了声道:“是欧阳家那鬼丫头,叫你来跟我说的?慕容家的姑爷若是够能耐,自然不用来求我化解。若是不够能耐,这就是他们该受的,又与你何干?!”

忘忧子只急得团团转,道:“你这般折辱她的家人,等她出来,还不定怎么跟我们翻脸呢。”

忘机子将眼一瞪,道:“翻脸?我还想翻呢,倒要看慕容府认不认账?”后者吓得面色如雪,他却又自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将那金针逐一收到手中,道:“出来?谈何容易?我瞧着,我们还是回天麟顶去罢。”

忘忧子险些弹跳起来,道:“师兄这是何意?就算再精妙的机关,也不可能把人困一辈子。师兄胸罗万象,只要再耗费些时日,自然能将阵法破解。你难道当真狠得下心,愿意眼睁睁看着她被困在地下,不得翻身?”

忘机子冷冷道:“你又不是慕容家的人,拔胡子瞪眼,c什么心?叫我看来,她若是真在地下一辈子,这世上倒能清静多了,还能少几个色迷心窍的糊涂鬼!”

忘忧子满脸通红,刚要反驳,突然一喜,道:“师兄,你是说,她还是能出来的,是也不是?”

忘机子将脸一板,冷冷道:“那是你说的。欧阳小鬼叫你来问我,你大可回了她去。梁家那小子布的机关阵法,相辅相成,密不可分。欧阳家是习刀的,你去问她,习刀至境,应该如何?”

忘忧子呆了呆,还未来得及答话,已听门外喧嚣,有人骇叫道:“那个寒霜王朝的妖怪又出来了!他真的不是人,上次现身,还是个小伙子,现在变成老头儿了!”

两人俱是一呆。忘忧子这会儿见机得早,立即将他轮椅大力一推,冲了出去。

但见得那古堡已被围得水泄不通。东南角杜长卿面色铁青,居于最前,与寒霜王朝两相对峙,毫不相让。一眼望去,两人都不觉骇然,但见那战神果然鬓发已呈灰白,披散在肩头。几日前看到的那张姣好的面上,居然沟壑纵横,白须横生,分明垂垂老矣。他声音亦是苍老无比,哑声道:“年轻人,你应该看到,我已经等不下去了。我不妨跟你直说,葆曼如今的躯体虽然千娇百媚,但躯壳对我们而言,如同衣服一般,实在无需执迷不悟。再则说,神哪里又是人的良配,她虽然美丽,却不可能为你们传承后嗣,这件事,相信你们应该早听说了。怎么,年轻人,看你的样子,你似乎一无所知?”

几乎所有人都闻言瞪大了眼睛。红娘和碧落都是明白厉害的,不觉粉面苍白,红娘甚至身子颤动了下,险些栽倒下来。杜长卿浑身都是一震,逐个扫过一旁的几人,最后定在单君逸身上。后者冷笑道:“大哥看着我做什么,就算楚楚不能生育,那也是我们的烦恼,关外人什么事?若是有人愿意退出,君逸说句实在话,简直要感激涕零。谁若肯从此与楚楚妣离,空口无凭,立书为证,回头将明珠奉还,慕容府从此便与他无干。红娘,碧落,你们站到一边,笔墨伺候!”

杜少华急得扯他的衣袖,连声道:“大敌当前,二哥还混说这些。”单君逸将他反手用力一推,差点害他打了个趔趄,直愣愣瞪着杜长卿,朗声道:“长卿,这事横竖瞒不了你,以楚楚的性子,回来也自然会跟你说个明白,但为了免她伤心,你到底如何,不妨跟兄弟作个交待。楚楚说过,既入了慕容府,就莫动置滕妾的念头。杜家若是不能少传宗接代之人,大可从此与慕容府一刀两断,那珠母兄弟已想了很久,自此割爱何如?君逸早就下定决心,若能救得楚楚回还,单家百年基业,尽废于此,亦无怨言。若是君逸无能,自当与楚楚埋骨于此,生而同衾,死而同x。当谢大哥成全!”兜头便是一礼。

杜长卿点头道:“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少华是不必问了,涵真,天行,宁远,你们意下如何?众目睽睽之下,今日若是不说个清楚,看来还交待不过去了。”

张涵真面上一红,小声道:“涵真本是修道之人,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有什么看不开的?得之吾幸,不得吾命,难道还要强求不成?”话音刚落,肩头已被楚天行重重拍了一掌,笑道:“涵真平日里木讷得很,一旦有事,简直能舌灿莲花。”扬头对单君逸道:“你莫作梦了,我好容易进了慕容府,些须小事,焉能动摇于我,反遂了你的心意?”

杜长卿嗯了声,直视萧宁远道:“宁远,方才看你神色震撼,想来也是惊痛万分,兄弟亦能感同身受,若有什么为难之处,倒不妨直言。”

红娘眼巴巴瞧着他,但见他不徐不疾施了一礼,道:“大哥明察秋毫,宁远确实十分难过。”

碧落不觉咬了咬牙,已听杜长卿叹息道:“也是人之常情。”萧宁远紧随在后深深叹了口气,低声道:“我都如此难受,想必楚楚知道此情之后,不知伤心成什么样子。待救得她回转,我们都万不能提起此事,反倒惹她多心。”

辟邪惊叹道:“少族长,慕容姑娘这种本事,你若能学得半成,属下便可以勉强把你当作女人了。”欧阳霏刚在他左胸踹了一脚,已听杜长卿笑道:“兄弟们都如此通情达理,做大哥的自然更不能居于人后。君逸莫要担心,除非我们都殒身此间,否则哪有将楚楚双手奉上之理?战神,你前倨后恭,想必是那大限即将到来,所以不得不忍气吞声跟我们媾和。可是你们所谓神仙,哪里能懂人世间的情感。人就是这样,纵然人寿只如白驹过隙,亦懂得一往情深,死而后已。”

黑袍紫冠,轰然坠地。然则衣冠内人形,竟似随风而去,连残片也未留下。倒是那个声音隐隐传来,冷笑道:“死而后已,杜太傅,你倒让我看看,究竟是怎么个死而后已!她若不能和我合二为一,一样逃不过此限。到那时,我寒霜王朝必以举国之兵力东下,将尔等都碾成齑粉,以销我心头之恨!”

两茫茫(二)

伤疤应该是开始愈合了,有些地方开始蜕皮,本来吹弹可破的肌肤,颜色斑驳得犹如即将溃坏的荔枝壳。自己脸上必然十分可观,从容华极紧张地将房内的铜镜全部收得一面不剩便可看出,然则历此大难,还能保全性命,她已觉得十分侥幸,居然没将其他放在心上,只摸着自己有好几种颜色的手臂,随意问了正在收拾碗碟的容华一句:“我现在很吓人吗?”结果后者手中的数个细瓷小碟一溜儿摔在地上,嘴巴一抿,淡淡道:“没有。”说得倒很顺溜。

她失笑道:“连说个假话都骗不了人。不过,唉,德有所长,形有所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摸了摸面上的坎坷,深深浅浅颇有几道,笑道:“正好,可以去问问少华,他还认得出我吗?”却听哐啷一声,低头一看,那好容易劫后余生的细长青瓷不知怎的也滑落到地上,碎成数瓣,极哀怨地结束了寿命。

她不觉嗔道:“可怜见的,我这张脸如今就让你怕成这样?你莫站在这里了,就剩下个水晶盘了,雕工多精致,我走的时候送我得了,千万别再摔破了。”话音刚落,却见他纤长的手指似乎又颤动了下,吓得她大叫道:“拿稳,拿稳当了!”

总算有根手指及时把那差点又慷慨捐躯的水晶盘拨了回来,她拍了拍胸口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嘉鸿,说实话,你都安排得怎么样了?我这几晚隐隐约约,似乎竟听得红娘的哭声,就算是幻听,再不上去,我家人可要急疯了。”

那水晶盘好端端的,不知为何发出了格格的响声,她不觉纳闷地多瞅了它好几眼,已听得容华淡淡道:“都安排妥了,就在这几日,但等她一离开,我便送你出去。”

楚楚喜道:“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我这打开铁链的法子不错吧。——咦,你不跟我走吗?”

后者低头在那里捡着碎片,淡淡道:“鸟兽不厌高,鱼鳖不厌深。嘉鸿只适应只身生活在暗室里,凡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天犹有春秋冬夏旦暮之期,人者厚貌深情。嘉鸿愚昧,无法d明世事,还是苟安此间的好。”

楚楚笑道:“我早说过,你真不必如此悲观,我家人都是极好的,比如我家姐姐………………你不知道吧,我家有两个姐妹,是同我一同长大的,说是丫鬟,其实连母亲都是当女儿养大的,一个比我年长,名唤红娘,平日里家都交给她的,最是古道热肠,我原想把那楼闰许配给她,结果…………………”摇摇头道:“虽然知人之面不知心,但总是有好人的,喏,比如,我就是好人。”大力拍了拍自己胸口,说完,自己已经笑了,道:“毛病自然也不少,但是,瑕不掩瑜,嘿嘿。”

容华蓦地抬起头来,眼中似乎有火光闪烁了下,慢吞吞道:“魏王子本是西域第一美男子…………………”

楚楚嗤之以鼻,道:“美玉其外,败絮其中,纵然再美,不过是蛇蝎美人,更加为患人间而已。幸好没嫁给我姐姐,不然误她终身,我又怎么对得起她?你莫妄自菲薄,我瞧着,你就长得很好,真的,我家虽然多的是美人,但我看到你,照样觉得眼前一亮。你不过是摊了这么个姐妹吗,没有关系,我不是说过吗,莲花一样生于淤泥,却如此高洁。哎,对呀,你这样的玉肌冰肤,正好比一朵清水芙蓉,只可惜,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曲港跳鱼,圆荷泻露,寂寞无人见。嘉鸿,明明是花中君子,又何必辜负大好年华。”

他的面色本来已极苍白,后来慢慢泛红,眼中有了几分笑意,待她吟完,不知为何,面色倒更如霜如雪,淡淡道:“荷花当然极好,只是嘉鸿自惭形秽,哪里高攀得起君子这一称呼?”将袖一拂,神色渐冷,夺门便出。

楚楚狐疑道:“我到底又说错了什么?”正预备转动轮轴去拉他回来,猛觉从足底心传上来一阵剧痛,很快卷过五脏六肺,扩至全身,这痛好生奇怪,似乎是无数把弯刀在身体里来回搅动,又仿佛是内脏都一个被拆开来重重揉捏,心抽搐成一团,只来得及哑声呼了声:“嘉鸿!”便完全失去了知觉。

身体仿佛一直在黑暗中飘荡,意识都时有时无。躯体开始难以动弹,连抬一下手指都会觉得心一阵的抽紧,痛不可遏。呼吸变得非常困难,喘气都渐渐不匀。此番必然是病得非常沉重,能叫人束手无策,她虽然半昏半醒,却能感觉自己被灌入了各种汤药,灵芝,老参,雪莲……………大概只是回天乏力,有次模糊能视物时,隐约看得他守在自己身边,胡髭乱如杂草,双眼通红,简直不复人样。旁边还有个人趴在地上,低声说:“主子,那战神说了,慕容姑娘此病无药可救,除非将她送到火罗,否则难逃一死。”

面上有什么凉沁沁的凉透到眼底,其主人大概亦绝望到了极点,她却不知从哪里提起一星半点力气来,哑声喝道:“就算是死,我也决不要到那种地方去。难道要如巽丹,做他的行尸走r?那我还毋宁一死,倒还干净!”

她这一发声,他整个人都剧烈颤抖了下,死死抱了她,嘶声道:“你醒了?…………………”声音都已哽咽。

若是自己能多有点力气便好了,就能看清这冰美人难得的动容。这关头,她居然还有玩笑的念头浮起,真是不由得自己都佩服自己。已听他一叠声道:“取参汤来………………不,不,金丹!…………………算了,还是那碗吧,我来。”唇边已小心地灌入了汤药来。不过,怎么入口竟有些淡,犹如水一般?他看着她服下,似乎像松了口大气,低低道:“谁想到,竟然是这个才有用…………………”

不知道他在她病中,都投了哪些乱医。但他如此待己,自己亦非铁石心肠,自然感动,楚楚不觉努力够过去拉了拉他的手,他手颤栗了下,反手紧紧握住她,手心里黏糊糊的,分明都是他的冷汗。为了让他高兴些,她索性将那碗平淡无奇的东西都一古脑咽了下去,感觉自己此刻倒极清醒,身上也不同前几日那般疲软无力,提起残存的力气,用冷静的口吻道:“嘉鸿,我不能死在这里,我要回家。”

过了好久,才听他声音传到耳际,也极平静地答道:“好,我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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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娘一阵风般卷入营帐,还没见到人,已喜不自胜地呼道:“大

第 70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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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娘一阵风般卷入营帐,还没见到人,已喜不自胜地呼道:“大姑爷,这是真的吗?我即将能见到小姐了?…………………”对了,她身体如何?信上有没有提?到底是胖了还是瘦了?”却见房中人俱愁容满面,不觉呆在那里。

杜少华低声道:“据说不太好。”

红娘呆得一呆,愕然道:“不会那个战神说的都是真的吧,那么,大姑爷,你莫非真打算把姑娘送往那里?”

杜长卿摇头道:“当然不。相反,这寒霜王朝如此着紧要将她从此地带走,显然此处与楚楚有莫大的关系,若楚楚当真有劫,那便说明,这里便是她度劫的关键。这个人也是个角色,能想到这一层,还反过来要挟我们。我本来也是要修书请他让我们同去照顾他,谁知道…………………”

碧落从红娘身后转出,撇嘴道:“大姑爷,这男人看着就不好惹,哪里像前几个那么好骗?你简直是与虎谋皮,自然不成。”

红娘道:“我瞧也不见得,不是说愿意让我们见她一面了么,说明还是一个通达之人。虽然不肯让我们下去,但能见一面,知道她平安,我也心满意足了,简直要谢天谢地……………嗯,大姑爷,为什么你的脸色这般难看?”

楚天行猛力一拍案角,遽然立起,厉色道:“这却不成!若是如此,楚楚只怕要恨透了我们。万不能答应他的要求!”欧阳霏缩在角落里,低低道:“可是要想清楚,若不答应,便见不到她。她的情形如何,你真不忧心?”

楚天行颓然坐下,声音渐低,道:“但是如果对着她说了这样的话,不是等于要我把她往人家怀里推么?这情虫每日折磨得我死去活来,结果却要眼睁睁将她送给别人?”

红娘摆手道:“到底怎么回事,我真是一头雾水,有没有人跟我说个清楚?”

欧阳霏应声道:“有!底下那人说了,只要你们跟她当面说清楚没人要她了,便可让她在底下疗伤。否则,便要将她送给寒霜王朝。喏,连措辞都有拟好在这里,点名就有你。红娘,你拿去看罢。”

红娘愕然道:“不要她?”碧落早抢先一步,将那薄薄的几张十色笺取到手中,看了半晌,哈哈大笑道:“这人还真是个天才!倒亏他想得出。”红娘抓到手中一看,呆道:“这也太狠了点吧?”

突听张涵真吞吞吐吐道:“若是她当真病得如此厉害,而非此不能保她平安,涵真倒愿意一试。”

红娘急道:“不能这么便宜他呀,若是这么做,小姐还能不恨你吗?说不定出来了便头一个要将你扫地出门。”

张涵真垂首道:“本来涵真在她心里,也不算什么…………………”突听箫宁远淡淡道:“确如涵真所说,我们别无选择。”

楚天行失声道:“宁远?”咬了咬牙道:“也罢,若是她真的病成他说得那个样子,我也可以。最多…………………最多……………………反正她就是赶我,我也不走!”

杜长卿望向单君逸,只见后者木然看着地上,整个人犹如一个空落落的衣服架子,只觉喉头一滞,欲待开口,已觉不忍。忽听他淡淡道:“我赞成宁远的意见。她本来就该恨我。”漠然阖上了眼帘。

杜长卿大松了口气,望向杜少华道:“现下都明白了。好在杜家有两个人,我又不擅言辞,便由少华代言了罢。”

杜少华结巴道:“我?……………怎么是我?……………大哥你比我能干百倍,反倒不去?”

杜长卿将面一板,正色道:“自然是你了,你们感情从来最好,将来原谅起来也较为容易。再则说了,她陷身在此,都是你平日里太过纵容之故,自然也应由你来应付眼下的局面。”

杜少华急道:“但你才是大哥!”

杜长卿弹了弹衣角,道:“这时候叫什么大哥?!”斯斯然起身,慢吞吞道:“你们都惯着她,说她几句没有什么。我从来和她是针锋相对,再来这么一下,可怎么收得回来?总之,这次都是你们惹的事,自然由你们来应对。我这便与他修书,同意他的条件。该怎么说,你们都要想明白了。红娘,特别是你,据说演戏可是一流的角,这会儿可莫要韬光养晦才是。”言毕,悠然出营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周一更新

两茫茫(三)

石门徐徐开启,清晨的阳光立即自门d口缕缕s入,折s出七彩之光。楚楚背倚在轮椅上,深深吸了口清新的空气,含笑道:“这么多天,总算又闻得阳光的气息了。嘉鸿,你嗅嗅,是不是有青草的味道?”

远远似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楚楚侧耳聆听,但觉心花朵朵怒放,四下里一看,才发现自己一直觉得压仄的石城,却原来雕塑精美,壮丽雄伟,石雕上贴金缀宝,堪称富丽堂皇。只可惜身子尚未大好,看多几眼,便觉有些头晕,偏这脚步声又纷乱,辨不清却是何人。倒是身后的容华松开了手,低声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的家人已经来了,我便送你到这里了,保重。”语调淡淡的,就要转身离去。

她正沉浸在久别即将重逢的喜悦中,纵然也不免有点不舍,到底欢喜压过了感伤,轻轻嗯了一声,回头一看,他清冷的身形已半隐入了石门中,见她回首,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她轮椅右侧的一个把手,道:“若有奇变,按下这里,便能退回此地。无论如何,我都会保你平安。不过,久闻杜太傅英明神武,想必区区寒霜王朝,应该不在话下。”潇洒一拱手,转眼便消失在地下。

他竟然走得这般洒脱,倒令她反倒觉得有点依依不舍,喃喃道:“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但听得前方脚步声越来越近,其中一人的脚步,再轻她也分辨得出来,不觉笑逐颜开,高声唤道:“少华!”

谁知道那步声蓦然便顿在那里,再不能闻。她不觉有些讶异地伸长了脖子,却见得甬道尽头,一角白袍一闪,一人已站到路口,明灿的星目惶急地四下里扫s着,见到她时,迅速移了开去,又立即转回来上下打量着她,面色渐渐转成灰白,突然一个趔趄,直直便向地上瘫软下去。旁边那面目刚毅的男子自是石康,也瞪大了眼睛,不能置信般朝她直直看着,见状将他右臂猛力一托,低呼道:“少主!”奋力一拽,将他提了上来。

那张熟悉的俊面有些呆滞地看着她,星目中晶莹闪动,随时都要坠落下来。楚楚纵然知道自己情形不太好,还是没想到会令他怕成这个样子,大觉好笑,招手道:“君逸,怎么,不认识我了么?过来,我的腿还没好,你快抱我回家。” 只可惜大病未愈,声音自己听来都觉沙哑得刺耳,哪复平日里这般甜美婉转,本来好端端撒娇的声音,结果变成了一把粗喉咙在那里扭捏作姿,简直要吓得人毛骨悚然。果见得两人都抖了抖,互相紧握了下手,她不免暗自沮丧,心想眼下一定要少说话,莫再令他百上加斤。

单君逸最先醒觉,失声道:“你的腿?”楚楚已经有准备了,尽量平和地笑道:“没什么事,只是不小心碰到石头上,伤着了。已经敷药过了,只是眼下还无法行走,再养些日子便好。”

他本来走路都要石康扶着,此际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将石康奋力一甩,抢步过来,将她腿上毛毯一掀,抓着她裙角裤脚,便使劲向上一提。待得看清,他的手簌簌发抖,连几块轻绸都似不堪重负,身形更抖瑟如风中之烛,面色如纸,竟向她身上便倒。幸亏石康机敏,从他后心一把将他拉了回去,鼻音浓浓,道:“少主,大局为重!”

男人就是这样,寻常日子看着似乎能顶天立地,真正碰到事情,便束手无策了。明明是她陷身苦境,结果他倒比她看起来更像病人,身上瘦骨嶙峋,简直没有几两r,见风似乎便倒。她暗自好笑,只得再开口用那哑声宽慰他道:“没事,都过去了。现在看起来可怖些,过几日便好了。”忽听石康低声道:“不错,会好的。”手在他背上按了下,总是她眼光不济,怎么看起来像是在单君逸身上狠命掐了一把。后者身子剧烈震了震,喃喃道:“是了,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总算慢慢挺直了佝偻下来的身躯,定定凝望着她,英挺的剑眉向鬓角微微一轩,嘴角死死一抿,星目中,那种睥睨自雄的神情又回来了。

她嗯了声,赞道:“这才是我的君逸。”却见后者身躯陡然颤动了下,面上将笑未笑,似哭非哭,靠着石康伸过来的手臂,淡淡道:“慕容姑娘此言差矣,人都是自己的,哪有什么你的我的。”

她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失声叫道:“君逸!”那熟悉的星目空落落的,几乎是有点呆滞地垂在她身上,嘴巴一开一张,木然道:“既然慕容姑娘无恙,本……………本公倒正有事要与慕……………………慕容姑娘相………………相商…………………”

石康头都快及到地上,她死死盯着眼前人,脑子这时反倒格外冷静,灵光一闪,截住了他的话道:“我明白了,君逸,你一开始便知道的,对不对?只是,想脱离慕容府,其实简单得很,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只要一页薄纸足矣,又何必拖累其他无辜之人?我倒罢了,蒙天所佑,每每死里逃生,其他人又何辜,一样是人生父母养,难道就合该被你葬送于此?”

他听得此语,突然昂高了头,冷笑道:“其他人………………其他人…………………是了,我就是看不下去你这样水性杨花的个性,左右逢源,如鱼得水,坐享齐人之福,简直不知廉耻!今日和这个卿卿我我,明日便与他人说什么海誓山盟,骗得人团团转,还以为别人个个都是傻瓜!你聪明,人家却也不笨!”

楚楚颤声道:“我?!…………………好,既然你心里早就这么想,为何不早说?”

石康死死扶着单君逸,后者漠然扫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有什么好说的,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本就是人之常情。就算我落井下石,你今日吃了此亏,也是不冤。我今日来,便是与你说个清楚,云霓已然…………………已然……………………”

石康扶着他的手臂已颤抖得不成样子,后者瞪了他一眼,漠然道:“她已然有孕,我知道你善妒,必定容不得她,特来相诀,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半晌,才听得楚楚道:“好,很好!如此恭喜单国公了,空口无凭,落字为证,正好这椅中百宝俱全,我已修书在此,分付与你。纵下黄泉,绝不相见!”

一页白帛,在空中颤瑟瑟飘荡荡过来。石康只觉单君逸整个人都在那里打摆子一般发颤,抓着自己的地方无比刺痛,低头一看,赫然是他的手已近嵌入了他的左臂肌r中,鲜血淋漓,将他云锦月袍泅湿了一大片。但听他蓦然喝道:“石康,还不收好!”

手臂渐沉,石康情知不妙,顾不得再看楚楚,一把将那休书取到袖中,使出全身之力,将单君逸几下带了下去。刚走入甬道,已听得哇的一声,一大口粘稠的颜色暗黑的血已尽吐在石壁上,欧阳霏骇叫道:“不得了了,这是他内脏出血,会出大事的!晕了晕了!……………哎呀呀,碧落,烈火,快帮忙将他扶下去,小点声!”

杜长卿沉声道:“君逸,你做得很好!”看了看一旁的张涵真,后者慢慢立起,静静看着他道:“大哥,涵真省得,不会叫你失望。”已大步走了出去。

杜长卿长长叹了一口气,偷偷从孔缝中望去,已见楚楚极安详地靠在椅背,面色是暴风雨后的静寂,极沉静地道:“涵真,我很明白,有一便有二,举一能反三。不过,虽说是难得糊涂,我却喜欢清清爽爽,说吧,你是背地里置了滕妾,还是不甘雌伏在将军府?”

但听张涵真声音不徐不疾,道:“楚楚,涵真经此大难,得悟破碎虚空大道,已将男女之事看开了。唯愿重返武当,追寻天道,隐德修行,还望玉成。无量寿佛!”

碧落连连点头,小声道:“还是这个理由好,小姐也不会生气。”已听楚楚冷笑道:“天道?天道无非人心。君子有成人之美,你拿去罢!”

但听脚步声声,已是张涵真回转,将一方白帛拿在手中看着,见众人望他,淡淡道:“力透纸背,看来已有起色,还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堪。只是,不过出来须臾工夫,她的头发好像亦已有点变色,我们却要赶快。”楚天行本趴在孔壁,闻言猛吃了一惊,道:“还是涵真仔细,既然如此,我这就去了。”大步走了出去。

听得楚楚低笑道:“很好,楚大门主这张脸,从来藏不住心事,喜欢便如火如荼,厌了便弃如敝履。来来来,只要好好看我几眼,这个便可给你。…………………哈哈哈!怎么,这张脸如今叫你看了要做恶梦,一刻也呆不下去吧。……………哈哈,世间男子,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

碧落急得搓手道:“小姐真是的,偏偏要和他过不去。五姑爷从来性子最直,这番只怕要露陷。”果听楚天行颤声道:“天行早就痛改前非,楚楚你为何要记到今日?!无论你变成何种模样,在天行心中,永远都是举世无双的绝代佳人!”

众人都倒抽了口冷气,已听楚楚声音放软,喃喃道:“那你为何来………………”突然声音便是一凛;冷道:“多谢盛誉,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放心,你楚家的后代,绝不会就此断绝!”

楚天行愕然道:“楚楚,不,不是!”萧宁远已飞身而出,将他一把推了回去,定定望着眼前人,长长叹了口气,方要开口,楚楚已面色铁青道:“萧盟主之意,这下再明白也没有了。确实,虎父无犬子,膝下单薄,也是令人感伤。你的八面玲珑之术,楚楚早已领教,却不必再花言巧语,总之你纵然出了将军府,我家人也不会心存芥蒂,若有危难,定然拔刀相助。我已誊书在此,却烦请萧盟主将你所取的明珠归还慕容府,从此货物两讫,再不相干!”

欧阳霏摇头道:“男人嫁了人,再能干有什么用?譬如功高震主,实在过犹不及。”却听萧宁远含笑道:“虽然如此,仳离之事,总非儿戏。慕容姑娘莫要着急,但等身子大好,开祠祭祖,广告天下,方是正理。”

碧落赞叹道:“六姑爷话中有话,真是聪慧无双。”已听楚楚冷笑道:“不过一介侍夫,又何须这般麻烦?也罢,就当慕容家的夜明珠喂了狗,休书与你,速速在我面前消失!”

碧落猛嘶了口冷气,却听萧宁远冷冷道:“慕容姑娘此言差矣,当时若非你苦苦求着宁远,宁远怎会死心塌地,甘心在地府里等死!”拂袖而起。

欧阳霏叹息道:“此囚非彼求,宁远是敲山震虎,煞费苦心,却不知楚楚能否话外听音?”只听得楚楚声音抖瑟得不能成句,咬牙道:“萧宁远!………………你竟敢把我将军府比作……………………好,就算我有眼无珠,认贼作夫!好,你们都走,走了我还清静些!怕什么,只要我有少华,谁走了都没关系!”

欧阳霏呃了一声,见得靠着石壁而坐的秀雅少年颤巍巍站了起来。杜长卿在他肩部拍了拍,慨然道:“放心去罢。男儿能忍胯 下之耻,难道就过不了这一关?”

欧阳霏低低道:“说得好听,你怎么自己不去?”已见得少年咬了咬牙,一步一步,几乎是拖着走了出去。楚楚的声音已然响起,开始只是小声啜息,后来便转成号啕大哭,泣道:“少华,他们都欺负我!不过,不要紧………………少华,我有你,有你便成了。……………少华!”

道外两人已哭着抱作了一团。碧落红了眼睛,道:“怨不得三姑爷,谁能再忍得下去?“却听欧阳霏喃喃道:“头发………………”

众人都悚然一惊,齐趴到孔缝一看,但见她垂在耳鬓的秀发端部已开始呈现灰白之色。杜少华手托着那缕头发,泪如雨下。

欧阳霏低低道:“只怕要遭,杜公子毕竟年轻……………………”杜长卿冷笑道:“我杜家男儿,焉能只有这般胆色?”

但见得杜少华举袖将泪试干,低低道:“徒令上将挥神笔,终见降王走传车。楚楚,自古忠孝两难全,你…………………你……………………你不要怨我,和,大哥。”

碧落掩面不忍再看,已听楚楚愕然道:“我莫非耳朵也出了问题?少华,怎么,这话竟然是你说的?”

碧落两角绿袖,尽被泪染,只听楚楚低低笑了几声,比哭声还要凄凉,道:“我真是想不到…………………………少华啊少华,枕上发尽千般誓,一样到头负神明!也罢,也罢,果然人心险于山川,可叹我自负聪明,却原来竟是看不穿!”

两人一坐一立,两两相对,彼此都有不住的泪珠源源不断滚下来。还是楚楚摸索着擦拭了一把,强笑道:“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没有过不去的坎,也没有非陪着你一辈子的人,傻瓜,你怎么还不明白?…………………好,你也不要哭了,你父亲与哥哥都是明白事理的人,少华,我们,我们…………………………这么多日的耳鬓厮磨,也算得举案齐眉,夫妻恩爱,过往种种,已是上天厚赐,我该感激才是,天亦有时尽,情能无断绝?”

连欧阳霏都不住抽着鼻子,已听楚楚哑声道:“少华,你不要再哭了,你看,我没事,我好好的,你可以放心走。有谁,没有谁,也是一世。…………………少华!别再抱着我了,我怕我会舍不得………………好,再抱一下,最后一下,以后抱不到了………………………无情有恨何人觉,月晓风清欲堕时。休书在此,给你!还好今日宽袖大袍,否则如何够来?”突然发力,将他使劲一推。

红娘握拳道:“不能哭,不能哭!”又哪里停得住。突听脚步彷徨,已是杜少华犹如失魂之人飘飘荡荡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片残帛,见得杜长卿,木然道:“大哥,该做的,我已做了。”仰头便倒。

红娘抹了把眼睛,笑道:“若玉,给我把铜镜打高。……………嗯,很齐整,没有破绽,再抹点腮红和眼晕便可。姑爷们都呕心沥血,红娘怎能丢了小姐的脸面?”昂首走了出去。

已听得楚楚撕心裂肺般道:“红娘,我要回家!爹,娘!”哭声响成一片。

萧宁远死死咬住了嘴唇,还不忘用右手压住早就按捺不住的楚天行。杜长卿头深深埋在袖中,喃喃道:“楚楚,请恕长卿无能。”却听扑通一声,分明是红娘双膝跪地之声,接着接连咚咚数声,已听楚楚惊道:“红娘,你这是做什么?………………莫非…………莫非………………… ”

但听红娘哽咽道:“小姐,红娘在此拜别你了,这里有十万金银,是红娘偷偷藏下来的,给小姐带上。小姐,世人都说你是妖孽转世,女帝已经下旨,要将军将你处死,否则就满门抄斩。将军她说,小姐,小姐……………………”

楚楚厉声道:“母亲是怎么说的?”

但听得又是咚咚数声,红娘泣道:“将军请小姐顾全大局,远走高飞,莫连累骨r至亲!”

道外是死寂般的沉默,半晌,才听得楚楚轻轻笑起来,一声盖过一声,最后笑得歇斯底里,气都接不上来。笑毕,轻声道:“世情薄如纸,富贵无至亲!”喀嗒一声,分明是机关已经启动。

杜长卿狂奔而出,但见得红娘哭倒在路边,而楚楚的轮椅,已向打开的石门直落而下,她飘荡在半空中的秀发,自下端始,已成银灰,简直令人触目惊心。他眼睁睁看着她扑入一个人的怀中,那人将什么送入了她口中,轻拍她的后背,柔声道:“无事,一切有我。”

也不过一瞬,她本来灰白已到发根的头发,又渐渐从端部乌黑转来。他蓦地顿下脚步,任由那人将她紧紧搂在怀里,那双异样黑白分明的眼睛,满盛胜利后的骄矜与讥讽之色,冷冷瞟了他一眼,一步步走下了石阶。石门在那人身后轰然闭合,是什么支离破碎,眼看就要从自己七窍六孔满溢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dch的法子管用得很

春向晚(一)

整个世界已然变成一片混沌,灰蒙蒙模糊成一片,她不想看清,也不愿意看清。仿佛只是下意识按了本以为绝没有机会动的那个手柄,然后大概有具较有温度的人体居然还有胆抱住了自己,耳边喃喃响过了什么,她没有去分辨。她只是止不住地想笑,想痛痛快快笑一场,红尘回转,不过一场玩笑,世间百态,无非过顶江河。

口中被度了什么过来,似曾相识的淡淡味道,就是那碗被当作灵丹的清水。喝吧,如今有什么不敢喝的,纵然是穿肠毒药,喝了若能一了百了,倒也清静了。然则她因为一早热切地盼着这次相见,等着久别重逢的杜家制造,竟没有往腹中填什么东西,如今多喝了几口,立即胃里翻腾,开始呕吐起来。开始只是酸水,后来颜色转成浓黄,赫然是胆汁都呕了出来。抱着她的那人面容焦灼无比,连声喝道:“快,打开秘道!”简直是腾云驾雾般急奔了下去,最后居然冲到了一坛碧水边。

水明如镜,赫然倒映着一垂暮老妇,面上伤痕纵横,狰狞至极,满头银丝如雪,轮廓倒还有几分姣好,仿佛似曾相识。环抱着老妇的惶急男子倒面目秀绝,红颜白发,更觉分明。她若有所悟地拉起鬓发一看,果然似霜如素,不觉笑道:“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抱着她的手便是猛烈一颤,差点将她颠簸下来。

水向两边分去,那人的心跳一声快过一声。上上下下,纵然是昼夜更替,她都无暇理会。手足渐渐冰凉起来,她纵然是此刻反应再迟钝,也知道必然是大限将至,看那人挺秀的眉宇紧紧蹙成一团,不觉笑吟吟去安慰他:“无它,生即顺应时机,死乃顺应天命,有骇形而无损心,有旦宅而无情死。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合一。纵归之,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

那人捧着她的手一直在抖个不停,待听到最后一句,低声道:“我求你了,别说了!…………………一定有办法的,怎么还会这样?!到了没有,怎么还没到?!你们都是废物不成?!”

有人一迭声道:“打开宫门!”还有声音道:“主子,就是这里了。”金碧辉煌,刺痛了她的眼睛,分明居然来了神女坛。前世这般任人仰望,后世憔悴孤苦一生。他抱着自己,冲上翡翠桥,左右环顾,也是满脸彷徨。

那日与寒霜王朝的战神似乎在这里发生过什么,只是苏醒以后,只隐隐想起久远的一鳞半爪,只知道底下埋藏着自己的一部分,那若能归于此地,亦可算得圆满。只听他翻来覆去就是两句话:“到底应该怎么做?到底怎样才行?”

她哑声答道:“在上为乌鸢食,在下为蝼蚁食。无妨无妨。”话未说完,唇上重重压下来火烫般两片柔软,随即便是剧烈的一阵刺痛,分明是他狠狠在自己口上咬了口,又含着这股血腥在她口中狂卷蛮夺,似乎要将她悠悠的魂魄都吸了过去,一遍一遍纠缠,碾磨得舌尖痛楚无比。隐隐听得他喘息道:“我还未死,你怎能走?”

原来还真有人在乎自己的生死,只可惜,生生死死,如今她并未怎么放在心上。她低低嘲道:“君生我将死,人间春易老。是耶非耶?化为蝴蝶。”突然发力,将身一弓,他此刻六神无主,一时不察,竟被她从他怀中脱鞘而出,啪的一声,直坠于湖中,眼见得她业已苍老的身躯便要直直撞上湖底,依稀见得她嘴角含笑,双目合瞑,面容安详之致。

有人喃喃道:“朝为青丝暮成雪,旧楼何处各西东?”突见得一条人影蓦地如电闪雷鸣般直落水中,去势如虹。但听得嘭的一声,他已抢先一步撞在了湖底的金壁上。而她往湖中坠落的身躯,正好覆跌在他的上面,看上去犹如合二为一。本来平静的淡淡湖水,就在此时,蓦地波涛汹涌,浪叠峰起,水柱冲天。

众人惊慌四下躲避,一人却呆立在那里,眼睁睁看着数缕血线从湖底渐渐泛开。本来已淡淡无奇的浅碧色湖水,不住地振荡澎湃着,无数的水沫从湖底泛起,犹如就要滚沸开来。

似乎有几个杂乱的声音在空中响起,有人极泄气地道:“怪不得不成呢,原来少了东西!”还有一个声音道:“还好还好,若是这次全了,岂不是都被吸了进去?还是葆曼有远见。不过,那东西呢?”另一个声音冷笑道:“不必说了,那一族被号为神族几千年了,传说乃是神仙化身,必然是葆曼将它送给了他,还世世代代传了下去!”最开始那声音愁道:“这下惨了,这族不是说灭了吗,哪里还能去找?………………哦,对对,背景,背景音乐!”

嘈杂数声之后,湖底居然有个女声悠悠响起,曼声高歌:“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终,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灭,一缕香魂无断绝!是耶非耶?化为蝴蝶。”

歌声渐杳,湖中水却渐渐转成最开始的淡金色,水波向四下里散开,托上来两个紧紧缠绕在一起的身形,几个大浪打来,将他们直送到翡翠桥上。上面的女子一头如雪的银丝,在空气中逐渐变成乌黑,茫然抬起头来,容色娇艳无匹,极困惑地看着自己的手臂,奇道:“怎么又变回来了,好像没事了一般?”似乎想动自己的腿,扭动了几下,极泄气地道:“还是不成。”

她身下的男子,亦动弹了几下,口中喃喃道:“楚楚,不要走,你还有我……………………”她默默听着,宝光四s的目中已有泪珠缓缓滚下来,慢慢合上他向空中伸去的手掌,泣不成声,哽噎道:“我不走……………………嘉鸿,我也只有你了。”

那人头上,一颗颗血珠还在不断滚落下来,殷红的血色滴在碧玉桥栏上,简直惊心动魄,决绝得犹如他本人。她颤抖着手指按在他的伤口上,叹息道:“人妖本殊途,嘉鸿,多情空自误。”他眉头微微蹙起,想必是痛不可遏,手却固执地伸过来,要将她环在胸前,呈现出保护的姿势。她一手按着他的伤口,一手揽着他的手臂,极温柔地将自己俯身在他怀中,微微摇了摇头,一面含笑,一面却在落泪。

宫中人已都蹑着步子走了出去,她神情还颇有些茫然,璀璨晶莹的眼睛缓缓向四面看去,眼看就要扫到他所站的位置。他悚然一惊,急忙闪身退了出去,只听她咦了一声,低低道:“这个人影好生眼熟,怎么好像…………………算了,今日事多,我必定是看岔了。嘉鸿,醒醒吧,唉,我的脚还不能动,总得你抱我起来吧,我肚子咕咕在叫,再等下去,倒要先饿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防止收到过多的砖头,放这章上来。

春向晚(二)

十丈软红,人间繁华,自此不再相干。世间倾轧,歌舞升平,恍若一场旧梦。只有此间,岁月静好,无论y晴圆缺,一样朝朝幕幕。此番好得有些蹊跷,或许真是祸害遗千年?她每日里都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容华也随着她。只是腿还是软绵绵不能使劲,容华用了很多法子,只是不成,最后皱眉道:“实在不行,还是得请个神医来。”

她斟杯自饮,不在意地笑道:“我不想见人,反正无处可去,会不会走,也没什么关系。”歇了歇又笑道:“只要你不怕得一辈子服侍一个残废……………………不过,世上哪有一辈子的事,且珍惜眼下………………”

他点点头道:“一辈子确实太远。”漆黑的眼睛凝视着她,挺秀的眉宇往两边微微一分,桃李芬芳,灼灼其华,有个极明晰的笑容浮上来,如月s寒江,格外的艳色夺人,斩钉截铁地道:“我生一日,便服侍你一日,死了却是不成了,谁也斗不过老天爷………………………你看如何?”

她失笑道:“静想离愁暗泪零,欲栖云雨计难成,少年多是薄情人。万种保持图永远,一般模样负神明,到头何处问平生。年轻人,岁月没有这么短,做起来有些难度,且勿轻易许下这等誓言。”

他细长的手指轻敲案面,笑道:“你又不是我,怎知我做不到?”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我说出来的话,必定会做到,你且想想,是也不是?”

