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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生石》


第一章 少堂主

四月的昌御,阴雨连绵。城里的人一个个像被灌了铅一般步履沉重,精神萎靡,奄奄一息……

望雪楼里,董骏钦正执笔,边写边道:“奄奄一息倒不至于,只是下水的活儿确实得停一停。你按这个方子,先抓三日的量。一日三帖,若还是没有改善就在沿路随便哪个正经药行继续抓药。但是最多不过七日。若是七日后还是不舒服,可带着我的方子去灵州的五合馆找大夫再诊。”

桌子前的中年男人看着董骏钦奋笔疾书,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少堂主,您的方子都不行,那五合馆就更没辙了。”

董骏钦不接茬,继续道:“注意饮食,忌酒忌辛咸,若是沐浴,水烧热些。水下的活儿能推就推,不能推就让年轻的下。”

男人拿到药方,如获至宝目不转睛,显然这最重要的后半句话并未听进去。

这样的病人董骏钦见得多了。

你说他没病吧,他还真有。你说他有病吧,他又不遵医嘱。反正多半是抱着一张药方舒坦几日是几日。真要好好养病,恐怕要待到年老无妄,什么金钱名利都没了奔头,才能真的想的起来。

所以董骏钦也不打算多说什么,只对煎药的步骤叮嘱几句,就让下头伙计送他出门了。毕竟周围盯着他的人还多着。

张叔回来时,见冷清了好几日的望雪楼忽然冒出好几桌食客。而董骏钦那桌,脉枕、纸笔墨、还有半开的木盒,俨然一副坐诊的样子。再看一旁的掌柜,嘴角已经咧到耳朵根,就差竖面旗子敲锣打鼓吆喝一番。

对此张叔颇为不悦:“老周,你可太不厚道了。我们少堂主到昌御三日,这三日里两日都在招呼你的‘亲朋好友’。怎的?他们平日都没毛病,偏我们一来就这儿也不顺畅那儿也不舒服?”

望雪楼的老周从小伙计到现在的大掌柜,生意做了近三十几年,脸皮早就不存在了。他顺着张叔的话道:“哎,可不是嘛!俗话说,有坑总要跳,有医就得瞧。我这些‘亲朋好友’得的是疑难杂症,一直看不好。他们听闻归一大夫的徒弟在这儿,立马赶过来。”

张叔和他身后几个伙计听这话,好气又好笑:“这是我们少堂主第一次拜访昌御药商,计划都被你搅了。要是年中药材入宫出了岔子,到时候请您带着这些‘亲朋好友’到太医署瞧一瞧,如何?”

老周听这话,连忙摆手:“我可不要什么太医署,到时候没病也有病了。而且在这里看诊不是我强迫的,是少堂主自个儿提出来的。”

张叔冷哼一声,老周无奈道:“你别不信啊,一开始我真的只是帮朋友个忙。可是少堂主医者仁心,想好人做到底,我要是把人都赶走,就太不给少堂主面子了吧。再说了,少堂主总是给‘神仙’看病,偶尔下个凡放松一下,也挺好的。”

老周的话七分鬼扯,三分夸大,偏偏这三分还是董骏钦自己默许的。张叔心里苦啊,可除了摇摇头也没法子。

大约两个时辰后,晚市将至,食客才渐渐散去各回各家。

董家这次来昌御是为了皇宫药房的采买。过去,朝廷采购药材由太医署和尚药局的官员负责。

但世家之乱时,各省各部死伤无数,除了兵部,最惨的就是太医署和尚药局。宣宁帝登基后,从民间药行医馆选了一些人来应急。一来二去竟真成了正儿八经的官员。

只是土话常说,乱世之前皆走狗,咬死恶主当英雄,百废待兴横着走,就看最后谁活得久。这些官员出身商道,因此官商勾结成了大势,虽然不及过去的宫市那般霸道但显然也不打算给旁人一点点容易。

好在宣宁帝身子不行早早退位,新帝晨阳上台后严查全国药行哄抬药价,顶着压力罢免了一大串贪官。最后金口一开:既然要勾结,那就应该勾结的紧密稳定,一方无力,两方舞弊,还是三方最稳妥。于是出身药农的燕郊重草堂又多了一个皇商身份,算是官商农的勾结。

头几年,收购一事皆由董骏钦的父亲亲自来办。可今年燕郊出了虫灾,几十亩茶园岌岌可危,董父当即把董骏钦扔给张叔,自己留在燕郊。毕竟这茶园种的不仅是茶,还有同样要进宫的药材,一点不比收购之事轻巧。

而收购草药一事,本质上还是桩生意。张叔跟着商户出身的董夫人多年,论起生意经,就连董父也要自叹不如。所以医道出身的少堂主这次出行只是装个样子充个场面给那些大药商看的。

可是没想到,董骏钦才露了半日的脸,就窝在客栈成了坐诊大夫。虽然张叔做了装样子的心里准备,但是现实面前,他才发现自己准备的不太够。

好在董骏钦不是书呆子,人情世故四个字还是认识的。

这不,他敲开张叔的门,后头的伙计端着两人份的酒菜笑盈盈地跟进来。

张叔叹气:“少爷怎么不和他们一起出去转转,现在雨停了,街上也热闹些了。”

董骏钦亲自布桌,边布边道:“外头阴气重,屋里暖和些。还是,张叔不愿与我一同用膳?”

张叔又是一声叹气:“怎会?老夫只是觉着您应该多和同龄人处处。”

董骏钦满上酒杯:“您别担心,我常与同龄人一道。”

“除了穆大侠。”张叔一杯一口,瞥了董骏钦一眼,只见他笑而不语,似乎不打算接茬,“这几日瞧了这么多凡人,可与玄门子弟有所不同?”

董骏钦再次满杯,摇摇头:“张叔,凡世之中皆凡人,玄门子弟不过是有些门外之人没有的天资罢了。”

“罢了?”张叔低笑,“你这话说出去,他们可要不服了吧?”

“有什么不服的。如今的天子不就是毫无修为的凡人?而各门各派对这个凡人不也是俯首帖耳不敢造次?”董骏钦低眉笑言,室内却一阵紧绷。

张叔半响才道:“这话也就您敢说。”

“事实如此。”不过考虑到张叔惜命,董骏钦还是转移话题,“这两日拜访可还顺利?”

话题转的生硬,但是张叔喜欢,赶紧接话:“托少爷的福,今年都挺顺利的。”

“那就好。明日还有几家人?”董骏追问。

张叔以为董骏钦打算一道去,兴致起道:“三家。南街的常姑娘,碧堂,还有东坊最大的药行林丁堂。”

董骏钦思忖了一下:“除了碧堂,其他应该都没问题。那就劳烦张叔再忙一日了。”

言毕,董骏钦举起酒杯示意。

张叔哭笑不得,敢情又是他想多了。

伙计撤了盘子,换上一壶好茶,还有一些时令鲜果。

从张叔屋里的窗子望出去,正对昌御的港口。现下是小旺季,远处船只缓慢地摇摆,星星点点的火光应到天上,似乎退散了一些隐雾。

张叔瞧董骏钦喝茶不语,心里又焦灼起来:“少爷,不如您也替我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疑难杂症?”

这只是个玩笑,种草、制药、买卖,重草堂的老伙计哪儿需要别人替自己看病?

谁知董骏钦没有拒绝,只是放下杯子瞧了他一会儿便报了药方。张叔一听,这方子正是针对自己常年不消停的脾胃。

“另外,张叔你的肩伤还需要定时施针才好。择日不如撞日,要不今日晚辈……”董骏钦边说边从自个儿袖中掏出一卷银针。

张叔怎么都没想到这不起眼的袖子里竟然藏了东西,连忙拒绝:“哪敢劳烦少爷亲自施针啊。我还是回去让卢大夫来吧。

兴许是张叔的表情太惊恐,董骏钦只好佯装无奈地收起家伙,继续喝茶。

张叔松口气,心想:差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天知道他有多不喜欢针灸拔罐。嗯?等下!

回忆起方才董骏钦报的药方,乍一听和他常用的一样,可是其中三味药没了,反而多了一味从未用过的。而这味药正是林丁堂独家贩售的东西。

此时张叔脑中冒出一个猜测:“少爷,您这几日开出去的方子上,不会都有几味药,非要去我们拜访的那几家人家那儿才买的到吧?”

第二章 仙逝

张叔被自己的猜测惊了一下,可回想这次出门,除了头一天,也就是董骏钦露面的那天受了点刁难之外,后来两日都是顺顺利利的。

当年昌御药商药行和官员勾结哄抬药价,被晨阳皇帝断了财路,心里多少记仇。现在重草堂为皇商,自然代表皇帝行事,而董家家风虽谈不上刚正不阿嫉恶如仇,但也是绝不顺应歪风,因而这三年的采办并不轻松。如此想来这两日的顺利,着实奇怪了些。

董骏钦并没有回答张叔的疑问,只是接着施针的事继续加道:“张叔,你明日去林丁堂抓药时,问一下林丁堂的老爷在不在。”

“为何?”张叔不懂。

董骏钦指指他的肩道:“林老爷子是靠针灸推拿起家的,到了第三代,他们只会拿往事吹牛却压根无人袭承手艺,更别说外头的人了。如今林丁堂生意虽大,但是老爷子心里多少对传承这事有遗憾。你去了就说是听归一大夫提起想请老爷子给自己缓缓肩周。老爷子应该会很乐意有人请他出山的。”

归一大夫是董骏钦师傅的江湖名号。他师傅乃中原第一仙门的长老玄清仙人。碍于历史原因,玄清仙人出山治病救人不方便用自己的道号,于是医道上的人就给他取了这么个名号。除了董家的人和皇族高位,也就只有天青子弟和医道中人晓得董家和玄清仙人以及归一大夫三者之间的关系。

现在听董骏钦这么一说,张叔就乐了,可又有点不确定:“少爷,您怎么确定他们会卖我们面子?”

董骏钦道:“昌御大小药行约二十家,加上其他零散药商就有三十七家,总的来说竞争激烈。外加皇上立了规矩,他们不能随意涨价,你说这三十七户人家靠什么在商贸交易如此发达的昌御立足?”

张叔是个聪明人,话说到这层他已知道董骏钦的意思。

昌御的药市说底分三类:像重草堂那样有自己的药田或者秘方药贴的零散药农药商;要么就是林丁堂那般规模庞大各种药材都有涉及的大药行;实在不行还有碧堂那种夹缝生存,卖些个用户不多的奇珍异草。

昌御此地,一面靠海一面靠山还有一面是平原,交通发达,往来商客不计其数。不仅仅是药材,各色物资品类繁多,直逼京城。这种环境下,不论什么都有太多替代品,即便你有那么一两种独家贩售的东西,也卖不出高价赚不了大钱。加之不能随意抬价,立足无非就靠一个知名度。

这几日来找董骏钦看诊的都是常年东南西北各处走的商客,一般在昌御待不过三日。他们按董骏钦的方子抓药喝药,三日后必定好转。而一旦抓了第一幅他们便会知道其中几味药只有这家有,所以离开前要大量囤货。加之商客的人脉广,沿路遇人一说再配上归一大夫的名号,效果不言而喻。

董骏钦这几日无非就是委婉地替那些药商药行做宣传。生意人也明白肆无忌惮涨价的日子终归不会是大势主流,所以董家这皇商做到这份上还能不给他们面子么?

张叔一拍大腿,心道:还真不能小瞧了年轻人。

就在张叔渐渐宽心时,窗外突然飞进一个什么东西。张叔吓得立弹起身大喊小心。只是还没来得及叫人,就见董骏钦伸手一接,两指中出现一张纸条。

纸条不大,董骏钦展开后看了一眼,随后眉头微蹙。

张叔感觉这屋里的气氛又紧张起来:“怎么了,是燕郊出事了?”

董骏钦把纸条折回去,起身走到烛台边把它烧了:“天青境的白渊掌门仙逝了。”

“啊?!”张叔大惊,“白……白渊掌门……确定?”

董骏钦道:“确定,阿风传的信,不会弄错。”

张叔道:“不该啊,白渊掌门年少登峰,怎么都该比他师傅活的久吧?现在……现在只是不惑之年,怎么会……之前也没听说有什么不适啊,怎么突然仙逝了……不该啊……”

董骏钦道:“张叔,剩下的人什么时候到?”

张叔算了算:“大约明日午时。您有什么计划?是否要传信让他们连夜赶路?”

董骏钦摇头:“不用,让他们停在原地不要再前了。明日午时,我和大宝去天青境。”

“那……”天青境必然是要去的,只是,“要不要通知老爷一声?”

董骏钦摇头:“不出两日,宫里也会知道这事。而且,白渊掌门仙逝,皇上要悼念估计会派父亲上天青境。”

“会派老爷上山?”张叔捏着一撮小胡子自言自语,“也是,晨阳皇帝虽然在天青境躲过几年祸乱,但终究身份高贵,怎的能亲自出宫悼念一个江湖人。派官员去又不合适,又不能让长生台的道士去。也只有咱们老爷了。”

董骏钦道:“长生台的人就算没有皇令也会去的。对了张叔,碧堂的韩掌柜可回来了?”

张叔道:“回来了,您是……亲自去?”

董骏钦点头:“我现在就去。”

“我和您……”张叔话未完,董骏钦摆手。

二人打点一番,董骏钦便下楼准备出门。

“少爷,碧堂的韩掌柜……”很难搞,每年收购最难搞的就是韩掌柜。

不过董骏钦倒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张叔,你放心。旁的我不敢确定,韩掌柜,一定没问题。让大宝准备一下,今晚早些休息,之后几日恐怕会有的忙。”

离开望雪楼,避开主街上的人流,拐三个弯,进入一条安静的街道。此处已非昌御的闹市区,来往的大多是有事在身的江湖人士。

夜色深沉,烛火幽暗,各走各路,无人出声。

董骏钦看到碧堂招牌时,门口的伙计正百无聊赖的哼着曲儿。人影靠近,他抬起头,见到一个衣着光鲜的公子,喜上眉梢。

“哟,这位公子见着面生啊!”伙计自来熟,热情地邀请董骏钦进内。原本想开门见山找韩掌柜,可伙计又道:“公子可是哪儿不舒服?让小的瞧瞧!您这面色疲倦,神情紧张的,肯定是赶了好几天的路吧。”

董骏钦觉得这伙计有点意思,便顺着他的话点头:“确实赶了几日路,刚到昌御。”

“舟车劳顿,小的明白。而且您……”伙计一张嘴,气虚气短,阴亏阳盛说的头头是道,“不过公子您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人,所以运气格外好。这不,我们碧堂今日的坐诊大夫是这江湖名仕榜第一名医姜和姜大夫的同门师弟,人称妙手回春恭德顺。让他给您瞧一瞧,包你三日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绝对比那望雪楼的董家野路子强。”

“哦?”董骏钦一挑眉,“那我还真是运气好。”

“可不是嘛!”伙计笑嘻嘻地打开内室的门,里面坐着一个人。

此人大约三十来岁的样子,一对八字胡梳理整齐,侧着身,左手拿着一卷书册,右手搁在案上一下一下地轻敲:“这位公子步履沉重但又有些不实在,气息略浮,内虚的很啊。”

董骏钦严肃道:“恭大夫不需要再看看?或者把个脉什么的?”

恭德顺闭目不语,于是伙计又道:“公子有所不知,正真的高手,别说望闻问切了,连眼睛都不用睁开。”

董骏钦佯装惊愕道:“不睁眼也能行医?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伙计得意道:“公子,您这样子一看就是刚入江湖,没见过高人也是正常。我们恭大夫虽然还不是天下第一,但是凡俗的花样与他也是没必要的。”

董骏钦佯装受教:“哦,原来高人都是这样的。”

“那当然。”伙计一边说,恭德顺一边配合着挺直身板,“归一大夫听说过么?姜大夫上榜之前的五年,江湖第一名医都是他。这位归一大夫行医不光不睁眼不搭脉,且十米开外就能知道你哪里不顺,再近五米便可施针,药方一开,一日痊愈。神吧。”

第三章 水隐草

董骏钦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伙计见状虚张声势道:“您还真别不信。江湖上没几个见过归一大夫本尊的,而我们恭大夫有幸……”

伙计说着,恭德顺也慢慢回过身,眼珠子朝前一瞥看清了来人,“噌”的一声站起身。

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伙计一跳,他愣愣问道:“师傅……您……没事吧?”

恭德顺不理他,盯着董骏钦支支吾吾道:“你……你怎么来了?”

董骏钦收起玩笑,鞠躬作揖:“晚辈深夜造访,未能通知恭前辈一声,实在抱歉。不知,韩掌柜可在?”

恭德顺没接话,只是颇为警惕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放下书朝里屋去。

伙计不明就里,狐疑地看着董骏钦。

董骏钦怕他下次再出笑话便好心告知:“在下曾有幸见过你口中的那位归一大夫,我记得他行医,不仅要睁眼,还要搭脉的。”

伙计一头雾水之时,一个身形精壮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韩掌柜。”董骏钦恭敬道,“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韩掌柜盯着董骏钦深吸一口气:“好,至少恭德顺叫我出来之前还很好。”

主人面色不佳,一看就知道董骏钦遭人嫌弃。他默默跟在后头,一起朝里屋走。

身后的伙计低声问道:“师傅,那公子谁啊?”

“重草堂少堂主,董骏钦。”恭德顺语气丧丧,“他怎么亲自来了?不是说这几日他都在望雪楼坐诊么?”

伙计一听低喊道:“他就是那个野医啊?”

恭德顺一掌拍上他的额头:“什么野医,人家可是江湖第一名医的徒弟。”

“哈?他是姜和的徒弟?啊?归一大夫的徒弟?”伙计错乱。

恭德顺道:“你什么眼神?对,江湖名仕榜的第一名医,医仙归一,就是他师傅!而他就是重草堂少堂主董骏钦!”

“还在吵什么!茶水准备好了么!”外头的对话实在丢碧堂的脸,韩掌柜都能听清的,更不用说五感超常的董骏钦,“少堂主见笑了,那小子刚从乡下上来没什么见识,您别见怪。”

董骏钦道:“韩掌柜言重了。晚辈看那小伙机敏的很,若是重草堂多几个这样的伙计帮衬着张叔,他们也能省力些。”

韩掌柜低哼一声道:“少堂主才是言重了。您现在回到重草堂,可不就是最大的帮衬。我今日刚回来便听说昌御大小十几间药行都被重草堂打点妥当,年中供药之事算是定了。当年就算是令堂亲自来也没如此效率。”

董骏钦道:“有劳韩掌柜关心,收购一事,晚辈涉猎不多,主要还是堂中各位老法师有路子。”

韩掌柜的茶送进屋后,又讽了一句:“想当年你跟你师父游历江湖,在医道众家也算小有名气。如今这师傅归隐才几年,徒弟说话做事就官里官气的了。看来这江湖风气确实抵不过庙堂名利啊。”

董骏钦清楚自己为何不受待见,不过他不在乎,索性挑起话题:“韩掌柜,江湖风气也好,庙堂名利也罢,说到底不过是拿钱办事,有些事就无需往高出搁了,您说呢?”

“要我说?呵。”韩掌柜冷哼,“拿钱的是你,卖命的是别人,有什么可说的。”

董骏钦摩挲着杯沿低声道:“六年前昌御开始联合各地药商集体哄抬药价,最后闹得老百姓吃不起药,背后到底是谁在拿钱,谁在卖谁的命,韩掌柜应该比晚辈清楚。”

韩掌柜不服:“哄抬药价确实不对,可若不是朝廷政策有误,奸商又哪里有机可趁?”

董骏钦道:“好,既然韩掌柜要谈朝廷,那晚辈也直说了。韩掌柜不愿供货给重草堂和朝廷,为的是当年世家之乱后多少像令堂一样帮助过朝廷断了皇甫砾水隐草货源的义士惨死在火毒之下无人问津。世家之乱,晚辈未曾亲历无权多说,但是那场火毒疫事医道无人不知。您仔细回想一下,太上皇当年可曾将水隐草列为禁药?”

“是,朝廷是没有明令禁药。但是一道谕旨将所有官宦子弟请出了各大门派,如有藏匿视同谋反。宫里,他们请入长生台说要防世家之乱再演。长生台对水隐草嗤之以鼻的态度谁不知道。那种情况下,皇甫砾就是水隐草,水隐草就是反贼的象征。更何况各地官员也没少因此抓人拷问。人心惶惶,谁愿意去触这块逆鳞。”韩掌柜回忆起当年,语气里仍是满满的不平。

韩掌柜的父亲采了一辈子药,乱世之中又是与皇甫一族死磕到底,最后反贼被灭,朝纲重整,他却落得无药可医,痛苦病死的结局。

往事令人唏嘘,只是皇命在身,董骏钦再不愿意也得揭人伤疤:“人心惶惶是事实。可是韩掌柜,官宦子弟不入玄门,并不是件坏事。无人敢卖水隐草也是有心的客商夸大的噱头。”

韩掌柜一噎。

世家之乱,亲历过的人都不愿多回想。一夜灭门血流成河,但凡提起此事就必定有这些不忍想象的词跟着。

然不可否认的是,修道热潮也算是世家之乱的帮凶。那时上至皇亲贵族下至平头百姓,只要家里有个孩子就都会送往各个门派修炼。即便有天资的寥寥无几,可是学个皮毛也好啊,再不济就当强身健体呢。

朝不理政,民不谋生,这才让心怀拨测之徒趁机作乱。

另一方面天下人都在修行,那这玄门百家的状态也就和别处没什么两样了。拉帮结派高低贵贱的风气,比起玄门之外更甚。

所以太上皇在位时那道谕旨,是请文武百官将心思收回,还各门各派一个清静,利大于弊。

只是没想到奸商不愿将手中水隐草库存低价出售,借口“怕引起朝廷怀疑丢了性命”,硬是不出货;江湖各路人马原本就是死伤惨重的状态,没几个人有能力出来帮忙;更别说朝廷,明知死了那么多人,却因为皇甫砾逼宫的“前车之鉴”不愿被奸商牵着走而也无人上书为那些义士发声。

世家之乱时,人心惶惶,惶于时局动荡生死难测;世家之乱后,人心惶惶,惶于各怀心思世态炎凉。

董骏钦虽然没有经历过前者,但是行医这些年,后者倒是熟悉的很:“请容晚辈冒昧称您一声叔叔。韩叔,在枉顾性命这件事上,没有谁善良一些,也没有谁更可憎一些。只是如今晨阳皇帝亲自下令收购水隐草,也就是想试着清理那一剂猛药遗留的残毒。”

韩掌柜似乎冷静了下来,反问道:“清理残毒?谁下的猛药找谁去。”

董骏钦听他不提朝廷改怼奸商,多少松口气:“韩叔,别家的水隐草至少是八年存货。这样的货色吃不死人也着实没什么药效。”

韩掌柜眼珠子往天上一瞟:“宫里有长生台,各玄门有医师,再不济还有太医署,有谁真的需要水隐草。而且你方才的意思,小皇帝收购水隐草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就算给他十年存货,他也吃不出区别。”

董骏钦点头:“可其他平民百姓呢?如果我找那些人收药,回头他们添油加醋地就把剩下的库存翻倍儿出手。且皇家收的药,向来被视为品质标准。我重草堂要是收了那般货色,岂不是误人子弟?”

韩掌柜听这话,转过头盯了董骏钦一会儿。半响,给他添茶:“我算是知道小皇帝为什么要找重草堂了。”

“韩叔莫多想,晨阳皇帝不过是念着儿时相识的一些旧情,才委以重任。”董骏钦一杯入喉,苦后回甘。

“哼,以前我觉得你跟着玄清仙人云游,只救玄门弟子,于大多数‘凡人’来说实在是可惜;如今我倒是觉得你没考个一官半职才是浪费。”韩掌柜的话是赞也是讽,他瞅着董骏钦十几年如一日的笑眼叹口气,“罢了,既然小皇帝有意治理这歪风邪气,那我们为民的也不好不帮。”

得此话,董骏钦起身鞠躬:“那晚辈就替皇上多谢韩掌柜,多谢碧堂!”

第四章 见色忘义

韩掌柜将董骏钦送至门口,恭德顺和那小伙计掩在后头时不时朝二人看去。

董骏钦和韩掌柜耳语几句便踏出门槛,朝三人行礼道别。

碧堂的烛光逐渐褪去,董骏钦依然能听到屋内三人的话语。韩掌柜的无奈,恭德顺的埋怨,还有小伙计的嘀咕:这董骏钦冒用自己师傅名号在江湖上招摇,不要脸!

董骏钦轻笑,现下他的心思还在韩掌柜身上,很难不听到碧堂的碎语。还是暂时封了耳力吧。

原想给自己留个清静,可董骏钦刚封闭耳力,面前就扑上来一个人。

董骏钦稳住身子定睛一看,是一张苦大仇深的沧桑面容。可是一开口,又是年轻张扬的声音:“少爷!天青境出事了!”

董骏钦点头,心想张叔莫非还没和大宝说?可是看大宝那激动的样子,又不忍心打断他:“出什么事了?”

“白渊仙人仙逝了!”嗯,果然,“然后……方才!天青山有一股异力将山中生灵都妖化了!都成了大妖怪!”

“什么?”董骏钦一惊,“说仔细些?”

“啊?”大宝一噎,结巴起来,“就……就这些……别的……别别的我……也没……”

看来是刚发生的事儿。从天青山道昌御,如果快马不过半日脚程,如果是御剑最多一炷香。

董骏钦想到穆擒风的信,上头写的并非仙逝而是暴毙。一个年少成名的仙门掌门,才过花甲却突然暴毙,这很不正常。董骏钦原想瞒下此事暗中调查。可现下各种消息传得那么快怕是瞒不住了。

“走,回望雪楼。我们明日一早出发。”董骏钦推着大宝就往回走。

可惜二人还没走几步,董骏钦的余光就发现一个黑影。原是习惯性地随意一瞥,却愣住了眼。

“少爷?”大宝见董骏钦停下,也顺着他的目光朝那墙头看去。

只见一个黑衣人三两下上了一面墙头,身法轻盈几乎无声,就像是浮在墙砖上一般。看那身材大约是个女子。

董骏钦五感非常,盯着那人一会儿,心里生了一丝惊讶:“霁月?”

大宝听他轻念,扑哧一声:“少爷,你眼花了吧。宋姑娘可在燕郊住着呢。再说了,就她那个失魂症的身子,别说上墙了,翻个窗可能都会喘不过气。”

确实,宋霁月从小体弱,常年呆在闺阁,甚少出府。一年到头做的最多的动作便是端碗喝药,提袖扎针。翻墙,绝不可能。

可是董骏钦还是没动。他倒不是对大宝的话有异议,相反就是同意他的话才越发挪不动脚移不开眼。

黑衣人盯着墙内一动不动,董骏钦就在墙下不远处盯着她,半响轻念道:“太像了。”

大宝一头雾水:“哪里像了?”

“气息。”董骏钦低声回道,“她的气息和霁月太像了。”

大宝惊呆了,一张老脸伸到董骏钦面前,想要确定自家少爷是不是中邪了:“一个风吹就倒,一个飞檐走壁,这气息还真像?”

董骏钦终于收回了目光,看大宝一眼却没解释。随后朝黑衣人靠近一步。

大宝不懂,微微拉住董骏钦的衣角:“少爷,您干嘛!半夜三更上墙头,万一是个贼呢!”

“贼?”董骏钦环顾四周又道,“你觉得什么人会住在这种地方?”

大宝四下一看,又噎住了。

昌御这地,地处山海连接,三教九流往来频繁,可以称得上繁华。可是也就因这样,盛败同城而卧。眼前与清雅的望雪楼截然不同的墙头就是如此。相隔一个街区而已,这里的墙头已经发灰发黑,周围绿植也只是杂草丛生,看看南边的木门,还有好几个破洞。几乎称得上是风中残烛般的院子了。

这种废弃之所,但凡有些钱或者有点势的都不会来。若里头有人大约就是乞丐流浪汉和路经昌御的穷人。

“少爷,莫非是来寻仇的?女杀手?”大宝一边臆测一边举起手在脖子上笔画。

董骏钦低笑。

大宝越想越害怕,抓着董骏钦的袖子就往回走:“少爷,咱快走!要是真打起来,殃及池鱼,我们可打不过人家啊。您要是受伤了,回去我可有的受了。”

董骏钦无奈,心想自己在堂内伙计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废物?

大宝边拉他边回头观察那黑衣人。二人的动静多少叨扰到那人,黑衣人闻声回眸,一双眼睛在阴朦的月光下显得诡异万分。大宝胆子小,竟忘记收声喊了一句:“少爷!我们暴露了!”

如此一说,董骏钦也回身朝黑衣人看去。只见她依然蹲在墙头盯着二人并未起身,一副观察的样子,似乎并不打算对二人做什么。

为防不必要的麻烦,董骏钦朝黑衣人行礼致歉,可惜话还没出口,墙内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那脚步声沉厚,像是巨兽踏在地上一般。三人皆是一慌,黑衣人还没回头便听到一声粗狂的大吼:“哪儿来的贼人!”

黑衣人猛地起身,可惜一个不稳,重心一歪,右脚踏出墙边,背朝大地摔了个结结实实。

墙内脚步声逐渐靠近门口,董骏钦赶紧上前扶起黑衣人,未料用力过度差点把手里的小胳膊捏断了。

就在他诧异这黑衣人的手臂如此“纤细孱弱”,黑衣人愤愤推开他自己站起来。

此时墙内“巨兽”破门而出,一个粗糙的壮汉手执一把巨大到连董骏钦都吓了一跳的铁锤。

黑衣人见状,低骂一句“真倒霉”,随后撒腿就跑。

董骏钦拉上大宝一起逃亡,后方壮汉跟着,大家只觉脚下的地砖也跟着震。

“小贼!哪里跑!”壮汉看着敦实,速度倒是一点不慢。加之这片穷败地儿没人来,跑起来更顺畅。三人被追了半条街甩也甩不掉。

眼见他手中的大铁锤直指三人,董骏钦欲带上黑衣人施术逃离,却不想还没触碰到黑衣人的衣袖自己就被猛地推开,继而也撞倒了一旁的大宝。

待董骏钦站稳时,黑衣人已经一手撑地,侧身跃起。她双膝朝胸口收拢,脚底不偏不倚抵住了那把巨大锤子的一面。

董骏钦似乎听到了一声闷响,随着声响,锤子迅速朝壮汉回飞。

黑衣人顾不得其他,双脚落地拉着董骏钦就跑:“发什么呆!还不快跑!不要命啦!”

如此紧张的情况下,董骏钦心里却生出一丝笑意。三人脚步飞快,心情倒是全然放松。

再次拐了个弯,望雪楼的楼顶已经依稀可见。董骏钦突然推开大宝,低语道:“大宝,分头跑。你引开他!”

“啊?”大宝还没搞清楚状况,只见董骏钦反手握住黑衣人的手,左手一挥,二人面前出现一个青蓝色的光圈,“少爷,我我我……您……别丢下……哎哎!”

不等他说完,董骏钦和黑衣人就一起消失在光圈里面。此时,壮汉也转过一个弯,恰好撞见大变活人之突然消失,不免一愣。心跳几下后,壮汉便看见形单影只的大宝在不远处颤抖,而大宝也回身看着凶神恶煞的壮汉。四目相对,电光火石,壮汉怒不可褐挥动铁锤,大宝哭丧着脸奋力奔跑起来,边跑边腹诽:见色忘义!见色忘义!

第五章 异象

再次见光时,董骏钦和黑衣人已经在望雪楼的后院了。

黑衣人未曾有过如此经历,站稳后愣了半天,随后瞪着董骏钦:“刚才那是什么?”

董骏钦直言:“门阵。”

“门阵?什么东西?”黑衣人目光警惕。

董骏钦道:“一种阵法,可以瞬间到达你想去的地方,当然距离不是很远。就是凭空开了一个门。”

黑衣人狐疑地看着董骏钦,董骏钦也好好打量起她。

沉默中,黑衣人的目光从董骏钦身上移开,她环顾四周似乎在确认自己的所处之处。半响举手道:“罢了,从此江湖不见!”

说罢,黑衣人欲跃身离开,没想到被董骏钦硬生生拉下。

黑衣人有些恼:“你干嘛?”

董骏钦道:“姑娘方才从墙上跌落,摔得实在。在下担心……”

黑衣人摆手:“我没事。”

只是还没走两步就又被董骏钦拉住:“姑娘,在下不是恶人,只是想确定姑娘没有受伤。”

黑衣人不领情,厉声道:“我说了,我没事。”

董骏钦道:“明伤易察,内伤难觉。在下江湖行走多年,见过许多人因为不把内伤当回事……”

“打住打住!”黑衣人一掌竖在董骏钦面前,“摔了一跤而已,不是大事。请你放手!”

她这么一说,董骏钦反而握得更紧:“姑娘,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可是人命关天的……”

“我也有人命关天的急事,请你撒手!”黑衣人越发恼怒,不断挣扎着想要摆脱董骏钦。

董骏钦道:“在下只需一盏茶的时间,不会……”

“你究竟想做什么!”一阵拉扯之后,黑衣人动手了。她手里不知藏的什么,董骏钦只觉有什么冰冷尖锐的东西抵着自己的手臂。

他停下手但是没有放,黑衣人没有进攻,只是低吼道:“要不是你的人在墙下乱叫,我能摔下来?你已经坏了我的事,现在又硬拉着我不放,究竟为何?我招你惹你了?再说了,就算我有什么不适也轮不到你来查看,难不成你是大夫?!”

这么一说,董骏钦笑道:“正如姑娘所言,在下是大夫。”

黑衣人眼神一阵尴尬,随即大声道:“你说是就是啊!谁知道是不是骗子。”

董骏钦道:“在下乃燕郊重草堂的大夫,董骏钦。姑娘若是不信,可入客栈内随便一问。”

“什么草堂,我不认识!撒手!”顺着董骏钦手里的劲道加大,黑衣人的语气也越发强烈。

董骏钦自知此刻是在强人所难,可是倔脾气就是上来了。更何况,他握着黑衣人的那只手明显察觉到此人有些古怪。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时,一个熟悉的鬼哭狼嚎朝他们袭来:“少爷!您……您回来……啦!我……跑死……我了!”

大宝几乎是撞进董骏钦的怀里,这措不及防的一撞让董骏钦不小心松了手转而扶稳大宝,以免自己被带倒。而黑衣人失去禁锢,立刻跃身上墙,踏着瓦片速速消失在夜色中。

“少爷!您没事……就好……就好,我的妈啊,那个人真的……太吓人了。”大宝气喘吁吁,看来真的是豁出命逃跑。

董骏钦收回扶人的手,背在身后摸搓着。他盯着大宝,心思却在手指上,方才漂浮的脉象好似刻进了指腹皮肉内。那确实不是一般人会有的脉象,参伍不调,乍疏乍密,像极了将死之人;而与之气息相似的宋霁月则是无根之脉。相似的气息,同类不同因的脉象,截然不同的言行举止,太神奇了。莫非这女子习的是什么奇门异法?若真是如此,说不定她有什么法子能治好宋霁月的失魂症呢。

哎,可惜了,把人放跑了,连追魂香都没来得及下。

“少爷?”大宝见董骏钦微微皱着眉头一动不动,担心地挥手

董骏钦终于回过神,心想:罢了,等天青境的事情告一段落再找借口出府去找找看吧。

二人回到客栈内,各路传言断断续续传进了董骏钦的耳朵。大多与大宝所述的一样:三个时辰前,天青境山下的居民陆续入睡。半个时辰后,山上隐约传来奇怪的闷响。这天青境乃天下第一仙门,时常有弟子半夜出山,有动静也不奇怪。但是一个时辰后,大家渐渐发现不对劲。家中牲畜突然发狂,鸡飞狗跳之后就是一阵地动。

天青山此前遭受过两次地动。第一次是天青境祖师爷仙逝,两座山峰拦腰折断飞升悬空,引起了一阵地动,不过那次地动只是抖了一下,没有产生连锁反应;后来世家之乱,天青境被皇甫砾围困在山上,还未继任的白渊真人剑走偏锋修炼奇术,加之天青境百年仙灵之气折断了剩下七座山峰冲破禁锢,最终带着一众弟子和江湖人马杀回宫中灭了皇甫反贼。那一次,天青山一带被连年内战搅的民不聊生,地动反而给他们带来一种劫后重生的狂喜。

两次地动也是天青境两次飞升,两次飞升又让天青山成了中原唯一一个名副其实的仙山。因此,这一次,大家依然抱着乐观的想法,想看一看天青境是不是又有谁飞仙了。人们聚在空地上看到天青九峰外围出现了一圈又一圈青蓝色的光圈,随后一阵仙灵之气凶猛四散。

然而又过半个时辰,陆续有人从山间跑来说是山里的飞禽走兽突然膨胀,见人就扑,着实像发狂的妖怪。

仙灵之气虽然有义于凡胎修行,可若来的太猛太急又太多,那就会适得其反。

靠近山脚的一些屋子已被妖兽撞毁,还有人因此受伤。索性天青弟子来的也快,无人死亡。他们控制住妖化的生灵后布了结界围住整个天青山。然后将伤者带到镇上医治。

只不过这一闹,白渊掌门仙逝的事情就弄的满镇皆知。

董骏钦找到张叔,二人商讨一番,天青境突生变故,宫里定然也会紧张,这个时间点上,没人会傻到故意生事,因此还未拜访的常姑娘和林丁堂应该没有难度。

董骏钦打算把计划提前,明日寅时就出发去往天青镇。

大宝昨夜早早躺到床上,可是大约是因为要上天青境,心里兴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愣是折腾到将近丑时才睡着。

于是一大早,一派清明的董骏钦身边就出现了一张半死不活的脸。

董骏钦早有预料,一点儿也不意外。张叔叮嘱了几句后,他就拉着大宝往人迹罕至的山林里去。

大宝此刻完全不想走路,只想坐上御剑睡个回笼觉。遂抱怨道:“少爷,我们御个剑为什么非得整的和做贼似的?”

为什么?世家之乱后,江湖修行从全民追捧变成敏感话题;董骏钦又是皇商之子,户籍上虽还是平民,但父辈身份在那儿,他多少要小心些,以免落人口舌。

不过这些事,就算说上三天三夜,大宝也不会放在心上,董骏钦便干脆不解释。二人在山间转了两圈,找到一片草坪,确定无人后,董骏钦袖中短剑径直落下。唇齿轻启,灵力运转,短剑随着手指晃动慢慢伸长展宽,最后嵌入二人脚下,逐渐腾空。

“坐好了。”董骏钦搭着大宝,大宝蹲身坐下,两脚挂在剑外摇晃,而上半身则是乖顺地抱靠着董骏钦的小腿安详地闭上眼,俨然一副少女小憩的样子。

董骏钦摇摇头,心里想着这次御剑途中要不要把大宝踹下去好好长长记性?可是又想到大宝的“天赋异禀”还是算了。随后指尖微微施力,二人乘风而去。

第六章 天青

天青山在昌御的西北面。

数百年前,天青山指的是这一带的群山而非仅仅是如今天青境下方的那块区域。此山因晨间远观呈天青色而得名,又因灵气茂盛,宜修身养性,坊间称为天青山仙境。

在修道进入中原的最初,还未有仙道一说。一些修士看中天青山地大林多,风水极佳,零零散散地入山修炼,并不成规模,史册称为散士。

相传,天青境的祖师爷是个弃婴,因为生的一副好皮相就被天青山上的一位散士收为义子和唯一的徒弟。他生平最喜欢红尘游历,后来不知遭受了什么,落魄回山,闷头在自己屋后的山谷里种起了树。

这一种就种出了天青境。

祖师爷种的那片树林,进入的人走不过谷中亭就会晕倒,然而醒来后神清气爽通体舒畅,不管是外伤还是内伤都有明显好转。冲着这种奇效不少人抢着要拜他为师,天青境就此创立。直到今时今日天青境的留桑谷依然由此功效,而常居留桑谷的祖师爷更是活了三百多岁,成了真正的长命百岁。

长寿至此,仙逝时所居山峰又能飞升悬空,天青境无疑是天下第一仙门。有如此名气的门派,天青山周围的镇子也跟着沾光,成了江湖人士必去之处。

这不,才刚到卯时,天青镇上已经热闹非凡。董骏钦带着大宝从树林出来时,镇上的人流和街道两旁的小摊小贩吆喝声,堪比庙会。

想想也是,白渊仙人仙逝一事外加昨日异象的消息一传出来,大家八成是觉也不睡地往天青境赶。

天青境要选新的掌门,这新掌门关系到今后各门各派在江湖上的排位;而且今年恰逢有天青境启峰塔定级,通过的弟子升级,不通过的估计就此下山离开,届时天青境很可能要收新弟子。如此微妙的时间,定要来。

于是董骏钦思忖片刻,决定先不急着上山:“走,先去客栈。”

两人到达客栈时,掌柜的亲自下场招呼客人。他许久未见到董骏钦,差点没认出来。不过脸不认识不打紧,认识银子就够了。

“董大夫,您可是好几年没回天青啦。我听说重草堂这皇商做的可大了!您这少堂主应该落得舒坦日子了吧?不用成天在外头瞎转了吧。”掌柜套近乎的本事一如过往。

董骏钦哭笑不得,自嘲起来:“就快久坐成疾了,还不如在外头瞎转。”

这回轮到掌柜的噎住,赔着笑脸将二人引入一间厢房:“哎,我要早知道您来,就把上房留给您了。”

董骏钦道:“哦?生意这么好?这上房全满了?”

掌柜点头,低声道:“都是长生台的道长们。”

董骏钦道:“长生台?什么时候到的?”

掌柜道:“头两个是今儿丑时就到了,把上房全定了。后来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波人。”

董骏钦问道:“他们可有说住几日?”

掌柜摇头:“只是先定了两晚,具体几日没说。我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也没几个会定上房,长生台的道长又面色不善,所以就没问。要不我现在去打听一下?”

长生台对天青境素来有“敌意”,他们想在江湖玄门排名上争个第一,可偏偏年年被天青境压一头。这江湖榜也不晓得是谁排的,惹得长生台无人理论,就把气撒到了天青境头上。所以白渊掌门一走,长生台的掌门华安真人及其门徒会如此关心,实属正常。

只是有必要来的这么快么?还订走了全部上房,那岂不是有十几个人之多?

“少爷,要我去打听一下吗?”掌柜走了后,大宝再次提议。

董骏钦想了想摆摆手:“没什么好打听的,总归就是那些事,要么是来看热闹的,要么就是皇命在身。”

长生台如今是皇家御用道观,宫里好些皇族弟子也受教于长生台。抛开玄门恩怨,也只有皇帝下令才会让他们如此兴师动众来一趟天青了。

大宝又道“少爷,那我们现在干嘛?不上山么?”

董骏钦道:“不上,此时上山路上都是人。”

大宝又道:“那可以御剑啊!然后从侧峰进去。”

董骏钦苦笑:“天青境有结界,外人只能从正门入,包括出师的弟子。更何况,我现在身份不同,他们更加不会容我随意进出。”

大宝额了一声不再出声。

董骏钦道:“我们先休息一下,等过了午时带你去镇上转转。”

这计划好啊!大宝听言一个翻身就躺平了。

董骏钦无奈,等他睡安稳后便悄悄出门了。

回到镇上,董骏钦先是去了茶楼。茶楼在天青镇的中心,是镇子最热闹的地方,三教九流牛鬼蛇神什么人都有。董骏钦乔装一番,小伙计不负所望地没有认出他,只见他一身蓝底织锦以为是个富家公子就引到二楼雅座。

董骏钦靠着窗,听楼下那说书先生讲着一个新段子:“只见那妖兽穿入云层,引得天雷滚滚,闪电一道道劈下,劈断了好几根石柱。就在此时,白渊仙人的踏风剑径直而上,穿梭在数道闪电之间……”

楼下的听众跟着说书先生的一张嘴一会儿惊呼一会儿鼓掌,董骏钦一边“偷听”人潮中的窃窃私语,一边心道:这说书先生的段子鬼扯的厉害,白渊仙人在元山斩妖这事儿原本就是恰好路过顺手解决,深山老林里哪来的石柱和旁观的人。

不一会儿,他的顺风耳便略过说书先生听到几段特别的议论。

先是有人说道这白渊仙人当年让七峰飞升所练的神功时吃了什么大补的丹药。这一点董骏钦可以“大言不惭”地说不可能,要是真有那么厉害的丹药,他会不知道?

接着又有人道天青境飞升并非是因神功,而是一个阵法推动了什么机甲。这一说更是无稽之谈,要是有这种断山悬山的机甲,皇家军队早就收了去了。

而后来接话的人却道,这既不是因为丹药也不是因为机甲,而是一个万年老妖的妖力。这个说法被其他人无情的鄙视了,天青百年仙门还要借用妖力?这和歪门邪道又有什么区别?再说了,什么妖力如此强,能断山悬山还不被周遭人感觉到?

但是董骏钦却对此产生了疑惑,因为妖力这个说法有些符合他和穆擒风小时候的一个猜想:天青史册里对七峰飞升的事仅仅是一笔带过,并不像其他大事件一般记载详细,很可能是因为那件事并不是外界以为的那么简单,以至于连亲历此事的师傅和青字辈长老都闭口不谈。

想到此,董骏钦起身走到另一边,倚着栏杆想看看“妖力”一说出自谁口。可是顺风耳听到此处就断了声缘,董骏钦扫了一圈没找到人,却感受到一股若有似无的妖气从回廊拐角处的一个紫衣人身上飘出。

紫衣人似乎注意到了董骏钦的目光,微微抬眼却没真的看过来,随后便淡然离开。

董骏钦不打算节外生枝,正想收回目光时,却发现紫衣人走开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穿着布衣的壮实汉子比周围的人高出大半截。

董骏钦心里一阵喜悦,不过面上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把一定银子搁在桌上后,他慢步下楼,刻意从人群里穿到回廊,从那人身边路过。

等他出了茶楼,这嘴角才微微扬起。

没错了,那个壮汉就是昨个夜里“追杀”他的那个。既然他在这里,那黑衣人必然也在附近。

这还真是意外之喜。

第七章 再遇

从茶楼向南,有条小河穿过天青镇。沿河的大多都是镇民自给自足的铺头,没有茶馆那块那么繁华。

董骏顺着声响,找到河边的一间铁铺。天青境曾经出过一位精通锻造术的弟子,这铁铺的老板就曾受教于他。学了四五年后自知天资不够就下山经营铁铺为生。

天青境原有自己的锻造室,但是时常有弟子碍于修为不够驱使不了锻造炉,亦或者只是微调用不到锻造室,于是就干脆下山找他帮忙。

董骏钦也是因此与老板熟络起来的。

此时老板空闲,坐在隔壁媳妇儿的茶摊上发呆,董骏钦靠近时他正巧起身要去添水。

老板见到董骏钦大喜:“哎,董大夫!你也回门了?”

董骏钦行礼道:“秦大哥,好久不见。”

秦老板搭着董骏钦往屋里带:“老婆,快看谁来了!”

老板娘应声从后厨出来,一看是董骏钦,大喜:“哎呀,是董少爷来了。快坐快坐,刚泡好的艾茶。哎?小哥哥呢?跑哪里去了?”

“八成是出去玩了。”秦老板大手一挥显然不管儿子的踪影。

老板娘有些嫌弃这当爹的心大:“当年我难产,要不是董少爷,小哥哥可能就胎死腹中了。怎么说也算救命之恩吧,我去把他找回来,恩人要见一见的!”

董骏钦低笑。

秦老板无奈:“随她去吧。哎,你这次回门是因为白渊仙人的事吧?怎么没有直接上去?”

董骏钦道:“人太多了,且今日尚在头三,外人不宜叨扰。过几日家父也要来,我想在镇上等一等他。”

秦老板道:“也是,如今你身份不同了。到时候上天青境,他们估计也得防着。嘶,不过提到头三,我今儿一早出来看到有四五个人使御剑阵。”

“哦?”这倒是意外,“是刚回来?”

秦老板摇头。

那就是刚出去?

“长老和掌门仙逝的头三是不得外出的,而且能使御剑阵的至少得是中阶弟子。四五个中流砥柱头三未过就下山……“董骏钦感觉不太好。

秦老板也是一脸担忧:“你说,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会不会是山要掉下来?”

“噗。”秦老板语出惊人,吓得董骏钦差点把茶喷出来,“掌门仙逝必然有很多事。不过这山八成掉不下来,秦大哥你宽心吧。”

秦老板点头。两人寒暄一会儿后,董骏钦问起了铁锤的事。他借了秦老板的纸笔,画了个大概。秦老板左看右看,一脸疑惑:“没见过。这几日没有人找我修过铁锤,更别说这么大的一把。要是我见过,肯定记得。”

江湖人上天青境多半是为了拜师或者切磋。因而到了天青镇多少都要修缮一下兵器。不过这也不一定,壮汉那般的铁锤一看就是特制,说不定日常保养修缮都是他自个儿来。秦老板没见到也属正常。

两人又顺着锻造的话题聊了一会儿,此时老板娘真的带着自个儿儿子回来了。

小娃娃今年大约四五岁,梳着角辫,肉嘟嘟的脸很是可爱。这孩子不怕生,为娘的一说这是你恩人,他就笑着跑到董骏钦跟前想抱他的腿。秦老板见状立马拦下:“你这灰头土脸的,泥巴全往自己恩人身上抹?”

董骏钦笑着蹲下身,不知从哪里变出一颗糖。小娃娃得了糖,奶声奶气地说声谢谢,随后就被自己爹打发了。

董骏钦道:“这孩子如今长的真好。我记得刚出生时,瘦的和猴子似的。”

老板娘笑道:“那还是得谢谢您,要不是您留下来调理我们母子的身体,小哥哥也活不到这么大。”

董骏钦道:“老板娘言重了。”

两个男人继续唠嗑,老板娘忙进忙出地无意间扫到桌上的画纸。看了半响嘟囔道:“董少爷,你也要打铁锤啊?”

“也?”董骏钦诧异道,“有人来此打过铁锤?”

老板娘点头:“就今天早上。好大一把铁锤,有这么大!”

老板娘一比划,董骏钦大喜,壮汉那把铁锤就是有这么大。

秦老板此时疑惑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老板娘瞥他一眼:“今天一早。今天一早的时候,我们还在睡,突然有人敲门。你个死鬼不肯起来,不是我去开门的么?哦,敲门的那人就拿着这么大一把铁锤,说是有一面被人踩得凹进去了,他想修一下。我叫他晚点来,他说他急,只想借个火炉自己修一下。啧,干嘛一脸茫然?早上不是和你说过的么。”

秦老板想了半天,依稀彷佛大概是忘记了。

董骏钦追问道:“凹进去了?”

老板年点头,指着画纸上的一面道:“好像就……这个位置,确实有点凹,不过凹得不是很厉害。也不晓得谁的脚力那么猛,这种大小的铁锤也能踩凹。”

董骏钦原想打听一下兵器的来历,由此看看是否是他不知道什么江湖人士。现在听老板娘一说倒是觉得诡异的还是那个黑衣女子。

和夫妻二人聊了一会儿后,董骏钦回到客栈。

大宝还在睡,董骏钦回想了一下方才的所见所闻,觉着还是今夜就起身上山的好。

于是客栈掌柜乐呵呵地收了一晚的房钱,打扫一番又带了一个客人入住。

大宝一个午觉起来已经是酉时,董骏钦依计划带他兜了一圈,吃饱喝足后二人蹲在树干上。

“那个,少爷。我们现在是在干嘛?”为什么突然退房?为什么躲在树上?为什么掩在深山老林里?

董骏钦示意他禁声,随后指了指前方空地上的一个人。

大宝瞄了半天,忽然看见昨天几次差点砸死他的铁锤,额头一滴汗。

真是好巧不巧,大宝翻了一个白眼,不用问都知道自家少爷要干嘛。

这不二人盯梢盯到四眼发直,直到大宝又打瞌睡,脑袋撞到董骏钦的背,他才反应过来有人来了。

黑衣人不知何时到的,现在正站在熟睡的壮汉身边,接着就绕着大汉转了几圈似乎在他身上找什么东西。随后她蹲下身,一手举在壮汉的印堂附近。董骏钦的千里眼慢慢瞧见一股青黑色的什么东西从壮汉体内往外溢出,再被女子的手掌吸入。

董骏钦微微皱眉,诧异地轻语道:“这是……邪魔之气?”

然而好死不死的是大宝醒了。他醒来时脑子还不大清楚,只是看到下方一个黑如鬼魅的人趴在壮汉身上,像极了说书先生段子里那些吸人阳气的冤魂厉鬼。于是条件反射地大叫:“少爷!少爷!快快!”

大宝这一喊,惊得黑衣人立马停下动作朝二人看去。董骏钦扶额,恨不得一脚把大宝踹下去。然而不等大家反应,躺在地上的壮汉也醒了。他睁开眼的瞬间,一手掐住黑衣人的脖颈,把人高高提起。

“不好!”董骏钦低呼,顾不得大宝立刻下树。

黑衣人奋力挣扎,手里不知使得什么东西竟真的让壮汉松了手。但是,壮汉反应贼快,松手的瞬间五指大张一个耳刮子还顺带扯走黑衣人的面罩,而后又是一个侧脚正对胸口把人踹得狠狠撞在树杆上。

董骏钦一看,果然是个女子,只是这长相似乎与中原女子有些不同,在鲜红的五指印衬托下显得面色发灰。

那一掐一扇一踹力道极大,女子虽没吐血晕倒,但到底痛得很,捂着胸口张大嘴巴喘气。

壮汉这边迈开步子,抡起铁锤就朝女子砸去。眼看着脑袋要开花,一把短剑突然横在女子头顶上方,抵住了铁锤。

二人皆是一惊,朝一旁望去,正是董骏钦在御剑。

女子趁壮汉发愣的间隙迅速躲开爬到树后,而壮汉恼羞成怒,提着铁锤又朝董骏钦奔来。

剑锤相交,董骏钦自叹力气太小只能靠躲,然而几招过后他便发觉眼前这个暴戾的人似乎毫无修为天资,仅仅是一身硬功。

不该啊?董骏钦是隔空御剑相抵,若只是比力气他不会输。但是……

就在此时,不远处天青山的半山腰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是什么东西在嘶吼,而后头顶闪过一阵亮光,抬头看去是一个青蓝色的图案。

“山云烟水纹!”这是天青境的门徽,通常只在江湖盛会或是遇难求援时出现,“莫非……”

董骏钦眉头一皱打算速战速决。可是还不等他动作,壮汉却先停手,披上外衣迅速朝半山腰跑去。

第八章 幻境

壮汉跑走,董骏钦并没有追。而树后的女子倒是急了,怒气冲冲地跑出来道:“你怎么让他跑了?”

董骏钦觉着好笑,这壮汉又不是他的目标,与其打斗只是出于自卫,现在人跑了,为何要追?不过说到底这个岔子是大宝整出来的,所以董骏钦也不好实话实说。

于是他再次转移话题,边说边靠近:“姑娘,你还好吧?方才……”

女子似乎看出董骏钦的意图,连连后退:“我说,怎么又是你?”

董骏钦道:“在下也也很惊讶,没想到会在此处与姑娘再遇。”

女子狐疑:“没想到?我看是你跟着我到这里来的吧?”

董骏钦低笑,正想解释,却被女子打断:“你别笑,一见你笑我心里就发毛。”

董骏钦无语,从小到大,只听别人说他俊雅温润一表人才,还没得到过“心里发毛”这样的评价。

“没想到就没想到吧。总之,希望我们不要再见了!”说完女子便转身朝壮汉方才离开的方向去了。

大宝此时才从树上下来,抱歉地挨到董骏钦身旁问道:“少爷,您不追么?”

董骏钦道:“这个方向,还有那个壮汉的样子必然也是去天青境的,不用追了。可惜啦,那个姑娘的希望多半要落空。。”

大宝一听,觉得此话非常在理,心里的愧疚感多少散了些。

董骏钦又道:“大宝,你闻一下半山腰有什么异味?”

大宝定定神,顺着二人消失的方向静止了一会儿,随后摇头:“没什么特别的,少爷,您感觉到妖气了?”

董骏钦摇头:“就是没有才奇怪。按理说这里已经在结界内了,虽然灵气比平日里多,但并未多到能让其他生灵妖化的程度。”

大宝道:“兴许是这几日被风吹淡了呢?”

董骏钦深吸一口气:“几日?不是昨日才出的事么?”

大宝眨眨眼,嘻嘻道:“可能是谁把祖师爷的扇剑拿出来挥了挥,这灵气就挥没了。”

董骏钦无语,摸摸大宝的头,心里默念:大宝心智不全,请祖师爷莫怪罪。

随后他拍拍大宝头顶,迈步朝前:“走吧,我们慢慢往山上走,讲不定半路上就能遇到你的穆大侠。”

提到穆擒风,大宝精神一振,快步跟上董骏钦。

然而进入山林之后才发现情况与自己想像的有些差距。

连排折断的树干,还有比春种前翻土还要凌乱泥地。不过他们没看见尸首,不管是人是兽还是妖怪。什么都没有,一片死寂。依照外头传言,这里至少应该有妖兽的踪迹才对。

大宝一脸惊悚,小声道:“少爷,这里是……被什么洗劫了么?比我想的还惨不忍睹。”

董骏钦嘘了一声,袖中的短剑已经落进手里:“跟好。”

这林子太奇怪了,没有妖气没有魔气连人气都没有,更别说仙气灵气了,简直比山脚下还干净。过犹不及,董骏钦怀疑这里头有古怪。

两人再朝上走了一段,似乎发现了一些端倪。

大宝道:“少爷,这地方怎么走来走去都长一个样儿啊?”

董骏钦惊觉:“是幻境。”

大宝疑惑:“幻境?”

董骏钦解释道:“对,这里被施了幻境术,我们现在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的,甚至我们所在的地方也不是真的。你也可以想成是在做梦。”

大宝一滴汗:“怎么会这样?”

董骏钦道:“掌门突然仙逝,整个天青山必然乱成一团。但是山外的人又一批批地往这里赶。你若是施展个结界,弱了呢没什么用,强了呢人进不去又不道义,毕竟天青境只是个门派没权利封山。我想他们是以此为缓兵之计,施术制造一个幻境让人在里面多兜几圈。”

大宝摇摇头道:“可这里要啥没啥,有什么好兜的。既然是为了拖延脚步,那干脆做几个妖怪。”

董骏钦听他这话就知道大事不妙,可惜还没来得及让他闭嘴,二人眼前就冒出一只巨大的蛾子。

大宝看见自己“美梦成真”吓得跌坐在地。

董骏钦扶额:“这就是你喜欢的妖怪?大扑棱蛾子?”

大宝坐在地上直摇头,董骏钦一句躲起来,他立马爬到树后去。

“闭眼!什么都别想!”董骏钦喊道。

天青境的幻境术源自结界术和幻术。这种术法其实是把人困在一个不存在的空间。但是为求真实,空间里面的一切都和真的一样,能说能笑能打能杀还能流血。这些东西要么是施术的人搁置在内要么是幻境中的人自己想像的。眼下董骏钦看到的大约就是大宝幻想出来的。

而董骏钦最烦飞虫这种妖怪,且不谈那翅膀挥震时声音让人毛骨悚然,单吐口气就会有千千万徒子徒孙。一柄短剑在他的咒法下化作无数飞针,一扎一个准。好不容易,把蛾子们解决了,不知道又从哪里冒出来的蜘蛛。

那悉悉索索的声音和黏腻的丝网,真是有多恶心就多恶心。

“大宝!你要是再胡思乱想,你信不信我先打死你!”董骏钦一边与那蜘蛛纠缠一边朝不知躲在哪里的大宝怒吼。

在斩下最后一只黑蜘蛛后,董骏钦深深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大宝,才让人想出这些妖魔弄死他。

然而,董骏钦的威胁作用不大,大宝带着哭腔道:“少爷!您能不能破了这个幻境啊。我真的没法停啊!”

越怕越想,这是人的通病。看着眼前冒出来的……无数大蝌蚪,董骏钦心如死灰。

不是他不能破幻境,而是他不晓得他们此刻到底在哪里。真实的环境是如何他们还不可知,幻境一破万一外头是水深火热呢?那还不如不破。

这幻境最多维持一个时辰,时候到了,任他想破天际也不过是白日梦罢了。

蝌蚪一边围攻董骏钦一边进化成青蛙,扭的扭跳的跳,又吵又闹。董骏钦心火一起,手掌一挥,整个树林瞬间起火。

五行咒法里,火攻杀戮最重。虽然这些虫都是大宝想出来的,然火星在其身上点燃时发出的焦味多少让董骏钦有些残忍。

不过残忍归残忍,大宝身后的树干一起火,他就烫的哇哇大叫,赶忙跑出来贴着董骏钦:“少爷!这次不是我!”

董骏钦道:“是我。”

大宝苦着张脸:“少爷,您这是想弄死我啊?”

“彼此彼此。”董骏钦居高临下瞪他一眼,火苗瞬时又旺了几分。

就这样大宝想什么,董骏钦就烧什么。一来二去时间过得也快。

恍惚间,董骏钦看到前方不远处的景象开始模糊,心道:这幻境术快要破了。

“别想那些虫子和青蛙了,放他们一条生路。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董骏钦蒙起大宝的眼,希望他眼不见为净。

只是这手刚蒙上去,什么树干什么虫子什么火苗就统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排破败的草屋和满地的碎木,看来是经历过一场打斗。

“这……又是哪里?”大宝感知董骏钦松手,睁眼一看又凌乱起来。

董骏钦环顾一周:“是现实,天青山的半山腰,这些屋子原本是给猎户和路人休息用的。”

看这样子,这里应该遭到什么东西袭击了。

两人正奇怪着,就近的草屋里突然跑出来一个人。那人一出来便使劲地挥手,似乎闻到了什么难闻至极的气味。

等她回过身,董骏钦惊呼:“是你!”

女子抬起头,眼睛红红地还有泪痕,她眨巴两下翻了个白眼:“我说怎么那么倒霉,一进屋就有毒烟。敢情是你们两来了。”

董骏钦轻笑,虽然知道早晚会在遇到,但没想到这么快。这次可不怪他了,真的是天意。

他走到门口嗅了嗅,随后手指抵住鼻子道:“只是迷烟,有点呛人。没有毒,姑娘放心吧。”

女子见着董骏钦就来气:“和你这位八字不合的人站在一起,我还是死心得了。”

董骏钦见女子现在似乎不急着走便套近乎道:“姑娘怎么到这了?那个壮汉好像不在这里啊。”

女子瞟了一眼嫌弃道:“你们出现之前他还在这里,你们出现之后我就被烟迷了眼,人也跟丢了。”

董骏钦这次可不愿背锅。于是三人尴尬地沉默了。

就在董骏钦纠结要不要先离开时,女子率先开口:“对了,你们两也是要上天青境么?”

董骏钦点头。

女子想了想又道:“看来就算现在没遇到,上去后还是会遇到。这林子古古怪怪的,你两又神出鬼没,与其到时候又把他吓走,不如我们一道上去?”

哟!这姑娘这么突然转性了?

董骏钦看她的神色大约不是想顺道一起上去这么简单。只不过自己也是“另有所图”所以恭敬不如从命吧。

第九章 凌风道长

三人沿着山路朝上,渐渐地看见一些妖兽的尸首和路人。

瞧他们的打扮大约是各路散士,并非同门同派。

女子走近人群,向他们打听壮汉的行踪,可是问了一圈都无人见过。

董骏钦虽然好奇她与壮汉的事,但女子一直对他报以偏见,现在问恐怕不成。不过,既然要一道走,问一下姓名应该不算过:“姑娘,还未请教芳名?”

女子听言神色有些古怪,似乎没听懂。

董骏钦又道:“在下名叫董骏钦,这位是我家家丁大宝。请问姑娘尊姓大名?”

女子动了动唇正打算开口,此时身后吹来一阵清风。

熟悉的气息惹得董骏钦回头看去,只见三四个身着靛青色衣袍的人御剑下落。

为首的男子面容英俊,剑眉丹凤,肤色相比董骏钦略深一些,整个人散发着凌厉之感。

在场的见这般阵容,都看直了眼,更有人不禁低语:“这天青境的弟子果然是气度不凡。”

反观那头的天青弟子,大约是见惯了这种反应,并不理会。

男子收了御剑朝三人走来,或者说径直朝董骏钦走来道:“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传信到燕郊这么快么?”

董骏钦道:“没到燕郊,你传信时我正好在昌御。”

男子道:“怪不得,那你也不回个信。嗯?大宝也来了?”

大宝听到自己的名字,难掩激动道:“凌风道长!许久不见,身子可好!”

男子噗嗤一声:“还好还好。你叫我穆擒风就好,对着阿骏被喊道号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随后他回身和后头的人低语几句,他们对着三人一鞠躬便御剑离开。

董骏钦等旁人散开后继续道:“天青境里现在如何?”

穆擒风脱口而出一个字:“烦。”

他带着董骏钦朝山林更深处的一条隐秘捷径走去,走了两步回头想要和他说什么,却突然惊讶道:“这位……姑娘……也是跟着你来的?”

董骏钦道:“哦,是。她是……”

董骏钦语气凝滞,人家姓名来历自己一概不知,要怎么说?

穆擒风见他停顿,大宝看地,女子又有些羞涩,一脸震惊又小心地道出自己的臆测:“不会是……你的……通房丫头吧?”

“噗!哈哈哈哈哈哈!”大宝大笑

董骏钦扶额:“当然不是!”

回头再看女子,黑着半张脸“看在你长得俊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我叫阿律,我们是……半路认识的。我在找一个人,不知道这位小道长有没有见过一个这么高这么壮,手里提着一个这么大的锤子的男子?”

虽然有些尴尬,但是女子突如其来的坦诚倒是解了董骏钦的窘境。

而穆擒风这边,他朝董骏钦使了眼色,见其点头后才道:“我也是刚回来,且御剑飞行,并未进过林子,所以不太清楚林中情况。你找的这人和你什么关系?”

“他是我哥哥。他小时候生病烧坏了脑子,心智不健全的。前些日子我出了趟门,回来就听说他提着锤子跑出村子。我一路追到这里,结果……”阿律瞟了董骏钦一眼,“反正就是丢了。我想他大概是往你们天青境去了,所以……顺路一道走。”

穆擒风这才收起他揶揄的眼神。

四人行到林子深处,这里树荫茂密,没了日光,周身一下子暗了下来。加之地上躺着不少残尸,多少有些渗人。

董骏钦和穆擒风走在前头,虽无人动嘴,但是董骏钦却听到穆擒风的心音入耳:“那个阿律,你到底认不认识?她是不是真的在找人?”

董骏钦心音道:“在昌御就遇到了,后来又打过几次照面。确实是在找人,且那人我也见到过。怎么了?你觉得哪里不对?”

穆擒风继续道:“哪里不对?你还问我?董大夫,这姑娘哪里都不对吧?一开始她跟着大宝在后面,我压根没发觉,连脚步声都没有,跟鬼似的。而且眼珠子发灰,气息又弱,真的像是快死了。”

董骏钦道:“那你方才看她的言行举止,像是快死的样子么?”

穆擒风沉默一阵,侧颜道:“你不会是……想让她帮你医治宋姑娘吧?”

董骏钦一笑,不愧是青梅竹马好兄弟:“值得一试,不是么?”

穆擒风摇摇头:“哎?你确定吗?你不怕她真的是鬼,到时候吸你的精气?”

吸他的精气?

阿律先前对他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怕是担心董骏钦吸她的精气吧。

不过这事说起来麻烦,眼下情势不合适,遂只是笑着摇摇头。

穆擒风见他笃定的样子,叹口气又道:“治病救人非我所长,你自己当心就好。只是我有事和你说,她一个生人跟着我们不太方便。”

董骏钦道:“有事?”

穆擒风道:“你师傅,玄清长老出谷了。”

“什么?”董骏钦大惊,破了心音直接喊出来。

阿律和大宝冷不丁吓了一跳。六目相对,董骏钦也发现确实不方便。

穆擒风重新开启御剑,看看阿律又看看董骏钦。

董骏钦会意道:“阿律姑娘,在下有急事要立刻上天青境,你是自己在林子里继续找找还是……?”

阿律环顾四周道:“我再找找吧。大不了最后爬到天青境的门口守株待兔。”

“姑娘放心,天青境四周设有结界,你哥哥是进不去的。你等在门口定能碰见他。”董骏钦说完便再次御剑,拉上大宝与穆擒风一道穿林而上。

阿律站在林中,确认三人消失在天上后,手里不知从何而来了一朵忽隐忽现的红花。

忽然间,静谧的林子里又起了微风,一片花瓣因风力脱离枝干朝三人离开的方向飞去,最后消失。

阿律轻叹,嘀咕一句:“哎,还真要爬到上面抓他啊。”

阿律在原地思忖一番,打定主意后,突然消失无影。

而天青境那头,董骏钦御剑经过正门,看到此时已经是乌泱泱一群人。他实在不想凑这个热闹,便跟着穆擒风飞到一个主峰东南的山峰。

说是山峰,其实是一块巨大的石台,上面有一座几十米高的尖顶石塔。石塔上挂着一块黑底白字的牌匾,刻着“启峰”二字。

启,开也;峰,高也。“启峰”二字意为朝更高的境界去。

此塔是祖师爷生前所造,塔内有四十九层,布满各种术法、阵法、咒法和机关,造塔如此为的是给弟子考核。

完工后,祖师爷他老人家在塔内呆了七日,随后出塔回到留桑谷没多久就仙逝了。

当时的掌门在他仙逝后进入启峰塔,发现里头留有祖师爷的仙灵之气。这些灵气推动着启峰塔内的法术机关脱离外头人为控制,转而自由变换,堪称一奇。

掌门想,祖师爷以“启峰”为名,大约不仅仅是人往高处走。

启乃教导之责,峰乃教导之果,启峰二字,想必还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意思。

所以祖师爷仙逝后,历代掌门和长老们,在感知自己大限将至时都会进入启峰塔,留下一身仙灵之气,再安详地等待死亡。

这就好比祠堂,只不过这里没有排位无需上香。

董骏钦虽从未做过一天正式弟子,可好歹在天青境住了十几年,又跟着玄清仙人学医。天青境与他而言,即便不能称为师门,也算的上半个家门。

家门新丧,出殡可以不去,但祠堂不能不跪。董骏钦遂在启峰塔门前的空地行了跪拜大礼,以表后德。

待他起身后,一个穿着短甲的弟子从传送台走出来:“凌风师兄,董师兄,三位长老请二位到天青阁。”

穆擒风道:“好。劳烦你把董大夫的这位随从带至客院。”

等大宝跟着那位弟子离开后,穆擒风松了架子:“你怎么把大宝带上来了?”

董骏钦笑道:“以防万一用得着。”

穆擒风嘲笑:“又是满脑子馊主意那。”

董骏钦耸耸肩:“好说好说。倒是我师傅,你快说说,他怎么出谷了?归山这几年他都没出来过,我以为……”

穆擒风道:“我们原先也以为他是要仙逝了,巡逻的弟子几次经过留桑谷都感觉不到他的气息。可是你也知道玄清仙人修为甚高,只要他想,连掌门都感觉不到他的气息。所以那天他就是好端端走出来了。”

“那天?哪天?”董骏钦隐约察觉师傅出谷和这几天的事情是有关系的。

穆擒风却没再接这茬,只道:“我说不合适。等你见到长老们,他们自会告知详情。”

第十章 失踪

二人从传送台走至天青阁。此时,门口站着一个老者,一身月白色广袖袍,随着光线变化,隐约可见山云烟水纹。老者精瘦,目光深沉,透出一股子严厉。

董骏钦上前恭敬地行李:“见过青恒长老。”

青恒长老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开口道:“凌风,去帮凌鹤安排一下外头的人。你,随我进来。”

天青阁位于九峰中的主峰。此阁并非人为修建,而是一座不高不矮山峰,天然中空,经过几代人的修葺成了如今的天青阁。

外人只道天青阁内揽天青,其实不然。天青阁不仅仅是个看风景的好地方,也是天青九峰的中心,更是整个天青境五行灵脉阵法的中心。

当年山峰骤升,突然稀薄的空气以及混乱涌出的灵气,于不少修为较低的弟子来说盛极反衰。好一点的头晕目眩耳鸣,差一些的就直接口吐白沫耳鼻流血。

为此当时的玄灵掌门和白渊真人,以及几位长老联手布了这个五行阵。此阵集天青灵道法术之大集,可日夜维持门内五行灵气相克相衡。

董骏钦只进过天青阁一次,还是偷溜的并未细瞧,如今依长老所言开启天眼,只见天青阁内无数青蓝色的灵线,日光照透,与灵线重叠,幽暗的室内如秘境一般。灵线时而化为猛兽疾行,时而勾勒仙鹤盘旋,消失于石壁后又从别出再次溢出。

青桓长老问道:“第一次光明正大的进天青阁,有何感想?”

董骏钦讪讪笑答:“有些如梦似幻的感觉。”

青桓长老道:“若我告诉你,这些灵线平日里只在石壁内流动,从不溢出,又作何感想?”

董骏钦道:“好看的东西多半有毒。”

青桓长老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道:“白渊仙逝这事,你了解了多少?”

董骏钦道:“晚辈只知掌门是暴毙而亡的,其他并不知晓。”

青桓长老点头道:“嗯,没有轻信流言,看来慧根还在。”

接着他带董骏钦进入天青阁深处,掀开一块地砖,顺着阶梯朝下,边走边讲了讲董骏钦最好奇的事:“此事其实还要从玄清师叔说起。大约是十天前,师叔突然从留桑谷出来,说这几日谷种灵脉怪异,可能是他大限将至,所以出来交代后事。”

董骏钦汗颜,所以当初他归隐山谷不是因为大限将至?

青桓长老瞧他面色无奈,遂笑道:“师叔的脾气你还不知道?”

也是,师傅他老人家脾气越怪。最后和他云游的那几年,有时精力充沛的天天到处跑,把董骏钦支使来支使去;有时又毫无生机,两首一摊躲到深山老林待十天半个月。

青桓长老继续道:“他出谷时,恰逢仙法会,今年在东麗境内举办,所以青音和青陨正准备下山,我又约了玊山的净宇道长。因而我们只是到留桑谷小坐片刻,并未细查。

四日后,五行阵有崩裂之迹。我们察觉不对速速回山。等到达时,白渊和师叔已经控制住局势,除了少许弟子晕倒,并无其他影响。他二人封锁了天青阁闭关修复阵法,可是次日夜里,五行阵整个崩坏,门内灵气忽高忽低,不少修为不够的弟子挨不住。”

董骏钦听言,想象了一下,应该很惊险。

“这次异常持续了大约半个时辰,直到天青阁内阵法恢复。但是等我们进来时,白渊已经不行了,而师叔……折了一条手臂。”青桓长老停下脚步,打开一扇石门。

石门内是一间房间,另外两位长老正盘腿相对而坐,身下是一个正在运转的阵法。而四周墙面上,无数到深浅不一的划痕,切断了原本整齐的符文,地上有碎裂的石块,还有干透的血迹。

这里发生过一场恶战。

董骏钦盯着这屋看了半响,他恍惚觉得,二位长老中间的地砖似乎和其他地方不一样,似乎高了一些:“长老,这里是不是原本有什么东西?”

青桓长老道:“这里是五行阵的阵眼,原本是一块驼山石。”

“驼山?”董骏钦愣住,这驼山可是关外有名妖山,想穿终年覆雪的山石内有一种酷似狐狸的妖兽。它们会迷惑他人,将其带入山洞,吸**血,以涨功力。

而这仙门阵法的阵眼怎么会是一块妖石?

青桓长老从董骏钦眼中看到了动摇,不等他问便道:“当年白渊修炼奇功的事是真的,只是功成也好,冲破皇甫砾的禁锢也好,还有后来布五行阵稳住灵脉,全是靠这块驼山石。”

董骏钦凌乱道:“所以外面有言说白渊掌门借妖力登峰是真的?”

青桓长老摇头:“世人皆说驼山有妖,但并无人亲眼见过。白渊见过,但他从不承认,只言他们不是凡物。总之这块石头肯定不是凡物。然那日我们进来后,它已经碎成了渣。究竟是被谁打碎的,亦或者是发生什么让它自己碎裂,不得而知。而当年驼山之事的详情,除了白渊自己,就只有已故的玄灵掌门和师叔知道。但师叔出来后,什么都没说,也没休息直接朝驼山去了。”

董骏钦急问:“那他回来了没?”

青桓长老深吸一口气:“他失踪了。”

董骏钦再次愣住:“失踪?”

青桓长老道:“他走之前我下了追魂香,但是到了驼山附近就断了。我以为是他发现了我,自行切断的,可是派凌鹤与凌风去驼山附近用追魂术也是无果。”

“所以……”董骏钦忽然算了算时日觉得不对,“长老,若是师傅十日前出谷,四日后出事,那这么一算白渊掌门的头三早就过了?”

青桓长老点头表示天青境确实将变故按而不发,为了拖延事情发酵。

此时另外二位长老结束施法,站起身。其中一位女长老冷着脸道:“你昨日到天青镇也见到长生台的人?”

董骏钦道:“青音仙姑,青陨长老。并未打过照面,但听客栈的人说说已经到了一批人。”

青音仙姑又问:“那你上山时他们可有出现在山林中?”

董骏钦摇头。

这时青陨长老拿出一封信,董骏钦展开,大意是皇帝得知白渊掌门仙逝,深感悲痛。但碍于太上皇身体抱恙,国事繁忙,所以特派礼部侍郎林大人上山悼念:“由重草堂堂主董辛瀚护送,将于初五寅时到达?初五……不就是明天?!”

青音仙姑道:“是不是很快?”

“这也太快了……”长生台来的快还说得过去,可父亲和礼部大人也这么快,董骏钦恍然大悟,“长老们是怀疑,天青境有人私放消息?”

青音仙姑指了指四周:“阵法突然崩坏,是有人故意为之。而这里你也看到了,并非能随意进来的,恐怕不会是外人。除非这人修为了得。再者,朝堂官员来的这么快,显然早就知道白渊过世了,否则从京城到这里,快马也至少要五天,怎么都不可能是和你一样前日在知道的消息。还有长生台,他们不用护送官员,但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又不上山,恐怕不为追悼,长期监视我们才是真。”

董骏钦明了:“所以长老是打算让我去找师傅?”

青音仙姑道:“当然。这段时间,起码这几天,我们不能派本门弟子出去。以免外人猜忌,惹了不必要的麻烦。但是你不一样,你于情于理都不能久留,定要下山。只是下山后你得找个理由离家出走。”

董骏钦虽感动于青音仙姑委以重任,但是:“您不怕我是内鬼?”

青音仙姑听言,大笑:“要是的话,我们也没法子了。”

这话说的。

“你也别多想。白渊一走,我们要忙着恢复阵法,又要考虑继任掌门,还有一波波人来访。低阶的弟子养伤的养伤,忙杂事的忙杂事,确实拨不出可靠的人去找师叔了。你又是他唯一的徒弟,虽然他不能教你天青法术,但是一身医术和内功可都是倾囊相授的。”青桓长老语重心长拍拍他。

师傅失踪了,董骏钦自然急,也肯定要去找。只是自己想去和被委派去,心境不同。

特别是听了之前那么多经过,这心里担子就更重了。这样去找人,难免要瞻前顾后,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

第十一章 大宝

四人离开暗室时,青陨长老将一块驼山石碎块交给董骏钦,希望到时候能派上用场,随后就回到室内。董骏钦瞧三位长老面色疲倦,想必这几日确实难熬。

离开天青阁,穆擒风将他带到客院。客院是给临时拜访天青境的人的暂住地,大多时候都是冷冷清清的。现在倒是和山下客栈一般热闹。

“留桑谷的灵脉还不稳定,你又带了大宝,所以委屈你住客房了。”穆擒风打开房门,是个套间。

董骏钦满意点头道:“这客房可真大,要收钱么?”

穆擒风摇头:“你休息一下,过一个时辰带你去内院。”

“我现在还能去内院?”玄清仙人归山那天就是他出师的日子,出师的弟子就像泼出去的水,不能随便跑到人家内院。

不过穆擒风嘴角一勾道:“你不一样,你不去那些伤员怎么办?”

董骏钦扶额:“这算什么?抵房费?”

说是休息一个时辰,可董骏钦除了擦了把脸,换了身干净衣裳,连眼睛都没能闭一下,光听大宝滔滔不绝说他刚才在天青广场的所见所闻。

什么哪门哪派衣服真好看,御剑比自己厉害;还有谁家孩子天赋异禀力大如牛;又或者谁和谁为了是谁斩杀了更多林中妖兽而吵起来了。总之董骏钦无比希望穆擒风赶紧带他走。

于是当穆擒风看到专心致志替人疗伤的董骏钦时,不禁问大宝:“你们家少爷替人看病是都是这样一脸凝重?不怕吓着病人?”

大宝道:“好像不是的,可能是普通人的病对他来说小菜一碟吧。”

董骏钦查看了一圈和穆擒风汇报:“大部分都是灵气冲的太猛,伤到自身灵脉。要想恢复最好是静养,每日打坐静修一些心法舒缓。”

穆擒风道:“能给个可塑性强些的医嘱么?”

董骏钦无奈:“那就是静不了,对吧?也行,我可以施针。”

董骏钦要了一间静思间,把那些弟子分配排列依次入内。穆擒风还没了解他准备怎么施这个针,就听屋内撕心裂肺的叫唤声和吵闹的打斗声。好不容易安静下来,那几个人出来,全身脱力,直接被人架回自己的寝室。

穆擒风汗颜,大约知道董大夫施的什么针了。

此时三个衣着与穆擒风相同的天青弟子从传送台走出来,看着满院“半死不活”,中间的那位疾步到穆擒风面前质问道:“怎么回事?”

穆擒风无奈:“凌霄师兄,凌言师兄,凌鹤师兄。董骏钦正在给一些师弟们疗伤。说是灵气冲的太猛,要释放一些,以便静养。”

穆擒风的解释还算合理,但是凌言还是黑了半张脸。

他身后一派温和的凌霄解围道:“师弟,阿骏自有分寸。凌风,广场的访客我和凌鹤已经安排妥当,你就不用再去了。等伤疗得差不多,你带阿骏一道用晚膳吧。对了,让他今夜早些休息,明日丑时就得起。”

穆擒风道:“那大师兄和二师姐呢?”

凌霄道:“还在恢复阴阳洞的灵脉,不过也快了。无须担心。”

可当穆擒风安顿好董骏钦时,董骏钦却说他今晚有个计划。

穆擒风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没少被董骏钦的计划拖累,听也不听,立马拒绝:“我不想听。”

可是董骏钦封住了门:“这次真的不是什么坏事,我就是想进一下天书楼。”

天青境主峰的西北面,是一座满是藏书的矮峰。这里的书册多大十几万册,从耕地到仙法都有涉及。平日里弟子听学自习也在此处。而矮峰中还有一幢藏书室,里面空无一书,要施法才能看到,这就是天书楼。至于天书楼里的书册内容,只能用光怪陆离来形容。

穆擒风遂问:“你要进天书楼干嘛?里面的医书你不是早就翻遍了么?”

董骏钦道:“医书是,但是志怪还没有。”

“志怪?”穆擒风疑惑,“你看志怪作甚?”

董骏钦指指一旁铺床的大宝轻声道:“你不是问我为何带大宝上山吗?大宝后脑的那张脸,最近出现的次数多了,虽然都在晚上,可是依然闹得大宝不安宁,要我定时下针才能消退。算算日子,这几天那张脸又要出现了。”

大约是三年前,穆擒风奉命去一个镇子除妖,路经一个小村子,无意中看见大宝满身是血的被困猪笼,日日遭人打骂。探查一番得知,大宝出生时后脑长着另一张脸。长大些虽然消失了,但时不时还会再现。村民因此认定他是妖怪,非常厌恶他。但凡发生什么不好的事都赖他身上。

大宝的爹娘也一直不待见这个孩子,原本就身体不好的二人,长期受其他村民的白眼辱骂,想不开就在家放了一把火,结果烧死了自己却没烧死大宝。大宝一个孤儿就被村民以妖法引火弑杀父母为由关了起来,美其名曰不让妖怪跑出来祸害人,实则是村民泄愤的工具。

一头两面虽怪,但以貌取人不是天青境更不是穆擒风的作风。他叫来董骏钦,二人以斩妖之名救走大宝,安顿在董家,除了几名董家心腹,其他人都只以为大宝是个普通孤儿。而大宝除了长相怪异,嗅觉更是灵敏异常,有一次重草堂内进了妖怪,董骏钦自己都未察觉,他隔着老远却闻到妖气,帮大家躲过一劫。凭着这点一技之长,大宝在重草堂也算过得不错。

如今听董骏钦又提那张脸,穆擒风看向大宝,他头上的帽子确实比一般人长一些,一直遮到肩下:“已经影响正常生活了?”

董骏钦点头:“那张脸就好像另一个人,占着大宝的身体,每次出现都想控制大宝听他的话。好在他只是晚上休息时才出现,没有被被人察觉。但是阿香那边,情况就不太好了。明明两情相悦,但是大宝因为这长脸迟迟不敢表白。阿香又不知道原因和他吵了一架,以为大宝是胆子小,放话出去要招女婿入赘。加上那张脸作梗,现在两人关系够僵的。赵叔夹在女儿和大宝之间,左右为难,也不知道是劝她放弃大宝好,还是告诉她真相好。”

穆擒风思忖一番,觉着自己有义务救人救到底,便问道:“你打算怎么进天书楼?”

于是亥时刚过,穆擒风就道貌岸然地站在天书楼前。学着凌言的样子皱眉俯视:“非常时期更要打起精神,你们两这个样子还不如回去睡觉。”

两个小弟子没想到凌风师兄突击检查,吓得头都不敢抬。然而实在太困,张口想认错却实实在在打了个哈欠。

穆擒风原本就是佯装严厉,这一看,眉毛不自主的一抖。不过考虑到最近确实事务繁重,大家都累得慌,又软下语气道:“你们什么时候换班?”

小弟子丧丧道:“丑时前,启字辈的师兄们会来换班。”

穆擒风想了想道:“你们去简室休息会儿,半个时辰回来,这里我先替你们守。”

小弟子一听,大喜过望,又有些不好意思,支吾半天终于高兴地逃去休憩。

二人走后,董骏钦从暗处出来,对着穆擒风道:“那我就替他们谢过凌风师兄了!”

穆擒风扬眉道:“假!快进去干你的正事。”

董骏钦走进天书楼,楼中央有一个八卦台,上头插着三把剑。董骏钦靠近八卦台,开启天眼,看到台周微弱的结界环。短剑入手,正对脸中央,随着持剑人低念一句“天云散”,短剑化为无数细小如雨的银针,排列成一只猛兽闯入结界环。

此时,三个守书剑灵破剑而出,直冲猛兽。银针变化阵列,化为三条银蛇绕住剑灵,两相纠缠盘旋而上。此时董骏钦低喝一声“葬黄土”,随即左手扬起,一股无形的剑气狠狠砸在八卦台上,空中的银针拉扯着剑灵纷纷落下,如万箭齐发般尽数扎进八卦台。

“安息。”董骏钦合掌轻念,算是封印了剑灵。

原本空无一物的书架上,此时竟是满满当当,书籍排列密集整齐,让人看着身心舒畅。

董骏钦略过八卦台,从袖中掏出几张御字符,上头写着“志怪”和“传说”二字。

画符,向来是穆擒风的长项,董骏钦驱符贴到各处书架上,很快就有十几本书从架子上落下。

董骏钦一一拾起,可捡到窗口旁,外头就窜进一个白衣人。那人进的太猛,董骏钦没来得及出声,就被硬生生扑倒在地。

一上一下,相视对望。董骏钦大惊:“阿律姑娘?!”

第十二章 藏娇

阿律此时换了黑衣穿着一身白,董骏钦认出这是天青境给没有正式入门,但常驻天青境的弟子所着的素白衣。以前,他也是穿这身衣服满山跑,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很好认。

阿律能进天青境就很意外,怎么还得了这件衣服?该不会是拜师了?还成功留下查看了?

董骏钦脑子里无数疑问,等阿律自己支起身时,就见一张俊秀的脸直直盯着自己。阿律认出董骏钦,随后绝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我说怎么又跟丢。”

“什么?”董骏钦听她这么说更加疑惑,“你是跟着你哥哥到这儿的?”

“不然呢?我又不知道这里哪儿是哪儿?”阿律站起身还不忘伸手拉一把。

董骏钦无视她的手,自己站起来:“那你哥呢?”

阿律埋怨道:“跟丢啦。有你没他,有他没你。见到你,我不指望有好事。”

这番迁怒,董骏钦无言以对:“可是我在里头,除了你没看见别人。”

阿律反问:“你怎么知道没别人?他躲起来不行么?”

不行么?当然行!可是天书楼上上下下,角角落落一眼就能望尽,她哥这么大的块头,除非是会隐身术缩骨功,不然董骏钦不可能看不见。

不过阿律应该是确实没来过,此时正一脸茫然的左看右望:“这里是干嘛的?放这么多空架子作甚?”

“这里是书楼,不过里面的书一般人看不到罢了。”天书楼并非秘密,许多江湖人都知道这个存在。董骏钦边解释边拾起方才掉落的书籍,理齐后在每本书的封面上覆上一张白符,嘴里轻念一句,白符上出现了几个字,正是书名。

阿律看他这动作瞪大眼睛:“这又是什么?”

董骏钦收起符纸,一挥衣袖扯下御字符,是几本书应召回到原来的地方:“这是抄书符。”

阿律好奇:“你不是大夫么?也会这种符咒法术?”

董骏钦故作深刻:“医术法术皆是术,各行各业皆相通。”

阿律听了,觉得有点道理,同意地点头。

董骏钦追问:“对了,我能问问,你哥是什么情况么?按理说他进不了天青境,你应该也进不了。”

阿律自知暴露也不多隐瞒:“有什么进不了的,铜墙铁壁都拦不住……反正守门的那几个小弟子,人一多就乱,混进来也不是难事。”

躲过守门的不难,可是这结界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这时阿律反问:“哎,你问我怎么进来的,那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董骏钦正大光明回答:“我在这里出生的,也是在这里学医的,只不过前几年出师才离开了。现在回家省亲,自然能光明正大进来。”

阿律切了一声,转移话题:“这里正门在哪儿?这窗户怎么只能进不能出……”

董骏钦挡住阿律望向正门的视线,道:“这里的书不能外带,所以除了有守卫的正门,其他途径只进不出。不过阿律姑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阿律瞄他:“什么问题?你怎么问题这么多?”

董骏钦道:“你哥哥。他是什么情况?我在山下看到他体内有邪气,你哥不会是什么邪教魔道中人吧?”

阿律翻了个白眼:“无理,你才邪教魔道呢!他哪有什么邪气?”

董骏钦佯装疑惑道:“是吗?可是我在山下林子时明明看到你手搁他头顶上,想把邪气吸出来呢。难道是我看错了么?那要不我带你出去找天青境的长老,让他们帮你一起找人。”

董骏钦说着转身要走,阿律立马挡在他:“哎哎哎,别别,不用麻烦了。我出去自己找。”

董骏钦故作担忧道:“可是你没来过天青境,这边很大的,我怕你人还没找到就把自己弄迷路了。”

阿律表情缓下来,略显讨好道:“不会不会,我们兄妹心灵相通的,而且我很方向感很好的。”

“哦。”董骏钦停顿一下,又道,“还是和长老们说一声吧,万一你哥撞见他们,被误以为什么不轨之徒抓了伤了可就不好。”

“别别别,千万别。”阿律拉住他,“额……额……”

董骏钦逗的差不多,有学起凌言的样子居高临下地盯着阿律质问:“这么怕?我说你们是亲兄妹么?你两长的完全是两个地域的样貌,而且在昌御的时候,他见到你就管你叫贼。就算是关系再差的兄妹,也不至于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提锤打人吧?”

凌言师兄的表情还真是百试不爽,就算你没错处也能被看得心虚自疑。这不,阿律终于丧气道:“是,我们不是兄妹,我两根本不认识。但是,是他的家人托我来找他的。”

阿律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董骏钦瞧了瞧,好像是半截骨笛,上头似乎刻着一个竹字,可惜下半截断了,无法知全:“这是他家人给我的,是他的贴身之物,还有半截在他身上。我就是通过这个一路找他的。不过……这次运气不好,每次都……”

阿律边说边看他,目光幽怨。

这个说法董骏钦觉得合理多了,然这姑娘一开始就说谎,合理的话也很可能是假话:“这么说,他家人为何不自己来寻?要找你一个毫不相关的外人?”

阿律继续道:“你什么眼神,这次没骗你。他们找我,是因为他们自己……身体不好,不方便出远门。而且,是,他体内有邪气。但他不是邪魔,他只是中邪了。所以才能挥这么大一个锤子。哎,你能看出他体内有邪气,那你有没有看出来他其实没什么修为的?就是个普通人。”

这倒是真的。

阿律看董骏钦点头,笑道:“所以你千万别找什么天青境长老,我就想默默找到他,默默打晕他,再默默带回去交差。”

“那就更应该告诉长老了,中邪这事耽误不得,得赶紧治,否则容易留下祸根,殃及无辜。所以人还是要尽快找到,找到了,我会和天青境长老一起想办法帮你的。”董骏钦说的真诚。

阿律听的焦虑:“不行!不能找天青境的长老,万一他们把我哥……额不,反正就是把他当妖魔鬼怪给打死了怎么办?”

董骏钦一滴汗,这姑娘之前是遭受过什么:“不会的,天青境是个正儿八经的仙门,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死人。我保证。”

阿律冷笑两声:“这可说不准,现在的世道,满大街都是正儿八经随便杀人的。就算你不是,也不代表其他人不是啊?再说你都离开好几年了,你怎么确定他们是不是?”

董骏钦被阿律的话噎住,还真是……没说错。

世家之乱时,就有天青弟子容氏一族判出师门,跟随皇甫一族。容氏弟子之首更是成了皇甫砾的夫人。滥杀无辜的事,细算起来确实有天青境的一笔账。这大约也是为何后来太上皇和朝廷对天青境盯得紧的原因。

阿律见董骏钦动摇,趁热打铁:“所以说你只要……”

话说到一半,董骏钦听到穆擒风心音入耳:“有人来了!”

不等阿律说完话,董骏钦伸手把她拉进怀里抱住,跃身躲到窗沿上,再反手将不远处八卦台上的银针尽数收回。

短剑回手,剑灵没了封印,满楼呼啸隐去了书架上的书籍。一切恢复的瞬间,大门打开,门口站着的真是严厉本尊,凌言师兄。

阿律没搞清状况,想喊,却被董骏钦把头压在胸口堵住嘴:“天青境最严厉的人来了,不想你哥被打死就别出声。”

这么一说,阿律立马安静下来,只是紧绷身体,歪了歪脑袋朝门口看去。

董骏钦小时候没少偷溜进来,因此知道这个窗口窗沿处是个盲区,站在门口是看不清。

凌言站环扫一圈,没有在窗口附近停留。身后还有几个弟子,大约是在巡夜。

穆擒风站在一旁,见他没动作便道:“师兄,里面确实没人。”

凌言不理他,站了一会儿,又冒出一个弟子:“师兄,客院那边,屋里还亮着,里面也确实有两个人。”

凌言再次确认:“你见到了?”

弟子摇头:“虽然没瞧见,但是听见两个声音在对话。且附近的人也没见董师兄出来过……”

董骏钦早有安排,今晚那张脸会出现,他事先施了法,好在他出现时按照大宝要求的开口说话。他又出师多年,现在这些小弟子是辨不出他的声音的。

此时门外又有两个人跑来,是方才被支去小憩的二人。二人看见凌言,头压的更低,大气也不敢出。

凌言扫了众人一眼,不喜不怒道:“你二人,三日后去三月池加练闭息功,凌风盯管。”

三人道:“是。”

查了也罚了,凌言这才带着人离开。

第十三章 造生

外头终于安静下来,穆擒风和两位小弟子耳语几句后也进入天书楼。

瞧见董骏钦带着阿律从窗沿下下来,穆擒风快步走近:“你们……什么情况?”

董骏钦道:“一言难尽。先出去再说。”

穆擒风道:“我把他们支到南边查看了,趁现在正门没人,你们快点走。”

把两人送出天书楼,穆擒风装模作样站在门口道:“都看过了?没有异常?”

弟子点头:“师兄,书楼里也没异常吧?”

穆擒风道:“嗯,凌言师兄看过我也看过,确实没有异常。”

经过这一晚上的折腾,两个小弟子睡意全无,直挺挺站在天书楼门口,直至丑时换班。

这头,三人一路溜回客院,安静的院中只有董骏钦那间屋还有微弱的烛光透出来。

进去后,大宝坐在桌前,上下眼皮有一搭没一搭,神志似乎正在九霄云外的不知道哪里云游。

穆擒风绕到他身后,没了帽子遮挡的后脑上有些许突起,眯眼虚看,确实像个人脸。

董骏钦打开一个小瓶,置于大宝鼻子下方。没一会儿,那张脸彻底消失,而大宝也“嘭”的一声倒桌不起。

把大宝送回床上,穆擒风看向阿律。六目相对,这姑娘杵在那里也是万分尴尬。

董骏钦把她方才在书楼交代的话转述了一遍。穆擒风听完有些不解:“那你可知他为何要上天青境?”

阿律摇头。

穆擒风又道:“那个信物能否给我看看?”

拿到半截骨笛,穆擒风左看右看,总觉得眼熟,好像在天青境里见过类似的东西。

穆擒风想了想道:“姑娘,不是在下不相信你,只是本门今日有很重要的访客,你哥哥……身带邪气又目的不明的在天青境里晃悠,实在让人不安。而且看天色,寅时将至,到时候本门弟子纷纷出来,你自己行动也不方便。我想,既然你是靠这半节骨笛感应他的行踪的,这样,你把它借我一用,我替你去找他。找到他后我会把他送到隐秘的地方暂时看住,然后回到这间屋带你过去,你二人见面后尽快下山,免生枝节。如何?”

阿律想了想点头道:“那多谢凌风道长了。”

董骏钦愕然。

董骏钦黑着半张脸把穆擒风送到门口:“你让她待在我这里?”

穆擒风不以为然:“不然呢?你带来的姑娘,不该你自己负责?好了,别废话了,你赶紧休息休息吧,你爹还有那个什么大人没多久就要到了。”

是啊,可不是么。

董骏钦想到这个,脑仁更疼了。他回身,看见自觉坐在桌边喝茶的阿律,笑道:“阿律姑娘,方才在书楼你还不愿意让我帮你一道寻……你哥。怎么突然想通了?”

阿律眨眼摇头:“我没想通。你帮我,敬谢不敏。那个小道长帮我,感激不尽。”

“为何?”董骏钦嘴角抖了抖,他真心只是好奇为何这姑娘对他态度和对穆擒风截然不同,是不是他做了什么让人误会的事?如果是的话,得赶紧解释一下?“他可是你所说的不知道会不会正儿八经乱杀人的天青弟子。”

阿律一副你明知故问的样子道:“董大夫,我一路遇见过你三次。每次遇见你发生了什么,你心里没数?”

发生了什么?董骏钦汗颜:“原来如此。”

阿律道:“我记得到你方才说可以保证天青境的人不会不分青红皂白随便喊打喊杀。我细细想了想,保证整个天青境是你自大了些,但是这个小道长,我瞧着你们挺熟的,你这保证或许可以作数。”

“多谢姑娘信任。”董骏钦干笑两声。

董骏钦决定不与阿律多计较,倒是应该想法子与她熟络起来,等找到师傅后好带她回燕郊给宋霁月看病。

于是他掏出抄书符道:“阿律姑娘,你要是想休息睡里间好了。”

阿律奇怪:“你不睡觉?”

董骏钦扬了扬他手里的抄书符,一瞬间薄薄的符纸就变成了一本本书册:“我今晚大概是不睡了,得彻夜苦读。”

阿律果然被大变书册的法术引起了兴趣,于是近身瞅了瞅;“这么多?你一个晚上你看的完么?”

“这抄书符只能维持十二个时辰,时间一到,就是废纸了。我又有急事要查阅,只能看多少是多少了。”董骏钦语气无奈,不过话倒是实话。

阿律想了想道:“嗯,那你要查什么?我帮你一起看呗。就算……算是你没把我捅给那个什么最严厉的人的回报吧。”

嗯,这姑娘上钩上的这么诚恳?董骏钦虽有意思疑虑,但是事权从急,还是先看书:“那就有劳阿律姑娘了。我要找的是有关双面人的传说。”

“双面人?”阿律一脸茫然,“这又是什么东西?”

董骏钦道:“就是一个脑袋,前后两面各有一张脸。”

阿律眉毛抖了抖:“你们修仙的就是不一样,连看的书都稀奇古怪的。”

说罢,便抽走一本书,看了起来。董骏钦摇头低笑,她这是善解人意呢,还是事不关己随便你呢?

罢了罢了,速速静心吧。

山中原本就静,天色一黑就更显得沉,二人很快就沉浸书册中。这些志怪传说写的都不错,就是几乎没有关于双面人的记载。阿律倒是翻到过一个脖颈上两个头的故事,但这是连体,董骏钦早就验证过并非是大宝的那种情况。

也不晓得是过了过久,十几本书竟只剩下最后一本。董骏钦拿起它,顺便看了旁边的阿律一眼,她正聚精会神得盯着手里发黄的纸。不过看了看封面,这一本她似乎看了很久了。

于是,董骏钦好奇凑上去道:“这本是讲什么的?你看的好仔细。”

阿律举起书,封面上写着《还魂记》三个字:“讲的是一个假道士,到一个村子为了骗钱就说有厉鬼作祟,谁知遇上真恶鬼。他自然打不过,于是就和恶鬼讲道理。没想到这恶鬼是个讲理的恶鬼,一来二去两人竟然成了至交。

假道士呢其实有点三脚猫功夫,但是练功遇到瓶颈就放弃正途,成了江湖骗子;恶鬼呢也是个冤死鬼,生前做了一辈子老实武夫,结果被人拉去背了黑锅,死后不甘心就成了厉鬼。假道士可怜恶鬼,给他破了禁锢带他离开村子,两人一路装神弄鬼骗些路费,计划去找害死恶鬼的那户人家还他清白。

结果仇人还没找到,恶鬼为了救假道士就被大妖怪灭了。假道士为报恩,带着恶鬼最后一丝魂魄,去找他听闻的一件上古神物,造生石。过了十几年,终于在一个山洞里找到了。造生石吸入恶鬼魂魄,七七四十九日后,恶鬼的三魂七魄聚全,而且是个纯净如初的魂魄。

但是光有魂魄,没有身体,恶鬼就还是个鬼,这魂魄也无法在世间存活几日。于是假道士自愿献身,让恶鬼的魂魄进入自己的身体。没想到,自己的魂魄非但没离开身体,还与恶鬼的魂魄和谐共处。

假道士在四十九日中看到了恶鬼生前的记忆,还能感受到恶鬼的想法心情。凭着这些,假道士提着剑找到那户人家,想尽办法为恶鬼翻了案。恶鬼的污名被洗清,假道士就投身幽冥。幽冥阎罗赏识假道士对恶鬼的情谊,只收了恶鬼的魂魄投入轮回,假道士则让他还魂阳间。

经历这一系列事情后,假道士成了真道士,他在恶鬼曾经提及喜欢的地方建了一个道观,余生都在助人行善。”

董骏钦听完这个故事,觉着有趣是有趣,但不至于能让人如此入迷,两眼发光。然阿律此刻就是这个样子:“阿律姑娘,你很喜欢这个故事啊?”

阿律合上书又打开,翻来覆去,爱不释手:“你不喜欢么?这个故事多好。历尽千帆,终得所愿。哎,既然你也是仙门出身,你说书里那个造生石,世间是否真有此物?”

董骏钦一愣,想了想,摇头道:“我没听说过。或许有或许只是写故事的人自己想出来的。这种志怪传说大多是夸大,与现实相差甚远。”

阿律不以为然,道:“相差甚远,那你干嘛还要看?还要找什么双面人,编故事用啊?”

董骏钦噎住,此言甚对,无以反驳。

第十四章 对峙

丑时刚过不久,穆擒风就回来,道:“我找到你哥了,确实有些心智不全而且中邪很深,我抓不住他。”

董骏钦诧异,连穆擒风都抓不住?“他跑了?”

穆擒风道:“我使了幻境术,把他困在里头。但是我不确定这法子能维持多久,得尽快去除他体内邪气。阿律姑娘,你可知他体内邪气如何而来?”

阿律摇头:“我是第一次追上他时才发现他中邪的。托我找他的人也没提过这事,可能也不知道。你有办法除去他的邪气么?”

穆擒风叹气:“以我的修为恐怕无法尽除而且会弄出不小的动静。”

“各位长老呢?”董骏钦再次提议。

一听董骏钦提长老,阿律连忙摆手。

不过穆擒风也不支持请长老的方法:“她哥体内的邪魔之气来的很猛,长老出手固然能压制,但是两相对峙,恐怕会伤及本身。而且中邪除魔,需时间,各位长老也抽不出空啊。”

董骏钦又道:“那凌泉,凌簌,凌霄,凌言……凌言师兄就算了,其他几位师兄呢?”

“大师兄和二师姐才从阴阳洞出来,体力上不行。凌霄师兄……”穆擒风压低声音,“今天上山的人多半会追问继任之事。凌霄师兄是候选,今天不能给他节外生枝。”

董骏钦沉下眼问道:“确定是凌霄师兄?”

穆擒风道:“八九不离十吧,其实原本候选的也只有凌霄师兄和凌言师兄。论资排辈,凌霄师兄长;论修为道行,也是他更胜一筹。现在只等两个月后启峰塔定完级,便能正式继任了。”

阿律在一旁看他俩说着悄悄话,焦急地插话:“唉唉唉,你们能先告诉我怎么搞定我哥么?”

穆擒风显然已有计划:“你哥现在在幻境内,邪气多少会弱一些。我把你送进去,你想法子控制住他。等下阿骏他爹一来,我们必须到前殿迎接,但是我和凌鹤师兄可以半道离开,届时会来帮你。”

阿律对穆擒风的法子不置可否,然眼下显然没有更好的提议。

穆擒风又朝董骏钦问道:“阿骏,你有什么计划?”

计划倒没有,就是觉得有说不上哪里奇怪的感觉。

此时门外忽然传来声音:“凌风师兄,董师兄,林大人的人马已到半山了。请二位尽快到天青广场。”

“好,知道了。马上就来。”打发走小师弟,穆擒风催促,“如何?若无意见,就速速行动吧。”

穆擒风的幻境做在望空堎。这里是天青九峰之一,上面除了九根石柱什么都没,通常只有犯错的弟子才会被送到这里思过。而这里也是九峰里悬浮最高的一座,从此处向四周望去,满眼云雾缭绕,山峰微露。

董骏钦想起自己第一次到望空堎,头几天还美滋滋的看风景,什么日出日落,斜阳紫霞。看到第三天终于明白为何这处被作为惩戒弟子的地方了,成日看天看云看黑漆漆的山峰,再喜静的人恐怕都会疯。

穆擒风能把壮汉困在这里也算下狠手了:“你在望空堎找到他的?”

穆擒风摇头:“我在弟子院找到他的。当是他睡在弟子院的矮树林里,我想他大约是迷路了,正好弟子都出去了,院中无人。可我一靠近他就醒了,差点打起来。”

阿律追问:“那怎么又把他引到这里来了?”

“我试着吹了你给的那截骨笛,他听到骨笛声音就恶狠狠杀过来。好在他只是力气大,但脑子不……心智不全。”说完穆擒风将半截骨笛还给阿律,“怎么样?准备好的话我送你入幻境。”

阿律点点头,随即脚下一亮,刚想开口说点什么,人就消失了。

穆擒风也发现有些不对:“她……我送她进去的时候怎么感觉有两个人?”

董骏钦方才在想事情并未注意,以为穆擒风是太累了,出现幻觉。

可能吧。

穆擒风加固了望空堎周围的结界,现在只求阿律姑娘和幻境术能多撑一会儿。

二人按时来到天青广场,此刻天青境众人已全部就位。

董骏钦离开天青弟子群,与其他访客也相隔一段距离,站在他身后的大宝又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着实看着尴尬。

这样杵了小半个时辰后,正门传送台上陆续出现了别样的风景。

先出来的是三位长老,随后是一位精壮的中年男人,接着就是一个身着绯色绸缎的长者,他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带刀侍卫。

中年男人踏上天青广场时,看了董骏钦一眼,收到一个颔首后,朝身后长者道:“林大人,请。”

林大人扫视一周,边挪步边笑道:“令公子一身蓝衣站在那里,差点没认出来。我当是天青境新出的弟子服呢。”

董骏钦走到自己父亲身旁,行礼道:“林大人说笑了,天青境衣着简素,但做工精巧便于活动。晚辈家中粗衣实在不敢与之同台,且又与今日如此重要的场合不和。有幸得殿下赏赐这一身,才免于丢人现眼。”

林大人哦了一声略过董骏钦,径直朝天青弟子走去。只见他像巡场一般从头走到最尾端,再从尾端走回头。然后皮笑肉不笑地道:“看衣着,这六位就是现在天青境风头最盛的凌字辈吧。”

青桓长老附合一声跟上来想要介绍,却被林大人打断:“天青境居然有女弟子?”

林大人指的是凌字辈的二师姐凌簌。

“晚辈凌簌。”凌簌师姐拱手行礼。

林大人看到她的剑穗,再看旁边大师兄凌泉的剑,笑道:“我知道了,你两就是天青境百年难得一出的神仙眷侣是吧?”

凌泉刚想说什么,林大人又旁移一步道:“你,我知道。凌霄道长。一己之力灭了蛇妖,年少成名不输白渊掌门。”

凌霄师兄向来温和的脸,此时也有些正经,语气比平日冷了几分回道:“林大人谬赞。”

林大人继续巡场,可到了凌言这边,对着比他高出大半截的凌言,林大人就有些停顿了。

凌言见他不语,便抬手指着旁边二人道:“在下凌言,这位是凌鹤,这是凌风。”

凌言不愧是凌言,没说什么让林大人闭了嘴。林大人干笑两声,这才回到人群中央,想起正事。

他干咳两声,手下的人递上一个卷轴。林大人打开大声道:“天青众弟子听令。朕,听闻噩耗,深感悲痛。感念白渊仙人名仕无双,施道于江湖,施义于天下。愿天青后辈与朕同承其德,诚心、悦心、随心,以心待之,不负为人。钦此。”

林大人念完圣旨,面前一众天青弟子鞠躬示礼。林大人上前,拿着圣旨指向三位长老:“众位还不跪下接旨?”

董骏钦掩在后头微微摇头。

礼部侍郎林大人,正四品下官职,算是朝廷重臣了。然这位礼部大人最喜欢的就是端无谓的架子,说无趣的话。

见无人反应,他又道:“哦,我忘了。天青境现在没有掌门,你们大概是不知道由谁接旨才对吧?”

天青三长老,前殿青桓长老听了这话,上前一步道:“继任掌门还未定,由老夫代为接旨。多谢林大人。”

说完双手握住卷轴一拔,差点把林大人扯倒。

过了宣旨这道坎,青桓长老招呼大家进入前殿坐下来谈。

移动中,穆擒风心音传话:“等进了前殿,我和凌鹤找机会去望空堎。你留在前殿,有任何风吹草动就叫我。”

董骏钦嗯了一声,跟着父亲进入前殿。

今日在场的,除了董家父子以及随从五人,官府十人之外,还有长生台八人,以及大小十个玄门人士八十余人。

天青前殿许久没这么热闹,林大人不等人坐稳就抱怨道:“这地方也太小了。等新任掌门到位,你们也该考虑扩大一下。这么小,我们都不爱来。哎,这不是长生台的泯阙真人么?贵门华安掌门一直在宫里未出来,我以为你们不来呢。要早知道长生台也来,殿下就不必找重草堂的小伙计送我了。”

泯阙真人回礼道:“若知殿下此次会派您来,必是要护送的。现下错过,实在遗憾啊。林大人一路辛苦了,没受什么委屈吧?”

林大人扫了董父一眼摆手道:“谁能委屈了我呀,这不还有董氏在么。”

“也是了。”泯阙真人端起茶盏对着董父道,“有劳董施主了。”

董骏钦随父亲坐后方,并不理会他二人的大戏。余光瞟见穆擒风和凌鹤离开前殿,应该是却帮阿律。

也不晓得阿律的事情解决的怎么样了。

第十五章 节外生枝

董骏钦百无聊赖地坐在前殿内,听各方人士一阵寒暄。这些人有的他认识,有的未曾见过,甚至没听说过。

然而在他们口中,自己皆与天青,与白渊仙人,有深厚的交情。

董骏钦心里笑他们傻,当着礼部和长生台的人攀什么关系,不怕他们日后借题发挥?

就这样坐了半个多时辰后,董骏钦突然听见穆擒风心音道:“阿骏,凌言怎到望空堎来了?”

董骏钦猛地抬头睁眼。此时青桓长老正带着凌霄与在场众人混脸熟。凌言确实不在屋内,而凌鹤不知何时已经回来,正朝董骏钦拼命使眼色。

他要出殿必须经过父亲然后是林大人。如此形势下他如何悄无声息的离开?

正在纠结时,前殿内突然静了许多。一些有修为的人正伸直脑袋警惕地四处张望。而那些没修为的看见别人如此也慢慢安静下来。

三位长老显然也觉得不对,他们走至门口,对凌鹤道:“怎么回事?”

凌鹤还没开口,一股强大的灵力笼罩在前殿外围,即便前殿有结界,里头的人还是感到了压迫。

而这股压迫,董骏钦似曾相识。

阿律她哥和人打起来了。

想到此,董骏钦趁大家注意力分散,蹿到凌鹤身边询问,然凌鹤还未来得及回答便听到一声铁器对击的巨响。

三位长老几乎是冲出前殿,凌霄在后叮嘱凌鹤看好前殿里的人便也急忙离开。

然热闹不嫌人多,前殿内的人被林大人和泯阙真人一煽动便也不顾危险地跑出前殿。

董骏钦暗自不好,掩在人后一起出门。

到了广场,大家看见离主峰不远处的弟子院上空凌言正与挥着巨锤的壮汉相斗。强大的压迫正是从此而来。

随着二人逐渐朝广场靠近,巨锤每挥一下就散出一股邪气,对上凌言的剑气,颇有殃及池鱼的意思。

三位长老并未上前帮战,而是焦急地布阵施展结界,可见气息之强。

就在结界环快要闭合的一瞬,凌霄出现在凌言身边。

凌言一愣,凌霄却与壮汉道:“你究竟何人?为何上天青?为何跟踪我?”

壮汉听言停顿一下,随后凌言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我发现他时,他在你屋里找这个。”

董骏钦开启天眼一看,竟是一截骨笛。不,应该是一只,一只和阿律的那半截相似的完整的骨笛。且上头刻着一个“旗”字。

结界内,壮汉见物立马红了眼,大吼道:“把它还给我!”

看他那神色,像极了喜欢的吃食被抢走的孩童。但是与孩童神色格格不入的是他的锤子。

凌霄和凌言同时出招,两招相融为阵,朝壮汉压制而去。壮汉没有天资,接招全靠蛮力毫无章法。虽不能被伤,却也治不了别人。

见自己落入劣势,壮汉气愤道:“二打一,算什么君子!”

凌言手中剑气已成却被凌霄按下,似有顾虑:“此物乃挚友生前所留,不知你何以要去?”

此话一出,壮汉愣住,低声念叨:“生前……生前……”

壮汉渐渐垂下手,似乎陷入了痛苦。凌霄见状似乎心软,遂靠近几步。

“师兄!当心!”凌言察觉不对,可为时已晚。

壮汉一直不出的右手一拳揍在凌霄腹部。凌霄当场吐血,所幸凌言眼疾手快一剑挥斩,接着抱住凌霄后退几步。

局势转变,董骏钦感觉到邪气更甚,而下方长老们也面露紧张。

壮汉已经彻底失去自控,对着凌霄边打边喊道:“你杀了他!是你杀了他!你杀了阿旗!杀人偿命!我要你偿命!”

铁锤离开壮汉的手,像是长了眼睛一样,无论凌言凌霄如何移动都紧紧跟随。

董骏钦心道:这样下去不行。撇开两位师兄的体力,单这个壮汉,这样下去恐被邪魔吞噬。

于是董骏钦再次心音,找到正在望空堎试图帮阿律解开凌言所设结界的穆擒风。

凌言设的结界不容易破,穆擒风弄了一会儿才带着被捆住的阿律出现在内广场上。

阿律看了看形势对着上头三人大喊:“快把骨笛还给他呀!他是程旗的哥哥!快还给他!”

提到程旗,凌言一顿。随即转攻为守,连连退后。

凌霄被他掩在身后,表情有些痛苦,皱眉不语。

董骏钦继续心音道:“他右手有问题!邪气是从他右手入体的!快问问阿律有没有办法!”

穆擒风转述后,阿律便道:“我有办法还等到现在?又不能把他手砍了!”

谁知董骏钦听了,觉得是个法子。

穆擒风大惊:“连凌言都只守不攻,你却要砍他的手?”

董骏钦却道:“他邪气太重,这样下去不仅凌霄师兄凌言师兄被困其中,他自己也会被邪魔反噬。砍下他的手,断肢单独去邪。只要护住筋脉和断肢,我就能接回去。”

穆擒风没干过这事,抖声道:“你确定?”

董骏钦道:“我确定。要是失败,我赔他。”

话到如此,穆擒风再次心音转述给凌言。

结界内,凌言蹙眉。他没和凌霄商量,只是瞟了董骏钦一眼,得到一个点头后,提剑指向壮汉:“得罪了。”

凌霄被放开,壮汉立马被吸引过去。凌言抽身跃起侧身将铁锤踢向壮汉出拳的右手。

右手受阻收回,等左手接住铁锤后,再次伸出。

凌言此时道:“师兄,撑住!”

凌霄应言双臂环胸抵住壮汉的右拳。趁此机会,银剑又快又狠地在笔直的右手手腕上一个旋转。

一瞬间,邪气顿失,铁锤砸到地面,出了个坑。壮汉看着自己的右手从手臂下掉落,血溅到凌霄脸上,随即撕心裂肺的惨叫。

凌霄大惊,慌忙上前护住他的筋脉:“凌言,你!”

结界被撤,凌言迅速捡起掉落的断肢将其交给长老们。青陨长老当即布阵去邪。

凌言则回到凌霄身边,无视他的怒瞪,给壮汉止血顺气。

此时一直看戏的林大人抢上前道:“这什么情况?凌霄道长被人寻仇了?”

凌霄在江湖上声望颇高,寻仇之事从未有过。

青桓长老出面解释:“此人身有邪气,方才各位也感受到了。大约是中邪,神志不清。”

“是吗?”林大人疑惑,“他们方才在高处说的,我这凡人也听不清。但是泯阙真人说这位壮士是来讨回什么笛子的。”

青桓长老回道:“是。然此物内有妖气,凌霄将它带回天青想要除妖,还未成。”

林大人继续道:“哦。那他说凌霄道长杀了人,莫非是邪魔妖人?”

青桓长老顿了顿。

林大人不等他答,转向阿律问道:“哎,对了,这个被绑的丫头又是谁?同伙?她刚才说此人是程旗的哥哥?程旗又是谁?”

程旗也好,骨笛也好,董骏钦都未曾听说未曾见过,此事想必相对私密。如今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掀开一角,估计很难搪塞。

就在青桓长老准备开口时,一旁的凌霄起身上前:“程旗是我的一位朋友。”

见状,青桓长老蹙眉:“凌霄……”

“长老,此事困我多年,或许该说了。”凌霄深吸一口气道,“三年前那场灭蛇之战,并非我一人之功。是程旗与我合力为之。”

听言,周围哗然:“程旗?谁啊?哪门哪派?”

凌霄道:“程旗乃自学成才,江湖上并无名气。我与他是云游途中偶然认识。灭妖前,我请他协助。但是后来……他被蛇妖控制要杀进村落……我……我……我因次杀了他……”

凌霄这番话让现场陷入沉默。这事并不难理解,就像董骏钦提议砍断壮汉的右手一样,为了及时止损以免更多伤亡,确实会舍弃已经被妖怪控制难以恢复的同伴。

但此事坏就坏在,凌霄当年未说,而他又因独战蛇妖为民除害的荣誉,把其他门派的同辈甚至长辈比了下去。如今此事以这种方式公之于众,其中个人情绪的波动恐怕远远大于事情真相反转本身。

现在死寂过后,广场上议论纷纷。相信的不信的,高兴的愤怒的,嘲讽的辱骂的,毫不意外。

青桓长老并未多加维护只是无奈摇头。凌霄眼神平静,与林大人道:“此事,我门长老和其他弟子并不知全貌,如今惹出这么大乱子还请大人代我向殿下请罪。”

林大人倒是语气轻松:“圣旨有道‘诚心’二字。虽然是晚了些,但凌霄道长今日愿意开诚布公,也是诚心。殿下仁厚,不会怪罪的。”

言毕,凌霄不管周遭流言,行礼回身。

凌言待他回到壮汉身边后,道:“得尽快带去阴阳洞医治。”

此时林大人忽然上前:“等一下,这位壮士的事是明白了。可这位姑娘又是?”

林大人疑惑,周围的人也疑惑,董骏钦在人群中倒是不再疑惑。

第十六章 据理

她是谁?

即便董骏钦,穆擒风和大宝知道她叫阿律,知道她是跟着壮汉而来,也仅此而已。

谁都不认识她,谁都不晓得她的来历。

阿律现下被捆成条,跪坐在地。几百双眼睛盯得她发怵:“我……我是来找程籇的。一路跟他上来的。”

林大人蹲下身,眯起眼,像是眼睛里长了张嘴要把人吃了似的道:“那你是怎么进来的?都说天青境防卫森严,这程籇中邪力大无比,能进来也就算了。你,莫非也是身怀异力?泯阙真人,可否劳烦您探查一下这女子是凡人还是妖魔鬼怪?”

泯阙真人立刻掏出一个类似八卦罗盘的东西道:“愿意效劳!”

罗盘靠近阿律,惹她惊慌。她朝人群里使劲张望,董骏钦慢慢后退。然而,没躲过。

“我是和他一起进来的!”她无法伸手,只好抬起下巴对着董骏钦。

林大人回头,问道:“谁?”

阿律像是抓到了救命绳般急忙回忆,道:“就是那个董……董……什么草堂的大夫!董大夫!”

众人自动给董家让出一道空隙。林大人看看董骏钦又看看阿律:“连名字都记不全,还谎称和董大夫一起进天青境?”

“真的!”阿律急忙补充,“他,还有后面那个随从,我们在山下,不,昌御就遇到过,那次他还非拉我搭脉。后来山下再遇到,我们就一道上来了。”

林大人再次看向董骏钦,董父问道:“阿骏,你可认得这姑娘?”

董骏钦道:“我确实见过这位姑娘。”

阿律喜笑:“你看!”

可董骏钦补充道:“前晚在昌御时,我无意撞见她翻墙不慎跌落,故而想替她看看有未受伤;在山下,她被这位程籇兄弟打伤,所以就陪同走了一段,但是行至半山就与她分道扬镳。除此之外,在下对这位姑娘一无所知,并不算认识。”

一句不认识气得阿律瞪大眼。

林大人冷笑道:“大晚上翻墙,还被程籇兄弟壮士打伤。我看你就算不是妖魔也定非良民。青桓长老,贵门这守卫可得加强了。我也知道白渊掌门仙逝你们忙,要不,泯阙真人,你们就暂留天青镇,指不定各位长老需要外援?”

林大人说完便示意侍卫抓人。

此时穆擒风突然上前阻止:“大人,这位姑娘恐怕不能和你走。”

林大人不悦:“为何?”

穆擒风解释:“这位姑娘并未进入天青境内,我是见她一直在外围晃悠,目的不明,才将她暂时圈押在天青境内。她告诉我们她受程籇的家人所托来此寻人,并且给了我这个骨笛,是程家人给她的信物。”

穆擒风拿出半截骨笛,林大人和泯阙真人相继看过后,凌言将其拿走,随后在程籇胸口摸了摸,找到他脖子上挂着的另外半截。

两截骨笛合并,一个籇字。

“现在看来,这骨笛该是一对。程籇既然如此在乎弟弟的那只,他自己这支必然也是十分珍视。这位姑娘能得这半截,对半不是偷的。可能是他中邪时,邪气入胸震断了,后被家人拾到交于这位姑娘。”此处无人认识阿律,听着穆擒风扯也没觉得不合理,“且方才也是她告诉我们,程籇的邪气源自右手。因而,我想这位姑娘确实是来找人的。等我们医治好程籇,她肯定要带程籇回家复命。”

林大人听了摸着下吧问:“他断了只手,还接的上么?”

凌言上前:“如果董大夫能出手医治,应该可以。”

“董大夫?”林大人回头,“确定?”

凌言点头:“重草堂能为皇商,董大夫为太上皇瞧病,想必他如今的医道要高出我们许多。我伤了程籇,是担心殃及无辜迫不得已,若不能治愈,天青境便有愧于殿下的嘱托。”

凌言一出手,阎王都闭眼。这话说的就算是夸大,也夸的有根有据。

林大人思忖良久,准了。

于是董父也道:“好好替人家医治,可别给殿下丢脸。”

终于离开了这个是非场,董骏钦跟着几人一起进入阴阳洞。

阴阳洞是天青境内唯一一个自负平衡的地方。弟子练功失衡时,都会到此打坐修养,以调五行灵气。

入洞后,凌言按董骏钦的指示将程籇放在石台上。

青陨长老将断肢交给他,并道:“邪气除不尽。”

董骏钦点头:“能除多少是多少。凌言师兄,你先照看好凌霄师兄。”

凌言点头。

“长老,阿风,你们控制住他的脚。”说完,董骏钦从袖中掏出一卷银针。

两根银针扎入手臂切口处,随后董骏钦拔出自己的短剑,低念几句后短剑分裂成大大小小的钩针。再从布卷中拉出一根细如发丝的丝线。

董骏钦两指捏住丝线用力一拉,丝线闪了闪随即消失无形。

三人相视点头后,董骏钦将无形丝线穿入钩针,然后一针下去。

阿律在后面看不清状况,她只看到原本像死人一样躺在石台上的程籇逐渐抖动起来。没多久他就和脱水的鱼一般弓起身子,嘴里呜呜呜的低吼着。

断了一只手肯定很疼,现在又得接回去,得再痛一次。阿律顺着缝隙看到程籇的脸,双目禁闭满头是汗。

按着他的穆擒风和青陨长老额头青筋曝起。洞内紧张的气氛压抑着阿律大气都不敢喘。也不晓得过了多久,董骏钦突然放下手。他抚上如暗纹一般的线口,指尖微光流动,再次轻念:“万合。”

穆擒风问道:“好了?”

董骏钦点头:“接好了,但是要彻底恢复的话必须除邪。”

说完洞内五人皆看向阿律。阿律紧张道:“看我干嘛?我不知道怎么除啊!”

董骏钦反问:“你不知道?”

阿律理直气壮:“当然啊,我要是知道我早就除了带他回家,用得着上天青……境么……”

阿律说着说着觉得自己被人下套了。

下套的董骏钦勾起嘴角:“果然,你是故意放他上山的。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挑这种时候上天青境搞这些事?是谁派你来的?长生台?还是宫里?”

“你什么意思?”阿律沉下脸,“什么长生台什么宫里,我听不懂。”

董骏钦道:“听不懂?从昨夜我就觉得奇怪,你说你只想默默打晕他带他走,可是从昌御一直到这里,每次遇见你你都只是观察他,而非对他下手。且今早阿风发现能用骨笛将他引至望空堎,你拿着骨笛这么久会不知道笛声能牵制他?

你若真的想尽快带他回去,没道理他能从昌御一路跑到天青。与其说你是在找他,倒不如说你只是在跟着他看他会干嘛。”

阿律听言,干笑一声:“不对么?”

“对么?你明知他中邪不浅,还放任他四处乱跑,到天青境搞了这一出。你可知今日在场的那些人看到你这场大戏,对天青境对天青弟子会有什么看法?传什么谣言?”董骏钦越说越激动,“还有那位林大人,他借你借程籇为由,派人监视整个天青,一旦给他们发现什么错处,很可能就一纸上书到皇帝面前定罪。”

阿律失笑:“定罪?你们到底是不是修仙的?还一直上书给皇帝。好,就算我是故意放他进天青境的,那又如何?”

“如何?”董骏钦气笑。

阿律继续道:“按你说的,笛声能吸引他,所以我难道是一刻不停地吹着笛子把他引回他家?可是然后呢?我是不是还得坐在他家吹到他气绝才算完?

你说我每次都是观察他,是,我是观察他。可是那是因为我没办法。我是早就发现他的邪气我去不了,就算我把他带回去,他还是要跑的。所以当我看他好像一心要上天青,我就让他上,不阻拦,说不定你们天青修仙的有办法。如果照你刚才的话,我是利用他为难你们天青,那你根本不会在昌御在山脚碰见我。我应该一直躲在暗处,直到现在都不出现,那才叫真的为难人。”

董骏钦正欲开口,凌霄打断他:“阿骏,我明白你是怕林大人和别人借题发挥。这位姑娘的意思,我也明白,你拦不住他,只能让他上来了却心事。这件事,原本就是我自己造的孽,只能我自己但这个果。”

凌霄一直是世人眼中,包括董骏钦眼中,明朗温柔强大的仙道之人。如此落差,董骏钦实在难以接受:“可是师兄,如果再晚些天,至少不该是今天……”

凌霄摆手:“我本就无意于掌门之位,今日还是明日并无不同。且今日在场人多,我能禀明真相,反而更安心。”

连凌霄自己都这么说,董骏钦再无言争辩。

第十七章 驱邪

阿律见众人沉默,开口道:“那个,既然话都说开了,我们能不能回到正事上?”

正事?

董骏钦扶额。自己光顾着发脾气,差点忘了程籇。

此时一直在给程籇调息的青陨长老道:“活人中邪无外乎两种,一是遭人算计谋害;二是自身虚弱引邪。”

大家看向程籇,除了心智不全,没有哪里虚弱的;可是遭人谋害?一个痴儿会遭谁谋害?

于是大家又看向阿律。阿律思来想去实在不知。

此时青陨长老朝凌霄望去道:“自身虚弱不一定是指体虚,也可能是心虚。”

“心虚?”阿律不解,“怎么个意思?”

青陨长老道:“心念不实为心虚。程籇兄弟心智不全,心智不全者比如孩童,往往会因为想不通一些事钻了牛角尖,引起外人看来过激的行动。”

董骏钦道:“长老的意思,程籇是心念太强,引邪气入心,成了心魔。所以并非邪气不除,而是他本人不愿意?”

青陨长老点头:“凌霄,把骨笛还给他吧。”

说了半天,又回到这句话,阿律无语。

凌霄停顿良久,这才将骨笛交出:“程旗死时,我将他的魂魄附在骨笛内想找法子复活他。我试了多种还魂法,可是他的魂魄因为被妖气侵蚀,有一部分在驱邪时和妖气一起被驱散了,因此那些法术都不成功,最近一次更是引起灵脉异动。”

董骏钦听言诧异:“引起灵脉异动?”

他看向穆擒风,可穆擒风也是一脸震惊。只有凌言和青陨长老倒是早就知道的样子。

青陨长老看穿他的心思,叹气道:“确实引起过灵脉异动,就在师叔出谷前的几天。所以他出谷说感觉灵脉不对时,我们都以为是凌霄的还魂阵导致的。”

怪不得了,董骏钦心想,师傅修为那么高,灵脉不对和自己大限有无关系,他会不清楚?还要别人入谷查看?

青桓长老昨日言辞隐瞒,没想到今日出了这档子事,也算是白瞒。

阿律这边,她接过骨笛,在手里翻了翻,突然想到什么:“那就是说,这位小道长对骨笛内程旗的残魂施过法?最早是什么时候?”

凌霄道:“他死后我就开始驱邪了。”

阿律摆手:“不不不,不是驱邪,我是问什么时候开始试着还魂的?”

凌霄道:“大约四个月前开始。”

阿律听言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程籇的邪八成是你给他引的。”

凌霄睁大眼:“姑娘,此话怎讲?”

阿律道:“刚才这位长老说程籇中的是心邪,心邪源头是他弟弟。可程旗死了三年之久,他一个心智不全的人要因此中邪早就该中了,不会等到现在。所以一定是最近发生了什么让他对弟弟的执念陷入极端,才会引邪入体噬心。”

阿律边说边将两只骨笛放到一起。骨笛挨上的瞬间,闪烁出银白色的光,随后又暗了下去:“你们看这是一对的,互相有感应。我听说这个骨笛是程旗做给他这个傻哥哥的护身符。你把程旗的亡魂连带妖气附在骨笛内,程籇的骨笛感应出的就是程旗还没死,只是被什么缠住了。但是后来,程旗的魂魄残缺你又要强行还魂,这相当于让人死不安息。骨笛中魂魄不安,程籇感应到的就是弟弟被人折磨得神魂不宁。那他肯定急火攻心啊。”

凌霄愕然。

可是细细想,阿律说的在理。

古籍有载:魂魄随身死进入幽冥地界接受轮回审判。如若魂魄残缺则留在阴间等待元灵再生魂魄。可是凌霄却没有让程旗走。

还魂法术,是江湖上默认的禁术,不论缘由,不分门派。不单单是因为这个法术逆天会引灾,更是因为这类术法对魂魄本身是一种折磨。

留程旗的残魂在阳间,凌霄此举是出于情,可终究是过分了。

阿律见凌霄愁眉不展,斟酌措辞后,再道:“我知道你是想弥补程旗,弥补自己害了朋友的过错。我听他们说你是个深明大义的道士,程旗能与你为友必然也是个深明大义的好人。你请他助你除这个妖怪时,他也是知道危险的。他既知危险,定做好了舍身为义的准备。他被蛇妖控制时,有没有一瞬间清醒,让你杀了他?有吧。那就说明,他是自愿的,不是被你残杀的。自愿死亡的人,他不会想复活啊还魂这些事。我估计,程旗最多也就是想留下一点气息护着他哥。”

董骏钦没想到阿律的口才还挺不错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阿律见他面露动摇,继续道:“完整的魂魄没缘由的困在阳间都会成孤魂野鬼投不了胎,相当于断了后路。何况他一个残魂,你把它放在骨笛里,可骨笛毕竟不是肉身,他迟早会散尽的。这样的话,程旗可就是魂飞魄散了。这太对不起他自我牺牲的伟大人格了。而且他还会通过骨笛影响程籇,这样就是既对不起程旗又害了程籇,得不偿失啊!”

凌霄听言微微睁眼,随后一个深呼吸。只听程旗的骨笛发出细微的“咔嚓”声,原本完整笛子断成两截。

凌霄放弃了。

凌霄撤了锁魂阵,放了程旗的残魂。一根肉眼看不见的灵线从骨笛里缓慢飘出,绕着程籇转了一圈,随后消失了。

在凌言的照料下,凌霄伤势好了不少,于是他起身跪在青陨长老身后道:“违禁还魂,惹师门异动,弟子有罪。

“不能救友,又伤其亲眷,弟子有愧。”凌霄微红着眼,“还请右长老转告前殿长老和左长老。掌门之位,凌霄仍旧属意于凌言,不会改变。”

青陨长老没有接话,只是叹息,随后起身离开阴阳洞。

洞内沉默的气氛维持了一会儿,直到凌霄盘腿坐到石台上。看架势大约是想亲自为程籇调息:“阿骏,你也辛苦了。你们先去外亭休息一会儿。调息就由我和凌言来吧。对了,还不知这位姑娘出自哪位高人门下?若不是有你暗中帮助,我这心结可能不会这么快解开。等事情告一段落,必亲自登门致谢。”

阿律尴尬笑道:“没什么高人,也不用致谢,我只是个江湖跑腿的,拿钱做事罢了。”

凌霄又道:“那可否知道姑娘芳名?”

“哦,名字只是个符号,没什么好记的,反正日后咱们也遇不到。而且……”阿律说着说着瞟了董骏钦一眼“就算说了,遇到的时候你也不一定还能认识。”

凌霄看董骏钦表情一僵,想起方才在天青广场的事,不由笑道:“这位姑娘,董骏钦他的身份有些不一样,方才在广场上那番言语,我想他是有苦衷的。”

阿律敷衍地哦了一声,随后转身朝外头去。

凌霄等她走后又道:“这位姑娘看上去比较……直率,一时不能理解你的复杂处境也是正常。多与她解释解释吧,我想她能懂的。”

董骏钦扯扯嘴角不语。

二人走出阴阳洞,阿律正水池前逗鱼。穆擒风欲言又止地看着董骏钦,让他不舒服,于是道:“有话不说,不像你的风格。”

“我没话要说。”穆擒风否认。

董骏钦盯着阿律叹气道:“我其实是有点后悔的。如果当初在昌御不与她纠缠,今日之事或许会简单许多。”

穆擒风道:“此事重点不在你,你有未提前遇见她,最后都会发生。只是,你还打算请她去燕郊么?”

董骏钦摇头。

“真的假的?”穆擒风自己问出口,董骏钦答了他反而不信,“这么快就放弃?倒真不是你的风格。”

“霁月的身体自有卢大夫照料,左不过天天这样不会更差了。而且,我要先找师傅,当中会发生什么耗时多久还不说不准。就算阿律姑娘愿意和我回燕郊,难道要她和我一起先去找师傅?她没这个义务,也不会愿意的。”董骏钦压低声道,“而比起这个,眼下倒是有另一件急事,必须请她相助。”

董骏钦给穆擒风使了一个他不太懂的眼色,随后对阿律道:“阿律姑娘。”

阿律回过身,语气冷淡道:“何事?”

董骏钦道:“有件事想请阿律姑娘帮个忙。”

阿律假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咱两不过几面之缘,怕是帮不起董大夫。”

“阿律姑娘,方才在广场上那番说辞,在下实属无奈。还望阿律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董骏钦深深一鞠躬以表歉意,“这个忙虽然是帮助在下,但对阿律姑娘也是百利无一害的。”

阿律道:“是么?你想让我帮你什么?说来听听。”

董骏钦道:“待程籇兄弟恢复一些可动身回家时,你可否在大家面前推荐由我陪同你们一起?”

阿律盯着董骏钦,陷没考虑多久就回答:“好。”

第十八章 魂归

阿律答应的如此爽快,董倒是始料未及:“你不问我原因?”

阿律道:“有什么好问的,你是主治大夫,你当然得负责到底啊。万一送回去之后他的手出点事,我找谁去?”

原来如此,穆擒风轻笑一声。董骏钦摇头,心道:自己真是没事找事。

但不管怎样,阿律愿意配合就是好事。

半柱香后,凌霄和凌言从阴阳洞出来。阿律赶忙上前询问:“怎么样?他能走了么?”

凌霄失笑:“姑娘,就算董骏钦的医术医术再出神入化,那毕竟是断肢。不过,他体内的邪气已散得差不多,加上阴阳洞调息,应该很快就能彻底恢复的。”

董骏钦欣慰。

阿律听到还要等,失望叹气。可忽然又想到什么,问起凌霄:“对了,你说程旗的魂魄碎了,那你有想过什么法子把他的魂魄恢复完整吗?”

凌霄点头:“找过一些江湖偏方,但是都没用。后来直接尝试用还魂阵,以为能成。现在想来,是我魔怔了。”

阿律想了想,又道:“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上古神物,能修复魂魄的?叫造生石。”

“造生石?”凌霄笑了,“我只在志怪故事中看到过。只是上古神物这四字一出,必然是杜撰。神物若能留到今日,早就人尽皆知,抢的头破血流了。”

阿律听言努努嘴不再继续。

不过凌言却开口:“你怎么知道这个东西的?”

“在一本叫《还魂记》的书上看到的。”阿律开口就说实话,董骏钦大惊,却不敢表露于色。

但是,凌言却看出来了。他盯着他和穆擒风道:“可是在我们天青境的天书楼里看到的?”

“对啊。”说完,阿律也反应过来,“啊,不是,我昨天跟着程籇嘛,然后他跑到天书楼附近,所以……我就跟过去。然后……不小心……就进去了。然后就……出不来就……随手拿本书看看。”

董骏钦和穆擒风的头低的更低了。

凌霄拍拍凌言,道:“我昨天去天书楼时就发现他跟着我。若那时我没那么快甩了他,讲不定就能遇到这位姑娘,早些把骨笛还给程籇了。”

凌言低哼一声,附和道:“是啊,有时候我们还真是自以为滴水不漏,实则……”

凌霄看着三人被凌言盯得脸都快埋进胸口,终于恢复了一些往日的笑颜:“师弟教训的是。”

被凌霄这一戳,凌言不在紧逼:“你们回广场和长老交代一声,再过两个个时辰,姑娘就能带他走了。”

阿律大喜:“多谢二位!”

回到主峰时,众人已回前殿内。殿内并不喧闹,只有低语。像是一直等着他们回来汇报似的。

董骏钦把程籇的情况讲了讲,青桓长老听后略松一口气。而林大人关心的则是怎么把他送回去。

他看着阿律的小身板,略带嘲笑意味地反问:“你一个人能抗得动那么壮实的一个男子。”

阿律指向董骏钦:“董大夫可以帮我抗。”

“董大夫?”林大人尾调上扬,“董大夫病患多,怕是没时间帮你的。还是本官派人送你一程吧。”

阿律听言夸张道:“那万一我把人送回家后有后遗症,又或者再中邪,还有他的手万一没接好掉下来,我找谁去啊?”

理是这么个理,但是董骏钦听着不太对。

“那无妨,长生台的道长们也颇通医术,找一个随同就是了。”泯阙真人听言点头附议。

阿律又道:“可以吗?我听说长生台可是皇家道观。董大夫这个什么草堂只是皇商,可方才我讲了半天理都没说动他跟我一起送程籇回去呢。早知道这位大人有更好的人选,我就不费口舌了。”

“哦?”林大人看向董骏钦,“董大夫为何不愿去?这也算你的病患啊?”

董骏钦道:“虽是在下医治,但顾虑到重草堂的身份,还有晚辈与天青境的渊源,没有皇令,不敢擅自决定。”

林大人啧啧两声,与泯阙真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道:“这么点事,还要皇令?董大夫这是自持甚高瞧不起本官?本官今儿就代殿下做这个主。董骏钦,你负责护送他二人,必须要让程籇兄弟完整健全的到家!”

愿望成真,阿律和董骏钦都暗自松了口气。可是对上父亲的眼神,董骏钦还是上前稍作解释,毕竟令堂大人十分注重重草堂的礼数。

两个时辰后,程籇转醒。醒来看见程旗那只骨笛,欣喜若狂,握在手里不愿松开。

面对凌霄和凌言,他有些茫然,好像全然不记得之前的事。

阿律蹲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道:“程旗叫我送你回家。你要是好了,我们就走?”

程籇望着阿律,思考了一会儿,大喜道:“阿旗回来啦!”

阿律附和:“嗯,阿旗在家门口等你呢!”

没了邪气的程籇,外型容貌虽无变化,但神态柔和不少。唯一不太好的就是他的步伐不如之前稳当。

董骏钦见阿律随意就把他扶正,背上还背着已经缩小,但也没多小的铁锤,想到之前她把大铁锤踩得凹陷,带她去给宋霁月治病的念头又躁动起来。

莫多想生事!董骏钦立马按下念头。

众人再次于广场集结。

董父和青桓长老叮嘱他们一路小心后,穆擒风就带着董骏钦,大宝,阿律,程籇准备下山。

可惜,刚走两步,林大人就不满意了:“你下山做甚?”

穆擒风道:“我送他们到山下。”

林大人道:“有什么好送的。董骏钦不是会御剑么?御剑回去又快,是吧?”

董骏钦心想:正合我意。

于是短剑延展穿入脚下。阿律带着程籇不太放心地站上去,还想问问他安不安全,林大人又双叒叕发话了:“哎,这人是谁?”

他指的是大宝,董骏钦道:“他是晚辈的随从。”

林大人道:“随从?你送个人还要带随从?我怎么听说董大夫以前云游行医都是一个人呢?”

于是大宝哀怨地被董父叫了回去。

这次林大人终于顺眼了。董骏钦嘱咐二人抓牢自己,随着嘴里轻念,三人“咻”的一下消失了。

等他们再次落地时,阿律正死死抱着董骏钦发抖,而程籇脚一沾地就一瘸一拐地往家里去。

“姑娘。”阿律臂力惊人,董骏钦一个男子都被她箍得发疼,“阿律姑娘,我们到了。”

阿律听言,睁开一条眼缝,脚尖挪动一些,确定自己能踩到地,这才放开董骏钦。

董骏钦看她面色比之前还要白,伸手拍拍她顺便按了几个穴位帮她缓缓:“第一次都会晕,多来几次就好了。”

阿律一边咽口水,一边瞪他,缓过劲过后恨恨道:“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董骏钦左手扶着阿律,右手搭着程籇,拖儿带女回到程籇家。

董骏钦安顿好人,环顾四周道:“那他家人呢?”

“可能出去一会儿,我会等他们回来的。”阿律语气有些不耐,“你不是有急事么?还不走?”

董骏钦道:“他的手,你放心了?”

阿律听言,张牙舞爪比划起来:“他刚才在天上这样那样都没事,这手定是接好了。”

说完看看董骏钦又补了一句:“董大夫的医术,我信得过!”

董骏钦哭笑不得。

走出屋子,董骏钦还是有些不放心:“程籇现在把骨笛当成他弟弟,等骨笛里的魂魄散尽他不是又得急了?”

阿律道:“放心,等下我给他弟的骨笛在后面堆个土包插着就好。”

董骏钦不信:“这样就好?那他家人问起来呢?”

阿律耸耸肩:“说实话呗。”

似乎也只能这样了。

“那他们不会怪你吧?”董骏钦一想到凌霄师兄的事,多少还是担心。好端端的儿子没了,家里人会多伤心。

可阿律不以为然:“怪我做甚。他三年未归,一般人早就当死了。我说实话也不过是坐实这件事。现在我不仅带回程籇,还带回程旗的魂魄让他魂归故里,买一送一了好不好。放心,我不会把你师兄抖出来的。”

董骏钦噗嗤一声,哪儿需要她说。

阿律见他还不走,推着人道:“知道你董大夫身份特殊,上有庙堂,下有江湖;前对病患,后担亲眷;话不能直说,事不能亲为;生活过得艰辛,整日如履薄冰,别人的事儿就不劳您费心了。”

董骏钦汗颜:“谁和你说的这些?”

阿律道:“你的好兄弟凌风道长。他还说了,他帮我解围那些话都是你隔空传音教他说的。所以万分感谢,您快去办您的正事吧。”

董骏钦服了,只好行礼告辞。

第十九章 暗杀

董骏钦离开程籇家所在的前溪村时已是傍晚。这村子不大,人口不多,他来了又走,并未被注意到。

离开村子一段距离后,董骏钦寻到一片林子,走进林子深处准备御剑去驼山,却听见微弱的呼救声。

顺着千里耳听到的声音,董骏钦看到一位老伯倒在草丛里,似乎摔伤了。

老伯终于等到有人来,嘶哑的喉咙费力喊道:“年轻人,年轻人,救命啊!救命!。”

董骏钦蹲下身轻按住他:“您别急着起来,我得先看看。”

老伯见董骏钦生的斯文,乖顺地继续倒着。细查一番,除了扭到脚,其他都还好。他安抚老伯几句,捧起他的小腿,褪下鞋子,手掌贴上脚踝微微发力。

老伯感觉到凉意,好奇道:“年轻人,你手里是什么?怎么凉凉的?”

董骏钦使了点法术,不过出于低调他胡诌道:“扭伤最好先冷敷,恰好我身上有个水袋可以凑合用用。”

敷的差不多后,董骏钦扶他站起来。老伯试了一下,但仍然觉着疼。年纪大的人,即便是轻度扭伤也不能轻视。董骏钦决定先背他回家。

“就是前面那个村子,年轻人,你真是好人。”老伯努努嘴,方向正是程籇所居的前溪村。

董骏钦道:“你也住前溪村啊?”

老伯惊喜:“你认识我们村的人?”

董骏钦道:“是啊,也是前几日刚认识的,叫程籇。”

“程籇啊!”提到程籇,老伯打开了话匣子,“他回来了?前些日子他突然疯魔了一样跑出去,也不晓得是干啥。他脑瓜子不好的,没出什么事吧?”

董骏钦道:“没有,他很好。就是走路多了有些累,休息几日就好了。”

老伯这下放心了:“你怎么会认识他还把他送回来?”

董骏钦道:“是他家里人托我找他回来的。”

老伯一听,诧异侧头:“他哪个家里人啊?”

“额……”董骏钦想了想,阿律并未提过是哪个家人。

老伯看董骏钦迟疑,赶忙从他背上下来,死活不要他背了。好在此时他们已经走到村口,董骏钦小心放他下来。

老伯再一次试探性地问道:“年轻人,你可别吓我啊。你是人吧?不是鬼吧?”

董骏钦哭笑不得道:“我是人不是鬼。他家人……”

“哎呦,年轻人,那你是见鬼啦!”老伯一脸严肃,董骏钦汗颜,“他家人早就死光啦,全死光啦,哪儿来的家人托你啊。”

“死光了?”董骏钦诧异。

老伯道:“对啊。他们家原来四口人,十几年前他爹娘带着他和他弟弟去山里挖菌,结果掉蛇窝。他爹娘当场就被被咬死了。他自己也因为中毒治得太晚烧坏了脑子,成了痴儿。就他弟弟运气好躲过一劫。可惜他弟弟自打从蛇窝里出来就说要修道学法,大概三年前说认识一个仙人要和人家去除妖,走了之后在没回来过。上个月,来了个会飞的仙人,和程籇说他弟弟被妖怪杀死了,程籇就魔怔了,疯一样跑出村子说要找他弟弟,给他弟弟报仇。”

这么说,程家真的只剩程籇一人。那阿律是受谁委托?这姑娘,又说谎!

大约是因为受骗,董骏钦有些气,反身折回程籇家。

程籇家的屋子靠近树林,与周围邻居有一段距离。天还未暗时,他这里就已经静的让人焦虑。

然而,此刻,董骏钦却听到应该寂静的程家院子中传来几声痛苦的呜咽声。

董骏钦担心程籇的身体突然恶化,可谁知进屋发现后门敞开,一个挖到一半的土堆前方,阿律正被一个黑影死死的掐住脖子摁在树上。

“何人!夜半行凶?!”董骏钦低喝一声,剑已经刺向那人的手腕。

黑影显然未料到董骏钦走了那么久还会杀回马枪。手腕被短剑径直刺穿,黑影撤手,阿律倒地不起。

短剑回手,董骏钦发现上面无半点痕迹。莫非眼前这个不是人?

黑影并未攻击董骏钦,可他挡在阿律身前,一双无形的眼睛从黑暗中投射,似乎是在警告他:识相的,就少管闲事。

重草堂的人都知道,他们家少爷有个毛病,那就是喜欢没事找事,特别是别人的闲事。黑影越是这样,他越是要管。学医行医十几载,还从来没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杀人的。

两人对峙,最后是董骏钦挑起了战火。无形之物难以真刀真枪的打,三张安魂符先护住阿律,一张丹砂符燃烧成白眼围绕住黑影以作试探。

黑影受白烟干扰,抬手一挥,董骏钦看到一闪而过的白光似乎是什么铁器。董骏钦立马出手,短剑伸长直抵白光。

清脆的对击声让董骏钦皱起眉头,无形之物操有形兵器?莫非这黑影不是什么邪气而是影化术?

影化术是一门极为凶险的术法。这种术法对练术者的原身要求非常高,练不成就是实打实的粉身碎骨,而练成了则能把原身缩到肉眼难以看见的大小,以黑影填满人形,聚散分合异常灵活,叫敌人无从下手。这种术法早年都是各地暗杀组织强迫捡养的孤儿习练,而在中原,这更是禁术中的禁术,怎么眼下会出现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子?

董骏钦一时想不出阿律有什么理由会被这么厉害的杀手盯上,但他清楚的是自己如今的道行,想要打败这个人有些难度。

董骏钦自己缩小不了身体,但是他的剑可以。于是他转手结印于剑上,短剑再次化为银针,银针长出蝇翅。翅膀跟着飞速移动的银针扇动出嗡嗡声。

声音围绕在黑影周围,果然使他乱了分寸。趁人分神之际,董骏钦迅速捞出昏迷不醒的阿律。手指一探,要命,这是要灵魂出窍了。

就在董骏钦准备逃跑时,黑影一招烈火燃尽那些恼人的翅膀。董骏钦趁机收回短剑,不想他的烈火将整把剑烧的滚烫。一时不稳,短剑掉落,插入土地中。

董骏钦背着阿律,不断躲避黑影的攻击。而他似乎只针对阿律,并不在乎能不能伤到董骏钦。董骏钦心一横,将阿律拎到胸前佯装抵挡,黑衣人伸出剑刺向阿律。董骏钦抱着阿律侧身,手掌则趁机从阿律的腋下推出,将已经画成的阵法打在剑身。

一股电流顺着剑蹿到黑影内部,电得他连连后退。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董骏钦得空,立马召唤短剑,烫手的不一定烫脚,御剑飞行肯定行。

然而黑影紧随其后,眼瞧着要抓上他,董骏钦驱使御剑一个反身直冲黑影向下。又是一个始料未及的回马枪,黑影下意识朝后退了几步,两人咫尺之距,黑影伸手要抓人,董骏钦大臂一挥使出一个门阵。

此时黑影终于发声,大叫不好,想要一起进入门阵,却发现被反弹出阵。

逃过一劫后,董骏钦松了口气。

为防黑影追上,董骏钦使得是御剑阵。只是当时脑子没空多想,御剑阵一下子都把他二人传到了离前溪村两千多公里的关外,驼山外围的天驼镇上空。

人在关外,董骏钦也管不着那些规矩,直接在人多的镇中心御剑落地,抱着阿律找了间看着还行的客栈要了上房。

灵魂出窍这事可大可小,他虽护住魂魄不外散,但若长时间不回到身体里,那这具肉身就要废了。即使回去了,也有各种运息的问题。

董骏钦将人轻轻放到床上,自己褪去外衣盘腿坐在床头,再将阿律的脑袋搁到自个儿腿上。

三张安魂符上的图画在董骏钦的轻念下活动起来,缓缓变为一张张青面獠牙的鬼脸,随后消失,安魂符变为三张空白黄符。

董骏钦闭上眼,左手二指竖于唇前,右手伸直,二指正好在阿律胸口上方。他感受到一股灵气慢慢回到阿律身体内,重新接上筋脉,灵力流动。

然而气息调至关元穴时却受到阻碍。

董骏钦蹙眉,手指加大力度,一种诡异感油然而生。

一个多时辰后,董骏钦穿好外衣,下床坐到桌前,一瞬不瞬地盯着阿律。

她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什么气息漂浮异常去力大无穷中气十足?为什么会有人托她带无亲无友的程籇回家?为什么会被追杀?为什么身体里有两个完全不同的魂魄?

一连串为什么,弄得董骏钦恨不得立马摇醒她细细拷问。

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问题,阻止了他这么做:现在这样一个满是充满疑问的人被自己带到驼山,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是福是祸?

第二十章 复生

阿律意识回归的时候,觉得胸口有股气被压着。对死亡的恐惧让她铆足了一股劲吸气,接着整个人就跟诈尸似的弹起上半身,大口大口地喘气。

等阿律彻底回过神,她发现自己对眼前所见倍感陌生。环顾四周,阿律大致确定自己是在一个客栈内。

只是她晕过去之前好像是在程籇家的后院挖土,想让程旗入土为安来着。坑挖到一半冒出个黑影,二话不说就想杀她。悲剧的是她功夫不到家,三两下就被人掐住脖子往死里整,再后来……

“你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阿律转头看到一身熟悉的衣裳,目光上移又是一张熟悉的脸。

阿律惊讶,他怎么在这里?想问,张开嘴却发现喉咙干涩的很,发不出声音。

董骏钦递了一杯茶给她,阿律润了润喉,咳了两声才终于恢复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但凡有事准会看见董骏钦,阿律是真心折服这个莫名其妙缠上身的扫把星。

董骏钦道:“我在前溪村附近的林子碰见一个扭伤脚的老人。我顺手送他回家,然后顺路去了程籇那儿,看见有人想杀你,再顺便把你救了。”

还真是顺便,阿律心道。

不过,好歹是救命之恩,应该表示一下。

于是阿律抱拳谢过董骏钦后,便掀开被子想要下床。

阿律大约是忘了,每次遇见董骏钦,不仅没好事,还没那么容易脱身。

这不,她正穿着鞋,董骏钦便开口道:“我听那个老人说,程籇的家人全部死光了。”

阿律动作顿了一下。

董骏钦继续:“不知阿律姑娘是受哪位家人所托去找程籇的?”

阿律穿好鞋,挺直腰板,道:“委托人的私事,恕我不能透露。”

董骏钦也不气,喝着茶,慢条斯理地盘问:“也是。哦,对了,方才你被那人打的灵魂出窍,不过我已经帮你恢复了。”

灵魂出窍?阿律心里咯噔一下,但面上还是一派平静:“哦,那多谢了。我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江湖再见吧。”

“确实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你身体里倒是有个东西,让人匪夷所思。”董骏钦指着阿律的肚子,“方才帮你回魂时,我发现你身体里还有一个魂魄。我探了探,那个魂魄已经残缺,而且陷入休眠状态。所以现在与我说话的人,并非是这个肉身的原主。”

阿律听着董骏钦一字一句,额头冒出一滴汗。

董骏钦见她整个人紧张起来,拔剑指着阿律冷言道:“为何夺舍?”

阿律是想跑的,但是董骏钦一句“我在屋外设了阵”,她只好坐回床上实话实说:“我没有夺舍。”

董骏钦追问:“不是夺舍?那你为何占着别人的身体?”

阿律指着自己的身体道:“并非我占着,是她不想死,所以托我暂管,以保肉身不灭。”

“又托你?”董骏钦差点笑出声,“你说你是个一个跑江湖的,然而接的活不是已经死了的亲戚托你找还活着的儿子,就是快死的人托你保住他的肉身?你是人是鬼?”

阿律纠结道:“我本来是死了,变成鬼了。但是……哎,说来话长。”

“那你长话短说。”董骏钦收起剑,坐回凳子上,一副大爷听戏的架势。

阿律白了他一眼道:“几百年的事情,你让我怎么短说?”

几百年?这真是完全意料之外啊。董骏钦一下子就震惊了,眼睛瞪的老大。

阿律深思熟虑一番道:“这么说吧,我大概是三百多年前在一个黑不溜秋的地方醒过来的。醒来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周围的鬼魂和我说,我是死了,要去阴间等着幽冥审判再入轮回。谁知道到了幽冥道,鬼差翻了阴阳簿说我不在上头。又带我去轮回镜前,什么前世今生,全都没有,一片黑。他看到最后说我连元灵也没有。”

阿律边说边注意董骏钦的表情,发现他虽然震惊但似乎并不害怕,真不愧是仙门出生的人。于是继续道:“那鬼差就说我八成是死的时候不愿意投胎,在阳间做了冤魂厉鬼,把自己的魂魄都折腾散了才回阴间,所以要罚我去地狱受刑。无凭无据的,我肯定不愿意的。所以我就闹了一番。那鬼差也是怂,还真的怕了。

于是就查了古籍,说是有魂魄说明元灵还在,但是元灵又不在这里,那只能是在阳间。他怀疑我确实是要死了,灵魂已经出窍。但是可能被人喂了口参汤或是使了什么招吊住命又给复活了。然而复活的过程中出了什么岔子,有一部分魂魄没有回去,这才有了我。结论就是他让我在鬼市等着我的元灵到阴间,届时我自然会被元灵召唤回去。然后该受刑受刑,该投胎投胎。”

要不是董骏钦方才帮她回魂时,确实感应到两个残缺的魂魄,现在他很可能以为自己是在听茶楼的说书先生鬼扯:“可是,已经过了三百多年了,普通人再康健也死了不晓得多少回,你的元灵还没到阴间?”

阿律点头:“对啊,这就是问题。我的元灵不但没到阴间,这三百多年里我还多次感觉有什么力量把我往阳间吸,一吸我就失去神志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但醒来我还是一股残魂在鬼市游荡。你说我气不气!我去找鬼差,他硬是不让我过奈河找阎王。所以我就又闹了闹,反正他查了半天又和我说,我的元灵肯定是被什么坏人困在阳间了。”

这个说法,董骏钦倒略有耳闻。凡间有一种法术叫锁灵,有的地方叫锁魂。说的就是把元灵困在某个地方,不让它顺应六道轮回的规律。这种法术,多是用来惩戒大恶大魔。然阿律虽是残魂,却无半点邪魔之气,生前应该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徒。

阿律继续道:“鬼差说了,要想轮回必须找回元灵。否则我只能等着魂飞魄散。所以,我就打算回阳间找我的元灵。但是鬼魂不能在阳间久呆,特别是我这种三魂七魄不齐全的。那鬼差给我支了个法子,让我去找那些心有执念不想死,留了一缕魂魄在身体里的半尸。我入驻他们的身体,以残补残。所以,你才会发现有两个魂魄。”

可是董骏钦却有个疑惑:“一体两魂,原来的魂魄元灵难道不会将你驱赶?”

阿律道:“会,当然会。所以要找一个合适的半尸很难。我试了几十个半尸,现在这具身体是唯一一个能让我全权入驻的。”

“为什么?”有谁会愿意让一个陌生的残魂控制自己的身体?

阿律耸肩:“具体的我不知道,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只说她要死也必须是在自己的家乡。但是她残存的能量已经不够,所以就让我进来,她自己休眠。等哪一天我走到了她的故土,她自然会醒的。”

董骏钦把阿律的话反复理解一番,得出了结论:“所以你现在就是俗称的人不人鬼不鬼?”

阿律汗颜,无奈点头:“所以我没有夺舍,也不是什么冤魂厉鬼。至于你说的程籇的家人,没错他家人都死了,我是在鬼市接到他爹娘的委托的。他爹娘死了这些年,一直不放心家里的傻儿子,所以留在鬼市不肯走。正好同村的一个老人过世,到了阴间和他们说程籇突然跑走了,他们就偷溜回去。鬼差把他们抓回来后看他们可怜,就让我替他们把儿子找回来。这次之后他们就得去阴间等轮回了。”

这……董骏钦又疑惑了:“鬼市?鬼魂还能呆在鬼市不走的?”

提到这个,阿律笑道:“不知道了吧?鬼魂鬼魂,其实鬼是鬼,魂是魂。鬼都是有自我意识的,只不过有强有弱,所以要干了那碗孟婆汤,让所有记忆消逝,除去那份意识才能成为纯净的魂魄;而魂魄是从元灵中生长出来的一股力量。轮回不会让它消散,只会让他慢慢长大,就像是一个种子长成大树。所以才有这辈子行善积德,下辈子投个好人家的说法。这辈子多做好事,积蓄了好的能量,下辈子就带着这股好的能量继续在阳间修行。要是这辈子光作恶自苦,下就是一股恶气悲哀,下一世肯定不会好。”

这个理,董骏钦是信服的。

他救过很多人,然而总会有不成的时候。每每拼尽全力却得不到好的结果,难免糟心伤感,难以释怀。师傅以前就点过这事,身死别过,再入轮回,之前是好是坏,总归又是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第二十一章 同路

善恶有轮回,生死由天命。

董骏钦收了阵法,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何一开始不明言?”

这回轮到阿律气笑:“我和你什么关系啊?不过萍水相逢,还是不太愉快的那种,说话两分真,三分假,五分不点破,这才是人之常情吧?再说了,咱评评理,我和你从认识到现在,我的事你倒是都知道了,你的事呢?除了你是大夫,你家是皇商,你在天青境学医,和那穆擒风是兄弟,你还说过什么?”

董骏钦眨了眨眼,突然笑道:“我的事,你想知道什么?”

是了,阿律的事,若不是董骏钦逼问,她也不会吐这么多。可是董骏钦的事,说实话每一次要不是为了脱身谁管他。然眼下两人这样的情势,不问问,好像有点亏啊。

于是阿律憋出个问题:“你在昌御,为什么非得给我把脉?可别说是因为我摔下来,你医者仁心,要确认我没摔伤哦,鬼才信……不对,鬼都不信的。”

“噗。”董骏钦被这鬼都不信给戳笑了,“是,不仅仅是为了确定你是否摔伤。”

这回换阿律喝茶听戏了。

董骏钦道:“我家有一位女眷,是我爹娘收养的义女。因为一些纷争,全家几十口人遭奸人屠杀。只有她,当时年纪小,被母亲藏在柜子里而逃过一劫。但是目睹过一夜血洗的场面后,落下了心病。后来便得了失魂症。”

“失魂症?”这个病阿律听说过,“所以她的魂魄?”

“失魂只是一种表象,患此病者每日看着像失魂落魄一般,但其实三魂七魄是齐全的,只是不得其位。”董骏钦提到这事就愁,“肉身中有十个穴位分别对应三魂七魄,如果魂魄不在正确的位置上那便等同于没有。因而她每日精神不济,身体也跟着越来越差。那日在昌御,我无意中看见你,发觉你的气息漂浮与她很是相似。后来你拉着我逃跑时,我探过你的脉象,和她的不同,但也算是异曲同工。然而,同是风中残烛的将死之脉,你的言行举止……说话中气足,力气也挺大,显然是正值壮年的样子。所以我才想正式把一次脉,确定我没有探错。”

阿律对董骏钦所言之事暂时还无法考证,但看他样子不像坏人,故而信他七分:“那如果没探错,你想把我怎样?”

董骏钦摇头:“不是想把你怎么样,我只是猜测你或许练过什么秘技或是吃过什么药物,总之就是想请你到重草堂提我家那位女眷瞧一瞧,兴许她这不治之症有转机。”

这么讲好像也说的过去:“可你自己就是大夫,还师从天青境,你们都没办法的病症,旁人更没办法了吧?而且她要是身体不好,那你干嘛不把他带上天青境住着,我听说天青境里修炼能吸收日月精华,包治百病?”

董骏钦苦笑:“我确实是大夫,也确实出身仙门,但我到底不是神仙。况且当年她家出事后,还有漏网的凶徒没抓到,所以除了家中心腹之外,我爹娘并未没有告诉任何人关于她的存在。直到我五岁第一次下天青境回燕郊才晓得自己多了个义姐。当时我师傅也替她诊断过。可是师傅除了缓解也找不到根治的法子。而带她去天青境……穆擒风和你说过重草堂这个皇商的身份有些敏感的原因吧?”

阿律点头:“我是不太懂啦,就是什么世家之乱,什么官宦子弟不入江湖之类的。”

董骏钦道:“对,我的义姐原本就是官宦人家。”

“那……那还被一夜灭门?”阿律震惊,“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朝堂争斗?”

对此,董骏钦不再多说,讳莫如深地叹口气。

“啊,这种事我在鬼市也听过。”阿律似乎想起了不少“听说”,一脸哀叹。

不过比起这个,从方才起董骏钦就好奇鬼市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自己只在志怪传说中看到过,还从未亲眼见过。

“你想去鬼市?也不是不行,我找个法子把你的人气遮一遮,应该就没问题了。”阿律想了想,觉得要不现在就去,“正好我要把他的残魂带回去,不如……”

董骏钦反而拒绝:“现在不行,我急着去找我师傅。”

阿律倒是不急:“那你多久回来?我可以在这里等你。等下,我晕了多久?”

“就两三个几个时辰吧。至于我师傅,他失踪了,我不确定几日能找到他,也不确定当中是否会发生什么,不过最多七日就不再逗留。”若七日之后还无消息,再留在驼山也无意义,且燕郊那边也瞒不了多久。

阿律掐指算了算:“七日,行啊。我十日之后回去还赶得上。从这里到鬼市,三天足够。哎,对了,我们还在前溪村附近么?”

董骏钦道:“不,这里是天驼镇。”

“天驼镇?”阿律轻念,随即噌的一声站起来,惊恐道,“已经到驼山了?!出了东关?!”

董骏钦点头。

“你你你,你怎么把我带到这么远的地方啊!”阿律开了窗一看,满眼白晃晃的雪山,真是哭都哭不出来,“这么远我怎么回去啊!不行,我不等你了,你现在就把我送去鬼市!”

“现在?”董骏钦疑惑,“这鬼市在哪里?”

据阿律所知,鬼市有两个入口。一个在西关外的巫山,一个在西南边关内的洛州。阿律还记得董骏钦的御剑,如果是御剑那巫山入口是最近的,然而巫山那一带是云谷,烟雾缭绕、山林茂密能遮天,那里的鬼市的入口很难找到,一旦迷路就要兜好几天的圈子,所以阿律思来想去只能是洛州。

然而董骏钦不答应了:“从天驼镇到洛州,几乎是斜穿整个中原。就算是御剑也要两天,阿律姑娘,在下真的很急,恕我不能再拖两天。”

阿律仰天,果然遇到董骏钦自己就没一件顺心事:“那那……那你是怎么把我从前溪村带到这里的?我记得前溪村离这里不止几个时辰的路啊,就算你飞也得飞大半天的!”

“我是用御剑阵救你出来的。”董骏钦考量了一下,和她解释,“若是御剑阵一日不到就能到洛州,但是以御剑阵来回需耗费大量灵力,师傅他生死未卜,凶吉不知,我……”

虽然董骏钦自认为没这个义务送她去洛州,但看着阿律逐渐绝望的眼神,心里竟生出了一丝抱歉。

于是他灵机一动:“阿律姑娘,既然你可以等到十日后回鬼市,不如这几日先同我一道寻我师傅。你瞧,那个杀手,你并不知道他的来历,我也不能保证他没追踪到我们此刻的方位。若是两个人一道,互相有个照应。至于寻我师傅,即便运气不佳,七日后不论结果如何,我都先送你去洛州。如何?”

阿律听了董骏钦的提议,内心无限哀伤。刚才有一瞬间,她真想弃了这具身体,以残魂之态速速飘回鬼市。

不过,再一想,那个莫名的杀手也确实是个危险。自己打不过他,跟着董骏钦好歹能跑的快些。

董骏钦见阿律犹豫,好奇道:“阿律姑娘,你这么急回去,是有何事?”

阿律道:“程旗的魂魄在我身体里,必须在十日内送回鬼市让元灵生残补缺,否则他就赶不上和他爹娘一道过奈河一道投胎了。所以……所以可千万要速速找到您师傅他老人家!我可不想毁人魂魄,断人亲缘,损己阴德。”

一提到阴德,阿律整个人陷入焦虑。她在屋里来回渡步,嘴里碎碎念个不停。

董骏钦看她这样,不免觉得这女鬼有些傻,又反衬的自己有些阴险。不过,眼下这个局势,与最初所愿相符,算是一切顺利。

就这样,事事顺心的董骏钦在事事不顺的阿律的催促下开启了追魂,灵线所指乃驼山深处。

驼山一带终年白雪,山附近的镇子也是四季如冬。要进驼山,董骏钦给阿律置办了一件貂衣,免得她连最后一口气都冻没了。

然而阿律半人半鬼,五感迟钝。只觉得貂衣新奇,并无冷热之感。

董骏钦无奈:“这貂衣也算是个盔甲。驼山有妖,爪子锋利,若遇上打起来,也不至于太快被伤。”

“有妖?”阿律可不是这么听说的,“驼山的山神不在了吗?怎么会有妖?”

“山神?”董骏钦打小就听各路人说驼山是妖山,所以终年大雪寸草不生。人进山,一不小心就被妖怪抓去了再无出路。

可是转念一想,长老提过:世人皆说驼山有妖,但并无人亲眼见过。白渊见过,但他从不承认,只言他们不是凡物。

如此对比,董骏钦心生疑惑。师傅独自来此,莫非驼山的传言真的另有隐情?

第二十二章 驼山

董骏钦和阿律进入驼山时恰逢三月末。此时正值开春,驼山虽冷但也是放晴。只是吹了七八个月的风雪,累积到现在仍是半条腿的厚度,还连带着有些冰,二人走起来并不比雪季轻松多少。

阿律腿短,跟在后头不甚艰难。没走过远就再次抱怨道:“董骏钦,你为什么不御剑?我们就非得靠走的?这样走下去几时才能找到尊师啊?”

董骏钦五步一停顿,回身拉她一把,倒是不嫌麻烦:“相信我,驼山这样的地方,御剑更容易迷路。”

这里漫山遍野全是雪,所见之处皆是白色。不仅如此驼山上既无植被,也无生灵,就算是石头块也只有在夏季的两个月里等少许雪融之后才能瞧见。纯净是纯净,但御剑在半空,山云一色,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更别提找人了。

且董骏钦的追魂术与追魂香不同,这种术法是依靠追踪对方留下的灵气找到大致的方向。无论是谁,只要路过一个地方就会留下气息,而关系紧密的人之间只要一点点气息就能作判断。在董骏钦的天眼眼里,此时驼山雪地里还有星星点点的灵线。这种方法精准,但是最大的缺陷就是无法远观,因而他也只能徒步中不断调整方向。

两人走在雪地里,兴许是一切都白的过分,董骏钦忽然想起那个黑影:“对了,你知道是谁要杀你吗?”

阿律耸肩:“我要是知道早躲回鬼市了,怎可能留在那里被人找上门。不过说到这个,我方才就觉得奇怪,那个杀手用那种非常一般的方法真的是想杀死我么?我本来就是鬼魂,掐死我也好,捅我一刀也好,左不过这具身体废了,可我还是个鬼魂啊。我觉得不仅我不认识他,他大概也不怎么知道我,可是这样的话他为何会对我起杀心?”

阿律分析的不无道理,董骏钦顺着这个思路继续:“会不会是你在阳间做了什么事才被盯上的?”

阿律回想了一下自己近半年干的好事:“也没什么特别啊,就是帮鬼市那些老鬼找找人勾勾魂,按时送他们过奈何去轮回。”

董骏钦听她这般形容,脑子里大致认定阿律平日就是帮鬼差办事的。

这样的话,不知可否通过她找到白渊掌门的魂魄,问一问那几日天青境究竟发生了什么?

两人各怀心事地走了一段,董骏钦的天眼发现灵线的踪迹断了。

这不应该啊,不管上天还是入地总该有个方向,可现在却是凭空消失一般。

阿律得知这个变故后,再次提议:“要不我们御剑到天上看看?兴许就在不远处。”

董骏钦环顾四周,似乎也没有更好的方法。无奈之下请出短剑,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短剑虽然一如往常被自己的灵气笼罩,但是却并未随着他的运息有所变化。

疑惑的董骏钦又掏出符,什么引火符,引水符,也通通没有效果。他不死心,抬手结印,只见雪地上出现一个环,但是很快就消失了,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试试你那个门阵呢?”阿律也急切起来。

然而同样失败。

二人站在雪地,面面相觑,一时间皆是大脑空白。

怎么会这样?所以法术都失效了,董骏钦感受到一股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惊慌。

沉默良久,阿律开口道:“我们要不要往回走走看?”

原想顺着来时看到的灵线原路返回,可是董骏钦回头竟看不到来路,就连自己行走时留下的灵线也看不见。

难怪长老的追魂香会断,难怪天青弟子找不到踪迹,更难怪世人把此处称之为妖山。

董骏钦心凉道:“我们迷路了。”

阿律无言,绝望地又望天又看地,最后干脆原地坐下。

董骏钦把能试的法术都试了个遍,结果都是一样。

半个时辰后,阿律突然开口:“我可能有个法子。”

董骏钦两眼放光:“阿律姑娘,请说。”

阿律嫌弃地看他:“我说你每次喊我能不能不加姑娘二字。万一我生前是个男人呢!”

董骏钦汗颜,现在不是讲这个的时候吧?

“那阿律,请问你有什么法子帮我们走出眼下的困境?”董骏钦斟酌一番措辞再问。

阿律道:“我想了想,你的灵力运转正常可是就是使不出法术。这里应该有什么能吸收法术,但不会吸收灵力。”

董骏钦还以为她有绝妙的点子:“这个我也知道。”

阿律继续道:“那说明,它只能干涉散出的,不能影响自有的。”

董骏钦追问:“所以?”

阿律两眼放光:“你方才说这里被称之为妖山,因为人进来就出不去,出不去的话,这里一定死过人,只要死过人必然有鬼魂!你不使法术是看不见鬼魂的,可我本来就是鬼魂,我不需要法术也能看见!”

董骏钦噗嗤一声:“很有道理,那从我们进山到现在你看见了么?”

阿律听出他不信,站起身道:“我现在有肉身,所见之物皆是通过这双凡胎肉眼,自然没看见。”

董骏钦听她这话,心里有股不详的预感:“你……你不会是要……”

阿律点头:“与其困在这里等到天荒地老,不如让我灵魂出窍,试一试。”

董骏钦不禁皱眉,什么绝妙的点子,根本就是馊主意。

可阿律不这么觉得,她拍拍董骏钦道:“你别担心啊,这身体里有它原来的残魂,我把程旗的残魂也放进来,撑个把时辰没问题的。”

身体被她说的像个茶壶脸盆似的容器一般随意了,董骏钦怎么听怎么慌:“你想怎么做?”

阿律指指自己的脖子:“你掐死我,就和那个杀手一样。”

董骏钦扶额,他堂堂皇家药商的少堂主,江湖人称小医仙,救过的人不计其数,现在叫他光天化日之下杀人?

阿律见他一时不能接受,劝道:“掐死我最方便也最安全,不用破坏原身也不会见血。我两进山都两个时辰了,你还想不想找你师傅?想,就别犹豫了。”

董骏钦真是不知道说她什么好,残魂残魂,难道心眼也跟着残缺了?

阿律等不急,拉起他的双手就往自己脖子上套:“快点吧,等我灵魂出窍,你会感觉到一股阴风。到时就看背上我的肉身,跟着阴风走。记得裘衣裹严实点,没了魂魄运转它可能真的会冻死。”

董骏钦盯着自己一双手,阿律拉着它们,好像是地狱上来的魔鬼一般,让他焦躁。

焦躁中,他不知怎的想到穆擒风和他说第一次杀妖,长剑刺穿妖身时的那种触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迷茫和不安。董骏钦无福斩妖除魔,当时不懂,现在好像有些体会。

阿律发现他手抖,无奈松开一只手覆上他的眼睛:“快点!”

虎口卡住脖子时,阿律原本凉凉的皮肤有些烫手,随着手劲加大,他感受到血液流淌,灵力流动。一种久违的窒息感在董骏钦胸口蔓延,好像被掐的是他自己,灵魂出窍的也是他自己。

直到阿律的身体倒进他怀里,董骏钦才猛地睁开眼,急促地呼吸。

之前阿律坦白身份时,说实话董骏钦内心没什么波澜。鬼,他又不是没遇到过。然此刻抱着一具气息脉搏全无的人,异样感袭遍全身。

造孽,真是造孽!董骏钦纠结地背起阿律的身体,小心翼翼地对着空气叫唤:“阿律?阿律姑娘?”

四周并无变化,没有风吹也没有什么鬼脚印。董骏钦稍稍走动步,忽然感觉头侧一凉,像是坟地里的阴风吹过。

这是阿律给的暗示么?董骏钦疑惑,定下心仔细感受一番,好像是阿律。

阴风带着董骏钦朝不知哪个方向去。这片雪山像块白绫蒙住了人眼,又像是一个白色的迷宫,让人迷茫。

董骏钦走着走着,四周空气似乎有了什么变化。他停下脚步对着空气道:“阿律,是你吗?是找到什么了吗?。”

阴风并未多做停留,催促着董骏钦继续朝前走。然而没走几步,积雪内的脚踝一紧,似乎被什么东西套住,然后整个人倒进雪地。背上的“阿律”滚落,董骏钦连忙匍匐去扶,然而脚一用力就被什么猛地往后拖。

好在董骏钦反应快,上身一扑腾抓住“阿律”的手,随后二人就被这股力量拽走。颠簸几下背后失力,董骏钦措不及防,连叫都来不及叫,就掉进一个窟窿。

这窟窿里也有厚厚的积雪,虽然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翻滚,但不至于伤到筋骨。董骏钦确定到底后,立马爬起身去找“阿律”。万幸她身上的裘衣裹得严实,眼下像个巨大的蚕蛹一般僵直着躺在地上,没有受伤。

第二十三章 困境

董骏钦确认“阿律”无事后,重新审视二人现在处境。

这个雪窟窿还真够深的,从他现在所立之处朝上看,起码有三个“阿律”的高度。他在窟窿内走了一圈,除了他们掉下来的那个口子,并无别的通道。

试了一下法术,还是不能用。他又摸了摸岩壁,皆有冰雪覆盖,徒手爬也行不通。

眉头紧锁之际,他又想到一件事,阿律到哪儿去了?这窟窿里感觉不到一丝气息流动,人跟鬼靠运气,鬼跟人没道理会丢。

这事董骏钦余光瞥到角落里的那具“阿律”,上前查看,果然身体周围阴气满满。看样子是阿律要回魂了,但是法术还使不出来,该怎么帮她?

董骏钦发愁地坐下,摆弄了几下“阿律”。忽然阴风从他右边吹来,绕脖一圈,吹进裘衣下摆。

“这是暗示我把裘衣脱了?”董骏钦狐疑。再次感觉一番,好像就是这个意思。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替人宽衣解带,心道:今天真是把礼数坏了个遍,先是杀人现在又是给女子脱衣……

解开裘衣后,阴风在“阿律”脚部盘旋。董骏钦跟着脱了她的鞋子。紧接着阴风又狠狠刮脸。

这是什么个意思?

董骏钦想了半天,从怀里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把脸。

这一系列动作下来,董骏钦有一种要给眼前的“尸体”下葬的错觉。

可是这番整理遗容是想作甚?董骏钦百思不得其解。而阴风一直在他四周盘旋,莫非阿律的意思是想再试试回魂术?

董骏钦贴上符纸,然而并无用处,他的灵力依旧传不到符纸上。

面对这么个“尸体”,董骏钦有些怀念活蹦乱跳的阿律了。

洞窟内,阴风消失了一阵,随后董骏钦感觉自己右手有凉意。细细一品,吹的是自己的剑。

怎么?真的要捅刀子?不会吧?于是他拔出剑,试着对准“阿律”的手,阴风急乱地吹他以示阻止。

难不成是要我自己见血?董骏钦更奇怪了,不过拿着剑,看着符纸,突然灵光乍现,莫非是要我以自身鲜血画符?

左右现在没法子,董骏钦掏出几张空白的符纸,用剑划破手,画了三张正宗的鬼画符,重新贴到“阿律”身上。

可是然后呢,符咒还是……嗯?董骏钦发现自己灵力运转时,那三张以他的人血所绘黄符能被驱动。

真是意外!董骏钦也来不及细想其中的奥秘,赶紧帮阿律回魂。

当黄符再次转为空白时,阿律双眼猛地睁大,随后弹起身大口吸气,边吸边道:“我……说你怎么……那么笨啊!差点……回不来!”

笨?继“笑起来让人发毛”,“有什么毛病”和“倒霉”之后,阿律又给董骏钦冠了一个帽子。

“我说你走路走的好好地,怎么掉进这么个地方?”阿律一边埋怨一边抖了抖身子把裘衣穿好,站起身在洞窟内绕了几圈,“哦对了,这边果然有鬼魂。我听他们说这个驼山内部全是中空的,像个迷宫似的。我们现在是不是已经……啊!”

阿律的话说到一半,脚下突然失力,董骏钦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就掉的没影了,而吸走她的坑也迅速合拢不见。

董骏钦蹲身仔仔细细得观察摸索,脚下这片似乎不是石头而是什么活物。

他当即拔出短剑,对着地面狠狠一扎,虽然没有受到反抗,但是这个触感和岩石那类硬物截然不同。董骏钦干脆借鉴方才画符,手往剑刃上一抹,奋力一挥。

剑气虽然有些断断续续,但好歹是出来了,在地上划出一道深坎。

董骏钦嘴角一勾,总算在这妖山内找回点主动权。然而第三道剑气还未出,地面上突然冲出四五根藤蔓环住董骏钦持剑的右手。董骏钦欲施力欲挣脱,却发现自己体内的灵力正在外溢。

这藤蔓!正在吸食灵力?!

董骏钦慌了,可越是挣扎藤蔓吸得越猛。他换手握剑,想砍断藤蔓,谁知旁边的岩壁里迅速蹿出藤蔓绕上他的剑。

这下可好,左右不得动弹。情急之下,董骏钦干脆封脉,不想手上钳制慢慢松开。

莫非这藤蔓是遇强则强?阿律方才直接掉落,难道是因为藤蔓以为她是个死人?

董骏钦顺势将全身气息封住,像个死人一般没有心跳脉搏。很快脚下一空,他也掉了下去。

然而下方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董骏钦感觉自己掉入一个滚烫的池子里,那水温简直要人命。

好在池水不深,董骏钦赶忙起身爬出池子。可是起身一看,衣服竟然没湿。回头望着那潭池水,微微冒着热气,清澈见底,倒是干净。

就在董骏钦满脑混乱时,阿律从后方一个洞口出来:“董骏钦?你可算下来了。没受伤吧?”

董骏钦见阿律衣衫完好,指着池子问道:“你掉进过这里么?”

阿律摇头:“我掉下来时扒了旁边的石头,所以直接着地了。不过那水池我伸手进去过,烫死个人了。”

妖山真不愧是妖山。这里的一切都是出乎意料,难以摸索。

阿律走过来道:“不过,我有个猜测。”

董骏钦好奇侧头。

阿律道:“这里可能是与幽冥相通的地方。你有没有听说过,凡界原本是有十个还是十一个能让凡胎直接通往幽冥的大门的,后来不晓得为什么都没有了。只剩几个能到鬼市的。”

通往幽冥的大门?董骏钦过往学习到的是天凡地三界是不相通的,只有修为到了某个程度才能跨三界。

可若这里与幽冥相通,那过往的认知岂不是……不对啊,董骏钦回想自己方才掉下来的经过,是假装死人才成的,那肯定不是谁都能进的吧?

阿律看董骏钦神色疑惑,补充道:“在幽冥地界,不管你生前事得道高人还是凡夫俗子,你的那些修为统统没用。而且在幽冥的大小地狱里,也有这么一个池子,烫的不得了,用来惩罚生前作恶的魂魄。是不是和这里很像?”

听她这么说,董骏钦对地界的好奇心加重。不过此刻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你下来后,有没有发现什么?”

“那里有个隐秘的通道,我还没深入,就听到你掉下来的声音。”阿律边走边道,“我在上面时看到几个残魂,他们说其实是有个山洞能通到山石内,山石内就是个巨大的迷宫。不过残魂的记忆都不全,加上咱俩已经掉下来了,所以……对了,你的法术现在能用了么?”

董骏钦试了试,时好时坏。但总归比在上头时好。

阿律点头:“残魂说了,驼山上有结界,似乎是覆雪之处皆不能使用凡人修炼的法术。”

原来如此,阿律身上的裘衣将身体和雪隔离了,要他擦脸,用血画符大概也是这个原因。

阿律提议:“你再试试看,这里有没有你师傅的踪迹?”

董骏钦开启天眼,然此处没有师傅的灵线。而自己的同样看不见。

困境依然未解。

二人走了一段路,发现自己又走回水池所在的洞窟。董骏钦确定方才没有岔路,不存在走岔。难不成这个所谓的迷宫就是个环?

又是僵局。

虽然没走多少路,但董骏钦倍感疲倦。再瞧阿律厌厌的样子,心里多半又在埋汰他,她要是没跟着来,自己走去洛州应该顺利的多。

想到此董骏钦又兜了一圈,随后盯着池子发呆。恍惚间他发现这池水不太对劲。

董骏钦朝阿律招手:“阿律!快过来。”

阿律站到池边,董骏钦看见水面倒影出一个模糊的轮廓。然而这个轮廓旁边并无他的影子。

阿律顺着董骏钦的目光看下去,也发现这个怪异之处。

两人对视相望,这个洞穴里什么都没有,连藤蔓也没有,只有这个池子古古怪怪,孤独的杵在这儿。新的路,应该就在这里找。

然,怎么找?董骏钦拿短剑戳到池底,没有淤泥没有机关,好像就是一块平平整整的石头。

阿律听他如此形容,道:“那就是有问题啊!石头哪里会天生那么平整?这池子肯定人造的。”

董骏钦瞧她欣喜的样子,道:“不会又要掐你让你灵魂出窍吧?”

阿律朝董骏钦莞尔一笑道:“哪好意思一直麻烦你。这次换我出力。”

董骏钦狐疑,但刚放松下心情,就被人狠狠按进水里。

第二十四章 玄清仙人

如果说阿律自从认识董骏钦后万事皆不顺,那董骏钦遇到阿律后就简直是人生被撕碎。

他崇拜的凌霄师兄,他坚持的礼教,还有此刻被迫低下的头。

脾气再好如他,现下也想愤愤道一句“恨不得”。然而阿律手劲之大,加上她在上头大叫着:“你快看看有没有哪里不对,烫死我了!手要熟了!”

董骏钦内心一阵愤恨,手熟?我脑袋都要熟了!然而恨不得,恨不得,再恨不得也没办法。找师傅本就是他自己的事,哪能让旁人下水受煎熬,特别是这位旁人的身体是好不容易找到的。

董骏钦在水里毕息,开启天眼,很快就看到池底那块石板,他伸手去摸,却发现石板远比他方才感觉的深。照这个深度,这个水池似乎足够盖住他的脑袋。

好奇心使,董骏钦自觉朝水池深处滑了一截,随后这石板上慢慢映出一些他熟悉的脸。

一个总角小儿追着一个长胡子老道,红着脸嚷着老道给他赐剑。而后画面一转,这个小儿似乎张开了些,在山崖上被长胡子老道一脚踢下去,撕心裂肺的大叫声后事终于稳稳的控制住御剑和小儿洋洋自得的笑脸。接着小儿又来到一个满是牡丹的花园,面前出现一个身着华衣的束发少年,两人不知在笔画什么,有说有笑。

看到这里董骏钦心里一紧,那个小儿就是他,那个长胡子老道是他师傅玄清仙人,而那个少年正是还未登基时的的九皇子晨阳。

董骏钦还来不及搞清楚眼前的状况,石板上又映出一张疲倦至极的老脸,虽是疲倦,但双目因为愤怒布满血丝,他张开嘴吼了什么,董骏钦浸在水里听不清,但是很快他便看见一个妇人持剑挡在还未成年的自己身前,剑上已布满血迹。

董骏钦感觉胸口猛烈收缩,那是他已经过世的母亲,和当年差点杀死他们的皇帝,也就是现在的太上皇宣宁。董骏钦的腰腹凝聚了一股怪力把自己弹出池水。

后头的阿律显然没料到董骏钦也有大力出奇迹的时候,直接被甩倒。

看到董骏钦撑坐在地,一脸噩梦初醒的样子,赶忙上前询问:“你没事吧?下面有什么?”

董骏钦闭上眼,想把那些不好的记忆顺着恶心反胃的感觉强压回去。他呜咽道:“石板上出现我小时候的事情。好像……”

“小时候的事情?”阿律道,“是幽冥,这里一定能通往幽冥!我听说过,很久以前,幽冥没有什么鬼市,也没有很多鬼差,更没有奈何。鬼魂进幽冥前会看到一块巨大镜子,就是轮回镜的前身。镜子除了能照出自己的前世今生。还能在鬼混穿过镜子后,消除所以记忆。这里一定和幽冥有关。”

董骏钦心绪还没完全缓下来,听阿律眉飞色舞地讲着幽冥幽冥,心里没由来地烦躁:“我们是来找人的,又不是来找死的。”

“你是找人没错,可我是找死啊。”阿律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丝毫没有意识到董骏钦不对劲,“如果我从这里下去,讲不定直接到幽冥,不用回鬼市了。嘿嘿,说不定能混进轮回道,就不用在借别人的身体飘荡几百年了!”

“那你这具肉身怎么办?”董骏钦记得这具肉身原本的元灵还未安息。

阿律无感:“留在这里呗,反正一开始也没说非得帮她回故土。”

董骏钦眉头一皱:“留在这里?你这样会不会太不负责任?”

阿律听言,回身道:“我有什么责任一定要帮她回乡?说责任的话,她死了就该顺应天意去轮回,不该强留于世。再说了,你和一个残魂讲责任?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责任责任的,我就不该是个残魂,上不上下不下,阴阳两界来回跑。我都没说生死大任,你一个修仙修医的,对这些事怎么也如普通人一样看不开,你活的累不累啊?”

阿律一番话把董骏钦训的彻底无语。瞧他一副怒不能怒的憋屈样,原本想让他再把自己掐死一次,现在可能不行了。

二人一度僵持,索性自顾自:一个愁眉不展低头不语;一个不断划水,却毫无办法。

也不知道这样安静的氛围维持了多久,董骏钦忽然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他一回头,声音就消失了。

董骏钦警惕起来,问道:“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阿律道:“没有。”

董骏钦沉下心再听一次,确实没有什么声音。

莫非是方才脑子进水出现幻听?

他正疑惑时,突感背后有股力。董骏钦条件反射拔出剑,回身的时候还不忘捞上阿律。

短剑似乎挡住什么尖锐的东西,然董骏钦肉眼面前空无一物。开启天眼,只见原本空荡荡的洞**满是灵线,且灵力强劲。

阿律道:“怎么……”

董骏钦示意她噤声。

董骏钦挡在阿律身前慢慢朝后退,阿律扒着他的衣服轻声道:“再退就下水了。”

难道真的要去幽冥走一遭?

犹豫间,一端的灵线突然发力朝阿律袭来,董骏钦按下她的脑袋,剑刃擦衣而过,剑气虽弱,但好歹挡住了这股灵力。

然而这边刚好,另一头的灵线也躁动起来。两三招后,董骏钦深觉如此下去,岂不是困兽之斗?

他回头看看那水池,再看看一脸慌张的阿律,道:“抱歉了。”

“啊?”不等阿律多说,她就被人推进池子,“董骏……啊……额……”

池子冒烟,灵线也朝水池内去,董骏钦深吸一口气,跳进水池。

这一入水,董骏钦发现这池子真的与他掉下来时以为的不同。

且不谈热,光是深度就不似方才。原本只道小腿的一潭浅池,此时好像是汪洋大海一般。

董骏钦睁开眼适应一会儿后,看见已经眼神迷离的阿律,赶忙游过去拉住。然而没多久,原本滚烫的池水瞬间冰冷刺骨,而后不知道飘到哪里又是炽热。这一冷一热的,真是折磨。

两人快要飘到池底时,石板又开始映射董骏钦的过去,有些画面他记得,有些他早已经忘了。看着自己过往二十几年的人生,董骏钦的意识慢慢的他开始意识模糊,渐渐地他感觉不到池水的冷热,只觉得就这样飘着也挺舒服的。

最后,董骏钦闭上眼。过往的一切毫无秩序地在他脑海里乱闪,最后定格在儿时师傅揍他的画面。

大约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董骏钦好像真的能感觉到戒尺打在手心上的疼痛。

“小子!”师傅的声音还是那么刚劲有力,“真是……臭小子!”

一下一下,由疼到麻,生出安逸。

突然有个不熟悉的声音打破这种安逸:“董骏钦!董骏钦!”

董骏钦觉得有谁踹了自己一脚,随后整个人一倒,地上不晓得是什么,硌得他生疼。

“董骏钦!你快醒醒!找到你师傅啦!”哎?这不是阿律的声音么?董骏钦缓缓睁开眼,迷糊了一会儿看到正拽着他衣领的阿律,还有一个和记忆里一样的老脸。

“师……”董骏钦大喜过望,想要说话,查看师傅的伤势。

可惜玄清仙人没让:“臭小子,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你知道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就瞎闯?!”

玄清仙人劈头盖脸一顿骂,董骏钦便将他得知白渊掌门仙逝后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

玄清仙人捋着长胡,气鼓鼓道:“青桓这个蠢蛋!当我老糊涂么!我就知道有人使禁术,还真的是凌霄,怪不得白渊也护着不说!还真是师徒!”

董骏钦好奇:“师傅,此话……”

玄清仙人指了指四周:“话什么话!你知道这是哪里么?”

董骏钦看向阿律,玄清仙人立马道:“你看那个女鬼做甚!自己没脑子?”

自己这是晕了多久,师傅已经知道阿律是鬼了?

董骏钦答:“这里是幽冥入口?”

玄清仙人道:“对,但是这个入口早就被毁了。”

董骏钦疑惑:“师傅,究竟是怎么回事?什么叫被毁了。”

玄清仙人道:“毁了就是毁了,就是这个幽冥入口被这里的镇山神毁了。”

董骏钦看过不少书册,但从来没有哪本提过妖山驼山和幽冥有什么关联,更别提什么镇山神。

董骏钦隐隐觉得这事可能和白渊仙人有关,否则他也不会头三都没过就找到这里来。

然玄清仙人没有继续多说,大约是碍于有外人在。阿律识趣或者说她也不在乎,所以也不问。

不论如何,终于是找到师傅了!之前压抑的心情一扫而光。

董骏钦把气息调整一番跟着玄清仙人继续朝山石深处去。

第二十五章 白魅

董骏钦原以为师傅碍于阿律是个外人而少言,然现实是比起多年不见的徒弟,师傅更想与阿律对话。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阿律将她自己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玄清仙人。

玄清仙人听完沉默良久道:“世人都说天地分三界,三界存六道。他们大概是忘了,天地原是一体,六道有哪里能分的那么清楚。小姑娘你可曾见过驼山的山神?”

阿律摇头:“据说驼山的山神很厉害,生前作恶的鬼魂到了这里可能会灰飞烟灭。”

玄清仙人捋了下胡子,笑道:“这里确实有很厉害神仙。”

“在哪里?”董骏钦和阿律异口同声道。

玄清仙人道:“你们掉进那个窟窿时,就已经被盯上了。”

已经被盯上?

董骏钦道:“莫非是那个吸食灵力的藤蔓?”

玄清仙人摇头:“藤蔓仅仅是藤蔓罢了,这里的镇山神可不是轻易就能看见的。”

二人跟着玄清仙人不知道兜了多久,最终看到一个比上头那个水池大的多的水潭,且从周围的情况看,这应该是山体内河道汇聚形成的。

“这里。”玄清仙人拔出长剑,轻巧一挥,水面被毫不留情的划破,“姑娘,劳烦你蒙住阿骏的眼睛。”

阿律虽不明白但还是乖乖照做,董骏钦没了视力,自觉地开起耳力。

“阿骏,当心了!”玄清仙人刚说完,董骏钦便感受到一股陌生而阴诡的灵力。

董骏钦立马调息以平五行对抗胸口的压迫。

黑暗中,他听玄清仙人道:“天青境玄清,求见百云宫主。”

百云宫?

董骏钦疑惑之际,想起青陨长老给的驼山石碎块。将它悄悄递给师傅。

玄清仙人得了石块,再次开口:“天青境玄清,携驼山石前来归还墨赏大人。”

室内一片安静,董骏钦看不见却感受到无数眼睛盯着自己。

寂静良久,董骏钦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悄语:“天青境的人还有脸来百云宫?”

这冷不丁冒出的声音吓得董骏钦身子一歪,差点带倒了在身后帮他蒙眼的阿律。倒不是因为太近,而是这音色,娇媚中带着一些冷酷,冷酷中又有一些沙哑,阴阳怪气的很。

然而悄语过后,董骏钦感觉到一股杀气冲他而来。

“阿律,抓紧。”董骏钦背上阿律,短剑应感抵挡住一个什么东西,听声音,猜测是一双利爪。

随后玄清仙人那处也传来了打斗声。

董骏钦背上的阿律时不时提醒他方位,他好奇极了,现在到底是什么个状况。

可是阿律却轻言道:“满屋子全是死人干尸,我觉得还是不要看的好。当心右后!”

董骏钦来不及转身,只好把短剑朝右后方一丢,自己一脚揣上前方不知名的敌人,顺势跃起,翻了个身落到地上,正好接住自己的剑。

这里不止一个东西在攻击他们,董骏钦想,而且这些东西也没有使出全力,好像是在试探,或者说再戏耍。

分神之际,一双爪子扑上他的胸口,而背上的阿律则放下圈住他的脚,一前一后将董骏钦卡在当中动弹不得。

那双爪子似乎意不在此,董骏钦感受到一股淡淡的香气从他耳旁略过,随后那个妖魅一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天青境的人居然还带着三个残魂?”

阿律身子一紧,董骏钦下意识的护住她。

此时,突然传来一个冷清的声音:“千色。”

随后室内一排宁静。

阿律松开手,董骏钦睁眼,发现自己在一个光线刺眼的地方,他眨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一切。

一个巨大的宫殿,四周没有墙,只有微透的冰。冰墙里每隔几米就有一个阴影,董骏钦细细一看,竟然是什么动物的尸体以站立的姿态封在冰墙内。

而师傅站在他前方,对着一个女子。虽说是女子,但其身姿却又有像男子。她披着一件薄薄的白衣,腰间随意扎着一条衣带,董骏钦脑海里冒出京城风月场所里那些红尘女子的样子。但显然,眼前这个女子的容貌比她们美上千倍,更是透着一股不得亵玩的气质。

而女子周围,是五六只像……豹子一样的动物,它们一身白毛,亮的反光。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驼山妖怪?

董骏钦细细打量着这一切时,女子也始终盯着他。两方对峙沉默良久,女子才再次开口道:“他不是白渊的徒弟?”

玄清仙人道:“他是我的徒弟,白渊并未教过他。”

女子点点头,她身边那几只动物忽然化身为人形,一个个都和那女子一般惊艳。

其中一个在女子的眼神示意下朝玄清仙人走来。

玄清仙人将驼山石的碎块交给此人,她看了半天皱起眉头朝女子看去:“锦瑟大人,确实是。”

锦瑟低眉不语,半响左眼留下一滴泪,划过脸庞掉落在地瞬间冻成一粒冰珠。

玄清仙人道:“锦瑟,驼山石威力强大,非常人可摧毁。你可知这世间可有什么人能有这个能力?”

锦瑟淡淡道:“不是神就是魔。”

不是神就是魔?什么意思?玄清仙人听到这个回答面色一沉。

而锦瑟却道:“玄清,这个答案你早就心中有数,何必不远千里来问我?不如安静地呆在留桑谷,你这个岁数断了一条手臂可不是小事。”

玄清仙人皱眉:“天青境百年仙门,我不能看他就这么被毁了。”

“百年仙门又如何?”锦瑟冷笑道,“墨裳万年修为还不是被白渊困在天青阁,她的元灵如今也不是被毁得只剩这一块?”

董骏钦大惊,玄清仙人也是一愣:“你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锦瑟居高临下地看着三人,“你的师兄玄灵,为了天青镜的飞升,困住满山的弟子包括白渊逼迫墨裳。墨裳重情不顾族人反对去救。然而,天青镜飞升之后,白渊却将她困在天青阁之内,用她的元灵维系天青境的灵脉,增强他自己的功力。”

这是什么和什么?

玄清仙人的脸色显然知道一些内幕,但是锦瑟所言与他所知相差甚远:“玄灵困住白渊以要挟墨裳的事我知道,但是之后墨裳明明是好好地离开天青境的,和你们一起走的。”

此时另一名女子厉声道:“化人形对我们来说何其容易。倒是你,白渊先前死皮赖脸缠着墨裳,你也是劝阻过。之后他这么轻易放她走,你难道没有起疑?再说了驼山这么大的山群,若只要一块普通的驼山石就能破了邪魔结界镇住天青五行灵脉,我们何必大费周章地去救人?”

玄清仙人哑然,他一直以为这段往事的记载被白渊删的干干净净是因为不耻他师傅玄灵的行径。没想到,不仅仅是他师傅。

“一只万年神兽,没了元灵活不了多久,她来不及回到这里就死了。”锦瑟叹息,“如今元灵石被毁,白渊身死,不正是应了他自己宣称的石在人在么?”

玄清仙人又道:“那会是什么神什么魔,要毁了墨裳的元灵石?”

锦瑟轻笑:“你问我?我又怎么知道?世间神物原本就所剩不多,万年神灵的功力,只要知道谁都会垂涎。”

玄清仙人思忖良久,拱手道:“多谢锦瑟大人,这块碎石……”

锦瑟道:“碎石碎尸,她身死的时候灰飞烟灭,现在能留下块碎石也是好的。你走吧。”

董骏钦跟着玄清仙人转身,打算离开,然而锦瑟道:“等等,她不能走。”

董骏钦回身看见锦瑟指的是阿律。

“身死魂残,不可还阳。”锦瑟盯着阿律,眼睛发红,像是凶兽盯着猎物。

此时阿律被盯得瑟瑟发抖,不自觉躲到董骏钦身后。

锦瑟的话是没错,但阿律情况特殊,又是因为董骏钦才错入驼山。

董骏钦道:“师傅,我不能留她在这里。”

玄清仙人神色古怪地瞅他二人,随后叹笑:“你小子!为师一条腿都进阴曹地府了,你还给我整事情。”

董骏钦还没明白他的意思,三人面前就出现一堵雪墙。

玄清仙人道:“还不走?”

董骏钦拉着阿律跟着玄清仙人一路狂奔。

只听后头传来震耳欲聋的吼叫声。

阿律边跑边问:“道长,他们干嘛要留我?”

玄清仙人道:“知道为什么鬼魂不进驼山么?知道这些白魅为何能做幽冥门的镇山神么?因为他们专食残魂。”

阿律哭丧着脸:“董骏钦!我就知道跟着你没好事!”

第二十六章 大限降至

董骏钦跟着玄清仙人在冰宫里左跑右躲。这山内是一座巨大的冰宫。白魅化回原型追赶三人,虽然只有几只,但在层层冰墙的投射下就好似被千万鬼魅围剿。

这才是驼山真正的迷宫所在。

玄清仙人回身一探,发现阿律跑得快翻白眼了:“小子,那姑娘跑不动了!”

董骏钦当即返身背上阿律,却听她有气无力地说:“董骏钦,我感觉我的魂魄要散了。”

情急之下,董骏钦只好用最普通的针灸针扎入穴位以保气脉。

然此法并不能完全断了白魅的吸魂:“师傅!我们……”

玄清仙人蹙眉,随即回身挡在董骏钦身前。四周的白魅也跟着停止奔跑,围着三人,上身下俯,目露凶光。

“嘘!”玄清仙人表示噤声,长剑随着他的手没入袖中消失不见,只见动作不听声音地出现一个灵环,正好将董骏钦圈住。

董骏钦大喜,师傅在这驼山内居然还能施法做结界,不愧是师傅。

然而董骏钦还没来得及问,就受玄清仙人一掌:“快,用符带她出去!”

董骏钦得令。

传送符虽然没有门阵方便,但这冰宫诡异,符反而更容易成功。虽多废了些气力,但结果喜人。

回到山脚,董骏钦的法术全部恢复。他探了探阿律的魂魄,仅仅是散的厉害。然而奇怪的是,程旗的魂魄在这具身体里似乎是有意识的帮阿律将魂魄圈在身体内。

董骏钦无意细想其中缘由,从短剑中化出银针,灌入灵力,扎入阿律的身体。

半个时辰后,阿律慢慢苏醒,但整个人还是浑浑噩噩的。说来好笑,一个残魂占据他人身体,原本就应该是这个状态,然董骏钦却浑身不舒服,总想赶紧回客栈替她疗伤。

不过师傅还未出来……董骏钦一时无措,又觉得自己无用。

好在玄清仙人不是吃素的,半个时辰后,便从雪山上颤颤巍巍地下来。

董骏钦赶忙上前扶他,却听他道:“快走,御剑回天驼镇,这里……要变天了。”

短剑应招带着三人速速回到镇子上。他们刚回房,就听到外头的人喊着:“妖山!妖山!”

从窗户望出去,只见原本晴光映雪的驼山上空,此时已是灰蒙蒙一片,不时有小雪花飘到天驼镇。没过多久,董骏钦就看到山腰上的雪大片大片的脱落,随后滚成雪球,越滚越大。整块整块的岩石就这么暴露出来。

整个天驼镇笼罩在遥远而又恐怖的轰隆声中。街上的人纷纷逃回家里关紧门窗。

董骏钦也关上窗户,此时玄清仙人已经开始替阿律疗伤。

董骏钦走到他身后,想为玄清仙人输送灵力。可是玄清仙人摆摆手道:“一把老骨头了,没几天就要入土的,别浪费你那点灵力了。”

“师傅!”董骏钦低怨一声。

玄清仙人回过身瞅着他:“才几年没受训,你小子居然变成这样了?”

“哪样啊?”董骏钦不觉得自己有多大变化,倒是师傅,归山之前神采奕奕,现在当真一副大限将至的样子。

玄清仙人轻笑一声:“哪样?这官腔没学好,江湖气又留了几分。邯郸学步,东施效屏,说的就是你!”

董骏钦一滴汗,索性转移话题,道出自己的疑问。

玄清仙人一听,大笑三声道:“不错,为师确实来过驼山也进过百云宫。不过那都是年少轻狂时干的荒唐事。哎,这鬼丫头也算是倒霉。锦瑟原本就和我有过节,后来出了白渊那档子事,当真是恨死我了。白魅身为神,不能对我怎么样,只能迁怒与她,好让我出手,他们就有理由刁难我了。”

“师傅,白渊掌门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董骏钦小心翼翼地问道。

玄清仙人试了试阿律的气息,大约是还不到苏醒的时候,于是回忆道:“我的师兄,也就是白渊的师傅,天青境第六代掌门玄灵仙人,你是知道的吧?”

董骏钦点头。

玄清仙人道:“我们玄字辈修行的时候,正是中原修道之风最鼎盛时。玄灵骨子里带着在世时必有一番大作为的执着,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祖上和夏侯丞相是一族的缘故。然那时候修道之人何其多,多到妖魔鬼怪都不敢出来。天下太平之时何谈作为?我们年少时,他就想过用万年妖灵来提升整个天青境。”

董骏钦大惊:“我怎么没听说过?”

玄清仙人道:“世人只知天青两次飞升,但实际上白渊那次已是第三次。这正真的第二次飞升,就是玄灵所为,只不过最终没成。只有现在三月池,其实当年只有一月的。加上此事的主谋继任掌门,自然会把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抹去。”

董骏钦不解:“可是都能被称为第二次飞升了,这件事必定不小。怎么可能轻易抹去?”

玄清仙人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怎不可能?只要把目击者都杀了,不就可以轻易抹去。”

这话一出,董骏钦愣了好一阵。都杀了?董骏钦猛地记起一本天青史载上写,玄灵掌门继任前,天青境遭受过一次大灾,缘由是有妖入侵。但是当时的大弟子玄灵仙人带领一波弟子拼死护住天青境,记为大功。

这件事,书上是用“灭顶之灾”四字形容的,也是因此,之后的五年间,天青境广招门徒,特别是官宦子弟。

董骏钦追问:“师傅,你不会就因此事才与白渊掌门不合的吧?不过这件事发生时白渊掌门应该还没入门呢。”

玄清仙人冷笑一声,于是继续道:“我和玄灵师兄不对盘那是打小开始的。这件事不过是一个爆发口。但是白渊……虽然比起他师傅白渊道义的多,然他们既然是师徒关系,可不就会有些他人难以影响的传承?就像你,阿骏,骨子里也是像我这样喜欢自由自在的,对吧?”

董骏钦涩然,如果他如师傅一样无亲无故,必然遵从本心所愿。然现实却告诉他“喜欢又如何?”

“玄灵从小给白渊灌输的就是他那一套理论。白渊出身夏侯世家的旁支上官府你知道吧?”董骏钦点头,玄清仙人继续道,“上官府早年和宋府一样,被人一夜灭门。白渊当时正巧在外头,所以躲过一劫。而他妹妹身中数掌,毁了内力。这伤一辈子好不了,所以他早年一直忙于替妹妹治病。后来,他妹妹快不行了,我一时心软把驼山有一种神药的事告诉他,他就背着她妹妹来了这里。也不知是他运气太好还是白魅运气太差,他和当时白魅族的族长,也就是我方才说的墨裳,结识了。

白魅这种凡间神,成日守着一座山,既不能去天界也不能归虚,生活很无趣。加之墨裳重情义,一来二去就和白渊成了朋友。后来……”

董骏钦猜测道:“白渊掌门当初悔婚不会是因为这个墨裳吧?”

玄清仙人揶揄笑道:“小子,认识这鬼丫头后,脑子开窍了?”

董骏钦讪讪闭嘴。

“不错,但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玄清仙人皱起眉头,“更重要的是他得知当年杀他全家,毁她妹妹终身的幕后主使就是与他订婚的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容氏弟子的姑母,也是前朝容皇后。一个是灭族之恨的仇人,一个是漂亮善良的神仙,你说这婚是不是得毁?换你你选谁?”

董骏钦干笑,心道:这种选择的机会我可不想要。

玄清仙人继续道:“但是我没想到的是,这一切都是他师傅策划的。从结识墨裳,到得知灭门仇人,甚至最后容氏下嫁皇甫,都是玄灵为了得到百云宫传说中的圣石所精心安排的。有了圣石,不仅功力大增,更能使整个天青境像祖师爷仙逝时那般飞升,成为真正的仙山。”

董骏钦听到此处,已经一身冷汗:“所以,白渊掌门就是用这块圣石习得神功,冲破皇甫砾的封印,杀回宫里?”

“错。”玄清仙人面色严肃道,“白渊当时对墨裳有情,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会去抢驼山的圣石。所以玄灵饶了这么多弯子,最后是通过容氏将圣石的事情透露给了皇甫砾。是皇甫砾去抢了圣石。然而我们谁都没想到的是,驼山根本没有什么圣石。

最神圣,最厉害的只有白魅族的族长,所以所谓圣石其实指的是墨裳。可怜那皇甫砾以为自己找到什么练功的法宝,最后却是块普通石头。而玄灵则豁出性命把白渊被困天青的事情告诉了墨裳。墨裳来救人,靠自己的神力助天青境飞升。最后……”

这个最后不用说,董骏钦也知道了,最后将自己的元灵化为那块圣石留在了天青境。圣石圣石,失了圣石则身死。

董骏钦得知此事后,陷入了一种震惊和迷茫。师傅和白渊掌门不合,董骏钦一直以为是因为他生性不喜约束。现在想来,大约是因为厌恶,厌恶这个用阴谋牺牲他人才得以称仙的天青境和这里的不知盘算着什么的人。

当初众长老讨论谁来教授董骏钦时,师傅也是极力反对交由白渊掌门的。这其中除了董家与他的私交之外,大约也有不愿董骏钦被白渊教坏的缘故。

难怪,刚才在驼山内告诉师傅凌霄师兄的事时,他一点不惊讶。

第二十七章 羽化登仙

屋内沉默良久,显然这些久远之事对玄清仙人这个亲历者来说依然影响颇深。

榻上的阿律,有转醒的迹象。玄清仙人一边搭脉一边道:“哎,为师原是想乘风追月潇洒一生的,可惜这风月无边潇洒难为。人生艰难,终于快到头了。只可惜为师没什么可再教你的了。只希望你能得了祖师爷那句随心。”

董骏钦眉头一沉:“师傅!”

玄清仙人哼笑:“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你自己也清楚就算时时刻刻记着也不可能挽回已死之人。想想凌霄,就是如此。你呢,也别想利用这鬼丫头。人家已经很惨了,这次跟着你受了这么多罪,万一最后她魂飞魄散消失了,按你的性子岂不是要自责一辈子?”

董骏钦张张嘴,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却听阿律气若游丝地冒了一句:“谁在咒我?”

“哟,丫头,醒了?”玄清仙人看她睁眼,得意地顺顺胡子,“感觉如何?老夫亲自出马,效果立竿见影。比阿骏的手艺好多了吧?”

阿律意识还有些模糊,只知道自己这次算是逃出来了。她看看董骏钦再看看玄清仙人,道:“老道长,要不你送我去洛州吧?”

玄清仙人炫耀似的看看董骏钦,可随后摇头对阿律道:“不行,我还有些事。让阿骏送你去吧。我这徒儿,心眼是好的,功夫其实也不差。至于你们八字不合,我觉得问题不大,习惯就好了!”

阿律绝望的闭上眼,随后问:“现在离十天过了几天了?要是还早我就自己去吧。”

董骏钦和玄清仙人一算:“今天已经是第六天了。”

“啊?”阿律一下子清醒了,“第六天?我怎么觉得我们才进山一天……不,最多两天吧?”

玄清仙人同情地摇头:“姑娘,驼山是神山,神山的时间比外头慢得多。”

阿律哭丧着脸:“什么呀!怎么会这样!这里什么妖怪地方!不行,我们现在就走!”

董骏钦答应过阿律的,不能反悔。所幸师傅也找到了,确实可以走了。

可是:“师傅不和我们一起吗?您的身体……”

玄清仙人瞪他道:“小子,你们去的是鬼市!怎么?老夫是快了,但现在还没死。你这是想直接送我上西天?”

“没有!没有!”董骏钦连忙否认,“我只是担心您。”

“行了行了,你当上皇商之后,做事怎么越来越婆妈?宫里人没嫌你啊?”玄清仙人一边嫌弃一边把二人送出屋子,“我事情办完就回天青。届时,我让凌风传信给你。”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董骏钦也不好违抗师命。

二人出来时,雪停了。驼山上方的阴霾还没过,但是已有阳光透过云缝露出一丝亮。董骏钦带阿律在镇上垫了垫肚子后,走到天驼镇郊外。

阿律瞧他还是一脸担忧便道:“董骏钦,要不你教我你那个法术吧。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学会了这法术就可以自己去洛州了,你就可以陪着你师傅。我觉得他还是挺喜欢你陪他的。”

董骏钦扑哧一声:“这法术我当初学了三个月。”

阿律不以为然:“万一我天赋异禀呢?”

董骏钦扶额:“既然你这么想学,不如我先给你张符试试?”

董骏钦给阿律介绍了几张常用的符纸,随后拿出水符。灵力推动此符,弱的能招来一盆水浇在头上醒脑;强的则能招来大雨洗身。他又告诉阿律一些灵力运转的心法,

阿律感受了一下,拿起水符。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走吧,这一路上你可以慢慢练。”董骏钦轻笑,朝前走去。

阿律觉得自己被人鄙视了,愤愤地夹着水符,试了一次又一次。

二人刚出镇子时,后方正好有几个人跑出来,边跑边说:“见了鬼了,主街怎么又突然下雨了。难道是妖怪还没走?下雪之后又下雨,再下去会不会下冰啊?”

路人略过僵在原地的董骏钦和阿律,二人面面相觑,阿律突然两眼发光:“是我吗?是我弄的嘛?我就说嘛!我天赋异禀!”

天赋异禀?董骏钦才不信。

先不谈她是人是鬼,光她魂魄残缺就不可能顺利地调动五行气息。更何况初学者一般只能被浇一脑袋!

董骏钦深感不对,立马抓起阿律的胳膊探她的脉,随后心一凉:“糟了。”

说完,他立马跑向客栈。

阿律的脉象不再是原先那般,虽然魂魄仍然残缺,但是有一股强大的灵力护在周围。而那股灵力,董骏钦再熟悉不过,是他师傅,玄清仙人的灵力。

董骏钦了解他师傅,即便他们是师徒,玄清仙人也未曾给注入过自己的灵力。阿律于他不过是才认识,师傅怎可能这样对她?一定是出事了!

当董骏钦赶到客栈时,果然是倾盆大雨,而朝他那间屋子望去,乍一看和别处一样,然天眼里,董骏钦看到一阵黑色的阴气笼罩着。

阿律追上董骏钦时,见他面色慌张地往楼上跑。她没犹豫,也跟了上去。

二人到了门口,却看到之前在前溪村想要杀死阿律的人,此刻正在屋内和玄清仙人缠斗。

“师傅!”董骏钦急得大叫,因为玄清仙人的脸色已经苍白。

而那个影化的杀手应声回头,看见了二人,或者说看见了阿律。

玄清仙人暗叫不好,随即发招,只见一股青烟从他嘴里冒出,随后双眼转白。杀手还没来得及应对,就见天青的广袖袍突然散落在地,里头的人消失不见。

“我的……天啊。”阿律惊讶地张大嘴。

董骏钦发觉自己能破入结界,遂将阿律推出屋子,自己只身进入。

影化术,在天青境里叫仙化术。只是,仙化术一旦使了,施术者也必死无疑。

面对不知从何而来的千万根快如风利如剑的羽毛,纵使是无形的东西,也是如中数刀。

这个杀手的影化术显然不及玄清仙人的仙化术,一时间被击的连连后退。他痛苦侧头时,看见屋外不知所措的阿律,随后丢出自己的剑,飞快地指向阿律。

阿律原本是躲不过的,但不知是不是玄清仙人留给她的灵力发挥了作用,此时她眼里,那把飞剑的速度异常的慢,慢到她都看清了它的轨迹,然后蹲身跃起,躲过飞剑,随后旋身一把握住。

“阿律!”董骏钦在屋内看到这一切,立马道,“用金刚符,断了他的剑!”

阿律跟着方才董骏钦教她的运息心法,将符贴到剑上,握剑的手一用力,长剑咔嚓几声,断成八九节。

屋内,董骏钦的短剑已经化为无数钢珠,随着羽剑,将杀手击的跪倒在地。黑影一散一聚,时不时显露出人形。

莫非是影化术要破了?

董骏钦冷哼一声,对着那模糊的人形给他最后一击。短剑无限伸长,直直扎进一个实在的身体里,董骏钦感受到血肉被切开时,被细线稍稍勾住的阻碍感,还有剑身上传来的沉重感。

然而他还是太年轻,杀手彻底回归人形后,董骏钦看见一张被划烂的脸,脸上的嘴里吐出一个东西。

董骏钦想躲,然而剑被死死卡在杀手的身体里。眼看着就要被击中,董骏钦身前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东西像是一个小石子,它穿过玄清仙人的皮肤,进入他的左胸口。

董骏钦的剑被松开,他双脚失力,双膝跪地,抱住朝后倒去的玄清仙人。

杀手在吐出这个石子后,摊到在地,抽搐一会儿便化为一摊无色无味黑水。

董骏钦抱着玄清仙人,为他搭脉,然而他已经没有脉象可言。

董骏钦又急忙为他输送灵力,可送出去的灵力,像是进入空气中一般,随后就消散了。

玄清仙人面色灰白,呐呐地看着天花板。

“师傅!你撑着点!”董骏钦身下开启一个阵法,屋内满是灵线。在阵法的作用,灵线下聚集到玄清仙人身体上方,可是无论阵法多强,它们就是无法回到玄清仙人的身体里。

董骏钦明白的,所谓羽化登仙,师傅的身体已经散了,灵线不可能回去。可是人被逼急了,明知不可能也只能为。

“师傅!”董骏钦眉头越皱越深,由慌转哀,再由哀转怒。怒他没有察觉玄清仙人支他离开是早就发现有人跟踪他们;怒他修为太浅没能再前溪村就杀了这人;怒他早已出师,却还是要师傅替他挡在替他赴死。

玄清仙人眼神开始模糊,他屏足最后一口气道:“阿骏,我不想回天青,让那姑娘带我去鬼市吧。”

“好!好!”董骏钦想到阿律说的鬼市,师傅去了那里说不定还能留下魂魄,或许还有机会还魂。

然而董骏钦还没把阿律叫进来,玄清仙人的身体就突然化为一地青羽,随后飘满整个屋子,最后化为灰烬,什么都没了。

董骏钦跪在地上,面容呆滞。阿律发现结界没了,立马进来。

“董骏钦!”她虽然看不懂他们的打斗,但大致明白眼下的情况。

董骏钦侧过头看着窗外,一时间驼山,天青,玄灵仙人,白渊掌门还有很多人的脸在他脑子里回闪。

阿律游荡三百年,看过女人哭也看过男人哭,但还是第一次看见想董骏钦现在这般像要流出血一样的眼神。

第二十八章 洛州

董骏钦跪坐良久,直到外头的雨停了才起身。

客栈的伙计路过房门口,看见一摊黑水想说教。可是屋里的人面色不善,他识相地闭了嘴。

董骏钦赔了些银子,带上师傅的剑和衣袍,默默走回镇郊。

阿律担心地问道:“董骏钦,你要回天青么?”

董骏钦摇头:“直接去鬼市吧。”

这是师傅生前所愿。

兴许是董骏钦出师时就遵师命当玄清仙人已死,兴许是这个变故前后发生了太多让人费解的事。总之比起哀伤悲痛,董骏钦心里更强烈的欲望是想知道真相。

至于天青境那边,董骏钦将长剑和衣袍包好后,施法招来一只青鸟,抓起包袱后边朝天青的方向去了。

待长老收到这些东西,自然就能明白。

而此时阿律心里却想:大约是师傅过世的事情对董骏钦的打击太大,积了满肚子怨恨。原本御剑阵七八个时辰才达洛州,此刻不过两个时辰他们便在洛州城内了。

阿律从未见过他神情如此严肃:“董骏钦,我刚才想了很久,真的想不出是谁要杀我。”

董骏钦淡淡道:“我知道,不关你的事。”

虽然初见那个影化的杀手是在前溪村,可方才在天驼镇董骏钦察觉到,他这次的目标不仅仅是阿律,也有玄清仙人。

董骏钦思来想去,阿律和玄清仙人之间并无关联,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认识董骏钦这个人,还有就是他们知道天青境的一些“内幕”。

幕后之人,是天青境?是朝廷?

似乎都不是。

若是天青境,此刻最该被杀的就是什么都知道了的董骏钦。可自己两次与杀手过招,都发现他对自己并无意图。

若是朝廷,那就更说不过去了。朝廷恨不得天抓到青境的把柄,告知天下,怎会杀人灭口?

再想想整件事的起源,师傅在驼山内说过,他和白渊进入天青阁后,并未发现可疑的踪迹。后来白渊进入隐室,他则在外间。

这个被青音长老怀疑是内鬼的人,能把白渊仙人逼至暴毙,又能废了师傅一条手臂,且还不被发现身份……董骏钦想与其怀疑是内鬼,这混入天青境潜伏在内的强敌,更符合逻辑。

他把这些怀疑单独写在给穆擒风的传信内,到了洛州就寄出。从昌御到驼山,有太多疑点,即便要查也只能暗查,不宜宣扬。

至于洛州,董骏钦是真没想到中原最风花雪月的洛州居然会有通往鬼市的入口。

见他神色缓和不少,阿律才开口解释:“活人多,所以死人也多。且活人多,阳气就多,偶尔被鬼吸几口也不要紧。”

董骏钦汗颜:“这是什么歪理?”

阿律吐舌:“歪理也是理。现实就是如此啊。”

董骏钦摇摇头,不想对此多做纠缠:“那我们要如何进鬼市?”

阿律抬手一指:“先去前面那家店。”

二人到达店门口,是个棺材店。

店门口坐着一个微胖的老头,正打着盹,好像这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都与他无关似的。

阿律站在老板跟前低声道:“老板!老板!”

老头睁开一只眼,董骏钦瞧见那眼珠子有一圈白。

阿律道:“老板,我来买点东西。”

老头沙哑的声音指指屋里:“看中哪个,三天出货。”

阿律摇头:“不是这些。”

老头继续道:“定制棺材,加十两,五天出货。”

阿律俯下身,在老头耳边轻语:“我不是来买棺材的,我是来买尸油的。”

她这声音虽轻,但董骏钦还是听到了。他恍然记起阿律曾说要给他找点东西遮一遮人气,该不会就是这尸油吧?

尸油是什么,董骏钦自然知道,虽然大多尸油是从死去的动物身上提炼,被黑商添油加醋说成什么神秘的东西,但董骏钦知道,黑市里确有真正的人尸尸油。

这也没什么,尸油确实在某些方面用途不少。只是有必要用在他身上么?

老头这边听阿律提起尸油,另一只眼镜也睁开:“姑娘年纪轻轻怎么竟说胡话。”

随后他便拿着椅子回屋关了店门。

阿律也不急,在门口站了一会道:“走吧,天黑之前我们随处逛逛。”

董骏钦纳闷了:“不买了?”

阿律狡黠一笑,示意他坐下再说。

二人找了个茶馆,正对一个还未开门的花楼。

阿律道:“你别担心,尸油那东西金贵的很,不会要你喝下去或是涂在你身上的。”

董骏钦汗颜:“多谢。不过你怎么知道那棺材店有尸油?还有那老头为什么神色古怪?”

阿律压低声道:“你没来过洛州自然不知。你瞧,这里的花楼妓馆多的很。这种店一多,什么会跟着多?死婴!”

董骏钦一听,心里一阵难受。

阿律继续:“我不是不尊重它们啊,但是死婴阴气极重,用死婴炼的尸油,只要一点点,你整个人就和我没什么两样了。不过这东西不能随便买卖,我那么说无非让那老头误以为有人再查他。到时候他会把尸油转移到一间陋室,到时候我去偷点来。”

董骏钦无奈探笑,好嘛,这回还要偷东西了!

“不过那老头做这种事不怕遭报应?”董骏钦好奇问道。

阿律摆手:“那老头是个蛊师,是专门养小鬼帮人下降头的。具体的我也不知道,都是听鬼市的鬼差说的。你看他是不是很老?其实他只有三十几岁。”

董骏钦听完不自觉地抖了一下:“那你还敢偷他的尸油,不怕他的小鬼找你麻烦?”

阿律正欲张口,董骏钦示意她打住:“知道了,小鬼是鬼,你也是鬼,大家都一样,没什么可怕的。”

见董骏钦语气终于恢复,阿律阿律松口气:“不愧是董骏钦,聪明!不过……这洛州怎么这么多妓馆?”

洛州此地和京城,和昌御的繁华都不同。这里没有什么达官显贵,也无发达的商贸,有的就是纸醉金迷,风花雪月。

但大约是五十几年前,这里并不是这样的。

洛州以南的一个小城曾经有个著名的书院,培育了好些文人雅士朝廷栋梁。有一年这里出了个神童,年纪轻轻考取进士。原本朝廷想将其留任京中,奈何此人却说最远不过洛州。

于是各部一商量,派他到洛州刺史府学习,以备原官一年后告老还乡,他好顺利接替。

神童除了舞文弄墨,玩心也不小。在他任职洛州的三年里,大大小小的歌舞教坊,礼乐学坊,酒馆花楼开了多达二十几家。

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当时在位的皇帝,为了在东麗使者面前炫耀中原的娱乐生活,亲自带人到洛州待了三日,夜夜笙歌。

随后全国人都道:出仕必入京,成仙于天青。昌御一夜富,洛州散千金。

一来二去,跟风的,真心喜好的,都会选择到洛州来风月一二日。

但是世间万事,物极必反。

董骏钦出生前,这位洛州刺史府里出了一件家丑。

事情很简单,这位大人早早看尽天下美色,人到中年早就对女子失了兴趣。总是他洛州女子花样百出,他都觉着无趣。于是他迷恋上了一个男子。

中原民风虽然保守,但只要不伤及大统,即便你是官,也无人关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但事情坏就坏在这儿。这位大人不仅有家室,其夫人更是出身皇族。

夫妻两以前虽谈不上恩爱,但至少是相敬如宾。且这位夫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琴棋书画能歌善舞,成婚十几年来,从没有摆过皇族架子,凡事亲力亲为,孝敬长辈,善待家仆,风评极佳。

她做大概梦都没想到,不愿纳妾的丈夫居然疯狂喜欢上一个男人。

她发现这事时,为了洛州府的名声,愿意让这个男子与她同住府中。然而男子却不愿,惹得这位大人夜夜不归。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把此事传了出去,夫人便找到男子好言相劝,重金相赠希望他离开洛州。

人虽然是走了,但是那位大人偏又给找回来了,为此和夫人大闹一通。

夫人实在没办法,只好告知远在京中的娘家。

这娘家人一听必然愤怒,思来想去觉得这男子定是妖孽。于是请了道士去洛州,这一查还真是个妖怪。既然是妖怪闹得洛州刺史家中不宁,那必定得除,官府还顺便把洛州所有风月场所排查一遍。

可是妖怪除了之后,那位大人便一病不起。他夫人不计前嫌,日夜照料,终究还是没留住人。大人一走,夫人便开始以泪洗面日日自责,想着当初随他去就好了,至少人还在。最后不得已带着年少的儿子回了娘家。

而洛州的教坊学坊,以及那位大人曾经受教的书院也被相继关闭。这倒不是被官府逼得,而是那些正儿八经的歌舞文人不愿背负妖孽的嫌疑,自己离开了。

唯一剩下的就是酒楼和花楼。

许多人便是因为这桩事情,对洛州有了微妙的向往。

阿律从董骏钦嘴里听到这段往事,惊奇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你不是没来过洛州么?”

“师傅告诉我的。”董骏钦道,“当年被请来除妖的就是我师傅。不过他说,这妖怪其实只是怪,且此怪是由心生。。”

“又由心生?”阿律想起了程籇。

董骏钦点头随后又摇头:“那位大人所迷恋的男子,其实是由他的想像演化而来。天青灵道有言,世间万物的原身都是一个灵。这个灵包含了巨大的能量,通过不断的修炼,进化为人为物。但是并非所有灵都能如此,有些灵受到太多外人的心绪影响,吸收了他们散发的气息,最后会转变成别人想像的样子。这就是怪。”

阿律像是听了天书一般,似懂非懂道:“你的意思是,有个灵感应到那位大人的想法,跟着他的想法,最终变成那位大人想要的人的样子?是不是和程籇还有程旗的骨笛互相感应差不多?”

董骏钦点头。

阿律愣了一会儿道:“所以,那个男子被除,就相当于把那位大人所有的幻想都打破了。所以他才一蹶不振?”

“差不多就是这样。”董骏钦道。

阿律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似的,惊叹道:“世间居然还有这样的事!”

董骏钦瞧她那样,觉着好笑。

第二十九章 鬼市

两人在茶馆坐了一个多时辰,听阿律讲了讲鬼市的禁忌。

也不知道是玄清仙人身亡的刺激还没过,还是修仙的胆子都大,董骏钦似乎一点不担心自己会被扣在鬼市回不来。

天色转黑后,二人走到一条偏僻的小路。

董骏钦跟着阿律上了墙头,果然白日棺材店门口的那个老头正在里面搬运什么东西。

董骏钦轻声道:“这老头练蛊下降头,难道幽冥的人不来抓他?”

阿律摇头:“小产的死婴即便到了幽冥也会闹事,鬼差不好对付,下手弱了镇不住,强了容易伤了元灵。所以干脆让那老头养,等老头阳寿进尽,连他带鬼一起下去,届时这些婴儿的怨气都被用光,好弄的多。不过这都是听说,具体如何我没见过也不确定。倒是见过一个小产病死的妓女,到了鬼市被自己拿掉的三个孩子的鬼魂日日纠缠,最后疯了宁愿去地狱受刑。”

这种事,董骏钦倒是遇见过。遂他行医有三不医:大凶大恶之人不医,找死之人不医,随意堕胎之人不医。

院内,老头清点了一下罐子,随后施法做了结界,便离开。

董骏钦开启天眼,果然院子里有一群白花花的小身体正在翻滚匍匐。

“董骏钦。”阿律指指那结界道,“你瞧那里有个和旁边都不同的小坛子,里面就是尸油。我去引开小鬼,你想办法破结界进去,把这块碎步浸一浸。”

那结界并不强,若是没有小鬼,他轻而易举就能进去,只是:“你不怕那老头杀回来?”

阿律道:“所以动作要快!”

董骏钦无语,于是在阿律翻墙后悄悄用符做了几个纸人化为官差和买棺材的人的样子跟上老头。

阿律这头,小鬼看到她,一时分不清敌我,遂聚集在她面前观察。

说实话,这些小鬼虽然面目狰狞,但看久了还挺可爱的。于是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糖一般的东西丢给小鬼,他们纷纷趴在地吃起来,时不时还发出“咯咯咯”的鬼笑声。

董骏钦那头,进入结界后,打开装尸油的坛子,一股异香猛地袭击他的鼻子。

董骏钦觉得自己的天灵盖都要被香死了,赶忙一手捂鼻嘴,一手把碎布放入坛子。

等他事情办完时,外头的小鬼已经睡倒在地。董骏钦的千里耳听到不远处那老头匆忙的脚步声,赶快叫上阿律准备逃跑。

老头并没有气急败坏出来找人,阿律说:“我把他的小鬼都迷晕了,他现在顾不上,哈哈哈哈。”董骏钦失笑,交出碎布,阿律将它揉成一团,放进一个小巧的瓶子里,随后挂上董骏钦的脖子,将它放入衣襟内。

离开院子,二人来到洛州城内一条小河上游。

阿律道:“这里就是入口,我们要下水。”

阿律刚说完,董骏钦就看到一个篮子装着个婴儿从上面漂下来。阿律解释:“有些妓女不愿意堕胎,生了孩子又没法养,就会把孩子放装在篮子里放到河中,篮子顺着河流朝下游去,运气好的话也许会被路过的人家捡回去养。”

“但其实大多都是运气欠佳吧?”董骏钦问道。

阿律沉默点头,也不知这个孩子会漂到哪里,还是就和他俩一样顺流进入鬼市。

董骏钦再次睁开眼时,看到的还是一间酒楼?名叫锁玲阁,只不过这四周的人……长的不像是人。

青眼黑脸的,舌头拖在外头的,身上缺了一块的,还有很多皮包骨头的。

董骏钦呆了一会儿,心里第一个想法是:阿律这个身体找的真不错,相比之下俊多了。

阿律瞧他清醒过来,大方道:“董骏钦,欢迎来到鬼市!我们先把程旗送到鬼差那儿,再带你兜一圈,感受一下鬼市的风土人……额………鬼情。切记,等下没我同意,千万别在别的鬼面前开口,实在有事悄悄和我说。”

董骏钦明白这是为了活人气息不散。

他们穿过几条热闹的街区,进入一片稍显安静昏暗的区域。原来鬼市除了暗了些,也和阳间没太大区别。

阿律带着他到达一间黑乎乎的大宅。大宅门口有一块石碑,上头刻着一个“进”字。

阿律轻语:“这里是鬼市的府衙,过了这屋,有一条鬼河,河对岸就是真正的幽冥地界。走,我们进去吧。”

府衙里,鬼头攒动,他们穿着相似的黑袍,抱着一叠叠卷轴飘来飘去。

有几个看见阿律还打招呼道:“哟,小残,你回来啦!”

小残?董骏钦有点想笑。

阿律得着一个人问:“秃秃大人在不在?”

一个小鬼差给她指了路,阿律便继续朝府衙深处去。

没一会儿,他们达到一个花园。这花园里满是艳红的彼岸花,一个头上有一根毛的鬼差正在花丛中喝茶。

“秃秃!我回来了!”阿律见他,高兴地跑过去,“没误了程家二老过河吧?”

秃秃回过头,董骏钦这才看清这个鬼差,两个眼框里没有眼珠,嘴唇缺了一块,也没有牙,直接把后脑的脖子露了出来。看来生前遭了不少罪。

秃秃听到阿律的声音,浑身一震,随后站起身看她飘向自己。

秃秃道:“哟,还带了个小弟?”

阿律指着董骏钦道:“俊不俊,等下带他去花街,讨酒喝。”

什么?董骏钦心里大惊,自己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秃秃大笑,这笑声因为漏风听着分外诡异。

三鬼来到河边,两个老鬼正坐在那儿发呆。

“秃秃,我这次不仅把程籇安顿好了,还把他弟弟程旗的魂魄带回来了。”阿律说完便将程旗的魂魄从体内召唤出来,交给二老。

二老见了程旗大喜过望。听阿律把之前的事情复述一边,一家三口泣不成声。事实上董骏钦只是听见他们呜呜呜的鬼哭声,至于泪是没有的。

秃秃表扬阿律这趟差事做的不错,于是给了她一个黑色的像药丸一样的东西。

程家的事情了结,秃秃无意与他们继续,想走却被阿律拉住:“等等呀,我还有事要找你帮忙呢!”

秃秃看阿律的眼神,董骏钦似曾相识。好像穆擒风也曾用这种眼神瞅过他。

阿律道:“能不能帮我查两个人,刚死的。”

秃秃脖子伸到阿律鼻子前,怒道:“不能!说了多少次了!生死簿是薛王最重视的东西,不是我们想看就能看的,要经过十八道……”

阿律打断:“我知道,要十八道文碟,三十位鬼官同意画押,再约三个记录官,算一个好日子,才能看嘛。”

“你知道还问!”秃秃冷哼一声。

阿律瞧他那样,忽然垮了脸:“程旗,他死了很久了。”

秃秃道:“所以呢?”

阿律瞪着秃秃道:“他死了这么久,被妖气纠缠不能下地界,我刚才问了,你下面的小官早就上报。按理说通过十道审核到了你这儿,你就该继续通报薛王府,让薛王派阴兵去除妖气把魂魄带回来!要是魂魄早些被带回,程籇这档子事也就没了,这一家三口也能早日轮回。要是……”

阿律说话声音越来越大,成功引起周围鬼魂包括程家三鬼的注意。秃秃赶紧捂住她的嘴:“你!你又想威胁我?!”

董骏钦想起阿律曾说她在鬼市闹了几回才变成如今这样,想必这位秃秃就是当时那个倒霉鬼差吧。怪不得方才他一见阿律就想躲。

此法屡试不爽,阿律拉住秃秃带着哭腔道:“秃秃,我一个残魂,要控制这具身体已经很难了。查资料也是为了事半功陪,你好早交差。俗话说得好砍柴磨刀,打鱼织网嘛。再说了,也不一定要看生死簿,你打听打听说不定就有消息呢。”

秃秃扶额,半响道:“这一世的名字。”

阿律笑道:“上官浩,生前是天青境的道士,名号白渊。还有一个……”

董骏钦给她比了个口型。

阿律道:“还有一个也是天青境的,道号玄清。原名是曲尚清。”

秃秃想了想道:“曲尚清,不用查了。我前几日刚遇到过。元灵很强,就是魂魄有些缺口,大概还没过来。”

阿律一听,朝董骏钦看去,边观察他边问道:“那他是……”

“他的元灵已经在奈何,等魂魄归位就能去薛王府了。”秃秃指指不远处一座长长的木桥,“这修仙的,活的时候就想的开,死了不会游荡太久的。只要生前没什么大罪大恶,进到薛王府里很快就能排队等轮回了。我看那元灵,讲不定能成仙啊。”

“那太好了!”阿律大喜,朝董骏钦挑眉,随后又想到白渊仙人:“另一个呢?”

秃秃摇头:“每天这么多鬼魂,我哪里记得清楚。不是这两天死的,肯定不记得。哎,你打住!别鬼叫!我帮你问问就是了。你们,一个时辰后再回来吧。”

阿律恭敬的一个行礼,拉着董骏钦离开府衙。

第三十章 魂消

秃秃虽是鬼差,但官阶不高。查,需要时间,阿律理解。

她带董骏钦回到闹市区道:“喏,分你一半丹药,必须吃。”

董骏钦拿着半颗丹药闻了闻,刺鼻的很。但是阿律盯着,他只好咽下去。

丹药落进肚子之后没多久他就感觉自己气息有些漂浮,但不是很厉害。

阿律瞧他一脸震惊,笑道:“好了,在这里你可以说话了。”

董骏钦问:“这什么东西!”

“还阳丹。”阿律把另外半颗收好,“阴阳两界之间有神明布下的结界。魂魄一来一回容易受损。这丹药可以迅速调整气息适应环境。”

董骏钦汗颜:“你怎么一开始不给我?”

阿律见自己好心还被人埋怨,撇嘴道:“我想给你也没有啊!还阳丹只有鬼差有,每次我办好事才能拿一颗!现在分你一半还那么多话。”

董骏钦这么问只是好奇,现下惹了阿律不悦,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

阿律摆手嘟囔着算了。

“对了。”董骏钦想到方才,自己虽然有请她帮忙的意思,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说,不想她倒是主动:“你怎么会问起我师傅还有白渊仙人?”

阿律反问:“啊?你不是就是想问这个才要来鬼市的么?”

董骏钦确定自己还没表露过心迹,难不成阿律能看穿他的心思?想到先前在天青提出她主动找董骏钦送她下山之事时她的回应,这个怀疑也不是不可能。

但阿律却道:“你师傅说的呀。我们掉进那池子后你一直昏迷着。没多久你师傅就找过来了。他一眼看出我不是人,还以为是我害的你。我只好和他说了点我的事,你师傅说你大概是想让我带你来这里看看能不能找到白渊仙人的魂魄。”

“原来如此。”提起师傅,董骏钦脸上又是一沉,他默默拉起阿律的手搭上她的脉。

阿律一愣,尴尬道:“那个我不介意男女接触,反正这身体也不是我的。你确定拉手就好么?需要我给你个抱抱么?”

董骏钦心头刚刚冒出的哀伤一下子被阿律打破:“我只是在搭脉。”

误会大了,阿律干笑:“哦,又搭脉啊。不愧是大夫,有瘾的对吧。”

董骏钦噗嗤一声,他没告诉阿律师傅在她体内留下自己一部分魂魄的事,毕竟现在这些魂魄也悄无声息地散出了。

玄清仙人追求三界自由的愿望,此刻大约完成七成了。若真如秃秃所言,终有一日飞升仙道,可谓是功德圆满。

阿律这几日瞧董骏钦一直郁郁寡欢的样子,实在怀念当初那张笑得让她发毛的脸。

这一路阿律算是看出来了,董骏钦确实有两下子。自己要再回阳间找剩下的魂魄,若能得他的帮助,或许省力不少。所以千万不能让他抑郁而亡了。

于是阿律未提前只会董骏钦一声,就把他带进锁玲阁。

刚到鬼市时,锁玲阁还未营业,董骏钦只道门面精致。现在点上灯,董骏钦才发现它鬼市里的花楼。

花楼里的鬼魂,一个个皆像活人的样子,精巧的妆容,婀娜的身子,还有脂粉混着酒味的香气。

门口揽客的鬼大约认得阿律,见她今日还带了个人,立马飘到二人跟前,贴近董骏钦道:“哟,好俊的小哥啊。”

董骏钦浑身僵住,大气也不敢出。近距离下,他看见这个女鬼虽然看着和常人一样,但一双眼珠子无神。

女鬼瞧他紧张,贴的更进,使劲闻了闻:“小哥哥,好香呀。”

换作以前,董骏钦必定会把带他去风月场所的人暴打一顿,但对方是阿律,哎,人生被撕的稀碎。

阿律得意洋洋地对那女鬼道:“锁玲婆婆在么?”

女鬼道:“在屋里。”

二人往锁玲阁的二楼去。他每经过一个女子,必定引来侧目。好不容易到了二楼包厢,才没女鬼跟着他。

阿律瞧他耳根子都红了,打趣道:“董骏钦,你们修仙的是不是不近女色啊?”

董骏钦避开她揶揄的眼神,没好气道:“与修仙无关。”

阿律佯装恍然道:“哦,难道你也和洛州那位大人一样喜欢男人?鬼市应该也有……”

“没有!”董骏钦回瞪,“我没去花楼的嗜好,男色女色都是。且我们家家教严谨,去那些有舞乐的酒楼已是极限。”

阿律不信:“哦,那董骏钦你成亲了么?我看你也二十一二了,是成亲的年纪了。”

阿律的问题让董骏钦起了疑心:“没有。你想……做甚?”

阿律摇摇头,心道:没有的话,那找他帮忙应该没什么后院之忧。

阿律最后在一间黑木门前站定,敲门道:“锁玲婆婆,阿律有事相求。”

不一会儿黑木门自己打开。

董骏钦看见一室鲜花,堪比皇宫里的百花园。花室深处有一个身着大红齐胸襦裙外罩一件牡丹刺绣大袖衫的女子。

女子端坐桌前插着花,那妆面,与白魅的冷艳不同,是不可方物的美。董骏钦脑子里冒出四个字:鬼迷心窍。

女子插好最后一枝花,把剪刀拆成两半插回发髻中,看向二人,随后掩嘴笑道:“好俊雅的香哥哥,我说外面那群丫头怎么跟丢了魂似的。不过,你怎么带了个活人下来?”

这锁玲婆婆居然一眼就看出董骏钦还没死。

阿律讪讪笑道:“说来话长。”

二人经她点头进入屋中。

锁玲婆婆仔细端量一番道:“嗯,是个好人。就是缺了点血性。你要是想和他长相厮守,那要看他敢不敢赌一把了。”

董骏钦:……

阿律:……

阿律扶额:“不是,婆婆是我自己有事相求。他不过是顺便跟着我而已。”

锁玲婆婆知道自己会错意后很是失望:“哎,我还想你这没有元灵的残魂飘了几百年终于长了点心,生了感情呢。不过你不是求姻缘你找我做甚?”

阿律道:“我是想来问一个上古神物。”

搞了半天是这个啊!董骏钦一滴汗。

“上古神物?”锁玲婆婆饶有兴趣道,“什么上古神物能留到今日?”

“留没留到今日我不知,只是在阳间话本上看到的。想来这鬼市除了薛王,就属您博学见识广,遂来问一问。”接着阿律便将造生石的事与她一说。

锁玲婆婆听完后,思忖良久,开口道:“造生石这个名字我不知晓。但是它的这个功效倒是听说过。”

阿律大喜:“可否告知阿律?”

锁玲婆婆笑着盯上董骏钦:“可以说可以,但是我想抱一抱这个顺便跟着你的小哥哥。”

董骏钦:……

阿律:……

瞧他二人面色僵硬,锁玲婆婆笑得越发暧昧:“我好久都没抱过活人了,一个年轻健壮的男人,还长的这么好看。”

阿律咽了下口水,看向董骏钦。董骏钦则像被定住似的一瞬不瞬看着锁玲婆婆。

就在锁玲婆婆慢慢靠近董骏钦,近到那双细长的鬼手要触碰到他的皮肤时,阿律一把抓住董骏钦的手,掀翻身前的桌子,拉着他飞速往外头飘。

二人身后,传来锁玲婆婆尖细的嘶吼:“拦住他们!”

外头的女鬼得令,褪去人样,露出原来的鬼脸,一个个阴阳怪气朝二人扑来。

阿律不知使得什么招,每当那些女鬼靠近他们时都会被一道幽兰的亮光挡回去。

快到大门时,三五个女鬼挡在门口,阿律手里变出个双头锥形的东西奋力一挥。

那些女鬼突然跟鬼见愁似的,速速躲开。

董骏钦被先丢出锁玲阁,随后阿律挡在门口回身与那些气急败坏地鬼脸道:“婆婆,你没礼貌!”

锁玲婆婆不知为何并未出屋,但是鬼音穿脑:“死丫头!有本事你永远别找我帮忙!”

阿律笑道:“不找你我还能找转轮王!”

“滚!”声音瞬间拔高三度。

而楼内其他女鬼也卡在门口窗口朝他们怒吼。

一些不明就里的色鬼路过此处时,见满楼貌美女鬼聚集便急不可耐地贴上去,最后被女鬼们抓进去一顿蹂躏。

阿律出来后,董骏钦满头黑线:“这个锁玲阁怎么回事?”

阿律道:“锁玲,即锁灵。锁玲阁里的女鬼不能离开这幢楼。至于为什么……好像是因为这锁玲婆婆早年和转轮王薛结了什么梁子。”

董骏钦追问:“这锁玲婆婆是什么人……什么鬼?”

阿律道:“生前是什么我不知道,但听说她和现在这位转轮王差不多大。也算是千年老鬼了。嗯,她说有和造生石差不多功效的东西,那一定有。”

说到此,二人已经回到鬼市府衙。

鬼河边,秃秃正背着手检查一排要过河的鬼魂。

阿律无声扬手,秃秃又是一抖。

正事办好后,秃秃过来道:“听说你刚才把锁玲婆婆气的发飙了?”

阿律不好意思笑笑。

秃秃一副同情的样子看向不远处的锁玲阁,随后道:“你说的上官浩,我问到了。”

阿律急切:“怎么样?”

秃秃摸着下巴,淡淡道:“魂消了。”

二人听言异口同声:“魂消?”

董骏钦忘了阿律先前说的不要再府衙内开口,于是秃秃便立马发现不对,指着他惊愕道:“你带活人下鬼市?”

第三十一章 还阳

阿律知道露馅,立刻圈住秃秃捂着他的嘴,轻声道:“别声张!”

董骏钦看她眼色使了小法术,噤了秃秃的声。

阿律像是勾肩搭背似的架着秃秃往鬼少的角落去。在确定自己不会被发现后,才松开他。

秃秃没了钳制,一只手颤抖地指着二人低吼道:“你想害死我啊!活人进鬼市,被幽冥的大人知晓,我们都要下地狱了!”

阿律却道:“那幽冥的大人要是知道您叫一个没有元灵的残魂占了将死之人的肉身帮你做事,会不会下地狱?”

秃秃虽然没有眼睛,但董骏钦感觉的到他的愤恨。可是他刚想开口解释,秃秃却让他打住:“你别开口,你阳气太足,我受不了。”

董骏钦汗颜。

阿律见状,撒娇道:“秃秃大人!要是没有他,这次事情就没那么顺利了~人家帮我找回程旗,这么大的忙,我也该回报一下嘛~您不是一直教导我,就算做鬼也要知恩图报的嘛~这上官浩和他颇有渊源,死的那么蹊跷,阳间查不出只好以身犯险来鬼市查了嘛~”

董骏钦一阵寒,显然秃秃也不好受,赶紧推开阿律。

半响才道:“你们到这里也查不出什么的。他的死是天惩。所以才会魂消,灰飞烟灭。”

阿律诧异:“这么严重?天惩不是只有极恶之人才会……”

秃秃站起身道:“我这么说吧,他修为太高,早就不是凡胎道行,我们管不了。能定他生死的除非神魔。可是真正真正的神魔大都归墟了,不会特地跑出来。所以只可能是天惩。”

见他二人不语,秃秃默默朝后移动:“好了,你今天问题够多的了。赶紧带这个活人走吧!”

二人被秃秃赶出府衙,阿律时不时看向董骏钦。

凡胎的命数由神定,神的命数由天定。天惩,顾名思义就是这天定。

董骏钦此刻不知是该惊叹白渊仙人修为高还是该惊愕他做了什么引来暴毙这样的天惩。

等董骏钦从沉思中回神时,二人已经到了花街入口。

“好啦,程籇送到了,白渊仙人和你师傅也帮你问过了。”阿律似乎有些不舍,支吾一会儿道,“谢谢你送我过来。趁你的活人气息还没出来赶紧回去吧。喏,这半颗还阳丹,回去之后服下。”

董骏钦道:“那你不是没有了?”

阿律耸肩:“再问他要呗,要是他不给,大不了我在喊两声。”

董骏钦突然有些同情秃秃。

二人别扭地道了别,董骏钦便顺着来路回到洛州。

此时的洛州,日出晨光,与鬼市的热闹相比,这里一派安逸宁静。

董骏钦服下半粒还阳丹,不一会儿五感恢复正常。

他回眸盯了那河流一会儿,才转身御剑会燕郊。

相比昌御和洛州的热闹,燕郊就冷清多了。

燕郊此处原本是个叫庐村的小村子,家家户户都以耕耨为生。后来皇室迁都到燕城,这里才成了现在的燕郊,相当于京郊的意思。

而董家重草堂发展起来后,燕郊的种植业个跟着发展起来。为此燕郊虽有官府,但显然这边的百姓对重草堂更巴结。

这不,董骏钦刚从竹林里出来往家走,就被街坊邻居围了起来。

一路招呼打到家门口,几个刚看好病准备离开的人又把脚收了回去。

重草堂里的人觉着不对,朝外头一看,惊喜道:“少爷回来了!”

随后一个腆着肚子的中年男人便应声出来:“干嘛干嘛,都回去干活去。”

董骏钦挪到门口,抱歉作揖道:“赵管家。”

赵叔叹气:“少爷,算我求您,下次走后门吧。侧门也行啊!”

董骏钦笑道:“好。”

赵叔随董骏钦回到后院,正巧撞见一个姑娘怒气冲冲地朝外头走。

赵叔赶忙拦住:“阿香!又怎么了!”

“大宝他……”阿香刚和大宝拌嘴,没注意董骏钦,眼下才看见舌头打结,“少……少爷,您回来啦?”

董骏钦嗯了一声,还不忘瞥大宝一眼,示意他先离开。

“哎,小娟!少爷屋子收拾一下,再打点热水给少爷洗脸。”阿香的老练比起他爹多了一些细致,“少爷,您是要先吃点东西呢还是先洗漱休息。”

董骏钦便朝里走便问道:“霁月如何?”

阿香道:“宋姑娘挺好的,就是今儿风大,没让她出来,歇在屋里。少爷您是先去宋姑娘屋里么?”

董骏钦摇头:“风尘太大,先洗漱。”

换了一身便装,董骏钦朝南院去。他刚走过月门就见一个小侍女端着餐盘出来。

侍女见到他,欣喜道:“少爷,您回来啦!”

董骏钦颔首。

侍女放下餐盘,回身敲门:“小姐,少爷回来了。”

随后她打开门,一股久违的清香药味扑面而来。

这间闺房装饰简单素雅,唯一的挂坠就是大大小小的熏香药囊。

卧榻上一个清瘦的的女子坐起身披上外套,朝门口来。

女子正欲欠身,董骏钦摆手道:“姐姐今日可还好?”

宋霁月苍白的嘴角微微扯起道:“有卢大夫在,阿骏不必担心。”

董骏钦点点头,示意侍女扶她坐下。关上门后,董骏钦掏出帕子垫在宋霁月的手腕上,然后替她搭脉。

半响,他松了眉头:“卢大夫果然照料的不错。”

宋霁月笑道:“阿骏,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董骏钦正想说什么,侍女却抢答道:“还快啊,老爷他们都回来五六天了。少爷,您也真是的,采办这么忙,小姐的身子又不好,您还……”

“小雀。”宋霁月幽幽看了侍女一眼让她闭嘴,“小雀是见大宝没和你一道,担心你一个人不安全。”

董骏钦没多说什么。

在宋霁月的眼神试一下,小雀借口添水,速速离开。

待不相干的人都走了后,董骏钦才道:“这次去天青,机缘巧合认识一个奇人。”

宋霁月对宋家灭门以及灭门之前的记忆都已经模糊。她只记得自己被接到董家后,三天两头病着,至此出门的次数十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身子不好扎针喝药,身子还好也只是在院子里看书绣花。纵使董府上下带她很好,她也难免自哀。

后来董骏钦来了,他出师前每年会回家小住一月。这一个月里他会把自己经历的好玩儿的事都告诉宋霁月。

借董骏钦之口,宋霁月好像自己去到了那些地方似的。即便后来董家生了变故,董骏钦的性子突转,这和她讲故事的习惯倒是一直保留着。

所以宋霁月多少依赖董骏钦,也感激董骏钦。

董骏钦把他和阿律的事情,包括去鬼市,稍作调整地告诉了宋霁月。

宋霁月听完抿嘴笑道:“这个阿律姑娘真有意思。那她一个活人走阴阳两道,不怕危险么?”

“我看她是不怕的。”董骏钦道。说阿律是人倒不是担心宋霁月会害怕,而是怕董家其他人知道了,影响不好。

讲完阿律后,他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盒,里面是一粒粒小药丸。

“她给了我这个,说是对魂魄有益。我试过药,确实有效。且大部分成分对你也无害。”董骏钦回到洛州后,并未把剩下半颗还阳丹全部咽下,而是又留了一半,制成小药丸留给宋霁月。

宋霁月服下三粒后躺在床上,董骏钦再次为她搭脉,心中一喜:果然有效。虽然不知道这药效能维持多久,但是至少臭肺朝正位移动一些。

董骏钦问道:“姐姐感觉如何?”

宋霁月微微点头:“好像气顺一些。”

董骏钦收好东西,替她盖好被子:“你先休息,我等下再来看药效。”

说罢,宋霁月嗯了一声闭上眼睛。

董骏钦离开宋霁月闺房时,赵叔已经候在外头,他见人出来便道:“老爷请您去书房。”

董骏钦走到西院书房,几个家丁刚从里头出来,手里还抬着一个箱子。

“少爷。”他们行礼后,匆忙离开,看样子父亲心情不佳。

董骏钦进屋:“父亲。”

董莘瀚虽然年过半百,但养的不错,头发污黑双目有神,即便面上有褶子,也不难看出年轻时的俊朗。

“你送人送了十天?”董父开口,声音铿锵有力,“该不会和那来路不明的野丫头纠缠上了吧。”

确实有些纠缠,但并非董父的这个意思。换作年少时,董骏钦还会与他辩一辩。然这几年朝夕相处下来,基本明白“狡辩”对父亲是没多大用处的。

于是董骏钦平静道:“师傅仙逝了。”

董莘瀚一愣,随后沉默。屋内气氛就这么尴尬起来。

这也难怪。

董骏钦自小长在天青,玄清仙人四岁带他一直到十八岁。掐指一算,他和玄清仙人相处的时间远远大于他这个亲爹。加之为了董夫人病故这事,父子俩当时闹得很不愉快。

因而玄清仙人仙逝对董骏钦的打击堪比董母过世。

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句话在董骏钦和玄清仙人的关系里体现的淋漓尽致。

现下,父子俩的尴尬还是董骏钦率先打破:“父亲,不知虫灾如何了?”

得了话题,董父顺道:“只是控制住不外扩,但是虫子除不掉,几亩地已经废了。前几日太医署来信,说若是这月还不好,就把我们的草药换掉。”

难怪董父发脾气,董骏钦自己也是心一沉。

第三十二章 密旨

重草堂的茶园,种的是一种叫七瓣叶的植物。

七瓣叶全株活血化瘀,药效最好的就是六月嫩叶,可以直接嚼碎了吞下去,或是煮水喝,亦或者捣碎了敷在伤口。有钱人家通常会要求农户把嫩叶烘干,如春茶一般,以便保鲜长存。

过了六月,七瓣嫩叶渐老,此时便是许多复方中必添的一味。再到十二月,七瓣叶的支杆干枯,烧成灰加入各种香料中,于屋内熏香亦能通气清肺。

收购七瓣叶,一部分是贡给皇室和达官显贵,一大部分是兵部分配至各个军营,小部分则是留给后宫妃嫔。

但是七瓣叶这种植物极认地域,偏一点它就长不满七瓣。不满七瓣,功效大打折扣。

因而长久以来只有燕郊这一带能种植。

董家几十亩七瓣叶茶园占了燕郊五成耕地,剩下的人家即便种也不如董家种的好。

这种情况下难免有人不悦。

故而董骏钦回燕郊那年便建议父亲自荐将重草堂九成收成上贡朝廷,自己只留一成。

这样一来,重草堂的七瓣叶既不会压库,也给别人家一条活路,可以在市场自有买卖。

只是没想到今年虫灾如此厉害,这自留的一成已经毁了,进宫的九成也不一定能保住。到时候,去其他家收,不谈品质参差不齐,更难保有心眼小的刻意漫天要价。

董父看着茶园里除不尽的虫子满面愁容。董骏钦与他关系再疏远也始终是父子,不可能袖手旁观,更别说重草堂还担着几十口人的生计呢。

张叔把这几日的情势汇报一番,董骏钦便蹲下身仔细观察。

看了半天也不听他出声的张叔急了:“少爷,您可有办法?”

办法他还没想到,总不能仙法一挥吧。

此时后方的董父忍不住道:“他能有什么办法?他成日在外面晃,除了会点医术,还会什么?本想他出师之后去考个一官半职,到太医署或是尚药局,偏不!现在家里出了困难,指望得上他么?”

张叔听这话,紧张地看董骏钦一眼,见他毫无反应才回身道:“老爷!您别这么说。这次昌御之行少爷可是出了不少力。碧堂的韩掌柜也是少爷给说服的。”

董父不以为然,继续编排董骏钦的各种不着家。

而董骏钦这边,他可不是装没听见。而是这满株的虫子着实奇怪,吸引了他全部注意。

七瓣叶招虫,特别是初春,这很正常。可是这次招的是两种长相酷似实则不同的虫子。

张叔说有可能是青壳虫的旁系。但是董骏钦看着不像。

而更奇怪的是方才他刚抬手想去摸一下支杆,盖在青壳虫身上的另一种虫子就赶紧爬走,好像很害怕他。

董骏钦让张叔也试着摸了一下,并没有这种情况。

就在董骏钦百思不得其解时,董父道:“八成是又跑到什么鬼地方惹了一身气味。你瞧瞧,连虫子都受不了。”

听言,董骏钦灵光一闪,掏出身上玉瓶,将里头浸过尸油的碎布拿出来。

尸油的香味,因为量少而不似坛子里那么浓郁,且经过这几日奔波,现下已经很淡了。董骏钦自己习惯了,外人也没闻出来。可是碎布在此,还没靠近,那些虫子就和见了鬼似的纷纷爬走。

董骏钦记得这尸油是蛊术中用的一种东西,现在七瓣叶上有很多怕尸油的虫子……莫非这不是一般的虫子,而是蛊虫?

就在董骏钦正欲与张叔商量时,赵叔在茶园入口处喊到:“老爷!少爷!高大人来了!”

