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妻计中计:老婆,乖乖的 - xp1024.com
《追妻计中计:老婆,乖乖的》


V4

漫长的时间过去,于情,法庭自然是偏向于叶初晓,然而这案子的原告来头不小,且也有理有据,最后法官宣布休庭,择日再判。

当叶初晓听到这一结果时,绷紧到极限的神经骤地一松,人几乎虚脱,撑着桌沿才没有软倒。

沈娅忙上前扶住她,陈则此时,又恢复了平时的笑模样,走过来问要不要帮忙。

“猫哭耗子假慈悲。”沈娅愤然骂道,然后转向齐禛:“把初晓‘逼’成这样,你满意了么?你那颗心,真不是‘肉’长的,她为了你,吃过多少苦……”

“别说了娅娅。”叶初晓摇了摇头,勉强站直了身体,拉着沈娅离开。

她不想再跟齐禛,多说一个字。

这样一个能残忍到将她所有的旧伤疤,都血淋淋地撕开,来当做攻击她的武器的人,她今生今世,都不想再跟他多说一个字。

她走了,齐禛怔怔地站在空‘荡’‘荡’的大厅里,突然对陈则吼出了声:“你为什么要提早产那件事?”

“为了帮你赢这场官司。”陈则淡淡地回答:“就算我不提这件事,只要你把她‘逼’到这庭上来,伤她就已经伤够了。”

齐禛哽住,眼中出现空茫,许久,才开始慢慢前行,却仿佛,连自己都找不到自己要去的方向,要走的路……

那天,叶初晓没回去,沈娅不放心她,硬是将她带回了自己家。

沈家的伯父伯母都心疼她的遭遇,待她如亲人,姐姐下班了也专程回来看她,被这么多人陪着,叶初晓的情绪终于缓解了些。

晚上躺在*上,沈娅跟她聊天,到最后已是‘迷’‘蒙’如呓语。叶初晓给她盖上被子,自己悄悄地翻过身去,在心里沉沉叹息了一声。

她知道,今日虽然没判,但其实,还是齐禛占了上风,形势并不乐观。

周围的人为了她,都已尽了力,余下的事,或许真的已经只能听天由命。

可是米粒儿……一想到米粒儿跟她分开,她仿佛在这一刻,就已经感受到了那种剜心的痛。

“叮-”短信音忽然响起,她敛了敛神,拿过手机,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陆正南。

不想点开,她直接将手机反扣在枕下。

可不到半分钟,铃声却响了,而且一直不断。

未免吵醒沈娅,她终于还是走到阳台上去接听。

“你在哪里?”陆正南的声音低哑。

那一刻,委屈和愤怒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她望着天边的那轮新月,泪水弥漫进眼睛:“你管我在哪里!”

“初晓……”他喊了她一声,然后久久沉默。

她也不说话,任泪水一行行无声地滑落。

“对不起。”他说出这三个字的同时,她挂断了电话,然后关了机。

她不要再听对不起。

这世上,最无用,却又最伤人的三个字,就是对不起。

陆正南此刻,正在叶初晓家的楼下,和她看着同一轮新月,旁边的地上,落满烟蒂。

他已等了半夜,却仍旧不敢走,怕她会突然回来,怕她会孤孤单单,没有人陪。

初晓,真的对不起,是我在最应该陪在你身边的时候,丢下了你。

陆正南给陈则打电话的时候,已是凌晨两点,但他那边的背景仍是一片噪杂。

“怎么,大获全胜,所以在开庆功会么?”陆正南冷冷地问。

片刻的沉默后,陈则带着笑意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陆总的心情似乎不大好啊,要不要过来喝一杯,反正我一个人。”

陆正南没有推辞。

当他进了那间酒吧,走到向他招手的陈则跟前,眉头微皱:“你是‘精’神分裂还是青‘春’期没过,怎么总喜欢这种闹得要死的地方?”

陈则此刻,全无白天的‘精’英范儿,衬衫解了三粒扣,领带也扯得松松垮垮,醉眼**,抬手指了指舞池里摇摆**的男男‘女’‘女’:“只有在这种地方,才会觉得,原来寂寞的人不止自己。”

陆正南也要了杯酒:“得了,是**别装文艺。”

这样出‘色’的两个男人在一起,自然免不了招人搭讪,陈则还应付几句,陆正南却是不理不睬。

陈则啧啧两声:“真是找着正主了啊,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了。”

“找着了不也被你们‘逼’得‘弄’丢了吗?”陆正南冷笑,陈则立即摆手澄清:“这里头可没我的事儿,您和齐总都是我金主,只要你们给钱我就给服务,其余都和我不相干。”

“你可真是块当双面间谍的好材料。”陆正南眉一挑:“行,那你也去帮我办件事儿。”

陈则短促地一笑:“您说。”

陆正南简单地说完,陈则眼神讳莫如深:“这个吧,怕是不好办。”

“要是好办我还找你办呐?”陆正南转了转手中的杯子,看着冰块在琥珀‘色’的酒液中悠悠沉沉:“这事儿你要办妥了,佣金我给你加两倍。”

“陆总真是爽快。”陈则笑了笑,端起酒杯和他一碰:“成,我尽力。”

过了半晌,陈则又转头睨着陆正南:“要是齐总问起来……”

“我怎么跟你说的,你就怎么跟他说。”陆正南的眸中,覆上层‘阴’郁之‘色’:“要是他还有疑问,就让他亲自来问我。”

酒吧里的乐声,又翻上一个新的**,他们在这片噪杂里,都没再说话,只看着灯光在四面八方疯狂旋转,似要颠覆这个世界……

第二天早上,叶初晓在沈娅家吃过早饭,一起去上班,对昨天的事,两人默契地缄口不言。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个同事的亲戚,恰好就在法院工作,正巧出席了那场庭审。叶初晓未婚产子的事,已在公司里传得沸沸扬扬。

这一下,似乎所有的疑点和线索都串起来了,大家很快理出了这个八卦故事的脉络:黄‘花’菜灰姑娘假装清纯,勾搭上高帅富,没想到前男友找回来要孩子,烂情史曝光,所以导致被甩,还倒霉地被告上了法庭。

活该。曾经羡慕嫉妒恨过的人,都痛快淋漓地骂出这一句。

更有好事者,将这情节告知了王总。

叶初晓再度被叫到老板办公室,这一次,王总连表面的客气都已不给:“小叶,虽说公司不管员工的‘私’生活,可你这作风也太‘乱’了,你知不知道这不仅仅是对你个人的名誉,也是对公司名誉的影响?要是客户知道我们有这样一个设计师,放不放心把单子‘交’给我们做?”

她没作声,心里明白,王总不仅仅是就事论事,更是借机泄愤。

而就在这时,王总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他瞪了叶初晓一眼,伸手接起。

“哎,小唐啊。”瞬间,他的面‘色’‘阴’转晴,笑得无比阳光灿烂:“最近可好啊……什么?回艾维工作……欢迎欢迎……当然是百分之百欢迎……”

叶初晓渐渐反应过来,这位小唐,是唐茜茜,她自然也是知道了自己的事,所以特意回来报仇雪恨的。

果然,王总挂了电话,往后靠进宽大的老板椅,斜挑着眼皮:“唐设计师要回来工作了,我看你这几个月的工作,还是经验不足,干脆跟着她继续做助理,多学习学习。”

呵,被打回原形了。叶初晓哂然一笑,再未多说,转身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当天下午,唐茜茜便真的到了艾维,进公司大厅的时候,老板亲自率领众人迎接。

她目光上扬45度,环顾全场,最后缓缓落到叶初晓脸上,与她对视,笑容‘阴’冷:

“叶助理,我回来了。”

周围的人都从明里暗里看向叶初晓,想欣赏她狼狈的反应,可惜她平静如常,只淡笑着点了点头。

唐茜茜一次挑衅不成,自然还有第二次,走到她原来的办公室外的时候,下巴一抬:“哟,怎么空着啊,难不成我走了就没人进去坐过?”

“那是,一直等着你回来嘛。”王总在一边谄媚地接话。

“是么?那王总您可真是未卜先知啊。”唐茜茜其实心里对当初王总开掉她的事,还是有点耿耿于怀,要不是为了更全方位地报复叶初晓,她根本不可能给他面子。

她的眼风让王总惴惴不安,赶紧顺着她的心意讨好,手一摆,像支使下人般支使叶初晓:“小叶,去把唐组长的办公室收拾整理好。”

“好的。”叶初晓并未多言,在众人幸灾乐祸的眼神中离去。

唐茜茜又在外面和大家寒暄了一阵,才走进办公室,看见叶初晓正在擦桌子,她走过去在转椅上坐下,乜斜着眼睛一嗤:“没想到吧,风水轮流转,你当初神气活现地把我赶走,今天还得灰头土脸地给我服务。”

叶初晓没说话,只兀自将桌面擦得如镜般明亮。

唐茜茜的烈火寒冰拳,再次遇到了化骨绵掌,心中更是发恼,故意指挥着叶初晓干这干那,一会儿挪柜子,一会儿拖沙发。

叶初晓也不还嘴,默默地按她说的做,等终于被她刁难完,去洗手间擦洗被灰尘蹭脏的衣服时,遇到了沈娅。

沈娅也是出去谈事儿了刚回到公司,一见叶初晓这幅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是不是唐茜茜那个恶‘妇’又整你了?什么东西,王总也是,又把她‘弄’回来,大不了不干了……”

叶初晓拉住她,摇了摇头:“现在正是打官司的节骨眼儿上,我不能轻易丢了工作。”

如今她就算是换工作,唐茜茜也必定如当初被陆正南封杀一样,背地里使手段让她换不了,所以只能暂时先忍耐。

安慰了沈娅几句,她刚回到办公室,唐茜茜隔着玻璃‘门’看见她,便又叫她下去买咖啡。

端茶倒水买咖啡,跟以前一模一样,就仿佛这几个月的时光,被从中间‘抽’空,没有存在过。叶初晓站在电梯里的时候,恍惚地苦笑,却又希望,这时光真的不曾存在,她宁可,一切如初,至少,她和米粒儿,可以平平静静地过日子。

可幻想终究是幻想,转瞬就被打破,一出写字楼,她就遇到了刚停好车的陈则……

“正好我打算上去找你。”陈则一见她,就远远地笑着打招呼。

叶初晓却丝毫没有他的热络,只默然地望了他一眼。

对于之前陈则在庭上那般揭人伤疤的事,从理‘性’上而言,那是他的工作,她不怪他。可从感情上而言,她却无法不排斥,进而不愿意和这个人,有过多接触。

陈则却似根本不以为意,反而走到跟前,如同熟稔的朋友般眨眼:“还生我气呢?来来来,我请你喝咖啡,消消火。”

提到咖啡,叶初晓想起了楼上还虎视眈眈地等着的唐茜茜,在心里叹了口气,神‘色’更加漠然:“我现在正上班,如果真的有重要的事,就另找时间谈吧。”说完她便径直走向咖啡厅。

陈则的眼神闪了闪,也跟在她后面进去。

等待打包的过程中,他斜靠在她旁边的吧台边,‘唇’边带着抹别有意味的笑:“哎,你别担心,我这次找你,不是为了齐总那官司,是陆总让我来的。”

正打开钱包准备付钱的叶初晓,动作一顿,转过头来望着他,眼睛怀疑地眯起:“陆正南?”

“是啊。”陈则点头,然后笑着摆手:“你别这幅表情,我们这行无非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谁都能是我主子,连你也能啊。”

“我可付不起你的价。”叶初晓冷哼一声,内心深处不愿再提起陆正南,更不愿自己和他之间,还牵扯上个陈则。

买完咖啡她就打算走,陈则却找了个位置悠闲地坐下来,在她出‘门’之前冲她挥手:“那我在这等你下班。”

叶初晓脚步微顿,随即又加快速度离开……

之后的半个下午,又是被唐茜茜消遣折腾了若干次,终于到了下班时间,唐茜茜被设计部的人前呼后拥地出去吃饭唱歌了,叶初晓才终于坐下来,开始赶上午没做完的设计图。

沈娅过来约她一起走,她说要加班,沈娅又恼火地骂了唐茜茜尽会欺负人耽误事,但最初也拗不过叶初晓,只好自己先走。

天渐渐黑了,叶初晓没有开灯,整间办公室里,就只余她桌上电脑屏幕的白光,她在那片白光里,埋头做事,神情专注而恬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忽然被轻叩了两声,她抬起眼来,看见陈则正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两个饭盒,或许是因为脸半隐在‘阴’影中,笑容里似有种异样的温柔:“吃饭吧,不饿吗?”

叶初晓怔了怔,微微皱眉:“你还没走?”

“等了一晚上都没等到你,想着你应该还在加班,就在附近买了点吃的上来了。”陈则走过来,拉了把椅子在她旁边坐下,把其中的一个饭盒放到她面前,自己打开另一个:“海鲜炒饭,看你的个‘性’,应该吃辣的,就让加了点酱。”

见她没动,他想了想,笑眯眯地把自己手上那碗递给她:“不吃辣?还是怕我下毒?那吃我这份吧。”

虾仁的香味冲着鼻子而来,叶初晓也确实感觉到饿了,没再坚持,默然地开始吃饭。

他看了她片刻,垂眼一笑,把虾仁挑了硬放进她碗里:“我不爱吃这个。”

过一会儿,又是青豆和红椒,叶初晓终于忍无可忍地瞪他:“你干嘛不直接买份白饭?”

“我也这么想来着,可餐厅今天炒饭特价,买一送一。”他回答,又眨巴着眼睛卖萌。

叶初晓懒得理他,把椅子移到离他最远处,边吃边继续琢磨设计图。

室内安静了半晌,他忽然开口:“我还*佩服你的,遇到这么多事儿,还能这么认认真真地做事。”

“不然呢?”叶初晓冷冷睨了他一眼:“等着失业,然后给你们赢官司再多加个筹码?”

“别这么**嘛,我是真心夸你。”他撇嘴:“刚才站在‘门’口看着你,我就觉得,这年头,像你这样内心不浮躁的‘女’孩子真的不多了。”

无论真夸假夸,叶初晓都不想听,她停住勺子:“说吧,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吃完再说,吃完再说。”陈则立即选择了避开话题:“茶水间在哪,我口渴。”说完便起身去找。

叶初晓看着他像无头苍蝇般地到处‘乱’窜,自己过去给他倒了杯水,也算是礼尚往来。

从饮水机旁边的窗户望出去,竟然发现外面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雪。

自夏到秋,再到冬,时间竟过得这样快么?

她忽然想起,今天是农历十月十七,她的生日。

据说当初生她的那夜,也是下着雪,之后每年的这一天,也常常遇见冬天的第一场雪,那时候的妈妈,总会给她擀一碗细细的寿面,放上‘鸡’丝和葱‘花’,香得暖人心。

可这样的生日,只到八岁为止。

八岁之后,便再也没有人记得她的生日。

“你怎么了?”陈则的声音忽然传来,她才惊觉,水早已漫出杯子,将手背烫得生疼。

但她什么也没说,状若无事地把杯子放到他旁边的桌子上,说了句“喝吧”,就打算出去。

“等等。”他却叫住了她,眼中似划过一丝犹豫,却最终还是说了出来:“陆总让我来跟你谈,把云水阁的房子转到你名下,作为分手费。”

V5

“分手费?”她缓缓回过头来,仿佛没听清般,轻声反问了这一句。

可此刻她的眸子,却如晶莹剔透的墨‘色’琉璃,好像微微一碰,就会碎,陈则看着她的眼睛,竟没有勇气将自己刚才的话,再重复一次。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了半晌,叶初晓忽然“哈”地一笑:“这是陆少打发‘女’人的规矩么?‘花’钱买个心安?”

这本是陆正南让他说给她听的台词,她竟先说了出来,他彻底无言以对。

“没必要,我心理素质不好,受不起这么大的恩惠。”叶初晓冷然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桌,关了电脑,机械地收拾东西。

陈则默然立在原地,直到看见她准备离开,才过来跟在她身后。

从出‘门’直到下楼,自始自终,叶初晓一句话也没说。

雪下得很大,她没打伞,就这样走进那片刺骨的寒风里。

陈则初时怔然,随后追上去,拉住了她的胳膊:“我送你回家。”

“就算你今晚送我一次,能送我一世?”叶初晓扬起下巴笑了笑,甩开他的手。

男人的同情,实在太廉价,开头时大方,结尾时冷酷,哦,不,陆正南就算结尾时也“大方”,还打算给她栋豪宅不是吗?

像是雪吹入了眼睛,又融成了水,她的眼角沁出一滴冰凉的泪,未流下来,便仿佛再度凝结。

她快步走下阶梯,孤单却倔强的背影,离他越来越远。

他想再次叫住她,却又最终作罢,直到看见她上了公汽,才拿出手机,打给陆正南。

“她不接受。”他说了这四个字,便沉默了,那头亦是沉默半晌才开口:“那你就想办法让她接受,过程我不管,我只要结果。”

说完,陆正南便按掉了电话,走到窗边。

好大的雪啊,哪怕身处在温暖的室内,心都依旧觉得冷。

她也觉得冷吧,在听了陈则对她说的话之后。

他沉沉叹了口气,指尖快速拨出一串号码,当那边接起,他没等对方开口便直接入了正题:“上次爸说的那个罗家的‘女’儿,要有空就安排我们见个面吧,或者其他的‘女’人,随便谁都行。”

“你的意思是……相亲?”陆母在那边迟滞了半晌,才试探地问。

陆正南简单地“嗯”了一声。

她顿时惊喜莫名,赶紧又问:“你和那个叶什么晓呢?”

“散了。”陆正南的语气已经烦躁:“赶紧给安排吧,别等我反悔。”说完便直接挂断。

陆母又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敢确定这是真的,随即满脸喜‘色’地去跟老爷子报告。

然而,当她说完,老爷子却并如她所料般高兴,反而沉默异常。

她一时间讪笑着不知该作何反应。

半晌,老爷子翻着手中的报纸,似心不在焉地回了句:“他既然说了那就这么办吧。”

她答应着出去,回到西厢房立刻开始打电话给罗家,对方早有此意,自然是一拍即合,很快便定下三天后见面。

等这边说好,她又赶紧打电话给陆正南,可他却已经关机,她只得悻悻地先去睡。

而那天晚上,陆正南的车,一直停在叶初晓所住的院子外。

雪一层层,铺满车*,视野已模糊,他开了雨刷,一遍遍地划开玻璃上的水,远远地望着她房中的灯光,由明到灭,心中的亮光,似也渐渐灭了……

第二天早上,叶初晓去上班的时候,遇到沈娅,她一见面就问:“哎,那黑心律师昨天没去找你吧,下班那会儿他还拦着我问呢,我没理他就走了。”

“没有。”叶初晓笑笑,仿佛根本无事发生。

昨晚的一切,就当做一场梦吧,把过往的一切,都当做一场梦。

既然已经醒了,就忘掉。

“还在这闲聊什么呢,一大堆事等着。”唐茜茜的声音忽然**来,沈娅转过头看见她飞扬跋扈的神情,即刻就要发飙,却被叶初晓拉住,只得强忍着怒气,先行离开。

“怎么?你们觉得这世道不公平啊?”唐茜茜冷笑:“公平着呢,靠别人上位的人,就活该被踩下去,这人呐,最终还得靠自己的本事。”

“我也是这么想的。”叶初晓点了点头,平和地一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明明她的话听起来像是附和,可唐茜茜心里却像是被针扎了似的,怎么都不舒服,又狠狠横了她一眼,才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而此刻,陆正南那边手机刚开,陆母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他丝毫不发表意见:“我现在还有事,挂了,到时候会赶回来。”

两天后,陆正南飞回北京,却没有回家,而是入住酒店。

次日中午,他准时赴约,陆母和罗母见到他,都欢喜而热络,他却始终保持客气的笑,态度不远不近地应付。

和他相亲的罗歆,妆容‘精’致,举止优雅,很符合这个圈子里的审美观,可看惯了叶初晓的清新,他只觉得对方像个漂亮却没有生命的瓷人儿,美则美矣,却不生动。

一顿饭,几乎都是两家的母亲在说话,罗歆偶尔会矜持地笑着接两句,陆正南却一直很沉默。

吃完了饭,陆母和罗母便借口说要去逛街,把时间留给他们俩单独相处。

接下来的流程,也是事先安排好的,先看下午场的电影,再共进晚餐。

片子选对了,你侬我侬的爱情片,可是,坐在身边的人不对。

他木然地看着银幕上,男‘女’主人公街角偶遇,想到的,是叶初晓。

看见他们相拥相‘吻’,他想到的,也是叶初晓。

看到两个人手牵着手,走过‘浪’漫的林间小路,他想到的,还是叶初晓。

一切的一切,都是叶初晓。

他渐渐恍惚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和一个陌生人,看这样的电影。

他甚至还没带叶初晓看过电影呢,他和她,还有那么多事都没做过,那么长的路都没走。

他怎么就离开了她,和陌生人一起,坐在了这里?

黑暗中,心仿佛被四面八方袭来的手在撕扯,他忽然再也坐不住,站起了身,在罗歆惊诧不解的目光中,径直离开。

冲出电影院,他上了车,却不知道该去哪,最终,还是去了墓园。

在凌知瑜的墓前坐下,良久,他才开口,如在呓语:“知瑜,我知道不该对你说这些,可是除了你,我再没人可以说了……”

他用手抱住了头,似在笑,声音却又那样沙哑:“我爱上她了……想跟她在一起……想一辈子……没办法……就是爱上她了……”他喃喃地诉说,到最后,渐渐静默,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坐着。

冬日的风,原本奔跑得那样疾,这一刻,脚步却像是轻了下来,缓缓地在他周围环绕,仿佛想要抚慰悲伤,却又无能为力……

当陆正南回到酒店的时候,陆母的电话打了过来,分明懊恼,却又不好发作,语气期期艾艾:“你怎么中途突然丢下人家‘女’孩子就走了,是不是不满意?”

“没什么不满意的。”陆正南靠在*沿上打开电视,漫不经心地换台:“不过是临时想起来有事儿。”

陆母心中暗喜:“那就好,那……还进一步发展吗?”

他答了个“嗯”,就再懒得说话。

她终于彻底松了口气,又开始劝:“你既然都来北京了,还是回家住吧。”

“颠来倒去的麻烦,反正我明天一早就走了,就这样,挂了。”陆正南把手机扔到一边。

陆母无奈地放下电话,可一想到陆正南同意继续跟罗歆‘交’往,又眉开眼笑,赶紧把这好消息报告给‘女’方……

陆正南在房间里恹恹地呆了半个下午,想起项岷和盛璇这段也在北京,便打了个电话过去,约了晚上聚一聚。

简单地吃了个饭,又一起去打壁球,陆正南今日的攻势特别猛,每一击都像是要拼尽全身力气。

一场打完,他已是满身大汗,仰面靠在旁边的椅子上,闭着眼睛**。

“四哥,”盛璇走到他身边,偏着头问:“你似乎有点不对劲啊。”

陆正南笑笑:“我能有什么不对劲?”

“别是跟四嫂吵架了,躲北京来散心的吧?”盛璇调侃他。

“吵什么架啊?掰都掰了。”他拧开盖子喝水,口气轻松随意。

盛璇却一把夺过他的饮料瓶子,瞪圆了眼睛:“什么,掰了?”

“你瞧瞧你这样儿,生这么大气干嘛,那个掰了,我给你重找一个呗,我这次回来就是相亲的。”陆正南依旧吊儿郎当。

盛璇盯着他看了半晌,一扬手把水扔还给他,冷冷一嗤:“你以前那些**事,我都懒得提,可四嫂和别的‘女’人不同,丢了她,铁定够你后悔一辈子。”

说完她便愤然离开,项岷着急地看了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还是追着盛璇而去。

陆正南独自坐着,不多时又站起来,继续打壁球,在**的扣杀中,脑子一片空白,突然脚一崴,来不及站稳,便重重摔倒……

这一摔,右脚居然再也动不了,俱乐部的工作人员把他送到医院,拍片子得出的结论是脚踝骨裂,至少要静养两周。

消息传回陆家,陆母初时心疼,之后又大喜,这岂不正是让他和罗歆培养感情的大好机会么?

而罗家当然也反应迅速,第二天便让罗歆去医院陪护,陆正南没有明言拒绝,依旧是那种不亲不疏的态度。

项岷知道他住院后也过来探望,但盛璇却仍赌着气,只让项岷捎来个果篮,本人却没到。

“璇子她……”项岷想帮她解释两句,陆正南却摆手制止:“没事儿。”

项岷瞟了瞟旁边的罗歆,‘欲’言又止,恰好她的手机响了,出去接电话,他这才开口,语气很迟疑:“四哥你真的……要跟这人……”

“嗯。”陆正南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笑笑:“要是处下来还行,就打算结婚了。”

“可是……”项岷有点急,虽说他怕陆正南不高兴,可从心底里来说,也还是偏向于叶初晓的。

陆正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兄弟,咱们这圈儿里的人,娶老婆就跟买个大景泰蓝‘花’瓶没什么两样,平时‘弄’家里供着,闲了看两眼,忙了就当个纯摆设,所以只要上得了台面就成,犯不着再多讲究,明白?”

项岷望着他半晌,低低嗫嚅了句:“不明白,没爱情结什么婚?”

陆正南闭上眼睛,指尖‘揉’着鼻梁,再不说话。

这时,罗歆已经接完电话回来了,项岷没再多呆,找了个理由就先走了。

室内又只剩下了她和陆正南两个人,未免冷场,她极力地找些话题来聊,陆正南也时不时回上一两句,气氛却依旧沉闷。

到了中午,罗歆借口订餐,出去放风透气,将近两个小时才回来,陆正南也不点破,只是看着那些和她的人一样,‘精’致却并不合口味的菜品,想起了叶初晓熬的‘鸡’汤。哪怕是简简单单的一碗汤,可只要熬汤的人真正‘花’了心思,便胜过任何山珍海味。

而像罗歆这样的‘女’孩子,‘花’的心思却不在这些地方,她们要的,不过是找一个体面的人,结一个至少表面看起来完美无缺的婚,然后继续扮演好她们该扮演的角‘色’,人生便算是圆满风光。至于爱情,有,那算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无妨,反正除了公共表演时间,‘私’底下各玩各的就好。

也好,省心。陆正南自嘲地一哂,愈发觉得眼前的一切,无滋无味……

到了傍晚,眼看着又快要下雪,罗歆再呆不住,急急匆匆地离开。

室内恢复了宁静,陆正南倚在*头,望着窗外的雪,一朵,一朵,悄无声息地落在玻璃上,像白‘色’的六角菱‘花’,转瞬即融。

夜,渐渐沉了下来,‘门’被推开,打断了他的失神,回过头看见进来的人,有些惊讶,却又了然:“爸,您怎么这么晚过来?”

老爷子是独自来的,没带任何人,走到*边,看了看他打石膏的脚,语气生硬:“怎么搞的,这么大个人了还摔跤?”

“这不‘阴’沟里翻大船了吗?”陆正南扯扯嘴角:“您也知道,我从小运动全能,尤其是打架打球,那更是一把好手。”

他说话依旧很痞,和以前一个样,可老爷子此刻,眼底深处却似隐隐浮起一层心酸,沉默半晌,在对面缓缓坐下:“你是真想好啦?”

“什么?”陆正南像是不解其意。

“和罗家的那事。”老爷子望着他:“你跟那个……真的分了?”

“不分能怎么办呢?”陆正南垂下眼睑:“我总不能拖着她,替我们陆家还债。”

老爷子顿时神情一震,再没说话。

“好了好了,”陆正南过了片刻,又恢复了嬉皮笑脸:“您慰问完了还是赶紧回去吧,这大黑天的,又下雪,要有个闪失我可罪过大了。”

老爷子没动,他依旧笑着,低声说了句:“我没事儿。”

在那一刻,老爷子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却又最终什么都没说,霍然起身出了房‘门’,沉重的脚步声,在走廊上久久回响。

陆正南则恢复了原先的姿势,无声地望着窗外。

漫天的雪,亦无声无息地落,将世间所有,悄然覆盖……

次日,陆正南住院的消息已经传开,虽说不过是个小伤,但对溜须拍马的人来说却是个大机会,前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而罗歆在外人面前,更是表现得对陆正南温柔体贴,很快,两人‘交’往的事便不胫而走,众所周知。

这天下午,施曼也带着鲜‘花’补品来了,与其说她是来看陆正南的,倒不如说她是来证实某些事的真假。

齐禛如今跟她,已彻底断了音信,她打电话过去,他不接,甚至换了住的地方,形同人间蒸发。如今陆正南又突然跟叶初晓断了,和罗歆好了,更是让她心急火燎,就怕局势往她最不愿意的方向发展——叶初晓和齐禛,重新在一起了。

进了病房,她依旧发挥一贯的热络,又是大惊小怪地要看伤,又是殷勤地夸罗歆贤惠,陆正南一概不理,只冷漠地看着她演戏。

罗歆之前也对陆家内部的关系略有耳闻,如今又看陆正南对施曼这么不给面子,自然更不愿意夹在中间当炮灰,应付了几句,说要到医生办公室去问检查的情况,就赶紧离开了。

施曼倒也巴不得她走,笑着关上了‘门’,回过身来,已换上一脸悲情,挨着*边坐下,假装可怜地望了陆正南一眼:“哥,齐禛……齐禛他……是不是又跟……”

陆正南直接打断她:“我不是你哥,也管不着你的事儿,甭问我。”

施曼气得哽住,半晌,才从鼻孔里一嗤:“你这是被劈了‘腿’,拿我撒气?”

可惜无论正‘激’反‘激’,陆正南都不为所动,直接按铃叫护士,说伤口疼。

即刻,有医生护士过来,施曼悻悻地瞪了他一眼,只得走人。

但她出了‘门’,心里却又更加恐慌,陆正南这样的态度,越发让她觉得已是预感成真。

她必须亲自去一趟古城,找不到齐禛,就找叶初晓!

当天下午,施曼便飞往古城,临行之前给齐禛打电话,他依旧不接,到了再打,已经关机。

她不死心地又去以前他住的酒店找了一趟,结果自然仍旧是失望。

气了**,第二天她大清早地起来,便直奔叶初晓公司。

叶初晓进大厅看见她的时候,并没有惊讶或者慌‘乱’,只是停住脚步站在原地,不说话,也不退避。

施曼却没有她这么冷静,冲上来便厉声质问:“你是不是又跟齐禛搅到了一起?”

叶初晓想到齐禛和自己的那场官司,嘲讽地笑了笑:“也算是吧。”

施曼更是咬牙切齿,真想扇她一巴掌,可又想起那次在茶馆的遭遇,不敢下手,只能愤愤地骂:“真没见过像你这么恬不知耻的人,也难怪正南哥不要你了,和别人结婚。”

“结婚”这个词,刺得叶初晓的心瞬间剧痛,她又想起了那枚戒指,还有那些甜蜜的诺言。

“是吗,那恭喜他。”垂在身侧的指尖,将包带绞得死紧,她仍旧神‘色’如常。

而这更刺‘激’了施曼,她几乎已经确信,事情真如她所料。

“你告诉我,齐禛在哪?你说啊,齐禛在哪?”她的声音越拔越高,情绪已经开始崩溃:“死了还是人间蒸发了?他当我是这么好甩脱的,躲个没影就算事了了吗?我告诉你叶初晓,找不到他,我收拾你也是一样的!”

叶初晓静静地看着叫嚣的施曼,许久,笑了笑:“施曼,你也是个可怜的。”

仿佛*腔里的空气被突然‘抽’尽,施曼张着嘴,却再骂不出来,就那样呆怔地立着。

“哟,这是怎么了?”唐茜茜的声音,打破了这片静默,她走到近前,望着叶初晓假笑:“叶助理你也是,这里好歹是公司,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私’事已经够影响不好的了,再这么公开闹是想让我们艾维彻底没生意么?”

随即她又转过脸,上下打量了施曼一番,试探地问:“您这是……她前男友的现任?”

在外人面前,施曼强自收敛情绪,冷冷地瞟了唐茜茜一眼,没答话。

“也是,唉。”唐茜茜表现得似颇为怜悯:“要换了我,看着自家的男人跟前‘女’友为个孩子牵扯不清,也难以忍受。”

施曼惊愕地愣住,过了两秒才颤抖着声音,迟缓地反问:“孩子?”

“你还不知道啊。”唐茜茜更是大惊小怪:“啧啧,我听说那孩子都已经四岁了。”

施曼的‘腿’已经软了,眼睛死死地盯住叶初晓,忽然疯了一般扑上来厮打,失声哭骂:“你这个不要脸的……不要脸的……我恨你……我恨不得你死……”

叶初晓原本想侧身躲开,唐茜茜却假装上前劝架而将她一推,顿时,她的脸被施曼锐利的指甲重重划过,现出一条血痕。

唐茜茜还在故意尖叫,惹来大批人围观,却没有人真正帮叶初晓一把,更有甚者,还去报告了王总。

“这成什么样子?快去拉开。”王总的吼声乍然在现场响起,终于有人上前,分开了叶初晓和施曼。

唐茜茜此刻,也悄悄地退到王总身边,半掩着口,添油加醋的叙述了这场事故的原因。

王总本就巴结着她,自然是顺着杆往上爬,抬手指着叶初晓的鼻尖,气势万钧:“你,被开除了,现在就去财务室领工资走人。”

叶初晓表情一怔,苍白的脸上还有凝结的血迹,眼神却冷锐‘逼’人,她直直地往办公室走去,原本挡在‘门’口的王总和唐茜茜,竟不由自主地心生畏惧,匆忙让路。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里,施曼仍旧气得直喘,但她此刻,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甩开拉着她的人的手,愤然离开。

外面的热闹散了,众人又接着进了‘门’内,继续悄悄地看叶初晓的热闹。

她一直没有表情,收拾好东西办完手续,就径自出了艾维,没有跟任何人道别。

这个地方,不值得她留恋,这些人,她也不愿再见。

站在路边等车的时候,她望着远处高楼之间,那片‘阴’沉得仿佛随时会压下来的天空,咬紧了牙关……

当沈娅的电话打来时,她已经在家里,正在网上看招聘启事。

“初晓这怎么回事,我早上去见客户了才到公司,就听说你走了。”沈娅焦急地问。

叶初晓简单地说了经过,沈娅火冒三丈:“老娘也不干了,现在就去收拾唐茜茜那个恶‘妇’,还有王总那个烂人!”

“你别冲动,现在辞职不划算。”叶初晓不想把她也连累进来,勉强笑着打趣:“我还等着你过一段拿了年终奖好救济我呢。”

“可你怎么办?”沈娅只觉得心酸。这个时候丢了工作,对叶初晓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没事儿,我正找着工作呢,总有地方去的。”叶初晓语气轻松,心里却并不轻松。已近年关,哪有公司会在这个时候招人。

又跟沈娅说了会儿话,她才挂断,手机还没放下,却又响起。

看到那个号码,她的指尖瞬间一颤,是法院打来的。

深吸了一口气,她才接起:“喂,您好。”

“下次开庭的时间已经确定,27号上午九点,请准时过来。”对方的话,让她的心,彻底坠入冰窖……

27号距离现在,不到两周。而她原本在法庭上就处于劣势,今日的失业,更是雪上加霜,赢官司的希望渺茫。

她怔怔地坐着,手心脚心,都渗着冰凉,许久,又开始翻看网页,每一丁点招聘信息,都不敢放过。

然而,一整天过去,仍旧一无所获。

似乎也不知道饿了,她把自己关在没有开灯的室内,心中也犹如这夜‘色’般,一片黑暗。

敲‘门’声响了很久,她才迟滞地站起来去开‘门’,以为是沈娅来看她。

可走廊的灯影里,却站着陈则。

他的目光滑过她的脸,看到了那道伤痕,轻声说:“我去过你们公司,听说你辞职了。”

“你太委婉了,直接说解雇不是更好?”叶初晓自嘲地一笑。

陈则的眼底,闪过一丝怜惜:“我们再谈谈陆总说的那件事儿吧。”

“我没那个心情。”叶初晓强硬地要关‘门’,却被他伸手挡住:“以你现在的境况,失去孩子是必然,除非你有财产作支撑。”

叶初晓一愣,手上的劲松了几分,陈则深深地望着她:“以我的专业立场而言,我本不该跟你说这话,但是……”他叹息一声:“你除了接受水云阁,真的已经别无选择。”

说完,他转身离去,叶初晓怔立半晌,最后缓缓关上了‘门’,独自回到黑暗中,跌坐在*边,久久失神……

第二天,发出去的求职邮件仍是石沉大海,她在家里已经坐不住,开始上街到处去看有没有地方招人,可这样漫无目的地寻找,更是犹如大海里捞针,毫无效果。

而这天是周五,米粒儿放假的日子,她去往学校的路上,茫然地看着街景在窗外,一一滑过,近乎绝望。

但见到米粒儿的时候,她还是强作欢颜,回到家,米粒儿和往常一样,腻着她撒娇。

叶初晓笑着陪她,心中却酸楚不已。

晚上,米粒儿窝在她怀中睡去,脸依恋地贴在她*口。

叶初晓想要紧紧地抱着她,却又害怕她睡不好,只能轻轻地环着她,直到夜深,才逐渐睡去。

可梦中,却是法庭宣判的情景,齐禛抱着米粒儿离去,她哭着伸出手喊妈妈,一声一声,撕心裂肺……

叶初晓从梦里惊醒,当意识到米粒儿还在自己身边,不由得悲喜‘交’加,用额抵住她的额,大口地**。米粒儿浑然不知,只在妈妈贴近的时候,依赖地用胖胖的小胳膊环住了她的脖子,犹自睡得香甜。

“米粒儿……”她低喃着亲了亲孩子,眼中已盈满了泪……

次日早上,她先起*,到‘门’外面去给孙律师打了个电话。

当听她说了现状,孙律师在那边沉默许久才开口,声音很低:“初晓,下次上庭,只怕我们的胜算并不大。”

她的话说得很婉转,叶初晓却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心中最后一点希望,也暗了下去。

结束通话回到房中,她坐在*边,轻轻**着米粒儿的脸,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滚烫的一滴,落在米粒儿的脸上,她醒过来,发现叶初晓在哭,顿时慌得抱住她:“妈妈,你怎么了?”

她不能回答,只拼命摇头,想拭去泪水,却又怎么都擦不干,止不住地往下掉。

那一天,米粒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特别地乖,无论叶初晓做什么,怎么劝,都一直紧紧跟在她身后,仿佛要是一转眼,自己就会失去妈妈。

叶初晓看着她,心如刀绞。

到了晚上,米粒儿终于睡着,临睡前却还眼巴巴地望着她问:“妈妈你不会走吧?”

“不会。”叶初晓忍着泪捏捏她的小脸:“妈妈哪舍得你,妈妈要永远跟你在一起的。”

米粒儿这才闭上眼睛,揪着她的衣角睡去。

冬夜,那样冷,却冷不过她的心。

绝望和悲凉,如同密密匝匝的丝,将她的心缠绕,一寸寸地勒紧。

她已经被这残酷的现实,‘逼’得再也喘不过气来。

她不能放弃米粒儿,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放弃米粒儿。

如木偶般呆坐了半夜,她颤抖着指尖,写出一条短信:

好,我接受你的分手费。

发送键按下的一刹那,她的‘唇’边,勾起一抹自嘲而凄然的笑……

V6

当短信音响起,陆正南拿过手机,看到叶初晓的名字,人猛地一怔,过了一会儿才轻轻点开。

看到内容时,又是怔了半晌,疼痛一阵阵从心底涌上来。

他知道,如果不是彻底绝望,她不会答应要云水阁。

无论出于什么,他们终究还是将她,‘逼’入了绝境。

指尖在屏幕上摩挲良久,他几度都差点拨通她的电话,可最终,他还是只发了条短信:

我周一跟你去办公证。

这是一句从字面上,看不出任何感**彩的话。叶初晓把手机扔得远远的,冷笑着流泪。

好了,她终于服输了,拿自尊,换成了钱。

她真恨这个世界,这些男人。

不爱她,为什么要招惹?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别**她的人生?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可当初,死在那个雨夜,也不要遇见齐禛,遇见陆正南。

仿佛已经累到了极点,她昏昏沉沉地睡去,竟一觉不醒,直到第二天听见米粒儿的哭声,才勉强睁开眼睛。

“妈妈,我以为你死了……”米粒儿扁着嘴呜咽。

“小丫头胡说什么,动画片看多了吧?”叶初晓酸楚地‘揉’‘揉’她的头发,想坐起来,却又觉得头疼得厉害,自己探了探额,竟然在发烧。

大约是感冒了。叶初晓担心会传染米粒儿,赶紧打电话给沈娅,让她过来帮忙照顾。

可此刻沈娅却在外地,王总怕她闹事,当天便将她支去上海出差了。

没办法,她只得带着米粒儿,出去买‘药’。

走在路上,脚步一阵阵虚软,到了小区‘门’口便没了力气,只好坐在‘花’坛沿上休息,米粒儿在旁边眼泪汪汪地守着她。

“妈妈没事。”叶初晓怕她担忧,强撑着站起来,眼前又是骤然发黑,身体摇晃了一下。

“这是怎么了?”忽然有人从后面冲上来,扶住了她。

是陈则。叶初晓看清来人的一刻,用尽剩下的力气,推开了他,自己却被这力道反冲,再也站不住,跌坐回‘花’坛边,扶着额闭目深呼吸。

“去医院吧。”他沉沉地叹了口气:“你这样会让孩子着急。”

米粒儿此刻,也的确已经急哭了,靠在叶初晓身边,不住地‘抽’泣。

叶初晓没办法,只得咬咬牙,上了陈则的车……

重感冒,吃‘药’太慢,医生让她输液,因为她现在体力太差,还特意安排了病*。

原本就疲惫,退烧针里又有安眠的‘药’‘性’,她渐渐困顿,却又放心不下米粒儿,不时挣扎着醒来。

陈则轻声说:“孩子‘交’给我,你睡会儿。”

她却越发不放心,攥紧了米粒儿的手,米粒儿也牢牢反**她的指尖,趴在枕上,贴着她的脸。

他凝视着这对相依为命的母‘女’,眼神沉重……

输完了液,叶初晓总算恢复了些,又记挂着还要送米粒儿去学校,坚持离开了医院。

陈则一直跟着她们,无论叶初晓怎么拒绝。

她也实在没有太多力气和他争执,只能随他的便。

一向听话的米粒儿,这次却怎么都不肯去学校,执拗地要留下来陪叶初晓,哄了好久,到了临走的时候,她仍旧大哭了一场。

回来的车上,叶初晓一直不言不语,陈则也一样沉默,直到进了小区停下,才低沉开口:“我今天过来,是给你送馈赠协议的,拟了个草稿,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他递过来一页纸,叶初晓却没有接:“你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我没意见。”

陈则的动作停滞了两秒,又将合同收回:“好,那明天上午九点公证处见吧,你今晚好好休息。”

叶初晓没说话,下车离开,拖着无力的脚步,缓缓上楼。

陈则一直等听到她回家之后的关‘门’声,才发动车离去,途中又打了个电话给陆正南,通报情况。正事说完,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她今天发高烧,还输了两瓶液。”

陆正南在那边一愣,半晌才“哦”了一声,随即便挂了电话……

次日早上,叶初晓到公证处的时候,在‘门’口,又见到了那辆路虎,一瞬间,真想掉头就走,可想到米粒儿,最终还是强迫自己,跨入了那扇‘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陆正南的背影。

那么近,却又仿佛那么远。

她慢慢地走过去,他觉察到她的到来,身体微微一僵,却又很快回过头来,望着她一笑,一如既往地痞气:“来了啊,坐。”

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她一句废话也不想说,直接问:“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公证员把合同放到她面前,她提笔唰唰唰签上自己的名字,内容一字未看。

陆正南眨了眨眼:“这么轻率,你不怕被我骗了。”

她一声冷笑:“我还有什么值得陆少您骗呢?”

他撇了撇嘴,也签了名,很快,手续完成,叶初晓拿了自己的那份协议就要走,却突然被陆正南叫住:“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到时候你来么?”

心仿佛被刺了一刀,她却还是回过头,报以灿烂的假笑:“来,当然来,您送我这么大栋房子,我好歹也得给你包个二百五的红包不是?”

“啧,看看你这牙尖嘴利的,以后谁敢娶啊?”陆正南摇头长叹,也站起身来。

叶初晓不想跟他同路,转身疾走,他却走得不算快,右脚在地上,不易察觉地拖行,嘴里损人还没停:“你得收敛收敛,温柔点儿,这样才能嫁个好人家……”

听着他一路碎碎念,叶初晓心底压抑的怒火,已经到了爆发的极限,经过他车边的时候,终于做了一件很久以前就想做的事——捡起路边的砖头,砸了他的车。

轰然一响,叶初晓终于觉得心中的郁结散去了些,拍了拍手,扬长而去。

不远处的陆正南,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似在跟身边的陈则说话,又似在自言自语:“你看她这个犟脾气,再累再苦,也宁可以牙还牙,死都不在外人面前掉一滴眼泪……”

他又怔了许久,声音低得几不可闻,眼神那样惨淡:“我现在……也已经是外人了……”

陈则默然半晌,低声说:“走吧。”

陆正南也点点头:“嗯,走。”

早上他们是坐那辆路虎来的,但开车的人,是陈则,陆正南的脚并没有好,一用力伤处便生疼。

回去的途中,陆正南形同雕塑,眸中灰茫茫的一片,没有半分平日的神采。

红灯时车停下,他像是猛然回神,转过脸来嘱咐陈则:“一定要在这几天赶紧给她办完过户手续。”

“好。”陈则应了一声,又问:“你下个月真的要结婚吗?”

“结啊,当然结……”他的情绪似又重新陷入游离,眼神看向别处。

陈则没再说话,只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两天,陈则便带着叶初晓去办手续,她一直处在麻木状态,叫她签字就签字,让在哪儿签就在哪儿签。

当终于拿到房产证,陈则说了声“恭喜”,接着又问:“你什么时候搬家?”

“不搬。”叶初晓直截了当地回答,她从来都没打算真正住进那栋“分手费”。

“那不行的呀。”陈则却手一摊:“协议上写明,办完过户之后的三天内,你必须搬进云水阁。”

“有这一条?”叶初晓眯起眼,不相信地反问。

“你看你看,这就是不仔细看合同的结果,第三条写得清清楚楚啊。”陈则拿着协议,指给她看。

还真是……叶初晓咬牙:“为什么非得搬进去?”

“陆总说‘花’了这么多钱买的房,必须得住,不然就荒废成鬼宅了。”陈则耸肩。

叶初晓气得踢路边的栏杆,低声骂:“还聊斋呢?陆正南这个死妖‘精’!”

“嗯,我也经常想这么骂他。”陈则“噗”地一笑,随即又恢复了一本正经:“需要我帮忙吗?要是三天内不搬房子要收回的。”

“用不着您费心,我自己搬。”叶初晓气鼓鼓地离去,陈则闷笑不止,回去给陆正南复命。

当陈则告诉陆正南,叶初晓骂他是个死妖‘精’,他眼里不自觉地泛起*溺的笑意:“这倒真是她的风格。”

“你明明这么爱她,干嘛要放弃呢?”陈则望着他,忽然问道。

他一怔,垂下眼睑:“要是不爱,我就不用放弃了。”

气氛沉寂下来,陈则*着下巴,换了个话题:“不过我也奇怪,房子送了就送了,干嘛非‘逼’着她这么快搬进去。”

陆正南将椅子微微转了个方向,朝着窗外:“大冬天的,在水房打水,太冷……”

他说得断断续续,语焉不详,陈则却还是逐渐明白过来,轻轻地摇了摇头,在心中叹息一声……

第二天清早,陈则便已经带领着搬家公司的人来到叶初晓‘门’口,笑容可掬:“陆总说了,让我帮你搬过去,另外物业水电暖气费用,也已经帮你‘交’过了。”

“敢情这还是一条龙服务。”叶初晓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那是,”陈则耸肩:“我收的佣金高啊,当然要全包。”

这时工人已经进去打包,叶初晓顾不上听他贫嘴,赶紧忙着去清点东西。

整理‘抽’屉时,无意中又见到陆正南送的那枚钻戒,她直觉地想丢掉,可最后还是扔进了杂物堆里打包,再不愿多看一眼。

她的行李并不多,和房东将租金结清,便随车离开了这个已经住了近三年的地方。

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滋味,她抱着和米粒儿的合影,微微地叹了口气。

到了云水阁,一切安顿好,陈则便带着人走了,只留下叶初晓,环顾着四周发呆。

当初陆正南非要她按照自己的意愿设计,所以不知不觉中,很多细节里,融入了她自己的喜好。

这里,的确像个家。

可惜,她却是在如此狼狈的境况下,孤零零地搬进这里。

她哂然一笑,上楼去收拾东西……

晚上洗完澡,她也累了,早早入睡。

连续多日的疲惫,让她睡得很沉,根本没察觉到午夜有人到来。

来人旋开‘门’锁,悄然上楼,最后站在卧室外,怔然良久,才轻轻地推开‘门’,借着微弱的壁灯,看向*上的人。

又是长发铺了半枕,睡颜恬静得让人想亲‘吻’,可他却不能走近,只能就那样远远地看着。

大约是梦见了什么,她咕哝一声,顿时惊得他后退半步,可她翻了个身,又安然睡去,他这才松了口气。

看被子已经从*边滑落,她的肩背都‘露’在外面,怕她着凉,他终于还是屏紧呼吸过去,慢慢地替她掖好被角,将要收回手的时候,指尖触碰到她光滑的发丝,顿时留恋地不想离开。

可最终,他还是离开了,走出云水阁,上了等在弯道上的车,他闭上眼睛,无声苦笑。

陆正南,你怎么就沦落到了偷窥的地步,不就是个‘女’人吗,放弃了就算了啊。

可是……他又叹气:她偏偏就是独一无二的那个人,即使松开了手,即使背转了身,心里也总晃动着她的影子,就如着了魔一般,不由自主地被牵引到她身边……

第二天叶初晓醒来时,‘迷’茫地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过了半晌才终于记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今天是二十四号,距离开庭只剩下三天,她起*梳洗完,便前去找孙律师商量上庭事宜。

孙律师告诉她,有了云水阁的房产做保障,形势比以前乐观了很多。叶初晓走出事务所时,心情比之前轻松,这才发现满街都张灯结彩,欢乐喜庆。

原来,今天是平安夜。

想起上次临走前,米粒儿的哭泣,叶初晓决定扮一回圣诞老公公,给她送去节日的惊喜。

买了尖尖帽和小挂件,又给米粒儿挑了个睡觉可以抱着的麋鹿布偶,她前往学校,可刚下公汽,便看见另一辆灰‘色’的车在前面停下,出来的人,是同样拿着礼物的齐禛。

猝然扫兴,叶初晓冷着脸,赶在齐禛前面匆匆进了校‘门’。

齐禛也同样看到了她,怔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缓缓跟上。

当米粒儿见了叶初晓,兴奋地抱住她,还蹭着她的脸撒娇:“妈妈,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尽胡思‘乱’想。”叶初晓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尖:“我前天不是还跟你们王老师打电话了?”