她举到唇角的酒杯不觉顿了下,微带了点醺意,斜乜了他一眼笑道:“我真是不明白,我有什么好。以往我青春年少,如今只是一介废人,累人而已………………”

他亦笑道:“你都差点变成死人,我可曾经介意?”

她上下打量着他,笑道:“有所予,必有所取,你想要什么,还不从实招来?”

他嗯了声道:“当然有我要的东西。”她面上有点变色,随即便淡了去,点头道:“开诚布公也是好事…………………”却听他低低道:“我是一个病人…………………”

病的不是她吗?她不觉呆了呆,定定向他望去,却见他靠在灯际,身形看去异常消瘦,面色苍白,整个人宛如透明般,竟有种不真切的感觉,以手支颐,轻声道:“我这人很奇怪,想要一件东西,就算豁出命去,也要将它得到。幼时,我喜欢家姐的两只小j。我成天跟在它们后头,想找机会给它们喂口水,就算不能摸摸它们柔软的羽毛,多看几眼也是好的…………………我还记得,它们的羽毛是柔软的嫩黄色,嘴巴是红红的,尖尖的,就像红珊瑚………………但是,我不得宠爱,姐姐她捉弄我,把那两只小j关在铁笼里,硬是不给它们喂水喂食,我哭破了喉咙,她倒更开心,还给它们喂药。结果,它们在笼里到处撞着,黄色的羽毛散了一地,到处都是血…………………”

楚楚瑟缩了一下,看着他渐渐雪白的俊面,本以为自己已心沉如水,此刻却又揪紧了起来,不忍地道:“嘉鸿,别说了…………………”

他微笑道:“你猜怎么着,我冲过去,将它们的头砍了下来。我的动作很快,它们一点痛苦也没有,小小的黄脑袋就飞了出去,黑眼睛还安静地看了我一眼,慢慢合上了……………………自此之后,我便告诉我,我不要喜欢任何东西,因为无欲则刚,无牵无挂,才能不役于物。”

她呆在那里,看他慢慢转头过来,静静看着她,柔声道:“很多年过去了,除了母亲,我不曾眷恋过什么人,我真的不想心痛,你知道的,那滋味…………………”

有什么本来自己已经发誓不再流的东西,慢慢从面颊涌了下来,他看着她,目中是了然的平静,道:“有什么,发泄出来便好…………………他们都很好,嘉鸿却是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无论如何,都比不得他们任何一个。纵然你留在这里,也是为了疗伤。若是这里能慢慢医好你的伤口,时间再长些,也没有关系,只要你不看着嘉鸿腻味就行。但是身体是你自己的,你若是作践了,只会害了自己。你说过,人只为自己而活,既如此,只要你开心。如果你不想再爱人,那就不爱了吧,嘉鸿也不会强求你什么…………………然则,楚楚,你在这里,就算是此地的灯全部熄了,我都觉得明亮如昔。这便是你于嘉鸿的意义。你若是不能走,嘉鸿愿意做你的双腿,负你到任何地方。若是我,情愿有你永远拖累着我,有多琐碎,便意味着我的人生多么有意义。每一天,我都不必去问自己,在为什么而活。”

领口都已被不断滴落的泪珠打湿,她却冷笑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长得不错?”

他呆了呆,半晌道:“自然。”她更加冷笑了声,道:“这身体是怎么千疮百孔,此刻还未完全恢复转来,犹如一个皮囊,不过你们男人若是喜欢,我倒可以……………………”

他挥手打断了她的话,柔声道:“皮囊也罢,外相也好,表面纵然再好,总是你的心更好。你怎么对楼闰,我都看在眼里…………………”

她嗤了声:“心?心它最不实在,我的人陪着你,心便不要了。不,我没有心。”

他静静望着她,道:“我不怕,你的人在这里,心自然也是在的,就算它丢了,总有一日它会回来了,就像你在园中撒下的草籽,只要有一点阳光,它就会发芽………………”

楚楚打断了他,颤声道:“我只是随手抛了一下,哪里是撒了?………………我的心……………它不会!……………它碎了,四分五裂了,合不拢来!还有你别忘了,你说过的,人心险恶,是最不能预测的。”

他微笑道:“只要有时间,我便可以慢慢补。再险恶都不要紧,再高的山,我一下子爬不上去,可以每次爬一点。楚楚,你说过,人生就算到了绝处,只要生存,便有希望,只有当下才最重要……………………”面上突然黯然了下,低低道:“或者是因为当下的这个人,实在并非你想要………………”别开头去,振作了下,又会过来笑道:“不要紧,只要你的身体好了,哪里你不可以去,一定能找到你想要的人。就把这里当作客栈,一切我已经安排好了,不会再有人来害你。你休息些时日,容光焕发了,便可重新上路。你说过的,只要人在,一切都可以用双手来创造,什么都会有的………………………”

楚楚冷笑道:“我还需要什么人,人心,都是最不可靠的,谁都可能背叛你,我要他们干嘛?”突然擦了擦脸,靠过去托起他优美的下巴,媚笑道:“若是我要你将你的心交出来,任我揉捏,那又如何?”

他黑濯石般的眼睛定定看着她,突然有笑意达到了眼底,静静道:“我很期待,心碎是什么一种感觉。”突然,头已毫无预兆地低下了,覆在了她的唇上。本来是一个与平日并无不同的吻,但也许是酒意未销,她仰起自己的脸,含着一丝恶意来迎合他,主动探出软舌,在他唇内几下便勾住了他的舌尖,啜了下,缠住不放。手亦伸过去,摸索到了他的衣领,向下一拉,他犹如玉扣般精美的蝴蝶锁骨便敞露出来。她手在上面捻着他细软至极的皮肤揉捏了两下,他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她冷笑着,突然将他反手一推,差点推着他跌到壁角,冷笑道:“今日到此为止。我困了。自己的男人,都看不住,别人的男人,我才没有兴趣。”藉着酒意,转过了身去。

只听身后人厉声喝道:“你!———”室内劲风骤增。她带着些许的醉意笑道:“不是说任我揉捏吗,这下就不成了?小意思而已!”

究竟是为什么,明明靠着他,看着他难得的温柔神色,自己心里便舒服很多,却每次都偏偏要将他推开,一次比一次都推得用力,仿佛想挑战他的极限。虽然明明知道,此人自尊心极强,人的耐心也是有限的,总有一日会拂袖而去。

第 71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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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听他深深呼吸了几下,重重转身离去,门框发出沉沉的一声,震得屋子都险些跟着晃动起来。她摇了摇杯中的酒,嘻嘻笑道:“你看,世间的男人都是一样,守着他们自以为是的底线。要维持婚姻,据说必须有后嗣,虽然有了其实一样要劳燕分飞。平日里,还要维护他们可笑的面子。哼,不管怎样,谁真耐烦对着一个每日里醉生梦死的残废………………”

酒杯明晃了下,犹如一只锐利的眼睛。她冷笑道:“你看着我干什么,我是说,迟早要赶我走,不妨加紧点。谁说过,要直面惨淡的人生……………………喏,你不知道,无处可去的滋味才好,连父母都嫌弃你是累赘…………………你说,难道我能相信一个男人?”

就在这时,房门被重重推开,其声之大,吓得她手都跟着抖了下。手中的酒杯被大力抽走,扔到一边,摔个粉碎。人也被一把拎起,直接负到背上。她骇了一大跳,眼见得他大步流星便向外走,不觉用双手猛烈锤着他,喝道:“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但听他咬牙道:“你喝了一个多月的酒,每日里我说这样的话来哄你开心,随后便翻脸不认人,到底玩够了没有?你喜欢叫人恨你,那你也恨我好了…………………哼,别人的男人?!你自己做过什么,你倒忘得一干二净,还装得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天天在我眼皮底下跟别人打情骂俏…………………我的心,你践踏得还不够?”

天旋地转,底下分明是那巨大的水池。他扬手将她大力抛在水中,引得水花四溅,吓得她惊呼了声,本以为必定要直沉入水底,谁知道四面绕过来无数无色丝线,锐利无比,嗤嗤数声,便尽数割裂了她的衣帛。

身体在水中绽放开来…………………虽然这也是他看了无数次的躯体,每一个细节都恐怕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但是今晚无处不透着危险气息。她无力合拢双腿,不觉咬牙道:“你这蜘蛛精,你疯了,我是病人!”

他冷笑道:“大病须下猛药,总比看着你买醉的好。对我倒还罢了,下次荤素不忌,迟早都要生事,不如一次了断的好。你且仔细看看,这朵刺青,是不是这样的?”手指飞舞,竟在她前胸丘峦交接处画了个图案。好在用的是胭脂,在水中慢慢化开。饶是如此,那一挥而就的图形再熟悉也没有,她不觉暂时停止了挣扎,惊呼道:“怎么是你?”

他咬牙道:“为什么不是我?为了替你暂时续住断了的心脉,本来我早就能达到通明境界,结果还得再做好久的瞎子。连那小道士,也是我替你骗来的。你倒好,在水里跟男人温存,都不用去问他是谁?既然如此,今晚也没什么打紧!”

双腿都被那丝线拉着分开,露出中间浓荫下娇糜的花瓣来,鲜嫩明妍,还没适应这样的环境,在那里瑟瑟战抖着。他眯着眼看了良久,突然低下头,一口就咬在她右侧的峰顶上,痛得她颤栗了下。他居然还要轻笑道:“脉脉双含绛小桃,一团莹软酿琼缪。等闲不许春风见,玉扣红绡束自牢。温比玉,腻如膏,醉来入手兴偏豪。”手已握在末端,恣意搓揉。

这情形………………她本待将他狠狠推开,谁知道就在这时,脑子里要死不死,突然出现了几幅犹如碎裂般的记忆残片,隐隐见得是漫天的丝网水线,重重裹着正中的两个不住纠缠的人影,蓦然便闯到她脑海里,清晰无比,引得她低呼了声,一时呆在那里。那柔软又不失刚硬的腰肢恰在此时靠紧了自己,手在她身上流连着,笑得更加轻狂:“娇柔一捻出尘寰,端的丰标胜小蛮。学得时妆官洋细,不禁袅娜带围宽。低舞月,紧垂环,几会云雨梦中攀。”手指极娴熟地点过□,在那花x上忽轻忽重,捻拧不止,引得她低呼出声,面上不觉红透。花瓣不堪其扰,已开始润湿起来,身上滚烫得不行,而他的肌肤偏偏温润无比,贴上去令人舒畅无比。她眼睁睁看着他将她双腿拉高,本来就绵软无力的腿,犹如蛇身盘在他腰上,刚来得及深吸一口气,已有一物简直是顶进了她体内,仿佛带着无限怨气,不由她啊了一声,四下里无处可支,只得抱着他浑圆的腰肢,天知道,这个人看着犹如一把骨头,底下居然是这般张弛有度,那莹润的肌肤,触手简直叫人惊叹,仿佛能发出光来。

腿是一直没好,却便宜了他,随意便能摆出各种姿态,而自己半点力都使不上,连挣脱也是无法,或者潜意识里,也并不想真的拒绝。这个人毫无章法,完全随心所致,听她在那里喘息,更加不肯放过,连她忍不住的哀求,反而倒加快了他腰肢摆动的频率。天知道人的躯体,怎么可以柔软到这般极致,又能快到如此地步,简直是着她一声惊呼过一声,而这连她都觉得有些不堪的娇吟,更加令他加快了动作,身体刚刚在极度的震颤中达到了顶点,还没从虚脱中恢复过来,又紧接着开始了另一波的攀爬。这节奏连疯狂都不能形容,她目瞪口呆,最后只得听凭身体来自由追寻不住涌起的快乐的浪潮,模模糊糊似乎自己说了句:“嘉鸿,你简直是不要你的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心情不好,拿写文发泄。这便是我今日rp爆发的缘故。

春向晚(三)

那一晚,幽蓝的鲛灯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犹如湖面上绽放开的一簇簇妖冶的蓝莲花。人似乎在半醉半醒之间,地宫的水半凉半温,紧贴着自己的身子半冷半暖。烟波浩渺,浮沉在他幽暗的眼波中,他的人明明如空谷雪山,连吻亦如风中飘雪,洋洋洒洒落下,又小心翼翼避开她身上还未痊愈的伤疤,烫得似乎能熔化周遭的一切,不管不顾,落在他能及的所有地方,仿佛带着种要焚尽一切的绝然,然则在这般热烈的拥抱中,偏让她感觉到底下无尽的忧伤,似乎是他的心空空落落,急切地想找一个能够停靠的地方,然则无论怎么做,竟都是枉然。

她不知这奇异的直觉从何而来,却已不由自主伸出手,用最舒缓的节奏,轻抚他的后背,并尽量放软她的身躯,配合他似乎永无穷尽的疯狂般的冲撞。其实到了后来,真让她觉得有点刺痛,刚想抱怨,一低头,只见他闭着双眼,姿势虽然是在牢牢地扶着自己,感觉倒更像是他死命想要抓住什么可支撑的浮木,从来梨花般清冷的面上,第一次有了孩童般的稚气,与其说他是在向自己要求更多欢愉,倒不如说他想得到些安慰。这情景,突让她想起幼弟三岁多的时候,喜欢赖在母亲的怀抱中,不住去揪她的头发,拧她的面孔,爹爹叱责他淘气,她却深深明白,其实他只是想要更多母亲的关注与抚慰,而一个孩子能够想到的方法,仅此而已。

在这幽深的地下,被遗弃的自己,与不愿身赴红尘的他,本来是绝不相干的两个世界的人,却被奇妙的际遇,死死连在一起。这个人,自己曾经厌恶过,憎恨过,私下里还略略怜惜过,但唯独没有想过竟会有朝一日,能依靠的,竟只有这个人。那双曾经在女人堆里旋转自如的兰花般晶莹的手,却可以放下一切,为她洗最污秽的衣服,为她做所有能令她开心的事,而不惜将他这双美玉般的双手,伤害得遍体鳞伤,至今到处还是青紫相间。这个人是内敛的,什么都深藏在心底,应该内中有很多隐痛,未来得及,也不想与人诉说。就如她似乎将一切都忘记了,但其实痛苦是心底的一根刺,平时不觉得,偶尔一下,便深深扎在她心上。世上的男子的爱情,其实是最虚无缥缈,又没有定数的东西,然则这样的困境中,她明明已如惊弓之鸟,对所有伸过来的手都心存忌惮,但却无论如何,无法拒绝这样隐忍又决绝的感情。就算明明知道,世间流光飞舞,红尘缘起缘灭,谁在冥冥中冷眼相看,而谁又能告诉她,究竟是又一次缘起,还是另一场浩劫?但就算明日便是世界尽头,至少这一晚是真实的,而这一刻的温暖,就算短暂,已足够令她阻挡来日路上风霜种种,不管将来,是否一样会落得万劫不复,抑或再一次粉身碎骨。

在一波波极致摇曳的舞步中,她的神识似乎脱离了躯体,高悬在空中,清晰地看到,曾经没有一日停止纠结捆缚自己的的千千心结,一缕缕在水波中缓缓解开,化作朵朵盛开在湖面上的红莲,随波而舞。她微张双眼,犹如梦呓般指着水面道:“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下有并根藕,上有并头莲。”在他紧紧怀抱自己的臂弯中,安然放任自己沉入梦中,嘴角扬起消失了很久的甜甜微笑,无限安心,犹如回到了幼时母亲的怀抱中。隐约听得他惊呼了声:“楚楚,你的腿!…………………”她懒懒呢喃般应了声:“没了也要缠着你!”又将手一张,死死抓住了他,逐梦而去。

醒来之后,只有自己独眠在珠帐内,蓦然想起似乎这么一句,倒不由她一阵激动,顾不得全身疲软无力,试着便要去挪动自己的双腿。谁知道什么奇迹都没发生,照样像两条抓不起来的软蛇骨。莫非是自己身体差了,又好久没做这么剧烈的运动,居然出现了幻听?本想叫他来问问,谁知连唤了几声,都未得回应。自己还没觉得怎生尴尬,他却难道反倒畏缩?留下自己一个人,算怎么回事?

这些日子来,她对这房中的机关已经了如指掌,略一撑身,已落到床沿,稳稳当当,坐定在轮椅上。凉风徐徐,吹动她秀发,长长洒落在肩头。她茫然驱着转轮,沿着石路,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去何方。不知行了多久,才发现竟是昨晚那条他拖着她来的路。两壁灯火忽暗忽明,正如她半羞半恼的心。转折处便是那湖所在,越是接近,自己的心不知为何,越跳得发急。她咬着下唇,似乎想跟自己作对,硬是一把将方向掉了个头。真的还是假的,纵然问个清楚,又待如何?

辊轮在石板上极刺耳地响了声,便听得里面人声嘈杂。有个脑袋探出来,瞧见是她,遽然变色,急道:“糟了,怎么……………”立即有人将他一把按了回去。

到底有什么要瞒着自己,需要这般故弄玄虚?!她气得有些发颤,本待回头就走:天大地大,何处不能容身?!转念一想,偏不能给他们遂心,将车拨了回去,倏地一声,滑了过去。

路到尽头。眼前分明不是幻境,却更像幻境,令她目瞪口呆,使劲揉了揉眼睛,又狠掐了自己一把,才能确信自己不在梦中。

但见那碧波潋滟之上,开满了一簇簇的并蒂莲,红的,白的,绿的,黄的,七彩纷呈,姿态各异,竞放在湖中。眼下已是暮夏,正是荷凋叶残之际,哪里来的这么多水芙蓉?而且哪能这般凑巧,不过一夕之间,便能寻到这么多并蒂之花?更况且,颜色还这般明艳夺目,还有七彩?

她仔细看了又看,这才发现,这哪里是真的荷花,分明是有人用极精巧的手艺,用各种彩色薄锦,做成的一盏盏荷花灯,漂浮在湖面上。每朵花x中,都放着一双豌豆大的夜明珠,犹如一双双脉脉的眼睛。夜风吹动花灯,每朵并蒂莲都在风中瑟瑟而动,七彩绚烂,犹如一场最美的梦境。这一瞬间,她听到她的心亦在夜色中柔柔绽放,如火似荼,越过这片花海,到她都未能知的远方。

很多宫人都拿着工具不知所措地站在湖边,而他茫然自花海中立起,手里还捏了一朵还未成形的花骨朵,大概没料到她会来此,神情都有点呆呆的,急急忙忙站起身来。旁边那铁丝狠狠扎到了他手上,滴下一串血珠,落到了半伸展开花瓣上,漾开了一片。他慌忙去擦,已是不及。只听她噗嗤笑了声,低低说道:“假的…………………………”

他心在一瞬间直接落入了冰窟的最深处,犹如置身于最幽暗的连光都s不进来的深潭,再也无力挣扎,近乎绝望地闭上了双眼。谁知道,耳边蓦地响起了她的歌声,婉转悠扬,极清晰地响在耳边:“红楼斜倚连溪曲,楼前溪水凝寒玉。荡漾木兰船,船中人少年。荷花娇欲语,笑入鸳鸯浦。波上暝烟低,菱歌月下归。”

歌声如此轻盈,似乎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他总算缓过一口气来,有点不敢置信地睁开了眼睛,却对上了一双明亮更甚星辰的眸子,璀璨到极致,似乎是所有的星光,都落入了她的眼中。她凝望着满湖亭亭立于碧波上还未完全完工的并蒂莲,分明有同样晶莹的水波在她眼中滚动,眼看渐渐要滴落下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眼波流转过来,紧紧凝注在他身上,仿佛再也看不见其它。她深深望着他,微张开红菱小口,贝齿如编,突然转了调子,声音略略低沉,朗声歌道:“皑如山上云,皎若云间月。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

春向晚(四)

都说人应该善解人意,为何她依样画瓢,结果倒是这般?!

宣州紫毫在手中捏得汗透,案上三峡砚本是砚中至宝,而这越溪藤纸,莹滑细腻,更是纸中圣品。然则,宣毫利若风,剡纸光于月,偏偏做了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写得她手酸腕疼。白头吟啊白头吟,难道不是情爱宝鉴中的绝杀妙器,怎么她用了一遍,却反倒将人气得拂袖而去,三日不见踪影?此人也忒难缠了些!

开始其实挺不错的,她明明瞧见他从来如霜如雪,不见波生的冰样面容上,虽然一样未见动容,却分明隐隐悠悠,渐渐浮点红晕,仿佛是三月里下的一场春雪,冰花霜挂在绽开的广玉兰上,姹紫嫣红,尽放在琼枝玉树间。那本来已蒙上波光的湛黑眼睛,亮了一亮,突然想到了什么,光芒渐敛,简直是接近严肃地问她道:“最后两句是何意,你可明白?”

想慕容姑娘好歹也算得将军府一代才女,这么问她,也太辱没了家师李爹爹的面子,不过想想她还从没跟人这么说过,他激动过甚,也是有的。所以她毫不动气,笑眯眯道:“自然明白,是说世间男女,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白头到老,已经足矣。”

这回答应该是极好,不然为何他眼中冰封,刹那间分崩离析,仿佛有春雷滚滚,瞬间卷走了他身上固有的清冷气息。可惜的是她得意洋洋,紧接着补了一句:“你瞧瞧,如今也只得我和你了,两个就是一双嘛。如今我无处可去,只有你肯接纳我,才有好吃好用,都不用担心生计,我不跟着你,难道我是傻瓜?至于白头嘛,头发总要白的,所以说这诗其实不好,不知道为什么说是经典,简直如同废话!”

这话怎么想也没什么不妥嘛,偏偏他的面色,急转直下,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来回变幻了数次,手指簌簌发抖,点了她道:“你!—————”一脚便踩在水里,纵然他识水,没有性命之危,一样淋了个湿透。大约是冷着了,嘴唇都已青紫。

她瞧着这满湖的并蒂莲,正在满心欢喜,极好心地想给他去擦拭下,谁知他蓦地甩开了她的手,简直是有些凶狠地盯着她,那表情着实有些恐怖,简直像要择人而噬。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吓得呆在那里。

总算他身体不再僵硬,风度全失,简直是在她耳边吼道:“如果还想要好吃好用,就给我将那白头吟去抄五百遍!这简直…………………简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懂还要乱用,你想将人生生气死不成!”就这么带着一身湿答答的衣服,从她身边冲了出去。留下她这个极无辜之人,目瞪口呆,对这变化多端的天气,有点无所适从。

随后,这堪称珍稀的文房四宝,就送到了她案上。她私下里不免觉得有点委屈,但俗话说得好,人在屋檐下,焉能不低头,只得浪费些玉叶纸了。唉,卓文君啊卓文君,你自己啰嗦不要紧,何必留书后世,倒累了引文据典的后人。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自己也真是的,干什么要吟诵这首白头吟?!

平地里吹来一阵急风,吹得案上纸片犹如蝴蝶飞散。那股幽冷的气息是熟悉的,她也是实在累了,脱口而出:“你不要再点我的昏睡x了,腿少按摩两天没关系,五百遍我哪里抄得下来?这里除了宫人,就只有我们两个,你生我的气,却要生到何时?我离了你都不行,说句实话,又怎么了?老是将人晾在这里,你有脾气,难道我就不火?人家不要我,是明说的,你用软刀子,倒更厉害三分。我是想讨好你嘛,谁知道马p会拍到马腿上?你嫌弃我,我走就是了。你的心事,是海里的针尖子,人哪里猜得出来?”越说越气,猛地用手支住轮椅,心想就算是爬,也要离开这个善变之人。

冷香骤浓,显然是他接近了身侧,她扭了头不去看他,眼睛向下一扫,突地看到一幅极不可思议的情景,不由得瞪大了双眼。一双手臂已牢牢扶住了自己,亦发觉了异样,颤声道:“楚楚,你能走了?!”

她呆呆地戳着腰下立在地上的两条腿,极迟钝地道:“好像是真的。”骤惊骤喜,眼前金星直冒,身体一阵疲软,仰面便倒,直落在他怀里。她犹不自信,又动了两下,这回腿又软趴趴不能着力,不由她失望透顶,喃喃道:“大约是心生臆症…………………”

却听他摇头道:“不是。”她苦笑道:“我当然想能走了,可明明………………”蓦地身子悬空而起,已被他像捞鱼般揽到胸前,她惊魂未定,嗔道:“你又做甚?”然则已有急促的吻,不住落到她额头,眉间、下颔、脖颈,不知中了什么邪,但凡他蔷薇色的红唇烙下之处,身体开始柔软似水,仿佛都有涟漪团团散开,一圈又是一圈,摇得她心都乱了。

罗衣从肩部滑落下去,浑圆的肩膀在他手下弱不胜衣,两抹嫣红在他手指下颤巍巍绷到顶点,一触便是一从花开。腰肢也跟着他的手扭转,头埋在锦被中,腰却被他托高,石榴裙卷到腰际,亵裤嗤地一声,一把扯了开去。贴上来他的手指,自后而前,似乎在鉴定一件上好的瓷器,一路摩挲而上,深深浅浅,仿佛像探究她每一个细节。

她喘息不已,一面心有余悸,一面却犹如一张被国师轻拨细捻的连珠式飞泉琴,在他一路吟、猱,绰、注、撞、进复、退复、起、托、擘、抹、挑、勾、剔、打、摘、轮、拨刺、撮、滚拂之下,颤栗如风中铃铎,偶尔发出一声娇吟,仿佛滚珠击玉,绷到最紧致,偏偏猛地直送过来灼热的一下撞击,卷过润湿的花瓣,躁急之至,犹如激浪奔雷,直冲而下,偏偏舟到江心,在急流处转了一圈,船头猛扭,回身便出。

她这瞬间简直有些恨他,身子犹如弓弦拉到最紧处,手不知往哪里抓才合适,已将底下的锦被揉成了一团,忽听他喘息道:“楚楚,你看,你的腿……………………”

她脑中晕晕沉沉,头极困难地扭了扭,眼睛迷蒙蒙向后扫去,突见得自己的腿已不知何时反盘在他腰际,小腿还在哪里不住战栗着。她一时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他已俯下身来,撑住床柱,牢牢抓着她,便是峻急奔放的一路冲驰,流畅如歌,吻落在她后背,偏又绮丽缠绵,余韵袅袅。她的腿犹如舟楫,在不断激起的急流中,四处攀附,好得到些许喘息的时机。

莫非有病的不是腿,更可能是因心成疾,下意识不愿行走?!原来痊愈的只是表面,而内里的千疮百孔,都暂时掩盖起来,却在暗处,堆积在一起,犹如一双双哭泣的眼睛,默然注视她自以为是的坚强表面。说了不再为此哭泣,然则在这一刹那,泪水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汩汩直泻而下,仿佛这样便能带走这么多日深埋在心底的恐惧。他仿佛能感应她一般,动作亦轻柔了下来,带着余波,缓缓拍击着她,手伸过来,犹如藤蔓般将她绕得死紧,低低在她耳边哀求般道:“楚楚,不要,不要离开我…………………”

她反手将他抱紧,纵然是这样的激烈后,他的身体亦是温润的,犹如上好的羊脂,仿佛能沁入她的汗珠。她将头绕过他光洁的额头,搁放在他肩膀,犹如一双交颈的鸳鸯,带着浓浓的鼻音,轻声却坚定地道:“嘉鸿,无论天意如何,我们决不分离。”

他的身体猛然便是一颤,抓着她身体的手痉挛般抽紧,沉默了半晌,接了她的话语,低声道:“捣麝成尘香不灭,拗莲作寸丝难绝。生若难期成连理,死亦化蝶逐月飞。上穷碧落,下至黄泉。”

作者有话要说:下周考试,为此,停更十日,一旦考完,立即补上。

本卷将终,无论如何纠结,都必然走到尾声。大家暂且松弛下神经,某些筒子说得对,托得越高,跌得越惨,大家请以无限的耐心、宽容,等待本卷的大虐结局。不过,峰回路转,向来是本文的标志性特征。大家可以猜结局鸟,多谢大家!

天雷震(一)

苍穹是永恒沉默的石板,古老的壁画颜色如新,所绘的都是一个女子的剪影,或坐或立,或歌或舞,千姿百态,美妙舒展。鲛灯将她修长的身影拉得老长,与那婀娜的剪影交叠在一起,一动一静,相差无几,令她不觉恍惚,仿佛苍茫的千年岁月,迎面冲击而来,又在一瞬时从她裙际呼啸而去,世间沧桑,宛如白驹过隙,只留得眼前寥寥数笔,形将脱壁。

自己的身世,是一个解不开的谜团,每次刚刚揭晓,便随即陷入另一个困惑中。若说是仙,为何不能踏云飞升,若说是妖,为何不能化身万千?她也曾和容华讨论过这个问题,结果此人只淡淡说了句:“万法自然。”她想了数日,豁然开朗,自此不复执着于此,反倒对这庞大的地下宫城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是妖是神,都是自己,存在便是合理,分得再清又如何?心结已解,无论两旁的宫人投来探询或敬畏的眼光,都能坦然以对。

地宫中本来没什么人,自从她想法替他卸下那铁链之后,陆陆续续,来了些原来锦绣宫的宫人,但每个人都三缄其口,对容华一口一个主子,毕恭毕敬。漂沙国已落入楼闰的手中,为何会有宫人在此?她极疑惑地问他时,他这几日都在案上捶打什么东西,忙个不停,淡淡答道:“立身之地,总是要的。世间没有永恒的敌人,也没有永恒的朋友。”定定看了她一眼,几乎是带着几分悲凉的神色道:“自然,也不会有永远能陪着你的人。”

她不觉嗔道:“又来了,每次都要吓我,难道要叫我夜不能寐么?”

他失笑道:“你还有睡不着的时候?”手在襟口极轻微地捻了捻。

她面上顿红,佯怒道:“不就是口水滴到了你身上嘛…………………谁叫你身上舒服嘛。有句话怎么说,对,玉肌冰骨,自清凉无汗,我不用才是暴殄天物………………………嘉鸿,你晚上老是睡不安枕,很伤身的,我瞧你实在是想太多了,就算是寒霜王朝虎视眈眈,毕竟不能进入这里,你又何必愁成这个样子?”绕到他身后,轻轻用手指按他的额头。

他轻轻阖上眼帘,白皙的肌肤近乎透明,可以看到其下隐隐跳动的青色血管,犹如青花瓷上飞舞的丹青,浓密的睫毛重重覆盖下来,仿佛黑凤蝶微微展动的尾翼,低低道:“我舍不得睡着……………………”她面红耳赤,只得垂首端详自己的弓鞋,忽听他叹息般道:“时日不多了…………………”

此人素来悲观得很,与她从来什么都能抛到脑后的性格,简直是天差地别。她在他太阳x上小心揉着,恼道:“不就是有心悸的毛病么,这有什么,一定能有办法的。这里是我的福地,呆了这些日子,虽然每日里不见天日,我反倒觉得神清气爽,心里祥和得很,有时候都觉得什么都没有关系,世态万千,不过是沧海一粟。我如果真是这里的神女,那我一定能医好你。这里的珠宝,我也看开了,不如都送了出去,省得多事。等你好了以后,我们平平静静,在这里过一辈子,白头偕老,你说好不好?”

他粲然微笑,但那笑容根本未达眼底,低低道:“好,好,什么都好。”突然在她手下的青筋跳了跳,猛地按了她的手,低声道:“有人触动阵法。你呆在这里,哪儿都不要去。我去去就来。”

言未犹了,但听得轰隆一声巨响,震得整个宫室都在那里簌簌发抖。惊雷一声盖过一声,仿佛是九天之上,天公怒吼,五雷轰顶,即将天翻地覆。

她感觉自己本已平静如水的心底,不由自主地剧烈震荡起来,心急促地跳着,险些从自己心脏蹦出,身体亦开始颤抖,似乎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他极沉静地站起身来,将她搀扶到自己的座上坐定,低头在她冰凉的面上亲了一记,柔声道:“无事,信我。”手在案上摸索了一阵,飞快敲打起来,不久便形成了一圈链子,手指灵巧,将几个闪亮亮的东西往上面一穿,举到眼前端详片刻,叹了口气道:“也只能如此了。”低下头来,跪在她左侧,将什么套在了她的足踝,手在上面锤击了少顷,才歇下手来,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退后仔细看了看,点头道:“虽然仓促了些,倒还过得去。”突然狡黠地笑了笑,道:“这是取不下来的,就算我不在了,它也能代我陪着你。”站起身来,手在座椅上不知哪里动了下,便有机关跳出来,将自己固定在椅上。

她头晕眼花,此刻勉强凝神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左侧小腿上,赫然多了一串极精巧的足链,最难得的是所缀的,都是颗颗蜜色的猫眼,间或各色晶莹剔透的红绿宝石,美丽异常。她四肢都提不起力气来,根本拉不住他,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踏上石阶,衣袂在劲风中轻扬,丰神毓秀,任凭她在下头怎般呼喊,头也不回,走了上去。四壁不住摇晃着,过了好久,但听得顶上轰响,分明是石室d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立即从孔隙中密密透入,整个宫室中都充斥着这暗哑的声音,不住回荡着,大笑道:“这人疯了,人能胜天乎?”哗啦一声,电闪雷鸣,分明有一道电光从上直击而下,正中宫室的一张软榻,只听轰隆一声,那紫檀玉石制就的软榻,竟就这样四分五裂,变成纷纷扬扬的碎末。宫人的惊呼之声响成一片。但旋即,轰的一声,是石门重重合上,掩去了所有的声音与光芒。

她隔着重重黑暗,猛地向上望去。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却就是知道,那个人就站在顶上的废墟中心,呼风唤雨,随着他的召唤,隐藏在黑暗中的神秘力量,都渐渐开始觉醒。她心头犹如火在燃烧,几乎是下意识地慢慢举起手来。隐约中听得有人高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地宫里的泉水好像在!这房子好像要塌了,我们还是快走!”还有人带着哭腔道:“走?走到哪里去!被主子抓回来,只会死得更惨……………………”还有声音七嘴八舌,道:“不要紧,神女在这里,我们都不要怕。”那个带哭腔的声音已经在放声大哭,一边抽噎一便道:“主子也说了,神女还没完全恢复呢,要不然,他干嘛自己上去?横竖都是个死,我们就认了吧。”

……………………………………………

杜少华立在杜长卿身侧,只急得团团转,半晌终于憋不下去,厉声道:“大哥,你就任凭这寒霜王朝如此猖狂?万一一个不小心,伤到楚楚怎么办?”

中帐被狂风吹得摇摇欲坠,杜长卿稳坐如山,含笑道:“宁远,你来!”后者将一子落定,转头谓杜少华道:“此子狂妄,我们已经示警,他竟然回复说:此起彼伏。”

杜少华咬牙道:“就算是誓不两立,他毕竟是救了楚楚,就算是看在楚楚份上,大家各退一步,也不成吗?”楚天行冷笑道:“你想退,也要看人家肯不肯,他救楚楚,你当他一定是好心?反正那战神都能活转,楚楚自是大好。两个都是狠角色,没一个好相与的,斗个两败俱伤,我们才方便从中获利。嗯,楚楚…………………”突然面色一变,连忙凝神静气,闭目不语。

张涵真在旁低低叹息道:“汉淮水不见,滩头潮水落。”杜长卿含笑道:“正宜隔岸观火,冷眼旁观。”

一个冷冷的声音接道:“待得阵破,立即将此人诛杀,直下地宫,救回楚楚。”言毕,又剧烈咳嗽起来,连咳不止,急喘个不停。杜少华回头一看,急道:“二哥,不是让你卧床静养的吗,怎么又起来了?欧阳姑娘说了,你五脏皆虚,沉疴难消,还是莫要动气才是。”

楚天行哼了一声道:“什么病都好治,偏偏心病连神仙都救不了。少华你莫劝了,这人一口气憋在那里,不是折腾自己,便是作践别人,总要…………………”突然一颗棋子啪地一声,落入他口中,吓得他连吞吐了几下,才将它吐了出来。萧宁远长袖一挥,将其卷了回去,向远处淡淡扫了眼,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杜长卿应声道:“正是,风不动,水安息。”

天雷震(二)

杜少华面色青白,正欲变色,突听欧阳霏惊呼道:“红娘,楚楚怎么从那里出来了?”杜少华将身便是一个急转,向她所指方向一看,只见得乌云翻腾,将那红日隐蔽了大半,知道又是上当,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连他这么好脾气的人,都不由瞪了她一眼。后者却凑拢过来,将声音压得极低,道:“你大哥无非是逞强罢了,那战神所站之地,飓风席卷,人马都无法立足,谁过去都是送死罢了,非到绝境,又何必以卵击石?那容华的机关之术,较之天衣老人,竟然更胜一筹。忘机长老用尽方法,都不能解开他的阵法,若不能借外力将其破上一破,只恐楚楚就得留在下面一辈子。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杜公子,你也学点你大哥的狠劲。”堪堪说完,眼角已瞥到了杜长卿眼中s来的冷光,连忙敛目端容,盘腿坐定。

杜少华闻言,默然立了许久,半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西北面的高台上,那寒霜王朝的战神身着那标志性的黑袍,瞑目坐在那里,紫晶冠下,是一个黄金铸成的狰狞面具。连他伸出的右手,都更像是一把黄金骷髅,难以窥见底下的血r。然则远远可以看见,自废墟中心,渐渐形成一个风沙漩涡,顶端在他掌下不住盘旋,不时轻触他的掌心,看起来有种错觉,觉得那风沙非但有灵,还看来犹如他圈养的宠物。在这剧烈的狂风席卷下,本来就破败不堪的城堡,四处都有沙尘簌簌滚落下来,在半空中随飓风呼啸不已。寒霜王朝的军队都离开了数百米远,只有那艮卜站在他身侧,不时以轻蔑的眼神,扫视同样退开的唐营。而他顶上的天空,一片漆黑,电闪雷鸣,将四周的阳光都渐渐退。可纵然风销雨骤,这酷热却有增无减,简直令人透不过气来。而最恐惧的是,可以看到自九霄之上,狰狞的巨大紫色电柱,犹如盘根错节的树枝,不时穿透半空,直击在地上。但凡所击之地,一切灰飞烟灭,只留下一个个巨大的坑d。这情形,就如雷公电母,风伯雨师,恃立其上,叱咤雷霆。杜长卿和萧宁远交相落子,看来专注,但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心不在焉,猛然相触,彼此手足都呈冰寒。欧阳霏喃喃道:“吾虽不信命,然能齐天乎?”

猛听得石门轰响,地室d开。萧宁远右手剧烈一颤,黑子在手下顿时裂成两半。杜长卿已收回眼来,淡淡道:“那个人出来了。”

但见得狂风之中,已出现了一条修长的人影,身形看似单薄,一袭雪锦在风中不住飘摇,手中还居然撑了一把淡青色的油骨伞,任凭风狂雨虐,纹丝不动。那张从来清冷的面孔,往唐营方向淡淡抬了抬眼皮,眼光便掠了开去。那战神伸出的右手下,风沙打了个旋,犹如灵蛇一般,在他身侧绕了几圈,雷电声在高空闷闷传来,那声音无端和蔼了起来,俯瞰着他道:“年轻人,你真是好胆量。你可算是本尊所遇到的最难缠的凡人了,不过,你虽然和本尊作对,但你救了褒曼,本尊也自然恢复,而且,还比她更快地恢复了能量。这个,却是你所料未及的吧?”

容华嘴角一勾,似笑非笑道:“世上奇奇怪怪的事多了去了,却没有动辄自封神明的。不过容华一不信神,二不拜佛,三不惧死,对于地狱,也来去得多了。所以你这套天花乱坠,大可不必在我眼前自取其辱。明白告诉你,人我是不给的,非但是你,谁来都不要妄想。”

杜长卿额头青筋暴跳了下,好容易才平息了下去。艮卜冷笑着斜眼打量于他,那战神已大笑道:“无知者往往无畏,不过,年轻人,本尊偏偏欣赏你这份胆色。本尊要向你引见一位故交,想必你见了她后,自然会明白很多。”手向后轻轻一挥。

远远拖过来一个血r模糊的东西,已经看不清人形,皮开r绽,身上根本没有半块完好的肌肤,到处都是鞭痕,烙印,以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翻开来的伤痕,连茹房都有一侧被完全剜去,只剩下可怕的血d,一路架上高台,所经之处,留下一条长长的红黑印痕。杜少华别转头不忍再看,连楚天行都长吁了一口气。欧阳霏低低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艮卜蹲下身来,狞笑着将那女子的下巴扭上来,但见面上到处都是青肿,一侧眼睛更是血红,哪里分得清楚本来面目?但听他啧啧道:“你们梁家的女子,脸蛋不怎么样,功夫也乏善可陈,但居然怎么花样都能玩,要说起来,倒是那个地方还别有一番滋味,都是兄弟们太粗鲁了,要是我,还不太舍得。”指甲似无意间倏地滑过她眼角,便见她嘴角抖瑟着,张开嘴巴,似乎想要呼痛,但只吐出几个极暗哑的发音。艮卜猛力甩了她一巴掌,嘲道:“舌头都断成两截了,还想说什么来?”