三人对视,心想高大人怎么来了?

这高霆高大人是晨阳皇帝身边的新晋红人。不仅容貌冷峻更是文武双全气场全开。不少女子,甚至是男子都对他十分仰慕推崇。

所以即便骄傲如董骏钦,对上高大人也是自觉矮了几分。

双方行礼后,高霆开口道:“能否请下人先出去?”

董父愣了一下,随后示意赵叔。等清了场,高霆又道:“抱歉,董老爷也得出去一下。”

董父惊讶,但看高霆那样子大约是晨阳皇帝有事需单独与董骏钦谈。

屋里没了外人,高霆轻言道:“可否请少堂主施个法,以免隔墙有耳。”

董骏钦起了个结界后高霆继续:“本官今日来是带了皇上的口谕。下月东麗国使团要进京,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派了一小队人马把敬献的东西送进来了。其中有一号称能驱邪的药,殿下希望少堂主能亲自跑一趟,赶在东西入宫前验一验。”

验货,董骏钦认同,但是为何是他:“长生台的道长们知道此事么?”

高霆道:“知道。可是论医道,皇上最信任的还是你。所以此行要保密。最好不要带随从。”

董骏钦道:“去何处验货?”

高霆给了董骏钦一封介绍信道:“据探子回报,他们已经到鹿林,应该会在鹿王山一带停留。”

“鹿王仙山?”董骏钦轻念,“贡品进京为何特地绕道鹿王山?”

高霆不语。

董骏钦懂了,看来这验货事小,查敌情才是真。

既然是皇令,又关系到国家,董骏钦没理由拒绝。

高霆很满意他的果断,追问道:“何时能出发?”

董骏钦道:“明……”

高霆打断他:“今晚能走么?”

“这么急?”董骏钦觉着奇怪。说完他就后悔了,这是当然急。

中原和东麗的关系一直很微妙,虽然多年不开战,但是两国都知道对方在等机会。

于是董骏钦送走高霆后,和父亲简单说了此事。

虽然同样是往跑,但显然有皇令在身,董父态度积极的多,甚至让他不要担心虫灾之事。

董骏钦心想,若只是虫灾他自然不担心。但现在事情有待推敲,他怎么可能不担心。

可是一想到父亲向来听朝廷的话,对江湖各术颇有成见,董骏钦这份怀疑还是不宜告诉他,免得父亲“帮倒忙”。

离开书房后,董骏钦回到宋霁月屋里

宋霁月此时已经醒了,再次搭脉一切平稳。

董骏钦惊喜之余,更加确定了要找阿律帮忙的决心。

宋霁月似乎看出他的想法,轻声道:“阿骏,你可是要出门办事?”

董骏钦点头:“有件小差事。若无意外很快就会回来,届时我把阿律带回来,替你瞧一瞧。这几日你……”

话未完,宋霁月便摇头道:“既是差事,你便全力去办,无须为我费心。我的身体左不过一直这样,不会更差了。何况有卢大夫在,不会有事的。至于那位阿律姑娘,虽觉她有趣,但毕竟是走阴阳两道,想来时常遇险。千万别为了我强求于她,让自己受伤了。”

董骏钦张张嘴,想让宋霁月安心,自己拼尽一身医术一定会把她的失魂症治好。可是转念一想,这话太重,宋霁月原本就对董家出任皇商之前,董父以她为由强行将出师云游的董骏钦召回燕郊帮忙而自责,要是再听他说什么拼尽什么一身,估计心里担子更重,反而不利于养病。

于是董骏钦只是笑笑,叫来小雀叮嘱几句,便不再多说。

走之前他又找到张叔和赵叔:“虫灾是三月初开始的。每年都是如此所以我们一开始并未注意。但是我方才听张叔说,其他人家并没有这么严重。”

张叔道:“别人家的七瓣叶只有几亩,所以虫卵传播的也不快。”

董骏钦摇头:“不会的。虫卵传播靠土靠水,即便圈地种植,水土还是连着的,没道理只有我们家成灾。张叔,等我走后,你瞒着老爷去调查一下上游水源,问一下三月初之前是否有可疑的陌生人来过。”

张叔不解:“少爷是怀疑有人在上游水源下药引虫?可这样一来也不会只有重草堂的地里闹虫灾啊。”

董骏钦压低声音:“我担心是有人下蛊。”

张叔和赵叔听言,同时张大嘴巴:“蛊?”

若是下药,还能说是谁和七瓣叶有仇。但是下蛊,那就是和重草堂有仇了。

董骏钦继续道:“此事一定要暗查,切不可打草惊蛇。赵叔,你派人到洛州一带收尸油,带上大宝,千万别买了假货。东西到手后想办法在园子里烧尸油做熏香。”

这种方法闻所未闻,还是尸油?

“被宫里知道我们熏尸油,那可是……”二位老法师越想越怕。

可董骏钦却道:“所以我才没找父亲,你们一定要暗查,若是发现任何危险立刻收手,切记不可逞强。”

张叔和赵叔走出房间后,面面相觑,愁啊。

董骏钦心里清点一番,该说的该打点的都差不多了。剩下的只能看天意。

于是他拐弯去到院子深处的一间屋子。

这里没有家丁看守,也无人来往。但是一草一木修剪整齐,幽静安然。

董家不是什么大族,祖辈都是普通农户。若不是伯伯与宋大人有些交情,又帮了宋大人和皇帝一点大忙,加之母亲出身燕南一带的大镖局,董家也不会有如今的“飞黄腾达”。

因而这祠堂里的牌位,迄今为止也只有三位,伯伯、母亲和董骏钦的兄长董骏铖。

伯伯和兄长在董骏钦出生前就过世了,然听他人提起,这二位生前也算是个人才。董骏钦跪在蒲团上,点香,叩首,祈求董家故人在天之灵保佑一切磨难终能化解。

第三十三章 鹿王山

鹿林地处西南一带,靠近中原早期王都所在的綦阳城。

而东麗在中原东南面,从西南关入京,若无特殊原因,谁都不会到了綦阳还往西边走。

董骏钦御剑落地时就想,莫非着东麗国想要鹿茸草?

鹿茸草是鹿林这一带特产的一种酷似鹿角的草,清热解毒,可食可药。不过鹿茸草产量不小,且代替品较多,所以算不得奇珍异草。东麗国境内的密林同样能种植,应该不需要特地从中原采购。

若不是为了鹿茸草,那鹿林此地就只有风景最吸引人了。

鹿林鹿林,地如其名,林多鹿多,花草更多。

几十年前,中原有一阵鹿茸热潮,不少长角的鹿都没逃过厄运,这里也是如此。

只不过鹿林的热潮来的快去的也快。

因为鹿林的鹿虽然长角,但不论雌雄都只有一双小尖,最长也长不过小拇指。然而失了鹿角的鹿,活不过三天,鹿一死就无物啃草下肥,连带着鹿茸草被野草覆盖不能好好生长。

一来一去,相当于农户地里的庄稼没了,家里生畜也没了,得不偿失。

因此鹿林县府早早地禁止取鹿角。

不过还有种说法是,山下林子里的鹿之所以不长长角,是因为修为不够。一旦修为够了,它们的角就会长成枯树干一般,然后隐入鹿王山深处再也不出来。而靠着树木遮掩,普通人也找不到它。

因而鹿王山也被称为仙山。

不过与天青山仙境不同的是,鹿王山并非连绵山群,其山石高峰低壑,错落无序,像是地里长出无数石柱子似的。

爬鹿王山容易摔死,进鹿王山容易迷路。想从鹿王山过,多半是会御剑的修士。

这不,鹿林县丞马大人看了董骏钦出示的信,得知眼前这位曾在天青学艺,便立马和他汇报情况。

这马大人,人长的不高,但是话倒是长的很。

从风土人情一路说到植树造林,还有历年发生的事件。堪称能说话的县记。

听他扯了一个时辰后,董骏钦终于忍不住打断道:“马大人,那东麗使团究竟进鹿林了么?”

马大人连连点头:“进了进了,前日就进了。当时手下来报我还特意安排人暗中跟着,就怕他们心怀诡计,躲进鹿王山。董大夫你也知道,这鹿王山……”

董骏钦再次打断:“他们有几个人?有无带什么进来?”

马大人想了想:“四五个人吧,没带什么……哦不,应该带了不少银子。我手下打听到他们从綦阳一路玩到鹿林,住的吃的买的全都是最好最贵的。肯定带了很多银子。”

然后马大人就此话题继续扯了大半个时辰。董骏钦算是听明白了,马大人看到的大约是来中原吃喝玩乐的旅人,现正往鹿王山方向去。

这也合理,装成旅人才不容易被人怀疑。然这波旅人只有四五个人,且随身并无大件,显然驱邪药不在这波人手里。

莫非是声东击西?

董骏钦当即写了封信传回高大人府上。

不过既然到了鹿林,董骏钦便想起师傅曾经提到,鹿王仙山和天青境从祖师爷那辈开始就颇有渊源。

但现实天青弟子都很少到鹿王山走动。更不曾见鹿王山的人与天青来往。

师傅对此只说是现在鹿王仙山上的散士曾经是天青境的一位女弟子,后来不晓得发生什么事,离家出走,与天青境老死不相往来。

董骏钦还记得自己年少时对鹿王山好奇得不得了,可惜师傅不肯带他来,怕被鹿王山上的女仙人踢下山。

但现在他出师了,又有皇令,此时借机去寻一寻这位仙人,应该不要紧吧?

董骏钦嘱咐过马大人千万保密后,便悄悄离开鹿林县,往鹿王山方向去。

从县城经过一段林子,便是鹿王村。

鹿王村虽不大不热闹,但村里生活倒是很忙碌。除了鹿茸草,这里的还出产各种水果花草。

农贸繁忙,比起昌御少了些铜臭味,多了些家常气。

董骏钦找到落脚处后,在村子兜了一圈。好玩的没什么,倒是空气不错,若是旅行,爬爬矮山,摘摘水果,全当修身养性。

正当他四处寻找这样的旅人而不得时,董骏钦闻到一股妖气。

眉心一蹙,这妖气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闻过。

董骏钦收起气息,脚步轻如无物,找到一间糕点铺门口。

董骏钦朝里瞧,见到一个一身紫衣的背影。他猛然想起在天青镇茶馆里见过这个背影,同样的衣色同样的妖气。

这么巧?

就在董骏钦欲转身躲到暗处想想对策时,糕点铺的伙计一喊:“门口那位客官里面请呀!今儿有试吃。”

好嘛,董骏钦只好硬着头皮进去,而紫衣人也闻声回头。

这一回头,董骏钦愣住了。

如果说白魅是冷艳,锁玲婆婆是不可方物,那眼前这个人可就是摄人心魄。

皮肤白皙,眼眸带笑,朱唇微扬,实在是……

“游公子,你的鲜花饼好了。”店家一句话打破董骏钦的思虑。

公子?

董骏钦这才好好打量了一番,确实是男子打扮。

再看那张脸,董骏钦脑子里冒出“男色”二字。

方才一瞬的惊变成震。再闻他他身上淡淡的妖气,董骏钦想到洛州刺史那桩丑闻。

可惜,还没来得及细想,紫衣男子便拿上东西淡然略过董骏钦,朝外头去了。

“客官没来过我们这儿吧?”伙计道,“都说江南美女多,我们鹿林可出美男呢。刚才那位就是住在鹿王山的游公子,他家是种花的,哎呦,好大一片花圃,一年四季都有花期,可美了。”

伙计觉得美,董骏钦只觉得怪。

他点了几个糕点丢给伙计一些银子让他包好直接送到客栈。自己便匆匆出去跟上那人。

这紫衣人明显知道自己被跟踪,忽快忽慢地溜着董骏钦玩。

突然一个大转,董骏钦发现自己把人跟丢了。而眼前正事林石错乱的鹿王山山区内。

董骏钦确定,这人,不,这妖有问题。

不过眼下还有事,等东麗使团的事有眉目了再来查看。

于是他一个转身,头还没抬,就被人撞个满怀:“哎哟,走那么急?见鬼啦。”

这声音……有些耳熟。

两人站稳,相视一眼。

董骏钦:“阿律姑娘!”

阿律:“董骏钦!”

相较之前几次偶遇,今日重逢,二人的面色是喜多于惊。

于是异口同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又道:“我是……”

董骏钦看她似乎很有兴致分享,便请她先说:“你走了之后,我去找锁玲婆婆讲道理,后来她就给了我一个差事。要我到鹿王山找一个负心汉。”

“那真是巧。”董骏钦笑道,“我也是受人委托来此找人。”

阿律问道:“是吗?你找谁?”

董骏钦凑近她耳朵,透露了一些东麗的事。

阿律听言若有所思,半响道:“我也是才到这里,刚开始地形,没见到你说的东麗人。不如我们一起找,互相打掩护。如何?”

董骏钦附议。

二人回到董骏钦定的房间,糕点已经送来。董骏钦让小二上了一壶本地特色的花茶,邀阿律边吃边说。

阿律道:“锁玲婆婆手下有个女鬼,和一个鬼差好上了。嗯,这花茶还有花饼,真好吃!哦,继续哦。可是锁玲阁里的女鬼不能离开那楼,正好我想去幽冥找高阶鬼差问造生石的事,所以锁玲婆婆就给了我这个机会。让我帮她带信到薛王府,我就能名正言顺过鬼河了。

我到了薛王府把信递进去之后呢,秃秃就帮我找了一个文房鬼差。文房……就相当于幽冥的天书楼!

我查到一本古籍,上头有载,上古时期天地二界唯有神和仙,剩下的就是你们天青境所说的灵。后来又有了魔。魔和神力量相当,常年争斗两败俱伤。

神族的阴阳神担心神魔之战会毁了天地,因因此划分三界,神归天,魔主地,凡胎入中间,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凡界。凡界划出来之后要造凡胎,所以阴阳神找到当初诞生天地二圣的石洞。

这个石洞能净化一切元灵,就是记忆修为和任何元灵觉醒后产生的都会被净化。不仅如此它还能将受损的元灵复原。说白了就是让元灵回归原始,再投入肉身,进入凡界。”

董骏钦听言道:“这功效,比起那书中的造生石,强的多了。你确定么?”

阿律点头:“秃秃说,神明归墟之前,为了不让魔族有机可乘,把不能带回天上的神物全部销毁。这个石洞应该也是被毁了。

但如果留有石块碎片,那神力也会被保留部分。造生石,可消除记忆修复魂魄再入肉身,不是正好应了这个部分?”

董骏钦道:“你的意思,世间确有造生石此物?”

阿律点头。

董骏钦又道:“那你来鹿王山是获知这石块在此处?”

“这倒不是。”阿律摆手,“石块在哪里我还没线索。来鹿王山是因为转轮王给锁玲婆婆回信,说困在锁玲阁的鬼魂只要不过五十年,消了对阳间的怨念就能出来。

那个女鬼生前为色所迷嫁到鹿王山,谁知他丈夫风流成性,为了休妻再娶,诬陷她与别的男人有染。这女鬼也傻,竟然以死自白。结果到了阴曹地府发现自杀者要去地狱受刑,受刑后轮回也不会是好命,因而大怒,便逃到锁玲阁,想等那负心汉下鬼市报仇。谁知等到现在他还没下来,眼看五十年就要到了,所以赶紧托我上来替她报仇。我呢就正好乘机到阳间找找造生石的下落。”

董骏钦点头,心道:原来如此,还真是天助我也。这次一定要带阿律回燕郊。

第三十四章 南琴

阿律说的差不多,董骏钦问:“那位女鬼想怎么报仇?”

“妻离子散呗。”说到这个阿律有些愁,“说白了就是还她清白,让世人认清这个负心汉的嘴脸。但是我方才查过了,他再娶是因为妻子亡故,且二十年来家庭和睦夫妻恩爱,我要是从中作梗,可能要损阴德。”

“夫妻恩爱?”这倒是预料之外,若是风流成性,不可能换个妻子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这人叫什么?”

“周权。”阿律道,“是鹿林一带有名的富商,老家就在鹿王村,现居鹿林南边。”

富商?

这么一说董骏钦更疑惑了,若是富商何须休妻再娶,直接纳妾不就得了?

难道鬼市那位是妾?

阿律否认:“不是,她说他们是糟糠夫妻。这个我还是懂的,肯定不是妾。”

董骏钦又道:“那你打听过周权现在的夫人么?”

阿律摇头:“我刚到没多久,还没细查。”

董骏钦心里盘算一番道:“这样,我和你一起出去打听一下周权全家的情况再做计划。正好我也要四处看看。如何?”

阿律抱拳:“多谢董少爷!”

“哎,别这么叫我。”董骏钦道,“我这次出来办事要低调,最好不要被人知晓身份。要不,你就叫我……”

“少爷?”阿律去了姓,“那我就假装你的侍女?”

一个少爷带着一个侍女在外地旅行,这听上去不太对啊。而且阿律怎么会选侍女?这不是自降身份么?一般人怎么都得选少夫人吧?

嗯?少夫人?

董骏钦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阿律见他面色忽明忽暗,还以为自己被嫌弃了,遂道:“我这样子当侍女是有点不像,可是没人给我烧纸钱,我也没银子换衣服衬你啊。”

董骏钦苦笑摇头,这傻鬼。侍女就侍女吧,反正也是她自己说的。

不过她还是这一身黑,确实有点奇怪。

于是董骏钦带阿律置办了一身衣裳,稍作打扮,终于是个正儿八经的姑娘了。

阿律在河边照了照自个儿,嘴角微扬:“嗯,我选肉身的眼光还真不错。要是再妆点一番也算是个美人。”

董骏钦无语,但不可否认阿律没说错。除了脸太白了些,缺了些活人气。

二人修整完,又对了对说辞,便朝人群中去。

董骏钦一如既往地往茶馆一坐,虽无人说书,但是有个戏台子。

董骏钦拉着店小二问:“此处可是有唱戏的?”

小二道:“是,可是客官您没赶巧,这戏班子被徐家人包了,包了三天,说是宴请贵宾。您要是想听戏,得去徐府,他们今晚对外开放。”

董骏钦追问:“徐家?这是你们这儿的大户人家?”

小儿一听乐了:“公子一看就是外地来的。这徐家可是我们鹿林第一富。”

阿律纳闷:“第一富不应该是周家么?”

“周家?”小儿眼珠子一转问道,“姑娘你说的是周权?”

阿律点头,小二笑道:“二位肯定是会错意了。这徐家老爷膝下无男丁,所以当年是招的女婿。他女婿姓周,叫周权。”

董骏钦道:“是么?我还以为他这么个美男子,想下嫁的人一定很多。没想到是入赘的。”

这就能解释为何周权非要休妻而不是纳妾了。

小二叹道:“这周权是个美男没错,可他身子不好。以前靠帮人代笔为生,算是有几分文采。年轻时想要嫁他的女子确实多,可是最后他却娶了个普通女子,还是外地人。这本来也没什么,那外地女子身体好能干活,日子总过得去。可是这周权不知道是命不好还是克妻,他老婆生完孩子没多久就失足掉河里淹死了。”

阿律:“淹死?不是说自杀么?”

小儿反问:“您这是哪儿听来的?好端端的干嘛自杀。她孩子才刚满周岁,她舍得?”

这倒不一定,生产前后的女子,心思都比较敏感。一点点小事情都有可能给她们造成很大的触动。当然此时很多人不晓得,董骏钦学医自然知道。

董骏钦给了小二一点赏银后道:“看来,你这个仇没那么容易报。”

阿律也是蒙圈,自我安慰道:“鬼魂的记忆都不全,出了偏差也正常。”

二人合计一番决定今晚到徐府听个戏。

然而人到了徐府才知道这对外开放只是对外来贵宾开放。平头百姓最多在墙外听个声音。

阿律瞧那下人一副看不起人的嘴脸,与董骏钦道:“少爷,拿出你们燕郊第一皇商的气势压过他!”

董骏钦哭笑不得:“我不行。不过有人或许可以。”

于是当马大人再次看到董骏钦时,那喜笑颜开的:“说曹操曹操就到,我正想派人去请您今晚到徐府听戏呢。”

“哦?”董骏钦心中暗喜,不过面上佯装不知情,“听戏?”

马大人道:“您不是在查东麗人么?我今早收到徐府邀约说是有贵客上府,遂请一些人一道去他们那儿听戏。于是我就派人去打听这贵客,毕竟我们鹿林难得有这种事。刚才我手下回报,说这贵客是个漂亮公子,从别国来此。我一听就觉得他们可能就是东麗国的那波人。”

马大人一脸严肃,董骏钦反而奇怪:“马大人上午还说他们朝鹿王村去了,怎么眼下又到徐府了?”

马大人一想,对啊,哎怎么回事:“这个……他们可能是散……”

董骏钦不忍心逗他,便道:“您觉得他们是分头行动了?”

“对对对!”马大人猛点头,“那什么……声东击西,我觉得很有可能。不过我没出过中原,也不晓得东麗人和我们中原人有什么不一样,所以想请您一道去给瞅瞅,可别是我弄错了,到时候闹笑话丢鹿林的脸事小,打草惊蛇坏了殿下的计划事大。”

这马大人到还是个谨慎的人。

马大人:“我连说辞都替您想好了,就说您是我远房亲戚家的孩子,难得来鹿林走动。不过,您身边这位姑娘是……早上没见她呀。”

阿律道:“哦,我是少爷的侍女。”

马大人一听,脸色揶揄:“侍女?我还以为是您夫人呢,这么年轻。”

董骏钦就知道会是这个反应。他一个男人出门办事不带侍卫带侍女?一般人都会想歪。

不过这不是重点。

到了晚上,马大人带着二人前往徐府。

要说这徐府还真不愧是鹿林第一富,门楣雕刻,院中装点,皆是上品,就连下人穿的衣裳也比普通老百姓好。

管家接待三人到了后院,后院大门敞开有三个家丁把守,外头不时有人头攒动朝里看。

马大人在后院见到徐家老爷,立马上前:“徐老爷!”

徐老爷:“马大人!”

马屁互拍,拍了一会儿,马大人才介绍了一下董骏钦和阿律。

三人便坐下后,董骏钦扫了后院一圈,除了富贵人匆忙也没什么特别的。

此时阿律拍拍他道:“你看回廊那边。”

顺着阿律的指向,董骏钦看见暗处有个身姿挺立的女子正在和一个人说话。女子扎着一个马尾,双臂抱胸,颇为强势的样子。而她腰胯边似乎挂着一捆绳子……或者说是鞭子?

马大人回头发现二人目光,便也顺着看去,然后会意问道:“徐老爷,那位姑娘挺面生啊,是府上千金新请的人?”

徐老爷一看,道:“哦,那位啊。她是我们府上这位贵客的女侍卫,叫南琴。”

“女侍卫?”马大人顺着二人疑惑的眼神继续问。

徐老爷点头:“是啊,这位贵客一共带了四个侍卫,两男两女。这就是其中一个。说来这四个侍卫的名字也是有意思,她叫南琴,还有个姑娘叫西画,两个男的一个叫北书,一个叫东棋。正好是东南西北,琴棋书画,有意思吧。”

马大人这回也无语了:“敢问这位贵客是哪里人,给侍卫这么起名字?”

徐大人压低声音:“东麗富商。”

马大人一听,对二人比了个手势。

其实,董骏钦听到那四个侍卫的名字时,心中已经了然。哪个正常中原人会取这种名字。

显然,阿律也觉得搞笑,心想:他怎么不叫梅兰竹菊呢?

第三十五章 对手

董骏钦和阿律在后院坐了一会儿这主角才从内院出来。

为首的女子满头金钗挂穗,身上更甚锦衣玉镯,应该就是徐府千金,也就是周权的续弦,徐雯。

徐雯身旁有个中年男人,看样子应该是周权。只不过他身板虽纤瘦,但眉清目秀面色红润,不大像长期身子不好的样子。。

董骏钦侧颜朝阿律使眼色,阿律也是皱眉点头,比了个“奇怪”的口型。

夫妻二人双双入场后,徐雯只向众人微微颔首,丝毫没打算和人多说几句的意思。

董骏钦心道:士农工商,在鹿林好像反过来排。

徐雯和周老爷低语几句,随后便挑了个好位子,拉着周权坐下。

周老爷此时上台说了几句,大致就是感谢今晚各位赏脸来周府听戏。

至于为何请大家听戏,则是因为几日前结识了来自东麗国的医师,治好了他女婿周权的湿邪。

这番介绍后,这位神秘的贵宾在众人好奇的注视下登场。

只见一位身着暗红广袖的公子步履款款,移到院子中央,朝众人行礼道:“在下文绪,乃东麗医师,现正周游列国。偶得徐老爷赏识,为周姑爷诊治。姑爷的身体如今有些许起色,也是我文某人的荣幸。”

大家都知道周权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已经几十年了。文绪一番含蓄的自夸,下头好些人听了那叫一个羡慕,恨不得马上把他请到自己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是个活物都给看一看。

徐老爷这边,更是倍感体面,大手一挥道:“在坐的都是我徐府的贵客,谁要是想让文大夫瞧一瞧,徐府大门一定为其敞开。且一切费用由我徐府承担!”

这话一出,底下哗然,立马有家丁拿着纸笔墨记人名。

董骏钦看见徐雯嘴角一抽,但终究没说什么,只是不大高兴,拉下了脸。

马大人这头,他满脸兴奋道:“我们也报个名?”

董骏钦和阿律尴尬摇摇头。

就在二人无语地看着周边的人你一句我一句时,董骏钦瞟见那文绪在不远处盯着自己。

见董骏钦也看了过来,他无声地鞠躬示意。

阿律见状,耳语道:“你们认识?”

“我不认识他。”董骏钦道,“但他大概认识我。”

这不是不可能,如果对方是医师,那就是医道中人。同道中人知道董骏钦不为怪。且他说自己周游列国,见过董骏钦更是合理。

但董骏钦担心的可不是这个。

他来鹿林是为了查东麗国的驱邪药里卖的到底是金子还是石头。眼下运药的人没找到,倒是出了个医师,这医师又看好了周权常年的湿邪。这里头一定有鬼。

董骏钦和阿律交换一下眼色后,决定先按兵不动。

一台戏唱了两个时辰,直到亥时之前才散场。

徐老爷兴致未消,拉着几个人,非说今晚就给看病以症文绪医术高超,这幸运儿中也包括马大人和他的远房亲戚,以及亲戚的侍女。

还真是那句“有医就得瞧”。

可徐雯见状立马不乐意,把徐老爷拉倒一边道:“爹,这文大夫是专门请来照看阿权的,你怎么把外人也找过来!”

徐老爷不以为然:“看一个和看几个有什么区别?”

徐雯不悦:“怎么没区别。他照看阿权不能分心的!你找这些外人,累着文大夫怎么办?他要是累着,阿权怎么办?”

徐老爷低骂:“阿权阿权,从小到大你就知道阿权。这周权能走能吃,只是身子弱些,这么多年不也过来了。现在他身体大有起色,之后文大夫少看他两眼是会死还是怎么着?”

“我不管!”徐雯哼声,“今天这几个看完,明天不许他再给别人看病!只要他在我们徐家,就不能给外头的人看病!”

董骏钦和阿律,一个仙门一个鬼门,耳力都超乎常人,父女两的对话,字字清晰落进他们耳朵里。

阿律摇头和董骏钦对视一眼:痴情是够痴情的,娇纵也是很娇纵了。

不过眼下,比起徐雯的娇纵,更棘手的是马大人带着他二人进了前厅,准备让文绪搭脉。

阿律站在队伍里,低声道:“少爷,此情此景,倍感眼熟,您作何感想?”

董骏钦道:“有道是天道好轮回,从未饶过谁。”

无怪张叔在昌御客栈见他那般会胸闷了。

马大人识相的排在最后,等轮到他三人时,大部分人都已离各回各家。除了文绪,只有徐老爷和一个下人在。

文绪坐诊,姿势标准,分析病症言之有理,开方配药也算是对症下药。董骏钦找不到破绽,只能继续等。

“马大人挺健康的,就是稍微控制一下荤食。”这文绪笑起来倒是真好看,让人如沐春风。这不,马大人一下子就被唬住,使劲点头。

等马大人一离开凳子,文绪便继续道:“下一位?”

马大人身后的是阿律,阿律发现文绪看着她,立马摆手:“我我我,我只是个侍女,应该不用……”

文绪轻笑:“侍女啊,侍女多操劳,更应该看看。”

阿律干笑:“我家少爷待我很好的,重活儿累活儿都不用我来,所以我一点不操劳。”

“哦?这么好?”文绪听言,一双暧昧的眼神在二人身上打转。

马大人看苗头不对,拉着徐老爷就往外走:“哎,徐老爷方才不是说有事和本官详谈么?要不咱现在就去说,我大侄子就先放这儿?”

董骏钦一个生人,徐老爷也没放在心上,遂带上家丁和马大人移步书房。

此刻,前厅只剩董骏钦,阿律和文绪三人。三人相对无言,只有文绪笑得诡异。

不一会儿,屋外的那个南琴带着另一个男子进来,顺势把房门关了。

文绪瞧二人神色紧张,笑道:“二位不必担心,这是我的侍卫,南琴和北书。”

哦,南北联手了。

要说这主仆三人长的还真不像一个家门里的人。

北书棱角分明,面相刚毅,一双深眸,胜似鹰眼,和穆擒风有几分类似;而南琴,身材傲人不用说,大眼高鼻嘴唇饱满,配上干净利落的马尾和微挑的眉毛,气势强劲;相比之下这位文绪则柔和的多,颇有谦谦公子,温润如玉的意思。并非不好看,而是他这长相更像是董骏钦这样的中原人,与东麗传统的浓眉深眼高鼻梁相差太远。

文绪似乎看出二人的好奇,主动开口道:“在下的祖父是中原人,因而在下与一般东麗人长的不一样。董大夫,您坐啊!”

听他这么直白的称呼,董骏钦只好坐下。

文绪又道:“在下出师不满两年,在您面前替人诊断实在是班门弄斧,还请董大夫莫笑话。”

董骏钦静了静心道:“你认识我?”

“当然!”文绪眼睛亮亮,“您是天青境俗家弟子,医仙归一大夫唯一的徒弟,中原第一个皇家药商重草堂的少堂主,董骏钦,对吧?”

董骏钦:……

阿律:……

文绪喝了口水,笑意更深:“在下也算是医道中人,认识您不奇怪。而且……我们其实见过面,不过您贵人多忘事,大约是不记得了。”

董骏钦被文绪意味不明的嘴角弄得心颤,连忙问道:“什么时候?”

文绪看向阿律道:“什么时候……这,当着您这位待她很好的侍女面前说这个,我怕……”

董骏钦和阿律面面相觑,这个文绪到底想说什么?

此时一直在他身后不作声的南琴突然一掌按下文绪的脑袋:“你玩够了没!”

文绪低着头,呜咽几声忽然大笑。南琴松开手,他起身整理了一番发型对董骏钦和阿律道:“抱歉抱歉,我只是太惊讶在此处见到大名鼎鼎的小医仙,所以开了个玩笑。不过在下方才所言句句真实。”

董骏钦满头黑线,东麗人还真如谣传所言的那般性子乖谬。

既然身份已经暴露了,那干脆别暗中观察。董骏钦遂问:“既然文大夫这么坦诚,那我们也不客气了。在下想知道那位周权患的是什么病?病灶或者说病因是什么?”

“周权?”文绪倒是意外,“没想到被我揭穿身份后你关心的居然是徐家姑爷?”

“有问题吗?”董骏钦反问,“文大夫觉得我应该关心什么?”

文绪玩着茶盖道:“皇家药商的公子,佯装县丞亲戚,又在四月收购最忙的时候带着个姑娘到这么远的鹿林来,我猜肯定是有皇命在身,暗中查探写什么,比如……”

比如……

“比如在东麗国使团进京前就已经到达的贡品。”文绪微微眯起眼,不放过董骏钦脸上任何细小的变化,“还有草药。”

董骏钦此刻的心情无关东麗无关周权,是单纯而直接的不喜欢眼前这个文绪,还有他一副将人玩弄于股掌间的轻佻样。

于是他回敬道:“文公子多虑了,既然是贡品自然会有双方官员跟踪检查。何须我来担心?我之所以在此,只不过是受身旁这位姑娘所托。”

文绪似乎没想到董骏钦会如此干脆地把自己摘干净,狐疑地瞅了阿律一眼:“莫非是您的侍女看中了周权?”

阿律道:“你才看上周权呢。”

冷不丁被呛,文绪瞟了南琴一眼,随后不理阿律与董骏钦道:“好吧,我承认你说的在理。反正那批药材已经入京,并不在鹿林。你关心也好不关心也好,事情已定。至于这位姑娘关心的周权,董大夫既然这么问,相信你已经发现周权的湿邪不是普通湿邪。可惜病患私事不宜透露,你明白的吧。我能可以告诉二位的,就是周权这病,虽是娘胎里带出来,但久治不好乃人为。”

人为?难道除了那个女鬼,还有人想害他?

阿律心道:这周权到底得罪多少人?

第三十六章 重逢

董骏钦和阿律回到客栈已是深夜。二人关上房门就陷入各自的沉思。

阿律猜测,周权逼妻自杀这事大约有徐雯的一份力;而董骏钦认为,东麗这次进中原不像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东麗之事毕竟是国事,董骏钦认为还是尽快给高庭汇报更保险。

阿律坐在桌边看董骏钦奋笔疾书,好奇道:“那个文绪说草药已经到了京城,我怎么觉得很刻意啊?”

董骏钦低着头轻笑:“英雄所见略同。我看他的样子好像恨不得昭告天下,他们东麗国的驱邪草药已经到了京城,就等进宫了。”

“那你还写上去?”阿律指指董骏钦信上的一段话,“这不就顺了他的意么?”

“查清草药的去向原本就是我的任务之一。只要调整一下措辞,高大人就能领会到我的意思。”言毕董骏钦放下笔,将信封好,“你放心,京官一个个都是人精,我的消息他们也只会做参考,并不会完全听信。”

阿律做了个鬼脸道:“我这三百年见过多少人,活的一个比一个累,有时候我都动摇了,找什么元灵魂魄,投什么胎,还不如一直这样呢。”

“呵呵呵呵,对了,提到这事我有两个问题想问你。”阿律嗯了一声,董骏钦便道,“那个女鬼既然为了和看对眼的鬼差在一道,为什么还想报仇。若是放下对阳间的怨念,难道不是放弃报仇更快么?而且报仇并不会真的让事情过去。”

阿律正欲张口吃饼,听他这么问,便放下手中的食物道:“一看你就是没被伤害过。不报仇这事情就永远过不去。”

阿律的话,董骏钦不敢苟同:“报不报仇,曾经受过的伤感觉到的痛永远会记着。即便她没有自杀,现在还活着,找到真心爱她疼她的人,她也不会忘记曾经受到的伤害。所以,与其执着于报仇,为何不放下仇恨直奔新生活呢?”

阿律听言,不可置信:“说你想太多,你倒直接幻想起来了。报仇确实不能让人忘记伤痛,但是不报仇相当于伤口就永远不会结痂。再说了,报了仇,记起伤痛是为了是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再犯同样的错,给别人再次伤害你的机会;可是不报仇,那你每次想起的也只有仇恨本身了。何况,老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报仇是人的本能,只要不是太极端殃及无辜,我觉得报仇也没什么。”

董骏钦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解释,一时语塞。

阿律见董骏钦神色低沉,赶忙转移话题:“哎,你不是说有两个问题么?还有一个是什么?”

董骏钦:“哦,我想问锁铃阁开在鬼市这么久,这是第一次有被锁的女鬼想出来?”

阿律回忆了一下,摇头:“以前好像也有过几次。”

董骏钦:“既然有过,锁铃婆婆应该知道如何让那女鬼离开,为何需要你递信去幽冥询问?”

这回换阿律噎住了,对啊,她好像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锁铃婆婆经营了千年鬼市花楼,这花楼女鬼要是想离开,她会不知道方法?

董骏钦瞧她一副被自己惊到的样子,心想:这锁铃婆婆写信所问的大约不是女鬼如何离开锁铃阁。可是不是这个又是什么呢?

于是董骏钦继续问道:“阿律,你帮锁铃婆婆手下的女鬼报了仇,有什么回报么?”

阿律:“她帮我查造生石的下落。”

原来如此,董骏钦明白了,锁铃婆婆信上问的,大约是造生石的事。而阿律好像也想到了这层,脸色半黑。

“董骏钦!”阿律突然叫他,“你在笑什么?是不是在想这个阿律真傻,被人忽悠了都不知道?”

董骏钦摇头:“我只是想起锁铃婆婆说你飘了三百年都没长心。”

“嘶,觉得我傻你就直说,干嘛嘲笑我的三百年!”阿律瞪眼,随后又恹恹道,“你以为飘三百年很容易么!你去试试在毫无记忆的情况下,阳间阴间飘来飘去是什么感受。我连自己是谁都不晓得,还谈什么聪慧和愚钝。”

难得见到阿律委屈兮兮的样子,董骏钦更是万分抱歉地想笑。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我不是觉得你蠢,只是担心你没有元灵长不了心,做事缺心眼,被别人利用。”

阿律才不屑他的担心:“说的好像你没想过利用我似的。”

董骏钦失笑。

阿律切了一声,又转移话题:“好了,不说这个了。你的信要怎么寄去给那个什么大人?飞鸽传书?”

董骏钦勾起嘴角,右手结印,随后轻轻一吹,信就消失了。

阿律虽然飘了三百年,但也是认识董骏钦后才能亲自经历这么多法术:“这就是送过去了?那别人要是想回信,也能自己传给你?”

董骏钦点头。

阿律一下子来了兴趣:“教我教我,以后我在阳间办事也能传信到鬼市。”

“鬼市?”董骏钦不确定,“我还从未传过信到阴间。且这个法术原本也不容易,你……”

“要不你先试试?如果能传到鬼市,你就教我。上次那几张符我都练的差不多了!”阿律从胸口摸出几张符,得意地甩了两下。

她拿出一张雷符,运行自己的灵力,没多久外头果然传来一阵闷雷。

看来,真的是有天赋啊。可是她魂魄不全……

“你五行符纸每个都试过了?”阿律点头,“有没有哪个不行的?”

阿律:“都行啊,就是金和土弱一些。”

“嗯,这也正常。本来每个人的五行就有强有弱,更何况你魂魄残缺,五行灵气运行本身有问题。”董骏钦边说边地给她笔墨,“把你想写的写下。”

阿律写完后,董骏钦再次把信叠好。随后拉过阿律的手,把它按在信纸上:“心里想着收信人,千万别分神。”

阿律只觉自己手下的那叠纸好像有了生命似的,上下浮动,想要逃脱她的掌控。随后董骏钦拉开她的手,信纸咻的一声飞出窗外消失了。

董骏钦:“等下看看有没有人给你回信。”

阿律等不及回信已经兴奋的不行:“那那那,还有我上次见你和穆擒风,你们不动嘴,甚至隔着门板都能说话的那个法术,能不能也教我?”

“你说的是心音?”董骏钦摇头,“心音的心法不难,可是只有心有灵犀的两个人才能互相心音入耳。”

“你先教我嘛!”阿律撒娇道,“你都不教我,我怎么找人心有灵犀啊。”

董骏钦无奈,只好把传信术和心音术教给她,反正她一个鬼魂,有的是时间练习。

正当阿律练的起劲时,窗外忽然飞进一封信。董骏钦打开一看,这什么鬼画符的字?

阿律凑过来,一把接过信纸,喜笑颜开:“真的能传到鬼市!这是秃秃的字,丑的要命,我不会认错。”

难怪,真的是鬼画符。

董骏钦:“你给他写什么了?”

阿律答:“我让他去问那个女鬼,知不知道徐雯。”

董骏钦:“他怎么说?”

阿律仔细看了一遍信,随后皱眉:“信上写,这个徐雯……身体不好,所以一直没嫁出去。但是她不记得徐雯和周权有什么的。”

这……董骏钦无语。

阿律叹气:“哎,人活着真累。我能不能装个鬼直接把周权吓死了事啊。”

“不,你不行。”董骏钦道,“万一你报错仇,这样有损阴德。”

董骏钦一说阴德,阿律猛地有个想法:“你说有没有可能是这样。徐雯从小就喜欢周权,因为他们二人同病相怜,从小身子不好。但是徐雯没说,就这样暗恋着暗恋着,直到周权成婚。她因为得不到就产生了恨,做了点什么让周权的夫人落水溺亡?”

“可是她如今……”董骏钦原觉得阿律这是天马行空瞎想,可是话到嘴边,突然觉得有可能,“她要是身子不好嫁不出去,就能理解为何徐老爷要招赘,而且还是个寡夫。而且今日见她不像是身体不好的,这个与周权给我们的第一印象一样。同样是从小身子不好,同样是突然就有了起色。而且……”

阿律:“文绪说,久治不好是人为。难道说徐雯小时候的罪过什么人,导致病好不了,后来她机缘巧合被人治好便知道了其中奥秘,于是借由此控制周权的健康?”

两人一番推测下来,觉得茶馆说书的都不敢这么说。

然而事关阴德,推测还需验证。

脑力激荡一番后,阿律觉得有些饿。董骏钦见她白日里对花饼情有独钟,于是便到楼下想问厨房能不能做。

可没想到,他刚开门便见到一张熟悉的脸。

穆擒风见到董骏钦也很惊讶:“你怎么跑鹿王山来了?”

再往屋里一瞅:“阿律姑娘怎么还跟着你呢?你们住一间?”

董骏钦摆摆手,叫伙计准备点夜宵后,便把穆擒风请到自己屋里一叙。

第三十七章 中邪

穆擒风坐在董骏钦屋里,面对两人好奇的眼神,一时不知怎么开口。董骏钦也是一肚子问题,不知道先问哪个。

最后还是阿律先开口:“穆擒风,天青境的事,处理的如何?”

穆擒风:“灵脉已经稳定,日常秩序也恢复,但是……不太好。”

穆擒风不是杞人忧天的性子,他说不太好就是真的不好:“长生台的人找麻烦?”

“没有。”穆擒风叹气,“长生台倒是没做什么,只是常驻天青镇。据说要住到启峰塔定阶,新掌门继位之后才走。”

董骏钦:“那是?”

穆擒风:“就是继任掌门的问题。内定是凌言师兄,你知道的吧。但是……”

董骏钦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

凌言师兄师从天青境一位已故长老,这位长老是为极其严格的人,不仅对别人严格,对自己更是如此。因为在他教导下成长起来的凌言才会如此严肃。

凌言师兄的法术剑术虽算上乘,但显然并无在此道上登峰的追求。相比之下,他更热衷于门内规矩。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天青境现在合理的巡逻制度还有各阶弟子日常习练的秩序都是这师徒二人逐渐建立起来的。

但是规矩也好,制度也好,建立维护时总会得罪人。因而许多人对凌言师兄畏大于敬。

而凌霄师兄则是完全相反的情况,各法各术颇有造诣,为人又温和讲人情。深得天青境上下弟子的喜爱。

“凌鹤师兄对凌言师兄一直颇有微词。”穆擒风无奈,“你也知道出了程家兄弟的事情后,凌霄师兄就失了继任的资格。即便长老同意,长生台和其他各门也会嚼舌根,把程家兄弟的事拿出来戳整个天青的骨头。凌鹤师兄和你一样,一向对凌霄师兄深信不疑,他知道整件事后就觉得这事暴露的时间太过凑巧。他怀疑……”

他怀疑……董骏钦心一沉:“他怀疑是凌言师兄故意的?”

穆擒风点头:“其他的我不做表达,但是有一点,我和凌鹤去望空堎帮阿律的时候,对此事毫不知情的凌言师兄怎么会突然找上来?”

董骏钦:“可是凌言师兄为人只会明罚,不像是会做小动作的样子。”

穆擒风:“所以天青弟子里现在分了两派。一派是觉得就应该立凌言师兄,重新收收天青境的规矩;还有一派和凌鹤师兄一样,觉得凌霄师兄才是大统,毕竟他也是白渊掌门的弟子。”

提到这个,董骏钦想起驼山一行所闻所知。他并未把白渊掌门和白魅的事全部告诉穆擒风,免得他多想。然提起白渊掌门,董骏钦记得师傅曾说过:凌霄很像白渊,不仅在修为上,也在性格上。所以凌言继任不一定是坏事。

董骏钦:“那你现在是哪一边?”

穆擒风摇头:“哪边都不是。”

阿律插嘴道:“没想到你们修仙的也有这种事,我还以为只有官场有什么你这边我这边的。不过虽然你现在哪边都不是,迟早也要选一边的吧?”

穆擒风耸肩:“要是真的到那一步……我想我会支持凌言师兄。毕竟凌霄师兄自己也是推举凌言师兄的。不过这一点我倒是有点意外,他们两虽然同龄同辈同时入门,但是这些年一直互相看不上。没想到在继任这件事上倒是意见统一。”

董骏钦点头,但是阿律似乎不这么觉得:“不会啊,我觉得他两交情挺好的呀。那次程籇发狂,严肃脸不是立马进了结界去帮凌霄么?而且之后他们那个剑阵配合起来,也挺默契的。不像是互看不爽。”

董骏钦解释:“倒也不是互看不爽,只是凌霄师兄平常总说凌言师兄太过严厉,怕他矫枉过正;反之,凌言师兄也常说凌霄师兄性子太软,容易被人利用钻了空子。”

“这不算关系好么?”阿律不解,“能这样直接说对方的不是,这么多年也没打起来,这交情很深啦。”

此番观点,穆擒风听后一愣,再看董骏钦,他倒是很快接手,而且还若有所思地点头。:“我说,你们两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阿骏,你离开天青境之后不会一直和她在一道吧?”

二人点头。鉴于穆擒风的眼神,董骏钦将之前的事大致说了说。

知道阿律的真身后,穆擒风惊呆了。半响才冒出三个字:“活见鬼。”

阿律摊手:“知道为什么一开始我不愿意你和纠缠不清了吧!就是怕你们这些活人是这种反应,万一到时候吓着你们了,谁知道会不会拿着符啊剑啊,上天入地的想收了我,然后炼成什么十全大补丹。”

“噗。”董骏钦笑道,“我还以为你是怕,与人深交却不能长久,最后惹得双方都伤心,才不愿和人多有接触。”

阿律不屑一笑:“我有什么怕的,对鬼魂来说根本不存在长久不长久的问题。只有活物的生命才是有限制的。”

穆擒风在一旁听二人一来一回思想碰撞,最终忍不住道:“哎,我还在这里呢。你们能不能独处的时候在聊人生?”

董骏钦咳嗽两声,回归正题:“你怎么来鹿林了?”

穆擒风道:“长老让我来办点事。对了,你们来鹿林多久了,去过鹿王仙山么?”

董骏钦把他二人正在这里调查徐家的事还有东麗使团的事告诉穆擒风。

听言,董骏钦瞧见他略显失望:“长老要你去鹿王仙山,是除妖?”

斩妖除魔是各大门派的本职,加之他头天到此时,见到的那个紫衣妖气男人,自然会有此推断。

然穆擒风却摇头:“不是,长老让我来找鹿王仙山上的那个仙姑。”

董骏钦:“怎么忽……”

“啊!救命!救命!”此时窗外突然传来呼救声,打断了三人的对话。

从窗口看去,一个穿着中衣的男人慌张地奔跑,左肩一片殷红。而他身后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

董骏钦千里眼看过去,觉着这人面熟。他招来阿律:“你看这个人是不是今晚……”

阿律点头:“对,是那个卖黄果的老板!”

董骏钦:“阿风,走,先去救人。”

本以为穆擒风会毫不犹豫地跟上,谁知今日他却犹豫了。等他站稳后,发现自己身后没人跟上,眼前的黄老板又躲到他的身后大叫着:“大侄子,救命!”

董骏钦顾不得这么多,袖子一甩,黄符飘出掀起一阵烟蒙住后面“疯子”的眼。

董骏钦:“黄老板,怎么回事?那人是谁?”

黄老板:“她她她她,她是我老婆。”

董骏钦刚啊了一声,黄夫人便冲出烟雾,张牙舞爪地朝二人冲来。

考虑到她的身份,董骏钦不敢拔剑怕伤了人。用天眼看去,竟发现自己看不到任何脉象气息,不是她没有,而是是被什么遮住了似的,连天眼都看不穿。

就在他毫无办法时,眼见着黄夫人要扑上来,阿律跳下窗一脚把黄夫人踹翻在地。

董骏钦大惊,阿律不以为然:“她都这样了,当然是敲晕了再说。”

黄老板一听连忙附和:“对对对!先敲晕了!”

董骏钦无语,丢出一张符,符纸化为一捆绳子把地上的黄夫人绑紧。

确定她无法挣脱后,三人才敢靠近。

董骏钦蹲下查看,一惊:“黄夫人这是……中邪了。”

黄老板依然扒在董骏钦身后,声音颤抖:“肯定是中邪了。睡得好好的突然爬起来咬我!”

此时,穆擒风从后头上来,董骏钦觉着他神情有些不对,似乎有什么顾虑,亦或者说是有什么隐瞒。不过眼下还是先解决黄老板的事再说。

黄老板闹了这么一出,把四周的邻里都吵醒。为了不引起恐慌殃及无辜,董骏钦建议把人带到不远处的树林再做细查:“黄老板放心,这位是天青境的弟子,有他在您和您夫人不会有事的。”

穆擒风下符将扭动的黄夫人镇住,可是她的一双大眼依然死死瞪着黄老板。

黄老板被自己老婆瞪得发虚,一股脑把他干的好事抖了个干净。

原来,这黄老板有些好色,夫妻二人年轻时就经常为此大吵。原本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这毛病也顺势收敛了些。谁知今夜在徐府吃了文绪大夫开的药,觉得一夜回春精力充沛,于是宴会结束就没有回家而是跑去了妓院。

等他回家时,夫人已经睡了。可他躺上床没多久,黄夫人突然一个翻身,猛地他身上的酒味和脂粉味,随后二话不说张口就咬。

黄老板自知理亏没有反抗,心想:咬就咬吧,发泄完了也就好了。可谁知今晚这一口,咬得他鲜血直流,直接少了一块肉。

他一路从屋里叫到院子,家里的仆人下人竟没一个人能拦住黄夫人。这才有了方才那出。

第三十八章 好色

食、色,性也,无善恶之分。

然因色生事,就无怪礼教难容了。

然黄老板说到底是泛泛之交,又是长辈,一些严厉的话由董骏钦说不合适,眼下他只要顾好黄夫人就行。

可是,阿律不同。不管身份,她好歹飘了几百年,为色所迷、欲难自制、乐极生悲的故事见得多了。一个接一个,绘声绘色,说的黄老板不仅不想去妓院,连女人都不敢想了。

董骏钦这头,她发现黄夫人中邪不深,似乎就是这几日的事。但是她的邪根很深。这种情况,与程籇极为相似。

黄老板见董骏钦手掌下的光暗了,然黄夫人的脸色并未好转,焦急道:“大侄子,怎么样啊?这邪能不能除啊?你不行的话,能请这位天青境的仙人帮忙么?”

董骏钦抬眼看了穆擒风一眼,只见他还是一脸紧张,十指微微扣着衣服,额头一层薄汗:“黄老板,夫人这邪能除,但是最关键的邪根,还得靠您来除。”

黄老板啊了一声:“我?我不会法术的,没有天资。我我我……”

董骏钦:“黄老板,我换个说法,夫人之所以中邪是因为她有心病。心病引来邪气,让夫人误以为能将这个邪气为己所用,消了心病。所以并非我们除不了,而是黄夫人本人不愿意。”

黄老板对这番解释一头雾水:“她有什么心病啊?”

阿律看不下去,道:“还能是什么心病,就你色呗。你自己回忆回忆,她不就是闻到你身上的香味才发狂的么?恨不得咬死你。这不就是她的心病?”

黄老板哭丧着脸:“就这个也能成心病?这天下男人哪个不好色,哪个不去妓院?就算不去,那家里三妻四妾,不也是一个道理么!”

阿律刚想开口,黄老板又道:“这个修仙的小哥不算啊,什么道士和尚,脱离红尘,不算一般男人。”

于是阿律抬抬下巴指向董骏钦:“我家少爷就不好色,从不去妓院,谁带他去就打谁,至今未婚娶,也没侍妾啊通房丫头什么的。而且他也不……修仙,没出家。”

黄老板哑然,不可置信地打量一番董骏钦,随后不屑回道:“那你是啥?哦,你们少爷没事带一个普通小侍女出门玩儿?”

阿律怒了,蹭的一下站起身:“你爱信不信,反正你夫人就是这么回事,你说你想不想治好她?还想不想过安生日子,不被人追着咬?”

黄老板猛点头:“可我怎么帮她除了这个心病?自宫?”

“噗!”黄老板语出惊人,三人满头黑线。

不过他问的问题倒真是个问题。

虽然黄夫人的情况与程籇一样。但程籇好歹能靠骨笛寻回弟弟的气息以此安慰,可是黄夫人呢?丈夫好色成性几十年,弃她的心情和脸面与不顾,就算是真的让黄老板去死,她也不会快乐的。

三人沉默良久,阿律突然和董骏钦耳语:“你试试能不能让她灵魂出窍,她魂魄出壳,有邪气也不会影响我。”

穆擒风的顺风耳听到他们的悄悄话,睁大眼睛摇头。可是董骏钦倒是觉得,如果是阿律说不定可行。

于是董骏钦心音道:“要不你先带黄老板回府疗伤?这里交给我和阿律。”

穆擒风听得出董骏钦是有意支开他,毕竟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今晚的反常,董骏钦不会看不出。

待他二人走后,董骏钦从短剑里化出几根针,扎在穴位上:“她体内有邪气,灵魂出窍时间恐怕会比一般人短,你尽快问。”

阿律:“嗯。”

随着董骏钦咒法默念,一股青蓝色的半透明气体从黄夫人头顶飘出,飘到一半像是被什么牵制住了无法继续。

然到这个程度,对阿律来说已经够了。

“黄夫人,敢问你是不是因为丈夫好色而咬他?”阿律问道,董骏钦的天眼里,看见半个魂魄在一把泪一把鼻涕地说着什么,可他却听不见声音,“既然这样,你当初就该教训他,为何要忍这么多年?那黄老板从未提过要纳妾?哦,我知道了。那若是黄老板亲自教训那个什么青青,你能解气么?好,我知道了。你可要忍住啊,千万别被邪气吞噬心智,否则你死后会下地狱的。”

在阿律的示意下,董骏钦撤了法术,将黄夫人的魂魄重新安于身体内。

董骏钦:“怎么样?”

阿律:“黄夫人说,她和黄老板是白手起家,一路走来不容易,且黄夫人的儿子早夭,后来再不能生养,所以黄老板好色这事她也没想追究。但是黄夫人受不了的是,黄老板经常光顾的妓院里有个叫青青的女子,这女子曾几次三番明里暗里说她是不下蛋母鸡,更声称自己曾经怀了黄老板的孩子,结果被黄夫人狠心打掉了。黄夫人说自己从来没做过这事,要不是谣言出来,她都不知道青青怀过孩子。但是黄老板信以为真,每次吵架就拿这事责备她。后来黄老板身子不好了,去妓院的次数也就减少。谁知今晚他突然去了妓院,折腾到丑时才回来,黄夫人想黄老板都这种身体还去妓院,于是气不打一处来就控制不住的想咬死他算了。”

董骏钦听这话,不知道是该为黄夫人鸣不平呢还是该劝她咬死黄老板得了。不过:“一开始我还没反应过来,但是你一说,这黄老板也挺特别的。他去妓院,然后没有留宿,反而回家睡觉?”

阿律反问:“不行么?去妓院一定要留宿?”

董骏钦:“大部分男人去妓院呆到这么晚,就不会回家。”

阿律:“你怎么知道?你不是没去过么?”

董骏钦:“我进过妓院抓妖……所以……”

阿律扑哧一声笑出来。

董骏钦道:“笑什么!我就进去查过事,没……那个……什么……”

阿律摆手:“谁管你有没有那个什么,现在怎么办?”

董骏钦:“和黄老板明说呗。”

于是董骏钦加固了黄夫人身上的绳子,扛着黄夫人回黄府。

可是两人刚到黄府门口,就见文绪手下的南琴和北书正在与穆擒风过招。

文绪自己在一边为黄老板疗伤,身边还有两个人他们不认识,但猜也知道是西画和东棋,在给黄府下人查看伤势。

要说穆擒风今儿也真是奇怪,以往对付千年老妖都不见他喘气,今晚对着文绪的两个侍卫却是一副脱力的样子。

董骏钦怕是误会,出手相帮。

短剑挡住北书的金刚锏,南琴的鞭子就从右侧扫来。董骏钦把穆擒风推开,顺着金刚锏的力道跃起身躲过急鞭。

“二位请手下留情!”董骏钦边躲边道,“这位我的朋友,其中是不是有误会!”

北书冷哼一声:“魔气这么重,还能有什么误会。这位公子,我劝你不要和魔人为伍!”

魔气?魔人?

董骏钦不相信。穆擒风好好的仙门弟子,怎么会是魔人?

就在董骏钦分神之际,北书的金刚锏直直朝穆擒风腰腹冲去。好在阿律眼疾手快,大力一脚,把它踢歪,直接扎进一旁的树干。

董骏钦见二人无收手的意思,直接拦起结界。南琴的鞭子抽上,瞬间被反弹,还差点伤了她自己。

此时,文绪才起身道:“居然能挡住南琴的鞭子?”

南琴:“你还有空在那儿说风凉话!”

文绪走上前按住南琴的手:“你看那俊俏小哥的样子。”

董骏钦顾不得他们主仆到底怎么回事,赶忙回身扶起已经神志涣散的穆擒风。上脉一探,董骏钦发现穆擒风内体有一股灵力运转异常强烈,而又有一股灵力想要拼命抑制。

眼下情况混乱不宜细查,董骏钦只好施法暂时缓下两股灵力。没一会儿穆擒风的脑袋便靠上董骏钦,气语道:“我不是魔……”

董骏钦安抚了他一下,随后便看见东篱国的主仆三人在结界外盯着他们。

左右是逃不出去了,董骏钦自己走出结界,留阿律在内照看穆擒风。

董骏钦:“文大夫,可否解释一下,你的侍卫为何为污蔑我的朋友?”

文绪不改先前的轻佻样儿,笑道:“正如董大夫所言,这都是误会。你要相信我和我的侍卫们绝对不是有意刁难,至于原因,我觉得不如等我们解决了黄老板的事再细说?”

董骏钦心道:原本就该如此!

于是双方重新回到黄老板和黄夫人身旁,在得知黄夫人的事情之后,文绪道:“先前为黄老板诊断时,我们就发现他身子弱是因为邪气入体,且这个邪气入体是被传染的。现在看来,源头就是他的夫人。”

董骏钦:“那你们可有办法,除了黄夫人的邪?”

文绪朝南琴使眼色,南琴双手食指中指合并,按在黄夫人的下丹田上,但很快她就皱起眉头道:“不行。邪魔已入心。”

文绪:“看来和董大夫的结果一样。不知董大夫可有什么计划,为补偿伤了你的朋友,我们愿意无条件帮忙。”

董骏钦心里无数白眼,无条件帮忙?说的好像是他们不计前嫌乐善好施似的。

第三十九章 闹剧

黄府的官家是个和马大人差不多的矮胖男子,马大人接到他的通传后就叫上徐老爷一道进了黄府。

为了穆擒风的安全,董骏钦让阿律带他到别间休息。这南琴和北书也顺势一道跟去说以防万一。

董骏钦并不担心他们四人会出什么乱子,毕竟文绪一行是外域人,且现在凡人这么多,一旦打起来,真的有魔气反而会殃及无辜把事情闹大。

这个想法和文绪不谋而合。

董骏钦看着屋子里乌泱泱的一群人,低声问文绪:“你好好的呆在徐府,怎么跑到黄府来了?”

文绪笑道:“董大夫刚才也听到了,我们是来除魔的。”

董骏钦:“哼,下人说了,阿风带黄老板回来之前你们就已经到了黄府。”

文绪点头:“是啊,难不成这世间只有穆大侠会是魔?”

董骏钦好奇,正欲多问,却见文绪微微张口示意他别说话。随后他站起身:“徐老板,这黄夫人其实中邪,不过不严重。只要把邪祟驱除,就会好的。”

徐老板:“那怎么驱邪?要不要准备点什么?文大夫需要什么?”

文绪摆手:“准备倒是不用。不过,在下需要一位姑娘帮我一把。”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这是要什么样的姑娘?

文绪:“这位姑娘应该平日里和黄老板颇为亲近,但又不住在黄府。”

徐老板不解:“为何要这样的姑娘?”

文绪:“大家看黄夫人的瞪黄老板的眼神。在我们东麗有个说法,幼儿和女子的眼睛能看见鬼魂。若是妻子这样盯着丈夫,多半是这位丈夫被什么鬼上身了。黄夫人看似在瞪黄老板,其实是在护夫,瞪着恶鬼希望它尽快离开。但是这鬼也会反抗,所以控制了黄夫人的神志。黄夫人咬黄老板大约也是为了提醒黄老板,只不过被恶鬼控制下嘴的力道有些过了。”

文绪鬼扯的功夫真是一流,几句话让众人心中的泼辣彪悍的黄夫人一下子就成了一心为夫的忠烈样儿。

文绪继续道:“我今日为黄老板诊脉时,发现黄老板阳虚多年,现在看来应该是被鬼上身吸**气所致。俗话说,至阳不过男子,招阴不过女子。黄老板身上这个鬼应该就是附在某些至阴之女身上,过给黄老板的。因此在下才需要这样一位姑娘帮忙。”

文绪这段话字字句句往女人,特别是那些经历丰富的女人身上靠,大约是为了让大家联想到青青,从而把人带过来。

果然,徐老板听完后迅速命人将青青带来。

要说这黄老板还真是好色的太没品位。

这青青长相还不如阿律,妆容粗糙艳俗,还有那个带着刻薄气的狐狸眼。一定要说哪里能看,可能只有肤白胸大臀翘了吧。但是她走路的这个样子,董骏钦和文绪纷纷捂眼,也不怕把自己的腰闪了。

青青进屋后见着满屋子男人,其中还不乏两位年轻英俊的小哥,笑出眼角皱纹都:“哟,黄老板,您这刚离开就叫这么多人,我一个人哪里伺候的了呢,真是的。怎么不去望春楼呢,您家那只母老虎……”

可惜她没笑多久就看见半身血的黄老板,和一旁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黄夫人。

青青脸色一下就青了,干笑道:“哟,这是怎么了?黄老板您和夫人打起来了?”

徐老板叫来两个下人,上手就把青青按跪。

青青:“徐老板,您这是作甚!青青哪里得罪您了,上次小红那丫头没伺候好?啊!”

不等青青说完,徐老板授意下人一个巴掌扇过去。

董骏钦和文绪也被惊了一下,随即便见徐老板换回恭敬的笑脸道:“文大夫,您看是不是她?那邪是不是就她这儿来的?”

文绪没有动,他身后一个同样是东麗长相的马尾女子上前,一把抓住青青的下巴,左右查看一番道:“确实阴毒极深,怪不得会让黄老板鬼迷心窍。”

这位应该就是西画,而另一位看着文气一些的是东棋。

青青瞪眼:“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邪?什么阴毒!什么鬼迷心窍了!”

文绪拍拍西画示意她松手。

青青受了刁难,一下子委屈地飙泪,冲着黄老板哭喊:“黄有种!你还是不是男人!我伺候了你多少回!多少年!你家老太婆发疯,你就来找我的麻烦!你是不是人了!”

要说这黄老板真怂,青青这一哭,他就心软了:“青青,我这也是没办法!你被鬼上身了!你自己不觉得,可是害得我们不能安生啊!徐老板也是为你好,带你来是给你驱鬼!”

“驱你个大头鬼!”青青扯着嗓子喊,“人周老板,还有还有朱老板,你们不是隔三差五的点我,你们有不安生?不是一个个都好好的!黄有种,你怕老婆就怕老婆,你老婆发癫也想赖我?!没门!啊!”

青青一番话,在场不少人中枪。那个朱老板上来就又是一巴掌,打的人嘴角流血。

文绪不忍心,啧啧两声。青青见他同情,立马朝他二人哭诉:“两位公子,青青是个妓女没错,可妓女也是人,也只是想在这里安身立命罢了。你们男人来了妓院我们不能不伺候,伺候的好了才有饱饭吃才有衣服穿。都说笑贫不笑娼,没道理出事全赖我啊!那黄夫人生性彪悍,管得严,黄老板也只是到我这里喘口气罢了。我们连床都没上过!”

床都没上过?!

黄老板听言自己也愣住,半响才颤抖道:“你不是说怀过我的孩子,被夫人……”

青青方才是一时激动,眼下冷静下来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于是收起愤恨的眼神道:“你……你从来不在望春楼留宿,你自己不是知道的么!别人随便谣传的,你自己要信。”

黄老板:“你胡说!我记得清清楚楚,我问过你,你说是有次我喝醉了没回家,和你缠了一夜这才怀上的!”

话说到这里,青青索性破罐子破摔:“是你说要给我赎身!要娶我的!我等了多少年,你总说这个母老虎不让你纳妾!我也是没办法!”

黄老板听言,气到牙齿打颤:“你!你!这些年为了弥补你失了孩子,我明里暗里为你花了多少银子!赎身?你自己问问老鸨,是我不想赎么!漫天要价,每次都要涨一百两,你当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还是地里自己长的?你走不了,根本就是她不想让你走!”

青青:“王妈妈要价高不对吗!你知道我青青什么身价么?我走了,望春楼少多少客人?再说了,我离开望春楼给你当妾,王妈妈不要给我准备嫁妆嘛!没嫁妆,到了你家还不被这个老太婆往死里欺负!不要点钱,我拿什么保命!”

黄老板捂着胸口,刚刚凝结的伤口被气得裂开。这次不等徐大人开口,西画就上来给了青青胸口一掌,打的人倒地干呕。董骏钦又使了点招,暗暗在屋内掀起一股阴风。

众人一惊,抱作一团。等阴风走了才散开,看向地上的青青。

董骏钦替黄老板重新处理伤口,心音与黄夫人道:“夫人,你想如何对待你丈夫和这位青青,晚辈无资格说嘴。但是还请您能放过您自己。”

也不知道黄夫人能不能听到一个外人的心音,但是董骏钦看见原本中邪发疯的黄夫人已经失了刚才的怒色,反而是迷茫地望着头上的床帐,不停流泪。

青青一通脾气发的自己失力,整个人坐在地上和黄老板互相对望,似乎恨不得立马掐死对方。

董骏钦这边见黄夫人有松动,随后趁大家不注意,一个驱邪镇打入黄夫人的下丹田。

黄夫人身子扭动几下后,眼神恢复如常。一个头发半白的妇人,膝下无儿无女,丈夫又不能理解她,董骏钦心里多少有些同情,遂摘了她口中的布头。

文绪装模作样地过来给黄夫人搭脉下针,董骏钦暗中解了她的声音。

半响,文绪道:“大人,黄夫人的神志已经清醒一些了。”

虽然他是这么说,但显然大家都各地退后一步,离黄夫人远了一些。

黄夫人被绑着,她歪了歪头,瞄着黄老板和青青,沙哑道:“你娶了她吧。”

“啊?!”大家一惊,黄老板道,“夫人,你不会是……文大夫,我夫人这邪气不会更深了吧。”

文绪瞅了董骏钦一眼,见他无反应便道:“不会,她的邪气已经除了。”

“那那那……”黄老板依然不敢相信,为了青青他们闹了几十年,怎么中了个邪就转性了?

文绪却道:“黄老板,此次您算是因祸得福了。”

黄老板:“您确定?”

文绪点头。

黄府的闹剧就算是这么结束了。要说多复杂,不过就是一个刻薄势力的妓女,一个妻管严的好色老板和他刚烈的夫人。

徐大人原想请文绪回徐府,但文绪说黄夫人和青青刚被驱邪,可能不稳,他还是待到日出后再回去更保险。

黄老板再三谢过各位之后,派管家安置好董骏钦和文绪一行人。

马大人看了一晚的戏,已经脑袋混沌。董骏钦嘱咐他安心即可便也回去了。

第四十章 妖人

黄老板今晚是不能在卧房睡了,他董骏钦和文绪一行人安排在自己休息的客房旁边。

再三和他保证黄夫人不会在咬人后,他们才回屋。这一进屋,董骏钦看见南琴和北书正坐在穆擒风前后给他调息。

董骏钦大惊,急忙上前,却被后面进来的阿律制止。两人拉扯之际,南琴和北书收手。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对穆擒风做什么?”董骏钦护内,一旦被他认定是朋友,那便是不管不顾地护着。

文绪看出这点,道:“董大夫千万别误会,南琴和北书是为了穆大侠好。”

董骏钦上榻搭上穆擒风的脉,确实恢复如常,只是耗了不少元气需要休息。

文绪:“我没说错吧。”

董骏钦扶穆擒风躺下,边替他周转灵力边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文绪刚想说自己是大夫,董骏钦又道:“你既然认识我,就应该知道你那装样子的架势瞒不过我。”

文绪笑道:“不亏是能十几岁就冒用师傅名号混迹医道的董家少堂主,其实玄清仙人大约十年前开始就不再亲自上阵替人疗伤治病了吧?”

董骏钦不接茬,不管他有没有冒用师傅名号,那都是他师徒两的事。但这个文绪,搭脉下针的手指根本没有用力,可偏偏他开的方子都是对的。而南琴和北书上来就说穆擒风有魔气。这五个人一定不是普通东麗旅人。

刚想到这儿,文绪又像是看穿董骏钦心思似的道:“正如董大夫所言,我们确实不是普通东麗人。”

文绪指向南琴和北书道:“南琴,北书,这二位其实是我的朋友,也是东麗国的除魔师。方才他二位对穆大侠出手,正是感觉到他体内有魔气。不过,我想现在他们已经弄清楚穆大侠到底是人是魔了。”

废话,要是魔,穆擒风能安然地呆在天青境这么多年?要是魔,董骏钦会感觉不到?

文绪:“在下这个大夫的身份呢不能算假,最多只是半吊子。”

废话!董骏钦心道:我这个正经医生又不是瞎。

文绪接着道:“看来董大夫还是不信任我们。这样吧,为表诚意,我给董大夫看一下我的真身。”

真身?

不等董骏钦反应,文绪的背后忽然长出一条巨大的火红色的尾巴。

“你……”董骏钦目瞪口呆。

文绪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随后收起尾巴道:“我不是人,哦不,应该说我是半妖半人,简称妖人。当然你想说是人妖也没问题。”

董骏钦难得结巴,要说妖魔鬼怪他见的多了,但是什么半妖半人,还有这个除魔师,倒真是闻所未闻。但再想这五人来自东麗,好像也就不奇怪。

修道在东麗已经盛行了七八百年,在中原还是一片净土时就,就经常听说东麗闹鬼怪闹妖魔。想必闹到现在,人这一族和妖魔鬼怪和谐而居也不是不可能。

再看阿律,她似乎没有特别惊讶。果然,在鬼市什么奇怪的鬼魂都见过吧。

大约是自尊心作祟,董骏钦不想显得自己太少见多怪,故而很快镇定下来:“那这二位呢?”

他指的是西画和东棋。

文绪道:“哦,这位倒确实是我的护卫和随从,毕竟我是妖人,一个人单独行动总归有些不妥。席昶姑娘和仝齐先生。”

董骏钦:“他们……”

文绪:“是人,纯种的人。”

好,现在他亮了真身,可目的呢?

文绪:“我们来中原的目的呢……”

董骏钦:“你能读心?”

文绪大喜:“呀,董大夫发现了呀!”

董骏钦:……

文绪继续道:“也不是读心,只是善看脸色。哦,回归正题。几个月前,东麗举行过一场仙法会。当时天青境的两位长老也有造访。这个你知道吧?”

董骏钦点头。

文绪:“当时南琴和北书作为仙法会的巡逻,发现法会中混入不明身份的魔,且很有可能是邪魔。他们一路追查道东麗与中原的边境,但碍于身份不够无法越界。因为委托我这个东麗第一俊俏旅人带他们入中原。

众人:……

文绪:“我们一路追查到鹿林,发现此处有不少魔气,与仙法会上见到的邪魔相似。这种魔气非常特别,平日里你根本看不出中邪的人有任何异样,但是累积到一定程度就会爆发,且攻击力非常强。就和今晚的黄夫人一样。”

董骏钦回想了一下程籇,确实有些相似。当时他们以为,程籇是因凌霄师兄失败的还魂阵受了影响进而中邪,可是正如阿律曾说过的,如果程籇仅仅因为弟弟失踪就要中邪发狂,那他三年前就该发了。现在一想,说不定三年前他已经中邪只是还未发作,直到凌霄师兄使还魂阵刺激了程籇,这个邪气才终于爆发。

文绪见董骏钦若有所思,靠近一步继续道:“董大夫,不知你可有听说过一个上古魔灵,叫甯曦。”

董骏钦摇头。

文绪:“在我们东麗的神史记载中,甯曦这个魔灵生于混沌。和天地二圣的出生异样。但是甯曦比他们晚了千年。

当他带着一股强大的力量出现在天地间时,天地已被天地二圣创造的阴阳神还有其他神明占据。

人乃神创,人的那种争斗心,正是神的争斗心。现存的神仙不会允许有比他们任何一个都强大的元灵在世间行动。且这个元灵里蕴含的力量,是蛊惑神志的力量,会让人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

于是众神在甯曦的元灵还未完全觉醒时就封印了它,并把它投回混沌。然而,神没有想到自己对混沌的理解有误。混沌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能量池,从里面诞生的灵不断吸取混沌内的能量,直到冲破混沌。

因而又过千年,甯曦再次从混沌中出现时已经比之前更加厉害。

他撕裂了整个混沌,天地间因此一派混烟瘴气。于是引发了神仙集体讨伐,将其定义为魔。

但俗话说得好,有压迫就有反抗。神仙要灭了甯曦,甯曦自然就带着无数混沌未醒的灵与之相抗。

这就是你们中原人所知的神魔之战的雏形。

虽然每一次神魔之战都是神胜,但六道存了魔道就说明神从未真的将魔杀死,只是限制了他们的活动范围。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魔的力量如此大,多多少少会逃出魔界,进入凡界祸害此界生灵。”

董骏钦:“你说的这些都是东麗神史记载。神史乃人为编造,可信度有待查证。”

文绪笑道:“董大夫方才听我这番述说时的表情可不像是有待查证的意思。我想你大约经历过一些类似今晚这样的事,心里也已经有了一丝疑问了。”

董骏钦低哼,太不喜欢文绪这个看穿人心的本事。

不过文绪也不在意董骏钦讨厌他,继续逼问:“可否告知在下,这些事情发生在何处?哦,在下并非是想打探谁的隐私,只是我们来了鹿林多日,除了发现此处魔气强大,就追踪不到其他踪迹。如果董大夫能提供一二线索,在下感激不尽。”

董骏钦听完所谓的魔灵甯曦,心里生出了两个疑问。

第一:程籇的邪是不是和这个有关?

第二:除非神魔,否则灵力强大的墨裳元灵石还有只有天才能惩罚的白渊掌门,是不是也和这个有关?

斟酌一番,董骏钦将自己曾在前溪村见过类似中邪者的事告知文绪。

东麗五人听言,计划一番,决定尽快解决鹿林之事前往前溪村。

此时,南琴却道:“那这个人怎么办?他体内的魔气很奇怪,我们除不了。”

事关穆擒风,董骏钦一下子警惕起来:“什么意思?”

南琴道:“你的朋友,他体内有魔气,但是这个魔气和那些中邪的人不太像。倒更像是……与生俱来的。”

与生俱来?

“不可能。”董骏钦当即反驳,“若是与生俱来,他不可能进的了天青境。况且,我从未见他身上有任何封印阵。”

“不如这样。”文绪提议道,“南琴你留下来,跟着董大夫他们。我想这个魔已经进了中原,每次不会只在一个地方行动。你跟着他们也能时刻盯紧穆大侠,万一他魔性失控也好有人治得住。”

“不需要。”文绪的提议和长生台那群人监视天青境一般,别说他不喜欢,穆擒风更不会同意。

不过文绪不急,悠悠道:“反正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几日,我想董大夫也是。这几日你们可以慢慢考虑我的提议,可别怪我没告诉你,我们南琴是个优秀除魔师,不仅功夫厉害,人也有趣。有她作伴,你们一路定是……哎呦喂!”

文绪的话越说越偏,最后南琴一个拳头砸他脑袋上:“你当老娘什么人!”

董骏钦心道:就这样还有趣?可千万别跟着他们。

文绪一行人直到卯时才离开,离开前他们提醒董骏钦:“徐府邪气最重,他们还在调查源头,希望董骏钦也能顺道帮忙注意。”

这么一说,倒是阿律的差事有了突破口。

穆擒风一直睡到辰时才渐渐转醒。醒来见董骏钦坐在一旁看书,自己则浑身酸痛:“昨晚……”

董骏钦幽幽瞧过去:“阿风,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穆擒风想到自己晕倒前,似乎正在和两人陌生人打斗,且他们好像知道自己灵脉有异,于是心里咯噔一下。

第四十一章 风魔

穆擒风坐在床上低头不语。

董骏钦看他这副神情,心里已确定南琴所言并非空穴来风。

穆擒风四岁入天青境门,同年家中仅剩的亲人相继去世。五岁开始便和董骏钦一道厮混,上树抓鸟,下水摸鱼,望空堎里闭门思过,说是朝夕相处也不为过。

算到现在,两人相识将近二十年更是一个眼神就大致能猜到对方在想什么。

所以董骏钦知道,穆擒风现在正在犹豫怎么开这个口。

“什么时候发现的?”董骏钦知道归知道,但心里是等不及的。

穆擒风这人平常斩妖除魔雷厉风行很是果断,这点像极了暴脾气的青音长老。但是事关自己,他却是各种藏着掖着,别人要是不问他能憋到死都不吐一个字。

董骏钦记得有一次穆擒风被罚练闭息功一个时辰。不巧的是前几日他被董骏钦传染了轻微的风寒。原本就鼻塞喉咙痛,再下水,人更加难受。其实身体抱恙只要和监罚的师兄说一声就好,可他愣是撑足了一个时辰,最后直接晕倒水底起不来。

等他被发现不对的监罚师兄撩起来后,连续三天高烧。董骏钦这边不仅要照顾他,还被玄清仙人一番说教。

眼下,又是类似的境况。

穆擒风承认自己不喜欢在人前露短,不管是董骏钦也好还是其他什么人。

但是穆擒风也知道董骏钦那个缜密到可怕的脑子和刨根问底的性子,欺瞒于他而言,只会是给期满者自己添麻烦。

穆擒风还记得他们八九岁时,许多弟子开始正式拜师。董骏钦因为晨阳皇子的关系,被判不能和正常天青弟子一起修行。他一怒之下偷了穆擒风好些张御字符溜进天书楼翻印了几百本书。虽然被玄清仙人人赃并获,但原想叫他知难而退限定三日内归书的玄清仙人却发现董骏钦愣是一句不差的全部看完。穆擒风事后才知道,董骏钦几乎查阅了所以天青史载,为的就是找个先例来自证他可以和其他人一样拜师。

也不晓得是不是医道之人都这样儿,喜欢寻根溯源推演结果。

所以思虑再三,穆擒风嘴里蹦出四个字:“好几年前。”

几年前,董骏钦推测,若是他出师前,两人经常见面,他有什么不对自己都会发觉。既然他一直没发现这事,那应该就是他出师后的那几年:“怎么发现的?”

穆擒风:“有一次替长老到玊山办事,路遇恶妖占了下风,差点被杀死时就突然……”

董骏钦想象的出,人在极度危险的境况下往往会激发一些从没有出现过的能量。

董骏钦:“为什么没告诉我?青音长老知道吗?”

穆擒风点头:“师傅知道,但是她事后替我检查并没发现什么。虽然她提醒过我要小心,后来也确实出现过几次类似情况,但是我最后都能控制住。所以就没怎么在意,以为是修为增长了。直到……”

“直到天青境出事前,相同的情况又发生,可是这次你发现它大大超出你能控制的程度?”董骏钦见穆擒风对他的追问一愣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其实他根本不用细想,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前前后后都与天青异象和白渊掌门暴毙一事有关。更可能,天青境最近发生的事也是什么连锁反应中的一环。

能影响第一仙门如此,若整件事真的与文绪所言的魔灵有关,那这个魔灵必定非常强大。且,这个魔灵很可能已经布局已久。

董骏钦越想越担心。离上一次皇甫砾练邪术掀起的世家之乱只过去几十年。这几十年里,皇室和夏侯丞相想尽各种办法防邪魔歪道,不知这一次能不能守得住。

而他更是猜测,既然东麗国内已经发现了邪魔踪迹,很可能所谓的驱邪药物就是为此准备的。

董骏钦:“那你这次来鹿林,可是为了你体内的魔气?”

穆擒风点头:“师傅说,鹿王仙山上的那位仙姑或许有办法。所以让我在启峰塔定阶前来拜访她,以免影响定阶。毕竟天青境现在不宜出乱子。”

提到这位不知名的仙姑,二人一同陷入沉默。别说仙姑了,鹿王仙山里弯弯绕绕的,他们能不能找到她的仙居都说不准。

突然董骏钦想到那个一身妖气的游公子。他记得糕点铺的伙计说,游公子的花圃在鹿王仙山内。且听他形容花圃如何之美,想必是去过。

不如……

“我回来了!”董骏钦正想提议这事,阿律就从徐府回来了。

邪魔踪迹事关体大,阿律只是小小残魂,容易被邪魔摧残,她又有自己的事情,暂且先不告诉她吧。

于是董骏钦故作轻松问道:“怎么样?那徐雯和周权有什么问题吗?”

阿律咕噜咕噜喝了一整壶水,才道:“他们没有,但是,徐老板很有。”

和文绪所言一样。

阿律:“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但是那个南琴说,徐府的邪根确实在徐老板身上。”

董骏钦:“那他们打算怎么做?”

阿律耸肩:“我不知道。不过我今天和周权接触了一下,他实在不像是会做污蔑妻子出墙逼她自尽这种事的人。而且我今天还看到他给他和女鬼之前的孩子写的信,字字句句满是父爱。”

董骏钦:“信?他们的孩子不在鹿林?”

阿律点头:“据说徐雯因为身体底子差,养了一个女儿后就再没怀上。所以对周权和前妻的长子很好。前年还把这个孩子送去京城念书,说是即便将来不走仕途也能见见世面,以后徐家的家业要留给他。”

阿律这么说,简直和女鬼所言的南辕北辙。加之茶馆小二否认鹿林传出过她与外人有染的谣言,更不会是自杀的人,二人觉得此事恐怕有很多隐情。

仇,没这么容易报了。

此时,董骏钦灵光一闪:“阿律,你之前说鬼市留着的都是魂魄不全、心有欲念的鬼,这些鬼的记忆不全。那有没有可能,他们的记忆不仅不全,还会出现歪曲?”

阿律想了想道:“我没注意过这个。但是记忆不全的话,确实会出现为了接上前后断档的记忆而自己臆测一件事。哎,你的意思是这个女鬼所言可能有自己臆测的部分,和事实并不相符?”

董骏钦点头。

话是这么说,可是她自己都记不清的事,旁人能怎么办?

阿律一声叹气:“哎,可惜我只能进将死之人的身体看他的记忆,这大活人阳气太足我进不去,不然还能从徐雯那儿找点线索。”

她这么一说,引来董骏钦和穆擒风相视。随后,穆擒风防备道:“阿骏,你别想不开啊。”

穆擒风这厢否定了董骏钦,董骏钦便看向阿律。两个跃跃欲试的眼神一对上,穆擒风摇头。

董骏钦拍拍他:“你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若是这次能成,我们一道去鹿王仙山找那位仙姑,说不定我还能学上一两招,这样那个南琴也没理由跟着我们了。”

“什么?”穆擒风听这话,浑身一抖,“那个女人要跟着我们?”

董骏钦:“她不放心你。”

穆擒风回想起昨天他前脚刚进黄府,后脚就被人抽了一鞭子,原本就不稳的魔气差点冲破他的禁锢。结果他一回眸,就见这女人一副猎物上套似的眼神,吓得他不停后退。实在是丢脸。

不过等穆擒风和董骏钦还有阿律来到徐府时,除了担心南琴找他麻烦之外,更担心董骏钦。

一个魂魄进入别人身体,在天青叫入魂。而阿律这样的残魂强行进入活人身体有一个办法,就是让活人的魂魄暂时分散,以制造空隙给其他魂魄进入,此为御魂术。

但这种法术非常危险。首先施术者本身的灵力要强于被施术的人。这一点董骏钦自然没问题。

其次,三魂七魄有其自己的运转轨迹,外力要让它偏离但又不伤及根本,这就要求施术者对灵力有很强的控制力。

除此之外,阿律本人并不会或者说不能让自己灵魂出窍。这意味着想要阿律强行入魂,她自己也得靠董骏钦操纵。

另外阿律魂入徐雯是想查看徐雯关于周权的记忆,为了缩短入魂的时间,施术者还要不停调整原魂让被施术的人尽快进入那段回忆中。

这简直是难上加难。一旦当中出了什么岔子,外来的魂魄会被原魂反噬,而原魂也可能受损。施术者本人也可能因为遭受巨大的内伤。

穆擒风知道董骏钦使过御魂术多次,但那都是有玄清仙人在旁监督的。

只恨他自己气息不能不能代替阿律。眼下也没信得过的人替代玄清仙人这个位置。

穆擒风不禁想,不晓得这阿律是认为自己反正已经是残魂了,索性是破罐子破摔呢,还是真的艺高人胆大。

文绪这边,被董骏钦甩了一整天脸色,眼下居然主动请他帮忙,他自然要鞍前马后。

于是徐老板和徐雯也没多想,以为是马大人关心她的肚子,便安然地躺在床上任由董骏钦在她屋里陪着文绪一道看诊。

等一切准备好,穆擒风焦虑地站在南琴和北书中间当门神时,董骏钦的短剑化为若干细如琴丝的银针扎在徐雯身上,像是一个阵。剩余十根匿于他十指下,乍一看如抚琴一般。

虽然文绪和阿律看不见,但他们发现徐雯的面色随着董骏钦十指有些不同,忽红忽白。当她面色缓和时,董骏钦小指一动,银针扎入阿律的天灵,随后她也闭上了眼。

等她再次睁眼时,眼前出现的是个瘦弱的小男孩儿。

第四十二章 徐雯

小男孩儿浑身水淋淋的,呼吸急促目光焦灼。

阿律看他身形应该只有五六岁。这应该就是徐雯的记忆吧,她想。

小男孩儿半响开口问道:“你没事吧?”

阿律低眼一看,只见自己身上也是水淋淋的。

“你……”阿律听到同样稚嫩的女童声。

小男孩儿听到她说话,微笑道:“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淹死了呢。我叫周权,住在鹿王村西头。你住哪儿呀?我送你回家?”

原来周权救过徐雯的命。

然后视线一转,徐家来了个大夫,阿律感受到徐雯对这个大夫很排斥。闻到一股药味后,这种排斥达到了顶点。她把下人端来的碗打碎:“我不要喝药!”

徐老板那时已经是五十多岁的样子,看来是老来得女。见女儿这番哭闹,心疼的紧。蜜饯糖果,什么都试过就是没有用。

最后大夫无奈道:“徐老板,不如带令千金到我的医馆去吧。那里有好几个和她一样的孩子,同龄人在一起可能好一些。”

于是阿律再次看见了周权。

这次周权给了徐雯一颗粽子糖。然而徐雯咬碎糖之后,揪着脸喊道:“好苦!”

周权笑道:“这样吃药就不苦了,不信你试试?”

画面再一转,周权已经是个儒雅少年。只是这份儒雅中带着些许无力。

他身边一对夫妇对着徐老板谢了再谢,看他们背着包袱似乎是要离开这里。

周权瞥见不远处沉默看着他们的徐雯,微微作揖鞠躬以示道别。

后来徐雯再见周权时,他身边已经多了个女子。

这女子和他说着什么,不时传来爽朗的笑声。阿律感觉到徐雯的眼眶热了。

从此之后,徐雯常常假装不在意实际仔细听着下人们提起的有关夫妻二人的任何话语。

他们都说周权娶了个能干的老婆,马上这孩子也要出身了,算是过上好日子了。而徐家这边徐雯再一次拒绝了父亲挑中的人选。

没多久,周权的儿子出生。徐雯在大夫的医馆里看见了那个女子和他们的孩子。小孩子软软糯糯的很是可爱,徐雯轻轻戳了一下,这孩子就对着他笑。

女子说:“啊呀,你这小子,看见漂亮姐姐就笑。这跟谁学的?是不是你爹?”

徐雯瞧她的样子有些羡慕,突然间她有些想成亲了,随便什么人都好。

然而,大夫和她说,她的身体状况不适合生养。

徐雯再次躲在闺房不肯吃药,她对徐老板说:“死了算了。”

画面突然转到一个黑夜,徐雯觉得胸闷想一个人出门走走。鬼使神差的走到小时候她失足落水的小河。

小河在深处,这个时间应该很安静。可徐雯却见到了自己的父亲,还有周权的妻子,然而此时的她衣衫不整。

徐雯好奇,靠近二人掩在树后,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那个女子突然激动,大喊着:“你血口喷人!”

不久她就看见自家的官家也在旁边,手下还按着一个同样衣衫不整的男人。

周权的妻子想要跑,却被徐老板一把抓住。一番纠缠后,徐雯看见自己的父亲把那个女人按进了河里,无论她如何奋力挣扎都没有松手。

最后徐老板把瘫软的女人丢进了河里,而那个男人被官家拖走,不知去向。

徐雯整个人愣在树后,直到徐老板发现了她都没反应过来。

阿律听到徐老板抓着徐雯说:“闺女,爹知道你喜欢那个周权。现在这个女人死了,周权身体又不好,爹让他做上门女婿,供他看病吃药,供他那儿子读书上学,他肯定不会拒绝!”

徐雯颤抖了半天,吐出一句:“爹,你杀人了!”

可是徐老爷却说:“可你能活下去!”

后来,周权果然入赘了。

徐雯见到他清瘦的脸勉强挤出一个笑脸,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恐惧。

阿律听到徐雯心道:我要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他,补偿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积极的想法产生了效果,徐雯的身体慢慢转好。甚至能怀孕生子。即便最后是个女儿,她也是高兴的。

周权说:“这样也好,儿女双全。”

徐雯也这么觉得。

可女儿出生后,周权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徐雯很担心。这种担心由最初的忧虑渐渐变成一种疑虑。

徐雯开始怀疑,周权这样是不是他亡妻来索命了。徐雯知道这个女人和她一样深爱周权,所以做了鬼也想和丈夫在阴间团聚。

她奔溃地责骂她父亲当年干的龌蹉事。徐老爷没有回答什么,只是满面愁苦地抱着女儿哭。

后来徐雯开始怀疑是不是父亲想谋害周权。她喜欢周权的事,父亲从一开始就知道,可他也是打从开始就看不上周权那种穷人。所以他才给了周家爹娘一笔钱让他们带着周权去别的地方生活。现在他膝下也没有孙子,只有一个周权带来的拖油瓶,他会不会也因此想要害死这个孩子?

徐雯想起她认识周权的那晚他送她回家;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笑起来的样子和周权很像;还有,那个女人,她还送过她一副门神贴画,说是给她驱邪。

于是她不顾家里人反对,也不顾周权的身体能撑多久,硬是把那个孩子送到京城的学堂。

她当着全家人的面对他说:“若是你能考取功名,你亲娘就是大官的母亲,是别人求不来的荣誉;若是你对功名无意,那也没关系,徐家的生意日后就由你来打理。”

徐老爷当时的脸色,一阵黑一阵青,最后只能一声叹气。

徐雯的回忆到此就没什么新的进展。阿律感受到一股吸力,好像要把自己撕碎一般。

突然她感觉道一阵猛烈的心跳,瞬间睁开眼,看见满头大汗的董骏钦正在给自己下针。

原来是入魂结束她回到原本的身体了。

床上的徐雯依然安睡,可是阿律现在看她,觉着她高傲的眉宇间有些微皱。

董骏钦帮她调整好气息,带她走到屋外,才低声问道:“怎么样?你看到了什么?”

阿律将她所见一一道出。一行人听言沉默了半响。

最后还是文绪先道:“看来,那夜杀死周权的原妻就是徐老爷第一邪气发作。起因大约就是徐雯说她不想活了。不过从后面来看,徐老爷没有再发作的迹象,我想只要徐雯不出岔子,很可能……”

南琴:“可是邪根会转移。即便徐老爷到死都没再发作,但只要徐家还有人,这个邪根就能从徐老爷身上转移到别人身上。况且出了这样的事,其中受牵连的徐雯,周权还有周权的儿子,这三个人最有可能成为此邪根下一个目标,不排除他们会互相残杀的可能。”

阿律点头:“这邪能除么?”

南琴和北书低头耳语几句,道:“能。但是很难。邪气不发作,很难除根。要是强行除根,徐老板的性命……”

“那怎么样才能让他发作?”阿律问道。

南琴:“正如你所见,徐老板的心病是徐雯。我想除非徐雯出事……”

阿律若有所思,董骏钦见她那样,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回到客栈,董骏钦问她:“先不谈被困在锁铃阁的鬼魂能不能被招上来,就算你招上来能控制得住她么?”

阿律却摇头:“我连自己的魂魄都招不回,何况被困在锁铃阁的。不过,我们可以带徐家几个人去鬼市。”

董骏钦扶额,穆擒风在一旁听着,虽然不懂,但是也觉得不可行。

董骏钦:“别的先不说,光你把徐雯带到洛州,这就很麻烦了。”

阿律摇头:“不需要带到洛州。我知道有法术能在阳间连通鬼市。哦,不是真的能通,只是阳间的人和鬼市鬼能互相看到,听到。”

有这种法术?

“你会么?”董骏钦怀疑。

阿律思忖良久才道:“我会,只是没成功过。”

董骏钦:……

穆擒风:……

阿律:“你们别这样嘛。我那时才飘了两百年,还没得到这副身体呢。说不定现在功力增长就成了呢。再不济,这不是有穆大侠嘛!”

穆擒风:“关我什么事?”

阿律:“你不是精力太盛都要成魔了么?正好借我用用,你也可以消耗点精力。”

董骏钦汗颜:“不是你想的这样子。要借你借我的。”

此时二人异口同声道:“你还撑得住么?”

刚刚施了御魂术,董骏钦应该消耗了不少灵力。

董骏钦不答,问道:“你先教一下怎么连通阳间和鬼市。”

阿律解释了一下,其实也不难。在每日阴气最重的时候,找一个将死之人作为媒介,他的魂魄大部分已经飘到体外走向鬼市,此时只要用一灵力将方圆十里区域内的时间空间定格,阳间和鬼市的通道就被打开了。

董骏钦:“你想让徐雯做这个媒介?”

阿律点头。

董骏钦:“你不怕有损阴德?”

阿律说:“我也是没办法啊。难道明知她会中邪我也不帮忙,这样会不损阴德。”

董骏钦摇摇头,可是随即想到文绪那头也正为如何替徐老板除邪而苦恼。不如,再次联手?

于是当徐老板当天第二次见到董骏钦三人时,他起了疑心。

第四十三章 缘孽

董骏钦和文绪商量一番,文绪自告奋勇说他们半妖有不少灵力可供损耗,能帮他们造一个一般人进不了的空间以保安全。

阿律瞧他那个臭美样,翻了白眼,不过被文绪瞧见了。

文绪忽然想到,他还没问过阿律的身份,于是问道:“我想你不是董大夫的侍女吧?不知可否知道姑娘芳名?”

哦,这似曾相识的情景:“阿律。我是董骏钦的朋友。”

文绪听言,眼睛微睁:“哪个律?”

阿律噎住,董骏钦也不知道,好奇地盯着她。阿律想了半天才道:“音律的律。”

“这么巧?”文绪突然欢笑,“我也叫……”

也叫?三人狐疑,他身后的仝齐咳了一声道:“我们少爷的小名也叫阿律,音律的律。”

三人哦了一声,董骏钦心道:阿律随手给自己取了个不男不女的名字,没想到真碰到个男人也叫这名。

八人合计一番后,文绪再一次找到徐雯的屋里。

虽然前一天被入魂,但徐雯现在已经恢复如常了。她看见八人时眼神平静,既不觉得好奇来意也无其他起伏。好像早就知道他们要来似的。

徐雯带着他们回到自己闺房,把下人都支走后,说道:“阿权今儿出去了。我爹也不在。”

这是帮他们提前清场了?

“你们是不是……”徐雯声音微颤。

董骏钦想,她大概是发觉了。

文绪也是如此想的,于是他干脆和徐雯挑明:“徐夫人,我们知道周权妻亡的事并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徐雯却道,“是我的错。我原本只想在家里待一辈子,做个老姑娘也好。至少还能看着周权终老,如果他们家出了什么事我也能帮他。但是我从没想过我这样会逼得我爹……”

文绪打断她:“徐夫人,鹿王村黄家夫人昨日中邪发疯这事儿,你知道了吧?”

徐雯点头。

文绪:“我们在你家这阵子,发现你爹也有类似症状,他当年很可能是邪气入心难以控制,最后造了杀孽。”

徐雯不可置信,焦灼道:“那我爹现在……”

文绪:“依然有邪气在身,且邪根深。如果不除,谁也不知道他下次会干出什么事。”

徐雯:“能除么?”

文绪佯装苦恼道:“能是能,但是得徐夫人您铤而走险一趟。”

徐雯几乎没有犹豫,直接问:“要我怎么做?”

文绪笑了:“去一次阴间,见一下周权亡妻的鬼魂。”

“鬼魂……”徐雯跌坐在床,深呼吸几下后纳纳道,“要的,要的……”

徐雯没问细节,直接按董骏钦的话躺平。

阿律给秃秃写信托董骏钦传到鬼市,让鬼差和女鬼准备好。

文绪施好结界后,董骏钦再次为徐雯下针,很快阿律就看见她的魂魄离开身体,慢慢的屋内出现一团灰暗,魂魄便往灰暗深处去。

忽然灰暗中映出一张精巧鬼魅的脸。

女鬼原想质问阿律,她只是要周权妻离子散并不是要他死,怎的现在把人带到鬼市来了,那她儿子怎么办?可是当她看清来魂,发现来的不是周权而是徐雯,更加不解。这关徐雯什么事?

女鬼褪去面具露出本来的面目,虽然被水泡的有点肿,但依然看得出曾经年轻美好的模样。

徐雯认出女鬼,扑通一声跪下,边哭边认罪。然女鬼还是一头雾水,她实在不记得生前和徐雯有过什么,最多是在医馆打过照面,或者是去过徐家铺头买东西。

就在此时,徐老板突然突破结界从外面冲进屋。

看见徐雯脸色苍白倒在床上,徐老板怒不可遏:“你们!你们要对我女儿做什么!”

南琴低语:“邪气上头了。”

随后他们纷纷按上自己的兵器。

文绪:“徐老板,这位女鬼你瞧瞧,是否认识?”

徐老板面目狰狞地看向女鬼。两相对视,二人皆是大惊:“是你!”

女鬼猛然想起了什么,原本微肿的脸纠结起来,和凡人画本上可怕的鬼面一模一样。

而徐老板更是二话不说冲进灰暗中想要再弄死那个女鬼一次。

徐雯惊呆了,她哭喊着要他住手,可徐老板已经由邪转魔。

大家看向南琴,她却道:“再等等。”

等什么?徐老板不像徐雯,他活人状态强行进入阴阳通道的,弄的不好他可能直接化成厉鬼。

这不,徐老板一把推开自己的女儿,整个人已经变成青面獠牙的恶鬼样儿。

南琴见状道:“就是现在!”

她的鞭子猛地抽上徐老板的背。徐老板回眸怒瞪,嘴里发出一声鬼叫,想要反扑。

北书的金刚锏卡住徐老板的脖子。南琴再挥一鞭将徐老板捆住。

而鞭子上有什么一闪一亮的好似电流一般的东西,让徐老板不停抽搐。

即便如此徐老板还是一双红眼还是死死盯着女鬼不放。

徐雯求二人手下留情。可南琴却加大力道:“若是活着时邪气除不尽,死后会在地狱受尽苦头的永世不得轮回。”

听到地狱二字,徐老板突然发狂,挣脱捆绑,冲向女鬼:“地狱!我和你一起下地狱!你不要再来找我女儿!”

董骏钦这头,他感觉徐雯的魂魄在颤抖,得尽快把它召回。

阿律发现董骏钦眉头越皱越紧,心道不对,便也冲进通道中,对着徐老板就是一脚。

她的脚力能踩凹程籇的铁锤,自然也能让发狂的徐老板倒地不起。

徐雯急了,怕自己父亲疯魔成性,也怕他被这些身怀异术之人当场杀死。

既然一切因她而起,徐雯便豁出去挡在女鬼身前撕心裂肺地喊道:“爹,你要是再不收手,我今天就死在这儿,跟着她下地狱!”

徐老板大惊,而一旁的几个人也是大惊。原本躺在床上的徐雯不知何时睁眼站起身,她双目空洞,但是手里的剪刀却是实实在在地抵在自己脖子上,甚至已经见红。

徐老板见到这幕,犹如致命一击,当下就恢复了神志,对着徐雯的身体道:“不要!千万不要!你想想周权,想想你们的女儿,还有……周权……周权他儿子!学堂放假,他儿子今天要回来祭拜了他亲娘的!你得在,你得在阿!”

南琴趁此空隙再次舞鞭直接绕住徐老板的脖颈,把人勒得快窒息。但一股浓黑的烟从头顶飘出,盘绕着鞭子缓缓爬向南琴。

北书见状,一锏打在徐老板腹部,像是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打出来一般。

徐老板猛地干呕,黑烟极速从他嘴里冒出,却尽数被南琴的鞭子吸走。最后徐老板双眼一番,倒地抽搐,直到口吐白沫。

徐雯哭着跑过去抱着他爹求他们放过这个年近花甲的老人。

阿律扶起女鬼,只见她愣愣地看着这一切,随后突然大笑,笑得徐雯心惊肉跳,又一次跪下,哭着磕头。

女鬼和阿律耳语几句,丢下一枚金戒指。在秃秃的召唤下,女鬼随着灰烟头也不回的消失了。

通道关闭,徐雯的魂魄回到自己身体内。而徐老板还没有醒。

众人互视,南琴点头,看来邪根已除。

周权接上儿子回家时,只见老丈人面色苍白躺在屋里,一旁的董骏钦正在为他诊脉。徐雯一切如常,只是梨花带雨哭个不停。

他和儿子觉得奇怪,上前询问,可是徐雯只是摇头。末了,她把那枚金戒指交给周权。

周权见此甚是惊讶,随后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锦囊里有一枚一模一样的金戒指,只是略大些,周权瞅了半天,确定徐雯给他的,正是亡妻的那枚。

徐雯撒了个谎,说是他爹今天去河边时无意拾到的。

周权睹物思故人,一时感伤不已。

董骏钦向徐雯再三保证她爹死不了后,夫妻二人速速带着儿子去给女鬼上坟。

屋内,众人问阿律:“那女鬼和你说什么了?她就这样放过徐家父女了?”

阿律点头:“她说她看见徐老板发狂的样子就想起了她被害那晚的事,事情的真相她已经知道了。其实人死多年,爱早已消逝,这恨也不算是真正的恨。大约就是个心结,觉得自己无辜受难,害她的人却还活着,所以她咽不下这口气。现在那女鬼知了真相,她爱过的男人没有害过她也还记着她,她生养的孩子过得好好的,有吃有喝读书识字,生活比原先更好。她不想为了报仇去破坏他们现在的生活。毕竟无论怎么补偿亦或者偿命,对死人来说错失的永远是错失了,再也不可能回去。所以她只留了这枚戒指,让徐雯,让徐老板时刻记着,他们欠她的,欠周权和他们儿子的。”

董骏钦听言,心里生出一种冲动,想就此停手让徐老板自生自灭。可是此事毕竟与他无关,他没有立场做这种有违医德的事。况且,等徐老板醒来,忆起今日之事,已经够他心慌到死了。

一旁的文绪听了阿律的话,也感叹:“我算是明白,为何黄夫人突然允了那个青青。撕破脸的情人娶进家里,从此黄夫人还做她的夫人,黄老板就只能和青青两看生厌,互相折磨下半辈子了。此等现世报,比起要别人命,更让人神清气爽。”

众人:……

第四十四章 分道

董骏钦从徐老板屋里出来时,徐雯已经回来。她立在门口皱眉不语,十根手指不停搓弄,却没有进屋的意思。

董骏钦告诉她,徐老板中邪多年,先前看着精神抖擞,其实只是邪气改变了他的外在,而内里一片衰败。不过现在除完邪,董骏钦发现他还没到被吸食殆尽的程度,只要小心养着,至少还有十年。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徐雯没有说话,也没有进屋,只是远远望了床榻上那个老人,便将几人送出后院。而文绪一行人还在徐府各处处理剩下的邪气。

马大人知道徐府出事,在前厅来回踱步。见到人出来,立马上去询问。

董骏钦大致说了中邪之事,不过并未把徐老板杀人的事抖出来。

马大人听后,连连哀叹:“怎么会这样呢!我们这里一直好好的,怎么突然出了这么多怪事?是不是和那几个东麗人有关?”

有关肯定是有关的,但是怎么个关法董骏钦说不准,于是违心否认。

不过想到文绪曾言,南琴和北书在东麗见到过魔族之人,莫非它也来过鹿林?

董骏钦试探性地问,可马大人想了半天,摇头:“你也知道我们鹿林是靠农贸过生活的,四季都有来往收购的人,还真没什么特别。即便偶尔来几个旅人,考虑到鹿王仙山的名号在外,这也正常。实在不记得有什么奇怪的陌生人来过。”

董骏钦不信:“那有什么修道之人造访过么?”

马大人保摆手:“我们这里就一个鹿王仙山和修道能搭上点边,说是有个仙人在上头。可是鹿王山跟迷宫似的,之前朝廷派长生台的道长们来,最后在林子里绕了好几天,也是一无所获。”

董骏钦:“连长生台都没辙么……那你可知在鹿王山里的游公子?”

提到游公子,马大人连连点头:“知道知道,游家是鹿林的老住户了,百年了吧,算下来现在的游公子已经是第八代。据老人说游家以前也是种菜的,后来发现自家那块地更适合种花,就改行了。”

董骏钦:“那去他们家会迷路么?”

马大人摆手:“不会不会,他们家虽然在鹿王山里,但是也就是山口低腰处。你从山脚进林,往南走,会看到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花鹿园,顺势上去就一条路,直通游家花园。那个花园可漂亮了,而且外人可以随便去。不过最多也就这样了,再往深处,游家人也不认得路。”

董骏钦点点头,未防马大人疑心,其他的不便多说:“这几日多谢马大人招待了,您为鹿林劳心劳力,我一定会如实汇报给高大人的。”

听这话,马大人更加狗腿地笑道:“应该的应该的,这鹿林百姓可是下官的衣食父母啊。”

他拜别马大人匆匆往客栈赶,想尽快给高庭回信。可一进屋却见东麗五人也在。

穆擒风站的里南琴甚远,大概是之前南琴如何对付徐老板的事给他留下阴影了。文绪则是一直盯着阿律,看得人浑身不舒服。

董骏钦扯谎:“文大夫,鹿林事情已了,在下要回燕郊了。阿风,你要回天青了吧?阿律我送你去洛州。”

文绪听言大呼可惜:“不一起吃个饭么?南琴要不要送送穆大侠?”

穆擒风敬谢不敏:“不用了,御剑回天青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且天青近日闭门谢客,南姑娘你不必跟着我。”

南琴刚想说什么,却被文绪制止:“没事,左右都在中原,总有机会再见。不过分别前,我有些话想单独和董大夫说。”

等人离开后,文绪悠闲地给自己倒上茶,看着董骏钦不语。

董骏钦:“你不是有话和我说?”

文绪点头。

董骏钦催促:“那你还不说?盯着我做甚?”

文绪:“我在观察你。”

董骏钦无语,转身想走。文绪拉住他:“董大夫别急呀,我只是想确定一下你是不是个正人君子。”

董骏钦:“……那你现在可确定好了?”

文绪点头,给他也倒了一杯茶,并示意他坐下:“我接下去说的事,你可能一时半会儿理解不透。不过等日后多发生几次类似黄夫人和徐老板的事,你就能领悟了。”

董骏钦:“你少乌鸦嘴。”

文绪笑道:“我这么说是乌鸦嘴还是好意提醒,董大夫您心里应该有数。”

董骏钦不答。

文绪:“先前我不是和你说过关于上古魔灵甯曦能用邪魔之气操控他人的事么?这几日我们也一直在细查。

我们发现身中同一种邪的黄夫人和徐老板,他们发作时是截然不同的状态。黄夫人一眼就知道是发疯。可徐老板,若不是我们逼他,他根本不会发作,且杀人这事,说白了最多让人觉得他狠毒自私,很难和中邪联系到一起。”

这话倒是没错。

文绪:“这就是甯曦一脉魔灵难搞之处。邪气,说到底也不过是一股力量。之所以说邪,这股力量不容易受人控制。

遇到意志不坚定的人,那这股力量则会无限放大人的欲念。以前求而不得的,如今有了力量必然要去争抢。相当于给了一个有色心的人,给他大把的银子和豁免,这色胆自然也就来了。

可是一旦遇到像徐老板这样原本城府就深的人,那事情就很可怕了。邪魔之灵根本不需要去放大什么,因为这种人原本欲念就很强。

我想董大夫也怀疑过吧,杀人究竟是徐老板自己的意思还是邪气教唆的结果。

然这个问题我们外人无法做出判断。好比屠夫与屠刀,谁才是戾气最重的那个?”

董骏钦想到方才徐雯望着徐老板的眼神,那是害怕。即便除了邪,徐雯对她父亲依然留有恐惧。这正好印证了文绪所言。

文绪:“如果真的是甯曦一脉,且他们专挑徐老板这样的人下手,那不仅潜伏期长,甚至发生了问题,一般人也根本看不出他已经被魔控制了。如此一来,除非遇到我们这样或是你这样修为有一定的人,那这个邪就会像在徐府一样慢慢传染。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当年中原世家之乱,皇甫砾也是用攻心的手法招募了一大批追随者。”

董骏钦听出了文绪的意思:“你是说当年世家之乱还有余孽未除?还是你想说世家之乱很可能也与这个什么甯曦有关。”

文绪:“世家之乱和甯曦有无关联,我这个外来人可不敢说。”

文绪这番话,董骏钦自己也想到过。

可是他一个人东麗国人,会这么好心提醒?

果然,文绪笑道:“董大夫,两国之间的明争暗斗我不清楚,但是在对付邪魔上,我们的立场必须是一样的。试想中原被邪魔吞噬,东麗必然就是下一个倒霉蛋。况且东麗境内六道同存,邪魔作恶,其后果只会比中原更加惨烈。

这也算为何我们东麗会有除魔师的缘故。

且我之所以支开你的朋友,也正是因此顾虑。穆擒风有魔气在内,不适合知道太多以免乱他心智;而你的那位阿律姑娘,虽然我们看不出她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总之不是一般的活物。

这么说没有挑拨离间的意思,毕竟我自己也不是人。不过事关重大,我想还是让你一人知道最稳妥。”

稳妥不稳妥董骏钦说不准,毕竟他只是一介皇商。就算他真的顺着这个方向查,一时半会儿也查证不了什么。还不如这份怀疑尽快暗示到高庭那儿,好让晨阳皇帝早做防备。

文绪说完后,穆擒风在五人的注视下御剑离开。董骏钦无奈之下带上阿律朝另一个方向去。

董骏钦在天上问道:“你急着回鬼市么?”

阿律摇头:“现在能和鬼市传信,不一定次次都回去。”

于是董骏钦飘了半个时辰,最后御剑落在鹿王山山口,不一会儿穆擒风也下来了。

这两日董骏钦已经熟悉了那五人的气息,他能确定东麗五人已经离开。

他和穆擒风纷纷松了口气,随后相视一笑。比起大邪大魔,先解决穆擒风的问题比较实际。

董骏钦带着二人按马大人所言走了一小段路,果然看见了一块写着花鹿园的牌子。

由此朝上有一段人为修造的石阶路。

三人爬了小会儿,幽幽花香渐渐传到鼻中,甚至还带着丝丝田意。

若说天青之景如男子,样貌端正,身材高大,为人正直又有三分情趣,那这个花鹿园就是府中千金,知书达礼,琴棋书画,艳却不妖,娇而不刁。

要是不管那游公子和他身上的妖气,此地还真是鹿林一大亮眼处,值得观赏甚至小住几日。

三人走进花园里时,正好有一阵微风。

穆擒风突然站定,环顾四周。

董骏钦:“怎么了?不舒服?”

穆擒风:“你们有没有听到笑声,很轻。”

二人一脸茫然,摇头否认。

董骏钦担心他是还没缓过来出现幻听,点了几个穴位让他放松。

然而再走几步穆擒风还是听到一声轻笑,就在附近的花丛里。

第四十五章 永放

穆擒风走进花丛,里面没人。他回想所闻笑声,像是梦中传来一般,确实飘渺虚无,犹如幻听。

董骏钦说过这个游家公子身有妖气,现在他站在游府门口,也感觉到了,那笑声大约是妖气所至。

穆擒风心里自嘲,没想到他也会有被妖气影响的一天。

这时,游府边门内出来一个老伯,老伯牵着驴车往三人方向来。

见到三张陌生面孔,老伯朝他们招手:“三位可是来鹿林玩儿的?你们可以进来看!”

董骏钦上前,感觉这老伯没有异常,才微微行礼道:“老伯,我们是来找游公子的。”

“哦。”老伯又问,“是哪个游公子?”

董骏钦:“就是这游府的公子。”

老伯笑道:“我知道是游府的公子,可是游府有两个工资我,不知三位说的是大游公子还是小游公子?”

没想到这游公子还有兄弟。董骏钦不知道他见到的是大是小,只好把他的样貌衣着描述一番。

可是老伯听言非但没有明白,甚至更疑惑了:“你这描述,两个游公子都有可能的。他们长的很像,平常也都穿着紫色衣服。哎,没关系,我进去和游府的人说一声,让他们请一个游公子出来,看看是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

董骏钦谢过老伯后,没一会儿就有一个一身紫的男人从正门出来。

这个男人与董骏钦所见之人确实相似,只是这人看上去黑一些,容貌轮廓也比较硬朗。更重要的是,他身上妖气淡的多,整个人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势。

阿律在董骏钦身后不禁道:“好俊。”

此时老伯从后方跑来:“大游

公子,这三位说找游公子,但是不想知道是您还是小游公子,所以……”

老伯看向董骏钦,董骏钦道:“抱歉,我想我要找的应该是小游公子。”

眼前这个游公子瞅了他们一会儿,淡淡道:“他不在。”

随后不给他们一个说话追问的机会,速速穿过花园往山下去了。

老伯对此见怪不怪,略过三人时道:“小游公子不在,三位不如等等再来问问。或者去里面花园等等看。”

随后他牵上驴车跟着大游公子一道下山。

三人合计,与其下山去寻那个冷面游公子,不如进游家花园等那个妖里妖气的小游公子。

然而,走进游家,他们却觉得此处不太对。

最明显的就是连阿律都感觉到的奇怪气息。

董骏钦:“这里妖气好浓,浓到都快不确定是不是妖气了。”

人有人气,然人自己是感觉不到的。与那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是一个道理。

如果所处之地妖气够浓,便会渐渐让人觉得这里并没有什么妖气。

妖虽属凡界,可数量远不敌人。因为比起有妖气本身,董骏钦和穆擒风更诧异的是这里竟然可以保持如此浓郁的妖气。

然而游府花园更让人感到奇怪的是府中花匠家丁和侍女,他们看见三人一个个微笑点头,可是却无人上前搭话。

阿律试着靠近他们,可是得到的反应皆是一溜烟跑了。

阿律:“这里的人是害羞?还是不能说话?我说这里这么多花,该不会此处养的都是花妖吧?”

董骏钦和穆擒风也有所怀疑。

天青史载,鹿王仙山上曾出现过半妖。然史载上并无细节,因而无法判断。

阿律大约从未见过如此繁花似锦的地方,一时感叹:“不过这里确实挺漂亮的,只要这里的妖不伤人,还真的该来看一看。”

董骏钦则认为,此处美是美,然花开太多,犹如一剂猛药下肚让人缓不过来,若是能多些留白倒更加是雅俗共赏。

董骏钦不禁想起了自家茶园,前日赵叔来信,说尸油买着了,熏了几天效果不错,老爷也没发现其中真相。

难得,以前董骏钦不愿回家,如今出来半个月不到就想了。于是他道:“我还是更喜欢我们燕郊的茶园。”

阿律:……

三人逛至深处,穿过一条长廊,眼前所见由姹紫嫣红转为蓝绿交错。

董骏钦仔细瞅了瞅:“这是妖妃兰?”

妖妃兰是一种兰花,花色呈蓝绿色,与中原人传统的大红大紫不同。这种花有三个特点:误食会让人出现幻觉;周围长不了任何其他植物;异常难种且只开盛夏一季。

至于这名字则是源自一段往事。

中原历史上有一位宠妃,皇帝对她是真正的三千粉黛无颜色般的待遇。后来这位宠妃背着皇帝和外域的王子不清不楚,引起了两国多年战乱。皇帝过世后,众家对她口诛笔伐称其为妖妃,宫里也将其软禁最后把她勒死以平众将之怒。

妖妃生前最喜的就是这种兰,当初皇帝为了讨她欢心,将整个御花园的植物全部拔除,就种这种兰花。妖妃死后,宫里人将这兰花全部摧毁,并给起取名妖妃兰。

“可是现在才四月。”董骏钦心生疑虑,“此处的妖妃兰已经盛开……”

正当他欲深入花丛是,一个小童从旁边匆匆走过。

“小朋友!”董骏钦上前“以大欺小”拦住小童的去路。

小童也不怕他,扬起脑袋道:“什么事?”

董骏钦:“小朋友,你可知这鹿王山上的一个仙姑?”

小童想了许久,反问:“你是说仙子姐姐么?”

看来游府所谓不知道鹿王山深处的路是假话。

董骏钦点点头,小童正欲开口,突然啊呀一声趴倒。

突如其来的摔跤,三人朝地上看,可是什么都没有,就是与方才一模一样的平地,这跤摔的真是莫名其妙。

三人懵圈,可是小童支起上半身朝三人身后一看却大惊失色。

不等董骏钦他们开口,便抱起自己的东西一溜烟跑掉了。

三人回身,之间原本无人地身后站着一个侍女,侍女提着小桶看了三人一眼,随后也速速离开。

阿律不禁道:“这里真是太奇怪了。”

就在董骏钦和阿律想跟上时,穆擒风突然拉住他:“阿骏,我……”

二人回头一看,只见穆擒风面色苍白,嘴唇发紫,人都有些站不稳了。

“我们马上出去。”董骏钦二话不说,架着他原路返回。

然而,他们发现,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到大门口,走不出这个花园。

他放下穆擒风交给阿律照看,随后加深天眼,低声道:“我们被拦住了。”

阿律不解:“什么叫被拦住了?”

刚才进来时未防有诈,董骏钦已经开启天眼。可是并未看见什么。

然现在天眼加深,他才发现三人周遭解释游荡的灵线,像是尘埃一般密布却不易看见。他倒也没有感觉有危险,只是穆擒风不适合待在这里。

于是董骏钦封住穆擒风几个穴位延缓他的灵脉运转,随后转起短剑。

阿律只觉得自己身周掀起一股狂风,然而再看衣摆花丛皆是纹丝不动。

董骏钦默念了几句,一股气流笼罩住三人,随后便无感了。

金刚罩隔开了这花园里的灵线,董骏钦和阿律合力架起浑身发烫的穆擒风,这次很顺利地找到大门,速速离开了花鹿园。

然而穆擒风现在的状态不宜会鹿王村。

二人将他带到山林深处,确定四下无人后,董骏钦将他放下。

然而穆擒风屁股刚一沾到地,猛地抬头。董骏钦发现他冲破了自己封印,而他那双眼神也有了明显的变化。

“阿律,你退后。”董骏钦慢慢起身后退,短剑握在手心却藏在袖中。

正在他寻思着如何对付很可能要发狂的好友时,一声震天响的噼啪声从三人不远处传来。

只见南琴一脸戏谑道:“你们果然没走。”

第四十六章 剑影

南琴几乎可以说是闲庭信步地朝他们走来。

当她靠近穆擒风时,穆擒风体内那股难控的气息越发强烈。

董骏钦瞧见南琴鞭子上的流光闪电,牢牢握紧手里的短剑。

“在此恭候你们多时了,我劝你们最好不要阻碍我带走他。”南琴这话是对董骏钦和阿律说的,“与生俱来的邪魔之力,可与那黄夫人徐老板不同。万一伤了你们,可别怪我没提醒。”

“南……”董骏钦话还未出口,穆擒风便拔剑朝南琴冲过去,泥土和青草被他脚底的气息掀至空中,连董骏钦都不禁一抖,心道确如南琴所言。

董骏钦不能正儿八经修仙,以往与师傅辗转各地替受伤的修士疗伤时,即便与妖魔鬼怪打照面,如不是为非作歹那就各走各的路,如有了纠纷多半也是师傅出手。所以他从没真正和谁刀兵相刃。

眼下穆擒风邪性大起,眼睛忽红忽金,早已超出董骏钦可控制的程度。

身后的阿律扒着他的背,整个人都在抖,大约是残魂受到邪魔之气的影响的自然反应。

南琴的鞭子抽向穆擒风,他手里的踏枫剑随意一档,便将鞭子打到树干上划出一道疤。

南琴的眉头渐渐皱起,穆擒风体内的邪气超出她的预料。

董骏钦把阿律移到一块大石头后,再做了结界。接着把天眼调至最强,林中打斗的二人面目逐渐迷糊,最后只剩一个透明的轮廓,轮廓里千万跟神经脉络不断运转。

然而董骏钦抽丝剥茧后发现穆擒风体内那股所谓的邪气并非如正常灵力一般从神关和命门出来,而是从风门处出。

风门在后脖上端,邪气由此根本不会往下游走整个身体而是直接进入颅内。

怪不得穆擒风控制不住,正常的灵脉想抑制邪脉根本是来不及的。

董骏钦再仔细一看,穆擒风的上中下三个丹田皆有堵塞,他猜测应该是灵脉和邪脉相冲堵住了。

南琴这头,穆擒风下手异常狠绝。也不晓得他的剑是什么打造的,根本不需要剑气,直接就能把三四寸粗的树杆劈断。再这样下去,他还不把这林子整个削平了?应是速战速决的好。

于是她解开右手的封印,一股灵力灌入鞭子内,电流从手心流进鞭子,在由鞭子回到身体。南琴好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一时有些兴奋。

踏枫剑的主人感受到对手的气息增强,不禁微颤,与周遭的空气摩擦出轻微的咯咯声。随着手臂肌肉的动作,踏枫剑把前方空气划开,卷起周身的树叶,指挥着它们飞速朝南琴刺去。

鞭子与剑气相撞,树叶划破南琴的衣布,林内一阵强压。

金刚结界内,阿律靠着董骏钦,一个鼻孔流血。董骏钦终于找到机会,飞针穿透笼罩在穆擒风身上的邪气,扎入他的皮肉,刺激了穴位。

南琴鞭子甩的震天响,鞭子所及之处皆留下密密麻麻的小创口,穆擒风的身上也不例外。

然而踏枫剑被换至左手反握,随着穆擒风低喝一声“万合”,树叶凝聚成剑型,从鞭子中心空挡处扎向南琴的胸口。

南琴被被逼后退,双眉一沉,左手低胸,运气于手心将叶剑挡住。

眼看着手心发红,叶剑突然失力。南琴诧异,看见穆擒风神志突然恢复,但是很快就摊软倒地。

不远处的董骏钦收回干涉穆擒风双脉运转的针,立刻上前想带他走。

人已经被他捞起,然而南琴却抓住了还没来得及跑的阿律。

董骏钦看到南琴的眼睛变成金红色,这与穆擒风方才一样,只是南琴显然没有发狂,自制的很好。

她语气强势道:“他不能走。”

董骏钦这头也不愿退步:“南姑娘,他不归你们东麗管。”

南琴:“他方才的样子你没看见么?若放任他单独行动,会出人命的。”

董骏钦:“我自然不会让他单独行动,我会将他送回天青。”

南琴不屑笑道:“天青境?天青境要是有办法,他此刻能和你在这深山老林里?把他交给我,东麗除魔会有办法。”

什么除魔会,董骏钦可没听过。万一他们把穆擒风整个人除掉,那怎得了?

于是董骏钦将人掩在后头道:“不行。”

南琴见董骏钦态度坚决,拎起已经垂下脑袋的阿律:“那这位阿律姑娘,你不打算要回了?”

董骏钦觉得自己和东麗大约是八字不合,一个文绪轻佻在前,一个南琴威胁在后,都是他最烦的事儿。

人肯定不能让她带走,鬼也不能让她带走。

董骏钦灵力在体内运转起来,大不了鱼死网破。何况穆擒风情况不稳,他就不信南琴敢大动干戈。

南琴没想到区区一个大夫看见方才那种阵仗还有勇气挑战她:“董骏钦,为了朋友两肋插刀确实勇气可嘉值得嘉奖,不过你是不是太不自量……”

南琴话没说完,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好像被什么捆绑住,而抓着阿律的手不得不松开。

可究竟是什么东西,她看不见。然南琴也是个心狠之人,她故意根据感觉往那看不见的丝线上靠,随后衣服被割破露出雪白的皮肤,皮肤上出现一道细细的鲜红,染红正片丝线。

那并非丝线,是董骏钦的灵线。

感觉到灵线被异力侵染,董骏钦猛地收回灵力。南琴被松绑迅速一鞭子抽向董骏钦。

董骏钦瞄准阿律,门阵转移到她身边,把她夹住。

左肩一个,右臂再一个,纵使他力气再大也多少有点累赘。

南琴的鞭子打在门阵上被反弹,她啧啧两声,决定依葫芦画瓢。

董骏钦第二个门阵还没做成,林子里飞出数十把短刃,拦住了他的退路往三人身上扎。

董骏钦发现短刃不能靠近地面,于是把两人往地上一丢。

阿律被措不及防地丢下,自然地啊了一声。

董骏钦的金刚罩被短刃打的不停震动:“你没晕?”

阿律摇头,虽然气色还是很差,但至少没流鼻血。

南琴见他分神,收起短刃,再解一道封印。鞭子打上金刚罩时,天上传来一声闷雷,把整个鹿林的人都吓了一跳。

雷电从天而降,劈开董骏钦和穆擒风。

董骏钦想抓人却无计可施。阿律在后头看南琴,此时已经不是初见时的美艳女子,而是个不折不扣的魔女。阿律怕董骏钦一不小心被雷劈,伸手拉他:“连穆擒风都打不过她,你……”

可是手还没碰到董骏钦的衣角,自己面前也是天降闪电。这魔女不仅要劈两男人,还要劈她?

南琴的本意是尽量把三人隔开,好给她制造空档带走穆擒风。

谁知这几日都没什么动作的阿律被她的闪电一吓,怒火中烧。

长鞭这种兵器有个缺点,战线过长。

南琴的鞭子朝穆擒风挥去,眼看就要把人捆住时,阿律一脚把鞭子末端踩住。南琴想抽鞭却发现自己根本拉不动。

这倒是出乎意料,心道:小姑娘脚力这么大?

南琴不得不承认她对这三个人的预估偏差有些大。

于是第三道封印解除。

长鞭得了力量,阿律看见鞭绳好像变成了蜈蚣似的一节一节,每一节的两边还有细小的倒刺。

趁阿律还没反应过来时,长鞭突然增长,每一节和前一节脱离却又不是断开,似乎有什么连结。

阿律没见过这样的鞭子,可是她脑子里却冒出三个字:蛇骨鞭。

蛇骨鞭,鞭如蛇骨。一旦被碰触,一定会见血。

阿律感觉自己的鞋底已经被什么勾住,随即抬脚。

蛇骨鞭随着南琴的动作在林中刮擦出嘶嘶的声音,声音来的密密麻麻,让人头皮发痒。

董骏钦安置好穆擒风时,阿律手中又见那个锥刺形的东西。她一边躲避蛇骨鞭的抽打一边试图将锥刺扎入骨节空隙处。

奈何骨节空隙原本就小,舞动时又快速缩放。阿律几次下手都没成功。

“阿律!回来!”董骏钦唤了一声。

阿律回到二人身旁道:“你怎么还没走!她那个是蛇骨鞭,我们打不过的。”

走?怎么走?不让那个魔女停下来,谁也走不了。

南琴见三人又合体,干脆一网打尽算了。一起带回东麗,省的他们不放心。

然而她这次又料错了。

蛇骨鞭骨节再小也抵不过董骏钦的针。一百多节骨节被肉眼难以看见的细针死死钉在树上,交织成一张网。

南琴切了一声,再引天雷,直接降在董骏钦头顶。可谁知他非但没松手,反而继续拔出短剑挡住闪电。

闪电打在剑刃,再被短剑吸收,随后董骏钦挥剑朝她。蛇骨鞭中的银针受了带电的剑气,把电流传导入整条鞭子。

南琴低骂一句,立刻松手。

树干被闪电击的冒烟,好像要着火。南琴急忙撤了闪电,正想骂他不管这林子死活时,鞭子骤然落地。

不等她反应,天降大雨,雨水流淌之处,刚才打斗时留下的痕迹慢慢消失。

南琴呆住,眼睁睁看着董骏钦飞速施阵,带着二人消失。

然董骏钦并没能带二人逃到多远,只是进了鹿王山的深处。

方才一番缠斗,他灵力消耗不少。三人现在只期望鹿王山的弯弯绕绕能将南琴捆住。

第四十七章 青蓝

鹿王山深处,董骏钦找到一个小山洞,将穆擒风放下后,他便急忙给他搭脉。

阿律身体恢复的差不多,她蹲在一边,看见董骏钦方才持剑的手上黑黑红红一片。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疑问吓了自己一跳:“不会是被雷电焦了吧?”

穆擒风的情况还算好。董骏钦松了口气,可刚放下的手突然被阿律抓起来:“你的手没事吧?”

问完,阿律还闻了闻。果然有点焦味。

董骏钦没有遮掩,当时想到用剑吸收雷电之气时他就做好的准备。痛,当然是痛的。但是结果很好,也就无所谓这点痛了。

阿律看着他的手心,一副担心又害怕的样子,好像被雷劈的人是她自己似的。

董骏钦:“没事的,等下就能痊愈。”

阿律不信:“有这么快?”

董骏钦笑道:“医道之人也不打诳语。”

于是在后来的半个时辰里,阿律一瞬不瞬地盯着董骏钦的手,从好奇变成震惊最后一把抓住他的手道:“真的好了!全新啊!教我!”

董骏钦任由她翻来覆去玩弄自己的那只手,并道:“等你把那些符使溜了,隔空传信成功了,心音能听到了,我们再谈这个。”

倒不是这愈合术难习或是神秘,着实是阿律一个女鬼学这个没必要。

“这可不一定。”阿律不服,“虽然这身体不是我的,但是我得保护好她。万一……万一……”

董骏钦:“万一她成了你的身体?”

阿律:“不是,万一,原本的那个魂魄苏醒了呢?”

董骏钦记得原本的魂魄也是残魂:“她就算是苏醒也活不了多久。”

阿律:“等我找到造生石,说不定可以复活她。也不枉她借我身躯这么久。”

提到造生石,董骏钦问道:“那锁铃婆婆给你回信了么?”

阿律摇头:“信是早回了,但是造生石的下落她还没查到。锁铃婆婆说造生石所处的年代离现在实在太久远,怎么也得上万年吧。万年时间,这天地山海早就变样了,谁知道那时的山洞会在如今的什么地方。不过,她倒是告诉我怎么能找到巫山的幽冥入口。”

巫山那地方董骏钦听说过。

巫山在中原西关外,当年世家之乱的元凶皇甫砾的家族祖上就是从那一带来的。

至于其他,董骏钦只知道巫山非常神秘,常年被大雾笼罩,人进去很容易受植被散发出的瘴气影响,最后死在山里。

所以要说那里是幽冥的一个入口,董骏钦觉着比洛州更让人信服。只是,锁玲婆婆为何要告诉阿律这个?

阿律:“锁铃婆婆说,巫山的入口其实并不是通往鬼市,而是通往魔界的。所以这个入口直接由神,不说神吧,至少是神的后人把守。比起鬼市几百年几千年的鬼魂,这些守门人可能知道的更多。”

看阿律如此热衷于造生石,董骏钦不禁问:“阿律,你有没有想过,等你的魂魄复原之后不去轮回,而是像现在这样直接进入肉身,继续活这一世?”

董骏钦心底对生死的还是愿活不愿亡。

可是阿律摇头:“先不谈魂魄聚全后,我这一部分的意识能留下多少。即便能全部留下,我也还是想去轮回。特别是认识你以后。”

董骏钦委屈:“什么叫认识我以后?认识我以后宁愿去死也不想好好过完这辈子?”

阿律见董骏钦一脸被冤枉,拍拍他道:“别说的我是一心求死好么。什么是轮回?轮回就是新生啊!以前我到阳间替人了心愿也好,帮人把魂魄带回去也好,从来不管什么因果。毕竟对鬼来说,时间不多,无须浪费在刨根问底上。可是自从遇上你!对就是从你这里开始的,先是程籇,再是黄夫人,后来是徐雯和周权,我就有点害怕知道我生前的事情。如果我生前也和他们一样过得不顺,或是什么大罪大恶之人……我想还不如赶紧去投胎。哎,不是有句话叫往事不堪回首么?”

董骏钦以为阿律没心,并不会想到这层。不料,她想到了,然后选择直接无视。

阿律:“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穆擒风情况如何?能带他走了么?你们不是还要去找这个山里的仙姑么?”

董骏钦瞅了瞅外头。他降的雨水已经停了,但是天色依然昏暗。

阿律在后方嘀咕:“刚才那个南琴使得蛇骨鞭……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我没见过,但是就是知道那是蛇骨鞭。而且我觉得南琴这人的气息有点奇怪……好像是……”

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是魔?”

董骏钦这么怀疑是因为南琴的瞳色,还有她使得蛇骨鞭。鞭子原本不常见,但是也没不妥。

然而蛇骨鞭,董骏钦在天青史载见过,魔界之人会把妖魔之蛇杀了,剥其皮削其肉,取其身体上唯一的那根长长的骨头,用于制作他们的兵器。且南琴的鞭子并非一开始就是蛇骨鞭,好像是一步一步进化而成的。

于是董骏钦想,这南琴大约身有封印。而身上有封印,往往是因为身怀异力。

虽说三人成虎,但是眼下不需要三人,既然他二人都有这种怀疑,那南琴的真实身份一定不是普通人类这么简单。亦或者和文绪一样,是半人半妖。

董骏钦背着穆擒风从山洞出来,外头并无妖魔邪怪的踪迹。三人沿着一条朝上游走的路行了一段。

忽然阿律拉了他一下:“你看这个!”

顺着她指的方向,董骏钦看见一片三叶草。可是再仔细看看,这三叶草的颜色和别处有些不同,绿中泛着一丝丝蓝。

“青蓝色。”阿律提醒道。

董骏钦恍然大悟:“妖妃兰?”

奇花异草,游家妖里妖气的公子,还有此处和妖妃兰同色的三叶草……这之间好像有一种道不明的关系。

董骏钦:“我们跟着这个草走。”

不得不说董骏钦一行人的运气不错,跟着这些青蓝色的三叶草,三人真的找到一片妖妃兰。

此时昏迷许久的穆擒风也渐渐苏醒,睁开眼看见这景的他以为自己还在游府。可再看董骏钦和阿律灰头土脸的样子,哦,对了和南琴打过一架。

穆擒风不用细想都知道是董骏钦带他逃出来的,心里一阵感激。

但是:“我们现在在哪里?我们要去哪里?”

穆擒风的问题问到点子上。妖妃兰是找到了,可是然后呢?

此时,大约刚到酉时。加之董骏钦降雨,天色很快就暗下来。原本只能说是奇异的妖妃兰,现在看去就是诡异了。

那一片片花瓣在夜色中泛着光,花瓣中心的一个黑点,好像是一个个媚笑的小脸。

“呵呵。”穆擒风又听到白日里缥缈的笑声。

而这回董骏钦和阿律也听到了。

三人分头进入这边花地寻找笑声的来源。

董骏钦的衣摆碰到花瓣时,星星点点的灵光便从花丛中飘出,像萤火虫一般在空中一闪一闪。

不知为何,董骏钦脑子里冒出“幽会”二字。如若胆子大些,这里确实是个幽会的好地方。

突然,他听见不远处有人喊了他一声“钦哥哥”。

钦哥哥?董骏钦还从未被人以这种称呼喊过,莫非是幻听?

此时穆擒风那头,他环顾四周,除了花还是花。然笑声还出现细语。莫非花中有精怪?因为体型小,所以看不见?不该啊,他们都开了天眼,就算只有芝麻大小也能看见。

这时他望向董骏钦,却见他前方花深处好像有个人。

穆擒风走过去提醒他。二人收起周身气息,蹑手蹑脚地往深处,果然看到了一双光着的脚。这双脚的脚踝上方是一团紫色的衣布

二人微微侧头,顺着腿朝上看,赫然出现一个雪白的背。

“青哥哥。”声音正是从这里发出的,“呵呵。”

随着二人视线转移,他们看清,是一个男子坐在另一个人身上,看样子像是……

与此同时,他们认出了下方那人,正是白日里冷峻的大游公子。董骏钦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死不死的,上方那个人又喊了一声:“青哥哥。”

由于冲击太大,董骏钦和穆擒风一时没忍住发出了声响。

方才还在媚叫的人猛地转头,董骏钦一看,正是山下见过的那个小游公子。

六目相对,董骏钦和穆擒风来不及反应,鸡皮疙瘩又掉了一地。

两位游公子的好事被人打搅,小游公子立马披上外衣翻身躺进花丛里。

但,还是那句话,热闹不嫌人多。

阿律那头,转了半天没有收获。抬头看见董骏钦和穆擒风在前面一动不动。阿律怕邪气又来,正想上前时,背后搭上一只手。

鬼搭肩吓死人,人搭肩也能吓死鬼。

阿律猛回头,却见气喘吁吁,看上去颇为疲倦的南琴?!

一开始,她以为是南琴打算耍诈来找机会带走穆擒风。然而,阿律没花一点力气她就直接倒地,上气不接下气,好像要窒息。

阿律原想不管她,叫上董骏钦他们一起跑。可是没走两步就发现这妖妃兰的枝干圈上了南琴,甚至要在她身上扎根。

阿律大惊。

虽然先前他们闹得不愉快,但她明白,南琴并不是坏人,只是立场不同罢了。要眼睁睁看着她被这妖花吸干,阿律是不忍心的。

于是她拔掉南琴身上的枝干,背起她朝董骏钦求救。

结果,当她走到二人身边时,就看见两个衣衫不整的人以一种暧昧不清的姿势依偎在一起,其中一个还是她白日里见到的那位冷峻公子。

这时大游公子身后的小游公子唤了一声:“青哥哥,别伤人。”

董骏钦和穆擒风立马捂眼,弯腰道:“抱歉!打扰了!”

可是想走,眼前的路却被无数兰花挡住。

第四十八章 同房

花丛里不断传来笑声,惹得三人鸡皮疙瘩一身一身的起。

大游公子穿好衣服从花丛里走出来,盯着他们不语。

虽然双方僵持,但是并无杀气,最多只是面红耳赤之后的阴冷。

很快小游公子也从花丛里走出来了。两个游公子并肩站着,虽然面貌相似,然神态完全不同。

大游公子冰冷如霜生人勿近,小游公子眼角魅惑神神秘秘。惹得董骏钦和穆擒风实在不敢与他们对视。

小游公子抬手掩面和大游公子耳语几句。言毕大游公子冷冷扫了三人一眼,大臂一挥,整片妖妃兰不知所踪,只留空中点点星光。

退路重新出现,两位游公子自顾自朝外去。

等董骏钦终于缓过来,想起正事喊出声时,小游公子回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附带眨了下眼。

夜风更凉了。

三人也不知这样呆站了多久,反正直到南琴转醒他们才回神。

南琴醒来时,发现董骏钦正在给她顺气。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一路追踪,到最后竟然是这么个局势。

董骏钦见她醒来,一改之前排斥的态度,笑道:“南姑娘,你体内的魔气与此处妖气相冲,所以你才会晕过去。”

南琴颤颤巍巍撑起身体,穆擒风冷笑道:“没想到你自己也是魔族的。某种程度上,我与你算是同类,为何你要盯着我不放?”

南琴像是听到什么愚蠢至极的话一般,又气又笑,反问:“同类怎么了?你们人类大牢里关的难道不是人?把这些人抓进去的不也是人?”

三人一愣。

南琴起身活动一下手脚继续道:“真不知道你修的什么仙,什么道,六道在嘴,想事情却如此狭隘。”

穆擒风这人虽谈不上天之骄子,但多少有点自尊心。与南琴相遇后先是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现在又被说的无法回嘴,索性脸一别不睬她。

董骏钦摇头,再次劝道:“南姑娘,实在不是我们无视魔族在凡界的和谐共生,只是阿风是遵师命来此找高人,看看能不能控制他体内的魔气。若是就这么被你带回东麗,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还希望南姑娘能放手。”

穆擒风补充道:“就是,你们自己先前也说,那个什么邪魔可能早已潜入中原,中原这么大,遭此邪魔侵染之徒一定不少。光盯着我一个没有歹念的人做甚?”

南琴叹口气:“侵染是一回事,你这样天生的又是另一回事。罢了,反正我看出来了,只要有这个董骏钦在,我肯定带不走你。不过,我必须跟着你。”

穆擒风扶额:“你跟着我是能怎样?”

南琴道:“你的魔气是与生俱来的,且你体内的灵脉不全是魔,气,还有一半是和常人一样的灵力。这很少见。我担心是甯曦一族在搞鬼。”

“又关甯曦的事?”穆擒风简直无语,“那你们还不赶紧抓他?别跟着我了。擒贼先擒王,你跟着我能有什么大收获。”

南琴懒得和他解释:“你们打算一直呆在这里?”

也是,天色已晚,又有两个“伤员”,先找地方休息要紧。

四人到达最近的客栈时已是深夜,客栈不大,原本就没几间房,他们去的也晚,小二东拼西挪终于凑到两间房。

小二先打开第一间的房门道:“这间屋子不大,但是床大。二位姑娘可以挤一挤。”

再来是第二间:“这间床小,但是地上可以再铺一床。二位公子商量一下。”

整理好之后,南琴和阿律去了大床房,董骏钦则躺进地铺。

夜深人静,可穆擒风睡不着,两次翻身后,董骏钦开口:“不舒服?”

穆擒风:“没有,有你在,没机会不舒服。”

董骏钦轻笑:“有心事?”

穆擒风不语。

董骏钦:“在想启峰塔定阶?”

穆擒风嗯了一声。

董骏钦:“放心吧,你又不是没进去过。要是老祖宗因你身有魔气而将你拒之门外,那早就拒了,不会等到你大有修为的现在。”

穆擒风明白这个理,但是:“如果当初天青境收我的时候并没发现我有魔气呢?”

董骏钦宽慰道:“之前那个文绪不是说过,魔气灵气不过是名字不同。本质上他们都只是力量,只是魔气不易控制。青音长老没有把你关起来或是封了你的灵脉,不就是希望你能控制的了它么。如果控制的住,在凭你的性子,日后修行必然能有所大成。”

董骏钦说到这儿,穆擒风低语道:“阿骏,我其实很早就发现我有些控制不住了。只是那时候我有点害怕,所以……”

“所以你擅自封了自己几个穴位想要堵住它是不是?”董骏钦就知道,正常的经脉运转不走,那魔气偏偏从风门出。

原来董骏钦早就发现这事,穆擒风心道自己还真是自己给自己整事。

不过转念再想,董骏钦能看穿他体内经脉,还能打得南琴放弃带走他,之前还能一边让阿律灵魂出壳一边让徐雯被入魂……

“阿骏。”穆擒风转过身对着地上的背影道,“你说实话,你学医之后是不是有偷师?”

董骏钦沉默,半响道:“没有。”

穆擒风不信:“那件事之后,你就再没和我一些修练过,除了你医术高明,整个天青估计都没人知道你修为到了什么程度……”

董骏钦翻身道:“你以为医治仙门之人很容易?若我修为不够,他们何须我来?”

穆擒风刚想说什么,窗外月光缓缓撒进来,照在二人当中。

四目对视,董骏钦和穆擒风猛地想起之前在鹿王山里见到的那幕。

二人从小相识,此刻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脑子里在想什么。

于是他们二人同时弹起身,面色微红目光警惕看着对方。

阿律那屋,南琴坐在床上打坐调息,阿律躺在一边想说话又不敢打扰。

半响南琴闭着眼道:“想问什么就问,别翻来覆去的,你那力气,楼下的人会被你烦死。”

确定南琴是魔之后,阿律就一直在想,既然南琴是魔族的,那她去过地界的魔城么?她知道怎么去巫山幽冥么?

可南琴摇头:“我出生在凡界,从来没去过地界魔城。而且我听去过的人说,那里乌烟瘴气的,所以我也没打算去。况且一旦进了魔城,出来就没这么容易了。不然干嘛分三界。”

阿律想想,觉得是这么个理:“也是,和鬼市一样,不能随便出入的。”

听言,南琴终于睁眼,转身好奇道:“之前就觉得你奇怪了,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别说你是人,肯定不是。”

阿律苦笑不得:“我不个东西,我就是人,只不过生前是人。”

“生前?”南琴想了想,“所以你现在是死人?”

阿律噗嗤一声,她也是懒得解释:“差不多吧。”

南琴道并不十分在意这个,反而问起别的:“那你在死人堆里可有听说过什么能让死了的东西复活的?”

“复活?”阿律心里冒出一个东西。

就在此时,敲门声响起:“阿律,南姑娘,你们睡了么?”

南琴打开门时,董骏钦和穆擒风隔的老远地站在她们房门口。

南琴:“怎么?”

董骏钦笑道:“阿风想和南姑娘秉烛夜谈一番,了解一下关于魔气的事。”

“啊?”不等南琴反应,穆擒风大惊,“什么我想谈,是阿骏觉得阿律姑娘和你一屋不安全。”

阿律和南琴一头雾水:“不安全?”

穆擒风:“就是……你们两个弱女子不安全。”

董骏钦低头扶额,实在不想说什么。

最后阿律睡到了小床上,而穆擒风则和南琴去深入探讨魔的事儿。

这下,两个大男人总算舒坦了。

然而阿律好像发现了什么,她悄悄转身,上身越出床沿,从董骏钦背后对着他耳语道:“钦哥哥~”

董骏钦一个激灵从被子里弹出来,连谁喊的他都不看,连滚带爬躲到墙角。

阿律终于在董骏钦脸上见到正宗的见了鬼的表情,笑得直拍床板。

董骏钦长这么大,这种惊吓只受过两次:一次是禁军把他和他母亲抓起来;还有就是现在。

阿律笑到后来,直接在床上打滚:“果然……是因为……这个!我的妈……你的表情……笑死我了。哎呦……好久没这么好笑了。”

董骏钦脑子里,阿律的笑声和妖妃兰里所见的画面来回荡漾,最终弄得他一身虚汗。

“你笑够了没?”董骏钦爬回自己的床铺,语气微恼,“有意思么?”

阿律揉揉肚子又揉揉脸:“哎,我问你,你就不怕我生前也是个男的?我要是生前也是个男的,此刻你可还是和男人同房呢。”

董骏钦背过身不看她:“你现在不是男的就行。”

阿律想自己要么是太久没捉弄过人,要么就是之前在董骏钦那儿受的气还没出。

她突然下床,踮脚跑到董骏钦边上,压着被子躺下,学着男人的声音,再次低喊:“钦哥哥!”

董骏钦没有回头,也没有爬出被子,只是一动不动。然而阿律能感觉到他整个人被那声钦哥哥喊得发僵。此刻他大约是双目紧闭,脸皱成一团,大气也不敢出的样子。

董骏钦倒不是因为阿律的话才这样,毕竟小游公子的声线没有阿律学的那么粗犷。他只是想尽快释怀,以免被人抓着这点当成他的软处。

阿律刚准备起身要回床上去,手脚下的被子被用力一拉,接着整个人又倒了回去。

董骏钦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原想翻身找回主动权,可是谁知阿律的脸一下子贴在他的眼前。

阿律是第一次这么进距离看董骏钦,他睫毛很长,眼睛下方因为疲倦有些微肿,皮肤看着不错,吐息间带着一股好闻的草味。

靠的这么近,董骏钦才能听见阿律微弱的呼吸声。先前就觉得她这个身体样貌有些不像中原女子,现在细看,确实如此,眼窝略深,山根较高,而嘴唇……嘴唇……

董骏钦冷不丁清醒过来,心道:我在干嘛?

阿律观察了半天,终于认同了董骏钦长的还行这事。可刚抬眸与之相视,就听董骏钦道:“你不要睡床就让给我,别压着我被子。”

阿律原要怼回去,可是转念一想,他今日和南琴那一战,打得劳心劳力,现在给他睡地铺有点不好意思。

于是阿律掀开被子躺进去:“你睡床吧,地上太阴,不适合活人。”

董骏钦愣住,他只是想把阿律赶回去,不是真的要和她抢床。再说了,他睡床上让女孩子睡地铺,怎么睡得安心?

阿律见他不动,推推他:“去啊,你累了一天了,好好休息吧。”

董骏钦嘴唇动了下。

阿律歪着脑袋狡黠问:“你不会是要和我挤一个被窝沾点女气洗洗脑吧?”

董骏钦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阿律把自己躺好,安然闭眼。

董骏钦这才躺到床上。

第四十九章 赟夙

次日一早,四人按时在客栈门口集合。

经过一夜休整,阿律、穆擒风和南琴都是气色红润精神饱满。唯独董骏钦依旧疲倦,还出现了黑眼圈。

穆擒风不解,他俩都分屋了,怎么还没休息好?他默默凑到阿律耳边问道:“阿律姑娘,你昨晚把他怎么了?怎么成这样了?”

阿律耸肩:“我没把怎么啊。只是叫了他两声钦哥哥而已。”

穆擒风听到钦哥哥三个字不禁一抖,不过就这样确实不足以让董骏钦彻夜难眠吧?

南琴终于等到了新鲜出炉的茶叶蛋,揣了五个在身上。

穆擒风嫌弃:“不会我以后饭量也会变这么大吧?”

试想一个美艳女子,一大早起来,吃了两碗面,三个包子后,现在还要五个蛋,别说人了,阿律一个鬼都惊呆了。

南琴白他一眼:“文绪那小子从小仗着家里有钱,每次下馆子,明知道自己吃不完还但非点一大桌子菜,说是要雨露均沾,每个菜都得夹一筷子。我又正好不喜欢浪费,所以最后胃口就这样了。不过魔确实吃的比常人多。”

南琴说完,剥了个茶叶蛋塞进嘴里。

四人早饭时合计过,这鹿王仙山弯绕太多,单寻山石土路走肯定找不到那个仙姑。

但是昨日游家两位公子他们都见过了,既然游府里的小童知道山中仙子,那二位公子一定拜访过。

只有去过,一定留下气息。且小游公子妖气重,不妨就跟着妖气走。

原本穆擒风有灵脉不稳之扰,这看妖的事儿应该是董骏钦一人来做,然他现在精神不好,穆擒风不放心,也开了天眼。

阿律和南琴走在后头,南琴忽然想到什么与她道:“听说你在找一个叫造生石的东西?”

阿律点头。

南琴:“我帮你一道找。”

阿律一愣,心道:这盯上穆擒风不算完,现在还盯上她了?

南琴解释:“穆擒风昨天告诉我,你要找的这个造生石能修复魂魄再造生灵。我觉得会和甯曦有关。”

又来了,怎么什么都和他有关。

阿律忍不住道:“这个甯曦不是被封印很久了么?造生石与他有何关系?”

南琴道:“东麗古籍有载,六道之中,除了鬼,其他皆需有肉身,包括神。可是无论一个元灵原本生命能多长,肉身总是提早衰败。对魔来说也是。就像我,每隔百年就要脱胎换骨一次。

甯曦被封印,原身多半已废,他要想长久占据一个身体,必须要靠外力。且任何一个元灵被封印这么久,魂魄多少都会受损。

这两点,恰好是你寻得那个造生石能修复的。我相信如果世间真有这种上古神物,甯曦一脉同为上古魔族必然不会放过。”

阿律:“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造生石的下落我还没头绪呢。”

南琴:“急什么,我有的是时间。这不穆擒风的事情还没解决呢。”

听到自己被点名,穆擒风立马转身对阿律道:“阿律姑娘,你可别信她会帮你,到时候被她忽悠的胳膊肘往外拐。”

南琴切了一声:“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你认识阿律姑娘才多久,就是内人了?”

穆擒风:“反正比你久。”

南琴:“比我久那也是董骏钦不是你。”

这两个人,一吵起来就没完没了。阿律无奈,默默略过穆擒风走到董骏钦身边图清净。

阿律:“你们天青境的人都是这般言行不一么?”

董骏钦不看她,问道:“此话怎讲?”

阿律:“明明是他自己告诉南琴我在找造生石的事。现在人家要帮我,他却要我拒绝。”

董骏钦叹道:“他和你一样,有时候缺心眼。”

“你……”阿律觉得董骏钦大约还没从昨天的惊吓中缓过来,于是想起玄清仙人那句习惯就好,拍拍董骏钦道,“这不是钦哥哥你替我们长着心眼么!有劳了。”

董骏钦此时听到这三个字其实并无大感,但是阿律那只手搭上来,他心里一紧。

兴许是心境不同,所见之物自然也有变化。董骏钦余光瞟见一个小小的人影从左前方闪过。他嘘了一声,穆擒风快步上前环顾四周。

阿律和南琴跟着他二人拐到一个不易被发现的小道,走没两步,看见一道细细长长的小坡通向看不见头的上方。

董骏钦:“这是一线天?”

山里有一线天并不奇怪,只是这里的一线天除了异常陡峭之外,两边还长满了昨日见到的青蓝三叶草,像是一条特地装点过的路。

穆擒风:“这里妖气不低,走。”

四人侧身贴着石面慢慢向上。阿律不会法术,走了两步就开始四肢并用。南琴托着她的屁股没多久也开始吃力。

穆擒风看不下去,刚想拉她,董骏钦就在她脚底施法,把她悬空。

阿律起先慌张的紧,习惯后又觉得神奇,扒着董骏钦要他教。董骏钦这次没拒绝,乖乖地教了心法。

悬空阵不难,加之阿律特殊,几乎是一教就会。

小姑娘习得新法术,使得溜,很快就略过三人走到最前。

然而三人还没跟上,就听她慌张一喊,在前头停住。

董骏钦赶忙上去,见前方根本没有路,只有一个深不见底的山谷。

这一线天是条死胡同?

董骏钦和穆擒风自然可以御剑下去,但是谁知道下面是什么?

穆擒风:“要不退回去再找找看有没有别的路?”

然而董骏钦面色一沉:“你看后头还有没有的退?”

三人回头,只见原本就只剩一条缝的一线天此刻已被三叶草全部遮盖住。

董骏钦:“这意思,不是请君入瓮,就是替人指路。走吧,御剑下去。”

穆擒风听言脚步一缓,倒不是他有所犹豫,反而正是他遇到此类情况从不犹豫直接就下去了,现在才觉得做事总喜欢考虑再三的董骏钦,现在有点不像他自己。

不会是被妖气影响了吧?

听到要御剑,阿律习惯性地站到董骏钦身后。然而这次他却把她赶到穆擒风那儿:“我怕他和南姑娘在天上打起来。”

阿律:……

南琴虽然不会御剑,但是没吃过猪肉也看了无数次猪跑,双脚落地后不禁表扬董骏钦:“挺稳啊,小董大夫。”

董骏钦:……

山谷底部离他们下来的口子甚远,若无天眼,现在根本看不见。

四人环顾四周,此处略感潮湿,好像刚下过雨。但是温度要比上头高一些。

董骏钦:“有妖气。”

他指着左前方,只见那熟悉的三叶草稀稀拉拉地排布在支杆交错的泥土里。这里显然没有路,至少很少有人来。

四人朝前进了一段,突然都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面前略过。

阿律:“这是小孩子么?也太小了吧?比鬼市的小鬼还小。”

董骏钦和穆擒风对视一眼,轻声道:“是精?”

万灵修行中,有些灵成魔成妖成仙,有些则不上不下,这种就是精。

常言道妖精妖精,但其实妖是妖,精是精。许多精并不伤人,但常人分不清妖和精,经常闹出各种传说。

不过出现精,有件事就能肯定,此处灵气非常旺盛。

果然四人才走几步,就见烟雾缭绕中出现一排院落。

穿过一层薄雾般的结界,昨日把他们惊了一夜的小游公子出现在门口。

两个男人像被定住似的犹豫不前,倒是南琴直接过去。只是还未等她开口,那小游公子便道:“赟夙仙子命我在此等候二位多时了。”

他侧身示意他们入内,阿律推了推董骏钦,他们两才挪步跟着小游公子入院。

要说这院子除了所处位置比较难达之外,里头倒是和普通道观差不多。

小游公子把他们带到空无一物的前厅,正巧遇见从后方出来的大游公子。

大游公子扫了他们一眼,目光最后落在小游公子身上。

小游公子得了眼神,笑着走过去,几乎是贴在大游公子身上身上,低声问道:“师傅起来了么?”

大游公子点头,随后与他们道:“四位,请坐。”

空旷的前厅里随着他一声请坐,突然冒出整套的桌椅茶具。

阿律和南琴不明,但董骏钦和穆擒风却看见了十几个动作飞快的精。

天青境传说中,鹿王仙山里的那位仙姑还在天青学艺时,就已经展现出于其他人不同的天资。如今一看,确实另类。

第五十章 恭候

四个人按大游公子所言坐下,然对着那些小精倒出来的茶水却是无人想喝。

小游公子见状,眼角笑意渐浓,解释道:“各位放松点,这里不是龙潭虎穴,我们也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四人不语。

小游公子:“在下游梓星,这位是我的饲主,游青歌。四位寻的那位仙姑是我们的师傅。”

董骏钦反应了一会儿明白了:“你早就知道我们是谁?也知道我们是来找这位仙姑的?”

游梓星点头。

穆擒风:“那你们为何不早现身?”

游梓星指向董骏钦道:“因为这位小哥一直被人跟踪。”

跟踪?

董骏钦回想前几日,并未发现有谁跟着他啊?他看向阿律,阿律也是摇头。

游梓星:“跟踪你的人并非常态,而是化成影子,如不是修为甚高亦或者早有防备,确实很难发现。”

化成影子?

董骏钦和阿律对视一眼,莫非是那个会影化术的杀手的同党?

董骏钦:“那现在它……”

游梓星:“没有跟着来,大约已经退出鹿林。”

董骏钦正想追问,外头忽然起风。

四人从窗外望去,半空中出现一只英挺漂亮的长角鹿,鹿背上坐着一个人,长长的不知是发带还是衣带,随风飘扬。直至靠近前厅时,那只鹿化为一团白云,在落地前消散无影。

四人从脚看到头,只见一个面容清丽的素衣女子缓缓进屋。

游青歌与游梓星见人恭敬作揖道:“师傅!”

这位应该就是赟夙仙姑了。

赟夙入厅,一边走一边观察董骏钦和穆擒风。接着走至两位游公子身旁,无声地说了什么。

游梓星突然消失,屋里掀起一片花雨,最后围绕在游青歌身周。

赟夙仙姑指着阿律和南琴道:“你们随他去,你们俩跟我来。”

董骏钦和穆擒风跟着赟夙走到后院,说是后院,其实应该是后山。此处有一个传送阵,和天青境的几乎是一模一样。

赟夙没有回头,但似乎能听到二人心里的声音:“天青境的祖师爷是鹿王山仙居的创建者之一。”

三人踏上传送阵,瞬间来到云雾缭绕的山峰之上。此处有个石洞,石壁上满是刻纹。

二人认出其中一些是封印阵法用的图案。

董骏钦:“赟夙前辈……”

赟夙听到这声前辈,回头。淡淡的眼珠子惹得董骏钦晃神:“他没和你说过,见到我要叫师姐?”

师姐?

他是谁,董骏钦立马懂了。可是师姐又是什么?玄清仙人虽然是天青长老,但是正儿八经收过的徒弟只有董骏钦一个。他哪儿来的师姐。

然而随着赟夙打开石洞内的隐室,董骏钦看见满屋的瓶瓶罐罐,心里动摇了。

这格局,这罐子的形状,还有上头刻着的各式阵法图,和以前留桑谷里玄清仙人的那间隐室几乎是一模一样。

董骏钦:“前辈,您和我师傅?”

赟夙嗤了一声:“没什么,都是五六十年前的事儿了。前辈就前辈吧。按年龄来说,也没错。”

五六十年前?董骏钦和穆擒风面面相觑,这赟夙仙姑看着最多不过四十,五六十年前……

赟夙又问:“玄清现在如何了?”

“师傅他……”董骏钦目光一黯,“仙逝了。”

赟夙仙姑歪着脑袋问:“仙逝?”

董骏钦点头:“天青异象时他断了一条胳膊,后来为了救我,和一个使影化术的杀手同归于尽了。”

室内沉默,赟夙仙姑半响道:“看来他对你很上心。”

董骏钦汗颜,他是不是产生了什么错觉,这位仙姑方才的语气好像有些不悦。

赟夙仙姑拿出一个罐子,随后走回洞内:“天青有异常之初,他就给我写过信了,我派青歌去过,不过并未发现什么。后来我收到青音传信,说她的弟子魔性难控。就是你吧?”

穆擒风点头:“晚辈穆擒风。”

赟夙仙姑:“把手给我。”

赟夙仙姑在穆擒风手背上放了一根细细的虫子,虫子扭了几下钻进穆擒风的皮肤里。

穆擒风倒是不痛,可是看这画面心里难免有些排斥。然而赟夙仙姑手劲很大,穆擒风一时难以挣脱。

赟夙仙姑看着他皮肤上突起的小疙瘩从手游走到了脖子再绕脑袋一圈,一会儿蹙眉一会儿挑眉,最后那虫子从穆擒风另一只手里爬出来,回到赟夙仙姑的罐子里。

董骏钦认得这种虫子。其本质和董骏钦的针丝是一样的,都是医者的灵力凝聚而成,用来代替医者进入患者体内走一圈,看看情况,相当于探脉。

但是以虫入,除了看着不舒服之外,还容易被人误以为蛊师的蛊虫引起误会。所以当年董骏钦学医时,这种法术已经被玄清仙人废弃了。

看来这位赟夙仙姑真的在师傅座下受过教。

赟夙仙姑探过脉后问董骏钦:“你打通过他的几个穴位?”

董骏钦将前日穆擒风和南琴争斗时发狂的事说了说。

赟夙听言点点头:“本事学的不错,按你的年纪,将来应该比你师傅强得多。那老家伙,只不过活得久罢了。”

董骏钦感谢赟夙仙姑的认可,可是这贬低他师傅的话还是算了吧。

“不过。”赟夙仙姑突然点了穆擒风其他几个穴位,“你现在的功力,并不能帮他把全部筋络打通。”

穆擒风从小没少因为点穴这事受苦。董骏钦刚走上医道时,常常以关心同门之名,行找人练习手法之实。即便没过多久,他的手法就练得炉火纯青,但第一次的酸爽疼痛,穆擒风一直记忆犹新。

眼下,时隔十几年,再次体会,仍是不堪负荷。

但是董骏钦知道,赟夙仙姑下手痛并非是像他当年错位且不知轻重,反而正是因为力道和位置都对,才让穆擒风炸毛般地跳起来。

然而他一跳,赟夙仙姑又是一针。穆擒风的眸色突变,顷刻间,石洞内皆是他的气息,戾气极重。

董骏钦握上剑,然石壁上刻痕微亮,空气中的魔气逐渐减弱。

穆擒风被赟夙仙姑禁锢的那只手依然贴在桌上。见让他痛苦的人坐在那儿岿然不动,穆擒风心底生出强烈的怨恨。

为何他要受这样的苦楚?浑身上下从里到外,像是被百虫啃食般让人挠心抓肺,痛痒难耐,不能呼吸。

而赟夙仙姑扎下第三针后对董骏钦道:“只有一次,你看好了。”

言毕,她手松开,穆擒风得了空,立马拔剑相对。赟夙仙姑没躲,剑伸到她眼前,她手指一弹,力道顺着剑刃爬往持剑的手。

踏枫剑像是水面波纹一般抖个不停,偏了方向。穆擒风吃痛,收回手臂,又出一掌打向赟夙仙姑。

董骏钦将天眼调至最强,之间赟夙仙姑接掌的手心里数跟细如毛发的短针,穿过穆擒风的皮肉进入他的筋络。

这是毛针,是针灸针里最细的一种。董骏钦还不会化针术之前也练过,自己给自己扎,一不小心进入皮肉差点拔不出来

当时只有两根已经痛的他三天没睡好。眼下穆擒风体内数十根,程度可想而知。

可是金红色的眼睛瞪的再凶,也抵不过身体颤抖不能发力。

赟夙仙姑最后在穆擒风背上点了几个穴位,配合毛针的游走,灌入灵力。

随后仙姑收起东西,施力将穆擒风移到一旁的石床,并道:“大约一个时辰后,他身下的石板会把毛针吸出来。我们先去俩姑娘那里喝会儿茶。”

喝茶?现在?放着穆擒风一个人在这里?

赟夙仙姑坐上自己的鹿道:“有些事,你帮不了他。就像有些事,他也帮不了你一样。总要得自己来。”

第五十一章 阴阳道

阿律和南琴跟着游青歌回到游府的花园。见游梓星变回人形。阿律实在好奇,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游梓星感觉到她炙热的目光,笑着解释:“我是花精,或者你也可以当我是花妖。”

阿律想了想,指指前方花坛:“所以你是从地里长出来的?”

游梓星点头。

“那你和那个游青歌?”阿律指指二人,眼神暧昧。

游梓星羞涩一笑:“昨晚让几位见笑了。”

阿律想到他说过游青歌是他的饲主,虽然不是完全明白,但是能猜到一二。

罢了,还在人家地盘上,不要问这么多,她又不是董骏钦。

游青歌带二人来到花园中的一间亭子。他轻轻扣手,地里的花朵中立马冒出一个小女子。正是那日他们入府时见到的侍女模样的人。

小侍女给四人泡了花茶,随后又回到花丛中。微风抚过,带出一阵轻笑细语声。

这种情况,别说阿律了,连南琴都没见过。

东麗虽然有妖,但是多数过得隐秘。

不过再想,现在人类遍布各个角落,想要真正隐居怕是不容易。与其遮遮掩掩诱人窥视,不如敞开大门让你看个够。这招也挺狠的。

四人喝茶,游梓星讲起来游府的过往。

原来这游家祖上是花妖,而且还是半妖。虽然妖力到了游青歌这辈已经不剩什么,但是在养花精上,游青歌倒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他很幸运,在倒腾园艺的第二十九年得了一个花精,这便是游梓星。

游梓星诞生时只是一个小精,没有肉身也不会说话。和那时也是个哑巴的游青歌做伴正好。

后来游梓星吸收天地灵气,慢慢能化为人形,游青歌为了不惹人猜疑便诈死复生成了现在这般。

“复生?”阿律听这词就来兴趣。

不过游家的复生与她想的不大一样。

原来游青歌是将自己的肉身葬在花泥里,对外宣称死了。等过个十几二十年,重新从土里长冒出来。

阿律和南琴惊讶不已。

“以前是不能的,多亏了师傅指点。”游梓星道,“赟夙师傅所修的阴阳道,正是能让肉身的生命停滞以达仙命。”

“阴阳道?”这是什么道,二人从未听说过。

游梓星:“所谓阴阳其实就是相合。每个元灵的五行都有天生的短板。虽然不断修行之后能补短,但是差距永远在。有差距,修行就有难以跨越的瓶颈,因而难以真正长生不老。

阴阳道由此而生。初级时,是以他人之长补自己之短。最完美的状态就是你之所长正好是他之所短,如阴阳八卦相和相融。

就像我,我就是青歌的阴,他就是我的阳。嗯这类似于双修。”

游梓星所言的阴阳道二人还未参透,但是他自得的表情倒是让阿律和南琴想歪了:“请问,这阴阳道都是要你们这样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

游梓星噗嗤一声,在两人的注视下化身成一个娇滴滴的女子:“我们花精没有男女之分,只是青歌说我化成的女人太像狐狸精,而且鹿林色鬼多,下山不方便,所以才化成男人的。”

二人哦了一声,南琴又道:“那赟夙仙姑也有双修之人?”

游梓星摇头:“据说,师傅还在探索阴阳道时,确实有一个与她同修的人,但是后来不知为何分开,甚少来往。不过师傅那时修为已经很高了,所以她修的是阴阳道的最高境界,也就是不需要双修。”

阿律:“不双修,怎么采阳补阴?”

游梓星噗嗤一声:“采阳补阴的是你们女鬼。阴阳道的终极就是将自身五行灵脉的一部分封印储存,使运行的部分达到完全平衡。至于被封印的部分,等到要用的时候再调息调出即可。这个境界对灵力以及控灵能力要求很高。”

阿律一个鬼不太懂五行阿,灵脉运行之类的。不过南琴听完倒是若有所思的点头。

不一会儿她又问道:“对魔灵也适用?”

“什么对魔灵也适用?”不远处赟夙仙姑带着董骏钦从天而降。

他老远就看见二人和那游梓星聊的热火朝天,不时还露出一副惊喜的表情,特别是阿律。

董骏钦心里当即就不舒服了,觉得她八成又是少见多怪。

游梓星和游青歌对着赟夙仙姑行礼,一旁的小花精自觉的跑出来倒茶添点心。

游梓星:“我们在说阴阳道的事。”

董骏钦从山峰下来时已经听赟夙仙姑简单说过了。

阴阳道其实源于天青灵道,只是此道听着颇有道理,实行起来非常很难。

不管是什么灵脉它都有自己运行的规则,即便它在你身体里,这也不意味着你能强行干预。

自己尚不能完全掌控,双修更是容易出现偏差。

赟夙仙姑听完董骏钦一番见解,轻笑道:“你觉得很难,那就对了。这阴阳道说到底是天青灵道的一种运用方式罢了。只是天青境现在大概没什么人真的在修灵道。”

董骏钦不服:“前辈多年不在天青,此话怕有失偏颇。”

赟夙仙姑:“天青弟子内,除了穆擒风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不是人的?”

自然是没有。

赟夙仙姑:“那你可知为何天青境是天下第一仙门?难道仅仅是因为天青山悬浮?”

不是么?

赟夙仙姑摇头:“你想想,天青境悬浮这事,从第一次到最后一次,靠的从来不是人自己的力量,神仙妖魔才是让天青悬浮的功臣。可是天下山间修行的门派这么多,凭什么别家都是和妖魔打打杀杀,只有天青境能让他们助力?”

赟夙仙姑这么说,看来玄灵掌门和白渊掌门当年的事她都清楚。

赟夙仙姑:“天青祖师爷最厉害的不是什么法术剑术,而是他创立的灵道。可是什么是灵道?”

什么是灵道?“灵脉运转之道,身心合一,以达自由操控。”

赟夙仙姑:“是,说的简单点是这样。可是前提呢?灵,乃力量,还未开发的力量。不同的灵蕴含不同的力量。不管你是人是妖还是魔,灵的本质都是一样的。祖师爷有言,要想修好这灵道,首先你得承认自己的力量。只有承认它,才能因材施教,最后完全掌控。祖师爷的三心也正是此意,力量无对错,唯心有善恶。

可是看看现在的天青,别说收妖魔为徒了,即便是人,有几能做到承认自己力量与他人不同的?

穆擒风体内的魔灵,虽然未被封印,但是他所习的心法,皆有刻意抑制的效果。”

“刻意抑制?”董骏钦不解,“他魔性失控前,并无人知道他体内有部分是魔灵。”

赟夙仙姑大笑:“无人知?我刚才问过你,你说穆擒风的踏枫剑是白渊掌门在他拜师青音那年赠予的。你可知这踏枫剑原先的主人是什么个身份?”

董骏钦摇头,当年白渊掌门赐剑,他只听说是天青境那位锻造术造诣颇高的前辈留下的。

然而赟夙仙姑却道:“是个妖。”

三人诧异:“妖?”

赟夙仙姑点头:“这个妖和穆擒风的情况差不多。她父母皆是人,还是捉妖的道士。可是一次行动中,将死的老妖为了报复他们将自己一部分妖力藏在了母体中。这个孩子便带着与生俱来的一部分妖力被生下来。后来,妖力难控,她的家人便把她送到天青。”

玄灵和他师傅,也就是当时的天青掌门想用千万年的妖力让天青境的其余山峰悬空。可是事与愿违,还引来一场灭顶之灾。

董骏钦回想起玄清仙人生前吐露的天青秘事。

赟夙仙姑:“当时,这个妖女的师傅,是天青心法习得最好的一位弟子,也是祖师爷的关门弟子。这把剑就是他打造的,剑本身是一个封印阵,为的是在力量失控前能及时封印住。”

董骏钦:“这位前辈叫什么?我好像没听说过。”

赟夙仙姑:“他后来带着妖女离开天青了。他二人的名字自然也不可能出现在天青史载中。我想说的是,穆擒风体内有魔灵这事,白渊和青音一定早就知道。不过,奇怪的是,如果他五六岁就开始习练到现在将近二十年,魔灵和人灵应该互相制衡,就算不能自由掌控,也不至于会失控。”

南琴:“除非发生了什么刺激了他体内这两股灵脉的运转,平衡被破坏?”

沉默一阵后,董骏钦和赟夙仙姑异口同声道:“白渊仙逝。”

穆擒风刚发现自己有魔气时,他觉得能控制。即便后来有些难,他也可以依靠封印阵。而真正失控是在白渊掌门暴毙前。

董骏钦:“前辈的意思,白渊掌门仙逝很可能是早有计划的。而这很个计划实施时,发生了什么,恰好影响了阿风。不,我一直以为是谁要毁驼山石。”

赟夙仙姑嘲笑:“毁驼山石干嘛?天青境灵脉难道光靠一块石头?这岂不是太不保险了?就算是,那也只是山峰飞升的头几年而已。”

要是真如赟夙仙姑所言,那天青境最近的事儿,说白了就是有人要杀白渊掌门。

可是会是谁?

赟夙仙姑想了想,面色一沉:“白渊这人性子优柔寡断,能让人恨到要如此隐晦的杀他的仇,只有一个。”

皇甫砾。

第五十二章 回家

穆擒风睁眼时觉着自己的眼皮有千斤重。好不容易睁开了,眼前却是一片黑。

不会是被那个赟夙仙姑扎瞎了吧?

他还记得赟夙仙姑把什么东西扎进自己的身体内,顺着他的灵脉游遍全身。

穆擒风越想越害怕,心里不断说,以后再也不给董骏钦扎针了。

就这样心惊胆颤不知多久,他眼前终于亮起一点火光。

烛台前,一个毛发散乱的妇人背对着他,似乎在念叨什么,整个屋子里皆是她神神叨叨的声音。

穆擒风想起,这是他的母亲。

母亲过世时,穆擒风还小,很多事都不太记得。唯独她将他带到天青境拜师和她最后一次发疯这两个画面让他记到现在。

至于为何发疯,穆擒风听家里老仆提过,说是狂暴无度的父亲造成的。不过父亲最后也是自作自受,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穆擒风想,自己大约是身体受了太多折磨,才想到这些不堪却也不感难过的久远往事。

妇人念叨一阵后,回头了。穆擒风看不清母亲的脸,可能是记忆里她的面容太惊悚,自己选择忘记的缘故。

他举起烛台缓缓向他靠近:“阿风,你醒了?”

妇人的声音很温和,与记忆里的声嘶力竭不同。只是这声线怎么那么低沉,像个男人。

妇人扶他起身,给他喂了一碗甜水。然而甜水淌到肚脐时,穆擒风发现不太对。

下腹好像突然被人殴了一拳似的,整个胃肠都搅在了一起。身体不由自主地弓起来,一阵反胃后,穆擒风吐了一口血。

“好了。”一个冷清的女声在右侧响起。

随着嘴里血腥味减淡,穆擒风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

什么妇人什么母亲,他眼前只有手心生火的董骏钦和一脸幽笑的赟夙仙姑。

董骏钦再给他喂了一碗清水漱口,而支在背上的手一松,穆擒风浑身无力地倒回石板上,撞的他生疼。

赟夙仙姑:“魔气释放后会有一阵子不适应,慢慢会好的。”

不管以后好不好,反正现在不太好。好好一个人现在瘫着不能动,即便身边都是自己人,也难免有为人鱼肉的慌张,特别是他看见董骏钦又拿起了针。

不过他并没有扎下去,而是在碗里捣了捣。

随后另一个让他心颤的声音响起。

南琴见穆擒风醒了,赶忙询问。见董骏钦笑着点头,她才放心。

虽说南琴起先盯穆擒风盯得紧,一副喊打喊杀的样子,可是听完赟夙仙姑一番话后,她对穆擒风的看法多少有些动摇。

魔的生存不易,不管是在地界还是在凡界。

为了不绝后,他们必须时刻注意,以防同族中出现败类和捣乱分子,引起其他族对他们的赶尽杀绝。

除魔会的存在也正是为此。

然而很少有人,就连魔族自己的人,会关心那些从小孤苦的魔族,他们是被怎样对待,一步步成长到现在。全魔尚且能找到同类,不管是好是坏,总归算是一个归属。然穆擒风这样的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的半魔呢?

穆擒风发现自己身怀异力时,谁都没告诉,他师傅他朋友都不知道。就自己一个人尝试各种方法去控制去封印,最后弄得自己迷失。

如果她真的把他的魔气除了,亦或者把他整个人除了,是不是又是公道?

赟夙仙姑所谓的慢慢其实很快。穆擒风没过半个时辰就觉得自己的灵力重新充盈整个身躯,与之前不同的是,这股灵力更强,更容易感觉到。

赟夙仙姑:“现在你能感觉到两股不同的灵力,往后修行试着把它们合二为一融合在一起。”

赟夙仙姑手搭上穆擒风,带领他感受何为融合。

董骏钦见穆擒风脸色渐渐恢复,甚至比之前还要好。除了瞳色微微发金,大约是很难回去了。

穆擒风:“赟夙前辈,为何天青史载没有你的名字?你当年也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

赟夙仙姑笑道:“算是吧,不然也不会被除名。”

董骏钦和穆擒风好奇极了。但是具体的事她怎么也不肯多说。

四人在鹿王仙山里休息两日,穆擒风的目的达成,不宜多留。

临走前,赟夙仙姑并未来送,只是拖游梓星传话:“师傅启峰塔定阶乃天青弟子的大事,穆大侠参加的又是最后一阶,当排除杂念静心准备。而小董师叔,既然不是正式弟子且早已出师,眼下当回归日常,其他的不要再参与了。”

赟夙仙姑的忠告算是中肯的。四人回到鹿林,恰好遇见周权和他儿子。

寒暄一番得知,徐老爷开始把生意上的事慢慢教给他和这个外姓的孙子。

周权此人性格温和,但是心思细腻,很得账房先生赏识。而他的儿子,初生牛犊,又去过京城见过世面,学得快主意也多。

至于徐雯,原本有所改善的身体不知怎的又不太好了,不过徐雯大约也是习惯了,不再苛求恢复,只要没有恶化就好。

而黄老板呢?青青还没过门,只是暂居黄府旁边,就已经闹得黄老板头疼。黄夫人更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情不好就把他往青青那儿赶。也不晓得这个妾最后纳不纳得了。

四人慢慢走到鹿林郊外,穆擒风要赶快回天青。这南琴也是坚定不移地要跟着。

穆擒风:“我都说了天青境现在不接外人,你跟着我也没用。”

南琴:“有没有用,要看你。再说了,我打听过,天青境定阶那几日必须对外开放,反正差不了几天,我就住在天青镇,你管的着么?”

穆擒风深吸一口气,还真管不着:“你不是要帮阿律姑娘找什么造生石么?”

南琴笑着搭上穆擒风的肩膀:“同类,阿律姑娘的造生石还全无头绪,我们等你定阶试过了再帮她,到时候你也可以下山了,一起找效率高。”

穆擒风盯着阿律,眼神似乎在求助。然而阿律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穆擒风:“那你不需要和文绪他们汇合?”

南琴摇头:“文绪那小子成天游山玩水,我没兴趣。山水再美也不过那样。哪儿有你有趣呢!”

穆擒风:“你不怕在天青暴露你魔族真身?”

南琴:“我又不是没来过中原,没去过天青。要是不幸暴露,那我就找你呗,要死一起死。”

总之一句话,南琴跟定穆擒风了。穆擒风无奈,原想自己御剑回去,可是一想要死一起死,与其任南琴自己过去到时候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不如他化被动为主动,监督她在天青镇安生住下。

二人拜别之后,只剩阿律和董骏钦。

鹿林到洛州还不算远,御剑回去更是一柱香都不需要。

不过董骏钦有更好的提议:“你要是不急,我带你去我家吧?我还是想请你替我家那位女眷看一看。”

阿律确实不急,而且光靠她自己去找上古神物,特别是南琴说的上古魔族也可能盯着这东西,她觉得还是拉着同伙更安全。

况且她好像从没去过燕郊,全当去玩儿吧。

可是当阿律坐在董家内院时,她后悔了。

这一家老小,上至董父,下至小厮,全盯着她看是几个意思。

而且董父这愁眉不展的表情是怎么回事?是见到什么疑难杂症了还是谁快死了?莫非是她鬼魂的事被看出来了?很可能啊,董骏钦能发现,他爹看得出来也不奇怪。

不过董骏钦自己去哪里了?那病人是多急多严重啊!她初来乍到的,就被丢在这里。

大家盯了半响,阿香作为在场为数不多的女子,才发觉大家的样子不太礼貌:“少爷很少带朋友来家里,也就穆大侠来过几次,更别说是个女……姑娘了。”

阿律干笑一声道:“废话,他压根没朋……额,我的意思是董骏钦为人谨慎,这个交友也谨慎……”

于是董父开口了:“那阿律姑娘是怎么和犬子认识的?”

阿律正在思考措辞时,大宝终于忍不住道:“少爷觉得她身怀异术,气息漂浮,说不定能看好宋姑娘的失魂症。”

大宝这么一说,大家的神色瞬间柔和下来。

董骏钦刚回家就遇见邻居老婆婆。老婆婆一见他就把他拉住。

董骏钦碍于董家曾受其恩惠,不好拒绝。谁知这里看完又得看那里,最后干脆是做了全身检查才终于送走她。

董骏钦急匆匆赶到内院,希望阿律和他家人相处还算愉快。

厅门打开,一群人其乐融融,赵叔甚至打听起了阿律的家里人。

然而,阿律哪有什么家里人。正当她思考如何解释时,董骏钦急忙插嘴:“阿律是孤儿。”

大家听言,面露同情。

阿律听到熟人的声音,目光哀怨。

还有孤儿是什么解释,就不能编个父母在远方之类的吗?搞的她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一家老小这同情的眼神了。

第五十三章 血光之灾

阿律好不容易吃完了这顿饭。既然她来重草堂是为了宋霁月,那她现在应该快去拜访一下这位让董骏钦抓着她不放的“罪魁祸首”。

从内院到女眷所住的后院,阿律绕过一片香气清幽的院子。

董骏钦介绍:“这些是无花果,这些是常春藤……”

他和阿律讲起重草堂里种植的东西全都有药用。阿律原先还听得津津有味,可是到最后她不免蹙眉:“董骏钦,你们家就没有单纯的植物么,就是种着好看的或者就是喜欢才种着的。”

董骏钦想了想,还真没有。董父出生农户,种地是他所长也是他所好,但是农户不会种无用的东西。

阿律:“我说你们这样,那宋姑娘心里不会难过么?”

董骏钦:“难过?”

阿律:“这个能帮她呼吸顺畅,这个能帮她御寒,这个能帮她缓解头疼。我要是一打开房门,满院的花草树木都是帮我治病的,我大概根本不想开门。”

董骏钦没想到阿律会这么说。倒不是这个想法奇特,而是当初他这么说时,家里大部分长辈都觉得他奇怪。

谁料,过了这么久,竟会有人与他有同感。董骏钦刚想说自己个阿律是英雄所见略同时,阿律却又不满道:“对了,你刚才干嘛说我是孤儿?就不能让我编个有爹有娘的故事嘛!”

“爹娘?”董骏钦无奈,“若你有爹娘,我爹会把你们家族谱都挖出来的。”

阿律惊异:“为什么?你爹还管这个?”

董骏钦:“因为我从没带过姑娘回家。”

阿律:“我听说了,但是我和他们解释过你是因为交友谨慎所以不带人回家,加上我可能对宋姑娘的病有帮助所以……”

董骏钦眼神古怪地瞅了阿律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小雀便从宋霁月的屋里出来,撞上他们。

“少爷!你回来了!”小雀见到董骏钦欣喜若狂,可再看他身边的阿律,脸色一沉,“这位是?”

小雀方才并不在内院,应该还没听说过她。于是阿律主动自我介绍。

然而小雀并未因得知她的来意而高兴。反而是满目戒备?

戒备就戒备吧,反正她也不会常来。

宋霁月起床时,小雀便把阿律来了董府的事告诉她。末了又道:“小姐,你可要当心了。”

宋霁月早就从董骏钦哪里听说了阿律的事,没想到董骏钦真的把人带回来了。说实话,她有点兴奋。

她上次认识新的人还是几年前大宝被带回来时。不过阿律和大宝不同,她是个女……孩子。

而宋霁月身边从来都没有过年龄相仿可以交心的女伴,即便是小雀也是每日战战兢兢,生怕她哪里着凉哪里不舒服。

所以当她听到小雀对阿律的想法时,宋霁月并不在意。

小雀觉得她家小姐实在是傻:“你没见少爷对她的样子,我还从来没见少爷对哪个女子如此亲近的,直接叫人家闺名!”

宋霁月噗嗤一声,人家那不是闺名是全名。但是宋霁月知道小雀真正在意的不是这个:“小雀,阿骏的年纪,也该和合适的姑娘亲近亲近了。”

小雀:“小姐!”

宋霁月:“好了,快别说了,让他们进来吧。”

阿律见到宋霁月时第一个反应就是这名字取得真好。霁月霁月,清风霁月。和她想象中面黄肌瘦的病人不同,宋霁月眉眼之间透着一股清雅,但因为神色虚浮,反而没有清高的意思。

阿律将她定义为:一看就是个好姑娘。

两人第一次见面,相视微笑,有些一见如故的感觉。

托董骏钦的福吧。

但是,董家人有必要全部站在这里看她给宋霁月搭脉么!

阿律的手势是董骏钦教的,当时只是为了打掩护。但是被这么多人盯着,特别是他们大部分都是真正的医道之人,她心虚!

半响,董父道:“阿律姑娘,霁月的身子如何?”

阿律:“嗯,三魂七魄不得其位,特别是心肺这两处。额……”

这话也是董骏钦教的,心音术确实好用。

董父:“那阿律姑娘可有什么好方子?”

阿律:“嗯,我需要再仔细查看一下。”

终于董骏钦开口:“父亲,阿律大概是要问诊,要不我们都先出去吧。”

董骏钦将人遣走后,屋里只剩她和宋霁月。

宋霁月见阿律紧张得手到现在都没放下,不禁一笑:“阿律姑娘,他们都走了。你这姿势不必架着了。”

“啊?哦。”原来早就被发现了呀。

宋霁月瞧她面露尴尬,解释道:“阿骏之前就和我说过你的事,我知道你并不会这个。而且方才你……根本没有碰到我。”

阿律汗颜,她确实是装的,一点没错。可是宋霁月的这个情况,她无须搭脉就能感觉到。

不过虽然诊脉她不会,但是问诊总没问题的。

宋霁月原本不太愿意和别人提起那件事,原因除了往事沉重之外,就是她不想被人同情,况且她那时很小,许多细节早就不记得。

但是对象是阿律,她倒是没多想就讲出来了。

整件事还要从皇家,宋府和董府的关系说起。

世家之乱前,宣宁只是个闲散王爷,他和太医院的小宋大人关系不错。

而小宋大人又因太医一职与江湖郎中董老爷,也就是董骏钦的伯伯,走的近。

世家之乱时,董老爷阴差阳错救过宣宁一命,这一救让他成了仅剩的正统继承人,也让三家人成了至交。

但是世家之乱这么大规模的内乱,仅仅杀了皇甫砾是不足以平息的。

宣宁登基没多久,各地陆续出现王公贵族被暗杀的事件,最后连宫里也不安全。

宣宁帝因为世家之乱的刺激,身体不好,因而子嗣也不多。

晨阳作为他的皇子之一,由于母族地位不高所以并不受重视,逃过一劫。

但是大家都明白,照这样发展下去,逃得过初一也逃不过十五。于是宣宁帝决定将希望寄托在这个不起眼的皇子身上。

晨阳当时六月,他的伴读是兵部大宋大人的长子,也就是宋霁月兄长。

宋家公子和董家长子,也就是董骏钦的哥哥董骏铖关系要好,每次偷溜出门玩多半是躲到燕郊去的。一来二去,晨阳,宋家公子和董骏铖也如同他们父辈一般越发亲密。

彼时,宣宁帝和大宋大人已经摸清了潜伏在宫里的乱贼分子,他们计划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计划展开前,维保江山后继有人,他们打算狸猫换太子,找个年龄相仿的人把晨阳换出宫。

此时原本是宋家长子首当其冲,但是宋大人官至高位,他们家清风霁月一双儿女谁人不识?

让宋公子来风险太大。于是他们找到了比晨阳大一岁的董骏铖。

董父当时有农升士的想法,此事虽冒险,可一旦成功,董家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即便当时身怀六甲的董母再反对也没能阻止儿子被带进宫。

几日后,按计划,清缴行动也顺利展开。

可是不知当中出了什么岔子,董骏铖地身份暴露了。

在宫里暗中照看孙子的董老爷拼着一口气把消息传出来。宋大人闻讯,派自己的长子偷溜出城给董家人通风报信。董父当即逼迫董母带上晨阳去天青避难。

然而宋家这么做除了让董母错失爱子的最后一面之外,也给全族引来杀身之祸。

宋公子在回京的路上被抓,杀手顺藤摸瓜围住宋府。之前为防打草惊蛇,宋大人并没有增加府兵,如此一来,杀手几乎是所向披靡。除了宋霁月被母亲关在小柜子里,其他人皆被乱刀砍死。

这便是世家之乱后,京城最大的一桩恶性事件。

然而这些事都是宋霁月被藏在董家好多年后,陆陆续续从赵叔那里得知的。

作为当事人的宋霁月只记得自己看到好多血肉模糊的脸,好多凄厉的叫喊。她柜子里从紧张害怕到麻木无感,在被赵叔找到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她根本不睡觉。

不是怕做噩梦,而是她的身体好像被定格在那一刻一般,无法正常生活。

大约是过了一年多,董母从天青回来,她抱着“死不瞑目”的宋霁月嚎啕大哭,这一哭喊之后,宋霁月的精神才陆续回来些。

清缴行动最后还是胜利的,可是父母兄弟都不在了。可是宋府还能被追封忠烈,而暗中相助的董家呢?

除了赏赐和七瓣叶的生意,什么都没有。就连董老爷和董骏铖地全尸都凑不齐。

阿律听完,心里多少明白为何董骏钦对朝廷的态度那么纠结。若是她,早就恨死那些皇族了。

宋霁月:“夏侯大人的意思,宫里的皇甫余孽清了,可宫外还不一定。一旦董家因此事名声大噪,怕引来仇杀。”

“恐怕这不是唯一的原因吧?”阿律试探,“我听董骏钦提过,官府对他们家的态度很微妙,好像总是看不起似的。”

宋霁月解释:“多少有点吧。那件事过了很多年之后,世道渐渐安稳,太上皇知道了董叔叔收留我,他感时伤怀,又加赐了屋宅土地,甚至有意让阿骏进宫。京城其他大人便觉得董叔叔是以我在邀功。乱世之下,谁家没有牺牲,董家不过失了一个老头子和小儿,凭什么董家能略过正规途径得世袭的荣誉。特别是阿骏当时还是天青外客。”

阿律:“那他为何当时不离开天青境?”

宋霁月:“叔母不让。她觉得骏铖哥会惨死,皆因和皇室扯上关系,所以怎么也不让阿骏侠天青。而且阿骏自小长在那里,早习惯了自由自在,要他进宫,也是不习惯的。”

阿律不明白,都是经历过生死悲剧的人,为何他们要对董家这么刻薄。

宋霁月:“阿律姑娘,人心是很奇怪的。就像我,虽然失了所有亲人,但其实除了有些遗憾之外,并没有什么悲伤难愈的感觉。”

阿律不否认,鬼界最难不过爱恨,凡界最乱不过人心。

二人沉默许久,阿律才换回轻松的表情:“你刚说你有遗憾,是想再见一见父母兄弟嘛?这个我应该能行。”

宋霁月笑着摇头:“不是,我只是遗憾自己当时年幼,没能记的更多。”

阿律不解这种事应该忘干净才有助于她的养病吧:“而且皇甫乱党不是已经被清缴了么?”

宋霁月摇头:“清缴只是暂时的,皇甫砾当年手下可是有几十万人,怎么可能完全清理干净。阿律姑娘,阿骏这次从天青回来就满脸愁容的,你告诉我最近发生的事是不是和皇甫世家那件事有关?”

阿律张开嘴,可是不知道怎么说,只好表示自己不清楚。

宋霁月有些失望,低头不语。阿律见她如此,心道:这宋姑娘言语间皆是释怀的样子,但骨子里对此事还是念念不忘的。

皇甫砾对她来说是真正的国仇家恨,即便年龄再小,记得再少,也不可能轻易抹去。故而她这失魂症是好不了的。

第五十四章 附身

阿律从宋霁月屋里出来时,外头的天色的已经暗了。

董骏钦很清楚宋霁月会和她说什么,事实上他也是故意的。相比经历过却什么都记不清的宋霁月,董骏钦这个在事情发生前根本就没出生的人却对这事耿耿于怀。他怕事情由他嘴里说出来会变味。

因而阿律看到的就是一个心事重重的董骏钦。

阿律:“董骏钦,你要不要一副回天乏术的样子?”

董骏钦自嘲地摇摇头问道:“情况如何?”

两人一路朝客院走去,直到进了他给阿律准备的房间后,她才回归正题:“我觉得她的三魂七魄不是不得其位,而是根本有一部分要散了,是被人强行留在身体里的。不得其位,是因为那些位置早就死了,或者说关闭了,魂魄自然不能连上。”

董骏钦点点头。

阿律:“所以强留魂魄的人是你?还是玄清仙人?”

董骏钦没有回答,是他或者是师傅,并无区别:“不强留,她会死。”

阿律:“可是你应该知道的吧,这相当于凌霄对程旗做的事,这对剩下的魂魄来说,也是折磨。长此以往,她的身体不可能好的了,甚至……活不长。”

董骏钦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他没有选择,不是么?

阿律见他不说话,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让我附身吧!”

附身?!董骏钦诧异:“你……”

阿律:“她刚才说宋府灭门案的时候提到,自己被关进柜子后,整个人好像停在那个瞬间了。后来被你们家人接过来也是不吃不睡的,像个活死人。我猜想,那一晚她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只是她不记得。你让我附身,我就能看到她的记忆,讲不定会观察到一些她没主意到或者忘记的细节呢!”

董骏钦听言,半响都没说话。阿律以为他是不放心自己,于是开玩笑道:“你放心,就宋姑娘这个身子,我是看不上的。我就帮她看看,不会占着不走的。”

董骏钦失笑:“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怕你看到这种场面,残魂更残。”

阿律大笑:“董骏钦,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四个字,亡灵永生?”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身死的不怕杀人的。

于是二人商议一番,决定今日先好好休息,等明日一早让阿律附身取忆。

阿律在董府的第一夜,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梦见自己去了幽冥,见到了神出鬼没的薛王。薛王长的和画像上的一模一样,大饼子脸,红红的腮帮,还有布满整个下巴的络腮胡。

薛王的手下把阿律五花大绑带进大殿,他展开一张长长卷轴,上面记载着阿律的生前事。阿律听不清薛王都讲了点什么,只见他突然一脸惊恐地指着她,整个人都在颤抖。然后她就被一个牛头人和一个马面人架下去了。

阿律醒来时,整个人趴在地上,门外不断传来拍门声。

董骏钦昨夜离开时,为了防止家里哪个多事的人打搅阿律休息,便在房间里面施了结界。除非阿律自己开门,不然连他也进不去。

可是说好辰时用早膳,最晚巳时在院子里的无花果树下集合的,董骏钦等到现在都没瞧见人。阿律是个女鬼,过去也不见她能睡多久,今儿是怎么了?难道是他们家的床铺太舒服了?

董骏钦有点后悔自己昨天晚上的结界阵了。好歹也要做个自己能开的呀,这防火防盗不带防自己的吧?而且他又不会干嘛……

哎,大概是最近太累了吧。

倒是董父。董骏钦谎称阿律要给宋霁月施法探病,老爷子知道后劝董骏钦不要急着把人吵醒,多睡一会儿养足精神,等下才好医病救人。

阿律很抱歉自己起晚了:“可是这不怪我。我都几百年没做梦了,谁知道你家风水是怎么回事。”

董骏钦哭笑不得:“关我家风水何事!睡过头……你一定是太累了。”

两人一路拌嘴拌到宋霁月屋里,恰好她正要吃饭,于是就邀请阿律一起。

阿律:“宋姑娘,你这么晚用膳?还是这已经是午膳了?”

董骏钦解释:“姐姐和我们不同,一日有五,少食多餐。”

少食多餐?阿律一副你确定嘛的神情看过去,这一桌子也太不少了吧!清粥青菜、包子咸菜不算完,董骏钦还招呼家丁拿了豆浆油条油饼进来。

他以为自己在招呼南琴呢?

所幸阿律是真的累了,一桌东西说说很多,吃完也不剩什么。

董骏钦大致和宋霁月说了说他们所谓的施法是什么。但是碍于小雀在旁,董骏钦并未明说是附身。

宋霁月神色不明,也不知道她是看出来还是没看出来。

小雀虽然不放心阿律,但事关她家小姐,也只好撤了盘子乖乖在外候着。

宋霁月吃完饭后,很快就开始疲倦。这种饭后自然犯困,比其他任何催眠术都安全。董骏钦几乎没费没废什么力气就稳住了宋霁月的魂魄。

有了上次在徐家入魂的经验,董骏钦可谓是轻车熟路,阿律这次并未有一丝难受就看见了一张和董骏钦有三分相似的总角小儿。

小儿盯着她咯咯咯直笑,阿律听见自己胸口冒出一句嗲嗲的怨怼:“阿骏哥哥!”

董骏铖:“好了好了,不闹你了。我带你找你哥去!”

董骏铖将宋霁月抗在肩上,飞奔朝不远处的城门跑去,一边跑一边佯装要跌到,随后“心有余悸”道:“小月,你太重啦!我差点稳不住。”

宋霁月:“阿骏哥哥!”

两人嘻嘻哈哈来到城门口,城门盘查的官兵甚是严肃,一个也不放过。不过董骏铖并没进去,而是拉着宋霁月玩了会儿。

没多久一个打扮体面的少年跑出城门:“阿骏!抱歉!今日先生留堂了。”

这人大约就是宋霁月的哥哥。

董骏铖:“没事没事,正好和小月多玩儿会儿。”

宋家哥哥和身后仆人使了个眼色,仆人抱走宋霁月,她远远地听到自己哥哥和董骏铖说什么要进宫,和晨阳如何如何。

接下去好几天,宋霁月都没见到董骏铖。就连自己父亲和哥哥都经常出去。

突然有一日,他们家来了一个穿着黑斗篷的人。那人脱下外衣,露出堪比女娃娃精致的脸庞。

这人看到宋霁月逗弄了两下,随后还很年轻的董父便出现了。

宋霁月心想:晨阳哥哥怎么来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阿律猜想,这应该就是狸猫换太子的一幕。

而后又是几日过去了,生活没有变化。宋霁月该吃吃该喝喝。

突然某个晚上,她在睡梦中听到稀稀落落的打斗声。宋霁月微微转醒想叫母亲,然而一个满身是血的老人提着剑冲进她的闺房。

宋霁月惊呆了,她认得这个人,小声地叫了一句:“伯伯……”

董骏钦的叔伯用披风把她罩住,随后迅速抱离。

不一会儿,她被塞进母亲怀里她听到董骏钦的叔伯说:“密道已经暴露了,不能去那里。”

宋霁月还不知道怎么了,突然远传传来一声惨叫,随后一束烟花照亮天空。

宋霁月兴奋地指着天“母亲!快看!”

烟花落幕,董叔伯推了他们一把道:“厨房矮柜。”

宋霁月一阵颠簸后,被母亲塞到厨房小柜里:“小月,千万别出声!”

宋霁月纳纳地看着柜门关闭。随后她听到刀剑相交的声音。宋霁月这才觉得事情不对,她偷偷扒开一条门缝,却见母亲倒在厨房门口。

然后有事一个人尸体压在她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宋霁月听到有人进来了,那人绕了厨房一圈,把柜子前的尸体用剑翻了身。

“都死了。”宋霁月听到一个冷酷的男声。

那是一个穿着黑裤子的腿,他好像转了个身,随后从厨房离开。

宋霁月望出去,从厨房到后院,尸横遍野。

第五十五章 误占

宋霁月的回忆到这里,阿律发现,确实像是被定格一般,不再前进。

她能看到来往的董家家仆,甚至董父,可是她却听不到宋霁月有任何想法。好像是个死人一般,身体里的能量逐渐被抽干耗尽,提不起力气。

阿律想,这时的宋霁月脸色一定很差。

直到有一天,一张哭花的脸出现在她眼前。这个妇人应该就是董骏钦的母亲。

她不断哭喊拍打着宋霁月,阿律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见董父很快进屋来,想要拉走她。

然而渐渐的,阿律感觉到宋霁月的体内有股热流回来了。

半响,宋霁月开口道:“荷姨,是阿骏哥哥想要的妹妹么?”

屋里的人怔怔看着她,距离宋霁月上次开口说话,似乎已经过了很久。

董母停顿片刻后,突然跪在床沿掩面哭泣。阿律感觉到宋霁月的眼睛也渐渐湿润,却始终没有流泪。

最终,董母抬起头,擦干脸上的泪痕,使劲挤出一个笑,道:“是你想要的弟弟。”

阿律出魂后,闭着眼吸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确实如董骏钦所言,那些血腥场面冲击力很大。

阿律想起她三百前年刚刚醒来时,虽然也是满地尸体,但那里就是个干尸堆,除了有点恶心,与其他任何一个“堆”都没区别。

但是宋府那夜,皮肉被切开的声音,汇聚成河的献血,或惊恐或绝望或愤恨的眼神,都提醒着阿律,他们在活着的时候经历的是痛苦和折磨。

被藏在柜子里的宋霁月,她虽然小,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阿律感觉到她很清楚自己变成了孤家寡人。血缘被切断,这世上再也没有和自己有关的人或事了。

董骏钦见阿律蹙眉不展的样子,轻握住她的手道:“你没事吧?”

阿律摇摇头,她飘了三百年,附过的身比他们吃过的米都多,可是她还是头一次有想哭的感觉。

董骏钦拍拍她,他大约明白这种感觉,有些事后劲十足。

半响,阿律抬头道:“我要再附一次。”

董骏钦:“是有什么发现?”

阿律:“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宋姑娘当时是不明白的。我的意思是,她不知道是有人杀了她的家人,她只是模模糊糊明白她的家里人都死了。但是宋姑娘被藏柜子里时,看到过一个杀手的腿,就是从这里开始,宋姑娘整个人就被定住了似的。我觉得她那时候一定是看到了什么。我要再回去看看。”

董骏钦检查了一下宋霁月的情况,她的神志还没清醒,且魂魄也没归位,还是可以承受第二次入魂的。

两人确认一番,董骏钦再次将阿律送进宋霁月的身体里。

画面回到灭门当晚,阿律此次是有备而来。她打算强行刺激宋霁月,把消散的记忆尽量还原,最好连细节也全部记起。

这件事,她没告诉过董骏钦。占用他人身体,逼迫他们回忆,这件事很耗元气。阿律没有元灵,就更是如此。而且这对原身也不一定是好事。毕竟,有些事就是不想再忆才会记不清的。

此时,宋霁月再一次被母亲藏进柜子。阿律透过宋霁月的眼睛看见一具具身体倒下。

忽然,阿律有个疑问。既然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宋家有一双儿女,这些杀手也一定知道。难道他们没发现尸首里少了宋霁月?

就以前看过的话本,听过的故事来说,灭门之后,杀手都要确认这户人家的几个主要人物都死了,所以才有用剑把尸体翻过来查看的动作。

宋霁月虽小,可就因为小,才容易发现她不在尸体堆里。毕竟,宋府也没几个小孩儿。

于是阿律低声问道宋霁月:“有人来找你了么?为什么没人来找你?”

她不断重复这句话,突然柜门被打开一条缝,吓了阿律一跳。可是这一跳让阿律发现,柜门打开的时候,宋霁月的双手是抱着双膝的,她根本没伸手怎么开柜门?

门不是她打开的,只可能是杀手!阿律终于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心提到嗓子眼”。她从门缝看去,还是和之前一样,可是眼珠稍微一转往侧边歪一歪,我的妈呀!

阿律看到到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正盯着她,不,正盯着宋霁月。

那人蒙着脸,除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可是阿律脑海里却浮选出地狱恶鬼的样子。

此时那个声音又道:“都死了。”

那双眼睛闪了一下,随后站起身。一个全黑的下半身出现在门缝里。

就是这里!就是这里!宋霁月看到过一个杀手!就是由这里开始,她被定住的!

可是杀手发现了她为什么没杀她?一时心软,动了恻隐之心?没道理阿,这些人应该都是训练有素的,他们连他哥哥都不放过,更何况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女娃?

得快点告诉董骏钦!

然而,正当阿律打算抽身却发现自己出不来了?

怎么回事?

原来董骏钦帮她第二次入魂时,董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不,应该说是几个。

晨阳皇帝得知他回到燕郊,特地带上高庭来拜访,顺便看看他的七瓣叶如何了。

董家不敢怠慢,董骏钦只好暂时封住阿律和屋子。自己先到前厅迎驾。

晨阳看见董骏钦,立马笑开:“阿骏,你要再不回来,朕可就要派高大人去鹿林救你了。”

董骏钦恭敬道:“让殿下久等了。”

晨阳摆摆手,自觉坐上主位。二人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是一年前的事儿了。

今日再见,董骏钦发觉晨阳的帝王架势渐浓。这应该是好事吧,以前他来董家还是太亲和了些,总被随行的官员各种提醒。

家丁上茶后,晨阳接着道:“我方才听下人说,你请了个人给霁月瞧病,如何了?”

董骏钦:“回殿下,还在诊断调理。”

晨阳点点头:“久病难愈,确实要多费些功夫,希望这次能有突破。”

董骏钦:“承殿下关怀。”

晨阳盯了董骏钦一会儿,忽然笑道:“除了调理身子,霁月的终身大事我也应该关怀一下了。”

这话一出,厅里瞬间鸦雀无声,连心跳都安静了。

大家有意无意,纷纷看着董骏钦,看得他如坐针毡。

正想开口说些什么,门口突然传来宋霁月“响亮”的叫唤:“董骏钦,你跑哪儿去啦!”

众人又纷纷看向门口,董骏钦见到宋霁月,睁大眼睛,心想:她怎么醒过来了!

阿律没能从宋霁月的身体里出来,可一番挣扎,她突然睁开眼,弹起身。

阿律一看,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一旁坐着一具身体,正是她用了百年的那具。

要死了!她不会是占了宋霁月的身体吧!

董骏钦人呢!入魂这么重要的事,他居然中途开溜?他最好是有什么天大的事,要只是上个茅厕喝口水,看我不打死他。

然而,当阿律正想着躺会去等董骏钦回来时,小雀突然敲门:“小姐,你没事吧?少爷去前厅了。我可以进来了么?”

阿律心想:去前厅了?要不就去前厅找他算了。

于是她打开了门。不想这一开,董骏钦走之前布下的结界破了。

小雀看到自己小姐神情古怪,开门的力道又有些大,不由好奇朝里看:“小姐,那个阿律姑娘怎么了?”

“宋霁月”额了一声,看着自己可怜地倒在凳子上道:“她……太累了,休息会儿。”

小雀听言,好心地把阿律放到卧榻上捋平。

不过她一回身又道:“小姐,这个阿律姑娘能替你看病医治是值得感激。可是事情一码归一码,不能因为这样您就把少爷拱手让人啊。”

“宋霁月”这头还沉浸在找董骏钦算账上,完全没明白小雀在说什么。

小雀见她一副懵懂的样子,恨铁不成钢:“您和少爷,青梅竹马。即便不是一块长大,那也是……也是,反正就是少爷心里也是有你的。”

“宋霁月”眨眨眼,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

小雀呢,越说越起劲:“小姐,你因为身体不好不敢说破,怕误了少爷误了董家传宗接代。但是你看少爷这些年,除了你,对哪家姑娘上过心。别说上心了,根本就是不关心。以前来说媒的,不是被老爷拒绝就是被少爷拒绝,现在整个燕郊都知道,我们少爷只关心你。所以你可千万别自卑,喜欢就要说出来!你们可是两情相悦的!”

哦,搞了半天是在说这个!我说呢,董骏钦一个正常男人怎么不去花楼,原来是有个两情相悦的宋霁月在家呢。哎,也真是的,兔子居然吃窝边草!不对,不能这么说,他这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不对不对,是童养媳?

“宋霁月”好像是抓到了董骏钦的什么把柄似的,一下偷笑。

虽说是偷笑,可没逃过小雀的眼睛:“这就对了嘛!那个阿律姑娘,只是少爷一时鬼迷心窍了而已。”

“宋霁月”正想着怎么找机会嘲嘲董骏钦,丝毫不在意小雀的话,甚至还想:还好你不知道我就是个鬼,不然这鬼迷心窍可不得坐实了。

听小雀把一对善男信女的故事唠完,“宋霁月”开口:“那我去找他,他在前厅对吧?是在见客?”

小雀见自己小姐主动,兴奋地点头:“对,在前厅。皇……额,没在见客,在找东西,你快去找他吧!”

于是便有了董骏钦听见的那一声喊。

第五十六章 赐婚

“宋霁月”看着满屋子的人,脚步定住。不是说在找东西嘛?怎么这么多人。

她缓缓看向董骏钦求助,而董骏钦也是不知所措的样子。

两人相对无言就差泪千行时,晨阳开口了:“小月这声音,看来身体大有起色啊。”

虽然只在记忆里见过小时候的晨阳,但“宋霁月”还是一眼就认出他。

二十几年过去了,原本女子气的小男孩儿,如今已是气势高盛的帝王。

“宋霁月”见晨阳仪表堂堂的,心想他的宫里肯定有很多妃子。

晨阳注意到今日的“宋霁月”有些不同,不仅仅是声音亮了些,走路稳了些更是她那双毫不避讳盯着他看的眼睛。以往每次见到他,宋霁月总是不愿对视,不知道是怕他还是对灭门一事耿耿于怀而不愿见他。

晨阳:“看来阿骏这次请来的人,确实有两下子。是你厉害还是他厉害些?”

董骏钦还没开口,“宋霁月”接收到晨阳的眼神就笑道:“术业有专攻嘛。”

众人一愣,董骏钦深吸一口气,招手让她进屋坐下。

晨阳乐了:“阿骏,不知我是否有幸见一见这位大夫?”

董骏钦道:“回殿下,微臣是机缘巧合与这位大夫结识的。不过,他只是江湖郎中,怕是不宜见驾。”

晨阳:“江湖郎中怎么了?父皇当年病危,你应召入宫的时候也是个江湖郎中的身份。”

董骏钦哑然,正想着编个什么理由时,“宋霁月”看不下去了:“回禀殿下……那位大夫他刚才……累了,所以现在在休息。”

晨阳:“哦,休息了呀。那他急着走吗?”

董骏钦想了想道:“回殿下,应该是不急,不过来之前他提过自己有事在身,容微臣先去确认一下。”

说完董骏钦想暗杀“宋霁月”和他先走。

然而董父又开口道:“老赵,你去客院看看。”

二人见状蹭的一声同时起身,周围人不明就里,一脸奇怪。

于是“宋霁月”道:“还是我去吧。”

此时晨阳噗嗤一声道:“好了好了,他不愿见就不见吧。江湖人自在惯了,见了我恐怕不自在。”

董父听言连忙道:“殿下……”

晨阳挥挥手示意他不必在意这些小事。

晨阳:“对了小月,方才我们还说到你的终身大事。”

“宋霁月”:“终身大事?”

晨阳点头:“如今你身体有起色,可不就该想想终身大事了么?可有心上人了?”

“宋霁月”想到小雀之前说的两情相悦,于是她默默转头看向董骏钦。

顺着她的眼神,众人再次看向董骏钦。董骏钦感受到大家炙热的目光,也转头看向“宋霁月”,一副“你看我做甚”的表情。

两人挤眉弄眼了一阵,晨阳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我大意了。阿骏啊,男子成家立业是大事,不能拖。你应该早点和我说呢,我也好早早赐婚,让太医署和尚药局别整天就知道找你。”

晨阳如此说,“宋霁月”心想:不愧是一国之君,一个眼神他就领会了。

然而大家都没想到的是,董骏钦突然起身跪下:“殿下恕罪。宋霁月是微臣的病患,微臣理应倾尽所能。在治好她的失魂症之前,微臣不考虑成家之事。”

董骏钦的反应是大家始料未及的,就连“宋霁月”也纳闷了。

晨阳失笑:“阿骏,你误会了,我不是要给你和旁的女子指婚。你和小月方才那般,我们都看在眼里。小月既是病患,又是你心里的人,何必等到她痊愈呢?你们早些成婚,不是更好?”

董骏钦:“殿下恕罪,微臣和宋姑娘并不是殿下以为的这个意思。”

晨阳疑惑了:“你们都把我搞糊涂了。小月,别害羞,你说你和阿骏是不是早就互生情愫了?”

“宋霁月”原想点头,可是董骏钦朝她投来一个怒瞪,她犹豫了:“回禀殿下,那个……我其实……没想过成婚这事……我刚才只是被殿下问的……一时不知所措才看他的。”

晨阳不信,看向董父,问道:“是吗?”

董父胸口起伏几下道:“殿下,年轻人的事儿,我们这些长辈有时也看不懂。”

晨阳:“小月,你真的没有心上人?”

“宋霁月”又看向董骏钦,随后发现不对,不能看他,于是盯回晨阳:“回禀殿下,能容我想想么?”

晨阳见“宋霁月”越发无辜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好了好了,我是唐突了。小月内敛,阿骏又周全惯了,这事确实应该从长计议。”

董骏钦稍稍松口气:“谢殿下谅解。”

晨阳此次来访并无大事,纯粹是来看望一下董家人。现在话也讲了,事也问了,七瓣叶也看了,他便带着人离开重草堂。

等他们走后,董父叫来小雀送“宋霁月”回屋,又转身与董骏钦道:“你,跟我到祠堂。”

董父要说什么,董骏钦心里清楚得很。于是他立马心音传到“宋霁月”那儿:“快点装病!”

不是他想逃避父亲,而是当务之急得让阿律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董父和董骏钦走了没几步,小雀就急匆匆跑来求救:“少爷,小姐突然咳个不停,人都站不直了,你快去看看!”

董父听言,歪歪头示意他先照看好宋霁月。

董骏钦扶着“宋霁月”迅速回屋,把旁人都关在了外头。

董骏钦:“你怎么出来了!”

“宋霁月”:“你不打一声招呼就走,我还没找你呢!”

董骏钦自知理亏,可是想想方才气不打一出来:“既然我不在,你就在屋里等啊!你乱跑去前厅做甚?”

“宋霁月”:“我等啦,可是小雀说你在前厅找东西,我就想去找你回来啊!”

董骏钦气笑:“谁会在前厅找东西,去那里都是见客,你不知道吗?”

见董骏钦越说越有理的样子,“宋霁月”低吼:“我怎么知道前厅后厅有什么区别!我又没有家!有也不记得!再说了,你当我想乱跑啊,控制这么一副虚弱的身体很容易么?要不是知道你和宋姑娘两情相悦不敢说破,我才不急着找你呢!你当我闲得慌啊!”

董骏钦听到“没有家”三个字时还后悔了一下,可再听“两情相悦”,想起晨阳皇帝差点赐婚,顿时心一沉:“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和宋霁月两情相悦的?你乱点什么鸳鸯谱。”

“宋霁月”哼笑:“我乱点鸳鸯谱?是小雀说的,宋霁月倾心于你,你眼里也只有她一个女子。这不是两情相悦是什么啊?”

“小雀说?”董骏钦简直无语,“小雀说什么你信什么?你就不能先问问我?”

“宋霁月”道:“你倒是说说那种情况下我怎么问?当着你全家还有那个皇帝的面问‘阿骏!你喜欢我吗’。董骏钦,我告诉你,我虽然是个没记忆没元灵的残魂,几百年都靠侵占别人的肉身存世,我也不关心别人生前那些破事,但是你别以为我就真的什么都不懂!我不过看了你一眼,你爹你叔你家下人还有那个皇帝立马意会,觉得你和宋姑娘有什么,那根本就是他们早就觉得你们有什么!怪不到我头上!”

董骏钦想反驳,但偏偏被说中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了,明明心里清楚不怪阿律,可是就是生气。就算是气,以前他再气,不曾和人吵成这样。

屋里沉默良久,两个人都浑身不自在。

“宋霁月”冷静三分,道:“赶紧让我出来!”

阿律醒来后,觉得自己头晕眼花。

董骏钦道:“你先回去休息吧。”

“还用你说!”不回去休息,难道和你在这里打一架?

阿律拒绝董骏钦相送,回到屋里她终于顺气了。方才吵架,她觉的全身的血都冲进脑子里,根本停不下来。哎,不应该这样的,那好歹是宋霁月的身体,万一她身体承受不住呢。

阿律越想越后悔。罢了罢了,等下休息好,再去找宋霁月道歉吧。

董骏钦这头,他安抚好了宋霁月的魂魄,默默关上门。

小雀回来,见到董骏钦,窃笑上前。她原想打听一下晨阳皇帝说了什么,看看自己的计划是否成功,可谁知董骏钦见到她,立马黑脸。

小雀心里咯噔一下,只听董骏钦难得低沉道:“小雀,没事跟着小姐多看看书。”

小雀一头雾水,这是怎么了?她说错什么了?

董骏钦到达祠堂时,父亲正跪在牌位前,张叔和他讲了一会儿话,余光看见董骏钦后,才起身离开。

董骏钦:“收购的事出了问题?”

董父瞟他一眼:“对自己这么没信心?我可听说碧堂的水灵草已经如数交货了。”

董骏钦:“那就好。”

说完,他扶起董父。随后自己跪下。磕头上香之后他并未起身。

董父在旁问道:“霁月如何了?”

董骏钦:“呛了口风,已经没事了。”

董父点点头,又道:“你今天在殿下面前那般,是不是因为阿律姑娘?”

董骏钦沉眉,思忖良久道:“不是。”

董父:“那是为何?你娶霁月的事,我们之前就谈过,你那时候也没这么抗拒过。”

董骏钦:“儿子有错,那时候只是想拖一天是一天。可是今日是殿下金口,一旦下了口谕,此事就没有转机了。”

董父轻拍桌子:“你说什么转机!霁月是忠烈之后,娶她才是你的转机。”

董骏钦不服:“她是忠烈之后,难道我们董家就不是么!”

“董骏钦!”董父大怒起身,“娶霁月的事,我之前就和你讲的很清楚了。你别把天青境那套什么潇洒随风的狗屁理论带回来!你已经出师了,你现在是皇商的儿子,不是那玄清仙人的徒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容不得你三番五次推阻!”

董骏钦:“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傅临终遗言便是希望我终得三心,而娶霁月,便只有违心。”

董父冷笑一声:“三心?天青三心,世间有几个人能做到?玄清仙人做到了么?白渊掌门做到了么?你要三心,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三心是董家上下几十口人糟心替你扛着的!我都说了你娶霁月,又不是要你从此再不看别的女人。你自己也说过,不能接受霁月的姑娘你不会要。怎么到了现在还是冥顽不灵呢!你究竟对长辈,对霁月还有没有一点起码的尊重?”

董骏钦却道:“父亲,正是因为我尊重她,尊重您,尊重重草堂上上下下几十口人,我才不能就这样娶她。”

第五十七章 人之常情

宋霁月醒来时,屋里空无一人。她依稀记得自己睡之前,董骏钦和阿律都在。

她把小雀叫进来,听说方才晨阳来了,自己还在大家面圣时贸然闯进去。

宋霁月对自己睡着时发生的事有模糊的印象。她想应该是阿律。

于是她起身想找阿律问问,小雀却道:“阿律姑娘累了,在休息,要不去找少爷问吧,他和老爷在祠堂。”

“祠堂?”宋霁月心里一紧,怎么去祠堂了,莫非方才真的发生不得了的事?

宋霁玉忐忑不安,远远看见董骏钦跪在牌位前和董父争吵着什么,似乎还提到了自己。

董骏钦对宋霁月从来都不是男女之情。

他第一次见到宋霁月时,表现出的一切都是出自礼貌和同情。

虽然他没经历过那件事,内心毫无波澜,但他可以凭借“人之常情”装的深表同情。

宋霁月那时身体很差,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父亲实在没办法,才破了自己对仙门的偏见请师傅下山的。

师傅施完法,宋霁月的身体有所恢复,但是眼神里却还是透着一股无望。不是绝望也不是愤恨,没有喜怒哀乐,只有死一般的平静。

回想那幕,董骏钦不得不承认阿律说得对,即便经手了无数伤病,他依然看不开生死。更别说小时候了。所以董骏钦闲来无聊就给宋霁月讲他在天青山的故事,想逗她开心。

起先宋霁月只是笑着听他说,毫无其他反应。直到那次省亲结束,他走之前,宋霁月突然拉住他问道:“阿骏,那你这次回去,还会去找那只怪鸟嘛?”

董骏钦愣了愣,很快便明白,原来宋霁月真的在听。

之后每次下山回家小住,他都会给宋霁月讲各种故事,甚至抢了说书先生的话本偷偷给她看。

渐渐的,董骏钦从同情她失了家人变成同情她失了自由。

他记得宋霁月幸存的消息传入宫中后,父亲和母亲第一次带她离开董家。马车里大家都是面色沉重,唯独宋霁月好奇地看着窗外的街景,不时还对着从未见过的小玩意儿露出新奇的表情。

董骏钦想宋霁月喜欢听他讲故事,八成是因为自己不能亲身经历。

师傅对董骏钦是散养,自由是什么味道,他再清楚不过,所以面对不自由的宋霁月,董骏钦想尽可能帮助她。

“父亲,我尊敬她是忠烈之后,我也感激母亲生前有她陪伴时时宽慰。可这并不代表我对她是男女之情。更何况,您觉得娶她是对她负责对她好,可我觉得娶她才是误了她一辈子。”董骏钦顾不得父亲已经气的发抖,把藏在心里多年的话一股脑全说了出来:“先不谈感情,我娶她必然是娶为正室,正室第一要职就是传宗接代。可是霁月的身子,即便现在立刻痊愈,将来也很难生养。”

董父不服:“我没想过要她生养。”

董骏钦苦笑:“没想过?那您想让谁来?纳妾还是收个义子?父亲,我们心里都清楚,您对我,对整个董家的期盼。别说你不在乎后嗣,您若不在乎又怎么对皇商官职如此上心?对我能不能得圣心这么关心?既然我明白,霁月自然也明白。纳妾也好,收义子也好,对霁月来说这些事就是时时刻刻提醒她,她不能生养,她亏欠董家。这还不算外头的流言蜚语。您忍心让她下半生永远活在这种压力下么!”

董父:“那是你以为的,霁月知书达礼,不会如此看待问题!外头的流言,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我们不在乎!”

董骏钦:“那为何她从不出门?”

董父:“出门?她那身体如何出门?”

董骏钦:“如何不能?早年她不能是身体不好,可若现在还是不能,我岂不是庸医?”

董父沉默,董骏钦的意思,是叫他不要自欺欺人。宋霁月不愿出门,正是不想面对外人各有深意的同情,同情她的身世,同情她的身体,好像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个悲剧。

董父:“好,你说的这些我不否认,可是霁月十分中意你,嫁给你从感情上来说也是她的愿望。”

董骏钦:“她的愿望?您问过她么?而且,除了我她认识第二个适婚的男子么?

照顾她,即便是一辈子照顾她,这都没问题。可是婚娶不一样。女子嫁人,嫁后随夫,董家是皇商,她又是忠烈之后,一旦我们成婚,朝廷必然会赐官。官大了,我顾不周全,官小了霁月会担心您不服。关键,届时无论她身体是否痊愈,为守妇道,她都不可能随意认识外人,无论男女。

这一纸婚约,好像许她一个终身依靠,可儿子认为是一个断了她所以其他可能的牢笼。就连阿律,她第一次来此,都会问:我们每日小心谨慎地对着霁月,霁月本人除了感激难道不会无所适从?父亲……”

“够了。”董父打断董骏钦,他今天说的够多的了,“你的意思我知道了。不过,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对那个阿律姑娘有意思?”

董骏钦:“父亲,我对阿律如何,与这事无关。”

董父:“无关是吧,那好,既然你开口闭口都是希望霁月痊愈,那在她痊愈前,你谁也别想娶回家。”

董骏钦深吸一口气,吐出一个好字。

董父离开祠堂时并未准许董骏钦起来。这么多年没跪过祠堂,董骏钦百感交集。

董父往书房走,一路上越想越气。赵叔在旁边劝解:“老爷,年轻人的想法和我们不一样也是正常,何况少爷所言也并非无理。”

董父:“你的意思,是我无理咯?我这一番安排是没事找事咯?”

赵叔哭笑不得:“我不是这个意思。您想的是家族责任,可少爷从小自由惯了,他想的是霁月小姐的本心。”

董父刚想编排董骏钦的放肆,脑筋一转听出赵叔话里有话:“你也觉得我是强人所难?”

赵叔:“不是强人所难,可是这庄婚事,我们确实没问过霁月小姐的意思。不,我们问过,可是霁月小姐当时只说听您安排,并没说她是否真心想和少爷一道。

我倒是觉得,少爷说了那么多,其他都可以不管,唯独子嗣这事,是他有理。董家不可能绝后,霁月小姐若是嫁过来正了名分,至少要容一个妾室进来传宗接代。她身子又不好,家里大小事务也不可能交由她打理,这样一来,真正的后院主权很可能在那妾室手里。

霁月小姐自己再大度再想的开,这种人情局势下,难保别人没有想法,她很难自处啊。就算我们处处以她为主,可您也知道一句老话:恩过闹心。”

赵叔毕竟在董父身边多年,话由他嘴里出来,顺耳的多。

阿律醒来后被告知宋霁月大约是去祠堂了。可是她找到祠堂时并未见到宋霁月,只有董骏钦挺直着腰杆跪在地上。

确定四下无人,阿律溜进祠堂蹲在他旁边:“你这是被罚了?”

董骏钦听声音,心里忽觉疲惫。

“因为我在皇帝面前失礼了?”阿律心虚,“对不起啊,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想你都没有给我心音,还以为无所谓呢。”

董骏钦:“殿下身边两个提刀侍卫你看见了吧?那是长生台的人。我要是心音,他们虽然听不见我们说了什么,但是会发现我在施法而起疑。”

阿律哦了一声,小声低估道:“你们的皇帝真麻烦。”

董骏钦:“好了,你别陪着我了。快回去吧。”

阿律努努嘴:“我不是来陪你的,我是来找宋姑娘的。不过她好像不在这里。”

董骏钦这才侧头看向阿律:“出什么事了么?”

阿律:“就是我之前说的,灭门当夜的事。我第二次附身时看到一个杀手的眼睛了!”

董骏钦大惊:“具体点!”

阿律:“就是当夜,宋姑娘躲在柜子里,其实有一个杀手发现她的。他打开过柜门,一条缝,他和宋姑娘透过这条缝对视过!老吓人了!宋姑娘也就是从这一眼开始,才像被定住的!你不是说那个什么皇甫是修邪术的嘛?那些杀手是不是也会邪术?比如让宋姑娘这般失了魂,失了忆?”

董骏钦思忖一会儿:“难怪……”

阿律:“什么难怪?”

董骏钦:“霁月对那晚的事情记忆模糊。我以前觉着是因为年纪小。可是这些年,在她面前提起此事无数次,她都没有什么反应,没有大恨大悲,只有淡淡的无奈。这反应太平静了。现在听你一说,当时她可能是被那人下了什么术法,情感有缺失。”

阿律听不懂:“为什么不能平静啊?她那时不是还小,搞不清状况么?”

董骏钦摇头:“即便再小,长大之后知道这事也会有恨意。这就是为何灭门连小儿都不会放过的原因。就是怕将来有人来报仇。此乃人之常情。”

阿律:“是么?我不是人,不太懂。对了,你们后来有去过宋府么?有没有在里头找到过什么线索?”

董骏钦摇头:“很久之前去过一次,但是在此之前太上皇请长生台为亡灵超度亡魂,所以现在很干净。而且,那里有人把守,无故造访会引怀疑。”

“超度?”阿律疑惑,“超度什么?我刚唬秃秃替我查过,这宋家人都是给邪术杀死的,直接灰飞烟灭了,根本没有魂魄。长生台行不行啊?”

董骏钦:“哦,我以为你说的线索是问有没有残魂留在那里。超度,也只是给活着的人一点心理安慰,没人在意是否真的有亡魂。不过,除此之外,并无线索留在宋府。”

阿律:“那这个杀手留宋姑娘活口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人之常情要都杀光么?”

董骏钦:“可能是……故意的……”

阿律捂脸:“董骏钦,你是不是跪傻了?当然是故意啊,难不成他睁眼瞎啊?”

但是接下去,二人都陷入沉思,故意留下一个活口?为何?

第五十八章 暗杀2

阿律从祠堂离开时,心里还在思考那个杀手留下宋霁月到底是何用意?

董骏钦说,留下她却又清除她对此事的感觉,是不希望她报仇?这太矛盾了。

阿律想着,还是应该找宋霁月本人问问。

阿律回到客院,不想宋霁已经在院子里。见她回来立马起身上前。

看宋霁月面露忧愁,阿律心虚想起自己占着她身体时做的好事。

不过宋霁月倒没有责怪她:“我有模模糊糊的记忆,好像是做了点……不太像我会做的事,还和阿骏吵架了。”

阿律:“对不起……。”

宋霁月摇头:“其实挺好的。”

啊?挺好?

宋霁月:“阿律姑娘,能陪我出去走走么?”

阿律诧异:“你能出门?”

宋霁月笑着点点头,指指后门:“后边有片池塘,好像养着不少鲤鱼,我想去看看。”

阿律听说宋霁月几乎不出董府,每天看着一样的景,着实很无聊吧。

于是二人便趁着后院家丁不注意溜了出去。

走到池塘前,宋霁月不明所意地笑了。阿律见她呼吸起伏略大,担心她会不会不舒服。

然而宋霁月摆摆手:“我就是有点开心。以前我也想来的,可是小雀和卢大夫总是一路嘀咕到门口,后来就算了。万幸,阿骏把你带来了。”

阿律:……

这池塘离董家不远,正常过来最多不过百步。池塘周围就是树林,空气清新也安静。如果宋霁月身体允许,确实可以常来走走。

宋霁月:“阿律姑娘我好像忘了带鱼食。”

宋霁月摸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方才一时兴起走的急,竟然忘了带东西。

好在有阿律,她掏出一个馒头:“没事,用这个。董骏钦在跪祠堂,我怕他饿死就顺了个馒头给他,谁知被嫌弃。”

阿律分给宋霁月半个馒头,两人掰成小块,一点点丢进水里,鲤鱼闻食簇拥,热闹极了。

半响,宋霁月道:“阿律姑娘,和我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吧?”

“怎么认识?”阿律回忆了一下,不确定讲出来会不会被笑话,“董骏钦没说?”

宋霁月摇头:“阿骏说过,但是我觉得阿律姑娘可能有不一样的版本。”

阿律原本就对董骏钦有诸多不满,既然现在有机会,她便开始大倒苦水。

然而倒着倒着,阿律自己也觉得其实董骏钦这人还行,至少愿意为友两肋插刀这点很义气!

而且他教了阿律不少法术,以后即便是她一个人在外游荡,也容易些,技多不压身嘛。

宋霁月听完阿律的版本,突然道:“阿骏是个很温柔的人。”

“啊?”阿律一时转不过来,温柔?一个男人温柔?

可是看宋霁月的神情,不像是说错了或是开玩笑:“真的。阿骏很聪明,很会察颜观色逗人开心。”

阿律:“逗人开心?真的假的?我怎么觉得他倒是想太多,什么事都管,反而要别人逗他开心。”

宋霁月:“是因为伯母过世。”

阿律想问,恍然间想起谁和她提过,董骏钦的母亲过世后,他的性子就变了。

宋霁月瞧阿律的表情便猜到她大约听说过一二:“阿骏有个哥哥的事你知道吧。他哥哥为救晨阳而死,对叔母来说,世间地狱不过丧子之痛。所以当时她下山时执意要把阿骏留在天青境。”

阿律:“董骏铖,董骏钦,两兄弟的小名都叫阿骏,是你们假装之前那个阿骏还活着?”

宋霁月点头:“阿骏每年过年都回家一次。有一年宣宁帝身体不好,住到离燕郊不远的洛邱行宫疗养,晨阳皇子随同。听说阿骏回家,宫里请他去行宫陪陪晨阳。

晨阳是看着阿骏出生长大的,虽然他只在天青境呆了五年,但也算是半个哥哥。加上董家对他有恩,两人虽然隔的远,但是关系很好。

可是阿骏去了行宫没几日,家里突然来了官兵把整个院子都围住,说是阿骏在行宫违禁施法伤了晨阳,宣宁帝和长生台怀疑阿骏和董家要谋害皇子。”

阿律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啊了一声。

宋霁月点头:“你也觉得这说法不可理喻吧。但是宣宁帝就是把阿骏关进了天牢。

董家当时刚刚的了地,想要做太医署的生意。这是一出,整个燕郊都惊了。董叔更是急得日日入京求情。

后来董叔打听到当时其实是阿骏在给晨阳展示他新学的法术。但是那时,我们这些小孩子不知道,所有皇家院落都被长生台禁法术。任何法术在行宫都会失效。

可是阿骏天资颇高,长生台的禁法术只能让他施法不顺利,不能让他的法术完全失效,最终不小心出了岔子划伤了晨阳的手臂。

宣宁帝亲历过世家之乱,后来又出了我们家的事,对这法术一事偏见极大。

划伤手臂在旁人看来是小事,可在他眼里就是谋反的预兆,要不是晨阳一路求情,阿骏可能不到天牢就被处死了。”

对此阿律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方面这宣宁帝也太大惊小怪了;另一方面,人心脆弱,这种反应好像也有他的理由。

宋霁月:“但这有心病的不知宣宁帝一个。叔母对阿骏哥哥的死一直耿耿于怀。法术刺激了宣宁帝,而宣宁帝抓走阿骏又刺激了伯叔母。”

阿律:“她不会是闯天牢了吧?”

宋霁月摇头:“叔母在董叔入宫求情时,和京城护城军拔刀相见了。”

阿律大惊,这样一来谋反嫌疑岂不是洗不清了?

宋霁月:“具体发生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听说,最后是晨阳以死相逼才让两方都冷静下来的。

叔母带阿骏回来时,两个人都伤的不轻。董叔对阿骏在行宫乱施法术很生气,要他从此离开天青。但是叔母不让,派人传信让玄清仙人立马把阿骏接走了。但是那一次误会之后,叔母的身体就垮了,没几年便跟着阿骏哥哥去了。

从那件事之后,阿骏的性情就变了,叔母生病期间他写信回来说不再修仙,一心学医。”

这段往事,阿律没听董骏钦提过。如果真是这样,他该多自责?怪不得,他每次提起那什么皇帝,太上皇,都是一脸青。

宋霁月:“阿律姑娘,我看的出阿骏很信任你。宋家的仇我无能为力,但是这件事,还希望阿律姑娘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帮帮他,让他走出来。”

阿律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拜托。可是这件事她怎么帮?她除了劝董骏钦别钻牛角尖之外还能如何?

阿律:“宋姑娘,人死不能复生……”

阿律说到一半,忽然想到:谁说人死不能复生的!她不就是复生了!额,虽然现在还是附身阶段,但若找到造生石一切皆有可能!

而说到造生石,如果能修复她的残魂,讲不定也能修复宋霁月的魂魄!如果宋霁月魂魄恢复,董骏钦至少能松一大口气吧!

阿律:“对了宋姑娘,先别说董骏钦,你家被灭门的事,你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来?你有没有记得看见过哪个杀手?”

宋霁月摇头:“我若看见又怎会如此无感,好像事不关己似的。所有人都对此事有想法,唯独我自己。想来惭愧,我不仅不能为父母亲族报仇,甚至连去墓前流泪都做不到。不知,他们在天有灵是否会怨我。”

阿律摆手:“不会的,若是你爹娘在天有灵肯定是希望你永远不要想起这件事。不过你确定你没见过杀手,或者没被发现过?”

宋霁月摇头:“见过必当牢记。若他发现我,也必然不会留我。我有时还真希望当初被发现,和爹娘一起死了算了。”

阿律听言,暗叫自己多嘴。不过宋霁月这头,终于有人听她说了这些话,心里好受多了。

于是,两人喂完鱼往回走。可是到了后门门口,阿律觉得不对。

她与宋霁月道:“宋姑娘,你先进去吧,我好像还剩个包子,我去给那些鱼加个菜。”

宋霁月原想一道去,可是被路过后院的小雀抓住了。小雀大概是找了她半天,见到她二人从外头回来,脸上有点绷不住。宋霁月见状赶紧拉走她。

阿律回到池塘边环顾一圈,明显有股难闻的人气。眼下她和董骏钦学了不少,被人偷听还是能感觉到的。

确定了大致方位,阿律偷偷使符,在树林里下了一小片阵雨。

雨水落地,她很快听见轻微脚步声,于是飞身追进树林。但是入林后,阿律惊觉失算。

这明显是故意引她进来的。而那个“偷听”的人正是之前在前溪村袭击过她的影子。

现在她想哭都来不及了,自己没事装什么深沉有心计,就应该和宋霁月一起回去,好好躲在家里不出来!现在怎么办?上次她被掐的差点灵魂出窍,这回又是落单。

阿律大声道:“这位朋友,我到底哪儿得罪你了?”

影子不说话,两人周旋半刻,对方突然从阿律眼前消失。不过阿律有些长进,立马感知那人已经到了自己身后,于是掏出一张火符,正好贴上影子上端。

然而驱动符纸之后,阿律又后悔了,本来就是影子,是团气,现在一烧,混着烟,更看不清。

阿律病急乱投医,火符完了又用水符。慌乱是慌乱了些,但好歹最后还是让她得了空子往回逃。

然而逃没两步,阿律觉得自己身体一沉,低头看去,自己脖子上长了一截刀。

要死!阿律用这个身体一百多年,别提多爱惜它了。现在莫名其妙被人捅一刀,顿时心火怒烧。

一张金刚符被她反手贴上后颈的刀刃,随后阿律掌心发力,没想到大力出奇迹,这刀从她背后被震的断成数截。

身后的影子显然也没想到,握刀的手一松。阿律回身使了风符,影子便被吹到林子深处。

阿律几乎是连滚带爬往董家跑。边跑边想:怎么会痛?这身体不是她的,她不应该会痛啊!以前都没感觉的!

阿律心音呼唤董骏钦,半天无回应,才想起自己的心音还未到收放自如的程度,可眼下也顾不得他能不能听见了。

终于在感知身后有人追上了前,阿律看见飞奔而来的董骏钦。

第五十九章 清君侧

董骏钦跪在祠堂,直到阿香准备好了晚膳,董父才允许他起来。

别人跪了这么久,多少要“瘸”一会儿,可是董骏钦耍赖,用了法术,站起来跟没事人似的。

方才阿律走后,他思考了很久。

一个杀手明明知道有目标没有解决,却还是留她活口;留下活口又消除了她对此事的记忆和感情。这么做只有两个原因:要么是他动了恻隐之心,觉得宋霁月可怜,但又不想她长大之后受此事困扰,成天想着复仇;要么就是故意把宋霁月留下,为的是将来利用此事对付什么人。

对于前者,虽然更合理,但是这种情况下,他的希望根本不受他控制。能当杀手的人,都不喜欢事情脱轨。而他放走宋霁月,她能否活下来,能否不报仇,这些事情都皆非他能掌控的。

而后者,如果宋霁月的存在会对什么人造成影响,那他放走宋霁月之后,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等着事情自己发酵即可。因而董骏钦觉得这个原因可能性更大。

但若是后者,这个杀手要针对的人是谁?且宋霁月在董家这么多年并无大事发生,他又要如何看戏?

想到此处,董骏钦正好回到后院。却见宋霁月心神不安地在那儿张望。

董骏钦:“发生什么事了?”

宋霁月正打算开口,小雀便跑回来道:“也不在池塘那边。”

董骏钦直觉不对:“是阿律丢了?”

宋霁月懊悔道:“都是我不好,拉阿律姑娘去池塘喂鱼。刚才回来时她说还剩个包子,就又自己折回去了。结果到现在都没回来,小雀去池塘边找,也没瞧见人。”

喂鱼?董骏钦大概猜到是两个姑娘找个人少的地方谈心去了。

他安慰宋霁月:“没事,我去找一找。小雀,先陪小姐用晚膳吧,卢大夫一会儿要来施针。”

送走二人,董骏钦从后门往池塘走。然而走了几步,他却听到断断续续的心音,似乎是谁在奋力呼喊自己。

董骏钦心道不好,肯定是出事了。池塘出现在眼前时,一切如常,根本没人。然而董骏钦细查却发现这里有结界,肉眼瞧见的池塘是幻象。难怪小雀找不到人。

他正想拔剑,尝试打破结界,一个人凭空出现。

果然是阿律。

董骏钦大喜,可是当他看清眼前的阿律时,心一凉,她脖子被人一刀贯穿了?

这一刀下去,阿律虽然死不了,但是无法开口说话。她捂着脖子,痛苦地望向董骏钦求助。

董骏钦看见脖子出不断有血流出,立马下手封住几个穴位。

阿律说过,她占用将死之人的身体,一不损阴德,二不会流血,三五感全失不感疼痛,可现在这二三明显全反了。

董骏钦扶着她进门,路过的董家人都吓了一跳。

卢大夫前两日去京城出诊,今日回来时就听说少爷带了一个身怀异术的姑娘,还缓解了宋霁月的失魂症。

出于好奇,他施完针就去了客院,想会一会这个人。谁知等了半天看到的竟然是一个被一刀穿喉却还能走路的姑娘。

二人扶她坐到床上,董骏钦查看伤情。卢大夫见这姑娘不但能走路还能挤眉弄眼,堪称奇人。

董骏钦:“不行,这刀断在里面了。不能直接拔。”

卢大夫:“少爷,这姑娘她她她……”

董骏钦:“卢大夫,您先出去,让他们该干嘛干嘛,特别是霁月,不能让她过来。”

卢大夫觉着他说的有理,接下去这客院的氛围有的紧张了。

他一走,董骏钦立马封门。再点几个穴位道:“你是不是感觉痛?是就眨眼。”

阿律的眼皮疯狂开闭,董骏钦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放到她鼻下。

阿律以为是什么能止痛的灵药,谁知闻了闻,什么鬼气味!臭死了!

就在阿律抬眼瞪他时,董骏钦对着她前颈一掌下去。阿律只觉有什么东西从她后脖颈飞出去,扯的她头皮发麻,随后掉到地上发出哐当一声。

董骏钦的掌心贴上阿律的皮肤,一股忽冷忽热的气息从切口灌入,血腥气一下子充满整个喉咙。

半响,董骏钦道:“好了,你试试能不能说话了。”

阿律试着发声,起初有点刺痛,但渐渐恢复如前。

阿律:“哇,董骏钦,你好厉害!这么快就恢复了!”

董骏钦无奈,说她缺心眼还真是心大,被人这么一刀下去好歹紧张一下吧:“不是我厉害,是你个亡灵永生。”

阿律此时正照着镜子,确保自己的肉身还是好好的,没留疤。看见脖子还是原来的脖子,阿律满意的点点头,完全无视一旁替她后怕的董骏钦。

董骏钦这后怕其实事出有因。方才为阿律再生骨血时,他发现她的残魂在身体里的运行变了。以前阿律只是控制肉身肢体并不能联通经脉,所以才没有五感,而现在却不是如此。

可是要不要告诉她呢?别的倒是无所谓,就算她联通经脉也还是残魂。但董骏钦担心阿律若还是像之前那样不管不顾的过,迟早受苦受痛。

然而,在董骏钦为她担心时,阿律本人却研究起了那两段刀。

董骏钦扶额,心道还是找个合适的机会给她点“教训”,现在说,估计说了也白说。

董骏钦:“你研究什么呢?”

阿律:“你说,他干嘛用刀呢?”

董骏钦:“不用刀,用……”

和阿律对视一眼,董骏钦立马明白她的意思。和上次在前溪村一样,这次他还是用这种杀寻常人的方式截杀阿律一个鬼。

一次可能是失算,两次都这样,那只可能是阿律之前就怀疑的,对方根本不认识她。

只是不认识她为什么要杀她?

阿律:“董骏钦,那个,不是我对你有偏见啊。这种使影化术的杀手,迄今为止出现三次,一次是前溪村,一次在天驼镇,还有就是今天。第一次和第三次目标是我,第二次是你师傅……还有在鹿王山,那个仙姑说过你被人跟踪……会不会……”

董骏钦心一沉,低声道:“他们不是盯上你了,是盯上我了。”

暗杀阿律和师傅,不是他们得罪了什么人,可能是为了“清君侧”。

这个推论让二人陷入沉默。

半响董骏钦道:“若真如此,那我不能再留在燕郊。”

不管对方为何盯上他,留在燕郊无疑让整个重草堂都陷入危险之中。

阿律:“那你要去哪里?我和你一起。”

董骏钦失笑:“和我一起?你不怕他再来杀你?”

阿律淡定地点头:“我一个残魂,你又是一个神医,我两联手,天下无敌啊。”

董骏钦噗嗤一声,就知道她心大。

“而且我想过了。”阿律凑近他耳朵边道,“等我们找到造生石,可以先给宋姑娘试试!那东西能再生魂魄,应该也能修复魂魄。”

董骏钦还以为她要说什么:“试试就试试,干嘛悄悄说。”

阿律指指天花板:“你们家有人听墙角。我怕说大声了,把他们吓着,以为我是什么巫蛊术士。我看你爹好像挺不喜欢神神叨……”

阿律说着说着,听到董骏钦的心音:“你确定有人在听墙角?”

阿律点头,心音回复:“确定啊,就在屋檐上,有个人……额,不会是那个杀手跟进来了吧?”

不管是谁,肯定不是董家的人。他抱阿律进屋后设了结界,覆盖整个客院包括屋顶。且就算没有结界,董家除了董骏钦也没谁能悄无声息地飞檐走壁。

董骏钦竖起一根手指示意阿律噤声。随后他起身继续心音:“在什么位置?”

董骏钦也没空想为何阿律能感觉到他却感觉不到,只是迅速在袖子中捏了一个诀。

卢大夫劝不住宋霁月,加上董父执意要看看这个阿律姑娘到底搞什么鬼,于是董家内院的人都到客院了。

然而他们刚过月门,就见阿律屋子的屋顶上劈下一道惊雷。董父还没来得及喊人,董骏钦提剑冲出来,翻上屋顶,对着空气瞎比划。

虽说是瞎比划,但是众人却听见金属对击的声音。突然,董骏钦面前的空气中飞出一个什么东西,直冲董父和宋霁月而来。

董骏钦大惊:“小心!”

他想施法可是来不及。眼见那断刀要伤人,屋里飞出一个身影,一左一右抱住董父和宋霁月,跃到一边。断刀蹭的一声插进三人脚前泥土里。

董父虽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但今日这般近距离被人暗算还是第一次。

他愣在那里,转头看见阿律,呐呐道:“多谢姑娘。”

阿律确定二人无事,这才有些后怕。万一她慢了一步,有人受伤,董骏钦估计要疯。

此时董骏钦也从屋顶下来:“被他跑了。”

阿律:“跑就跑吧,真打起来你们家房子估计保不住。”

董骏钦:“我们今晚就走。”

董父听这话,急声道:“走?走去哪里?到底怎么回事?”

董骏钦:“父亲,事情还不明朗,我不能多说。总之我们不能再呆在燕郊。”

董父:“呵,闯祸了?”

董骏钦原本对自己把祸端带回家颇内疚,可是董父这个态度,又惹得他上火。

第六十章 避祸

此时,卢大夫突然拉住董父。董父回身,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而赵叔得了董父一个眼神,便对大伙道:“都散了散了!”

阿香示意小雀带宋霁月离开,可是宋霁月不肯。

因为她看见卢大夫是拿着方才的断刀在和董父指指点点。

卢大夫越说,董父面色越黑,等他终于说完,董父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平复情绪。

此时宋霁月开口:“卢大夫,这刀有问题么?”

卢大夫一惊:“姑娘,你身子不好,还是先回屋休息吧。”

宋霁月:“是杀我族人的刀么?”

众人:……

卢大夫眼神闪躲:“姑娘,这天下刀客众多,今日的杀手不一定和宋府有关系,况且他是冲着这位姑娘来的。”

宋霁月:“卢大夫,我没事的,你直说吧,我只是想多知道些。”

卢大夫:“姑娘,当年宋府灭门案的凶徒都已经被处死了。”

宋霁月:“十人,轻易灭了我宋氏六十几个武将?恕霁月大言不惭,这不可能。”

董父:“小月,那十人不是普通杀手,他们修的是皇甫邪术。”

宋霁月知道是邪术,可是再邪那也只是余孽。皇甫砾造反的事她有所耳闻,不管那些后话有多少夸张的成分,有一点是众人统一的,能以所向披靡的只有皇甫砾和他的夫人容氏,从来没人提到皇甫砾哪个手下特别厉害,能以一击十的。

即便有,也早在天青反抗战里被剿灭,不可能一直潜伏着到宋府灭门。所以宋霁月认为,当年有漏网之鱼。

这个想法她一直都有,只是说出来别人也只是安慰她说“天地这般大,有漏网也是正常的”,叫她不要多想。

所以后来她也不再提起。然而,今日……

“那个,等一下。”宋霁月和卢大夫僵持时,阿律突然插嘴,“卢大夫,你看看,这几节是不是和那几节是一道的?”

阿律给卢大夫的是从她脖子里取出的断刀。

卢大夫认了认点头:“这是一把刀。”

阿律:“听刚才您和宋姑娘的话,宋府的人都是被刀杀死的?”

众人不明白阿律为何这么问,但是董骏钦明白她一定是发现有什么不对。

于是他让众人进屋说,并给整个重草堂下了结界环。

阿律:“所以当年宋府是被刀客灭门的?确定吗?不是剑客?”

卢大夫:“确定,老夫当年是灭门案的仵作,我可以肯定。”

董骏钦补充道:“卢大夫年轻时是太医署大学士,刀伤剑伤不会弄错。”

阿律:“那持剑杀人能不能出刀伤?”

卢大夫想了想:“能是能,但是没这个必要啊。姑娘,你到底是发现了什么?”

阿律看看宋姑娘,道:“我看见那些杀手握的是剑不是刀。”

卢大夫和董父面面相觑:“你看见?”

阿律刚才只顾着疑惑,忘了她附身这事外人不知道。好在宋霁月及时救场:“阿律姑娘之前施法,看见了我的记忆。”

众人疑惑,但碍于董骏钦那个“身怀异术”,也就没多问。

阿律:“对对对,宋姑娘记忆里,我看见过几个杀手的下半身,他们握的是剑不是刀。”

卢大夫:“会不会是宋姑娘记错了?或者时间长了记忆扭曲了?”

阿律摇头:“不会,人对自己无感的事是不会扭曲的。”

董骏钦:“那会不会是你看错了。毕竟你只看到下半身。”

阿律:“不会!剑伤刀伤分不清,这剑和刀我还能认错?肯定是剑!除了那个人,我还看见厨房外面的几个,虽然只有轮廓,但是是全身,我肯定他们拿的是剑。哎,不会是有几个人用剑,有几个人用刀吧?”

卢大夫:“不太会,他们全部都是乱刀砍死,没有出现剑伤。而且宋家的人九成武将出身,杀手要灭门应该是全部上阵,也不存在有谁不出手的。”

阿律听卢大夫这么说又奇怪了:“我之前听宋姑娘说乱刀砍死,以为只是这么说顺口,没想到是真的被刀砍死的。但是,那些人不是什么修炼邪术的嘛?他们干嘛要用刀砍死人?直接用法术不是更快?”

董骏钦解释:“邪术修炼不易,使用更是大耗元气灵力。暗杀讲究的是快准狠。因而杀手都会选自己最得心应手的方式杀人。法术只是辅助。”

听言,阿律睁大眼:“那就完全不对了呀!照你这么说的话,他们明明持剑杀人,干嘛花力气做成刀伤?这有违你刚才说的快准狠吧。”

此时,卢大夫终于听出阿律的意思了:“宋家的人,不是被一刀毙命的,而是身中数刀。所以才说乱刀砍死。我们之前以为这是因为宋府武将出身,下手不易。可听这位姑娘一说,还有另一种可能。”

话到此处,大家都明白了。

如果宋霁月没记错,阿律没看错,那当晚的杀手就根本不是刀客,而是实打实的剑客。以剑做刀伤,不是他们所长,所以无法一击毙命。

屋内气氛渐渐窒息,阿律又小声再问了一个问题:“那个,皇甫乱贼使的是剑还是刀?”

卢大夫:“刀。”

董父:“但是皇甫砾的夫人容氏,出身天青,她带去的人使得都是剑。”

卢大夫:“老爷,就是因为这点,所以我们当年谁都没想过调查兵器。”

听了这番推演,宋霁月胸口一紧:“以剑做刀,是为了陷害什么人么?”

室内沉默。要这么说,大家谈了多年地皇甫余孽,完全就是个误会?

阿律:“那是谁要陷害皇甫?他们不是早被围剿了?”

董骏钦却道:“不一定是为了陷害,也可能是掩盖自己的真实身份。”

董骏钦看向父亲。

宋府灭门源自王公亲贵被杀,这其中细节,董家只有董父知道的最多。

但是董父却否认:“不会是太上皇。清缴行动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宋大人也是接到夏侯大人的密旨,在外围做安排。

而且那时候晨阳还在我们家,他要是动宋府,就不怕我们对晨阳不利?太上皇这辈子最怕后继无人,在已经失了那么多皇子公主的情况下,他不可能拿自己的孩子做局。

更何况,宋家几代忠良,深的太上皇信任,他也没道理要灭宋家满门。”

董骏钦:“会不会皇族其他人?”

卢大夫摇头:“你们没经历世家之乱不知道,但凡能在那种世道下存活下来的大族,都是抱团取暖,只会更团结不会互放暗箭,皇族更是如此。否则太上皇也不会让各王府每月定期送家中小辈进宫三日一到修学。”

好嘛,话说到此,又是死胡同。

阿律叹气:“不是你也不是他,那只能妖魔鬼怪了。”

董父沉眉:“阿律姑娘,此话何意?”

阿律:“世家之乱,那个皇甫砾修邪术;宋家灭门,那些杀手也修邪术;就连今天那个人,影化术也是一种邪术。不管是皇甫余孽还是宫中小人,不管用刀用剑,不管目的为何,他们都有一点,那就是邪术。与其在这里苦思冥想谁是谁,又有多少方参与了这事,不如直接去找邪术源头。”

董骏钦想了想,觉得可行。源头虽难找,但是比直接查京城各家安全,至少对董骏钦的家人来说是这样。

董骏钦临走前交代了大宝各项注意。重草堂里除了他,也只有大宝有点“天赋”。大宝虽然还是浮躁,但是有赵叔和张叔看着,不会有大问题。

董父看着他上下打点,叹气声一声接着一声。卢大夫在旁暗戳道:“少爷是真的大了。他和霁月的婚事,等这件事查清楚再计划也不迟。而且那个阿律姑娘,我瞧霁月和她处的挺好,以后纳进门也能照应照应。你就别唉声叹气的了。

董父摇头:“婚事,小月之前已经找过我。她说相信阿骏能治好她。所以她的婚事,不管对象是谁,都等到身体痊愈再说。至于那个阿律,我看就是阿骏自己一头热。”

卢大夫:“这不一定吧,哪个姑娘会不顾危险陪少爷查这儿查那儿的?这也太心大了。哎,我就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您想再多也无用。”

董父:“你当我喜欢想?阿骏要是出了什么事,不等我下阴间,他娘就从棺材里出来弄死我。”

卢大夫噗嗤一声:“阿荷在世时就说伴君如伴虎,即便君无意,挡刀还是你。现在看看,可不是?你后悔吧?”

董父摇头:“有什么可后悔的。人活着,天天都是危险。伴君危险,修仙就不危险?你看看天青境,白渊仙人仙逝,他师傅呢?也被那个什么鬼影杀死。阿骏在外游医这么多年,难道没有救不回来的修士?”

卢大夫打趣:“但修仙至少没那么多阴诡。”

董父冷哼一声:“屁,阴诡的是人心,又不管你走哪条道。你以为我要他回来是干什么大事业么!还不是希望他安安稳稳的。皇商虽不是大官,但胜在远离朝堂争斗……”

卢大夫无语,这董父的话前后矛盾而不自知。不过他没有孩子,不能随意嘲笑为父为母的人的想法。只好摆摆手回去照看宋霁月,希望她听了今日的话,不要忧思过多。

不过院子里,宋霁月倒并没有愁眉不展。她拉着阿律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若是不行就不要再查了,为了和自己无关的死者冒险不值当。

可她越这么说,阿律越想查个水落石出。

若是自己生前有人能如此帮忙,或许她现在早就投了不知道多少次胎了。

两人各自准备好,最后于亥时集合。

董父还是第一次亲自到门口送董骏钦离开,见他朝自己鞠躬,终于是憋不住:“此去万事小心。重草堂的事和家里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难得父亲关怀,董骏钦一愣,继而感念父亲这一生也是不容易。

直到人都走远了,大家也都散了,董父才叫来赵叔:“你暗中和下头的人透露,方才只是进了一个飞贼,阿骏打不过让人跑了。还有,阿骏这次出门不知何时回来,若是有人探听,注意一下是谁。”

赵叔:“那怎么解释?”

董父:“就说不清楚,可能有密旨下了任务。”

赵叔:“额,这样说,不太好吧?万一传到宫里呢?”

董父:“有什么不好。要是传到宫里,正好应了阿骏对宫里的猜测,我们估计也早就被盯上了。如果和宫里无关,那我董府为皇族牺牲这么多,现在借他们打个幌子也不算什么。这些事说来说去除了和邪魔有关,不还是还他们有关吗?”

赵叔听言不由一笑,这父子俩,果然是亲生的。

第六十一章 残灵

两人趁着夜黑行至燕郊林区,阿律看向董骏钦问道:“是去天青呢,还是去洛州?”

董骏钦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想去洛州?”

阿律得意哼声:“我当然知道。你怕连累家人,难道就不怕连累穆擒风,我可听说天青境的定阶还没结束呢。找活人帮你太危险,找我这样的死人,可不就没顾虑了?”

董骏钦笑而不语。

确实,杀手三次“清君侧”,只有阿律活下来。

他们这么做,无非就是不想让董骏钦查下去。可是既然不想让他查,为什么不直接朝他下手?

对此,董骏钦的猜测是对方不能动他,至少现在还不能。

这就很有意思了,他只是一个大夫,说的好听点是一个医仙,再往高处说他是皇商之子。可那又如何?有什么不能动的?

除非动了他会引起另别人的警觉。董骏钦左思右想,这个人只能是晨阳。

所有的事,从世家之乱到宋府灭门,董骏钦和宋霁月都不算是亲历者,可又受这些事的后续影响。而除了他们二人,同辈之中,晨阳也是如此。

晨阳和董骏钦不同,他出身在宫里。宣宁帝从登基始,每天都过得胆战心惊,对子女来说也是个神经质的父皇。晨阳以前就抱怨过,甚至说要是可以也想一直在天青呆着,不想回去继承什么皇位。可见这宫里的氛围有多紧张。

而晨阳的老师,又是出了名的严谨古板的夏侯丞相。夏侯家算是皇族分支,以前各级官位皆有他们的族人在位。而如今这个丞相的父亲,是辅助过三朝皇帝的太子太傅。世家之乱时又是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全大统的人,可谓历代满门的忠良。

晨阳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思虑只会比董骏钦更多。加上他和晨阳儿时的情谊,董家对他的恩情,即便因为董母一事,生了尴尬,可董骏钦能确定,一旦他出事,晨阳肯定不会轻易放过。

所以这藏在暗处的人,也一定是了解晨阳的人,甚至可能是朝廷重臣。

可还是那个问题,谁对皇族不满?对天青白渊仙人不满?

皇甫大势已去,就是有余党,报仇需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还是他们以为长生台只是摆设,躲在京城还能东山再起?

阿律听了董骏钦的疑问,就问:“有没有谁,他没有参与造反,但是却因为世家之乱得利的?而世家之乱后,他虽然没有被处,可……”

阿律还没说完,董骏钦立马想到一个人:“有!”

前户部尚书虞大人。

董骏钦:“他与前前朝皇后,也就是宣宁帝父皇的皇后容氏是亲戚。皇甫砾出现造反之势前,他就和他们走的很近。知道水隐草的事后,和客商勾结,四处夸张水隐草的药效,赚了不少。

皇甫砾造反时,他又煽动各路人士断水隐草货源,以表忠心。其实就是把水隐草压在自己的客商手里,等着高价出售。

谁知,叛乱结束后,一批义士受火毒而亡无人发声。白渊仙人看不下去,把此事和皇甫砾有联系起来,提了提。宣宁帝才象征性地罢免了几个年老的官员。”

阿律:“象征性?”

董骏钦点头:“这说起来很复杂,反正就是他们掌握朝廷财政,又和容氏多少有关系,宣宁帝唯诺,怕查的太狠他们集体罢官,煽动各地无知之人闹情绪,最后把整个皇族换了。”

阿律汗颜:“好吧,我听不懂。反正唯利是图就对了。那他们和宋姑娘家有仇么?”

董骏钦:“不能算仇。只是当时主持罢免审讯的吏部大人乃兵部出身,是霁月父亲一手带出来的人。而那些人的私人钱庄充公后,有一半都用作军资和军饷了。”

阿律:“那还活着么?”

董骏钦摇头:“早死了。但是他们子嗣都在,有一些也还在朝廷任职。且官商勾结,官死了商还在,有的是想帮他们报仇的人。”

阿律:“南琴说过上古魔灵的魔气潜伏期可以长达几十年。徐老板能为了女儿杀一个无辜妇人,他们的后代要是借用一点邪魔之力,很可能为财杀人,对吧?”

董骏钦点头。

为财杀人,可能比徐老板杀人的动机更常见。

之前回家,张叔和他汇报过七瓣叶虫灾的后续,说是上游确有几个陌生旅人经过过,还去村长那儿看过什么地图,当时的说辞是想安排之后的游历路线。张叔以为,游历是假,查看燕郊各水路分布才是真。

卢大夫从怒辞太医署大学士时就提过,说太医署和尚药局里那些民间药行出生的生意人都是虞大人带出头的。

他们能为了钱眼睁睁看着民间义士火毒攻心无动于衷,自然也能买凶杀人。

尚药局又是驻扎在宫里的,皇帝的举动再隐秘也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且以他们对皇甫一党的熟悉程度,伪造皇甫余孽行凶轻而易举。

晨阳登基后,太医署和尚药局大换血,重草堂上位更是彻底断他们财路,他们能不盯住董骏钦?怕是天天在等他出错吧。

只不过,他们为派去的杀手为何留下宋霁月?莫非,宣宁帝早就知道自己身边那些豺狼虎豹,所以也安插了自己的人?

象征性,对了,他一直都很清楚,那时的朝廷里到底有多少烂泥,只是他不敢豁出性命清查到底。

可怜宋家,可怜霁月……

阿律见他又愁眉不展,拍拍他道:“别想了,朝廷纷争,哪儿那么容易想清楚。反正先从这里查起来,有线索正好,没有也不要紧。那几个大人的名字还记得吧?”