米粒儿吐舌头,把圣诞帽戴在她头上,拍手鼓掌:“妈妈是最漂亮的老爷爷。”

母‘女’俩正在笑闹,米粒儿发现了一直站在角落里的齐禛:“咦,叔叔也来啦?”

齐禛这才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嗯,来给米粒儿送礼物的。”

米粒儿望望他,又望望叶初晓,调皮地笑:“两个圣诞老爷爷。”

可转眼间,又想起了陆正南,眼神黯淡了几分:“那爸爸为什么不来呢?”

齐禛和叶初晓,同时怔了怔。

“他去很远的地方了啊。”叶初晓只能这样回答,这些天米粒儿每次问起陆正南,她都只能这样回答。

米粒儿失望地“哦”了一声,再不说话。

不想她这样不开心,叶初晓赶紧把麋鹿塞进她怀里,齐禛也忙把自己买的芭比送上,米粒儿终于情绪缓解了些,和他们一起玩游戏。

而叶初晓,看似和齐禛配合,眼神却始终淡淡地绕过他,从不看他。

齐禛也只是面对米粒儿时满脸笑容,目光滑向叶初晓时,眸底却一片怅然……

傍晚时他们才走,却是一出校‘门’就各行各路。

齐禛的车在远处停了半晌,缓缓滑到叶初晓身边:“我送你吧,冬天车收班得早。”

叶初晓‘唇’角一扬:“等不到车我可以走回去。”

齐禛无言,车却依旧开得很慢,像是在等叶初晓某个瞬间能改变主意。

可叶初晓却笔直地站着,任凛冽的风扬起她的长发和衣袂,冷漠而傲然……

回到云水阁时,已经入夜,开‘门’的一刹那,她似乎闻到了极淡的烟味,可‘门’外的风灌进去,又将那味道散得无影无踪,室内也没见到‘抽’烟的痕迹。

大概是自己‘弄’错了吧。她想,却不知道此刻后‘门’旁的隔间里,还有另一个人。

陆正南手里拿着个捏扁了的纸杯,里面正是“毁尸灭迹”的烟灰和烟蒂。

这简直就跟玩潜伏似的。他哂笑。

而叶初晓累了一天,也不想做饭,简单地吃了点饼干,就倚进沙发里看电视。

室内暖气充足,让人困意沉沉,她逐渐意识模糊。

陆正南在后面等了许久,只听见电视声响,却始终没有她的动静,有些担心,悄悄地出来,一看之下却哭笑不得,她手里还捏着半块没吃完的饼干,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又不盖被子。”他低声咕哝了一句,将旁边的‘毛’毯拉过来给她盖好,她似感觉到了,皱了下眉,陆正南忙一溜烟地跑出了后‘门’。

关‘门’太急,响动惊醒了叶初晓,她看见身上的毯子,有些疑‘惑’,难道是梦游了么,她记得睡前并没有盖着。

她又起来检查了‘门’窗,并无异样,方才似乎是风吹的声音。

这地方安保严密,应该不至于遭贼吧?她‘揉’了‘揉’睡得僵硬的脖子,上楼回了卧房。

这傻妞,要他真是坏人,趁半夜把她偷了卖掉都不知道。陆正南靠在外面的墙上,笑着叹气。

可他没想到,狐狸再狡猾,也总难免留下蛛丝马迹。叶初晓次日打扫卫生的时候,在隔间里,发现了他前晚出去时,不小心从纸杯里漏出的烟灰。

她顿时联想到回家时闻到的烟味,和那条凭空出现在自己身上的毯子,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

但这天,她仍旧不动声‘色’,如往常一般作息,到了深夜,当她听见楼下的响动,便起身拿了早就准备好的工具,躲在卧室‘门’后……

陆正南刚推开卧室‘门’,便挨了一扫帚,灰蓬了一脸,呛得他连连咳嗽。

而他还没反应过来,叶初晓已经开始高声喊“抓贼”,他急得去捂她的嘴,却还是动作不如她快——警报被按响了。

呜呜啦啦的声音,在深夜中格外刺耳,保安已经快速地冲过来,围住房子喊话。

“哎,初晓,初晓……”陆正南懵了,可怜兮兮地去拽叶初晓的衣角。

她却又给了他一扫帚,跑下楼去开‘门’。

接下来的情形,让陆正南……很想死。叶初晓一口咬定他半夜进来是意图不轨,他想辩解:“不是啊,这不也是我的房子吗?”

“什么你的房子?”叶初晓重重冷哼:“要我现在去拿房产证给你看看,到底上面写着谁的名字吗?你这叫非法入侵民宅你懂不懂?”

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陆正南‘欲’哭无泪。

叶初晓随即让保安报警,但他们认识陆正南这个原房主,也曾经见过他和叶初晓亲密同行,如今这状况,还真是说不清道不明,不好决断。

一帮人好劝歹劝,叶初晓才终于同意不报警,但这并不代表事情就这么算完,保安走了,她抱臂开始“审问”。

“嗬,我说呢,干嘛非得让我搬这来住,敢情某些**想偷窥!”她直接对他的行为做了定‘性’,他忙举着双手喊“冤枉”。

“那你说,你到这儿来的理由。”叶初晓冷冷地睨着他。

陆正南耷拉着头,无言以对。

叶初晓望着他,眼里的怒火越来越炽:“你到底想怎么样呢陆正南?当初你莫名其妙地非要我和你在一起,后来你莫名其妙地和我分手,现在你又这样,你当我是什么?想要就要,想丢就丢,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的玩具?”

“不是的,初晓……”他想解释,却乍然看见她眼角闪动的泪光,所有的话仿佛被堵在了心口,再说不出来。

“要结婚……你就滚去结你的婚……别再来烦我……”叶初晓哽咽着大骂,伸手推他:“你走……你走!”

他怕伤了她,由着她推出屋外,甩上‘门’的一刹那,她也没了力气,贴着‘门’缓缓坐下,想哭,眼泪却似已经干涸,流不出来半滴。

而他在外面,抬起手想敲‘门’,却又知道她不会开,只能颓然垂下,就那样默默地守着夜‘色’,守着‘门’内的她……

V7

陆正南一直到清晨才走,那一天,也没有再来,因为站了半夜,右脚的伤发作得厉害,不得已又进了医院。

陈则过来看他,望着陆正南肿得老高的脚,惊讶地问:“怎么回事,这是踢到铁板了?”

他想起前一晚的尴尬遭遇,不由苦笑:“差不多吧。”

陈则一愣,随即爆发出大笑:“哎呦,别是被叶初晓打的吧?”

陆正南恼羞成怒:“要你管!”

陈则更是笑得张狂,好容易止住,脸上有了正‘色’:“明天她那官司就要判了。”

“嗯。”陆正南点燃了烟,重重吸了一口。

“其实我也很想放水。”陈则双手撑在栏杆上,眼神深沉:“不过客户是上帝,这点原则还是不能丢的。”

陆正南又“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好了,我走了。”陈则立起身来,临走之前还丢下一句调侃:“其实我还是希望你跟叶初晓结婚,毕竟这世上估计也就她,能把你收拾得这么惨。”

陆正南直接飞去一‘药’瓶,陈则闪身躲过,快速溜出了‘门’。

留下陆正南独自坐着,又想起了昨夜,叶初晓的泪光……

次日,正式开庭。尽管形势有了改观,但叶初晓还是紧张,因为这次的结果,将决定米粒儿的去留。

走进大厅时,她和陈则错身而过,他对她笑着握了握拳,用口型说了声“加油”。

她没理他,也知道一旦真正上了庭,他依旧会不留情面,但她心里并不怪他,这些天的来往里,虽说情绪上仍抵触,但她也明白,除了专业职责,他对自己并无恶意。

而齐禛到得很晚,几乎是开庭前的一分钟,才匆匆进来,站上原告席的时候,他望了叶初晓一眼,她亦直视他,眼神中没有半分退让。

法官宣布开始,双方律师开始‘激’辩,陈则摆出的仍是之前的那些理由,外加一条失业,而孙律师这边,则上了一个重要砝码——云水阁的房产。

那里的别墅是天价,即使叶初晓一辈子不工作,也足够衣食无忧。叶初晓之前在争抚养权中的短板,再不存在。

局势开始明显倾斜,齐禛却忽然要求发言,法官准许,他盯着叶初晓,一字一顿:“这么短的时间内,房子哪来的呢?”

叶初晓的手,握紧了木台的边角,微微一笑:“前男友送的。”

齐禛的眼中,蓦然划过一丝狠‘色’,但再未开口……

叶初晓赢了。

法院判决米粒儿归叶初晓抚养,齐禛有探视权,每月支付抚养费至米粒儿‘成’人。

当叶初晓屏紧呼吸听完宣判,高兴得又笑又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齐禛同样是一言不发,神‘色’‘阴’沉地离开,陈则追上他,还未开口,他便冷冷一笑:“这事里你也有份吧?瞒得可真够严实的,等着上庭了打我个措手不及。”

陈则没反驳,也没道歉,只淡淡说了句:“她伤了心,你真的就会开心吗?”

齐禛脚步微滞,随即又骤然加快,上车绝尘而去……

半个小时后,他出现在陆正南的病房。

陆正南并不讶异齐禛来找他,平静地靠在*头,等他开口。

“不记得我当初说过的话了吗?”齐禛嘴角一勾:“还是你认为我说得到,却办不到?”

“我知道你能办到。”陆正南的眸子如沉寂的湖面,却又似乎极力压抑着暗涌:“可我没法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无所有地和你对抗。”

“真是情深似海啊。”齐禛拍了两下手,在对面沙发上坐下,眼中寒芒‘逼’人:“不过老爷子和她之间,你就能选一个,顾了情,就得舍义,你可想好了。”

“三哥,”陆正南沉默半晌,低低喊出这个已许久不喊的称呼:“我们陆家是对不起你,这笔债,由我来还,你放过老爷子和初晓,成么?”

齐禛的眼神有刹那的松动,但很快,‘唇’边又浮起残酷的笑:“还?你当有这么好还吗?陆战欠我的,可是两条人命。”

他已直呼老爷子的名字,恨意升至*点:“前一段,我是当真动过放弃的念头,只要初晓和孩子回到我身边,只要我重新有个家,我也想放下,也想解脱,可就是你,让我解脱不了!”

“我跟初晓已经分开了。”陆正南半合上眼,沉沉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我当初,的确不该为了报复你而去招惹她,但现在,你和我那时做的,又有什么两样?她是最不该卷进这场恩怨的人,我们就让她以后能平平静静地过日子,好么?”

“你别装高尚!”齐禛猛地伸手拂倒茶几上的盘子,顿时,水果滚落一地:“如果你的人生,经历过我的经历,你装不起高尚!”

有护士听见响动进来,齐禛随即愤然离开。

出了住院大楼,他站在冷风里点烟,却不知道是风太大,还是指尖太颤抖,怎么也点不着,最后连烟盒一起扔到地上,用脚狠狠地碾,牙关咬得太紧,颈侧现出青筋。

仅余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哪怕他也知道自己残忍,可他还是拼了命去抢米粒儿,想让叶初晓,不得不回到自己身边,即使她恨他,他也愿意用一生的时间,慢慢将她软化。

他已经孤独了太久,也想要家人,也想要温暖的陪伴。

他才是真正一无所有的人。

身上的力气似乎都流失在这寒风中,他就这样坐在台阶上,神情木然绝望,仿佛是个被全世界所抛弃的人……

而此时,沈娅正兴奋地扯着叶初晓,参观云水阁:“啧,豪宅就是豪宅啊,陆少真是大方。”

叶初晓不说话。

“其实……”沈娅转过头来,声音轻而犹豫:“我觉得陆少还是在帮你,不然为什么非要这么急地赶在这次开庭之前,把房子过户给你。”

叶初晓的心颤了颤,她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念头,但是……“那他为什么一定要和我分手?”

如果真的时时处处对她好,为什么一定要和她分开?

沈娅也回答不出来这个问题,无言地叹气。

再没参观的兴致,沈娅怏怏地陪着叶初晓下了楼,两个人窝在沙发里,望着落地窗外萧索的树木发呆。

傍晚,叶初晓正在做饭,‘门’铃忽然响了,沈娅过去开‘门’,一见来人就冷下脸:“你来干什么?”

陈则嘻嘻哈哈地晃着手里的酒:“别这么凶嘛美‘女’,我是来帮初晓庆祝的。”

“呸。”沈娅毫不领情:“你都输了官司,还是和你的当事人抱头痛哭去吧,谁要跟你一起庆祝。”

陈则见沈娅这关不好过,便伸长了脖子往里够,扯着嗓子喊:“初晓,初晓,我带礼物了哦。”

沈娅气得又骂他,‘门’口闹作一团,叶初晓无语至极,只得叫了声沈娅,让她放他进来。

她发了话,沈娅不得不放,陈则洋洋得意地进了屋,一看见桌上的菜就扑了过去:“哎呀,真香,初晓你好贤惠。”

“少拍马屁。”沈娅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们这些臭男人,都是嘴上说得好听,翻脸就拿人耍着玩儿。”

陈则的眸‘色’,微微地一暗,却没有辩解,只笑了笑。

吃饭的时候,沈娅依旧对陈则冷眼相待,叶初晓却没有表现过多排斥,但也不多言语。

等吃过了饭,天‘色’已晚,沈娅想告辞,却又怕陈则赖着不走,只好留下跟他耗。

一直到近十点,陈则才站起身来,却不是离开,而是叫叶初晓:“我们单独谈谈,就几句话。”

叶初晓也早料到他不会无事登‘门’,点了点头,和他去了书房,沈娅虽然担心,但到底不好偷听,只得留在客厅里等。

“初晓,”陈则开口之前,似迟疑了很久:“其实有些话,或许不该我来说,就当是我多管闲事吧。”

她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打断。

“无论是齐总,还是陆总,虽然都伤了你,但他们自己……也许伤得并不比你轻。”陈则叹息一声:“他们大概也是各自有苦衷。”

“那你告诉我,他们到底有什么样的苦衷?”叶初晓忽然发问。

陈则语塞。

“又不能说是吗?”叶初晓一哂:“知道我最恨什么吗?我最恨自己被‘蒙’在鼓里,明明件件事都牵扯到我,却又件件事都瞒着我!有什么话,就敞敞亮亮地说个明白,能理解的我都会理解,能体谅的我都会体谅,现在这样算什么,当我是瞎子还是傻子?”

陈则张了张嘴,却又最终没发出声音,叶初晓漆黑的眸子,似能一直望进他的心底深处,摇头笑了笑,转身出‘门’……

陈则又过了半分钟才出来,简单地告辞之后便离开,连让沈娅搭个顺风车的客气话都没说。

沈娅虽说不稀罕坐他的车,可这么晚了独自走盘山公路也确实害怕,又气得抱怨不已。叶初晓劝她今晚就留在这,明天一早直接去上班,她没别的办法,只好打电话回家跟父母报备。

晚上,两个人像当初上学时一样,躺在*上聊天。沈娅问起陈则方才究竟说了什么,叶初晓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轻轻一叹:“帮齐禛和陆正南解释。”

“怎么解释的?”沈娅撑起身来问。

“说有苦衷。”叶初晓的‘唇’边,泛起抹淡淡的苦笑:“却又不说清楚,总是这样,他们都是这样。”

沈娅也沉默了,半晌,躺回枕上,轻轻拍了拍叶初晓:“没事,还有我和米粒儿陪着你呢。”

“嗯,娅娅你真好。”叶初晓笑着抱住她的胳膊,闭上眼睛低低呢哝:“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时间久了,痛就淡了……

接下来的日子很清静,陆正南没有再出现,齐禛没有上诉,连陈则也消失了。官司的事彻底结了,叶初晓又开始全副‘精’力地找工作。

但依旧不顺利,她心里一天比一天着急,甚至开始打算,实在不能做设计师,先随便找个其他的工作糊口也行,这天晚上又是发了一堆求职邮件,几乎每个可能招人的机会都不敢放过,到最后疲倦地靠在椅子上,‘揉’着额发愁。

正在此时,突然看见页面显示有封新邮件,她心中一喜,赶紧打开,却是monica发来的。

自那次培训结束后,除了偶尔节日时的相互问候,她们的联系并不多,但今天的邮件里却写着:

我明天到古城出差,有空的话就聚一聚。

其后还附着见面的时间地点。

monica来这里还能想着见自己,叶初晓很欣喜,立刻回邮件,说自己一定去。

几分钟后,又有邮件monica进来,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好的”。

她的风格就是如此,看似冷漠,实则内藏温暖。叶初晓微笑,心情也好了很多,关机睡觉。

次日,叶初晓依约而去,可不巧在快到的时候遇上堵车,眼看着时间已经过了,她顾不得许多,只好下了车,一路小跑前往。

进酒店大厅的时候,她已是气喘吁吁,正要问服务生茶座在哪个方向时,却远远看见monica正被人簇拥着,从走廊那头出来,而走在她身边的人,正是唐茜茜。

有唐茜茜的地方,就必定有自己的是非,何况当初在培训班里,还有那样的宿怨,她如今当然会借机报一箭之仇。

叶初晓的心情黯淡了几分,忽然不想再过去,可就在她打算转身离开时,monica却看见了她,眼神微微一凝,随即扬手招呼她:“初晓,在这儿。”

叶初晓怔了怔,还是笑着走了过去,monica随即向旁边的人介绍:“方总,这是我的学生,叶初晓。”

不仅是叶初晓自己,周围的唐茜茜等人,瞬间都诧异地愣住。

众所周知,无论别人怎么拉关系,monica却从来都不说谁是自己的学生。

唐茜茜嫉妒得脸都青了,却还是僵笑着搭讪:“monica老师您偏心,我们不也是您的学生吗?”

可monica并未给她半分面子,根本不接话。

唐茜茜更是闹了个无趣,暗里地狠狠剜了叶初晓一眼。

而见monica如此厚待叶初晓,方总对她,自然也更多加了几分客气,进了包间入座时,特意把叶初晓安排在monica的右手边邻位,与自己相对。

从席间谈话中,叶初晓才知道monica这次来古城,正是为方总的另一家酒店做设计,听着他们侃侃而谈,想起自己目前的处境,她不由得羡慕而感伤。

可就在这时,monica忽然提到了她:“初晓对于酒店的设计,有自己独到的风格,方总能否让她也参与进来?”

此言一出,桌上其他人,一片静默,唐茜茜恨得眼中几乎冒出火来,却又不敢发作,只得低下头,用力撕扯餐巾上的流苏。

叶初晓在那一刻,也几乎不知该作何反应,怔怔地望着monica。

monica却似没看见,又追问了方总一句:“这个建议您同意么?”

她是名家,如此隆重地再三推荐,方总无法不答应,笑着点头:“当然,您的学生,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事就此谈定,monica敬了方总一杯,转过身来,又和叶初晓轻轻一碰,没有多说一个字。

叶初晓眼眶发红,仰头干了那杯酒。

当宴席散去,monica跟其他人道别,却留下了叶初晓。

“过得很难吧?”她轻轻地问出这句话:“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叶初晓鼻尖发酸,忍住泪,摇了摇头:“还好。”

“唐茜茜把你的事都跟我说了。”monica拍了拍她的肩膀:“但在我看来,那不是你的污点,恰好是可贵的地方。一个‘女’孩子,能独自走过这么艰难的路,不容易。”

“老师……”叶初晓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monica温暖一笑:“这个项目,你可要好好做哦,别丢我的脸,你可是我第一个真正承认的学生。”

“我会的。”叶初晓猛点头。

“否极就会泰来。”monica握紧她的手:“最坏的事都经历过了,剩下的就都是好运气了。”

自那天起,叶初晓便忙得昏天暗地,monica虽然‘私’下对她很好,在工作上却极为严苛,一丁点的细节错误都不许犯。而叶初晓本就是遇强更强的个‘性’,宁可多下百倍功夫,也要跟上她的节奏。两个人如此相互磨合,反而碰撞出许多灵感的火‘花’,做出来的设计方案让众人惊叹不已。

原本对叶初晓的能力还有些存疑的方总,也再不敢轻看了她,反而时常在一些公开场合夸她是后起之秀,再加上monica弟子的身份,她的名字越来越为人所知。

唐茜茜当真是恨得咬碎银牙,却又无计可施。

叶初晓自己倒对这些外界的评价不甚在意,只一‘门’心思地钻在项目里,经常熬得晚了,就直接在工作室的沙发上睡个囫囵觉,起来又继续干活。

到最后连monica都看不过眼了,赶她回家休息,她这才请了一天假,回到云水阁。

洗澡,换衣服,收拾屋子,忙完一圈,她躺在*上,却因为神经绷紧得太久,怎么都睡不着,只得又爬起来,抱膝坐在窗边,看外面白茫茫的雪景。

快过年了,这一年自夏季开始,生活便如同坐过山车般,随时都可能彻底翻转颠覆,不过好在,终于熬过来了。她叹气,抬起手,想在水雾弥漫的玻璃上写字。

可指尖停了许久,却最终只落下一个圆点,像是句号。

象征着结束的句号。

这段纠结,终究落幕了。

或许每个人,都需要一个新的开始,然后继续走下去,谁也不要回头。

就这样,大概才是最好的结局。

发了一个小时的呆,她便又收拾东西,回了工作室。

“哎,你这个人,年轻轻的也不知道爱惜自己,身体累坏了怎么办?”monica嗔怪。

叶初晓难得调皮地吐吐舌头:“老师,我这不是回去了想你想得睡不着嘛,你就让我陪着你呗。”

monica好笑:“行了,少说好话哄我,今天说休假就一定要休假,我们干脆一起出去逛逛,都放松一下。”

“好嘞。”叶初晓愉快地答应,跟着她出‘门’。

monica喜欢旅行,而到古城之后一直忙,都没来得及游览观光,叶初晓在这里毕竟生活多年,倒是个好导游,带她看完著名的双塔和古宫殿,又领着她走街串巷地吃小吃。

从民俗街出来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吃撑了走不动,坐在广场的石椅上,相互打趣。

忽然,叶初晓的目光一怔,她看见台阶下方的停车场里,走出白‘色’宝马的那个人,是陆正南,而另一边的车‘门’也同时打开,首先垮下来的,是双裹着高筒长靴的美‘腿’,接着整个人显现在视野里,亭亭‘玉’立,娇美动人。

他们并肩走进商场,背影极为相衬……

monica也发现了叶初晓眼神的凝注点,轻声问道:“那个男的是不是……”

“是。”叶初晓明白她的语意,微微地点了点头,转开视线:“不过……都过去了。”

monica望着她沉默了片刻又开口:“这个项目做完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还没想过。”叶初晓回答。

“要不你干脆跟我回广州,做我的助理,我们的合作很默契。”monica的话让叶初晓怔住,这是一个非常令人惊喜的机会,成为monica的副手,意味着未来在业界,必将一片坦途。而且她明白,monica之所以这样建议,更是体谅她在这座城市里所受的伤,想要帮她换个环境,重新开始。

“谢谢您,老师。”叶初晓眼里闪动着暖意,起身挽住她的胳膊:“我们走吧。”

monica也未再多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和她一起离开……

而此刻在商场里,罗歆正在挑钻戒,陆正南看似陪在旁边,眼神却心不在焉。

“正南,你看这个好看吗?”罗歆翘起无名指询问他的意见,他只淡淡地瞥了一眼:“嗯,你喜欢就好。”

罗歆有些扫兴。陆正南对她,始终是这个态度,也不能说不好,她要什么,他都会买,比方说外面那辆x6,她也就是说了一次在这边需要辆车代步,他便直接让人带她去车行提了回来。

而且,她之所以来古城,也是因为他打电话过去,说想近距离培养感情。

但是,他平日里,却总是这样若即若离,甚至到如今都开始挑戒指订婚宴了,他们之间,别说亲密行为,连牵手都没有过。

这时,导购小姐又拿来另外几款戒指,罗歆的目光被吸引过去,也顾不上想其他的事了。反正,只要这男人给她奢华的生活,再加上他自身的显赫背景以及一表人才,她何必还管那么多,这样就够了。

陆正南冷眼看着罗歆挑首饰时痴‘迷’的样子,又想起了叶初晓,若是她,在乎的必定不是戒指上的钻石,究竟是几克拉。

越比较,就越烦闷,恰好这时罗歆又无意间旧话重提:“我们什么时候去领证?”

陆正南心里腾起一股躁意,脸转向另一边:“再等等吧,不急。”

罗歆直觉地想回一句“马上就要举办婚礼了还不急”,却又最终不敢,把这话吞了回去。

“你先挑着,我脚有点酸,去那边坐会儿。”说完陆正南就走开了,丢下张卡给罗歆。

她用长指甲划着那卡的边缘,片刻,抬起脸来对导购小姐一笑:“再拿些配套的首饰来,全要最好的。”

挑了一两个小时,罗歆才心满意足地带着战利品离开,回去的时候,依旧是她开车,送陆正南到了世都‘花’园,然后自己回酒店。

来了这么久,陆正南从来没有邀请过她上楼,她也曾试探地问过结婚后住在哪,他只说到时候再看。

陆正南独自回了公寓,窝在沙发里‘抽’烟,灰暗的暮‘色’渗进来,笼罩着他,寂寂沉沉。

就要结婚了,和一个相互不爱不牵挂的陌生人。他苦笑着吐出一个烟圈。

真想初晓,只要一有空隙,一个闪神,她的影子就会闯进他的心里,拦也拦不住。

瘾啊,这是瘾,这辈子只怕都再戒不掉。

扔了烟蒂,他起身去厨房,想给自己做一碗当初她做过的醋汤面,却发现明明看起来那么简单的事,自己却总笨手笨脚地做不好,不是搅洒了‘鸡’蛋,便是煮漫了水。

他挫败地站在厨房里发怔。当真是没了她,一切便都不对了么?那今后还有那么漫长的人生,怎么办?

缓缓转身,走回客厅,他忽然很想见她,哪怕,只是远远地望上一眼。

一念起,便再等不及,他立即拿了外套出‘门’,打车直往云水阁。

自那夜过后,他已再未来过这里,刚进‘门’,保安便过来,有些迟疑地告诉他,叶初晓最近很少回来,今天也是上午才回,不到中午便又走了。

陆正南一愣,笑着谢过,心中更加怏然。

保安识趣地离开,他慢慢环着房子走了半圈,最终还是从后‘门’进了屋。

就当是最后一次偷窥吧。他告诉自己。

上楼到了卧房,他坐在*沿上,看着枕边叠得整整齐齐的睡衣,止不住用指尖去**,又骤然收回。

这样还真的像是**了。他微微一哂,靠在‘床’头想‘抽’支烟,却又怕留下了烟味,只得作罢。

就这么坐着坐着,竟困了,又或许,在有她的气息的地方,他总是特别容易放松,身体渐渐滑下去,脸埋在枕头里睡着。

却没想到就在那天晚上,叶初晓竟然又回了云水阁。

她和monica逛完来到工作室,本想加班,却发现里面存着资料的u盘不见了,最后才回忆起是上午换衣服的时候落在了家里,于是匆匆赶回来取。

一路上了楼,推开卧室‘门’正打算进去,她忽然看见了*上的人,脚步滞住……

在‘门’口站了半晌,她直直地走到*边:“你怎么又在这儿?”

陆正南‘迷’‘蒙’地半睁开眼睛,看见她时,只以为自己还在梦中,怔怔地拉起她的手,望着她的无名指,喃喃地问:“戒指呢?为什么不戴我送你的戒指?”

叶初晓心中刺痛,猛地甩掉他的手,冷声问:“陆正南,你这样装疯卖傻有意思吗?”

他一惊,这才真正清醒过来,等意识到当前情境,顿时无措,想解释,却又张口结舌。

叶初晓俯视着他,墨黑的瞳仁里没有半分暖‘色’,看得他心里发慌,匆忙坐起身‘欲’离开。她却蓦地转身走到桌边去拿了遗落的u盘收好,就那样背对着他,望着窗外笑了笑:“既然你喜欢这儿,就搬回来住吧。”

陆正南一愣,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心底深处,却又隐隐有丝期待。

可她接下来的话,却又让他的心,直跌入谷底:“反正再过不久,我就离开这城市了。”

“你要去哪?”他着急地问。

她却没答,径直往‘门’口走。

“初晓。”他冲上去拉住她,将她的身体硬扳过来面对自己,眼神焦灼:“你别走。”

“然后呢?”她挑了挑眉:“留在这栋房子里,等着你和别人结婚后,再偶尔回来临幸我?”

陆正南的手,从她的肩上无力地滑落:“对不起。”

“你不用说对不起,相反,我应该对你说谢谢,感谢你用云水阁,帮我赢了米粒儿的官司。”叶初晓笑笑:“但使用权还是还给你吧,我本来也用不着。”

说完她便拎着包出‘门’,走到楼梯转角,又回过头来:“不过,既然我答应过,还是会等参加完你的婚礼再走,到时候别忘了给我发请帖。”

她背影洒脱地离开,没有再看他一眼,就这样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一直到出了云水阁,走上了盘山公路,她的脚步才渐渐缓了下来,望着夜‘色’中,静谧的山峦,咬紧了‘唇’,不许自己的眼中,有丝毫泛‘潮’。

无需脆弱,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各自回到各自的世界就好。

他要结婚,她就去送上祝福,不是宽宏大量,而是就此了结。

回到工作室时,monica还在,一见她就责怪:“这么晚了怎么不在家睡了明早再来,路上多不安全?”

叶初晓笑了笑,走到她身边,垂下眼睑低声说:“老师,我想好了,跟您回广州。”

monica一怔,反问:“怎么忽然下了决定?”

“只是觉得,是到了该走的时候了。”叶初晓轻轻地叹了口气:“不过我还带着孩子,只怕给您添麻烦了。”

“这话怎么说的?”monica瞪了她一眼:“我可喜欢米粒儿着呢,何况我自己孤身过了这么些年,你们去了,我反倒热闹。”

叶初晓感‘激’地又要说“谢谢”,却被monica止住:“什么也别说了,以后你好好地生活,就算是对我的回报。”

说完她便又埋首设计图中,叶初晓微笑了一下,也放下东西,和她一起研究……

又过了两天,米粒儿学校放寒假了,monica为了方便她们母‘女’,特意在自己酒店房间的隔壁,也帮她们安排了一间,白天就将米粒儿带到工作室来玩。

米粒儿很听话,见叶初晓和monica忙,就自己乖乖地在一边游戏或者画画,有时还会给她们端水拿饼干,monica本来自己也没有孩子,对她更是疼爱。

这个下午,叶初晓去了施工现场,因为不便带米粒儿,只好将她留下来,跟着monica,却又恰逢方总约了两个朋友,想和monica见一面,谈谈今后的合作。

再三推辞不掉,monica干脆带着米粒儿一起赴约,可不曾想,就在包间‘门’口,竟遇上了齐禛。

“叔叔。”米粒儿笑着叫他,他即刻让身边的人先走,过来弯腰抱起她,在她脸上亲了亲:“怎么到这里来了?”

“莫妈妈带我来的。”米粒儿叫不清楚monica的英文名,所以总是叫她莫妈妈。

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的monica,这才自我介绍:“我是初晓的老师。”她看得出来,这个人对米粒儿,有种超乎寻常的亲近。

“我是米粒儿的……”他顿了顿,转头避开米粒儿的目光,声音很低,近乎默语:“……爸爸。”

monica在那一刻,心里不由得叹息一声,这场感情纠葛里,只怕其中的当事人,谁都不那么好受。

这时,包间的‘门’打开,方总迎了出来,monica向米粒儿伸出手:“那我们先进去。”

齐禛却没放:“让我跟她呆会儿行吗,等下我送她回来。”

对方毕竟是孩子的生父,monica不好直接拒绝,只笑了笑:“还是先告诉初晓一声的好。”

他微怔,随即点头,将电话拨给了叶初晓……

当叶初晓接起,听见竟然是齐禛的声音,直觉想挂掉,他急呼:“等等,我找你真的有事。”

她这才停住,冷冷地问了句:“干什么?”

齐禛便将现在的情形说了一遍,语气里有请求的意味:“我就陪她一会儿,好不好?”

叶初晓不作声。

“真的就一会儿,”齐禛沉叹:“我从来没有在学校以外的地方陪过她,哪怕就只陪她到旁边的麦当劳,吃个汉堡喝杯可乐也好,让我陪陪她,我就只是想陪陪她。”

那头沉默许久,终于“嗯”了一声,齐禛惊喜地说谢谢,然后将电话递给monica确认。

“老师,”叶初晓低低地说:“让他一定要把米粒儿送回来。”

monica叹息着答应,对齐禛再三嘱咐,这才让他把米粒儿带走。

齐禛抱着米粒儿出了‘门’,指着前面的路口问:“宝宝你看,那边有肯德基,这边有麦当劳,中间的那条路上还有必胜客,你要去哪里?”

米粒儿还真的偏着头‘迷’茫地思考,可爱得让他忍不住亲了又亲。

最终,齐禛帮她选择了必胜客,领着她去取自助沙拉,看着他一层层地将水果垒成高塔,她在旁边开心地跳着拍手:“叔叔你真‘棒’,你最‘棒’。”

以往人生中的任何一次夸赞,都无法和这一次相比,‘女’儿的崇拜,让他心里溢满自豪。

回到座位,他把她抱在膝上,一点点喂她吃饭,听她的童言童语,觉得那样幸福,却又揪心时间流逝得那样快。

一顿饭吃完,也到了送她回去的时候,坐在车上,他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不住问米粒儿:“你还想不想继续跟叔叔呆在一起?”

“想啊。”米粒儿笑眼弯弯地点头。

齐禛望着她,心里忽然下了个决定,车头一转……

此时此刻,酒店里的monica,也越来越着急,都这么久了,孩子还没送回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找了个借口离席,她打电话给叶初晓。

叶初晓一听也急了,赶紧打给齐禛。

可是,关机了。

当听见那个提示音,叶初晓一懵。

不死心地又连续拨了好多次,但仍旧是一样的结果,她的心里越来越慌。

他会不会借这个机会把孩子带走了?当这个念头在脑海中闪现,她顿时手脚冰凉……

她颤抖着指尖,下意识地想要拨给陆正南,却又在按下最后一个数字时停住,终究还是将电话,打给了陈则。

当陈则听她说了事情的经过,也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又安慰她:“不会的,判了抚养权归你,他要真这么做了算违法,他不至于不懂这点。”

“那米粒儿到哪去了呢?”叶初晓急得六神无主:“你知不知道齐禛住在哪,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

可陈则也为难,自从上次官司过后,齐禛便再不跟他联系,他也登‘门’去找过,可无论怎么按‘门’铃,都没人回应。

但报着一丝希望,他还是回答:“好,我带你去找。”

然而,当他们真的找到了齐禛的住处,‘门’倒是敲开了,出来的却是个陌生人,说之前的住户早已搬走。

叶初晓几乎软倒,脸‘色’已是惨白。

“你别急。”陈则忙扶着她在外面的长椅上坐下:“我这就打电话找人帮你问。”

叶初晓虚弱地说了声谢谢,牙关却止不住地轻颤。

这时monica也赶过来了,见此情形愧疚不已:“对不起,我真的不该让他带米粒儿走。”

“老师,不怪您。”叶初晓摇头,眼神悔恨至极:“是我当时不该心软,对他那样的人,就一点都不该心软!”

monica怜惜地抱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陈则在旁边看着,亦是心情沉重,翻着电话本,找所有跟齐禛认识的人,一个一个打过去询问。

然而,大半个小时过去了,所有的电话几乎打了个遍,依旧无果。

最后,陈则悄悄望了叶初晓一眼,走远了些,拨给了看似最不可能知道齐禛下落的人——陆正南。

陆正南接到电话时很惊讶:“你怎么会打给我找齐禛?出什么事了?”

陈则压低了声音,将事情简略讲了一遍,那边的他立刻急了:“怎么会这样,初晓呢,现在初晓在哪?”

陈则报了地址,陆正南只回了一句“我马上过来”,就挂了电话。

他冲下楼,上了那辆已经很久没开的路虎,一脚踩下油‘门’时,伤处生疼,但他已根本顾不得,疾驰而去。

一路上,他心急如焚,米粒儿是叶初晓的死‘穴’,任何的打击她都能咬牙去扛,唯独这一样不能,他怕她会撑不住……

而就在陆正南赶往这边的时候,一直无望地拨打齐禛手机的叶初晓,忽然欣喜若狂——电话竟接通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止不住地吼出了声:“你把米粒儿带去了哪?”

齐禛在那边沉寂良久,才低沉开口:“护城河边。”

叶初晓顿时倒‘抽’一口冷气,惊问:“你带米粒儿去那儿做什么?”莫不是疯狂地……

他又是沉默了半晌,丢下一句“你过来”,就挂断了电话。

她再拨过去,他已不接。

陈则和monica随即陪她一起赶往护城河边,却遍寻不着人影,直到最后,才在一个隐蔽的荒滩上,看见了齐禛的车。

叶初晓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河堤,直冲到他的车旁,隔着褐‘色’的车窗,看见他正怀抱米粒儿坐着,两个人都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她的心恐慌地缩紧,几乎不敢去拉车‘门’,就那么怔怔地站着,直到陈则也追过来,问怎么了,车里的齐禛听到声音,骤然睁开眼睛。

叶初晓这才重重喘出一口气,猛地伸手去开‘门’,却发现里面落了锁,她急得又使劲拍窗,终于,齐禛动了动,将玻璃滑下。

“齐禛你这个……”叶初晓大骂,却看见米粒儿‘揉’了‘揉’眼睛,从齐禛怀里醒来,只能硬生生地忍住,怕惊吓了她。

“妈妈……”米粒儿看见了她,绽开笑容:“你也来陪我放小船的吗?”

叶初晓这才注意到,旁边的座位上,散落着几只彩纸折成的船,脑中绷紧的弦松了些,她勉强微笑:“是啊,妈妈是过来陪你的。”

米粒儿又探头往外望:“咦,陈叔叔和莫妈妈也来了。”

“让他们离开,你单独留下。”一直沉默的齐禛,忽然出声,语气不容拒绝。

V8

叶初晓的身形僵住,不知他究竟是什么意图。

“齐总……”陈则想开口打个圆场,却被他冷厉打断:“这是我们一家人的事,不需要外人‘插’手。”

米粒儿也察觉到气氛不对,吓得再不敢说话,扁着嘴望向叶初晓。

“你们先走吧,我没事的。”叶初晓缓缓转过身,轻声安慰陈则和monica,垂在身侧的手,却握紧成拳。

目前也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陈则暗中用手势向她比划,若有闪失就立即示意,她微微地点了点头。

他们慢慢退后,叶初晓上了车,只听得“咔”地一声,‘门’又落了锁,齐禛将米粒儿**她怀中,自己上了驾驶座,迅速发动引擎……

陈则见势不妙,也迅速开车跟上,在路上打电话给陆正南,告知现在的情况。

陆正南更是焦灼万分,即刻转了方向,由另一条路追过去。

齐禛的车渐渐开出市区,上了高速,叶初晓强自镇定地问:“到底要去哪?”

“带你们走。”他眼睛直盯着前方,再一次加速。

叶初晓心里轻微发颤,却又担心米粒儿,硬是稳住情绪,跟她轻言细语地说话。

米粒儿也慢慢安下心来,小声地问齐禛:“叔叔,我们去哪里啊?”

齐禛的脸‘色’终于缓和了几分,伸出手*了*她的头:“去一个别人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就我们三个人在一起。”

叶初晓偏过头去,咬紧了‘唇’,沉默不语。

“我想跟你们在一起。”齐禛的声音,低缓地响起:“哪怕一切都不要了,只要能跟你们在一起。“

他的神情太悲伤,米粒儿愣愣地伸出手去,拉他的袖子:“叔叔,你不要哭。”

“我不是叔叔……”他惨然一笑:“是爸爸。”

米粒儿反应不过来她的话,犹疑地抬头望着叶初晓,她闭上眼睛,没有勇气与孩子澄澈的双眼对视。

齐禛也没有再说下去,只加足了马力,一路径直往前开。

他也不知道该去哪,就想带她们远走,方才坐在车里抱着孩子,心里的渴望,越来越强烈,强烈到几乎要崩溃,他想要自己的‘女’儿,自己的爱人,要一个完完整整的家……

车内一片沉寂,米粒儿忽然扯了扯叶初晓的衣襟:“妈妈,我想‘尿’‘尿’。”

叶初晓怔了怔,又望了望齐禛。

“我快憋不住了。”米粒儿可怜兮兮地瘪嘴,泫然‘欲’泣。

“忍一小会儿,前面就有卫生间了。”齐禛赶紧安抚她,加快速度驶进路边的服务区。

下了车,叶初晓带着米粒儿去上厕所,出来的时候又止住脚步,那一刻,她动了逃跑的念头。

然而,齐禛就等在外面,她最终还是只能按原路返回,他见了她们,伸手将米粒儿接过来。

风很大,叶初晓怕孩子着凉,伸手将米粒儿外套后面的帽子给她戴上,有几缕头发跑出来,她便站在他们面前,将散发理好,再系上扣子。

她低垂着眉眼的模样,看起来分外温柔,他忽然忍不住,俯低了头,在她额上一‘吻’。

叶初晓躲闪不及,瞬间愕住,米粒儿也疑‘惑’地望了她,又望他,不明所以。

而此时,还有另一个人,也同时愕住——刚追上他们的陆正南。

他远远看见了那一‘吻’,心中猛地生出剧痛,原本也要驶进服务区的车,就那样徐徐地滑过,继续往前开,他的眼睛,不敢去望后视镜里的……那一家人。

他从未这样深刻地感到,他们三个,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而他自己,是外人……

叶初晓并没注意到陆正南的车,她此刻正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恼怒,尽量做到语气平静:“我们回去吧。”

齐禛因为方才那个‘吻’,心情缓解了许多,而且他其实也明白,即使他们今天真的离开古城,又能去哪儿,他想‘私’奔,也得她配合。

重新上了车,他从附近的路口下去,转了个弯,绕到另一边开始返程。

途中看见了陈则抛锚在路边的车,叶初晓隔着车窗,悄然对他和monica比了个手势,让他们放心。

回到城中,叶初晓彻底松了口气,下车之后,她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用米粒儿听不清的声音,冷冷地说了句:“下不为例。”

齐禛低头笑了笑,他知道,以她的个‘性’,这已经是最客气,若是没有米粒儿在场,她铁定发飙。

这个凶悍起来如活火山般的‘女’人,偏偏不惹人厌,反而总想珍藏在心里。

她们母‘女’走远了,他慢悠悠地开着车,在城中转,每一处曾经觉得晦暗的街景,此时都似乎亮丽如新。

只要他有耐心等,总会等回她的吧,他的小刺猬,总会在将来的某一天,重新收起刺,回到他怀中吧。

哪怕那一天,很久很远,只要她能回来,他都愿意等。

而叶初晓抱着米粒儿回到房间时,已是‘精’疲力竭,今日齐禛的疯狂,她到现在想起来还后怕。

她真的怕了这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生活,她只想简简单单地过日子。

这时,monica的短信发了过来,问她怎么样,她回拨电话报完平安,忍不住哽咽:“老师,我真想马上离开,我好累。”

“好,我们这边一结束就走。”monica叹气,她也同样是心有余悸。

挂了电话,陈则犹豫地低问:“你们……要离开这地方了吗?”

monica点头:“你不觉得她真的该重新开始吗?”

“是。”陈则苦笑:“她留在这里,的确无法快乐。”

这时,救援的车终于到了,他们随之离开,在路上陈则忽然想起了陆正南,直到现在也没见他返回,不知怎么样了。

陈则拨了个电话过去,响过两遍对方才接起,却没说话。

陈则心里有些奇怪,只好先打破沉默:“她们已经安全回去了。”

那边仍是毫无声音,半晌,像是答非所问:“我28号结婚,你帮我给她……送张喜帖。”

陈则愣住,反应过来之后想追问,他却已经挂了电话,再接不通。

直到很晚,陈则才接到陆正南的电话,让他来一趟世都‘花’园。

到了之后,‘门’铃按了很久,陆正南才来开,陈则看见他转身回去的时候,走路一瘸一拐,右脚分明又肿得厉害。

“你的伤又犯了?”陈则低声问,他只摆了摆手,将摊在茶几上的喜帖推过来:“帮我给她。”

那分明是一张临时买的喜帖,并不‘精’致,上面只有简单的一行字:邀请叶初晓‘女’士莅临陆正南

罗歆婚礼。

陈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良久,只问了一句:“真要给她吗?”

陆正南淡淡“嗯”了一声。

两人再无言,陆正南站起身来:“很晚了,你回吧,办完了告诉我一声就行。”

陈则默默地离开,只觉得手中这薄薄的一张纸,似有千钧重……

次日中午,他将叶初晓约出来,见了面却踌躇不语。

“怎么了,找我有事?”经历了昨天,叶初晓已经将他当做朋友。

陈则深吸了口气,终于还是取出那张喜帖‘交’给她。

喜庆的红,刺得叶初晓眼睛一涩,她缓缓打开,半晌,恍惚地笑了笑:“哦,他要结婚的人叫罗歆啊。”

陈则看着她的神情,只觉得难受,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是婚礼,又不是葬礼,你这样怎么像是有点安慰我节哀顺变的意思?”她竟然还能仰起脸开玩笑,他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低声说:“你自己,以后也要好好地过。”

“我会的,”她点头:“这一段,很谢谢你。”

这句话,有告别的意味,他怅然一笑:“走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去送你。”

叶初晓又点头,轻轻说了声“再见”,便转身而去,初时脚步很慢,渐渐地,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跑进了大楼。

在封闭的电梯里,她紧紧地攥着那张喜帖,一遍又一遍地看那三个并排的名字。

又要参加婚礼了,但是,她仍旧是台下的看客。

新娘不是她。

会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不是她。

接下来的日子,叶初晓埋头干活,项目已**正轨,各种事宜也已安排妥当,她们不用再长期驻留这边了,monica询问她什么时候能走,她沉*良久,最后定下了29号。

参加完他的婚礼,就离开吧,彻底死了心,更容易遗忘。

而此刻,远在北京,另一个人也几乎彻底死了心。

齐禛回来了。当施曼接到他的电话时,‘激’动万分,他之前,已经完全跟她断了联系。

“你在哪儿呢?”她试图撒娇,却被对方冷漠打断:“会所,你过来吧。”

心底压抑的怒气又再度被挑起,可她不敢现在发作,怕一个不小心,他又再度消失得无影无踪。

‘精’心打扮了一番,她才赶过去,进了‘门’,看见那个站在窗边的颀长身影,心中又是愤恨,又是爱慕。

轻轻地走到他身后,她伸手想环住他的腰,他却霍然闪开,让她白白扑了个空。

“来了就签字吧。”他的开场白就这样冷酷。

施曼咬牙:“齐禛,你真无情。”

“你今天才知道么?”齐禛嘲讽地挑眉:“当初你不是说,只要能嫁给我,什么都不在乎?”

她哑口无言,当初她的确是为了得到他身边那个位置,无所不用其极。

如今这算是报应?不,她不相信报应,爱情中也同样有优胜劣汰,拼不过就得下场,那是叶初晓活该,她有什么错?

她走过去,在他对面泰然坐下,跷起‘腿’,脚尖一勾一勾地,暗藏**:“亲爱的,你可别忘了,我们不仅仅是夫妻,还是拍档,鑫源的资产,你不要了么?”

“要啊,怎么不要?”齐禛弯‘唇’一笑:“现在应该问的是,你还想不想要?如果你痛痛快快签字,我还可以给你留一半儿,要是你再磨叽,就别怪我半‘毛’钱都不给你留。”

“你敢!”施曼暴怒地指着齐禛,可转瞬间,手又无力地缓缓下垂。

她明白,他做得到。

齐禛将协议书和笔往她面前一扔,语气里没有任何回寰的余地:“签!”

施曼颤抖着拿起笔,就要落下的一刻,又猝然停住,抬起头来,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你跟叶初晓是不是有个孩子?”

齐禛眼神一凝,随即又笑了开来:“不错。”

施曼的手,几乎将那只笔,生生掰断,低下头去唰唰画上自己的签名,然后站起身来,眼里充满怨毒的恨意:“我祝你们三个人,永不幸福。”

出了会所上了车,施曼如同疯子一般,打电话给老爷子,大哭大闹:“都是你……都是你……为什么要让正南哥跟那个姓罗的结婚……不然齐禛怎么会跟我离婚……”

“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老爷子在那边低吼,随即又反应过来她的意思,迟缓地问:“你跟齐禛……真离婚了?”

“离啦!离啦!我字都签啦!”施曼又是一阵痛哭。

老爷子沉默地呆坐着,电话就那样拿在手里,却似已听不见那一头的声音。

“是我……是我的错……”半晌,他嗫嚅出这一句,阖上眼睛,眉宇间那个强硬的“川”字,在这一刻,也似乎颓然垮了,眼角处,缓缓沁出一滴浑浊的泪……

几日后,便是陆正南的婚礼,老爷子却没去,自那天接了施曼的电话之后,他就卧*不起,也不跟任何人说话。

陆母又急着过去帮着‘操’办,只得吩咐保姆照顾他,自己先飞去了古城。

同去的还有罗歆的父母,亲家聚堆,喜气洋洋,罗歆得偿所愿,也是心满意足。唯独陆正南,依旧是不咸不淡,只顾忙着公司的事,仿佛他不是新郎,而是无关紧要的旁人。

不过他肯结婚,对其他人而言已经是天大的喜事,没谁敢再跟他多计较。

施曼在婚礼当天也早早地赶到了,虽然她原本赌气不想来,但她和陆正南之间毕竟还存在着财产利益关系,她不敢做得这么绝。

不管陆母的冷脸,她一口一个嫂子地叫着罗歆,心里却是后悔的,她当初真不该妨碍陆正南和叶初晓结婚,即使叶初晓跟着陆正南再怎么碍眼,至少比跟着齐禛,剜她的心好。

一想起如今齐禛,叶初晓,还有他们那个孩子,团聚在一起,她就恨不得杀人。

婚宴安排在中午12点,按礼数,新郎新娘应该站在‘门’口迎宾,陆正南却说脚伤经不起久站,直接拒绝,无奈之下,只好换了双方的母亲在‘门’口充数。

陆正南自己,坐在酒店安排的休息间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偶尔,会抬起眼,望望另一边还在不时补妆的罗歆,眸中似有怔忪,仿佛希望她变成另一个人,可只是瞬间,便又清醒地转开视线。

她不是“她”。

他期待的那个人,永远都再不可能披上白纱,成为他的新娘。

叶初晓是十二点整赶到酒店的,没迟到一分钟,也没早到一分钟。

当她在礼金登记处报出自己的名字,旁边的陆母,顿时一愣,警觉地盯住了她:“你是那个叶什么……”有亲家在旁边,陆母也不敢说得太过明白,只狠狠地瞪着她。

她知道,有了齐禛婚礼的前车之鉴,陆母肯定怕她今天又是来砸场子的。

她笑笑,拿出那张喜帖:“他请我来的。”

这张请柬明显和他们统一分发的婚帖不同,可上面的字迹,却的的确确是陆正南的,陆母无话可说。

叶初晓大大方方地上了礼金,数字也是早约定好的——250。

进了大厅,看见的又是铺天盖地的白玫瑰,和齐禛当初的婚礼布置差不多。

五年前,五年后,际遇重合,心情未变。叶初晓淡淡苦笑,找了个角落站着。

“四嫂。”忽然,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接着那人就是一阵旋风似地卷过来,拉住了她。

是盛璇,到了这个时候,还叫她四嫂,她心里百味杂陈,不知该如何回应。

“四哥真不是个东西!”盛璇骂道,她是个直‘性’子,帮理不帮亲,何况一早就认可了叶初晓,如今更是忿然。

“也不能全怪他……我跟他之间……不合适。”叶初晓并不想在婚礼现场闹出什么茬子,勉强安抚盛璇。

“什么不合适,他就是喜新厌旧。”盛璇依旧不平,这时项岷也过来了,看见叶初晓,讪讪地笑着有些尴尬。

“假笑什么啊假笑,你还护着四哥是不是,你们男人都一样,臭德‘性’。”眼见盛璇连项岷也一起扯进来了,叶初晓无法,只得拉着她:“开始像是还早,我们到后面的‘花’园里走走吧。”

盛璇此刻也怕她难过,便陪着她去散心,项岷垂着头,怏怏地跟在她们后面。

可叶初晓没想到就这么短短一阵的工夫,就出了问题——沈娅居然带着米粒儿来找她了。

明天要走,今天monica忙着跟方总商谈最后的事项,没空照顾米粒儿,而叶初晓又不想把米粒儿也带到婚礼现场,因此便拜托沈娅过来照顾。

原本也无事,但沈娅想着米粒儿明天就要离开古城了,心里不舍,便带她到这边的商厦来,打算给她买些衣服玩具,可无意中路过这里时,却看见了酒店外打出的巨型条幅——恭祝陆正南先生罗歆小姐喜结良缘百年好合。

瞬间,沈娅愤怒得喘不过气来,又想起方才叶初晓走之前神情里的黯然和异样,更是觉得心痛,又气又担忧,于是领着米粒儿冲了进来。

此刻司仪已经上台,婚礼即将正式开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台上,没人注意到她们。

沈娅在人群里寻找叶初晓,却遍寻不着,米粒儿则是好奇地四面张望。

当灯光亮起,一对新人手挽着手踏上红毯,米粒儿看清那个穿白‘色’燕尾服的人,忽然呆了。

“爸爸……”她喃喃地喊,眼中迸发出光亮,挣脱了沈娅的手,向着陆正南跑过去……

V9

没有人料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一时之间都惊呆了看着这个孩子,一边叫着爸爸一边拼命地往前跑。

陆正南也听见了,转过身怔住。

这时,施曼突然反应过来了,这是叶初晓的孩子,一定是叶初晓的孩子。

狂袭而来的恨,让她从旁边上前,恶狠狠地一把扯倒了米粒儿:“小贱东西!”