容华挺秀的眉宇剧烈跳动了下,双眼冷冽彻骨,不过少顷,眉目已缓缓展开,声音一成不变,淡淡道:“世间的女子多的是,你若不怕报应不爽,大可再下痛手。容华从来不爱多管闲事,七情六欲,亦已断绝。虽然容华出自文明之邦,不大领教这种茹毛饮血的功夫,但容华还自恃略有几分胆色,阁下若不信,大可将她一掌劈碎,试看我可会有一丝动容?”

艮卜面色骤变,手指喀喀响了几响,险些扭过那女子的头颈,长舒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抑下来。谁知道,本来看似奄奄一息的女子,猛然圆瞪起双眼,死死盯着下方,突地挣脱了他的掌控,便要从高台向着他直冲而下。艮卜连抓了几把才将她按定,不觉怒道:“这疯婆子,要死都还不让人省心。师尊,反正这人是个针c不入,水泼不尽,不见棺材不掉泪的疯子,又何必再跟他废话,直接毁了他的机关,看他还有什么资格跟我们谈条件?”

杜长卿叹息道:“此人倒是个角色,只可惜———”萧宁远凤眼微眯,笑容和煦,声音却斩钉截铁,带着出鞘的锐利,徐徐道:“非我族类,此心必诛。”

那战神中指轻轻一弹,风沙骤起。半空中已有雷

第 72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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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战神中指轻轻一弹,风沙骤起。半空中已有雷霆隐隐在云间鸣响,他端坐在那里,真有如一位神砥,俯瞰众生,轻笑道:“年轻人,月宫中,你是见识过我和葆曼的超能力的,居然还敢c手我和她之间,简直有些令我佩服。不过,你的能力,我很赏识,你的胆量,我也很赞叹。年轻人,你的过往我都明白,故园虽好,已非你能归之处,而我寒霜王朝,却从来不拘一格,量才启用。本尊座下魔君之位,至今空悬,本来是不可能授予一个凡人的,但我欣赏你的才干,愿意破格。葆曼虽然是天人,但可惜她懵懂不知应用,就算你跟她再怎般y阳调和,也无法从中得惠。但只要你跟随于我,便可与他们一样,窥得天地大义,永享长生,你看如何?”

红娘使劲眨了眨眼睛,向那容华多看了好几眼。杜长卿执白的手猛地抖了下。楚天行座椅,蓦地剧烈一颤,随即段段碎裂。他咬牙切齿,低低骂了声:“禽兽!”起身欲走,又是不舍,踌躇半晌,气鼓鼓将下摆一掀,席地便坐。萧宁远面色丝毫未动,看那容华微微欠身,朗声道:“多谢抬爱,然则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容华从来看得极淡,也不欲强求。久仰寒霜王朝的战神神通恢阔,法力无边,容华乃井底之蛙,极愿借尊主霹雳之威,一识风雷地狱,若能借此移鼎换炉,倒省却数载修炼之功,不知尊主意下如何?”

一道紫色闪电哗啦一声,直击在容华身前,贴着他的乌履,在地上划下深达数尺的长长一条沟壑。此人手中的油布伞稳稳当当,笼在自己顶上,淡红色的唇几乎是有些轻蔑地微微一抿。红娘叹息道:“若不是他着我说那番话,我简直想鼓掌了。”

却听欧阳霏大声喝彩道:“好个富贵不能y,威武不能屈!既然是我大唐好男儿,为何不能化干戈为玉帛,将前尘往事通通搁下,携手抗敌呢!”

单君逸漠然坐在那里,头也未抬,轻轻吐了两个字:“做梦!”已听容华轻笑道:“天上地下,容华只认一个主宰,那就是容华自己,大唐于我何干?飞将军,你在大唐,从来所向披靡,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女帝,谁都不能叫你折节,雷霆手段,铁石心肠,据说惟独有个例外,那便是你的妻主,慕容家这位楚楚姑娘,果然是天香国色,我见犹怜。所谓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我梁家固然是满门葬送,你却一样要赔了夫人又折兵,从此只能与你最珍视的人天人永隔,纵然昼夜更替,亦无重逢之日。却不知将军府,还容不容得下你这样的正夫?”

杜长卿手中白子,化作一堆齑粉,从他指缝间簌簌掉落下来。单君逸冷冷道:“尝将冷眼观螃蟹,看尔横行到几时?!此人冥顽不灵,大哥,爱才也要看是什么时候,像这种余孽,沽恶不浚,死不足惜!”

作者有话要说:虫子先捉了

天雷震(三)

风越发凌厉得紧了。乌云堆满了整个天际,黄沙犹如一浪高过一浪,呼吸之间,都是满满的沙尘。然则四面飞舞的沙土,到了杜长卿几人前面,便犹如撞到了一堵无形的墙,怎么都穿透不过去。萧宁远看似极闲散地端坐在那里,斟茶自饮,宽袖大袍,别有一番潇洒,但自他的足际,慢慢扩散来开一圈涟漪般的纹路,欧阳霏伸长脖子看了看,嘶了口冷气。

那声音沉沉响起,犹如利刃在石面上反复磨刮,听得人觉得毛骨悚然,语调倒是平平的,冷冷道:“你以为我顾忌什么?无非这里也曾是我的城池,原不想就这么毁了……………………但是,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我也不会在乎!”黑袍慢慢涨了起来,鼓成一个圆球大小,顶面有很多细小的凹凸不时更替着,隐隐觉得其上有什么如波浪般涌动着,一阵快过一阵。

本来半空中不时闪过的紫色闪电,犹如慢慢张开的千年枯藤,狰狞地在空中伸展开去,其上密密伸出很多细小的须触,迎风便长。不多时,空中已被纵横交错的电痕完全分割包围,望去犹如一个被蜘蛛网紧紧捆缚住的巨人,还在不断扑腾着,试图从中挣脱出来。飞沙走石间,不时响过一道道电光,整个天空支离破碎,仿佛随时都要坍塌下来一般。纵然是烈风骑,都不免头皮发麻。

本来在那战神手下盘旋的漩涡,猛然扩大开来,犹如一条巨m般,倏地钻入地下。几乎就在同一刹那,所有在地上的城堡,都犹如不堪重负的老人般,发出沙哑的颤呼声,一座连着一座,犹如骨牌般倒坍了了开去,扬起漫天的尘埃。然则什么,都沾染不上那个人的素袍半分。他本来就苍白的面孔,看上去宛如透明,犹如最精美的琉璃,最剔透的美玉,执伞站在一大片正在迅速坍塌的废墟前,末世般的景象,反倒更衬托了他风姿的优美,白皙的修长脖颈天鹅般微曲着,整个人犹如冉冉盛开的菡萏,临水照影,说不出的淡雅,嘴角还带点若有若无的嘲弄,轻笑道:“果然有趣。”

艮卜眼风已将他凌迟了数遍,那战神的黄金面具,亦微微颤栗了下,显然是怒到了极点,金属的手腕猛地一转,但听地下轰然发出一声巨响,不过须臾工夫,地面上已形成了两条巨大的土柱,不住向底下高速旋转。四周的砂土都被飞速抛洒下去,已经能看到土柱数十丈底下渐渐有石板显露出来。地面都不住震颤着,只听得无数细碎的咯吱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分明是是底下的岩石承受不了这巨大的压力,一线线碎裂开来。

杜少华满面惶急之色,连楚天行都紧张地弹跳了起来。容华水墨画般的修长眉宇微微跳了跳,浅浅的笑容便在他清冷的面上舒展了开来,纵然是笑,却毫无温度,犹如寒冬里结出的霜花,只冷得人发颤。红娘生生打了个寒噤,突听得底下猛地霹雳般数声炸响,吓得她花容变色,急急道:“欧阳姑娘,你眼神好,你且看看,小姐出来没有?”

就在这时,两条土柱中间,猛然飞起了无数块巨大的岩石,借着高速的风力,犹如一把把硕大的利刃,轰然直击在西北面的高台之上。粗壮的台柱轰隆一声,从中便折,眼看要坍倒下去,却不知为何,颤巍巍一截接在另一截上,似乎一线风便能将它吹倒,但偏偏就是不倒。艮卜面上都有点变色,战神伸出的金属手掌在空中顿了下,淡淡道:“我倒是小看你了。能反借我的风力,本尊实在好奇,你待怎生抗我的天雷?”

一声惊天动地的惊雷,蓦地在半空中响了起来,开始还是闷闷的,后来越来越重,犹如远古神兽的嘶吼,响彻天地,只震得所有人耳皮发麻。半空中的电光明了又暗,暗了又明,重重交叠起来,仿佛只在一刹那,便有一个巨大的火球蓦地在空中形成,轰隆一声,直直从土柱形成的孔d间钻了下去。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见火光一闪而没,整个地面都强烈地抖动了下。杜长卿腰际鱼佩剧烈颤动了下,红娘刚要哭喊,忽然想起了什么,擦了擦眼角,向容华望去,却见他瘦仞的身躯亦跟着震动了下,苍白的面上泛起了些许潮红,使他多了几分生气,举袖掩着嘴角,声音有些沙哑,更多的却是嘲讽,道:“不过如此!”

艮卜方待开口,却见巨雷犹如泥牛入海,地下渐渐平静,不见半点异像,不觉呆了呆。那战神亦侧了侧面具,已听容华徐徐道:“虽说这房子破了点,补补还是能用。反正此地多的是金子,我就在四角都铺了些,其他没什么用,些许雷电,还是不成问题。不过,战神,你没有能量之源,不过是吸取了些她流窜而出的能量,有出无进,刚才又耗费了这般气力,只怕还没这破房子支撑得下去。这里底下虽然是你要的东西,但没有媒介,你是得不到的。而她既然已经放弃,我就不会允许你再s扰她。你捡回这条残命,能够做个常人,已算得运气,何必还要强求?”

萧宁远眼角微微跳了跳,战神面上的黄金面具无风抖了几抖,突然仰天大笑道:“原来你知道些东西,怪不得这般有恃无恐。既然如此,你应该知道,为何我对这里誓在必得。不过,果然是很聪明的人,竟弄出了这么精巧的机关。一时之间,我倒确实没有什么法子了。”

欧阳霏啧啧赞叹道:“不错不错,确实是个人才。”只听那战神淡淡道:“我一直在奇怪,举凡机关,都有枢纽所在,转动必有规律。然则在这里,我居然完全无法探知其运行轨迹,真是叫我疑惑。”

欧阳霏点头道:“那忘机子正是这么说来着。”突听那战神话风一转,声音陡然变得y侧侧的,一字一顿道:“不过刚才,我似乎明白了。”手向上斜斜一挥,面具向着艮卜倾了倾。

以容华为中心,猛然旋起了一团巨大的风斗,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其中。但见得一条人影从高台直扑而下,却是艮卜手执了一双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三面开刃的兵器,满面凶恶之色,向他冲了过去。

红娘惊呼了声,被碧落怒瞪了眼,才醒觉过来,讪讪按了唇角。欧阳霏拍着自己额头,皱眉道:“到底明白了什么…………………难道?”猛地抬起头,向萧宁远望去。后者已面色凝重站了起来,对杜长卿徐徐施了个礼,声音清朗,道:“大哥,宁远已有方法能够打开地宫,不过,未免有些不仁。”

杜少华奇道:“不仁?”杜长卿朗朗一笑,道:“金刚怒目,菩萨低眉,俱为苍生。此人太过偏执,将来必为祸患,不如就此剪除。”

红娘身形抖了抖,用细如蚊蚋的声音低低道:“可惜四姑爷支持不住,先下去了。” 碧落不满地哼了声,展颜道:“六姑爷,你最能干了。只要能把小姐救出来,阿狗阿猫的,多杀几个没关系。将军与八爷都已经按捺不住了,已遣了珏少爷前来,不日就将赶到这里。若再拖延下去,可怎生向府里交待?”

在容华的四周,狂风裹起重重沙尘,形成一堵高耸入云的风墙。风在怒吼,推动风墙不住移动,但凡所经之处,植物都连根拔起,飞沙走石,威势无比,眼看就要从容华身上碾压而过。艮卜手下狠辣无比,这兵刃也刁钻得很,将他上下路完全封紧。红娘不觉啊了一声,却见容华的下摆宛如微风吹动涟漪,轻轻拂动着,不见他足下如何动作,看去似乎是他的人在顺风飘摇,鬓发轻扬,美妙至极,每一下都恰到好处,堪堪避开险境。欧阳霏倒吸了口冷气,喃喃道:“怎么可能?常人练个数十载,都不能习得这天蚕魔功的御风之法,他这般年纪,为何反能做到?若是此人当真已经练到了天蚕魔功第九重,则谁能抵挡他的毁天逆地之术?看来楚楚,是无论如何难以救出了。”

楚天行冷笑道:“今日就算解尽我一身修为,也不能叫这小人得志。宁远,你要讲什么仁义道德,不方便出手,我修罗堂却没那个规矩。待我前去,助那艮卜一臂之力。”方要起身,突觉右肩一重,低头一看,分明是一把白羽扇搁在上面,回头一看,果然是忘机子不知何时已坐在了他身后,眉眼含笑,道:“若我猜得没错,此人定是将这地宫中的枢纽安在了自己体内,人若不灭,地宫永闭。这寒霜王朝的战神明知我们在侧,还急着对他出手,便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时不待人,稍瞬即逝,若不能得到地下的楚楚,这战神迟早便要变成一个草包。想必那容华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如此从容。故此,我们一定要有耐心,等待最好的时机,坐收渔翁之利。”

单君逸漠然扫了他一眼,楚天行已冷哼道:“你算什么,我为何要听你的?”萧宁远刚待开口,忘机子已将白羽扇收了回去,极仔细地拍了拍,叹息道:“我看将军府还不如叫竹苞堂算了,楚楚姑娘啊,就算你是圣女,奈何不长眼,竟娶了这般蠢笨的夫婿,怪不得宁可认贼作夫,躲在地下不出来了。”

连杜长卿嘴角都抖动了下,楚天行怒道:“你!”右手一挥,一股劲气直冲而起,饶是忘机子将袖一拂,化解了七七八八,他宽袍仍然是击穿了一个不小的d口。萧宁远c入两者之间,笑容满面,道:“天行,忘机长老年长得多了,就算言语有些放诞无礼,作小辈的,也总得让他三分。不过,那容华向来y狠,我就怕他还有后着,还是等形势分明,再行动手不迟。只要阵破城开,楚楚能够安全上来,也不是非要他的性命不可。”

楚天行本来面带笑意,听到后来,面色顿变,气乎乎剜了萧宁远一眼,在他面上一顿,突然眼睛连闪了几闪,慢吞吞道:“是啊,还是宁远老练些,我便不跟你抢了。”转头对欧阳霏翻了个白眼过去,哼道:“连个缩头乌龟之法,也值得你这般大呼小叫。南海门就出你这种眼神?”

欧阳霏摸了摸鼻子,含笑不语。突听场中猛地响起了一阵接一阵的奇怪声音,什么乐器都不像,仿佛是钝刀子在石头上一下下的敲击,刺耳无比。红娘听了数声,只觉得头晕乎乎的,眼前明明是沙海残院,望去却似乎有无数幽幽的火把从各处点燃了起来,一座座刀山亦破地而出,森然矗立起来,她全身都想跟着那节奏晃动起来,口中迷迷糊糊脱口而出:“火!火!”

旁地里猛然伸过来一双雪白的手腕,却是欧阳霏将她双耳双眼都紧紧捂住,往她背后输了些真气,看她好受了些,放开手来,沉了声对萧宁远道:“久闻寒霜王朝战神的九魔均有擅长之术,但现在都在修炼,出关的只有三人,其中血魔与色魔的功夫,我们都已领教了,而这狂魔,据说一身所学相当了得,号为九死魔功,这魔音魔像,果然有几分刀山火狱的味道。”

萧宁远点头道:“我已见识过了此人的功夫,确实不俗。”突听得碧落哆嗦道:“天呐,他的兵器!………………怎么跟烧红的炭似的!”

众人定睛望去,果见得艮卜手中的那三刃兵器竟已呈通红之色,有几根草被风吹向他这边,还没近得其身,已毕毕剥剥燃烧起来。萧宁远轻叹道:“看来这火海炼狱的名头也是不假。”猛听艮卜大喝一声,双手挥舞着那灼热的红通通的兵器,红光如墙,向容华身上打去。看起来,竟好似他手上缠着两头喷火的凶兽,左右扑腾,已将容华退路都封了一干二净!

眼见他那炙热的兵器几次险险招呼上容华清霜般的面孔,红娘心里直呼可惜,但转来转去,看到的都是姑爷们冷峻的面容,也不敢露出半分心思,索性低下头不敢再看。突听欧阳霏惊呼了声道:“这功夫!…………………宁远,你瞧瞧,怎么像是楚楚的手法?”

红娘猛然张大眼睛,却见得那艮卜本来近容华面上的三刃兵器,里面还是红通通的,外面却裹上了层极厚的玄冰。艮卜大概是从未遇到这等景象,不觉呆了呆,就这当儿,容华那青葱般的手指缓缓伸过来,不轻不重,在那兵器上敲了几下。只听得咔嚓数声,那兵刃应声而裂,艮卜手中,便只剩下了两个光秃秃的把头。红娘忍不住扑哧一笑,碧落本来板了面孔,也不由得弯了眼睛。

那艮卜面上一阵青一阵红,掷了手下兵器,手向腰间一伸,蓦地解下条九节鞭来,在地上狠狠一击,身形飞转起来。但只见空中到处都是他翻飞的人影和鞭影,将容华重重困住。后者眉尖微蹙,脚下不复刚才那般轻灵,看去竟有几分笨拙,在那里左右躲避,分明极为吃力,眼睛直直盯着前方,似乎是悲喜交加,不能置信的模样。本来清冷的面上,已泛起了阵阵潮红,额头上更是不住渗出汗来。欧阳霏看红娘大惑不解之样,拍了拍她头顶,叹息道:“这九死魔功,本来就是极霸道的武功。容华化冰之术,如此高超,那艮卜自然不好意思再施展绝寒冰狱。这必然是疯噬幻狱,人在阵中,不知要看到多少幻像,心志不坚之人,只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尤其他这样心怀怨气之人…………………所以,你看起来平常,对他来说,却是极难度过的关卡。”言罢,深深叹息了一声。

猛听得容华颤声呼道:“母亲!真的是你?”那漆黑的眼睛直愣愣定在半空中,双手张开,呈了个拥抱的姿势,声音抖索得几乎不能分辨,凄声道:“娘,我是鸿儿,你不认得了吗?鸿儿不孝,鸿儿有过!………………娘,娘,你不要离开鸿儿,不要!”

战神冷笑了一声,将右手五指慢慢握紧,低低道:“早知你这般不济,我也无需用此番阵仗。”忽觉身侧有些s动,向旁一看,竟是那个满身血污的女子眼睛直勾勾望着交战两人,眼中俱是噬血的光芒,状似疯狂,急切地望着下面,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他刚要伸出手去,蓦地变了主意,淡淡道:“怎么,你很想他死吗?”话音刚落,那疯女人已重重点头在地上,引得那高台面都震颤了好几下。

战神低笑道:“有意思………………”抬头往下看去,但见那素衣少年满面苍惶,双手在空中猛抓着。而那艮卜已将长鞭往他心口往前一送,隐隐见得中央有雪亮的刀锋露出来,寒意森森,眼看就要将他心口穿透!

突听一女子高叫道:“他母亲不是死在沙漠里了吗?怎么会在这里!”话音刚落,那刀锋已倏地欺近了他前胸,扎穿了他的素袍,贯入了他的前胸!素袍顷刻便被血染红了一大片,血珠如滴,点点坠落下来。

红娘啊地惊呼了声,还没来得及叹息,突听铿锵一声,那刀身犹如撞上了铜墙铁壁,啪地从中折断,只留下一个尖端在里面,与此同时,容华本来有些呆滞的面孔上,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猛然闪亮了起来。

这样的眼睛,怎么看都不像是被迷失了心志之人?!红娘还没从疑惑中惊醒过来,已见得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本来淡粉色的指甲突然暴涨,长达三寸,颜色亦变得青白无比,诡异非常。

她又忍不住惊呼了声,只见得无数透明的丝线,就在此时,突然从他手中伸了出来,看上去犹如蜘蛛吐丝一般,顷刻间便绕上了艮卜探过来的身体。她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那看似柔韧的丝线几番开合,空中纷纷扬扬,落下了一大片。

跟着小姐也有经年,不是没有见到过阿鼻地狱,然则眼看着一个人在眼前被一下子肢解得支离破碎,就算是红娘,也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就要当场呕吐出声。碧落面上已褪尽了血色,身子都不觉哆嗦了下。

猛听得空中惊雷轰响,众人抬头一看,但见高台之上,那战神已离地而起,金色的手指向半空展开,黄金面具亦朝天仰起,一连串奇怪的音调从他口中发出。九雷轰鸣,汇成巨大的光柱,哗啦一声,从上而下,往容华头顶直击而去。电花四溅,整个地底下都开始摇晃起来。那人身形都几乎笼在了火光中,却偏偏有一句话轻飘飘飞了出来,淡淡道:“日中已至。”

此声刚落,但听得轰隆数声,竟是那寒霜王朝的高台就此坍塌下来,无数的石块木料碎落下来,将台上的人重重埋入其中,只见尘土纷飞,不见得站起的人影。

红娘几乎惊呆在那里,突听忘机子的声音蓦地c了进来,冷冷道:“萧盟主,千载难逢,就是此时!”

红娘听得真切,心中一急,一挥,便要绕上萧宁远的左手。谁知旁里突然飞出一条银鞭,哗啦一下,便缠上了她的长袖。就这么一下,萧宁远身如鹰隼,眨眼已飞了过去。红娘还待再唤,那银鞭已紧紧绞住了她的身躯,向旁一看,鞭子那头还握在碧落手里,蛾眉倒竖,已然是怒了。

红娘自来懒散且爱多管闲事,没有碧落那么心无旁骛,身手从来逊色她很多,见状哪里敢再出手,忙陪笑低低道:“碧落,其实你瞧着这人也还是不错的,更况且…………………”碧落挑了下眉,截口便道:“更况且此人面孔生得也不错,是也不是?!红娘,你这好色的脾气,就不兴改改?他将小姐和姑爷害成这样,本来就死有余辜,可怨不得我们在此时落井下石。此人不死,小姐就出不来,刚才你已经多事开口了,还要死性不改,可别怪我将你打晕了带回家去!”

红娘连连点头,眼睛却循着前方而去。已见得那团光柱,结结实实击中了容华的头顶。他身子哪里经得起这般强烈的雷击,在炸开的电光中急剧地抽搐着,满头乌润的鬓发,连同身上的锦袍,都嗤地一下燃烧起来,那张梨花般的脸,熏黑了大半边,双目都不能睁开,眉宇焦了大片,面孔扭曲到了极点,看上去可怖无比。萧宁远已站在他前方一丈开外,袖中青锋寒气森森,见了此状,却不由得停滞在那里,无法向前刺去。

忘机子冷笑数声,楚天行跳脚道:“良机易失,宁远到底还在犹豫什么?”话音刚落,只觉脚下突然开始上下起伏,底下响起了无数细碎的声音,似乎有什么正在撕裂开来。在这庞杂的声响中,偏偏让他极清晰地听到了一个最熟悉不过的脚步声,开始还怀疑是幻听,但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最后简直是飞一般掠了上来。多日来的期望陡然成真,他竟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整个身体都已僵硬在那里,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就恐影响了自己的听觉。

石d门轰隆一声,向两旁分启。一个娉娉婷婷的人影出现在光影中。她似乎还不能适应骤然增强的光线,微蹙了却月眉,云袖半偏,挡在自己明艳不胜的面上,本来亦笑亦嗔的面容,望去竟带着一种似曾相识的清冷味道。

他的心似乎被人狠狠揉成一团,又猛地放开,周而复始,忽而酸涩难耐,忽而欢欣鼓舞,纠结成一片,使他根本无法挪动半步。只听得四周都是急促的呼吸声,想必别人比自己也好不了多少。

他呆呆看着她,生怕错过了每一瞬,一点点将目光往下移。头上,依然是青丝如墨,面色如玉,淡淡透着霞光,从来宝光四s的眼中满是痛惜之意,定定凝在一处,不用看,也知道她望在谁人身上。宝蓝色的宽袖中,露出一双皓腕,他仔细瞧了又瞧,确实没有半点伤痕。纤腰浓束,款款行走如行云流水,应该已是无碍。欢喜便如岩石缝中涌出的泉水,一点点激荡而出,越积越多,渐渐要将他没顶。

只听耳畔杜少华极轻柔地叹息了声,犹如花瓣悠悠从枝头坠落下来,低低唤道:“楚楚!”隔了那么远,四周如此嘈杂,她竟似乎听得真切,娇躯便剧烈地颤动了下,优美的下颔眼看要调转过来,猛然定住,眼睛直直瞪着前方,厉声呼道:“住手!”

他木楞楞跟着她的眼光看去,只见萧宁远手中清泓,粼粼闪着寒光,剑气如虹,向着面前之人,直s而去,听了她的呼喊,竟亦未偏移分毫,噗嗤一声,直直扎穿了那人前胸。他由衷钦佩不已,抬眼一瞥,却见萧宁远那双凤目,极惊愕地圆瞪着,远非往常那种沉静如水、深不见底的眼神。

只听楚楚狂呼一声,声音凄厉无比,宛如鸳鸯失侣后的哀鸣,震得他耳膜都隐隐作响。她身形踉踉跄跄,向前扑来,一把接住那人向后倒去的身躯,手颤巍巍去探他的鼻端,突然不能置信般愣了愣,面上悲喜交加,又仔细在他前胸探了探,又哭又笑,将他轻放在自己臂弯。

他只听得自己牙齿咯咯作响,手已在袖下紧握成拳,足跟已轻轻离了地面。突见她面色一凛,便将她下颔高傲地抬了起来,眼中满是恨意,紧紧盯着萧宁远,一字一句,冷冷道:“萧盟主果然好手法,从来例无虚发。难道非要赶尽杀绝,才称得你一片心意?”

萧宁远面色霎时苍白如纸,薄唇抖了几抖,终究没有吐出半句。突听杜长卿沉声道:“宁远,她还糊涂着,别管她,快再补一剑!”

萧宁远持剑的右手陡然一颤,容华胸前的血花便扩了开来。楚楚面上泪痕未干,还空着的左手猛地伸了过来,倒握在他的剑锋上,一任那寒刃割开了自己的手指,左手几乎是血淋淋的,铿锵一声,将那剑身拗断夺了过来。这一下似乎用尽了她的气力,她喘息了良久,突然一反手,便将那血红的剑身,敲在了萧宁远的百汇x上。后者定定望着她,一动不动,凤目中无限悲凉,空空落落,漠然凝望着她。

四下里都响起了惊呼之声。楚天行猛一顿足,刚要向前扑去,旁边伸过来一角青衫,却是张涵真不知从哪里冒出头来,拉住了他,苦笑道:“连萧大哥都无计可施,你去,岂不是乱上添乱?”

突听得杜长卿厉声喝道:“少华,箭来!”将弦拉成满月,一箭穿空,准确无比,直刺容华的咽喉所在。红娘惊呼一声,却见楚楚冷笑声未绝,身形轻轻一扭,那箭便直直没入了她的左肩,痛得她浑身都剧烈颤动了下。

单君逸凄声唤道:“楚楚!”猛然离座而起。他这些日子思虑过重,三餐不继,早就虚弱不堪,这番起得急了,脚下一软,向前便倒。碧落高呼道:“小姐,姑爷都是为你好。那个人骗了你呀,那些话,都是他我们说的,你看,这便是他留下的十色笺!”向旁拎过一个盒子,啪地启开,十色笺便露了出来。楚楚若有所思,将头缓缓扭转过来。谁知就在这时,盒中猛然腾起一片火花,碧落只来得及惊呼了声,便见得所有的纸片,顷刻间自燃焚尽,犹如黑色的蝴蝶,四下飘散,落入沙尘中。

她呆在那里,感觉楚楚冰寒的眼光,缓缓从她身上划了过去,冷笑道:“是啊,他都是濒死之人,自然什么脏水都可以往他身上扑了。我竟不知你们回来干什么,难道是我母亲,发现我还有利用价值?岂不知,破镜虽可重圆,覆水却是难收!”

杜长卿咬牙道:“甭管她!天行,欧阳姑娘,无论你们使用何种方法,都必须给我将人抓回来。半死都能将她迷惑成这样,若是养虎为患,这还了得?”

楚天行和欧阳霏都应了声,身形展动,向前掠去。红娘又惊又惧,呆呆看着前方,只见楚楚将鬓发轻轻一掠,朗声道:“愚夫妇多谢杜太傅赐箭之恩,来而不往,诚非礼也!”脚下轻轻一跺,四面便s出无数暗器,阻住了两人的行程。

杜长卿气得浑身发颤,点了她道:“红娘,你且瞧瞧,她……………………她………………………她竟为了他,要和我们动手?!娶了几夫,订了什么白首盟的人,还好意思跟不相干的男人勾勾搭搭,竟自称什么愚夫妇?!”

红娘心里叫苦不迭,应他也不是,不应他也不是,正在发愁间,突听楚楚冷冷道:“确实萧盟主心思缜密,步步为营。但就算你们不仁,我却不能不义,你们虽然背弃于我,我却依然不会娶夫。”

杜长卿面色稍缓,冷哼了声。却听楚楚语气转柔,低低道:“我从此便嫁给此人,嫁j随j,嫁狗随狗,随他同居于地宫。人间富贵,由得你们去争,我们只求这一方净土,与世无争,也便是了。”

杜长卿额头青筋暴跳,怒骂道:“你简直形同禽兽,黑白不分!”楚楚冷笑道:“世间黑白,不过是一支笔画上画下,由得你们,我只求问心无愧!”

但听得轰隆数声,地面上渐渐裂开一个巨大的石d。楚楚将容华托在怀中,小心翼翼,生恐碰着他的伤口,头也不回,一步步走了下去。石室在她身后慢慢合上,眼看就要成为一条细缝。

突见得一点黑色,倏地钻入了那条缝隙之中,再也不见。众人惊讶回首,却只见那寒霜王朝的战神,竟从废墟中站了起来,一手还拉着个血r模糊的女人,另一手已连掌折断,只露出中间金属的孔d。那点黑色正是从他孔管中s出,他狞笑着举到眼前去看,低低道:“褒曼,你若熬过此役,我们就再战几千年罢。”话音刚落,地面上已失去了他的人影。

楚天行拂落了暗器,来到萧宁远身畔,一指弹开他的x道,急急道:“宁远,这不怪楚楚的,她只是没明白过来。”欧阳霏随后赶至,皱眉道:“我怎么觉得其中有些蹊跷。宁远,你这一剑的方位,应该是使不上力的。”

萧宁远紧紧盯着地面,许久没有作声。楚天行看他呆若木j,急道:“宁远,楚楚并没有伤你呀,你别这个样子!”伸手便去拉他。

后者将他反手猛力一推,害他差点趔趄了下,垂下头去,漠然道:“我累了,谁也莫来吵我。”脚步蹒跚,一步步转开身去。

作者有话要说:虫子先捉一捉。

好久没有这种昏睡的感觉了。纵然身上每一寸皮肤都犹如在油锅中生生煎熬,在火上生生烘烤,一下下扯动着每一根脉络,引得每一处内脏都被牵引着撕裂开来。然则即便是这样的痛苦,都止不住他昏睡的感觉,虽然他已尽力睁开了眼睛,但眼前还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各种各样狰狞不怀好意地暗笑声,从黑色最浓的地方,伸出无数的触角,瞬间缠绕上他的躯体,要将他拖下不可见底的深渊,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是枉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不住低笑道:“来吧,本来就属于这里,生生死死,都将归于这里,这里,才是的归宿。”

他的神志开始慢慢涣散,四肢亦渐渐停止了动作。然而另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低声道:“不,我不甘心,我不能就这么走了。她,她呢?”

本来已静寂下去的心,猛然一阵抽紧,先头那个声音有些恼怒,大声道:“她自然是跟着她的家人去了,睁眼看看,他们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哪一个不是芝兰玉树,不比这个残废好千百倍?更何况们之间,本来就靠谎言维系,犹如海市蜃楼,终究只是一场虚幻!更何况,只不过比死人多了半口气,难道还巴望着别人放弃一切,陪伴一个必死之人?”

后来那个声音顿时哑了下去,沉默了许久,虚弱不堪地道:“也许她是个例外……………………”

先头那个声音冷笑道:“怎知她不是到了绝境,故意装得毫不知情,好反过来利用对抗反对她的力量,眼下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不过是废了的良弓,难道她是傻子,不乘机将一把推开,还要反过来抱这段沉木不成?哼,机关算尽,赔上一切,无非是为他人作嫁衣而已!如今,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就连这副皮囊,都已经毁了,如今一个乞丐,都比强上十倍!”

后来那个声音犹如困兽,狂叫道:“不许说!”

先头那个声音冷笑道:“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总之,梁家人怎么都要输,他们斗不过命,也不行!”

左胸口一下下跳动的痛感,就在此时猛然腾开,仿佛是那颗心生生被从中剥落出来,连筋带骨,只痛得不可遏制。四周的景象渐渐模糊,一点点的光都黯淡下去,腐烂的味道铺天盖地,眼看就要将他重重覆盖。

突然手上传来阵刺痛,十指连心,纵然他已麻木,都不免抽搐了下。一个永不会忘的声音直直传入耳际,惊呼了声,又啊啊叫了几声,随后沮丧地道:“哎呀,我真是什么都做不好。”

本来绵软的四肢,瞬间都有热血滚涌上来,在心脏里剧烈回旋,心一下下恢复了跳动的频率,每一声都伴随着剧痛,却叫他忍不住想笑出声来。先头那个声音深深叹息了一声,低低道:“这次又赢了,但是…………………”

然则所有的声响都变成了可有可无的背景,他贪婪地捕捉她每一下温暖的呼吸,感觉眼前的黑暗慢慢散去,虽然依然不能视物,但却变成白茫茫的一片,仿佛能将他灵魂照成剔透。有什么温热的y体滴在他受损的肌肤上,每一滴简直就是酷刑,却令他五脏六肺,都犹如沐浴在春光里,止不住的温暖。他奋力地伸出手,一触及东西,便引得他撕裂般的剧痛,然则就是在这样一阵接一阵的痛中,他死死抓住她圆润的手指,感觉心慢慢沉到了原处,一下下和缓地跳动着,听起来犹如天籁,奇迹般舒缓了无处不在的痛觉。他就在这样的乐章中沉沉睡去,还不忘咬着唇,犹如一个依傍在母亲身边的婴儿。

……………………………………………

寒霜王朝的军队,在一夜间,走得干干净净。艮卜的生死,似乎没有被任何人放在心上,他带来的美姬,摇身一变,立即取得了军队的控制权,面罩寒霜,指挥军队有条不紊撤退。杜长卿并没有下令追击,虽然他满腹的怒气,一直没找到宣泄口。他麾下的烈风骑,个个眼睛血红,看着一众人渐渐远去。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赢家却是谁也料不到的一方。

一连数日,所有人的心情都是沉重的,但唯独不包括忘机长老。此刻他正斜躺在狐裘中,听清源一五一十,将外间情形一一道来。后者讲得口干舌燥,最后道:“慕容府的姑爷们,还真是有本事,该干什么还干什么,现在三军已开始寻找石料木材,似乎准备动手搭建房屋,竟是要在这里定居下来。那萧宁远还画了若干图纸,这个人可真是人才,我凑过去看了眼,画得还真不赖!”

忘机子嘴角撇了撇,淡淡道:“怎么?他还没伤心够吗,居然还没死心?”

清源摇头道:“他倒没有什么伤心的样子,我只看到那个穿珊瑚红料子的女孩子…………………”

忘机子眼角一斜,似笑非笑看了后者一眼,后者面上便是无端的一红,忙垂首道:“萧宁远本来要下去歇息,结果她死扯着他,大声嚎啕,哭天抢地,说既然小姐这般糊涂,竟然加害姑爷,也怨不得她命苦了。既然大家都斗那人不过,无计可施,她只好先以身殉主,拿根结实的绳子就地挂了算了。”

忘忧低低一笑,忘机子已莞尔道:“这慕容家的丫头,没有一个省心的,都是刁钻的主。”清源接口道:“谁说不是,结果,反倒是众人纷纷来劝她,连萧宁远都不敢松开她手,还跟她保证,无论如何,都一定能想出法子,将慕容姑娘救出来。那丫头得了便宜,还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极委屈的安歇去了。”

忘机子哼了声,其中带着几分笑意。忘忧子一下下给他摇了扇子,见他眼睛转过来,讨好地浮现出了一丝笑意,刚要开口,后者已截口道:“再殷勤也没用,我难道不想借此立点威风?奈何这小子……………………”颇有几分狰狞,爬上了他清朗的面容,半晌才舒展了开去,以手指敲了塌沿道:“确实也是个人才,若是西突厥能有慕容府那样的美女……………………”

清源骇然瞪大了眼睛,后者却没发觉自己的异常,长长叹息了一声,斜眯了眼道:“其实根本是个刺儿头,扎手得很,就那张脸还能看几下,但跟她那脾气一混上,简直是一无

第 73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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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源应了声,身子却没有动,忘忧子忍笑道:“师兄,图谱都在天麟顶,莫非要回去吗?” 忘机子怔了怔,看清源都在低头窃笑,面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怒道:“自然是我唤他回去取来了,难道非要我明说吗?”

清源脆声应声道:“是,师伯!”又小声补充道:“眼下虽然天脉未开,未有通路,但迟早都是要回去的。”忘忧子连连点头,忘机子绷了面孔背过身去,姿势未见异常,但白皙的脖子,已然红了一片。

突听帐外声音嘈杂,热闹非凡。只听那红衣女子略微夸张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惊喜异常,道:“珏少爷,奴婢可是将盼来了!不过几月没见,少爷越发风采夺人,望得奴婢都舍不得眨动眼睛了!”

便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笑道:“得了,红娘姐,那**汤一兜子灌下来,我倒还罢了,旁人哪里吃得消来?姐夫们都来了?不敢当不敢当,本是大哥要走这行,偏偏我多事,想来看看大漠风光,便将这差事揽了过来,自不量力之处,还望姐夫们海涵一二!”

忘机子宽袍一挥,帘帐便无风自起,将眼前一切展现出来。但见得人群簇拥之中,站着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虽然年少,面上已隐隐有颠倒世人的轮廓,一双眼睛犹如剔透的晶石,顾盼间能s出光来,虽然隔得老远,已极锐利往这里瞥了一眼,又若无其事,笑吟吟流转回去。两只雪白的小鼠在他手臂上欢腾雀跃,忘机子凝目一看,不觉猛吸了口冷气,低低道:“白泽?!如此上古神兽,怎么会作孩童手中玩物?”