董骏钦点头:“不过一下子问这么多,秃秃会愿意?”

阿律阴笑:“不愿意就想办法让他愿意!”

秃秃见到阿律时正闲得慌,看到董骏钦立马冲上去:“你你你!说了多少次,你又带他下来!”

阿律老吃老做,直接略过这个问题和秃秃说:“秃秃,上次你说宋家人都灰飞烟灭了,可是我在阳间还见着一个活蹦乱跳的宋家人。你是不是记错了!”

刚见面,先是活人,有被怀疑,秃秃气愤道:“不可能,都是当场灰飞烟灭的!”

阿律听他喊,自己也当着他手下的面喊:“不可能,我亲眼所见,宋家小女儿现在就住他家!你又失职了是不是!”

两方争执不下,秃秃碍于面子,将阿律和董骏钦带到了幽冥文房。

宋家人的生死簿,说实话,董骏钦根本看不懂。

阿律得意道:“活人自然看不懂,这是鬼文。不过……秃秃,你这生死簿对不对啊?怎么这么简陋?”

秃秃没好气,低吼:“你以为呢,难道连吃喝拉撒都要写嘛!你当我们是写话本编故事吗!”

阿律嫌弃:“那也太简陋了吧!就几个事件?不是说人的命数都是你们写好的嘛?”

秃秃仰天无语:“你听谁说的?活人是不是?自己做了坏事,得了报应就怪我们?这生死簿只记录一些必须经历的大劫,还有寿命,其他一概没有。日子过成什么样,都靠活人自由发挥。”

阿律吐舌,自由发挥就自由发挥吧,吼什么。

可是当她翻完宋家的生死簿后,确实发现宋霁月的状态是灰飞烟灭了。

阿律:“会不会是谁记错了?”

秃秃撑着脑袋道:“小姐,我和你说过的,生死簿和元灵是互相感应的!元灵被灭才会在寿命页之前出现卒字。不是我们手写的!除非是像你,元灵被谁困住了,该死的没死,该灭的没灭。”

董骏钦和阿律相视,这么说,宋霁月被那个杀手看了一眼,元灵就被困住了?也不是不可能啊。

阿律:“这也行?那以后谁要是不想死,都把自己的元灵困在身体里不就好了?”

秃秃耻笑道:“你是不是傻!元灵被困,人是活着,可是身体就不会好了!你真以为好死不如赖活着啊?而且这么做,等你下了幽冥,鬼差一对,哎,怎么你才死啊?哦,原来施禁术了?哦,拿去地狱熬一熬吧,实在不行叛到魔界去,那我们鬼差也就不管你了。”

阿律:“这不公平啊,万一是被逼的,不是自己干的呢?”

秃秃道:“被逼的?那等它下了鬼界,也要修养很久才能把魂魄集齐。一样要受罪。不过这个宋霁月嘛,我觉得被逼的可能性很小,她轮回三次都是早夭。估计是想有一世活久点,哎,你要是回去再见她,劝劝她不要违禁施法,命数已定。”

阿律最受不了命数已定这句话,命数已定,怎么她还是个没有元灵的残魂?谁给她定的?

于是阿律不甘心,把宋霁月的生死簿全部翻出来。这不翻不要紧,一翻吓一跳,打从宋霁月一开始入轮回就是早死的命,虽然之后慢慢变长,可这一世若无邪魔干扰也不过三十岁。

阿律气愤地看着秃秃,秃秃也很诧异。

阿律:“你看!就说你们办事不利!什么情况!怎么第一世就只有二十个月岁?后面,二岁,三岁,六岁?!她和你们有仇啊!”

秃秃自己也急了,来回翻看,边看边道:“不可能啊?看她的元灵记录,是第一批人类,不会只有这么短的,第一批人类起码活到二十岁。”

阿律眯起眼,气鼓鼓地指着第一世寿命旁边的落款人:“这个鬼差是谁!请他出来,我们谈谈!”

秃秃不认得这个落款,转而找了另一个文房鬼差。

文房鬼差看了半天才道:“啊,这是阴阳神的手下,几万年前就去神界归墟了,找不到的。”

秃秃一滴汗,但是他感受到阿律几乎要喷火的目光,厚着脸皮问:“那为什么给这个元灵定了这么短的寿命?”

文房鬼差翻看一下道:“哦,是有点短。大概是她元灵实在太弱,撑不了多久。”

秃秃:“这这这这也行?”

文房鬼差:“行啊,为什么不行?凡界初始的时候,很乱的。那么多灵,又经过神魔之乱,受损很正常。我记得几个前辈都说过,那时候,一些残灵硬是要轮回,搞的他们只能强行拼凑。这种凑出来的元灵看似完整,实则分裂,都是短命,喏,像这个,八成就是。所以其他元灵在人道轮回六次,她轮回了十几次,就是残灵之间要彻底融合需要时间。”

秃秃:“不对啊,我听说初始的灵都是从那个什么石洞中经过,修复完整了才进幽冥的。”

文房鬼差:“是,是要经过石洞。可我上次不是和你说过么,那个石洞的看守神有段时间被召回天上。他手下的神使没防住魔族,就影响了一批灵。所以最后阴神才命他把石洞毁了。还不就是怕魔族借石洞还原成灵的状态混进幽冥轮到入凡界?很正常啦。”

秃秃问道此处,这文房鬼差已经不耐烦。他不敢继续叨扰他。可是一旁阿律也很恐怖。秃秃颤巍巍地道:“额,阿律啊,你不是还有别人要问?谁啊?我帮你去拿?”

阿律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报了一串名字。

第六十二章 慕容

秃秃听到这一串名字,脑壳发疼。

他好心劝阿律:“阿律啊,你知道看生死簿是耗元气的吧!”

阿律不以为然:“我不怕!

她有董骏钦她怕谁?她盯着秃秃把那一群人的生死簿都拿出来,道:“你就找找有没有和世家之乱有关的事儿。”

秃秃不明白:“世家之乱是什么?”

阿律:“就是一个叫皇甫砾的家伙。”

秃秃恍然:“这个人啊,关进虚无之境永世不得超生了。他的同党大部分都是灰飞烟灭的,这几个人,你确定有关系么?”

阿律知道秃秃是不高兴翻,于是哭丧着脸:“我一个没有元灵的残魂……”

“打住打住!”秃秃立马听话地翻起来。

世家之乱死了很多人,秃秃虽忙,但是对这种大事多少还有点印象。可是翻了半天他也没发现什么。

倒是阿律,有个名字引起了她的注意:“这个人,对这个户部侍郎的表弟的堂姐的阿姨的儿子的老婆姓慕容?”

慕容这个姓氏源自中原南关外的小国,在中原内部非常少见。

听她这么一问,秃秃想起来了:“哦,对了对了,慕容这个姓原本是中原南关外的一个部族,后来北迁进了中原。那个什么皇甫的有个女眷是不是姓容?”

阿律点头,秃秃道:“容姓就是从慕容演化而来的。哦,那这么说这个慕容氏和容氏很可能是亲戚!”

阿律看了董骏钦一眼,对方点点头,果然有关系!

秃秃:“不过,这个男人是到了生死簿定好的年岁死的……嗯,我看看,嗯,只是被邪魔侵染,没有魔化,哦,还在地狱受刑呢。”

阿律:“那我能去地狱找他们们问问么?”

秃秃一个脑壳撞到阿律额头上:“你疯啦!地狱是你能去的吗!”

阿律:“不去就不去嘛!我就是问问而已。”

秃秃摇摇头,继续道:“这个慕容,嗯,也是提前结束生命,不过不是元灵被灭,而自杀的。也被邪魔侵染了,现在在另外一个地狱受罚。这个皇甫,没事招惹邪术干嘛,他知不知道元灵魂魄被邪魔之气侵染,地狱那边很麻烦啊!又不能直接丢到魔界去。”

阿律同意地点点头,随后继续问道:“她自杀有原因么?”

秃秃道:“没写,嗯,生死簿只记录到她隐姓埋名,产子后,精神不济自杀而亡。哦,有个儿子,我看看叫什么,嗯,没写……大概是夭折了。”

阿律:“隐姓埋名?那隐姓埋名之后叫什么?会不会记在另一本上了?”

秃秃转头,空洞洞的眼眶看着阿律似乎在翻白眼:“这是生死簿,认得是元灵,不是人类的手工户籍认得是名字,管她叫啥,只此一本!哼,不过这个慕容也是搞笑,给自己改个慕姓,还是源自慕容。到底是多爱这个家族啊。”

阿律:“慕?慕容的慕?有这个姓么?别人听了不会生疑嘛?她怎么想的?”

秃秃:“人类的血统主义,大概都喜欢这样,谁知道呢。哦,不过不是慕容的慕,是肃穆的穆。这个姓也少见的很。”

阿律听言,脑海里反应了一会儿:“肃穆的穆?”

秃秃:“对啊,怎么了?这个穆姓,中原还是有的。”

阿律朝董骏钦看去,他已经皱眉了。

阿律:“那有没有叫穆擒风的人的生死簿?”

秃秃找了找,摇头:“没有。这人是谁?”

阿律指指董骏钦:“他好朋友。”

秃秃:“是人么?还是妖?要是神仙魔,我们这儿可没有。”

阿律:“半人半魔呢?”

秃秃托着脑袋:“你都认识的什么人啊,还半人半魔?”

阿律:“就是,他不是被邪魔侵染的,是天生半人半魔。”

秃秃:“不可能!天生的半魔都是上古魔灵的后代,不是被幽冥判到魔界的元灵。且半人半魔,只可能是人和上古魔族生出来的。这种结合是逆天的,没人知道他到底蕴含多少力量,很可怕的。

如果真的怀上,天界一定会感应到发出警示,仙族、鬼族和魔族都会追杀他,早就胎死腹中了!”

这么严重?那她现在问这个是不是把穆擒风暴露了?

可是天界的神仙不是都归墟了么?

秃秃也纳闷:“神仙是有的,只是我们品阶太低看不到。如果是十殿阎罗王一定晓得。可是现在在任的十个,最少也上位几千年了,从没听说他们去抓过半人半魔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三人一时想不通。可是阿律怕再问下去,反而对穆擒风不利,现在知道这些已经算收获颇丰。

突然阿律又想到什么,拉着秃秃到一边低声说:“我想再看一个人。”

秃秃深吸一口气:“谁啊,最后一个了啊!不能再多了。”

阿律道:“董骏钦。”

“你疯啦!”秃秃这回真的怒了,“他还没死,不能看生死簿的!”

阿律:“有什么不能!”

秃秃:“你看了又怎么样呢?又不能干涉什么!”

阿律:“我不是要干涉,就是看看,万一他有大劫,我好提前和他分道扬镳避开啊!”

秃秃:“不行!”

阿律:“秃秃!秃秃!秃秃大人!”

秃秃:“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阿律见他态度如此坚决,只好来硬的了:“那我立马让他开口说话,到时候薛王来了,肯定要看生死簿!”

秃秃大惊,连忙拉住她:“你还得寸进尺了?!”

阿律:“他对我很重要的,我这次能不能找到造生石,全靠他了!我真不是要改他的命数,我也改不了,我就是想看看。秃秃!我都残了三百多年了,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说到底我们这些魂魄会残,还不是因为神仙没本事。可是神仙都不出来,我也没办法啊!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秃秃最受不了这个,只好道:“我偷偷瞄一个结果,你不准看。”

阿律大喜,朝着远处一脸迷茫的董骏钦得意挑眉。

半个时辰后,秃秃回来:“他,还真不好说。”

阿律:“啊?什么意思?”

秃秃:“他已经到了要历生死劫的一轮了。”

阿律:“生死劫是什么劫?”

秃秃:“人道轮,只有六世。刚才那个文房不是正常情况下也说的嘛,其他元灵人道轮回六次,宋霁月已经轮回十几次了。他这一世已经到这个第六次,元灵要历一个大劫,过了,就能得道成仙,不过就得重新再入人道轮回。

不过生死劫,是天规锁定的,不是鬼界写的,所以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具体是什么劫,结果如何,他的生死簿上更是没有寿命。”

这怎么办?阿律心想:早知道不问了,平添烦恼。

秃秃瞧她一副苦恼的样子,给她想了个主意:“要不你也别找你原来的元灵了,就在这个肉身里呆着,再过个几年应该就能开始融合。到时候他要是成仙了,能带你一起修行,没成仙反正你死不了,就一世一世找他呗。”

阿律:“我干嘛要找他?”

秃秃:“你不是想和他长相厮守么?”

阿律深吸一口气,正想反驳时,文房外头突然传来喧闹声。

一股阴冷到秃秃都打颤的凉风从门口进来。秃秃低喊:“不好,薛王怎么来了!”

秃秃和阿律拉上董骏钦,想走却来不及。无奈之下,秃秃掰断自己的一根骨头给董骏钦:“拿着,遮遮人气,看到机会就先跑,千万别说话,最好也别喘气。”

三人躲在文房角落,透过缝隙瞧见一个一头银发的高挑男子走到一排书架前。他身后跟着十几个大大小小的鬼差。

阿律认出其中两个正是薛王身边的鬼官,他们取下一本厚厚的书册拼命翻。

“大人,您看!”鬼官指着书册一角。

薛王低下眼,面无表情地翻了两页。

鬼官:“大人,小官引魂多年不会分不清人和魔。此人半月前就该寿终正寝,且生死簿上并无提前魂消的记录。我们见他迟迟没有下来,就去阳间引魂,去了他家才发现他已经成魔了。”

薛王冷冷道:“除了这个还有别人有此情况么?”

鬼官:“暂时没发现别人。只是生死簿是元灵的一部分,这人成魔,生死簿却没跟着变……那很可能还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

薛王:“胡说!”

鬼官:“大人恕罪!”

薛王终于有了点表情,继续翻了两页,沉眉道:“这个人就是那皇甫邪魔死后登基的皇帝?”

鬼官:“对对对,宣宁帝。”

宣宁帝?!阿律和董骏钦大惊。

薛王:“通报天界了么?”

另一个冷面鬼官道:“通报了,可是天界没回应。”

薛王切了一声:“哼,上古上古,每次都拿这个来压我!怎么轮到上古魔灵,他们就没回应了?说到底,魔族根本不应该划给地界。天界那帮子甩手神仙!魔界怎么说?”

鬼官道:“魔界说,魔城建立后被我们判下的魔族他们肯定看管好。可是魔城建成前就逃到凡界的魔灵他们也没办法。如果要魔族亲自去找……那通道……”

薛王:“他们想的美!一个两个去了凡界不算完,还想让通道打开,彻底解放?!啊!”

鬼官:“大人,左右上古魔族的事,也不归我们管,要不就让他去吧。等出了大问题,天界肯定会派神兵来的。”

薛王愤愤丢下生死簿,转生准备走,边走边道:“防御要先做好,是知道会出什么乱子。真是的,上次那个皇甫……”

薛王走到一半,鼻子里忽然闻到什么气味:“怎么有活人在文房?”

有活人?四周鬼差大惊。

此时,之前那个文房鬼差立马道:“大人,不是活人,是鬼市秃秃的手下,她在阳间残魂附体帮鬼市办事,多少有点活人气。”

薛王哦了一声,目光回转:“哦,就是上次帮溪铃萱送信的家伙?出来吧,小丫头。”

为了不让董骏钦这个真大活人暴露,秃秃和阿律只好硬着头皮走出来。

第六十三章 阎王

阿律曾经见过一次转轮王,远远的一个背影。不过那时候他还不是银发,也没这么年轻。倒是这股阴狠的气势没变。

薛王美目对着阿律上上下下来回扫,就差没掰开她的皮,挖开她的肉了。

秃秃是个骨架,可对着薛王,手心也产生了汗意:“大人,这是阿律,她元灵丢了没**回。我想反正她要去阳间找元灵,不如顺便帮我去收收孤魂野鬼。”

薛王没有理秃秃,伸出两根白的发光的纤长手指,捏住阿律的下巴,随后凑上去闻了闻道:“鬼界什么时候允许残魂占着别的元灵的肉身去阳间收魂了?”

秃秃:“这个肉身也是将死之人的,不……”

薛王放开阿律:“将死的,难道就不是别的元灵的肉身了?”

冥法没有写允许不允许,但是有一点,阳寿一到必须下阴间,阿律占着肉身,将死的人就死不了。

可是大家都知道,冥法上的很多事情都有例外和意外。可是其他时候睁一只眼闭一眼也就算了,偏偏薛王亲自问起,就算再借秃秃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和薛王明着说“做事要灵活”这种话。

薛王这厢,原本就在气头上,现在又抓到一个阿律,要是不给他出个气,鬼界谁都别想好过。于是他按着阿律的头,两人一起跪下认错。

秃秃料的不错,可惜就是没想到薛王的脾气能阴绝到这种程度。

他佯装宽容地把阿律拉起来,随后二话不说,抬起食指直接扎进阿律的胸口。

在场的人一惊,但是想到阿律的身份,很快就恢复一脸无情。

毕竟,阿律的这个身体不是她的。

阿律可就惨了,换了以前被扎一个洞顶多样子不好看,可是最近这身体也不知道怎么了,有了五感。她三百年都没尝过皮肉之苦,现在一痛就是连着两次,每次还都是致命的位置。

薛王见她额头冒汗,笑道:“你看,她觉得痛了,看来是两个魂魄要融合了。所以我才说,占用别的元灵的肉身是不行的!你们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嘛!当冥法是话本子嘛!”

阿律觉得薛王大概是在拿她泄愤,知道她再痛也死不了,一边吼一边手上的力度不断加重。

薛王发了一通脾气,突然又恢复平静,深深叹了一口气,歪着头道:“那边的小哥,你就这样看着她受苦受难?”

董骏钦的拳头已经发白,要不是阿律在那里做手势,他早就冲出来了。

薛王看清董骏钦的脸,笑道:“秃秃,你以为给他一根鬼骨,我就闻不到阳气了嘛?你当我是这转轮王是随便当上的?”

秃秃如做错事的孩子一般,连忙认罪。

薛王倒没有为难董骏钦:“好了好了,你们放心,他阳寿未尽,我也不能对他怎么样。等他死了,我有的是办法讨回来。不过……”

薛王的目光逐渐移回阿律身上,手指拔出来的瞬间,阿律心口一紧。就在他准备刺第二下时,董骏钦把鬼骨丢还给秃秃,手掌附上阿律胸前的窟窿,顺势把她往后一推,随后旋身,短剑的剑身正好挡住薛王细长的指甲。

可是薛王毕竟是阎罗王,只要一根指甲就把董骏钦逼的连连后退。薛王大约也是太久没有活动筋骨了,笑意慢慢爬上嘴角:“活人,不错嘛!”

能挡住转轮王的一击,对凡人来说是很不错了,可惜转轮王的指甲稍稍旋转一下,董骏钦就听见自己的短剑里传来轻微的咔嚓声。

剑要断了!

薛王低笑一声,剑身出现一条细细的缝。然而他想继续施力,穿过剑缝刺向董骏钦时,一股极重的戾气破剑而出,直冲薛王面前。

薛王受了阻挡,他身后的一众鬼差被这戾气的气势吓倒在地,阿律捂着胸口,分辨出那团魂魄是董骏钦已经过世的母亲。

趁此空挡,秃秃抓起二人,朝幽冥鬼河岸跑去。

到了岸边,秃秃招来鬼船,把二人往上推。

阿律:“那你怎么办?”

秃秃施法,绊住了后头追上来的鬼官,道:“放心吧,现在缺人,最多再罚几百年的鬼河小差。倒是你们上了岸,就去找锁铃婆婆!千万别再瞎溜达了。”

薛王的手下追上时,两个人已经飘远了。

阿律看见幽冥鬼河岸上,秃秃跪着被几个鬼官围住,良心不安。

董骏钦安慰:“放心吧,那个薛王不会为难秃秃的。”

阿律听言,斜眼道:“你一个活人怎么知道阎王爷如何想?”

董骏钦笑道:“你都说了,我一个活人要不是阎王爷放水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

对啊!阿律捂着胸口,只觉得失力,也不晓得这是不是所谓的胸闷。

两人上岸后,遵照秃秃的指点,迅速去到锁铃阁。那锁铃婆婆八成已经听到风声,早早地坐在大堂正中央喝着茶,等着人。

见到董骏钦后,她还是与上次一样,飞过来捧住董骏钦的脸:“小哥哥,又见面了。”

不过,她的眼鼻嘴刚贴上嗅了嗅,立马嫌弃地捂鼻拍开他:“怎么一股血臭味!”

阿律不好意思的指指自己的胸口,衣服上还有一小片血迹。锁灵婆婆继续捂着鼻子凑上前瞧了瞧:“薛王八弄的?嘶,没事,就快痊愈了!”

阿律把他们之前在文房的事挑挑拣拣地说了说,锁铃婆婆听完啧啧道:“薛王八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就会虚张声势。我看他放你们走,多半是想让你们去查一查那个什么邪魔。”

阿律:“可是邪魔不是不归鬼界管么?”

锁铃婆婆:“邪魔元灵是不归鬼界管,可是元灵没有魔化的人,还是归他们管。你们没见过,那个什么皇甫砾横空出世,给鬼界带来多少麻烦。被他杀死的人不肯轮回,怨气重的熏死人;受他邪气侵染的追随者呢,又贪恋那种力量,在地狱受刑时,隔三差五的闹越狱。他们十殿阎罗的本事又不是通天,连续几十年这样,你说烦不烦气不气?”

董骏钦听来听去,总算是听出一个意思:“您的意思是,当年教授皇甫砾邪魔之术的人还活着?皇甫砾失败之后,他们准备再找机会制造混乱?”

锁铃婆婆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那不然呢?那个皇甫,只是修邪术,他本身不是邪魔。邪魔邪魔,邪的就是他们会佯装好心,把自己的力量借给一部分人类,人类得了力量,就不会控制自己的欲念,以此邪魔就可以侵染他们的心神,借他们之手制造祸乱,然后魔族就能控制凡间,自己称霸了。从古至今都是这个套路,你们不觉得嘛?”

阿律和董骏钦还真不觉得,他们一个压根没关心过这种事,一个才出生二十几年没经历过。

锁铃婆婆也看出来了,摇头道:“这也不怪你们,凡人嘛,见识少。不过薛王气天界也不是没道理。魔族原本是神族定义出来的族群,当时他们说的那么严重,什么毁天灭地万物消亡,可等到规划各界职责时却因魔族是被封印在地界的,就由地界的神仙管。

没过几年,神族就全部跑去天界归墟不出来了,给地界留的都是小神小仙。之前皇甫闹得那么厉害,这神族也就派了一个阳神下来说什么‘人,都是神族仙族的元灵转世的,他们自身就蕴含神力。所以你看,最后这不是靠人自己摆平了吗?’

哇,要换了我是转轮王,我也得气死。有本事这些神族仙族的元灵转世也不要从冥界走啊!”

锁铃婆婆说了一堆天界的坏话,二人听了半天总结出来,天界和地界关系不好。

不过,锁铃婆婆虽然抱怨了许多,有一句话倒是说的颇有人理:“不管天界还是地界,假若这世间真有什么人能为谁做主,那只可能是你们自己。天有天意,地有地律,只要你不翻天覆地,说到底还不是由你们自由发挥?因果报应这事,凡界寿命有限,没几个凡胎能真的看穿。”

说完,锁铃婆婆给了阿律一份地图:“所以别说我没帮你啊,喏,这是巫山的地图,虽然年代久远,但多少能看看。你找机会去一去,那里的守门神仙,可比这里的强多了。哦,对了,我还问到了你说的那个石洞,大致方向就是在巫山的西南边,顺路吧。”

锁玲婆婆这次倒没有为难董骏钦,早早放他们离开了。

回到鬼市府衙,门口的看守拦住了阿律:“小残,你快走吧。要被被薛王的手下发现你还在这里溜达,秃秃大人可能就要多躺几年了。”

阿律看着秃秃交代给她的两颗药丸,心里念起了秃秃的好,可惜自己什么都没有,帮不到他。

董骏钦拍拍她:“我们先走吧,你的伤还没痊愈,我的剑也要修一修。”

阿律点点头,两人回到了入夜的洛州。

去过了鬼市,现在必然要去天青。可是穆擒风的事,阿律和董骏钦还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说。

两人决定还是在洛州住一晚想想。

洛州客栈的掌柜见他们一男一女,也没问就给了一间房。偏二人都有心事,直到坐进屋里等阿律的伤口痊愈,他俩才发现没有第二张床。

索性洛州花楼多,这客栈的双人床也学着花楼的风格打得很宽。

二人累了一天不高兴再麻烦,就把枕头排在床中间,一边一个。

阿律看见董骏钦正在检查他的剑,便道:“刚才你的剑断了,里面那股戾气,好像是你娘。”

董骏钦手上微微停顿,随后点头:“这是我娘的剑。”

阿律:“哦,女子的剑,怪不得这么短了。”

董骏钦:“倒不是这个原因。我娘当年闯京城救我的事,你听说了吧?”

阿律点头。

董骏钦继续道:“当时这把剑断了。”

所以这把不是短剑,是断剑。

“这个也很常见啦,我见过很多死了不愿走的爹娘留在儿女周围保护他们。”阿律回想,这种事还挺多的,“还有留一口气在儿女的贴身物件上,就和你这个一样。”

董骏钦点点头,嘴角还是没有上扬。

阿律凑过去道:“能修好么?”

董骏钦:“去了天青,试试吧。”

阿律:“那你的剑有名字么?我记得穆擒风的叫踏枫剑,南琴的鞭子叫狂舞,你这个呢?”

董骏钦收起剑段道:“我的剑只是防身和化针的,和他们不一样,所以没有名字。”

阿律想了想,笑道:“取一个吧,都说兵器有了名字才能认主。”

董骏钦摇头。

阿律:“我给你的剑想了一个名字。”

董骏钦:“什么?”

阿律:“等你修好再告诉你!”

董骏钦不知道阿律想到了什么,笑得如此得意。只是对于给剑取名,他心道:剑认主又如何,人亡了只留剑,岂不孤独。

第六十四章 藏锋

阿律第不知道几次跟董骏钦的御剑,这次终于没有天旋地转了。

董骏钦表扬她:“看,我就说,多来几次就好了。”

虽然如此,阿律还是不太舒服,耳朵里一直有呜呜呜的声音。

不过阿律不在意,摇头晃脑地跟着董骏钦进入天青镇。

上次来这里是跟着程籇来的,一路上只顾着找人,并没好好看过这个镇子,只记得很热闹。

今天热闹还是热闹的,可为何街边有那么多穿统一黑白衣衫的人,像巡逻一样的在街边走来走去。

阿律:“这些人是天青弟子么?还是官兵?天青境定阶这么大场面?”

董骏钦无视那些人盯梢的目光道:“是长生台的道士,看人数,长生台这几年收了不少弟子啊。”

二人走到秦老板的铁铺,见他正在陪儿子耍,生意冷清。

见到董骏钦,秦老板大喜,热情地把人往屋里带:“你是不知道,现在天青到处都是长生台的人。今天说你练功用力过猛有走火入魔之嫌,明天说他天资平平不如回家种地的好。搞的整个天青都丧气的要命。”

原来如此。确实像长生台的作风,除了自己天下皆是弱与恶。

董骏钦:“那天青境定阶如何?”

秦老板:“哦哟,不谈了。他们那个什么真人搞的自己跟天青掌门似的,天天在那里评头论足的,其他上去围观的人更是受气。还说等定阶结束,凌字辈的弟子要和他的弟子们比试比试,万一启峰塔放水呢。嚯,真是让人笑掉大牙。我看他干脆自己进启峰塔,看祖师爷不收拾得他家都不认识。”

长生台会找天青境的麻烦是意料中的事。秦老板抱怨归抱怨,可是天青境自己都没做什么,他们也只能过过嘴瘾。

董骏钦将自己的剑拿出来,秦老板看了看,皱眉:“怎么毁成这样?什么妖怪啊?”

要是实话实说,秦老板不是不信就是吓着,董骏钦胡诌了一个万年老妖,配上阿律添油加醋,最后说出了一场恶斗。

秦老板叹来叹去,把老婆孩子支开后道:“不是不能修好,是这剑的剑芯毁了。”

阿律问道:“剑芯毁了是什么意思?会怎么样么?”

秦老板犯愁道:“剑芯就是这把剑储存自身灵力的地方,剑芯毁了,这剑就成了一把普通的铁器,各种隔空使剑的法术就没用了。董大夫,我看这干脆重新铸一把吧。”

短剑是董骏钦母亲的遗物,其意义远远大过铁器本身。

秦老板:“我明白,这剑身的铸材这么普通,你能炼出剑芯也是不容易的。只是万物终有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新的来不来董骏钦倒是无所谓,反正短剑是救不回来了,除了新铸也没别的选择:“不过,秦大哥,新铸一把剑,你这边……”

董骏钦虽然不精通铸剑术,驱动铸剑炉还是没问题的。但是论铸剑炉,还是天青境三月池更好。

秦老板傲娇一哼:“瞧不起我是吧!”

董骏钦:“没有没有。”

秦老板四下张望一番,关上店门:“虽然我未曾有幸蒙大师亲授,但是我家炉子可不比三月池的差多少。”

董骏钦看着铁铺里那个年久的老炉,刚想委婉地表示些什么,就见秦老板家里屋出现一道光,随后墙壁上长出一个门。

秦老板神秘一笑,示意二人和他下去。

等到了地下,董骏钦心道:方才自己真是“狗眼看人低”了。

秦老板这个地下,是天青镇河道的地下水道。过了水道,到对岸,有一个天然石洞,里面出现一个巨大的铸剑炉。

看样式和天青境的无二,气势也很强。

秦老板得意:“怎么样?我花了好几年才做出来的。”

董骏钦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似的,心里兴奋起来。

不过:“长生台不会发现么?”

秦老板摇头:“不出意外就不会发现。凌言特地给我这儿施了结界。”

“凌言师兄?”这倒是意外,“他知道这个?”

秦老板点头:“我一直有打造炉子的想法,要不是他暗中想帮,它也没法这么快造好。”

董骏钦不解:“凌言师兄为什么……”

秦老板:“别看你们凌言师兄成天板着脸,这孩子只是严格了些,其实心里还是为大家好的。他知道很多弟子到我这里铸剑,所以才帮我造炉,好让那些师弟们的剑打得好一些。而且这次长生台刚来天青镇,他就下山给这里布了结界,怕的就是长生台为难。你不知道,那长生台知道我这地儿后,三天两头在门口冷嘲热讽,说什么天青境要没落了,弟子都不会自己铸剑了……哎!弄得我都不能好好开门做生意。”

秦老板一边生炉一边生气。

阿律听到现在,忍不住小声问道:“这个长生台到底干嘛的?真这么烦?”

董骏钦点点头,就是这么烦。可是有什么办法?整个中原的官宦禁法令都靠长生台主持,夏侯丞相对他们又是推崇备至,晨阳那边也没觉得不妥。

长生台这般“恃宠而骄”还不是皇室允许的。

炉火中烧,秦老板打开柜子给董骏钦挑铸材:“早知道你来,我就先去备点好料了。”

董骏钦:“秦大哥,这些已经很不了。”

秦老板:“虽然是应急,不过既然重铸总归想追求完美。哎,可惜了,等日后你找着什么好东西再拿给我,升级免费。”

阿律在一旁对着满柜子的石头看了半天,突然想起什么,道:“我这里也有块石头,大哥,你看看能用么?”

秦老板打趣:“该不是河边捡的吧?给我瞅瞅是不是鹅软石。”

阿律:“是一个林子里捡的,应该不是鹅软石。”

阿律的石头,是一块黑不溜秋的东西,不仅黑还有很多棱角,不过各个切面摸上去倒是挺光滑。

难得“献宝”,阿律兴奋道:“你往有光的地方摆,你看,它会闪!”

果然,秦老板把石头凑到火光下,原本黑漆漆的东西,折射出星星点点的金银色亮光。

这引起了秦老板的兴致,他仔细翻看后道:“我能掰一小点试试么?”

阿律点头,秦老板用小刀蹭了一小块熔进铁水里。红红的铁水里散出一小块黑,随后又变成银色,接着一股树木烧焦的味儿飘了出来。

秦老板夹起那块银色,还不等下一步,这块银色就迅速降温成型了。

秦老板见状,睁大眼睛,随后手指往上用力一蹭,银色的铁片沾了些许血渍转为黑色,但很快血渍就滑落了,铁片银白如初。

“我的天啊!”秦老板大惊,然后又是大笑,“你这是哪儿捡的?”

阿律被秦老板的反应吓了一跳,支支吾吾道:“一个林子……的……死人堆里……具体是哪里我那时也没注意。”

秦老板跟得了宝似的,迅速跑出洞又跑回来,手上多了本书:“你看,你看!多有石刺,表面润滑,光照有闪,火熔转白,沾雪即落!这是乌古木啊!”

二人:“乌古木?”

董骏钦:“你什么时候捡的?”

阿律一头雾水,竖起两个手指,意思是两百多年前:“所以这不是石头?是木头?”

“不不不,是木头。”秦老板已经喜得语无伦次,“不不不,它是石头,但是是从木头变成石头的。”

乌古木是一种从里黑到外,像是被大火烧过一般的矮树。这种树的支杆里有一种黑黑的液体,划开树干慢慢累积,十几年后就能结出一块软石。

得了软石后,再将它和乌古木树枝一起煅烧,便是这种石头状的乌古木石。

秦老板:“虽然乌古木石可以人造,但是耗时太长,没什么人愿意等。如果是天然的,那就是雷电劈开树干,汁液汇聚成块,再由天火煅烧,天时地利人和全都有才能得。我看这个大小,不像是人造,应该是天然的。这真是!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见到这么大的乌古木!”

阿律:“这东西很金贵么?”

金贵的话,我自己留点。

秦老板:“何止金贵?姑娘,乌古木树现在都已经绝种了,这么大一块乌古木石,你说金贵么?根本是无价啊!”

董骏钦:“这么贵重,要不还是留着……”

秦老板:“留着干嘛呀!乌古木是最好的铸剑材料,你这个分量加进去,出来的剑,剑身轻如树枝,但削铁如泥,还不沾血,就算不注剑芯也是剑中极品!”

阿律听自己的东西被这么夸,不禁得意,又故作淡定:“那就用呗,反正对我也没什么用。”

秦老板听言,一脸幸福:“这辈子我知足了,能用乌古木铸剑,以后说出去不要太有面子。”

董骏钦再三谢过阿律,和秦老板进来锻造室准备注灵。

阿律被留在外头,董骏钦拉住秦老板:“秦大哥这个乌古木能留点么?”

“留一点?”秦老板不解“你要干嘛?”

董骏钦歪歪头:“那个姑娘,我想给她打一把防身用的东西。”

秦老板一副原来如此,我懂你的表情,道:“不过你哪儿捡来的宝藏姑娘,居然有这么大的乌古木!”

董骏钦轻笑:“一言难尽。”

秦老板甩甩手:“得得得,那个夏夜的小秘密还是留着你自己品吧。”

董骏钦哭笑不得。

秦老板:“不过你不要长剑,确实用不到全部的乌古木。你要给她打什么?”

董骏钦想了想:“我自己来。”

秦老板啧啧道:“你的剑叫我打,她的东西你倒自己来?你是看得起我呢还是把人家搁在第一位了?”

董骏钦笑而不语。

半个多时辰后,二人出来。阿律起劲地贴上去:“怎么样?造好了?长什么样?”

董骏钦把短剑给她,阿律接过叹道:“哇,真的好轻!这样御剑行不行啊?”

秦老板:“新剑,刚注灵,可能需要磨合一两日,不过以你的功力应该就几个时辰吧。”

阿律:“这样啊,那找个铁削一削?”

秦老板随便从仓库里扛了一个流星锤出来,董骏钦轻轻一挥,散若流星。

阿律见状拍手叫好:“不枉我藏宝这些年!很值当!”

董骏钦收起剑:“对了,你不是说想了个剑名么?叫什么?”

阿律狡黠一笑:“藏锋。”

藏锋?

阿律点头:“隐藏锋芒的藏锋。是不是和穆擒风的踏枫很配啊?”

秦老板大笑:“这真是……哈哈哈哈,确实很配!”

董骏钦汗颜,但是握剑的手还是微微施力,银身上灵线勾勒出藏锋二字,随后又消失不见了。

第六十五章 隐情

天青境定阶,原本是天青境门内私事。但不知道从哪代掌门始,定阶试炼就成了整个中原的大事。

上至仙门大家,下至好奇平民,只要想,就能来看。

董骏钦为了避开长生台耳目,带着阿律摇摇晃晃从留桑谷进。

新剑不稳,阿律双脚沾地时,毫无疑问地天旋地转了一阵。

董骏钦万分抱歉,便道:“这个留桑谷有治愈之效,你躺一会儿吧。”

留桑谷里住过很多人,但奇怪的是,即便之前住在这里的人离开了,也不是谁都能进来继续住下的。

穆擒风说,留桑谷认主。玄清仙人仙逝后,青陨长老曾想把留桑谷留给凌簌和凌泉。然二人过了一夜,第二日醒来却发现自己在谷外。

这种事,董骏钦并未听师傅提过。不过总之现在整个天青大约也只有留桑谷里没有长生台的人。

穆擒风今日参加的是最后一炼,通常要午时之后。他带着乔装打扮一番的南琴到留桑谷与二人汇合。

不过别说,南琴的乔装打扮简直和毁了容似的,完全认不出她东麗人原本的样貌。阿律想笑,但见南琴狠狠瞪了穆擒风一眼,只好憋着。

然比起容貌,董骏钦更关心,长生台还有其他人有没有发现南琴的真身。

对此南琴道:“他们连穆擒风的魔气都发现不了,还能发现我的?笑话。”

话是没错,可穆擒风听了心里不服:“长生台我不评论,我们天青的师兄弟那是信任我,所以从来不多猜疑。”

南琴敷衍地哦了一句。

听此,董骏钦和阿律便纠结了。幽冥文房探查到的事肯定不能现在说,可是再拖,今天定阶一结束也总得说。

怎么开口呢!

穆擒风和南琴瞧他二人面色古怪,不由问:“出什么事了?造生石有消息了?其实不存在的?”

阿律:“啊,不是。找到方向了,往西南。”

穆擒风:“哦,那是谁过世了?”

董骏钦:“没有。”

穆擒风:“那你们这个表情是几个意思?不会是怕我过不了吧?”

三人:……

穆擒风见他们神情无语,心里放松不少:“好了好了,先不聊了。南琴你给他们也易个容,到时候一起去启峰塔观战。”

董骏钦看看南琴,心道:一个长这样还好说,三个人都长这样怕是要起疑。

不过董骏钦和阿律还是装扮了一下,至少不要太显眼。

送走穆擒风后,董骏钦问道:“他这些天如何?”

南琴嗯了一声,笑道:“这小子挺不错的,有前途。我原本以为,魔气虽然只占内力的一半,但内力很强的话,这魔气适应起来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的。没想到他另一半灵力似乎不排斥魔气,赟夙把他经脉打通后,四五天就开始慢慢融合了。”

“这是最好的了。”董骏钦放心道,“不过他的魔气原本就不是被封印,只是被抑制了。长久以来,灵力和魔气都是一起修行的,也确实不至于会完全互斥。”

南琴点头:“但是有件事我想不通。”

董骏钦:“什么?”

南琴:“据我所知,中原各道都把妖魔鬼怪和人分的清清楚楚的。天青境那个白渊仙人又和皇甫邪魔结过梁子,按理说他应该对和邪魔有关的人事颇为厌恶才对,怎么会悄无生气地收了穆擒风这个半魔呢?而且上次听你们说,不仅白渊仙人知道,他师傅那个青音长老也知道,知道又不封印或是除魔,只是抑制,这不太合情理啊。”

此问董骏钦也有过,但是直到和阿律在鬼市走了一遭……

南琴意识到二人面色不对,似有难言之事:“有什么隐情?说出来,我从魔族的角度给你们分析分析。”

董骏钦没开口,他不确定鬼市的事是否能透露给南琴,于是推了推阿律。

阿律听到他的心音,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我们之前查一些贪官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一对夫妇,可能是穆擒风的爹娘。”

南琴把阿律的话听完,第一个反应也是这对夫妇就是穆擒风的父母。

可是若真是这样:“我有两个疑问。第一,天生的魔力,父母一方必然是魔族,可是按你所说,这对夫妻还是人,只是受邪魔侵染。这样生下来的孩子最多也是受侵染,而且很容易因为控制不住邪气而夭折,不会好好活到现在,更不会有天生魔力。第二,如果真是皇甫族人,白渊仙人更不可能明知他的身份收他入门吧。”

阿律:“或许是白渊仙人有愧疚?毕竟容氏是因为被他悔婚才嫁到皇甫的。”

悔婚这桩事的隐情,董骏钦知道:“不可能。”

阿律:“为何?”

董骏钦:“容氏后来杀了那么多人,悔婚和这个比起来不算什么。”

南琴点头附和:“对啊,而且悔婚才多大点事,用得着冒险留个魔在天青来弥补么。再说了,要是容氏因为自己被退婚就气的滥杀无辜,那她也是活该被剿灭。强扭的瓜不甜!”

阿律撇撇嘴,打岔:“说到瓜,不是应该先知道是甜的才去强扭么?又不是扭苦瓜。难道扭着扭着甜的也会变苦?”

南琴:……

董骏钦:“你是不是渴了?”

南琴:“阿律,你是人才。不过你这么说也不是没可能。或许说白渊仙人和容氏之事是有隐情的,还是很大的隐情,这样就能解释为何他会收穆擒风。”

董骏钦再次回想师傅生前爆料,玄灵仙人策划了悔婚,算是间接导致容氏下嫁皇甫,可是这足以让白渊仙人冒险留下邪魔之后?还真说不准,白渊掌门的性子……

南琴:“哎,好像上一批弟子出来了!我们先过去看吧,穆擒风的身世,等下山了再告诉他。”

启峰塔钟声响起,三人远远就见启字辈的弟子陆续出来。几家欢喜几家愁,还有父母在旁把泪流。

阿律觉得新奇,心音问董骏钦:“你参加过这个什么定阶么?”

董骏钦摇摇头,随后又心音道:“只有初级,还是我自己混进去的。”

阿律噗嗤一声:“没想到你小时候那么皮!”

说完,阿律忽然想到董骏钦母亲的事,心里一紧,她是不是说错话了?

不过观察董骏钦的表情,似乎回忆到什么开心的事了,嘴角不自觉上扬。

此时凌字辈的弟子已经在启峰塔门口站开。

阿律感叹,没想到还真的有一天再碰面了。不过,一,二,三……:“凌霄不在?”

董骏钦也发现少了个人。

此时旁边观战的路人道:“你们刚来的吧?凌霄今年不参加。”

二人:“不参加?为何?”

路人甲:“还能为何?你们没听说掌门内定了凌言?他参加,实力压过凌言,岂不难看?”

路人乙:“你瞎说,实力比凌言强的话,那凌泉和凌簌也比他强。”

路人丙:“那两个强就强了,人家双修,肯定不能列为掌门候选。说白了,凌子辈就是以凌霄和凌言为首。他不参加,多半是蛇妖那件事曝出来,他羞于见人。”

路人乙:“这有什么好羞的?他要是真没害人就该光明正大出来定阶,除那种大妖,前前后后多少修士牺牲,谁差他那一个。”

路人甲:“那只能说明他……”

路人丁:“唉唉唉,你们可以了,这还在别人地盘上呢。”

路人乙:“在就在,谁怕谁,你看看现在的天青,被长生台围住,谁怕他们。”

路人甲:“那他会参加下次定阶么?”

路人丁:“你傻啊,下次要三年后,到时候你要他和启字辈抢啊?”

路人乙:“凌霄,我看他这辈子就这样咯。”

回想那件事,阿律当时真的一点顾虑都没有就做了。现在来看,真的如董骏钦当时责难的那般,如果她能多考虑考虑,想个更有人情味的对策,或许凌霄就不会遭此非议。

“不是你的错。”董骏钦心音入耳,“凌霄师兄是个敢作敢当的人。”

阿律不知道凌霄是什么性子,程旗的事是真的无心还是有过恶意,她不予评论。但是董骏钦相信的人,她愿意把人往好里想。

第六十六章 挑衅

要说这启峰塔定阶还真是个非常无聊的场合:“所以我们根本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是么?”

阿律从一开始的兴奋慢慢转变为倦意。南琴这头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道:“看来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觉得。我第一次看的时候就想,长生台这种来找茬的也就算了,其他来看戏的人到底怎么想?他们到底能看见什么?”

二人纷纷望向董骏钦,只见他眉头一会儿舒展一会儿紧皱,似乎亲临战场似的地盯着启峰塔。

“其实看得到。”董骏钦知道她二人在疑惑什么,于是小声道,“你静心凝神,驱灵力进入晴明穴和天应穴之间。”

阿律:“什么穴?”

南琴之前听从穆擒风的指示已经看到了启峰塔内部情况,虽然是模糊的影子,但至少比纯粹的望塔有趣的多。

而阿律,还是董骏钦亲自帮她运行灵力才看见。只见启峰塔内的凌厉的剑法,飞快的身法还有青黄不接的术法阵法。

阿律看了一会儿,问道:“他们为什么不能联手上阵啊?一个个都是单打独斗?”

董骏钦点头:“定阶就是为了定个人的修为,联手合作一般是为了练剑阵和实战。不过启峰塔里有结界,每个人进去都是单独的空间,并看不见别人。但是那个结界不强,像凌字辈这样中高阶的弟子只要想,还是可以破的。”

不过,比起这个,董骏钦更关心穆擒风的状态。天眼里,穆擒风体内的灵线一清二楚,相比之前的杂乱多结节,现在的灵脉可谓是畅通有序。而且,这股灵脉似乎还传到了踏枫剑里。

董骏钦:“南琴,他的剑,是不是修缮过?”

南琴诧异,随后得意地抖抖眉毛道:“没想到隔了那么厚一堵墙你都看得见。他定阶前,我建议他把剑身原本抑制魔气的部分改一改,所以现在的踏枫剑不是抑制而是吸收他的内力进入剑内运行。所谓,人剑合一。”

若不是这里人多,董骏钦真相给南琴一个恭敬的行礼。

提到剑,董骏钦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给阿律。

阿律一看,是和自己身上那个不知道干嘛用的锥刺很是形似的东西,但是比起那个锥刺,这个重得多:“这是什么?”

董骏钦:“乌古木的回礼。”

是礼物?阿律的心情一下子明亮起来:“这怎么用?”

董骏钦把她往后拉,离开人群:“手握这里,遇到敌人的兵器,用这里挡。如果要见血,就用这里刺,创口不会大,一般死不了人,逃命足够了。”

阿律:“所以是防身用的咯?你哪里买的?”

董骏钦:“藏锋剑打完,那块乌古木还剩一些,就给你做了这个。”

阿律一滴汗:“你还真是连边角料都不放过啊。不过既然是乌古木做的,为什么我这个这么重?”

董骏钦幽幽一笑:“你下手没轻重,太轻的话,我怕你把人戳穿,到时候损了阴德,我不得安生。”

阿律干笑两声:“我一个姑娘家家,下手能重到哪儿去?”

董骏钦:“现在说自己是姑娘家了?你上次在昌御,把程籇的铁锤蹬回去的事还记得么?那铁锤凹了。”

阿律无言,默默红了耳朵,这事儿她还真不晓得。鬼魂五感差,当时情况比较危急,她确实很可能大力出奇迹。罢了罢了,以后注意就是了。

凌字辈出启峰塔已是一个多时辰后。首先是凌泉和凌簌,接着是凌鹤和凌言,最后一个就是穆擒风。

每个人出来时,原本的衣衫都变成月白色广袖袍。

阿律:“他们进去时穿的是这个吗?里面还有换装?”

董骏钦解释:“天青弟子每一阶的衣服都不一样,一旦阶位上升,衣服就会变。”

阿律:“所以,穆擒风是过了?”

董骏钦点头:“凌字辈的弟子里,阿风的实力最弱,但就算是最弱,也比一般同龄修士强。他们现在穿的就是最高阶弟子的广袖袍。若是将来他们决定留在天青,这身衣服上就会出现天青境的山云烟水纹,和你见过的那几个长老一样。”

“哇,听上去好厉害!”阿律和南琴第一次观摩天青境的定阶结果,新奇又兴奋。

五人出来后,启峰塔周围的结界消失。几位长老笑盈盈地上前。就连一直没出现的凌霄师兄也不知何时默默站到一旁看着他们。

五人走到长老跟前,纷纷鞠躬。青桓长老颇为满溢地点点头道:“做的很好!很好!”

随后青桓长老又朝周围的看客作揖道:“在场的各路道友义士,今年的天青定阶试炼到此以全部结束了。感谢各位这几日的关注,现……”

“哎,青桓长老,这启峰塔刚结束就赶客?我们看了这几日,光在外头看风景,根本什么也没瞧见阿。”开口的是一个不认识的家伙。

青桓长老道:“这位道友,启峰塔定阶的形式是祖师爷定下的,未能让您尽眼瘾,还望莫怪罪。。”

那人道:“是,我知道是你们祖师爷定下的。可我们也是听说定阶结束后,要宣布下任掌门,而这位继任者要和长生台的道长比试一番啊。哎,泯阙真人,你不是说这启峰塔放水要亲自试试么?”

阿律听言嘀咕道:“这人,是长生台的托儿吧?”

是托无疑,可是明显到阿律都看出来,只能说长生台根本是故意的。

南琴则更狠:“长生台真不要脸,婊子还想立牌坊,不,婊子都比他们要点脸。”

此时不要脸的泯阙真人佯装无奈地起身对大家道:“各位,放水是贫道狂妄失言了,我们孤陋寡闻没亲临过启峰塔定阶现场,这几日一看才觉是真的难,并不是放水。”

那人干笑两声,又道:“这么说的话,长生台平时练习的太简单了咯?”

泯阙真人为难地看向青桓长老。

青桓长老也学着他干笑两声道:“既然大家这么想看,那明日……”

“还要明日啊,不能今天就比么?”人群中又冒出几个声音,“反正天色还早啊,比完了我们正好下山!”

众人:“对啊!对啊!”

泯阙真人:“各位,各位!天青弟子才刚刚从启峰塔出来,总得让人休息一下吧。立马比试,这说出去,岂不是成了我们长生台趁人之危了。”

那人道:“别人也就算了,凌言道长名声都传出来了,这怎也得露两手。再说了,实战的时候,妖魔鬼怪会给你休息吗?”

青桓长老颧骨抽搐,不过被点名的凌言倒是一派淡然:“这位道友,妖魔鬼怪怎么能和长生台的各位义士比?不过既然是同道切磋比试,晚辈不会推脱。不知泯阙前辈座下哪位弟子愿意出战?”

凌言主动,周围的人一下没了反应。哪位弟子愿意?这话也是狂。

泯阙真人身后一个弟子出列,不过又被泯阙真人按了回去:“他们刚出来,灵力耗了大半,你出战,别人会说闲话。让你师弟来。”

于是另一个年轻弟子应命出列。

凌言看看他,似乎在观察什么。不过很快他就鞠躬道:“承让了。”

此时那个多事的托儿,又又又开口:“凌言道长,你也不问问名号,太不尊重人了吧。”

凌言挑眉,嘴角微扬,对那人道:“不知阁下尊号?”

第六十七章 凌言掌门

出战的长生台弟子也算是硬气,面对凌言只是略有紧张,并未露怯:“在下长生台衡全,还请凌言道长赐教。”

董骏钦等人并不认识他,但是听周围的人私语,似乎并非无名之辈。

阿律低语:“燕郊不就在京城旁边吗,你怎么会不知道他?”

董骏钦失笑:“能在京城出名的长生台道士比比皆是。没几年就能有一个所谓的最强弟子出师自立门户。”

阿律:“啊?那长生台不是都没人才了?那么多门户立起来,不是要变成敌手满天下?”

董骏钦:“或者说是桃李关系满天下。”

长生台也不是傻子,会与自己作对的弟子,怎么可能放任他们出师自立门户呢?能放走的,多半是以他们为尊,所谓自立门户也不过是立个长生台分部罢了。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是为了在各地都占位,才如此频繁地帮那些根本不够格的弟子制造名声。

再看下头那位衡全,虽是男儿身,但是身法轻盈不输女子。凌言刚从启峰塔出来,面对完全不了解的对手,一时不得要领,几次放招儿都被衡全躲了过去。

二人就这样来回几下后,人群中又有人道:“这天青境和长生台是在敷衍我们呢吧?这都是什么呀?六岁小孩儿打打闹闹吗?”

长生台的人耳朵尖,听到这种议论,咳了两声。那衡全接到师兄的暗示,突然回身朝着凌言脚下开启一个阵。

董骏钦看清那个阵法的细节,诧异道:“这是天青境的葬身阵?”

这葬身阵是将灵力灌入阵中以产生巨大的拉力,将阵上的人迅速埋进土里。可以用作躲避或是逃跑,也可以针对敌人。这种阵法各路门派都有,但是只有天青境的阵法图上有水土纹,因为作为攻击,加了水系术法在其中,敌人便难以脱身。

果不其然,凌言一只脚刚逃出阵,另一只脚却被牢牢绊住,随后蹭的一下消失在地面上,只留下一个小坑,慢慢闭合。

身后围观群众发出了惊喜的呼声,泯阙真人一副得意但不能外露的表情点点头。

阿律担心道:“那个凌言师兄没事吧?他能挖土出来么?”

董骏钦盯着凌言消失的那点,地表下分明没有任何灵线。莫非凌言方才根本不在那个位置上?

正在得意的得意,担心的担心时,放松警惕的衡全脚下突然长出数根剑,直直地朝上戳他。好在衡全反应不慢,侧跃两步。

然而那些剑并没停止,反而越来越快越来越多。衡全原本的一脸轻松,渐渐转为皱眉不语只顾“逃命”。这些剑不是实物,一般的剑法和术法对它们无效。终于,衡全自己忍不下去,反手一招降雷灌入土中,试图将凌言师兄逼出。然而,土生剑虽然消失了,凌言却并未出现。

正在衡全诧异时,天上突然落下了剑雨。土生剑还能靠跳跃躲开,万剑落可就没这么容易了。衡全切了一声,开启金刚罩。

董骏钦:“这个衡全,路数和天青境很像,难道长生台现在都教自己门中弟子练天青境的法术?”

场下,衡全被困在自己的金刚罩中左右为难。

这下泯阙真人坐不住了,歪头拍了拍方才上前的弟子。

南琴:“那个凌言师兄到底在哪里?”

董骏钦扫视全场,突然笑道:“在泯阙真人身边喝茶呢。”

二人:“啊?”

明明是长生台挑的事儿,现在自己一头雾水。连带着人群里有人对着空气大喊:“凌言道长,人家给你面子只派个小弟子与你切磋,可你也别太欺人太甚躲着不出来啊!”

旁人看不到,但泯阙真人定然不会没感觉。果然,没多久董骏钦就见他手指微微施力,身旁的桌子瞬间断了一条腿,随后倒塌。

这番声响,把四周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在大家的注视下,凌言的渐渐从虚化实。场下一片安静,此时他他正端着茶盏,饮尽后慢慢放回地上。

泯阙真人身后那个弟子看不下去,低吼道:“凌言,你简直无礼!”

随后没有任何人的指示,那个弟子便拔剑朝凌言去。

阿律:“明明是他们无礼在先,还好意思说别人?我看这人是早就想和凌言师兄比试了吧?”

董骏钦不语,凌言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战局中抽身,还在泯阙真人身边使隐身术这么久,这说明凌言的体力和灵力完全足够对付那个衡全。按他一贯的处事,应该是速战速决,而不是这般拖延戏耍。董骏钦隐隐觉得与其说这个人想找凌言比试,不如说凌言故意给他个机会让他出来。

那个弟子进入战场后,先是解了衡全的金刚罩。原本衡全应该退场,但是他师兄发狠地朝凌言冲过去,想到方才受辱,他也跟着上前帮阵。

阿律:“二对一?长生台的人太不要脸了吧!”

南琴:“小妹妹,别和小人谈脸面,他们脸皮多厚,扒个一百张下来都不成问题。”

那个弟子招招狠绝。看得出他比衡全的修为高了不少,衡全在他身后,二人联手,阵法一个接着一个。

再看凌言这边,对手变强,他倒只守不攻。然越是这样越是刺激对方将五行阵发尽数使了个遍。

最后,那个弟子一掌将剑打出去,直逼凌言。凌言回过身时,剑已经指到了他胸口的衣布上。他二指夹住剑身站稳。二人看似隔空,实则暗流涌动。可怜那把剑一边受主人的支使,一边受凌言的禁锢。而衡全见状,从侧面袭击,可惜符纸才到半空就被凌言长袖一挥点着,瞬间烧成灰烬。

此时,只听咔嚓几声,那位弟子的剑在凌言双指的施力下断成几节,那位弟子也受反冲,跌倒在地。

泯阙真人见状,想开口。但是他的徒弟冲动,立刻控制这几节断刃朝凌言飞去。

阿律看那断刃的运行轨迹,诧异地问董骏钦:“和你的剑化针好像!”

董骏钦此时可以百分百确定,长生台里一定有谁会天青境的法术。

断刃的速度比起长剑更快,也更灵活。配上长生台的术法,可谓是大场面。而凌言虽然没有回击,却还是轻松躲开。那位弟子被彻底惹怒,不顾在场其他人,驱动大阵。

一时间地面下陷,天动山摇。场下反应过来的人们纷纷惊恐起身欲躲开。此时凌空的凌言,双手结印在阵法外围圈了一个结界。

围观的人纷纷惊恐道:“这这这,是山峰要塌了?”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是阿律还是和南琴死死拉住毫无反应的董骏钦:“不会塌的吧?”

董骏钦未说话。只见结界内,凌言目光一沉,双手撑在门前土地上,瞬间塌陷的山石又纷纷朝天上飞去。

董骏钦:“凌言师兄将他的阵法反弹了。”

阿律虽然不太懂,但是此刻她感觉一股强大的气场笼罩在整个启峰塔山峰上。

那个弟子受了反弹,气息不稳。山石一下一上,最后猛地砸回地面,看上去像是从未开裂过一样。

而那些断刃,受凌言控制快速到模糊地朝两个长生台弟子飞去。

泯阙真人急了,想进结界救他的人。

董骏钦冷笑一声:“结界术是凌言师兄最拿手的术法。就算是泯阙真人也没那么容易破。”

果不其然,泯阙真人又是剑刺又是施法,别说不容易了,那个结界根本是纹丝不动。

眼见断刃要把两个人扎个满身血窟窿时,强大的气场突然消失,连着断刃都化为银色尘埃般,从二人头上缓缓飘落。

结界消失,凌言收起剑,朝吓呆的二人走去。那个师兄还好一些,衡全就已经失态坐在地上,连连后退。

不过凌言并未再做什么,只是如过往一样,居高临下的作揖道:“承让。”

长生台的人将二人扶起,带到泯阙真人身后。两人对视,凌言不语,静静看着他。

半响,面色苍白的泯阙真人才干笑两声道:“好身法,贫道替弟子谢过凌言道长手下留情。哦,不,应该是谢过凌言掌门不吝赐教。”

凌言嗯了一声,朝泯阙真人回礼,而不远处看戏看了半响的天青众人,也跟着凌言朝众人作揖,随后他们便跟着凌言头也不回地走了。

董骏钦三人站在那里,看着长生台的几乎是落荒而逃的样子,不忍低笑。

这场比试虽然是高开低走,但是于围观群众来说也不失为一场好戏。

人群陆续散开,只听他们又纷纷议论起来。

路人甲:“刚才什么情况?凌言绝地反杀啊!”

路人乙:“什么绝地反杀?他根本就是在逗那两个人玩儿吧。”

路人丙:“你们刚才感觉到了吗,那个灵力多强啊!以前没听说凌言这么厉害的,连长生台的二把手都破不了他的结界。”

路人甲:“那……实力一直在他之上的凌泉,凌簌和凌霄,是要多厉害?”

路人丁:“多厉害?反正肯定比长生台厉害。”

路人乙:“不过他态度也太差了吧。好歹泯阙真人是长辈啊。”

路人丙:“得了吧,江湖人,只要有绝对的实力,年龄和资历都不重要。就算排资论辈,凌言是第一仙门的掌门,泯阙真人不过是长生台二把手,他凭什么要对一个二把手恭恭敬敬的?”

路人讨论了半天,得出结论:以后没事别惹凌言还有天青境的人。

第六十八章 附魂

如果说启峰塔定阶是天青境最热闹的盛事,那定阶之后第二日的大约就是节后冷清。

阿律和南琴起床时,门口站着凌霄。

阿律没想到冷不防地就和凌霄打了照面,颇为尴尬道:“那个,凌霄师兄早啊,你怎么在这里?”

该不会是专门在等她吧?

凌霄见二人,行礼道:“二位姑娘早,阿骏一早去了三月池,托在下到时辰先带二位去主峰。”

南琴自然是没什么,可是阿律一路上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凌霄也是有阅历的人,察言观色一番便主动挑起了话头:“阿律姑娘,你和阿骏送程籇回去后,就一直在一道?”

阿律停顿几秒,回道:“也不是一直,就是后来又遇上了,便一道来天青了。”

凌霄:“原来如此,程籇后来如何了?”

阿律:“他没事,好着呢。”

凌霄:“那就好。”

阿律犹豫半天,还是决定问问凌霄的现况:“那个凌霄师兄,你今年没参加启峰塔定阶……是……”

凌霄低笑:“你别多想,程籇那件事,是我咎由自取。我要是因此对你又半分责怪,就不配为天青弟子。至于没参加启峰塔定阶,是因为身体不适。”

阿律:“身体不适?”

凌霄:“之前为程旗还魂,使了太多法子。说来惭愧,其中一些阵法并非正道,所以我受了反噬,到现在也没有痊愈。”

阿律诧异:“一直都没痊愈?那你们的长老没有替你看看?”

凌霄:“看过,但是长老也都没有办法,玄清仙人又……不在了。所以正好阿骏上山,我原本想今日找他诊治。不过早上见他神色匆忙,就先等等吧。”

南琴:“你们的长老都没办法,他董骏钦会有办法?”

凌霄笑道:“南姑娘,我们天青境出师的医师是很强的。若是比内功,我也不一定能胜过他。”

二人震惊,虽然知道董骏钦不弱,但是没想到能从凌霄嘴里听到这样的评价。

凌霄:“仙门医师给修士治疗,大多是以自身灵力进入病患体内,为其打通经脉,造血生骨,祛邪除淤。要做到这点,医师本身的内力就要在病患之上。记得有一次,我们和玊山的道长们在秦州驱鬼。那老鬼甚是厉害,我们伤亡惨重。后来我发信号回天青请求支援,玄清仙人就派阿骏跟着凌言一道来了。五日后,那老鬼终于被封印。而阿骏在这五日里不吃不睡,一刻不停地把人治好再重新送回战场。”

阿律没有亲眼见过这种场面,难以想象,只能说:“听着是很厉害啊。”

不过,南琴经历过恶战,当时的情况可以想象:“五天不吃不睡,一直医治受伤的人?我的妈呀,一般修为的人,别说五天了,一天撑下去就不错了。况且,是驱鬼受的伤,应该挺难弄的吧!”

凌霄点头:“所以我才说他很强。只不过不能修习剑、阵、术、符法而已。”

阿律回想之前,觉得哪里不对:“可是我见他经常……”

凌霄知道阿律疑惑的是什么,于是手指贴上嘴唇:“嘘,别告诉别人。”

二人一滴汗,没想到董骏钦还有这样暗搓搓的一面。

不过提到凌言,阿律又有一问:“那个,凌霄师兄,我们听说你和凌言师兄……关系不好?”

听此问,凌霄一愣,随后大笑道:“又是哪个多嘴的人胡乱猜测的?”

阿律:“就是,大家都以为你们关系不好。你们一直当着别人的面,说对方缺点。”

“对啊,可是不就是因为关系好才能毫无顾忌的说对方的缺点么?”凌霄道,“凌言啊,是我在这世上除了父母之外,唯一一个可以无条件完全信任的人。”

阿律一听大喜:“我上次就是这么反驳他们的!我说只有关系不好的人才会互相假客气,关系好的人是能直言不讳的!”

凌霄:“到底是谁一直这么说?”

阿律:“不知道啊,就连你们天青境自己人也是这么觉得的。我上次听穆擒风说,你们的凌鹤师兄对凌言师兄代替你继任掌门这事很不满意,还说程籇的那件事……发生的时间太巧,会不会是凌言师兄故意的,为了争夺掌门之位。”

凌霄:“凌鹤?”

阿律点头,凌霄思忖一会儿,又笑道:“误会。我和凌言是同期入门的弟子,也是一起正式拜师的,从小就走的比较近。凌言那个性子,虽然严格,但说到底就是个事儿妈。平常对师弟妹们训斥归训斥,出了事还都是他在后头擦屁股。

至于继任掌门,我上次在阴阳洞说的是真心话。我从小的愿望就是能学一身本事斩妖除邪。可是要做一门之掌,精力都得花在各种条条框框里,要不就是和各门各派联络感情,实在有违我的志向。所以我从来都不想继任掌门。

而外头所言我和凌言互相争夺,只是长老们给的迷惑。怕的就是一旦继位者确定,有人会找他麻烦。就好像凌鹤说的,程籇那件事发生的时间太巧。”

可是若真是这样,为何天青境自己人也会有这么大误会?

凌霄对此也有些疑惑:“可能是我解释的还不够清楚,以为大家都能看出来。没想到自己人没看出来,阿律姑娘,你倒是眼尖。”

得了夸奖,阿律不好意思地红了耳朵。但不论如何,凌霄这番话说完,阿律心里的愧疚感减轻不少。

三人来到主峰时,董骏钦和穆擒风已经到了。南琴还是第一次见穆擒风穿淡色衣服,便新奇地凑上去左看右看。

穆擒风:“南大姐,你注意点,这么多人,你一个姑娘家盯着我不太好吧?”

南琴不理他:“有什么不好,反正我都易容了,谁认得出啊。不过,我觉得你还是穿深色衣服好看,月白色你配不上。”

穆擒风嘴角抽搐,想找董骏钦求助。可是转身却不见他人。

南琴:“别找了,和你们凌霄师兄谈事情去了。”

穆擒风哦了一声,和南琴胡扯了一会儿,便回到自己的师兄们身边。

阿律:“南琴,是不是你们魔族的人都不适合穿淡色?”

南琴:“当然了,这种衣服只有仙风道骨的人穿着好看,我们魔族喜欢艳色。”

两人在一旁无趣地等着出师仪式和继任大典。忽然跑来一个小弟子,对着二人道:“请问,哪位是南琴姑娘?”

南琴指指自己,小弟子又道:“董师兄请你去一趟。”

顺着小弟子所指,南琴看见一个楼阁。

具体发生什么,小弟子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事关凌霄,还挺严重的。阿律未受邀请,被留在外头。南琴跟着他进入天青阁后,看见凌霄坐在一个阵中央,四周坐着天青三位长老和董骏钦,似乎在进行什么仪式。

董骏钦闻声,睁开眼,招呼南琴过来,将她正式介绍给了三位长老。

三位长老之前就对南琴的身份有怀疑,如今董骏钦几句暗示,他们便确定了南琴非同族人。

虽然有些不愿意,但是三位长老还是颇为礼貌地请她坐下:“凌风的事,我先谢过南姑娘。不过今日请你来,是想麻烦你替凌霄看一看。”

南琴不解,她望向董骏钦:“连你也没办法?”

董骏钦摇头:“不是没办法,是觉得有些奇怪,想请你确定一下。”

南琴心里产生不好的预感:“确定什么?”

董骏钦:“确定一下,凌霄师兄体内的反噬之力是不是魔族的魔气?”

南琴听言,按董骏钦的指示将手搭上凌霄的胸口。

不一会儿南琴的眉头皱起,随后朝董骏钦点头。

董骏钦:“师兄,你当时都使了哪些还魂阵?”

凌霄试过几十个阵术,他自己还真不记得那个阵术能引来魔气。可是南琴听他一个个描述下来,忽然打断:“等下,你刚才说有个阵术,把东西放在水里,然后不断加热再冷却?”

凌霄点头:“真个阵术是为了刺激魂魄苏醒的。有什么问题么?”

南琴张开嘴,想了会儿道:“魔族有个法术叫附魂阵,用的就是类似这样冷热交替的法子。可是他的目的不是刺激魂魄苏醒,而是为了让魂魄痛苦,从而产生强烈的解脱欲望,这样一来,邪魔就能趁人之危,将自己的邪气附在被困的魂魄上。之后,一旦这个魂魄解封,邪魔就会跟着魂魄一起新生。这是魔族的一个禁术,被附魂的魂魄最后会完全被邪魔吞噬。而且这个法术很危险,施术者很容易受反噬。说简单点,结果就是被困的魂魄和施术者都会被再世的邪魔吞噬。究竟是谁告诉你这个法术的?”

众人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可是更可怕的是凌霄说:“这个法术并非是谁告诉我的江湖偏方,而是天书楼里看到的。”

众人:“天青境的天书楼?!”

大家面面相觑,特别是三位长老,脸色一下子发灰。

半响,青桓长老问道:“南姑娘,若真是如此,施术者受到的反噬可有解救之法?”

南琴摇头:“据我所知,没有立竿见影的法子,只能平日注意,一点点的恢复。而且最好不受大刺激,否则可能会引邪气入神。”

董骏钦听言深吸一口气,道:“凌霄师兄,这段时间,你还是多休息吧。我方才已经护住大部分灵脉,邪气应该不会再从那几处走了。”

凌霄点头。

三位长老起身:“阿骏,南姑娘,此事还请你们一定保密!”

二人点头。

第六十九章 出师

阿律一直望着天青阁的大门一动不动,就快把自己望成了一尊石雕像。

终于,董骏钦几人出来。阿律刚想上去打招呼,却发现他们脸色不太好,特别是那三个长老,跟吃了苍蝇似的。

董骏钦和南琴朝四人行礼后回到阿律身边。

阿律:“你们这么忧郁,是怎么了吗?凌霄师兄没事吧?”

董骏钦:“他还好,就是要慢慢恢复。”

阿律:“那你们一个个这种脸色是几个意思?”

南琴:“小妹妹,这事我们下山再说吧。”

董骏钦这样,阿律见怪不怪,可是怎么连南琴也这样?搞得她心里不安的很啊。

三人就这样在一旁看着长老们深吸一口气,然后恢复和煦的表情走到广场正中央。

出师仪式,其实很简单。因为没有掌门,就由青桓长老代为主持。他说了一段话后,从最小一辈的弟子开始,轮番上前受赐,有的赐剑,有的赐法器。

董骏钦想起自己当年通过初阶试炼时,大家都有厉害的东西拿,只有自己得了师傅三本书,一本是讲种地的,一本是教算术的,还有一本介绍各种虫子。

那时候董骏钦觉得师傅根本是敷衍他,为此他闹了好多天,把师傅他老人家逼得直接闭关不理他。

可现在回头看看,这其实是对他的特别照顾。

凌字辈的弟子上前后,凌泉和凌簌得了一双剑,以做双修之用;凌鹤得了一个方形的盒子,似乎是什么法器;而穆擒风则是一个亮晶晶的佩饰。

董骏钦道:“那是感应石,危险靠近时能给佩戴者暗示。”

阿律一个个看过来,嘀咕道:“真好,我到现在只有秃秃给过我的丹药,和你给过我的边角料。”

董骏钦:“边角料……你能想到藏锋,就不能给它想个正常名字么?”

阿律看看他,随后说了两个字:“葬魂?”

董骏钦:“这……边角料就边角料吧。”

南琴:“不过会不会有人出师之后不离开,一直留在师门的?”

董骏钦:“有,但是比较少。一般都会选择到外头游历一阵再回来。”

出师仪式结束后,凌言才上前。

三位长老朝他一鞠躬,随后凌言跪下,接下了象征天青掌门的青石印。

阿律:“这个石头个又是干嘛的?玉玺?”

董骏钦:“不是,也是个法器,各种用途。具体的只有掌门自己知道了。”

青桓长老对凌言说了一番重托之言,又对在场的所有弟子絮叨一番。最后凌言起身,所有天青境的人抱拳鞠躬。

阿律和南琴作为围观者,站在一边看了半天也没有一个高潮。

董骏钦笑道:“仙门本就不在意这种事,又不是皇帝继任,大部分都是走个形式以做告知。要不是以前修道热潮时,天青境里都是名门望族之后,前几日的启峰塔定阶也应该是这么冷清的。”

阿律听言道:“嗯,反差是有点大。上次什么朝廷官员,长生台还有其他门派,一个个都上山来了。我以为这继任大典怎么也该和那时候样热闹,谁知道他们就是来了个彩排。”

董骏钦听言,扑哧一声:“说的好。”

阿律:“是么?可是你的表情好像不怎么好。”

董骏钦摇摇头,示意她下山再说。

短暂的仪式结束后,三人走到穆擒风身边。青桓长老见状,从凌言和凌霄那儿抽身,低声道:“凌霄的事情,凌言知道了。他的意思,凌风尽快下山,跟你们走。”

董骏钦:“这么严重?”

青桓长老:“这是肯定的。天书楼里出现这种书,肯定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的。既然现在新官上任了,三把火一定要烧。否则日后谁都睡不安稳。”

董骏钦点头:“那阿风?”

青桓长老:“放心,他又不是傻子,多少已经感觉到了。我们说恐太严肃,还是得麻烦你们和他详谈。”

董骏钦:“长老放心。”

青桓长老:“对了!之前你送回来玄清师叔的遗物,我检查了他的衣服,看上面的划痕……似乎是一种特质的刀。”

董骏钦:“刀?皇甫族的刀?”

青桓长老摇头,张嘴却没继续出声。董骏钦急了,催促几声后,他才道:“不是皇甫族的那种大刀,是剑化刀。”

青桓长老这话一出,董骏钦当场僵住。

剑化刀,顾名思义就是长的像剑的刀。之所以长的像剑,是当时修道热潮时,皇族觉得刀太粗犷,不如剑优雅,有名仕风范。所以后来皇族便慢慢地把佩刀改造成那种剑一般的样子。

然而剑化之后的刀,在使用上增加了难度。刀口变窄,不易砍伐。同时杀伤力不如之前,不适合实战。

因此剑化刀后来又渐渐被皇族放弃。

不过,皇族放弃了,却将这种刀用于自己的护卫身上,原因是好看。

但是即能配此刀又能将其使得出神入化的护卫,只可能是保护一个人。

皇帝。

青桓长老当时只是起疑,但他对朝局所知甚少,不敢随意猜测。故而此推断迟迟不敢告诉董骏钦,怕引起误会。

但是从这几日长生台的反应来看,青桓长老认为皇族一定参与其中。

扪心自问,天青境从没对不起皇族。遭此刁难,不是他们应得的。

青桓长老:“阿骏,你是否要写信回燕郊,好让你父亲防备起来。”

董骏钦点头。

事实上,在那个杀手进入他家时,他就已经有所顾虑。

现在查到剑化刀的影子,那天驼镇追杀他们的人不是晨阳指派就是他晨身边哪位亲信的意思,总之此事已开局,他逃不过。

而现下最安全的对策就是离开。

穆擒风离开天青,他离开燕郊,引开视线,以免被一锅端。

穆擒风原本还想难得煽情一番,可谁知仪式结束后,长老和师兄们就纷纷赶他下山。

再看看身旁三个伙伴,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穆擒风:“你们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三人:……

穆擒风:“得了,有话快说,我娘是魔还是我爹是魔?我觉得应该是我爹。”

董骏钦:“你知道?”

穆擒风点头:“有过猜想。所以你们不用担心我听了会怎么样。”

既然穆擒风这么说,董骏钦便把在鬼市查到的事告诉了他。

穆擒风听完,深吸一口气:“自己想和听别人说出来,果然感觉很不一样。不过听你们说,他们只是受侵害,并非真的是魔,所以……还好吧。”

虽然穆擒风极力保持镇定,但是旁人却能看出他握杯子的手在发紧。

穆擒风:“那我们现在去何处?”

董骏钦:“我们想先从西南边出关,去找那个造生石石洞。然后再朝西北面去巫山,看看能不能找到鬼市所闻的地界看守。”

穆擒风:“好。我们现在就走?”

董骏钦收到燕郊的回信,一切安好。药材都按时交货,只等入宫前检查。

于是三人点头,决定即刻出发。

第七十章 络通观

按照锁玲婆婆给的地图,那个石洞在中原西南关外的一片树林山区。

而根据董骏钦和穆擒风的回忆,那一带是非常平坦的平原地区,并没有什么山林区域。

四人到达关内江阳府时,也是如此。

江阳府驿站内,曾在董母娘家学过艺的镖客对着地图研究半天道:“您看,这里是江阳府县,再往西南是九安里。从九安里出关,这一带也全都是平原,没有林子也没有山。”

阿律解释道:“这张地图比较老,会不会后来地形有变化?”

镖客摇摇头:“我祖上四代都在这里出生,起码一百多年了。就算我不知道,我们家的地图也不会错。您看,从来就没什么山林地区。除非你这地图要更老,那只能去找江阳府志了。”

董骏钦原本就是想找江阳府志,但是碍于对朝廷的怀疑,他不敢轻易打扰官府,以免被暗算。

镖客也听说了老东家现在和朝廷的关系,见他犹豫便低声道:“小少爷,您要是不想去府台大人哪儿,可以找络通观问问。”

董骏钦不知道这个道观,转头看向穆擒风,也是摇头:“络通观?”

镖客点头,给了他们一张最新的西南区地图:“络通观在江阳府设立之前就有了,在九安里和江阳之间,就是这边。你们从江阳南出城最快。

世家之乱时,络通观因为出了几个乱党,所以之后一直被官府打压。两家关系不好,小少爷您不必担心他们报官。哦不过,你们千万记得走路去或者马车,别使法术。”

董骏钦不解,江阳府离京城那么远,为何不能?

镖客解释道:“最近全国各个关口都设了禁法令。”

董骏钦倒是没想到西南关这样的小关口也严防死守。

镖客继续低声道:“你们不在边关走动自然不晓得。上个月不是有东麗使团进中原么?朝廷密探回报,说这东麗国的一个王爷也跟着使团一同进来了,可是出使名单上却没提这个人。上头怕东麗国在计划什么阴谋。”

“王爷?”三人偷偷瞄向淡定的南琴。

镖客:“对,就是个王爷。不过具体叫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好像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那种王爷。”

离开驿站,三人继续盯着南琴。南琴耸耸肩:“你们别看我。我们东麗虽然六道同存,但是皇族和百姓的关系和你们差不多。我也不知道哪个名不见经传的王爷会来。”

穆擒风:“我说那个文绪,你真的不需要跟他们联络一下么?”

南琴摇头:“我和文绪不过是认识多年,又不是什么紧密的关系,有什么好联络的。再说了,北书在他身边,我和北书能互相感应到就可以了。”

话是这么说,但南琴终究是刚认识的,穆擒风多少不放心。

董骏钦:“好了阿风,你和南姑娘也算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出事她也不会好过。现在我们最重要的是尽快查清楚造生石的下落,还有她说的甯曦。”

穆擒风与南琴对瞪一眼,随后各自走在两边,四人齐齐朝九安里走去。

根据地图,四人很快就找到络通观。他们出天青时都做了易容,以防被沿路的官府太快认出暴露行踪。

只是那些影化杀手是否还在跟踪他们,四人不确定。

看这络通观门庭冷落,确如镖客所言是得罪了官府受到打压的样子。如果再不小心扯进董穆两人的浑水,怕是咸鱼翻身依然是咸鱼。

不过南琴顾虑的倒不是这个。虽说没和里头的道士打过照面,不晓得他们修为如何,但络通观怎么说也是正儿八经的百年道观,她和穆擒风这样的身份进去,怕是想问的没问出口,就被人追着喊打喊杀了。

三人各自思忖,最后不约而同地看着阿律。

阿律对此颇为不满:“你们两个怕魔族身份暴露,哦,那我还是个鬼呢,我怎么就成了最安全的那个?还有你董骏钦,你怕他们受牵连,拜托,那个杀手又不是不认识我,我进去他们就不会受牵连?”

董骏钦笑道:“首先你是鬼,但是是个复活的鬼,勉强算是人。其次,他若跟着你进去,我们留在外面也好替你探查,到时候一有不对就心音通知你。如果是跟着我进去,你能做到这些么?”

阿律无语,虽然怎么听怎么不对,但就是找不到反驳他的话。于是自我安慰:反正总归是要去问的,一个人进去和几个人进去也没差,罢了。

阿律入观前觉得这络通观可怜,入观后倒是认为他们这也太颓废了。门口没守门的也就算了,院子里几个道长看到她也跟没看到似的,自顾自干活儿。

阿律问了几个人,得到的回答不是不知道就是你去哪儿等着吧。

最后她只好在络通观大殿旁的回廊里等着了。

等候无趣,阿律自觉地四处看看。这一看,深觉络通观是真的大起大落。

回廊墙壁上刻满了络通观从建立到现今的所以事迹。

九安里这个地方地处边关,虽然环境不恶劣,但早年是专门给流放犯住的地方。这里有大片的草场,流放犯就在此畜牧养草。

后来国土慢慢扩大,这里也不是唯一一个流放地。渐渐的就有人在此定居。然而受历史原因,加上边关战乱不断,整个九安里治安并不好。

这个道观的祖师爷是一个老头。他在七十多岁时游历到九安里,看此地百姓受妖怪之苦,但此地没有江湖门派驻扎,官府又忙于边防,实在没精力没能力请江湖人,因而他便定居在此为人除妖。一时间深受此地百姓爱戴。

祖师爷过世时,九安里的官府联合当地几百户居民,凑了钱给他建了这个道观。以其道号为名。

之后的几百年,络通观虽然没有出过什么名扬天下的大师,但还是继承祖师爷的遗志为民除害,直到世家之乱前。

要说这个络通观刻石壁的人也是特别,伟大的部分事无巨细全写下来,叛乱的部分也是事无巨细的写下来。

世家之乱前,九安里产的一种叫滴水石的东西被皇甫族看中。这滴水石似乎是有什么增强五行灵脉运转的功效。因而络通观定期为皇甫供货,两家人就此有了关系。

后来皇甫叛变,络通观里有三个道长追随皇甫,原因是对当时朝廷想打开九安里的关门,给西南关外一些外族小国通商。

西南关外一带的小国之间常年战乱,每隔几十年就有一个新的国家出现,再过几十年它就又被吞并。

朝廷当时的政策是以商息战。可是边关的人不这么想,仗打久了,两边的人早就互相结仇,现在说合作就合作,谁愿意?

那三个道士原本就是因战乱失了家人入观修道。这样的政策出来,他们心里不服,认为朝廷是慵懒贪腐不愿出钱养兵巩固边防。

因此他们跟着皇甫,以为能改变时局。

然而当他们发现皇甫修炼邪术残害无辜时,想退出已经来不及了。

世家之乱平息后,朝廷一层层查下来,终于也查到络通观。当即把所有在观人员抓起来,严刑拷问。好多无辜的道士没死在妖怪手里却死在牢里。

当然,络通观申诉过,朝廷也宽恕了。但是,后来朝廷指派了一些玄门修士在江阳府创建了一个新的门派“启生门”,并让江阳府台大力推广,络通观就此走向落寞。

阿律不太懂朝局啊政策什么的,但是有句话‘时势造英雄’。哎,可是时势这东西,就和那东风一样,谁说的准呢?

“姑娘。”阿律正无奈摇头时,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你看完了么?”

阿律被吓了一大跳:“哎呦我的妈呀!你怎么站在背后都不出声啊!”

这“背后鬼”,一身粗布衣,手中一根长长的竹竿,上头套了个网。看样子是络通观的道士。

道士:“姑娘,是你看的太专心没听见我过来。我听弟子说你想来看九安里的历史地图?”

阿律惊魂未定,条件反射地点点头。

道士又猛地地凑近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声音阴森地问道:“你要看这个做甚?挖宝藏?”

阿律:“不是,我好奇。”

道士狐疑地眯起眼,打量了她一会儿,随后带她去了后院。

第七十一章 挖宝

阿律跟着道士七拐八拐,进了一间屋。这屋里暗的很,透着一股阴湿气。

不过这屋子外面看着破破烂烂的,里面倒是整整齐齐地藏了好些书。

道士在深处的书架翻出几个卷轴,摸材质有动物皮的也有纸质的,且颜色发黄,看样子确实保存了很久。

羊皮卷轴挂在墙边的白纱屏风上展开,道士做了个请的动作。

阿律一眼望过去,这地图也太多留白了吧?这什么都没有啊?

道士见阿律眉头越皱越紧,叹气上前:“姑娘,你到底会不会看地图?你来九安里干嘛的?”

阿律被道士这么嫌弃,自尊心起:“我会啊!当然会!我原本就是想看看有什么名胜古迹,谁知道你们道观里的这个地图这么大,我震惊嘛!”

道士摇头:“你是来玩儿的?那你去江阳府找人问啊。跑来九安里干嘛?”

阿律想了想道:“我是先去的江阳府,江阳府客栈老板说你们络通观建立几百年了,也算名胜古迹,说可以来看看。还说你们这里有古地图,说不定能发现更多好玩儿的地方。”

道士听这话,哼了一声,不情愿地指着羊皮地图道:“算他们识货,这张是三百多年前我们祖师爷绘制的西南一带的地图。九安里在这里,我们道观大概就在此。这里是现在的江阳,不过当时候还没建城,就是荒地。”

道士解释完羊皮卷,又小心翼翼地展开一张纸质地图。若不是展开,阿律还真没想到这张纸竟然这么薄。

道士把纸挂上屏风,覆盖在羊皮卷上方,随后拿过一个烛台,隔着些距离,照亮地图。

道士稍作解释,阿律就懂了。这络通观的地图是每隔五年一更新,纸质的就是每次更新的地图。做的如此薄,是为了一层层叠加后依然能看出三百年前的状态。有了这套地图,西南这带几百年的变化就在你眼里了。

然而,等阿律叠加到最后一张地图,她发现山林从来就没这九安里以及关外出现过。

这和锁玲婆婆的那张也差太远了吧。它记得自己拿到地图时还问过,那些小三角是不是指的山,锁玲婆婆确实点头的呀。

道士看阿律盯着九安里关外那一片横看竖看,又凑上来:“姑娘,你实话实说吧,你是不是要去挖宝藏?”

阿律汗颜:“我真不是要挖宝藏,我只是和我家少爷来此游玩的。再说了我们不缺吃穿,要挖什么宝啊。”

道士笑了两声:“挖宝藏跟缺吃穿有什么关系,每年都有两三波人来我们这里鬼鬼祟祟的挖地,他们也都是一个个油光满面的,难不成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做,挖挖地消消食?”

每年?这就怪了,从江阳出来,这一带明显人口骤减。要是每年都有人来挖宝,早就传的沸沸扬扬,大家都赶着过来了。

而且说起挖,阿律想到了什么,于是对道士言:“这位道长,你是不是自己也想要这个宝藏?”

道士听这话,退后半步:“我要宝藏干嘛?”

“你要宝藏干嘛?”阿律嘲笑道,“打从我进观就发现了,你们这儿是真的穷。看你们的脸色,好久没开荤了吧?还有衣服,都补了多少次?你才实话实说吧,是不是想叫我们一起去找宝藏,然后分点渔米银子?”

道士面色又暗下来:“胡说。我们道观再穷也不至于此。”

阿律敷衍地哦了一声:“既然你不要宝藏,我也没兴趣,那谢谢你的地图了。”

阿律最后扫了一眼地图,准备走。道士却把她拦在院子里:“唉唉唉,你就这样走?这地图是白看的?光嘴上谢谢,谢礼呢”

阿律根本没想过要给钱这事,况且他刚才也没说看个地图还得给钱啊?

道士见她一副白吃白喝惯了的样子,呼得一挥手,合上观门,露出最初那般阴森的表情。

阿律原打算可怜可怜他们,出门问董骏钦要点香油钱,现在看看,自己已经被之前几个道士团团围住,好嘛,省钱了。

道士:“我还真从来都没见过你这种没教养的人了!”

阿律胆大,双手一摊:“是吗?那今天我来,不是正好帮你开开眼?”

道士气的眼珠子都要弹出来了,握紧竹竿朝她挥来。阿律一把握住,心道就你这竹竿,看我不把它捏断。

然而上手的一瞬间,阿律才发现不太对,好像有什么东西吸住了她的手。

阿律想松手,可是越是用力那根竹竿吸的越紧。

此时道士甩动竹竿,阿律毫无准备地双脚腾空被挂在天上。一上天阿律就慌了,正准备喊人救命,突然另一个道士跃上来站在竹竿顶端,瞅着阿律。

随后他毫无顾忌地伸手在阿律身上摸索。

阿律真是欲哭无泪,连这种事都做出来了还说自己不穷?

可惜阿律是真没钱,连冥币都没有。那个道士摸了半天也没得一个子,只好对着下头那个撑竹竿的摇头。

撑竹竿的道士不罢休,便问:“看看有没有其他值钱东西。”

于是上头的道士就扒开阿律的衣领。

道观外头,三人绕了一圈又一圈,确定没有人跟着。至少现在没有。

南琴回到道观门口,里面依然一片冷清:“小少爷,你确定阿律一个人去没问题?虽然妖气不重,但阿律除了力气大,其他方面实在……”

董骏钦:“我们三气息太强,小妖敏感,怕是会跑。”

穆擒风附和道:“就是,万一那个杀手在哪个角落,再看见妖,那真是洗不清了。”

南琴:“你们是不是太一朝被蛇咬了?”

穆擒风:“小心驶得同船渡。”

南琴:“要这么小心么,你又不是要和我千年修得共枕眠。”

董骏钦:……

穆擒风:“别废话了,阿律怎么还不出来?”

穆擒风这么一说,董骏钦觉得不对,阿律确实进去太久了。

正当他们想进去时,那道观大门“砰”的一声合上了。

三人当即施法,然而诡异的是虽然门口的结界不强,可他们怎么都打不开。

董骏钦担心阿律,心里急了;穆擒风因为法术无用,好胜心起。只有南琴后退几步重新观察地形。

半响她在后方道:“小少爷,你从上面进去!”

董骏钦以前不爱爬墙,觉得有损礼数,特别是像这般的高墙。但是也不晓得是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南琴一点,他想也没想就上去了。

而他上墙后就看见了一个道士在扒阿律的衣领。

虽说镖客嘱咐过不要用法术,然事急从权董骏钦也顾不得。五根飞针噌的一声扎到那个毛手道士身上。

道士一心都在找值钱东西上,根本没注意董骏钦。于是一吃痛直接跌下竹竿,一屁股压在下头的道士身上。

阿律得空,终于想起自己也是有兵器的人,于是摸出“边角料”往自己手心和竹竿当中刺。

别说,这“边角料”真好用,一下子就让她的手解放了。

可是当阿律跟着董骏钦落地时,那几个道士突然面目变化,草地上也出现几片水潭。

不等董骏钦动手,那几个道士像鱼一样弓起身子蹿入水潭消失了。

此时外头的两人也打开了门,或者说是门消失了。当四人再次环顾整个道观,才发现这哪儿有什么高墙什么大殿,只有几间快坍塌的屋子。

而那个刻着络通观三字的牌匾早就缺胳膊断腿地躺在草地里,被泥水泡烂。

阿律回头去看那个载满络通观历史的回廊墙壁,上面已是模糊一片了。

穆擒风:“道士是假道士,妖怪是真妖怪。我们轻敌了。”

南琴却不敢苟同:“我和阿律,我两一个全魔,一个全鬼,对妖气的不敏感也就算了。你和小少爷也没感觉出来,看来这些妖不简单。”

阿律不甘心自己呆了半天一场虚空,按记忆找到后院的屋子,比前院的破败程度更厉害。

三人跟她进去看,确实有一个屏风和许多散落发霉的残书,但是就是没有地图。

穆擒风:“罢了,大不了我们进府台偷份地图出来。”

阿律摆手:“别了,我们一个皇商,一个名门,一个魔族,一个女鬼,到时候别什么都没偷到却被启生门的人里三层外层包围了。”

董骏钦:“阿律说得对。府台肯定不能去。不过阿律,你刚才在里面看到什么了?”

虽然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象,但是既然妖是真妖,董骏钦相信阿律所见所闻也不一定全身假的。

经他这么提点,阿律跑到“门口”,指着眼前一片空旷的草原,道:“那妖怪给我看过地图,如果是真的,那这里起码三百多年前就没有山林,所以肯定没有山洞。但是那妖怪老问我是不是来挖宝藏的,还说每年都有人来这一带挖地,我想不是只有山里有洞,地下,也可能有。”

董骏钦:“地下坑洞?”

阿律点头:“我记得地图上从关外有一条小河,一直流进九安里,然后从江阳府东北面出。但是大约一百多年前,这条水脉从九安里开始就断了。但是江阳府东北面地出口还在!这条河可能转为地下水脉了。有地下水脉,一定就有地下洞窟。”

南琴:“可是我们去哪里找那个坑?”

董骏钦想了想,指指脚下:“就这里。”

穆擒风听言立马明白他的意思。妖既然能在这里迅速遁地,那说明此处地下也有洞,不管大小。

第七十二章 地下溶洞

董骏钦虽然说了“在这里”,可是这里依然范围很大。

因为禁法令,他们不敢使法术把这里挖个底朝天,南琴也不方便甩鞭子抽地。

想了半天,阿律突然道:“这里应该死过人吧?”

董骏钦一听,无奈叹气,这句似曾相识的话。

其实他早就想过让阿律来,但是……总之,这是下下策。

穆擒风和南琴一头雾水地看着阿律对着董骏钦仰起头露出脖子道:“来吧,哥们!”

董骏钦汗颜,轻轻把她的头按回来:“谁跟你是哥们了!用边角料。”

“啊?”阿律看看手上的边角料,“怎么用啊?用这头自刎?”

穆擒风没忍住,噗嗤一声。

董骏钦瞪他一样,随后手把手教阿律:“还记得我教你的驱符心法么?和那个差不多,将你的灵力慢慢聚到这只手,对,然后试着将它传入……边角料里。现在忘了你那具肉身,试着将你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手上和边角料上,对,慢一点。”

穆擒风旁观一阵后,低声惊呼:“是移魂术。”

南琴:“什么魂术?”

穆擒风:“移魂术。就是将自己的魂魄转移道另一个东西上,和附魂入魂等各类魂术差不多。

只是移魂术通常只移动一部分魂魄,这样面对修为道行不高的人,他们是看不出其中差别的。

那天凌言师兄和长生台的衡全比试时使得就是移魂术。他在同意比试前就已经将一部分魂魄移出自己身体,所以一开始才无法击中衡全。

后来衡全使葬身阵时,在外头的一部分魂魄在阵法启动的瞬间使隐身术将肉身和里面的魂魄带出来。

虽然这移魂术一直被高手不屑。不过有时候,它确实是个不错的缓兵之计。就像那天,因为凌言师兄的魂魄分散,气息减淡,所以那个泯阙真人才没能当即察觉不对。”

南琴汗颜:“你们修仙的真是有够麻烦的。这个魂术那个魂术的,不怕把自己魂魄折腾散了?”

穆擒风点头:“确实有这个风险,所以才要一点点修行啊。不过,阿律倒是没这个顾虑,她原本就是没有元灵的残魂,使这个术法,应该比常人容易。还有阿骏在旁边看着……”

穆擒风和南琴在一旁看着董骏钦老父亲般的教学指导,默默地后退几步去周边查看了。

等他们再次回身时,发现阿律的一只眼睛已经失了神。

从那只“健在”的眼睛看出去,阿律看到了整个道观最真实的现状,比方才还要破败。不仅是常年无人修葺的杂乱衰败,更是遭过灾的破败,比如刀剑刻痕,火烧的痕迹。

阿律不禁怀疑,那回廊石壁上记载的申诉和宽恕,究竟是怎么申诉的,又是怎么宽恕的。

董骏钦的引导阿律的身体绕观一周。忽然阿律在一片空旷无物的泥水地前方停下。

阿律眼里,这里出现了一个鬼魂,似乎是个老头。老头双膝弯曲,好像是坐在什么东西上面,正在朝她招手。

阿律的手臂僵硬地举起,指向那处。

三人检查一番,穆擒风道:“这里,你看,这一圈比旁边的泥地低一些,可能是个淤泥池。”

董骏钦同意,拉着阿律的手紧了紧,阿律的魂魄便尽数回到身体里。

阿律“回魂”后,觉得新奇,和董骏钦在一旁细究。

穆擒风和南琴绕着低处外围绕了一圈,南琴蹲下身又挖又按:“这里以前应该是个鱼池,只是时间长了无人打理才变成这副样子。”

四人聚集在池边,阿律道:“我看见一个老头的鬼魂坐在池塘边,还招手叫我过去。”

穆擒风:“阿骏,用你的化针术试试,你的化针不易察觉。”

董骏钦使了一根针,扎入泥地,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又飞回来:“这里下面确实有个洞,似乎空间还不小。”

阿律:“那我们怎下……哎?额!董骏钦,你!”

董骏钦三人用的什么法子阿律不晓得,但是看见自己身上除了一个脚印,其余部分还是干干净净的,她就暂且绕了董骏钦那一踹。

淤泥之下有一室的空间。一层层淤泥腾在半空,像个盖子遮挡住了日光。

董骏钦和穆擒风查探一番:“这里妖气最重,可能是以前关押妖怪的地方。看来那个池塘以前应该是个阵。”

穆擒风:“我也觉得,你们看,这旁边的石壁上还有很多刻痕,虽然看不太清,但我猜应该是镇妖咒文。”

四人摸着石壁朝深处去,原本归整的岩石渐渐毛糙不平起来,原本头顶上微弱的光线也彻底暗了。

董骏钦和穆擒风手心生火,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四人发现这地下的空间不仅不小,而且非常大。

是一个巨大的溶洞!

阿律低头看脚下,地面上错落无序的一根根石笋,还有头顶上挂着的像倒刺一般的石笋,手一模上面覆着厚厚的一层水。

“你们看,这个石头上面的水都不掉下来。”阿律凑近了才发现这些水并没有顺着石笋往下掉而是包住石笋,像是一层外衣似的,“这个会不会就是石刻上说的滴水石?”

三人:“滴水石?”

阿律把自己之前看到的回廊墙壁上刻录的络通观历年事迹告诉三人。

董骏钦听完,问道:“最后一件事记到什么时候?”

阿律想了想:“好像是八九年前吧,记到官府放了络通观的无辜道士。”

董骏钦:“那这里起码荒废了八九年。”

穆擒风:“可惜啊。”

董骏钦折下一根小石笋,研究半天,嘀咕道:“这个石笋确实和一般溶洞里的不一样,它……”

三人等着他继续,可是董骏钦最后却把石笋收好,闭嘴了。

阿律好奇,急问:“它怎么了?”

董骏钦脸色看着像是想到什么不太好的事,可是本人只是摇头:“这事不急,出去再细看。我们还是先继续往里走吧。”

四人走了一段,双目所见除了石头还是石头。这溶洞应该鲜有人来,原始的石路常年在潮湿的环境下又特别滑脚。

就这样互相搀扶着走了不知多久,董骏钦突然示意大家噤声。

三人跟着他的脑袋转动而转动,视线最后定格在左边的一个暗处。

董骏钦率先熄灭手心火,穆擒风照做。随后二人开启天眼,拉上阿律和南琴。

此时溶洞内静的发怵,阿律渐渐听到一些水声,不是水流的那种水声,而是类似是鱼尾划水的水声。

此时阿律左手一紧,是董骏钦示意她跟着自己朝前走。

脚步声被克制到最轻,董骏钦停下步子。阿律躲在他身后屏息。

与穆擒风对视点头,董骏钦袖中的手指微微施力,只听轻微的噌噌两声,暗处响起水浪声,在这安静的溶洞内,显得阁外惊吓。

等眼前再次亮起火光时,阿律只见半空中好多“鱼”弯折身体奋力挣扎,而下方的一潭浅池因鱼跃而激荡,好像一口……油锅。

第七十三章 水妖

鱼儿跃出水面为了躲避水下的细针。穆擒风瞄准了那条最丑最大只的,踏枫剑轻轻一过,它便惨叫一声落回水中。

它入水后,四周接连传来拍水声,且越来越密,越来越响。

阿律拉着董骏钦低声问:“你们确定我们打的过?我怎么觉得有成千上万的鱼啊?”

董骏钦低笑:“这时候怕了,你在道观不肯能给钱的时候倒是不怕?”

“董骏钦,你还好意思说!知道有妖,提也不提,你和我有仇是吧,成天坑我!”阿律倒不是怕那些鱼妖,而是担心这里被水淹了,她不知道这个肉身有没有水性,万一没有那她真的要准备好,等着灵魂出窍吧。

可再看南琴,一脸兴奋,狂舞在她手里挥的噼啪响。阿律围观三人,一个扎针,一个剑凌,一个抽打:“你们是要在这里烧鱼汤么!”

董骏钦:“不是。只是不把这里搅个天翻地覆,这些水妖的头领不会出来的。”

阿律:“水妖是……”

不等阿律问完,一个东西从天而降落进她手里,阿律凑近一看,是一条小章鱼,可是长着一副人眼?

她知道了,这里的鱼不是正经鱼,而是什么鱼妖,甚至可能不止一种,只要是能在水下生活的都有可能。

阿律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菜名“江海宴”,据说是一种用河湖江海里各种鲜美的食材放在砂锅里熬制的。阿律没吃过,只听锁玲婆婆提过,那是一道宫廷菜色。

董骏钦:“阿律,别流口水了,快跑!”

小差被打断,董骏钦等不及她自己反应,拎起人就朝前滑得飞起。

溶洞本来就湿,现在被那些水妖溅的满地粘液,走一步滑三米,索性还是施法。

被刺激过的水妖有些变大,有些化人,亦或者握着鱼叉和石头,瞪着鱼眼,怒气冲冲地朝四人冲过去。

五行法术中,水系法术最为难搞,看似有形实则虚无,而这些水妖无意擅长此术。

董骏钦的针顾着前方开路,南琴在后见妖跃就抽,穆擒风则垫后驱符。

然而穆擒风的符术并未使出全力。阿律被夹在当中无事,一边帮他画符一边问:“你为什么不来点狠招?”

穆擒风的火符只使了三成功力,连地上的水都烘不干,那些水妖只是退几步,等火熄灭便又加速上前。

于是他解释道:“这种溶洞不结实,要是放狠招容易塌。而且若此处真的有你说的那个石洞,我一放狠招毁了你的石头怎么办?”

阿律:“原来如此,可是这样的话,那只一直在水衣下的妖怪岂不是永远甩不掉了?”

穆擒风顺着阿律的手指低头:“什么水衣……阿骏!当心脚下!”

三人之前只顾着面前,根本没注意地上。那些湿滑的粘液除了增加行走的难度,也同样护着这条十米长的水妖一路跟上四人。

穆擒风提醒后,董骏钦的化针便调转矛头朝地面刺去,可是触到粘液后,银针都被反弹了。

董骏钦眉头一皱,看来这粘液不简单。他拉上阿律,银针整齐紧密排列成剑,四人离开地面,御剑飞速朝前:“我就不信它能一直在下面这么不痛不痒地跟着。阿律,抓紧!”

眼看两股人影要撞上不远处几乎要上下连结成柱的石笋,阿律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甩到御剑右边,随后又撞到前面董骏钦背上。

他们飞速绕过那根石柱朝回御剑。而下方的背影果然没能及时刹住,朝前游了很长一段距离才意识到不对。

见状,阿律脑海里猛地想起一个人,她大概猜到这是个什么东西了,于是心音对三人道:“他眼睛不好,只能看去动得慢的东西。”

穆擒风:“我们动的还不快?”

阿律:“快是快,可是一直朝一个方向,不是相当于没动么?”

穆擒风:“哈?什么意思?”

南琴:“傻是傻,阿律的意思,我们要四面八方的动,这样他就分不清楚了。”

阿律:“对对对。还有,把火调暗,越暗约好,能让他看见我们的影子就行了!”

“那你们俩拉住了。”董骏钦朝手心吹了口气,原本的火光暗成风中残烛般的小火苗,穆擒风那头也是如此。

两波人在半空交错御剑没有规律,没几下,下方那个黑影果然慢了下来。

阿律继续心音:“既然我们的兵器都穿不透那层粘液,董骏钦你试试把头顶的石笋砸下去,看能不能戳穿!”

董骏钦:“你确定?万一连累你的造生石,可别怪我。”

阿律:“我确定,洞塌就塌呗,不塌我们一直被这些水妖追着跑,何时是个头!再说了,溶洞这么大,靠我们自己找也找不出什么,不如把下面那个东西抓出来问问!”

董骏钦嗯了一声,和穆擒风商量好后,打算前后夹击。正好不远处有两根细细长长的尖头石笋挂在上方,距离差不多有那个水妖的长短。

于是,四人把水妖引到两根石笋当中。当火光完全熄灭,董骏钦和穆擒风开启天眼,迅速挥剑斩断石笋,随后一人一掌覆上切面,灵力传到手上,石笋犹如千斤定山针一般穿过粘液,插入什么东西里面。

一声凄厉的嘶喊灌满了整个溶洞,那声音太过刺耳,四人纷纷捂耳,甚至连一些小水妖也被吓得逃回水潭里。

四人听到什么东西破水而出的声音,手心火重新燃起,只见一个类似鳝鱼一般的东西,其尾被石笋牢牢钉住,另一个石笋没有伤到它,却被它的来回摇摆的大脑袋撞碎。

水妖吃痛,疯狂挣扎,半响才慢慢缓下劲来。此时四人看清这个水妖,面面相觑又各自摇头。

谁都没见过这种东西。头大,长着一副肥胖小儿的脸,张嘴时能看见一排锋利的尖牙,而身体像鳝鱼,可是却又有如婴儿一般的四肢。

这简直是四不像,还有点恶心。它撕心裂肺嚎了半天,渐渐失了力气,只能嗯嗯啊啊地喘粗气。

南琴觉得它丑的新奇,上前道:“想不想我们放了你?”

四不像冲着南琴呲牙咧嘴,穆擒风手里还有一根方才顺手砍下来的石笋,站在四不像身边时刻准备着再扎一根。

四不像见到石笋就怂了,嘴里居然冒出来大家都听得懂的人话:“你们不是说不挖宝么?!”

阿律笑道:“果然是你!之前在上面,给我看地图的道士,八成就是他变得。我说怎么看什么都要凑这么近,看来是因为鱼眼睛瞎。”

四不像听言,反驳道:“你才瞎!人和妖都分不清,还说我瞎!”

南琴:“哦,装作道士讹人钱财?妖怪做到你这份上真是掉价。”

四不像又道:“掉什么价!我这么多小弟不要吃饭?”

南琴:“妖怪还吃饭?”

董骏钦:“他们应该不是正常妖怪。”

此时,原本躲起来的小水妖一个个冒出脑袋,似乎在寻机解救四不像。南琴鞭子一甩,吓得他们又缩回脑袋。

董骏钦的天眼将这东西里里外外看了个遍,他体内有妖气有人气,而且每一种都不止一股。

董骏钦:“妖吃人,人吃妖最后成了这般模样,对吧?”

四不像不出声,甚至连身体都不动了。大概是觉得反正逃不了,干脆省点力气。

阿律不解:“妖吃人我理解,人还能吃妖?”

董骏钦:“人饿到不行时,什么都吃。”

四不像吐了一串泡泡,似乎是表达自己对人什么都吃的嗤之以鼻。

董骏钦道:“看来你原本是妖。我刚才还奇怪,这络通观破成那样,怎么还有人会推荐我们来。看来你们没少干里应外合骗人的事儿吧。”

“什么骗人!这里这么多妖,怎么算骗人?”四不像一说,周围的小妖又冒出头。

董骏钦点点头:“所以你们是贼喊捉贼?”

四不像道:“要是不这样,我们就得出去吃人!”

看他们人不人妖不妖的样子,四人大致猜到了这八九年里发生的事。

络通观的道士被官府通缉,一些被抓一些无处可逃躲进了原本关押妖怪的水池地下。

活着的人弹尽粮绝又出不去,最后和妖怪一番厮杀,从互相啃咬到互相融合,最后造就出这些四不像的妖怪。

第七十四章 欲壑

四人来此,本意并非捉妖。既已猜到这四不像和其他水妖的真身,他们也没必要多加刁难。

南琴:“我问你,这个溶洞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石洞?”

四不像哼了一声扭过头。

南琴拿出一锭银子在他面前晃晃:“我不白问,只要你回答的好,银子就是你的。”

听到银子二字,四不像和众多水妖纷纷仰起头盯过来。

南琴扫了他们一眼,笑道:“别想抢,小心我们把这个溶洞毁了。”

于是那些小水妖又缩回去,只露出两只眼睛。

四不像咽了咽口水:“前面是有个石洞,感觉和外面很不一样。”

南琴:“怎么个不一样法?”

四不像:“那个石洞里有金子的味道。”

四人:……

四不像:“不过我们没进去过。”

阿律:“你们这么缺钱,为什么不进去看一看?”

四不像认出阿律的脸,又别过头。

南琴轻笑:“我说你还真是小气,我跟你说她是真没钱,你别脑袋也没用。哎,看见后面那个一身藏青的小哥了么?是不是看上去很有钱?我和你说,只要你要是帮我们找到那个石洞,他有的是银子赏给你。”

用“赏”这个字,四不像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又对着南琴吐口水。

穆擒风噌地一声把另一根石笋扎进他面前的地里。四不像受到惊吓,嗯啊一声缩了一圈,皱不拉几更加丑。

南琴嘴上埋怨穆擒风太凶,把水妖吓得都萎缩了,可是手上没半点把石笋拔掉的意思。只是舀了一手一手的水泼到四不像身上。

见它慢慢恢复原样,南琴道:“呕气对大家都没好处。你看,我付钱让你带路,我们各得其所。如果那个石洞里真的有金子,我们也可以分你一点,如何?”

四不像一听“分你一点”,立马来了精神:“那我要平分那个石洞里的宝藏!你们四个一半,我一半。”

南琴:“你一个人要一半?!”

四不像切了一声:“我是一个人么?”

看看周围一双双水泡眼,若是加上所有同伙,他确实不是一个人。不过那个石洞里究竟有没有它以为的宝藏还犹未可知,一半就一半吧。

四人同意四不像平分宝藏的要求。

穆擒风拔了那根石笋,四不像想趁机逃跑,好在狂舞迅速穿过伤口勾住它的尾巴。

四不像吃痛,回头怒瞪四人,嘴里念叨着:“宵小!人类都是宵小!”

南琴:“哟,宵小都出来了?还挺有文化阿。这么讨厌人类,你还爱吃人?”

四不像:“我呸!五谷杂粮山珍海味,就数人最难吃!”

董骏钦先前的猜测大家全当猎奇故事听了,可是现在四不像亲口这么说,真是引出一阵恶寒。

四不像见他们脸色阴沉,没好气道:“是人先惹我们的!切,兔子急了咬人,人急了咬妖。他们不知道自己吃了妖,最后会被妖气反噬同化么!我原本好好的一张鱼脸,多漂亮多波光粼粼,现在丑的要死!丑的要死!”

原来它知道啊!

人吃妖这事,董骏钦曾经见过。不过那次的人不是因为走投无路,而是误以为吃了妖能吸收妖的功力,助长自己的修为。没想到最后却成了人不人妖不妖的怪物。

董骏钦:“既然你们不喜欢吃人,那怎么没和道士们联手一起出去骗人混点粮食?”

四不像边游边道:“我说你这个小哥,从刚才起就在那里肆意揣测,我不出声你还顺下去想了!”

董骏钦:“什么意思?我说错什么了么?”

四不像:“错,全都不对!我告诉你我们才是就在这一带土生土长的生灵!人类都是后来的。

我们原本吃河岸边一种叫鱼米草的东西,你们人一来又是打井挖渠又是造屋种地,还把我们的鱼米草都拔光了。

我们没办法只能上岸吓吓人,偷点你们种的东西。谁知后来冒出个多管闲事老道士。

那老头还好说,抓了我们不过是困在泥水池下面,还知道不随意杀生,隔三差五喂点鱼米草算是以善养善。

结果他一死,他的那些徒子徒孙,本事没学到多少,歪脑筋倒是多。村里不找他们,他们就没钱吃饭,于是逼我们去闹事,说否则没钱买粮食,大家一起饿死。”

“啊?”阿律吃惊,“可是我看回廊石壁上写这个祖师爷死了之后,这边的官府和百姓依然很仰仗络通观啊。”

四不像吐了一串水泡,不屑道:“仰仗是仰仗,但不是仰仗他们除妖。你们人类生养的速度远远比我们快。没几年,从十几个变几十个,又变几千百个。你再看看我们,连你们四个都打不过,外头几千个人,要不是被逼,谁要出去闹事,不是找死么!

那些徒子徒孙借着祖上的一点名气,先是逼我们制造混乱,然后趁机卖假符假物件骗钱。有时还会暗地里帮有钱的坏蛋给人使绊子,又明里忽悠那个倒霉蛋驱邪,这种道观早晚完蛋!”

阿律:“那世家之乱又是怎么回事?我看到上面说卖滴水石给皇甫,还有几个边关战乱幸存下来的孤儿投奔了皇甫,这才导致后来被官府抓的。”

提到这个,四不像阴阳怪气一阵笑:“去他的投奔。那滴水石,就是这些石头!我们这一族的水妖需要定期舔舔这些石笋补身体。结果,皇甫的人来了一看,说这石头有奇效,于是那些道士就没命地采。你知道这些石头长成这样要花多少年么!折一截也就算了,他们倒好,就差连根拔起了。

结果,到了后期,石头不够那些道士就抓了我的族人,逼他们去舔假石头,以为能蒙混过去。皇甫又不是傻子,一发现就把那几个人抓走了。你说是不是有病!石头是自己长的,又不是靠我们舔出来的!我们只不过是给石头包一层口水而已!”

四人听言,不约而同把手往衣服上擦。

董骏钦:“所以其实正真有奇效的是你们的口水?”

四不像:“当然不是!一定要这里的石头和我们的口水一起才有效果!

那几个道士和你一样,自以为光我们的口水就有效果,最后实在没出路就想着要把我们抓走献给皇甫,说什么把烧了炖汤作食补,傻不傻!

我们自然不想被抓,也不想看他们发傻,所以只好先下嘴为强。至于官府,这种道士难道不该被抓?

哼,最后还不是和我们一样躲在泥水池子底下互相残杀。”

四人:……

阿律听这话,心里受到冲击:“那个老道士这么好,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后人?而且有些还是道士,因为边关战乱失了亲人,怎么还会成天弄虚作假……”

四不像又吐了一串泡泡,睥睨道:“这有冲突么?穷丫头还真是见识少。收收你那站不住脚的同情心吧。

好爹一定有好儿子?你们人类族群,多少大起大落,多少改朝换代,不就是因为传承这事儿很难么?想要屹立百年不倒,谈何容易?

再说了战火烧毁了家园,他们就不能弄虚作假?人穷的时候想把肚子填满,填饱肚子就想穿好衣服,穿好衣服就又想有点权势地位。如果还想干点惊天动地青史留名的大事业,那更加要绞尽脑汁了。为了欲望什么干不出来?欲壑难填,懂么?”

阿律:“这是什么歪理?”

四不像:“怎么是歪理!这天底下有什么纯粹的善恶么?什么真善美,什么高尚品格,不就是几乎没人能做到才一直喊着要追求的么?嗯?”

阿律不服,随手指着董骏钦道:“谁说的?他就很高尚啊!”

四不像大笑,随后阴暗着脸道:“你等着看,看哪一天他被逼到绝境时会干出什么事,讲……哎呦,谁打我!”

阿律迅速收起“凶器”,幸灾乐祸道:“看,口出狂言遭报应了吧。”

四不像恨恨地冲阿律呲牙。阿律不理它,转头去看董骏钦,还好还好,他脸色还……好沉。

董骏钦脸沉倒不是因为四不像的话,这种人妖结合的东西说出来的事儿亦真亦假,满是诡辩,不值得一听。

不过它带的路看上去倒是对的,因为董骏钦和穆擒风都注意到溶洞里的气息有了变化,而且溶洞走到现在这段,地形已经开始不一样。

石笋慢慢减少,上头的粘液也没有了。脚下的石头路不再滑,周围好像还有人为打磨过的痕迹。而一路跟着他们,给四不像“保驾护航”的水妖们都停滞在一个池子里无法上前。

二人对视一眼,看来那个石洞就要到了。

第七十五章 食人洞

董骏钦说不清现在是一种什么感觉。天眼里,灵线并非是常见的青蓝色,而是如一片片棉絮般的白烟,忽浓忽淡。

四不像说了一路的话,现在慢慢安静下来,阿律和南琴跟在后面也察觉有异不再多言。

五个人无声地行进,直到后方熟悉的溶洞再也看不见时,四不像才道:“我说的那个洞就在前面,就是那个拐角有个口看到没,不过我没敢进去。”

四不像的小爪子指向斜前方的一个石壁,董骏钦和穆擒风手心火朝前一照,石壁上确实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向内拐口。在火光的映射下,那段石壁上有星星点点的金色闪耀。

无怪四不像觉得这洞里有宝藏。

阿律想起先前在道观,四不像曾说过隔三差五就有人来挖地,可是头顶的石壁并未遭过破坏。

南琴也想到这点。

挖宝这种事多数情况是偶然间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于是就在初次发现宝贝的地方挖啊挖,以为能挖到第二个第三个。结果么,不是真的有一个巨大的藏宝洞引来集体哄抢,就是什么都没有。总之一句话,人太多宝太少。

可是按四不像所言,那些来九安里挖宝的人是隔三差五的来,既没有引来更多人,看这洞窟他们也肯定没挖到过这里,且之前他们在外头时也没有发现地上有坑。

所言和所见多有矛盾,看来这四不像有诈。

于是南琴收紧鞭子道:“既然要分一杯羹,走,我们五个人一起进去。”

听言,四不像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朝前爬去。

南琴心音道:“之前阿律问它以前为何不进去,它也没说出个理由来。我看后面那些小水妖都不敢靠近,你们俩在前头可要当心了。”

其实不用南琴提醒,董骏钦和穆擒风的手已经按在剑上了。虽说他们找的是个神洞,但传说此洞能生混沌。而能躲在混沌里的东西,不谈善恶,也一定不是能简单应付的。

四人跟着四不像拐进洞口,通道突然收紧,石壁几乎是贴着脸。

阿律看到石壁上有什么刻纹,可惜她看不懂。心音知会其他人,也是纷纷摇头。

董骏钦:“这刻纹和现在许多门派的咒文很像,但……偏偏没一个是一样的。”

南琴:“要是这里真的是那个造生石的洞,那就是神洞。神的东西我们看不懂也是正常。你们俩就注意着前面,我和阿律负责后方,万一这刻纹……”

南琴心音到一半,阿律突然摔倒了。

阿律扶着石壁和南琴爬起来,不好意思地笑道:“额,南琴你继续。”

三人继续朝前,南琴道:“反正就是四面八……你……”

南琴这句话没说完,阿律又摔倒。摔一次是不小心,连摔两次就很可疑了。

阿律感觉方才是有什么东西吸住了她的脚才害她跌倒。可是手摸地面,就是普通的粗糙石头,既不滑也没有什么绳子小石笋能绊她一脚。

四人不放心,想停下来检查。可是四不像在前头不耐烦:“你到底会不会走路啊?你这一摔一摔要走到什么时候?”

四不像之前说自己从没进来过,看方才他在外头的样子,也对这个洞心存疑虑。可是阿律无故连摔,他非但不紧张小心,反而催促大家继续向前?

董骏钦深觉这个四不像有问题,于是偷偷在他身上下了咒。

阿律这边,她跪在地上许久,随后手摸上石壁,呆呆地望着大家。

南琴以为她是摔懵了,刚想上去拉她,却听到阿律的心音:“嘘。”

阿律的手感觉到石壁有微弱的起伏,好像是人呼吸时的那种起伏。

她想到,这一路上石洞都是湿滑,怎么突然说干燥就干燥,实在有点不合理。

阿律再次摸了摸岩壁,脑子里冒出一个恐怖的想法:“我觉得,我们不是在石洞里,而是进了什么东西的肚子里……”

阿律是心音,外人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心音入耳之后大家的表情都古怪起来。

四不像看在眼里,身上四条短腿突然发力,猛地朝深处冲。南琴被狂舞一拽直接躺倒,被拖了一段后才不得已松开狂舞。

此时阿律感觉那个起伏程度比方才更大,特别是“起”的时间更长,阿律大喊一声:“快跑,他要醒了!洞口要合住了!”

四人迅速掉头,果然他们进来时的那段忽然收紧的洞口此时只剩半个人高。

南琴和穆擒风出掌,先把阿律推出洞口然后二人也仰身后躺滑了出来。眼看董骏钦就要跟上,后头那只四不像不知何时已经追了上来,一口咬住他的腿。

那四不像蓄力良久,突然发功,力气大的可怕。而它一口锋利的牙齿抠着董骏钦的皮肉,害的他一时吃痛使不出力,竟然被硬生生拖了回去。

穆擒风想去救人,可原本不敢上前的小水妖,不知何时一个个嘴咬尾,连成长绳,摔了过来绑住了穆擒风,随后是南琴和阿律。

阿律回头的瞬间洞口闭合,她眼睁睁看着董骏钦被吞进石洞肚子里。

“食人洞”身体一抖,外头天摇地动,它迅速滑进真正的洞窟深处。

那些小水妖粘在三人身上不管不顾的咬。虽然杀伤力不大,但极难甩掉。

他们身上的那层粘液像是胶水一般,滴到哪儿贴到哪儿,不管是穆擒风的踏枫剑还是南琴的狂舞都没办法甩掉水妖。

阿律也是如此,不过她忽然想起自己现在不再是赤手空拳,她有边角料!

边角料的尖头极其锋利,阿律之前使过,能干净利落地把草纸划开,效果堪比锋利的刀。

她照着董骏钦教的手势,对着身上的水妖又刺又刮,竟然真的有用,甩掉不少水妖!

阿律大喜,握着边角料使出九成力气见一个扎一个,很快她便从水妖中抽身,随后滑到南琴和穆擒风身边帮忙。

董骏钦之前上山时和穆擒风说过边角料的事。当时虽然羡慕,但仅仅是因为乌古木的名声。然现在看阿律飞快地把粘在他剑上的水妖刮走,穆擒风心道:乌古木就是好!

哎,等下?穆擒风记得董骏钦那把剑也加了乌古木,化针之后应该和边角料差不多呀,怎么他的化针却被之前覆盖在四不像的身上的粘液给弹开了?歧视男人?

穆擒风一边和水妖纠缠一边看着被阿律使得飞快的边角料,忽然灵光乍现!藏锋是铁水里加了乌古木,而阿律的边角料是乌古木里掺了一点铁水!特别是尖刺部分更是百分百的乌古木所至。

乌古木乃木,木克水……可是之前使木符效果甚微……不对,当时他驱符而出的木都是粗树枝一般,对付这些水妖太粗笨!

穆擒风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再次驱符,地面微亮,一根根细如毛发的藤条从地面蹿出,连带着大量泥土,绑住那些水妖。

穆擒风的符驱腾表面有许多小孔,触碰到水妖后便贪婪地吸食粘液,如此一来水妖反而被吸上了藤条。

穆擒风见这法子可行,立马把阿律推出混战:“你快去找阿骏,我们马上就能跟上!”

南琴没想到自己使了几十年蛇骨鞭,现在居然要换成最低级的藤鞭,再看旁边那位,踏枫剑也成了木剑。这算什么?返璞归真?

阿律瞧他们已经想出了法子自救,于是就毫不犹豫地回头朝那个深洞去。此洞没有岔路,阿律气也不敢喘地一直跑,后来更是突破自我使出了御风术,踩着风朝里飞。

等她追上那个“食人洞”时,它正在扭动身体看上去不太舒服,大约是董骏钦不好消化,闹肚子了。

阿律有了方才治小水妖的经验,信心大增,想也没想就举起边角料,对准“食人洞”的某一部分狠狠扎下去。

只听皮开肉绽之声,边角料嵌入了“食人洞”内。可是阿律还没来得及笑,“食人洞”便疯了一般地扑腾。

这里的空间对阿律来说算是不小,但是“食人洞”大约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现在已经贴着石壁。它没法翻身,只能上下拱。这一拱整个洞窟都跟着摇晃。

阿律想以自己的力气把“食人洞”拉出去。不自量力的后果就是惹怒“食人洞”,不顾边角料扎在身体里的疼痛,一边扭一边飞一样继续朝更深出去。

阿律抓着边角料,惯力把她甩的头晕眼花,感觉反胃。她胡乱使了几张符,等好不容易稳当一些后,阿律终于想起她还有边角料的前身。

这根锥刺是在阿律找到这具肉时,它就在肉身的衣服里了。阿律一直不知道它是何物,要如何用。就是偶尔情急拿出来挡挡灾也得废大力气。所以她也没把这锥刺放心上。

眼下又是无计可施的紧急情况,阿律空着的手握住锥刺扎向石洞岩壁。

一边“食人洞”的拉力,一边是阿律压力,锥刺摩擦岩壁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刺耳到阿律感到一股来自魂魄深处的震动。

同样,“食人洞”听到这声音也是通体一震,渐渐放慢速度,发出痛苦的叫声。

阿律听这声音感觉很熟悉,遥远的记忆慢慢涌如脑海。

那是百鬼哀嚎之声,刺耳扎心,仿佛身临绝境。

她依稀记得自己三百多年前醒来时,周围就是如此环境。

第七十六章 毁石

哀嚎声在阿律放下锥刺后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虚弱的粗喘。

阿律自己也受到不少震荡,平复好一阵才将体内可怜的残魂重新聚集到一起。

再感受一下肉身原本的元灵,没有遭到破坏,依旧在沉睡中。

她松了口气,想起自己手里紧握的边角料,拔还是不拔?

正当阿律犹豫不决时,“食人洞”突然一个扭动。阿律神经紧张,被这样刺激手上的边角料不小心又往下扎了几分。

这对“食人洞”来说等同于二次伤害,它借着最后一点力气噌的一下朝前滑动。

阿律心道:又来?

可惜这次她左手使不出力,锥刺扎了几次都被岩石弹开。也不知道刺耳的刮擦声出不来算好事还是坏事。

然而阿律没想到的是,这个地下溶洞远比他们以为的大且深。

“食人洞”一个拐弯,阿律突然感觉失力,随后迅速下坠。她刚想喊救命,一根熟悉的鞭藤圈住自己的腰把她拉住,重力作用之下差点把她勒吐了。

阿律回头看去,只见南琴和穆擒风已经追上来。

借着穆擒风的手心火,三人看到一个真正的巨大的黑不见底的坑。

而南琴和穆擒风正站在断壁边缘,拉着被“食人洞”悬到坑洞中央的阿律,和那个被阿律的边角料勾住尾巴的“食人洞”。

那坑洞大约是“食人洞”的老巢,家门就在眼前,可是后头有个拖油瓶把自己串成一根绳子无法着地。于是“食人洞”奋力一起,弓起身体朝自己的尾巴也就是阿律张开“金盆大口”。

这么说不是夸张,阿律真的看见“食人洞”的嘴巴里面金光闪闪!闪的她都忘了躲避。

虽然南琴拉着她向上,穆擒风也施法在“食人洞”周围岩壁上生出藤条把它绑住。

然而这东西不知是回光返照还是得了空间发挥,总之力气大的惊人。

眼看阿律就要被吞,金口里突然冒出一阵青烟。“食人洞”的嘴从气势汹汹想咬人立马转边成一颤一颤想要吐。

青烟越冒越多,还带着一股焦味,最后“食人洞”发出难听的呕吐声,嘴里喷出大量热气。

阿律靠它最近,首当其冲被喷了一脸,那热气说不上有腐臭但也好闻不到哪儿去。一股辛辣味儿把阿律熏的睁不开眼,甚至想喊人,可是一张嘴喉咙就被辣得直咳嗽。

热气慢慢笼罩了整个坑洞,阿律腰间的力道突松,大约是南琴也被热气给熏的不行。阿律心道不好,随后身体不受控制的径直下坠。

终于下坠几秒后,阿律听到上方传来穆擒风的喊声,叫南琴抱紧他,而阿律也突然被人抱住。

这个熟悉的力道,是董骏钦!

这番猜测可把阿律高兴坏了。可是渐渐的她感觉不太舒服,董骏钦身上的气味更加销魂!

罢了罢了逃命要紧,管他难闻不难闻。

阿律屏气良久,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地上,随后她自己也是一个失重。随着董骏钦闷哼一声,两人摔倒在地,紧接着穆擒风和南琴也跟着滚下来。

坑洞内一时安静得只剩微弱的喘息声。阿律爬起来,戳戳旁边的人,低声问道:“董骏钦,是你吗?”

董骏钦嗯了一声,气息听上去不太稳。阿律想看看他是不是受伤很重,可是这坑洞实在太黑,一点光源都没有。

不过待那辛辣的气味渐渐淡化后,穆擒风倒是大胆地生起了旺盛的手心火。

虽然很感谢穆擒风的光源,但是长时间被黑暗笼罩的眼睛突然受到强光,反而亮瞎了眼睛。

南琴当即盖住他的手,低声骂道:“你要死哦!没感觉到那东西在盯着我们?”

话是这么说,那东西似乎没在动,董骏钦缓过劲后也慢慢点起小火苗。

阿律适应了微弱的光,转头去看他。只见三四道血口爬在苍白的脸上,身上的衣布多有撕裂,右手一片暗红,藏锋无力地躺在手心。

而被四不像咬住的那条小腿更是惨不忍睹。阿律都怀疑是不是要见骨头了。不过此处似乎有什么蓝色的灵气在运转,应该是董骏钦在自愈。

穆擒风和南琴那边,虽然二人比起董骏钦还算好,可是穆擒风看到那个“食人洞”确实如南琴所言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俩。

至于是怎么盯,穆擒风在南琴的指点下才发现,“食人洞”身上那些金色的小点就是它的眼睛。想想之前他们稀里糊涂入洞时,多少金光?那这东西身上岂不是长满了眼睛?

想到此,穆擒风心里又是一阵恶寒。无怪以前玄清仙人老说:不怕妖怪凶,就怕妖怪丑。只要长得丑,一丑毁所有。

丑就丑吧,可是为什么它只盯着自己和南琴呢?

阿律听到对面二人的心音,忽然想到之前谁和她说的:“据说造生石的那个石洞,原本有个神守着。但是有段时间神被天界召回去,他手下的小神使没能防住魔族入侵。如果这里就是那个石洞,我想这个什么东西会不会是那些神使的后代?他们和魔族有仇,所以对你们两……”

穆擒风和南琴明白阿律的意思。自己是被历史遗留原因给拖累了。

董骏钦调息良久,终于将身上大部分伤口治愈。至于腿上那个,恐怕没这么快。四不像咬下去时,有一股劲道传入董骏钦体内。虽然他及时施法护住骨血,但是受侵染切口,却始终无法合上。罢了,一条腿也能走,走不了就使法术,总之等出去再说吧。

此时穆擒风那头又传来心音:“那它为什么光盯着我们,动也不动?”

董骏钦:“我在它肚子里使了金火术,估计它一时半会儿动不了。”

金火术乃天青的锻造术,是用来烧铁的,董骏钦大概是被逼急了,直接用金火术烧人肠子。

穆擒风不知道是怎么了,想到这个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这一笑惹来南琴的怒瞪还有对面二人的惊讶,以及“食人洞”突然的抽搐。

“食人洞”这一动,吓得已经脱力的四人纷纷把屁股朝后头挪。

不过“食人洞”倒没怎么样,只是像扒了一层外壳似的。原本罩在外头的壳突然碎裂成一个个小东西,像蠕虫一般集体往墙上爬,最后剩下一个三尺大小的东西躺在地上。

就在四人盯着那东西琢磨时,坑里突然火光通亮。

董骏钦和穆擒风一惊,条件反射抓住身边的人准备跑。可是再一看,那些由红转蓝的火光来自周围墙壁上的火把,每个火把之间都有一段槽,槽内冒着幽幽的白烟。

穆擒风观察良久,和董骏钦相视,开口问道:“阿骏,这是流光烛?”

流光烛是一种类似暗室墓室里常用的长明灯的照明物。不过它燃的是一种带着银闪的气流。流光烛的烛台通常是一个圈,圈上每隔一定的距离就有一个火把一般的东西。气在环形槽内流动,流到火把处就点燃,而后原本的气会变化为一种细小的尘埃,待燃尽后,尘埃落回槽内再次流转成气。

穆擒风虽然知道流光烛,但是他从未亲眼见过。因为此物是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东西。

那此处一定是阿律要找的石洞了!

四人慢慢站起身,坑洞中央缩小的“食人洞”扭动了几下,吐出最后一滩湿气。

流光烛点然后,空气里辛辣的气味彻底消失。“食人洞”一点点直立起身,他们这才看清这个“食人洞”是条类似水蛇一般的东西。

穆擒风和南琴被它盯得不由自主咽口水。“食人洞”身上的金光猛地一闪,放出一股烟。等烟雾散去,它的上半身与人无二,只有下半身还是一条有四只短脚的尾巴。

阿律见此,突然道:“那个四不像该不会是它的屁股吧?”

三人:……

“食人洞”听到阿律说话,转身凑近她,董骏钦把人拉到自己身后。

面对董骏钦,“食人洞”人脸上一双紧闭的眼睛睁开,露出金色的没有瞳孔的两个杏仁般的眼珠子:“魔,鬼,人?你们究竟是什么东西!”

穆擒风:“如你所言,就是魔,鬼还有一个人。”

“食人洞”:“为何而来!”

阿律将造生石以及石洞的事情告诉“食人洞”,他听完冷笑一声:“原来如此。不过上古神物岂是你们这些人能得的?”

阿律:“所以这里是不是造生石洞?”

“食人洞”:“造生石,谁起的名字,真难听。”

阿律:“名字不重要,反正……”

“食人洞”:“是,这里是你说的那个地方。”

四人大喜。

然而“食人洞”很快又泼了他们一头冷水:“但是这里万年前就被毁了。你所谓的造生石现在只是普通的石头。否则像你这样的残魂在掉下来的瞬间就会被吸进石头内。”

好不容易找到了神洞,却是个废洞。阿律不信,追问道:“那为何会有造生石的故事本儿在凡间?是不是有那么一部分石头还保有神力?”

“食人洞”瞥她一眼道:“那就要问他们俩了!”

穆擒风和南琴一头雾水:“问我们?我们也是跟着别人的听说一路找过来的。”

三人不解,不过董骏钦倒是会意:“你的意思,造生石出现在凡间话本是魔族之人刻意安排的?”

“食人洞”又看向董骏钦,半响道:“帝昇说的没错,人类确实继承了神的智慧。”

三人:……

董骏钦:“造生石洞被彻底毁灭,魔族应该知道的,那他们为何还要找造生石来复生?”

“食人洞”:“他们不是要找石洞,他们是要找甯曦。”

四人:“甯曦!”

“食人洞”:“你们知道甯曦?”

四人面面相觑,之前的众多的揣测推测臆测竟然都对上了?!

第七十七章 阳神崇云

“食人洞”与四人互瞪许久,阿律担心它因往事,对着魔族的南琴和半魔的穆擒风不肯多说,于是不顾董骏钦的提醒靠近“食人洞”和它解释那二人并非坏人。

“食人洞”被折腾久了,也是没力气和四人在纠缠。但是它对阿律那番“人有好人坏人,魔也有好魔坏魔”的言论颇为不服。

有道是心地善良怎会为魔?

南琴很无奈,她出生在凡界,因为魔族的身份受了不少苦。即便后来逃到东麗又受驱魔会庇佑算了有了立足之地,可她依然不敢随意表明自己的身法,怕惹来其他族的误会。

“食人洞”不想和异族讨论六道划分到底是对是错,但是有一件事,它和自己的尾巴“四不像”是一个想法:“好人坏人,你真的分的清?”

阿律自然觉得分的清,可是身为人的董骏钦和把自己当人活了二十年的穆擒风却是不敢点头,特别是经历了这几月的事之后。

所幸“食人洞”虽不喜欢魔族,但它也明白魔族既然能存在于世就难以干净杀绝。只要魔族规规矩矩地活着,大家相安无事,它也是喜闻乐见。

因此南琴和穆擒风这二人与它并非对立。

“食人洞”四只小脚带着四人慢慢朝坑洞深处去。随着流光烛光渐渐增强,四人眼前出现一个圆形的洞窟。

洞窟中央有一块凹陷处,似乎原本有什么东西在上头,而现在只有一地碎石。

“食人洞”走过去,上半身的人手拿起一块石头递给阿律:“这就是你所谓的造生石。拿着吧,留个念想,魂飞魄散前看看,也能告诉自己已经尽力了。”

四人研究半天,的的确确就是普通的石头。阿律无语,要不是对神仙还留有一丝敬畏,她真想当场那石头砸死它,什么魂飞魄散,什么尽力!她飘了三百年不是为了这种结果!

再想起从络通观到这里,一路上受骗多少次,阿律质疑:“你说这石头就是造生石?我不信。上古神物,这么厉害,怎么会一点神力都没留?”

“食人洞”发出一串冷笑:“我还是万年地龙仙呢,你们现在看我像个神仙么?这一路上我除了跟着你们跑我施过什么仙法么?”

这么一说,还真没有……

南琴:“所以你们地龙族的神仙都长这个样子?我怎么记得绘本上不是这样的。”

“食人洞”听言恨恨道:“我当然不是天生长这样的!还不因为遭了魔族迫害才成了这样!”

它一边说,周围的石壁同时映出一条黑色的像蛇又像龙的东西。同样,尾端也有四肢小爪子。

若这是“食人洞”以前的样子,确实相差甚远。随后画面一转,出现一个一身黑衣的中年男子,头上有两只龙角。

南琴:“这是你化人的样子?”

“食人洞”叹气一声:“现在我根本不能化形。”

虽然石壁上那个男人有点老相,但是整张脸还是神采奕奕的,与现在这副样子完全不能比。

阿律:“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食人洞”听问,瞪向南琴和穆擒风:“我不是说了么!还不是因为你们魔族!”

南琴摆手后退:“您消消气消消气,不是我们魔族,是他们,他们甯曦魔族。”

“食人洞”:“甯曦是魔族元祖,只要是天生的魔而非幽冥审判成魔的,那都是他的后人,分什么你们他们。”

此时岩壁上出现一个身着银衣的俊美男子,随着画面流转缓缓朝四人走来,似乎要走出岩壁一般。可是最后他盘腿坐下,抬起手,仿佛要抚琴。

男子的出现把整个石洞照的透亮。阿律感觉石壁上的那人正看着自己似的,他忽然扬起嘴角似乎说了什么,可是阿律听不到。

纤指落下,拨的是琴弦,微风拂面,撩的是心弦。

阿律不由自主呆看,直到一阵格格不入的抽泣声从后来传来,才把四人拉回现实。

“食人洞”一抽一抽,金色的眼睛里掉出一滴滴粘液,半响他抚上岩壁道:“这是我的主上,阳神崇云。”

“食人洞”并不是个洞,它叫星旭,是地龙族还未修炼成神的仙。

地龙族是神龙族的一个低阶分支。和天上的神龙们不同,地龙常年生活在地下。倒不是因为修为不够飞不上去,只是天生更喜欢山石洞窟。

他们常年在天地两头跑,消息异常灵通,人脉也广的不可思议。

不过地龙族化为人形后都是老相,他们不仅长相老,说话做事更像多事的小老头儿一样。

八卦唠叨是他们的缺点,事无巨细兢兢业业也是他们的长处。

而且地龙族极其认主,因而不少位高的神仙都喜欢找地龙族的小仙跟在身边。

阳神崇云和星旭就是这样的关系。

星旭:“我家主上原本要升到阳神主位,可是为了三界分离主动请命到地界看守这混沌石洞。那时候的混沌石洞可不像现在这么干净。”

四人心道:这叫干净?那以前得多乱?

心念到此,岩壁上又映出一片灰蒙蒙。灰烟里不时有雷电穿过,又有火光四溅,似乎是一场激烈的战斗。

所谓神魔打架,随便一招都能毁天灭地。崇云带着许多神仙将混沌内的魔灵一点点赶到地界,最后留下了一个干净的满是青蓝灵气的石洞。

岩壁上映出来的石洞正是现在四人脚站之处。然那时的石洞中央有一块巨大的满是棱角的墨黑色岩石。

说是墨黑色,但随着岩壁上的崇云靠近石头,四人瞧见黑岩上有一点一点的银光。

阿律看着石头,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董骏钦:“灿若星河。”

阿律:“对对对,这石头原来这么好看的呀。”

星旭诧异,道:“你们都觉得是星河?”

南琴和穆擒风摇头。

南琴:“我看到那石头旁有条河,河边有草屋还有菜园。”

三人转向穆擒风,他犹豫了一会儿道:“我……看到的是……战乱……”

星旭听完,点头道:“混沌石乃心石,心里最想要什么就见什么。它就是这样吸引各路元灵进入石洞的。不过出现一模一样的挺少见。你俩出去以后可以相约一起看星星。”

阿律:……

董骏钦:……

崇云退散污秽之气后,日日守在混沌石洞周边。每次到洞里不是抚琴就是吹笛,一会儿画画一会儿召星旭对弈。正如星旭所言,他的主上是一个颇有乐趣的人,游山玩水琴棋书画,每天都过得自在自得。

星旭:“主人慈悲,担心那些在混沌石里的元灵有遗憾有害怕,所以变着法子的在洞里做些开心的事,希望他们在石内的四十九天里能过得安逸,净灵后能重获新生,不要对现世有留恋欲念。

若不是我们主上这般心细,最初生于凡界的万灵不会那么纯净!”

纯净?四人不敢苟同,但是星旭所言大约参杂了太多他对崇云的仰慕,还是不要辩了。

此时,岩壁上又出现两三个想要过混沌石去幽冥进行凡界轮回的仙灵。

然而看见这几个人,星旭的身体突然长长,贴近岩壁恶狠狠道:“可是魔族!可恨的甯曦!还有他那些不知廉耻大义的后族,他们趁主上回天界时幻化成仙,杀了我的族人混进洞内!若不是主上及时回来……呜呜呜呜,主上……”

四人看见,星旭发现那几个不是仙灵时,他们已经进入了混沌石内洞内。星旭想阻止可是完全不敌,最后让魔灵进入了混沌石内。

此时崇云回洞,他施法封住了混沌石的出口,然后自己也进入石内。

岩壁上没有映出石内的情况,但是阿律忽然听见咔嚓一声,混沌石上出现了一条裂缝。

大量黑气从石内涌出,随后一道刺眼的亮光驱散黑气,崇云带着虚弱的星旭从石中走出。

星旭:“都怨我修为不够,没能一眼识破他们的诡计,害的主上被混沌石吸收了一部分神力。”

阿律一惊:“混沌石会吸收神力?”

星旭:“你是傻子嘛!你知道它能将灵体修复到最初状态,可不就是会把任何进入石内的元灵的修为都抹干净么?我家主上的修为不就是他的神力么?”

阿律被骂,嘀咕道:“千万年前的事儿,我搞不清楚嘛!”

董骏钦:“莫非你家主上的神力一直没恢复?”

星旭:“若不是天界决定归隐,不干涉凡世的话,主上总归是能恢复的。

可是天界这个决定,混沌石必须毁掉。它留在凡界早晚会被邪魔利用。

主上身为阳神,深明大义,奉阳神神首之令,带千万神兵,耗了五日才将混沌石击碎。

然而那些邪魔!邪魔!他们趁人之危攻打我们。

混沌乃上古,混沌石乃天地,世间万灵不论正邪皆出于此。

主上和神兵这般毁石已是做好耗尽神力不去天界归隐的准备了。而天界感知混沌石已碎,自顾自归隐,根本请不到支援。最后……最后……呜呜呜呜……”

南琴实在受不了星旭五句一抹泪,忍着烦躁问道:“最后他们同归于尽了?”

星旭闭上眼,吸了吸没有鼻孔的鼻子,摇头:“没有。甯曦一族来的时候大家都已经精疲力竭,主上更是如此。所以他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封印了一部分邪魔带着的甯曦的元灵。这样,就算它们趁着混沌石最后一点能量让甯曦进入轮回,他也永远不可能真正复生。”

董骏钦:“所以甯曦的后族一直在找被封印的那一半元灵?”

星旭点头。

南琴:“那你知道崇云将他封在哪里了?”

星旭冷笑一声:“封在哪里?我家主上是祭献了自己的元灵封印的甯曦。那种封印除非封印者自己,否则无人找得到无人解得开。”

董骏钦:“祭献自己的元灵,那崇云岂不是灰飞烟灭?”

星旭点头,苦笑道:“同归于尽?最后只有我家主上成了灰烬。”

封印只有封印者能找到能解开,可封印者却为了封印术而飞灰烟灭。

这种封印是死封,不能彻底消灭敌人,便自毁让对方受尽围困,永世不得出。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崇云不愧于星旭那句深明大义。

第七十八章 堕仙

神魔之战向来残酷,凡间那些传说志怪上更是不知道多少生灵被毁的渣都不剩。

只是斗争通常难定是非。

有些人不过是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就大打出手;有些人只是因为理念不同就掀起一连串的风波。

根据南琴多年除魔的经验,事情闹得越大往往越难做到公正的评判。

就比如现在,她一路跟着董骏钦三人想阻止甯曦一族作恶,可是有时她也会想,神族当初为何为何一定要甯曦死。

难道仅仅是因为甯曦有危及到神族地位的力量?

而后来神族明知赶尽杀绝是不可能的,可还是这么做了。期间他们自己牺牲了多少是否算得清?如若算得清,是否会觉得不值得?

南琴这些年偶尔会冒出这种追根问底的想法,可是再看星旭愤恨难平的脸,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追根溯源又如何?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若有一个方将讲道理这招贯彻到底,世间那还有斗争?

但是比起南琴这些担心,阿律更在意星旭他为何不离开这里?

星旭觉得阿律的问题实在好笑:“遭天惩的仙是堕仙,堕仙不能离开处刑地。”

阿律:“话是这么说,但是我听说受了天惩之后只要继续修炼还是有机会恢复仙籍的,到时你就能离开这里了。”

星旭:“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走。”

四人:“为什么?”

星旭:“这里是主上至死都要守住的地方,我不能走。就算他灰飞烟灭再也回不来,我也不会走的。”

阿律:“可你守在这里又能怎么样?崇云是被邪魔害死的,难道不应该尽快回复仙身,离开这儿,替他报仇吗?你一个神仙,和他们打过这么多次,比起我们这些隔了千万年的后生,肯定能更快找到那些邪魔。”

星旭摇头:“你以为仙籍是这么容易恢复的?你都说千万年了,如今你所见到的我是怎么个样子?

长得丑就算了,我连石洞都出不了。若不是误食水妖,我的小尾巴也不能跑出石洞把那些邪魔的手下引来。只恨,不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董骏钦:“引?那些挖地的人是你自己引来的?”

星旭一惊,随后笑道:“你挺聪明。”

打从一开始听阿律说有人隔三差五来挖地董骏钦就觉得奇怪。果然那些人是被引来的。

星旭:“邪魔知道这个地方,只不过千万年过去了,地貌变化他们找不到入口。

谁知后来冒出一个道士,发现这地下有残留的神仙气,就挖了个坑养他抓来的小妖,想借这点仙气帮那些小妖早日修炼成仙。

可惜啊,他助人无数,却教不好自己的徒弟。留下那群小妖,成天被他的徒弟奴役。不过倒是便宜我了。”

原来星旭因为不能出洞便贿赂了水妖。每次道士派水妖出去作乱时,星旭就让它们带着一点点混沌气去凡间,果然没多久就引来了邪魔的注意。

最开始招来的是皇甫族的人,他们接着那一点邪气找到这里,虽然没能发现石洞入口但却机缘巧合得了滴水石。

南琴:“所以皇甫砾修炼的邪术确定就是甯曦一族传授的?”

星旭:“是不是他们传授的我不知道,但是我闻得出他身上有上古魔灵的气息。

不过他死了之后很长一段世间都没人来挖地。直到四五年前,那几个蠢道士被放回来,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全躲到地下来。成日疯疯癫癫,最后还和他们养的水妖互相残杀起来。

我可怜的尾巴也被他们伤了。等他们一个个都妖化之后,官府的人就来了。”

董骏钦:“官府的人?你确定?”

星旭:“我确定。虽然我出不去不知道官府长什么样,但是那些和人融合的水妖认得。

我觉得这官府多半有问题,于是让水妖给道观施了法术恢复原样,再让他们化成人形假装道观还健在。

果然之后官府的人就时常来道观找茬。说是检查络通观有没有再为非作歹,实际上还是想找到混沌石洞的入口。

没想到,他们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这里,倒是你们几个掉下来了。”

听到星旭这番感慨,董骏钦问:“那些官府的人,是不是也有甯曦的邪魔之气?”

星旭斜眼瞄他,随后点头。

董骏钦:“我猜大约是你,要不就是崇云对石洞做过什么,一早提防着邪魔,所以他们的人找不到,我们却找得到。”

星旭咯咯咯地笑了一会儿又道:“这世上很多事就是这样,越是求越是不得。不过你们能找到确实在我意料之外。

既然如此有缘,我给你们一件东西,或许能帮你们早日找到那甯曦的残灵,也算了我的心愿。”

星旭的小脚飞快爬到岩壁上,钻进一个小洞里。随后又从另一个洞口钻出来:“这个给你们。”

虽然他说的是“给你们”,但南琴想拿,却被星旭狠狠打手。

星旭把一块乳黄色的石头放在董骏钦手里:“这是白魔石,是甯曦死对头的元灵石,应该能帮你们感应到邪魔。不过当时这个死对头只剩一口气了,所以你们也别把这个元灵石想的太厉害。”

南琴心道:不厉害你给我们干嘛?

然秉持着多多益善的想法,四人还是万分感谢地收下了。

星旭讲完了他想说的,便突然嫌弃地赶人。

南琴心音道:“这里人、妖、仙、魔混杂,他被困在此地多年,沾染各种气息,脾气古怪也合理,能保持这样的心性已是不容易。”

听南琴这么说,阿律觉得这堕仙挺可怜。

四人离开石洞前,岩壁再次变化。

董骏钦和穆擒风余光一瞟,定住脚。

此时的岩壁上似乎正在回放星旭的回忆,只见在众多神仙中,出现一个一头两面的神仙。

董骏钦径直走到星旭身边问道:“这个也是神仙?”

星旭原本又开始抽泣,董骏钦这么一搅和,他差点被自己呛着,于是没好气道:“这是阳神。”

四人:“阳神?阳神长这样?绘本上可没第二张脸啊?而且阴阳神不都是一对一对,像双修一般的嘛?”

星旭摇头:“什么一对一对?照你这么说说,天地二界分开,岂不是把阴阳神给拆散了?你传说故事看多了吧。

阳神至阳,阴神至阴,听着应该是一对,但其实他们都是自己管自己,可以各自内在阴阳平衡的,不是你们以为的要双修。

这后头脸就是阳神体内的阴,阴神体内的阳,平时不出现,只有神力虚弱时才会出现,为的就是以反灵助主灵。”

阿律和南琴听的一头雾水,但董骏钦和穆擒风明白。这就和赟夙仙姑的阴阳道最高境界是一个道理。

可是这般面容和大宝实在太像。董骏钦不敢想,大宝莫非是神族后人?

星旭:“神族后人?哈哈哈哈哈,阴阳神才不会有后人。他们不能繁育后代,全都是从其他修炼至仙的灵里挑选的。至于和人类生孩子,那就更不可能了!阴阳神根本没有感情,不分雌雄,怎么生孩子?”

董骏钦:“那……”

“哦,对了,有一种可能。”星旭突然想到什么,“阴阳神在归隐之前和幽冥地界的魔城打过一次仗,期间有些阴阳神元灵破损,便不能归隐留在幽冥。

那时在鬼界排队等待投凡胎的元灵中,也有一些因为神魔之战受损的。

破损的元灵不能投胎,得送到混沌石洞,可是那时候石洞已经毁了。

鬼界的阎王怕元灵都堆积在他那儿,就强制将几个破碎的元灵融合成一整个,丢进轮回。”

四人:……

星旭:“很不负责任是吧?嘿嘿嘿,别这么看我。阎王那也是没办法。

凡界建立之初多乱啊,我们这里如此,鬼界也好不到哪儿去。

大量残灵留在鬼界,很可能会被魔城的魔气侵染,到时候就更加乱套了。

你们人不是有句话么?早死早超生?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事情已成,董骏钦再责怪都不能改变过去,更何况那是神仙的过去,他一个凡人能改得了什么?

董骏钦:“那怎么确定是不是有阴阳神的残灵在一个人的体内?”

星旭不解:“有什么好确认的?确认是,你们打算把他供起来,每天烧香拜一拜?如果不是,你们要把他当妖怪打死?”

董骏钦张嘴,可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星旭摇头:“哎呦!就算你说他是神,别人能信?我看最后只会把他当妖怪。

这人要是你的朋友,你还是劝他归隐的好。省的凡人少见多怪。”

董骏钦和穆擒风面面相觑,让大宝归隐?可是能隐到哪里去?能藏多久?

星旭见他们愁眉不展,建议道:“你们要是实在想知道,就带他去巫山找幽冥入口。那里的看守是阴神后人,他们应该能给个准话。”

阿律一听星旭也知道巫山,便凑近他打开地图:“我这儿有张巫山的地图,你看看对么?”

星旭撇了一眼,摇头:“巫山靠地图没用。不过,他俩不是魔族么?你们进了巫山闹出点动静,等那里的看守来抓,不就进去了么?”

南琴汗颜,这法子确实可行,可是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么?

她再看穆擒风,哎,这家伙怎么点头?

第七十九章 文绪王府

四人被星旭赶出石洞后又回到溶洞里。

外头的水妖发现他们完好无损地出来,跟见了鬼似的纷纷逃回水池。

南琴觉得这些水妖也是有趣,时不时逗弄他们惹得水面一阵沸腾。

从泥水池出来后,眼前还是那间破败的道观。

阿律回头朝泥水池看去,那个老者的鬼魂已经模糊,只是依稀能分辨出他在朝阿律挥手。

出观后,董骏钦见阿律满目消沉,安慰道:“造生石虽然是没有了,可到了巫山,说不定还有别的法子。”

阿律叹气,安慰之言说的再好又如何,现实就是现实。阿律只知道现在的现实是,她手里一块破石头。

早知如此,当时在天青境就该听董骏钦的话,什么上古神物,能留到今日的上古神物还不早早被人疯抢了去。现在好了吧,瞎忙活一场了。

然而南琴听到董骏钦这么说,紧张道:“不会真的要我去引什么阴神守卫吧?要去穆擒风去。我可不想被抓到魔城。”

穆擒风:“你是全魔,当然是你的吸引力大。”

南琴:“呵?我吸引力大的话,你怎么不吸上来抱紧我的大腿。”

穆擒风:……

南琴:“反正那个星旭也说了,就是甯曦一族在暗中作乱。我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剩下的等我叫上北书回东麗找除魔会支援。”

穆擒风:“那你走啊,早就可以回去了。跟着我们也不晓得会干出什么!”

南琴:“穆擒风,要不要我把你从鹿王山回天青境路上干的好事分享给大家品品?”

穆擒峰:“你……”

董骏钦:“南琴不能回东麗。”

南琴得意:“看吧,还是小少爷识货。”

穆擒风不服:“阿骏,干嘛不能让她走?她不就是想查个甯曦嘛?查好了怎么还不走?”

董骏钦没有即刻回答,只是眼珠子朝右划到了穆擒风脸上。

穆擒风听到董骏钦心音说,担心南琴将此事回报給东麗除魔会之后会挑起两国战火。

这他就不懂了,怎么还上升到两国大事上去了?

南琴虽然被隔在董骏钦和穆擒风的心音之外,可她单凭二人之间的“眉来眼去”就猜到董骏钦可能在想什么。

南琴无奈,翻了个白眼:“我说小少爷,你信也好不信,我只是一个除魔师,和我们东麗朝廷没什么关系。更不可能是东麗派到你们中原的探子。你别想太多了。”

董骏钦没想到南琴会猜到他的心思。不过他也不是无故怀疑南琴:“东麗今年入中原的使团中有一个未列入名册的王爷。

入观前我派人查了一下,现在已经收到回信。

这位王爷之所以能悄无声息两边都不惊动的入中原,是因为他在朝廷地位极低,甚至和东麗皇族没有丝毫血缘关系。

能封王只因祖上受前君赏识而得了一个头衔和东麗南宫皇族的这个姓氏。”

南琴:“东麗有个和皇族毫无血缘关系的王爷,这事儿天下人都知道,有什么奇怪?”

董骏钦:“此事的确人尽皆知,但是我们不知道的是,这个南宫王府能受已故东麗皇帝赏识是因为他们的人个个身怀异术。

东麗朝廷为了方便这个王府的人暗中行动,特地赐了一个官职做幌子。

这个职位相当于中原的礼部尚书。不过在东麗,这种掌管文教礼乐的官职称之为文绪官,所以东麗人私下里也管这个王府叫文绪王府,对吧?”

阿律和穆擒风听言,脑海里出现一张轻佻的脸。

董骏钦:“你所说的驱魔会就是这个文绪王府吧?或者说,这个文绪王府其实是驱魔会的一个幌子。”

南琴深吸一口气,穆擒风手心一紧,不过她没有动手,只是双手抱胸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道:“是,文绪王府就是驱魔会。”

董骏钦:“所以我才说你不能走。此事一旦报给南宫律,难保他不会上报东麗朝廷,到时候有人借着这个由头挑起战乱,可就是我们三的大罪过了。”

此时阿律小声问道:“谁是南宫律?”

穆擒风:“八成是那个文绪大夫的真名。”

南琴摇头:“小少爷,您多虑了。虽然在东麗,六道共存,但那也只是相对于中原来说。大部分人还是不喜欢和妖魔鬼为伍的。除魔会之所以要在王府的名义下活动,也是这个原因。

而朝廷会支持除魔会是因为南宫律的祖辈建立的这个除魔会是为了保证各族秩序,说白了就是保护南宫皇族不受妖魔伤害,东麗境内不受妖魔纷扰。为此朝廷和除魔会之间有一条铁令,绝不干政。

所以即便我告诉南宫律这里有魔,考虑到邪魔已经伸到官府里,他不会上报朝廷,最多加派人手过来支援罢了。”

董骏钦:“你能保证你,保证北书,保证南宫律,可是你保证得了除魔会的所有人么?”

南琴:“当然!”

董骏钦:……

阿律听到现在,才搞明白二人在讲什么。只是:“可是南琴,要是在中原除魔,邪魔都侵入到官府了,你们东麗除魔师应该不能随便动官府的人吧?”

阿律这么一说,南琴语塞。

董骏钦点头:“这就是你不能回去的第二个理由。”

南琴要想除魔,必然要和中原官府有接触。这样一来要么她放弃除魔,要么就是东麗以皇族的名义派人到中原。

一旦是后者,双边牵扯进来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而除魔又是一个绝佳的理由可以不顾天下各国的言论主动挑起战火,这和之前南琴否认的其实是一个结果。

董骏钦:“既然这里的官府已经被邪魔侵染,朝廷里也一定有问题。你能一路从东麗追到中原,说明甯曦的后人知道东麗有除魔会,如此一来就算所有东麗人没有闹事的意思,也会打草惊蛇。”

东麗这次入中原早在去年年末就谈妥了。而从白渊仙人暴毙开始,他去鹿林暗中调查被跟踪,穆擒风体内魔性突然发狂,阿律和师傅被追杀,重草堂七瓣叶园被下蛊,还有在络通观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甚至十几年前的宋府灭门案,看似都没什么关系,时间相隔也长,但现在再推敲皆有可能是甯曦一族在背后搞鬼。

然而即便现在有个明确的怀疑目标,可是他们究竟藏在哪里,藏在谁的身体里,藏了多久,对人的影响有多大仍是未知且难以推测。

别人还好说,可重草堂就在京城边上,又日近年中入京交货,一旦出什么事,难保董家不会重蹈宋家的覆辙。

更何况当时高庭奉晨阳的密旨派他去鹿林调查驱邪药……驱邪药……驱邪药指的不是草药,而是东麗的除魔师。晨阳是不是早就知道东麗使团里混入了驱魔师。

晨阳要他去鹿林调查的真正目的是想借他的修为把南琴一行人找出来。找出来之后呢?跟踪他……那人不是跟踪他,是想跟着他找出南琴,不仅是南琴,还有南宫律和北书他们。

如果这样,那他们现在也应该在被监视当中。

董骏钦:“快走!”

阿律在旁边见董骏钦眉头越皱越紧,喊他也没反应。再看他脚上的伤,还在流血,担心他是哪里不舒服。

结果他忽然这么一喊,连解释的时间都没有直接拉上阿律御剑穿过半空中的门阵。

等二人再次睁眼,周边一片荒芜。而穆擒风和南琴却不在。

阿律:“这是哪里?”

董骏钦:“西陲边关。”

阿律:“啊啊啊?怎么到这里了?穆擒风他们呢?”

董骏钦:“我心音让他们直接去巫山。”

阿律:“那我们干嘛来这里?这里不是皇甫砾的老巢么?”

阿律刚问完,董骏钦突然拔剑。只听噌噌两声,五支羽箭掉在阿律身边。

董骏钦:“出来了!”

从董骏钦的耳边看过去,二人面前,不,应该说是二人周围,有四个影化杀手。

这仅仅是阿律肉眼清晰可见的。而不远处还有一些像是蚂蚁堆似的影子伏在地上蠕动。

董骏钦喉结滚动,唾液颤抖着咽下,他认出眼前是影化术的最高境界,万蚁食象。

第八十章 围剿

董骏钦和阿律现在可以说是被包围了。可比起这个局势,更让董骏钦心颤的是,西陲边关全城禁法,此处也被长生台下了结界,除非是巅峰高手,否则都会像他一般,使不出半点法力。反观对方的影化术已经是最厉害的一招。

能在长生台的禁法结界里做到这种程度,这些人只可能是受长生台的指使或者说他们就是长生台的弟子。而长生台又是受谁的指示?

董骏钦不敢想。自从离开燕郊,他三日一传信确定燕郊的情况。没想到燕郊无事,他却被逼到如此境地。

他原以为那些邪魔之人是未防晨阳怀疑调查所以不敢轻易伤他。可是渐渐的,董骏钦开始怀疑晨阳从一开始就知道所有的事,或许是为了和邪魔对抗,或许仅仅是因为他自己已经受邪魔侵染,而不杀他就像不杀宋霁月一样,可能只是没到他能死的时候。

根本没有什么旧情,没有什么顾忌。

一时间,脑中涌入太多杂乱丧气的猜想,心里又生出一股来势汹汹的怨恨,董骏钦腿上的伤口开始一阵一阵的痛,像是有谁锯木头似的在锯他的骨头。

董骏钦不知道那星旭的尾巴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为何它咬出来的伤口完全不在董骏钦的能力范围内?难不成是因为仙力?

而阿律听到董骏钦的心音说明二人现在所处的形势后,忍着埋怨问道:“你知道这里禁法还往这里跑?有什么计划?”

对此,董骏钦万分抱歉,会出现在此处根本不在他计划内。

御剑阵不能分心,可是当时情急,他想着穆擒风和南琴比他们找到巫山幽冥入口的几率更大,所以便叫他们去巫山。而一想到巫山就想到甯曦,紧接着就是皇族,然后是皇甫,结果最后就到了西陲。

这回真的是“飞来横祸”。

然而奇怪的是二人两执兵器装腔作势良久,对方却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似乎是在观察二人。

阿律也是这么觉得的:“我感觉我好像看到了他们的眼睛。”

眼睛?

阿律嗯了一声:“我说不清,我好像能看看见他们的身体,就是虽然是个模糊的影子但是就是……看得清……哎呀我不知道怎么形容?”

董骏钦诧异,莫非禁法结界对她没用?反而激发了她的能力?

阿律:“额,好像不是观察我们,只是在……观察我……”

阿律心音时,一坨影子已经悄无声息地爬上她的脚。等她感觉到体内魂魄震动,低头一看,影子已经遮住了她的小腿。

阿律惊叫,董骏钦吓得转身就是一剑朝黑影挥去。可是他忘了自己使不出法力。而他们这一动,无疑宣告双方开战。

阿律慌不择路一个劲地甩脚,妄想把这坨黑影甩走。可是别说甩走了,她自己越甩越没力道,最后连抬个脚都头晕。

董骏钦挡住几支箭后,反手朝阿律腿上丢了一个爆符。

这符不需要灵气驱动,就是小孩子常玩的小爆珠,只要大力摔在地上就用一股力道和烟雾,不仅不伤人还能出大声响造势。

阿律不想董骏钦堂堂一个医仙居然也有病急乱投医的时候。

噼啪两声后,黑影碍于惊吓褪了一些,阿律卯足一口气一脚把剩下的一些黑影甩飞。

感觉魂魄回到身体内,阿律迅速背起董骏钦奋力奔跑起来:“快给我指路,哪里人多去哪里!”

董骏钦从小到大都没被女子背过,突然如此惊得他都结巴了。

阿律急躁:“你要是跑的比我快,就你背我?”

论单纯的力气和速度,董骏钦甘拜下风。

阿律:“快指路,还有快想办法拖住后面的东西。”

董骏钦记得西陲边关有官兵把守。可是他们多半是后面追兵的同伙,所以不能去关口。

剩下人多的……只能是西陲仅剩的商贸驿站。

董骏钦给阿律指了一条明路,回头看去,阿律这脚速真的可以啊,那些杀手虽然跟的紧,可是却咬不到。

只是他们都到万蚁食象的境界,为何不施法呢?

回想刚才他们围住二人却不敢轻易动手。

董骏钦突然想起,莫非是白魔石?!星旭给的白魔石!

董骏钦示意阿律放慢速度。在杀手要扑上来的瞬间,他掏出白魔石,举到他们面前,果然杀手看见这东西纷纷停住脚不敢上前。

然而等双方拉开一点距离后他们又再次上前。

白魔石仅仅能让二人与杀手保持一定距离,让杀手不敢轻易施法对付他们之外,并没有别的用处。

怎么办?

就在董骏钦想法子时,那些杀手也没闲着。不知是谁甩出一把刀,贴着地面飞旋到阿律脚边。

阿律速度太快,脚尖点到刀面的瞬间重心不稳,踉跄倒地,随后董骏钦便被抛出去。

这下,二人被分开一大段距离。

董骏钦暗叫不好,想要回去时,四五个黑影将他团团围住。他们不敢靠近白魔石,可是一个个又亮出了与那日在重草堂客房屋顶上的杀手所执相同的刀。

董骏钦的硬功是弱项,没有法术光有白魔石,他无法突出重围。

而此时,阿律的脑袋正被黑影渐渐笼罩。他们显然已经知道阿律是什么了,这次并没有用普通的杀手手法,而是在抽取她的魂魄。

董骏钦握石的手越来越紧,长生台虽然不是天下第一的名号,但实力不比天青境差。他们的结界……不,现在没办法了,豁出去了!

破结界不一定要靠法术,如果灵力够多可以直接散出自己的灵力破坏结界阵的阵法灵脉。

通常这种能覆盖一大片区域的结界,它的阵法灵脉都在地下。

法术不能使,但体内灵力运转不成问题。董骏钦将自己的所有灵力都汇聚到双手手心。他深吸一口气,突然双膝跪地撑在地上。

围着他的杀手一时反应不过来,一个个愣住。

董骏钦感觉自己的灵力从手心缓缓穿过白魔石流入地下。他微微抬头,看着不远处脸色苍白双眼逐渐失神的阿律,心里默念:“拜托!拜托!”

而阿律那头,她的魂魄已经被吸出大半,且这个黑影还想吞噬她的残魂。

虽然阿律是鬼,可是鬼也有鬼的求生欲。她颤抖着手胡乱抓住一个有分量的东西,神志不清地情况下朝头上的黑影砸去。

一下两下,黑影受到干扰,拔出刀准备往阿律胸口扎。可是不巧的是,刀口刚刺破衣服就刮擦到阿律手里的东西。

一个轻细但难听的声音钻入阿律耳朵里。这声音可不是一般的难听,简直要把她的天灵盖都击碎了。

大约是这个声音太难听,黑影手里的刀竟然掉落,而笼罩着她脑袋的黑影也褪了一些。

阿律得以喘息,匆匆一看,自己抓的正是那个不知何用的锥刺。

她想起在混沌石洞的通道内也曾用它和岩壁刮出让星旭都受不了的声音。

莫非这东西刮出来的声音有魔音穿脑之效?

阿律趁着后方黑影还没缓过劲,用脚勾起地上的刀。黑影恢复的瞬间,刀和锥刺狠狠刮擦。

这一下的声音比方才响的多。不仅阿律身后的黑影迅速下滑回到地上,连董骏钦周围的黑影也开始站不稳。

董骏钦听见声音,双手再一使劲力,突然荒地上气息猛地一震。阿律不稳摔倒,而那些黑影愣了几秒,纷纷看向几乎要脱力的董骏钦。

结界破损了。

董骏钦屏着最后一点灵力,召唤御剑拉上阿律,黑影见他要跑,飞刀砍向二人。

刀被阿律稳稳接住,随后一声更加刺耳的声音,几个黑影受不了通通瘫倒在地不停抽搐,随后恢复了人形。

御剑飞起,那些人没有追上。阿律远远瞧见剩下不多的几个影化杀手给了恢复人形的那几人一个痛快。

终于是逃过一劫。

阿律松了口气,可是心里刚松气她突然失力下坠。

还好董骏钦的御剑飞得快但是不高。阿律在地上滚了两圈,全当是醒神了。

然再看倒在一旁的董骏钦,一点起身的迹象都没有。他的藏锋也恢复原状,躺在一旁。

阿律:“董骏钦?”

阿律摇了摇董骏钦,手贴上他的皮肤时,阿律呀了一声,好烫!

这是发烧生病?彻底晕了?

第八十一章 江湖救急

董骏钦晕倒,怎么也醒不过来。阿律这下慌了神。

她不会什么医术,更打不过那么多杀手。

阿律想过要不要就这样丢下董骏钦自己一个人跑,毕竟造生石的事已经黄了,就算她跟着去巫山可能也没什么收获。

可是这一路上董骏钦对她都颇为照顾,况且他腿上的伤也是因为要陪她找石洞才受的,不算恩情也算友情。

做人讲良心,做鬼念旧情。还是背上他走吧!

等阿律把董骏钦背上身发觉他整个人烫的不行,而且全身都在抖,腿上的伤口似乎也开始化脓。

趁那些杀手还没来,至少得赶到人多的地方。

之前董骏钦说过这里附近有商贸驿站。可是一眼望去,那叫一个荒凉。

这个驿站千万别也在地下。

阿律试着之前董骏钦教的法子,想找个鬼问问路。可是不知为何,这次她刚刚凝魂还没运转灵力就有好几个鬼,不,是好几百个鬼魂出现她眼前。

阿律心道:这里到底死过多少人啊!难道以前是战场?

战死的鬼和常人以为的不同,他们通常没有强烈的怨气,只是很迷茫。

因为生前死在异地,被敌人砍杀的恐惧,对家乡的思念,所以战死的鬼魂最想的是回家,可是他们却不知道怎么走。有些甚至胆小,哪儿都不敢去,还沉浸在对敌军的恐惧中。

阿律问了好几个鬼,终于有一个缺了一半脑袋的鬼愿意和她搭话。

他给阿律指了方向,走了一段后,阿律发现这个鬼跟着她一起朝驿站的方向去了。

阿律没感觉到怨气也就随他。走了大半个时辰阿律看到模糊的屋子。

鬼魂没有再前,阿律回头与他道:“谢谢你,你认识去洛州的路么?”

鬼魂摇头。

阿律本可以带他去,但是眼下的情况,阿律不能。

此时鬼魂指了指阿律的右腿。阿律迷茫地摸上自己的腿,是那根锥刺。

阿律举起锥刺给鬼魂看:“你要这个?”

鬼魂点点头,阿律将锥刺递给他,可是鬼魂摇头,只是将两手交叉。

阿律:“你什么意思?”

对照着鬼魂的动作比划两下,阿律想难道他想听那个刺耳的刮擦声?

阿律暂时放下董骏钦,拿出边角料,锥刺与之刮擦发出尖细穿脑的声音,就连昏迷的董骏钦都跟着皱了皱眉。

反观鬼魂,他满脸痛苦,一股灰黑色的气从他的魂魄中脱离。

可是黑气散尽后,鬼魂原本痛苦的表情缓解,面露轻松,最后他的魂魄离地,飘到半空逐渐消失。

那锥刺究竟是什么东西?

阿律一时想不明白,收起锥刺和边角料,还是等董骏钦醒了再一起研究吧。

董骏钦所谓的商贸驿站,其实只是零散的十几个土屋。黑黝黝的脸孔们靠在门框上,冷漠地看着阿律背着董骏钦四处寻医。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看着大些的客栈,伙计狐疑地打量着阿律:“大夫?我们这儿人人都是大夫,你想找那款儿?”

阿律:“人人都是大夫?”

伙计一看他们就是外地人,凑近阿律,不怀好意地问道:“你男人要死了?”

阿律:……

伙计:“生死有命,你还不如早早给他找个好地儿埋了,另觅新欢啊。要是一时半会儿没看中的,我们后院有间空屋可以租给你,你慢慢挑。”

阿律干笑两声:“大哥,你拉皮条呢?”

伙计听这话不仅没怒反而笑得更贼:“哟,懂行啊。”

阿律:……

伙计见她黑脸继续调戏道:“姑娘,咱西关人活的潇洒,看淡生死。您随便跟一个都比这个半死的活的快活。”

阿律:……

伙计:“姑娘,你喜欢什么样儿的?”

虽然不喜欢这个伙计的腔调,可是这家客栈已经是阿律问的第十三家人了。再下去,店面和人只会越来越少。

此时一只手搭上阿律面前木桌上:“就你快活!”

阿律顺声回头一看,是一个中年男人。虽然样貌和外头的西关人差不多,可是他的衣着是中原繁华地区的样式。

伙计和此人大约认识许久,说起话来口无遮拦:“恭德顺,你特么瞎打什么岔,你们的药又吃死人了是不是,来我这里抢尸体?”

恭德顺:“你滚蛋!知道是谁么就死啊死的说。”

恭德顺一把拉住伙计的衣领,在他耳边狠狠低语:“这个人要是死在西关,我到时候我看你还能不能潇洒。”

伙计觉得他莫名其妙,可是恭德顺的话多少镇住他。

恭德顺放开伙计对阿律说:“我是大夫,跟我来。”

阿律不认识这人,不过想到反正这里的人她都不认识,不如就跟这个人走吧。

阿律跟恭德顺来到一个铺头,里面有四五个人正在一麻袋一麻袋地搬货。

恭德顺绕道后门,抓了一个壮丁和他耳语几句,随后带阿律进屋。

屋子简陋,和董家客房甚至这一路上住的客栈都不能。

恭德顺虽然不认识阿律,但是董骏钦的规格他是见识过的。这个姑娘跟着他应该不会差:“屋子简陋,不过救人要紧,凑合着用吧。”

阿律:“你真的是大夫?”

恭德顺:“半路出家,勉强算。不过董骏钦这是怎么了?”

阿律听到恭德顺报出了董骏钦的名字大喜,没想到能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碰到熟人。

于是她脱口而出:“被妖怪咬了。”

恭德顺诧异:“妖怪?”

阿律撩起董骏钦的衣摆,腿上的伤口溃烂地更厉害。

恭德顺检查伤口,手指摸上皮肤,一层粘稠的血液顺着手指拉出丝。

恭德顺皱起眉头:“什么妖怪咬的?真恶心。”

阿律:“鱼妖。”

恭德顺吸了吸鼻子,眉头更紧:“我说怎么一股怪味。”

阿律:“能治好么?”

恭德顺摇头:“我不行。”

阿律:“那谁行?”

恭德顺放下搭脉的手:“他的腿伤有些难搞,而且他灵力耗尽体虚的很,这伤口更难恢复。”

这时屋里又进来一人。此人比恭德顺年长一些,恭德顺听音回头,呼气道:“掌柜的,你快来!”

韩掌柜走过来,看到董骏钦,沉重叹气:“还真是董骏钦。”

两人在床边诊治许久后,韩掌柜回身问阿律:“这是什么妖怪?什么地方遇到的?旁边有什么有什么草,什么树,随便什么植物?”

阿律摇头:“我们是在一个洞里,可是里面没有植物。怎么了么?”

韩掌柜道:“他腿上这个伤,我们实在没办法。刚才试过一些草药,但都会加速伤口化脓。我猜测这个妖怪的牙齿里有毒,而一般来说毒物生活的环境中一定有什么植物可以克毒。但是你又说没有……所以……”

阿律:“那这里就没有更厉害的大夫么?什么仙门出身的?”

韩掌柜摇头:“姑娘,这里的环境你也看到了,哪里有什么更厉害的大夫?全中原最厉害的都已经躺在这里高烧不退。”

屋里陷入沉默。

阿律这才感受到董骏钦多重要。他活蹦乱跳时总能想到对策,可是他一倒,别人竟然毫无办法?

哎?等下。

阿律想起董骏钦折过一节石笋。阿律在二人疑惑的眼神下,摸遍董骏钦全身,最后在他腹部衣衫里找到那根石笋。

阿律:“我们在那个洞里拔了一根石头,你们看看有用么?”

阿律拿出石笋的瞬间,一股凶残的鱼肉腐败味儿充斥了整间屋子。

韩掌柜和恭德顺把头伸出窗外深吸一口气,再回头。

三人对着石笋研究半天,恭德顺道:“掌柜的,这个石头外一层粘液和董骏钦伤口上的类似,要不?”

韩掌柜:“要不什么要不,还有别的选择么?”

于是二人捂着鼻子把石笋磨碎。恭德顺清理了一下董骏钦的伤口,把黏糊糊的石灰糊涂到伤口上。

三人坐在床边,直愣愣地看着董骏钦,过了半个时辰,伤口并未出现好转的迹象。

阿律:“可是也没有像刚才那样更加严重呀!”

哎,对啊!虽然没有好转,但是它成功止住了恶化。

第八十二章 世家之乱 上

没有恶化就是好事。至少等董骏钦起来时,他的腿还是一条有血有肉的腿。

韩掌柜拿了一些丹药膏药给恭德顺,二人又是一阵研究。

阿律在旁边帮不上手,只能一直给董骏钦换额头上的毛巾,希望他早些退烧。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董骏钦腿上的伤口有愈合的意思。三人大喜。

韩掌柜:“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姑娘,你能和我们细说一下么?”

阿律想了想,摘了重要的说。

韩掌柜不是第一天认识董骏钦,他们会去这种地方多半是有不能轻易告诉他人的要事,所以阿律那段话里前后不通的部分他全当没听到。

而这个滴水石,韩掌柜想了想:“我从未听说过皇甫族采购过叫滴水石的东西。而且我也不认为皇甫砾就需要这个。”

阿律:“为什么?”

韩掌柜:“我们之所以对他那个伤口毫无办法,是因为伤口上有什么毒素紧紧覆盖住了切面,一般的药物如法融进去。就好像是个结界,外人无法进入一样。

而且从伤口颜色来看,这个毒素很可能属火性。这石灰糊能起作用,首先就是解了火毒,也就是打破结界。

这种功效和皇甫族的水隐草很像。虽然存在寻找替代品的可能,但是从你的描述来看,这种滴水石并不比水隐草易得,且时间上,那时水隐草还鲜为人知,他们根本没必要找替代品。”

自从和董骏钦认识,皇甫和世家之乱就经常入耳。阿律是鬼,不管阳间事,所以这三百年里发生的大事她只是听人提起,其中细节完全不知。

可如今的境况,她再不想管也不得不问问,世家之乱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过去了这么久依然有影响?

韩掌柜没想到阿律对世家之乱一无所知,于是问她:“姑娘,你是哪里人?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

阿律含含糊糊给自己编了个身世并道:“之前在昌御有过一面之缘。后来又在天青境遇到。之后一起下山我有些事要办,他正好顺路,最后就一直到这儿了。”

韩掌柜和恭德顺互看一眼,沉默良久才道:“哦,原来如此,你不是中原人。这世家之乱啊,是一场至今都没结束的灾难。”

要说世家之乱还得从皇甫一族入中原时,整个京城的局势说起。

在皇甫归顺中原前,真正能称得上世家的只有夏侯氏一族和容氏一族。

夏侯氏出身皇族旁支,几百年来陪着皇族历经起起落落。夏侯家家风严谨,又提倡博学,因而夏侯家的人为官,小至县丞,大至丞相,遍布中原,算是和皇族共兴衰的一族。

与夏侯氏一族不同,容氏一族里几乎没有在朝廷出任要职之人。他们能成为世家之一凭的是后院智谋。三朝皇后,五朝贵妃,还有各个贵族府中的夫人。

当时中原有句话:生子受教夏侯府,诞女愿为容家妇。说的就是当时众多人家都希望能把家中儿子送到夏侯府的学堂学习,以盼将来能成栋梁之材带动家族飞黄腾达;女儿就送到容府学习,以后能嫁个好人家为人正室。

而皇甫氏一族和这两家的情况则是完全不同。

他们原本是西关外的一个小国,比东麗还要小。不过皇甫像其他关外小国一样选择互通商贸。

他们选择的是联姻。会做这样的选择是因为西关以西的地区常年干旱多风沙,生活条件恶劣,且小国之间纷争不断,所以皇甫皇族当时穷的叮当响,根本没有能通商甚至进贡的东西。

除了人。

因而联姻是最好的策略,一旦联姻成功,中原必定会在军资和物资上支持皇甫,以显大国风范。

不过当初这个联姻开展的并不顺利。彼时西北一带好几个关口受周边小国侵扰,战火不停。而中原东北部罕降涝灾,东麗又选择在此时开战,打了数月,双方一直僵持不下。

皇甫要在这个时候联姻,中原根本拨不出多余的军队和物资;况且西边局势一向混乱,难保这场联姻背后真正的目的不是借机安插眼线。

所以最初中原并没有同意这桩婚事。

被拒婚后,皇甫派了一支队伍出使中原,不谈联姻只求成为中原属国。

这么一说,局势一下子变了。

西关连年小战不断,除了关外部族太多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西关外的族群大多男女皆兵,武力建国,天生善战。中原人在体能上占不到半分优势。

若皇甫成为属国,边关安定也就成了他们的职责之一。比起中原自己的军队,皇甫小国能撑几十年,从体能和经验来说,他们无疑是最适合把守西陲边关的人选。而且西关原有的屋子军队还算充沛,皇甫附属也不需要再另开国库。

朝廷因此动了。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皇甫族不仅骁勇善战,他们族的女子也不比中原的逊色。

原本作为联姻的皇甫族女子,再被拒婚后跟着使团一同入京。这女子样貌普通,可是性子活泼直爽,和中原内秀的风格截然不同,让在场一众人记忆深刻。而宫宴上,她一曲双刀舞更是让正值壮年皇帝再也挪不开眼。

如此一来,属国谈成了,联姻也成了。

但是容氏就不高兴了。

皇甫氏入宫后虽不是三千粉黛无颜色,但外族女子进宫才一年就获封四妃之首也是第一次。且这个皇甫氏不仅把皇帝哄的服服帖帖,更是收服了大部分后宫宫人的人心。

据说容氏曾想拉拢夏侯联合大臣打压皇甫。可是夏侯的意思,皇帝对后宫妃嫔一直是雨露均沾且子嗣繁盛并没有明显偏爱谁。

而皇甫属国培养了一批同样骁勇的中原军队,边关屡获捷报,皇帝晋位分以示赏罚也是应该的。

夏侯找不到理由打压皇甫,各部大臣自然也不会多这个嘴。容氏的气没地儿出只能在后宫对着皇甫氏处处挑刺,可偏偏这个皇甫氏将恭敬谦逊做的淋漓尽致,让人一点错处都挑不出,反而惹得旁人编排容氏小气。

两年后,皇甫氏诞下一个皇子。皇帝大喜,不等他成年直接封了亲王。皇甫氏建议皇帝安抚皇后,立其长子为太子,以免朝廷对皇甫族有看法。

次年,皇甫再孕,皇帝出于稳定外戚和皇甫氏思乡的考虑,接受皇甫举国投降,并允许三位皇甫氏的至亲常居京城以便时常进宫陪伴,而其中一位就是皇甫砾的母亲。

至此,中原世家从两族较量变成三足鼎立。

而事情走向极端也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皇甫氏这胎是个公主,儿女双全,皇帝高兴的不得了。正巧,西北关传来捷报,说皇甫军帮助西北关退敌至伏河以北,相当于把常年进犯的北部小国打回老家。大大缓解了北部长达十几年的乱局。

因而皇帝赏了西关候位给皇甫,让其执掌整个西陲。这样一来相当于将整个西陲边关交给皇甫军。

普通人说到此事,大多认为边防交给谁不是交,皇甫军和其他军营有何区别?

可是朝廷,特别是兵部的人却明白,边关遥远,那里的人又都是常年同生共死的关系,因此军队里,特别是这些远在边地的军队里,将士不认皇帝之认将军。

换而言之,皇甫侯爷就是西关的王。

而宫里,龙体随年龄而逐渐衰老。这本没什么,可皇甫氏偏偏保养得极好,不仅容貌没什么变化,体态良好,整个人更是透着股蓬勃的朝气。

有人问起,她只道是中原人太懒不爱动。

在皇甫氏说这话之前,中原的江湖人大多是为了生计而习武,像是镖客、侍卫、杀手。

而修道习法之人大多也只是为了抓抓小妖怪为民除点害。至于修仙的那更是扎在深山老林里不管世事。

朝廷和江湖可以说完全是两个世界。而将其连接到一起的正是皇甫氏。

皇帝想跟着皇甫氏一道锻炼,可是正儿八经的习武对他来说太晚。因而对修道产生兴趣的皇甫氏就建议皇帝找些道士练练太极剑。

她建议的虽是太极剑,可到了皇帝眼里看中的就是历朝历代所有君王都梦寐以求的长生不老。

这世上究竟有没有长生药?答案不言而喻。可是修道修仙以活百年的例子还是有的。

最出名的莫过于天青境的祖师爷,虚悟仙人。在问过夏侯大人,得知夏侯家里也有庶出的晚辈在天青境修行,皇帝龙颜大悦,当即招天青境弟子进宫修道。

这样一来,中原便刮起了修道热潮。

阿律:“可是,这些事和皇甫有什么关系?我听着,他们挺安分守己的呀?皇帝会沉迷在长生不老药里,也不是那个皇甫氏的错吧?人确实得锻炼锻炼。要是她真的想用长生不老药迷惑皇帝,她自己找人练些个假丹药不是更省事,何必要让皇帝自己找道士?”

韩掌柜摇头:“表面看着是这样,可是你想想,她要是明目张胆忽悠皇上炼丹吃药,一是会立刻引来朝廷注意,首先这夏侯大人就会出来制止。二,当时皇帝年纪已经大了,他长生也好早死也罢,下头多的是皇子可以接手皇位。而无论谁继位都不会轮到她的儿子。这样一算,她完全捞不到好处。

可是若是皇帝自己极力要求的呢?效果完全不同。当皇帝成日里只想着修道,万民跟风,加上一些逐利的奸小在一旁煽风点火,谁还关心国家大事。

你可能觉得修道没什么不好,没有天资全当锻炼嘛!

但事实是,谁会真的抱着这种心态去修道。人,但凡做什么事,终归是希望得最好的结果。

可是天选之人毕竟少数,许多人明知求不到却不肯放弃,硬是要在此道一路走到黑。

造成的结果就是军队招不到兵,朝廷招不到官。而那些学了一点皮毛就自以为是四处叫嚣的人,要他们真的打仗做事,可干出来的都是一泡屎。

再看此时的皇甫,西关军队日益壮大,整个西北片都以他们马首是瞻。皇甫甚至提出要和其他亲王侯爵一样常驻京城。

明明是司马昭之心,可除了当时少部分清醒的人,谁都不关心。

皇帝差点就同意了他们的请求,夏侯太师连夜入宫劝了一整晚才勉强稳住。

只是大局不变,他稳得住一时,也防不了一世。

后头的事你也知道了。皇甫一族常驻京城被拒绝后,他们不甘于人后,借着修道之潮大修邪术。以武力强行进犯挑起内战。

现在事情结束后再回头看,所谓皇甫氏的建议,甚至从一开始的联姻,只是他们精心策划数十年的阴谋。”

都说朝局难测,阿律没想到竟是如此的复杂难测。

一步一步,看似都没有问题,可最后偏偏生出大乱子。

韩掌柜:“挑起内战还不算皇甫最可恨的一点。”

阿律:“还有更严重的事?”

韩掌柜点头:“皇甫砾最该被千刀万剐的罪,是他死后,留给整个中原到今时今日都难以抚平的后乱。”

第八十三章 世家之乱 下

所谓后乱,就是乱世之后的遗留问题。

大到恢复朝廷各部各司正常运作,小到每户人家埋尸上坟孤儿领养。

但更为韩掌柜担忧的是皇甫一族给各家人留下的心病。

韩掌柜:“你知道董骏钦的母亲和京城护卫打起来的事儿吧?”

阿律点头:“听说过,好像是因为董骏钦不小心伤了晨阳皇子,皇帝把他抓了,这才闹出这档子事。”

韩掌柜:“是,确实是因为这个。只是这原本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宣宁帝目睹过皇甫族血洗皇宫,从此落下了心病。任何与术法相关的事都能让他勃然大怒或是惊恐至极。

董骏钦被抓进天牢后,董家多次派人求情,甚至连晨阳皇子也亲自上阵。可太上皇他却说就是要杀鸡儆猴,叫大家好好正视那道禁法令。”

阿律:“我不懂,别人也就算了,董骏钦的叔伯早年和太上皇关系不错,董家对他又有救命之恩,甚至牺牲了自家的孩子保护晨阳皇子。

这样的情谊,他说翻脸就翻脸?难道曾经互相扶持,连性命都可以交托的信任,这么脆弱?”

韩掌柜叹气将他父亲和水隐草的事告诉了阿律:“这事我也有责任。我爹死后我愤愤不平,这小子他爹又是个忠言逆耳也要说的性子,于是就在面圣的时候说了两句。

我听说宣宁帝听到那些话后当场黑脸,可是当时并未发作。再后来,董家救了宋霁月的事传出来,明明是好事,可是朝廷上却有人说董家这是拿宋霁月邀功。否则为何不一早说?

邀功造过,不就是当年对皇甫家的评断?”

阿律不解:“就因为这个?那他不与董家来往不就得了,赶他们出燕郊也行啊,干嘛要假装关系好?”

韩掌柜苦笑:“姑娘,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直来直去,不喜欢就再见,喜欢才留下。

在皇帝看来,不来往就更加不知道你私底下酝酿什么阴谋。越是猜忌,越是要来往,为的就是旁敲侧击互试底线。”

阿律无语,这是什么逻辑?有意思么?

韩掌柜:“那次董骏钦伤了晨阳,实际上是终于被皇帝抓住了把柄。只是我们没想到宣宁帝残忍起来会比当年的皇甫更加过分。”

韩掌柜说到此,眉头皱得都快连起来了。他深吸一口气道:“因为被怀疑成反贼,董骏钦被押回天牢后受了酷刑……天牢的人对他严刑逼供,让他说出董家究竟在酝酿什么,董骏钦肯定是否认董家有二心的,于是……狱卒每天……砍下……他一根手指,再把断指送回董家……整整十日……最后把他母亲逼得……直接提剑杀到京城。这才有了……”

回忆起当时的事,韩掌柜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当听说董骏钦被释放时,他和一些朋友第一时间秘密赶去董家。

然后他们就看见一双血肉模糊的手,还有十根已经开始腐烂发黑的断肢。

阿律只知道董骏钦和他母亲在那次事件中受了重伤,可是她以为是被打了,受了鞭刑之类的,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酷刑。这哪里是比皇甫更残忍,这简直是疯狂是变态!

阿律听着韩掌柜的描述想象着那幅画面,手不停的抖,胸口不停起伏发疼,好像是自己的手被砍了一般。十指连心,董骏钦当时得有多疼?

韩掌柜:“这还不是最疼的。董骏钦是董家独苗,他们定然要全力救治。所以他爹在不喜欢江湖人,也只好请玄清仙人下山。

玄清仙人看过之后说,那些断指已经废了,不可能接回去。只能用法术再造骨血。

我们当时还高兴,以为有救了。可玄清仙人施法后我们才知道所谓再造那得日日受断指之苦。”

阿律皱眉:“日日?”

韩掌柜:“对。日日。用法术再造骨血,不像是新生儿那般细皮嫩肉软骨一起长,而是先长骨头,再长血肉,最后覆皮。

每一步都要耗时一周左右,这一周为了不让切面的皮肉骨坏死,必须日日扎针让它们保持疼痛感。

我听说整整一个月,董骏钦每天都疼得睡不着觉,期间更是大烧小烧不停。我们那时候都担心,会不会等他的手好了,脑子都烧坏了。

他爹娘也是,为了这事日吵夜吵。

玄清仙人最后看不下去,按他娘的意思带着董骏钦回了天青境。

后来有一次我办事路过天青就去探望他。谁知他的手虽然长齐全了,可是坏死的经脉还没恢复,别说施法了,连笔都拿不稳。

经脉要重新长,就算用上法术也至少需要一年。且为了刺激它生长,又得日日扎针。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这小子才学医的。”

阿律听着这些事,再看现在躺在床上的董骏钦,右眼掉落一滴水珠。

韩掌柜见状,宽慰道:“好在他天资不错,人又勤勉,那一年熬下来,手长好了,医术也颇有长进。”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无论伤口愈合的多么好,甚至和之前一模一样,但刀子割肉痛和那些记忆永远在。

阿律再次给董骏钦换了块毛巾。低声问道:“那他没想过和皇室决裂么?或者远走他乡?”

韩掌柜:“他有没有我不知道,但是他爹肯定没有。你跟着他回家应该见过他爹吧?

他这个人有勇也有一点谋,可就是太正统太重情谊,即便发生那样的事也不愿毁了他和宣宁的关系。

而且他一心认为清者自清,皇帝会明白他们的衷心。甚至还以为宣宁帝退位后,晨阳皇帝会给他一个官职。

可怜董骏钦,八九十岁的孩子,受了那么多的苦,看到我第一个问题竟然是他父母是否和好了?重情这点,他倒是完全继承下来。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阿律不知何时已经握紧拳头:“这叫重情?这是傻吧!他爹我不知道,可董骏钦难道不恨么?”

韩掌柜摇头:“恨肯定是恨的。只是他没办法,即便他父亲也恨,难道他要学学皇甫去把皇帝杀了?或是剁了他的手指?”

阿律擦擦眼睛,别说他不恨,这种事情她听了都恨。现在的太上皇还真不怕他们来报复?

韩掌柜起身,端起药盘,道:“这就是帝王家。重草堂接了皇商一职,我们真的是想不通啊。”

韩掌柜一走,屋里只剩阿律和董骏钦。看着床上的人因为发烧而不停皱眉,阿律的心情也跟着越皱越紧。难怪董骏钦和他爹关系不好,难怪他不喜欢回燕郊,也难怪他们被一路追杀。

人要是无情起来,比魔都可怕。也不知道这次事情结束后,他爹能不能学聪明点。

阿律盯着董骏钦,忽然生出了去他体内看看他的梦境和回忆的想法。

第八十四章 觐见

董骏钦现在病着,气息虚弱。阿律没废什么功夫就进入他的身体里。

同样是虚弱,董骏钦的虚弱和宋霁月不一样。宋霁月是空无一物的虚弱,董骏钦则是满载灵力在全身乱跑累的虚弱。

倒是董骏钦的魂魄,和阿律以前碰到的都不一样。一般人的魂魄都是一个颜色的,活泼的时候是橘橙色,安静的时候为青色,愤怒是艳红,绝望是灰色。而董骏钦的呢,是五颜六色。

阿律没见过这样的魂魄,像十个彩色的云团在漆黑的身体里游走一副流光溢彩。

等她慢慢进入深处后,眼前突然出现一片蓝天。从蓝天望出去,有一坨坨黑色的三角。

阿律认了半天才发现这里是天青境的望空堎。随后一段歌声传到阿律耳朵里。

这声音很稚嫩,清脆中带着奶气,就是音准实在不敢恭维。阿律也不晓得他在唱什么,只听他嚎完这段后,突然叹气道:“哎,真没劲,连对山歌的人都没有。”

阿律:……

看来这就是传说中董骏钦被罚在望空堎面壁思过的情景。

小董骏钦在望空堎呆的生无可恋,好不容易有只鸟落在石台上,他像恶狼扑食一般把鸟抓住,然后圈了个结界和人家聊天。从吃喝拉撒一直谈到人生感悟。

这鸟开始还会扑腾几下,可是几次“越狱”失败后它索性不动了,站在那里配合小董骏钦的演讲。

一个时辰过去,小话唠终于口干,他闭上嘴放了鸟,躺倒在地望着天空,再一次故作深沉的叹气。

阿律心想,这望空堎还真是山如其名,除了望空,能做的其他事是半点没有,可不就要望到发愣?这不,把小董骏钦逼得都睡着了。

这时,阿律的眼前再是一黑,几团彩云晃过,出现了一条石廊。阿律听到有铁链的声音,随后身体一沉,好像被谁丢到了木板上。

阿律跟着小董骏钦抬眼,见到了年轻一些的赵叔。不知为何,赵叔眉目紧皱,一脸痛苦的样子。他看着小董骏钦,随后垂下眼,双手颤抖地朝他伸出,却什么都没抓住。

可是当阿律跟着赵叔的目光下移,她看到一双血肉模糊的双手,说是手,可是指头已经没有了,像是两块生姜似的。若不是韩掌柜之前说过这事,她根本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阿律顿时头皮发麻,幸好她现在只是个魂魄,不然早就吐了。

再感受小董骏钦,他虽然疼,可是大约疼得太久了,整个人都陷入一种麻木,只是全身滚烫,不知是因为当时发烧还是现在的烧。

阿律实在没眼看,把自己从这段记忆力抽出来。继续追逐彩色云团。等她再次视物时,眼前依然是那条长廊。

阿律原本以为又是当年受刑的事儿,于是想走。可是恍然间发现,这次小董骏钦是好好走着路,旁边还有一个提着灯笼的男子。

二人走了许久,来到一扇高大紧闭的漆黑木门,门前站着四五个人,有的像是侍卫,有的应该是大臣,还有几个长生台道士。

此时门内出来一人,阿律认出了他,是阿律附身宋霁月那日突然造访董家的晨阳。

晨阳见到董骏钦很是欣喜。他拉着董骏钦到一边,轻声道:“阿骏,这么晚还找你过来,真是麻烦了。”

董骏钦:“太子殿下言重。皇上情况如何?”

晨阳摇头:“不太好。太医说时日不多了。”

董骏钦:“殿下,若是太医这么说,草民可能……”

晨阳:“没有可能,父皇必须活着。就算朝政有我和夏侯大人把持着,但父皇的遗嘱还没立,太多事情没有定下。”

董骏钦看向晨阳,原本和蔼的脸显露出过于坚定的神色,有些瘆人。

董骏钦:“殿下,龙体抱恙多年。陛下没法上朝,您代理朝政这么久又颇得好评,且适龄的皇子也只有您一位……”

晨阳摇头:“你说的这个我都明白。但是我在意的不是这个。总之父皇不能这么早走。至少这几年还不行。我也知道太医院说回天乏术不是开玩笑,所以我才召你回京。”

董骏钦不知道晨阳为何执着于他父皇的病。积劳成疾又心绪难平,早逝是大家意料之中的事儿。

且政务上晨阳向来处理的不错,连夏侯太师都经常夸他。他完全可以提前登基,也不会有人反对。

不过那时的董骏钦已经不会把这种话说出口了,晨阳自己不提他亦不会问。而且他的意思很明确,宣宁帝必须活下去。不管用什么法子。

董骏钦跟着晨阳入殿,阿律透过董骏钦的眼睛,看见一个面色发灰的老者躺在床上。他眼睛睁开一条缝,像死不瞑目似的望着天。要不是他偶尔动动手指,阿律还以为他已经死了,还是那种被抽干精气而亡的死人。

董骏钦在一众太医怪异的注目下来到床边,边上站着一个满目愁容的长者。阿律听见董骏钦朝他恭敬地叫了声“夏侯大人”。

夏侯大人一看就是那种正经严肃,常年不苟言笑的人。董骏钦刚坐下准备搭脉,这位夏侯大人就打断他,随后他招来几个人给宣宁皇帝的手腕上绑上三根线。

董骏钦在一旁冷漠地看着他们折腾,太监撤下后,董骏钦拉起丝线,手指轻轻搭在上头。

阿律无语,这算什么?龙体金贵到不能用手碰?不过董骏钦本人倒是早就料到会有这出,所以内心毫无波澜。搭完脉后,董骏钦想看一下宣宁的眼珠和四肢,此时几位太监又上前一一展示。

诊治结束后,晨阳焦急地上前询问状况。

董骏钦道:“陛下还没到回天乏术的地步。但是他体内多处经脉堵塞,需要下针。”

晨阳点头:“好,那你下吧。”

听言,夏侯大人开口:“太子殿下,下针由太医院的太医来就可以了。”

董骏钦不语,晨阳道:“他们之前难道没下过针么?”

晨阳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此针非彼针,不是任何大夫都能做到。好在事关皇帝,夏侯大人虽防着董骏钦也不能耽误皇帝治病。于是他和一个太监低语几句,太监一溜烟跑出寝殿下。

没多久,阿律感觉到董骏钦身体放松下来。随后那个太监回来,和夏侯大人汇报了几句。夏侯大人这才道:“殿内禁法阵已经解除。还请董大夫施针吧。”

董骏钦看着屋内的人,似乎谁都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再看夏侯大人,更是一副不要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花招的架势。

董骏钦深吸一口气,右手伸进袖子,阿律感觉他摸上自己的短剑,手指微微发力,化了五根银针。

董骏钦的五根化针很短,比一般的针要短的多。

众目睽睽之下,他把银针扎入穴位。几位太医在后看着,窃窃私语起来。阿律仔细一听,似乎是认为董骏钦的下针的穴位根本无益于龙体,他们担心他要加害于皇帝。

太医们纷纷看向夏侯大人,没想到夏侯大人倒是沉得住气,示意他们不要多言。董骏钦心里默默摇头,就算他想加害,也不会挑这种场合。

不过董骏钦下针的穴位确实如那些太医所言对龙体无益。不仅无益更是逆行。

但是太医有太医的法子,他有他的道理。宣宁帝体内的经脉不是一般的堵塞,而是好几处断裂造成体内能量无法顺利运转。说来可笑,长生台日日在宫里守着还会照顾不好皇帝的身体。

董骏钦选择逆转只是因为强行顺行会对加重断口,而逆行,只要他下手快准狠,不会增加身体负担。

董骏钦不顾旁人的碎语,专注地将自己的灵力灌入宣宁帝的体内。

说实话,他进宫前确实想过要冷眼旁观,即便他有法子也不会救他。但是当他真的看到宣宁帝时,他想起的竟然是小时候那个会牵着他和晨阳去御花园赏花的男人。

那时候每一次都是他和晨阳拿着木剑打得火热,他自己却在躺椅上打盹。

阿律怀疑董骏钦真的有烧坏脑子,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倒好,想的居然是究竟是什么让宣宁帝变成现在这副可怜样子。

董骏钦施完针后,宣宁帝并没有立刻转醒。他让太医院带他去了御膳房,按他开的方子抓药熬汤。药汤清澈无味,可是喂下去后宣宁帝当场全部喷了出来,随后他疯狂地抓挠自己的脖子,像是中毒一般。

门外立刻冲出来几个侍卫还有长生台的道士,十几个人齐刷刷拿剑指着他。可是董骏钦只是吩咐让人按着宣宁帝的手,别让他把自己抓伤。

宣宁帝难受的越发厉害,最后狂咳不止吐出一口黑血。

黑血吐出来的瞬间,一直昏沉的宣宁帝终于有了点活人样子,他像是溺水获救一般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甚至把自己呛着。晨阳见状松了口气,夏侯大人微微摆手,让一旁的侍卫和道士先出去。又招几了个太医上前查看。

几个太医轮番查验,不一会儿便朝夏侯大人点点头。之后晨阳带着医官围着皇帝团团转,董骏钦便被请至门外候着。

半个时辰后,太监出来说宣宁帝醒了。董骏钦想该利用的也利用完了,可以放他走了吧。可是通报之后,夏侯大人却请他留步。

董骏钦再一次进入寝殿。此时屋里的人站成两排,而宣宁帝侧过头,费力地支起小臂朝董骏钦招手,阿律听他含糊的说了什么,感觉随时都会背过去。好不容易屏足一口气,他道:“阿骏啊,你来啦。”

阿律感觉到董骏钦微微抖了一下,但还是移步到御榻前。宣宁帝的眼珠子有些呆滞,但是阿律能感觉到他正盯着董骏钦。

顺着他的手势,董骏钦慢慢跪下身,宣宁帝吃力地开口,试了几次才又清晰的说出一句话:“阿骏啊,对不起。”

从进宫到现在,董骏钦都没有起过杀意。但是听到对不起三个字时,阿律感觉到,董骏钦的手握上了剑。

第八十五章 前后矛盾

阿律的心情,随着董骏钦的手不断收紧。看着那双苍老的眼睛,董骏钦几乎要把剑柄捏碎。

可是,人手毕竟比不过铁,人心也不会比钢硬。宣宁帝孱弱地哼唧声,他再次闭上的眼,还有渐渐缓慢的呼吸声,最后董骏钦还是放开了剑。

晨阳似乎察觉到了董骏钦的紧绷,原本送他出宫的小太监被打发出去。

晨阳带着他,从寝殿到侧门,一路上他说了什么董骏钦没有听,所以阿律也不知道晨阳说了什么。只是大约知道他在说尚药局的问题。

董骏钦走了好长好长的路,长到他以为自己要永远被困在这个阴暗的迷宫里。

想到次,他浑身发汗,然而无论怎么运气都没有用,连跑都跑不起来。

他焦灼地在宫廊兜圈,终于看到了那扇斑驳的朱红木门。

董骏钦终于感觉脚上有些力,他飞奔过去用力打开门。可是门外的不是蓝天白云清新空气,而是黄土沙尘干燥脱水。

眼睛干涩的不行,董骏钦费劲地动了动眼皮,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不一会儿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入耳:“董骏钦,你终于醒了!”

董骏钦张张嘴,嘴唇因燥热而干裂。

声音的主人连忙过来:“你别急别急,是不是想喝水?我喂你。”

知觉慢慢恢复,董骏钦感到浑身酸痛。特别是手臂,好像练了一整天的剑一般。

阿律坐在床边照恭德顺教的手势,用水浸润勺子,然后抹上董骏钦的嘴唇。

等因干裂而粘合的嘴唇慢慢舒展开,她再一点一点给董骏钦喂了些水。

这些天,阿律按一日六餐给董骏钦喂水,早已孰能生巧半滴不落。

干涩的喉咙得到缓解后,董骏钦沙哑着声音道:“阿律?”

阿律:“对,是我。”

董骏钦:“这里……是……哪里?”

阿律:“韩掌柜的商铺。”

韩掌柜……对了,韩掌柜会到西陲来收货。

董骏钦试着动了动身子,除了沉重感和酸痛感,其他都还好。

阿律帮他支起身子。董骏钦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的腿,撩开裤脚管,原本的伤口已经结痂。

董骏钦疑惑地看向阿律。阿律傲娇问道:“是我想出的法子,你猜是什么?”

董骏钦原想说猜不出,可是看阿律一副得意的样子,他心生“歹念”:“莫非是我折下来的那截石笋?”

阿律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后抿起嘴点点头。

其实董骏钦昏迷前已经想到这个可能,只是当时疲于逃命没空磨石头,谁知道后来竟然晕倒了。

想到此,董骏钦有些窘迫地向阿律道谢。

阿律:“我也没干嘛,就帮你换换毛巾。这几天主要都是韩掌柜和恭大夫照顾你的。哦,对了!我还没告诉他们你醒了!”

董骏钦坐在床上,看着她兴冲冲地跑出去,笑着摇摇头。向韩掌柜报告有什么可急的?杀手的去向?他昏迷几日?期间发生了什么?这才是她应该先说的吧。

可是再一想,阿律做鬼做久了,世间常情她不知,有这种反应也是正常……正常么?先让别人安心难道不正常?

董骏钦失笑,原来不知何时他已经变得过分沉浸在事理中而不近人情了么?

不过说到那个滴水石石笋,能治愈他腿上的伤口是好事,可是董骏钦也因此有了怀疑。

这个滴水石,和水隐草以增水灵抑火不同,它是直接抑五行火灵。若是给练走火入魔的人用,效果应该会比水隐草更好,且不会有引发水毒的风险。

但根据记载,收购滴水石时,皇甫砾还没有回到西陲继承爵位,所以水隐草的货源还未被切断,不,应该是说水隐草还未成名。

虽然石洞形成不宜,但按他们看见的溶洞大小,滴水石的库存远远大于水隐草。

这也就是说,皇甫族一早就找到了水隐草的替代品……

董骏钦脑子里慢慢出现一个模糊的猜测,一个很可能会颠覆他长久以来认知的想法。

可惜他没来得及细想,门口又传来扣门声。

韩掌柜进来时,董骏钦已经自行下床了。大约是灵力恢复的差不多了,董骏钦看着通体舒畅,脸色也好了不少。

韩掌柜原本还想让恭德顺再看看,见此情景,算了,还是别班门弄斧。

不过对于董骏钦好好的燕郊不待,跑到西陲这么远的地方,还重伤晕倒晕倒,韩掌柜怎么都得嘲笑他一番:“看吧,落地如此田地。早说了帝……”

董骏钦对着韩掌柜嘘了一声,倒不是嫌他烦,只是怕隔墙有耳。

韩掌柜冷哼一声,他孤身一人早就不担心这些事了,不过考虑到生命诚可贵,还是压低声音道:“我前几日收到消息,太上皇要不行了,宫里急召姜和入宫,到现在都没把人放出来。”

董骏钦:“姜大夫?”

论医术,姜和不比董骏钦差。只是内功灵力不如他而已。

之前宫里会召他入宫,现在召姜和也没什么不妥。可是董骏钦总觉得不太对,不知道是最近发生的事太多搞得他疑神疑鬼,还是怎的。

韩掌柜对姜和入宫没什么特别的想法。毕竟人家现在是江湖第一名医,被请去给太上皇看病也算是荣誉。

能让人说嘴的也就长生台,成天不可一世的样子,结果连太上皇的身体都照顾不好。

可是阿律却不是这么觉着:“难道不奇怪么?你们一直说的那个禁法令是宣宁太上皇自己提的,结果他却招了一群道士去宫里?”

韩掌柜解释:“禁法只是某些地方禁止使用法术;官宦子弟也只是不能进江湖门派,但长生台常驻宫里,不算江湖门派。就像有些人去太医署学医,有些人跟民间大夫。但是尚药局只收太医署出身的大夫,民间大夫医术再厉害也不能入尚药局。两者是一个道理。”

阿律:“不不不,你说的道理我明白,可我说的不是这个。长生台教王亲贵族法术是为了防世家之乱重演,可是教的浅了他放不住,教的深了……”

教的深了,可不就是自己培养了一个危险人物?

阿律:“不矛盾么?就算你说因为不能彻底禁止修道所以才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学……可是那个太上皇不是一看到法术就怕的要命以为谁想害他,之前不还把你的手……额……”

阿律提到手,董骏钦微微蹙眉,他看向韩掌柜,韩掌柜和恭德顺则是望着窗外。

董骏钦很少提起这件事,对谁都是。一来说了也不能怎么样,万一被有心之人听去,免不了麻烦;二来伤口已经好了也没有后遗症,说了反而惹自己不高兴,何必呢。

何况阿律这人心大惯了……好像自从醒来,阿律就特别殷勤,莫非是因为听说此事?罢了,阿律不会借题发挥的。

董骏钦回归正题:“并不是真的在他眼皮子底下,宫里有专门的地方给皇亲贵族学习,京城的长生台道观也是专门给官宦子弟习练的,宫里也派人盯着。”

阿律:“不是啊,我明明看到长生台是当着他的面……”

董骏钦:“你看到?”

阿律:“额,你之前昏迷的时候我……”

董骏钦:“好吧,我懂了。然后你看到什么了?”

阿律:“我看见长生台的道士就围在皇帝的寝殿周围,并不在什么专门的地方。虽然吧,隔着墙,可是宣宁太上皇又不是不知道。光是晚上投在窗户纸上的人影,我看着都紧张。宣宁太上皇难道不会觉得自己是被人层层包围?他难道不会更害怕?”

阿律说的,他们之前也都想过。可是那时候他们并没有很奇怪,总是找得到一些说辞解释。

但现在再听阿律说出来,董骏钦和韩掌柜渐渐生出一种诡异的矛盾感。

再想太上皇的身体一直不好,是否正是因为宫里这番布置?

韩掌柜:“董骏钦啊,这些事你得自己想清楚。我也好,你爹也好,我们都是半截黄土的人了,大不了就那样。可是你还年轻,还没成家。还有重草堂的伙计,虽说是董家养着,可是真的有难时,还是各自管各自,牵连的多了反而不好。”

董骏钦:……

韩掌柜:“我可不是危言耸听,是不是这个理你心里清楚。”

董骏钦苦笑:“清楚又如何?难道要我董家无故外逃?如果真的有事,就算我肯躲起来,皇上会轻易放过?”

韩掌柜:“那你说你现在打算如何?能帮的我一定帮你。”

董骏钦:“出关。”

韩掌柜和恭德顺诧异:“你要出关?不是回燕郊?”

董骏钦摇头,既然长生台已经派了杀手,燕郊的情势一定不会好。不回去,至少他们还不敢轻易动作。可一旦回去,便是瓮中捉鳖,重草堂更是一个也跑不了。到那时,董骏钦要再想脱身查事,代价可能太大。

只是他和阿律出关也不是容易的事。西陲边关现在是夏侯大人亲自派人把守,还有长生台的巡逻道士。

法术不能用,脸又太好认。韩掌柜真是后悔自己刚才那句愿意帮忙。

第八十六章 美人

韩掌柜第四十九次叹气时,恭德顺终于忍不住说出了自己想了许久的完美计划。

可董骏钦一听当场反对,说什么也不干。

恭德顺:“男扮女装确实是委屈你了。但是西关的检查有多严你也是知道的。不能使用法术,出关的货每一箱都要打开查验,连出关的人也是每人一块通关牌,集体列单都不行。唯一能钻空子的只有军妓。”

男扮女装忍忍也就算了,这军妓……董骏钦去过部队,见过军妓。且不谈她们的打扮,光是一路上被各种男人揩油还得卖笑,这实在是……

倒是阿律,她还从没见过军妓,一时好奇,不仅自己点头还劝起了董骏钦:“但凡成大事者,都得忍一时之屈。不就是少穿几件衣服嘛,能和你们重草堂的百年大业比吗!还是你有更好的法子?没有就试试嘛,大不了被调戏几句,摸两下,你一个男的难道还害怕荤话听多了嫁不出去?”

董骏钦汗颜,可是一时也确实没有更好的法子。只好反驳道:“我是不会嫁不出去,那你呢?”

阿律耸耸肩。董骏钦想她八成又要说“反正身体不是我的”,于是不等她开口便语气强硬道:“那她能不能打扮成我的侍女?”

韩掌柜憋笑道:“侍女?哪个军妓还有侍女的?这样吧,我们也别在这里瞎琢磨了。等天色晚一些,我带你们去见识一下。没你想的那么下流。”

下流?董骏钦汗颜,他怎么下流了?

可当四人来到军妓所在的地方时,董骏钦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想的太下流。

这屋里一共六七个姑娘,并非他以为的穿着暴露浓妆艳抹。恰恰相反,她们一个个睁着冷漠到木讷的眼睛,和旁人无异甚至素到不行的衣衫把人包裹的严严实实。与其说军妓,更像是逃难来的难民。

依照中原的律法规定,军队不允许招女子入营,一来是怕带坏风气,二来是怕情欲坏事,三来是怕染病。可是西陲这地方,自从皇甫一族被灭后,原本就艰难的条件更是因无人照拂而愈发恶劣。

而边关把守的人和关外巡查的军队又在同一编制下。今天是守卫明日很可能就要出关。面对漫天飞沙,看不到头的荒漠,永远不够的吃喝还有随时都可能取你性命的天灾人祸,比起身体上的欲望,军妓对他们来说更多是一种对恐惧和绝望的发泄。也就是因此才有了韩掌柜说的,只有军妓能钻空子。

韩掌柜和屋里一个年长的女子低语了几句,董骏钦看见他给女子塞了点钱。等他们说完,中年女子又和另外几个年轻姑娘说了什么。她们听言,眼神微微亮起,随后,韩掌柜示意董骏钦和一个年轻姑娘到里间。

董骏钦狐疑地跟着进去。可是门刚关上,那一个姑娘便褪去了外衫,随后是中衣,一步一脱地朝他靠近。

董骏钦:”姑娘,你误会了,我不是来......你!”

解释的话还没说完,姑娘已经脱得只剩个肚兜。董骏钦见状,自然是低下眼慌忙背过身。可是姑娘胆大,他刚一转身就感觉一双手摸上他的背,开始替他宽衣解带。想夺门而出却怎么也打不开这门。

不能使法术,还真是诸多不便。

无奈之下,董骏钦死死抱住自己的外衫。

这姑娘也是个倔脾气,手扣上他的衣领,使劲往两边伸。两人就这般拉扯了一会儿,门外突然传来阿律的声音:“你怎么这么久啊?衣服换好没?”

什么?董骏钦愣了一下,而背后的姑娘趁机扒掉了他的外衫。

阿律不知道董骏钦在里头搞什么鬼,难不成是看上那个姑娘了?不可能吧......总不会是可怜人家,所以......哎呀,烦死了!还是进去看看。

于是阿律找来那个中年女子给她开了门。

可是二人一看屋里的情势,疑惑道:“你怎么一件都没换啊?”

董骏钦解释了一下,阿律扶额:“你当自己是绝世美男啊,还强行要和你......人家就是给你换个衣服!”

再看阿律,她身上穿的正是方才屋里另一个姑娘的素衣。

董骏钦尴尬,回头和那姑娘道:“姑娘抱歉,是我误会了。不过你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阿律:“说什么说,她们都是哑巴。”

哑巴?董骏钦诧异,再看向那位姑娘,只见她张开嘴,里面没有舌头。

董骏钦心里一紧,这不是天生残缺,而是被人割掉了舌头。太残忍了!

中年女子见他面色难看,解释道:“她们都是西陲这一带因世家之乱获罪的罪奴家的女儿。拔了她们的舌头,送去军营,就不怕她们乱叫或是逃跑了。”

董骏钦蹙眉。刚进来时他还只是可怜她们走错了路,可是现在听到这个,心里才真正泛起同情。

中年女子看在眼里,轻声道:“她们的兄弟,一出生就全部被烧死了。能活下来的,只有女孩子。”

董骏钦:“为何?就算是儿子也没必要赶尽杀绝吧?”

中年女子:“你们不知道,世家之乱结束后,官府发现那些跟着皇甫砾的人,他们在修炼邪术后生下来的孩子天生带邪。女孩子还好些,只要不说话就没事。但是男孩子,邪气相当重,而且非常不好控制。一些四五岁的小儿就能弄死一个大人。所以当时官府的办法就是宁可全部错杀也绝对不能错放一个。”

董骏钦心里咯噔一下,在修炼邪术之后生下来的孩子自带邪气,若是男子,邪气还相当重。

这不就是穆擒风么?而且,这自带邪气算是怎么回事?难道是遗传?会遗传?!

若她没有骗人,那无怪穆擒风的爹娘都是人,他却有半身魔气了。但是,从来没听说过邪魔之气能遗传的啊!

阿律显然也想到这点,二人面面相觑,各自大惊。不行,他们得尽快和穆擒风会合。

二人换上衣服,那姑娘又给董骏钦稍稍打扮了一下。

韩掌柜见到美人出来时,不禁道:“这男人打扮起来,比女人还好看。可千万不能被那几个豺狼虎豹见着了,否则我们的小公子清誉不保。”

董骏钦心里有事,没空和韩掌柜扯皮。四人计划一番,起身朝关口去。

因为是运送军妓,二人和韩掌柜坐上了马车。

路上,阿律有些不放心,她问韩掌柜:“你确定那些人不会出卖我们?”

韩掌柜摇头:“她们最恨的就是官府和军营,不管再习惯,心里总是恨的。今天你们代她们出城,又给了银子,这对那些姑娘来说是天大的恩。她们不会恩将仇报。”

阿律:“可是万一军营的人回报说没有看到军妓呢?”

韩掌柜深吸一口气:“西陲一带的军妓有很多,不止她们,关外也有。等你们顺利离开禁法阵的范围,我们会在关外找几个陌生面孔冒充今晚从关内出去的姑娘。”

“啊?那我们岂不是......”阿律想到刚才没有舌头的嘴,还有她们麻木的脸,心里不忍。不,不是不忍,而是不安。

韩掌柜叹气:“姑娘,这个世道就是这样的,要想成事必须有牺牲。要么牺牲你自己,要么就牺牲别人。你选哪个?”

阿律低语:“这哪算牺牲,根本就是被人当牲畜。”

阿律的话有些重,但是韩掌柜听了却哈哈大笑起来。只是很快他就沉下脸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有拿刀的才是人,其他的可不就是牲畜么?”

董骏钦心寒地听着他们的对话,眼神凌厉地望着外头的荒地。渐渐,一排黄土砌成的边防城墙出现在眼前。

人头又开始增加,韩掌柜瞄了一眼道:“看来你们弄出的动静不小啊,新增这么多守卫。”

言下之意,官府、军营还有长生台已经发现他们没有向内陆走,所以就等着他们到关口,来个瓮中捉鳖。

第八十七章 过关

马车距离关口十米时开始慢行。从车窗看出去,守卫和长生台对过关的人一一盘查。

恭德顺说的没错,这里确实严格,再加上董骏钦之前破坏了结界,官府现在肯定是进入全面警戒的状态。

恭德顺在马车里一边搓手一边第十次嘱咐二人千万千万要学着点妓女的样子,。若是露馅,他和碧堂全都得跟着陪葬。

四人的马车在小伙计的牵引下走到了检查口。韩掌柜和恭德顺率先下车。董骏钦和阿律听见车帘外的官兵把韩掌柜的货箱一一打开查验。

此时,董骏钦感觉到有三四个道士靠近马车。突然,车帘被掀开,阿律握着董骏钦的手微微一紧。

掀门帘的人正是长生台的道士,他们仔细打量了低头不语的二人一番,回身问韩掌柜:“这两个人,怎么回事?”

韩掌柜陪着谄媚的笑脸和那道士低声解释几句。道士听言,挑眉再看,半响道:“让她们下来。”

在中原各个关口,长生台道士的地位比普通官兵高不少。守卫不敢得罪他们,只能催促二人下车。

二人落地,一番拖延惹来不少注目。更有还在后头排队的人马,趁前方不注意,把马车内同样打扮的女子拉下车偷偷赶她们回去。

道士们看在眼里,但没有开口。几个守卫见状,暗自摇头,看来这一波军妓都要黄了。

终于,为首的道士被周遭的人盯的心烦,他大喊一声:“看什么看!不想过关了?旁边两个口的人干什么呢!”

他这么一喊,周围人纷纷回头继续自己的路。

此时已是戌时,西陲阳光稍暗,道士看了二人半天道:“这个,这么高?”

韩掌柜笑道:“陈将军之前说老吃那几个腻了,所以我找了点新货色。”

道士:“张嘴。”

二人咯噔一下,韩掌柜立马低语道:“她两不是那什么,这趟活过了我还得给老鸨送回去呢。”

道士狐疑:“韩老板,你的涉猎范围够大的呀!怎么,和重草堂合作赚大发了?”

道士提及重草堂,董骏钦手心一紧。

好在韩掌柜反应快,立马翻了个白眼:“屁,那董家人强行从我店里拿货,根本就是抢劫。还赚大发?老子特么都快亏本了!要不是因为那姓董的,我哪儿需要干拉皮条的事儿。”

道士冷笑几声再次看向二人:“说的好,董家人算个屁。不过你这俩姑娘身形差距有些大啊?”

韩掌柜:“道长,这是我故意挑的。那陈将军只说老货吃腻了,可没说他想要哪儿样的。我一开始想吧,这江南女子花样多所以就找了这个。你也知道,江南美女一般都比较小巧的。”

韩掌柜边说边把阿律拉出来,像卖鸡鸭一般地给那几个道士解释:“您看她这小脸细胳膊的,不错吧。”

阿律起先确实觉得反正身体不是自己的无所谓,可现在真被人上下其手,心里说不清的难受,恨不得一脚踹翻这些假道士真流氓。

道士摸完后捏着她的下巴眯眼道:“是挺小巧,不过长的不像中原人啊?”

韩掌柜:“确实不是地道中原人,她父亲是中原人母亲是关外逃难来的。”

韩掌柜解释的有理,道士暂且放过阿律,转向董骏钦:“那个呢?”

韩掌柜:“哦,那个啊。我带着这个姑娘走到西关城附近的时候,怕这丫头太小巧,不经干。您也知道这西关的兵比较……所以我就又找了个体型大一些的。一大一小,一起伺候陈将军,比较保险。”

虽然知道韩掌柜是为了帮他们出关,可这些话听在耳朵里,还是让人恶心。更恶心的是,有几个守卫已经色心大起,摸上了董骏钦的臀,一阵揉捏后还猥琐地笑道:“确实比另外一个紧实,来个三天三夜不成问题。”

董骏钦不得不低眼,此刻他的眼神一定很可怖,不能被这些人看见。

但是,道士们还是没有放过他们:“既然这样,脱衣检查。”

二人心里大惊,阿律还好说,董骏钦万万不行。

不过韩掌柜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他放在背后的手指微微一勾,后头队伍里便传来一阵骚动。

骚动成功地引起了所以人的注意。几个小道士在为首道士的示意下去查看,只见一个和董骏钦二人衣着相似地姑娘正和几个男人推搡。

阿律认出那个姑娘,正是之前那群姑娘里的一个。

姑娘瞧见韩掌柜,怒气冲冲地推开身旁的人朝他走来,她张开嘴,只见舌头上有一个丑陋的烫伤,应该是获罪遭烙铁处刑弄上的。

不过比起其他没有舌头的姑娘,她至少还能嗯嗯啊啊地讲几句,只是口齿不清只好配合手指不停比划,看样子似乎是在发火。

韩掌柜和她吵了几句,突然一巴掌甩上去,当场把人扇倒在地,嘴角淌血:“怎么这么多废话,你说你上次把人副将得罪的,我特么再带你去,岂不是找死?还是你特么就是想害死我!”

道士见他对着这个姑娘拳打脚踢,皱眉问道:“这怎么回事,你到底带几个姑娘?”

韩掌柜听问停下手,急忙赔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点小误会,这姑娘是来抢生意了,我马上打发她走。”

听他这么说,地上的姑娘立马起身,扑向董骏钦一顿捶。董骏钦奇怪,随意挡了两下后退到恭德顺身前。姑娘见他高大,自己必然打不过,于是突然回身一掌打在阿律身上。

这一击措不及防,阿律被她的力道推翻在地。

这什么情况?怎么突然打人?

阿律一时搞不清状况,被那姑娘扯乱了头发,连衣服就被扯开。

董骏钦在后头想去帮忙,可恭德顺却暗地里制止他。

那姑娘瞧准一个机会,又一把扯下阿律的中衣。肩背瞬间裸露在空气中,四周各种意思的目光投射过来。

虽说身体不是自己的,但阿律好歹在这具身体里住了那么久,多少有点羞耻心。现在这样,她一下子就火了,扬手就想反击。

可手虽然起,但没能落下。一个官兵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拎起来,一双眼睛色咪咪地上下游移,董骏钦也是这才发现,阿律的背上满是伤痕,鞭痕刀痕还有烫伤。

二人先前虽然经常公出一间客房,但董骏钦自然是非礼勿视。所以他并不知道阿律身上有这些。现在知道了,他大约也猜到这是韩掌柜没有事先告知他们的一场戏。

官兵看完阿律后道:“韩老板,就这也算江南女子?”

韩老板感觉到站在自己背后的董骏钦那几乎想捅死他的眼神,他赶快拾起地上衣服给阿律披好,再道:“正宗的江南姑娘……也不会来啊。”

官兵语塞,脸上一阵青一阵黑,一双满布血丝的眼睛瞪着几人,似乎是被人戳到痛处。

这时,道士们平息了后方的骚乱,他们对着为首的那个耳语几句他终于有所松动。

道士:“既然来了,把她一起带出去吧,不要在关口闹事。”

韩掌柜听言,点头哈腰。可一转身对着那个姑娘又是一顿责骂。

道士大约也是烦了,拉住韩掌柜:“得了,你还有脸说别人。倒是碧堂,听我们一句劝,别和重草堂来往过密,他们现在已经自身难保。”

韩掌柜一愣:“出什么事儿了?”

道士冷哼一声:“得罪了人,摊上大事了呗。几十亩田地全毁了,能过得了年中已经是运气好的了。不过今后,看他们还怎么垄断尚药局的生意。”

董骏钦僵在后头,努力克制住所有反应和冲动。他不确定这件事的真假,也不敢去确定。

这些话很可能是刻意说出来,为了试探他的身份。他只能当没听到,默默回到马车内。

韩掌柜终于拉着几十箱货摇摇晃晃地出了关,可是车内几人心里的石头不仅没有落下,反而悬得更高。

第八十八章 巫山不见云

韩掌柜将二人一直送到看不见关口为止。出关的路上,董骏钦已经看到不下十具尸体,有些或许还有得救,可是根本没人关心。

两人下车后,董骏钦又给了那个姑娘一些银子。她瞄了韩掌柜一眼,见他点头才敢收下。

阿律心里不太好过。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谈不上什么爱恨情仇,只有冷漠的不受控制的欲望,比死人还像死人。

董骏钦给阿律穿戴整齐,心里大约明白她的感受。他也是在刚刚才理解世人为何对皇甫砾如此深恶痛绝。

他的邪术不仅仅害死了一条条生命,更是抽干了活着的人的精神,没有感情,没有同理心。

韩掌柜说的不完全对,不拿刀的不一定是牲畜,可能连牲畜都不如。

“有区别么?”韩掌柜轻笑,“好了,我们这些人,杀过人也受过恩,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没什么可担心等的。倒是你们,别在那里暗自纠结。乱世之中,能活下来的都是好汉。活着,还有希望改变,等那些死人投胎转世之后说不定这个世界已经变好了。这其中说不定有你们的一份功劳。”

听韩掌柜这么说,董骏钦和阿律心里并没有更好受。

董骏钦以前以为,只要自己远离那些纷争自然就能落得自由。可是,纷争原本就不一定是自己主动引起的,又哪里是想躲就能躲得掉的呢?而那些一出生就注定在纷乱之中的人,那些惨死的幼儿,被逼为娼的姑娘,她们根本没得选。

而阿律过去从不在意活人的事,她以为人生大事不过生死,她既然已经死了,还死的不明不白,谁还有空关心活人如何?

可是自打第一次去了天青境,她渐渐发现,大多数人都因为这生死不可改变而想方设法在活着的时候折腾。

这让阿律有些害怕,这些天她开始自省,倘若如愿以偿找到自己的元灵,她能接受的了这个元灵经历过的一切吗?她还敢跟着这个元灵再试为人,继续承担一世的苦难吗?

二人乘着藏锋一路向巫山,可是这次谁都没说话。

等到他们看见一片清明的墨绿色的山群,才意识到自己差点走过头。

藏锋落地,董骏钦和阿律打开地图,再次观察了一下周遭的环境,确定这里就是巫山外围。

可巫山不是常年被雾气遮挡吗?而眼前这座山,别说雾气了,这上头种的什么树二人都看的一清二楚。

董骏钦传信,确定了穆擒风的位置。他带着阿律再次御剑落到稍远一些的小镇子上。

小镇人丁稀少但颇为安逸。见到两个生人,也不怎么好奇,还是自顾自做事。

穆擒风回信后就等在小屋门口。远远看见两个打扮奇怪的人,连忙上前确认。

等他看清脸之后,诧异道:“你们怎么才来?都快十天了!还有你们怎么弄成这样?”

董骏钦摇叹:“一言难尽。你们两人遇到杀手了么?”

穆擒风点头:“不过……”

穆擒风还未说完,屋里传来一阵聒噪的笑声。二人一愣,这声音颇为耳熟,董骏钦指指门,比划了一个口型:“南宫律?”

南宫律不让别人叫他本名,所以穆擒风一直是文绪文绪地叫唤,董骏钦这么问,他愣是没反应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时南宫律已经自己走出来了。和董骏钦与阿律的灰头土脸不同,南宫律还是一副游山玩水一路到此的公子样儿。

他见着董骏钦的打扮,表情浮夸地道:“董大夫,你怎么成这样了?是被大漠的胡匪抢劫了吗?”

阿律:……

董骏钦:“没有。不过你怎么在这里?”

南宫律摇着扇子道:“南琴写信给北书,说你们要来巫山。她怕不安全,所以若我们手上无事便先来看看情况。”

此时南琴也从屋里出来。她的样子可就和董骏钦他们相似多了。

脸上一条还未完全愈合的血痕,手臂上缠着绷带,还夹着板,似乎是骨折了。

董骏钦:“你这是……”

南琴瞥了穆擒风一眼,穆擒风不好意思道:“是我失手误伤了。”

原来,穆擒风和南琴到达巫山后没多久也遭到了影化杀手的追杀。可是和董骏钦二人不同,那些杀手并非要杀死他们,而更像是要阻止他们进巫山。

然而在和杀手纠缠时,那些杀手使了不少狠招,惹得穆擒风急火攻心,魔气难控,南琴为了控制住他,不幸被友军打伤从。

南琴倒是不在意,穆擒风才做了几天魔?还是半魔?能到这种程度已经很好了。

再说,害她受伤的真凶是那些杀手并非穆擒风,所以她也不会苛责:“但是巫山幽冥是魔城的入口,那里的守卫很可能知道辨认甯曦魔族的法子或是知道一些不利于他们的事情。我们猜他们就是因此才会拦截我们。”

穆擒风:“甯曦这事我们不是早就有定论了么?还有什么好说的。”

南琴:“定论是有,可是你不觉得奇怪么?追杀我们的明显是人,只是他们练得不是一般人的功夫法术。应该和皇甫砾一样,修的是邪术。那就证明,甯曦和官府联手了。就是这点太奇怪,官府怎么会重蹈覆辙和他们联手?”

穆擒风:“你怎么知道是联手,说不定是官府被利用?”

南琴:“你们那太上皇,那什么大人,对甯曦如此深恶痛绝,甚至请了长生台来。就算是利用,也不该利用得了这么多人吧?要是能利用这么多官府人员,他甯曦早就魔王再世了好吧。”

董骏钦:“不,他确实是再利用。”

穆擒风和南琴见他神色沉重,紧张道:“你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董骏钦将世家之乱后西陲一带男婴被杀一事道出。

穆擒风也立刻联想到自己:“你的意思是说,甯曦的元灵被封印,所以他的手下就打算利用人类的肚子诞下更多像我这样的半魔半人,以便他们操控?”

南琴对此甚是诧异:“不可能,从来没听说过魔能靠这种方式传宗接代的。人魔之子已经惹六道追杀。如果是这样出生的半魔,只会比人魔之子更难自控。这么做根本是自寻死路。这太可……”

董骏钦点头:“对,这是很可怕。但是它的可怕是因为之前没人成功过。

可你看看阿风,这十几年来,除了他师傅还有白渊仙人等一些知情者,其他人包括我,对他的魔气毫无察觉?这些人还不是一般人,他们是天青境的弟子,修为就算不是最高也起码是中等以上。

而且你再想想,甯曦复活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是活着?既然他当初能被众神联合打压,那就证明他的野心极其大。

他不会只甘于活着,甚至不会甘心只在你说的那个地界魔城活着。他现在这般借腹生子,我想除了利用还是在培养更多的族人。不需经过轮回,不需从魔城出逃,而是直接在凡间建立自己的势力。这比复活之后和六族大战一场来的更隐秘也更省力。”

南琴想了想,回头看向南宫律。南宫律难得收起轻浮的表情,他思忖一会儿道:“这件事暂时不能让陛下知道,他那个一惊一乍的性子免不了做出点打草惊蛇的事儿。仝齐,你写信回王府,让所有除魔师密切关注都城的情况。如果甯曦一族打得是借腹生子的算盘,东麗一定也在他的计划内。”

阿律:“你们王府的人靠得住么?”

南宫律听她这么问,笑道:“靠得住。我们的除魔师都是受过苦受过难的,他们知道该怎么珍惜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生日子。”

南宫律这么一提,穆擒风又想起一件事:“另外还有一件事,和天青境有关。”

董骏钦:“你说。”

穆擒风:“我们之前不是怀疑白渊仙人和皇甫砾之间的事有隐情么?我现在确定了。”

董骏钦脸一沉:“确定什么?”

穆擒风:“白渊仙人之所以会收我,很可能是出于对容氏,甚至对皇甫氏的愧疚。”

董骏钦睁大眼:“愧疚?”

穆擒风点头,他没有口误:“而且听你刚才的借腹生子一说,我更确定,这些事天青境也有责任。”

这事还是南宫律找到二人救他们出山后才听他道出,连南琴也不知全貌。

第九十章 隐情 下

南宫律的祖父母离开天青境后,隐姓埋名,最终在东麗定居。

可惜他祖母诞下南宫律的父亲没多久就寿终正寝了。他祖父重情,在祖母死后没几年便托孤于皇族,随后自尽陪葬。

南宫律:“但是我爹说,根据祖父的秘记,他们离开天青境后几乎与天青境众人断绝来往,只有祖父的小师弟知道他们的去向,因为当初是他帮助我祖父母逃跑的。这位小师弟,其实你也认识的。他正是玄字辈的老幺,道号玄清。”

穆擒风有些惊讶,虽然早知道他南宫律祖上与天青境有关系,但他没想到会是这么近的关系。难怪当时在鹿林,南宫律对董骏钦的态度像是认识许久似的。

南宫律:“没想到吧!我早说了我不是坏人,你们还不信。”

穆擒风汗颜:“那这和白渊仙人有什么关系?”

南宫律:“你知道你们天青境的白渊仙人有个妹妹嘛?”

穆擒风点头:“只是他妹妹幼年受了内伤,后来身体一直不好,最后在世家之乱时过世了。”

南宫律摇头:“他妹妹确实身体不好,但是世家之乱时她并未过逝,而是一直躲在暗处,直到乱世过去,最后是死于难产。”

这个穆擒风倒是不知:“这事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南宫律耸肩:“因为她避难的暗处,就是我家,文绪王府。”

穆擒风越来越糊涂,这文绪王府和天青境到底有多少联系?”我说你就不能一次性把事情讲清楚了?“

南宫律:“哎,这不是怕你嫌我啰嗦么?不如你先说说你对世家之乱时白渊仙人还有皇甫砾的事情知道多少?”

穆擒风哪里知道什么,大多都是董骏钦告诉他的。他将所闻之事复述给南宫律。南宫律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喃喃道:“怪不得会被人追杀了。实在是他知道的太多,可惜又都所知不全,没法提早防备啊。不过等会儿我把我所知道的事情讲出来,恐怕你们对世家之乱多年的印象要就此颠覆了。”

穆擒风不相信,抬手示意他有话快说。

白渊仙人上官浩,当年按照玄清仙人的提示去驼山找白魅,希望能借白魅之力救她妹妹上官漪,也是因此他们结识了墨裳。墨裳虽有万年修为,但是要让上官漪痊愈还需借助一些异力。一番分析之后,玄清仙人再次给了他一个指点,就是去东麗找南宫律的祖父。

南宫律的祖父在心法上的造诣极高,有他出手,上官漪痊愈便有九成把握。但是南宫律的祖父和上官浩的师傅也算是有仇,不可能无偿替她医治。作为交换,墨裳便将南宫律祖母体内的妖力和其本身的元灵分开,让她回归正常人的状态。只是这么一来,本体必然受损,所以南宫律的祖母一直身体不好。

而上官浩见证此事后,察觉白魅体内的能量很可能可以帮助他的师傅玄灵仙人将天青七峰悬升。也就是由此开始,上官浩对墨裳的感情里掺杂了利用的成分。

正在玄灵仙人想办法夺取她的能量时,皇甫砾也出西关去驼山找传说中的驼山石。玄灵仙人和上官浩便心生一计,故意将驼山石的假消息透露给皇甫砾,让他进攻驼山。

彼时的皇甫砾因为修炼邪术,攻击力极强,所以墨裳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回到驼山,和皇甫军队一场大战。可笑的是,中原人一直以为驼山白魅是妖,所以这一战,被视作是为了正义而战,而皇甫军队更是因为此战得了名声。

后来皇甫砾得到一块所谓的驼山石,此石确实有一些能量,但是远远不及皇甫砾的预期。而真正的驼山圣石乃白魅族长的元灵石,也就是墨裳的元灵石。可惜,这一仗并没能损墨裳多少修为。而玄灵仙人更是不能如愿以偿。

反而是皇甫砾知道自己受骗,就此和玄灵仙人和上官浩以及天青境结下梁子。

好死不死在他发动叛乱之前,玄灵仙人故意刺激他,让他圈禁天青境,因为他知道墨裳一定会来救人,到时候他就可以借机利用墨裳上天青境彻底悬升,而到时候墨裳必然修为大损,她为了保住新任掌门上官浩的天青境,一定会挤出自己的元灵石留在天青。

穆擒风听着这番说辞,一时难以接受:“那......就算是这样,白渊仙人对皇甫一族,对容氏一族有何亏欠之处?”

南宫律:“上官府早年灭门,是因为你们中原京中贵族斗争。容氏大约和上官府有什么过节,所以派人杀人灭口,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当年上官浩拒婚容琦一事就是因此而起。

但是上官浩并不恨容琦,毕竟灭门一事不是她决定,更没有她参与。容琦呢,因为此事也觉得愧对上官浩,所以她也不是因为怨恨,想借皇甫族之手报复上官浩才下嫁皇甫砾的。真正的原因是玄灵仙人和夏侯一族排挤当年试图外戚干政的容皇后,精心策划导致的这场联姻。”

穆擒风:“我......我怎么听不太懂。”

南宫律:“总之一句话,当年很多人看似凶残邪魔,但实际上都是一些所谓的大好人大忠臣给套路的,给逼得。上官漪前辈和我父亲说,皇甫砾要找驼山石,是因为他已经察觉自己修炼的不是什么正道,而是早晚要吞噬人心智的邪术。所以当年玄灵仙人和上官浩骗他一事,也是间接导致皇甫砾最后杀人不眨眼的帮凶之一。

而且,这件事的报应后来落在了上官漪的头上。容琦有个表哥叫容裴,就是你们中原人所熟悉的容氏大将之一。他与上官漪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多年。就算是得知了当年上官府灭门之事,上官浩和上官漪依然和这位师兄保持着密切的关系。两人甚至私定终身,还怀了孩子。

为了保住上官漪肚子里的孩子,容裴假意跟随容氏一族进入皇甫军队,而上官浩则谎称上官漪因此崩溃重病逝世,将她送到我们文绪王府。只可惜容裴与上官漪行房事之时,他已经被邪气感染,伤及两人身体根本。因而上官漪是死于难产。孩子虽然是保住了,但是听我父亲说,这个孩子从小就因邪气难控而疯疯癫癫,父亲也是为此才成立了除魔会。只可惜有一次他邪气发作时,被寻迹找来的容氏中人暗中偷走带回中原了。

那时候东麗和中原的关系紧张,王府不方便派人去找,就此和他失了联系。哎,也不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

穆擒风听完南宫律的这番话,心里又生出一个疑问:疯疯癫癫的容氏后代......莫非此人就是他那个......爹?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白渊仙人收他进天青境,确实是合情合理,不,应该说这完全是他应做的事。

关于自己身世的猜测,穆擒风难以验证。但是关于皇甫砾,有一件事穆擒风可以肯定,此人本心不坏,否则又怎么会早早开始防备自己体内的邪气而不是尽可能的利用?

董骏钦听完穆擒风的转述,也是这么认为的。先不说驼山石,毕竟他们没有见识过。而单单是他见识过的滴水石,也是抑制邪魔之气的东西。而皇甫砾找滴水石的时间更是在驼山石之前。

几人各自思索,认为世家之乱这事一定不是他们听说的那么简单。其中各种复杂的缘由,若不解开,他们大约很难找到最根本的问题所在,也无从查找甯曦一族究竟藏在哪里。

穆擒风:“我觉得此事不能再拖,事不宜迟,我们今日就去巫山。”

其余的人没有异议,八人准备一番,约定在太阳落山之后出发。

然而,还不等他们走出客栈,董骏钦和穆擒风就各自收到一封信。

首先是董骏钦,他收到的是燕郊传来的家书。大宝说重草堂的茶园在年中采摘之后出现成片的枯萎现象。即便用了上次的尸油也没有好转。董父担心这事是有人暗中搞鬼,目的是为了让董骏钦回燕郊,所以一直都没有和董骏钦说。可是朝廷那头知道了此事,开始彻查重草堂今年进宫的七瓣叶,认为它们很有问题。所以现在重草堂上下都被官府围住,里头的人也被软禁起来。大宝觉得此事还是得让董骏钦知道一下,不管他回不回去至少能想想办法。

董骏钦捏皱信纸,再看穆擒风那边,一样不是什么好事。

天青境来信,说凌言掌门派凌霄师兄下山办事,可是凌霄在办事途中受伤昏迷。凌鹤把人带回来后就斥责是凌言掌门故意隐瞒实情才导致他们计划有误,害得凌霄重伤。而且凌鹤借着这件事情说出自己对当时程籇到天青境一事的推测,他认为是凌言为了掌门之位故意找人来给凌霄难看。他甚至扬言要离开天青境。

凌言师兄严肃惯了,现在又是一门之掌,他根本懒得为自己辩解,也不打算挽留凌鹤,直接说若是凌鹤想走就走,他凌言绝对不拦着。穆擒风不知道凌鹤师兄是赌气还是真的厌恶这个新掌门,反正现在他就是带着几十个和他意见相同的弟子离开天青境。

穆擒风:“加入了衡觉道长创立的启生台?!”

董骏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衡觉道长是谁?”

穆擒风:“就是那天在启峰塔定阶时,帮那个衡全一起挑战凌言掌门的那个人。这个启生台,听名字就知道是长生台的附属。这......凌鹤师兄再恨,也不至于要和长生台为伍吧?”

穆擒风反应不过来,但是董骏钦似乎明白了什么:“或许,他原本就和长生台的衡觉道长是一伙的。”

第九十一章 分头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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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骏钦看完两封信,冷哼一声。事情来的这么巧?信也来的这么巧?

果然,虽然甩掉了杀手,但是敌人的眼睛无处不在。

南宫律没有偷瞄信件内容,但是从二人脸上的表情来看也猜到不是什么好事:“现在怎么办?巫山还去么?”

去巫山原本是为了造生石,以及打探甯曦的事情。造生石这边,阿律已经快放弃了;而甯曦的事情……

穆擒风:“说白了,就算巫山真的有什么神仙守卫,他们所知也不过是甯曦的过去,这对眼下的事不一定有帮助。况且不管几万年前的来龙去脉到底是什么,他们现在这样借着人类搞出这些事情害了那么多人,他就是邪魔,理当除之。”

穆擒风的说法虽没有错,但是南琴认为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更何况现在敌在暗我在明,若是想尽快找出甯曦一族藏匿之处,巫山还是要去一趟。

董骏钦听他们争论来争论去,终于开口:“不如分头行动。”

如何分头?董骏钦回燕郊,穆擒风回天青,这是自然,但剩下的人呢?阿律无所谓去哪里,既然董骏钦要回燕郊,她便跟着一道好了。

但是董骏钦不是这么计划的:“你不能和我一起回燕郊。重草堂的事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你我若是一起回去,我怕中圈套。阿律,你朝洛州去。”

董骏钦说完,写了一张纸条给阿律:“这是上次七瓣叶虫灾时,张叔他们买尸油的人家。这个主意虽然是我出的,但是其中细节我还没过问。阿律,你可否帮我打听一下?说不定这次还用的上。”

阿律点头:“没问题。”

随后董骏钦又对南琴道:“南琴,你要是没有急事,能不能陪着阿律。我怕杀手会跟上他。”

南琴虽然有自己的算盘,但是并未最终决定。陪着阿律,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她刚想点头,南宫律突然插话:“哎,不用南琴。我陪她呀。”

众人:“你?”

南宫律自信点头:“对啊,就是我!你们看啊,南琴和北书是魔,他们跟着阿律,万一阿律要去鬼市呢?会不会引起什么鬼差的注意,要抓他们去地界魔城关着呢?这席昶和仝齐,倒是可以留在巫山一带探查。我这两个侍卫,别看他们是人,修为还是不错的。他们把巫山的路探清了,等日后你们再来也好少绕些弯路。至于南琴么……她自然要跟着穆擒风的。不过我建议,你不要去天青,留在外围更好。若是天青境有什么动静,你还可以帮一手。北书,你陪着你师姐一道。”

董骏钦心想:我也是人,修为也不错。不过撇除他对南宫律性子上的不习惯,其他的安排倒是在理。

南宫律看出董骏钦的心思,笑道:“好了!我的董大少爷。决定了就赶快吧!越是这种紧急的情况越是要果断,拖一天都有可能瞬息万变赶不上啊。”

董骏钦看看阿律,她似乎没意见。

巫山这次是去不了了,但只要留着性命,早晚能再来。八人再次商议一番,定下了传信暗号,随后离开客栈朝西北关去。

中原的西北关,没有西陲那么死气沉沉,可是荒凉感却不亚于西陲。南宫律叹道:“西面算是完了,大约这一百年内都不可能恢复往日的热闹了。”

席昶和仝齐送六人入关后,反身去往巫山。而六人相视点头,也各走各路。穆擒风御剑,送南琴北书先是到了秦州。信上说,凌言掌门当时就是派遣凌霄到秦州骊山捉鬼的。未免之后只有凌言掌门的一面之词,三人决定由南琴和北书去骊山打探一下当时的情况,以供日后甄别。

而董骏钦那头,三人进入洛州所在的平阳府城后便分开。离开前,董骏钦拉着阿律,私下和她嘱咐了几句。

南宫律见自己被“排挤“也不恼。等董骏钦三步一回头离开后,才和阿律道:“阿律姑娘,这鬼市离得近么?我们可以先去鬼市嘛?我还从来没去过鬼市!”

阿律汗颜,都这样了,这个南宫律还有这么浓的兴致游山玩水。

而董骏钦那头,虽然明知是陷进,但他还是决定直接回重草堂。如此一来,别的不说,至少能稳住暗处小人的心。

董骏钦到达燕郊村口。来往的路人认出他后,纷纷私语偷瞄。一些原本关系还不错的老邻居与他对视,更是尴尬地微微点头,随后便佯装有事匆匆转身离开。看来这件事闹得很大,朝廷动真格了。

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董骏钦远远看到自己家门口的重甲兵卫。真是可笑,派这些甲兵,能挡得住他?还不如派两个长生台的人来。

“哎呦,这不是董少爷么!”就在董骏钦准备过桥入家门前,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冒了出来。

董骏钦光听声音就知道是谁:“哦,这不是赵老板嘛?好久不见,您身体可好?”

赵老板背着手,脚步悠闲:“还好还好。我们可不像重草堂有那么多事要关心,日子过得清闲,自然身体好。”

董骏钦颔首:“那真是太好了。”

赵老板:“不过,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明知故问,董骏钦心里摇头。这个赵老板以前也种植七瓣叶,只不过他的技术不行,所以他家的七瓣叶一直没有重草堂的卖得好。后来,重草堂出任皇商,又断了他和尚药局以及太医署的官商勾当。所以这几年,他对重草堂的态度一直是这般阴阳怪气。

如今,重草堂遇难,他肯定是要落井下石嘲笑一番。

罢了,今日回家,恐怕一时出不来。不如从这个赵老板嘴里了解一点情况。

赵老板见他眉头一皱,知他已经晓得重草堂出事,心里那叫一个兴奋,不过嘴上还是安慰的:“你也别急,今年虫灾确实厉害。不仅是燕郊,这京城周边一圈的农户都有损失。你们家的七瓣叶已经过了内审,现在复查也只是宫里想买个安心。毕竟这东西要给皇上和皇亲贵族吃进肚子里去的,不能马虎。”

董骏钦:“多谢赵老板安慰,其实晚辈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远远看到门外看守的侍卫,一时紧张了。”

赵老板低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哎,董少爷,您的手现在还好吧?”

董骏钦抬起手握成拳头,随后又松开。如此来回几下后,突然他手心冒烟,赵老板见状吓了一跳。

赵老板退后一步,随后反应过来,这只是董骏使得法术。于是他抚着胸口,嘘声道:“挺好,挺好。这手恢复的不错。”

董骏钦倒不是为了吓人,只是想试一试燕郊是否被施了禁法阵。如此看来,是没有。

第九十二章 枯萎

虽然没有禁法阵是个好事,可是董骏钦不免疑心这是不是故意的?

赵老板后来又说了一些有的没的,董骏钦几乎没在听,只是暗自纠结自己这些时日以来,疑心病越来越重,不晓得是好还是坏。

重草堂此时还在正常营业,只是里里外外都有官兵把守也没几个平民百姓敢进来看病买药。

伙计无聊地坐在大堂,直到听见门口官兵的动静才发现是自家少爷回来了。伙计大惊,少爷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官兵的头领收到通报时还不敢相信,可是跟着董父出来一看,原来真的不是手下眼花。这个头领,董骏钦认识。他和董父关系不错,因为他见着董骏钦并没有池鱼落网的高兴,反而是和董父一样皱起了眉头。

董骏钦鞠躬作揖道:“周副将,别来无恙。”

周副将张嘴,似乎想要教训他两句,可最后还是把话咽下去,嗯了一声,便略过董骏钦和一旁的手下耳语起来。

手下不停点头,等周副将说完,他便匆匆离开重草堂,朝京城方向去了。

周副将:“既然回家了,那就去休息吧。董老板,本官就不打扰你们父子团聚了。”

董父鞠躬,随后二人一起回到内院。

董骏钦:“茶园怎么样了?”

董父:“你怎么回来了?”

董父记得自己明令禁止任何人告诉董骏钦茶园的事。所以方才收到伙计消息时,他还以为董骏钦此时回家是个不幸的巧合。而听到董骏钦张口就问茶园,董父已经默默在心里把大宝骂了几十遍。

董父:“茶园就那样。总会想到办法的。”

办法?若是天灾还能有点办法,可若是人祸,这办法恐怕不好想。

这个道理董父自然明白:“大不了茶园不要了。”

董骏钦震惊:“父亲?”

茶园和皇职一直是父亲执着之事,怎么如今说不要就不要了?这太不像父亲的作风。

董父叹气:“你不该回来的。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我哪有脸下去见你母亲。”

董骏钦想他不在家的这些日子,父亲定然没少受折磨。

董骏钦:“父亲,既然我回来了,一定会帮家里度过这次难关的。”

董父低笑,随后带董骏钦到了茶园。董骏钦一看,才知道自己刚才的语气根本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茶园哪里是有枯萎现象,根本是全军覆没,死透了。

一般地里庄稼长虫不凑近了是看不出的,但是董骏钦现在站在茶园围栏外,没有开千里眼也没有开天眼,光是肉眼他就能看见一只只蠕动的像蚯蚓一样的虫子在土地上还有干枯的枝干上叶子上移动。

所以他才讨厌虫子。看着小小一个,可是成群结队,解决起来特别麻烦。而且按照这个局面,泥土里面八成也被虫子占领了。

张叔在一旁,见董骏钦面露苦涩,主动坦白:“已经翻过土了,全都是虫子。是我们疏忽了,以为是之前虫灾遗留下来了几个小虫,没多久就会自己爬走或是饿死,没想到留下的是虫卵,不过几天就成片繁殖,即便是熏尸油也控制不住。”

董骏钦:“我之前不是……”

董父:“等下!你说什么?熏什么东西?”

张叔一时嘴快,忘记熏尸油这事还没和董父交代过。

董骏钦和张叔同时沉默,董父看向董骏钦,语气低沉:“谁的主意?”

董骏钦:“父亲,此事是儿子让张叔隐瞒的。”

董父深吸一口气,闭上眼,问道:“为何?”

董骏钦:“尸油毕竟登不得大雅之堂,又是江湖人才用的东西……七瓣叶是进宫草药,熏尸油虽然不会……”

董父忍不住低喝道:“你还知道七瓣叶是要进宫的东西?尸油是江湖用物?那你还敢瞒着我叫底下的人熏尸油?!”

此事,董骏钦也是没有办法才出的下策,张叔不忍,欲替他辩解。可不等他开口欧,董父手掌一挥,给了董骏钦一个响亮的耳光:“董骏钦!你有没有想过,七瓣叶没有按时上交,我重草堂不过是丢了官职!可若被朝廷知道你把尸油用在给皇帝吃的东西上,那就是株连九族的死罪!”

董骏钦挨了一巴掌,原本是不服的。但是听董父这么说,他忽然意识到,重草堂这次出事,官府要查的可能不是七瓣叶有没有受虫害,而是他用了什么法子消灭当初那些蛊虫,让重草堂赶上了年中七瓣叶交货。

董父显然也是想到这点,怒气和后怕一时间冲上脑门,两眼一黑差点站不稳。

“父亲!”董骏钦和张叔扶住他,“父亲,您先别急,容我再想想办法。”

“容你想想办法?”董父缓了口气,对着董骏钦一顿责骂,“你看看现在的重草堂,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董骏钦,你以为你会一点法术就天下无敌了是吧?我们这些天资平平的人就都不如你了是吧?”

张叔:“老爷,少爷他……”

董父:“你别打岔。这些话我忍了很久了。是,当初你被关在天牢受了极刑,我这个做父亲是愧疚,所以这些年你不着家我也从不说什么。可是,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伴君如伴虎?你真的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权势才凑着朝廷,凑着宫里?”

董骏钦低头,双拳紧握,却不敢反驳。这些年他因为砍手的事还有母亲的亡故,一直和父亲疏远。即便见面了也不过是礼貌的问好。所以父亲在想什么,重草堂究竟处在什么状态,说实话,他是不清楚的。

董父:“你叔伯和宣宁帝相交的时候,根本没想到他会称帝;后来宣宁帝因为世家之乱,性情大变没有安全感,他多疑敏感又翻脸无情,那些疲于乱世的家族。所以当时他才会一秒都没有多想就下令剁了你的手。

可是等他坐上这个皇位的时候,我们想和他撇清关系已经来不及了。你看看那些疲于乱世想离开京城的大家族,有哪个走成了?我只能顺从他巴结他,希望他能对董家放心,希望他百分百相信我们不会害他,不会做第二个皇甫砾。

你从小就聪明,所以我以为这些事不说破你也会想到。可是到了今天我才看明白,什么叫子不教父之过!”

董骏钦:“我……”

张叔:“老爷,这事真不能怪少爷。七瓣叶要是不能出货,那晨阳皇帝一样会责罚,不见得会比现在好。”

董父:“当然会比现在好。晨阳的性子比他父皇好的多,交不出货大不了是革职罚款罢了,最多我董家从此不入京城官府,就做个平头百姓。可是现在呢?”

张叔:“尸油这事,可以解释的。”

董父:“老张!你怎么还不明白!做生意我是不如你,但是论对皇室的了解,你千万不要和我争。他们是要听解释么?七瓣叶入库之前,尚药局和太医署是里里外外检查了整整五日。若是有虫子,他们当时就会看见!更别说,草药入库之后,尚药局日日都派人去仓库查看。要是真有什么,早就发声了。现在太医署把入库的七瓣叶都翻了出来,根本不是复查,他们明显就是在找证据,在找你们对七瓣叶下了尸油的证据!尸油是什么?啊?它不仅是江湖用物,更是常人眼中的巫蛊邪物!你们熏尸油意味着什么?啊?就是给朝廷一个合理的由头,灭重草堂满门!”

张叔哑然。

三人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张叔先忍不住道:“要不要先撤掉一些人手,以免真的祸起萧墙,殃及池鱼啊?”

董骏钦摇头:“官兵现在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重草堂,显然是谁都不能走的意思。”

董父叹气:“你现在倒是看得很清楚。”

张叔:“那……怎么办呢?”

董骏钦看向董父,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毁了宫里那批七瓣叶。”

董父大惊,以为董骏钦又糊涂了:“这不是让朝廷怀疑是我们毁尸灭迹?这下尚药局还不把罪名坐实?”

董骏钦点头:“就是要把罪名坐实。”

董父:“你到底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了,不可自负独断。”

第九十三章 以退为进

董父知道自己儿子聪明,这点随他母亲。可是他又随了自己的执着,两点加在一起,有时候真的让他这个做父亲的抓狂。就像现在他竟然说要主动认罪?

董骏钦从董父的眼神里看出他的不解,于是小声解释道:“父亲,既然宫里已经在找证据,那不论我们用的是尸油还是其他无关紧要的东西,他们早晚会把罪名坐实。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董父也是走投无路,重草堂几十口人,可不能就此殒灭,于是只好让他继续说:“你有什么计划?”

董骏钦:“重草堂虽然被怀疑,但是七瓣叶确实是宫里急需的草药。我想就算他们查出尸油惩处我们,这么多七瓣叶也不会一下子全部销毁。尚药局一定会暗中留下一些,以备不时之需。所以由我们来毁,毁的彻底,给尚药局和太医署来个措手不及。届时,他们除了第一时间上报皇帝把我们抓去问罪,还会同时会寻找新的货源。

现在离七瓣叶的采摘季没过多久,许多农户商户手里还有不少存货,品相虽不是最好的,但考虑到以防万一,尚药局便会和从那些人手里进货。”

董父明白了:“一边是重草堂七瓣叶突然被毁,一边是尚药局和太医署对董家的问罪,还有一边是其他商户的七瓣叶无缝连接。三件事一起发生,到时候晨阳皇帝疑心的不仅仅是我们的七瓣叶有没有长虫,还有朝廷是不是又开始官商勾结。一旦生此疑虑,重草堂就有机会喊冤。你这是以退为进?”

董骏钦点头:“父亲明察。”

张叔听他们这番对话,又有新的问题:“可是谁帮我们去把宫里的七瓣叶毁了呢?别说宫里的七瓣叶了,我们连隔壁赵老板的七瓣叶都够不着。”

董骏钦道:“还记得我上次带回家的阿律姑娘么?”

董父和张叔自然记得这个姑娘。

董骏钦:“我没有让她和我一道回燕郊,就是担心如今这种困境。”

董父:“你想让她帮你毁了宫里的七瓣叶?她愿意冒着险么?而且她进的了宫么?”

董骏钦:“宫门自然是进不去的,但是我们的七瓣叶可以出来。”

董父想了想,点头:“这倒是可以。只要我们强烈上诉,尚药局会把七瓣叶送到太医署,三方验货。”

董骏钦:“是的。只要东西出了宫进到太医署,阿律就有办法混进去。而且京城和燕郊的距离,恰好还够我们隔空传话。”

张叔:“那毁了这批货然后呢?”

董骏钦:“我需要有人暗中给赵老板和尚药局牵线。”

二人:“赵老板?”

他们虽然疑惑,但话一出口,二人立马想明白了。

尚药局要找新的七瓣叶货源,燕郊是最近的。而燕郊除了重草堂,就属赵老板的地最大。而看赵老板今日的态度,他八成是早就准备好,一旦重草堂被定罪,他的东西就能上位。

但是,有一点,赵老板的茶园离重草堂不远,为何重草堂闹了虫灾他却没有,这着实让人生意。

所以对皇帝来说,这笔生意当中官商勾结的嫌疑就洗不清。同时,重草堂平反的几率也就越大。所以赵老板和尚药局的生意一定要成。

可是重草堂的人都出不去,难道这也要阿律帮忙?她行吗?

听到此问,董骏钦不得不庆幸,幸亏当日南宫律提议由他跟着阿律去洛州。依他的性子,暗中牵线搭桥不是问题。哼,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会有需要南宫律帮忙的一天。。

董骏钦之前打探东麗隐瞒一位王爷随使团进中原的事,董父和张叔都知道。加上听董骏钦对南宫律之前在鹿林的言行举止的描述,此事由他来做,非常合适。

张叔:“那我们除了要上诉,还要做什么?”