米粒儿猛然摔在地上,害怕和疼痛,让她嚎啕大哭。

“你干什么?”陆正南再顾不得许多,一个箭步冲过来,搡开施曼,抱起了米粒儿。

“爸爸……”米粒儿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哭得身体都在颤抖:“爸爸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

“不是,米粒儿,不是,米粒儿……”陆正南语无伦次地重复这句话,心如刀绞。

“你别不要我……我会听话……你别不要我……”米粒儿贴着他的脸,泪水滚烫。

陆正南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紧紧地抱着她,极力抑制着眼中的泪。

这时,叶初晓和盛璇他们也已经听到动静,回到大厅,当她看到场中央的那一幕,刹那间几乎窒息。

“米粒儿——”她挤开人群跑了过去,想要抱走米粒儿,可此刻,孩子刚找到父亲,死活都不松手,哭得声音嘶哑。

叶初晓已是泪流满面,从来不舍得动米粒儿一根手指头的她,一巴掌拍在孩子的屁股上:“你再不听话!”

“阿姨打我……妈妈你也打我……”米粒儿委屈地呜咽,不明白自己错在哪儿。

而此刻,原本惊呆的罗歆父母,也意识到了场面的难堪,上前愤怒地拉扯:“哪里来的骗子,滚!保安,把她们轰出去——”

酒店的保安涌过来,正要动手,陆正南忽然心一横,断喝:“都给我闪开!”

随即,他一手揽着叶初晓,一手抱着米粒儿,踩着红毯,径直往外走。

“正南——”罗歆和陆母,都在背后惊慌地喊,但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一直到走出酒店,上了出租车,叶初晓的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耳畔嗡嗡直响。

“去云水阁。”陆正南的声音响起,她迟缓地转过头来看他,茫然而无措。

陆正南没有说话,只紧紧握着她的手。

一路上,米粒儿乖乖地倚在陆正南怀里,时不时想起之前的情景,又委屈地扁嘴。陆正南温柔地亲她的额,一遍遍地跟她说:“没事了,我们回家。”

回家。叶初晓听着这个词,泪水无意识地一串串滑落。

他叹息着将她也拥入怀里,自己亦是眼眶泛红。

进了小区,他吩咐保安,无论谁找,都不许放进来。

整个下午,再没有人打扰他们,陆正南一直陪着米粒儿,听她背儿歌,陪她玩游戏。

叶初晓怔怔地坐在一边,望着他们失神。

到了晚上,米粒儿终于抗不住困意,陆正南靠在*头给她讲故事,她在闭上眼睛后还挣扎着醒来,又说了一次“爸爸你不要走”。

他轻轻拨开她的额发:“我不走,乖。”

米粒儿终于安心地入睡,他悄然叹息一声,起**楼。

在拐角处,他遇到了正要上来送牛‘奶’的叶初晓,隔着几步阶梯,他们就这样怔然地两两相望。

“米粒儿……睡了。”

“嗯。”

“她在睡前……让我不要走。”

她沉默。

他亦沉默,良久,又终究还是将那句压在心里的话,问出了口:“那你呢?”

她没动,也没说话。

他的心,一分分凉了下来,缓缓往下走。

而就在擦身而过的那一刻,他的指尖,忽然被她的勾住。

他呼吸一滞,再忍不住,将她带入怀中,‘唇’压了下去,狠狠覆上她的‘唇’。

杯子落地的碎裂声响起,她紧紧抱住他,**地回‘吻’。

席卷一切的‘吻’,似乎无论如何索求,都觉得不够。

她的眼中,已是泪雾氤氲。

她想过放手的,可是怎么办,到了最后一刻,她还是放不开手。

她要他,被伤了,痛了,还是想要他。

“留下来,正南。”她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他却还是听清了,全身一震,猛地抱起她,往客房走去。

进了‘门’,没有开灯,陆正南将她放在*上,月光从窗外泄进来,半笼着她,这一刻,如梦似幻,他几乎还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直到她的指尖,碰到他的手,温热的触感,才让他回神,顿时,浓烈的爱,卷着**汹涌而来,他急切地压了上去……当她达到巅峰,羞涩地用手捂住眼睛。

他看着她的模样,只笑,又覆了上来,轻‘吻’她的‘唇’角:“这说明你爱我。”

她的‘唇’角,也渐渐舒展,心像朵含苞的‘花’,在缓缓盛开。

是,她爱他,爱这个有时候坏得让人想扁他,可很多时候又好得让人只想‘吻’他的男人。

今天,当他抛下所有,义无反顾地带她走的那一刻,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人生,竟然还能有这样的奇迹。

她曾经以为,自己永远是被舍弃的那一个。

“正南。”她搂住他的脖子,把脸贴进他的颈窝,温暖的泪水,浸润进他的皮肤:“我爱你。”

这是她第一次亲口告白,听过无数情话,也说过无数情话的陆正南,从未觉得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她的这三个字更动听,更感人。

“我也爱你,爱得都发了疯。”他的眼中已有‘潮’意,狠狠地‘吻’了上去,仿佛要将之前所有的煎熬,都在这一刻彻底融化,让今后,只剩甜蜜。

一觉沉沉地睡到大天亮,直到‘迷’‘迷’糊糊地听见米粒儿的哭声,他们才醒来。

“爸爸……爸爸……”米粒儿喊得声嘶力竭。

“哎哎,小祖宗哎……”陆正南慌得爬起来,快速地往身上套好衣服,连鞋都来不及穿,就冲了出去。

米粒儿正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陆正南急着上楼,右脚一不小心踢上了栏杆,他疼得一声闷哼,可也顾不得,硬是忍着过去抱起了米粒儿:“爸爸在这儿呢,就在楼下睡着,没走,没走。”

米粒儿这才渐渐平静下来,‘抽’泣着问:“那你为什么睡在楼下,妈妈呢?”

“呃……”陆正南闪了个神,只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昨晚妈妈太累了,走不动,上不了楼,于是就在楼下睡了,我怕她会累得生病,就也留那儿照顾她……”

房中的叶初晓听着他在外面胡扯,没好气地冷哼,敢情是啊,多亏了他的“照顾”,她才真累得快生病!

而米粒儿是个实心眼儿的孩子,一听说叶初晓病了,就急着要去看。这下叶初晓可着了慌了,比陆正南刚才还狼狈,赶紧起*,可昨天晚上陆正南把她的衣服丢得东一件西一件,这会儿工夫哪凑得齐,她只好裹着被子跳下*去捡。

但昨晚的运动太剧烈,她刚一沾地,就‘腿’一软,连人带被子摔在了地上,虽说不疼,但也磕出了声响。

陆正南在外面听见,急忙抱着米粒儿跑下来,听见开‘门’声,叶初晓更是慌了,只好躲进浴室,心里把陆正南这个笨蛋骂了一百遍。

她隔着‘门’喊话,说自己正要洗澡,陆正南看着满地的狼藉,也终于咂*出味儿来,低头闷笑,配合地和米粒儿去了客厅。

等叶初晓终于收拾好出来,脸上还带着可疑的红晕。米粒儿见了她,过来关心地问:“妈妈你的病好了吗?”

叶初晓只得支支吾吾地点头,却暗地里白了陆正南一眼,他用手握着下巴,笑得像只狐狸。

身上还是没力气,她懒洋洋地在沙发上坐下,就再不想动。过了一会儿,米粒儿说饿了,陆正南便自动自发地站起来去厨房熬粥。

叶初晓这时突然发现,他的右脚在地上一步一拖,忙叫住他:“你的脚怎么了?”

“刚才上楼时不小心踢的。”陆正南轻描淡写地回答,不想她担心。

“你坐着别动,我去拿‘药’。”她把他拉回沙发上,然后去找来了红‘花’油,将他的右脚搁在自己的膝上,给他的伤处抹上‘药’,将掌心搓热了一点点给他‘揉’。

他看着她,心也渐渐发烫。受伤这么久了,除了护士,没有谁帮他擦过‘药’,这样照顾过他。

也只有她,是这样实实在在地对他,无所怨,无所求。

“爸爸,是不是很疼呀?”米粒儿看他发怔,只以为是太痛了:“我给你吹吹。”

说着她真的趴在他脚边,小口小口地给他的伤处吹气。

“你也不嫌你爸的脚臭。”叶初晓好笑地逗她,陆正南也望着她们,笑得很温暖:“有这样的老婆孩子,这辈子也够了。”

听他喊自己老婆,叶初晓忽然想起了昨天婚礼上的罗歆,手不由地停住。

昨天那样,太对不起她了。

“罗歆她……”叶初晓抬起头望着陆正南,眼神犹疑而愧疚。

“没事。”陆正南很淡定:“她跟我本来也没感情,何况我们到现在都没领证。”

叶初晓一愣,还想再说,却被他止住:“回头我去处理,你别‘操’心,也就是赔钱的事儿。”

“你就知道用钱打发人。”叶初晓嘀咕,他在她脸上捏了一把:“你是不能用钱搞定,可有的人可以。”

米粒儿就在旁边,也不便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叶初晓撇了撇嘴,没再作声。

给他上好了‘药’,叶初晓去洗手打算做饭,可就在这时,忽然想起今天本来是该和monica一起出发去广州的日子,顿时呆住。

自昨天从婚礼上那一走,她已经几乎把一切都忘了。

她赶紧跑出来去找手机,却发现上面竟干干净净地,连一条短信一个未接电话都没有。

鼻尖有些发酸,她知道,这是她的朋友们,不想在昨天那样的时刻打扰她。

给沈娅发了条短信之后,她把电话拨给了monica。

对方接起的第一句话就是“恭喜”,叶初晓怔怔地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低声开口:“对不起老师,我……我暂时可能……”

“不跟我去广州了对吧?”monica在那头爽朗地笑:“没关系,就算你不去广州,也不代表不能当我的助理。现在反正都快过年了,项目也告一段落,我给你放段长假。”

monica的体谅让叶初晓感动,她又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早就说过,不用说谢谢,好好生活就是对我们这些关心你的人,最好的回报。”monica感慨:“人啊,理智很重要,但有时候,还是要听从自己内心的愿望,才能够幸福,初晓,你一定要幸福。”

“嗯。”叶初晓在这边猛点头。

“好了,我要上飞机了,过段时间再见。”monica挂了电话,望着远处明亮的阳光,微微地笑了笑。

若是当初,她也能听从自己内心的愿望,结局会不会也不一样……

简单地吃过了饭,陆正南又陪着米粒儿玩了一阵,把她‘交’给叶初晓:“我得出去一趟,把昨儿丢下的烂摊子收拾了。”

米粒儿一见他要走就慌了,扁嘴拽住他的衣角:“爸爸你还回来吗?”

这小丫头着实让人心疼,他蹲下来给她抹去眼角的泪水,认真地回答她:“爸爸以后,再也不离开你和妈妈了。”

这下不仅米粒儿,连叶初晓也是泪眼汪汪,陆正南笑着把她们一起抱进怀里:“哎呦这可怎么好,一个家里居然有两个爱哭鼻子的,我以后可惨了。”

亲了大的又亲小的,他这才松手离开,走出房子再回头看那两个站在‘门’口目送他的身影,心里暖融融的……

V10

终于结束,他这才肯把她抱回*上,她躺在他怀里,闭着眼睛低低喘息。

他将她汗湿的发一点点理顺,给她盖好被子,轻拍她的背,哄他入睡。

靠在他*前,听着他坚实的心跳,叶初晓觉得心里那样踏实,就仿佛入了港湾的船,找到归宿的鸟。

“等开业典礼完了,我们就结婚吧。”她忽然轻声说,他一愣,动作停了下来,怔怔地望着她。

她笑着仰起脸,‘吻’了‘吻’他的‘唇’:“以前你向我求了那么多次婚,这次换我求好不好?我想嫁给你了。”

心中‘激’流涌动,他抱紧了她,脸埋进她的发丝里,良久,低哑地笑:“好,我答应你的求婚。”

“谢谢陆少给面子。”她也笑,环住他的腰。

两个人就这样紧密相拥,漆黑的夜‘色’,也似乎在这一刻变得异样温柔,带着爱情的芬芳……

次日,陆正南一大早将叶初晓送到工作室,临走前还不甘心:“真不让我参加啊?我就算给你当个打杂的也成啊。”

“您这么贵的打杂工,我们可请不起。”叶初晓挥手赶人:“行了,忙你的去吧。”

陆正南只得不情不愿地离开,走了两步又突然跳回来,在她脸上一亲:“老婆,我为你骄傲。”

monica就在旁边,叶初晓羞得满脸通红,把他推出了‘门’。

“真甜蜜啊。”monica啧啧两声,叶初晓的脸更红,不示弱地朝那边努了努嘴:“老师您也不错。”

那边,方总正在“检查工作”,指挥着工作人员挂彩灯正条幅。

方总早年离异了两次,如今儿‘女’都在国外,自己单身一人,跟monica合作之后,由仰慕才华到欣赏人,总是找各种借口见面,今天又是不顾monica拒绝,硬说自己是老客户,跑过来帮忙。

经叶初晓这一点破,monica不好意思了,瞪了她一眼,转身走开。

叶初晓闷笑,随即也去忙碌。

到了十点,宾客到齐,典礼正式开始。

她们的工作室名为“my”,取monica和叶初晓的名字的首字母,另外还含有一层意思:my,我的,属于我的独一无二的风格。

来捧场的不仅有客户,更多的是从全国各地赶来的同行。

艾维的王总和唐茜茜,自然也不敢不给面子,进了大厅之后,神情都有些讪讪地。

去跟monica打招呼,她不过冷冷淡淡地一点头,也招呼都懒得打一声。

而叶初晓就站在旁边,如今她不仅是monica的关‘门’弟子,自己本身也因为方总那个项目,在古城一战成名,已不是他们敢随便招惹的人。

不得已,王总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套近乎,好在他本身是个橡皮脸,无论何时,只要该挤出笑容,就能挤出笑容,语气还特别亲切:“小叶啊,现在高升了啊,可别忘记艾维是你的老家哦,以后有空多回去玩啊。”

这跟当时他巴结唐茜茜时的腔调一模一样,叶初晓只是淡笑。

而一边的唐茜茜,可没王总这“涵养”,眼见着曾经被自己踩下去的敌人,如今‘春’风得意,心里又恨又悔,但后悔的不是不该踩人,而是不该当初一时气盛放她从艾维走,而应该把她留在自己身边欺压,让她永不翻身。

只可惜,以后再无机会了。唐茜茜咬紧了牙,连一句面子上的恭喜话都说不出来。

叶初晓也不需要听她说,看都没看她一眼,便笑着去招呼另一位客人。

被晾在一边的唐茜茜更是气得心里直‘抽’,狠狠地骂了一句:“有什么了不起。”

可王总却生怕这话被人听见了,死瞪了她一眼:“小唐,要注意场合。”

叶初晓当年的待遇,似乎又落回了她的头上,她又成了个被人嫌弃的破落货,她恼羞成怒,一跺脚,愤然离去。

王总想追上,又怕monica和叶初晓怪罪,只得哈腰笑着留下来,周围知情的人,看向他的目光却都带着讽刺之意……

连续忙了一周,工作室步入正轨,事情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庞杂,当monica得知叶初晓将要结婚,更是体贴地为她拨了几天假期,但她推辞了,她并不打算大张旗鼓地办婚礼,只想简简单单地嫁给他。

到了周五,他们说好去领证的日子,叶初晓在路上却发现,这并不是去往民政局的方向。

“诶,这是要去哪儿啊?”她奇怪地问。

“去公证处。”陆正南的回答,让叶初晓一怔:“婚前财产公证?”

陆正南点了点头。

叶初晓没再说话,但心里还是淡淡地有种不太自在的感觉。

到了公证处,陈则已经在那等着,给叶初晓递过来一份协议。

她看了一眼,顿时愣住:“怎么又是馈赠……”

那是一笔数目不小的钱,她不知道陆正南到底想干什么。

“我这以后,也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倾家‘荡’产了,好歹得给你们娘俩留点生活费。”陆正南嘻嘻哈哈,叶初晓却心里隐隐不安:“你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干什么,这钱我不要。”

“签吧,乖。”他*她的头发:“不然这婚我不结。”

“你这是打算提前给我离婚赡养费呐?”叶初晓眯眼,有生气的前兆。

“不是,真不是,我这辈子,哪舍得跟你分开。”他叹息,也不顾其他人在场,俯**‘吻’她:“我不过是以防万一,你不签,我真的安不下心。”

他做的一切,总是为了她好,她的心软了下来,终于还是在那协议上签了名字。

一直到下午,公证处这边的事才彻底办完,他们赶到民政局,成了当天登记的最后一对新人。

拿着那两个大红本,叶初晓觉得自己走路都是轻飘飘的,哪怕期盼了这么久,真到了这一天,还是如同做梦一般。

陆正南看着她恍神的模样,只觉得又可爱又怜惜,出了大‘门’,将她高高抱起,对着天空大喊了一声:“我们结婚喽。”

她被吓了一大跳,随即也抛切了平日的矜持,跟着他喊:“我们结婚了,我们真的结婚了。”

喊完了,泪却流了下来,伏在他肩上,久久不抬头。

他拍着她的背,轻声劝慰:“宝贝别哭,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呢。”

“是。”她啜泣着点头,他将她抱上车,仔细抹去她的泪,然后开始打电话给盛璇他们,让晚上来云水阁庆祝。

叶初晓也邀请了沈娅,陈则和monica,一共过来分享这欢乐。

晚上,亲朋好友在云水阁聚齐,盛璇虽说对曾经的三角恋仍有疑问,可真正见了米粒儿,又将一切都抛在了脑后,尖叫着抱起她亲‘吻’连连:“哎呦你长得好萌。”

米粒儿被这个阿姨‘弄’得晕头转向,但也被她的热情所感染,夸她:“阿姨你也长得好漂亮。”

“你看这小嘴儿甜的,打小都比你会说话。”盛璇对项岷撇嘴,他无语地*鼻子。

正在笑闹中,他的眼神忽然直了,盛璇顺着方向看去,顿时目光也直了。

叶初晓穿着一袭白‘色’鱼尾婚纱,长发简单地绾起,缀以珍珠发圈,美得清丽脱俗。

旁边是一身黑‘色’燕尾服的陆正南,亦是‘玉’树临风,**倜傥。

这才是真正的王子和公主。

那边的陈则他们也看到了这一幕,禁不住地赞叹。

一直到他们走下来,盛璇才回过神,讶然地问叶初晓:“四嫂,这不会就算把婚礼给办了吧?”

“是啊。”叶初晓笑着点头。

盛璇为她打抱不平:“哎,我说四哥,你也忒过分了,连上次那罗歆你都‘弄’那么大排场,怎么能这么简简单单就把四嫂娶进‘门’?”

“这是我自己要求的。”叶初晓拉住她,眼里流淌着温柔的水‘波’:“其实幸不幸福,并不需要昭告天下,只要自己心里知道就好。”

盛璇也安静下来,良久,一叹:“四哥选你,真没选错。”

monica也走上前,嘱咐陆正南:“今天我算初晓的长辈,把她‘交’给你,这一生,我希望无论遇到什么境况,你都能好好对她,不离不弃。”

“一定。”陆正南郑重点头,转过脸去,凝望着叶初晓:“今生今世,我绝不会负你。”

叶初晓用指尖拭着眼角,自嘲:“今儿我是怎么了,怎么老想哭呢?”

众人也都鼻尖发酸,他们都深知,这段感情走到如今,经历了多少磨难,有多么不容易。

就在这时,‘门’忽然又开了,走进来的人是俞行远。

不同于以往的深沉,他今天的笑容,亲和而温厚:“怎么不等我就开始了,我还打算来当你们的证婚人呢。”

陆正南叫了一声“大哥”,叶初晓迟疑了一下,也第一次跟着他,叫俞行远“大哥”。

她之前,始终觉得俞行远对自己和陆正南,并不看好。

“弟妹。”俞行远走过来,站在她面前:“因为你当初和老三的那段往事,所以我一直担心,他们两兄弟,会因为你而再起恩怨,但感情的事谁也控制不了,而且他们既然都能这样对你,那就说明,你有值得他们珍惜的品质,以后,和老四好好儿地过,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叶初晓红着眼眶点头。

“好了,婚礼正式开始,不然一会儿新娘子的脸就彻底哭‘花’啦。”陆正南笑着揽住叶初晓的腰,亲她的眼角。

随即,俞行远和monica作为主婚人,米粒儿当小‘花’童,其他几个人齐声合唱婚礼进行曲,来共同见证这对新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陆正南重新将那枚戒指,套上叶初晓的无名指,她微笑着接受,这一刻,她的心里再没有丝毫不安,只有满满的幸福。

她终于嫁给他了,找到了茫茫人海中,只属于她的另一半。

此生,再无悔无憾。

那晚聚到深夜才散,米粒儿的‘精’神也出奇地好,被盛璇甜言蜜语哄得睡不着。

到了最后,既是因为真心舍不得,也是为了给陆正南和叶初晓留出蜜月期,盛璇甚至把米粒儿拐回了家。

临走时陆正南很不放心:“你自己都是一小屁孩儿,你带得好孩子吗?”

俞行远在一旁叹气:“不还有我吗,这两天我在家陪。”

盛璇投过去一个甜蜜而窃喜的眼‘波’,项岷垂头丧气地转开了视线。

这也是场解不开的情债。陆正南在心里叹气……

都离开了,房中只剩下了叶初晓和陆正南,两个人窝在沙发里,像两只相依相偎,慵懒的猫。

“想去哪度蜜月?”他捏捏她的鼻尖。

“呆家里吧。”叶初晓反正是一切以从简为原则,陆正南抗议:“哎,你这也太敷衍了吧?”

“那……”她趴在他膝上想了想:“我们就在附近找个安静的景区,踏踏青什么的,唉,其实我觉得云水阁也算景区了……”

“你打住。”陆正南无奈之极,怎么就找了个这么实在的老婆,这敢情以后省钱。

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定下了邻省的一个山水小镇,隔得近,便干脆自驾游,还图个逍遥。

次日早上他们便出发,一路慢慢地开,欣赏路边的风景。

‘春’天真的来了,树木‘抽’出新翠的枝条,鹅黄的迎‘春’‘花’点亮了人的眼睛,处处生机盎然。

傍晚时分,他们才抵达小镇,没有去旅店,而是找了处民居住下。

房主是四世同堂的一家,和睦而亲切,给他们将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做的饭菜也很可口。

晚上,七十多的老爷爷坐在院子里摆龙‘门’阵,旁边的老太太眯着眼睛边听边打盹儿。叶初晓靠在陆正南身边,看着这一幕,悄悄地对他说:“等我们老了,肯定也这样。”

陆正南笑着握紧了她的手,十指‘交’缠。

是啊,就想和身边的这个人,携手到老,那便是世上,最‘浪’漫的事。

深夜,叶初晓睡了,陆正南想‘抽’烟,就走出屋外,在石阶上坐下。

乡村的夜空,比城市里明亮,抬起头,满天都是灿烂的星子。

在这样的星空下,陆正南缓缓吐着烟圈,心情惬意,可就在这时,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拿出来一看那个名字,他的眼神顿时一沉,按灭了烟,走到院子最偏僻的角落里去接听。

“怎么这么小气呢,结婚谁都通知了,唯独不通知我?”齐禛的声音平淡无‘波’。

“三哥……”陆正南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叹什么气呢?不是正当喜庆的时候么?”齐禛似乎在笑,话尾的语气,却又透着股冷。

陆正南垂下眼睑,低低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齐禛骤地一嗤:“你这点倒是比你爸实诚,还知道说声对不起。”

陆正南沉默不语。

“好了,既然你们结婚了,那我这婚,也就不离了,以后同在一个屋檐下,还要请你们多多关照哦。”齐禛嘲讽地说完这句话,便挂断了电话。

陆正南伫立在园边,许久才缓步回房……

V11

接下来的两天,陆正南并未显出任何异样,陪着叶初晓踏青。

很多年没有放松地出来玩过的叶初晓,像孩子一般开心,爬树摘‘花’,顽劣淘气。

陆正南只*溺地由着她,惯着她,任她尽情地开心。

到了周日下午,他们才返程,房东一家站在‘门’口挥手相送,叶初晓对这里留恋不舍,连连回头张望。

“以后有时间了我们再来。”他拍拍她的头*,给她系好安全带。

上车后不久她就困了,靠在颈枕上睡着,他关掉音乐,给她盖上外套,独自看着前方的路。

其实,他也不想离开这个世外桃源,真希望就这么悠悠闲闲的和她永远生活在这里,不去理世事纷扰。

可是,身不由己。

风暴即将开始,又或者,已经开始。

回城后的第三天,齐禛出现在陆正南的办公室。

“这是迟来的礼金。”齐禛把一个厚厚的红包推到他面前。

陆正南无言。

齐禛自顾自地在他对面坐下,姿态舒展,笑容淡定:“我去米粒儿学校,听说现在她已经不住宿了,那倒好,多谢你这么费心帮我照顾她。”

他这句话说得隐隐含刺,陆正南只点了点头:“应该的。”

“今晚要是方便的话,我去你们家看看她行吗?”齐禛看似在征求意见,但其实知道对方根本无法拒绝。

陆正南果然只能答应:“好。”

“弟妹不会嫌弃吧?”他‘唇’角一勾。

陆正南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弟妹”,是叶初晓。

他竟然,称呼叶初晓为弟妹。可是陆正南心中并无半点欣慰的感觉,反而有种更不好的预感。

“三哥,”陆正南抬起眼直视着他:“我还是那句话,所有的债,你就当是我一个人欠的,由我一个人还。”

“怎么突然说这话呢?”齐禛似无辜地一摊手:“我不过是去看看孩子,你没必要这么**。”说完他站起来:“好了,这会儿我就不打扰了,晚上见。”

陆正南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以手撑着额,眼中有抹怅然。

自知道了那个秘密,他跟齐禛的位置,似猝然颠倒。

亏欠了齐禛那么多,他无法再像从前那样,理直气壮地与齐禛斗。

相反,为了补偿,步步退让。

但即使如此,他也有不能放弃的底线,若是齐禛执意踏破,他也只能不顾一切地反击。

到了中午,他过去陪叶初晓吃饭,等着上菜的过程中,他犹豫半晌,终于开口:“三哥说,今晚去我们家看看米粒儿。”

叶初晓顿时愣住。

“我想他也……没其他意思吧。”陆正南试图让气氛轻松:“无非是想孩子了。”

可叶初晓看着他的神‘色’,却并不觉得事情有这么简单。

她了解齐禛的个‘性’,对于她带着米粒儿跟陆正南结婚的事,他绝不可能轻易释怀。

但是,想想齐禛身上背负的惨烈过往,她又叹了口气:“那就去吧。”

陆正南点了点头,两人都没再说话。

气氛沉默地吃完那一顿饭,叶初晓跟陆正南分别,回到楼上仍有些失神。

monica发现了,问她怎么回事。她说了齐禛将要过来看孩子的事,monica也沉默了。

那次齐禛强制带她们母‘女’走的事,她还记忆犹新,她总觉得齐禛那个人,像个不定时炸弹,给人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

犹豫了一下,monica还是将心里话说出了口:“虽然他是米粒儿的亲生父亲,但有些事上,你们还是要多留点心。”

“我知道。”叶初晓叹息着点头,心里同样惴惴不安……

而那晚,齐禛果然去了云水阁,进‘门’的时候,和叶初晓打了个照面,四目相望之时,他的眸子幽暗如潭,深不见底。

叶初晓直觉地避开他的目光,笑了笑:“来了?进来坐吧。”

他也笑笑,然后问:“米粒儿呢?”

“在楼上画画,我去叫他们。”她正要上楼,齐禛却摆了摆手,自己走到楼梯口处大声喊道:“米粒儿,爸爸来了。”

叶初晓脑中,顿时轰然一响,急着去阻止他:“你怎么这样……”

齐禛缓缓转过身来,挑高了眉:“我说得不对么?难道我不是她爸爸?”

而这时,房中的陆正南也听见了齐禛的那句话,怔神之下还是抱着米粒儿出来,站在二楼向下打招呼:“三哥来啦?”

米粒儿方才在专心画画,倒并没注意到其他,所以这时,只是快乐地向齐禛招手:“欢迎叔叔。”

齐禛的眼神沉了沉,自楼梯上去,直接从陆正南怀中,接过了米粒儿:“宝宝刚才没听见我的话吗,要叫爸爸,不能叫叔叔。”

米粒儿糊涂了,转头看向陆正南:“可是……那才是爸爸。”

齐禛的眼底,更添了几分暗‘色’,叶初晓此刻已彻底急了,怕他说出什么过‘激’的话来:“齐禛,她还小……”

“正是因为小,所以更要早早地教。”齐禛冷冷一笑:“不然长大了以后根本分不清谁才是她真正的爸爸。”

他这话说得极刻薄,叶初晓正要开口反驳,陆正南却给她使了个眼‘色’,望着齐禛,坦然地笑了笑:“三哥说得也对,不过其实也没人真正想瞒着孩子,她该知道的,总会知道,该认谁,还会认谁。”

一句话堵住了齐禛,他没再说话,但是之后陪米粒儿玩的时候,仍旧一口一个“爸爸”的自称。

米粒儿已经越来越‘迷’茫,不时无措地望向陆正南,他只是回以慈爱的笑,并不多说。

叶初晓在旁边看着,只觉得心里闷闷地喘不过气来,最后独自走到后‘门’口去吹风。

她如今,其实并未想过永远阻止他们父‘女’相认,可是他以这样突然而强硬的方式来告诉米粒儿这个事实,会对孩子的心灵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和压力?

“没事。”不知道什么时候,陆正南走到了她身后,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

“可是……”她也同样担心,以后他和米粒儿的相处。米粒儿从一开始就认定了他是自己的爸爸,现在突然被推翻,又怎么能接受得了?

“真没事。”他知道她的心思,摇了摇头:“孩子的世界,远比我们单纯。”

“但愿吧。”叶初晓低低答了一句,两个人就这样默然地并肩站着,看远处的山峦……

齐禛一直到十点才走,米粒儿等他走了,才怯怯地走过来,拉住陆正南的衣角:“叔叔说,他才是我的爸爸。”

陆正南蹲下来,和她目光平视,温柔地笑:“他没说谎,他是米粒儿的爸爸。”

“那你呢?”米粒儿瘪了瘪嘴。

“我也没说谎,我也是米粒儿的爸爸。”陆正南亲了亲她:“米粒儿有两个爸爸。”

“可是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只有一个爸爸?”米粒儿还是不解。

陆正南把她拉进怀里:“因为米粒儿是个特别的孩子,所以天使安排了两个爸爸,来给你更多的爱。”

叶初晓的眼睛湿了,望着这个睿智而宽容的男人,只觉得无论是自己,还是米粒儿,遇上他都太幸运。

米粒儿也终于安心,在睡着之前,握着陆正南的指尖,‘迷’‘迷’糊糊地说:“爸爸我爱你。”

陆正南亲‘吻’她的额:“宝贝,我也爱你。”

当他在她熟睡之后掩‘门’出来,看见一直站在‘门’外悄然守望的叶初晓,轻轻地拥住她:“看,我就说孩子的世界,远比我们单纯,对他们的爱,他们会很清晰地感受到,所以不用那么担心。”

“嗯。”叶初晓靠在他怀中,闭上眼睛点头,但心底,仍有一丝隐忧,她觉得现在的齐禛,攻击‘性’似乎越来越强……

自那天起,齐禛竟然成了云水阁的常客,时不时便来了,叶初晓‘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像对待任何一个客人一样对待他,该倒水倒水,该上茶上茶。

而他看着也很随和,除了跟米粒儿强调自己是爸爸之外,并不多说其他。

米粒儿却叫惯了叔叔,一时改不了口,每次都只是望着他笑,什么称呼也不喊。

直到有一天,他带着她在园子里看‘花’的时候,她忽然被蜜蜂蛰了一口,下意识地哭着撒娇:“爸爸,疼。”

那一刻,齐禛的心中如翻起巨‘浪’,紧紧抱住她,拉着她的小手放在‘唇’边,轻轻给她吹伤口,连声音都在发颤:“宝宝乖。”

陆正南那个时候,其实就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他也是听见米粒儿喊爸爸,才从屋里跑出来的,当看到这一幕,他又悄悄地退了回去。

他心疼米粒儿,但他内心,也同样可怜齐禛。虽然他自己的家庭,也并不算幸福,可至少父母双全,而不像齐禛那样,经历过生离死别。所以齐禛对亲情的渴望,对陆家的恨,他都能理解。

而那晚,叶初晓恰好因为通宵加班,所以打电话说留在工作室回不来了,当米粒儿入睡,齐禛要走的时候,陆正南忽然开口挽留:“三哥,咱们也很久没好好聊过了,今天你干脆在这住下吧。”

齐禛的眼中,瞬间有丝感伤划过,却仍是转过了身,声音淡漠:“不了,我回去还有事。”

陆正南的笑容里含着失望,但还是送他到‘门’外:“那路上小心。”

齐禛随即上车,刚起步却又停住,滑下车窗,只显出一双深沉的眼:“忘了跟你说,我在古城,开了家新公司,以后就常驻这边了。”

陆正南微怔,淡淡地“哦”了一声。

“走了。”车窗重新升了上去,齐禛一踩油‘门’,疾驰离开。

陆正南独自站在夜‘色’里,半晌,回到房中,打电话给施曼。

她接起的时候,背景音乐震天响,很显然在夜店。

“正南哥,稀奇啊,你居然会主动给我打电话。”施曼大约是喝多了,边说话边吃吃地笑。

陆正南皱了皱眉:“你跟齐禛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呗。”施曼回答得玩世不恭:“不离婚,也不住一块儿,偶尔见了面,就顺便上个*。”

陆正南懒得跟她多废话,直入主题:“他来这边开公司了?那北京的事儿谁管?”

“我管啊。”施曼哈哈一笑:“正南哥你现在开始关心北京这公司啦?爸身体不还好着吗,这么早就急了?”

陆正南的眼神愈加‘阴’沉,干脆挂断。

而施曼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咕哝了句“发神经”,便抛开手机,又**着身体进了舞池,和先前一起来的两个男人贴身热舞……

齐禛是两天后回的北京,见了施曼,首先便是听她汇报这一周的公事。

他现在,其实根本没有放弃北京的公司,反而是更牢固地抓在了自己手上,只不过从幕前,退到了幕后。

施曼如今,便是由他在背后牵着线的傀儡。

等工作谈完了,施曼便换了另一副模样,过来坐到他‘腿’上,媚

眼如丝:“怎么样,对于我的进度,还满意么?”

“你倒真是姓施,忘了自己也是陆家人了。”齐禛冷笑。

施曼一勾‘唇’:“陆正南他当过我是妹妹吗?以后老爷子一死,他肯定什么都不会给我,所以我何必跟他客气?”

齐禛呵呵一笑:“好。”

“别尽谈这些乏味的事儿,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施曼娇嗔着,缀着水晶的长指甲徐徐划上他的脸,充满**。

他却身体后靠,拉开和她的距离:“前几天你和那两个男的还没玩够么?”

施曼一震,脱口反问:“你派人跟踪我。”

齐禛不承认也不否认,只用玩味的眼神看着她。

“我跟他们……只是逢场作戏。”施曼紧张地掠了一下头发,解释。

“做戏也罢,真心也罢,我都管不着。”齐禛耸耸肩,随即将她推开,站起身来,从旁边‘抽’出张纸巾擦手:“但是我怕得病。”

施曼面如土‘色’,呆站了一阵,咬着牙摔‘门’离开。

齐禛慢条斯理地将纸巾‘揉’成一团,远远投进桌边的纸篓里,去浴室洗澡……

又过了两天,他将该处理的事情全部处理完,便打算离开北京,临走时却又改了主意,决定前去那个四合院拜会老爷子,事先没有打任何招呼,他就这样直接上‘门’。

警卫进来通报的时候,首先在院子里遇上了陆母,一听齐禛的名字,她立刻变了脸‘色’:“他来这里干什么,让他走。”

可齐禛的身份警卫也很清楚,不敢贸然决定,为难地站着没动。

正僵持间,东厢房里忽然传来老爷子的声音:“谁在外面?”

警卫赶紧高声回报,里面的人顿了一会儿,沉声开口:“让他进来。”

老爷子发了话,陆母不敢违拗,只得愤愤地转身回了西边的屋子。

齐禛进了院子,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唇’角有似若有若无的冷笑:“这环境倒高雅得很。”

东厢房的‘门’,早已为他开了,半掩着。他推‘门’进去,看见老爷子正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不是说最近卧*不起吗?”齐禛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语气里却少了曾经的谦恭。

老爷子只叹了口气,抬了抬手:“坐吧。”

齐禛落座,和他仅隔着一张茶几,如同对峙。

双方都沉默,最后是老爷子先开口:“你和小曼……”他迟疑地没有说下去,齐禛却一笑,接过话:“我们没离婚,过得好好儿的呢。”

老爷子滞住无言,半晌又缓缓点头:“哦,那就好。”

齐禛看着眼前这个疲倦而衰老的人,心中原本稍稍有些软化,可转瞬间,想起曾经那些血淋淋的片段,目光又硬了起来,利刃似地直刺向对方。

老爷子在他的眼神下,似有些怯懦,躲开了视线。

“小禛呐,”老爷子长叹一口气,如同许多年前,抱起幼年的齐禛时,那样亲密地叫他,可今时今日,改变的,经历的,都已太多太多,早已回不到当年的心境,无法做到自然而然:“我过去……过去……”

他也想开诚布公,却又最终做不到,怎么都说不出剩下的话来。

齐禛冷眼望着他,笑了笑:“您放心,我不是个亏待自己的人,该拿的,我会全拿回来的。”

老爷子垂下眼睑,无言以对。

“还有另一件事儿也跟您报备一声,您家新添的那小孙‘女’儿,看着像是正南的,其实是我跟您儿媳‘妇’生的,她啊,该姓齐。”齐禛的话,成功地让老爷子的脸‘色’更加惨白,可他并没结束:“要说如今我们这家庭关系,可真有点儿‘乱’,您呢,有两房,您儿媳‘妇’跟您似地,也算有两房,这还真叫做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老爷子已快撑不住,布满老年斑的手,掩住眼睛,指尖明显在颤抖。

齐禛欣赏了好一阵,这才慢悠悠地站起来离开,关‘门’的时候,眼底笑意‘阴’鸷。

听着他的脚步出了院子,老爷子的身体骤然垮塌,靠在扶手上直喘气,拼命够着*来‘药’瓶,倒出两颗放进嘴里,拿水灌下,这才抚着*口,慢慢地闭上眼睛……

而就在当天,远在古城的叶初晓,接到一笔装修写字楼的订单。

委托人姓秦,是直接找到工作室的,说是慕名而来。

写字楼在一个新开发的商圈里,具体业务没说明,只说是做贸易的,租了一整层,将近一千平米,规模不算小。

叶初晓又询问具体有什么要求,对方却只说按照她的想法装修就行,风格价格都不限。

她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是因为工作室的名气,像这种全盘托付给她们设计的客户也不少,所以便也没再多问。

而对方也极爽快,现场就签了约,下午款项便已到账。

monica目前正全力忙于另一个项目,**乏术,而写字楼的设计原本也相对简单,便干脆彻底‘交’给叶初晓来做。

于是,叶初晓在次日跟那位秦先生约好,过去实地量户型。

下午两点,她准时到达,这栋大楼是新建的,入住率显然还不高,正是上班时间,电梯里却并不拥挤。

到了十二楼,她出了电梯,只见前方的玻璃大‘门’并未落锁,里面应该有人,可她敲了敲‘门’,却无人应答。

犹豫了一下,她终于还是自己进去,大厅很宽,空‘荡’‘荡’的,尽头才有隔间,站在大厅中央,她又喊了一声:“有人吗?”

然而,四周依旧寂静无声。

难道还没来?叶初晓疑‘惑’地低头去看手机上的时间。

“你来了?”正在这时,背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当她反应过来是谁,顿时身体一僵……

“怎么是你?”叶初晓缓缓转过身来,看着不远处的那个人。

齐禛双手‘插’在‘裤’袋里,神情很淡定:“我怕我自己上‘门’,你会不接这单生意。”

她定定地盯着他,‘唇’抿紧成一条直线。

他突然往前踏了一步,她即刻警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何必这样紧张?”他忽而一笑:“我不过就是个……普通客户。”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异常地轻,轻得甚至似有几分诡异,让她的脊背上,幽幽地沁出一层寒意。

那一刻,她几乎想掉头走人,可他却又在这时,恢复了客户的本分,只淡淡地说:“你忙吧,我就在最里面的屋子里,有问题可以叫我。”

说完他便离开,并未多做停留。

叶初晓站在原地怔了一会儿,终于开始工作。

当她把其他的量完,最后才来到齐禛所在的那间,在外面停了片刻,正打算抬起手敲‘门’,‘门’却悄无声息地开了,齐禛的身影出现:“总算轮到这儿了吗?进来吧。”

叶初晓进去,默不作声地做事,他也不出声,就靠在墙角,默然地看着她。

他的目光太过执着,她无论怎么侧转着角度躲,都仍能感觉到那种灼烫,心中极不自在。

“你这个样子,倒让我想起了你十五岁的时候。”齐禛蓦地低笑:“那时你也是总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免得我看到你。”

这个时候,他提起这些往事,让她心绪更为复杂。

她匆匆记下数据,然后收好东西,转过脸来淡漠地跟他道别:“齐总,户型已经量完了,那我先走了,等设计稿出来再跟您联系。”

“好的。”他点头,却紧跟着她出来:“我送你回公司。”

“不用了,谢谢,这附近打车*方便的。”既然他说要做“普通客户”,那么她就将对待“普通客户”的方式,进行到底。

“那至少一起下楼,正好我也想听听你大概的设计思路。”他随即退而求其次,而且也貌似公事公办,让她不便再拒绝,只得跟他一起走入电梯。

狭窄的空间,孤男寡‘女’,有种说不出的**气氛。她站到离他最远的那个角落,眼睛紧盯着屏幕上数字的变换,只盼着尽快到达一楼。

而他站在后面,看着她僵直的背影,眸底有丝不可捉*的光。

“你准备设计什么样的风格呢?”他打破沉默,她便也反问:“齐总希望要什么样的风格,我们都是以客户的意见为重的。”

“无所谓。”齐禛笑了笑:“你的风格,自然合我的口味。”这话一语双关,叶初晓再度沉默。

“初晓,”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我们有必要这样吗?再怎么说,我们都有个孩子。”

叶初晓强忍着心中的不适,也笑了笑:“我也希望,不要这样,平平静静地各自过各自的生活,不发生不必要的‘交’集,不是更好?”

“我们这辈子的‘交’集,断不了。”齐禛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电梯刚好到了一楼,“叮”地一响,她立刻夺‘门’而出,再未回头。

齐禛并没追上去,就站在电梯里,望着她走远,直到电梯‘门’又即将合上的瞬间,才抬手猛地一按键,‘门’再度‘洞’开,他终于走了出来,笑容讳莫如深。

初晓,陆正南当初,既然是以这样的方式走进你的世界,代替了我,那么现在,我便也按照这条路,重走一次如何……

叶初晓那天回到工作室,心里很憋屈,但monica在外地出差,打电话给陆正南,他那边也正忙着,不好跟他多说,只得独自闷闷不乐。

下班回到家,陆正南因为应酬还没回,家里只有向老师和米粒儿,陪着她们一起练习了一会儿语音,她便先去做饭。

可炒着炒着菜,今天白天齐禛奇怪的语气和神情又浮现在脑海中,手不由得一抖,顿时,锅里的油飞溅出来,烫得她手背上起了一大个白泡。

她赶紧出来找了‘药’抹上,正打算回去的向老师听到动静也过来,见状便进厨房帮她把剩下的两个菜炒了盛出来,叶初晓很不好意思地连声道谢,留她一起吃饭。

但向老师家里还有人等着她回去,匆匆告辞走了。

家里只剩下了叶初晓和米粒儿,饭吃到一半,叶初晓迟疑了又迟疑,终究开始问出了口:“最近那个……”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齐禛:“就是经常过来看你的那个……”

“哦,你说叔叔爸爸啊。”米粒儿天真地笑,为了区别,她现在已经自动自发地将齐禛和陆正南,分成了叔叔爸爸和家里的爸爸。

叶初晓心里一涩:“嗯……他平时,都跟你说些什么?”她其实也觉得,这样套孩子的话不好,可是最近发生的一连串的事,让她越来越不安。

“没说什么啊……”米粒儿偏着头回忆:“他就说喜欢我,哦,还说也喜欢妈妈,说以后要和我们在一起。”米粒儿单纯地笑,她以为经常来这边做客,在一个房子里玩,就已经叫在一起了,并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对。

可听在叶初晓耳朵里,却分外心惊。

以后和她们在一起?为什么齐禛明明知道她和陆正南都已经结婚了,还是坚持这样的想法?他究竟想怎么样?

眼见着叶初晓的神‘色’变得紧张,米粒儿疑‘惑’地问:“妈妈你怎么了?”

“哦,没事,你快吃饭。”叶初晓忙在孩子面前收敛起情绪……

晚上,她将米粒儿哄睡之后,便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发怔,甚至都没有听见开‘门’的声音。

陆正南进来,看见她如此失神的模样,有些奇怪:“怎么回事老婆?我回来都不搞个欢迎仪式?”

听见他的声音,她才猛地回神,过来帮他放好东西,靠进他怀里。

“工作太累了,还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嗯?”他搂着怏怏不乐的她走向沙发,将她拉到他膝上抱住。

叶初晓叹了口气:“昨天我接了笔写字楼的订单,可今天上‘门’量户型的时候,才知道真正的老板,是齐禛。”

当陆正南听到齐禛的名字,微微一怔,沉*了片刻才开口:“嗯……前些时他是说打算在这边开个新公司。”

“你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叶初晓的语气‘激’动起来:“他这样偷偷**地下订单骗我上‘门’,到底什么意图?”

“也许他是想照顾你生意,却又怕你不肯接受。”陆正南替齐禛解释,可事实上,这个解释连他自己都不信。

“今天米粒儿还告诉我,齐禛说以后要和我们在一起,他怎么想的啊他?”叶初晓是个直‘性’子,火一旦上来就急了:“我明儿一早就去把这单生意给撤了!”

陆正南心里却有另一层担忧:齐禛既然能来下单,必定不可能轻易同意撤。

但此刻,他只能先安慰叶初晓:“你也别想太多,不过是单生意罢了,而且不还有你老师和我呢吗?”

叶初晓把脸埋在他颈窝里,声音沉闷:“正南,我真的讨厌这样,我就想安安稳稳地跟你在一起,不想再生出什么事儿来。”

“哪能有什么事儿,真是你想多了。”陆正南温柔地轻抚着她的背,眼底的神‘色’,却丝毫不轻松。

今天北京公司审计部的元老李叔过古城来了,说施曼和齐禛,把他开了,而就他发现的那些迹象来看,齐禛现在已正式开始动作,而且幅度比预想中更大。

再加上齐禛来古城这边开公司,又借着这样的机会接近初晓,目的已是不言自明——就是要夺走属于他陆正南的一切,让他也变得一无所有。

但这些话,现在他不忍心告诉叶初晓。

V12

而且,对于齐禛,有些东西他能让,有些东西不能。

“好了,去睡去睡,我到*上帮你释放压力。”陆正南痞笑着把她抱起来,她羞恼地捶他:“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也很正经,夫妻之事关系到国计民生……”他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因为嘴已有了另外的用处……

第二天,叶初晓到了工作室,先给monica打了电话,忐忑地说了昨天的事,monica很爽快,支持她撤单不做。

可当她打电话给齐禛,却遭到了拒绝:“公‘私’要分明嘛,看来我们还是见面好好谈一谈吧。”

齐禛的建议,叶初晓也拒绝了:“不如你让经手人来我们工作室办理退款吧。”

他在那边,指节叩了叩桃木桌面,微微一笑:“撤掉已签约的合同,对你们来说就这么容易吗?虽说你老师名气大,可毕竟这工作室也才开业,信誉总还是重要的吧,要不要我找几家媒体,宣传宣传你们这特立独行的规矩?”