作者有话要说:下面开始,只有三个回目:云易散、恩爱绝、天蚕变。

有朋自远方来,周六不更,周日看情况。谢谢大家!再次强调下,本卷即将结束,大家放一千个心。orz,擦汗,一个作者许这等保证,实在有点汗颜。

在慕容府耳濡目染了这么多年,常识是一定有的。虽然在她身上,奇迹曾经出现了一次又一次,但却不包括别人。眼前这个人的境况,用“堪忧”两字来表述,是太过轻描淡写了。

萧宁远的剑极其准确地刺穿了他的心脏所在,若是一般人,早就命丧当场;然则也许是苍天眷顾,或者是容华的运气太好,她仔细叩听,才发现,此人的心脏,竟比别人向右生生偏了两寸,就是这么两寸,已经可以令一个人由死入生,再世为人了。发现他还活着的这一瞬间,她呼吸才总算顺畅了起来,险些没有即时虚软下来。

还好………………………幸亏!………………………说到底,是这个人一次次救她于危难,若真的死在自己的夫郎手下,却叫她怎么办才好?萧宁远嫉恶如仇,认准了的事从来不回头,对天绝宫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肯让一人漏网,其手段简直可称斩草除根,寸土不留,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梁家的后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而她夹在中间,实在是左右为难。若是容华当真死在萧宁远手中,她自然没法真对萧宁远怎么样,从此忘恩负义、见死不救的罪名与内疚,恐怕要变成她一生的y影。

慕容楚楚也许不算是人,但偏偏她的是非观,比一般人还要强烈上几分,别人若是害她,倒有法子应付,最怕的反倒是别人对她好,这种感情的债,从来都最麻烦,不然以她的性子,怎会这么早娶夫?……………………倒又忘了,如今只是前夫了。

心里自然不是不怨,相反,这口气还从来没咽过,偶尔想起来都觉得屈辱。但愤懑到底还是其次,前夫毕竟也是夫,真要兵刃相见,她慕容楚楚还没这个本事。若萧宁远在那刹那回了手,她还真是无计可施了。好在,没叫她尴尬到那个份上。可更难缠的,却是杜长卿,她对他从来更没有办法,若是再拖下去,容华就是再命大,也恐怕逃不过杜太傅的狠辣手段。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眼睁睁看着他死在面前。然则,虽然将他带回了地宫,看清楚他身上的伤口,她却明白,纵然是九爹爹在此,要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恐怕也没这么容易。萧宁远这一剑虽然偏开了心脏,但也不容小觑,到底将他血脉重创,已经是很棘手的问题。但这比起他其它的伤,却还只是皮毛。他原本晶莹如有月华流转的肌肤上,爬满了树枝状的雷击印痕,到处都是灼伤,简直找不到一丝略为完好的地方,稍微一触摸,便可以感觉他不自觉的抽搐。那张曾让她出神过多少次的如挂霜梨花般的精致面容,五官都焦黑得难以分辨,内脏更是虚弱不堪,只靠一口气维系着。只有偶尔睁开的那双眼睛,依然如往昔般乌润,犹如深海底部的暗泉,平静的表面下,藏了太多她承载不了的情愫。如果彼时她放弃他,这个骄傲的人,恐怕将会用更冷静的面容来面对死亡。

不是不怕,是再怕也改变不了宿命,如果一切是上天注定,那么,就让我从容面对吧。

虽然这个人,对她其实始终像个谜团,纵然靠得再近,都会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然而,这一瞬间,她真的觉得,她可以直接到达他的内心。这是因为,透过他,她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原来骨子里,他们都是悲观和骄傲的那类人。在团花锦簇的时候,他们早已经准备好了,等待百花凋落的肃冬。

从小父母给了她无尽的宠爱,她也似乎将其发挥到淋漓尽致。然则,如果,她不是这么多孩童中唯一的女孩呢?那便是否只能如父亲般,渴望、欣喜、痛心、沉寂、复苏,周而复始,等待一次又一次的患得患失。

只是不想。如果人生真能顺风顺水,做一个偶尔有点傻的人,其实是最幸福的事。

不如不爱。若是只爱自己,便没有人能够给予自己最致命的伤害。

众人眼中,自己应该是完美无缺。然而她却很早就懂得,如果没有缺憾,那便是命运,准备给她最重的一击。然而一切都那么好:家世、天赋、容颜……………………她似乎是尽情地陶醉其中,底下却伸展开无数细微的触觉,不敢放过每一点风吹草动。一直以来,母亲是无微不至地疼爱着自己,然而看着自己的眼光,越来越带着点敬畏和………………………恐惧。她也觉得不对,一直想从其中摆脱出来,极力掩饰,然而偏偏,对给予自己生命的母亲,她有最敏锐的直觉。

命运是必然的轨迹,谁都希望能掌握在自己手中,然而百年回眸,原来千回百转,都逃脱不开前世的注定。年幼时的疑惑,果真一点点得到证实。原来做人,其实是很奢侈的一件事。

可不可以,让我平庸地做个普通人?!然而,到了现在,虽然记忆仍然没有犹如镜面,她已清清楚楚明白,原来,这般出类拔萃,不是没有原因。自己到底是什么?妖?神?或者什么都不是,就好像母亲有日玩笑般说的,异形?

谁也不知道,她曾经多么恐惧自己的与众不同,简直令她崩溃,而不得不将自己放逐。幸亏,遇到的是一个什么都不怕的张涵真。她曾经以为,她的心结被他打开,一切都过去了。却原来,痊愈的永远只是表皮,如果她够勇敢,便能看到底下汩汩的创口,固执地血红着,想要守住那一段历史。

最开始和最终,原来只能剩下自己。她曾经不止一次庆幸,就算是末日,依然有人陪在她身边,不管究竟是为了什么。然而,他生死一线的时候,她手足无措了好久,无比深刻地体会到了自己的懦弱,直至冷汗涔涔。

如果命运是不能抗拒的那只手,就算人生必然要走到末日的尽头,至少每一步,都是我曾经努力过的痕迹。

但是…………………想法虽然坚定下来,做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特别是替他处理几乎是无计可施的伤口。她无限懊恼,不免自怨自艾,正在茫然无计间,突然感觉他本来微弱的心跳,突然一下下恢复了跳动的频率,越来越有力,简直不像是垂危的病人。

显然面前这个人,正以无比的毅力,及强烈的求生欲望,要赢得这场攸关生命的战争。虽然他整个身躯,疮痍密布,每一下搏斗,几乎是踏着血泊前行。然而这样,亦不能阻挡他钢铁般的意志。

她所有的担忧、害怕、恐惧、惊慌,就在这一刻统统沉淀了下去。虽然一点把握都没有,她就是知道,他终将醒来。他那紧握着自己的伤痕累累的手,更像是一种保证,一种他以生命的承诺。

她眼中明明都是泪,却含笑仰高了头,朗声对外间道:“我写个单子,你们去替我将东西找齐。如果有手脚麻利、懂些医术的,都唤到这里。你们放心,他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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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楚楚给欧阳霏的印象,是古灵精怪,那她这个小弟,根本就是无从捉摸。

要是常人,亲姐姐被困于地下,若不是心急如焚,愁眉难展,至少也应每日里殚精竭虑,鞠躬尽瘁才是。珏少爷这几日倒要是非常辛劳,忙于干一件轰轰烈烈的事,那便是——猎狐。

塔马沙漠中生活着一种红狐狸,尖嘴大耳,长身短腿,身后拖着一条赤红的漂亮长尾,尾尖上是一簇雪白,漂亮异常。然则行动敏捷,狡诈异常,猎到一只极为不易。慕容少爷就喜欢挑战高难度,就算忙了一天也不能擒获一只,依然乐此不疲,天天拉着众人,早出晚归,在沙漠里东奔西走。他喜着纻丝金线织成的服饰,着的最多是蓝织金仙鹤通袖,金玉为带,华贵异常,年纪虽然不大,已有蜂腰猿臂的雏形,面上犹如能透出光来,在人群中惹眼之至。这主子的脾气在将军府是出了名的古怪,就算是红娘,也不敢多问,碧落闷着头,拿了这地泄愤,差点要将这沙漠铲个底朝天。单君逸消瘦得简直只剩一张皮,张涵真功力全失,楚天行是打死都不肯离开半步,惟有杜少华每日里强颜欢笑,陪他四处巡猎。只有萧宁远依旧笑容晏晏,看完工场便来观猎,并携美酒佳肴,推盘过盏,殷勤异常,不相干的话语,不提半字,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倒是杜长卿等了半月,到底按捺不住,寻了个大早,拦在他路上,顾不得以大欺小,单刀直入,问他可有计救出其姐来,更毫不掩饰地盯了他手上那两只被忘机子垂涎三尺的白鼠,没有略过其呈淡金色的脚爪,端详已毕,问道:“这便是那通晓机关之术的白泽?”

慕容珏慢条斯理,宽袖一卷,便将用探究的眼光瞪着他的一黑一蓝眼睛挡了开去,笑道:“姐夫是想和梁家握手言和,还是誓将其绳之以法?”

杜长卿冷笑道:“如此逆贼,害我多少大唐将士夭折于关外,不得返回故土,又处心积虑,害我夫妻不得团圆,不将其挫骨扬灰,难消我心头之恨!”

慕容珏连连点头,又问:“那姐夫以为,活人争不争得过死人?”

这两句八竿子都打不着,杜长卿不觉愕然,不知何言以对,众人皆面面相觑,场面一时冷了下来。慕容珏稚气的面容上显出失望之色,如大人般长叹了口气道:“人说杜太傅锦心绣肠,莫非除了国事,便成了大智若愚了?容华如今奄奄一息,充的又是她的恩人,你们说,以姐姐的秉性,会不会弃他于不顾?先不说白泽能否顺利到达底下,就算是眼下真将一切大白,姐姐会不会反过来,恳请你们放他一条生路,救治于他?到那个时候,姐夫,你做还是不做?”

杜长卿一口气没顺过来,连呛了好几声。萧宁远凤目连连闪烁,旋即浮现上一个笑容来,将慕容珏上上下下看了好几眼。红娘和碧落都已呆住,杜少华目中全是惊色,听慕容珏冷冷道:“此等两面三刀之人,若是这般便宜了他,简直让人讥笑慕容府无能。既然机关着落在他身上,那么,若是他死了,地宫自然便会打开。姐夫你是准备多牺牲些将士的性命,强行破阵,还是再多点耐心等候?”

杜长卿定定将这十一二岁的少年看了又看,苦笑道:“将门无犬子,小珏果然生就七窍玲珑心,然则,此人能引宁远刺他,必是作了万全的准备,只怕是不会死得这么容易。”

红娘与碧落都连连点头,慕容珏轻笑一声,如自语般道:“忘机长老说了,别人破不了阵,难道姐姐也破不了吗?”以手支额,向东面看了看,面色大变,大叫道:“不好不好,太阳升得老高了!再耽搁下去,今日又要被它逃了。三姐夫,我们赶紧走!”

d中无历日,寒暑不知年。但地宫中倒有一个九龙衔珠铜节气盘,中间立鹤引吭长鸣、展翅欲飞,绿松石的指针所向,分明是到了白露。九月要在长安,御前已进安菊花,宫眷、内臣换穿罗,缠枝菊花纹两色缎是自己素喜的。而眼下,塌上之人昏迷已有半月,周身皮肤都渐渐开始溃烂,纵然用尽灵药,但他表皮肌肤组织均已坏死,药物毕竟不是仙丹,所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本来如霜如玉的肌肤,到处都是树枝状或燕尾状斑纹,因皮下血管极度扩张,周身都呈通红。他虽然失去知觉,身体的本能还在,每当她替他敷药,就能感觉他身体因刺痛而抽紧。他没法吞咽,所有清热解毒的中药,都是她一口口喂进去的,但就算这样,也似乎只能拖延些时日,竟没有好转的迹象。可是他的心跳还是如此有力,未曾有一刻放弃过希望。她亦然,虽然这么多日不眠不休的护理,也几乎耗尽了她的体力,但她困了就靠在他身畔小憩一会,醒来又立即处理他的伤口,虽然前途茫茫,她竟亦从未灰心过。

说起来,两人一个无法,一个无心于俗务,地宫中本该早就混乱不堪,可最令她啧啧称奇的是,这些人竟然是训练有素,她捧了容华返回,一开始虽然场面不免失控,但等她将容华安置好,转过头来,发现这些宫人早就镇定下来,有条不紊,各司其职,连饮食都极合她平日的口味,真令她刮目相看。其中主事的居然是个眼睛圆溜溜的少年,名唤春幡,笑起来便露出两颗虎牙,极之可爱,不知凭什么本事服得了众人,倒是极聪明伶俐,大约是年级尚小,每次吩咐他办事,都要等他想明白了才能执行下去。楚楚虽然不免好笑,但只要杂事有人理去,慢一拍就慢一拍,也没什么打紧。

就如此刻,塌边水晶盏中,盛放的是一客水果羹,以番茄为调汁,各类水果为辅料,浇在炒米上,酸酸甜甜,回味无穷。她连吞了好几口下去,美食入腹,精神即刻大振,便开始检拾药材,口中喃喃道:“玄参、决明子、地骨皮、芦根、连翘、牡丹皮、知母…………………该用的都用了,怎么还是不见效呢?”话音刚落,突听门哐啷一声,有什么重重撞在上头,抬头一看,却是春幡捧了盆极之眼熟的植物,他个头小,捧得吃力之至,又被盆花挡了视线,一头栽在门上,正在那里呼痛不止。

她不禁莞尔,忙起身将此花接过,定睛一看,不是别个,正是昔日放在容华案头那盆十全香,不觉嗔道:“老这般冒冒失失的,总也长不大。我这门都要被你大卸八块了,就不能唤个人帮你?”

春幡揉了脑门道:“神女,奴才怎敢将此花交给旁人?这是我漂沙国的国宝,天下也仅此一盆,可称得举世无双。还是…………………”突掩了自己口,眼珠转了一圈,才拍了自己胸口大声道:“还是奴才聪明,去翻阅了典册,发现其中有个记载,说将这花挖起,吞下球j,能活血生肌,清瘀消痈,所以奴才好容易将这花找了出来,就算是死马当活马医,也权且一试罢。”

微风轻拂,六角的花朵翩然欲飞。楚楚手托着它,不禁感慨万千,长长叹惜了一声道:“由它开始,便由它终罢。”手上用力,将它连根拔起,拨开泥土,果见就中有洁白如玉的球j,形如端坐的婴儿,栩栩如生。她端详了良久,简直有些不忍下手,踌躇了半晌,才咬牙拿刀去割,谁知刚触及那嫩生生的j部,但听铿锵一声,削铁如泥的刀锋,居然应声折断。

她瞠目结舌,提了那看似吹弹即破的嫩j,不觉呆在那里,但听春幡哎呀了一声,道:“瞧我这记性!………………对了,只要神女将自己的血滴在其上,就能将它取下来了。”

楚楚瞪了他一眼,道:“也是典籍上说的?”他愣了下,眨巴了半天眼睛,才嘻嘻一笑,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奴才来得匆忙,差点忘记了这茬,幸亏记起来了,不然……………………”心有余悸地伸手去搓自己圆滚滚的臀部。

楚楚讶然道:“不然什么?”从旁取来一根银针,扎在自己食指上。说来也奇了,鲜血滴在那球j上,立即被其吸附了进去,那红色犹如沁上去般自然。楚楚又试着用指头拗了拗,但听啪的一声催响,刚才刀枪不入的球j,已齐根折了下来。再一看春幡,早就溜了开去。

她左看右看,找了个研钵,将其慢慢捣成r泥,犹如哺育幼鸟般,喂到容华口中。这汁y微带清甜,味道比以前那些药材好了不知多少。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引他吞咽完全,一番辛苦,困意袭来,顾不得擦拭汗水,便歪在他塌沿,沉沉睡了过去。

也许是又有了盼头,她睡得踏实之极,昏昏然不知身在何夕。谁知耳畔不断传来野兽的嘶鸣怒吼,怎么也挥之不去,好容易睁开眼睛,才猛然发现,分明是容华在塌上辗转反侧,口中发出令人恐惧的尖利嗥叫,春幡指挥着宫人,还不能完全将他制服,众人俱是汗透重衫,犹如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她这一惊非同小可,紧紧握住容华在空中不住挣扎的手,柔声唤道:“嘉鸿,我在这里!”一边怒瞪向春幡,后者却往众人堆里看了一眼,才转过头来道:“神女,典籍上有交待,蜕皮生筋自然是剧痛无比,熬过去就好了。”

楚楚有些纳闷地顺了他眼光看去,却只见一个面目黝黑的宫人迅速将头低了下去,四肢粗壮,全身犹如黑炭般,应该是从未见过。见她瞧他,春幡两只手都险些绞作一团。她本想多看一眼,却听怀里容华颤声呼道:“娘,痛!鸿儿好痛!”声音宛如孩童,死死揪住了她的手。

她泪盈于睫,轻轻拍了他的后背,温声道:“嘉鸿,不怕,娘…………………在,在这里!”他几乎缩进她怀抱中,哑声道:“娘,有刀子在鸿儿身上一下下刮,好痛好痛!是不是坏人来追我们了?娘,爹不要我们了,是不是?”身子分明在不住颤抖。

自她认识这个人以来,从来只觉这个人犹如一座冰川,冷酷中不失狠辣,难得有消融的时分,对她已然是不错,但依然甚少流露感情,些许的示弱,更是绝不可能在他身上体现。然而此刻他分明是一个失去父爱的孩童,不得不依傍母亲,却减轻不了对未来的恐惧。难道就是因为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所以令这个人渐渐明白依靠的只有自己,以致变成如今这等情状?

她心里某处变得柔软至极,将脸贴在他难辨本来面目的面孔上,仿着母亲昔日的口吻,柔和却坚定地道:“嘉鸿,乖,有娘在呢。娘就守在这里,谁都不敢来害嘉鸿!”

也许是她的安抚起了作用,怀中人牢牢握着她的手腕,渐渐安静下来,泪珠还挂在睫毛上,不时喃喃呼声痛。她心疼地将他拥在怀里,低声问春幡:“还要过多久?”

春幡向人群里迅速扫了一眼,结结巴巴道:“一日?……………二日?…………………不,不知道;没看懂。”

楚楚剜了他一眼,提高音量道:“不知道?!那你就充什么能干?!”怀中人瑟缩了一下,她赶紧将声音放低,叹息了一声道:“反正不管要多久,我总是陪着的。”垂下头来,俯视他紧贴向她怀里的面容,低低呢喃道:“嘉鸿,你一定要好起来。我们还有那么多事,还来不及做呢,你就舍得扔下我走吗?”

这痛想必超越了人能忍受的极限,他后来叫都叫不出来,简直是哑号着。楚楚百般抚慰,都是无法,后来灵机一动,轻轻哼起了童谣,竟然奇迹般令他安稳了很多。她不觉失笑,将母亲曾在她耳边哼唱过的乐曲一一唱来:“………………………萤火虫,夜夜红。

公公挑担卖胡葱,

婆婆养蚕摇丝筒,

儿子读书做郎中,

新妇织布做裁缝。

家中有米吃不空。”

她怀抱着他,一声柔过一声。漫天的记忆慢慢浮现上来,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未留意角落里,那黑壮的宫人慢慢退缩到她视线不能及之处,慢慢抬起头来,面上有双与面容殊不相称的碧澄眼睛,凝在她面上,又缓缓移到她怀中人身上,目中满是黯然,良久,掉过头去,一步步拖着走了出去。春幡拔腿欲跟,被他转过来凌厉地瞪了一眼,怯怯低下头去,没好气地招呼宫人,齐齐退了下去。

昼与夜难以分辨,只是无尽的痛呼、哭喊、哀号、抽泣,一时的间歇,只换来下一波更惨烈的挣扎。楚楚的喉咙都已唱得暗哑,眼睛再也撑不开来,恨不能即时便睡死过去,只凭着一股信念支撑着自己,不能啊,不能倒下,坚持,再坚持……………………

怀中人又开始蠕动起来,她人还迷糊着,手早就开始一搭搭抚拍他的后背,哑声道:“嘉鸿乖宝宝,再忍忍,很快就不痛了,乖,不怕……………………”

这次他或许真是累了,居然没有像前几次那样开始扭动起来,如此反常,倒叫她开始担心,想好好看看,奈何眼皮耷拉着,不肯翻转上来。她只得拿手指揭着,口中迷迷糊糊叫:“嘉鸿,你怎么了?给娘看看……………………”

四周是一片沉寂,她越发慌了,顾不得眼睛还没完全张开,往怀中不住摸索他的身形。突听一声悠长的叹息在耳畔响起,一双手臂将自己环住,低低道:“辛苦你了。”

她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身体里奇迹般生出力气来,眼睛陡然睁开,看得真切,眼前人虽然憔悴不堪,乌润的眼睛中却已焕发出往昔那种无所畏惧的光来。再一看他身上,某些结痂已开始剥落,露出底下如剥壳蛋白似的晶莹肌肤来。她“哈哈,哈哈!”大笑了数声,松开手来,面上还带着笑意,一头栽倒在榻上,顷刻便鼾声连连,竟然是转眼便睡了过去。

他吓了一大跳,忙伸出手去拍她,根本毫无反应,再探视她身上,并无大碍,想必是连日来c劳,早就疲惫不堪,一旦放松下来,便控制不住睡意了。他将手缓缓移到她头顶,轻轻抚摸她多日来未曾梳理,又脏又臭,纠结成一团的乱发,将它一缕缕细细摞平。突然指甲一挑,已将一缕裁了下来,又在自己顶上割了一截,编成一束,珍而重之,收入怀中。

做完这些,他长舒一口气,在塌上盘腿而坐,调息了良久,睁开眼来,已熠熠有神,宽袖一挥,指如兰花,拂过了身畔人的昏睡x,又替她将身上的锦被盖紧,手在一旁轻轻一按,门外便有人应声而入,走到塌前,啪地声跪伏下去,头都不敢稍抬,低声道:“主人醒了?”

他嗯了声,淡淡道:“这几日,偏劳你们了。”

那人瑟缩了下,声音都有些发颤,道:“奴才们只知谨守本份。主子昏迷,是楼总管一直在主事。医治主人的十全香,也是他取来的。”

容华轻笑了下,点头道:“这倒是应该的。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他如今那副样子,没有吓着人吧?”眼中分明有冷光一凛。

那人恭声道:“楼总管并未现身,安排了一个叫春幡的少年负责事宜。姑娘忙于照顾主子,也没有疑心。”

容华眼光流转,凝视身旁熟睡之人,唇角渐渐漾起柔和的波纹来。不过少顷,这笑容便凝结在他的眼际,哦了一声道:“太辛苦楼总管了,你去唤他过来。他做得很好,我准备将归真丸即刻便赐给他。他服下蚀颜丹时日已久,守拙丸只是药引,再不服用解药,这么美绝人寰的面孔,便要真的消失在世间了。虽说红颜薄命,如这般明珠暗投,也委实可惜得紧了。”

…………………………………………

两只白鼠欢快地跳跃着,一左一右,挑逗着中央盘成一团的褐色长蛇。蛇终于被激怒,体前部高高昂起,颈部扩张呈扁平的饭匙状,细长、前端分叉的红舌在口中吞吐着,背部赫然呈现一对美丽的黑白斑,犹如一双眼睛,赫然是世间剧毒的眼镜王蛇。它的颈部随着两只小鼠的动作左右转动,呼呼声越来越烈,突然倏地一声,张开毒牙,向左侧白鼠猛扑过去!

那白鼠呆呆立在那里,似乎逃无可逃,眼见蛇头近,突然将身一扭,地面上瞬时腾起一片沙尘,已不见了那白鼠的影子。与此同时,只见白影一闪,竟是右侧白鼠在一刹那扑到了那蛇的七寸所在,淡金色的脚爪如铁钳般嵌进了它体内。那眼镜王蛇扭了数下,便身躯僵硬,一动也不动了。右侧白鼠转过着黑色的眼睛,脚爪向下用力,已将几倍于它的蛇身撕了开来。另一只白鼠也从地上冒出,极娴熟地在蛇身上一拉,便将那血淋淋的蛇胆取了出来。两只小鼠头挨着头,一边一口,将蛇胆迅速吞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根枝条从斜边伸了过来,迎着它们的小脑袋便是啪地一下。一个尚带稚气的声音已咬牙切齿骂道:“每次都那么馋!小蓝,你要装作害怕得不得了,缩成一团,在地上打滚才对!下次再逃,打断你们的鼠腿!”蓝眼睛的小白鼠口里还不住吞咽着,讨好地向着他连连点头,两只前爪举起,如人般做揖了好几下。蓝衣少年板着的面孔才放松了些,怒道:“这次暂且饶了你们,下不为例!”顺手已将案上的玫瑰糕抛了下去。两只小白鼠头如捣筛般连点着,犹如角力般抢夺着玫瑰糕,不一会儿便悉数吃了下去。

他身后立着个比他年长些的秀雅少年,面上犹带几分愁容,见了此状,不觉展开了些许笑容。一红一绿两个女子站在后面,咯咯笑出声来。红衣女子笑道:“珏少爷,这双白鼠虽是聪明绝顶,毕竟不是人。蛇都死了上百条了,还不是外甥打灯笼——照旧(舅)!”

话音刚落,那蓝眼睛的小白鼠已将糕点残屑都舔了下去,眼巴巴望着慕容珏。后者哼了声,挥了挥手里的枝条。小白鼠眨巴着眼睛,就地便是一滚,缩成了一团,四只脚爪都抖个不停,小脑袋亦不住颤抖着。

绿衣女子惊叹着鼓起掌来。慕容珏哈哈大笑,瞪了它道:“你这个馋虫,每次吃饱了,才肯办事!”又将一块桂花糕投了过去,转头去看那黑眼睛的小白鼠。那小白鼠吱吱了几声,跑到前面那只小白鼠身前,追着它便打个不停。

秀雅少年噗嗤一笑,旋即敛却。慕容珏已跳起来,指了两只白鼠,转头向着他道:“三姐夫,成了!再c练些时日,便可以放它们下去救姐姐了。你莫再发愁了,你看,这里,那里,都有皱纹了。等姐姐上来,看到你成了小老头,又该哭哭啼啼了。”

秀雅少年紧张地抬起头来,用力拍了拍自己面孔。前者捧了自己肚子,大笑起来,道:“我骗你的!三姐夫,你比我大不了多少,又不是你大哥那种什么都闷在肚里的,怎么可能长那玩意?”眼角已瞥得一个挺拔的身形渐渐走近,拍手笑道:“六姐夫也来了。小蓝,小黑,你们练剑法的时候到了!”向他后面一看,皱眉道:“怎么获麟一族那个坑死人不偿命的千年妖精也来了?”

红娘连声道:“打住!打住!少爷,这个人最恨人家提他年纪,你又不是不知道。眼下还少不了他,可莫要得罪他才是。”

慕容珏冷笑道:“过百岁的人,还顶了张少年人的面容,不是千年老妖还是什么?”声音突然拔高,甜甜一笑道:“忘机爷爷,你来了?”

红娘连连去扯他袖子,哪里还来得及。忘机子的轮椅在地上嘎吱了一下,轰隆一声,一端已深深陷入了地里。后面的清源手忙脚乱,萧宁远从旁助力,才将轮椅推了出来。忘机子面色倒是未变,轻摇羽扇,道:“慕容少爷如此天分,肯加入我获麟一族,定是前途无量。虽然是徒子徒孙,也比一般人起步高了不止多少。”

碧落连瞪了他好几眼,慕容珏笑容盈盈,满面向往之色,道:“忘机爷爷,照这么说,你们获麟一族的所学,自是独冠寰中了?”

忘机子含笑点头,连清源都挺起了胸膛。慕容珏喜色更甚,趋前拉了忘机子的降龙蔓草妆花银缎宽袖,道:“忘机爷爷是获麟一族的护国长老,就是其中最厉害的,由你罩着我,什么都不用怕了。”突然眼珠子一转,哎呀了一声,指了他的腿,苦着脸道:“可你这么厉害,最终却练成了残废。我本是很想学来着,可不想做瘸子,怎么办呢?这么看来,还是我们慕容府的武功好得多了,再怎么样,都不会岔到这份上。忘机爷爷,我看你还不如拜入我们慕容府算了,你年纪这么大,我爹也不会让你做个末等弟子,好歹也要往上升个一级两级,才有几分脸面。虽说是迟了点,俗话说得好,悬崖勒马,时犹未晚,碧落,你说是也不是?”

碧落连连点头,红娘掩口而笑。忘机子握在羽扇上的指骨已经青白,清源气得胸口不住起伏,几次想要开口,被忘忧拉了几下,怒气未休,别开头去。杜少华强忍笑意,向忘机子拱了拱手,道:“童言无忌,忘机长老莫放在心上。”慕容珏笑嘻嘻瞪了后者一眼,这才转到萧宁远身畔,贴了他道:“六姐夫,小黑的剑练得不错,跌得那个直接,傻瓜才看不出其中的蹊跷来。一切都已妥当,再c练几日,练得熟了,是不是可以放它们下去了?”

萧宁远捏了捏他挺秀的鼻梁,道:“小诸葛,就照你的办。不过,为了以全万一…………………”俊秀的面上突然腾起一团可疑的红晕,左手伸向右袖,似要取物,又停在那里,微抿了薄唇不语。忘机子在旁凉凉道:“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萧宁远咬了咬牙,手往袖中一探,已取出一个袖珍卷轴来。慕容珏刚要伸手去抓,他又缩回手去,低低道:“小珏,你看不得。这是给小蓝小黑带下去的。”

慕容珏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巴着,扯着他的腰带,央求般道:“什么好东西啊,为什么小珏看不得?”突听有人怒喝道:“萧狐狸,你我技不如人,也就是了,竟要将此等物品献给那人。你是当真没有脾气了,还是嫌她的红杏开得不够旺吗?”

红娘和碧落睁大眼睛,只见一条白色人影如惊鸿般飞掠过来,秀美的面上满是怒容,左手向萧宁远劈手便是一掌,另一手便去抢他手中的案轴。萧宁远满面通红,身形滴溜溜一个飞转,避了开去,窘着俊脸,扬手将那卷轴抛到慕容珏手中,扬声道:“小珏,将它绑到小黑身上,莫要忘记。”

慕容珏接在手里,脆生生应了一声,左右端详,颇遗憾地道:“包得这般紧,一点都看不到。”楚天行面上气得煞白,又不能去慕容珏手中抢夺,见萧宁远蹑手蹑脚,正要从旁开溜,不由红了眼睛,大吼道:“萧狐狸,来来来,我们再大战个三百回合!不将你揍个鼻青眼肿,你就不知道小爷的利害!”一阵风般追着他去了。

红娘和碧落都看得瞠目结舌,连杜少华都好奇地向慕容珏手中看了好几眼。慕容珏哇了一声,将卷轴在手中旋转着,啧啧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五姐夫这般生气?”忘机子咳了数声,端容道:“是你姐姐的救命法宝,你以后就明白了。快些收严实了,给你其余姐夫知道,还不知要生出什么事来。”

慕容珏眼珠转了几转,到底将卷轴小心翼翼收入怀中,走到忘机子身畔,蹲下身来仰望着他,道:“忘机长老,你这个人虽然j滑,对我姐姐倒像有几分例外,你说,是为了什么呢?”

清源低低道:“还能为啥,无非…………………” 忘机子向后靠了靠,轮椅颤动了下,他忙将嘴闭上,将轮椅扶紧。慕容珏已站起身来,嘻嘻笑道:“如果你想占她的便宜,我劝你还是算了,即便你眼下是赚的,不定什么时候,非赔得血本无归不可!”打了个唿哨,道:“三姐夫,红娘,碧落,我们走罢!快去开个赌局,我出纹银三百两,压五姐夫赢!”

鲛灯燃在青瓷莲花盏上,釉色莹润,光洁如玉,幽蓝的火焰犹如从中盛放的幼莲,又如婆娑起舞的少女,摇曳了一路。重重的门户在身后依次闭合,绕过雀屏照壁,红珊瑚帘相互叩击,发出如玉般清脆的鸣响。帘内人依坐在贵妃塌际,一手托着塌上沉睡之人的臻首,一手执着半月形白玉梳,无限耐心地将那人一头浓密的黑发慢慢梳分开来,听得步声,头也不抬,淡淡道:“东明进来,其余人退下罢。”四周诺声如云,都散去了。

风吹帘动,叫他清晰地看见塌上人粉嫩的双臂垂在穿枝莲罗褥外,圆润的双肩下,隐隐露出杏色的诃子,柔美的线条虽半隐入锦被,却散开一室的旖旎风光。他只觉额头都是沁出的密密汗珠,脚上如负沉铅,几难举步。帘内人回过头来,玉雕的面容上有一丝浅浅的嘲弄,道:“东明,怎么还在外面磨蹭?难道里面有猛虎,会吃了你不成?”

只听帘外人低低应了声,帘珠叮咚作响,明显有些沉重的脚步声跨了进来。随即只听“啪”的一声,却是他双膝着地,已然跪伏了下来。帘内人咦了一声,道:“东明,虽然你迟来了几日,但容华病中,多赖你主持此地事务,又怎会有怪你之意?”复皱了皱眉道:“难道那些奴才,没将我的意思跟你说清楚吗?真正是一群废物,回头非要好好教训一番不可。”却听咚咚几声,那人已狠狠将头叩在了地上,用力极猛,不久他黝黑的额头上,已肿高了老大一块。他却恍若未觉,只一下下极虔诚地叩拜下去,每一下都敲到实处,竟是实足的架势。足足叩了十九下,才抬起头来,额头上血迹斑斑,惨不忍睹。他面上有着安详的笑意,碧澄的眼睛静静望着地下,低低道:“主子再造之恩,东明在这里先叩谢了。历尽劫难真情在,上天入地不离分。愿主子与慕容姑娘能在这桃源盛地,做一对不问世事的神仙眷侣,鸾凤和谐,夫妻恩爱,相偕白首!”

容华将锦被缓缓拉高,仔细捋平,声音淡淡,道:“此话果是真心的?你的一番心思,瞒得过别人,难道还瞒得过我吗?”

魏东

第 74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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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华将锦被缓缓拉高,仔细捋平,声音淡淡,道:“此话果是真心的?你的一番心思,瞒得过别人,难道还瞒得过我吗?”

魏东明唇角露出苦笑来,轻声道:“正是如此。东明与主子朝夕相处,东明的心,主子从来是最明白的。主子的心思,东明自恃还能懂得几分。主子从来都要百分百的东西,如今慕容姑娘已将一切割舍,陪在主子身边。从此夫唱妇随,比翼双飞,前尘种种,不如忘却。慕容姑娘从来只是可怜东明而已,东明虽然无能,却也不会要施舍来的情感。主子,广寒苑内,千种相思,总算未负,流年似水,伊人在侧,胜却无数。慕容姑娘是个好女子,怨怨相报,何时能休?退却一步,海阔山空。”

容华定定望着他,眼波幽幽在眼底流动,闪烁着迷离的光彩,忽然展容一笑,道:“难得你有这份心意,无论真心假意,我听了都觉得欢喜。当初我曾应允于你,会助你恢复容貌。来,将这归真丸服下,你的心愿便可达成了。”右手一动,一粒赤红的药丸便飞到了魏东明的食指与中指中。

魏东明头垂在地,夹着药丸的手指,却不由地起了阵颤抖。他挺直身子,朗声道:“多谢主子!东明此身,本是主子所赐。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并与他人无干。东明从来福薄,只要主子能与慕容姑娘倾心相爱,生死不离,东明已然心满意足。容东明再啰嗦一句:荣华富贵,如梦幻泡影,冥冥中自有定数,太过强求,纵得亦失。”碧清的眼睛黯然闭合,手指一抬,那粒药丸已向他口中落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劲风猛然扑至,两根修长的手指卡在了魏东明的唇上,正好将那药丸堪堪夹住。容华已站在魏东明身前,用另一手封住了他周身x道,抚着他的面孔,低笑道:“东明,怎么,莫非你早已知道了这是什么?”

魏东明缓缓睁开眼来,嘴角露出一丝笑来,道:“人之皮相,纵然再好,亦换不来一颗赤诚相待的真心。东明本该是地府中人,在人间苟延残喘,已是无趣。若能以此残命,替主子与慕容姑娘扫除心结,何乐而不为之?”突然张开口来,露出贝齿,在容华的两根手指上狠狠就是一口。后者猝不及防,手颤抖了下,那药丸便滑了下来。魏东明张口含入口内,眼睛向塌上微微流转,旋即便紧紧闭上。两行清泪慢慢滑过他粗黑的面孔,一滴滴落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数条无色丝线从容华手中飞出,紧紧勒上了他的喉部。他的手亦同时卡住了魏东明的喉结所在,狠狠往里一按。后者不由得哇地呕吐出声,一粒半化的红丸滚落下来,落在地上的水渍上,便腾起一股白烟。碧澄的眼睛睁了开来,还有些呆滞,傻傻凝视着他。

容华胸口不住起伏着,乌黑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又似乎透过他,望向不可知的远处,神情怔忡,一时似已痴了。但不过少顷,他已回过神来,收回手去,冷冷道:“虽然没有性命之虞,但这药性烈,你这嗓子一时半会,怕是废了。我哪能让你就这么死了,我要你眼睁睁看着,也让大唐那昏君的爪牙好好看看,我梁家将统领西域,鼎立一方。千秋万代,后世流芳!没有江山,便守不住美人,我哪个都要,也一定都能得到!”走到案前,从暗斗里抛出一物掷到魏东明手中,冷冷道:“把这个带上,光明正大出现在她面前,也省得她疑心。”

魏东明仔细一看,却是个四合如意连云八宝暗金缎的小袋,往手上一倒,便出现了两片薄如蝉翼的褐色晶片。他目中露出荒凉的神色来,怔怔托了那晶片不语。容华冷笑道:“放心,也不过叫你在这里多呆些日子,等你面容恢复了,恐怕你就是求我,我都不会留你在这里半步。”

魏东明瞪大了眼睛,不能置信地望着他。后者极不耐烦地道:“药我已下在上面,晶片溶完,你的脸便恢复了。就凭你的身手,我真要杀你,何需费这等功夫?”声音有些疲倦,淡淡道:“就当我也积回德吧。嘿,虽然我也不知,这些许功德,要来何用?”

魏东明双手抖个不停,用了好久,才将那双晶片带了上去。容华将他上瞧下瞧,噗哧一笑,手如行云流水般往旁一挥,便听得嗳哟一声,塌上人缓缓伸展开四肢,声音还有些迷糊,噘了红菱小嘴道:“头晕………………”身子向旁一歪,又要睡沉过去。

容华轻笑道:“都睡了几日了,也不饿吗?”手已顺了锦被,沿着她白皙的脖颈一路抚摸下去。魏东明满面通红,就欲起身便走,却见他蓦地转过头来,眼光犀利无比,将他的脚步钉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只听楚楚呼吸渐渐急促,红唇咬得死紧,到底忍不住呻吟了声。魏东明浑身都颤抖个不停,容华一手还探在锦被中,另一手将她隔着锦被抱起,半依在他怀中,口含着她小巧的粉色耳垂,低低道:“就算你不饿,我可是饿了,嗯?”犹如小j啄米一般,一点点从她脖颈开始啃咬下去,本来托着她纤腰的手,亦开始在她身上游离。锦被已慢慢散落开来,显出她精美的锁骨与双肩,诃子大半露了出来,底下峰峦微微起伏,两抹淡淡的红色在轻罗下微微颤立起来,若隐若现。她不能自持地反手揽住他的身躯,声音发颤,央求般撒娇:“嘉鸿………………等等………………我……………我………………………困……………………………………嗳…………………不……………………啊!”

魏东明露出的肌肤都已通红,头死死抵在地面,抓在地上的手指,指甲都已煞白。容华嘴边噙着冷笑,声音却缠绵无比,柔声道:“再不醒来,可要给别人看光了………………………或者,有人也没关系……………………”

她一手抱着他的躯体,一手拉着他在诃子底下恣意游走的手,迷迷糊糊道:“嗯…………………有人?……………啊!有人!”蓦地睁开眼来,抓起锦被,手忙脚乱按在胸前,满面羞色,躲在容华怀中,捶着他道:“你坏透了,明知道有人,还………………………咦,这个黑人,我是见过的,他是?”

魏东明的碧色宫缎,都在那里悉悉嗦嗦作响。容华轻轻抚摸着她细腻的手臂,漫不经心道:“这是昆仑奴,不是黑人,只是生来皮肤较暗而已。西域王室都将他们眷养在宫中,充作宫奴的。这个奴才,你喜欢吗?”一手灵巧地钻入了她试图遮挡的罗褥,贴着她耳畔细细道:“不要怕,不打紧的……………………”身子扭过去,缠绕上她裹在锦被中的娇躯。两个人的身躯几乎粘合在一起,她已经咬紧了牙关,还忍不住溢出数声娇吟,百忙中偷眼看了地下,见得那人还矗在地下,不觉颤声道:“…………………嗯…………………嘉鸿,不行…………………快,快叫他走!……………喂…………………”

本色莲花牡丹纱裙从纠缠作一团的穿枝莲罗褥露出一角,褶皱的裙幅内,修长的腿绷得死紧,纤细的莲足弯成了一个展开的弓形,珍珠般的脚趾还在那里颤动着。芙蓉面上晕红了一大片,眉梢眼角春意流泻,见他盯着她,又羞又恼,连连去推身后之人。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站起来的,又是如何走出这宫门,跌跌撞撞,一路摔了好几次,总算将那些声音都抛在了后面。

然而不管他如何想忘记,那些情景已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刻在了他脑海里:那人将她的下颔托高,死死吮吸着她的朱唇,又将她的臻首埋在自己身上,隔了合欢纻丝的诃子,含住了她的r 尖。她予取予夺,身如细柳,攀附在他身上,依附他狂风骤雨的节奏,扭转,摆动,蜷曲,颤抖…………………

她惊叫:“这是什么?怪模怪样,冰凉凉的,还有这么多扶手…………………不要,我不要这个椅子嘛,我怕………………唔………………………”

她喘息:“嘉鸿你慢些……………………病刚好,你就……………………每次都这样……………………小心你的腰………………唔……………还是我来………………………”

她呻吟:“不要1………………太深了…………………痛!……………………这是什么?不不,嘉鸿,这个姿势不行,我功力一直没恢复,做不起来………………………你来?……………………不………………………腰酸死了………………………”

她哭喊:“这样………………对…………………不行,不能了,受不了了…………………………嗳………… ………嗯………………啊!”