董父:“还能做什么,该吃吃该喝喝。等朝廷召唤。”

张叔不敢相信,他又看向董骏钦,却见董骏钦也是笑着点头。张叔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这一向疏远膈应的父子两怎么突然一副“你懂我”的样子?

三人把话说开后,董骏钦进入茶园查看。他取了两三只虫,随后指尖微亮,两只小虫就不见了。张叔新奇,刚想问,后方就传来赵叔开饭的召唤。

左右也看的差不多了,董骏钦便随董父和张叔一同离开茶园回内院。

饭后,赵叔回报:“周副将说宫里司药司没有查到有虫,但还是怀疑我们的七瓣叶有问题。他们打算让长生台介入。”

董父嗯了一声,显然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董骏钦到后院,看见阿香,上前询问宋霁月的情况。阿香听问,支支吾吾起来。董骏钦见她眼神闪躲,还时不时瞟向董父,心里咯噔一下。

董骏钦:“父亲,霁月她?”

董父揉着太阳穴,半响才道:“你上次走后,我怕家里出事,就把霁月送到高大人府上暂住。小雀和卢大夫也都跟着过去了。”

董骏钦惊讶,这个他倒是没想到。没想到董父这么早就开始布置,未雨绸缪。现在一看,还真是被他料准了。再想起方才董父的批评,他不禁惭愧。

只不过,把宋霁月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送到高庭一个男人的府上,是不是……

董父:“除了我们,也就高大人每次来传旨时会和霁月说几句。京城没有能无条件相信的熟人,即便有,在局势不明朗的时候贸然把霁月送去,对双方来说都是不安全的。

霁月是忠烈之后,不管晨阳和朝廷想怎么对付我们,都不会动霁月。而高大人又是晨阳身边的红人,送去他府上更安全。”

也是,万一重草堂真的被查抄,到时候宋霁月估计是要被抓进宫里。虽然不会要她性命,但是天知道邪魔会不会暗中对她不利。

虽然董骏钦还不确定高庭到底是哪一边的,单根据以往的交流,他暂时还没有被邪魔控制。

董骏钦:“父亲思虑周全。”

董父瞅他一眼,低哼一声,别过头,不再说话。

董骏钦从来不知道父亲还有这样一面,不禁觉得好笑。

四人进入书房坐下,准备合计之后的行动。

虽然平日里张叔外勤多,但对京中的格局却是赵叔这个管家更为熟悉。他认为强烈申诉虽然是个办法,但是很可能引起反效果:“毕竟这事也不是第一天,我们现在才申诉未免晚了些。不过我倒是有个法子,只要继续派人每日去问情况,其他的维持不变。”

董骏钦:“您说。”

赵叔:“听方才老爷和少爷的意思,尚药局复查虽然是打着确认我们的七瓣叶是否有虫害隐患的借口,但实际上没人关心虫害本身,而是都在找别的可以利用的证据。

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利用这点,煽风点火把谣言传大,让宫里以为重草堂的七瓣叶真的有虫。

草药这东西一旦一株有虫,很容易传染其他株。而且尚药局库房里的东西都是给上头人吃的,太上皇现在还在病危期间,我相信只要让尚药局怀疑真的有虫,他们马上就回安排转移七瓣叶出宫。

当然这话不能由我们自己人说。我看外面那么些官兵,他们每天里里外外抄家一般地检查,完了还要每日汇报情况,这话由他们来说,正好。”

董父和董骏钦想了想,觉得可行。

董骏钦:“既然这样,不如我再帮他们一把好了。”

三人不解:“帮谁?帮什么?”

既然朝廷拿虫灾做文章,又没有施禁法阵,那董骏钦自然是要动点手脚帮他们把虫灾闹大咯。

第九十四章 魔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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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律从鬼市出来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开始,他们根据董骏钦给的地址去找那个买尸油的人家。结果不巧,那户人家外出游玩了。

于是南宫律便一路吵着要去鬼市。

阿律原以为南宫律就是好奇,想着妖进鬼市看看,并不会引起多大动静,于是就带他去了。

谁知南宫律一看见锁玲阁里的女鬼就色心大起,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把整个锁玲阁闹的鸡飞狗跳,不,是鬼心荡漾。

此事很快就传到鬼衙那头,秃秃很快就带着手下找过来。

换做以前,秃秃一听到阿律的名字就头疼,而这次他如此热情,倒是让阿律受宠若惊。

秃秃说,自从阿律上次走了之后,转轮王便严查整个文房,发现好些人,明明寿命到头可是却没有死,而簿子上也没有他们成魔的记录。

鬼界派了鬼差去凡间查证,可是发现这些人体内有一股诡异的魔气。这些魔气潜伏得很深,看上去和正常人一样,连生死簿都无法感知。但是当寿命到头时,这些魔气便开始运转,就好像是续命一样,让那些人活了下去。

秃秃说:“这种事史无前例,几乎是把整个轮回规则打乱了!”

阿律点头:“不仅是打乱,我看他们根本是要建立新的规则。”

秃秃:“对了,你刚才说的遗传,就是上次没找着生死簿的那个姓穆的?半人半魔的那位?”

阿律点头:“秃秃,你看过我和你说的上官漪的生死簿么?”

秃秃:“看了,但是这位姑娘的命数被神仙改动过。她原本是要十七八岁因病去世,可是最后多活七八年。

不过因为是违规篡改,所以这七八年里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晓得。只知道她是何时死的。嗯她也不是死了,而是灰飞烟灭了。”

阿律失望:“那就是说查不到上官漪的孩子是不是穆擒风他爹了咯?”

南宫律听言笑道:“不管他俩什么关系,但肯定不是他爹。”

阿律:“为何?”

南宫律耸肩:“时间不对啊。上官漪的孩子出生是在世家之乱结束后三年。穆擒风今年贵庚?二十出头了吧?也就是说穆擒风是在世家之乱后八九年出生,最多不过十年后。两人相差几年,你自己算算?你要说这穆擒风就是上官漪的儿子,可信度还大些。”

阿律掐指一算还真是。可是她直觉认为这穆擒风和上官漪多少有点关联。不过上官漪灰飞烟灭,穆擒风的父母又在地狱受刑多年,早就不记得生前事,这事还真不好查。

不过秃秃在意的可不是这个:“我还有另一种猜测。”

听到又有一种猜测,阿律有些崩溃,于是催促他快说。

秃秃:“穆擒风他爹娘都是人,他们受邪魔之气侵染,生下一个自带魔气的半人半魔。你们觉得这是甯曦一族在借腹生子,对吧?”

二人点头。

秃秃:“可是上官漪和容裴同样受邪魔侵染,他们生下来的孩子却是疯疯癫癫,和穆擒风的状态相差甚远。”

阿律:“这可能每个人身体条件不一样,所以借腹生子的效果也不一样呢?”

秃秃摇头:“从凡人的角度上来说,遗传是父母授予。但是从我们鬼的角度来说,遗传不一定是父母授予的。如果有特殊的能力,只要在孕期头七天,就能将某些能量直接存入胎儿体内。”

阿律和南宫律眨眨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秃秃:“来来来,我给你们分析,你们听听看。魔气这东西,一般人是承受不住的,对吧。为什么呢?因为每个人每种族群,他们的元灵能承载的能量有限,更何况原本的元灵已经有了原本的魂魄环绕,新来的魔力会和原本的魂魄有冲突。就和走火入魔差不多的意思。

如果甯曦手下真的用借腹生子这招,生出来的都是和上官漪的儿子一样疯癫的半人半魔,除了制造麻烦根本没用。这种情况多了之后,他们应该不会再用这种法子。”

阿律:“那他们是怎么让孩子天生带有魔气的呢?”

秃秃:“这就是我刚才说的直接存入胎儿体内。其实母体怀孕之初,肚子里的胎儿只是肉身没有元灵。一般是要等七日。如果七日内胎儿要亡,那就是个没有灵魂的死胎。但只要过了头七,幽冥便会把配好的元灵送入母体内,让他成为完整的凡胎。”

秃秃这么说,南宫律似乎明白了:“你的意思,穆擒风很可能原本是熬不过七日,要胎死腹中的?”

秃秃点头:“阿律,看看,看看,人家比你聪慧多了。穆擒风没有生死簿很可能就是因为他根本没熬过七日,没有轮回的元灵进入胎儿身体中。其实就是个死婴肉身而已。

但就是这个时候,有谁或者说他爹娘自己将魔气打入胎儿体内。魔气是一股能量,只要能量强大,打破规则也不是不可能。

我问过幽冥那头的鬼差,他们说了,魔有一点很可怕,他们和神一样,可以靠魔气反过来生出元灵。”

阿律又糊涂了。

秃秃无奈:“这位小哥,你和她解释。”

南宫律:“就是人和妖,都是元灵生魂魄,魂魄护元灵。但是神和魔,他们可以先有能量,能量足够多就生出了元灵。我说的对吧。”

秃秃点着脑袋,道:“你想想开天辟地的传说,天地二圣原本不就是一股能量?上古魔族不也是一股能量么?穆擒风之所以能自控,是因为他的元灵是魔气所生。按六道划分的标准,魔生灵就是魔灵。不管他有没有半身人气都算是魔族。而且这种天生的魔族不归鬼界管,主要我们也管不到。这也解释了为何我们找不到他的生死簿。”

南宫律觉得秃秃分析的很有道理。可若真是如此:“那甯曦一族要是知道这事,岂不是专找要胎死腹中的孩子?”

秃秃晃着头颅:“那可不,你们以为他借腹生子,留下点魔气就满足了?我看八成是要制造穆擒风那种魔灵。有人气能自控,不引人耳目方能长久。”

“这这这……那这借腹生子生的根本是别人家的孩子?他只们是把凡人当成孕育魔族胎儿的容器?”阿律不敢相信世间还有这种事?

她甚至怀疑,世家之乱后许多皇族子嗣无辜被杀害,莫非是这甯曦的人在那皇族子嗣做试验?

秃秃叹气:“你以为魔为什么会称之为魔?”

阿律仰天长叹:“我怎么知道啊!所以我们现在要怎么办?这档子事能不能不管啊!”

南宫律和秃秃嫌弃地瞅着她,随后异口同声道:“那你就别回燕郊呗!”

说是这么说,但最后阿律还是回到凡间的洛州。

南宫律虽然明白秃秃的意思,但是他不懂的是,既然秃秃分析的头头是道,那为何幽冥鬼界自己不到阳间捉拿甯曦魔族?亦或者是去地界魔城请其他神仙帮忙?

阿律撑着头,和他说:“你想想,这都多少年过去了,鬼差才发现有许多人的生死簿有问题。他们要是去请别的神仙,不就是打自己的脸说他们鬼界玩忽职守几十年?至于他们自己为什么不去……就和我得占着肉身才能在阳间活动一样。并不是所有鬼差都能到凡界,也不是所有到凡界的鬼差都能功力全开地游荡很久。三界生灵都有自己的规矩,随便穿梭是会损阴德的。”

南宫律摇着扇子轻叹:“规矩规矩,眼看着规矩就要被魔给破了,还这么墨守成规。乱世之中,这规矩立着到底意义何在?”

阿律吐舌,心想这南宫律大约是六道混居惯了,性子比较散漫,哦不,这样说不好,应该说是性子比较开放。

但是有句话他倒是说对了,再这样下去,这三界六道轮回的天规就要守不住了。

第九十五章 鬼市入口

南宫律见阿律从鬼市出来后一直愁容满面,于是便和她讲起了自己在旅行途中遇到的各种趣事。

什么不小心掉进了妖怪窟,差点被吃干抹净;赶路赶的实在没劲,正巧路遇抢匪,就装柔弱让人抓进山寨里,然后天天变鬼吓唬他们;还有扮成女子去勾引采花贼,最后把他们调戏的再也不敢对姑娘有非分之想云云。

阿律听着,最多也就是敷衍的笑笑。这么不给面子,南宫律很无奈:“哎,若你是人,我还能读心。可惜你是个残魂,没有心,我真不知道你在忧郁什么?”

阿律:“万幸我没有,我可不想被你读心。”

南宫律:“万幸你没有心,那你还这种面孔做甚?”

阿律:……

南宫律:“你是不是想到那位鬼差说的,没有元灵的人容易被魔气入体,最后长出一个魔灵来,而你正好符合这种情况?”

阿律被人识破心思,反怒道:“不是说我没心,你读不到么?”

南宫律摇着扇子笑叹,难怪董骏钦这么照顾她,原来是真的缺心眼。说是读心读心,还真当脑子是假的啊?

不过南宫律体谅她一个残魂心智不全,本着不辜负董骏钦对他的厚望的心态,还是继续开导她:“你怕是没用的。要不你就离开董骏钦,离开这个是非地……不过我听说你可是被人暗杀了三次,要是真的独自离开,反而不太安全。”

说来奇怪,阿律不知何时起就没想过要在事情结束前离开。于是她问:“那第二个要不呢?”

南宫律合上扇子,笑眯眯地靠近她的耳朵低声道:“和你身体里那个人有元灵的残魂融合。”

“那怎么行!”阿律就知道这个没规矩的南宫律想不出什么好点子,尽是坑人的主意。

可南宫律自有他的理由:“那怎么不行?你不是找了三百年元灵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我看就算你找到了,那个元灵多半也是废的。”

阿律:“你能不能不要咒我?”

南宫律:“我不是咒你,是在给你分析局势。你想啊,你的元灵它虽然在世,可是被困三百年,那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落进什么结界里了,就是和人结下梁子被恨恨报复了。若是结下梁子,三百年啊,什么仇什么怨?等你找回元灵,我估摸着还得和人打一架。万一没赢,直接灰飞烟灭也很有可能啊。

而且元灵被困三百年,多少要受损。就算你找到了,打过你的仇人或是逃离那个结界,顺利进入幽冥鬼界,你还得等元灵慢慢恢复,那又是一两百年过去了。

但是如果你选择和这个肉身里的元灵融合,首先节省时间,其次省的你麻烦,最重要的是,你现在认识的朋友,拥有的东西,都能保留下来!不需要生离死别,不会舍不得!”

阿律听着南宫律的话,心里又开始纠结。半响,她哀嚎一声,随后又颓废地嘀咕着:“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去找他帮忙。现在可好……”

南宫律拍拍她:“阿律,看在我们同名的份上,我好意劝你一句,千金难买早知道,看准时机就要跑!万一错过好时机,顺势而为才是正道!”

阿律汗颜,这怎么……说的好像挺有道理的。

不过:“我说南宫律,你都没有别的事情要忙么?成天和我们在中原转悠?你好歹是一国王爷,你们东麗的皇帝就这样放着你在外头乱逛?”

南宫律想,阿律明明是个跳脱六道的残魂,怎么想事情总是那么迂腐。莫非是和董骏钦呆久了?

“叫我文绪!”南宫律搭着阿律,把她拐去酒街上,“我可不是在乱逛!我是四处除魔!你啊,太紧张了!也不怪你,和董骏钦那样的人呆久了,难免想太多。来来来,反正现在无事,我们放松一下。”

阿律还沉浸在秃秃的话中,可是一抬头就看见花楼的大门。

阿律汗颜,看来这南宫律刚才调戏女鬼还没尽兴,一回到凡间就直奔花楼。

南宫律走到门口,看着阿律的衣着,嗯,不太合适。

等阿律再次低头时,她身上的衣服已经变成和南宫律一样的男装。不等她反应南宫律便推着她进入。

南宫律其实生的不错。只是和董骏钦那种温润翩翩,还有和穆擒风那种棱角分明不同,南宫律的唇角眼梢透着一种难以明眼的魅惑。

当然,阿律没有被魅惑到,但是花楼的姑娘可都被吸引过来。

她们瞧二人一身锦缎,长的也白净,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遂使出浑身解数招待二人。

南宫律说自己是真名士自风流,阿律不敢苟同。虽然她读书不多,但人家说的风流一定不是他这个样子,目放秋波,言语轻佻。

南宫律看她咬着杯子还没把酒喝完,放开一个姑娘挪到她身边,搂着她道:“别想董骏钦了。他没来信就是没事!你要是自己跑去,万一出了事,反而给他添麻烦。我和你说,别管他什么神仙邪魔,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不枉此生。”

阿律正想推开南宫律的爪子,突然手里出现一团光圈,随后生出一张纸条。

南宫律眨眨眼,放开阿律,撑着头道:“你看,说来就来了吧!快快,看看他那边有什么进展。”

阿律等南宫律把包房清空后打开信纸,上头没提重草堂的现况,只道是有件事要二人帮忙,得去京城一趟。

南宫律看完信,拍着扇子想了良久:“拉生意,行啊!没问题!反正你们京城也没几个人认识我。不过要你混进太医署……你怎么混?”

阿律想了想:“装死人?”

南宫律噗嗤一声:“你用得着装么?本色出演啊。”

阿律收到董骏钦的信后一下子有了精神,也不管现在已是深夜,立马起身道:“走,我们现在就走。”

南宫律:“啊?啊!要不……”

南宫律还想多逗留一会儿,倒不是贪恋美色,而是这事不能草率,还需要仔细盘算一下。

但是南宫律刚拉住阿律,两人就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灵力。

二人站定,四目相对,确定不是只有自己有感觉。

阿律:“刚才那是……”

话未说完,不远处传来震天响的爆炸声,随后屋子跟着摇晃,像是地震一般。

一时间,尖叫声骂喊声四起,周遭的人惊恐地逃出各自的屋子,涌上街头。

阿律和南宫律互相扶稳,顺着声音从歪斜的窗户望出去,看见了半空中的黑烟。

阿律直觉不妙,那个方向,是鬼市入口所在的河流。

两人连忙跟着人群一起出去,快到拐口时,天上出现几道白光。

等他们到达被黑火点燃的河流附近,六个身穿青衣的道士已经将开启了结界,将鬼市的入口封住。

阿律再缺心眼也看懂了,他们这是查到自己的行踪,要断她的后路。

她下意识推开南宫律,让两人保持足够远的距离,远到像两个没关系的陌生人。

就在此时,一个道士回身。

阿律定睛一看,是凌鹤?!

凌鹤自然也认出了阿律。但这绝对不是异地见熟人,把酒叙旧欢的相遇。

凌鹤:“就是她!”

凌鹤拔剑指着阿律,周围不明所以的人纷纷看向他。

凌鹤:“恶鬼!还不速速从别人身上出来!”

要死,这次是要光明正大的杀她了!

南宫律原想帮她,但是阿律甩了个眼色给他,随后拔腿就跑。

等骚动的人群稍稍安静下些,南宫律听到阿律的心音:“趁他们还不认得你的脸,你快走。先去燕郊找董骏钦。”

南宫律摇头,董骏钦董骏钦,现在是想董骏钦的时候么!

阿律:“放心,洛州我熟我跑的掉。你快按信上所写的过去,可不能一起被抓。”

南宫律无奈,不是说跑的掉,那怎么会一起被抓?不过再看陆续敢来的道士,南宫律认同阿律对策。他要是再不走,等那些道士反应过来,这后路就真的断干净了。

第九十六章 自找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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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骏钦一早起身后就去茶园巡查。在他的助力下,地里的蛊虫越发肥大。现在别说是他,只要不瞎都能远远瞧见看见那蠕动的身躯。

不过这画面着实恶心了些。就连农户出身的人都不一定受得了。这不,前几日还“大放厥词”说放弃土地的老父亲,现在正盯着自己的土地接连叹气。

“大不了”,一般说这话都是穷途末路之时。更何况这土地的农家的命。现在地毁了,董父的半条命也跟着去了。

董骏钦不忍心,心想等事情了结后得找法子恢复。

只是在此之前,不晓得阿律能不能查到这种蛊虫到底什么来头。

父子俩巡查完,恰巧宫里来旨。

尚药局终于决定把七瓣叶送到宫外的太医署三方查验。宣旨公公走后,周副将才道:“尚药局听说重草堂的地毁成这样,吓得赶紧把你们的草药丢出来,然后彻查整个库房,连长生台都在库房做了几天清扫。我说你们到底哪里惹来的这东西?”

董父摇头:“我们若是知道,早就想到法子了。”

周副将也替他们可惜。他出身东南军营,和七瓣叶也算老相识。后来他被调走,别的药商供的药,效果就是没有原来的好。

等他慢慢升迁回京才打听到东南军营的七瓣叶是出自重草堂。后来他就委托太医署给他的兵用董家出来的东西。

说来也巧,周副将指定董家时,恰好各地药商在抬价。

太医署一算,这重草堂的七瓣叶每克比别人家便宜一两七分钱。量多还有折扣。

所以太医署干脆将五成军营所用的七瓣叶换成重草堂的货。而后造假文书,用高价货呈报朝廷,用低价货送到军营。当中差价就和其他七瓣叶药商分账。

由于重草堂的东西质量过硬,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发现有猫腻。

直到后来,燕郊其他商家眼红重草堂买地皮招伙计开医馆药房,于是匿名举报。谁想这一举报就把太医署联合药商骗朝廷拨款的事给暴露了。

虽说重草堂从头到尾就不知道实情,但那些利益受损的人还是把怨气怪到董家头上。毕竟他们不能对朝廷对皇帝怎么样。

也不知道现在董家遭受的虫灾是否与此有关。

不过董骏钦一路往太医署去时倒是在想,其实不管换谁都会成为眼红对象。那些小心眼一旦利益受损反而更想抬价。要不是晨阳的旨意压着,现在市场药价不知道会涨到哪里去。

这不是重草堂的问题,是朝廷政策的关系。如设立若干草药皇商,或许就能分摊掉一点莫名的妒忌。指不定还能形成良性……

“少爷!”张叔喊了董骏钦好几声他都没反应。最后重重一拍才把他地神志找回来,“少爷,高大人到了。”

董骏钦抬头,高庭正站在不远处的太医署门口,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

董骏钦醒了醒神快步上前作揖道:“高大人。”

高庭脸色看上去不错,没什么心事。他朝董父和董骏钦颔首,随后主动开口讲起了宋霁月的近况:“所以你们放心吧,宋姑娘这样的忠烈之后能到我府上小住,着实是我高某的荣幸。”

董父听宋霁月身体不错,安心不少:“有劳高大人了。”

就在董骏钦想要再多问两句时,身旁冒出一个语调怪异的声音:“哎,高大人照顾宋姑娘怎么可能觉得烦。董府照顾宋姑娘这些年,可有烦过?”

众人寻声转头,是尚药局的王奉御。

这王奉御早年在太医署学习,后来考进尚药局,慢慢升至直长就再不能向前一步。直到前几年尚药局大换血时,因为缺人便把他提拔到奉御。

撇开私人感情来说,王奉御的医术还是不错的,人也拼命。他这副怪异的嗓音就是以前试药造成的不解之症。所幸皇帝知他认真负责也不嫌弃。

几人朝他行礼,王奉御斜眼看着董骏钦道:“这忠烈之后可是抢手货,董少爷没拿下真是可惜了。”

董骏钦:“王大人说笑了。不管是不是忠烈之后,晚辈都不能强人所难。”

王奉御呵呵两声,又道:“也是,虽然宋家被灭门,但终归是名门望族的后代,即便她身子不好,这婚娶还得门当户对。”

董骏钦知道王奉御对他们这种不悦不是因为看门第,毕竟他自己也是平民出身。他这不悦是他总被董骏钦技压一头的缘故。太上皇几次病危他都没救回来,最后还是把董骏钦召进宫才吊住性命:“王大人,晚辈听说姜大夫进宫替太上皇诊治,不知情况如何了?”

对王奉御来说,姜和和董骏钦本质是一样的。他脸一黑,哼了一声径直朝太医署里去。

几人跟着王奉御进入太医署库房,门口侍卫一人发了一个面罩。

董骏钦心想:装的还真像。

等他们进入库房,首先看见的是长生台的人。说实话,董骏钦不认识多少长生台的人。

不过今天这位他倒是很熟。

长生台的怜華道长,此人是卢大夫的学生,前太医署博士。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去长生观当了道士。

王奉御对着怜華道长也是黑脸。

怜華道长无视他,反而立刻命人把董家人堵在屋外。

王奉御和高大人进入后,董骏钦开启千里眼。只见他与二人低语几句后,王奉御脸色更差。

董骏钦又开启顺风耳,王奉御道:“兴师动众搞了这么久,结果什么都没有?你要我怎么向皇上交代!他董骏钦和皇上的关系你们也知道,我若如实禀报,皇上一定觉得是尚药局小题大做刻意打压。”

怜華道长低声劝慰道:“王大人,你别急啊。这重草堂茶园里长虫是人尽皆知的事。就算他们年中交上来的东西没有问题,为了谨慎起见,复查几次也是应该的。皇上又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你至于吓成这样么!高大人,您说是吧。”

高庭双手抱胸,淡淡看向王奉御:“恐怕王大人担心的不是皇上怪你小题大做。你是不是私自联系了替补的药商?”

王奉御没说话,只是表情懊恼。怜華道长见他默认,真是气不打一出来:“你至于这么急么?”

王奉御:“哎道长,当初可是你们长生台危言耸听,急着要我们隔离重草堂的七瓣叶吧?”

怜華道长:“什么叫危言耸听?他们的七瓣叶确实有怪异的斑点,难道不该查?你怪我,我还想问问你了,那姜和怎么就在在你眼皮子底下用被隔离的草下药还效果甚好,弄得夏侯大人警告我们不要冤枉人。”

董骏钦在一旁听得好笑,这群人没事找事,也不晓得到底是找别人麻烦还是给自己找麻烦。

只不过,董骏钦也没想到王奉御会这么急。

王奉御:“我能不急么!七瓣叶是必用药,董家的货被扣这几天我已经是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找补给。好不容易找到他重草堂旁边的赵家药铺还有存货,可惜就在前天被不知道什么人给预订了。八成货啊!我要是再不急,到时候姜和两手一摊说缺一味药所以太上皇没救过来,我怎么办?”

八成都被预订?难道这是阿律和南宫律干的?

原本以为二人会毁药之后想法子让赵老板为尚药局供货。现在这样,看来最晚不过明日,七瓣叶就要被毁了。

第九十七章 库房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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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骏钦心里的算盘都打:烂了,库房内的三人却还没商量出个结果。

怜華道长虽是长生台的人,但终究只是道士,有很多事,他不宜做主。

而高庭呢,虽是晨阳皇帝身边的红人,但越是得宠越是要严于律己,毕竟周围有无数双眼睛期盼着他的错漏。董家就是前车之鉴。

此时太医署丞陆大人才缓缓赶到。他见了董家人又是叹气又是摇头的。

董骏钦听见他得知王奉御的事,直指他愚蠢:“如果重草堂真的是无辜的,你这么做岂不是让皇上怀疑是谁为了陷害董家才整的这么一出么?!陷害董家还好说,如果皇上联想到之前的宫市之行,你我可就不是革职这么简单了!”

王奉御:“老师,那您说怎么办?”

对了,他们不行,但太医署可以。

太医署出来的都是救死扶伤的大夫。且太医署考核异常严格,比起其他官职或是门派,从这里出师的人,向来都是各大医行争抢的对象。

因而,太医署里的人官职虽不高,但颇有威望,就连晨阳皇帝对他们都是礼遇有加。

于是陆大人仗着这份礼遇给王奉御出了一个主意:“既然是虫灾,那就给他们放点虫子,先拖住他们。趁此空隙你去处理一下和赵老板的事情,把订单退了。”

王奉御:“老师,订金已下。”

陆大人瞪他:“自己担着!我说你找谁不好,你找董家旁边的?这虫灾闹在土里,怎么董家的地毁了,他赵老板的却没事?你当皇上和你一样傻?”

听到这里,董骏钦不得不感谢南宫律提前订货。若不是如此,董骏钦原本的计划很可能没法施行。

如此一想,董骏钦心里自嘲,还真是应了父亲那句自负。他长久不在京城活动,只看到他们阳奉阴违很是不屑。却忘了能在此生存的都是人精。论智慧和谋略,他们不会比别人差。

陆大人的计划说到一半,董骏钦就听不见声音了。大约是怜華道长终于想起施结界。不过很快,董家人也被请进库房。

重草堂交货的时候,董骏钦不在。眼下看见自家的草药,发现确实有许多叶瓣根处出现了奇怪的黑点。

王奉御:“这黑点的位置比较隐秘。年中货量大,没能查仔细,确实是我们的疏漏。所幸没酿成事故,所以尚药局才要复查。董老爷,您可别多想,觉得是我在找茬。”

这话……此地无银三百两么?董骏钦看见陆大人又瞪了他一眼,不免觉得好笑。

三方查验期间,大家确实发现了几只小虫。王奉御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激动,董骏钦配合,一个劲地和董父佯装焦灼担忧。

一个多时辰出来后,王奉御装模作样地和董家人评点方才查验的结果。总之一句话,重草堂的七瓣叶确实生虫了,至于是什么虫,还有待他们进一步检查。

若只是作物都有的虫子,那就不是大事。若是跟重草堂地里的那种一样,这批货可就悬了。

董家几人早就对他不抱期望,所以既没闹也没申诉。只是感谢几位大人百忙之中抽空做鉴。

回到家后,董骏钦再次给阿律传信,询问她那边的进展。可是直到天黑,阿律都没有回信。

莫非,这订走赵老板存货的人不是他们?为了确定不是自己想太多,董骏钦在官兵的陪同下前往赵家。

赵家茶园离重草堂只有一辆马车的距离。可是土地的状态截然不同。

赵家茶园里,七瓣叶开始转深,散发出其特有的香味。董骏钦狠狠吸了一口,怀念起自家的叶子,不免有些伤感。

几十亩的作物说没就没,不知道日后他们要靠什么吃饭。

两人绕过茶园,来到赵家外院。

此时,门内走出一位中年男子。这男子面生的很,应该不是本地人。

就在董骏钦观察时,赵老板眼尖,瞧见了他:“哎,这不是董少爷吗!你回来了?查验如何?”

瞧赵老板那几乎溢出皮肤的兴奋劲,董骏钦开始想象当他听到自己被尚药局退单但时会是怎样的神情。

不过这种念头,很快被董骏钦按下。他应邀上前,对他道:“多谢赵老板关心,确实有几只小虫。具体的还要等上头大人进一步查证。”

赵老板搓着他的小胡子,幸灾乐祸地哦了一声。

董骏钦转向那位中年男人:“这位先生看着眼生,是赵老板的客人?”

“哦,这位是许老板,来我家收药的。哎呀,可惜了。许老板来晚了!重草堂七瓣叶茶园盛世之景,您没看着。”董骏钦算是明白了,赵老板的生意这么多年一直不太好除了被重草堂压着,可能还因为他太藏不住。

不过这位许老板眼神怎么看怎么怪,他总是时不时意味不明地瞟向董骏钦。究竟他是不是南宫律?

就在董骏钦疑惑时,这位许老板抽出原先背在背后的手,手上一把扇子一下一下敲着自己胸口。

好吧,脸虽然陌生,但这扇子董骏钦还是一眼就认出。

于是董骏钦不多逗留,返身回家。身后的赵老板趁他走远,还在那里和“许老板”嚼舌根。

但是他想不到的是他的大客户“许老板”半个时辰后,出现在董家的偏门。

当然,此时的他已经不是中年男人的模样。他打扮成伙计,躲过官兵混入董家。

董骏钦恭候他多时。接上头之后,二人进了董骏钦屋里。

他设好结界,笑道:“看来南琴的易容术是除魔会祖传的啊。”

南宫律变回原样。董骏钦又道:“不会这张脸也不是你原本的样子吧?”

南宫律摇着扇子道:“你猜!”

“没兴趣”董骏钦现在可不关心这个:“阿律呢?你们怎么想到提前问赵老板收货的?”

说到阿律,南宫律的扇子缓缓挡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道:“阿律她,被什么启生台的人追着跑了。”

“什么!”董骏钦心里一惊。

南宫律把前几日他们在洛州的事情告诉董骏钦。

听完,董骏钦咬着牙道:“那你就丢下她一个人?”

南宫律感觉到董骏钦身上有杀气,后退几步解释道:“这事不能怪我,是阿律要我先来的。而且我打听过了,在洛州封住鬼市入口的那伙道士,为首的就是你们那个凌鹤师兄。不过人现在叫衡鹤道长了。”

难怪阿律不回信。他还以为是出于安全考虑,搞了半天是因为身处险境。董骏钦扶额,真是没一件安心事。

南宫律:“我到京城时你们家的东西还没出宫,保险起见就先从那个赵老板下手。不过我今天试过,太医署不怎么好进。原本阿律是打算装死混进去的,可我装不了,里头有长生台的人把关。”

那怎么办?难道这件事就这么随便了结?最后尚药局回报说只是普通虫灾,皇上下令让重草堂整改?

南宫律:“董骏钦,我觉得你不适合做这种阴损的事,没那个脑子。反正只有能平息事……”

就在南宫律劝董骏钦放弃时,外头传来伙计焦急的拍门声:“少爷!少爷!”

董骏钦给南宫律使了眼色,易容完成后,他打开门:“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

伙计苦着脸道:“太医署走水了。”

董骏钦看向南宫律,他摇头,意思不是他做的,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的草药呢?”

伙计拉下脸:“就是存放我们家草药的库房走水,都烧成灰了。”

董骏钦:……

南宫律:……

虽然董骏钦是想把那批货毁了,但毁得如此彻底是他始料未及的。

而且他肯定这不是阿律做的。他之前信上写的不是放火。而且就算他没写,阿律下手也不会这么狠。

究竟是谁?他是敌是友?

第九十八章 仙法救人

董家赶到太医署时,整个太医署乱成一团。

火势远远比他们想象的大,不仅是存放七瓣叶的库房,相邻的两三间屋子也被吞没。

董父眼眶一红,疑惑地看向董骏钦,可董骏钦表示他真的不知情。

虽然计划是他提出来的,可事情完全不在他掌控之中。

不过就眼下的情势而言,不管这把火是谁放的,太医署已经通报宫里。所以接下去怎么做怎么说才最要紧。

夏侯大人到达太医署时,火势基本被控制住。

此夏侯大人非彼夏侯大人。他是左丞相夏侯淮的胞弟,礼部尚书夏侯峥。

太医署出事时,他正好在宫中与晨阳皇帝商讨年底祭天事宜。

急报传进宫,高霆在太上皇寝殿周围办差,夏侯淮又在寝殿内侍疾。所以晨阳皇帝便派夏侯尚书到太医署。

看着原本好好的后院库房沦为一片焦土,夏侯峥咬着牙看向太医署令:“常大人,何故走水?”

陆大人:“夏侯尚书,老师也是刚刚从扬州回来,对此事并不知情。这……其实是下午三方查验时发现重草堂的七瓣叶中生出虫子……”

夏侯峥:“有没有虫,和走水有何关系?”

陆大人低着头,支支吾吾道:“我们放了引虫药想把七瓣叶里的脏污引出来。没想到还引来了老鼠。巡查的学生被吓着,不小心打翻了烛台……就……”

这算什么理由?

夏侯峥瞅了瞅董家人,董父的面色很不好,于是他又厉声道:“哪个学生?胆子如此小?还学医?”

陆大人:“他……他被烧伤了,挺严重的。怜華道长正在西院救治。”

夏侯峥眉头一皱,甚是不悦。他差了一个手下去看看情况。

此时火星被扫清。

夏侯峥命人把面罩拿来,准备和常大人,陆大人以及姗姗来迟的王奉御一同进库。

董骏钦随董父一同起步,夏侯峥微微侧头,不过最终没有阻止。

库房里,焦味刺鼻。董骏钦以防这味道里有什么线索,故而没有施结界阻挡气味。

存放七瓣叶的架子,已经被烧的发黑断裂,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而地上一团团黑色灰烬,勉强还能看出草植的轮廓。至于虫子,就算还有生还的,一室混乱,也没法分辨。

真的是毁干净了。

不过董骏钦突发奇想开启天眼,发现除了黑色以外的东西。

天眼里,这屋子里有许多白点。它们正顺着墙壁慢慢移动到窗外。

董骏钦借口董父受不了气味,先行离开。

把董父交给张叔后,董骏钦悄悄折身,跟着白点到了离库房不远的后花园。

董骏钦掩在月门后,看见那些白点凝聚到一起,成了一团白烟,最后没入了池塘里。

这是什么东西?董骏钦很确定白日里库房并无此物。

他思忖着回到父亲身边,此时夏侯峥和一众人也走出来。

夏侯峥:“烧的太干净了,一时也查不到什么。那个学生怎么样?”

听了手下的回报,这位年过六旬的尚书大人露出沉重的表情。

他转身往西院走,几位大人和董家人也跟上。

西院是太医署治疗病患的地方。几人进入屋内,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肉焦味,还有*个烧伤的师生。

尚药局,太医署还有董家人见得多,所以没什么大反应。夏侯峥经历过战乱也还好。但是他几个手下的脸已经纠倒一块儿。

特别是他们走到里间看见那个胆小的学生。一个年轻的小侍卫立马捂着嘴,一副要吐的样子。

夏侯峥嫌他丢人,转身对众人道:“没事的都出去!”

最后只剩三位大人和董家三人。

怜華道长等人走的差不多才起身:“火势太猛,又被倒塌的柜子压住身体,差不多四成烧伤,股骨骨折……”

真是可怜。半边脸像剥了皮的牛羊一样露出血肉,嘴唇被划破,露出牙齿。骨折的右半边,脚几乎呈现炭黑色,整条腿像个烧了一半的柴火。另一半也没好到哪里去,黑黑红红一片,简直是刚出土的东西。

夏侯峥给了怜華道长一个眼神。怜華道长道:“死是死不了,但想他开口说话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不可能的。”

王奉御:“道长,连你都没办法?”

怜華道长不答。王奉御和他师出同门,他应该知道,这种程度的烧伤,能护住大部分皮肤,不起泡不腐化,保留病患一丝神志,已是尽全力。剩下的都需要时间。

要想快速恢复,除非仙法。怜華道长虽然是长生台的道士,但道法上的修为很一般。

夏侯峥看向董骏钦:“董大夫,你看呢?”

董骏钦:“脚大约是保不住,其他部分,若各位大人允许,晚辈有七成把握。”

事到如今,他们再不屑于仙法也只能允许。

董骏钦坐到床边,怜華道长帮他准备好工具,剪开贴在身上的衣物。

银针扎入穴位,这学生受疼,想动想哭,可惜没有力气,浑身僵硬发疼,最后只能低哼几声。

董骏钦:“怜華道长,等下他可能会挣扎,还请您帮忙按一下。”

怜華道长听言,看看这副身躯,哪里有地方能按?

董骏钦也不等他按好,率先伸出两指点左胸穴位。

指尖微微发亮,所到之处皮肉重新粘合。

几人不禁睁大眼睛。

说实话,他们成日跟着太上皇的旨意禁法。只道法术害人,却从来见过法术如何救人。

据说连长生台也只是在外围布阵驱邪,从不参与太上皇的诊治。

现在,看董骏钦妙手回春,不由自主凑的更近。

当董骏钦的手指移动到断裂的股骨处,原本瘫在床上的人突然发出一声鬼叫,还伴有强烈的抽搐。

众人受惊后退。好在怜華道长反应快,迅速起身把人按住,也不管是不是块好肉。

董骏钦:“股骨断裂,但没伤到筋脉。我用灵力强行让骨头归位再生,肌肉重新黏连,过程会很痛。不过,隔日就能下地走路。你忍忍吧。”

床上那位一听隔日就能下地,声音立马小了几分。没一会儿,怜華道长感觉手下一松,董骏钦道:“好了。”

床上的人缓过劲,抬身想看自己的腿,不过董骏钦却按住他的脸。他闷哼一声倒回床上,董骏钦的手拿开时,他脸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只是有些发红。

董骏钦收手后,胸口微微起伏。怜華道长大概看出他有点累,于是自觉用湿布给那人擦拭身体,看看有没有遗漏。

那人自己感觉好多了,于是和董骏钦道:“董大夫,那我的脚还能再生么?”

当初,玄清仙人让他的手再生,青出于蓝的董骏钦当然也可以让此人的脚再生。

只是不等董骏钦开口,陆大人便道:“刚才嚎成那样,你不累么?你不累,人家董大夫难道不要休息?”

老师开口,学生乖乖闭嘴。

可董骏钦心里清楚,他们可不是怕他累。他们是怕董骏钦想起砍手那件事,心里有疙瘩。

不过就算没有这段往事,他们也不会让董骏立刻医治他的脚。

比起脚,几位大人更急着问话。

这位学生说:“当时我看到有个人影进了库房,就进去看看。可是进去后,突然从房梁上掉下来一只大老鼠。我被吓了一跳,不小心打翻烛灯。灭火时又没注意,袖口留了火星。一转身带到七瓣叶上,一点就着……然后就这样了。”

这个意外,听着还真不能说它不合理。只是董骏钦好奇,草植再容易点着,也不至于在这么短时间内烧到这个程度吧?而他连个出去喊人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困火海?

此时,两个太医署师工进来回报,说库房那边已经清理妥当。

董骏钦顺势抬头,他看着那二人,恍然间觉得其中一位略年长的师工很面熟。

而就在那人转身匆忙离开时,董骏钦听他的脚步声,猛地记起。

洛州,棺材店门口,那个养小鬼的老头!

第九十九章 退魔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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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州棺材铺的老头,他是个蛊师。刚才那些白点……对了,凝聚成一团后的样子,正是董骏钦初到洛州偷尸油时见到的小鬼。

这个蛊师不会无故来此。董骏钦大胆猜测是阿律带他来的,或者说是阿律请他来的。

那阿律自己究竟来没来?

董骏钦现在整颗心都放在老头身上。那场火到底怎么回事?那个学生到底有没有说谎?还有几位大人什么打算?他暂时没空琢磨。

董骏钦冷着脸起身,想找个借口出去。可是床上那位拉住他道:“董大夫,我这脚……”

董骏钦看向夏侯峥,眼神是征求他的意见。夏侯峥没想到董骏钦会是这个反应,一时嘴软:“董大夫,学生在太医署学习不易,还请您尽力救治。”

董骏钦:“夏侯大人,不是晚辈不愿出力。只是按他的年岁和修为,这脚救治起来,大约需要一年。”

那学生一听还需一年,急忙道:“不是说隔日就能下地么?”

董骏钦:“那是你的大腿。股骨断裂,血肉破损,此类骨血再造只需我的灵力加速你的愈合。但是你的脚,是要再生肢体,我的灵力最多帮你造个轮廓,长全还得靠你自己。你的灵力又比较低,差不多就是要一年。而且重新长一只脚,那个疼可不是方才接骨再造能比的。”

那学生听言犹豫了:“真的么……”

虽然任何人都不希望自己的身体有残缺。但若不幸残疾,却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修复带来的痛苦。即便能承受肉体上的折磨,但看到其他同学照常吃喝玩乐好好学习,自己却只能卧床难眠,这心里的落差又是一个坎。

当然,他可以豪情壮志地说,他愿意承担一切,只为一个健全的脚。但是,董骏钦碰到过太多半途放弃的人。哭着喊着说长到这个程度就可以了,不需要非得恢复如常。

董骏钦:“这样吧,你今日先休息,再生之事,等你决定好了,告诉我。现在我们家的待查草药被烧毁,估计这段时间我们也会经常到太医署报道的,是吧,尚书大人?”

夏侯峥嗯了一声,又给陆大人使了个眼色。

陆大人侧身,示意带董家三人出去透透气。

董骏钦离开西院,和董父、张叔回到前厅。陆大人原想问些什么,但被下头的学生叫走。

得此空档,董骏钦佯装去茅厕,趁机悄悄走回库房。找了一圈没找到那老头,又走到后花园池塘。天眼一扫,果然在池塘南边的草丛里发现一个蹲着的人。

董骏钦轻声轻脚过去,迎面对上他的眼睛。看来这老头一早就知道董骏钦会来找他。

现在老头的来意还不确定,董骏钦小心翼翼朝他打了个招呼:“前辈,您怎么会在这里?”

老头看看他,随后低头继续手里的事。等他把那一小筐篮子的小鬼收拾好,才起身质问道:“是你吧!在洛州偷抹我的尸油?”

董骏钦:“此事确实是晚辈做的。但事出有因,实属无奈,还请前辈宽恕。”

老头哼了一声:“说的好听……罢了罢了,反正从那丫头身上讨回来了。”

听老头这话,董骏钦连忙再近一步:“前辈,您说的丫头,是不是……”

老头:“是,就是和你一起偷我尸油的那个丫头。”

董骏钦:“她在哪儿?和您一块儿来了么?她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老头:……

董骏钦意识到自己一下子问的太多,立马抱歉。

老头摇摇头:“你们这什么苦命鸳鸯?一个自顾不暇也要求我帮忙,一个啥也不管上来就问有没有事……”

董骏钦:“她……”

老头:“她没事,就是被人追杀,受了轻伤。现在躲在我家。我家几只小鬼被她哄的服服帖帖,那些道士一时找不到她的。你且安心吧。”

董骏钦:“那就好。”

老头摇头,随后敲了董骏钦一记:“好什么好!你干嘛救那人!那丫头求我的时候说是怕你被人陷害。你倒好,我帮你把小人除了,你自己却以德报怨?”

董骏钦失笑:“毕竟是条人命,前辈何出此言?”

老头再敲一记:“那小子就算被烧死也是他自找的,罪有应得。”

原来,老头前日就按阿律所求混入太医署,装成工人在库房附近探查。直至今日,他瞅见那个学生偷偷摸摸进库房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老头觉得他鬼祟,让小鬼把他引回库房,想弄清他搞什么名堂。谁知这库房里躲了一窝老鼠。他们感受到小鬼的阴气,吓得跑出老巢,正好掉到那学生头上。

那学生受惊,打翻了自己手里的灯笼,点着了他自己的衣衫。

他扑火时又被地上的老鼠绊倒,恰巧倒在重草堂的七瓣叶上。这才酿成了大火。

董骏钦:“可是按前辈所言,着火是在亥时,太医署发现火情时也才刚过亥时不多久。如此一算,这火势是滴水之间烧到这么大的?这太快了吧?七瓣叶虽是草植但并非如此易燃啊。”

老头听言,嘿嘿两声:“那丫头说,你们家的七瓣叶熏过尸油是吧?”

董骏钦点头:“难道是因为尸油?尸油易燃,但是不会引起大火啊。”

老头摇晃脑袋:“起火并不是因为尸油,你看这个。”

老头手心里有一只小虫子,董骏钦仔细一瞧,长得和瓢虫相似,与他家地里的不一样。

老头道:“这是食尸蛊,专喜死人,更爱尸油,钟情焦肉。它们被那小子投放在七瓣叶上。不过他大约不知道,这种蛊虫有个特点,助燃。再小的火星,只要放一只食尸蛊,就能瞬间覆盖一颗大树。你的七瓣叶里养了不下几十只,你想想,是不是就会顷刻间烧成这样?”

董骏钦皱眉:“他放食尸蛊做甚……”

不过很快董骏钦就明白了。还是当初那个问题。有人猜到重草堂给七瓣叶熏过尸油。养食尸蛊就是为了印证这个猜想。

一旦验证,到时候就如董父所言,招来暗中残害皇族的灭族大罪。

董骏钦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晨阳真的要对他董家赶尽杀绝?就算是被邪魔利用,难道过往的交情都唤不回他一丝神智?

老头见他面色痛苦,宽慰道:“你也不用这么担心,我这不就是来帮你解决问题的么?”

董骏钦哭笑不得,他担心的不是这个,反正现在七瓣叶都烧光了,管他到底放了什么蛊虫。

不过老头这番尽责的态度还是值得感激的:“多谢前辈出手相助。事成之后定当重金相赠。”

老头一听重金,翻了个白眼:“我可不是你们这种满身铜臭的奸商。”

不要钱?董骏钦诧异:“前辈,晚辈无意冒犯,只是听闻前辈一向是拿钱办事,莫非那姑娘已经付过了?我记得她身上没钱啊。”

老头扯扯嘴角:“拿钱办事只是个笼统的说法。我要那么多钱做甚?我是养小鬼养蛊虫,又不是养老婆孩子一家门。”

董骏钦:……

“不过那丫头确实已经付过了。毕竟我是先收钱再做事的。”老头边说边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

董骏钦借着月光定睛一看,是阿律的那根锥刺。

董骏钦不解,这东西值钱么?这老头会为了这么个不晓得何用的东西,从洛州跑来京城帮他?

老头一看就知道董骏钦不懂此物,出于长辈对晚辈的教导之责,老头告诉他:“你们觉得它没用,是因为你们自己不会用。这玩儿意厉害着呢。”

老头摸搓这锥刺,一脸满足:“你可曾听过阴兵借道一”

董骏钦点头。

老头的手指一动,把锥刺转的飞起:“在我们那儿,所谓阴兵可都是没有神智的元灵魂魄,想要操控阴兵,需要一件法器。”

老头指指锥刺:“退魔铃!”

第一百章 残魂长心

退魔铃?这什么东西?又关阴兵什么事?

老头嫌弃地再敲一记:“没见识的年轻人!退魔铃都不知道。”

董骏钦:“您要说叫退阴铃,我或许还能猜想一二。可是这退魔……”

老头:“我问你,既然我说的阴兵是没有神智意识的元灵魂魄,那它是不是应该去阴曹地府,怎么能在凡间听人指挥?”

对啊!没有神智的元灵魂魄比起什么冤魂厉鬼,应该一开始就会进入幽冥鬼界,怎么会留在凡间等着被召集为兵?

除非邪魔控制!

老头瞧他眼神一亮:“想明白了吧。

阴兵阴兵,其实阴兵分为两种。有神智的和没神智的。

这有神智意识的不会无故听人召唤,就算是最强的御灵师御鬼师,也得和他们交换条件。就像那丫头给我此物,我便来帮你一样。

而常人所言不顾生死无条件替人办事的是无神智的阴兵。这种阴兵,除了鬼,其他五道都喜欢,特别是魔。

所以人想要操控它们先得把躲在它们魂魄里的魔退干净,再以自身强大的灵力将其收为己用。

至于你说的退阴铃,还真有类似的一招,就是退魔铃最弱的一个状态,我们称之为招魂令。”

招魂令董骏钦倒是听说过,书中所记,招魂令是发令者招来魂魄,二者灵力相连,一阴一阳,共情共忆。但是这招魂令早已失传。

老头:“不是失传,只是招魂令并不难学,也不厉害。不会招魂令,靠别的法术也可以和鬼魂共情共忆。那丫头压根不会用退魔铃,但我猜她看过别人的记忆吧?

董骏钦回想,确实,阿律只需附身就能看到别人的记忆。徐雯的,宋霁月的,还有董骏钦自己的。

老头:“那丫头不是活人对吧?而且她没有元灵。”

董骏钦点头。

老头:“按理说魂魄附他人肉身,因为不是原配多少都不稳。更别说她附的还是有原身元灵在内的肉身。

但是我看那丫头和肉身融合的不错,多半就是这退魔铃的招魂令的缘故。”

董骏钦想到阿律曾说过,她飘了三百年换过很多次肉身,唯有这具肉身最好用,也用了最长时间。

如果真是这退魔铃的关系,那阿律把它给了老头,她自己岂不是……

老头看出董骏钦所虑,立马收起退魔铃,不给他抢夺的机会:“哎,你别担心啊。那丫头既然能给我,自然是这招魂令对她已经无用。”

董骏钦不信:“怎会无用?”

老头阴阴笑道:“能持有退魔铃的元灵,其生前一定不是普通人。

这种人死后若不愿投胎,就会利用残留的灵力使出招魂令把周遭留有意识的干净鬼魂招来,再从中挑选好的让其进入自己肉身,以保持肉身鲜活。而原身元灵会进入沉睡保持能量,等合适的时机到了再苏醒。

那丫头现在已经长心,说明不仅是她的残魂与原身融合,而是原身元灵即将苏醒,开始与那丫头的残魂融合了。

这种情况下,即便没有招魂令,她也能牢牢附体。”

对,阿律确实说过,当初这个元灵确实和她谈过条件。一旦回到故土就会醒来。可是阿律第一次到他家时已经出现疼痛感,这难不成燕郊是原身元灵的故乡?

不会啊。阿律提过原身元灵的执念很强。如果燕郊真的是故乡,她应该早就苏醒了。

等等,她有退魔铃,那她生前应该是个退魔师……退魔……除魔……除魔师。

莫非是南琴魔族身份唤醒了原身元灵?

董骏钦越想越乱。老头看在眼里,会心一笑,并道:“看来我没说错,她的情况确实符合。所以你可得当心了。”

董骏钦:“当心什么?”

老头:“牢牢附体,换种说法,就是她出不去了。”

董骏钦:“您的意思,她会借这具肉身复活?”

老头摇头:“不是你那个丫头复活,是原身元灵复活。

融合完成后,不属于原身元灵的一切记忆都会被消除。也就是说,当她长心到某个程度,就会开始慢慢忘记你,忘记作为残魂时经历过的一切事情。最后转为一团纯粹的能量留在肉身中。

外表虽然不变,但却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董骏钦心一痛:“她自己知道吗?”

老头:“知道一点。不过是她自己选择长心的。”

董骏钦诧异,知道一点是多少?她知道自己会被吞噬忘了以前的事么?:“她自己选的?为什么。”

老头:“你也别这么苦大仇深嘛。我说了要当心,意思就是这事不一定只有一种结果。”

董骏钦眼睛一亮:“有法子?”

老头点头:“从她现在的情况看,原身元灵还没有影响到她的记忆。

一种方法,你们尽快找到她自己的元灵。不过我听她的说法,希望渺茫;所以还有一种可行性大的,就是了结原身元灵的执念。

执念了结的过程中,原身元灵会苏醒。此时二者还未彻底融合,原身元灵和外来残魂会自动相斥,到时那丫头就能剥离出来。

等你们清除其执念,原身元灵失去神智。在它离开肉身到达幽冥前,反过来以那丫头的魂魄之力侵入元灵,创造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元灵。”

这种法子,董骏钦闻所未闻:“这……可能么?”

老头:“怎么不可能?虽然与常规不同,但这世间有常规就有不常之法。

没有心的残魂就没有感情。你对她来说只是一张认识的脸。长了心却被其他元灵吞没,你对她来说就是陌生人。

我刚才的法子或许难,但是你想这原身元灵生前执念被了结,它能得到解脱;那丫头再把元灵融为己用,相当于不通过投胎直接再生;而她也能继续和你过完这辈子。一举三得!除了不常规,什么都不影响。”

老头说的话早已超出董骏钦的认知范围。他不想阿律忘了他是真,可是他所言之事太复杂太危险太不可控也是真。

老头瞧他一脸纠结,幽幽道:“那丫头比你通透。她说这反正这心已经开始长了,也不受她控制。只不过,她不想忘记你,还有什么大侠什么姐的。哎呦,说这话的时候,那小表情,我见犹怜啊。”

董骏钦心房一颤,手指卷起。京城的事一定要尽快解决!

不过,除此之外,董骏钦还有个疑惑。老头为何愿意帮忙帮到这个程度?

老头也不藏着掖着,挑明了道:“退魔铃可不是易得的法器。我拿走它,万一那个原身元灵醒来找我要回怎么办?”

呵!原来如此。

董骏钦:“晚辈斗胆问一句,您要这退魔铃有何用?您是蛊师,应该用不着退魔吧?”

老头吧唧几下嘴巴,尴尬道:“原本是用不到,但是最近收魂魄没注意,把被魔气感染的婴灵给收回来。婴灵本就难搞,再加上魔气,现在闹得我没办法。

而且我听说陷害你们的是被魔族附体的人,而那些有魔气的婴灵很可能就是源自这些人。”

董骏钦没想到老头还挺有江湖义气的。

老头别过头:“谈不上江湖义气。我是蛊师,亦为人族,岂能让魔族占我们的身躯为所欲为?这可不是有违常规,而是有违天道!”

董骏钦失笑,确实如此。

不是他们容不下魔族,是魔族不该占着别人的身心为非作歹。

“前辈深明大义!”董骏钦听了老头的天道之论,决定打起精神,“那现在库房烧成这样,您可有什么法子,帮我们反客为主?”

老头见他终于提起干劲,拍拍他道:“你小子挺聪明的,你我二人一起想,法子肯定有。不过别急。今晚出了这意外,那些人一定也会有所行动。我们先静观其变。”

也对,既然敌在暗处,那更应该给他机会,让他们走到明处来!

第一百零一章 三方对质

董骏钦和老头商量好,今夜他安心回去,老头则留在太医署。

回家途中,董父问他方才怎么去茅厕去了这么久?是不是去干什么“坏事”。

董骏钦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暂时没把食尸蛊的事告诉父亲,毕竟不是董骏钦自己所见。

熏尸油的事被发现,他们一定会在这上头做文章。而按父亲的口才,不论事先怎么对词,他都会露怯。不如不装,让他到时候安心说实话。

不过对于董父另一项怀疑,董骏钦觉得有必要解释:“父亲,现在不管是证据还是线索全都烧没了。且事出突然,官府自己也会起疑,从赵老板那儿进货的事估计会因此暂缓。若是真的是我安排的,那不是自讨苦吃?”

董父狐疑,不是他,难不成是太医署自己做的?他们不至于这么愚蠢吧?

董父:“那阿律姑娘和那个王爷呢?”

董骏钦:“阿律姑娘还在洛州,至于那位王爷么,在赵老板那儿。”

董父原想再多问两句,可是看董骏钦的面色疲倦,还是算了:“帮那人医治耗费不少灵力吧?”

董父难得关心这个,董骏钦微微惊讶。

倒不是因为烧伤难治。只是上次在西陲逃命时用力过猛,之后又是一路操心,所以至今都未完全恢复。

董骏钦回家后,南宫律已经消失。不过他留了纸条,说未防别人起疑住到客栈去了。

没有南宫律,董骏钦这一夜睡得很沉。

次日董骏钦醒了个大早。

卯时一到,赵叔传话,说晨阳皇帝一早便出宫,太医署令常大人急召重草堂至太医署面圣。

董父坐在马车上,心里依然不安:“原本只是三方查验,现在用上对质一词。看来皇上已经生疑。”

董骏钦安慰道:“生疑是必然的,否则皇上一早就把重草堂的人锁拿下狱了。而不是只派……”

董父:“派什么?”

董骏钦:“派人看着我们……皇上该不会一直等着事情闹大吧?”

董父:……

董骏钦:“若他真的是坐等,那按现在的事态,他是两边都不管?”

晨阳皇帝他既派人围了重草堂,又斥责太医署失职导致大火。可从软禁到失火,他既没有责罚重草堂,也没有阻止或支持尚药局和太医署调查。

莫非此事并非晨阳授意?

董骏钦想的脑仁疼。

几人到达太医署时,门口除了甲兵还有长生台道士。

这个阵仗,不管事情发生时晨阳是什么态度,总之现在他已经上心。

董家人跟着侍卫一路走到库房。太医署和尚药局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在场。夏侯淮和夏侯峥也一左一右站在晨阳皇帝座位旁。

今日没有早朝,但晨阳还是穿着帝袍正对库房门口坐着。那个胆小的学生一手撑着木拐一手扶着同期站在他面前,语无伦次地解释昨夜的事。

晨阳喝了口茶,等他这段说辞结束,面无表情道:“太医署昨日值班记录,是你和他两个人守门。库房着火,你既不喊人也没逃跑。而他,更是一点动静都没听到,愣是等你被柜子压住了脚,火烧到门口才意识到火情?”

学生支吾不清,更显蹊跷。

晨阳皇帝也不等他自圆其说,左眉一挑:“常大人。”

常大人:“殿下。”

晨阳:“太医署乃全国顶尖的医道学府,这库房中怎会有老鼠?”

常大人:“殿下,老鼠……”

晨阳:“我记得前太医署令任职时,每年拨款比现在少五千两。期间从未出过老鼠,更别说什么蛊虫了。而且还有盈余让他能中饱私囊。怎的到了常大人这儿,银子多了,事情做出来却比一个贪腐之人还差?我该作何感想?”

常大人听晨阳皇帝提到前太医署令,双腿一颤跪下道:“殿下息怒。这老鼠虽是我们的疏漏,但蛊虫是重草堂的七瓣叶引来的,实在不是太医署能防得住的啊。”

常大人提到这个,夏侯淮与晨阳低语几句,随后示意董家人上前。

董骏钦和董父跪身行礼后,晨阳开口:“董卿,尚药局和长生台昨日检查了从你们家七瓣叶里找到的虫子。说是一种叫食尸蛊的蛊虫。此虫专食尸油,遇火即燃,这才导致太医署库房大火。对此,你们怎么”

董父低眼,见董骏钦微微颔首便道:“回禀殿下,燕郊今年遭虫灾,我们确实熏过尸油以治虫。”

“好大的胆子!”晨阳一拍桌,周围的人纷纷跪下,“尸油乃何物?你们竟敢用在进宫的草药上!”

董父:“殿下息怒!尸油并非是什么毒害之物。今年虫灾来的诡异,我们发现是蛊虫作祟,这才用尸油熏虫。”

此时长生台的泯阙真人开口:“并非毒害之物?死人身上提取的油脂,阴邪之气极重。事关太上皇的龙体,和各地军营将士,无论何种目的,你们都不该!”

董父:“殿下。微臣正是考虑到太上皇和各军将士才出此下策。

如果今年重草堂的七瓣叶交不出来,那燕郊其余农户的量加在一起也不够抵。

况且虫灾入土,虽然重草堂情况最严重,但是全村土地都是一个水源,邻户的七瓣叶同样会有问题

而出了燕郊,要找到相同品质的七瓣叶,就要跨四省到邑蓝。可是御定草药一向是年头公布,等到四月,邑蓝的草药早就被订光了。”

常大人:“董老爷,重草堂这皇商不是第一年做。草植引虫也是常有的事。既然你们发现是蛊虫,那就应该早做两手准备。就算您不知道怎么办,提前通知各位大人,咱们一起想办法也是一条路。”

董父:“常大人说的轻巧。这虫灾的虫是蛊虫,蛊虫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定是有人刻意为之……”

泯阙真人:“那你们就更不应该隐瞒不报。”

董父刚想继续辩解,此时太医署外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晨阳不悦,转头对高霆道:“外头怎么回事?”

高霆出去查看,没一会儿外头就清净了。等他回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高霆和晨阳耳语时,王奉御抬头。这一看,背脊出了一身冷汗。

晨阳听完高霆的话,又是扶额又是低笑。一时间院子里鸦雀无声,气氛紧张。

半响,晨阳摆手,让那两个人上前。

赵老板和许老板头次面圣,见君威在上,他们跪匐在地,颤抖道:“草草……草民……叩见……皇上,吾皇万……”

晨阳:“可以了,起来吧。”

晨阳打量二人一番,转向王奉御:“王大人,听说你前几日从这位赵老板那儿要走了两成七瓣叶?今日凌晨又加价让他违约原先预售于这位许老板的八成七瓣叶?”

王奉御:“殿下,臣只定了两成,以备急用。其余八成,臣不知。”

许老板:“什么不知!你的人一大早就和这赵老板来找我说,出双倍价格要我把手里的八成让出来。就那个人!是不是你的人!”

王奉御瞥了自己手下一眼,黑着脸否认。

许老板:“嘿!好,不是你的人,那就是赵老板你搞的事情?你后悔把草药卖给我所以找个人唱了这么一出?”

赵老板大惊:“天子面前,你瞎说什么?我用得着么?双倍回购?”

许老板:“怎么用不着?别当我外地人什么都不知道。重草堂今年的七瓣叶毁了,你们燕郊其他七瓣叶种植户就准备宫里来收货。到时候供不应求,别说双倍,三倍四倍加价也一样有人要。”

赵老板心里确实有过这种想法,只是还没实施就被许老板一顿闹,最后闹到太医署讨说法。

他们不晓得,至少赵老板不晓得,不仅是王奉御在太医署,连晨阳皇帝也在太医署。

这个晨阳皇帝打压药商抬价的决心和手段,赵老板记忆犹新。现在许老板这么一桶,根本就是说他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而他担心的也没错。晨阳看完这出闹剧,二话不说让高霆把赵老板和王奉御拿下。

局面急转直下,太医署和尚药局的脸色难看的很。

第一百零二章 栽赃

王奉御早做了最坏的打算,所以没有急着申辩。然而赵老板却没那么沉的住气,不停地为自己申辩。

不过,赵老板在这件事情中确实无辜。不管他怎么想的,那也只是心眼小,可他并未实际行动过。除非当初虫灾的蛊虫是他放的。

想到此,董骏钦重新审视现在的情况。竟无人为赵老板求情,反而还有几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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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阿律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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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骏钦再到西院。因为之前晨阳还在,西院的师生都忍着哭喊。董骏钦告诉他们,皇帝走了,他们才敢放声。

不一会儿,太常寺奉旨来太医署支援。

董骏钦询问了两位伤者得知,起火的是昨日那位废了脚的学生所住的里间。起火原因是清扫的工人发现他床下有什么东西在爬动。因为看不清,就举了烛灯。

没想到一瞬间,连人带床全部点燃。

人受火烧必然要跑动,这就又点燃了周遭的东西。外加火烧人流油,这也是一种尸油,气味出来立马引来更多食尸蛊。

董骏钦看着西院一片焦土,那些烧成炭棍的尸首躺在地上,让人不忍直视。纵使他医术再高也不可能救回来。

但是想到这些出现在西院的食尸蛊可能是那老头整来的,而那老头又是为了帮他,董骏钦心里生出一丝愧疚。

不论太医署官员策划过什么做过什么,这些师工学生大多是无辜的。

董骏钦沉着这份愧疚尽力把能救的都救了,能治愈的全治愈了。

再到昨日那位学生面前,倍感矛盾。若不是他放了食尸蛊,那老头也不会害死这么多人;可是即便是他们先出手,老头也该三思而行。

说到底,还是晨阳那句话:“整件事还是因重草堂而起。”

那位学生大约是感受到了仙法造骨生血的好处,等董骏钦一空便来问他的那只已经没了踪影的脚。

董骏钦打开他小腿的纱布查看伤口:“可以再生,但是我昨天说过……”

学生:“再痛我也忍得住!董大夫,我决定了!”

董骏钦:“你确定?要是再生肢体我需要再砍掉你一截小腿,且期间不能麻醉。”

学生听言愣了一下,随后看向自己老师,又看向董骏钦:“还要……再砍一节?”

董骏钦点头。

这位老师是卢大夫的朋友,年过半百,知道的多。

他瞧自己的学生如此胆怯,没好气道:“我可是听说以前有个十几岁的少年,用此仙法再生一双手。人家没嚎没叫没犹豫,忍了几年,还顺便自学成医了。”

学生:“真的假的,天天痛的死去活来还自学成……”

学生说着说着想起了什么,随后看着眼前摆弄手术工具的董骏钦,再看看他灵活的手指,讪讪闭嘴。

董骏钦:“怎么样,决定了么?”

火灭之后的两个时辰,西院再次传出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董骏钦原本还可怜他,可是他嚎着嚎着董骏钦又想发笑。只是当着一个正在遭受苦难的人的面,他不好表现出来。

为了减少那位学生的痛苦,董骏钦安慰道:”其实用不了一年,半年就可以了。晚上虽会难受的紧,但习惯习惯也就过去了。若是睡不着,多看看医书,静心又安神。说不定还会受启发,调动你身体的潜力,到时候四五个月就长出一只全新的脚也是很有可能的。”

学生听他这么说,果然安静很多。董骏钦和他的老师叮嘱几句,又开了镇痛长骨的方子。

学生在一旁地听着,还是不放心:“真的不需要每日复诊么?”

董骏钦歪过头:“你要想每天都见到我,要我每天给你的痛经来两针,也是可以的。”

学生回想自己方才遭受的苦难,立马摇动脑袋。

董骏钦离开前,那位学生再三感谢,可是眼神却又不止感谢那么简单。

董骏钦想,他大约是想到自己在库房放过食尸蛊陷害他,如今又被他救了,心里五味杂陈的关系吧。

他大概能明白,因为他也是。虽说今时不同往日,肢体再生之术到了董骏钦手里,已经比他少年时精进一大截。但终其根本,是董骏钦心里多少有愧疚,便使了八成功力希望他尽快恢复。

所以他一回到家就躺在床上,连饭也不吃睡了过去。

董父和府上的人看得出他气色不好,没敢叫。董骏钦这一觉从深沉安稳渐渐回到朦胧不清的状态,突感一股阴气。

他下意识以为是什么幕后黑手没能借虫灾毁了他们于是派人直接杀人灭口。被窝中的手握住剑,等那股阴气慢慢靠近床头,董骏钦趁其不备利锋出鞘朝那股阴气刺去。

剑气划过皮肉,但显然被她躲开。而后剑身转平想要朝那人砍去。可是那人手中不知什么东西又细又长,死死抵住了董骏的剑刃。且这人力气很大,董骏钦竟然完全不能撼动她。

此时屋外天色已黑,今夜无星无月,董骏钦借着院子里微弱的烛光看到这人脸上滑下一滴血珠。随后一个久违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里:“董骏钦!是我啊!你......”

这几日实在是太难熬,董骏钦辨认出阿律的声音立马松手丢了藏锋,转而抱住她。

阿律靠在他胸口上,感觉到一丝湿热的汗气,还听到他还未放缓的心跳。这几日到底是多压抑啊,这么紧张?

阿律:“哎,董骏钦!哎哎哎,你先放开我。”

好久不见,却被人无情推开。董骏钦心里哀叹,看来这心确实长得很慢。

转手将屋中蜡烛点亮,董骏钦好好看了阿律一番,看得她浑身不舒服。

董骏钦:“你没受伤吧?”

阿律翻了个白眼:“直到进你屋子前都没受伤。”

阿律苍白的脸上,那道剑气所伤的血痕鲜艳刺眼。董骏钦抱歉地抚上她的脸,指尖带着灵力将伤口治愈:“抱歉。我以为是杀手。”

阿律跑到铜镜前确认自己的脸无事后,没好气道:“哎,我大老远赶过来帮你,谁知道上来就是一剑。心寒啊,心寒。早知道甩了那些破道士我直接回家去好了。”

“回家?”董骏钦低笑,“你家在哪儿?我送你。”

阿律哼了一声:“董骏钦,你现在也开始欺负弱小了?!知道鬼市入口被封,我就算想撂挑子也没地方去是吧!”

董骏钦:“不是,我是真的怕你路上不安全。”

阿律:“少来!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还有,你是不是早知道我开始长心了?上次在你家被人一剑封喉的时候你就察觉到了是吧?!”

董骏钦点头。

阿律:“那你也不说一声!”

董骏钦:“说了你也不会在意。”

阿律气急反笑:”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我不知道怎么在意?我这次差点和那个凌鹤师兄硬刚!“

董骏钦穿戴整齐后,按住阿律的脑袋道:“上次被人一剑封喉,你有痛意的吧?可是你上心了么?我看你之后做事不还是不管不顾的。”

阿律噎住。好像是这么回事。

董骏钦暂时不打算和她说这事,他怕听到阿律提起失忆的事情。

董骏钦:“对了,你怎么进来的?”

这话题扯得生硬,阿律狐疑地瞅着他:“我就从你家大门进来的呀。你爹说你在休息,他又不敢打扰你,所以叫我来看看你是不是醒了,醒了的话喊你去吃饭。”

原来如此。董骏钦失笑,这么一说确实有点饿。于是董骏钦搭着阿律朝屋外去:“走,陪我吃饭去。”

第一百零四章 除虫

董骏钦到达餐房时,南宫律已经恢复原貌坐在餐桌前流口水。

官兵撤走后,阿香一高兴,准备了一桌满汉全席。她见董骏钦出来,满意道:“好了好了,出来了。要是霁月小姐也在就齐全了。”

董父:“官兵虽然撤退,但是茶园虫灾未解,霁月还是暂住在高大人府上安全些。”

不过高霆收兵时说了,等过几日情况稳定,便送她回来。毕竟高霆未娶,府里住了一个未嫁的姑娘,外头风言风语说的不好听。

南宫律:“好吧好吧,那我们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来日她归再做迎。”

南宫律如此自来熟,桌上的人反而不知所措。董父眼睛看向董骏钦,示意他介绍一下。

董骏钦没有打断胡吃海喝的南宫律,反而举起酒杯道:“重草堂能重获自由还要多谢许老板!在下敬你一杯。”

几个不明就里的董家人听言诧异低语:“许老板?他是许老板?和白天长的不一样啊。”

南宫律也放下筷子举杯道:“好说好说,回头赵老板的货备齐了,帮我送到东南关口啊。我叫府里的人来提货。”

董父和一些老伙计想,少爷认识的人大多会些奇门异术,白天那副面容大约是易容了吧。

不过长生台的道士没有发现,看来这南宫律的易容术挺厉害啊。

南宫律:“不是长生台不厉害,是我本来就没有固定的容貌,除了我自己谁都看不出来破绽。”

这回董骏钦也惊了:“真的假的?”

南宫律:“你猜?”

董骏钦闭嘴,回头又敬了阿律一杯。

今日宋霁月不在,董父又受了阿律的“恩”,于是开口道:“阿律姑娘,这次也多谢你了。阿骏都和我说了。俗话说在家靠爹娘,出门靠朋友,以后阿骏游走江湖还请你多多帮衬。”

阿律嘴里嚼着鸡腿,听董父一副把儿子交托给她的意思,愣愣道:“董骏钦还要离家么?他不要留在这里抓魔……抓……抓药搭脉么?”

董骏钦在桌子底下戳了阿律一下,这魔族的事,重草堂的人还不知道呢。

要是被他们知道当年皇甫砾那般的事可能要卷土重来,还不得把人吓死了?

董父叹笑:“我也算是想通了,趁有机会,想走还是走吧。男儿志在四方,你若不愿意守着铺子就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董骏钦没想到父亲经历了这几天的事会突然想通。若换了以前,董骏钦大约会感激涕零,但是如今,他反而不知怎么回。

董骏钦沉默良久,才回应道:“父亲,茶园的蛊虫还未除,霁月的病还未治愈,我暂时不会离家。”

虽然前面说了些“看破红尘”的话,但董父听儿子这么说还是欢喜的。

然而南宫律突然插话:“那巫山不去了?仝齐说他们找到入口了。”

董骏钦:……

董父不晓得巫山是什么地方,只能猜测一二,道:“等虫子的事解决了,你就去吧。别让人等着了。霁月嘛,卢大夫说她最近身体不错,你也不要担心了。”

说到虫子,董骏钦想到那老头。趁着给阿律夹菜的空隙,凑近她耳朵问道:“那个蛊师,是你请来的吧?现在人呢?”

阿律嘴里塞满了菜,没空说话,只好用筷子指指屋顶。

董骏钦打了一个寒颤。赶紧扒完晚饭,带着南宫律和阿律去了茶园。

董父被张叔拉走,说是要给年轻人立功的机会。

等“无关人员”离开后,老头才现身。不,应该说是他们走近后才看见老头他已经蹲在泥地里了。

老头:“你到底的得罪了什么人?这可是灵蛊。”

董骏钦:“灵蛊是什么?”

老头抓起一只蛊虫,朝阿律招手:“来,丫头,你拿着。”

阿律嫌弃,但还是伸出手,可是灵蛊到了她手上没多久就开始萎缩,最后变成一个类似葡萄干一样的干皱的黑色小石子。

然而董骏钦手上那只活蹦乱跳,甚至还长大了些。

阿律:“所以灵蛊是吸食灵力的蛊虫?”

老头捏死一只蛊虫,随后放到董骏钦手里,一,二,三,那蛊虫又开始重新扭动。

老头:“灵力不灭,这里的蛊虫就不灭。之所以尸油对它们有用,是因为尸油是死物,它遮盖气息灵力,灵蛊对它肯定是避之不及的。”

董骏钦:“可有解决之法?”

老头打开他的篮子道:“有,不过这法子有点自伤。”

老头所说的方法就是在靠近重草堂的中游水源灌尸油。但是副作用是,这块地至少大半年不能长作物。等土地养好,播种的季节已经过了,于是这一年就废了。

董骏钦将此事告诉董父和张叔,还有一些老伙计。

一个时辰后,大家决定就这么干。

董父:“老先生,您确定不会影响别人家的地么?”

老头点头:“放心,我可是专业的。”

董父:“那有劳老先生了。”

董骏钦出去时回头看向董父,虽然他决定好了,但想到自己的地要闲置养土一年,多少心痛。

但是老头宽慰道:“任何目标,想要达成都要付出代价。别想着空手套白狼,那是要遭天谴的。”

董骏钦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老头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语气有些刺激到他的神经:“那今天西院的火,那些受伤甚至烧死的人,也是代价?”

老头斜眼:“小少爷,他们陷害你时也没想过你们家有多少人是无辜的。”

董骏钦:“可那是他们上面的人,不是那些无辜的师生。反击也好自卫也好,为了自己的利益伤害无辜的人,我们和那些阴险小人还有何区别?”

“区别?”老头大笑,“都是一双眼睛一张嘴,皮肉包骨一口气,你想要什么区别?”

董骏钦:……

“知道你是医者仁心,可是你自己又毫无办法,所以老天才派我来帮你。”老头敲敲他的竹篮,几团白花花的灵体回到篮内,“是我把食尸蛊引过去的,和你无关。你有你的品格底线,我有我的处世之道,咱各行各事,各担各责。”

董骏钦哑然。

是的,他毫无办法,所以才只能任人宰割。

老头算了算时间,今晚下尸油最合适。

盒子打开来,阿律和董骏钦闻到了熟悉的死婴尸油味儿。而南宫律受不了地捂住鼻子:“这也太香了吧!”

老头得意笑道:“世间最吸引人的就是新生儿。现在是太多了,若只有一点儿,保准你被迷的神魂颠倒。”

南宫律嫌弃地别过头。

老头将盒子倒扣,尸油在月光下呈现出青兰色的光泽。油顺着水流飘到董家茶园,不一会儿整个茶园泛起点点亮光。

第一百零五章 阿律和老头的交易

阿律看着土地里的虫子逃命一般地爬出土地,向四周去。

阿律好奇,那它们会去哪里?

老头蹲在一个隐蔽的角落,打开空蓝,篮子里点着一跟香。烟逆着深夜湿气袅袅上升,虫子寻着气味聚集过来。

阿律想老头大约要回收这些虫子。怪不得了,他舍得这一大盒尸油。

老头笑嘻嘻,像捡了便宜似的喃喃道:“这些灵蛊,喂养我的小鬼最好不过。小家伙哦,有的吃咯。”

阿律趁董骏钦和南宫律去茶园深处查看,坐到老头身边和他道:“你没把我把一魄卖给你的事告诉他吧?”

老头嗯哼:“那小子太较真,要是知道你让了一魄给我,我看他多半要先灭了我。哎,死心眼死心眼。”

阿律不甚赞同:“所以我才说他活的累。”

老头:“不过丫头,他说你缺心眼也没说错。那些道士的修为可不低,你不赶紧躲起来反而溜着他们跑,真是不想要你这副残魂了么!”

阿律摊手,当时这不是没办法么!那个凌鹤虽然不认识南宫律,但是他知道阿律不会一个人来洛州,所以拨了一波人去找阿律的“同伙”。阿律溜着他们也是为了让南宫律安全离开洛州。

谁知那个凌鹤师兄半点不念旧情,招招式式直取性命狠绝异常。特别是他和董骏钦一样,能用天眼追踪阿律的魂魄,不管她跑的多快多远,只要开了天眼,一个门阵就能迅速给阿律杀个措手不及。

阿律当时已经受了伤,残魂在体内四处逃窜,乱了气息。凌鹤追上来时不知使得什么招数,阿律与他对视的瞬间,只觉得身体里生了一双他的眼睛,把自己看的透彻,一剑命中了要害。

和皮开肉绽不同,那一剑下去,阿律没有感觉痛,反而是全身无力,视线模糊,好像魂魄就要散了。可是就在凌鹤准备使出最后一击时,阿律体内忽然燃起一股不属于她的灵力,那灵力迅速笼罩了整个肉身,将飞散的魂魄重新聚拢。

恍惚间,阿律似乎听到一个遥远但是耳熟的声音道:“握紧它!”

阿律像是被人控制了神智一般握紧边角料。随后在凌鹤的西空剑划破自己的脖颈前,边角料抵住了它。阿律的力气超乎凌鹤的预料,而边角料也超乎了阿律的预料。原本不过十寸的边角料,在西空剑被主人收回时,突然伸长如普通的细剑一般。此时西空剑已经再次出击,然对上尖锐的边角料,以点击面,震得凌鹤手疼。

说来也怪,边角料长长的瞬间,阿律恢复神智,随后她清晰的感觉到有一股灵力从她的手传到边角料,再从边角料到达西空剑上。灵力由无形化有形,使边角料一长再长。

阿律知道了,只要能控制灵力,这边角料就能无限伸长,就像董骏钦的藏锋剑能化针一般。

凌鹤轻敌,被不断逼退。阿律抓准时机,收回边角料,随后飞檐走壁再次藏匿于夜色。

然而洛州就这么大,启生台这一闹,什么花楼酒馆统统安分下来,不仅不敢喧哗,更是配合道士们检查。阿律无处可躲,却鬼使神差地就跑进老头藏尸油的屋子里。

蛊师并非中原常见之道,因而中原修士大多对其忌讳三分。凌鹤和手下确实也追到此处,但察觉屋子里有小鬼和蛊虫后,便又离开。他们以为,阿律一个残魂是不敢与蛊师为伍的。毕竟蛊师最擅长最喜欢的就是操控残魂。

事实也确实如此。阿律进入屋子时,旧伤未愈又耗灵太狠,所以还没动作就先晕倒了。

老头听见动静跑到院子一看,竟然天降残魂,简直是白捡的便宜。于是他也没细看,就招来他的小鬼想把阿律给吃了。然而小鬼才吃了一口,突然无声痛叫地跑的远远的,好像受了不小的伤害。

老头觉得奇怪,检查阿律全身,摸到了那把锥刺。他几乎是当即就认出此乃退魔铃。再以蛊虫探知,发现阿律体内有两个不属于同一元灵的魂魄。

怪,实在是怪。这种组合他还是头一次见。小鬼们无法下嘴,老头只好等阿律醒来盘问之后再做打算。

阿律醒来时,身边围着一团团长了一双白色光团的小黑影。

她想了半天,终于记起自己腿软前跑进了自己偷过尸油的那个老头家。这些就是小鬼们。

想到自己曾做过得罪人的事儿,阿律一咕噜爬起身想跑。然而她没能走几步,就被小鬼围住。小鬼虽然怕她不敢上身,但是阿律也出不去。

老头打完牙祭,悠闲地踱步回家。瞧见阿律在院子里左右为难,笑道:“丫头,别白费力气了。你要是敢跑,我就去叫外头的道士来抓你。”

阿律:“你!”

老头:“你什么你?我还没说你上次偷我尸油的事儿呢!”

好吧,这件事是阿律阿律理亏在先:“但我也是被逼无奈,谁叫当时我明着问时你你不肯认?那我只能偷了呀。”

老头敲敲篮子,小鬼们纷纷回到蓝中安分的呆着。阿律似乎听到类似啃食的声音,背上一冷。但是这一冷似乎有提神醒脑的作用。阿律想起董骏钦家里闹得是虫灾,他在信上提过,那些虫子不是普通的虫子,而是蛊虫。这个老头又是蛊师。

还真是那句相遇即是缘分。这蛊师向来是那人钱财替人消灾,董骏钦这么有钱,让他先去燕郊帮个忙,到时候董骏钦结账,正好啊。

老头看阿律的神色由惊转忧再转喜,一时间吃不准她在想什么。这残魂和小鬼是一样的,心神不定,今日可能是你的得力帮手,明日就有可能反咬你一口。所以老头默默灭了刚点燃的勾魂香,问道:“你笑什么?”

阿律将她的请求说出来,老头也仔细看了看她手里的蛊虫尸体。老头暂时不确定这事什么,蛊虫嘛,只有活着的时候才能分辨。死了的蛊虫都长一样,实在看不出。但是篮子里的小鬼们似乎有些兴奋。

老头脑筋一转,去哪儿找吃食不是找,如果真如这个女鬼所言的有那么多蛊虫,就去吧!反正现在洛州被道士搞得人心惶惶他也不好去收新的小鬼。之前收来的小鬼又沾染了魔气,折腾半天,家里的库存确实不够了。

不过,老头可不能这么白去:“我要你的一魄还有那个锥刺。”

要一魄是喂给了小鬼们。小鬼吃了阿律的一魄才能有力气赶去京城替她办事,否则京畿重地高手甚多,万一一个不小心,小鬼反噬伤了老头还好说,伤了她的男人可就不好了;而那个锥刺,老头直言阿律用不上。就算要用上也得等原身元灵苏醒。到时候,这个元灵再得自己的兵器,灵气大增,阿律一个残魂就会被吞没,就好像从未来过这世间一般。

阿律心大,想想也是,于是就把锥刺给了他。

第一百零六章 应对之策

现在蛊虫虽然解决了,但是阿律好奇上另一件事。

究竟是谁下的蛊?

她和老头两相对视,对视一笑:“走,咱们去上游瞧瞧。”

阿律失了一魄,各方面都不太稳。虽然魂魄随着时间能长回来,但是长也是长回元灵那儿。

阿律本来是抱着让自己不知在何处的元灵强大一些的想法才同意让出这一魄,可是从茶园外走到茶园里,这短短的路程中她已经开始觉得废力。

老头:“一开始是这样的,你想想你从苏醒道现在,当中一定也有几次虚弱到休眠的时候吧?”

阿律回想,确实有。可是用上这副身躯之后这种情况几乎没有发生。除了五十几年前一次长眠,就在没有真的休眠过。最多是有时魂魄受震荡,睡几天而已。

老头:“你安心吧,那小子在你的兵器里搁了东西,能助你灵力增长,迅速恢复。只要你日日抓牢你的边角料,估计用不了多久你就会觉得比之前还要精神的。”

“你们俩说什么呢?”南宫律老远就看见他们一老一少在絮叨。就神色而言似乎也不是什么秘密,他好奇心起就想参与。

但是南宫律的积极性被董骏钦和老头同时打击。

阿律原本也被董骏钦拦住,可是她却反驳董骏钦:“那些人现在只认识我和你们董家人,明明被人陷害,如果我们没有任何一个人去上游水源查看岂不是很诡异?”

董骏钦哑然。

阿律说的不错。这么大的事情,当事人都不出面,反而令人起疑。不仅如此,阿律更是说:“而且你去不如我去。我去,后面监控的人还可能会轻敌从而露出马脚。但是你去,你这么认真严肃的人,对方估计是严防死守,什么都探不到。”

于是在亥时前,阿律与老头顺着张叔所指找到了上游京郊水源。

此时的京郊还是灯火通明,不像燕郊大多数人家都已歇下。不过也可能是重草堂“洗刷冤屈”后,曾经冷言冷语或是落井下石的人都早早回家在想对策了。

老头远远看到河流便隐到树林中。他派出两只小鬼跟着阿律朝河岸边去。

阿律在河流附近来回,佯装查看。只不过她除了看到星点异光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些星点肯定不是星月映出的,也不是什么发光的虫子和鱼。

小鬼蹲在水边,伸出触手朝那亮光处撩动河水。突然,另一只小鬼突然扒住阿律的脚踝,似乎希望她往后走。

阿律静下心,慢慢就能感觉到微风中有一丝陌生的灵气。

长心就是好,不仅能感觉到鬼气,还能感觉到有活人灵气。

阿律确定了方位后,按之前商量好的对策,突然一个猛回头,朝一处看去,同时低喝:“谁!”

她身法飞快,正好擦过躲在暗处的几人。

在背后眼的注视下,阿律落到一块平底,四处张望,还不停低骂着。可惜她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只好丧丧回重草堂去。

回重草堂去?怎么可能。

阿律靠边角料隐去气息,小鬼收到老头的指示后,带着阿律回到老头身边。

二人躲在更暗之处。不一会儿,从树林里走出三个黑衣人。他们来到阿律方才巡视过的河岸边,徘徊一阵后,阿律听到其中一人说:“我给食尸蛊的时候特别叮嘱过千万要避开火源。你倒好,为了自保清白躲到扬州,结果先是烧了库房,后来又在小皇帝在场的情况下烧了西院。若不是主人暗中派人帮衬,我看你把整个太医署全烧了得了。”

这个声音有些沧桑沙哑,但并不是因为年岁的缘故,好像是喉咙受了什么伤无法正常发声似的。

回应的声音,阿律不知可老头却听出来了。只听他略带沮丧道:“先生,库房着火确是我思虑不周找了那么一个笨手笨脚的学生。但西院,真的不是我的疏忽。肯定是董家找了什么人混进太医署搞的报复。”

黑衣人:“我会不知道那是别人搞的么?你以为自己手下的人没引火就是周全?就算董莘瀚他是个老实人,他儿子呢?

董骏钦行走江湖这些年,现在又查到不少事情。他在这个时候回燕郊,必然是有备而来。

而且他难道看不出来库房失火是你们搞的?依他的性子,没当场反击那就是在想对策。

那夜为了救一个没用的学生,没有把剩余的食尸蛊全部丢进火场里毁掉,让董骏钦得了机会反击,这难道不是疏忽?”

老头低声与阿律道:“那个声音,是前太医署令,常大人。”

常大人:“大人,那现在怎么办?”

黑衣人:“主人说了,虽然我们还在暗处,董骏钦也没找到决定性的证据,但一次次计划失败,再这样下去主动权便会被他拿去。所以重草堂暂时不能再动。

所幸今年的货也交了,不管他们请了谁,那几十亩茶园没个一年半载是长不了东西的,到时候有的他们烦。

你就让他们去吧。其他的会有探子定时汇报,就不劳你操心了。”

那常大人朝黑衣人鞠躬后匆匆离去。

剩下两个黑衣人,其中一个人音色年轻些的开口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黑衣人:“小皇帝既然想查下蛊之人,我们就给他一个下蛊之人。”

年轻的黑衣人道:“这次董家能侥幸逃过一截,想必是也找了蛊师。若我们……”

黑衣人摆手:“不必担心这个。蛊师向来都是给多少利做多少事的。这种卷入当朝官员的事件,价码不低。重草堂现在又失了一半家业,拿不住多少闲钱追究到底。

不过这次下蛊之事也确实是我们大意了,没能在四月毁掉他们的七瓣叶,拖到现在已经打草惊蛇。还把这么多人卷进去。看来原本的计划都要重新部署。”

年轻的黑衣人听言,道:“师傅思虑周全。那还要派人监视董骏钦和那个女鬼么?”

黑衣人摇头:“盯他们太累,盯着重草堂就行了。只要重草堂出事,他们必然会回来。”

二人在河岸边又嘀咕了两句,而后分头离开。

阿律和老头回到重草堂,把在所闻之事告知董骏钦。

得知一直在扬州的常大人其实早知此事,甚至一切都有他安排,董骏钦手里的茶盏差点被捏碎。

好在阿律强行拿走茶盏给他倒水,抚他息怒,并道:“那常大人只是前几周不在京城,又不是一直不在京城,你至于自觉把他从这件事里摘了么?

再说了,我觉得,一般这种成阴谋大事者都是心狠手辣的。这个常大人办事不利,糟蹋了他们的计划。而且现在又降级,应该是个无用之人了吧!说不定根本不需要你动手,那两黑衣人就会杀人灭口。”

南宫律在一旁帮衬着:“对啊,而且现在不是讨论哪个大人跟你使阴招的时候,这暗处的敌人都开始重新部署,我们是不是也该从长计议了?”

董骏钦是气昏了,现在阿律和南宫律一唱一和让他渐渐冷静下来。

两日后,重草堂茶园泥土里的蛊虫被老头收的差不多。董父查看过后便交了一份报告直至御前。

次日,高霆受命将宋霁月送回重草堂。

她下轿时看见原本门庭若市的重草堂现在冷冷清清,甚至还有些伙计背着包袱丧气离开。

这是什么情况?

宋霁月不解,接她的阿香摇摇头,道:“老爷准备遣散一部分伙计和工人。”

遣散?

宋霁月回头看向高霆。她住在高府的这段日子里,高霆一直遵守承诺,有任何事情任何进展都会只会她。

可是他从没说过,重草堂出了什么事,要走到遣散工人这一步。这不是等于昭告天下,他们重草堂就要完了么?

第一百零七章 霁月回府

阿律听说宋霁月回来了,走到前厅想去迎接。可是她远远看到宋霁月和一个英挺的男子在说话,神色还不怎么好。

阿律靠近,听到他们在说遣散工人的事。原想上去解释,可是当她听到那个男人开口时,整个人一愣,这个声音?好像之前在京郊……

“怎么了?站在这里发呆?”董骏钦听说宋霁月回来,也从后院走到前院。远远看见阿律杵在侧门朝前看,却迟迟不上前,整个人定住了似的。

阿律确实是定住了,但不是身体而是心绪。她沉默一会儿才开口:“和宋姑娘说话的那个男人是谁?”

董骏钦:“哦,他是皇上身边的侍卫,高霆高大人,你应该见过的。之前在我家,你附在霁月身上,不小心面圣那次,高霆也在,就在皇上左边两个提刀侍卫的后面。”

阿律:“是么?不怎么记得了。”

董骏钦摇头:“哎,究竟什么才能入的了你的记得。”

阿律心道:这个声音就入了。听了这么一会儿,她非常确定肯定断定,这个高霆就是那夜在京郊上游水源的黑衣人之一,声音年轻的那个。

此时高霆正在和宋霁月解释:“宋姑娘,高某确实将所知所闻如实且完整地转述于你,但是重草堂遣散伙计工人高某也是到了这里才知道。想必是董老爷的决定。这高某实在无法预知。”

宋霁月明白这种事高霆没法预知,她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撒气了。

高霆也明白宋霁月是心急。故而耐着性子和她解释,直到董老爷本尊出来,才安抚住她。

董家原本还想等两日再接人,谁知晨阳直接下令。

这个令,吓得董父不得不提早遣散无关人员。

为何是吓?

董骏钦解释:“霁月身份敏感,皇上在发生这一系列事之后命人把她送回来,面上就是告知大家董家是忠烈之友,不可对重草堂下手。但这句话反过来的意思就是有人想对我们下手,且皇帝知道。而且霁月留在董家,一旦受了什么伤,那就是我们看护不利。要是真的有人想对我们怎么样,单单利用霁月就可以。所以送她回来也是警告我们,万事小心不可生乱。”

阿律听到这种解释,浑身一抖:“你们的这个晨阳皇帝的心思还真是弯弯绕绕的,他不累?”

董骏钦苦笑:“皇帝的心思你别猜。”

“我没猜,是你猜的。”不过高霆的事到底要不要告诉董骏钦?看他盯人的眼神,似乎对高霆很警惕,或许他早就开始怀疑了。

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事:“对了,董叔叔为什么突然遣散工人?”

董骏钦:“没地种,生意也差,接下去这一年重草堂的收入怕是养不起这么多人。趁着秋种开始之前,遣散一些人也不耽误他们找活儿。而且……父亲担心有内鬼,所以只留下心腹老人。”

阿律点点头:“也是,人一穷只能开源节流,缩小用度。那我们以后是不是住不了上房了?”

董骏钦噗嗤一声,眼角余光瞟到一个人,轻笑:“暂时不会,这不是还有文绪王爷么!”

阿律回头,这南宫律正坐在树下风雅品茗,面前那盘点心堆的像个小山包。殊不知这几天他的吃喝拉撒,董骏钦全都折算成银子给他记着了。

阿香放下最后一碟桂花糕后,阿律突然想到:“不过就算留下心腹,董叔叔怎么确定心腹里不……”

董骏钦:“不什么?”

阿律摇头。

从古至今,内鬼从来都不是无关人员。他们或近或非常近地与主人日夜共程。董父留下的是心腹,也可能是心病。

可是,这话现在说是不是不太好?阿律心想,可能不仅不太好,也不该由她来说。

不过,董骏钦什么脑子,阿律不说他也能猜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最忌讳疑神疑鬼。就算真的是心腹背叛,在人数不多的情况下,也比较好找。否则几十个人里找一个,反而麻烦。”

原来如此。

董骏钦见她松了口气,打趣道:“长心后确实有点不一样了呀。换了以前,这话你肯定直接说出口,不会多虑迟疑的。”

阿律低哼一声:“别说的我以前多没脑子似的。”

二人在一旁拌拌嘴,终于等到高霆离开。

董父将宋霁月送回后院,她见到阿律,大喜:“阿律姑娘!你也来了!我在高大人府上呆着实在无聊,早知道你来了,过来陪我说说话多好。”

阿律也感觉到宋霁月大约是在高霆那儿闷坏了。原本寡言少语体虚气弱的大家闺秀,现在叽叽喳喳的,活泼不少。

董骏钦和董父微觉诧异,但对失魂症患者来说这是好事。卢大夫和董父报告了这段日子的情况,似乎在高府得到不少照料。

小雀:“可不是嘛!高大人对小姐不知道多上心。每次从宫里回家就会陪小姐说话解闷。一日三餐也是顺着小姐的喜好来。前几日天凉,他甚至在宫里派人传信回府,让下人置了几件厚衣裳。喏,现在这件披风也是高大人买的。少爷,再这样下去……”

“小雀!”宋霁月打断小雀不合时宜的炫耀,“高大人备了许多东西让我们带回来,你去看看,他们分好了没。现在家里人少了,可不能以前一样随便闲着聊天呢。”

小雀不情愿地离开后,董骏钦才开始搭脉,并问道:“姐姐,你在高大人府上没发生什么吧?”

宋霁月摇头:“没有,高大人确实很照顾我。只是……”

董骏钦:“只是什么?”

宋霁月摇头:“没什么。只是现在家里发生这些事,我不知道是不是和高大人有关。”

宋霁月知道这些事董骏钦不会透露一丝一毫信息给她,所以她直接看向阿律,想从阿律那儿得到些什么。

阿律不能说,也不好说。只能敷衍过去。然态度说明一切。宋霁月心想:阿律姑娘这个样子,这高霆多半已经在嫌疑名单上了。

宋霁月:“阿骏,你们现在有什么计划么?我看院子里有个生人,是你们的朋友么?要带你们去哪里么?”

董骏钦嗯了一声。至于计划,他们还没定。

南宫律收到仝齐的第二封信,说是那巫山最近有些怪异,希望他们尽快来一趟,以防变故丢了线索。

但是董骏钦从穆擒风那里也收到一封回信,说是他们三决定不去巫山。具体的等董骏钦三人出发离开燕郊后,找一处再详谈。

宋霁月见他迟迟不继续,估摸着事情有些复杂,故而也不再多问。

而董骏钦搭完脉后还发现另一件事:宋霁月原本混乱的魂魄中,有一魂一魄已经归位,正常运行了。所以她今日的气色才会大好。

魂魄归位可不是靠医术就能做到的,显然这不是因为卢大夫。难不成是高霆?

第一百零八章 交易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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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律收到董骏钦的眼色,后知后觉发现宋霁月已睡着。这是要干嘛?好好的要她附身?

董骏钦心音道:“霁月魂魄有变,拜托你进去看看。”

阿律汗颜,不过她相信董骏钦不会害宋霁月,于是尝试着自己灵魂出窍附体入内。

这一次,宋霁月身体里的魂魄确实和上次不同。至少有一魂一魄在固定的位置上闪烁。阿律继续往深处走,眼前突然出现一道亮光。

阿律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是董父。从宋霁月的眼睛里看出去,董父正在和她面前一个高大的男人说笑。

而宋霁月身后,有人点点她的背。回头看去,是小董骏铖。

小董骏铖凑近小宋霁月的耳朵道:“我发现了一个好玩的地方,你哥哥要去,你去不去?”

小宋霁月二话不说就点头。

小董骏铖拉起她,二人蹑手蹑脚准备逃离大人们无趣的对话。

可是大人也不傻,董父还有刚才与他说笑的男人立马发现两个小孩儿在往外走。

阿律听到那个男人叹气:“哎,这女儿白养了。才几岁啊,就被你家小子拐跑了。”

董父不好意思地低笑着,而这头被发现的小董骏铖与小宋霁月顿住脚步,慢慢朝后退。

那个男人见状,发笑道:“好了,别装了。你哥估计要等急了。阿骏,小月可是我宋家三代独女,你可得要照顾好她。”

小董骏铖听言,立马回身恭敬道:“宋伯伯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的。”

宋伯伯:“嗯,去玩儿吧。”

此时站在董父一旁的董母赵氏嘱咐道:“可别玩疯了,早点回家。”

小董骏铖拉着小宋霁月一路小跑,边跑边道:“知道啦,娘。”

阿律听到董母无奈,而宋伯伯旁边一个妇女劝道:“让他们去吧。这感情就得从小培养,等以后小月嫁过来,也不会不适应。”

小董骏铖带着小宋霁月跑到宋府后门,又从后门跑进林子。远远的,有个比小董骏铖大一些的男童等在那里,两人上前与他汇合,他不耐烦道:“慢死了,还以为你和我妹过家家去了呢。干嘛非带她?”

宋霁月的哥哥有些嫌弃年幼的妹妹,阿律感觉到小宋霁月内心受打击,嘟起嘴,努力瞪眼。

不过小董骏铖不在意,他背起小宋霁月道:“不干嘛,小月生的好看,我就想带着。”

小宋霁月在小董骏铖这儿讨回一点面子,朝她哥哥吐舌。

只听他哥哥一句故作老陈的“真要命,听不下去”,随后三人一道朝林子深处去探索。

阿律看到这儿,魂魄一抖,似乎要出来了。

随着小董骏铖一句“啊呀,你好像又胖了”,阿律再次回到现实。

她回神,小雀正狐疑地瞅着她。

阿律反应了一会儿,道:“怎么了?”

小雀:“阿律姑娘,你没事吧?”

阿律茫然,再看旁边,宋霁月已经躺在床上,双眼闭合,似乎是睡着了。

而董骏钦正搭着她的脉,时不时看向她,神色古怪。

阿律:“啊?我没事,没事。刚才想事情呢……”

董骏钦低头不语,显然不打算和小雀解释。小雀在董骏钦这里碰了钉子,她又不想和阿律多言,只好讪讪闭嘴,随他们去。

阿律刚回到这副身体里,不知道她灵魂出窍期间发生了什么,只见董骏钦沉着脸,收回手指朝屋外去。

阿律跟上,心里想着方才的事,于是问道:“董骏钦,你哥哥和宋姑娘是不是有娃娃亲?”

董骏钦回眸,眼神复杂地看着她,随后别过头:“宋董两家关系很好,长辈有意让他们结亲很正常。不过正式约定前宋家就被灭门,哥哥也被杀害。所以……你问这个做甚?你看到霁月的记忆?”

阿律点头,心里同情宋霁月:“我看到好多她小时候和你哥哥一起的事儿。他两关系好像很好……哎,真是可惜了。”

董骏钦不知道阿律在这儿为别人可惜什么。明明是个连自己都不在意的残魂,现在居然为了别人的过去露出一副哀伤的表情。

“我问你。”董骏钦忽然抓住阿律的右手腕,“你除了给了那老头锥刺,还给了他什么?”

阿律沉浸在宋霁月和董骏铖的两小无猜中,一时没反应过来:“啊?给老头?没啊,就锥刺。反正我也不会用啊。怎么了?”

董骏钦慢慢沉眉,似乎在生气。阿律一头雾水,可是手腕上手指的力道越来越重,重到她自己都感觉到有一根筋正随着心脏跳动。

不好!他刚才给自己搭脉,肯定是发现她少了一魄的事。

阿律背脊一僵,但嘴上抵死不认。

董骏钦皱眉,随后放开她道:“你每次说谎,瞳孔就会缩小,眼睛会特别有神,你知道么?”

阿律摇头,随后觉得不对,改口点头,接着又觉得不对。哎呀,他搞什么呀,已经这么多事了,还纠结这些有的没的的。

董骏钦瞧她凌乱,再次放开她的手,但语气依然沉重,似有责备之意:“你知不知道你这一魄让出去它再也不可能长回来!”

阿律被揭穿,索性直说:“怎么长不回来?”

董骏钦:“是,它是能长回来。但是长回来也不会长到你这里,只会回到元灵身边。”

阿律:“那又如何?那老头说你在边角料里加过什么,能帮我增长灵力。”

董骏钦扶额:“是增长灵力,可不是增长你的魂魄!”

阿律:“不增长就不增长,反正等我占了原身元灵,魂魄自然就齐全了。”

听到原身元灵,董骏钦更来气:“阿律,没有魂魄怎么存的住灵力?!没有灵力,你的魂魄怎么占别人的元灵?!”

阿律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生气,自己是好心,被他这么一说像是自己给他添麻烦似的:“存不住就存不住,对我来说也没区别啊!”

对阿律来说是没有,但对董骏钦来说有。少了一魄,她就不是原来的阿律。虽然她原本就残缺,但至少关于他的那部分是完整的。

当初在边角料里加了助长灵力稳定魂魄的东西,就是怕她没头没脑被人损了残魂,现在倒好,居然自己主动让出去?

阿律也不晓得是不是自己少了一魄的关系,以前和董骏钦吵架,不管嘴上多么得理不饶人,但从不往心里去。

可今天,他生气,她更生气。这难道是长心的副作用?

烦,是真的烦。

两个人相对无言僵在院子里。阿律看董骏钦没有想和解的意思,于是没怎么动脑就吐出一句:“我找了这么多年的元灵,既没找到它也没感受到它的召唤,八成它早就舍弃我了。既然舍弃了,我缺一魄还是缺两魄,与这个原身元灵还是别的元灵融合,又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影响?就当助人为乐。”

董骏钦哑口无言。

他气的就是助人二字,不是气阿律,是怒己不争。

正当院中气氛紧绷时,南宫律冒出来:“哎,你们两个站在这里干嘛?装石雕啊?找你们好久!”

董骏钦没接茬,阿律略过他,上前问:“有事?”

南宫律感觉到二人气氛不对,难得言语规矩,道:“哦,也没什么事。刚才那个大人带了好些东西来,董老爷请董少爷去前厅一起盘货。”

董骏钦听这话,没说什么,自己朝前厅去。

南宫律等他走远,迅速挨上阿律八卦起来:“你们吵架啦?”

阿律瞪他一眼,也不回答,转身朝客房去。留下南宫律在那儿一头雾水。

第一百零九章 巫山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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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骏钦盘货时心不在焉,董父交给他的一盒珍珠,他愣是点了半天也没报出个数儿。

此时阿律好不容易在南宫律的开解下,来到前厅帮忙。可是两人对视一眼,还是尴尬。南宫律没办法,只好把自己搁在当中,心想:清官难断家务事,为何只有我受累?

好在,今日重草堂众人的兴致都不高,大家丧丧地点完了东西,发现高霆嘴上说不知道董父会遣散工人伙计,但送来的东西不是值钱的就是实用的,俨然是要帮他们度过这次难关的样子。

董骏钦现在无心高霆究竟什么计划。盘货之后,他就去茶园找老头,想要讨回阿律那一魄。

可是老头哪儿有这么好说话,更何况,那一魄早就被小鬼吃的干干净净。

然董骏钦生气起来也不是个善茬。老头的小鬼们原本在地里吃着灵蛊,董骏钦往那儿一杵,站着站着,小鬼们陆续跑回到篮子里。最后一只小鬼更是自觉的把篮子盖子盖上盖紧,随后整个篮子颤抖得厉害。

老头也是服了。两人神战半天后,老头敲敲篮子,一股青烟从蓝中冒出来,随后,老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刻着暗纹的银色小圆球。

老头:“我要她这一魄,不过是为了给我的小鬼们吃饱。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又不是要害她。你至于么!”

董骏钦正想反驳,老头把青烟收进小圆球中:“行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年轻人啊,我劝你看开点,不要什么都上纲上线的。

喏,这个是我们蛊师的定魂铃,她的一魄已经被我的小鬼撕碎,这是残渣,装在定魂铃里能慢慢长齐全恢复咯。

我把它给你,算是你这一土地灵蛊的谢礼。你呢,拿着这个铃,若有一日那丫头把自己剩余的一魂两魄弄稀碎了或是整没了,你还可以靠这个把她找回来。”

老头把定魂铃放在董骏钦手心里,那触感异常冰冷,好像是永远都捂不热的石头,融不了的冰。

老头没告诉他,其实一开始他就准备把阿律的一魄放进去还给她。只是后来觉得这丫头做事不周全,怕给了后她再弄丢,若是被小人拾了去,反而不好。

幸好董骏钦看着靠谱,现在交给他也算了解老头的任务。

董骏钦得偿所愿,态度缓和下来。蓝中的小鬼感觉杀气已退,便小心翼翼地冒出头,随后相继爬出来,继续啃食地里的灵蛊。

董骏钦:“前辈,我们打算明天去巫山,您愿意一道去么?”

“巫山?!”老头听到这个地方,浑身一震,“我不要。那地方阴气太重,我去了容易被反噬。不过你们去哪里作甚?”

董骏钦:“找神,找魔。”

“啥玩意儿?”老头头一次听说这个,不过转念一想,似乎想起什么,“神和魔有没有我是不知道,但是我听说那里有神魔。”

董骏钦:“神魔?”

老头点头:”对,神魔。你们是想去找巫山幽冥地界的入口吧?那里的看守是神魔,既是神也是魔。“

董骏钦:“这么说,您去过?”

老头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随后抖抖身子道:“巫山幽冥门口,有个山中村。此村阴气强盛,我年轻时听到传闻就想去那里修炼,差点没回来。

那丫头进去的话,或许无事,毕竟她勉强是同类。你么......嗯......靠定魂铃撑一下也行可以,但是那个小白脸......嗯......有点危险。

不过那个村子的入口很隐蔽,大多数人去,十天半个月都在迷路,什么也找不到。我也是误打误撞才进村的。”

董骏钦听他这么形容,想着要不再问他要点尸油。可是老头早他一步把装尸油的盒子盖紧收好:“那个地方不比洛州,尸油没用。我看你们只能躲在那丫头身后硬闯。”

董骏钦:......

南宫律知道此事后格外兴奋:“我好久都没硬闯过什么地方了!“

众人:......

南宫律:“别这么垂头丧气的样子嘛!硬闯有什么不对吗?硬闯就是大家凭实力说话的时候!哦,那仝齐和席昶是大活人,这怎么办?嗯,没关系,本王的侍卫也应该是身经百战,百战不殆的!“

阿律:“你哪来的自信?”

南宫律:“打娘胎里带出来的。”

南宫律回答地认真,阿律难以反驳。她只好回归正题,提议:“既然仝齐和席昶找到了那个村子的入口,那就由我先进去探个路,等我出来,咱们再想想办法,怎么一起进去。”

董骏钦嘴角下坠,厉声道:“不行。”

这不行二字说的极重,阿律一愣,方才不悦的心情再次涌上心头。

女人心情不好,自然也沉下声音。只见阿律依葫芦画瓢地板着脸道:“那你有什么法子?”

董骏钦:“还在想。”

阿律翻了个白眼:“好,你想。你慢慢想。亥时了,我先回房睡了。”

南宫律劝不住,等阿律走了之后,他也有些上火:“董大夫,你有完没完?再这样下去,她真的甩头就走不管你了!”

董骏钦现在有了定魂铃,洛州那边又有启生台看着,他倒是不怕这个。南宫律看出他吃准了阿律无处可去,便威胁他:“我们王府,现在有人,有妖,有魔,正好还差一个鬼。小心我带她去东麗,从此不回来了!”

“谁要去东麗不回来了?”三人商量时,阿香跟着宋霁月一道进来,“少爷,阿律姑娘怎么了?气呼呼地回房,给她喝甜羮她都不要。”

南宫律隐晦地指指董骏钦,随后摇摇头,示意他两杠上了。

阿香压抑了一天,听闻此事,心情一下子明朗起来:“真的吗?阿律姑娘可以啊!我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有人能把少爷顶在杠上!哦,不对,除了老爷。阿律姑娘,人才!人才!”

众人:......

宋霁月睡了一觉,心情平复许多,精神也好些了。她见董骏钦屋里还亮着灯,里头几个“恩人”正在商讨些什么,于是请阿香备点夜宵,想慰问慰问他们。谁知反而听到这么有趣的事情。

南宫律:“董大夫你看看,连宋姑娘都笑你。”

董骏钦无语地朝宋霁月递去一个眼神。宋霁月抬袖遮了遮,随后抿抿嘴道:”阿骏,阿律姑娘似乎已经睡了。她这份,不如你替她吃了,也好消消气。“

董骏钦根本没生气,再说了他有什么资格生气。他说不行,是怕巫山那个村子不安全。

要说阴气,蛊师的阴气不重么?可是这老头方才的表情,还有那句差点没回来,显然这个村子里的东西不是阴气重就能对付的了的。

阿律失了一魄,虽然董骏钦下午搭脉时给她灌了灵力,但是看她心烦气躁的样子,肯定还没恢复。这种状态,于情于理她都不是适合的人选。

而且,董骏钦展开仝齐传来的信,上头画着一个他们看不太懂的画。方才,南宫律和他们解释了一下,应该是仝齐他们发现了一些刻在岩石上的壁画,大约是什么妖怪?神仙?魔?总之重点是,这东西一头两面,一面冷漠一面嚣张。

董骏钦这几次回家看过大宝脑袋后面那张脸。它每次出现大约是在子时,时长维持在一刻。在这期间大宝会出现明显的无力感,似乎整个人的神智都要被那张脸掌控。卢大夫也说,大宝这个情况,已经不是他施针能镇的住的。且董骏钦自己也试过,现在要想让那张脸消退,必须使吸魂术。

可是大宝身体里只有一个魂魄,董骏钦若吸魂,会伤到大宝自身。而那次在地下溶洞,得知阴阳神,并且联想到鹿王仙山的阴阳道后,董骏钦这次回来也试过抑制大宝体内阴阳过强的一方,或是助长过虚的一方,效果皆不尽如人意。

所以,当阿律问她有没有办法时,他想的其实是带大宝去。

第一百一十章 大宝 2

阿香听到董骏钦这次要带大宝一起走,原本嘲笑他的嘴角一下定住:“少爷,您要带大宝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董骏钦暂时不能多说,只是向她保证:“那地方对我们来说危险,对大宝来说,不一定。但不管如何,我一定将他安然无恙的带回来。”

虽然董骏钦自认为自己的信誉不错,但是阿香显然不买他的账:“你拿什么保证?你上次带他去昌御,走之前也是这么保证的。可是自从他跟你上了一次天青境,回来之后,他......”

“他?他怎么了么?”董骏钦没听说大宝从天青境回来后有什么新状况啊。

阿香似乎很委屈,他他他了半天也没说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最后还是过来收碗的小雀说出实情:“大宝回来之后,有一天晚上偷看阿香姐沐浴。”

“啊?”董骏钦大惊,他看向宋霁月,只见宋霁月微微点头,“为何没听你提过?”

宋霁月:“阿骏,姑娘家碰到这种事......一般不好外说,特别是和别的男子说。连赵叔都不知道。何况,阿香与大宝......”

阿香想到那晚,心里一阵害怕,可害怕过后又是满满的疑惑。

那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夜晚。

阿香到董府侍女专用的公共澡堂沐浴。那日她正好被一些事情耽搁,因而进去时,其他人都已经离开。

但阿香从小跟着父亲打理董家内务,十几年下来,对这个宅子以及宅子里的人都再熟悉不过。所以,虽然是独自沐浴,阿香并不害怕。

可是阿香泡在池子里闭目养神时,觉着水温越来越烫,似乎有谁在外头不断加柴。

晕乎之间,她以为是小雀亦或其他小丫头在搞鬼,于是就这样一丝不挂地站起身,从气窗那儿往外望。

这一望,阿香确实看见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往炉子里送柴火。

当时光线很暗只有炉火摇晃出暗红色。阿香看不清楚,也没多想,就叫唤一声:“小雀,你搞什么呢!我都快被你煮熟了!”

谁知外头那人并未抬头,只是微微侧过身子。随后云层飘动,月亮渐渐露出大半,萤黄的光线投射下来,与炉火相交,恰巧让阿香看清了炉子前的人的脸。

不,不是那人的脸。而是那人光不溜秋的脑袋上的一张脸。那张脸上,有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直盯着阿香,随后在阿香喊人前,又显出一张嘴,两片嘴唇打开,发出怪异的笑声,像是嘲讽,又像是调戏。

阿香心中那股喊人的冲动就这样硬生生地被那个笑声堵回去。

然而这还不是最吓人的。

阿香当时以为是府里进了妖怪。彼时少爷不在,阿香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大宝。

于是她一边迅速披上罩衫,一边使出全身力气大喊一声:“大宝!有妖怪!”

这一喊,惊动了外头那个人。

阿香顺手拿起搁在木桶旁用来撑晾衣绳的木叉头以做防身。可谁知,当她回头,却看见大宝面无表情地透过木栏望着她,两手扒在栏杆上。

阿香傻眼。她不确定这是迅速赶来的大宝,还是她眼花把妖怪看成了大宝。

紧接着,阿香看见大宝突然咧开嘴,皮笑肉不笑地发出和方才一模一样的笑声,甚至想伸手进来摸她。亏的栏杆间距小,大宝的手才没能够到阿香。

此时,外头传来声响,大家听到阿香的狮吼,提着灯笼拿着武器纷纷跑来。

这个大宝听到有人来了,于是迅速转身。在这转身的刹那,阿香看见他的后脑勺上正是方才那张诡异的脸,而这张脸依然在盯着她笑。

阿香这才想起,大宝是府里唯一一个光头。刚才蹲在地上的,就是大宝本人。

现在想起此事,阿香还是忍不住地发寒。

先不谈为何大宝的后脑上有张能眨眼能发笑的脸。单单是大宝会跑到女院蹲在浴房外,这就很瘆人了。

阿香认识的大宝,是一个认生腼腆的人。董骏钦刚把他带回来的时候,他浑身是伤。除了董骏钦,无论谁靠近他都会缩到墙角,不敢正视对方。

而且大宝长相过于成熟,又是光头,即便董骏钦交代过,许多伙计一时半会儿也适应不了。这导致大宝来到董家的头两个月,大家不是三米之内立马躲开就是明里暗里出言嘲讽。

阿香是个“听话”的姑娘,既然少爷交代了,她一定会执行。所以每每被阿香瞧见谁欺负大宝,她就会端出女管家的架子,把人一顿臭骂。

后来她更是亲自上阵教大宝穿衣洗漱过正常人的生活。

渐渐的,阿香发现大宝愿意与人接触了。他会默默帮她把重物摆放好,帮卢大夫拿搁在高处的罐子,会帮小雀看药炉,也会在重草堂忙不过来时跑腿。

不仅是重草堂和董府里,有一次他甚至背着董府邻户一个半身瘫痪的老头,跑了三十里地去隔壁村见他妹妹最后一面。

还有一次,府里女院进了妖怪,连董骏钦都没发现。可大宝却在半夜三更把阿香叫醒,让她快跑。

阿香自然没有跟着大宝逃跑,而是去叫醒董骏钦,把妖怪收拾了。

三年来,大宝一直很努力融入大家,虽然他至今也只会在董骏钦面前话多,只给阿香送花,对着其他人多少还是很拘束。但阿香怎么也不敢相信大宝会干出那种阴暗的怪事。

那晚阿香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她思来想去,那段时间唯一和以往不同的就是他跟着董骏钦去了一次天青境。

次日她去找大宝,可是大宝见了她就转身,连眼睛都不敢看。这种回避的态度把阿香心里仅剩的一点自我安慰的不确定给坐实了。

那人就是大宝,而且他还记得自己干过什么。

也就是由此,阿香和大宝的关系僵了。

而董骏钦从驼山回燕郊,忙于给宋霁月看病,后来又出了各种事情,阿香没找到机会问。

董骏钦走后,她旁敲侧击问宋霁月,想着宋霁月或许会听说什么。然而,却是什么都没有。宋霁月看出阿香有心事,再加上她和大宝突然生分,于是便问出了此事。

现在将此事讲出来,董骏钦听完沉默良久。最后在阿香呼之欲出的眼神下,才坦白道:“大宝不是去了天青境才长了一张脸,是原本就会长出一张脸,所以才带他去天青境。”

董骏钦将穆擒风发现大宝到他把大宝带回来的前后都说了出来。

阿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老爷知道,张叔知道,我爹也知道?就我不知道?”

董骏钦:“阿香,大宝他不是妖怪。”

阿香:“那是什么?”

董骏钦张开嘴,却发现自己没法接话。大宝是什么,他也不知道。既然他不知道,又怎么能确定他不是妖怪?

他想起在地下溶洞时,星旭说的:就算你和别人说他是神,人们还是会把他当妖怪。

只是阿香既然喜欢大宝,多少也会对大宝有点信任吧?

阿香听问,身子颤抖起来,不知是气还是笑:“既然少爷知道我喜欢他,为何还瞒着我?你要我的信任之心,却对我行欺瞒手段?”

说完,她一把夺过小雀手里的碗,红着眼睛道:“夜深了,霁月小姐要休息了。小雀,我们走吧!”

宋霁月也还没从大宝的事情中缓过来,她瞧阿香决绝,想来在气头上。此时外人不便多嘴,还是先让她冷静冷静。于是她拍拍董骏钦起身回房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再次离家

阿律这晚做了一个怪梦,她梦见自己落入一个漆黑的洞窟中。黑暗让她不安,她掏出怀里的符纸,想要试着点燃火符借一丝光和热,然而无论她怎么使劲都无法驱动自己的灵力,也无法驱动火符。

阿律心里害怕极了,她轻声唤着董骏钦的名字,可是周围只有她自己的回音。

她在黑暗中摸索,渐渐的,身体变得沉重,好像有千斤重,动也动不了。

就在阿律紧张地咬紧牙关想要脱离这个梦时,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她低头看去,只见一团光圈绕在自己的脚踝周围,随后化为披头散发的女鬼。

女鬼在哭,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传入阿律的耳朵里,似乎还夹带着一些言语。

阿律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于是她蹲下身子靠近女鬼想听听她是不是有什么遗愿未了。

然而当她蹲下来后,她看见这女鬼长着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阿律大惊,重心不稳摔倒在地。女鬼“阿律”边哭边朝她爬过来,好像是要覆盖自己的身体一般。

阿律想跑,可惜身体却不听使唤。她全身紧绷,看着女鬼“阿律”的脸凑到自己鼻子前,幽幽道:“带我回家!”

带我回家……回家……回家……阿律意识再次模糊,眼前的黑暗还有那个女鬼化为一团烟雾。随后她害怕地闭上眼,却见满天星辰,仿佛漂浮于空。

忽然一曲笛音袭来,阿律听见空中飞鸟的振翅之声,又闻高山流水的潺潺之音。

那笛声像是一首安魂曲,让原本害怕的阿律慢慢心安。

“你醒了?”一个好听的声音响起,可是又有点遥远。

阿律努力睁开眼睛,眼前却没有什么蓝天白云高山流水,只有一张男人的脸。

今日寅时过半,董骏钦起身先叫醒了大宝。大宝迷迷糊糊的,可一听董骏钦问他有没有在阿香沐浴时去过澡堂,便瞬间清醒。随后拉拢着脑袋不说话。

董骏钦无奈,大宝比他更无奈。虽说带大宝去巫山是因为那些阴阳神画像,但究竟这和大宝有无关系还不得而知。

还是不要太早告诉他细节,以免白高兴一场。

大宝起来后,董骏钦又去到阿律屋前。昨夜,阿香难得顶撞自家少爷,话说的重了些,却也在理。

董骏钦自认为隐瞒大宝的事是出于好心,那阿律隐瞒这一魄又何尝不是?更何况,阿律的隐瞒比他的有理。

所以,董骏钦决定听从南宫律的教导,主动叫早以示和好。

可是扣门半天,里头毫无动静。董骏钦手指覆上窗纸,感觉屋内灵力不太对。他担心阿律出事,于是想硬闯。

谁知这门竟然打不开。

打不开不是因为什么东西抵住了,而是屋里的灵力太满,自动形成结界。

这股灵力不属于董骏钦,也不是南宫律,更不可能是大宝或是老头的。董骏钦想,莫非是阿律自己的?

若是阿律自己的,那这灵力相较于之前而言,强了很多。

董骏钦静下心,再次感受屋里灵力的涌动,确实如此。

残魂长心,可大可小。阿律这具肉身来历不明,若真如老头所言是什么修为甚高的人,那长心的过程中,阿律很可能控制不住原身元灵的灵力,从而被反噬。

好在屋内灵力混乱的不成规模,于是他给屋子再加一层结界,随后拔出藏锋,隔墙站在床头。

董骏钦的灵力凝聚与剑上,然后他低喝一声:“魂灭!”

一阵微弱的震动后,屋内灵力迅速回到阿律体内。

董骏钦趁机进入,看见阿律没有醒,而是闭着双目,眉头紧皱,且浑身冒汗,两只手用力抓着被子。

大概是在做噩梦。

董骏钦从藏锋化针,扎入阿律腹部穴位,又再扎一针在头顶。

慢慢的,阿律的身体放松下来。

南宫律在外头感觉气流不对,顺着踪迹找到阿律屋里。一进门,就看见一个“望夫石”坐在床沿:“她……”

董骏钦示意他别说话。他的灵力正顺着手指从阿律的手腕进入她全身经脉,帮她打通一些阻塞。

半响,阿律似乎有转醒之意,董骏钦收手,南宫律也凑近一看。

阿律猛地睁眼,然而眼眶里却没有瞳孔,只有一双雪白的眼球再转动。

董骏钦和南宫律吓了一跳,而后,眼球上出现两个黑色的环,接着环中心出现两个黑点,黑点向外扩散,与环相接,最后恢复成平常的眼珠。

整个过程十分怪异,而阿律就这样直勾勾望着天花板。

董骏钦重新俯下身,轻声问道:“阿律,你醒了么?”

两秒之后,阿律眼珠有了往日的神色。她顺着声音看向董骏钦,眨眨眼道:“你?怎么在这儿?”

确实是阿律的声音。

董骏钦和南宫律松了口气。

“你们俩怎么了?怎么这副表情?”阿律看他们好像受了惊吓似的,莫非自己方才梦呓了?梦游了?

董骏钦摆摆手:“我们没事,倒是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阿律动了动,除了手腿有些酸,其他都还好:“到底怎么了?”

董骏钦不知道怎么解释刚才的事。而南宫律却没头没脑冒了一句:“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动弹不得?肯定是被鬼压床了。”

阿律:“我被鬼压床?”

董骏钦:……

南宫律想想,鬼压床用在阿律身上似乎不妥。但是刚才……

董骏钦:“可能是长心之后,身体与灵力磨合,难免会不舒服。注意注意就好了。”

董骏钦自己都这么说,阿律就不担心了:“哦。那就行。哎,对了,你们穿的这么整齐,是要出发了?”

董骏钦点头:“阿风来信,在芝河城碰头。他已经到了。”

半个时辰后,董骏钦带着大宝,阿律还有南宫律走出后门。

老头与他们是反方向,董父再三谢过之后,他先行离开。

阿香也早就起床了。可是她远远瞅了董骏钦和大宝一眼便回头做自己的事儿,并没有来送行的意思。

赵叔仰天长叹,不知道说什么好。而大宝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霁月今天也起的早,赶上为他们送行。她给了董骏钦,阿律还有大宝一人一个护身符,说是之前住在高霆府上时,和宫里玉嫔娘娘一道去京郊寺庙里求的。

三人感激的收下。

董骏钦最后朝三位长辈行了个礼。上次离家,相送者多达十几个。不过两个多月,就只剩三人。

南宫律大抵又读到他的心思,拍拍他道:“人多烦的慌,压力也大。少几个人挺好的。”

或许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清理门户 上

四人达到的芝河城是燕郊以东的一座小城。别听地名里有个河字就以为这里水源充沛。相反,这里的水源全靠一口大井。

阿律长心之后,灵力耗得快长得也快。她头一次带人御剑,渴的要命。

就在她眼巴巴望着井口等水喝时,南宫律在一旁把早上吃下去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等他两缓过来,四人找到约定好的地方。这是一间破败的草屋,穆擒风今日一身青灰色,显得冷冽了许多。而更为冷冽的是他脸上多了一直眼罩,遮住右眼。

四人不约而同盯着他的眼罩,穆擒风无奈,边解边道:“这里是天一个出师的师兄的屋子。他经常出门,没人照看这屋子,所以有点……”

眼罩落下,眼睛睁开,众人看见一只金红色的眼睛。

董骏钦和阿律不是头一次见穆擒风这只魔眼,但是之前,此眼显露时是暗金红,只在某个角度看过去才能发现。而现在无论从哪里看,都能看见它的异光。

对的,那只眼睛里流出某种肉眼可见的光。

董骏钦:“不能恢复原状了吗?”

穆擒风苦笑着摇头:“既是天生,何必恢复。眼罩遮一遮就可以了。”

董骏钦原想看看他体内的魔气是不是出了问题。可是他见阿律没有多言,只是点头。心想这是穆擒风的身体,应该由他自己说了算。

董骏钦:“对了,南琴怎么了?为何突然不去巫山?还有你说有急事,是什么?”

穆擒风瞥了南宫律一眼,随后道:“南琴为何不去,你问他。”

众人看向南宫律,南宫律却只是撑着脑袋,淡淡道:“干嘛非得我又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南琴得知仝齐找到巫山入口后,突然改口,死也不去那巫山。

南宫律:“哎,谁还没点过去。南琴她没和你们说实话。其实她并不是在凡界出生的。她生在魔城,对,就是你们说的巫山幽冥地界的魔城。南琴在魔城遭受过不少折磨。

她当年是跟着一个魔族法师,开启一种叫门阵的阵法逃出来的。同行的十几个魔族,最后只有她活下来。具体的她没说,但每次提到这事,看她的脸色,肯定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原本她以为只会在巫山外围转转,谁知道你们一定要进那个隐秘的村子。魔族进那个村子,有很大几率会被抓回魔城。她自然是不想回去。但是又不想你们希望落空,这才通知我们去巫山那里等你们。还把如何找到村子入口的技巧告诉仝齐和席昶。”

没想到南琴也会有这种纠结的时候。不过她隐瞒魔城出生倒是没什么,反而他们出逃的阵法居然是门阵?

董骏钦和阿律看向穆擒风,只见他微微点头,看来就是天青境门阵无疑。

转念一想,这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传说中天青境祖师爷三界都去过。很可能是他在魔界学了门阵或是他在魔界使过门阵,被魔族学了去。

此事无须追究,董骏钦:“阿风,那你说的急事是什么?天青境弟子们还在闹着离开?”

穆擒风摇头:“天青境没事……不,应该说已经没事了。不过这件事急事和天青境这次大量弟子离开有关。”

穆擒风收到信赶回天青境时,彼时原本两百多弟子已经走了三四成。

然而凌言掌门和长老们却毫不在意,他们只关心凌霄的伤势。

青音长老见穆擒风回来,立刻带他去凌霄房中。说凌霄师兄灵力有异,要穆擒风查看。

穆擒风原本还奇怪,灵力有异为何要他来查看?虽然他和董骏钦关系好,但他不会医术。而且凌言掌门已经亲自为他疗伤……

然而,当他靠近昏睡的凌霄时,才明白为何要他来。

阿律:“你是说那位凌霄师兄体内有魔气?”

穆擒风点头:“除了有魔气,凌霄师兄并无其他内伤外伤。我和凌言掌门感应过,他之所以会昏迷是因为身体开启了假死阵。”

众人:“假死阵?”

在场的,只有董骏钦和穆擒风知道什么是假死阵。

假死阵是天青境秘技之一。当身体受到某种侵害难以自控时,假死阵便会自动开启,算是一种防御阵法。

董骏钦想,大约是凌霄师兄感觉魔气难控,为了不让自己失控也为了不殃及无辜,所以开启了假死阵。

但是董骏钦不理解的是,如果是假死阵为何会被凌鹤认为是重伤昏迷?

穆擒风:“假死阵是由各自师傅单独教授,不,不是教授,是单独传授心法。而阵法阵眼都是弟子独自研究出成的。就算是一个师傅,弟子们的假死阵也必然不同的。你不是正式弟子,因而不知道。”

可如果是这样,那就更说不通了。他不是正式弟子,玄清仙人没有提过假死朕具体是怎么练成的,所以他会误会。

但凌鹤是啊,他或许不知道阵法阵眼,但不会认不……除非,他说谎……

穆擒风瞧董骏钦的神色,料想他已经猜到:“对。原本我以为那魔气是在程旗那件事发生时感染的。

但是你记不记得,那日在阴阳洞里,是凌言掌门亲自为凌霄师兄疗伤。不管魔气潜伏期多长,按凌言掌门的修为,若凌霄师兄体内真的有魔气,他不可能没有察觉到。

而且,师傅说,凌霄师兄这次下山捉妖并非是凌言掌门吩咐,而是他自己去的。且要那妖也不是什么非常厉害难搞的妖怪,按凌霄师兄的修为,一个人足矣。”

董骏钦:“那为何凌鹤会收到消息去支援?”

穆擒风:“是凌霄师兄故意的。”

故意?

穆擒风:“你还记得你曾经当着凌霄师兄的面说过天青境许多弟子都认为凌霄师兄和凌言掌门不合的事么?当时你提过,凌鹤师兄也是这么认为,且因此对凌言掌门有许多不满。”

阿律点头。

穆擒风:“我这次回去,从凌泉师兄那里得知,他俩不是关系不好,而是很好,非常好,好到你们不能想象。”

董骏钦:“什么叫不能想象?”

穆擒风:“你记不记得,凌霄师兄和凌言师兄从小就同进同出。”

董骏钦点头:“他们是同期,所以一直一起,难道不是吗?”

穆擒风:“一开始是这个原因,但后来不仅仅是因为同期。他俩是双修的关系。”

“什么?!!!”众人一惊,“那岂不是和凌泉凌簌一样?”

穆擒风点头:“而你再想想,我们是什么时候开始认为他们关系不太好的?”

董骏钦回忆,大约是六七年前,他们当着众人的面吵了一架。

穆擒风:“可你记得他们吵架的原因么?不知道吧!而且除了那次,我们可曾见过他们还有其他争吵?没有吧。

我后来问出来,他们当年吵架其实是因为白渊仙人有意让凌言师兄继承掌门之位,但继承掌门之位,他们就不能继续双修,所以凌言师兄拒绝了。

但是凌霄师兄认为凌言师兄应该接任,故而擅自断了双修。这才吵起来的。

所以按我们所见,他们只是性情不同,为人处事风格不一样,还远远不到关系不好的地步。可为何我们一直觉得他们关系差?”

董骏钦细细回想,通常同辈的弟子之间的关系都较为紧密。而凌字辈里,凌泉和凌簌年龄略长,于下面四位师弟就像是大哥大姐一般;凌霄和凌言是同期;而凌鹤与穆擒风年龄相仿故而他俩经常一道,后来又加上了个董骏钦。

董骏钦:“所以是凌鹤夸大其词?”

穆擒风的意思,凌鹤不是因为凌言掌门和凌兄关系不好而对凌言掌门有意见,而是他对凌言掌门有意见在先,故意和旁人说他俩关系不好。借此让一众弟子对凌霄师兄充满崇拜仰慕的弟子,对凌言掌门产生不合实情的以为。

第一百十三章 清理门户 下

穆擒风说,此事是因为阿律的一番话。

穆擒风:“你可记得,你曾经问过凌霄师兄他与凌言掌门的关系?你当时特别提到凌鹤,说他固执地认为他两关系不好。

就是这一提让凌霄师兄对凌鹤有了怀疑。他认为同辈的凌鹤不应该对凌言有这么大的误会。而且纵观这几年相处,他和凌言掌门也没结过怨。”

阿律:“有可能只是看不顺眼呢?”

穆擒风摇头:“起先我也这么想过。可是凌霄师兄受伤,按长老的意思是凌鹤贼喊捉贼。他若对凌言掌门不顺眼为何要伤害凌霄师兄?

而且凌言掌门还说了一件事。

阿骏,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问过你师傅,天青境同辈弟子之间一般最多相差两三岁。为何只有凌霄凌言小了凌泉凌簌整整半轮还多。”

董骏钦点头。

天青境弟子是排字论辈的。在通过启峰塔初中级定阶后,掌门就会赐道号。

一个字辈,通常有六七名弟子,若这一届通过的弟子人数不够。那下一届通过的弟子还是沿用这个字,直到人满。

而启峰塔定阶又是三两年一次,按这个算法,凌簌师姐定下道号后,凌字辈跨空了两轮。这对当时弟子人数不少的天青境来说有点不太可能。

穆擒风:“对,但凌言掌门说,其实并没有跨空。凌字辈第三位弟子当时另有其人。

他比凌泉师兄小三岁,比凌霄师兄大四岁。

那年启峰塔定阶,只有他一个人通过。但是,在赐号之前,有人匿名举报,说他是朝中一位大臣的私生子,也就是说,他是官宦之后。”

那时宣宁帝还在位,官宦弟子不入江湖门派,特别是仙门,这是铁则。若真的是私生子,这份举报相当于是要这一家门全灭。

穆擒风:“这位大臣原本抵死不认,说自己不知情。可他妻子一时心里不接受,大闹一通,朝廷就借她之手抓了这位弟子的母亲。最后把罪名坐实。

朝廷下了密旨要求天青境立即清理门户将其除名,而这位大臣为避免株连之罪保家族性命,自愿下狱流放。

这事闹出来后,这位弟子不得不认祖归宗。但是他在家中的待遇可想而知。

为了尽快恢复家族荣誉,他被强行送到妖灾严重的一个小城军营,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芝河城。当时他大约十三四岁。

他在芝河军营熬了十年,从小士兵一路做到副将,算是为家族挣了不少功绩。只可惜他遇妖怪偷袭又逢旧伤复发,最后命丧于此。”

阿律:“啊!这么年轻,真是英年早逝了。”

穆擒风:“确实。凌言掌门提到这个师兄也颇为可惜。似乎当年他们也受了这位弟子不少照顾,说他是个品行修为皆优的人。若不是那份匿名信,或许早就是誉满江湖的名仕了。”

董骏钦:“所以重点是那封匿名信?”

穆擒风点头:“凌言掌门说,他的身世,其实他与凌霄师兄一直知道。大约是有一次其母上山探望时和那位弟子说话,不小心被他二人听到了。

凌霄师兄原想告诉白渊仙人,但是被凌言掌门阻止了。他当时想既然是私生子,宗族不会认,他就算不得正儿八经的官宦子弟。所以还是少管的好,省的画蛇添足。

没想到,结果与他所想完全是相反的。凌言掌门为此一直心中有愧。若当时他没有阻止凌霄师兄,按白渊仙人的性格,他知道后或许会帮忙,或者会按下此事,甚至提前遣他下山都好过被朝廷抓住。

所以凌言掌门便委托他后来的师傅调查匿名信的事。最后发现,这封匿名信是天青境另一名和那位弟子同期的弟子以及其家人写的。

之所以写这封信,仅仅是因为此人修为比不上那位弟子,又在定阶前的比试中失手受伤,没有通过那年的定阶,从而怀恨在心。

凌言掌门当即将调查结果通报白渊仙人,并言心胸如此狭隘之人不适合留在天青境。白渊仙人觉得在理,就找了个由头遣他下山。”

阿律:“哇,你们凌言掌门真的是很严格了。”

南宫律:“话不能这么说,这种小肚鸡肠的人,还真留不得。一个不小心被他记恨上,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穆擒风点头:“凌言掌门就是这个意思。而且他也确实记着凌言掌门这个仇了。”

董骏钦:“他不会是凌鹤的亲戚吧?”

穆擒风:“那倒不是。还记得今年启峰塔定阶时,长生台派人挑战凌言掌门么?那天出手的衡觉道长,就是当年写匿名举报信的人。

凌言掌门当时就认出他了,所以一开始对战衡全才那般敷衍,为的就是逼衡觉出手。

之后他又从凌霄师兄那边听说凌鹤嚼舌根的事,于是便起了疑心。并且他想起,凌鹤入门时,一开始正是由衡觉带教的。

就像他俩一直和那位私生子保持联系一样,凌鹤与衡觉很可能也一直保持着某种往来。而这种往来最终的目的就是要打压凌言掌门。

这次天青境弟子动乱,凌言掌门之所以不解释不挽留,为的就是要借机清理门户,让那些心怀恶意之徒自己离开。

我前日到芝河来,也验证了那位私生子的事。我确定凌言掌门没有隐瞒或诋毁别人。”

董骏钦听完整件事,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打压凌言。他们要打压的是整个天青境。”

穆擒风不解:“为何?就因为衡觉后来去了长生台?长生台对天青境妒忌也不是第一天,何必等……”

董骏钦见穆擒风忽然停顿,低声道:“你自己也发现了吧。正是因为人尽皆知,且这种妒忌长达什几年,所以正真出事时反而无人会怀疑。

但是,掌门内定凌言,其他人事先并不知道。若想打压他何必搞绕这么大圈子,非得等他坐上掌门之位?

而且仅仅是看他不顺眼,或是他和凌霄关系不好,这个理由站不住脚。

除非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掌门位上的人和整个天青境,而非仅仅是凌言。

同理,当时我们以为程籇上山是为了毁掉凌霄的声誉,不让他当上掌门。

但是你想想,如何是要毁人声誉,他为何一路上都是独来独往?他应该从一开始就四处和人说凌霄的坏话才对。

而且你那天在弟子院找到他,说明他已经找到可能是凌霄的弟子了。但是他不仅没有出手,反而在院子里打瞌睡,显然他是在等弟子院清空后,去找骨笛。也就是说他从头到尾就只是为了找他弟弟,根本没有报仇的念头。

而我们当时也都忽略了一件事。他没有修为,没上过天青境,他是怎么进去的?又是怎么躲了一天一夜不被人发现的?”

内应!

董骏钦:“若不是后来他发狂,按照现在这个思路,他找到骨笛离开天青。凌霄很快就会发现下山去找他。那时他心有愧疚,对骨笛欲念太深,届时很可能会失手杀人或是有其他过激行为。

而等他清醒之后,看到自己所做的事,心病就会更加重。这样的状态下接任掌门,根本不可能好好管理天青境,他只会不断想要挽救之前的过错,就像他违令使了那么多还魂阵一样,但结果就是一错再错。”

阿律:“可若是这样,那些小人为何不直接用邪魔之气控制他?就像程籇邪气入心那样。”

穆擒风:“因为假死阵!凌鹤知道假死阵,所以他肯定会建议不要直接用邪魔之气控制凌霄师兄。而是让他自乱心神,酿成大错。

阿骏这么说,倒是更合理。毕竟程旗之事有太多可能性,不足以真的毁掉凌霄师兄。”

可惜,这个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程籇就因阿律被提前暴露了。

第一百十四章 局

阿律听二人一番分析,突然想通了什么,道:“我知道为什么有人要杀我了。”

若这是一个经过多年精心部署的局,从白渊仙人,到董骏钦,甚至连南宫律,他们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那个地方,都是有人暗中引导的,唯独阿律不是。

她是一个意外。

这个意外先是毁了程籇这步棋。但这对整个局的影响并不大,因为这步棋迟早会废。

所以一开始,谁都没有把这些事联系在一起。

随后衡觉和凌鹤这个备用方案提前上线。谣言这招,最是伤人于无形。更何况凌鹤潜伏多年,又一向顺从凌霄。若事先没有防备,他突然闹起来,凌言不一定能像现在这样淡然。届时天青境内乱,对长生台和长生台背后的人来说,可就是绝佳的机会控制天青境。

可惜,这个方案又被阿律一句无心之言提前暴露了。

说到这儿,南宫律不明白了:“那个,等下,你们中原什么情况?这长生台为何要打压天青境?就为了一个天下第一?”

为何?

三人面面相觑。

因为天青境是现在中原里唯一一个还保有反抗长生台实力的仙门。

南宫律:“反抗……长生台?”

董骏钦:“你来中原这么多次,难道没发现,现在的中原,各处都有长生台的人么?关口,府衙,甚至各门各派内部。”

南宫律:“这不是你们的皇帝害怕么!他布这么多人,不就是为了把江湖掌控在自己人手里?”

自己人?

董骏钦低笑:“长生台怎么就成了自己人了?论功绩,天青境当年灭皇甫;论实力,天青境乃第一仙门。就算容氏出自天青境,但长生台当年也有人叛变。更何况,比起天青境容氏,她的身份会这么敏感,更多是因为她是先皇皇后容氏的亲眷。”

皇帝御用的玄门之所以不是天青境,正是因为天青境有灭邪魔的实力。

换句话说,天青境反抗的不是长生台,不是朝廷百官和皇族,而是遍布长生台和朝廷皇族的邪魔。

穆擒风:“很可能,白渊仙人当时收了我之后,察觉这皇甫砾虽然死了,但是他体内的邪魔却被皇族继承下去。所以这些年,各门各派都在向朝廷示好,唯独天青清高的很。”

南宫律:“等等等等,我糊涂了,皇族对邪魔不是恨之入骨吗,怎么还留下它了?”

董骏钦:“他们恨的不是邪魔,是用邪魔之力杀人的皇甫大军。我们明白魔气不过是一股力量,他们自然也能明白邪的不是魔气,是皇甫砾。”

而且,董骏钦想起,世家之乱的转折点是白渊仙人杀了皇甫砾。但是他仅仅是杀了皇甫砾一人。剩下几十万皇甫大军又是如何在短短两天之内全军覆没的?

虽说群魔无首,兵败如山倒,但两天时间也太短了。更别说他军中至少有几万人随他修炼邪术,而当时出战的各门修士加起来只有几千人。

原本,董骏钦以为这是史载夸张了,或是皇族为了面子故意营造的以小击大的说辞。但现在看来,很可能是实情。

唯一不实或者说未记录的是皇族也利用了邪魔之力。

南宫律:“好吧,那为什么我和董骏钦也是被安排的?就算南琴没有发现邪魔踪迹,我也是本来就要跟使团进中原的。”

董骏钦:“或许你进中原不是他们刻意安排的。但你进了中原之后,情况就不同了。而且很可能就是因为你要来,所以他们才会盯上我。”

南宫律是什么人?他是除魔会的人。邪魔很清楚这些人不好对付。他们担心除魔会察觉到中原有异,借着今年出使的机会进入中原破坏他们的计划。

而皇族那边,他们也怕东麗发现邪魔的存在,借此事开战。

所以他们需要一个人。一个不属于皇族不属于天青,但和皇族和天青又很有关系的人,用此人帮他们做一些不会引起外人猜想的暗中调查。

这个人,就是董骏钦。

燕郊蛊虫之灾迫使他去了昌御,如此一来,等白渊仙人暴毙,要委派重草堂的人去悼念就有理由不选他。

但以他和天青境的关系,不需要任何人的提示,他都会以自由人的身份上山。

而要他上山,最初的目的大约是想确认他师傅玄清仙人的情况。

玄清仙人在天青的地位仅次于白渊仙人,而在修为更是不分伯仲。他虽是归隐但究竟是死是活无人知晓。

皇族大约想到了这点,他们要白渊仙人的命,玄清仙人自然也不能留下。

当初留桑谷灵脉有异或许是凌霄无意,或许是凌鹤故意,反正他们知道玄清仙人还在世。

可惜没能在天青阁内杀了他,后来又丢了他的行踪,那些人安排的后手就是他的徒弟,董骏钦。

而选择董骏钦另一个好处就是他可以帮他们暗中确定南宫律的行踪。

董骏钦:“你想想,你初到中原,隐瞒身份改变容貌,不会法术或是心大一些的普通人根本确认不了你的身份。”

只可惜这些计划当中,总是多了一个不受控制的阿律。追踪玄清仙人原本只有董骏钦,等他找到人,他们派几个影化杀手把人做掉就好。

结果阿律跟着董骏钦,目睹了一切。

到鹿林暗查东麗使团,原本也只有董骏钦,等他查到南宫律后,他们再派人定盯住。结果阿律又冒出来。而且不仅是她,连穆擒风也是意料之外的。

穆擒风也就算了,总还能追根溯源。但这个阿律是什么身份,有何种能力,抱怎样的目的,他们统统不知道。一次,两次,三次暗杀又皆不成功。

而这么一个人不可控制的人,她居然能自由进出鬼市?!

鬼市是什么地方,人可能不知道,但魔族一定知道。这种能力太可怕,她可以随时翻阅所有生死簿,从而发现哪些人有异。而更让他们担心的的是鬼界会发现生死簿有异,从而通知巫山幽冥的守卫。

然好死不死的,阿律还要找造生石,他们去了络通观,找到星旭,发现石洞,这甯曦邪魔的伊始就被曝光了。

所以有了西陲那次截杀,还有之前在洛州启生台封了鬼市入口。

甚至重草堂这次祸端也是因为他们知道的太多,那些人想要杀人灭口了。

南宫律:“不过这一切也只是你们的推测,事实究竟如何还不能确定。”

穆擒风:“所以,南琴才想尽快到中原东部边境。她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对付甯曦的法子。”

眼下似乎只有这一条路。

不管他们如何猜想推测,也不管这些猜想推测能中几成,若最终他们不能对付甯曦,这些猜想推测就毫无意义。

毕竟甯曦一族不是藏在某些地方某几个人体内,他是侵入了一整片,控制着整个京城。

而现在中原各处都被长生台监视着,唯一还能钻的空子就只有靠近东麗的东部关口,因为甯曦怕打草惊蛇引起除魔会的注意,东部关口不会这么快被长生台封锁。

且从史载查询,中原内部可寻到的记载,大概早就被隐去了对邪魔不利的部分。而找人询问,都不知道谁可信谁不可信。且就算能确定,顾及到他人生死,他们也不敢随便把人拉上“贼船”。

阿律:“所以我们现在要打听什么事,也只能去巫山打听了,对吧?”

众人点头。

第一百十五章 蒙混过关

那么问题就来了。

穆擒风去东关,但剩下的人怎么出西关?上次一闹,西边各个关口的防卫都加强了。虽说可以强行过去,但董骏钦在燕郊还有家人。要是硬来,到时候皇族也不管什么掩人耳目,直接把董府的人抓起来。

两败俱伤,不,是单方面碾压。

就在大家发愁时,阿律掏出一个小陶罐:“那个老头之前给了我一只蛊虫。你们看看有没有用?”

众人低头,只见一个犹如毛毛虫一般的虫子在陶罐里躺着:“他说这种蛊虫杀不死,一刀变两,两刀变四。”

南宫律用筷子逗弄了一下,可是对方静如尸首:“能裂变自然很好,可是我们怎么控制它?你瞧,它连动都不动。”

这确实是个问题。

不过董骏钦脑筋一转,想到一件事。老头给了阿律一个蛊虫,又给了他一个定魂铃,莫非……

董骏钦试着摇了摇那个无声的铃铛,阿律和那蛊虫同时抬头。

阿律:“刚才什么声音?”

果然。

董骏钦将铃收好,笑道:“走吧,就用这个蛊虫想想办法。”

大家走出破屋,穆擒风又说了几句,随后在一道白光中原地消失。

南宫律这次怎么都不肯乘阿律的御剑。大宝这边瞧他几乎整个人贴在董骏钦身上的架势,也被吓着不敢和阿律一道。

无奈之下,董骏钦只好一拖三,最后落在边关小镇。

南宫律给四人施了“毁容术”,换了一身粗布衣裳。

这里不似江阳府那般荒凉,只是有些这行尸走肉的氛围。四人这副样子混迹在人流中,完全不突兀。

他们来到边关附近的空地,远远望去,一排官兵一排道士。阿律把蛊虫倒出来,董骏钦暗中摇铃让它“起死回生”,而后,他拿出一把小刀,把蛊虫大卸八块,最后一坨黑色小土包便跟着铃声悉悉索索往边关爬。

阿律:“为什么只有我听得到你摇铃?”

大宝和南宫律不会是装聋吧?

董骏钦对定魂铃的事闭口不谈,只道:“可能因为你是鬼。”

好在这铃声还不算闹心。阿律习惯习惯就好。

四人排上队,董骏钦操控蛊虫继续散开,并朝边关守卫那儿前进:“你说他们要怎样才会发现虫子,然后砍它一刀?”

阿律奇怪地看向董骏钦:“还能怎么发现?咬一口呗。实在不行,爬到脸上总能……”

就在阿律想着蛊虫的几十种使用方法时,前方传来骚动。一开始只是队伍前进速度变慢,有人吵吵,后来则是前方的人突然尖叫逃窜。

等队伍散开后,四人瞧见那些守卫正扭着奇形怪状的造型,似乎是在抓爬上身的虫子。

而除了蛊虫,西边土地里还有一种更让人毛骨悚然的东西,金眼黑蚁。

这种蚂蚁喜欢藏在干燥的地方。它们背上可能会长一个金黄色的点,这代表有毒。此毒本身虽不致死,但伤口难愈,处理不当会引起大面积皮肤溃烂,进而导致不治身亡。

而金眼蚂蚁的体型比一般的蚂蚁还要小,因此除非他们聚集在一起,否则肉眼分辨不出来哪些有毒哪些没有。

董骏钦一时没想到这个西边特有的东西,等那些守卫用对付金眼黑蚁的法子对方蛊虫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大量金眼蚂蚁涌出地面四处逃窜。识得的人吓得乱跑,不识的人跟风乱窜。加上蛊虫混在其中,看上去就是万蚁食象般的恐怖景象。

整个关口瞬间陷入瘫痪。

但除了他们四人,总还有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敢死之徒。越是在这个了无生机的地方,他们越是兴致高昂。

他们“迎难而上”,趁火打劫。长生台想治,然此处有他们自己设下的禁法阵,法术不能用,肉搏他们又不是狂徒的对手。

且长生台虽然有皇命检查进出关口的人,可是他们没有权利随便伤人。若是暂时撤了禁法阵使法术,又难免伤及无辜。

犹豫的片刻,一旁的官兵已经是溃不成军,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虽然长生台以及其附属人数众多,但西关边防线长且远,他们一时请不到支援。

南宫律和三人躲在一旁,忽然有感而发:“这么一看,是挺奇怪的。布了那么多人在中部,可是皇甫邪魔的老巢却没几个人,随便一点虫子蚂蚁就把这个关口破了。”

南宫律感慨完没多久,此处管事的道士便匆匆赶来:“禁法阵撤了。”

南宫律靠读心,选了几个心怀“大志”的人,跑过去说了几句煽风点火的话,他们便真的冲过去和长生台干起架。

关口混乱升级。四人借暴民摸到城门口。待他们混在人流中出了城门,南宫律立马扒下他们的外衣,给旁边忙于逃命的人披上,随后又给四人再换一副面孔。

阿律离开关口前,让董骏钦召回蛊虫。她心想:那些蚂蚁够他们折腾的了。我的蛊虫这么好用,可不能留给他们。

四人顺利逃出,董骏钦找到一个隐秘的地方,开启门阵将四人传送到五百里外。确认没有人追上,又使御剑阵一路飞到巫山附近的那个镇子。

仝齐和席昶已在此等候数日,终于看见自家毁容的王爷,心里松了一口气。

六人汇合,来到巫山山脚下的河提旁。

这段时间,他二人按南琴的提示顺利在大雾中找到传说中隐藏在巫山深处的村落。不过里头气息诡异,他们不敢擅自进入。于是便想原路折回顺便留下标致以做后用。

然而当他们离开村子后,巫山的浓雾消失的无影无踪。眼前呈现的是如世外仙境般的青山绿水。

原本他们以为是天气变化或是这浓雾原本就会在某个时候散开。但谁想,当他们再次按照南琴给的地图折返出山时却迷路了。

好在这迷路归迷路,巫山里并没有其他奇珍异兽妖魔鬼怪为难他们。两人摸索了好几天,终于是出来了。

南宫律听言若有所思。倒是阿律非常不解:“那你们现在看见迷雾了么?”

仝齐和席昶对望:“有一点薄雾,并不浓。”

阿律又朝其他人问:“你们呢?”

董骏钦和南宫律点头,但随即发现不对。

仝齐和席昶看到的是一点薄雾,他和南宫律看到的是能完全遮蔽山体的浓雾,而阿律和大宝……

他俩对视一眼道:“我们完全没看见雾啊。”

阿律上次到巫山就发现了。都说巫山浓雾不见山,可是她眼里的却是一座非常幽绿的高山。

董骏钦想了想,问南宫律:“南琴能看见雾么?”

南宫律点头。

这么说来:“看来这个巫山只有在鬼的眼里才没有雾气。”

阿律:“可是,我现在有肉身啊,而且大宝也看不见。”

南宫律:“别咬文嚼字嘛!他的意思就是人和妖看不见。”

阿律:“那南琴呢?”

南宫律:“我想这是一种屏障。这村子是现实存在的吧?是为了守住魔而存在的吧?浓雾是为了以防人和妖误入,又以防魔出逃。

而像南琴这样已经逃出来的魔,看不看的见都一样,他们压根不会再来。所以她所谓的看见浓雾大概只是她在里面向外看看见的,并非从山外朝里看看看见的。

至于你和大宝,我怀疑你们是被那个巫山当做同类了。所以你们眼里的巫山是清晰的山。而仝齐和席昶,大约是进村后也把你们标记为同类。”

同类?董骏钦想:看来老头说的不错。

只是这样一来,董骏钦和南宫律必须带头,跟着南琴的指使寻路。而剩下四人得全部跟着,原本想着分头行动或是谁去探路的计划已经不可行。

第一百十六章 眼见为虚

但情况远比他们以为的要复杂。董骏钦和南宫律带着众人往巫山深处去。然刚踏进浓雾,只听阿律啊了一声,她,还有大宝,仝齐,席昶全部从二人背后消失。

董骏钦大惊。此时二人已经被浓雾包围,前后左右皆是白茫茫的一片。若不是他的衣摆被南宫律拉着,要说此刻是独自一人他也信。

而阿律那头。眼前突然一闪,刺的她不得不闭眼,可是再次睁开时,眼前所见并无变化,唯独少了董骏钦和南宫律。

他们这是去哪儿了?

阿律顿感慌张。虽然她曾提议过由她先行探路,但是不是这么个探法啊!好端端的两个大活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而一旁大宝三人也同样面露急色。一个丢了少爷,两个丢了王爷,可不急死人嘛?

然而急是没用的。

“这里是巫山,什么都有可能。”南宫律被董骏钦拉着兜了半天的路,最终是一无所得,“这么大的雾,我看你你看我都看不到,更何况他们四个。”

董骏钦无力地合上天眼。怪不得南琴不想再到这里,他一个人族,也不想再来。

南宫律:“我们要不就继续按照南琴的提示走吧。他们那儿没有雾,应该比我们好走的多。说……”

“仝!齐!王!爷!”南宫律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听到席昶的声音,“有人吗!”

南宫律听之大喜:“有有有!席昶,本王在这里!”

两人隔雾传话半响终于亲切地握上了手。

南宫律抓到人迫不及待问:“你们刚才什么情况?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席昶:“我也不知道。刚才突然一道光,睁开眼后你们俩就不见了。我们找了一圈,别说人影了,连只虫子都没有。之后阿律姑娘就说这里实在怪异,留在原地怕是不会有进展。反正我们看得见路,你俩也有南琴的提示,干脆继续往前走,指不定到了村子入口就能碰上。”

南宫律:“那你怎么又回来了?”

席昶:“我不知道。就是突然又看见一道光,然后就回来了。”

“等下。”董骏钦似乎想到什么,打断二人,“席昶,你现在看得见路么?还是大雾?”

席昶听问,这才反应过来:“雾好大!”

这么一说,三人在大雾里沉默。

半响,董骏钦提出一个猜测:“看来所见不同的不是雾气,而是两个空间。一个有雾,一个没雾。我们一起进入巫山,但实际是进入两个不同的空间。”

席昶不否认有这个可能:“但是仝齐怎么没有和我一道回来?”

南宫律摇着扇子假装自己能驱散一些雾气似的道:“你们进村后是不是发生过什么?期间仝齐做了什么事,但你没有?”

席昶想了半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董骏钦:“你再想想。这里是巫山,和外面其他地方不一样。任何看似平常正常的事,在这里都有可能导致不一样的结果。”

南宫律附议。席昶再次回想,他和仝齐在雾里摸索半响,突然眼前的雾气慢慢消散,不远处透出迷蒙的灰亮。

二人见光前进,穿过一个狭窄的山谷,清晰地看见一片幽绿。于是他们继续往前走。但此处并没有什么特别,只能说是个景色优美的地方。随后……

席昶:“对了,我们确实有想要深入调查,但当时是由仝齐独自探路,而我留在原地等他。他回来后,说前方有个块盆地,远远看着似乎有房屋,但是都已经倒塌了,且到处是鬼火。我们怕有异常,所以并未继续前进而是折返,之后就是我们和你们说的那样。莫非是因为仝齐见到过那个村子?”

南宫律:“很有可能。”

董骏钦:“看来阿律说得对,现在纠结我们到底在哪里,纠结其他人在哪里,都没用。最可行的法子就是尽快找到那个村子。席昶,既然你现在又能看见雾,那路线你记得吧?”

席昶点头。

席昶跟着南宫律这些年,学了不少人不用的记路法子。大雾之中想用眼睛是不可行的。

这不,南宫律抓住闭上眼的席昶,让他安心寻找自己曾经楼下的气味。

董骏钦:“所以,你是教给他一个狗鼻子?”

南宫律得意:“狗鼻子怎么了?比人鼻子灵光。有本事你闻一个?”

董骏钦:“我没本事。”

而阿律那处,三人丢了席昶后又是一阵恐慌。但和之前一样,除了青山绿水什么都没有。

仝齐自我安慰:“可能是去了王爷那里。这样也好,三对三,人数一样,也算公平。”

阿律:……

大宝:……

为了防止谁再突然消失,三人原本想手拉着手向前走。

但是这巫山的路着实不好走。坑坑洼洼不谈,动不动就有青苔覆在石面上,一脚下去,重心稍有偏差就滑个狗吃屎。

在摔了无数跤后,他们不得不放开彼此的手。

可是阿律忍不住:“我说,我们已经是第三次看到这块石头了……你真没记错?”

仝齐自己也开始怀疑,但他真的记得当时他和席昶是走的这条路,然后绕过这块石头再往前就出了巫山。怎么现在倒回去却不对了呢?

大宝绕的头晕,丧气道:“别怪我乌鸦嘴哦,这里的路不会是随时变化的吧?”

什么?随时变化?

大宝:“就是,以前走过的路,下次再走不一定能通到原本的目的地。它可能……”

阿律:“行了行了,不要自己吓自己。这里又不是幻境,怎么可能有……”

幻境?

对啊,这里很可能是幻境!

仝齐:“若是幻境可就麻烦了,你们谁能破?”

大宝跟着董骏钦见识过几次环境。但是他没有破幻境的能力。阿律么……有了!

阿律:“大宝,你家少爷说你有个本领,不管多远不管多淡,你都能闻到妖的气味儿。你试试闻闻南宫律那只男妖儿。”

大宝确实能闻到妖味儿,但那是有前提的:“不行,我和南宫王爷处了这么一会儿,已经习惯他的气味了。闻不出的。”

仝齐:“那席昶呢?”

大宝汗颜:“我是能闻到妖魔鬼怪,席昶他是妖魔鬼怪么?我又不属狗。”

三人又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

然而就在他们绕着那块石头第七次走在仝齐以为正确的路上时,阿律听见一阵铃声。

阿律:“嘘!”

对!就是那个铃声,董骏钦控制蛊虫时她听到的那个铃声。

阿律:“你们听见了么?铃铛声!”

二人对视摇头。

阿律:“奇怪了,怎么只

有我听得见。哎,不管,只要有一个人听见就行了。走,这边,刚才那个岔路我们好像是走错了。”

阿律认定是董骏钦他们三人已经找到隐村入口,见他们迟迟未到便想到这个法子。

于是她顺着铃声的方向,带二人深入巫山。

但董骏钦那头,他们不仅没有到达村子更没有摇动铃铛。而是被一群看不清模样的东西围住了。

第一百十七章 雾中铃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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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骏钦三人走到南琴重点提示过的地方。南宫律不晓得踩到什么,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嗒”。他立马警觉起来,大喊:“小心!”

随后迷雾中射出无数飞箭,三人被迫分开。好在飞箭有声,三人还可以靠耳力将其击落。董骏钦的法术虽然对雾气不起作用但是对飞箭还是有点用处的。

于是他再次将三人集结,开启金钟罩。只听铁箭头接二连三地砸在金钟罩上,发出嘭嘭地声响。

大约半个时辰后,声音停止。本以为消停了,但是三人很快就发现原本白蒙蒙的雾气里出现了隐约的灰影。那灰影随着雾气缓慢的飘动而渐渐变成轮廓清晰的一个,两个,十个,几十个人形。

南宫律喉结滚动,轻声道:“我们......被包围了?”

对方是什么人,三人完全不知道。

南宫律:“你的天眼还是什么都没看见么?”

董骏钦摇头,他要是能看见什么早就出声了,用得着在这里敌不动我不动么?世间最可怕的不是艰险小人妖魔鬼怪,而是“不知道”。

然而奇怪的是,这些灰影只是定定地杵在那里,完全没有动作。南宫律被这不知道折磨的越来越心烦气躁,十分想搞点事情。

席昶虽然好言相劝,但是南宫律已经忍不住了。董骏钦原本以为按南宫律的性子还有眼下的情势,就算他忍不住也不能怎么样。可是董骏钦回头一看,却发现南宫律的脸正在融化。

是的,他没看错,确实是融化!就像被点燃的蜡烛,像放在热锅里的冰块,一点一点的融化,不成原形。

而席昶在一旁安抚着南宫律,急切道:“王爷!你挺住啊!”

董骏钦:“他这是怎么回事?”

席昶:“王爷体内的妖气正在被激发出来,是失控的前兆。“

董骏钦原本很想问南宫律到底是什么妖,但眼下显然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董骏钦:“这些灰影大约是在剔除灵力。”

南宫律的脸没有了,董骏钦也感觉他的金刚罩在弱化。

此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铃响。

董骏钦:“席昶,你听到没有?刚才有银铃声。”

席昶仔细分辨一会儿摇摇头。

没有么?

董骏钦觉得奇怪,这肯定不是他的定魂铃。因为之前他摇铃时自己听不见。但是......

就在二人搞不清楚状况,还有一个人控制不住自己时,董骏钦发现自己脚下出现了虫子。

虫子?他很确定,这一路走过来他们除了雾就没看见过别的东西,死的活的都没有。这虫子,好像是阿律的那只蛊虫?难道是阿律给他们发的信号?

但现实是,阿律那头,他们跟着阿律所谓的铃声一路走到了仝齐认识的山谷谷口。

仝齐:“真的是这条路!我认识这个地方,穿过谷口就能进村了。”

终于要和另外三人相聚,阿律三人提起情绪打起精神,兴冲冲地朝里头去。但是穿过山谷,看到仝齐认识的那片世外幽景后,三人并未发现董骏钦,南宫律和席昶的影子。

大宝:“少爷他们会不会进去了?”

阿律:“我觉得不会,按你家少爷的性格,就算要进去也是南宫律进去而他在村口等着。”

仝齐:“我家王爷也会等我的。不会擅自进去。阿律姑娘,现在没有铃声了么?”

阿律摇头。奇怪,好像到了山谷口就再也没有铃声了。莫非那不是董骏钦摇的铃?不是他又会是谁?谁会这么好心帮他们引路?

董骏钦那头,南宫律的脸已经没有眼睛鼻子嘴巴,只有一张脸皮。好像是一个光滑的陶胚,还未揉出形状刻上纹路。董骏钦想起南宫律曾说过他的样貌不固定,不会现在这副模样就是他原本的样貌吧?这哪叫不固定,根本就是没有脸。

再看席昶焦急地抱着南宫律,南宫律捂着脸痛苦地小声抽泣,而整个身体不自主的扭动,十分难过的样子。董骏钦大约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显然那些灰影就是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董骏钦:“席昶,你低头,看见那些虫子了么?”

席昶点头。

董骏钦:“带着你家王爷跟着虫子走!不要管后头。“

说完,董骏钦走出金钟罩,并将罩内二人向前推。

金钟罩跟着二人移动的瞬间,飞箭再次袭来,藏锋趁着董骏钦还能使用灵力驱使剑化术转为飞针,顺着声音,将大部分飞箭逐一击落。但很快,董骏钦感到灵力越来越弱,化针的速度和数量开始减小。

一个不注意,一箭扎上小臂。董骏钦忍痛拔剑按住伤口,但是伤口很快愈合。愈合术还能用?而且效果一如既往?

这个情况似曾相识啊!

对了!在驼山!在驼山他也是这样,自身灵力都在,可是所有法术都失效了。

驼山有白魅,白魅是神;巫山有幽冥守卫,那幽冥守卫确实是神了?

但是想通这个又有什么用?驼山的雪还能靠什么东西遮一遮挡一挡,然而雾气这东西根本无法阻隔。

此时董骏钦又听见那个铃声,而这次不仅是他,那些灰影也有了反应。它们似乎集体转头朝向一处。

铃声原本间隔较长,但灰影转头的后,铃声变得急促无序。

飞箭戛然而止,董骏钦看见那些灰影朝某个方向急速闪去。

董骏钦猜想,是有人用铃声吸引了灰影的注意:“席昶!跟着那些灰影走。”

席昶此刻干脆把南宫律背在背上,三人跌跌撞撞一路跟着灰影,最终却撞到了一块岩壁上。

最惨的就是南宫律,不仅脸没了,现在还破皮,真的是毁容。

但是席昶忽然大喜:“董少爷,就是这里!穿过这里就能到村口。”

三人摸着岩壁找到山谷的缝,随后也不敢犹豫迅速穿了过去。

确实如席昶所言,穿过山谷的瞬间,雾气消失,出现在眼前的正是青山绿水。三人松了口气,终于是进来了。董骏钦朝后看,那山谷在迷雾中若隐若现,看得人不敢上前,好像一进去就会被什么东西吞没似的。

南宫律慢慢恢复过来,他也顾不得干净不干净,直接躺在地上喘着粗气:“什么叫......似的......确实是被......吞没......那些是什么东西!竟敢!竟敢!”

席昶:“王爷,这事等我们出去了再说吧!您快起来!”

南宫律的俊脸重新长好,他站起身顺顺气,却见董骏钦持剑,一副随时要干架的样子:“你都不需要喘口气么?”

董骏钦:“我倒是想,但是你看上面。”

南宫律这才发现虽然没了迷雾,他们四周皆是鬼影,一个个瞪着鬼火一般的眼睛对着他们,把他们包围起来。

第一百十八章 招魂令

再往前就能看见我说的那个村子的废墟了。”仝齐带阿律和大宝爬到一个矮坡。

三人爬到山坡尽头。阿律朝下方看去,不禁道:“这岂止是个村啊,根本是城!四五个燕郊都没它大。”

眼前的盆地,确切来说是一大片凹陷,里头的建筑已经东倒西歪不成形。像是经历过什么大灾难,而后时间停止,一切都不再变化。而且确实如仝齐所言,好多鬼火在下头飘动。

阿律:“我们是下去,还是回入口等他们?”

大宝和仝齐沉默。

方才他们在入口至少等了一个时辰,别说人了,连个鬼都没有。仝齐甚至折返,可是出了山谷再回来还是那样,谁都没看见。没办法,他们只好往前走,想着兴许那三人已经在前头了。然而,结果是他们根本没进来。

阿律:“我说,这里不会是有两个空间吧?其实他们早就进来了,只是我们看不见。他们也看不见我们。”

这份认知来的有些晚。

董骏钦那头,他的飞针也好,南宫律的扇剑也好,席昶的长枪也好,对那些鬼影根本毫无用处,一点都伤害不到它们。反观三人眼下的情势,被鬼影来回缠绕,灵气越来越低,视线也逐渐模糊。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是个什么,但他们能肯定,这些东西会将人的精气神抽干。

董骏钦无奈之下再次使出一张雷暴符,希望这雷声能引起阿律他们的注意。然那些惊雷仅仅是将鬼影一劈为二。

南宫律见周遭难缠的敌人越来越多,大喝道:“你就不能换个法子么!天青境只教了你这一招么!”

董骏钦皱眉:“你行你上!”

三人被鬼影缠的精疲力竭,最后接连跪倒在地无力支撑身体。

眼看那些鬼影就要覆上身,铃声再次响起。

鬼影像方才一样顿时停住了动作。铃响第二声,鬼影的眼睛朝深处看去。铃响第三声,鬼影飞速向前。铃响第四声,铺天盖地的叮当声震的董骏钦脑仁疼。

这次不仅是他,南宫律和席昶也听到了。

席昶:“王爷,这声音不对啊!我感觉自己要魂魄出窍了!”

董骏钦听言按住三人几个穴位,灌入灵力封住灵脉:“走!快跟着鬼影走!”

三人踉跄地跟着鬼影不知跑了多久,终于看见一片凹地。

席昶:“这里难道就是仝齐看到的那个村子?”

南宫律:“这哪叫村子!根本就是坟地!”

称其为坟地,是因为地上东倒西歪的石牌断梁,鬼火在里头穿梭飘动,像极了南宫律老家那片野坟地。

铃声到这里儿又是戛然而止。鬼火没了召唤,再次盯住三人。

南宫律扶额:“又来?”

此时三人身后响起第四个声音:“来什么来!还不御剑穿过去阿!”

这声音很熟悉,好像前不久才听到过。

虫子,铃声……董骏钦和南宫律对视一眼:“蛊师老头!”

老头:“还不走!”

老头话音刚落,鬼影再次回头对着他们。这次不像是方才那般围着触而不攻,而是夹带着一股刀割肉的阴气朝三人猛地袭来。

老头躲在暗处不现身,但是催促声环绕。

南宫律:“怎么御剑……”

不等他说完,董骏钦示意席昶,席昶一把抓住南宫律把他抬起,随后董骏钦道:“抓稳了。”

南宫律感觉自己脚下仅仅有一根细剑作为支柱,前后左右皆是空气。而董骏钦的御剑虽然稳,但为了躲避越来越多的鬼影,御剑不停转圈。且他们虽然看不见老头,但是根据御剑上的吃重,应该有四个人。南宫律瞬间头晕眼花。

老头:“小子!贴地面!否则招魂令不管用!”

董骏钦心里一边骂他一边听话地朝凹处飞去。

席昶不断拍打南宫律让他醒神,董骏钦只能顾前,后头的还得南宫律来。

南宫律脑子里已经是一坨浆糊化不开,席昶说什么他做什么。

扇剑在他混乱的灵力指挥下,精准度直线下降。

四人穿梭在那些破败的房屋中,可以看得出这里原本确实有个村子,药铺铁铺市场,还有一具具如同鬼市鬼差一般的骷髅,他们身周染着一圈青蓝色的光,远远望去就是鬼火的样子。这些骷髅有的躺着,有的坐着,还有站着的,脸骨上两个黑洞对着三人。唯一不同的是这些骷髅上还有皮肤,所以应该算是干尸。

董骏钦下降贴地后,那铃声又来了,但是比之刚才轻了许多,吸引着干尸的注意力。

再仔细一看,土地上无数小虫爬动。董骏钦想,这老头莫非是把所谓的招魂令都藏在他的蛊虫里了吧!

阿律那边,三人最终还是决定不管他们先进去。他们没有遭人追赶,从山坡下去,走在房屋之间。

经过有鬼火的地方,那些鬼火像是害羞的小儿一样纷纷低下头不见人。

阿律心想,这是害怕么!怕我?还是大宝?

想到大宝,阿律朝他脑后一看。奇了怪了,那张脸在三人穿过山谷进入村子时就已经显现,但他好像睡着了,闭着眼不动弹,并非是之前董骏钦担心的那样。

三人现在的方向是朝村子里处一个散发着青光的地方。阿律掏出锁玲婆婆的地图,似乎从这里开始,现实和地图能对上。

阿律:“嗯,这里……地图上有个标记……一把刀?”

话应刚落,从三人右手边一座还没完全坍塌的二层屋中飞出十几把刀。

大宝吓得躲在二人身后,阿律和仝齐好险挡住了这一波。

然而大家还没松气,一只双眼眼珠凸出的干尸突然从屋子里冲出来。

这干尸双手执短小的弯刀,但速度极快,力道很重。仝齐的剑法虽然灵活招式多,但他的力道远不如这具干尸。他很快便败下阵,连连后退。阿律看不下去,趁着干尸起刀的瞬间,双膝跪下,贴着地面从仝齐的胯下滑过去。随后她将仝齐拉到自己身后,边角料横在头顶挡住刀刃。

那干尸一愣,此时阿律反手将边角料撑地,随后弹身跃起,一脚揣上干尸的胸口。

阿律这一脚没有藏着掖着,直接把干尸踹回老家。但是谁踹谁知道,那脚感,更踢了铁墙似的。

但是干尸很快就杀回来。他从废墟中跃起,明晃晃的刀刃直冲阿律的边角料,随后刮擦出刺耳的呲啦声。阿律灵力入右手,边角料不断伸长,甚至变化的形状。也不晓得是不是双刀耍的阿律眼花神迷,她下意识将手移到边角料的当中,随后用力一折为二,还真成了。阿律心想:这就对了,你俩把我两把,谁都不吃亏。

然而那干尸手速越来越快,纵使阿律在力度上能与其相抗,这速度上却是越发吃力。

阿律第一次被逼到这个程度,心中冒火,气急败坏道:“搞什么!刀削面吶!”

突然,上空传来什么声音。干尸和阿律三人都是一震,仔细听,嗡嗡嗡的好像是一片黄蜂。然而此处的天幽暗无物。

阿律在这声音中分辨出是方才的铃声,只是轻了许多,密了许多。

这怎么回事?

然而再看干尸,他盯着不远处那片青光,喃喃道:“谁在用招魂令?”

第一百十九章 巫山幽冥

招魂令是什么?三人不解。但是干尸似乎对这个东西颇为紧张。铃声来的密密麻麻,干尸索性不管他们朝深处闪着青光的建筑冲去。

阿律三人觉得是个机会,于是跟着干尸一起朝那儿去。

没多久,阿律就看见这片废墟上唯一一个健在的建筑......是一扇门......不不不,是一面长长的围墙,当中有一扇门。莫非这就是传说中巫山幽冥地界的大门?

眼前的门楣两旁挂着纸灯笼,上面似乎画着什么符号,但是灯笼纸已残破不堪因而看不清。但奇怪的是,里头的蜡烛明明已经燃尽,但烛光一直在闪动。

干尸一只手抚上木门。要推门而入却又回头看着三人:“你们是什么人?”

阿律倒不是害怕也不是不好意思介绍自己,只是不晓得该怎么说。她想了半天道:“我不是人......他......可能也不是人......他是人!”

众人:......

干尸:“你们到这里是要作甚?”

这个问题就好多了!不管人还是鬼,目的才是关键。于是阿律直言:“我们想来找幽冥的守卫,告诉他们凡界有很厉害的魔族在暗中搞破坏。”

干尸眼珠瞪得更厉害:“魔族?什么魔族?不可能!这几千年都没有能成族的魔跑出去过!”

阿律:“有有有,甯曦,甯曦您听说过么?”

干尸一听,啧了一声。

阿律继续道:“皇甫砾,皇甫砾知道么?”

干尸回过头,对门思过,不晓得在想什么。半响,他突然又道:“你们是不是还有同伙?他在使招魂令?”

同伙是有,但是招魂令是什么?未免干尸多疑,阿律违心摇头。

此时,干尸按在门上的手突然弹开。瘦骨嶙峋的双腿急急朝后退,随后又一惊一乍地跑回去,侧头贴耳于门上。

干尸:“你撒谎!”、

阿律:“我......”

阿律刚想解释,木门突然打开。三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情况,就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收入门内。

董骏钦的御剑最后落在一扇木门口。这木门还真是诡异,就这么孤零零地处在那里,既没有墙也没有内。要不要打开?

董骏钦朝后一看,乌压压的鬼魂大军已经压境。管他呢!

于是他没问其他人,直接一掌想要推开门。然而,在手掌几乎要摸到木门时,门却自动打开。董骏钦很确定,这不是他推的,他的掌风没有这么厉害。

随着木门打开,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四人卷入门内,随后嘭的一声,门自动合上。后头跟着的鬼魂贴上紧闭的木门,慢慢化为普通的鬼火,四散离开。

那股吸力来的突然,搅的猛烈。大家被转的天翻地覆,最后重重摔在地上。

等几人再次睁眼,眼前的一切......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但诡异的是,他们都能看到其他人。连一直不现身的老头也清清楚楚地站在六人面前。

阿律和董骏钦起身后,不约而同问道:“你们刚才去哪里了?”

六人将各自的经历简述了一遍,阿律道:“看来真的是两个空间啊。不过......老头儿,你怎么也在这里?”

老头刻意别开脸不回答,董骏钦见状便道:“你们刚才有没有听到铃声?”

大家点头。

董骏钦:“就是他弄出来的。我猜这位前辈是自己想来巫山,奈何一个人进来太危险。所以当听到我问起巫山你就决定跟着我们进来了是吧?你给阿律的蛊虫,说的好听些是给她帮助,其实那只蛊虫是跟着我们在帮你探路吧?若不是我们方才执迷不悟走不进来,你可能到现在都躲在暗处不现身?”

老头听他这样讲,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哼哼道:“没有我,你们也进不来。小少爷,你怎么都该意思意思,感谢一下吧?”

董骏钦怎会接茬,直截了当道:“既然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不如前辈你先说说你所知的情况。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头翻了个白眼,低骂一句白眼狼,随后耸耸肩道:“我只知道外头是一个叫七合谷的地方。那里原本是镇守巫山幽冥门的阴阳神的后代以及等着轮回的鬼魂的所居之地。但是好几百年之前就废了。所以才会有洛州鬼市。不过通往魔界的门还是留在这里。至于我们现在在哪里,很抱歉啊,小少爷,老子也不知道!”

董骏钦:“那你到这里是为何?可别说是为了修行。没什么人靠找死来修行的。”

老头不屑,指指阿律:“她不就是?”

董骏钦当即瞪眼。

老头撇嘴:“我就是来修行的怎么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这种养小鬼的蛊师,来这里找鬼魂不是理所应当的嘛!好了好了,你有空在这里盘问我,不如想想......”

老头话未完,天空劈下几十道闪电,将七人隔开。

南宫律好不容易缓过来,一道惊雷贴着他的鼻子劈下来,当即把他吓得再次倒地:“董骏钦,你这雷符有完没完!”

董骏钦和众人齐齐亮出家伙,反驳道:“谁会自己劈自己!而且这不是雷!”

确实不是,“惊雷”之后,大家看到黑暗中出现了白点,好像是细小的雨水,刚才那几下是极细的水柱径直冲下来,被误认为惊雷。

阿律伸出手,接住一些雨水,可仔细一看发现这不是雨水,而是冰。

阿律:“刚才那些好像是冰柱......”

话音未落,又是几十道冰柱从天而降,朝七人刺去。这些冰柱像极了络通观地下溶洞里的石笋,又细又尖,那样的速度扎下来,恐怕能直接将人戳穿。且这些冰柱似乎有意将众人分开,谁想靠近谁一步都会被冰柱贴面。

而老头在一旁也是连连闪躲。看来他没有撒谎,他是真的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就在众人慌乱时,阿律看到头顶上方出现了一个人影,这人影模糊,她不敢确定。但是绝对是个什么东西。阿律大喊一声:“朝上看!”

众人抬头,可是只有大宝回应道:“有人?!”

又是这样!其他人根本什么都没看见。

阿律也管不了这么多,她砍断几根冰柱,想御剑朝那个发光的人影去。然而御剑刚刚悬升一点,那个人影便朝她猛的冲来。几乎是一秒的间隙,阿律看见一张苍白到可怕的脸,那张脸上刻着奇怪的纹路散发着金银色的亮光,随后她的身体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对,就是撕心裂肺,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人撕扯开。

董骏钦在远处看她表情不对,一掌将藏锋送过去,试图斩断阿律面前,那个他天眼都看不见的东西。然而藏锋剑在离阿律只有半寸距离的时候被定住。

在阿律看来,这个人影被剑气打扰,头一歪,瞬间伸手接住了藏锋。

不过,她确实离开了阿律,而后身体的疼痛消失,阿律恢复了原状。

人影起身后退几步,她漠然地扫视众人,最后目光落在大宝身上。

阿律看的出她在皱眉。

除了大宝和阿律别人都看不见这个人,大宝被盯得发虚,不自觉地躲到董骏钦身后。此时人影手中出现一根长长地棍子,他握着棍子朝脚下的黑暗狠狠一砸,黑暗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阴森可见山洞。而山洞的尽头,有一块巨大的,顶天立地的镜子。

第一百二十章 甯曦不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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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骏钦和阿律确实听说过,在巫山幽冥深处有一块巨大的镜子,能照出人的前世今生。但是现在七人对着镜子,什么都没看到,连自己的倒影都没有。

不过,镜面上却是映出了原本其他五人看不见的那个人影。

阿律:“与其说是映出来,不如说她好像是从镜子里走出来的。”

确实如此。那人影渐渐变大,大到众人都看清了他的脸。一张雌雄难辨,满是咒文的脸。

这人扫了众人一眼,他们头顶上便传来一个缥缈的声音:“你们是何人?为何擅闯幽冥殿?”

众人正想着说辞,此时那个凸眼的干尸也进入幽冥殿。他对着镜子里的人跪下,随后起身上前道:“大人,他们说是为了甯曦和魔族而来。”

镜中人:“甯曦?”

七人点头。

镜中人:“你们四个人,一个鬼,一个妖,还有......”

镜中人的眼神到了大宝这里忽然停顿,半响,这平静的镜面突然显出一个立体的人脸,直直对上大宝的鼻尖。

大宝被吓得失神,整个人僵在原地不敢动。董骏钦感觉他有些怪异,于是上前。

可是,这一次大宝却将他弹开。

阿律确定她没看错,董骏钦走上前,一只手刚要搭上大宝的肩膀时,大宝右臂一张,愣是将董骏钦弹开。而此时,大宝后脑的那张脸慢慢睁开眼睛,那双眼睛与董骏钦之前所见的都不同,是一双冷漠至极的眼睛。接着是鼻子,嘴巴,一个个清晰地从原滑的后脑皮肤上长出来。

镜中人:“没想到。”

董骏钦焦急问道:“没想到什么?”

镜面恢复平整,镜中人回到镜子里,可是目光依然停留在大宝身上:”没想到,阴阳神里也出了堕神。“

众人一愣,堕神?

阿律:“什么是堕神?”

镜中人:“仙有堕仙,神有堕神。甯曦就是堕神。”

众人:“什么?甯曦是堕......神?”

镜中人点头:“甯曦是天地二圣所化,是阴阳神的始祖。”

镜中人所言着实震惊了在场所有外来者的心脏。这甯曦明明是魔,怎么......怎么突然变成神了?

镜中人:“甯曦不是魔。”

阿律:“可是我们听说,甯曦是魔族始祖,他有上古魔灵。”

一旁的干尸听言忽然冷笑一声:“上古时期哪儿来的魔?那时候只有神。”

“这......”阿律转不过弯,“我们明明听说......”

镜中人:”甯曦的曦取阳光之意,若他是魔又怎么会以曦字为名?“

阿律:“这......”

她确实没注意过甯曦二字是怎么写的。而董骏钦虽然见过,且当时他还在心里感叹魔族叫这个名字实在奇怪。没想到,不是名字奇怪,而是他们都误会了。

不,也不能算误会,因为他后来成了堕神。若堕神和堕仙是一个缘由,那这甯曦是因为什么事入了魔道?

镜中人:“甯曦......甯曦被创造出来之后,二圣就分居于天地二界,而他一直在天地之间,也就是你们所在的凡界游荡。

那时候世间万灵之中唯有他们三个有无穷的力量,剩下的万灵不过是一团团能量。所以甯曦就这样掌控着天地之间长达数万年。

后来,混沌出,乱象生。天地二圣和甯曦经历后发觉仅靠他们,可能无法应对混沌再袭。于是便有了后来的四族和阴阳神。至此之后,天地二圣归虚,甯曦为天地之首。但是随着神和仙的数量越来越多,混沌出现的次数减少,许多神仙都不记得也不在意甯曦。

四族大约是安逸太久,整日沉迷于神族之首;而阴阳神不管斗争,只顾三界平衡。久而久之,这个世界变得有些脆弱。而就在此时,混沌却悄无声息的聚集能量,展开一次史无前例的大爆发。

这第一次神魔之战,神族打的极为狼狈。最终还是甯曦看不下去,亲自出山,才结束这场战役,封印了混沌。

但是神魔之战中,有许多神仙受混沌之气感染。这些神仙原本在四族斗争时就受了各种各样的怨气,当他们获得混沌之气带来的能量后,决定叛变神族,建立新的秩序,新的天地。因而就有了魔族。“

阿律:“所以,魔族原本都是神仙?”

董骏钦:“南琴提过,神与魔的本质一样,就是一股能量,而之所以有神魔之分,只是立场观点不同......只是利益不同。”

镜中人转向董骏钦,又道:“甯曦并没有叛变。他只是不允许魔族存活于世。他想要彻底毁灭那些魔,然而神仙做不到。

或许做得到吧,但是这代价实在太大。一样是天地所生,神魔之战也就是同根相煎,得来的只能是同归于尽。所以没有神仙愿意听从这个他们早已不放在眼里的甯曦的话。”

阿律:“可是这也不足以让他变成堕神吧?他不管不就好了?”

镜中人摇头:“天地之首这个位置,代表着尊严,代表义务,代表责任。甯曦受二圣嘱托看管这个世界,那必然是要看尽这世界每一处每一个角落。

所以,他做了一件事,在封印混沌之气的地心中灌入了自己的神力,助它们强大。而后,天地间便迎来了第二次,第三次,甚至第四次神魔之战。”

众人听到这里,惊讶的下巴都快掉了。这是什么道理?助长敌人气焰?这灭魔族喊得最起劲的不就是他自己么?

镜中人:“是,是他自己。可是凭他一己之力,怎可能做的到。所以他要神族仙族受难,只有受难才有恐惧,有了恐惧一定会心生怨恨,而怨恨让人不择手段也要将敌人赶尽杀绝。”

阿律:“这是什么话!他明知道混沌除不尽还这么做,根本只能将神仙除干净吧!水至清则无鱼,他也太不留后路了。”

镜中人扯扯嘴角:”所以,当阴阳神发现此事后,甯曦就变成了众神的敌人。因而我才说他是堕神,不是神也不是魔,是落入心魔的堕神。“

董骏钦:“可是他现在侵染了凡界,侵染了人族,这位神仙大人可有法子治他?”

镜中人摇头。

阿律不满:“甯曦既然源自神族,你们神仙都不管的吗?”

干尸:“怎么说话!什么叫不管!你看看我们大人被禁锢在镜中,你要他怎么管?再说了,要能管当年众神仙归虚前就管了,还能给你们这些愚蠢的人妖鬼在这里问东问西的机会,你们......”

“刀刀......”镜中人打断干尸,继续道,”并非我们不治,而是甯曦和魔一样,是无法根除的。即便神族此刻派人,也只能将他封印住罢了。而据我所知,甯曦现在已经有一半元灵被封印起来。“

阿律:“那另一半你们就不管了?做事不能只做一半啊!”

镜中人:“神仙元灵只剩一半,这时候,他已经没有严重的危害。”

阿律扶额:“什么才算严重?皇甫砾就是靠这一半危害,在京城杀了个血流成河呢!”

镜中人:“那是因为他心中有欲念,欲念太深,得了神力,便成魔气。你若想除了甯曦亦或者将他从凡界赶出去,那不如将人族,妖族,甚至凡界所有的一切活物生灵统统杀光。不仅要杀光,更是不能让他们轮回,要灰飞烟灭。因为有心就有欲念,有欲念就想得到力量,想得到力量,那甯曦的这半股力量就永远不会消失。”

阿律语塞。

镜中人:“可即便是这样,甯曦还是会存在于天地之间,即便没有心,没有欲念,没有对力量的渴求,力量本身并不会消失。所以若这样下去,你大约就是要毁天灭地了。”

阿律深觉自己嘴上功夫是敌不过这个镜中神仙的,于是她拉拉董骏钦:“你说话呀!”

然而董骏钦听到现在,一言不发,甚至低头思忖着什么,好像这镜中人所说的多在理所深刻似的。

等董骏钦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时,他发现大宝不见了。

董骏钦问阿律,问南宫律,可是他们当时只顾着听镜中人说话,都没注意大宝。只有阿律指指镜子边:“这个好像是大宝......但是他变得有点奇怪?”

阿律所指之处什么都没有,又是只有她看的见。

董骏钦:“那大宝在干嘛?”

阿律:“他在和镜子里的那人讲话。但是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董骏钦:“神仙大人,您刚才说的那个和我们一起来的堕神又是怎么回事?”

镜中人不语,望向一处,无声张嘴。此时干尸刀刀道:“什么怎么回事,刚才解释半天你还没理解?”

董骏钦:“甯曦挑起神魔之战成了堕神,但那个神又做了什么?”

干尸刀刀正欲讲话,突然镜面一闪。镜中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黑夜之景。

一个面相冷峻的人,穿着奇装异服,手执一把长剑走在山道上。他走的不是很稳,仔细看身上有伤。看样子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他走着走着,最后摔倒在地。

那人躺在地面上双目紧闭,而后落叶将其掩埋,白雪将其覆盖,泥土积累三寸,四周的植被岩石也不断变化。他再也没出现过,应该是死了。

但是,不知何时起,画面里出现了人,一对年轻的夫妇,他们走在山道上,在各处挖着什么。

他们挖着挖着,那位妇女挖出了那人。妇女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而后发现此人竟然没有死。这时,他的丈夫上前,看见那人身上有一些银器铁器,似乎值点钱。于是他拔出刀,二话不说狠狠朝心口扎下去。

然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人不仅没有流血没有死,反而睁开眼坐起身。夫妇被他吓得瘫倒在地,此人从地里爬出来,问夫妇二人要了一点吃食,随后便离开了。

这时画面一转,这对夫妇有了孩子,然而村子遭旱灾。丈夫为了妇人肚子里的骨肉四处找东西吃。这时他在当年挖到那个复活的死人的地方找到了什么。随后他偷偷摸摸地跑回家将它煮了给妇人食用。

第二天,他再次去那个地点挖了一些什么回家。就这样,他们靠着从那里挖到的东西,撑过了旱灾,生下了孩子。

可是这个孩子却和正常人不一样,他天生就有两副面孔。

画面至此,镜子又恢复原状。众人身旁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此事怪不得我,他们杀我未遂,就在当时的干粮里放了毒给我。”

镜中人声音又起:“人类的毒,对你无用。你死不了却将神力降在他们的孩子体内,毁了他的一生,这难道不是你的过错?”

声音:“我的过错?既然有害人之心,就该有被报复的觉悟。”

镜中人:“孩子是无辜的。凡人躯体根本承受不住你的神力。”

声音:“无辜?那样的爹娘,那样的村子,这孩子不可能学好。况且,他现在不是活的好好的么?”

镜中人:“人不人,神不神,这叫好好的?这孩子会跟着这些人到这里来,恐怕也是在凡界受了不少委屈,查到一些和自己有关的线索,想来这里探个究竟吧!”

声音冷笑几声:“那你们就告诉他,他继承了阳神之力!是个神仙!只要他接纳我,让我主宰他的身体,不日便可高人一等!”

众人:......

董骏钦今日走到这里才觉得,自己活了这二十几年,什么都被颠覆了。初识阿律的那些事根本不算什么。

而阿律自己也被说的只想翻白眼。

阿律:“那你主宰了他的身体后,他能结婚生子安度晚年么?”

声音:“什么?”

阿律:“那个身体,对,就是被你赋予神力的身体,他原本的主人想的是和自己喜欢的姑娘结婚生子,成家立业,然后安度晚年。你能么?!”

声音不屑:“既然是神,怎会在乎那些俗事?”

阿律:“呵呵呵呵,那你就离开他的身体啊。你两道不同不相为谋!”

董骏钦虽然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他没想到阿律居然就这样大咧咧地说出了口。她也不怕那个堕神对她,或是大宝做什么?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过镜

声音听到阿律所言,慢慢朝她走来。他眼神带着一丝凶气,阿律吓得连忙躲到董骏钦身后。阿律虽然有点怕,但借着董骏钦壮胆,直白道:“虎毒都不食子,大宝是人,是你们阴阳神创造出来的人,你怎么忍心这样对他?再说了,人家甯曦说起来好歹是为了天地永远安宁才干这种害人不利己的事儿,你这……就为了报复一下大宝爹娘……这个立意也太……董骏钦!董骏钦!挡住挡住!”

董骏钦虽然什么都挡不住,但还是配合阿律把她掩在身后。而那个他们原本都看不见的大宝却渐渐显形。

只见一张和镜中人同样苍白的脸,几乎是贴着董骏钦。董骏钦一边担心一边仔仔细细观察了这个所谓的阳神,确实有几分像大宝,应该说是大宝年轻一些的样子。

董骏钦想,可能就是因为这个阳神将他的神力降在大宝体内,大宝才会生的一副老面相。

这阳神盯着二人半天,终于后退几步与他们拉开距离。众人一瞬不瞬盯着他,他却视若无睹,回身与那镜中人道:“姬舞,我要过镜。”

姬舞摇头:“帝彧,你现在是人族肉身,想要过镜除非身死。”

“人族肉身?”这个帝彧听言指着身后众人道,“我可以随时废了此身,但你忍心看这些人为了自己的朋友难过么?何况,他还想娶妻生子安度晚年呢。”

姬舞不语,干尸刀刀想说什么,却被姬舞拦下。

帝彧:“姬舞,别装样子了。你刚才这么轻易就告诉他们那些事,难道只是随便说你难道不想封了魔城的通道?”

南宫律:“什么通道?”

帝彧:“地界魔城通往凡界的通道。当初我们建立三界,阴神非得给魔族建一个城,以为魔族就此会安分守己呆在自己的城里。然而古往今来,每一代魔想的都是再临凡界。

而且,鬼界审判身死的元灵后,将大量心魔难控的凡胎也丢进魔城。真假魔族之间又是一场争斗。你……”

姬舞:“帝彧,你有时间在这里找阴神的错处,不如去天界把他们都唤醒。”

帝彧:“哼,堕神之言,他们又怎会信?”

姬舞:“阳神太高傲,所以才会落得无人相帮反入心魔的下场。”

帝彧:“你!”

南宫律:“哎哎哎哎,各位神仙,你们等等再吵。我们几个还在这里呢!能不能先说说,怎么才能让甯曦不要在凡间搞事情?”

帝彧转头,啧啧两声,随后看向姬舞。

董骏钦见姬舞不语,主动开口道:“我们听说皇甫砾死后在什么虚无之境受罚,不知可否让我们去虚无之境问问他?”

姬舞张口,可是又没发声。来来回回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之事。南宫律受不了他的磨叽,主动提问:“难道我们去虚无之境也得身先死?”

南宫律这话引得帝彧一笑,随后他与姬舞道:“怎么样?你是想我们过去,还是等第二个皇甫砾?鬼界没有派人来商议联合压制甯曦的事儿?”

干尸刀刀看了看自家大人,对众人道:“过镜需身死是天归难违。这规矩不是我家大人立的,放你们进去的话,我家大人……”

南宫律:“得了得了,你家大人我看他自己也出不来,大家就别互相为难了。你要我们如何才能放我们过去?”

姬舞此时才开口:“这三个人不能过。”

姬舞所指的是仝齐,席昶还有老头。老头听自己被拒之门外,暗暗松了口气。他不过是来见见世面,还不想整什么出生入死大义凛然。

而仝齐和席昶就不乐意了,他们指着董骏钦:“他也是人,为什么可以?”

不等姬舞解释,南宫律用扇子一人一敲:“人家修为高!叫你们平日里努力!勤勉!用功!就是不听!本王厉害,你们就不需要修炼了是……”

阿律:“你烦死了!那这位神仙大人,我们四人进去后直接就是虚无之境了么?还要不要走点路?有没有地图?”

帝彧:“都叫虚无之境了,哪儿来的地图。”

阿律想想也是。可是看那个姬舞一脸担忧的样子,阿律总觉得这个虚无之境里面不是真的虚无。至少里头有皇甫砾,不会……里面那个皇甫砾还是修为极高随便出手就把人打得灰飞烟灭的吧?!

姬舞看出阿律的心思,最后提醒他们道:“虚无之境是魔城和幽冥大殿之间的阻隔,所以这里面有一个守卫。这守卫脾气可不好,打起来连我也拿他没办法,你们确定要进去?”

不进去,难不成就这样回去等甯曦把他们一个个折腾光?

帝彧见他们三人毫不犹豫,很是满意:“不亏是我阴阳神创造的凡胎!”

三人各自心里不屑。

姬舞:“好,既然如此……”

话音未落,镜面突变,黑夜星空之景慢慢爬到镜子边缘。随后又是一股巨大的吸力将还未准备好的四人吸入。接着银光一闪,一切恢复,只是少了几个人。

留在外头的三人愣了一下,半响那老头问:“我说,你们不会是巴不得他们进去找那个什么皇甫砾吧?故意的吧?”

干尸刀刀和姬舞不语。

这下仝齐和席昶慌了。然姬舞却说:“人杀人,魔灭魔,神弑神,这是三界分离时就定下的规矩。很早以前神仙也出手相救过凡界,但代价就是如帝彧一样,再也不能回天界。神族留在凡界,触了天规,所以他才不得不附身,最后成了堕神。”

仝齐:“这算什么规矩?人是神仙造的,怎么就……”

干尸刀刀:“神仙只造了凡胎肉身!肉身里的元灵是原本就在天地之间的。你们真以为这世界上有什么救世主,在你们千万人都无力反抗时,靠他一人就能力王狂澜?做梦!你们这是不负责任的……”

“刀刀。”姬舞再次打断他,“谷外有异常,去把谷口封住。”

干尸刀刀走后,三人突然意识到这个姬舞早就等着他们找到这里!

而被镜子吸入的四人,极速穿梭在一片刺瞎眼的通道内。董骏钦原本是护着阿律进来的,然吸力太强,将二人分开。此时阿律眼前慢慢出现一些陌生的画面,她看见有个人……看轮廓应该是个人。他站在一个水池子里,裸露的上半身没有衣物遮挡,只有斑斑血迹。

他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随后举起手,手里握着一根东西。阿律眯起眼仔细一瞧:“这不是退魔铃么?”

此时画面一亮,阿律瞧清楚了。这人和她长的一样!

莫非,这是看到了这副原身的过往?

第一百二十二章 龙

阿律原本想多看一些,再看仔细一点,可是那刺瞎眼的光杀了回来,迫使她闭上眼。紧接着他们不知旋转多久,阿律感觉外头的世界又恢复了暗淡,她才睁开眼。

这一次眼前不再是漆黑一片。她能看见黑漆漆的天,黑漆漆的土地,还有微微发亮的天地间。

董骏钦和南宫律走到她身边,他们也十分茫然又有些好奇。

而帝彧操控着大宝的身体,用后脑勺对他们道:“虚无之境,就是世界最初的样子。”

世界最初的样子竟然是这样?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危险没有灾难,也没有什么好看好玩儿的,连尘埃都没有,有的只是暗?

阿律:“这里太干净了,我有点绝望……”

阿律望着这一片虚无,只觉好像是生命走到了尽头。不是死,死了还有下一轮,而这里是彻底的尽头,没有未来没有可能。糟心的是阿律试着用边角料划了自己一刀,除了留下个凹陷且很快就恢复,什么都没有。看来连自裁都不行,更别说灰飞烟灭了。

原本她还想,关着皇甫砾的地方一定是个比地狱穷凶极恶几十倍的环境,没想到竟是如此。

再观其他人,他们的心情显然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过帝彧对此倒是毫无感觉,他扫视一圈,对三人道:“走吧,去那个暗处看看。”

董骏钦一时还不能把他和大宝割裂来看,听着这个有点熟悉的声音,对着这个有点熟悉的脸,他顿了一步。

而后目光接上,只见不远处有一根长长的石柱。

石柱?这虚无之境里居然会有石柱?

阿律轻声道:“不,我觉得那不是石柱,我感觉它在动。不不不,也不是动,就是……在收缩起伏……有点像人呼吸时,胸腔的样子。那……”

帝彧嘘了一声,阿律立马闭嘴不敢多言。而后,帝彧右手里出现一根长剑,三人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一些杀气。

三人走了小半会儿,可是原本看着不远的石柱竟然还是和他们保持这点距离。

阿律心里嘀咕,这柱子不会能自己移动,一直在后退吧?

董骏钦也发现这点,他忍不住小声与帝彧道:“我们能不能御剑过去?”

帝彧摇头,轻声道:“御剑的灵力运转会提前唤醒他。”

唤醒他?谁?虚无之境的看守?

三人只好跟着帝彧继续往前走,可是无论他们怎么走,都感觉不到他们在靠近石柱,反而越来越远。

渐渐的,帝彧也发觉不对。他定在原地再次审视四周,似乎在重新确认自己的判断。

这个认知让他身后三人不禁心骂,哪儿来的阳神这么不靠谱!

可是还没骂几句,突然地震。这个震动异常猛烈,若不是虚无之境里什么都没有,此刻他们大约是顷刻被埋。

然而虽没被埋,但是四人脚下的地面开裂,地缝之中有一些深红色和幽蓝色在唇唇欲动。

帝彧咒骂:“该死!姬舞早就叫醒它了!快躲开!”

话音刚落,帝彧脚下炙热的岩浆喷发,将他整个包围。

董骏钦和南宫律被这火烧活人的一幕吓得呆在原地,而阿律更是瘫在地上。

大宝的肉身能不能保住暂且不谈,那帝彧在岩浆里用尖细至极的声音嘶吼:“还不跑!”

于是董骏钦也不管什么灵力运转会唤醒何人,拉着阿律和南宫律直接御剑。

虚无之境瞬间充斥着浓浓的硫磺味儿还有轰隆声,好像世界末日一般。

董骏钦穿梭在岩浆火柱之间,三个人随之又一次天旋地转。

南宫律死死抱住阿律,阿律又死死抱住藏锋,二人不敢睁眼,心脏噗通噗通直跳。

可是他们跑得再快又有何用,虚无之境没有岸,他们根本无法逃出去。

而更糟的是,岩浆火柱回落后,天上又坠下冰柱,且比起之前更加锋利。

南宫律的衣袖被划破,他大喊着:“老子要回家!回家!”

此时一根冰柱砸下,正中他的衣摆。同时,阿律一个不稳,抱着藏锋旋转半圈,把二人都带到了剑下。

南宫律因为紧张而手心冒汗,因为重力而快要抓不住她。他一脸哭腔地望着阿律,最终还是不可避免的掉落。

阿律看见南宫律背后地面上是一个酝酿着喷射岩浆的地洞。她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大喊道:“董骏钦!他掉下去了!救人啊!”

董骏钦皱眉,正准备调转剑头,却被岩浆和冰柱同时拦住。

下坠的南宫律几乎要心死时,他感觉背后一热,虽热但不烫,似乎不是岩浆。而他也正在重新向上。

他微微侧脸,只见一个浑身焦黑,皮肤正在连着血肉不断脱落的人拎着他的衣领,带他躲开了身后的火柱。

一坨血肉夹杂着焦味滴到他脸上,粘腻的触感还有血腥气,加上短短几个时辰内多次的反转,让他不禁反胃,心道:来个人拍死我得了。

焦黑的大宝在帝彧的灵力运转下褪了一层皮,重新长出白皙的皮肤。

可是大宝毕竟是凡胎肉身。正如姬舞所言,他承受不住帝彧这么强的神力。浴火重生的痛苦唤醒了大宝的元灵,它和帝彧的元灵在这个身体里产生了冲突。

帝彧虽然接住了南宫律,可是南宫律感觉他越来越不稳,似乎快要晕倒了。

此时董骏钦终于找到空隙,他和阿律分开,两人上上下下绕过冰火,一个带走了南宫律,一个接下大宝。

董骏钦趁帝彧还未完全失神前问道:“可有避难处?这里不可能一直这样!”

帝彧声音疲软:“黑洞……黑洞去……”

他的声音逐渐恢复成大宝的音色,随后身子一歪,倒在董骏钦怀里。

黑洞……什么黑洞……

阿律听到帝彧的回答,灵机一动:“快找地上有没有那个缝里没有岩浆的!也没有蓝兮兮的!”

董骏钦听言立刻贴地而行。果然在朝石柱去的路上看见两个几乎要和黑土地融为一体的黑色地洞。

就在四人以为找到避难所准备下降时,石柱突然断裂。与其说断裂,它更像是开裂。

董骏钦感觉到一股强大,非常强大的灵力破石而出。随后他们便听到一声从未听到过的震天响的吼叫。

阿律结巴道:“那那那……那是……什么?”

石柱粉碎后,二人看到一只巨大的像蛇又有点像什么鱼一样的东西,它头上长着长长的角须,首在下,尾在上,一双青蓝发光的眼睛瞪着他们。

董骏钦:“这好像……是……龙。”

两方对视几秒,黑龙张开它的“血盆大口”,两排锋利的尖牙朝四人而来。

虚无之境外的三人,他们突然听见镜子里传来吓人的嘶吼,此声把镜面都震出波纹,他们纷纷起身:“里面怎么了?刚才什么声音?”

姬舞闭着眼像是睡着一般不打算回答。干尸刀刀见自家大人如此便道:“虚无之境的守卫醒了。他们凶多吉少。”

仝齐:“凶多吉少什么意思?守卫不是神么?他难道会滥杀无辜?”

干尸刀刀笑道:“一个靠吸食魔气而生的百年老妖,一个附身亡体阻碍轮回的百年女鬼,还有一个堕神,以及一个不起眼的人类。这算不上滥杀无辜。”

这叫什么话!仝齐怒起,却被老头按下。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在别人的地盘上闹事。

第一百二十三章 六道乱

仝齐气不过,对着老头低吼:“你到底是哪儿边的?!”

老头笑他年轻义气不顾前后:“我是道理这边的!”

仝齐一口气被老头这个回答噎住,席昶看不下去把他拉回来道:“前辈说的没错,不管里头是什么情况,我们都帮不上忙。”

仝齐:“不试试怎么知道!我就不信打不破这镜子。”

席昶无奈摇头:“你别疯了!刚才那个帝彧要进去都得问一声,凭我们能打破什么?脑门么?另外,你方才没听那个姬舞说谷外有异么?如果外头有埋伏,我们这边又打起来,到时候就算这镜子打破了,也是敌人打破的!所以你就安生坐下!别给王爷添乱!”

席昶一番话说得仝齐气结又无奈。

老头在一旁听着,点点头:“三人行必有你师!”

仝齐:“你!”

老头:“你什么你,你自己动动脑子,这虚无之境进去还得身先死。换句话说,进去后就不会死。指不定到时候他们出来,反而是全身上下焕然一新,重得一副好肉身呢。”

仝齐瞧他被自己的幻想羡慕到的神情,冷声道:“该不会这才是你偷偷跟着我们来此的原因吧?”

老头笑而不语。

而虚无之境里的大宝确实如老头所言,原本焦黑的身躯现在已经全部新生,再没有哪处是烧焦的。而且大宝现在的样子看上去和年岁相符的多。

他睁开眼看见董骏钦,沙哑道:“少爷,我是不是死了?”

不等董骏钦开口,大宝脑后传来一个声音:“你想多了。”

帝彧同时出现在脑后。

在一旁的二人看来,大宝现在便是真正的双面。不仅他自己那边为正面,长着帝彧的那边也是正面,有手有脚和一般人一样。他再也不是只有脸,脸一下仅是平整的背和干瘪的臀。

南宫律不禁叹道:“大宝,你好像寺庙里的那些多面佛像。”

董骏钦:“不要侮辱佛。”

大宝转动脑袋,看清自己脖子以下的部位,吓得脚软。可是他背后的帝彧直挺挺地站着,撑住了大宝,心想:少见多怪。

大宝心道:我们这样走出去,你看看有几个人不吓死的!自己奇形怪状,还怨别人见识少。

大宝想完,突然发现不对。方才那个帝彧没有出声,他是怎么听到他的想法的?莫非他们互相能听到对方......额......所以我刚才想的他是不是也......

南宫律观察了大宝一会儿,低声与董骏钦道:“看来大宝和帝彧不仅共身,还要共脑,共心,甚至共情了。”

董骏钦对此无计可施,也不确定是否要介入,逼迫那个帝彧离开大宝的身体。

此时阿律终于回来,她气喘吁吁道:“我跑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就是......就是......一个......很大的洞......上上下下......我都看过......”

原来四人见着龙之后,为了不被它锋利的牙齿碾碎,想也不想直接往黑洞里钻。结果那龙追到一半被什么卡住,不再往下,最终让他们安全落地。

但是下来后,他们就尴尬了。这里是一个巨大的洞窟,看地貌有点像干涸的河塘。阿律壮胆四处兜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

帝彧:“没发现就对了。都说了是虚无之境,就算有洞,洞里也不会有东西。”

董骏钦汗颜:“那刚才那些岩浆还有冰柱是怎么回事?”

帝彧:“那是神魔幻境。”

“神......魔幻境?”这是什么东西。

帝彧提到这事就来气,不过他面上还是一派冷淡:“我也是第一次碰到。据说是外面那条龙制造的幻境,用来困住妄想从虚无之境逃离魔城的魔族。”

三人想到那条龙不禁颤抖:“外头那条龙是神龙吧?”

谁知帝彧却说:“不是,他不是神,是神魔之龙。”

“什么?”这虚无之境里的看守是神魔之龙?这......这这这......神和魔怎么就如此难舍难分呢?

帝彧:“他既不是神族,也不是魔族。他乃神龙和魔族所诞下的孩子。体内有一半神力一半魔气。”

神魔之子!

董骏钦和阿律想到秃秃所言,没想到真的有神魔之子。不过,连穆擒风那般的半人半魔都已确定存在,这真正的神魔之子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帝彧:“那面镜子里的也不是真正的神族,只是继承了阴神神力的后人而已。他们这种,老实说是六道之外的存在。”

董骏钦听言,又想到大宝:“那你呢?你算什么?”

帝彧冷哼:“我?我自然是神,就算附人身沦为堕神,那也还是神。”

董骏钦:“那你为何不显显神威?”

帝彧听到这个问题,眼神黯淡下来。

三人心里咯噔一下,问错话了?

然而帝彧接下来说的,有一次刷新三人的认知:“所谓堕神,不过是被神族除名而已。我无处可去,我必须找一个肉身,将这身神力消耗至枯竭。

不过神族关闭天界归虚后,那些神就已不在了。你们可以理解为他们都死了。”

阿律:“死了?死了会投胎么?还是说现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神明?”

帝彧点头:“六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在阴阳神准备创造凡胎时,神和仙便把自己的元灵能量随机投入那些进入凡胎的元灵中。所以在凡界逐渐形成自己的秩序后,神明便死了。”

阿律:“那鬼界的......”

阿律原想问鬼界的鬼差和阎王呢?可是再一想,鬼差是人和妖死后留下的,阎王......阎王她听锁铃阁的女鬼说过,他们也是从凡胎死后的元灵挑选合适的作为下一代阎王,因为阎王的能量也会有耗尽的一天,等到那天......因为不能轮回,因为元灵散尽,所以只能找新的元灵代替......

所谓的天界,神仙已死。所谓的地界,不过是有些神力魔气的后人。所以这个世间根本没有什么六道,只有一道?

阿律越来越想不通,若是如此,他们......他们......他们现在做的这些事情是为了什么?同族斗争?不不不,还有妖......不不不,妖也是凡胎所化,和人没区别。

阿律越想越乱,而南宫律却道:“神族这么做莫非是担心神力太过强大,一旦有谁使出神力便会摧毁整个天地?所以他们将神力仙力分给千万元灵,这样就算某个元灵想作恶,也不至于毁天灭地?”

帝彧沉默良久,点头:“神族曾经有三件宝物,净灵石洞,阎罗神镜,以及碎天羽扇。

这净灵石洞,想必你们已经去过了,崇云为了不让甯曦借石重生,再临凡界监视众生而用自己的元灵毁了整个石洞。

阎罗神镜,就是你们方才看到的那面镜子。它最初是整个地界的大门,是阎罗十殿的原身,后来被真正的始祖魔族毁了。那位姬舞,还有现在在外头那条龙废了好大的劲,献祭了自己的自由才修复镜子,困住魔城。

至于那把碎天羽扇......碎天羽扇一出,天地万灵皆会魂飞魄散,而它的主人带着羽扇落入万劫地狱永世不出。

这些我们神族日夜维护看守的东西,让我们骄傲的神器法器,同时也是毁掉天地的利器。所有事都是双面的,魔为神而生,鬼为人而死,妖为仙而变。天地之道,讲究的是平衡,而非独秀。平衡而流长,独秀则死亡。

所以芸芸众生皆平凡,又怎能独留神魔威胁着他们?”

三人,不,加上大宝,四人听帝彧这番话简直不能消化。他们不过是想找出一个叫甯曦的家伙,他附在人身内,制造乱世,而他们要阻止他。可是这后头怎么牵扯出这些闻所未闻,不,根本是“大逆不道”的事?

就在三人沉浸在震惊中时,上空传来一个声音:“帝彧,你作为曾经的阳神,好意思和人妖鬼说这些?”

三人抬头一看,只见黑漆漆的洞口,飘下一个人来。

帝彧见他,蹭的一下弹起身:“你......你......你......”

三人愣愣望着他,而后猛地发现他的眼睛与人不一样,是青蓝色的......龙眼?

他......他不会刚才那条神魔之龙吧?!

第一百二十四章 皇甫疯魔

意识到来人是外头那条龙,阿律和南宫律下意识躲到董骏钦身后。董骏钦自己也紧张,藏锋在他的手劲下微微颤动。

而大宝想躲,奈何背上粘着个帝彧,动也动不了,只能皱着脸叫苦不迭。

这条变成人形的龙和帝彧似乎是老相识,且关系不怎么好。帝彧与他对视,半天都不回话。

那人倒没对他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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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疑心病

大约是四十年前,皇甫砾的母亲跟着她的兄嫂来到京城。

比起西陲那种动不动就黄沙狂舞,粮草水源常年紧缺的地方,京城犹如世外桃源,令人流连忘返。幸运的是,他们这次入京正是奉皇命为宫里的贵妃皇甫氏留一个能时常召见的娘家而定居于此。

皇甫砾至今都记得母亲说她入京后吃的第一顿饭是宫宴,歌舞升平,山珍海味,流光溢彩,是在西陲八辈子都看不到的景象。

没几年,皇甫砾出生了。他出生后和所有世家贵族的孩子一样,入宫伴读,出宫玩乐。

但渐渐的他便发现自己与别人又不太一样。宫里的人只有皇甫贵妃待他好,能和他玩到一块的也只有贵妃的一双儿女。而宫外几乎没有同龄人愿意与他深交。

那些人或冷淡,或不屑,或厌恶,总之皇甫砾在京城感受到的除了华贵,就只剩孤单。

起先他以为这是因为他乃外族人,或是父亲携举国投降后,让他成了被人耻笑的亡国皇子的缘故。

故而,他不喜西陲,即便他父亲和几位哥哥打了不少胜仗,他也没觉得骄傲。

而当他去过一次边关后,那种环境,西关人的精气神让他更加确定他要在京城站住脚跟。

皇甫砾:“我记得那时二哥开玩笑,说等我成年,他便要和我对换,我去西陲,他住京城。我当场发怒,军帐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尴尬了。可是我不在乎,回西关呆着根本就是等死。

我走的时候,大哥说了一句‘血脉之缘源于骨血,他迟早会回来’。

起初我不懂,血缘又怎样?京城里各大家族,他们联姻通婚,血缘早就分不清了。

我从小在京中长大,就算他们看不起我看不起皇甫,只要我努力,学着世故圆滑,学着巧言令色,再凭贵妃的恩宠,我早晚让他们刮目相看。”

可是彼时皇甫砾还小,想的太好。不是他不努力,而是他们连努力的机会都不给他。

宫里皇甫贵妃怀上第三胎时,太子刚刚出宫上天青。皇后容氏暗怒,联合夏侯太师让天青境的玄灵掌门以一句毫无天资拒绝皇甫砾拜师。

天青境拒绝他不要紧,可京城周边大小十几家玄门也跟着将他拒之门外。

皇甫砾不服大闹。母亲劝他,舅舅劝他,连皇甫贵妃都劝他,不如就做个闲散公子也没什么不好,将来娶妻生子安然过一辈子。

阿律:“可是你都能修炼邪术了,怎么会毫无天资?不至于十几个玄门全都看走眼吧?”

董骏钦:“恐怕是玄灵掌门当时看出来你不是没天资,反而是天资卓越。所以为了安全起见,朝廷暗中命那十几个玄门不可收你入门。”

阿律:“安全起见?什么安全?”

董骏钦道:“家族血脉安全。”

皇甫砾:“哼,看你年纪轻轻,也不像带过兵打过杖的样子,居然能想到这一层。”

董骏钦:“这还得要多谢前辈您,给我们这些后辈留了一个乱世之后的局势,从小就要注意这儿注意那儿,想不考虑这层都不行。”

阿律:“额,等等等等,哪层啊?”

南宫律:“他俩的意思就是中原皇族疑心皇甫造反。”

阿律:“嗯?为什么?他们不是安分守己的在西关带兵么?”

南宫律:“对啊!就是因为他们在西关带兵,他们的兵把守整个西北边线,所以才危险。

一般来说外族人很难在朝廷获高位。你看看我,虽然我们家被赐皇姓,可要不是我非人,我这辈子可能只会吃喝嫖赌。

就算我现在有个除魔会傍身,我还不是得以游手好闲的姿态示人?

更何况,皇甫族手上有兵权。兵权啊,阿律,兵权胜似皇权。皇甫又曾是一国之君,你说你们中原皇帝能不担心么?”

阿律汗颜:“那他们干嘛要接受皇甫投降归顺?为什么要给他们这个兵权?找个地方圈禁就行了嘛!”

皇甫砾:“不行,西关当时战乱不断直逼中原境内,而中原手里根本没有合适的军队可以对抗。所以他们需要熟悉西关地形民风战法的皇甫。

而皇甫之所以愿意投降最初是希望能得中原的粮草支持,早一些将那些小国彻底打趴,同时能让我们的族人子民移居到更适合生存的地方。”

可是当危险解除局势转好时,问题就转到了皇族血脉上。

董骏钦:“所以当时你母亲入京说白了是作为皇族的人质?”

皇甫砾默认:“年轻人,你方才说,我不了解如今的小皇帝,你说他利用完别人就会把他杀掉。在我看来,这一点并非是他独有的,这是你们中原皇族一脉相承的特性。

我十岁那年,父亲战死沙场。次年,皇上派当时的右丞相出使西关外各个小国,美其名是为了讲和,减少西关候的压力,实则是探查皇甫的忠心,防我们里外勾结。

和也就算了。可是,右丞相出关时放着官道不走,偏要走小路,最后被困黄蜂口。大哥为了救他被沙尘活埋。

两年后,二哥应西关请求,出战西番,那一仗极其凶险,但计划好的由西关军队埋伏的奇袭却迟迟未到,最后二哥捡回一条命,却废了一双腿,一辈子拄拐坐轮椅。

当时皇甫曾向朝廷求援。然而狗皇帝和左丞相以一句侯爵自理封地,拒绝了我们。

只恨我当时还未成年,三姐没办法,扛起枪执着剑,代兄守城。

京中十几年,不管我学了多少权术,有多少城府,为人如何圆滑事故,都改变不了皇甫在世人心中的印象。

三姐代兄弟守城的头年,皇帝假惺惺地找了一个会些法术的私塾先生作我师傅,以此安抚三姐。

起先我看他文邹邹的样子还不乐意,而且拜师后的三年里他只教不知何用的心法。

但是三年后,我便发现当看着别人的眼睛时,我能感知他们的想法和下一步的动作。我甚至一早预测到那年仙法会剑法擂台的优胜者。

而后我的师傅便教我如何借此先机达到自己的目的。”

董骏钦:“不愧是邪术,世间最难难不过人心。我想皇族要是早知道你能习得这种本事,还不如当初就让你上天青。”

皇甫砾:“你错了,窥探人心可不是什么邪术。我原本也没想过要以此害人。

这都要怪你们的狗皇帝!还有那个玄灵!他们找来的这个师傅将甯曦的半副元灵偷偷投入我身。我跟着他修炼五年,功力大增。

可是渐渐的,我发现我身体里有另一股力量,当我不愿为难别人,当我想要绕人一命时,它便会出来与我作对。

我担心这股力量不仅会助我操控别人的人心,它可能也想控制我。所以第七年,我杀了师傅,开始找法子想要降伏这股力量。

这时你们的皇帝,还有那个容皇后,以及夏侯太师,他们问都不问一句就对我弑师一事口诛笔伐,说我练功走火入魔。还查到三姐给我送来的水隐草正是为了抑制心魔。

笑话!水隐草只能治火毒,三姐寄给我不过是因为水隐草难求,给我个样儿让我在内陆找代替品。

哼,没想到中原的药商借着朝廷误传大肆收购。一众愚蠢之徒跑到西边,和真正需要此草的人抢药,这番拉扯又被药商解读成水隐草药效绝佳,忽悠那些妄想一夜登峰的修士高价购买,以为只要有了水隐草就不怕走火入魔,就可以随便修炼。

还有那个玄灵掌门,知道我在找能助我控制灵力的仙器神器,居然假传消息让我进驼山。那驼山里住着白魅,我和她们对战,若不靠甯曦,便只有死路一条。可是结果呢?什么狗屁驼山石,不仅不能压制甯曦,反而助他能量觉醒。

我承认,我确实控不住甯曦,可我一直在找法子。反观你们中原人,疑心我疑心皇甫。

这都不要紧。大不了我们就此没落,夹着尾巴躲在最底层生活。

可是,你们的皇族早已起了让皇甫绝后的心思。皇甫贵妃的三子中毒夭折,女儿八岁送到邻国嫁给一个快要入土的老头子,大好年华最后落得陪葬的结局。而长子呢?入了玄门拜了名师,却被妖怪杀死。

皇甫贵妃疯了,彻底没了恩宠。可他们还不愿意放过我们。

右丞相因为自己女儿不愿与西番联姻以换停战,他就与西番四皇子联手。

他逼我三姐暗中替他女儿出嫁。姐姐以为这样就能换来停战,可是等她到西番营帐,四皇子演了一出护驾灭孽子的戏,他弑君弑父弑兄,也杀了震慑西北边关八年的皇甫女将军。

外人只知右丞独女为国牺牲,于是民愤沸腾,朝廷派军压境,终和新任的西番王达成十年停战协议。而我的姐姐,连尸骨都找不到,却被人嘲笑太过凶悍一辈子都嫁不出去。等我回去继承爵位,她就成了没用的老女。

你说,这是我的错还是他们的错?你说,朝廷敢让我回西关继承爵位,我是不是得在他们再次和他国联手之前先起兵造反?你说,我要不要和甯曦联手?”

众人听完,沉默无言。谁都说不出一句话。

第一百二十六章 无理可讲

世家之乱,究竟是谁的错?答案很简单,可却难以启齿。

皇甫砾将心中的怨恨愤怒无奈倾吐完后,又恢复原样。那团气飘回黑暗中心,低声说:“当年的事说完了。你们走吧。”

走?阿律虽然很高兴他能大倒苦水,可是这不是她的来意呀!

她想上前追问,然而董骏钦和南宫律却同时拉住她。

龙看向帝彧,帝彧和大宝又看向他们三。

董骏钦和南宫律对视一眼,瞧对方微微点头,便朝皇甫砾行礼:“多谢皇甫前辈指点。”

帝彧歪了歪脑袋,似乎不解。可是皇甫砾不愿再多说一句,而董骏钦也不追问,他便没办法。

龙身再显,带着他们回到最初的虚无之境,并问道:“你们知道如何除掉甯曦了么?”

阿律摇头,她是真不知道。

南宫律摇头,他还有点没想明白。

董骏钦也摇头,就算知道也不能告诉龙。

至于大宝,他更关心这个帝彧什么时候离开他的身体。

皇甫砾方才讲了那么多外人不了解的内情,看似信息量大其实避重就轻。

不过毕竟是神魔之后,龙还是从中听出一二:“看来甯曦要换肉身了,下一个宿主会是谁?现在的这位皇帝?应该不是,他们的元灵应该不合。不过不管是谁,他换肉身的这个档口,是除他的绝佳时机。你们打算怎么做?”

董骏钦避而不谈。他倒不是怕这条龙从中捣乱,毕竟它根本出不去,只是他不信任他。

按帝彧之前所言,神仙做事都是半吊子,若这看守魔城的龙也整点半吊子的事情,他有冰火不坏之身他不怕,但他们小小凡胎,下场恐怕不会太好。

不过比起凡胎的凡思,龙倒是大方的多:“我听说甯曦半副元灵被崇云封印,若是能找到此封印,将它投入万劫地狱,那剩下半副元灵就永远不可能复活,还要受连带折磨。这样是不是比较好对付些?”

众人心想:你们知道怎么不早

不过话说回来,办法倒是好办法,可是他们去哪里找崇云的封印物呢?连崇云的手下星旭都不知道,天地这么大,就凭他们几个要找到什么时候?

三人沉思片刻,不约而同看向帝彧。

帝彧是堕神,甯曦也是堕神,或许带着帝彧他们就能找到封印的半个元灵,说不定还能找到藏在宫里的那半个。

龙见他们似乎有了计划,便将四人送出镜子。

镜子外的仝齐和席昶终于等到自家王爷,激动地跑过去上下检查。

南宫律尴尬地拍开他们,却发现那老头不在幽冥殿。

仝齐:“谷外有异常,他和那具干尸去处理了。”

南宫律不解:“他和干尸去处理?”

董骏钦在一边听到这话,灵光乍现,对着“沉睡”的姬舞问道:“那个蛊师是你们的人吧?”

众人一惊,可姬舞毫无反应。

不多久老头和干尸回来。他们说外头来了一群道士,但是已经被他们困在迷雾中。

干尸刀刀:“你们趁现在走,正好。”

这下不仅是董骏钦,就连阿律也觉得奇怪。进来时千方百计为难,出去时又是如此保护?

几人按干尸刀刀的指示出了山谷,来到巫山的另一头。此处是真的青森幽静,絮状的薄雾藏现在树林之间,缓慢飘动,山谷内也有袅袅云烟。

众人确认安全后,走出山林,到达一片草原。

董骏钦率先问道:“前辈,您有何打算?”

老头瞥他一眼摇摇头:“就回去呗?”

董骏钦不答话,二人对视良久,老头眉头越皱越紧。不过最后他却噗嗤一声笑道:“如果是你,你会不会留个备用方案?”

董骏钦心想也是。朝老头恭敬地一行礼:“不知前辈还有其他建议吗?”

老头摆摆手:“行了行了,我只是应急的,其他一概不知。年轻人,有些事知道就知道了,没必要追究。知而不言,才能保命哦。”

随后,老头在众人的面前,敲了敲他装小鬼的篮子,咻的一声原地消失了。

阿律震惊:“什么情况?他他他?”

董骏钦看向阿律:“你脸怎么了?”

“这不重要!”阿律指着老头方才站着的那地,“他……你前面说他是你们的人,你们是谁们?”

董骏钦:“幽冥。”

众人:“幽冥?”

不过很快,南宫律也反应过来了。

阿律和其他三人依然不解,又看向帝彧,帝彧耸耸肩。

阿律看他们是铁了心知而不言,于是跳到下一个话题:“我们现在怎么办?回燕郊?去找穆擒风?还是……”

董骏钦:“先给大宝打扮一下。他这个样子哪儿都去不了。”

说的在理。

帝彧冷声道:“我是神族……”

董骏钦打断他:“如果寺庙里的菩萨复活了,你猜那些来上香的人会是什么反应?绝对不会是给你磕头的。大宝死了也就算了,你自己倒是有的麻烦,先得逃过各路修士道长的纠缠,再得重新找个肉身附体。”

大宝:……

帝彧想了想,虽然不服,但这话确实有理。于是大宝背后另一双手脚慢慢萎缩不见。只有脑后那张脸,似乎是回不去了。

罢了,反正大宝常年戴着帽子头巾,只要背后的手脚不显露,应该没有问题。

阿律:“好,那南宫律,你们是和我们一起回燕郊么?”

南宫律摆手:“不了,那些道士都找到巫山了,我想我们也得留个应急方案,而且你们这御剑……我实在是……算了。”

阿律汗颜,至于吗……

两波人道别之后,董骏钦带着阿律和大宝御剑回燕郊。

不过这次他速度略慢,好像是踩着祥云慢慢腾一样。

阿律见他从巫山出来后,话就变少,又想起在巫山里他说的那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董骏钦,你怎么知道皇甫砾的孩子在皇族手上?”

董骏钦:“我不知道。瞎猜的。”

这也行?

董骏钦:“我只是觉得肯定有什么他特别在乎的人在皇族手上,所以他才在去了万劫地狱后对此事不愿多说。大概是怕神仙知道内情去凡间捉拿甯曦时,伤了那人。不过,其实现在再细想,是他儿子的可能性不大。”

阿律不懂。

董骏钦:“他的儿子,理论上应该和其他疯魔的孩子一样早夭。不过,除了孩子,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人能让他愿意为仇人闭嘴。”

董骏钦这么问,阿律想也不想就冒出一句:“他夫人。”

董骏钦和大宝以及帝彧纷纷疑惑地看向她。

阿律摇头叹道:“亏你们还是男人,能被一个男人看中的人,爱将,爱子,还有一个不就是爱妻嘛!爱将,他那些手下要不是灰飞烟灭,要不就在地狱受刑。爱子,根据你的说法,他自己应该也知道活不久。但是他夫人容氏,我们好像确实没有注意过。”

董骏钦:“阿律说的似乎有点道理。他夫人容琦当年也算名人,世家……世家之乱时……容后并没有当场被杀,而是在宣宁帝登基后的三年才病故……有没有可能……”

有没有可能,容琦也没死,而是躲在容后的宫里?直至今日?

第一百二十七章 满门抄斩

董骏钦记得世家之乱结束后,宣宁帝在皇宫别院找了一间冷宫给容氏。当时容氏因为丧子人有些疯癫,宣宁便拨了几个罪责不重还未被处死的容氏本家女眷进宫照料,或许其中就有容琦。

帝彧:“不对吧,容琦的罪责不重?他可是皇甫砾的夫人,我听说他两是一起策划造反的。你们的皇帝清剿了那么多乱贼,会让主谋逃脱?”

阿律:“既不是爱子又不是爱妻,那皇甫砾是在为谁守口如瓶?”

帝彧:“我说你们别老以前的事行么?皇甫砾说了这么多,根本没提他当年怎么摆脱甯曦的。这才是我们现在要想的。”

董骏钦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帝彧:“你们可别想去找被封印的半个元灵,崇云的封印术是当时众神中最强的,不仅破不了,就算你想连封印物一起毁掉也不行。再说,你们凡胎都能找到,我一个阳......堕神......肯定早就找到了。”

董骏钦汗颜,要不是真的感觉到帝彧体内散发出的强烈气息,说他是神董骏钦还真不信:“他说了这么多,无非就一点,他和甯曦的理念不同。”

三人眨眼,董骏钦扶额,心想他们当时到底在听什么?

此时阿律突然恍然大悟:“哦!对的对的,他说过他不想害人,每次想手下留情,体内就有一股力量逼他痛下杀手斩草除根赶尽杀绝。”

董骏钦:“阿律,你变聪明了。但是......夸大其词添油加醋虚张声势可不能学。”

阿律:“董骏钦,你真没劲。”

董骏钦摇摇头:“总之,他的意思,要除甯曦,首先找到他现在的栖身之所和下一个入身目标,然后挑拨离间。哎,帝彧神仙,其实我会听出这个意思,还是因为你和大宝呢。你自己怎么没想到?”

帝彧和大宝同时侧头,斜瞄对方:“我和他?”

董骏钦点头:“你把神力降在大宝体内,致使他从小长相异常受人欺负,而且每次你出现都会抢夺大宝的神志和身体。

方才姬舞说甯曦是堕神,你也是。我就想为什么甯曦附身却没有引起那人和大宝一样的情况,甚至还能如此隐秘地附了将近三四十年。

所以我猜测,我们以为的甯曦散布邪气是为了蛊惑人心,其实他的主要目的是减少附在元灵上的能量,这样更容易被附身者的身体接受。就像阿律,你只会找将死之人不会找活人附体是一个道理。“

帝彧现在总算听明白了:“这不能怨我,主要是你们的大宝脑子不好使连累了我。”

“那你赶紧从我身体里滚出去!”大宝怒言,“我脑子不好使?你一个神!阳神!创造人类的神!你找人附体还找个脑子不好使的,到底是我蠢还是你自己眼瞎?”

董骏钦:......

阿律:......

董骏钦咳咳两声打断拌嘴的二人:“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挑拨离间?甯曦能附体皇族应该有皇族自愿的成分。

如果我没猜的没错,他附身在太上皇身上是因宣宁当年吓破了胆,所以要借甯曦的力量。这样的话,挑拨离间有点难。”

阿律:“那就别管皇族了,要不我试着把甯曦的事儿公之于众,让天下百姓都知道他干的好事,到时候民怨四起,皇族说不定就和甯曦掰了。”

董骏钦:“你想太多了,把甯曦的事公之于众不就等于把皇族当年对皇甫做的事公之于......”

董骏钦突然停顿,阿律问道:“怎么了?”

“我刚才听皇甫砾讲以前的事,有一点一直没明白。皇族为何会说水隐草能抑制走火入魔?水隐草当年虽然不是内陆常用草药,但不至于大家都误会它有奇效。”董骏钦思忖片刻,“甯曦为了除魔而助长魔气,会不会皇族当时为了灭皇甫也做了同样的事?

水隐草能治走火入魔,皇甫砾功力大增,西陲被皇甫统治,这些事桩桩件件都确实有那么一点影子,但并未发展到传言中的地步。而且皇甫修炼邪术之事若是真的,当时中原一半的人都在修炼,怎会无人阻止?难道非要等到他们举兵造反?

或许皇族一直克扣西关侯的军资逼他们入绝境,就是为了让他们造反。甚至为了加深民恨,故意让一开始没几个男丁的皇甫军队连破东南四个关口。如此一来造反的罪名坐实,朝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满门抄斩。

只可惜他们千算万算,却没算到皇甫砾修得竟然真的是邪魔之术。“

帝彧听这些陈年往事听得都腻了:“所以呢?这和我们现在的事有关系么?”

董骏钦:“当然有。你想想,甯曦和皇族对天地对朝局是同一种想法,也就是说他们不仅是互相借力更是同道之人。这样一来,挑拨离间的法子很难成功。”

帝彧:“那你说怎么办呢?”

阿律:“董骏钦,要不你回去带上你爹,那几个叔伯,还有宋姑娘,咱去乡下颐养天年别折腾了吧。”

董骏钦叹气:“我倒是想啊。可是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么多,你觉得他们会放过我们?他们连鬼市入口都封了,不封了我们的嘴,怎会安心?”

帝彧:“那怎么办呢?”

董骏钦:“可能真的如你所言,要把世家之乱的前因后果公之于众才有用。只不过,这样一来,相当于造反。”

四人的下一步计划在半空中陷入困局,此时御剑终于回到燕郊。

可是一进家门却发现赵老板在自家茶园里量地。

董父见到他们非常意外,本以为还要个四五天才回来。这下可好。

他原想让三人先回屋,董骏钦却被眼尖的赵老板喊住:“哟,董少爷回来了!正巧啦!我正好来收地。”

收地?董骏钦狐疑地转向董父。

董父无奈点头:“家里现在要不了这么多土地,所以就转让一些给街坊领居。承蒙赵老板不嫌弃这地遭过虫灾,将来啊一定生意兴隆。“

赵老板笑得嘴角都咧到耳朵根了。

董骏钦将父亲拉到一边,轻声问:“出什么事了?”

董父:“没事,以防万一呗。”

不愿继承家业是一回事,可看着家业一点点被卖掉又是另一回事。董骏钦明白父亲的担心,可是他已经把能遣散的人都遣散了,现在连地也不要了?莫非是真的死心?若不是他们现在还有皇商官职,或许父亲就带着一家人回祖屋了也说不定。

比起这头的低沉,阿香和宋霁月知道董骏钦回来,那可是高兴坏了。

阿香见到大宝,立马冲上来嘘寒问暖,生怕董骏钦虐待他。也不知道他们走之前的几日和大宝冷战的人是谁。而宋霁月见董骏钦和董父说话,便拉着阿律回后院,想听她说说这几日的事儿。

两个多时辰后,赵老板和董父谈定了价格,心满意足地回去。而董父抱着有一顿是一顿的心情让阿香备了一桌子好菜给他们接风洗尘。

席上,董父突然提到:“对了,太上皇昨日去了,你们听说了么?”

“什么?!”董骏钦不知道,他们从巫山出来没敢和任何人接触直接回的燕郊自然不知。

原以为太上皇每次病危都能救回来,没想到这次来真走了。而且太上皇一走,说明甯曦的元灵已经转移。这次会是谁?晨阳?还是哪个年幼的皇子?

董骏钦眉目一沉,他们丢了先机了。

然而阿律听闻此事,想的是另一个问题。她细细推敲了一下,随后与董骏钦心音道:“我们从巫山御剑回来,经过的是西边关口。为何没有受到禁法阵影响?莫非关口的金眼黑蚁还没治好?还是那老头又折回去了?”

阿律这么一说,董骏钦暗叫不好。

可他刚站起身,董府门口便传来一排排沉重的脚步声,随后屋顶上也传来细碎的声音。

老伙计急忙跑进来,原本利索的一张嘴此刻居然结巴起来:“老老老爷,是是是官府,官府……”

不等老伙计通报完,高霆便冲进董家,身后跟着重甲兵,还有道士。

他出示御令牌,大喊一声:“全部拿下!”

众人大惊,这是晨阳亲令!很快,董府仅存的几个人全被重甲兵双臂反扣地按住。就连宋霁月的身旁也站上两个道士:“宋姑娘,您也得走。”

董骏钦:“高霆!”

高霆:“董骏钦,谋害皇族,藏逆妖孽可是株连九族的死罪。殿下的意思,是不计生死,必须全部押入天牢。所以我劝你不要反抗,留下一条命,你还可以慢慢想说辞。”

不计生死,那就是反抗便当场处决?

高霆见董家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歪歪头:“走。”

然而,事情不是你安静它就不会发生。

众人走出董家大门,外头看热闹的村民他们曾经的好邻居熟街坊里冲出一个老头:“就是那个人!戴帽子的那个人!是妖怪!妖怪!他头上有妖怪!”

董骏钦心里一惊,来不及想对策,大宝的帽子就被长生台摘了。

他刚才好不容易安抚住帝彧,但这一次,帝彧显然不可能就这样任由他们把自己和大宝带走。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亡命

没了帽子遮挡的大宝,他脑后的帝彧暴露在官兵道士村民还有阿香和宋霁月的面前。

知情者一个个全身紧绷,不知者一个个睁大眼欲退不退。

大宝一直觉得自家少爷总是啰哩啰嗦,动不动就是一堆道理,一番推测,但有句话在大宝身上印证了。

一个一直在苦难中从未体会过美好的人是不会觉得自己苦的。但是大宝现在已经体会过吃饱饭穿暖衣,有人说话有事可做的日子了。

所以他跟着董骏钦来到董家之后,最怕的就是他的脑袋暴露于大庭广众之下,最怕的就是见到他们现在这副神情。

大宝这个脑袋,董父当初花了一整天才接受。眼下这些人不管以前对董家什么态度什么想法,他们现在都不可能不害怕。

而长生台的道士见到那张脸二话不说掏出几张符往帝彧脑门上贴。

大宝和帝彧脚下当即伸出几十只荆棘藤条盘旋而上捆住两人。

董骏钦暗叫不好。帝彧是阳神,他没有情感,面对现状他只会反抗不会顾虑他人。果然,董骏钦还来不及与帝彧语,他已睁大眼睛,目露凶光,散出灵气将藤条一一折断,并将近身的道士弹开。

帝彧低喝一声:“愚蠢!”

看热闹的村民吓得掉头就跑。一个脑袋两幅面孔,这后脑的面孔还能说话。这不是妖孽是什么!

而帝彧神威显的后果,董家人被长生台和重甲兵四层圈围。

董骏钦不想打,这一打就和当年的皇甫砾一样,再无可能为自己正名。奈何,世间太多事半点不由人。

高霆不听董骏钦解释,手落示意。

长生台的阵法瞬间在他们脚下展开。帝彧再次长出他的手脚。一旁的阿香还有宋霁月,以及知道大宝后脑却从未见过帝彧完身的董家人吓得朝后退。

可是长生台的剑已经抵住他们,前有“妖孽”,后有屠刀,进退两难,最后几人瘫坐在地上。

长生台的剑阵,向来以里外皆难破而闻名江湖。五层罗汉叠,两层八卦环,两两相逆,残影化实,剑如飞梭,气织灵网,压制灵脉,乱敌心智。

刀剑无眼,董骏钦受剑阵压制,灵力运转艰难,护住老小已经有些吃力,更无心管帝彧。只是不断与他道不可伤人。

可是帝彧哪管伤人不伤人,这些人在他眼中就是甯曦的手下,是他的敌人。

人的剑多而密,帝彧银剑只有一道白光便差点毁了半边剑阵。

灵网突然破损,董骏钦灵力充入胸腔,化剑成针,针尖对剑刃。剑阵受阻,此时泯阙道长从天而降,落于剑阵上方。

一道水轮剑气迅速围住几人。

剑气不仅给董骏钦和帝彧施加了压力,更是将其他无修为之人的经脉收紧。

董父和几位叔伯年岁在那儿,宋霁月体质本就虚弱。卢大夫一句:阿骏,姑娘不行了!让董骏钦成了第二个帝彧。

什么说辞什么解释,他们想害你就根本不会留活路。

帝彧对泯阙真人的灵力十分排斥,掷出银剑直对泯阙真人,人神相击的瞬间,激起霹雳。

落霞瞬间转为黑红,似血染。大宝哭喊着让帝彧助手,却是徒增他的暴戾。

堕神不是神,他们杀人不眨眼。帝彧蹬跃于空,接住银剑,与泯阙真人的水轮月相交。

没了帝彧的下方,那些道士修复剑阵专攻董骏钦一人。化针虽快又有乌古木于其中,但硬碰硬,它还是过于绵软。

董骏钦见自己的飞针慢慢根根落地,身后宋霁月瘫软昏迷,而父亲也嘴唇发白。

按在地面的手掌调动所有可以调动的灵力,灵运五行杀人无形。

最先感觉不对的是剑阵外的重甲兵。明明好端端地握着长枪准备随时上阵,突然他冲出队伍,刺入前方长生台道长的背脊。

后背受袭,还是自己人出手,长生台根本没有防备的时间。

剑阵从外开始动摇。而半空中的帝彧因为这副人身而无法使出全力。

泯阙真人稍得喘息,迅速落地,斩断董骏钦方才穿透剑阵的灵针对那些重甲兵的操控。

但是帝彧马上追上。

剑阵受损,飞剑不受控制比方才更加凌乱。就在刀剑要刺入董父胸膛时弟子,赵叔大喊一声:“老爷!小心。”

只听两声清脆对击,一直躲在暗处的阿律站在董父跟前。

泯阙真人在外围,不禁皱眉。这群弟子还真是每一个能办好事的,竟然有漏网之鱼。

阿律现身后,董骏钦调转灵脉将靠近他们一面的重甲兵一个个个同阵倒戈。泯阙真人速度再快,被帝彧拦着一时也难以救场。

剑阵终于有了缺口,阿律带上所有人,御剑而起:“走!”

然而她起的急,刚略过那几排人就被一块大石头砸了腿。腿上吃痛御剑便不稳刚刚上去的几人又纷纷落下。

她起身一看,只见一个老头还有好几个凶狠又慌张的村民抱着大石头朝他们砸,边砸边骂:“助纣为虐!助纣为虐!”

不远处,帝彧一剑刺入泯阙真人的右胸,而泯阙真人也给了他一掌。

那一掌,灌入了大量灵力。纵使帝彧神力再强,他现在肉身也承受不住。更何况从他在巫山幽灵觉醒到现在,这具身体已经负荷太多。

帝彧被一个凡人打得发疼,不禁恼火低骂一句,正想反击却感觉周身无力。他身后的大宝已经吐了血,双臂无力下垂。

董骏钦这头,泯阙真人受了一掌动作减慢。董骏钦突然撤了灵针,重新凝聚为藏锋径直扎入他左胸。

一左一右,一前一后。泯阙真人瞪眼,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董骏钦:“你!”

帝彧这一剑只是内伤,而董骏钦这一剑则是毁他灵脉。

董骏钦冷笑:“前辈您没听过一句话吗?再横也不要横大夫。”

藏锋在泯阙真人体内再次四散为针,它们由董骏钦的灵力操控进入血脉,灵脉。

泯阙真人想要以内力逼退,可他瞬间拔出藏锋,一掌打他后颈。

泯阙真人听到自己身体里传来沉闷的咔嚓声,随后眼前一片血红,与今晚的天融为一色。

他倒下的瞬间,那些道士慌了,重甲兵也慌了,唯有高霆杵在后头,似惊似惑。

董骏钦并不支持以杀生解决问题,即便是眼下的情况,看着地上的尸首他仍心里发苦。

见他们一时无动作,他背起大宝,甩出水符,制了迷烟逃跑。

而阿律那头,赵叔不知是气疯了还是急,他拾起地上的石头朝那些人回击。更是趁为首的老头不注意一把抓过他扣在怀里,匕首抵上他的脖子,愤恨道:“你个忘恩负义的老不死!你忘了是谁背你回家!你忘了是谁替你煎药送药让你苟活到今日!你忘了你那个嗜赌成性儿子惹了一群混混,又是谁帮你赶走的!

还有你!你种不出粮食是谁教你耕种的!你!你老婆十月怀胎你不在家,是谁到你们家干活!

妖孽?他不过是长的不一样,何为妖孽!我看你们才是妖孽!”

几人听赵叔这些质问,一时停住手。可老头却不饶:“儿子!我爹我半身入土不畏生死,你千万不能饶过这些乱党妖孽!让高大人看看,何为大义!”

话音一落他儿子跟疯了似的,拔出背后的刀直接砍向自己的老父,赵叔惊乱,老头反手死死抓住他不让其逃离,那不孝子便又是一刀。

不过眨眼的功夫,阿香便没了父亲,她尖叫着嘶喊着,看着父亲血溅,看着阿律刺穿那不孝子的头额。

阿香跪倒在地,想去看一看摸一摸,可天上已发信号。董骏钦带着大宝突出重甲兵,带着剩余的活人飞速离开燕郊。

留下一地尸首。

第一百二十九章 偷渡越境 上

逃离燕郊,阿律抱着宋霁月,感觉到她的魂魄正在体内乱冲:“董骏钦,宋姑娘这样撑不了多久,我们要先找个地方落脚吗?”

董骏钦朝下一望,随即道:“不行,高霆发了支援信号。内陆一带很快就会被禁法阵覆盖。怕是一落脚就再也跑不掉了。”

阿律:“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一直在天上飞吧?去天青境?”

董骏钦:“去东关。”

去东关,现在也只能去东关。可是宋霁月半条命,卢大夫看着阿律摇头。再看其他人,阿香整个人都是蒙的,靠在小雀怀里愣愣地望着天。而张叔顾着董父无暇其他,唯一的一个老伙计,不知所措地坐在大宝身边,想看帝彧又不敢。无奈之下,阿律抚上宋霁月的腹部,一股冷流穿入宋霁月的体内。

东关在中原的正东面,与东麗接壤。两国自建立以来一直纷争不断,纵使现在有七国停战协议牵制着也不能掉以轻心。

正如他们之前分析的,不管甯曦在中原多厉害,他都不敢在东关一带明目张胆地禁法抓人。

董骏钦:“至少现在还不敢。东麗使团还没出境,若是大张旗鼓地派道士来抓人,只会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甯曦没这么蠢,晨阳更不会。不过你确定南宫律说的是在这边碰头?”

董家一众人躲在暗巷,这里一股妖味儿,硬是把原本昏迷的大宝给呛醒。他和帝彧醒来,环顾四周,最后看向正红着眼的阿香。阿香抬眸,脸上满是泪痕。大宝像犯了错的狗一望着她,谁知阿香上手就是一巴掌。除了宋霁月,其他人皆是一惊,包括帝彧。

这一巴掌,大宝自觉活该,可是帝彧不服。他强制让大宝转身,自己对着阿香瞪眼。可是不等他开口,阿香又是一巴掌,那声音比方才还要响。

帝彧从来没受过这个,又忿又不知所措。此时张叔开口:“阿香,人死不能复生,你再怎么打他也没用。”

阿香哽咽着,瞪着大宝和帝彧,好像再用力一点这眼里就能滴出血来:“怎么没用!打死他,我心里痛快!”

虽然是这么个话说,但阿香说着说着整张脸却扭曲起来,像是咬牙切齿又像是极度隐忍但又快忍不住似的。

董骏钦:“阿香......”

“你闭嘴!”阿香听到董骏钦的声音,心里更是不平,“你从小就是这样,什么都要管!什么都要插一手!你真以为就你能的不行,别人都是迂腐无能的庸人?明明知道宫里不能使法,你偏要违令。明明不是天青境的弟子,掌门死了就死了,关你什么事!你有本事违令你怎么不把整个朝廷推翻去建一个你觉得对的世界。你想管江湖事怎么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成日只会敷衍,说你心里有数,说你自有办法。现在这个结果,就是你的心里有数?就是你的办法?董骏钦,你救过这么多人,甚至带......带一个......这样的人回家,给他地方住给他饭吃给他事情做,我爹呢,他在董家勤勤恳恳几十年从来没做过坏事,凭什么得这种下场!“

暗巷里,除了阿香压抑的哭泣声,再无人敢多嘴,甚至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换了几个月前,阿律很可能会说,去鬼市看看他的生死簿,说不定这就是他的命数。然而现在,她说不出口。连甯曦这样的神都不愿接受现实不愿接受天命,怎能要求凡人坦然面对那些事与愿违?

阿律再次看向阿香,她捂着嘴不敢哭出声,怕引来追兵。而她身后,一团绿色的烟化为赵叔的虚影,跟着一起抹眼。阿律转向董骏钦,他显然也看到了。阿香听不见鬼语,父女相隔一个阴阳,很近却再也感觉不到对方。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阿律认为赵叔走的太快,一定有很多话想说却没来得及。她沉下自己的魂魄,对着鬼魂点点头。随后浑身一抖,嗓子里传来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

阿香认出这是她父亲的嗓音,红肿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阿律”,却听她说:“女儿啊,别怪少爷,也别怪大宝了。爹老了,迟早都要走的,与其最后一身毛病拖累你折磨你,不如走的干脆一点。”

赵叔这人一向豁达,他活着的时候总说明明当爹的风趣幽默,怎么养了个闺女就是一板一眼的。

阿香听着“阿律”说出这种换做别人肯定会被打死的话来,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决堤。她顾不得阿律到底是什么人,一头扑进她怀里,好像真的能从她身上找回一点点父亲的气息。

“阿律”一下一下拍着阿香,转头看向大宝。大宝盯着他们沉默不语,他脑后的帝彧也终于有一点点常人的羞耻心,不再是一副高傲的样子。“阿律”感觉自己的魂魄快要散了,于是支起阿香,自己起身走到大宝身前蹲下来瞅着他:”哎,至少正面年轻多了,不然我闺女嫁给一个老子我倒是真的要死不瞑目。转过身去!“

大宝听话地转身,将帝彧至于“阿律”跟前,随后“阿律”也是一个巴掌,直接把大宝和帝彧掀翻在地:“什么狗屁神仙。有庙么?有人给你上香么?有史书记载么?你要是再敢给他们惹麻烦,信不信我折了大宝的命也要把你拉去阴间!没有我们这些愚蠢的凡夫俗子,你什么都不是!”

出完这口气,赵叔的魂魄从阿律身体里离开,随后朝众人深深一鞠躬。阿香看到阿律浑身一抖,眼神恢复如常,好像意识到自己的父亲离开了。她哭丧着脸戳戳她,问道:“爹,你还在吗?”

阿律撑着地上,抱歉的摇摇头:“你爹走了。”

阿香:......

阿律:“你爹是个好人,下辈子也会投个好人家的。说不定,你今生还有机会遇见。”

阿香被阿律这番另类的安慰弄得破涕为笑,只是吸一吸鼻子却又道:“遇见了也不认识,不认识的人,我又怎么把一腔作为女儿的感情放在他身上呢?”

阿律哑然。这个问题,她不知道。

暗巷里悲痛了大半会儿,突然冒出一个格格不入的声音。

南宫律不知道怎么想的,化身成一只野狗走到董骏钦身边,随后当着所有人的面讲出了人话:“你们没事吧?呀,宋姑娘这是晕了?还是要不行了?早说呢,我带点人参来。”

董骏钦狠狠瞪他一眼:“你怎么才来?”

南宫律立起上身道:“你以为我不想快点么?你知道东关现在乱成什么样儿了吗?满街上都是你们几个的画像!通缉令啊!说你们毒害宣宁?藏匿妖孽?刺杀官员?啧啧啧,真是厉害。不愧是我的朋友。好了,快起来吧,我们得尽快想法子溜出中原。”

张叔不解:“溜出中原?去哪里?”

南宫律变回人形,朝张叔假笑道:“东麗,欢迎您。”

第一百三十章 偷渡越境 中

南宫律带着董家逃犯从小路到达东关内的客栈:“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一晚。眼下离东关最近的罗生台已经派人驻扎在关口检查,若是这个时候出去,盘查太严反而危险。”

董骏钦:“不能用易容术么?未免引起东麗怀疑,罗生台暂时应该不会设禁法阵,易容术还是可以使的吧?”

南宫律摇头:“禁法阵是没有,易容术也还能用。但是罗生台的掌门华云真人乃长生台华安真人的师兄,他们两的修为可不低,我的易容术在他面前根本就藏不住。”

董骏钦皱眉这样不行那也不行,这让他怎么能安心休息?

倒是阿律,她大约是心大惯了或者说是生生死死的人见得多了,眼下整个屋子里只有她最淡定。宋霁月呼吸弱,董父的气息不稳,阿香的情绪也还没过。无论他们怎么出关,到时候都会紧张。以这些人现在的状态,确实不合适马上动身。休息一晚很必要。于是她借宋霁月先道:“董骏钦,就算南宫律的易容术能混过去,宋姑娘现在的身体也撑不到过境。”

刚才,董骏钦已经替她施针,原本归位的一魂一魄还在其位,但是臭肺出窍,现在是靠阿律的残魂过度一些灵力给她才勉强维持住呼吸的。魂魄只要慢慢养总能回来。但是逃亡路上,时刻要保持警惕,宋霁月养不起这个时间也耗不起这个精力。

想走却有走不了,一向气定神闲的董骏钦此刻是眉头紧锁来回踱步,好像是一壶快要烧开的水,小水泡慢慢上腾,似乎随时都会翻滚。

阿律叹气,休息肯定是要休息的,但是他们现在这个样子就算修整十日也是徒劳。为了让这些人定心,阿律追问:“南宫律,那明日你有何计划?我们怎么出关?”

南宫律长松一口气:“终于有人问我这个问题了。”

阿律翻了个白眼,心想这南宫律什么毛病,每次都这样,就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么!

南宫律继续道:“我的计划暂时是这样的。明日辰时,我们的使团就要出关。出关得排队,特别是你们闹事之后,中原朝廷有意让东麗人尽快滚回家,好让他们大刀阔斧清理门户。所以我会把你们藏入排在使团之前的东麗商队的箱子里。”

“啊?就这样?要是他们开箱验货怎么办?”阿律怀疑南宫律的脑子被狗咬了,这种烂大街的法子也好意思说。

“不懂了吧?我们的箱子里装得可都是你们中原的货。三车九箱是你们中原以臭文明的白角铁莲。”南宫律一边说一边观察其他人的表情。

不仅是阿律,就连小雀也皱起眉头。

南宫律对他们的反应非常满意:“看来大家都知道白角铁莲是什么了啊!我们东麗的天气湿热,这白角铁莲是祛湿的好东西,可惜它只在中原有,所以白角铁莲在东关的商队中非常常见,不会令人生疑。不过最关键的是,白角铁莲那个味味道,不用法术遮着点,肯定会被人骂死的。到时候就算施法被发现,那也是合情合理有理有据,边关检查的罗生台很难以此为难我们。“

阿律顺着南宫律的思路想了想,没想到还真是个法子。

南宫律继续补充道:”当然,我也知道只靠白角铁莲不太稳妥,所以我们还有两车六箱赵老板卖给徐老板的七瓣叶。“

“七瓣叶?”董骏钦狐疑地看向南宫律:“许老板不就是你么?”

南宫律点头:“在燕郊的那个确实是我。可是明日出关的,就不是我了。这位许老板是真实存在的一个药商,常年在东篱和中原两边跑。七瓣叶是他的常见货物之一,把关的官兵应该也早就认识他了,他带着这几箱东西出现在东关,很平常。

不过,燕郊出事之后,他们怀疑你怀疑董家,自然也会怀疑到当时正好出现的许老板身上。届时他出关,必会受到罗生台的严查。我在他的商队里安插了文绪王府的人,他们会趁机制造混乱,并诱导官兵和道士打翻一两个白角铁莲的箱子。到时候味道一出来,场面失控,加之我国御派的使团车队就在后头,这前后夹击,罗生台再想细查,也挨不住出关队伍里那么多人的抱怨。”

听到此处,董骏钦心里突然有个疑问,南宫律扮成所谓的许老板大部分原因是要帮董骏钦。本以为他买下这些七瓣叶后会尽快转手卖掉,所以他说帮他送到东关时,董骏钦以为他是和谁有交易。可是现在一听,南宫律选的这个身份还有交易的对象都是许老板,好像串成一条线。难道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刻意找了这一位许老板?

董骏钦:“这个许老板为何会愿意让你代他去燕郊?他是你的人?不对,你在他的商队里安插自己的手下,那他肯定不是你的人。”

南宫律摇头:“他当然不是我的人,手下再得力也不可多。每个人都有失手的可能,人一多,失手的几率也就大了。所以我只是随便找了个正好的人。至于他为什么愿意听我的话,嗯,因为我长的俊。”

众人:......

董骏钦:“他知道你会这样利用他么?你早料到我们会遭难?”

好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南宫律嘲笑地看向董骏钦:“你难道没料到么?”

他一边摇头一边看向董父:“叔叔在七瓣叶那次事件之后,就开始遣散家里的家丁侍女还有药房里的伙计,为的是什么?你一次次离开家,为的又是什么?只是为了查清甯曦?你问我这个问题,是觉得我比你傻吗?再说了,我利用他又怎么了?他不过是遭点麻烦,既不损失银子也不会丢了性命。况且,买下赵老板八成货是他自己的意思。我不过是帮他动嘴罢了。你有的操心别人,操心我,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董大侠。”

南宫律所言,他们无从反驳。阿律回想过去几个月,觉得人真的是奇怪,明明知道危险却还是要做,明明知道会遭祸却还是站在那里等着。真是应了秃秃那句无知而无畏。

阿律:“那我们要怎么做?”

南宫律指着她和宋霁月:“到时我会施法,封住白角铁莲气味,并给你们易容。你和宋姑娘藏在一个箱子里;这两位姑娘一箱;董叔叔还有这位大夫一箱;这两位长辈一箱,最后大宝自己一箱。你们只要好好躺在里面不要动,其他交给我。“

阿律看向董骏钦,董骏钦又看向董父和张叔,眼下只有这个法子了。南宫律看大家无异议,于是再次苦口婆心劝他们道:“虽然明日你们只需要躺着就好,但难免会心潮澎湃紧张不已,这也算是耗神费力的事儿。所以,各位还是早些休息吧!这客栈你们放心,里里外外都是自己人。”

“自己人?”董骏钦冷笑,“他们长得一点不像东麗人啊?”

南宫律吐舌:“我说你怎么以貌取人呢?我也不像啊。不过等你们过境就会发现,我们东麗大街上多得是你觉得不像的东麗人。”

董骏钦失笑,这叫什么话。明明是逃难,被南宫律说的像是出门远游一般。可远游终会归家,逃难怕是永远回不了故土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偷渡越境 下

在南宫律的强烈要求下,董骏钦和阿律一行人终于歇下。虽说这里都是南宫律的人,但外头情况不稳,难保有官兵突然冲进来查房。

阿律看大家都哭丧着脸,就连帝彧也是沉眉不语,于是便退出屋子去了厨房。晚膳是他们都没什么胃口,几乎没吃。阿律怕他们明天还没逃出去就饿死了,要不整点甜羮?据说吃甜羮能让心情好转。

南宫律暂时还没回来,于是阿律在征得客栈掌柜的同意后,进入后厨。可是一进厨房,阿律恍然明白方才南宫律为何会说这里上下都是他的人了。这哪里有人啊,全部是妖!竖着猪耳朵的,摇着狐狸尾巴的,还有一个妆容奇怪的男......人?难怪掌柜的说要喝甜羮得自己烧,原来是没有厨娘。

这些妖怪见到阿律,吓得从桌子上跳下来,瞬间变回他们进来时看到的正常人样。阿律觉得好笑,但还是绷着脸问道:“不知你们有谁会烧甜羮?”