“你……”叶初晓气得说不出话来,可她也知道,他一定会说到做到,届时工作室的名声肯定会大受影响。

monica是为了她才到古城来的,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私’人感情纠纷,而连累了monica。

“好,我做。”叶初晓冷冷地笑了笑:“也请齐总您,公‘私’分明。”

齐禛说了声“ok”,挂了电话。

公‘私’分明?呵,他如今,公完全是为‘私’服务的。

他要的,就一定得要到手。

而叶初晓打完这个电话,心里更是焦躁,随即讲电话打给了陆正南。

他其实并不意外这个结果,昨晚他便已料到。

宽慰了她很久,才将她逗笑,结束通话之后,他捏着手机的边角,在桌上翻转了几个圈,终于还是拨出了齐禛的号码。

齐禛似乎也并不意外他会打过来,反倒自己先开了口:“是为了初晓接的那单装修的事儿吧?今天我说话是重了点,不过也是因为她要盲目撤单惹的。”

“她就是个虎脾气,三哥你多担待。”陆正南在这边,也若无其事,语气云淡风轻。

“我了解她,可比你早,也比你深。”齐禛回过去的话,别有几分含意。

陆正南眼神微暗,但并不接招:“嗯,那三哥就更得多担待了,要是万一她又耍‘性’子,你大人有大量,也别跟她置气,尽着怪我就成。”

“你倒真是个好老公的人选,什么都替她担着。”齐禛的嘴角看似在笑,笑意却未延伸到眼中,语气也带着几分冷意。

陆正南仿佛完全没听出异样,也哈哈一笑:“应该的,做男人么,别的都伤得,就是老婆伤不得。行,那我也不多叨扰你了,回头有空再聊。”

“回见。”齐禛挂了电话,一个人坐着的时候,又想起刚才陆正南说的那句“别的都伤得,就是老婆伤不得”,哂地一笑:“这算是警告么,正南?”

***********

两天后,叶初晓设计图做好,尽管不情愿,但还是不得不打电话给齐禛,约见面的时间。

“不急,反正今天我要过去看米粒儿,不如就干脆在家里谈吧。”他回答,如今他说起云水阁,口气那样自然,就仿佛那里是他自己的家。

“那好吧。”叶初晓不想多说,答应了一声便要挂电话,他却在那边叫道:“哎,等等。”

“还有什么事?”她问,已快失去耐‘性’。

“前几天在城郊一个农家乐里,发现有你最喜欢吃的芭蕉‘鸡’,一会儿我开车过去买两只新鲜的,晚上给你带去。”他的语气里,含着*溺。

叶初晓心里百味杂陈,是,他还记得她的喜好,她的习惯,她的点滴,可既是如此深情,他以前为什么不回来找她?如今大家已经是桥归桥路归路,他却偏又一次次刻意地去提起过往。

她不是那种黏黏糊糊的人,爱的时候,她会倾尽全力去爱,可真的结束了,那就是结束了,不会拖泥带水。

“以前喜欢的,现在已经没感觉了。”她淡淡地回应:“所以你不必这么费心,三哥。”

一声“三哥”,再次强调了他和她现在的身份距离,齐禛*口一窒,“啪”地一声挂断。

她默默地收线,知道自己这叫作不识抬举。

可一个人,只有一颗心,她承受不了两份爱。

她只盼,他能早早醒转,走出旧梦,面对现实,那他便还有可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否则耽误的,是他自己的人生。

晚上,她本以为他不会来云水阁了,可他还是来了,而且手上真的拎着两只芭蕉‘鸡’。

“这是初晓以前最爱吃的,我常周末有空的时候,带她去乡下找。”当她在厨房里,听见他对陆正南说出这句话时,只觉得心里无力。

陆正南把‘鸡’‘肉’拿进厨房的时候,看见她冷硬的脸‘色’,什么也没说,只握了握她的肩膀。

到吃饭的时候,叶初晓仍是神情淡漠,齐禛却似浑然不觉。

吃完了饭,叶初晓上楼去把图纸拿下来,在桌上摊开,用完全公事化的语气,给齐禛讲解。

陆正南不好打扰,抱着米粒儿到‘花’园里去玩。

“很烦我么?”在说话的间隙,齐禛突然问道。

叶初晓的眼睛仍然看着图纸,不看他,也不回答。

“呵,”齐禛一笑:“当初陆正南应该也是这么死缠烂打,才赢得你的心的吧?”

听完这句话,她先是怔住,随后“腾”地一下火起:“你这个人,可真有意思!”

齐禛却又像没事人似的,恢复常态,继续一本正经地看图:“你看这个地方,需不需要加个隔断?”

叶初晓此时却没那么好的涵养装模作样,直接起身上楼,关上了‘门’。

关‘门’的声响,惊动了陆正南,他立即进来看,齐禛若无其事地将图纸叠起:“没事,对装修的意见不合而已。”说完他又在米粒儿脸上捏了下:“宝宝,爸爸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他就这样离开,陆正南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拍拍米粒儿的头:“乖,你先看会儿图画书,我上楼看看妈妈就下来。”

安顿好了米粒儿,他上楼敲‘门’:“初晓,是我。”

她过来把‘门’打开,却低头看着脚尖,一动不动。

“这是干嘛呀?”他笑着用手抬起她的下巴,看见她的眼角有哭过的痕迹,他怔了怔,把她抱进怀里:“被气着了?”

“他这个人怎么这么……”叶初晓伏在他的怀里,懊恼地呜咽:“他居然说现在这么做,是因为你以前就是这么做,才跟我在一起的。”

她如今,真的觉得齐禛已经偏执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他自己无法解脱,也不许其他任何人解脱。

陆正南紧紧地抱着她,同样心情惘然。

这已经是个死结,除非齐禛自己愿意打开,否则谁都打不开。

甚至,即使努力给他补偿他都不要,他就要享受夺的过程,将一切夺干净,看对方从天堂坠入地狱,就如当初的他自己一样。

“初晓,如果……”他呢喃,说了半句,却又还是藏了半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你。”

“你敢放弃我!”叶初晓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要是再将我让来让去,还说是为我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如此恶‘妇’,他的心却骤然一下松了下来,大笑着将她凌空抱起:“好,要是我敢,你干脆阉了我,让我以后就当个跟在你身边,只能看不能吃的小陆子,这惩罚够惨吧?”

“死贫嘴。”她也不禁破涕为笑,心里的‘阴’霾,散了许多……

自那天后,齐禛提出设计的修改意见,叶初晓都是坚持直接在电话里谈,到最后定了方案开始装修时,她都跟施工的人一起前往,再没给齐禛单独相处的机会。

而齐禛倒也静了下来,像头准备猎食的豹子,时机未到,便悠然等待,并不急于出手。

叶初晓本就负责,再加上希望尽快了结这单生意,所以加班加点地赶进度。

这天,她正在现场看墙面的装饰,忽然听见玻璃‘门’外传来一个‘女’声:“哎,就是在这吧小杨?”

叶初晓迅速回头,和正推开‘门’进来的人,刹那间四目相对。

“又是你,叶初晓!”来人正是施曼,当她看清是叶初晓,近乎失控:“你怎么老是‘阴’魂不散地缠着齐禛!”

到了今天,叶初晓已经连辩驳都懒得跟她辩驳,就像没听见似地,转过头继续忙自己的活。

施曼却是不依不饶,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直冲过来,指着叶初晓就骂:“你要不要脸啊,我结婚,你去捣‘乱’,正南哥结婚,你去抢婚,现在你嫁给了他,也算如愿以偿了吧,怎么还不放过我们家齐禛?”

叶初晓真想回一句:你应该问你们家齐禛为什么不放过我?

可她不想跟施曼这种人争执,省得掉价。

“你滚,没别的生意好做了吗?这么缺钱我给你,你说,要多少?”施曼作势开始拿钱包,一直跟在她后面的齐禛的属下小杨,终于为难地小声说了句:“是齐总主动签的单子,要她装修的。”

施曼表情一滞,恨上心头,但面子上还是不服输,硬将脏水往叶初晓身上泼:“那还不是她使出些歪‘门’邪道的手段,勾着你们齐总签的,现在这些做业务的啊,啧啧,为了个订单,连道德底线都不要了。”

恰逢这时叶初晓手机响了,她便干脆借着接电话的机会,打算离开,免得跟施曼再纠缠。

可一见她要走,施曼哪肯罢休,伸手就去拽,“啪”地一下,手机摔在地上,成了两截。

叶初晓再忍无可忍,眼眸似冻成了霜,缓缓弯腰把手机捡起来,然后直视着施曼:“要发疯,你回家找齐禛发去,既然是你家的男人,你就自己管好,管不好,‘弄’个链子栓了时刻提溜着也行,别成天地出来找不相干的人的麻烦。”

“你是不相干的人?”施曼嗤地一笑:“当初齐禛都甩了你了,你还偷偷‘摸’地生下个孩子,偷偷‘摸’地养大,你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利用那小贱

种,让齐禛一辈子亏欠你。”

“你再骂我‘女’儿试试!”骂她就算了,可听见她骂自己的孩子“小贱

种”,任何做母亲的人都忍受不了,叶初晓直接干脆地一巴掌扇了过去,施曼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根本躲闪不及,就这样硬生生地挨了一耳光,即使涂了粉,仍遮不住脸上涨起的红‘色’。

“你生的就是贱种!”施曼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幽冷的声音:“施曼你骂谁是贱种?”

施曼一呆,原本扬起想去打叶初晓的手也僵在半空中,如慢动作般,缓缓转过身看向来人。

齐禛走过来,眼中有厉‘色’:“你刚才骂的是米粒儿?嗯?”

施曼的手已经开始颤,猛地挥了下来,拍在旁边的桌子上,硬‘挺’着脖子大吼:“我就是骂了又怎么样?小贱种,小……”

话音未落,她的脸上已经又挨了一耳光,和刚才叶初晓那一巴掌正好对称。

“我不活了,我不活了——”施曼先是呆滞,随后爆发出哭声,跌跌撞撞地往窗边跑去,作势掀开窗子就要跳,旁边的工人忙从背后拉住了她,把她扶回椅子上坐着。

她兀自大哭,齐禛和叶初晓都没说话,其他人也不敢开口。

施曼更是哭得声嘶力竭,齐禛终于慢慢踱到她面前,扬起眉,声音嘲谑:“你是最近嗑‘药’嗑太多了么?如今已彻底忘了自己的身份地位,可以随地撒泼了?”

她还张着嘴,声音却似卡在了喉咙里,再发不出来。

“走,别在这给我丢人现眼。”他一把抓起她的胳膊,也不管她有力无力,直接拖着往外走。

小杨回头望了叶初晓一眼,也赶紧跟着离开。

室内又恢复到施曼没来之前的安静,可刚才那一场闹剧,让在场的人都有些尴尬。

“继续做事吧。”叶初晓淡淡说了句,自己也重新投入工作。

她的镇定,让其他人也跟着平静下来,各就各位,各司其职……

而齐禛拖着施曼下了楼,把她丢进车里,便狠狠甩上了车‘门’,吩咐小杨:“送她回酒店。”

眼见他要转身,施曼大叫:“你又要回楼上找那‘女’人?”

“被你那么一闹,我现在哪还有脸上楼。”齐禛冷冷地回了一句,上了自己的车,绝尘而去。

施曼见他走了,其实很想再返回去找叶初晓的茬,可她不敢,第一怕齐禛,第二也怕叶初晓的彪悍。

“回酒店去。”她只得怏怏地吩咐小杨,在路上却又不甘心,再三打听最近齐禛和叶初晓来往的情况。

小杨虽说不敢在背后多说齐禛的事,但最终还是被施曼‘逼’得‘露’了一句,说齐禛常去云水阁看孩子,这更让施曼火冒三丈,决定自己也前去“拜访”一趟。

晚上,叶初晓回家,陆正南也已经回来了,今天被施曼那一闹,她只觉得乏,而且最近,她本来就时常感到疲乏。

陆正南见她累,便不许她做饭,打电话到湖边那餐厅订了餐送过来,随便吃了顿晚饭,便让她先去洗澡睡觉,米粒儿由他来管。

可就在叶初晓要上楼的时候,电话却响了,是保安打来的,说有客人。

本以为又是齐禛,保安却说是个‘女’的,再一看视频,竟是施曼。

叶初晓顿时就‘毛’了:“她白天还没闹够呢,还赶家里来闹?”

“白天你跟她见过了?”陆正南问,方才叶初晓回来,并未跟他说施曼的事。

施曼骂过的那些话太伤人,叶初晓不想再提,只点了点头。

“你上楼去,不用管。”陆正南安排,叶初晓却不顺从:“我就要等着看看她想怎么样。”

她牛脾气一上来,谁也没办法,陆正南只得让施曼进来。

“哟,房子真气派啊。”施曼进了屋,四面环顾一番,语调‘阴’阳怪气:“这才叫做金屋藏娇啊。”

忽然,她目光落到坐在沙发旁边玩玩具的米粒儿身上,眼神顿时充满恶毒:“嗬,正南哥你心眼儿怎么就这么好?明明是别人的闺‘女’,还照顾得跟公主一样。”

而米粒儿看似是个好脾气,‘性’格深处却有和叶初晓一样爱憎分明的特‘性’,她认出了这就是当初在婚礼上推她的那个阿姨,一向乖巧的她,自施曼进屋之后便一直不理不睬,更别说叫人。

陆正南自然也不会‘逼’着她叫自己不喜欢的人,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她仰起脸来对他一笑:“爸爸,你看我的积木。”

“嗯,好看。”陆正南又给她加上一块,她靠在他‘腿’边笑呵呵的,父‘女’俩和谐的场景,气得施曼心里直‘抽’。

这边攻击不力,她便又将火力转向了那边的叶初晓,眉一挑:“听说齐禛常来?”

“是啊,来看米粒儿,他打了官司,有探视权。”叶初晓不冷不热地回答。

一想起齐禛当初瞒了她那么久,还背着她打抚养权官司,施曼就恨得咬牙切齿。

“探视归探视,不过有些人可别借着这个由头,打别的主意。正南哥你也是,再大度也该有个度,该防的还得防着,免得以后后悔。”施曼挑拨的意图‘挺’明显,可陆正南只是静静地听她说完,然后嘴一撇:“你真的是全遗传了你妈的基因,除了争风吃醋,争强斗狠,再没半点多余的智商。”

施曼气得两眼发黑,很想反‘唇’相讥,可到底没那胆子,而来了之后连续遭遇惨败,她也着实没勇气继续呆下去,临走前又死死盯了一眼米粒儿,那五官明明不像齐禛,可在她眼里,却似乎处处都像齐禛,心中更是怨毒到了极致……

回到城中,想了又想,她终于还是找上‘门’去,见了齐禛,硬按下恼火,笑靥如‘花’。

齐禛并不多搭理她,开了‘门’之后便转身回到桌边,‘抽’着烟处理公事。

施曼讪讪地坐了一会儿,便进浴室去洗澡,脱了衣服躺在浴缸里,看着白‘色’泡沫下,自己婀娜的身体和光滑的肌肤,便又生出一股哀怨来。

她真的从来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一点不如叶初晓,长相,身材,穿衣打扮,她哪一样不是占强,就说‘性’格,若不是齐禛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冷落,‘逼’得她撒泼,她也绝对比叶初晓那个悍‘妇’要温柔。

可为什么自己就是不招齐禛待见?即使之前叶初晓没重新出现的那五年,其实她也知道,他并没真正忘掉过去的那些事,甚至偶尔在欢爱的时候,他都有种认错了人的眼神。

她一直都在忍,自欺欺人地觉得,只要得到了他的人,总有一天能占领他的心。

可她就算好不容易登上某个高地,‘插’上一面象征‘性’的红旗,叶初晓再度出现在齐禛的人生中,她原本就短暂而虚无的胜利,便彻底瓦解。

她简直都不得不承认,叶初晓就是她的梦魇,笼罩着她的生活,怎么挣扎都醒不来。

又或者,同在这梦中的另一个人,舍不得醒。

水渐渐凉了,那寒意像是侵入了骨头里,她打了个‘激’灵,起来拿了条浴巾裹上,对着镜子,特意将上围往下拉了些,勒出条深深的‘乳’

沟。

走出浴室,走到齐禛旁边,她故意俯**,假装去看他面前的文件,其实是故意显‘露’自己的曲线。

“头发上的水都滴下来了。”他却冷然地一皱眉,‘抽’走了被淋湿的文件。

她讨了个没趣,但并不安心,搂住他的肩膀,声音柔媚:“禛,我现在都收心了,你应该知道的哦。”

她已经意识到,齐禛在北京安了眼线,所以现在她行为举止已收敛得多。

“其实你多想了,”他笑笑:“你爱怎么玩,怎么玩,我从来不打算干涉。”

她心里一刺,指甲不自觉地往他肩膀的‘肉’里掐,却又瞬间惊觉,收了力道,改为**:“我那一段,是因为你要和我离婚才自暴自弃,说到底也不能全怪我不是?以后,我再不会那样,只想好好地跟你过,生个孩子,有个和和美美的家。”

她越说还越动情,尤其说到孩子,心中更是真正有了渴望。

若是她和齐禛能有个孩子,他便不会再那么记挂着叶初晓生的那小贱东西了吧?

想到这里,她愈加急迫,贴着齐禛的身体,硬‘吻’了上去。

齐禛就那样姿势不动地坐着,任她的‘唇’在自己的‘唇’上辗转,如同冷眼看着一个笑话。

而她却因为他并未直接拒绝,而更为放肆,最后竟直接跨坐在他身上,身后去解他的皮带扣。

“如果你这么**的话,出于夫妻义务,我也可以满足你,但是要戴套,我还是怕有病。”齐禛嘲讽的话,让她的动作僵硬下来,但牙一咬,她终于还是继续刚才未完的事情。

一步一步来,她迟早总会等到他疏忽的时候,她一定要有个他的孩子……

接下来的几天,施曼一直赖在古城,亦步亦趋地跟着齐禛,一方面是为了多亲近,另一方面,也是防着他又去见叶初晓和米粒儿。

不过齐禛这两天倒也真没去云水阁或装修现场,忙着其他事,但对于跟在他后面的施曼,始终视若无睹,甚至几乎不跟人介绍,这是他的妻子。

施曼虽然泄气,但如今的婚姻中,她和齐禛的低位高低已经注定,她深知自己其实被齐禛控制在手中,反抗无用,只能顺从。

而叶初晓那边,因为要辅助完成monica新接的项目,而且齐禛公司装修的主体部分也已经进行得差不多,所以除了定期去检查一下进度之外,再不登‘门’。

因此,双方看起来相安无事,但最近或许是事情太多,叶初晓时常觉得倦,常坐着坐着就想打盹儿,早上起*也很艰难,总觉得睡不够。

这天陆正南都去送米粒儿上学了回来,发现叶初晓居然还没起*,他好笑地捏她的脸:“起*了老婆,上班要迟到喽。”

她偏了偏头,咕哝了一声,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起来,伸了个懒腰,自嘲:“今年这‘春’困也来得太猛烈了,我天天都恨不得躺*上不动。”

“行啊,你要是愿意辞职,就呆家里天天睡觉,我反正又不是养不起你。”陆正南笑着帮她穿衣服,他知道她这个工作狂,就算叫她辞职她也舍不得。

她懒洋洋地靠在他身上,连手都不想动,自从嫁给他,她好像越来越懒了……她正在反省,*上突然被捏了一把。

“嘿,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丰满了……”陆正南在她耳边戏谑。

眼看他的手愈发不规矩,她娇嗔着制止:“还要上班呢。”

“好吧,那等晚上……”陆正南扁嘴,替她扣好文*。

终于收拾好,陆正南送她去上班,到了等红绿灯的时候,她忽然闻到了路边卖早点的摊子传来的味道,以往不觉得什么,今天却突然觉得反胃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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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对于齐禛,有些东西他能让,有些东西不能。

“好了,去睡去睡,我到*上帮你释放压力。”陆正南痞笑着把她抱起来,她羞恼地捶他:“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也很正经,夫妻之事关系到国计民生……”他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因为嘴已有了另外的用处……

第二天,叶初晓到了工作室,先给monica打了电话,忐忑地说了昨天的事,monica很爽快,支持她撤单不做。

可当她打电话给齐禛,却遭到了拒绝:“公‘私’要分明嘛,看来我们还是见面好好谈一谈吧。”

齐禛的建议,叶初晓也拒绝了:“不如你让经手人来我们工作室办理退款吧。”

他在那边,指节叩了叩桃木桌面,微微一笑:“撤掉已签约的合同,对你们来说就这么容易吗?虽说你老师名气大,可毕竟这工作室也才开业,信誉总还是重要的吧,要不要我找几家媒体,宣传宣传你们这特立独行的规矩?”

“你……”叶初晓气得说不出话来,可她也知道,他一定会说到做到,届时工作室的名声肯定会大受影响。

monica是为了她才到古城来的,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私’人感情纠纷,而连累了monica。

“好,我做。”叶初晓冷冷地笑了笑:“也请齐总您,公‘私’分明。”

齐禛说了声“ok”,挂了电话。

公‘私’分明?呵,他如今,公完全是为‘私’服务的。

他要的,就一定得要到手。

而叶初晓打完这个电话,心里更是焦躁,随即讲电话打给了陆正南。

他其实并不意外这个结果,昨晚他便已料到。

宽慰了她很久,才将她逗笑,结束通话之后,他捏着手机的边角,在桌上翻转了几个圈,终于还是拨出了齐禛的号码。

齐禛似乎也并不意外他会打过来,反倒自己先开了口:“是为了初晓接的那单装修的事儿吧?今天我说话是重了点,不过也是因为她要盲目撤单惹的。”

“她就是个虎脾气,三哥你多担待。”陆正南在这边,也若无其事,语气云淡风轻。

“我了解她,可比你早,也比你深。”齐禛回过去的话,别有几分含意。

陆正南眼神微暗,但并不接招:“嗯,那三哥就更得多担待了,要是万一她又耍‘性’子,你大人有大量,也别跟她置气,尽着怪我就成。”

“你倒真是个好老公的人选,什么都替她担着。”齐禛的嘴角看似在笑,笑意却未延伸到眼中,语气也带着几分冷意。

陆正南仿佛完全没听出异样,也哈哈一笑:“应该的,做男人么,别的都伤得,就是老婆伤不得。行,那我也不多叨扰你了,回头有空再聊。”

“回见。”齐禛挂了电话,一个人坐着的时候,又想起刚才陆正南说的那句“别的都伤得,就是老婆伤不得”,哂地一笑:“这算是警告么,正南?”

***********

两天后,叶初晓设计图做好,尽管不情愿,但还是不得不打电话给齐禛,约见面的时间。

“不急,反正今天我要过去看米粒儿,不如就干脆在家里谈吧。”他回答,如今他说起云水阁,口气那样自然,就仿佛那里是他自己的家。

“那好吧。”叶初晓不想多说,答应了一声便要挂电话,他却在那边叫道:“哎,等等。”

“还有什么事?”她问,已快失去耐‘性’。

“前几天在城郊一个农家乐里,发现有你最喜欢吃的芭蕉‘鸡’,一会儿我开车过去买两只新鲜的,晚上给你带去。”他的语气里,含着*溺。

叶初晓心里百味杂陈,是,他还记得她的喜好,她的习惯,她的点滴,可既是如此深情,他以前为什么不回来找她?如今大家已经是桥归桥路归路,他却偏又一次次刻意地去提起过往。

她不是那种黏黏糊糊的人,爱的时候,她会倾尽全力去爱,可真的结束了,那就是结束了,不会拖泥带水。

“以前喜欢的,现在已经没感觉了。”她淡淡地回应:“所以你不必这么费心,三哥。”

一声“三哥”,再次强调了他和她现在的身份距离,齐禛*口一窒,“啪”地一声挂断。

她默默地收线,知道自己这叫作不识抬举。

可一个人,只有一颗心,她承受不了两份爱。

她只盼,他能早早醒转,走出旧梦,面对现实,那他便还有可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否则耽误的,是他自己的人生。

晚上,她本以为他不会来云水阁了,可他还是来了,而且手上真的拎着两只芭蕉‘鸡’。

“这是初晓以前最爱吃的,我常周末有空的时候,带她去乡下找。”当她在厨房里,听见他对陆正南说出这句话时,只觉得心里无力。

陆正南把‘鸡’‘肉’拿进厨房的时候,看见她冷硬的脸‘色’,什么也没说,只握了握她的肩膀。

到吃饭的时候,叶初晓仍是神情淡漠,齐禛却似浑然不觉。

吃完了饭,叶初晓上楼去把图纸拿下来,在桌上摊开,用完全公事化的语气,给齐禛讲解。

陆正南不好打扰,抱着米粒儿到‘花’园里去玩。

“很烦我么?”在说话的间隙,齐禛突然问道。

叶初晓的眼睛仍然看着图纸,不看他,也不回答。

“呵,”齐禛一笑:“当初陆正南应该也是这么死缠烂打,才赢得你的心的吧?”

听完这句话,她先是怔住,随后“腾”地一下火起:“你这个人,可真有意思!”

齐禛却又像没事人似的,恢复常态,继续一本正经地看图:“你看这个地方,需不需要加个隔断?”

叶初晓此时却没那么好的涵养装模作样,直接起身上楼,关上了‘门’。

关‘门’的声响,惊动了陆正南,他立即进来看,齐禛若无其事地将图纸叠起:“没事,对装修的意见不合而已。”说完他又在米粒儿脸上捏了下:“宝宝,爸爸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他就这样离开,陆正南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拍拍米粒儿的头:“乖,你先看会儿图画书,我上楼看看妈妈就下来。”

安顿好了米粒儿,他上楼敲‘门’:“初晓,是我。”

她过来把‘门’打开,却低头看着脚尖,一动不动。

“这是干嘛呀?”他笑着用手抬起她的下巴,看见她的眼角有哭过的痕迹,他怔了怔,把她抱进怀里:“被气着了?”

“他这个人怎么这么……”叶初晓伏在他的怀里,懊恼地呜咽:“他居然说现在这么做,是因为你以前就是这么做,才跟我在一起的。”

她如今,真的觉得齐禛已经偏执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他自己无法解脱,也不许其他任何人解脱。

陆正南紧紧地抱着她,同样心情惘然。

这已经是个死结,除非齐禛自己愿意打开,否则谁都打不开。

甚至,即使努力给他补偿他都不要,他就要享受夺的过程,将一切夺干净,看对方从天堂坠入地狱,就如当初的他自己一样。

“初晓,如果……”他呢喃,说了半句,却又还是藏了半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你。”

“你敢放弃我!”叶初晓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要是再将我让来让去,还说是为我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如此恶‘妇’,他的心却骤然一下松了下来,大笑着将她凌空抱起:“好,要是我敢,你干脆阉了我,让我以后就当个跟在你身边,只能看不能吃的小陆子,这惩罚够惨吧?”

“死贫嘴。”她也不禁破涕为笑,心里的‘阴’霾,散了许多……

自那天后,齐禛提出设计的修改意见,叶初晓都是坚持直接在电话里谈,到最后定了方案开始装修时,她都跟施工的人一起前往,再没给齐禛单独相处的机会。

而齐禛倒也静了下来,像头准备猎食的豹子,时机未到,便悠然等待,并不急于出手。

叶初晓本就负责,再加上希望尽快了结这单生意,所以加班加点地赶进度。

这天,她正在现场看墙面的装饰,忽然听见玻璃‘门’外传来一个‘女’声:“哎,就是在这吧小杨?”

叶初晓迅速回头,和正推开‘门’进来的人,刹那间四目相对。

“又是你,叶初晓!”来人正是施曼,当她看清是叶初晓,近乎失控:“你怎么老是‘阴’魂不散地缠着齐禛!”

到了今天,叶初晓已经连辩驳都懒得跟她辩驳,就像没听见似地,转过头继续忙自己的活。

施曼却是不依不饶,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直冲过来,指着叶初晓就骂:“你要不要脸啊,我结婚,你去捣‘乱’,正南哥结婚,你去抢婚,现在你嫁给了他,也算如愿以偿了吧,怎么还不放过我们家齐禛?”

叶初晓真想回一句:你应该问你们家齐禛为什么不放过我?

可她不想跟施曼这种人争执,省得掉价。

“你滚,没别的生意好做了吗?这么缺钱我给你,你说,要多少?”施曼作势开始拿钱包,一直跟在她后面的齐禛的属下小杨,终于为难地小声说了句:“是齐总主动签的单子,要她装修的。”

施曼表情一滞,恨上心头,但面子上还是不服输,硬将脏水往叶初晓身上泼:“那还不是她使出些歪‘门’邪道的手段,勾着你们齐总签的,现在这些做业务的啊,啧啧,为了个订单,连道德底线都不要了。”

恰逢这时叶初晓手机响了,她便干脆借着接电话的机会,打算离开,免得跟施曼再纠缠。

可一见她要走,施曼哪肯罢休,伸手就去拽,“啪”地一下,手机摔在地上,成了两截。

叶初晓再忍无可忍,眼眸似冻成了霜,缓缓弯腰把手机捡起来,然后直视着施曼:“要发疯,你回家找齐禛发去,既然是你家的男人,你就自己管好,管不好,‘弄’个链子栓了时刻提溜着也行,别成天地出来找不相干的人的麻烦。”

“你是不相干的人?”施曼嗤地一笑:“当初齐禛都甩了你了,你还偷偷‘摸’地生下个孩子,偷偷‘摸’地养大,你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利用那小贱

种,让齐禛一辈子亏欠你。”

“你再骂我‘女’儿试试!”骂她就算了,可听见她骂自己的孩子“小贱

种”,任何做母亲的人都忍受不了,叶初晓直接干脆地一巴掌扇了过去,施曼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根本躲闪不及,就这样硬生生地挨了一耳光,即使涂了粉,仍遮不住脸上涨起的红‘色’。

“你生的就是贱种!”施曼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幽冷的声音:“施曼你骂谁是贱种?”

施曼一呆,原本扬起想去打叶初晓的手也僵在半空中,如慢动作般,缓缓转过身看向来人。

齐禛走过来,眼中有厉‘色’:“你刚才骂的是米粒儿?嗯?”

施曼的手已经开始颤,猛地挥了下来,拍在旁边的桌子上,硬‘挺’着脖子大吼:“我就是骂了又怎么样?小贱种,小……”

话音未落,她的脸上已经又挨了一耳光,和刚才叶初晓那一巴掌正好对称。

“我不活了,我不活了——”施曼先是呆滞,随后爆发出哭声,跌跌撞撞地往窗边跑去,作势掀开窗子就要跳,旁边的工人忙从背后拉住了她,把她扶回椅子上坐着。

她兀自大哭,齐禛和叶初晓都没说话,其他人也不敢开口。

施曼更是哭得声嘶力竭,齐禛终于慢慢踱到她面前,扬起眉,声音嘲谑:“你是最近嗑‘药’嗑太多了么?如今已彻底忘了自己的身份地位,可以随地撒泼了?”

她还张着嘴,声音却似卡在了喉咙里,再发不出来。

“走,别在这给我丢人现眼。”他一把抓起她的胳膊,也不管她有力无力,直接拖着往外走。

小杨回头望了叶初晓一眼,也赶紧跟着离开。

室内又恢复到施曼没来之前的安静,可刚才那一场闹剧,让在场的人都有些尴尬。

“继续做事吧。”叶初晓淡淡说了句,自己也重新投入工作。

她的镇定,让其他人也跟着平静下来,各就各位,各司其职……

而齐禛拖着施曼下了楼,把她丢进车里,便狠狠甩上了车‘门’,吩咐小杨:“送她回酒店。”

眼见他要转身,施曼大叫:“你又要回楼上找那‘女’人?”

“被你那么一闹,我现在哪还有脸上楼。”齐禛冷冷地回了一句,上了自己的车,绝尘而去。

施曼见他走了,其实很想再返回去找叶初晓的茬,可她不敢,第一怕齐禛,第二也怕叶初晓的彪悍。

“回酒店去。”她只得怏怏地吩咐小杨,在路上却又不甘心,再三打听最近齐禛和叶初晓来往的情况。

小杨虽说不敢在背后多说齐禛的事,但最终还是被施曼‘逼’得‘露’了一句,说齐禛常去云水阁看孩子,这更让施曼火冒三丈,决定自己也前去“拜访”一趟。

晚上,叶初晓回家,陆正南也已经回来了,今天被施曼那一闹,她只觉得乏,而且最近,她本来就时常感到疲乏。

陆正南见她累,便不许她做饭,打电话到湖边那餐厅订了餐送过来,随便吃了顿晚饭,便让她先去洗澡睡觉,米粒儿由他来管。

可就在叶初晓要上楼的时候,电话却响了,是保安打来的,说有客人。

本以为又是齐禛,保安却说是个‘女’的,再一看视频,竟是施曼。

叶初晓顿时就‘毛’了:“她白天还没闹够呢,还赶家里来闹?”

“白天你跟她见过了?”陆正南问,方才叶初晓回来,并未跟他说施曼的事。

施曼骂过的那些话太伤人,叶初晓不想再提,只点了点头。

“你上楼去,不用管。”陆正南安排,叶初晓却不顺从:“我就要等着看看她想怎么样。”

她牛脾气一上来,谁也没办法,陆正南只得让施曼进来。

“哟,房子真气派啊。”施曼进了屋,四面环顾一番,语调‘阴’阳怪气:“这才叫做金屋藏娇啊。”

忽然,她目光落到坐在沙发旁边玩玩具的米粒儿身上,眼神顿时充满恶毒:“嗬,正南哥你心眼儿怎么就这么好?明明是别人的闺‘女’,还照顾得跟公主一样。”

而米粒儿看似是个好脾气,‘性’格深处却有和叶初晓一样爱憎分明的特‘性’,她认出了这就是当初在婚礼上推她的那个阿姨,一向乖巧的她,自施曼进屋之后便一直不理不睬,更别说叫人。

陆正南自然也不会‘逼’着她叫自己不喜欢的人,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她仰起脸来对他一笑:“爸爸,你看我的积木。”

“嗯,好看。”陆正南又给她加上一块,她靠在他‘腿’边笑呵呵的,父‘女’俩和谐的场景,气得施曼心里直‘抽’。

这边攻击不力,她便又将火力转向了那边的叶初晓,眉一挑:“听说齐禛常来?”

“是啊,来看米粒儿,他打了官司,有探视权。”叶初晓不冷不热地回答。

一想起齐禛当初瞒了她那么久,还背着她打抚养权官司,施曼就恨得咬牙切齿。

“探视归探视,不过有些人可别借着这个由头,打别的主意。正南哥你也是,再大度也该有个度,该防的还得防着,免得以后后悔。”施曼挑拨的意图‘挺’明显,可陆正南只是静静地听她说完,然后嘴一撇:“你真的是全遗传了你妈的基因,除了争风吃醋,争强斗狠,再没半点多余的智商。”

施曼气得两眼发黑,很想反‘唇’相讥,可到底没那胆子,而来了之后连续遭遇惨败,她也着实没勇气继续呆下去,临走前又死死盯了一眼米粒儿,那五官明明不像齐禛,可在她眼里,却似乎处处都像齐禛,心中更是怨毒到了极致……

回到城中,想了又想,她终于还是找上‘门’去,见了齐禛,硬按下恼火,笑靥如‘花’。

齐禛并不多搭理她,开了‘门’之后便转身回到桌边,‘抽’着烟处理公事。

施曼讪讪地坐了一会儿,便进浴室去洗澡,脱了衣服躺在浴缸里,看着白‘色’泡沫下,自己婀娜的身体和光滑的肌肤,便又生出一股哀怨来。

她真的从来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一点不如叶初晓,长相,身材,穿衣打扮,她哪一样不是占强,就说‘性’格,若不是齐禛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冷落,‘逼’得她撒泼,她也绝对比叶初晓那个悍‘妇’要温柔。

可为什么自己就是不招齐禛待见?即使之前叶初晓没重新出现的那五年,其实她也知道,他并没真正忘掉过去的那些事,甚至偶尔在欢爱的时候,他都有种认错了人的眼神。

她一直都在忍,自欺欺人地觉得,只要得到了他的人,总有一天能占领他的心。

可她就算好不容易登上某个高地,‘插’上一面象征‘性’的红旗,叶初晓再度出现在齐禛的人生中,她原本就短暂而虚无的胜利,便彻底瓦解。

她简直都不得不承认,叶初晓就是她的梦魇,笼罩着她的生活,怎么挣扎都醒不来。

又或者,同在这梦中的另一个人,舍不得醒。

水渐渐凉了,那寒意像是侵入了骨头里,她打了个‘激’灵,起来拿了条浴巾裹上,对着镜子,特意将上围往下拉了些,勒出条深深的‘乳’

沟。

走出浴室,走到齐禛旁边,她故意俯**,假装去看他面前的文件,其实是故意显‘露’自己的曲线。

“头发上的水都滴下来了。”他却冷然地一皱眉,‘抽’走了被淋湿的文件。

她讨了个没趣,但并不安心,搂住他的肩膀,声音柔媚:“禛,我现在都收心了,你应该知道的哦。”

她已经意识到,齐禛在北京安了眼线,所以现在她行为举止已收敛得多。

“其实你多想了,”他笑笑:“你爱怎么玩,怎么玩,我从来不打算干涉。”

她心里一刺,指甲不自觉地往他肩膀的‘肉’里掐,却又瞬间惊觉,收了力道,改为**:“我那一段,是因为你要和我离婚才自暴自弃,说到底也不能全怪我不是?以后,我再不会那样,只想好好地跟你过,生个孩子,有个和和美美的家。”

她越说还越动情,尤其说到孩子,心中更是真正有了渴望。

若是她和齐禛能有个孩子,他便不会再那么记挂着叶初晓生的那小贱东西了吧?

想到这里,她愈加急迫,贴着齐禛的身体,硬‘吻’了上去。

齐禛就那样姿势不动地坐着,任她的‘唇’在自己的‘唇’上辗转,如同冷眼看着一个笑话。

而她却因为他并未直接拒绝,而更为放肆,最后竟直接跨坐在他身上,身后去解他的皮带扣。

“如果你这么**的话,出于夫妻义务,我也可以满足你,但是要戴套,我还是怕有病。”齐禛嘲讽的话,让她的动作僵硬下来,但牙一咬,她终于还是继续刚才未完的事情。

一步一步来,她迟早总会等到他疏忽的时候,她一定要有个他的孩子……

接下来的几天,施曼一直赖在古城,亦步亦趋地跟着齐禛,一方面是为了多亲近,另一方面,也是防着他又去见叶初晓和米粒儿。

不过齐禛这两天倒也真没去云水阁或装修现场,忙着其他事,但对于跟在他后面的施曼,始终视若无睹,甚至几乎不跟人介绍,这是他的妻子。

施曼虽然泄气,但如今的婚姻中,她和齐禛的低位高低已经注定,她深知自己其实被齐禛控制在手中,反抗无用,只能顺从。

而叶初晓那边,因为要辅助完成monica新接的项目,而且齐禛公司装修的主体部分也已经进行得差不多,所以除了定期去检查一下进度之外,再不登‘门’。

因此,双方看起来相安无事,但最近或许是事情太多,叶初晓时常觉得倦,常坐着坐着就想打盹儿,早上起*也很艰难,总觉得睡不够。

这天陆正南都去送米粒儿上学了回来,发现叶初晓居然还没起*,他好笑地捏她的脸:“起*了老婆,上班要迟到喽。”

她偏了偏头,咕哝了一声,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起来,伸了个懒腰,自嘲:“今年这‘春’困也来得太猛烈了,我天天都恨不得躺*上不动。”

“行啊,你要是愿意辞职,就呆家里天天睡觉,我反正又不是养不起你。”陆正南笑着帮她穿衣服,他知道她这个工作狂,就算叫她辞职她也舍不得。

她懒洋洋地靠在他身上,连手都不想动,自从嫁给他,她好像越来越懒了……她正在反省,*上突然被捏了一把。

“嘿,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丰满了……”陆正南在她耳边戏谑。

眼看他的手愈发不规矩,她娇嗔着制止:“还要上班呢。”

“好吧,那等晚上……”陆正南扁嘴,替她扣好文*。

终于收拾好,陆正南送她去上班,到了等红绿灯的时候,她忽然闻到了路边卖早点的摊子传来的味道,以往不觉得什么,今天却突然觉得反胃想吐。

V13

“你这是怎么了?”陆正南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赶紧取了水喂给她喝,帮她抚背顺气。

“不知道,大概昨天在楼下小吃店吃坏肚子了。”叶初晓摆手,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休息。

“我只要一忙,你就瞎吃东西。”陆正南抱怨:“以后非得顿顿都盯着你,我去不了也给你派个监工。”

接着陆正南本来要带她去医院,但刚才那一阵干呕也过去了,而且九点工作室还要来客户,她便推脱了,先去上班。

那一天的忙碌中,身体再无什么异样发生,她最近压力又大,便将早上的事抛到了脑后。

陆正南最近,工作压力也不小,北京那边人事变动频繁,老员工已被连续辞掉了一批,全部换上了新面孔。而这个时候,施曼居然还有空闲来古城,可见齐禛是*有成竹。

山雨‘欲’来风满楼,他有必要回去,跟老爷子面谈一次。

到了那个周五,他告诉叶初晓,自己要回一趟北京。

叶初晓叹气:“你是该回去了。”从当初他的悔婚,到后来和她结婚,他的家人,自始自终没有出现过,送上一句祝福,她知道,他为了自己,已经和家里闹翻了。

她并不想有这样的结果,子‘欲’养而亲不待,这种感受她最明白,所以父母就是父母,再怎么样都是最亲的人,她不希望陆正南和他们反目。

陆正南望着她沉*许久,开口:“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这不好吧?”她迟疑地垂下眼睑。

“总要见的。”陆正南淡淡一笑:“反正就这一次,喜欢,以后就再回去,不喜欢,就永远都不再回去。”

“你别跟他们赌气。”叶初晓忙劝他:“之前闹了那么大一场事故,他们现在这样,也是应该的。”

陆正南没再说话,但眉宇之间隐隐有怒气。

叶初晓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可从结婚至今已经这么久了,家里人不要说祝福,连提都没提过一个字。

如此不闻不问,他知道叶初晓虽然从来不说,心里必定还是难过的。

他不能一直这么委屈着她。

“好了,你就跟我回去。”他搂了搂她的腰,而他这么坚持,她也不好再拒绝,只得答应。

晚上,陆正南避开叶初晓,独自到院子里,给陆母打了个电话:“我明天带初晓和孩子回来认‘门’儿。”

“什么?带她们回来?”陆母几乎在尖叫。

“是。”陆正南给了个肯定的回答,眼神很冷:“不管怎么样,该尽到的礼数,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尽到,这样双方才能都留个面子。”

这话里的威胁,陆母听得清清楚楚,她的声音在抖:“正南,你怎么就为了这么个‘女’人,癫狂到这地步?跟你爸当年一样……”

“妈,我不想说些话来伤你的心。”陆正南的眼神软化了些:“但是你也别伤我的心,伤她,就是伤我,你明白吗?”

陆母不再说话,最后将电话默默挂上。

呆坐了一阵,她去东厢房找老爷子,如今他的‘精’神,似是一天不如一天,除了有重要的公事,出‘门’或见客之外,其他时间,几乎都是独自呆在房里。

敲了‘门’,也是半天才有动静:“进来。”

她走进去,第一次不管他同不同意,直接坐在了沙发上,胳膊支着扶手,声音颓然无力:“正南打电话来说,明天要带那个叶什么还有那孩子回来。”

老爷子的眼神有瞬间的凝固,但之后,只短促地“哦”了一声。

“带回来,”陆母“哈”地一笑:“当着我的面,他把婚礼上那么多人都丢下,说走就走了,留下我,到处跟人赔笑脸,赔不是,现在他一声带回来,还要我尽到该尽的礼数。”

老爷子沉默许久,最终开口:“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该怎么做?八抬大轿地让我们那尊贵的儿媳‘妇’儿进‘门’?”陆母忽然爆发:“在这家里,就我地位最低了吧,你们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叫我往东,我就不能往西,想怎么支派我,就怎么支派我……”说着说着她已经大哭了起来。

要换在以往,老爷子肯定会垮着脸把她赶出去,可今时今刻,不知道他是没有力气了,还是真觉得有愧,居然一个字也没说,就这么看着她闹。

她哭到一半,自己也觉得讶异,声音慢慢小了下来,悄眼望向他,只觉得昏暗灯影中的他,看起来那样陌生。

不过真正回想起这一生,他们或许一直是陌生的。在他下放农村时认识,不过是因为成分好,而他要“求上进”,所以经媒人介绍,便匆匆结婚,结婚没多长时间,便开始两地分居,等再在一起时,他已经有了另一个‘女’人。

他们就这样冷冷淡淡,糊里糊涂地过了一辈子,没有共同语言,没有……相爱过。

这样想来,他们的儿子,总算是比他们幸运吧,至少身边相伴的,是相爱的人。

陆母慢慢地站起来,没有再看老爷子一眼,脚步蹒跚地离开……

第二天陆正南他们到达北京的时候,已经是中午,米粒儿还是第一次坐飞机,兴奋不已,下来之后还跟陆正南唧唧咕咕地说这说那,陆正南也耐心地陪着她聊天,不时回头,冲着忐忑的叶初晓,安慰地笑。

出了大厅,陆正南便看见了自家的车,心里更是轻松,昨天他并没做具体的安排,现在既然派车来接,也自然表明了家里的态度。

“没事儿。”他‘揉’‘揉’叶初晓的头发:“你就跟米粒儿一样,开开心心地就行了,甭多想。”

叶初晓心里还是不安,勉强地笑了笑。

上车之后一路直达四合院,陆正南下来,抱着米粒儿,牵着叶初晓进‘门’。

陆母已经站在院子里了,陆正南先叫了一声妈,又扯了扯叶初晓的手,笑着催:“快叫人啊。”

叶初晓看着陆母依旧矜持的脸‘色’,最终还是咬了咬‘唇’,低低地吐出那个字:“妈。”

陆母走了过来,叶初晓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一时间愣住,可下一刻,她却递过来一个盒子:“按家里的规矩,叫了人就得给见面礼,你收下吧。”

她说话语气很淡漠,可她能这么做,叶初晓已经很感谢,伸手接过,又轻轻说了声:“谢谢妈。”

陆正南在旁边,深深地看着这一幕,又摇了摇米粒儿:“快叫‘奶’‘奶’,你看妈妈叫人了就有礼物,你也有礼物的哟。”

米粒儿便也笑眯眯地叫了声“‘奶’‘奶’”。

陆母却是当真没想过给米粒儿准备礼物,被陆正南这样一闹倒真尴尬了,不知该怎么好。

就在这时,东厢房的‘门’忽然开了,老爷子的身影出现在他们视线里。

这是叶初晓第一次见他,虽说他‘精’神已不如从前,但身上依然还是有着位高权重者那种不怒自威的架势。她心里顿时有点紧张,抿紧了‘唇’。

老爷子踱步过来,站在他们面前,眼神淡淡地将叶初晓上下扫了一遍:“回来了?”

“回来了”和“来了”,看似只差一个字,含意却大为不同。叶初晓松了口气,在陆正南的眼神示意下,点了点头:“是的,爸。”

“嗯,那都进屋里坐着去,老站在院子里像什么样子。”说完他就转过身,率先向客厅里走去。

陆母愣了愣,也随即跟过去。

剩下他们三个人在后面,陆正南跟叶初晓咬耳朵:“你看,我就说没事儿吧?”

的确比她预料中好很多,叶初晓也终于安下心来,和他一起进屋。

进去的时候,见老爷子和陆母并排坐在正中间的檀木椅子上,旁边的陈嫂还端着个茶盘,里面有两杯茶,见到她,轻声提醒:“该奉媳‘妇’茶了。”

叶初晓转头望了陆正南一眼,他对她笑着点了点头。她深吸一口气,端着茶走上前,双手奉上:

“爸,喝茶。”

“妈,喝茶。”

他们两人各自接过,随即老爷子又另外递过来一个红包:“你们结婚的时候,我身体不好,也没过去,在这儿给你们补上。”

这句话,已经算是祝福了。叶初晓眼里一热,接过来鞠了个躬:“谢谢爸。”

陆正南看着神情淡定,眼底却也有抹动容,低下头轻轻推了推米粒儿:“过去叫爷爷。”

米粒儿其实是有点怕这个看起来*凶的爷爷的,但还是走了过去,怯怯地喊了声“爷爷”。

那一瞬间,老爷子又想起了那天齐禛说的那些话,瞳仁猛地一缩,但还是**孩子的头,从口袋里掏出个碧‘玉’核桃扣儿给她:“乖。”

就算孩子姓齐,他也还是欠齐家的。

一家人相认,气氛也逐渐缓了下来,陆母出去安排午餐,叶初晓也进厨房去帮忙,虽说婆媳之间仍旧生分,但叶初晓干活麻利,也不多话,到底还是赢得了原本从农村出身的陆母的几分好感。

而这边,陆正南和老爷子相对则比较沉默,老爷子只有一句没一句地问米粒儿几岁了,在哪上学之类的话,到后来院子里的猫跑过来了,米粒儿出去跟小猫玩,屋里只剩下了父子俩。

“这孩子……口齿像是不大利索。”老爷子找了个话题。

“嗯,听力有点不好,这次回来,我也是想着顺便找个专家再给瞧瞧。”陆正南回答。

老爷子点头:“那就找曲教授,我前一段也是耳鸣得厉害,就他给看的,他医术好,你让小张给你联系。”

陆正南心里一暖,也点点头:“好,爸您最近身体怎么样。”

老爷子沉默了半晌,视线移开:“你回来了,我也就好了。”

陆正南眼神微怔,滑过丝酸涩:“您年纪大了,就好好养着,外面儿的事也用不着您管。”

“嗯,有你呢。”老爷子长叹了口气:“老了老了,最后还是靠着你这个不孝子啊。”

“啧,又说我不孝。”陆正南耸肩:“成,您还得硬硬朗朗地活着,不然哪来的力气骂我呀。”

老爷子的脸上,终于‘露’出这么多天来,第一个笑容……

一顿饭吃得很融洽,饭后米粒儿困了,陆正南把她抱回房去午睡,然后和叶初晓聊天。

当陆正南说起老爷子让人帮着联系专家给米粒儿看病,叶初晓又是感‘激’又是感慨:“你爸爸其实人很好,想不明白你们以前为什么就老杠着。”

陆正南但笑不语。

见米粒儿睡得熟,家里又有这么多人看着,陆正南犹豫了一阵,跟叶初晓说:“我带你去个地方行吗?”

“好。”叶初晓答应,隐约觉得要去的地方,应该和凌知瑜有关。

果然,陆正南带她去了墓园。

穿过一排排洁白的石碑,来到凌知瑜的墓前,叶初晓望着那张照片上,笑容灿若阳光的少‘女’,想到她的遭遇,只觉得心痛而惋惜。

她默默地献上带来的‘花’,听见背后的他,喃喃地说:“知瑜,我把她带来给你看了。”

叶初晓鼻尖发酸,没有回过头,只是静静地陪着他,听他倾诉。

“我现在……过得很好……你在那边……也要好好过……”陆正南的指尖,轻轻地**着墓碑的边缘,顿了半晌又说:“也要保佑三哥,好好地过。”

叶初晓心里怔了怔,但仍旧沉默。

离开墓园的时候,陆正南一直握着她的手,走到尽头,又驻足回望。

“后来我才想清楚,其实当年三哥那么毅然决然地离开知瑜,并不是要抛弃她,应该是在那个时候,就知道自己家里已经出事,所以不想以后连累她才故意做得那么绝情。”陆正南的声音,极为低哑。

叶初晓默然片刻,沉沉一叹:“齐禛其实心不坏,只不过总是固执地用自己的方式,去对别人好,却不知道那种好,别人究竟想不想要,会不会受伤。”

她仰起脸,和陆正南对视:“正南,你以后不要这样,到了什么时候,都不要说什么怕连累我,我不怕连累,两个人既然选择在一起,就天经地义地该一起面对所有的事,荣也好,辱也好,喜也好,悲也好,就该共同分享,共同承担,你懂吗?”