四周的景物都在旋转,淅淅沥沥,是不断飘落的小雨。他恍惚中走了好久,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泪水。不知什么时候跟上来一个小小的人影,见他停步,极惶恐地道:“楼总管,主人叫我跟你走。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去?”

他头也不回,机械般举着步子,继续向前走去。走了几步,蓬地一声,直直撞上了石壁。春幡在后面惊呼了声,连忙上来将他扶住。他摇摇晃晃站定,蓦地想起了什么,死死拉着春幡,恶狠狠道:“你记住,我是昆仑奴,要活命,你就得管我叫昆仑奴!”

少年吓得险些哭出来,连声道:“不要杀我啊,我还不想死!………………我记住了,我口风很紧的,你留我一条命吧。我无处可去,你就让我跟着你,好不好?哪里我都跟你去。楼……………昆…………昆仑奴………………”

他将其一把放开,低低道:“走…………………”扭过身去,蹒跚拐了数步,越走越慢,终于停了下来。少年眼巴巴望着他,问又不敢问,瑟缩成一团。却见他摇摇头,极缓慢地道:“不,我还不能走…………………………再等几日,她若无事,我再………………………”突然伸手死死捂住了自己面容,号哭般嚎叫道:“魏东明啊魏东明,她从始至终,都不是你的,你犯哪门子贱,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不惜面目全非,还不肯不把命丢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由于一切要到最后才真相大白,此后就没有解释了,而且恐怕还会更刺激诸位,到时候再一下子调头。我不能剧透,为了我行文的顺畅,也不会改变固有情节。要砸砖的尽管砸,俺不管了,否则没法写了。看到最后,大家就明白了。这几日千万多多包涵,在下拜谢!

淡墨浅晕,浓墨渲染,未几,拳石竖立,偃仰对卧。春幡点头道:“看出来了,神女画的是石头!”

楚楚没好气地拿笔杆敲了他的脑门,道:“对,你真是聪明。这个呀,就是这里最臭最硬的一块石头!”越想越气,一个不小心,一点墨汁滴到了纸上。她皱了皱眉头,跟上去寥寥数笔,便有杂树丛生。春幡凑过去看,眨巴了眼道:“这个我懂,杂树谓之小人峥嵘。”

楚楚不觉有些讶然,笑道:“你还真懂些门道呢,都是谁教的呀?你爹,还是你娘?”

春幡摇摇头,揉着衣角轻声道:“我没见过他们,我从小就被送进宫来了,他们说我是捡来的。不过,宫里也很好啊,吃得饱,住得暖,就是记不住功课的时候,难免要挨楼………………………”突然掩住了嘴,面色都呈雪白,紧张地盯着楚楚。

楚楚轻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道:“挨了楼闰的板子,是也不是?这个人可真狠,这么小的孩子,他也舍得下手。”

春幡大力摇头,道:“不是,楼总管打得再凶,也是为了你好。不过,别人都不知道他的苦心。长乐宫中,但凡长得比较标致的哥哥,都挨过他的板子,可若是好端端的人,就要送入慕纱王府去了。”

突听有人轻笑道:“这个奴才倒是口齿伶俐,难怪得了你的喜欢。”珊瑚帘无风自开,一个修长身形着一身落花流水纹双面素锦,缓缓踱步进来,身上如笼月华,风神锍秀,清冷的双眸在春幡面上一转,后者几乎面无人色。

楚楚咬牙道:“说了不准你进来,你怎么又来了?”伸手将春幡揽入怀中,道:“可怜见的孩子,你莫要吓着他了。人总有两面,楼闰纵然利欲熏心,未必对每个人都是坏的。这孩子记着他的好,也没什么不是。”

容华笑道:“是了,对了你的脾胃,自然没什么不是。也不知你瞧上了他哪一点,找不到他,差点要将这地宫翻过来。本想叫他出宫去办点事,被你这么一搅,便不成了。”眼底有极锐利的光芒,在春幡面上一转而逝。后者满面惧色,死死攥着楚楚的衣襟,恨不能将头埋在里面。

楚楚哼了一声道:“我还没找你的碴,你倒先计较起我来了?这个孩子我要了,我就喜欢他有什么说什么,不跟他们似的,几乎跟应声虫没什么区别。你若是再吓他,看我不仔细你的皮!”

容华连连作揖道:“小生不敢!小生不敢!娘子再将为夫锁在门外,跪在那个劳什子上面,这里子面子,可全要丢光了。”

楚楚噗嗤一笑,叉了腰道:“那是搓衣板,专门对付不听话的男人的。姑娘我嫁了你一个人,已经是太吃亏了,自然非做河东狮不可。搓衣板算小意思,其他的好玩意还多得是呢。”轻乜了他一眼,低声道:“若不是你好没臊的…………………再说了,你哪里又跪了多久了,还不是三下两下便爬回来了?”面上一红,咬着樱唇,别过头去。

容华哎哟了声道:“娘子怪错为夫了,我已将他轰出去了,他偏要听壁角,为夫一心不能两用,又如何处置于他?”点点头道:“你若是实在不喜他那个蠢笨样子,杀了他也便是了。”

春幡在楚楚怀中猛然颤抖了下,楚楚有些讶异地在他后背轻拍了几下,嗔道:“你是知道我最不喜杀人的,装模作样,给谁看来?那个昆仑奴虽然看着有点傻,毕竟是个老实人,就是太笨了,连避讳都不懂,不知道都给他听到了些什么…………………”菱唇被咬得红艳欲滴,面上几要透出水来。

容华看得心神一荡,伸手便欲去揽她,奈何她怀里春幡抱得死紧,见他看向他,浑身瑟缩,倒越发往她怀里挨得近了。他在她身边转了几圈,都不得其门而入,不觉有些懊恼。楚楚轻笑了数声,哼道:“娘说过,男人就该吃点教训,否则便要为所欲为。反正这些日子,你是甭指望了。”手松了开去,向春幡点点头,后者急急飞奔而出,仿佛有什么在他身后追赶着一般。

他脚下不歇,一路奔跑,穿过数道长廊,七拐八转,才绕到一个黑魆魆的屋子里。他在门上使劲推了几把,门内毫无声息。他急得险些哭出来,拍了门叫道:“楼…………………昆仑奴,昆仑奴!”

便见人影一闪,一个黑壮的身形显现出来,见他形状,一把握住他瘦小的肩膀,紧张地盯着他。后者大松了口气,旋即明白过来,翻了个白眼道:“她会有什么事?主人将她捧在手里,连我都竟然放过了,哪里是要害她的样子?昆仑奴,主人残忍得很,虽然现在不杀我们,未必将来不会动手。我们早些走吧,回你的家乡去,好不好?”

一个黑影突然在半空中一掠而过,魏东明眼中精光一闪,身形已经跃起,一把将其抄到手中,竟是一只昆虫,样子有些像黑蝉,展开的薄翼上,密密麻麻都是扭曲的字符。魏冬明一掌将其击碎,碾得粉碎。春幡摇头道:“这些寒霜王朝的信蝉,一只死了,又会飞来一只,难道你杀得完吗?真有事来了,你也挡不住。”

魏东明抿着嘴,将昆虫尸体逐一清扫到一边。他做得异常认真,仿佛这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春幡叹气道:“我也看出来了,她在这里一日,你便要等在这里一天,直到主子按捺不住,砍了你的脑袋为止。连我都明白,他这是你走呢。主子从来心狠,就算有神女拦着,以他的手段,要神不知鬼不觉除去我们,也不是难事。”

魏东明蓦地抬头看他,春幡将头摇得宛如拨浪鼓,道:“我是你捡来的,你若不走,我哪里都不会去的。你对我说过,乌戈有天下最美的胭脂湖,有白玉砌成的法源寺,有数不清的葡萄园,有延绵百里的皑皑雪峰…………………你说,我们有回去的那天吗?”

透过褐色的晶片,那双明澄的眸中发出越来越绚丽的光来。他缓缓伸出手来,合住了春幡小小的手掌,重重点了点头。后者却哼了一声,甩开他的手,悻然道:“捡不捡得回这条命,还未可知呢。”

话音刚落,突听空中响起无声铜铃的响声,从四面八方传至。两人都吓了一大跳,魏东明警惕地四下张望,春幡摸摸头道:“难道敌人到处都是吗,怎么哪里的警铃都在响?”突觉背上一痛,却是魏东明使劲连推了他几把,眼睛中满是忧色,不住向外看去。

春幡没好气地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去守在她身边。你都护她不得,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又有什么用?…………………别推了,我去了就是,横竖都是死,不如让你开心些。”口中嘟嘟囔囔,脚下却是不停,已熟练地绕了出去。

魏东明长吁了口气,坐了下来,人虽然坐定了,两只腿都在微微颤抖。他低头默然了良久,猛然一下子弹跳起来,想了想,择了条暗道,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门外。

这里的一切他都再熟悉不过,远远便见得宫道上影影绰绰,都是四下警戒的宫人。一个慵懒的声音传入耳际,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道:“嘉鸿,这机关是不是年代隔得太久,需要好好修葺一番才是了。这阵法如此玄妙,怎么可能每个阵门都有人同时闯入呢?”

言未尤了,突见得一道白影,在石壁上一闪而过,紧接着又是一道,犹如电光一般,交错跳跃,穿下重重石级。但听有人惊呼道:“那是什么,狐狸?”

最先头那个白点,蓦地在一个石柱上停住,尖尖的小脑袋四处张望着,一双海水般湛蓝的眼睛,犹如宝石般熠熠发光。底下宫人喧哗声响成一片,数人叫道:“老鼠,是老鼠!”人头攒动,已有人伸手去捉。

那白鼠机敏之致,一个纵越,便从那人手中跳了出来。众人紧追不舍,还是跟不上它的脚步,已被它蹭蹭几下,跃到了石阶顶端。容华淡淡道:“退下。”优美的手上,无色丝线腾地飞出。

突听楚楚颤声道:“住手!这是我家小蓝!”向空中张开手去,目中泪水涟涟,道:“小蓝,小黑,我在这里!还是你们舍不得我,这样都要前来找我。从长安到西域,何止千里,你们吃了多少苦啊!禽兽尚知忠义,为人却能背主!”

容华双手猛一哆嗦,身形无端趔趄了下。但他反应得快,立即站稳身子,但见得顶上已出现了另一只白鼠的影子,长了双乌黑的眼睛,滴溜溜盯着楚楚,口中吱吱叫着,便要向楚楚怀中扑来。众人哗然称奇,他沉吟了片刻,目中突然奇光大盛,冷冷看了看上方,身子不露痕迹地向后靠去。

谁知就在这时,只听得呼呼数声,刮过来一阵腥风。一条手臂粗细的眼镜王蛇,突地出现在小鼠身后,身子在石壁游离着,似乎在找寻最佳的攻击点。

众人都目瞪口呆,楚楚亦不住挥舞手臂,可那白鼠只顾看着下方的楚楚,根本没有意识到身后的危险。褐色的蛇身蜿蜒游动,越来越近。

楚楚惊呼了一声,却见空中倏地落下一个白点,不偏不倚,正好滚落在那只黑眼睛的小鼠右侧,却是那只蓝眼睛的小白鼠。但见它不由分说,抬起金灿灿的脚爪,便向前头那只白鼠打去。前者猝不及防,连挨了数下,已然怒极,全身白毛都竖了起来,也抬起前爪,给了它猛地一下,直接将它打飞了出去。蓝眼睛的小白鼠在地上滚了几滚,又翻了回来,变本加厉,去咬黑眼睛白鼠的背部。

后者哀嚎一声,用力将它摔落下来,怒气冲冲,跳了开去。蓝眼睛的小白鼠安静了下来,盯着上方曲下的蛇身,蜷缩成一团,脚爪都不住哆嗦着。

春幡惊羡道:“好讲义气的老鼠啊!”只觉旁边一道冷彻入骨的目光直刺过来,抬眼一看,却是容华,他的面上本来就几乎没有血色,此刻更是惨白如纸,底下根根青筋,都虬曲暴起,使他原本清绝的面孔狰狞不堪,乍一眼望去,犹如恶鬼一般。

他吓得叫都叫不出声,下意识去搜寻楚楚的身形。却见她已站直了身体,以左手指了那蛇,念念有词。说来奇怪,那蛇渐渐瘫软下来,最后在地上盘成一团。小鼠慢悠悠站直了身体,脚爪在地下扑腾着,瞧着那蛇,似乎有点不甘心的样子。

先头那只黑眼睛的小白鼠跳了回去,围着那蓝眼睛的小白鼠打转。两只小鼠摩肩接踵,亲热异常。只听得脚步轻盈,却是楚楚一步步走上台阶,满面都是泪痕,向两只白鼠张开手去。两只白鼠争相跳入她怀中,或许是他错觉,他竟会觉得那蓝眼睛的小白鼠近乎挑衅般向容华的方向扫了一眼,才挨到了楚楚臂上。

但听楚楚哽噎道:“小黑,小蓝!…………………真是好孩子…………………我知道………………我们从今以后,一辈子都不分离!”

春幡下意识向容华的方向望去,但见他斜靠着石壁而立,身形微微发颤,似乎根本支不住身体,眼睛紧紧盯着上方,下摆无风自动,看来竟像是无力举起步来。楚楚抱了两鼠,转过身来,面上泪痕未干,面色却极平静,越过绵延的石阶,静静凝视着下方。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聪明的,但这一瞬间,两个人的眼神都幽深如吸了光的暗潭,只有暗流在底下缓缓涌动,却觅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近乎窒息的气氛中,突听楚楚扑哧一笑,道:“嘉鸿,你楞在那里做什么?这是我眷养的宠物,可爱得很吧?我腿都走得酸了,你还不抱我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以后,那虾米…………………cj的姐妹慎入,慎入,切记!

白雾茫茫,伸手不见五指。

走了一程又一程,总以为就到尽头,然而前途仍是末路,无论怎般跋涉,四面依然是驱之不去的浓雾。他茫然四顾,心里一阵接一阵烦躁起来,左胸也开始隐隐作痛,越来越烈,犹如有人在那里用钝刀慢慢绞着,饶是他再三隐忍,额头亦渐渐渗出汗来。

突听一个柔和的女声轻声唤着:“嘉鸿,嘉鸿!”声音熟悉之至,偏偏想不起来发自何人。他循声而去,穿过雾林,不知不觉已来到诺大一片湖边,湖水绵延,两堤交错,将湖边分割开来。大雪初霁,铺琼砌玉,湖畔冻冰初融。一拱形独孔环d石桥横贯其上,石桥向阳面上冰消雪化,露出其下斑驳苔藓,而背阳面白雪皑皑,一眼望去,犹如拱桥从中断开一般。倚桥立着一个窈窕的背影,丹碧纱纹裙迎风吹拂开来,愈衬得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临波照影,游鱼都被艳色所摄,不敢近前。

他亦看得如痴如醉,轻声唤道:“楚楚!”桥上女子身形一颤,缓缓回过头来,他面色顿变,惊呼道:“娘!”

桥上女子满面怒容,双目都是寒光,几要将他扎出d来,良久,扭头便走。他惨呼一声,扑嗵一声,双膝伏地,厉声道:“娘,娘!别走,别丢下鸿儿!血海家仇,鸿儿从来未曾忘记。但是,她………………她是无辜的…………………”

女子蓦然回过头来,明艳的面孔上,七窍分明在渐渐渗出血来。他浑身抖索,一句都说不下去。女子冷笑一声,突然一个举步,便跃到桥栏上,抱住了桥柱,身形摇摇晃晃,随时都要坠落下去。

他声音都已嘶哑,惨声呼道:“娘,娘,不要!我会的,一切我都会做的。她不会进梁家门,也不会诞下梁家的后嗣,这样就无妨了,对不对?娘,我会将她终身囚在地宫,不见天日,这样子总够了,别再我了,好不好?”

女子鲜血淋漓的面孔上,渐渐浮现出一丝似欣慰又似狠毒的笑意,瞟过了他的面孔,猛然松开手去,瞬间便消失在湖面下。血泊从桥底汩汩散开,似乎要将整片湖水染红。他俯身在地,浑身颤抖,只知道连连叩首。突听身后传来声轻轻的叹息,声音并不重,却使他如中雷噬,身形僵在那里,再也动弹不得。

耳畔隐约有人一声接一声轻声呼唤,额头被什么轻轻擦拭着。那怀抱如此温暖,寒风渐渐消尽,四周的幻景物顿时消散开去。他浑身大汗淋漓,似乎又一次死里逃生,好容易睁开眼来,已对上了一双晶莹清澈,似乎要映出他心底的剪水明眸,看他醒来,嘴角微勾,漾起一个隐约的笑意,淡淡道:“嘉鸿,你又做噩梦了。”

他茫然道:“是吗?”她轻轻点了点头,慢慢将罗巾在银盆里绞尽,替他徐徐松开细纱的中衣,缓缓拭去他浑身的冷汗。银盆里雾气氤氲,冉冉上升,他蓦地反应过来,反手抓住她的手腕,有些急切地问道:“我是不是喊叫了什么,吓着你了?不然,平日里你都睡得何等实沉,如何醒得转来?”

她头微垂着,蛾眉轻轻一皱,道:“疼!”他呆呆松开手去,直愣愣看着她,却见她俯身过来,头靠在他肩上,动作轻柔,慢慢拉开他的衣裳,幽幽道:“我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木头人,一直都不知道,为何你每日醒来,所穿的都与昨晚不同。就算你不能将心事向我倾诉,难道你身体不适,晚上起夜,我都无权照顾你一下?”

他不觉一怔,她已抿嘴不语,弯下腰来,神情专注,将他腰带抽解下去。顶上灯光晕出一圈淡黄的光芒,就中映着她芙蓉般皎洁的面孔。蛾眉弯如新月,长长挑入鬓际,微微蹙着,犹如笼着淡淡薄烟,面庞不是那种典型的瓜子脸,两旁略圆,下面是柔和的美人尖,神情还有点稚气,犹如牡丹将放未放,引得人看得恋恋不舍。大约是怒气尚且消去,红唇翘起一个尖尖的菱角,鲜艳欲滴。她手下不停,中衣犹如蜕下的蝉壳,飘飘荡荡落在地上,身上已毫无遮蔽之物,虽然亲昵时早就l裎相对,但此刻他不觉面上微微发烫,有些不敢看对面的人影。她手下不停,面上却有些疏离,低了头在他手臂上细细擦着,少顷,到一旁绞净,再到前胸。这动作虽然有条不紊,却机械得可以,一举一动呆板无比。他还未完全从恍惚中回神,突觉一点冰凉的y体落在自己身上,紧接着又是一滴。他悚然一惊,忙将上身抬起,凑近她面上看去。她将头猛地别传回去,眼中分明有什么渐渐涌出,晶莹剔透,引得他的心也跟着紧抽了数下。

他又是担心,又是惶恐,惊惧交加,喉咙口犹如被人紧紧卡住一般,生生发痛,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她却迅速地举袖擦了擦眼角,若无其事回转身来,继续自己的动作,感觉到他注视的目光,苦笑了一下,开口道:“其实,你如果愿意,也许会发现,我比你想象中能干的多。”眼光定定看着他,静静道:“有什么,不妨说出来。两个人分担,总好过你一个人在那里煎熬。”

她莫非知道了什么?!………………他心中电转,面上却先一步浮现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道:“不过是偶然要梦魇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何苦一定要吵着你?别哭了好不好…………………乖,要不这样,以后每天,我都搂着你睡,你在我怀里,我就安心了。”

她宝石般的眼睛一瞬不瞬望着他,清澈见底,上面仿佛能映出他的灵魂来。他强力支撑着,回望着她,面上纹丝不动,身上却开始一阵阵发冷,又渐渐冒出冷汗来。突听她深深叹了口气,阖上了眼帘,柔声道:“好!”当真依偎了过来。

他不由暗暗长舒一口气,心定了大半,但一半是欣慰,一半却有些怅然若失。她娇小的身躯在怀中微微颤动着,浓密的睫毛一下下扑闪着,引得他的心也忽高忽低,落不到实处。她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躯体,头贴着他的前胸,似乎想听他的心跳,姿势亲密无间。这一瞬间,他几乎想把什么都脱口而出,动作快过思想,轻轻启唇,唤了声:“楚楚!”

她蓦地抬起头来,身子甚至微微瑟缩了下,但旋即挺起胸来,目光殷切地视着他。他在她的目光中有些无所遁形,顾不得引她生疑,慌不迭地岔开眼去,低头一看,正好对上她的前胸。她今晚着了身檀色的满地金折枝宝相花织金缎诃子,愈衬得她肌肤如雪,那绯红鲜艳得近乎眩目,刺痛了他的眼睛。梦中的景象蓦地近,他猛抽了口冷气,顿时清醒过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道:“楚楚,夜深了,我们睡吧。”

她浑身便是一个激灵,本来如火似的身体,渐渐在他怀中冰冷,眼帘慢慢合上,其中似乎有一滴明灿就要夺眶而出,但旋即隐没在她眼角。他手脚都渐渐冰凉,心下却怀着一丝侥幸,低笑道:“娘子,春宵苦短…………………”垂下首去,去吮她丰艳的唇角。

她木然靠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他只觉冷到心底,眼睛蓦地张开,想将她望个清楚。…………………如果…………………那么………………………眼皮艰涩无比,沉沉压满了恐惧,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道:不,不会……………………

突听“吱吱,吱吱”数声,毋庸置疑,就是那两只看起来就碍眼无比的小白鼠。它们无孔不入,居然此刻都不肯离去。

他满腔的怒火,似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低头去搜索着它们的踪影。谁知就在这时,他怀里的人突然有了反应,狠狠地咬住了他的下唇,一阵甜腥从口中弥漫上来。她尤不知足,唇沿着他下颔一路向上,一口便含住了他的耳垂。他浑身便是一颤,身子都瞬时绷得死紧。她眉梢眼角,都是妖娆,斜了他一眼,手在背后轻轻一拉,茜红的缎衣倏地滑了下去,露出底下莹澈滑腻的肌肤,犹如剥去外壳的荔枝,诱人无比,仿佛在邀他品尝。

忽而是冰山,忽而是火焰,纵然他自负聪明绝顶,亦不由呆在那里,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运气。谁知听她极轻蔑地哼了声,两条玉臂往前一伸,勾住了他的脑袋,猛地便向下一拉。他直直跌在两团温香软玉之上,下意识张口一咬,便将左侧浑圆覆在口中。

她身子颤抖了下,双手不由松了开去,突然叹息般道:“不,我做不来。”竟要扭过身去。他哪里肯放,攀住她的腰身,便往自己怀里狠狠一带,咬牙道:“莫折磨我……………………”不由分说,攫取住了雪白顶端颤动的殷红,轻咬慢吮。她手往前一挡,似乎想把他推开,不知为何,又缩回手去。他只要她不别扭,已是如蒙大赦,哪里肯将到手的美食再推出去,将她后背托起, 已挨到了那象牙椅边,在其上一阵摸索,摊平了貂裘软绒,再把她轻轻放在了两侧奇宽无比的扶手上。她倏地睁开眼来,又羞又恼,叫道:“不要,我才不要这张椅子!”却被他桎梏在椅背上,动弹不得。腰上痒痒的,延续到肚脐眼附近,引得她咯咯笑出声来。

只听他低声道:“……………舒服………………”双腿蓦然分开,他紧紧盯着她完□露在空中的躯体,眼睛炙热无比,仿佛瞧着一盆上佳的菜肴,突然伏下首来,含住了将展未展的花朵。

她啊地惊呼了声,双腿拼命想合拢,却哪里做得到,下腹腾地窜起一股电流,引得她浑身都不住颤抖,意识已开始飘忽起来,似乎身在九天,悠悠然便要翻到云端。这一瞬间,突然有吱吱数声,响过耳边。

她神台顿时清明,低头一看,只见容华俯身在她腰前,面色绯红,本来黑晶石般的目中满是灼灼的火焰,整个人仿佛都在火中燃烧,喘息着望着她,双臂绕过她攀在椅背上,蓦地将腰向前一送,毫无滞涩地挤了进来,直抵花j。她不由得低吟了声,想往后退,却根本避无可避。他却闭上了眼,听凭直觉,向着她冲刺、撞击、翻卷、挤压,每一下都非到极致决不回环,己番往复,又猛地再生生拉回,再往前狠狠压送。她不自觉已放软了身躯迎合他越来越恣意的节奏,每一下淋漓尽致的碰击,都引得她颤呼出声,身子蜷曲成一团,几乎要瘫软下去。低头一看,他嘴角满是笑意,仿佛正在最甜蜜的梦中。

她心颤抖了下,手已不自觉去抚摸他的面庞,突听叮叮数声,低头一看,分明是他那日挂在自己脚上的珠链随着两人的动作发出声来,蜜色的猫眼发出迷离的光彩,犹如人变幻的眼睛,诡谲莫测。

她嘴角露出一丝难测的笑容,突然抱紧他,右脚用力一点,已将他推开身去。他眼中水雾迷蒙,恍恍惚惚张开眼来,目中满是□,央求般望着她。她轻笑一声,突然反手一推,将他压到了身下,将自己的秀发往身后一拂,腰肢一抬,反身便坐了上去。

他哑声呻吟了一声,她却停了下来,近乎挑衅般望着他。他等了半晌,再也按捺不住,双手扣住她的腰间,便要代她动作。她轻笑一声,腰肢如灵蛇般在他掌中一扭,双手撑住他的胸膛,用她的躯体为道具,以他的身体为背景,以一种奇怪的节奏,舞动开妖娆至极的舞步,每一下起伏,都将他从地狱带上云端,又从金顶直坠入深渊。

四周的一切,都渐渐褪色成可有可无的背景。他如被一阵阵海浪冲卷着,刚从浪顶栽落下来,又不由自主去追逐下一波浪潮。他像是向火中扑去的飞蛾,纵然明知会焚尽所有的一切,也难以停止对那一瞬间的燃烧的向往,直至在这一场追逐极乐的游戏中完全筋疲力尽,几乎是倒在她身上,勉强伸手环住她,双双落在缠枝帐内,沉沉堕入梦乡。

铁画银钩,绘就虬枝苍劲。丹砂、银朱、石青、空青、石绿、宝石、赭石、赤土一一呈放台上,女子皆不取,淡淡一笑,笔走龙蛇,便见得梅花如雪,怒放枝头,形态各异,傲雪斗霜,若有暗香浮动。春幡看了良久,不置一词。楚楚凝眸回看,笑道:“怎么,这画入不了大主管的眼吗?”

春幡摇头道:“春幡虽然见识浅薄,也知此画用笔遒劲,平中有险,随意纵横,立意高远。只是春幡不解,神女与主人琴瑟和鸣,可谓是鹣鲽情深,每日里吟诗唱和,羡煞旁人,为何笔下如此萧瑟?”

楚楚收笔的手不由一颤,一滴浓墨滴在石上,渲染开来。她低头顺笔晕开,浅笑道:“小小孩童,懂什么琴瑟和鸣?莫再信口开河,省得引人取笑。”

春幡不服气地道:“我哪里小了?再过一年我就满十三了。这可不光是我说,宫里的哥哥们都是这么说。神女多才多艺,主人亦精通音律,神女在芙蓉台上起舞婆娑,主人在台下击鼓相合,常叫哥哥们看得目不暇接。‘舞姿随风散复收,歌声似磬韵还幽。千回赴节填词处,娇眼如波入鬓流。’你瞧,我还是懂的。”

楚楚失笑道:“从库房里翻出件百鸟裙,想着放着便可惜了,依样画瓢跳了次霓裳羽衣舞,都不知无误否,你倒先夸上了。”

春幡圆睁了眼,道:“神女跳得极好啊,本来读那句 ‘千歌百舞不可数,就中最爱霓裳舞’,一直不得其解,如今可算是明白了。”说罢,犹嫌不够,身子前倾后移,手作柳舞,款摆了数下,引得楚楚前俯后仰,击案大笑。春幡立定,向门外左右张望,见得无人,才小声道:“有神

第 75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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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淡淡一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谁又会为谁改变多少?”侧着头想了想,又道:“不过,人生苦短,得意须尽欢,莫使空对月,能欢笑暂且欢笑罢。”

春幡道:“别人我不知道,但如神女这般国色天香,古书上不是都说吗,男人为博红颜一笑,是什么都愿意做的,主人自然也不能例外。不是说吗,三千宠爱集一身,六宫粉黛无颜色,可见红颜便是世间最利的武器,要不,世上的女子,为何要费尽心机涂脂抹粉,还不是为了以柔克刚?”

楚楚叹息了一声,道:“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以色事人者,谁得善终?貂蝉刀下绝,绿珠当楼坠。当日姊妹弟兄皆列土,顷刻宛转蛾眉马前死。”悬腕沉笔,已在画上题字完毕。

春幡凑近细看,朗声读道:“春近寒虽转,梅舒雪尚飘。

从风还共落,照日不俱销。

叶开随足影,花多助重条。

今来渐异昨,向晚判胜朝。

这画已够寒碜,为何连诗都如此隐晦难懂?神女,地宫里好久没这么欢乐了,昨晚你唱的曲子,每个哥哥都在哼,叫我说,神女应该在右边画两只并飞的彩蝶,才较应景。”笑嘻嘻张口唱道:“西湖美景三月天,春雨如酒柳如烟,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若是千呀年呀有造化,白首同心在眼前;若是千呀年呀有造化,白首同心在眼前…………………”

楚楚面红耳赤,伸手欲打,后者躲了开去,叹息一声,道:“主人听了,自然高兴得无以复加。但是神女,你为何一直怏怏不乐?”

楚楚面色有点发白,勉强笑道:“我怎么不开心了?你不是说,有我在此,地宫里每日载歌载舞,不知有多欢乐吗?”

春幡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深夜,总听到月宫里传来琵琶声,哥哥们都说那曲子动听,我却每次都听得发冷,总想起我被遗弃在大街上,周围里都是陌生的人,旁边虽然都是一排排的房屋,但都不是我的家。神女,你也和春幡一样,没有地方可去吗?”

一滴泪水,从楚楚眼眶中溢出,碎落在纸上,春幡吓得瑟瑟发抖,她却旋即拿袖擦拭了去,展颜笑道:“春幡,你知道那曲子的词吗?来,我唱给你听。”沉吟良久,取下墙上悬挂的琵琶来,调好丝弦,柔声歌道:

“冰雪少女入凡尘

西子湖畔初见晴

是非难解虚如影

一腔爱一身恨

一缕清风一丝魂

仗剑挟酒江湖行

多少恩怨醉梦中

蓦然回首万事空

几重幕几棵松

几层远峦几声钟…………………”

歌声曼妙,春幡听得痴了,渐渐眼前都是她在琵琶上拨动的手指,五指轻拢慢捻,根根犹如招展的兰花,如磁铁般吸引着他的目光。他眼光慢慢发直,最后扑通一声,跌在案上。

楚楚苦笑一声,伸出手来,轻轻抚摩他的头顶,半晌,似乎下了决心,将他面孔拨弄过来,俯下身去,拍了拍他的面孔,以一种柔婉入骨的语气道:“春幡,张开眼睛,看着我。我要去找一个人,你知道的,他在哪里。”

……………………………………………

四周灯火通明,唯有这里是一片漆黑。木门虚掩着,一股霉烂的气味迎面扑来。春幡小小的身影一摇一摆,径直走到门前,使劲去扣门板。

门内吱啊一声,有个黑壮的身形闪将出来,迎面对上春幡,凝神一看,却吓了一大跳。只见他面色苍白不见血色,眼睛空dd的,不知落在哪里。他一把拉住他的小手,只觉触手冰凉,不觉大骇,连声道:“春幡,你怎么了?谁将你害成这样?”

只听一个柔和中不失刚毅的声音在后面轻轻响起,仿佛穿越了千山万水,蓦地响在耳旁,轻声道:“是我。”

他浑身便是剧烈震颤了下,下意识转身向内疾步便跑。只听她在身后冷笑连连,他哪敢回顾,只知将真气提到极致,没命地循着暗道急奔。只觉两腋如生清风,两旁石壁不住后退,也不知跑了多久,已听不见任何声息。

他虚脱地靠上后壁,犹如好容易浮上水面的鱼,大口喘息着。突然鼻端有一股香氛慢慢传来,情形无比,若带着微微甜意,闻之令人便生醺意。他猛然惊醒过来,身体都已僵硬得不能动弹,好容易将头扭过去一看,一个娉婷的人影半笼在y影里,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如星辰,定定望着他。

他面色都已惨白,手向怀里一摸,已将那把藏了多日的匕首握到手中,咬了咬牙,便要向胸膛刺去。突听她痛呼一声,脚下疲软,粉底折枝花蝶杂宝纹锦纱裙四下散开,已像一片落叶般向地下飘坠下去。

他的身体快过他的思绪,如箭般冲过去,拦腰将她死死扶住,伸手便去探她脉络。谁知就在这时,她的身体在他怀里飞速一转,身上大x已尽数被封。她目中盛满了怒意,将他下巴慢慢扭转过来,对准自己的面孔,伸手便将他眼上的晶片一把揭了开去,一字一句咬牙道:“纵然相逢应不识,此等雕虫小技,也敢在我面前施展?!骗人的感觉很不错吧,我该叫你昆仑奴,还是魏王子?”

他定定望了她一眼,下了决心,闭上眼去,狠狠便向自己舌头咬了下去。谁知唇上瞬时一温,芬芳的气味扑面而来,引得他心狂跳起来,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她已仰首贴上他的面孔,眼对眼,鼻对鼻,丁香小舌从他齿间倏地滑了进来,他牙齿堪堪落下,又急急抬了起来。突觉喉间一凉,已有一物顺着喉管滑了下去。她将手猛地一松,便退了开去,差点害他直跌在地上,俯视着他,冷笑道:“想死?有那么容易?你的命是我救回来了,如今还给我,也是应该!”

他垂手不语,瞑目待死,谁知只觉一股清凉的感觉慢慢从喉间沁开,口中舒畅无比,顿时明白过来,睁眼一看,已被她似嗔非嗔地瞪了一眼。他心中无端便是一荡,随即便是一冷,失声道:“你杀了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紧紧抱住了头,不再看她一眼。

她冷笑道:“容华何德何能,竟有这般死心塌地的奴才。你扪心自问,他待你就算不错,我待你又当如何?难道你为了他,就要把我瞒在榖里一辈子!”

他死死揪着自己发顶,嘶声道:“你再我也是无用,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说过,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魏东明本来质愚,只有贱命一条,无论死在你们何人手中,都是天意。东明无怨无悔,但求无愧于心,也就是了。”

她轻轻拊掌,轻蔑地道:“无愧于心这句话真是动听,好生让人感动。当日在广寒苑,你将铁冕赤身露体送到我床上,想必也心安理得得很。”

他浑身瑟缩了下,只差将头支在地上,打定主意,任由她怎般分说,再不回应。她瞧着他的面色,突然轻笑了一声,道:“好奴才!你倒是又臭又硬,就以为本姑娘拿你没办法了不成?横竖你已经占过本姑娘的便宜,再给你占上几分,又有何妨?”一手已拍开了他的x道,绵软的身体,款款覆了上来,在他耳边轻吹了口气,气如芝兰。

他心几乎要从胸口蹦跳出来,明明知道应该避开,偏偏身子就像定在地上般,动弹不得。只听她冷哼了声道:“这倾城法力,本姑娘倒是好久没用了,且在你身上小试牛刀。你若不想我对你用摄魂**,还是老实听令的好。否则,无论怎样,都脱不了一个污名。你自以为尽了忠义,须知这点虚名,还要看有没有人肯成全你?”腻脂香靡,十指柔嫩,在他前胸轻轻画圈,但凡所经之处,都似乎在火中剧烈焚燃,又在冰中瞬间封冻,使他险些要惊呼出声,只听悉悉挲挲,分明是轻罗解落下去,他半是渴慕,半是绝望,哑声道:“楚楚,不要,不要这样轻贱你自己,也等于是侮辱我!”

只听啪的一声,右颊上便是一阵剧痛,嘴角一股腥甜上涌,险些要脱口而出,显然是她动了真怒。只听她喘息声慢慢平复,几乎是咬牙切齿道:“轻贱?!你为虎作伥,害我认贼作夫,将我轻贱得还不够吗?我如同笼中鸟,滩上龙,任人鱼r,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你死不足惜,先要给我一个明白!”手蓦地穿入他中衣内,在其上蜿蜒爬行。是梦想都不敢的情景,偏在此时此地,他身体都已滚烫,跟着她的动作俯迎,一触即发,心底却哀凉成冰,缓缓张开眼来,极清晰地看到怀里的人双眼紧闭,眼角分明有成串的泪水,不住坠落下来。

他默默伸出手去,慢慢抱住她的身躯,然后啪地一声,环着她膝盖,直挺挺跪在她身前,碧澄的眼睛直直望着她,轻声道:“你答应我,说了以后,便给我一个痛快,我就告诉你。”

银灰色四合如意洒线绣云罗灿灿生华,白玉莲花冠压在墨缎般的青丝上,愈衬得容华气质高华,冷玉似的面上有微微的桃红晕开,连带着那从来难以见底的眼中亦似有盈盈的波光流动,春幡捧了通犀玉带随侍在侧,一时不觉看得呆了,被他瞪了一眼,自己亲手取过系上,才如梦初醒般道:“‘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春幡今日总算知道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容华浅笑道:“若是你曾见过魏东明昔日风华,想必决不会这么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的袖管,低低道:“你哪里知道,这银灰是她昔日最喜的颜色,只怕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了,起身道:“夜已深了,莫叫她久等。”

琉璃灯迎风溜转,淡淡散开一地的蜜合香氛。春幡走到石板尽头,不觉皱眉道:“神女叫我们到这里来寻她,怎么尽是黑黝黝的,连个人影都不见?连水池都被挡得这么严实,伸手不见五指。”

话音刚落,只听得琴音幽奇,犹如泉水叮咚,拨开一串轻快的音符。伴着雅丽的琴声,光线骤增,一盏盏莲花灯在池中次第开放,七色花朵光彩迷离,团团簇拥在湖面上,仿佛铺就一条彩虹鹊桥。整个湖面原来被天碧染金的绡纱笼着,绡随灯转,映得湖面忽幽忽明,变幻着冷冷波光。一个婀娜的身形置身在同色绡纱围就的高台之上,衣裙是粉嫩的鹅黄色,映得她的肌肤晶莹皓洁,其上如烟如雾,笼着粉霞色攒金银丝线绣就芙蓉花的玉绫罩纱,织金百鸟穿花曳地长裙如拖六幅湘水,其上缀满无数流光溢彩的七彩缨络,将她整个人都环在一片霞光中,惊鸿归云髻上只以零星几点暗纹珠花固定,一枝翡翠金玉凤凰傲立其上,凤口垂荡下一串珠玉流苏,最末一颗红宝发出闪烁星光,仿佛是她眉心一点映血朱砂,映出她人艳光,瑟瑟青柱,香木金栋,都在她身后黯淡无光。她笑吟吟抬起头来,眼波如三月春水,倒映着容华的面容,轻启檀口,清歌宛转,一唱三叹:

“窗外寒星冷月隔着雾 长夜对残烛

镜中愁容满面发未梳 素颜眉头蹙

自古多情总被无情误 相思穿肠肚

悠悠岁月几番寒暑 此去经年陌路

三生石 三生路 三世情缘尘归土

但相思 莫相负 再见时盼如故

如花美眷谁人顾 浮生无你只是虚度

似水流年惹人妒 人间有你却胜无数

没有你 不见你 未见你 芳心问谁吐

没有你 满腹的心事向谁诉 ……………………”

满湖的菡萏都在湖中轻颤,仿佛也为歌声动容不已。四周宫人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透,唯恐惊扰了这场梦境。容华定定望着她的面容,一步步踏上荷花连成的虹路,微风吹起他银色的衣角,湖面上洒落着他梨花般的面容,犹如碎开了一地琼瑶。两人眼光缠绵在一起,眼中再也看不到其他。良久,楚楚粲然一笑,手在琴上轻捻慢拨,琴声已渐凄婉,歌声亦略低缓:

“谁说莫把青春误 浮生无你只是虚度

谁说莫把伊人负 人间有你却胜无数

今生的我还在读 前世诀别的一纸书

手握传世的信物 而你此刻身在何处

今生的我还在读 前世诀别的一纸书

可你转世的脸谱 究竟轮回在哪一户

没有你 不见你 未见你 芳心问谁吐

只因你 让青史绝唱于千古………………………”

一曲渐终,容华已伫足在琴座前,单膝着地,与她齐平,脉脉凝视着她。满室宫人依依不舍,拖拖拉拉,在春幡驱策下,一步三回首地走了,只剩得满湖荡漾的并蒂莲。两人十指交相紧握,再无罅隙。静了半晌,楚楚嗔道:“怎么,一句夸奖都没有吗?”