这些妖怪听问纷纷转头看向一只大老鼠,然后集体举手指着他:“他会!他是灶仙!”

老鼠原本躲在角落啃玉米,被莫名暴露很是不爽:“哼,现在叫我灶仙了?!老子才不会烧菜!你见过神仙吃甜羮的嘛!修仙的根本不进食!”

阿律看出来了,这些个莫名其妙的妖怪还真是南宫律的自己人,脾气还有说话的语气真是像的不得了。她大步走向老鼠,用边角料一击戳穿它的玉米,威胁道:“那不知灶仙你可知道如何烧?说出来让你的朋友们听听,你到底是不是灶仙!”

老鼠看着那根又细又尖又黑亮的边角料,身子一抖,变成一个人样。

董骏钦从客房到后院寻人,远远闻到一股焦味。他跑进厨房就看见一群上蹿下跳的小妖和一个锅子烧成火炉却岿然不动的女子。

“你在做什么?怎么烧成这样?”董骏钦好不容易灭了火,将阿律扳过来一看,完全没事,“你使了金刚罩?”

董骏钦原本是觉得现在局势危险,使法术可能会被罗生台察觉。可是看阿律一副疑惑的表情,他猜想阿律可能是用了火符才烧成这样的,一时又觉得好笑。

阿律见他好气又好笑的表情,无奈道:“他们不会生火,我也不会啊。谁知道我功力太深厚一时没控制好就成这样了。哎,董骏钦有没有什么法术能直接做一桌子菜的?”

董骏钦一边收拾残局一边摇头:“我不会这样的法术,要不你问问帝彧,神仙可能知道。”

最后这甜羮还是董骏钦自己做的。

阿律尝了一碗,惊艳道:“董骏钦,你居然会做菜!”

董骏钦无语:“以前跟师傅四处飘,有时在深山老林找不到馆子,自然只能自己做的吃。”

阿律想想也是:“那你们是不是要背个锅子锅铲啥的?”

董骏钦下意识顺着阿律的话想像那副画面,随后噗嗤一声笑出来。

阿律瞧他好不容易恢复了往常的神情,心里松了一口气。从燕郊跑到东关,一路上他的样子都像是在走火入魔的边缘。她很怕他哪根神经一断当场发飙。

现在,终于是好多了:“对了,你是来找我的?有事?”、

董骏钦:“霁月醒了。”

董骏钦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凝重,似乎还有点担忧。

阿律不解:“醒了不是好事么?你干嘛这个样子?”

董骏钦:“她说她想起一些小时候的事情。”

阿律又惊又喜:“那很好啊!她想起什么了?哎,不问你了,我自己上去问她!”

回到屋里,董骏钦把谎称是阿律准备的甜羮放下,然后一人一碗分好。

宋霁月喝完甜羮之后,阿律连忙问她想起了什么,她说:“我记得我好像被母亲藏在一个柜子里,然后我看到一个人,他还和我说话了。”

阿律心想:对对对!然后追问:“他说什么了?”

宋霁月:“我记得不是很清楚,好像是叫我忘了什么,不对,他......他说有人会来救我......不是不是......”

阿律见宋霁月一副苦恼的样子,安慰她:“没事没事,想不起来就算了。你刚醒,还是要多休息,指不定休息好了,就突然想起来了。”

此时已是亥时,确实该睡了。阿香收拾好碗勺准备去洗,董骏钦连忙上前想帮忙,却被阿香瞪回去:“求您以后别下厨了,一股子药味。”

董骏钦:......

这一夜,董骏钦一行人躲在一间屋子里休息。谁都不敢去别间,生怕一醒来再少一个人。

南宫律戌时来敲门,他帮众人准备一番,再把他们一一放入箱子中。女子身形娇小,头脚颠倒可以平躺,但男子只能侧立,十分不舒服。

而且此时南宫律还未施法遮盖白角铁莲的气味,那东西放进来时众人不禁皱眉捂鼻,帝彧更是直言:“这是把我们埋进粪坑么!”

大宝在另一面冷哼一句,帝彧听他心里道:“还不是被你推进粪坑的!”

南宫律替他们盖上盖子,马车缓缓移动,他们躺在箱子里又臭又硌得慌。这亡命天涯,还真是和那些灰头土脸的逃犯并无二致。

马车走走停停,大约是排到了过关的队伍中。这样断断续续走了一会儿后,众人便感觉到一段很长的停顿。大约是半个多时辰,外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吵吵闹闹的声音,随后张叔和老仆所在的箱子猛烈晃动,上头一个箱子“夸”的一声倒在地上。

南宫律浮夸的声音隔着木板传入他们耳朵:“哎呀!要死了要死了!我这......”

紧接着他们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叫骂:“要死啊!白角铁莲!你不能找个术士把味道封一封啊!”

南宫律不甘示弱的大喊:“我封了!可我怎么知道前面会打起来,破了法术呢!”

而这时,木箱外头传来另一个声音:“通行证!”

南宫律不知和那人说了什么,只听他回了一句:“开箱!”

张叔和老仆一听要开箱,吓得不自觉反手拉住对方的脚。

谁知南宫律这个法术几乎是脆弱不堪,打开压在他们上头的另一个箱子的瞬间,一股连箱子里的人都闻到的气味铺天盖地传入每个在场人的鼻腔。

干呕声,咒骂声此起彼伏。南宫律连忙赔不是:“道长道长,真的抱歉。我这......哎真是便宜没好货。谁知道那个人的法术这么不经抗......额,不知道长您是否知道这里哪里有人能帮个忙?”

那罗生台的道士自己也受不了,嫌弃地把通行证还给南宫律。

此时又传来另一个声音:“许老板......没问题。证件文书齐全,且加盖了双方官印,确实是普通客商。”

道士一听,接话道:“你来查这一几个人,还有,找个弟子把白角铁莲的味道封住!”

换了一个道士,南宫律眼珠一转道:“哎,谢谢道长,谢谢谢谢。额,我要不去一边候着?这后头还有好多人了。”

道长捂着鼻子示意他动作快点,可是南宫律的车马一动,原本就挨近后面的马屁股直接贴到下一个车队的马脸上。

两马相撞,加之白角铁莲的味道冲的马都心烦,于是人声中又传来此起彼伏的马叫。

马一乱了阵脚,整个队伍就乱了。很快,后头就有越来越多的人叫唤:“还搞什么呀!走不走啊!干嘛呢!别退了!臭死了还不走啊!”

道士见到这种场景头痛的很,而被南宫律乱了马脚的车队里走出来一个人,直接上前站在管事的道长和官员面前。箱子里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突然冒出几个道士围住他们的箱子,随后一个恍惚,好像再也闻不到白角铁莲的气味。

随后他们听到一个声音说:“快走快走!不要在这里逗留。”

箱子再次颠簸起来。这一次摇晃了很久,久到他们几乎要睡着。

第一百三十三章 容琦

文绪王府远比阿律和董骏钦想象的大。但是很快,他俩就发现,并非是这王府大,而是有个幻境笼罩着王府,让他们误以为大。

阿律会发现这一点,是因为在董骏钦的提点下,她发现在多个不同场景里看见同一股灵线。

阿律狐疑,打断在一旁废话的南宫律:“南宫王爷,您这里是什么情况?不会是破草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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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容琦

文绪王府远比阿律和董骏钦想象的大。但是很快,他俩就发现,并非是这王府大,而是有个幻境笼罩着王府,让他们误以为大。

阿律会发现这一点,是因为在董骏钦的提点下,她发现在多个不同场景里看见同一股灵线。

阿律狐疑,打断在一旁废话的南宫律:“南宫王爷,您这里是什么情况?不会是破草屋变的吧?”

南宫律听到自己家的小秘密被识破,不急也不恼,反而讲起自己父亲:“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爹看起来非常年轻。”

好端端的怎么提起他爹了?虽然他爹确实年轻的不正常,但一想到他是半妖,这点不正常也没什么。

南宫律不管他们想不想听,自顾自继续:“我想你们多少猜到这是因为我们家祖传的妖气。那妖气遗传到我爹这里是他十八岁后,长相就没再变过。而我就惨了,你们在巫山也看到我的那张丑脸。”

阿律想南宫律是没有脸,他爹是不变脸,这长相倒真是妖里妖气。难怪了!阿律想起他和南琴的毁容术:“所以你们除魔会的人才会精通易容术?”

南宫律点点头,但又摇头:“这个算不得正真的易容术。其实文绪王府真正精通的是幻术。”

“幻术?”阿律不解,怎么从易容术跳到幻术了?

不过董骏钦倒是慢慢想到了什么:“怪不得在东关你怕罗生台会识破的你的易容术,你是怕他们识破你给他们施的幻术。”

南宫律点点头:“幻术分两种,一种是改变所视之物的样貌,比如我的脸。还有一种是类似障眼法,是在人的眼睛上施展幻术,但所视之物的样貌实际上并没有变化。”

阿律消化了一下南宫律的话:“就是一种是在东西上盖层纱,一种是在眼睛上蒙层纱?”

南宫律:“差不多就这个意思吧。这两种方法都需要大量灵力才能做到以假乱真不被戳破的境界,特别是后一种。

但是我们半妖的灵力不稳定修炼起来慢还容易出岔子,所以我们王府的除魔会还有另一个功能……”

阿律和董骏钦顺着南宫律的话往下想,慢慢张开嘴,诧异道:“你们要吸食别人的灵力?”

南宫律点点头。

虽说天下不少道观玄门都会将收服的妖魔鬼怪用作炼丹或是修炼,但是他们没想到文绪王府也是如此。

这不免让他们想到三个倍受争议的话题:一,如果那些所谓名门义士为了修炼对妖魔鬼怪滥杀无辜怎么办?二,既然是妖魔鬼怪,就不是无辜?三,谁来定义无辜?谁来定义妖魔鬼怪?

中原的两人想的深刻,但南宫律想说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他带二人进入一间墙门嵌饰简单的屋子,里头摞着整齐的柴火和枯草。但是干净的杂物房在南宫律眼神变化下慢慢褪去那些蒙人眼神的乔装,显露出一个暗门。

暗门出现后,阿律和董骏钦立马感觉到一股非常特被的气息。两人紧跟南宫律入门,穿过一条暗黑的长廊和盘旋向上的阶梯后,二人看见一个由几百几千根灵线组成的牢笼。

牢笼里面关着一个头发散乱,浑身污垢的人。脏乱油腻的发丝之间透出一双茫然的眼睛。

南宫律瞧二人眉头微蹙,连忙解释:“她不是被我们整成这样的。是她自己体内灵力相冲才发疯的。”

董骏钦斜眼:“所以呢?你想让我给她治疯症。”

南宫律摇头:“不是你是阿律。”

二人相视一眼,不明白他什么意思。阿律能做什么?附她的体?看看她为什么疯?

没想到南宫律居然点头道:“正是如此。”

这么一说,他们更是不理解:“南宫王爷,有句话我憋了很久了。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

南宫律低笑:“遵命!这人呢是几十年前投奔到我们府上的。不,确切的说是投奔到除魔会。不过她当时找到的不是我父亲,也不是除魔会的什么人。而是躲在我家的上官漪。

对于此人的真是身份,上官漪没有透露过,只说是她相识多年的朋友。

当时父亲感觉到她体内有一股很强的外来灵力。这种灵力难以和她自身灵力融合,所以搅得她时常灵力失控,受病痛折磨。”

南宫律说到这儿,二人心里有了一个人猜测。

南宫律:“父亲当时没有多问,只是将她关在特制的屋子里,吸收她体内的外来灵气。但是渐渐,我们发现那股灵气似乎有自己的神智,她本人一直在和这股灵力斗争,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原本我也没想多探究,毕竟那个时候中原局势很乱,有一些奇怪的逃难者也很正常。但是那次去万劫地狱见到皇甫砾,我觉得他的气息和这个人很像。”

阿律和董骏钦再次对视,随后她说出:“你怀疑,这个人是……皇甫砾的……”

南宫律:“皇甫砾的爱妻,容琦。”

听了南宫律的话,两人再次观察牢笼中的人。可惜,年代相隔甚远且二人也从没亲身经历过世家之乱,所以除了一个疯子还是一个疯子,什么都没看出来。

不过阿律转念一想,方才南宫律说需要她帮忙,难道:“你要我附她的身,看一看她的记忆,确认她究竟是不是容琦?”

南宫律点头:“不仅是确认身份,还希望你能看看是否有如何对付甯曦的法子。”

阿律:“可是若附体我只能看到她自己看到的,并不能做其他事。”

南宫律:“让她附你的身体。”

不等阿律反应,董骏钦先叫起来:“你疯了。她体内灵气还不稳,再附一个,那就是一体三魂,这太危险了。”

南宫律:“你先别急呀。阿律现在已经长心了,不能算三个,而且……”

董骏钦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他:“而且什么而且。我问你,这个人体内的外来灵气你们吸干净了么?没有?没有你还敢让它附在阿律身上?万一它顺势留在阿律体内了,你是打算把她也这么关着么?”

南宫律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自从见过皇甫砾之后,他就愈发怀疑这个人的身份。若真的是容琦,那不就是唯一一个世家之乱的亲历者?还是关键人物的那种!这么好的机会,难道让它白白溜掉?

若不是读取记忆太难,南宫律亦或者是他父亲南宫晋早这么干了,何必麻烦别人。

可是他走过那么多地方遇到过那么多人,还是头一次碰见阿律这种介于阴阳之间的人。

加之现在他们也无处可去,要么一辈子躲躲藏藏,要么不就是应该想尽一切办法制服甯曦还自己清白,起码还自己自由吧。

那现在不就是天时地利人和齐全了么!

不对,还差个东风。

南宫律:“你就放心吧,到时候,我,还有我爹,穆擒风,南琴,北书都会在这里看着的。”

阿律对这个提议本身没什么反感,也不觉得多危险。只是听来听去,那董骏钦要干嘛?她总觉得要是没董骏钦什么事,南宫律不会把他也叫来。

南宫律:“不亏是和我同名的人。董骏钦嘛,自有他的用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初见皇甫砾

阿律这一夜睡得昏沉,半梦半醒间感觉躺在上面阴冷的地方,整个人头重脚轻爬都爬不起来。好不容易撑开眼皮看到的却是一个山洞。

怎么会躺在山洞里?阿律茫然。难道是昨天喝醉后自己迷迷糊糊走进来的?

嘿,那一屋子的人难道都没有个好心人出来扶一下吗?

阿律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伸个懒腰。此时她背后响起一个女声。

闻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深红锦缎的中年女子出现在山洞口。见到阿律后她连忙进来拉人:“哎呦我的大小姐,您怎么跑这儿来了!该不是在这假山洞里睡了一晚吧!”

这人是谁?阿律茫然地看着她,这长相这衣着好像不是东麗人啊?嗯,也可能是中原人。南宫律自己都说这东麗大街小巷不少中原人。

中年女子拉着阿律离开山洞后又掰着她的肩膀转了一圈:“快给我看看!啧啧啧,您这衣服……快和我回去洗漱,把衣服换了,皇后娘娘已经到了。”

皇后娘娘?这这这又是什么情况?阿律被跟中年女子进了一间屋子,虽说花花绿绿的点缀不多,但是这鹅黄纱帐,嵌贝首饰盒还有大铜镜,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小姐的闺阁。

哎?!所以现在是......难道在……别人的记忆里?!不对啊,她自己的自己前一刻还在喝酒,怎么突然就到了别人的记忆里?难道是那个关在文绪王府的人?

阿律被中年女子按到桌台前,可铜镜里映出的还是阿律自己的脸,只是这张脸年轻的多。

难道不是那人?什么情况啊?难道那人和自己长得一样?难道这是她元身元灵的记忆?哎,也不对啊,明明以前喝酒从来出现过这种情况,怎么会突然这样?

阿律实在混乱,于是直接问道:“我是谁?”

然而问题一出,阿律发现又不对,这不是她的声音。软糯,但是有一点点硬冷,应该是一个幼女还是有点高傲的幼女的声音。

反观中年女子,她被阿律的问得大惊:“小姐,您这是……撞到脑袋了?”

她捧起阿律的脸左看右看,这脸上好好的,额头也好好的,发丝里也没有哪里肿起来,不像是撞到脑袋啊!

阿律不管她的惊讶,坚持问:“我是......容琦?”

中年女子:“小姐,您可别吓奶娘啊!您不是容琦还能是谁?”

这回轮到阿律惊讶了,真的是容琦?所以她现在是进入了容琦儿时的记忆?南宫律什么时候施法的?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而且她为什么能说话能动?按理说不管是她附身容琦还是容琦附身在她身上,她都只能看不能做什么的呀?

等等,昨天他们和南宫律讨论这事的时候,好像说过这个问题。当时南宫律说让容琦附身在阿律身上时,他的意思似乎是,这样一来,阿律就能再容琦的记忆中做点什么事......

是这样么?

阿律重重叹气,心里把南宫律骂了一遍又一遍,这个杀千刀的家伙,趁着别人喝醉干这种事!又不是不帮他,有必要这样吗!现在好了,她一个人带着自己的意识自己的身体跑去另一个人的记忆里,没有熟人也不了解当时的情况,万一出点岔子怎么办?

奶娘见她家小姐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气,实在不明白这小丫头到底怎么了。但是不管她怎么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得带她去见皇后。

一顿收拾后阿律顶着更加沉重的脑袋,踩着不习惯的鞋,穿着不习惯的襦裙,带着两个婢女跟奶娘走到前厅。

此时,前厅里端坐着一位衣着华贵容貌姣好的夫人,她头上的金钗嵌着好看的宝石,手上戴着指套,裙摆上的刺绣更是金银漫天。这个应该就是皇后娘娘吧?

阿律大概是被这位皇后的华丽闪瞎眼,也可能是宿醉还未清醒,她对着皇后愣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是什么情况。根据上次不小心借用宋霁月面圣的经验,阿律正要下跪问安。谁知这次倒是皇后先开口了:“好了,知道你不喜欢这些规矩,也别东施效颦了。”

此时皇后身边一位中年男人低声道:“是臣弟管教无方,把这丫头养野了,还请姐姐赎罪。”

皇后冷哼一声:“你有什么罪啊。这宫里皇上宠着皇甫悍妇,宫外的男子们可不就得喜欢这种腔调么?罢了,终归是外族,皇上再喜欢她最多也是贵妃。琦儿,你过来。”

皇后朝她招手,那眼神不像是什么好事,阿律下意识往后一退,谁知容琦的父亲立马瞪过来。

哎,好吧,好吧,入乡随俗吧。

阿律走到皇后跟前,她示意身后的宫女递上一个长长的匣子。皇后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对银剑,亮的发光。

皇后:“我容氏归顺依附于姒族以来,出了十嫔,七妃,四贵,三后,到如今,其实也不指望容琦以宫嫔的身份延续母族荣耀。既然琦儿不喜繁文缛节,那姨娘就另外派你个任务。陪着太子殿下上天青境拜师修仙,如何?”

如何?按照后世的说法,此处肯定是好啊。于是阿律立刻应承下来。

皇后瞧她如此干脆,笑道:“确实养野了。另外,我打算让二表哥家的容裴一道去。”

容琦父亲不解:“容裴?二表哥的母亲对这个孙子极其看重,这送去天青境,老太太怕是不肯。”

皇后:“有什么不肯的。他的血统,留在京城将来最多混个小官,不如搏一把,兴许日后皇上和太子还能委以重任。而且上官家的兄妹两已经拜入天青境门下,容家必须出两个人。”

阿律听皇后这番话,再想到之前玄清仙人提到的上官和容氏两族的事情,心里不禁翻了个大白眼:您真是好意思!

容琦父亲:“那皇甫那边......”

皇后:“放心吧,皇甫砾进不了天青境。”

容琦父亲有些不确定:”我听说王将军对他评价挺高的,说是天赋异禀。而且之前他们还有意与我们拉近关系......“

不等容琦父亲把话说完,皇后便投过去一个冷眼:“那又如何?皇甫氏已经快把整个后宫整的和江湖道场一般,不是炼丹就是修炼什么长生不老之术,难道宫外我们还要让他们的人插一脚?皇甫砾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既然皇甫悍妇要带这个江湖风气,我就让她知道知道这是谁的江谁的湖。”

皇后在容府下达了一堆指令后,带着几个嬷嬷和宫女侍卫离开。容琦的父亲送走这位贵人之后,拉着容琦上上下下嘱咐了无数事情。

阿律自然没记住几件,反正这只是记忆又不是她的现实。而后的几日里,容琦日日在为上天青境做准备。练功练法,劈腿劈叉,还有各种心法背诵。阿律想想那时候的容琦也真是可怜,这才几岁啊,就被家族长辈作为棋子,而且最后落得这么个下场。也不知道当时容琦本人心里是愿意还是不愿意的。若是不愿意,给阿律一个暗示,让阿律帮她在记忆里顶一次嘴也好啊。

然而阿律什么都没感受到,要不是她有自己的神智,那她现在就是真正的容琦。

不过要说这容琦还真有点天资,这几日容裴被接到容氏宗族府上与她一道习练。虽然容裴比她年长一些,力气也大一些,但先生和师傅都说容琦更好些。当然也不一定是容裴差。阿律之前装傻充愣问过奶娘关于容裴的事情,说是小妾生养的孩子本就不得宠,要不是看在他是容家难得的男丁的份上,别说是上天青境了,能平安长大嫁个京官就不错了。故而这容裴不一定是天资不高而是极力隐藏。

想想也是可怜,好不容易投个四肢健全容貌不丑的凡胎,居然是在这么个家里。再富贵再荣华,也不比寻常人家轻松,还不如生在董家种地呢。

再看看他现在认真的样子,眼里有光,大约心里也有希望。对比阿律所知道的容裴最后的下场,为了护住妻儿性命,甚至留下容琦一条命,做了乱臣贼子入了心魔,最后被自己的小叔子亲师弟砍下脑袋挂在城门示众。

太惨太惨。

若这一切真是皇族为了铲除一个皇甫而刻意谋划的,若玄灵仙人和白渊仙人也参与其中,那这些人,还真是......该死。

阿律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把那个恶毒的念头按下去,继续装成五六小儿跟着老师习练。

但是到了上山前一日,奶娘按容琦父亲的吩咐带她上街置办东西,期间奶娘将阿律留在街上小半会儿,自己去办点事。

阿律闲着没事做,看跟在后头的侍女也是唯唯诺诺的怂样,于是不顾她阻拦在四周逛了起来。

说是逛,其实不过是过了座小桥,拐了个弯。

不过其中一户人家的后门吸引到阿律的注意。

起先她只是听到有人在练剑。这几日她被迫习练,练到现在反而听到剑刃划破空气发出的声响就来劲。

阿律兴致起,反正是在记忆里没关系的:“干嘛不看,说的也是要上天青境的。那就是对手了。既然是对手,提前了解难道不应该?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懂吗?”

小侍女拗不过阿律,只好跟她一起躲到墙边慢慢摸到后门口朝里头偷看。

这户人家大约不是特别大户,这后门对着的街道狭小冷清,在后门半开的情况下也无人看守。

于是她们便从后门中看见一个奇装异服的小男孩握着一把看上去挺重的刀,正练得起劲。

阿律原本是不懂剑法的,更别提刀法。不过这几日借容琦的光学了不少,以她这几日的表现来对比,这位兄弟着实比她好。

就连旁边的小侍女也被男孩儿干净利落的动作吸引,眼里泛出赞许。

这时奶娘熟悉的声音在二人背后响起:“小姐!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奶娘虽然压低声音,但还是惊动了宅子里的人。他立马收起刀,警惕地看过来。

四目相对,阿律被这个与年龄不太相符的眼神吓到,随后立刻回头,乖乖跟着奶娘逃离。

阿律:“奶娘,你认得那人?”

方才奶娘找到她时的神情似乎有些嫌弃,好像知道点什么。

于是她道:“小姐,您可别再吓我了,满京城谁不认识他呀。西关皇甫最小的儿子,皇甫砾。您好端端的跑到他们家后门做甚哟。”

哦,原来他就是皇甫砾啊!瞧着挺俊啊!

也不晓得是不是抬杠心思作祟,阿律哦了一声后便道:“我就是听到有人在练剑边想看看,谁知道是在练刀。不过他刀法不错,哎,可惜了,应该是人才的。”

先不谈阿律这番话对不对,光是她这个评点江山的语气就把奶娘又吓到了:“小姐,您瞎说什么呢!皇甫是外族怎么能成才呢。再说了,您懂刀法吗?”

阿律:“懂啊,既然都是武器,那刀剑之间也是能相通的嘛。而且外族怎么了?我们家不是也姓容不姓姒么?现在……唔唔唔!”

阿律说到这里,奶娘未免自己突然心病发作赶紧捂住她的嘴。

好不容易奶娘松手,阿律心叹,于是鬼使神差地回头朝那扇后门一看,却见皇甫砾半个人掩在门后偷偷看着她们远去。

这真是……方才那个硬气的小男子汉怎么突然娇羞起来,阿律不禁笑开。

皇甫砾见状,脸一红,躲进屋子关上后门。

阿律走在回容府的路上,看着那时热闹的京城,叫卖声,符纸店,铁器铺,还有打着神仙酒招牌的酒楼,想想这些日见到的那些还活着的人,还能对未来报以期望的孩童,心里突然一酸。

这难道是容琦的心情?若是可以,她是不是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不要前进?

想到此,阿律自己心中生出一种怪异的责任感,她想阻止那场灾难,或者说帮助那些无辜的人活下来。就算是在容琦的记忆里甚至是梦里,活一次,好好走到最后,不要杀戮不要折磨不要惨死更不要遗臭万年。

第一百三十六章 拜师天青境

阿律想的很好,但是事情做起来却不是那么顺利。

按她的计划,回到容府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到容琦的父亲说自己不要上天青境,随后她就被送进小黑屋。

阿律没想到容琦的父亲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直接甩了自己女儿一巴掌。阿律摸着火辣辣的脸,心里愤愤不平。不是说养野了嘛?难道事实上是想棍棒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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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少年初长成

阿律在这场回忆里越过越丧气。只要她想做些改变过往现实的事,最后不是适得其反就是失败收场。好像无论她怎么努力抬杠,怎么一意孤行,怎么一哭二闹三上吊,就是没法改变那时那地那些人的想法。

阿律接近上官漪,日日给她端药送饭,原本希望她到时候能帮自己劝上官浩不要利用墨裳。结果,在别人眼里她一个堂堂容府小姐出身,对这对家道中落的兄妹俩这么殷勤,就是容家别有用心,想拉拢上官府。可是拉拢一个被灭门的世家有何用?一来二去,这话锋又变成是上官家的兄妹想借容琦报仇。

这种话,上官浩听了,反应可想而知。阿律的殷勤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却遭上官浩的嫌弃还有上官漪的躲避。

上官浩嫌弃她也就算了。阿律想着这不是还有容裴么!于是她提早撮合的二人。然成效虽快,副作用却是容裴帮着上官浩对她越发有成见。

阿律就想不通了,到底是她本人做的太过,还是现实里的容琦就是不讨人喜欢?明明都是出于好心,为何就是吃力不讨好?

另外,玄清仙人也是个让她糟心的人。容琦天赋高,人又聪明,十六岁就过了启峰塔中高阶,成了上官浩的师妹。

记忆里,当年是由玄清仙人帮着玄灵掌门给各弟子定道号。阿律听到他曾和玄灵掌门提议给容琦一个“芒”字。白芒白芒,他的意思:“取谐音,白忙活。”

阿律当时真的很想冲进去大声告诉这个只知道嘲笑她司马昭之心的玄清仙人:“前辈!你知不知道我这是在救人啊!救人!”

她躺在弟子院的床上,想她自从以容琦的身份醒来,干的最有实际效果的事情居然是练功修行,而且这一练竟然就是九年,什么心法,符法,阵法,术法,剑法,甚至顺带学了点医术。

回忆里,容琦从六岁小儿一路长成现在的大姑娘。阿律心想等她清醒过来,是不是得谢谢容琦没按现实中的日子一天天回忆,否则她困在这种记忆里十几年,才真的是欲哭无泪。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让阿律尴尬的就是容琦记忆里各个人的长相。容琦本人和自己一个模样也就算了,大不了不照镜子;可是对门的上官浩现在完全就是阿律认识的董骏钦的样子。无独有偶,上官漪是宋霁月的模样,某个同辈的弟子长着南宫律的脸。阿律思考良久,最终认定附身入魂原本就有很多不确定性,应该是她下意识把自己认识的人代入,他们之间根本不存在什么联系。

可即便如此,每当阿律看着这些她认识的人,端着与现实截然相反的态度对待她时,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难过的。

一声叹息,门外突然来了一位师妹传话:“容师姐,你父亲来了!”

容琦父亲?他怎么来了?虽然阿律上了天青境后,周周有家信询问容琦和上官的近况,但好歹不用天天见到人也算轻松些。而且碍于闲言碎语,除非容琦下山,否则容家几乎不来人。今儿怎么突发奇想?

容琦父亲想做什么,阿律懒得猜,无非就那点事。可眼下,别说他给安排的任务了,阿律自己想做的事都没做成,谁还有心思管他?抱着这种心情,阿律想晾一晾这个父亲,谁知他竟然遣容琦的师傅直接来屋里抬人。

容琦的师傅是位容氏出身的长老,为人严谨,教学严苛,长相严肃。阿律心里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容三严。

容三严也不顾男女有别,直接推开房门,长剑化绳,把人紧紧绑起来。

阿律疼得倒抽气,心里不停骂他,要是有机会再回鬼市一定把你的生死簿拿出来添两笔。

可是鬼市被封,她又远在别人的记忆里,除了“乖顺”地被绑到望空堎,在容琦父亲面前跪下之外也不能怎样。

要说容琦的父亲,不晓得是在容家不得男子颜面进而心灵扭曲还是怎的,他见到女儿,一句关怀都没有上来就是一脚。

阿律虽知这是在别人的梦境,但她能实实在在感觉到痛,心里更加不悦。

容琦父亲看出她的不悦,厉声冷语道:“你还有理由了?当初送你上天青前我说过什么?你倒好,不仅把关系搞的这么僵,甚至在信上撒谎,你以为你能瞒得住?”

容琦父亲所谓的撒谎是指阿律回信时谎称自己和上官兄妹关系很亲近。

不过阿律没想过要瞒,是个人都能猜到容家不会只听她一人之言。容三严,容裴,还是一些她可能不知道的人都是容氏的眼线。

再说了,不管关系僵不僵,阿律都没做过不好的事,也不至于踹这么狠吧:“可他们就是不喜欢我,我有什么办法?”

“办法?”容琦父亲冷笑,“你四岁就知道装傻卖惨地让老夫人把你姐姐许给璋王的疯癫傻儿子。长大了倒会没办法让他们喜欢你?”

这件事,阿律有所耳闻。太子出师前,曾有一次不顾门规带了一众同好、追随者还有亲眷去了山下吃酒。

太子当时喝多了,看到阿律”一副不屑的样子,突然抱住她说话,一张嘴就是浓浓的酒气,确实恶心人。

可是他说的话却把人都留了下来,他说:“别看我们这个容家大小姐现在傲的不得了,她小时候也是处处被人压一头的老二,压根不敢说话。哎,提到这事儿,琦儿,你说实话,容玥那桩婚事是不是你在背后搞鬼?嗯?”

阿律当时不知道这事,自然否认。可是太子不依不饶:“肯定是你,小小年纪……我算算,那时候几岁?四五岁吧?啧啧啧,才四五岁的小女娃怎么那么狠?就算陆氏和容玥为人处世骄纵额些,让你受了点委屈,你至于摔断自己的腿无赖你姐,忽悠老太太把她许给璋王的傻儿子么?你知道你姐现在嫁过去的过得什么日子?你就不怕被当初你气死的陆氏从阴曹地府回来找你麻烦?”

阿律听到这事,心里惊讶。容琦小小年纪干过这种事?小孩子能这么阴?

可是再想太子说的受委屈……阿律长心不久没做过几天一般人,但是她见过的一般人倒是不少。太子说是一点,那现实肯定不止一点,越是小儿越容易记仇。且阿律确实听容琦父亲和皇后都说过是容琦克死了母亲。这样说的话,容琦大概是从小没了亲娘,被正室和长姐欺负,最后奋起反抗了。

可是,太子为何要当众揭家丑?这不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容琦是个人阴险狠毒的女人吗?

然而当阿律抬眼看向其他人,他们眼神里投来更多的是赞许。说她从小机智聪慧,说她是成大事的人。

一开始阿律还以为他们是知道容琦乃迫不得已。可是后来太子醉的发热叫她送他先走,结果半道发现自己东西落在酒楼。阿律回到酒楼,远远就听到那几个还留在包房里的师兄弟们说她阴毒,说容家出来的女人惹不得。

虽然事不关己,但是阿律隐隐感觉自己心气有些起伏,她当即不想再进去。可是一回头,太子正清醒地站在她身后,只见他眼梢一丝哀意转而又是阴笑,他再次靠近阿律道:“你太子哥哥走之前再教你一件事。你看,人都是这样的。人前说人话,对鬼说鬼话,谁会真的关心你到底受了什么委屈忍了多少苦才做这些事?没人,没有人。可你看那些人在你面前在我面前,还不是得说我们的好话顺着我们的意?这就是家大势大的好处?所以,琦儿你也不用花那些力气去和家族对抗。不谈以你一人之力能闹出多大动静。光是没了家族头衔,你看看这些人,这些趋炎附势,两面三刀,好坏不分的人,无权无势只会被当成蝼蚁踩死。所以听你爹的话,对多上官兄妹上心吧。”

当时阿律觉得太子的话说得奇怪。可如今听容琦父亲这么一训,反倒是容琦有些不对。阿律在容琦的记忆里能改变她曾经的言行举止,但是根据她这么多次尝试的结果,这种改变并不会影响到其他人。纵使一开始有些变化,但很快就会被纠正。

所以容琦父亲说这句话,并非是因为阿律而是当年的容琦确实没有讨得上官浩的喜欢。

然而就因如此,一个四五六岁就知道要铲除异己保护自己的人怎么会大了反而没办法讨人喜欢呢?

看来只能时说太子说的那样,容琦是故意的。可为什么呢?难道说容琦当年也疲于自己的出身?还是说她小小年纪看破红尘?

不会吧?

哎,真是烦人。要是董骏钦也在就好了,至少有个人能和她说说人之常情是怎样的。

容琦的父亲发现挨训之人竟然在开小差,一下子怒气更甚,可是这次他刚想给“容琦”一个清醒,阿律却率先站起身。

容琦父亲这一双怒眼转而为惊讶,似乎下一刻就要说:“反了你了!”

阿律就是要反。再不反,容琦这辈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于是阿律冷下脸,淡淡道:“父亲要说的就这些?那您应该说完了,女儿先走了,还有晚练。”

容琦父亲和容三严愣在后头,待阿律走到传送台,却听他父亲道:“明日仙法会,帝后与太子会私访,你好好表现。就算上官浩失败了,其他家的公子也都看着呢。”

阿律想,容琦父亲大约是知道容裴和上官漪关系近,想他容裴出身容家妾室,身份微妙。对上官浩这种没落世家出身的人来说,容裴反而比容琦更安全。所以他暂时放过容琦。

不过次日仙法会,帝后与太子会来确实是个头疼事儿。

这仙法会是天下仙门聚集一堂论道切磋的盛会。阿律若想在此时“撒泼”,恐怕还没怎么出招就被人按下。说不定还会把容琦的魂魄弹出身外,这样就没法找到消除魔气的法子了。

于是仙法会上,阿律确实乖乖听话,好好表现。不过虽然一切平静,但阿律还是有些收获的。

她见到了皇甫砾。

他二人是在阿律偷溜到镇上觅食时碰上的。阿律饿得两眼不见物,倒是皇甫砾先认出了他。

一句容姑娘,多年不见,让阿律回了头。

见到皇甫砾,阿律从下至上打量一遍。此时的皇甫砾已经是少年初长成,褪去儿时青涩的模样,散着一股少年郎的朝气和隐约的骄傲。

阿律心里松了口气,至少现在看起来还不错。于是她回礼颔首:“嗯,看来这几年过得挺好,没少长个儿。”

皇甫砾被她故作老陈的语气弄得愣了一下,随后低笑:“容姑娘也是越发英姿飒爽了。”

这回轮到阿律微诧异,这人一长大,倒不害羞了。不过也是,对阿律来说大约只是几个时辰,最多几天时间;可对记忆里的这些人来说已经是好多年过去:“对了,你怎么会来仙法会?”

这时,皇甫砾微微侧身,只见他身后站着一位和善的长者:“我是随我师傅一道来的。”

师傅?阿律一听师傅二字,行礼时不禁神色紧张起来,心里觉得方才所见的和善面容更像是笑里藏刀般的阴沉。若皇甫砾之后没有另拜他门,那这位师傅便是那位授其邪术的人。

阿律要怎么做?直接抨击肯定是不行的。循循善诱?可是过了仙法会,短时间内大约也不会经常见到皇甫砾,如何循循?

阿律:“你们在此逗留几日?”

皇甫砾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又愣了一下。他回头低声征询师傅的意见,半响才道:“明日午时前走。”

阿律哦了一声,心想,要不观察一下这位师傅?

于是她道:“你难得来天青镇,不如今日由我做东。镇上有家菜馆不错的,以前太子在时天天惦记着。”

皇甫砾听言,有些受惊,又露出一些小时候的羞涩神情。

阿律侧头见他不动,失望道:“你有别的安排?”

皇甫砾摇头,回头看看他师傅,见老人家点头,便跟上阿律。

虽然阿律心里有自己的算盘,但是菜馆不错这句话是真的。因为桌子上全是她这三百年吃过的各种好吃的,特别是一道糖醋鱼,这个味道正是出自阿香。

阿律不禁想,若她要在这个记忆中呆几日,不晓得会不会饿着?外头那些人会不会给她喂点吃食?阿律想着想着不由多吃了几口,免得”美梦“破碎,什么都没了。

皇甫砾瞧她吃的比自己还多,不免轻笑:“容姑娘上午那一场确实打的精彩。肯定耗费不少灵力吧?”

“啊?”阿律回想上午,好像还好吧,虽然剑法不如人,但符法倒是不错,得感谢董骏钦底子教的好。

不过提到对战切磋,不知道皇甫砾有没有这方面打算,若是能当众打一场,这么多人看着,其中也不发高手,应该会有人瞧出端倪的吧?

皇甫砾听问摇摇头:“仙法会上切磋向来都是各门派弟子下帖对战,师傅和我只是散客,不认识几个人,不会有人邀我们对阵的。”

阿律原想自荐,可此时上官浩带各门弟子也进了菜馆。

他们看见“容琦”和皇甫砾师徒二人一桌甚是奇怪。其中那个长的像南宫律的师弟直言:“师姐,看不出啊,你居然还会和别的外家男子吃饭?我还以为你非白渊师兄不可呢!该不会是准备放弃了吧?”

阿律压下翻白眼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反驳道:“我是在向皇甫公子讨教事情。”

那师弟打趣:“讨教?讨教什么?西关的风沙有多大?怎么把他灰头土脸地吹到天青来了?这都没人要跟他对战,就把自己弄成这副黑样子?”

这还是阿律第一看见有人当着皇甫砾的面嘲讽他。而上官浩也觉得这话不妥,立马出面解释:“师弟的意思,西关战事紧张,皇甫公子......”

此时,一个别门弟子也插话:“我也听说西关战事吃紧,皇甫公子不去打仗嘛?哎呦,我忘了,父亲说过你被京圈所有门派拒收,之后几年一直在私塾念书来着。肯定打不了仗。”

他们这一说道,菜馆里的宾客纷纷竖起耳朵撇过眼睛来看戏。阿律心道这些人,真是不知什么叫祸从口出。她看向皇甫砾,却见这位少年只是低笑,似乎完全不在意。可是他怎会不在意,万劫地狱里,那个残缺的元灵一身怨气。想必此时,他只是低人一截不得不忍。

于是阿律动了恻隐之心:“梁师兄,这你就不懂了。皇甫公子不上战场是因为西关人才济济,即便战事一时吃紧,最后肯定还是大捷。至于来此,我想大约是瞧着天气挺好,出门走动走动罢了。谁想看了一圈,也不过如此。连个女的都打不过。”

“容琦!你!”这梁师兄正是早上输给“容琦”的人,他方才的嘲讽大约不是真的对皇甫砾有什么意见,而是见到“容琦”想起之前丢脸的事迁怒罢了。

不过阿律说这种话,也引起不少议论。这位弟子气不过,恨恨道:“哼,我可听说容家女人最厉害的就是勾引男人,可看你这样,浑身上下哪里招男子喜欢。哼,无怪你倒贴上官他都看不上你。”

上官浩:“梁师兄,不可胡说。”

阿律冷笑:“看不上又如何?我就是喜欢倒贴,这不求回报的事儿我做得欢喜。”

梁师兄哑然,大约是想这女子豁出去真是比男人还不要脸。原本这事就要过了,可是梁师兄走过二人时莫名其妙摔了个狗吃屎。

阿律发誓她没有伸脚,更没有使法术。难道是皇甫砾?可是还不等阿律搞清楚,那梁师兄便起身一把抓住阿律的手妄想拎起她。

阿律不防,被梁师兄拽倒,正要一屁股坐到地上时,皇甫砾一手握住梁师兄,另一只手臂抵着阿律后辈,把她推回凳子上。随后梁师兄啊啊叫喊起来,阿律觉得手臂一松,回头见他已经被皇甫砾抓得跳脚。

这梁师兄也是世家出身,又在京城门派修行,顺意日子过得多了,哪里懂忍气退让。于是他边叫边拔剑,不顾周遭池鱼,对着皇甫砾就是一顿乱挥。

皇甫砾退后几步却没松手,甚至拉着梁师兄的手臂挡他自己的剑刃。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店家心里为桌椅锅碗发慌。

好在皇甫砾懂事,把梁师兄拖到门外空地上:“这位兄弟,就算要打,我们也不该殃及无辜。”

那梁师兄心想自己才是受害者,怎么被皇甫砾说的像无理取闹似的,于是恼意更浓。到了门外也好,挥剑治不了,那就使法术。于是梁师兄单手结印,在皇甫砾脚下使出一招千鬼手想抓住他的双腿。

可谁知,皇甫砾低笑,将自己的手退至梁师兄的手腕处,随后稍稍用力,惹得梁师兄大叫:“皇甫砾!你疯了!我的手要是折了,我爹饶不了你!”

皇甫砾听话松手,可是梁师兄顾不得手痛,再次提剑朝皇甫砾挥去。不过皇甫砾的刀法自然不差,轻松挡了两下,随后一个旋身大展将梁师兄的长剑震脱手。梁师兄早上刚败于女子,现在饭都没吃又要败给皇甫?再丢得起脸也不能连输两局啊。

就在梁师兄准备施法反击,阿律准备看皇甫砾如何接招应对时,上官浩却出手了。他一掌便把梁师兄的千丝阵给毁了,还强硬道:“梁公子,今日乃天下仙法会,若是想对战,应遵守江湖规矩下战帖上擂台大大方方地打。现在这样在镇子上胡闹,伤了镇民打扰店家做生意,实在不妥。还请梁公子收手。”

阿律听到公子二字,就知道上官浩是生气了。他一生气就会称呼人家公子小姐的。

不过,她看梁公子的手腕,似乎不大对啊。虽然没有发红,但是在微微颤抖着。莫非皇甫砾那一握时就已经使了邪术?哎,又不能上去细查。看来,这次是找不到什么线索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篡改记忆

虽然仙法会上没能做什么。但阿律发现仙法会过后,上官浩对自己的态度有所改善。

这日,容裴给上官漪送药途中被一个小师弟叫走,说是师傅找他有急事。阿律此时恰巧经过,便接过食盒替他送药。

到了上官漪屋里,玄清仙人和上官浩都在。

原先她来送药,上官浩不会允她多留,可这次他道了声多谢之后却没送客。阿律为了确认不是自己想太多,在玄清仙人为上官漪诊脉时不停插嘴,最后惹得她和上官浩一道被轰出去。

二人站在门外,冷风应景地吹。阿律时不时偷瞄上官浩,心想这顶着董骏钦容貌的上官浩如此嫌弃自己,该不会是对当初自己一路嫌弃董骏钦的报复吧?

上官浩此时突然转身,对阿律道:“有劳师妹送药了。”

在容琦的记忆中,上官浩还从来没如此客气过。阿律受宠若惊,连道小事。

二人就此打开了话题,阿律听下来,大致明白上官浩的意思。上官漪虽自小长在天青,但因身体孱弱一直久居在留桑谷外的灵园里,这样一来她与深闺女子并无不同。小时候或许还好,可是如今她也大了,一些女儿家的心思不会告诉上官浩,更羞于告诉容裴。

可放眼整个天青,能看得起他们,与他们说上一两句真心话的女弟子也只有容琦。所以上官浩是希望“容琦”能给上官漪做个伴儿。

阿律:“师兄怎么突然不防着我了?”

上官浩低笑:“过去是我不好,还请师妹大人不计小人过。”

阿律汗颜,她并非责怪他什么,只是好奇他怎么突然就愿意相信“容琦”了?不过他这个道歉的语气语调还真是和董骏钦如出一辙。

可惜,上官浩并未就此多言。只是在之后修行中时不时给“容琦”一些建议,有时还约她一道下山除妖。两人的关系就此越发靠近。

阿律记得董骏钦以前说过,他印象中的白渊仙人是个无论面对人还是妖魔鬼怪都能一直保持谦和与善意的长辈。

小时候他觉得这是亲切没有掌门架子,学医时他想这是为人严谨的表现。直到白渊仙人仙逝后,董骏钦了解到更多关于他的事,才感叹白渊仙人的谦和温雅是为了不露声色,不露声色又是为了名利声誉,而名利声誉大约是源自害怕。

阿律原先不懂,怎么就是害怕。可是在容琦的记忆里,上官漪与阿律熟悉后曾解释道,他们刚上山那会儿,上官府案才过去没多久。

上官浩因为偷溜出门逃过一劫,但是回家看到那副血腥的场景,还有自己只剩一口气的妹妹,心里是愤怒的。

可是朝廷错失了作案人。这不禁让官浩认为真正的幕后黑手还躲在暗处,甚至说他在一般人动不得位置上。这是第一怕。

之后为了请玄清仙人救治上官漪,兄妹俩拜入玄灵掌门门下。可是天青境的大部分弟子都是世家出身,他们任何人都有可能是上官府案幕后黑手培植的眼线。这是第二怕。

所以当时阿律那般殷勤,上官浩便怀疑她是暗地里计划的一部分。若是如此,那“容琦”甚至容裴对上官兄妹的好,就不是出自真心,而是另有所图。这是第三怕。

阿律听了上官漪这番话才知道自己当时非但没有讨人喜欢也不是遭人嫌弃,是纯粹的令人恐惧。

阿律:“那你们现在怎么不怕我了?”

上官漪:“哥哥说,前几个月的仙法会上你为皇甫家的四公子开口得罪了梁师兄。一个能为皇甫开口打抱不平的人,不会是坏人。所以哥哥觉得之前因为我们家的事儿那样对你,很是抱歉。”

阿律原本还心里美滋滋的,觉得自己的好意被感受到。可是上官漪一句抱歉却让阿律心虚起来。她确实不是坏人,可是上官府的事也确实有她容家的“功劳”。

大概人之常情就是这样的。之前上官兄妹对她百般抵触她倒没觉得心慌。现在他们与其交好,阿律反而变得别有用心。

不晓得那段时间,真正的容琦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面对上官兄妹。

眼见着四人关系越来越好,上官浩和“容琦”甚至联手练阵,阿律越发担心。她掐指一算,这一年上官漪会病重,上官浩会带她去驼山。然而是什么时候,阿律不知道。

而越是这样,事情越是发生的措手不及。阿律不知道是容琦忘记了什么还是她刻意跳过了这一段,总之阿律一闭眼再一睁眼,上官浩已经将墨裳带出天驼。

这日她正好和容裴收鬼归来,路径上官府老家,容裴便停下来想给上官漪带些喜欢的点心回去。

这男人婆妈起来,阿律一个女人都受不了。说是带些点心回去,可容裴这简直是按置办年货的标准买。

阿律:“兄弟,你买这么多,上官漪她吃的完么?”

容裴:“快过年了,多备一点,到时候师傅长老还有同门都可以分一点。小漪平日里很少与人往来,总会落点口舌,给些小食他们,也算心……”

阿律:“堵他们的嘴?我说用得着么?落人口舌就落人口舌好了。有上官浩和我罩着,再加你,白字辈最厉害的三人罩着上官漪,她还怕什么?世家权势吗?”

阿律这话是有些狂妄,但也是事实。可容裴不怎么想:“难道不是吗?表妹,你还记得道法理的第一堂,长老就说天下有三界,万灵分六道。天下都是如此,何况我们区区凡胎。更何况,现在全民修道,玄门和宫门又有多大区别?你真以为我们进了天青就和世家脱了干系?权势阶级不分场地,你从小出身容府宗室,这些事……大约不在你的考量之内。”

容裴所言让阿律沉默。一人修道是远遁江湖,全民修道那便没有江湖庙堂之分了。这是江湖太小的问题么?显然不是。

阿律猜想,容琦并非是不考虑,恰恰考虑到了这些才想离开:“这家族权势就像渔网,织网过密漏不掉也进不了,最后只能是一个个打不开理更乱的死结,到头来饿的还是自己。”

容裴轻笑两声:“你觉得是织渔网,我倒觉得是织布。毕竟不打鱼还能种菜,可是衣服总得穿。这衣料自然越细密越好,谁家只穿个网敢出门?”

阿律无法反驳容裴之言。只好后悔挑起这种让人心沉的话题。

两人抱着大包小包相对无言走在安宁的镇上。一个街口拐弯,他们碰见了上官浩。

上官浩没想到会在此见到二人,十分惊讶。再看两人抱着的东西,大概猜到了。

而阿律看到他身后站着一个带斗笠纱的女子。虽然是在记忆里,但阿律还是真切感受到一股冷气。这与她之前在驼山感受到的冷意是一样的。

上官浩瞧他们好奇地盯着自己身后的人看,于是介绍道:“这位是墨姑娘,是……天驼镇请来的大夫。”

墨裳上前,掀开纱帘。阿律深吸一口气,这白魅族族长不仅元灵强大,连容貌也是远超阿律在百云宫见过的任何白魅。

无怪上官浩会“移情别恋”,就连“容琦”和容裴都移不开眼。

可是阿律的因好看而看在他二人眼中却是“盯梢”。那日回房,阿律听到师妹们酸言酸语地提起那位墨裳时,她才意识到自己不知容琦对上官浩到底是什么态度因而从来没解释过“容琦”的心意。现在整个天青,包括上官兄妹和容裴都以为“容琦”是喜欢上官浩的。

客院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位绝色,大家自然都说“容琦”的郎君要和别人跑了。

阿律自然是不担心这个的,她想的是要不要阻止上官浩和墨裳来往过密。

按照之前听说的所有事,墨裳出现,意味着中原局势已经开始发生本质上的改变。

阿律没有急着去客院,而是找了几个世家弟子有意无意打听皇甫家的情况。

果然如她所料,在容琦记忆没有展示的那段时期,西关皇甫已经连折三员大将。现在守城的是皇甫家陷入长期昏迷的老三的同胞姐姐,也就是皇甫砾所谓的三姐。而皇甫砾此时应该已经邪气入骨了吧?

这个容琦,重要的事情老是跳过,她是往事不堪回首还是故意为难阿律?

算了,别人的记忆她能在其中说话走动就不错了,指望不了更多。

不过被阿律问话的几位师弟倒是觉得她问得奇怪:“师姐,您这是帮白渊师兄打探呢?”

阿律:“啊?关白渊什么事儿?”

那师弟说:“现在外头都说这世家公子里就属白渊师兄和皇甫砾最出息。一个是江湖名仕,一个连胜三仗的少年将军。而且之前和白渊师兄下山偶遇皇甫公子,看他俩好像关系还挺不错的。所以我们以为是白渊师兄有什么事,托你来问的。”

上官浩和皇甫砾关系不错?难道他们之前就有私交?也不是不可能哦,从某种角度来说,上官浩和皇甫砾的境遇是一样的,算是同病相怜的两人。

一旁的师弟见阿律若有所思的样子,又继续道:“师姐,难道你是看白渊师兄带回来个绝世美女吃了醋,所以也想要找个男子气气他?你这招太狠了,虽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但是一旦看上同一件衣服,势必要比一比的。”

阿律直接翻了个白眼:“你想多了,而且他们两也不是那种人。”

师弟:“得了吧师姐,我可听说皇后娘娘有意让你和白渊师兄结亲。而且全天青境谁不知道你俩关系好。哎呀,要是你俩成一对,容裴和上官漪再成一对,那上官府可算是找到靠山了。”

阿律听这话不悦的一抖眉毛,未免她一时气不过出手教训人,还是干紧离这些人远一点儿的好。

回到屋子里,容裴恰好来找她。二人一路到了阴阳洞内,只见容琦躺在石台上,前为玄清仙人,后坐墨裳。二人闭着眼,四手指着上官漪身上不同穴位,随后隔空使力。

上官漪开始发汗,身体不住的颤抖。半个时辰后二人收手,扶上官漪躺下。上官浩,阿律和容裴凑上去,只见上官漪虽然昏睡,但脸色确实好多了。

上官浩感觉到自己妹妹的身体有了本质上的改善,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朝二人行大礼。

阿律全程都在一旁盯着墨裳想办法,玄清仙人看在眼里误在心里。

等他们出了阴阳洞,玄清仙人将她单独留下,说是帮忙一道照看上官漪。

期间玄清仙人问起“容琦”对墨裳的看法,阿律直言:“墨姑娘是个好人。如果上官能真心对待她,不伤害人家,我定是支持的。”

玄清仙人得了她这句话,欣慰点头。可是阿律心里清楚,上官浩早晚会利用这份感情,要了墨裳的性命。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既然阿律改变不了事情的走向,那她只能尽可能多了解一些真相。

墨裳离开天青后没多久上官浩便也下山,说是去找什么神器。阿律知道他是要想办法找驼山石。

若是光明正大说一道去,玄灵掌门定然不肯。于是阿律假借“监视”未来夫君的名义让容三严派她下山。

可是她刚下山没多久,就遇见了皇甫砾。

见到他时,阿律感觉奇怪。皇甫砾前几日还远在西边固防,怎会突然出现在东北面?难道他已经得到驼山石的消息了?

这容琦到底跳过多少回忆?

不过皇甫砾见到“容琦”倒是意外,当然也很惊喜。

阿律和他打过招呼后,阿律发现他那位师傅并不在他身边。

听她问起这个,皇甫砾微微一顿,随后说:“师傅前些日子病故了。”

病故?

阿律知道,那不是病故,是被皇甫砾杀了。可是她也不好揭穿,只是道:“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师徒传承有时和家族血脉是一样的。你师傅的病,也可能会影响到你,总之多加小心吧。”

皇甫砾没想到“容琦”会这么说。不过惊讶之后,他似乎笑得很安心。

而阿律想到之后他要被皇后和夏侯大人口诛笔伐,最后陷入水隐草一事,心里生出同情,突然关心起皇甫家的事:“你姐姐如何了?”

皇甫砾每次见到“容琦”都会被问起意想不到问题。他看着容琦眨眨眼,故作轻松地笑道:“家姐一切安好。”

阿律点点头,原本想走,可还是忍不住回头:“皇甫砾,这世上,什么家族声望,权利地位,全都是带不到下辈子的虚无,最多只能给棺材招点盗墓贼。若是能得自然好,可若强求不得,也不要太执着,以免伤了自己修为也害了其他无辜者。”

皇甫砾原本勾着的嘴角慢慢放下,他低声道:“容姑娘,在下并非想要什么功名利禄。皇甫乃亡国之族,这辈子只为求个生。”

此生只为求生……阿律眼神暗下来,她是知道所有人都要皇甫死的。她想劝皇甫看开,可又改变不了事实。难道她要和皇甫砾说死就死了,什么大不了的?

阿律虽然不明白为何生者那么千方百计求生,为此不惜脏了自己的手黑了自己的心。可再一想鬼市的那碗孟婆汤,这大约是他们不记得死后之事,故而做不到像她那般透彻。

思及此,阿律有些后悔答应让容琦附身这事儿了。明知这些人的结局,她却无力改变,这感觉着实不好受。

阿律:“不说这个了。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皇甫砾:“哦,我听说驼山有神器,想来寻一寻。”

果然已经到这一步了。

阿律想起董骏钦之前对造生石的评价。于是依葫芦画瓢道:“这世上有什么神器能一直藏到现在?要是有,早被人挖走了。你可当心别被人骗了。”

皇甫砾听言大笑:“容姑娘,我可是听你说的。”

“我?”阿律可不记得她和皇甫砾提过驼山。

皇甫砾:“我听贵们弟子说,白渊道长从驼山带回来一位仙医,后来容姑娘就说是这驼山有神器,所以才有仙医。”

阿律听言再次回想,她确定自己没说过。难道是容琦又把这段跳过?

不对啊,虽然记忆不全,但是容器的记忆走向从来没跳过重要的事情。若她当初真的说过这种话,现在在阿律体内也应该回忆出来的。

难道……阿律心里生出一个诡异的念头,容琦的记忆在防着阿律?它是故意漏得?还是说它想纠正阿律的那些改动?

不对吧。人的记忆向来是会随着时间改变的,你记得的并不一定是真实的。且越是久远,变化的可能在就越大。

如今的容琦离当年之事起码过了几十年,不管是阿律改动还是她自己记错,有些出入很正常。谁会下意识去纠正?

能清晰记得当初所有事的只有旁观者。可是这是在容琦的元灵魂魄内……甯曦的魔气!

不是容琦在纠正。是甯曦的魔气。无怪她做什么都适得其反,无怪乎所有人都在劝她顺从顺命。这是容琦体内甯曦的魔气在纠正阿律。可是他若能纠正岂不是意味着他已经开始掌控容琦的思想,甚至能篡改容琦的记忆?

阿律想到这儿,突然胸口一痛。然后眼前的一切都旋转起来。胃里止不住的恶心,阿律整个人重新回到最初那种头重脚轻的状态。

而后,她眼前一黑,耳边响起杂乱的说话声,有男有女。她好像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还有人叫南琴,接着有个陌生的声音说她要出来了,还有挥剑的声音。

那董骏钦呢?怎么没听到他的声音?万一她出什么事,董骏钦来得及把她救回来么?

阿律脑子一片混乱,突然她又感觉肩膀一阵剧痛。猛地睁眼,眼前是董骏钦,他身穿天青弟子服,手持长剑……不,这不是董骏钦,这是上官浩,而剑的另一头埋在“容琦”的血肉里。

上官浩红着眼,愤恨又失望地瞪着阿律:“为什么!”

阿律因为疼痛颤抖着问道:“你……”

可是话未完,阿律体内一阵痉挛,好像五脏六腑都纠在一块儿,魂魄就要被撕碎,根本说不出话。

上官浩:“你早就知道是皇后了!你就是别有用心接近我们的!”

呵,原来是这事曝光了。

阿律痛得浑身颤,愧疚之余生出的是气。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

这时阿律腹部中传来一股陌生的力量,它直冲阿律的胸口,把拧在一块儿脏器解开。不一会儿,肩膀的伤口也有一股暖力很熟悉,很舒服。

阿律感觉好一些了,眼前所见也清晰许多,她卯足一股力朝上官浩大声道:“是,我知道。可我知道又能如何!是我杀了你的父母族人嘛!是我计划的一切嘛!难道就因为生在容家,就该为了容家的罪去死嘛!难道你上官府从未杀过人!你上官府杀的人就一定是死罪!”

上官浩被阿律一番言辞震住。阿律也不晓得自己哪儿来的力气和勇气,握住上官浩的剑刃,把它从自己肩上拔出来。

不行,容琦的这个记忆已经不可信了。她该尽快想法子联系外面的人。

第一百三十九章 无情则无敌

入魂附身这种事儿,进,不容易;出,更不容易。何况阿律现在是被附身,要想出来,非得自己把容琦那带着魔气的魂魄赶走才行。

可是魔气已经能控制容琦的记忆,下一步不就要彻底占据容琦?一旦如此,阿律体内的就不是什么容琦的魂魄,而是魔气本身。这一个弄不好,阿律自己也要被魔气侵染。

阿律越想越慌张,她已经不人不鬼,到时候再来点魔气,那她到底要成什么了?

阿律自身慌张后,眼前所见又开始发生变化。一个闪回,阿律再次回到容琦小时候。

这是要做甚?阿律想伸手去触碰眼前的假山石,可是身体动不了。疼痛之余一股陌生怪异的气息涌入血脉之中。

阿律说不清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好像有什么包裹禁锢着身体,而身体内又有一股力量想要冲破牢笼。

不多久,眼前的假山化为河池,这依然是在容府内。阿律听到一个女娃说:琦儿谨遵皇后娘娘教导;随后又出现天青山,她站在一旁看太子和一群世家弟子欺凌一个小师弟;接着又是弟子房内,提笔写信与容琦父亲汇报天青境发生的一切;在上官漪的药里下毒,谣传墨裳是妖,入宫觐见皇后……

容琦的往事在阿律脑海里再次回放。然而这一次的容琦与初次入魂时所见皆不同。阿律疑惑,难道这是容琦真正的过去?

不对,不对,虽然阿律不了解容琦,但若容琦真如记忆中这般欺软怕硬,外界对她的评语不可能只有下嫁皇甫砾,参与世家之乱这两点,必定会有人谈及其人品性情。

可见,容琦在与皇甫联姻之前并非是恶人。顺从家族的意思,与权贵之后交往,反对容裴的心意等等等等,这些快速闪烁的画面大约还是魔气擅改的。

可为何呢?

就在阿律脑子混乱气息不稳之时,耳边响起一声:“滚出去!”

随后阿律感觉脑袋被人重击,眼前的人物景交错来回,如鬼魅般缠绕着她,令人好奇可又令人害怕。忽然阿律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叫着她的名字,紧接着一声铃响,两声,三声......

“我知道你从来没有爱过我。”阿律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伴着铃声一道,“直到今日你心里头还是只有白渊。”

这是......

阿律顺着铃声向前摸索,可是怎么走怎么跑都无法靠近那个说话的人。

“我娶你,确实是因为你的家世,可你怎知除了家世就没一点真心呢?”阿律似乎听出了这是皇甫砾的声音,似乎是在与容琦说话,“可你的白渊,他当初那么热烈的想着那个妖女,甚至不惜背叛师门,可最后呢?权势与她,终究是选了前者。可即便你知道他的为人,你知道他如此无情,你还是向着他。”

皇甫砾这样说着,阿律听到自己心里冒出一个声音:“不是的。不是的。”

阿律想替她说,却说不出口。

“罢了。既然你希望我们做挂名夫妻,那边做吧。全当是我得了这天下的代价。”皇甫砾的语气很是无力。这与阿律在万劫地狱里见到的那个元灵相去甚远。

阿律似乎想到了什么,这时她心一痛,好似有人拿着刀扎入自己的胸口,将心挖了个洞。阿律紧闭眼睛,想大喊救命,然而半点声音都出不了。可是黑暗中,眼前闪过无数鬼火,他们像贪婪的野兽,冲向前方不知名的黑洞。

不知过了多久,阿律又听到铃声,好像还有人在她耳边叫唤着:回来!

突然间,黑暗退去,阿律体内那股力冲破喉咙,溢出唇齿,响彻整个暗室。

南宫律父子见状,相识点头,贴在暗室墙壁上的四十九张符纸齐齐燃烧为暗红色。

南琴,北书,穆擒风以及一个面生的人站在阿律和容琦的四周,四人逆向瞬移,在南宫晋的一声大喝后,同时出手,四掌劈向阿律的前后上下。

此时,阿律双目大睁,黑色的瞳孔转为血红色,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反胃声。

“他要出来了!”南宫晋朝南宫律大喊,最后二人的广袖被阿律身下一股强劲的风力吹得退至肩膀。

南宫律和南宫晋的脸慢慢扭曲,青筋暴起。

而此时阿律脑内再次出现走马灯般的回忆,无人恭贺的婚宴,冷清的婚房,杀不完的人,打不完的仗,还有十里血红的宫墙,抽搐将死的太监,以及那个失了神智倒在自己怀里大哭的皇甫砾。

半响,他的肩膀停止抽搐,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红着眼道,冰冷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逃命去吧,去东麗,去找上官漪。”

她跪在地上,直到门外容裴冲进来,使劲拉着她,把她拖出那间屋子,她就这样看着皇甫砾坐在龙椅前的地板上,笑着看着她。阿律不知为何心里生出一丝留下的念头,可是屋门一关,眼前再次漆黑一片。

阿律呆呆地望着黑暗,不知多久后,她听到有人在叫她。神智忽然回来,她这才生出恐惧。黑暗中,她再次跑起来,双手伸向前方,希望摸索到什么,随便什么都行。

就这样跑啊跑啊,她真的抓住了一双手,随后阿律欣喜地回握,那人便用力把她拉出了黑暗。

一丝日光照进来,刺的阿律都流泪了。可是日光驱散了恐惧,阿律笑着眨眼,擦干眼角湿意,最后看见董骏钦满眼紧张的脸。

阿律:“上官浩?还是董骏钦?”

董骏钦急的声调都变了,抓着她的肩膀,靠近她的眼睛,急切道:“我是董骏钦啊!”

啊,出来了,终于出来了。阿律干笑两声,突然想起记忆里董骏钦给自己的那一剑,鼻子一酸,抱住董骏钦,道:”你捅了我一剑。“

董骏钦莫名,不过大约知道阿律定是被容琦的记忆搅浑,生了错觉。所幸,现在人已经醒过来,他慢慢拍着阿律的背,轻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阿律本不是生气,现在哭也哭了,人也道歉了,心情慢慢也就平复下来。阿律松开手,抬起脸朝四周张望,眼下她正在自己房中。

阿律:“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

董骏钦和她解释,原来那晚她喝得酒里被南宫律下了让魂魄安眠的药,她晕过去后就被南宫父子带到暗室施法让容琦附身了。

为了让魔气从容琦身上出来,董骏钦将自己的一半魂魄附身入阿律体内,帮助阿律的魂魄如正常人一般运转。魂魄正常运转,人便有了七情六欲。这才使阿律时不时冒出来的各种念头想法。

阿律冷笑一声:”这个南宫律,阴我!“

董骏钦当时虽然气,但是没办法,只能尽量让阿律慢慢来。谁知甯曦的魔气居然能生出自己的意识,应付阿律对容琦记忆的改动。

阿律:“等等,你......你能看到我看的那些记忆?”

阿律自醒来后并未说过篡改记忆的事儿,董骏钦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附身之后也能看见容琦的记忆?

董骏钦摇头:“是南宫家的幻术,看来他们祖上真的是天青弟子。”

南宫家的幻术和天青境的幻境术如出一辙。阿律看似睡着,但其实这一路都是醒着的。她所见的不仅仅是记忆,更是陷于幻境后,那幻境跟着人脑子所想的实际幻化出来的场景和人物。

而阿律的这个幻境也被外场的人瞧了个清楚。

阿律一时半会儿还没理通,只是觉得神奇:“我说我怎么能在被人的记忆里走动,原本根本是在幻境里做个实在的梦?”

董骏钦点头。幻境做到这个程度,大约就是为了给一个客观。做梦的人一旦醒来,许多细枝末节都会遗忘或者改变,唯有局外人才看的清楚看的全面。

阿律:“那容琦体内的魔气呢?”

董骏钦指指阿律的肩膀,原本是想说“上官浩”的那一剑,谁知阿律直接扒开自己的衣领,看见肩膀上的伤痕。这一剑虽是在梦里,却也是在现实里。

此时南宫律门也不敲地进屋,董骏钦一个激灵连忙把阿律的衣领收好:“你不能敲个门嘛!”

南宫律敷衍地抱歉,随后凑到阿律床边仔细看她,就差捧起她的脸。确认阿律是阿律后,南宫律送了一口气:“差点以为你回不来了呢。”

阿律冷哼一声,还好意思说!

南宫律自知自己理亏,便由着她冷眼。不过嘴上的语气倒是没变:“容琦也清醒了。”

阿律:”什么?“

董骏钦:“真的?”

南宫律点头:“多亏阿律,这次除魔很彻底很成功。”

阿律听言,气立马消了,笑着道:“那就好,那就好。”

董骏钦:“她有说什么么?”

南宫律摇头:“不过,她不说我们也都看见了。虽然可能有些出入,但大致差不多。”

阿律:“那除魔的法子你们知晓了么?我还没看到那一段就混乱了。”

听问,南宫律嘴角一撇:“知道是知道了,但是和我们之前想的不太一样。”

阿律看他的脸色好像不是好事:“怎么了?”

南宫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你先休息,快把身体养好,精神养足,以后的事情有的麻烦。”

南宫律这么说谁还能好好休息!阿律看向董骏钦寻求答案,可是董骏钦也只是摇头:“我当时只有一般魂魄在自己体内,幻境中发生的事情,我只是看了个大概,并非全貌。不过南宫律说的对,不管是好是坏,你都得先休息。”

接下去的四天,董骏钦将自己的铺头搬进阿律屋内。正好宋霁月就在隔壁,到时候他和卢大夫看诊也方便。而阿律因为被入魂,自己的气息被打乱,这几日总是睡不安稳,坐着各种前言不搭后语的梦。董骏钦想了不少法子,最后还是在她入睡后替她调理气息,让她的精气神慢慢放松下来。

而这些日子,南宫律日日来送饭,见她终于恢复如常便叫来自己父亲。

南宫晋进屋时,阿律觉着他好像又年轻了些,一句老王爷还真喊不出口。南宫晋也不在意这个,他探了探阿律的气息和经脉,确定她体内没有半点魔气和容琦的魂魄后便道:“是时候了。”

时候?什么时候?阿律茫然,董骏钦亦是不懂。

他们跟着南宫晋来到关押容琦的暗室,此时屋内穆擒风,南琴,还有带着大宝的帝彧都已在内。

容琦顶着散乱的头发抬头看向阿律,随后站起身靠近。

不晓得是不是入魂的关系,阿律竟然对她生出一些亲切感。在其他人都明里暗里防着容琦的时候,阿律却不自主地靠近她。

容琦的眸子有些浑浊,她盯着阿律半响,突然道:“我要见皇甫砾。”

阿律转向南宫父子,可他们只是摇头。而很快她便听到皇甫砾心音道:“她醒来之后一直不肯说话。我们也不知道她为何要见皇甫砾。”

阿律:“容前辈,我们可以带你去见皇甫砾,但是......”

容琦:“我可以告诉你怎么分辨出甯曦的元灵藏在谁身上。”

容琦比阿律所见的记忆中更加聪明,连点都不需要,直接看穿他们的心思。

可南宫律不信:“前辈,您只有这一个要求?只要见皇甫砾?”

容琦:“对。”

南宫律:“那您早说呀,何必......”

容琦:“我的身体进不了幽冥。”

原来她始终不开口,是为了等阿律,等一个能让她附身的人。

阿律想了想,问道:“你记得入魂之后的事儿?”

容琦摇头:“很模糊。但是,在你身体里,我觉得很舒服。”

容琦的话让阿律觉得有些冷,可好像也说得通。在她自己身体里日日和魔气纠缠,到了阿律这里,魔气被分开,她自然舒服了。可怜了阿律,得替她受过。

可是辨认甯曦的法子有着落了,那除掉他的法子呢?

这时南宫晋上前问道:“夫人,认出甯曦之后,若要除掉他,是不是得先除掉被附身者的所有记忆?”

啊?什么意思?

容琦看看南宫晋,没吱声。

南宫晋更近一步:“或者说要剥除那个人的情感。”

容琦再看他一眼,半响道:“你既然知道了,何必再问我。”

“什么意思?”阿律和董骏钦异口同声问道。

南宫律解释道:“人无情则无欲,无欲则无敌。我们想了各种除掉甯曦魔气的法子,可是却忽略了最根本的症结。魔气之所以能附体,就是因为人有欲念。而没有欲念,他就不能附身操控人心。”

第一百四十章 宋霁月的线索

南宫晋的话让阿律陷入沉思。南宫律看她眉头紧皱,以为她还不明白,于是近一步解释起来。

南宫律:“我们之前已经说了,人在获得能量后便会利用这些能量实现自己的欲念。但是欲念这东西没有尽头,一旦第一次成了就会想要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直到死亡。

随着胃口越来越大,人便会越来越依赖这份意外得来的力量,最后就会变成无条件服从力量。且神力终究不是凡人能随意掌控的,不仅是精神上,还有身体上。就像大宝和帝彧。所以换句话说,被附身的人,那些宿主最终会被力量全方位控制,且没有力气去反抗。这就是……”

“打住打住,这个我们知道。”阿律想的不是这个问题,“我在想你刚才说的没有感情。”

南宫律:“对对对,按我刚才说的,甯曦的力量在离开人体后和刚附身时是最弱的。因此我们之前才会想找到那个被附身的宿主,把魔气逼出他体外,在魔气寻到下个宿主前想办法消除他。

但是根据容琦附身阿律的过程来看,甯曦的魔气转变极快,不是佯装顺从就是说服宿主。这样一来就算我们真的能挑拨离间,也来不及消除他。所以唯有治本,消除人的感情。”

董骏钦:“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天下有什么人会没有感情?就连阿律,她以前只是个残魂女鬼,她多少都有自己的脾气。”

南宫晋:“这就需要你的这位小厮帮帮忙了。”

大家看向大宝,大宝不明:“我?我帮不上这个忙的呀。”

“蠢货,他们说的是我。”大宝背后的帝彧是阳神,阴阳神没有感情,“消除人的感情就是要消除他们的记忆。这不是简单的事情,可能会耗尽我的神力。”

大宝:“呵,你现在舍不得你的神力了?你这神力不就是留着对付坏人用的吗?否则要你神明有何用?”

帝彧冷哼一声:“凡夫俗子就是愚蠢。我是舍不得神力么?甯曦是什么?是上古神。比我们阴阳神都要老的神仙。就算他元灵只剩一半那也不一定是我们动的了的。否则,他成为堕神之后怎么没被众神剿灭?

更何况你们从未与他直接交手,现在的他到底什么情况?有几成功力?一切都是未知数。若没有缜密的计划,就直接让我耗尽神力把一二三四五六七个人的记忆消除,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你们还有第二个堕神神力来帮忙么?”

这确实是个问题。甯曦藏的深,他们从未直接接触过他,就算找到他,也知道消除他的办法,如何达到这个目的才是最大的问题。

这时沉默良久而阿律突然开口:“不一定要帝彧神仙来消除记忆。”

众人:“什么意思?”

阿律:“不是只需要消除感情么?那就直接消除感情,记忆不管他。”

南宫律失笑:“阿律,我们说了这么多,就是因为人不可能有记忆却没感情,才……”

阿律:“有可能的。”

阿律讲到此,再次看向董骏钦。董骏钦有些狐疑,但是他看着阿律的眼睛,突然想到了有个人和阿律很像,和没有记忆没有太多感情的残魂很像。

二人异口同声说:“宋霁月!”

众人:“宋霁月?”

董骏钦深吸一口气:“宋家灭门案,霁月是唯一的幸存者。但是这些年来她对这桩事完全没有正常人都有的反应。”

阿律点头:“而且,宋姑娘自己也说过,就算是个外人,听到这种事都会愤愤不平,感叹一声。可是她完全没有感觉,连为自己的父母兄弟族人哭一哭的欲望都没有。”

董骏钦:“那个人,那个在柜门口看着霁月的人,他留住霁月的一条命,并不是为了给被魔气侵染的人一个警告。”

阿律点头:“他是为了留下一个线索,一个暗示,给那些没有被魔气侵染的人,那些能察觉到甯曦存在的人。”

南宫律他们并不知道宋府灭门的细节。可是穆擒风知道,然而他认为:“宋姑娘会这样也可能只是受了刺激。毕竟她一直住在董家,没机会接触到魔气。你们怎么确定她是因为没有感情才没被侵染?”

董骏钦摇头:“只要有感情就有欲念,只要有欲念,魔气附体非常容易。霁月进过宫,宫里每年也会派人来看望她。魔气既然有意防天青境,会想法子灭了宋家,自然也会早早防着我和整个董家。他不会放过宋霁月这么一个好机会。”

阿律:“而且你有没有觉得,宋姑娘从高大人府上回来后,人就变了。好像没有以前那么无情,也会有脾气了。”

董骏钦点头:“看来,霁月能有一魂一魄归位,是高霆在修正。”

阿律:“很有可能,宋姑娘被董家救下的事暴露后,宫里来人看望宋姑娘,就察觉到了什么,那时候你们董家就已经被他们纳入剿灭计划里了。”

这一点,在阿律暗示宋霁月是个除魔的线索时,董骏钦就想到了。没想到这一次,阿律也想到了。

南宫律:“好,就算宋姑娘就是那个线索,可我们去哪里找当年留她一命的人?”

南宫晋:“去万劫地狱,去皇甫砾那里找。”

众人:“啊?不去中原京城么?”

这时南宫晋回身,对着已经缩回牢笼角落的容琦行礼:“多谢前辈暗示。”

随后他带着众人暂时离开暗室。

到了外头,南宫律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说去找皇甫砾啊?灭宋姑娘全家的又不是他。”

南宫晋快步朝书房去:“确实不是他,可是你们现在能回中原么?”

南宫律:“可是皇甫……”

阿律突然明白了:“因为皇甫砾也没有感情。”

南宫律:“啊?他没有感情?我看他挺恨意满满的啊?”

阿律:“对,可是你有没有发现,在万劫地狱时他从来没提过容琦。”

南宫律:“可能他们夫妻感情不好呢?或者就是挂名夫妻?”

阿律摇头:“不,你还记得我们之前说皇甫砾在保护一个人么?我确定那个人就是容琦。

我在容琦记忆里看到了,他们确实是挂名夫妻,所以他们根本没有圆房,所以不存在什么孩子。

但之所以挂名,是因为皇甫砾以为容琦心属上官浩,他不愿强迫容琦。

而且董骏钦你还记不记得,你说皇甫砾娶了容琦之后,曾因为上官浩拒婚的事特地去找过上官浩挑衅?如果皇甫砾不爱容琦,又怎么会因为此事去找上官浩挑衅过?

当时,容琦还在我身体里时,我最后看到皇甫砾将容琦送出宫,自己留在那里等死。所以我猜皇甫砾当初为了消除魔气,可能请人帮他消除了关于容琦的所有感情。

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那夜跟着杀手一道去宋府造孽但却留了宋姑娘一命的人。老王爷,我说的对不对?”

南宫晋点头,随后补充了一句:“恐怕,皇甫砾不仅仅是爱容琦,甚至有可能有一半原因是为了容琦才发动政变的。”

阿律:“啊?”

这个她倒是没想到。不仅阿律没想到,其他人,包括董骏钦也没想到。

南宫晋:“你们有没有想过世家之乱,究竟是哪些世家?”

董骏钦:“皇甫,容氏,夏侯氏,还有许多世家。”

南宫晋:“你说的对,但是还不精确。”

董骏钦不解。

南宫晋:“世家之乱不是指某些世家,而是所有。所有世家。后世之人将世家之乱归咎于皇甫,姒氏将皇甫邪术归咎于修道。

现在关于皇甫砾政变,在听到他本人的叙述后,你们已经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中原修道热潮能发展到那种程度?

即便当时中原关外各国都开始修道修仙,中原人担心他国以法术作为武器,可也不至于做到全民都修道的地步吧?”

董骏钦回想了一遍自己所知的关于那段往事的所有认知,恍然大悟:“因为世家……因为当时整个中原都被各大世家把控,而修道是当时仅有的一条完全崭新的路,一条可以不顾世家门第,完全凭个人实力出人头地的路。”

南宫晋点头:“正是。阿律姑娘在容琦的记忆里应该也看到了。容琦不喜欢容府,同样也不喜欢那些世家后人。大约就是因为她看清了这点,而皇甫砾的出现,恰好能帮她离开世家,甚至改变当时的格局。

世家把控朝局太久,可是它们却没做到历久弥新。长久的高高在上会滋生腐败高傲,鼠目寸光,最后停滞不前。

其实发现这点并不难很简单,只因世家之乱前大家都没有勇气正面面对问题,而是把解决方法放在修道上;而世家之乱后,幸存者被吓破了胆,还有小人在里头趁机。所以没几个人去细想。

但其实只要一个问题,若是皇甫砾真的是个杀人魔,为何当时有那么多人愿意追随他?

就是因为不止一个人想推翻姒族,推翻把控整个中原几百年的世家。”

阿律:“可是,世家不是哪里都有么?东麗也有啊,就像你们南宫。这种世家推翻了一个,还会有第二个。”

董骏钦:“你不知道,中原在世家之乱前,不,甚至世家之乱后,都极重门第。

也就是说,奴婢的孩子永远是奴婢,就算你才华横溢寒窗苦读考取功名,你也只能是个小官,做世家人士的手下。但是世家之后……不谈了。

直到现在,中原三省六部的最高长官大多还是世家之后。

这也是为什么容家位及国公,却还总是想与夏侯府联姻巩固地位。就是因为他们比皇族出身的夏侯低一等,这一等,阻碍了他们发展壮大。”

听董骏钦这么一说,阿律想到她当时在天青境,那个什么大人对天青道长还有董骏钦的态度都不怎么好。看来就是这个缘故。

董骏钦:“只可惜,皇甫砾举兵造反,有些人是认同他的理念为追随,而有些人就是为了对中原格局重新洗牌。呵,就像世家之乱后,那些奸商摇身一变成了正儿八经的官人一样。”

南宫晋:“这也是为什么皇甫砾最后会失败。不仅是他和甯曦无法正真融合,还有他的追随者里有太多心怀鬼胎的人。那种人有了魔气助力,这才更可怕。”

董骏钦同意:“这也是世家之乱后,整个中原还是一团乱的原因之一。”

南宫律:“可是,奸恶之人哪里都有,除不干净吧?要按你们这么分析,那甯曦掌控一切好像才是正解哦?”

南宫晋摇头:“儿子,天下想要正真稳定,想要长久发展,要的是倾听不同的声音,分析不同的想法。有选择才能比较,有比较才能找到最合适的。

可是甯曦是什么?他容不得有人与他想法不同。而且他打击敌人的方式,是以伤害自己人来打击敌人。这种手段,不仅退敌更是对自己人的惩罚。

我们不谈奸恶小人,那些人无论得到什么恶果都是自找的。然而一旦这个世界只有一个人能开口说话,那他的话就是真理,就是不管你有任何理由都必须去遵守的。你想想,这会有多可怕?”

南宫律:“那让他们留在东麗?”

南宫晋听言大笑道:“你以为东麗有何不同么?你忘了南宫家族当年是如何坐上龙椅的?南宫祖帝只是遇到一个好机会,东麗之前的皇族残暴无度,他便以这个借口,做了为民除害的义士。

可是万民拥戴之后呢?我们除魔会如何找到魔的?盯着每一个人,每一个生灵,包括我们自己。他们允许六道同存,可是却从没给六道同样的待遇,因为这只不过是他恐吓敌国的一种方式,或者说吸引那些奇能异士的幌子。”

南宫律没想到他父亲会这么评论他的君王。

南宫晋却道:“若不是发生甯曦的事,我也并不想让你知道这些。”

南宫律:“父亲……”

南宫晋:“你不用担心我们。陛下暂时不会对我们怎么样。但是等他摸清了中原的局势,你们就会成为他的棋子。到时候,就算晨阳皇帝不来,东麗也会把你们作为诱饵引战的。”

众人来到南宫晋的书房内,他打开一扇暗门。

南宫晋:“你们要尽快准备再去巫山。若是中原真的被东麗吞并,那留在东麗的中原人可是会遭大殃的,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精通幻术能逃过一劫。”

暗门后,大家看到一个巨大的光圈董骏钦和穆擒风惊讶道:“这是……全域门阵?”

第一百四十一章 小雀之死

何为全域门阵?

穆擒风:“能使全域门阵的人,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他到不了的地方。甚至连天界和地界也不过是瞬间的事儿。老王爷,这是您……”

南宫晋摇头:“这是我父亲留下来的。算是文绪王府的密道。只可惜我天资不足,父亲又走的早,所以至今未能到达门阵的最高境界,全域门阵。”

南宫律显然是头一次知道自己家有这么一个厉害的阵法,新奇又兴奋地左右观察,并道:“父亲,你怎么不教我啊?”

南宫晋听言,淡淡一句:“你连最普通的门阵都学不会……”

众人:……

南宫晋:“罢了,你爷爷留这个门阵不过是以防万一。既是为了逃命,也不拘泥于一种法子。

不过终究是祖辈留下的好东西,眼看着它一点点变小,我却无计可施,总归是个遗憾。不过现在遇见董公子和穆大侠二位天青弟子,兴许你们可以窥得全域门阵的一二法门。”

董骏钦和穆擒风对视,微微惊讶:“老王爷,您是打算外传?”

南宫律:“父亲,你这胳膊肘怎么往外拐啊?”

南宫晋不理他,而是转向南琴:“南琴,这次去巫山,你也必须同行。”

南琴低头不言。

南宫晋:“南琴,当初带你逃出来的法师使得就是全域门阵。你该知道全域门阵不但难而且危险。就算眼下二位是惊世奇才,短短几日就能掌握阵法精髓,可在启动阵法的过程中会出现什么问题谁都说不准。我们这些人里只有你经历过全域门阵,所以……”

南琴:“老王爷,我虽然经历过,但是……”

对于全域门阵里面到底有什么,除了南宫晋,南琴从来没有与他人细说。

一是当时她还小,事情过了多年,许多细节她早就记不清了,与其模棱两可的推断造成失误还不如不说;其二,南琴心里对魔城有疙瘩。一旦全域门阵开启,六道皆会有感知。等他们去到虚无之境时,谁知道魔城的人会干出什么事?

南宫晋:“可是南琴,你不能永远逃避魔城。如果这次行动失败了,我们就会变成中原和东麗之间的夹板,进退两难甚至被两国追杀。到时候,除了魔城你还能往哪里逃?”

南琴:“王爷……能容我想想么?”

南宫晋自然能,其他人也能。说白了不管南琴去不去,二去巫山这事他们是非做不可的,且董骏钦和穆擒风还需要一点时间学习。

为了不影响他们习阵,闲杂人皆被南宫晋请出。

等他们走后,南宫晋带他们二人靠近门阵,道:“这是全域门阵的阵眼。有了这个阵眼,不管我们会不会这个阵法都能进入门阵。可是,你们知道门阵所通往的地方,是根据施阵者的意志的。所以……”

他们走入光圈内,董骏钦和穆擒风看见一片如黑夜星空般的空间。

董骏钦和穆擒风没想到门阵内居然还有一个空间,他们之前施门阵都是一瞬间的事,根本没注意门阵内有什么:“这是……和虚无之境好像。”

南宫晋:“虚无之境?是幽冥里的虚无之境嘛?”

二人点头。

南宫晋带二人退回来:“这样说的话,像是应该的。你们可知道门阵源自什么?是天地三界的通道。你们跟我来。”

二人跟着南宫晋退出暗室回到书房。可是随着南宫晋一个法印,二人看见原本的书房扩大了好几倍,藏书自然也多了好几倍。

南宫晋瞧他们看得傻眼,笑道:“这个书房是不是也很眼熟?天青境的天书楼是天青祖师爷和我父亲一起建的。”

怪不得!

南宫晋从漂浮的藏书中找到一本无名书。打开来,里头全是手绘图纸。

这本书并不厚,董骏钦翻阅半个时辰便看完全部。他理了理思路,再次确定:“所以全域门阵和天地三界通道是一样的?门阵是正宗的神仙之法?

而且它的形式和影化术又是一样的。人进入门阵之后,身体会被快速分解成细小的尘埃,所以看上去像是像是消失了一般。但实际是尘埃快速穿过通道,到达另一个地方,再被门阵重新恢复原型?”

南宫晋点头:“这就是天青境门阵能闻名天下的原因。说白了就是它的原理鲜为人知。不到全域门阵这一步,几乎没人会发现这件事。因为通过门阵穿梭实在是太快了。所以就算别人能学会也无法抄袭更不谈改进。但这也是全域门阵的危险所在。

当阵法开启,你们进入后,会有一段时间陷入方才那种黑暗。期间施阵者要维持高度注意和警惕,不仅要保持阵法正常运行,还要确定门阵的方向,最重要的是这段时间里,因灵力强大而招来什么妖魔鬼怪试图吞噬你们的肉身魂魄,谁都说不准。”

除了这个问题,穆擒风还有个担心:“阿骏,我们俩只有你去过巫山。若让我来施术,我们可能到不了巫山内部。但是晨阳应该已经派人守在巫山迷雾外围了,甚至要不了多久,他们还能穿过迷雾找到巫山隐村。”

董骏钦:“请阿律帮忙。”

可是南宫晋却摇头:“那位姑娘还有别的任务。”

二人疑惑。

南宫晋:“我们之前为容琦除魔,当时她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我想她进入全域门阵后,肉身会因为受不住门阵的灵力而身死。届时她的元灵魂魄要附在阿律姑娘体内。若是这样,阿律姑娘最好专心于自己身体内部。”

董骏钦:“那大宝呢?帝彧也去过巫山,而且他是阳神。”

南宫晋:“你们能完全信任他吗?阳神可是只认他们认为的天理。”

穆擒风看向董骏钦。董骏钦想了想道:“帝彧我不确定。但是我知道大宝,若是帝彧心里产生什么不利于我们的想法,大宝一定会说。”

南宫晋想了想,点头:“好,那便请大宝和帝彧一起来。”

大宝被叫去书房时,阿香正好跟着宋霁月出来。看他神色匆匆,阿香想上前询问。可却被宋霁月拉住了:“阿香,非常时期,我们还是暂时不要叨扰他们了。”

阿香不是想叨扰什么,只是想问问大宝他们又在计划什么。不过听了宋霁月的话,阿香想还是算了。就算问了,按大宝的性子他只会说“少爷不让我说”,而他脑袋后面那个看着就讨厌的人,呵,自从到了东麗他就没说出过什么好话。

三个姑娘端着莉雅夫人送来的点心来到阿律屋里,却见南琴低着头,南宫律在一旁安慰她,而阿律在一旁低头皱眉。

宋霁月:“这是怎么了?”

三人一惊,猛地抬头。南琴方才和他们说的事与宋霁月她们无关,还是不要说出来吓着她们的好。

不过阿律看见宋霁月便想到那件事:“宋姑娘,你后来有再想到什么以前的事吗?”

宋霁月愣了一下,随后摇头:“没什么了,还是那一些片段。”

小雀:“阿律姑娘,您就别逼我们小姐了。她能想起那一点就不错了。”

阿律正想开口解释她并非这个意思,这时宋霁月突然道:“对了!我前几日做梦梦见那晚,那个发现我的人,我总觉得他的身影和声音很眼熟很耳熟。好像……后来在哪里碰到过几次。”

小雀:“那是肯定的呀,那人一看就是宫里派来的杀手,兴许现在还留在宫里呢!”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小雀姑娘,你怎么知道是宫里派的?当年灭门案的凶手不是皇甫砾的人么?”

阿律非常确定,关于宋家灭门的众多细节和推测,他们从来没和董家女眷说过。

所以,小雀是听谁说的?

宋霁月不明,阿香也不明白,南琴和南宫律还有北书更不知道阿律在疑惑什么。

但是阿律已经看到小雀袖子里藏着的凶器。

阿律:“宋姑娘!小心!”

阿律眼疾手快,一把拉过宋霁月,随后另一手握住小雀的手腕。

阿律手劲还是很大的,小雀手里的匕首一点都动不了。她皱眉丢掉另一只手里的盘子,随后一拳朝阿律脸颊去。

阿律一个旋身,躲过拳头,把小雀的手背到背后。

南宫律和南琴虽然不明白,但还是迅速上前帮忙。三人很快便制服了小雀。

宋霁月不相信小雀会对自己人拔刀,可是看着地上的那把匕首,她心里涌出从未有过的痛和纠结:“小雀,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赶紧解释呀!”

可是小雀一改之前听话的态度,瞪着红眼对宋霁月道:“有什么可解释的!倒是这个阿律,少爷第一次带你回董家我就知道你是个麻烦的人!没能早些杀了你,真是失策。”

宋霁月不敢相信自己待为姐妹的人竟是一个奸细,然后她问出了说有被害人都会问的愚蠢问题:“为什么?”

小雀:“有什么为什么,各为其主。”

南琴听她嘴硬,压在她肩上的手加大力度:“那你倒是说说,你的主子是谁?”

小雀反瞪南琴,随后她突然笑起来,他们看见小雀牙齿里溢出的血红。

南宫律大惊:“不好,她要自尽。”

这时小雀张开血盆大口道:“为了主人的大业,自尽是我的光荣。不知宋霁月日后还能不能永远一派平静毫无波澜的过下去!”

小雀抽搐几下后,失了力。三人放开她,阿律看着她的尸体,想她刚才的话:“小雀应该是甯曦的人。”

阿律刚说完,地上那具尸体突然自燃,随后竟烧出了一个小小的女娃。

宋霁月颤抖向前,稍稍弯腰,看着那个女娃,随后猛地回头看向阿香,似乎在寻求阿香的回应。

阿香:“这是……小雀小时候,那时候她……”

阿香话还没说完,小雀的尸首上的火光一个大闪,最后全部化为灰烬,什么都不剩。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东麗的最后一夜

一个大活人,前一秒还活蹦乱跳的为你端茶送水,下一秒就换了一副嘴脸,最后居然化成灰烬。

小雀走的太快。宋霁月红着眼睛,不管是怒还是哀,都没来得及表达,这件事就化为一地尘埃。她一下子跌坐在凳子上,不敢相信方才发生的事情。

一旁的阿香也是如此:“小雀……小雀她……”

南宫律:“她是什么时候到董家服侍宋姑娘的?”

阿香皱眉回忆:“小雀爹娘原本就是宋府的家仆,所以小雀从小就长在宋家。只是后来她跟着爹娘回老家种田。

宋府出事后几年,老爷要给姑娘找个贴身侍女,就想起他们。于是老爷便派人去乡下找。正巧小雀爹娘因故过世,小雀寄人篱下,老爷就把小雀带回来了。”

阿律:“那时候,宫里知道宋姑娘还活着么?”

阿香想了想摇头:“那是小雀回来之后几年的事了。阿律姑娘,小雀她老家离京城一带甚远,而且她那时候还小,怎么可能是……是……”

南琴:“赵姑娘,这天下有很多细作都是从小培养的。且有些细作一辈子都不会做什么明显的动作,以至于一生都不会被人发现,就这样潜在目标身边一代两代。”

阿律:“小雀不一定是被从小培养的。可能是宫里得知宋姑娘还活着之后找了机会将小雀拉入他们那一边。只不过若不是我刚才对她的话有提出疑问,很可能就如南琴说的,一辈子都不会发现她其实是甯曦的人。”

宋霁月:“可是为什么呢?我们家已经这样了,就剩一个随时可能没气儿的人,他们还想怎么样?”

宋霁月想起小雀刚回来时,知道自己不用大冷天下地把手脚冻的红肿,不用被表哥表姐还有亲戚们来回嫌弃,只要照顾宋霁月一个人就能吃饱穿暖睡好时,她便日日事无巨细地照顾着她宋霁月。明明是比自己还小的丫头,可照顾起人来却是娴熟。

宋霁月的心思,宋霁月的喜好,整个董府小雀最熟悉。春天宋霁月喜欢看花,可是卢大夫担心过敏不让看,这时小雀就会去董父书房里讨好看的颜料回来给她画画;夏天闷热,宋霁月不能吃冰还得喝发汗的药,小雀便偷偷在她屋里藏一大脸盆冰块降温;秋日干燥,是宋霁月最容易心绪不宁睡不着觉的时候,小雀便整日整日的守着;冬中,董骏钦要回来的,小雀便提前买好衣布给她做件好看的新衣裳。

一日一月,一年十年,如今差不多要二十年了,宋霁月却完全想不起找不到是什么时候小雀变了,成了别人的人。

似乎从来没有人关心过小雀在想什么,她的小心思,她的小动作。感恩的善意的也好,背叛的作恶的也罢。谁也没了解过小雀。

宋霁月想自己是气愤的,可是又有些发酸有些后悔。气愤的是小雀藏的太深,后悔的是她走的太快太措不及防,她连一句理由都不知道。

第一次体会这种五味杂陈的感觉,宋霁月久久不愿说话,只是红着眼欲哭无泪的样子。

然而南宫律和南琴担心的就是另一件事:“若小雀是甯曦的手下,恐怕现在你们的位置已经暴露,估计中原那头很快就会拿着坐实的证据找过来。”

阿香:“那怎么办?东麗的皇帝会不会保护我们?文绪王府会不会被牵连?”

南宫律:“就算能,也只能护一时。而且看我父亲今日的态度,如果中原主动出击,我们的皇帝大约会把你们当成棋子。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阿香:“那怎么办?”

南琴:“甯曦布眼线绝不可能只布一条。他们要尽快藏起来,剩下的人出去引开敌人。”

阿律:“可是能藏在哪里?”

南琴:“全域门阵里。”

阿律不解:“门阵里能藏人?还是把他们送到别处去?”

南琴正要开口解释时,阿律屋内出现一个深蓝色的光圈,随后南宫晋,莉雅夫人以及董骏钦和穆擒风,还有大宝帝彧从光圈里走出来。

宋霁月和阿香看这幕傻了眼,而南宫晋自己也是受了惊吓一般。

莉雅夫人见着南宫律,大喜:“儿子!这是你娘我做的法阵!厉不厉害!”

南宫律看向南宫晋,见他父亲点头,大约就知道他为何是这副表情了。

于是他转向董骏钦三人问道:“你们习练的如何?全域门阵的法门掌握了几成?”

董骏钦和穆擒风看看莉雅夫人,谦虚道:“五成吧。”

事实是董骏钦和穆擒风在翻阅了南宫律爷爷留下的各类书籍后便回到暗室打算尝试全域门阵。

可是不管是董骏钦还是穆擒风,甚至后来的帝彧,他们都无法彻底打开阵眼。

就这样试了几个时辰后,莉雅夫人突然造访。见他四人愁眉苦脸,想自己闲着也是闲着便留下来替他们出出主意。

南宫晋自然不是真的指望她出主意,只是他心思放在全域门阵上,也就随便她去。

莉雅夫人出身东麗的少数民族,她的母家并不兴法术上的修练,加上南宫晋一直不让她被这些污糟事儿牵扯故而莉雅夫人对法术是充满好奇。

她坐在自家阵眼旁,拿着那几本手绘翻来覆去的看,四个大男人就在那儿来来回回的尝试和失败。

最后莉雅夫人看不下去了,趁他四人第不知道第几次从阵眼里出来后,道:“你们是不是跳了一步?你们看,这里画着在灵力从这里运转到这里时要断开一下的。你们好像没有断开呢。”

莉雅夫人指的是一张阵法图炼成时,施法者体内灵力运转的示意图。

董骏钦瞧了瞧,确定他们是跟着示意图断开的。

莉雅夫人:“断开了么?那是不是你们断开的时间太短了?”

天青境的心法里,任何时候灵力都是连续运转的。即便是断开,也不过是嘀嗒一声的时间。故而他们四都只是短暂断开。

穆擒风:“夫人,要是断开时间一长,就是假死了。”

听穆擒风这么一说,南宫晋想到了什么。

可就在这时,莉雅夫人为了证明自己的想法,便跟着书籍上的指示尝试了一次。

结果这一尝试比他们四人前几个时辰的成果都要优异。

南宫晋看到那个巨大的光圈,几乎要覆盖住现存的整个阵眼,大惊。

莉雅夫人也惊了一下,她以为自己闯祸,担心地看向南宫晋:“夫君,我这是……”

南宫晋:“夫人大力出奇迹。”

南宫律没想到爷爷血脉上的后人没能做到,却被他母亲这个外族人做到了:“真的假的?”

南宫晋叹气:“你母亲的灵力很强大,只是叔族人不修仙法所以我们也没试过。不过正是你母亲从来没尝试过,她才没有犯习惯导致的错误。”

原来莉雅夫人提示的那个断开灵力正是他们不能成功的关键所在。

全域门阵是能穿通三界的阵法,这种阵法太强大,一旦有开启的预兆就会受到天地三界自动抵御。

断开就是为了让这份抵御找不到阵法的灵力源头。待抵御术放松后再运转灵力,这样便能继续打开全域门阵。

南宫晋:“我会想到这点,便是因为南琴你。”

南琴:“我?”

南宫晋:“你还记得你说过,当时几个跟着法师出逃的人里,你是最弱小的一个。在全域门阵里,你几乎快没命,可是最后幸存下来的却是你。我想,大约就是因为你快死了,才能逃过一劫。”

南宫晋所言并不是不可能。装弱小钓大鱼,这种事经常有。

南琴听到这种揣测,再次想起她在全域门阵里吸干了同族的灵力才幸存下来的那段往事。

虽然当时她几乎快失去意识了,会这么做全因本能,还有法师的引导。可是……

穆擒风听阿律低声转述了这件事后,与南琴道:“南琴,你不是说过么,人抓人,魔抓魔,合情合理。人可以为了权势利益可以罔顾他人性命,但也有许多人是为了正义为了大义而背负血债。既然你们的大法师会引导你,说明你是他的希望,是那些逃难者的希望。”

南琴抬起头,疑惑地看向穆擒风,然后再次低下头。

南宫律看气氛尴尬,于是转移话题问莉雅夫人:“母亲,你怎么会突然去找父亲他们?”

他这么一问莉雅夫人才想起正事:“啊,差点忘了。方才我哥哥派人传信,说他们今天入宫觐见陛下,陛下说听说我们王府来了客人,问他们是否知道……所以哥哥今晚要来我们这儿一起晚膳。”

莉雅夫人这番话引起所有人的警惕。

南宫晋看向董骏钦和穆擒风:“看来陛下的动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快。”

莉雅夫人:“嗯……哥哥应该不会是陛下的眼线,只是单纯地来看看情况,以防若陛下再问起他们也好提前想好说辞。”

南宫晋:“不要紧,陛下会问哥哥而不是直接来找我说明还不确定。这样,今晚……张叔和阿香姑娘还有那位李叔与我们一起用膳。剩下的人先进门阵。”

南宫晋计划一定便唤人去请董父等人。

董父听了南宫晋所言有些犹豫:“他们三位会不会有危险?”

南宫晋:“董老爷请放心,有我在。况且我们王府与中原确实也有一些生意往来。张叔是商户出身,带着女儿和一个下人比你们举家来此更正常。”

董父:“可是……”

卢大夫此时发觉少了一个人:“哎?小雀呢?怎么不见她?”

一提这件事,屋内再次沉默。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他们的表情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董骏钦看向阿律,想从她嘴里得到一些信息,可是阿律却开不了口。

最后还是宋霁月自己鼓起勇气说出刚才发生在这屋里的变故。

讲出此事,后到的人皆不敢相信,特别是董父:“会不会是误会?”

可是宋霁月摇头,小雀手里的刀还有最后的那个陌生的眼神,她看的真切不会误会。而且若不是受了甯曦魔气侵袭,她又怎会自燃而死。

然而对于南宫家的人来说,小雀这一死带来的就是另一个问题。除了小雀,这些董家家仆里还有没有第二个“叛徒”?

沉默再次袭来。

直到外头下人通报,说莉雅夫人的哥哥已经到了王府门口,张叔才率先打破沉默:“我留下来。”

张叔经商这么多年,现在发生的这些事会带来什么后果,他非常清楚。

留下来不仅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忠心,也是为了保住主人家和他自己。

张叔:“毕竟老王爷看上去比少爷可靠。”

董骏钦:……

众人:……

张叔抱歉地朝董骏钦笑笑,随后看向李叔。李叔觉得张叔那句靠谱说的有点道理,跟着南宫晋大不了被抓,而跟着董骏钦那就是逃不完的路,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于是他便同意留下。

张叔给了这么好一个理由,卢大夫也打算留下来:“姑娘现在的身子已经超出我的能力范围,我一个老头子跟着也只能是拖累。不过,你们把阿香带走吧,小雀没了,阿香还能照顾姑娘。”

阿香私心想跟着去,倒不是为了安全也不是为了宋霁月,而是为了大宝。可是她又有些不放心张叔三人。

张叔拍拍她:“阿香呀,别学你爹那样。姑娘家,有些事不要多想,跟着感觉走。”

提到赵叔,阿香眼睛又是一红。

南宫晋不懂他们的情谊,只知道东麗陛下已经过问此事,而他们这里一个“叛徒”自杀,他想中原很快就会有动作。

所以这件事不能再拖:“今晚,等我的信号。如果真有问题,莉雅,你陪他们一起进去。”

莉雅夫人没想到自己居然被纳入南宫晋的行动中,这还是头一次!

她又惊喜又担心:“夫君,那你怎么办?我要是不在,会不会让哥哥起疑啊?”

南宫晋:“就是要让他们起疑。你在不在他都会起疑,可是你一走,他便知道你对此事的态度。你的哥哥们这么疼你,绝对不会让陛下动你。”

说到莉雅夫人的哥哥们,南宫晋似乎想起许多不太好的回忆。

罢了罢了,凡事都有两面,叔族人护内护的不分是非黑白,而现在这种情况要的恰好就是这种极端。

南宫晋再次将计划和备用方案和大家说了一遍,确保大家都理解后,人群散开各自准备。

莉雅夫人和南宫律有些兴奋,北书担心南琴,董父深觉对不起家里这些老伙计,阿律陪着低落的宋霁月和阿香,而大宝和董骏钦还有穆擒风看着门阵,不知道黑暗的那头究竟是转机还是死路。

第一百四十三章 分头逃亡

莉雅夫人的哥哥达到王府前厅时,南宫律刚好带着众人进入南宫晋的书房暗室。

此时外头传来一阵狂放的大笑声。这是属于叔族人特有的声线。

叔族人是东麗传统人种中最古老的一脉之一。但是随着外族和其他六道生灵的进入,单一的东麗叔族人人口逐渐减退,到了今时今日,他们倒成了少数的一族。

不过历史还是让他们成为东麗名义上的贵族。古往今来,东麗任何一个王族都要与叔族人搞好关系,要给他们五分面子。所以,他们才敢笑的如此肆无忌惮。

伴着笑声,董骏钦和穆擒风合力打开一个巨大的门阵。后面的人依次进入,和之前一样,他们也看见一副黑夜星空之景。

待所有人进入门阵后,整个阵口便像一面镜子一般光滑透亮,只不过全域门阵的阵门只能看见外头的情况,映不出自己。阿律瞧此样,低声问董骏钦:“外头的人确定看不见我们?”

董骏钦点头:“只要我和阿风注意不暴露,外头的人就看不见我们。就像巫山幽冥的那面镜子。”

众人躲在阵眼里,不知为何谁都没有说话。

而文绪王府正厅上,莉雅夫人身旁是她夫君南宫晋,南宫晋身边则是莉雅夫人的四个哥哥。这些哥哥身后还带着若干侍卫。

但是南宫晋看他们所持的剑就知道,这不是叔族侍卫,是皇宫里派出来的侍卫。

既是侍卫,必然要护主。只是叔族男子个个身手不凡,他们看不上宫里的侍卫。故而南宫晋猜想,这侍卫护的是东麗王。

酒过三巡,莉雅夫人的二哥向南宫晋问起南宫律:“我听说阿律回来了,怎么不见他人?“

南宫晋:“二哥见笑,那小子玩心太大,这不刚回来就约了朋友出去找乐子去。”

二哥冷哼一声,随后道:“真不知道他像谁。你们夫妻二人,一个闷得要命,一个傻乎乎的,怎么生出个儿子成日不着家?怪他娘!”

莉雅夫人听到那句怪他娘,不禁回嘴:“二哥,你这话可不对。叔族人想来重长幼,长辈教训做晚辈的不能回嘴。可是我们兄妹里头,就属你最不服管,当初爹娘说往西你偏往西,现在不也是好好的么?”

二哥嘿了一声,不过当着张叔他们几个外人的面也不好继续说下去。

这时跟着四位哥哥一道上王府的东麗大臣也开口:“好歹已经袭承爵位,现在王府里来了客人,小王爷不仅不招待反而在外头自顾自潇洒,恐怕不妥。这事儿传出去,岂不是让中原人误会我东麗皇族礼数不周?老王爷,可得管管了。”

南宫晋低笑点头,此时张叔客气道:“这位大人言重了。我们只是商客,能蒙东麗皇族招待已是受宠若惊,又怎能再毁了小王爷的约会呢。”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这位大人不依不饶,似乎盯上了张叔,“东麗与中原停战这么些年,能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全靠来往商客。虽说官商不宜过近,可是该周到的地方我们还是得周到些。”

张叔尴尬地附和,随后举起酒杯想以敬酒结束和这位大人的对话。然而手起,这位大人又问道:“方才听老王爷介绍,张老板是做草药生意的。那不知张老板的草药生意可比的过中原燕郊重草堂的董家?”

张叔听言,酒杯一顿,不过很快他便自觉与那位大人碰杯:“大人,我们只是江湖商客,董家是皇商,如何能比?”

“我可听说董家犯了事,被全国通缉。”这大人确实是冲着他们来的,“张老板,不知道这事儿?”

张叔陪笑:“知道,只是我鲜少在京城一带走动,所谓知道也不过是各处听说的。我一个商人,朝堂之事岂敢多嘴?”

张叔这么说,那位大人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声便不再提这事。

酒过半巡,莉雅夫人满脸通红。一旁的南宫晋有些不忍。她的四哥是个酒鬼,自家妹妹哪里都好,就是有点傻气。一不会喝酒,二没看男人的眼光,三还不肯听哥哥们的话偏要给不近酒色的南宫晋挡酒。这不,成了这样。真是气死个人。

可是再气,眼下她这般酒醉媚态实在不能见人。南宫晋得了哥哥们的准许,暂时离场把莉雅夫人往内院送。他们一路走,屋顶上身姿矫健的杀手一路跟。

不过可惜,东麗境内最好的杀手都出自文绪王府,屋顶上那几位想要在他这里搞清方向是不可能的。

杀手看着南宫晋将人送回寝殿,随后与下人嘱咐几句便再回正厅,可是莉雅夫人却出现在书房的暗室内,全域门阵的阵口前。

见到自己母亲,南宫律不知该喜还是忧。母亲来了他自然高兴,可是母亲来了也意味着父亲方才所有的担忧和揣测都成了现实。

莉雅夫人进入门阵后,在董穆二人的阵法基础上再做一个全域门阵。一天之内,两个全域门阵开启,在他们目所不及之处,许多人都感受到了某些陌生的波动。

董骏钦不确定这样是否真的保险。但是等董父宋霁月还有阿香进入莉雅夫人的门阵后,他们听见书房外有人说话。

那声音之大之吵,像是醉酒之徒的争吵。莉雅夫人听出那是她哥哥们的声音,她当下与南宫律道:“儿子,保护好自己!”

不等他们反应,莉雅夫人关闭了她的门阵,连一句再见都不给他们机会说。而董骏钦很快也听到书房里传来一个厉声:“搜!”

那位大人自然什么都没搜到。在南宫晋看到他进入正厅的一瞬间,他心中的计划就变了。

东麗王会找什么借口把他王府里的客人挖出来,南宫晋猜不到。而正是因为猜不到,他便要先下手为强。

他诱导那位杀手潜入他和夫人的寝殿,故意让他发现人不在室内。他知道那位大人需要一个借口在王府里找人,他便给他这个借口。

一个被射杀的杀手,一个陈设大乱的屋子,还有一个消失的夫人,南宫晋装模作样地要这位大人帮忙搜帮忙找。若是他找到了,不过虚惊一场;若是他找不到,便证明他们安全了。

董骏钦这头,全域门阵运行时带来一股强大的灵力,压迫众人。南宫律没想到门阵居然像个隧道一般,先别说会不会有外头来的攻击,光是隧道里边就有他们受的了。

南宫律眼前虽是流光溢彩,但亮得刺眼,半响他大喊:“我感觉我快瞎了聋了!”

这么觉得的可不止他一个,可是他抬头一看四周,阿律掩在董骏钦身后,南琴和穆擒风并肩站着,只有大宝背在帝彧身后瑟瑟发抖。

南宫律也不管什么有别,过去躲在帝彧身后。

第一百四十四章 走错路

帝彧虽为神族,可是全域门阵的威力多少影响着他。他双目发红似乎有暴走的迹象,好在大宝这副凡人肉身受不住他的能量,故而南宫律掩在后头没多久他两就晕过去了。

南宫律扶着他们,眼角余光发现董骏钦和阿律已经退到穆擒风和南琴身后。

南琴:“这个感觉,对,就是这个感觉。它快来了。”

南宫律不知道南琴说的是什么感觉,可是他看见穆擒风撤掉了遮在魔眼上的眼罩,而南琴与北书也神情紧张地亮出了兵器。

穆擒风:“阿骏,你和阿律姑娘在后头,什么都别看,什么都别想。”

这句话是实在话,他们所在的这个全域门阵是由董骏钦控制走向的。若是他分心,那最后达到什么地方可就说不准了。按南宫晋的说法,甚至可能被困在门阵里的空间出不去。

思及南宫晋,南宫律不禁想起父亲那日下午与他单独说起的关于他祖父母的事情。原来祖母过世是被当时的东麗大臣们逼的。

因为当时的东麗王太过倚重祖父这个外人,东麗朝堂上有不少大臣因此心生不满。

恰好祖母体有妖气,有时不好控制,一个失误便被那些官员找到了由头。即便后来,妖气被驱散,祖母也不剩几口气,但是对未知危险的恐惧让越来越多的大臣上书弹劾祖父。

那时的东麗王重情义,他不愿毁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在得知祖母有了身孕后,便许给祖父这个世袭的爵位,保他后嗣平安,但代价是,祖母必须死。

祖父同意了,在祖母诞下父亲后几年亲手杀死了祖母。

父亲说先王过世前曾叫他去了御榻前,他看着父亲与新任的王说:“你父亲死前曾说过,你母亲救过他一次,可是他却杀了她两次。第一次,天意不成;第二次,去意已决。他自我了断便是恩将仇报的报应,要去地狱给她赔罪,永世永世受自裁之苦。如今我的报应要来了,你们俩可不要在自相残杀。”

所以东麗王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给父亲判死罪。

而父亲说这些并非是想指责那些人无情残忍,只是教会南宫律一件事,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事。一个人的能力强往好里说是天赋异禀,往坏里说就是危险忌惮。可这到底是好是坏,往往并非由事实决定,而是那悠悠众口来决定的。故而这次去虚无之境也是一种探索,探一探这世间是否真的有消人感情只看客观的法术。

当然,南宫律相信父亲这么说是出于自保而非异心。只是……

他刚想到这处,突然整个门阵猛烈震动,像是有谁在拆房子似的。随后他便在后方看见前方出现了一只麒麟。真的是一只麒麟神兽,和书本所画一模一样。

这只麒麟瞪着金黄色的兽眼,对三人咆哮。南宫律当即上前在董骏钦,阿律还有昏迷的大宝以及挣扎的帝彧面前打开金刚罩。

南琴记起当时也是如此强大的一股灵力冲入法师的阵法中。为了护住他们几个小的,法师把灵力最强的那个孩子丢出去引开那些闯入者。最后只剩她一个撑到凡界,像是依靠装死来逃阵的士兵。

如今,他们有三人,南琴不确定是否能对付的了这只麒麟。

它速度飞快,引得大家脚下震动不止,几乎要站不住。三寸之距时,北书的金刚锏率先出手横扫麒麟的四脚,而踏风剑紧随其后朝麒麟额头正中央关闭的神眼刺去。

可惜北书的魔气,和穆擒风的半魔之气并没能拖延麒麟的脚步,反而激起它的狂怒。

这时董骏钦在后头大喊:“这是神兽,我们杀不了也不能杀,引他去一旁!”

三人不知道董骏钦有何计划,但还是下意识照做。

南琴跑到一旁,金蛇抽地如雷,成功吸引了麒麟的注意力。它改变方向朝南琴冲过去,这时董骏钦又道:“阿风,再建门阵,送神兽出去!”

原来如此!

穆擒风瞬移到南琴跟前,与麒麟相隔咫尺之距时,在它面前做了一个反向门阵。麒麟被门阵吞没,全域门阵里那股陌生的灵力暂时消失。

穆擒风见法子成功,大喜:“阿骏,你还......”

可不等他说完,南琴一把把他推开:“当心!”

事情还没完,他们虽然送走了麒麟,却又冒出一个似猫不猫的东西来。这东西没有眼睛鼻子,只有一张毛乎乎的脸,脸的下半部分有一根横着的黑线。

南宫律定睛一看,对南琴大喊道:“南琴快跑!是妖化的讙!”

南宫律之所以会认识这种奇怪的东西,是因为这东西正是他们家祖传的妖气来源。

讙乃神兽,一目三尾。可是入神失败的讙,失了眼睛,乱了心气,便成了妖。南宫律从没亲眼见过这东西,只在他们家的私密族谱里看过一二。

他想既然方才来的是麒麟,那这个应该就是讙。

这时,这只讙凭着众人的声音来分辨方向,而它瞄准了南宫律。南宫律大惊,赶紧学着方才穆擒风对付麒麟的法子,可惜他忘了,自己的门阵向来不成功。

于是下一秒他就被这只讙摁在地上,而讙的脸上那条黑线突然张开,南宫律朝里看,竟然是自己那张什么都没有的丑脸。

南宫律此身最怕的就是自己这张脸,就好像那只讙没了眼睛成了妖,便专挑好看的面孔下手。

不管穆擒风他们在后头怎么引,它就是死死扒住南宫律不

北书:“风哥,不能再开一个门阵吗?”

穆擒风收回踏风剑摇头:“不行,它已经在吸食南宫的灵力,若是此时开门阵会把他们两一起送出去的。”

南琴:“那怎么办?”

这时,董骏钦再次开口:“刚才那只麒麟,有谁以前想过或是见过?并且非常害怕的?”

北书听问道:“我......我小时候总是梦见被麒麟吃掉......所以......”

董骏钦点头:“阿风,这里和幻境阵是一样的。”

穆擒风冷笑:“所以是怕什么来什么是吧!”

董骏钦:“现在门阵外一定有很多强大的能量体,它们进不来,只能靠化形。怪不得只有弱者才能通过。南琴当时神志不清,根本什么都想不到所以什么都不怕,因而她才能逃过一劫。”

穆擒风听言觉得有理,于是心生一计:“它想要一张漂亮面孔,我就给它一张!”

于是穆擒风给了南琴一个眼色,金蛇瞬间困住讙身,尖刺扎入讙的灵体内,南琴将自己的灵力顺着鞭子打入讙的体内搅乱它的运行,虽然对这只天地妖气所化的妖兽来说这不过是小意思,但它还是不满自己被打扰,回身一看。

这一看,它便看见自己的脸。脸中央那只受伤萎缩的废眼像丑陋的魔鬼,顺着眼缝爬出来,在它的脸上四散。

丑人最怕照镜子,丑妖也是。穆擒风手里的化境让讙发了疯。它甩开南宫律朝镜子冲来,试图冲破这丑陋的嘴脸。穆擒风则是迅速变化手印,妖讙贴上镜面的瞬间,镜子化为门阵把它送了出去。

接下去,这门阵中出现各种可怕的东西。好在他们已经找到门路,废了一番周折把这些“瘟神”一一请走。

就在大家以为这一切就要结束,董骏钦也将全部心思凝聚到虚无之境时,全域门阵里出现了一个人。

崇云。

在场的人里,只有南宫律,北书还有大宝不认得此人。于是在北书和南宫律准备攻击时,却被穆擒风和南琴拦住。

可是崇云为何也会出现在这里?这里有谁害怕崇云?

事情还没想通,崇云便先起动作。

崇云一来,方才那些怪里怪气的东西便算不上什么。因为崇云是真正的神。不等他们反应,崇云手上的剑随便一挥将众人掀翻在地。

董骏钦感觉体内一种剧痛,随后喉咙微热,随着鲜血涌出,他痛苦地大喊:“快想办法!阵法要毁了!”

办法?办法......他们思来想去,会害怕崇云的只有同为神族出身的帝彧。于是南宫律一脚踹到大宝身上,试图让帝彧清醒清醒,穆擒风则迅速坐下来为董骏钦调息,而南琴和北书费力抵挡。

在南宫律不懈的努力下,帝彧终于有清醒的迹象,可是他头痛欲裂地抬头看见崇云,只是诧异并无恐惧:“怎么回事?崇云怎么......”

帝彧话未完,被董骏钦强制昏睡的阿律忽然大喊一声:“不!”

由于她离得董骏钦太近,这一喊断了穆擒风的调息,也破了董骏钦的避障。他又是一口血,正好喷在提剑而来的崇云脸上。

而这一口血,让崇云停住动作。

突然门阵内的压力全部消失,如处常态一般。众人一愣,抬头看向崇云,只见他回看众人眼角流下一滴泪。

帝彧惊讶:“什么情况?崇云是阴阳神,不会流泪!”

随着帝彧这一声,董骏钦暗叫不好,他的灵力因为自愈术断了对全域门阵的连接。眼下怕是要出阵了。

穆擒风也感觉到不对,他正想上前帮董骏钦稳住,崇云不知为何再次提剑杀来。南琴见状扑向穆擒风想替他一挡,而穆擒风受力压倒董骏钦,董骏钦又盖住了阿律。

这一瞬间,什么都断了。董骏钦只感觉脑袋一疼,随后混乱的画面涌入脑海,有他儿时的天青,有穆擒风被同门欺负的一幕,有琴与歌的缥缈之音,还有火红一片的不知何地。

最后众人脚下一空,董骏钦眼前什么都消失了。崇云没有了,星空也没有了。只感觉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坚硬的地上。

大家稍稍缓了缓,手撑地支起自己的身体。看来真的从全域门阵里出来了,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倒霉地方。

然而他们刚睁开眼,耳边传来咻的一声,自己的下巴下方已经出现数只枪矛。

不管这里是哪里,总之不会是虚无之境就对了。

而此时,南琴眼珠四扫,红色的土地寸草不生,忽冷忽热的空气交错来回,还有那枪矛上丑陋的刻纹:“呵......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南宫律低声问:“什么意思?你认得这里?”

这时,众人听到后方传来一个沉重的脚步声。声音逐渐靠近,他们听到自己身后那些持枪矛的人齐声道:“将军!”

接着,一个留着黑色胡子的光头男人出现在大家眼前,他的两只眼睛皆非人眼,而是金色瞳仁和蓝色的眼白。

男人扫了众人一眼,最后盯住北书,穆擒风还有南琴。特别是南琴,他俯下身,嘴角慢慢勾起,随后粗鲁的扯开南琴的上衣,暴露出她左上半身。

穆擒风余光一扫,看见南琴左胸上有一个印记,不像是胎记,好像是烙铁烫出来的。

男人嘴里发出一声怪异的笑声,随后伸出舌头舔了南琴身上那个印记,还刻意发出下流的声音。

北书当下就急了,可他早被牢牢定住无法挣扎。

而南琴死死地瞪着男人的背,随着他起身,又恨恨地看着他的眼睛。

男人像是吃到了什么佳肴,舌头不舍地在嘴唇上反复回味,随后徐徐道:“看,你终究还是回来了。一去四十年,确实比那时干瘦的要美味的多。”

听到这里,大家都猜到了,他们这是走错路,略过虚无之境,直接到了魔城。

第一百四十五章 魔鬼之城 上

北书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南琴。过往不管是多棘手的魔,南琴都不曾露怯。而此刻颤抖的她,眼里除了愤恨,还有恐惧。

穆擒风同样感觉到南琴发自心底对魔城以及眼前这个光头的抵触。

他记得两人刚认识时,南琴非得跟着他回天青镇。路上,穆擒风为了把南琴甩开,佯装住店。

南琴后到,自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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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魔鬼之城 中

南琴的牢房里,光头赤裸着上身站在她面前。穆擒风从背后看去,只见光头的背上满是伤痕。

有刀剑之伤,还有大小不均的法术伤。

穆擒风想,南琴的害怕是有理由的。

光头褪去外裤逼近南琴。这时外头进来一个魔城士兵,他肩上扛着一个人。

士兵遵循光头的旨意,将肩上的人丢到穆擒风面前。

光头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穆擒风道:“怎么说你们也是第一次到魔城,这个奴隶就当是给你的见面礼,随你怎么干。嗯,也算教教你我们这儿的习俗。”

穆擒风看着他健硕到可怖的上身,大概明白他在说什么。他连忙把面前那个人翻过来,果然是个十三四岁的魔族女孩儿,她衣衫破碎,隐约露出干瘪的身体,胸口附近有一个和南琴相似的烙印。

看来这些所谓的奴隶不仅是干活的奴隶,还要侍奉光头以及和光头一样的其他魔鬼!

而穆擒风对面,光头已经褪下裤子全身裸露,他一把将南琴按在地上,听着南琴嘴里咬牙切齿的闷吼,发出冰冷的肮脏的笑意。

光头当着穆擒风的面对南琴行苟且之事是对他的挑衅。

穆擒风只觉心里一把火,他推开面前那个奴隶,指挥着踏风试图穿过牢门刺穿那个光头。

可是魔城的地牢有魔族的阵法守着,踏风卡在半空难以前进。

光头听到声响,别过自己贴在南琴脖颈的脸,他见穆擒风那只金红色的眼睛凶狠,在南琴耳边低笑:“这就是你看中的人?还大侠?太弱了!”

虽然从小就有许多人叫穆擒风为穆大侠,但他只当这是个客气的称呼。

大侠二字他担不起也没想过要担得起。他不像董骏钦,斩妖除魔并不是为了救济天下,而为了强化修为以及惩罚那些妖魔鬼怪毁了他的平静。

董骏钦以前也说过他有时太冷静,冷静的有些冷漠。

穆擒风当时并不在意董骏钦的话,冷漠有何不好?互不叨扰,各自安好。就像他和董骏钦,扪心自问,大部分时候,他就是这样对待自己唯一的朋友。

如果非要说穆擒风有什么特别上心的事的话,大概就是他的身世。故而他才会一路与董骏钦走到此。

除此以外,除此之外……

穆擒风也不晓得,除此之外他为何出手。他知道自己现在在人家的地盘上,也知道南琴作为逃跑的奴隶现在被抓回来必然要遭惩罚。

可是他的手就是不冷静,踏风越是不动,他便越是生气。光头瞧他另一只眼睛也要变色,跪坐起身,单手一转瞬间将浮在半空的踏风吸到自己手中。

剑被收走,穆擒风一个脱力倒在地上,然后看着他的踏风被光头奋力一个手刀断成两截。

南琴躺在地上和他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两截银器。这个光头的修为如何,南琴太清楚了。否则怎么这么多年都没几个人敢逃跑?

她侧过脑袋朝穆擒风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管。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最可怕也不过如此。

光头见穆擒风跪在地上,不晓得是祭拜他的废铁断剑,还是臣服于他的威力,总之他很高兴看到穆擒风的挫败。

光头再次俯下身,扯掉南琴身上最后一件衣物。他已经没什么耐心准备直接开干。

可就在此时,地上的两截短剑碎裂成片。突如其来的变化再次打断了光头的动作,不等他搞明白,那些碎片变齐齐向他划去天。

青境的剑,从来都不只是剑。只要你愿意,它甚至能长成一块手绢。

光头虽强悍,但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又被人抢了先机,一时不防竟被放血。

血滴落在碎片上,顺着眼睛难以看见的暗纹遍布在碎片全身,最后如火红的枫叶般。

踏风,踏枫。

光头怒起。他马上反应过来,穆擒风不反抗时不是不敢反抗,他反抗时也不是一时兴起。一切都是在观察过后决定的动作。

这是自然,人也好魔也好,他再不敌魔族也是天青境的高阶弟子。他们一路到牢笼都没被收缴武器,且这里关着那么多“奇人异士”,结果牢门还是用几根木头做的,用脚想也知道这牢门上有法术加持。

看得出光头是个傲慢无礼的人,他对自己还有自己的地盘极度自信。

可惜太自信,自信到自负也不是好事。穆擒风断定他为了羞辱人一定会对自己做些什么事。所以穆擒风一直在等。

只是他没想到,光头竟然是想当着他的面强暴南琴。不过也正好他是个色鬼才让穆擒风有机可乘。

穆擒风虽然还是个雏,但正常雄性在什么情况下最容易心烦意乱,不细想不细看,他是知道的。

所以他才明知踏风穿不过牢笼却还是提剑挑衅。当然这些计划有一半要归功于心音那头的董骏钦。

光头发觉自己被人算计,立马对南琴兴致全无。他重新穿上衣衫,一拳震开踏风的碎片。碎片落地,他使劲踩着那些铁碎朝穆擒风去。

牢门后头的穆擒风见状,勾起嘴角站起身,丝毫不惧怕光头。

董骏钦刚才还说了,高傲的人最讨厌有人不顺服于他。果然,光头隔着牢门,手里化出一把长枪,枪柄在他手上飞快旋转,划破空气撕扯出声。

穆擒风后退几步,将地上那个奴隶“踢”到墙角。没了踏风,穆擒风弓步架拳。

长枪划破法阵,将木栏尽毁,随后直朝穆擒风刺去。穆擒风一拳放开一击,随后反腰躲开面上一挥,最后迅速起身,双手合并夹住枪刃。

光头冷哼一声,枪刃侧转,勾住穆擒风的手掌边缘,扎进皮肉。

穆擒风不顾疼痛,佯装针扎,实际却被光头用力往牢外拖。

等他一只脚出了牢房,光头暗叫不好,是苦肉计!但是想补救已经来不及了。

光头再次转刃,抬脚对着穆擒风的腹部就是一脚。然而鞋底几乎就要贴上去时,光头却感觉到一股排斥力。

魔城地牢的阵法会压制被关押者的能量。

光头气急败坏下的一脚力道不小,穆擒风不可能挡得住。

趁他发愣的空档,穆擒风侧身避开光头,随后反手握住长枪贴上一张符。

穆擒风:“知道刚才被你折断的剑叫什吗?”

踏风踏风,风乃无形之物,避不开甩不掉。光头方才踩的那么重,根本是带风出击。

剑认主,他脚底的风就是穆擒风,自然不会让光头踹到自己的主人。而长枪旋转,将隔间内微浮于地的风掀起。现在这个隔间里充斥着穆擒风的气息。

光头挡在南琴的牢房门口,大喊:“来人!”

一秒,两秒,三秒……光头切了一声。

看来这个人能想法子坏他的好事,他的那些同伙们一样可以想法子破他的牢门。

光头手上的抢被穆擒风的符纸牵制,四周又满是他的灵线。

可是只要他们还在魔城他们就是断翅的鸟,管你踏风还是踩泥巴,谁都出不去。

光头:“行,算你小子有点本事。那我们就这样耗着,看到时候是你先倒还是我!”

说实话穆擒风做到这步已经是山穷水尽。不管踏风再厉害,断了就是断了。化剑术再厉害,没了剑芯也是白搭,撑不了多久。

眼下,他只能尽可能拖住光头让他暂时忘了南琴,剩下的就等叫他相信自己的董骏钦来救场。

第一百四十七章 魔鬼之城 下

被穆擒风寄予厚望的董骏钦并非是破门的功臣。实际上,他和所有人一样,对初次见面的魔城毫无办法。好在他和大宝关在一层。大宝身后的帝彧是阳神,这魔城就是阴阳神建的,他应当有头绪。

帝彧从全域门阵里开始就一直浑浑噩噩的不清醒,如今被关在自己当年建的魔城里,反应并不比董骏钦快多少:“我是建了魔城,可是只有一部分归我,这个地牢我完全不知道!”

大宝听言又道一句:“要你何用!”

帝彧此刻也很气馁,倒不是因为出不去,而是他感觉自己的神力已经消散大半。再这样下去,不晓得能不能赶上他们杀回中原。

三人僵在牢笼里半响,突然大宝道:“少爷,您可看见南宫王爷关在哪儿了?”

董骏钦:“好像是和阿律关在下一层,怎么,你有何主意?”

大宝:“您方才说这里的阵法压制灵力,我想到之前在文绪王府,南宫王爷不是说他要吸食魔气以增灵力嘛。”

大宝说到此,董骏钦已经明白他的意思。虽然灵力被压制,但心音还能用。董骏钦心音找到阿律,她果然和南宫律关在一块儿。

二人听完董骏钦和大宝的提议,南宫律便尝试吸干牢门上的魔气。然而一开始并没有成功。

南宫律:“不行,一旦我开始吸食魔气,灵力就会运转。灵力一运转又会被压制。根本就是个死循环。”

阿律想了想,压制这事原本能就是此消彼长的原理,董骏钦和帝彧的灵力太强,只能是压制,但南宫律不一定啊!于是她问道:“南宫律,你上次的脸没了是怎么做到的?”

“啊?”南宫律对无脸一向是闭口不谈,没想到阿律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居然主动揭他伤疤,“你问这个干吗!”

阿律长心好歹也有些日子了,哪会真的不知道南宫律不喜人家提此事。只是现在情况紧急,她不得不说:“我上次见你被打回原样时,灵力大减。若是在这种状态下去吸食牢门上的魔气,你的灵力能否控制在五成左右?”

五成是阿律瞎猜的,一半一半嘛,谁也不胜过谁。

南宫律听言想了想,虽然听上去可行,但是现在这个情况谁来把他打回原样?难道要他自废修为?那灵力也不是他说废就能废的啊。

阿律:“找打还不容易嘛!”

于是不等南宫律接话,阿律便大喊大叫起来:“你们这些不要脸的魔!魔城里的元灵都是幽冥阎罗判的,你们凭什么扣着我们不放!开门!”

阿律这话是没错,魔城里关着的要么是天生魔族,要么是被十殿阎罗下放的入魔之灵。像阿律他们这样的人和妖确实不该扣在此。

然而魔城的守卫皆是天生魔族出身,他们对十殿阎罗把凡间的人渣妖孽丢到魔城这事已经不满多年,听阿律这么一喊,一个侍卫队长怒由心起,闻声进来想给她一点教训!

不过,他一进隔间,便见阿律对南宫律道:“公子,你教我说的我都说了,可是没人理我们!”

于是侍卫转头看向南宫律,他眼神凶恶,南宫律心里叫苦不迭。

不多久董骏钦和大宝只听下层传来一阵打斗声,随后两个魔城守卫便鬼鬼祟祟地走到他们的隔间。

董骏钦定睛一看,这不是什么魔城守卫,而是披了他人衣裳的阿律以及南宫律。南宫律脸上挂了彩,显然为了越狱吃到一点苦。只是同样的法子用一次可以,这第二次可不一定。

好在董骏钦自己也说不,他对阿律和南宫律道:“方才我想到一件事,既然魔城的魔族这么厌恶神,那甯曦作为上古神,又是一心想要灭魔,我们和魔族的立场从某方面来说是一样的。你们想办法出去搞清楚这里都是由谁看管,我相信魔城一定不止那光头一个将军。”

阿律不解:“可是就算我们找到第二个说得上话的,那要怎么办?”

董骏钦道:“带他过来,我说服他。”

董骏钦的嘴上功夫阿律领教过,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穷途末路时有一个法子就试一个法子。

于是在那光头和穆擒风僵持之时,隔间门口出现另一个披着黑衣绿烟纹披风的中年男人:“龙恒,魔城有不速之客,你也不通报我们一声,偷偷关在你的地牢里,是不是欠妥啊?”

龙恒闻声回头,见来人不禁皱眉:“三叔怎么来了?”

三叔:“你的地牢,我不能来看看?”

这时龙恒才看见站在三叔身后的另外五人。他当即不悦,黑着脸道:“三叔,你什么意思?”

三叔冷笑:“我可什么意思都没有。是你的囚犯自己跑出来正好撞见我,我识破他们的伪装,这不,给你把人送回来。”

龙恒收起长枪,随后打开南琴的牢门。穆擒风见状立马进去替她披好衣裳,确认她没事。

龙恒虽对那五人竟然逃了出来倍感窝火,但是此刻更让他心塞的是三叔身后另外八个魔族守卫。

原来,阿律和南宫律按照董骏钦的指示,找到一个被关押了几十年的老奴隶。老奴隶告诉二人,魔城是由天生魔族看管的,被判入魔城的入魔之灵还有一个受罚被贬为奴籍的天生魔族都得听他们的。

但是魔城的看管制度和幽冥鬼界相似,确实不止一个光头将军,而是一共有十个魔。这十个魔各占一方,虽是同根生但明里暗里斗争厉害。特别是这个光头,他是魔城十守卫里最年轻的,也是野心最大的,老想着统一魔族。

他对外宣称,魔族需要统一,需要齐心同力。倒不是为了什么天地争霸,而是鬼界投放太多人渣妖孽,把原本就无法自我运转的魔城搞得乌烟瘴气。对此,魔城的原住民也相当不满。

可是他们又没办法。因为几百年前,天生魔族中的绯焰一脉违背了魔城建立之初魔族先祖与神仙的约定。他们策划打通凡魔两届,结果事情失败,魔城因此受了天惩。

说白了就是理亏。

因此其他九位守卫便自然而然地明白,这个光头最终所要的不是齐心合力而是自立为王。

得知此事后,阿律便和南宫律各种躲藏流窜,终于在地牢入口附近看见另一个受魔族士兵跪拜的守卫。阿律当即上前一通乱说,成功将此人引到董骏钦的牢房前。

董骏钦见到这位三叔,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道明来意。当然,这位三叔一开始并不愿意合作:“甯曦是上古神,连神族自己都不愿出力,我们魔族出战岂不是找死。你这联盟说的好听,可我看实际上是想拿我们魔城当你们凡界的垫背。”

董骏钦:“这位前辈,你要是这么想可就真是大错特错了。甯曦是上古神出身没错,神族拿他没办法最后撒手不管也没错,可是您难道不记得他为何会变成万神通缉的对象?”

三叔沉默。

董骏钦:“不管我拿你们当什么,甯曦他最终的目的都是要魔族灰飞烟灭再无生还。我,一个人,凡人,你和我谈条件容易。甚至事成之后,你想对付我们也容易。可与甯曦,你们除了死,什么都讨不到的。反抗必然会流血,可是不反抗呢?”

董骏钦把自己的理都说明了,剩下的就要这位魔族三叔去思考了。

他立马派人把另外八位守卫召集来,他们听了三叔的转述,纷纷沉默。看来,他们并不是死心,董骏钦这几句话动摇了他们的心念。

其中一位紫眼守卫道:“甯曦三十几年前已经把中原屠了一遍,难保何时就把整个凡界杀干净。到时候凡界皆是他的人,天界神仙不管事,鬼界连生死簿都看不好,多半会倒戈。到时,我们还不是任由他摆布?”

这时另一个灰眼守卫又道:“反不反抗还要看有没有好计划,但是有一点,一旦确定要反抗,魔城必要有一个首领。我们十个里头,论各方实力确实是龙恒那小子最优;但是论野心,也是他最危险。就怕甯曦这个控制狂除了,我们又得在一个暴君下头煎熬。”

董骏钦:“既然如此,各位能否带我们去见一见那位龙恒,说不定我们可以说服他,谈一个好条件?”

说实话,董骏钦压根没打算真的和魔族联手,他只是找个借口找个机会把人都救出来。其一,魔族的性情他不了解,这么大的事情,万一出了纰漏,那人族可就要遭殃了;其二,魔族不能擅自出魔城,他们不可能每次都靠全域门阵来此地找自己的盟友;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不能乱了六道规矩。

可惜,董骏钦的权宜之计在魔族看来确实是个值得好好商榷的事情。于是他们七人便被请入魔城大殿。

第一百四十八章 擂台战

对于南琴也站在大殿上,龙恒颇为不满。他指着南琴道:“别人也就算了,可这个魔女是我的奴隶,她凭什么站在这里?”

三叔扫了南琴一眼,眉头微皱,不过最终还是与龙恒道:“你自己的地盘上逃出去这么些人,现在人又毫无征兆地跑回来。人家站在这里凭的是实力。”

龙恒冷哼:“什么狗屁实力!要不是他们绯焰,魔城至于被凡灵玷污至此么!凡界留不得的渣孽就往我们这里丢,这都是拜谁所赐!”

这时那个紫眼守卫也开口道:“你也知道她是绯焰魔族的后裔。绯焰是魔族始祖之一,虽然被贬为奴籍,可你对他们是荒淫无度残暴至极,你就不怕这甯曦还没除。你就先被他们反了?”

龙恒大笑,随后看着南琴道:“我怕他们?你自己说说,和你一起逃跑的那些人现在都怎么样了?是被你吃了还是被你困死在门阵里了?我承认,是我这边跑出去的人,可是几万年了,能成功跑出去的也只有她一个,其他绯焰奴隶,你们看看,一个个低头哈腰抖抖索索的,哪有一点点魔族始祖之后的样子。我怕他们?笑话。”

南琴站在一旁,看见大殿周围那些跪在地上的魔族,他们时不时歪头偷看她,眼里是惊讶,是疑惑,也是恐惧,还有厌恶。南琴能想象的到,当年他们几个人逃跑之后,剩下的奴隶肯定受到更多的虐待。原先女奴能等到满十岁才被献身,可南琴刚才看到,现在他们连幼女幼男都不放过。

有时候,南琴会想,干脆就让甯曦把魔族灭了吧,这些魔,压根也该死。可是这样一来,她和凡界那些凶残的暴君有何不同?她和现在殿上罔顾生灵的龙恒又有何不同?

三叔:“看来,你不把这魔女收服,是不愿意同我们好好说话的。”

龙恒:“三叔,不是晚辈给你脸色。如果三叔地盘上出了逃犯,你抓不抓?”

三叔沉默,其余八人亦然。一个奴隶不值钱,他在与不在,是生是死都不要紧。但是出了一个逃犯,那就是对守卫的摸黑,是面子的问题。南琴逃走不再回来也就算了,大不了他龙恒给其他九个老不死的贡献点话题;但是现在南琴又回来了,这根本就是对龙恒的挑衅,是向龙恒炫耀她南琴根本不怕他!

南琴明白龙恒是什么样的人,眼下不管董骏钦是否真的要与魔族联盟,但若谈话不能继续,那他们便走不出魔城,找不到皇甫砾,之后的所有事都要后延甚至就此了结。

于是南琴主动站出来,看着龙恒道:“好,既然十将军一定要我臣服与你,那我们就按魔族的传统来。”

传统?众人不解,包括北书。

但是随着南琴的金蛇狂舞,抽响大殿的天花板和地板,龙恒的眼神变了。

三叔诧异,他看看龙恒,又看向南琴。

龙恒怒极反笑:“好啊,已经几百年没人敢挑战我了。行,若今日你赢了,从此你便不是我的奴隶,我还你自由。可是你若是输了,你,还有那个独眼和你弟弟,都得留下来由我安排。”

南琴深吸一口气,她看向穆擒风和北书。虽然南琴不会心音,但是穆擒风和南宫律都看懂了她的意思。

南琴自己清楚,她不是龙恒的对手。挑战不过是个幌子,是个给他们时间找机会想办法逃离魔城的幌子。

而龙恒见她心意已决,长枪再现。原本四壁严实的魔城大殿一下子化成一个露天擂台。

擂台四周九种颜色的火焰,还有一个空着的火炬,把柄上刻着红色的暗纹。

董骏钦看了一阵突然想到他曾在天书楼的古籍中看到过这种纹饰,是绯焰魔族的族徽。古籍上记载,魔族始祖有三支,绯焰,蓝焰与金焰。这金焰是混沌出时,被混沌吞没的神族演化而来,数量极少。后来和绯焰蓝焰融合后就彻底灭族了。

不过古籍上还有一说,是神族不甘同族入魔,将金焰屠杀殆尽。

不过这都是外话。而唯一给了董骏钦一点灵感的是书中记载,魔族是个极重实力的族群,他们崇拜力量,如果今日有谁能打败龙恒,那龙恒的话就不算话。

南琴,她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也知道对手的段位。她自觉不行大约就是真的不行。可是她不行,穆擒风不一定。

董骏钦看着穆擒风的那只魔眼。虽然同样是金红,但和南琴那红色中透着一点金色相比,穆擒风的则是金得微微发红。金色......金焰......

趁南琴和龙恒还没动真格,董骏钦立马与穆擒风心音道:“阿风,南琴打不过他的。”

穆擒风:“我知道,南琴是要给我们机会逃跑。”

董骏钦:“那她怎么办?留她一个人在这里?“

穆擒风:“怎么可能!北书还不杀了我!”

董骏钦心里暗笑,关北书什么事?若是南琴被留下来,北书只会去找龙恒报仇,根本没心思杀你:“那好,我有个想法!”

穆擒风:“快说!”

董骏钦:“还记得我们一路上听到的关于魔族为何成为魔族的说法嘛?魔族的力量很强大,几乎要赶上神。那龙恒是魔,而你不就是神?”

穆擒风汗颜:“我怎么就是神了?你想让我上去就直说,扯什么神魔。要非得找个神,你旁边的帝彧,你让他去啊!”

董骏钦听言,看来穆擒风早就有上去帮阵的打算,这么说事情就方便了:“不是帝彧不行,是大宝不行。再说了,你体内的魔气实际上的甯曦的灵力。不管甯曦现在是什么,他原本是神。你说你是不是有神力?”

穆擒风低哼一声:“少废话,你有什么计划?”

董骏钦:“南琴必输,到时候你就激他。说辞我都替你想好了。既然南琴是奴籍,她怎么有资格挑战主人?所以就算要战,也是你这个外来的半魔去战。”

穆擒风无语,现在打架都这么麻烦了吗?

不过不屑归不屑,穆擒风还是乖乖照做了。

而南琴这头,她的金蛇现在已经缠住龙恒的长枪,蛇骨鞭上一节节的骨刺把长枪的枪柄刮得呲呲作响。龙恒没想到南琴去了凡界几十年确实学了两下子,于是斗志更胜。空着的左臂一挥,手里再出现一把细细尖尖的刺剑。

阿律见到这东西立马大喊:“南琴,当心金蛇的缝隙!”

记得当初在鹿林,她和董骏钦也用类似的东西对付过金蛇。南琴见状立刻抽回金蛇,可惜龙恒的速度更快,而他的力道也远比董骏钦和阿律更大。

金蛇被牢牢钉在地上,南琴抽了两下,金蛇却纹丝不动。此时龙恒甩抢直击南琴的心脏,南琴无奈之下放开金蛇,反身下腰躲开一击,然而长枪在龙恒的指挥下调转枪头扫向南琴下盘。

南琴一个不稳跌坐在地。眼看长枪回手,龙恒就要一枪刺下,南琴迅速滑身。

长枪扎入南琴的小腿,她闷哼一声,不顾疼痛再次抓住金蛇,随后她飞快念咒,这是当年南宫晋教给她的一种幻术。

龙恒正得意时,擂台上爬出来无数小蛇。蛇与魔族并非敌对关系,反而魔族中有不少人极喜欢蛇。龙恒就是其中之一。

这些蛇来的突然,龙恒为此分了神。可当他看破这不过是幻觉后,金蛇已经没了禁锢,朝他脸上抽来。

龙恒只听脸上传来噼啪巨响,随后右脸火辣辣的疼。他不可置信的摸上痛处,却见手指上沾了鲜血。

龙恒:“没想到,真是没想的!你居然敢抽我?你居然抽得到我!”

此时的龙恒,眼里的蓝色真的如火焰一般闪烁跳动,随着一步步靠近南琴,他脚下甚至生出了缕缕青烟。

南琴看向穆擒风,给他们使眼色,可是几人却不为所动。

董骏钦甚至一句心音:阿风,就是现在!随后把穆擒风推了出去。

董骏钦力道极大,穆擒风直接冲上擂台。

龙恒回头一看又是他,长枪被握得发出声音。

南琴见状非常不解,她低吼:“你疯啦?!”

而穆擒风不回她,只是清了清嗓子对龙恒说:“她是奴籍,本来就没资格挑战你。就算她赢了,也不代表什么。”

“哦?”龙恒再次气笑,“说的也是。不过她没资格,难道你有么?”

穆擒风:“当然。你看看我这只眼睛,难道没有资格挑战你吗?”

龙恒:“哼,你这只眼睛?你以为你这只是什么高贵的眼睛么?它就是个杂种的象征。非人非魔,你什么都不是。”

穆擒风:“错,不是非人非魔,而是既为人也为魔。所以人魔两道,我都有资格。

龙恒:“你好大的口气!”

穆擒风自知自己口才有限,所以也懒得想如何才能激将。于是他直接拔出自己断了的踏风,随后拎起南琴和她的金蛇丢给董骏钦。

龙恒见状,怒不可褐。自打他上位以来,再无人敢挑战他。结果今天被一个逃跑又回来的女奴破例,随后又被一个不人不魔的人截胡,简直是罪不可恕。

若和南琴过招时,龙恒还保留了几分,那此刻对着穆擒风的断剑,龙恒是毫不留情

长枪短剑,孰强孰弱一眼见分晓。穆擒风被逼的连连后退,身上也多了许多血口。然而更糟的是,随着长枪的力道,踏风不堪重负慢慢开裂,最后彻底断成碎片。

龙恒阴笑,一个越身从穆擒风脑门刺下,一路到脚。南琴在一旁看着尖叫起来:“穆擒风!”

只见穆擒风脸中央出现一根血痕,随后整个人一分为二,“死相”极为惨烈。

一旁众人除了南琴激动地想上去却被北书拉住,其他人闭眼的闭眼,被蒙眼的蒙眼,

而龙恒呢,他杀了一个人,还是用这种让人记忆深刻的方式,自然是狂喜。

第一百四十九章 龙恒战败

南琴看着倒在地上的两半人,内心狂怒。她顾不得自己腿上有伤,挣脱北书,金蛇风驰电掣般地抽向龙恒。

一时间,擂台四周的人都被南琴打得后退。

人在极怒之下往往会爆发出强大的力量。魔也是如此。

南琴的腿伤并未成为拖累,她速度极快,人鞭合一,像条金蟒一般追杀龙恒。

长枪锋利扎地,奈何金蛇灵活,南琴看准抢头,用金蛇的缝漏卡住枪头,随后蛇骨节节开裂,顺着抢柄直朝龙恒的手臂而去。

龙恒被南琴惹毛,他右手放开长枪,左手一掌连抢带鞭打向南琴。

南琴见状松鞭跃身,踩着长枪,飞快点步,直逼龙恒。

龙恒调转枪头,金蛇已经划开他的衣衫,而枪头也直指南琴背脊。

眼看要两败俱伤,不,是龙恒小伤,南琴大伤时,被魔族士兵扣押的董骏钦袖中手转引针。顿时,南琴背后的抢矛定住,而金蛇也没能伤到龙恒。

龙恒皱眉,他感觉到周围有一股陌生的气流,可是余光四扫,并无什么不同。怎么回事?

此时,他抬头看向南琴,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龙恒怔住。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慢慢起身,南琴身后,原本被他劈成两半的穆擒风,此时正站在那里,慢慢合二为一。

不仅是龙恒怔住,周围的其他九守卫也是震惊,震惊到一个个都站起来伸长脖子,确定自己没看错。

一个人被劈成两半居然还能活过来?!还能把两半合并如初?!

穆擒风的身体恢复后,他皱着眉,心里差点就把董骏钦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什么由门阵领悟到的肉身奥秘,什么影化术的精髓,什么迅速愈合。他一掌把自己推向擂台的时候也一掌将藏在手心的十几根银针打入穆擒风的体内。

董骏钦是操控着穆擒风的灵力大起大落得心应手,穆擒风可就惨了,枪刃劈身的痛苦一点没少受。

终于,身体之痛缓和下来。穆擒风松开手,哐嘡一声,长枪落地,再次惊醒在场的人。

南琴回头看见他起死回生,不知是惊还是喜。穆擒风见她那样子,心生欢乐道:“我终于有一天在你这儿扳回一局。”

南琴:……

穆擒风再次将南琴赶下场,此刻他一双金眸对上龙恒惊恐的眼,轻蔑道:“怎么?受惊了?”

“哼,怎可能!”龙恒确实受惊,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穆擒风死而复生又怎么样?他现在连兵器都没了,几条命都不够他打。

可惜,龙恒不知道穆擒风,踏风虽是他的佩剑但也是他的禁锢。现在没了剑,于他反而是轻松。更何况穆擒风最擅长的本就不是剑,而是符。

所以当长枪对上赤手空拳的穆擒风,龙恒一点好都没讨到。

穆擒风的符纸连画都不用画,只要沾上他的血就能按他的意愿肆意使用。而龙恒刚才一劈无疑是将他的符纸全部染红。

血符的威力,魔族没见识过,只见穆擒风躲开长枪,用符纸化出一把剑,与龙恒对刃丝毫不弱。

而董骏钦在场下作弊,他已经看清了龙恒体内灵力运转的脉络,又操控着穆擒风的灵脉,何处是要害,何处该躲避,几乎是由他一手掌控。

面对没了束缚的穆擒风,龙恒渐渐落入劣势。魔族崇拜力量,可是他们太执着于力量,反而缺少技巧。

就像是一个九尺壮汉,和他比力气掰手腕自然赢不了,但若是比投射比法术,他必然不是穆擒风的对手。

血符变化多样,龙恒难以捉摸。加之穆擒风身法越来越快,龙恒无法尽数避开。

最后,一张金刚符贴跟着穆擒风的手心贴上长枪,后又一拳打在龙恒腹部。两边同时用力,长枪断成两截,穆擒风遂将前段丢出擂台插入红土地上。

龙恒滚下擂台,几圈后被自己的半截长枪截停。

此时,擂台所在的魔城广场一片死寂。其余九位守卫盯着擂台上的穆擒风,不敢动也不敢言语。而周遭的围观者更是颤抖着咽了咽口水。

他们都知道龙恒的长枪是万年蛇骨所制,这个外来的半魔不仅将人打下擂台,更断了他的武器。其力量不言而喻。

擂台下的龙恒慢慢将自己翻正。他伏在地上试图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双脚失力再次跪下来,就像几个时辰前穆擒风在地牢里的那次跪拜一样。

龙恒艰难地支起上半身,眼里的不服像火一般溢出眼眶。

只可惜火再大也烧不毁金。穆擒风上前一步,挑衅道:“如何?”

龙恒闭眼别过头不说话,他的手下遂放开众人。

一旁的三叔见状,终于站出来收尾:“好,好好好,魔城很久没有打擂台了。这位勇士,你既然打败了龙恒,那这十守卫之位……”

穆擒风:“这位前辈,我们就按事先说好的,南琴的奴籍消了。”

三叔:“年轻人,消奴籍是这位女奴打败龙恒的奖励。可是现在她没有打败龙恒,反倒是你。我们魔城向来以实力说话,你打败龙恒,他就该让位给你。这一点,我想魔城所有人都没有异议。且这样一来,我们与你的这些朋友也能顺理成章地结为盟友。”

战局出了结果,三叔一行人便盘算着由穆擒风取代龙恒,好消了龙恒对他们的威胁。他们也知道穆擒风不可能随随便便留下来,所以栓住这个女奴,才有可能栓住穆擒风。

可是他们有计划,董骏钦也有自己的如意算盘。

董骏钦:“前辈,龙恒将军的守卫之位恐怕不能动。龙恒将军今日虽然战败,但本质上是败于外人,在魔城内部,他依然是最强之一。”

三叔:“所以我才说由这位勇士接替他的位置。”

董骏钦:“各位,虽是误入,但我们几人在此是为了对付甯曦。现在魔城自身局势不稳,各位看守魔城已是辛苦,若是只因一场擂台而动了此地几百年的势局,我想在对抗外敌之前魔城内部少不了一场争斗。”

董骏钦的话直指那九人。龙恒跪在地上冷笑一声,道:“三叔,您方才还说我的地牢不行,看不住人。您现在再看看,他们这样的人,您的地牢关的住么?”

董骏钦:“龙恒将军开玩笑了,你我又不是敌人,为何要关来关去。先前是我们误入,你警惕你关人是正常的。如今架也打完了,话也说开了,这误会可以消了吧?”

龙恒发现了,不仅是这个穆擒风总坏他好事,他身旁的这个姓董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丘之貉!

龙恒:“那你们想怎样?”

他不相信穆擒风这一场胜利最后为了废除南琴的奴籍。

果然,董骏钦顺着他的话狮子大开口:“就按之前说的,废了奴籍。不过不仅是我们这位朋友的奴籍,整个魔城的奴籍全部都废。”

十守卫大惊:“什么!”

董骏钦方才还说不要擅动魔城的势局,可他现在提的这种要求不就是要大改魔城的制度格局?

第一百五十章 希望与反抗

董骏钦确实不想扰乱魔城现在的格局。他之所以提出废除所有奴籍也正是出于这种考虑。

董骏钦:“各位守卫,在下提出废除奴籍并非是想动摇魔城的制度。只是今日不管我兄弟替不替龙恒的位置,对于目睹了这一战的奴隶来说,这一战无疑会给他们心里埋下一颗种子,反抗的种子。”

董骏钦说的不错,不谈穆擒风,单就是他们看见南琴,心里便已经有了各种想法。再看南琴与龙恒短暂的对峙,这样那样的想法恐怕大多转为一种躁动。

当年大法师对龙恒的暴政十分不满。可惜龙恒是神魔两族选出的十位守卫的嫡系后人,除非有人打败他,否则谁也不能弹劾他。

所以大法师只能忍气吞声,潜心研究门阵以及各种能帮奴隶逃出魔城的法子。当他掌握了全域门阵后,布局多年的逃亡计划便开始了。

只可惜,龙恒武力太强,一路死伤后,敢跟着大法师走的人寥寥无几。

南琴原本是为了年幼的弟弟搏一搏,可是弟弟在逃亡路上被龙恒的人抓走,后来更是当众被羞辱至死。南琴虽怒,但那时候她太弱小,她只能躲在暗处。而后,一路上同伴一个个死去,就连带走她的大法师也被自己的门阵吞噬。

唯有她一人喝着同族的血活了下来,到了凡间。

现实消磨了南琴心底的愤怒。在凡界这些年,她无数次梦见自己的弟弟,又无数次在惊醒后劝自己珍惜眼前的生活,不要被仇恨支配。

可是今日误回旧地,看到龙恒的一瞬间,她才明白为何南宫晋总说她逃避。

她不是珍惜眼前的生活,而是心底深处还对过往满怀恐惧。对龙恒,对死去的弟弟,和那些没能成功出逃的伙伴。因而当她认出龙恒时,她一腔怒火在心头,身体却是连动都不敢动。

南琴是如此,今日目睹龙恒战败的其他奴隶更是如此。

南琴的回归,穆擒风的出现,就像是一个希望,一个他们亲眼所见的可以成功先例:原来他们真的可以逃走,原来龙恒也可以被打败。

不管何族何道,一旦心怀希望,最终都会转为行动。如果十守卫不愿放他们自由,那他们迟早就会反抗。

而且董骏钦现在当着所有人的面明说此事,无疑给守卫与奴隶之间增添了互相怀疑的微妙关系。

十守卫若是以更严酷的镇压来应对,那这场反抗必定会来的更惨烈;而奴隶若是不打算反抗了,也不能消除守卫的疑心。最后他们便会陷入一种死循环。

龙恒不傻,他渐渐明白董骏钦所做所言是故意的。现在,比起穆擒风他更讨厌这个一直在嚼舌根的人。

不过董骏钦不是算计他,毕竟眼下他们自顾不暇,哪有时间做救世主解放全魔城的奴隶。

他希望守卫释放奴隶是因为这些奴隶真的有他们的用处。

董骏钦:“龙恒将军你也不用这么看着我。废除奴隶对你们来说也是有好处的。”

龙恒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挑着眉毛道:“好处?什么好处?让他们骑到我们头上?”

董骏钦摇头:“如果在下判断没错,在座十位皆是蓝焰魔族的后人。而现在的这些奴隶就是绯焰魔族的后代吧?”

龙恒:“是又如何?”

董骏钦:“我想各位都听说过凡界的世家之乱吧?”

三叔不解:“自然,我们的魔城之中也有不少因世家之乱而被阎罗判入魔道的凡灵,不过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董骏钦:“世家之乱前,中原曾有过长达几十年的稳定,因当时三大世家成三足鼎立之势。而世家之乱初始就是这三大世家之间的内斗,打破了这种平衡。

如今魔城里,大致分为两派,一派是你们蓝焰,一派就是这些被阎罗判入魔的凡灵。

蓝焰的各位,说实话,你们掌权太久,即便有一个龙恒将军这样激进的人,总得来说也还是安于现状的态度;而背叛入魔的元灵,抱歉,虽然很多人与我们一样是人,但他们做人时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入了魔恐怕更加肆无忌惮吧。”

董骏钦这话引得周围一群入魔的凡灵抗议。可是这边十个守卫的表情却印证了董骏钦的话。

董骏钦:“所以,龙恒将军,还有各位,你们难道不觉得魔城需要一个新的族群,一个有能力或者说有潜力的族群,帮魔城达三足之势?”

三叔:“可是绯焰为奴是天惩。”

“天惩?”龙恒耻笑,“我可听说当时是蓝焰为了打压绯焰重得魔城主权而和神族谈的条件。这恐怕算不得天惩。”

三叔:“龙恒,别忘了你的身份!”

龙恒终于缓过来,他站起身拔出自己半截长枪指着广场上那些坠入魔道的人:“我没忘,我记得很清楚,我是魔族始祖之一的蓝焰魔族的后人是这个魔城的守卫。可我守的魔城是魔族生活的地方,而不是给鬼界处理不了的人渣妖孽当监狱看守!”

董骏钦看得出来,龙恒虽然残暴,但是他比其他九个人都豁的出去。魔城守卫听上去很威风,不过董骏钦观察许久,发现他们这点微威风也只能在奴隶身上耍。

对于那些住在魔城不跑却不断作恶的魔,他们根本没权利管,也管不了。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才泄愤于奴隶头上。

现在,对于董骏钦和龙恒的这种说法,蓝焰魔族的人不置可否,而入魔的凡灵则炸开了锅。

穆擒风和南琴走到董骏钦身边,轻声问:“大哥,有必要整这些事吗?我们不是误入嘛!”

董骏钦:“刚才你和龙恒对战的时候,我想到一个问题。我们对付甯曦,说到底只能驱赶他,并不能彻底消除他。所以到头来,还得效仿神魔之战给他找个地方关住他。而且,他在凡界布了这么大一个局,多少凡灵被他侵染,等我们把甯曦收拾掉后,这些人的生死或是去向也是个问题。”

众人:……

帝彧:“你会不会想的太远?”

董骏钦:“远不远,你不知道?甯曦当初怎么会逃出的?他不就是想灭魔吗,那便把魔城给他,这里不仅有蓝焰绯焰两族,还有源源不断的入魔凡灵,我想有的他折腾。”

帝彧:“那为何非得是绯焰?他们祖上曾经想入主凡间呢!”

董骏钦:“可最后还不是被神族阻止了?要不他们现在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境遇。不过看得出来,绯焰魔族的人比蓝焰更有反抗意识,特别是被奴役这么久,反抗情绪爆发出来,恐怕会很吓人。这恰恰是我们需要的。”

穆擒风汗颜,不晓得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董骏钦变了。在经历了家变之后,他好像变得有点无情,有点心计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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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联盟达成

变故对董骏钦,大约就像世家之乱对中原百姓,其影响不仅仅是事情发生时,更是事情解决后。穆擒风心叹,他确实有些冷漠了,以至于不能理解他的朋友在想什么。

不过不管穆擒风理解与否,董骏钦的这些话对十守卫有用就行了。这不,他们十个人对废除奴隶的提议有些犹豫,于是回到魔城大殿里商讨。

而董骏钦一行人虽不算是犯人,却依然被士兵围堵在广场上。广场上,人群渐渐分散,他们时不时回头看着这些不速之客,随后又窃窃私语。

董骏钦本人一派淡定。反倒是帝彧和阿律显得有些奇怪。

帝彧是阳神,阳神和魔城的魔气相冲,他不舒服是正常的。这样也好,省的他不动脑子乱动作。

倒是阿律,董骏钦拉过阿律的手探脉,察觉她体内经脉运转有些奇怪:“阿律,是不是容琦要散了?”

阿律点头:“文绪王府除魔的时候她的元灵就受损,再被全域门阵毁了原身,附到我体内时已经不剩几口气了。”

董骏钦在阿律背上微微施力助她稳定。阿律现在虽然掌控着这具身体,可是经过这一路折腾,难保体内起什么变化。而且长心过程中,原身元灵很容易将残魂吞没。

阿律自己大约也发现了,她担心地看向董骏钦:“董骏钦,我觉得我好像……”

南宫律打断二人,指着前方道:“哎,他们出来了!”

大家顺着南宫律的话,看见十守卫从大殿里出来。原本已经散开的人群又聚集起来。

站在一旁的人还有跪在地上的奴隶们一个个侧头,迫不及待地想从十守卫的脸上找到自己的未来。

龙恒方才战败,现在依然有气,他站在三叔身后盯着穆擒风,不作言。

三叔作为代表出列宣布,经过他们的讨论,认为绯焰魔族受惩罚这么多年已经够了。即日起,绯焰魔族的魔不再是奴隶!

三叔话毕,广场再次死寂。良久东边几队奴隶陆陆续续站起身,他们试探性地走到广场中央,看到三叔冷着脸朝他们点头,随后他们四肢上扣着的铁环陆续断开消失。

这时,他们其中几个人低声道:“我们自由了?真的?真的自由了!”

几分钟后广场上爆发出一阵欢腾。绯焰魔族的奴隶们在广场上奔腾,大笑大叫大哭。

阿律看他们那个样子,有些不解,就这样放他们自由?不是阿律残忍,只是她觉得单单因为穆擒风这一战,因为董骏钦一句话,这些残忍的守卫就能放了他们奴役几百年的人?会不会太容易了?

董骏钦听问沉下眼,心音道:“你没听他说只是废了绯焰魔族的奴制?这里的奴隶可不止绯焰魔族。”

阿律:“董骏钦,你是不是早知道他们只会释放一部分奴隶?”

董骏钦失笑:“我早说了,我们不是要改变这里的制度。不过一旦有第一批奴隶被释放,就会有第二批第三批,时间问题罢了。”

南宫律:“而且,现在释放的这些人,他们要过上和其他魔族一样的生活恐怕还需要一些时日。”

阿律不懂:“为什么?他们现在不就和其他人一样了么?”

南宫律摇头:“手脚上的环是没了,可是魔城这么多人,在他们心里,奴隶依然是奴隶。他们不会给这些人轻松的活儿,这些奴隶自由之后依然会为了生计忍气吞声。就像南琴身上那个烙印,心里的阴影,有些东西没这么容易去掉。起码得过一两代人。”

大宝看到这些奴隶,想到自己的身世,心里苦涩。他是幸运的,遇到穆擒风和董骏钦,可是这世间幸运的人毕竟少。

阿律:“可他们不是天生魔族么?难道还对付不了凡灵?”

南宫律:“你当守卫只是看门的吗?他们当然也会管着魔城里的住民啊。如果绯焰魔族以魔力去做点伤害别人的事,那守卫自然就会把他们抓进地牢里。你刚才不也听那个魔说,他就是违禁吞了别的魔才被抓的吗?”

阿律:“切,那这释放的还有什么意思!”

董骏钦:“当然有,绯焰魔族虽然被蓝焰魔族折磨这么久,但是他们最恨的还不是凡灵与神灵。说到底,把魔族逼上反天地步的是他们,并非蓝焰魔族。”

阿律听言,脑袋一疼。人与人,魔与魔,人与天地,魔与人鬼,六道就是非得这么互相争斗吗?这有什么意思?

这时十守卫走到几人身前:“我们已经释放了绯焰魔族,众位也该拿出你们的诚意了吧?”

诚意?什么诚意?

几人看向董骏钦,只听他道:“您说得对,既然是联盟,我们也应该要有所表示。这本手抄记录了我们所知的全域门阵的一切。”

三叔拿到手抄仔细翻阅,南宫律在后头一瞄暗叫:“这这这……这,你?!”

手抄在十守卫里转了一圈,待他们确认董骏钦没有骗人后,联盟便就此达成。

随后董骏钦一个人跟着十守卫进屋谈。外头,穆擒风问阿律:“阿律,你有没有觉得阿骏变了?”

阿律:“还好吧,发生这么多事,怎么可能不变。”

南宫律想到自家的藏书被董骏钦抄了出来,现在还被献给魔族,真是又气又无奈:“你说他和魔族联盟,会怎么个联盟法?”

阿律:“你们别都问我啊!我怎么会知道?大宝和穆擒风认识他二十几年了还猜不到他的心思,我哪里能猜到。”

说的也是。

半个时辰后董骏钦出来了,瞧他面色,应该相谈甚欢。

三叔跟着董骏钦上前,朝众人道:“龙恒之前多有得罪,我在此替他向众位道歉。”

除了董骏钦回应,其余人只是干笑。

三叔身后的八守卫见他们谈的差不多,陆续化成几团光消失,回到各自领地。唯有龙恒站在那里盯着南琴和穆擒风。

三叔言毕后,他上前。穆擒风立马挡在南琴身前:“龙恒将军还有事?”

龙恒:“你的剑……”

穆擒风:“我的剑怎么了?”

龙恒:“你的佩剑被毁,难道不打算再找一把?”

穆擒风:“待我离开这里自然会再打一把。”

龙恒深吸一口气,歪过头看向南琴:“喂,你知道龙血池吧?”

南琴想了想,点头。

龙恒:“据说龙血池里有一把古剑,很是厉害。我试过多次都没找到,你……可以去找找试试。”

说完他立马回身,跟着三叔身后,化成蓝光消失。

龙恒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穆擒风诧异。他看向董骏钦问道:“你和他们说什么了?他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董骏钦笑道:“南琴,麻烦你带路了。”

其实董骏钦并没有说什么,不过是把魔城如今的局势还有和鬼界的关系直白地讲出来给他们听听。

他所谓的联盟,并非是要魔城做什么大动作。毕竟阎罗王都不管甯曦的事儿,魔城一方出力也不会有好结果。

但是,根据他们之前在文房听到的,鬼界生死簿上出现大量没有按时过世也没有入魔的凡灵,这些人很可能和容琦一样,被甯曦的魔气附体后介于阴阳之间。

这种情况下,鬼界不能去凡界抓人。但是魔族可以,只要他们能使全域门阵。

阿律:“但是魔族这么做不算违反魔不出魔城的规矩么?”

董骏钦:“规矩是可以变得。你没听秃秃说鬼界早就想让魔族去抓人了么?”

阿律:“那你不怕魔族借全域门阵统统跑出去吗?”

董骏钦摇头。

南宫律突然明白:“所以你才要他们释放绯焰?你是认为蓝焰魔族不会冒着和神鬼开战的危险亲自出去抓人,更不会舍得放弃他们在魔城已有的权利,所以他们需要绯焰替他们冒险?”

董骏钦点头。

南琴:“可是我族的魔被奴役这么多年,他们去了凡界,很可能不愿离开。”

董骏钦:“不会。先不谈穿过全域门阵有多危险。就算他们安全抵达凡界,东麗的除魔会也不会允许他们滞留。”

南琴狐疑:“你怎么确定他们只到东麗?他们可以去没有除魔会的地方啊?”

董骏钦勾起嘴角:“我的手抄上,就只能去东麗。”

众人:……

董骏钦这么做也不仅仅是为了抓人。

绯焰魔族进入凡界,藏在中原的甯曦一定会有动作。只要他有动作,他们找出他的几率,打败他的几率就会增加。

况且,这天地从来不是某一个族群说的算了,即便……

阿律看董骏钦心中似有什么庞大的计划,不免担心,轻声问道:“董骏钦,你就不担心有无辜者因此受累?”

董骏钦原本觉得自己的考虑已经很周全了,可是阿律这一说,他心中一紧。自打他们达到魔城,他心里开始盘算这些事时,他就从没考虑过有谁是无辜的,也不曾想这些无辜者又会因为这些计划遭受什么。

这,不是他一贯的作风。

阿律瞧他眉头紧锁,自觉多言,转而劝慰道:“我没别的意思……这世上做任何事都有代价……我们的本意是好的……”

董骏钦苦笑一声,本意是好的。谁的本意不是好的?甯曦的本意,皇甫的本意……可是结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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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自救

龙恒所说的龙血池在魔城南边的葬龙山内。

“据说阴阳神会选此地建造魔城就是因为这座葬龙山?”南琴一边介绍,一边看向帝彧。

帝彧望着不远处那座似龙盘旋的山峦,点头:“确实是因为这座葬龙山。这葬龙山原本是地狱业火的喷发口。

大概是十几万年前,天地间只有神族和仙族的时候,我们对天的认知仅仅是离开地面,对地的探索最深也只到水下。

直到某一次混沌大出,地表开裂,喷发出岩浆业火和万年寒冰。众神仙这才发现原来在地表之下,还有另一个空间,里面囤积着大量混沌之气。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阴阳神分出了三界。

玄武水族和阴阳神合力将地界的空间扩大,让业火和寒冰的能量尽可能散开。能量散开后,进入凡界,再由天界散播神族的力量,与冰火之力相交于凡界,相消相抵。

但是这个葬龙山下的业火洞口迟迟压制不住。于是阴阳神求助于龙族,因为神兽之中只有真龙不怕业火。这也是为何虚无之境的看守也是龙。其余神灵虽不会被业火烧的灰飞烟灭,但却会被烧毁原身烧尽修为。

龙族派了几条神龙,战了七天七夜,最后以身以血灭火,成了现在这座葬龙山。”

穆擒风:“那龙血池内有剑,是真的吗?要不是真的,我们还是直接去虚无之境找皇甫砾吧,看阿律的样子,我怕容琦的魂魄撑不住。”

帝彧耸肩:“有没有剑我不知道。葬龙山形成时我还只是小神灵。”

大宝:“要你……”

帝彧:“你说来说去只有这句,不能换个词吗?”

大宝:“你……”

董骏钦摇头,拉着其余人往前走:“怎么样?去不去找?”

阿律:“嗯,穆擒风,你决定吧!我还能撑一会儿。”

穆擒风犹豫之际,南琴突然道:“去,我和北书去。你们在外头等着。”

穆擒风:“就你们俩进去,会不会太危险?”

南琴:“绯焰生于业火,与我来说不算危险。北书嘛……”

北书见南琴犹豫,遂道:“我去!我去!我虽然出身凡界也不是什么有血统族群的魔,但是……反正我去。”

穆擒风:“好,既然你们去了,那我更应该去!我体内有一半魔气出自甯曦,他是神应该也不怕业火。而且是为我找剑,我自己不去怎行?”

董骏钦听言,问他:“可是你现在手无寸铁,进去遇到什么妖魔鬼怪,难道靠拳头?还是你那些一点就着的符?”

穆擒风拍拍他:“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天青境十几年又不是只学了剑和符。”

董骏钦点点头,深感欣慰:“好,既然如此,那就你们三个去吧。我们在外面等着!”

三人:……

南宫律原本就不想进去,在魔城里已经难受,如今还要去什么业火喷发口遗址……于是他帮腔道:“对对,我们在外面等你们,要是有什么事情,北书,给我们发信号!我们进去救你们。”

北书一滴汗:“救我们?南宫律,你当我第一天认识你吗?”

董骏钦思忖一下,拍拍大宝:“你俩也进去吧。五个人保险一点。”

这一说,大宝和帝彧难得同步:“啊?”

南宫律:“帝彧,你啊什么?你是神!”

帝彧:“我不是神。”

众人:……

董骏钦:“帝彧,这业火里能生出魔,就说明它能生出能量!我看你……”

董骏钦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最后说服了大宝和帝彧。

众人跟着南琴一路走到龙血池附近。没想到这里热闹的很,一路上有许多商贩。

除了南琴和帝彧,大家都是第一次来魔城,不仅是阿律和南宫律,就连董骏钦和穆擒风也不禁驻足摊贩前。

倒也不是真的新奇,而是他们闻到一阵难得的清甜香味,顿感口干腹空。

血龙池离方才擂台战所在的中央广场有些距离,这边的摊贩忙着做生意,故而大部分都没有观战。摊主看董骏钦几人眼生,只当时新来的。于是他热情招呼道:“客官,客官,刚来魔城吧!来尝尝我们这儿的龙脑豆花儿。”

摊主打开锅盖子,众人往下一看,我的妈呀!这什么血淋淋的恶心东西啊!

南琴被他们几个的表情逗笑了。特别是穆擒风,成天只会黑脸,现在却是发白。

一旁的帝彧见此物要多嫌弃有多嫌弃。谁知,摊主见帝彧长的特别,一身两头,觉得他最像魔,故而主动盛了一份再加点果干状的东西伸到他面前:“来客官,这龙脑豆花可营养了!清肺润肠,喝一碗再去龙血池,包你一身舒畅。”

帝彧脸颊抽搐。可是摊主盛情难却,大宝的肚子确实也饿了,他便小心翼翼地闻了闻,气味倒是不错,可这卖相……

南琴:“你放心吧,和凡界的豆花一样的。只不过加了点红叶糖浆,所以才这个颜色。”

摊主一听乐了:“哎呦,这位漂亮姑娘是个识货的主。各位都是从凡界死去鬼界被判下来的?”

董骏钦正要说话,这时旁边摊位传来打闹声。

侧头一看,只见一个红脸客一脚将一个乞丐踹倒在地:“滚开!付了钱怎么了?老子可以付双倍,就你这贱奴,谁知道你的钱是不是偷来的。”

大家认出地上的乞丐是个奴隶,不,应该说曾经是个奴隶,他委屈兮兮地看着那人不再说话。而他身边几个绯焰魔族的人也只好散开,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红脸见状气焰更甚,骂骂咧咧起来:“我呸,你个臭奴隶。别以为十守卫废了你的奴籍,你就是个人物了。我告诉你,一日为奴终生低贱!”

红脸骂完,转身去拿摊贩桌上彩色手串。摊主不知是冷漠还是胆小,他就任由红脸夺人所爱,还不付钱。

不过红脸的手指碰到手串的瞬间,一道电流从他指尖穿过,随后他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似的,抽搐倒地。

董骏钦和阿律认出这是雷符。他们看向穆擒风,却见他和周遭看戏的人一样漠然。

半响,红脸终于缓过劲,他噌的一下站起身拎起摊主的衣领大骂:“你特么卖的什么东西!”

摊主假惺惺道:“客官您消消气儿,我在此地卖手串多年,从来没发生过这种情况!是不是您来这儿之前蹭了什么邪物啊?”

“我呸!我蹭了什么邪物?再邪有你们这些邪魔邪吗!”看来红脸是坠入魔道的凡灵。

此时他的手已经扬起,然摊主一句魔城禁止私下斗殴,他只好松开手。

可是心中有气,总得发泄。于是他一转身便对还未起身的那个绯焰魔族拳打脚踢,不顾周遭围观的眼神。

终于,南琴看不下去,金蛇呲的一声窜到红脸脚下,随后捆住他往后一带。

红脸再次倒在地上,气急败坏喊道:“谁!谁啊!找死啊!”

南琴上前一步松开他:“我。”

突然有人出来帮阵,四周安静围观的者里出了私语。红脸爬起来,凶神恶煞看着南琴以及她身后几人。他正想上手,却听有人道:“哎,这几个不就是打败龙恒的人嘛!这鞭子,对对对,还有那个冷冷的男的。”

红脸听这话,嘴角抽了抽,但最终收起自己的拳头,拍拍身上的灰,大吼一声:“老子不要了!什么破玩意儿!也只配给低贱的奴隶用!”

红脸快步逃离,人群渐渐散去,摊主把彩色手串丢给地上那魔。

南琴看他想捡不敢捡,想起不敢起的样子,内心十分复杂。可最终也只是将龙脑豆花一口饮尽,不去理会。

然而她虽不理会,其他围观的绯焰魔族倒是看上他们了。

几个人一路走到龙血池山洞口,后头也一路跟上。

穆擒风被跟的不悦,回头道:“你们也打算去龙血池?”

后头的人听言,站定摇头。

穆擒风汗颜:“那你们还跟着?该回哪儿回哪儿去。”

这时,一个看着稍长一些的魔站出来道:“我们在此处等您!”

穆擒风:“等我做甚?”

他小心道:“您出来后就要离开魔城吧?能不能带我一起走?”

如此一说,后头几个魔也纷纷附和。

穆擒风:“我们为何要带你们一起走?”

他们却道:“我能……我帮你们打杂!我能给你干活!我会烧饭!我力气大!我……”

穆擒风听言冷笑:“你们能的我们自己也能。所以用不着。快回去吧!”

穆擒风说完准备转身,可他们却噗通一声跪下,哭求起来:“大侠,您能打败龙恒,一定能带我们离开这里的!求求您,求求各位行行好吧,带我们走吧!只要离开这里,不管去哪里,我们一定不会作恶作乱!您……”

南琴见他们如此模样,想到自己也曾无比期盼能有人带她离开这冰火煎熬之地。于是心生同情想要去扶。

然而穆擒风却拦住她:“你们这个样子,无论去了哪里都不会有好日子的。与其求我们,不如自求多福。”

这些魔没想到穆擒风会这么无情,一时噎住,随后眼眉皱到一起,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

南琴在一旁责备他话说的太重。

可是穆擒风不以为然:“不对吗?你看刚才,他们有谁上去帮了?”

他们听言辩解起来:“我不能帮啊!我们身份低微,反抗只会让他更加变本加厉。就算今天我们打赢他,日后他也会找人来寻麻烦。”

穆擒风:“有何不能?如今你们不是奴隶,和魔城其他百姓一样,和那个红脸一样。还是你们也觉得那红脸说得对,就算你们不是奴籍也依然低贱?”

穆擒风之前听南琴提过,几百年里,除了南琴出逃那一次,魔城几乎没有其他奴隶造反的事件发生。就算有人想逃出魔城多半也是魔城的平民。

而眼前这些魔,他们看见南琴也想到她出逃一事,于是借机卖惨:“而且就是因为她,他们那一次逃跑,十守卫对我们才更加暴虐。”

穆擒风原本还有一丝同情,可是这话出来他反而心生不屑:“你听听,他们这是在怪你!我听你们的意思,敢情只要不那么暴虐,你们还是愿意做奴隶的是吧?”

那些魔一怔,语气颤抖:“您……您这么说……太无情了吧!您根本不了解我们过得什么日子!”

众人无言。

穆擒风却拉着南琴转身面对葬龙山,冷冷道:“我为什么要对你们有情,我为什么要了解你们的日子。你们自己不愿意对抗命运,不愿意互帮互助,却成日等着别人来救。别人不救你还是别人的错?抱歉,这事在我这儿不是这么个理。我明白地告诉你们,我们几个人离开魔城是要去更危险的地方。届时,危急关头,人人自救,谁也不会管你们死活的。所以,你们不用对我们抱什么期望。”

穆擒风话说的如此绝,几个绯焰魔族不服又不舍,最后只好三步一回头的离开。

南琴看着他们,脸上犹豫。穆擒风轻声劝她:“这世上,所有的希望都在自己身上。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都到这个地步了,最后肯定会自己站起来的。你就别同情心泛滥了吧。”

南琴苦笑不语,收拾好心情后,朝龙血池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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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祭祀大人

南琴三人还有帝彧背着大宝一同进入龙血池。山洞外的三人在一旁的石墩上坐着发呆。

方才那几个绯焰魔族一闹,这一条路上的人便都认得他们了。南宫律感受到周围炙热的目光,猛地回看,那些人便纷纷避开眼。

他再看董骏钦,突然凑近,低声问:“董骏钦,你说绯焰魔族为了整个族群在魔城的地位,是不是只能冒险去凡间抓那些被甯曦侵染的人魔?”

董骏钦不语。

南宫律:“你这迂回曲折的逼迫手段......跟甯曦学的?还是跟你中原皇族学的?”

董骏钦依然不语。

南宫律瞅了他半天,心想算了,于是转移话题:“不过我没想到你居然也会害怕。”

南宫律这么说,董骏钦倒是开口了:“害怕什么?“

他指指龙血池道:“喏,就是这个龙血池。我以为你也会跟着进去的呢!”

董骏钦叹气:“我是想进去看看,但是阿律好像不太对。”

此时阿律正在不远处另一个摊贩那儿觅食。

南宫律看她的样子,除了有点萎靡,也没什么特别的呀?他们不是魔族,修为灵力也没有董骏钦那么高,在这个地方觉得不舒服是正常的。

但是董骏钦不这么认为:“她体内三副魂魄,除了自己的残魂,剩下容琦还有原身元灵正在互相冲斗。”

南宫律:“什么意思啊?”

董骏钦:“她的原身元灵好像已经苏醒了。”

董骏钦的表情很严肃,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可是阿律的原身元灵不是要回到故土才会苏醒么?难不成她的原身元灵是魔?

董骏钦摇头:“不是魔。之前那个蛊师说过,原先阿律手上的那个锥刺是退魔铃。既然叫退魔铃,可能这个原身元灵生前和南琴他们一样是除魔师,或是什么与魔族相关的人。她跟我们进了魔城,这里的魔气影响她体内的原身元灵。若是这样的话,即便此处并非其故土,也会刺激她苏醒。“

南宫律:“所以你是怕阿律撑不住才不进去的?那你可以把她留给我照顾的。”

董骏钦慢慢转头,看向南宫律:“我问你,你当初在鹿林与我二人纠缠,是不是并非针对我,而是针对她?”

南宫律一愣,随后扑哧一声:“你这话说的,董骏钦,我不喜欢男人的。我看你也没断袖之好,怎么这话却听着像是被我冷落吃醋了似的?”

董骏钦不接他的玩笑,看向阿律继续道:“那日我和阿风在文绪王府与老王爷研习全域门阵时,老王爷趁阿风入阵的间隙问了我不少关于阿律的问题。我当时就觉得奇怪。

后来你母亲莉雅夫人来了,我就和她打听,说是十几年前,你初入中原,在中原有名的妖城千龟湖一带受了伤,承蒙一个鬼魂借你一魄才捡回性命。后来,你便频繁到中原,为的就是找到这位救命恩人。如果我没猜错,那个救你的鬼魂就是阿律。“

南宫律看着不远处不停嘴馋的阿律,嘴角微扬:“是又如何?你不觉得这就是缘分吗?我和她有一样的名字,她又救过我,虽然那时候她意识不清,但于我终归是恩。我是来报恩,又不是来寻仇的,你为何要如此紧张?难道怕我会恩将仇报害她不成?”

董骏钦:“我不是担心你害她,而是怕你报不了这个恩。阿律没有元灵,她借给你的那一魄又离开太久,现在就算你把她带回东麗住上个几十年,也没法修复。”

南宫律:“这可不一定。我知道你医术高明,但是魂魄元灵的事儿,你我凡胎,力量有限认知不全,都说不准。等这件事了解了,我还非得带她回东麗住个几年十几年的,或许这一魄就能回去呢。你要是怕她就此跟我跑了,随时欢迎你来东麗找我们,反正我们王府有的是客房。”

董骏钦不与他废话,直接伸手:“给我。”

南宫律整了整衣领抱住自己的胸口:“董骏钦,虽然你家的变故是拜甯曦所赐,但你可千万不要学他,什么都想掌握在自己手上才安心。会疯的。”

南宫律这番说辞,惹得董骏钦无由来的不悦,他噌的一下起身,瞪着南宫律。

阿律拿着董骏钦的钱袋子逛遍整条街,尝了所有小食,最后挑了几样自己中意的东西,给董骏钦和南宫律给买一份。可是她刚回到石墩旁,就看见董骏钦一副要和南宫律打架的样子。

阿律从没见过这样的董骏钦。一直以来,他对认识的人一直都是温和有礼,即便是他私心不好之人也不曾有这么明显的喜怒。可是……

阿律:“董骏钦?出什么事了?”

董骏钦听到熟悉的声音,猛地回头。看见阿律的眼睛里满是担忧,这才察觉自己有些失态。他收起眼神,坐回石墩上,轻声道:“没事......”

没事?阿律不信。她看向南宫律,眼里是责问的意思。可是南宫律一如既往地无所谓的样子,这让阿律有些烦躁。

南宫律在鹿林认出阿律后,也曾想当即把那一魄还给她。可惜他试探了几次,发现阿律本人压根不记得这件事,后来得知她只是借尸还魂的残魂,连元灵都没有,这一魄回去也不晓得能不能养得活,所以南宫律才拖到现在。

只是拖到现在,阿律一边要与原身元灵融合长心,一边又撞上董家这些事。一个不小心,她就会被原身元灵吞噬。所以南宫律才想暂时把这一魄留在自己这儿,万一出什么岔子,有这一魄,他还有可能把眼前这个阿律找回来。但若给董骏钦......照他现在这样,就算他不被甯曦抓走,也难保不会被甯曦逼得走上极端,到时候......

“噗!什么东西啊这是!”南宫律难得深思熟虑,可是嘴里突然吃到一口又咸又辣又麻的怪东西,呛得他天灵盖都要掀起来。

而一旁的董骏钦也遭此殃,张着嘴,四处找水喝。

阿律汗颜:“有这么难吃吗?”

董骏钦:“阿律,你这是什么?”

阿律:“龙脑豆花啊。”

董骏钦:“怎么是咸的?还有辣?”

阿律:“咸的怎么了?我看到另一个摊主那儿放着些酱油咸菜辣椒花椒油,就都隔了一点。我觉得比甜的好吃呢。”

但显然,董骏钦和南宫律不这么觉得。

两个人靠一罐水壶过了嘴里的怪味道,随后面面相觑,突然不自觉笑起来。

董骏钦摸着定魂铃,南宫律感受着体内那一魄,心里都想着:等把这一魄还给阿律,可得好好调整一下她的口味。

阿律见他两好像有和好的迹象,心里松了口气。看在这个的份上,吐了她亲自调配的龙脑豆花一事就算了。

三人坐在石墩上,小心翼翼地吃完了阿律带回来的食物。这时董骏钦发现不远处有个人总是在他们附近来回,鬼鬼祟祟地不晓得想做什么。

董骏钦猜,可能是十守卫派来监视他们的人。不过慢慢的,他们发现这个人只是在看阿律而已。

这就奇怪了。

此人的瞳色和常人无异,应该不是天生魔族,而是坠入魔道的凡灵。可他的衣着又有些奇怪,不是中原的风格,也不是东麗的风格,总之董骏钦和南宫律都没见过。

阿律也被盯得发毛,便起身过去问问清楚。

董骏钦也想跟上,却被南宫律拉住:“你觉不觉得那个人的面容轮廓和阿律很像。”

董骏钦顺着他的话,再仔细一看,确实有点像。

而阿律那边,那人见她发现自己,连忙快步逃开。阿律心道:有必要吓成这样吗?

于是她一个箭步冲上去按住他:“这位兄弟,你……”

谁知她还没怎样,那人便噗通一声跪下来。

今儿是怎么了?怎么动不动就有人给他们下跪。

不过,同样是下跪,此人的说辞却与之前绯焰魔族的不大一样:“祭祀大人!祭祀大人!我已改过自新,真的改过自新了!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祭祀大人?什么祭祀大人?

阿律不解,身后二人相视一眼,赶忙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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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刺堎国

街上的人听到这头的动静纷纷探出脑袋看过来。阿律觉得尴尬,上前想将这人拉起来。谁知,她走一步,那人便一磕头。真的是怕极了阿律。

这时董骏钦在后头悄悄施了个法,把那人拖到石墩前。周围的人见状连忙散开不敢多管。不过为防有人起歪心,董骏钦还是在石墩周围设了结界。地上的人见自己被圈禁起来,抖得更厉害,一个劲的磕头。

阿律实在受不起此等大礼,一把托住那人的头,道:“你别磕了,我好不容易活过来,你磕什么头!”

阿律这么一说,那人一震,随即立马后退靠边:“你你你......”

阿律:“我什么我啊?”

那人道:“你......你......还还没死?”

阿律知道她这个情况比较特殊,可是解释起来也太麻烦,于是直接点头:“对,我还活着。”

那人不敢相信,颤抖着低喃:“祭祀大人......怎么可能......您您怎么可能还活着?“

阿律:“喂,你说的祭祀大人是什么?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认错?”那人再次抬头仔细打量阿律,“不,不可能,就就就算脸变了,可你额头的歃血印,还有......腰间的刺堎镇镇灵牌,你你你肯定是刺堎的祭祀。”

三人听言,面面相觑。什么歃血印,什么刺堎镇灵牌?阿律摸摸自己的额头,还有腰间,什么都没有啊?

正当三人打算细问时,龙血池突然发生震动。这一震,把整条街的人都晃倒了。结界内的那个人原本就处在惊吓中,被这么一震,更是慌不择路,抱住阿律的小腿:“祭祀大人!祭祀大人!救命,救命!”

董骏钦加固结界后,自己出去走到龙血池洞口,只见原本一片死寂的黑暗中掀起了漫天火浪。

董骏钦担心,正想着要不要进去,谁知一股黑烟突然从洞口喷出,把他熏得外焦里嫩。

热浪褪去,龙血池再次安静下来。董骏钦无奈抹脸,不一会儿洞里冲出来四个人躺到在地。

正是董骏钦的朋友们。

这四人一身狼狈,趴在地上喘大气:“终于......终于出来.....出来了......”

讲话的是大宝,看他的样子惊吓和伤都没少受。他旁边的帝彧呢,像个烤熟的螃蟹似的缩成一团。南琴与北书还好,还能在地上撑着。可是穆擒风呢?

董骏钦连忙询问他们,然他们似乎听不清。无奈之下,董骏钦起身准备亲自入洞,可是脚才动了一步,龙血池山顶上突然喷发出一柱血水,直达天顶。

很快,洞口再次出现一个人影。穆擒风从火浪里走出来,一双金色的人眼,一手扶着洞口石壁,一手握着一把长铁。

他看见董骏钦,咳了两声,随后扬起手里的长铁笑道:“还真的有剑!”

说完,他噗通一声倒下。

董骏钦和南宫律连忙把人拖进结界内,周围的人看见此等异景,围观的围观,报官的报官。董骏钦一一探过后,道:“没什么,只是力气尽了,需要缓一缓。”

待他与南宫律为几人调息后,他们慢慢恢复过来。

穆擒风看着手上的长铁,喃喃道:“确实是把好剑,不过得翻新,这上头的血锈太多了。嗯,这人是谁?”

掩在阿律身后的人看见穆擒风的眼睛,吓得掩面。

阿律:“我们也不知道他是谁,但是他好像知道我是谁,说什么祭祀大人,什么刺堎什么牌的。”

众人看向那人,此时帝彧突然开口:“刺堎?”

阿律:“怎么?你知道?”

帝彧和大宝换个面,他定定打量阿律,随后道:“你确实长的有点像刺堎人。”

阿律迷茫:“刺堎人?刺堎是什么地方吗?”

帝彧:“刺堎是巫山周边的一个小国。不过这个国家存在的一百年里,我一直在别处,只知道它在几百年前一夜覆灭,无人生还。”

“什么?”众人一惊,“一夜覆灭?是遭什么灾了吗?”

此时地上的人探出头道:“不不不是遭灾,是我们的王......我们的王把整个刺堎埋埋埋了。”

阿律:“你们的王把自己的国家埋了?他什么人啊?”

那人道:“祭祀大人......您您不记得了?您真的不不是祭祀大人?”

阿律蹲下身,郑重道:“我不是你们的祭祀大人......这么说吧,我,我只是借了一具身体。你说的祭祀大人......可能是这具身体,但不是我。所以,这位兄弟,你能不能解释一下?”

那人犹豫了一下,结结巴巴开口解释:“我们刺堎是个巫山一带众多小国中的一个......传传说巫山这一带的人,都是神魔逆天结合的后代。所以......所以......这几个国家之间,六道混乱,常年打仗。我们刺堎算是幸运的,我们的君王是仙灵。他培培养了很多退魔师,分派到各国平息......平息战乱。其中,最最最厉害的退魔师......就是你你这样额头有有......有歃血封印,腰间佩......镇灵牌......牌的人。“

所以,真如他们所料,阿律的原身与魔族有关,而原身的故土就在此处?

阿律:“可刺堎王为什么要埋了自己的国家和子民?”

那人道:“具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在国国灭之前......就被......被祭祀大人......打入......打入这里了。灭灭国的事,也也是听......其他国的魔......说的。”

众人听言,看向阿律,奈何阿律什么都不记得。可是既然他这么说,魔城里一定还有别人知道关于刺堎的事情。

董骏钦:“看来这次进魔城还真是因祸得福。阿律,反正阿风的剑也需要翻新,不如让这位兄弟带我们去找知道详情的人问问?”

那人被这么多人围着,再怕也只能带路,而且还好心地给穆擒风介绍了魔城最好的铁匠。

这铁匠头上长了两只方形角,他接过穆擒风手上的长铁,不停咂嘴:“好铁!好铁!哪里找来的?”

穆擒风实话实说:“龙血池里拔出来的。”

铁匠一听大惊:“你......你......”

再看穆擒风的瞳色,似乎明白了什么:“今日擂台战打败龙恒的就是你们几个吧?啧啧啧,魔城要变天咯。”

铁匠的神情不知是担忧还是欢喜,随后他把长铁横插入自己头上的两直角中来回拉扯,发出类似铁器相割的声音。在场的人,除了南琴皆是一震,心想这魔城还真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有。

铁匠磨完了角,又舔了长铁几口:“味道真是不错。你想打成什么样式?”

穆擒风:“还有样式?呵,不必了,是把剑就行了。”

铁匠点点头:“嗯,好物不繁饰,是个正宗练神仙剑的人。嗯,大约要一个时辰。你们先去别处逛逛吧。”

铁匠准备干活,可是那人却拦住他道:”等等......等下,灯灯灯麟儿在吗?“

铁匠:“灯麟儿?在的吧,你找她?大概在后面,你们自己去看吧。”

众人入了后院,只见后院里有一口井,井盖上坐着一个灰脸小女孩儿,她正在研究自己的脚丫子。

那人:“灯灯灯......”

“灯灯灯灯什么灯,你个小结巴。”灯麟儿放下脚,跳回地上,“带着这么多人找我,作甚?打架?上次那半块银钱是你自己不要的,可不是我抢去的。”

小结巴一边说一边指向后面的阿律:“不不是......我......”

灯麟儿顺着他的手指仰头看去:“哟,哪里来的俊俏小哥哥们呀?一来就来四个,都是给我的吗?”

四人:......

灯麟儿一个个看过去,最后扑腾一下抱住董骏钦:“这个最香!”

这时,站在董骏钦身后的阿律凑上前,想看清楚灯麟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而灯麟儿见她来者不善,顺着董骏钦的衣摆爬到他胸口,甚至圈住他的脖子道:“我先上的他,他就是我的。你靠边去。”

董骏钦:......

阿律仔细瞧了瞧这个灰脸小丫头,看样子是天生灰脸,一双银白色大眼珠子像是翻白眼似的。不过,也不丑就是了:“你就......”

阿律原想问她是否知道刺棱国的事情,谁知这一开口一吐气儿,灯麟儿大惊失色,立马从董骏钦身上滚下去,飞快退到井盖上警惕地看着他们。而她背上一排如针一般的脊毛竖立起来,像是大炮一般对着他们:“小结巴!你好狠啊!居然带大祭祀来报复我!”

小结巴终于有机会说话,赶忙摆手:“她她她她不是......”

灯麟儿:“什么不是!歃血封印还有镇灵牌,别以为现在她隐藏实力我就看不出来!”

小结巴:“哎呦......你是不是傻......大大祭祀早就死死绝了,她不是......”

灯麟儿听言顿了一下,随后思考起来。半响她收起背上的针毛,疑惑地看着阿律:“对啊,大祭祀怎么可能还活着。可是......你......嗯?不对啊,你究竟是什么人?”

阿律叹气,上前将她的真实情况大致说了说。言毕,小结巴和灯麟儿面面相觑,随后灯麟儿猛拍井盖大喊:“刺堎王这王八犊子!连死都要骗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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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陪葬

灯麟儿想到过往许多不愉快的事儿,她瞅着阿律,左看右看,半柱香后才将无人知晓却真实存在过的巫山众国之事告诉了他们。

所谓巫山众国其实是藏匿于巫山山群内的许多个部落。只不过这些部落里住的可不是人。不是人,是什么?

灯麟儿道:“是怪胎,是魔鬼。”

因为巫山里有一个幽冥之门,所以山群中聚集了各道生灵。

六道混居不要紧,可是不知何时开始这些生灵不仅混居还会混种,生出一堆非人非鬼非妖非魔非仙,什么都不是的东西。

灯麟儿:“若你们有谁能穿透皮肉观灵脉就会发现我,还有小结巴,我们体内有许多股不一样的灵力。”

灯麟儿这么说,大家分分看向董骏钦。董骏钦开启天眼,果然见他二人体内至少有三股不一样的灵力在运转。如果以灵力辨别六道,那灯麟儿和小结巴,根本就不在六道之内。

灯麟儿:“体内灵力种类太多,非常容易失控。所以我们这样的东西一不当心就会打起来。与外人也算了,最可怖的是六亲不认骨肉相残。就连魔族都不会杀自己的孩子,我们这种东西却会吃至亲血肉,可不就是怪胎,是魔鬼。”

灯麟儿这句话,让穆擒风想到自己。他体内只有两股灵力,可仅仅两股就已经三番两次让他失控了。而像灯麟儿他们这样的东西......穆擒风看灯麟儿低头厌恶又哀怨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似乎事到如今都还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穆擒风也是在发现自己体内有另一股灵力时才明白,这世上最令人彻夜难眠无法诉说的疑难杂症便是我究竟是什么东西。

灯麟儿自看一会儿,忽然瞪回阿律,恨恨道:“可是忽然有一天,巫山部落里出现了一个纯灵,单纯的仙灵。他就是第一代刺堎王。刺堎王不仅自身灵力强大,十招之内就能让各部落首领俯首,而且他手下还有一批同样厉害的军队,也就是我和小结巴方才说的退魔师。只不过,退魔二字并非你们现在以为的魔族。”

退魔......按灯麟儿的意思,他们退的是应该是这些脱离六道,被灯麟儿自诩为魔鬼的东西。

阿律回想一百多年前,她之所以会看见这副身躯,正是因为在那阴暗晦气聚集之所,只有这附身躯周围是干净的。想来,大约也是因为这副原身是退魔师的关系:“所以你们两也是被退魔师丢下来的?”

灯麟儿摇头:“退只是一个含蓄的说法,实际上,他们是弑杀,是灰飞烟灭。”

阿律:“弑杀?这么厉害?可是这世间能让神魔仙鬼灰飞烟灭的可不多啊。”

灯麟儿:“所以我刚才才吓得半死!像我和小结巴这样住到魔城的,大多都是自杀,要不就是意外死亡,而不是被你们退魔师弑杀的。只有这样的死法,才能进入幽冥,被判入魔道才能继续活着。”

阿律汗颜:“这是什么话,死是为了继续活着?”

灯麟儿冷哼一声:“活着?哈哈哈哈哈,是啊,为了活着。刺堎王出现后,各部落之间的纷争渐渐平息。施力悬殊,各部落陆续归顺于刺堎王。

我们大家也遵循他的旨意按时去刺堎朝奉。一开始确实如刺堎王所言,只要朝奉刺堎王,我们就能更好的控制自己的身体。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各部落的生灵把刺堎王视作神明。本以为这样就能活着,活着总有一天就能建立一个真正的安居之所,延绵生息。谁知......”

阿律:“那后来刺堎王怎么就把自己的国家埋了呢?”

提到这个,灯麟儿连哼四声:“因为他的谎言被戳破!”

阿律:“什么谎言?”

灯麟儿:“刺堎王,每一代刺堎王,他们根本不是纯灵。他们和我们一样,是不人不鬼不仙不妖不神不魔的怪胎!”

阿律诧异:“这......怎么会这样?如果刺堎王和你们一样,他们是怎么自控不被发现的?“

灯麟儿看着阿律,好像是在她身上找什么东西。可是并没有结果,灯麟儿微微诧异:“她没有退魔铃?”

这个问题是对小结巴说的,小结巴点点头:“我看了......她很很久......确确实没有......只有一个和退退退魔铃很像的......锥刺......”

边角料?阿律想起那次被凌鹤困在洛州时,她为了说服蛊师老头帮她去燕郊救人,把原身身上的那个不知何用的锥刺给了老头。好像......那个就是退魔铃!

灯麟儿听小结巴这么说,突然笑道:“没有退魔铃,好,好,很好。”

阿律:“那退魔铃有什么机关古怪?”

灯麟儿:“那退魔铃是由一块上古神石而生。这块石头,不管是什么灵力不管是什么道,它都能吸收。刺堎王不知是从哪里得到这么一个东西,他利用这块石头控制住自己体内混乱的灵力;再用这块石头打造了退魔铃,用退魔铃控制退魔师四处弑杀那些难以自控的生灵。

而我们每次朝奉,其实就是献祭自己的能量给那块石头,给刺堎王。无怪乎朝奉后能自控,能量减少,可不就是自控嘛。若不是一次一个退魔师失手丢了他的退魔铃,这个秘密可能永远都不会被发现。”

听到此,阿律哑然,所以这个刺堎王是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利,吸食他人能量?可是......他......

阿律:“他要这么多能量干嘛?你说的这个巫山众部落,根本都没走出巫山就被刺堎王族灭了......这不是......”

灯麟儿:“废话,他的谎言被戳破后,众部落便开始联盟造反。他明明可以分享那块石头让所有人好好过下去,却为了独权,为了万民朝奉,为了无上的地位而利用我们,欺瞒我们。

最可气的是联盟的最后,各部落的生灵为了那块石头再度失控,不论是刺堎王,还是退魔师,甚至是亲友,只要有人阻止你去抢石头,去抢退魔铃,那就是杀!杀!杀!

刺堎王出现前,十个怪胎里好歹有五个尚存理智;而刺堎王的谎言揭穿后,十个怪胎个个都是疯魔。

可悲啊,即便成疯成魔,我们也打不过吸食六道灵力那么久的刺堎王。而刺堎王,更是利用神石,把所有人引到刺堎祀坛圈禁起来当场毁石。一夜之间,刺堎覆灭,万灵陪葬。“

董骏钦:“那时候,没有真正的神明出来管管吗?”

灯麟儿听言,阴阳怪气地笑道:“管什么?刺堎国建立从头到尾不过三代一百年。在此之前的六道混种已经三百多年了。三百多年的混乱他们都放着不管,又怎会去管才区区一百年的事儿?”

阿律听到此,还有一事不明白:“那你们说的祭祀大人又是什么?”

灯麟儿听问,站起身,指着阿律道:“祭祀大人,是每一代刺堎王培养的退魔师中最厉害的一个。而每一代刺堎王身死,这个祭祀大人必须陪葬,就像祭祀的牲畜一样。”

阿律:“为什么?”

灯麟儿歪过头,瞳色微变:“为什么?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没想起来?刺堎王吸食了那么多六道灵力,他自己知道一旦身死就会控制不住那些灵力。所以他需要一样东西压制这些力量,以防它爆发而毁了刺堎的基业。这东西就是最厉害的那位退魔师。退魔师被退魔铃掌控多年,越是厉害的退魔师越是人铃合一......”

灯麟儿说到这里,阿律大约明白她的意思了。最厉害的退魔师就是祭祀品,它不是为了退魔而是为了镇压,为了让刺堎王真正地死亡。

想到这里,阿律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脚有些发麻,体内一股不太熟悉的热流慢慢从腹部发散出来。

灯麟儿:“既然你还活着,那最后一代刺堎王,他,就还没死!”

董骏钦:“阿律,小心!”

董骏钦的银针划过阿律的脸颊,刺向灯麟儿。阿律被他提醒,看向灯麟儿,只见原本那个小小的灰脸丫头,此刻已是一个满口獠牙,背脊长刺,四肢丑陋的四不像。

灯麟儿躲开银针,一脚踹翻井盖,对着阿律笑道:“几百年了,祭祀大人还是不愿意放过我们。好,好,很好。”

随后灯麟儿咻的一声跳入井中,而阿律也好像中邪一般双目发红,震开自己周身的捆绑飞跃入井。

董骏钦和穆擒风的结界被弹开,满脸惊愕。而南宫律跌坐在一旁,好像方才受了什么重击似的,喃喃道:“阿律她......刚才她额头上是不是冒出一个红点......还有她腰上.......”

南琴扶着穆擒风看向董骏钦,董骏钦慢慢走到井边,伸出手,感受到一股强大但混乱的灵力覆盖了整口井:“原身元灵彻底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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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下井

在场的人都看出来阿律被原身元灵控制。他们额第一反应自然是救人,可是现在井口被原身元灵的灵力封住,整个院子又被灯麟儿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圈起来。外头铁匠丝毫没发现后院的动静,打铁声一下一下,规律的很。

院中众人纷纷回头看向小结巴。灯麟儿显然是个不能自控的主儿,她方才知道阿律手上没有退魔铃,于是心生诡计,将同样不能自控的原身元灵引出来。这种人,小结巴也敢带他们来找?

“我我我我我......我不不是......不是那个意思的!”小结巴被一行人逼到墙角,金蛇放闪,铁锏铮铮,那扇剑也被人捏成一排飞刀,就连穆擒风也恨不得马上提了他的脑袋,“真真......”

小结巴什么有用的建议都说不出来,董骏钦靠在井边想突破结界,可是各种办法都试过了,皆无用。

这时帝彧靠过来,轻轻推开他:“你不行的,如果阿律真如那个灯麟儿所言是刺堎的祭祀大人,那么她体内的灵力不是你能对付的。”

董骏钦自然知道,络通观底下的星旭吃了妖成了堕仙也是这般古怪。当时他们与其纠缠就已十分吃力,眼下的阿律怕是更难对付。

但是再难也得对付,否则阿律就回不来了:“你有办法?”

大宝:“少爷,您躲远一些,他要放大招了。”

董骏钦不太确定,帝彧这一路上几乎没干过什么神仙会做的事儿。虽说神仙会做什么,他们这些凡胎也不知道,但总归没什么用就是了。

不过,董骏钦愿意看在大宝的面子上信一回。

帝彧听大宝读出了他的心思,低笑道:“就让本神给你开开眼,让你知道知道要我何用!”

言毕,不等大宝回嘴,帝彧手指转动逆刃握剑横于眼前,大宝感觉到自己身体里冒出一股力,像是沸腾的水咕噜咕噜地冒泡:“帝彧,你你你,你可别把我给炸了!”

帝彧嘴唇一勾,笑道:“我两是同身共死,怕什么!”

言毕,帝彧的长剑散发出一阵白烟,白烟随着帝彧的手指环绕于井口,只听嘭的一声,长剑劈向井口,所有人都架不住震动跌倒。而白烟散去,董骏钦一看,这井口整个塌了,结界也出现一个足以容他进入的缺口。

大宝睁大眼睛说不出一句话,帝彧擦擦嘴角的血道:“她灵力很强,过不多久结界就会恢复。你快下去救人吧,阿律的神智能不能恢复另当别论,但是六道灵力同存于体,又没有那个什么退魔铃压制,我怕她杀红了眼会自爆而亡。”

董骏钦朝帝彧颔首致谢,随后下井。

他前脚刚下去,后脚众人就被魔城士兵团团围住:“诸位怎么还在我们魔城不走?先是在龙血池捣乱,此刻又炸了民房。呵,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来人,把这些闹事害民的外来者抓起来!”

大家抬头一看,是一个青眼魔族守卫,方才在擂台十守卫中见到过他。而他脚边,那个小结巴正在结结巴巴地解释,不过还没说完就被几个士兵拖走,嘴里咿咿呀呀地喊救命。

南琴冷哼一声:“龙恒那个混蛋!算计我们!”

双方剑拔弩张,此时躲在前院的铁匠大喊一声:“那谁!你的剑!”

天空中,一把长相极其普通的银剑划破还未散尽的白烟,不偏不倚插入穆擒风脚边的红土地里,随后咔嚓一声,土地开裂。穆擒风见状嘴角微扬,活动活动手指,握上剑柄。

董骏钦下井后,发现这是个半枯之井。这种环境最是艰难,岩壁阴冷湿滑站不稳,水道高低不平难御剑。难怪那个灯麟儿长的娇小,看来是时刻准备逃跑。

董骏钦寻着阿律的气息向前,很快他就意识到更艰难的是阿律的气息正在减弱。

井下水道深处,阿律慢慢恢复意识。睁开酸痛的眼皮,阿律发现自己周身又是昏暗一片。这......好像......好像回到三百多年前她刚刚苏醒的时候......对了!方才,那个灯麟儿突然变脸,然后自己的魂魄就像是被什么吞没一般,最后就晕过去了!

现在什么情况?难道她被赶出原身了?不会吧?不应该啊,她已经开始长心,不可能这么容易被赶出原身的!

阿律蒙了一会儿,突然感觉周围忽冷忽热。再一看,只见自己身边出现六团火苗,火苗不知受到什么影响摇曳不止。阿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触碰,可是指尖穿过火苗的瞬间,惹来绽放似的火星子大量喷发。随后六团火苗接连被影响,它们先是喷射成柱,后又化为丝线,在黑暗里缠绕出一副荆棘丛林,把阿律困在里头,无法前进也不能后退。

阿律失去对身体的控制,她一个残魂试着穿过这些不间断的流动灵线。幸运的是,这些灵线似乎对她没有影响。阿律大喜,她顺着灵线透露出的光芒,由虚往实,心想,这样应该就能找到这附身躯里栖息的那个元灵。

而董骏钦这头,阿律的气息似乎浓了一些。他趁热打铁,摇动身上的定魂铃,希望此物真的如蛊师所言能唤回阿律。然而董骏钦一边摇铃,一边灵光乍现。

那蛊师是阴神的人,是幽冥地狱的人。这种人养小鬼镇阴灵,真的需要招魂令么?当时董骏钦没有细想,可现在看来,他是不需要的。刺堎,退魔,巫山部落,统统是脱离六道的东西。那个蛊师认出了退魔铃,猜到阿律的身份,同样也会怀疑这最后一任刺堎王没有真的气绝。所以他才要拿走退魔铃,所以他要帮助他们进入巫山幽冥。为的不是他的修为,他的小鬼,也不是皇甫砾。而是希望他们能进入魔城,希望彻底灭了这些不伦不类的东西。

不对不对......灯麟儿说过,神族从来不管他们这些怪胎,那个蛊师虽然与神族是同路,但既然神都不管,他为何会参和此事?

除非......除非神之所以不管,是为了让这些怪胎,互相残杀,自生自灭?

冒出这种想法,董骏钦浑身一抖。

天生的怪胎,无人引导一条生路,却放任他们走向自我毁灭?这是何等冷漠的神明?若是当时他们没有毁灭呢?若是那刺堎王没有因一己之私吸食别人的能量,反而是将那块神石共享呢?

等等......董骏钦又想到了什么。灯麟儿说,退魔师是由退魔铃控制的。一个能控制退魔师的东西,又怎么会被退魔师给弄丢?这里头......

董骏钦一边追踪阿律,一边心生许多疑问。这时,前方传来一声惨叫,似乎是灯麟儿的声音。董骏钦放下“胡思乱想”,还是决定御剑,自己趴在上头朝声音的源头飞去。

等他废了外衣追上灯麟儿时,只见一个稍大一些的石洞内,灯麟儿背上的尖刺被齐齐削平,流下黑色的液体,大约是她的血。而董骏钦面前,阿律背对着他,她双手各执一把边角料。其中一只,泛着异光,上头也沾着一些黑色的液体。董骏钦原想叫她,可是他已经感觉到眼前这个阿律身上散发出的是一股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气息。极为强烈。

董骏钦暗叫不好,那蛊师算错一步,祭祀大人早与退魔铃合二为一,只要她手中握有武器,那便是退魔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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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暂宁

阿律顺着那些灵线慢慢摸索,终于,不远处出现一颗跳动的心脏。

过往她附身那些将死之人时,他们的心是死的,不动的,被黑暗吞没的;附在活人身上,他们的心太热,热到阿律承受不住,只能早早完事离开。

所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一个鲜活的心。只是这心大约经历了太长的沉睡,又或者是被太多东西牵绊着,它每一次跳动,都有点黏连不清。阿律走近细看,最终是在这颗心的角落里瞧见了一点缺口。

原身元灵的心不全了。

阿律望着那块缺口,感觉那缺口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召唤自己吸引自己。

井中洞内,灯麟儿显然不是苏醒的祭祀大人的对手。即便有董骏钦帮她,依然被“阿律”逼得浑身血口。

董骏钦很诧异,诧异这祭祀大人的修为如此之高,也诧异灯麟儿明知她的力量怎么还敢挑衅,这不是找死吗?

对此,灯麟儿擦干嘴角的血痕道:“我就是死了才能进入魔城的。亡灵永生,我不怕她!但是她,她在井下掀起这么大动静,一定会引来守卫。守卫处理不了她这种怪胎,必会去找阎罗殿的人。阎罗殿知道了,肯定会把她抓起来,投到地狱。我就是要她尝尝,要她知道知道地狱的滋味儿。”

董骏钦听言,手中剑一抖,差点就想一剑捅死这个疯子。

然而“阿律”听到灯麟儿这句话,突然冷笑:“地狱?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地狱!”

这声音和董骏钦认识的阿律截然不同。董骏钦认识的阿律虽然是个残魂,但是她的声音有温度。平时中气十足,开心的时候会笑的发尖,生气的时候会有点粗狂,偶尔难过时也会不自觉的撒娇。但是现在这个“阿律”她的声音像是从阴曹地府来的,一丝阴冷从脚底传到耳后,仿佛要吸了你的魂魄,将你带入无穷无尽的死寂与黑暗。

董骏钦不断摇晃定魂铃,“阿律”见着,抬眸盯着他的眼睛,举起边角料:”多亏这个残魂我才能重新醒来,我不杀你,算是对她的回报。但是,你若执意动手,可就别怪我不客气。“

董骏钦:“祭祀大人,刺堎已灭,你这番执念又是为何?”

“阿律”:“为何?那你又是为何?她,又是为何?我身体里这个残魂又是为何?”

董骏钦语塞。

“阿律”:“这世上哪有怎么多为何?为的不都是自己?”

灯麟儿:“听听,听听,这些自私自利的刺堎人!为了一己私欲,不管他人死活!”

灯麟儿言毕,“阿律”已经冲到她面前。幸好董骏钦的身体反应够快,藏锋的剑柄挡住边角料的尖刺。可是“阿律”如今灵力全开,边角料顶着二人连连后退,直压岩壁,更是逼得藏锋抵住董骏钦的脖颈。

而阿律在身体里面,魂魄被心口那块残缺吸入。阿律感觉到这心中有一团热气,可是它被什么禁锢。

这时,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心内一阵狂颤,随后一股漩涡之力把阿律搅的发晕。等一切暂复平静后,阿律发现自己似乎夺回了身体,可是人却站在一个水池子里。

阿律环顾四周,昏暗潮湿阴冷,像是见不得光的蛇蝎所居之地。她试着挪动脚,脚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硌得慌。

阿律伸手俯身摸到自己的脚底下有类似树枝一般的长条物。

她稍稍用力掰断枝条,可拿到眼前看了一会儿,阿律意识到这不是什么树枝,而是骨头。心中生出不好的感觉,她试探性地继续朝前走了几步,步步踩骨。

阿律心里一紧,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些都是什么东西的骸骨?我……”

突然脚踝一紧,好像是脚铐。大约是走到了铁链的极限,阿律重心不稳摔倒。双手撑在池底,那些骸骨的触感便更加真实。

“没想到。”突然,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阿律转头,瞧见一个扎着松散辫子的男人,“没想到最后活下来的竟然是你。”

阿律支起身子,走回水池边:“是谁?”

听到阿律的声音,男人左右胸前亮起火光。

眼睛适应了一会儿,阿律看见那火光腾在半空,而顺着光源,阿律看见一张年轻但又有些许阴沉的面容。

阿律不认识他,但是张开嘴脱口而出一个名字:“阿律王子!”

这个名字让阿律吓了一跳。她努力回想当初自己为何给自己取了阿律这么个名字。似乎,似乎……似乎是她第一次占据这副身体回鬼市时,秃秃随口问了一句,她便脱口而出这个名字。

阿律依稀记得,当时秃秃听到这个名字还觉得怪。

现在回想,如果是脱口而出,说明阿律此名被原身元灵牢牢印刻在心底深处反复念叨,也就是说阿律现在看见的这个男人一直被原身元灵记着。

这时,在洞内“阿律”已经把董骏钦视作敌人。边角料对上藏锋,虽然藏锋更为锋利,可是它的主人却不敢下狠手。

“阿律”看出董骏钦顾忌,借此漏洞不管不顾地往剑刃上贴。

此时灯麟儿已经被“阿律”打得断手断脚,她扒在董骏钦背上喊:“我说你不要妇人之仁!你不杀她,她就会杀了你!”

要不是留着灯麟儿有事问,董骏钦恨不得立马把她丢了。

而她一喊,“阿律”将双手里的边角料重新合并,空出的左手手指张开弯曲到一种非人的角度,随后洞内积水上涨。

董骏钦背着灯麟儿跃上石壁,而壁上爬出十几根藤蔓欲将二人捆住。

董骏钦左手一挥斩断藤蔓,可是藤蔓落地的瞬间又随着“阿律”的手指化为黑蛇朝他们爬去。

董骏钦被逼的没办法,终于将藏锋化为银针扎死那些小蛇,随后银针又化为无数短剑,短剑在他的指挥下冲向“阿律”。

“阿律”手速飞快,奈何飞剑数量太多,她后退几步,抵到角落。

而体内的阿律看着那个人男人慢慢走向她蹲下身,从袖袋里取出一包东西。他松了绳子,从里面拿出一粒水红色的东西,像是糖果:“开玩笑的,我早就说你能活下来。只不过,才几日不见,你竟然认不出我的声音了,真是令人伤心。”

男人手指靠近阿律的嘴,似乎要把这个东西塞进她嘴里。阿律自己是拒绝,但身体却乖乖张嘴把糖果含入。

随着舌头舔舐,阿律感觉整个口腔充满辛辣,很快身上出了薄汗。

“快起来吧,我的阿音!”男人伸出手,笑吟吟地扶起阿律,随后他手一挥,打开脚铐。

阿律出了水池,男人盯着她的身体,目光游移。她这才发现自己浑身赤裸。

虽然知道不是现实,但阿律还是不禁尴尬,想找衣服遮蔽。但是男人忽然沉眸,手指抚上她胸口。

阿律窘迫,低头想拍开他的手。可是这一低头却看见自己浑身是伤!

她终于记起,她在穿过幽冥阎罗神镜时见过这个场景,还有曾经很多次梦里,她似乎见到过这个男人的轮廓。

这是这副原身元灵的记忆。

阿律不知现在该作何感想。看见别人的记忆不是第一次,可是一百多年来她从未读到原身元灵的记忆,现在突然看见了,总觉得有些诡异。

阿律回看水池,只见水池水位慢慢下降,池底的骸骨露出来。借着男人身周的火光,她看见一个堆满尸体的池子。有森森白骨,也有刚死不久还留着血液的不知什么东西。

阿律是鬼魂,按理说她不该害怕。可是身体不自主颤抖。

突然火光熄灭,阿律眼睛微睁,正想喊人,却被男人抱住。

她的脸埋在他的颈窝,听着那温和的声音穿过皮肤骨肉,进入她的脑海:“别看了,别再想。忘了那些人,忘了他们吧。一定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

不知为何,阿律觉得他的声音特别让人心安。

男人为她披上罩衫,牵着她的手朝一扇紧闭的铁门走去。

铁门打开,阿律抬头看见门外阴暗的天色,黑色的山岩像城墙像牢笼,岩石底是一个广场,广场上站着许多人。

他们戴着面具,手持退魔铃。在看见阿律的瞬间齐声下跪:“恭迎阿律王!恭迎祭祀大人!”

第一百五十九章 造生石

董骏钦抱起阿律便往井外冲。南宫律在后头跟着看见一地血。

南宫律:“你到底有没有封住她的血脉啊!怎么流这么多血?!”

董骏钦:“我还想问你为什么没封住原身元灵!”

南宫律:“能怪我吗!谁知道这个原身元灵怨念这么强!哎哎哎,你别上去!那个龙恒找了个守卫来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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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阿云苏醒

刺棱王借用造生石之力的后果和皇甫砾借用甯曦之力的下场实在相似。阿律越想越觉得甯曦被封印在造生石里的可能性很大。

按地下溶洞的星旭所言,甯曦原本就是想穿过造生石进入凡间,只是他运气不好被崇云发现并且封印了。

虽然阿律对封印术知之甚少,但想来这承载被封印物的东西总归不会是随便找来的吧。那地下溶洞里光秃秃的,除了石头还是石头。所以崇云当时很有可能顺手把甯曦封印在造生石里面了。

哦,不,不是顺手,大约是没办法。只不过造生石是怎么跑到中原去的?

不对,不对,阿律记得自己是在中原遇见阿云的将死之身的,大约是阿云离开巫山进入中原顺便把石头也带进来了。

应该问这造生石是怎么从地处中原的溶洞跑到巫山的!

不对不对……阿律越想越乱问题越来越多。

总之窝在阿云的记忆里是不可能找到答案的。

对了!之前灯麟儿不是说祭祀大人不死,刺棱王也死不了。阿云记忆里的刺堎王明显知道一些关于造生石的秘密。既然他没死,那就去找他问个清楚。

一想到造生石有可能还存在于世,阿律立马有了兴致。兴致一来,阿云的元灵就有些控制不住她。

董骏钦一行人好不容易逃出魔城。虚无之境是魔城守卫不可踏足的领域。那个青眼没能追上来,只能带着一群人在魔城边界跺脚。

而灯麟儿这家伙趁乱跟着他们一起逃出来,现在是一边抱着南宫律不放一边骂骂咧咧。董骏钦他们不好返回,只能带着她在虚无之境中行走,希望能靠她引起那条龙的注意。

此时,帝彧发现前头的董骏钦不太对。他戳戳大宝,大宝又戳戳董骏钦:“少爷,您撑得住吗?要不我来背阿律姑娘吧?”

不等董骏钦开口,帝彧就道:“你来背?你拿什么来背?头顶嘛?“

大宝:......

帝彧:“我的意思是,阿律好像有点不对。”

大宝:“哪里不对了?不就是晕了?”

帝彧这么一提醒,董骏钦也发现确实有点不对。阿律好像变重了。

左右现在没有魔族士兵,一行人停下来。董骏钦放下阿律一探,发现不妙:“阿律的魂魄不在身体里!”

众人:......

半响,南宫律道:“不会是灵魂出窍,没进入全域门阵吧?”

这可怎么办?董骏钦一下子就慌神了。他的灵力几乎快耗尽,一时半会儿无法赶回那口井里。

穆擒风:“我回去把她找回来。”

董骏钦:“不是这个问题。就算你回去找到她的魂魄,也没法带她出来。没有肉身,她是无法通过门阵的。”

穆擒风:“附在我身上啊。”

董骏钦:“不行,你元灵太强,她附不上去。”

董骏钦这么一说,大家又陷入另一个困境。阿律要附身只能是将死之人,可是眼下除了这具昏迷的肉身,还有谁是将死?总不能把谁打的半死吧?

南琴:“那怎么办?”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时,原身腰间的边角料突然微亮。

董骏钦看到这一闪连忙把边角料拿出来,一方“把玩”后,他松了口气:“没丢没丢。她附在边角料里了。”

阿律这头,她突然离开阿云的记忆。大概是阿云的元灵开始排斥她,不过好在她还是能看见阿云的魂魄以及灵线。

阿律想要去找刺堎王,必须说服阿云先带着容琦去找皇甫砾。可是,她要怎么说服阿云?

“啊,要是董骏钦也在就好了。他那张嘴那个脑子一定能想到办法。”阿律心里想着董骏钦,不自觉地想到他平日框人的样子,“嗯,对了!换个人附身!”

想要对话,不用这么复杂。直接面对面说就是了。

阿律飘了这么多年,最怕的就是魂魄没有肉身散了。可是,跟着董骏钦这些日子,她也明白有一招叫以退为进。况且阿律想到自己已经开始与阿云融合长心,她们之间能共情共灵,所以就算阿云排斥她也不可能完全把她踢出去,只有灵魂出窍不太久应该不要紧。

虚无之境里,董骏钦发现边角料慢慢加快闪烁的频率。

南宫律:“这是什么意思?”

董骏钦:“她的魂魄还受自己控制......”

南琴:“所以呢?她想说什么?”

董骏钦端详半天,猜测:“她要出来。”

众人:“出来?什么意思?她要出到哪里去?她出来的话不是没地方去,她不是只能附身在......”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而董骏钦看向灯麟儿。

灯麟儿感受到董骏钦的目光,故作凶狠道:“我体内灵力很乱,你不怕她附上来被同化?”

董骏钦冷哼一声:”给你两条路,要么我现在就打死你;要么你就乖乖的。至于同化,你放心,她能呆在你们祭祀大人身体里这么久还保有自己的神智,你这点灵力同化不了她。“

灯麟儿见识过董骏钦在井底是怎么和“阿律”对战的,她也看出来这是个狠人。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眼睛一闭任他摆布。

穆擒风和南宫律倒是侧目,方才还一副灵力耗尽的样子,怎么现在要控魂却一点犹豫都没有呢?

阿律在黑暗中奋力半天,终于感觉自己灵魂出窍,随后又进入另一个身体里。谢天谢地,终于看懂她的提示了。只不过这个身体里,怎么也有三四道混乱的灵线?

不等她搞明白,阿律忽然感觉自己背上被人打了一掌,随后眼前画面突变,她看见了一片灰白。

阿律:“这是哪里?”

董骏钦见灯麟儿的语气变了,大喜:“这里是虚无之境啊。”

阿律诧异,转头看向众人。不晓得是不是这副身体不好用还是天生眼疾,眼前这些熟悉的面孔皆是黑白无色的。

阿律:“我在谁身体里?”

穆擒风:“灯麟儿。”

阿律:“灯麟儿?她眼睛不好?”

众人听问疑惑地摇摇头:“她只是受了伤,但应该不会影响到眼睛。怎么了?”

阿律站起身,扫视四周,确实黑白一片。即便是在虚无之境也是黑白一片......难道不是眼睛不好,而是这些巫山部落里的怪物皆是色盲?

若真是......阿律心里又生同情。

董骏钦:“阿律,你和这个原身元灵之间......”

“哦,对对对。”现在可不是同情心泛滥的时候,“董骏钦,你能不能把她叫醒?”

董骏钦指指昏迷的“阿律”:“把她叫醒?把原身元灵叫醒?”

阿律点头。

董骏钦这回是真的灵力耗尽,他只好拜托穆擒风帮忙。

好在这原身元灵之前受了灯麟儿的刺激,叫醒她并不难。穆擒风花了一点时间,“阿律”突然睁眼。睁眼的瞬间,抄起手边的边角料就朝灯麟儿刺去。

穆擒风反应快挡住她的攻击,董骏钦立马和帝彧一起拖住她。

阿律虽然吓了一跳,但想到阿云的过去,大概能理解她为何如此:“你冷静一下,阿云!”

听到阿律的声音和自己的名字,阿云顿住手。

虽说过去一百年她们几乎没有交流,可毕竟在自己身体里住了这么久,多少会感受到一些阿律的感受,她们之间不是完全陌生的,反而有一种难以明言的熟悉。

阿云放下边角料,盯着阿律:“你......”

阿律:“我是,我就是借你身体一百多年的那个残魂。”

阿云:“你......”

阿律:“我记得你说过你要回你的故乡。”

阿云点头。

阿律:“你也说过,只要回到你的故乡,你就会苏醒。”

阿云:“是。”

阿律:“可是你看看现在我们所处的环境。”

阿云顺着阿律的话环顾四周,她非常诧异,原本敌意甚强的眼里透出了疑惑。

阿律站起身走到她身边:“这里叫虚无之境,不知道阿律王有没有和你说过。”

听到阿律王这个名字,阿云立刻回眸:“我不知道你对你的家乡了解多少。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就是巫山幽冥地界内。”

“巫山......幽冥地界......”阿云低喃,似乎在回忆。

阿律:“这里是虚无之境。如果你想回到真正的故乡,必须先离开这里。”

阿云:“虚无之境......我不知道这个地方,要怎么出去?“

阿律:“你自己是出不去的,但是我可以帮你。”

阿云:“帮?”

阿云似乎不太愿意,阿律知道她很急,不是急着去找刺堎王,反正刺堎王死了这么久,早一些晚一些也无分别。阿云的急,应该是一种焦急,一种迫不及待。

阿律:“我知道你对阿律王有怨念,怨他污蔑你不是真正的天选祭祀,怨他杀了你。所以你一直想回来,找他问个清楚。对吧?”

阿云一愣:“你......看到......”

阿律点头:“你的记忆,我都看到了。”

可是阿云只是苦笑一声:“当初是他送了我那把退魔铃,最后也是他污蔑我偷了师傅的退魔铃才能打败所有人,他的话,你觉得我会信多少?况且他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嗯?阿云不是想去质问刺堎王?

阿律不解:“你不想找他问个明白,又为什么执意要回来?”

阿律的问题,戳中阿云的痛处,她终于放下警惕,红着眼看向阿律:“我只是想回家。想回到有他的地方。”

阿律:“可你不是怨他......他杀了.....你......这样也想和他......死在一起?”

阿律震惊到了。她见过死都不要见面的怨怼,也见过死也要拉上对方一起的仇恨。可是阿云这副神情,不像是怨怼仇恨,更像是舍不得。

阿律常听人说爱恨不过一念之差。但是她在阿云眼里没有看见恨,她有怨,但是没有恨。

阿律:“难道你其实知道阿律王每次都把造生石里的仙气渡给你?”

众人:“造生石?”

阿云原想接话,但是听到其他人的反问,也是诧异:“你们也知道造生石?”

董骏钦忽然明白阿律的魂魄为何能挣脱原身元灵的控制,她一定是看到什么关于造生石的线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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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让灵

造生石三个字一出来,问题喷涌而出。阿云没想到这些相隔百年的陌生人居然也知道造生石,也在找造生石,甚至知道它从何来。

可是:“你想用造生石修复你自己的元灵魂魄?”

阿律看阿云的表情,似乎不相信造生石有此功效:“它在刺堎时,你们没有用它修复过元灵魂魄吗?”

阿云摇头:“我所知的造生石并没有你说的那种功能。”

不可能啊!不能修复元灵魂魄,那还叫什么造生石?难道它光吸食灵力别的都不干?:“那它有什么用?”

阿云觉得阿律问得奇怪,她明明在自己的记忆中都看到了呀?

不过出于好心,阿云还是告诉了他们刺堎的事。

刺堎此名,取自地形:石块堆积成尖刺状。

刺堎的先祖原是巫山某个部落的人。一次他被失控的妖怪追杀,一路躲进这石堆里,偶然发现石堆深处能吸食那些妖怪的灵力,助他逃过一劫。

先祖生还后觉得这石洞神奇便偷偷回去查看,遂发现了这块石头。此石神奇,它能吸食各种灵力,将其融合为一。

刺堎的先祖虽然和巫山部落其他妖怪一样体内有数种灵力。但是他天生比别人更有自控力。他明白巫山部落现在这种相残迟早会让所有部落绝后。如果能将各种灵力统一,那便有可能让各部落和平相处。

世间生灵多有不同,不过这种求生欲都是一样的。

先祖拿了造生石,研究出一套利用此石自控以及控制别人的方法。后来他便借用石头之力创造退魔铃,征招退魔师,建立了刺堎。

阿云:“先祖就是阿律王的爷爷。他活了百岁,期间缓解了各部落的纷争,得到许多部落民众的支持。他死后阿律王的叔父继承王位,同时与先祖一同建立刺堎的退魔师,也就是我们的祭祀,将自己的位置传给了他儿子。”

阿律:“继承祭祀之位的人不是要通过什么天战要选拔的吗?怎么是世袭的?”

阿云:“原本确实是世袭。可是第二任刺堎王发现了一个关于石头的秘密。石头之所以能吸食灵力将其合而为一,是因为石头里有一个灵。先前石中灵因虚弱陷入沉睡,故而先祖并没有发现它。”

阿律看向大家,点点头:“这个灵恐怕就是甯曦。”

阿云:“他叫什么我不知道,也无人说过。我只知道,先祖是个有远见的人。他在得到石头的时候,虽然不晓得里头有一个灵,但还是想到一个人控制不住石头的可能,或者说担心有朝一日自己会失控。

所以他找到一种方法,将石头吸食转化后的部分灵力抽取出来渡给祭祀,算是最后一道防线。

可惜,第二任刺棱王印证了他的担忧。石头内的灵吸食了足够的灵力苏醒了。苏醒的灵不再一块任人摆布的石头,他有自己的想法。也是这个灵告诉刺堎王,此石名叫造生石。

石中灵苏醒后带给第二任刺堎王更大的力量,同时也让他生了更大的野心。

原先我们只不过为了活命,为了延续,可是他要的还有权利,控制整个巫山部落的权利。因此在他的控制下,退魔师开始弑杀所有不愿臣服的人,将其视同那些不能自控疯狂伤人的妖怪。”

董骏钦和阿律对视一眼,他们此刻非常确定阿云所说的石头里的灵就是甯曦。这个套路,这种做法和皇甫砾和容琦,甚至现在的中原皇族如出一辙。

或者说很可能他在中原干的好事,就是他在刺堎试验失败后的后续。

阿律:“当时没有人出来劝阻他吗?”

阿云:“当然有。阿律王的父亲,也就是第二任刺堎王的胞弟出言阻止。但当时刺堎王的神智已经被欲望掌控,他把自己弟弟圈禁起来。

而我的师傅,这位刺棱王弟弟的青梅竹马暗地里策划了暗杀。

第二任刺堎王和祭祀死后,为了不引发动乱,他的弟弟借着他们有同样的容貌继续以哥哥的名义坐在王位上受众人朝拜,而我的师傅就此戴上面具。”

阿律:“我有个问题,你师傅之所以能杀掉当时借用石头之力已久的刺堎王和祭祀,莫非也是利用了造生石之力?”

阿律的推测源于中原和皇甫砾之间那场争斗。

果然,阿云点头:“我师傅接手祭祀之位后认为,既然这祭祀一职是要作为最清醒的第三者以防刺棱王过欲失控,那他本身就必须是有极强的毅力以及自控力。因此他提出以天选之战来定下继位者。

只是我不知道,天选的方式……居然是窝里斗。”

董骏钦:“这就和练蛊一样。”

阿律:“那后来呢?”

阿云:“后来?后来……后来的事我也是成为祭祀后听说,因为常年与石内的灵抗衡,阿律王的父亲衰老的很快。阿律王继位后没多久他就死了。而……我的王……”

阿律:“他为了让你活下去便放弃三相平衡,而是把所有通过造生石融合后新生的灵力渡给你。这样即便你被千万退魔师追杀也足以应对逃生。”

阿云:“你既然猜到了,又何必再问我。”

是啊,当她看到阿律王把所有她以为是仙灵的灵力渡给阿云时她就猜到是这个用意了。她问,也只是想确认,但更重要的是:“那你是怎么带着造生石逃出来的?”

阿云:“不是我带着它,是它带着我。我被阿律王射杀之后失控了,大约就是那个时候造生石里的灵控制住我,带我翻过了黑岩山。”

阿律:“黑岩山的另一面不是岩浆业火吗?”

阿云:“是,但是造生石和石中灵不怕岩浆业火。它护着我从业火里重生。”

阿律:“那造生石还在你手上吗?”

阿云摇头:“它毁了。”

众人一惊:“毁了?!你怎么毁的?这不是神石吗?”

阿云:“不是我毁了,是业火。可是业火只是烧毁石头,并没有毁了石中灵。

我重生后并不知道阿律王的用意,我只是恨他,想着总有一天我要回来,要复仇。所以我让没了石身的石中灵附在我体内,一路逃到中原。

可是渐渐的,我发现自己身体,我的灵力,甚至我的魂魄,我的元灵都不受自己控制。我虽然恨,但是我不想因为复仇去杀一些无辜的人。我想起师傅和阿律王告诉我的关于那位被杀死的刺棱王的事。那时起,我对石中灵起疑。后来……”

后来?

阿云:“后来我遇到一个中原人,他在我失控时制止了我,救了我,照顾我直至恢复正常。

后来我知道他是一个修仙的道士。我在中原无亲无故,又担心自己再度失控,于是便跟着他一起修行。

几年后,我渐渐夺回了自控,我们定居在一座山里,后来也收徒传道。

也是那几年的安生日子,让我时不时回想阿律王,他逼我去偷石以证清白,还有后来绞杀我的事,这一切是否他故意的。为了儿时承诺过的自由。

后来我再次生出回去的心思,想去看一看他是否还活着,想确认我的猜想。若真是如此,那时的我应该有能力带他离开,带巫山的人离开。

可我没想到的是,我自以为能控制住自己以及我体内的石中灵,但其实他只是蛰伏于静默。

打从一开始,那救我的道士便看出我体内有异力。那些年的关照与扶持,只是为了搞清楚这股力量的来源,只是为了自己的修为,为了离他的仙道更进一步。”

后面的事,不用阿云亲口说阿律和其他人也猜到了。甯曦最喜欢的就是心有欲念之人。阿云和那个道士相伴多年,恐怕他早就从阿云体内离开,进入那位道士身体里。

阿云:“我再次出逃,可是这一次没人能帮我。我的道侣和我的徒弟们把我逼到绝路。在绞杀我之前,石中灵透过他们的嘴告诉我,在我从巫山偷走造生石的一刻,刺堎的灵脉就全毁了。我翻过黑山,刺堎掌控灵力的秘密也就暴露了。当我在中原过着平和安然的日子时,刺堎乃至整个巫山部落群早就被葬入黑土地里,无人生还。”

阿云说到此处,十指发抖。阿律听着也认为甯曦太过分。为了自己逃出生天,利用那么多人,害死多少生灵。更要在人死之前说这些话让她不得瞑目,死不安息。

阿云:“我回来,只是想看看一切是否如他所言。若是的话……若是的话……”

阿云红了眼睛,阿律听到自己魂魄深处有一个声音:“帮帮她吧。”

阿律拉住阿云:“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的阿律王还活着的话……你……”

阿云听到活着二字,瞪大眼睛:“他活着?你我二人相遇至今,可过了一百多年了吧?”

阿律:“我……”

董骏钦猛地握住阿律的手,示意她三思。他猜到阿律想干什么。可是阿律若真的这么做,等同于放阿云的肉身自由,等同于她要割舍那部分已经与阿云同心的魂魄,也就是等于她会有灰飞烟灭的危险。

可是阿律觉得阿云实在是太可怜,她转头看向董骏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是灯麟儿的脸,她现在这副样子,看上去特别委屈,让人难以拒绝。

好在阿云历经这么多事后,早就看淡生死:“如果他真的活着,恐怕也是个百年老怪物了吧。”

阿律:“阿云姑娘……”

阿云:“如果他还活着,那我便告诉他,这黑山外头的世界也不过如此,勾心斗角互相残杀的事不比我们这儿少。”

董骏钦:“然后呢?”

阿云看着阿律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然后,我便散尽修为送他离开这个世界。把这副肉身,这副残灵,让给你。”

让给我?!

阿律求了三百年的元灵,现在有个人明明快要彻底复活了,却愿意散尽自己的修为,把自己的元灵让给她?只为了一个百年老妖怪?为了过去了那么久,久到早已覆灭的……这些那些……那些……

不等阿律想好,董骏钦帮她开了口:“好!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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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未言

阿云愿意让灵,这是好事。

阿律趁热打铁:“既然你愿意,那能不能先让我回去?还有一位……”

阿律话未完,阿云手转,一股青烟从她额头散出。

好吧,能为了回到故土坚持一百多年不入幽冥,阿云确实是个非常有毅力有坚持的人了。而干脆把容琦的魂魄拿出来让她换个肉身附着,也确实是一个有毅力有坚持的人会做的事儿。

阿律吞下容琦的魂魄感觉还算顺畅,看来灯麟儿的身体虽然不如阿云的,但也凑合。

南宫律汗颜地看着阿律和阿云,依然不太适应这种变化。只好赶紧换话题:“既然这样,我们先去找皇甫砾?”

阿云正要张口,阿律赶忙道:“那个皇甫砾!还有附在你身体里另一个人,他们就是被你偷出来的造生石里的灵给利用,最后落得众叛亲离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场的!”

阿律的这句话让阿云瞳孔微震。她转过头不看任何人,只是望着虚无之境里不知是何方的远方。

半响她才道:“好吧。”

得到阿云这句话,大家松了一口气。

南宫律:“好,那帝彧,你知道那条龙在哪里嘛?”

帝彧点头。

不过他点头不是因为知道龙的位置,而是知道如何引起龙的注意。

帝彧剑指虚无之天,随后在众人四周掀起一股气流,气流盘旋而上成了飓风,瞬间将他们团团围住。

众人无语,这是去找龙还是去找死?

大宝:“大家手拉手,拉紧了!”

大宝这句提醒很好可惜晚了一点。大家三三两两拉住,偏就南宫律落单。

南宫律原想借北书之力,可是北书反而被他拉的脱开穆擒风。两人被飓风迅速卷上天。

不过很快大家就感觉到飓风的走向变了。

帝彧:“撑住!它要来了!”

帝彧言毕,大家再次听到南宫律“聒噪”的声音:“快上来!”

龙翔极快,大家几乎是被撞上身的。除了大宝和帝彧,他们是被龙嘴刁着出了风带。这大概是对帝彧这种召唤方式的惩罚。眼看就要进入万劫地狱,业火的热浪袭来,大宝拉着帝彧的手让他想办法,而帝彧干脆掰开龙身把他俩藏进了龙嘴里。

此时,不知谁喊了一声抓稳,随后火红四面。

阿云从来不知万劫地狱是什么样的。经过冷热交替后,她看见了黑。

这是比刺堎的天战阵更黑的地方。若不是那化为人形的龙周身有微亮,阿云想她估计连自己都看不到。

在这样一个地方,关着一个人。他是因为造生石灵才被关在这里的。那他岂不是太孤苦。

龙似乎早就料到他们会再来。穿过冰火后他什么也没问,径直把人带到皇甫砾身前。

阿云看到皇甫砾的元灵,诧异地起唇,可是不知为何她出不了声。阿律在一旁看着,听到她心里的声音,皇甫砾的元灵,这个元灵散发出来的气息和刺堎王太像,像到阿云一想到刺堎王此时是否也和皇甫砾一样,一个人孤独地存在在这个空间内。没有未来,只有充满黑暗的过去。

上次来这里时,皇甫砾已经把愿意说的都说了。如今他们再来,恐怕是不愿意再见的。阿律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魂魄下沉。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没了力气沉入湖底。

她晕的措不及防,董骏钦差点就被拉住,一探脉发现阿律居然自己封了自己的魂魄,让容琦取而代之。

董骏钦不晓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能自由控制魂魄,听上去很是厉害,可是熟知这肉身,魂魄与元灵关系的董骏钦不禁觉得这厉害的过头了。特别是阿律这样一个从未正经修行过得残魂。他担心,在魔城短短一天半里经历地这些事会对阿律有太强的影响。

容琦醒来后看见皇甫砾的元灵并没有显的多兴奋,不,根本就是太冷静。好像是面对一个完全不认识不关心的人一般。可是她的脚却一步步靠近那个元灵。

元灵似乎感应到她的气息,幻化成一个虚形。皇甫砾看着变了模样的容琦,南宫律担心他会不会认不出来。不过龙却给所有人传了心音道:“元灵是看不见肉身的,他们只能看见元灵而已。所以,只要他记得这位姑娘,他就能认出她。”

然而事与愿违,皇甫砾没有认出容琦。他盯着容琦冷笑一声:“找这么一个人来?我上次就劝你们白费力气了。”

南宫律想与他解释,但是容琦抬手制止:“你不认得我了?”

皇甫砾:“你是谁?我不认得。是被我杀死的人?来找我报仇?”

容琦没有直接回答:“我姓容,单名一个琦。”

“容琦......”皇甫砾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可是回应依然是冷漠,“原来是容家的人。你若是想找我报仇,那你可来晚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你这仇无论怎么抱,都不会痛快的。”

这时容琦伸出手,在皇甫砾面前摊开:“我不是来报仇。我只是来还你一样东西。”

南宫律不相信只有他一个人看不见,问了一圈果然大家都看见她手上空无一物。只有阿云:“一朵花?”

花?

沉睡在灯麟儿体内的阿律不知自己为何醒了,难道容琦这么快就和皇甫砾叙完旧了?可是睁开眼她才发现自己又跌入容琦的回忆里。

可这次没有什么容府大宅,没有天青境,有的全部都是皇甫砾。

四岁初见,是在宫宴上。皇甫砾跟着他的母亲入宫为皇甫贵妃贺寿。容琦作为皇后母家女眷和嫡母以及姐姐一同被带到宴席上,并介绍给了夏侯家的公子。后来,皇帝同意孩子们到御花园玩儿。容琦去被她的姐姐佯装不小心地推到水里去。后来是皇甫砾救了她。

六七岁上天青境,容琦跟着奶娘上街置办行头,无意间走到皇甫府。她经过后门时听到里头练刀的声音,于是爬墙偷看。却被奶娘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被皇甫砾发现后,她落荒而逃。

十三四岁时,容琦在仙法会上见到了皇甫砾。皇甫砾帮她教训了一个流氓。此时事白日里因为容琦父亲要求而故意落败的对手。

十七八岁时,皇甫砾的名声在外。有时容琦奉命下山斩妖除魔时会碰见他,聊上一两句。那时,跟在后头的世家弟子总说:“皇甫砾现在带了几个兵就以为自己也是名门贵族了。还好意思和我们住同一层楼。”

每每这时容琦便会冷言:“那我们住到普通客房去吧。”

二十岁时,容琦被上官浩一剑刺伤,容家因为上官府之事被皇帝派人暗中圈禁。是皇甫砾冒着危险翻墙入府替她疗伤。

后来,为了容后的位置,为了保住容家的性命,容琦的父亲去求当时风头正盛的皇甫府娶容琦为妻。没想到,皇甫砾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成婚那日,整个京城的人都在笑。笑他容家一夜之间居然沦落到靠皇甫府保命的地步,笑她冰艳高傲的容府大小姐居然下嫁给了一个西北外族;也笑他皇甫砾终于和京城世家结亲,对象却是备受皇帝厌恶的皇后的外甥女,一个被天青第一弟子拒婚的女人。

皇甫府里,所有赴宴的来宾,竟找不到几个真心实意祝福的人。

容琦坐在洞房内,皇甫砾因为无人灌酒也早早的回来了。两个人虽然认识,但在此之前从未有过深交。皇甫砾不知道和她说什么,只是客气地说:“夫人折腾一天也累了,不如早些休息吧。”

红烛灭,天地静。容琦躺在床上,她是国母的亲眷,她的夫君是天下最英勇的战士。明明是令人艳羡的背景,可是容琦却流泪了。

容琦不讨厌皇甫砾,她只是自以为冷眼看人做事太久,以为只要割舍自己的感情,割舍对这个世界的所有期望,就能安稳一生,就能摆脱所谓的家族权势容府利益。可到头来却发现自己还是被当做一头猪崽,卖给了付得起银子的人。

可是,皇甫砾对她太好了。好到容琦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会有人这么对待另一个人,就连府里的府兵都说:“将军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这天天热脸贴冷屁股,竟然贴的那么开心。”

只是皇甫砾对她的温柔和尊重,让容琦有些恐慌。她害怕这个人对自己那么好,是因为利益。所以那夜,当皇甫砾借着酒胆想与她亲近时,容琦说:“你不用这么讨好我。容家气数将尽,帮不了你什么的。”

皇甫砾听到这句话,整个人僵在那里。过了很久,他才移开身子,笑着对容琦说:“夫人折腾一天也累了,不如早些休息吧。”

皇甫砾在此之后再也没有对容琦有非分之举。直到皇甫砾决定造反,容琦在屋外听见他和几个心腹的计划后,头一次主动和他说:“好,我跟着你。”

皇甫砾很诧异,虽然那时容氏一族已经倒台,但毕竟还有一个虚名。容琦想她大约是欣赏皇甫砾的,欣赏他同样出身尴尬甚至可以说艰难,可他却一步一步改变着自己的命运。而不像她依靠冷漠和割舍,其实是放弃了自己的命运,放弃了自己掌控自己命运的权利。

阿律看到这里终于是明白了。容琦和皇甫砾,大约是一个太过冷静,一个太过自卑,最后在权利地位都离自己而去时也没能求得对方的一句心里话。

如今时隔几十年,相隔一个阴阳,容琦要来此见一见皇甫砾,大约就是想说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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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如愿

皇甫砾看着容琦手中那支旁人都看不见的干花。半响,疑惑抬头:“你什么意思?”

虽然皇甫砾没有想起她,但容琦不恼也不哀。她拿起那花,抬手凑到皇甫砾头边,看动作应该是把花戴到他头上。

皇甫砾一愣。虽然他不记得这个人,但是这系列冒犯的动作下来,皇甫砾也没想要阻止。

容琦收回手,告诉皇甫砾:“小的时候,你救过我一次。我折了一支梨花给你,以表感谢。”

说实话,董骏钦听着两个天下闻名的乱臣贼子杀人狂魔在这里谈风花雪月,一时间有些接受无能。

特别是这个容琦,她的语气实在……

不仅是董骏钦这样,皇甫砾本人也是如此。他听着眼前人把自己儿时,少年甚至是成年后的一些事,正确无误地复述出来,很是诧异。

可是她记得关于他的许多事,而自己却完全想不起这个人:“你到底是谁?我为什么要送花给你?”

皇甫砾是不记得容琦,可是当他开始回想过往自己经历的种种,自己做的那些难分对错的事时,这种不记得反而显得很古怪。

他杀了那么多人,灭了这么多世家,为何会放过容氏?而且,此人看上去也是一副贵态,她应该不是容氏一族里的无名之辈,可为何他对她没有丝毫印象?

皇甫砾靠近容琦,他拿下那朵干枯但却保存完好的梨花:“我们什么关系?”

容琦:“夫妻。”

“夫妻?”皇甫砾连自己成过婚都不记得,“不可能!”

容琦:“你还记得你在圈禁天青境前,找上官浩单挑过吗?”

皇甫砾:……

容琦:“那你可还记得是为何?”

皇甫砾:“为何?上官浩他骗……”

提起上官浩,皇甫砾便控制不住的怒。可是他再回想,他与上官浩的单挑,似乎和他受骗去驼山的时间对不上。他一定不会无缘无故去找上官浩单挑的,特别是那时候他造反之心已起,做这种事难道不怕打草惊蛇惹人怀疑防备?一定有什么原因的!

容琦见他犹豫,更近一步道:“你还记得你带着皇甫军在皇宫杀了一天一夜,不论是该死的还是无辜的人。每一间宫室都血流成河,可你唯独没有动容皇后。”

皇甫砾此时眉头紧锁像是陷入了什么挣扎:“那是……那是……因为容氏归顺于我……所以我才不杀……”

容琦:“可容氏为何要归顺于你?她是姒族的皇后,是皇室的内妇,她为何要归顺于你一个谋逆的外族?”

“因为……因为……因为你?”皇甫砾贴近容琦,若不是万劫地狱的结界,他几乎就要贴到容琦身上,“你……你……为什么我不记得你……”

阿律从来没见容琦开心过,不管是现实还是记忆里,容琦始终是冷冷的,就连怒哀都像是云烟一般来去轻无。

可是她在身体里听到皇甫这一问时,她感觉到容琦的魂魄开始剧烈震动。

阿律慌忙退出,却发现体内属于容琦的魂魄开始四散。魂魄散开后,容琦的元灵暴露出来,像是一块晶莹剔透的冰,可是这块冰已是四分五裂。

阿律对魂魄对元灵的认知皆是三百年游荡的经验所得。她不像董骏钦那样有一套一套说辞据论。但是凭着她的经验,她下意识反应过来:不好!容琦的元灵碎了!

阿律心想不能就这么看着,于是她挣脱束缚,从深海沉湎般的平静中苏醒。她冲向容琦就快破碎的元灵,想保一保它,至少等皇甫砾想起来,等皇甫砾认出她,她才可以灰飞烟灭啊!

众人在一旁发现灯麟儿突然没了声音。正当大家觉得奇怪时,灯麟儿头上突然冒出一股青烟。

董骏钦和穆擒风还有帝彧异口同声道:“她怎么出魂了?!”

龙看青烟渐渐化为一团青蓝色的灵线,灵线若隐若现,被圈在一个看不见的结界里:“容琦快死了。”

容琦快死了。

这五个字进入皇甫砾的耳朵里,突然墨黑的虚无之境万劫地狱变得明亮无比。

众人看见四周呈现出中原皇宫的景象。

一个穿着血染的盔甲的年轻武人砍下了一个身着官袍的人。

这是皇甫砾。

皇甫砾身后的宫廊满是尸首,他丢掉那人的头颅,大步走向大殿。

大殿前最后三十侍卫颤抖又气愤地死守殿门,皇甫砾看着他们,手起刀落一个没留。

殿内的皇帝面容扭曲,他被皇甫砾吓得屁滚尿流连跑都不会了。

此时皇甫砾已经杀红了眼,他连说遗言的机会也没给他。而皇帝倒下后,躲在他身后身后的人也暴露了。

董骏钦一看,这是宣宁!

那时的宣宁还年轻,可脸上丝毫没有年轻人的该有的任何气质,只有恐惧。

可对于那时候的皇甫砾来说,管他是宣宁还是皇帝,只要是皇族的都该死。

血刀再次扬起,但这次有人挡住了他的刀。

皇甫砾回身,看见是容琦。

见到容琦,皇甫砾缓下了手,他们听不见容琦说了什么,但最后皇甫砾放走了宣宁。

此时的皇宫早已没有人能阻挡皇甫砾。

容琦上前拿走皇甫砾的刀,将其丢在一边。随后捧着皇甫砾的脸,严肃地和他说了几句话。

皇甫砾听言,突然坐到地上哭了起来。明明方才还是一身杀气的侩子手,此刻却又像是孤独无助的孩子一般。容琦抱着他,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

这时另一个男人找到大殿,而他身后还跟着另一个身着皇宫侍卫衣袍的人。

皇甫砾听男人说了几句,迅速擦干眼泪起身。容琦满脸担忧,但是皇甫砾还是让男人将容琦带走。

众人看不清那个侍卫的脸。但是看他二人的动作大约能猜到此人就是帮皇甫砾剔除对容琦情感的人。

侍卫与皇甫砾说完话后,皇甫砾点了点头,随后他闭上眼睛。万劫地狱里的画面一转,一切人物飞速旋转扭曲交叠,最后停止于一张脸。

是容琦,她穿着婚服,坐在床沿,静静地看着皇甫砾。

不一会儿,容琦的面容模糊起来,一下子变为六五小儿,一下又是豪门贵妇。

这大约是皇甫砾关于容琦的所有记忆。记忆如潮最后缩为一个光点。

光点落在那个侍卫眼前,他伸出手,不知施了什么法术,将那个光点彻底抹去。

这个人是谁?

董骏钦想问,可转身再去看皇甫砾时,他的元灵也开始破碎。

此时,属于容琦的魂魄冲向皇甫砾,可是却被万劫地狱的结界挡着。

于是它再次俯冲,一次两次三次,冲到周围的人都感觉到气流的震动。

帝彧:“万劫地狱里,她怎能带动这么强的气息?”

龙瞥向帝彧:“你们阳神没有感情,是不会懂的。”

帝彧无语。

此时龙再次恢复龙身,他绕着皇甫砾的元灵游走一圈,消了他的结界。

容琦的元灵和皇甫砾的元灵相撞的瞬间,万劫地狱里再次明亮。

家宅后院,月下梨花,男子舞刀,女子阅卷。刀折一支花,飞入纸卷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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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三信二疑

皇甫砾的元灵碎的非常快。帝彧见状责怪龙擅自把结界解除:“你这是玩忽职守!你不怕受惩罚吗?”

龙却不以为然,甚至笑了起来:“惩罚?我在虚无之境看守百年已经是惩罚,不知阳神大人还有什么其他的玩法儿?”

帝彧:“你!”

龙:“嘘。他俩魂不久矣,必有话说,你闭嘴。”

龙这么一说万劫地狱瞬间恢复安静。皇甫砾的元灵之光渐渐黯淡,像一根可怜的火柴即将燃尽。

“瑟枭。”突然一个女子的声音穿过众人的耳朵,“瑟枭。”

声音重复一遍,随后万劫地狱的天空中映出一个纹案。

半响,谁都不敢出声只是静静地盯着天上,怕漏了什么遗言。

直到阿律的声音再次响起,万劫地狱回归黑暗,大家才确定容琦没了,皇甫砾也没了,成了名副其实的墟无。

龙亮起手心火,照亮众人。他们彼此相视又同时看向阿律:“瑟枭,清除皇甫砾关于容琦的记忆和情感的人叫瑟枭。”

南宫律:“瑟枭是个名字?怎么这么奇怪?董骏钦,中原皇宫或者官府里有没有叫这名字的?”

董骏钦摇头:“这么奇怪的名字,要是有一定记得。”

南宫律:“哎,不记得也没事。总之有了名字,等出了巫山找人问总问得到的。不过,刚才纹案是什么?”

“阿云,你认得这个图案吧?”阿律问道。

阿云最初听到阿律说起皇甫砾是被造生石利用时,她是有点怀疑,怀疑是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可是现在看到这个图案,阿云确定了,他们说的造生石和甯曦确实与她知道的造生石以及石中灵是一样东西。

阿云:“是,我认得。这是造生阵法图。”

众人:“造生阵法图?”

阿云:“是,在刺堎,刺堎王和祭祀想要使用造生石的力量,必须用阵法开启,否则石头会失控。”

这时帝彧终于也想起了什么:“不,不是阵法图,是逆向封印术!”

帝彧看向龙,龙盯着天上逐渐褪去光芒的图案点点头:“日月冰火纹,这是你们阴阳神的封印术。而此图,日月倒置乱时,水火相融生烟,想必是要破阴阳神的封印术。”

阿云:“什么意思?”

帝彧:“这个阵法图是谁传出来的?”

阿云摇头:“具体是谁我不知道,传到我手上时便是这样了。”

阿律:“帝彧,甯曦被崇云封印在造生石内。他想要破石而出,肯定会想办法蛊惑外头不知情的人为他蓄力为他削弱封印术的能量。阿云......”

此时,阿云突然打断阿律,从腰间摸出一块东西:“这是刺堎的退魔牌,这块牌的背后便是阵法图。”

帝彧和龙接过铁质的镇灵牌翻看良久,终于确定了:“不错,就是逆向封印术。”

南宫律:“好,既然名字有了,他用的阵法图也有了,这两者之间一定有什么联系可以帮我们找到此人。”

众人商量一番,阿律肯定是要跟着阿云去找刺堎的遗址还有刺堎王。根据阿云的记忆,刺堎王对造生石的了解一定比阿云多得多。

阿律要去刺堎,董骏钦必然也要跟着去。南宫律则是打算直接去打探这个叫瑟枭的人,以及这种阵法图。大宝原想跟着董骏钦,但是帝彧硬拉着他跟南宫律走。

那南琴北书和穆擒风呢?

穆擒风:“阿骏,我们先回文绪王府,莉雅夫人的门阵再好他们也不能在里头躲一辈子。况且,躲在南宫律家,对他的父母也是个大麻烦。”

提到这个,董骏钦确实无力:“可是能带他们去哪里呢?”

穆擒风:“既然能使全域门阵,那中原的边防就不是问题。”

董骏钦听他的意思,难道是要回中原?

穆擒风:“回天青境!”

董骏钦惊愕:“你确定?先不谈我们被通缉之前,晨阳就派人监视天青境了。就算躲过所有人的耳目进了天青,凌言掌门能同意吗?一旦我家人的行踪暴露,天青境的弟子怕是一个都逃不掉。”

穆擒风听他这一连串问题,气笑:“阿骏,你好歹也在天青境呆了十几年。就这么不相信娘家熟人嘛?”

董骏钦哼了一声:“隔去年,我是信的。可是这几个月发生这么多事,你让我如何信?”

小雀不熟悉吗?晨阳不熟悉吗?甚至那些街坊领居,哪一个不是熟悉的人。

这时,阿律出声:“我相信。”

董骏钦和穆擒风同时诧异:“你相信?”

阿律点头:“我相信凌言掌门,也相信穆擒风,更相信能教出你这样的人的地方。你看皇甫砾和容琦,容琦不相信皇甫砾是真心喜爱她的所以一辈子都没快乐过几天;皇甫砾也不相信在容琦心里他比上官浩重要的多,故而被上官浩几次利用。如果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无法相信,那我们的下场大约也只能如此了。说句不好听的,比起文绪王府,如果在天青境出了什么事,你凭着从小在那里长大的熟悉,应付起来也更容易吧。”

阿律这个不好听还真是不好听。

阿律:“况且......把叔叔和宋姑娘放在他们势力范围内,我想甯曦和晨阳便不会急着动手。”

董骏钦:“为何?”