陆正南深深地望着她良久,将她紧紧拥进怀里:“我懂,我记住了。”

从墓园出来,陆正南又带叶初晓去了凌知瑜家。

自当年出事之后,凌母便‘精’神失常,后来虽然好转,但一直痴痴呆呆,凌父提早内退,回家照顾妻子,如今老两口居住在市郊的一个小院子里。

他们到的时候,凌母坐在轮椅上,昏昏恹恹地晒太阳,凌父正在给‘花’除草。

这些年,来看望他们最多的就是陆正南,见他来了,凌父忙放下手中的活过来:“正南来啦……”话音未落,他忽然看到了陆正南身后的叶初晓,顿时,人猛地呆住,怔怔地望着她。

叶初晓知道,是因为自己像凌知瑜。

“伯父。”她轻轻地叫了一声。

凌父在这个称呼里,终于回过神来,但声音还是嘶哑着:“好,好,进来坐。”

“这是初晓,我们刚结婚。”陆正南沉叹了口气。

“结婚了好啊,正南你早就该结婚了。”凌父拍拍他的肩膀,语气里有感伤,也有欣慰。他原先真的怕陆正南为了知瑜的事,白白耽搁一辈子。

三人走过去到了长廊下,原本正歪着头打盹的凌母,见到叶初晓的一瞬间,如遭电击,急切地扑上前攥住她的手,又是哭又是笑:“知瑜你回来了?你来看妈妈了?”

叶初晓的眼泪也刹那间涌了出来,不忍心打破她的梦,只轻轻地抱住她,任她在自己怀里痛哭。

旁边的凌父和陆正南,眼中也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大哭过,哭完凌母倒反常地清醒了许多,她已经意识到,叶初晓不是凌知瑜,可尽管这样,她还是舍不得放开叶初晓的手。

叶初晓也反握着她的手,轻言细语地陪她说话,见她头发被风吹‘乱’了,抬手一丝丝帮她理顺,就像个真正的‘女’儿。

凌母很开心,眼中时不时漫起泪水。

凌父一直在旁边看着,到后来进屋去拿来个手镯,非要给叶初晓:“闺‘女’啊,戴着,这是当初,打算知瑜出嫁的时候给她的,现在……现在就给你吧。”

礼物太贵重,叶初晓不好意思要,凌母却固执地摇着头,拉着叶初晓的手,硬是将那镯子套上了她的手腕,然后怔怔地望着她:“你能不能……叫我一声妈妈?”

叶初晓哽咽着叫了声妈,看着同样老泪的凌父,又叫了声“爸”,将两位可怜的老人抱住,泪流满面。

到傍晚的时候,他们才离开,凌母依依不舍,眼巴巴地望着她,连眼神都舍不得错开。

“我以后会经常来看你们的。”叶初晓仔细地擦去她眼角的泪:“会把这儿,当做我自己的家。”

“好,好。”凌母像孩子似地猛点头,又最后抱了她一次,才放她离开。

直到上了车,叶初晓仍旧很感伤,陆正南望着她叹息:“你真是个善良的好姑娘。“

叶初晓凄然一笑:“其实我既是同情他们,也是想起了自己的爸妈。”

“你好像从来没跟我讲过你家里的事。”陆正南轻声说。其实当初结婚的时候她没通知一个家人,他就想问的,但怕触及她不想说的隐‘私’,所以一直没问。

“我没有家人了。”叶初晓的视线,望向玻璃外,遥远的云端:“八岁的时候过马路……妈妈为了救我……自己被车撞了……”她哽咽地说不下去,陆正南心疼地抱着她,不知该怎么安慰才好。

半晌,叶初晓的情绪才稍微平息了些:“再后来,爸爸又结婚了,但是我十二岁的时候,也去世了。”说起父亲的时候,她没有之前说起母亲时那样‘激’动,反而似有某种复杂的情绪,而她的讲述也只到此为止,再不愿往下说。

陆正南知道,她必定是心中藏有说不出口的痛楚,不想‘逼’她,只亲‘吻’着她的头发,低低承诺:“以后,我陪着你。”

“好。”她把脸深埋在他怀中,抱紧了他……

第二天,联系好曲教授,陆正南和叶初晓带着米粒儿过去看病。

做了详细的检查,又考查了米粒儿的语言能力,曲教授慈爱地*了*米粒儿的头,对叶初晓说:“小姑娘很聪明,而且语言方面,你教得早,教得也好,所以现在比起其他类似条件的孩子,她能说这么多话已经算是奇迹。而且她的听力虽然有部分损伤,但比起重度致聋的患者来说,还是要好得多,所以暂时也没必要动大手术,只要选配先进适合的助听器,再坚持语言训练,她成年的时候,便应该和正常孩子没什么差异。”

听了教授的话,叶初晓和陆正南都松了口气。

看完病出来,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等着拿‘药’的时候,叶初晓正在跟米粒儿说话,

突然又觉得胃里一阵翻滚,只得将米粒儿‘交’给陆正南,自己一路小跑进了洗手间,连连干呕。

她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面‘色’如纸,陆正南急了:“上次就叫你去医院你不去,现在反正来了医院,赶紧去看。”

因为叶初晓有老胃病,所以去了消化科,可医生一路询问完,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病只怕要到‘妇’产科看。”

叶初晓呆住,随后联想到之前的一系列症状,顿时脑袋一嗡,恍然大悟。

而这时,陆正南也反应过来了,迟疑地问医生:“您的意思是不是……怀孕了?”

医生笑着点头:“你看你们夫妻俩,都有个孩子了还这么没经验。”

叶初晓窘了,当初怀米粒儿的时候,年纪小粗心,什么也没注意,如今居然还是这样……

“正南,我……”她惭愧地看向陆正南,却发现此刻的他,呆若木‘鸡’。

这是什么反应……叶初晓小心地推了推他。

他突然触电般地一跳,大叫:“哎哎哎,老婆,你怀孕了,你怀孕了……”

V14

他兴奋得就只差手舞足蹈,叶初晓无语地看着他,旁边的医生一脸司空见惯的模样:“准爸爸都这样儿,不过你们还是先去那边做个b超,确定一下。”

半个小时后,b超结果出来,果真已经怀孕一个多月了。

陆正南乐得抱着米粒儿嘿嘿直笑:“宝贝,你就快有**妹妹了。”

“在哪?”米粒儿天真地问。

“在妈妈的肚子里。”陆正南逗她:“你去跟他打个招呼。”

米粒儿被他忽悠得相信了,居然真的趴到叶初晓的怀里,小声地说:“你在睡觉吗?我是姐姐哦。”

陆正南笑得前仰后合,叶初晓又好气又好笑地捶了他一拳:“看你把她哄得。”

他笑着把米粒儿又拉回自己怀里:“嗯,希望是个小子,这样我就儿‘女’双全了,这以后领出去,嘿,左边一金童,右边一‘玉’‘女’,我就是那观音菩萨啊。”

“我看你是神经病。”叶初晓啐他。其实她此刻,虽然因为怀孕了而高兴,可作为母亲,尤其是单亲母亲,她也难免会有小小的担忧,怕将来万一陆正南有了自己的孩子,对米粒儿不如以前那样好。

她微妙的情绪变化,他看在眼里,把米粒儿放在膝上端端正正地坐好,然后郑重其事地看着她:“宝贝,爸爸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得记住。”

“嗯。”米粒儿乖乖地点头。

“不管以后有多少**妹妹,爸爸对你的爱,永远都和现在一样多,一点点都不会少。”陆正南的话,让旁边的叶初晓心里震动不已,轻轻地靠上他的肩头。

这个人,永远都懂她,而且任何时候都包容她,体谅她。

得夫如此,此生何求?

陆正南侧过头,用胡茬蹭蹭她的脸,什么也没说,一切情意,尽融在温暖的眼神中……

回到家,当陆正南宣布叶初晓怀孕的消息,原本还对她有些芥蒂的陆母,立刻将一切成见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欢天喜地,一叠声地说好,亲自扶着她坐到沙发上,又是削水果,又是急着把陈嫂叫过来吩咐去买食材炖补品。

叶初晓都不好意思了:“妈,现在还早,不用这么……”

“欸,谁说的?刚怀孕这三个月身子可最金贵了,样样儿都得注意着。”说到这会儿又转头吩咐陆正南:“这可别急着回去了,这孕‘妇’坐飞机多不安全的。”

“妈您也忒多虑了。”陆正南抓起块苹果咬了一口,陆母的下一句话又差点让他呛出来:“万一要回去也行,那我得陪着,后面也好照顾,你一天粗枝大叶的,哪照顾得周到。”

陆正南和叶初晓顿时面面相觑。

老爷子在旁边终于忍无可忍,咳嗽了一声:“你就别尽是瞎忙活了,他们刚新婚,你一个老婆子跑去掺和什么?”

“那我这还不是为了咱孙子?”陆母不服气地*嘴,可提到孙子,又不由喜得眉开眼笑。

好吧,这儿媳‘妇’就算再不中意,好歹是一过‘门’儿就给他们陆家添丁了,天知道她望孙子都望了多少年了。陆母乐呵呵地钻厨房指挥陈嫂炖汤去了,老爷子这边虽然不多说话,但也看得出来眼里尽是喜‘色’。

笼罩这宅子的‘阴’霾,终于散去了,无论陆正南怎么说,陆母硬是留他们又多住了三天,顿顿大鱼大‘肉’地补,走个路都恨不得跟在后头扶着。

叶初晓也理解她的心情,凡事都顺着她来,她心顺气也顺,出‘门’逢人就说自己要抱孙子了,夸媳‘妇’儿争气。

圈子就这么大,这些话难免传开,别人听了还没什么,但有两家人听了可就不爽了,一个是没结成亲的罗家,另一家便是施曼母‘女’。

罗家自然有恨的理由,而施母更是忿恨,老爷子已经很久都没过她们这边来了,如今又添了个孙子,岂不是更全心全意地呆在那边,再不记得她们母‘女’了?

想了又想,她还是强忍着烦躁,假惺惺地打了个电话过来,表示恭喜之意。不巧这电话恰好是陆母接的,现在这当口,陆母自是不会放弃打击她的机会,好一顿嘲讽,气得她挂了电话,靠在沙发里直喘。

越想越不是滋味,施母又打电话给‘女’儿哭诉,施曼还没回北京,听她说完,几乎是目瞪口呆:“哈,这么快就怀上了?”

旁边原本在处理公事的齐禛,听见这句话一怔,停下鼠标望过来。

施曼察觉到他的视线,心中一动,故意拔高了声调:“她那肚子也太争气了吧,这才跟正南哥结婚几天啊。”

齐禛的脸‘色’,瞬间煞白。

施曼的‘唇’边,浮起一丝得逞的笑,懒洋洋地靠在枕头上,继续出言刺‘激’:“唉,这也是命,这正南哥命就是好,捡了个现成‘女’儿不说,现今自己又快有亲儿子了……”

只听得“啪”地一声,齐禛将鼠标大力拍在桌上,重重地甩上‘门’离开。

施母在那边也听见了,疑‘惑’地问:“怎么了?”

施曼幸灾乐祸地大笑:“齐禛呗,呵,这下我看他还不死心,以前仗着跟人家有个孩子,觉得还有机会,现在人家跟别的男人也要生孩子了,希望可算全毁喽。”

“这倒也是。”施母撇了撇嘴,这也算是此事唯一一点好处了,可想起老爷子,她还是不甘心:“你爸以后指不定再不过咱们这边来了。”

“不过来就不过来。”施曼毫无所谓地一嗤:“妈你也是死心眼儿,只要爸的钱,一分不落地全归咱们,日后不是享不完的福,你还计较那些干什么?”

施母被她堵得没话说,悻悻地挂了,心里还是不舒坦,毕竟她和老爷子,也算过了一辈子,而且在这段三角关系里,一直占上风,临到最后却落败,怎么想都不甘。

而此时远在古城的施曼,心里却是舒坦得紧,叶初晓怀孕,对于齐禛而言是致命的打击,只要他心冷了,心死了,自己的胜算就会大得多。她几乎都要开始梦想自己和齐禛儿‘女’双全的美日子了。

她随即给齐禛拨了个电话,如她所料,关机了,可见对方心情有多郁闷,她冷笑一声收了线,边哼歌边去泡澡……

齐禛现在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郁闷来形容,他简直是暴躁,一路飙车,前面只要有车拦路就狂按喇叭。

最终,他被警察拦下了,开罚单的过程中,他一直闭目靠着椅背不动,如同木偶。

她怀孕了,怀上陆正南的孩子了。

这个事实,一遍遍凌迟着他的心。

心中仅剩的那点希望,也彻底变成了绝望。

或许,他早就该绝望了,是他一直不肯认输。

但还是输了,输得点滴不剩。

施曼说得对,陆正南命真好啊,怎么好运气,都tm让他一个人全占光了!

暴怒地再度一拳砸上方向盘,又是一声尖锐的鸣笛,警察火了,直接让齐禛下车。

“你当你是谁!”齐禛厉眼一扫,将罚单扔出窗口,车如离弦的箭,飞驰而去。

但那小警察也偏偏是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竟然发动同事围追堵截,硬是把齐禛“请”到了‘交’警大队。

最后是俞行远来接的齐禛,等上了车,他看着齐禛叹气;“算了,今儿晚上去我那住一宿吧。”

俞行远住的是套复式公寓,进了客厅,他问齐禛要喝点什么,齐禛只摇了摇头,把自己抛进沙发里。

“到底怎么回事?”俞行远在他对面坐下,深沉地盯着他。

齐禛不答,他就一直那样望着,到最后齐禛终于还是大致说了事情的原委。

“老三,”俞行远重重叹了口气:“你叫人怎么说你?你怎么就非得钻这个牛角尖呢你?”

齐禛突然就愤怒了:“我不该这样吗?陆战害死我父母,陆正南夺走我妻‘女’,我不该这样吗?”

他的声音很大,惊醒了在二楼睡觉的盛璇,她出来往楼下看了看,‘迷’‘迷’糊糊地问:“三哥你怎么在这里?”

“没你的事儿,回房睡觉去。”俞行远命令,盛璇又如梦游似地进了屋。

“算了,你也去睡吧,右边第一间就是客房。”俞行远叹了口气:“反正我劝了你也不会听。”他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我就最后告诫你一句话,你报仇,无可厚非,怕只怕到最后你恨的人毁了,你爱的人也一起被你毁了。”

说完他便进了卧室,再没出来。

齐禛独自坐着,神情木然,没有人知道,他此时,到底在想些什么……

第二天盛璇起*的时候,齐禛已经走了,俞行远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她也走过去坐下,往他‘腿’上一躺。

他皱眉推开了她:“你已经是大姑娘了,不能总随随便便往人‘腿’上躺。”

“怎么?”盛璇眯起眼冷笑:“你要留给别人躺吗?”

俞行远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起身进了书房。

盛璇也赌气站起来,一路踢踢踏踏地进浴室,洗澡换衣服出‘门’。

临走时恰好又在客厅里遇上俞行远,他瞟了她一眼:“又干什么去?”

“去给四哥四嫂接机行不行?”盛璇包一甩,大踏步离开。

俞行远看着她的身影,摇了摇头。

盛璇如今和叶初晓走得很近,三天两头通电话,所以知道他们今天坐早班飞机回古城,一想着又能见到萌萌的小米粒儿,她的心情好了很多。

他们一家三口刚从接机口出来,她就迎了过去,见陆正南小心翼翼地扶着叶初晓,有点奇怪:“四嫂这是怎么了?病了?”

“怀——孕——了——”陆正南自豪地拖长了调子。

“哟!”盛璇惊喜,脱口而出:“我说呢,昨晚三哥怎么看着那么抑郁。”

这句话让叶初晓和陆正南,都是神‘色’一滞。

叶初晓随即佯装没听清,转头看向别处。

陆正南则走得离盛璇近了些,低声责怪:“你是跟项岷玩多了吧,现在说话怎么也这么口无遮拦的。”

盛璇自知理亏,吐了吐舌头,转头去逗米粒儿玩,再不多嘴。

而一路上,盛璇方才说的那句话,一直哽在叶初晓的心里,有种不安的感觉。

回了家,陆正南先陪着她上楼去休息,安顿好了正要走,却被她拉住了手。

“正南,你说齐禛他……”叶初晓蹙紧了眉头,神情忧虑。

“别担心。”陆正南现在就怕她情绪不稳,赶紧安慰:“璇子年纪小‘乱’说话呢,再说,三哥就算真不高兴,也不见得就是为了这事儿。”

“但愿吧。”叶初晓长长叹出一口气。

“坐飞机也累了,你躺会儿,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叫你。”陆正南帮她躺平,又盖上被子:“你现在可是我们家的大熊猫,我要照顾不好会被爹妈拿藤条‘抽’的。”

她被惹笑,情绪舒缓下来,闭上眼睛休息,陆正南这才下楼。

叶初晓逐渐睡着,‘迷’‘迷’沌沌中,好像进了一间空屋子,有很长的走廊,一直往前走,却怎么也到不了尽头。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追赶,她心里越来越恐慌,更加想快点找到出口,到了最后,她终于看见了一扇‘门’,似乎还恍惚地听见陆正南在‘门’外叫她,她欣喜地跑过去,可就在要开‘门’的前一瞬,被人从背后死死拽住,周围也瞬间变成了一片黑暗,将她吞噬……

“正南,正南……”他听见她的声音,冲上楼时,看见她正闭着眼睛,满头大汗,**着身体痛苦地挣扎,拼命喊他的名字。

“醒醒,初晓,你做噩梦了,快醒醒。”他赶紧抱起她,轻轻摇晃。

半晌,她终于清醒过来,当他的脸映入她的眼帘,她剧烈地**,攥紧了他的衣襟。

“梦到什么了,吓成这样?”他拿纸巾擦去她额上的冷汗,轻声问。

她只是虚弱地摇了摇头,不想再回忆刚才梦里的情景:“醒了就好了。”

不愿再单独呆在房间里,她坚持跟他一起下楼,看着落地窗外,温暖的**,心才慢慢安稳下来。

可时不时地,方才那可怕的梦境就又突然在脑海中闪现。

只是做恶梦罢了,或许是睡觉的时候不小心胳膊压到*口才这样的。她努力安慰自己。

如今的幸福,这样好,所有的不好,都只是梦而已。

但愿,只是梦而已。

休息了一天,次日早上叶初晓去了工作室,见到monica之后很愧疚,因为工作室刚成立,正是忙的时候,自己却耽搁了这么多天没来。

“怀孕是大事儿啊,”monica半点都不生气,只为她高兴:“看着你幸幸福福的,比什么都好。”

不过既然叶初晓怀孕了,再经常去装修现场就不合适了,monica想了想,建议:“你那个叫沈娅的朋友,看着也不错,她要是愿意,不如也来咱们工作室吧,正好给你搭把手。”

叶初晓欣喜,把monica的话转告给沈娅,她开心得不得了,当天就递了辞职报告,王总虽说心里不爽,可my工作室风头正劲,他不敢得罪,只好哼哼哈哈地答应了。

沈娅‘花’了两三天将移‘交’手续快速办完,便过来工作室上班。

而她过来接的第一个任务就是齐禛公司装修的‘交’工,叶初晓本来出于负责,还要去现场再看一次。

但沈娅一听说对方的老板是齐禛,就坚决阻止:“我去就行了,你别再跟那人接触。”

如今叶初晓面对齐禛也的确不安,便答应下来,自己留在工作室画图。

沈娅来到现场时,齐禛已经在等,当看见来人不是叶初晓,而是沈娅,神‘色’一冷:“你来干什么?”

“我现在也是他们工作室的了,你这单的后续事宜,全部由我负责。”沈娅回答得很客套,但神‘色’也同样不善。

“呵,她躲我躲到这份上了么?”齐禛轻嗤。

“你还知道她在躲你?”沈娅挑了挑眉:“齐禛,初晓都已经结婚了,你这样死缠烂打的到底有什么意思?”

“当初她都有我的孩子,陆正南不也一样是死缠烂打?”齐禛反问。

沈娅无言地摇了摇头,只觉得眼前的人,已经不可理喻。

接下来便是验收,齐禛对什么都挑剔,这样也不好,那样也不对,到最后沈娅终于忍无可忍地骂:“你就存心刁难是不是?”

“对,我就是存心刁难。”齐禛点点头,直白地承认:“不行么?原本负责的设计师,到了最后项目‘交’工的时候面都不‘露’,就来个跑销售的应付我,我这个雇主,有点质疑不行吗?”

沈娅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告诉你,今天叶初晓不出现,这验收单我不会签字。”齐禛现在活像耍无赖,沈娅只恨不得扑上去和他打一架,可从公事上而言,他到底是他们工作室服务的客户,她只能恨恨地出去,给叶初晓打电话。

叶初晓听她说完,眼中‘蒙’上‘阴’霾,声音很低:“好,我现在过去。”

沈娅很愧疚:“初晓,都怪我没把事情处理好。”

“他那个个‘性’,谁都应付不了。”叶初晓叹气:“没事,待会儿见。”

叶初晓出现的时候,脸上戴着口罩,医生嘱咐过,以她现在的情况,不能吸入过多有害气体。

而这个口罩,看在齐禛眼里,却是她孕‘妇’身份的象征,心中涌起针扎似地疼痛,他负在背后的手,已握紧成拳,但还是在笑:“看来这地方,的确是不适合你来,当个准妈妈*辛苦吧。”

叶初晓不想跟他多寒暄,更何况是在怀孕的话题上,只淡声问:“齐总,究竟哪些地方有问题?”

齐禛打了个哈哈:“你来了,就什么都没问题了。”

沈娅几乎要脱口骂他有病,但叶初晓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忍住,然后将单子递过去:“既然这样的话,那就请齐总签个字吧。”

“不急。”齐禛却没接:“既然这里空气不好,那我们干脆换个地方谈吧,反正也中午了,不如一起吃个饭。”

看这情形,饭不吃肯定签不了,叶初晓隐忍着恼怒,点头:“好的,这顿我们请吧。”

“还是我请。”齐禛笑笑,望着她的眼睛:“不过,我就请你一个人。”

叶初晓的心猛地一提,没说话,只看着他。

“怕我对你怎么样吗?”齐禛睨了睨站在旁边,已经是蓄势待发的沈娅:“那我就开个恩,请你们俩,但是,她单独一桌,在我们附近看着,这样你是不是有安全感点了?”

叶初晓微微松了口气,答应:“好,那就让齐总破费了。”

“别客气,我们俩谁跟谁。”他眼风一飘,带着**的意味,叶初晓低下头去,佯作不知。

他扯了扯嘴角,率先走在前面,叶初晓和沈娅对视一眼,也随即跟上。

齐禛选的餐厅倒并不远,就在同一商圈,坐电梯到*层,四面风光独好,只可惜他们谁也没有欣赏风光的心情。

齐禛选了个窗边的位置,请叶初晓入座,沈娅则就坐在他们斜对面的桌子边,时刻可以看到这边的动向。

这样的格局,其实并不适合吃饭,但齐禛却似乎胃口奇好,点了许多菜,而且还特意吩咐厨子做得清淡些,不要放味‘精’,因为有孕‘妇’。

接着吃饭的时候,他又亲自给她夹菜,体贴到让人生疑。

叶初晓埋头吃饭,故意对周遭的一切,置若罔闻。

齐禛吃到一半,用手背撑着下颌,望着她半晌,忽然开口:“其实陆正南做得到的,我也做得到。”

叶初晓一怔,下意识地抬起头来。

齐禛的嘴角,勾起一抹笑:“他能做到把米粒儿当亲生‘女’儿待,你现在肚子里的孩子要是生下来,我也可以……”

他没说完,叶初晓已经将筷子猛地放下,**的呼吸,带得*口剧烈起伏,黑眸紧盯着他,一字一顿:“齐禛你真的疯了。”

“疯了吗?不算吧。”齐禛却毫无所谓,双手一摊:“我说的是真心话。”

叶初晓已经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想再跟他说,将文件往他面前一拍:“签字!”

“嗬,你看你这态度。”齐禛又是那种*溺的笑,叶初晓只觉得刺眼到了极点,也忍耐到了极限,又低吼了一声:“快签字!”

齐禛撇了撇嘴,利索地签好自己的名字,递还给她,可在她接过之后,却又不松手,文件就这么被两个人攥着两头,悬在空中。

“初晓,我说过的话,都是当真的。”齐禛的语速极为缓慢,几乎也是一字一顿:“你以后,势必会回到我身边。”

V15

“不可能。”叶初晓猛地一‘抽’,文件的边角被扯裂,但她还是站起身,泰然自若地将单子收进包里,招呼沈娅:“我们走。”

“跟你过去一样,*有大姐大的气势。”齐禛居然还能镇定地谑笑,叶初晓回过头,‘唇’角一挑:“别再提过去的事,提多了,连回忆也被破坏了。”

齐禛的眼底,掠过一丝黯淡,终于没再说话,只目送她昂首阔步地离开。

一进电梯,叶初晓身上的气势就垮了,靠在墙壁上失神。

“他到底对你说什么了?”沈娅焦急地问,两张桌子的距离虽然不远,她却无法听清他们之间的对话。

叶初晓疲惫地将刚才齐禛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沈娅大惊失‘色’:“他真的疯了吧?”

“我也这样觉得。”叶初晓无力地叹息一声。

她真的觉得,齐禛是在把他自己往绝路上‘逼’,也是在把所有人往绝路上‘逼’。

他疯了。

直到回了工作室,她仍是心中发冷,坐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好转,拿着手机走到拐角处去给陆正南打电话。

“怎么了初晓?”陆正南**地发现,她的声音在微颤。

“今天我见了齐禛,他说……他说……”叶初晓简直无法把齐禛说的话,对着陆正南说出口。

“他说什么?你不要急,都告诉我。”陆正南柔声哄着她,神情却是凝重的。

她强自平静了会儿,才说了那些话,陆正南的眼神,愈发暗沉,握着电话的手,也因为太用力,而指节发白。

“初晓,你别害怕,一切有我。”他的语气很坚定,安抚了她的心,她答应下来,又听他嘱咐了别的杂事,聊了好一阵,才挂断电话回去工作。

而陆正南在挂了电话之后,便面朝着窗外,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过了许久,按内线将李叔叫过来。

李叔被齐禛他们从北京的公司开除之后,陆正南便将他安排在了古城这边的审计部里,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负责查鑫源的事。

“情况怎么样了?”陆正南沉声问。

李叔摇头叹了口气:“比我之前猜想的还严重,总部已经被鑫源倒腾空了,而且外面还有大量借贷,这窟窿只怕都堵不住了。”

陆正南神‘色’没变:“要只是这样倒还好。”

李叔一惊:“你的意思是……”

“我听说在其他方面也不大干净。”陆正南用手撑着额:“他这次,是真的要把陆家往死里整。”

“他怎么就这么狠呐!”李叔‘激’动起来:“老爷子待他也不薄,一个‘女’婿,完全是当儿子待的,哪知道这么多年,简直是养了头狼。”

“别说了。”陆正南摆了摆手:“先不动他,如果他要的只是钱,这家业,大不了都给他。”

“陆总——”李叔急得要制止:“这可是老爷子的心血啊。”

“老爷子也是这个意思。”陆正南淡淡地苦笑:“因果报应,没法子的事儿。”

上次从北京回来之前,陆正南跟老爷子谈过一次,老爷子也默许这样做,只不过,如果能用这家业补偿齐禛固然好,就怕齐禛不会满足于此,他如今想要的,太多了。

李叔不知内情,无法理解陆正南,僵着脸出去。

陆正南又独自坐了半晌,拨通了俞行远的电话……

傍晚,陆正南先过去接了叶初晓,把她安全送回家,然后说跟大哥今晚约了喝茶,让她在家好好休息。

自打回来,他就请了保姆,再不许叶初晓做家务,他又去厨房,吩咐保姆晚上做哪些菜,熬什么汤,事无巨细地安排好,这才出‘门’。

依旧是常去的那个院子,俞行远比约定的时间晚来了一会儿,进‘花’厅的时候,看见陆正南正在出神,手上的烟都快燃尽了也毫无察觉。

“也不怕烧着手。”他过去,从陆正南手里夺下烟蒂扔掉。

“大哥你来啦?”陆正南这才回神,望着他一笑。

他的笑容里,有一丝少见的‘迷’茫,让俞行远想起了他以前,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候,为了凌知瑜。

“这一次,是为了叶初晓吧?”俞行远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

陆正南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他:“三哥前几天,是不是去你那儿了?”

俞行远微怔:“听璇子说的吧?”

“嗯。”陆正南点头:“她说那天三哥很抑郁,好像还跟你吵架来着。”

那天叶初晓睡觉之后,他下楼仔细问过盛璇那晚的事,但她自己知道得也并不多。

“也不算吵架,就是他情绪‘激’动,高声嚷了两句。”俞行远在他旁边坐下来,亦是眼神沉郁:“他现在啊,钻牛角尖里出不来了,就是为了初晓怀孕那事。”

“还真是为了这个。”陆正南自嘲地一笑:“大哥你说怎么办呢,我现在也真是没辙了,无论到了哪一步,他就是不肯放手,可我自己,也放不了手。”

“你别管他。”俞行远挥了挥手:“就算你放手又*什么用,人家初晓爱的是你,你放了她就能回去跟着老三,就能再爱上老三?老三如今,就是心里长了颗钉子,总有一天会拔出来的。”

“就怕一辈子都拔不出来。”陆正南知道俞行远是在宽慰他。

“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别人谁也帮不了他。”俞行远点燃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如果人看到的,都是别人欠自己的,那心里就永远也平衡不了,只能痛苦一辈子。”

“大哥,你说我们兄弟,是怎么就走到了今天?”陆正南感伤地一笑:“当初小时候,多好啊,我爸和齐叔也好……”

俞行远无言地按了按他的肩膀。

“我有时候也想,老爷子犯了这样的错儿,就该受罚,可是看看他,那么大年岁了,又不忍心。”陆正南摇头,眼里已发涩:“也不能怪三哥,是人都自‘私’,我也自‘私’,舍不得老爷子,舍不得初晓。”

“别这么说,人之常情。”俞行远亦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只招手叫来‘侍’应,让拿坛上好的‘花’雕来。

“别的我现在也帮不上,今儿晚上陪你痛痛快快喝顿酒。”他拉着陆正南去桌边坐下,两个素来都不太喝酒的人,开怀痛饮。

喝酒之前,陆正南怕自己万一醉了回不去,给叶初晓打电话报备了一声。

叶初晓知道他们兄弟间素来感情深厚,平日里又忙得不常见,便干脆地答应,自己吃完饭,和米粒儿在小区里散了会儿步,就打算回来早早睡觉。

可刚进屋,‘门’铃就响了,居然是齐禛,叶初晓一时之间愣住,不想去开‘门’。

但这时齐禛却在外面喊“宝宝”,米粒儿听见了,笑着说:“哦,叔叔爸爸来了。”

叶初晓只好让保姆过去把‘门’打开,齐禛进来,环顾一圈问道:“正南不在家?”

她不想告诉他陆正南今晚有可能不回来了,只淡淡地点了点头:“嗯,说有应酬,过会儿回。”

齐禛笑了笑,抱着米粒儿在沙发上坐下,眼睛却看着叶初晓:“宝宝你说,妈妈肚子里是**还是妹妹啊?”

叶初晓想起他白天的那些话,心中陡生不适,怕自己会忍不住在孩子面前发作,借口说拿东西,上楼进了卧室。

不想再下去,她躺在*上翻看杂志,原本想着过一阵齐禛便会自动离开,可不知什么时候,房‘门’忽然被推开。

她吓了一跳,迅速坐直身体,只见齐禛抱着米粒儿站在‘门’口:“孩子睡了,我把她送上来。”

无论怎么样,他出现在她的卧室,都是不正常的,叶初晓有种隐‘私’被侵犯的排斥感,直直地走过去,接过米粒儿:“谢谢,晚了就不送你了,路上小心。”

可他并没有走,反而跟着她一路走到*边。

她再忍不住,脸彻底沉了下来:“你该走了。”

“他不是还没回来么?”齐禛抬起眼,对她笑了笑,竟干脆在*上坐下。

这般亲密的姿态,让叶初晓心里别扭至极,反感的情绪,已经藏不住,转头就要出‘门’。

他却在她转身的一瞬间,从背后拽住了她的手。

这一刻的感觉,和那个梦里十分相似,叶初晓的身体都在**,拼命想要甩脱他的手。

他却攥着不放,一双幽深的眸子,瞳仁深处似有可怕的漩涡,能将人吞噬入那黑暗中,这又再次和那个梦境相合。

叶初晓急喘,挣扎得更用力,而就在她的力气用到最大时,他猝然松开了手,猛地失去了牵引的力道,她站立不稳,往后踉跄了两步,重重跌在了地上。

只觉得似有**从‘腿’间流出,肚子生疼,她想起了当初生米粒儿时小产的情景,惊恐到了极点,大叫:“来人啊,送我去医院。”

米粒儿听见她的喊声,也从梦中惊醒,慌‘乱’地下‘床’,跑过来抱住她,哭着问:“妈妈你怎么了?”

楼下的阿姨也冲了上来,见状大惊失‘色’,赶紧打120叫救护车。

可在整个过程中,只有齐禛,始终一动不动,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静到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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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正南接到电话时,已是微醺,‘迷’糊地问:“什么事?”

当阿姨说完,他瞳孔骤地放大,一跃而起:“你说什么?初晓她……”一边喊着,他已经开始拼命往屋外冲。

同样半醉的俞行远也清醒过来,跟着追了出去。

陆正南已经跑上了车,正要发动时,俞行远也拉开‘门’硬挤上来,问他:“到底出什么事了?”

“齐禛这个‘混’蛋!”陆正南咬牙。

俞行远目光一暗,他既已不叫三哥,可见此事有多严重。

陆正南再没说话,眼底似燃着熊熊火焰,车疾驰向医院。

下了车,陆正南又是一路飞奔进了大楼,电梯没到,他急躁地不停拍‘操’作面板,到最后怎么都等不及,沿着紧急通道直往上冲。

俞行远看清了他方才一直按的楼层,旁边的指示牌上显示,那一层,是产科。

他心里极为沉重,没有跟着陆正南走,而是默默地站在电梯‘门’口等,考虑呆会儿该如何处理。

当陆正南跑到五楼,保姆正领着米粒儿,在楼梯口等。

“爸爸,妈妈她流血了……”米粒儿一见他就哭了,他强忍着焦灼,*了*她的头,尽力把声音放缓了问:“现在怎么样了?”

“还在手术室。”保姆今天也吓傻了,根本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陆正南点了点头,缓缓走到手术室‘门’口静默地坐下,低垂着头,‘唇’‘色’发白。

过了半晌,从走廊的暗影里,走出一个人,他抬起头来,死死地看着那人,身体没动,可每一块肌‘肉’都已绷紧。

终于,那人走到了他面前,他也站了起来,一个字也没说,直接一拳砸向对方的脸。

齐禛没躲,**地挨了那一拳。

有血丝从他嘴角逸出来,他抬起手,用拇指慢慢抹去,依旧是那种静得出奇的眼神,‘唇’边似乎还有丝若有若无的笑。

那眼神,那笑,都太刺眼,陆正南又狠狠一拳揍了过去,而这一次,齐禛还手了,两个人瞬间扭打在一起,谁也不让谁,每一击都猛烈狠辣。

米粒儿远远地看见他们打架,已经吓得哭了起来,保姆捂住了她的眼睛,带她走开。

而此时,俞行远也已经上楼,见此情景,冲上去硬拉开他们,厉声训斥:“住手,这是医院,像什么话?”

两个人尽管没再动手,可对视之间,眼神仍是咄咄‘逼’人,随时都有可能再发作。

“你们这……到底是干什么?”俞行远的口气软了些,含着无奈:“多大个人了还打架?丢不丢人?啊?”

“我先挨你那一拳,是为初晓挨的,可除了她,我没什么对不起你。”齐禛语气凌厉。

“为初晓?”陆正南一哂:“齐禛,来来往往这么多事,你有哪一件,是真正为了初晓,口口声声地,你说你爱她,可你自己*着良心想想,你把她‘逼’成了什么样,伤成了什么样?是,我对不起你,老爷子对不起你,可初晓没有半点亏欠你的地方,为什么你就不能放过她?她苦了这么久,刚安安稳稳地过了几天好日子,就这么戳你的眼睛?”

“不是戳眼睛,是戳这儿!”齐禛用手点点*口:“你说得没错,我见不得她跟你好好地过日子,你给得起她的东西,我也给得起,凭什么就非得跟你在一起才能好好儿过日子!跟我也一样能!”

陆正南刚要再说话,却看见手术室的‘门’开了。

顿时,周围的一切都被抛在了脑后,他的眼中,只剩下了推车上的那个人,他冲过去抓住护栏,屏紧了呼吸看向她。

此刻的她,脸‘色’比纸还白,闭着双眼,没有半点生气,陆正南的心在颤抖,语无伦次地问医生:“她……她怎么样了?她……”

“孩子保住了。”医生叹气:“但因为她以前难产过,‘子’宫不好,特别容易引发流产,所以刚才的情况很危险,而且病人现在很虚弱。”

陆正南心里的怒火又腾了起来,转过脸愤然盯着站在不远处的齐禛,却硬忍着一个字没说,怕吵到了叶初晓。

随后,叶初晓被推进了病房,经过齐禛身边时,他似是想转过头看她一眼,却又最终没有,僵直了站着。

当病房的‘门’“喀”地一声合上,他的身体似乎在那个瞬间,也轻微地颤了一下,然后垂下眼睑,看也不看旁边的俞行远,直奔电梯而去。

被保姆带着正从楼梯口另一边过来的米粒儿,见到他时本想叫他,可刚才的打架,和他此时的脸‘色’吓着她了,她没敢叫,只泪汪汪地扁了扁嘴。

这时,另一头的俞行远看见了米粒儿,过来抱起她,柔声地哄:“乖,今天妈妈生病了,爸爸要照顾,你跟大伯回家好不好?”

“我想看看妈妈。”米粒儿哽咽。

俞行远叹气,给她擦干眼泪,把她带入病房。

这时候的陆正南,已经冷静了许多,看着米粒儿眼圈红红的模样,愧疚地拉过她,向她道歉:“对不起宝贝,今天……”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解释刚才和齐禛的冲突,最后只能轻轻抱了抱她:“没事了,不要害怕,没事了。”

米粒儿‘抽’泣着点了点头,又担忧地看向叶初晓:“妈妈好不好?”

陆正南在心里沉叹一声,*她的头发:“过两天就会好了。”

“这两天我先把孩子带我那儿去吧。”俞行远在旁边接过话:“璇子反正也在,她们也亲。”

现在也确实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陆正南点头:“那就麻烦你们了。”然后又亲亲米粒儿:“乖,先跟大伯回去,小璇阿姨也会陪着你,等过两天妈妈病好了,爸爸就去接你。”

米粒儿听话地答应,跟着俞行远一起走了,保姆本来要留下来在医院帮忙,陆正南也让她先回去了,病房里就只剩下了他和叶初晓。

他坐在*边凝视着她,轻轻**她的脸,指尖触及处,一片冰凉。

她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躺着,羽扇似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打上一片‘阴’影,更显得柔弱。

“初晓,让你受苦了。”他叹息,俯下脸亲‘吻’她的额。

或许是他的‘唇’太温暖,她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陆正南惊喜,却又极力压抑着,握着她的手轻柔地问:“你醒了?”

“孩子还好吗?”这是她问的第一句话,神情焦急。

“保住了。”他用掌心覆住她的额:“孩子没事,但是你的身体不好,要好好养。”

她这才松了口气,偏过脸靠在他的身旁,眼角隐隐有泪光:“我开始真的怕……”

他心疼地将她环住:“是我不好,晚上不该出去。”

她又想起当时那个场景,心中一阵阵发寒,反握紧他的手。

他知道她在害怕什么,眼睛望着前方,眸底一片冰冷:“其他事我都可以让着,但我不会让他再伤害你。”

叶初晓没说话,到现在回忆当时齐禛的眼神,她都觉得不寒而栗。

他是故意的,故意松手让她跌倒。

或许为的,就是让她失去这个孩子。

这时,有护士进来,嘱咐她多喝点水。

陆正南赶紧去倒了热水,用勺子舀着一点点吹,用‘唇’试过温度刚好之后,才喂给她喝。

他的细致温柔,让她心里有了暖意,安静地靠在他怀中喝水。

灯光下两人相互依偎的情景,远望去,像幅温暖的画。

而此时此刻,谁也不知道,‘门’外正站着齐禛,他终究又折返了回来,因为心底压抑不住的担忧。

那一刻,他的确是故意放手,就那样突然心念一闪,便蓦地松开了手。

他看着她摔在地上,明明知道自己应该上前扶一把的,但那个可怕的念头却像个魔咒,让他一动不动,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流血,挣扎。

可是,当她被推入手术室,久久都没出来,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心里原先那种死一般的寂静却被打破,越来越慌。

他其实,也怕伤害她。

所以,他硬生生受了陆正南那一拳。

但是,就像陆正南说的,他见不得她跟陆正南好好地在一起,就像现在,看着她那样依赖陆正南,他觉得心像是在被钝了的刀刃,一寸寸地割。

曾经,她也这样依赖过他,躲在角落里,戒备地看着全世界,却独独依赖他。

可如今,可如今……他骤地转身,疾步离开,再也不愿回望一眼,那幕物是人非的熟悉场景……

V16

齐禛又去喝酒了。

他以前,觉得酒是世上最无用的东西,现在却觉得它最有用。

一醉解千愁啊,醉了便记不清自己是谁,自己爱的恨的,又是谁。

就如同现在,当施曼在酒吧里,找到喝得醉醺醺的齐禛,他靠在她肩上,竟然认不出她,只一直望着她呵呵笑。

施曼丢给刚才帮着接电话的酒保一叠钱,然后吃力地搀着齐禛离开。

好不容易把他‘弄’上了车,她刚坐上驾驶座,他的身体就一歪,靠在她肩上。

她忽然心里一动,这可不是个绝好的机会么?

没有回原本住的地方,而是就近找了家酒店,跟他一起上去。

出了电梯,他仍是摇摇晃晃,她扶着他慢慢地走,等进了房间,她扶着他**。

他闭目躺着的样子很安静,就像当初,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坐在灯影里闭目养神,干净优美的脸,淡定内敛的气质,让人一见倾心。

所以她才不顾一切,就像人突然发现了一样稀世珍宝,只想得到,哪怕不惜代价也要得到。

可最终,走到今天这一步,她其实仍未真正得到过他。

他的心,永远对她关闭,连条缝隙都不留。

齐禛,为什么你爱的,就只有叶初晓呢?

我不是也爱你吗,为什么你就不能回头看看我?

施曼哂然一笑,眼角有晶莹的光,一闪而过。

她跪坐到他身边,缓缓扯开他的领带,解开他的衣扣……

当彼此的衣服,一件件凌‘乱’地掉落在地上,他的眼睛忽然睁开,像是有瞬间的清醒,但更多的仍是‘迷’茫:“你是谁?”

施曼伸手关了灯,咬了咬牙,最终答的是她最恨的那个名字:“叶初晓。”

他的身体猛地一震,片刻之后,伸手拉过她,将她翻压在**。

他进入她的那一刻,原本在她眼底蓄藏许久的泪,终于滑了下来,冰凉得没有丝毫温度。

她抱紧了他,长指甲深深地刺入他的‘肉’里,她也想要他疼,和她此刻的心,一样疼。

可是,他感觉不到,只是一次次拼命冲撞,一次次喊那个名字。

施曼到最后也麻木了,他喊,她就应,在黑暗中妖娆地笑。

也好,至少这一生,总算有这么**,他是心甘情愿想要她。

哪怕是将她当做了别人,这**,她不如干脆自己也将自己,当做那个人。

至少,此刻他爱她。

直到刺眼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他才醒转,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口还搭着一条胳膊,他转头望过去,当看清枕边的那个人,顿时眼神一凝。

“怎么是你?”他冷声问。

“那你当是谁?”施曼慵懒地笑,嘴角弧度嘲讽:“难道真以为是叶初晓?”

猛地听见那个名字,齐禛一怔,即刻翻身下*,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

又是洗澡,他永远嫌她脏。

她也坐起来,毫无顾忌地从包里翻出烟,点燃了一支,在窗边‘交’叠着‘腿’坐下,吞云吐雾。

齐禛从浴室出来看见这幅情景,语气更是鄙夷:“你现在倒跟那些小

姐的习惯越来越像了。”

“我要是小

姐,你昨晚岂不是嫖客?”施曼笑嘻嘻地勾了勾脚尖,眼底有丝不易觉察的悲哀:“不过你不用嫖

资,是我自己送上‘门’的,一直以来,都是我自己送上‘门’。”

“懒得听你胡说八道。”齐禛穿好衣服,便径直离去。

施曼则慢悠悠地进了浴室泡澡,望着洗脸池旁的剃须刀片,她忽然有种冲动,想拿过来,就这么往手腕上一划,然后一了百了。

可转念间,她又冷笑。

她怎么能死,她得活着,活着陪齐禛痛苦一辈子。

而齐禛回到公司时,情绪已彻底恢复如常,昨晚的一切,都似乎没有发生过,照常办公。

不多久,上次代替他去工作室跟叶初晓签合同的那个秦年进来。

“怎么样了?”齐禛边批文件边问。

“度假山庄那个项目已经做好策划书了,您看一下。”秦年递过来一份文件。

齐禛翻了一遍,点点头:“好,这次再玩大点,该‘花’的钱,可一分也别少‘花’。”

秦年点头,表示明白。

“你说陆正南古城的这公司……”他似漫不经心,说了一半又停下来,批完两份文件,才又接着说:“全拿来堵北京总部的窟窿,能堵住还是不能堵住?”

秦年愣了一下,小声说:“这倒说不好,不过他也舍不得吧,这一块可是他独自赤手空拳打下的江山。”

“做人么,总要有取舍。”齐禛淡淡一笑:“拿得多,自然就得多付出点代价,不过,这代价也还是不算多。”

秦年越听越心惊,不敢再多问,赔笑着转了话题:“现在北京那边虽说人是安排好了,但没个领头的到底是不行,您看……”

齐禛想起今天早上的施曼,眼中浮起厌恶的神‘色’:“我回头叫你们施总回去坐镇。”

“哎。”秦年答应着退出去,齐禛打了个电话给施曼,口气很公事化:“你该回北京了,那边没人管不行。”

施曼在电话那头“咯咯”一笑:“我早就料到了你今天会赶我走,得,反正我也如愿以偿了,走就走。”

齐禛知道她指的是昨晚的事,心中反感更甚,“啪”地挂断。

施曼此刻还在酒店,将手机丢在*上,她裹着浴袍,站在*边远眺。

呵,这城市,如今她倒是觉得比北京更‘精’彩,接下来,不知道还会上演怎样的好戏……

叶初晓是在三天后出院的,原本医生让她住一周观察,可她放心不下米粒儿,于是提前回家。

monica也过来看望她了,她很内疚,自工作室成立以来,她就接二连三地出状况,耽误了进度。

“没事儿,还有我呢。”monica安慰她:“你就好好在家休养,身体好些了实在想工作,现在网络方便,在家做设计然后我们在线讨论也是一样的。”

沈娅也说自己原本学过些设计,粗略的活她都可以帮忙做。

有这样的朋友和工作伙伴,叶初晓直说自己很幸运。

“你最幸运的可不是有我们,而是有他。”沈娅对着厨房里的那个背影挤眉‘弄’眼:“陆少真是新三好男人啊,把老婆跟菩萨似地供着。”

叶初晓也笑,目光很暖。

在医院的几天,他日夜守着,几乎没怎么休息,回来之后也没去上班,呆在家陪她,公事都由电话处理。

能找着他这样的人,也的确是她上一世修来的福气。

正在这时,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来看,是他们公司的分机号,便赶紧喊他接听。

他过来拿了手机,跟她们打了个招呼,走到后‘门’处才接起。

“李叔,怎么样了?”他问了句。

听对方说完,他面无表情地沉默了半晌,然后‘唇’角一挑:“看来是正式开始动作了,那咱们就陪着吧,他要什么,我们就往他嘴边送。”

李叔还要说什么,但陆正南却说了声“还忙着”,就挂了电话。

在‘门’口又站了一阵,望着薄暮夕阳,他笑了笑。

齐禛,你要的代价,我付得起。

而施曼回到北京,虽说不情愿,但经不起施母再三央求,终于还是决定去见一次老爷子。

“妈你为什么就这么死心眼儿呢?”临走时她还在抱怨。

施母一脸的哀怨:“不管怎么说,我以前都是打算跟他过一辈子的。”

施曼看着她,忽然觉得可怜,跟自己一样可怜,都是巴巴地将自己的一生,寄托在男人的身上,可那个男人,却未必像自己在意他一样,那么在意自己。

“行了,你在家等着吧。”她笑笑,出了‘门’。

四合院是她们母‘女’的禁地,自然是不能去的,她于是约了老爷子在外面见。

自那次闹过之后,他们也已有数月未见,彼此都有些尴尬和疏离。

“小曼啊。”老爷子沉默许久,终究开口:“你跟齐禛……”

“我们现在好得很。”施曼冷淡地接过话。

老爷子被噎了一下,叹了口气:“我听说,北京这边的人,你们换了很多。”

施曼眸光一闪:“他们在公司倚老卖老,不换新血不行。”

“倚老卖老……”老爷子自嘲地笑了笑:“在你眼里,我也是不中用了吧。”

施曼没说话,只低下头拨‘弄’指甲。

“小曼,”老爷子再次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声音里已有些许悲凉:“不管怎么样,你跟正南总是有一半血缘,将来即使你不帮他,也不要兄妹相残。”

“那也要他拿我当妹妹才行啊。”施曼神情一怔,但随即又挑眉一笑:“我今天来,是因为妈挂念您了,希望您有空也记得光顾一下我们那边。话既然带到了,也没什么再好多说的,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她站起身就走。

在她打开‘门’的那一刻,老爷子低声说了句:“你知不知道齐禛……”

但包厢外的大厅,音乐嘈杂,她没听见,背影潇洒地离开。

老爷子抬了抬手,想要叫住她,却又最终放了下来,颓然一笑:“算了,不知道也好。”

最好,一辈子不知道,可就只怕,齐禛没耐心哄她一辈子。

而施曼见过老爷子之后出来,不想回家,也懒得去公司,便干脆去附近的名品店去看包包,而就在这里,她遇见了熟人。

当她和罗歆四目相对时,罗歆即刻想起了之前被陆家悔婚的悲惨经历,羞辱万分,立马装作没看见施曼,打算掉头就走。

施曼却心念一转,扬起手打招呼:“罗歆姐,好巧啊,在这里遇见。”

这下罗歆想走也走不了了,只得停住脚步,勉强地回了句:“是*巧的。”

施曼走过去,亲热地挽起她的胳膊:“走吧,我们找个地方喝点东西。”

罗歆极不情愿,但都在一个圈子里‘混’,表面的客气总还是得有,只好跟她出去。

到了甜品店坐下,施曼又殷勤地给她推荐这里的芒果捞,处处显得热情周到。

等忙活完,施曼一叹:“唉,我知道,上次的事是我哥让你难堪了。”

一提起这个,罗歆再忍不住,瞬间变了脸‘色’,手紧紧地握着玻璃杯。

“要说我哥那个人,或许也不能说是我哥吧,他从来也没真正认过我。”施曼的口气变得哀怨,似也受了无限委屈。

这一招,无形中拉近了她和罗歆之间的距离,罗歆虽然对她还是戒备,但想想他们那家庭关系,对施曼的态度也缓和了几分,自嘲地笑笑:“有什么办法呢,人家看不上我。”

“呵,”施曼撇了下嘴角:“那是他眼光不好,你这么好的他不要,偏偏找个上不了台面的,你看那叶初晓,论长相论气质哪一点比得上你,还是个生过孩子的……”她差点冲口而出说“二手货”,但到底还是念及身份忍住了。

却没想到罗歆没忍住,冷冷一哼:“不就是个二手货吗?”