容华微笑道:“这几日,我已经习惯了惊喜,如今倒期待娘子是否有黔驴技穷的一日。”

楚楚噗嗤一笑道:“黔驴技穷么?自然定是会的。”伸手将他莲花冠上的碧玉簪一取,满头乌瀑般的青丝便飘曳而下。她的人亦斜靠过去,静静依偎在他怀里,呢喃道:“嘉鸿,你说过,我们是在湖中相遇。人说三生石上,三生缘定,不知可否如是?”

容华含笑吻了吻她的额角,她仰头相迎,突然浅浅一笑,指了粼粼湖水,朗声道:“眼前虽无山色,却有湖光。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可愿以这池水发誓,若是负我,又当如何?”

容华执起她的手,轻轻送到唇边,望着她略显紧张的面容,璨然一笑,极清晰地道:“楚楚怎么忘记了?生同室,死同x,本就是嘉鸿向天地许下的誓言。口不心齐,寿随香灭。”

楚楚全身都是一颤,双眼紧紧闭上。一滴晶莹颤颤巍巍,从浓密的睫毛上滚落下来,映着珠光宝气,宛如一颗剔透到极致的宝石。她反手抓住容华来扶的手,轻笑道:“感君情重,不觉泪垂。妾身身无长物,能够回报的不过一残躯尔,蒙君不弃,救于水火,犹如杜丽娘得以死而复生,不由令人感慨万千。想来广寒苑那出离魂,比照你我之情,却原来最恰当不过。纵然是一晌贪欢,也本是三世前缘。嘉鸿,偶然间心似缱,一水间。似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泪水涟涟,尽落在容华银色襟袍前,只将那四合如意濡湿得似断非断,似连非连。

容华俯下身去,轻轻吮吸她眼角的泪水。她眼中含泪,面上却笑容妩媚,弓身勾上他的脖颈,吹气如兰,低低道:“怯雨羞云太容易。

昔指天发愿,从今永无抛弃。

妾空明艳,

那堪落红成地衣……………………”

不待他分说,一手已掩住了他的唇,柔声道:“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

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手指悄悄移到了他胸前,在肌理均匀的胸膛上慢慢划着圈

容华挑了挑挺秀的眉,轻笑道:“固所愿,不敢请而。”将她拦腰抱紧,足尖轻轻一点,已落入了湖中。他满头的秀发水草般飘荡开来,有几缕散落在白玉般的项上,黑白分明,面上晕开了些许的胭脂色,双眼里都是漾开的波光,低头去咬她的衣带。未几,鹅黄纱裙与银色罗袍缠绕在一起,犹如花开并蒂,颤悠悠浮上水面。两人身躯在水中犹如两条相依的游鱼,交相覆盖。忽听楚楚软语道:“嘉鸿,今天听我的。”手指绕在他前胸,后者玉润的肌肤上,已慢慢凸现两朵嫣红的红豆,犹如梅花盛开在雪地里,娇艳妖娆。他闭着眼帘,声音有些轻喘,咬了唇角道:“………………好……………由你……………”忽然声音不稳,颤呼了声,身子差点跌下湖底。

楚楚含笑将他的衣带绕上他的手腕,固定在一左一右的两盏荷花灯上,连脚都困缚在一起,用带子环了几圈。容华肌肤从来幼嫩,不过这么几下,已留下青色的印痕。他低了头咬牙不语,待得楚楚来抓他的双脚,才微张了眼,闪躲道:“绑脚却是不能,那就什么都做不了了……………楚楚,你抓哪里?!”

楚楚慢条斯理将手中那跃跃欲试的兽角松开,低头困紧他的双脚,抬起水光潋滟的眼来,突然张口便咬他的唇角。这一下竟是无虚,容华蔷色的唇立被咬破,几缕血丝慢慢掠过水面。后者半声痛也未呼,顺势死死合上她的樱桃小口,两张嘴几乎粘合在一起,无数的水泡从其间涌动开去。突然男子浑身一颤,呻吟道:“楚楚,轻些,你弄疼它了!”

墨色花丝般的毛发中,有粉嫩的雌蕊怯生生挺立了起来,又如小鹿的嫩角,刚探出一个头,便在女子的手中被拧转扭动成各种形状,顶上胚珠搓揉得已成嫣红。男子低低道:“我知道这几日我魇魔了,未免贪得无厌,但暂且饶了我罢…………………啊!……………唔……………”声音碎落在相依的唇间,只传出几个破碎的单音。优美的身躯不住颤栗着,突咬牙道:“我不成了!”

r色的水流四散开来。女子轻笑着转身欲走,还没逃开几步,早被身后的男子拦身一捞,双腿顺势往腰间一拧,身子已倒在湖沿上。她还没来得及起身,腰已被紧紧扣住,身子绷成一张弯弓,在剧烈的撞击下堪堪落下,又倏地仰起。水花四溅,满湖荷花灯忽合忽分,仿佛也在惊疑不定。男子有力的手臂,紧紧嵌在女子不堪盈握的腰肢上,近乎贪婪地啃咬着她光l的玉背,口中模糊不清地道:“给我!”

女子面朝着玉壁,双手软软搭扶着,头上的鬓发散乱在水中,随着她的臻首扭动犹如蛇舞。她百忙中还拉过青丝揽在胸前,柔声道:“宿昔不梳头,丝发被两肩。”

男子双手用力,将她一把抱入怀中,深深看着她的面容,再重重吻下去,双眼迷离,轻声续道:“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两具同样精美的躯体在水中不住交缠,七彩荷灯涌动其间,忽明忽灭,犹如一场最糜丽的春梦。每一个姿势都犹如舞蹈,忽而雄壮有力,忽而婉缓舒徐。男女在水中变幻着追逐的游戏,犹如嫦娥奔月,又如骊珠追星。湖面不住滚涌,犹如云翻雨覆。不知过了多久,才倦极而分。男子追过去将她揽到怀里,轻笑道:“来不言兮意不传,作暮雨兮愁空山。倏云收兮雨歇,山青青兮水潺缓。楚楚,嘉鸿此生的欢乐,都是你带来的,纵然一夕之欢,亦可无悔今生。”

满湖芙蕖灼灼,映着两人刚从绚烂中渐渐清明的眼睛。女子伸手慢慢抚上他精致的线条,眉梢眼角,一再流连,笑容忽收,轻声道:“我念欢的的,子行由豫情。雾露隐芙蓉,见莲不分明。”站起身来,将湿漉漉的衣裳逐件扣好,又反手将银袍披到男子身上。男子声音还有些朦胧,拉着她手央道:“楚楚,长夜未深……………………”

女子巧笑嫣然,松开了他的手,道:“嘉鸿,今晚只是开始。妾身还有一曲,想请梁郎品鉴。”

男子抬了抬眼,笑道:“我的娘子本来便是天人,曲妙如神。嘉鸿试耳以待。只是这般,你不会着凉吗?”

女子不觉一窒,猛地低下头去,不过少顷,又抬起头来,笑容未失,道:“这点凉算得什么,嘉鸿,待我奏来。”赤脚走上莲台,已在琴座前坐定。双手在弦上急如惊雷,金戈便起,歌声铿锵,划破夜空:

“万水千山纵横

岂惧风急雨翻

豪气吞吐风雷

饮下霜杯雪盏”

男子扣好玉带,眼角渐渐凝重。女子十指在弦上如策风雷,整个人都变得英姿勃勃,犹如一张蓄势待发的弩弓,与适才简直宛如两人,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歌声愈发高昂:

“独闯高峰远滩

人生几多个关

却笑他世人妄要将乾坤路来限

曾想痴爱相伴

一路相依往返

谁知心醉朱颜

消逝烟雨间”

她目光渐渐如刀,朗声歌道:

“凭谁忆

意无限

别万山

不再返!”

铿锵一声,七弦尽断,桐木琴身从中分开,七尺青锋寒意漫天。女子以手猛击琴台,剑身倏地落在她手中,发出森森青光。她双目中尽是熊熊燃烧的怒火,一缕青丝在刃边轻轻飘落,冷笑一声,一剑穿空而去,直指男子心口所在,犹如羿s九日,光芒蔽天!

作者有话要说:越到这里越难写,今日简直写得精疲力尽。小编已经答应,完成百万字便可分上下卷。亲们,等我!

玉指如笋,点在剑芒,指腹莹白剔透,仿佛会从中透出光来,定在那里,犹如玉琢云砌,精美得简直超越人的想象,叫人看了不由担心起来,生怕寒刃会暴殄天物。本来雷霆般的一剑,竟被他以区区一指挡住,再也不能前进分毫。女子目中闪过一丝惊色,咬了咬牙,刚待再刺,他的中指已慢悠悠点了上来,搭到剑身上,黑琉璃般的眼中还有未褪的情潮,笑容慵懒,道:“‘理丝入残机,何悟不成匹。’娘子,你竟狠心至此?!”

女子面色冰寒,冷笑道:“妾身命薄,哪敢匹配漂沙王?不对,如今大唐御旨金册应已呈到,你现下已是赫赫有名的西域王了。可怜女帝一片痴心,就这般所托非人。容华啊容华,如今富贵荣华,皆在你手,满手血腥,坐拥天下,可否志得意满?”

容华面色丝毫不改,用另一只手慢慢将白皙如月华的肌肤掩上,浅浅一笑,犹如绿波荡漾,明媚之至,淡淡道:“娘子,看来魏东明说得不少。”

楚楚惨笑道:“何用他说?你莫忘记,我本是漂沙国的神女,与那寒霜王朝的战神,原是同根同源,信蝉上的文字,别人不识,难道我竟不知?容华,你将我神女的身份,利用得何等彻底,甚至为了取得与寒霜王朝谈判的筹码,不惜引天雷轰顶。以红戎汁染于浸透磷汁的纸上,红戎汁挥发殆尽,纸便无火自燃,仔细一想,便能知道其中奥妙。宁远那一剑,根本是你以内力牵引他刺出!…………………………知天乾坤难断,恨我有眼无珠,梁嘉鸿,我居然会选择相信你!咫尺天涯,亲人不得相见…………………………没有我在手,西域王你如何当得稳当,漂沙国中将士如何这般容易俯首,寒霜王朝如何肯与你结盟?”

她执剑的手不住颤抖,眼中已呈赤红:“五毒奇经落在你们手中,姑获城早被你们捷足先登,那云霓与你们里外勾结,引我前来塔马沙漠送死。一踏入漂沙国,我们就落入了你的圈套,其实当时,纵然铁将军不肯开方便之门,你定会千方百计引我到宫中。”

容华点头道:“确是如此,就算你不女扮男装,我也会让女帝打开城门。”

楚楚握剑的手关节已呈青白,苦笑了声道:“可怜我自负聪明,却不知黄雀在后。漂沙国本是我的故土,所以纵然千辛万苦,我亦会赶到此地。然则,岁月沧桑,天翻地覆,身在此山中,不识真面目。我夫婿为我在沙漠中出生入死,历尽艰辛,我却被你困于宫中,一石二鸟,做了你夺取漂沙国的利器!”

容华轻笑起来,道:“娘子果然聪慧,前情后事,猜得一点不差。”

楚楚胸口不住起伏,目光都作了s出的霜剑,冷冷道:“你与慕纱王狼狈为j,折辱楼闰,就是料到有我这个蠢才会看不下去,然后你再藉此与慕纱王划清界限,取信于女帝,骗得漂沙王的藏宝,再令她姐妹相残,同室c戈。你陷我于不义,令铁公子叛出家门,又再将此事揭露。毁他清白的,不用猜,定是那y狠的慕纱王。他生性高洁,怎么受得了这般折辱,自然无心恋世。至此,你不费吹灰之力,便毁掉了挡在你面前所有的障碍,顺利接管了漂沙国。梁嘉鸿,你真是算无遗策,连我的歌舞,都被你善加利用,作了铁冕的催命符!”

容华淡淡一笑,道:“这世上强者恒强,弱者恒弱。铁冕他技不如人,便要愿赌服输,学不会忍辱偷生,倒也死得其所。”

楚楚银牙险些咬碎,吐出的声音都如冰棱相击:“赤子何辜?铁家军被你血洗,一蹶不振。漂沙国忠良之士,都成了你的药人,宛如行尸走r。我大唐热血男儿,西陵英勇战士,有多少折于你的阵中,魂魄断于大漠。你梁家背叛国门,本就十恶不赦,暴虐之徒,有何资格鸠占鹊巢?”

容华眼中闪过一缕寒光,冷冷道:“皇权原为人欲,忠义不过愚民,何来黑白之分?我梁家不过听命行事,若是有罪,第一当诛天子!株连九族,难道不为杀人灭口?上至九旬老人,下至嗷嗷幼童,均不得幸免,难道你们就不嫌心狠手辣?乾坤不明,何来净土?人为刀俎,我为鱼r,官民反,何错之有?”

地宫中是死一般的沉寂,良久,才听得楚楚声音极是疲倦,道:“其中是非曲折,此刻已难分明。就算苍天不公,以暴制暴,世间难宁。你若要我夫债妻偿,倒也罢了,可恨你将人性玩弄股掌之间,骗我到今时今日…………………………你以己身作饵,行离间之计,已是不堪,竟变本加厉,用魏东明作挡箭牌,令我信了你这等豺狼!我一身所伤,皆拜你所赐,你再佯装好人,假意搭救。我只当你是雪中送炭,感激涕零,恨不能肝胆涂地,报答你的大恩。昔日诸葛七擒七纵孟获,都比不得你诡计多端,蛇蝎心肠!”

她眼中已慢慢浮上雾气,紧咬着唇的齿边慢慢溢出血丝来,声音无限悲凉,凄然道:“‘添得情怀转萧索,始知伶俐不如痴。’我以为君子如玉,哪知道中山原狼!容华啊容华,我只恨这一湖碧水,令你我相逢此间,蒙君赠莲藕,藕心千丝繁。蒙君赠莲实,其心苦如煎!你这等狐媚之徒,我竟差点便想和你相谐百年。青楼卖身之人,也尚有三分人性在,你身心俱污,就如这满池的并蒂莲,纵然琳琅满目,并无一分真意!”

容华眼中渐暗,不怒反笑,声音有些沙哑,冷冷道:“嘉鸿一身清白,落于何人之手,夫人心知肚明。以此辱我,就不嫌下乘?!至于人心…………………”声音渐平,淡淡道:“人心本来险于山川,嘉鸿有言在先,娘子难道忘了?若说欺瞒,娘子不妨细想,嘉鸿所言,可是句句是真?”

楚楚胸口如被大石压顶,身体时热时冷,良久迸发出一阵大笑,笑得眼角都是泪水,指了他颤声道:“不错,你句句都有乾坤,事事皆在掌控,连骗人都不用自己开口,只需误导,何等高竿?我要多谢苍天,若非他将我生成这般冷血冷肠,恐怕此刻便要呕血三升。这么多日与狼共枕,实在不易,苍天为鉴,就以你血,洗我今日之辱罢!”剑上发出龙吟之声,寒气陡增,倏地抽离了容华的掌控。身姿美妙,翩翩落于水上,身形如山岳静峙,无限杀气,自青锋上暴涨开来。

容华眼底满是讶异之声,轻轻拊掌,道:“娘子功力比往日更胜一筹,真是可喜可贺。”

楚楚面色平静无波,淡淡笑道:“尔虞我诈,彼此彼此。人生萧瑟,多谢梁公子令我豁然开朗。男女情爱,不过虚情假意,鱼水之欢,亦不过是修炼一场。你能毁我以璇玑心经得来的内力,却不知忘忧子在我体内输入了获麟一族先天阳刚真气。你不是觉得这几日反常得很吗,我且告诉你,那是因为我一直都以玄女心经吸阳补y,直至昨日,方得大乘。如今我体内真气畅流无阻,还要多谢你大力成全!”

容华风淡云轻一笑,突然皱了皱眉,定定凝视着她,低低道:“昨日?”

楚楚眼光柔和,依依落在他身上,声音突然柔如柳枝,轻声道:“误你一夕,还你一朝,恩恩怨怨,就此罢了……………………”她眼光在他全身缓缓掠过,似乎想将他印入心底,最后一丝笑容慢慢消逝在她唇边,声音已冷,淡淡道:“尘归尘,土归土,你想做西域王,就必须踩着我的血上去。我若折于你手,便无人可与你匹敌。梁嘉鸿,取剑来!”

鲜妍的笑容,突然从容华眼际泛开,使他从来清冷的面容,陡然绽放出澄澄艳光,魅惑无双。他含笑望着她,懒懒将葱白手指举高,精美的躯体宛如浴水精灵,轻柔道:“娘子怎么忘了,我不需要任何兵器。”

楚楚冷笑道:“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纵然粉红骷髅,不过画皮一张,莫妄想我手下留情。事皆相辅相成,天蚕魔功虽然厉害,亦有克制之法。西域王,请了!”剑芒渐盛,湖中芙蓉,都被劲风吹得在水中不住打旋。但见得她剑随身动,在水上飞点而过,剑身所至之处,湖水皆为之开来。

容华面色渐冷,利芒掠眸而过:“火翼天翔?忘机老道真是有心了,地下人间,还能授你凤皇神罡剑术。”身子急速后退,足尖所点之处,都慢悠悠有浮冰飘荡过来,将沸水隔离开去。

楚楚冷笑道:“一道石门,焉能阻我神兽?小黑,小蓝,你们走远些!”剑气陡增,湖面上涌动着无数她的身形,五彩衣袂飘扬,犹如展翅之凤。四面都是淋漓的劲气,打在石壁上,发出低昂的鸣响声。容华的身形立在湖上,笑容清扬,眼见得剑气迫近,突然缓缓露笑,犹如一条游鱼,倏地落入了水中。

楚楚俯视水面,只见缎般的黑发在水中一浮一沉,梨花般的面容沉静无比,嘴角还挂着一丝轻笑。她在心里叹息一声,已听得两鼠吱吱急叫,似是催促她动手。

她目光黯然,心想罢了,将脑中杂念尽摒弃于脑后,凝神运气,刚猛的真气慢慢流转周身,最后一点点凝于手心。只听她一声清叱,剑身在空中急转直下,势不可挡,竟将水面一分为二。湖中菡萏皆为劲气纷纷碎落,在湖中变成七彩的碎末,又随着水沫四下飞散。湖中水都自动分散开来,似畏惧这剑上的赤焰般雷霆之怒。剑身如凤鸣朝阳,又如日落海底,光芒不可视,四壁都不住颤瑟,仿佛承受不了这一剑的锋芒。她手下沉稳,心中不知为何,空落得难以自持。

谁知就在这时,手下突然一滞,似乎被什么卡住了一般,又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但不可逾越的钢墙,再也无法前进半分。她心中惊诧,难以形容,突觉一股大力反弹回来,震得她五脏六肺,都激荡不已,丹田中一阵刺痛,喉内满是腥甜之意,已涌到唇边。

这不灭凤凰势,本是凤皇神罡剑术中最强的一招,开天辟地,霸道无比。但是,如果对方的力量,竟比她还强,那这反噬之力,亦要反扑于其身。千算万算,她与地上之人,却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真有人可以将天蚕魔功练到毁天之境,就算被吸取到这般地步,内力分明虚弱不堪,护身罡气却依旧毫无瑕疵,已经无物可摧!

她身体都剧痛无比,心头却豁然开朗,就像放下了一块重压心头的巨岩一般,清明无比,缓缓阖上了眼帘。

………………别了,这世上所有爱我恨我之人…………………此后种种,皆已与我无干………………

突听嗤嗤数声,仿佛是什么破裂开来。她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身上磅礴的压力突然为之一空。惊鸿剑没了阻挡,顿作龙吟,排山倒海,向着预定目标,一剑中的!

无数的鲜血,从那具余温的玉雕般的身体中澎湃般开来,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腥红的一片,仿佛整个天地都已被血所染。她思维都停止了跳动,呆呆向下一看,那剑准确无比,c入了他心脏所在,正好比一般人向右偏了两寸。

她朦朦胧胧,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把抓住他渐渐冰寒的手臂,嘶声裂肺般道:“为何?”

为何?!为何如此待我?既然是心狠手辣,为何又要在最后放手?

然则只有石壁,发出不住的震颤声,似乎在声声哀鸣。他唇上褪尽了血色,面上却还展开一丝恬美的笑容,仿佛梨花徐徐在春风中绽放,声音几不可闻,叹惜般道:“不如归去……………”眼底是d彻一切的通明,只余看透世事的死灰般沉寂,浓密的睫毛如蝶翼招展,恋恋不舍地最后看了她一眼,静静阖了上去。

手下已经冰寒,本来雪玉般的手指,渐渐浮上死人才有的浅紫色。她浑身都不住哆嗦着,身体一下下抽搐,头痛欲裂,手上再也生不出一丝力气,眼睁睁看着他扑通一声,栽入了被血尽染的湖中。他身上慢慢覆盖上根根无色丝线,将他重重捆缚,连面孔都盖得严严实实,犹如蚕茧一般。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血色里旋转,她再也支撑不住,哇地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身子犹如死鱼般,便要向湖底直直跪落下去。只听得风声鹤唳,一双熟悉的手臂极有力地扶住了她,将她狠狠压在了怀里。兰麝之香暖暖包围过来,她唇角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艰难地启齿道:“萧萧,我做完了…………………”

只听他柔声一遍遍道:“我们知道,你一直做得很好。”石壁轰然作响,纷沓的脚步人声越来越近,然而所有的声音,都渐渐变成四壁不住回荡的空泛回声。她心仿佛被无数只手死命搓揉,又似被风刀霜剑片片凌迟,痛得不可遏制。眼前慢慢变成一片漆黑,她双唇翕动,奈何发不出半点声音,只看到无尽的黑暗,向她慢慢覆盖下来,笼住了所有可能闪动的光芒。

楠木梅花蜂蝶刻丝琉璃屏风精巧绝伦,里面睡床上,秋水色云罗帐依依垂下,隐隐约约透出一幅海棠春睡图。只是女子睡得并不安稳,不时蹙了眉头揪紧那萱草灵芝纹闪缎的锦衾,连底下银鼠皮褥子也翻滚着露了出来。良久,只听她惊呼声:“嘉鸿!”蓦地坐了起来。

一个天水碧丝绣宫纱的女子立即闪身过来,娴熟地将帐钩挂起,默不作声将她扶住,拿了软巾替她擦试额头涔涔的冷汗。前头那女子慢慢清醒过来,看清楚是她,不觉苦笑了一声。后者将一碗银耳莲子羹递了过来,一勺勺喂到女子口中,前者笑道:“碧落,不必麻烦了,我自己来罢。”

突听有人朗声笑道:“楚楚,你这个姐妹真是厉害。普天之下,能够给西突厥获麟一族护国长老一巴掌的,也只有她了。”水晶帘清脆作声,一男装丽人,大步走了进来。

楚楚喜道:“欧阳姐姐!”又惊疑地看了碧落一眼,后者神色淡淡道:“我不知道什么获麟一族,但凡半夜三更摸到我小姐床前,非j即盗,不要说护国长老,就是天皇老子,我也照打不误。”

但听一个略带稚气的声音笑道:“碧落姐打得好极,护国长老又有什么了不起?”一个少年举步而入,一进房门,便蹦跳着跑到床前,一p股坐在锦衾上,搂了楚楚的双肩道:“姐姐今日

第 76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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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听一个略带稚气的声音笑道:“碧落姐打得好极,护国长老又有什么了不起?”一个少年举步而入,一进房门,便蹦跳着跑到床前,一p股坐在锦衾上,搂了楚楚的双肩道:“姐姐今日可好多了?都怪那妖道,传的都是邪门武功,甚么凤皇神罡剑术,先天正气,不知有什么蹊跷,倒害得姐姐大病一场,还得抬到他帐中,足足医治了三天三夜,还不让任何人进去,险些把姐夫们急死。要不是你好了,他肯定被拆得一根骨头都不剩。姐姐,他到底是怎么救你的?为什么你精神还这么不济,他的脚倒居然好了?”

楚楚面上顿生晕红,板了面孔道:“我怎么知道?我一直昏昏沉沉的,你问我,我却又问何人?”侧头一看,只见欧阳霏右袖破败不堪,直露出蜜色的肘部,不由奇道:“欧阳姐姐,你跟何人动手了,为何如此狼狈?”

欧阳霏拖了张黄花梨绣墩坐定,拍了自己的腿道:“还不就是你那脾气刁钻的修罗门主?不知他撞了什么邪,非要跟一张椅子过不去。”

楚楚奇道:“椅子?”蓦地想到了什么,面红耳赤,急急垂下头去。欧阳霏尤自愤愤道:“你在昏迷着,我和宁远去查看地宫,他也跟在后头。要说这地宫嘛,果真是富丽堂皇,美不胜收,我一直担心军费,这下可有着落了。要说那张椅子,可真是价值连城,椅身都是象牙所制,手工之精湛就不必说了,就是扶手略微多了点,也太宽了些,未免不够实用,但以顶级的红珊瑚束腰,梅花纹都以龙眼大的黑东珠和各色宝石嵌就,该值多少银子,他居然说砍就砍,你说我怎么舍得?谁知道,他说翻脸就翻脸,见我拦着,竟然对我动手,要不是宁远挡了他几下,说不定我今日就回不来了!”说罢,还使劲抽噎了几声。

楚楚连耳朵俱已通红,根本不敢抬起头来。碧落好奇道:“最后那椅子怎么了?”

慕容珏拍了自己的胸膛道:“少爷我拿走了!我看他们抢得这么厉害,就出来做个冰人,将那祸患之物收了过去。姐姐,你不知道,五姐夫真有点邪门,他竟然说我拿那椅子没用。难道我没坐过椅子吗,真正可笑!”

楚楚含糊嗯了几声,头只差要钻入衾中。慕容珏哼了几声,才向欧阳霏道:“再说了,这椅子虽然名贵,对地宫中的藏宝而言,只是九牛一毛。姐姐,那姑获城真是你前世的居所吗,里面真是琳琅满目,打开库门,哇,我看得眼睛都差点发直,那么多稀世奇珍,宝石都是大颗的,这么好的成色,我说就连何爹爹也未曾见过。你这趟走得太值了,这下,下下辈子都不用担心了!”

楚楚总算恢复了点面色,望了欧阳霏道:“这么快就找到库房的密匙了?”碧落连咳了几声,欧阳霏搔搔头道:“碧落,你那些姑爷,简直跟防贼一样,人都已经死了,连实话都不能说一句吗?”瞧了瞧楚楚的面色,低声道:“我们进了宫室,就看到案上端端正正,放了一封信。打开来,却是一张地宫图纸和一把有些年头的匕首。匕首柄已被旋开,里面就c着密匙。”

楚楚面色雪白,身子便是剧烈一颤,好在碧落一把扶住,才没有撞到床柱上,喃喃道:“他果然早就知道………………………”泪盈于睫,望向欧阳霏。后者目中悲悯之色尽露,看着她,柔声道:“里面并没有什么信笺,只有信封上写了三个字:与妻书。我们怕你瞧了伤心,已经烧了。”

楚楚死死垂下头去,萱草灵芝纹上都是漾开的泪滴。碧落嗔怪地瞟了欧阳霏一眼,后者亦有些歉意,沉声道:“即便他做过什么,若不是他在,我们只怕根本对付不了战神。如今人已去了,功罪相抵,还是给他个公道吧。楚楚,他待你总算还是不错,人总要向前看,已经发生的事,都已不可改变。你且放下心结,将恩怨都忘了罢。”

忽听门外一阵喧哗,啪地一声,分明是什么碎在了地上。便听红娘惊叫道:“石康,你走路不长眼睛吗?莽莽撞撞成这个样子。三姑爷熬了一天一夜的安神汤,就这么毁了!”

石康气息未匀,声音焦虑,道:“红娘姐,你行个方便,让我进去见见夫人吧!”脚步凝重,已踏在帘外。

只听嗤地一声,似乎是衣帛撕裂之声,然后便是沉寂。少顷,才听红娘声音有些不稳,道:“石统领,不是我不肯通融,你知道小姐从地宫回来后,一直神思恍惚,晚上还做噩梦,姑爷们都不敢来惊扰她。反正忘机长老已解了姑爷们身上的情虫之毒,又何必急在一时呢?”

一个料峭的声音蓦地c了进来,冷冷道:“红娘说的正是,石康,你来此事作甚?还不与我回去。”接着便是一阵捂住的压抑咳嗽声。红娘声音大为不忍,道:“二姑爷,且当心你这身子,莫再咳血了。不如我去瞧瞧小姐起了没有,若是醒了,姑爷便进去和小姐说两句体己话罢。”

欧阳霏向慕容珏使了眼色,正准备开溜。突听单君逸淡淡道:“不必了,我没什么想说的。”但听得拐声笃笃,竟是向远处去了。

碧落伸长了脖子去看,又瞧瞧楚楚的面色,暗地里叹息了一声。楚楚已平静地抬起头来,声音略哑,朗声道:“君逸,你我夫妻一场,就算山穷水尽,也不至于连句话也没有。到底在沙漠里发生了什么,使你要绕着我走?”

门外是一片沉默,半晌,才听单君逸涩声道:“休书我已收下,改日我便启程,自神仙居离开。既是石康自作主张,我便在此与你说一声。”

楚楚目中已有怒色,方待开口,忽地想起了什么,又死死咬住下唇,背转身去。只听单君逸沉声道:“既如此,别后…………………珍重!”最后两字说得艰辛无比,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只听笃声空d,脚步凝沉,慢慢远去。

碧落张口要唤,被楚楚一把掐住了手腕,只得住了脚步。突听水晶珠哗啦散落开来,却是石康抢步入内,啪地半跪下来,头抵在地,沉声道:“夫人,小的虽不知道在姑获城发生了什么,但云霓确是死于少主的浮屠指下,且死时根本也未有身孕。夫人,少主纵然千错万错,对夫人总是一片赤诚。他眼下只有一口气在,若是离了夫人,只怕都无法活着走到长安。夫人,你就开口留留他吧!”说到后来,声音都已哽咽。

楚楚愕然道:“到底出了何事,令他要这般伤己伤人?”突听单君逸声音远远传来,厉声道:“石康,你再在那里信口开河,单家便没有你这个人!”

石康咬牙跪地,一动不动。楚楚瞧了瞧门外,突然展颜一笑,柔声道:“石康,你莫怕他,他从来就是这般脾气,你跟了他多年,自然知根知底。碧落,你扶我起来,我也不怕丢脸,赖着他问上一问,也就是了。”

石康面色稍缓,听得后句,不由一阵哆嗦。却听一人冷笑道:“他根本心怀鬼胎,哪里敢让你问呢?若不是他,我们怎会如此狼狈,一路被人追杀?我听了你的话,舍出命来护他,宁远为救他部属,强闯沙暴,九死一生,结果救回来的却是煞星。他竟让魔蜮教在半路设伏,要置我们于死地。我为救他性命,险些毒发身亡,若非涵真动用涅磐**,我们都已埋于那黄沙之下,尸骨难全。宁远叫我们相信他,我便信了,还跟着他走,谁知道,这一走便走到了地宫里,险些………………”秀美的面上蓦地一红,欲言又止,连瞪了地上的石康几眼,才接过碧落的手,将楚楚扶了过来,替她披上云雁纹锦披风。

楚楚倒吸了口冷气,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惊道:“涅磐**?涵真究竟如何了,现在哪里?”已听张涵真声音清平,淡淡道:“我并无事。”天青衣角一闪,他已从门外移步走了进来,一手便搭过来按楚楚的脉络,半晌才松了口气,展颜笑道:“果然无碍了。”楚天行凉凉道:“事倒是没有,就是功力全废,要从头再来就是了。若非如此,那道义真人会巴巴赶到这里来吗?”

楚楚惊呼一声,拎过张涵真便去试脉,面色惨然,道:“涵真,我竟误你至此!”眼圈都已红了。后者笑道:“劫后重生,便是大幸,功力何足轻重,最多不当武当掌门,也就是了。”突然连看了她好几眼,面色极为紧张,犹豫了半晌,凑近小声道:“楚楚,你不会嫌我没用吧。”

欧阳霏与碧落噗嗤笑出声来,楚楚嗔道:“平日里酸也就罢了,怎么如今竟像个呆子!”一指点在他额上。面上本已带笑,突又蹙紧了眉头,缩回手来,按了额头道:“你说君逸………………………”

张涵真连连向楚天行使眼色,道:“其中定有误会,怎能怪得二哥?”楚天行哼道:“这事明摆着,若非他与那妖女有私,怎会这般轻易便上了圈套?事后杀人灭口,又有什么稀奇?敢做就要敢认,光做缩头乌龟,算什么本事?”

楚楚喝道:“天行!”突听拐声急促,单君逸冰寒的声音已在门口响起:“不错,我就是与她暗通款曲,还同床共枕,那又如何?”

石康急得满头大汗,高叫道:“少主!”单君逸消瘦的身影已立在帘外,支在拐上,一步步走了进来,眼眶都深陷了下去,一双眼睛却如燃在火中,亮得有些妖异,犹如狼眼一般,面上是一片死灰,定定凝视着楚楚,挥手止住石康,重复道:“我身已污,行事亦是不堪,故而下堂求去,现今话已说明,夫人清楚否?”

石康厉声道:“少主,你为何要将自己往死里?”楚天行冷笑了声,刚要开口,楚楚扫了他一眼,点头道:“君逸,我知道了。”

单君逸浑身都颤抖了下,拐杖险些脱手而去。他死死将它支住,淡然到:“既如此,君逸告辞。”刚要转身,云锦袖口已被一双纤细小手抓住,只听她轻笑道:“你已经问过我了,我可还没问你呢。”

他双手都痉挛了一下,似乎想向她伸过去,又死死握成了拳头,低头道:“夫人还待问什么?”谁知下颔已被一只手托了起来,对上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静静望着他,柔声道:“君逸,你我少年结发,患难与共。夫妻得以重圆,便是上天厚赐。归根结底,都是因我之故,若非我执意来此,你们也不会身陷囹圄?。只要性命得以保全,其他又算得什么,难道我会在乎?真要说污秽,我觉得自己最脏了,人家都说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却三夫四侍,还……………………”摇头苦笑不已,神情颇为黯然,道:“其实都是我误了你们。或者,我死了倒干净了。”

楚天行急道:“你胡扯些什么?呸呸呸,苍天明鉴,她不是这个意思。” 欧阳霏击掌道:“妹妹果然通达,确是如此,妹夫不必耿耿于怀。”

单君逸一把将她口捂住,立即又松开手去。楚楚扣住他的手腕,不容他放开,笑道:“我就知道,君逸的心一直在我身上。君逸,夫妻一场,何等不易,人道我左拥右抱,享尽天下艳福,却不知亦是何等辛苦。这条路好难走,我偏偏…………………”斜了眼楚天行,自嘲道:“还是一个生不出蛋的绝代佳人。”

楚天行跺足道:“夫人,你待我好生不公,哎,我根本不是这个意思………………”楚楚失笑道:“本来就是这么回事,虽然我觉得生孩子也是很恐怖的事,但不会生却又是一桩痛苦了。君逸,就算是我自私,你若待我如一,纵然前路满是荆棘,我亦甘之如饴。但如果移情别恋,我亦应有成人之美。我只问你一句,妾虽蠢笨,君心移否?”

单君逸呆呆望着楚楚,身形已变成一座雕塑,久久不能回过神来。石康叫道:“夫人,少主何尝还有心了,不是都在你肚里,你还问他作甚?”猛推了楚楚一把。后者身体尤虚,猝不及防,向旁便倒,谁知扑通一声,竟是跌在了单君逸扑过来的身体上,倒害他又吐出一口血来,吓得楚楚险些魂不附体,一把抱住他,连连道:“君逸,都是我笨,你没事罢?”

空中劲气纵横,楚天行与欧阳霏都齐齐向后退了一步。后者连连拱手,楚天行怒气未休,横了她一眼,道:“难道是非黑白,都不用分辨?楚楚,你也太护短了,实在有失偏颇。”

楚楚奇道:“家事并非国事,哪有黑白之分?不过,这次自然是君逸的不对。”

楚天行咬牙道:“这才是句人话。家有家法,国有国规,他犯下如此大错,就算不用负荆请罪,至少也应该幽闭数年,自我好好反省一番。”单君逸怔了怔,反手将楚楚抓得越发紧了。

楚楚点头道:“此话甚是。”单君逸面色不觉发白,石康又待扣首,却听楚楚道:“我是他的妻主,君逸有过,皆因妻主管教无方。待我先向诸位磕头谢罪,再自禁…………………………红娘,你说哪里比较合适?幽冥山?无回谷?……………………………多久才能令天行消气?五年,还是十年?”眼睛觑着地下,便要跪伏下去。

单君逸拖她不住,双眼一闭,便跟着跪了下去。双膝还未着地,已被一股劲风托住,但听楚楚哎呀了一声,道:“萧萧,你来得正好,还请上座,待我叩首陪罪!”

萧宁远失笑道:“你不要我下跪,已经阿弥陀佛,还敢受你的大礼?二哥身子还未大好,莫要累着他了。”手下快捷,已将单君逸扶到椅上。楚楚转了转眼珠,慨然道:“也不能就此罢了,否则便无法无天了。我这便自请幽闭,好好反思一下。看在我态度诚恳的份上,有个三五年光景,也就是了。”

楚天行跳起来道:“怎么可以?你若幽闭了,我们怎么办?难道都要出家当和尚?这些日子,我们苦得够了,忘机子这个混球,简直是往死里整我们,眼下不用他治了,他竟强着非要除毒不可!”说罢,也不顾众人在场,抢步过来,一把搂住楚楚纤腰,将头靠在她身上,痴痴望了她道:“可算你痊愈了,说罢,眼下怎么轮?抽签?还是划拳?”

楚楚满面绯红,叫道:“越说越不像话,红娘,都给我赶将出去!”红娘拍手道:“是啊,人还没齐,等大姑爷三姑爷都到了,再抽签不迟。”

慕容珏嘀咕道:“姐姐又不是唐僧r,用得着这般麻烦?长夜漫漫,我还是点宝石去。”单君逸亦起身道:“我也有些倦了,就跟小珏走罢。”

楚楚宛如抓到救命稻草,点了单君逸道:“我头痛欲裂,实在无力奉陪各位。反正君逸身子不好,我到他那里去喝碗安神茶,也就是了。”不待分说,拉了单君逸,一溜烟往门外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安神汤果然是宝物,一觉踏实无比,再也没有满眼血污缠绕上来。

锦衾温暖无比,她团团抱住,嘴角含笑,四肢慢慢舒展开来。谁知腰上渐渐沉重,有什么横地里搭了上来,咯得她发疼。她不满地挪了下,那竖杆倒也识趣,慢慢缩了回去。她翻了个身,照睡不误。

她是太困了,即便自己中间多长出了条腿来,也安之泰然。身边虽然一直翻来覆去,也没有打扰到她的安眠。

悉悉嗦嗦…………………老鼠!打之!…………………一只手从她胸前缩了回去。

软软麻麻……………………爬虫!拂之!……………………红唇险些被划破,只得结束了在她耳垂边的冒险。

滚烫炙热,还硬邦邦的顶在背上,好不难受……………………不舒服,远之。…………………有人苦笑,将她从床壁板上慢慢挪了回来。

月色朦胧,夜是良宵,然则如果对上只睡猪………………………………她甜美的气息撩拨着他脆弱的神经,手伸过去又缩回来,在衾上反复揉捏,身体发烫到颤抖,然则她眼睛半弯,似乎梦到了什么好事,笑得嘴角都半咧开来。

据说这几晚,她每晚都做噩梦,半夜里甚至狂叫:“我杀人了,我杀了他!”

不,不能…………………然则眼睛却不能自控,瞟着那芙蓉色的只覆住前胸的诃子,峰峦出没其间,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顶端绚丽的玫红……………………只要伸过手去在顶上揉捏几把,它就会回应着在手心里绽放,柔软到不可思议,顶端甜美无比……………………

不,她好容易才睡得平稳。………………翻身。

闭上眼也是她的影子………………算了,看看总不打紧。………………翻回。

睡裙是浅月白的软罗,一朵牡丹在裙角摇曳开来,灼灼耀眼,仿佛是他心头的那团不断升高的火。……………………克制…………………案头好像还有她喝剩的安神汤,取之,一饮而尽。

这下果然舒坦了…………………眼中已渐朦胧,习惯地扫向里侧…………………她在,就好………………

突然,喉头一阵紧缩,眼睛蓦地张开……………………她不耐烦地将裙角拉到最大,晶莹的两腿互相摩挲着,慢慢叉开…………………花园中的幽草从角落探出头来,春色无限,在底下竞相妖娆,在她扭曲的双腿之间,变幻着诱人的风景。

安神汤还不如闷头一g。…………………身下蛰伏的野兽已经觉醒,欲望纠结着突起,再也无法遏制。

她翘起的唇角红艳饱满,睡颜犹如婴儿般甜美,呼吸平稳,胸口微微起伏………………………他猛扑过去,又定在半空……………………若是打断,只怕又要受惊吓………………………

还是算了………………………他颓然跌回原位。………………………………但是,火在烧……………………

倒不如…………………手已先一步颤抖着伸了下去……………………他不由呻吟出声,吓得他自己一跳,赶紧去看身侧。

没醒,相反,还发出了轻轻的鼾声。

他放下心来,动作开始加大,额头已不断冒出汗来。口中压抑的声音残破不堪,渐渐紧促………………

突听得一声惊呼,吓得他魂灵差点出窍,动作立即顿住,急急看向一边,她满面震惊,定定望着他。

糟糕!…………………宛如兜头冷水浇下,他好不尴尬,身体僵硬在那里……………………完了完了,她会不会当自己是yg,这样的形象若是定型,可怎么扭转得过来?!他额角冷汗涔涔,面色不觉煞白。

突听她怒道:“君逸,我在你旁边,你竟然!…………………还不过来,难道当我是摆设吗?”