阿律:“因为甯曦想要造生石。”

“什么意思?造生石不是毁了吗?”董骏钦不想自己也有一天猜不出阿律的心思。

阿律:“刺堎国的造生石毁了,所以释放了甯曦。而这个甯曦就是现在潜伏在中原皇族里的甯曦。可你们还记得吗?甯曦这些年找过造生石,因为他还没有彻底复活。我想他一定还有另一半元灵在其他造生石里。”

董骏钦:“你的意思是,当初崇云将甯曦封印在造生石内,随后石洞坍塌,石头碎成几块,甯曦的元灵也被撕碎。而其中一部分被刺堎拾到的,而他现在要找剩下的部分?”

阿律点头:“对。说实话,甯曦这么厉害,我想他不会猜不到我们在哪里。之所以每次都抓不到我们,很有可能是故意给我们机会逃跑,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让我们替他找石头。如果是这样,在找到剩下的那部分造生石前,他一定不会对董叔叔还有宋姑娘不利。”

阿律说的也很有道理,且这个道理是董骏钦从未想过的。他一直觉得甯曦也好,晨阳也好,他们步步盘算,随时都要杀了自己。可是确入阿律所言,他们如此厉害,如此功于心计,怎么可能次次让他逃出?

除了运气,除了修为,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董骏钦和这些人,他们现在的所作所为依然在对方的计划中。甯曦的局,晨阳的局,还在进行。

既然如此,他们也不能总是处于被动,不妨就给他们送点好处,给他们减轻点负担。敌人能利用他们的求生欲实现自己的欲望,他们又怎么不能利用他的欲望实现自己的求生?

龙见他们拿定主意,再次恢复龙身:“决心已定,还请各位能坚持到底。我送你们出去。”

呼啸一阵后,众人跟着龙回到虚无之境的阎罗镜前。镜中的姬舞再次见到他们,露出一个不太像祝福的笑容。

阿律:“我说这位神仙姐姐,虽然此事多凶险,但你也不要这么明示吧。”

姬舞闭上眼睛:“万物皆有命。即便你我为神,也有做不了的事情去不了的地方。姑娘,这把退魔铃还给你。”

阎罗镜中,阿云的那把退魔铃再次出现。这也印证了董骏钦对蛊师老头的猜测。阿云伸手却被神镜整个吸走,穿到了幽冥大殿。而当她拿回自己东西的一瞬间,阿律还有阿云同时感觉到体内有一股极度舒畅的气息穿过。

她二人同时面对神镜,一外一内,发现她们竟然能透过神镜看到彼此。

董骏钦在阿律身旁看着这一切,暗想:这心要长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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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刺堎废墟

龙不能离开虚无之境,他把众人全部送离后伏在镜后静静地看着他们。

刺堎所在的位置极为隐秘,时隔多年,阿云也不确定她走出巫山幽冥之后还能不能认得回家的路。

阿律站在神镜前,想起神镜的用处,便将阿云也拉回镜子前:“据说这面镜子能照出人的前世今生,你快站在这里。”

阿律贴在阿云身后盯着镜子,果然,镜子中出现一个眼熟的建筑:“这就是刺棱的王宫?”

阿云点头:“如果王宫还在,或许我还能人的出来;可如果王宫不在了......我不确定凭感觉还能不能......”

嗯,确实是个问题。阿云记忆里的刺棱应该是在巫山山群的一个山坑里。当时巫山大雾未散,山坑周围的地形皆不清楚。

不过如果是用全域门阵,那便另当别论了。

于是阿律把董骏钦也拉过来:“来来来,快来看。看仔细了,可别又走错路。”

董骏钦蹙眉望镜一会儿便看向阿律。

阿律瞧他这副神情,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儿:“你看我干吗?怎么了?”

董骏钦:“阿律,我们看不见,我们只能看见姬舞,看不见其他任何东西画面。”

阿律:……

这时,帝彧道:“阎罗镜只有死人才能看到其生前的画面。活人是看不见的。”

阿律失笑:“我当什么事儿呢!还以为你眼睛受伤不好使了呢。看不见就看不见呗。也是,我是鬼,阿云其实也算是死人了。”

董骏钦:“可是你已经长心了,你们俩已经融合,严格来说,你们是活人。”

阿律不解:“活人?”

阿律不明白,但是阿云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即便融合,即便长心,我们俩依然不是活人,不算真正复活是吗?”

阿律对活的概念一直很模糊,她不明白董骏钦的表情为何是那样,一心只想着赶快去刺堎:“复活不复活的再说,现在怎么办?”

这时,阿云举起退魔铃刺像镜子,幽冥殿内两方灵气相击泛起一阵灵波:“看好了!”

退魔铃在阿云手上像一支笔一般在镜面上绘出一副景象。

阿律惊奇地瞪大眼,心想,若是个不会画画的,岂不是要误人子弟?

董骏钦紧紧盯住,把刺堎的边角都记了个清楚。

帝彧在一旁看着,心想,那些弃凡界于不顾的神仙或许没说错,这些灵,确实能自己想办法解决一切阻碍。

董骏钦一行人分为三波各自离开。幽冥大殿里又恢复以往的平静。

龙在镜后幻化为人姬舞也再次睁开眼。

龙与她道:“为何不帮它?”

姬舞摇摇头:“我帮不了它。它不该存在于世的,谁都帮不了它。”

董骏钦三人穿过全域门阵,最终来到一个山坳。

阿律看着眼前这近乎于废墟的地方,很难把它和阿云记忆里那个灰暗但是拥挤的刺堎联系在一起。

阿律:“看来你的刺棱王一夜灭国灭的非常彻底啊。”

阿云看着己曾经的家园,百年前的记忆争先恐后涌上心头。若不是环在四面的黑岩石山还在,阿云也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是她的刺堎。那时,不管天再暗,空气再阴冷,那些洞穴,草屋和水洼之中总会有各种样貌的小怪胎窜来溜去,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不下雨的时候,会有星点厨火,有袅袅炊烟;谁家有婴儿诞生,还会到刺堎殿旁的祈福窟去叩拜。

刺堎再不好,也是阿云出生成长的地方;巫山再隐晦,也是她的家;这里的人再怪再魔,也曾报以善意向往过安静平静。

无论怎样,都不是她现在所见的满地尘埃。

阿律站在阿云身后,看着她咬紧牙关红了眼睛。这一刻,她忽然想,如果当初臣服于甯曦的力量之下,如果当初刺堎王向命运低头,此地的人会不会活久一些,会不会不需要牺牲这么多人就能走出来?

董骏钦站在阿律身边,拍拍她:“不要想那些,过去的事情不能改变,过逝的人也是。况且,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好端端的巫山内会有这样的地方,会生出这样的人?”

阿律和阿云相视一眼:“是因为甯曦?”

董骏钦点头:“不是甯曦,我想是因为造生石。按照灯麟儿和阿云姑娘的记忆,你们刺堎,还有整个巫山部落里的人是六道混居后来才会六道混种。按理说,六道混居已经有违神道创立三界的初衷,混种更是逆天。而造生石的功能是什么?它可以净化可以修复任何元灵魂魄,过石以造生命。所以造生石本身应该就能吸引这些魂魄元灵。”

阿律明白了,董骏钦的意思是,因为造生石落到了这里,所以这里聚集了六道生灵。这些生灵可能是迷路,可能是受到感召想来净灵投生,也可能是......破碎的造生石造生失败的灵。

他们冥冥之中为造生而来,可没想到几百年甚至几千年后,却是被造生石困在这里。而那时,神已经归虚,巫山没有能看守或者摧毁造生石的神仙,所以这座神山便垒起岩壁,连石头和生灵一同困在这里。

董骏钦:“然而,没想到的是,这块造生石不仅仅是造生石,它里头还有被封印的甯曦的一部分。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不甚至是几百年几千年前的事情,我们谁都不知道。只是,如果真是如此......”

真是如此?阿律转向董骏钦,他正眼神复杂地看着阿律。

半响,她和阿云异口同声道:“若真是如此,那造生石必须毁掉,连同甯曦一起毁掉。”

董骏钦转而一惊:“你......你们真的愿意毁掉石头?毁掉造生石,阿律你可能就不能......”

阿律:“如果我找到造生石,因为想借它的力量真正的复活或是找到我自己的元灵然后去投胎而不愿意毁了它,你会怎么办?”

董骏钦不语。

阿律看董骏钦矛盾的样子,心想:就算我不毁掉,你也会毁掉它的吧。一个连神连看守它多年的崇云都要毁掉的东西,必然是不能留存于世的。就算董骏钦最初说的,上古神物,若真的存在早就被人疯抢了。而现在,造生石里很可能还住着一个随时要对凡间不利的甯曦,这石头肯定是留不得的。

阿云看着他们二人”对峙“,不知在想什么。她忽然起步走向一处。退魔铃随着她的脚步响起一般人难以听到的叮铃声。阿云想,如果阿律说的是真的,祭祀不死刺堎王就不死,那此刻,阿律王一定在某处沉睡着,等她来召唤。

董骏钦和阿律跟在她身后,随着退魔铃声越来越响,原本阴但亮的天空逐渐被乌云笼罩起来。阿律已经在阿云的记忆里见过这番景象,而董骏钦是头一次看见。他睁大眼睛,看着乌云像戏台上的帘子般慢慢交叠合拢,无声的闪电穿梭在乌云之间,好像是游龙在云中监视着,随时随地都会俯冲下来把人吃了。

这时,阿云的脚下生气丝丝烟气,阿律在旁一看,之间她双目发白,额头上显现出血滴纹路,而她腰间那个神出鬼没的镇灵牌无力自浮,最后挣脱腰带旋于空中。

阿云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随后退魔铃扎向退魔牌。瞬时,云中闪电如瀑布一般劈向阿云。

阿律:“阿云,你......”

阿律想把她拉开,可是董骏钦抢先一步抱走了阿律。雷电中,阿律和董骏钦都看见了阿云体内的六道灵线。像是蜘蛛网一般遍布她全身。

董骏钦轻喃:“她......她的灵力太强了。”

那些灵力井然有序的在阿云身体里运转,雷电灌入,穿过她的身体,穿入地下。突然,整个山坑安静的让人发怵,好像时间定格一般,无声无动。半响,阿律才听到咔嚓一声,随后目光所及之土地一寸寸开裂,泥石更像是触电的生灵似的纷纷炸起。

董骏钦和阿律靠在后头,电流照亮整个巫山山坑,光线映到天上的乌云,把乌云割裂成一个个如魔鬼般的嘴脸。突然,阿云生前的地里升起一股黑烟。黑烟聚集成人影慢慢回身看向三人。

这黑影没有眼睛没有嘴,比影化术还光秃秃。阿律害怕的发抖,而阿云则是收回视线,拿起退魔铃。黑影见状飞速朝她冲来。

阿云受伤的额退魔铃对着黑影一阵刺划。阿云的一招一式虽然陌生,但阿律渐渐看出了规律。只见她被黑影的黑烟缠住一条手臂,然而她却是顺势手掌撑地,跃身一脚把黑影踹飞。

阿律惊叹,这黑影奶黑烟所化,阿云居然能用踹的?可再仔细看向她的脚,原来是有灵力聚集在脚底。

黑影受了攻击,不急着反抗。他在阿云面前来回游荡就是不靠近。而阿云这次主动出击,一手退魔铃一手结印,快的连董骏钦都惊呆了。而黑影虽然只是防守,但招招都能守住也是不容易。

慢慢的,阿律觉得阿云和黑影对阵的样子很是眼熟。直到黑影双臂一展,阿律猛地想起:“是阿律王!是刺堎王!”

董骏钦:“刺堎王?你确定?”

阿律:“我确定,我在阿云的记忆里见过刺堎王的招式路数,和这个一模一样,错不了。可是......阿云为何要与刺堎王打?她不是来找......额!”

阿律话没说完,鼻子突然被人掐住。董骏钦一时失察,猛地回头,看见一个皮包骨头几乎要变成骷髅的男人掐住脖子!

董骏钦立马出手,然而骷髅男力气极大,戾气也重。一时间董骏钦竟拿他毫无办法。阿律感觉窒息,这时在身体里沉睡两击的灯麟儿,因为这股窒息感猛地苏醒。身外,掐着自己的人还没解决;身内阿律的魂魄和灯麟儿的魂魄就开始相冲。

董骏钦的天眼看穿灯麟儿的皮肉,恍然大悟,这个骷髅男大概是想杀灯麟儿。于是他干脆助骷髅男一臂之力,一掌打向灯麟儿的肚脐。阿律的魂魄顿时被灯麟儿踢出体外。董骏钦迅速结印将飘散的阿律收好。只不过,眼下她无处可去,于是董骏钦便把阿律放进了自己的定魂铃中藏了起来。

阿律虽然是残魂,可她这股残魂的力量不是定魂铃能容纳的了的。定魂铃中,阿律发现自己居然被人踢出来了,现在又被困在一个窄小的空间里,一时又气又急,拼命乱冲。可是每次一冲就会引得定魂铃叮当作响,反而脑仁疼。

董骏钦握着定魂铃,不断输入灵力安抚她的情绪,或者说压制她的能量。

而一旁的灯麟儿苏醒,歪头看见自己背后那个瘦的脱相的怪物,沙哑一喊:“刺堎王!”

什么?这也是刺堎王?

听到这头的异动,和黑影几乎要打到山上的阿云终于回头。

她看见男骷髅手里动作一顿。

董骏钦:“小心你身后!”

阿云被黑影突袭,黑烟穿过她的身体,搅乱她的灵力。阿云胃里顿时痉挛,疼的跪倒在地。而黑影穿过她后并未回攻,反倒是直直朝男骷髅来。

灯麟儿老远就感觉到黑影身上肃杀之气,她吓得哇哇大叫。董骏钦原本想救,但是他一靠近,定魂铃便狂抖不已。董骏钦不晓得阿律是怕还是被影响,总是他慢了一步,黑影笼罩住灯麟儿,像是书中吸人阳气的女鬼一般把灯麟儿吸食殆尽,最后也成了一具瘦骨嶙峋的骷髅。

等等......骷髅......董骏钦再看那具男骷髅立马明白了:这个黑烟这些年把这里的人都吸干了,甚至可能连地脉都吸干了,所以此处才像个贫瘠的废墟。那这样的话,这个地方肯定不止一具骷髅吧?

董骏钦喉结滚动,手已经握住藏锋。

刹那之间,董骏钦一跃而起,脚下一根手臂破土而出。

果然!

顷刻间,原本光秃秃的山坑里爬出无数骷髅,他们没有眼珠,没有血肉,只有如树皮一般的皮肤和骨架。这里真的是阴曹地府,真的是人间地狱。就连鬼市的鬼差都比他们好。

董骏钦从巫山出来时灵力就未完全恢复,眼下这成千上万的僵尸,他要怎么对付。

定魂铃狂摇不止,而阿云那头也大喝一声:“让她出来!让她附身到我身体里!”

董骏钦犹豫一秒,随后打开定魂铃。原身都这么说了,他不该犹豫。只是他这次留下了阿律的一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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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阿律王之死

阿律回到了阿云的体内。董骏钦看着她两再次合二为一,阿云体内强大但是有些残缺不畅的灵力渐渐完满起来。

虽然担心,但是眼下更让人心烦的是这些数量庞大且完全没办法杀死的骷髅们。这些骷髅受那个黑影操控,让董骏钦不明白的是,如果黑影真如阿律所言是那位刺堎王的话,他总怎会叫这些骷髅攻击阿云呢?

此时,阿律在阿云的身体里醒来,睁开眼的瞬间,她感觉到几股力穿过她的魂魄给她灌入新的力量。很快,阿律发现自己的一只眼睛能看清现在的刺堎,看清他们面前的行尸走肉,还有不远处的黑影。

阿律:“阿云,刺堎王为什么不认识你?他为什么会攻击我们?”

阿云皱眉,她很确定这个黑影就是她的刺堎王,可是他为何不认识自己?

这时董骏钦看到黑影内的灵线,有一根断了,而这一根断灵一直在打扰其他几股灵力。他击倒面前的骷髅,跃身到阿律和阿云身边:“这个黑影的灵力失衡,现在是六亲不认。只是凭感觉攻击。阿云姑娘,你体内有数股灵力,所以他才会攻击你。“

阿云听言喃喃道:“他把我当成怪物了?”

董骏钦不会读心,但照黑影的行动来看,确实如此。阿律在阿云身体里感觉到一阵心绞痛,她想,这大约是阿云在心痛。自己最在意的人此刻变成这副模样,还把自己当成怪物,是个人都会难过。可是......:“阿云,刺堎王把你当成怪物,只是因为他没了神智。”

董骏钦见阿云神色黯淡,斗志平平:“即便没了神智他还是能凭你身体里的数道灵力对你截杀!当心!想必他对这些不伦不类的东西的执念很深。可是为什么呢?他为什么要对这些东西赶尽杀绝?”

为什么?阿律和阿云同时扪心自问,为什么呢?

阿律心道:“刺堎王不是为了活吗?他不就是为了让他们这种不伦不类的怪胎活着,离开这个鬼地方而做的这一切吗?”

董骏钦:“刺堎王的愿望是什么?阿云姑娘,你可知道?”

阿云:“离开这里,带着巫山部落在外头生存。”

在干掉另一批骷髅后,董骏钦摇头:“不是,不是的。刺堎王若是为了部落众生,他不可能藏着造生石和造生石的功效不言。”

阿云想到了什么,鼻子一酸。阿律也同时想到了:刺堎王是为了阿云一个人的活。他要把怪胎们赶尽杀绝,也是为了不让他们阻碍阿云活命。

董骏钦:“想要让他停下来,阿云姑娘,你知道怎么做吧?”

停下来?不等阿律思考,她感觉自己身体里那股刚来的力量被抽走。

阿律:“阿云,你!”

阿云将自己身体里的灵力散出,果然,不远处的黑影感觉到混乱的灵力四散便疯了一般指挥着骷髅朝空气冲过去。

阿律本以为阿云就要这样把自己的灵力散尽,可是最后,董骏钦突然扎针,将最后一股灵力留在她体内。

阿云和阿律诧异回头:“你?你干什么?”

董骏钦:“仙灵留下,这样你才有可能唤醒他的意识神智。”

阿云盯着董骏钦,阿律没有来得及听清她的想法,阿云便一掌将他推开。随后握着退魔铃迅速冲向黑影。董骏钦所谓的仙灵迅速收回体内,却将阿律的魂魄重重包围。

眼看着灵力运转不畅的阿云就要撞进正在蓄力的黑影里,阿律卯足了劲头撑破束缚。退魔铃刺入黑影之中,边角料也扎入逐渐显出人形的刺堎王的腹部。

阿云睁开眼,再次看见那双熟悉的眼睛,就算神智尚不清醒,她还是一眼就能认出的眼睛。

阿云丢掉退魔铃,两人就这样静静相望着。半响,刺堎王的双眸才有了一丝丝神色,随后他的喉咙发出沙哑的声音:“阿云?”

见他终于认出自己,阿云喜极而泣。阿律迅速拔掉边角料,发现这上头没有一丝丝血迹,再看刺堎王,他的皮肉伤也只有一个洞。阿律明白了,阿云唤醒的是一具尸首。

此时董骏钦心音传来:“退魔铃能招阴魂,但不能招活人,这个刺堎王大约已经死了。”

果然......

百年时光,死了才是正常。阿云原本也是要死的,若不是她,此刻便不会站在这里。可是阿云复活了,刺堎王却不能,阿律不知道这个骷髅能撑多久,或许他就永远这样了,或许等一下在他们不注意时就突然灰飞烟灭了。若是前者,阿律不晓得自己该怎么办?可若是后者,阿云会伤心吧?

就在阿云和刺堎王紧紧相拥时,董骏钦上前打断他们:“阿云姑娘,叙旧之事稍等片刻。能否先让我们问一问造生石的事儿?”

阿云回眸瞥了他一眼,随后与警惕性极高的刺堎王说了自己离开刺堎后的事情,还有董骏钦和阿律的事情。刺堎王听后消化半天,最后问道:“你们想知道什么?”

董骏钦朝刺堎王行了个礼后问道:“我听我的阿律说,您曾和阿云姑娘说过‘我已经知道造生石的秘密了’,不知刺堎王可否告知我们是什么秘密?”

刺堎王拉着阿云站起来,在阿云点头后,刺堎王便没有犹豫,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

刺堎王对这一切的记忆,最早可以追溯到他六七岁时。那时候,他的叔父刚死,也就是真正的第二任刺堎王。他无意中看见自己父亲与叔父在暗室中争夺造生石。原本父亲的力量是不敌叔父的,但是不知为何,父亲突然反攻,一时没有控制好力道将叔父杀死。

叔父死后,父亲扮演着他的角色,而他父亲的挚友从此戴上了面具。

随着阿律王子渐渐长大,他父亲便告诉他:“这个造生石能给与你力量,也能吞噬你的力量。”

彼时,他父亲已经开始变得虚弱,每日都要靠祭祀大人将灵力渡给他一些。

刺堎王:“我们家族在巫山部落生存百年,一代一代逐渐进化,到了我爷爷那辈,他已经和正常人差不多了。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捡到了造生石。不,应该说是造生石刻意将他引过去,让他找到它。爷爷以为是这块石头能吸食别人的灵力,所以那些追杀他的人才会害怕退缩。但事实是因为造生石内本身就含有许多灵力,百年沉积使这股灵力这股力量异常强大,只有失了神智只剩虐杀本能的怪胎能感觉到它的危险。所以,爷爷捡到它并不是靠它吸食其他人的灵力,反而是造生石靠一代代刺堎王的身体在稀释它的能量。”

阿律听着这些话不是很明白:”我不懂,如果造生石内本身有巨大的能量,甯曦早就该破石而出了,怎会搞这么多事情?“

刺堎王方才听阿云说她身体里还有另一个人时有些不相信,或是说不怎么在意。可是现在听到阿云嘴里冒出一个声音一模一样但是语气语调大相径庭的话不由一愣。

这头,董骏钦听了刺堎王的话沉默良久,而后道:“甯曦是阴阳神祖,他体内确实有巨大的能量。但是他被崇云封印了,这些能量自然不能使用。想来刺堎王所言的沉积是因为封印。这也是为了甯曦要利用别人稀释他的能量,只有能量越弱,封印才会减弱。“

刺堎王听到董骏钦的说辞,叹息:“你说的我不是很懂。但是这个甯曦......造生石到了我父亲手里没多久后,我们确实发现石头里住着一个灵。大约就是你说的甯曦。这个灵不能说话,但是每每谁靠近造生石便能感应到他的想法,听见他的声音。父亲原本是想借用他的力量给整个巫山部落做一些改变,改变我们的生存环境,找法子治好部落人民体内混乱的气息,甚至是带大家离开这里。但是渐渐的他发现,石中灵是另有所图的,一旦他的目的达成,整个巫山部落就会沦为他的陪葬。所以我父亲便悄悄把所有注意力转移到如何取得力量同时能对抗这个石中灵上。”

董骏钦想听的就是这个:“那他找出办法了吗?”

刺堎王点头。

甯曦的能量非常强大没错,但是造生石本身也有它自己的力量。甯曦一方面释放自己的神力试图削弱封印力;一方面让刺堎王吸食混乱的六道灵力,让这些灵力进入石头内。灵力穿过造生石则会被净化,而这些净化过的力量则是甯曦破石而出后需要的储备。所以这些灵力要留在一个人体内,这个人就是祭祀。每一个刺堎王都会有一个祭祀,祭祀再把这些魂魄注入退魔师的雾武器甚至退魔师本身身体内。而只有最强的祭祀才能扛得住那么多能量。

刺堎王:“所以父亲当时的计划,就是提前安排两个祭祀。”

阿云:“我和阿鹿?”

刺堎王点头:“为了让他相信你就是下一任祭祀,你师父便将你从小养在我身边。我去哪里,你都会跟着,包括石洞里。幸好,你也确实很有天赋,所以每一次你进入石洞,造生石都会悄悄将一部分力量转移到你身上。一直到天选之战,你被送进去,随后阿鹿诈死。你继任了祭祀之位后每一次与我在石洞内坐阵时,他都藏在暗处,替你吸食那些灵力。”

阿律:“不对啊,我在阿云的记忆里明明感觉到,也确实看到你把仙灵注入她体内的。”

刺堎王:“是,只是注入她体内的仙灵,或者说那股平和的灵力,不是造生石释出的,而是我自己的。”

阿云听言,瞬间睁眼。阿律和董骏钦同样目瞪口呆。

也就是说,那些年,刺堎王是把自己的命一点一滴过给了阿云。所以最后他才会这么虚弱。恐怕也正是他的虚弱让他需要吸食越来越多那些怪胎的灵力,而这些灵力慢慢地也在摧毁他的身体,和他身体里的造生石。

直到时机成熟,他们放出阿鹿追杀阿云。他们暗中迫使阿云带走造生石。

董骏钦:“可是这样根本不能消灭石中灵啊?”

刺堎王:“消灭?这个石中灵是什么来头想必你也知道。你都问道我这里来了,恐怕也是没办法吧?我们的计划是想尽可能削弱他的力量,然后让阿云带着他落入业火。我的灵力能保住阿云,而我也以为业火能毁了造生石,可谁知今日看见你们才知道,石头是毁掉了,但石中灵反而被释放,在你说的中原东山再起。”

阿律:“那为何后来你又要灭国呢?真的是因为退魔铃不小心被发现了?”

刺堎王摇头:“灭国,是因为阿鹿的灵力失控了。也是因为他的失控,导致一些退魔铃除了问题。那时,部落里出现一个叫御梦的人,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但是有一夜,他进入暗室告诉我,想要真正的解脱,只有将这个地方摧毁。”

阿律:“什么狗屁真正解脱!”

刺堎王冷笑:“是啊,什么狗屁解脱。可是你们知道当时阿鹿有多痛苦?你知道我躺在床上不能下地,看着他的皮肤一点点被自己体内承受不住的灵力折磨的腐烂,我有多绝望?我想,反正阿云是逃出去了,造生石也毁了。我们这些人不如就去死吧。”

所以,刺堎王便安排了最后一个计划,毁灭了整个巫山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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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御梦

阿律和董骏钦听完刺堎王的叙述,心里不禁哀叹:“两代人,计划了这么久,牵扯了什么多人,可结果几乎是完全失败了。”

这个甯曦到底有多厉害?即便他们还未与他打过照面,光看皇甫砾和刺堎王就领会到了。

看到二人失落的面色,刺棱王再次开口道:“不过……”

二人异口同声:“不过?”

刺堎王:“不过我还没说你方才问的关于造生石的秘密,所以你们也不用这么快就丧气。”

二人:......

刺堎王:“不过,告诉你们这个秘密前,我要你们替我做一件事。”

阿律无语,这个刺堎王的心思还真多。

董骏钦:“什么事情?”

刺堎王握着阿云的手,看向董骏钦道:“我要借你的身体一用。”

董骏钦听言一惊,他和阿云同时打量起此时的刺堎王,发现他的手已经开始风化。

阿云心里咯噔一下,阿律也同时感觉大脑一片空白。阿云看着刺堎王的手臂,想碰却又不敢:“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只要我不死,你就不会死的嘛?为什么会这样?”

阿律心里默念:“因为你不是真正的祭祀啊!也因为他把自己的所有的能量都传给了你。”

阿云虽然有歃血封印,虽然有镇灵牌,可这一切都是做给甯曦看的假象。或许阿云真的有做祭祀的实力,但是她并不是通过天选之战得到的实力。刺堎王的祭祀,并不是她。而是那个和刺堎王一起帮她逃出巫山,又陪刺堎王一起毁灭的阿鹿。

这一切阿云应该明白的,只是她大约不想明白。刺堎王看阿云这样于心不忍。他想借董骏钦的身体,就是想与阿云道别,用真真切切的肉身与她道别。

董骏钦能猜到刺堎王的心思,他犹豫了一会儿,封住体内的几个穴位断了自己的灵力。随着他的眼神逐渐暗淡,双脚无力,刺堎王的身体也随风化为尘埃。

董骏钦终于能对阿律感同身受一些了。魂魄像是一艘孤零零漂浮在大海上的小船,没有源头也看不见尽头。你能感觉到平静也会感受到波浪。踩不到地,看不见希望,孤独又害怕。所以阿律才会不断寻找肉身吧?董骏钦心想。

而董骏钦的身体被刺堎王占据,他看见一些刺堎王的记忆。这些画面片段模糊的很,又几乎是一闪而过,若不是之前听他们讲了许多,董骏钦现在未必能明白。阿律每次入魂都能把对方的记忆看的那么清楚,也着实是个本事。

但是很快董骏钦便发现刺堎王的记忆与之前所说的有出入,也是从这里开始,刺堎王的记忆开始放慢,慢到所有细节都清晰起来。

他带着阿云臣服于造生石以及石中灵。他们像真正的第二任刺堎王一样,每日吸食巫山怪物们的灵力,然后它操控整个巫山,奴役那些叛乱者。董骏钦看着这副画面,不禁怀疑,这些究竟是刺堎王的记忆,还是他的愿望?

进一步是自取灭亡,退一步是愧对天地。横竖都不是好下场,可是命里注定非要你选。董骏钦想,即便现在他能早早看到两种截然不同的结局,他也很难抉择。

这时,刺堎王脑海中的画面一转。似乎是他藏在什么东西后面,透过一个缝隙还是一个小洞,看到里头的石洞。石洞中进入一个人,一身衣裳把自己包裹严实,只露出眼睛。董骏钦看不到他的长相,只能依稀看出这人有一双很美的眼睛。

此人走到造生石前伸出手,董骏钦看见他手臂上有一个与方才万劫地狱天上映出的封印阵法图一样的纹身。

不对!不对不对!刺堎王的视线是面对此人的,所以他看见的纹身应该是反向的。所以不是一样的!此人身上的并非万劫地狱里所见的逆向封印,而是原本的封印!

也就是说,这个人身上有崇云烙下的封印?这么说他们能通过这个人找到甯曦?

董骏钦想到这点,心情躁动起来。不知道刺堎王后来有没有看清过这个人的长相。

此时,记忆中这个人突然对着造生石开口:“主人,另一半造生石的踪迹消失了。”

果然有另一半造生石!

而造生石内传来一个声音:“消失就消失吧,反正找到了也是要毁掉的。不过,我们要千万小心,不可让第五个人知道造生石的事情。”

蒙脸人:“可那半块造生石里......”

甯曦:“没用的。那一半元灵不可能与石头分离的。与其留着被人利用,不如舍弃那一半元灵。哼,真是该死!崇云那家伙,没想到崇云那家伙居然能做到这地步。御梦,巫山的大限快到了。一旦我离开这里,你便准备下一步行动,务必把这个地方毁灭。切不可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原来这个人就是御梦?

御梦:“主人放心。瑟枭已经到达中原,等您逃出巫山,他会派人接应的。”

等等?他说的瑟枭是......是帮皇甫砾清除记忆的那个瑟枭吗?御梦的话听上去,他们三是一伙的啊?可是为何瑟枭会帮皇甫砾呢?

再等等,甯曦方才说的是让另一半造生石彻底消失?可是......他们......他们几个人从头到尾都在找造生石。而且不止他们,皇甫砾也找过。按照刺堎王的记忆,甯曦应该全力阻止他们去找造生石,而不是像阿律推测的那样以迂回地方式逼迫他们替甯曦找到造生石啊?

莫非......莫非另一半造生石有什么问题?对了,甯曦刚才说,找到也是要毁掉的。他还说崇云封印他时下了狠手。所以,另外半块造生石里很有可能藏着甯曦的死穴,他那半个元灵里一定有问题。

如果是这样的话,董骏钦突然轻笑一声,如果是这样,只有一个说法行得通。那就是知道甯曦的存在,并且要他死的不止董骏钦他们这波人。只是,他们和甯曦一样,躲在暗处。又和刺堎王一样,借甯曦的局藏自己的计划。

不知为何,董骏钦脑海里冒出可笑二字。可笑甯曦和他的手下绞尽脑汁费尽心思做了这么多惊天计划,最后却一一失败;也可笑那些人在甯曦眼皮子底下行事,明明有如此才智如此,却全部扑在一个疯子一个堕神身上;而更可笑的是董骏钦,他带着一家老小带着阿律,甚至带着东麗的人,给这些人做了棋子,做了两方的棋子。

董骏钦越想越气,越气越冷。

而此时,阿云突然冲进石洞。看她进来时是激动的样子,在看见御梦后突然眼神一沉:“你是谁?”

御梦后退几步,披风挡住了刺堎王的视线,但很快他就听到打斗声。刺堎王躲在什么东西背后看着这一切,所以他的看不并不真切。不过很快他听到一声闷哼,应该是御梦被阿云击中,整个人正好跌到刺堎王偷窥的小洞或者说是石缝前。而此时,御梦的面罩已被划破,刺堎王看到了那张脸,是一张女子的脸!

就在董骏钦激动地想凑上前看个仔细时,御梦睁眼,一双灰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刺堎王的眼睛。

她也看到了刺堎王!

董骏钦只听心脏慢了一拍,随后自己浑身一痛,再无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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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归家

阿律在阿云的身体里,随着阿云的沉睡而沉睡。

她不晓得刺堎王对董骏钦做了什么,只晓得阿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董骏钦扎了两针,随后陷入沉睡。

沉睡中的阿云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回到幽冥大殿,幽冥大殿里的神龙穿镜而出,驮着她回到了刺堎。

梦中的刺堎不再是废墟,它恢复了百年前的模样,有高高的刺堎大殿,有无数阴暗的洞窟水洼,还有好多小妖怪穿梭在阴暗之中。

阿云随着龙落地,毫不犹豫地带他冲进大殿,穿过暗室,最后来到石洞。

石洞里,刺堎王和阿鹿盘腿对坐,像两具石像般一动不动。

阿云慢慢上前,轻声问龙:“他们是死了吗?”

龙摇摇头:“没有,他们只是生命被暂停了。”

随后,龙吐了一口气,龙气盘绕在二人头顶,二人慢慢睁眼。上古四神兽中,青龙司生,如今阿云把青龙的后裔带来了,他们刺堎一定能生生不息的吧。

刺堎王和阿鹿醒来后看见是阿云喜极而泣。阿鹿更是抱着阿云将过去的种种道与她知。刺堎王站在一旁,一如百年前的样子,温柔地看着他。

龙复活了刺堎王和阿鹿,龙也给刺堎带来了生机,给整个巫山带来了希望。阿云和刺堎王走出大殿,看见洞窟里的小怪物们纷纷走出来,看见打杀的疯魔们放下凶器,看见终日不见天日的天空上,月光穿过薄云洒在水洼上,把水洼照成珍珠,照成星光。

万民朝奉,又是一次万民朝奉。只是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带着悲哀的恳求,而是欢欣鼓舞真心拜服。刺堎王握紧阿云的手,二人对视,对视一笑。就好像很多很多年前,他们坐在高高的黑岩石山顶,纵使背后有白云蓝天,纵使背后有业火岩浆,刺堎王问她:“阿云,你要跟我一起来吗?”

阿云点点头,她自然是要跟着刺堎王走的,不管她是否是真正的祭祀,不管她离开多远多久,最终都是要回家的,都是要跟着刺堎王走的。

董骏钦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石滩上。他眼前不足一寸的地上是双目紧闭的阿律。董骏钦身体里的灵力重新被唤起,知觉慢慢回归后,他发现自己的手被阿律紧紧握住,而这双手是热的,。

就这样躺着吧,董骏钦心想,就一会儿。万一醒来的阿律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阿律呢?万一这次回去后再没机会这样看着她呢?

董骏钦就这样看啊看啊,不知过了多久,阿律紧闭的眼角落下一滴泪。

阿律很少流泪,至少在董骏钦认识她的头几个月里。那时,别说流泪了,就算让她顾忌一下别人的感受她都不一定能够。可自从鬼市入口被封住,董家被围剿,赵叔被杀这些事情之后,阿律越发有人气儿了。

董骏钦再次发慌,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阿律若是还和以前一样,那不管之后遇到什么事,他都不怕。一个鬼,一个死人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到时候她拍拍屁股走人躲回鬼市去。可若是阿律成了人......成了真正的人......董骏钦想的是长长久久,可是一旦成了人,那便很可能万事不由人。

他陷入沉思,直到发现阿律闭目皱眉流泪不止才惊觉不对。

董骏钦坐起身,握着她的手转而搭上她的脉。这个脉象为什么这么乱?董骏钦再开天眼,看见阿律身体里的灵线乱成一团,不仅乱还有一部分在消散。

就在董骏钦运功打算为阿律顺息时,闭着眼的阿律忽然坐起身道:“你所求的我给你。希望你不要让我再死一次。”

董骏钦僵在原地,他听得出这个语气是阿云,不是阿律。

阿律像做梦一般看完了阿云的一辈子,梦中的一辈子。归家成婚,夫妻恩爱,生儿育女。可梦里的一辈子越好,阿律便越容易想起现实。她想起,阿云也会想起。可是阿云不愿再想起,故而她选择溺死在海底永不醒来。就这样跟着刺堎王埋葬在废墟之下。

所以阿律醒来了。

阿律醒来后,万般沉重,心沉身体也沉。她看着不知所措的董骏钦,心脏狠狠地揪了一下。

董骏钦:“阿律,你没事......没事吧?”

阿律自己自然没事,可是:“这么做值得吗?”

董骏钦哑然。

值不值得,这是一个千古难题。说的好听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说的难听便是各有各的命数各知个滋味。总之谁都解不开别人的值得与否。

董骏钦:“阿律,这是阿云的选择。”

阿律再度哽咽:“选择?她哪里有选择了?即便她抗死百年,最后得到的还不是同样的结果?以前她不知道真相,是恨是不服;可现在她知道真相还不是恨还不是不服?而不管她知不知道,结局都是死是灰飞烟灭。她根本就没有选择。皇甫砾也是,容琦也是,所有的人都没有选择,就连你也是。放弃抵抗也好,宁死不从也好,最后的结果......还不都是一样。”

阿律这一场梦醒之后,幡然醒悟。她以前总把亡灵永生挂在嘴边挂在心里。这话说的那么有底气,那是她没有活过而口出狂言;如今她复活了,甚至在自己活过来之前先体会了几次别人的生,这才知道,亡灵永生的背后亦可能是对活着遭罪的害怕。

三界之中,她只有天界没去过。单就去过的两届......地狱可怕,凡间更可怕。

董骏钦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一个鬼带着三百年的记忆重回人世,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就好像是背上了百年的债一般,他知道她重她沉,可是他没法帮她还债,除了无力地告诉她走下去之外,又能怎样?

若此时是阿律一个人的事,那董骏钦或许还能拍着胸脯说我陪你,和你一起担着。然而,这些事是他惹出来的。他哪有脸说这句话?

两人坐在石滩边良久,直到日出东方,逐渐有了人声,他们才站起来。

阿律擦干泪痕,看到不远处的居民背着箩筐,好奇地打量她二人,觉得在这么僵在这里不太好,于是道:“董骏钦,下一步,去哪里?”

阿律的声音很坚定,董骏钦苦笑,这丫头,就算现在是人了,这性子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改:“去找造生石。”

阿律:“废话,我也知道要去找造生石。我就是问你去哪里找?”

董骏钦想了想:“回天青境。”

阿律:“天青境?”

董骏钦点头。

阿律与他对视一会儿,恍然大悟。

造生石对他们来说就是从天青境开始的。现在要找,自然要从头计议。

第一百六十九章 借阅天书楼 上

阿律跟着董骏钦的全域门阵瞬间回到天青境。

未防天青境有什么变故,董骏钦选择在留桑谷深处,一个常人不知的山洞落脚。

而结果是两个人一出门阵半截身子就进水了。

阿律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个藏在洞内的小瀑布。水流从山洞顶部的洞口流下,在底部汇聚成潭,潭水应着落水的激打,朝洞外流淌为溪。

阿律不禁感叹:“上次来天青境没好好兜一圈,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董骏钦轻笑:“上次来的时候,你光顾着跟踪程籇了。”

阿律回想上次,也不禁笑道:“那倒不是。其实,上次来的时候,光顾着躲你了。”

董骏钦:……

阿律瞧他一脸不悦,马上改口:“我那不是怕你一巴掌拍死我嘛!这满山的修士,都是斩妖除魔杀鬼,而我就是那个鬼,当然是要躲远一点的。哎,想来我当时竟然能完好无损的下山,真是福大命大。”

董骏钦原就不是真生气,听阿律又是这种满不在乎的口气,心情倒是放松不少。

两人走出水洞,进入树林。阿律深吸一口气,道:“这里空气真好,难怪你师傅长寿。也不知道他投胎了没有,这一世去修仙了没有。”

想起师傅,董骏钦心中涩然:师傅生前希望他做个自在医仙,没事呢就在山林田间过过自己的小日子,有事呢就顺道救个人帮把手。可如今看来,师傅的愿望怕是不可能了。

而阿律瞧着董骏钦对着远方一副心驰神往之色,不由心想:秃秃曾说董骏钦这一世是轮回的最后一轮。他这一世命中有大劫,若过则得道入仙,若不过则重头再来。现在看来这个大劫大约就是甯曦这档子事。

扪心自问,阿律是希望他能过此劫的。倒不是怕万一这劫数牵连自己,只是……就是……希望他能成。毕竟以后说出去自己有个得到成仙的朋友,听着就很拉风。

二人各怀心思穿过树林到达留桑谷中央时,穆擒风已经在木屋前候着了。他身边是一身天青弟子服的南琴。

第一次见南琴穿成这样,阿律和董骏钦不禁多看了两眼。南琴经常被人侧目,特别是在中原。可是被熟人这么打量她是第一次,多少有点不舒服。实在碍不住,只好一把勾住阿律道:“我说你们明明半个时辰前就到了,怎么走了半天不出来。在树林深处磨蹭什么呢?谈情说爱也不急于这时候吧?”

南琴不知道阿律的心长全,下手一如之前,把阿律拍得从内震到外。董骏钦看不下去,在她再次下手前,把阿律藏到自己身后。南琴这一掌停在半空,最后只好尴尬地收回去转移话题:“额,对了。你们和南宫有联系吗?”

董骏钦摇头。

南宫律和帝彧大宝多半在东麗。东麗和天青距离不短,现在两边局势也都不稳,传信恐怕被拦,故而他们互相都没联系。

穆擒风和南琴也是这么想的,特别是:“我听说你们逃去东麗没多久后,朝廷就着手组建一支使团准备回访东麗。这使团里有长生台的人。”

董骏钦早料到会有此招。

而后,他将他与阿律去刺堎得到的各种信息告诉二人。

穆擒风听完点头道:“和掌门师兄分析的一样。”

董骏钦:“凌言?凌言也是这么觉得的?”

穆擒风:“对。凌言掌门在听过我们还有董叔叔的话之后就猜测,现在甯曦很可能还没有掌控整个皇族。不然以他和长生台的实力,不可能三番几次让你们逃跑。不过和甯曦对立的也不一定就算是友,万事还得我们自己多加小心,免得成为两方斗争的牺牲品。”

阿律:“既然你们凌言掌门都这么说了,一定是这样。只不过,这个和甯曦对立的人……会是谁呢?”

董骏钦:“大约是瑟枭吧。”

三人:“瑟枭?”

董骏钦:“做局中局的人,明面上都是和第一个做局人一伙的。据我们现在所知,甯曦的手下有一个叫御梦的女子和一个叫瑟枭的男子。

此二人中的瑟枭,他清除了皇甫砾关于容琦的记忆,让他在最后时刻心无所念地一心反抗附身到姒族身上的甯曦。之后,他又消除霁月对宋家灭门的感情,作为线索留给后来的我们。

我想正因为他的身份是甯曦的手下,但因为各种原因他想要反了这个主子,才会做的这么隐秘。”

三人思忖一番,认为董骏钦说的有理。

董骏钦:“既然这样,我们也不用急。在天青境多待几天,把天书楼里关于造生石的记载都看一遍。对了,凌言掌门知道我两也来了吗?”

穆擒风点头道:“早知道了。在你心音于我之前他就让我进谷等着你们俩了。”

董骏钦很诧异,但想明白后又是叹气。他小时候觉得凌言师兄和寺庙里的怒目金刚差不多,既严厉又无情。没想到时隔二十年,他反倒是不顾规矩帮助自己的那个人。

穆擒风拍拍他道:“你放心吧,凌言师兄是继承掌门之位的人,他那三心做的极好。玄清师叔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只分善恶不问对错,只要出发点是好的,就应该帮,越多人帮犯错的几率就越小,成功的几率就越大。所以我们回山他就安排董叔叔住在三月池那儿的院子。那里人少,环境好,也方便卢大夫煎药。”

提到这个,董骏钦问道:“父亲他们怎么样了?”

穆擒风:“还行吧。就是宋姑娘在莉雅夫人的门阵里呆久了有些不适,已经在调整了。你要先去看看他们吗?还是直接去天书楼?”

董骏钦:“直接去天书楼吧。我们现在这副脸色叫他们见了反而担心。”

穆擒风:“好,我让北书带话。”

四人商定后,穆擒风按凌言掌门的吩咐把二人打扮成天青弟子的样子避人耳目。

阿律和董骏钦一路从留桑谷来到天书楼,发现沿途的弟子比上次更少了。

穆擒风无奈:“凌鹤出走后,又有一些弟子陆陆续续离开。当然,也有新来的。只不过凌言掌门挑人严格,所以入不敷出啊。”

阿律:“穆擒风,那你有没有想过等甯曦这事结束后,要不要回天青?帮你们凌言掌门一同振兴天青境?”

穆擒风:“这……”

穆擒风偷偷瞄了南琴一眼,见她面不改色也无意接话,只好道:“到时候再说吧。哎阿律,你这是……怎么了?一个只过今天不管明天的人,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难道你有什么计划?”

阿律摇头:“就是没有才想听听你们的计划。否则成日想着甯曦,日子太难熬,总要有点奔头嘛。”

三人:……

阿律也只能这么说了,她又不好直言做人太累,她现在很后悔长心,还不如当个死鬼自在。

到达天书楼时,凌言掌门已经等在门口。

四人见他连忙行礼。

凌言自从接任掌门后,这架子和性子反而变得宽松许多。只是这张脸终究是太冻人,不怒而威,叫人见了只敢规规矩矩。

凌言掌门:“如今天青的弟子少了,但你们终归是在逃通缉犯,还是要小心。值守的弟子被我遣走了,你们且放心进去吧。”

哦,凌言掌门真是好人!阿律心里感激,怪不得能教出董骏钦和穆擒风这样的好师弟!

四人进楼后,凌言掌门设下结界不让外人误入。虽然他很想一同进去帮忙查看,可是天青境门下一百来号人不能陪他们冒险。

哎,若此时凌霄醒着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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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借阅天书楼 下

阿律第二次进入天书楼,此时外头阳光甚好,透过窗户,把空荡荡的书楼里的空气都照出了形。

阿律不禁感叹:“哇,这是我第一次光明正大进天书楼,好高啊。”

董骏钦:“我也是。”

阿律:“啊?”

董骏钦不好意思地笑笑:“以前我不能进天书楼,所以每次都是偷偷溜进来的。像今天这样光明正大地从门口进还是第一次。”

阿律:……

南琴:……

提到以前,穆擒风也想起不少事:“你们不知道,天书楼现在门禁如此严格有阿骏一半功劳。你说说那几年你破了多少次天书楼的守卫?逼得白渊仙人和长老们一次次收紧剑灵。”

董骏钦斜眼:“御字符画好了吗?”

穆擒风:“急什么!剑魂还没出来呢!你快动手啊?”

两个大男人为了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互踩也真是令人汗颜。

收服了三剑灵后,天书楼的书架便一排排显露出来。

南琴不可置信地看到原本空荡的书楼一瞬间被竹木纸张塞得满满当当:“这……这书……比文绪王府的还要多……这得有好几万本……都不止吧!我们要怎么找?”

穆擒风和董骏钦相视一笑。他走过八卦台,在书架的环绕下丢出两张御字符。

穆擒风的符法造诣颇高,一章御字符就能御数千本书,两张,应该不会有纰漏了。

随着穆擒风的灵力运转,御字符微微发亮,随后书架上落下两本书。

两本?怎么会只有两本?

阿律和南琴不知御字符的功效,也不知道天书楼的运作,因而看到这两本书还高兴的很,直夸穆擒风办事效率。

可是董骏钦和穆擒风却是诧异,天书楼号称仙门藏书第一楼,怎么可能只有两本书?其中还是董骏钦和阿律上次看过的《还魂记》。

趁着阿律和南琴研究那两本书时,穆擒风打算再试一次:“可能这石头还有别的名字,我试试直接找石头二字。”

正当他要下笔时,董骏钦拦住他:“先找甯曦。”

“甯曦?”穆擒风不解,“甯曦有什么好看的?他的事我们不都知道了?”

董骏钦心中有个猜测,不过还需要验证:“先找甯曦。”

穆擒风拗不过他,当然他压根也没拗,于是一张黄符飞到半空,什么都没有出现。

穆擒风愣住了,他反应了一会儿便明白董骏钦先试“甯曦”的用意:南琴他们能在东麗找到关于甯曦的记载就说明甯曦不是一个隐秘的名字,只是时代久远才鲜为人知罢了。

祖师爷博览群书又游历三界,他把这一生所有见闻都记录下来,存入天书楼,不可能一本提到甯曦的书籍都没有。

所以只可能是有人故意清走了甯曦的书籍。所以,有关造生石的书籍也可能是被故意投放于此的,或者说现在这两本是故意保留下来的!

穆擒风深吸一口气,一时半会儿却也无法驱赶走心里的寒意。先前听董骏钦说有人在甯曦的局中做局时,他还不理解董骏钦的表情为何那么严肃那么冷。

现在天书楼这一幕,他才知道那不是严肃,是害怕到发冷。有个人时刻都在监视你算计你。三步一回头,步步都在别人的控制下,可这一回头却看不清那些幕后之人,这得多可怕。

怪不得瑟枭要做局中局,也怪不得董骏钦的眉头皱得越来越频繁,心事也越来越重。

甯曦确实该死。

穆擒风看向董骏钦,只见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认真研读书籍的阿律,不晓得在想什么。

见阿律快翻完这本书后,董骏钦才上前:“上头写了什么?”

阿律叹气:“没什么,就写这世上有一个叫造生石的神石,能使死人复活。随后巴拉巴拉说了好几个传说据说听说。基本就是浓缩版的《还魂记》。哎,你们没找到其他的书吗?”

穆擒风摇头。

董骏钦接过书翻阅起来,确实如阿律所言,这本《奇石录》还不如《还魂记》有意思。

看来,《还魂记》才是那个投放者的用心所在。

董骏钦拾起被阿律冷落的《还魂记》,回头又问穆擒风:“我记得天书楼出入是有记录的吧?好像只有掌门能看得到?”

穆擒风点头:“你想查记录?查记录看是谁把这两本书放进来的?”

董骏钦:“对。”

穆擒风:“凌言掌门……虽然他现在收留我们,但是对甯曦的事似乎不太感兴趣。我那日与他讲了许多,他也只是提了一下自己的想法而已,并无深入之意。不过,我怀疑是凌鹤放的。”

董骏钦:“我倒觉得不会是凌鹤,就算是他放的,也可能也不知道具体内容。”

南琴:“为何?”

穆擒风:“这两本书藏在天书楼里,何时能被发现,被发现后又要怎么利用,全是未知数。若是凌鹤,他应该要想更有效的法子。而不是放两本书,而后一切随缘。”

董骏钦讲到此,阿律突然想起了什么:“等下,董骏钦你还记不记得,一开始我问过你们凌霄师兄他知不知道造生石,当时他还有凌言掌门的回答,你还记得吧?他们显然是知道的。”

董骏钦:“那又如何?”

这时阿律翻开另一本书:“你看这个《奇石录》中写着,造生石的运转之道最后被一位仙人弱化为阵法保存了下来。阵法!凌霄师兄不是使过很多种还魂阵法的吗?”

董骏钦明白了:“你的意思,瑟枭他们一开始是想利用凌霄师兄的。只是凌霄师兄没有按他们预想的去调查造生石,反而是关注的是还魂阵?”

阿律点头:“就是这个意思。凌霄师兄原本是甯曦计划的一部分,利用他远比利用你来的更顺理成章。只不过,他失败的太快了。”

穆擒风:“可惜啊,因为凌霄师兄这根线断了,才会牵连到阿骏吧?”

董骏钦失笑:“事到如今,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开始的已经不重要了。我们不如去问问凌霄师兄,我想他在放弃造生石前应该做过一些调查,否则他怎么判断这东西到底存不存在?”

“遭了!”穆擒风突然道,“凌霄师兄病了!我们回来时问过掌门,说是之前的伤一直没好,现在昏迷不醒。”

三人:“怎么会这样?”

董骏钦:“这……”

阿律:“这来的太巧了吧!”

董骏钦:“那只能直接找凌言掌门了。虽然掌门不想多掺合这事,但事关凌霄,我有办法让他掺合。而且他知道的一定不少。”

穆擒风:“你确定?我上次可没和他说造生石的事,他也没提到啊?”

董骏钦:“确不确定,见到就知道了。怎么样,去不去叨扰?”

四人商定后,董骏钦和穆擒风复制了《还魂记》和《奇石录》,一路向弟子们打探,得知凌言掌门正在掌门室内。

几人经允入内,凌言一见他俩手里拿着的书册便道:“果然和这两本书有关。”

看来,凌言掌门确实知道一些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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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男主外女主内

凌言掌门确实翻阅过这两本书。当时凌霄师兄痴迷于还魂阵,屡次入天书楼查找相关资料记载。

这事被当时还健在的白渊掌门发觉了。白渊掌门一直很疼爱他这个关门弟子,他知道凌霄是为了程旗,所以不方便亲自以掌门的身份给他施压逼迫他放弃尝试还魂。

于是他委托凌言出面。

白渊掌门疼惜弟子,可凌言对凌霄又何尝没有恻隐之心?要论不忍心,恐怕凌言更不忍心。

凌言掌门:“凌霄最先看的是《奇石录》。后来他便来找我,想让我帮他一起查查关于造生石的资料。只是我当时一心想让他放下程旗的事,所以并未对造生石本身多放心思。”

天书楼里有关造生石的书籍确实不止《还魂记》和《奇石录》这两本。其他大约还有七八本。

凌言当时未防凌霄犯傻,真的劳心劳力去找什么上古神石,便趁他还未找到其他书籍前抢先一步,把另外七八本书带出天书楼,只留下一本看着像只怪传说的《还魂记》。

阿律:“那现在这几本书在哪里?”

凌言掌门摇摇头:“不知道。”

众人诧异:“不知道?不是掌门您带走的吗?”

凌言掌门:“是我带走的。但是凌霄之后再进天书楼查阅时,发现提及造生石的书籍只有两本,便和你们一样怀疑是有人刻意将其他书籍带走了。而头号怀疑对象,自然就是我。我们为此事吵过几次,闹得不太愉快。而凌霄更是在情绪不稳,阵法图不全的情况下,屡次尝试《奇石录》里的还魂法术,最后弄得自己一身伤。我没办法,只好将一共十本书全部给他。”

可是关于另外几本书的内容,凌言掌门但还是并没有细看,只是大约知道都是一些传说故事。

凌言掌门:“可是后来,没过几天,凌霄再一次尝试新阵法失败并因此受了重伤。我便将全部心思放在凌霄的身体上,一时也忘了问那些书的事儿。

等我们想起此事时,那十本书里的八本便失踪了。只剩下你们手里的这两本。”

阿律:“好好的书册不翼而飞,你们没有去找过吗?”

凌言掌门苦笑:“还真没有。凌霄尝试的那个阵法就是从那几本书里学来的。

当时他整个人几乎魔怔了,我私心希望这些书一本都不要留下,最好全部销毁。故而它们失踪反而是正合我意。

而且等凌霄清醒后,他也记不得是不是自己把那几本带进暗室,后一时情绪不稳或是发生什么变故不小心把书毁了。

所以最后我们只是把剩下两本书放回天书楼。

直到阿律姑娘你那日在阴阳洞外突然问起时,我才觉得不大对。不过,那时候想要去细查追究已断了线索。

接下去的事,我想你们也听说了。天青境乱成一锅粥,我也好,凌霄也好都没心情去管什么上古神石。”

穆擒风:“掌门师兄,那你可否回看过天书楼出入记录?这十本书是谁放进去的?除了凌霄师兄,又有谁借阅过?”

凌言掌门:“我看过,放入这十本书的人……”

凌言掌门边说边摊开右手,手心上投射出一个光圈,圈内成像,象内出现一个人。

这个人一身浅青长袍,身姿挺拔。而他身后的背景似乎是天书楼,只是这个天书楼还未竣工,有半面书架是空置的。

董骏钦和穆擒风辨认一会儿,同时道:“是祖师爷!”

凌言掌门点头:“这十本书皆是祖师爷放入天书楼的。而且他似乎早有防备,在十本书上施过法,分了级。一般的御字符或者法术是无法让这十本书现形的。最容易显形的《还魂记》也要到中高级修为。

所以天青境创建以来没几个人借阅过这十本书。而根据记录,吾辈之中也只有我,凌霄和董骏钦你看过有关造生石的书籍。”

阿律:“不会吧?这……这么巧?还真是……”

阴差阳错。

先是凌霄师兄,后是凌言师兄,最后还有一个董骏钦,这些修为不低的人好巧不巧地把这几本书翻出来了。然后其他八本就丢了。

如此说来,另外八本很可能不是被凌霄师兄弄丢的,而是什么人趁机偷走或是销毁了。

会这么做大概就和甯曦要求御梦处理巫山部落一样,是想毁尸灭迹。那么,另外八本书里一定有什么内容能指向甯曦,对其不利。

阿律:“如果是这样,现在我们想要知道其他八本书里写了什么,只能等凌霄师兄醒过来?”

阿律问完之后发觉自己问了句废话。

董骏钦来找凌言掌门前就说过不管他愿不愿意牵扯其中他都有办法让他必须加入。而他的办法肯定就是凌霄师兄。

凌霄师兄受伤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直到现在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昏迷不醒,想必凌言掌门也没了办法。所以他需要董骏钦。说不定穆擒风带着董家老小回来时,凌言掌门已经料到董骏钦也会来。

所以他才愿意……

阿律越想越觉得这些人心里的弯弯绕绕实在多,累的慌。还是说只要是个人都是如此?必须如此?

凌言掌门带四人进入掌门室的卧室。卧室内,凌霄师兄如同一个将死之人一般躺在床榻上,毫无生气。

阿律不是咒他,可是他看上去就是这样,面色发灰气息虚弱漂浮……

凌言掌门与董骏钦讲了讲前情,董骏钦也探了脉象,甚至开了天眼看体内经脉灵线。

可是很快他就眉头一皱:“确实如掌门所言……凌霄师兄的灵脉,不,是全身经脉都被什么封住了。虽然他还活着,但其实魂魄和肉身没有连接,几乎……几乎……”

凌言师兄:“几乎就是失魂症症状里最严重的一种?”

失魂症?失魂症严重起来能到这个地步?阿律想到同样患有失魂症的宋霁月,看来她还算幸运的?

嗯,不对不对,凌霄师兄是失魂症,宋霁月也是失魂症。宋霁月的失魂症是那个瑟枭或者时瑟枭的手下人为的。那凌霄师兄也极有可能……

阿律自觉他们离宋府灭门还有瑟枭真实身份越来越近,只要凌霄师兄醒来,只要他说出关于那几本书还有还魂阵的事!

凌言师兄见阿律沉思,话锋一转道:“宋姑娘上山时,我瞧她的失魂症症状有所改善。据她和董叔叔说,这是在你把阿律姑娘带回去替她诊治之后,她才开始有所好转的。所以……不知可否请阿律姑娘也替我师兄瞧一瞧?”

原来凌言掌门需要的不是董骏钦,而是我啊!阿律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接到第一仙门的掌门的委托。

于是她想也不想便道:“当然可以。”

可是她接受的同时,一向医者仁心的董骏钦却道:“不可以!”

阿律没想到董骏钦会拒绝,不过就是入魂附体,又不是没干过,他为何说不行?

凌言师兄盯了二人一会儿,轻笑道:“阿骏,你不必紧张,我也只是问问。若阿律姑娘不行,还得劳烦你再想想办法。”

上次阿律听说凌言掌门和凌霄师兄是双修关系时还没什么感觉。可今日凌言掌门一入卧室,那双眼珠子就几乎没离开过凌霄师兄。而且这卧室是掌门的卧室,凌霄师兄躺在这里,想必是凌言掌门在日夜照看。

思及此,阿律脑中冒出一个想法:凌言掌门看着冷脸,实际上心热着呢。

做鬼几百年,阿律见多了死别,甚至一直在帮那些鬼接受死别,好让他们赶紧轮回投胎。可是现在想想,那些鬼去投胎了,可留下的人呢?有几个是真的放下的?大多都只是无力逆转生死只好放弃罢了。

阿律送过那么多鬼去新生,如今活人情深,她也终于有机会帮一帮活着的人,她自然愿意。

关于阿律,凌言掌门并不知道详情。只是看得出她和常人不同。

董骏钦不愿意她帮忙,自然也有他的顾虑。他没有强逼,更不会利用董家老小要挟。

一来他不是这样的人;二来他知道董骏钦不是个软柿子,自己要是动了他的人,即便他允许阿律姑娘医治也保不齐会动手脚,叫他们日后难过。三来,他很清楚以董骏钦的医道修为,他坐在这里半个时辰都没有一点想法,说明凌霄的失魂症是真的难治。

故而凌言认为他们彼此都需要一点时间,所以他只是恳求他们再想想。

凌言掌门将他们送出掌门室后,建议董骏钦先回三月池见一见他的家人。

路上,阿律,还有另外二人都忍不住问他,为何阿律不行?

董骏钦无奈:“以前,你能随便入魂,那是因为你是鬼,你是一股暂时放入这具肉身的魂魄。可现在呢?”

阿律:“现在?现在怎么了?就算长心,当时在刺堎我附身在灯麟儿身上时,不也是长心的状态?况且,阿云灰飞烟灭了,我这心也不算长全。”

董骏钦真是恨铁不成钢:“是,我看你现在就是名副其实的缺心眼。”

阿律:……“你帮不帮?”

穆擒风和南琴在一旁大致理解了他二人各自的意思。可难就难在谁都没错。他们想劝又无下手。

穆擒风摇摇头:“别管他们,让他们吵一会儿。”

从掌门室到三月池会路过启峰塔。阿律见到此塔又想到了说辞:“董骏钦,你看看你们天青境的启峰塔。那么多得道高人把自己的灵力留在这里,就是为了造福后人。说明什么?说明一个人飞升不是仙道的终极追求。要世代受教才是真正的道。

你一个天青境出身的人,又是学医的,境界高一点好吗!”

董骏钦不服气,他指着启峰塔道:“启峰塔里的灵力都是各位前辈自愿留下的,从来都没有谁是迫于无奈留下来的。如果今日我自己能入魂,我自然不遗余力。可是现在你是逼我拿别人的性命冒险。”

“哦呦,董骏钦,你现在倒说拿别人的性命冒险了?”阿律干笑三声,“请问一开始我自己一个人好好的走在路上,是谁把我拉住的?要不是这个谁把我拉住,我能走到这一步,冒这么多险?”

阿律这话一出口立马觉得不妙。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她自己也有很大的责任,不能全怪董骏钦。况且,玄清仙人的死,董家倒台,赵叔被杀等等这些事他已经够自责的了,自己着实不应该说这样的话苛责他。

果然,董骏钦被阿律堵的哑口无言,额头青筋突起,双手握拳,心里又气又难过。

阿律见状决定大人有大量,先退一步。于是她软下语气道:“再说了,我觉得能行,还不是因为有你在吗?你看我们这一路几乎是迷迷糊糊地被人推到这一步的,虽然……不能说……百分百的有惊无险,但大部分情况下都是……有惊无险的。这个主要还是靠你嘛!

而且我们这次帮了凌霄师兄,凌言掌门肯定要报恩的!那我们不就多了一份力量去对抗甯曦?

而且正所谓男主外女主内,我入凌霄师兄体内,你在外头把关,一唱一和,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董骏钦被阿律说的无力,双手一松,斜眼瞅她:“什么男主外女主内?你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吗就拿来瞎比喻?”

阿律汗颜:“还能什么意思?不就是丈夫在外建功立业治天下,妻子在内安宅,给丈夫一个强有力的……的……”

阿律说着说着发现自己真的是瞎比喻了。

董骏钦一挑眉:“安宅?你现在可不是要安宅,而是要我把我妻子往火坑里推。”

“我又不是你妻子……”阿律小声反驳。

董骏钦:……

阿律耳根一红决定不管什么内外来映的:“你就说吧,你帮不帮!你不帮我就自己一个人入魂。”

董骏钦:“你自己一个人能灵魂出窍?”

阿律回头指着穆擒风:“不行,我就找穆擒风!”

董骏钦:“他敢!”

阿律:“呵,他不敢我找凌言掌门!”

董骏钦:“你!”

两人从启峰塔一路吵到三月池,董父和董家其他人原本是怀着激动的心情出来迎接他们。可是一走出门就看见两张黑脸,一时止住了脚步,谁不敢上前。

他们看像穆擒风和南琴,可他们也只是无奈地摇头。

此时阿律瞧见姗姗来迟的宋霁月,忽然计上心头。南琴看她的神色,与穆擒风小声道:“这次我赌阿律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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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入魂之人

南琴这个赌可不是随口说说的。

阿律看见宋霁月后立马佯装气的不行。等她撇下董骏钦走向董父一干人等,董父果不其然开口问话:“阿律姑娘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知道董骏钦和阿律两个人完好无损地回到天青境,可把董家上下高兴坏了。董父一早就想与儿子碰面,奈何听小弟子说他二人有急事晚点再来,于是只能内心焦急地等啊等。

现在终于见到人,没想到却是这副神色。

董父急,连带着其他几人也急。他们对皱眉严肃的董骏钦有点恐惧,但是阿律可不一样,她倒是好相处多了。

于是阿律毫不犹豫地告诉他们:“凌言掌门请我们医治凌霄道长,我掐指一算治好凌霄道长对我们也有好处,所以就答应了。可是董骏钦不肯!”

阿律的言语避重就轻,董骏钦看她根本就是在耍无赖。这不,董家人听了阿律的话皆疑惑地看向董骏钦。

阿律趁他一时还未想好说辞,补充道:“而且凌霄道长,他现在的症状和宋姑娘你一样。”

宋霁月一听这个,整个人紧张起来:“和我一样?他也是失魂症?”

“对。哦,不,他的失魂症比你严重。是最严重的症状。”阿律想想宋霁月当时的情况,虽然宋家灭门后宋霁月是不睡觉,这和凌霄师兄沉睡看似相反,其实本质是一样的,即身体和魂魄被定格在某个状态,“对对对,董骏钦方才诊断,凌霄道长和宋姑娘你一样是患上失魂症。而他比你的情况更严重,他现在根本醒不过来,连吃饭喝水都不行。”

阿律这么说无疑勾起了宋霁月的同理心。同是失魂症,宋霁月比任何人都明白这毛病有多难过。自己难过,身边的人也难过。故而,她马上站到阿律这边:“阿骏,真的不能帮帮凌霄师兄吗?你们也算同门一场啊。”

董骏钦转向穆擒风和南琴求助,但是这两位完全是看戏的样子,丝毫没有帮阵的打算。

董父见他还在坚持也加入到阿律的阵营。很快,张叔李叔都开始帮着劝。只有卢大夫,作为同行,见董骏钦这次态度如此坚决强硬,心有疑惑,所以没有贸然开口表明立场。

阿律见董骏钦脸黑如锅底,丝毫没有让步的打算,渐渐地也有些动摇,难道真的那么危险?

其实穆擒风在一旁看着董骏钦被“千夫所指”,心里还是想帮的。可是他也明白,如果阿律入魂是找到造生石下落的唯一的突破口,那董骏钦就算万般不愿意最后还是会妥协。他想,董骏钦大概是需要一点时间说服自己。

而南琴觉着一群人这样站在外头也不是个办法,且她现在真的好饿,能坐着就不要站着,能进屋就不要风吹日晒了吧。

于是她打起了圆场:“哎,我们进屋慢慢说嘛!阿律,你有你的理,小公子也一定也有他的理,我们进屋坐下来,你俩再慢慢辩,好吧?”

阿香听言,想起自己炉子上正煲着汤:“南琴姐说得对,先吃饭先吃饭。穆大侠说你们这些天都在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饭也没得吃,觉也不能睡的。所以我今日特地烧了点好菜给你们补补。”

张叔:“对对,还有大宝。大宝那孩子什么情况?他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董骏钦见大家有意劝架,叹了口气,略过阿律朝屋里走。他这一走,大家纷纷跟上。

宋霁月挽着阿律走在最后,轻声问她:“阿律姑娘,凌霄师兄那个病,真的和我一样吗?”

阿律点头:“董骏钦说是失魂症。”

宋霁月:“那……阿律姑娘,你那个入魂……对凌霄师兄也有效?还是你有别的办法?”

阿律:“有没有效,还是有没有别的办法,总得试了才知道。不试的话就什么办法都没有了。可是,董骏钦不知道固执什么……”

宋霁月望着董骏钦的背影,再看阿律的神色,再问:“试的话,会有危险吗?”

阿律心里一顿,不过很快便故作无所谓道:“人生在世,每时每刻都有危险的。我以前见过走在路上不小心踩着石头,结果掉河里淹死的;吃饭吃到一半因为听了句笑语,呛死的;还有一个最倒霉的,他什么也没干,就躺在家里睡觉,结果隔壁家着火连带着他一起被烧死了。还有宋姑娘你……你……们……家……”

宋霁月明白阿律的意思,也大概知道了董骏钦的意思:“那……若是帮凌霄师兄医治,你也会死吗?”

阿律:……

说实话,她虽然知道危险,但没想过有多危险,是不是危险到要命的程度。

哎,这大概是做鬼做久了,习惯了。难怪董骏钦说她心大,确实大了点。

可是:“若我们止步于此,那下场便是被逼死,会死不瞑目不得安魂的;若我们愿意冒险,就算最后结果惨烈了些,也是自己选的路。而且我相信董骏钦,只要他肯帮忙,一定死不了。”

宋姑娘听她这么说简直哭笑不得:“阿律姑娘,死不了这话听着不太乐观啊?而且,阿骏自己都没把握,你怎么就觉得他一定能行?”

“额,这个……这一路上……他的表现来看……”阿律越说越心虚,真的那么危险?董骏钦方才毫不犹豫地拒绝凌言掌门,难道真的是一丁点办法都没?

饭桌上,阿律陷入一种陌生的恐慌中。而其他人在听董骏钦坦白大宝后脑那张脸是名副其实的神之后,也陷入静默。

董父和张叔他们几个长辈,见过不少奇奇怪怪的事,而且是个神总比是个妖怪好,因而他们很快便放下心来。

可是阿香呢?

阿香感觉到大家的目光,干了一大口汤后,问董骏钦:“那个什么帝彧,他准备什么时候离开大宝?”

阿香会这么问,董骏钦倒是一愣,他确定自己先前说的很清楚,帝彧现在和大宝已经分不开了。

张叔瞧阿香语气强硬,好心劝她:“阿香啊,那个帝彧是神,他现在在大宝身体里,那大宝也是神,至少是个半神!多厉害阿!何必赶他走?他们留下来也能保护我们呢,而且……”

张叔话还没说完,阿香便噌的一声站起来想要收碗。张叔连忙护住自己的汤,闭嘴吃饭。

阿香:“他要是就这样赖着不走的话,那大宝也别回来了。就算他回来,少爷您就自己带着吧,别留在家里。”

“阿香……”董骏钦知道赵叔的死给阿香留下不小的阴影,“不是帝彧不走,是他一旦走了,大宝会没命。”

“哦,那他两就自己呆着吧,反正别和我扯上关系。”阿香收了自己的碗,冷漠转身。

张叔:“少爷,阿香那丫头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您可别真的把大宝赶走啊。”

董骏钦失笑:“我明白。”

宋霁月:“阿骏,之前我瞧东麗国内也有许多长相和常人不同的……或许,等眼下的事情解决了,阿香可以和大宝去东麗生活。”

董骏钦嗯了一声没有多说。如果是以前,在董家出事之前,那这个提议还可行;可现在他们都在通缉榜上,样貌特征举国皆知,东麗自然也知道。东麗王会放他们如普通百姓一般生活吗?

不可能!

阿香不愿接受这样的大宝,大概早就想过各种办法路子,最后却发现除非隐居无人的深山老林,否则怎么样都不安生。

董骏钦身旁空出阿香的位置,阿律便悄悄挪了过去。在大家沉浸在丧气中时,悄悄道:“所以你还没想好啊!”

董骏钦听到耳旁音吓了一跳。

阿律:“干嘛呀,吓成这样。我说,帝彧现在能显形还不是因为他的神力恢复了吗?你想想他之前说的话,如果他的神力用尽,那大宝不就能恢复原貌了?就算不回复原貌,至少帝彧他也不会显形。”

董骏钦:“所以呢?”

阿律:“所以你就快点帮我入魂到凌霄师兄体内找找线索,然后速速把造生石找出来!再去找甯曦!到时候帝彧要和甯曦斗,那肯定要大耗神力啊!”

董骏钦心想:我就知道,还是为了这件事。

他板着脸,阿律心叹:好好说话你不听,非要我来点狠招?好吧,你等着!

于是阿律索性当着董家老小的面直言:“董骏钦,你是不是男人啊!”

大家一惊,特别是董骏钦。

阿律:“男子汉大丈夫做个决定怎么如此磨叽!怎么说你也是那什么名仕榜上江湖第一名医医归一大夫的弟子,怎么遇到危险就不去救人了呢?”

董骏钦见她如此干脆也不要脸:“我不是男人。”

阿律:……

董骏钦无力地放下筷子:“阿律,我真的没把握……以你现在的状态,若是我帮你入魂,我没把握能保你安然无恙的出来。一旦出了岔子,你的魂魄,你刚得到的阿云的元灵都会被困在凌霄师兄体内,甚至和他一样陷入沉睡。而你的肉身很快就会死亡腐烂最后化成灰。”

听言,阿律咯噔一下,可是:“那到时候你再想别的法子……或者等找到造生石再救我出来……”

董骏钦:“你还不明白吗?你现在是活人,大活人,就算你的心缺了一块,那也比凌霄师兄的气息强。你进去后,会和原身元灵互相吞噬的!只要困住一两秒,你和凌霄师兄就会合为第三个人!我就算医术通天也没办法!”

张叔和董父在一旁听着,不禁和董骏钦一副神色,他们偷偷问宋霁月:“阿律姑娘以前不是人?”

宋霁月:“额……对,不是凡人……”

董骏钦坐在位子上垂着头,像是个闯祸的孩子一般,阿律听到自己的心跳断了一声,她深吸一口气,放了狠话:“董骏钦,给你两个选择。一,你帮我;二,我请凌言掌门帮我。”

董骏钦:“你这也叫给我选择?你忘了你在刺堎说的话了吗?你忘了你说阿云他们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你现在也要……”

阿律:“行,要么我请凌言掌门让你入魂?”

董骏钦:“你!”

场面再度僵持,这时宋霁月却开口:“阿骏,要不……让我试试?”

董骏钦和阿律大惊:“什么?”

宋霁月虽然不知道什么法术入魂,但是她知道阿律附过她的身。而且听他俩方才吵架,多少也能听出入魂需要一个气息不强的魂魄。

董骏钦说过阿律是鬼,是残魂,所以她以往能随便入魂。宋霁月想,若是如此,她一个失魂症患者也是魂魄不全,气息很弱,岂不是正好符合入魂的需要?

宋霁月提出这个主意后,除了董骏钦其余人皆是反对。大家七嘴八舌地劝他们不要想不开,甚至连“大不了去自首”这种话也说出来了。。

宋霁月见董骏钦没有急着反驳,心中便多了一份把握:“阿骏,你是大夫,你说呢?”

董骏钦:“姐姐你确实……比阿律合适。”

阿律:“董骏钦,你疯啦!宋姑娘她……你……”

董骏钦:“只是入魂这事本身就有风险,即便是姐姐,也一样有出不来的可能,这一点和阿律是一样的。”

宋霁月听董骏钦没有否定她入魂的效果,心里松了口气,于是轻笑道:“人生在世,每时每刻都有危险。”

阿律:……

宋霁月:“走在路上摔死,吃口饭噎死,甚至像我这样,什么事都没做,躺在家里睡觉也会出事。可是与其止步不前被人逼迫,我宁愿是自寻的死路。况且,阿律姑娘与你认识不过一年,她就敢将性命交托给你,所以我相信你,也相信阿律姑娘的眼光。”

宋霁月说得阿律瞠目结舌,这番话听着怎么那么熟悉?若到时候真是自寻死路,那就是损阿律的阴德,她也会自责一辈子的啊!

室内再次陷入沉默,就连回来收拾的阿香也不敢打搅。大家看着董骏钦,而董骏钦的脑子飞快运转,想把所有可能发生的后果都找出来。

半响,他仰天长叹终于妥协:“好吧。”

宋霁月大喜。

“可是入魂非同小可,此事还需要多准备。”董骏钦再看二位姑娘一眼,真不知该说什么好,“我再去一次掌门殿。卢大夫,麻烦你等下送小姐回去休息。”

董骏钦走后,大家纷纷担忧起还没入魂的宋霁月。而宋霁月本人,比起担忧焦虑,她眼里更多的一种按耐不住的兴奋。

而且不等阿律上前关心,宋霁月便主动拉过阿律,问她:“阿律姑娘,入魂是什么感觉?我入魂后会看见什么?要做什么?会遇见凌霄师兄……”

宋霁月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问得阿律万分确定自己没看错,宋霁月确实是在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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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造生阵

阿律把自己之前附身的种种事迹告诉了宋霁月。宋霁月是头一次听说这些事,兴奋地根本不想休息。卢大夫在一旁是劝也劝不住,最后只好学董骏钦祭出银针,这两姑娘才肯消停。

宋霁月躺在床上,半睡半醒之间问阿律:“阿律姑娘,我这样的情况可以在别人的身体里永远不出来吗?”

这个问题问的阿律和卢大夫一愣,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出来?你是说出不来?你别担心,有董骏钦在他一定不会让你被困在别人身体里的。”

宋霁月听言轻笑:“不是,我是说像阿律姑娘你这样多好,哪儿都能去,除了自己的经历还能感受别人的经历......”

宋霁月说着说着,困意袭来慢慢合眼。阿律和卢大夫相视叹气。

阿律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这个样子会被别人羡慕。不过再想想,宋霁月这个人确实活的还不如鬼。

可是即便是鬼,也不一定都是她这样的。阿律之所以能好好地操控阿云的身体是因为阿律的残魂虽残,但是力量足够。而宋霁月,阿律觉得她若是成了鬼,八成还是孱弱。于她来说最好的未来便是去投胎,活着,再难也要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掌门殿内,凌言掌门听闻等下来入魂的是宋霁月,多少也觉得不安全。不过既然董骏钦点头,他也不好质疑专业人士。

董骏钦反复确认凌霄师兄的情况,再次确诊他是患了失魂症。

董骏钦:“掌门,方才人多有些事我不方便细问。自从凌鹤叛变,凌霄师兄开启假死阵之后他就没有一时半刻清醒过?”

凌言掌门摇头:“起初他还有梦呓的情况,但大约半个月后就和死绝了一样……”

董骏钦:“那就是说,阿风回门起到现在他一直这样……算时间的话,这得要一个多月了吧?”

凌言掌门看董骏钦面露愁色,心里越发焦急。不过兴许是冷脸太久,他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看着董骏钦翻来覆去地探。

半响,董骏钦摇头:“困住凌霄师兄魂魄的这个阵法是在凌鹤叛变之前就种下的。凌鹤叛变时,凌霄师兄启动了假死阵。启动假死阵正好激活了这个阵法。”

凌言掌门:“现在这个阵法是……”

董骏钦:“我认为是与所有还魂阵相反的锁魂阵。”

锁魂阵三个字一出来,凌言掌门的脸色便更难看:“是谁给凌霄种下如此阴毒的阵法?”

董骏钦:“恐怕是凌霄师兄自己。”

凌言师兄:“他自己?”

董骏钦:“掌门可曾细看过《奇石录》?《奇石录》里关于造生石的记载,在最后提到有个修士研究出造生石再造生命的原理,随后将这个原理与阵法相结合,创了一个还魂阵法。

而《还魂记》里提到过两件事,第一,假道士也进入了造生石,但是他没有被石头净化。为什么?我猜是他锁了自己的魂魄。

第二,那个恶鬼从造生石出来后没有肉身可入,最后是假道士自愿献身,而他献身后两个元灵魂魄在同一个身体里和谐共处。

我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两个魂魄同处一身必定一强一弱,最后弱肉强食合二为一。

除非,假道士用了锁魂阵锁住其中一个元灵魂魄。让它处于无用状态。

这一点和阿律当初的情况差不多。

所以我想《奇石录》里记载的还魂阵是需要搭配锁魂阵的。或许凌霄师兄当初是想让程旗的魂魄暂时在他身体里落脚。

只是阵法失败,提前准备好的锁魂阵没用上。一直到后来凌鹤叛变攻击他,他假死阵开启后,误启锁魂阵锁了凌霄师兄自己的魂魄。”

凌言之前还真没细看那两本书,现在翻出来再看,还真如董骏钦所言。

董骏钦:“不过……这到底是有人刻意还是无意……”

凌言掌门:“即有刻意又有无意,这里头究竟多少明线多少暗线,恐怕布局的人自己都理不清了吧。”

董骏钦原本还要细想,总觉得这事非抓出个幕后黑手来不可。可是凌言掌门这么一说,董骏钦混乱的脑袋一顿,随后豁然开朗。

是啊,幕后黑手究竟是谁,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他开了这个头。而他每走一步,有些人便会故意无意地推波助澜,比如那些唯利是图的奸商和草菅人命的奸臣;可也些人故意无意的乱他们的计划,比如阿律,阿风,韩掌柜等等等等。其中牵扯众多,情理苦衷也众多,早就理不清了。

不过董骏钦却是没想到凌言掌门这次愿意出手相帮。虽然他是看中了董骏钦,但是拿整天青境的安危来换董骏钦……

凌言掌门听言轻笑:“原本我确实不想干涉这件事的,所以才不管什么仙门名声士气,让那些有二心或是心念不坚的弟子跟着凌鹤离开。只不过,看着凌霄一直不醒,我想有些事不是我想不干涉就真的能置身事外。

不过阿骏,你也别光说我,你怎么会允许宋姑娘来入魂?我听说当初可是阿律姑娘入魂宋姑娘体内。是她看到了些东西,然后宋姑娘的病情才有了好转的。”

董骏钦:“阿律现在不能入魂。”

凌言掌门:“怎么?她彻底复活了?”

凌言这话说的自然,好像早就知道阿律是什么东西了。

凌言掌门:“你也不必如此惊讶。论医术我不如你,但是是人是鬼我还是分的清楚的。这次她和你回天青我便发现她气息和上次不一样了。”

董骏钦:“她……也不算真正复活,充其量是半人半鬼的状态。只是,她的魂魄……我不知道是余留的原身元灵的关系还是这段时间的经历,总之她体内的魂魄太强,就算有残缺也太强……”

凌言掌门:“你怕她会吞了凌霄?也是,一个残魂能坚持百年,还能占据原身元灵,本身就不是一般的鬼魂。只不过,若是宋姑娘,她要是入魂于人,你之前在她身体里设的阵法岂不是要破?”

“霁月体内已有一魂一魄归位,剩下的若是不能跟上,不管那个阵法再好,它们迟早还是会散,最后废了一条人命。既然如此,我打算干脆学一学这个锁魂阵。”董骏钦淡淡道,“大不了虚弱一些。”

凌言听言,不由心惊:“什么?锁魂阵……可不是好阵法,不管什么目的,对别人施锁魂阵,会折寿啊。”

董骏钦:“掌门,我们现在的情况连明天会怎样都不好说。一旦朝廷再派人来,按父亲的性子他不愿连累天青境,很可能会自首。届时,霁月多半也会被带走。

霁月是忠烈之后,他们不会害她性命,但是其他的说不准。锁魂阵虽然阴毒,但是想破不容易,有了锁魂阵至少能保证她一时半会不会被人操控,更能保她性命。”

凌言掌门哑然。看来董骏钦是想以毒克毒:“不过,宋姑娘没有入魂的经验,是不是需要有人引导?”

董骏钦:“嗯。不知掌门您……”

凌言掌门:“让阿律姑娘来做引导吧,她的经验比我丰富的多。”

这话一出董骏钦沉默了。

凌言掌门见他一脸为难,不忍笑话:“怎么,引导入魂又不危险。这你也不肯?”

董骏钦:“不是……”

凌言掌门:“那是为何?”

董骏钦说不出为何,他就是不想阿律再做魂来魂去的事。他隐隐担心她这样总有一天会彻底丢了自己的魂魄。

凌言掌门叹气:“你啊,一面说她魂魄太强,一面又不让她劳心费神消耗一点能量。难道是想撑死她?况且她已介入此事,许多事不是你能左右的,又何必纠结。阿骏,人鬼殊途啊,你与她不能……”

董骏钦:“掌门,我与她不过是我一厢情愿……”

凌言松开握着凌霄的手,拍拍他:“一厢情愿?阿骏,换作是你,一个非亲非故认识不过数月的人要你整日为他身涉险境,你愿意?”

董骏钦:“她常说亡灵永生。”

“错。”凌言轻敲董骏钦,“亡灵永生是亡灵永远想的是复生。残魂气强说明她的复生欲强。我看她跟着你,这勇气比复生欲更强。”

阿律和卢大夫护送宋霁月到掌门殿时已是四个时辰后了。此时日落山西,恰好在掌门殿的高塔侧方。夕阳打向殿外空地上的董骏钦,阿律见此景,不由觉得熟悉。

翩然公子立于橙红金光之下。

董骏钦站在门口迎接,远远瞧见阿律直勾勾盯着自己,耳根泛红。

等她走近,董骏钦一反方才厉色,温和地笑道:“怎么了?怎么这样盯着我?”

阿律头一次有这种感觉,她确定自己之前从没来过天青,也不曾见过夕阳照人的情景,可是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熟悉,好像早就见过或是在梦里见过了。

这种熟悉感在董骏钦开口提问后慢慢消散。阿律这才发觉自己失态,连忙解释:“哦,没什么……就是觉得方才你有点眼熟……所以就多看了两眼。”

三人:……

董骏钦汗颜:“啊,不容易啊。咱两这十个月天天在一道儿,你终于觉得我眼熟了。”

阿律:“我不是说这个。哎,罢了罢了,人我们送来了。要在门口候着吗?还是卢大夫和我能进去旁观。”

董骏钦想到这事,嘴角不受控制地一沉。他领着三人朝里走,边走边道:“卢大夫能旁观,你不能。”

阿律:“为什么!我就静静看着而已,万一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还能帮一手!”

董骏钦:“所以我说你不能旁观。”

阿律:“哈?”

进殿后,凌言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好了。

两张床,一张上头躺着凌言,一张空置。床下出现一个六边形的白框。框内一圈是他们看不懂的符号。

很快,几位长老也进来了。一别数月,这几位是真的往老里长。大约是经历了这些糟心事,身心俱疲。

不过阿律看这阵仗,心里有些后怕。原先她入魂,不过两张椅子三个人。现在这又是阵法图又是四五个高手,看来董骏钦说危险确实没骗人。

阿律算是“逃过”一劫,不知道宋霁月能不能……额……阿律想多了,宋霁月此刻是紧张又兴奋,一边抓着她的手一边扬起嘴角。

哎。

大家各自准备好后,董骏钦和卢大夫私语几句。语毕,卢大夫震惊随后又是叹气。看嘴型,阿律猜是董骏钦又出了什么馊主意逼迫卢大夫同意。

等他嘱咐好卢大夫后便走到阿律身旁,将宋霁月送上那张空置的床。

他和宋霁月说了几句话让她什么都别想,尽量放松,随后手心生烟,像是点了香。

董骏钦的手轻轻略过宋霁月的鼻尖,来回两次后,宋霁月的困意再次袭来。

这时,他从藏锋上化出几根银针扎入皮下。阿律肉眼可见的,宋霁月的呼吸慢慢平静,接着胸口不再起伏,最后气息全无。

这时,大家望向阿律,望的她浑身一颤:“怎……怎么了?”

董骏钦招手示意她进入阵法图内:“霁月第一次入魂,没有经验,恐怕会迷路。你来引导她,若是遇到障碍,便让她提程旗。”

引导?引导什么?会有什么障碍?

阿律不安:“怎么……怎么个……引导法?”

董骏钦:“有一种法术,叫共魂。”

共魂?什么共……

阿律还没来得及开口细问,脚下的阵法图便亮了起来。卧室幽暗,突然的光亮刺得阿律眼疼。

她捂着眼睛,对董骏钦抱怨:“能不能提前说一声让我准备一下,我眼睛都要瞎了!”

然而话说出口后,阿律没有听到董骏钦的回答,反而是自己的回音。

挣扎睁眼后,阿律发现眼前是一片空白。是的,就是与身陷黑暗相反的身陷空白。

阿律茫然了,这什么情况?

不过很快,空白的世界里出现一团微弱的火苗。火苗在眼前乱窜,好像是在找什么。

阿律不由上前喊了一声:“哎,你是鬼火?”

火苗听音,定下身:“阿律……姑娘?”

宋霁月?!!

对了,方才董骏钦说要阿律引导宋霁月……难不成现在就开始引导了?

宋霁月睡着后,脑子里胡乱地出现一些场景。有她记得的,也有完全没印象的。

可是很快那些画面便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黑暗让她慌乱,她努力地移动自己,可是什么都感觉不到,连自己都感觉不到。这难道就是灵魂出窍?

不过,她很快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是阿律的声音。

阿律:“你是不是眼前一片黑?不要怕,你就径直向前走。”

有了阿律,宋霁月安心许多。她顺着阿律所言朝着某个方向飘啊飘。也不知道飘了多久,终于看见一点亮光。

这亮光像是一个快要熄灭的蜡烛。宋霁月告诉阿律自己所见,而后阿律再道:“靠近它。”

宋霁月听话靠近那点光亮。然而这光亮外围似乎有什么挡住了她的去路。

阿律想了想与宋霁月道:“你……你和他说程旗。”

宋霁月:“怎么说?”

阿律:“就说……就说……程旗死了。”

宋霁月虽不明白,但还是照做。

她重复几遍这句话后,光亮忽然变大了一些。

随后,宋霁月眼前一闪,等画面再次清晰起来,她发现来到了天青境的一块空地上。

宋霁月:“这是……出来了?”

阿律:“是凌霄师兄的记忆。你安心看,什么都别想,就细细看,尽量看仔细些。”

看仔细……宋霁月将眼前这个天青境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认出这是在天青境的大门口。而前方有几个人正缓缓走来。

等他们走近,宋霁月认出了脸。是晨阳和太上皇的贴身守卫萧大人,还有几位大臣和他们的侍卫。

宋霁月盯着这些长久未见的旧相识。半响,才明白为何她见到这些人会感觉奇怪,因为晨阳的御前侍卫高霆没来。

不过凌霄师兄并未想到这个,只是按白渊掌门之命迎他们进门。

宋霁月想起在白渊掌门仙逝之前有听小雀说过,晨阳皇帝因为太上皇病情加重,特意上天青境拜访白渊掌门,希望他能请玄清仙人出谷,仙法救人。

不过这事被白渊掌门以玄清仙人不知死活为由拒绝了。而后,晨阳便召回董骏钦。

看样子,凌霄师兄现在的记忆便是从此开始。

晨阳和几位大臣进入天青殿与白渊掌门详谈。凌霄师兄和几位侍卫一同在外等候。

萧大人年近四十,为人沉稳又有丰富的江湖阅历。故而他不像其他少年侍卫对陌生的天下第一仙门充满好奇。

凌霄师兄也是善解人意,知道他们想什么,于是便找了两个小弟子带他们四处看看。

天青殿前一下子只剩凌霄师兄和萧大人。既然还有一个没兴趣游山玩水的,凌霄师兄索性和他聊天解闷。

宋霁月听下来,两个大男人也没说什么敏感话题,大多就是斩妖除魔的事儿。

萧大人听着凌霄师兄的事迹,不禁感叹:“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我看照天青境凌字辈现在的成长势头,超越你们的祖师爷也不是不可能。”

凌霄师兄谦虚道:“祖师爷游历三界的实力,吾辈怕是比不得的。”

萧大人:“凌霄道长谦虚了。游历三界有什么比不得的,那都是靠运气。倒是游历了三界还能安然归来,在这山里创建一个门派,这才是实力。哎,不过祖师爷为什么不去天界呆着,做个神仙?莫不是这游历三界是胡诌的吧?”

凌霄师兄:“是不是夸大其词晚辈不知。不过晚辈倒是认为天上不现身的是神仙,凡间能看到的那就是活神仙。”

萧大人:“呵!道长好觉悟!不过,我倒是还听说祖师爷是因为痛失挚友才自觉不配成神成仙,回到天青潜心修行的。”

凌霄师兄:“嗯,是有这个说法。”

萧大人:“哎,也可能是看不透生死才……哦,别误会,在下并无冒犯之意。”

凌霄师兄:“大人不必介意,生死乃人生大事。若随便就能参透,那岂不会活得随便,死不瞑目?”

萧大人被凌霄师兄这番解释逗笑。可是笑完后又是愁:“不知道皇上能不能说服白渊掌门。太上皇这身体……哎,若这世间真有造生阵便好了。”

凌霄师兄:“造生阵?这是什么?”

萧大人诧异回眸,好像凌霄师兄不应该不知道这个阵法。

可是宋霁月看的清楚,他诧异归诧异,嘴角的弧度却是向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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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提前苏醒

凌霄师兄的记忆中,萧大人与他讲了许多关于造生阵的传说,期间也提到这个阵法源自一种上古神石。

虽然萧大人语气上全然当它们是志怪故事,说出来也不过是瞎聊聊而已,可是宋霁月感觉到凌霄师兄上心了。

仙门之内,任何故事都有确实存在的可能性。

大约半个多时辰后,晨阳和一干大臣从天青殿出来。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看来是没能劝动白渊掌门。

天青境的事儿,不,应该说是所有重草堂和董府院外发生的事儿,对宋霁月来说都是听他人语。

他人语,多少会有所删漏或者有所虚夸。所以宋霁月过往听听这些事也不过是打发时间不会往心里去。

如今在当事人的身体里亲眼见到这些记忆,这才觉得这事颇奇怪。

可她能奇怪什么?

宋霁月告诉阿律,她奇怪晨阳为何想请玄清仙人出山?

玄清仙人归隐留桑谷的事天下皆知,一般人都让他是大限将至,这个晨阳不会不知道。

更何况在此之前,即便玄清仙人没有归谷,太上皇每次病重也都是召董骏钦进宫的,从来没有直接去请玄清仙人。

难不成是晨阳觉得这次太上皇旧病复发的厉害,非要请师傅出山才镇的住?

宋霁月当然不晓得,可是阿律晓得。连宋霁月都觉着奇怪,阿律想他们之前推测的没错:晨阳上天青恐怕不是为了找人进宫救人而是为了确定玄清仙人的生死。

不过,当时的凌霄师兄同宋霁月之前一样并未多想。等大家都出来后,凌霄师兄按掌门令带各位去客院休息。

而安排好一切后,凌霄师兄便进了天书楼。

宋霁月之前上过两次天青,加上现在这次一共三回。这三回,她只去过主峰,掌门峰,三月池以及留桑谷。其他地方仅仅是远远瞧了一眼。

现下,她跟着凌霄师兄进了天书楼,好奇心也被满足了。更是在他找到那本《奇石录》后同当事人一同津津有味地翻阅起来。

宋霁月告诉阿律,这本《奇石录》记载了许多神石,除了造生石还有能炼丹的,能锻件的,能镇宅的等等等等。

宋霁月看着看着不由地沉迷于此。可惜凌霄师兄还未看完,不知从哪里冒出凌言师兄的声音说是找他有事。

凌霄师兄合上书将其带离天书楼,随后与凌言师兄去了启峰塔。这段行程大概是为了启峰塔的日常维护,并无什么特别。

不过几个时辰后,二人出塔,有个小弟子便匆匆来请凌霄师兄去一趟锻造室,说是哪个弟子锻件时出了岔子。

凌霄师兄见天色已转暗,他便与凌言师兄提起了《奇石录》,希望凌言师兄能帮他找一下天书楼里是否还有其他有关造生的书籍。

之后的事与董骏钦他们之前的推测差不多。凌言师兄在天书楼内找一圈,最后只递了一本《还魂记》给凌霄师兄。凌霄师兄直觉不可能,便在深更半夜再入天书楼。这一入他就怀疑凌言师兄有藏匿之举。

宋霁月之前见过凌霄师兄几次,虽是点头之交,可看面相就知道他是个温和儒雅的人。而他身边的人对价也很高。故而宋霁月感觉到凌霄师兄几乎是怒气冲冲地闯入凌言师兄屋里时,她不由心惊,这反差太大了。

心惊的不止她一个,凌言师兄本人也是如此。宋霁月看不见凌霄师兄的脸,可单就他能为了那几本书在大半夜和凌言师兄刀剑相交,想来已经是“病入膏肓”。

最终,凌言师兄不得不把几本书交出来。阿律嘱咐宋霁月跟着一道看,于是宋霁月就看见无数奇奇怪怪的符文和阵法图,直到天亮。

在凌霄师兄的记忆里,接下去几日,他除了招呼京城来的几位之外,就一直沉浸在这几本书里。等晨阳一行人下山后,他更是废寝忘食。

宋霁月对仙法等事所知甚少,只是大致看出来他在一个暗室里尝试各种法术。

期间,凌言师兄来找过他几次,可是次次不欢而散。

宋霁月真心觉得凌霄师兄是魔怔了。她想劝,然而她现在只是一个观忆人,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凌霄师兄开启了那个所谓的造生阵。

阵法最开始,一切正常。台子上那截像骨头一般的东西不停闪烁,接着慢慢腾空上浮。

宋霁月感受到凌霄师兄越发激动而紧张的心情,就是那种大功告成前夕的激动紧张。

而包裹着骨头的光圈也慢慢变大,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似的。

随着凌霄师兄逐渐靠近那根骨头,宋霁月看清那光圈已经化出一个人的轮廓。

人形光圈随着凌霄师兄的手指施法而慢慢地脱离骨头。可是就在光圈触碰到凌霄师兄手指的一瞬间,宋霁月感觉她的心跳暂停一秒,而后万事骤停。

宋霁月一愣,这是怎么了?怎么都不动了?

她原想叫阿律,可还没发声她便听到一声穿透身体的尖叫。回眼时光圈再次动起来,可它却是迅速回到骨头上。凌霄师兄不知道怎么了,直觉他浑身发疼跪在地上痛苦地低吼,眼睁睁看着阵法慢慢失效前功尽弃。

记忆中的阵法失败也就算了。可是宋霁月虽然只是旁观者,却也同样受到那声尖叫带来的冲击力。

它好像不只是记忆中的画面,更像是凌霄师兄体内自有的一股力量一个巨浪,把宋霁月猛地往外推。宋霁月下意识想伸出手拉住什么,可自然是什么都抓不住的。

掌门殿内,首先发觉不对的就是凌言掌门。从入魂开始,他便一直关注凌霄的灵脉运转。原本毫无波澜的灵脉突然大起大落。

凌言掌门:“阿骏!凌霄有异样!”

然而董骏钦这边的宋霁月也不太对。

宋霁月再次落入黑暗之潮,力量之潮像是一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强烈的恐惧伴随着窒息感席卷宋霁月所有感官。

在头昏脑胀呼吸困难的情况下,某些本能被激发出来。宋霁月这才知道过去二十年,她所无奈的绝望的那些躺在床上躲在家宅內苟延残喘的生活是多么诱人。

可喜可贺,困顿之中,有人拉住了宋霁月。而后她瞬间轻飘快速浮出水面,只听疾风之声呼啸过耳,朝着岸上去。

殿内,长老们在阵外护住结界,凌言掌门与董骏钦一东一西为二人调息:“凌霄好像有转醒的迹象!”

可是董骏钦这边,宋霁月的魂魄正在一点点挣脱他的控制。

董骏钦心下一紧,他试了几次,发现宋霁月体内一部分魂魄已经不由他控制。于是董骏钦提前开启了宋霁月体内的锁魂阵,将能召回的魂魄全部收入阵内。

不多久,地板开始晃动像是地震一般。而凌言掌门更是大喝一声:“当心!”

沉睡良久的凌霄师兄闭着眼睛做了起来。可不等大家反应他便发了疯似的朝对床的宋霁月扑去。

众人一惊,董骏钦推着同样苏醒可是因锁魂阵而全身无力的无力的宋霁月出了阵法交给卢大夫。

可是当董骏钦转头想把阿律也送出去时,却发现凌霄的目标根本不是宋霁月。他失算了。

董骏钦和凌言一开始就想过凌霄会在入魂半途醒来,也料到他刚醒来后一段时间内会神志不清发疯伤人。但是这种伤人不应该是有针对性的。

可现实显然不是。

先不谈他为何醒的比他们预想的提前太多,光是他眼都不睁开却能准确无误地打中阿律,这就是太诡异了。

阿律毫无准备地受了一掌后也是瞬间醒来。可是这一掌打得她跟五脏六腑被撕裂了一般动也动不了。

董骏钦和凌言一起上阵牵制住凌霄,长老在外围要维持住结界不让凌霄的戾气冲出去已很勉强。

现在根本没人能带阿律逃。迫于无奈,董骏钦只好与卢大夫道:“先带她一个人走!”

卢大夫按之前说好的抱起宋霁月就往外跑。他离开掌门殿的瞬间,整个屋子便被长老们封死了。

凌言与董骏钦相视一眼,他们都发现了,凌霄的身体醒了,可是真正醒来的恐怕不是凌霄本人。

若换了别人,董骏钦可能直接下狠手。可是现在他做不到。他做不到,凌言更不可能。

阿律跪在一旁只觉得每一次呼吸都要痛死。而几步之外还正个凶神恶煞的人要她性命。

为何?

她反复回想方才,方才她在一片空白之地看到宋霁月的那团火苗剧烈摇曳随后慢慢熄灭。阿律觉着奇怪,于是试图靠近火苗。

可是引导终究是一种看不实摸不到的意念虚法,她再怎么靠近都与她隔着距离。

正当她想醒来去叫人帮忙时,她自己也突然被拉进黑暗中。

这一入黑暗,她再次看见宋霁月的魂魄。那魂魄和另一个忽红忽蓝的火苗在一道,两团火苗逐渐靠近,好像要合二为一了一般。

以阿律的经验,这中迹象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她再次尝试奴隶朝宋霁月靠近,很快在黑暗之中,阿律看见自己生出了手,触碰到了宋霁月。

虽然没有肉身,但是连接之感强烈。于是她也没多想,拉住宋霁月就朝反方向跑。

跑着跑着,阿律还真的看见一个熟悉场景,是董府内院。虽然不知是什么原理什么情况,但是这肯定不会是凌霄的记忆,他不可能进董府内院。

阿律断定她已经跑回宋霁月体内。她把宋霁月的魂魄送回她自己身体,还不忘感叹自己的魂魄这能在两个身体里来回,简直太厉害了!等下一定向董骏钦炫耀一番。

可惜她等到的不是董骏钦的召唤,而是被人一掌震醒。

这一掌下去,人是醒了,可是浑身抽筋抽不能自已。抽搐中,阿律自觉当初真的应该听董骏钦的话不参合,现在倒好。

她一边颤抖着喘气一边疑惑凌霄为什么盯着自己呢?难不成是记恨她方才抢走了宋姑娘?

不是吧?这有什么好记恨的。宋姑娘她原本就不是他的一部分。

兴许是疼痛使人清醒,阿律脑中突然又冒出个猜测。

方才忽红忽蓝的火苗……这个火苗里不是凌霄师兄,不不不,这个火苗不止是凌霄师兄,它里头还有另一个人!

起初董骏钦不让她入魂是担心她的魂魄太强会吞噬凌霄。可是方才所见,凌霄师兄体内那位一点不弱。

而那位不仅困住凌霄更是想困住宋霁月。如果想搞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东西,眼下非得阿律亲自进去看看。

此时,董骏钦和凌言正替她挡住发疯的凌霄。阿律捂着胸口决定请正要上前的凌言帮一个忙。

董骏钦的注意力全部在凌霄身上,并未注意到阿律拉住凌言并与他道:“让我入魂!”

凌言一愣。他看看董骏钦再看看阿律。

阿律:“掌门!信我!”

阿律这句信我是一时情急说的,凌言一招将她的魂魄震出肉身后才发现不太对。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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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事成

董骏钦的藏锋对阵赤手空拳的凌霄很是吃力。一来凌霄修为不低,不管现在是谁在操控他的肉身,这个人或者说这股能量本身也不会比凌霄差;其二,现在困在结界里,旁边还有个阿律要顾忌,诸多不便。

想到此,董骏钦不由回头确认阿律的情况,可是他一回头便见到方才至少还能撑着的阿律现在已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再看不知道为何停下动作的凌言,他疑惑的眼珠在董骏钦和阿律之间来回转。

这是怎么了?

短短一瞬的分神,董骏钦被凌霄正踹胸口连连后退。可正当董骏钦打算反击时却发现凌霄捂着自己的脑袋,随后又抱着自己的胸口不停扭动身体,好像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折腾地他有内而外的难受。

董骏钦反应几秒,猛地回头再看阿律,随后瞪向凌言:“凌言掌门,你帮她入魂了?!”

凌言一开始便想到董骏钦发现他帮阿律入魂肯定不悦,所以解释之词早就想好。然而一掌下去,阿律的反应完全超出他的预料,这让他不禁疑惑究竟是他帮阿律入魂的还是阿律姑娘自己做的?

阿律进入凌霄体内后,迅速找到那个忽红忽蓝的火苗。魂魄感应到阿律,气焰大涨。阿律这一看,呵,好家伙,怪不得凌霄昏沉不醒跟个死人似的,原来是被这些乌烟瘴气被围困住了。虽说阿律不认识凌霄的魂魄,可是这段时间她见到的所谓魔气可不要太多。即便每个被侵染的人的魔气颜色不同,但是它们的气息都是一样的。

别人家好歹还是潜移默化暗暗使绊子,凌霄体内这个倒好,都蹬鼻子上脸来控制原身元灵了,简直是嚣张至极。

阿律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底气,火苗烧到她跟前时她便使出全部灵力。

董骏钦和凌言站在一旁,见凌霄如自残般对着自己又抓又挠,不知道该怎么办。阿律入魂从没出现过如此强烈的反应,现在看来要等凌霄体内的两股灵力分出胜负才能完事。

可是比起凌霄,凌言似乎更担心阿律:“董骏钦,我问你,她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这问题问的董骏钦一愣,就连旁边的三位长老也是跟着抬头。

董骏钦:“掌门不是知道她......是鬼吗......”

凌言掌门:“不是鬼。她不是鬼。”

董骏钦:“是,她后来与这具身体的原身元灵融合了。这原身元灵原本是......阿风应该和你提过刺堎的吧?”

凌言掌门:“和原身元灵没关系。我方才为了不伤她的原身打算先用三成功力震断她的灵脉链接,再用七成住她灵魂出窍。可是三成功力下去,她是自己即刻脱离原身。而她脱离了原身后,也是自己进入凌霄体内的。凌霄体内那股异力正是活跃时,阿律姑娘若只是个鬼或者借了别人的身体复活的半人班规,她也不可能凭自己的能力穿梭在两个身体之内。”

董骏钦舌头一僵,半会儿才支支吾吾地开口,像是给凌言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阿律魂魄的能量很强......也可能是......”

凌言掌门:“再强,也不可能保持全程清醒的状态灵魂出窍再进入他人体内。这根本不是一个鬼,或者说一个魂魄元灵能做到的。你我修行多年,应该都清楚,就算我们自己灵魂出窍也会有至少一盏茶的时间漫无目的的飘荡。”

董骏钦大致明白凌言掌门的意思,可是怎可能呢?一个可以在任何肉身内自由穿梭的魂魄......

这种事情,闻所未闻,不是凡胎能修炼到的境界。

就在二人疑惑阿律到底是什么时候,阿律在凌霄体内,穿过火苗触碰到了中心的元灵。阿律这一触,火苗再次覆盖住她。可是正如董骏钦预料的那样,阿律不仅不受火苗的压制,反而将其吸收。

感觉到自己正在消散,火苗疯狂摇动想把自己从阿律的魂魄里拽出来。阿律乐了,几百年来,她只敢附身死人,怕的就是活人能量太强,也怕自己误害了人。如今有股力量送上门让她吸食,不吃白不吃!

可惜狗急了都跳墙,火苗自然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被吞噬殆尽。阿律已经将一部分原身元灵拉了出来,而火苗则死死抱住剩下的部分。

两相拉扯,好像要把人撕碎一般。而正是撕裂之痛唤醒了沉睡良久的真正的凌霄。

正如神话中,盘古困于混沌太久,于是鼓足一股力撑开天地。凌霄自身的魂魄也困于混沌太久,如今受了刺激,猛然发力,将阿律和那个忽红忽蓝的火苗同时震开。

苏醒的瞬时之力究竟有多吓人?阿律直接被震出凌霄的肉身回到自己身体里,而后吐了几口血。而那另一股能量也被逼出身体,化为一团灰白的烟雾。

阿律:“就是它!”

阿律满口血红地指着那团烟雾。董骏钦和凌霄此时也顾不得她或是凌霄,他们和结界外的三人同时施法,开启天青五行阵。

要消灭一股强大的能量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它过犹不及自爆而亡。五行阵内五行灵力很快充满整个结界,那个戾气极重的能量尝到被压制的痛苦,果然猛得增力。而这股力量越是想反抗便越是不管不顾地乱来。天青五行阵向来以五行相克相衡为名,烟雾中的力量越大,五行阵吸食的力量也就越多。董骏钦坐在水脉上感觉到这股力量就快走向崩坏,他深吸一口气,双手压地,加大自己手上的灵力运转。其他四人感知到水行变化,纷纷跟上。

几秒过后,阿律看见那团灰白烟雾闪烁一下,随后发出一声低沉的爆炸音,最后四散如尘埃,直达肉眼再难看清。

确定结界内的压迫感消失后,五人撤了结界,立马到凌霄身边去。董骏钦一探脉,随后道:“成了。”

凌言掌门:“成了?那怎么没醒?”

董骏钦:“这回是真的太累,所以睡着了。”

阿律听言也松了一口气,她坐起身擦干净嘴,在一旁轻笑呢喃:“最后还不是要我来......”

阿律原以为董骏钦就算不接她的茬也至少会关心一下她的状况。然而董骏钦却是神色不明地看着她。

阿律心想,该不会是她做的太过,董骏钦生气了吧?不该啊?

可惜不等她问,董骏钦便收起疑惑朝她走来:“走吧,我带你回去休息。”

什么意思吗?她又好心办坏事了?也没坏事啊,凌霄师兄这不就正常了?哎,这男人到底怎么想的!

不过阿律也确实累了,他们拜别过几位长老后往殿外走。然而出门的瞬间,阿律听到一个声音对她道:“谢谢你。”

是谁?阿律疑惑地回头,可是身后那几个人的全部心思都在凌霄身上,并未有人在意她。

阿律再细想,那声音好像......好像就是凌霄师兄的声音啊,语气也像。

董骏钦:“怎么了?”

阿律收回脖子,凌霄师兄完全没醒,那刚才是谁?

阿律:“没什么,我刚才好像听到凌霄师兄说谢谢我。不过......可能是我幻听吧。”

董骏钦看着阿律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的样子,心道:阿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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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意外得知

阿律与董骏钦回到三月池外围时,阿律终于忍不住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出口:“董骏钦,你是不是生气了?”

生气?董骏钦回首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又开始自疑,或许阿律没有骗他,可能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而且她出入鬼市这么久,连鬼市的人都没觉得不对......

董骏钦想着想着,渐渐说服自己阿律没有问题,她究竟是什么并不要紧,要紧的是她不是坏人。

于是董骏钦暂时放下心中的石头,软下表情道:“没有,我没有生气。只是担心你而已。”

担心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阿律方才被凌霄震出体外后确实有一段时间不顺,但是现在被董骏钦拉着走了一段路已经觉得好多了,可能是他在默默帮自己调息吧。就是这喉咙里大约还有残余的血,卡在里头不上不下的有些不舒服,得找个地方漱口倒是真的。

两人一同回到屋内时,宋霁月已经醒来。她看上去没事,不过气息很虚,远不如之前。阿律和其他人一样很是担心她的状况,可是她转身想和董骏钦传达自己的担忧时却发现他非常平静。

阿律看着他坐下,探脉,随后朝卢大夫点头。嗯,对了,卢大夫似乎也不担心,好像早知道会这样了。

阿律站在一边,方才吐血留下的残余还挂在脸上,现在已经有些凝固。董父和阿香无意瞧见,惊慌道:“阿律姑娘,你没事吧?”

阿律:“嗯,我......”

她不说话还好,这一张口就把几人吓了一跳。

董骏钦:“父亲你放心,她没事。阿香,麻烦你倒两杯水给她漱漱口。”

阿香像是听了什么天方夜谭似的,不敢置信地看向“冷漠”的董骏钦,可再看阿律姑娘自己也是镇定自若的样子,只好遵命去倒水。等阿律漱口之后,再次确认:“阿律姑娘,你真的没事?没什么内伤吧?”

“我感觉挺好的,非常好。没什么内伤。而且,要是有内伤,董骏钦不是能看出来吗?”提到伤,阿律忽然压低声音问阿香,“倒是宋姑娘,她回来之后有什么异常吗?我怎么瞧着虚了一圈?”

阿香叹气:“是虚了一圈,不过也就是和去年差不多,我估计她自己也早就习惯了。”

阿律:“可是上次在燕郊,她从那个什么大人家回来后,精神好了不少嘛?”

阿香:“失魂症这个毛病原本就是反反复复的。不彻底治好,随时都可能虚。我们再急也没用。”

阿律问阿香是虽然是压着嗓子,可是屋里一共就几个人,这几人方才又都安安静静地呆着,故而阿律的话他们全听见了,包括宋霁月。

宋霁月本人正如阿香所言,早就习惯这样的事情。不过和以前比起来,这次复发她倒是觉得值得。

回想方才......对了!宋霁月想到自己出魂后还没来得及和他们汇报成果呢。于是宋霁月趁着自己还有力气将她在凌霄记忆里见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全说出来。

要说宋霁月的记忆力倒是很好,阿律自叹自己第一次入魂时看到那些记忆后,多数都像是一场梦一般很快就忘记了。

大家听完宋霁月的转述后,对那个向凌霄提起造生的萧大人起了疑心。

阿律:“看来这个萧大人有问题。董骏钦,你说他是甯曦的人还是瑟枭的人?”

董骏钦:“不好说。”

宋霁月:“哦,对了。我最后出来前好像看到凌霄师兄的那个阵法里有个人。”

阿律:“有人?”

宋霁月:“对,有个人。不是你们说的附在骨笛里的人,是另外一个。”

董骏钦:“可能是甯曦。”

宋霁月:“好像不是。”

阿律:“宋姑娘,你怎么知道不是?你知道甯曦什么样儿吗?“

宋霁月摇头:“我不知道甯曦什么样,但是听你们说,这个甯曦应该是想复生的吧,可是凌霄师兄阵法里的那个人,我总觉得他好像是想把骨笛里的魂魄拉回去,不让它出来。”

拉回去?

宋霁月:“对了,我可以把那个阵法画给你们看。”

宋霁月这个建议倒是极好。记忆这种东西说起来玄乎,除了亲眼见到的人,其余人光靠听是听不明白的。

亏得宋霁月记忆力好,没两下就把她见到的所有阵法都画了下来。《奇石录》上关于造生石阵法的记载并不全,故而他们之前查看时并没有什么发现。可是现在看宋霁月画下的阵法图,特别是最后凌霄师兄用来让程旗还魂的阵法,董骏钦和穆擒风都觉得有些奇怪。

这时,天青境厨房的弟子按凌言掌门的吩咐来给董家人送晚膳。阿香将人迎进来,顺便把铺满画纸的桌子收拾收拾。

弟子放下食盒时随意瞟了一眼,觉着这阵法眼熟的很:“咦?”

安静的屋内突然咦了一声,这一声立马引起这些神经紧张的董家人的注意。

董骏钦:“怎么了吗?”

弟子看他们似乎在研究什么,以为是自己打扰了,于是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这个阵法图有点眼熟。”

穆擒风呆在天青二十几年,从来没见过这种阵法。这位弟子穆擒风也是认识的,比他们年长。说不定他见过。

穆擒风:“张师兄,你看看这些阵法图。都眼熟吗?”

张师兄拿过几张纸反复翻看,时而皱眉时而点头,最后道:“嗯,不过你们怎么会知道这些阵法图的?”

穆擒风不好明说,他示意董骏钦找个借口:“我们是在救人的时候机缘巧合看到的,这个阵法好像不是什么好阵法。”

张师兄:“如果这个阵法是我以为的那个的话,那这个阵法也不能说不好。就是很难控制。”

董骏钦:“张师兄,你以为的那个是什么?”

张师兄:“是我看我爷爷画过的一种阵法。据我爷爷说,这个阵法很危险,需要借助一块什么石头才行。不过那块石头早就失踪了,所以,从我爷爷开始就没人能启动这个阵法。”

石头!

阿律觉得自己也是神经紧张的不行,一听石头二字便弹起身:“是不是造生石?”

可是张师兄对造生石这个名字感觉很陌生:“这石头叫什么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你们说的造生石又是什么?”

阿律停顿片刻将《还魂记》的内容复述给张师兄。而张师兄倒是对这个故事反应颇大:“你们在哪里听得这事?”

阿律看看董骏钦,董骏钦道:“是天书楼里的一本书上写的。”

张师兄:“天书楼?天青境天书楼?”

张师兄原本不信,可是转念一想也不是没可能:“哦,天青境的祖师爷和爷爷的师公是认识的。嗯,有可能。”

董骏钦听张师兄这意思,似乎里面有什么故事可以挖掘:“张师兄,您爷爷的师公是哪位仙人?在何门何派?”

张师兄:“呵,我爷爷的师公只是个江湖无名之徒,也没什么门派。倒是建过道观,可惜他死后到我爷爷那辈就毁了。我听我爹说起的时候都不认识,你们肯定更不知道了。”

阿律:“道观?他建过道观?叫什么名字?莫非是叫络通观?”

张师兄听言大惊:“哎,你怎么知道?你们刚才说的那个故事里的假道士就是我爷爷师公的事,是真事儿。不过这事儿也过了几百年了,所以我刚才才奇怪你们怎么知道的。不过后来一想,咱们的祖师爷和我爷爷的师公是认识的,可能是祖师爷给写下来放进天书楼里了。”

阿律简直要哭了。我怎么知道?我们老早就知道了!可......可......怎么绕了这么一大圈又回去了?不过不要紧,绕一大圈最后能接上也是太好了!

而董骏钦,穆擒风和南琴也和她一样,震惊又激动的,把张师兄吓住了:“怎么.....怎么了吗?出什么事了吗?和我有关吗?”

穆擒风想了想,张师兄的爷爷现在也要八十好几了吧,不晓得是否建在。于是他上前,一把勾住张师兄:“师兄,你爷爷还在吗?”

张师兄:“在......在啊......他就住天青镇......怎怎么了吗?”

穆擒风:“能带我们去见他吗?急事,人命关天的急事!”

张师兄没想到自己顺手送给饭居然能摊上这么大的事。于是四人连饭都不吃,嘱咐好屋里的人架着张师兄直接门阵下山。

张师兄虽然在天青境多年,但是他天资平平,最后还是靠得厨艺留在山上的。他平日最多御剑下山去采买,这个门阵真是头一次经历。

到达天青镇张师兄家门口,他父亲正好出门。看见穆擒风和董骏钦想两个门神似的站在自己儿子身后,以为是他闯祸被带下山找他爹算账来了。

对此张师兄尴尬道:“大张,你想多了。我都几岁了还找你啊。对了,老张在不在家啊?”

张师兄父亲:“在,我正要出去给他买酒吃。你找老爷子什么事?”

张师兄:“哦,这是凌风师弟,我和你提过的。这是董师弟,这两位姑娘是他们的朋友。他们有急事找老张。”

张师兄父亲狐疑地看看他们,随后酒也不买了,直接带他们进屋。

四人见到张师兄的爷爷,阿律发现这老爷子是个瞎子。她拍拍董骏钦低声道:“眼疾,你没治好?”

阿律这么一说,董骏钦想起一件事。他记得以前听张师兄说过,他爷爷是个瞎子。但不是什么眼疾或别的毛病导致的,而是纯粹被人划瞎的。

或许这事也和络通观有关?

老爷子听说孙子回来了,高高兴兴地出来迎接。

几位晚辈寒暄慰问几句后,提到了络通观的事情。

这个故事一出,张老爷子的脸瞬间黑了,对着张师兄就是一顿骂:“死小子,成日里胡说什么呢!”

张师兄:“胡说?我......”

张老爷子的反应很奇怪。

董骏钦:“张爷爷,其实不是张师兄说的。是我们正好在看一本书。张师兄来送饭时正好听我讲里面的故事,他就说这个故事和爷爷您的师公很相似。我们呢,也就是好奇,想来听听具体的事儿,还有后续。”

张老爷子摆手:“我可不知道什么后续。”

董骏钦:“张爷爷,我还没说这故事,您怎么知道自己知不知道后续?”

张老爷子眼瞎,但是耳朵没瞎,心也没瞎。他知道董骏钦在套话,索性赶人:“我管你们什么故事。走吧,走吧,老头子要出去喝酒了,你们别杵在这儿在我这儿浪费青春。”

张老爷子身体健朗,加上张父也听从老爷子的意思,这一赶人他们还真没办法。

阿律被张叔推到了门口,她想大力出奇迹把人推回去,可又怕自己下手太重伤了人家。一来一回中,阿律不小心握住了张叔的手。

可是握住手的瞬间,阿律感觉不对。她眼前一黑,随后看见几个人,好像是哪里的道长仙人。他们空降在一个院子里,这个院子......对,是张家的院子,就是她刚才经过的张家的院子。这几个人肯定不是天青弟子,衣服不对。他们......哎,不对啊,张爷爷,张叔还有其他人呢?

阿律来回转头,可是这里确实谁都没有。不对,时间也不对。而且他们下山的时候明明是傍晚,可是现在这天色太亮了吧。这是......嗯,这衣服......衣服好像季节不对啊。

阿律一边疑惑一边发现自己在往后退。随后老爷子从屋里出来:“怎么还在门口啊!说去买东西半天也不走,门口捡钱啊!”

嗯?

阿律心想:我这是......看到张叔的记忆?什么情况?我没入魂啊?

这几个人看见老爷子和张叔后,气势汹汹地上前,拽着人领子就把他们推进屋关上门。

阿律:哟,什么地方来的?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嚣张?不怕天青弟子下来吗?

可是记忆中这几个人肯定不怕,老爷子反抗没有,张叔也很快被打伤。那几个人拔剑指着他们:”说!络通观里是不是有神石?!“

嗯?他们也在问神石?

张叔:“没有!”

老爷子:“没有没有!观都毁了,还能有什么神石啊!各位道长!各位仙人!你们真的误会了!”

为首的人阿律看了半天也不认识,不过倒是想起他这身衣服了,是凌鹤判出天青境之后穿的。

等其他人把张家翻了个底朝天后,那人放下狠话:“好,既然今日二位说没有。那日后也不可以有。明白吗?”

我的天啊,几个启生台的道士简直就是流氓!

老爷子:“是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老爷子说完这话,阿律又是一个回闪,回到现实。

她看着依然在推搡的二人,立马明白了:“张爷爷,张叔叔,你们是不是被人威胁了?”

阿律突然这么说,大家皆是一愣。

张叔和老爷子反应几秒:“你......你怎么知道?这是......好几个月前的事儿......”

等他们反应过来轰人轰的更决绝。

阿律急忙道:“叔叔,爷爷,你们听我说,那些人不是好人。就算你们守口如瓶,也只不过是延缓他们找到神石的时间。可那些人的架势,等他们找到神石会怎么样?“

老爷子是真的急了,大喊:“不可能!他们不可能找的到!”

张父:”你们就别问了。我们真的不知道。那个石头......那个石头的确实不存在。“

阿律:“是不存在,还是不存在了?”

张父:“不存在了不存在了!”

阿律:“也就是曾经存在过吧?”

张父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个都是套话精。

正在两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凌言掌门突然出现在院子里。张父虽然不待见他们,可是看见凌言掌门却是一动不敢动。

阿律心想:不知道是怕凌言,还是怕掌门呢?

张叔和张爷爷重新回到屋内,凌言掌门合上门,也同时在整个张家院子以及张家人身下下了法术:“二位放心,从今日起,若是有任何人敢图谋不轨,天青境一定会及时出来阻止。还请二位能将神石的下落如实告知。”

董骏钦没想到凌言会帮忙到这个地步。

他悄悄心音问:“凌霄师兄醒了吗?”

凌言掌门:“醒了。不过还要静养。”

董骏钦想,大概是凌霄的事情对他触动太大了吧。

张家两位长辈得了凌言一句话,犹豫一会儿后终于是开口了:”确实是不在了。我师傅临终前就把石头毁了。“

众人:“毁了?”

阿律:“为什么呢?而且那是神石啊,您师傅也毁的掉?”

老爷子叹气:“祖师爷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祖师爷就是在建道观的地方找到的石头。只是那石头虽然传下来了。但是会用的人,到了我那辈根本就没有,它只是一个唯有每任掌门知道搁在哪里的传说。

而且师傅死前说梦见祖师爷托梦要他把石头毁了,因为这石头威力太大,怕害了后人。于是他就照做了。可是具体是怎么做的,那石头究竟去了哪里,是不是真的毁了,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再之后,大张出生,络通观也慢慢没落了。原本我想我们就守着一个小道观既能挣钱小钱,也碍不着其他大门派什么事。可谁知突然有一日冲进来许多官兵,抓着人就问石头的事情。我把这些事都说出来,可是他们还是要杀人灭口,我的眼睛也是那时候被划瞎的。“

阿律:“这么残忍?是皇甫砾的人吗?”

老爷子摇头:“不是,那时候皇甫军还没得势。而且那些人的气息不像是休邪术的。想来,他们修为如此了得,一个个都比我们厉害不知道多少倍,可他们把整个络通观翻了底朝天都没找到什么石头,而且他们能找来,显然是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晓得石头藏在哪里而已。后来,我带着大张逃出来,躲进天青。想着天青有天青境守着,外头再乱,也乱不到这里。谁知......”

凌言掌门:“天下大乱,六道都逃不过。”

阿律:“是啊,大局乱,乱全局。”

不过,这石头到底是被毁了,还是......

阿律与三人对视一眼,凌言掌门道:“我看你们还是要去一次络通观。至于你家里人,放心交给我吧。”

董骏钦得了此话,大喜:“多谢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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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再访络通观

凌言打点好张家人后,送董骏钦四人返回天青。

路上得知,原来是凌霄师兄醒后他想请董骏钦出诊,结果到了三月池才晓得他们拉着张师兄下山了。

凌言担心他们莽撞下山会被有心人看见,因而也赶下山。却不想顺便得知了一些事儿。

董骏钦把完脉后道:“师兄身体并无大碍,混乱是因为他体内灵脉在自愈,毕竟被压制太久。不过等各经脉自调好了后,还需给为长老陪同闭关。“

青陨长老:“这是自然的。不过闭关前我们还是得把阵法的事解决了。”

青陨长老将图纸交给青音长老道:“我刚才大概看了一下,结合凌霄所言,有个大致的推测。不过不太确定。师妹,阵法是你的强项,你有什么想法?”

青音长老:“我的想法是这个阵法并非是什么还魂阵。你们也知道,还魂阵的必要元素就是残魂。有了残魂才能通过阵法将其余的魂魄召回。

但是这个阵法里,此处,还有这处,这几个符文看上去和众多还魂法术一样,但联合起来其实是借用一个魂魄让另一个魂魄出来。

也就是说,凌霄你的那截骨笛在这个阵法里其实是个媒介,或者说是个牺牲品。”

牺牲品……这个说法倒是符合宋霁月所见的有个人想把程旗拉回去。好在,程旗早就被阿律带回鬼市,要不是如此凌霄此刻不知道会因为后悔做出什么事儿来。

凌言掌门:“当初……当初阿律姑娘上天青时我就该查一查的。”

凌霄师兄:“掌门,这是我的疏漏。”

董骏钦:“凌霄师兄,那你还记得阵法启动后的事吗?我们听说那个阵法里似乎出来一个魂魄?”

凌霄师兄:“确实……阵法里确实出现一个魂魄。一开始我以为是程旗的魂魄,但后来我感觉这个魂魄的气息不对,这气息太强烈,充满杀气,不像是程旗。我担心自己替程旗还魂时把别的什么东西召出来,于是想暂停阵法。可是,那个魂魄感觉阵法开始停滞便重伤了我。后面的事你们也知道了。”

三位长老听言,问道:“是甯曦吗?”

董骏钦:“根据霁月和阿律的说法,不像是甯曦。”

董骏钦提到阿律,凌霄想起什么:“对了,阿律姑娘,你是不是进入过我的身体?”

阿律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凌霄轻叹:“又被你救了一次。我沉睡时就感觉有谁把我把我拉了出来。没想到是阿律姑娘啊,真是太感谢你了。”

凌霄感谢的语气真诚,可他的表情却让阿律很疑惑,怎么总觉得有什么别的意思。

凌言掌门:“总之还是尽快去一次络通观吧。”

穆擒风:“怎么样?今天就走?”

阿律:“肯定是今天。”

南琴:“小少爷,你要再留一天陪陪你家人吗?反正去络通观也不一定要你。”

董骏钦:……

阿律三人先去望空堎等候,董骏钦在凌言的陪同下回到三月池呵父亲等人告别。

董父是不舍的,他现在越发没有安全感。可是也没办法。只希望这件事能尽快结束。

出门之后,凌言在无人的空地下与他道出自己的担心:“甯曦,还有造生石的事现在大致已经清楚了。谋事在人成败在天,你们大胆去做便好。可是,阿律姑娘的身份……我觉得你还是得想办法在和甯曦一伙人挑明前搞清楚。”

凌言提到这个,董骏钦便想到方才山下天青镇张家院子里,阿律突然失神,等她回神却突然冒出那么一句。虽然董骏钦事后没问,但看张老爷子和张父的表情也知道,阿律肯定是看到一些过去的事儿了。

现在可好,不仅入魂不需要别人帮忙,连灵魂出窍也不需要了。

凌言怕董骏钦对阿律认了死理,自己的话他听不进,于是换了个解释:“阿律姑娘的人品我想是没问题的,她若是藏了坏心思,这一路上多少次机会能害你,不可能没机会下手。我只是担心她一个不知自己来历的鬼,若是有什么隐疾,关键时刻可别因此掉链子。”

董骏钦叹气,有隐疾不怕,怕是怕措手不及。

四人在望空堎集合后与凌言说叨几句便门阵离开。

门阵的目的地便是络通观的地下溶洞。

可是四人刚一踏出阵便心一沉。

南琴:“坏了!来晚一步!”

此时的地下溶洞满地尸首,别说水妖了,脸水都干了。而石笋石柱更是折的满地都是,通体发黑。

董骏钦找了一具水妖尸体探了探:“刚死不久。”

穆擒风:“不就是多久?”

“一个时辰前。”这时溶洞深处出现两个人。大家定睛一看,是南宫律和大宝帝彧。

南琴:“你们怎么来了?北书呢?”

南宫律:“回你师傅那儿了。”

南宫律难得表情严肃,南琴看着不对:“怎么了?你们打听到什么事儿了?”

南宫律:“北书没事儿你放心。不过我们确实打听到一件事儿,和你们之前所说有些出入。所以先你们一步找到这里。可惜,甯曦的人比我们来的早,等我到这儿时,他们已经把整个溶洞的活口全灭了。”

董骏钦:“那星旭呢!溶洞深处有一个长的像蛇又像虫的东西,他还活着吗?”

南宫律摇头。

董骏钦不敢置信。帝彧补充道:“甯曦做的很隐蔽。我们进洞前打听了一下,说是这两日有好几个孩子在这里失踪。所以官府便来查。这一查,这个溶洞就暴露了,而洞里的水妖也就曝光。

九安里百姓联名要求官府请江阳府驻扎的道观来除妖。”

穆擒风:“所以他们便光明正大地把这里杀了个干净。”

帝彧点头:“星旭好歹时仙级修为,要杀死他并不容易。所以甯曦这次一定是下决心了。”

董骏钦:“那他们知道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在哪儿吗?还是正是因为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才杀人灭口的?”

南宫律:“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只是看这个地方别他们毁得……我想是翻天覆地也没找到答案吧。”

穆擒风:“可是现在星旭都死了,我们找谁问话?”

提到星旭,南宫律想起自己来此的本意:“对了,我方才说我打听到的一件事和你们之前告诉我的不一样的事儿,你们有人想听听是什么事儿吗?”

众人:……

南宫律:“你们之前不是说,有个叫崇云的神,他要毁了造生石。可是毁石时发现甯曦进入石内,于是才把他封印在石头内吗?”

董骏钦:“前半句是事实,后半句是我们猜测等我。”

南宫律:“可是我们调查发现有出入的就是前半句。你们还记得崇云在毁石之前回了天界一段时间吧?”

董骏钦:“记得,就是这段时间星旭没有守好石洞让甯曦钻了空子。”

南宫律:“但是我们找到魔族的一位妖族长辈,他祖上便是和星旭一样的地龙族。只可惜修炼到最后走了歪路成了妖。哦,这不要紧。总之这位长辈说他听到的传说是崇云神当初回天界是为了劝说众神不要毁石。”

崇云原本不想毁石?

南宫律:“你们没听错,是的,崇云不想毁石。所以我们猜测崇云封印甯曦除了因为当时他已经在石头内之外,可能还有一个原因。”

阿律:“他要留下造生石。可是为什么呢?这个东西这么危险……”

南宫律耸耸肩:“这就是我们想来这里问问那位星旭的初衷。哦,对了。我们还打听到瑟枭的事儿了。

这个瑟枭,据说是甯曦手下最得力的武将,他,精通的是抽取人的记忆。而另一位御梦则是擅长为人织梦,也就是篡改记忆。他二人一个将记忆抽出来,由御梦篡改好之后再放回去。

我结合了宋姑娘的情况想了想,阿律姑娘在她记忆里看到的人确实就是瑟枭。可当时只有他一人在场,所以他只是抽取记忆抹去感情再把它放回去。这才出现了宋姑娘对自家灾难没有人之常情的情况。”

南宫律边说便递给他几张纸:“还有那个封印阵和什么逆转封印的阵法……我和帝彧研究了一下,这个阵法很奇怪。时封印阵没错,可是这个封印阵里还藏着一个保护性质的法术。”

帝彧符合:“对,那个法术是神族的法术。专门是用在受重伤沉睡的神仙身上,是保护他们再沉睡时,元灵不受其他人的破坏或者干扰。”

南宫律:“还有,你们再想想。为什么甯曦要废这么大周折针对我们?以董骏钦,不,以天青境白渊仙人逝世前他的实力和势力,他老早就好想个法子让人找石头了。可是他偏偏没有,反而是绕了这么大圈,让我们发现他发现造生石。”

董骏钦:“这个我们早就想到了,因为甯曦找不到石头,也怕他手下的人对石头动了私心,所以才想借我们的手。”

南宫律:“可他怎么确定我们一定找得到?”

是啊?他怎么确定利用敌人,敌人就能找到?他们几个和他还有他的手下比起来,谁更神通广大?

董骏钦沉思半晌,道:“有两种解释,第一,结合崇云不想毁石之说,这造生石里大约有什么东西会对他不利。若是被他找到,很可能还没把自己那一半元灵救出来,就被造生石反噬了;第二,瑟枭所真正孝忠的主人,是这个人把我们推出来的,甯曦也只好顺水推舟。”

穆擒风在他俩互相分析时一直盯着阵法图看,看了半天突然问:“阿骏,宋霁月在凌霄师兄记忆里看到的那位萧大人,他的全名叫什么?”

董骏钦突然被问这个,满脸疑惑:“萧锦。怎么了?”

南琴好像明白穆擒风的意思:“什么锦?”

董骏钦:“金帛锦,锦瑟的锦。”

这时穆擒风指着阵法图一旁的一小段文字介绍:“瑟枭的名字是这么写的。”

锦瑟…枭……萧……

董骏钦:“你们是谁萧大人就是瑟枭?”

穆擒风:“很有可能不是吗?造生石的事情也是他透露给凌霄师兄的。他又是宣宁帝的贴身侍卫。”

董骏钦:“单凭名字上的一点联系还不能下定论。不过,星旭都被杀了,要怎么找造生石的下落?”

阿律:“我有办法。”

董骏钦:“什么办法?”

阿律勾起嘴角:“老办法,找死人问。”

阿律如今根本不需要刻意运气就能灵魂出窍,他们躲在地下溶洞护着阿律的肉身,让她的魂魄跑到外头找她所谓的那个老头。

帝彧看到这一幕,等阿律走远后,也有了疑问:“我说少爷,阿律姑娘长心之后,怎么反而现能更加随意地灵魂出窍了?这灵魂还有形状轮廓了?”

董骏钦:“帝彧,你怎么也叫我少爷……”

大宝:“我教的!教的好吧!”

董骏钦:……

董骏钦这么一说把帝彧原本的问题踢了回去。

帝彧心想:有猫腻。

大宝就回一个心想:就你没猫腻。

阿律的魂魄飘在络通观的地面遗址上,飘了半天,终于在头次进来时看地图的那个屋子门口再次看见那位老者。

阿律上前对他一鞠躬:“前辈,您是不是这络通观的祖师爷啊?就是那个人遇到恶鬼的假道士?”

老者笑着点头。

阿律心中大喜。问谁都不如问源头!

阿律:“您一直没去轮回,一直守着这个道观?”

老者摇头,随后又点点头,他指了指屋子,好像是想让阿律进去。

阿律顺意进去后,并未看到什么与上次不同的,反而是被甯曦的手下“洗劫”后,这屋子更破乱了。

老者不知为何不进屋,光是一个劲地指着墙壁。可是墙壁上光秃秃的……

不对!她上次来的时候,这个方向不是墙壁,不不不,时墙壁,只是墙壁前面还有一张地图。

难道老者说的是地图?

可是这地图如今都成破布条了……她再识路也没法对着一张残破的地图找地方啊。

况且她现在是魂魄状态,没法拿实物啊!

哎,有了!

阿律想起自己现在会心音,可以找董骏钦他们想办法派个人上来拿。

董骏钦听到阿律的心音后朝自己周围看看……他们也不好……对了!

于是南宫律就化成个草狗的样子跑出了溶洞。

他一边走到破屋一边为自己叫屈。他叼走地图后,地下的几人打开一看,随即董骏钦失笑:“阿律,你忘了这地图是三百多年前还是几百年前,总之就是很久很久之前绘制地地形图,和现在是对不上的。”

阿律:对哦!后来都是用半透明的纸叠上去看的。可是……半透明的纸怕是早毁了。

就在阿律绞尽脑汁却毫无头绪时,老者又朝她招手。

阿律:“前辈,您还有别的要告诉我的吗?”

老者指指地下溶洞的入口。

阿律:“这是什么意思?这个洞怎么了?里面的妖也好仙也好可都死了?”

老者见她还不明白,急得直跳脚。

阿律汗颜:“您不能说话吗?”

老者摇头,指指自己的元灵,又摆摆手。

看来是修为不够,能保持这么多年记忆清晰地飘在凡间已是尽力。现在还要他说话,怕是没力气说了,而且阿律看他方才还不能进屋,看来还有活动范围的限制。

可是这怎么办呢?

阿律愁,老头也抽痛。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再次朝阿律招手。

阿律靠近后,老头还是继续招手。

这是什么意思,再近就贴一块了……入魂?

阿律愣住,可再一想,没错啊,入魂的本质就是两个魂魄啊,没肉身不是还没更方便?!

她想通后二话不说进入老头的魂魄内。

老头的记忆里,他正站在一摊水洼前盯着这水洼看。

半晌,他忽然转头去找些工具来。

阿律顺势扫了一圈,此时还没有什么高塔,屋子也只有两间。

这是三百多年前,老头刚刚开始建造络通观的时候。

老头找来一些工具,一边铁器一边法术,将水洼处挖出了个井口。

随后老头往下一跳进入水里。

彼时这水井下满是水,并不像现在这般是个空的溶洞。

嗯,不对不对,是溶洞,只是当时的溶洞里还灌满水!

老头在昏暗地水下游了一会儿便浮出水面。

阿律辨认了许久,这里是造生石洞!

彼时,造生石洞有七成是在水下,只有……

是水脉!

阿律恍然大悟。

这时她被老者一下子弹出魂魄外。

阿律兴奋地与他确认:“前辈,你的意识是水脉,造生石顺着水脉漂在某处的水里?”

老者欣慰点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是她太傻了一直没想到这一点。那些每隔几年用透光薄纸更新的地图不是为了看地形,而是为了看水脉。

地形要变很难,且容易记录。但是水脉变化其实很频繁而且变化很细小,特别是藏于地下的水脉更是隐秘。就算某天某地突然多了条小溪,一般人也不会在意,只会觉得自己之前没发现,或者就是大喜过望不会深究。

所以那一张张薄纸主要是为了看水脉。

而且张师兄爷爷的师傅当初毁石头,大约也是走的水脉这个法子。

也或许星旭也知道这事,只是当初为了守住石头才骗他们。

阿律:“前辈,您一直心系造生石呢吧!就怕他被坏人得了去干坏事吧!”

老者笑而不动。

阿律:“您放心!我不是坏人!一定也不会嚷石头落入坏人手里的!不过,你可知那石头会漂到……”

阿律原想问出个结论,可是老头的魂魄突然开始斑驳。

糟了!要散了!

阿律想护,可是晚了一步。

老头最终灰飞烟灭彻底消失在三界中。

阿律一边叹自己运道不好,一边又同情和佩服,一个鬼魂坚持三百年有多不容易,看她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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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局变

阿律送走老者后迅速回到地下溶洞,深吸一口气重新睁开眼:“我打听到了!”

众人:“快说!”

阿律爬起身:“是水脉。造生石顺着水脉流到了什么地方。”

董骏钦:“水脉?”

阿律:“对,你们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找到这里吗?在石洞岩壁上,星旭给我们看了一些当时的画面。从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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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入宫 上

阿律站在水池边上,双目所见皆为虚实不定的人形。手里与退魔铃合二为一的边角料闪着青光,周围的道士和士兵以刀剑示人却又不敢靠近。

董骏钦身后的凌鹤与衡觉认得阿律,他们朝华安掌门心音一句:“就是她,那个鬼市出来的女人!”

华安掌门年近五十,见多识广自然也沉得住气。他放在背后的手示意池边的弟子不要轻举妄动,而另一只手已经在袖中凝结幻剑。

董骏钦感觉到华安掌门的动作,原想提醒,可是阿律一双眼睛却是盯着董骏钦身后的什么人。

董骏钦回想方才一路过来,自己身后好像是有个人一直坐在轿子里,一些将士称他为大人。不过此人从头至尾既没有露脸也没有发声,董骏钦不确定他是谁。可是阿律如此紧盯,此人必然不是普通人。

就在董骏钦分神之际,华安掌门突然出手。

董骏钦:“小......!”

阿律的反应不比董骏钦的话慢,华安掌门的幻剑是以灵力化无形之剑,阿律的边角料虽然坚硬锋利,可对上无形之物一时也不得要领。

华安掌门将阿律逼出结界,而结阵的弟子也随他两的移动而转移阵地。

董骏钦不解,明明这么多人在场,华安掌门为何要一对一地单挑?

此时化剑为双,左右夹击,眼看阿律就要躲不过,她却将边角料再次一分为二,尖刺对准化剑狠狠插入。华安掌门一愣,而后迅速撤手。

天眼之下,董骏钦看的清楚,一对边角料不偏不倚定住化剑内的灵线,同时顺着灵线将灵力源头拼命往自己这儿吸。

怎么会这样?

虽说退魔铃本身确有吸食他人灵力的功效,但是其精确度和速度远不到这种地步,而且董骏钦看的清楚,华安掌门那一点灵力被阿律吸入体内后连一秒都不需要就直接成了阿律自己的了,根本不需要时间去融合。

华安掌门也瞧出一些门道,他的神情瞬间变得复杂。化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实打实的铁剑。他的鳞纹剑出手飞快,比那化剑更灵活多变。阿律一双边角料只能防无法攻。

两人打的火热,周围结阵的弟子似乎受强灵的压迫有些支撑不住。阿律发觉结界某处有破功的意思,左手反手一丢,边角料如长针飞驰朝一名长生台弟子去。

华安掌门见状,大喝一声:“弃阵!”

可惜,他提醒的虽及时,然手下的反应却慢了一步。边角料再次刺穿一人的脑门,随后像是吸血的蚂蟥将那人吸成干尸。周围的人见状,纷纷后退。

阿律趁乱用右手这根边角料召回吃饱喝足的那根,随后再次合二为一,顺着腰背一转,朝华安掌门掀起一股凛冽的阴风。

华安掌门手掌聚力,震散阴风,可随即便感觉身体里的灵力从手掌被人吸走。定睛一看,竟是那边角料伸长后尖刺抵住他的掌心在吸食他的灵力。

华安掌门大怒:“邪术!”

华安掌门起了必杀之心。而阿律这边也心智渐失。如此下去,两败俱伤。

董骏钦猛地弓背抬身,朝阿律大喝:“阿律,住手!”

同时,董骏钦身后那个一直没有发话的大人也开口:“华安掌门,住手!”

两人一同发声,阿律和华安掌门一下都定住。可是阿律没这么听话,反而趁华安掌门跑神之际准备偷袭。

董骏钦:“阿律,我一家老小在他们手上!住手!”

这一喊,阿律浑身一僵。华安掌门慢慢回头,只见那尖刺就快刺入他的印堂。

阿律疑惑地看着董骏钦,半响一个激灵,神色终于恢复如常。

见二人终于停手,林大人从后方缓缓走出来,对着大伙道:“把使邪术的给我绑了!还有那吃人血肉的东西也给我缴了。”

长生台的道士对方才几具干尸还心有余悸,加之亲眼所见阿律与华安掌门对阵,一时都不敢上前。

林大人哼气道:“怎么了?动手啊!”

“不必。”轿中人再次发话,“这位姑娘是我请来的帮手,林大人若是缴了她的兵器,人家要怎么帮我们呢?”

林大人听言尴尬一笑,对着轿子道:“大人说的是。是下官鲁莽了。”

他请的帮手?谁?我吗?阿律疑惑,自己明明......等等,刚才她在溶洞内确实是因为听到有人叫她回来,她才会突然灵力大增,破了那些小道士一路杀出来救人的。莫非那个声音就是这个轿中人?可他......

而且,董骏钦为何不让她把这些个人都打趴下再去救他的家人?以她刚才的架势,连长生台的掌门都拿她不下,只要找机会松了董骏钦的绑,他们肯定能突出重围。

可这恰恰就是董骏钦不愿她再动手的原因。阿律和他要想从这里逃出去,除非杀光这里的人。但是这样一来,被抓获的董家人无疑要背负更大的罪名。到时候,以死明志都没人信。

轿中人见他二人无意反抗,满意道:“好了,董少爷,我们走吧?”

董骏钦:“我要先确认我家里人的情况。亲眼确认。”

林大人:“嘿,你一个通缉犯,现在给你机会戴罪立功,居然还敢谈条件。”

轿中人:“林大人,别激动嘛。”

阿律实在不喜欢这个轿中人的腔调,阴诡的很。

林大人:“哎,大人,您不知道,这董......”

轿中人:“林大人,我可比你了解他。是吧,董骏钦?”

轿中人一边说一边掀开一直未曾漏缝的轿帘。董骏钦和阿律一看,不禁瞪大双眼。

张叔?!

怎么会是张叔?怎么可能?!张叔......张叔可是董骏钦没出生就跟在母亲身边的人!怎么可能!

阿律:“董骏钦,你先别激动,你看他的表情不太对。而且我能感觉得到,他现在很痛苦!”

阿律一提,董骏钦再看,张叔虽然是顶着一张笑脸,可是他的眼睛却是布满血丝,像是要哭似的。

董骏钦明白了,是甯曦强行占了张叔的肉身。他瞬间咬紧牙关,对着“张叔”一字一句道:“放了他!”

“张叔”连笑几声:“放了他?好呀。嘶,不过他是在逃的嫌犯,我要是现在放了他。等我们一走,官府其他人来抓人可怎么办?”

董骏钦握紧拳头,除了一个你字再也讲不出一句话。

“张叔”合上轿帘:“其实吧,我从未想过要把你还有你们家人扯进来,可惜董少爷你一点都不明白我的苦心,我一路劝告你却执意一路折腾。所以我觉得是时候言传身教,让你也明白明白这为人处世不可逼人太甚。该你管的事你好好管,不该你管得事,就算你知道了也要当做不知道。懂吗?”

阿律从没见过有人能把董骏钦逼到这一步,看着他额头青筋暴起,她很怕董骏钦会把自己气吐血。不过,和董骏钦同行这段时日,阿律也从他身上,不,是嘴上学到不少功夫。

他有一家老小,可是阿律没有啊。

阿律思考了一会儿,上前两步。

董骏钦见状拉住她:“你干嘛?”

阿律拍拍他:“放心,害不了你。“

随后便与“张叔”道:“这位大人,人,您可以扣着,这忙我们也肯定要帮。不过,既然是帮您的忙,您多少也要出点力吧?”

“张叔”:“哦?阿律姑娘,需要我出什么力?派华安掌门跟随吗?”

阿律道:“好啊。那多谢了。”

阿律应的这么快,众人皆是疑惑。

不过很快,阿律话锋便转:“哦,对了!华安掌门,我听说皇宫里的禁法阵一向是由您掌管的吧?您这趟出来找我们,宫里的事要不要紧啊?不如我们先送您回宫安排一下,然后再一起去找造生石?”

华安掌门:“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歪主意。”

阿律:“我没打什么歪主意啊。我这不是怕华安掌门不在,后院失火吗?”

“张叔”:“阿律姑娘,你还想进宫啊?”

阿律:“大人,恕阿律直言,我确实是想进宫的。这不人间走一遭,总想看遍天下。不过,比起参观,我这宫可是为了大人您着想。要是不进啊,这石头可能就找不到啦”

“张叔”:“哦?此话怎讲?”

阿律:“我们方才查到,造生石是顺水脉从络通观流失的。董骏钦被你们扣住前正是想去江阳府台找一找水脉图,可惜你们半道拦截。不过见到华安掌门后,我便想起之前听说中原皇宫别院里有一座楼,里面藏满了各种文献资料,前后跨度可达六七百年。若是宫里绘制的水脉图那肯定比江阳府府台的更全更准吧?”

“张叔”听言,低声呢喃:“水脉......居然是水脉......呵,阿律姑娘这么轻易就把如此重要的线索告诉我,不怕自己没了价值,被我就地正法吗?”

阿律:“怕是没用的。况且,这点线索,您抓着一个董骏钦就能问出来,何必要把我也找出来帮忙呢?”

“张叔”沉默良久后笑道:“董少爷你听听,这做鬼的就是比做人的通透。好,华安掌门,他二人便由你送回宫里交给秦大人。”

华安掌门极不情愿地领命,随后叫了几位弟子,押着他们回京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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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入宫 中

“张叔”所谓的秦大人是皇宫别院四书库的掌事大臣。

这个四书库里藏有大量史载,和天书楼不同,四书库里的全部是有据可考的书册。

董骏钦和阿律被五个侍卫,十个道士监视着在四书库里找资料。

董骏钦不解,明明江阳府就可以找的水脉地图,为何非要来宫里。

阿律心音道:“因为你家里人被关在宫里!”

董骏钦自然想到他们会被关在宫里,只是就算他们来了,也没法去看啊。

阿律笑着心音道:“你没法子我有法子。”

董骏钦:“你又要灵魂出窍?”

阿律纳闷了:“什么叫又?我又不是灵魂出窍了回不来。再说了我就剩这点用处了。”

董骏钦想到刚才在络通观,心道:你可不止这点用处啊。

阿律:“世家之乱时宫里死了这么多人,一定有阴魂。有阴魂,我就有办法。”

董骏钦:“再等等吧,现在正午,阳气太重,你若走阴门鬼道,被发现的几率太大。”

这话倒是在理,阿律同意。

此时,秦大人又抱来一摞地图地质丢给他们:“二位查到线索了没?”

要说这个秦大人,也是个奇人。此人从年少起就醉心于学术,既不在乎官场得失也不在意家族荣损。董骏钦听说当年官场上有人想拉拢他,结果被他一句:“百年之后你我皆是尘埃,金银财宝又总会山穷水尽之时,有什么可争的。不如留点实在的给后人。”

为了这句话,他被罢免了官职。不过也因此躲过一劫,直至晨阳登基,想找个人搭理四书库,于是才被复用。

秦大人无官位在身时便攒着一点银子在中原各地跑,虽然库内地图并非出自他之手,可总比常人更看的懂些。

因而他对这两个年轻人看了半天也没看出点眉目着实着急:“我说,你二位要找什么?不如老朽替你们找如何?”

阿律和董骏钦不是看不懂水脉地图,而是这些地图不想络通观里的那种能加叠在一起,对应时间看出变化做些排除。这四书库的水脉图一打开,从络通观开始东西西北四个方向就有几十条水路,往后延伸更是交叉错叠,让人眼花缭乱。

阿律看老人家愿意帮忙,连忙指着络通观的位置道:“秦大人,如果三百年前甚至更久之前从这里飘出一块石头,它现在会飘到哪里?”

秦大人回看阿律道:“姑娘,你问的是人话吗?”

阿律:......

董骏钦:“秦大人,从地势上看,应该是这十几条路线,但是......”

秦大人:“还有没有其他条件啊?光凭这姑娘说的这点儿,那就是大海捞针没可能。”

董骏钦想了想,心音问阿律:“你三百年前醒来时是在什么地方?”

阿律一愣,怎么问到她头上来了?

不过,这事有点久远了,阿律想了半天道:“好像是.......是......玊山附近吧?”

于是董骏钦道:“这块石头三百年前从九安里此处飘到了玊山附近。”

阿律闻言一惊,董骏钦什么意思?

而秦大人听言,手指指着地图寻到了一条路线,最后道:“三百年前到了玊山附近,这一路几乎没有深水区,要么它就卡在玊山,要么会一直朝这里走。最后从东南口入海。”

秦大人给的路线已经非常明确了。董骏钦谢过他后,将这条路线上有可能的地方一一记录。

待秦大人离开后,阿律质问董骏钦:“董骏钦,你刚那个从九安里飘到玊山是什么意思?你......在怀疑我什么?”

董骏钦:“我没有怀疑你,我是推测一种可能性而已。”

阿律:“什么可能性?我是甯曦的一部分?”

阿律此前确实感觉董骏钦对自己的态度有变化,可是她以为那是因为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可是方才那一句,阿律恍然明白,他是怀疑阿律乃甯曦派来的奸细。

董骏钦见阿律表情凝重,知道她误会,于是心音解释道:“你自己没有怀疑过吗?”

阿律:“怀疑什么?我自己怀疑自己是奸细?”

董骏钦:“果然误会了。我不是怀疑你是奸细,我只是怀疑你和造生石之间有某种联系。”

阿律:“什么意思?”

董骏钦:“你想想,据我们所知造生石最早被人发现是什么时候?”

阿律:“络通观祖师爷那时候。”

董骏钦:“络通观建立距今多少年了?”

董骏钦这么一提,阿律想到了:造生石被发现是三百多年前,而阿律也是三百多年前醒来的。

董骏钦:“不仅如此,你附身阿云肉身非常巧合。”

阿律:“这有什么不能巧合的。我想找个好的肉身,她想找个厉害的魂魄。这不就互相召唤最后碰对了吗?”

阿律将这话说出口后,自己也发现哪里有问题:“互相召唤必然是互相有联系有感应才能成功的。你是这个意思?”

董骏钦点头。

这样一想,阿律确实有可能是甯曦的一部分啊。他的元灵被困在造生石里,所以阿律这个残魂才一直找不到啊。阿律对自己的猜测很是恐惧,她都不敢抬头看董骏钦:“难道我真的是......”

难得见到阿律如此凝重的表情,好像遇到什么生死难题似的,董骏钦轻笑着摇摇头:“我刚才就说你误会了!你不可能是甯曦的一部分。”

阿律:“你怎么知道?”

董骏钦:“我当然知道啊。甯曦的元灵至少被分成两部分,有一部分在三百年前进入刺堎,而你是在玊山苏醒的。你们隔了十万八千里。“

董骏钦自己都这么说,可阿律还是不信:“可我最近确实听到有个什么声音叫我回去。刚才在溶洞里也是听到这个声音,所以我才出来的。”

董骏钦深吸一口气,搭着阿律的肩,严肃道:“残魂,特别是你这样不剩多少的残魂,受元灵召唤未必需要一个完整的元灵。你在中原盘桓这么些年,若真是甯曦的魂魄,你早就回去了。而不是四处游荡几百年。”

见阿律还是皱眉,董骏钦继续:“所以我才说你可能是和造生石有某种联系。不是和甯曦有联系。懂吗?”

阿律:“我懂,但是这都是你一厢情愿的推测,万一我真的是呢?万一我就是逆天的甯曦的魂魄呢?”

董骏钦哭笑不得,她这是怎么了:“那我也没办法了,只能拼命留住你不让你回去了。”

阿律见董骏钦居然还笑了,一掌拍上去:“如果我是他的一部分,我......我就是......我就相当于是你们家仇人的人。”

董骏钦:“我们家没有迁怒连坐的习惯。”

阿律:“可......可我们现在是在想法子灭了甯曦,若我是甯曦的一部分,他死了,我也就死了呀!”

这个倒是真的,可是......董骏钦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那颗定魂铃,转移话题:“那我就给你陪葬好了。”

阿律大惊:“董骏钦,你有病啊!一条好端端的人命,给我陪葬?”

董骏钦:“你怎么就不想你可能是崇云的一部分呢?”

阿律:“哈?”

董骏钦:“如果非要说你是造生石里出来的,那我觉得你是崇云的一部分,可能性更大。”

他这么说,阿律再想想,好像这个结论好接受多了。崇云以自己的元灵为祭将甯曦封在造生石内。那阿律这个魂魄作为崇云的能量,确实有寻找逃脱的甯曦的责任。故而她会找到让甯曦隐藏多年于体内的阿云,也是合情合理的。

见阿律的表情终于缓和下来,董骏钦松了口气:“不管如何,现在抓紧排查路线。”

只是他没告诉阿律自己另一个担忧,他能想到这一点,甯曦也一样能。而这次甯曦特意说阿律是来帮忙的,这句话的意思,极有可能是造生石需要阿律的力量才能找到甚至解除封印。若是这样......等他们找到造生石后......他该拿阿律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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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入宫 下

阿律与董骏钦排完一条水路路线后,窗外天色已昏暗。

看着一纸三十多个地方,阿律不禁脑仁疼。

阿律:“你说还能不能再缩小点范围?

董骏钦:“应该能,帮我把这几个地方的地志找一找。”

“地志?”阿律不解,找地志做什么?不是应该看地图吗?

董骏钦:“这么厉害的一块石头无论落在什么地方,肯定会引起什么事情!就像九安里造了座络通观,巫山一带出了那片部落一样。”

阿律想想觉得有理,她按董骏钦的单子将这些个地方的地志县记都找出来,摞起来足足有一个成年男子那么高。

阿律一边按区域分摞一边问:“董骏钦,我们两个人一个晚上看的完吗?”

董骏钦拿下有关玊山的第二本,眼睛已经贴到纸面上不肯抬起来:“我一个人即可。”

这么自信?不会是嫌她读书少吧?

阿律挪到他旁边,看见书上密密麻麻的字浑身一抖,随后小声道:“真不用我帮忙?”

董骏钦感觉到几乎要贴上耳朵的气息,他眨了几下眼,转头笑道:“当然要,帮我去看看我爹他们吧。”

四目相对,阿律耳朵一热,随后噌地一下站起身:“差点忘了。”

外头温度降低,阿律算算应该是时候了。于是她把自己的肉身安放好后,飘出四书库。

四书库门口的守卫正呆站着,阿律略过他们准备去找点阴魂问路。

不过等她飘出别院后,却发现两个问题:

第一,宫里有长生台把守,阴魂就算不散也不会到处飘,只会是被困在或者躲在某处。而四书库门口显然不是阴魂的藏匿之地。

这个倒还好解决,皇宫里嘛,女人多的地方阴气最重,要不就是刑场地牢。到这两个地方去总能碰到运气。

可是第二个问题也就来了。阿律不认识路啊!她要怎么从四书库到这几个地方呢?

阿律顺着夜里凉风飘至半空俯瞰整个皇宫,发现这地方大的可怕,多少进院子像个迷宫似的,看的人眼花缭乱。

原本阿律想靠着对阴魂的感应先去后宫,毕竟那里人多消息多。可是她试了几次皆没有找到后宫,反而是一阵折腾后到了天牢。

只可惜董家人并未被关在天牢里。

不过从天牢出来时,阿律听到两个侍卫在说董骏钦:“哎,你听说了吗?长生台的掌门把主谋董骏钦抓回来了。”

另一个人道:“是吗?关哪里了?也是密牢吗?”

也是?阿律品了品这句话,莫非董家其他人都在这密牢里?

此时那人又道:“关在密牢安全吗?他们抓了几次都没擒住,最后还是长生台掌门亲自出手才抓回来。就这样关在密牢里,万一他又跑了怎么办?”

听言,另一个人笑他瞎操心:“要是连密牢都关不住他,那天底下没地方能关住他了。”

阿律原想听他们讲一讲密牢的位置,可是二人却顺着这个话题讲起了江湖局势。

那人道:“不过,你说他一个大夫怎么这么厉害呢?”

另一人道:“可不是嘛。我以前听人说他妙手回春,以为是虚夸。后来才知他真能让人起死回生。乍一听多厉害,可再仔细想想,可怕的很呢。而且他不是天青境的正式弟子就已经这样了,那其余的正式弟子还不逆了天了。想想当初的皇甫砾,这天青境我看早晚也会成个毒瘤。”

阿律跟着他们一路听下来,发现这二人居然认为江湖就该被长生台统一,像天青境那种脱离掌控的仙门太危险。

阿律心里狂翻白眼,因为太厉害就是危险,因为太厉害就会成为毒瘤?

这时,那人又道:“哎,我们的陛下就是太重情义。天青境于他有恩,他就放他们在外。那董家也是,虽说关在密牢里,可是好吃好喝的供着,一点不比在家里差。还有那个宋霁月,什么忠烈之后,她四五岁时就被董家接管,长到现在早就被同化了,居然还让她住玉嫔娘娘宫里,当个主子似的伺候起来。”

另一人道:“可不是吗。亏的玉嫔娘娘性子好,这个后宫嫔妃里也就她愿意搭理那个宋霁月。”

那人突然贼兮兮地压低声音:“你说会不会是陛下自己喜欢宋霁月,可又不好开口和董家抢人?而且也怕满朝文武反对?”

另一人却道:“你当陛下傻啊,怎么会喜欢这么个克死全家的。而且我听说陛下以前有意给宋霁月赐婚呢。不过嘛这对象不是董骏钦,是高大人。”

那人疑惑一声,随后又笑道:“我说呢,宋霁月住进来后,高大人就被调到玉嫔娘娘宫门口了。”

阿律没心情听这两蠢货继续瞎扯。

虽然密牢在哪里不知道,不过有了宋霁月的位置,阿律只需感应宋霁月的气息,等寻到她再另想办法。

于是阿律慢慢摸到一座花园里。看这四周的布置,应该就是皇家后院,女人最多阴气最重的地方了。只是阿律处了半天,看这来往的宫女太监如此多,却没有半分阴气。难怪她刚才找不到路。

可是这不应该啊。

因为没有阴气,又没认识的人,阿律只好收着自己的气息缓慢行动。

不过很快,她就闻到熟悉的药味,还有被两个侍卫跟着的卢大夫。

幸好幸好,晨阳还有点良心让卢大夫跟着宋霁月。

阿律速速贴上卢大夫跟着他进屋。

屋内果然是宋霁月,她面色苍白地坐在床上,床边是个衣饰端庄的夫人。阿律猜这位大概就是那玉嫔娘娘了。

随着卢大夫靠近,阿律听见她正劝说宋霁月:“小月啊,你也总得给陛下时间去查呀。”

宋霁月虽然虚弱,可语气一点不软:“他未坐实就来抓人,这哪里是想查,根本就是想直接问斩了。”

玉嫔娘娘叹气摇头,看来是劝了好久。这时卢大夫上前打断她们:“姑娘,药好了。”

宋霁月见到卢大夫,态度才缓和下来。喝了药后,玉嫔娘娘也体贴地不再打扰:“小月,你好好休息吧。总得把自己身子养好才能谈以后啊。”

阿律趁着大家移动,贴到宋霁月床边留守的小宫女身后。小宫女正好目送玉嫔等人离开,阿律顺势也再看她一眼。

可这一眼,阿律发现不对。玉嫔身怀六甲,可是她身体里的胎儿完全没有活人气。

不会啊,若是死胎,这位娘娘的面色不应该这么好。且若是死胎,没有活人气也应该有死人气,而他则是什么都没有。

兴许是阿律盯得太久,玉嫔感觉到什么,她忽然回头看着那名小宫女:“怎么?”

据阿律所知,中原贵族世家中确实有仆人不可直视主子地规矩。小宫女失礼被抓,连忙跪下认错。而阿律也顺势将自己的气息降到最低。

好在玉嫔没有多加责怪,只是盯了她几眼便离开。可是没一会儿,门口便又进几个宫女,说是宋霁月要静养,屋里谁都不用留。

话是这么说,可阿律看她们的眼神更像是来抓人的。阿律更加怀疑,这玉嫔有问题。

这事得回去和董骏钦商量商量。

现在,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阿律在宋霁月身旁使劲飘,来回掀风终于是把人弄醒。

也亏的宋霁月聪慧,她感觉身边阴风阵阵,首先想到的是阿律而不是喊别人:“阿律,是你吗?是你的话……是你的话,你能吹吹我的衣带吗?”

阿律往下一看,侧腰衣带,简单!于是她放出点力道,把宋霁月的衣带吹得直朝上飞。

宋霁月得到确认,大喜。

然而,外头突然又有人敲门。且不等宋霁月反应她们就进来了。

宋霁月自从上次入魂凌霄后,气息一直虚弱。阿律收起全身气息也能立马进入她的身体里。现在她百分百确定这个玉嫔一定是甯曦的人。

若是如此,凭她方才察觉到自己的阴气并派人来的速度,阿律肯定不能控制宋霁月的肉身,会被发现的。

宫女可以说是粗鲁地掀开床帘,见宋霁月坐着,便礼貌质问:“宋姑娘怎么还不睡?”

宋霁月虽然虚弱,但脑子不差。她不看那人,只是愣愣地盯着自己的膝盖,呢喃道:“他们死了吗?死了吗?”

玉嫔姗姗来迟,见到此景又感觉了一下屋内的气息,上前责问宫女:“你喊什么?姑娘定是做噩梦了。”

宫女受训,立马退身跪地求她恕罪。

玉嫔不理她们,坐上床沿轻拍宋霁月安慰她别怕。

虽说是轻拍,阿律却感觉到有阵阵灵力灌入宋霁月体内。

呵,好家伙,藏的够深啊。看来她肚子里那个“死胎”里藏了不少能量。

好在阿律也不是当初的阿律,如今她收放自如,藏在宋霁月身体里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玉嫔拍了一会儿没有感觉到不对便撤手。

此时宋霁月突然激动地拉住玉嫔道:“我想见见董叔,我不放心他们。”

玉嫔为难地回握:“小月啊,我求过的,可是陛下就是不同意。况且……若是我知道他们被关在哪里我还能想想办法通通路子。可偏偏一点消息都没有。

再说,你也看到了。陛下同意我以陪我安胎为由,让我接你过来,可我宫里的侍卫一夜之间全被换了。那高大人虽不是名门贵派出身,可到底也是中原最强的武将,陛下的意思,你可明白?所以我这也实在是……”

玉嫔说的诚恳,阿律却偷偷告诉宋霁月董家人所在之地。

宋霁月酝酿了一点感情,落泪道:“娘娘,你莫诓我了。连你宫里的人都知道他们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密牢里,你怎会不知。”

玉嫔听言身体一僵:“我宫里的人说?”

这话可不是阿律栽赃,她刚才寻过来时为了打听密牢,使了点小伎俩,让一个宫女和另外几个人讲了密牢的事。虽说说话的是别的宫的宫女,但是听这话的却是她宫里人。

如此消息,她们肯定会私下传播。果然,玉嫔听说自己宫人说漏嘴,面色顿黑。

她叫了一个小宫女,与她耳语几句后便顺着宋霁月的话:“若真是在长生台的密牢内,姐姐一定替你想办法和他们见上一面。”

宋霁月原本面色苍白,现在哭一哭鼻子眼睛都是红红的,俨然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惹人心疼:“真的?”

玉嫔神色复杂,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郑重地点头:“真的。”

阿律不晓得玉嫔这个真的可不可信,不过她现在有必要从宋霁月的记忆里找一点线索确认玉嫔的身份。

阿律告诉宋霁月不必说话,只要想,她想什么阿律就能看见什么。宋霁月没试过这个,于是卯足劲从头想起。

而阿律看下来,大吃一惊。这个玉嫔是先帝宣宁生前招入宫的医女,因为她由祖传秘方能治梦魇。

阿律大胆猜测她不是能治梦魇,而是能篡改人脑中的画面。所以这个玉嫔很可能就是甯曦手下的御梦。

宣宁也真是可怜,贴身侍卫是瑟枭,给自己治梦魇的是御梦,他的一生完全就被甯曦控制住了。

不仅如此,方才过来时,阿律听到有人嚼这个玉嫔地舌根,说她出身低贱还比晨阳大这么多岁,可偏偏晨阳宠爱,没有子嗣就稳坐众嫔之首。看来等诞下这胎,空着的四妃首位也是她的了。

当时阿律还没把话放在心上,现在想想,真是可怕。

此时宋霁月的记忆来到上次她借宿在高府时。玉嫔知道宋霁月住到高大人家,便借口出宫带宋霁月去寺庙烧。阿律看见他们走之前,玉嫔给了宋霁月几个平安护身符。

方才在四书库,董骏钦说过凌言发现有人一直通过符追踪宋霁月。

当时他们都以为这个符是什么道符。现在一看,阿律恍然大悟,是平安护身符。

若真如此,那不仅是宋霁月,被赠护身符的她和董骏钦也一直被人追踪者。

难怪他们每次出手都能找准时机,原来自己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的掌控中。

那现在怎么办?玉嫔虽然没有什么动作,但阿律心虚总觉得她已经察觉到什么。宋霁月给阿律的符还在肉身的衣服里,她会不会感觉到阿律已经灵魂出窍,因而去找董骏钦麻烦……

哎,先不管他。他肯定自有办法。倒是宋霁月的符被凌言掌门发现后大概是已经毁了,因此阿律呆在这里应该暂时不会被追踪。

等阿律看完关于玉嫔的事后,屋外传来一些争吵声。

宋霁月下床走到门口,她从门缝望出去,好像是玉嫔在责罚宫人。

不会是在找那些说了密牢之事的人吧?

很快,高霆带着几个侍卫进入院子,将五个哭爹喊娘求饶命的宫女太监架走。随后玉嫔又与高霆说了两句便转身回自己屋了。

高霆退下时,抬头朝宋霁月所住的屋子瞅了一眼,这一眼准确无误地穿过门缝到达宋霁月正在偷窥的眼睛里。

阿律一惊,宋霁月也是如此。她吓得逃回床上大口喘气,而阿律则看到宋霁月开始不断重复宋府灭门当晚的事情。

同样是被坏人包围,同样是躲在角落,同样透过门缝,而同样被人从门缝里看到。

高霆刚才那一眼,和宋府被灭当晚,在厨房矮柜外的那一眼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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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探监

阿律和宋霁月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宋霁月心问:“要回头再确认一眼吗?”

阿律:“别了别了,说来说去也还是这个结论。多确认几次只能是自己吓自己。”

她虽这么讲,但是宋霁月重新躺平后,阿律自己反而睡不着。

她先是看见宋霁月身体里的锁魂阵。

锁魂阵将那几个未归位的魂魄困在元灵周围,不让它们像之前那样在身体里乱窜。难怪宋霁月从凌霄身体里出来后虚弱了很多。阿律见到这个,再想起宋霁月孱弱的样子,难免心生同情。一瞬间,她动了破阵的想法。

只是就在这时,宋霁月入梦,阿律眼前的锁魂阵一下子又成了宋府灭门当晚的画面。

这段记忆阿律已经随着宋霁月翻来覆去看了多遍,原本至少还对血腥场面有点惊恐,但现在已经没感觉,看什么都没感觉了。

兴许是方才高霆的一眼,这次宋霁月的梦变得有些奇怪。

门缝外那个人黑衣杀手突然拉下面罩,是高霆的脸。不,不对,这张脸和高霆非常像,但是年纪比高霆大一些。梦中的高霆看着宋霁月,眼里不是冷漠也不是凶恶,而是不该出现在杀手眼中的和蔼:“别怕。”

阿律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画面继续,阿律听到“高霆”又说了一句:“等下,我回来救你。”

这......是什么情况?宋霁月这是被高霆吓傻了?吓到被他灭了全家还给他美化形象?

正当阿律满头雾水时,突然感觉有人再给宋霁月输送灵力。

玉嫔?!

阿律认得这股灵力的气息,正是方才玉嫔拍宋霁月时用过的。可是她大半夜的搞什么呢?就这点灵力,也不足以影响阿律。

不过,随着玉嫔的灵力慢慢增加,阿律看见它们是在朝宋霁月体内的锁魂阵移动。

灵线触碰到锁魂阵,引起一阵微波。随后玉嫔再加大力度,似乎是想破了锁魂阵。阿律看到这一幕,不禁想董骏钦给宋霁月下锁魂阵的缘由,莫非是未雨绸缪?

此时,锁魂阵受到第三轮攻击,宋霁月闭着眼睛开口道:“玉嫔娘娘,你在做甚?”

黑灯瞎火的,你以为睡着的人悄无声息地醒了,还闭着眼睛和你说话,谅她御梦是神也好,魔也好,肯定也得吓一跳。

不过这也不是宋霁月故意的,阿律原本是叫醒她,让她说话,可是她觉得浑身发虚,连眼皮都睁不开,只能动动嘴,结果声音一出来自然就成这样了。

等宋霁月终于睁开眼,玉嫔干笑两声:“好妹妹,好小月,你不是想去看看董家人吗?姐姐帮你想到法子了。”

这么快?

宋霁月听言,大喜道谢。她穿好玉嫔给她准备的侍卫服,蹑手蹑脚地走到宫苑后门。

后门打开,宋霁月看到是高霆。

高霆?高霆愿意帮忙?

玉嫔将宋霁月交给高霆,轻声道谢:“有劳高大人了。”

高霆点点头,一句不说地朝前方昏暗的宫廊去。

因为是摸黑行动,二人不便提灯。跟所有夜巡的侍卫一样,只能借着每个宫苑门上的一点火光看路。宋霁月原本是想记下去密牢的路线,现在倒好,黑灯瞎火的,连回去的路都看不见。

阿律心道:“罢了罢了,宫里满布长生台的人。就算记得路,我们也不好硬闯。总之只要他们没事就行。”

两人不知走了多久,一路沉默的高霆在一扇破木门前停住脚。阿律和宋霁月一看,皇宫大院里怎么会有这么破的院子?

不过宋霁月想了想,心道:这里好像是冷宫。

阿律:“哦,这就是冷宫啊。看上去真是冷清。不过里头阴气倒不重。”

高霆侧头盯了宋霁月好一会儿,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还时不时动动嘴皮子,不免皱眉道:“宋姑娘,你还好吧?”

宋霁月一愣,连忙掩饰:“还好,还好......就是晚上有点凉。“

阿律非常想和宋霁月说你这个理由找的也太差了。可是不等她和宋霁月反应,高霆居然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汤婆子放到宋霁月手里,并道:“侍卫多健壮,所以冬衣偏薄。这个给你捂捂手,免得着凉生病。”

宋霁月愣在原地,阿律也是不懂了。上次宋霁月从高府回来时小雀就说过高霆对宋霁月非常好,除了不能亲自给她看病,其他任何事都比董骏钦做的好。加之方才在宋霁月梦里,高霆那一副英雄救美的可靠样子,阿律心里生出一丝矛盾。

高霆为什么要和甯曦扯上关系呢!

不过这点矛盾很快就被高霆一秒攻破:“你进去最多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必须要出来。否则会回不去的。”

回不去是什么意思?

宋霁月疑惑地看着高霆,但是高霆没有看她,只是推开门。

冷宫宫门打开的瞬间,宋霁月大脑一昏,阿律也跟着翻转起来。然很快她又清醒过来,再一看,自己已经站在一座四面皆是刻纹的房间内。

刻纹忽闪着光,忽蓝忽红,阿律见状想起那日在凌霄师兄体内,他的元灵也是被这种闪光包围着。

这里一定就是密牢内部。

得了阿律的断言,宋霁月连忙在这偌大的屋子里找,果然在一间隔间内找到董家的人。

董父几人见到宋霁月,激动上前,可是没走几步,两波人面前便竖起一排光柱,光柱内皆是飘动的刻纹。

董父连忙不让宋霁月继续上前:“霁月,你就站在那儿,别靠近这个,会伤人的。”

宋霁月:“叔叔......你们......你们还好吗?”

董父点头:“还好,还好。”

宋霁月:“李叔和阿香,你们也还好吧?”

二人点头,可是宋霁月却发现张叔不在这里。

宋霁月:“张叔呢?”

阿律看见董父他们的眼神一黯,心里咯噔一下。

宋霁月感觉到阿律的咯噔,焦急再问:“张叔呢?”

董父犹豫了一会儿,摇摇头:“前几日被长生台的人带走了,送回来后......没多久......就去了......”

阿律和宋霁月异口同声:“怎么会?!”

因为是同时出声,阿律的语调顺着宋霁月的嗓子冒了出来,让整个音调显得古怪异常。

几人听到宋霁月突然“洪亮”的声音,吓了一跳,以为是受了刺激,连忙安慰道:“你别激动,别激动。老张......老张走的时候......还算安详,不痛苦。”

阿律无语,什么叫走的安详不痛苦?这......这是不对的。等下回去,她要怎么和董骏钦交代啊。

最后那句,阿律实在意念太强,宋霁月不当心就被控制着说了出口。

董父他们听言又是一愣:“霁月,你是说......阿骏?你见到阿骏了?”

宋霁月这才想起她来此的本意:“董叔叔,有件事,可能看上去很奇怪,但是......你们也别觉得太奇怪。”

董父年纪大了,接二连三受这些刺激,心脏大不如前。现在看宋霁月这副样子,他不禁深吸一口气,捂住胸口,等奇闻异事发生。

宋霁月:“阿律姑娘也和我一道来了。现在她的魂魄就在我身体里。”

好吧,这话说出来,别说董父了,连阿香也怔住。大宝帝彧那样也就算了,至少还有实实在在的形,阿律姑娘这可好,直接只剩魂魄了。

宋霁月觉着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于是心道:“阿律姑娘,要不你再附我一次?”

阿律同意。随后,她控制着宋霁月的魂魄,把未被锁魂的魂魄用自己的灵力包裹起来。待宋霁月重新睁眼,阿律便能双目视物,看清了存活下来的所有人。

阿律:“董叔叔,紧急关头,我也不便多解释。总之,是董骏钦托我来看看你们的情况的。”

宋霁月两次连名带姓地喊“董骏钦”而不是阿骏,董父几乎是确信,眼前这个宋霁月真的不是宋霁月,而是阿律。于是他试探性地问道:“阿骏怎么样?你们都怎么样了?”

阿律:“我们没事......反正现在肯定是好好的。对了,张叔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

董父叹气:“不知道。他被带回来时,整个人一下子老了好多岁,最后在睡梦中走了。我也不懂什么仙医之道,只能看出来,他是精力费尽而死的,就和老死差不多。”

阿律听言,鼻子一酸。她大致能猜到是怎么回事。那日在轿子里,阿律明显感觉到他在反抗甯曦。恐怕就是这点反抗用尽了全身力气。

哼,甯曦,不仅吸食别人精气灵力,还要占别人的肉身。简直是卑鄙至极。这样的人居然是神族出身,真是不该。

董父:“阿律姑娘,阿骏真的只是要你来看看我们?没有别的吩咐?”

阿律回过神,摇摇头:“没有......哦,有的。他说叫你们安心呆在这里,不要以卵击石。我们已经想到办法了,一定会救你们出去的。”

董骏钦自然是没说过这个,但阿律猜他是这么想的。

阿香:“那你们下一步怎么办?”

阿律:“只能先顺着甯曦的毛,帮他去找造生石。”

阿香:“嗯......阿律姑娘,虽然听你们提到过几次,但是这个甯曦到底是谁啊?”

对哦,说到底他们都没和董家人解释过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可是现在说,时间地点都不合适。于是阿律想了想,高度总结:“就是一个和我一样,能飘来飘去控制别人身体的人,只不过我是请别人帮忙不做坏事,而他却是……他想借别人身体……掌控整个皇族整个中原乃至全世界。”

阿律这个总结说的有些太大,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理解。

这不,一向寡言的李叔就疑惑了:“阿律姑娘,你说的这是甯曦?你确定不是在说夏侯大人?”

阿律:“夏侯大人?哪位夏侯大人?关夏侯大人什么事?”

李叔:“不是哪位夏侯大人,是每一个夏侯大人。”

这回轮到阿律疑惑了。

李叔:“你不知道啊?哦,也对,你这飘来飘去的,肯定不知道。

世家之乱你知道吧?这件事结束后,皇族宗室姒氏几乎被屠尽,大部分世家也是满门被灭,整个中原算是百废待兴的状态。

当时虽然有宣宁帝,可是他在皇甫砾血洗皇宫的那几天里受了极大的惊吓,根本没那个精力也没能力去治理国家。所以当时大部分事,都是由皇族旁支中幸存者最多的夏侯家在主持。

而且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整个中原朝局说白了就是夏侯家在控制。

直到现在的晨阳皇帝,他倒是有点培养新的势力与夏侯家抗衡的意思。所以这些年接连出台好多新政策。就像给我们董家一个皇商之职,当初就是为了打压夏侯家以前迫于无奈提携的那一群趁火打劫的“庸医”。

还有,夏侯家在世家之乱以前对邻国的态度也是比较激进的,甚至一度主张吞并。故而你方才说掌控皇族,掌控中原,甚至掌控世界,我听着有点像在说夏侯家。”

董父见阿律听了这话露出疑惑的表情,一会儿又皱眉不语,便道:“阿律姑娘,这些不过是我们私下说说的闲话,你莫太在意。”

阿律:“不,李叔说的这些恐怖不止是私下说说的闲话。”

她不了解什么朝局,更不晓得夏侯家是哪家,但董骏钦应该知道。回去告诉他,说不定能想到什么。

宋霁月进来时,高霆给了她一根香计时。现在这香就快燃尽,阿律看了看,心道:该走了。

不过阿律正打算把身体还给宋霁月时忽然想起一件事。她背过身,从嘴里吐出几团小东西。

小东西在空气里凝结成几粒小药丸。阿律数了数,这点还阳丹正好够他们几个人。

原先阿律没想把还阳丹给出去,或许是因为她心大惯了,生死之事给不了她什么感触。可是最近,她也觉得自己变了,特别是方才知道张叔就这样没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还阳丹不是什么神药,但是有了还阳丹,他们没那么容易死透。就算真的被捅了几刀,入了阴曹地府,地府鬼差也会因为他们吃了还阳丹而把他们认作是某个鬼差的手下,到时候转轮殿就不会审判他们。

不过这些事,阿律并没有告诉董父,怕他知道后反而心有疑虑不吃:“总之……就是……在……生死一线的时候服下……特别是快要不行了……拼了最后一点力气也要吃下去!”

董父听言心想,这是什么神丹妙药,生死一线时不逃命却一定要吃药?

阿律也想斟酌一番措辞,想个让人容易接受的措辞,但是方才拿还阳丹时她就觉得下肢发虚,后背发寒,头脑发晕,整个人难受的紧。

莫非是宋霁月要发病了?

阿律赶忙收回自己的魂魄把宋霁月放出来。然而宋霁月回神后正常得很,丝毫没觉得哪里有问题。

不过宋霁月也感觉到阿律不是很舒服,于是连忙与董家各位做最后的道别,匆匆离开密牢。

密牢外,高霆一直等在门口。见宋霁月出来时一副慌张的样子,低声道:“你超时了,现在,直接回去。”

不等宋霁月明白他的意思,高霆一手刀劈在她的后脖。

宋霁月一下晕倒,而阿律也被震出体外,最后凭着本能飘回四书库她自己的肉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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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芝河城 2

阿律在自己的肉身中醒来。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平。拍走盖在脸上的书,阿律慢慢支起身体。

可是这头晕的症状并未有所缓解。反而比在宋霁月身体里时更加严重。

董骏钦仍在看书,见旁边的衣服隆起,便问:“怎么样?父亲还好吗?”

阿律嗯了一声,随后将双肘支到桌上,抱着抽痛的脑袋。

董骏钦面上平静,可是心里早已等得发急。好不容易人回来了,居然只有一个嗯?

恰好,那几摞书也看的差不多,他终于忍不住放下书,转向阿律。可转头一看,立马顾不得其他,连忙扶住差点要倒地的阿律。

“阿律!阿律!你怎么了?”董骏钦边问边搭上脉,“刚才出什么事了?”

阿律现在只觉得脑子里有各小人在砸她的脑壳,钻她的血肉,眼前的东西慢慢从一个变一个半,再变成两个。

董骏钦:“你去哪里了?!怎么体内有咒?”

随着董骏钦的施力,阿律慢慢恢复一些。终于,脑中小人消停了,阿律支起身道:“我去了什么密牢,你爹他们都被关在哪儿了。那密牢里都是刻纹。可能就是那些刻纹的原因吧。”

说到这个,阿律忽然想起,宋方才宋霁月回魂后并没有哪里受不住,只有阿律感到不对劲。

董骏钦:“按你所言,那些刻纹应该是压制灵力用的。越是修为高灵力强,刻纹对人的影响也就越大。像父亲他们只是普通人,刻纹对他们几乎没有影响。霁月身体不好更是不会因此有异常……不过我真的没想到,晨阳会把他们关在密牢……是我大意了,以为密牢这么厉害的地方至少也是关我们这样的而不是我父亲他们……”

董骏钦一边帮阿律调息一边絮叨,不过后面的话阿律是一句没听。单是那句“霁月身体不好,不会因此有异常”便让阿律感到万分奇怪。奇怪的不是宋霁月没异常,而是高霆在宋霁月入密牢前的那句“半个时辰必须要要出来,否则会回不去的”。

连董骏钦这个宫外人都知道密牢的设置,高霆身为御前侍卫不会不知道。难道那句话不是说给宋霁月听的,而是给阿律听的?

可若是高霆知道阿律在宋霁月身体里,为何还会帮她们去密牢探监?甚至好心提醒阿律时间?难道……

阿律:“董骏钦,我问你哦,高霆这个……”

正当阿律要把心中的疑惑道出来时,四书库的门也被扣响。

此刻丑时刚过,那秦大人昨日夜亥时才回去,不至于这么早就回来值守吧?谁会这么早?难道是甯曦派人来催了?

董骏钦放下最后一本书,欲起身应门。谁知刚才阿律躺他腿上调息太久,把腿压麻了,这一站起来脚底如千针万电穿透般,激得董骏钦一时站不稳直接跪下。

阿律见状,连忙扶他坐下:“行了,我去开门吧,您老继续坐着。”

董骏钦:……

阿律打开门,外头的守卫不知怎的都睡倒在地。门外站着三个人均是阿律不认识的侍卫。

特别是站在最后的一位老者,他一身肃杀之气,眼睛如老鹰一般盯着阿律。

阿律:“你们是何人?”

一人道:“我们是御膳房赖给二位送早膳的。”

阿律:……这也太早了吧!唬谁阿!

阿律虽不信,但是后面那人的的确确端着个盘子上前。

阿律低头一看,清粥小菜加两包子,还算不错了。

真的是送早膳的?不会是下毒了吧?

正当阿律结果盘子时,她感觉这人正抓着盘子不放手。两人暗中拉扯,阿律愤然抬眸。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阿律瞬间落进对方的眼眸深处,像是一个万丈深渊,她极速掉落,周围无数魂魄一晃而过,只剩尖叫笑语还有混乱的言语,杂乱无意。

等阿律再回过神时,那个人正诧异地看着自己,而自己也不知怎的愣愣望着他。

两人对看良久,另外二人不耐烦了:“干什么呢?萧大人亲自给你们送吃食,你还一副……”

这是萧大人?萧锦萧大人?要不要叫董骏钦出来看看?

阿律犹豫片刻,萧锦却在此时松手,并道:“姑娘,吃了这点东西尽快上路吧,大人的耐心是有限的。”

尽快上路……这话说的,怎么这么不好听。

不过闻到米汤的香味,阿律自觉确实有点饿。算了,不和你们这些走狗纠缠。

于是她端着盘子转身回到四书库内。

董骏钦瞧见一盘东西,脑门冒汗:“这是什么?宵夜?早膳?”

阿律:“萧大人亲自送来的早膳。”

董骏钦:“萧大人?萧锦?你怎么不叫我?”

哎?对啊,不是想着要叫董骏钦出来认人的吗?

阿律尴尬道:“一时忘了。”

董骏钦狐疑地看向她:“一时……忘了?”

对啊,就是一时忘了。虽然阿律也很纳闷怎么会忘了,但是,忘了就是忘了,那也没办法:“要不我现在出去把人追回来!”

不等董骏钦阻拦,阿律便跑了出去,结果门一开,门口的十个侍卫不知怎么全部苏醒,甚至比昨天还有精神。他们齐齐拦住阿律,凶神恶煞地吼道:“还想跑!”

董骏钦追上阿律,立马把她拉回怀里,冷着脸对那几个人道:“我们查好了,再过两个时辰就出发。去通知你们大人吧。”

侍卫听言放下武器。他们商量几句后,一个长生台道士启阵消失。

董骏钦拉着阿律回屋内:“你是不是傻?”

阿律敷衍地嗯了一句,心里疑惑,是她记错了?刚才萧锦来送饭时,那些人明明都睡着了呀。怎么转眼都醒了?难道是萧锦搞的鬼?也有可能……

说服自己吼,阿律不再纠结萧锦这人。拿起桌上的包子塞进嘴里。

两人吃的差不多,董骏边收拾边问:“所以高霆怎么了?”

阿律“高霆?什么高霆怎么了?”

董骏钦轻笑:“是你先问我的,只是没问出来就跑去传菜了。阿律,你是不是累了?休息会儿吧,还有一个多时辰才走呢。”

董骏钦边说边给阿律重新铺好“床铺”,阿律躺下后,顺着高霆想啊想,终于想起自己要说什么:“对了,宋姑娘住在玉嫔那儿。”

“玉嫔?”董骏钦点点头,“若是宫里,霁月确实只能住在玉嫔娘娘那里。”

阿律:“可是那个玉嫔,我怀疑她就是御梦!”

阿律将方才在的事情如实道出,董骏钦听后蹙眉不语。

阿律:“董骏钦?你想怎么办?”

董骏钦合上最后一本书:“尽快出发。”

阿律不解:“那宋姑娘......”

董骏钦摆摆手:“霁月能住在后宫内院,性命肯定无忧。我倒是担心,若那玉嫔娘娘真的是御梦,那她很快就会发现霁月的记忆有问题,到时候......”

阿律:“瑟枭叛变的事就会暴露?”

董骏钦点头:“瑟枭叛变,甯曦肯定有动作,而且我相信,以甯曦一向的行事风格,恐怕会斩草除根除个干净,到时候......这宫里便又是一场血雨。而我父亲他们和霁月,肯定都逃不过。”

阿律听言,觉得董骏钦说的有理:“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走啊!”

董骏钦原是想给阿律一些时间恢复,可是阿律本人比谁都急。董骏钦瞧她似乎无大碍,也没复查便匆匆收拾掉书堆。

门外的侍卫见他们提前出来,一个个满眼警惕:“不是两个时辰吗?怎么提前出发了?”

董骏钦:“路线有变化,还是尽早走的好。”

侍卫们听言并未退身,依旧挡在面前,明显是堤防着二人:“董少爷,你的路线是什么?”

董骏钦:“玊山,芝河城,再到浮海。”

侍卫听言和身后的道士们讨论许久,一个道士上前:“要去三个地方,确实需要不少时间。董少爷,不如我们帮你们分担一些吧。”

董骏钦低笑:“道长,恐怕你分担不了。”

道士:“哟,还小瞧人那?”

董骏钦:“不是我小瞧谁,只是你们大人点名要我们阿律姑娘来找石头,可惜阿律姑娘只有一个,她一次也只能去一个地方。”

这话一出,道士们的眼珠子都盯到阿律身上。阿律想若是他们的眼睛是一把把弓,那现在她大概已经千疮百孔了。不过再不服,他们还是开启传送门将二人送出皇宫,送到......重草堂门口。

董骏钦和阿律见景全部愣住。

沉默一会儿后,阿律瞟向董骏钦,只见他面无表情看着杂草重生的自己家,开裂的漆门,写满不堪言语的围墙,还有那块历经三代人,历经多少血雨腥风都未曾折断的“重草堂”牌匾现在正碎成两段,被泥土半掩。

“董骏钦......”阿律原本想安慰,可是董骏钦三个字说出口才发现安慰是多么无力。阿律想骂,骂这些人真是太过分了!可是这比安慰更无力,琢磨半天,最后只道,“我们一定能找到石头,对付甯曦,救出董叔叔他们的。到时候,我给你介绍个种地的好地方。”

董骏钦听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要种你自己种!”

见他终于松下嘴角,阿律顺着这话继续打趣道:“好啊,我种了,你负责外销?”

董骏钦侧过头,看着阿律,突然抬手揉揉她的脑袋:“给甯曦点面子,他还没死,你就想着男主外女主内的事?”

阿律汗颜,这个梗怎么还在?再说了:“他又不会知道我们在这里分活儿。”

董骏钦听言,眼珠子往右边一瞟,勾起唇:“甯曦无处不在,他会知道的。走吧。”

阿律被那句“无所不在”弄得心里发毛,不过很快她就明白董骏钦的意思:有人跟着他们。

于是阿律只好心音问:“那我们先去哪里?”

董骏钦:“浮海。”

阿律点点头:“确实,浮海那么大一片,看着就像是藏宝贝的地方。”

董骏钦:“石头不在那里。”

阿律:“哈?那是......为什么先去浮海?”

董骏钦:“把后面几个人甩了。”

阿律不解:“你的意思石头应该在玊山或者芝河城?”

董骏钦:“玊山......因为是你苏醒的地方,我想去看看是否有关于你身世的线索。至于石头,我认为应该在芝河城附近。”

这么说,阿律就更不明白了:“你要说那石头到了玊山没飘走我倒觉得可能性大些,毕竟那地方也算山清水秀,有水脉的地方。可是芝河城,上次我们去时看过,整个中原也只有皇甫砾老家能比芝河城干燥荒凉些了吧?”

董骏钦:“玊山确实是钟灵毓秀的好地方。可是就因如此,石头才不会留在玊山。你想想现在这个甯曦当初被封印的石头飘到巫山后,那地方变成什么样了?”

阿律不服:“那时因为那块石头里有甯曦。说不定玊山这块因为是我在里头,所以才是个好地方呢。”

董骏钦摇摇头:“别做梦了,我查过地志,玊山大约在五六百年前就是这样的,和你和石头都没关系。”

“好吧......”阿律虽然不能从玊山身上挖点金子贴自己的脸,但是芝河城......

董骏钦:“我方才看地志还有县记,里头提到芝河城原本是一个水源充足的地方。即便有妖怪,多半也是藏在水里,就和络通观地下溶洞里的水妖差不多。这些水妖有水打掩护,很不好抓,关键呢它们也不是经常闹事,所以当地并没有什么厉害的玄门驻扎建立。每次出事都是官府找了军营士兵帮忙。

直到在两百多年前,芝河城爆发了一次水妖集体暴走事件,不过当时这事发生在芝河城人员稀疏的区域,故而此事并没引起多大的混乱。而军队最后是请了天青境的人去帮忙。

可是灭了水妖后的几年,芝河城的水脉开始一条条断裂,没了水隐藏的小妖怪们慢慢爬出地面和平民百姓闹出好些事故。这也是后来芝河城会被称为妖城的缘故。“

阿律:“那这和造生石......你是说,那次水妖暴走是因为造生石?”

董骏钦点头:“造生石能吸引魂魄,单凭这一点,水妖就会不自觉的被吸引到芝河城。而且造生石是神石,神石没有控制,或者说有破损,石头里力量就会外泄。妖怪修为不够承受不了神力,故而暴走。而水脉断裂,我猜也和造生石有关。”

阿律:“怎的?这石头不仅吸引妖怪还吸引水?”

董骏钦:“这我不知道,但是芝河城旁边的一个湖泊,根据记载,这个湖泊从一百多年前开始,水位上涨的厉害。你别看浮海很大很深里头就能藏东西。有时候内陆湖泊一样深不可测。”

阿律没研究过这个,不过董骏钦这么说,她也暂且信:“所以,说到底,你方才告诉他们的三个地方其实都不是你真正的目的地?”

董骏钦点头:“阿律,你变聪明了。”

阿律干笑两声,心想:你都解释的这么详细了,我若再听不明白,那真是活该一辈子是个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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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同归

从燕郊到浮海,几乎要斜跨整个中原的东南地区。从距离上来说,先去浮海是最费时间的。而且阿律和董骏钦都不曾在浮海周边久留过,哪里到底什么情况尚不明确。

因为阿律知道造生石落在浮海的可能性极小后便急着甩掉那些个拖油瓶,直接去玊山,不最好连玊山也别去了,直接去芝河城。可是,长生台那几个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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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日夕村

浮海海岸边的村子叫日夕村。

虽说是个村,但日夕占地可不小。因为海岸线长,风景好,来此游玩的人不少,这日夕村现在大约有三个燕郊那么大。而从四人汇合的矮山树林到村口又有好长一条路。四人一路走,帝彧大宝躲在暗处,阿律和董骏钦私下心音,南宫律一个人隐身隐得特别无聊。

好不容易走下矮山,此时恰缝日出之景,只见一个橙红的大圆从海的尽头慢慢向上移动,将海面照得如金银财宝般夺人眼球。随后,海雾被日光驱散,日夕村三个大字出现在众人眼前。

南宫律“触景生情”,忍不住和三人道“你们知道日夕村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三人……

说实话,阿律和董骏钦都曾路径日夕村,甚至路经了多次,但二人却从未真正进去过。

董骏钦所知,这个名字取自当地这番景色“日夕村是中原境内观赏海面日出和夕阳最佳的地方。故而叫日夕。”

南宫律点点头,这个说法是当地官府的解释。不过对他这个进过日夕村三次的人来说,这个名字还有一个更有意思的由来“不过我倒是听过另一种说法。日夕乃傍晚黄昏之意。据说每当黄昏,太阳重新落下后,海底下的世界就会开启新的一日,到时候这个村子里的人就要会变成鱼回到海里。”

阿律听到这个解释,立刻好奇“变成鱼?”

南宫律“对啊,变成鱼。“

然而董骏钦很不给面子地拆台道“那请问南宫王爷,你进了日夕村三次,可否见到什么黄昏之后变成鱼回到海里的人?”

南宫律干笑几声,随后立刻转移话头“对了,你们知道浮海为何叫浮海吗?”

董骏钦无奈摇头,丢出一句“每当日升日落的时候,从日夕村往海面上看,就会看到一片水面悬在半空,下方完全没有支撑,所以叫浮海。不过后来有许多玄门道士来此考证过,其实这浮岛是因为日光与浮海特有的水下植物颜色交叠,会形成一片完全某种奇特的颜色。加之日出日落时,因为气温,海面上有絮状薄雾,远远看上去就像悬空的一片水”

南宫律原本是想说点有意思的事情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没想到董骏钦句句求实,太过无趣“董骏钦,你别这么刻板嘛!而且,我听到的传闻和你这个浮在海面上的水完全不同。这浮海二字里的浮呢,原来指的是一块浮在天上的巨石,这巨石上面住着一个仙人,仙人主水,将石头盛不住的水排流到凡间,仙水聚流成海。故而叫浮海。”

帝彧在一旁听着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讲,忽然想起了什么。帝彧不宜动用灵力,怕惊扰了后头的“追兵”,于是大宝替他心音道“帝彧问,那个巨石是不是一块像山一样的石头?”

南宫律听问得意点头“看吧,确实有这个说法!”

大宝“帝彧说,他好像想起来,这个日夕村还有浮海,好像是和造生石有点关系。哦,不是造生石,是和崇云有点关系。”

董骏钦“崇云?崇云和这个浮海有关?”

大宝“帝彧说,大约是很多年以前,那时候凡界刚刚建立,凡胎不多,所以人也不多。有一日,一个得到成仙的小灵到天界报道。在阳神清查他成仙前的记录时,他提起他生前路过过一个海边村落。他说这个村落没什么人,大多是行走困难的老弱病残,而年轻力壮的都因为不适应而离开村子迁徙到别处了。“

原来,凡间刚建立的时候,阴阳神给凡人造的肉身可比现在结实多了。那个小灵便觉得奇怪,老弱先不谈,这病残是怎么回事?不该啊。于是他便留下来询问,一问才得知,这个村子所对的海上有妖怪。

而这些妖怪是住在离村几百里的海面上的一块浮山。浮山上的妖怪专吃幼童。虽然村子里曾经组织过好几次剿妖行动,可别说剿妖了,就连浮山都只是看到却从来没谁真正到达过。

村民没法办法,只能慢慢迁移去别的地方生活。而那些走不掉的老弱病残就留了下来,过天是一天地生活。

这个小灵也曾想帮他们一把,可是那块山石被浓雾掩盖,确实难找。以他的修为,找了几次也皆是无功而返,最后只能放弃。

小灵升仙后,见到天界那么多厉害的神仙,想起这件未了的心事,便拜托阴阳神派人去查一查。即便之后没有人住在那个村子里,单就灭了这些妖怪也算好事一桩。

大宝“帝彧说,当时阳神殿里派去调查此事的就是崇云。”

崇云来到那小仙说的地方,前后左右这么一看,便感觉到海面上有微弱的神力。他猜测那浮在水面上的山石是某个天界神仙的居所,大约是神魔之战时,居所被击毁,掉落了一块山石到凡间。后来过了一段时间,山石内的神力散开,这才在凡人面前露了一个模糊的相。不过既然是神居山石,崇云也不好自作主张地摧毁。只得回去请示神首,得了指令后便带几个人回来毁石。

大宝“帝彧说,这种天界东西掉落在凡间的事,在凡间建立的最初几年里经常发生,所以一开始他只是知道这么个大概。然而,有一日,他回阳神殿时听说崇云被阴阳神首罚了,说他纵逆妖孽。”

帝彧这才知道,崇云调查后告诉天界这山石上已经没有妖怪了,所以他只提了毁石的事。

可谁知那小仙有一日突然来了兴致,想故地重游。等他回到那个村落,却发现村里还是有妖怪出没。

这件事情捅到天界。阴阳神再次派人调查才发现,原来崇云并没有把那些妖怪杀掉,仅仅是毁了石头。他的理由是,那些妖怪原本都是和那小仙一样的灵,他们之所以会成为妖怪说到底是因为天界没能把自己的东西看好,让它落入还很脆弱的凡界。山石内的神气吸引了一些修为尚低心智不全的凡胎和灵,这才有了所谓的妖怪。

所以崇云给了他们一条生路,将他们投入海底,希望天地之水能慢慢净化他们。可是看结果,仍然有一些妖怪没有被净化。“

董骏钦听到此,不禁联想到后头“难不成阴阳神给崇云的惩罚就是去看守造生石?”

大宝“帝彧说是的。”

阿律“这么看来,我们崇云还挺仁慈啊。”

大宝“帝彧说,阿律姑娘这个说法恕他不敢苟同。他说,天界当初建立凡界划分六道,就是为了保证天地万灵的秩序。而且按照当初的设想随着六道轮回慢慢健全晚膳,六道中人也就能慢慢知道自己该怎么样为人处世。这叫各有各的天职各有各的路。但是崇云放走的那些妖怪,如果他们是天生就那样也就算了,可他们偏偏是因为天界落石才变异的。这种情况下的变异,是不被六道所容的。这样一来,他们就不能找准自己的位置,只能受本能驱使。而对那些受其伤害的凡胎来说,放任这些妖怪,岂不是又是天界的失职。“

阿律听言浑身一抖“那帝彧,你寄居在大宝身上,惹得大宝被人那般指指点点,这算什么位置?照你的说法,大宝也该去死?”

董骏钦原本觉得帝彧的话是有点过,但没想到阿律这次反应这么快,直接一句话堵得帝彧闭嘴。

大宝听到帝彧内心的想法,低笑着与阿律道“阿律姑娘!没想到你也是个狠人。”

大宝的表扬,阿律欣然接受,甚至还不忘道谢“如果我是崇云,要我同意灭了那些妖怪,怎么也得请那个神居的神仙下来作陪,然后再将那些妖怪灭了。冤有头债有主,这世间万灵又不是你们阴阳神造出来的,凭什么你说他们不该活就不该活?”

这时帝彧终于忍不住自己开口道“阿律,刚才那番话,我以为董骏钦会说,南宫律会说,独独没想到你会说。你是残魂出身,你对六道轮回的事最是清楚,可如今长心了怎么反而看不开?你想想,如果崇云当时杀了那些妖怪,他们的灵就能被造生石净化,然后再投胎于世,重新做人做兽做什么都好,都是一个好的开始。这不就是能拨乱反正?可是,崇云却将错误的留下。万一那些妖怪就这样做了更多错事,等他们身死进入幽冥岂不是要受罚受刑?这么一算,到时候谁又来还他们受苦的债?又或者他们从此坠入魔道,再不能回凡间,到时候又算谁的责任?”

阿律说的有理,可帝彧的这个解释也是有理。阿律确实了解幽冥,但或许是长心后,便听不得“死”字,即便她比谁都清楚死亡不是结束。

四人沉默良久,此时恰好走到日夕村村口。

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头,帝彧叹了一声气道“我讲这些事情并不是来争辩谁对谁错对错。成了堕神之后,我自己也有时也会回想过去。神仙也好,妖魔鬼怪也好,我们做的这些事,到底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早就说不清了。和你们讲这件事,只是想说崇云这个神,是个很心软的主。他想事情做事情都太乐观,或者说太不狠绝了。”

帝彧说完,带着大宝再次躲到暗处。

阿律回味着帝彧最后一句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也不知道是因为她自认为和崇云是一体的所以为崇云打抱不平呢,还是阿律真的认为崇云的做法才是对的因而不服。

不过董骏钦倒是听出了帝彧这些话真正的意思,这是一个提醒崇云心太软了,所以他当时把甯曦封印在造生石内时,很可能也因为心软而留下什么隐患,等他们找到造生石这些隐患有可能演变成人命关天的纰漏。

南宫律在一旁看两人同时苦着个脸,连忙活跃气氛“我说,我们现在是在村子里四处逛逛,还是直接下水?”

阿律“先打听打听帝彧说的那件事吧。”

南宫律没想到,他朝董骏钦看去,示意他阿律这是和帝彧杠上了?

董骏钦担心阿律真的把崇云当成自己,想扭转他当年留下的那些妖怪的局势,于是心音道“阿律,这事都过了至少万年,我们后头还要去芝河城,你就少管了吧?”

阿律撇撇嘴“我没想多管。不过,若这水下真的有妖怪,我们岂不是可以利用他们把后面那几个人拖住?”

董骏钦

南宫律

阿律这话说的非常在理,董骏钦原想是让南宫律易容成他的样子,再由帝彧凝结一个阿律的虚影,然后引诱他们一起入水,拖住他们。可是阿律所提,若真有妖怪在水里,这事情就简单多了。

于是他们跟着董骏钦的习惯进了一间茶楼打探消息。

要说这日夕村还真是名扬中原的海景村,这才几时啊,茶楼里就已经人满为患。

阿律没来过此地,看着这里的人一大早就在茶楼吃菜,也不怕吃撑了?

董骏钦和南宫律汗颜,异口同声道“此茶非彼茶,这事东南一带百姓的习惯,他们用早膳叫吃早茶。”

阿律尴尬地哦了一声,然后跟着董骏钦进了一间上好的包房。董骏钦在包房周围设下结界,后头几个跟屁虫暂时管不到他们,南宫律便终于能松一口气显形了。

三人叫了一桌子菜,且董骏钦还专挑贵的点,最后连掌柜的都亲自来上蔡。

这生意做了钱撒了,有些话自然就好问多了。董骏钦稍稍给个话头,掌柜的便滔滔不绝的把日夕村的老底全部兜了出来。可惜,三人听了半天,却发现这日夕村的治安良好,几百年来从未出现过什么妖怪吃人的事情。至于那个浮岛,虽有传说,但百年来也无人看到过。

掌柜“哦,也不是没人看到过,我记得村里有个老人好像是见过。”

老人见过?六目相对,决定去拜访。



第一百八十六章 水下断层 上

在茶馆里吃饱喝足后,三个人根据掌柜的提示按人流逆向找到了所谓的海边独栋小屋。

南宫律隐着身,瞧见如此破败的木屋忍不住道“海边独栋小屋?这哪里算屋子,根本就是个木架子吧。”

南宫律这么说也不是夸张,只见那屋子的屋顶和四面皆有破损,好一些的有木板钉着,差一点的只有石头压着草席挡一挡。而且浮海此时是冬季,风力不算大,可即便如此,整个屋子已是肉眼可见的摇摇欲坠,不敢想象万一刮大风可怎么办。

南宫律“董大夫,你现在可不是担心万一哪日大风他该怎么办的时候!而是该奇怪,这老头是怎么能坚持住在这种屋子里十几年,而且他还活着还能蹦能跳!这才奇怪好吗!”

董骏钦“茶馆的人说,这老头无亲无故又疯癫,他住这样的屋子很合理。你觉得他能住什么好地方?而且若真的起大风,他找地方躲起来就是了,也不一定非得呆在屋子里。怎么就不能好好活着了?这天底下多少疯子,有几个是英年早逝的?”

南宫律

而阿律这边,她第四次环顾四周后,指着不远处靠近山壁的一边道“那里好像是个废弃的码头。”

南宫律歪过头“码头?这里靠着山崖,浪这么大,怎么做码头?”

董骏钦开启天眼,顺着阿律所指的方向观察一会儿道“这不一定,此处水深,可以靠船。而且阿律说的不错,你看那边,确实有三排给船靠岸的岸板。”

南宫律“哈?奇怪了。有前边那样好好的码头不用,干嘛从这犄角旮旯走,船靠在这里也不怕直接被浪拍散了或是撞到山崖岩壁上?我看最多是为了逃跑,不得不铤而走险从这里过,才有的码头。”

阿律瞅着海浪一遍遍拍打在岩壁上发出噼啪巨响,陷入沉思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

不过董骏钦倒是在想南宫律的话此地可以停船,但是也仅限于小船。大型船只停靠在这里只会撞上岩壁。可是小船又有被浪打翻的危险。莫非这里真的是为了逃生用的备用码头?

可这码头,既不隐蔽,上码头的路也不好走。作为逃生的备用码头着实不方便。

就在三人对着码头张望时,身后忽然冒出一个声音“你们在看什么?!”

这声音低沉又急促,把三人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发现是一个满脸刀疤的老头。四目对视,董骏钦和阿律想这位大概就是茶馆掌柜说的那个疯癫老头了吧。

老头没听见回答便又故作深沉地问了一句“你们在看什么!再看!再看!小心海神娘娘挖烂你们的眼睛!”

老头说这话时,原本快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突然睁开。这一睁开,可把三人吓得不轻。只见他的两只眼睛,一只只有瞳孔孤零零地点在大片眼白上;而另一只眼睛是个漆黑的洞,而且眼洞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阿律和南宫律不禁觉得瘆人,朝后退了一步。只有董骏钦眯起眼,微微凑近。可谁知董骏钦还没看清,这眼眶里就弹出一条细细长长的东西,最诡异的是这东西还能张嘴,这一张嘴就像蛇一般吐信子。

老头好像感觉到眼眶里的东西飞出去,连忙用“纤细”的手指捏住它的身子,把那东西塞回自己眼眶里。最后还扣了扣,扣出一些黄褐色的东西。

阿律实在觉得恶心,可又不知道这老头到底看不看的见,故而只能低头不看。

董骏钦见状只好把人挡在自己身后,随后问道“前辈,我们两人是外地来的,在找这浮海海底的水神。不知前辈是否听说过?”

老头听到人语后便低头不语,可是她两手相合十指互相纠缠,像是无知小儿在玩弄自己的手指头似的。半响,才学着女人的声音道“小哥哥,你找奴家作甚?奴家可不会跟你回去的。”

南宫律虽然是隐身,但面对这样一个疯老头还是浑身都不舒服,他扯扯董骏钦低声道“我们就不能直接下水吗?一个疯子,你能问出点什么?”

董骏钦倒不是觉得疯子的话能信,只是他这双眼睛太奇怪。不仅看上去诡异,关键是有一个眼睛明明没了眼珠,可董骏钦的天眼看进去,里头的灵线和常人无异。

董骏钦从小大到,大部分时间都在内陆活动,对于海上的事见识甚少。

他的印象里,大海神秘莫测,关于海的传说各式各样,且很多都没有规律可言。

这么说来虽然他出生于仙门,但是想想中原仙门人士,能探寻深海的并不多。

故而,他对老头的这种情况也一时摸不着门路。

但是,老头那只只有一个黑点的眼睛,董骏钦总觉得似曾相识

这时,阿律有些受不了这个老疯子,直接问他“前辈,你听说过这浮海下头有吃人的妖怪吗?”

阿律这一问,好像唤起老头一些不好的记忆。他突然扑到阿律面前,眼贴着眼,手抓着她的肩膀拼命摇晃“水里的东西!不能碰!水里的东西千万不能碰!”

阿律不是胆小之人,可老头突然如此,她还是忍不住惊叫起来。董骏钦回神连忙把二人掰开,同时顺势送出一股力进入老头体内,想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情况。

然而老头受了这股力像是身上有了跳蚤一般,扭着身子拼命抓痒。边抓,边骂他们是杀千刀的。

董骏钦有些后悔,当时茶馆掌柜说到这个老头时特意提醒过他不是一般的疯癫,村子里的人都不敢惹他,说是会被诅咒。可是董骏钦他们不信邪,现在可好,莫名其妙地被吓,有莫名其妙地被骂。

或许南宫律说的不错,干脆就直接下水,下了水是鬼是妖,自然就知道了。反正他们真正的目的地也不是浮海,管这么多干什么。

三人无奈转身,准备找个法子入水。此时阿律的手被董骏钦松开,可她总觉的手心有奇怪的触感。抬手一看,竟然是一掌的鱼鳞。

阿律震惊,她剥掉鱼鳞确认不是自己变异,那难道是董骏钦?阿律立即拉起董骏钦的手前后翻看,果然他手上也粘有不少鱼鳞。

不,不对,董骏钦手上不是粘着的鱼鳞,而是皮肤正在变成鱼鳞。可是这鱼鳞又和阿律过往吃鱼时看见的那种不同,董骏钦身上的鱼鳞好像更软一些,像是一层鱼鳞纹的皮肤一样。

三人面面相觑,回想方才,董骏钦恍然“难道是那个老头使了什么法术?”

方才他把抓着阿律的老头拉开时,好像碰到了他的皮肤。莫非就是那一会儿的时间?

就在三人再次疑惑之际,那老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冲到阿律背后,朝她大喊“水下的东西不能看!不能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能看!不能碰!”

这次阿律是真的被吓得不轻,她下意识地反过身猛地一推。阿律力气很大,这一推竟然把人硬生生打到海里去了。

三人大惊,连忙到水边查看,却发现那老头就这样消失在水里,连个扑棱水花都没有。

这浮海还有日夕村实在是太诡异。董骏钦盯着翻腾的海浪和一望无物的海面,头一次心里没底。

此时,反而是南宫律先开口“阿律,你看看你身上的皮肤是不是也开始变成鱼鳞了?”

阿律抬手一看,果然。

南宫律深吸一口气“我记得凡胎修炼,无论修为多高都不能像真正的鱼一样长久呆在水里的,对吧?”

董骏钦点头“天青境闭息功最厉害的弟子也只能在水下待一个时辰,使了法术也不过两个时辰。”

南宫律“那你们现在下水试试。”

阿律“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们长了鱼鳞就是鱼?万一只是皮肤病呢?”

原本董骏钦对南宫律的话还有些迟疑,可阿律这么一点,他反而想通了。若是病,他这个做大夫的能不知道?既然他不觉得是病,可能就如南宫律暗示的那样,他们是被鱼化了。

于是董骏钦率先跳入水中。一开始他因为紧张,还是像过去一样闭着眼睛屏住呼吸。可是渐渐的下巴还有脖颈处有瘙痒感。董骏钦抓了抓,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冒出三道口子,然而这三道口子并不痛。

莫非是鱼鳃?

说实话,董骏钦想像自己长了鱼鳃的样子有点奇特,可是他试着睁开眼放松鼻子后竟发现自己真的能在水下呼吸。随后他浮出水面,而“鱼鳃”暴露在空气的瞬间迅速消失。

董骏钦将这一发现告诉二人,很快阿律下水一试也是如此。

虽然如鱼得水是件好事,可问题是南宫律还有大宝帝彧怎么办?

南宫律叹气“帝彧,你不用担心,他说他有办法。倒是我怎么办?你刚才抹了我一脸鱼鳞我都没能长鳞片怕是你得自己想办法甩开那些道士了。”

哎,这才是个问题。

阿律下水后,在董骏钦给南宫律想办法时,因为那股莫名的熟悉感朝小码头游去。这小码头在地面上看着没什么特别,可在水下看便发现,岸板下方朝岩壁的方向,有三个洞。

阿律看见洞,像中邪一般,不顾危险与否,就朝里游去。

大约游到看不见外头的光时,阿律突然破水而出。

怎么回事?这是又上岸了?

阿律出了水,神智回身。眼前的洞黑漆漆的一片,身后的那一点光亮根本照不出什么。阿律心里发慌,于是连忙朝回走,而后再次入水。

入水后,她疑惑地回眸一看,这一看,她仿佛听见有人在和她说话“回来吧!”

回来阿律再次听到这两个字,浑身一哆嗦,立马闭上眼睛奋力朝外头游,再也不敢朝洞里看。

等她重新浮出水面时,隐身的南宫律正抱着一块浮木,一脸紧张地飘在水里,双脚胡乱地蹬。

而董骏钦似乎是去找阿律,兜了一圈看见阿律回到原处,于是严厉责问“你刚才去哪里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阿律想着方才的黑洞,顾不得董骏钦心烦意乱,将自己的发现告知二人。

此时不知从何处冒出帝彧的声音“阿律说的石洞可能是水下断层。”

“水下断层?”众人不解,“这世界上还有能让水断层的东西?”

帝彧也不确定,于是和阿律道“你带我去看看。”

阿律担心大宝,问道“帝彧,你到底在哪里?在水下吗?大宝没事吗?”

帝彧听问,这才现身。原来他给自己和大宝做了一个像泡泡一样的结界将二人圈在里头“快点吧。这个结界不是很牢固,我也不确定能坚持多久。若真的是水下断层,那里头有空气,南宫律也不用憋死。到时候不管是水妖还是对付那些道士,我们都能把断层作为根据地。”

阿律没想到,帝彧已经想好了一套计划。于是带着三人迅速朝三个黑洞那儿去。

董骏钦见到黑洞时甚是诧异。这三个黑洞看上去像是天然形成的,而三排岸板正好贴在洞顶向外延伸。这会不会太凑巧了?莫非除了他们还有别人知道这个洞的存在?而且这个岸板很可能也不是岸板

董骏钦疑惑的间隙,四人同时离开水,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阿律拍拍董骏钦“有办法来点光吗?这里太黑了。”

董骏钦手心生火,突然的光亮刺的阿律眼睛痛。她眨了几下才慢慢适应。可好不容易睁开眼却看见董骏钦跟见了鬼似的看着自己“你怎么了?我背后有什么吗?”

倒不是阿律背后有什么,而是方才董骏钦无意一瞟,看见阿律眨眼时,两只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和那疯老头一样,没了眼黑,偌大的眼白上只有一个黑点。

而就是这一闪而过的画面,董骏钦想起阿律第二次去重草堂期间,有一日他叫阿律起床时,阿律的眼睛也曾出现过这种情况。

董骏钦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而如今在这样一个大家都不熟悉的环境里,似乎也不合适说这事。他只希望接下去不要出什么岔子,他们能尽快甩了那些个道士,然后带着阿律先离开,再做细查。



第一百八十七章 水下断层 下

然而当四人朝断层深处走了一会儿后,他们便发现这断层里头的情况远比他们想的要诡异的多。

首先是阿律,她借着董骏钦微弱的手心火光,看到石壁上刻着许多符文。这些符文在火光下一闪一闪,好像里头嵌着金子似的。

然而其他人闻声看过来,却并未发现有什么刻纹。直到董骏钦摸上岩壁,从指尖触感上才感觉到岩壁上确实刻着什么。

南宫律在董骏钦之后也摸了岩壁,随后对阿律道“阿律,我发现你怎么老是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阿律“我怎么知道。可能是啊云的身体比较特别?”

这时,走在最前的大宝也喊了一声“这里怎么也有个日夕村?”

三人闻声上前,看见一块类似石碑一般的石头竖在地上,上面刻着和岸上夕村村口木牌上一模一样的三个字“日夕村”。

这算什么意思?难道是这日夕村的分支?。

这个所谓水下断层原先是聪帝彧嘴里说出来地,于是大家纷纷看向他。然而此刻帝彧也是满脸疑惑。大宝叹气“别看他了,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董骏钦“帝彧,你有亲眼见过什么水下断层吗?”

帝彧点头“我当然见过。我说的水下断层就是像现在这样,是一种很特别的空间,明明是在水下,可是洞部却和陆地上差不多,水无法进去,就好像有个结界似的。

可是像这样有符文和石碑刻纹水下断层,我没有见过。又或许是有的,只是我不像阿律姑娘这样能看见它们。”

帝彧像阿律投去古怪的眼神,看得阿律有些憋屈,不禁小声嘀咕“怎么说的像是我把那些符文藏起来不让人看似的……”

董骏钦“这种水下断层连阳神都不知道如何产生的,现在出现符文石刻也没什么,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总之我们继续往前走,看看这水下的日夕村到底是怎么个样子。”

众人略过石碑继续朝理走,但不知是不是帝彧那句意味不明的话,阿律渐渐觉得自己对这地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并非是那种曾来过地熟悉感,而是好像在哪里碰见过类似的事情。

阿律摸着岩壁,跟他们缓缓向前,而后耳边渐渐响起一些碎语。

“鬼市……”阿律轻声呢喃。

董骏钦闻声回头“阿律,你刚才说什么?”

阿律茫然抬头,看着他们道“鬼市……三百多年前的鬼市……”

南宫律“这和鬼市什么关系?”

阿律“三百多年前,洛州入鬼市,鬼市的街景和洛州是一样的。”

南宫律“哈?什么意思?”

南宫律的疑惑刚问出口周遭的岩壁突然消失,而原本黑暗有了幽暗的光。

只是那光不是日光,也不是董骏钦手心火那般火红,而是幽幽蓝光,好似鬼火。

四人重新环顾四周,眼前竟然是一个与日夕村一模一样的地方,可是房屋景色虽一样,但走动的人远远不如水上。

董骏钦见状,大概猜到阿律方才的意思“这里是……幽冥的另一个入口?”

大宝“什么幽冥?我们这是死了?少爷,您可别吓我,这不可能吧!”

董骏钦再次思考,半响点头道“很有可能,你看,洛州鬼市的入口在水下;巫山幽冥的入口看似在山谷中,但其实它常年被浓雾笼罩,说白了也是在水下。而这,或许就是世间现存的第三个幽冥入口。”

帝彧似乎也是头一次遇见这种事,他微微张嘴,连道不可能。

阿律“怎么就不可能了?我觉得董骏钦说的挺对的。而且这里的气息给我的感觉和洛州鬼市很像。”

帝彧摇头“凡界最初建立的那几年,为了让魂魄适应,确实把幽冥各个入口建的与所在阳间一样。但是我记得……差不多百年之后,幽冥入口就不再跟着阳间变化。而且,幽冥也好,鬼市也好,其入口设立并不一定在水下,你们以为的规律只是凑巧。或者这么说,水这种东西无处不在,所以每一个入口选址都避不开。并不是刻意选择在水下。而且幽冥入口最多不过十个,这十个地方里没有任何一个靠近浮海。而且,这地方这地方阴气”

帝彧话说到一半顿住,眼睛像是盯着什么东西,慢慢朝深处移动。随后他回过头看着阿律,问道“你你刚才看到没?”

阿律张着嘴,呆呆点头。

但是董骏钦,南宫律和大宝却是什么也没看到。

帝彧指着前方“刚才有个人走近去了。可是看他的衣着样式好像不是不像是从上头下来的。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他的衣着样式,看着有点老”

“啊?”三人同时疑惑,大宝更是怕的发抖,“什么啊,什么有点老,你不要吓我。”

这时,阿律深吸一口气“刚才有个鬼飘进去了,看衣服样式大概是百年以前的鬼魂。”

大宝“帝彧!你不是说这里不可能是什么鬼市什么幽冥的嘛?”

帝彧“是啊!可这里或许是什么别的地方。”

这时南宫律也开口“我刚才说的那个传言,黄昏日落之后,日夕村的人会变回鱼回到海里。再看这里,可不就是……”

可不就是……回到海里的日夕村吗?

四人得出这样的结论后,就这样僵在原地。知道外头传来长生台道士的声响,南宫律率先出声“那进还是不进?”

董骏钦“他们已经摸到洞口了,不进也得进。”

众人纷纷深吸一口气朝海中的日夕村去。

要说这日夕村有多诡异,四人进村后走了一段路才发觉其实也没多诡异。于南宫律和大宝来说他们看不见什么,董骏钦开启天眼勉强能发现一团团鬼火。只有阿律和帝彧看见一个个人,不,是鬼。

四人走了一会儿,阿律忽然发现了什么,她停了一会儿,忽然欣喜回头“董骏钦,我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董骏钦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

阿律“这里不是幽冥入口,这里是日夕村的起源。”

阿律这话,说的董骏钦也不明白“起源?你是说外面那个日夕村是从这里来的?”

阿律拉着他们到一座木屋旁边,在某个角落里董骏钦看见一个陶罐“你看这个!之前我们进村时,有一户人家正在做丧礼你们还记得吗?”

南宫律“哦,记得。那个过世的人被放在一艘小船上。”

阿律点头“对,但是你们有没有看到后来,小船被推进海中,飘了几下后,岸上有个人射了一个燃着火的箭,箭击碎小船上的一个陶罐,然后整个船就烧了起来。”

帝彧“火海葬?”

阿律虽然不知道什么是火海葬,不过听名字大致能猜到“我想,这个水下的日夕村其实是长久以来村子里过世的人的居所。我不确定,但是帝彧你应该能看出来,这里好多鬼魂的穿着都是几百年前,我猜甚至还有几千年前的样式。”

帝彧点头。

这下董骏钦三人也明白了。所谓的变回鱼回到海里,其实时已故的亲人回到这海里的另一个日夕村。

这时,董骏钦想起,许多海边村落都有将牲畜吃食甚至日常用具定时定点投入海中的习惯,这种习俗除了祭海神保平安之外还有一种说法许多靠海为生的人认为自己的祖先是从海里来的,而他们便是海里的生灵化为人,因此才能靠海生存。所以死后他们是要回到海里的,这和大部分人入土为安是一个意思。

所以阿律说着水下断层里的日夕村是外头那个日夕村的起源也不无道理。

南宫律“如果这么说的话,这里就没有吃人的妖怪咯?”

阿律“我找个鬼问问?”

言毕,阿律真的走到另一处对着一团鬼火讲起了话。不一会儿,董骏钦瞧见那鬼火跟着阿律来到几人身旁,随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一条鱼。

别说是南宫律和大宝了,连董骏钦自己也惊呆。而接下去更惊人的是这条鱼居然开口说话“啊呀,你们真的能看见我们啊?!”

众人

鱼“哎,你们怎么下来的?怎么会看得见我们这个日夕村?”

董骏钦“额一言难尽。”

对此,鱼也不多追问,只是点点头。

董骏钦为卸其防备还补充一句“我们是跟着一个疯老头下水的,只是后来跟丢了,误打误撞进了这个日夕村。”

鱼“疯老头?”

众人点头。

没想到鱼听到这话,忽然蹦起身子,随后迅速划破空气在村子里兜了一圈。随后,原本安静无人的水下日夕村里冒出许许多多的鱼虾蟹等各式各样的海中生物。

四人见状,吓得围城一团,南宫律更是咽下口水“这是要打我们吗?”

没想到,这群鱼集体游会四人跟前,对着他们上下左右来回打量,最后为首的那条鱼道“你们是跟着一个疯子下来的?是不是一个满脸刀疤,少了只眼睛的疯子?”

见四人点头,众鱼纷纷私语起来。

见他们半天不理人,阿律忍不住上前问道“请问那个疯子是?”

为首的鱼道“那是崇云神君留给我们的守卫。”

阿律大惊“崇云?你们知道崇云?”

鱼群们集体嗯了一声,随后为首的鱼道“这个日夕村就是他帮我们建立的。很久以前,真是的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这片海域的水面上有一块巨石。这块巨石会将海葬的亡魂吸附,让我们不得安息。后来这个崇云神君来了,他击碎了巨石,给我们找到这个地方,建了你们现在看到的日夕村。”

帝彧“不是说那巨石上有妖怪,时不时上岸吃人吗?”

那鱼想了想摇头“据我所知没有吃人啊只是有些亡魂能量比较高,有时会逃出巨石回到村子找他们的亲人后辈来帮忙,可是我记得村子里组织过几次行动,但很可惜都没能找到这边。”

帝彧“可是你们这些亡魂不是知道巨石在哪里吗?”

鱼道“是,我们知道。可是一般人是看不到我们的。哦,对了,你说的妖怪吃人可能是那时候,有些亡魂为了让活人看见我们,就附身在什么东西身上,让人误会了。”

可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可帝彧神君为何不把你们送到幽冥呢?”

鱼听言反问“幽冥?我们这里和幽冥有什么区别吗?”

帝彧“区别?去了幽冥才能轮回啊?”

鱼“可是我们不想轮回啊?我们就想看着我们的后代。”

帝彧“六道轮回是天规,你们不去幽冥”

帝彧看着这些鱼一个个死鱼眼,慢慢地便再也说不下去。

为首的鱼摇摇头“什么天规啊。神仙难道也要轮回?神仙根本不会死呢。而且我们在这阴阳两处跑,从来不做坏事,有什么关系。”

董骏钦“可你们毕竟是四人,阴气甚重,去了阳间和家人呆在一起,不会影响他们的身体吗?”

那鱼道“原本是不会。崇云神君给我们找的这地方能吸收我们的阴气。而且我们可以化身,只要变成鱼顺着捕捞网就能顺理成章回阳间。”

董骏钦汗颜“捕捞网?你们这样上去,不怕给煮了吃了?”

阿律拍拍他,低声道“他方才都说了,他们阴气不重。化身为鱼只是为了顺利上岸而已。等上了岸,再恢复成一团魂魄。”

这闻所未闻。

阿律“你刚才说原本不会,意思是现在反而会影响活人的身体?”

为首的鱼点点头“大概是三百多年前,这浮海深处不知怎的冒出一种奇怪的鱼,嗯也不一定是鱼,可能是妖怪。这妖怪三番五次地想进我们这里,可是都没有成功。但是我们发现这妖怪破坏了这里的岩石,后来的许多亡魂,他们的阴气无法被岩石吸收,搞得他们不能上岸。”

这时另一条鱼上前“你们方才说,是跟着那个疯子下来的。既然是老斑选中的人,应该有办法对付那个妖怪吧?”

四人听言忽觉气氛有点微妙。难不成那个疯子的风言疯语还有恐吓,是为了试他们的胆量?还是说是故意引诱他们下来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 变异

鱼群带着四人朝水下日夕村深处走。这个方向若在水上便是朝海,但在这里却是断崖,水下断崖。而断崖之后,才是深蓝至黑的海水。

四人站在山崖边,阿律甚至能感觉到微弱的风。而眼前时不时也有鱼群经过。

阿律伸出手,手指略过山崖的瞬间沾到湿意。手收回来,阿律低头确认,指尖确实有几滴水珠,但奇怪的是这水珠根本挂不住,像是沾到了剑上,迅速滚落下去“这个感觉好奇怪。明明在水里可我们四周却没有水,而明明没有水,这里却又和水紧密相连没有任何阻碍。”

三人听言,纷纷学着她的样子尝试,结果也不尽相同。

这时,为首的鱼道“对了,听你们方才的语气,你们也认识崇云神君?“

三人看向帝彧,只有他一人能点这个头,为显真实,帝彧还补充道“以前就知道他乐于助人,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建了这么一个地方?”

鱼听言点点头“确实,崇云神君是个好神君。对了,他现在在何处?我们已经好久没见过他了?”

“额”帝彧一时语塞。

好在这鱼似乎也并未对崇云的去向多上心,转而和他们道“是不是去救人了?他救出来了吗?”

“救人?”崇云救什么人?

鱼道“我依稀记得,崇云神君走的时候说,他要去救人,等把人救出来后就把他安置在这里。”

四人面面相觑,大家都对这事没什么印象。

帝彧追问“你知道他要救的是谁吗?”

鱼摇摆身子“不知道,只是从他当时的说话的神情还有语气上来看应该是个很重要的朋友。好像”

鱼的话说到一半,山崖下突然蹿出一个巨大的黑影。

鱼见状大喊“就是这个!”

随后它带着其它鱼连连后退。

而不等阿律四人看清那黑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水底下又窜出来四五条成年男子一样大的鱼。且这回他们看清了。

阿律“这是鲛人?”

听到阿律开口,一个鲛人猛地凑近他们。阿律站的靠前,被这个长相丑陋的鲛人吓了一跳,只见它脸上没有嘴,头上爬着什么贝壳,身上还有珊瑚,其“绒毛”更是顺着海水来回摆动。

鱼看见这个鲛人,游到阿律肩头,从她头发里钻出来道“老红,这几位好像是跟着老斑下来的。他们是自己找到这儿的,我猜可能是老斑找来对付妖怪的人。”

老红扫了他们一眼,随后背脊上突然发出声音“老斑找的人?躲在后头的那几个也是吗?”

四人回头一看,正是长生台的那几个道士。他们似乎看不到日夕村,只是满脸迷茫还生着手心火的慢慢朝前移动。

南宫律见状派派董骏钦“哎,你不是原本就在想办法吗?我看要不嗯嗯?”

董骏钦明白南宫律的意思。不过,这几个道士虽然是敌人,但并不一定是恶劣之人。董骏钦出于负责还是问了老红“刚才那个妖怪到底是什么东西?”

老红摇摇头“不知道。崇云留我们在这里守着日夕村前是查看过的,并没有发现这东西。崇云走后,这里也一直很太平。知道两百多年,三百年不到,忽然有一天整个浮海海域受到一股能量震动。后来就冒出这个东西了。不过从他的样子上来看,应该是什么修炼未成的浮海生灵变异了。”

老红这么一说,董骏钦想起,浮海确实在两百多年前出现过一次水灾。



第一百八十九章 浮海妖灾

浮海那年水灾,灾情异常严重,严重到董骏钦在四书库查找线索时看到好几卷有关记录,不记得都不行。

根据记载,那次水灾,整个海面像是被人掀起一般,把日夕村以及浮海一带各个村落都冲毁了。水灾来的毫无预兆,许多人都来不及逃跑,被海浪活生生卷回海里。

三日后,朝廷派遣官员组织军队到浮海救灾。然而回报却说这浮海水灾的背后似乎有异力作用。由此之后便开了朝廷请江湖人士协助救灾的头。

当时江湖人士去浮海后回报,虽认同这水灾来自异力,可究竟是什么异力却查而不知。

老红听言,低笑道“凡胎修为不高,他们自然查而不知。且即便你们几个看的见一些,可若不是中了老斑的鲮纹咒,也不能站在这里与我族言语。”

阿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老红的语气里好像有一些不屑啊?

帝彧“可是据我所知崇云的修为还不到能创建如此隐秘的空间的程度?”

帝彧这话问出口后,老红给了他一个实实在在的不屑的眼神“你是何人竟然也敢评论崇云的修为?”

帝彧见状丝毫不退让“你刚才没听他们叫我的名字吗?”

老红回想,随后投来更加蔑视的眼神“你是阳神?怎么跑到凡界来了?”

帝彧眉骨一挑,原本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堕神一事也被气的脱口而出。

老红听言,哼笑两声“还是堕神?呵,无所谓,你是哪种神都行,只不过你以为能成为阳神被赐帝姓就代表修为高?在天界最鼎盛时期,各族各系最厉害的从来都不是主神和族君。而且帝姓乃阳神主位神,想必你日日忙于天界事,对三界实际情况所知不全吧?你这样又对常年在三界游走的崇云有多少了解?且今日在此,你连水下地界都认不出,只以为这里是断层,看来你为神的时日也不长啊?”

“水下地界?”阿律惊讶,莫非真如董骏钦方才说的,幽冥都在水下?

老红摇头,随后指了指四周“三界最初就是被水分隔的成天地两界的。水上为天,水下为地。你们现在所见的山石,当初都在水下。

只不过我说的水和现在凡界的不一样。而所谓的断层就是在水下的地界,是专门来给水下亡灵生活地地方。只不过阴阳神划出现在的地界后,水下地界就渐渐被荒废了。

故而崇云所建立的并非是这个空间,他只是找到此处,并让那些死去的海边渔民顺利进了这个地界而已。而我们鲛人族是玄武之后,从来都是水下地界的守卫。”

在场的人里只有帝彧清楚三界到底是什么,可是当大家看向他时,他却低下头,像是心虚。

这时阿律上前“那我们要怎么帮你们?那个变异的妖怪到底是什么?它怎么会变异的?”

老红摇头“要是知道,我们早就想办法了。”

阿律“可是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就算能帮想帮也无从下手啊?”

此时阿律背后忽然想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它是误食了什么东西才会变异的。”

阿律猛的转身,看见一张满是刀疤的脸,脸上一只眼睛没了眼珠,可眼眶里头却有水虫在蠕动的脸。

老红见他,立马问话“老斑,这些人是你带下来的?你确定他们能灭了那怪物?”

老斑一扭一扭地游到老红身边,疯兮兮道“他们!气息非凡!你感觉不到吗!”

老红诚实地摇摇头“气息和常人不同,可还不到非凡的地步。”

“哎,瞎!太瞎!怪不得这么多年都找不到灭了这怪物的法子。”老斑一边瞪着老红责骂,一边又疯疯癫癫地扭起身子靠近阿律,“水底的东西!不能碰!水神娘娘!啊!水神娘娘来了!快跑!”

说完,老斑咻得一下消失在深海中。

众人搞不懂,问老红“这个老斑到底是鲛人吗?他……一直这样?”

老红叹气“不是。老斑原是鲛人族中最强地石鲛,可是两百多年前那场水灾,外面村子被淹,我们水下地界也被大批变异的生灵袭击。老斑在去搬救兵的路上不知被什么袭击伤了脑子,等他的族人把他找回来时已经疯了。”

董骏钦“他说的水神娘娘是谁?”

老红“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是听他之前时不时的疯话好像是他在找崇云时遇见过什么神仙,大概就是这个。”

“找崇云?”提到这个董骏钦和阿律来了劲,“崇云还在凡界吗?”

老红盯了他们一会儿“我不知道。不过你们这么问,看来他是不在了。其实我们也怀疑崇云已经不在了。如果在的话,他早就该救出那个朋友,带他来此了。”

此时村里的一条小鱼出来打岔“你们别看老斑疯疯癫癫的,他对气息的敏感远比其他鲛人强。就是崇云神君不在了,你们肯也定有办法解决那些妖怪!”

四人……

老红无奈“虽然他们说你们的气息很强……可是……那些……”

老红话说到一半,原本被其他鲛人赶走的条怪物突然折返,迅速冲向老红。

不远处的鲛人发出奇怪的叫声提醒老红。老红瞬间翻身,手里凭空化出一把长戟。

只听哐的一声,四人便感觉到身周气流猛地摇晃,无风却把他们逼得直直后退。

等他们再次抬眼,看见一条像鲵一样地东西,它地嘴被长戟抵住,但是它嘴里竟然有上下前后六排锋利的牙齿。

这条鲵比鲛人大一些,但并非压倒性地大,可是老红渐渐朝后退。最后像是退到墙壁似的无法再退。

这时鲵身后的另外几个同族也陆续被其他看不清样子地东西纠缠住。不用猜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老红此时青筋暴起,咬着牙对身后几人道“你们几个,这要么帮手,要么快走!这里只出不进,但是崇云的这个结界越来越不牢固,保不准这次……”

老红一说,董骏钦立马开启天眼至最强状态,很快他便发现这条鲵体内的灵力有一半并非是它自己的,好像在腹部靠尾有个什么东西在发散能量。

联系他们之前认为的造生石是通过水脉移动的,莫非鲵体内这团能量也是顺着水脉过来而后影响了这里的一些生灵?

为了搞清楚那到底是什么,藏锋应召冲向那条鲵“老红低头!”

老红低头的瞬间,藏锋贴着他的脑袋进入鲵的嘴巴。然而就当董骏钦以为藏锋能入肚时,鲵的嘴离开老红的长戟,随后它腹中重出一股力制止藏锋前行,更是将它逼退,最后噌的一下,鲵嘴合拢,藏锋被牢牢咬住。

董骏钦这头,手指施力,可鲵的咬力太强,他甚至听到藏锋内部有断裂的声音,再屏下去恐怕剑会断!

这时阿律这上前问道“你是发现了什么?”

董骏钦“它肚子里有东西,我怀疑和石头有关。”

说完这句,藏锋的剑刃被咬断一块。董骏钦迅速撤手,而鲵也不恋剑,把铁器一吐,再次朝老红攻去。

老红方才虽然没有与它厮杀起来,但是他旧伤未愈,刚才那一挡撕裂了伤口。于是这一次他没能躲开。

眼看着老红要被吞,南宫律和帝彧夜冲出去给另外几个鲛人帮手,阿律急忙问董骏钦“确定是肚子里?”

随着藏锋回手“当然!”

于是阿律握住边角料,将其延长,在利齿要扎入老红的头皮的瞬间,阿律奋力一丢。

边角料划破空气,穿过水流,不偏不倚从鲵的齿缝中穿过。只听一声轻响,鲵的尾部窜出一根细长如戟的东西,带着血丝朝另外两条怪物去。

老红这头,鲵突然后退,身体不停扭摆。待老红回神,面前已是血红一片。

而不远处两外两条怪物像是烤串上的鱼一般被边角料牢牢钉在一起。

阿律胸口不停起伏,没想到自己真是大力出奇迹。而董骏钦的天眼也看到那些躲在后方还未上前攻击人的妖怪们纷纷回头不再上来。

董骏钦此刻的心情是惊讶,甚至有点惊悚。阿律力气大不是一天两天,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大。水有阻力,即便是方才藏锋出鞘也多少比在陆地上废力。

这时,南宫律和帝彧带着另外几个鲛人聚集到此,他们上下打量阿律,有些鲛人甚至惊叹“老斑真没看错人!”

鲛人们都凑上来盯着阿律左看右看。而董骏钦则抓住鲵地尸首,当众分尸。

闻到血腥味儿后,日夕村里的鬼魂再次化成鱼聚集过来。董骏钦终于在鲵地身体里找到一粒小石子。

阿律剥开鱼群上前“是这个东西?这不会也是造生石吧?”

董骏钦将石子收好“不确定,或许是或许不是。但如果是的话,当初造生石从九安里流到某处肯定发生过什么事……”

老红听到他们在说造生石,立马上前“你们说的是不是上古神石?”

之前碍于陌生,董骏钦他们并未告知日夕村鬼魂还有鲛人他们真正的来意,但现在看老红的反应,他或许知道些什么。

董骏钦大致说了他们的情况,老红和几个鲛人沉下眉“没想到甯曦还活着?我以为他早干掉他了。”

此时另一个鲛人道“怪不得当初他救人没救成。”

阿律“对了,刚才就听你们说崇云要救一个人。是谁啊?”

鲛人摇摇头“是谁我们也不知道。只是感觉不是普通人,而且那人好像……好像……不能公开。”

阿律汗颜,这算什么“不会他要救的是甯曦吧。什么要唤醒他的善良,拯救他的元灵。”

帝彧“你哪儿听来的乱七八糟的故事。”

阿律耸耸肩,也就是随便一说嘛。

此时老斑不知又从哪里突然冒出来。阿律发现他好像特别喜欢自己,每次都是绕着她转,吓人也只吓她。

而这次,老斑倒没搞突袭,而是突然严肃地对她说“水底的东西,你别碰。水神娘娘,会要了你的命!”

话说完后,他突然落泪了。老红见状大喊不好。

鲛人落泪,是死亡的前兆。

只见老斑那个眼窝里的水虫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生灵都逃出眼眶,而他另一只眼睛里那一点瞳孔慢慢褪色转白。

众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董骏钦却看见老斑体内的能量正在往体外去,去向阿律……不,是拿在阿律手里的小石子。

董骏钦想起各种关于造生石的说法,他迅速从阿律手上拿走石子,随后开启他能想到的最厉害的封印阵法。

然而老斑的脸还在发白。

帝彧似乎看出什么苗头,他夺过造生石,用手掌紧紧握住石子。

这时老斑抽搐两下,随后瞳孔慢慢回归。

董骏钦低声道“看来这个就是造生石的碎片,那些妖怪大约是误食了。而且造生石的碎片很可能还在吸食此处其他生灵的能量……老红,这里的妖怪除了这几条,还有多少?”

老红失笑“很多,很多。有成千上万。只不过他们都藏在海底深处,那里连我们鲛人都到不了。”

很多……那他们恐怕无法斩草除根。除非……

此时,沉默良久的南宫律上前“我说你们俩不能再拖了。如果这些妖怪就是误食造生石碎片才妖化,那找到造生石毁掉它和甯曦才是解决这里妖怪的根本方法。”

董骏钦犹豫了“但是老斑请我们下来……”

南宫律抬抬下巴,对着还在摸黑的那几个长生台道士道“我们还是按原计划,而且现在这里的情况,还更有利于我们。我变成你的样子,帝彧化一个阿律的虚影出来,等他们上钩,把这些石子给他们,他们自然会回去和甯曦禀报。到时候长生台一定会带人来深究。”

阿律“可是他们要是发现这个村子会不会……”

老红不知他们再说什么,可是看样子是想帮他们“是看不见水下地界地,不管修为多高,水下地界都在肉眼能力之外。在凡胎眼里这里就是一个山洞而已。”

凡人看不见?那……董骏钦是怎么看到虚影轮廓和灵线灵力的?

老红听问,反问道“你们都不是凡胎,你们自己不知道?”

南宫律指指自己“我确实看不到,我只能看见那些妖怪。”

这时大家看向董骏钦,而老红更是直言“你不是半仙吗?”

四人的表情告诉老红,董骏钦显然不是半仙。但很快,阿律就想起在鬼市秃秃帮她敲过董骏钦的生死簿,莫非……他的魂魄已经开始升仙?



第一百九十章 万古

阿律陪着董骏钦从断崖望下去。除了幽蓝到发黑的海水,阿律什么都看不见。可即便看不见,阿律还是不由感到恐惧。

刚才她私下问了老红,既然他能感应到董骏钦是半仙,那是否能感应出来她是不是神仙?

然而老红却皱起眉头说“原本,我以为你是万古。现在倒是不确定了。”

阿律低声问“万古是什么意思?”

老红“万古……万古就是死亡的意思。你身上又很浓的死亡的气息。”

阿律听言愣了一下,随后敷衍笑道“啊呵呵呵,我确实是……鬼市出身……最近刚复活……”

老红听言,疑惑挑眉,不过最后还是哦了一声不再多说。

可是当阿律朝断崖看下去时,阿律觉得下面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她,好像要把自己的魂魄勾下去似的。

万古,就是死亡的意思。

阿律想到老红刚才所言,立马闭上眼不敢再看,生怕自己就这样坠入水下黑暗。

董骏钦感觉到耳边急促不安的呼吸,他侧头见阿律一副失神之态,低声问“怎么了?不舒服?”

阿律摇摇头“你看到什么了吗?”

“嗯,这下面有很多小石子,和那条鲵身体里的一样。密密麻麻……”董骏钦边说边抖了抖。

阿律“那我们现在就动身去芝河城吗?我刚才问过老红,他说浮海上游有个深湖,确实在芝河城旁边。”

董骏钦起身,他确实已经等不及了,但是他的剑……

阿律顺着他的眼神看见藏锋上的裂痕。

董骏钦苦笑“可惜了,你的乌古木。不过还没伤到剑芯。就是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地方可以锻剑。”

阿律“哎,有什么可惜的。乌古木再厉害也只是凡物,总有一天会碰到相克的。不过……”

不过比起可惜乌古木,现在剑断了确实很麻烦。

两人琢磨的片刻,南宫律已经化成董骏钦的样子。他拍拍本尊道“快点,看看我怎么样?俊不俊。”

董骏钦抬头轻笑“俊。”

南宫律学着董骏钦平时的样子,皮笑肉不笑地道“真自恋。”

众人……

帝彧“阿律的虚影也准备好了。你们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董骏钦摇头“没什么了,老红给了我们这个鱼鳞露,到时候下水应该没什么问题。”

南宫律点点头“你放心吧,这里有我们。你们俩快滚去干正事。”

与二人道别后,老红亲自送他们上了岸。

当董骏钦和阿律的头冒出海面,外头已是一片夕阳红。阿律上岸后看了看远处的天空,不禁感叹“这水上和水下差的还真多。看看这里多美的景儿,再想想下头那些凶神恶煞的妖怪。哎,那造生石确实不该留在世上。”

阿律这边刚说完话,董骏钦就突然把她按回水里。阿律一个不稳呛了一口水,正想扑腾,却被董骏钦抱着往深处沉。

好在老斑蹭给她的鱼鳞液还未完全失效,等阿律缓过来后,她抬起头给了董骏钦一个愤恨的眼神。可董骏钦却仰着头望着水面,轻声道“别动,别说话。”

见他神色异常严肃,阿律才和他一样看上去,这一看她才透过海水还见几个模糊的身影在海面上来回飞驰。阿律看不清脸,但是那身衣服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启生台的人。

这时,阿律拍拍董骏钦道“我们先从断层回去?”

董骏钦摇头“抓紧!”

董骏钦刚说完便开启门阵。

刚走没多久的二人突然出现在刚回来没多久的老红身后,南宫律和帝彧吓了一跳“你们怎么回来了?“

董骏钦第一次对着自己的脸说话,感觉多少有些微妙“启生台的人来了,就在海面上巡视。我想应该是那几个人放了信号请来的支援。”

南宫律“那怎么办?门阵不行吗?”

董骏钦摇头“门阵灵力耗损太多,而且甯曦正盯着我们,用门阵很容易被追查。”

此时老红游过来道“你们走水路吧。”

“水路?”四人异口同声,虽然水路是条路,但是他们几个都是脚踏实地的人,这水路怕是走不好啊。

老红见他们如此胆小,嘲讽似的摇头,随后对着断崖外的海水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唤。随着一阵水波,一个长相优美的鲛人出现在大家眼前”这是我女儿,她能带你们离开浮海海域,等到了沉月湖附近,确定没有人跟踪你们在出水走陆路。“

老红和女儿小红耳语了几句,随后小红游到二人身旁转了几圈“他就是杀了那几条妖怪的英雄?”

小红一瞬不瞬地盯着董骏钦,感觉眼珠子都要贴到他身上了。阿律好心上前挡在他们两当中“不是他,是我杀的。”

小红又看了看阿律,一双好奇又无辜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董骏钦现在是真的心急,外头启生台的人随时会下来,他们却还在这里逗留。于是他只好善意提醒“有劳小红姑娘,我们出发吧?”

小红幽幽看了他一眼,随后咻的一下游出断崖。董骏钦和阿律加固鱼鳞液之后,深吸一口气游出断崖,跟着小红逆流而上。不多久,他们便看见许多和老红和老斑一样的鲛人。

身处大海中,阿律很难不往下看,可每次往下看就有种莫名的恐惧。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阿律主动和小红搭讪“小红姑娘,你们鲛人是不是不能上岸?”

小红歪过头,打量了她一会儿后道“能。”

而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阿律总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于是不甘心继续搭话“听说鲛人的寿命很长,甚至可以永生。”

小红“是。”

阿律“哇,好羡慕啊。那你是不是也至少有个千岁了?”

小红“对。”

阿律

阿律是真的没招了,这小红是几个意思啊?惜字如金呢还是对她有意见。

于是阿律鼓足勇气说了最后一句“我不是坏人。真的。”

没想到,这话倒是引得小红回头一看“你不是人,对吧?”

阿律语塞。这话“我不是一般的人。嗯说起来有点复杂。我可能是个神仙的一部分”

阿律不知道怎么解释,可是小红立马又道“你不是万古?”

又是万古?这万古到底是什么?就是死亡?



第一百九十一章 海床藏剑

为了证明不是自己孤陋寡闻,阿律看向董骏钦。而阅字无数的董骏钦也没听说过什么万古。

阿律“小红姑娘,所以万古到底是什么东西?它是神仙?魔鬼?刚才你爹说万古是死亡,难道是阎罗王?”

小红疑惑地瞅了瞅二人反问“你真的不是万古?”

阿律汗颜“这不是‘是不是’的问题,而是‘是什么’的问题。”

“万古不是个东西。”小红道,“它是生也是死,是天地的规律,是一切能量的源头也是尽头。说简单点,万古就是天地万物。”

说简单点……阿律听着小红简单的解释,一点也没明白,反而更疑惑“规律?万物?听上去很厉害啊,可是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怎么听也和你现在看见的我不匹配吧?我这么一个人实实在在的肉身,真真切切的魂魄,怎么会是一种规律?”

小红听言迅速转身贴近阿律“父亲说的没错,你身上是有浓重的死亡气息,而且……不仅仅是死亡还有生的味道。所以……我们才觉得你是万古。但是……也正如你刚才所言,万古……不应该有肉身更不会有魂魄。只是天地浩大,瞬息万变,谁又说得准。”

阿律叹气,这都什么跟什么。

此时董骏钦上前“世间玄妙之事确实很多,只不过眼下我们还是快走吧。我看这附近的鲛人越来越少,好像不太安全。”

董骏钦这话并非是在转移话题,相反他听了小红的话后,产生一种认同感。

自从阿律开始长心,她的灵力,她的能量还有她越来越随意的出入他人肉身窥探魂魄的能力,都让董骏钦一猜再猜,她到底是什么?

直到小红说出这个万古,他忽然就能为阿律的这种状态找到一个定义。

方才,他看见老斑的灵力被小石子隔空吸走,他以为是因为那些石子是造生石。但是若真的是造生石在吸食灵力,深海处躲了那么多误食造生石子的妖怪,肯定还有一些石子没有被吞进肚子。要是吸食灵力它们早就吸了,而不是等到石子被取出来才发力。

所以魂魄疯癫灵力不稳的老斑方才可能不是被石子吸食,不,应该是说不是石子主动吸食,而是什么人什么力量驱动石子。拿过石子的有他还有阿律……而老斑是在靠近阿律后才开始……

之后帝彧夺走石子用自己地能量才断开造生石地吸食。这一点更加印证了董骏钦的猜想。

董骏钦之前一直想不通阿律到底有什么能力被甯曦看中。后来他猜可能是因为阿律乃崇云的一部分。但若是崇云的一部分,按封印术的常规,待她找到石头也只会加固封印而已。

可若阿律是万古,那就说的通了,甯曦需要她是为了驱动造生石。

董骏钦越想心越沉,心沉便没有看路,一头撞到阿律背上。

董骏钦“怎么……”

阿律“嘘!小红姑娘说这里不太对。”

顺着小红的方向,阿律和董骏钦看见,三人不知何时游到一片空旷的海域。这里一条鲛人都没有。别说鲛人了,连小鱼小虾也没有。

空无一物的海水紧紧包裹着他们,阿律和董骏钦有些窒息感。

董骏钦低声问道“这里是哪里?若已经离开浮海海域,我们直接出水吧。”

可是小红却摇摇头“不能出水……这里被围住了。”

阿律“围住?被什么围住了?”

小红“水灵……”

水灵?可是她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感觉到啊?阿律不确定,戳戳董骏。

董骏钦也是无感。

但是小红还是一脸严肃,手里慢慢显出一根长戟,比之她父亲的稍短一些“水灵不是那么容易看见的,特别是在水里,只有我们水族才能感觉到……”

董骏钦“这里你之前来过吗?有没有出现类似的情况。”

小红摇头“有水之地皆有水灵,没有水灵水源很快干涸。但是水灵一般不会这样。你们快看看自己身上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引起水灵的警惕。”

两人上下一顿自查,什么都没发现。

小红摇摇头“不对,那些水灵盯的是你们,肯定是你们身上有什么……”

阿律摸便全身,可是连颗连小石子都没有。

这时,董骏钦指指阿律,阿律这才发现自己的边角料正一闪一闪。

莫非是这个原因?

阿律抽出边角料的瞬间,小红感觉到水灵们移动了,于是她赶紧道“就是它!快丢了。”

哈?

阿律“小红姑娘,这是我的武器,不能丢!”

小红听言皱眉“你这什么武器,怎么会引起水灵的敌意!”

阿律有苦不知道怎么说“我这就是一把刺,我怎么知道为何引起水灵注意。”

就算现在边角料里融了退魔铃,可他们下水这么久,不可能等到现在才引起水灵注意吧?难不成水灵反应慢啊?

好在水灵并未急于攻击,三人思忖片刻,阿律又问道“小红姑娘,请问这里附近有没又什么妖魔鬼怪?”

小红“妖魔鬼怪?没听说。不过,这里下方深处的海床里面有不少尸体。应该有鬼吧。”

董骏钦“你不是能看到鬼魂吗?”

阿律摇摇头“上次边角料出现这种闪光是在络通观地下溶洞里。因为当时洞内有许多水妖鬼魂。所以我才想或许这次也是。但是很奇怪,这次在这里我……自己感觉不到什么……”

小红听着他俩的嘀咕,忽然道“对了,说到鬼魂,我想起之前听说的,这里,对就是这里下面的海床里藏了一把神剑。据说这把剑能带亡魂入往生,是某个神仙战亡后落下的。你们说会不会是因为这把剑?”

阿律听说有剑很是心动。左右现在他们都被水灵围住,不如下去看一看。正好董骏钦的剑断了,不管上岸与否,他都需要先找个东西防身。

董骏钦看出阿律的心思,在她动身之前就拉住她“下面看上去很深,你我毕竟不是水族,就这样下去太危险了。”

阿律“若不下去一探究竟,我们现在这样进退两难,岂不是浪费时间?这样,你和小红姑娘下去查探,我在上面替你们引开那些水灵,如何?”

小红“这个行。我看这些水灵还没有攻击的打算,只要她不乱来就没事。而且海床虽然深,但比起海沟算浅得了。反正你们最后也要去沉月湖,不如现在先习惯习惯。”

下了水的董骏钦又丢了剑,现在他算是“一无是处”,除了听她们俩的,无其他选择。

董骏钦再三嘱咐阿律一定当心后才不安地和小红朝海底去。

阿律望着渐渐缩成一点的二人,心也跟着一沉下去。她低声呢喃着“万古……”

不仅是董骏钦怀疑,阿律自己也开始怀疑。

虽然小红的解释她还无法完全理解,可她的形容听上去和另一个东西很像。

混沌。

天地最初的形态。

天地万灵出自混沌,能量耗尽后回归混沌。

而混沌还生出了一样东西。

石洞。造生石所出的那个石洞。

阿律以前劝亡者去幽冥鬼市时常道人生一世,冥冥之中自由安排。

而此刻她带着一身类似万古的气息,去找那累死万古的造生石,是否也是命数所至?



第一百九十二章 海乌贼

董骏钦跟着小红朝海水深处去,但是渐渐的,他发现不太对。要说那把剑究竟在何处应该是个未知数,但小红带路似乎从未犹豫过方向。

董骏钦知道水灵,但究竟是如何的存在他并不了解。方才姑且听了小红的话,可若是游了这么久他还感应不到,董骏钦不信。

于是董骏钦加速游到小红身旁问道“小红姑娘,那把剑究竟落在何处,你可知道?”

小红“知道,很快就到了。”

董骏钦“知道?可是你方才可说你从未来过这里?”

小红听言,顿住身。董骏钦看见她眼神闪躲,追问道“小红姑娘,你若是有什么想法大可以直说。我和阿律是在逃之人,会到水下地界实属误入,并非是想给你们带来不幸。而且”

“我相信你。”小红忽然郑重道,“可是我不相信那个女的。”

“阿律?”董骏钦明白,若阿律真的给他们所谓的万古的感应,小红确实有理由怀疑。不过好歹是董骏钦的人,多少也该替她澄清一下,“阿律阿律曾经是个残魂,后来机缘巧合得了现在的肉身,刚刚复生。我与她相识一年,一路上给我了不少助力,她是好人,还请小红姑娘放心。”

可是,董骏钦的澄清对小红毫无用处。她甚至直言“世间万物都是会变的。就像这水无时无刻不在变化,只是这些变化细小不易察觉。而等到地面上的人看出来,那水下早就是另一番天地。你说她是好人,或许曾经是,或许此刻是,但是你不能保证日后啊。况且方才我看你连自己已是半仙之躯都没察觉,那关于你对她的判断,还能相信?”

小红的话外之音,让董骏钦想起去年不知是谁说过的“等到了绝境,再看他会如何?”

当时这句话说的是董骏钦,而后一向以医道之人自居的董骏钦在自家门口杀人放血。

现在,阿律有驱动造生石的能力。若为实,她面对甯曦又会怎么做?

小红见他发呆,带着他继续朝下方去。不多久,她停下身“英雄,你瞧那里!就是那把剑!”

董骏钦回神,朝小红手指方向看去,果然在幽蓝深处看见一一丝银光。

二人加速朝那儿游,边游小红边道“我们鲛人族里从未有谁能把此剑拔出来。”

董骏钦“那你怎么确定我能拔出来?”

小红低笑“我不确定,不过既然来了,就试试吧。”

董骏钦……

然而,两人游了许久,董骏钦却发现不管他和小红怎么游都无法接近那把剑,好像它随着二人靠近而后退。

董骏钦立马警惕起来“小红姑娘,你有没有觉得这里不太对?是不是有结界?”

小红“好像无法靠近那把剑……可是我记得以前不是这样的……”

董骏钦心道下来拔剑这个决定真的是做的太急太欠考虑。可是如今两人已经下来,空手回去又不甘心。

董骏钦“以前是怎样的?”

小红“以前……以前若有谁要去拔剑,就会有一只像乌贼一般的东西冒出来阻碍拔剑的人……”

董骏钦“乌贼?”

小红点头。

但是董骏钦怎么想怎么不对。

等等……董骏钦忽然想到一点,无论是使阿律的边角料或是她的万古之气引起水灵敌意,也不应该会驱赶其他的鲛人和海下生灵吧。可是他们一路下来,什么都没有。而这把所谓的神剑又像是海市蜃楼……

董骏钦一把抓住小红不再向前“小红姑娘,我们究竟在哪里?”

此时,飘在上层的阿律已经被七八只长相凶恶的鲛人团团围住。

这些鲛人是突然出现的,就像是隐身为水忽然显形一般。

阿律被他们吓了一跳,本能想朝下去找董骏钦。但是鲛人比她速度快的多,阿律才动了一步就被围堵。

阿律为了突出重围拔出边角料,没想到鲛人们看见它一个个神色大变,冲着阿律呲牙咧嘴,却不敢轻易上前。阿律仗着边角料的,慢慢前进。

然而这些丑陋的鲛人虽然不敢近身,却一个个化出长戟刺向阿律。阿律一边挡着攻击,一边发觉自从他们来了此处一切都不太对。

小红所谓的他们看不见感觉不到的水灵是存在于任何有水之地。既然有水的地方就有水灵,那海里其他生灵不应该因为水灵对他们有敌意就通通消失吧?