她这一骂,让施曼顿时有找到了知音的感觉,连连点头:“对啊对啊,真不知道男人都看上了她哪一点,还当个宝似地。”

而这次的事之后罗歆也去打听过,大概知道一点叶初晓和齐禛那段事,此刻又见施曼如此,顿时心照不宣,两个人痛痛快快地将叶初晓骂了个够。

等从甜品店出来,二人已形同闺蜜,约了以后再聚。

施曼体贴地目送罗歆上了陆正南送的那辆白‘色’宝马,嘴角有丝隐隐的冷笑。

也好,这罗家虽说比起陆家来说不济了点,但也不算差,结个同盟,没准儿哪天,就能派上用场……

就在施曼回来的三天后,齐禛也回了北京,不过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度假山庄那份计划书。

次日,他便召集公司高层开会,讨论立项的事。

但其实,如今大

清洗之后,能留下来的已经基本都是他的人,与其说是讨论,不如说是走过场。

一个上午,计划已经基本定了下来,可就在那天中午时分,齐禛正坐在办公室午休,突然听见外面一阵喧哗。

“齐总,陆总回来了。”秘书推‘门’进来报告。

齐禛一愣,直觉地反问:“陆正南?”

“是我。”另一个声音,在秘书身后响起,随即陆正南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双手斜‘插’在口袋里,眼神明亮,笑容里依旧带着几分惯常的痞气:“怎么,三哥不欢迎吗?”

恍惚间,齐禛自己甚至都有种错觉,似乎之前在医院的那场冲突,根本没有发生过。

“怎么敢不欢迎?你才是公司的大老板。”齐禛淡淡地一笑,示意秘书出去泡茶。

陆正南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漫不经心地把玩桌上的笔筒:“我听说,你打算建个度假山庄?”

“是啊。”齐禛点了下头,再不说话。

“听说规模很大啊,还有高尔夫球场马场什么的?”陆正南一口一个听说,似乎就是在闲聊。

“这是策划书,陆总您要不过目一下?”齐禛递过去文件,陆正南顺手接过来,翻了翻:“嗯……贷款……”他抬起头来:“如今公司这资金是不是周转得*困难?”

齐禛面上仍是‘波’澜不惊:“大环境不好,也是没办法的事。”

“贷款压力大,如今只怕也不那么容易贷得到,不如这样……”陆正南握着下巴沉*了一下:“既然之前老爷子一直说希望你我合作,这次干脆,我那边也参与一下,投资上五成怎么样?”

齐禛眸光一闪,没有急着接话,他*不准陆正南的用意。

这时,秘书把茶送进来,他端起抿了一口,放下水杯,望着里面根根竖立的‘毛’尖:“要说呢,这几年我也的确没怎么管过北京这边儿的事,可说到底,这还是我的产业不是,投点资,既是我的本分,以后也好控制点,你说是吧?”他抬起头,和齐禛对视,微微一笑。

“那好啊,”齐禛也笑了笑:“我们求之不得。”

陆正南看了他半晌,点头:“成,那就这么定了,我们一会儿重开个会。”

到了下午开会的时候,齐禛宣布了这个消息,陆正南坐在首席,看着周围一圈附和称好的新面孔,只是淡笑。

结束了会议出来,齐禛客气地问他有什么安排,他只耸了耸肩:“去看看爹妈,然后就飞回古城陪老婆。”

齐禛垂下眼睑,掩去已变冷的眼神:“陆总的日子,过得好惬意。”

陆正南看了看他,笑着上车离去……他回到家,陆母一见他就是可劲儿地问叶初晓现在的身体状况,他没把之前差点流产的事告诉她,只应付着说好。

这时,老爷子也从东头的屋子里出来了,他于是支开母亲,走过去:“爸,我回来办点事。”

两个人眼神一‘交’汇,老爷子点点头:“去那边说吧。”

走到那边的树下坐着,四周姹紫**开满了‘花’,一片繁华,陆正南伸手掸了掸芍‘药’的叶子,轻声说:“他‘弄’了个度假山庄的项目。”

老爷子沉沉一叹:“之前的那些事,我也不是真不知道,就想着……终归都是自家人。鑫源那边,投资了多少项目,次次都是失败,这次又……”

“您也别多‘操’心,我那边还能*一阵。”陆正南笑笑,给他拍去肩上落着的‘花’瓣。

老爷子却急得摆手:“哎,不行,你那边发展到今天不容易,这边被他们折腾空了也就算了,不能拖累你。”

“咱爷俩儿说什么拖累?”陆正南伸了个懒腰:“再说呢,我可不比您,我年轻着呢,千金散尽还复来嘛。”

这一番话,他说得有气魄,可老爷子却仍旧心中酸楚:“是我连累了你啊正南,原本让他跟小曼结婚,进公司管事儿,我也就是存了补偿的心,但是……那罪过,不是简简单单就补偿得了的,我该受罚,可你别……”

“爸。”陆正南伸手按住了他的肩:“父债子还,天经地义,这多的话我说了也矫情,咱们别计较这个,就当我这个不孝子,给您补敬点孝道。”

老爷子再说不出话来,只望着这个从小就跟他*着干,可到了最后关头却又成为自己的主心骨的儿子,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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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正南是晚上的飞机,临走时陆母又‘弄’了一大堆补品要他拿着,絮絮叨叨地吩咐这吩咐那。

“行了妈,”陆正南无奈:“您儿媳‘妇’孙子都好着哪,我们那也不是穷乡僻壤,是大城市,要什么买不着,还得费劲巴拉地从北京往回运。”

“诶,这可是我到处走街串巷寻齐的,你能有那功夫,有我这经验。”陆母可不管,硬是塞进他行李箱,他只得带上,走出‘门’的时候,听见陆母还喜滋滋地说:“等一段我也过去,亲自看着。”

陆正南无语,迅速闪人。

可他没想到,她说的“过一段”,竟来得那么快。

就在周末,陆母竟然就到了古城,直到下了飞机才打电话给陆正南,说给他们个惊喜。

这可真是惊喜。陆正南放下电话直叹气,叶初晓过来问他怎么了。

当得知陆母过来,叶初晓心中也有些忐忑,但还是催着他赶紧去接。

陆母这是第一次进云水阁,那天陆正南悔婚之后,她也来找过一次,可保安没让她进‘门’,想想前面的事,心里难免还是有气的,不过一想着叶初晓肚子里的孩子,气又消了,只顾着高兴。

叶初晓和米粒儿在‘门’口接,一见她,米粒儿就喊了声“‘奶’‘奶’”,但陆母压根顾不上她,只应了一声,看都没看她,便拉着叶初晓问长问短。

陆母对米粒儿的敷衍,叶初晓看在眼里,有丝不舒服,但老人毕竟是千里迢迢来看望自己,也不好多怪,还是热情地请她进去坐。

“哎,你不用招呼,这是我儿子的房子,也就是我自己的家。”陆母摆摆手,完全是主人架势,上下两层楼都巡视了一遍,对装修颇为挑剔,觉得这颜‘色’也不好,那装饰也不对。

叶初晓倒没往心里去,但陆正南却有点不悦:“妈,这房子是初晓装的,哪有什么不好,我看着样样都好。”

被他这一抢白,陆母心里不高兴了,但也不好全显在脸上,只干笑了两声,过后很长时间都没怎么再说话。

背地里,叶初晓埋怨他:“你也是,妈要说就说呗,干嘛惹得她生气。”

陆正南耸耸肩,不置可否。

吃饭的时候,陆正南习惯‘性’地给叶初晓先盛了碗汤,陆母看似坐着没动,眼角的余光却盯着他的手,一直到看着那碗汤放到叶初晓的面前。

叶初晓发现了这个细节,忙将汤又奉给陆母:“妈,您先喝。”

陆母这才脸‘色’稍霁。

吃完了饭坐着看电视时,陆正南削好的苹果,又是递给了叶初晓,陆母再次不快。

叶初晓暗中叹了口气,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婆婆和儿媳,是永远的情敌。

晚上回到房里,叶初晓点点陆正南的额头:“你呀,也不知道讨好下妈。”

陆正南无所谓:“我打小就不细心,她又不是不知道。”

问题是现在有了对比,他对媳‘妇’儿越细心,当妈的就会越不开心。

在叶初晓的再三叮嘱下,第二天他总算记得舀汤的时候也给陆母舀一碗,却还是有些不以为然。

不过陆母这次来,主要是为了怀孕的叶初晓,所以倒也没顾得上老和陆正南生气,只指挥着保姆熬这炖那,给叶初晓补身子。

她对自己好,叶初晓很感‘激’,可是她对米粒儿的态度,却又确实让人不敢恭维。

米粒儿毕竟年纪小,所以常常会撒娇,要妈妈抱,可每到这时,陆母就会让她下来,说怕她压着叶初晓的肚子。

米粒儿跟着向老师学跳舞,总是需要音乐的,陆母却嫌吵,非要让她们去旁边的小屋子里关着‘门’练。

而且陆母来了几天,从来都没抱过米粒儿一次,米粒儿叫她‘奶’‘奶’,她有时候也不知道是真没听见还是装没听见,爱理不理。

米粒儿这孩子本来就有些**,某天晚上,悄悄问叶初晓:“‘奶’‘奶’是不是不喜欢我?”

叶初晓只觉得心酸,却又不能对孩子直说,哄着她睡了,自己一个人坐在*上发怔。

陆正南这两天忙着度假山庄投资的事,而且家里还有陆母帮着看护,所以回来很晚。

十一点多才到家,却看见叶初晓还没睡,走到*边坐下,捏了捏她的脸:“说了要早点睡,又不听话。”

“中午睡多了,这会儿睡不着。”叶初晓笑了笑,不好把陆母的事说出口,怕引起矛盾。

但陆正南还是发现了叶初晓眼里的怅然,皱了皱眉:“怎么了?”

“没事。”她摇头:“你也累了一天了,去冲个澡睡觉吧。”

可陆正南并未就这样被搪塞过去,看了她一会儿,低声问:“是不是跟我妈吵架了?”

“没有。”她否认得太快,让他愈加肯定自己的想法:“她怎么回事儿呢?你对她还不够好啊?我找她说去。”

说着他就要往房外走,叶初晓忙拽住他:“你这个急‘性’子,我们哪有吵架,就是……”

“就是什么?”陆正南不放松地追问:“有什么话就说出来,你别闷在心里自己忍着,你知不知道这样我看着有多着急。”

叶初晓叹了口气,终于把米粒儿的事隐晦地说了一遍,又赶紧替陆母解释:“她也是忙着我的事,所以……”

“她那个人我了解。”陆正南冷着脸:“她就是嫌米粒儿不是我亲生的。”

叶初晓低下头去,她又何尝不明白陆母的心思,可如今情况就是这样,谁也没法改变。

“算了,睡吧。”她扯扯他的衣袖:“我也困了,想要你抱我睡。”

他知道她是怕自己去找母亲理论,便也顺着她,去洗澡回来,抱着她入眠,转过脸看着靠在他另一边胳膊上的小米粒儿,更觉得心疼。

次日早上,趁米粒儿去上学,叶初晓在书房看设计图的时候,陆正南下楼去找陆母,一起去了‘花’园。

“干什么啊,我厨房里还忙着呢。”陆母不耐烦。

“妈,你是不是对米粒儿不好?”陆正南问得很直白。

陆母一下子愣了,随即沉下脸:“不好?怎么,谁跟你告状了?”

“你就说是不是。”陆正南的语气也冷了下来:“对我来说,米粒儿就是我亲生的闺‘女’,也就是你亲孙‘女’,你干嘛这么对她?”

“我怎么对她了?亲孙‘女’?我哪来的亲孙‘女’?”陆母气急,声音越来越高,还故意冲着叶初晓所在房间的窗户:“带着个孩子嫁进我们家,我气度大,才没计较,哦,这会儿我贴心贴意地来服‘侍’,还好心办了坏事了?说我虐待她孩子了?”

“我们俩说话,你这么大声地嚷干嘛?”陆正南即刻制止,怕叶初晓听见了。

可叶初晓还是听见了,呆怔在电脑前。

“得,我不干了,我走,你们爱怎么着怎么着去,省得我一片好心肠,还被当做驴肝肺。”陆母气冲冲地解下腰间的围裙,扔到地上,进屋收拾东西。

叶初晓忙从楼上下来,过去连连道歉:“妈,对不起,我不是……”

可陆母不理她,把柜子‘抽’屉翻得山响,将东西一件件扔进箱子。

叶初晓赶紧按住箱子,小心地赔笑脸:“您别走啊妈。”

“别走?这有我呆的地儿吗?这是你家,我是外人,打一开始我就不该来,来了妨碍你和你孩子的幸福生活了。”陆母越说越‘阴’阳怪气,陆正南也彻底恼了:“成,那你就回北京去,各过各的日子,还能安生点。”

儿子这一赶,陆母顿时觉得失了所有的颜面,哭着吼着就出了‘门’。

叶初晓急得直跺脚,让陆正南去追。

陆正南到底还是去了,却不是追,而是送,直接将陆母送出了云水阁。

“你这个没良心的,娶了媳‘妇’就忘了娘,以后生了孙子我也不会再来看……”一路上陆母都在骂,但陆正南绷紧了脸不作声,打电话叫秘书订了机票,然后找了个车直接让把陆母送往机场。

等他回到家,叶初晓知道陆母走了,又气又慌:“你怎么办事儿的啊,这以后可怎么相处?”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陆正南搂着叶初晓的肩膀安慰:“以她的个‘性’,隔得远了还能相互留个情分,在一起住久了只会矛盾更大。”

事已至此,只能补救,可过后叶初晓打电话去北京,陆母要么接起来冷冷地说两句就挂了,要么就干脆不接,让叶初晓无计可施。

但陆正南并不觉得这是多大个事儿,反而让她别管,而这段时间他也确实很忙,她不好总拿这件事烦他,只能搁在心里,隐隐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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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正南最近,忙的正是度假山庄筹建的事。

他和齐禛双方,都表现出很大的“合作诚意”,经常一起开会,讨论各种细节。

但两人的‘交’往,仅限于会议桌上,‘私’下里却并不多接触。

自上次的事之后,齐禛也不再来云水阁,而是改为白天去学校看望米粒儿,陆正南也连一句邀请他去家里的客气话都没有再说过。

叶初晓,永远是他们之间禁忌的话题。

如今,度假山庄的场地都已经看好,可以开始筹建了。

齐禛说承建方由他来找,陆正南没有和他争,说全由他定。

主体部分,最终齐禛定了天胜,这是行内有名的一家,没有大的问题。而到了细节部分,齐禛却迟迟不拿主意。

秦年到后来便有些着急了,只得主动去请示他:“齐总,您看这工期也近了,到底让谁来做?”

齐禛慢悠悠地签着文件:“我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不过你得‘花’点功夫去把人给我找来。”

“哎,您说。”秦年忙答应。

齐禛拿过一张空白的文件纸,写下一个名字和一行地址:“年代久了,也兴许这人搬家了,你在周围多打听打听。”

“那这……要是遇上重名的呢?”秦年有些为难。

齐禛垂下睫‘毛’,眼底似划过一道暗光:“那你就问他……认不认识叶初晓?”

秦年一愣,想要再问,却见齐禛又开始埋头批文件,再无说话的意愿,不敢多言,只好退出办公室。

‘花’了两天时间,下了飞机又转长途汽车,秦年才来到齐禛说的那个地方,是个江边的小城市。

然而果然如齐禛所料,那人已搬家,再去问周围的邻居,提起此人都是一脸避忌,说不知道搬哪儿去了。

秦年不得已,只好又托了层层关系,找到当地的公安局帮着查,最后才知道这人不久前刚从监狱释放,再通过跟他一起出去的狱友,终于在一间破落的出租房里找到了他。

“你是叶磊吗?”秦年问他。

“老子不姓叶,姓石。”他喝得醉醺醺的,伸手将秦年搡得差点撞在‘门’上:“找老子干什么?”

秦年简直不敢相信这个满脸凶相,从右边颧骨到下巴还有一道旧刀伤的人,居然就是齐禛要找来承包工程的那个人。

迟疑了一下,他小心地试探:“你认识叶初晓吗?”

“叶-初-晓-”那人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眼中突然发出异样的光,然后猛地一把揪住秦年的衣领:“你是谁,是她什么人?”

这就没错了。秦年松了口气,却又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问题:“我不是她什么人,是我们老板让我找到你时,问这句话。”

“你们老板又是谁?”石磊继续追问。

秦年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齐禛。”

石磊眯着眼,想不起这个名字。

秦年将自己的衣领从他松了些力道的手中‘抽’出来,退后两步,离他远一点,才说:“你跟我回去吧,齐总找你,是想要你承包工程。”

“承包工程?”石磊如同在听笑话:“你看看我这个样儿,像能承包工程的吗?”

我看也不像!秦年在心里回答了一句,但这毕竟是齐禛要找的人,他不敢怠慢:“跟我回去吧,齐总真是这么吩咐的。”

“也行。”石磊想了想,流里流气地点点头:“反正我现在连饭都快吃不上了,跟着你去碰碰运气得了。”

秦年不想跟他说太多,即刻催着他启程。

当他们回到古城,秦年打电话问齐禛该怎么安排,他只是说了句:“先找个地方让他住下,置两身好点的衣服,我回头再见他。”

秦年丈二和尚*不着头脑,只能一切照办。

一直到第三天,齐禛才通知秦年,将石磊带到一个饭店包间。

石磊进了饭店,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着周围豪华的装潢之后不禁咋舌,一直到了三楼的vip包间‘门’口,秦年止住脚步,做了个请的手势:“你进去吧,齐总在里面等。”

说完他便走了,石磊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从来都胆大包天的他,此刻竟有点忐忑,迟疑地抬起手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石磊恍惚地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却又怎么都记不起来。

他推‘门’进去,里面并未开灯,只有远处的*边,厚重的天鹅绒窗帘拉开一道缝隙,透进来的白光,映照着一个人的侧影,看不清面容。

呆站了半晌,他想开灯,可就在这时,只听得“唰”地一声,半扇窗帘被滑到一边,那个人的脸也清晰起来。

“是你!”石磊惊愕地大喊,拳已攥紧,因为剧烈的愤怒,而使划着刀疤的脸,显得更加狰狞。

“是我。”齐禛淡定地一笑,缓缓地走到他面前站定……

V17

石磊几乎已经忍不住,拳头就要抡起,齐禛却忽然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怎么,还嫌牢没有坐够么?”

石磊顿时胳膊一软,再抬不起来。

不错,就是这个人,当年将他送进了牢房,整整关了三年,那是他第一次坐牢,而且在里面被收拾得很惨,那是一段不敢回想的岁月。

“你找我来干什么?”他压抑着畏惧,强作声势地问:“你当我怕你?”

“秦年没跟你说吗,我是给你个发财的机会。”齐禛挑眉。

“发财?哈,这算是补偿吗?”石磊一嗤。

齐禛的笑容很冷厉:“补偿?那你可不配。”

“那是为什么?”石磊反问,齐禛搁在旁边桌上的指尖,轻轻点了点:“不该问的事,你就别问,安安心心地赚你的钱,到了该告诉你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

他的语气很平静,可不知为什么,就是给人一种战栗之感,石磊竟真的再不敢多问一句。

“好了,我给你点了一桌子酒菜,你好好儿享用吧,晚点秦年会来接你。”说完,他便扬长而去,只剩下石磊站在那里,觉得自己像做了一场不可思议的梦……

到了周五,齐禛告诉陆正南,承建商都已经完全确定好了,问他要不要见个面,陆正南很随意地说,那就一起吃个饭吧。

齐禛随即便将天胜的李经理和石磊都约了,地点还是上次那个包间。

石磊来到这个熟悉的环境,便又想起上次齐禛说的那些话,心中畏惧,整个席间完全按照之前秦年教过的话,回答陆正南偶尔问的问题,其余的便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只闷头吃饭。

陆正南的眼神,几度在他的刀疤上掠过,但并未当场发问,而是在散席之后,才状似无意地问齐禛:“那个石经理是哪找来的,以前好像没听说过这个人。”

秦年即刻站出来,赔着笑回答:“不瞒陆总说,这是我的一个远方亲戚,年轻的时候莽撞,犯了点事儿,蹲了两年局子,如今放出来了赚的钱也少,成不了家立不了业,我表姑千托付万托付,我也是不得已……”

“明白了。”陆正南点了点头。

秦年又忙解释:“您放心,他在牢里吃够了苦头,现在已经老实了,我也会时刻盯着他的。”

陆正南笑笑:“没事,总归也就是些拉沙石铺路面的小活儿,照顾一下自己人也是应该的。”

随后,他便离开,剩下秦年和齐禛时,两人对视了一眼,各自去忙。

石磊接下来,倒也的确还算老实,因为*不清这件事的底细,只顺着秦年的指示做事,齐禛没再跟他直接接触过,他也不敢多问。

只‘私’下里,常会猜疑,为何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会砸在自己身上,而且还是当初将自己送进监狱的人给的。

想起当年,便又想起了另一个人——叶初晓。

叶初晓,叶初晓,她现在在哪儿,和这件事又究竟有什么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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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的叶初晓,还在家里休养,但长时间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已经让她憋闷得受不了,而且工作室那边也是忙得不可开‘交’,沈娅毕竟设计底子薄,光靠monica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她的身体也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而且过了前面的孕吐期,基本没什么大碍,于是在她的再三央求下,陆正南终于送她去复工,不过每天都是车接车送,即使他自己去不了,也是派司机前往。

最近,一家大的酒店将在古城落户,是方总牵的线,她和对方的负责人见面谈了一次,但是艾维也同样想抢这单生意,而且这家酒店的副总和唐茜茜的爸爸关系匪浅。

两边都有‘交’情,最终那负责人也为难,决定竞标。

由双方各自出设计图,然后进行比较。

定这个方案的时候,三方都在,唐茜茜看到叶初晓,自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瞟了一眼她微微隆起的肚子:“哟,你可真上进啊,嫁了豪‘门’,又怀了孕,还出来跟我们这些没有着落的人抢饭吃。”

“你怎么就没有着落呢?没有老公,还有老爸嘛。”陪着叶初晓过来的沈娅反‘唇’相讥。

唐茜茜脸‘色’一讪,骂道:“两个叛徒,喝水还不忘掘井人呢,你们如今算是把艾维栽培你们的恩情忘得干干净净,还反过来挖原东家的墙角。”

“恩情?”沈娅“切”了一声,还要再说,却被叶初晓拉住:“跟她争什么?”

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比沈娅的刀子嘴还让唐茜茜心里不爽,她自始至终,最讨厌叶初晓这种淡定,她觉得这简直就是十足的轻视。

“等着吧,叶初晓,这次我不会让你赢。”她抬高了下巴宣战,叶初晓看着,却只觉得她幼稚,笑了笑:“好,回见。”

而唐茜茜看着她的背影走远,心里却又泄了气,即使她不想承认,可论设计天分,她的确比不上叶初晓。

但是除了能力,靠别的难道就不行么?她偏要扳回这一局,给叶初晓难看。唐茜茜咬紧了牙……

叶初晓回到工作室就开始忙,接下来的两天,晚上也在加班加点地绘图。

陆正南在旁边看着,都觉得心疼:“不就是招个标吗?你要真想中,我去找人给你说一声得了。”

“都说了我要靠自己嘛。”她推着他去睡:“我还过一会儿就好。”

陆正南叹气:“你呀,就是‘性’子太直。”

叶初晓只对他吐吐舌头,便又继续忙。

到了竞标的前一天,对方要求看图纸,她便送了过去,出来的时候在电梯口又遇到唐茜茜,打了声招呼就准备走。

唐茜茜却叫住了她:“叶初晓你信不信,明天你输定了。”

叶初晓没说话,只笑了笑,便进了电梯。

唐茜茜一直看着她,直到电梯‘门’的最后一丝缝隙合上,脸上始终是那种意味深长的笑容。

次日早上,叶初晓按时前往招标现场,推开会议室的‘门’,却发现其他人都已早早入座。

她怔了怔,歉意地颔首:“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不晚。”负责人依旧笑得很亲切:“既然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先看艾维这边的吧。”

他示意秘书将设计图投影到墙上,叶初晓只看了一眼,脑子就懵了——唐茜茜的设计元素,竟几乎和自己相同,然后做了些调整,再看她的报价,比自己的也要低几个百分点。

这里面分明有说不清的内幕。

“下面再看一下叶设计师的……”负责人还在冠冕堂皇地说话,却被叶初晓打断,她的眸子因为愤怒,而晶亮‘逼’人:“不用看了,在我的底子上改的图,自然要比我更胜一筹,再报个比我低的价,这一场,我的确是输定了。”

负责人的脸上也挂不住了,干笑:“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想在座的各位,心里都比我清楚。”叶初晓站起来,愤然离开。

唐茜茜抱着臂冷笑:“技不如人,还强词夺理。”

走到‘门’口的叶初晓,又回过头来,望着她微微一笑:“的确,这一点上,我技不如你,你早就习惯了在我的图上加几笔,就变成你自己的设计,从我当助理就开始了,我哪有你这样无耻的本事。”

唐茜茜气得脸‘色’铁青,叶初晓转身而去,再未回头。

场面尴尬,在座的人都不做声,唐茜茜见状,勉强平息了自己的情绪,笑着招呼他们:“今天感谢大家,晚上我爸爸安排了一桌饭,主管工商的林副市长也要去,还请你们也去捧场哦。”

这次背后施加压力的人,正是林副市长,自然是没人敢不去捧场,于是都嘻嘻哈哈寒暄了一阵,将刚才发生的不愉快假装忘记……

而叶初晓出了那栋楼,只觉得心里憋屈到了极点。

陆正南说得对,她的‘性’子太直,只当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可事实上,这世界有时候根本不是这么简单分明。

你呕心沥血勤勤恳恳,别人只要背后使个绊子玩个手段,就轻易而举地翻盘。

独自在街上走了很久,她才想起来打车,但这里正处于丁字路口,车不好停,她只得过马路去对面。

可正当走到马路中央的时候,她无意间一瞥,却骤地愣住。

她看见隔着‘交’通岗亭的另一边路口,站着一个人。

他侧对着她,并未看往这个方向,而他的右脸上,有一道从颧骨直贯到下巴的刀伤。

有森寒自脚底,如蛇一般,沿着骨骼往上游走,她的身体不自觉地微颤,脚步再也迈不开,就这样怔怔地站在原地,一直到红绿灯变幻,有辆车突然从斜刺里岔出,朝着她疾驰而来……

叶初晓躲闪不及,当年亲眼看见妈妈在自己面前被撞死的情景,这一刻似乎又再次重演,她在最后一刻,闭上了眼睛。

**的刹车声响起,那辆车几乎快擦着她停下,随之响起的,是车主的怒骂声:“你不长眼睛还是不长脑子,站马路中间发什么愣……”

恍惚中睁开眼,叶初晓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又下意识地望向方才那个人站着的方向。

可是,人已不见,无影无踪。

是自己认错了人,还是根本就是幻觉?叶初晓茫然,心底的寒意,却并没有褪去。

车主见她‘迷’‘迷’怔怔的,又见她的身形似乎是怀了孕,怕真有个三长两短,也不敢再骂,下车来问。

“对不起,是我刚才走神。”她强自收敛心绪,道了个歉。

对方见她没有讹钱的意思,也松了口气,只叮嘱她走路小心,便开车走了。

她到路对面打车,本可以绕过那岗亭从西‘门’走的,却心有余悸,让师傅直开,绕道从北‘门’出去……

晚上陆正南有事,来接她下班的是他的司机,到了十点,他还没回来,而她今天一天,只觉得‘精’神极为疲惫,便早早**睡觉。

伸向她的肮脏的手,*邪而‘阴’戾的眼睛,还有周围刺耳的笑声,她如同被‘逼’入牢笼的猎物,无法逃脱……

桌上的水果刀,闪着锋利的冷光,仿佛在告诉她,杀人,杀了那个人……

满手的鲜血,铺天盖地的暴雨,她拼命地跑,拼命地跑……

她想喊,却怎么都喊不出来,想动,又怎么都动不了,直到窗外响起一声炸雷,她才终于惊醒过来。躺在枕上,全身已被冷汗湿透,大口大口地**。

已经很多年没梦见过这些了,可今天看见那个人,她又梦见了。

这是她一生中,最可怕的梦魇。

本以为早就醒了……她将脸埋入双膝之间,背在不自觉地颤抖。

再睡不着,又怕吵到了米粒儿,她起身悄悄地下楼,捧了杯热水,窝在沙发里。

方才的惊雷过后,现在外面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就和那个夜晚,一模一样。

那些可怕的情景,再次一幕幕钻入她的脑海,她强作镇定地打开电视,可看着屏幕上的热闹,心中仍是惶然。

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开了,陆正南进来,拂着肩上的雨水,却忽然看见了沙发上蜷成一团的她,讶然地过来,伸手碰了碰她的脸。

她却似受惊了一般,惊慌地弹开,直到看清是他,才喃喃地叫了声“正南”,快速地起来,环着他的脖子靠进他的怀里。

她的声音里,似乎带着哭腔,他赶紧问:“怎么了,初晓?”

她只是把脸埋在他怀里摇头,什么都不说。

他身上熟悉而安全的气息,让她渴望,她此刻,心里空得可怕。

她需要他,只要他。

抬起头,她慌‘乱’地寻找他的‘唇’,他不明所以,但又怜惜,主动地‘吻’住她。

“要我。”她低低地喊,他一怔,她从未这样直白过。

可此刻,她似乎在害怕着什么,需要他抚慰。

叹息一声,他顺从地抱起她:“好。”

进了客房,他将她放到*上,除去睡裙。

他温暖干燥的手,在她的肌肤上游走,她的心渐渐安定了些。

这是她的爱人,她全心全意信任的人。

她不害怕。

她流着泪‘吻’他,泪水沿着脸颊滑下来,‘混’入他们的‘吻’,那样苦涩。

他身体一震,愈加温柔地‘吻’她,自‘唇’上移,去‘吻’她的泪:“究竟怎么了初晓,嗯?”

可她不想说,仍是摇头。

不忍心再‘逼’她,他一点点‘吮’去她的泪。

她渐渐被他**,心仿佛也是,那种空得可怕的感觉,终于慢慢消褪。

陆正南也感觉到了她的放松,终于冲进了最深处。

自从发现怀孕之后,便再也没这样过,其实他也渴望。

但他仍旧不敢太猛烈,还是极力压抑着。

她心疼他的隐忍,贴在他耳畔轻声说:“书上说过了三个月……可以了……”

“真的吗?”他惊喜,这才加快了速度,一次次地冲撞。

可怎么都释放不出来,又怕时间过久她承受不了,他只得先退出来。

如此艰难。

咬了咬‘唇’,她终于心一横,红着脸伸手给他帮忙。

她的掌心那样软,手指又那样柔韧,尽管生涩,他却还是‘激’动至极……终于,一声低吼,到达*点。

“对不起。”他第一次这样羞涩,垂着长睫如认错一般。

她看着他,只觉得可爱又疼惜,轻轻‘吻’了‘吻’他的‘唇’角:“应该的。”

两个人在雨夜里,静静相拥。

她闭上眼睛,心渐渐舒展开来。

都过去了。

有了身边这个人,便一切都过去了,恶梦不会再来。

她的人生,已拥有最温暖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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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上,他送她上班时,怕他担心,她主动跟他解释:“昨天你没回来之前我又做恶梦了,不过后来见到你,我就不怕了。”

“傻瓜。”他伸手‘揉’‘揉’她的头发:“怎么老做恶梦?”

其实回想昨晚她异常的神‘色’,他觉得似乎还是有点蹊跷,但是既然她这么解释,他便也先这么相信,以免给她造成更多心理压力。

送她到了楼下,她本来要自己上去,他却还是坚持一直把她送到工作室‘门’口,沈娅见了又打趣:“你们这都结婚几个月了,还这么如胶似漆啊。”

“那是。”陆正南痞笑:“咱这辈子都这样儿。”

“真羡慕啊。”沈娅撇嘴,拉着叶初晓进去,问她:“昨天那竞标怎么样了?”

叶初晓摇摇头,叹了口气:“被艾维耍手段抢去了。”

原本都走了几步出去的陆正南听见这话,面‘色’一凝,转回来问:“怎么回事?”

叶初晓不想多生事端,只支吾了两句,催着他去上班。

但陆正南下了楼,却还是打电话去了艾维。

王总接起来一听是他,便诚惶诚恐:“陆总您好,您怎么有空……”

陆正南懒得听他巴结,直接开‘门’见山:“听说昨天你们公司和初晓竞标,争赢了啊?”

王总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是到后来才知道叶初晓最终还是和陆正南结了婚,心里对当初赶她走其实都已经后悔了八百回了,如今陆正南又这么一兴师问罪,他简直不知如何是好:“这……这个……是唐茜茜负责的……我不清楚……”

“那你就去给我搞清楚!”陆正南冷笑:“就凭唐茜茜那水平,能从初晓手里夺标,不搞‘阴’谋诡计能行?”

“哎,我这就去问,这就去问。”王总挂了电话,立刻把唐茜茜叫进来。

她还沉浸在昨天胜利的喜悦中,此刻因为进来是要受嘉奖,哪知道一进‘门’,看见王总一脸寒霜:“昨天你是怎么搞的?那个标怎么拿到的?”

唐茜茜有点发愣,随后口气也不好起来:“怎么拿到的?我求爷爷告‘奶’‘奶’,找了林副市长帮忙,才给公司夺回来这个单子,怎么,还不对了?”

她搬出林副市长,王总自然是有忌惮的,放缓了些口气:“你不知道啊,这次又惹着陆总了,刚才他都亲自打电话过来了。”

一想着叶初晓傍上了陆正南这个大靠山,唐茜茜就嫉妒得冒火:“什么稀奇,有本事他去跟林副市长杠去!”说完她便一扭身,怒气冲冲地走了。

两边都惹不起,在中间当夹心饼干的王总,只得灰溜溜地打了电话给陆正南,吞吞吐吐地说了实情。

“林保华是吧?”陆正南嗤了一声:“那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他正好是我爸的老下属。”

王总更是吓出一身冷汗,连话都不敢再多说一句。

陆正南也没给他这个面子多说话,直接挂断,然后去见林保华。

“正南你怎么来了?”他们平时走动得少,如今见陆正南突然上‘门’,林保华有点惊讶。

“来找市长您给帮个小忙。”陆正南哈哈一笑。

“说笑了,你那能耐够遮天了,找我帮什么忙?”林保华忙请他坐下。

要说他今日能坐到这个位置上,还是靠了陆老爷子当年的提携,所以见了陆正南,不能不客气。

“听说鼎盛大酒店那个装修的标,您给帮着说了几句话?”陆正南笑了笑,林保华一时没有回答,*不准他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陆正南倒也没让他多为难,直接点明:“跟艾维竞争的那家,是我老婆工作室。”

顿时,他尴尬到了极点:“哎,这事……你说这事……我要早知道……”

“您现在知道也不晚嘛。”陆正南笑呵呵的:“我老婆呢,现在怀孕不久,前几天为了这标啊,连续熬了几个晚上,我看着都心疼呐,如今又这么丢了,你说我也怕影响她的心情不是。”他顿了顿:“当然,也影响我的心情。”

深知对面的这个人,看似随和,其实不好惹,林保华点头:“是,其实我也是不知情,所以唐局长找我帮忙,我也就顺口去提了两句,要早知道这边是你爱人,我铁定不会‘插’这个手。这么着,找个机会,我跟你们家那位见面吃个饭,也算赔个不是。”

“诶,这就言重了。”陆正南摆摆手,但眼神却并没有丝毫软化:“您看解铃还须系铃人,要不就跟那酒店的人说一声,公平着来,这单子该谁家做,还谁家做。”

林保华当初帮唐茜茜的那个忙,当然不是白帮的,该收的好处,一分没少,如今要去反水,说不为难那是不可能的,但这边*着的是陆正南,又能怎么办?

他只好应承:“行,我一会儿就去个电话。”

目的达到了,陆正南便也不多留了,站起来告辞,客气地邀请林保华回头来家做客。

彼此寒暄了几句闲话,分开之后,林保华先给唐父打了个电话,说了情况。

唐父深知利害,自然不敢多纠缠,可他告知了唐茜茜,可算点了炸‘药’包了。

唐茜茜气得在电话那头大闹,随后又打电话给林保华,虽说极力想控制脾气,说话还是难免冲了几句。

林保华觉得自己在这件事里两头受气,心里十分不爽。

但他到底还是给鼎盛打去了电话,那边颇为惊愕,可领导的意思不敢违逆,他们随即又给叶初晓打过来电话,说更改了决定。

叶初晓一开始只觉得奇怪,但过后便意识到这应该是陆正南在背后做了工作。

她拨电话过去问他,可他却不承认,还嬉笑着说这一定是对方良心发现,或者有正义之神在庇佑她。

懒得跟他扯东扯西,她只好叹着气挂了电话。

虽然她对这次的结果也觉得很不公平,但她并不想学唐茜茜那样,仗势欺人。

叶初晓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汇报给monica,她也很气愤,直接说这样的单子,不做也罢,但又想到陆正南毕竟‘花’了功夫,之前还是方总牵的线,不好辜负这些人情,才总算接下。

鼎盛的单子,做得并不痛快,既然已经‘交’了设计方案,剩下的事叶初晓便‘交’给沈娅去跑,自己则大多数时间留在工作室,很少出‘门’。

而这其中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上次她在鼎盛附近遇见了那个人,虽然只是一闪而过,而且已经多年未见,但当时强烈的直觉告诉她,就是他。

她不想再次遇上他,她希望一辈子都别再遇上他。

而叶初晓那天看到的人,确实是石磊,秦年给他安排的住处,就在那个路口旁边的小区里。

已经来古城有段时日了,每天就是按照秦年的吩咐,扮演着他其实根本不会扮演的角‘色’。工程上的事他根本不懂,装样子也装得很累。

因此时间一长,他也觉得厌倦,以往的老‘毛’病便又犯了。

原本他就是集吃喝嫖赌等各种恶习于一身,不然也不会几进宫,成为牢里的常客。

这会儿日子过得逍遥,手上又有了点钱,那就更是闲不住。

秦年毕竟手头上还有别的事情要忙,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他,他便一瞅着机会便从工地上溜出来,很快又跟周围的**地痞搭上了线。

臭味相投,玩得疯狂,再加上他有钱,别人都巴结地称他石哥,他愈发飘飘然。

有个叫玲玲的发廊妹,跟他尤其亲密,三天两头在一起鬼‘混’。

这天晚上,玲玲又过来约他。

原本秦年说今天晚上有大批沙石运进来,要他去盯着点的,可是玲玲往他‘腿’上一坐,搂着他的脖子撒娇:“石哥,今儿我带你去的那个地方,可有许多好玩意儿,你要错过了机会,那可就可惜咯。”

“什么好玩意儿?”他捏着她的下巴问。

玲玲的假睫‘毛’一扇一扇地,故作神秘:“那你要去了才知道,包你嗨翻天。”

“我现在就想嗨翻天……”石磊将她压在*上,猴急地扯她的衣服。

她咯咯娇笑,主动迎合上去……

一番厮‘混’下来,石磊已经彻底把秦年的吩咐忘了个干净,跟着玲玲去了那个好地方。

灯光昏暗,一进去,便看见地上沙发上,到处都有男‘女’‘交’

缠。

而玲玲这时也已脱去外衣,还伸手来解他的扣子。

这样刺‘激’的景象,对于石磊来说,就像苍蝇见了开缝的蛋,哪还管得住自己,很快便投入这群疯狂的人当中。

然而,这还只是开始,‘精’彩地远在后面。

玩了一阵,‘门’外响起喧哗声,说大姐来了,里面那些男男‘女’‘女’都跟打了‘鸡’血似地欢呼,石磊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跟着起哄了两声。

进来的是个三四十岁的妖娆‘女’人,环顾一圈,和玲玲目光相对的时候,‘交’换了个眼神。

玲玲随即拉着石磊到她面前,介绍:“石哥,这是我们大姐,玫瑰。”

玫瑰这名字,倒是和眼前这个‘艳’丽的‘女’人很相配,石磊邪笑着伸手和她握了握,放开的时候还在她手心里捏了一下。

玫瑰也没生气,反而笑得更加妩媚:“听玲玲说,石哥你出手大方,为人又豪爽,欢迎你哟。”

石磊被这么一夸,便借势搂过了她,她没拒绝,和他做到角落里,任他上下其手。

就在他想更进一步的时候,她却娇嗲着拦住他,媚眼一挑:“别这么着急嘛,来,我们先增加点情趣。”

说着她便将随身带着的烟盒打开,拿了一只柄很长的烟给他点上,他吸了一口,感觉和平常的烟有些不同,她趴在他肩上**:“多吸几口,你会觉得飘飘‘欲’仙。”

他试着‘抽’完那支烟,果然如她所说,整个人都似乎轻了起来,极度亢奋。

他将她摁在沙发上,翻云覆雨,她逢迎着他,眼底却闪烁着幽暗的光……

石磊之后连续三天,都没再出过那间屋子,和玫瑰玲玲玩到癫狂,当然,这其中少不了那特殊的烟的功劳,几乎每隔一阵,便要来上一支。

再回到租住的屋子时,秦年正在等,一见他就大发雷霆,责问他去了哪儿。

他只懒洋洋地歪在*上不想动,说自己玩去了,秦年气得拂袖离开。

石磊便干脆不去工地了,就在屋子里呆着,呆腻了就打电话找玲玲和玫瑰。

然而,这两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无论怎么都联系不到。

石磊渐渐发现不对劲,尤其是到了半夜,他忽然觉得自己骨头里像是有许多虫在啮咬,挠又挠不到,不挠又抓心地疼痒,到了最后,他已完全受不了,来回翻滚,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

就这样被活活折磨了大半宿,他浑身无力地瘫在地上,两眼呆滞,如同死了一般。

就在这时,‘门’却开了,玲玲手里捏着他以前给的钥匙,出现在‘门’口。

她的身边,还跟着玫瑰。

两个人走过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他眼中看到的,是她们的倒影,原本妩媚的笑,此刻看起来那样扭曲。

“石哥,没烟‘抽’的日子很不好过吧?”玫瑰低笑,拿出烟盒晃了晃。

石磊突然明白过来,从地上硬是爬起来,一把抓住她:“臭

**,你是不是给老子吸毒了?”

玫瑰的笑声更张狂:“哟,真没想到,石哥你也算是在江湖里打滚了这么多年,居然这么纯洁,到现在才知道我给你的是毒品。”

石磊以前,虽然恶习满身,但确实没吸过毒,一是没钱,二是他爸在他小时候,就是吸毒过量死的,所以他其他样样都沾,却唯独不沾毒品,却不想这次竟着了这两个‘女’人的道。

“我杀了你!”他掐住玫瑰的脖子,她却毫无惧‘色’,旁边的玲玲凑过来:“石哥,你要真这么冲动,那以后可得每天受一趟这样的苦,你熬得住不?”

石磊想起刚才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眼中愤怒和惊惧‘交’替,手最终慢慢松开。

“这就对了嘛。”玫瑰抚着自己被掐红的脖子,妖妖娆娆地一笑:“其实我们姐妹也不过是为了让石哥您更快活,您又不缺钱,平日里‘弄’点小消遣,有什么不好,是不是?”

她亲自点上一根,送到他‘唇’边,他很想拒绝,可当闻到那味道,心中却又像是生出了那种疼痒,越来越盛,到最后,一把抢过,蹲在墙角里狠狠地吸。

玫瑰和玲玲看着他,眉梢眼角尽是得意。

而有了毒品这个“朋友”,石磊的钱就再也不够‘花’了,原本齐禛给的并不少,可现在却是手头窘迫之极。

而玫瑰就像个吸血鬼,少一分钱都不给烟,当他口袋里所有的钱都‘花’光,不得已,他只好主动去找秦年。

秦年却根本不见他,直接把他晾在外面,大太阳底下,他的毒瘾又渐渐发作了,越来越急躁,一开始喊秦经理,到了最后便开始扯着嗓子喊齐总。

秦年怕扯出大事,只好出来安抚,给了些钱。

而既然这招管用,石磊当然会常用,之后每次来,都大闹着找齐总。

这事终究还是传到齐禛的耳朵里了,在石磊又一次去闹的时候,他让秦年直接把石磊叫到那次的包厢。

那个包厢,就像是个禁忌之地,石磊踏入的时候,总是难免一阵阵心惊。

齐禛仍旧是站在窗边,语气淡漠:“据说你最近总是去闹事?”

石磊每次面对齐禛时,都觉得像是胆魄被‘抽’走,连话都不敢大声说,低着头嗫嚅:“我只不过是……要点钱‘花’。”

“给了你那么多钱,还不够吗?”齐禛冷声问。

石磊不敢吭声,过了一阵,还是不甘心,又说了一遍:“我是真缺钱。”

“给你的钱都‘花’到哪儿呢?”齐禛脸一沉:“说。”

石磊吓得一颤,只得老实将之前的事说出了口。

“吸毒?”齐禛一嗤:“你可是越来越有出息了。你知不知道有的人家里金山银山,最后也能吸得山穷水尽,更别说是像你这样的。”

石磊如今,虽然怕齐禛,可为了毒资,还是不得不涎着脸央求:“齐总,我求你再多给我点钱,我实在……”

“不可能。”齐禛一口拒绝:“本来就已经赏了你饭吃,可别得寸进尺。”

眼见没有回寰的余地,而今晚的钱还没着落,石磊也豁出去了,口气蛮横:“要是我不来这鬼地方,我也不会染上毒品,是你把我‘弄’来的,现在就得管到底。”

齐禛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眼神幽深。

他被看得发慌,更是‘激’起了心底的怨气,口不择言:“你他妈就是把老子当猴耍,当年把老子送进去坐牢,整得半死不活,如今又莫名其妙地把我‘弄’到这鬼地方,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告诉你,老子不干了,这就走人!”

说完他就要开‘门’出去,齐禛却忽然叫住了他:“好,我给你钱。”

石磊心头一喜,忙站住脚,齐禛‘抽’出一叠钞票,手一扬,纷纷落在地上,他也顾不得什么,忙爬在地上去捡。

齐禛移动了一下脚,踩在那钱上,冷冷地睥睨着他:“记住,你就是一条狗,我什么时候让你咬人,你就得去咬人,其他时候,给我老实点,不然把你再丢进个比当年更惨十倍的地方,对我来说也是轻而易举。”

石磊自下而上看着齐禛笼罩在‘阴’影里的脸,更是觉得不寒而栗……

V18

自那天过后,石磊又重新老老实实地每天去工地,但是因为吸毒,他的眼眶都凹了下去,成天无‘精’打采,有时候实在憋不住瘾犯了,就躲到厕所偷偷地吸两口。

陆正南有次来工地,正好看见他急慌慌地往厕所跑,甚至撞着了人都不管,而且脸上涕泪横流。

他眼中有狐疑的神‘色’,但却没问,回来了之后找人去了解情况。

当得知石磊前一段常常公开闹着要钱,再联想到今日所见的情形,冷哼了一声:“莫不是个瘾君子吧?”

他随即嘱咐平日里多盯着点石磊,以免出事。

而他的预言还当真应验了,没多久就出了事。石磊这一晚又去玲玲所在的发廊时候,被抓了。

好在当时,他们还没吸毒,只是鬼‘混’,因此被抓进去的罪名是嫖

娼。

秦年接到消息慌了,赶紧去找齐禛。

齐禛也的确担心万一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便立即找人去保释。

事情紧急,他想到了一个最合适的人选——陈则。

当陈则接到他电话时很惊讶,自上次米粒儿的事之后,齐禛已跟他断了来往,很久没联系。

“我有个下属的亲戚因为嫖

娼被抓了,你帮个忙,今晚就把人‘弄’出来吧。”齐禛说得轻描淡写。

陈则跟齐禛的‘交’情,到底不是一天两天,何况这也算公事,他没拒绝:“成,你放心。”

这种事对陈则而言是小菜一碟,两个小时以后已经解决,秦年亲自来接的石磊,千恩万谢,说这是他表姑的儿子,多谢陈则帮忙。

陈则当时倒也没多想,只是当时在公安局的时候翻了翻案底,发现这人前科累累,觉得有点奇怪。

第二天,齐禛便打了笔钱到他账户,说是昨晚的酬劳,临到挂电话时,又叮咛了句让他保密,说以免影响石磊的前途。

那种人还有前途?陈则哂然一笑,但还是答应下来。

有了这件事做铺垫,齐禛和陈则的关系又缓和了,偶尔还通个电话聊几句。

而陈则最近,自己也是官司缠身,之前帮人打赢了一场官司,可后来原告在输了之后,反过来告他,说他帮着被告作伪证。

在行业中,这是大忌,一旦罪名成立,将被吊销律师执照。

因此他几乎忙得焦头烂额。

齐禛知道这情况之后,问需不需要自己帮忙,但陈则不想轻易欠下人情,还是暂时推辞了。

这天他从法院出来,又是心情颓丧,开着车四处转悠散心,不知不觉竟来到叶初晓工作室的楼下,想想也是多日未见,便上楼去看她。

一开‘门’首先见到的是沈娅,曾经她将他当成为虎作伥的坏蛋,但后来发现其实他暗地里帮了叶初晓很多忙,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因此现在见了他,态度很热情:“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

叶初晓正巧去了卫生间,沈娅便去先去给他倒水冲了咖啡,陪他闲聊。

见他似乎不像以往那样神采飞扬,沈娅有点奇怪:“你怎么看着这么愁云惨雾的?”

陈则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而这当口叶初晓也回来了,正巧听见沈娅那句话,再仔细看看陈则,也觉得不对劲,走过来问:“是不是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了?”