螺钿描金彩绘妆匣内,各色胭脂水粉琳琅满目。红娘调和均匀,手下娴熟,楚楚本来脂玉般的面上,便染开了珊瑚色的红晕。樱红点唇,远山含黛,昔日宝光璀璨的眼光明明是落在鸾衔长授镜上,却似乎透过镜面,落在不可知的虚空,其中影影绰绰,流动的不知是什么光影。红娘挽起如意高寰髻的手不觉一颤,三翅莺羽珠钗滑下鬓角,跌落在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却丝毫未觉,任凭红娘东拣西挑,最后择了枝千叶攒金牡丹,几乎是狠狠c入了鬓端,她才宛如大梦初醒般,呆滞的面上立泛起一个甜甜的笑容,道:“红娘,这是生谁的气来?”以手支额,似乎未适应这蚕丝与捻金线、片金织就的绚烂彩光,皱了皱眉,才将云地宝相花重锦外衣系上。

只听扑通一声,却是红娘怒气冲冲,将犀角梳重重掷在妆台。楚楚呆了呆,道:“红娘,看来,是我惹你了?但是我自恃,并没做什么啊。”

红娘冷笑道:“是,你是没做什么。你一样吃,一样睡,笑起来也没什么变化,就是看着琴都会发抖。小姐啊,那个人已经死了,死了好几天了!为什么他留下的y影,小姐至今还走不出来?小姐,你不可怜你自己,就权当可怜可怜姑爷们吧。他们为你吃了多少苦,你就这么忍心?”

楚楚面色微僵,旋即又轻笑道:“红娘,你多心了。我不是刚从长卿那里回来吗?君逸是我亲手抓药医治,如今好得多了。还有天行,涵真…………………并没有厚此薄彼啊。”

红娘嗤了一声道:“大姑爷喜怒不形于色,怎会来挑你的刺?二姑爷心里有愧,宠你尚嫌不足,哪还会说什么?五姑爷看了你,骨头就半边酥了,四姑爷乃谦谦君子,岂会苦苦相究? 你只不过怎么都不肯见三姑爷,见了六姑爷就如老鼠躲着猫一般绕道走而已。谁没有长眼睛,这都看不出来?”

楚楚浑身一颤,盘螭项圈上金珠敲在重瓣牡丹上,发出清脆鸣响。她强笑道:“ ………………没有,本来不是要去见少华吗,只是我身子发冷,吹不得风而已。少华也忙着军务,无暇来此,你怎么就想到这头去了?”

红娘冷冷道:“那是三姑爷知道你不想见他,与六姑爷一样,知难而退而已。他们都由着你当面欢笑,背后哀伤,就不知道那人有什么好,连死了也y魂不散?!三姑爷何错之有,他不过是为了护着你,说了违心的话而已。谁没有说这个,二姑爷说得最狠了,三姑爷说完,便是大病一场。你不但不怜惜他,为何偏偏与他过不去?”

房中只有空落的钗钿落入匣中之声,呼吸声渐渐平缓,良久只听楚楚笑道:“红娘,你瞧这朵蝴蝶都偏了………………”

红娘怒道:“你少给我顾左右而其他!我就不待见你这个样子。你今日给我说个清楚,这是为什么?”

房中空寂一片,半晌才听楚楚苦笑了声,声音疲倦,道:“为何?有些话,为何一定要说出来?”

红娘哼了一声,还待问,却听她道:“不错,话虽伤人,原是为了救我,迫不得已。这道理我看到小黑小蓝,已经非常明白。”

红娘点头道:“这便是了。”突听她声音忽转高亢,大声道:“但是谁都可以这么说,唯独他不可以!就算是再怎么难,再怎么苦,他也决不能说这句话!”

红娘哭笑不得,道:“小姐,你简直是不讲理!”

楚楚绷紧了脸,面上涨得通红,更高声道:“我为什么一定要讲理?我已经够讲理了,我又不是石头,难道真能做到冷血无情?是我不好,非要到这里来,但这里是我的故土,是我一手创立的城池,这是我的前世,这是命运叫我来到这里,命中注定,我必将重新踏在这方土地上!”蓦地站了起来,起得太急,差点撞到案角。

红娘吓了一大跳,忙上前将她扶住坐定,嗫嚅道:“小姐,这我们都明白,又没有人怪你……………………”

楚楚苦笑了一声,声音渐低,闷声道:“可是,我却不能原谅自己。”

红娘结结巴巴道:“小姐,几位姑爷的身体,都已在渐渐好转。二姑爷是不用说了,简直跟吞了仙丹一样。对了小姐,你究竟对二姑爷说了什么,为何我看到他跪在地上,哭得险些人事不省?”

楚楚淡淡一笑,道:“我只是跟君逸说,人在做,天在看,他下次若还再要动手,我必先第一个撞死在他面前,也就是了。”

红娘倒吸了口冷气,呐呐道:“二姑爷虽然偏激了些,从来是最心疼小姐的。”觑着楚楚的脸色,小心翼翼道:“三姑爷这几天都在替小姐熬药膳,不眠不休,两只眼睛都熬得红红的,如果不见,未免有点对他不住…………………”

楚楚眼睛空落落的,不知落在哪里,淡淡道:“我是笨人,做不到面面俱到。对不起的人太多了,好人固然多,坏人也未必不好…………………每次,我都觉得肩上好沉。红娘,其实我就想一个静静呆一会儿,可是不行。我本是最不适应婚姻的人,结果兜兜转转,还娶了这么多,他们对我越好,我便越是害怕会对他们不住,可是红娘,你说,即便将心掰成几瓣,也总要留个根给自己吧?哪可能一辈子,都为别人而活?有的时候,我都会觉得憋不过气来。”

红娘色变,咬牙道:“小姐,你变了,变得不肯相信人了!”

楚楚嘴角略略一勾,道:“我最相信的是少华了,但必要的时候,他一样能不动声色地骗我。这次不错是为了我,下次若是为了什么家国天下呢?你敢说如果长卿要求,他会坚决不做?是的,一切不错只是出戏,然则,偏偏,是真的寒彻入骨,那种冷,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红娘眼圈已红,哽咽道:“小姐,那个人真该千刀万剐,油煎火烤!”

楚楚摇头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人生岂能一帆风顺?不过原先很多问题,都被表面的风花雪月隐藏了而已,看不见不等于没有。说实话,少华,我是不敢见了。”

猛听门外“咣当”一声,瓷器碎裂之声不绝于耳。万色如意吉祥锦袍一闪,一条人影已消失在暮色中。

红娘惊道:“三姑爷!”转身便要去追,已听楚楚声音极是倦怠,幽幽叹了口气,道:“叫他明白了也好,莫叫我误了他。”

红娘跺足道:“小姐你钻牛角尖也就是了,何苦让三姑爷难受?”拔腿要走,楚楚将袖一拂,便封住了她的去路,道:“红娘,取琴来,今夜,我什么人都不想见。”

红娘踌躇半晌,到底还是将绿绮抱了下来。她愁容满面,楚楚倒如没事一般,将琴弦调匀,轻歌曰:“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

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虽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

几时归去,作个闲人。

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红娘捧了脑袋道:“将军,不是红娘不出力,只是眼下,竟是越帮越忙了。”话音刚落,只听门吱嗄一声,一个清朗的声音已在门口响起,声音沉稳,道:“楚楚,调气养神汤已经凉了,你快用罢。”

红娘差点从地上一蹦而起,又惊又喜,唤道:“三姑爷!”已听得水晶帘从中分开,折枝花果纹两色缎在灯下闪烁生辉,一秀雅少年手捧食盒,款步而入,笑容如云卷云舒,说不出的明澈澄静。

琴声蓦地一抖,最后一个音便成了颤音,女声低低道:“少华,刚才…………………”

少年笑道:“刚才就是我啊,平素我都是依着你的,但你不肯见我,我只好自己过来了。既然是我种的因,便也应由我来摘果。我已经想过了,你若是真赶我走,我就赖在这里了。横竖我最没用了,不拿出死皮赖脸的一招,又怎么粘得上来呢?”已娴熟地取了盅满上,送到楚楚唇边,看她呆在那里,含笑道:“你若不喝,只好我来喂你了,如何?”伸手过去,揽住了她。

红娘蹑手蹑足,刚要退走,想想还不放心,靠在门缝听着。但听汤药咕咕落喉之声响后,楚楚的声音极是犹疑,道:“少华,你当真不生气?”

少年轻笑了一声,道:“本来当然气了,差点想把那药羹砸到你头上来…………………”红娘捂了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只听少年声音一转,道:“后来一想,简直欣喜若狂!”

连红娘都呆立住了,楚楚声音更加惊诧,道:“喜从何来?”少年笑道:“夫人刚才说了,谁都可以这么说,唯独我不可以。这句听着虽然刺心,反过来一想,便是少华虽然质愚,反倒最得夫人的欢心,想通此节,我简直要笑不拢口,爱之深,痛之切,夫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唇相接之声清晰可闻,红娘暗笑得差点直不起腰来,差点要鼓掌赞叹三姑爷果然出师了。只听少华声音软糯无比,低低道:“楚楚,虽然叫你心痛,但如果往事从头,我还是一样会这么选的。少华已经长大,不是大哥说了什么,而是只要是为了楚楚,纵然是刀山火海,少华也少不得去闯一闯。只要你好,被你厌弃便变得无足轻重了。”

半晌,才听楚楚含泪道:“少华,可是你说得我好难受………………………”

月色皎洁,少年的声音安定而满足,听来竟有乃兄的沉稳:“楚楚,六哥说得对,只要能够保全你,什么方式都无所谓。再痛也不过一时,我们还有一生一世,什么都可以慢慢弥补。再多的道理,都是空的。楚楚,你瞧,月还是那轮月,人也还是这个人,什么都没有改变。答应我,不要想太多了,逝者已矣,日子还长着呢,外面虽然花团锦簇,比不得松柏万年长青。”

楚楚啐道:“这是什么话?倒像得我似………………少华,我恨你恨你恨你…………………”

少年声音发软,呼吸已经紊乱,喘息道:“还有这里,这里………………楚楚,我如今明白了,你这个人,强迫你固然不行,太由着你却也不是,总之,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孔夫子说的,还真有几分道理………………………”

轻罗悉嗦,听来犹如花瓣垂落,无限糜媚。红娘笑吟吟将门反锁,长舒了口气走到中廊,突瞥见银环一闪,一缕雪白的衣角在树丛中极是醒目,不过一瞬,已倏地消失在茫茫夜空中。

作者有话要说:帐中寂静,落针之声清晰可闻。单君逸坐于右下首,俊面神清气爽,看杜长卿以手叩案,轻按额角,不觉敛容道:“长卿,密报上是怎么说的?”

杜长卿轻叹了口气,道:“寒霜王朝自向我大唐称臣后,陛下甚乐之。眼下其在长安开了使馆,与百官交好,投陛下所好,圣眷日隆。加封西域王,本是其俯首的条件,眼下,容华既死,这西域王的位置,倒变成了一个棘手的难题。”

单君逸冷笑道:“漂沙国本是楚楚故土,眼下正好,不如奏请女帝,敕封楚楚为西域王。如此,寒霜王朝必不敢轻举妄动,我等也可远离长安风风雨雨。这勾心斗角,我实在厌倦得很了。”

杜长卿失笑道:“将军一家,看来风光无限,其实半只脚已在崖边,跌下去便是万丈深渊。你还要百上加斤,雪上加霜?就算女帝不得不加封楚楚为西域王,只怕日后也要如坐针毡,步步惊心。”

单君逸哼了一声,道:“长卿,事到如今,早就避无可避。世事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此势已成骑虎难下,就算眼下犹得太平,将来必生风波。寒霜王朝包藏祸心,朝中最多魑魅魍魉,若是在其中推波助澜,恐怕顷刻便风云变色,与其束手待毙,叫我说,不如先发置人。”

杜长卿摇头道:“陛下素来亲厚,与将军乃是患难之交……………………”单君逸嗤笑了声道:“皇家如履薄冰,天家哪有血亲?长卿,这些,你我看得还少吗?”

杜长卿叹息道:“不到万不得已,我真不想走这一步。我大唐现如旭日东升,八方同文,四墺来暨,好容易百姓安居乐业,若是一再政权更迭,少不得又掀起腥风血雨。若是国力削弱,四周虎狼之国,必将蠢蠢欲动,边关烽烟再起,尸横遍地,到那时,你我又岂能置之度外?”

单君逸闷闷道:“自然,若是有两全之策,我也不愿意令楚楚置身险境。总之,天下太平当然最好,若是害到楚楚头上,那就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纵然要下阿鼻地狱,也有我担着,与旁人无干。西域王何等重要,若是落于他人之手,就怕这祸如星火燎原,不可收拾了。”突然星目闪烁了一下,含笑道:“大哥,我倒有个主意,就不知使不使得。”

杜长卿笑道:“但闻其详。”

单君逸起身取过金册,压低了声音道:“陛下封容华为西域王,天下尽知。容华乃是何人,寒霜王朝自然不肯说明,我等却正好可善加利用。”

杜长卿缓缓道:“你的意思是,容华未死?”

单君逸拊掌笑道:“岂止未死,还慕我大唐威仪,愿予归附,以摆脱寒霜王朝的钳制。不用大唐费一兵一卒,便可解西域之围。”

杜长卿目中了然,嘴角已有笑意,道:“看来这个西域王是易钗而弃。”

单君逸击案道:“正是,那容华与寒霜王朝战神有不共戴天之仇,故乔装改扮,潜入漂沙国,忍辱偷生,取得军权,原想与寒霜王朝决一死战,奈何力量悬殊,只得假意归顺。若得大唐助力,必保陛下永世安康。”

杜长卿哈哈大笑,道:“正是,南海门欧阳家的易容术,本是天下一绝。”单君逸靠坐定,淡淡道:“当然,也不能这么便宜了她,应先定下盟约,就封楚楚为一字并肩王,与她同分天下,共享荣华。”

杜长卿笑道:“君逸果然是大好了,兵者诡也,可生可死,存亡之道。”声音突然拔高,眼角向帘外一转,道:“并肩王辛苦了,在角落蹲了那么久,可还听得有趣么?”

帘外一阵风卷,杜长卿冷笑道:“还走!”手在案角一点,案上湖笔穿空而出。只听外面惊呼一声,有人跺足道:“长卿,好了,甜瓜上都是墨水,你自己吃吧!”

单君逸失笑道:“既然来了,为何鬼鬼祟祟,专在外面吹风?”刚将门帘卷起,突然目光一怔,面上顿有赭色,眼波若水生波,呆的一呆,又向外连看了几眼,才恋恋不舍转头回来,看了看杜长卿,拍了自己脑袋道:“电部还有急报,我居然忘得一干二净,大哥稍待,君逸去了。”抿了唇走了出去,顺手在帐外袅娜柳腰上掐了一把,低笑道:“下次去我处,穿得再少些,嗯?”

楚楚恼道:“红娘,我就说……………………”背上已着了一记,一头栽入账中。只听单君逸急道:“红娘,她身子尚且单薄,何须这样用力!”

红娘哼道:“又不是块豆腐,至于娇弱到如今?”忽听帐内嗤地一响,随即便是重重砰的一声,杜长卿声音寒气森森,道:“门外都是兵士,你就这么来的?”

楚楚声音发颤,道:“我也不知道这捻金纱这般不牢靠,居然一拉就裂……………………其实也还好啦,重要部位不是都挡得严严实实的……………………对了,刚才还有件披风,被红娘取走了。其实怪不得我啦,哪想到你们都在,我本来说是要走的………………………不是不是,长卿,我就是来看你的,真的没有想走!”

连红娘这么喜欢听壁角的,都自动拉开了数尺,才找到了一个顺风的y角。已听杜长卿冷冷道:“我又不会博妻主的欢心,最讨人嫌不过,你………………你拉裙角干什么,还嫌露得不够!?”

楚楚的声音战战兢兢,道:“我不是看后面要碎了,想遮得严实些………………………长卿,是我总没法子讨你欢心,本来这么大的甜瓜倒是罕见,结果全黑了。都是红娘这妮子不好,我说太透明了,她偏说这样你看着一定喜欢,结果你看………………………我保证,下次一定穿个十件八件,再不行再裹个铁筒………………………天哪,这是什么质量,竟然从上拉到下面!…………………………啊嚏!长卿,别瞪我了,赶快给我暖暖…………………………长卿,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虽然眼下尴尬了点,但毕竟我是诚心的不是?……………………也不是没反应嘛…………………不不不,长卿,我没任何意思,我视你如父如兄,怎么敢轻薄你,简直犹如l伦——唔!……………………嗯…………………………什么嘛…………………你喜欢?!”

翌日,欧阳霏痛心疾首,拉着碎成一地的金缕衣怒道:“太可恶了,地宫里果然有老鼠,给我悉数打死!……………………小黑小蓝,你们又不是老鼠,瞪着我干嘛?”

一步一步,似已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烟霞色夹金软缎绣鞋轻轻踏在胡杨木板上,每行一步,鞋尖上绣的蝴蝶似乎展翅欲飞。房中空寂无声,只有淡黄的灯光从窗棂上晕出。身上同色银罗绡纱在风中瑟瑟作声,越近一步,越觉得呼吸似已困难。她深深吸呐数次,咬了咬牙,一把推开房门,只听吱啊一声轻颤,似乎是从自己心房中发出。

她在头上飞

第 77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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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头上飞天髻拢了数次,才定了定神,行了进去。榻上人缓缓抬起头来,凤眼中渐渐簇拥上一点点光芒,犹如暗夜里亮起的明星灼灼。他的眼波如水温柔,但盖不住底下斑驳交错的血丝,笑容依旧优雅无瑕,但掩不住面上青白焦枯的容色。一瞬时,温热的雾气自心头一点点涌上,慢慢凝成眼底茫茫雾霭氤氲。适才所有的怨懑、彷徨、惧怕、踌躇都变得可笑至极,她哽咽一声,扑过去一把将他抱紧。他反手轻拍她瘦仞的肩膀,动作轻柔之致,似乎怕惊醒一场绮梦。而她在他怀中,放声大哭,几近稀斯底里,精致的妆容变成他玄衣上深浅不一的斑痕,一团团扭曲着,宛如段段伤痕累累的过往。

她一边抽噎着,一边狠狠捶打着他:“萧萧,你好狠的心!……………………你根本就是知道,我其实杀不了他。若非我对他出手,他怎会万念俱灰,以致自断生机!……………………萧萧,这些天,我一闭上眼睛,便是满天的血水……………………他救了我那么多次,也是我千辛万苦救回来的,我却非要将他亲手铢杀!就算他错了再多,也不应是我杀他!”

静夜之中,她的哭声犹如锋利的冰棱,一下下扎在他的心上:“萧萧,每次我见了你都怕,你什么都知道,在你面前,我连半点的念头都不敢转,就怕被你戳穿。你若是不开口,我更加要担心…………………我哪里都愧对你,若不是你,君逸、少华、涵真、天行,无论哪一个伤了哪一个,我都不会原谅自己。你为我出生入死,我却为一个外人出手伤你!………………萧萧,你这样待我,我却根本不知道怎么回报你。不用别人说,我都替你不甘,你这样的男子,应该配最好的妻子,一心一意来对待,偏偏碰上的,是我这种朝三暮四的女子!”

她整个人都几乎钻入他怀里,身子缩成极柔软的一团,轻轻一触,便生生打个寒噤。她断断续续哭诉着:“有时候,我都情愿自己没遇见你。我最恨欠别人,可是你给我的,我三生三世都还不起………………我又笨又心软,不懂还不会拒绝,你们都对我怎么好,却叫我怎么办?人家也是人,我只会将心比心。你我那么紧,就不怕我一辈子躲着你?”

她鼻子哭得通红,一面死死环紧他,一面却在他怀里簌簌发抖:“什么你都能做,采阳补y只有你想得出来…………………我根本配不上你,你待我越好,我越是害怕,你翻脸无情之时,我又如何自处?…………………你这样心比天高的人,怎能蜗居在我这个麻雀窝里?”

男子眼前蓦地一黑,四肢瞬时僵硬得难以抬起,突听她哭哭啼啼,极恼怒地道:“可是我上了瘾,再戒又如何容易?”声音渐转苦恼,道:“可你若是要走,谁都会觉得我没资格留你。我有时恨不得咬你一口,有时又生怕懵懵懂懂便伤到了你。无论如何,再狠也是我的夫郎,到底瑕不掩瑜,就算我占了便宜,也没有把稀世珍宝向外推的道理。萧萧,不如你直接说罢,怎样才能取悦你?怎样又会触及你的底线?你这么聪明,我哪里猜得到透你!”

原本肃杀的凛冬里,一树树红梅竞相开放,那芳香犹如纯醪,直醉透他心底。他含笑去琢她的唇角,低笑道:“不开窍的是你,但若是等你明白,三辈子早过去了。我要是等你猜,哪还会做成你的夫郎?”

她转头去嚼他的衣衫,愤愤不语,只听他声音轻快,倒有殊多畅快:“事情总要有人做,黑锅也得人背。不杀他你出不来,但人非草木,难免日久生情,杀了他你难过也是自然。你眼下怕我也是无妨,宁远最多的便是耐心。古语说得好,将于取之;必先予之。我待你无微不至,你本性如此纯良,难道舍得负我?”

她气得以头撞他,真挨到他前胸,便慢慢减了速度,看起来倒像是抚摩。他愈加洋洋自得:“义父虽是枭雄,有句话倒说得不错。他说世间万物,想要便要争取,否则后悔的便是自己。凡事先到先得,后来就算倒霉。先不论国仇家恨,但凡宁远在此,什么狐精山魅,都先得掂量下自己的本事。”

他志得意满,在那红扑扑的芙蓉面上吻了又吻,笑吟吟又道:“你说得很对,我明白得很,你这人恋旧护短,否则也不会生生把丫鬟宠成姐姐,待人赤诚,心地坦荡,又兼嫉恶如仇,眼里容不得沙子。别看如今难免沮丧,若是重来一次,你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若非他自伐在你手里,你只怕此刻都恨意未销。此人也是了得,但可惜运气不济,中间横了万丈深渊,怎般都不过是海市蜃楼。他这等满手血腥,满腹仇恨之人,哪里配得上你的赤子之心,道不同不相为谋,就算是暂时蒙蔽一时,日久终见人心,迟早也是这个结局。想必他亦明白这一点,知道永远是条死胡同,所以早安排了身后事。”

他在她鼻上勾了一记,笑道:“反正是个傻子,与其便宜别人,不如便宜了我。你糊涂,不要紧,我还明白;你不懂,没关系,我来教。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萧宁远不是圣人,也不是君子,只不过得其所欲,爱其所爱,乐在其中,与人无尤。人生在世,其实难得尽遂我心,须作一生拌,尽君今日欢,夫人,我都不想,你愁什么?”

楚楚依偎在他怀里,轻声吟道:“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汝心金石坚,我c冰雪洁。同结百岁盟,何惧一朝别。朝云暮雨心云来,千里相思共明月。”

萧宁远凤目明亮更甚星辰,将她鬓上银凤镂花长簪缓缓抽出,轻吻她宝石般的眼睛,赞道:“我的楚楚最聪明了,一定能够想得明白。”声音渐糯,道:“好了,今宵勾却相思债,绣帏深处效鸳鸯。冤孽,莫不是前生负债,今世偿还?”

青丝在床榻上散落开来,纠缠得难分难解。突听楚楚道:“也不能每次都给你占上风。你那玄女心经,今儿个你自己尝一遍。哼,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以手一压,已将萧宁远抵在榻沿,用右腿牢牢按定,抿嘴一笑,慢条斯理,将他下摆拉开,以手拽着白单中裤,一点点拖拉下来。萧宁远呼吸不觉急促,想伸手去拉她,却被她欺身靠上,四只手牢牢相抵,逶迤的长发一丝丝垂荡过他的前胸,修长的双腿圆润无比,正好将他死死压在榻上。

绡纱单薄,玫红软缎犹如另一层肌肤紧贴在她身上,从颈部向下,蜿蜒开旖旎的风景,偏偏到了要紧处,就嘎然而止。她坐在他身上,很满意地看到他面色渐渐赤红,突然轻轻一笑,便慢慢褪下雪白的罗袜,玉足纤纤,不可盈握,一点点划过他凌乱的外衫。他喉结蠕动了几下,扯着襟口欲拉,立即被她挡了下去,轻笑道:“萧萧,你的耐心到哪里去了?”

他恨得险些咬牙,但身体在暗夜中分分秒秒觉醒过来,她的气息芬芳而甜美,笑容中y翳去尽,躯体日渐妖娆,在软缎下泛着润泽的珠光。她含笑向他俯下身来,他仰头去接,谁知她将头一弓,修长的脖颈灵蛇般扭转,倏地埋入了他的腰间。

他十指都在衾上蜷缩握紧,仿佛是全身的血y猛然凝聚到一处,险些要狂呼出声。她指尖棉软,双唇温软,明明每下都犹如抚慰,偏偏令他全身都紧绷到极点,恨不能在她口中融化殆尽,不自觉将身体仰高,想要贪求更多。然则她亦极是为难,几次想要罢手,看他几尽哀求的神色,只好又靠卧下去。

不够,只是不够!…………………即便是万种聪明,千般睿智,此时都情愿付之一炬,只要能换她更亲近一步。身体在她演奏的生涩音韵中不住伸展,在忽烫忽冷的世界翻转到不能自已,宁愿便这样匍匐在她脚下,随她羽化成仙。

眼前一朵朵花开,又一朵朵花灭,在眩晕般的极乐中,他拱手将所有一切献上,身体已近疯狂,心下却无限安宁,往事都变成想不清的浮光掠影,散落开来,竟然点点只余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恍惚中隐约听得扑通一声,随即楚楚一声惊呼,身子顿软,直跌在他胸膛上,慌不迭去扯锦被胡乱一掩,喝道:“天行,你跑来这里作甚,还不速速离去?”

他亦窘迫难挡,心里倒还犹疑,虽想着天大的事也容后再说,到底还是欠身道:“天行,何事如此惊慌?” 楚天行面上尽染霞红,秋水般的眼睛雾蒙蒙一片,咬了牙道:“楚楚,我睡不着,听着你的声音,便过来了。”竟除了鞋袜,翻身便要上塌。

楚楚吓得险些魂销魄荡,惊呼道:“你作什么?”腰上已紧紧攀上一双手臂,瓮声瓮气道:“我梦游,梦游!”嗤地一声,湘妃裙从下向上裂开,俏生生一段小腿毫无瑕疵,凝白滑腻,登时露在空气中。

萧宁远喝道:“胡闹!”五指如勾,直取他玉堂、灵墟、天池三x。后者绯红了脸,只将头埋在楚楚背上,手指翩然伸出,说不出的美妙。只听劲风激荡,两只手在灯下交错,不知过了几招。只听咚的一声,却是床柱亦被劲风所及,簌簌都在抖动。

此地若成战场,又不知要怎生给人取笑?楚楚简直目瞪口呆,一手挡了萧宁远,另一手便想将身后之人拽下来。谁知道银罗绡纱本来也不过软软搭在肩上,倏地滑了下来,倒露出大片雪白肌肤。身后人眼睛便是一亮,俯身便咬。她哎哟一声,蜷缩下来,只觉身下倏地剧烈一颤,低头一看,手下都是莽莽草原,兽角从她手指间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直起身来,贴在了她的唇边。肩上又是一痛,她开口欲斥,却忘了近在咫尺的危险。那鹿角熟门熟路,倏地一声落入檀口,险些顶到咽喉。身下人剧烈一颤,打出的力道偏了几分,那幔帐下截应声裂下,听来煞是惊心动魄。

贴在自己背后的身体滚烫无比,揽高了她的腰,将自己往前一送。这妖孽从来无法无天,果真什么都做得出来。然则身体不觉一软,头更向下送了几分,眼看着那凤目迷茫一片,手不自觉牵引着她,移到自己敞开的胸前,直按在自己的两点突起上。

这先例一开,往后怎么得了?然则手下红樱嫣然绽放在玉石般的胸膛上,肌r丝丝绷紧,点点汗珠滚落下来,难受地扭曲着。她脑中几乎空白,腰却被身后的手握得死紧,撞击的声音糜离无比,引得他更加难受,死咬了锦被,足尖都绷成了弯弓。

看来势在必行,就是不知道在这两只魇兽底下,还能不能活着看到明天?她简直心惊胆战,却只得将头慢慢抬压。旁边那双眼睛几乎冒出火来,撒娇般道:“楚楚,我也要!”攀紧了她的柳腰,更加恣意冲撞,一下下大开大阖。

这当儿,真是杀了他的心都有。然则底下人喘息声渐见急促,每下都是急浪,激起一重重的火花,炙热到极致,痉挛般颤抖起来。她下意识想摆脱开去,谁知他猿臂直压而来,如她刚才一般,将她钳制得不能动弹。背上人轻啃浅咬,光洁的肌肤紧粘着她,将她一腿拉高到自己肩膀,身子死缠着她,似乎要将她直揉到自己身体里去。

女子猫一般蜷缩在贵妃榻上,银色软罗犹如一层雾般罩在她曲线玲珑的身躯上,头半偏在编成梅花状的藤沿上,轻声与坐在右侧的青衣男子说着什么,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犹如林间鸟雀婉转鹂歌。青衣男子清澈的眼波凝在她身上,多半是含笑不语,一静一动,和谐非常。榻后不远处坐了一碧衣女子,警惕探究的眼光不时落在那青衣男子身上,看得多了,后者面上一抹晕红,渐渐染至脖颈。却听水晶帘动,闪过来一红衣女子,见了此状,不觉嗔道:“碧落,难得小姐和四姑爷好好呆一阵子,你偏要矗在此搅和什么?”

碧衣女子双手交叉搭在身上,答非所问道:“我只怕知人之面不知心。”

红衣女子愕然道:“此话何意?”看了前面一眼,失笑道:“四姑爷乃端方君子,素来心怀慈悲,难道他居然会对小姐不利不成?”

碧衣女子毫无笑意,将女子上上下下看了一遍,面无表情转过头来,点头道:“我怕小姐被咬死。”

红衣女子愕然道:“咬死?”突然想到了什么,便伸长脖子去仔细端详女子颈部,果然看到几个不浅的青红淤印,眼睛转了几转,向碧衣女子附耳过去,低低道:“今早是你进去的,到底看到了什么,不妨跟姐姐说说?”

碧衣女子亦压低了声线,道:“往常都是你去侍候小姐梳洗的,难得我想献回殷勤,结果着实被吓了一大跳,若是我迟进去半步…………………………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红衣女子面上笑肌拉了几下,想笑又竭力忍住,整了整面色,亦极凝重道:“勤劳是好品质,知道你心疼小姐,今早天刚放晓,你便进去了,小姐没吓着罢?………………………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碧衣女子面色不虞,又仔细横了那青衣男子几眼,才小声道:“红娘,你见过白浪滩上鸭子打架罢?”

红衣女子奇道:“鸭子打架?”眼睛眨了眨,恍然大悟道:“知道知道,你接着说。”

碧衣女子面有惧色,暗暗点了男子道:“我就看到四姑爷把小姐压在底下,腰一扭一扭的,牙齿白森森的,就咬在小姐后脖子上,小姐痛得直哆嗦,身子抖个不停,叫得那个寒碜…………………要不是我情急之下,拿了剑柄敲在四姑爷头上,小姐说不定脖子都被咬断了。——你说,我敢放心让他呆在小姐身边吗?”

红衣女子失声道:“你拿剑敲晕了四姑爷?”转头一看,果然见得青衣男子额头上起了一个大包,大笑声刚溢出口,忙用手使劲按住,变成胸腔里闷闷的回音,身体在袖下起伏个不停,见碧衣女子瞪眼看她,忙点头道:“碧落,你真是随机应变,当机立断!……………………小姐自然是很感激你罢?”

碧衣女子极迷惑地摇头道:“小姐的样子好奇怪,好像是一口气要透却透不过来似的……………………还叫我先出去一下。不过她定是当时被吓着了,所以反应难免迟钝些 …………………红娘,四姑爷平时性情最和婉了,眼下居然变成这样。这情虫不知道有什么蹊跷,弄得姑爷们个个像变了个人似的,怪不得小姐听到是三姑爷处过夜都怕。我看倒应该去叫那妖道过来,除毒务尽才好。”

红衣女子吃吃笑道:“我看姑爷们是乐在其中,未必愿意解去………………………”接到碧衣女子刀般的眼风,立即点头慨然道:“正是,就是它惹得事,留着迟早是个祸害……………………不过叫那妖道来,就不怕引狼入室?…………………………某些人恐怕是正中下怀,倒省得每晚都在附近转悠…………………”

突然一声尖利的孩童嚎叫之声在不远处响起,带着极浓的哭腔,高号道:“神女救命,神女救救命吧!”

女子从榻上遽然立起,又哎哟了声欠下身来,揉着自己的腰道:“红娘,碧落,这个孩子的声音我认得,是春幡。定是出了什么事了,快将他给我带进来。”

碧落几个纵身,已消失在门外,少顷便提了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进来。那人鬓发散乱,满面惶急之色,一见到楚楚,便扑在地上连连叩首,哭道:“神女,你快去救救楼总管吧,他就要被那些人烧死啦!”

楚楚抢步过来将他扶起,连声道:“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东明在哪里?”

少年扯着她的裙角泣道:“来不及啦,神女,你这就跟春幡去地宫吧。再迟一步,就怕楼总管连骨灰都不剩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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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宫被无数熊熊燃烧的火把照得通明,四壁上倒映着成千上万在空中挥舞的手臂,所有的眼睛仿佛择物欲噬的野兽,紧紧盯着正中心的湖泊,眼中是令人惊恐的凶光。男男女女的声音汇成狂热的一片,高喊着:“烧死他,烧死他!”一桶桶乌黑的y体,悉数倾倒下去。湖面上火焰更加爆开,红得触目惊心,仿佛地狱中的红莲业火。春幡一跤跌在地上,哀嚎道:“楼总管,楼总管!”手脚并用,便要爬将过去。

湖中站着个全身湿透的男子,身上伤痕、血迹、乌青、污秽交相混杂,头发蓬乱如鸟窝,以手牢牢护住头部,抵挡着四面八方向他抛掷的秽物。腐烂的j蛋打在他头顶泼洒开来,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他全身狼狈不堪,半边身体都在火中哔哔啵啵灼烧,右侧头发烧得枯红,身体却呈保护之势,牢牢挡着底下,仿佛下面是了不得的珍稀宝物,无论有多少东西扔在他脚上,都没有令他改变下姿势。红娘顺着他的腿部向下看去,只见水中似乎是一个粗大的乌黑蚕茧,巨硕无比,比人都长了一倍有余,望去令人骇然。右手扶着的楚楚手臂猛然震颤了下,只听她深吸了口气,厉声呼道:“住手!”一把甩脱了她的手,竟向湖中扑了下去。

红娘惊呼声未了,已听空中劲风暴涨,一条玄色人影抢先一步掠上水面,手中持着一块银色罗巾,看来轻软无比,但凡所及之处,火焰尽数被灭。另一条白色人影仿佛从幽冥中闪身出来,秀美绝伦的面容毫无表情,浑身罩着地狱中的y冷气息,手中青光所及之处,一条条血淋淋的手臂跌落下来。血色将他的雪色衣裳重重晕染,夜空中只听得回旋的刀声与血y奔流之声,本来几尽疯狂的人群,都被这冰寒肃杀之气吓得连连后退,面上血色尽褪,惊惧无比。胆小的已四肢扑地,伏在地上不住颤抖。女子足下连点,已接近就中男子身侧,兜头兜脑去扑他身上的火焰。他神智都已模糊,还以为在挨打,身子还护着底下,口中喃喃道:“人死如灯灭,放过他吧。”女子声音哽咽,将他还在着火的衣服一把甩脱,抱了他哭道:“东明,别怕,是我,我来了!”

男子身体剧烈震动了下,一张烧得半焦的面具啪的声落在水面,所有的人都倒吸了口气,红娘的眼珠险些从眼眶里脱落出来,哆哆嗦嗦指了那男子,颤声问春幡:“你说他是楼闰?”

男子慢慢从湖面上抬起头来,这一瞬间,已可叫人窒息。什么样的词语,都无法描述他面容的精美,仿佛是顶级的郁金香开到妍处,鲜艳的玫瑰半润雨露,纵然面上已印上了与年龄殊不相符的沧桑,却犹如秋菊傲霜,玉兰映雪,更增添了他气质的清华高贵,碧澄的眼睛仿佛是九天上的雾霭缭绕,不沾半点尘埃。他周身明明污秽无比,却让人觉得金缕玉衣也不过徒增黯淡,珠光宝气无非自惭形秽。然则,仿佛是天妒红颜,一面绚烂到极致,另一面却已被烈火焚毁成修罗般狰狞,天差地别的对比,望去令人心酸不已。四周有人喃喃道:“西域有璧,乌戈魏王!”

楚楚亦看得呆掉,失声道:“东明你…………………右边面皮都已烧死,可怎么办?红娘,快拿药膏来!不,还是碧落去罢,可以快些!”男子定定望着她,神情半是欣慰,半是酸楚,小心翼翼握上她停在半空中的手,轻轻摇头道:“不妨事,姑娘说过,皮囊而已,无足轻重。”顺了女子眼光望了底下,低声道:“主子救我于水火,我不忍他尸骨不得保全。”

女子眼圈已红,哽咽道:“东明,你受苦了。”反手将他抱紧。门口处脚步声响成一片,一人轻咳了声道:“楚楚,这是何人,怎么如此眼生?”

女子触电般退开身去,擦了擦眼角,才扶了男子起身出水,笑道:“这是乌戈魏王子,也是昔日的楼总管。他曾经暗地里救我多次,可惜我被蒙在鼓里,一直误解了他。”微微一笑,指了当先进来的紫衣清俊男子道:“我夫长卿。”

魏东明凝目望去,只觉来人如山岳稳峙,眯了眼望向自己,有那么一瞬间,只觉无限威压迎面而来,宛如名剑骤然脱鞘而出,凛然剑气到喉间,一口气险些吸不上来。但不过须臾,凌厉寒光入鞘而泯,男子笑得风轻云淡,拱手道:“久仰之至,多谢大恩。”

魏东明冷汗尤在涔涔,差点握不住楚楚的手,欠身道:“久仰杜太傅威名。”后者指了旁边剑眉星目的云锦男子笑道:“二夫君逸。”男子风度翩翩,扶住了他躬下的身子,笑容明明温文尔雅,望了却不知为何令人只觉背后冷气陡升,含笑道:“魏王子有恩于楚楚,便是有恩于君逸了,何须如此多礼。”

楚楚嫣然一笑,目中怜爱无比,指了右侧的秀雅少年道:“三夫少华。”少年目光柔和,含笑向两人点了点头,似乎在两人紧握的手上停顿了下。楚楚已靠过去笑道:“这是我替红娘姐选的夫郎,你看如何?”少年眼中光芒一闪,笑容愈加温润,笑道:“楚楚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

红娘险些站不住脚,呼吸都差点停滞,失声道:“我?!”嘴巴都张得老大,宛如中了头等大奖般觉得有点不能置信,直楞楞望着魏东明不语。身后有人轻轻推了她一把,她才如梦初醒,望了后者一眼,斯斯艾艾道:“这个…………………三夫四侍,委实麻烦…………………不过,若是魏公子这等国色天香,自然另当别论…………………只是,似乎,实在萤火不敢争日月之光………………………”

楚楚噗嗤一笑,接过了碧落递来的药膏,一面在魏东明右面上细细涂着,一面笑道:“碧落,红娘姐居然还有这般文绉绉的时候,当真是见所未见。”魏东明眼光骤然黯淡下去,垂首不语,少顷便又含笑抬起头来,只是嘴角未免僵硬。女子懵懂未觉,把着他下颔裹上药膏,以头点着不远处的青衣清恬道人道:“四夫涵真。”后者目光悲悯,望向他面上,叹息了一声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魏王子肝胆侠肠,赤子之心,可昭日月。”欠身便是一礼。身后立了个长须飘飘的老道人,含笑向他望去,目中满是嘉许。

楚楚抿嘴一笑,将那换装回来的白衣秀美男子拖过来道:“五夫天行。”后者身上那地狱般y森之气一扫而空,与刚才判若两人,艳丽的面容上秋水般的眼睛在他身上转了几转,点了点头道:“还行!”伸手将楚楚的腰挽过,靠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被后者拧了拧精巧的耳垂,又轻轻拉着推了他一把,才举步回来将他面上看了看,面有忧虑之色,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向旁转过身去,立在最后恍若骄阳般耀眼的玄衣凤眼男子身侧,声音中有毫不掩饰的骄傲与自豪,道:“六夫宁远。”后者笑容优雅无比,欠身道:“久仰魏王子盛名,果然堪称举世无双。”被楚楚支了下右肘,奇道:“萧萧,我怎么没听你提过这个?”