还有这些鲛人,他们看上去和日夕村那儿的鲛人相似,上半身像人,下半身鱼尾,可他们的上半身并未完全化人,不人不鱼。而且他们的声音尖锐刺耳,一点不像老红他们,更不会人语,总的来说他们像是妖怪。

小红不可能不知道这些鲛人的存在,她故意带他们来此,或者说她刻意不提醒,是何用意?

难不成小红他们一族已经被甯曦控制?把南宫律和帝彧留在浮海,把她和董骏钦带到这里,又把他们分开……这是想逐一击破?

阿律越想越怕,怕那小红对董骏钦不利。

于是她握紧边角料施力,边角料瞬间增长。水里虽有阻力,但阿律卯足力气还是能将那些爬满海岩地长戟一一挡开。

可是,阿律的反抗惹怒了鲛人,他们唤来更多同族。像是万蚁食象般把阿律重重围住。

那些长戟还有鲛人锋利的牙齿将阿律划的满身血口,血丝随着水流飘散,又激起了鲛人嗜血之欲,开始不顾边角料的威胁朝阿律又刺又咬。

鲛人越来越多,阿律的边角料无论长短都难以施展。

被逼急的阿律不自觉地开始召唤这水里的亡魂。然而结果出乎她的意料,此处一个亡魂都没有。

没有亡魂加持的阿律和边角料只不过是个花架子。待鲛人摸清他们的虚实便放开胆子咬住阿律不松口,一个劲地把她往深处拖。

阿律又痛又急,心道再这样下去别说去救董骏钦了,连自己都不保。

无奈之下,阿律想到一个损招。此招损人也损己,阿律深吸一口气,心一横放弃抵抗转而在自己衣兜里找雷符。

自从长心后阿律很少用符,希望它们浸水后依然能使。

等摸到符纸,阿律再次弓背翻身挡开一击,而后掏出雷符甩到高处。

符纸随着力道飘到鲛人群外。趁着鲛人还没注意到它,阿律左手握住差点刺穿自己的戟刃,右手施力将边角料无限延长,让它刺穿符纸并伸出水面。

阿律的灵力顺着边角料驱动符纸。

很快,天空凝聚起一片乌云,随着阿律心里默念“惊雷破”,九道闪电穿出云层直入海水。

噼啪巨响之后,方圆十几里地海水里布满雷电,远处不少浅水鱼被电的弹出水面而后翻着肚皮飘在海面上。

但是海水很快化解这一击,只有贴近阿律的那些鲛人没机会逃。

董骏钦告诉过她,惊雷破是雷符最厉害的一招。这些电流穿过鲛人身体的瞬间,魂魄被撕裂,身体被灼烧。

若不是阿律提前给自己施了结界,恐怕自己现在也和那些作最后抽搐的“死鱼”没什么差别。

等受伤吃痛的鲛人慢慢散开后,阿律一边尝试自愈,一边看到原本幽蓝的水下出现了一个轮廓。

阿律不知是不是自己痛的出现幻觉,她放佛看见那幽蓝逐渐清晰,清晰出一条巨大的,大到像一片山地一般的乌贼。

阿律记忆中关于海底生灵的描述并不多,但是她记得鬼市的鬼魂曾经提过海乌贼,说它是一种非常狡猾难搞的东西。

海乌贼会变色,变得和周遭环境一模一样,让自己完全隐藏起来,让人无从分辨,最后嗷呜一口,将猎物吞进肚子。

所以,董骏钦他们不会是被这海乌贼吃了吧?

而董骏钦那头,断裂的藏锋再次被他化针。长针因为剑断而不稳,飞旋途中有不少掉落。

一些小乌贼逃过一针便放弃隐藏飞速朝董骏钦扑来。

而把他带进来地小红则是“自作自受”,吸了小乌贼的墨汁晕厥过去。

董骏钦一边捂着鼻子一边想,难怪江湖有传言说鲛人性情古怪难以捉摸。这老红听到他们提起崇云说到造生石,便对他们起了疑心。于是让小红绕路将他们带到这片海域来试探他和阿律。

好在那把剑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它是在一只万年乌贼的肚子里。



第一百九十三章 墨囊藏宝

这海乌贼到底要多大才会让董骏钦和小红毫无察觉地被它吞入肚子?

董骏钦眼前的小乌贼越来越多,根本杀不完。眼看着小乌贼粘着二人把他们捂成个大肉瘤时,董骏钦感觉通体被电流穿过。

随着疼痛,二人身上的小乌贼也纷纷弹开,有些更是瞬间焦熟。

董骏钦忍痛将剩下的乌贼从身上剥开,他拉着小红游离乌贼尸群,这才看清眼下他们所处的环境。

整片附着着粘液的肉壁,几近透明,能看见外头有迷糊的人影,不,不是人影,好像是鲛人的影子。

但等董骏钦凑近后,肉壁则慢慢泛白,而外头的影子也逐渐难以看清。

方才一眼,外头至少有十条鲛人。董骏钦担心阿律一个人在外头应付不了,于是转身另找出口。然而这一转身便看见原本他以为的幽蓝深处其实是一团被什么包裹住的墨液。

若这是一直海乌贼,那这团墨液一定是乌贼的墨囊。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乌贼的墨液是最好的药,况且是这么一大一个墨囊,就算是董骏钦也难保不晕个十天半月。

董骏钦看看手里拎着昏迷不醒的小红,现在也没时间去探究她究竟是真晕还是装晕。但若是硬闯,他们很可能被这个不按常理生长的海乌贼给困死。

而刚才的雷电大约是阿律招来的。她那头一定也发生了什么,否则也不敢在水里放电,害人不利己。

但这不是最重要地,重要的是这海乌贼八成被阿律的惊雷破唤醒,若是阿律一再硬来,这墨液很可能会喷发,到时候阿律一个人在外头,他们又出不去,情况可就糟了。

至于那把剑……董骏钦斟酌再三,还是决定不管这把剑是否真实存在都放弃寻找,还是尽快想办法离开这海乌贼的肚子带阿律走。

而外头的阿律也发现,雷击不仅让乌贼现形,更是唤醒了这只庞然大物。

阿律此刻不知道是该自夸还是自责,乌贼黑溜溜的眼睛正盯着她;一些受伤不重的鲛人也慢慢缓过来,对着阿律发出威胁的声音。

阿律咽了一口口水,挥动边角料,将那些还未使出全力的鲛人逐一挡开。

“董骏钦!董骏钦!”阿律对着乌贼不停心音叫唤,没听到声音,她愈发焦急。

事实上董骏钦在乌贼体内是听见了叫喊的,可是他心音的灵力被什么拦截出不去。

莫非这海乌贼的肉壁还是个结界?

董骏钦越发焦躁,甚至打算对小红使狠招把她叫醒。

这时不知从何处冒出一个声音“我要出去!”

“谁!”董骏钦顺着声音回头望去,可是除了墨囊和肉壁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幻听?

疑惑之际,董骏钦有听到另一个声音“我要杀了他!”

董骏钦强逼自己静心,慢慢寻找声音的来源。

“救命!救命!咳咳!”

“快逃!不要管我!”

随着声音越来越多,董骏钦确定这声音就是来自墨囊里头。

难不成这不是墨囊?

就在这时董骏钦听到了小红地声音“英雄,拔出剑!不然我们都得死!”

董骏钦查看小红,却发现她根本没有醒。他搭上小红的脉,原本他只以为是鲛人与人不同故而脉象特别,可再想她的话……她的魂魄不再体内?

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海乌贼体内突然收缩,而整个身体向前猛冲,直接把毫无防备地董骏钦甩到另一头。

董骏钦猜测大约是阿律在外头做了什么,引得海乌贼大动。

此时乌贼体外,阿律的边角料眼看就要刺入它的门腔,可这东西地触须牢牢吸附住边角料让它难以继续伸长。

二阿律身后大量缓过劲的鲛人持戟朝她冲来。

没了帮手又感召不到魂魄,阿律不得补先撤回边角料对付那些鲛人。

可是海乌贼却趁她转身的瞬间喷出大量墨液。待阿律发现周身海水的颜色已经染黑后,一切都来不及了。

阿律渐渐眼花,而后耳鸣,再下来就是头晕。

该死,着海乌贼和这些鲛人是不是一伙的!左右夹击!

而海乌贼体内,墨液喷发的瞬间,董骏钦看见墨囊内有一丝闪光。

虽然是瞬眼,但董骏钦确定那丝亮光就是消失一阵的那把剑。

所以这把剑是在海乌贼的墨囊内?

等下,方才那些声音也是来自墨囊,难不成那些声音是来自那把剑?

海乌贼体外,阿律干脆放弃抵抗。她全身放松,唯有双脚微摆,迫使自己不断倒退靠近海乌贼的嘴,希望它能把自己也吞下去。

这样就算上被困死再次也还有董骏钦陪着她。

大约是听到了阿律如此“恶毒”的心声,海乌贼的触须奋力一甩,把阿律弹到十米开外。

然而也亏的这一甩,阿律多少清醒一些。

而此时的董骏钦正慢慢给自己做了一个结界。一边挡着再次冒出头的小乌贼们,一边朝墨囊靠近。

断裂的藏锋和化针对墨囊毫无用处。

钢铁无用,那只有五行法术了?董骏钦思考几秒发现还真的只有雷符可用……

难道要再来一次?

这时董骏钦再次听到阿律地心音“董骏钦,你到底是死是活啊!我快不行了!”

此话一出,董骏钦也顾不得利不利己,掏出雷符单手贴上灌入灵力。

可谁知这次惊雷破不是从天而降而是从他脚下,海底深处而来。

由于符纸贴在墨囊上,雷电便也直接劈上墨囊。

随着董骏钦自身一震,脑袋好似被什么重击。而后那些细语再次萦绕于耳

“放我出去!”

“快跑!”

“好痛!”

最后不知是水的一声尖叫,把董骏钦的耳朵刺痛,同时也逼得他瞬间清醒。

董骏钦转头一看,只见墨囊呗惊雷破划出了一个口子。

墨液正顺着口子慢慢泄露。

董骏钦原想趁热打铁,可当他凑近一看却看见着海乌贼的墨囊有自愈之效。原本半尺长的口子已经开始愈合,照着速度用不了一盏茶的时间他就能痊愈。

功亏一篑这断然不可以。董骏钦深吸一口气,趁口子还未闭合,拉着小红,借结界掩护进入墨囊。

乌贼体外,阿律终于把第三波鲛人击退,可是她身上被鱼齿撕碎的皮肉一阵一阵抽痛。

这些鲛人的牙齿好像有毒,很快阿律除了痛还感觉道灼烧。

此时,阿律见海乌贼忽然胡乱游动,忽然想到一招。于是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又道乌贼触须根处躲在它的触须内。

果然那些鲛人为了撕咬他对海乌贼穷追不舍,甚至张口要在海乌贼的肉上。

谁说两方在体型上相去甚远,但十几条鲛人你一口我一口,还是激怒了海乌贼。

触须一甩将五六个鲛人弹飞。而在墨液中看不清东南西北的董骏钦因为触须剧烈一动再次被晃飞。

但这次他运气不错,手臂无意打到一个什么东西。

大约是条件反射,董骏钦立马反手一握,如握剑一般。



第一百九十四章 葬魂

董骏钦这一握,一股冷而不阴的灵力便瞬间穿透手心。杂乱无序的哭喊更是灌入耳朵。

“带我出去!”

“救命!”

“好疼,救救我!”

“不要走!”

董骏钦感觉到这真的是一把剑,且此剑现下正在剧烈颤抖。

海乌贼不知受到什么,墨囊再次收缩。墨液如浪猛地拍打结界。

董骏钦的身体不受控制向一边倾,他下意识抓紧剑柄。

海乌贼体外。阿律似乎感觉到了一些鬼魂之力。

大约是贴近海乌贼,感应比方才强烈。她沿着海乌贼的触须慢慢朝魂魄之力的源头游去,却发现这魂魄之力似乎是从海乌贼体内冒出来的。

阿律不禁心疑,这到底是吞了多少人?

好在这海乌贼大归大,却无杀气。阿律想这东西大概常年在此地沉眠,没想到忽然冒出他们三个把它搞醒,心情自然不好。方才一番活动也算是发泄一下。

阿律趴着海乌贼的吸盘慢慢靠近它的门腔。阿律看见它复杂的构造一时不敢进入,生怕自己这小胳膊小腿被嚼的稀巴烂。

正当她想办法时海乌贼突然张大嘴,一股海腥味的风把阿律强行吸入,还顺带着好几条鲛人。

阿律没被嚼碎却被水流冲的七荤八素。好不容易稳住身,定睛一看,怎么这么多鱿鱼干?

再看眼前飘过的一只,上头还有电流忽闪,阿律想起方才这海乌贼体内确实有一道闪电。莫非董骏钦也在海乌贼体内使了雷符?

可是人呢?

海乌贼体内虽然气味不怎么好,还有许多小乌贼,但是比起外头的鲛人好得多。

阿律一边杀串乌贼一边找董骏钦和小红,却愣是没看到人影?

不会是……出去了吧?不应该啊,两个大活人出去不会不叫她吧?

就在阿律于海乌贼体内再巡了一圈确定无人时,手上地边角料突然快闪起来。

阿律举起边角料细细看了看,莫非是感应到魂魄了?于是她加大灵力,果然比之方才的空无一物,现在感觉来了。

可是……这魂魄在哪里?阿律虽能感觉到一阵阵的魂魄之力,但是源头却摸不清。

不,不是摸不清,而是每当边角料要确认那些魂魄之力时他们就会被什么东西吸走不见。

阿律看了半天,除了那一团黑布隆冬的东西,其余地方皆无……等等,黑布隆冬的……那是什么?

阿律赶走一波小乌贼慢慢靠近这团黑色,她伸手一模,好像有成薄膜包裹着,薄膜上头还有粘液。

阿律一边恶心一边尝试用边角料戳划。

谁知这一来,这团黑色突然扩大,随后又迅速缩小。而后一股怪异的气味钻进阿律的鼻腔。

“这是……乌贼的墨汁?”阿律方才已经被喷了两回,差点晕厥被鲛人咬死,这次再闻到干净捂住鼻子。

难道董骏钦就在里面?

此时董骏钦在墨囊内,四肢齐上阵地拔剑。然而这剑不知被什么卡住,竟是纹丝不动。

董骏钦虽然可以来点狠招,但他怕伤了这只无辜的海乌贼,于是迟迟不敢下手。

正在这时,墨囊又剧烈晃动起来,可并非是要喷墨,好像是海乌贼要疯狂摇摆身体。

若是此刻有人在海面便会看见原本平静的海水已经是一浪再一浪,甚至有巨大到吓死人的乌贼触须不断在海面翻腾。

董骏钦握着剑柄以防自己和小红再被甩出去,而阿律在外头用边角料在海乌贼体内一通乱划乱刺。

海乌贼体外的鲛人也像是被边角料吸引着,对海乌贼不听撕咬。

终于,海乌贼受不了这里外夹击,墨囊无限充气扩大,随后将所有墨液喷出体外。

这时阿律一个不注意,直接刺穿了因为剧烈收缩在暂时薄弱的一块肉壁,海乌贼疼得正个内脏就纠起来。而这一纠,董骏钦手里的剑终于松动一些。

董骏钦感觉到后,立马灌入所有力气奋力一拔。

但是剑出半尺,似乎是刺激了海乌贼地什么痛处,原本松动的卡扣突然收紧。

此时墨汁已散尽,董骏钦这才看清,原来这把剑是扎在海乌贼地身体里,甚至穿透它的皮肤,扎进什么海底岩石上。

简单的来说是这把剑将海乌贼的墨囊盯在海床上了。

董骏钦一时心软,天眼下海乌贼的灵线在减弱。董骏钦想通过这把剑灌入灵力替他疗伤。

可时外头的鲛人却不依不饶,有几条杀的最猛的鲛人也趁海乌贼吃痛时穿过门腔进入它体内与阿律一阵缠斗。

阿律一面担心董骏钦的状况,一面又是被鲛人极怒,故而不管不顾地杀起来。

边角料虽不是剑,但它的尖刺也异常锋利,一下划过去,海乌贼内力已是伤口累累。

海乌贼痛的不肯停下摇摆地身子,董骏钦的灵力就无法顺利达到症点。况且它地伤口越来越多,董骏钦又在水下又要维护结界,疗伤的速度远不及受伤的速度。

就在海乌贼挣扎数十下后,董骏钦感觉到手里传赖什么东西碎裂的震动。

随后他轻轻一拔,居然真的把剑彻底拔出来。

拔出这根“刺”原本是好事。然而不等董骏钦高兴几下,海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董骏钦的天眼里,剑中冒出许多魂魄,像是年满释放地囚犯一般纷纷冲出铁剑,四散开来。

而阿律那头,她终于看见鬼魂,高兴地想抓几个问问情况,可谁知,鲛人看见这些魂魄比她还激动,纷纷追着魂魄,似乎是想要吞噬它们。

这一来,海乌贼体内乱成一锅粥。

鲛人被魂魄诱惑地红了眼,外咬内冲。海乌贼的内脏瞬间被搅的撕裂,最终没了力气,慢慢下沉。

阿律见状,再次尝试用边角料划那墨囊,没想到这次轻而易举划开一条口子。

口子裂开的瞬间,董骏钦液正巧带着小红往外冲。

看到对方都没性命之忧,他们迅速抱在一起,随后奋力朝海面游。

他们冒出头后发现自己正处在一片看不到岸的海面。

董骏钦无奈,只好拖着小红浮在海面上飘。

阿律“小红她不是鲛人吗?怎么也会溺水?”

董骏钦摇头“不是溺水。是灵魂出窍了。”

“啊?”阿律不可置信,“怎么好端端的灵魂出窍?”

董骏钦“我也不知道但我怀疑和这把剑有关。”

阿律瞅了一眼董骏钦新得的剑已经生锈还有贝壳贴在上头。她想了想道“我下去找她。”

不等董骏钦反应,阿律整个人一歪,幸好董骏钦眼疾手快抱住她的肉身。

没一会儿,小红猛地睁眼吸气,而阿律也再次醒来。

董骏钦替她缓了缓气息后,两人将她晕厥后各自发生地事情告知小红,特别是他方才一刻不松地保住小红。最后董骏钦几乎时质问地语气“小红姑娘,现在你总该相信我们不是什么大恶之徒了吧?”

小红略显愧疚地低下头不说话。

阿律“小红姑娘,这里到底是哪里?这剑又是什么来历?我们现在可是要去做人命关天的大事,你这什么都不说万一到时候出岔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小红皱眉,犹豫半晌才支吾开口“这里是葬魂沟。”

二人“葬魂沟?”

原来老红所谓的水下地界和幽冥地界一样,都有那么一片地方聚集这不愿入地的鬼魂。

而刚才那些凶残的鲛人就是专食魂魄的鬼鲛一族。

小红“至于这把剑……据说是以前镇守在此地的神仙的配件。他的剑能吸引魂魄聚集,聚集后他便会带着魂魄到深海中,替他们超度,也是因为这个才把这片海域唤为葬魂沟。”



第一百九十五章 葬魂剑

阿律和董骏钦听小红的解释,可还是不明白老红的用意。故意带他们到葬魂沟又能证明什么呢?

小红指着董骏钦手里那把剑道“你握剑时有没有觉得它充满能量?”

董骏钦回忆方才,确实有股异力。

小红“魂魄聚集在剑里,剑便有了能量。这也是为什么鬼鲛族喜爱吞噬鬼魂的原因。这把剑沉于此地千年,其能量储存之大可想而知。故而很多人寻到此剑即便拔不出剑也想抽取这把剑里的能量。但是……但凡有这种想法的人最后都会被剑反噬成为剑中亡魂。”

阿律听言,眨眨眼,反问“所以这就是试探?试探我们会不会掠夺能量?你就不怕我们修为颇高,高到这把剑根本奈何不了我们?”

小红“你们在浮海的表现不像是有这等修为的样子……况且……好吧,我们确实没想到这点,也没想到这位英雄竟然真的拔出此剑。”

二人沉默,气氛一时尴尬。

可是现在再讨论这些已是无用,试探也试探了,剑也拔了,还能怎么着?

只能继续往前走呗。

正当小红准备继续向前时,董骏钦却道稍等。

只见他再次沉入水中,而长剑一入水,那些鬼鲛便快速跟上,却不敢随意攻击。

阿律经过方才被鬼鲛追着打的事儿,现在看到它们还是忍不住心里发毛,连忙拉住他“董骏钦,你去干嘛?有东西掉了?”

董骏钦摇头“我去看看那只海乌贼。”

阿律“海乌贼?海乌贼有什么好看的?它都快死了吧?”

董骏钦叹气“那只海乌贼并无害人之意,只因倒霉被这剑钉在海床上,又因倒霉遇上我们。不管是死是伤,总归是我们殃及无辜。”

阿律“可我们也不是故意的啊。要不是小红姑娘……”

提到小红,阿律顺势侧眸,却见小红一脸沉重,这下可好,阿律不忍责她,只好找别的说辞“可是我们现在去了能做什么呢?”

董骏钦晃晃剑“若此剑真如小红姑娘所言,那便助它安息吧。”

阿律明白董骏钦的意思,只是这意思略沉重。董骏钦回头见她一脸委屈兮兮的样子,低声道“事出突然,非你我所能预料。我们现在去也只是尽心意,并不是责怪谁,你莫多想。

况且我现在拿走这把剑,相当于带走镇守此地的神仙,怎么说也该替那神仙做最后一次葬魂。”

阿律哦了一声不再言语。可是转身就对跟着他们的鬼鲛亮出边角料,甚至学着他们的样子发出威胁的呲声。

董骏钦觉得阿律也是好笑,谁知小红竟然也有样学样。

董骏钦摇摇头继续向下游,游了半天却发现那只海乌贼不见了。

董骏钦呢喃“明明感觉到它的灵力就在这附近的……”

阿律上前扫了一眼“哎呀,它怎么变小了?”

顺着阿律手指的方向,董骏钦看见一摊半透明的,如水晶面皮似的东西瘫在一处。

三人游近细看,这一摊东西里有破碎的墨囊。

肯定就是那只海乌贼!

海乌贼身体各处都是伤口,每呼吸几下就要一阵颤抖。

阿律见它还能动,担忧问道“董骏钦,它是不是没死?”

董骏钦伸手感应,随后点头“幸好还没死,只是受伤严重。不过……这海乌贼似乎有自愈能力,若能好好休息不被打扰应该很快能恢复。”

阿律“可是它怎么变得这么小?”

董骏钦“原本就不该那么大。大约是被这把剑困在方才的海床太久,只进不出撑大了。”

阿律听言终于松了口气。

董骏钦靠近海乌贼,找到它的命门,他化出一根银针缓缓扎入。

海乌贼受刺扭动几下,不过很快就安静下来“只可惜,这么多年的修行,现在得重来。”

待董骏钦安抚好海乌贼后,他试着灌入灵力,而后再次挥动铁剑。

铁剑划过海水的瞬间,董骏钦眼中闪过许多灵线,灵线被剑刃斩断,而后被海水冲散,直至消失不见。而海乌贼周围也清净了许多。

阿律和小红看不见那些灵线,只觉周身气息乎变。

半晌,董骏钦回身与二人道“看来这把剑真的能安葬魂魄……好了,趁那些鬼鲛还没发狂,我们快走吧。”

阿律十分赞同,轻推小红,示意她赶快带他们离开。

这次没有什么试探,他们很快就达到沉月湖下游的水潭。

小红“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我们一族没来过沉月湖,下头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只晓得那里水妖虽不厉害,但是类别混杂,很是难缠。你们……千万小心。”

董骏钦和阿律谢过小红后上了岸。

上岸后,二人的鱼鳞液药效渐退。然而凉风一吹,吹过伤口惹得二人一阵痛痒。

二人对视一眼,发现对方满身是伤,不约而同地皱眉。可再看自己,只好苦笑。

董骏钦很快自愈,然后牵着阿律往前走。

董骏钦“下沉月湖之前还是得找个地方处理一下这把剑,上头都是铁锈贝壳。”

这是必然,这把剑现在的状态,就算它是神剑最多也只能划个水。

可是沉月湖下游并没有什么成规模的村落,只有草地芦苇荡,到哪里找铁铺?

两人走出芦苇荡,好不容易找到一间木屋。

董骏钦敲敲门,里头无人应门。打开门才发现这几乎是间空屋。

董骏钦“这大概是给来附近垂钓或散士暂时落脚的木屋。”

阿律点点头“看天色已经是傍晚了,要不我们先在这里凑合一晚,等明天天亮再陆路去沉月湖旁边的镇子?”

董骏钦“英雄所见略同。不过……这把剑……”

董骏钦担心这把神剑力量超过他们预期,届时拿到普通人的镇上,万一出点什么异象,会把人吓着。

阿律看出董骏钦的心思,可是“这里也没有锻剑的炉子啊?”

董骏钦摇摇头“炉子倒无所谓,真正的神剑不需要回炉。只是……”

董骏钦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转头问阿律“你的边角料还好吧?没断吧?”

阿律“当然没有,怎么了?”

董骏钦“借我用用。”

阿律交出边角料,董骏钦左手边角料右手长剑,两相交割。可是除了一声刺耳声之外,什么都没发生。

阿律捂着耳朵问他“董骏钦,你干嘛呀?”

董骏钦也皱起眉“我想边角料这么锋利,或许能把这些铁锈剔除……不过好像……没用。”

阿律一把夺回边角料“你不行!来来来,站起来。”

二人站起,阿律让董骏钦双手握剑“握牢了啊!别到时候被我弹飞。”

董骏钦心里一紧还真说不准。

董骏钦准备好后,阿律在不远处深吸一口气,随后飞奔至董骏钦面前奋力下挥。

只听哐的一声,董骏钦感觉整个人都震动起来。

然而阿律住手一看,还是没有变化。

董骏钦“别停,再来一下。”

阿律虽然看不出什么,但董骏钦却感觉到有变化,长剑内的灵力气息有变化。

阿律听言再次后退随后又是一击。

董骏钦“再来!”

三下之后,阿律看他虎口都快被自己震裂了,可这剑还是一如最初“董骏钦,你……”

董骏钦“别管我的手,你再用点力。”

阿律心想,这人真是死脑筋。可是她又拗不过这个死脑筋,只好卯足力气再来一击。

这一击阿律几乎用了全身力气,董骏钦果然握不住,虎口迸血,长剑脱手,最后插入不远处的泥地里。

阿律急忙上前“董骏钦,你手没事吧!”

董骏钦摆摆手,阿律一看已经在愈合了。

阿律由衷同情他这双手“你这双手真是历经折腾。哎,你去那里?”

董骏钦不听阿律絮叨,径直走到长剑旁。

阿律一看,赶紧拉住他“你还不死心啊?这剑岿然不动啊!”

可是董骏钦却笑了,他伸出二指轻轻一弹,只听咔嚓两声,长剑剑刃上的铁锈贝壳纷纷碎裂掉落。

阿律惊呆了“这也行?”

董骏钦深吸一口气,重新握上剑。虎口伤口还未止住的血顺着手掌流入剑柄,董骏钦脚下凉风四起,长剑猛的一闪,随后消失不见。

瞬息之变让阿律懵了“嗯?剑呢?怎么没了?好不容易拿到的!”

“果然是神剑。”董骏钦不接茬,只是轻笑,随后右手轻挥,长剑再次显现,而此时的长剑剑刃晶莹剔透,四周环绕着如星光般忽明忽暗的灵线。

阿律愣了几拍忽然懂了“这剑算是认你为主了?”

董骏钦笑道“可能吧。”

阿律见董骏钦露出这几个月来难得的笑脸,心里颇替他高兴“董骏钦,不错嘛!神剑呢,认你为主了。哎,起个名字?”

董骏钦发笑“你怎么老喜欢起名字?”

阿律“起名字怎么了?人能有名字,铁器就不行了?你没听过一句话啊,名字不但是个称呼,它也是有灵性的!”

董骏钦摇头“好吧好吧,那你想给它起什么名字?”

阿律得到授权,想都不想脱口而出“葬魂!葬魂剑!怎么样!是不是很符合你大夫的身份?”

董骏钦汗颜“我一个大夫随身佩剑叫葬魂?我这是救人还魂还是送人去死啊?”

阿律想想,好像也是“那你说叫什么吧?招魂?还是安……”

阿律贫嘴到一半忽然不说话,董骏钦疑惑回头却见她一脸警惕地看着前方水面“怎么了?”

阿律压低声音“有人。”

董骏钦立马闭嘴,静心感觉,可是什么都没有啊。

阿律“你没听到吗?有人吹笛子。”

“笛子?”董骏钦非常确定这里寂静的很,别说吹笛子了,连吹风的声音都没有,“是不是方才边角料划葬魂的声音太响,你耳鸣啊?”

董骏钦的五感一向不差,阿律听他这么说一下子也不确定。她再听一遍,哎,奇了怪了,还真没有笛声。

阿律自疑,好像她最近总是出现这种旁人不达的感觉,难道是身体问题?

董骏钦“我把过脉了,你身体没事。可能是水里呆久了,脑子进水,快回去休息休息吧。”

阿律“你才脑子进水呢!”

阿律没好气地走回木屋内,转头关门时又看了水面一眼,只见朦月之光洒在潭面上,顺着水波折射出粼粼金光。

“月下之水最是勾人,如金如珠,却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董骏钦没听到关门声,回头一看发现阿律站在门口发愣。他皱眉上前抚上她的眉心“怎么了?不舒服?”

阿律“你有没有听到有个男人在说话,说什么月下之水,什么镜花水月?”

董骏钦“没有。”

阿律“可是我方才……”

看阿律的样子真不是瞎说,而她身体也很正常不应该会出现幻觉。

董骏钦瞬间心忧,莫非是这万古之力在作祟?是因为靠近那造生石,引起了什么反应?



第一百九十六章 沉月湖 上

究竟有没有人在吹笛?有没有人在说话?阿律恍惚的很,明明听到却也没看到实实在在的那个人。而且她眼前的月下水潭,越看越眼熟。可怎么都记不起来自己是否来过。

阿律左思右想,心道不对不对,也不是眼熟,就是这副景象好像听谁说过……

三百年间发生过很多事,而且这三百年里阿律也沉睡过很多次,可是过去每当出现这种熟悉的场景情况,她只要多想想总能想起点什么的。但是最近这些熟悉,却并不是这样。

阿律的疑惑看在董骏钦眼里转为一种忧虑。

曾经有段时间,董骏钦经常把事情往好处想,可那时爹娘都好,家宅兴盛,师傅健在。现在,这些都没了,他便止不住忧心忡忡,而且比之之前更甚。偶尔在辗转反侧之时,他也会自嘲自个儿最后可能是过劳死。

阿律原本是自己烦恼,转身一看董骏钦,这人脸色怎么比她还沉重?这眉头皱的就快夹死苍蝇了。

于是阿律拍拍他“好了好了,咱什么都别想了,先休息。哎,对了,穆擒风和南琴在哪里?联系他们了吗?”

董骏钦点点头“先睡吧。”

阿律原想换个话题说说玊山的事,好歹也是打着她苏醒地的幌子呢。结果董骏钦直接灭了篝火,只留一张取暖的火符在旁就让她闭嘴睡觉。

阿律扭到他身旁,想继续问问,可是刚准备开口,就听头上传来幽幽一句“阿律啊,你现在这个姿势,只要一开口,我就脖子就会痒。”

阿律抬头一看,好像确实太近了些“我回去就是了。”

但是不等阿律动身,董骏钦便把她一揽扣在原地“别折腾了,你在水里泡了一整天,不累的吗?睡吧。”

阿律无奈,董骏钦明显是有事但不愿意说。算了,料董骏钦也不会自信到认为仅凭他们二人就对付的了沉月湖下的东西。他肯定是要等穆擒风来的,到时候让穆擒风说。

阿律这头慢慢安静下来,可董骏钦反而是睡不着了。他一上岸就联系了穆擒风,但是得到的却是“玊山被毁”的消息。

玊山虽然比不上天青,但也是百年名山,上头也有名门。穆擒风能用“毁”这个字,说明甯曦已经开始明着下手了。他现在非常害怕,特别是阿律方才听到了他听不到的笛声还有说话声,他怕等明日去了沉月湖,阿律身上会发生什么始料未及的事情,又或者甯曦会逼阿律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阿律醒来时,身旁的董骏钦已经不见,只留了披风盖在自己身上。她朝窗外一看,太阳已经升的老高,自己这一觉到底睡了多久啊?阿律坐起身稍稍活动一下筋骨,这一觉她睡得极好,全程都有幽幽笛声似安眠之曲。

“奇怪不知道董骏钦有没有听到。”阿律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开门,看到不远处,董骏钦正和两个人在说话。

阿律靠近,那二人正是她昨夜问起的穆擒风和南琴。

看见阿律起床,南琴率先打招呼“阿律,你可终于起来了。要是再不起来,我真的要以为是董骏钦昨夜索求无度了。“

阿律眨眨眼“啊?什么意思?”

南琴只是随意打趣,并不打算认真,况且这事也没法认真说。

不过,南琴不“深究”不代表董骏钦会放过,他听了南琴的话脸色都没变,直接盯着穆擒风上下打量,眼里还止不住的笑意。

阿律“穆擒风,你没事吧?怎么脖子都红了?”

穆擒风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为了等你起床,我已经在这里暴晒半个时辰了。”

说完他便什么都不管,转身往沉月湖方向去。

阿律疑惑“现在是冬天啊,就算天气好也不至于说暴晒吧?”

董骏钦“男人的心思,你别猜。快走吧。”

四人从小路走到沉月湖边的村落。进村前,穆擒风不负阿律所望讲到玊山的情况“我们到玊山的时候,长生台的人已经到了。不过玊山上大部分道观不站派,所以一开始也没发生什么大事。但是差不多就是前天夜里开始,不知是长生台还是宫里,派了几十个影杀手,把玊山两大道观都圈禁起来。当时我和南琴正好在净宇道长那儿,差点就没逃出来。“

阿律听言,再回想了一下时间,道“所以长生台等我们一走就派人去了玊山这么说,芝河城那边也一定有人了?”

董骏钦“人一定是有的。只是芝河城城守还有他的兵和长生台结过梁子,恐怕他们没这么容易进沉月湖。”

阿律“所以你才敢明着告诉他们造生石可能是在芝河城?原来是早就想到有人会帮你截人?”

董骏钦回眸“我又不是你。”

阿律

南琴“不对吧,长生台的道士要是想硬闯,城守拿什么拦截?”

南琴不明白,但是穆擒风想到了。当初那个被衡觉用计赶下天青山的师兄,他到了芝河城,为了治理妖灾一定不会放弃修行,而与他一道的队友必然也会受其影响。而芝河城的百姓大多是守城军的家眷,他们也需要自我防卫。总的来说,芝河城里人人都是修士。

董骏钦见穆擒风一笑就知道他明白自己的意思,随即又补充道“而且城守和长生台的梁子不仅是前几年长生台见死不救,他还是你说的那个师兄一手提拔上来的。”

穆擒风“这你都知道?”

董骏钦“这我怎么会不知道?你们不是总说我喜欢刨根问底吗?”

三人

南琴“可是,不管是谁,那都只不过是暂缓长生台下水的进度罢了,他们最终还是会找到沉月湖的,而且这么一闹,指不定会惹怒长生台。”

董骏钦“我就是要惹怒他们。“

南琴“啊?你不怕长生台抢在我们前头下水?”

董骏钦“要抢早抢了,何必把我们放出来。放我们出来,多半是来荡剑的。不过我说的三个地方,玊山和浮海他们大约已经知道并无造生石。虽说,三个选项里排除了两个,芝河城和沉月湖成了唯一的选项,常人多半会特别紧盯。此时,若我们还是让他们随便就跟上,甯曦多半会怀疑芝河城是我随口说的,我真正怀疑的藏石地并不是这里。”

南琴还是不明白,而这次穆擒风也不解。

反而是阿律猜到了什么“哦!我明白了。甯曦要我们挡剑,那必然是因为造生石有什么禁忌机关。如果我们就这样下水,甯曦的人最多也就是在外围守着,到时候找到石头遭殃的还是我们自己。但是芝河城城守若是百般阻挠,甯曦反而会认为,这芝河城下头确实有文章。这样一来他们的人会和我们一道下水。我说的对吗?”

董骏钦“差不多吧。”

阿律“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董骏钦不语,阿律只说对了一半。甯曦要他们来找石头意思很明白第一阿律对造生石能产生影响;第二挡剑。无论是哪一种,这风险全部压在他们身上。到时候出了什么事,他只要派人过来擦擦屁股,甚至再得个什么平定妖灾的美名。

所以不管这里是否有石头,董骏钦都要把事情闹大。玊山已经被毁,但是说出去还能借口玄门不规矩。但是芝河城几乎没有门派驻扎,一旦闹起来,凭着此地百姓和长生台紧绷的关系,他不相信甯曦还能全身而退。而且,和魔界相约的时间也快到了,他们也该反客为主,逼甯曦露出点马脚。

只是这一来,不知要伤及多少无辜。

阿律自然没想到这么远,她现在只想尽快下水看看那折腾他们一整年的造生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上古神物。

董骏钦见她斗志满满,笑道“这么有精神啊?看来昨天休息的不错?“

说到这个阿律又想起安抚了她一晚的笛声“董骏钦,你昨晚睡觉时有没有听见笛声?”

董骏钦心一沉又是笛声。

阿律“又没有?奇了怪了,难道我生前是吹笛子的?不应该啊,我是到这里才听见笛声呢?而且那笛声我听着心里特别踏实安定,那人吹完笛子好像还说了什么”

董骏钦“说了什么?”

阿律摇头“具体的我不太记得。只是隐隐感觉那个人的声音很好听。”

董骏钦汗颜,但是再一想,吹笛子说话好像有什么记忆要

正当董骏钦要想起什么时,穆擒风猛地将他们按下“小点声!前面村子里有长生台的人在巡视。”

穆擒风打断了董骏钦的思路,他很快不再细想,转而看向前方村子空地,确实有四五个穿着便衣提着剑的人。

穆擒风“阿骏,怎么做?他们已经找过来了。”

他们提前到达沉月湖,想必已经派人下水找他们了。这样更好,于是董骏钦拍拍穆擒风“阿风,靠你了!”

穆擒风有些不解,靠我是什么意思?董骏钦这幅表情,看着不像是有好事的样子。



第一百九十七章 沉月湖 中

四人从树丛里的隐秘小路蹿到村子里。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沉月湖在这一带的整条水岸线。而这整一条水岸线几乎每隔几米就有个自以为乔装打扮的长生台道士。穆擒风是真没想到长生台的动作居然这么快。倒是董骏钦满脸的不意外,好像早就猜到会有这番局面。

董骏钦摇摇头“我又不是神仙,怎么会想到长生台动作这么快。我倒是好奇晨阳怎么会忽然下令让顾四大夫的四时草堂接手贡药的事情。”

穆擒风“这有什么,四时草堂是原太医署令与那顾四大夫一起创办的,贡药的事情他们原本就一直积极参与。好不容易等你们董家倒台,太医署和太医院联合推荐给夏侯丞相,自然就上位了。”

提到夏侯丞相,董骏钦想起阿律在京城皇宫的密牢内,李叔与她说的关于夏侯家的一些传言。对着这种传言,董骏钦深觉在理。可是夏侯家如此步步为营,又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点上大力扶持一个四时草堂?

董骏钦“这不是谁上位的问题,是怎么只有四时草堂一家?”

穆擒风不解“不然呢?以前也只有你们重草堂一家啊?”

董骏钦叹气,以前就是因为只有一家,所以他们董家才成了众矢之的。经过这次事情,晨阳也好,下头办事的官员也好,特别是嫌疑最大的夏侯,为了避人耳目或者说消除恶意揣测,他们都不应该只立一户,起码也要两家人吧?

而且,玊山对四十草堂的嘘声极高,这封皇商才多久,长生台就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圈禁玊山的人,这不是明摆着让人怀疑他们官商勾结吗?就算太医署力荐,晨阳和甯曦也不会蠢到这个地步吧?还是说甯曦已经准备好随时自曝了?还是说他们是想把四时草堂灭了,就像当初灭了重草堂一样。

可是为什么呢?四时草堂也算是夏侯心腹所立

阿律和南琴见董骏钦沉默许久,忍不住唤他“好了,玊山如何,京城如何,这些现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现在要如何?”

关于这个董骏钦早就想了一个计划“阿风,你看见东面有个隐洞吗?”

穆擒风点头。

董骏钦“我方才感应了一下,沉月湖下灵力最弱的地方就在那里。你和南琴想办法从那里出水,动静大些,把长生台的人引过去,尽量不要引起水下那些未知的东西的注意。”

穆擒风就知道董骏钦脑子里不会给他想什么好计划的“那你和阿律呢?”

董骏钦“等长生台的人集中到那里,我和阿律从西面入水。”

这个计划好像和方才讲的有点出入啊“不是,你们不是要引长生台一道下水吗?这样一来,他们不是都跟我们走了?”

阿律拍拍穆擒风“董骏钦的意思,你们把小喽喽都引开,那些躲在暗处的硬手才有可能跟我们下去。”

穆擒风

南琴“那他们跟着你们下水之后呢?”

穆擒风“是不是还要我帮你们搞些魔气出来让他们来点过激反应?”

董骏钦低笑不语,穆擒风甩了一个白眼给他。

穆擒风虽然不太喜欢董骏钦每次都“物尽其用”的计划,但奇怪的是从小到大,他最终都是“唯命是从”。

罢了,罢了。

董骏钦说的那个隐洞距离他们现在躲藏的地点有些远。穆擒风想了想,拉上南琴展开门阵“南琴,我们走!”

说完,二人边消失在树丛后。

门阵一出,岸边的道士已经感觉到隐隐的魔气,一个个都提高警惕。

董骏钦和阿律掩在后头仔细看着,大约半个时辰后,隐洞内的水面开始冒泡。一开始只是像有什么东西微微吐气,没多久,整个水面都炸起来。

阿律“穆擒风这个手笔还真是特别吸引人。”

这一炸,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普通百姓大多被吓得愣在原地,即便有反应过来的,一想到沉月湖里有妖怪水鬼的传言也是欲去不去,只敢远远看着;而长生台那些便衣道士几乎是一股脑全涌上去。

董骏钦不知穆擒风使了什么法术,这水里忽然蹿出一条又粗又长如鳝鱼一般的东西,贴着水面飞速朝湖中心去。

董骏钦“阿风应该会给我们一个提示,阿律,准备好。”

被他这么一说,阿律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突然,穆擒风蹿出水面,踩着踏风剑追逐鳝鱼。周遭百姓只道是妖怪出水,侠士追杀,一个个吓得跑回家躲着。而长生台的人看到如此异景,还有穆擒风那把新打的踏风剑上浓重的魔气,便也纷纷御剑追上去。

阿律盯着湖面看了一会儿忽然道“董骏钦,你看水面下,还有一条金色的鳝鱼在追不对,那个是南琴?”

不等董骏钦点头,几个影化杀手蹿出树林迅速下水追着那金色鳝鱼。

果然还有后手。

穆擒风和南琴像是说好了,踏风,鳝鱼还有金蛇,三方互相追逐,但怎么都追不上彼此。

直到金蛇蹿过湖中心,离岸边有一定距离后,它瞬间化为一条完整的金色巨蟒破水而出,穿过那些道士将被包围的鳝鱼一口吞入。金蛇吃饱喝足,准备回到水中。长生台的人见状立马聚阵,对着金蛇不断施展法术。

但是金蛇在南琴的控制下,重新朝岸边回游。吓得那些百姓纷纷大喊“别打了!别打了!让它回去!回去啊!”

可惜金蛇终究不是妖怪,长生台那些对付妖魔鬼怪的法术对它是没用的。随着金蛇不断靠岸,这份威力也影响到岸边的人户。

而穆擒风那头,眼看那些杀手要追上他,他又是一个门阵直接站到蛇头。就在金蛇要全身出水时,踏风一个下坠,直接将它的脑袋钉在岸边的芦苇荡中。

一时间,金血四溅,众人纷纷捂眼。

董骏钦瞧准时机拉着阿律一路小跑,从无人的水岸进入。

鱼鳞液慢慢起效,董骏钦和阿律在适应了水下光线后便看见这沉月湖真不是一般的暗沉。

二人在浅水处游查一番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但很快,董骏钦和阿律同时感觉到自己身后有两股陌生的气息。他们相视点头,决定先假装不知道,随后缓缓往沉月湖深处去。

直到完全没了光线,董骏钦点起手心火。二人定睛一看,乖乖这下头到底死过多少东西?还有这些水草怕是都成精了吧?这简直是一个骨头和水草搭建起来的迷宫啊!而迷宫的另一头是看不见的深渊。

董骏钦大致看清地形,发现这迷宫似乎还会变化,他与阿律心音道“穆擒风和南琴这一闹,沉睡在此处的一些东西已经醒了。你千万小心,跟着我,别和我走散了。”

阿律点头,两人慢慢竖起身体缓缓下沉。

阿律“那后面两个人呢?“

董骏钦“他们不打紧。这种环境下面,要死一起死。”

阿律“我还不想死”

二人将剩余的鱼鳞液尽数吞入,董骏钦将手心火调至最暗,生怕惊扰了什么。一番准备后,二人进入迷宫。



第一百九十八章 沉月湖 下

寂静的沉月湖和喧闹的湖面简直是两个世界。

董骏钦和阿律沉在水下并不知上头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他们只感觉到迷宫深处不断有东西在苏醒。

二人饶了几个弯后,董骏钦终于分辨出这迷宫的规律“说白了,这里根本不是迷宫。是这些生灵魂魄被中心的东西吸引,又按能量强弱在不断排列。所以这里的路才一直在变化。”

阿律感觉他们又绕回了原地,而跟着他们后头的人也因为水草的变化迷了路“那现在怎么办?我们好像一直在外围打转。这些水草和骸骨又是刀枪不入”

这迷宫真是让人一个头两个大,董骏钦和阿律纷纷拔剑,试着直接斩断这些水草和骸骨砌成的墙,但是每次划开一条口子,很快就会闭合。就算董骏钦施了什么法术或是拿什么东西撑,也撑不过三下。

阿律看着他的葬魂剑,问道“你说这下头这么多魂魄,你这把葬魂剑能不能”

董骏钦“我试过,可是没用。不知道是因我修为太浅还无法将葬魂的全部能量发挥出来,还是这造生石的功力太强吧此地所有魂魄都牢牢吸附住了。”

阿律想想也是,葬魂再厉害也不如上古神物造生石厉害。

董骏钦“原本还想化针,让银针先进去探探虚实,可是一进这个迷宫,灵力就被压制,驱动不了藏锋剑。”

董骏钦这么说,阿律忽然想到什么,压低声音问“那影子呢?”

“你是说跟着我们的那两个人?“董骏钦心叹,他怎么没想到。银针能穿墙,那两个影化杀手不是更容易?“可是,要怎么引他们朝中心去?他们现在心思都在我们身上。”

阿律拿起边角料想了想“我有办法!”

阿律在董骏钦不知情的情况下藏了一些魂魄在边角料之中以防不时之需。方才他们下水进入迷宫后,边角料里的魂魄也开始蠢蠢欲动。亏得阿律事前结界做得好,才没让他们跑光。

于是,阿律和董骏钦再次拐到一个死胡同时,确认前后左右无人,她便挥动边角料放出那些魂魄。

这一放便一发不可收拾。

董骏钦见状,急问“你这是什么情况?藏了这么多魂魄?你不怕被反噬啊?”

阿律“怕什么怕,现在正好用得上不是吗!”

董骏钦汗颜“你这样困着魂魄不然他们如幽冥,有违道义”

阿律“董骏钦,你少来!什么道义不道义!我们都被人刀架脖子了!还有你别说话!”

魂魄感应到迷宫深处的吸引,一个个飞速朝中心游去。阿律趁机给董骏钦和自己放血,而后安置在某几个魂魄之中。

董骏钦不明所以,低声问“你这是做什么?”

阿律“那几个什么影化杀手,杀了我几次我就发现他们影化后是看不见具体的人的,他们都是靠感应灵力气息追踪目标的。所以,你赶紧把你的气息收一收!”

阿律说完自己先讲周身气息尽数收起,董骏钦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跟着阿律一起盖住了自己的气息。

不多久,他们感觉到两个影化杀手朝迷宫中心去,离他们是越来越远。

可是,然后呢?

董骏钦和阿律大约等了一盏茶的时间都没等来什么变化,二人面面相觑。那两个人呢?从浅水区看不见迷宫的情况,两个人只能继续试着往里走。

阿律看着这些水草和骸骨,还有时不时飘过的那些魂魄“董骏钦,我问个问题哦。”

董骏钦“你说。”

阿律“如果这个迷宫中心藏得真的是造生石,那按我们所知造生石吸引魂魄进入石头内,过琪琪四十九日后就吐出一个纯净的魂魄,也就是一份单纯的力量。”

董骏钦“所以呢?”

阿律“所以会不会是这个原因,这里的魂魄其实已经不是我们以为的鬼魂,而是最最最纯粹的力量?故而我和你都无法操控更无法感应。”

董骏钦“若是如此,我们也应该会被吸引至造生石附近啊。可是现在饶了半天不还是在外围。”

阿律抬眸“所以,我觉得我们会不会已经在造生石内了?”

董骏钦

阿律这个疑问,董骏钦还没来得及细想,面前的迷宫墙忽然大变。原本缓缓蠕动的水草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快速交错缠绕,骸骨混在里头就像是棉布里藏着的针,无数的针。而后墙面不断收拢,把二人逼得无路可退。

董骏钦想施结界,可是不知为何他的法术全部都不能用,就和当时在驼山时一样。若驼山的雪是结界封住了他的法术,那眼下这些包裹着二人的水岂不是更没法避开?

无奈之下,葬魂和边角料左右开弓斩断一些刺人的骸骨,而后董骏钦拉着阿律迅速朝水面游。然而水草也跟着他们迅速生长,很快便在二人头上织网将两人困在下头。

董骏钦“该死,难不成我们真的已经在造生石里面了?”

就在二人束手无策之时,前方不远忽然冒出一个人影,二人定睛一看,他们一般人形一般影子,这不就是刚才被引过去的两个杀手之一吗?

可是这个杀手似乎被水草缠住脖子,他全身都在挣扎,嘴巴因为窒息感而张大。董骏钦握紧手中长剑,不晓得这把葬魂之剑知否能砍断这些诡异的水草。

可是不等他动手,阿律忽然道“那水草根本没用力。那个杀手是他的灵力被吸走了”

董骏钦此刻没法开不了天眼,他转头问“你怎么知道?”

阿律“我看的到。”

董骏钦心里咯噔一下,缓缓问“你怎么看的到?”

阿律摇头“我不知道啊,我就是看的到。看到有一股青蓝色的东西从他嘴里出来,被深处的什么东西吸走了。所以他的影化术才慢慢失效不对,现在他的魂魄也被吸出来了。“

董骏钦诧异,过去阿律对于魂魄对于灵力只能靠感应,而现在她确实肉眼可见?

可是不等董骏钦想明白,水草已经暗暗缠上葬魂,趁他不注意猛地一拉,将人重新带回深渊之中。



第一百九十九章 归来

董骏钦没来得及叫人就被拖走。阿律感觉到气流变化,一转头便看见一根水草缠着她身旁的大活人往下去。她想伸手去拉,然而瞬间伸出的六七根水草挡住她的手,将两人彻底阻隔开来。

董骏钦一早便开启闭息功,虽说一时半会儿不会呛水溺水,但这水草这么都割不断,迟早的事。董骏钦为了节省体力,不再挣扎,任由水草把自己往深处拖。他面朝上,这才看清了自己所处的地方已经不是在普通的湖水下方,而是一个被各种杂乱能量包围的巨大的结界。

湖面上,长生台的人因为只顾斩杀金蛇不顾岸边百姓死活而遭匆匆赶来的芝河城军队的声讨,穆擒风和南琴掩在一边,心里又是愧疚又是紧张。幸好南琴的金蛇伪装的好,也没有真的伤到人。可是长生台的道士又不傻,这个梁子算是结实了。

此时,仍在湖面巡视的长生台弟子回来汇报,不知说了什么,带头的那几个人神色大变,不顾守城军在转头就往沉月湖去。

穆擒风觉得事情不太妙,董骏钦和阿律之前明明说过等他们下水后会给他心音回复,可是现在都半个多时辰了,别说心音回复,连水面都是一派平静。穆擒风看了南琴一眼,对方也觉得不太对“整个沉月湖的气息都变了。”

穆擒风看了看四周的情况,与军队将领道“大人,这沉月湖似有古怪。在下觉得还是暂时将此地住民带离比较稳妥。”

沉月湖岸边的住户并不多,男女老少加起来不过几十人。而且现在有一部分房屋被毁,他们也确实需要找个临时的避难所。这军队将领对天青是比较认同也熟悉的,他认得穆擒风,虽然不知为何现在的穆擒风与过往大有不同,但是凭着往日的交情以及眼下的情况,还是同意将人全部撤走。

不仅如此,他还问“是否需要派一队守城军到此?”

将领说完后,趁着长生台不注意,默声开口比了个口型,穆擒风虽然不能全部看懂,但大致知道他在说什么玊山的事情,芝河城已经知晓。

虽然这位将领如此看不上长生台,穆擒风心里是很高兴的,但是说实话,要真的打起来,芝河城守城军并不是长生台的对手。虽说两相争斗或许能给他们一个渔翁得利的机会,可是穆擒风不愿意故意制造矛盾“不了,这一队兵力还是安排在主城附近吧。”

将领看了他一眼,并无多说,清点好人头便不管长生台的阻拦,直接将人带走。

等这些“凡夫俗子”一走,穆擒风面对一圈围着他们的长生台弟子,扯掉自己的眼罩,露出金红色的魔眼。南琴见他如此胆大很是吃惊,可是看着他一副豁出去的样子,也下了决心。

穆擒风盯着他们,厉声开口道“为何如此惊讶?是我的气息太强了?不应该啊,我这半身魔气,你们应该很熟悉的。日日在宫里,不也是这么个气息吗?你们难道没感觉到?”

穆擒风这么一说,有几个人的眼神还真的有些犹豫。

此时,一个看着稍年长一些的长生台弟子道“别分心!师兄那边情况未名,不能让他们趁机。”

南琴瞟了湖面一眼,正好瞧见一个人大活人被突然冒出来的如水草一般的东西拉下水。于是道“还不肯转头看看你们后头,再不看你们的师兄可就被水鬼抓光了?”

要说长生台怎么就是万年老二呢,她都这么说了,这几个小弟子还是不回头,只知道盯着他们。南琴心道假正经。随后也不和他们多说,直接甩鞭将人抽开。

小弟子们这才纷纷转头,一转头果然看见湖面上的人大多都不见,剩下的几位师兄也是神色慌张。

穆擒风趁机逃出长生台剑阵,可等他到了水面上一看,我的妈呀“这些是干尸?”

湖面上的几个尸首就像是被人抽干了一般,有一些甚至还没来得及拔出自己腰间的佩剑。这些人都着便服,穆擒风和南琴不能确定,然而旁边一个道士认出了自己同门“是师兄!肯定是那个女的!上次在络通观!也是她,把我们派下去的人都吸成干尸了!”

穆擒风听言,甚是诧异,他说的难道是阿律?

长生台的人一听是那个女的,神色立马慌张起来,脚下的步子也顿住。他们明显害怕下水或者说害怕在水下的阿律。

南琴趁着气氛不对,拉着穆擒风就往水里钻。如果那个把人吸干的真是阿律,那他们作为阿律的朋友,怕什么?

可事实上,阿律在迷宫中被水草搅得气急败坏,根本没空管长生台的人,或者说她也压根看不见。而随着她不断往下沉,阿律看见一些虚晃如鬼魅般的东西朝自己来。

鬼魅缠绕在阿律身周,没靠近一些阿律便感到自己体内魂魄一震,似乎要被鬼魅给吸走似的。

而穆擒风和南琴下水后,既没有看见什么迷宫,也没看见董骏钦和阿律,他们看见的是满湖底的尸骨。

南琴一阵恶心,问道“这沉月湖里到底死过过少东西?竟然连淤泥都没有,全是白骨?”

穆擒风心道我哪晓得“据我说知沉月湖似乎没出过什么大事,最多就是什么水妖水鬼的传说,而且许多人都来探查过,包括天青境,并没发现什么呀今天怎么会”

就在二人疑惑时,有几具骸骨忽然立了起来。

南琴皱眉“是我眼花,还是水流?我怎么看到有些骸骨站起来了呢?”

这时穆擒风已经握紧踏风“你没眼花!当心!”

这不知生前是何物的骸骨一使劲,噌的一下就游到南琴面前,对着她张开自己的骷髅大嘴,锋利的牙齿并未因为长时间泡在水里而钝化,朝着南琴的鼻子就是一口。说时迟那时快,踏风咻的一声划破湖水挡在二人之间。

而此时的湖面上,长生台弟子放了支援信号,很快便有几十名同门赶来,其中还有衡觉。

那几个资历尚浅的弟子看见他终于放心些,正想上去迎接却被什么东西扒住了御剑。衡觉刚到便看见湖面上弹起一具的干尸,腰上还是他认识的佩剑。干尸像饥渴的野兽般朝自己的师弟们身上爬。他连当心二字都来不及说,那几具干尸就跳到了人头上。这些干尸并没有咬人,而是在吸食他们的灵力!

很快原本的大活人也被吸干。见此场面,一旁的人大惊。纷纷后退。

迷宫中,董骏钦的闭息功已经到了极限。眼看着他脸色发白双眼迷离,阿律急的乱攻一气。可是鬼魅无形如水,边角料再锋利也是无用。而阿律的灵力又和董骏钦一样被压制,根本使不出法术。无奈之下,只能寄希望于蛮力。

所谓大力出奇迹,阿律故意放松身体让自己的魂魄聚集在背部勾引那些鬼魅。等面前干净了,趁她还能看清董骏钦的位置,阿律迅速将能灌入的灵力统统灌入边角料内,加之全身力气奋力一掷。

边角料尖细的体型在水中阻力颇小,阿律力气巨大,它真的如飞箭一般穿过多层海草,最后扎进了董骏钦飘散的衣领。

而后阿律微微一转手指,边角料转了一个圈牢牢插在衣布中。阿律隔空使力,虽然效果不大,但是缠住董骏钦的水草感应到反抗,瞬间加大力道,阿律放松的身体也被迅速拉向董骏钦。

突然的加速,打断那些鬼魅吸食阿律魂魄的进程。

等阿律借力使力地摸到董骏钦后,她又迅速拔掉边角料反手一挥。可惜还是那句话,在这个迷宫之中,任何对外的灵力都是无用的。阿律现在只能紧紧地抱着半昏迷的董骏钦向下沉,而那些鬼魅也慢慢跟上继续吸食她的魂魄。

魂魄慢慢离开身体,阿律的脑子越发迷糊,昏沉之际她想起一个奇怪的问题,不是都怀疑她对造生石有影响吗?可现在完全是被这些东西牵着鼻子走啊?影响在哪里?

然而当阿律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溺死”时,鬼魅停止了吸食,有一部分魂魄被留在了身体里。阿律恍然很久,忽然反应过来,留下的那部分魂魄是她原本的魂魄,是没有阿云没有任何别人魂魄的三百年苏醒时的那部分魂魄。

“为什么不吸我的?”阿律清楚的看见,那些鬼魅像是吃饱喝足了似的慢慢离开他们。

不过眼下比这个问题更棘手的是,光凭阿律的残魂她无法灵活操控这具身体啊!

这不,她想帮董骏钦斩断那些水草,可是自己却像个瘫痪儿似的。难道要舍弃这具身体?阿律心想,也不是不行,舍弃这具身体进入董骏钦体内,帮他看看怎么阻止他的魂魄被吸走。

人命当前,阿律没有多想,当即从这具身体里出来,而后进入董骏钦的身体里。

董骏钦的闭息功慢慢失效时,他看见眼前的水草骸骨还有漂浮着的大量魂魄慢慢变成了星星,而碧绿的湖水转而为黑夜。一瞬间,他想到璨若星河四个字。就这样,他像是半梦半醒般慢慢下沉,手脚也都渐渐失力。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里似乎注入一股新的能量。董骏钦猛地惊醒,还没来得及搞清状况却发现阿律闭眼往下沉。

董骏钦心一惊,一个翻身抓住阿律的手。

然而皮肤相触的一瞬间,董骏钦感觉不对,阿律居然也开始吸食他的灵力。

阿律进入董骏钦的身体后,很快便找到了命门所在。果然,他体内的灵线正在从命门处慢慢往体外去。阿律正想办法时,黑暗的身体里倒映出董骏钦此刻脑海里的画面。

“这是大晚上和我一起看星星?”阿律汗颜,董骏钦昏沉时想的居然是这个?阿律看着董骏钦脑海里相视一笑的二人,动作微顿。

一起看看星星好像也不错不对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阿律迅速飘到命门处,可惜研究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办。无奈之下,阿律干脆将自己这残魂全部堵在命门内。没想到,居然还真的有效。

不过也不得不说董骏钦的愈合术修得非常好。命门刚被堵住没多久,他的魂魄便开始自愈,将原本流失的灵力一点点地找了回来。

眼看董骏钦就要清醒过来,命门突然再一震。阿律一急,以为是自己的能量不够,董骏钦的灵力又要出去。可这次不是董骏钦的灵力要出去,而是自己这个残魂正在被什么力量吸出董骏钦体外。

缠绕着董骏钦的水草慢慢松开,他终于能喘口气。这时他看见昏迷的阿律忽然睁开眼睛。董骏钦大喜,也顾不得她吸食自己的灵力,一心想把她拉上来。然而,当阿律慢慢靠近董骏钦时,他发现眼前这个阿律不太对,她眼神空洞,气息更是缥缈,好像这具身体里根本没有东西。

董骏钦警惕起来“你是谁?”

可是阿律张嘴,声音却像是天外之音似的“你是崇云吗?”

崇云?

董骏钦意识到了什么,立马一掌打在阿律胸口。

眼前的阿律露出诧异的表情,而后双眼一闭,一股难以摸索的力量顿时离开她的身体。

力量离开的时候,董骏钦看见自己胸口里冒出属于阿律的残魂。

这什么情况?他下意识将阿律的残魂重新打入肉身中,而后想也不想就带着他们往上方逃。

阿律一睁眼发现自己又回来了,而董骏钦也醒过来。原是好事,可她却听见一个亲切的声音与她道“好不容易回来了,为何要走?”

阿律转头,视线穿透那些狰狞的水草骸骨还有鬼魅魂魄,看到湖底深处似乎有一双眼睛在望着自己,在吸引自己。

董骏钦划了没几下,忽然从水底下冒出许多骸骨。它们一环扣一环搭成链子缠住他和阿律的脚猛地往下拉。力道之大,董骏钦根本无法反抗。

与此同时,阿律竟然也拉着他想往下去“董骏钦,我看见石头了!有一块在闪的!”

听到阿律熟悉的语调,董骏钦猛回头。阿律甩开他的手自觉朝深处去,董骏钦心道且慢,可惜晚了一步。阿律的速度极快,一眨眼就沉入黑暗。董骏钦跟着去找,却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没看见。

此时浅水区里,穆擒风和南琴被那些骸骨缠的脱不开身,原本下水围剿他们两的衡觉也是损失惨重“你们到底引了什么东西!那个阿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衡觉气急败坏,穆擒风和南琴则是心烦意乱。

好不容易得了个空,衡觉飞出水面,在自己还没被拉回去前再次放一个支援信号。湖面上已是满布干尸,一些还没来得及下水的弟子干脆躲在岸上不敢靠近。这第三个信号发出去后,不多久华安掌门便亲自来支援。

众弟子看见自己掌门来了,甚是欣喜。可是今日的华安掌门一改往日严肃的神情,眉宇间反而是一副得意的味道。他慢慢走近沉月湖甚至走入水中,一个深呼吸后勾起嘴角。

湖面上御剑的弟子也发现掌门的神色不同以往,他们担心地轻唤“掌门”

可谁知,水下那些吃人的骸骨突然功力大增,一个个破水而出将湖面上的人全都拉下去。

华安掌门见状,淡定地站在水中,呢喃道“果然是你。那个姑娘果然是你的残魂。”



第两百章 夺石

沉月湖迷宫深处,董骏钦寻了半天连个人影都看不见。而原本不可见底的湖底慢慢露出点点灰白。可是董骏钦一靠近,这些灰白便一个个竖群殴身朝他袭来。

这些都是骸骨?

董骏钦一边挡一边想这沉月湖干脆改名叫沉尸湖得了。

这么一想,董骏钦忽然明白为何小红说连鲛人都不去沉月湖,又说沉月湖底下的水妖虽不厉害但是品类杂乱很难缠。

世间最难缠的便是死物。所谓的水妖大约就是这些被什么能力操控的骸骨。又因为时尸骨,所以只要不动,一般人很难查出什么。

莫非在背后操控他们的就是造生石内的甯曦?

葬魂砍断一截骸骨后,董骏钦打算再次下沉。然而他刚游了一小段便听到穆擒风和南琴叫他的声音。

阿律一心只想去抓那块闪着星光的石头,奈何就是无法靠近。

阿律“董骏钦,这里好像有什么阵法,我不能靠近……”

偌大偌深的湖底,阿律的声音空洞无回。她这才感觉不对,转头看去却发现此刻只有她一个人在此,而可见的方圆几里,除了幽绿的水还是水,什么水草什么骸骨鬼魅都没有了。

阿律心里一紧,对着上方道“董骏钦?”

没有声音,连气流水流都没有。阿律现在所处地地方比她曾经去过的肉身体内还要静,静的她发怵。

眼前那点星光仍在闪烁,但已不再令人心驰神往。

阿律再喊一声“董骏钦!你在吗?”

依旧没有回答。

阿律心里生出一丝害怕,她究竟在哪里?怎么一路游过来什么感觉都没有?

恐惧之下,阿律下意识想握紧边角料,然而手心的触感……却是没有触感。

阿律歪头一看,哪儿有手?

她这是又……又出魂了?

阿律低喃“不可能!这不可能啊!”

若是出魂她必然要进入另一个肉身内,进入肉身她一定能感觉到原身元灵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正当阿律想到原身元灵,不远处那块石头突然浮了起来。

阿律警惕,后退几步,只见石头接连快闪,而后碎裂。石头成了石子,石子再成石末,最后,这些石末勾勒出一个轮廓,像人又像兽,眼熟的很。

阿律分辨良久终于想起在哪里看过类似的场景。

虚无之境内的皇甫砾,他也是这样的。

确认这点,阿律慢慢靠近,果然在石末形成的虚影中看到一小块空洞。

阿律低喃“元灵碎了……”

正当阿律想伸手时,石末中发出一声巨响,这声音如万箭齐发,能把人扎成刺猬。

董骏钦与另外二人在湖下汇合后得知水面上的事。

穆擒风见他不语,确认道“所以那些人一下子都成了干尸,这事儿真的是阿律干的?”

董骏钦沉默。上一次在络通观阿律是在盛怒之下才如此。今日在沉月湖,虽说有难缠地东西还有搞不清的状况,但都没到让人能走极端的地步。

三人沉默之际忽然一声巨响穿透耳朵。这声音不似喉咙里发出来的,更像是耳鸣,响在各自的脑仁中。

很快,穆擒风和南琴就开始头疼“不行!快上去!”

董骏钦担心阿律不愿意走,但水下并非是人的地盘,而且阿律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穆擒风便和南琴强硬拖走他。

出水后,耳鸣稍稍消退一些,但脑子里还是有声。三人挣扎御剑,却发现不知何时,岸边站满了人。

为首的就是华安掌门。

南琴“这算什么?围剿我们?”

长生台几乎是倾巢而出,董骏钦扫了一眼,这些人也和他们一样受耳鸣影响但是影响远不如他们三,因为华安掌门给他们施了结界。

不仅如此,在结界外的华安掌门完全不受影响,甚至露出满足的表情,甘之如饴。

长生台的道士们躲在结界里头,随便使个法术就让他们疲于应付。

穆擒风和南琴连过三招后,董骏钦按下他们,这样下去不行。

虽然知道现在不是讲理的时候,但讲话总比动手省力气“华安掌门,区区三个不成气候的小辈,不值得你如此兴师动众吧?”

董骏钦已经准备好一肚子说辞,然而华安掌门却完全被给他机会“天青境出来的人都这么自大吗?谁说我是为了你们?”

穆擒风和南琴不解,然而董骏钦除了不解,更发现方才那个语气语调并不是华安掌门的习惯。这一幕太熟悉了,在络通观时,张叔也是这样。

董骏钦“你不是华安掌门。”

可就在这时,沉月湖的湖面开始冒泡,等董骏钦三人回过头时,整个湖面已经沸腾。

长生台的弟子慌了,原本恼人的耳鸣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让三人不得不痛苦地跪倒在地。董骏钦伏在地上,看着结界里那些长生台弟子也是痛不欲生,他们喊着自己的掌门,然而掌门却站在湖边一动不动。

恍惚间,董骏钦感应到“华安掌门”似乎在运功,运着一股常人难以察觉的灵力。这肯定不是华安掌门自己的灵力,是甯曦的。

甯曦在和水里的什么东西抗衡?

穆擒风艰难地抬起身道“阿骏,这个不是耳鸣,好像是有什么能量想要把我们的元灵和魂魄抽走!你看那些长生台的人!”

董骏钦封住自己的五行灵脉后,得以稍稍喘息,果然看见那结界里的弟子们一个个倒下,抽搐几下便成了干尸。

董骏钦瞬间明白了,他回头怒瞪“华安掌门”“你连自己的手下都不放过!一边多条人命!”

可谁知“华安掌门”大臂一挥道“等我拿到了石头,我亲自送他们入轮回!”

董骏钦“亏你是神灵出身,竟如此罔顾人命?”

董骏钦这么一说,“华安掌门”却笑了“还要谢谢你了,董骏钦。若不是你留下阿律,我又怎么有机会要回我那半幅元灵。”

“你什么意思!”董骏钦听他阿律,噌的一声站起身,“阿律究竟和造生石有什么关系?”

“你这么聪明,为何不自己猜猜?”说完便打出一掌。

看似随意一挥,但这一掌功力极强。董骏钦直接摔倒一里开外,大吐鲜血。穆擒风和南琴见状,忍着头痛起身朝“华安掌门”攻去。

然而此时“华安掌门”身体里是甯曦,不管他们是什么族群,修为如何高,都不可能轻易伤到一个万神之神出身的甯曦。

随着金蛇被轻易折断,南琴和穆擒风也倒地不起,他们身后的长生台弟子更是从诧异到惊慌最后只剩绝望。浩浩一百人,一下子只剩几个人处在原地,而周围都是干尸。

一时间,原本就阴冷的沉月湖上空已是乌云满布,“华安掌门”解决了这边聒噪的人,一心想着他的石头。就在他打算吸干后方所有人时,不知何人给他放暗箭,打断他的运功。

“华安掌门”一时怒起,可还不等他回身,突然有人冲出水面。

四人一看,是阿律。

阿律不清楚自己在下面经历了什么,她只感觉到自己看到很多凌乱的画面,似乎是什么人的回忆。这些回忆像绳子一般捆绑着她不让她离开。而后一道黑影打断了回忆,开始侵占她的神思,麻痹她的心智。

对于再次沉睡或者说迷失的恐惧让阿律乱抓一桶,明明知道没有了肉身却还是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一般寻求救命的稻草。

不知这样挣扎了多久,她还真的触碰到了一样东西。而后她奋力地逃跑。

就这样一直逃啊逃,阿律终于爬出了水面。

可是她不知道,在另外四个人眼中,她是一个七窍流血的如刚死不就的尸体般发灰的人。

董骏钦被她的样子吓坏了,他跌跌撞撞走过来,却被“华安掌门”硬生生挡了回去。

阿律现在听不清却看得明,看见自己的人受了欺负,阿律一双血眼直瞪“华安掌门”。

而“华安掌门”也确实停下动作,但并非是因为阿律,而是阿律身后慢慢悬空的一块深蓝如墨黑的石头。

他看见了,董骏钦他们也看见了。

所谓的造生石竟然是这么小的一块石头?

然而很快造生石就显露出与体型不符的能量。

彼时,阿律想要冲上前将“华安掌门”打倒,而董骏钦和穆擒风董清楚的看到被阿律紧握的边角料正在吸食造生石内的能量,这能量源源不断涌入阿律的武器中,让眼神迷离走路不稳的阿律狠狠斩断“华安掌门”的法术,让董骏钦三人送了口气。

这下“华安掌门”的神色终于紧张起来,他疑惑又愤怒地与阿律过招,二人兵戎相向,每一次碰撞都溅出一波强劲的冲击。

随着“华安掌门”一掌劈向阿律,边角料迅速挡住,而后阿律一个旋身跃起,一脚将人踹到山岩上,给岩壁留下一个坑。

穆擒风惊呆了,他顺了顺气问董骏钦“阿律以前力气大到这个程度?”

董骏钦摇头。

而南琴更是直言“董骏钦,阿律不会是在操控造生石吧?她能操控造生石?”

董骏钦不语,难道阿律不仅能驱动,更能操控造生石?这世上有谁能操控上古神石?

这时,不知是谁通知了京城,高霆带着五十精锐出现在村子上方高地。

看见下方场景,高霆大喊道“华安掌门!我们来支援了!”

阿律看见这些人,杀心已起,边角料在“华安掌门”分神的瞬间狠狠划过他的脖颈。

一瞬间,鲜血溅得她满脸红,而阿律更是一副得手的兴奋。

不远处尚在的长生台弟子被她这副嗜血杀人魔的样子震住。而高庭等人更是怒气冲冲地下来直接拿人。

董骏钦赶忙上前“高大人,那不是华安掌门!”

谁知高庭完全不听他的辩解“我有眼睛自己会看。”

随后又看向剩余的长生台弟子。

得了眼神后他们一个个指着阿律道“是她!就是她!在络通观就是她把我们的人吸成干尸的!现在现在”

高庭扫了一眼满地干尸,一把握住阿律的胳膊“跟我走!”

董骏钦“高庭!”

高庭根本不理董骏钦,长剑一挥割伤他的手。而更奇怪的是,原本有些失控的阿律,在与高庭对视后忽然安静下来。随后高霆一个手刀便将人劈晕。

眼看着阿律要被带走,董骏钦直冲上前阻拦。

高庭“想活命,就乖乖听话。”

什么?董骏钦不知道是不是又是甯曦在搞鬼,眼前这个高霆的言语措辞也与以往大相径庭。可是他的语调又确实是高霆公事公办时常见的雷厉风行不容置疑。

董骏钦愣神的间隙,高霆已经带着阿律迅速离开。等他回神时,暗叫不好“造生石呢?”

南琴“被他拿走了!”

董骏钦朝村子上方一看,正巧看见高霆将造生石装入一个金色的小盒内。三人正欲去追,穆擒风和南琴却被几个精兵扣住。

这一扣他们便发现这些精兵可不是一般人。

穆擒风立马心音道“高霆手下的人都是修为了得的修士!”

怎么可能?金法最严厉的宫里怎么可能有这么多修士?

而就在此时,高霆以及先头部队扫了三人一眼再当着他们的面一个个用门阵离开了沉月湖。而他们旁边几个人,抓着长生台的幸存者,撤了架在三人脖子上的刀剑,瞬间消失。

看着满地的尸首,三人愣了好久。半晌,穆擒风才低声问道“华安掌门的尸体呢?”

董骏钦“被带回宫里了。”



第两百零一章 逼宫 上

高霆一行人走后,董骏钦三人即可开启门阵想跟上。然而门阵未达,他们就被禁法阵拦在了京郊。

好在落脚处在无人的小巷,否则看他们现在的“闻名”程度恐怕就要被人就地正法了。

但是就算此处无人,想从京郊到皇宫,一定会经过闹市街口。三人斟酌良久,最后还是同意南琴用她最粗劣的易容术将他们打扮成山野莽夫的样子。

“逃命关头,容貌气质皆可抛。”南琴自知自己的易容术可谓惨绝人寰,然而也只有这样的易容术能躲过禁法阵的追查,“连京郊的禁法阵都这么严,看来京城已经布防,你说那个高霆会不会已经把阿律带进宫关起来了?”

“当然会。”这个问题想都不用想,高霆抓人必然有原因,董骏钦现在能想到的就是甯曦已经入宫,他们打算在宫里逼阿律操纵造生石。

三人走出静巷,一路到京城城门口,果然看见四排队伍缓慢移动,城门守卫正一一检查。

穆擒风“怎么办?”

董骏钦掏出三张纸“早备好了。”

过往他与师傅四处游历时,都会随身携带几张假证明,并非有恶念,只是为了省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这个习惯保留至今。

得了身份,三人分散排开。董骏钦站在最左的队伍中段,不知前方出了什么问题,整条队伍前进得特别慢。这时董骏钦前面的一对夫妻忍不住抱怨起来“都怪那个董家的什么仙医,要不是他,丞相怎么会收紧城门检查。”

妻子不知详情,反问“董家又怎么了?”

丈夫“还能怎么,听说长生台得到他的行踪亲自去抓人,结果被他杀掉了。后来是高大人去收场,只抓回来个女同党。”

妻子听到长生台掌门被杀很是惊讶“那个董骏钦不是大夫吗?怎么这么狠心?”

丈夫“谁说不是呢?我听说高大人一回来,夏侯丞相就进宫觐见陛下,让他赶紧舍弃旧情,就算是就地正法也要把人抓咯。”

妻子叹气“要是我青梅竹马长大的好姐妹一夜变脸,我也不一定能立马下这个狠心。陛下真是可怜。”

丈夫“可怜什么啊?我之前入京,听说太医署走水那几天有个弟子受了重伤。陛下和丞相都低声下去求他救人,结果你猜怎么着?他把人的腿砍了,还说什么重新长就要得这么干。这还医仙呢?根本就不是人!”

董骏钦听言深吸一口气。

妻子“你确定吗?我可听说当年董骏钦被砍断十指的,后来不也是长回来了?说不定真的有这种疗法呢。”

丈夫笑叹妻子天真“就算有,他也没给人用上。这件事可是我哥听太医署丞亲自说的。”

董骏钦听着前方的闲言碎语,慢慢移动到了城门门口。

眼看就要轮到自己,那妻子拍拍丈夫示意他还是少说两句免得被有心人听去。

丈夫不以为然“听去就听去,我说的是通缉犯,又没说丞相和陛下的坏话。”

董骏钦瞧他一脸不屑,想起阿律从密牢回来时和他提的关于夏侯家的一些传言。

三人顺利进城,原本就热闹的京城,此时更是布满了眼线。

董骏钦心疑惑他们怎么这么确定自己一定会来京城?假如他不来,而是再去魔城,提前让绯焰进入凡界,这些布置岂不是白费?

而穆擒风和南琴那头,他们没想过有朝一日会鬼鬼祟祟地进入这样一座偌大的宫殿。

三人蹲在城墙上,胸口起伏不能安定。闯宫势在必行,但是中原皇宫内设有禁法阵。一旦踏进宫门,他们就只是三个普通武人。

但是宫城内的侍卫少说也要三千,其中不乏高手。没有仙法加持,以一挡千,太难。

三人现在猫在城墙上,穆擒风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紧张,话越来越多“阿骏,你确定冷宫这边没问题?”

董骏钦“之前阿律来过冷宫,说冷宫下方有长生台设的密牢,密牢内没有禁法阵只有抑制灵力的咒文。”

穆擒风“就算没有禁法阵,这密牢外必然有结界吧?破结界也要调动灵力啊?”

董骏钦摇头“不需要。冷宫进入密牢时穿过一个通道法术。”

董骏钦虽然没来过密牢,但他一直知道密牢的存在。据说因为没有禁法阵,这密牢内所有法术每天都需要检查加固。

既然是检查,如果法术一直在就不可能详查。如此一来他们要么带着什么法器,要么撤一查一。

法器这种东西,只要修为足够很容易复制,实在不安全。所以董骏钦更愿意赌他们会撤掉法术,等确认安全重新开启,再进入下一项。

而且董骏钦他们摸到京城时,已经听到街上有人私语说高大人抓了个董家的逆犯回来,大家都在说,说不定董骏钦很快就会来闯宫了。

这种情况下,他们加固密牢的频率很可能会提高。

董骏钦“所以我们候在这里,一定能等到。”

所幸天色已暗,冷宫这边四个守卫看上去也是恹恹之态,三人只要小心行事躲几个时辰不是问题。

南琴和穆擒风夜视良好,他们扫视四周,觉得这冷宫冷得颇诡异“阿骏,这里真的有密牢吗?就派四个人守吗?”

董骏钦“四个人还不够吗?门外禁法阵,密牢内有压制灵力的咒文。光是这些已经足够牵制我们了,人再多,那些被甯曦蒙蔽的人反而会起疑。”

穆擒风“可我还是觉得不太对……按理说……”

穆擒风话未完,果然出现两个陌生面孔。这几个人的衣着与门口守卫略有不同,两方行礼之后,那四个人便走开了。

这四个人为什么要回避?不过回避了也好,也省了他们三不少精神。

冷宫宫门扣的二人低语几句,随后两人拔剑,将宫门劈开。

门开的瞬间,墙上三人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但很快就如董骏钦度的那般消失了。

穆擒风呵南琴大喜,但是董骏钦很疑惑“这两个人兵器不同?”

南琴“不同就不同呗,哪有一模一样的剑。”

董骏钦按住想起身的穆擒风“不是,左边那个不是剑,是剑化刀。长生台不可能有人习刀。”

“那又如何?”南琴说完,不等董骏钦细想直接悄声跟上。

而后穆擒风也一跃而下“阿骏,现在救人要紧。”

董骏钦心道不好,他们中计了。

果然,穆擒风脚尖刚沾到地上,冷宫宫门便砰的一声合上,而后他们四周竖起高高的结界。

原本在四处查看的二人也转向穆擒风和南琴。

二人眉头一皱,以他们两的身法,下墙跟踪不可能有气息。除非这二人是什么绝世高手。

董骏钦看见穆擒风的手势继续猫在墙头。发现这二人不是长生台弟子时,董骏钦忽然想到一点高霆与他相识多年,董骏钦地行事作风,高霆应该知道。

而且密牢内虽有咒文,但据阿律当时的情况,这些咒文不是即可生效的。只要他们速度够快,很容易就能将人安然无恙带出来。

所以高霆要防他,首先就该防他闯冷宫。

可就像穆擒风方才疑惑的,冷宫门口只有四个人。就算单凭武力,四个人也不难对付。这可不是防,更像是请君入瓮。

果然,当董骏钦想到这一点时,高霆缓缓走到月光下。

他扫了二人一眼,仰起头,准确无误地找到了躲在角落的董骏钦“董骏钦,我说过的吧,要想活命就该听话。”

董骏钦站起身,双脚因为紧张而不稳。明明是在高处的人,气势上却矮了高霆一大截“你想怎样?”

高霆“你帮我一个忙,我就放了你爹,你家侍女,还有宋霁月。”

似乎是为表诚意,高霆勾勾手指,在三人不可见的暗处有人把李叔推了出来。

李叔看见董骏钦激动大喊“少爷,你快跑,老爷已经被他们转移了!”

董骏钦咯噔一下,心里大骂自己真是愚蠢。要防他要牵制他,最关键的是让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董骏钦“什么忙?”

高霆道“前几日,我来探望你爹,你家这位老仆直言我们是被夏侯大人利用了。”

眼下他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说夏侯?

高霆“我听他分析在理,觉得整件事实在可疑。但是我的身份也不好亲自探查什么。所以今日想请你替我走一趟夏侯府,看看我们丞相大人家是不是藏这个控制狂魔。若是的话,你可得帮我想办法除了。”

高霆的话让董骏钦不禁皱眉“除了?你们……不是……”

高霆并不是甯曦的人?

对了,方才在沉月湖,甯曦操控华安掌门许久,眼见就要按下阿律拿到他的石头,可是高霆一来,他却急忙撤手,这才给阿律杀掉华安掌门的机会……

所以“你是瑟枭的人?”

没错,若瑟枭就是萧锦,那萧锦是宣宁的贴身侍卫,高霆又是晨阳的御前侍卫。父与子,师与徒……

高霆听他沉默,忽然道“其实你早就想到了,只是原先还没想清楚。现在想到问题的本质了,知道该怎么做吧?”

高霆威胁的语气让董骏钦第一次觉得此人竟然如此惹人讨厌“若我不肯帮这个芒呢?”

高霆笑了两声“你一定会帮的。”

他有恃无恐的表情让董骏钦心里发寒。他在入宫救人之前已经想好了后手,一旦今晚他们救人失败,帝彧就通知魔城的绯焰魔族进攻凡界。

但现在看来,高霆可能也揣测到一二。

高霆“枉你师傅总说你天资卓越,怎么越大越不通透呢?”

“你还敢提我师傅?”高霆不仅是有恃无恐,更本就是厚颜无耻,“若不是你们派出的影化杀手,他又怎么会在异地死无全尸!”

高霆摇摇头“我们是派了杀手,可是他的目标从来就不是你或者玄清仙人。”

董骏钦语塞,果然是这样!果然如他们之前推测的!那些杀手最初的目标是阿律,若不是董骏钦……若不是他自己三番四次多管闲事……

董骏钦“阿律在哪里?”

高霆“我一开始就说了。”

他一开始就说了,去夏侯府看看。

董骏钦以为高霆把人带走会关在她的地盘上。没想到她扣下了石头,却把人送到夏侯府上。

董骏钦有些气急败坏“可以啊,高大人。陛下器重你多年,京城多少臣民以你为榜样,若是他们知道你究竟是为谁做事的,恐怕要含恨九泉了吧?”

董骏钦不否认他的话虚势又恶毒,就算最后他还是会乖乖地走一趟夏侯府,这口气总要出。

不过高霆不在意。他移开自己的目光,示意手下把穆擒风和南琴带入密牢,好像转移董父他们就是为了迎接他们二位似的。

董骏钦望着他们的背影,还有穆擒风悄悄打的手势,不甘心地踮起脚尖朝宫外去。

夏侯府距离皇宫不远,从西门出,拐过一个街口就能到。

董骏钦一边躲避侍卫一边反思自己最近的行动。

高霆那句“除了”是什么意思?他明明知道不管甯曦藏在那个夏侯体内,他们都不过是被利用的一方。而就算他和阿律联手也不一定能除掉甯曦。

董骏钦总觉的高霆话里有话,他心里一定还有更多董骏钦摸不到的盘算。



第两百零二章 逼宫 中

董骏钦还没想明白高霆究竟在盘算什么,西院宫内就忽然冒出一队宫女和内官。

看他们神色匆匆的样子,似乎是哪位主子急招。董骏钦想了想,西院靠近后宫玉嫔的住所,宋霁月又住在玉嫔宫里,难道是她出事了?

一想到宋霁月安危不定,董骏钦的心也跟着不定,他趁乱快速翻下城墙落到一个掉队的小太监身后手起人倒。

“得罪!”董骏钦迅速换上太监的衣服,再拉住一个小宫女问道,“出什么事了?”

夜云遮月,小宫女看不清脸,急事当头她也没多想,直接责问起来“你怎么还杵在这儿?玉嫔娘娘见红了,怕是要生了!”

玉嫔见红?对了,玉嫔怀着一个死胎。

董骏钦想起之前听阿律提到这事时,他们曾怀疑甯曦是想借御梦的这个死胎重生。

不过宋霁月也在玉嫔宫里,不知此事是否牵扯到她。于是董骏钦跟着小宫女继续追问。

谁知小宫女却道“宋家孤女不是昨日就被高大人接到陛下那儿的轩景宫里好吃好喝地供着了吗?哼,真是不要脸。娘娘待她这么好,她却在娘娘孕期勾引陛下。什么忠烈之后,我看早就被董家带坏了,一身的骚贱气儿。”

自从重草堂被抄后,董骏钦已经无数次听到这种评语。虽说心里仍有一丝不悦,但早已不那么在意。且眼下董骏钦更关注高霆为何要把宋霁月送到晨阳宫里,是他和萧锦的意思还是晨阳自己的意思?

等等,宋霁月昨日离开玉嫔宫里,今日玉嫔就见红早产。而今日造生石被高霆带走,甯曦藏回夏侯府,阿律也被高霆送至夏侯府。

短短两日之内发生这么多事,会不会太巧合?

玉嫔,也就是御梦,她肚子里的那个死胎是甯曦重生的容器。而甯曦想利用阿律找回被封印在造生石里的半副元灵。可现在石头在宫里。

在沉月湖时,甯曦会躲高霆,想必是已经知道高霆非他所能操控的人。而高霆和萧锦的师徒关系也不是秘密,恐怕甯曦也已经怀疑自己的手下生了异心。

如此一来,石头和容器都没有的甯曦一定会尽快想办法。所以……就是今夜?

莫非玉嫔见红是故意的,为了让夏侯家有理由进宫?而高霆的意思,是想让董骏钦和阿律阻止甯曦入宫?或者说拖延他入宫的速度?

穆擒风入京的时候还嘲讽过那些眼线,说他们三竟有如此能耐让晨阳派这么多人严防死守。

当时董骏钦以为是晨阳听说华安掌门和他手下几十名弟子被杀后受了惊吓,以为他们已经修了什么邪术,故而加强防卫。但现在一想,此刻整个京城的布置说不定根本不是为了防董骏钦而是为了防甯曦?

若真是如此,董骏钦不得不感叹,好一个瑟枭,好一个高霆。他们这一出窝里反,居然拿整个董家做幌子,甚至整个京城百姓还有宫人都要给他们做挡箭。

董骏钦心里发冷,不知道晨阳对此事又知道多少,还是说这一切也有他的意思。

阿律醒来时,发现自己又又又躺在一个黑漆漆的空间内。自己生前到底造了什么孽,怎么每次醒来都是如此黑暗。

好在阿律起身后发现自己的手脚都在,看来是回到阿云的肉身内了。

阿律活动筋骨,发现自己比方才在湖底有力的多。阿律心里一喜,死命掐自己手臂。还有痛觉!看来沉月湖的鬼魅只是吸走了一部分阿云的魂魄,她的心,她留给阿律的元灵还在。

还好还好!

一想到沉月湖,阿律也不急着离开黑暗。她坐在地上好好回忆了一下在湖底发生的事。

阿律记得在造生石营造的那个迷宫里听到许多声音,这些声音有些很熟悉,也有些很陌生。

还有那个笛声,对,就是那晚在水潭边听到的笛声,在靠近造生石时她又听到了笛声。

难道是甯曦生前喜欢吹笛子?

不对不对,她依稀记得代表甯曦的石末出现时是带着一种压抑许久后爆发的狂躁,那狂躁之强令人心惊。但是笛声响起的时候她又觉得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总不会是甯曦宣泄完了又吹会儿笛子安抚自己情绪吧。

可是……难道……造生石里不止有甯曦?还有……崇云?

等等!崇云笛子崇云吹笛子!崇云是会吹笛子的!他们第一次去络通观的地下溶洞时,星旭在岩壁上给他们展示过万年前的事!当时阿律看见崇云吹了笛子。

很可能是崇云留了自己的能量在石头内封印甯曦,甯曦破不了……哎,不对不对……甯曦是阴阳神之源,他会打不过崇云?崇云厉害到这个程度?

阿律越想越乱,心道算了算了,她不适合深思,还是早些离开这个鬼地方找到董骏钦,让他去想吧。

于是阿律决定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腿摊了太久,刺刺麻麻的。她勉强站起来,重心有些不稳,条件反射地伸手,没想到还真的摸到一面墙。

所以这里不是什么奇怪的空间,而是一个黑漆漆的地牢?阿律之所以会想到地牢是因为这里实在是太黑了,一丝光都没有。而且这墙壁摸上去阴冷带着湿意,应该常年不见光。

她记得自己怒火中烧血冲大脑地杀回岸边后是被高霆一掌劈晕的,难不成现在是被关在宫里?

不应该啊,如果是宫里,高霆应该把她关在密牢里,而不是现在这个只能限制她视线的地方。

可若不是宫里,难不成是高霆自己府里?嗯,肯定不会。京城的监牢应该没有那一座比密牢更牢固的吧阿律一边想一边蹑手蹑脚地顺墙前进。

不知走了多久,阿律忽然感觉到周身的气息有些变化,有一股断断续续的灵力就在附近,虚弱但是熟悉。

阿律顺着灵力继续前进,走了一会儿便听到几声颤抖的吸气声。阿律放慢脚步慢慢靠近,直到听见一声呜咽后便停下不再动。

声音是从右前方来的,从回音来听,应该是在一个四面封闭的屋子中,和阿律现在所处的位置还有点距离。莫非这里还关着其他人?而且那个呜咽声似乎很痛苦,好像是饱受病魔摧残的残烛之人。

阿律正犹豫要不要上前时,左边也传来一阵脚步声。阿律走来时摸到墙面有折,好像是一个墙角。于是她慢慢贴进墙角尽量躲。

脚步声的主人进入那间屋子,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父亲,你还好吧!”

这个声音,阿律不认识。

“外面如何了?”呜咽声缓缓开口。

这苍老的声音阿律也不认识,但是他开口的瞬间,屋内断断续续的灵力却增强了。这个灵力,这个气息阿律认识。

是甯曦,他正躲在一个老者体内。

确定是甯曦后,阿律伸长耳朵,却听那个中年男子道“父亲,我派人探过了。造生石被高霆锁在东南冬阁密室里冻着,但是那个女的还不知道关在哪里。”

嗯?不知何处?他们不知道自己在这里?高霆是劈晕她后把她偷偷送到这里的?这算怎么回事?高霆和甯曦难道不是一伙的?

高霆阿律好像想起什么有关高霆的事儿,可还没想齐全边听甯曦道“关键是要尽快找到阿律,否则就算我们拿到石头也无济于事。而且现在她们两碰过面了,被封印的那一半石生灵已经苏醒,只要找到在阿律,造生石自然会召唤她,届时我们只要跟着就能拿到石头。”

中年男人停顿良久,甯曦厉声质问“怎么,你害怕了?”

“不是的,父亲。”中年男人急忙解释,“儿子只是想到,阿律只有小半元灵,可是这一小半石生元灵在络通观的时候已经能和造生石内那一大半元灵一样隔空将凡胎精气吸干,儿子怕怕这样的分裂元灵分裂的元灵相融的时候会起冲突有排斥,会伤及造生石里您的那一半元灵。”

“淮儿啊,谨慎是好事,可是一味的谨慎只能故步自封不得前进。”甯曦深吸一口气,似乎终于缓了过来,“我确实没想到阿律小小残灵竟然如此厉害。若不是高霆来的巧,凭我远控华安还真不一定能治得了她。上古之石确实能量惊人,一点都不能掉以轻心。”

阿律听着甯曦的话,脑子嗡的一声。他是什么意思?什么石生灵?什么一半元灵?他的意思是造生石里除了甯曦还有一个石生灵。

石生灵石头生出的灵?而她是那石生灵的一部分?

不会的,阿律这副残魂里一点点元灵都没有,她只是残缺的魂魄,哪儿来小半大半之说。

但是但是阿律阿律为何三百多年都找不到自己的元灵?秃秃说是因为她的元灵被困在什么地方了。

如果她是石生灵的一部分,这石生灵又被崇云连同甯曦封印在石头中,正好符合秃秃的说法。

而且鲛人说她是万古,是天地规律,是一切能量的源头也是尽头。而那造生石呢?是混沌凝聚,是众灵诞生之地,也是往生之所。那这造生石不就是万古吗?

阿律疑惑了,究竟是甯曦误会了,还是她误会了?

就在此时,黑暗中又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那个叫淮儿的人低声道“出什么事了?”

脚步声的主人道“丞相大人,宫里递出消息,说高霆又抓到两个董骏钦的同党。”

丞相?他是丞相?

阿律听董骏钦说起过,当今丞相是夏侯家嫡长子夏侯淮淮儿对对对。看来当初甯曦抛弃皇甫砾后真的是利用了夏侯家的人。

那夏侯淮叫甯曦父亲他父亲是是三朝太傅?太师?阿律记得也是个朝廷重臣。

夏侯淮“那董骏钦呢?”

那人道“还没消息,但是侍卫营私下在搜宫,好像是有线索。应该也在宫里。”

夏侯淮嗯了一声“好,很好。高霆虽然没有臣服于我们,但他能帮我们把董家人凑齐,也算是顺水人情。”

阿律原本还沉浸在自己和造生石的关系上,现下听他们这么一说,心一下子悬起来。董骏钦八成以为她被高霆抓进宫所以连夜闯宫了。她得想办法通知他才行!还得告诉他夏侯府的事。

正当阿律打算试着心音联络董骏钦时,甯曦忽然开口“高霆是瑟枭一手培养起来的人,他不臣服只有一个可能。”

夏侯淮“父亲,您的意思瑟枭大人叛了?”

甯曦“当年我派瑟枭带人去宋府灭口,他这么精明能干的一个人,带着我培养的最精锐的杀手,灭了整个将军府,却独独漏掉宋霁月。现在想来,实在是太可疑了。”

夏侯淮“父亲,瑟枭大人跟随您千万年,这其中会不会有误会?会不会是宣宁被我们控制之前布的一个局,挑拨您和瑟枭大人的关系?”

甯曦冷哼一声“宣宁哪有这么大能耐。他被我们苦缠几十年,近乎疯癫。当年他发现自己的孩子有异样,暗地里查我已经是他这一生做过最聪明的事儿了。瑟枭嘛我看他是想借此机会,自立为王。不过瑟枭确实做得很隐秘,要不是除董家的事情一直不顺利,说不定我到现在都不会相信他背叛我们。你,宫里除了高霆抓到人的消息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异常?“

那人想了想道“没有了额好像”

甯曦“不许好像,想到什么听到什么,你就原原本本说出来,说干净点儿。”

那人“就是后宫,宋姑娘被高大人送到陛下宫里住着了。”

夏侯淮“这都是昨天的事儿了。除了这个呢?”

那人“除了这个就没”

夏侯淮“再去打听啊!我们在皇宫里几百条眼线就这一点消息?”

甯曦“等下,你说宋霁月昨天就搬出玉嫔娘娘宫里了?为何没人告诉我!“

夏侯淮“父亲,您受伤归来,儿子一时不忍打搅,所以私自派人去盯着了。但是轩景宫那里并无其他异常。”

甯曦“那玉嫔娘娘有什么异常吗?“

那人“没有,玉嫔娘娘那儿没什么动静。”

三人沉默一会儿,甯曦忽然道“好了,知道了。你继续去探消息吧。”

那人走后,甯曦忽然压低声音对夏侯淮道“这个人,杀掉。”

“父亲,这是为何?”夏侯淮不解。

甯曦“瑟枭很清楚造生石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他现在得到石头,下一步就是要除掉我。不论御梦是否和他一起倒戈,他都会从御梦身上做文章。所以玉嫔宫里不可能什么事都没有,而且你也听到了,高霆把宋霁月接走了,明摆着是在转移。方才那个探子,怕已经不是我们的人了。”

夏侯淮“确实瑟枭最擅操控他人感情,若不是父亲深思熟虑,夏侯家的大业怕是要前功尽弃。”

大业?阿律心里冷笑。夏侯淮明知自己眼前的根本不是父亲,而是一个占据肉身的万年老魔鬼,这丞相居然还觉得他是为了夏侯家?还为了他去抄家灭门,害死这么多人。这也配叫大业?

大逆不道都不够形容他们了。

夏侯淮“父亲,那我们现在怎么做?”

甯曦“你弟弟不是在别院吗?让他亲自去一趟。”

夏侯淮“峥弟?他的官位,半夜入宫,不合适吧?会打草惊蛇。”

甯曦“又来了,你”

甯曦正想说什么时,阿律听到墙壁外头传来呼喊声,好像是在叫“有刺客”。

甯曦和夏侯淮显然也听到了“淮儿,你看看,这就是太过谨慎的下场。敌人的速度可远比你快。”

阿律听见二人起身离开,自己也直起身继续摸墙。墙外的刀剑声越来越响,阿律猜她就要走出去了。这时,她却听见董骏钦的心音“阿律,你在不在夏侯府!”

董骏钦不在宫里?

阿律又惊又喜,可是她一时激动,忘了自己身处何地,直接开口大喊一句“我在这里!”

气氛一瞬间尴尬,所有声音、气息、灵力全都停止。

阿律心里咯噔一下,要死!



第两百零三章 逼宫 下

阿律眼前还是一抹黑,但她确定自己是暴露了。

短暂的停顿后,杀意袭来。阿律吓得拔出边角料,像个无头苍蝇一般胡挡乱跑。而后四周刀剑声起,竹箭更是划破她的罩衫,很快阿律脸上就是一条血口。

哎,不对啊,这里这么黑,这些人是怎么确定她的位置的?怎么箭都射的如此准?

这时阿律身边落下一个人,她反手朝后刺,却被迅速挡住。

“阿律?”是董骏钦的声音,“你眼睛怎么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手里是熟悉的触感,阿律终于松了口气“我眼睛?没怎么啊?”

董骏钦借着月色,看见阿律的瞳孔发灰,像个死人“你看不见吗?”

“看不见?”阿律愣了一下,这时前方飞箭,董骏钦立马把她拉到自己身后。他干净利落地挡住那一箭,显然是靠眼睛而不是耳朵,“难不成这里不黑?”

不是太黑所以什么都看不见,而是自己眼睛瞎了才觉得黑?

阿律听见董骏钦低骂高霆害她。虽然眼瞎不是好事,但兴许是摸黑的次数太多,阿律本人并未多慌张,况且董大夫在这里,瞎子也能治好。

阿律“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这里是哪里啊?”

董骏钦“夏侯府。夏侯府里禁法阵我破不了,你抓紧我衣服不要乱晃!”

夏侯府?她怎么到夏侯府的?高霆把她丢过来的?高霆什么意思?

嗯?等下……阿律恍惚间想起,上次她入宫附魂于宋霁月体内时,是高霆带她去了密牢。在密牢门口……高霆好像……好像……好像知道她在宋霁月体内,然后高霆说了什么……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哎,罢了罢了,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这不重要。

阿律抓着董骏钦,与他道“董骏钦,甯曦在这里!他在夏侯淮父亲的身体里。”

董骏钦再挡一箭“丞相的父亲?夏侯太傅?”

阿律“对对对!还有,我听甯曦的话,那造生石里除了他自己一半元灵,还有别人。什么石生灵。”

阿律故意没提甯曦说她是石生灵一部分的事儿。一是,这事怎么听都和阿律的实际情况相悖;二是,她怕之后若要对付造生石,董骏钦可能会因为她而有所顾忌。

但是想到石生灵,阿律记起每次她靠近造生石或是石洞,她确实都能听到有另一个人在同自己说话,说什么回来不回来的,而且她还能影响自己体内的灵力……

难不成自己真的是石生灵?

董骏钦发现他们已经退无可退,面对强势围攻,董骏钦毫无胜算。

“夏侯淮!”他忽然停下手中剑,对着前方大喊一声,“叫你的人住手!我是来给你递消息的,不是来和你见血的。”

阿律不解,董骏钦递消息给甯曦?不能吧!

但是,一直躲在暗处的夏侯淮却踱步出来。他的眼眸透着和蔼平静,甚至还有一丝坚定不移的使命感。

他嗯了一声示意四周停手“董少爷来递消息?还真是有劳了。”

随后夏侯淮抬手,示意董骏钦接着说。但是董骏钦还未见到附在夏侯太傅体内的甯曦,他不会这么快告诉夏侯淮关于御梦的消息“丞相客气了。不过在递消息之前,在下有一事不解。还请丞相大人给个解释。”

夏侯淮冷哼两声“董骏钦,你这样拖时间有意思吗?难不成你以为有谁能来救你们?”

董骏钦“夏侯大人,虽然你我打照面的次数不多。但这一年,明里暗里交手的次数你难道还不知道我不是那种会傻乎乎跑来作死,最后等着别人来救的人吗?我既然敢一个人闯你夏侯府,就已经做好准备。就算今天我死在这里,也非要一个明白。”

董骏钦确实与夏侯淮不熟,但是类似这样的人,董骏钦见的多了。他们自傲,他们目中无人,对方越是自以为聪明地拖延,他就越喜欢成全,就越想要看着对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直至绝望才会给个痛快。

果不其然夏侯淮道“好,你问。”

其实董骏钦的问题很简单“为什么要和甯曦联手?”

对于夏侯家,董骏钦的印象一直都是兢兢业业为国效力。即便是今晚,夏侯淮一派沉稳镇定的神色,依然让董骏钦觉得他们的所作所为是有理由有苦衷的。

董骏钦对夏侯家任何人都所知不深,但他也感叹过,人脉遍布中原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夏侯府家风严谨,鲜少以功造过,实在难得。

这份难得,即使是在他们发现皇甫砾造反竟有夏侯府逼迫的诱因后,也依然留存一部分。

所以他实在不明白,夏侯淮为何要听命于甯曦。会不会他不知道甯曦是想操控他借此操控天下?还是说他被甯曦洗脑,对他有一种盲目的跟从。

可是夏侯淮听到这个问题却反讽道“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我不与他联手,难道要和那些奸恶小人愚蠢贱民联手吗?我也不是没和这些人打过交道。可是结果呢?别的不谈,你们家做了这么久药材生意,当年水隐草压库之事,你该清楚吧。人心不可测啊,董骏钦你难道不知道?“

董骏钦“我知道。可是这世间原本就是有善有恶。就算是你青睐的那些贵族,他们又有多少人是正直聪慧的?人都说举贤不避亲,可纵观这些年朝廷选人却是举亲不论德。这样的人,和奸恶小人愚蠢贱民有何区别?”

夏侯淮听言大笑“好一个举贤不避亲。既然如此,我夏侯府为皇族鞍前马后,保他姒氏百年帝王业,为何到了老皇帝那儿就只能是一个挂着虚名的太傅!”

什么意思?

夏侯淮“怎么?回答不了吗?还是你根本就不知道夏侯府当年是怎样卑微的地位?”

董骏钦看过的史载大多是关于医术和仙法的,他确实没有细查过朝局。

夏侯淮苦笑一声“世人都道生子送入夏侯府,父亲教导了三代君王,培养了这么多优秀的栋梁之材。可越是如此,皇帝就越防着我们。左右丞相皆在时,我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文官。有任何事,他都是背着我与宋家商量。而我族之人,虽然人脉众多,可你回想回想,近百年来,有哪个能位极人臣了?你说举贤不避亲,可皇帝就是因为夏侯与姒族是亲属,也是有继承大统的血脉的一族,才一直打压我们。宁愿依赖容氏外戚,宁愿相信皇甫外族,他都不肯信我们!这公平吗?“

夏侯淮的话让董骏钦不得不重新回想关于他所知的关于夏侯氏的事。

虽说夏侯府之前出过两位丞相和几位重臣,可那都是姒族刚刚入主中原根基不稳时皇帝亲自指派的,而且几乎没有武将,皆是文官。

文官原本就多遭人口舌,说他们只会玩权弄谋,随便写写文章糊弄人还不懂装懂指使真正在做事的五官。所以……夏侯府在武官中的评语并不高。

再想近一百年里,大家说处处都有夏侯大人,但真正报的出名字的大官,确实只有夏侯淮和夏侯峥。就连他们的父亲,三代太子太傅,董骏钦对他的全民也印象不深。

董骏钦不否认一个人一个家族如此忠心服务于皇族,却始终被提防被刻意削弱权利,心中必生怨怼“但这也不是你罔顾人命的理由。你们为了追求你说的公平,把容氏一族和皇甫一族逼上逼宫造反的地步,连累多少人,这难道是公平?“

“容氏?皇甫?”夏侯淮提及这二族,怒从心生。但是比他更愤怒的一直躲在暗处的夏侯太傅,“你们这些修仙修道的狂妄之辈,以为踩着把剑砍死一些妖魔鬼怪就是看尽天下人,就能评天下事?”

董骏钦和阿律没想到年迈的夏侯太傅竟然主动现身。他看见一张满布皱纹的老脸和整齐的束发,腰背都直不起来可衣衫却是一丝不苟。

若换了之前董骏钦肯定不忍心多加重言,但一想到他是甯曦,董骏钦还是开口反驳“太傅大人,不管世家之乱的缘由被隐藏的多好,既然我们能发现,也总有其他人知道,也总有一天会被其他人挖出来。而且皇甫一族就算是外族,他们也曾日夜守护西关,守着你们在京中的安生。晚辈这一论,不算狂妄吧。”

夏侯太傅“不算?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我逼得皇甫走投无路,你知道我们不让容氏上位?可你不知道皇甫砾的老爹和西关城外的小国有多年的暗线交易;你也不知道容氏为了容家,处心积虑想扶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当皇帝。如果他们真的无辜,皇甫一族大可以不要西关侯的头衔,他们是降国皇族,安安静静地当个平民百姓不好吗?非要延续什么家族荣耀?容氏已经出了这么多后宫宠妃皇后,那么多王爷亲贵都有容家的血脉,可她们也从不满足,想尽办法就是为了能干政。你知道容氏在中原各地有多少敛财的勾结?这些钱都是为了在京城笼络朝官的。这也为了他们的家族荣耀。

为了家族荣耀,可笑,真可笑。董骏钦你一口一个枉顾性命,可你想想,有多少人追求荣耀功绩是为了你所谓的芸芸众生的性命?”

若说方才董骏钦还对夏侯府生出一丝同情,那么现在他这一番话,只能让董骏钦恶心“如此说来,为了夏侯府的太傅大人,您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夏侯太傅大喝一声,“我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夏侯府,我是为了整个皇族,为了整个中原的稳定!

从古至今,多少王朝,有哪一个能比得上现在的姒族?姒氏坐着那把龙椅将近五百年,前后几十代君王,光是这份长久就有多么不容易你知道吗?

而且这期间,是数百次出征才换来如今九州最强的中原之国。

除了世家之乱,你可曾听闻过这五百年里有外姓之人威胁到了皇位?你可曾听闻中原出过兵变或是造反?没有!一次都没有!难道这还比不上皇甫短短几十年?

你道皇甫族镇守西关,可他们送来的贵妃只用几句话,就让整个中原的人放弃耕作、忘记手艺、文不思阅,军不尚武,统统跑去修炼。当年东麗派遣一支会法术的军队压境,这事人尽皆知,可又有几个玄门修士站出来组军对抗的。最后不得不调派西关皇甫军。董骏钦,你学过兵法吗?你知道从西北到东边要多远?如果当时西北关外的小国同时举兵,是多危险的一件事?可事后皇甫贵妃说什么?她说我们也要学东麗,要让大家都去修道学法术。这样就不怕打仗了。

这说的是什么狗屁!你说我能不怀疑皇甫一族图谋不轨吗?

这中原是你们百姓的天下,是姒族的天下,也是我们夏侯氏几十代人呕心沥血一直守着的天下!凭什么他一个降国一个外族一个贵妃就要废我百年心血,就要至我的天下于危险之中!我不服!”

董骏钦“所以你就拿天下人的性命做一个教训?!”

夏侯太傅“这个教训是天下人自找的!整个中原,七成的人都在修道修仙,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发现皇甫砾修得是邪术!那些名仕,那些得道之人,他们谁都没发现!修的什么道,成了什么仙,还不是盲不睁眼,瞎不明心!“

夏侯太傅近乎咆哮的声音,让董骏钦彻底寒心“可如今皇甫邪术之源就在你身体里,皇甫砾错,你难道就是对?。”

夏侯太傅“哦?我怎么记得尊师玄清仙人有一句话世间力量对错,唯有人心分善恶?”

董骏钦冷哼一声,夏侯不是被甯曦洗脑控制,他是作茧自缚。知道了自己一直疑惑的事情,董骏钦不再追问,只冷言道“御梦要生了。”

夏侯太傅起伏不停的胸口忽然顿住“什么?”

夏侯淮听言,招来一个人,那人速速离开又速速折返,带着夏侯峥出现在院中。

夏侯峥看见董骏钦和阿律先是一愣,随后走到夏侯太傅身边耳语几句。

夏侯太傅转过身冷冷地看着董骏钦“董骏钦,你要的解释老朽都解释过了。现在,我给你介绍一下我们夏侯府的这些英雄,他们有的是因天资不够被逐出师门的普通人,还有被皇甫邪魔害的灭门的遗孤,或者是先前不得朝廷,哦不,是不得容氏赏识的官宦之后,他们统统知道甯曦的存在。所以你不要以为就你知道的多。好了,现在请你去死吧。”

董骏钦深吸一口气对阿律心音道“他们一定会留着你,你就跟他们走。”

阿律不肯,抓紧董骏钦的胳膊“你怎么办?”

董骏钦“我自有办法,高霆逼我冒死,夏侯要我性命,那我就随他们的愿。”

说完,董骏钦猛地推开阿律。

阿律看不见,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她反复喊着董骏钦的名字,最后只听到刀剑声再起,还有肉身不断被砍的声音。而后她便被人捆住架走。



第两百零四章 夏侯府的没落 上

“东境已经连失三州,一旦东麗攻破青县防守,那东部就保不住了!”

“大人,东境的情况我们很清楚。且不谈东麗派的军队根本不是普通人,就算是凡人,南关也拨不出人手去支援啊。”

“南关有十万人,怎么会派不出人?”

“大人,您不在边关不知道这南关的危险。关外八国已经联盟,他们对南境是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可能出兵。若此刻贸然调兵东境,难保他们不会趁机压我南境啊!一旦南关被迫,后头十州的守城军根本撑不住。而且南部的玄门不多,连会法术的人也找不到几个。到时候情况只会比现在的东境更严峻。”

“玄门不谈。但十州守城军少说也要两三万人,怎么会挡不住?”

“大人,那三四万是什么人?全都是各门派挑剩下的茬子。”

“什么?增赏招兵的帖子不是去年就批复说同意了吗?怎么招的还是这样的人?”

“大人,现在全民修炼,随便一个小道士,只要出去杀个小魔小怪得了点名声就有人好吃好喝请他做法。有些人甚至什么都不会,只是把什么玄门史载,什么术法剑论看一遍,出去耍耍嘴皮子装装样子就能招摇撞骗糊弄钱财。

参军当可是比这儿苦得多。不谈出人头地封侯封爵,多少人挣功绩挣了一半丢掉性命,身后妻儿高堂就再也没了指望。

这对比下来,您说谁还愿意为边防效力?谁还看的上我们这点军饷。

南部十州的那些官兵大多都是被各门各派请退的。他们不想回老家种田受日晒雨淋,这才被招入营。我们也是没办法,有人总比没人强,人来了教导还能留住几个忠君忠民之士。

可大部分还是想学些刀枪剑法,将来还好在去各大门派那儿自荐。你要他们上战场?不做逃兵就不错了。”

“真是岂有此理!成天就知道修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这么厉害,怎么不见他们组一个队伍与东麗那帮妖魔鬼怪对抗!一群懦夫!”

“大人,天青境和长生台不是派了人吗?”

“他们派人有什么用!张口闭口就是同道中人不该互相残杀,把东麗挡住就算完事了!这是打仗,打仗啊!是人把刀架脖子上的要命事儿!要是不能杀个干净,给他们个警醒,南宫老头还不当我们好欺负,这东境以后就别再想有一天安生日子!“

“但是大人,东境和东麗一直有商贸往来,杀得太狠也不行啊。现在东部的食粮,有五成是从东麗入的要是杀得太狠东麗闭关那我们现在的耕种根本不够啊。”

“不够就把人给我从山上拉回来开垦土地!”

“大人,不是没土地,是这地里种的都不是粮食。而且这事儿推行道法仙术这是陛下亲定的国政我们这儿说的再合理那也无济于事啊,您得递折子啊。”

“你当我没递过?有用吗?陛下就一句,万事开头难!”

“您试过让太傅大人去说吗?”

“你以为咱们这个陛下把太傅当太傅了吗?他就是看在夏侯这个姓氏上给他一个好听的名分罢了!要说夏侯府出了这么多门徒,到头来还是随波逐流,这老师都怎么当的!这群文官,连游说都不会!还有那皇甫贵妃,妖言惑众!”

“哎,大人,为何不调西关侯的军队?皇甫一向强武,又是外族,就算杀的狠了,得罪南宫王,那也可以说是皇甫氏自己没把握好分寸。我们还可以借此机会打压打压皇甫的气焰。哎说不定南宫王一气之下,还会出兵西陲各个小国,到时候也靠不着他皇甫氏。”

“你是不是傻,东麗到西陲要绕过半个中原,他南宫王吃熊胆啦,敢这么打?怕不是想吞并中原再出西关吧。”

“大人,我倒觉得调派西关侯的人可行。西北一带都以西关侯为首,从北关到东境又是最近。”

“我也知道北关近,但是这样一来,西关侯的势力岂不是从西至东覆盖一半的边关防线?皇甫族再厉害那也是外族,是降国外族!现在皇甫贵妃在宫里又是风光无限,要真的再让皇甫立功,这中原干脆姓皇甫得了!”

“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

“是啊大人,就算皇甫是外族,名义上也是我们中原人。当务之急是先把东麗军赶出东境。等东境安定些了,再考虑怎么对付皇甫。”

“得得得,你们就这么递折子,看兵部会不会同意。哎这什么世道”

阿律在半梦半醒时,听到的都是这样的对话。那一声叹气之后,阿律才慢慢转醒。睁开眼睛,看见的却是一个人。

眼睛好了?

可阿律还没高兴多久就发现不对。

这是谁?阿律上下打量,发现这人是一个人穿着华服坐在丹炉面前的中年男人。他是道士?

这时,她听到自己的喉咙里发出一个老者的声音“陛下!再这样下去,东境就要失守了!东麗南宫族觊觎中原多年,他不会只要一个东境的!”

男人似乎被老者叨扰很久了,他缓缓转身对着老者不耐烦道“太傅大人,您真的多虑了。”

阿律一看这人的面色,我的老天爷啊,这人的一副呆滞神色,而且面色红润得不正常,像是醉酒一般。

不过,自己叫他陛下他叫自己太傅?莫非这是夏侯太傅嘴里的老皇帝?宣宁的父亲?莫非自己现在是在夏侯太傅体内?看到听到的是他的过去?

老皇帝招来一个小太监将他扶起来“老师!先生!东麗派的不是正规军,只是几千异族人,这就说明他们不是真的想夺我中原疆土。”

啊?这老皇帝是老糊涂了还是酒吃多了?打仗还分族群?攻打他国边关军队还有想进犯领土的?

果然,夏侯太傅也激动道“陛下,几千人,不管是不是异族,都已经夺我们三州了。”

老皇帝“他们此招不是为了领土,怕是想要我们祁叶根的种子和种植之法。”

夏侯太傅听言气不打一出来“陛下,祁叶根祁叶根有必要吗?有必要为了祁叶根与邻国开仗吗?您醒醒吧!”

“我清醒的很!”老皇帝突然睁大眼,眼珠凸出眼眶,看的阿律心里收紧,“祁叶根没必吗?有了祁叶根,他就能长生不老了。你说他要不要打仗?”

阿律瞧见老皇帝讲这话时阴阳怪气的语调,还有近乎疯癫的神情,他不是吃醉酒了,更像是中毒。

老皇帝“太傅大人,朕已经与兵部还有各位大臣商议过了。南宫王出兵违反了五国停战协议,他不得理。我们就让他再嚣张三日。三日之后,便把祁叶根的种子给他好了。反正反正他东麗的土地就算是用神水浇灌也种不了祁叶根。他迟早得老死!哈哈哈哈哈。”

“陛下,那停战协议就算违反也不过是被人口诛笔伐而已,区区吐沫星子能奈他何?更何况他派的是异族,届时随便推诿就能避责。

而您一心却只想着祁叶根想着长生不老……恕老臣直言,您这样的态度的做法,和中原以前的那些昏君有何不同!”这次不仅仅是夏侯太傅,就连阿律本人也觉得这老皇帝昏庸。

但是老皇帝却比夏侯太傅还要激动。他猛地凑近阿律的眼睛,低声道“夏侯昀!注意你的措辞!别以为你是太傅就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了。

我年少继位时你就想着把控朝政,现在还想着那?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成日里和那些宗亲旧族勾结就是想掣肘我,哈?

整个边防不是皇甫就是你的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算盘?

我培养的那些修士已经把东麗军挡在青县外了,东麗已经同意议和。你还想打。打什么?啊?打你夏侯家的江山那?你有本事摄政,你怎么不干脆篡位呢?”

老皇帝说到这点,阿律的胸口突然受力,而后自己再次摔倒在地。她吃痛地揉着屁股。等她再次睁开眼,她发现自己能能看见人整整一广场的人,一广场的甲兵。而甲兵面对的是灯火通明的皇宫大殿。

夏侯府这是要造反了?



第两百零五章 夏侯府的没落 中

阿律转过身,看见那夏侯淮和他年迈的父亲夏侯昀如豺狼一般盯着不远处的大殿。这三百年阿律听说过无数战事,但却从未亲眼见过。想来大约是因为中原内部被保护的太好了。但是这下头少说也有一千号人,而宫里面,董骏钦说光侍卫就有几千,加上宫女太监,那不是好几万人?

刀剑无眼,斩妖除魔尚且死一二无辜,这宫中兵变岂不是更惨烈?

阿律以为自己这些年生死两道是如此来去随意,可眼下这般,却让她心生一股悲伤。生死轮回,生不是始,死并非终。可若能好好活着,为何非得在惊慌痛苦无望中死去你们真的要造反?夏侯家百年名望不要了吗?”

可谁知夏侯昀却道“你方才不是也看到我的记忆了吗?是他,是皇帝要我造反的!我已经姑父皇恩几十年,如今晨阳、高霆还有我最忠心的下属瑟枭又给了我这个机会,我怎么能再错过呢?”

阿律听着夏侯原本苍老断续的嗓音渐渐变得铿锵有力,原本应该只在耳边响起的声音此刻却是从四面八方而来。这不是夏侯昀“你这是给甯曦的机会!若是真的造反,你夏侯一族守了百年的中原就要被一个来历莫名的神魔所夺走!你想过他会做什么吗?”

夏侯昀此时已经是失了心智,他眼里只有大殿,只有造反“他会替我掌控中原,掌控中原每一个人,甚至是东麗、西陲,甚至是整个天下!”

阿律“夏侯昀,甯曦不会帮你!他根本就不在任何人,等他重生你们就没了用处。不仅没用,还是知道太多必须除掉的威胁!他会将你夏侯府投入万劫不复之地,从此你们就是遭人唾弃的奸臣小人!那些你们曾经打压的世族会踩着你的尸首,让你们永无翻身之日。”

夏侯淮听到阿律的挑拨,反手一巴掌把她打翻在地。阿律气他们能守国百年却敌不过心魔,于是拔出边角料刺向夏侯昀。虽然阿律的速度极快力道也异常大,眼看着它挡开夏侯淮,挡开那些护卫,就要击中夏侯昀,可夏侯昀体内甯曦的魔气也迅速散出。周围的人受他灌溉多年,他们一下子变了神色,如恶犬般朝阿律扑来,直接往边角料的尖刺上撞,根本不要命。

退魔铃能纳六道灵力,阿律调动全身灵力试图用边角料吸收甯曦的魔气。一开始确实有几个人瞬间醒神,但是很快阿律便看见夏侯昀笑了,得意地笑了。

阿律一怔,这才发现原本醒神的人忽然又倒了下去变成干尸。

怎么会这样?!

夏侯昀像是知道了了什么惊天喜讯一般望着阿律“你看看那个人?阿律姑娘,究竟是我造反还是你想造反?是我在操控别人还是你在操控别人?你看你把别人操控成什么样儿了?”

“不是我”这是阿律第三次把人吸成干尸,前两次虽然她醒着,但其实有些恍惚,她不记得自己的灵力流动,也不记得自己究竟是怎么把人变成这样的,她以为是受什么影响了,“不是我!”

可是这次她感觉到了,她感觉到是自己的灵力透过边角料抓住了那些人,将他们的灵力抽干。可是不对,可是刚才那个人只是普通人,他没有灵力可以被抽走

阿律想到一个可怕的猜测,她不仅仅能吸走灵力吗?

夏侯昀压低声音道“我是给予他们力量,正真可怕的是你,你是夺取。”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阿律因为那个可怕的想法变得有些失控。

夏侯昀略过夏侯淮一步步走向阿律“你听不懂?你不是已经想起来了吗?石生灵!”

“你说谎!我根本没有元灵,一片都没有,一丝都没有!我不可能是石生灵,不可能是石生灵的一部分!”阿律几乎咆哮的声音引起了大殿前方侍卫的注意。很快,皇宫内拉起警报。

夏侯昀“你看,一切都是你挑起的。能控制造生石,能唤醒石生灵的,只有石生灵自己,只有造生石自己。这是万古,任何人都不能干预,即便是我。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把那一半元灵隐藏起来不让我找到的,但是我们走着瞧。“

言毕,夏侯昀给了夏侯淮一个眼神。夏侯淮大臂一挥,城门下的方阵嘶喊着朝大殿冲去。

阿律看着大殿门口两方对阵很快就一片混乱,兵刃相向,刀割肉身,何其可怕。可是阿律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拿起边角料。造生石会吸引他人的魂魄,吸引只是一个好听的说法。可如果那些都是大活人,那这个吸引就是吞入,吞入魂魄再造新灵,这不就是杀死他们再入轮回吗?这和杀人有什么区别?那我和那些枉顾性命的人有什么区别?

阿律呆坐了不知多久,有人上城墙通报“大人,我们已经攻下大殿了!”

夏侯淮“玉嫔娘娘情况如何?”

那人道“玉嫔娘娘已经被我们的人救下,正在后殿侧室,但是玉嫔娘娘有难产的迹象。”

夏侯淮看向夏侯昀,似乎是在寻求他的帮助。可是夏侯昀却说“保孩子。”

夏侯淮“父亲,御梦她”

“她不是你的女儿,她是我的手下,她很清楚自己的职责和我们的大业。”夏侯昀瞟了还未回身的阿律一眼,“无论那半元灵能不能要回来,我们都需要一个新的身体。而晨阳的皇子,就是给这个身体最好的名分。对了,小皇帝还有高霆呢?”

那人道“也已经被我们困在后殿内了。”

“那萧锦呢?”夏侯昀还是关心他这个手下的,“别人都可以,他不能逃走。”

夏侯昀这话一出,前来通报的那人便沉默了。

夏侯昀浑浊的眼珠子慢慢移动,盯着那人“人呢?”

那人支吾起来“还没还没找应该是在”

夏侯昀深吸一口气,喉咙里穿过粘稠不通的声音,像是痛苦又像是绝望。随后夏侯淮低吼一句废物,将人赶了下去。

眼看着皇族御军节节败退,夏侯昀道“淮儿,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找不到瑟枭吗?”

夏侯淮“因为他隐藏得太好。”

夏侯昀摇头“你想想高霆是什么人,怎么可能随便就被这些兵将困住?他是在等我们。没有感情的人真可怕,什么人都利用;就连我,万年来他对我言听计从,害得我从未想过他会背叛。“

夏侯昀与夏侯淮对视一眼,而后他招来一人将阿律捆住,拖着她走下城墙走向大殿。

阿律茫然地跟着,她从未走过这么长的路,原来皇与宫之间有这么长的路,有那么多台阶。而阿律一点都不想跟他们去什么后殿,因为她已经没法想从前那样眼睁睁看着而自己却束手无策。

而这一路上,那些死去的战士,那些面容相似却互相残杀士兵,他们知道自己是为何战斗?为何牺牲的吗?

夏侯昀穿过大殿,走到后院,再入后殿。后殿中,晨阳呆滞地看着侧室,脸上的血迹还未干,猩红醒目。侧室内响起御梦痛苦的低喊,而高庭冷漠站在两人之间,脸上身上都是伤口。

夏侯淮扶着夏侯昀上前,假惺惺地下跪“陛下。”

晨阳闻声回过头,愣愣望着二人。就这样看了好久,晨阳突然站起身,因为起得太急一个不稳跪倒在地。可是他不在意,他慌乱地爬到夏侯父子跟前,抓着夏侯淮的手道“太傅大人!丞相大人!你们是来救我的对吧!”



第二百零六章 夏侯府的没落 下

夏侯昀看着趴在地上与他平起平坐的晨阳,想起他刚出生时,宣宁也是这样跪在床前,握着晨阳母亲的手。

当太医告诉他五皇子没有异常时,宣宁才敢喘气。

晨阳出生是夜半三更天,而宣宁像是刚从幽暗的地牢逃出来的囚犯贪婪地感受阳光般仰天跪地,双手拖着晨阳,喜极而泣。

夏侯昀知道,连疯三位皇子对宣宁是极大的打击。所以他才给这个没有异常的皇子起名晨阳。

宣宁极其重视晨阳,他派人日日监视晨阳,生怕他也会突然发疯。

宣宁如此,夏侯昀亦是如此,不,或者应该说是甯曦。

凡人的肉身对于甯曦来说是最好的容器,他们带着他通过血脉代代相传,最终定能完成它掌控天下,掌控所有人的大业。

然接连几次试验的结果都不尽如人意。好一些的是出生后疯魔不认人,差一些的直接折磨死母体最后胎死腹中。

晨阳没有。但这个没有并不是因为他的身体接纳了甯曦的魔气,而是他体内根本没有魔气。明明宣宁和晨阳生母体内都有魔气,为何他们的孩子体内却是干净的?

如果存在母体的魔气不能遗传到孩子体内的可能性,那他这些年的计划岂不是统统白费?

所以不等宣宁指派,夏侯昀这个老头子主动请缨想亲自教导晨阳,他想确认这魔气是真的不存在还是有什么原因让它暂时沉眠了。

可是这一步又差点被宋府的人毁了。

皇亲贵族陆续出现疯魔之症,这件事原本可以被夏侯淮按下,毕竟当时距离皇甫邪魔战败不过几年而已,他们可以找各种说辞推到皇甫家头上。

但是宋尚书却质疑是宫内有人作怪。这些人熟知各个皇族世家,想必也是世家之人。

夏侯昀听到手下的转述,宋尚书言辞之间,那个能在各门各府都有人脉的不就是他夏侯府。

宣宁不是不知道甯曦的存在,但是他知道的并不清楚甯曦究竟有多大的能力。他好奇同时也恐惧。

当宋尚书提出当年操控皇甫族的邪术可能在皇亲贵族中流传开后,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甯曦。而老天这次还是没有站在甯曦一边,仿佛是为了印证宋尚书的推测,英亲王十二岁的长子突然在家提剑杀人,连自己母妃都没放过。

英亲王是宣宁的堂兄,二人关系向来不错,特别在世家之乱后,他们更是团结。故而英亲王长子发疯一事让宣宁彻底怀疑夏侯府说的那位有神力的甯曦会不会就是操控这一切的幕后推手。

夏侯昀反思过夏侯府在对待皇甫族这事上的失误,他认为恐惧是一切悲剧的源头。他们的态度,让皇甫族因为恐惧被姒族迫害所以沉迷于立军功送妃嫔,试图尽快在中原站稳脚跟;皇甫砾因为恐惧家族被灭,所以任由甯曦操控他的心魔;所以宣宁的恐惧就是他计划的药引。

他派人铲平宋府,给宣宁一个警告。

从此之后,宣宁的精神一天不如一天,他开始出现幻觉,开始依赖夏侯淮,开始对他言听计从。

唯一的纰漏就是晨阳被董家人偷梁换柱送去天青。

夏侯昀有时候想,自己和甯曦之所以对董骏钦如此厌恶,甚至冒着被晨阳察觉的风险也要灭口的原因大概是迁怒,是因为他哥哥,董骏铖。

小小年纪,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演了几天的戏,若不是甯曦嗅到了一丝不属于晨阳的灵力,他恐怕不会发现晨阳早就出宫了。

不过当时夏侯昀还未起杀心,他是想利用甯曦的魔气操控董骏铖。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甯曦之所以能发现董骏铖并非是意外,而是这个孩子故意的,故意暴露身份借此来引出夏侯昀,暴露他和甯曦的身份。

夏侯昀察觉这点后便下定决心杀了他。可即便如此他被抓前还能通知宋家大哥逃出皇宫去通报。

夏侯昀还记得那夜,他把董骏铖关在密牢里,一点一点地折磨他,折磨他的肉身,也折磨他的魂魄,将他的魂魄困在密牢内直到晨阳重新回到皇宫。他告诉董骏铖,若是晨阳回来的晚了,那他的魂魄便生生世世不得轮回,将永远被困密牢受折磨。

想到这个,再想到此刻他的弟弟董骏钦恐怕也在夏侯府被人围剿惨死,夏侯昀就止不住的兴奋。

晨阳看见自己年迈的老师忽然发出几声阴森至极的轻笑,不由背脊一寒。

他环顾四周的大臣和侍卫,他们身上多少带着伤带着血,可面前这二位却是干干净净。殿外战声未停,他们是怎么躲开所有袭击走到这里的?

“莫非,造反的就是太傅您?”晨阳颤抖地开口。

事实上,高霆护送他到这儿时已经告诉他夏侯府的种种罪状,可是晨阳不愿意相信;就像他不愿意相信董家会害他一样。

他记得儿时夏侯昀的教导,他虽然严厉可也耐心,天文地理无所不教。他记得自己刚从天青境回来时,夏侯昀为了补上之前落下的课业,直接住在东宫偏殿,日夜督促。晨阳那时是很烦,可是随着年岁长,自己经手的政事也越来越多,他渐渐能明白夏侯昀的苦心和他的道理。

“陛下,老臣并非要造反。只是想保住陛下的孩子。”夏侯昀体内的甯曦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容器就快要露出头了,“先帝后嗣凋零,老臣不愿同样的悲剧重演,故而携兵前来护驾。”

晨阳疑惑地看着夏侯昀,而后又看向高霆。

“陛下!高大人才是那个想陷陛下于不利的人!”夏侯淮忽然站起身指着高霆,“陛下我们都知道高大人已经抓住了剩下的董家逆犯。可是一个时辰前,主谋董骏钦和这个阿律却出现在我们府中。”

晨阳再次看向高霆,高霆却是淡然地望着门口。

夏侯淮“先帝当年被三次刺杀,而后高家找来萧锦萧大人为护卫,贴身保护先帝。可是自从萧大人来了之后,虽然再无刺杀一事,但先帝的身子却垮了。老臣今日调查才知,这萧大人其实是皇甫邪魔的余党,他和高家联手接近先帝,以邪魔之术操控先帝,使他身心俱疲,致死不得安宁。这高霆是高家的独子,又是萧锦的徒弟,其心阴狠可想而知。陛下”

“这么重要的事儿,丞相为何不早说?丞相可有证据?”晨阳听到连高霆都有可能不是好人,蹭的一下站起身。

这时夏侯淮便把这些年甯曦吩咐萧锦干的事儿一一道出,时间地点人全部对的上,只是隐去了他们的部分。

晨阳听完,对着高霆抽笑一声,随后唤了一位太监耳语几句。

太监离开后殿,没一会儿,萧锦出现了。

萧锦一进屋就看见颓废在地的阿律,四目相对,阿律感觉到一股电流穿过她的身体。萧锦这人是萧锦?阿律见过他,以前见过他

萧锦朝晨阳行礼之后转身朝两位夏侯道“不知在下犯了什么大罪要二位大人连夜带兵入宫来质问?”

萧锦说话极有水平,没有歪曲事实,却又非提到连夜带兵。此时后殿还有十位朝廷重臣,他们听言纷纷露出异样的神色。可是甯曦在这些人面前有绝对的力量,他不怕他们怀疑。

夏侯淮把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而萧锦却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下来。

这一认,让在场所有人都傻了眼。但是萧锦停顿几秒后又道“可这些事不是夏侯大人您派我做的吗?”

夏侯淮面对不按常理出牌的萧锦有些惊慌,但他父亲还在,甯曦还在“萧大人这么说可有证据?”

这时萧锦拍拍手,不一会儿就有人带上一个披头散发,身穿官袍的人。大家定睛一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被夏侯淮派来做内应的他的亲弟弟,夏侯峥。

夏侯峥在晨阳的逼问下,将夏侯淮和夏侯昀这些年让萧锦做的事一一道出,包括暗杀宋氏一族,恐吓宣宁让他崩溃,排挤反对夏侯府的势力等等等等。

其中牵涉的死者众多,甚至是现在在后殿内的几位大人都有人折在他们手里。

阿律搞不清这些复杂的朝堂争斗,她只觉得夏侯峥的眼神不大对。

望着夏侯峥失神的眼珠,听他毫无声调的言语,阿律突然想起来了。当时她附身宋霁月被高霆带到密室前,他说进去后半个时辰必须出来,否则会受不了!后来阿律超时,果然出现异样。密牢的咒文对宋霁月是没用的,所以他这句话是在对阿律说。

高霆知道阿律的存在,更能透过宋霁月的身体发现她的行踪,不管此人心计如何,他的修为绝对不是武将这么简单。所以她一回到四书库就想将此事告知董骏钦,但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萧锦就佯装来送饭。那天他们也是四目相对,随后阿律就忘了高霆这茬,现在想来,当时是萧锦给她下了术法,像宋霁月失忆那般让她忘记高霆在密牢前说的话。

可是萧锦为何要这么做?他是高霆的师傅,他不愿阿律记得高霆的话,不愿阿律怀疑高霆?

就在阿律开始疑惑这个问题时,侧室那边传来嬷嬷的声音“陛下!娘娘生了!”

大家的注意力全部被侧室吸引。

嬷嬷“陛下!是个皇子!”

不管现在情况多混乱,场面多紧绷,新生降临,晨阳还是止不住喜悦。他撇下正在对峙的两方,快步走向侧室。可这时,殿外传来一声凄厉的呼喊“邪魔入宫了!邪魔”

一根细长的灵箭穿过门纸,径直射向晨阳。可惜这一箭射偏了,只是割伤晨阳的袖子。晨阳护着孩子往侧室内靠,而这时的夏侯淮却也朝侧室去,似乎想去抢夺那个孩子。

萧锦见状迅速移动身体将晨阳挡在自己身后。

阿律看着灵线断,箭头留,她感觉到这不是凡人射出来的箭。

这是魔族的气息。

甯曦和萧锦同样感觉到了,他们狐疑地看向对方。阿律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于是她站在一旁嘲讽道“甯曦,你当年就是诱导绯焰造反才被天界通缉。如今,还是这招?”

阿律这句话其实说不通,但是提到往事,甯曦和萧锦都是一怔。那段往事他们心知肚明。也是因为那段往事,当萧锦目睹夏侯一族用同样的方法把皇甫砾一步步逼入深渊大杀四方时,他才开始反思,万年之前,甯曦的做法是不是真的正确?

而当他得知甯曦下一个附身目标就是夏侯昀时,萧锦便确定了,甯曦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说着要保天下太平的阴阳神祖。他只是一个靠给人带来纷乱绝望痛苦,以此让别人迷信自己服从自己,从而将自己捧回万神之神地位的混账。

他的信徒,以为能得他庇佑,以为能得他力量,殊不知,那些他们无法承受的痛苦挣扎皆拜他所赐。

像他这样心思狭隘的神,没资格称为神。同样,跪拜于他脚下的夏侯府也没资格说自己是为了天下为了皇族。

萧锦从未讲出这些话,但今日甯曦与他面对面,主仆数万年,他也从萧锦的眼睛里看到他心之所想。

于是他命令夏侯淮拿起剑,而后开口道“瑟枭,当初你和御梦跟着我时说我们乃志同道合之人。如今是你走偏了,就别怪我不客气!”

说罢,夏侯昀不知从哪里得的一把剑直奔萧锦而去。而夏侯淮得了命令跃过萧锦,落到晨阳背后,冷声道“陛下,把孩子给我!”

夏侯二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开干,无疑让一旁不确定的人都确信,夏侯府确实是在造反。

阿律想上去帮忙,不管这些事到底是谁对谁错,都不能让甯曦得手。可是当她握紧边角料,想着吸干就吸干时,她却发现最应该上前护驾的高霆却是站在一旁冷眼观战。

为什么?

他既不帮自己师傅,也不帮晨阳,就这么干站着像是看好戏一般。

然而不等阿律上前质问他,她却发现整个后殿被一层不易察觉的结界包裹住了。

禁法阵禁法阵被撤了?!

阿律将自己被送去夏侯府后的事重新过了一遍,心里突生一个念头,莫非这原本就是一个陷阱,一个专门给夏侯府的陷阱?



第二百零七章 皇谋 上

董骏钦之前说高霆暗示让他拖延甯曦进宫的速度。他们以为高霆是想在御梦生产之后把孩子藏起来或者直接杀死他,这样甯曦就无处附身。

可是董骏钦不想再受这夹板气,所以他并没有拖住夏侯府,反而主动告诉他们御梦的情况。

可是现在晨阳抱着孩子不断躲避夏侯淮,瑟枭在一旁与甯曦缠斗,而高霆却只是看着,丝毫没有要掺合的意思。

莫非高霆的本意压根就不是董骏钦以为的那样?莫非高霆早就算准董骏钦会违背道义让夏侯府提早进宫?

可是为什么呢?

阿律晃神的一会儿,殿外魔气大增。待她重新抬头只见夏侯昀已经成了一具凶恶的半尸。阿律看得出此时的夏侯昀彻彻底底被甯曦掌控,他抽干了夏侯昀的精气,不仅如此他还在收回自己散布在别人体内的魔气。

一时间,后殿内外,大量将士宫人大臣陆续出现体力不支的现象。

不过后殿内那十位大臣却很幸运的只有一人感觉不适。这人似乎想通一些事,他指着夏侯淮道“丞相,你……修邪……术……”

夏侯昀听言,转手一掌,一掌毙命。原本活生生的人一瞬间倒在地上不停抽搐,其余九位惊慌后退。

这时晨阳抱着孩子避到御梦身旁,他对外头大喊“高霆,快带阿律和其他人走!”

阿律环顾四周,心想晨阳这是不要命了吗?高霆和他的人一走,这屋里根本没人能护他呀!

可是高霆丝毫不犹豫,他抓住阿律用力一拽。阿律依然不敢动用自己的灵力,只得被高霆带走。一行人逃出后殿,待他们一离开结界便看见那些绯焰魔族已经杀红了眼。

绯焰绯焰,眼里透出绯红的火焰。阿律随高霆走在最前,踹飞几个神志不清胡乱杀人的魔族后,阿律想到虽然她不能动用自己的灵力,但是边角料可以吸收他们的魔气!

这不,右后方突然冲上来一个发疯的夏侯府兵,阿律听见呼救声转身。边角料飞出手心刺穿那人,而后阿律挣脱高霆的牵制,两步上前将边角料拔出,也拔出他体内的魔气。

阿律把那些正常人护在身后。几位大臣已经吓破胆,他们齐齐躲扒在阿律身后,生怕今夜就是自己的死期。

阿律又打趴几人。她慢慢发觉那些受甯曦魔气侵染的人灵力很不稳定。他们体内似乎有两股力量在拉扯。

阿律猜测甯曦在收回自己魔气的同时,这些被他喂疯的人本身也在阻止力量散出体外。

看来后殿中,甯曦没那么容易召回自己这些年散出去的能量。

这时高霆也上前与他们道“各位大人放心,只要各位跟着我们走,一定能安全出宫。董大夫请的救援已经到了,这一夜很快就会过去!”

他知道绯焰魔族是董骏钦请来的?!阿律诧异之余更加确定今夜这场宫变是高霆给夏侯府挖的陷阱。

在第四个全域门阵后,董骏钦终于带着大宝帝彧,还有南琴穆擒风赶到宫中。

南宫律和大宝帝彧在浮海受到长生台追杀,发现他们派了少说两三百人来。虽然长生台及其附属人数众多,但两三百人也占了四分之一了。

派这么多人就位抓他们两个人,是不是过于隆重?于是南宫律便担心这种调派背后可能还有别的目的。不过他所能想到的就是,有人想支开长生台。

能调派长生台的要么是皇帝,要么是暗中摄政的夏侯府。不过无论是谁,长生台离开京城和几个重地,都不会有什么好事。

于是他和大宝帝彧逃出浮海后立刻想法子去魔城。

起初,虚无之境里的那条龙不愿意放绯焰出来。后来董骏钦却从全域门阵里出来。

他一身的伤,拿自己做证据恳求龙能通融这一次。三个人轮流说教之后,龙才同意他们带走一部分绯焰魔族。不过南宫律却主动留下做了人质。他想连董骏钦都被伤成那样,自己宁愿呆在魔城,保命。

四人带着最后一批绯焰魔族到达皇宫,一出门阵便感觉到甯曦的魔气冲天,地上尸横遍野,还有一些人明明已经是死人了,却在魔气的操控下继续打斗。

帝彧环顾四周,发现后殿有结界,于是他抓了一个还算清醒的人问到里头情况。

得知夏侯昀和夏侯淮抓了皇帝还有阿律在后殿做人质,董骏钦双目一沉拔剑杀人。

最后还是帝彧替他开出一条血路,让他直奔后殿。

殿门打开,在董骏钦全身进入的瞬间又重重闭上,似乎此地易进难出。

而殿内,甯曦的能量确实更胜一筹,瑟枭虽为神灵,但他不像甯曦那般分散神力于他人,这些年为维持萧锦这个肉身,他已经废了大半神力。几次交手后,他就出现疲态。

董骏钦见状举着葬魂上前帮阵。葬魂一出,这后殿内的亡魂便齐齐聚集在他剑内。大约这些人都是死于非命,董骏钦只觉剑内怨气极重,重到葬魂无法葬其魂魄。

冤魂怨气这东西,无非两种法子解决强行打散或者解其怨气。

强行打散这法子,不论董骏钦能否做到都不是他的首选。打散的冤魂便是灰飞烟灭,即便留有一丝气息也得到地界受惩罚。而且现在,董骏钦更想利用这些怨气。

阿律说过留存数十年数百年的怨气大多是不认罪魁的,它们只凭喜好攻击。而它们喜好的多半是失控的东西。失控,要么是极弱要么是极强。而此刻后殿内就有一个极强。

甯曦眼看自己就要砍上萧锦的脖颈,背后却袭来一股阴怨之气阻断了他的兵刃。

这剑是他随手拾的,既不是什么名家之作更没有灵气护身。强大的怨气夹带着董骏钦的灵力朝它呼啸而去,折断剑攀上夏侯昀的手臂。

夏侯昀的心里其实也有怨气,不管这怨气是否合理它总归存在于心里。待葬魂挥出的怨气开始侵入夏侯昀的身体时,它们便迫不及待地相容了。

甯曦没想到,夏侯昀这具他用了几十年的最佳的凡胎肉身在这最后关头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与这宫殿里的冤魂在一道。

董骏钦看着夏侯昀被自己体内两股力量折磨的无法直立无法握剑时,冷言道“甯曦,夏侯昀和你从来都不是志同道合的战友。”

这时,一直在侧室闪躲的晨阳忽然出来,将手中的婴儿抛给得空的董骏钦。董骏钦只看是个襁褓,条件反射地去接。

夏侯昀和夏侯淮瞧见,卯足最后一口气冲上去抢,却被缓过劲气的萧锦提剑追上。

董骏钦抱住婴儿的同时,侧身跃起。葬魂再挥,带着它从门外招来的亡魂直逼夏侯二人。

夏侯淮被亡魂之力重击,而甯曦冲过屏障,张牙舞爪地跃向董骏钦。

千钧一发之际,萧锦不知使了什么法,人剑合一,狠狠扎入夏侯昀的身体里。

夏侯昀的魂魄瞬间被瑟枭的神力粉碎,他心中的怨和气也连同他漫长一生的记忆一同被瑟枭抹去。

没有感情的夏侯昀再也不能是甯曦的栖身之所。董骏钦看见一股黑暗的雾气从夏侯昀的身体里出来直逼他手中的襁褓。

连续的全域门阵和方才操控亡魂与甯曦对抗后,董骏钦已经是满身汗,他一边后退,一边焦急地想着办法。

可是当他差点就被甯曦追上时,甯曦却被襁褓上的结界弹开。

这个结界并不强势,但对于此刻魂魄被瑟枭震碎还未复原的甯曦来说它的杀伤力已算强劲。

甯曦试了几次皆不成功,董骏钦则趁机将方圆几里的亡魂通通纳入自己麾下。

一夜宫变,有辜无辜的亡魂简直是取不尽的能量。董骏钦心中自嘲,原来人被逼到一定境地确实会不管不顾。

虽然他不能灭了甯曦但此刻的甯曦也没捞到半点好处。眼看董骏钦再来一招,甯曦调转方向朝夏侯淮而去。

夏侯淮一直想要得到甯曦的力量。他比谁都清楚甯曦是什么东西,也比任何人都向往他。毕竟他是夏侯府这三百年来唯一一个人位极人臣的夏侯氏。如果他能得到甯曦全部的力量,说不定……说不定……

可兴许是他太渴望,渴望到疯魔,故而甯曦从不敢多给他半分魔气。即便在如此紧急的关头,他也没有选择夏侯淮,而是回到夏侯昀的身体里。

夏侯淮扑了个空,待他起来,惊愕搓愣不解全部写在这个常年古板的脸上。

这时,晨阳走下来。他踏过那些尸体,踩断那些羽箭,走到夏侯昀的身旁,当着夏侯淮的面拔出那把剑。

剑离开夏侯淮的瞬间,从剑中传来一声悲鸣。董骏钦听得出那是甯曦的声音。他不是想回到夏侯昀身体里,而是瑟枭的那把剑里。

人剑合一,剑中藏魂,这把剑便也是一个容器。而且他的主人的魂魄估计已毁,正是脆弱易附之时。

但是听甯曦的悲鸣,这个容器并不称心。

董骏钦看着晨阳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为何不要回孩子?连看都不看一眼?虽说这孩子是个容器,但怎么说都是晨阳期盼已久的新生。

晨阳将剑收回剑鞘,这时躺在床上许久的御梦艰难下床。

董骏钦看见她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浑身都是血,看样子为了生子受了不少罪,生产后还出现血崩且没能止住。

御梦看见董骏钦怀里小儿,她狰狞地瞪着董骏钦,低吼道“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董骏钦自然不会归还。

御梦见他态度强硬便想上来抢,可刚爬到他脚下就被一个法阵困了起来。

现下这屋里的活物,只有他们四个。董骏钦根本没力气施法,御梦也一样。夏侯淮虽然有甯曦的魔气傍身,但方才甯曦无差别的回收力量,恐怕没半点修为的夏侯淮也不可能。

若是这么算,唯一有可能施法结阵的人只有一个人。

晨阳皇帝。



第二百零八章 皇谋 中

晨阳是个怎样的人?在董骏钦的印象里他是一个会扛着三四岁娃娃漫山遍野打滚的顽皮哥哥,也是青陨长老时不时可惜没上天青的天资之人,又是会在书堂发一早上呆可一见董骏钦就来劲的皇子,也是曾经为他跪在宣宁宫前几天几夜的太子。

自从那次砍手事件后,董骏钦与晨阳碰面的次数少之又少。少到他现在才发觉晨阳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是人前人后两幅面孔的皇帝。此时的晨阳非常冷静,冷静到有些无情。

御梦和夏侯淮各自被困,他们以为困住自己的结界是董骏钦搞的鬼。可接连不断的咒骂声却不能让董骏钦把投在晨阳脸上的眼神挪开。

他的天眼看见晨阳体内有着和穆擒风极其相似的灵力结构,但是他体内的灵力比穆擒风融合的更好,若不是董骏钦眼尖根本不能发现这股灵力里有一部分是魔气。

董骏钦知道晨阳多少有些修为,特别是这些年长生台驻扎在宫中,必然也会提升他的修为。但是董骏钦不曾想过晨阳和穆擒风一样,是甯曦借腹重生试验的成功品。

如果是这样,这不就意味着所有的事,晨阳可能从头到尾都是知道的。甚至……

“陛下!”御梦和夏侯淮迟迟得不到董骏钦的反应,转而去求晨阳。不知为何,董骏钦见此情景,心中竟生出一丝快意。

御梦“陛下!救救我们的孩子!”

晨阳把玩着剑不理御梦,随后他当着三人的面在剑上施法,封住了躁动不已的剑。

果然,晨阳什么都知道。

这个封印并不厉害,但是对于头一次见晨阳施法的二人来说还是震人眼球。

夏侯淮摇晃起身,指着晨阳“你不是陛下!”

董骏钦心里冷笑,而晨阳却转过身明着嘲笑夏侯淮“丞相大人何出此言?”

夏侯淮满腹疑论,可舌头却像是打结一般,半响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御梦震惊片刻之后立刻回神,她爬向晨阳,跪伏在他脚前“那个孩子不仅是我的孩子,也是陛下的孩子!不管您对我有什么意见,就算您杀了我,也不能对自己的孩子如此不管不顾。孩子是无辜的,不能放在董骏钦手里啊!他会害死您的孩子的!”

晨阳瞧御梦满脸泪痕,身下血迹,他露出心疼的表情。董骏钦记得晨阳往日对这个玉嫔娘娘一直很好,虽然不算盛宠,但也非常尊重依赖。可现在再看,董骏钦只觉得可怕。

这不,晨阳的手穿过结界,替御梦捋了捋脸庞凌乱的发丝“玉嫔啊,那不是我的孩子。”

御梦没明白晨阳的意思,她以为晨阳还想着甯曦占据那具身体的事“陛下,不管这孩子继承了什么样的力量,他都是您的血脉。虎毒尚且不食子,您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生命葬送恶人之手。您不是如此无情之人。”

晨阳收回手,眼里没有一丝波澜“御梦啊,你怕是忘了,我那几个失心疯的兄弟姐妹可都是父皇和我亲手了结的。你和我讲情,是不是想太多了?”

御梦和夏侯淮听言纷纷愣住。

晨阳“亲手足尚且如此,如今这个非我血脉的异类,又有什么可疼惜的?”

御梦与夏侯淮面面相觑。弑杀手足这事,董骏钦是知道的。当时宫里的说辞是他们犯了重罪,残害无辜,故而被皇帝和太子陆续下狱处死。可是董骏钦也记得事后,晨阳大病一场,日夜梦魇,最后宣宁还是请了他去东宫看护几天才好转。

董骏钦那时觉得,能真的做到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是件好事,他那般过不去实在是懦弱。可如今想来他大约不是懦弱,可能是无奈恐惧,甚至是良心在自责。

晨阳见二人还未反应,继续道“实不相瞒,我根本不能生育,谈何血脉?谈何亲生?”

不能生育?!那现在的两位皇子三位公主又是哪里来的?总不会那些宫嫔全部红杏出墙吧?

“怎么可能?!”御梦不可置信,“你……你……”

晨阳戏谑一笑,问她“你是想问我怎么可能无法生育?御梦,你还记得我的太子妃梁氏吗?”

梁氏?这个人董骏钦也知道,她是晨阳封太子第二年宣宁替他选的太子妃。他依稀记得是个温柔贤淑的官宦之女。可惜后来难产而亡。晨阳忽然提起她,莫非当年的难产也另有隐情?

这时夏侯淮动了动嘴皮道“她的孩子还未出生就已经有邪魔之兆,不能活!”

晨阳“丞相大人,这件事你核实过吗?没有吧?你只是听说她的身体出现异样。你单凭这点推测就让人暗中改了她的药方,最后母子俱损。”

夏侯淮站起身“陛下就因为这个心有怨恨?老臣是为了陛下啊!”

晨阳露出一丝苦笑“其实太子妃当时并无异常,正真出现异常的是我。拜甯曦所赐,他的那股魔气在我身体里藏了十几年才发作。父皇圈禁了我,又担心夏侯府趁机杀了我再安排自己的人入主东宫,所以便派人暗中散播谣言。可怜那傻姑娘,明明知道,却因为我是她丈夫就替我隐瞒最后死在床榻上。她生产当夜何其痛苦,比之御梦方才更甚。这皇宫里已经流了太多的血,死过太多的人。每夜躺在床上我都能听到那些冤魂的嘶吼。所以我便让瑟枭废了我的血脉,让这宫里再也没有可能让一个藏着甯曦魔气的孩子能降生。”

三人听言震惊不已。断自己血脉,废自己生育,别说是皇帝了,就算是最低贱的奴隶都下不了这种手。

“当然,我也不是那么狠绝,不会真的让姒族绝后。我给那些干净的妃嫔挑选了同样没有魔气的皇族子弟,现在那几位皇子公主才是与我同脉同族的孩子。”晨阳说到这些的时候,忍不住露出得意的表情,像是孩子等待爹娘奖赏似的,真挚地看着他们。

可董骏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按晨阳方才的意思,甯曦也好,夏侯也好,还有他们明里暗里做的事,他都知道。不仅他知道,先帝宣宁也知道。不仅知道……不仅知道……他们……也在谋划……

夏侯淮和御梦终于反应过来,当他们算计着别人时,对方也在算计他们。这场对弈中,他们毫不在意的棋子才是他们真正的对手。

夏侯淮和御梦慢慢站起来,他们不再是苦口婆心的面孔,也不是深情恳求的态度。

御梦为了这个容器废掉不少灵力,但她还是化出剑,想要和晨阳拼上一拼。

晨阳早就料到会有这最后一博,他直接拔出那把剑挡住御梦的攻击。两相交割,发出凄厉的哭喊,喊的人头皮发怵。

御梦敌不过晨阳便对夏侯淮大喊“快去把孩子抢回来!”

夏侯淮转身去抢董骏钦怀里的孩子,然而他一个凡夫俗子岂是对手。董骏钦即便不行法术不调灵力也能将他撂倒。

可是撂倒后,董骏钦却主动把孩子丢给夏侯淮。

夏侯淮接到孩子后立刻回到御梦身旁。

可是御梦刚得空接手,一触才发现这个孩子早就死了,真真切切地死了,现在她怀里的只是一个有皮肉的石头而已。

御梦愤恨地瞪向董骏钦,可董骏钦清楚,之前晨阳把孩子丢给他时已是如此。

夏侯淮似乎看到了董骏钦的心思,他勃然大怒,推开御梦直接冲向晨阳。他张牙舞爪的样子,像是要掐死晨阳。可如今他才是那个手无寸铁的人。

晨阳毫不犹豫地一剑贯穿他的左胸。夏侯淮扭曲着脸,眼里布满血丝,似乎是在宣泄自己的不满和怨恨。最后,他不再看晨阳,他伸手握紧铁剑,以为这样甯曦就会从铁剑里出来,附在他身体里,助他重生,助他再立巅峰。

晨阳见状,慢慢松开手,由着夏侯淮。御梦却一步上前拔剑,她对疯魔的夏侯淮道“放开!主上就算永远被封也不会选你!”

夏侯淮的眼里闪过一丝不解,而后化为委屈。这是晨阳和董骏钦第一次见到丞相如此脆弱的样子。

但是悲到极致便生恨,夏侯淮再次往剑上撞,御梦反手一挥抹他脖子。鲜血喷了她一脸,可待她喘了两口气后却发现自己的后颈有异样。

御梦睁大眼睛摸上自己的脖子,摸到一根长笈直直插进自己的脖颈,从她喉咙穿出。

夏侯淮黑白相间的头发散了一地,而御梦也倒在一旁抽搐。她和瑟枭一样,这些年早就不剩多少神力。就算今夜不死,也会是明日。

晨阳上前捡起那把暂时安分的剑,像是自言自语般道“甯曦还真是饥不择食。方才后殿里那么多人他不选,偏偏选萧大人。他难道忘了瑟枭是个没有感情的阴阳神灵?附身于此,他怕是没这么容易控制自己了。”

而后他蹲下身默默的帮夏侯淮合上眼睛。

董骏钦站在这里,看着满室狼藉,想到方才夏侯淮的样子,再看晨阳,低声道“欲念太重,连魔都不愿靠近。陛下帮他瞑目又有什么必要呢?”

晨阳站起身,眼里是今夜不曾出现过的哀伤“我不是帮他,是帮我自己。”

“陛下,如今你成了最大的赢家,又怎会死不瞑目?”董骏钦今生从未说过这么不合礼数甚至有些侮辱人的话。

但晨阳没有责怪之意,好像根本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坐下。

董骏钦没得到他想要的回应,颤抖着生问道“为什么!”

晨阳望着禁紧闭的大门,不看他的眼睛,似乎在思考。半响才道“那天五皇叔的长子进宫,他在我宫里时突然发狂,提着刀就要杀我。接着父皇来了,夏侯淮也来了,许多人都来了,最后我的寝殿就成了这副样子。后来父皇要砍你的手指就是因为想起这件事。可是我看见他藏在刑房后头观看你受苦时的样子就和五皇叔儿子当时的表情一模一样。那时候我就想,父皇装疯卖傻这些年,最后还是没逃过他们的逼迫。

我是真的不想当太子当皇帝,我对所有人都这么说。可谁知我的不愿却是甯曦最看重的。我反抗过,可是父皇说我比他坚强的多,如果是我,铲除甯曦的事情说不定可以成功,到时候我的朋友,我的子嗣就能过上太平日子。”

董骏钦“既然先帝一早就知道甯曦,也一早救想铲除他,为何不早行动?他都有瑟枭了,他为何要等你?”

晨阳“阿骏,我们对甯曦所知并不比你多。我们只知道他藏的很深,他的眼线众多。可是究竟谁才是甯曦,谁又是甯曦的眼线,还有谁可能只是被利用其实并非恶徒,我们都不知道。

即便当年父亲游说瑟枭背叛甯曦,留下霁月这个证据,我们也只是知道消除感情甯曦就不能利用。可如何彻底铲除他,依然不得而知,瑟枭也不知道。直到你出现。”

董骏钦“直到我?”

晨阳“阿骏,我原本并不打算把董家牵扯进来。毕竟你爷爷,你哥哥甚至你母亲都是因此事而亡。但是从你去驼山的表现来看,如果是你,你那种刨根问底的性子,说不定能帮我找到答案。”

董骏钦“如果你真的需要我替你做事,为何不明白告诉我?晨阳,这不是帮,这只是利用。”

董骏钦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可是晨阳还是那般淡然,甚至又些许委屈“如果只是利用,董家又怎能屡次逃过?这件事中除了赵叔、张叔,你们家可还损过一个人?”

董骏钦“这还不够吗?难道要像宋府那样?”

晨阳“宋家就是因为父皇的直接指派才会被甯曦灭了满门!多一个人知道就会多一丝马脚。况且我也想过和你明说,但是阿骏你太仁慈!只要给你一点点理由,即便不那么确定不那么充分,你都会保人活命。

鹿林就是为了试探你。那徐老爷一己私欲草菅人命,你查到了,你除了魔气,然后你救了他!我知道,你是看在他爱女心切而且年事已高的份上,觉得他大约也没有能力再做恶。可是方才,夏侯昀你也看到了,心存恶念,即便只剩最后一口气他也能害人。如果那个徐老爷他恶念未除魔气再次侵染,又或者他的女儿女婿甚至没有血缘的外孙受他影响,你想过吗?

罪有应得之人你都如此,那铲除甯曦必然伤及无辜,你又如何下得了手?”

这是继阿律之后,董骏钦再一次被人彻底否定。他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你若这样想,那干脆杀光天下人。杀光天下人,不管善恶对错,只管为自己报仇。”

晨阳“这不是善恶对错的问题,更不是要替谁报仇。”

董骏钦“那你谋划这么多是为了什么?”

晨阳“制衡。”

“制衡?”董骏钦气笑“我忘了。你是皇帝,皇帝谋的当然不是这些。好,如果这就是你的帝王之道,那我区区草民无话可说!”

董骏钦终于不再说话,可他心里却是很想晨阳能看他一眼。一眼就好,看看他是否心有愧疚,又或者毫无触动。可是晨阳只是看着大门。

董骏钦“我家人在哪里?”

听见董骏钦不再质问,晨阳才起身,手腕一转,打开殿门。

门外一排重甲蒙面兵护着董父、李叔、宋霁月还有阿香四人。

时隔这么久终于见面,董骏钦立刻冲出后殿,回到他的亲人身边。

晨阳独身一人真在后方看着他们激动的拥抱哭喊关怀,这副难得的阖家团圆之景,让他不自觉微微扬起嘴角。



第二百零九章 皇谋 下

晨阳站在后殿,等董家人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才上前打扰“董叔,我已派人在京郊备了新宅。今夜战乱,大家都累了,不如让周将军先送你们回去休息吧。”

燕郊重草堂旧址荒成那样,肯定是回不去了。晨阳有心在京郊安排,董父多是感激。董骏钦冰冷地谢恩之后忽然想到阿律,于是他又转身问“陛下,不知一直同我一道的阿律姑娘现在人在何处?我听说夏侯昀和夏侯淮逼宫时把她也带进后殿了。”

晨阳好不容易抬起的嘴角顿时僵住“阿律姑娘,暂时不能和你走。”

董骏钦微微眯眼,身周的戾气重了一些“为什么?陛下留她有何用处?”

董骏钦不是傻子,阿律能影响造生石,造生石又影响着甯曦。现在三方都在晨阳手里,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晨阳会做什么,而且他要做的事对阿律来说可能非常危险。

但是晨阳对此只字不提,他只说“你的阿律姑娘,她身怀异力之事不是秘密。现在夏侯府勾结邪魔一事已经坐实,外头那些人会道夏侯府和当年的皇甫砾一样修邪术。世家之乱后多少人想要禁法,这次恐怕也一样。就算大家知道阿律姑娘是你的人,但她这身异力恐怕会给董家引来不必要的怀疑。你们暂时不要与她相交过近。”

董骏钦明白,晨阳有身为帝王的考量。但他亦不愿轻易退让“陛下,董家也不是头一次被人怀疑。如今夏侯府被撤,这宫里又是一片狼藉,我想外头那些人再怀疑也没这么多精力管我们如何。还是请陛下把人交还给我。”

晨阳“董骏钦,过了今日我便会以暗中调查以及护驾为董家正名。在这个档口上你就不能多为你身后的至亲考虑考虑。那个阿律同你非亲非故,而且我也不是不放人,就不能缓一缓?”

晨阳越是这样说董骏钦越是心疑他会对阿律不利。

这时宋霁月也上前道“陛下,阿骏是重情之人您是知道的。阿律姑娘数次相救于董家和我,实在是有恩之人。这一夜混战,战况惨烈,阿骏担心她也无可厚非。况且要说至亲,我既不是董家血亲,更不曾对董家有过贡献,非亲非故,想来霁月才是最非亲非故的那个。”

宋霁月说话素来温和,没想到在宫里住了这些日子也学会咄咄逼人了。

不过女子总是以柔克刚的多,见晨阳不语,董骏钦不走,她继续道“陛下,见一面都不行吗?我们只是想确认她的安全。”

晨阳拗不过董骏钦更拗不过宋霁月,他有些沮丧,原本“嚣张”的气焰一下子泄气“天青心音术她知道吧?”

董骏钦方才一入皇宫就试过心音,但那时没成功,八成是因为有什么阵法阻挡了心音术。

晨阳现在这么说,董骏钦狐疑,但还是再试了一次。几次呼唤后,果真得到阿律的回音。

董骏钦听到声音,神色一变“你在哪里!有没有受伤!”

阿律“没,我啥事也没。你怎么样?穆擒风他们呢?还有你爹你见到了吗?”

董骏钦“我没事,我爹也没事。阿风和南宫律汇合单独撤退。你……”

阿律“那就好那就好!”

董骏钦“夏侯府的人已经败了,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去接你回家。”

阿律“额,那个……董骏钦,我有点私事要处理,先不和你们走了。”

私事?阿律一个没有记忆的鬼能有什么私事?

董骏钦“你找到造生石了?”

阿律“额,找到了。这不,我正在研究呢,所以你们先回去。”

董骏钦撇了晨阳一眼,他似乎完全不在意董骏钦和阿律说了什么。这就让董骏钦更加疑惑“你一个人研究?”

阿律“对啊!”

董骏钦“一个人太危险了。你在哪里?”

阿律“你相信我一次呀!”

董骏钦“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造生石……”

阿律“董骏钦!我好歹也是万古,区区石头还能把我压死不成?你就安心回去休息几天。那个你爹……”

阿律为了说服董骏钦扯了一堆有的没的。董骏钦虽然能与她心音但终归找不到她的气息无法追踪她的位置。阿律不也是那么容易退让的人,董骏钦无奈之下只好顺意。

宋霁月看见他的面色由喜转愁又转阴,心里悬得慌。

沉默半响,董骏钦低声道“走吧。”

董骏钦没有与晨阳道别,晨阳亦没有说话。方才把事情挑明的二人显然都无法认同对方,原本只是关系尴尬,现在怕是生了隔阂。

在出宫的路上,董骏钦终于明白为何张叔生前总说刨根问底有时害人害己。

地宫内,阿律终于劝走了董骏钦。她身旁的高霆见她不再动嘴皮子,确认道“他们走了。”

阿律“应该是走了吧。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说到今晚。”

高霆没想到这个阿律并不是大大咧咧好搪塞的人。从他把人带进地宫后,他说什么都能被问为什么。若是他的解释说服不了阿律,她就拔剑要走。

晨阳把她从董骏钦那边支开完全有必要。

高霆“今夜……如你所料,今夜确实是我们给甯曦布的局。甯曦在中原活动多年,他影响了多少人,恐怕连他自己都数不清。我们要铲除他自然要铲除干净彻底,可是我们杀不了他,也不可能把人统统抓起来一个个排查。就算能,也难保会有遗漏,而且容易被甯曦反攻。”

阿律“所以你们就布了这个局?逼甯曦自己收回他散出去的魔气?”

高霆点头“这是最快也是是彻底的法子。”

阿律方才和高霆一路过来时,看见不少人因为被甯曦夺走那部分魔气暂时失控而被绯焰射杀。一个甯曦害了许多人,而现在为了铲除一个甯曦,他们又害死了许多人。

阿律冷哼“难怪董骏钦说在罔顾人命这件事上,没谁比谁善良一点。”

高霆原准备好了说辞,讲讲他们的不得已和苦衷。但是阿律这种明话一出,高霆想也没有为自己辩解的必要了。

阿律明白,晨阳不可能一个个人去劝,劝他们理解,劝他们做好随时献身的准备。说到底,六道生灵没有谁不怕死,不怕走到尽头,不怕受苦受难。即便是董骏钦,你要和他说来帮我除个魔吧!你家人也会被牵连其中的。估计他也只会先想着跑。

反正现在局也布了,人也死了,没谁能力王狂澜,阿律觉着也没必要再纠结于此。

所以“好吧,那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高霆看向地宫深处的亮光,他指着那光芒中心悬浮的石头“你是这造生石灵的一部分,你能控制造生石,造生石又能治住甯曦。所以我们想请你想想办法除掉甯曦。”

阿律是造生石灵一事她也是刚刚接受,这高霆倒好,直接让她想办法除掉甯曦。

唉不对“你怎么知道我是造生石灵?我不是造生石灵啊!我充其量只是它的一部分。”

高霆静默不语。

阿律觉得他有点奇怪,这时又想到一个一点“等等,为什么我们一路调查的事你全都知道?”

从她和董骏钦在鹿林干的事,到去巫山的事,甚至东麗的事,他统统知道。

阿律“你……你在我们身上放了什么东西?”

这时地宫入口处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阿律转身的同时也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她对着昏暗的地宫廊道不自觉张开嘴,胸口不停起伏,好像随时会把心脏压到嗓子口。

随着脚步声靠近,有个人出现在烛光所照的最边缘。

阿律见过他一次,那天她以宋霁月的肉身见过他。可是那股熟悉的气息并不是他。

阿律望向晨阳身后,可是他身后没再出现别人。

难怪,难怪高霆方才能讲出那么多她和董骏钦从鹿林开始的事情,甚至连一些细节都清楚,可鹿林之前的事情他却很模糊,只是知道个大概。

阿律震惊归震惊,但她很快就认下这件事。

如果晨阳,不,从先帝宣宁开始就在计划这些事情,那董骏钦和自己作为他们最重要的棋子,身边必然要放一个眼线。

初识南琴,她的身份是东麗文绪王府除魔会的一员,她原本就是要四处游走之人;加上她有南宫律的衬托,他们很难会怀疑到她,怀疑她真正的来意。

南琴又是绯焰魔族之后,绯焰和甯曦有仇,她自然也想要除掉甯曦。

细想来,甯曦这个名字当初就是南琴第一个说出来的。天地数万年,出过那么多厉害角色,她一个只活了几百年的魔族是怎么如此准确地判断出他们在调查的是甯曦?

最有可能的就是,她原本就知道。她是有备而来,直接引导。

虽然这些是阿律自己的推测,但南琴的气息已经充斥地宫她却迟迟不现身,即便南琴也清楚阿律能感觉出她,她也没有现身。想必是心里有鬼不敢相见。

阿律叹了口气,将目光移回晨阳身上。

晨阳带着一把剑来到地宫。虽然看上去是把普通的剑,但是阿律感觉的到剑中有残灵。

阿律“这把剑……不会封住了甯曦吧?”

晨阳回头笑道“阿骏中意的姑娘确实聪明。”

晨阳走过来把剑递给她。阿律接手的瞬间,长剑狂躁不已。突然的动作让阿律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化出边角料抵在剑鞘上。长剑传来几声呜咽随后不再动作。

晨阳似乎确定了什么,他拿回剑,余光看见高霆与他点头。

晨阳“阿律姑娘,甯曦是什么人我想你也知道了。若这次我们无法根除他,待他日后东山再起,情势不容乐观。”

阿律也知道甯曦有罪。可是她更好奇晨阳的动机“那个……皇上,你就没想过……顺了甯曦的意愿。反正有他有夏侯府替你打点一切,你就做个傀儡皇帝,什么也不用想,不是也挺好的?

而且甯曦最后的容器是你的孩子,将来他继位这中原也还是姒族天下。甚至他能帮你们吞并邻国,扩张疆土……你就没想过这些好处?”

晨阳点头“我想过。可是后来我看见我父皇因为恐惧皇甫砾,恐惧操控皇甫砾的甯曦而被他折磨得神志不清。明明有那么多刑法逼董家认罪,他却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砍。这简直是丧心病狂。

甯曦就是这样,当初他操控皇甫砾,把他那一点怨恨和不甘无限放大,再加上各路人有意无意地推动,最后把他逼成疯魔,酿成一场悲剧。

说实话,我不在乎谁来做皇帝,他姓李姓张都可以。可是既然是皇帝,他就有责任减少悲剧的发生,特别是这种会影响几代人的悲剧。

我知道江湖上有一句话说力量无对错,但人心有善恶。其实这句话我不敢苟同。因对错难辨善恶难分。我唯一认同的是世间万物想要长久就要和谐平衡,或者说相生相克。

而甯曦,他就像是水。水的本质不是错,它甚至是我们不可或缺的东西。可是他的力量是为了掌控这个天地,掌控天地间每一个生灵。水聚则洪,在洪水猛兽面前我们只能哭喊,只能逃亡,只能眼睁睁看着所爱之人被水吞没,除此之外一点点办法都没有。”

阿律“可是洪水能预测,你们盯着甯曦防止他作恶不就行了,就真的那么想让他灰飞烟灭?”

晨阳摇头“我们盯不住他,也预测不到他,更灭不了他。若是可以,皇甫砾,还有当时各路名仕又怎么会毫无察觉?甯曦的力量太强大,关键他还有自己的元灵意识。这一点他比洪水更可怕。这意味着凡界没人能与之抗衡。”

阿律“所以当你知道我可能是什么万古的时候,就铁了心要把我绑来这里吗?”

晨阳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是走向造生石道“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灵,我愿意相信,阿律姑娘,你就是那个神灵,这造生石灵就是神灵。所以,我恳求你帮帮我们,彻底结束这种血流成河的悲剧。”

晨阳的眼眶湿红,阿律看之一震。

她深吸一口气“那你们为何不让我找董骏钦帮忙?”

晨阳“阿骏不会帮你。他是那种会宁愿累死自己也不愿牺牲别人的人。”

阿律冷哼“你也知道你要我做的事可能会要我的命?”

晨阳听言忽然笑了起来“阿律姑娘,我相信亡灵永生。”

阿律一愣,没想到南琴把这句玩笑话也告诉了他。罢了罢了,其实在她接受自己是万古是造生石灵的残魂开始,她就对造生石还有石生灵充满好奇。

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她和石生灵分开?

搞清楚这些事,其实也是阿律最初的愿望。现在如愿的最后一步就在脚下,她不会不走。

阿律“你确定你这个行宫结界够坚硬?”

晨阳点头。

阿律深吸一口气,慢慢走到造生石面前。她试着闭上眼,让魂魄浮于胸口,而后脚心一软躺倒在地。

阿律魂入造生石,南琴才缓缓现身。

她走到晨阳和高霆身旁,低声道“甯曦的力量太大就是洪水猛兽需除,那阿律呢?”

晨阳把剑交给南琴“你的族人呢?”

南琴“自有人送回去。别回避……”

晨阳打断南琴“这是你师傅的剑,暂时封住了甯曦,也算是物尽其用了。南琴,其实她知道是你,你又何必躲?我记得你做父皇护卫时可是杀人不眨眼啊。”

南琴“陛下误会了,南琴不是一个冷血的人。我不眨眼只是因为命令。现在是我自己不想看着她去送死。”

晨阳见造生石周身的气息由红转黄,幽幽道“如果她灭了甯曦之后还能活,我一定放人。”

南琴“哼,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不怕董骏钦杀了你?”

南琴的话放佛是个天大的玩笑,惹得晨阳大笑不止“那你为何不阻止我?而是躲起来?”

南琴一愣,嘀咕道“卑鄙!”

晨阳擦了擦眼角湿意“他不会杀我。他知道如果杀了我,到时候朝局大乱,整个中原就会大乱。中原一乱,各个邻国就要趁乱发动战争。打仗啊,比甯曦可怕千百倍。”

南琴冷哼一声“所以你才不让他来?真是阴险。”

晨阳盯着造生石不再说话。

很奇怪,自从方才和董骏钦在后殿舌辩又和阿律讲了那么多,他好像再也不想和谁解释什么。

阴险卑鄙,那又如何?做皇帝,保的是国泰民安,谋的是阴阳制衡,从来就不是为了某一个人某一件事。就算死后他要下地狱,他也不能因为不愿对不起某些人而龟缩不前。

所以他那时才说自己不愿意当太子更不愿意当皇帝。



第二百一十章 将心

这是阿律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进入造生石。先前几次她总是模模糊糊的,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听见一些错乱的絮语。

但是此刻她眼里却是一副绮丽之景。之所以称其为绮丽,是因为阿律不知该怎么形容眼前这种错乱之景堆砌出的艳丽。

春日绿,夏日锦,秋枫燃白雪。天悬河流,脚踩白云,山峦颠倒错。龙羽兽鱼不在其处,一切都是乱的,一切都是同时存在的,与阿律所见的天地完全不符。

阿律顺着白云慢慢朝深处走,比之之前入魂时一直出现的黑暗,这造生石里却倒是亮堂堂的。她每走一步就有会出现一片新的怪异之景。

这景虽然怪,但也不丑。

阿律慢慢放下戒备,开始找那个石生灵。

可是石生灵像是不存在似的,偌大的颠倒错乱的天地中,并没有什么灵。

不知走了多久,阿律看见一个山洞。这山东是在悬崖上,洞口有一个石台,乍一看很是眼熟。

阿律走进山洞,里头并不暗,有漫天星光嵌在岩石内,一闪一闪。

看见这星河璀璨般的石洞内部,阿律忽然就知道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副场景了。络通观的地下溶洞,星旭曾经在岩壁上给他们看过同样的场景。

所以现在造生石内的一切是万年前天地的样子?

阿律摸上岩壁,但是没有切实的触感,只是一片虚幻。

这时,一曲笛声从山洞外飘进来。阿律赶紧走出洞,却见原本地绿草红花的对山山壁变成一片倾斜的瀑布。

笛声似乎是从靠近瀑布的悬崖尽头传来。阿律顺着声音靠近,可是并没有出现什么人。

这时笛声戛然而止,阿律一愣,可随即又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道“你醒了?”

对!这个声音!就是这个声音!那日在沉月湖旁的水潭边,她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梦里出现的也是这个声音。

那人道“我提前回来了,谁知星旭下山去玩儿了。这笛子是前几握新做得,音色比上次透亮多了吧?”

他这是在聊天吗?阿律觉得新奇,想着要不要试着回答他,可这时整个造生石内闪起片金光。

而后那个声音满意地笑道“我就知道你喜欢!”

阿律愣在原地听那人与造生石说了好久的家长里短。阿律想,如果这个人是崇云,那崇云一早就知道造生石生了灵?

他守着山洞,于是就和石生灵成了朋友。或许那时的石生灵还没有成形不能说话,所以只能靠闪光来回应崇云?

阿律想着想着,忽然听崇云道“你知道吗,我昨日在山下小镇上看见了一种新的花。那花瓣在春天时是蓝色的,到了夏天会变成绿色,秋天是金黄色,冬天则是透明的。”

崇云一边说,阿律脚下便也长出一片花海,这花海一路向前由蓝至绿,再由绿转黄,最后消失在阿律地视线尽头。

阿律明白了,这造生石内的奇景都是石生灵通过崇云的言语想象出来的。所以才那么怪异。

不过这崇云话也真是多,阿律觉着自己听了差不多有一个时辰了,他还没说完。而且他每说一点新的东西,造生石内就会相应变化出来。

这絮絮叨叨的嘴配上温和的声音,阿律不禁想起董骏钦。

要说这世上还真是有天命安排。阿律为了复生轮回奔走三百年,什么线索都没找到。偏偏遇上了个董骏钦,仅一年就摸到这里。而甯曦的计划进行了这么久,眼看就要成功,却偏偏撞上阿律无意搅局,二阿律还是困住他一半元灵的造生石的一部分。至于董骏钦……阿律脑子里冒出一个好笑的假设难不成董骏钦是崇云的神灵转世?应该不是,若是的话,天意太弄人。

阿律想着想着忽然笑了起来。这一笑,整个造生石内都回荡起一阵笑声。

阿律被自己的笑声吓了一跳,这回音也太强了吧。

可这时原本絮絮叨叨的崇云却顿了顿,随后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方才那个笑声是你?”

阿律张张嘴,但是没能发出声音。可是她身周的颜色又变成了一团红色。

这是什么意思?开心?激动?兴奋?

阿律大致能感觉到造生石内充斥着一股喜悦,但她还不清楚石生灵究竟什么意思。

而崇云那头,他沉默良久才重新开口“你能笑了。大概是快要成灵了……”

成灵?

阿律听说过成灵。大致就和高霆形容甯曦为水的意思差不多。成灵就意味着一股力量有了自我意识,不再是单纯的力量。

只是,崇云的语气听上去不太开心啊。

这次阿律又看见原本艳红一片的景色瞬间化为灰色。

石生灵这是也感觉到崇云的不悦吗?

可惜阿律开不了口,崇云亦没有再言。

沉默良久,阿律疑惑,崇云这是走了吗?她有等了等,可还是无人出声。

阿律走回石洞,很久都没听到崇云的笛声和絮叨。直到石洞外那些奇景慢慢恢复色彩,阿律就坐在石堆上看着这副四季奇景发起了呆。

不知呆了多久,眼前的奇景忽然消失。阿律一惊,看见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黑夜,还有空中忽闪的星点。

但星空之下,阿律感受到数股强弱不一的气息。这些气息皆来势汹汹,有些充满戾气,有些则是满心欢喜,更有哀有苦。

阿律下意识后退,可是这里已无路可退。那些气息迅速环绕于身,从她的魂魄里来回穿梭。

阿律眼前一下子出现无数场景。山林水路,蓝天草地,还有无数生灵。有些生灵在哭,他们哭的很伤心。阿律不知道为什么,可也跟着觉得难过;而后她又看见有人在笑,阿律也随他们的喜悦而喜悦。

她还看见相爱的两人共结连理子孙满堂;可也有人爱而不得,孤苦一生;又有互生怨恨相残相杀,或是作恶多端不得好死。

这些事情不仅仅是看见,阿律似乎还能感受到那些情绪,起初是淡淡的,后来则越来越深刻。

这种感觉着实不好受。没由来的喜怒哀乐,整个人都不受自己掌控,每每情绪结束就是一股无边的空虚。

难道这就是造生石在净灵?这就是净灵?数股气息来回呼啸几次后慢慢成了一团最原始的没有任何颜色的魂魄,包裹着元灵,离开造生石。

阿律心中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如果造生石净灵其实不是净化而是造生石把那些记忆,那些情绪统统吸收进自己体内呢?

这些记忆和情绪被吸收,而后慢慢沉淀积累……而后生出了一个新的灵?

想到这点,阿律身周又瞬间恢复成那副绮丽之景。

这次崇云没有吹笛,而是直接说话,他道“你别急,我已经查到一些线索,能助你离开石头。”

离开石头?崇云要帮石生灵离开石头。可是按现在的结果来看,石生灵并没有离开,或者说没能完全离开。而且没离开的这部分还因为甯曦被崇云封印在石头里面。

阿律想到此,看见那山崖上出现一个模糊的影子。

影子和阿律先前一样慢慢靠近声音的源头。随后阿律看见这影子瘫倒在地。不不不,不是瘫倒在地,像是靠在什么东西上。

崇云“怎么?想听新的故事了?呵呵呵呵,正好我前几日去了凡界的西新山,那上头啊……”

阿律听着崇云把西新山吹得天花乱坠,连带着石内也生出一座山。阿律心想,石生灵都是按崇云说的想象,可见崇云的话是有多少虚夸的成分。他说的如此如梦似幻,石生灵也因此越来越好奇。

崇云絮叨起来就没完没了,偏石生灵还就是喜欢听。阿律看了这么一会儿,发现崇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离开石洞,而每次他离开,就会有许多灵进入造生石,而后被石头再造生命。

这样日复一日看着别人的喜怒哀乐,听着别人说的山川河流确实会生出想离开石头像其他人一样看一看这番天地,品一品爱恨情仇。

这是石生灵的欲念,莫非甯曦当初就是利用这点,才进入造生石的?



第二百一十一章 入石

阿律想不管她和石生灵是什么关系,现在除掉甯曦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事情可等灭了甯曦再好好商量。

可是她在造生石内这么久都没捕捉到一丝甯曦的气息?莫非是石生灵压制甯曦太久,所以阿律无法感受?

想到此,阿律抬头,却见那个模糊的人形已经离开悬崖上的石台,正站在洞口。虽然此时石生灵还只是一团影子,但阿律能感觉的出他在看着自己。

大约是好奇心,阿律自觉朝他靠近。

眼看着就要贴上人形,阿律在影子中看见了自己的脸。这副倒影就像是镜子照出来似的,那么真实也那么虚幻。

不知为何阿律心生一丝恐惧。她想起巫山云谷内的那面镜子,一旦踏入镜子就意味着彻底离开,过往的一切都会消逝。

虽说凡胎死后回再入轮回,重新投胎,这并不算真正的结束。可是那毕竟是另一片天地,是生前无法预见的未来,更是无法控制的未来。

阿律现在多少懂得这种感受。活着的时候,苦难恩怨未消除,喜乐爱悦未享尽,谁会心甘情愿奔向那个未知的不受自己控制的下辈子。

阿律甚至想起很多年以前,秃秃受一个小鬼所托让她去找一个住在庙里的女施主。

小鬼说那女施主执念太重,明明已经死了,却硬是要留在阳间。

一开始阿律还疑惑,信佛之人还会执念太重?可谁知跑去庙里一看,发现这女施主因为自己当年的失察,丢了儿子又被夫家休了,内心无比哀伤愧疚。

她耗尽一生寻子却一无所获。中年无望后决心皈依佛祖。但寺庙僧人说她执念太重,无法让她出家。

于是她自己剃去头发,住在客院,当起义工。吃斋念佛的日子过了十年,她看似放下一切,可事实上没有。

阿律废了好大的力气,化了一个孩子的虚影才入了她的身。可她依然不愿去投胎。

阿律问她,别人家的爹娘要是弄丢了孩子说不定都不想活了,可你为何大限都到了却还是不肯走?

谁知那女施主道“我此生虽是行尸走肉,可若是死了,那便再无可能见到儿子。”

女施主总觉得自己的儿子只是在一个她不知道的地方好好生活着。

阿律没办法,只好答应女施主去阴间替她确认她儿子的死活,可惜没查到。

阿律为了按时交差,骗她她儿子确实没死,可是当女施主看到阿律说的那个人时,女施主更不愿死了。她说她要补偿她儿子。

阿律无奈只得告诉她实情,说她儿子或许已经灰飞烟灭,所以连阴间都查不到记录。

女施主万念俱灰,她认为自己对不起儿子,没脸去投胎,所以她要留在阳间等着自己变成孤魂野鬼,等着自己灰飞烟灭。

阿律当时气的要死,准备放弃这件事直接回鬼市复命说她不行。可是看到那个小鬼后阿律忽然想起来,阴间没记录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他的儿子已经在阴间当了鬼差。

阿律死皮赖脸求了秃秃,果然找到一个隐秘的生死簿。原来那拜托秃秃的小鬼,就是那女施主的儿子。他当年是被人贩子拐走,最后死于非命。他因为思念家人也因为怨恨人贩子,死后也不肯投胎,成了地狱的差役。一年两年几千年,他报了仇也逐渐忘了恨,可唯独没能再见母亲。

可是时间一长他会逐渐忘了很多事情放下很多感情。鬼差掐指一算,自己彻底沦为鬼的日子就要来了,可他母亲还没下阴间,就连生死簿上的大限都到了,可元灵魂魄没下来。

他这才想到请阿律帮他去看看。

女施主找到他后痛哭不已,也不愿离开。阿律算是完成任务也懒得多管,只在事后听秃秃说最后女施主还是陪在小鬼差身边直到魂飞魄散。

阿律得知这个结果很是不解。佛经没能化解她的执念,怎么连死亡也没有?

现在想来,阿律忽然明白了。欲念所向,心之所向,不管是真善美还是假恶丑,总归有那么些人事情是放不下的。

天地这么大,六道皆渺小。更何况凡胎肉眼连这连三界都看不透,看破红尘看破生死又谈何容易?

如果此刻秃秃跑来和她说她能入轮回,即便给她安排了一个没什么苦难的一生,阿律也不一定会像以前期待的那般赶紧去投胎。

她会想,她这一走董骏钦怎么办?甯曦怎么办?甚至石生灵会怎么办?这一切要怎么办?也会想等她投了胎,要是没遇上这些好人,没碰到那么好玩儿的事又怎么办?

思及此,阿律再次抬眼与人影对视,可这一抬眼却看见人影上端裂开一条缝隙。

缝隙中有混浊之气,气中出声道“你也不想离开他们,对吧?”

阿律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而且这个声音中好像有什么想吸食她的魂魄。

这一刻,阿律迅速后退,那人影也紧跟不放。

阿律害怕了,她开始逃,在分不清方向的幻景里逃。

那个说话的是甯曦还是石生灵?又或者时甯曦与石生灵融合了?难道他们想吞了自己?如果吞噬,阿律是不是就会变回最初那团什么都没有的魂魄了?

阿律不敢回想最初混沌无知的日子,她害怕极了,怕到眼前绮丽的风光开始灰暗开始衰败。

感觉到背后攀上她肩头的人影,阿律不敢回头。听见耳边那鬼魅的一声“回来”后阿律更是捂住耳朵。

追魂索命,阿律算是体会了一把。大概是太害怕,阿律闭眼一阵猛跑后,魂魄一震,然后全身酸痛。

等等,全身酸痛?

这切实的感觉,让阿律又猛地睁眼。

幽暗的烛光,漆黑的的天花板,还有飘渺的叫着她名字的声音。

阿律慢慢转头,看见南琴,看见高霆还有一个带着铁面具的人。

南琴似乎是在和高霆生气,她看南琴愤怒地对着高霆说着什么,嘴巴大张大合,眉毛又皱又挑。可是具体说什么,阿律听不清。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她好像回来了,回到凡间,可是又有些飘忽,无法完全融入这个空间。

高霆终于忍受不了南琴的怒吼,他让后头的暗卫架住南琴,随后他单手按在阿律胸口。阿律感觉到一股暖流,而后神智渐渐回来些。

平躺一会儿后,阿律终于听清南琴在说什么了“高霆!你不放我走,他迟早也会找到这里来!”

好吵,阿律觉得疲惫极了,南琴的声音略显刺耳,她虚弱地唤了她一声。

南琴和高霆听她说话,顿时禁声。等阿律再唤一声,南琴奋力挣脱身后人,跪到阿律跟前“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能说话么?要喝水吗?”

阿律实在没力气,她扯扯嘴角就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偌大的地宫里就只剩南琴和造生石。

见到阿律醒来,南琴大喜。她速速走到地宫入口又速速回来,手里多了一些碗碟。

阿律飘了几百年,头一次被人灌药。简直是比当初的董骏钦还狠。

不过灌了药之后,阿律确实感觉好多了。至少能动了。

南琴见她自己坐起身,着实松了口气“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不出来了。”

阿律轻笑一声,转头撇她一眼。南琴接到这个眼神,心里咯噔一下,想起阿律进去前,南琴还躲在墙角不愿出来。

两人沉默良久,南琴挤出一句“抱歉。”

阿律并不打算问什么。什么苦衷,什么无奈,谁不是有苦衷的,谁不是有原因的?理由这东西,有时候就是废话。

所以阿律只是嗯了一声。

南琴看透了阿律的冷漠,岔开话题“你可知道你进去两个多月了?”

阿律一惊“两个多月?!”

既然有这么久?可她好像也没……难道造生石内的时间和外头不一样?也可能造生石内根本没有所谓的时间。

南琴“董骏钦满世界找你,要是你再不出来,他大概就要……”

南琴话到一半,高霆也回来了。

见到阿律醒了,他没有什么表情,更是直接问“怎么样?找到消除甯曦的法子了吗?”

阿律心里冷笑一声,也庆幸他没有假惺惺地来嘘寒问暖。只是……阿律连甯曦的影子都没找到,更别说法子了。

不过……提到甯曦……阿律无法找到甯曦会不会是因为她力量不够?她只是石生灵的一小部分残魂,连元灵都没有,她感受到的可能也只是石生灵的一小部分。

但是如果……如果……借用甯曦的力量呢?借用现在被困在瑟枭长剑中的甯曦的力量呢?

她能吸收六道灵力,说不定她也能利用这把长剑里的甯曦。阿律抬手试了试,果然随着她发力长剑开始抖动。

随后她撤手。她想起晨阳把这把剑带来时也让她碰过剑,当时长剑也是这般。

难道那是测试?晨阳也曾想过阿律会利用甯曦?不愧是晨阳,还真是“深谋远虑”。

南琴看阿律忽然站起来,走近被困在结界环里的那把剑,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她站起身跟过去,在阿律耳边轻声问“要不要通知董骏钦?”

阿律摇摇头。

借用甯曦力量这种事,他不可能让阿律做。因为一旦阿律掌控不了甯曦,说不定他们会连阿律一起段端了,就算他们做不到。

她可不想让董骏钦左右为难,光是想都能想出他那副纠结到绝望的表情。

不过……利用甯曦有危险,她一个人做确实不保险。

这时阿律看向高霆。

南琴听到阿律的想法震惊了。但高霆显然没有那么意外。

阿律“想要消除甯曦,若不合二为一,怎么彻底消除?高大人也是这么想的吧?”

高霆沉默不语。他们已经等了两个多月,现在京城的秩序慢慢恢复,若是不能尽快了结此事,他也好皇帝也好,谁都睡不安稳。

虽然这不是最好的法子,但也是晨阳和高霆能想到的最差的下策。

高霆让她稍等。他再次回来时,身后还跟着几个气度不凡的人。其中两位阿律还认识,天青境的青音长老和青陨长老。

他们看见阿律也很诧异,特别是青音长老“姑娘,你怎么在这里?阿骏找你都要找疯了。我听说前几日晨阳皇帝要恢复重草堂的官职,被他当着满朝文武拒绝,说他忙着找一个姑娘,没空打理皇商之事。”

原来几日前,晨阳就派高霆把现存的玄门高手,特别是结界封印方面的高手请到京城。

重金礼聘,似乎有意恢复正常的江湖修道环境。

阿律干笑两声,一面“佩服”晨阳的先见之明,一面觉得对不起董骏钦。他和董家好不容易恢复名声,却为了她当面顶撞晨阳。

嗯……不过也可能这只是董骏钦的一个借口。

阿律思忖的片刻,结界已经完成。各高手见阿律冷不丁笑了一声,心里不禁犯嘀咕。这一嘀咕,他们下手力道便重了几分。

其实阿律也嘀咕,所以她不敢掉以轻心。边角料虽然融了退魔铃,但毕竟是人造之物,她也不确定它的极限。

但是值得庆幸的是,边角料确实慢慢将长剑中的力量吸入了。

甯曦的力量给她的感觉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激烈。反而如清风一样,让她身心通常。

阿律不禁想到最初南琴对甯曦的形容。他本是天地二圣所化,天地二圣又是世间最初的成灵,维护天地和平。

这样的出生,想来甯曦最初也是阴阳平衡的神灵。只是成灵之后有了意识,难免生郁结。曾经他们以为甯曦是利用他人的欲念生事,其实他自己也被自己的欲念吞噬了。

不知是阿律的灵力雄厚还是各位高手的结界厉害,长剑中甯曦的力量竟然全部被边角料吸入。

边角料里的退魔铃是造生石所制,甯曦在里头虽然比在长剑中活跃,但还是被压一头,阿律还能控制。

趁此机会,阿律加重手劲,边角料表面的铁石出现一些裂痕。而后她额头青劲爆起,同时边角料碎成粉末,粉末又自动凝聚成一个锥刺之形。

南琴看见阿律整张脸都扭曲,边角料粉碎时她突然睁眼,那眼睛也没了黑眼珠。不等她多想,阿律再次进入造生石内。

但这次,她是带着肉身带着边角料进入。

高霆也没想到。他以为造生石只有魂魄状态的元灵才能进入。而阿律……

阿律消失后,众高手稍松了一口气。但是青音长老却皱着眉。渐渐的青陨长老也觉得不对,而后其余八位都变得凝重。

南琴和高霆上前“怎么了?”

青音长老“阿律姑娘不太对,她好像……好像……是把这长剑中的元灵捏碎了。”

“捏碎?”高霆诧异,“甯曦的元灵还是瑟枭?”

南琴“是师傅的……师傅的气息完全没有了。但是甯曦的还有。”

但青音担心的可不止这个“不管是谁的,不管是一个半个,捏碎元灵……这恐怕……”

连神都做不到,否则甯曦早就这么做了。但是元灵都是从造生石中诞生的,对于造生石来说,这不过是回收而已。

南琴大概猜到青音长老的意思了,她看向高霆“不行,这次一定要叫人……叫帝彧来!”



第二百一十二章 毁石

阿律再次进入造生石,她发现自己居然是有手有脚地进入。甯曦的力量还真不是吹啊!虽然不能影响着造生石,但是能自办自由走动也是头一次。而且这次进入,阿律眼前的也不是什么绮丽之景,而是正儿八经的山崖瀑布石洞。

阿律环顾四周,恍然听见不远处传来打斗声。顺着声音朝半空看去,只见几个影子在半空中交手,而后有两三个人掉落在地,抽搐两下便不再动。打赢他们的人径直飞入石洞。阿律快步上前,只见三个穿着白斗篷的人正对当时还没粉碎的造生石计划着什么。

阿律听声音,其中两个人是瑟枭和御梦,那当中这个一定就是甯曦了。

御梦“主上,我已经准备好了。”

甯曦嗯了一声“这次真是天助我。没想到混沌石生了自己的灵。”

瑟枭“主上,您可千万小心。混沌石生的灵恐怕和天地现存的所有灵都不同。这么强的力量,我怕他会吞噬您的灵力。”

甯曦听言,挑眉道“吞噬?那不是正好。就怕他不要我的灵力。”

甯曦说完便抬手抚上石头,随着他运功,阿律瞬间穿入石中。

石中石内,阿律看见的是一片寂寥冬景,漫天飘雪却不刮风。阿律想,石生灵大约是太寂寞想营造一种寒冷孤独的感觉,但他又不知道什么是冷,只知道下雪就会冷。

阿律踩雪走了两步,听见天上传来一个刚劲的声音“你在吗?”

石生灵听见声音,冬景中瞬间出现一小池温泉,冒着飘然的热气。阿律虽然看不见人影,但却见到雪地上有正在移动的印子。

石生灵“你是谁?”

甯曦“我?我是崇云的朋友。崇云让我来陪陪你的。”

石生灵虽疑惑这个朋友,但是听到崇云二字,她便顾不得别的“崇云让你来的?”

甯曦听言轻笑“对。”

石内雪景慢慢变成春景“崇云他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没回来?上次过石,我好想伤着他了,他还好吗?”

甯曦“他没事,只是回阴阳神宫去了。”

石生灵听到崇云没事松了口气,但很快阿律头上又开始,阿律猜大约是石生灵知道崇云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心里感到落寞。

而此时在石外的甯曦也察觉到这点“我听说崇云回去是要领一个任务。”

石生灵并不关心崇云做什么事,语气恹恹“嗯,所以呢?”

甯曦“你不想知道他的任务是什么吗?”

石生灵“不想。”

甯曦没想到石生灵这么冷漠,但是他还是自管自说“这个任务和你有关。”

一听和自己有关石生灵立马又来了兴趣“和我有关?”

甯曦没擒着笑意道“对,阴阳神首要他销毁混沌石,也就是杀了你。”

石生灵顿了顿而后大笑“怎么可能?销毁混沌石,是为了放我出来,不是杀了我。你别瞎扯。”

阿律听得出,甯曦明显是在套话。可是阿律现在空有行动自由,但没法和任何一个人感应联系。只能在石中石内干着急。”

甯曦“我可不是瞎扯。崇云说他从来不让你和除了他以及星旭意外的人联系,只要他没有召你,你就不能露出自己的气息,也不能和旁人说话,是吧?“

石生灵“是,他是为了保护我。”

甯曦啧啧两声“是,你可以理解为保护,但是我理解的是他在隐瞒你的存在。很可能是因为,你见不得人。”

甯曦的话瞬间点燃石生灵的怒气,石中石内一团红色的无温度的火焰“你才见不得人!你究竟是谁?崇云怎么会有你这样不相信他的朋友!”

甯曦听他生气,笑道“我叫甯曦。”

“甯曦?”石生灵重复了几次他的名字,而后低声道,“好像听说过。”

甯曦“你看,我没骗你吧?我确实是他的朋友。”

阿律急的团团转,她想着石生灵真的是不经世事,太好骗了。提起过的不一定是朋友,有可能是仇人啊!

甯曦“我前几日入阴阳神宫,碰巧遇见崇云和星旭,看他们神色凝重的很便好心问他们是否要帮忙。这一问,才知道啊,崇云是在找毁掉混沌石的法子。不过法子虽然找到,但是这法子会让混沌石里的你同时被毁掉。“

石生灵不解“为什么?就没别的法子了吗?”

甯曦叹气“没有啊,困住你的混沌石太厉害了。崇云也是没办法。”

石生灵的声音渐渐激动“可是可是之前一直有其他元灵进入这里然后又出去的。为什么轮到我就不可以?”

甯曦“就是有你,他们才能出去的。你可能不知道你多厉害,如果你不在了,那些进来的灵最后都出不去。”

阿律听这话,心道该死。这种话出来,摆明着是要挑拨离间,让石生灵心生不平心生怨恨。

石中石内,原本艳红的一切再次变化为白,但这白的不是飘雪,而是漫天的冰霜。而甯曦更是趁热打铁“所以你不能离开这里。”

石生灵“就不能不毁石头吗?”

甯曦故意叹气“我也是这么劝他的。可是他说那是阴阳神宫的命令,一定要毁石头。”

“为什么?”石生灵不解,他几乎是带着哭腔在问,“为什么呢?这石头有什么不好的?他守了石头这么久,为什么呢?”

甯曦“因为这石头累积了巨大的力量。你知道那些进来又出去的元灵是怎么回事吗?那些元灵都是阴阳神要投入凡间的元灵,他们从石中走一遭,就是为了消除这些元灵所有的修为,让他们以最纯净的状态进入这个新设立的凡界。你想想,多少元灵把他们的修为留在这石头中了?这石头该有多厉害?我们这些神仙根本控制不住啊。”

石生灵开始混乱,石中石内的景象也开始混乱“我不相信!他说过会带我出去的!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不是崇云的意思!”

甯曦“一面之词?好,那等他回来,你旁敲侧击一下。如何?”

石生灵

甯曦“哦,不过我可得提醒你。既然我这一张嘴说的算一面之词,那崇云也只有一张嘴,他说的,有一定是全部吗?”

石生灵

甯曦“这样吧,我借我的一半元灵给你。你把我这半元灵抓牢,然后试着分裂你的元灵,这样,你就有一半元灵相对自由了。虽然不能完全离开混沌石,但是你的视觉和听觉都能穿透石头,你就能看见听见崇云背着你和别人说的话了。”

阿律想起甯曦在凡界做的好事,心里大叫“不要同意!千万别拿他的什么狗屁元灵啊!”

可惜石生灵听不见阿律的心音,他的心思已经被甯曦的话吸引。阿律终于知道甯曦为何可怕了,他掐准了石生灵的“无知”和强烈的欲念,一步步诱导他。

阿律急的乱砍乱划,可是连一丝风都没掀起就又被突然弹到石头外。

等她站稳,看见御梦扶着跪在地上的甯曦,与他心音道“主上,真的要把一半元灵放在里面?”

甯曦努力平复着呼吸“必须要。只有这样,我的气息才不会被他们察觉。”

瑟枭“主上,那帮老顽固对毁石是势在必得,若是他们真的找到法子,恐怕会连你那一半元灵也毁了。”

甯曦“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混沌石能生魔,就一定能毁掉魔。只要我得了混沌石力,我就是万。到时候即便这世间还存着魔灵,我也能控制。”

阿律听到甯曦的话,心生疑惑,难道甯曦当初不是想穿过造生石从而进入轮回进入凡界,而是想掌控造生石变为己用?

阿律看着甯曦萎缩,而后化为一团光圈被御梦护在怀里离开石洞。阿律原想跟着走,但是走到洞口却被弹了回来。

不等阿律搞清楚状况,崇云和星旭却来了。

二人大约是接到通报,他们一落下便急忙进洞查看。他焦急地寻问石生灵发生了什么事,石生灵没有隐瞒甯曦来过的事情,但也没有提他和甯曦的对话以及那半个灵的事情。

阿律有些纳闷,甯曦灵力那么强,现在是留下半个元灵,崇云也感觉不到?

而石生灵也像甯曦教的那般旁敲侧击,可是他的脑子不过关,崇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什么都没透露,反而是在离开前加固了结界,以为石生灵会像以前一样被封闭在他的小世界。

但是阿律却穿过岩壁见崇云和星旭又走出石洞,似乎走到一个远处。能说是远处站在对山的小筑前说话,应该是崇云的住所。而且不仅看的见,更听得到。

星旭“君上,甯曦已经找到这里来了。他很快就会发现石生灵的事情。若是被他晓得混沌石生灵,那可大事不妙啊。”

崇云“不妙又如何。事已至此,我们只能提前那个计划把石生灵放出来。”

阿律明白了,她现在就是甯曦留给石生灵的半个元灵,所以她才能随意走动,也所以她才走不出石洞。

但是这一切都比不上星旭之后的话“君上,混沌石生的灵是不能离开石头的,您忘了?“

为什么不能?阿律疑惑,难道真如甯曦所言是因为镇住混沌石?为了让别人出去?

崇云闭上眼,表情有些复杂“我知道,但是混沌石石生灵他或许我们拼力一试,能得两全呢?”

星旭“君上,您忘了之前的尝试吗?一旦石生灵有出石迹象,他就会把周遭的灵全部吞噬,一个都出不来。要是石生灵完全离开石头,那这天地间所有的灵都会被他吞回去的!您难道还没想到吗?这石头中是混沌,混沌中生了一个灵,这不就是最初的洪荒天地吗?”

崇云沉默不语。

阿律不明白,怎么又到洪荒了。

但是崇云深吸一口气道“你的意思,石生灵是第二个盘古?”

星旭“君上英明。盘古开天辟地才有了我们现在的天地。而这第二个盘古要是想出来,他会把现存的一切都吞噬,而后再创一个新天地,那我们现在的天地就全被毁了。我们都会灰飞烟灭的!“

崇云扶额“当初就不该把混沌封在石头内。”

星旭“君上,您已经尽力了。初生之时,谁又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就像我们从来没想过混沌石会生出魔灵。我们都以为它只会生出美好。”

这时崇云侧头看着石洞“可是我答应过他”

星旭“君上!不能犹豫!我们必须连石带灵一起毁了。”

阿律听着这番话愣在原地。这时,她眼前忽然一黑,黑暗中有一个,不两个声音飘在她的头上对她说“你看,不是我想害人,是人不给我活路。”

阿律“你是谁?!”

声音“我就说你啊!”

阿律“你是石生灵?你是甯曦?”

声音“是石生灵还是甯曦已经不重要啦,重要的事你居然离开了石头,还活到了现在。”

阿律心里咯噔一下“所以呢?”

声音低笑两声“所以,你不想要回我这一半吗?你不想让自己变得完整吗?一个完整的元灵,一个能正常存于这片天地的元灵?“

阿律咽了咽口水,大声喊“我不想!我现在这样就很好!而且这天地这天地有什么好的!你没见过,这天地满是满是恶棍!一团糟一团糟”

声音忽然从头顶飘到阿律耳边“那你就更该回来,我们重新在一道,去治治这天地好吗?”

阿律愣了一下,然后周身出现模糊的景象,是地宫!地宫中,南琴,高霆,还有那些长老高手,一个个面露痛苦。阿律看见他们的元灵正在脱离肉身,正在往自己这儿来。

该死!造生石开始吸食他人元灵了!

阿律下意识挥动双手想要运功。可是锥刺之中的甯曦之力并不听她指挥,似乎更想回到自己那一半元灵身边,或者说是更加被石生灵吸引。而阿律自己也觉得自己要被身后的黑暗吞噬。

就在这时,地宫里出现一个人,阿律已经看不清他的脸,只见他看了看南琴,又看了看高霆,而后跑到造生石前。阿律伸出手想要试着拉住他,可是她却离那个人原来越远。

就在这些画面也要被黑暗吞噬的瞬间,造生石内响起一声刺耳的铃声。这道铃声带着一股力量,它拉住了阿律。阿律大喜也死死回扣住她。这是一股她熟悉的力量,是她喜欢的力量。阿律拉着它,再次尝试运功与这股力量相通。

她屏住一口气,直到真个脑袋又涨又痛。这时铃声再响,阿律使出全身力气奋力挣扎,终于挣脱了黑暗。她再次没命的像那一点还未消退的地宫景象跑去,可喜可贺,那景象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终于阿律挣脱黑暗,彻底跑回到地宫。可是离开造生石的瞬间,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千刀万剐了一般,整个人由内而外地被震碎。

不等她看清地宫的情况便失去了意识。



第二百一十三章 多日未见

董骏钦认为自己已经很耐心了。但是一个多月过去,阿律一点消息也没有。他亲自问晨阳不说,高霆不说;南宫律打着文绪王府的名义,甚至扬言要把晨阳手握堕神之事说出去,让各国评评理。

可是晨阳却答“你确定他们会评理而不是抢走这个堕神?”

南宫律不傻,董骏钦更不傻,世间最不不可预测的就是心性,晨阳料定他们不敢真的那这事开玩笑。

不过董骏钦虽然坐不住,但宫变一事也确实有许多后续需要处理。

单就董家来说,晨阳当初很贴心地给他们在京郊准备了宅子,可是实际上是圈禁了董家所有人的行动自由。宫变后,董骏钦被迫在家挡了几日闲人,哪儿都不能去。之后他就听说当初接手董家皇商一职的四时草堂被查出与夏侯府的亲信有暗线交易,没几天就被查封了。晨阳在朝堂上暗示各个暂时没有被核查出问题的大臣,眼下中原之大的世家家族已经瓦解,未来将会是一番新的局面。有过的别想逃,没过的也该想想谁才是他们的那根良木。

下朝后没几日,太医署和尚药局便把重草堂列在名单上交给晨阳,让他在早朝时问问各大臣的意见,是否同意恢复重草堂的职位。

而后,晨阳招董父和董骏钦入宫。御书房内,几位过去对他们态度淡淡的官员此刻是温暖如旭日一般,激的董骏钦一身鸡皮疙瘩。而后,他更是抢在父亲回恩前直截了当地拒绝此事。董父很无奈,那几个官员很意外,只有晨阳淡淡一笑。

董骏钦早就料到会有此事,虽说他想为董家正名,可这不包括重新接受皇商一职。过去他觉得这是趟浑水,如今更是这么觉得。

董骏钦“陛下,国之大事,草民不通晓。但是这医道上有一句话‘东沐针,西灵草;北回春,南蛊灯’。既然医道中人各有所长,草民认为皇家药商也不能一家独大。况且重草堂当初以七瓣叶立业,如今田地已毁草木不生,重草堂早已没了立业之本,也实在不适合继续担任皇商一职。四时草堂虽然被牵扯进夏侯府的案子,但是四时草堂也确实出过不少良医。譬如如今灵州五合堂的何老板“

晨阳听着董骏钦的话,微笑不语。一旁太医署的一位大人摸不清他这表情到底什么意思,急忙打断董骏钦“董老爷,董少爷,这东南西北各有好手是肯定的。但董家毕竟是名仕榜第一仙医,这仙医可不是哪儿都有的。”

董骏钦听言,回笑道“秦大人,过去夏侯府用邪术操纵京城时都不需要我这个仙医,如今邪魔已除,宫里哪儿还需要仙医?”

这秦大人家中长辈均死于世家之乱,因为他对天青出身的董骏钦并不喜欢。虽然他后来也没有投靠夏侯府,但总的来说也没少给重草堂使绊子。董骏钦说这话,摆明了就是打他的脸。

秦大人一时语塞,说不过又气不过,干脆不说话了。

董骏钦也无所谓真真切切得罪他一回,最好统统看不上他,逼晨阳放过他们。可是晨阳显然不在意。要说他是宣宁的亲儿子呢,这先帝生前就是装疯卖傻诱导他人的一把好手,虽然天资差了些最终假戏真做,但到了有半身魔气的晨阳这儿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这样下去,晨阳恐怕只会用拖延战术。董骏钦只好先退一步“领职是为君,立官是为民,这官职就是为君为民为天下苍生。而我董家修得是医道,医道之人也是为这天下苍生。故而草民认为,复不复职并无区别。况且家中有一人走失,至今都未查到她的行踪,也不知她是死是活,请恕草民实在拨不出精力搭理皇商一事。“

董骏钦说道阿律时,他紧紧盯着晨阳,看见他的瞳孔确实有一瞬间的颤抖。

这时,一旁的秦大人又打算开口“丢了人?那我们可以帮你”

“秦大人!”这回晨阳亲自打断他,“董卿的话,我觉得非常在理,你觉的呢?”

晨阳话锋一转,秦大人又开始糊涂了,只好先跟着附和点头。

晨阳“那就有劳秦大人去查一查灵州五合堂了,若是没有不良记录,也未与夏侯案有牵扯,那边派人与他们商议皇商一职。”

得了明旨,秦大人松了口气。

董骏钦出宫后回到家,发现原本在宅子门口的守卫被撤走了大半。阿香说也就是他们回来前一会儿的时间,并不派人领回去的。

宋霁月闻声出来,拉着董骏钦就问阿律的下落。董父看着他二人一副琴瑟和鸣的样子,可嘴里讨论的却又是另一个女子,不知该作何感想。他也不是不记阿律姑娘多次出手相帮的恩情,只是皇帝留她,他们又能怎样?如今他年纪大了,又经历了这些事,早已不想什么荣华富贵,只求安稳度日。可若是董骏钦一意孤行,难保晨阳不会生气。以前他们是得罪夏侯府了,可以后没有夏侯府,只有皇帝,得罪皇帝可比得罪一个重臣重府要危险的多。

宋霁月明白董父心中所想,便速速将董骏钦带回自己屋中。她住在后宫的日子,听说了好些话。虽然真实性难以考证,但是宋霁月却明白了这世道压根没有绝对安全一说。

她早已没了家人,甚至没了对家人的感情;眼前这个家,眼前这个人,眼前这个人担心的那个人才是她的未来。

董骏钦听宋霁月给她分析后宫事儿时想,要说这整件事情中,谁才是得利最多者,恐怕就是宋霁月。

前几日卢大夫出宫回来,他二人一同诊脉,发现宋霁月现在三魂全部归位,整个人的精气神好了很多。因而董骏钦并没有把宋家灭门的全部真相告诉宋霁月,他只说是甯曦和夏侯府搞得鬼,以免她想太多又把那三魂给丢了。

不过宋霁月将董骏钦带到她屋内还要另一个目的,如果晨阳要派人监视董家,那只有宋霁月的闺房才有可能被避开。当然这是她自己认为的,董骏钦对此笑而不答。

但是很快,穆擒风和南琴便出现在她屋中。

穆擒风和南琴在那夜之后便分头行动。南琴回了魔族,穆擒风则去了天青。而此时他们带回两条消息魔族已经通知了鬼族,甯曦被凡界皇帝暂时封住,恐怕不多日,地界两族就要联手想办法消除甯曦;而天青那边,穆擒风获悉晨阳在宫变后第三日便请青音青陨两位长老入宫,据说同时还有其他的高手,目的为何暂不清楚,但总归和甯曦有关。

董骏钦“不仅是和甯曦有关,恐怕和阿律也有关。”

穆擒风“那你打算怎么办?宫里现在没有禁法阵,我们已经是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可是你确定阿律还活着?”

董骏钦点头,他腰间的定魂铃没有发过任何信号,说明阿律的残魂还没出事。但董骏钦直觉大劫将近“我要去一次鬼市,问问当初造生石和甯曦,还有崇云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事。”

南琴听言,心里咯噔一下,她是瑟枭和晨阳派去东麗的暗线这事儿他们还不知道,南宫律虽有察觉,但是他那人懒得多想如果真的被董骏钦问出阿律就是石生灵的一部分,而且石生灵还是天杀之灵南琴不知道董骏钦会做什么。反正阿律进入造生石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出来,她还是先跟住董骏钦比较好。

以防万一,南琴提议跟着董骏钦和穆擒风一同去鬼市,当然董骏钦还带上了大宝帝彧。

七天后,阿香像是早猜到了一般,给他们准备了一些干粮“也不知道你们这次会去多久,去哪里,总之有备无患。”

大宝那一包特别实诚,原本感动致谢,却被阿香冷冷回绝“你这是两人份。我可不想你到时候背个饿死鬼回来。”

帝彧

四人通过全域门阵来到鬼市,可没想到原本热闹的鬼市大街如今像是个无人村一般。

唯一还亮着灯火的只有锁铃阁,但锁铃阁里头也几乎没有人烟,只有锁铃婆婆坐在台上,独自抚琴。董骏钦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问她。

锁铃婆婆看见突如其来的“客人”一点没有惊喜,继续恹恹地抚琴“本店不打烊,也没姑娘。各位爱咋咋。”

董骏钦上前行礼道“锁铃婆婆,不知您是否还记得在下?”

锁铃婆婆这才抬头看人,她看了一会儿,疑惑道“你是阿律之前带来的那个小哥哥?”

董骏钦“正是。”

锁铃婆婆“你的人气怎么没了?”

董骏钦一愣。

锁铃婆婆支起上半身贴近董骏钦闻了闻,而后突然笑道“啊呀,是要升仙了呀。怪不得了,没有凡人的俗气,不愧是我相中的男人。来来来,到婆婆这儿来,坐到我这儿来。”

董骏钦乖乖坐下,身后三人目瞪口呆。董骏钦的身影离开锁铃婆婆眼前,她便看见了背着帝彧的大宝,显然锁铃婆婆认识大宝,不,该说是认识帝彧。她与帝彧四目相对,同时冷哼一声“你还没死?!”

董骏钦“二位认识?”

锁铃婆婆吸了一口烟“岂止认识,简直不要太熟。是吧,帝彧?”

帝彧却翻了个白眼“谁要认识你。哼,薛王还真是个情种,居然把你留到今日。”

锁铃婆婆和帝彧大约是有什么过结,不过董骏钦并不想窥探他们两之间的过去。

倒是锁铃婆婆听到薛王二字,喃喃自语“或许也只能到今日了。”

鬼市突变,一定和凡界这些日子的事脱不了干系。董骏钦追问“婆婆,鬼市这是怎么了?”

锁铃婆婆“怎么了?还不是出事了?前些日子不知哪儿来的异力把一片鬼市的小鬼都给吸走了。”

众人大惊。

锁铃婆婆“第三次的时候甚至能把对岸的鬼差给吸走,再也没有回来。阎罗派了鬼差去查,但是回报都说是灰飞烟灭。所以这几日原本不愿意投胎留在鬼市的小鬼们纷纷去对岸投胎了,要么去地狱接受惩罚了。”

把鬼魂吸走董骏钦想起阿律之前把人吸干的事情“婆婆,您方才说不知是哪里来的异力,那鬼差又是去哪里查的?”

锁铃婆婆耸耸肩“总归是三界都查了。不过天界,鬼差是去不了,得十殿阎王亲自去。这不,还没回来呢。”

锁铃婆婆说完忽然想起阿律“那丫头呢?没和你们一道?我听说鬼市和凡界来往的通道口被封了一阵子,这丫头不会是得罪了什么人,现在被喀!”

董骏钦“那倒没有,她只是忙着造生石的事情。”

锁铃婆婆叹气“还在找石头。”

董骏钦“婆婆,您可知这造生石其实就是上古神石混沌石?也就是地界还有阎王十殿的初始?”

提到混沌石,锁铃婆婆和帝彧又对视了一眼,而后锁铃婆婆诧异道“据说这混沌石是被阴阳神毁了的。帝彧?”

帝彧撇了撇嘴“我也以为被毁了,但是现在看来当时可能出了岔子。”

锁铃婆婆冷笑两声“该不会有什么心怀拨测之徒找到这石头,想利用它作恶吧?哎,难道前几日鬼魂无故被吸走,就是这石头的缘故?”

董骏钦和帝彧微微点头。

锁铃婆婆大笑三声“帝彧!当初你怎么说我来着?说把我投入地界是你的职责,如今这改毁掉的混沌石没被毁掉,看来是你不够尽职尽力啊!”

帝彧被呛,立马回嘴“当初毁石的不是我!我在凡间执行任务!”

锁铃婆婆“哦!还推脱责任!你在凡间执行任务,那你回去后就不能复查一下?”

帝彧“那之后我就没能回去!没赶上!”

锁铃婆婆扑哧一声,这回是真的嘲笑。

锁铃婆婆“所以,你今日来此,是想找十殿阎王?”

帝彧点头“混沌石生了灵。”

“生灵?是谁的元灵被困在里头了?”锁铃婆婆诧异,“不该啊,混沌石只消能量不吞元灵的。”

帝彧“不是谁困在里头,而是混沌石内长出一个灵。”

“哇!那更不可能。”锁铃婆婆站起身大叫,“虽然我没你老,但是混沌石的功效我也是清楚的。这混沌石若是生灵,那还不早就把天地吞没了?”

“吞没?”董骏钦反问,“为什么?”

锁铃婆婆“为什么?因为灵随着修为不断增长是会醒来的。你知道盘古开天辟地之说吗?”

董骏钦点头。

锁铃婆婆“混沌石内,就是天地混沌。那盘古就是天地孕育的一个灵。现在混沌石内生了一个灵,等他醒来就会和盘古一样撑开天地,也就是撑开混沌石。”

南琴听到这些,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

锁铃婆婆“所以,混沌石内生了一个灵,那岂不是有再创天地的风险。你想想,洪荒宇宙之中怎么能有两个天地呢?”

锁铃婆婆的话有些玄,董骏钦还不太理解。但听她的意思,石生灵的存在不是好事“那有谁能影响造生石,不,是混沌石?或者说有谁能运用混沌石的力量呢?”

帝彧对董骏钦的这个问题表示疑惑,锁铃婆婆也反笑“混沌石是上古之物,它里头蕴藏着的一切力量的源头。谁能影响它啊?只有它影响别人。小子,你不会是想利用这石头干什么吧?我和你说,你们要找的那个修复魂魄元灵的造生石若真的就是这个混沌石,那我劝你还是快死的时候再去吧。否则你的这辈子的全部修为,记忆,过往就会被统统抹掉,就和死了投胎没什么区别。”

听到锁铃婆婆的话说的这么模糊,南琴送了一口气。

董骏钦感谢锁铃婆婆的提醒,心里却又生了许多疑问。他原想再去问问秃秃,可走到鬼市衙门才听小鬼差说,因为人手不足,秃秃被拖去对岸帮忙了。但是因为前几次吸食鬼魂的事情,阎罗王走之前把鬼市通往幽冥的桥给断了。还在幽冥设了结界,以防再有异力。

无奈之下,董骏钦一行人只好先回京郊。他们回到屋中,将所知的事情一一分析了一遍。帝彧虽是阳神,但是崇云毁石的时候他恰好不在,故而也是个无用之人。

可大约是被大宝这四个字刺激了,帝彧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记得我执行任务时,好像感受到过一股极强的冲击,那股冲击几乎要把我的元灵扯碎,但是最后这股力量又突然被收回你们说会不会就是那混沌石的力量?”

大宝“废话。”

帝彧“怎么是废话呢?你想,甯曦要混沌石肯定不是为了毁石,所以不会是他把混沌石力放出来的。所以只可能是石生灵自己想要出来,然后趁着崇云对付甯曦时破石而出。但最后崇云连甯曦带石生灵一同封印会石头中了。”

大宝“崇云这么厉害的?”

帝彧翻了一个白眼“我不知道。但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董骏钦“合理也不合理若石生灵的能量真如锁铃婆婆的话,崇云不可能封的住。”

众人又没了想法。南琴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再次提议由她去魔城问问“那锁铃婆婆毕竟只有千岁,她知道的可能只是口耳相传。而魔族怎么说也有万岁的天生魔族,或许他们有不同的说法。”

南琴就此离开董家,继续回到地宫。

就这样,又是了无音讯的几日。这日董骏钦应招入宫协助尚药局整理库房。库房整到一半,他腰间的定魂铃突然摇动。

原本只是小小一动,董骏钦也没上心;但很快它便连续不断的摇动。这一动,把董骏钦的心也摇了起来。他给尚药局胡诌了一个里头,然后跟着定魂铃的摇动频率出了宫,来到京郊之外的一座山,这里是长生台道观所在地,如今已是一片苍凉。

人过观门,定魂铃疯摇不止。可是董骏钦找了几圈都没发现。

莫非这里还有另一个空间?

董骏钦沉下一口气,挥动葬魂,而后看见剑中魂魄被迅速吸入长生台最有名的那幢塔台地下。董骏钦顺着魂魄发现这塔台地下有三层,这最下的一层被结界掩盖,若不是魂魄进入他根本发现不了。

这里肯定有问题。可正在董骏钦准备研究如何过结界的时候,结界下方冲出一股强大的吸力,差点把董骏钦的魂魄给吸走。董骏钦用葬魂挡住一波吸食,他恍然想起锁铃婆婆说的,想起阿律几次把人洗成干尸的事情董骏钦断定,阿律一定在下面。

好在吸力断断续续,董骏钦凝神屏气给自己做了一个结界。然后在第二波吸力上来时,一剑砸向结界。这一上一下两股力量作用之下,结界很快就破了。而董骏钦脚下的地砖也跟着碎裂。

等他摔到地上,睁开眼睛,才看见自己是在一个地宫中。

这地宫的构造并不复杂,只有一条路,而路的尽头有光亮也有声音。董骏钦迅速跑过去,边跑那定魂铃边疯狂摇动,好像里头那一魄要冲出来一般。

然而等董骏钦走到地宫尽头时看见的全是熟悉面孔。高霆,南琴,青音长老,青陨长老,还有玊山的,明泉的几位长老等等。几位长老围坐在造生石前,似乎正在艰难维持着一个阵法。而高霆和南琴已经头疼难忍不得不跪下。董骏钦开了天眼一眼,他们所有人的魂魄都在被造生石吸出体外一半了。

但更让他心焦的是偏偏不见阿律,连个肉身都没瞧见。

他立马上前问南琴“阿律呢!”

南琴指着造生石,一句话也说不出。

人在石头里面?

情急之下,董骏钦动用了定魂铃,期盼着这一魄能再次召回它的主人。他一手对着定魂铃施法,一手举着葬魂狠狠砸向造生石。

几下之后,造生石表面突然燃起一团白烟,董骏钦还来不及靠近,石中便冲出一个人,直接扑到他。

董骏钦坐在地上一看,正是许久未见的阿律。

原是大喜,可阿律一开口就喷了他一脸的血,随后整个人重重倒下。

董骏钦心惊,此时造生石停止吸食,他迅速搭上阿律的脉,却发现眼前这个人毫无生气,死绝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养魂

董骏钦行医这些年,遇见过全身发黑的中毒之人,医过被妖魔残害得骨骼扭搅之人,甚至救过一个身体被分成两半的人。

但唯独没有被人如此近距离地喷了一口血,而且不是别人,还是他日思夜想的阿律。

也顾不得问他们方才到底发生什么事,南琴又为何出现在这里,董骏钦抱起阿律便想离开。

可是门阵刚刚开启,晨阳就带着三个蒙面暗卫出现在地宫中。

其中一个暗卫看见满室伤员,当即打断门阵。方才血腥味飘进鼻腔,唤醒了董骏钦身体里某种暴戾的气息。眼下有人挡路,他二话不说就是一剑。

暗卫似乎不能动他,一个劲地躲却不出手,直到晨阳一句你要带她去哪里,那个暗卫才出手想试图把董骏钦背上的人抓走。

好在此时南琴也缓过劲,她一鞭子把那人抽开,护住阿律。

董骏钦“她受伤了,我要带她回去。”

晨阳“受伤,那就地疗伤不是更快?”

董骏钦“晨阳!在这儿疗伤,你是想她死的更快吗?”

晨阳看向后方的高霆和忽明忽暗的造生石。

董骏钦“晨阳,你应该明白阿律现在是唯一能帮你对付石头的人。如果她死了,这个地宫,这些阵法,再加上我们所有人能困住它们多久?”

暗卫停董骏钦如此不敬之言想上前教训,却被晨阳拦下来。几秒之后晨阳冷经道“放他们走。”

董骏钦和南琴带着阿律迅速撤离,一秒都不敢耽搁。

他们一走,晨阳便让暗卫带各长老先行回去修养。等人清空后,晨阳才和高霆暂时加固了结界。

他看着造生石,神色失落又有些忧愁。可是转头一看高霆,他倒是淡然。晨阳有些不悦,以皇帝的口气讯问高霆“该说的都说了吧?”

高霆“陛下放心,都说了。方才的异动,阿律姑娘应该也明白缘由了。若阿骏能把人救回来,就算他不同意,阿律姑娘也会回来。”

晨阳叹气“你确定?”

高霆“阿骏看中的人一定不是贪生怕死之徒。我的弟弟,我了解。”

晨阳听言,噗嗤一声边笑边摇头“你了解?他还没出生你就不在了,压根就没和他相处过,你了解什么?”

高霆没有反驳只是道“但陛下代我与他相处过不是吗?”

晨阳听了这话,心里多少放松些。确实,不管他和他父皇做的那些事在董骏钦和阿律眼里是肮脏的还是深明大义的,他们都不是会放任心怀毒念的甯曦和强大不可控的造生石留在凡世间。

董骏钦这回是真的急了。门阵都没能到达屋内而是直接落到院子。

董骏钦背着人,肩头已经红了一片。他感觉到阿律的魂魄正一丝一丝离开她的肉身。

宋霁月和阿香正巧到院中散步,看见三人如此模样,大惊失色。

宋霁月“阿律姑娘怎么了?”

董骏钦来不及解释“快去叫卢大夫!还有帝彧,还要阿风!”

阿香从没见过董骏钦如此慌张,连带着她也乱起来。南琴见她们还杵在原地,只好再道“把所有人都叫来。”

阿律躺上床后,董骏钦一模定魂铃,发现那一魄已经开始散了。定魂铃不是万能的,如果魂魄的主体开始消散,那不管玲中留下多少魂魄都是无用,最终只会是一片无用的能量。

卢大夫听到阿香语无伦次的叫唤,还真的带着所有人跑来董骏钦屋前。大家一进屋就看见一个脸色发灰的阿律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董父想上前询问,但是董骏钦已经坐在床前,看他的动作似乎是在施法。他面色凝重,额头不断冒汗,董父识相地咽下嘴里的话。

而卢大夫,他虽不是江湖人,但是阿律的将死之兆只要是个大夫就能看出来,事态紧急,怪不得董骏钦整个人都有些失衡。

此时,大宝,穆擒风和南宫律皆不在董家。卢大夫悄悄把旁人请出去,而后让阿香想办法去联系他们三人,嘱托完后进了屋。

卢大夫略过南琴径直走到董骏钦身边“怎么回事?”

董骏钦“来不及解释,先施针吧。”

卢大夫一手搭脉一手掏出针灸包。搭脉的手指微颤,而后闭嘴扎针。

卢大夫在针灸上的造诣颇高,一针下去位置不偏不倚,深浅正好。

董骏钦瞧准时机,双手合十,在掌心凝聚一股力。这力像是一团水,随着董骏钦的手掌变化形状,然后被慢慢沁入阿律的胸口。而后董骏钦右手点在阿律大腿上,他闭上眼睛似乎在感应什么,接着手指向上移到腹部肚脐处。

董骏钦“南琴,按住她。”

南琴遵命,而卢大夫却紧张抬头“真的要这么做?”

听卢大夫的语气,董骏钦似乎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而事实上董骏钦的举动比南琴想象的还要狠。

董骏钦十指指甲忽然长长,然后他狠狠捅进阿律的腹部,几乎要捅穿她的肚子。

南琴大惊,这是什么疗法?阿律虽然将死,但毕竟没死透,这一桶整个人跟诈尸似的弹了起来,嘴里是含糊的呜咽声。

董骏钦青筋暴起大喊道“不是让你按住的嘛!”

董骏钦这么一喊,南琴奋力按下阿律,而后她看见阿律腹部的血由红变黑,接着伤口慢慢缩小,直到董骏钦把手拿出来,整个腹部恢复原样,只是多了一块难看的疤痕。

阿律再次躺平后,屋里只剩喘息声。不知过了多久,南琴慢慢把目光移到董骏钦身上,看见他那只手上全是血,还在不停颤抖。而卢大夫相对镇定的多,只是整个人非常疲惫。

三人缓了一会儿,卢大夫起身道“我去打盆热水。”

卢大夫一开门,外头的人差点摔进来。卢大夫觉得这个场面太血腥,便用身子挡住他们的视线。

等房门关上,外头再次安静下来,南琴才敢开口“你刚才使得是什么招?”

董骏钦的那只手还在胸口举着,他像是愣住似的半天没回答。南琴怕他“走火入魔”轻轻点了他几下,董骏钦这才道“禁术。”

南琴没想到董骏钦嘴里会冒出这个词儿,更没想到董骏钦会用禁术。

南琴“什么禁术?回魂?”

董骏钦“你没必要知道。”

南琴语塞。这个语气,看来董骏钦多半猜到她的秘密了。南琴并非是个有心计深沉的人,她为晨阳或者说为宣宁办事也有她的理由“我从来没做过对不起穆擒风,还有你和阿律的事情,我”

“你不用和我说这个。”南琴想坦白,可董骏钦却完全不想听,他只是愣愣地看着阿律,“如果你不想让阿风知道,那最好也别让我知道。”

董骏钦不是装清高,也不是想嘲讽。他虽然不涉朝堂之事,但游医那么些年,碰见过许多身份可疑的人。各国之间互派暗线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只是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和这样一位暗线成为朋友。

南琴也不矫情,董骏钦不想听,她就不多说,只是小声道“晨阳答应我,等此事了结后便放我自由。”

然而这话一出来,把董骏钦心里的那把怒气彻底点燃“所以你就拿阿律的命去做了结?”

董骏钦不敢想象,若是他没有定魂铃,是不是最后晨阳还给他的就是一具尸首,到时候就算他使上十次养魂术也救不回阿律。不,不,按照他当时所见,他可能连尸首都拿不回来。

想到这个,董骏钦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可惜使了养魂术,董骏钦自己的魂魄有一部分在阿律身体里,他一动怒,床上的人也跟着颤抖。南琴见他敢怒不敢言,还以为他是在忍耐“你若是气不过,随你发泄。”

董骏钦苦笑一声,半响才道“又有什么用说来说去,她自己都不肯告诉我。”

南琴“所以你现在知道了多少?”

“知道?”董骏钦摇摇头,“我能知道什么,全是猜的。阿律最初的残魂,其实是石生灵的魂魄吧?”

南琴点头“看样子是的。”

方才阿律在造生石内引起那么大的异动,再想自从他们在络通观查到造生石下落的线索时,阿律就能吸食他人全部精气神这一切正好对上锁铃婆婆说的石中生灵。灵若出石,那便会吞没天地。而且她也说这石生灵是“天杀”的灵。

董骏钦猜到这点,也就不难理解为何阿律不告诉他。可是也正因为理解,才更觉难过。他可以接受想尽办法后依然回天乏术,但是他不接受在不知的情况下失去。

南琴“我们都没想到那个石生灵会有这么大能耐,他能困住甯曦一半元灵这么久,让外头那一半这么多年都找不到,找到了也不能靠自己的能力恢复我想会不会有这个可能,崇云当初封印造生石主要的目的不是甯曦,而是要封住想离开石头的石生灵?”

董骏钦没有说话。

石生灵和崇云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眼下除了阿律,也就是石生灵本身了结。其他人不可能知道全部。可是阿律养魂术虽然能以魂养魂,但是地宫下头那个石生灵已经苏醒,谁都不能保证养魂期间他会不会召回阿律。一旦他运功,像之前那样,董骏钦也不确定他们是否守得住。



第二百一十五章 篡改记忆

“崇云,你说等我出来后,灵山上的那棵万年松还在吗?”

“当然!它已经好好地长了万年,一定还会万年再万年。”

“那月海里发光的鱼人会不会游去别的海域定居?”

“不会,他们最多迁到月海下游,再远可就不习惯了。”

“可如果是香林的短寿花,肯定谢了吧?”

“哈哈哈哈,短寿花谢的快,重开的也快。就算你出石后正巧谢了,那我可以先带你去别的地方玩儿个年再去香林,那花肯定又再开了。”

阿律听着崇云的絮叨,心里生出一股平和的美意。

想想最初渴望投胎重生的欲念,也正是因朦胧之中窥探到一丝天地斑斓。即便后来,为秃秃做事,看多了斑斓背后的哀愁与黑暗,这种渴望也没有动摇,因为秃秃答应她会给她一生好命。

可惜啊,可惜。上古神石之灵岂是能随便受人控制的。阿律心叹,若她当初没有生出这般念头,如今她至少还是个游离在六道之外的潇洒残魂。

想到这个,阿律不禁又想起在昌御初见董骏钦。若不是他当时的“死缠烂打”,阿律也不会知道造生石。这么一算,那小子也有责任!

而一想到董骏钦,阿律心中又生出一股心酸。而后眼前忽然一亮,她瞧见一个人影在那儿晃,哦不不不,不是一个,是一群。

这群人干什么呢?

哎不对,我这儿到底是在哪里?

阿律试着清醒,可偏偏怎么都要清醒不了。左看右看,总是模模糊糊的。

不过,阿律慢慢发现这种模糊的感觉似曾相识。好像……好像……很久以前她刚刚醒来,不知自己是什么,不知自己在哪里时,目之所见也是这般。

不会是……又死了吧?

又?阿律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一个残魂何德何能,怎配得上“又死了”这三个字。即便她当初还在石生灵内,这石生灵也从未正真出世过。

不过思及石生灵,阿律的视线反而渐渐清晰起来。原来她还在某个人的记忆内,阿律看见石洞内外两波神仙正在打架。

原本山灵水秀的景已经被毁毁得直冒黑烟。

阿律移动眼珠,终于找到在不远处被瑟枭和御梦围攻的崇云。

突然阿律背后想起一个声音“你瞧,他最后还是决定杀了你。”

阿律不用回头都知道那是甯曦。

阿律“他是没办法。”

甯曦“他违背了他的誓言,你还为他说话?”

阿律冷哼一声“你不是还自称他的朋友,现在却挑拨离间?”

甯曦似乎没想到阿律会这么说,一时接不上话。

甯曦这一顿让阿律开始懂了,她再次进入造生石时拿走了封在长剑里的半个甯曦,而后她看见的就是甯曦的记忆,甚至现在也是。

所以此刻,那半个甯曦正在试图说服她,动摇她。

阿律“甯曦,我问你,你相信天命之说吗?”

甯曦顿了顿,道“信。”

阿律“既然相信,为何还要费尽心机?”

“我信,但是我不服!”甯曦终于走到阿律眼前,此时的他面色苍白,完全不是阿律在造生石内初见的神气模样,“天命不允,我便要改变它。”

阿律冷笑一声“你不觉得你这话说得很有问题吗?”

甯曦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阿律“何为天命?你以为不顺你意地便是天命,可你又怎么确定你的不服,你的因为不服而做的那些反抗就不是天命呢?

天命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强大。就像你当初暗中诱导魔族作恶,让所有神仙判定魔族罪无可恕必须铲除时,他们也以为那是天命。可到头来却发现,这不过是你的诡计。

说不定你的不服你的反抗才是天命。天意不让你如魔怔了一般,天命就是不让你所有的事。你……”

“你闭嘴!这世上,不会有我掌控不了的事。”甯曦打断阿律,朝她大吼,“我就是天命!”

阿律摇摇头“你就是天命?如果你就是天命,那你一直反抗的不服的岂不就是你自己?”

甯曦“你不用在这儿和我诡辩,只要我得了你的力量,得了造生石的力量,我就是天地,就是万古!届时什么天命,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阿律重重叹气“甯曦阿,你难道忘了,当初在刺堎,你自己都说这半块造生石必须毁掉吗?”

阿律跳脱的话题让甯曦又是一愣“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的存在!造生石危险,他和我那一半元灵相融多年,收回谈何容易,所以我只能毁掉。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找到了你。有了你,我就有可能留下那一半,甚至获得全部。”

阿律问到这儿时,对岸的崇云已经甩开瑟枭和御梦。他为星旭击退几个甯曦的手下后,径直飞到混沌石前。

他直接穿过甯曦,再次让阿律确定这是在甯曦的记忆中,是崇云封印混沌石的那段记忆。

现在再看崇云,阿律觉得董骏钦和崇云其实很不像。崇云虽然哀伤虽然难过,但眼里还是透着淡然,完全没有董骏钦那般纠结至死的表情。

她看着崇云抚摸着石头,听崇云低声说“我答应过你一定会带你去看看我说过的那些地方,我不会食言。”

甯曦“骗子!当时我已经全部进入石中,他想要杀我,就连石中灵一起伤。还好她出手太晚,我还来不及于石生灵完全相融。”

此时崇云身后已经一片焦土,星旭满身的血,瑟枭和御梦也被逼退。崇云以自己的血为媒介绕着混沌石画了一个巨大的圈。

阿律慢慢后退,看见混沌石闪着暗光,那是甯曦的颜色。当崇云完成一圈结界,突然对着自己胸口猛击一掌,接着一团不易认形的水色亮光从他胸口透出。

这大概就是崇云的元灵。离了元灵的崇云,他的肉身开始出现裂纹,像是被揉烂的纸,风一吹就会破碎。而脆弱的崇云猛地将他的元灵砸在地上。那团水光触到地面的瞬间,激起一个漩涡。漩涡很快把混沌石包裹起来。

阿律听见石头内传来石生灵的声音,他大叫着崇云,他说他看不到他了。但是阿律却看见漩涡内,崇云破碎的魂魄被混沌石统统吸入。

而后外头传来天崩地裂之声,御梦试图冲到石洞内将甯曦接走,但是他已经在石头内,而石头又被漩涡困着。最后她谁都没救出,而是被瑟枭带走。

那些来不及逃走的神仙和甯曦的手下很快被漩涡引来的漫天大水给吞没。一时,整个悬崖哀嚎一片。

山崩地裂,水流压断了悬崖,带着数千生灵还有混沌石洞一路下坠,坠到地上再坠入地缝。

甯曦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他似乎不承认这段记忆“不可能……甯曦当时不是自愿的,他是想连我和石生灵一同毁灭的,他不可能是为了和石生灵……不可能……不是……是你!”

甯曦指着阿律,眼里满是不可思议。这是阿律第一次看见“运筹帷幄”的甯曦露出这样的表情。

阿律不由自主地得意,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

甯曦“是你!是你!你妄想篡改我的记忆!”

阿律“甯曦,你留在混沌石的那半元灵听见的话,难道他没有告诉你吗?混沌石生的灵,是万古,一旦他出来,就会把这个天地打回原形。就算没有崇云,就算崇云当时没有阻挠你,那个被你激起欲念的石生灵也会吞没一切,包括你!

你不信?但你看看你现在,连一个没有元灵的残魂你都控制不了,你还想要拥有整个混沌之力?你能控制的住它吗?你该好好谢谢崇云!要不是他的阻挠,一旦你真的放出石生灵,哪儿还有你的事?”

甯曦这样自持甚高的神,最经不起的大约就是自己被否定。果然他听了这话,语气便开始不稳。

其实阿律不知道崇云当时是真的打算用自己的元灵魂魄永远陪着石生灵,让石生灵吞噬着他的魂魄去看一看他的记忆;亦或者他只是动了杀心准备一个都不留。

只是如果阿律选,她会选择前者,毕竟比起责任,阿律更相信崇云没有那个能力毁灭石生灵。

而且不止一个人暗示明示过崇云是个心软之人。面对石生灵,他既然一开始就选择隐瞒他的存在,为他找离开石头的法子,阿律想即便最后他别无他法,也段不会抛下石生灵。

这些想法,阿律每说,但因为现在共处一个空间内,甯曦多少感知了些。

他开始质问自己当年的一战,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漏看了什么。

而阿律看到甯曦露出难得的弱,心里生出一个念头。

晨阳要她去毁了造生石和甯曦多半是知道以凡胎之力奈何不了上古神石。可是阿律只有一部分魂魄,这部分魂魄还对石生灵有依恋,她不可能撼动石生灵的存在。而且她和石生灵分开那么久,说白了,她已经是另一个人。摧毁石生灵,也会摧毁他。

但是,现在她眼前有甯曦的一半元灵,而这个元灵正在动摇。若是她得了这一半元灵以及元灵蕴含的能量,情势说不定立马就不一样了。

阿律深吸一口气,吞噬元灵,这三百年她只对阿云做过。面对一个堕神,阿律只能不断暗示自己我是万古,万古可以吞没一切!



第二百一十六章 苏醒

阿云的元灵是她自己放弃的。阿律将其占为己有的过程非常平和,平和到有些理所应当。

但甯曦不同。即便只有一半,甯曦也不会放弃。一个总想着掌控别人的灵怎会轻易被别人掌控?

阿律已经改变了甯曦的记忆,可是他自己那份欲念却没那么容易动摇。他就像是所谓被仇恨蒙住眼的发狂者,没有这份欲念支撑他就活不下去似的。

感觉到自己手里那些能量慢慢被甯曦抽回去,阿律反倒想起了董骏钦。

她想起董骏钦问过她,如果找到了自己的元灵,入轮回得新生,她想做什么?

阿律当时几乎是没怎么想就回答他“这有什么好想的呀?做什么都行!只要是个正常人,做什么不行?”

现在想想,这个回答,有些可笑。

凡胎肉身不管做什么都有极限。或许有些人能突破,但几率小之又小。

但是看看甯曦,他是神仙,是凡胎眼里无所不能的神仙,是俗世之人都向往的神仙,可他也有极限。他得不到同族的认同,他过不了混沌石那关,他依然要藏匿他人体内来苟且偷生。

阿律忽然明白了,万古也好,天地也好,之所以超越不了控制不了,是因为他们包容着无限,包容着无数可能。而这些无限和可能就是每一粒尘埃,每一个灵。所以众神仙当初才会创造凡间,才会选择归虚,才会留下这个喧闹的世界不管不顾。

可就在此时,阿律穿过甯曦的眼睛,看见不远处一个背影挺拔的人,左右各站着两个孩子。那两个孩子生的白净,一个像男孩儿,一个像女孩儿,他们三个人手牵着手,笑盈盈地腾云于空中,穿过阳光飞去月下。

男人为两个孩子搭建了华丽的宫殿,给他们找来了好些灵做玩伴。宫殿里慢慢热闹起来,两个孩子和他们的朋友每日都很快乐。男人慢慢地不再出现在他们身边,他好像有些累了,大多时候更愿意呆在自己的小天地中沉睡。

可是突然有一日,天摇地动,整个宫殿剧烈震荡。男人被震醒,可当他来到外头时,一切都被灰暗笼罩着。那些灵在痛苦中被吞噬,那一对孩子也没能逃过。

男人由惊转怒,他张开双臂,散出一股力量,将一切灰暗驱散。可是当光再次照亮他眼前时,只剩一片灰白。

阿律感觉到甯曦的心一记抽痛,而后她再次看见一个人,左右各站着两个孩子,那两个孩子生的白净,只是一个面色严肃,一个面色冷漠。

原来这个人就是甯曦,那一对孩子就是阴阳神。

混沌生出的灰暗,不断重复摧毁着甯曦替二圣维护的世界,摧毁着他在意的一切。

阿律心想或许甯曦也是个可怜人。不如就在这个虚幻的世界,给甯曦创造一个他想要的世界。

于是趁甯曦停顿的片刻,阿律再次控制他的眼睛。断崖上的黑烟消失,洪水倒挂成瀑布,神仙回到天上挂着,瑟枭和御梦依然撑着船。裂开的地缝慢慢合实,四散的魔族再次化为一团灰烟被大地吞没。一切又是那么美好,美好得甯曦都开始晃神,这是他最初的生活,鸟语花香,灵友簇拥,欢歌笑语,美酒佳肴,没有冲突没有战乱没有灭亡。

甯曦的喉咙里发出一丝丝呜咽声,好像是激动又好像是感伤。

此时,屋内的董骏钦和穆擒风慢慢松手,他们看见原本要离开屋子的那些灵力和气息正在慢慢回归,它们主动涌入阿律体内,不再需要阵法将其圈禁起来。

帝彧站在一旁盯着阿律,良久才开口道“她要醒了。”

听到这句话,南琴松了一口气,低声呢喃道“终于,要醒了。”

可是他们没放松多久,门外就响起阿香的声音“少爷!卢大夫!霁月晕倒了!”

董骏钦布满血丝的眼睛微微睁大,暗叫不好,他们方才使的法术太过强劲,恐怕影响到了宋霁月。

大宝扶着他慢慢起来,卢大夫见他的样子并不放心“你已经五天没合眼了,姑娘那边还是我去吧。”

董骏钦摆摆手,搭着卢大夫的肩膀深吸一口气“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穆擒风“我也去。”

等三人暂时离开后,南琴看向帝彧,帝彧方才说那句“她要醒了”时,脸色并不好看。

南琴“帝彧,阿律会有什么问题吗?”

帝彧盯着阿律,叹气道“你应该也发现了吧,她方才是把甯曦的半个元灵召回来了。不仅是甯曦,还顺带把瑟枭以及御梦的元灵吞了。”

南琴不否认,甯曦的气息她再不熟悉,瑟枭的气息她还是认得的“你的意思是?”

帝彧“阿律可能是想用他们三的力量对抗石头里的石生灵。但是能召回甯曦,说明她的万古之力彻底觉醒了。也就是说也就是说”

南琴“石生灵也彻底觉醒了?”

帝彧点点头。

南琴“那难道没有办法留下阿律吗?”

帝彧“他们是一体的。不管现在他们是不是两个有不同意识的个体,他们的本质都是一体的。南琴,有些东西是没法分割的。”

帝彧这句话引得大宝嘲讽“是啊,他连我都离不开,又怎么有办法把阿律和石生灵彻底分开?”

帝彧“你闭嘴!”

南琴“所以,无论是阿律灭了石生灵,还是石生灵灭了阿律,最后的结果都是同归于尽?”

帝彧没有答话,也没有否认。

南琴“那不能像崇云那样封印石生灵吗?”

帝彧“你们的皇帝不会允许的。”

南琴“那就瞒着他啊!”

帝彧“你认为出了这些事后再隐瞒造生石的存在还会像以前那样简单吗?不谈当时只有崇云和星旭知道石生灵的存在,就算现在也只有我们几个知道,可是凡界生灵的数量远远大于当时神仙的数量。把造生石留着随时都有被翻出来的危险。”

帝彧的道理,南琴很明白。可也因为明白,心里止不住失望“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帝彧“这世上有些事早来晚来总归回来,你想阻止它,那就是逆天。逆天是要遭报应的。就像甯曦,就像皇甫砾就像我。我们现在只能奢求阿律自己知道这件事后能以大局为重。”

大宝“听听你说的什么话,真不要脸!什么大局为重,我看你就是想减少自己的负罪感!”

大宝的反驳换来帝彧的一拳“腐肉不割全身烂,你跟着你家少爷这么久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大宝挨了拳头,可嘴上还是不饶人“阿律哪算腐肉,她最多就是个病灶!我们少爷常说,凡胎肉身处处都可能成为病灶,但是发不发病,还得看个人!要不是你们非得搞这么多事情,说不定阿律能鬼飘鬼飘的,飘到天荒地老。”

帝彧“鬼飘鬼飘听听你说的什么鬼话!我警告你,你不能告诉你家少爷阿律必死无疑这件事!”

大宝“我家少爷又不是傻,用得着我说?”

这点,南琴倒是也同意大宝“是啊,董骏钦早晚会自己发现。”

帝彧“是,我知道。可是一旦他发现这件事,他肯定谁都不信,只会觉得我们要害死阿律。你看他前几天那个样子,和疯魔也差不了多少了。他要是不知道,我们说不定还能团结一下,垂死挣扎一番。”

帝彧话锋突变,大宝疑惑道“咦,你怎么突然想通了?”

帝彧“什么叫突然想通,我一直想的很通。当初石生灵的存在能瞒住众神这么久,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很多事情是我们眼界不可达的,谁都没想过混沌石会生灵。如今我们有限的眼界看到的是同归于尽,但不代表真的只能这样。或许有别的办法。”

帝彧都这么说,南琴心里的希望死灰复燃“比如呢?”

帝彧“我不知道”

南琴

就在屋里一片尴尬时,沉睡多时的阿律突然开口“或许崇云知道。”



第二百一十七章 争吵

大约是太久没听到阿律的声音,南琴和大宝帝彧都被活生生吓得后退一步。

南琴“阿律,你的声音?”

哦,看来不是因为太久没听……而是声音大变。

阿律清清嗓顺顺气,再次开口“这次我又进去多久?”

阿律的声音还是很怪异,也不是变了调,就是这声音听着不是某张嘴里发出来的,而是从四面八方传来。

阿律也听见自己的回声,确实与之前不同。大约是吞了半个甯曦还有御梦与瑟枭的残渣,影响到自己的身体。

但这都不要紧,重要的是她在吞噬这半个甯曦时想到了一件事。

当初的混沌石里蕴含着怎样的能量,众神仙都是心知肚明的。他们敢只派崇云一人去毁石,说明这石头里的力量并非大到不可控,而且这石头也不是毁不掉。

所以真正不可控的其实是石生灵,是这个灵的意识。他身怀异力却又是那么懵懂无知,这才是最可怕的。

或许崇云在知道石生灵存在时并未意识到这点,所以他才放任他暗自成长;可如果崇云一直都知道呢?

他不告诉别人石生灵的存在,很可能是他找到了让石生灵出石但又不会毁了天地的线索。

南琴“不对吧,你在石头里明明看见听见星旭和崇云说石生灵必须毁掉。”

阿律“这就是矛盾所在。如果石生灵真的那么天下无敌必须毁掉,那崇云不可能继续瞒着所有神仙直到自己牺牲,他再心软也不至于分不清一个灵与成千上万的灵,孰轻孰重吧?

而且石生灵这样的能量,崇云根本毁不掉。

我之所以会在石生灵体内看见这样一段,唯一的可能是当时甯曦做了什么手脚,让石生灵误以为崇云要灭了他。一个想生,一个却不让你生,他加重了石生灵的欲念和戾气,他以为这样,这份力量就能为他所用。”

阿律于造生石內的所见所闻,南琴只听她说了个大概,具体如何,南琴并不清楚。但是阿律自己似乎已经想明白了。

南琴“那你打算怎么做?崇云已经灰飞烟灭了,星旭也死了,知道当时事情经过的恐怕都没有了。”

阿律摇摇头“有。我知道一个地方能看到当时发生的事情,而且比问任何一个人都要来的准确。”

南琴疑惑,不是找人问而是去一个地方?

此时帝彧也想到了什么“你说的是巫山幽冥的神镜?”

阿律点点头。

南琴恍然大悟“那块镜子能照出人的前世今生……也就是能照出一个灵所经历的一切?!”

阿律现在有了一半的甯曦,即便一半不够,她还有瑟枭还有御梦。

阿律“我就不信我看不到事实!南琴,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

南琴虽然赞成这个提议,但是现在就走是不是太快了?可不等她说话,帝彧已经兴冲冲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阿律也一掀被子试图离开,但一步都没踏稳就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南琴立马上去扶“你才刚醒,幽冥那块镜子又不会跑,缓两日再去吧!”

阿律撑着南琴站起身,边道“不行,石生灵已经觉醒了,再缓,怕是直接缓到天荒地老,我……”

阿律焦急的言语忽然停止,南琴感到她呼吸不太对,侧眸一看,发现她正诧异地盯着什么也没有的地面“怎么了?不舒服?快坐下。”

“我……”阿律试着挪动自己的脚,可是半响都没有反应,“我感觉不到我的脚。”

南琴捏了捏她的脚,确实没反应。

这时,帝彧也折回来“差点忘了你才刚醒。董骏钦救你出来时你都快死了,现在醒来,身体知觉肯定还需要一阵子才能恢复。”

“不是……”阿律不是第一次操控身体,她觉得这不像是知觉没恢复。

就在这时,房门口响起一个熟悉声音“刚醒就想出去?你还以为自己亡灵永生呢?”

董骏钦已经站在屋外很久了。

宋霁月突然晕倒,他们过去一看,果然是受到法术的殃及,好不容易帮她缓过来,就听到大宝心音告诉他阿律睁眼了。

原本是满心欢喜地过去,可是一到门口就听她在那里滔滔不绝地分析。她的语气那叫一个冷静理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和石生灵没什么关系,不过是倒霉摊上了这事而已。

董骏钦当即封了整个屋子,谁去幽冥都可以,唯独她不行。不仅今天不行,明天也不行。

阿律脚不好使,但眼睛还没瞎,她看得出董骏钦心情不好,特别是那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她时,和甯曦有点像。

她讪讪笑道“哟,董骏钦,多谢你救了我!”

董骏钦“不客气。”

好吧,董骏钦又开始阴阳怪气了。

大宝看见董骏钦的样子,知道他离爆发不远,赶紧拉拉帝彧和南琴,示意他们先出去。

等人一走,门一关,阿律的心也开始噗通噗通跳起来,好像做错事被发现一样。

唉不对阿,我做错了什么?没有吧!

但阿律还是一副讨好的表情指指自己的脚道“那个董骏钦,你救人救到底,能帮我看看我的脚,它们好像……”

董骏钦眼珠往下一瞟,冷冷道“废了。”

“啊?”废了?阿律不太适应这个说法。

董骏钦走近疑惑的阿律,蹲下身,手指间无中生有出现一根针,并当着阿律的面扎下去,

阿律看见董骏钦往银针内灌入灵力,灵力顺针进入她的脚。脚上皮肤重新出现血色,但奇怪的是阿律还是毫无感觉,好像这双脚根本就是长在别人身上似的。

“怎么……怎么会……这样……”阿律有种不好的预感。

董骏钦“你的能量已经控制不到脚了,应该说是小腿肚以下都不行。”

阿律慌极反笑“怎么可能,我……我是魂魄阿,我还吞了好几个元灵,我只要附身就能控制。”

董骏钦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着她“你是想继续瞒我,还是你真的不知道?”

“我……”阿律知道董骏钦会生气,打从她在地宫听到心音却没有实话实说起,她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可是现在真的看着皱眉的董骏钦,阿律准备好的说辞竟是一句都记不得。

突然哑巴的阿律,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皱着张脸,我了半天也没说出句话。

董骏钦摇摇头,做到她身边,拉着她,耐心道“你从石头里出来时受了很重的伤,魂魄全被震散了,我好不容易找回来一点,好不容易把你唤醒,你就安安心心在这里养着,不要到处乱跑。”

阿律盯了他一会儿,还是想着那双脚“那脚怎么回事?”

董骏钦“石生灵吞噬了你原本残魂的一部分……或者说你有部分能量被石生灵招回去了。所以现在你就是吞了一百个元灵,也还是丢了那部分能量。”

阿律“那……”

一个那字后,阿律感觉自己被雷劈了。

那岂不是意味着,石生灵随时随地都能吞没她?今天是脚,明天就是腿,然后是躯干,手臂,脖子,最后连脑袋……

阿律鬼飘了很多年,按理说应该更习惯这种没有肉身知觉的状态。但事实上,在她比较清晰的记忆里,自己一直是在某个肉身中的。

而且从她知道自己和造生石的关系,到她从石头中逃出这段期间,阿律并没有对石生灵有过多的感想。大多数时候她还是像以前一样,把自己当成那个旁观者。

可是现在,当她发现自己被石生灵剥夺了对肉身的知觉后,一种恐惧慢慢爬上她的心头。

董骏钦感觉到阿律在发抖,他抱住她,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安慰道“阿律,我答应你,不管你有什么想尝试想调查,我一定都帮你去做。但是你千万千万不要再自己一个人行动,也别自己一个人想事情不告诉我。所以,你能不能答应我,短时期内不要离开这里,好吗?”

阿律明白董骏钦对她的关心,但是她本人关心的根本不是这个。

阿律推开董骏钦“好,我不单独行动,那你带我去。用全域门阵,你能带我去巫山。”

董骏钦再吸一口气“我刚才说了,你不能离开这里。”

“再不去就来不及了!”阿律突然大喊起来,“石生灵已经觉醒,现在只是一双脚,明日可能就是整个下半身,要是我们不能赶在他破石之前找到法子,我会消失的!”

董骏钦“所以你才更不能离开这间屋子!一旦你踏出这里,就算石生灵没有反应,晨阳也会警惕,要是你出了城,他更会以为你要逃跑,到时候直接把你抓回地宫,你只会消失得更快!”

阿律“那不是有你吗?董骏钦,你刚才还说要帮我的。”

董骏钦“阿律,你的残魂散了,我现在能帮你找回一部分,但是我没办法让它们完全回到你的身体里!你明不明白,出了这间屋,就是出了我给你设的聚魂阵!”

董骏钦原本不想讲的那么明白,毕竟这不是做什么好话,就算阿律是鬼,就算她心大,面对这种事董骏钦还是担心她会被吓到。

而这一次,也是阿律头一次,真的被吓到。

沉默良久,门外偷听的大宝看帝彧和南琴,还有穆擒风以及董家一干人,各自都有不同的惊讶表情,他下意识想敲门,想让大家一起进去集思广益。

可是他手刚抬起来,就听到董骏钦丢来一句“出去!”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慢慢远去,阿律这才开口“要想用巫山幽冥的镜子看当时的事情,必须要有一个元灵。甯曦,瑟枭,御梦,我有两个半。可是我现在没法把他们分出来,只能亲自去。”

董骏钦“那就别去了,再想别的办法。”

阿律“董骏钦!你这么厉害,这个聚魂阵就不能跟着我走吗?或者……宋姑娘体内不是也有个阵,你就给我做一个和她一样的不就好了?”

“我做不到!”董骏钦蹭的一下站起身,眼睛不知道是因为缺觉还是别的,越来越红,“阿律,你不是霁月,那些阵法聚不住你的残魂。而且这一路过去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任何突发的事情都有可能破了聚魂阵。而且只有你在这里,让石生灵感觉到你没有远离,我们才有时间想法子。”

董骏钦不解释还好,一解释阿律便有些崩溃“那你干脆把我送去地宫和他面对面得了!这不是更安全吗!”

提到面对面,董骏钦又想到阿律吐血的样子。他痛苦地闭上眼道“所以夏侯府造反那天,你就不该瞒我!你知道自己和石生灵的关系的时候,你也不该瞒我!”