“唉,也没什么,夜路走多了,哪能不遇见鬼?”陈则叹气,双手枕在脑后,看了看叶初晓的身形,笑着调侃:“你倒是有福啊,马上就儿‘女’双全了。”

叶初晓笑了笑,心里却并不那么轻松,自怀孕以来,遇见的事一件接着一件,让她总是觉得担惊受怕。

“你这是怎么了?”陈则也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人,轻声问。

沈娅这时候恰好有事走开,叶初晓叹气:“其实也没事儿,可能就是我自己疑神疑鬼。”

这些天,时不时地,那张刀疤脸就在脑海里晃,虽说她也让自己不要多想,可那感觉太惊悸,很难彻底放下,总觉得那个人,会不会什么时候又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告诉我,我帮你保密。”陈则举起手保证。

接触久了,其实陈则是个给人以信赖感的人,叶初晓在他的追问下,终于透了一句:“我前段时间……好像见到了一个过去认识的人……想起了些过去的事……”

只说到这,她便再说不下去。

陈则望着她,张了张口,终究是没有再问。他也大约猜到,那必定是一段难以启齿的往事。

“算了。”他拍拍她的肩膀:“别多想,啊,现在你一切都好着呢。”

“嗯。”叶初晓点点头,又问他:“你又是怎么回事儿?”

此刻就他们俩在,他也没再多避讳,大概地将最近的遭遇讲了一遍。

“这么严重?”叶初晓担心:“那怎么办?”

陈则苦笑:“如今证人一口咬定我恶意套供,我也没办法。”

“总会过去的,只要你自己清白,没人能冤枉你。”叶初晓安慰他。

有她的鼓励,他心里好受了些,伸了个懒腰:“你现在有空没,要不陪我去兜个风,喝喝茶?”

叶初晓最明白人身处困境却无人分担的那种痛苦,很爽快地答应。

跟沈娅知会了一声,两人下楼,说是兜风,其实陈则也担心她的身体,去的地方并不远,就在市中心找了间餐厅,顺便将中午饭也解决了。

他们边吃边聊,却全然没留意到‘门’口进来的另一拨人。

齐禛是带着客户来的,可‘侍’应生正要领着他们进包间,他却看见了坐在窗边的那两个人。

陈则和叶初晓怎么会在一起?

若是心中没有鬼,看见这情景或许也没什么,可偏偏他有。

他突然就想起了石磊。

陈则会不会发现了什么……

“对不起,你们先进,我遇到两个朋友,过去打声招呼。”齐禛礼貌地向客户致歉,然后朝窗边走过去。

当叶初晓看见齐禛,顿时神‘色’一僵,身体戒备地往后靠。

陈则见状,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而他们之间的这种默契,看在原本就心有芥蒂的齐禛眼中,更是生出些莫名的疑窦。

“巧啊,我和客户过来吃饭。”他笑了一下。

叶初晓一想起当初他故意松手差点害他流产的事,便没有多余的心情跟他客套,直接站起来就去了洗手间。

齐禛没动,看着她走远,又望向陈则:“怎么会跟她在一起吃饭?”

他问话的语气,让陈则隐隐感到有些不舒服,淡笑了一下:“朋友偶尔聚聚,出来吃顿饭也很正常。”

“你跟她,还是走远些的好。”齐禛紧盯着他:“尤其不该告诉她的事,都别告诉她。”

陈则一怔,反问:“你指什么?”

齐禛顿了顿,笼统地回答:“我的事。”

陈则还要再问,他已经转身离开。

叶初晓回来,已是十分钟以后,陈则已经吃完,正等着她。

“我也不想吃了,走吧。”齐禛的出现,让她胃口全无。

陈则没说什么,买单之后带她离开。

在车上,叶初晓最终没忍住,开口问他:“齐禛刚才对你说了什么?”

“就说了几句闲话。”陈则笑笑。其实直到现在,他也没想明白,齐禛刚才话中隐藏的,究竟是什么含义。

他知道的事,陆正南自然也都知道,叶初晓根本不需要从他这求证什么。

将叶初晓送到工作室,他自己回事务所的路上,还在想齐禛说的话,忽然心念一闪。

要说最近真正的来往,其实也就一件——石磊。

可那人不是秦年的亲戚么,跟叶初晓之间能有什么瓜葛?他仔细回忆这件事的始末,忽然有个细节从脑子里跳了出来,他记得石磊的资料上显示,他有个曾用名,叫叶磊。

也姓叶……

再想到叶初晓今天说的,她前一段见到了一个曾经认识的人,想起一些往事。

难道真跟叶初晓有什么关联?

陈则皱眉,不知道这推理究竟有没有道理,还是纯属自己胡‘乱’联想。

那天晚上临睡之前,他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给齐禛打了个电话。

“什么事?”齐禛接起来的时候,声音是一贯的平静无‘波’。

陈则沉默了半晌,才问道:“你白天说的,是指石磊那件事么?”

他明显感觉到,对方一愣,作为律师,他熟悉情绪反应与真相之间的联系,心里更多了几分笃定:“他和初晓,是什么关系?”

“陈则。”齐禛忽然叫他的名字,似乎还带着笑意:“有时候人太聪明了,也并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把聪明外‘露’的人。”

陈则没有说话,眼神明灭不定。

齐禛在那边,悠悠然地走到阳台上,望着脚下的万家灯火:“我还是那句话,不该告诉她的事,不要告诉她。”

“别再算计了。”陈则长长叹息一声:“爱情是算计不回来的。”

齐禛恍若未闻,一松手,指间夹着的白‘色’便签纸,像只失去了生机的,濒死的蝴蝶,直坠入那无边的夜‘色’……

第二天,陈则又来到公安局,再次找熟人查了石磊的案底。他没记错,石磊以前的确叫叶磊,而他第一次犯事是在十年前,25岁的时候,因**未遂罪而被判了三年。

**未遂。这四个字石破天惊般,在陈则的脑子中炸开,他顿时想到了叶初晓。

但是,年代太久远,又是异地查询,无法确定详细的案情。从公安局出来,他拿着手机,几次想打给叶初晓,却又最终没有拨出那个号码。

如果事实真是如他猜测的一般,那么这必定是她这一生中,最惨痛的记忆,他不敢轻易触及。

可如今石磊又出现在她的生活周围,若是不提醒她,会不会再一次造成伤害?

回到事务所,助理过来,说他自己的那个案子有新动向了,他只得马不停蹄地往法院赶,先暂时把石磊的事搁置下来,但心里还是惴惴不安……

而也就在这一天,齐禛去找了陆正南,说原先的预算估计有误,需要追加投资。

“你的预算也能有误啊?”陆正南似笑非笑。

齐禛似有些惭愧:“预先没想到原材料价格飞涨,现在他们都说做不起了。”

陆正南点了点头:“也是,现在钱已经都不是钱了,原来的一百,现在都只能当一块来‘花’,还没怎么动呢,钱就没了。”

这话说得半明半暗,齐禛如同没有听出任何弦外之音一般,只盯着问:“那这投资……”

陆正南望着他,停顿了一会儿才开口:“你打个报告吧,看要多少。”

“那就谢谢支持了。”齐禛笑了笑,站起身来告辞。

他出‘门’不久,李叔过来,当听陆正南说了齐禛方才的来意,顿时愤然:“这是折腾完北京,又来折腾这边呢。”

陆正南一哂:“还不过是个开始罢了,不利用这度假山庄把我折腾得倾家‘荡’产,他不会停手的。”

“那你就由着他?”李叔着急地反问。

陆正南只是不说话。

果然,下午齐禛的报告就‘交’上来了,狮子大开口,要的数额惊人。

陆正南却二话没说,直接批了。

连秦年都为他的爽**到吃惊,犹疑地问齐禛:“这里面……陆总是不是有别的打算?”

齐禛却一声冷笑:“这是他欠我的,不给也得给,要他真是另有所图,那更好,至少他还算是个对手。”

秦年无言地退下,只觉得这水太深,他只怕跟着趟不起……

次日便是周末,施曼又从北京飞了过来。

上次和齐禛的那**,她本来满心希望自己能怀孕,然而,老天爷并没保佑她,她没那么好的命。

等了一个多月肚子不见动静,她只好又过来找齐禛,看能不能寻着下一次机会。

可这次来,齐禛却更是半点好脸‘色’都不给,甚至都没同*。

极度不甘,她便又和上回一样,赖在古城不走,每天不管齐禛烦不烦,硬是以老板娘的身份,出现在他出现的各种场合,包括工地。

而她这天过来,齐禛正和其他人谈事,她在旁边闲极无聊,便四处闲逛,正在这时,一个人忽然从侧面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一头撞在了她的身上。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没长眼睛啊?”她大骂。

撞她的人正是石磊,他又是犯了瘾进洗手间去解决的,压根顾不上眼前的人,直接推开她就跑了。

“还无法无天了!”居然有人敢这么对待她,她即刻过去找齐禛告状。

可齐禛此刻已经跟客户去了别的地方,她只好怒气冲冲地去找秦年。

秦年急忙安抚,问撞她的人是谁。

“我哪知道名字,只看见他右脸上有道疤。”施曼翻白眼。

糟了,又是他。秦年在心里暗暗叫苦,只恨石磊这个人太会惹祸。

“把他给我叫来,撞了我连声道歉都不说,他当我是谁!”施曼咽不下这口气,原本跟在齐禛身边就总觉得心虚,如今这人敢这么冲撞她,更表明没把她这个老板娘放在眼里。

秦年眼看劝不住,也只能去找石磊。

石磊刚吸过毒出来,人还处于半癫狂状态,秦年问他话,他也只是恍惚地傻笑。

嘱咐了又嘱咐,他也没听明白几句,来到施曼面前,来来回回打量这个颇有点姿‘色’的‘女’人,眼里竟有了几分‘淫’

邪。

他这种肆无忌惮的目光,更是‘激’怒了施曼,上去就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石磊被打得一愣,随即**的戾气也被煽起,一把**施曼的手腕,把她推到墙上,另一只手还按住了她的腰。

那边的秦年吓得赶紧过来拉他:“石磊你发什么疯?”

人是拉开了,施曼却觉得遭受了奇耻大辱,指着石磊气得发抖:“马上把这个**给我送到公安局去,现在就打电话,敢**我,你tm不想活了!”

“闹什么?”齐禛的声音,突然响起。

施曼即刻转身,委屈地投进他怀里哭诉:“这**他居然欺负我……”

齐禛没动,眼里却是嫌恶异常,随即目光又凌厉地扫向石磊,他顿时吓得身体一缩。

“好了,多大点事儿。”齐禛抬起手,勉强拍了拍施曼的背。

施曼仍旧不依不饶,非要报警。

闹了半晌,齐禛不耐烦地低吼了一声:“我说好了!”

施曼一惊,随即噤声,却仍是狠狠瞪着石磊,只恨不得将他刚才看她的那双眼珠子都挖出来。

齐禛给秦年使了个眼‘色’,他将石磊带走。

施曼回来的路上,还是愤愤然,但心里又觉得有些奇怪,那个人究竟是谁,按照齐禛的‘性’子,再怎么样也不至于用这么个人做事,何况今日的情形,他明显还护着那人。

到了下午,秦年过来汇报完事情要走的时候,施曼佯装无事地跟了出去,找他打听:“白天那个人是什么来历?”

秦年不敢说实话,只能继续搬出之前编的那一套,说那是他表姑的儿子,然后又替石磊给她说了一堆好话。

她面上没再说什么,可一想起石磊当时那副模样,仍旧恼火不已。

也是冤家路窄,没过两天,施曼竟然又遇上了石磊,而这一次的情景,更让她惊诧。

石磊的钱,又被玲玲他们套了个**,不得已,他只好又打电话找齐禛。

齐禛正忙着,烦不胜烦,而听着石磊急不可耐的口气,又怕他再闹出大事来,只得出来到空旷的*楼,递了个信封给他,然后便径自下楼。

石磊欣喜若狂,在他走后,从信封里‘抽’出一厚叠钞票,手指沾了点口水,便开始数钱。

这本是隐秘的一幕,可偏偏施曼这个时候,也正在楼*吹风,躲在角落里,看了个清清楚楚。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齐禛居然会‘私’下给石磊钱?!

石磊点完钱正要走,忽然听见背后响起一个声音:“你站住。”

他转过头来,发现是施曼,昨天他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此时赶紧涎笑着道歉:“对不起啊施总,昨儿是我冒失,冲撞了您……”

但此刻施曼的注意力已不在那件事上,她更想‘弄’明白的是今天看到的情景:“齐禛为什么要给你这么多钱?”

石磊想起齐禛叮嘱过他的话,支支吾吾不肯说。

“快说!”施曼眉一挑:“你是不是敲诈他?你要不说,我立刻报警抓你。”

眼见这个‘女’人难缠,石磊应付不过,竟干脆发足飞奔,施曼急得追上去,可她的速度哪赶得上他,转眼间他的身影就消失在楼道里。

施曼站在楼梯口喘气,直觉这里面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晚上回到酒店,齐禛和之前一样,让施曼去隔壁的房睡,她这一次却没顺从,眼睛望着他,里面闪动着莫名的暗光,轻声地问了一句:“你今天,为什么给石磊钱?”

齐禛一愣,原本握着‘门’把的手缓缓松了力道,施曼笑了笑,**‘门’里。

在*边坐下,她低头玩着指甲上的亮片,半晌,又抬起眼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与你无关。”齐禛给她的答案,只有四个字。

“与我无关?”施曼话尾一挑:“那他和你,又是什么关系呢?”

齐禛抿紧了‘唇’,在桌边坐下,打开电脑。

施曼走过去,手搭上他的肩:“其实我昨天就觉得奇怪了,那样一个人,你还护着,真不是你的风格,今天竟然还看到你偷偷*地给他钱,呵,齐禛,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人家手里,说出来,我帮你找人解决。”

“你别多事。”齐禛猛地按住了她的手,力道大得她感到生疼,想‘抽’出手,却‘抽’不动。

他如此表现,更让施曼觉得,背后的真相非同小可,但她识相地变了态度,媚笑着贴上他:“你这样**,我会以为是你想……”

出乎意料地,齐禛竟真的抱住了她,掀开她的裙摆,手指探入。

不得不说,即使他再无情,在*上也是个绝好的**,施曼再无暇想其他,只被他带着在天堂和地狱之间颠簸翻滚……

第二天一早,他便让她回北京。她心里明白,这才是他昨晚“恩赐”的真正目的,但对她来说,反正自己的目的也已达到,便顺从地返回了北京。但她还是时常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件事,疑虑丛生……

没过多久,就是老爷子的生日,以往他都很低调,今年却一反常态,安排得很隆重,一早就让人在饭店里订了酒席,邀请亲朋好友,汇聚一堂。

他之前还特意叮嘱陆正南带着叶初晓回来参加,于是他们前一天晚上赶到了北京。

陆母见了叶初晓,依旧是故意冷淡,连她特意买的礼物,递过来也不接。

“这是干什么?”老爷子在旁边,沉着脸一吼。

陆母只好别别扭扭地接了,一转身进了西厢房呆着,再不出来。

“别跟你妈一般见识。”老爷子摆了摆手,又问:“小丫头呢,怎么没带回来?”

听他还记挂着米粒儿,叶初晓很感动,忙回答:“他们学校正在排节目,不让请假,让朋友帮着在家看两天。”

其实她也是担心米粒儿出现在寿宴上,又引起风‘波’,所以特意拜托沈娅帮忙照顾,没有带她来北京。

老爷子又问了问她的身体状况,便让她早点去休息。

只剩下父子俩的时候,老爷子招手让陆正南坐到身边:“你和初晓结婚,也没怎么‘操’办,外面的人都不认识我们家这个儿媳‘妇’,所以借这次的机会,好好介绍一下。”

陆正南这才明白过来他大办寿宴的原因,怔了怔,低下头一笑:“爸,要是早些年我们就能像现在这样该多好。”

“是啊。”老爷子也感慨:“我们爷俩儿,就是因为‘性’格太像,所以谁也不让着谁。”

“没法子,谁让我是您亲儿子呢。”陆正南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也不迟,以后还有几十年呢,咱一家子,好好地过。”

老爷子点头,眼底有抹酸涩。但愿啊,哪怕不能有几十年,只要能再过上几年儿孙绕膝的日子,他也满足了……

第二天中午,陆正南和叶初晓,一左一右地陪着老爷子出现在寿宴现场,施曼母‘女’自然也来了,站在旁边的人群中,心里很不是滋味。

“妈,你看,姓陆的到底是姓陆,不是我们这姓施的比得上的。”施曼撇嘴。

施母垂着头不说话。如今她是真的落了下风,即使是上次施曼亲自去见过老爷子,他后来也不过给她打了个电话,却始终没再来这边的别墅。

说来说去,就是怪叶初晓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如果不是看着她能传香火了,老爷子感情的天平,怎么会倾斜得这么快?施母死瞪着叶初晓隆起的**,眼神恶毒。

而施曼看着叶初晓的肚子,也同样不爽,为什么她就这么走运,自己却是怎么都怀不上。

正当这时,她瞥见罗歆也从‘门’口进来了,便走过去打招呼。

罗歆跟她,如今是同仇敌忾,看着站在人群中央的叶初晓,眼神尖刻:“呵,这‘女’的可真是母凭子贵了,明明是只麻雀,硬是飞上枝头成了凤凰。”

“可不是。”施曼也一嗤。

正当这时,寿宴正式开始,老爷子先感谢过宾客的捧场,便郑重地介绍叶初晓:“这是正南的爱人,我们陆家的儿媳‘妇’,初晓,之前他们是在古城结的婚,怕大家麻烦,所以也没一一邀请,今儿就算顺便给他们补场婚宴,等后面生了孙子,再好好请大家喝顿酒。”

他这么一说,下面的人自然是跟着欢呼起哄,叶初晓很惊喜,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微红着脸依偎在陆正南身旁,老爷子在一边含笑望着他们。

如此画面,看在施家和罗家人的眼里,当然极为刺目。

而陆母今天,也是一副当家人的架势,迎来送往,故意显摆气施母,让她郁闷得还没开席就先离了场。

施曼无所事事,便干脆和罗歆‘混’在一起,两人坐在角落里,狠狠地骂叶初晓。

吃饭的时候,老爷子亲自领着陆正南和叶初晓,挨桌敬酒,叶初晓端的,当然是白开水,但毕竟是孕‘妇’,喝多了水也还是不太舒服,便在中途休息的时候,跟陆正南说了一声,去洗手间。

陆正南本打算陪她去的,但被另外几个长辈拉着说话走不开,只得嘱咐她自己小心。

这一幕恰好被施曼看见,她对罗歆使了个眼‘色’,两人也悄悄跟了过去。

叶初晓刚关上隔断的‘门’,她们便进了洗手间。

“有些人啊,明明结婚前都是孩子他妈了,当着众人的面儿还装娇羞。”施曼的声音传进叶初晓的耳朵,她一愣,知道这是专‘门’针对她的“聊天”。

果然,罗歆的讽刺也随后跟上:“人家这就叫做实力演技派,想当初那次在我婚礼上,演得多传神啊,使着孩子出来闹场,自己还一脸无辜相地跑过来阻止,最后拉着别人的新郎走人,哎唷,这就是张曼‘玉’跟她比,也未必比得过啊。”

她们俩一唱一和,叶初晓只是不作声,原本以为对方说几句也就走了,没想到她们像是还准备打持久战。

她们耗得起,她等不起,收拾好便出来了,无视那两人刀子似的目光,过来洗完手就要走。

施曼和罗歆哪受得了她这么无动于衷,堵住了她。

“怎么着,看我是孕‘妇’,想跟我打一架?”叶初晓笑了笑。

她今天是全场的焦点,她们哪敢下这样的狠手,只得悻悻地对望一眼,往旁边闪开路。

可到底不甘心,施曼对着她的背影,又忍无可忍地补了一句:“你就得意吧,等你老公破了产,我看你还嚣张!”

破产?叶初晓猛地想起那纸婚前馈赠协议,心中一怔,但还是冷静地转过头来试探:“怕是没那么容易让你如愿吧?”

施曼此时,一心只想打击她,某些本不该说的话,也说出了口:“那你就等着瞧好了,到时候可别哭着到我家‘门’口讨饭。”

叶初晓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没再说话,率先离去。

回到陆正南身边,他正着急:“怎么去了这么久?”

“刚才肚子有点不舒服。”叶初晓笑着回答,并未提方才的事。

“现在怎么样?”

“没事了。”

两个人说着话走远,继续去招呼宾客,而从洗手间出来的罗歆,望着陆正南的背影怔了一会儿,又转头问施曼:“你刚才说他要破产,是真的假的?”

施曼神秘地一笑:“你希望呢?”

“我当然希望是真的。”罗歆咬牙切齿。反正她得不到,何必便宜别人,陆正南越倒霉越好。

施曼挽起她的手,悄声说:“看着吧,以后啊,会好戏连台……”

当宴席散了回到家,老爷子和陆母各自回了两头的厢房,叶初晓今天在酒店里人多闷坏了,不想进屋,就和陆正南搬了两把椅子,坐在‘花’间休息。

“正南……”叶初晓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今天吃饭的时候遇到施曼,她说了些话。”

“她又说什么了?”陆正南眉头一皱。

叶初晓捻了捻手边的‘花’:“听她那口气……说你会破产。”

陆正南眼神微怔,随即撇嘴:“你听她胡说。”

可如今的叶初晓,太了解他,刚才他瞬间的眼神变化,她已觉察:“你也别瞒着我,是不是真有什么危机?”

“没有的事。”他拍拍她的头*:“你什么也别胡思‘乱’想,就该吃吃,该睡睡,好好养你的胎。”

叶初晓垂下眼睑,“嗯”了一声,笑容淡定:“其实就算你真破产了也没事,大不了穷点过呗。”

他目光一柔:“那是,我也不怕,我老婆是设计师呢,大不了我以后就当个吃软饭的。”

“想得美。”她靠进他的怀里,轻哼一声:“你就算去扛麻袋擦皮鞋,也得给我把孩子的‘奶’粉钱挣回来。”

他搂着她笑,下巴在她额上轻轻摩挲,眼神温暖。

有这样一个老婆,他别的还真什么都不怕,唯一怕的,就是让她跟着自己受苦。

而就在那天傍晚,四合院来了个不速之客——齐禛。

这是他第二次上‘门’,依旧是事先没打任何招呼。

他进院子的时候,叶初晓正绕着‘花’圃散步,看见他,原本扶在腰上的手垂下来,给了个客气而淡漠的笑:“你来了啊,屋里坐。”

“什么屋里坐,谁请他来的?”陆母的声音忽然**来,走到叶初晓身边的时候,眼神在他们之间来回扫了两遍,似在怀疑他们还有无‘私’情。

叶初晓心里一刺,说自己去喝水,便转身回了屋。

齐禛眼神闪了闪,什么也没说,只对陆母微微颔首,便径直走向东厢房。

老爷子和陆正南都在房中,他将拎着的礼盒放到茶几上:“今天有事,没能赶上您的寿宴,不好意思。”

如今他已经不再叫“爸”,老爷子勉强笑着点了点头:“没事,坐。”

他坐下,三个人,占据着三张沙发,各自沉默。

“我听正南说,你打算建个度假山庄。”老爷子找了个话题,可刚出口,却又觉得这个话题,并不恰当。

齐禛倒未避忌,点头一笑:“是啊,这次多亏正南的大力支持,绝大部分资金都是他出的。”

老爷子虽然预先也想过,但陡然听见这话,还是脸‘色’一暗。

陆正南却安抚地望了他一眼,镇定自若:“‘花’的钱也不算多,而且古城现在缺这样高档次的度假地,要是以后经营得好,应该是很有赚头的。”

“是啊。”齐禛半垂眼睑,跟着附和了一声。

“那就好,如今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这个老头子,也不管什么用了,凡事你们拿捏好就好。”老爷子叹了口气,神‘色’间,有微微的疲倦。

“今儿您应该也累了,我就不多打扰了。”齐禛站起身来。

“我送你吧。”陆正南也随后站起来,跟齐禛一起出‘门’。

走到院子里的时候,他让齐禛等一等,随即进屋跟叶初晓说,自己出去一趟,让晚上不要等他吃饭。

“你去哪?”叶初晓透过窗户看见齐禛,有些担忧地问。

“我跟他,有些公事要办。”陆正南亲了亲她的额:“你好好在家呆着,等我回来。”

他随即和齐禛一起离去,没开自己的车,而是上了齐禛的奥迪:“我们一起去趟墓园吧。”

齐禛一愣。

“你很久没去了吧?”陆正南转过头来,对他笑了笑:“知瑜肯定也很想你。”

齐禛握着方向盘的手,顿时紧了几分,眼神定定地望着前方。

“走吧。”陆正南系好安全带,再不说话。

齐禛默坐片刻,终于一脚将油‘门’踩到底,车疾速启动。

到了墓园外,两人下车,齐禛却站在‘门’口,久久不动。

陆正南在他前方,背对着他,轻轻说了声:“她应该不怪你了。”

齐禛猛地抬起眼来看他,却只看见他的身影,逐渐远去,融入淡金的斜阳。

他怔了半晌,终于跟上。

越接近凌知瑜的墓,他的脚步越迟缓。

这许多年,其实他都未来过这里,每一次,都是托看守墓园的人,帮他捎去鲜‘花’和祭品。

他无法面对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终于,还是走到了墓前,暮光打在那张照片上,她的眼睛,似乎在一片飘渺中望着他。

心似在被千刀万剐,他的喉结滚动,甚至连她的名字,都念不出来。

那**,是他一生的罪孽。

“我告诉知瑜了,那不是你的错。”陆正南望着他,低低地说。

齐禛的手,在身侧攥紧,闭上了双眼。

“三哥,这是我们第一次,也或许是最后一次,一起来看知瑜。”陆正南的笑容里,有丝凄凉;“我曾经,将知瑜的事都怪在你头上,后来我发现我错了,你和我一样,做什么都是为了她好。”

齐禛咬紧了牙,眼角已有泪,控制不住地渗出。

这么多年,是第一次,有人说当初他的离开,是为了她好。

世人都认为,是他狠心抛弃了她,将她推入地狱。

无人知道,他下那个决定之前,自己也已堕入地狱。

他怎么可能不爱她?

那个‘女’孩子,亦是他心中的珍宝。

当得知她出事,他甚至想过自杀,去陪她,去补偿她。

可是那个时候,他不能死,他要背负得太多,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腿’已经渐渐无力,他跌坐在她墓前,双手抱住头,无声地落泪。

陆正南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悲伤而释然。

他们三个人,终于面对面地,将一切都说清楚了。

自今日走出这墓园,再无遗憾。

这大约也是,对彼此间情谊的,最后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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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墓园的时候,已是夜‘色’沉沉,齐禛说送陆正南回去,他却说不用了。

招手拦停了一辆的士,他临上车之前,又转过头来,望着齐禛笑了笑:“三哥,保重。”

齐禛怔然目送他离开,一路上都有些失神。

他回到施家的别墅,已许久没见过这个‘女’婿的施母,欣喜异常,张罗这张罗那,他没拒绝,但也并不热情,只是淡笑着接受。

施曼寿宴完了之后,便和罗歆一起出去玩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在楼下跟施母坐了一阵,便先上楼回了卧室,洗过澡之后看着那张*,皱了皱眉,让保姆进来全套换了新的,才躺上去。

施曼一直玩到后半夜才回来,又是喝得烂醉,她踉踉跄跄地在楼梯上撞了一下,‘弄’出的声响惊醒了本来已入睡的施母,她出来之后低声埋怨:“你怎么搞的,打电话也不接,齐禛回来了你不知道?”

“齐禛?”施曼不相信地反问,吃吃地笑:“妈你也喝醉了吧?”

“爱信不信,他就在房里等你呢。”施母不耐烦地转身回屋睡觉。

施曼愣了一会儿,走过去推开自己的房‘门’。

借着走廊投进去的光线,她看着*上躺着的那个人,觉得像在做梦。

她恍恍惚惚地走进去,扑倒在他枕边:“齐禛你真的回来了?”

齐禛闭着眼睛,一句话也不说。

施曼又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慢慢走进浴室去洗澡。

热水冲刷着她的脸,似乎有泪也‘混’入其中。

她以为,他永远都不会再回这个家了。

把自己洗干净,换上干净的浴袍,她这才回到*上,他此刻已经翻身朝里,再看不见他的面容。

她怔怔地躺了一会儿,小心地挨过去,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他。

他没有动,似乎已经睡着了。

可她知道他没有,因为方才她抱他的时候,他的身体习惯‘性’地僵了一下。

他从来都不喜欢她的亲密,可今天他没有拒绝。

或许是今天真的醉了,太容易感伤,她的泪流了下来,浸透了他的衣服:“齐禛,你为什么要回来?”

她以为,他不会回答她。

可许久之后,却听见他说:“在北京城里转了一圈,我忽然发现,没地方可去。”

她的泪更加汹涌,抱紧了他,哭出了声:“你还有我啊,只要你要我,我永远都在这里等着你。”

黑暗中,他终于缓缓转过身,抱住了她,轻拍她的背……

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房中已剩下她一个人,枕边空空如也,她甚至不敢肯定,昨晚那短暂的温情,是真的发生过,还是她的幻觉。

下楼来到客厅,也只看见施母,她恹恹地靠在沙发里,一动也不想动。

“哎,你这个人。”施母转头看见她,嗔道:“平日里齐禛不回来,你像个怨‘妇’,现在他回来了,你还是像个怨‘妇’。”

“他昨晚真的回来了?”施曼弹跳起来。

“废话。”施母翻白眼:“人家一大早就起来去公司啦。”

施曼觉得心情一下子变得阳光普照,跑上楼去梳妆打扮,然后赶去公司。

去的时候,齐禛正在开会,陆正南竟然也在。

两个人都面无表情地听着财务部汇报,说公司亏空,还不上贷款利息。

“现在连利息都已经还不起了么?”陆正南在听完之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之前投资的几个项目,效果都不太好。”齐禛站起来,面对所有人,微微鞠躬:“是我当初决策失误,因此也该负责,正好今天陆总也在,所以我想提出辞职。”

“辞职?齐禛你干什么?”站在‘门’口的施曼,急得冲了进去,大声质问。

齐禛没有回头看她,只微微叹了口气:“我的能力,的确无法胜任总经理一职,请陆总批准。”

陆正南放在桌下的手,指节相互轻叩,半晌,笑着一点头:“也好。”

施曼顿时怒目圆睁,正要反驳,却听见陆正南又说:“那你就集中‘精’力管你古城的那家分公司吧,干脆将度假山庄那个项目,也转到新公司的名下,方便你管理。”

“这……”齐禛面‘露’犹豫,陆正南却一拍手:“好,就这么定了,北京这边,就由施总由副转正,担任总经理。”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施曼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站在原地。

直到会议散了,众人鱼贯而出,她才回过神来,拉住齐禛:“这到底……”

“怎么安排就怎么做吧。”齐禛只淡淡地说了这一句,便也出了‘门’,她只得悻悻地跟上……

当天下午,陆正南便和叶初晓一起回古城,然而到了登机的时候,才发现齐禛居然和他们乘坐的是同一趟航班,而且座位相隔不远。

叶初晓现在面对齐禛的时候,一贯都是沉默的,她只将自己半掩在陆正南身后,一句话也不说,而齐禛和陆正南之间,除了说一声“真巧”,也同样无话可说。

各自入座,起飞之后,原本怀孕后就嗜睡的叶初晓,逐渐入眠,陆正南找空姐要来毯子,轻轻裹住她,再将她抱进怀里。

这一幕,落在齐禛眼中,他转过头去,看向窗外的云层,放在膝上的指尖,缓缓收拢,似乎想**,某些他握不住的东西……

V19

回到古城后,一切照旧,度假山庄的项目,进行得如火如荼,而不出陆正南所料,上次追加的投资,也没撑多久,齐禛又打报告,说球场和马场的设施要优化,陆正南依然是没有异议,再次给拨款。

而北京那边,已是捉襟见肘,别说本金,光是每个月的贷款利息都已难以支撑,施曼也像是突然记起了他这个董事长的存在,三天两头的打电话汇报工作,汇报的重点也无非只有一个——要钱。

以一拖二,陆正南自己公司的资金,也渐渐不宽裕,李叔着急万分,但他只不动声‘色’。

可人总还是疲惫的,每天深夜回到家,他常常都瘫在沙发里,一动不想动。有一晚叶初晓下楼喝水,竟然看见他在沙发上睡着,眉宇间尽是倦‘色’。

“正南,上楼去睡。”她心疼地推醒他,他睁开眼睛看见她,叹了口气,把她揽进怀里。

她却挣脱出来,拉着他躺倒在自己‘腿’上,给他按摩头*。

她的力道轻缓适度,让他绷紧的神经慢慢纾缓,伸手抱住她的腰,嘀咕一声:“初晓,你真好。”

在她身边,常常有种被*爱的感觉,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但其实,就算他小时候,也并未获得过太多*爱,父亲远在异地,母亲又时常沉浸在她自己的哀怨中,留下他,被迫独自坚强地长大。

而现在,好像是上天在给他补偿,所以给了他这样一个小妻子,小妈妈,来爱他。

就想永远这样,永远和她在一起。

他在她怀里,呼吸又逐渐均匀,就在快要睡着的那一刻,窗外骤然响起一声炸雷,刺眼的白光,瞬间将原本温馨的室内,照得一片惨淡,他清醒过来,起身牵着她上楼回卧室……

第二天是周日,陆正南原本又要去公司,但叶初晓想到他昨晚的疲累,无论如何也不让他去,撒娇要他陪她。

他知道她是想让他休息,便也依着她,留在家里,顺便请久未相聚的陈则盛璇他们过来玩。

陈则的那件官司目前已告一段落,他也轻松了许多,便应邀前来。但看见叶初晓时,却又想起了石磊的事,心里难免有些怅然。

叶初晓并未发现他的异样,只关心地问他的事是否解决,他点头:“都过去了。”

他也希望她的那些事,都能平平安安地过去。

可就在吃午饭的时候,陆正南的手机响了,是公司的人打来的,他起身到窗边接听。

“怎么……又出状况了……石磊……”

陈则正好出去倒水,经过他身边时,隐约听见石磊这个名字,心顿时猛地一沉。

而这时,陆正南挂了电话,走回桌旁,抱歉地按住叶初晓的肩:“工地上出了点事,有个人从二楼摔下来了,我得去看看。”

既然有正事,叶初晓自然不能耽搁他:“那你赶紧去。”

陆正南跟其他人也打了个招呼,匆匆离去。

那一顿饭,陈则吃得极不是滋味,每次抬眼看见叶初晓柔和的笑容神情,都觉得心中难安。

吃完了饭,盛璇和项岷玩了一阵,因为还有别的事,也告辞走了。

陈则却犹豫着留了下来,一开始只是陪着米粒儿玩,到最后米粒儿困了,保姆带她上楼去午睡,客厅里便安静了,他望着她,几度‘欲’言又止。

她终于发现他的不对劲,奇怪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那就直说嘛,又不是外人。”

陈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尽量放低:“你……认不认识……石磊?”

叶初晓一怔,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他的言语愈加艰难:“他还曾经用过一个名字,叶磊。”

只听见“砰”地一声,叶初晓手里的书已经掉到了地上,她瞪大了眼睛,瞳仁里所有的光,都似乎在那一刻全部熄灭。

“初晓。”陈则突然后悔自己把这些话说出了口,担忧地走过去,想要扶住她。

她却猛然抓住了他的胳膊,全身都在发抖:“你怎么知道的……你怎么知道他的?”

她的手攥得那样紧,让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此刻她的惊惶和痛苦,他想要安抚她,却又不得不狠狠心,干脆将一切都告诉她:“前一段时间,齐禛让我从拘留所保释了石磊,而且之前我们吃饭的那一次,他警告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

“齐禛……”叶初晓忽然笑了,眼泪一行行地从脸上滑落:“怎么是他……怎么是他……他最清楚当初……”

即使之前齐禛伤害她,她也从未想过,他竟会如此残忍。

残忍得将她最深最痛的伤口,在好不容易愈合之后,又再次血淋淋地撕开。

他最清楚,她有多痛,只有他最清楚。

指甲紧抠着扶手的边缘,几乎快要生生折断,她蓦地站起来,眼中的泪光,折‘射’出恨意:“我去找他。”

“初晓,你别冲动。”陈则慌忙想拦住她,她却甩开了他的手:“我必须要找他!”

陈则看着她,只觉得心里疼痛而愧疚,眼见已拦不住她,低低地说:“那我陪你去。”

叶初晓本意拒绝,可陈则却和她一样固执,她只能上了他的车。

在车上,她给齐禛打电话,他接起以后,只听见她低哑的声音:“你在哪?”

他一愣,然后回答:“办公室。”

下一秒,手机里已只剩下忙音。

此刻的齐禛,其实也在工地,石磊今天在二楼监工的时候,毒瘾发作,竟失足从未封好的阳台上掉了下去,他亦是接到通知,赶过来补救。

但叶初晓的这个电话,让他愕然,最终,他叫过来秦年,吩咐了善后事宜,自己则悄悄离开。

他刚赶回办公室,叶初晓便到了,当他看着她惨白的脸,正要开口问,却忽然看见了她身后的陈则,神情瞬间一滞,已明白了她的来意。

“齐禛你不是人!”叶初晓突然爆发出大哭,胡‘乱’抓起桌上的东西,便向他身上砸过去。

笔筒砸在他额上,碰出微青,但他没有躲。

“你不是人……你明知道……”她失声痛哭,身体剧烈地抖:“为什么……齐禛……你为什么……”

“因为你说你要忘记过去。”齐禛缓缓抬起眼看着她:“可我不能让你忘记。”

“那你就要用这种方式提醒我吗?”叶初晓惨笑,隔着桌子,与他对视,眼神却渐渐涣散,似在喃喃自语:“你是要‘逼’死我……齐禛……你真的是想‘逼’死我……”

她的身体,往后倒去,陈则慌‘乱’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冲过来接住她,可下一刻,他却被推开,齐禛代替了他。

叶初晓躺在他的怀里,直愣愣地望着他,眼神一片空茫。

曾经,她觉得这个怀抱,多温暖啊。

将她从那个彻骨寒冷的世界,救出来,拥入温暖的怀抱,他曾经,是她的神。

她爱过他,曾经将他,当做自己世界里,唯一的神。

因为有了他,所以不再害怕黑暗,不再觉得痛。

可如今,却又偏偏是他,亲手将她再次推入那黑暗,再次痛彻心扉。

齐禛,你曾经是我的天使,为何现在却变成了魔鬼?

“初晓。”他的手,覆住了她的眼睛,他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那样失望的眼神,仿佛要将他的一切,都从她心里剔除干净的眼神。

她冰凉的泪水,在他的掌心里弥散开来,最后,缓缓合上眼睑,轻轻地说了一句:“陈则,带我走。”

她要任何人,都不肯要他。齐禛的心锐痛,而陈则已经上前,没有看他,直接将叶初晓拉过来,扶着她出‘门’。

他像雕塑般立在原地,恍惚中,似乎看着记忆中的片段,如同化作‘花’瓣,片片凋零……

而那天晚上,当陆正南回到家时,看见的又是蜷在沙发里的叶初晓,像只被主人抛弃的猫,将自己紧紧缩成一团。

“干嘛不上楼去睡呢?”他走出去,将她抱到膝上,才发现她的眼角隐隐有泪痕。

“这是怎么了?”他忙问。

她笑得凄然,抱住他的脖子,将脸靠在他肩上:“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正南。”

陆正南怔住。

“前面的……你以前已经听过了。”她的声音在哽咽:“‘女’孩的妈妈,在她八岁那年死了,同年,她爸爸和另一个‘女’人结婚,而那个‘女’人,还带着个大‘女’孩十岁的儿子,是个地痞**。从此……从此……”

她的音调在微颤,身体绷紧:“从此‘女’孩每晚睡觉,都要在枕头下面,放一把剪刀,因为怕那个所谓的哥哥,会半夜闯进来,她告诉过自己的爸爸,但是,没人管她。而且到了12岁那年,爸爸因为酗酒过度,酒‘精’中毒死了。那个人便更肆无忌惮,‘女’孩为了自保,不得不去‘混’太妹,‘抽’烟,打架,只为了装得强悍,不要被欺负。然而,十五岁的那个雨夜,她还是落了单,被那人和他的兄弟掳到郊外的民房里,企图强

暴……”

她咬紧了‘唇’,眼中已没有泪光,只有恐惧和恨:“她拿了水果刀,想要杀了那个人,最终砍伤了他,然后逃了出去,他们在后面拼命地追,她以为,自己一定会死在那个晚上……”

她没有再说下去,陆正南却已经明白,故事里的‘女’孩,究竟是谁。

心如刀绞,他用最轻柔的力道,小心地拥住她,脸贴着她的脸,低声问:“后来呢?”

“后来她被一个路过的男人救了……把她带回了家……她爱上了他……为他怀了孩子,但最终被她抛弃……再到后来……”她已是泣不成声:“她遇见了你。”

“初晓。”他心痛地低喊她的名字。

“正南,你会不会嫌我脏?”她又想起了那个人在她身上‘乱’*的手,和他肮脏的嘴,无比厌弃自己,想要挣扎着从他怀中离开。

他却紧紧地抱住她,‘吻’她流着泪的双眼:“你不脏,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干净的。”

“正南……”她如孩子般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他只是抱着她,一遍遍地‘吻’她,直到她哭得累极,靠在他*口睡去。

梦中,她仍因为‘抽’泣,而不时身体轻颤。

他咬紧了牙,只恨不得将曾经伤害过她的人,千刀万剐。

可是今日,她为何会突然崩溃,中午走的时候,她都还好好的。

将她抱回卧室的*上,盖好被子,他悄悄地去保姆房询问。

阿姨也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说叶初晓中午跟着陈则出去之后,回来便不太对劲。

陈则?陆正南蹙眉,随即去外面给他打电话。

他今晚,也同样是无法入眠,接到陆正南电话时,深叹一声:“我正在纠结要不要给你打电话。”

“初晓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陆正南沉声问。

陈则将整件事的始末讲了一遍,陆正南顿时震怒,挂断电话便要冲出‘门’,却又怕叶初晓醒来见不到他会更难过,只好硬生生地压下冲动,随即让李叔带人去医院,制住今日受伤的石磊。

然而,半小时后,他却接到李叔的电话,说石磊已在今天下午便被偷偷转院了,如今不知所踪。

一定又是齐禛!陆正南几乎将手中的电话捏碎,眼底有席卷而起的风暴……

次日,叶初晓醒来时,在陆正南的怀里。

昨晚将一切都说出了口,此刻的她,安静而疲惫。

他的指尖,轻轻梳理着她的发丝,温柔得像在哄生了病的小孩子:“初晓,我们跟monica老师请假,最近就在家里呆着好不好?我也不去公司了,在家陪你。”

“可是你那么忙……”她小声说,手却眷恋地握紧了他的衣襟。

“那都是瞎忙。”他笑着帮她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再说电话邮件,也可以处理公事,没关系的。”

她低低“嗯”了一声,脸上有全然依赖的笑。

那样的笑,让人看着怜惜,他抱着她坐起来,给她套上针织衫,牵着她进浴室洗漱,然后下楼吃早饭。

餐桌上,他帮她剥好白水蛋,拌好粥,*爱地看着她吃,用指腹擦去她‘唇’边沾着的米汤。

她吃着吃着,不知为什么就想哭,泪水滴进粥里。

“哎呦,又哭了?”他干脆坐过来,也不管保姆还在厨房,直接抱着她,一点点喂她吃:“不许总是哭,老公陪着呢,还不幸福?”

“就是太幸福了。”她红着眼眶呢喃。

他心疼地一叹,又是那句话:“要是我早点出现就好了。”

是啊,要是他早早地,就出现在她的生命里,要是她能一直跟着他,那就什么风雨也不会有,什么苦也不会受,都怪他出现得太晚。

他‘吻’着她的额,心里满是感慨。

“嗯,吃饭,吃饭吃饭。”她强自抹去泪水,对他绽开笑靥,将早点喂到他‘唇’边:“你和我一起吃。”

他顺从地咬了一口,手臂更环紧了她。

既然出现得太晚,那么以后,就更十倍百倍地对她好,将上天亏欠她的时光,都补回来……

自那天起,陆正南便没再去公司,每天就是陪着叶初晓在小区里散散步,去湖边转转,要是叶初晓要画设计图,他就也在书房的另一角,处理自己的邮件。

工作上的事,他都是等她午睡或者晚上入眠之后才打电话跟人联系。

而齐禛那边,他没有去过一个电话,仿佛对一切都毫无所知。

然而,他切断了度假山庄的资金链,半分钱都不再转过去。

终于在某天,齐禛的电话打了过来:“陆总,这边的工程已经没办法开展了。”

陆正南的食指和中指间,悠悠地转着一支笔,语调轻松:“实在不行,那你也可以从鑫源调点款子过来填补啊。”

齐禛顿时神情一凝,随即回答:“你说笑了,那又不是我的公司,怎么能支派得动?”

陆正南在这边“哈”地一笑,再不言语。

电话两头,只余沉寂。

终于,齐禛再度开口,伴随着冷笑:“如今山庄盖了一半,要是就这么晾着,那可就血本无归了。”

“两败俱伤的事儿,我也不是没干过。”陆正南同样眼神幽冷:“既然这项目已经转到你这边公司的名下,我赔了,你也照样得赔,咱们比着来,心里都平衡。”

“何必呢?”齐禛一叹。

“原本我倒真是打算全盘让着你来的。”陆正南一字一顿:“可是,你不该伤初晓。”

那边沉默半晌,挂断了电话。

陆正南把手机丢到一边,笔在纸上缓而沉地划出一条直线,力透纸背。

初晓,便是他的底线。

谁也不许擅自踩踏一步。

而齐禛这次,也的确陷进去了,虽说度假山庄是他做的局,但这项目也是他深思熟虑过的,未来还打算从这里面掘第一桶金。如今就这么半途而废的确可惜,但陆正南这么一卡,北京那边的贷款信誉又不好,要想资金支持,他也只能自掏腰包。

最终,他真的只好从鑫源调款,对此施曼很不乐意:“你这不是吃里扒外吗,拿我们自己的钱……”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他只回答了这一句,心里亦是烦躁。

这一局,他原本胜券在握,却在中途被陆正南摆了一道,怎么能不烦?

就要挂电话,施曼却又在那边叫住了他:“哎,你那个石磊准备怎么办,眼看着就快出院了,后面往哪安排啊?”

当初紧急转移,他把石磊送到了北京的一家‘私’人医院,原本这事是不该让施曼知道的,可秦年却不小心说漏了嘴,施曼倒是表现出了一个同盟者的忠诚,积极帮着保密,只不过自己也常常有意无意地过去找石磊套话,但齐禛叮嘱得死,石磊倒也没敢‘露’陷。

提起石磊,齐禛更加烦躁,这个人还没得及真正派上用场,便出了事,这一切说到底,要怪陈则。

若不是他,叶初晓不可能那么早知道,陆正南也不会这么早下狠手。

如此碍事的人,自然该收拾。

“你去帮我办件事,我最近忙着,腾不出手……”他吩咐施曼。

当她听完,愣了愣:“你跟他以前不是关系还不错吗?”

“你照办就行。”齐禛语气里已有明显的不耐烦。

“好好好。”现在的施曼,对他可谓言听计从。

那**的温存,让她对这段本已无望的婚姻,又有了希望。

如果她全心全意地对他好,或许哪天,他就能回心转意吧?

“你放心,这事儿包我身上。”她又再次强调,如小狗般邀功的口气。

“好。”他的口气也软了些,有安抚的味道。今后,他还有很多地方,要用到这个‘女’人……

而就在几天后,陈则接到通知,上次那个案子的原告,竟然又再度起诉,说他做伪证。

陈则很惊诧,当时他们已‘私’下达成和解,怎么会又突然反悔?

他再去找当事人沟通,可对方避而不见,电话拒接。

法院这次的态度,也与上次不同,原本还帮他说话的人,如今却是言语含糊,态度冷淡。

他一趟趟跑,却是一趟趟无功而返,人如同被放在火上烤。

晚上回家,他几乎累瘫,可就在这时,却接到了助理的电话,语气极为惊慌:“头儿,你赶紧去网上看……”

“看什么?”他疲惫地反问,打开她说的网站,顿时眼神一震。

标题赫然-某知名律师作伪证帮恶人脱罪,无辜原告沉冤难雪。

这本是一场伤人案,但当时的冲突其实是原告行为不当引发的,可如今这帖子一出,变成了律师联合被告,金钱贿赂证人,致使案件错判。

被告被描述成了无恶不作的富二代,而他,则成了为虎作伥的帮凶。

那帖子上虽未直接标明他姓甚名谁,却处处暗示,网友愤慨之余发动人‘肉’搜索,已经有人在下面贴出了他的真实身份信息。

陈则只觉得脑子里轰然作响,思维已成空白……

网络力量,可以是正义,也可以是暴力,足够将一个人摧毁。

这样的事件,社会影响极其恶劣,而且传播范围如此之广,他面临的结果,已不仅仅是吊销律师执照这么简单,还将被追究刑事责任。

当陈则作为被告,站在法庭上,听着检察院对自己提起的公诉,他只觉得,自己落入了沼泽,越挣扎,陷得越深,直至最后没*。

怎么会走到这一步?事情快得让他无法反应。

上完了庭,他又被带回看守所,他不想吃饭,也不想喝水,就这么呆呆地坐着。

突然,警察通知,有人过来看他。

他脚步迟缓地出去,走到‘门’边,看见长桌对面坐着的人,是齐禛。

“还好吗?”齐禛笑了笑,扬起眉上下打量了一遍他落魄的模样。

他的那种目光,忽然让陈则心里咯噔一下。

“是不是你?”陈则的*膛在起伏。

“我怎么?”齐禛却云淡风轻地反问。

陈则不说话,只是死死地瞪着他。

“别这么‘激’动。”齐禛又是一笑:“毕竟朋友一场,如果你需要我帮忙,就开口说一声。”

“齐禛,”陈则沉默了半晌,缓慢地摇了摇头;“你这样做人,迟早众叛亲离。”

“我不在乎。”齐禛微微一哂,似勾起了某种回忆,眼底闪着暗光:“做一世好人,也未必就不会众叛亲离。”

譬如他的父亲。

“或者你跟我道个歉,说声你错了,我或许也会原谅你。”他靠进椅背,指尖在桌上优雅地轻点,仿佛在弹着琴键。

陈则却蓦地一笑:“我不道歉,那件事,就算到了现在,我也不觉得做错。”

“好,有气节。”齐禛鼓了两声掌:“那你就等着判吧,可惜啊,当个律师不容易,可竟然就这么沦落成了犯罪嫌疑人。”

他站起来,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戏谑地说了声:“保重”。

陈则亦扬起笑容:“你也要保重。”

再回到关押的房间,陈则竟异常地平静了下来。

原来如此,这一场劫难的真相,原来如此。

不过,他仍不后悔。

齐禛,当真如叶初晓所说的一样,不是人。

他若是帮其隐瞒,那才是真正的为虎作伥。

叶初晓知道陈则的事,是沈娅告诉她的。

最近她和陆正南都极少上网,他除了公事,也很少跟外人联系。

当沈娅告诉她,陈则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而且据说已经被抓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挂了电话便急忙将此事告诉了陆正南。

陆正南也同样不敢相信,可再打陈则的手机已经打不通,打到他事务所去一问,证明消息确实。

两个人这下都急了,叶初晓催着陆正南赶紧去看看陈则。

他随即便来到看守所,陈则见了他,倒神‘色’比他轻松,还反过来安慰他,说自己没事。

“这还叫没事儿啊?”陆正南直敲桌子:“怎么搞的,还‘弄’出刑事责任了?”