他身畔不远处站了个男装丽人,琼鼻秀眉,闻言扑哧笑出声来,身后几个男子亦面有笑意。楚楚绕到她身侧,亲热地搂了她的肩膀道:“好友欧阳霏,也是将来的西域王,怎么样,果然巾帼不让须眉吧?”

魏东明一一还礼,楚楚已笑道:“瞧我糊涂的,石康,还是你带魏王子下去更衣,可别再受了凉,就不好了。”后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面带忧色望了底下,道:“姑娘既然来了,东明倒有一事相求,主子的骸骨都被这蚕茧般的怪物包裹住了,牢牢粘在湖底。能否请姑娘将此地湖水抽干,做成坟墓形状,也免得主子死了还要受颠沛流离之苦。”

此言一出,几人眼中都有奇光一闪,欧阳霏失声道:“蚕茧?”走过去仔细一看,倒吸了口冷气,低低道:“我还以为天蚕魔功天蚕变之说,只是传说而已,难道…………………”楚楚已接过口来,讶异道:“姐姐,什么是天蚕变,我怎么没听说过?”

欧阳霏张口欲言,眼光掠过她身后的萧宁远,顿时止住,打了哈哈道:“姑妄言之,姑妄言之。这是压根儿没发生过,也绝不可能的事。口误,口误!”谁知张涵真亦举步挨近湖边,上下端详后,面色凝重道:“道义师叔,你看这个情景,似乎跟古籍中描绘的一摸一样。”

老道人以头向天,连连咳嗽了几声道:“涵真,你大概这些日子累着了,难免记忆紊乱。”后者端容道:“君子不欺人以方,师叔前些日子还跟我讨论过天蚕魔功的破解之法,就特地提到过这个,怎么如今竟然忘得一干二净?我记得那延内真经上记载,天蚕魔功最后一重,唤作天蚕变,其意为通关之人,宛如破茧重生,脱胎换骨,达破碎虚空之境,与世俗再无相干。此则所谓众生皆是净土,因缘俱灭,名得涅槃。想是他借助你这一剑,息除烦恼业因,灭掉生死苦果,勘破生死,终达通明之境。巍巍道德尊功德已圆成降身来接引,师宝自提携慈悲洒法水用已洗沉迷,永度三清岸常辞五浊泥。无量寿佛!”

楚楚皱眉道:“涵真你说了这么唧唧歪歪一通,到底是什么意思?…………………破茧重生,脱胎换骨?”神色大变,面上突悲突喜,手指颤抖着指了湖底道:“欧阳姐姐,你听清楚没有?难道说,嘉鸿他竟然能够死而复活?”

欧阳霏偷眼一看,只见得杜长卿面沉如水,萧宁远优雅的笑容突然有了裂痕,眼底掩不住森森寒意,与楚天行交换了个会意的眼神,不觉浑身一抖,迎着楚楚殷切的眼神,呐呐道:“你也不要太激动,这只不过是传说,据我所知,还没人真能藉天蚕变重生过。再说了,就算是天蚕生变,张掌门也说了,他便达天人之境,不是世俗的人了,过往种种,皆已忘却,哪里再与你相干?”

楚楚泪水泉涌而出,低低道:“明明这已经结成了茧……………………”杜长卿咳嗽一声,伸出手去,平平道:“楚楚,你这几日思虑过甚,难免要心生臆想。涵真,还不将楚楚扶将回来。”

话音刚落,奇变陡生,只见本来平静无波的湖边,猛然将扬起滔天巨浪,直击到石壁顶端面上,将四周人都淋得湿透。满湖水不住泼洒开来,那黑色蚕茧在底下动荡不已,表皮不住凹凸起伏,似乎有什么即将破茧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老道白须飘扬,在上座坐定,接过年轻道人捧上的茶盏,还未来得及入口,只听扑通一声,却是年轻道人双膝屈倒,跪伏在地,手平举起一柄明晃晃的软剑。老道神色不变,抿了口茶入腹,微眯了眼,连连点头,含笑道:“涵真,你这是作什么?”

年轻道人头都未抬,朗声道:“涵真有负师叔所托,眼下形同废人,不堪担当武当掌门大任。还请师叔将惊鲵剑带回武当,另择良材,振兴本门。涵真在此叩谢师叔教养大恩!”说吧,以头扣地,咚咚有声。

老道手指一抬,后者头再也点不下去。老道又饮了几口茶,才将茶盏放下,满面笑容,道:“涵真,恭喜你呀。”

青年道人满面愕然,直起身来,道:“师叔此话何意?”后者含笑道:“我武当寂灭归真**已经数百年未得传人,不料今日竟能在贫道手中觅得传人,真叫人喜出望外。涵真你果然生具慧根,是武当百年不遇的栋梁之材,必能勘破其中真义,终达破碎虚空之境。武当多少代人,毕生修炼所求,无非为一个与天地同寿,我本以为,不过妄想而已,谁知道,师兄眼光独到,一眼就看出你能继承武当衣钵。如今眼看武当大兴有望,怎不叫我开怀?”言罢,哈哈大笑,响彻云霄。

张涵真摇头道:“师叔越说越奇怪,涵真实在不明。”后者点头道:“也难怪你不明白。这寂灭归真**最是奇妙,要求修习之人摒弃毕生所学。你想,习武之人,千辛万苦才获得功力,如何甘愿舍去?”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笑得合不拢口,低低道:“当年你选定青娥教主,不,是慕容姑娘为妻主,我就料定会有这么一天。她天生媚骨,堪称颠倒众生,偏偏心底赤诚,待人总留三分余地。你嫁给此种绝代红颜,必定要在情天恨海中受尽苦楚,只有如此,才能勘破情关,除尽五情六欲,直达通明之境。若非如此,我怎舍得你去做一个区区侍夫?”

张涵真哭笑不得,道:“师叔,涵真与楚楚乃天定姻缘,夫妻恩爱,必定白头偕老。什么天地同寿,涵真哪会稀罕?”

后者笑得极为老j巨猾,道:“话不要说得那么满,如今你功力尽失,只有寂灭归真**,能令你重登巅峰之境,难道你想永远如现在这般手无缚j之力,徒然做将军府的累赘?”

张涵真呆在那里,无言以对,后者笑容更加慈祥,道:“更何况,涵真,男女之道,你没师叔懂得多。岂不闻欲擒故纵,欲取先舍。修习寂灭归真**,能令你心平如镜,不再患得患失。慕容姑娘艳福虽然齐天,必然不堪其扰,若是有一个不妒不偏的夫郎,必然喜爱之至。你是要她将你捧在手心,念念不忘,还是等着分得你的几分之一?”

张涵真面色绯红,垂下头去。后者笑嘻嘻翘了二郎腿道:“当然,寂灭归真**修习起来颇为不易,每年总要经受几月离别之苦,也是难为你了。作为补偿,我这次特地给了带了武当秘本过来,看看,绝对独步天下,世上无双!”从怀中抛出一个油布包裹,扔到张涵真手里。

张涵真纳闷道:“什么宝物,包裹得这般严实?”打开一看,清恬面上险些滴出血来,将那本子大力合上,颤声道:“师叔!你怎么…………………”后者洋洋自得,道:“房中术本就是道家专研,要论精通这个,谁能比得上我们。已前你年纪尚轻,还没有自控的能力,如今正是时候修炼了。好好学学,必定叫慕容姑娘怎么都舍不得抛开你!”站起身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道:“赶了这么多路,我也乏了。赶快去找你的慕容姑娘演练演练,就知道师叔有没有骗你了。”

楚天行身形飘忽,慢慢退到不起眼的角落,向萧宁远微微一笑。后者不露声色地点了点头,将躬身盯着湖面的楚楚拦腰扶住,动作极是温和,但自他周身,都散开一股极强的劲气,激荡得水沫都离开了数尺有余。欧阳霏看得真切,蹑手蹑脚起步欲走,蓦见楚楚举头看她,眼中满是央求之意,目光决然无比,分明是拿定了主意。

百种念头在脑海里转过,最终却变成对着她的皱鼻一笑,后者安心不少,将身体缓缓倚在萧宁远怀中。看起来倒是郎情妾意,但如她这等高手,自然可看出她分明是封住了所有萧宁远可能出手的路线。后者何等涵养,笑容愈加明媚,凤眼却有意无意瞟了欧阳霏一眼,吓得后者猛地打了个寒噤,差点撞在辟邪身上。辟邪咬了她耳朵道:“少族长,我看慕容府的家事,你就不必再掺合了。你那西域王,都是杜太傅要来的,若是得罪了他们,只怕没好果子吃。”

欧阳霏大力敲了下他的脑袋道:“笨!你当姑乃乃不知道这一点?!但姐妹一场,义气我终归还是要有点的。两肋c刀就免了,动个胳膊腿的,总是不在话下。”

忽听得烈火叫道:“裂开了,那蚕茧开始裂开了!”

人群都是一阵扰动,很多人眼中都露出了掩饰不住的恨意。楚楚淡淡道:“该偿的,他都已经偿了。既然天蚕变是从未有之的奇迹,那便是上天对他的恩赐。真正的平民,怎会知道这条秘道,他虽然手段狠辣,你们敢说你们当初没有用尽手段来折辱他?做出鞭尸焚骨这样有违天和的事,你们就不怕遭天谴?!姐姐,这些人交给你了,漂沙国的国风,我看倒要好好整一整才是。”

人群中有不少人低下头去,有几人面色不虞,楚天行斜扫了眼,中间便乱成一团。有个女声颤声道:“神女息怒,小的知错了,这便退出宫去准备,恭迎女帝驾临。”她一起身,不少人都跟在后头,看也不敢看楚天行一眼,脚下还在哆嗦,跑倒跑得挺快,一溜烟便消失在了地道中。辟邪向欧阳霏点了点头,跟在后头去了。

蚕茧在水下不断扭曲张拉,似乎是有人在其中用尽全力扑腾挣扎,维持了好几个时辰,蚕茧中的动作慢慢微弱下去,巨大的茧身耷拉在湖底,一动也不动了。魏东明厉声呼道:“主子!”满面焦虑,抢步过来,便要跳入水中,突觉手上一温,却是那男装丽人弯腰牢牢拉住了他,对他启齿一笑,道:“破茧若是得了外力之助,就算人出来了也脆弱不堪,无能立于天地间。既然一切都是天命,我们还是等待上天的裁决吧。”

话音刚落,猛听得一声巨响从湖底爆开,惊天动地,砌湖的玉石轰然倒塌下去,水沫四处喷洒,整个城池立变成了一座水城。乌黑的蚕茧顷刻间被巨大的石块覆盖得严严实实,只听得楚楚凄呼声:“嘉鸿!”身子一个摇晃,将萧宁远大力一推,引得后者连退了几步,便向下直扑过去。

杜长卿浓眉一轩,刚要开口,突听得底下又是一声爆响,本来堆成小山的石块炸裂开来,引得整个地宫都跟着不住震颤。杜长卿惊呼声:“小心!”面色铁青,抢步一把拉过执意要蹲伏下去的楚楚,只见得砂石蔽天盖地,鲛灯都被打灭了大半,场面混乱无比。

巨石底下,仿佛有人轻快地笑了一声。楚楚在杜长卿怀中猛然抬起头来,只觉眼前一花,碎石开裂之处蹦出一个人影,瞬间蹿至石堆顶部,身上仅覆了层半透明的丝线,精美如玉雕的躯体纤侬合度,犹如顶级工匠的传世之作,只是面孔背着光,一时看不太清楚。

楚楚只觉自己的心跳在这瞬间几乎停滞,怔怔望着这个人慢慢转过面来。四周鸦雀无声,鲛灯幽暗如诉,缓缓映出那人清绝的容颜,每分每缕都熟悉至极,偏偏又觉得隔膜之至,瞪着他看了半天,他亦傻傻地圆睁了眼回看了她半天。

她想破了头,也不知道这异样的感觉从何而来,试探着唤道:“嘉鸿?”那人眼睛清澈得犹如一泓清泉,听她呼唤了好几声,皱着眉挠了挠头,点着自己道:“你叫我?”看楚楚含泪点了点头,更加纳闷无比,愕然道:“你是谁,怎么会认得我?嘉鸿是什么,我的名字?”

楚楚浑身剧烈一颤,脚下一软,几乎瘫软在杜长卿怀里。萧宁远站在近旁,头向后微微一侧,便听得劲风一闪,一道青光从旁激s而出,倏地欺近了那人秀美如天鹅的颈部。那人呆在那里,眼看着寒光扑至,眼睛瞪得老大,根本未反应过来。青光从他喉管旁倏地绕过,与另一道寒光乒的声撞在一起,齐齐跌了下来。楚天行宽袖一展,那青光便笼了进去,瞧了欧阳霏一眼,懒懒道:“我不过是试试他,你慌什么?”

那人呆呆立了半晌,突然拍手大笑,转向楚天行道:“这是戏法吗?真好看,叔叔能不能教教我?”后者不觉一愣,向后退了几步,甩开了他的纠缠。那人噘嘴道:“不肯就不肯,真小气!”蹲下身去,面孔皱成一团。

魏东明失声道:“主子!”伸手想去抱他,却被后者跳着躲避开去,眼睛乌溜溜的,极警惕地瞪着他。他还待上前,楚楚伸手拦住,哽咽道:“东明,他不认得我们了………………………”最后一个字颤不成声,湮没在压抑的低泣声中。

杜长卿长舒了口气,与萧宁远交换了个会意的眼神,揽着楚楚柔声道:“莫要哭了,

第 787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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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长卿长舒了口气,与萧宁远交换了个会意的眼神,揽着楚楚柔声道:“莫要哭了,对于他,忘却未必是件坏事。”魏东明已摸索着靠到了他身边,乘他不注意,将他一把抓住,另一手便拿了件衣裳往他身上盖去。后者奋力挣扎着,想要将他甩脱。

猛听得啪的一声,却是一物从他身上交缠的蚕丝中坠落下来,掉在地上,分明是个四方的木盒,应声而开。只听得机括格格转了几声,随即,盒中蓦地飘出了一阵曲声,声音轻柔,极像女音婉转,轻声歌唱。

众人面面相觑,只听那盒中歌声熟悉无比,柔声而歌:“…………………………三生石 ,三生路,三世情缘尘归土。但相思,莫相负,再见时盼如故……………………………”这声音惟妙惟肖,简直如同从楚楚口中发出一般。后者一步步移到木盒边,身体颤抖如风中之烛,含泪跟着轻声歌道:“…………………………今生的我还在读,前世诀别的一纸书。手握传世的信物,而你此刻身在何处?”

歌声嘎然而止,那人蹲在它旁边,手还搭在木盒掉出的位置,正好有鲛灯的光打在他面上,黑晶石般的眼中似乎有极亮的光一闪,但转瞬即没,仿佛只是人的错觉。他乌溜溜的眼睛在盒子和楚楚间来回打转,后者满腹酸楚,泪水涟涟,别转头去,不敢接触他的目光。

突听那人大声道:“我明白了!每个人都是娘生出来的,这个定是娘在我出生时放在我身边的,好让我来找娘。”突然一个转身,猛地扑进了楚楚怀里,脆生生叫了声:“娘!”

欧阳霏脚下便是一个趔趄,众人目瞪口呆,杜长卿面如玄冰,向萧宁远使了个眼色。后者摇了摇头,指了楚楚不语。楚楚饮声而泣,哭得不能自持。

只听一个略为稚气的声音笑道:“哟,这可是个希奇玩意儿,怎么做出来的?”众人寻声望去,只见得慕容珏已一步一晃走了下来,两只小鼠在他肩上吱吱叫着,欢腾无比。

那人哼了声,转过头去。慕容珏摊手道:“好大的脾气。我慕容府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入的,要叫我声叔叔,还没那么容易。”拉了楚楚的袖子道:“姐姐,哪里来的野孩子,一点本事都没有,可不能要。”

楚楚啼笑皆非,瞪了他一眼。那人已迅速从她怀里抬起头来,不服气地道:“谁说我没本事了,我的手可巧了,能做各种东西。娘,这个留音盒有什么稀奇,若是那能吸音的石头还在,我赶明儿做一百个给你。”

楚楚还没来得及答话,慕容珏转了转眼珠,已从怀里拿了个盒子出来,道:“光说可是不成,这是我从一个椅子上拆下来的,可惜线断了,木人都不会走啦,你能修好吗?”

楚楚低头一看,可不正是自己轮椅上那个活动妆台吗,线都拉出来了,已然是坏了,不由又瞪了慕容珏一眼。那人二话不说,接过手去,一阵捣弄,便见得木头美人手捧胭脂,婷婷而出。四周啧啧称奇,赞叹声响成一片。

那人拉着楚楚的袖子道:“娘,你瞧,我真的会干很多活,你就带我回去吧。”楚楚摸着那人头顶,含泪望向杜长卿,低低道:“长卿,他如今这个样子,我也真不放心留他在外面……………”后者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默不作声。楚天行冷哼了声道:“装疯卖傻,欺瞒天下!”楚楚怒道:“你再说,看我还理不理你!”

忽听慕容珏嘻嘻一笑道:“你真的想要你的娘吗?”那人连连点头,道:“当然了,我是娘的嘉鸿,娘刚才叫我呢,你没听到吗?”又扯着楚楚的宽袖道:“娘,嘉鸿会很乖的,你不会不要嘉鸿吧。”

慕容珏笑道:“你娘嫁人啦,嫁j随j,她怎么还能把你带在身边?”杜长卿面色略霁,那人哇的声哭出来,道:“我要娘的,我不要跟娘分开!”接触到杜长卿的眼光,哭泣声顿时倒咽回去,连连哽噎了几声。

慕容珏顿足道:“你哭什么,你都是大人啦,可不能总缠着你娘不放。你叔叔我从来心地仁慈,不如这样吧,你跟在叔叔身边,就可以经常见到娘了。叔叔很少收人的,你若是再不肯,可哪里都不收你了。”转身便走。

那人犹豫了半晌,轻轻叫了声:“叔叔!”慕容珏立即停步,笑道:“乖宝宝,你想跟着叔叔,叔叔给你糖吃。”掌心里赫然出现了两粒碧色药丸,向他平摊过去。

楚楚急道:“小珏!”但只见那人毫不犹豫,悉数吞下,皱了眉道:“好苦!”红娘和碧落相对着叹惜了声,垂下头去。

慕容珏拍手笑道:“真是乖宝宝,既然入了我慕容府,叔叔我便赐你个字吧。嘉鸿多别扭啊,太落伍了,应该换个响亮点的名字,才适合重新做人。”歪了头想了想,慨然道:“就叫慕容笙吧,死而复生,再生奇缘,这个名字,最适合你了。不要再拉着你娘的衣角了,慕容府的规矩多了,你不听话,可还是要被赶出去的。”

那人触电般缩回手去,怯怯看了楚楚一眼。慕容珏笑眯眯道:“这就是了,以后只要你听叔叔的话,自然有叔叔罩着你,不用担心被别人欺负了去。走罢,叔叔还想看你怎么做那个留音盒呢。”

但见得两条人影,一低一高,鱼贯走上台阶。临出门时,那瘦高的影子似乎一顿,但毕竟没有转回身来,转眼便消失在门外。

楚楚似乎被抽走了浑身气力,咚的一声,跌坐在水坑里。欧阳霏一把将她拉起,低声道:“楚楚,万事不能强求,这未必不是个最好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丝竹袅袅,皮黄板软,碧落下颔啪的声磕在案上,吃疼得厉害,睡眼惺松的眸子总算张了开来,问一旁的人道:“红娘,这戏开腔了没啊?”红娘狠戳了她一记道:“小姐说了,这戏跟温吞水似的,调儿都得走足了,你就等着吧!”

碧落哎哟了声,看向台下中央,但见杜长卿正襟危坐,烈风骑团团围坐在后,神情虽然雀跃无比,但都不敢放诞声色,不觉苦笑道:“大姑爷是中了什么邪,非要带一圈兵大爷来看小姐唱戏?”红娘努嘴道:“都怪地宫里那个小鬼多事,没事干也就算了,成天缠着小姐,要学什么离魂的唱腔,说是将来可以去哄他们王子。嘿,结果了,被大姑爷得知了,便问小姐,说怎么你会唱戏,我倒全然不知?你知道的,小姐最近正愁怎么讨好大姑爷了,立即问他想听什么,结果他挑三拣四,偏择了这出。小姐不知费了多少劲,来博他一笑,他还非得把他下属都带上,说是战士征战不易,应该与民同乐。小姐听了,不晓得多感动,连夜叫我将服饰配齐了,要把这出戏赶出来。”

但听得唱腔低婉,娓娓从后台绕出:“白云飘碧水流青山葱翠…………………………”丈二水袖犹如初云出岫,凌空飞展,俏生生走出来一素娟佳人,云鬓上只压了一双拇指大的珍珠,雪色纱裙繁复重叠,虽然都是一种颜色,却仿佛见得一波春水波光摇曳,其上隐隐珠光流动,裙裾飞扬,翩翩然欲出尘而去。眼珠俏生生一转,凝在正中杜长卿的面上,嫣然一笑,宛如梨花带春而开,刹时满堂生辉。她眼睛须臾不离杜长卿,字正腔圆,娓娓低啭:“歌声里炊烟袅袅,

百花繁蕊尽芳菲。 曾几时炎鸟作祟,

十日并出四野尽憔悴。

多亏了天神羿下界抖神威,

他那里张弓s箭雄姿俊美,

他那里惩恶扬善气宇巍巍!”

烈风骑轰然叫好,投向杜长卿的眼中满是敬羡。杜长卿面上淡淡笼了层笑意,极不明显,宛如隔雾看花,极不真切,又仿佛是隐约于繁华荼蘼中的一分落落寡欢,总有种游离于喧嚣外的清冷漠然。红娘低声道:“这功夫对大姑爷最没用了,夸得天花乱坠,他也不会略有所动。”却听得歌声渐转,仿佛女儿家暗藏心事,欢快中偏带几分羞涩,欲放还收,欲吐还止:“愿留他造福人间除妖魅, 愿留他永驻山乡不回归;”

红娘嘀咕道:“这样还坐得住,真是不解风情。”抬头一看,只见楚楚含情脉脉,凝目在杜长卿身上,低低歌曰:“嫦娥啊,春来秋去十八载, 今日里心儿跳荡却为谁?”水袖在空中拂、搭、裹、抛、托、抓、抖、挽、转、扬,最后飘飘荡荡,不偏不倚,落在了杜长卿怀中。后者执在末端,刀削似的坚毅轮廓上,终于漾开了一丝暖暖的波光。后面烈风骑还待鼓掌喝彩,瞧着两人一上一下,静静相望,不知谁起的头,一个个悄悄起身,轻手轻脚,走了出去。还有个别还恋恋不舍坐在那里的,被捂在嘴上,犹如倒提麻袋,一把拖了出去。

园中珊瑚藤婆娑绽放,随风飘落下来星星点点花瓣,半粘在两人的衣上,似落未落。杜长卿将手中水袖一圈圈绕到手上,楚楚咯咯娇笑,身体不住旋转,当杜长卿将水袖拉紧,用力一拉,她便纵身跳入他怀中。斜c在鬓边的细碎银珠滚开了一地,落在珊瑚藤的落花上,红白映衬,分外夺目。杜长卿的眼中愈来愈幽深,将她拦腰抱起,踏过满地琼瑶,斜靠在假山石上。后者鬓发散乱,拉着他还在追问:“长卿,你到底喜不喜欢,说句话嘛。”

“喜欢。”一朵珠花滴溜溜滚落下来,银色披帛飘落在假山下,随风卷滚而去。

“喜欢。”暗花鲛纱犹如莲瓣委落下来,她这才发现危险所在,按住他伸向自己胸衣内蠢蠢欲动的手,嗔道:“长卿!”

“喜欢。………………这样,更喜欢…………………”曲线玲珑的身体在假山上一寸寸凸显出来,碧落倒吸了口冷气,到底还有些忐忑,仔细盯着楚楚的后脖筋,握紧了手中的剑柄。红娘吓了一大跳,将她手中剑夺了过去,道:“你当是四姑爷哪,若是敲到大姑爷头上,说不定马上就把你嫁出门去。得了,虎须不要捋,我们还是走罢。”

腿在假山上慢慢托高,再缓缓绕到腰身上,下摆掀起来挡在她胸前,不太看得真切。身体碾转之间,便有一瓣瓣落英缤纷飘落开来。只听得男音低沉,道:“刚才你唱的是什么?”腰蓦地向下一沉。

女子惊呼了声,喘息道:“……………你明明知道………………嫦娥………………嫦娥奔月嘛,你自己点的嘛…………………嗯……………………别咬了……………………痛……………………”

本来已经走到门口的碧落听了这句,悚然一惊,身子向后猛一回转,只见男子将头差不多埋在女子胸前,女子两条晶莹的手臂一左一右,有一下没一下推着他,看起来好像是拒绝,不知为何这手好像突然变成了棉花做的,只怕是连根草都拨不下来。碧落战战兢兢指了两人道:“红娘,你看,大姑爷难道要吃小姐的心吗?”

红娘急忙捂住她的嘴,想将她拖出门去。后者哪里肯就范,两脚用力,牢牢钉在地上,警惕地看着那边。只听男子低低道:“奔月……………………你若是真要奔月,可千万记得,就算是你到了月上,我也必一箭将你s落下来…………………月神,神女,是你自己将我比作后羿的,到时候可莫要后悔,嗯?” 腰身紧压慢送,一下更甚一下。女子的躯体被撞击得慢慢上升,最后只余腰部搭在假山上,纤细绵软,犹如一段蛇骨。她秀发犹如黑瀑倒垂下来,几乎委落在地上,一下下颤动,犹如瀑带起伏,咬牙道:“谁要到月上去………………啊………………唔…………………………”

碧落急道:“红娘,这可太危险了,小姐要是跌落下来,必定头破血流。不行,我要去接着她。”突觉一道眼风锐利无比,犹如三九s出的冰棱,仿佛是打在她的面上,吓得她两腿都差点发软。红娘一把将她拉回,哆哆嗦嗦道:“不好,大姑爷要发飚了,快撤!”

大漠无垠,骆驼结队排在在一侧,望去黑压压的一片。一色的俊俏少年衣衫各异,立在驼队边,眼里有掩饰不住的兴奋与欢欣,不时嬉闹成一团。春幡小小的个子站在角落里,把一块勾云形器玉递到慕容珏手里,道:“王子说了,这个请你交到笙公子手里,给他权作个纪念。”

阳光下,玉器润泽无比,形状典雅,线条流畅,工艺精湛,仿佛从中能透出光来。慕容珏是识货的,啧啧称赞道:“这是有些年头的宝贝了,价值连城都不为过。阿笙不知为何,今日无端发起高烧来了,错过了与魏王子惜别的场面,委实可惜。”又指了那些少年,悄声道:“他们身上的魔障果真都压制住了吗,不会将来害到你们吧。”

春幡摇头道:“战神未死,他们身上的余毒就不会尽。不过,依据笙公子留下的信函所言,只要服用了他留下的药丸,并将他们带离寒霜王朝,便可保他们暂时安定。有神女在,必能将战神彻底铲除,他们到时候就能回复成正常人了。”

慕容珏嗤笑道:“姐姐算哪门子的神女啊,你们还当真了。”后者扁了扁嘴,转了转眼珠,又从怀里取出了一个龙凤纹玉牒递给慕容珏,慕容珏差点蹿起三尺高,哎呀了一声道:“瞧这手工与红褐色沁,还有这曲体龙凤,必然是西汉的古物。这也是给他的?魏王子对阿笙可真是慷慨。”

春幡抿嘴笑道:“这个却是王子送给你的,希望你能善待笙公子,按时给他解药,免得他皮r受苦。”

慕容珏嘻嘻笑道:“好说好说,都是我慕容府的人了,我还能真委屈了他?这么有用的人,难道我舍得他毒发身亡?无非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将手挡在额上,眯了眼道:“你们王子跟我姐依依惜别了有阵子了,瞧我那几个姐夫,眼珠子都快弹出来了。他既然不说话,拉着我姐的手作甚?”

只听得楚楚柔声道:“东明,你要返回故国,我本不应阻拦,只是战火过后,必定满目疮痍,重建十分不易。原想成全你一段大好姻缘,谁知还是无疾而终。”

魏东明碧澄的眼中y郁了下去,容色顿黯,宛如春花骤然枯萎,春幡嘟嘴道:“有时真怀疑神女是傻子还是白痴,这么明显的事,她就看不出来?”

突见魏东明抬起头来,声音清晰无比,朗朗道:“多谢夫人美意,但乌戈人信奉从一而终,东明此身虽污,犹守一片冰心,只系于一人身上。”

杜长卿淡淡投了一眼过来,眼风凌厉无比。楚楚怔道:“嗯,这么说,你已经另有所爱?王子如璧,尘埃焉能沾染?倒可叹姐姐无缘。”魏东明面红得不能再红,呼吸还有点不匀,咬牙不去看杜长卿的面色,握了楚楚的手大声道:“东明一心倾慕夫人,难道夫人果真不知吗?”

本来炙热的温度,骤然降到冰点以下。杜长卿面无表情,单君逸轻挥折扇,杜少华啼笑皆非,张涵真微微叹息,楚天行抱臂而立,萧宁远笑容未改。欧阳霏笑眯眯逐个看过,最后落在楚楚面上。楚楚犹如大梦初醒,指了自己愕然道:“我?!”半晌才反应过来,慌忙要去甩脱魏东明的手,奈何后者握得死紧,她又不能当场翻脸,不觉傻了眼。

魏东明含笑凝视着她道:“夫人待东明恩同再造,即便是粉身碎骨,亦难酬谢夫人。不过,东明钟情夫人,并非只是因为感恩而已。”

楚楚愁眉苦脸,一边努力想拔自己的手,一边斯斯艾艾道:“这个………………可是……………………”后者轻笑道:“东明知道夫人无意,决不会强求于夫人,只是,东明即将辞别夫人,恐怕从此以后,便再不能见到夫人,难道这一点私心,都不能说与夫人知晓吗?”

楚楚大舒了口气,随即面色耷拉下来,道:“照这么说,东明,反倒是我误了你了。” 魏东明正色道:“怎会?夫人是东明的一盏明灯,只要想到夫人,东明就觉得人世美好无比,再多的苦楚,都可以抛诸脑后。东明知道夫人身畔已有了毕生所依,不会奢求什么,只要夫人一生幸福,便是东明毕生所愿。”深深欠下身来,又缓缓起身,脉脉向她望了又望,似乎想将她牢牢记在心底,最后深吸了口气,含笑道:“夫人珍重,东明拜别。”翻身上了驼背,后背挺得笔直,再不回顾。

驼队缓缓消失在地平线下,楚楚刚放下不停摇晃的右手,立挨到杜长卿身侧,极紧张地道:“长卿,这次你都听明白了,可没我什么事,千万莫要生气,倒坏了自己身体。”欧阳霏险些抽气,连忙背转身去。杜长卿斜了她一眼道:“什么都要动气,难道我嫌自己命长?”拂袖道:“人都走了,也不用看了,都回去吧。”

楚楚见他神色未改,大为安心,笑眯眯跟他举步。突见人影一闪,清源一身素白雪袍立在面前,躬下身来,沉声道:“师叔师伯起程在即,圣女若要相送,便在此时。”

楚楚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呆道:“相送?”单君逸冷笑了声,楚天行已哼道:“他走他的路,关楚楚什么事?”

清源板了面道:“师伯说,圣女听了此讯,必定马不停蹄赶至,否则哪里安心得下。在下只负责传讯,言尽于此,告辞!”转身便走。

楚天行嗤道:“好走好走,再见无期!”突听楚楚颤声道:“清源留步,我跟你去!”不敢看众人面色,脚下飞快,转眼便消失了踪影。

楚天行举步欲追,萧宁远一把拦住,含笑道:“反正是要走的人,无妨让他们说几句话。跟得太紧,倒反惹她生气。”几人说说笑笑,便向营帐中走去。

慕容珏转了转眼珠,施展开身形,轻手轻脚跟在楚楚身后数丈远处,果见得获麟一族都已装备整齐,一身行装。忘机子悠然坐在马车前的沉香白玉椅上,有一下没一下摇着白羽扇,风姿标绝,犹如芝兰玉树。忘忧子立在身后,不时回头看路上。楚楚赶得差点透不过气来,冲到忘机子座前,揉了自己腰,没好气道:“走了也不让人省心,非唤我来干嘛?”

忘机子哦了声道:“那你为何要来?”楚楚一口气没汇上来,抬起宝光粼粼的眼睛狠狠瞪着他。忘忧子忍笑得十分辛苦,微微垂下头去。

只听忘机子摇扇徐徐,半晌寂静无声。还是楚楚按捺不住,道:“有话快说,天暗了行路就危险了。”口气虽然不虞,听来竟有掩饰不住的亲昵。

忘机子以扇背敲了椅身,平平道:“路线你可看明白了,每年………………………”楚楚脖子都红透了,头低得不能再低,连忙接口道:“是了,年年两万两黄金,少不了你的。”又小声嘀咕道:“路那么难走,干嘛非要我押送?”

慕容珏倒吸了口冷气,已听忘机子声音略略拔高,低笑道:“怎么,你以为一个价?”楚楚遽然抬头,吸气道:“还不够?”看了他的面色,声音立软,低低道:“行了,你说多少就多少吧,到时候给我数字就成。”

获麟一族一个个目不斜视,仿佛什么都不曾听明。慕容珏点头自言自语道:“明白了,红娘姐有教过,原来是花大价钱在外面养小老婆……………………”忽听忘机子声音放软,听来竟无比荡气回肠,轻飘飘道:“一年一度,你若是敢忘记………………………”

楚楚一迭声道:“知道知道,除非我死,必然来见。”场中又安静了下来,只听胡杨叶沙沙作响,仿佛在奏一曲低沉悱恻的离歌。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扇骨在椅上猛敲了声,忘机子立起身来,头也不回,似乎忘了有楚楚立在身后,俯身钻入马车,淡淡道:“起程!”忘忧子紧随在后,似乎往楚楚手里放了什么,亦走了进去。

马蹄声渐渐远去,楚楚呆呆站在路边,仿佛已经跟路边景物融为一体。蓦地,她尖利地嗥叫了声,对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咬牙切齿骂道:“吸血鬼!葛朗台!”

作者有话要说:………………………n年以后…………………………

“小笙,奇怪,怎么又梦见你……………………………娘是不能帮你擦身子的,毕竟男女有别………………………啊唷!这水怎么这么烫?!…………………嘶……………………………小笙你脱那么光干什么…………………………什么?!这里怎么可以擦……………………………算了,反正没人,还是我帮你………………………记住,什么人问你都不准说,听到了没有?!……………………嗯,皮肤还是那么好………………………”

“小笙,不是叫你不要随便玩亲亲吗?!……………………嗯…………………下不为例………………………你抓着我的手摸哪里?!………………这个地方不能随便给人摸的,知道没有?………………………我摸也是不行…………………当然比别人摸好点,你哪里我没见过………………………看我干嘛,我不是你的娘吗,自然知道了…………………天晓得,白捡了这么个难缠的儿子…………………………”

“小笙,你蹭到娘身上来干吗?…………………啊,做什么?!这么大怎么可以还吃奶?!……………………喂……………………嗯…………………唔………………………不不不,这里你不能碰,不行的………………………啊你!…………………不行,要是被人知道………………………轻点,你弄疼我了!”

两条身形在水中纠缠成各种缠绕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女子一声娇吟,软倒在男子身下。男子眉头一皱,忙将她扶了起来,按了下池壁的金环,上得岸来,用缎罗将女子与自己重重包裹了,小心翼翼捧了女子在怀里。少顷,便听的脚步声响,探进来一张艳绝的脸蛋,拍了自己的脑袋道:“必是醉芙蓉放得有点多了……………………无妨无妨,她不过暂时晕了过去,没什么大碍…………………我知道不能拿亲姐姐来试验五毒奇经,最多下次换个方子…………………………你看我干嘛,难道你不喜欢这份犒赏?”

男子靠在软榻上,将女子收紧在怀里,玉润的面上泛起桃花般的红晕,半晌才微微点了点头。后来的少年笑得魅惑至极,懒懒道:“我说过,跟着叔叔只有好处,如果你一直都做得那么好……………………这次的天罗地网机关相当成功,那些恶鬼一个都没逃出去,可惜血水溅出来太多,未免有碍观瞻,下次倒要改进…………………”突然面色一变,与男子交换了眼神,在床上一按,塌板立即中分,迅速现出了个地道来。男子将女子在榻上一放,转眼间消失在地道中。床板悄无声息合拢,少年将自己外袍一把拉到腰际,纵身跳上软塌,懒洋洋道:“谁呀,打扰本少爷静休!”

但听轰的一声,厚逾数尺的门板应声而碎,木屑纷飞之处,站着一怒气冲冲的秀美绝伦的男子,瞧见房中情形,秋水般的眼睛瞬间封冻,只差要即时飞出冰刃来,厉声道:“你对你姐姐作了什么?”

少年扯了扯露出大半个肩头的罗袍,低笑道:“这不是一清二楚的事吗,你还要来问我?”

男子气得面色铁青,点着他的手指都在颤抖,道:“你………………你给她下了药?!你这禽兽,简直不知廉耻,竟做出这等有违纲常之事,怎么对得起将你视若至宝的姐姐?”

少年冷笑道:“行啊,你索性将她唤醒,让她看看我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说不定她惊怒交加,就此便一病不起了。怎么,你不叫?那我来吧,正好给她个明白。”伸手便欲摇她。

男子厉声道:“你敢!”面上一阵红一阵白,指着少年,气得浑身发抖,再也说不上话来。少年轻笑道:“就是嘛,五姐夫,不要把什么事都端到台面上来,对谁都没有好处。今儿是姐姐轮休的日子,你偷偷去找她,我也可以啊,你若是好说话,我还会事先跟你商量,否则,只有一拍两散,要是我说你老欺负我,你想,会是什么后果?什么人伦纲常,休到我慕容府上来论,有谁稀罕?我若是一定要姐姐娶我,你们只怕都未必还能留在这里。再往深里说了,你也知道,姐姐其实与我们都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如果亲上加亲,相信大家都喜闻乐见。当然了,我可不像你们那么傻,自己拿绳子往上套……………………………”突觉男子眼睛紧盯在自己手臂上,低头一看,面色顿变,连忙捂了上去,犟了头道:“这个还在,也不能代表什么!”

男子咬牙道:“小子,你再装!…………………将那y贼交出来,姐夫那里的武功秘典随你挑!”将女子靠在自己手臂,越看越是懊恼,大力去敲击四周的板壁。

少年叹息了一声,看男子在床上怒不可遏地摸索,悠悠抱了自己双臂道:“五姐夫,我刚才就跟你说了,做人不要太明白。你难道准备向大家挑明,姐姐一直在和阿笙暗渡陈仓?你是打算娘把阿笙扶正,还是打算睁只眼闭只眼,好好做你的五姑爷?”

男子动作顿在那里,一口气顺不上来,面色涨得赤红。少年笑嘻嘻拍了他背道:“好了好了,五姐夫,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怎么做最好。这样好了,今晚姐姐归你带回去,下次我们猜拳定输赢。喏,白让你比别人多了不少时间,这样的好事,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喽!不要用这样崇拜的眼光看我,我向来很害羞的。……………………五姐夫慢走,好容易来了,要不要再奉送你点千金不倒方?………………………不客气不客气,在你身上用成功了,小黑小蓝应该会有宝宝了………………………你不要?!哟,那真是太遗憾了……………………”

醉卧红尘梦未醒之三生石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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