董骏钦不是想责怪她,只是希望阿律能相信他。

但是阿律却不是这么想,她又生气又心慌,低吼道“你要我怎么告诉你!你要我告诉你什么?告诉你我就是那个会毁天灭地的石生灵的一部分,还是告诉你我要想真正活下来就得吸干千万生灵?我当时怎会知道是这样!我怎么会知道……我只是……我只是怕你瞎担心……我只是怕你为难……我怕你不肯帮晨阳……我……我怕我会失控……我只是想知道我到底从哪里来……”

董骏钦第一次看见阿律掉眼泪,原本强硬的态度一下就被击碎。他重新坐到床边,抱着胡言乱语的阿律不断道歉不断安慰。

可阿律却是还是陷进自己的恐惧,哭个不停。

她以前不懂凡界生灵为何如此恐惧死亡,更不懂那些已死之人为何不愿投胎。明明死亡可能是解脱,明明死亡之后还有下一轮。

但此刻阿律是真的懂了。死亡确实不是结束,但生才是一切的开始。如果从没真正活过,谈何结束谈何开始。

更何况,有些事一旦开始,就不会想结束。即便有下一世,可下一世会抹去上一世的记忆,对于凡胎来说,这就是结束。

就像阿律和石生灵,她知道石生灵吞了她只是找回自己的一部分魂魄,她的残魂依然在世间运作。但是这部分魂魄作为阿律时发生过的一些,感受到的一切,都会被抹去。

她会陷入灰暗,她会失去意识,她会像灰飞烟灭一般彻底消失。

而这不就是死了吗?



第二百一十八章 墨池 上

阿律最后还是被董骏钦关在屋子里一夜。任凭她怎么呼天喊地或是打砸拆掀,董骏钦的结界就是岿然不动,而且别说走出去了,阿律只是靠近门窗就会被弹回来。

而屋外的人,他们能进出无阻,可不知道是真的认同董骏钦的做法还是被恐吓了,竟然没一个人出来帮帮她。

阿律心里气啊,气到都没空难过害怕了。

好不容易帝彧来了,阿律一把抓住他“帝彧,你好歹是神,南琴和穆擒风破不了他的阵,你总可以吧?”

帝彧倒是有些犹豫的,但是他后背那位可是一心向主的人。

大宝“阿律姑娘,我要是你就不闹了,少爷这么可靠又好心的人,肯定不会害你就是了。”

“哈!”阿律大笑一声“他不会害我?他不会害我!大宝我问你,这一摊破事最初是怎么开始的?”

大宝想了想,慢慢露出尴尬的笑脸“阿律姑娘,万般皆是命!”

阿律“命你个大头鬼,你和我说命?你知道我是谁吗?帝彧!你赶快帮我出去吧,你难道不想去幽冥看看当年的事?”

帝彧“额……其实……”

“不许其实!”阿律凶狠地指着帝彧,“放我出去!”

帝彧按下她的手道“其实,我现在的灵力已经……”

大宝“阿律姑娘,他的灵力所剩不多。还得留着最后对付石生灵。你……”

大宝话到一半,阿律失望地跌坐到椅子上。

大宝“阿律姑娘,我劝你还是先安心休养几天。虽说对付石生灵是很急,但是你要是在找到对付石生灵的法子前就把自己折腾散了,那不就是就是那个怎么说来着?”

“本末倒置。”大宝卡住时,外头传来董骏钦的声音,“一大早起来就想往外跑,你是真不怕死。”

董骏钦今日一早就应召入宫。此时一身深衣的他,比昨天夜里疲惫的样子多了一些“凶狠”。阿律脑中不禁冒出“物是人非”这么几个字。

遥想当初她刚认识的董骏钦时,他完全就不是这样严肃的人也不对,当初他就是死缠烂打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只是如今懒得做脸面功夫罢了。

看穿董骏钦的本质后,阿律闷着气坐回凳子上。

见到结界阵施法者回来了,大家默默退开。阿律心道真是一群胆小鬼。还好董骏钦不想要什么权势,否则很可能步夏侯家的后尘。

阿律在心里把董骏钦里里外外编排了一遍,董骏钦瞧她那样子大概也猜到她在想什么。

可是正如他所说,事到如今,保住阿律才是正事,其他的都可以妥协。

今日,晨阳召见他,除了了解阿律的现状之外,也是想和他商讨下一步要怎么做。他们去了地宫,地宫内造生石周围的能量越来越强劲,虽说现在有阵法压着,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晨阳的意思,造生石留不留可以再说,但石生灵一定要除。

董骏钦明白晨阳的顾忌,造生石内的石生灵吞了最会诱导人心的甯曦,这让如今的石生灵深陷在出石的执念中。就算他们召集天下高手,让他出石而不毁天灭地,但谁都不能保证石生灵的本心。

晨阳也知道董骏钦的顾虑,他不想阿律牺牲,至少现在不想。一方面阿律是现在唯一有能力牵制石生灵的人;另一方面,她死了对石生灵的影响可能也不大。

两相比较下来,晨阳决定暂时让董骏钦主导这件事。

董骏钦好不容易拿回一点主动权,可晨阳下一句就是“你说的那个幽冥神镜,我也听说过。我记得华安掌门说过,这面镜子是源自神界的什么东西,只要灵力足够就能看尽天下事。不过具体是什么我不太清楚。只是按照这种说法。我想这个源头之物,它或许不一定要阿律亲自到场。”

董骏钦听言,脑子里出现一些模糊的记忆,好像小时候在天书楼偷的某本书上也提到过这么个东西。不过董骏钦看向正对着他微笑的晨阳,心里无奈,什么主动权,根本就是晨阳在引导他说的好话,他还是想让自己替他奔波。

不过不悦归不悦,晨阳最终能撤了对董家的监视,结束长达四个多月的随召令,这确实是好事。

这不,董骏钦满心欢喜地回家,想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也想着阿律终于能顺理成章在家休养。可是一走到院子,人还没看见就听见她夸张的声音,说着那些不待见他的话。

其实有时候想想,董骏钦真不懂自己到底为什么这么在意阿律。从他们一开始认识,阿律就对他有敌意,不说处处对着干吧,但也总不领他的情。即便阿律多次冒死相帮,那也是出于她当时残魂的状态是什么都不怕,还要就是积点阴德好投胎的目的。

哎,可是能怎么办呢?

董骏钦踏进屋子,叫来穆擒风他们。他转述了晨阳的话,而后向帝彧投去询问的眼神。

帝彧看见这眼神立马知道晨阳所言的为何物“确实有这么一个东西,我们管它叫墨池。是连接天界和地界的一潭水。它靠灵力能量驱动,有多大能量就能看多少过往。而且非常准确不参杂任何感情因素。”

穆擒风一听便来了劲“在哪里?”

帝彧“天界。”

南琴“那我们能去吗?”

帝彧叹气“现在连我都进不了天界,你们又怎么可能去?”

董骏钦“既然是连接天界和地界,天界有一潭,那地界有吗?”

帝彧“有是有,但是三界分离神族归虚前把两个墨池都废了。”

南琴汗颜“你们神仙到底什么毛病?不是毁这儿就是废那儿的,而且要毁也不毁干净,留点尾巴让别人替你们擦屎。”

这大概是南琴活到现在讲的最粗鲁的一句话,原本压抑的气氛一下子被打破,就连穆擒风都忍不住笑出声。

帝彧听着不爽,心里更想直言,他们人族才是神仙拉的屎,屁事一大堆。可惜这话不能明说。

董骏钦品了品帝彧这话,认为还有希望“既然华安掌门能知道,天青也有记载,那这个墨池的遗址一定能找的到。帝彧你有办法吗?”

帝彧想了想“阎王爷那边不一定。南宫律去了鬼市回音说现在鬼族的审查异常严格,但凡不是要投胎的鬼都不能越过桥。他那边怕一时半会儿突破不了不过巫山那边也不一定,姬舞和那条龙和我不对盘,而且他们也是后生之神,不一定知道墨池的下落”

阿律听了半天,董骏钦带回来的办法根本行不通“还是我直接”

董骏钦一听这个开头,立马给帝彧甩去一个眼神,很可惜帝彧没接到。但是没关系,大宝懂事,他立马道“一不一定的,去试试就知道了嘛!”

帝彧想想也有道理,也就顺应点头。

南琴“不如我和穆擒风与大宝帝彧一道去试一试?阿律,你就安心在这里等我们消息。”

“安心?”阿律苦笑,“我怎么安心?我的命现在要靠你们试一试,我怎么能安心啊?就算”

阿律原本只是心慌委屈害怕,并不是在怪罪谁。但是董骏钦却突然打断她“阿律,当初甯曦和夏侯府就是因为不放心不安心才生出的这些事端。”

阿律听言顿祝,等她理深刻解了董骏钦的意思后,瞬间火冒三丈“董骏钦,你什么意思!”

阿律感觉到一股燥热的能量只往自己脑子里冲,原本感觉不到的脚突然有了力气。她噌的一下站起来,手中无寸铁,却凝聚了一股灵力,化成边角料的样子。

一旁的四人看到这幕都惊呆了,因为阿律此刻的样子真的有点不大对劲,真的有点像甯曦和夏侯太师发疯时的样子。

可是董骏钦却淡定地坐在那里与她对视,直到门外传来碗碟破碎的声音。

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送饭的阿香摔倒了。李叔正好路过,赶紧去扶她,然而阿香却是一副喘不上气的样子。

李叔受惊,向董骏钦求救。而阿律也意识到了什么,手里的力猛地散开,而阿香也终于能喘气了。

阿律再次跌回凳子上,双目失神,愣愣地望着阿香。看她慢慢缓过劲,看她和李叔满脸疑惑,再看卢大夫跑出来为阿香搭脉示意她没事,最后当阿香和李叔转身,卢大夫给屋里的人留下一个复杂的眼神,

屋内的气氛再次压抑,没人敢说话,也没人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阿律自己开口“好,我留在这里。但是我想知道你们的动向,你有办法吗?”

阿律这个“你”指的自然是董骏钦。

看着阿律这副自疑自惧的样子,董骏钦自然不好受;但是她能“安分”下来,却是好事“可以,追魂术能看到被追魂的人的一举一动。”

阿律“那有劳了。”

三人陪阿律吃了午膳后便速速出发前往巫山。董骏钦去为宋霁月调息,其他人也是各有各忙。阿律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回想方才她只因一句话就失控,抽取了阿香的能量,这样的自己着实太可怕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墨池 中

董骏钦答应阿律让她看着南琴一行人的一举一动,他在屋里给阿律画了一个圈,结果看见的全是南琴和穆擒风在“打情骂俏”。

经过上次差点误杀阿香,阿律已经知道自己现在最忌讳的就是情绪起伏。可是这两个人“你就给我看这个?”

董骏钦这几日,日日在家,除了到点去见董父,到点去看一下宋霁月,其余时候若无大事,他便坐镇在阿律这儿额其实这原本就是他的卧房。

董骏钦扶额,他也没想到,说好去巫山,结果三个人手牵手先去了洛州花楼享受了一把“他们大概是想先找南宫律。”

果然,南宫律很快出现在追魂术中。

阿律撑着脑袋看他们四个吃吃喝喝,心里着实不痛快“董骏钦,我觉得我现在就像个深宫怨妇。”

“噗!”董骏钦这一口茶烫的要命,烫的他直接吐回杯子。

阿律再一次叹气,歪着脑袋继续问“你这个追魂术被追魂的人会知道我们正在看着他们吗?”

董骏钦整清理好衣领,摇摇头“追魂术不容易察觉,而且只有修为强大之人才能看见被追魂者的一举一动。”

阿律“董骏钦,你这是在自夸吗?”

董骏钦笑笑不说话,继续看那四人。只听南宫律从鬼市带回来的消息,十殿阎罗得知了造生石和石生灵的事情,不仅没有想帮忙的意思,反而是准备关闭地界。

“关闭地界是什么意思?”这句话让董骏钦颇为疑惑。

可阿律听了,这情绪又开始反复“关闭地界,就是让现在的地界和现在的天界一样,彻底脱离凡界。“

董骏钦“和天界一样?那鬼魂怎么办?”

阿律“困在凡界,直至灰飞烟灭。”

“什么?!”董骏钦没想到他们敬重或是畏惧的阎罗王竟会想出如此办法,“难道关闭地界,就能逃过石生灵?”

阿律“逃不逃的过谁也不知道,但是影响肯定会削弱。“

董骏钦皱眉叹息“恐怕阎罗王早想这么做了吧。三界三界,可是这三界之中已无人能去到天界;凡界出了任何事情,天界的神仙也不曾下凡过。连天界都不管,地界怕也早就不想管了。”

董骏钦这么一说,阿律的心绪倒又慢慢静了下来“也是,如果石生灵注定势不可挡,那现在关闭地界,保留一部分灵。待将来时机成熟,再与凡界连通,放那些灵出来。也算是保住现世的一些生灵了。”

虽说这是明大义明事理的言语,但董骏钦听着却格外紧张,紧张得他几乎要把阿律盯穿。

阿律“董骏钦,你又干嘛?我说的不对吗?你难道不该夸我识大体吗?”

董骏钦收回目光,转而抓住阿律的手“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真的没办法,真的没办法,你会不会“

“董骏钦。”阿律冷漠地抽回自己的手,“说有法子的是你,说没办法的也是你,你当你谁啊。”

阿律甩给董骏钦一个大白眼,可董骏钦还是有些不放心。果然,阿律下一句就道“要是真没办法,那就没办法呗。我能怎么样?”

董骏钦叹气,她果然是这么想的。

这世间,大多都是自己想才会终成真,阿律看的太开,或者说是太不在意,他怕危急关头她会放弃自救。

正在二人各怀心思时,圈内的三人已经离开洛州,以门阵进入巫山山谷深处。

若南宫律方才那句话只是听说而已,那现在就便实实在在地看到了。

原本安静到荒凉的巫山山谷,此刻是漫天青蓝光点。

董骏钦追魂术看的不真切,但是帝彧明言“沉睡在七合谷内的亡灵已经苏醒。看来这边也快了。”

南琴和穆擒风看见这些半透明的亡灵正一个个排好队向他们之前造访过的幽冥大殿去。这般整齐,真的像一支军队。

穆擒风知道董骏钦和阿律在看着,于是他道“阿骏,你不让阿律亲自来是对的。如果发生什么意外刺激她失控,那里一片亡灵恐怕都会被她控制吸收。少说也有几万个了,到时候我们可能先得对付她。”

阿律心里不服,但面上还是屏住不说话。

巫山三人飞过乌泱泱的亡灵,可到了幽冥大殿门口却被亡灵守卫挡了出去。

南琴急得大叫刀刀,但这些亡灵似乎已经死了很久,他们不理会南琴,虚幻的脸上也是没有表情,更不会因为这三个人停住脚步,当然也不会让他们进去。

南琴在外头嚎了半天,刀刀终于堵着他早就不存在的耳朵出来。

刀刀虽然也死了,但他还是有肉身的……至少有骨头架子。比起那些亡灵,五感强得多。

“别喊了,别喊了。”干尸刀刀拍拍南琴,“你在地界是喊不破天的!”

南琴抓住刀刀“我们要去见你的姬舞大人。”

刀刀狐疑地看向三人“你们要干什么?没看见我们忙着吗?而且现在这么多亡灵要过镜,姬舞大人是不会出现的。”

帝彧“刀刀,你们这里的亡灵忽然过镜是不是在为关闭地界做准备?”

既然被发现了,刀刀也不藏着噎着,直截了当道“关闭地界势在必行,你们不用白费力气了。特别是帝彧你,你们天神早在千年前就关闭了天界,你最没资格阻止我们关闭地界。”

帝彧“你误会了,我不是要阻止你们。只是想在地界关闭前找一样东西。”

“东西?”刀刀不解,“地界有什么东西是你不知道的?”

帝彧“墨池。我记得最初划分天地时,二圣建了墨池作为二界的连接。天界那池我们已无迹可寻,所以想来找找地界那池。”

“墨池……”刀刀重复了几遍,随即摇摇头,“……墨池……”

帝彧看他疑惑的样子“莫非你不知道墨池?”

刀刀摇摇头,他并不是不知道墨池,相反正是因为知道才觉得帝彧这问题问的奇怪“你们不是去过了吗?怎么还问?”

三人“去过?我们什么时候去过墨池了?”

刀刀指着穆擒风的剑“你这把剑不就是墨池里头拔出来的锈剑锻造的?”

三人不约而同地张嘴“这……这是魔城龙血池里……”

龙血池……墨池……

他们恍然想起,当初找到这把剑时,它确实插在一潭红到发黑的血池里。

穆擒风再次和刀刀确认这墨池就是龙血池,随后当机立断道“走,我带你们去魔城。”

“哎,不行!”刀刀一听他们要去魔城,立马挡在他们身前,而一直安静排队的亡灵也突然齐刷刷转过身愣愣地望着他们,或者说是围住他们,“关闭地界之事,魔族还不知晓。你们不可以过去。”

穆擒风“为什么瞒着魔族?”

刀刀“三界彻底分离之后,除了凡界,其他二界的生灵都会陷入沉眠或者归虚。这对于魔族来说,相当于是……”

三人立马意会,穆擒风立刻表态“我们不会告诉魔城魔族。”

刀刀啧啧两声“不是我不相信你们,只是以防万一,你们就是不能过去。”

刀刀有他的理由,但三人也有自己的坚持。他们纷纷握住武器,似乎在警告刀刀,要是不让他们过镜,他们就只好硬闯。

刀刀感觉到了威胁,召唤一旁的亡灵目露凶光。

可幽冥大殿内忽然传来一个空灵的声音“让他们过去。”

刀刀听音一愣,随后不可置信地回身道“姬舞大人!万一魔族知道此事……”

姬舞“刀刀,让他们过去。”

刀刀“可是……”

姬舞“刀刀,我们是阴阳神之后,人族又是阴阳神创造的,这样一算我们和他们也是同族。即便那位姑娘是魔,我想她暂时也站在我们这一边的。我愿意赌他们一次,放他们过去吧。”

三人没想到反而是姬舞愿意帮他们,特别是帝彧。

过镜时,帝彧朝一片黑暗的镜子鞠躬,算是感谢。可惜姬舞现在无法成形,也不知道她是否看得到。

但是过镜后,刀刀万分不解“大人,为何你确定他们不会……”

姬舞“我看到了,我在镜中看到了。”

“看到?”刀刀想了想,只有将死之人在神镜面前,神镜才能看见其前世今生。刀刀诧异,“您的意思,他们要死了?”

姬舞默声半响,等三人走远后才道“但凭天命吧。”



第二百二十章 墨池 下

三人进入虚无之境后,穆擒风原想以全域门阵进入魔城葬龙山。

但是守卫的龙一早堵在那儿,三人是进不能前,退不能后。

此时京郊董家宅内,董骏钦被董父叫走。阿律一个人在屋里看着他们三和龙缠斗,原本还会怒骂几句,可是骂到一半,宋霁月的身影出现在窗外,阿律立马闭嘴,心想千万要冷静,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万一不小心上了宋姑娘,那可是瞬息就没命的主。

宋霁月今日感觉身体好多了。她晕倒前听到外头突然喧闹便顺着声音去了董骏钦的院子。可是匆匆一瞥,便见他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回来,而后就关闭门窗布阵施法。宋霁月直觉那人是阿律姑娘,可阿律姑娘是个鬼,又怎会伤成这样?宋霁月焦急,然她也只能干着急。

新来的婢女小厮将她劝回自己屋里。可谁知急着急着,她把自己急晕了。好在她醒来后阿香说阿律姑娘已经缓过来了,只是她需要静养,不能出屋子,所以董骏钦这几日亲自守。

原本想去探病,可是这几日她一直身虚,卢大夫也不让她靠近阿律。所幸今日她终于得允出屋,而阿律那边听说也好多了,所以宋霁月早早托卢大夫准备了一些小点去看望阿律。

阿律知道宋霁月的来意后,心里的同情顿时泛滥成灾。

被董骏钦监禁的这几日,她算是深刻体会了宋霁月这些年究竟是过的什么日子了。

宋霁月在旁听着阿律抱怨这儿抱怨那儿,不由轻笑“若真比起来,恐怕阿律姑娘比我可怜一些。”

“哈?”阿律没想到宋霁月会这么想,“我这才几天就受不了,你都几年……不,十几年了,你还觉得我更惨?”

宋霁月“阿律姑娘,你会受不了是因为你曾经自由过。但是我从小就是这样的,所以对外面的世界也只是好奇,我并没有比较。更何况,我的身体就像是飞蛾,若真的追求自由,那便是飞蛾扑火。”

阿律想想也是“但……我听董骏钦说你的失魂症正在好转。说不定很快就不是飞蛾了,而是蝴蝶。”

宋霁月瞧着阿律惨败的脸上露出的灿烂笑脸,不由一笑“那便承你吉言了。”

宋霁月来时,阿律暂时关闭了董骏钦的圈,免得她看见虚无之境的画面受到什么不好的影响。

可阿律大约是闷坏了,拉着宋霁月瞎聊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卢大夫喊人服药才想起南琴三人的事儿。

董骏钦回屋后,无奈摇头“你那天阵紧张石生灵的事,我以为你这心是长好了呢。谁知,才过几天……”

阿律不服“你不都说我现在魂魄分散嘛?心性不定也很正常。再说了,还是你说的,有些事……额……阿香在烧什么好吃的?好香啊!”

董骏钦的脸色让阿律不敢接着往下说,倒不是怕他会封了自己的嘴,而是怕他生闷气把自己憋死。

阿律“好了好了,你爹找你什么事?和我有关吗?”

董骏钦点点头“我爹和我商量,等这件事情了结后,我们就搬离京郊,回老家去。到时候开个药房也好,医馆也好。”

“真的假的?”阿律知道董父一直希望董骏钦能在官场上有番作为,没想到现在居然主动提出隐退,“你爹这是经历风浪后,想通了?”

董骏钦耸耸肩“或许吧。不过……阿律,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你愿意还同我一道吗?”

阿律觉得董骏钦问这个问题时,眼神有些怪。嗯,也不是怪,就是和以前任何时候都不太一样。

“一道是……要我……留下来……给你搭把手?”阿律反问,“哦,也对。如果事情解决了,我又还活着,确实可以帮你照顾宋姑娘!”

董骏钦……

董骏钦“不关霁月的事。我是问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阿律更奇怪了“我们现在不已经在一起吗?”

董骏钦左眉一沉,满脸无奈“阿律,你以前硕你想投胎做人,你可有细细想过成为人后要做什么事吗?”

阿律“做什么事……这个其实也轮不到我想吧。如果真的投胎,你也知道的,有生死簿,又有天命安排着呢,到时候我就跟着命运的指引走呗。”

董骏钦“好吧,我换个问法。你有没有想过做人之后,是想修仙?或者像我这样修医,或者经商?为官?”

董骏钦这么问,阿律就明白多了,原来是在问她是否胸有大志!

不过很可惜,没有!

说来也好笑,阿律以前这么想投胎做人,可偏偏从没考虑过成了人之后要做什么。

今日他再这么一问,阿律开始反思。一个人存在在世界上,确实应该有点志向,有点奔头什么的吧?不然为人岂不是很没意义?岂不是就和鬼魂一样?

阿律想了半天,忽然道“要不我就修仙吧……感觉修仙和我之前几百年的生活也差不大多。而且,到时候还能找你……”

对了!董骏钦现在已经是半仙的修为了!若是能挨过这一劫,他就是得道成仙啊!

阿律心中暗喜“对,就修仙。到时候,你带我!”

董骏钦……

董骏钦觉着有些事阿律一时半会儿是想不明白的。看来这个法子并不能激起她的求生欲念。

罢了罢了。

两人扯了一会儿,南琴三人已经顺利进入葬龙山内。

穆擒风得了那把剑,这次再入龙血池可谓是一帆风顺。

一个魔,一个半魔,还要一个堕神,三人很快便杀退那些污糟气,找到那片红的发黑地血池子。

董骏钦的追魂术看得不清晰,只能依稀瞧见,帝彧忽然平着悬在半空,而后血池子掀起一股接着一股的血浪。

这最后一浪将岸边的帝彧卷了进去。亏的有南琴的金蛇圈主他。

二人废了一番力气将帝彧拉出来。可是大宝已经神志不清,而帝彧更是气竭之兆。

董骏钦和阿律不禁起身靠近,可惜他们没法实实在在到达三人身边,阿律更是越看越急“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了?”

董骏钦握住阿律的手,慢慢渡气帮助她平复情绪“应该是帝彧看到了什么。”

说完他立马心音至最强,希望能联系上穆擒风。

可就在此时,追魂术的画面突然关闭。

董骏钦和阿律面面相觑,很显然不是他们将其关闭的。

董骏钦想了想,低叫不好“是石生灵!”

是石生灵掐断了他的追魂术!



第二百二十一章 恨

阿律“你什么意思?石生灵怎么了?董骏钦,你……”

突然消失的画面,突然瞬行到门口的董骏钦,让阿律一下子慌了神。

董骏钦跨出门槛似乎在加固这屋子里的结界,而后他低声道“阿律,待在屋里不要动,我去看看!”

又是这句话,阿律已经在这屋里待了半个月了,他倒是说点别的呀!

董骏钦走后,阿律在门边徘徊。她能感觉到周遭氛围有些异样,可到底发生了什么还不得知。

只是越是这样,她越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

此时耳边忽然响起一个的声音,阿律盾顿住脚步。她仔细一听,竟是石生灵在唤崇云。

清静几日忽然再闻石生灵的声音,阿律的整个人不受控制的紧张起来。

这紧张不仅是因为声音,更是因为阿律眼前的事物忽然变成了造生石内的绮丽之景。

她醒来之后问过董骏钦,据说晨阳存放石头的地方是在京郊以外的山上,那里是曾经的长生台。

如果她出了地宫后石头没有挪过位置,那现在她与石生灵少说也隔着五公里。五公里的路,她居然能隔空窥探石生灵的记忆?还是说石生灵能隔空将她纳入石头内?

第一个猜想,阿律觉得自己有点自恋了;若是后者,阿律只能佩服石生灵力量强大。

但除此之外还有更可怕的一种情况石生灵找来了他找上阿律了,他想控制阿律。

董骏钦走到屋外,天眼一开便看见断断续续的灵线正在往半空去。

这不正常。灵线会因为肉身消亡而飞散,但绝对不会全部朝一个方向。

董骏钦分辨一会儿,发现这些灵线是在往长生台的塔台去。

石生灵不仅断了他的追魂术,且已经开始吸食凡界活物的能量了?

这可不是好事。

而阿律那头,她陷进绮丽之景后,怎么都找不到出去的办法,像是被困在里头似的。

无奈之下,她只能顺着石生灵的呼喊声,慢慢朝他这个“罪魁祸首”靠近。

终于,她再次站在那个怪异的断崖上石洞前。可这次,石洞内已经没有混沌石,有的只是一个与她长的一模一样的人。

阿律知道那不是她,而是石生灵。只因她出自石生灵,石生灵的容貌在她眼中就像是照镜子似的。

阿律几乎没有主动和石生灵说过话。但这一次,他主动把自己召进来,阿律也不得不主动靠近他。

两人对视良久,阿律开口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石生灵听到这个问题,目露哀伤“你找到崇云了吗?”

“什么?”阿律没想到第一次和石生灵面对面,他问的居然是崇云。怎么也该是这些年你在外头过得好吗?或者像之前那样说什么你终于回来了,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之类的吧

不过阿律转念一想,石生灵会这么问,莫非他几万年心心念念的都是崇云?

阿律“你在等崇云?”

石生灵点点头“他说等安抚好天界,他说让我等他。”

“等他安抚好天界?”阿律“他什么时候说的?”

石生灵疑惑地看向阿律“你忘了?”

“我”阿律汗颜,“我当然不记得啊,我要是记得我用得着寻寻觅觅这么多年?”

可是石生灵听了阿律的话似乎有些生气“你怎么可以忘记!”

我为什么不能忘记?

就在阿律觉得石生灵莫名其妙时,他突然伸出手掐住自己的胳膊。

明明是个虚影,明明是在记忆中,但阿律还是感觉到了实在的痛。石生灵像是要把她活生生捏死一般,阿律甚至觉得自己的胳膊和肩膀处传来骨头摩擦的声音。不仅如此,她体内的能量也开始被那双想杀了她的双手吸走。

如果说之前在地宫,阿律还只是感觉要被困在造生石内出不去,那现在她就是真真切切地看到到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变得沉重、冰冷,虚软。

石生灵靠近阿律,他的眼睛只有两个黑点,大片的眼白像是白纸“你忘记了?你忘记了崇云?忘记我们和他的约定?你没去找他?我放你出去这么久,你都没有去找他?”

放我出去?阿律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自己是石生灵故意放出去的?那这三百年,她天上地下的寻找自己的元灵,岂不是笑话?还有甯曦?难道甯曦也是被他放出来的?那甯曦做的这些事,岂不是都是……

阿律忽然生出一股委屈,她的三百年一瞬间被全盘否定,连同她本身的存在都变得毫无意义,甚至是不该存在。

逐渐模糊的眼前,石生灵不再是阿云的样貌。阿律看见的是一个面目狰狞的魔鬼,他的白眼背后是无数激烈碰撞的灵线以及碰撞带来的火花。原本绮丽的石中风景渐渐变成一片黑红,石生灵浑身散发着一种极端的情绪。

董骏钦绕着董家宅子走了一圈,把能加固的结界都加固了。那股特别的气息依然萦绕在外围,董骏钦不知道石生灵想做什么,但光凭他中断自己的追魂术来说,一定不会是好事。

果不其然,当董骏钦再次回到自己屋子前,便发现阿律一个人对着铜镜自言自语。

董骏钦悄悄靠近,不到三步便见阿律突然恶狠狠地对铜镜道“凭什么!你是我的一部分,凭什么你能出去,但我却被关在这里?”

这个语气不是阿律。

董骏钦拔出葬魂,但是锐利的剑气还是引起了“阿律”的注意。

突如其来的阴气,让石生灵双手一顿。

阴气,阿律太熟悉了。现在她不在鬼市,更不在墓地,这阴气一定来自董骏钦的剑。

感知到此,阿律奋力挣脱石生灵。但奇怪的是,阿律的奋力没有遭到任何压制。阴气引开石生灵全部注意力,他望着前方的人影,眼里的怒意渐渐消退。半响石生灵笑了。

随后,阿律眼前的事物慢慢恢复成董骏钦屋内的陈设,可惜,眼睛像是被罩了层纱看不清。

眼前的董骏钦持剑对着自己,想靠近却又不敢靠近,阿律想叫他,但张开嘴,喉咙里说出的却是“崇云?你来找我了?”

石生灵把董骏钦错认为崇云了?虽然董骏钦确实与阿律所知的崇云有些相似,但是她前几日无聊时传信威胁秃秃替自己看过董骏钦的生死簿,他就是个普通灵,和崇云没半点关系。

阿律的心思被石生灵感知到,他再次回头恶狠狠地对她道“你休想骗我!”

言毕,董骏钦感觉到一股极强的吸力,自己身体内的能量被瞬间抽出四成。而且不仅是自己,整个董府的人,连带着京郊京城的人都不同程度的出现衰竭之象。

阿律见状想要阻止,可是石生灵现只是隔空召唤,她要如何阻止?

无奈之下,阿律单手运功。董骏钦对抗中看见阿律手中已经出现一股灵力,可惜“不要”二字还没说出口,阿律就自罚一掌。

阿律这一掌劲道并不大,一是她不敢太用力,她怕自己也会变成随意吸人能量的魔鬼;二是她怕自己把自己劈死。

阿律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她居然也有怕死的一天。好在这一掌确实震动到石生灵,他稍稍退出阿律的身体,正欲回来时,董骏钦一剑挡在他的灵力前。

虽然董骏钦看不见石生灵,但是他能感觉到,这一档快准狠。

石生灵原本把他误认为崇云,可是方才正面交锋,石生灵也发现了,董骏钦并不是崇云。

但这并没有舒缓石生灵心中的怨,反而刺激了他的恨意。

他看着董骏钦挡在阿律身前的样子,脑中闪现许多往事。

一番回忆后,石生灵低吼道“你凭什么!”

瞬间,董骏钦布的结界一一被毁,强劲的灵力化为一把把利剑朝二人冲来。

董骏钦抱起阿律,单手挥剑化针。银针无缝排列化成盾牌,抵挡着石生灵的灵力。但

这并不能抵挡多久。阿律看得出,石生灵现在一心想把她和董骏钦吞进自己的石身内。很不幸的事,他还真的有这个胃口和能力。

眼看着银针要被冲破,阿律心一横,手一转,将方圆几里能吸食的灵力全部凝聚到自己手中。

“盾牌”断裂的瞬间,阿律突然发力推开董骏钦。两力相交,激起一阵巨大的波动。

阿律倒地不起,可那一掌仍不敌石生灵。不过就在石生灵准备出第二掌时,他的力量被什么阻挡击散。

而在他分神的瞬间,天地大震,像是地动一般。阿律和董骏钦一愣,这片刻间,石生灵忽然撤退,或者说被什么给逼退。

地动持续了半柱香的时间。待一切平静后,董骏钦屋里出现一个门阵,而走出来的第一人却是南宫晋。



第二百二十二章 如梦似幻

南宫晋从门阵出来,身后正是离开几日的穆擒风三人。

此时屋内一片狼藉,座椅陈设是倒的倒塌的塌,俨然一副灾后之象。

好在董骏钦和阿律人没事,但外头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自从董骏钦他们从文绪王府离开后,东麗王已经明里暗里调查监视王府好一阵子了。南宫晋虽然担心儿子,但未防东麗王起疑引起不必要的冲突,他只能像个没事人似的坐镇在府。

这次若不是南宫律甘愿与他交换容貌在家守门,他也不会跟南琴过来帮忙。

只是没想到这一上来就是帮忙救灾救命。

董府有董骏钦的结界罩着,伤亡并不严重,大多是体虚乏力。只有宋霁月底子原本就不行,气喘不止,好像随时会背过气去。

董骏钦的卧房现在没了禁锢,阿律心急又心虚地跟大家一起救人。

她方才吸食之力不算太大,且时间也不长,只要将那些能量慢慢放出来,那些人过个把时辰就能恢复。

但宋霁月的情况并不好。南宫晋顶着南宫律的脸,神色却完全不同,他沉眼皱眉,似乎在愁。

南宫晋与董骏钦对视一眼,又想了想,终于放开手。

董骏钦检查过,宋霁月的三魂七魄虽说受了冲击,但大体上和原来并无不同。

可糟糕的是,宋霁月的三魂七魄逐渐空虚“老王……南宫王爷,您有何看法?”

南宫晋摇摇头“她的元灵和魂魄都在,可是留不住能量,几乎都是空壳。你自己也知道,她完全是靠你的术法在续命。”

阿律靠在门边,看着宋霁月灰白的面色,想起方才这个人还在屋里和她说说笑笑的。

宋霁月说自己的命就像是飞蛾,所有她向往的都是能要她命的火。阿律方才听到这番形容,觉得她太过小心。可是,阿律被现在才看清楚,宋霁月或许连飞蛾都不如,最多就是一个易碎的泡沫。

不过也如她自己所言,二十多年都是这样过的,早就习惯了。而且不仅是宋霁月习惯了,连她周遭的人也都习惯了。

这时,一个小厮来报,说宫里来人要见董骏钦。

董骏钦与董父移步前厅。阿律也悄悄跟上,掩在后头偷听。

原来是高霆来了。听他的话,外头的情况不太乐观。而他来这里,就是为了请走董府的大夫。

董骏钦原本不想去,可是余光扫到阿律一脸内疚地扒在门边便改变主意。

所幸,帝彧也表示,请南宫晋来此,主要是为了阿律。他在不在也不重要。

董骏钦黑着半张脸,带着董父和新来的几位大夫一同去救灾。

回到屋里,南宫晋便让南琴关门闭音。

阿律瞧出他们四个神色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于是阿律喝了一口水,正襟危坐道“你们找到墨池了?有什么发现?”

帝彧点点头“如之前所料,崇云确实找到一个法子,既能让石生灵出石,又保天下太平。”

阿律“什么法子?”

帝彧“将石头带入虚无之境。”

阿律“虚无之境?就这样?”

帝彧“我说的虚无之境并非是巫山幽冥神镜背后的那片空间,而是穿过业火与寒冰的万劫地狱所在的虚无之境,也就是关押皇甫砾的地方。”

阿律“我知道你说的是那个。可是,单单是这样就能两全?”

帝彧点头“混沌石的这个石身本质上是一个很强大的结界,它阻断了混沌之气的随意出入,同时也阻断石生灵的出入。所以石生灵想要从内击毁就必须吸入大量能量。

但是你还记得阿云说过,当初她带着造生石离开刺堎时,石头落进了业火岩浆内。而后,石头被烧毁,但是甯曦却被放出来了。同理,如果带造生石进入万劫地狱,石身会被业火和寒冰销毁,但石生灵还在。”

“就这样?会不会太简单了?”阿律可不敢把这事想的太容易,“这样就成的话,崇云当年岂不是白纠结了。”

帝彧“不是白纠结。石生灵没了石身,相当于元灵没有肉身。石生灵能量如此之强,没有约束还是有吞噬天地的危险。所以崇云计划的第二步,就是在虚无之境的最深处,给石生灵创造一个幻境。”

“幻境?”阿律没想到崇云是打算用幻境,或者说她没想到幻境能困住石生灵这样的万古,“你的意思,崇云想用幻境让石生灵安心呆在虚无之境里?”

“差不多吧,我在墨池里看见崇云是这样和星旭说的。而且,我们也瞧见皇甫砾的元灵困在万劫地狱虚无之境内能量会受制也会被一点点削弱。

我想崇云是想让石生灵在幻境中慢慢消散他的能量,等到时机成熟,再想办法离开。”讲到这儿帝彧叹了口气,“可惜,他没发现当时甯曦已经进入造生石内。如果崇云这么做,甯曦就得不到造生石的万古之力,所以他故意暴露瑟枭和御梦的行踪,引神族发现石生灵的存在。当时阳神神首帝昉是甯曦一手培养起来的。加之在那之前不久,与他搭档的阴神神首违背神规,与坠入魔道的魔龙产生情愫,藏到凡界去了,所以帝昉发现石生灵的存在后一心要连石带灵一同毁掉。

他和崇云起了冲突,而留在石外的半个甯曦便趁虚而入,抢夺石生灵。也是那个时候,石生灵出石的欲念无限膨胀,灵体也开始躁动。

崇云来不及带他去虚无之境。眼看他开始吞噬周遭其他灵,崇云就地造了一个幻境想暂时安抚住狂躁的石生灵。

但石生灵有半个甯曦在身边,他不断教唆让崇云的幻境几度崩盘。最后,崇云以自己的元灵开启虚空幻境,将整个石洞以及当时在石洞内所有生灵都埋于地下,包括甯曦,包括帝昉,包括他自己。”

之后的事,帝彧不说大家也都知道了。

络通观的那个地下溶洞就是崇云的虚空幻境。只是这个虚空幻境不在虚无之境内,随着时间的流逝,崇云的灵力分散,这个虚空幻境渐渐失效。

后来络通观的祖师爷无意中发现这里,或者说初醒的石生灵故意引人发现他,而后看似无意实则是成心放出那一半甯曦和自己一部分魂魄……哎不对!

阿律“石生灵有一半元灵是和甯曦一起出来的。而我……大概就是来自这半个自由的石生灵……那我们要不要去找……”

帝彧摇头“来不及了。甯曦策划三百年,根本没想到你会出现。重遇你这部分残魂已经是意外中的意外。而你又什么都不记得,找那一半元灵谁知道要多久?况且,董骏钦说他的追魂术被石生灵隔空切断,说明造生石内的石生灵也等不急了。”

阿律“可是我试过……”

帝彧“我明白,你没有原配元灵,任何力量对你来说都是无根之力,能量越大越难控制。就算你吞了阿云,吞了瑟枭御梦,甚至吞了一半甯曦,依然不足以与石生灵匹敌。所以这次,我带你进去。”

“你带我?”帝彧跟着他们这么久,这可是头一次听他主动说带领,“你有什么计划?”

帝彧“我的计划,就是崇云的计划。我们要替崇云完成他当初没完成的那件事。”

阿律“你要把造生石带去虚无之境?”

话问出口,阿律觉得自己白问了。

南宫晋会在此,正是因为他最擅长幻术。而帝彧呢,他和崇云是同源。崇云能做到的,帝彧便是他们所有人里最有可能也做到的那个。

而且方才石生灵把董骏钦误认为崇云时,他的气息一下子就温和许多,想来石生灵最大的欲念便是出石和是崇云。如果帝彧能化身为崇云,让石生灵相信崇云回来了,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最厉害的杀手锏。

阿律“那我需要做什么?”

帝彧“我需要你入我的魂。”

“啊?”帝彧是想这样带她进去?

帝彧“虽然我的气息,我的样貌可以无限靠近崇云。但是石生灵和崇云之间的事情,只有你知道,也只有你有办法看到石生灵的内心。阿律,你能与阿云共存一身,你能控制一半的甯曦,我相信你也一定能帮我彻底变成崇云。”

阿律思忖一会儿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而且帝彧说得对,石生灵已经隔空影响他们了,这件事不能再拖。

阿律“好,那我们县做什么?”

这时,沉默良久的南宫晋道“你们需要尽快练成虚无幻境。”

董骏钦回来时已是傍晚。

京城以及周边的百姓大多缓过来了。而较远的地方,也有各处的医道玄门人士照料。只是许多家畜生禽没能捱过去,死伤惨重。

朝廷已经下令,各地粮商药商,不管愿不愿意都必须开仓,不得抬价。

只是董骏钦走前,只有一两家商户伸出援手。之后,会不会有越来越多的商户执行,谁也不知道。

换作以前,董骏钦还会在心里碎语。但这次的灾难,从某种角度来说是因他们而起,他似乎没那个资格评论别人。

不过,太医署回报时提到的几个玄门的位置有些微妙。

董骏钦想了一路,那几个玄门全部是长生台的附属。罗生台,启生台,明生台,等等等等。

之前夏侯府案时,这些门派大多被取缔,只留了一些修士看守旧地,旧地……

董骏钦回家后立马打开中原地图,把长生台以及所有附属标上去后,他恍然发现这个布局其实是一个能覆盖整个中原的阴阳五行阵。

而阵眼就是长生台的塔台。

董骏钦冷笑一声,不是看不起谁,而是他真的心里发冷,背上发寒。

宣宁和晨阳,两代帝王,抬举长生台这么多年,实则是在做戏。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要长生台,是要那些修士替他们做一个阵。

显然,这个阵原本是用来对付甯曦的。而现在则是压制造生石。董骏钦猜,石生灵之前突然受阻撤退,大约就是这个阴阳五行阵启动了。

对此,董骏钦不知该作何感想。是敬佩帝王家的深谋远虑,还是同情那些修士被人利用。

但是董骏钦知道的是,他开始真心厌恶甯曦了。他的出现,他的作为,把人心中最阴狠自私的一面都挖了出来。

意识到这点,董骏钦感觉身心俱疲。他回到自己卧房,发现其他人都不在,只有阿律对着一碗面发呆。

董骏钦“他们人呢?”

听到董骏钦的声音,阿律又喜又慌“你回来了?来来来,我刚烧了点宵夜,你要不要一起吃?”

董骏钦发现阿律神情不对,似乎有话要说“你烧的?”

阿律“额……我拜托朱婶烧的。”

董骏钦瞧她一副心虚的样子,一下就猜到她想做什么。于是他坐下来,边吃边问“你们下午商讨的如何?”

阿律把入魂帝彧再进入造生石的计划告诉董骏钦。

但是董骏钦听完并没有惊讶。

阿律疑惑,可转念一想就明白了“穆擒风已经告诉你了?”

董骏钦低笑“算你了解我。”

阿律“那你同意吗?”

“你这是……”董骏钦原以为阿律会滔滔不绝地和他解释或是一拍桌子自作主张。谁知这次她居然会在意他的想法。

董骏钦看着阿律的眼睛,小心问“我要是不同意呢?”

阿律原本是客气客气,董骏钦倒好,反问她!

阿律撇嘴“除非你有更好的法子,否则你就算千百个不愿意也只能同意。”

阿律说这话时,语气颇得意。

董骏钦好气又好笑,看来穆擒风没告诉她,其实这个法子原本就是他提出来的。

他们都知道,想要解决石生灵,硬碰硬是不可能的。而以柔克刚只能从阿律身上下手。

但是阿律入石对付石生灵,董骏钦实在想不出什么较为安全的法子。直到他发现石生灵对崇云有“特殊关照”,加上穆擒风千里传音告诉他虚空幻境的事。

于是他心生一计,想要一计三雕。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不好的预感

所谓三雕,一是石生灵,二是护阿律,三是帝彧要入石必须离开大宝的身体。

董骏钦原以为帝彧不会同意或者需要考虑几日,毕竟离开肉身若是没能及时回来就等同于没命。

不过,帝彧几乎没有犹豫,甚至还觉得他与董骏钦是英雄所见略同。

董骏钦再一想,确实是他多虑。帝彧是没有七情六欲的阳神,他这漫长一生的唯一奔头就是维持天地秩序。死亡于他,或许只是一场最终审核罢了。

于是次日一早,帝彧便把阿律拖出屋子。

阿律原以为帝彧是急,可谁知到了南宫晋说的深山老林后才听大宝道“他当然急啊,他根本不会什么幻术。”

阿律听言心里发慌“完全不会……帝彧,你?”

帝彧目光朝天理直气壮道“我是阳神,杀伐决断都凭刀剑拳头灵力修为,不需要那种骗小孩儿的把戏……”

阿律“帝彧,你对幻术有什么偏见……”

不过南宫晋对此倒是不在意“虚空幻境是个非常怪异难修的法术。我修幻术这么多年,也从没能成功创造出一个完整的虚空幻境。反而……”

“这么难?”阿律一听连南宫晋都说难,她心里的小鼓便咚咚咚敲个不停,“那我们能行吗?难道要靠大力出奇迹?”

南宫晋哭笑不得“我想说的是虚空幻境难归难,但是帝彧有神力,与我们这种凡胎不同。而且他从未精修幻术,反而更容易练成。”

阿律“你确定?”

南宫晋点头“虚空幻境最重要的不是幻,而是空。帝彧……”

帝彧大概是真的急,急到不顾礼貌直接打断南宫晋“我知道所谓虚空幻境其实本质就是圈出一片空间,在这个空间内创建一个世界。类似的事我也做过。魔城就是这样出来的。”

天地之间原本并无魔城,这是阴阳神后来创造的。只是魔城所在的空间是天地震动之后出现的,并未阴阳神划分出来的。

南宫晋无奈“我说的空,指的不仅仅是空间。当初阴阳神创建魔城时,是否是比照着魔族习性来规划的?所以在这件事上,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放空你作为帝彧地所有思想和意识,完全沉浸在崇云地身份中。否则,无论阿律姑娘与你配合的多好,你作为帝彧本身的潜意识一定会影响你的言行举止。石生灵接触过的人不多,他和崇云也算是朝夕相处,但凡丁点不同,他都会察觉。”

好吧,怪不得南宫晋会说难。完全放空,这相当于要拿得起放得下啊。而根据阿律多年见闻,这拿得起的满大街都是,真正放得下的却没几个。

更何况帝彧活了这么久,他的自我意识哪儿这么容易放下。

南宫晋看出二人的担忧,他又安抚道“但是帝彧身为阳神,他的自我意识应该……比较单一,也就是杂念少,相对于我们这些凡胎反而更容易做到放空。”

阿律心叹,这事要是放在她身上说不定比帝彧更容易。不对,也不一定,现在的她也不一定能轻易做到。但至少三百年前她刚醒来时是可以的。

南宫律“待你能做到放空后,便是与阿律姑娘磨合。说的再简单点,就是让阿律姑娘和你一起掌控你的内在。”

帝彧和阿律听完南宫律的话,不由皱眉,这话说的真不简单啊。

无奈之下,阿律回头看向董骏钦。谁知这小子正在一旁闭目养神,完全不管她。

好吧,这些天不是照看她就是照看宋霁月,要不就是去救人,也是改休息休息了。

不过阿律不知道,董骏钦其实并非是在闭目养神。

早在她和帝彧入林前,南宫晋就提前知会他们三。

虽说这个计划的重头都在帝彧和阿律身上,但是为了防止任何变故,留在外头的人要设立足够稳定的结界。

晨阳请来的那些人,虽说修为不低。但是除了他们的可信度,他们本身的天资肯定不如现在的半仙半魔以及绯焰出身的南琴。

况且上次阿律入石没能安抚住石生灵,已经让那几位高手不同程度的受伤。这次入石,除了凌言掌门不假思索外,其他人都有些犹豫。

若不是晨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再加之皇威震慑,恐怕没这么容易再次把他们聚齐。

说到底,神仙也好,凡胎也罢,谁不怕痛,谁不怕死。

不过这件事不能让他们提前知道,以防他们入石后惦记着三人安危不能尽力。

帝彧和阿律在林中苦修七日。起初帝彧很快就能抓到崇云的气息特点,但是逐渐深入后阿律便发现帝彧很难掌握崇云的神韵。

最明显的就是崇云的纠结会引起帝彧本能的不屑。在南宫晋做的幻境中,一个仙因修炼不当而走火入魔。“崇云”领命除魔。那仙将死之时说了许许多多的理由,可“崇云”并未为之动容,满眼冷漠地灭了他。

出幻境后,阿律摇头“连我都能看出来你不是崇云,更何况石生灵?”

帝彧也是丧气惹不快,反问“崇云怎么做?他最后不也是把那魔杀了吗?”

阿律摆手“不一样!我在造生石里听崇云说过,他当时很为那个仙感到可惜,可是他已不能回头,留下既对不起被他害死的仙灵又难保将来惹出大祸,所以一狠心才把他杀了。”

帝彧扶额“所以这和我方才做的不是一样吗?再说了,石生灵只是听崇云说,当初到底如何,她又没亲眼看见。”

阿律“就是没看见才有问题啊!崇云和石生灵说这些事时,悲天悯人的不得了。你觉得石生灵会怎么想象?”

帝彧不屑地低哼“阿律,我装成崇云的样子是为了暂时稳定石生灵。等把他带去虚无之境后,我再给他做个真实地崇云的幻象放在虚空幻境里。所以我们前期速战速决,尽量避免这些小事不就得了吗?”

来送饭的董骏钦听到帝彧如此“敷衍”,立马甩脸“石生灵好不容易苏醒,他肯定很敏感。你现在连阿律都骗不过,又怎么能短时间内嚷石生灵信服,让她甘愿收起能量?帝彧,一旦造生石开始转移,一旦它离开阴阳五行阵的阵眼,就意味着少了一层防护。如果移石途中他失控,光靠我们撑不住。”

帝彧总是学不出崇云的神韵,大概就是因为帝彧完全是一根筋暴脾气。眼下他被董骏钦这样一说,气由心生“得,我学不来,那你学个给我看看?阿律不是说那石生灵有一次把你误认为崇云吗?来,你给我示范个?”

第一帝彧挑衅,董骏钦自然应战。但是南宫晋却拦下他“我知道了。”

三人“知道什么?”

南宫律“帝彧一直无法掌握崇云的神韵是因为你原本就认识崇云。纵使你放空自己,模仿崇云时也总会不自觉往自己认识的那个崇云身上靠。

但是你认识的崇云,是阳神崇云,你们所有的交流都有特定的背景。但是崇云和石生灵不同,他们的交流其实大多是崇云单方面的心事吐露。”

南宫晋说的颇有道理,可是“那要怎么办?又不能抹掉……”

帝彧“抹掉什么?”

阿律一拍脑袋“可以抹掉!我吞了瑟枭和御梦!我可以抹掉帝彧的一些记忆!”

帝彧大惊“你确定?你试过吗?”

阿律点头“我就是篡改了甯曦的记忆之后才吞了他的。能篡改他的记忆就是因为瑟枭和御梦。”

如果这招可行,帝彧倒是不排斥。

南宫晋看了看天色,又道“说好九天,现在已经是第七天……不如我们今晚就试一次,阿律姑娘入魂帝彧。”

三人重新整顿一番,阿律深吸一口气,离开肉身进入帝彧体内。

别说,帝彧体内的能量和阿律以往入魂的都不一样。虽然经历这些年后他的能量有缺损,但总体来说还是炽热的。阿律顺着灵线找到元灵。触及元灵后她便看见帝彧关于崇云的过往。

帝彧记忆里地崇云果然如南宫晋所言,没有与石生灵说话时的那般含情,更没有喜怒哀乐,而是一个如帝彧一样冷漠的阳神。

阿律一路看下来,发现真没什么能留得。索性把崇云的话痨症全部展现给了帝彧。

起初帝彧是身心反抗,但听到最后竟然还跟着崇云深思起来了。

阿律想,造生石之所以能生灵,除了本身吸华元灵魂魄留下太多沉积之外,很可能也是因为崇云一开始把石头当成了倾诉对象,把他的所有的情绪都传达给了石头。

阿律记得秃秃说过,情绪本身也就是一股能量。

调整了帝彧的能量后,阿律打算出魂。可是走到一半想起来帝彧现在还在大宝身上。

或许……她还能看见大宝的记忆?

阿律动了小心思,果不其然在帝彧元灵不远处看见了大宝。阿律看见大宝的元灵和帝彧的元灵只见有许多牵连。看来大宝和帝彧也在逐渐融合。

阿律触碰了大宝的元灵,因为大宝不知道阿律会对自己下手,所以此刻他的元灵里尽是他与阿香的过往以及大宝的幻象。

大宝正在思考这件事结束后该如何与阿香解释自己的身世;该怎么求董骏钦帮他说一嘴;该如何表白自己对阿香的爱慕,甚至还有成家立业生儿育女。

阿律看着大宝的心事,觉得有趣极了。他想和董骏钦一样学医,然后带着阿香走遍整个大陆。他又想生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连名字都拟好了,阿大,阿双和小三。

小三?阿律噗嗤一声,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孩子领到这个名字。

可是轻笑过后阿律又觉得有些胸闷。

大宝揣着他的记忆畅想未来。而帝彧大约也是如此的。他对过往和对未来都有自己的怀念和向往。这些事情对他来说或许一直都是潜心珍藏的。

而阿律,她篡改了。

虽然这不是她第一次做这种事,但帝彧和甯曦不一样。

出魂后,南宫晋再次施法让帝彧进入“崇云”的幻境。

这一次他的表现有明显的不同,主要是他不再那么果决,很多时候都出现了犹豫和动摇。

阿律看着,不禁点头。这确实更像崇云。

听到阿律这一句肯定,大家终于能稍稍松气。

南宫晋“你们也别太紧张。假装崇云只要一会儿,等挨到了虚无之境就好了。”

南琴“是啊,紧张反而出纰漏。等到了虚无之境,有龙和帝彧你们两个看守,情况可比当初的崇云好很多。”

南琴这话引起大宝的不解“帝彧就留在虚无之境不回来了?”

帝彧“不然呢?我回来了,谁给石生灵做虚空幻境?”

大宝难得关心帝彧的动向,而且还是他离开自己有的动向。

帝彧邪笑一声问“怎么?舍不得?那你和我一道留下啊?”

大宝和帝彧又拌起嘴来,董骏钦看着这短暂的轻松,他心里却挂起了石头。

董骏钦“阿风,我问你。崇云当初计划之后为何没有立即执行给甯曦留了机会钻了空子?”

穆擒风听到心音后回想一会儿才道“好像是因为他不能突然带走石头。他给天界汇报的是把石头带去万劫地狱销毁。但天界执意取业火和寒冰过来……这一段我们看的不细,大致就是因为和天界对于毁石方法的意见不合。怎么了?”

董骏钦摇摇头不再言语。

怎么了?当初崇云的计划不成功,除了甯曦,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太犹豫。如果他不顾天界执意带走石头,或许之后的发展完全是另一番局面。他的犹豫,他的纠结,给了甯曦一个破坏他计划的机会。

而现在帝彧……被修改了记忆后的帝彧也出现了犹豫和纠结。

董骏钦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但是他的眼皮不自觉跳起来,他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

“董骏钦?董骏钦!”阿律叫了董骏钦好多声也不见他反应,“你怎么了?傻了?”

董骏钦回神,扯扯嘴角,心虚道“没事,刚才在发呆。”

阿律震惊“你会发呆?”

董骏钦“怎么?要回去了?”

阿律“对啊!我和帝彧连续双修七日,累死了!”

大宝“什么双修!明明这么多人。”

阿律“唉,随便什么修吧,反正我现在要去放松一下!董骏钦,走!”

董骏钦由她拉着自己。明明眼前是个无忧无虑的爽朗笑容,可董骏钦总是不自觉想,这会不会是黑暗前最后一次见到这样的阿律。



第二百二十四章 再次入石

与晨阳的约定,第九日戌时,他们会到地宫进行崇云的那个计划。

按理说,大战之前应该好好休息。可是董骏钦却眼睁睁地躺在卧榻上。

自从上次被石生灵重伤,阿律的魂魄每到夜晚困意来袭后就止不住的散出体外。不过董骏钦将它们困在床榻内,而现在它们正缓慢地动荡着。

睡着的阿律等同于死人。

穆擒风之前问他,为何这次他如此“大度”地允许帝彧带阿律进去。穆擒风以为他终于想通了,明白有些事必须放手。可实际上董骏钦是害怕,他怕的要命。

他怕阿律会再次迷失在造生石内,可如果届时他在外他还能借定魂铃试着召回阿律;可若是他进去了,恐怕这定魂铃内的一魄也会被石生灵吞噬。

董骏钦也知道,于情上他不该往悲观的方向想,但他就是忍不住。这样躺到寅时,董骏钦终于躺不住。他替阿律重新盖好被子,而后走出屋子。

董府的人丁逐渐恢复到重草堂健在时的状态。白日里络绎不绝的病患和买药人,晚上三五成群的唠嗑,可是唯有此刻,整个董府静得渗人。

以前董骏钦不觉得这是渗人,最多是有点无趣。不过翻翻书,这时间打发的也快。而现在他反而觉得甚是难熬。

他走出自己的院子,原想去后厨找点东西嚼嚼,却发现宋霁月的屋子窗户大开。

董骏钦悄悄靠近,看见宋霁月不知为何也没睡,现在正靠着窗子望着天空发呆。为防她再倒下,董骏钦幽幽道“姐姐,这么晚不睡,莫不是被妖魔鬼怪勾了魂?”

这句话,董骏钦已经有好多年没说了。

很多年前,大约是宋霁月十一二岁的时候。那时候她的身体非常差,大家几乎是替她掰着指头数日子地过。董骏钦下山回家后,发现宋霁月当时已经没有求生欲了,说白了,是她自己不想活。若是如此,旁人再怎么助力都是徒劳。所以他便骗她说她的病是被妖魔鬼怪勾了魂,要想好得快,就得禁得起妖魔鬼怪的诱惑;否则死后就会被妖魔鬼怪带走折磨。

宋霁月一听他的话,以为自己会死的很痛苦,于是慢慢就有了劲头。

可是现在她已经不是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了,董骏钦的这些话对她已经没有什么效用,最多就是打趣的玩笑话。

果然,宋霁月只是轻笑“阿骏,你也没睡啊?”

董骏钦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换了个话题“做梦了?”

“你怎么知道?”宋霁月有时觉得修仙的人真的有点神奇,好像总会不动声色地知道许多事,“我梦到小时候了。”

“你小时候?”这倒是头一次。

宋霁月点点头“我还梦见你哥哥了。”

董骏钦“他欺负你了?”

董骏钦对于自己的哥哥知之甚少,只是偶尔听人提起,大多都是好话。

晨阳赐给他们这座府邸时,替他们重新修了祠堂,董家三位的排位也一一翻新放好。而董骏铖的牌位下还有晨阳特地放的北地贡果,他说董骏铖就好这口,小时候他每次出宫,董骏铖都让他顺几个这玩意儿出来。

宋霁月“你哥哥并没有很喜欢那个果子,其实他每次都是拿给我的。只是北地贡果个头大,我那时候嘴小胃口也不大,他就会切成小块喂给我。等我饱了,他再吃剩下的。”

宋霁月想到小时候的事,不由扬起嘴角。

宋霁月“其实我还梦见我家被灭的那晚了。”

董骏钦蹙眉,随着宋霁月的魂魄逐渐归位,她能想起的事情就越来越多。

可是宋霁月似乎看的很开。

对于那晚她没有多言,可是董骏钦却发现她红了眼睛。

宋霁月从没为了这件事主动红眼睛。他知道她长久以来对那段往事都是无感的,没想到今晚,她终于还是寻回了一点被瑟枭剥夺的感情。

宋霁月侧过头看见董骏钦一脸哀愁,于是眨眨眼吞下伤感,笑道“你不用担心我。我很好。有你和叔叔护着我这么多年,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可怜。”

董骏钦“姐姐”

宋霁月“阿骏啊,我没了爹娘没了家也没了你哥哥。所有关怀我的人都在那一夜走了。可是老天垂怜,让我又有了你们,还有了阿律姑娘。我知道你们接下去要做的事情很危险,所以”

董骏钦没有和宋霁月提过这件事,她甚至不知道他们今天就要去冒险。大约是女人的第六感,宋霁月像是什么都知道了似的,而后和他一样睡不着了。

几个时辰后,凌言再次看见董骏钦几人,发现各个盯着黑眼圈。好嘛,不止是他,大家都这样。

可是这样能行吗?

董骏钦抱着史无前例的忐忑目送他二人进入造生石。

帝彧会失眠,是因为他沉浸在模仿崇云的事业中。但效果却是出乎意料的好。

石生灵感应到一个与崇云相似的元灵进入石头,一瞬间,石内的世界便是阿律说过的那种绮丽之景。帝彧一时没反应过来,加上精神有点不济,他与石生灵的这第一面算是一个完美的开端。

阿律呆在帝彧的元灵魂魄内,看见石生灵心疼他的虚弱,一个劲地关心。帝彧一开始还有些接不上茬,但随着阿律慢慢将石生灵的想法告诉帝彧后,他便进入状态。

那次在林中修改帝彧对崇云的记忆时,阿律还偷偷把崇云和石生灵之间发生的事安插在他的元灵魂魄内。这种安插平日里是没什么用的,但是只要有人提起一点,他就会想起。就好像曾经想到过或者经历过一样。

这个安插阿律觉得自己做的非常正确,这不,石生灵多年未见“崇云”,拉着他追往昔诉衷肠,帝彧也能一一回应不露破绽。

造生石外,十几个人,两层结界防护,慢慢的造生石周围闪烁了好些天的闪光慢慢黯淡下去。

董骏钦与南宫晋对视一眼,他们认为时机差不多了。

穆擒风和凌言退出结界,随后做了一个巨大的全域门阵。众人合力将造生石缓缓抬入门阵口。

“押送石头去巫山的事情就拜托各位了。”晨阳说完这句话时行了大礼,而他身后的高霆,还有那些不愿与他们一道走的高手们也纷纷跪下。

或许在外人眼里,皇帝给他们行礼是莫大的荣耀,但是董骏钦却觉得扎眼。这是他第二次见晨阳给他行大礼,上一次是很多年前他手伤痊愈后应召回京,晨阳送他出宫时在宫门口当着一众侍卫的面如此。而这一次也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无论如何这都是晨阳的心意,不管董骏钦愿不愿意受,他都只能接着。更何况,这些人还要帮他们暂时保护大宝的身体。

造生石在四人的护送下进入门阵。

从门阵到巫山幽冥大约要半个时辰,当中还会出现和上次去魔城时一样的情况。四人不敢怠慢,在进入门阵后更是提高警惕。

然而,有些事越是担心,往往也越会发生。

帝彧在造生石内把崇云为何没能带石生灵离开的前因后果,还有那之后崇云究竟去了哪里,与石生灵一一道来。

不得不说董骏钦很有先见之明,初醒的石生灵非常敏感,他虽然是默不作声地倾听,可每隔一段话都会提出自己的质疑。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那样?而阿律那头,他只给了帝彧一个宗旨全赖甯曦。

当然,他们也不会强加罪过,但凡说出来的,必然是甯曦做过的。

可是当过往的回忆都诉完后,石生灵开口问“既然如此,崇云你为何还要带我出去?难道你不怕我害了别人?”

帝彧原以为石生灵欲念太深,没想到现在却问出这么一句。

阿律也是没想到。她赶忙窥探石生灵的内心“帝彧,他是迷茫,他不确定自己的存在是否正确。你要给他一个肯定。这世上所有存在的事物一定有它存在的意义。”

帝彧照着阿律的意思美化了一番措辞,石生灵听了后,颇为震动。

但是,美好的感动的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因为石生灵接下去便问了一个他们都没想到的问题“你曾和我说这世上难得一交心人,崇云,你在凡界飘荡这么久,可找到了?”

帝彧一愣,交心人?

阿律也是一愣,因为石生灵问这句话时,他的心里没有任何想法,他就是单纯地想知道崇云是否得一知己。

石生灵见“崇云”晃神,叹气道“原本我想,等我出去了,谁都不认识只认识你。如果你有个交心人,那我也能和他做朋友。我们可以三个人在一道,就像你和我说过的三口之家!可惜,交心甚难。”

阿律感应石生灵的内心,发现他是真心为崇云可惜。

但是很快,石生灵又问了一句“嗯?大宝?谁是大宝?”

大宝?

好端端的,他怎么提大宝?

不对!他怎么知道大宝的?谁告诉他的?

阿律思索片刻突然想起,她能窥探他人内心,石生灵也同样可以。应该说窥探记忆窥探内心是他们从造生石内获得的本能。只要进入造生石,这些心里的小秘密就瞒不过他们。

大宝,不是别人告诉石生灵的,是帝彧听到那句交心人后自己想到的,是他自己告诉了石生灵。

然而她想通的太晚,更糟糕的事已经开始。大宝二字让帝彧控制不住的想起他和大宝的一些往事。而石生灵也将这些完全不属于崇云的事情看的一清二楚。

帝彧分神了,而石生灵也分辨出一丝别样的味道。

“你不是崇云!”



第二百二十五章 赶尽杀绝

石生灵发现眼前这个人并非崇云后,整个造生石内的景象开始衰败。最初是花谢叶枯,到后来就是山崩地裂。

帝彧也曾感受过造生石的威力,然而身在石内才知道这股力量到底有多可怕。

他们在外头时仅仅是一股吸力强迫他们靠近,而此刻帝彧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烧红的铁水里,整个元灵魂魄正在被撕裂被溶解,而他却无能为力。

然而,帝彧不知道此时石生灵还未使出全部的功力。

石生灵慢慢化出一个模糊的人形,但这人形的脸上却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这双眼睛死死盯着帝彧,而眼睛的主人更是质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假扮崇云!”

帝彧已经无法开口,强大的压力之下,他完全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以及这个身份下的所有想法。

石生灵已经不需要他的回答,他看到了一切。看到了他们如何计划将他带去万劫地狱。

石生灵嘶吼着“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你们将我赶尽杀绝?为何你们所有人都要将我挫骨扬灰呢!?”

为何?

帝彧冷笑一声“你什么都没做。”

阿律在帝彧的魂魄内预感到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要彻底恢复成帝彧。而他要说的话,并不利于他们现在的处境,只会把石生灵逼怒。

果然,当石生灵听到帝彧那句“你的存在本身就是错的!”后,造生石内所有的景都化成尘埃,取而代之的又是无尽的黑暗,

帝彧想运气,但是在石生灵面前皆是徒劳。阿律在帝彧的魂魄内看见他的元灵正在一点点分裂,像是董骏钦屋里那个冰裂纹的花瓶,易碎的很。

再这样下去,帝彧就完了。

石生灵冷漠地看着帝彧痛苦到麻木的魂魄,他慢慢加大力度,想要把他彻底捏碎毁灭。

就在这时,帝彧魂魄内反射出几道光,而后一股幽兰包裹住帝彧的魂魄元灵。

石生灵认出那是阿律,是与他同源同脉的那个残魂。

此时全域门阵内,四人正遭到凌言内心恐惧具象化的攻击。石内的变故无疑给他们杀了个措手不及。即便这门阵有穆擒风和凌言两个人控制,现在也面临着瓦解。

穆擒风几乎要撑不出“不行,若是现在破阵,我们不知道会被困在哪里!”

但是石生灵没有给他们想对策的时间。当他确定阿律要与他对着干时,石生灵的愤怒便达到极致。

现在的石生灵,憎恨所有人。他恨阿律,恨帝彧,恨甯曦,而最恨的还是崇云。

将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告诉他的是崇云,将生灵只见的喜怒哀乐告诉他的是崇云;教他留恋的是崇云,让他等待的也是崇云;可最后要杀他的是崇云,弃他的也是崇云。

石生灵生于石,他看遍了所有生灵的心事;可是他自己却是成日迷失在这个黑暗中,独自一人,不知过去不知未来。他只是想离开这里,去看看那些被他净化了,修复了的生灵经历过的天地。即便只有一瞬,去体会一下清风佛面,去看一看百花争艳,什么都好,只要不是没日没夜的黑暗,什么都是好的。

石生灵“可是为何只有我不行?连杀人放火的魔都能有他们的城,为何只有我不行?”

阿律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当初她找不到自己的元灵无回时,秃秃也告诉她能做的只有等死,等待魂飞魄散,等待自己化为尘埃消失于天地间。这个回答让她久久不能平静,所以她撒泼耍无赖,为的就是留在这世间。

可是当初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时,究竟为什么想要留下?想要去轮回?阿律想不出理由,好像是一种本能,她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存在和她必须存在的意义。

所以现在,她看着石生灵怒火中烧,听着他撕心裂肺的质问,阿律竟一时说不出话。

而就在此时,全域门阵破了。

造生石以及外头的四个人纷纷跌落至一个缥缈的空间。

他们能看见不远处的城镇街道甚至路上的人,可是他们却被什么隔开了。

而造生石内同样如此。

阿律再次看透造生石,看到外头喘气不止的四人。看他们的脸色,似乎耗尽了体力。

董骏钦的银针正围绕着造生石飞速旋转,这大概是他最后一道防护。可是石生灵轻易得就把它们震断。董骏钦因此受到反噬,一下子飞到几丈外。

而南琴和穆擒风以及凌言想重新布阵,同样是来不及。

阿律看着这些人,这些她这些日子朝夕相处的人,心里生出一丝痛。

而石生灵窥探了阿律的内心,知道了她关于这些人的点滴,看出她的担心。

石生灵“你看,这石头已经快困不住我们了。你回来吧,回到我这里来。回到我这里,我们一起想办法救下他们。”

阿律狐疑地看着石生灵,他方才的语气太像甯曦了。

石生灵能看出她的担忧,她也一样能看见石生灵的杀意。阿律冷笑道“想什么办法?把他们困在万劫地狱,而后我和你一起将这个天地吞噬干净?让这天下陪你永远在这个黑暗中挣扎?“

石生灵“难道不好吗?这天下生灵原本就是从我这儿出去的。我们吞了他们所有的过往,凭什么他们不该回报我?而且你是我的一部分,困住我,你也不会好过!”

阿律“那又如何?在我苏醒的三百年里,你同样是被困着,我也同样好好地过来了,不是吗?”

石生灵摇头“同一个元灵,即便分裂了依然会有感应。你能好好过,不是因为我被困住,只是因为我还未醒。你要想清楚,一旦我被丢入万劫地狱遭受业火寒冰之苦,即便你相隔万里也同样会痛苦至深!”

阿律哼笑一声“那你可就想多了。石生灵,我们是同源没错,可你把我放出去这么多年,我们早就是两个人了。况且,我根本没有你分裂的那半元灵!”

石生灵被阿律的话说的一愣。就在此时,阿律凝聚了一股力,力量化为锥刺狠狠扎向石生灵。石生灵及时躲开,可还是被锥刺的杀气割破一些。

自相残杀,石生灵也不再废话。可是他虽不会什么招式,却知道捏人软肋。

石生灵的能量化为一直触手,这触手无限延伸,终于冲破造生石,而后一把捏住南琴的脖子。而后第二条触手是穆擒风,接着是凌言,就连最远的董骏钦而被他握在手里。

阿律急了,她越是攻击石生灵,她越是打散他的能量,石生灵越是要从这四人身上找回来。

眼看着外头四人已经面色发灰脸颊凹陷,在阿律庇护下的帝彧忽然断开了阿律的笼罩,趁着石生灵杀红眼时,凝聚全身能量,想一个火球似的砸向石生灵。一时间,造生石内发出三道闪电。这闪电劈裂了石头,冲破了这个缥缈的空间,随后冲向天际,冲向大地,

外头的人以为是打雷,雷劈到了木头引起了大火,有劈断了高山岩石,落入水中,掀起大浪。

帝彧是阳神,阳神是这世间最厉害的神,而他们的使命便是维持一切的平衡。

既然石生灵的力量太大,那便应该由帝彧去平衡他。

阿律被帝彧甩开,等她回神时,帝彧的元灵已经碎了。而这一击也仅仅是将石生灵打回造生石内,打回这个天然的结界中。

这时,外头四人得了喘气的机会。阿律大喊“下面!快看下面!是洛州!”

董骏钦勉强爬起身往外一看,确实是洛州。而后他立马明白阿律的意思。

洛州之下有鬼市,鬼市旁边就是幽冥,而这个幽冥内也有帝彧。

于是董骏钦拼尽全力再开一个全域门阵。

石生灵痛苦地大喊“你以为区区一个阎罗地狱就能困住我?!你休想!”

石生灵怒喊不止,想要冲破帝彧的禁锢。随着帝彧的元灵慢慢碎成星点,石生灵就要再次冲破石头时,董骏钦带着所有人坠入了一条沸腾如岩浆的血河中。



第二百二十六章 天命

幽冥的阎罗地狱是从万劫地狱里借来的火种与冰种。虽不如万劫地狱那般毁灭性,但是也不是个好受的地儿。

董骏钦把所有人拖进阎罗地狱前和凌言一同开启了一层结界。可是石生灵的力量太强,整个空间不受控制的坠落,冲破好几层地狱,最终也把二人的结界毁掉。而后热浪袭来刺骨覆盖,就算是仙魔之躯也承受不住,似乎要将一切化为灰烬。

帝彧引起天雷时,十殿阎罗就感知到不对劲。可等他们安顿好这一批鬼魂走出大殿时,他们已经掉入地狱,还掀起了一阵狂风。

十殿阎罗连忙追赶至十八层地狱,看见一团幽兰之气中躺着四个人,还有一块蕴含电流的石头。

转轮王一眯眼便看见石头中的阿律,他认得这个姑娘,而后更认出了董骏钦,趁着楚江王和五官王打捞血池中的东西时,他转身遣人去叫秃秃。

这一击将幽冥地狱里各个空间都打通了,不用想都知道那些恶鬼和受罚者将会趁乱造反。这飞来横祸,十殿阎罗绝不可能轻饶。

可是待他们走近时,秦广王认出了这层光“是万古?”

秦广王是十殿阎罗里唯一一个从万神之始就在的神仙,且这么多年从没换过人。他知道许多早就不存在于现世的事物,这其中也包括万古和混沌石。

秦广王看向转轮王,似乎是在质问转轮王为何知而不报。

秃秃接到传唤,心急火燎地感赶到十八层地狱。一眼看过去,还真是他认得的那些人“这这是”

秃秃的鬼气随着地狱内的气流慢慢窜入阿律的魂魄中,她猛然睁眼,周身的禁锢让她下意识的想挣脱。

十殿阎罗见状立马驱散闲人,让他们躲起来。

随着阿律冲破禁锢,十八层地狱再次震荡,而后十殿阎罗便跟着他们再次下沉,掉入了无间地狱。

无间地狱,无间地狱,近百年来还从未有谁被判入无间地狱。当初皇甫砾那般的大罪,原本是要进入无间地狱的,可是他灵力太强,最后判了虚无刑,投入万劫地狱后的虚空之境,受永世孤独。

无尽的罪苦和无尽的孤独,究竟哪一个更折磨人,无人知道。但对于阿律来说,这业火寒冰之苦显然不在她的承受范围内。

她借着万古之力,走出造生石。一身焦黑的皮肤慢慢剥落,露出嫩红的新生。秃秃惊呆了,从没有人能在无间地狱里重生,除非是回光返照。

整个无间地狱里回荡着阿律的呼吸声,这呼吸声又不仅仅是从阿云这具肉身内传出的,更是从造生石内传出的。

十殿阎罗扶额的扶额,皱眉的皱眉。转轮王则是径直上前兴师问罪“你们把造生石投入幽冥地狱是什么意思?”

阿律无神地看着他道“石中生灵,灵若出石,谁都逃不过。”

秃秃听到阿律的声音,咯噔一下,这完全不是他熟悉的阿律,她的声音,她的语气,她的神色,俨然是另一个人。

然而不等转轮王追问,阿律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万古之气随着阿律的倒下而消散,恰好鬼差们把人都捞了上来,一一检查后发现这些人竟是完好无损。秦广王大致知道这些人是谁,也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或者说想做什么。他命秃秃把人暂时带去鬼市。

这时,一个小鬼差来报“王,这里面好像有个阳神的残灵。”

众人闻讯回头,果然看见造生石内排除一阵星白烟,这是阳神的灵魂碎片,秦广王是认得的。

转轮王见他面色不佳,上前道“大哥,这东西连阳神都对付不了恐怕就算我们关闭地界,也不一定”

“有什么不一定?!”秦广王厉声打断他,“阳神都死了,我们更要尽快关闭地界。”

转轮王“那外头的人?”

秦广王“那几个人不是心系天下吗?等他们醒来自然会想办法的。总之一句话,造生石不能留在我们这里。”

阿律刚醒来时浑身轻飘飘的,不远处似乎有烛光和哭喊声。迷糊中,阿律朝声音的源头去。她穿过木门,看见四五个人跪坐在厅里。

阿律辨认了一番,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董家在京郊的宅子。这些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熟悉的那几个人。而他们围着的是大宝的尸首?

之所以说尸首,是因为阿律完全看不见大宝的元灵魂魄了,他的肉身仅仅是具躯壳。而当阿律再往屋子深处看,便看见董父坐在床沿边,整个人像失智一般呆滞。

阿律走上前,看见宋霁月的身体也如大宝一般。

难道宋霁月也死了?

方才他们引石坠入幽冥到底引来多大的灾难?

阿律心里咯噔一下,她迅速找到放开大宝的董骏钦,只是她快步上前却径直穿过了董骏钦的身体。

这种事情已经很久没发生了。阿律诧异地举起自己的双手,可是她哪里还有手。不仅是手,此时的她连脚也没有,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团魂魄。

阿云的肉身被毁掉了。

阿律瘫坐在地上,除了不能哭泣,其他的不比阿香好到哪里去。

不过董骏钦还是感应到她的存在,他突然站起来环顾四周,嘴里轻唤“阿律?是不是你回来了?”

大家听到阿律的名字,纷纷禁声,随着董骏钦的眼睛四处张望。可是他们没有天眼,他们看不见董骏钦。

董骏钦看见了阿律的魂魄,他慢慢靠近再次确认。

而阿律呢,她也看见董骏钦体内的三魂七魄不对,为何少了一点?

阿律“我们掉下去之后发生了什么?”

董骏钦刚想解释却想起这个场合下谈论此事多有不妥,他示意阿律屋外说。可这时董父低喝一声“阿律姑娘,请你一定要救救小月和大宝!”

阿律说了一句当然,可惜他们都听不到。

董骏钦给李叔使了个眼色,让他暂时安抚众人。

等到了屋外,董骏钦才告诉他,十殿阎罗为了让他们把造生石弄走,扣下了凌言,穆擒风和南琴,让董骏钦和阿律回阳间想办法。而为防董骏钦逃跑,秦广王也扣下他的一魂一魄。

董骏钦“如果我们不回去继续将造生石带去巫山,南琴和阿风,还有我的一魂一魄就都回不来。届时石生灵若在他们那里爆发,我们谁也逃不掉。”

“卑鄙!”阿律忍不住咒骂,“日日判善恶,自己却用这种阴险损招。真卑鄙。”

董骏钦叹气“他也不是卑鄙。出了这么大乱子,天界的神仙一个都没出现,区区地界阎罗又怎敢冒险。”

阿律“那大宝和宋霁月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死了?”

董骏钦“大宝是因为帝彧。帝彧最后自毁般地攻击石生灵,自然连累了大宝。至于霁月造生石坠入洛州时,引发了好几波灵力震荡。中原各处,甚至中原之外各国都出现不同程度的天灾,且灾情惨烈。我想霁月也被此影响到了。”

“连你都救不回来?”阿律记得当初认识董骏钦时他可是有妙手回春的美名呢。

可惜,董骏钦回阳太晚,没能赶上。

阿律“他们刚死不久,元灵一定还在洛州下阎罗王不是要我们想办法吗!我就和他谈条件,把大宝和宋姑娘要回来!”

董骏钦叹气“我们拿什么和他谈条件?我离开时看过,现在造生石在无间地狱里被岩浆血池暂时压制着。一旦我们移动它,石生灵就等于自由了。这种情况下,把造生石放在那里才是最安全的。”

阿律摇头“就算阎罗王愿意让石头在那里呆着,也不代表石生灵不会有所动作。反正我已经想好怎么谈了!你先安顿好这里,到时候我给你传信。”

阿律说罢也不等董骏钦回答,便迅速飘回洛州。如今她是彻头彻尾的鬼魂了,董骏钦拦也拦不住,只能求老天千万再给他们一点时间,给他们一次机会。

回到鬼市,秃秃似乎早就知道似的站在鬼市门口等候。

看见鬼魂阿律,秃秃低叹道“想当年我第一次见你时,你也是这副模样。”

阿律虽然讨厌阎罗王,但是秃秃她不讨厌。若是秃秃愿意,她随时都可以和他忆当年唠家常。但是事急从权,阿律顾不得寒暄,直截了当地问“我要找两个人,他们不该死的!”

秃秃听言,也不问她要找的是谁,便摇着头道“生死之事,哪有绝对的应该不应该?你们把石头带下来时引发了洪水,天火,地裂,而这些天灾又害死了不少人。难道那些人都该死?”

阿律明白秃秃的意思,可是她已经顾不了别人了,当然她也从不顾别人“我知道你们想让我们把造生石带走,但是我现在的状态根本没法在阳间找办法。我必须要一具将死之人的肉身。”

秃秃“你要谁的?大宝还是宋霁月?”

原来秃秃早就知道阿律的意思,刚才居然还有闲情逸致给她装糊涂!

阿律想也不想便道“宋霁月的!不过,大宝的元灵我也要带走。”

秃秃“二选一,你有占不了两个肉身。”

阿律“不行,大宝要是不能回去,宋霁月身边照顾她的姑娘会哭死的。这姑娘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宋谁来照料宋霁月的身体?我要的是将死之人,不是死人!”

阿律发完火后,秃秃沉默良久,直到阿律受不了了,他才示意她跟他走。

原来大宝和宋霁月的元灵刚到鬼市就撞见秃秃。秃秃虽然不认识大宝,但是他曾帮阿律查过宋霁月的生死簿,他能感应到她。于是趁他二人还未过河,秃秃便私自扣下二人。

阿律看着那两团元灵,两相对比,心里再次咒骂秦广王。

秃秃把元灵交个阿律后,突然神色严肃道“阿律,你若是附身在这个宋霁月体内也得小心。”

阿律不解“小心什么?”

秃秃“宋霁月的元灵有点奇怪”

阿律急着带他们回去,元灵在地界太久可不是好事。于是她打断秃秃“我知道,我不会说的。各种元灵碎片凑出来的一个人也不止她一个。”

“我不是这个意思。”秃秃指着自己手里宋霁月的生死簿,“还记得我和你说她早就该死了吗?”

阿律“记得啊。后来不是都说明白了吗?因为甯曦的缘故,许多该死的人都没死成。”

可是秃秃还是摇头“不是甯曦,她和别人不一样。她的早就该死,其实是好几辈子之前。”

阿律糊涂了“什么叫好几辈子之前啊?”

秃秃“就是她应该在这一世前的一世的再前一世,在那一世就是她最后一轮轮回。因为她的元灵是各种残灵拼凑起来的额,到了那一世她没能将这些碎片融合为一,所以按理说她不该再有后面两世,而是继续回复成残灵,落在鬼市或者地狱等她自己不见的那部分元灵。”

阿律思考了一下秃秃的意思,而后她慢慢张大嘴“那又怎么样?这不该是那十殿阎罗的失误吗?”

秃秃“或许是我们的失误,不过也有可能是天意如此。”

“不是吧,这关天意什么事?老天爷也真是倒霉,什么好事坏事都是他的意思。”阿律没好气的吞下大宝和宋霁月的元灵,“管他天意还是人为,反正哎,差点忘了正事。我听说秦广王还扣了三个人!”

这回秃秃可不跟她绕弯子了“不能说秦广王扣,他们三也愿意留下来。”

“怎么可能!”阿律才不信了。

秃秃“怎么不可能!你每次传信给我不都说你认识的这帮朋友一个比一个有义气识大体吗!人家现在就是愿意留在这里想办法啊!而且,他们之中一个是修仙的,两个和魔族有关系。修仙的好奇地界想看看,魔族的又觉得这里离魔城近,我觉得他们很有理由留下来啊!”

阿律冷哼一声“或许是吧。只是他们有他们的想法,你们有你们的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

秃秃瞧她一脸趾高气昂,似乎完全不知道现在情况对她,对他们来说有多糟糕“总之你要当心宋霁月”

“好了。我知道了!”阿律不耐烦地打断秃秃。她的心思早已飘到幸好没和他们一起送石头的南宫晋身上。

眼下最快的法子还是利用虚空幻境,但是要怎么把石生灵骗离无间地狱?转去虚无之境内?

阿律边想边回到董宅。

而这次,晨阳和高霆也来了。

阿律一个没刹住车,直接把大宝和宋霁月投回他们体内,而后当着皇帝的面大变活人。



第二百二十七章 自毁

晨阳是听到宋霁月暴毙的消息匆匆赶来的,可是他刚看见宋霁月的尸首没多久,她就突然睁眼。这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但很快,倒在一旁的大宝也突然张大嘴,深吸一口气,弹起身来。

一时间,屋里的人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吓。明明已经死了几个时辰的恶人突然复活说实话在场的很多人都只听闻过这等奇事,从未亲眼见过。

晨阳大概知道这其中一定有人在两界调和,可究竟如何,他没时间也没必要多问。

说来奇怪,阿律送宋霁月元灵归位后她本人的意识并没有急着回归,反而是让阿律率先醒来。这下子,阿律焦急的眼神对上哀愁的董父,场面一度很尴尬。

董骏钦似乎看出醒过来的不是宋霁月,立马上前打圆场“姐姐,你醒了!是不是阿律将你们找回来的?”

阿律反应了一会儿,看清现在屋内的情况,于是配合地装起了柔弱。

此时颇蹊跷,但晨阳没有直接戳破。他下令让高霆去传宫中太医为董家人诊治,但董骏钦晓得,他所谓的太医应该是宫里那些潜伏再暗的修士。

阿律总归是万古,董骏钦也不怕他们怎么样。

他顺着皇帝的意思,遣散了无关人士,只留董父和阿香在屋内。

现在宋霁月复活,晨阳没了逗留的理由,被董骏钦送到门口,但他还是留下一队侍卫看守。

董骏钦回到屋里,此时的阿律已经顾不得装样子了。她正在查看大宝的情况,发现帝彧最后一击的时候似乎留了点余地。

董骏钦“如何?”

阿律“帝彧好像留了一点神力给大宝。可能神力返回身体的时候冲击力太大,把大宝的园林魂魄震出身体了。不过也亏得有这点神力,大宝和宋霁月才没立刻到阎罗王那边排队。“

董父和阿香听着他们的对话,满脸疑惑“小月你你方才”

阿律想起她还没解释,于是转身与二人道“叔叔,那个其实我是阿律不过你放心,宋霁月我带回来了。只是我要暂时借她的身体一用。”

董父现在根本没实力不同意她,只是听着阿律说把宋霁月找回来,连连点头说好。

就是大宝,虽然醒了,但整个人都因为那点神力而不舒服。董骏钦瞧过之后输了一点灵力给他助他尽快吸收帝彧的神力,而后便让阿香先带他回房休息。

把人都清走后,阿律和董骏钦坐下来。

明明有要事要商量,可这一坐下却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

良久,阿律开口问“要转你你家里人吗?”

这一击不中,往后不管是何种对策恐怕多少都会像今日一样牵连无辜。阿律做鬼多年,不是个心怀大义的人,眼下她能顾忌到的也就只有董骏钦的家人了。

不过董骏钦倒是不在意,或者说他早已想过这个问题“整个中原,现在只有这里最安全。那个地宫是五行阵的阵眼,若是再出什么事,我想晨阳会把人都带去地宫。”

阿律听这话,心想难道晨阳又是早就料到会这样才把董家人安置在离地宫较近的京郊?这皇帝,说他心思多利用人是真,说他为朋友着想也是真。哎,罢了罢了,现在不是评论晨阳的时候。

阿律“对了,老王爷呢?怎么一直没见他?”

董骏钦“老王爷好像去了鹿林,去拜访鹿王仙山的仙姑,还没回来。想他也暂时无计可施。阿律,你回了一次鬼市,可有什么想法?”

还别说,阿律真的有想法“我离开鬼市前,偷偷去地狱看了一眼石头。现在凌言掌门,南琴还有穆擒风正在无间地狱守着,暂时不会有问题。而且南琴已经联系魔城那边,很快便会有魔城守卫到幽冥去商讨对策。我想,巫山那边的姬舞,还有那条神龙多半也快知道现况了。”

董骏钦“所以说,我们现在还是要想办法把造生石挪过去。你可有办法?”

阿律摇头,但是她转身看董骏钦,他似乎有一些想法“有什么你就说,再差不过灰飞烟灭,反正我的肉身都毁了,也感觉不到痛。”

“又来了。”董骏钦瞪了阿律一眼,而后道,“父亲说,老王爷走之前和他闲聊,说这世上很多事都是因为话没说清才导致的。虽然不知道他们是聊了什么才说了这句,但是这话也提点了我。如果美好的幻象不能打动石生灵,那我们不如就告诉她真相。”

阿律不明白“她知道真相啊。不就是大家都要杀他吗?”

董骏钦摇头“大家都要杀他是真相,但他自愿接纳甯曦从而导致崇云无法救她反而因此魂飞魄散也是真相。”

这番话听得阿律一愣,等她脑子转过来时不禁心叹董骏钦这是受了谁的教导?晨阳?甯曦?他居然玩起了诛心?

董骏钦不在意阿律的心叹,继续道“以防万一,我想再去一次魔城龙血池,亲眼看看那墨池,看看帝彧当初是不是漏了什么细节。”

阿律“所以,你是想,我们俩去一次葬龙山?“

董骏钦点头。

这也未尝不可。

其实当初帝彧去时,他们也该一道去看一看,只是那时候阿律身体有异。

不过说到身体有异她方才在造生石内受到石生灵的冲击,怎么反而魂魄不散了?

阿律恍然想起,造生石原本就是修复魂魄元灵的东西所以说造生石不会让元灵碎裂反而能修复。那帝彧他或许还有救?

董骏钦已经安耐不住起身准备,却见阿律呆坐在一边若有所思的样子“怎么了?”

阿律回神,她并没有把心里的想法告诉董骏钦,她怕万一自己理解错了让人白高兴一场。

董骏钦心音穆擒风问到了葬龙山的地图,而后他叫来了卢大夫,暂时看好宋霁月的身体。最后开启全域门阵直奔墨池。

穆擒风的地图很精确,董骏钦驱赶走不少魔物后,找到了那潭死水。

董骏钦看到墨池后心想幸好没有让阿律带着宋霁月的肉身下来,这血腥气,恐怕得把宋霁月在熏死一次。

现在的阿律,魂魄牢牢凝聚在一起,加之甯曦,瑟枭和御梦的余力,她很快就驱动起墨池。

而就像他们再追魂术里看见的那般,当墨池里的墨血盘旋起来后,一柱血浪把阿律卷进了池中。董骏钦下意识去拉,而后他也被卷了进去。

两人在漩涡中慢慢看见那座熟悉的山崖。随着阿律不断运功,他们看见了当时众神与甯曦在山崖上的那场大战。

也正如石生灵愤恨的那般,这场大战的最后,崇云已经不再阻止神族毁石,神仙们几乎是使出全身力气攻击混沌石,而后混沌石不断碎裂。

这时留在外头的一半甯曦找准机会,震开了围在混沌石周围的受伤的神仙,妄想进入混沌石内与石生灵融合。也就是在这一刻,崇云挖出自己的元灵而后捏碎了它,以此创建了一个巨大的圈,将所有人都带下了山崖。

整个过程和帝彧转述的差不多,董骏钦一时看不出有什么被遗漏的细节。

这时,阿律破功,二人迅速被墨池弹了出去。

董骏钦是想再看一次的,可是阿律的魂魄不知道能否撑住。然而当董骏钦转头想确认阿律的情况时,却发现她愣在原地,好像受了什么不得了的冲击“怎么了?”

阿律支吾良久,而后才道“董骏钦,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和我去鬼市,你和我说了洛州的一个故事吗?关于一个书生。”

董骏钦回忆一番,点头道“记得,怎么了?”

阿律“你还记得那个诱惑书生的妖,其实是书生自己的欲念影响了那地方的灵而后化出来的精怪吗?”

董骏钦“你什么意思?”

阿律“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通。毁石的法子崇云清楚,毁石生灵的法子崇云似乎也知道,关键是石生灵的危害崇云更是明白。崇云是阳神,他理应想帝彧那样,可为何偏偏独宠石生灵一个?为了一个石生灵,甘愿拿天下生灵冒险?最后不惜自毁也要护住他?”

董骏钦将阿律的疑惑和方才问洛州的往事联系在一起,而后他的心跳慢了一拍“你的意思,石生灵是因崇云而生?”

阿律不敢点头“我不确定,但是我方才在墨池里看见崇云让那些神仙攻击石生灵时,他自己也像是受到攻击一样。而且最后他献出元灵将所有人都拖入地下后,他的元灵不是灰飞烟灭,而是进入了石头内。我只是猜测,或许最初是因为崇云一个人守石太寂寞,他把他对世间万物所有的感情都说给了混沌石。而混沌石里有什么?有的不就是能量和还未成形的灵吗?他想找一个人与他说说话,与他一同畅游天地,更有可能是他不想随天界其他神仙一同归虚离开凡界,是他自己想留下来。这种感情日复一日被混沌石吸收,最后凝聚成了一个同样想要陪伴,想要自由的石生灵。”

阿律的想法简直的天马行空,但董骏钦一时半会儿挑不出一点矛盾。

阿律“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崇云放任那些神仙猛攻混沌石,很可能也不是因为他真的放弃石生灵,想灭了他。而是他想让各路神力击碎石生灵,让这个因他凝聚起来的万古之灵再次粉碎。或许不能恢复到最初,但是粉碎后的灵体,其能量不会巨大到毁天灭地,就像我这样。”

阿律的猜测,董骏钦消化了很久。

半响,他道“所以,若不是甯曦在其中搅局,想要独吞那些灵体”

这一切会走到今日这种地步,还真是全赖甯曦。

二人一路讨论,一路来到了虚无之境。神龙在魔城边界恭候他们多时“无间地狱出事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他么原以为石生灵会安静一天两天,可这前后不过几个时辰,就又出事了。

神龙大约也是急了,竟然擅离职守让他们骑着他直接穿梭到无间地狱。

两人第二次站在无间地狱,看见造生石附近原本的碎石枯木,还有那岩浆血池统统凝固,成了一块块黑的发光的石块。

阿律再次看到秦广王,这回也顾不上讨不讨厌,径直上前问“这是怎么了?”

秦广王没好气道“怎么了?你自己看啊!”

南琴白了这个难搞的阎罗王一眼,然后道“造生石把周边的东西都同化了,它正在生根结石。”

董骏钦“他要重建混沌石洞?”

秦广王“我拜托你们快点把他弄走!现在阎罗结界还撑的住,可一旦他恢复,恐怕这一片的鬼魂,还有你们全都得进去走一遭。”

他们自然也想弄走造生石,可是办法哪儿有这么好想。

这时阿律再次想到自己先前的某个想法“秦广王,我问你。进入混沌石的元灵魂魄都能被修复,而后再出石。如果现在它真的恢复原状了,其实”

秦广王不等阿律说完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一猜到她的想法他更是气的跳脚“你疯啦!所有元灵魂魄进去一次,出来之后就是被打回原形!那这天地不就是要回到最初?况且,能把元灵魂魄放出来也是没有石生灵的干涉!现在有这个石生灵在里头,这些元灵魂魄只会被他吞噬。左右最后不都是毁天灭吗!我告诉你,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把他给我毁掉,这天地现状不能动!就算你!”

秦广王话说到一半。董骏钦便一挥葬魂将一圈在外头“看热闹”的鬼差直接震到轮回池前。

秦广王“你是什么人?不,你不是”

“你知道她和石生灵是什么关系吗?”董骏钦可不想和阎罗王废话,这种不帮着想法子只知道大吼大叫的人,不,是神,他最讨厌,“要她毁掉石生灵,就是要她自毁元灵。若换做是秦广王你,你能立刻想到办法吗?”

董骏钦难得动怒骂人,不过阿律方才差点被秦广王逼疯。

不过“我有办法了。”

董骏钦

阿律“你不是说告诉石生灵真相吗?既然谁都灭不了石生灵,那我就告诉她真相,让她自毁。”

“你疯啦!”董骏钦没想到自己的话竟然会把阿律推到这一步,“自毁元灵?自毁元灵你要怎么自毁?你只是残魂,如果你要石生灵自毁,你就得回到他的元灵里面去。先不谈你一个残魂能不能反控元灵,如果你反控成功了,你自毁不就等于自杀吗?”

董骏钦的责问比起秦广王更让阿律崩溃,她冲着董骏钦大吼“那你要我怎么办?董骏钦,是你教我的!要为人考虑,要顾忌不牵连别人,要有良心,要知恩图报,这些都是你教我的!现在我的元灵要毁掉这天上地下的所有一切,没人有办法,没人能帮我,你让我怎么做!我能怎么做!我该怎么做!”

这一吼,董骏钦愣住了,南琴他们也愣住了,秦广王还有一众鬼差更是僵在原地不说话。就连不断结石的无间地狱也收到阿律情绪的影响暂时停住。

阿律终于把这股气撒了出来,看着面前一张张尴尬的脸,她忽然很恐惧他们会放弃,又恐惧她会辜负这些人。而阿律也忽然明白了石生灵为何会念为何会恨。当所有人都无法帮你一把,不管是他们不愿意还是力所不及,这个世界再热闹都是孤寂的。

阿律现在知道了,无尽的痛苦远远没有无尽的孤寂折磨人。因为孤寂能生出一切负面的事情。

阿律看的出董骏钦伤心了。可是她并不想安慰。自毁这种事自己来就好,不需要他和他们再多加干涉“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当初在天青山山腰上,我说什么都不该招惹你。不招惹你,我就不会知道造生石,不知道造生石我至少还能鬼飘几年,几十年,甚至几百年”

董骏钦听着阿律的话,看见她略过自己身边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心里所有的担心都被坐实。

说实话,董骏钦被她方才那些话伤着了,可是比起言语上的伤害,他更不能接受现实给他的无望。阿律可以怨他可以骂他甚至就此再也不见永不联系,但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灰飞烟灭。

现在的他,多少明白为何崇云会拿天地万灵冒险而放石生灵自由了。

秃秃听说阿律到了无间地狱后,犹豫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去找人。可刚到地狱就听见她在那里嗷嗷大骂。看她心情如此不好,秃秃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和她说这事。

但是当他听闻阿律准备拼死一搏,秃秃还是决定告诉她。毕竟现在情况紧急,所有她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应该告诉她,免得日后再生事端。

阿律深感秃秃来的是时候,要是再对着董骏钦,她可能会哭,虽然她现在这个状态不可能流泪。

阿律“怎么了?”

秃秃“我找到石生灵的另外一半元灵了。”

“什么?”话锋大转,阿律一下子由哀转喜,“真的假的!你确定?!”

秃秃点头。

阿律“那天好了,有了这一半元灵。我和石生灵就是旗鼓相当了!那半元灵在哪里?!”

秃秃深吸一口穿脑风,低声道“在你的身体里。”

阿律“啊?”

秃秃“在你方才附身的那个人的身体里。”

阿律“哈?”

秃秃“在宋霁月身体里。宋霁月的元灵就是石生灵的另一半,或者说宋霁月众多元灵碎片中最重要的那片就是石生灵的元灵。”

秃秃的话引来,长久的沉默。阿律显然是大惊,大惊到不相信,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是秃秃掏出宋霁月的生死簿“我细查过了,宋霁月这个元灵组开始轮回时,就是你苏醒之时。而你每次沉睡时都是她下了幽冥,因为你是她的残魂,她在幽冥必然会召你回归。或许最初她确实能召回一点,可是随着你越来越多此在阴阳两界穿梭,攒了越来越多自己的能量,她的元灵就很难再把你召回去了。而且这姑娘之所以有失魂症,其实就是因为这个元灵的问题,而你之前说她失魂症有改善,其实是因为你离她近了,也因为石生灵醒了。所以之前石生灵坠入地狱,她才会受影响。其实不是她受到灵力波动死了,而是她的元灵被石生灵和你召过来了。”

阿律“我不信。你上次不还说她其实前前世死后就该停止轮回了吗?”

秃秃“对,但是你知道她前前世死后发生了什么嘛?你碰到了阿云,你和阿云非常合适,而后你就占着阿云的身体开始慢慢长心,开始越来越像个人。石生灵的各种碎片,他们之间都是会相互影响的。就像现在天地生灵,他们都是互相影响的。”

阿律大概是在短时间内听闻太多事,一下子接受无能。她突然发笑,不能自已。秃秃无奈地看着她,知道周围的鬼魂都被笑声引来,她才轻声道“所以如果要这半个元灵去对付石生灵,宋霁月就会死吗?”

秃秃“不一定,如果你能把这半个元灵再带出来。只是这过程中”

阿律“这过程中,谁都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也都说不准最后出来的究竟是我还是她,对吗?”

秃秃点头。

阿律看着不远处,还在商讨对策的董骏钦一干人。她心里大概有了个计划“我知道了。秃秃,这件事,你知道,我知道,不可以有其他人再知道了。”

秃秃“阿律,你别一时冲动啊。”

阿律“嗯,我会好好想想的。”

眼看着不远处的几人朝他们靠近,阿律默默把关于她和宋霁月关系的震惊全部吞下,恢复到方才刚吵完架时的冷漠。



第二百二十八章 铁石之身

董骏钦跟在凌言身后,慢慢走近阿律。两人因为之前的不愉快而避开彼此的视线。

凌言虽严,但也是懂人情世故的,他知道他们俩需要一点时间,于是主动开口“南宫王爷回来了,我和你们先回去。”

阿律“那穆擒风和南琴呢?”

凌言“穆擒风会一直守在此处给我们传消息,南琴稍后跟上。”

言毕,三人门阵回到京郊。

阿律重新附身于宋霁月,但这次她的心境确是完全不同。

半响,阿律自笑,怪不得她附过那么多将死之人,只有宋霁月这边是来去无阻。

正当三人面面相觑无语凝噎时,南宫晋扣响了木门。

董骏钦打开门,和南宫晋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南宫晋进屋直言“阿律姑娘,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单独谈?阿律疑惑,可很快又看开,确实要单独谈,往后的事总归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事。

董骏钦和凌言出去后,南宫晋请她坐下,一边倒茶一边问“听说你想让石生灵自毁?”

阿律一愣,反问“老王爷怎么知道?你不是刚回来吗?”

南宫晋“董骏钦告诉我的。”

他什么时候说的?

南宫晋似乎看出阿律的不解,而后坦白“你们在幽冥地界时他心音传话告诉我的。希望我能劝劝你。”

哦,原来如此。不过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劝的。

南宫晋“他倒也不是想让你放弃这个法子……只是……”

阿律“只是什么?告诉石生灵真相,动摇他的内心,这句话是他自己提出来的。我不过是在此基础上多做了一步,做绝了而已。

当年的崇云,从他发现石中生灵到最后带着神仙魔鬼一同坠入地下,当中有那么多时间有那么多机会,因为他自己的不舍和心软而被统统浪费,这才导致现在的困境。

而我们呢,或许是因为我们知道灭不了石生灵,或许是因为大家下意识怕我这个石生灵的残魂因此受伤,所以我们从头到尾也都不敢下狠手,总想着留一丝余地。

但是结果呢?或许我无辜,或许你们无辜,可谁又不无辜。迂回曲折的下场只能和当初的崇云一样。

老王爷,这件事该彻底结束的。我不想留有再次苏醒再次鬼飘的可能。我不想有机会再重复这一切。三百年了,我鬼飘三百年,虽然是冷眼旁观了三百年,可是比起石生灵,比起……比起很多不能长命不能自由的人来说,已经够本了。”

南宫晋看着阿律逐渐红了的眼睛,心里颇有感叹。

董骏钦和凌言在别间偷听到阿律这番话便是长久的沉默。

最后还是凌言率先开口“方才在无间地狱,她怪你看来是怪的有理有据啊。”

董骏钦……

凌言“她与南宫王爷那这番话,其想法在我看来,真像是你的做派。”

董骏钦……

凌言“我不是嘲讽你,你与那姑娘也算是心意相通,你很清楚她说的是实话,她接下去要做的事也是正确的。保她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而最坏的结果却是你和他一起命损造生石。你可要想清楚。”

良久,董骏钦开口“我早就想清楚了。既然当初她是因为我才走上这条路,那现在也该是我送她回去。”

南宫晋得了董骏钦这句心音,抬头与阿律道“姑娘,你的决心我很明白。我不会劝你放弃或是另想他法,只是我有个建议,望你顺利。”

阿律终于碰见个爽气的人,于是她正襟危坐“老王爷请说。”

南宫晋“我建议你再带一个人入石,让这个人帮你保持你身为阿律自己的心智。”

阿律听言,眨眨眼“老王爷……你不会是要我带董骏钦吧?”

南宫晋点头。面对阿律一脸不情愿,他没多解释,只是反问他“姑娘,这世界上有许多事确实只有自己亲自动手去解决,但这并不意味着旁人一点助力都使不上。所谓齐心协力,是为了更好的结果。”

南宫晋的意思,阿律听明白了。

可是想到帝彧最后爆散为尘埃的样子,阿律真是不敢让董骏钦一起进去。

眼睁睁看着一个生灵消散殆尽,这绝对不是什么舒服的事儿。

南宫晋看出阿律的犹豫,于是抛开情不谈,和她讲理“当然,如果你只是不想让董骏钦和你一起去,那我或者凌言,还有琴以及穆擒风,我们任何一个都愿意代替他。只是这个跟你一同入石的人,他要能时刻保持清醒,不受石生灵的影响,同时也有足够的修为在你动摇时召你回神。

或许论修为,我们都差不多。但是论意志……我指的是对你的意志,我想你自己也清楚。”

阿律当然清楚。上次从地宫出来,董骏钦就已经大动干戈地软禁她。论意志,论执念,确实只有董骏能螚胜任。

南宫晋“你也不要想的太坏。董骏钦和你一起入石并非是同帝彧那般。只是因为你没有元灵,容易受石生灵影响,为防你被同化,他只要在石生灵的能量外围能牵制住你的魂魄即可。”

他们还不知道阿律已经找回了那半个元灵。按理说她应该明言,但宋霁月不是别人,这个事实若是说出来,影响不可估量。

阿律“如果我不是残魂,而是残灵呢?”

“姑娘……为何这么问?”南宫晋有些疑惑,“莫非……”

未防起疑阿律赶忙摇头“我就是想知道有灵和没有灵会不会有什么区别。”

南宫晋“据我所知,如果元灵分裂后只要有一部分在受罪受难,那其余部分都不会好过。除非是灵灭,那剩余的元灵就会进行沉眠自我修复。但耗时……可能会很长。所以凡界创立的最初,天界神仙才会启用混沌石来修复万灵。不过,石生灵的情况可能又不一样。姑娘,你?”

阿律斟酌再三,还是决定瞒下来“哦,那看来有没有那半个元灵结果都差不多。既然这样,我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好吧,我同董骏钦一道进去。”

听到这句话,南宫晋终于送了口气。

此时,当他们准备去找董骏钦详谈时,南琴回来了。

走出院子,阿律看见董家老小被官兵一一请出。

此时董骏钦也闻声出来“周将军,出什么事了?”

周将军“占天阁发现京城以东南有灾星出现,恐怕很快就又要有天灾降临。陛下传令让我带董老爷以及贵府所有人去地宫避难。”

董骏钦看向阿律,阿律感应一番,朝他点头石生灵确实又开始躁动。

南琴来也是为了此事“我刚才过来时,门阵已经行不通了。大约是因为石生灵。魔城守卫已经派魔族前往幽冥地狱。我们要赶快回去。”

大家都看向阿律,董骏钦的紧张,董父的忧虑,大宝的担心,一众人的还有期盼。

阿律深吸一口气朝董父走去“叔叔,宋姑娘的身体,我暂时不能还。但是我一定把她安然无恙带回来。”

说来奇怪,董父认识阿律不过一年半载,可是阿律的话他却十分相信,甚至比起自己儿子还信任。

董骏钦没有上前说什么,只是行了一个大礼。董父看着,心里五味杂陈,最后也只是点点头挥挥手。

三把御剑划破天空中逐渐浓密的灰色。

他们一路御剑至洛州,最后也因为石生灵的影响不得不停在鬼市入口前。然而现在不仅是门阵御剑受限制,连鬼市入口都被封住。

董骏钦和凌言查看一番道“好像不是石生灵的缘故,是魔气……”

凌言“魔族进入鬼市,可能会有气息上的冲突。若是如此,无须动手,稍等片刻即可。”

阿律不放心,试着传信给秃秃。好在距离近,他二人之间传信不至于被石生灵察觉。

南琴“怎么说?”

阿律“魔城守卫,还有神龙,绑了阎罗王一道压制造生石。多股力量混合,不小心顶了鬼市入口。秃秃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等他回复。”

五人一下子无事可做,南琴为缓焦虑,提议到河边的茶馆坐一坐。

董骏钦心急不敢坐下,默默留在入口没有跟上。

反倒是阿律跟没事人一样,跟着南琴坐下。

半响,南宫晋和凌言看不下去,他们踱步来到南琴身边。可是下眼一看,却见南琴满脸焦虑,胸口不停起伏。

凌言想问,但他和南琴谈不上很熟,万一问错了,这紧急关头可不能出岔子。

幸好阿律拍拍南琴,自觉站起来朝鬼市入口去。

董骏钦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心脏一下子收紧。沉默良久,他主动开口“对不起。”

阿律这百年从没人和她正儿八经地说过“对不起”三个字。乍一听,真是鸡皮疙瘩起一身。

可是听了别人的对不起,不回点什么似乎不礼貌。于是阿律憋出一个问题“董骏钦……你……为什么非要我活着?”

阿律的提问惹得董骏钦全身一僵,而后他几乎是用失望的眼神看着阿律反问“你自己不想活着吗?”

阿律“我想,但是……似乎你比我自己还想。”

阿律想是因为她当初不知道还有别的路。她不像石生灵那样被困,也不像宋霁月这样心有余而力不足,她没心没肺飘了几百年,也享受了几百年的自由。

董骏钦心叹,阿律这心长了这么久,终究不能长实在了。或许对她来说,所有的对过往人事的留恋都只有那么一点点。

一点点,有,很好,实在不行,那就算了。

“可是人不是这样的。任何生灵都会有欲念,甯曦如此,崇云如此,石生灵也是如此。但人和他们不一样,我们没有漫长的时间,也没有无边的能力。寿命有限,能力有限,什么都有限,自然更渴望所有希望都能实现,所有我珍视的人和物都能伴在左右。就像皇甫砾,就像夏侯府。如果我们等得起,谁还需要甯曦的力量?”董骏钦说着说着,低下头盯着逐渐开放的鬼市入口,“神仙造人着实不厚道。明明什么都有限,唯独无边。”

董骏钦很难过,阿律感觉到了。她稍微有点理解,可是心里生出地苦涩远远超过阿律自己意识到的。

难道这是宋霁月的心里?

阿律看着再度打开的鬼市入口,感受着石生灵忽强忽弱的气息。她想起最初他们打算找石头时,她想的是找回元灵投胎为人,他想的是拿到石头治好宋霁月的失魂症。

而现在,其实就快如愿了。

只要阿律毁掉石生灵,同时保住宋霁月的元灵,送她回她的身体里,那她和董骏钦的愿望就都实现了。

五人身后的洛州百姓陆续往洛州附近的玄门去。京城的警报已经分发到各地,各门各派必须出人出力,实在不行的就躲到各长生台附属的旧址去。

阿律看向四人,大家也都看着她。直到秃秃传信号时,阿律下定了决心。

热闹的鬼市此时是一片灰蒙蒙,阿律看到不少正在消散的魂魄。等再到无间地狱,十殿阎罗正围坐在造生石外,阻挡它不断结石。

穆擒风身旁已经躺着不少魔族尸首,他看向南琴,南琴点点头。

南琴“阿律,你确定吗?”

阿律干笑两声“董骏钦,如果我们都能完完整整地回来,你就带我做回正儿八经的人吧。”

董骏钦握住阿律的手“肯定能回来。”

阿律朝他笑了一下,虽然现在是宋霁月的容貌,但董骏钦却能透过那张脸嗅到他熟悉的气息。

对视之后,阿律离开宋霁月的身体,将她交给南琴护住。

同时,凌言和南宫晋开启一个巨大的幻境。结界和幻境是同源术法,只是这一次,结界随他们,幻境随阿律。

董骏钦陪她走到造生石外围。阿律抽出自己的“手”,独自一人再次走进石生灵的世界。

石生灵一直在等她“你还是回来了。这次,你打算编个什么谎话?”

阿律平静地看着石生灵道“你不是一直想看看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吗?”

“怎么,你想通了,要和我一起出去了?”石生灵来了兴致,边说边靠近阿律。

阿律“是啊,但是我怕你在石头里呆的太久,不能适应外头。所以,你要不要先看一看?”

石生灵不明白阿律的意思“看什么?”

阿律现下吞了宋霁月的元灵,从鬼市回到京郊,再从京郊回到鬼市,这一路她已经掌控了八成。

现在的她和石生灵一样,他们可以互相看透对方。

阿律将她这三百年来所有的记忆翻出来,石生灵不得不一一过目。

她而所见的世界一点也不值得留恋。她醒来便是黑暗,她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死亡。她见到的大多是生离死别,悲欢离合。

阿律“你看到了吗?这才是现实。少年不遇,中年家散,老无所依,死无人记。所有你以为的美好的事情皆要小心翼翼,所有你以为长久的皆是转瞬即逝。”

石生灵很清楚阿律不能骗她,回忆不受人控制,她骗不了她。可是这些事他从未听说过,他从来不知道。

阿律曾听董骏钦说过这么句话念花则花开,哀叶则叶枯,心怀善意的人才能看见天地美景,所以石生灵才能从崇云嘴里听到一个美好的天地,即便有悲怒恨恶,他大概也不会放在心上。

可大概就像是渴晕了的人,即便给他喝水,也只一点一点喂,像阿律这样猛灌,甚至在里头加点毒,只会让饥渴的石生灵受不了。

董骏钦在外围渐渐发现不对。阿律鬼飘三百年,就算没长心,也不可能只有那些不好得记忆,她只想这些莫非是想激怒石生灵?而且阿律没有元灵,石生灵已经试图影响她,而她却是遇强则强?

这和他们之前说的不一样。董骏钦握紧定魂铃,开始怀疑阿律并没有和他说实话。

而石生灵那头,阿律那些黑暗的记忆逼的他发怒。他朝她大吼“你休想骗我!这世界不可能是这样的!崇云……崇云说过……”

阿律终于等到他主动提崇云“是啊,崇云所见地世界确实不是这样的。可是那个世界,被你毁了。”

石生灵愣住“你胡说……”

阿律趁着石生灵晃神的档口猛地冲向他。

而此时,留守在外的穆擒风心音董骏钦“阿骏,里面什么情况,为什么石生灵这么快就开始吸食生灵了?”

董骏钦大惊,他不知外头的鬼魂已经是呼啸之势,不仅幽冥原本的鬼魂,更有从凡界被强行带下来的。但是董骏钦看的很清楚,石生灵并没有动手。

是阿律?!

果然,等董骏钦加强天眼便看见阿律右手已经由边角料的轮廓,而这把边角料里流动的能量异常巨大。

不可能,阿律没有元灵,不可能操控这么多灵!

董骏钦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想进入石生灵的世界。

然而石生灵那头突然爆发一股强大的灵波。

董骏钦召唤葬魂,长剑深深扎入造生石内,成了董骏钦的支柱,同时他又操控着葬魂拦截那些即将被阿律吸食的魂魄。

石生灵被阿律逼着看到了崇云“杀”他那日所有的事情。

他看见那些神仙一次次重伤自己,他看见他信了甯曦召来了魔,他也看见崇云耗尽自己的一切想安抚他的狂躁,可是最后他却借甯曦的能量溢出造生石,打伤了崇云。

阿律“你现在想起来了吧!是你害了崇云!”

石生灵“是他不肯救我!是他要杀我!是他背叛我!”

阿律“他没有!即便是神仙拿命博也只能击散你,也只是让你变成无数个小灵。也只有这样微小的灵才能存在于世,他只是想放了你!可你却借用甯曦的力量毁了他所有的计划!”

“那又如何!”石生灵被阿律激红了眼,一股巨力推开阿律,“小灵?呵?小灵,无数小灵?让我分裂成无数小灵,我就不是我了。这和杀了我有什么区别!我要那些小灵有何用!”

阿律“区别大了!石生灵,你要活,这天下就得死,最后你得到的不过是一片混沌,一片只有你一人的混沌。没有崇云,更没有你想要看的天地!”

石生灵不想再听阿律说话,他一个猛攻将阿律击退。

宋霁月的元灵虽然是原配,但是它毕竟虚弱多年,一下子承受不住石生灵的攻击,与阿律的残魂分裂。

石生灵一眼便认出自己遗落多年的元灵,他阴阳怪气地大笑着“看看你给我带了什么礼物!回来吧,只要你们都回来了,就算是一片混沌我也不是一个人!我可以抱着你们的回忆,等着一个新的天地出现。”

定魂铃叮铃不止,阿律忽散的魂魄跟着定魂铃又再次聚拢。

她心一横,放开手,试图将整个天地生灵都吸入自己的魂魄中。

石生灵发现阿律妄想独吞能量,便也开始吸食生灵。

造生石外,千万生灵如黄蜂群一般飞向造生石。凡界的人,有些在睡梦中没了呼吸,有些在惊恐中停止心跳。

一切就像是定格了一般。

董骏钦再也不能置身事外,他冲入石生灵的世界,试图召唤回阿律的理智。

可是随着石生灵仰天质问一句为什么,造生石终是碎了。

神龙看出大灾当前,即刻飞升上天引来地雷劈天,试图唤醒沉睡的神明。

阿律化作一股巨大到可怕的虚影,和同样膨胀的石生灵面对面“为什么?你还不明白?既是铁石之身,就不该生灵长心!”

石生灵听言,声嘶力竭地将万年怨气统统宣泄出来,而后他睁开眼,看到了他所处的石外的世界,一片死寂。

阿律冷笑一声“我没骗你吧。石生灵,这就是我们的归宿。永远的灰暗,永远的独身一人。如果我是你,我情愿永远抱着幻想过。”

眼见为实,石生灵突然泄气。而阿律将所有能量集于自身,趁着石生灵脆弱之时,扑向他。

两相对撞的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撕裂,然而一声声熟悉的铃声又将其聚合。

阿律的意识忽明忽乱,她好像看到了董骏钦的身影,他正朝她飞奔而来,而后拥住了她。

感受到董骏钦的热度,阿律想,其实她是有点舍不得的。

她想和董骏钦说声谢谢,谢谢他那日在昌御拉住了她,让她区区残魂,成了他们三人中唯一一个看见所谓世间百态的那个。

可惜啊,时间不够了,阿律没能说出谢谢,只能够握住董骏钦手里的剑,断续地告诉他“杀了我!”

董骏钦疯狂地摇头,这不是他要的结果。

可惜,世事变化快,不是每次都能给他时间去想对策。就像阿律没有给他机会,借着万古之力的绝对优势,她握住董骏钦的手将葬魂扎进了她的元灵魂魄内。

而后一切顿止,记忆倒转,元灵归位,尘埃落下,天云散开。

无间地狱不知为何不断下沉,穆擒风想去拉回董骏钦却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他和石头,和阿律一同被埋入了地下之下。



第二百二十九章 得偿所愿

五月的昌御终于等来了一日好天。

董骏钦从碧堂回来时,街上的商贩已经吆喝起来。

恭德顺的丧事办得低调,除了他两个得意门生和四五邻居,也就只有董骏钦大老远来参加了。

回到望雪楼,左脚刚刚踏过门槛,客栈的伙计就匆忙跑来“董大夫,您可算回来啦!”

董骏钦瞧他慌张的样子,心里一沉“出什么事了?”

伙计掏出一张纸,似乎是个字条“小的方才按您吩咐去给尊夫人送早点,可是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回应。小的怕她身体有样,就失礼自己进去了,却发现屋里压根没人,只有这张字条。”

董骏钦接过字条展开一看午时昌御塔楼赎人。

这字条简短,语气强硬,字迹潦草,一看就知道是穆擒风所写。

董骏钦松了口气,一边摇头,一边手掌一捏烧毁了纸条。

伙计不明所以,拿起香炉接住纸灰,问道“董大夫,您怎么一点不紧张啊?您夫人可是被人绑架了呀!”

董骏钦“万路,你可听过有绑匪在午时约见的?还有,这赎金不写,又没说要决斗,算哪门子绑架。”

万路“那……那夫人……是……”

董骏钦拍拍他“没事的,应该是我那个闲到发霉的朋友把她接出去玩儿了。”

万路不可置信地啊了一声。可是董骏钦本人都不急,他再急也没用。

等到了午时,董骏钦按约来到昌御郊区的塔楼。这塔楼是当年长生台附属的探生门所建。长生台被清缴后,这地方也就闲置下来,如今由昌御官府打理,算是个免费的园子供人游览。

只是前些日子天气不好泥水多,又到昌御商贸淡季,来此地者甚少,故无人注意到那个金红独眼郎正站在塔台高处眺望远方。

董骏钦的断剑窜入脚下,将他带到高处。待落地后,穆擒风便笑着过来“好你个中原第一名医!宋霁月复生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告诉我!”

董骏钦“人呢?”

穆擒风“南琴看她精神不错,带她去东街逛了。哎,你别打岔,要不是南琴,我还不知道宋霁月真的复生了呢,你也太疏远我了吧。”

董骏钦“要不是南琴?她怎么会知道?”

不等穆擒风继续,董骏钦恍然大悟“哦,差点忘了。上个月有人和她大吵一架,她回了趟娘家,自然就知道了。”

穆擒风切了一声“算你走运,宋霁月脾气甚好。”

董骏钦低笑“你这话的意思,是想和我换一下?”

穆擒风叹气“你愿意?”

董骏钦摇头“我不愿意。”

穆擒风“我也不愿意!宋霁月脾气是好,可是身体太金贵。不过……阿律那小子说,这次她复生之后好像比之前结实多了。”

董骏钦瞥他“这不是废话吗!

两人寒暄几句后一起御剑朝东。昌御东面是集市,南琴和宋霁月不知逛到了哪里。不过董骏钦也不担心,总归有办法找回来就是了。

只是两个大男人逛集市多少有点别扭,索性找了间茶馆坐下来听听说书,打发打发时间。

今日昌御茶馆里的段子讲的是已故的晨阳皇帝的往事。

董骏钦和穆擒风在一旁听着想发笑。

穆擒风“我记得晨阳以前确实说过他不介意姒族以外的人来做皇帝。没想到一语成畿,最后真的被驸马爷夺权。”

董骏钦“那你可冤枉驸马爷了。他这皇位不是夺来的,是晨阳主动放权。”

穆擒风满脸不信“真的假的?主动放权?为什么呀?朝臣们,还有那些皇亲贵胄不反对吗?我记得陈翎的出身很普通,还是个孤儿。”

董骏钦“陈翎是他一手调教的,又没有血亲牵扯,加之那孩子本身聪慧,比起正儿八经的皇家小辈,他确实更适合这帝王之位。而且有公主加持,朝臣再反对也是无用。”

穆擒风“你确定?要真是如此,那说书的怎么还会说他是夺权篡位呢?”

董骏钦“昌御是英王的地盘,英王膝下原有一子,年龄学识与陈翎差不多,他原以为晨阳无子,会把皇位传给他儿子。后来英王急功近利非要他儿子去西陲带兵,以为得了战功就能撼动陈翎的地位,谁知反而害死了他。英王早年就和晨阳不对盘,现在更是把新仇旧怨全算在陈翎头上了。”

穆擒风听着董骏钦给他分析这些事,恍然间发现不对劲“阿骏,你……你当时离开京城时不是说再也不过问这些烦心事的吗?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董骏钦发现自己说漏嘴,干脆坦白“不是我过问,是高霆临死前非要见我一面,我去了趟京城,他给我说的。”

穆擒风不解“高霆非要见你?为什么?怕不是晨阳想见你吧?”

董骏钦耸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当时在高府看见晨阳,除了行礼之外,也没多说一句。不过那时候晨阳自己好像也知道他的身体是回天乏术了。这不,高霆走后两年他就驾崩了。”

提到晨阳,穆擒风哼笑两声“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悔。”

“后悔什么?”董骏钦听说那在次事件后他昏迷期间,穆擒风无故被晨阳扣了几天。

虽然董骏钦醒来后从没过问此事,但偶尔提到晨阳,穆擒风的态度总是有些微妙。

两人一边唠嗑,说书先生的故事也慢慢从晨阳转到了天青。

穆擒风刚从天青境出来,想到了凌言,又问“我听说,宋霁月复生之后,你带她去了天青?”

董骏钦点头“她说她想去看看,正好小宝有事找我,就带她一道去了。反正阿香也好久不见她,有他们夫妇陪着在天青镇玩了几天。”

穆擒风“哦,去的时候,我小宝正好下山去了。他找你什么事?”

董骏钦“大宝后脑的脸消失了,他担心是大限将至。”

穆擒风“那是不是?”

董骏钦叹气“差不多了吧。”

穆擒风见董骏钦有点低落,宽慰道“大宝和阿香都是普通人,能活到八十多也已经是长寿了。而且大宝虽得帝彧神力,可这么多年总被别人侧目,不得不易容呆在东麗。

幸而小宝天资颇高,得你真传,又入了天青。现在把他爹娘接到留桑谷,也算安度晚年。比之那些颠沛流离的可怜人已经是好的了。你也别太伤感。”

董骏钦苦笑着点头,想起当初阿香和大宝带着孩子,几乎是被村里人赶出去的。而他在外寻药没能及时回来保护他们,直到现在董骏钦都万分愧疚。

穆擒风见他还在伤感,连忙转移话题“对了,凌霄的嗜睡,你也没办法?”

董骏钦摇头“你把我从地底下挖出来时,我的修为都被造生石废了。即便过了六七十年寻回来一点,也只够御剑。”

穆擒风狐疑“你确定?南琴说,阿律告诉她,你是去了幽冥鬼界找阎王爷把宋霁月的元灵魂魄抢回来的。”

董骏钦无奈扶额“去幽冥幽冥鬼界又不需要什么修为。只要是仙灵都能去。至于南宫律说的抢,是他夸张了。我是好好和阎罗王说的,晓之以情动之于理。”

穆擒风眯起眼,董骏钦的情理论他是见识过的,实在不敢恭维“不过,宋霁月的元灵是过石返回身体的,其实上一世就算是死而复生。虽说延寿二十几年,但总归有违常理,或许阎罗王本就不太干收。”

穆擒风终于说到点子上了,董骏钦扬起嘴角。

穆擒风瞧他开心,自己也跟着欣慰起来“虽然你的修为都被废了,但是宋霁月的失魂症治好了,你的仙道也修得了,我呢也在魔城寻得一席之地,算是皆大欢喜。不过,现在宋霁月身体还不错,你考不考虑生个孩子?”

话锋急转,董骏钦的嘴角僵在原地,而后慢慢转过头与他道“阿风,我等了五十年才等到她复生,你能不能让我们吃喝玩乐轻松一阵。”

穆擒风“不是,生孩子和吃喝玩乐又不冲突。再说了,你父亲临死前不是最遗憾你俩没有一儿半女吗?”

董骏钦“她这次复生,记忆损失地更厉害了,不仅记不清更是完全不记得。光是让她相信我是她丈夫就花了一个月,生孩子之类的事,以后再说吧。”

穆擒风“得得得,反正你们一个成仙命长,一个阴间不敢收,有的是时间,当我没说。”

董骏钦“我说阿风,你对生孩子这事怎么这么热衷?你想要孩子?我怎么记得当初你说和南琴两个人过的吗?”

穆擒风哀叹“大哥,我们已经两个人相依为命六七十年了,很腻啊。”

“这就腻了?我听说魔能活千年呢!”董骏钦无情地嘲笑他,“要不这样,你们也分开五十年?不要?那你再看看凌言掌门,他天天对着沉睡的凌霄也没听他说过腻。”

穆擒风摆摆手“你不知道,呆在魔城真的很无聊,南琴又懒得动。如果你能去说不定还能陪我打发打发时间。”

“魔城无聊?”董骏钦从地底下出来后,因为修为尽毁伤及根本,至今不能开全域门阵去魔城。所以他以为魔城还是那般乱七八糟的。

可是穆擒风却说现在完全不是这样“你知道我在魔城见到谁了吗?夏侯淮!夏侯淮死后被叛入魔道了!而且这次他跟了龙恒,把他那个暴脾气收拾的服服帖帖。”

董骏钦知道了,原来是夏侯淮在魔城。那确实乱不起来,至少短时间内不会。

董骏钦“那他还记得当初的事吗?”

穆擒风“我试探过,记不大清了,至少他不记得甯曦。可能是造生石最后那一击,吸食了他的元灵魂魄,把关于甯曦的那部分记忆剔除了。”

董骏钦回想当初他入石,石生灵几乎要把所有生灵吞没。其能量之大,他一剑下去,长剑直接断成两截,至今无法修复。

可没想到那能量后来失控,反噬了石生灵引他自毁。大多元灵在造生石内这一来一回,多少受了影响。

穆擒风一想到当时董骏钦被拖进无间地狱之下,还有他把他挖出来时那个万念俱灰的残躯,胸口就隐隐发紧“好了好了,过去的事情不说了。”

董骏钦汗颜,明明是他先开口的。

这时,穆擒风余光瞟到南琴的身影,在她身旁的正是宋霁月“两个人逛回来了。南琴!”

穆擒风靠在窗边唤了一声。二人齐齐朝上看去。宋霁月见到二人,喜色上眉,使劲朝二人招手。

董骏钦付了钱和穆擒风瞬身下楼,领着各自的人往回走。

宋霁月和董骏钦走在前头,忍不住和他讲起了方才半日里的所见所闻。

南琴和穆擒风跟在后头,轻声道“五十年真没白睡,确实精神多了。还和二八少女似的。”

穆擒风听她那声音,中气足,不禁佩服董骏钦的执念还真的实现了“不过我就奇怪了,当初宋霁月怎么会跟我们一起到无间地狱去的?亏的后来石生灵把所有元灵都放出来了,若没有,第一个灰飞烟灭的就是她。”

南琴回想半天实在是记不清。那次事件后,他们几个的记忆都有断片“可能是她自己偷偷跟来的吧……别想了,反正现在不是挺好的。结果好一切都好嘛。”

穆擒风想想也是,于是牵着南琴快步上前,加入他们的对话。

等回到望雪楼,万路看见董夫人安然无恙回来,终于松了口气。

备菜时,穆擒风问到他们接下去地计划,董骏钦说想带宋霁月去鹿林玩儿一圈,顺便去探望探望游家那二位公子。

提起游家,穆擒风贼兮兮地和宋霁月道“霁月,你知道吗,游家两个公子长的可俊了!连我第一次见都惊为天人。”

董骏钦……

南琴……

穆擒风神色真诚,宋霁月眼睛一亮“真的吗?比董骏钦还俊?”

“完全不能比!”穆擒风瞅着董骏钦半张黑脸,越说越来劲。

最后董骏钦实在忍不下去,断剑从袖口露出。

穆擒风眼疾手快按下它道“阿骏,注意你的身份!你是大夫,当众拔剑可不行!哎,化针也不行!好了好了,游家公子再俊,霁月也不会跟他们跑,你气什么!快把你的藏魂收起来,收起来啊!”

幸好他们打闹的片刻宋霁月已经忘了游家公子俊不俊的事儿,转而关心别的事去了。

穆擒风看着他慢慢收起藏魂,忍不住又嘴欠“你这剑先前叫葬魂,干嘛改个字叫藏魂?要把谁的魂藏起来啊?”

董骏钦“我一个大夫,随身配剑叫葬魂,病患知道了要怎么想?”

穆擒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哦,他们可能以为你是打着大夫之名干着鬼差之实。”

董骏钦“你……以后还是少和南宫律来往,说话越来越欠。”

穆擒风不以为然“阿律挺好的,人家现在是堂堂正正的王爷,上得朝堂,下得……”

穆擒风话到一半,宋霁月忽然拉了拉董骏钦的袖子“哎董骏钦,他们那桌是不是在吃豆花啊?”

董骏钦“你想吃豆花?”

穆擒风“你们在东街没吃到吗?”

南琴“没吃到。去晚了,人家买完了。”

穆擒风“这么好卖?不过豆花有什么好吃的,凉兮兮的,也不管饱。”

宋霁月见穆擒风这么说豆花,一时不敢再讨。可是董骏钦招来万路问了问,原来那是隔壁桌自带的。不过望雪楼的单子上没有,但是董骏钦可以自己做。

半个时辰后,董骏钦捧着几碗豆花出来,宋霁月闻到味道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但是穆擒风和南琴就有点不敢下口了。以往他们吃的豆花上头是蜜豆葡萄干和糖水,可董骏钦整出来的怎么像倒了酱油?

可是看宋霁月吃的那么起劲,或许这是董骏钦独家配方?

穆擒风和南琴鼓足勇气吃了一口,然后又喷了出来。

他们皱眉吐舌满桌找茶水“你这放的什么呀!花椒油?怎么还有胡椒辣椒?”

董骏钦淡定地吃着自己碗里的东西“你不是说豆花没什么好吃的吗,所以我就给你加点味道啊。”

穆擒风深刻认为这是董骏钦在报复他。幼稚,真是越老越幼稚!

可是南琴捅捅他,示意他看宋霁月,只见宋霁月已经津津有味地吃完了,末了,还不忘舔舔嘴唇。

不是吧,复生的人口味这么重的吗?穆擒风漱漱口,决定放弃豆花。这豆花根本就是专门烧给宋霁月的,与他们无关。

四人吃饱喝足后,董骏钦结清房钱,带着宋霁月御剑而起。

南琴坐在穆擒风身后,再次确认“阿骏,直接去鹿林?”

董骏钦点点头,随后咻的一下消失在天际,只留下一声尖叫飘荡在昌御上空。



番外 清风月话

宋霁月没想到她能活过三十岁。

外头的人都说她福气好,虽早年身子欠佳,却得名医为婿。成婚十几年来,丈夫对她依旧是千依百顺照顾有佳。

除了没能添个一儿半女,她的一生可谓完美。

宋霁月也觉得自己有福,可是她并不觉得完美。倒不是因为无福生儿育女,只是……只是……究竟哪里不完美,她也说不清。

董骏钦最近不在家,说是去京城见一个人。

他原想带着宋霁月一道去,顺便去宋家祖坟看看。

可是祖坟……祖坟……所谓祖坟其实只是个衣冠冢,真正的遗体早在当年查案时被夏侯府暗中派人烧了。后来夏侯府被封,这宋家祖坟就由皇家照料了。

所以去不去都无妨,反正她也哭不出来。

况且董父年事已高,大宝和阿香之前带着孩子移居东麗不便回来照看。家里的佣人倒是够,但宋霁月还是觉得应该留个人看家。虽然她才是家里最闲的那个人。

宋霁月安顿好公公后回到自己院子。说实话,这十几年里,为了治好她的失魂症,董骏钦几乎是日日须臾不离,纵然现在治好了,他也早已习惯。

难得这次他出远门,宋霁月的心里是有点小兴奋的。

待院里的婢女都歇下,宋霁月翻出自己偷藏的小酒,坐到窗边,一边赏月一边独酌。

“哎,今天的月亮真圆。”宋霁月对着天空自言自语。

这么多年大家对她都是小心翼翼,就连说话都要斟酌三分,怕不小心戳了她的心境,引得身体不适。

可是只有宋霁月自己明白,她压根没有什么心境能被唤起,最让她不舒服的反而是周遭的这些小心翼翼。

不过,委婉表达过几次也没能改变他们对她的态度,宋霁月逐渐放弃了,转身躲进自己的小世界。

时间一长,她就有了自言自语的习惯。每每无人时,她就对着树对着花对着天对着地诉说自己的心情。

不过,这个小习惯也是因董骏钦而起。

大约是三四年前,董骏钦带她去了一次洛州。在洛州茶馆里,她听说书先生讲了一件洛州往事。

说是一个文官,认识了一个乐师。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更是不顾俗世目光只为长相厮守。

只可惜俗世难,乐师并非凡人,而是妖怪。文官的妻子请来仙门道士将其抓走后将其打散,不复存在。

没想到文官也跟着一厥不起中年病逝。

宋霁月总觉得这个故事耳熟,转身去问董骏钦。

果然那仙门修士就是董骏钦的师傅,玄清仙人。

不过董骏钦告诉她,其实那文官爱上的并非是妖,而是比妖怪更罕见的怪。

这怪乃心生。他二人之所以能一见如故,实则是因文官自己欲念太重,引得一些没有意识的能量散灵聚集,按他的心愿生了这么一个人。

说者助兴,听者于心。自打那以后宋霁月就想,如果自己日思夜想,会不会有一日也能像那文官一般得一怪?

倒也不想做什么有损门楣的事,就是想找个知心贴己的人说说话。

久而久之,这自言自语的习惯就来了,改也改不掉。

某一天,厨房做了豆花。吃惯了甜豆花的她,那天鬼使神差地想试试咸的。

于是在厨娘略嫌弃的目光下,她加了红油倒了酱。

一口下去,额……有点怪。

厨娘心想夫人大约是吃得太清淡了,想换换口味。奈何家中食谱是老爷定的,特别是夫人和老太爷的伙食不可随意调整。

宋霁月下意识觉得是自己料没加对。加对的话,应该不难吃“难道应该加点花椒油和榨菜?”

厨娘想,等董骏钦回来还是和他提提意见吧。

可宋霁月却听厨娘道“那当然啊!”

那声音极轻,像是呓语。宋霁月抬头看向厨娘再次确认“周嫂,你也觉得该加点花椒油和榨菜?”

厨娘压根没听她说话,可是宋霁月一脸期盼的样子也是不忍直言。

“夫人可以都试试。”厨娘回得巧妙,“但我还是觉得蜜豆更好。”

但宋霁月明白了。

她随手加了点别的,匆匆离开,不再打扰。

后来董骏钦就回来了,他对京城之行只字不提。只是宋霁月去书房送茶时,无意间听他和公公提起京城的高将军在西陲战场上受了重伤,恐怕好几年都不能出征了。

高将军,宋霁月是认识的。以前她以董家义女身份住在燕郊时,每次高大人拜访重草堂都会给顺带她捎点京城的新奇玩意儿,甚至是皇帝赏的贡品还有金银珠宝胭脂水粉。

宋霁月最初还觉得奇怪,高霆未婚配,家中老母和三姑六婆也已不在,晨阳赏这些给他是何用意?

不过,礼物收多了,宋霁月也就不那么在意缘由了。或许是晨阳让他打点宫女女官之类的吧。

总的来说,高霆对她很好。这种好与董骏钦不同,至于哪里不同,宋霁月又说不清楚了。

只是自从知道高霆身体难愈后,宋霁月便总是记挂着这件事。

董骏钦医术了得,小宝出生后没几年阿香就把他送来,说是耳濡目染。现在小宝不在,也经常有人来求医问药,其中不发仙门中人。

宋霁月想,如果是董骏钦出手,高霆的伤会不会有好转?毕竟他连失魂症都治好了。

可是宋霁月委婉地提过一次,董骏钦却说自己也无能为力。

宋霁月隐约知道,当初在造生石事件中,董骏钦和高霆还有晨阳闹得不太愉快。

说不上反目成仇,但就是逐渐疏远了。

宋霁月想,董骏钦大概是不愿意。可回她话时,他眼睛里却又是可惜和无奈。

董骏钦不肯去,宋霁月也不好说什么。不过,这事倒是给了宋霁月一个念想。

她开始关心外头的各种新闻消息,特别是京城的各种动向。

外人都说宋霁月的精神头是越来越好,出门次数增加,也愿意和人多说话。

董骏钦那日行针之后也说“趁立秋天气还好时,确实应该多出去走走。”

“阿骏,那我们能去看看我爹娘吗?”宋霁月顺着他的话问道。

大概是她甚少主动提出来去宋家祖坟,董骏钦几乎没怎么想就同意了。

他选了个好天,器件藏在通天袖,而后带着宋霁月御剑去京郊陵园。

这是宋霁月第三次坐御剑。董骏钦的御剑一直稳稳当当不让人难捱。可是这第三次上来,宋霁月开始觉得不给力了。

好像应该再高点,再快点,甚至翻几个圈,这才符合董骏钦的风格。

董骏钦听言,浑身一颤。而后他疑惑又紧张地打量着宋霁月,好像她说了什么大胡话似的。

不过,没多久,董骏钦便笑着摇头,并把她抱到自己身前,拥在自己怀里道“那你抓紧。”

很快,宋霁月就后悔了。

董骏钦确实可以是那种风格,但是她不行。

双脚落地后,董骏钦赶紧给她找了个无人地。宋霁月止不住反胃,不过吐干净后,她慢慢觉得清爽了许多。

董骏钦“还是不能太快。”

宋霁月抱歉地摆摆手“多试几次说不定就习惯了。”

董骏钦帮她缓了缓,而后牵着她慢慢走入陵园。

京郊陵园所在地是原先皇家道观长生台的旧址。夏侯案时,长生台受到许多牵连,而后门徒四散,往日辉煌不复存在。

后来,晨阳取缔了皇家一职,参拜礼佛,求仙问道,甚至商贸买卖皆从江湖规矩。

除非奸恶,其余时候他不加干涉。

董骏钦“其实世家之乱后,先帝就有建陵园安葬那些烈士的计划。现在终于实现了。”

是啊,终于实现了。只是这墓碑也更多了。

二人朝宋家那区走,远远就见到一个人影。待走近,宋霁月认出是高霆。

今日的高霆和宋霁月印象中的比苍老了许多。也可能是因为董骏钦这几十年下来容貌变化甚少,所以才衬得高霆上年纪。

高霆今日是独自前来。三人见面相视点头而后行礼期间没什么交流。

宋霁月瞧他面色还好,想那伤情应该是控制住了。

这下,念想又断了。

礼毕,董骏钦和高霆去拜访一些已故旧时,只剩宋霁月静静地站在墓碑前,扫视着上头刻着的名字。

只可惜,除了她的爹娘兄长,其他人大多不太记得了。

她看了良久,可心中久久没有波澜。她太平静了,平静地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应该。

于是那自言自语的习惯又开始“你们都应该重新投胎了吧?还是在阴间等着我?那阴间可过的好……”

宋霁月呢喃半响,忽然听见一声轻叹“都投胎了,放心吧。”

声音飘渺,转瞬消失。宋霁月四处张望,近身并无人。

难道是家中亡亲?

可是这么多年,她甚少梦见过世地家人。别人都说,亡人投胎后便不会在去生者梦里了。

她的家人大概早就投胎转世了,所以才不来看她,所以她也就这样慢慢忘却。

可若不是亡亲又会是谁?莫非是她心里的那个怪?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抽泣,宋霁月顺声望去,好像是京城周家的人。

周家也是武将之家,几年前的西南大捷乃周门所在的军队首功,但是周副将重伤不治,回京后直接送进了陵园。

宋霁月刚认识周副将时,以为他已过而立,后来才知道,他只比自己大了一两岁而已。

那时,周副将还打趣说,别看他生的老相,等到了五六十岁,他还是如此,到时候可比别人看轻许多。

可谁知,还没到五六十岁时,他就已经不在了。

董骏钦和高霆似乎正在安慰周夫人,身边两个女儿也是哭哭啼啼的。

宋霁月再次看向自家的墓碑,这悲伤的情感忽然涌出来。

倒也不因少年家亡,只是感伤若当年她也惨遭杀害,那她宋家岂不是连个哭一哭的人都没有了吗?可更伤感的是此刻她虽在,却哭不出来。

公公总说寿命短长不由人,谁都是独自来独自去。黄泉路上寂不寂寞她不知道,只是想到一生到头却无人记得,就好像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那真的是一件悲事。

那日归家,宋霁月又回到了从前,不爱出门,不大说话。

董骏钦担心她,可翻来覆去就是找不到什么原因。宋霁月戏称是女人到了年纪的缘故,她知道这搪塞不了董骏钦但至少不要让他这么紧盯着自己。

直到公公过世后,她的身体终于承不住她的自哀渐渐衰败下去。

药香和银针再次包围她的生活中。终于在一场怪异的却又疯狂的夜梦后,宋霁月问他“阿骏,你为什么这么希望我活下去?”

宋霁月的本意仅仅是好奇。这副病体有多费神,她非常清楚。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三十几年来她给周遭的人带去多少拖累,她实在不敢想。

可是董骏钦却哭了。

宋霁月吓坏了,男子汉大丈夫说流泪就流泪,着实吓坏她了。

那晚董骏钦和她说了许多生的理由,可是宋霁月却没放在心上。

董骏钦的容貌衰老得极慢,之前穆擒风来串门时无意中说漏嘴说他已入仙道,寿命比一般人长的多,或者说他的时间比一般人慢的多。所以宋霁月明白,就算她身强体健,她也不可能不先走一步。

走就走吧,宋霁月忽然安心了,至少她还有董骏钦为她哭一哭,走就走吧。

不过,董骏钦的医术不是瞎吹的。即便她不想活也还是熬过了几年。

初冬的某一日,屋外银杏树金黄仍在,她心里的那个小怪想去看一看。

宋霁月动动身,似乎还有点力气于是起身出门。

婢女见她愿意出来,便要找件亮色的衣裳给她打扮。谁想,最后竟是一身的红。

宋霁月无奈,这是当初的婚服啊。

婢女却不肯退让“老爷把这婚服收的那么好,肯定很珍惜它。您难得愿意出门,就穿这件吧!外头的罩衫我给您换个别的,这样就不是婚服了!”

宋霁月是懒得折腾,索性随她去了。

换上衣裳后,婢女又说离家不远处有一大片银杏,若要赏这最后一点秋色,就该去那里。

于是她架着宋霁月去书房叫上董骏钦一道去。

不过董骏钦并不在这儿。

宋霁月实在不高兴满宅子找人,于是坐在书房内,让婢女自己去喊人了。

董骏钦的书房真的是书房,满满当当的书本子,也不知道他怎么看得完。

这间书房对宋霁月来说是随时随地可出入的地儿,只是大多时候她还是拜托董骏钦把书带到卧房给她解闷。

今日再进,宋霁月想反正也来了,不如看看。

晃了一圈,她发现除了几本她看过的故事集之外,大多都是医术和心法。

倒是桌子上那把短剑吸引了她的注意。

这剑她认得,是董骏钦的随身佩剑。不过他甚少使用,至少宋霁月没见过几次。

之前穆擒风与南琴私下里告诉她,说董骏钦与长剑八字不合,之前一把剑是断剑且无法修复,而现在这把是对付造生石时被折断的,又修复不了。所以那之后,董骏钦索性就改成短剑。

只是这短剑有个奇怪的名字,藏魂。

穆擒风之前说是叫葬魂,埋葬的葬。后来被董骏钦纠正是藏匿的藏。

只是宋霁月听着,不管是葬还是藏,都挺诡异的。

不过诡异归诡异,这剑上挂着的铃铛倒是挺精致的。

宋霁月以前也见过这铃铛,当时她还好奇,别人都挂剑穗,为何他要挂个不会响的铃铛。

董骏钦说,这铃不是一般的铃,是能带人回家的铃。

宋霁月听着也就笑过,全当董骏钦怕自己迷路的仙门法术。

只是今日是真有点无聊,她逗了逗那银铃。大概下后,宋霁月突然听到几声叮铃声。

宋霁月愣在原地,她很确定这个铃不会响,否则董骏钦随身这么多年,她不可能听不到。

宋霁月疑惑,难道是幻听?她再次拨弄,确确实实有铃声呀。

可是当宋霁月第十次出手,手指触碰到银铃时,精致的刻纹上出现一条不和谐的纹路。

银铃碎裂时,门窗紧闭的书房掀起一阵大风。红色衣摆被吹得嘶嘶作响,可人在风中岿然不动。

只有眼睛因为风力不得不闭上。然而闭眼后,宋霁月脑海中映出无数画面。

当风渐渐转微,画面定格,宋霁月的脑海里有一个人。

那人正和她坐在重草堂的院中吃着点心,和她讲着鬼故事。

宋霁月终于知道她这一生究竟哪里不完美了,原来是丢了一样重要的东西。

她想起那日在进入鬼市前,她听到自己身体里另一个人与南琴说只要销毁石生灵就能保住她,假以时日定能恢复如常。

她还想起南琴问那人,若是如此他将何去何从。

那人没说。

风停后,宋霁月记起来了,那人最后抹去了关于自己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这就是石生灵的力量,也是造生石修复元灵魂魄的代价。

宋霁月看着银铃碎片,突生鼻酸。

董骏钦方才出门是去接穆擒风夫妇,回来时听宋霁月说她在书房等他,可一进房就见她红着眼。

穆擒风也吓了一跳,南琴上前寻问,宋霁月却道“我看见阿律了。”

“阿律?”三人诧异,“他在东麗呢。你怎么会看见他?阿骏啊,你家夫人想别的男人了?”

原来真的谁都不记得了。

宋霁月失望地低下头,盯着地上的碎片,那股悲伤的心情再次袭来。

穆擒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话才引得宋霁月这般。于是他转移话题道“咦,你的小铃铛怎么碎了?”

宋霁月不安地看向董骏钦,可他面色如常并无特别。穆擒风以为她是为碎铃才愧疚难过的,于是又道“这铃好多年了,总归会老会坏。霁月你也别自责了,等下出去我们买个新的给他。”

说完,还不忘捅捅董骏钦。

董骏钦把碎片拾起来,安慰道“没事的,你别紧张。一个铃铛而已。正好之前得了一个冰石,回头夫人用它给我编个结做剑穗吧。”

连董骏钦也不记得了。

宋霁月勉强挤出个笑脸,而后她朝三人身后的门外看去。

银杏树下,一个虚影正在撩拨那些落叶。

宋霁月不死心,她想再次确认他们是不是真的不记得了。

于是她回头,穆擒风和南琴正在说话,而董骏钦把那些碎片装进一个同样精巧的盒子里。

宋霁月看见,他皱着眉给那盒子施了法,微光消失的同时,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那天之后,宋霁月的精神忽然又好了起来。甚至破天荒地锻练身体,甚至研习法术。

而她那自言自语的毛病也更加严重。

有几次南琴来看她,发现她对着空气说话。南琴问,她只是摇头否认。

就这样,又过了十年。

宋霁月还是没熬过那年的三月。在最后的日子里董骏钦几乎是把她锁在屋子里,没日没夜地尝试各种术法。

能请的人也请过了,可是他们都说,连董骏钦都没法子的病他们更没法子。

他很难过。

但是宋霁月却觉得轻松多了。她逐渐感受不到身体地存在,而后看见了她心里那个小怪和她说的幽冥。

幽冥里的阎罗王盯着她的元灵魂魄似有犹豫。半响才问她“你可有遗愿未了?本王允你半个时辰去了一了。”

宋霁月想了想,于是给守灵的董骏钦托了个梦。

而后她饮下孟婆汤,褪去这一世的一切,只留下那只小怪在魂魄中忽闪,等待董骏钦接她回家。



番外 一丘之貉

夏至到,高霆的睡眠越发浅。

借尸还魂就是这点不好,身体和元灵的连接终归没有原身那么紧密,一不注意就会灵魂出窍,这一出窍就睡不好。

罢了,恰逢手下来报,说密牢里的那位朋友快要发狂了,干脆趁陛下未醒先去看看他吧。

穆擒风有皇甫血脉这件事还是南琴先发现的。

当初师傅给她的最后一个任务就是杀掉皇甫砾的遗腹子。可是她在东麗一守就是三十年,他们差点以为那个孩子没活下来。

没想到皇甫砾居然“移花接木”把胎儿转到自己手下的女眷肚子里。而那家人不仅没逃,反倒一直藏在中原,后来更是将孩子送上了天青,做了董骏钦的同门。

这一来,当年世家之乱后主要几家人的小辈又聚集在一道。

如此巧合,恐怕甯曦做梦也没想到吧。

他也真是倒霉。

不过提到甯曦,高霆又感叹皇甫砾和夏侯昀,还有夏侯昀的两个儿子。明明都是绝顶聪明的脑子,又有无双的智计,怎么偏偏着了甯曦的道儿?

那点智谋做什么不好?更何况他们的初心也并非罪恶至极不可饶恕,怎么就一步步把自己逼至绝境了呢?

陛下嘲笑他,说他是魂魄被困东宫太久,没了欲念,不懂那些人心底的脆弱。

可是高霆不屑,人心脆弱,岂止他们几个?

不过毕竟是君臣,他不好驳陛下的面子,故而再不提此问。

想着想着,高霆已经到达密牢。和手下回报的一样,穆擒风受密牢咒文的影响,体内魔性大增。

高霆掐算了一下时间,熬了整整两日才发作,这倒是比那个女鬼强多了,怪不得南琴想留他一命。

此时的穆擒风双眼金红,冲着高霆呲牙咧嘴。高霆一点不怕,就算穆擒风此刻冲破结界把他撕碎,他也不会感觉到痛。

这也是借尸还魂的副作用之一。

高霆慢慢调整灵力,加强咒文的能量,不想穆擒风不仅没有暴走,反倒是渐渐恢复了一些理智。

等到他一只眼睛恢复正常,高霆想,原来这就是人性和魔性的临界点啊。

穆擒风“你……你要杀……就杀……何必折腾……又……”

穆擒风的意志力比高霆预想的强大得多。他再一次感叹南琴看人的眼光挺准,怪不得师傅迟迟不肯放她自由。

高霆“我不是要杀你,只是想知道你这样的成功品的界限在哪里。”

“什么成功品?”穆擒风额头冒汗,嘴唇发白,连带着脑子也不好使了。

高霆“甯曦借腹生子的成功品。”

穆擒风听言一愣,随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知道?你想做什么?”

哎,这脑子真的不太好使啊。董骏钦到底怎么和他交上朋友的?

高霆“不是说过了吗?我想知道你的界限在哪里。”

穆擒风还是不懂,可高霆不高兴多解释。

一个时辰后,高霆解了咒文,只是将他圈在结界内。半魔的魔性发作和心性有关,这临界点怕是因人而异,没有定数。

这时外头的守卫传话,说是陛下到了。高霆收拾掉地上被穆擒风踢翻的东西,替他擦干了汗喂了水。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陛下见到他很意外,“又没睡好?”

高霆行礼不答。

穆擒风见到陛下,更加疑惑。他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何被关在这里“造生石之事已经了结,你们还要怎么样?现在阿骏昏迷不醒,你们不想办法反而扣住我,难不成要过河拆桥?”

高霆“董骏钦那边你不用担心,有凌言掌门和净宇道长守着。再不济,凌言掌门已经去请赟夙仙姑出山,所以不劳你费心。”

不过陛下倒是好耐心,慢慢和他解释起董骏钦的情况,这一点和先帝一模一样。

他解释完又看了穆擒风一会儿,而后才道“放了他吧。”

高霆有些诧异,当初得知穆擒风身世时,他可是一万个担心。担心他有朝一日查到自己的身世,担心他会心有不服利用自己的能量去做些极端的事情。

可是现在,仅一眼,陛下就改口了。

而后,高霆听到他问“你知道了吧?”

穆擒风的脑子又不好使了“知道什么?”

陛下“你的父母是谁,你知道了吧?”

高霆诧异,他怎会知道?

皇甫砾做的如此隐秘,甚至在他们追踪到他和容琦时,也无人发现穆擒风与二人的关系,怎的现在反而知道了?

难道是南琴透露的?不可能,南琴看重穆清风,不会给他转性的机会。

不过穆擒风这头却是不屑一顾“你们都知道了,我自己能不知道吗?”

陛下点点头“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穆擒风沉默良久最后摇头。

陛下哦了一声,而后再次和高霆道“送他出宫。”

“等等!”穆擒风忽然站起来想抓住陛下。

好在高霆反应快,及时挡住他“你想做甚?”

穆擒风咬了咬嘴唇“你们……真的不想杀我?”

又来了。

这回陛下也笑了,他转过头,高霆看见穆擒风的眼睛慢慢睁大,瞳孔里映出一个和他同有金眼的人,他道“我不杀同道之人。”

穆擒风的半魔之气慢慢收敛。等他彻底回复常人状态,又问了一个问题“所以你费尽心机到底为了什么?就为了抓我?就为了把天下恶人或是可能作恶之人铲除干净?你可知道你的心狠害惨了多少人?阿骏到现在都没醒。”

“我知道。”陛下顺手解开结界,“我承认我害惨了很多人。但即便再选一次,我依然会这么做。”

穆擒风“哼,这就是你的为君之道?为了你所谓的天下太平?”

陛下无奈一笑“穆擒风,如果你是你父亲,你会选择屈居人下苟且偷生,还是奋起反抗却走到极端?”

穆擒风一愣。

高霆认为陛下这个问题几乎是白问的。

世家之乱,皇族和皇甫都不是真正的幕后推手,他们俩作为后辈也是无辜受牵连。

但是穆擒风和陛下有最重要的不同。

他们都生于阴暗,可穆擒风却没见过阴暗。他与皇甫砾只是有血缘,除此之外毫无关联。更不可能明白机关算尽如履薄冰的日子是何种滋味。

好在天青教出来的孩子多少还是实诚的,他没有大放厥词,高吹自己的真善美,只答“我不知道。”

听到这个回答,陛下笑了“很多事情牺牲在所难免,我也知道那些牺牲应被我日夜牢记。所以我才放了你。不是为皇族和皇甫的恩怨,只是想若是有一日我遗忘初心,背弃那些牺牲者,到时这世上至少还留有一个与我旗鼓相当的人,他能鞭策我,甚至杀了我,了结我的孽。”

穆擒风果然不能理解,他百思不得其解的脸让高霆再一次感叹董骏钦交友可能有点问题。

可是,转念一想,或许董骏钦就是喜欢这样的人。直截了当,天真善良,轻松自在。

高霆奉旨将他送到董家大门口。董父在门口迎接时,高霆发觉他苍老了许多。

当年他被送进皇宫代替陛下时,父亲还是中年气盛的模样。如今头发灰白,满脸皱纹,眼睛混浊。

高霆逐渐唤不起当初对爹娘的想念了。

这又是因为借尸还魂,当然也是习瑟枭术法的副作用。

但他还记得自己曾是董家的儿子,宋家的女婿。所以只要他能,便一定会护住。

回到密牢时,陛下已经坐进结界中,咒文恢复到穆擒风发狂时的状态。

半个时辰后,他睁开眼,疲惫一笑“原来要到这个程度啊。”

高霆示意手下记下当前的状态,而后扶陛下出来“陛下,其实您不必担心,以您的状态来看,走不到自封那步。”

陛下没有接话,而是岔开话题“回去看过了?阿骏怎么样?”

高霆“快要醒了,父亲说眼珠子已经会动了。”

陛下“那就好。”

高霆“陛下,您放走穆擒风……不怕他把这事告诉阿骏?”

陛下摇头“说就说吧,反正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他多少也有数了。”

高霆“可若穆擒风将我们扣押他一事说出来,等于让阿骏知道全部……这样一来,他可能会和我们断绝来往。”

密牢外,阳光逐渐洒到了冷宫。

陛下站在光亮中看着远方“若是留他,时常见面,你我不是得经常愧疚当时在南宫晋的阵法里动了手脚,从而害的他们在无间地狱一场恶战吗?”

高霆沉默了。

宫变那晚,甯曦没能彻底解决他给世人留下的祸种。可是那之后甯曦能量不再,唯一能帮他们的只有造生石。

所以,石头不能毁在巫山。

只是,邪念不会因为一时的净化而断根。只要活着,只要这天地还在运转,它还是会生,只不过一时半会儿生不出大恶罢了。

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一事。那个女鬼不在了。

他们这些从未身死过的人都忘记了那个女鬼。

高霆在穆擒风把董骏钦挖出来后四处探查过,他发现女鬼的气息已经不复存在。这几日他对穆擒风旁敲侧击,更发现他不记得曾有这么个魂魄。

女鬼是石生灵的一部分,莫非这些关于她的记忆被抹去就是她毁石的结果?

高霆突然不敢往下想。

他是借尸还魂之人,他的记忆流逝没有这么快。同理,幽冥的那些鬼魂多少也记得她。

而一旦董骏钦醒来,就算他的记忆缺失了这块,只要他去一次幽冥,听到哪个多嘴的人提起她,难保他的记忆不会恢复。

确实,他不能留在京城。

要是被他想起来,他怕董骏钦会对陛下不利。

陛下瞧着高霆久久不回话,以为他是舍不得“要不我给他们赏个官职,即便不在京中任职,你也能去地方上探望。”

高霆摇摇头“我那个弟弟,说他医者仁心,其实心狠的不得了。他不喜庙堂之事,就算让他死个一百次他还是不喜欢,不如放他离开。况且父亲年事已高,我今天瞧他苍老的样子,不忍他再担惊受怕,还是随他们的愿,归隐乡林吧。”

陛下“那霁月呢?”

高霆“那就更不用担心了。之前还有那个阿……猫……阿狗的琐事,如今他们共同经历这么大的事件,我想阿骏定能好好照料她一生的。”

陛下听了高霆的回答,叹气“我不是但心霁月没人照顾,我是问你真的能不见她?”

高霆听闻,轻笑答道“陛下,重生不易,其他的都是奢求。”

陛下“不会舍不得?”

高霆“那陛下不会舍不得阿骏?我知道比起我,您更把他当弟弟。”

陛下想了想,而后叹气“我这不是还有你吗?”

高霆一愣,而后笑道“我也是。”

高霆说的是心里话。

曾几何时,他以为自己会在甯曦的折磨下慢慢魂飞魄散。

可是老天爷就是不站在甯曦那边。

这不,几年之后,他等来了陛下,等他觅得一个合适的肉身,等他重聚自己的散魂,等他唤醒自己再次重生。

所以余生对高霆而言,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帮助陛下完成他计划的一切。

幸而,他的这位陛下所谋之事是为大义,否则他恐怕也要沦为疯魔。

陛下听了高霆的回答,定在原地。他看着高霆一会儿愁一会儿笑,无奈地摇摇头道“高大人,你和阿骏还真是像,都是狠人。”

高霆耸耸肩“您也是。”

陛下听到这大不敬之言,突然发笑。

可不是嘛!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俩打小就是一丘之貉,五十步笑百步,有什么意思。



番外 已冬

中陆最富饶的土地当属中原,中原最繁华的地方必是京城,而京城中却有一片孤寒之地,那便是晨阳现居的皇宫。

中原的皇宫有多冷?晨阳记得当时才九月的天,父皇便命人将炭火盆送到他皇兄的东宫。后来东宫的炭盆被不慎打翻,宫殿走水,他皇兄,长公主,还有几个当时在场的皇亲国戚以及所有宫人,无人生还。

彼时,晨阳年仅六岁。

六岁的晨阳知道这件事后,有些难过。但比起父皇和妃嫔娘娘们的痛心疾首,他的难过显得一点都不走心。宋家大哥说他冷漠,可是晨阳却道“我都没见过他们几次,有什么冷漠不冷漠的?”

当然,这样的话也只能在他们几个亲密的小伙伴之间说说。

不过,相比于他的冷漠,朝中大臣则关心得过分。

一月白丧之后,大臣们纷纷催促父皇立储,可是阿骏哥说,父皇膝下除了他,已经没有谁有资格被立为储君。

那时的晨阳并不明白他为何这样说,他头上不是还有几个皇兄吗?

宋家大哥和他解释“你那几个哥哥,要么身体孱弱,要么性情偏激,按储君的要求筛选下来,只有你勉强合格。可是你年纪太小,母妃又不是世家出身,立你为储,怕是不能服众。”

晨阳那时天真,所以就顺着他的解释问下去“那各位大臣叔伯想立谁?”

宋家大哥听言一愣,而后他们面露慌张,四处张望,再三确认附近无人后,低声告诫晨阳“这种问题,心里想想可以,但千万别说出口。”

晨阳那时不懂,明明连宋家大哥和阿骏哥哥都知道他们几个皇子都不负此任,朝堂上那些大人又怎会不知?既知道,为何还要逼迫父皇?可不就是他们已然有了人选吗?

等到他偷溜出宫跑到京郊和阿骏哥哥会面时和他说了此事,才听阿骏哥哥道“有些事,我们自己心里知道就好,不一定非要问出来。就像我娘肚子里有了小宝宝,可是我爹怕我一时接受不了,到现在也没告诉我。虽然我已经知道了,但是念及他们为我考虑的心意,我就当不知道。”

阿骏哥哥的话成功地把晨阳的注意力转移“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的?”

阿骏哥哥“霁月偷偷告诉我的。说她听到宋夫人前几日派人给我娘送了点安胎的药材。”

晨阳是宫里最小的,他一直希望自己能有个弟弟妹妹,于是他问阿骏哥哥“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阿骏哥哥苦恼了很久,最后不情愿道“如果一定要有的话,还是妹妹吧。弟弟太烦了。”

晨阳“是吗?可是宋大哥总说宋霁月也很麻烦的。”

说完,他看见阿骏哥哥正哀怨地看着他。晨阳接到眼色,立马明白他所谓“弟弟太麻烦”是什么意思,于是他生气了。

几个月后,宫里又出事了。晨阳的一个皇姐不慎从高处坠落摔死了。

这回,别说是大臣,连晨阳也觉得不大对。

都说宫里警卫森严,宫里这些身份尊贵的人又是日日带着一大批随从,虽说事实没有外头谣传的那么夸张,但也绝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让皇子公主,甚至亲王王府立的小王爷小公主们出事。

阿骏哥哥“除非这都不是意外?”

阿骏哥哥这么说了后,宋家大哥沉默不语。

几日后,晨阳和他身边的小太监被强行送出了宫。

晨阳当时被蒙住了头,他很害怕,牢牢地抓住了小太监的手。知道头上的罩子被揭去,他看见满院子的扁担还有扁担上盛着的干草,他才安心。

可是住在董家的那几天,他没看见阿骏哥哥。挺着肚子的董夫人说,阿骏哥哥是跟着老爷爷出去办事去了。

好吧,虽然没有阿骏哥哥这农家日子有点无聊,但是比起他的皇宫,这里好得多了。

可谁知,好日子没过多久,那天半夜,董叔叔把他摇醒,而后更是勒令董夫人带着他去天青。

晨阳被董叔叔突如其来的怒气吓懵,等他反应过来时,董夫人已经御剑到了天青。

他们之前并未只会天青境,董夫人御剑至半山腰时便撑不住,坠了下去。眼看她的胎要撞到树上,晨阳不知哪儿来的大力将她抓住,而后抱着她的肚子替她挡了撞击。

晨阳当场昏了过去,待再次醒来时,他便躺在了青音长老的房中。

青音长老告诉他,董夫人和孩子都没事,叫他不要担心。

可突如其来的一系列变故之后,晨阳怎么可能不担心?

但可惜的是,没人愿意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晨阳觉得董夫人是知道的,青音长老也是知道的,甚至那个面色平和的白渊掌门,还有那个长胡子的玄清仙人也是知道的。但是他们都不说。

晨阳想不说就不说吧,母妃常说天命自有安排。

于是,晨阳便定下心,把自己对弟弟妹妹的期待都落在了董夫人的肚子上。正好阿骏哥哥也不在,等这个孩子落地,他要让他认自己做哥哥,反正他亲哥也不期盼他的到来。

幸运的是,董夫人平安产子,晨阳如愿得到了一个弟弟。

对于这个弟弟,他异常上心。青音长老照料他们母子俩时,他就在一旁学着。玄清仙人来诊脉时,他也在一旁听着。

每每从白渊掌门那儿放学,他便会跑到董夫人那儿哄娃娃。

天青境的日子过得太松快,晨阳都快要忘记他还是个皇子了。

这样的日子一直维持到大半年后董叔叔上山。

原先他不知道董叔叔上山了,自从董夫人产子后他只来过信,从未亲自登门。

董夫人情绪不稳,晨阳看在眼里,心里还埋怨过。

他知道女子生产前后体虚心弱,他母妃也是如此。而母妃小产后,父皇则是夜夜陪伴,即便如此,母妃还是郁郁寡欢,最后随着他那个没能出世的弟妹一起去了。

而董叔叔居然就把他们母子两个放在八丈远的山上?

更奇怪的是,当他无意中听到几个天青弟子说起他,却说董叔叔并不是来看孩子的,晨阳心里就更觉得奇怪。

于是他给小娃娃施了个结界,保证他能继续睡觉,而后偷偷摸摸瞬行到了大殿附近。

晨阳原本想给他一个惊喜,可刚戳出一个小洞便看见董夫人给了董叔叔一记响亮的耳光。

晨阳懵了,董家夫妇身旁的白渊掌门和玄清掌门也懵了。

只听董夫人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他被人折磨而死,你居然!你居然!你居然还……”

阿骏哥哥死了?

晨阳觉得自己受到了一股极强的掌力似的,心猛地纠起。

可正当他想冲进去问一问事情的原委时,他却听到董叔叔说“如果不让阿骏去替晨阳,那现在死的就是晨阳了!”

什么叫一盆冷水浇在头上,晨阳算是体会到了。

原来阿骏哥哥和老爷爷不是出去办事了,他们是替他入宫受罪了。

董夫人并不知道晨阳将他们地对话都听了去,那几日她在晨阳面前忍得辛苦。

她恨她怨,可是她也明白七八岁的小儿是无辜的。

纠结的董夫人再也忍不下去了,半年后她应召下山,回了董家。

可是她却把董骏钦留在山上。

她走的那日,目光灼热地盯着晨阳,一字一句道“您一定会保护这个孩子的,对吧!”

晨阳当时不知她是何意,只是凭着本能应下来。

他的亲哥哥为他而死,他有是看着他长大的,于情于理晨阳都要保护他。

可是,四年后,他被父皇接回宫里才知道,有些事不是有决心就一定能成功的。

父皇的身体,或者说他的精神,在夏侯家,在甯曦和那些不明就里成为甯曦走狗的长生台道士的折磨下日益衰败脆弱。

他回宫当天,父皇除了一句“什么都别管之外”就在没能和清醒地和他说话。

他不是叫嚣着要铲除皇甫余丹党就是哭着说见到鬼魂,要么就是几乎疯狂地折磨一时口误评论世家之乱的宫人。

晨阳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他又隐约知道了一些。

而后,他见到了父皇身边的侍卫萧锦。

在萧锦的帮助下,他偷偷调查起世家之乱的始末,天生聪慧的他很快发现了一些隐秘在那场灾难背后一些真相。

当那些猜想逐渐完美,逐渐顺理时,晨阳的背后不断冒汗。

这座皇宫,就像是个巨大的孵化池,谁都不知道孵出来的是恶魔还是人。

就连主持这一切的人也不知道。

晨阳见过他某个皇兄发狂的样子,那般失去理智,那般凶残,而他……虽然过去十几年来他的神智一直清醒,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与常人也不一样。

他能看见那些鬼影。

原本,晨阳以为那是因为世家之乱时宫里死了太多人,阴气太重。后来他旁敲侧击问了萧锦才知道,这不是一般人能看见的。否则早就有人劝父皇迁都。

而就在他猜出了大部分事情时,夏侯太师来了。

父皇给他指了夏侯太师为先生。

晨阳知道这事时差点想逃跑。

可是他不能。

因为他是父皇膝下唯一的一个皇子了,他还能去哪里?

况且,他的这条命是阿骏哥哥,还要整个宋家换回来的,他怎么能跑?

于是他当着夏侯太师的面,说自己不想当太子也不想当皇帝,他说这些事太麻烦,他处理不来。

这句话是真的,比起帝王皇权,他更喜欢天青境时的日子;但这句话也是假的,麻烦的不是做皇帝,而是除掉这些人。

其实计划最初,他并不知道父皇是装疯卖傻,因为那日他下令砍光董骏钦手指时,他眼里因恐惧而生的兴奋是真的。

晨阳跪了好几日,跪到他自己都晕倒了,父皇也没松口。

董夫人举着剑杀到宫门口,他在高墙上看着她一身鲜血,想到宫人偷偷说起当初阿骏哥哥的尸体被人抬出来时也是血肉模糊。

晨阳第一次觉得心虚,即便当年在天青听闻此事时他都没有心虚。但是如今看着董夫人绝望又愤怒的眼睛,他心虚的不得了。

晨阳知道董夫人看到他了,因为她对着那些拦她的侍卫嘶喊着“你不是答应过会保护他的吗!”

晨阳不敢面对她的质问,他选择逃避。

可也正因为这件事,晨阳才下了必死的决心,就算最后他断子绝孙,他也不能让甯曦的计划得逞。

父皇难得清醒时,父子俩偷偷把话说开了。知道晨阳有一个比他还危险的心思时,他终于放下了一身的担子,变回了当初那个胆小怕事的宣宁。

幸而,老天对晨阳不薄。

他体内的魔气慢慢苏醒,在长生台的明授和萧锦的暗助夏,这份魔气并没有被第三个人发现。

而这份魔气更是让他找到了散在他母妃宫殿里的阿骏哥哥。

晨阳在玄清仙人把董骏钦接回天青前,暗中联系他,让玄清仙人以还魂之术来换他们天青境的安定。

如果不从,就会派人对天青施加压力,曝光白渊掌门当年那驼山石的事情。

这件事,于名声在外的天青来说是个死穴,玄清仙人只用了一天就把真正有用的还魂术交给了他。

而后,晨阳选中了旧臣高家,他家的孩子生了重病快死了。

可是承蒙圣恩,这个孩子到了京城,在太医暑的不懈努力下起死回生。

晨阳看着高霆眼中透出另一个人的眼神,他便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一半。

既然他们逃不过甯曦的拨弄,那他干脆将所有人都圈入自己的棋盘里。

毕竟寒冬是天下人的寒冬,要取暖也不能只有他一人生火。

所幸,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晨阳想,这下他算是应了对董夫人的承诺,也报了宋董两家的恩了吧。

只不过作为皇帝,眼下有个最麻烦的事情等着他,那就是重新整合支离破碎的庙堂。

看着追魂术里,董家老小搬离京郊,晨阳有一点羡慕。

高霆“陛下是不是也想离开?”

羡慕是羡慕,但晨阳还是摇头“既然冬日已经来了,那往后只有出暖花开,我就在这里等着不离开。”



番外 文绪闲话1

卯时,东升的旭日已经洒进文绪王府的花园中。南宫律被他大舅子生前强行养在王府的鸟给吵醒。

洗漱干净,穿戴整齐,南宫律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王府的地下冰窟给他的父王和母妃请安。

母妃过世前,父王将她冰封,而后自己也抛下南宫律在冰窟中沉眠。

南宫律虽然不拦着他们“殉情”,但是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用早膳着实可怜了些,于是他奔丧后便开始每日端着碗碟在冰窟里吃。

可是,再怎么说成日在冰窟里吃冷饭菜终归对胃不好。巧的是,几个月前他在中原认得的好兄弟带着他那个也在沉眠的夫人来了东麗。这位叫董骏钦的兄弟,他曾经是个闻名中原的大夫。

这不,吃完饭又巡视完他的王府,南宫律敲开了客院的门,进去就抱着董骏钦的手臂大喊他胃疼。

董骏钦反手就把他甩开,而后叫来他的徒弟小宝给南宫律开了一个方子。

南宫律一听他下的药材,立马按下小宝的笔“哎,不疼了,不疼了。”

董骏钦的医术高超到什么程度?

南宫律曾听另一个大夫说他不需要望闻问切,十步知病症,五步可出方,三步之内扎针,而后药到病除。

虽说董骏钦每次听到这话就翻白眼,但是南宫律知道自从六十多年前那次事件后,他升为仙道携亲眷大隐于市,找他看病的可都是膏肓无人能救的人。

可惜,这妙手回春的董大夫,在他夫人过世后就消失了。

不过作为曾和董骏钦有过命交情的南宫律自然是知道他的行踪的。

南宫律“所以,你消失的那几年就是去阴曹地府把宋霁月的魂魄给要回来了?”

对此,董骏钦没有明说,他只是打趣道“你没听恭德顺的徒弟说,我总是能把人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吗?”

南宫律听言,不由一抖。脑子里冒出一句话死也要把你拉回来!

不过,除此之外,南宫律对于董骏钦会在这个时间来到文绪王府很是不解“你要等魂归不去天青,反而来我这里?”

董骏钦“来你这里一是因为小宝,二是想请教一些关于易容术的事情。”

小宝这事,南宫律倒是立马就明白了。

当初大宝因为脑袋后面的那张脸被村子里的人赶出来,无奈之下带着妻儿躲到东麗。

他们原本以为东麗多妖魔,东麗人应该不会被吓到。但事实是,东麗的妖魔鬼怪为了减少不必要的冲突,越发善于伪装为人类,非同类不知真身。于是南宫律受董骏钦所托照料他们,并给大宝易容藏住了他后脑的脸。

南宫律私心觉得大宝吓人的不是后脑有脸本身,而是帝彧留给他的这个纪念品实在不好看,凶神恶煞的,连妖魔鬼怪都不敢靠近。

大宝无奈,帝彧灰飞烟灭前大约是想留给大宝一个护身的东西。谁知道所幸帝彧灰飞烟灭了,这张脸也仅仅是个样子,不会像之前那般开口说话,甚至提剑打人。

不过现在好了,董骏钦的夫人过世后,小宝只身一人回到中原拜师于他,现在他接替董骏钦入驻天青境的留桑谷,成了第三任归一大夫。有了这层身份,将其父母接回中原也就顺理成章。

董骏钦此来的首个目的就是为此事。

但是董骏钦来请教易容术又是为何?

董骏钦解释“我活的太久了,住在一般的村子里容易引起别人侧目。所以我对外宣称我死了,不过确实,我在阴曹地府呆了一段时间。”

这点,南宫律当然知道“所以啊,你为什么不去天青?”

董骏钦叹气“你知道那次事件后天青境的门槛又被人踏破了。我要是去了天青,难保谁多嘴把我还没死的事情捅出去,到时候两任归一大夫都在,凌言掌门还不得被求仙求医的人折腾死。而且,魂系术法,在那次事件后被凌言掌门列为禁术,我要是在他的地盘上等魂归,岂不是太过分?”

南宫律心里呵呵道您做的过分事还少?

不过兄弟有求于自己,南宫律这忙还是得帮。

董骏钦窥得易容术后,改变了容貌将大宝和阿香带走。这一走,大概要三四个月,他的夫人被暂时安置在冰窟旁的冰洞中。于是南宫律又多了一个陪他吃饭的人。

但糟糕的是,他的这个习惯被东麗的储君南宫翾知道了。

那日南宫律照常上朝,而后被南宫翾拉去小花园“阿律老弟,虽然呢,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祖辈的交情在,我们就是兄弟。我和你说,你这样下去不行的!”

南宫律汗颜“我怎么了?”

南宫翾“你,应该娶妻生子了!”

南宫律

说实话,南宫律并非是个清心寡欲的人,但是考虑到他们家血脉特殊,南宫律一直找不到或者说不敢找姑娘。言语上的搭讪互动大概是他能和姑娘们发展出的最深的情谊了吧。

以前,南琴也会问,那他干嘛不找个同族?

南宫律也想啊,但是且不谈无脸这事和大宝后脑勺那个凶神恶煞的脸一样吓遍六道,光是他姓南宫就不可能娶个有异力的妖魔回来。

当初造生石事件后,除魔会被东麗王强行解散,现在他要是娶个妖魔回来,南宫翾的父王还不劈死他。

可是南宫翾却道“阿律老弟,别说哥哥我没照顾你。哥哥我这次可是万里挑一,给你相中一个好姑娘。”

南宫翾的女伴经常换,这一点整个东麗都知道。而且,他年方二十就已经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南宫律实在不想去见他给相中的姑娘。

但人家是储君,储君说要见,南宫律也只好见。

这不,他们穿过小花园来到东麗皇宫的玫瑰园外,南宫翾给他指了不远处的一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正站在一群世家小姐边上和东麗的王后唠家常。因为东麗玫瑰枝条高,南宫律看不清,只觉得是个文静害羞的姑娘,都不敢靠近王后和其他小姐们搭话。

南宫翾见南宫律没有立马扭头,于是介绍道“就是那个穿橙色衣裳的,那姑娘和你母妃家还是远亲,北地大族罗家的罗三姑娘。”

这一介绍,南宫律呵呵“我先走了。”

南宫翾“哎,走什么呀?你都没瞧见正脸就走?”

南宫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目的。那罗家是陛下给你物色的正宫,你不喜欢,就拿我挡刀?”

当初他母妃家仅仅是地方权贵,嫁进文绪王府后,东麗王就明里暗里地防着他们。现在的罗家是什么身份?他们可是北地之王。是随时随地可以自立为王人家。

东麗王想让南宫翾娶罗三姑娘,无非就是想稳住北地。这种缘由下,南宫律横插一脚岂不是让东麗王以为他要造反?

妻可以不娶,但命不能不要。

南宫翾见自己的小心思被戳破,于是死皮赖脸地叫起了哥哥“阿律大哥,你别急着走啊!你听我说啊!哎”

最终,南宫律还是被拉回玫瑰园墙后,听南宫翾扯皮“所以,罗三姑娘嫁给你,也一样是保我东麗南北安稳嘛!而且,你母妃就是前车之鉴哎,呸呸呸,不是前车之鉴,是榜样!榜样!”

南宫律深吸一口气,现在他多少有点明白董骏钦为何不想呆在晨阳身边,甚至不想呆在天青“你是想说,控制我比控制罗家更容易。而且,你这水性杨花的性子,娶回来也得让人受委屈,不像我们家不让有二房。所以与其让你娶那罗三姑娘到时候天天闹矛盾反而引祸,不如让我娶是吧?”

南宫翾投给南宫律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南宫律看着不远处那个罗三姑娘的背影,别说,心里那只沉睡已久的小鹿还真的睁开了眼。



番外 文绪闲话2

东麗这个国度实行封地制。

北地在东麗的东北方,这地方的人天生高大威猛,而且战力卓越。

但是与中原西北的皇甫族不同,东麗北地的环境湿润的多,因而北地也非常富饶。

强健的身体,富裕的土地,造就了北地人爽朗又贪懒的矛盾性格。

不过这性格最大的好处就是他们没什么野心,心甘情愿守着他们的封地过他们的舒服日子。

如果一定要说北地哪里不好……那只能是他们贪懒性格造成的暴脾气。

为何这么说?

北地之人大多热情好客,即便舞枪弄剑也纯属锻炼身体。

但是千万不要试图挑衅他们打破他们的舒心日子,否则能用拳头解决的绝不动口,分分钟让你重新做人。

而罗家人的暴脾气,更是北地之最。所以,南宫律的小鹿绝对不是铁树开花的小鹿,那是赶紧逃命的小鹿。

南宫律以为自己打哈哈跑回家后,南宫翾就会放过他。

谁知两日后,东麗王下旨让各府王爷公主至王宫一同迎接北王罗裘,也就是罗三姑娘的大哥入宫觐见。

起初,南宫律也没多想。这北王来都城是惯例,连时间都是老早定好的,只是没想到这次陛下会如此兴师动众,连公主都要去。

可是等南宫律入席后他便发现不对劲了。

以文绪王府在朝中的地位,他应该坐在二排靠门处,但是今年他却被调至头排靠内。

这个位置,一般都是重要人物的萝卜坑,怎么会轮到他?

但很快他就知道缘由。

他对面的位置,突然坐进一个胖乎乎的姑娘。

这姑娘,正是罗三姑娘。而南宫翾还装模作样坐在罗三姑娘旁边对南宫律挤眉弄眼。

南宫翾这是盯上他了不成?

王都声望比他高,年纪比他小,品行比他好的的王爷世子大有人在,为何非得是他呢!

况且,他们家的妖血,南宫翾也是知道的,他怎么敢?!

不过,南宫律再看那罗三姑娘一眼,隐约知道南宫翾专攻他的原因了。

这罗三姑娘的长相,委实差强人意。

东麗人大多是高鼻大眼小脸,即便是南宫律的母妃的非纯血统那也还算可以的。

但是到了罗家就不一样了。高颧骨,低鼻梁,细长眼,还有点方脸……南宫律越看越觉得像某个动物。

单这样也就算了,关键这罗三姑娘还胖。对,她不是壮,是胖。

肉肉圆圆的脸,还有肉肉圆圆香藕节似的手臂和腰肚。

哎,不是南宫律以貌取人,但是他看罗三姑娘坐在那位置上几乎是挤进去的,他真的想劝罗三姑娘少吃点。

可这话,他不敢当着罗家人的面说。

罢了,罢了,“鸿门宴”来都来了,又不能跑,只好硬着头皮陪吃陪喝呗。

酒过三巡,罗裘盯着南宫律大半个时辰,终于把话题转到他身上“陛下,这文绪王爷袭位多年,怎么还是独身一人赴宴啊?您也太不关心晚辈了。”

南宫律一口酒含在嘴里,笑着看向满脸不乐意的东麗王,心想您儿子搞得事情,您可千万别赖我。

东麗王“文绪王府身份特殊,他的婚事,本王也不方便多加干涉。”

南宫律家的人寿命长,其实现任的东麗王也只比他大十岁而已。

虽说辈分上,面容上他与南宫翾是“兄弟”,但实际上南宫律更像东麗王的兄弟。

收到兄弟给他的眼色,南宫律借着醉意,胡言乱语起来“北王您管的还真宽,我们王府的人向来晚婚。再说我们王府有组训不可收偏房,可是世间美妙女子如此多,我若是成婚岂不是浪费这大好人世间?”

南宫律这话说得所有人皆一愣。而南宫翾更是脸黑入锅底。

关于文绪王府的谣言向来对,大到国之根本,吓到吃饭拉屎,什么故事都有。加上南宫律早年确实喜欢游山玩水,这话虽难听,可从他嘴里说出来也不算出人意料。

这不,东麗王就是一脸认同的表情。

而且东麗王还算有点良心的王,虽认同也不忘替他维护一下形象“北王您大约不知道,我们文绪王爷可是闲不下来的人。哦,当然不是忙着流连花丛,只是他经常在各国游历,一走就是好几个月,有时就连我也找不到人。若是成家,总不好让他的王妃独守空房吧。”

南宫律原以为北王和罗三姑娘听到这里,就该断了对他的幻想。

谁知那北王不知为何也盯上他,道“这个我知道,之前中原大异之事,正是文绪王爷游走中原时发现的。也亏的他提前回报,才让我们整个东麗免受殃及。所以,这还不是陛下给文绪王爷的担子太重了嘛!”

东麗王……

南宫律真是服了北王,他到底是太看重他南宫律呢?还是太不屑东麗王?

不过他的话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也没错。东麗王之所以放任他各处游走,为的就是拿情报。

睡觉南宫律在这方面也确实有天赋呢?

但是,怼完了东麗王的罗裘,很快又把枪头转回南宫律身上“可惜啊,我们北地就没出这样的人才。要是北地有文绪王爷这样阅历丰富的游玩大家,我家妹子早就……”

等下!我不是阅历丰富!我只是喜欢瞎溜达!

不等北王说完,南宫律立马插嘴“北王言重了。游山玩水确实有助于开阔眼界,但是这些年本王也因此错失许多……”

南宫律讲到此处,一直只顾吃饭的罗三姑娘抬起了头“王爷错失了什么?”

罗三姑娘沉默了一晚,南宫律没想到她会提问,一时想不到话茬接,只好勉强挤出一句“比如多年前小王有一个情投意合的姑娘。原想着待我从兰柯回来去就去她家求亲。可谁知兰柯一行多灾多难,一走就是一年。等我赶回来就是生死两茫茫”

兰柯是东麗南关外的一个神秘古国,相传兰柯国以巫术治国,后来因窥探禁术遭神族惩罚,整座城池一夜之间消失。

南宫律去兰柯这件事,是东麗王指派的。罗家应该晓得。而且那一走确实走了将近一年,多灾多难也是真的。

只是那个病故的姑娘是南宫律杜撰的。

东麗王眼神复杂地看着南宫律在那里跑火车,南宫律瞥见了,反而越来越夸张。

对!他就是故意用那次事件做背景,谁叫东麗王当时动了见死不救的心思。

可是,随着他声情并茂的演讲,座上宾客慢慢信以为真。

这时,南宫翾道“阿律,你不会是因为忘不了那个姑娘才迟迟不娶吧?”

南宫律本来就是为了摆脱他的阴谋而胡扯,现下南宫翾自己给了个理由,他还不顺杆子爬地点头,甚至再给自己加点戏。

这下好了,罗裘的脸一下子就耷拉下来,看得出他非常失望。

但是,正当南宫律心中暗喜时,他却发现对面的胖姑娘开始时不时偷瞄他。

虽说这些年,南宫律被人偷看惯了,但是罗三姑娘的眼神和那些惊叹他样貌的人不一样,总觉得像是要把他看穿似的。

晚宴末了,南宫律敷衍地拜别想尽快回家,可是半道上还是被南宫翾抓住。

他有些气急“你是不是使追魂术啦?怎么总是堵我?!”

南宫翾把他拉到一边,好声好气道“哥,大哥,您是我永远的大哥!”

南宫律……

南宫翾“我们不是说好的嘛,你争取罗三姑娘,我帮你劝父王。”

南宫律“我什么时候说好了?这是你单方面决定的好吧。”

南宫翾“你那天不是也没反对嘛!没反对不就是同意?”

南宫律“谁和你……”

“我知道!我知道!”南宫翾搭着南宫律,一副深有体会地样子,压低声音道,“那罗三姑娘确实不好看,但你们不是有祖传的易容术嘛!她就算长成猪,对你来说其实也没关系,是不是?”

南宫律爱漂亮,但他绝对不是以貌取人之人。相反,他的爱美正是源自儿时的阴影。

所以,就算南宫律认为罗三姑娘确实不漂亮又胖了些,他也不允许南宫翾这样说话“我不娶是因为我不喜欢她。如果是我喜欢的人,就算她长成猪样,我也照样要。”

南宫翾知道南宫律家的人寿命长且善易容,可他不知道南宫律真正的样貌,以及他因样貌受到的苦。

所以,他误会了。

可惜,南宫律当时并不知道他误会了。

于是在南宫翾若有所思放松警惕的空挡,南宫律没有再解释,只是跑回了家。

回家后,南宫律对于自己讨不到老婆这事有些介怀。

次日,他再去冰窟吃饭,就想把他父王摇醒,让他给讲讲当年是怎么找到他母妃的,居然让她心甘情愿死心塌地这么多年的。

可是转念一想,他父王又不是无脸,怎么会找不到?

哎,算了,还是安生过日子吧。

然而,过了两日太平日子,南宫翾居然带着罗三姑娘亲自登门。

除魔会被遣散时,南宫律一个熟人都没留。

北书跟着仝齐与席昶去往东南方清理罪魔余党,南琴和穆擒风来回于魔城和凡界。

眼下“敌人”杀上门,还真是没人能救他。

南宫律想,要不和罗三姑娘挑明了吧。

可是这姑娘到了王府,从头到尾就顾着吃喝赏景,对联姻之事只字不提,这让他怎么开口?

南宫翾在一旁看他话在心口难开的样子,又看罗三姑娘乖巧听话时不时偷瞄的样子,误会更深了。

于是他借尿遁留下二人在文绪王府的幻境花园里喝茶。

结果就是,四目相对,无话可说。

最后,南宫律实在受不了,主动开口道“罗姑娘,请恕小王心直口快。您,真的别再吃这甜糕了!”

原以为这样,罗三姑娘会生气,就算不生气,应该也对他没什么好感了吧。

可谁知,姑娘的脸唰得一下红了,她默默放下刚拿起来的甜糕,小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

为什么是对不起?

这和南宫律预想的不一样啊!说好的暴脾气呢?此时此刻,她不是应该狠狠瞪他一眼,说“老娘就爱吃,关你屁事!”

难道不该是这样?为什么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罗三姑娘“我不知道说什么,盯着你看又不礼貌……所以一不小心就……吃掉你那份了。”

南宫律听着她越来越小声的话,心里居然自责起来南宫律,你简直是欺负人啊!

无奈之下,南宫律招来佣人,给她换了壶茶“罗姑娘,我听说你年纪还小还在长身体,确实是要多吃点。是小王疏忽了。这茶是我从中原带回来的,能解腻,配甜糕最好了。你尝尝。”

可是,南宫律这么一说后,罗三姑娘就只喝茶再也不碰甜糕。

而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南宫律想,这样未免太不礼貌,于是把话题转到他的幻境花园上,假装自己只是在介绍花园,不是在接待什么特殊来宾。

末了,南宫律回头,却发现罗三姑娘又盯着他看。

四目相对,罗三姑娘立马低下头,小声道“不好意思……”

南宫律客气一笑。可不等他缓和气氛,罗三姑娘又道“你长的太好看了,我一时没忍住……”

南宫律一怔,而后他也脸红了。

就这样过了两个时辰,南宫翾终于回来。

南宫律一见到他,立马丢去六七八个眼刀,更是当着罗三姑娘的面道“你掉粪坑里啦,你这样会得痔疮的!”

南宫翾……

好不容易,二人终于要走。感谢罗裘给罗三姑娘定了门禁。

南宫律欢天喜地地把他们送到门口,这时罗三姑娘突然转身“王爷……”

南宫律“嗯?落东西了?”

罗三姑娘“你……你之前……”

罗三姑娘欲言又止,南宫律见南宫翾又是一副计从心来的样子,赶紧道“哦,那茶是吧。小哲,去拿两罐碧螺春来!”

南宫律也不管罗三姑娘要不要喝,硬是塞了几罐茶叶,而后推着南宫翾和她迈出文绪王府。

啊,终于走了。

南宫律坐在冰窟里,对着父亲道“南宫翾那小子恐怕没这么容易放过我。父亲,您说我要不要出去躲躲?好久没去鬼林了,要不去那里吧。不过宋霁月这……”

先不管吧,反正董骏钦也不在。

可是,老天这回没帮他。

次日晨起,南宫律去冰窟问安,却发现冰窟被人撬了。

守窟的妖卫被人打晕,而冰窟里,他的祖父祖母还在,父王母妃也在。

只有宋霁月那棺不见了。

还好,还好,不是……等等!为什么是宋霁月不见了?!

宋霁月不见了,他怎么和董骏钦交代?!董骏钦一定会弄死他的!



番外 文绪闲话3

南宫律要疯了。

冰窟丢失一具肉身,若是他南宫家的人还好说,毕竟有血脉联系,可以使追魂术,不至于毫无头绪。

可现在丢的偏偏是董骏钦的媳妇。宋霁月他一共见过五次,根本没法追踪她的气息。

而且掐指一算,董骏钦三天后就要回来。到时候发现自己媳妇没了,以董骏钦隐藏的暴戾性情,南宫律肯定会被撕成碎片的。

要不,现在就通知他?

不行,现在通知他,那只能碎得更快。

冷静!冷静!南宫律,冷静下来!现在是整个冰棺都没了,那人一定是连人带棺一起偷走的。

追魂术没用,但是冰棺本身有咒印,他可以追踪冰棺。

可是他运气后却一无所获。

南宫律这才想起一件事“该死!之前阿骏把他媳妇冰封的时候,忘了启咒了!”

偷懒一时爽,补牢火葬场。好吧,现在怎么办!要死了!

就在南宫律几乎要疯时,他的护卫小哲找来“王爷,王爷!”

南宫律“干嘛!”

小哲“我刚才听小妖说,您和我昨天夜里搬着一个冰棺在王府打转。”

啥?

小哲“是真的吗?小哲怎么不记得啊?”

南宫律捂脸“谁大半夜不睡觉运冰棺啊!还打转?哪个妖守说的?快带我去!”

冰窟这地方相当于南宫律家的陵墓。只是冰封之术说到底是想着有一天复活故人。虽然他祖父祖母从未苏醒过。但是这事若是被真正的南宫王族知道,总归不太好。

所以冰窟的存在只有南宫家的男女主人还有心腹知道。

以前仝齐和席昶知晓,现在就只有小哲还有那些未开智但异常忠诚的妖守知道。

可是,这群只有他和小哲能看到能对话的妖守居然一口咬定昨天夜里那两个人就是南宫律和小哲。

妖守五感灵敏,就算喝醉老酒都不会认错主人,看来那两个人会易容术。

但是,脸可以变……这气息……南宫律眼睛一眯,这些小妖身上有酒味“你们没发那两人气味不对?”

此时,南宫律的脸色已经很差了。妖守们见他似乎知道他们偷喝酒的事,一个个害怕的要命,更加想不起昨天晚上到底什么情况。

南宫律无奈,看来那偷棺贼是用酒搞醉了妖守。

好在妖守的这些话也不算毫无线索。

昨晚偷冰棺的确实是连人带冰棺一起抬走的。

宋霁月的冰棺虽然小,但是份量不轻。而且当初他祖父留下的棺咒,这冰棺一旦离开冰窟就不可能隐形或是缩小。

两个人扛着这么大一个东西,不可能走得飞快。说不定有人看见!

这时,小哲突然想起什么“今儿清早,达达出门时在门口摔了一跤,我记得他当时说踩到冰块了。”

达达是文绪王府的厨子,他踩到冰块后以为是自己前了昨天从冰窖取冰时磕碎了一块。

南宫律无语“我说咱们这儿的天气,他昨天磕碎一块,能留到大清早,这要多大一块啊?能是冰窖出来的普通冰块吗?”

小哲语塞,而王府其他不明就里的人更是满脸懵圈。

罢了罢了,先去后厨那边看看吧。

南宫律到了后厨,达达说他当时也没多想,爬起来就把那块冰踹到角落。

好在冰棺的冰比较耐热,南宫律还真的在树丛里找到一小块没有化水的冰块。

好,很好!至少有块冰碴子。

南宫律运气,想通过这块冰碴子追踪其他部分。

虽说这招有用,但是当他天眼里看见一路撞碎的冰块印记,心里不停打颤不会那冰棺碎了吧?没有咒印的冰棺若是碰到高手就不是铜墙铁壁了啊!要是宋霁月的肉身暴露的话……要死啦!

南宫律一路小跑,印记忽然断了。此时他抬头,发现自己离东麗著名商场“冰场”不远了。

东麗此地,夏季炎热难捱,因而王都有一个巨大的冰场制作冰材和租售保鲜冰阁。

南宫律赶紧一路小跑往冰场去,小哲跟在后头纳了闷“王爷,那人为何要偷冰棺啊?偷也不偷个好点的,宋姑娘那棺除了一具肉身什么都没有啊。”

小哲不知道,虽然他们家那四棺冻了不少奇异珍宝,但宋霁月那棺可是有个强大的魂系禁术设在肉身上。

难不成,这人是冲董骏钦来的?想偷学魂系法术?还是单纯地要阻止宋霁月复生?

南宫律越想越害怕。

父亲说,当初董骏钦从石头里出来,昏迷了好些天。醒来后发现宋霁月也在昏迷中,当场发飙。那脸色,黑如阎王。那气势,横扫一片。

南宫律胆小惜命,他还不想三天后被铲平!

可是来了冰场,守卫却拦住他的去路。

原来是南宫翾带着北王一家参观冰场,现在整个冰场封馆,得等他们走了才能进。

南宫律火了,直接掏出王爷的令牌。然而守卫还是不肯退让。

哎,这守卫也是小妖出身吧,怎么那么死脑筋。

其实按南宫律原本的性子,他可以在冰场外头耍无赖,把南宫翾引出来带他进去。可是,造生石一事后,董骏钦成了东麗重点关注对象,他要是把南宫翾引出来怎么和他解释?

肯定不能明说啊!

就在南宫律心急如焚的时候,他身后响起一个小声“阿律……王……爷?文绪王爷?”

南宫律回头一看,哎,这不是罗三姑娘吗?

南宫律“罗姑娘,你……怎么……在外面?”

罗姑娘瞧那守卫好奇地看过来,立马害羞地扯扯南宫律的袖子,示意他到暗处说。

确定四下无人后,她才踮起脚小声道“里面好无聊,我就偷偷溜出来了。”

南宫律没想到她是这样的罗三姑娘。

不过!这真是太好了。

罗三姑娘能偷溜出来,那一定能再偷溜进去!

南宫律“那个罗姑娘,请问,你是从哪里偷溜出来的?”

罗三姑娘眨眨眼,带着南宫律找到一个……狗洞。

南宫律看了看,罗三姑娘都能穿过的洞,他肯定也可以!

于是南宫律迅速安排小哲在不远处把风,再瞬行回到洞前,噗通一声,跪下了。

“那个王爷……”罗三姑娘见他准备爬,立马拉住他,“王爷,你怎么也要爬洞呀?不能从正门进吗?要不还是我进去和哥哥说一声,让殿下去正门接你吧。”

要说罗三姑娘这个手劲还真不是盖的,南宫律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被她单手拖出来。

南宫律心里抖了一下,随后道“别别别,我今天来是有私事,不麻烦阿翾了。”

可是说到此处,罗三姑娘还没放手“王爷,你府上不够冰了?”

南宫律“……额,不是。这样吧,你和我一道进去,我慢慢和你说。”

南宫律看出来了,这丫头是盯上他了。要是不给她跟着,他今天就别想偷偷进冰场。

果然,南宫律这话一出,罗三姑娘立马放手,甚至还帮他带路,逃过了场内守卫。

不过南宫律跑了几圈,并没有发现冰棺。

王都冰场是开门做生意的,并不像其他权贵自家的冰窖会设暗室。

他们在二层已经能放眼整个冰场,但是南宫律完全没找到他的冰棺

见他神色凝重,罗三姑娘小声问道“王爷,你这是在找什么吗?”

南宫律不想让无关之人知道太多,可是眼下他还不死心需要罗三姑娘帮助,于是扯谎道“是我做的一块冰雕被偷了。”

罗三姑娘听言,低呼“王爷您还会做冰雕?好厉害。”

南宫律心想可不是吗!还是中空的呢!还能躺个人进去呢!

罗三姑娘“那你的冰雕长什么样子?多大?会不会放到小冰阁了?”

南宫律比划了一下,罗三姑娘再看一眼,最后道“嗯,确实不在这里。”

南宫律“我们到那后头再看一眼吧。”

罗三姑娘“那后头是两方形木箱子,不是王爷你那种长条的像棺材似的。”

南宫律听到棺材二字,手心一紧,难道说太多了?这罗三姑娘猜出来了?

不过,等二人摸到南宫律方才所指之地,更让他诧异的事情,是这两箱子的形状大小与罗三姑娘方才形容的一字不差。

南宫律明明记得,他们刚才所站的位置是有东西遮挡视线的,即便他开了天眼,也没看那么清楚。

难不成罗三姑娘会透视?

南宫律狐疑地看向罗三姑娘,但罗三姑娘只是单纯地眨眨眼,而后被盯得不好意思低下头。

不过,这一低,罗三姑娘想起件事“对了,我们刚来时,正好有冰场的伙计运整块的大冰出去。会不会……”

对哦!

南宫律一拍大腿,自己真是被董骏钦吓傻了(董骏钦关我什么事?),冰场每天都有运送服务,冰棺的踪迹到了冰场可是实物却不在,很可能是已经重新冻住缺口而后被送出去了。

南宫律贴近罗三姑娘问道“你知道那批冰运往哪里吗?”

罗三姑娘回忆一番道“好像……好像是火洞口。”

火洞口?

火洞口……

火洞口!

真的是冲董骏钦来的!

火洞口是大宝一家之前所居之地!那一带是被冷却的岩浆堆出来的多孔山岩地带。

而火洞口就是岩浆堆外围的村落,也是东麗境内妖魔人鬼混居最和谐的地方。

当然,混居和谐的另一个意思就是鱼龙混杂。

董骏钦几次潜入东麗探望他们一家,后来更是带着小宝四处游医。

难道是他在不自知的情况下透露了自己对魂术的造诣,这次来东麗就恰好被盯上了?

就在南宫律陷在自己的思忖中时,他和罗三姑娘已经暴露在南宫翾一行人的面前。

南宫翾见他俩蹲在那处,还靠得那么近,心中暗喜不忍打扰。

但是罗裘看不下去,他咳了两声,终于等到自己那个望夫石妹妹回头。

罗三姑娘大惊,立马起身“大哥!”

一声大哥,南宫律也发现自己暴露了。可是不等他起身开口,罗裘就把妹妹拉到自己身边责问“小芹啊,男未婚女未嫁,你们这样不太好啊。”

罗芹一急,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们是在找东西!”

罗裘和南宫翾一脸疑惑,南宫律立马打哈哈“是啊是啊,我是来这里找找有什么好玩的冰雕,弄一个摆在我的冰窖里。谁知正好遇上罗姑娘。”

听言,罗芹狐疑,刚才他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呀。

不过南宫翾倒是喜闻乐见“哦,这样啊。北王,我看三姑娘跟着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巡查冰场也没意思,不如我们先走,让文绪王爷带她在冰场多玩玩?别的我不保证,但是这玩乐……”

为了防止南宫翾再给他扣屎盆子,也为了让他尽快摆脱这些人,南宫律急忙道“我们玩了很久了。罗姑娘都冷得发抖了。还是和你们一起回去吧。”

南宫翾“那你呢?”

南宫律“我?哦,我正好要去火洞口看个朋友。马上就要走了!”

南宫翾听他不打算和他们回去,眉头一皱。可正如他自己所说,吃喝玩乐的事情南宫律是老手,眼下政务也轻松,南宫翾还真找不到理由拦着不让他走。

眼见脱身在望,谁知罗芹主动道“大哥,我没去过火洞口,我能和文绪王爷一起去吗?”

众人“什么?!”

大家面面相觑,南宫翾立马反应“好啊好啊!火洞口那种地貌北地可没有。”

南宫律不好直接拒绝,只道“火洞口妖魔鬼怪甚多,罗姑娘一介弱女子……”

话一出口,南宫律心想坏了!用错词了!

就算起初罗裘还有犹豫,但是南宫律现在一句“弱女子”八成逆了罗家的耳朵。怕是要被当成挑衅啊!

若是如此,被揍也就算了,南宫律更怕的是北王看在两家人的面子上不揍他,却硬是让南宫律带他妹妹一起去啊。

所谓怕什么来什么。

南宫律看着小哲哀怨的表情,无奈道“南宫翾亲令,要我带罗三姑娘去火洞口。而北王也亲令,带她妹妹胜过千万护卫,所以为了证明罗三姑娘武力感人,我不能带自己的护卫。”

小哲“王爷,那我偷偷跟着你?”

南宫律“算了算了,你留守在府里,万一那偷棺贼还有下一步,你我都走了,这王府可就危险了。”

虽然小哲千百个不情愿,可是北王名声在外……哎,怕了怕了。



番外 文绪闲话4

南宫律看出来了,罗芹是真的很想去火洞口。这一路上,她一直保持高度兴奋,搞的南宫律差点以为自己真的是出来玩的了。

这不,两人门阵到了塔塔河,恰好附近几个村子联合办集市,一路上都是好吃好玩的东西,让罗芹移不开眼。

罗芹呢,小丫头似乎也看出来南宫律有急事,所以再眼馋也只是眼馋,并不动手。要真是喜欢的就多看两眼,而后小跑跟上前头的南宫律。

不过,南宫律虽然急着找冰棺,但是按照他们所知的运冰路线,在到火洞口前,冰块会在塔塔河这边暂存一夜。于是南宫律决定先在塔塔河过一夜,调查一下。

只是冰块会暂存在哪里?

南宫律转念一想,于是忽悠着后头的罗芹,转到了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冰场附近。

这时罗芹第十次驻足于糖茶茶摊时,南宫律主动拉她上前道“老板,两碗糖茶。”

罗芹没想到南宫律会突然回来,急忙摆手道“我我我我不是想吃,我就是没见过这个”

两人走了一路,南宫律对罗芹也多少有些熟悉了,心思单纯,什么都好奇,有些胆小,但是力气很大。这一路上帮他做了不少助人为乐的好事反正,这姑娘他是甩不掉了,那就好好照顾一下人家吧。

南宫律“我们走了大半天,眼看天就要黑了,也该坐下来休息休息。老板,两碗啊,那桌啊。”

塔塔河的糖茶是塔塔河一带解暑降火的日常饮品。罗芹确实没见过更没喝过糖茶,她好奇了一路现在终于得到南宫律的首肯喝上一口,哎呦妈呀!

罗芹“好苦!”

南宫律偷笑了,也不是幸灾乐祸,而是罗芹这副表情是在好玩。

南宫律“糖茶里头其实没有糖,它是用这一带的几种草药熬出来的茶。入口清苦,但是回甘悠长。喝得越多,后甜越久。”

罗芹将信将疑地一口闷,而后吐舌,小声道“所以,这就是先苦后甜的道理吗?年轻时多吃苦,老了就能多享乐。”

南宫律没想到他随手一碗茶,随口一胡扯,竟然被这小丫头解读出这番意味?

南宫律“这可不一定,像我,从来就没吃过苦,每天都是在享乐。”

南宫律嘴欠的习惯来了,可是罗芹却不向其他人那般鄙夷不屑,反而认真地点点头“王爷很乐观。哎,真的,回甘很甜啊。”

南宫律汗颜,她这话说的,倒像是自己在强颜欢笑似的。

这时,二人身边路过三个人形。之所以称之为人形,是因为南宫律的妖血认出他们的妖怪真身。而之所以这三个妖引起南宫律的注意,是因为他感应到自家冰棺的印记了。

就在南宫律全神贯注时,罗芹突然凑近问“王爷,你觉得是那三个妖怪偷了你的冰雕吗?”

“嗯。”南宫律下意识点头,可是很快就发觉不对,“嗯?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妖?”

罗芹指指自己的眼睛“我看的见。”

看的见?

南宫律记得罗家修的是刀术,并不修其他法术瞳术,她这看得见等下之前她在冰场能透过遮挡看见那两个箱子,还有之前她隔着好多人看到一个小贼偷人钱财莫非

南宫律“罗姑娘,你的眼睛是不是和别人不一样啊?”

罗芹听问,愣了一下,而后面露慌张。

南宫律以为自己问错话,戳中她的难言之隐,赶紧打哈哈“啊,我就是觉得你你眼睛特别漂亮。哈哈哈哈哈哈。”

毕竟是在花丛里打过几年滚的男人,南宫律自认为他的话非常讨巧。

不过罗芹的眼睛确实和别人不太一样,或者说和他见过的北地人,甚至和罗家其他人都不一样。

罗芹的眼珠子很浑浊,分不清眼珠和瞳孔这也是南宫翾认为她不好看的众多因素之一。

南宫律扯开话题后,继续盯着那三个妖,罗芹原想说什么,见他这样便没有开口。

待到那三个妖进入一间酒楼,南宫律起身道“走,我带你吃饭去。”

然而,等他进入酒楼,南宫律才想起来,这家就酒楼可是个热闹地方。这不那三小妖的包厢旁边已经没有位置了,而且别说包厢了,其他零散的座位也没有了。

南宫律急,跟掌柜软磨硬泡,连赶了三天路就为了来着酒楼吃一口饭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掌柜是生意好到六亲不认,他慵懒地看着他俩,指指三个妖怪包厢外的靠窗小走廊道“要不,在那里搭个小台子,你们孤男寡女就挤一挤嘛。孤男寡女就要挤一挤才好嘛。”

南宫律

罗芹

南宫律自然不介意,早年周游各国时什么荒唐事没干过。但是罗芹这

罗芹见他为难,拍拍自己的胸脯说“我以前和兄长偷溜出去玩,没钱的时候,都是讨了剩饭蹲在后门吃的。没事!“

南宫律汗颜,心想你们罗家的人怎么回事?好好的北王府,怎么整的和叫花子一样!回头被你兄长知道我不给好好吃饭,那我这下半生估计要交代给你们家了。

可是眼下也没别的办法,南宫律只好带着罗芹坐在美人靠上,捧着碗吃着饭。

但是罗芹似乎真的不在意吃相,反而全身心关注墙壁后的三个妖怪。

南宫律也竖起耳朵听着,原来这三个妖不是别人,旁边冰场的工头。

就在南宫律打算加强耳力时,罗芹道“王爷,那几个妖怪手里好像有冰块。”

冰块二字让南宫律心中大喜,他开启天眼,穿透墙壁,果然,那三个脖颈带刺的妖怪正对着一个圆圆的冰块,似乎是在研究“这么剔透的冰还真是少见,回头雕个摆件好了。”

南宫律不屑,心想我们家的冰也是你们能雕刻的?

那圆冰是南宫律家的冰棺里的一个部件,相当于轮子,别的优点没有,就是耐磨。

南宫律喃喃自语“看来,不用到火洞口了。不过得想个办法套这三个小妖的话。”

罗芹见南宫律一时没有主意,提议道“要不直接敲开他们的房门,掐着他们的脖子,严刑逼供?”

“啊,啊啊?“南宫律没想到罗芹姑娘家家的,想出的办法居然如此简单粗暴。不对,她姓罗,罗家就是这种风格。

南宫律扶额笑道“罗姑娘你有所不知,火洞口到塔塔河这一带的人喜欢拉帮结派。你别看现在只有三个小妖,说不定周围都是他们的人。如果我们逼问,就算问出线索,到时候他们一对暗号,我们还没出这客栈就被人围殴了。”

罗芹恍然大悟,捂住自己愚蠢的嘴,低声道“哦!原来是这样。”

对啊,就是这样,姑娘,你怕了吗?

罗芹安静下来,南宫律继续想法子。

两人偷听偷看了半响,忽然听到其中一个妖怪道“等下去花花楼乐一乐?”

其他两个妖怪似乎喝了点酒,猥琐地附和。

花花楼南宫律瞥见不远处的灯红酒绿,那不就是老子最擅长的嘛!

于是南宫律计从心来。

这时,他听到一个小妖放弃研究圆冰,大叹道“今天领了钱,我们不去万花楼快乐快乐,跑到这里研究冰块作甚啊。”



番外 文绪闲话5

文绪王爷最擅易容。

那到底有多擅长呢?

南宫律“当然是男女老少难辨真伪,妖魔鬼怪六道通吃啊!”

于是,南宫律付了饭钱,半个时辰后,在暗巷里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女子,而后把罗芹整成了彪形大汉。

罗芹大约是第一次被易容,虽然这彪形大汉是又丑又凶,可她照着南宫律的铜镜时还是一副喜色。一会儿捏自己的脸,一会儿戳自己的腿根“好真实啊,里里外外都是男人,一点都看不痕迹。”

南宫律听言,不禁得意。他们家的易容术怎会只浮于表面呢!肯定是从内在打造!

而罗芹转身看见南宫律更是被惊艳地不敢直视,特别是那一身轻罗难遮盖的曼妙身材。

“你一个真女子怎么害羞起来了,快,看着我!”南宫律拉开她捂眼的手,和她讲起了自己的剧本,“等下,他们吃好喝好准备离店时,咱俩就演一出强抢良家妇女的戏码,引那三只小妖英雄救美!”

罗芹听了南宫律的安排,微微蹙眉“可是,王爷,你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像良家妇女。强抢起来更像是……花楼妈妈派手下抓试图逃跑的花楼姑娘……”

这话一出,南宫律愣住了“罗……芹……姑娘……没想到……你懂的这么多啊……”

罗芹发觉自己失言,赶紧捂住嘴,可是耳朵还是不自觉地红了。

如此大汉突然娇羞,南宫律忍俊不禁,心道肯定是跟她几个哥哥扮叫花子时,误入过烟花柳巷了。哎,真是个傻丫头。

不过,南宫律再一想,罗芹方才那个套路似乎更好些。

于是他们决定把剧本改成黄花闺女要被人贩子卖去花楼,半路上她拼死逃脱,可还是被大汉抓住了。

恩,很好,就是要如此跌宕起伏的剧情才好。

于是,三个妖怪刚走下楼便听到街上歇斯底里的求救声。

妖怪寻着声音来到街上,此时已经有些围观群众。

但是南宫律看见他们三立马跌跌撞撞跑过去,顺势跪下,抱着其中一个妖怪的裤脚哭喊“大哥!救救我。”

南宫律说他的易容术男女老少妖魔鬼怪通吃可不是夸张。

这苦命女子虽衣衫不整,发丝凌乱,但南宫律也给她添了一些皮肉伤痕,加上一双通红的泪眼,就算是清心寡欲的人也会情不自禁帮上一帮,更何况三个好色的妖怪。

这不,被抱住的那位见着这么一个姑娘,赶紧蹲下身扶她“姑娘,快快起来!哥哥一定帮你,快起来。”

这时罗芹按事先排好的,拨开人群,恶狠狠地朝南宫律去。

三个妖怪感觉到脚底的震动,纷纷把眼珠子从南宫律身上挪开。

随着罗芹不断靠近,他们把南宫律拉到自己身后。

按照南宫律的意思,罗芹先要三个妖怪过几招,接下去寡不敌众落败而逃。

等罗芹退去,南宫律便会向三人请愿带她这个苦命女子走。到时,他找个机会偷走圆冰,借着这冰去冰场找他的冰棺。

嗯,这个剧情,起伏只能怪还透着安全,很好!

可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几招之下,罗芹下意识增强力道,而三个妖怪喝了酒,其修为经不起罗芹的拳头,一下子被打回原形,恢复成三个蜥蜴妖。

一时间,南宫律傻眼,罗芹也愣住,周遭的围观群众更是止住口舌。

发现自己暴露的妖怪受到旁人侧目,他们从正气凛然转成气急败坏也就顾不得对付罗芹,抱起南宫律就开溜。

这一系列变故来的太快,南宫律措手不及,罗芹更是满脸蒙圈。

妖怪腿速极快,不等周遭的人做下一步动作,南宫律就被架走。

这算假戏真做?

南宫律哭笑不得。

而罗芹追了小半段路终是丢了南宫律。这下可好,急得她当场落泪。

围观的人陆续散开,偶有人善心大发拍拍罗芹让他回去和妈妈诉实情,说他们会给他作证,那姑娘是被妖怪帮走的,不是他给弄丢的。

可罗芹哪儿还想圆他们的剧情,除了哭就是哭。

一个两百斤的彪形大汉如此失态,终于把酒馆老板引出来了。

“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而后老板小声道,“那三个也不是什么厉害妖怪,我认识,是东边冰场的小工头。你就去冰场那儿看看还有没有人在,有的话问问这三妖住哪里,然后找过去把人要回来就好了。”

罗芹“要回来?他们还吗?”

老板贼笑两声“你礼貌些,等他们办完事自然就还了。”

罗芹想到南宫律还要被人这个那个,心中越发难过。

老板见她这副表情,以为是觉得自己这波买卖要打折而不悦,于是劝慰道“文绪王爷家的探子散了,现在没人盯那些妖魔鬼怪,世风日下啊。兄弟,能把人要回来就知足吧。”

罗芹急着找回南宫律,也不和老板多嘴。

而南宫律那头,以他本人的修为自然不担心这三个妖怪真的把他怎么样。

可是看他们撤退的路线,离冰场是越来越远了。而且逃跑的路上,他摸了半天也没找见圆冰。

无奈之下,南宫律只得伏在妖怪肩头,一边颠簸一边思考。

三个妖怪跑了小会儿,发现他没了声,赶紧把人放下来查看。

月色下,南宫律冷漠的神色给这个女子添了三分冷艳。

三妖一看,现在月黑风高四下无人,正是办事的好时机!

南宫律看见妖怪额头上淌下来的汗水,再次计从心来。

他按住一个妖怪不安分的手,而后娇滴滴地说“不管是妖还是人,终归是三位大哥救了小女一命,小女应该报答。可是这里太热……咱们……能不能去个凉快点的地方?”

塔塔河此地成片成荫的地方少,要说凉快可能只有河边。

但是河边向来人多,他们不可能去那里。

于是南宫律美滋滋地伏上妖怪的背,跟着他们回冰场去。

而罗芹那头,她按老板的提示找到了冰场,然而天色已晚,冰场已经莫得人了。

罗芹绕着冰场转了两圈,要不也别问了,直接进去帮南宫律找不就得了?

罗芹越想越觉得就该如此。于是她开始在墙壁下方找洞。

这个习惯并非东麗特色,仅仅是北地人民喜欢饲养四脚小动物看家,所以大多数建筑下方都有狗洞。

但是塔塔河的冰场和王都不一样。这里的冰场小,没有院子,墙壁的另一面直接是仓库,根本不可能有狗洞。

罗芹绕了半天一无所获,于是她也计从心来。

南宫律终于看见他心心念念的冰场,于是一口一个哥哥地叫着。

俗话说得好,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三妖被南宫鬼迷了心窍,发现冰场没人,就真的带他进入场内。

但是问题又来了,冰场晚上没无人看守,也不设烛,乌漆麻黑的,除了三只妖怪,他什么也看不见啊!

南宫律成了睁眼瞎,而三个妖怪恢复人形开始宽衣解带。

南宫律“大哥,等等!”

妖怪已经等不及了,一手按住南宫律的腰肚“又又又怎么了?”

“能点个蜡烛亮个灯吗?”南宫律扭捏道,“若小女终究要去花楼,那至少让我认认三位哥哥的脸,将来哥哥若不嫌弃,还请经常照抚小女。”

可是,妖怪们已经箭在弦上,早没了的心思“小娘么,废话这么多!有啥好看的,哥哥我看得见你就行。”

“大哥,大哥!你等等!”其实南宫律可以动粗,但若是他们打斗动静太大,是会触发冰场警报的。

到时候别说几根蜡烛了,很可能直接刺瞎眼睛。

然而就在南宫律为了隐秘地找回冰棺而周旋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巨响。

四人齐齐愣住,只见声音源头的墙壁碎出一个大洞,月光照在洞口,映出一个健壮的身影。

这是……罗芹?

三只妖怪也认出罗芹,不禁感叹“这也行?”

但是,正如南宫律担心的那般,冰场警报响了,响彻云霄。

瞬时间,整个冰场外围竖起结界,结界的光亮射入场内,再由冰块折射,亮瞎眼了!

南宫律和三个妖怪不得不捂眼。

南宫律的天眼还没修到能应付如此情况的境界,他现在后悔了,当初冰棺丢失,他应该直接通知董骏钦的!

不过,把墙打穿的罗芹却准确无误地摸到了南宫律。

对啊,罗芹的视力和他们不一样啊!

于是南宫律抓住正在关怀自己的罗芹,急声道“你能睁眼?你看得到对吗!”

罗芹一边嗯,一边扶他。

南宫律拉开罗芹“我没事,快去找我的棺材。”

“啊?”

就在罗芹愣神的瞬间,三个妖怪听到他们的对话终于反应过来“妈的!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是来偷冰的!”

妖怪再次露出本来面目,捂着眼睛朝二人冲来。

南宫律推开罗芹“快,去找一个棺材,我感应到了,就在这里!”

罗芹“那你……”

“我不会有事,快去!”南宫律说完,便动用妖力。

这下好了,妖怪对阵妖怪,谁也不占便宜。

南宫律凭着五感,抽出腰带,对着同样眼瞎的三个妖怪就是三个嘴巴子,叭叭直响。

虽然这三个妖怪不是威胁,但南宫律已经听到不远处被警报引来的冰场侍卫的脚步声。

东麗所有的冰场都是官家生意,说白了就和官衙一样,只不过冰场只管冰而已。

而东麗又是多族混居,但凡是官家侍卫队伍,那必然也六道皆有人在。

对付三个冰场工头对南宫律来说是小意思,但对付六道侍卫可就麻烦了。

于是这厢他把三人打趴下后,立马大喊“找到了嘛?”

好在罗芹给力,立马回音“找到啦!”

南宫律瞬身来到罗芹身边,闭着眼睛摸了摸“没错,就是这个!走!”

但是南宫律和罗芹还是慢了一步。

侍卫们已经到了,甚至包围了整个冰场,只听一声大喊“小贼!哪里跑!”

南宫律深吸一口气,空气中的气息显示至少有二十个人在这里。

这时三个妖怪也跑出来大喊道“洛哥,就是这个臭娘么还要有那个死男人,他们想偷冰!”

冰块在东麗可是紧俏货,虽然没有黄金贵重,但是制冰成本高耗时长,谁要是敢偷,也是个大罪。

更何况,罗芹打穿了冰场的墙,按照塔塔河现在的温度,这冰场估计还要闭关维修几日。

这几日里,原先在此购冰的百姓可就麻烦了。

所以,南宫律感觉到了,侍卫们非常生气!

但是,南宫律不要脸惯了,既然已经暴露,那他绝不会投降。而且他已经想好补偿,等回到王都就命人送点钱财资助,再派遣一些小妖施妖力,这冰场很快就能恢复运作的!

于是南宫律撕开自己的伪装,露出本来面目。

注意,是本来面目,也就是那个没有眼睛鼻子嘴巴的,真正的南宫律的样子。

南宫律敢这么做,一是他必须得睁眼,而只有在这个没有眼睛的状态下,他才能直是现在刺瞎眼的光亮;其次,只有在真身状态下,他才能运动全部力量;而且,他妖艳贱货地伪装已经暴露,现在再用这般妖魔都不忍直视的面容,他们只会认为这是南宫律另一个唬人的把戏。

至于罗芹嘛……看见就看见吧,看到他这副面容,想必她也不会对他存什么想法了。

一箭好多雕,南宫律打心底里觉得自己真是天才。

于是他把罗芹和冰棺护在自己身后,长久不用的扇剑突然握在手中“丫头,等下听我指令,让你跑你就跑!”

罗芹拉着南宫律的袖子,担心道“那你呢?不和我一起跑吗?”

南宫律“我?当然是和你一起跑,不然你一个人能抗的动这么大一个棺材?”

“我扛的动。”说完,罗芹还把棺材全部压到自己肩头。

南宫律汗颜,所以她什么意思?

哎,傻丫头估计只想炫耀自己的体力了。

不过,眼下想这些未免太不尊重侍卫了。

于是南宫律一把按住罗芹,随后跃身而起“蹲下,躲好!”

罗芹被罩在金钟阵内,南宫律扇剑打开掀起一股妖风。

哇,好久没开扇了,虽然有点坑人,但是好爽!

秉持着这股兴奋劲,南宫律真的在二十人中杀出一条血路。

这时,躲在金钟阵的罗芹睁大眼睛,看着月下挥舞扇剑的那个男人,轻声道“真的!真的是他!”

南宫律没有听到罗芹的话,但是他在上空大喊“快跑!”

金钟阵撤,罗芹扛起比自己还高还宽的冰棺,撒腿就跑。

上头的侍卫们被南宫律的扇剑挡住近不了罗芹的身,而下头的侍卫也没想到罗芹的冲击力如此大,挡都挡不住。

罗芹按照指令逃出冰场,而后逃到街上。

而南宫律也不恋战。他徒手按住一剑,掌心发力打了回去,而后趁大部队还没来,把扇剑抛上天。

幸好那时候董骏钦逼他学了御剑术,现在算是派上用场了。

扇剑滑入罗芹脚底,带她起飞,而南宫律也正好攀上去。

塔塔河的侍卫就这样看着他们两带着那冰棺消失在天际。

逃出包围,二人松了口气。

南宫律看见罗芹一顺不顺地盯着自己,想起他的脸还没易容……罢了,多吓吓她吧。

可是罗芹缓过气后一点没有吓到,反而是满脸惊喜地拉着南宫律“你!王爷你!你以前是不是在北地的月岛救过一个小女孩儿!”

“哈?”南宫律没想到罗芹会和他扯以前,“没有啊!”

但是罗芹不依不饶“有的!有的!你当时也是这张脸!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我记得很清楚!”

“不可能!”南宫律向来对自己真正的长相感到自卑,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是不会暴露真面目的。况且,这个面容救人,估计人本来没事都会被他吓死过去。

可是罗芹执着,她拉着南宫律将那件事细细道来。

原来罗芹小时候身体不好,因为吃药而胖的不成人形。

有一次她被几个哥哥嘲笑,一气之下离家出走。结果迷了路,不仅饿得半死还被一些坏人欺负。

也就是这时,南宫律路过了。

他最看不惯别人以貌欺人,于是顺手帮她教训了那些坏蛋,还带她填饱肚子。

罗芹“当时,你就是用这张脸,把那些坏蛋吓跑的!”

南宫律左思右想,右思左想,帮助弱小打压嚣张,确实是他会做的事。但是还是那个问题,他不会把脸露出……嗯?

不对,好像是有一次……

南宫律“不过,我记得当时我只当着那些坏孩子的面……不是,如果那个小胖子就是你,我背对着你,你怎么看到我的脸的?”

罗芹听到南宫律终于想起来,大喜道“因为我眼睛有毛病。”

哈?

就在二人要进一步忆当初时,南宫律的御剑术突然失效。

好在他们飞的不高,南宫律抱住罗芹摔了下去。

不过不好在,南宫律忘了罗芹的体型,这一抱她是没摔散架,可他却被压了个结实。

南宫律慢慢起身,揉揉胸口,而后顺着杀气看到不远处正朝他们奔来的侍卫。

要不要这么执着啊?

南宫律真是服了他们了。一个冰棺大小冰块,他们不至于吧?

然而祸不单行,罗芹忽然低呼“王爷,你的棺材摔碎了!”

什么?!

南宫律回头一看,呼吸骤停。

但是他的屏洗不是因为棺材摔碎,而是因为他没看见宋霁月的肉身。

为什么没有肉身?宋霁月的肉身呢?啊?什么情况!为什么只有碎冰,没有肉身?

南宫律当场愣住,感觉董骏钦的狠话已经钻进他的耳朵,穿过脖子,捏住他的心。

要死了!这可咋整!



番外 文绪闲话6

冰场的侍卫火了,他任职以来还没丢过这么大的物件,就算只是块冰再冻就有了,但此事影响恶劣,他还是要杀鸡儆个猴!

南宫律也怒了。宋霁月的肉身不仅仅是一具肉身,这身体里还有董骏钦聚了近五十年的元灵魂魄。而且这个复生的机会是他拿自己一半寿命和阎王换来的。眼看再有一年半载就能大功告成,现在居然丢了!

侍卫断了他的御剑术提剑冲来。南宫律右臂一挥召回扇剑,而后容貌就千奇百怪起来。

他们家的易容术可不仅仅是看个样子,在如此激烈的缠斗中,一瞬一个样,每样都难看,还是很影响对手的发挥的。

而罗芹在后头也不甘示弱,一拍一个脑壳疼,疼得他们得找不到北。

战况越演愈烈,侍卫一击猛攻后,南宫律伤口撕裂。鲜血的气味钻入鼻腔,引起南宫律身体里某些沉眠已久的躁动。

罗芹不知道,南宫律祖上的妖血是源自猫妖。猫妖这种妖的习性总结起来就是三个字看心情。

心情好的时候陪你玩玩笑笑,心情一般时勉强能打打闹闹,但是心情一旦差了起来,那便是炸毛的凶兽,会发了疯的撕咬敌人,不计后果。

现在的南宫律几乎就是这种状态。

原本罗芹还在后头与他联手抗敌。慢慢的,罗芹就发现原本围攻她的侍卫开始拉住她的肩膀躲在她后面。

等夜云挪开,月光再次洒向他们,罗芹终于看清楚那张空无一物的脸还有他浑身散发的蓝烟。

罗芹看直了眼,现在的南宫律在她眼里就是个天仙下凡“好美!”

然而,躲在罗芹身后的那些侍卫却是瑟瑟发抖“姑娘,你眼睛有毛病吧!“

但凡是个正常人正常妖正常魔都会感觉到南宫律周身的杀气,要这也叫美的话,那真是死亡般的美丽。

可惜开口说话的那人没能等到罗芹的回答就被南宫律盯上了,只见他身不动头动,平整的脸没有眼睛却实实在在地盯住那人。

南宫律记得这些侍卫平时也负责冰场运送队。

于是他飞身跃到他身边,猛地一抓,咬牙切齿地问道“人呢?”

这些侍卫不管是人还是别的什么族群,他们多少有些修为。因而南宫律这般让他们本能的害怕。这一害怕嘴巴就不利索“什么什么人?”

南宫律“棺材里的人呢!”

侍卫“没人没人!”

这时另一个伏在地上的侍卫也道“什么棺材!”

南宫律指着一地碎冰“这个冰棺里原本有个人!”

这时,侍卫们似乎发觉了问题所在,但是他们纷纷表示“没有人啊!运来的时候只是一个长长方方的大冰块,你不说我们都没看出来这是棺材”

南宫律和罗芹扫了他们一阵,看他们的样子似乎不是在骗人。

南宫律慢慢冷静下来,难道说,那贼人撬开了冰棺偷走宋霁月?

就在南宫律思忖之际,罗芹低声道“王爷,那个人是谁啊?”

南宫律来不及解释,他现在只觉得自己蠢到家了。

他既然都想到那人是为了阵法而来,而且能从他王府悄无声息地偷走冰棺,此人一定不是等闲之辈。这样的人想撬开冰棺取走肉身并不难,他又何必把人装在冰棺里运出王都那么麻烦。

“好一招声东击西!”南宫律想,宋霁月的肉身可能根本没有离开过王都,“走!我们回去!”

侍卫“哎,你等等,你偷冰砸墙,按东麗王法第三千八百七十六条我的妈,金条!好多金条!”

南宫律牵着罗芹通过门阵瞬间回到了王都。

此时距离董骏钦说好回来的时间还有八个时辰,这八个时辰里,他们最好是能找到宋霁月。

罗芹被南宫律牵着,趁着天黑再次摸回王都冰场附近。

南宫律“既然肉身离开冰棺,那人肯定要找另一个低温的地方保存,否则肉身受损他便偷不到阵法。”

罗芹不是很明白他的话,只是觉得南宫律竟然如此紧张这个冰棺里的女子,而且他居然把人封在冰棺里莫非“王爷,这个女子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南宫律“那当然啊!她要是没了,我就没法活了。”

罗芹听言,眼神瞬间暗了下来“这么重要的吗?难道你把她放在冰棺里,是想等她复活?”

复生术不宜明传,南宫律不知道是自己说漏嘴了还是罗芹天资聪慧猜出来了,总之他回过头严肃地对罗芹说“你可别告诉别人啊!我等了几十年了,千万别在这个档口出岔子!”

几十年?

罗芹知道南宫律不是普通人,几十年跟他的一生相比只是小意思。

但几十年的时光对神仙人鬼妖魔来说都是实实在在的几十年,是一分一秒都无法快进的几十年。南宫律在等待这个女子的几十年里,每天又是怎样的心情。

罗芹忽然明白他为何如此激动了。

南宫律狐疑“你这么快就明白了?你明白什么了?“

罗芹“王爷,我一定会帮你的!”

南公律

管她明白什么,现在重要的是找到宋霁月肉身的下落。

两人猫在墙角,等到侍卫换班,从视线死角再次进入冰场。

罗芹“王爷,你是认为那个姑娘还藏在冰场里?”

南公律摇头“不是,人肯定不在冰场。但是冰棺既然能进来再被运出去,冰场这边一定有记录。我就是要看看,是谁把冰棺弄进来又弄出去的。”

罗芹“对啊!王爷英明。”

两人蹲着身子,避开冷冽的风口,终于在绕了几圈后找到了冰场文室。

罗芹“王爷,我们没钥匙啊。”

南宫律原本想以门阵进入,但是试了两次没能成功,看来是有结界。而罗芹这一声后,南宫律回过头,看着罗芹道“罗芹,这个门可比塔塔河的冰场墙壁薄多了,你来一拳!”

看着满身血口的南宫律,罗芹对方才被围攻的事情感到后怕,于是坚决摇头不砸墙。

南宫律知道她是怕,干脆捂住她的眼睛耳朵道“来,这样你就看不见听不见了,不怕!快砸。”

罗芹“王爷,你这是掩耳盗铃!”

南宫律“管他呢!出了什么事我担着!”

但事实上南宫律想的是,若真是出了事,冰场也只能找东麗王。而东麗王若是严惩他,作为“帮凶”的罗芹也会受牵连。但是!眼下这个情势!他不能让罗芹掉一根头发!

南宫律再一次感叹,自己真是心思缜密!

于是轰的一声,文室的门被打开。

警报很快想起,只是南宫律有了罗芹这个挡箭牌干脆连跑都不跑了,专心翻起运冰记录。

而罗芹也是缺心眼,竟陪着南宫律一起翻。

幸运的是,在侍卫到达之前他们真的找到一条颇为怪异的记录;但不幸的是,这条记录显示,南宫律家的那个“雕花精致,密封不牢,形如棺材”的冰棺是被南宫翾身边的侍卫放进来,也是他要求冰场把冰棺运往火洞口的。时间,正是昨日他们来冰场观摩前。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偷冰棺的事是南宫翾让人做的?

南宫翾为什么要偷冰棺?为什么要偷走宋霁月?难道他已经发了董骏钦的行踪?



文绪闲话7

冰场侍卫不认得文绪王爷和罗家人,他们把两人当重罪之人捉拿,然后押去了官衙。

可官衙的大人认得他们,他一眼懵,二眼惊,三眼无语凝噎。

把无关人员都赶走只留下一个冰场小头后,大人把小头叫到一边。

小头得知二人的身份后,顿时悲从中来“可是文绪王爷好端端的到冰场偷冰做甚?他王府里不是有冰窖吗?”

大人“你看到他偷冰了吗?你们抓到他的时候他不是在文室吗?”

小头接收到大人的眼神,而后点点头“哦,对对对,确实没动冰,只是进了文室。算是……误入?喝醉酒误入冰场文室?”

这个解释,大人非常满意。

关于文绪王爷的谣言一直很多,千奇百怪,什么都有。而且他也并没有真的偷冰,只是翻乱了文室……算不上大罪,只要有个合理的交代,这事就算过了。既不得罪南宫皇族也不得罪罗家,更不得罪百姓。

于是南宫翾早膳用到一半就听到手下来报,说南宫律带着罗芹半夜误闯冰场被抓,现在二人关在官衙,等候他发落。

南宫翾眉头一皱,外人以为他是因南宫律的出格举动而不耐烦,可只有他和他的心腹知道他是心里害怕事情败露。

南宫律会去冰场,很可能是知道他派人偷了他的冰棺以及冰棺里的人……

南宫律坐在牢中,被好吃好喝地供着。他越想越气,这股气到最后都撒到罗芹身上“来人!再来十盘桂花糕!罗芹,别客气,多吃点!”

可是世事难遂人愿,罗芹想吃,但才吃了十分之一就被人传唤走了!

南宫翾召见罗芹却不见南宫律。这给南宫律气的呀!这小子肯定是知道东窗事发,不敢见他,想找罗芹想法子。

原本,南宫律只是想要回宋霁月的肉身,再骂他两句就完事。可是他这么做反而激起南宫律搞事情的想法。

南宫律心想好你个南宫翾,老子上天入地的时候你还在你娘肚子里吃手指呢!你以为一个小小的管衙大牢能关住我?!

别说官衙大牢关不住他,那东麗皇宫也关不住他。

南宫律一步一个模样,从平民百姓到皇宫侍卫,所有人的容貌都是南宫律的掩护。

或许有人会问,东麗王难道不知道吗?他也不防着?

嘿,“鸡贼”如东麗王还真不知道南宫律能使这招。无论是南宫晋还是南宫律的祖父,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脸这个东西一旦有,那易容术修得再好也无法完全复制另一个人,它总会保有自己原本的一丝样貌。

但是南宫律不同,他没有脸。这是他最不可告人的秘密,也是他从未展示过的杀手锏。他一路杀到南宫翾的宫殿外,甚至变成他的贴身宫女进入南宫翾的内殿。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南宫翾并不在自己殿内。

南宫律入皇宫时打听过南宫翾的位置,不应该啊。莫非是去了御冰窖?南宫律心里有些犹豫,要是再跑错,他恐怕来不及了。

于是南宫律开启追魂术,借着自己手心里一丝罗芹的气息追踪她的行踪。

南宫律“这是”

南宫律追到最后,在他面前的既不是什么宫殿也不是冰窖,而是他从没想过的皇宫外围的废弃花园。而追魂术显示,罗芹正在花园的荷塘下。

这花园里的荷塘多年无人打理,水面上惨不忍睹。不过这个荷塘是一潭活水,塘下有地下水道。

对啊!南宫律觉得自己傻了。东麗的天气虽热,但是东麗的地下水源却是阴气极重,凉的很。不管南宫翾要这具肉身做什么,他肯定知道要冰鲜不是,就是要冷一点。

于是,南宫律蹑手蹑脚地潜入地下河道。果然,没走多久就听见南宫翾的声音。

南宫翾“既然罗姑娘对我们文绪王爷有意,为何还要帮他寻回这个女子?”

南宫律罗芹对我有意?先不谈罗芹,宋霁月招谁惹谁了,罗芹对他有没有意,他也不能以这种理由偷宋霁月的肉身啊!

南宫翾“罗姑娘,你放心。若是文绪王爷怪罪起来,全由我承担。”

南宫律废话!你还想赖罗芹?关人家什么事!

南宫翾“罗姑娘,你要明白,只要这个女人在,文绪王爷是永远不可能看上别人的!”

南宫律你到底在说什么鬼话?!

罗芹“可是,殿下,王爷真的很看重这位姑娘的!如果没了这位姑娘,王爷也活不下去了!“

南宫律是啊!到时候我就让董骏钦先弄死你,然后我再去与他请罪。

可是南宫翾还是不肯放人“罗姑娘,你大概不了解文绪王府的人。他们家的人,说好听的是一心一意一双人,说不好听的就是撞到南墙也不回头。或者这么说吧,北地与我南宫氏联姻是势在必行。如果是我将你娶进门,我不能保证与你恩爱一生,但至少一定尊重你敬爱你。可是,南宫律做不到这点,因为他压根不会娶你,他连装个样子都不愿。而且,就算拿皇权逼迫,他也只可能以命相还。所以这个女人的存在,断了你们两所有的可能。到时候,你兄长也好,我父皇也好,他们一锤定音,把你许给我或是任何一个南宫家的人,岂不是耽误你一身幸福?“

南宫律听到南宫翾对他们家的评价,心里一紧。

南宫翾虽然做过许多他看不惯的事情,但是这句话他没说错。

祖父对祖母,父亲对母亲,而他无人可对。

只是

南宫翾“只是罗姑娘,既然你有了心上人,我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总归是想成全你的。也算是给北地的一个人情。所以,这个女人必须要毁。”

他说完,便一抬手。只见一具铜棺破水而出,而后南宫翾手心使力,铜棺发出断裂声。

罗芹“不行!”

南宫律“不行!”

南宫翾没想到南宫律这么快找到这里,而罗芹在他分神之际一拳打到南宫翾身上。

可惜她不知道,南宫翾身周有看不见的防护。这一拳出自一时情急,力道极大,现在被反弹到自身,竟把她自己弹飞,还弹到内伤。

南宫翾没想到罗芹真的会死心塌地帮南宫律,于是转身加大手劲。南宫律立马打开扇剑,将铜棺往自己这边拉。两相争执,反而加速了铜棺的断裂。只听咔嚓一声,宋霁月从断裂的铜棺底部露了出来。

糟了!南宫律离得远了点,眼看就要接不住,这事罗芹忽然跃到水面,踏水进入棺材抱起宋霁月。

二人离开铜棺的瞬间,整个铜棺被两股力量毁成碎片。

南宫翾恨铁不成钢,对着落在南宫律身旁的罗芹道“罗姑娘!你糊涂啊!”

罗芹却摇头道“殿下,我可以不喜欢王爷,但是你不能夺走这个姑娘。王爷府里只剩王爷一个人了,你不能毁了这个念想!”

南宫律扫了宋霁月一眼,还好还好,刚刚开始腐坏

南宫律“南宫翾!这件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你等着!”

然而南宫翾也是烈性子“来人!围住他们!”

河道出口突然出现几十个侍卫。南宫律这一路折腾已经不剩多少灵力,而且回府后他还要再造一个冰棺,着实没力气和他耗了。

南宫翾“南宫律,该说的我早和你说过,可你偏偏停滞不前,敬酒不吃罚酒。我”

南宫律听着南宫翾的威胁,余光看见罗芹额头的汗珠还有嘴角的血丝,忽然回身道“好,我娶!”

南宫翾“什么?”

南宫律“只要陛下下旨,我必娶罗家姑娘,绝不反悔。”

“真的假的?”南宫翾没想到幸福来得如此突然,“你早这么说不就好了!我干嘛费这么大周折把你心爱的肉身偷出来。”

什么心爱肉身神经病啊!

南宫律终于被放行,他赶紧带着罗芹和宋霁月回府。

但是,当他以为一切就要结束时,他发现董骏钦提前回了东麗,此刻正站在他家门口。

三人六目相对,董骏钦一眼就看到自己面色发灰的夫人“怎么回事?阿月怎么在外头?”

半个时辰后,南宫律“鼻青脸肿”,委屈巴巴地坐在冰窟门口“阿骏!我冤枉啊!真不是我!我也是被人陷害的!”

这时,疗完伤的罗芹也赶了过来。她本能的觉得那个叫阿骏的周身气息很不好,戾气颇重。

于是她轻声问“王爷,那个人是谁啊?他和那个姑娘”

“那是我一个朋友,我和他算是生死之交,而那姑娘是他夫人。”南宫律抱着头道,“哎,她可千万别有事。我这朋友为了他夫人能再次苏醒,已经等了几十年了要是他一定会杀了我的!都怪南宫翾!搞什么啊!对了,他有没有和你说他为何偷冰棺。”

此时罗芹脸红一片,半响才支支吾吾道“殿下殿下是误会了他以为这个姑娘就是王爷你之前错失的那位挚爱。”

南宫律一脸蒙圈“什么挚爱?我怎么不知道?我活了这些年还没碰到过什么挚爱他框你的吧?”

罗芹也诧异了“可是王爷之前明明说,你遇到过一个女子,与她情投意合,打算共结连理。只是你从兰柯回来,她已经病故了。所以,他以为这个肉身就是那个女子的”

“哈?我什么”南宫律一边否认一边想起自己前几日赴宫宴时的胡扯,“啊!原来是这个!我哎根本没什么情投意合的姑娘。那都是我胡诌的!”

罗芹老实人,她不会想到当时南宫律心里的弯弯绕绕“胡诌?为什么呀?”

南宫律原想实话实说,当时是想让罗家打消对他的念想。可是现在他答应了婚事,这个理由就不太好说出口了。

于是南宫律憋了半天,才道“我就是怕你误会我有什么问题”

“问题?”罗芹不明白,“什么问题?”

南宫律“就是怕你误会我哪里有病”

几秒之后,罗芹和南宫律纷纷红了耳根,两人低下头不敢再看对方。

这时,冰窟里传来一声巨响。

南宫律大惊,连忙进入“阿骏,出什么事了?”

只见,他刚刚做好的冰棺突然爆裂,而宋霁月正躺在一地碎冰上,浑身冒着黑气。

“怎么回事!”南宫律真的慌了,这些黑气带着死亡的气息,“阿骏”

然而,董骏钦却扬手让他们后退“别靠近,她要醒了。”



番外 在下董骏钦

失忆这个病,到底有没有根治的法子?重金急求!

“你有重金吗?”

“董骏钦有!”

宋霁月醒来的时候,她以为自己脖颈以下的身体被埋在地里了,要多沉有多沉,完全动不了。

所以最初的两天,她只能动脖子,到现在为止她只知道自己躺在一房内室中。

此时站在她床边,着她认为怪异服饰的男人叫南宫律,据说是个王爷。

王爷身后慢慢走近一个人,宋霁月看到他手上端的盘子,盘子上的琉璃碗,碗里似乎黑色的汤汁。

这人就是她的丈夫。

怎么可能呢!

谁信!

她只是失忆,不是失智!

这人看上去最多也就三十,却号称与她成婚几十年。

骗谁啊!难不成他和自己是青梅竹马,打娘胎起就定亲的不成?

南宫律“其实还真是额,总之差不多吧。”

宋霁月……

董骏钦进屋后,南宫律做了个鬼脸,然后就不再理她,转身和董骏钦说话。

宋霁月原想偷听一两句,可是……好吧,除了失忆,她还有点失聪。

南宫律离开后,董骏钦坐到床沿。

宋霁月看着他手里拿着勺子在碗里淘啊淘的,想到前几日那股酸爽的脚臭味,胃里自动犯恶心。

宋霁月“我说,这药还要喝多久?”

董骏钦“这个口味的大约还有两天。”

宋霁月呵呵两声“请问下个口味是什么口味?”

“清淡微涩,有点像金银花茶。”董骏钦把药汁淘凉后,忽然起什么,“你以前最喜欢的就是金银花茶。不过,你现在恐怕不记得了。”

宋霁月被“灌下”汤药后,舔舔嘴唇,继续问道“那我这身体什么时候才能动?”

董骏钦耐心地替她擦干净脸,而后掏出一个布袋“少则十日,多则半月。”

布袋内是他的银针,宋霁月这几天日日被扎,已经习惯这种微妙的酸痛感。

南宫律和她说,他夫君是个修仙的,宋霁月表示不相信,修仙的还娶老婆?笑话。而且,这几日除了看见他熬药,搭脉扎针就没见他做过什么不同于常人的事情。

要说他是个大夫,可信度还高点。

董骏钦听她这般质疑,笑道“以前,我确实是一个仙医。只不过后来你出了事故,我也修为耗尽,所以现在只是一个普通大夫。”

宋霁月没有接话,她现在什么都不记得,还不是随他扯。

可是说来奇怪,虽然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但是看见了人知道是人,问到苦味也知道是药按理说一个完全没有记忆的人,应该像新生儿那样对什么都是无知的呀你看,她还知道新生儿一说。

好吧,反正现在也不能动,他说什么就什么吧。

在宋霁月躺尸的这段日子,董骏钦几乎是日日陪在她身旁,只有熬药的时候会出去一会儿。

这个空档中,那个南宫律会来与她说说话,可惜对于南宫律说的他们曾经的事情,宋霁月完全不记得,也没有任何熟悉的感觉。

好在南宫律有时也不在,这时他的未婚妻便回来看看她。两个姑娘一道,这个氛围就好的多了。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位未来的王妃之前不认识她,所以她不会和宋霁月聊过去忆往昔,只会和她说外头各种好吃好玩的新鲜事儿。

这才对嘛!既然她活过来了,甭管失忆不失忆,都得朝前看不是?日子总要过,老是忆往昔,何必醒过来?

董骏钦听了她的话,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于是把她扶起来放到轮椅上。

要说这南宫律家的花园还真是大,宋霁月觉得就算自己腿脚方便也能在这个园子里兜一整天。

夜里南宫律回来了,他见宋霁月面色还不错,提议大家去他书房玩一玩。

宋霁月也是躺腻了,现在终于能切换一个场景,那再好不过。可是,南宫律这个书房还真是名副其实的书房,除了书,要啥没啥。

南宫律“你还想要啥?”

宋霁月“我就是随口说说,有没有什么稀奇古怪很厉害的东西看看?”

南宫律摇摇头“真的是闷坏了。厉害的嘛等着。”

于是在董骏钦的首肯下,南宫律双臂一挥,书房的一个书架顿时消失,而后头的一堵墙也跟着没了踪影。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问问有没有什么好看的摆件。”宋霁月没想到南宫律这么大手笔,她可没有偷窥人家密室的想法啊!

嗯,等等,为什么她会知道什么是密室?

密室后头,宋霁月感受到一股冷风,穿过一片岩石通道后,她才看见一个巨大的洞窟“你还记不记得这里?”

宋霁月只觉得阴冷,冷的她发抖,能记得啥?

南宫律叹气“你之前,来过这里的。”

你看,他们又来了,又开始忆往昔!

看见宋霁月冷漠摇头,董骏钦没有回答,而后南宫律动作浮夸地在她面前画了一个圈!真的是个圈,实实在在的圈。这个圈遮住了原本的岩石,似乎像是一扇打开的门,通往一个黑暗的地方。

南宫律“这个呢?你有没有印象?”

宋霁月吓傻了,愣愣摇头。而后董骏钦和南宫律面面相觑,各自叹气。

宋霁月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她大致猜得出两人是想唤起她的记忆却再一次失败了。

要说这记忆,其实宋霁月自己也很渴望回忆起来。

毕竟成日对着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真是不好受。现在她是瘫着,可以后她身体好了,难道还要和这个陌生人一道?

不仅如此,更让她纠结的是,就算她身体康复可是没有记忆,离了董骏钦根本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这副身体啊,真是

不过可能是宋霁月总是叨念这副身体,董骏钦原本说她至少还需十日才能动身,现在三天就能抬手抬腿了,只不过没什么力气罢了。

准王妃在一旁帮忙,董骏钦扎了几针后点点头道“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你恢复的很快。”

宋霁月当然要快点“那我什么时候能恢复力气?”

于是董骏钦说“说不准,可能明天就好了,也可能要十天半个月。”

好家伙,他之前也是这么说的。不过,宋霁月想了很久,她能突然好的这么快,是不是和那日坐轮椅有关?身体嘛,就是要多活动才能好的快。

为了证明她的猜想,宋霁月偷偷和准王妃串通,增加了每日活动的时间。好在这些日子,南宫律有事拜托董骏钦,好像是去教训一个人。反正只要他两一离开家,宋霁月就和准王妃满王府。

不过十天过去了,宋霁月的手脚虽然稍稍恢复了一些力气,却依然要依靠拐杖和轮椅的支撑,而且最重要的是,王府里除了一些不太爱说话的下人,只有准王妃和她两个人,真的是太无趣了。

南宫律听到她这番抱怨后,是又气又好笑“一会儿说我们成日盯着你,一会又说我们不在太无聊,你也真是”

然而,这时董骏钦却道“我和南宫说好了,过两日我就带你回中原。”

嗯嗯?

宋霁月不敢相信,她终于能切换大场景了“真的?”

看见南宫律也点头,宋霁月才放心下来,不过很快她就再次兴奋起来。她之前听说过她和董骏钦是中原人。所以她一直很好奇中原是什么样子的。

只是,她这个身体该如何去中原?

三日后,董骏钦如约带她离开了屋子,然后把她放到一把腾悬在空的长剑上。

宋霁月看着这剑细细的,好像不太稳啊“这又是什么?行不行啊,要不我们坐马车吧?”

哎,你看,她还知道马车。

不过董骏钦拒绝马车“这是御剑,你以前也会的。”

宋霁月扭了扭屁股,觉得重心很不稳,心中不免紧张“你确定?为什么我觉得这个东西看上去不太牢靠的样子?啊!”

事实证明,宋霁月的预想是对的。

当她抱着董骏钦穿过云层,进入中原,双脚沾地后,腹中的恶心感持续了半个时辰之久“董骏钦,你你坑我!呕!”

董骏钦一边拍打着她的背,一边嘲笑她“看来重新醒来,御剑也要重新适应。”

好小子,她都这样了,还说风凉话!

等宋霁月平复了腹中的不适,她恍然发现自己能不扶墙不扶树,能挺直站立不倒下了!

宋霁月大喜“我好了?”

然而,她惊喜侧头去看董骏钦时,看见他从她背后拔出一根银针,而后融入他手中剑。

所以难道莫非是董骏钦故意不让她的身体恢复如常人?他用针控制她?

宋霁月生气了!她快气死了!

但是,现在的她,谁都不认识,又身无分文,这口气她只能吞进肚子里!

哎,怂,是真怂。不知之前他们两的家庭地位是不是也是如此

不过,虽然身体有了力气,宋霁月的脚步还是有些踉跄的。董骏钦就这样时而搀扶时而御剑,带她去了好多地方,可是那些他口中他们曾一起拜访过的地方,那些他们曾经共同经历过的事,还有他们共同认识的朋友,她全部没有印象,什么都没有。

两个多月后,董骏钦也放弃恢复记忆这件事,干脆带着宋霁月吃喝玩乐起来。

不过别说,论吃喝玩乐,董骏钦确实是个不错的伴儿,毕竟宋霁月穷的一个子都没有啊!

然而,这种轻松愉快的日子没过多久,董骏钦就收到一封信。

宋霁月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只知道董骏钦看完后一脸愁容。

宋霁月有些担心,他很少露出这种表情“怎么了?”

董骏钦听问,将信纸折回而后烧掉“没什么,之前带你去过的昌御碧堂,当时碧堂掌柜不在,现在他的伙计来信他快不行了,我想去看一看他。”

宋霁月“哦,那肯定要去看的!不过,他什么病啊?你不能治吗?”

董骏钦轻笑摇头“是年纪太大力,他已经一百多岁了。也算活的够本了。”

宋霁月“你这话说的活还有够本的?只要可以,谁都想长生不死吧,不然天青修仙的人是为了什么?”

宋霁月自认为说的很对,可是董骏钦听了这话,看她的眼神有有点不对了。

宋霁月以为是她措辞太轻佻不礼貌,于是改口道“额其实生死之事,是必然的。太在意也不能改变这个定律,还是想通就好,想通”

哎,不对啊,他的眼神怎么越来越奇怪?怎么还皱上眉了?

宋霁月心想真是多说多错,还是早点洗洗睡吧。

次日,董骏钦带着她再次御剑到达昌御,这次宋霁月终于没有再吐了。她跟着董骏钦速速赶到堂,铺子里的伙计见到他,一脸惊喜“董大夫,您回来啦!您可算回来了!”

宋霁月想起南宫律说过,董骏钦是个很厉害的大夫。宋霁月原本对“厉害”二字有质疑,但是看伙计对他毕恭毕敬的样子南宫律的话不一定是假。

二人在伙计的带领下,进入碧堂后院一间屋子。屋中一位满脸皱纹的老人正躺在床上。

董骏钦上前,轻声唤了一句,老者缓缓睁开眼。

当他见了董骏钦,艰难地展颜一笑。而目光扫到宋霁月时,却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尊夫人这是尊夫人?”

董骏钦点点头,老者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弹起身,握住宋霁月的手。

老者的样子,太想回光返照嗯,她还知道回光返照?

总之,宋霁月有些被吓到。老者握了她一会儿,似乎在确定什么。等他得到答案后再次躺下,感叹道“小子,你可真行啊!连阎王爷都卖你面子。”

阎王爷?

老者“没想到啊,尊夫人身体如此差,竟然真的被你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宋霁月忽然明白了,董骏钦这是带她见证人啊。她一路都在怀疑董骏钦和她的关系,现在就是给她找了个证人啊!

不过,老者这么说,宋霁月就不明白了“既然我身体这么差,我是怎么又活过来的?按时间算,我现在都快百岁了吧?”

老者看了董骏钦一眼,见他没有反对又道“是阿骏问阎王把你的命要回来了。”

哈?老伯,您跟我说书呢?还有这种事儿?

宋霁月看向董骏钦,董骏钦只是淡淡道“之前和你说的,我们以前是修仙的。所以”

“修仙的可以随便找阎王爷把命要回来?”宋霁月实在不敢相信,“有没有什么交换条件啊?比如我这次要是再死,就不能轮回什么的?”

哎,等等,轮回?什么轮回?为什么她会这么说?

宋霁月被自己的话惊着了,而董骏钦也有些诧异。但奇怪的是,董骏钦并没有和她继续这个话题,好像是刻意回避。

难道说,他对轮回什么的有过不好的经历?

从碧堂出来,二人朝客栈去。宋霁月见他长久不说话,主动发问“额,那个董骏钦啊,之前我听王妃说,你我这个苏醒会让你折寿啊?”

董骏钦柔柔地看着她,摇头“不会折寿,只不过,你要是再死的话,我也活不了。”

宋霁月“你这话是在威胁?”

董骏钦哭笑不得“我的意思是,我们两虽然是两个人,但命是一体的,你没了我就会死,若我没了你也会如此。”

他说这话时,表情很凝重,宋霁月有点被唬住,但是又莫名觉得这副神情很眼熟。

眼熟

就在宋霁月思忖时,她面前的一排围墙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排围墙在一片杂草重生的小道上,可是墙面却很白很高,好像是刚刚翻新过似的。墙顶透着里头映出来的光,时不时有欢声笑语传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墙到处都有,但宋霁月就是莫名莫名觉得好像好像有个人影在墙头。

董骏钦“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宋霁月摇摇脑袋,可能是自己出现幻觉了吧。

两人继续往前,宋霁月见董骏钦依然沉默,便问“那个恭大夫和你关系很好吧?他过世,你不能救一救?或者,再和阎王爷商量,把他的命也要回来?”

董骏钦明显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很是惊讶。但是惊讶过后只是轻笑着摇头“不行。我把你的命要回来后,阎王爷就再也不让我进阴曹地府了。而且,正如你所说,人固有一死,该走的,谁也留不住。”

“那我是怎么留住的?”宋霁月真的很好奇啊,她觉得自己能苏醒这不合常理,“难道你修为散尽是因为威胁阎王爷把我的命要回来而造成的?”

董骏钦瞧她略显愧疚的眼神,不禁揉揉她的脑袋“不是,你和别人不一样。”

可是再具体的,他又不肯说了。

罢了,罢了,生死之事由他由天,反正还不由宋霁月自己,问道真相又如何?

二人就这样慢慢走回望雪楼。一进门时,就见大堂许多宾客都在往后院去。

宋霁月抓住一个店小二问“出什么事了?”

小二笑道“董大夫,董夫人,没事,就是方才云散了,月亮露出来,是轮圆月,提溜圆呢。这个时节见到圆月是个奇事,所以大家都聚到后院看月亮去了。哎,您二人的屋子打开窗,视野应该更好!“

突然有圆月?这么好?

宋霁月听了这事,方才的深思和疑问统统成了过眼云烟。她速速回屋打开窗户,果然一个又大又圆的月亮挂在天上“哇!我们一路走回来时月亮可都被挡着了。没想到一回来真是巧啊。“

董骏钦“嗯。”

说到圆月,宋霁月忽然想到一句话花好月圆人团圆嗯,她和董骏钦现在就算是这么个情况吧?

不过“董骏钦,我们家,除了我和你就真没别的亲人了?”

董骏钦望着月亮摇摇头。待宋霁月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月亮时,董骏钦握住她的手。

之前在南宫律家,宋霁月见过她曾经躺尸的那个冰窟,而冰窟里除了她,还有四个人。

南宫律说,那是他的父母和祖父母的遗体。他说原本他以为祖辈如此对待他们的肉身是为了保鲜,是为了有一日能复生。可是后来他才明白,他们这么做和复生完全无关,只是怕再没有其他亲人的孩子孤单,所以把自己封在了冰棺中,以供后辈解思念之愁。

回忆到这件事,宋霁月想,在她沉眠的这几十年中,董骏钦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看着其他亲友一个一个离世的;几个月前又是怎样的心情对着她这个复生却将他忘得一干二净的夫人。难怪,他会说没了她,他便活不了。

哎,也是个可怜人。

就在宋霁月伤春悲秋时,望雪楼后院墙上闪过一个黑影。而后,底下有人大喊“有贼!”

宋霁月心里轻笑,这贼也真是倒霉,简直是众目睽睽之下的犯罪

等下

飞贼的身影慢慢消失,但是宋霁月脑中却想起另一幅画面。飞檐走壁,落墙而下

董骏钦发觉握着的手突然绷紧,他回眸见宋霁月额头冒汗,于是紧张问道“怎么了?”

这熟悉的不要再熟悉的声音传入宋霁月的耳朵里,可是宋霁月听到的却是另一句话“在下乃燕郊重草堂的大夫,董骏钦。”

而后,洪水般的画面涌入宋霁月的脑海中,它们叫嚣着,奔跑着,飞速闪过,然她意乱神迷。而当宋霁月再次看向董骏钦时,这张熟悉的脸慢慢扭曲,慢慢成了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宋霁月听到一个像自己又有点不像自己的声音对着他说“董骏钦,认识你真好。只是忘记我吧。”

董骏钦“你到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和我说啊?”

宋霁月愣了很久,久到董骏钦吓得要拔针时,她才突然按住他的手“我我们原来原来我们之前真的认识啊!”

董骏钦“啊?”

宋霁月“我们是不是就是在这里认识的?你说你是什么草堂的大夫?”

董骏钦盯着宋霁月的脸,神色由慌张转为迷茫,在吃惊后又是喜极而泣抱住宋霁月。

宋霁月这次能确定了,他们真的认识。虽然认识后的事情,她还是想不起来,但是原本的不安慢慢演变成一种习惯,一种习惯跟着董骏钦的四处跑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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