陈则苦笑了一下,没说话。

“该不是谁背后整你吧?”陆正南皱眉。

陈则依旧没说话,只长长地叹了口气。

陆正南看着他目光躲闪的样子,突然一怔,直觉地问道:“是不是齐禛上次……”

“没有。”陈则怕他内疚,忙否认。

“你说实话,别不把我当兄弟。”陆正南盯着他。

一句兄弟,让陈则心头一热,终于轻轻点了下头。

“他可真擅长打击报复。”陆正南的脸‘色’‘阴’沉得吓人:“你别担心,我去给你想办法。”

“别。”陈则摆手,如今事情已经到了这份上,他知道这忙已经很难帮。

“你别管,这几天先安心呆着,有消息了我就来告诉你。”陆正南拍拍他的肩,出‘门’的时候又找了看守所的熟人,让一定帮着照顾陈则别受苦。

回来之后,他就开始四处托关系打听陈则这案子背后的‘门’道,却发现竟然有上层人物在里面打过招呼。

“还真是下了功夫了。”他冷嗤一声。历来他从不动用老爷子亲自出马,但这次事

态紧急,他不得不动用一回。

老爷子听了他的话,也没含糊,立即去找人说情。

而就在当晚,施曼的电话打了过来,语气嗔怒:“哎,爸,您干嘛帮那个陈则的忙啊?”

老爷子这一听,心里明白了七八分:“跟高法的人打招呼的就是你吧?这事你怎么会掺和进去?”

施曼支支吾吾,不愿把齐禛供出来,但老爷子又怎么能猜不到,这背后的关联。

这边电话挂断,他又打给陆正南,问到底怎么回事?

“他想伤初晓,陈则提醒了我们。”陆正南不想说太多。

老爷子重重叹了口气,没有再追问,只感慨一声:“都已经……都已经到了这样你死我活的地步了吗?”

陆正南不作声。

他跟齐禛,如今的确已经是楚河汉界,势不两立。

有老爷子从高层斡旋,陆正南又‘私’下四处做工作,最终,案子压了下来,只是为了避舆论的风头,陈则暂时没有再回事务所上班。

叶初晓怕他郁闷,硬邀他过来云水阁住一段,陆正南也说自己偶尔难免出‘门’,有他在家也能放心些,他拗不过他们,终于答应。

对他们的帮忙和体谅,他只觉得感动无法赘述,唯有一句话概括:真朋友,就是真朋友。

但齐禛那一方,如今的心情可一点都不好。

此局的落败,让齐禛极为不爽,指责施曼:“不是说包在你身上么?”

施曼也觉得委屈:“我真的是使了全力了,可老爷子出马,我有什么办法?”

“多管闲事,都是一群多管闲事的人!”齐禛摇晃着玻璃杯,里面的冰块相互**得直响,然后他仰头,一口气将酒喝尽,眼中‘露’出‘阴’沉的光。

陆正南,你可不要以为,你局局都能赢!

“石磊能出院了吧?”他将酒杯重重顿在桌上,问施曼。

施曼忙回答:“是,前几天就出来了。”

“好,那你把他送回古城。”他停了停,又强调:“一定要保密。”

“那他回去……是干什么……”施曼小心地试探。

齐禛不答,却似有冷戾之气,顺着电话线传到这一头,施曼生生打了个寒颤,再不敢问……

次日,石磊回古城,是施曼亲自送的,她戴着遮去半张脸的墨镜,而他戴着大檐帽,行事诡秘低调。

飞机上,施曼到底忍不住,又一次套他的话:“你们齐总,强调了又强调要保密,你到底是什么人,犯得着他这么费心?”

石磊只干笑。

施曼将墨镜拉低一点,‘露’出一双眼睛,妩媚地飘了个眼风过去:“要说我也算照顾你这么久了,好歹总有点‘交’情,你就告诉我个一句半句的都不行?我保证不对齐总说。”

石磊最大的劣根‘性’就是**,见着施曼这样的漂亮‘女’人对他**,心里便有些扛不住了:“其实我也不大清楚齐总为啥找我,当初秦年突然就去了我老家,跟我说齐总让我过来承包工程。”

他的回答,让施曼更生疑窦,又接着追问:“那你和齐禛又是怎么认识的呢?”

石磊吞吞吐吐地不肯说。

施曼见状,又是嫣然一笑,从包里拿出一张卡递给他:“我猜你*缺钱的吧,听医生说,你有毒瘾,而且之前其实我也知道你经常偷偷溜出去找东西过瘾,只不过我睁只眼闭只眼,没提。这卡里有些钱,你拿去先用。”

财‘色’两‘诱’,石磊彻底扛不住了,将实情吐‘露’:“是因为叶初晓。”

“叶初晓?”施曼语调骤地拔高,马上又强压着恢复原状,假作平静:“你跟叶初晓又有什么关系?”

石磊虽说已倒戈,但到底还是有所忌讳,不敢把所有的事都说出口:“我妈和她爸,以前结过婚,不过后来她爸死了,我妈也改嫁了。”

施曼长长地“哦”了一声,心里念头急转,看石磊的神‘色’,背后应该还有隐情,但她知道,他必定害怕齐禛,不会和盘托出,现在‘逼’他也没用。

“这么着吧。”她白

嫩的指尖,在他胳膊上轻轻一按:“以后要是齐总找你做什么事,你就提前偷偷告诉我一声,我呢,自然不会亏待了你,这卡就是个聚宝盆,里面的钱,‘花’不完。”

“哎,哎,谢谢施总。”石磊喜笑颜开地连连点头。

施曼一笑,又将墨镜推了上去,再没人能看清此刻镜片下藏着的,她的眼神……

到了古城,施曼把人‘交’给齐禛,关于在途中的那些对话,她一个字也没提,仿若压根不知道其中的任何底细。

石磊自然也不敢提,但在被秦年带走时,接收到施曼暗中使的眼‘色’,也讨好地回了个笑过去。

房中没有外人的时候,施曼脱了外套靠过来问齐禛:“这往后可怎么办啊,北京那边,是彻底揭不开锅了,这边也不能总由我们自己贴补。”

齐禛简短地吐出两个字:“等吧。”

既然两虎相争必有一伤,那就看,谁伤得更重。

施曼不敢再多说,只一径撒娇,齐禛如今,在这方面倒对她并不吝啬,给了她她想要的,第二天一早,便把她遣回了北京。

而就在那天傍晚,石磊被秦年带出来,却发现外面等着一辆普通的本田,而里面的司机,居然是齐禛。

“上来。”齐禛命令,他赶紧上车。

一路上,他畏畏缩缩地东张西望,齐禛不言不语,一个字也不解释,将带他去何处。

车到了云水阁外的僻静处停下,齐禛笑了笑:“这地方不错吧?”

石磊看着周围一栋栋的豪宅,感叹:“好啊,一辈子都买不起啊。”

“不错,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买不起的。”齐禛点头,随即指着其中的一栋,‘唇’角微微勾起:“你知道那里面住着谁么?”

石磊摇头:“这我哪知道?”

“你认识的……”齐禛压低了声音,转过脸看着他,眼底流动着幽幽的光:“叶-初-晓。”

石磊张大了嘴,惊愕地看着他。

“你知道她现在的老公是谁吗?”齐禛又接着抛出一个重磅炸弹:“就是经常去工地视察的,我们公司的陆总,陆正南。”

不知道过了多久,石磊才终于消化完他话里的信息,脸一点点涨红,青筋**:“妈的,那小

贱货居然还飞黄腾达了,当年要不是老子命大,差点就死在她手上!”

齐禛只是在旁边,悠悠然欣赏着他的愤怒。

而他在这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诶,当初她不是跟着你走的吗?怎么又嫁给了别人……哦……”他终于恍然大悟:“难怪你要带我来这边,肯定是她抛弃你跟别人结了婚,你想报复,要找我帮忙是不是?”

齐禛没有否认,垂下了眼睑。

“是该报复!”石磊的手,在车‘门’上狠狠一叩:“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年老子对她也不错,玩玩又怎么了,还他妈想杀我!”

他说“玩玩又怎么了”的时候,齐禛眼神一冷,但并未打断他,等他说完才接口:“现在想报复可不容易,不说别的,单就这里的保安,你连进小区都难。”

“那怎么办?”石磊反问。

“得想点办法。”齐禛一笑……

次日,齐禛将全套装备亲自送到石磊那里,在他翻检的时候,沉*了一会儿才开口:“毕竟我跟她也有几年的情分,她又是个‘女’人,所以你吓唬吓唬她也就行了,别真伤了她。”

石磊不服气地正要反驳,齐禛却又一挥手打断了他:“伤她老公也是一样的,只要*梁柱倒了,还怕她不倒霉?”

“那倒也是。”石磊点头。

“把人‘弄’死倒不必,”齐禛*着下巴:“好好教训一下就行,这个度你自己把握。另外……”他的语气骤地变冷:“万一你不小心失了手,要是不扯上我,我保你和以前一样,进去蹲个两年就能出来,还有荣华富贵等着你,可你要是不识相……”

他还没说完,石磊就连忙举起双手保证:“齐总你放心,我懂,我进去惯了的,万万不会连累您。”

“好,那你自己当心。”齐禛满意地离开。

V20

石磊等他走后,想起施曼之前的吩咐,又给她打了个电话。

当她听完石磊说的计划,初时惊愕,眼神中也有一丝犹豫:“对付……陆正南?”

“齐总是这么吩咐的。”石磊的回答,又让她呐呐地道:“算了……”随即眼神变狠:“不过干嘛就这么便宜了叶初晓?”

石磊原本就对齐禛让他放过叶初晓有些耿耿于怀,此刻也附和着说:“齐总真是心肠太软了,叶初晓都抛弃了他,他还舍不得伤她。”

这话更是戳了施曼的心窝子,她的口气更加凌厉:“就是,你别顾忌,放手去干,我明天就汇笔款子到上次那卡里,你要是成了事儿,后面还有酬劳。”

能报仇还能收钱,这当然好。石磊美滋滋地答应……

两天后的上午,他来到云水阁,说自己是自来水公司派过来查水表的。

他全套工作服,外加工作证,保安没有多说,放他进去。

一路快走,接近叶初晓家的时候,他将帽檐压得更低了点,脚步也放慢。

‘花’园里有个男人的背影,看上去就是陆正南,石磊一边走,一边悄悄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锤子。

待走到他身后,便照准他的‘腿’后弯猛击过去,他猝然向前倒地,石磊抡起锤子,打算再往他身上击打,可此刻却见他吃力地转过头来。

一瞥之下,石磊顿时愣住:怎么不是陆正南,而是上次保释自己的那个律师?

‘弄’错了人?!惊慌之下见陈则已经开始呼喊,他顾不得许多,往陈则腰上又重重砸了一锤,然后仓皇冲进了屋。

此刻保姆正在后院洗衣服,水声掩盖了这边的动静,她对外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而叶初晓在楼上卧室,却隐隐听见陈则的声音,出来看,当她和石磊四目相对的一刹那,血液瞬间凝固,尖叫一声,便转身往回跑。

“叶初晓你这个贱

人!”石磊叫骂着追过来,可在上楼的时候却脚上一绊,手里的锤子飞了出去,而眼见叶初晓就要进屋,他顾不得去捡,直冲上来,揪住了她的头发。

“你放手!救命啊!”叶初晓拼命挣扎呼救,终于惊动了保姆,她从后‘门’跑进来,见此情景,吓得面无人‘色’。

“快按……警铃。”叶初晓已经被石磊掐住了脖子,近乎窒息,艰难地提醒。

“又他妈报警!”这更是‘激’起了石磊的愤怒,而下一刻,警铃大作,他慌了神,将叶初晓狠狠地往楼下一推。

她极力地想抓住旁边的栏杆稳住身体,然而,还是无济于事。

脚一步踏空,她的身体往后跌了下去,沿着楼梯一路滚落到底。

保姆惊呼着跑过来,而石磊则冒险从扶手上跳下,从侧‘门’出去,往后山逃跑。

叶初晓躺在地上,浑身是伤,**之间,有大量鲜血,汩汩而出。

身体里所有的力气,似乎也随着这鲜血,流尽了。

耳畔轰鸣作响,她的眼前,只有大片大片刺眼的白光,渐渐地,又崩解成无数黑暗的碎片,将她吞没……

****************************

医院的长廊里,一片死寂。

病房里躺着陈则,医生说,如果恢复不好,他有可能瘫痪。

而此刻,叶初晓还在手术中,孩子已经没了,大出血之后昏‘迷’不醒,还未脱离危险期。

外面的木椅上,坐着一个人,远远望去,像一个凝固了的,灰暗的点。

陆正南坐在这里,已经整整四个小时。

不跟任何人说话,没有任何表情。

陈则会残废吗?他不知道。

初晓会死吗?他也不知道。

他就这么茫然地坐着,脑中只有空白。

没有人敢走到跟前去,走过去也没用,他仿佛看不见,听不见。

“他怎么样了?”匆匆上楼来的俞行远,问一直守在这里的盛璇。

她只是含着泪摇头。

俞行远走到一边,想点烟,却又最终力气过大,将烟捏断成两截,烟丝撒落在窗台上。

石磊抓住了,但他一口咬定,全部事情都是由他一人所为,与别人无关。

可谁都知道不是,但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件事和齐禛有关。

反倒是在石磊住处搜出一张卡,里面显示施曼在昨天下午,刚刚往里面汇过钱。

连俞行远都没想到,齐禛竟然会这么狠。

所有的情意,都被他碾成了沙,抛得半点不剩。

他怎么就能……这么狠?!

终于,手术室‘门’口的灯灭了,所有人在那一刻,都神情凝固。

陆正南站起来的时候,僵硬的‘腿’,踉跄了一下,几乎摔倒,却仍是冲了过去。

然而,看到的,只是她‘插’着氧气罩和满身的管子,昏‘迷’不醒的模样。

她被转入了重症监护室。

陆正南呆呆地站了许久,又跌坐回椅子上,恢复了之前的姿势。

“四哥……”盛璇哭着摇他的胳膊:“四哥你不能这样……你要振作……”

“怎么振作……”他喃喃地反问,嗓子似被火燎过,沙哑暗沉。

“你就算……哭一场也好啊……”盛璇泣不成声,俞行远过来拉开了她,坐在陆正南身边,紧紧地攀住他的肩膀:“老四,会好起来的。”

“嗯。”陆正南木然地点头,木然地重复:“会好起来的。”

可他明显,不相信自己的话,眼里写满绝望。

一整夜,他就这么坐着。

天黑了,又亮了,阳光照进长廊,却照不进他的心。

那里,只有冰冷的黑暗。

陈则的家人已经赶过来了,围着他哭得肝肠寸断,他却一直虚弱地笑着安慰他们,说自己不要紧。

而叶初晓,还是寂静地躺在急救*上,如死了一般。

齐禛始终没出现,也没有任何人找得到他。

他失踪了。

施曼被传讯,她狡辩说那张卡是石磊偷去的,可她解释不清,昨天汇入账号里那笔钱的理由。

老爷子痛心疾首,随即和陆母一起飞来古城。

“正南,初晓怎么样了?”上了楼,老爷子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过来,**陆正南的手。

而陆母开口,问的却是另一件事:“听说孩子没了……怎么搞的……”

“住口。”父子俩几乎是同时低吼出声。

陆母撇了撇嘴,怏怏地自己去了医生办公室询问。

然而,她出来时更是脸‘色’铁青——医生告诉他,不仅这次流了产,而且因为之前的难产经历加上这一次,‘子’宫已经大受损伤,今后也有可能不孕。

连安抚的心情都没有了,她直接回了酒店。

老爷子却没走,一直默默地陪着陆正南。

到了中午,老爷子端着俞行远买过来的盒饭,送到陆正南面前,仿佛他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般,*着他的头低声地劝:“正南,吃饭,啊,哪怕就吃几口,行不行?你这样,我们都着急,初晓也着急。”

陆正南看着他发红的眼角,终于伸手接了过来,可只扒了两口饭,喉咙便又哽住,哽得满眼泪水。

“爸,你说我昨天早上,为什么就要出‘门’呢……”他声音哽咽:“为什么……我就要挑在那时候……出‘门’呢?”

老爷子亦流下泪来,抱着他,他将头*在父亲怀里,这么久,第一次失声痛哭。

他真的后悔,自己为什么当时不在,让朋友*替自己遭了殃,让初晓受这样的苦,生死未卜。

他怎么就这么蠢,怎么就这么蠢!

他简直连杀了自己的心都有!

而就在这时,不知道监护室里的她,是不是感觉到了他这样汹涌的悲伤,心电图突然起伏剧烈。

医生监控到了,迅速采取措施,十分钟后,惊喜得出来通知陆正南——病人醒了。

陆正南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敢置信地呆滞,随即又哭着笑出来,拼命摇晃老爷子:“她醒了……她醒了……”

“是,她醒了。”老爷子心酸地点头,扶着他一起过去看叶初晓。

她真的醒了,可是眼神仍没有明显的聚焦,漆黑的瞳仁,像块透不过光亮的石头,没有半分平日的灵动。

“初晓,初晓……”他握着她的手,轻轻地喊,泪水一颗颗,滴落在她的指尖上。

或许是那泪水太滚烫,她的指尖在微微地颤,最后渐渐合拢,回**他的手。

陆正南更是泪流满面。

她的嘴‘唇’在翕动,医生示意他去听,他俯**,听见她在喊自己的名字:“正……南……”

“我在这儿……初晓……对不起……”愧疚将他的心撕得粉碎,他将脸埋进她的掌心,背影不住地**。

她艰难地移动着手指,似乎想给他拭去泪水,老爷子哽咽着扶起他:“正南,别让初晓伤心,你这样,她会伤心。”

只有这句话能止住他,他强忍着撑起身来,颤着声音,像平时一样哄她:“初晓乖,早点好,我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她的手也终于渐渐松弛,安静地放在他掌心里不动,眼中似也渐渐开始有了光亮。

“不要紧了,只要醒过来,就渡过危险期了。”医生也过来安慰他,他的心一松,猛地连连点头。

会好起来的。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敢在心里,说这句话。

初晓,你会好起来的。

****************************

叶初晓终于有了好转,而陆正南的情绪也勉强镇定了些,去看望陈则。

见了他和他的家人,陆正南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只是垂着头,一径说“对不起”。

“哥们儿,这事儿不怪你。”陈则拍了拍他的胳膊:“你别这么自责。”

“要不是你替我在家……”陆正南咬牙:“我不会放过那些人。”

他说的是“那些人”,陈则知道指代的是谁,沉沉叹了口气。

这是一场冤孽,由齐禛,将所有的关系,都打成了死结,再解不开。

“所有的医‘药’费,都由我承担,全用最好的,如果……如果真的……你下半辈子,我负责到底。”陆正南斩钉截铁地握紧他的手。

“对我的下半生负责?你这说法儿,听起来真**,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你有某种不寻常的关系。”陈则勉强打趣,心中却是暖流翻滚。

到了现在,他还是不悔。

这样的朋友,值得。

走出陈则的病房,陆正南在长廊的尽头,双手撑在窗台上,紧盯着远处,高耸的电视塔**,那一点灯光。

他不会放过那些人,一个也不会放过。

随即,他打电话给秦年。

铃声响起的时候,秦年看着屏幕上的那个名字,脸‘色’煞白,根本不敢接。

一遍,两遍……铃声戛然而止。

就在他稍微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短信音却又响起,打开来看,只有一行字:

不接电话后果自负。

秦年的心一颤,终于还是拨了回去,小心翼翼地喊了声“陆总”。

“到医院的餐厅,我们见一面。”陆正南冷笑:“马上。”

秦年不敢违逆,只能答应,然后立即下楼开车过去。

到的时候,远远便看见陆正南坐在角落里等,他觉得自己的每一步,似乎都在往刀山火海里走,心几乎已经快要从*腔里蹦出来。

“坐。”陆正南见到他,抬了抬下巴,居然还有笑容。

而这笑容,让秦年更害怕,坐在椅子的边缘,就仿佛,随时都想站起来逃跑。

“不用这么怕。”陆正南扬扬‘唇’角,语气似在安抚:“只要你说清楚,就没多大事儿。”

秦年不敢吱声。

陆正南也不作声,慢条斯理地拿出一支烟,递到他面前,却又似刚想起般,收回了手:“哦,你好像不‘抽’烟。”

秦年只得点点头,小声地回答:“是。”

“要说一个男人连烟都不‘抽’,必定很爱家吧?”他像在闲聊,点燃了火,那火苗一跳一跳地,闪烁得秦年分外紧张。

“你说你上有老下有小的,这要是进去了,只怕一家子以后的生活不好过吧。”陆正南慢悠悠地又丢出一句,顿时吓得秦年即刻就要站起来:“陆总……我……”

“坐,坐。”陆正南点了点食指:“我也就是那么一说。”

他开始‘抽’烟,不再言语。

如此沉默,让秦年的‘腿’已经开始轻微发颤,即使双手按在膝上,都止不住。

终于,秦年忍受不了这种煎熬,主动开口:“陆总……石磊的事……真的和我没关系。”

“没关系?”陆正南一挑眉:“不是你表姑的儿子么?怎么可能跟你没关系?”

“那是齐总让我这么说的。”秦年急得脱口而出,却又立即觉察到自己说错了话,抿紧了嘴再不敢出声。

陆正南却把话头接了过去:“齐总?呵呵,是齐总就好。”

“也……也不是齐总,”秦年还是极力想替齐禛辩解:“是石磊自己……”

“那他可真神了。”陆正南语气嘲讽:“前面十来年都没找见初晓,现在突然就千里迢迢地跑到古城来了,然后成了你表姑的儿子,平时有人帮衬着,摔伤住院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转院,等再回来,能准确无误地找到我家,还有全套的制服包括工作证,说他没帮凶,你信么?”

秦年冷汗涔涔。

“反正呢,我就给你撂句话在这放着,这次的事里的人,我都会往死里整,尤其是主谋。”陆正南将半截烟在桌上按灭:“你要觉得背得起这黑锅呢,你就背,背不起的话,还是主动让贤的好,我就给你一天时间,好好儿地想想清楚。”

说完他便起身走人,剩下秦年坐在椅子上,全身无力……

秦年一回去,就急忙给齐禛打电话,然而,仍旧是关机。

他沮丧地跌坐在沙发上,妻子见状过来,问他怎么了。

他不敢说,只看着一家老小,心中恐慌又酸涩。

到了半夜,他又再次给齐禛打电话,还是关机。

第二天早上仍是如此。

他已经慌到了极点,这潭水太深,他确实跟着趟不起。

陆正南即使暂时搬不动齐禛,收拾他绝对是绰绰有余。

而齐禛现在,却仿佛是已经抛弃了他。

全家的担子,都在他一个人身上,如果他这次真的被牵连进去了,怎么办?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去了公司,希望看到齐禛回来,然而,办公室空空如也。

他站在那个空‘荡’‘荡’的房间里,彻底绝望。

失魂落魄地下楼上车,他望着前方茫然许久,终于把车开向公安局,找到了办石磊案子的刑警,说自己有情况要举报……

有了秦年这个人证,案子终于跟齐禛,正式挂上了钩。

而现在齐禛的无故失踪,也从侧面证明,他和此事不无关联。

警察开始到处找齐禛,但是一无所获。

可就在三天后,他却突然出现在公司,提着行李箱,一身风尘仆仆。

当遵守在这的警察,质问他为何失踪,他的神情十分惊讶:“失踪?我3号就出去度假了啊。”

3号,是石磊行动之日的两天前。

随即,他还从钱夹里翻出了当时的火车票,以及这几天在外面的住宿发票,以进一步证明。

“不过就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所以临时出去放松,关了手机。”这是他给出的解释。

回到局里问讯,对于秦年举报他当初指派其去找石磊过来,而且当时便提到叶初晓的事,他只笑着一摊手:“证据呢?秦年是有录音,还是有我亲笔写的字据?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我能不能反告他诬陷?”

他镇定得简直像个无赖,可的确除了秦年的口述,再无其他证据,警察也没辙。

当警察提到施曼的那张卡和作案前一天汇入的那笔钱时,他的眸底,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色’,神情更加无辜:“这你们只能去问她了,我毫不知情。”

连自己妻子的事,都能推得干干净净,两个刑警也面面相觑。

但就目前所掌控的证据,的确不够指控他有罪,明明看起来事事都与他有关,可他偏偏像条滑溜的鱼,到处钻空子。

他们只能先放他回去,但强调在查案期间,不得脱离警方的视线。

“好的。”他爽快地答应。

到了公司,正好遇见打算趁他不在,回来取东西的秦年。

他没有威胁,没有责怪,只是望着秦年,微微一笑,这笑容和之前陆正南的笑容一样,令人胆寒。

秦年几乎是逃出了公司,齐禛优雅地看着他狼狈的背影,目光深沉……

仍旧没有制住齐禛,陆正南只觉得挫败到了极点,可他也明白,齐禛不是个那么容易倒下的对手。

那便走着瞧吧,若说以前,他总觉得自己欠了齐禛的,那么这一次,朋友和爱人都几乎送命,还失去了盼望已久的孩子,他也算是还清了。

今后,他再不会退让一步。

而此时,另一个人却没有齐禛这么幸运,而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施曼无论如何,也无法解释自己在案发前一天,为什么要往那张卡里打巨额款项。

为了方便调查,她已经被从北京送来了古城。

连续几天的审问加上恐慌,已经使她快速地憔悴下去,像朵开败了的‘花’。

当这边的刑警告诉她,齐禛不承认任何事,甚至说她的事与他毫无关联时,她瞪大了已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瞪到逐渐沁出泪来。

“我要见齐禛,我要见齐禛……”她失控地喊,可是警察拒绝了,为了避免串供。

当她被带回关押的小房间,独自坐在那张硬硬的木板*上,她忽然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

真好笑,她虚妄地幻想了这么久,他还是抛弃她了。

紧要关头,将她丢下,自己却干干净净地脱了身。

她真是傻,一度还想着,大不了陪他坐牢。

‘弄’了半天,最后坐牢的恐怕只有她一个人,他还在外面的世界,继续逍遥快活。

“吵什么,肃静。”看守的人在外面呵斥,她止住了笑,靠在墙上,恹恹地垂下了眼睑,泪沿着脸庞,缓缓滑下……

没有放弃她的人,是施母。

她四处奔‘波’,为施曼托人找关系,当施曼被带到古城,她又跟到了古城。

施母知道施曼此次做得太过火,陆正南不可能放过她,可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打电话给老爷子求情。

毕竟施曼是自己的‘女’儿,老爷子终于还是出去见了施母。

“战哥,你救救小曼。”施母一见他,就哭出了声:“她打小长这么大,从没吃过这样的苦,现在关在里面,可怎么熬得住?”

“谁让她做出那么**不如的事?”老爷子咆哮:“要是他真和那人有瓜葛,那她就事先知道他要去害正南和初晓,就算她和初晓有过节,可正南是她的亲哥哥啊,她怎么就一点手足之情都不念?!”

“是她错了……我知道是她错了……”施母悲戚地央求:“可是她是你的‘女’儿啊……要真被判了刑……她这辈子可怎么办……我可怎么办……”

她拽着他的衣袖一直哭,他的神‘色’,也从最初的愤怒,渐渐转为无奈,最后变成悲凉。

这也算是他自己造的孽吧,是他一步步,错到了今天。

施母哭到最后,也已经无望,就这么怔怔地坐着,望着窗外的天光,由明到暗。

他们的这辈子,也就这么走到头了。

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又或许,早就已经离开了,从她的人生里。

利益和贪‘欲’,早就渐渐磨灭了感情。

****************************

老爷子回到医院时,隔着病房‘门’上的玻璃,他看见陆正南拿着‘毛’巾,正一点一点帮叶初晓擦脸,那样细致,那样疼惜。

他的脚步再也迈不动,缓缓地坐在‘门’边的椅子上。

他也心疼施曼,可叫他怎么,向他们开口?

施曼做的事,换做任何人都难以原谅。

“爸,你怎么坐在这儿?”陆正南过来倒水的时候,无意中看见了‘门’旁的他。

他慌忙站起来,表情近乎局促:“没事,没事。”

可毕竟是父子,他瞒不过陆正南。

陆正南眼神闪了闪:“您先进来。”

老爷子只得跟着他进去,坐在沙发上,只是沉沉地叹气。

叶初晓现在,也已经醒了,只是身体还不能动,见此情景,缓缓地转过头来,用眼神询问陆正南。

陆正南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然后问老爷子:“您说吧,爸。”

老爷子‘欲’言又止几次,才终于艰涩地开口:“小曼……施曼她妈妈……刚才找过我……”

他没说完,陆正南心中已了然,握着叶初晓的手,力道骤地一紧。

“我知道……她对不起你们。”老爷子用掌心罩住眼睛,没有勇气看他们,声音里有微微的哽咽:“我也没脸求你们原谅她……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她该受惩罚。”

若是他求情,陆正南此刻,一定会断然拒绝。

可他没有,看着苍老的父亲,那样凄凉地说施曼该受惩罚,陆正南的心里,亦是百感‘交’集。

他恨施曼。

或者说,从始到终,他从来也没有一刻,承认过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可是,她毕竟是父亲的‘女’儿,与自己有一半血缘。

他也不想,走到今天这一步。

就在这时,他的手心,被轻轻握了一下,他转过视线,看见叶初晓望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看得懂她的眼神,她在说:原谅。

她让他原谅。

这个傻姑娘。他心中酸楚,回**她的手,十指紧扣。

“爸爸……”她开口,声音依旧破碎暗沉:“……不追究她了……”

老爷子猛地抬起头来,看着这个儿媳‘妇’,老泪。

叶初晓怜悯地看着他。

其实,她也并不想原谅施曼,这样的伤害,她无法做到宽容。

可她不忍心看到这个老人,在垂暮之年,看着儿‘女’自相残杀。

她的人生中,缺乏亲情,所以她更体谅亲情。

她的坚持,让陆正南不得不妥协,对施曼的事不再紧盯不放。

而石磊这一次,倒也算讲义气,始终坚称所有事是他一人所为,甚至承认施曼的卡,是他偷的。

施曼见风向变了,也壮着胆子改口说当初不知道卡丢了,所以用另一张卡,往里面转了帐。

双方都不承认,何况陆正南他们这边有意放她一马,事情终于不了了之。

施曼被放出来的那天,和施母抱头痛哭。到后来,施母让她去跟陆正南和叶初晓道个谢,她却拉不下这个面子,死活不去,施母只好单独前往。

然而,刚走到病房‘门’口,就遇到了陆母。

“你来干什么?”陆母冷声问。

“我是……”施母如今理亏,只得强自赔笑:“这次小曼被放出来,多亏了正南他们宽宏大量……”

“什么?放出来了?”陆母的声音,陡然拔高,随即怒不可遏。

她冲进房中,冲着他们三个人大嚷:“你们,啊,你们,装什么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尤其是你!”她的指尖,猛地指向叶初晓:“你还原谅她,你多了不起啊,她害得你这辈子都怀不上孩子了你还原谅她……”

“妈!”陆正南慌忙想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

叶初晓的眼神,骤然一散。

自醒来后,她只知道孩子没了,虽然心痛万分,她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而陆正南和其他人,都一直安慰她,说等她身体好了,还可以再怀一个。

她也就抱着这个希望,努力地安慰自己,说宝宝还会回来的,以后就回来了。

可是现在……现在陆母却说……她这一辈子都怀不上孩子了。

这一辈子,她和正南都不能有孩子了。

泪如同决了堤的水,顷刻间滚滚而下……

V21

陆正南急得上前替她拭泪:“初晓,你别哭,别哭……医生话也没说死,再说我们还有米粒儿呢,又不是没有孩子……”

“什么米粒儿?”陆母更是大叫大嚷:“那又不是你的,那是齐禛那王八蛋生的……”

“你住嘴!出去。”老爷子忍无可忍地敢她出‘门’,而她眼见着施母就在‘门’外,只觉得他太让自己难堪,气急败坏:“行,你们都装好人,别忘了正南是陆家的独苗,你们就等着陆家,断子绝孙!”

她怒火冲天地走了,施母也无颜继续呆着,灰溜溜地离开,老爷子独自站在走廊里,一脸凄凉。

而方才陆母的那些话,如一根根尖锥般,钉进了叶初晓心里,鲜血淋漓。

“你别听我妈说的那些话……她……”陆正南此刻,也已是慌‘乱’到语无伦次:“我从来都当米粒儿亲生的,没想过其他……”

叶初晓握紧他的手,泪如雨下。

此时,老爷子也回到房中,叹息着安慰她:“初晓,你还年轻,万事都有可能,就算以后真没孩子,也没啥,不要背思想包袱。”

他们越是这样包容体谅,她越是觉得对不起他们,陆母说得没错,陆正南是家里的独生子,若是她再也不能生育,陆家便无以为继。

心如刀绞,她**未眠,到最后,怕陆正南担心,她勉强合上眼假装睡着,泪水却还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悄悄漫出眼角……

而陆母自那天走之后,便再也没来探望过,甚至在第三天,独自负气回了北京。

碰巧在机场遇到出行的罗歆,陆家的事她亦有耳闻,此刻难免假惺惺地上前关心地询问两句。

这一问,陆母可算是打开了话匣子,抱怨滔滔不绝:“我当初就不赞同正南娶那个叶初晓,果然吧,简直就是个扫把星,招惹了一个齐禛不说,居然还招来个**犯,这次要不是正南运气好,铁定被打个半死的就是他呢,她自己也是,流了产,以后还不能生了,你说说,娶这种‘女’的有什么用,除了招灾,还有什么用?”

“伯母,您别这么说,气坏了身子可不好……”罗歆面上温柔劝慰,心里却乐开了‘花’,报应,这就是陆正南抛弃她的报应,这一家子倒霉活该!

陆母却还当她体贴,拉着她的手懊悔不已:“还是你好啊,这要是正南不走火入魔,娶了你,一切不都是顺顺当当?”

“只怪我跟正南没缘分,也是对手太强,我敌不过。”罗歆哀怨地叹气,更‘激’得陆母心里对叶初晓不满到了极点,一路骂着离开。

罗歆看着她走远,幸灾乐祸之余,便想起和她的“闺蜜”施曼分享。

其实自从施曼出事,罗歆便再也没和她联系过,生怕受到牵连,但如今既然风头过去了,自然要好好联络联络感情。

“曼曼,你还好吧,回北京了没?”罗歆的语气极为温柔同情。

“回了。”施曼在那头,声音无力。

“别这么无‘精’打采的嘛,一会儿出来,我陪你好好地玩玩,放松放松。”罗歆力邀,施曼勉强答应。

到了约定的时间见了面,罗歆表现得倒真像是个合格的闺蜜,先陪她去吃了猪脚面线去晦气,接下来逛街‘花’钱发泄,到了晚上,又转战酒吧。

整个过程中,罗歆一直想扯起话头骂叶初晓,无奈施曼现在真的是无心搭腔。

趴在吧台上,人依旧是恹恹的,眼神游离。

“嗨,不就是为了个齐禛吗?”罗歆搭上她的肩膀:“何必这么想不开呢?这世界,谁离了谁不能活?天下男人多的是,你看那边的几个帅哥,不时往我们这边看呢,不如过去聊聊。”

施曼勉强撑起身体,端了酒和罗歆一起过去。

那群人中,居然有一个的相貌,有三分像齐禛,只不过气质比齐禛差太多。

到了这个时候,她竟还是拿其他人,和齐禛比较。施曼自嘲,只觉得自己已经贱到了极点。

他都这么对她了,她怎么还放不下他?有什么放不下?

心一横,她直接靠进了离自己最近的男人怀里,媚眼如丝地勾住对方的脖子。

在这种地方,这便是邀请。

那男人当然也没客气,直接揽住她的腰出去,身后还有另两个同伴向他投去猥琐的目光,他使了个眼‘色’,两人也随之跟上。

罗歆似什么也没看见,继续进舞池,和剩下的人疯玩……

**醒来,施曼看着自己旁边躺着的**男人,已不是昨晚带她离开的那一个,她坐起来,被子从*前滑落,身上到处是斑驳的欢爱痕迹,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留下的。

齐禛说得对,她真脏。

可是,又有什么所谓,反正没有人爱她。

套上衣服打算走,旁边的男人‘迷’‘迷’糊糊地想要拉住她,她嫌恶地甩开他的手,扬长而去。

刚要进电梯,手机却响了,她懒懒地看了一眼那个名字,心头一颤,咬紧了‘唇’。

铃声响过一遍,快到结尾时,她终于还是接起,怕他挂断。

她真看不起自己。

“在哪?”齐禛只简单地问了两个字。

“干什么?”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冷淡。

“我回北京了。”他的话,让她心中更是颤得厉害,连指尖也在颤。

他终于想起她了么?回来看她的么?

“你到底在哪?”他的口气已经不耐烦:“我在会所等你。”

说完,他便挂断,施曼捏着手机,呆了半晌,又快速地下楼,重新开了间房,进去洗澡。

她还是介意,带着别的男人的味道去见他,怕他嫌弃。

哪怕他从来都是嫌弃她的。

当施曼来到会所,进去之后看见齐禛依旧和以往的每次一样,站在窗边‘抽’烟,姿态闲适而淡然。

连她看了都似乎有种错觉,刚刚发生的那些事,完全和他无关。

她走过去,在他身后站定,他明明知道她来了,却没有转身,仍然自顾自地看着落地窗外的街景。

她便也默默地站在他身边,陪他看车来车往,看人聚人散。

气氛寂静到让人……落寞,自心底而起的落寞。

她忽然发现,自己即使站在他身边,也似乎离他那样远。

“其实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给石磊汇那么多钱呢?”他忽然转过头来,眉微微一扬。

施曼语塞,躲避他的视线。

“是你叫石磊伤初晓的么?”他又问,神情十分平静:“我强调过,让不要伤她。”

施曼的心渐渐‘抽’紧,突然控制不住地大喊:“是又怎么样?为什么要放过她?”

“那你就活该受惩罚。”齐禛望着她,微微地笑,眸底却有可怕的幽光:“她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要是她真的死了,我想我会杀了你。”

“哈!”施曼不敢置信地一声嗤笑:“齐禛,你这是以什么身份在指责我?你是不是已经自我催眠,觉得自己在这件事里真的没有责任?你让石磊不要伤她?你把一个差点强暴她的人,再次‘弄’进她的家,然后叫他不要伤她?你别自欺欺人了!无非是你现在的愧疚,无处发泄,所以便把这些都推到别人的身上,这样你就心安理得了……”

她的话音骤然停住,因为他卡住了她的脖子。

他不想让她说下去,他这些天,的确在自我催眠,告诉自己,伤她的人,是别人,不是他。

当他打探到,她昏‘迷’不醒,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生死难料,他亦是和陆正南一样,‘精’神彻底崩溃。

那两天,他一分钟都没有睡过觉,听说她苏醒的时候,他独自坐在房间里,又笑又哭。

“齐禛……”施曼用双手掰着他的手,断断续续地笑:“别骗自己了……害她的人……就是你……”

他的指尖,渐渐失去了力道,颓然松开,施曼踉跄着倒退两步,靠在桌边**喘气,当呼吸渐渐平息下来,眼神变得悲凉:“其实你也可怜,和我一样,爱着一个永远都不会爱自己的人。”

“她会爱我的。”齐禛厉声打断她。

她却只是嘲讽地笑笑:“你心里很清楚,她不会,永远都不会了。”

齐禛死死瞪着她,然后蓦地转过身去,再不看她。

“清醒点吧。”施曼也从旁边的盒子里‘抽’出一支烟点上,颓废地瘫在沙发上:“你现在放过她,也许将来,她还偶尔能想起你的好。”

狠狠地吐出一个烟圈,她似乎终于下了一个决定:“我也放过你,我们离婚吧。”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出离婚。

她真的累了,累得连留在他身边犯

贱的力气都没有了。

“婚不是你想离就能离的。”他却一句话回绝了她:“所有的事,只能由我来主导。”

施曼自嘲地一哂,‘抽’完那支烟,站起来摇摇晃晃地离开。

他没有望她一眼,她也没有望他一眼……

****************************

齐禛再回到古城的时候,财务部的人告诉他,陆正南那边又开始给这边拨款了,但是量不大,正好是所需总额的一半,也就是说,他们自己必须一比一地贴补。

齐禛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他知道,陆正南会和他斗到底。

谁也不联系谁,但“合作”似乎还在继续,事情“稳步进展”。

陆正南那边,派了人常驻在工地,时刻监督进度。

而他自己,没去公司,一直留在医院,陪着叶初晓,陪着陈则。

叶初晓自那天听了陆母的话之后,便一直沉默。

面对众人时,她勉强微笑,可背着人时,眼中却有掩不住的失落和内疚。

陆正南看在眼里,只觉得心疼。

不能再有孩子,他也很难过,可是他更怕她有了心结,从此再不快乐。

“初晓,我妈给你熬的黑鱼汤。”沈娅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她每天都过来看叶初晓,而只要带汤,都是一式两份,另一份,是带给陈则的。

她以前,真的觉得陈则是个坏人,尤其是在法庭上,那样揭叶初晓的伤疤的时候,她对他简直恨之入骨。

可她没想到,他其实这么义气。

当她那天进了他的病房,看着曾经站在法庭上挥斥方遒的他,如同废人一样瘫在*上时,瞬间,眼泪竟夺眶而出。

他当时明显也慌了,不知如何是好,却还强笑着拿她开涮:“哎,别哭啊,你以前骂我时多清爽一人,如今这么哭哭啼啼的多黏糊,哎呦,说起黏糊,鼻涕都下来了……”

她又好气又好笑,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自那天起,她便天天过去陪他说会儿话,他的嘴依旧很损,常常气得她直冒烟。

可是,她喜欢看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即使在他命运这般‘阴’翳的时刻,也依然透着阳光。

这是一个真正善良的人,一个让人喜欢陪在他身边的人。

在这边和叶初晓讲了些工作室的事给她解闷,等陆正南喂她喝汤时,沈娅便去了陈则的病房。

当陈则看见她推‘门’进来时,眸底刹那间泛起一丝淡淡的郁‘色’,但只是一闪而过,便又笑着招呼:“来啦。”

“给你带的汤。”沈娅扬扬手中的保温桶,走到*边坐下,盛出了汤,拿着勺子便要喂他。

“我自己来吧。”他推辞,她却白了他一眼:“拜托,你现在不能‘乱’动好不好?”

他无奈,只能听她像指挥幼儿园小朋友一样指挥他:“张嘴。”

今天的汤味道很鲜美,但有些烫,他吸了口气,她察觉了,连忙问:“是不是烫着了?我还以为走了这么远都冷了,这保温桶的效果可真好。”

再喂的时候,她便先细细吹凉,到了末尾,犹豫了一下,又用‘唇’在勺边试了试温度,这才喂到他‘唇’边。

那一刻,她想到了一个词——间接接‘吻’,脸不自觉地微微红了。

陈则发现了她的羞涩,也一怔,才吞下那口汤。

“先不喝了吧,还是回头等***喂,人家比你专业。”他故意痞笑。

她的心不知怎么一酸,垂下了眼睑:“那你就等你的***吧。”

陈则痞笑依旧,心中却有一丝怅然。

他不是不知道,她对他微妙的感觉,可若放在以前,他还能逗逗她,现在,他却是逗都不敢逗,更别说回应。

他今后的人生,或许都要在病*和轮椅上度过,怎么耽搁得起别人的如‘花’年华?

“沈娅,你这个年纪应该‘交’男朋友了吧,什么时候带来给哥瞧瞧,哥见人多,眼睛毒,帮你把把关。”他语气轻松地调侃,仿佛心无芥蒂。

沈娅猛地站起来往外走,走到‘门’边又回过头来:“你放心,过几天我就带来给你看。”

关上病房‘门’,她气冲冲地往前走,走了一阵却又忽然觉得不对劲。

她在气什么?她疑‘惑’地问自己。

为什么听他说让***喂他喝汤,听他说让她带男朋友过来,她会生气?

难道她对他……

沈娅心中一颤,怔然站在楼梯口。

半晌,她又缓缓地走了回去,站在病房‘门’口。

她看见他既没有喝汤,也没有叫***,而是和她一样在失神。

他其实……早就发现了吧?在她自己都没发现之前。

那么今天,他是在拒绝吧?他怕她喜欢他。

*口闷闷地疼,她不知道自己在那里站了多久,直到护士过来给他换‘药’,看见她,“咦”了一声:“你怎么站在这不进去?”

陈则听见了,转过眼神来看她,那一瞬的慌‘乱’错愕,都看在她眼里,让她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心里有怒气直往上冒,她忽然就冲了进去,站在*边和他对视:“陈则,我就是喜欢你,怎么着?你要不喜欢我,直接说就行,装什么不知道?”

见过表白的,没见过这么凶悍地表白的。***傻了眼,怯怯地端着托盘又溜了出去:“我……我等会儿再来……你们先聊。”

病房里骤地静下来,陈则嘴‘唇’动了几次,都没能发出声音,最后苦笑着抚额长叹一声。

“你干嘛叹气?”沈娅还是很凶,眼角却已泛红:“我就表白了,我不觉得丢人。”

“我也没觉得你丢人。”陈则开口,语气出奇地温柔:“娅娅,谢谢你,在这个时候,还能喜欢我。”

“你什么意思?”沈娅哽咽着扁嘴:“你就是说你不喜欢我是么?”

“唉,你这个直线条的脑子。”陈则无奈,犹豫了一下,终于轻轻拉起她的手:“你是个好‘女’孩儿,但是……”

他没法说“但是我们不合适”,怕伤了她。

他也没法说“但是我怕耽误了你”,那太矫情。

他只能默默地握着她的手,等她平静。

“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跟人表白过……”沈娅‘抽’噎:“还一表白……就被拒绝了……”

她哭得眼睛发红,他用指腹给她拭去泪水,到了最后,笑着抱了抱她:“咱不哭哈,就当演习了,失败是成功之母,以后等你遇上更好的,表白就能马到功成了。”

“到这会儿你还气我……”她哭着捶打他,却又怕‘弄’痛了他的伤,最后只是抵在他*口哭。

他的怀抱,宽阔而温暖,她终于渐渐地不哭了,却舍不得离开。

他抱着她,轻拍她的背,眼中仿佛仍透着阳光,却又在某个角落,藏着怅惘……

自那天起,他们之间似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谁也不去提那天的事,一如既往地相处。

他依旧毒舌,她依旧怄气。

可她执着地来陪伴他,她在的时候,便不许***喂他喝汤,给他擦脸,非要自己来。

他无计可施,***们只是躲在旁边偷笑。

陆正南也发现了他们关系的微妙,悄悄问陈则,他只是摇头,什么也不说。

但是很明显,他对治疗的配合,比以前更积极,因为某人‘逼’得他不得不乐观。

每当他无意中说自己有可能再也站不起来的时候,她都会十分不屑地骂:“呸呸呸,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我都不灰心,你怎么能灰心?”

她没放弃他,他知道。

所以他希望自己有一天能重新站起来,试着和她,谈一场正正常常的恋爱。

哪怕也有可能最后会分手,至少,给过她,也给过自己一个认真的机会。

她值得认真对待。

****************************

有了爱情的力量支撑,陈则的恢复状况很好,医生说如果坚持下去,一年后便可以基本恢复正常。

这让陆正南和叶初晓,终于松了口气。

他们一直对陈则感‘激’而愧疚,当初若不是为了提醒她石磊的事,他不会被陷害得丢掉工作,甚至差点下狱,而后来,他又是再一次代替陆正南,遭受了石磊致命的袭击。若是他真的一辈子好不起来,他们会永远负疚,无法补偿。

陈则是最该拥有幸福的人,只愿他这一生,都美好平安。

到了后期,沈娅的爸妈也知道了,对这个小伙子很满意,他们家是自己盖的楼房,便干脆将出了院的陈则接过去住在一楼,每天轮流推着他出去转悠,陪他做复健。

而叶初晓也已经可以出院了,陆正南跟老爷子他们商量后,决定暂时不带她回云水阁,怕她又想起之前的事,引发伤心。

“初晓,反正现在米粒儿也放暑假了,我们去乡下住一段吧。”陆正南在出院前一天晚上,跟叶初晓商量:“就去结婚时去过的地方,我在上次那家人的隔壁,买了个小院子,咱们住过去好不好?”

叶初晓点头,她现在,也的确不想回云水阁,当时的那一幕幕,至今都记忆犹新。

次日,一家老小便出发,到了之后安顿下来,老爷子背着手在院子里转悠,感慨:“还是住在这样的地方好啊,心静。”

米粒儿跟在他背后,学他走路,也学他点着头感慨;“嗯,心静。”

几个大人都被她惹得忍俊不禁,陆正南捏捏叶初晓的手:“你看米粒儿多可爱,现在跟我爸也处得跟亲爷孙似地。”

叶初晓也微笑,可心中仍是难免有遗憾。

当天的晚饭是在隔壁家吃的,依然是家常饭菜,大婶听说叶初晓刚出院,又特意炖了个土‘鸡’汤,一顿饭吃得人心里暖意融融。

晚上,两家人坐在一起乘凉,听着这家的老公公讲打仗的事,老爷子只笑着附和,谁也不知道,他的父亲,就是老公公话里提到的将军。

陆正南抱着叶初晓,米粒儿搬着板凳偎在爷爷身边,一家四口,温温馨馨。

接下来的日子,老爷子充分发挥了当初下乡时干农活的本事,领着陆正南将菜园的地全翻了一遍。

从没干过农活的陆正南‘毛’手‘毛’脚,不是踩坏了这,就是‘弄’翻了那,气得老爷子时常咆哮,有时候恼火了还真拿竹条追着‘抽’他,被安排坐在园边休息的叶初晓,常常被他们惹得直好笑。

米粒儿也急着想下田里去玩,却被爸爸和爷爷哄出来,怕被草叶划拉了胳膊‘腿’,不过陆正南倒有一手绝活,拿草叶编出的蝈蝈,栩栩如生,一拎尾巴便似能蹦跳,让米粒儿惊喜地欢呼。

这里简单惬意的生活,让叶初晓眼中的忧郁,也散去了很多,其他人看着,也倍觉欣慰。

某天,邻居家要采莲,便过来邀他们同去。

大片的荷塘,清凌凌的水,**的‘花’朵,坐着小船穿梭其间,只觉得美不胜收。

就连叶初晓也情不自禁地绽开笑靥,跟他们一起采莲蓬,摘菱角。

到了中途回岸上休息的时候,叶初晓带着米粒儿一起,在旁边剥莲子儿。

陆正南兜里的手机却在此刻响起,他看了一眼,目光微凝,走到远些的地方去接听。

“你好啊齐总,好久没联系了。”陆正南的口气很轻松。

“是很久没联系了。”齐禛的语气也同样轻松:“最近还好吗?”

“呵。”陆正南一笑,眼底有幽暗的光:“我发现有一样本事,我真不如你。”

“什么?”齐禛镇定地问。

“伤害了人之后,你永远都能做到若无其事。”陆正南笑了笑:“健忘有时候也真的是种本事。”

齐禛沉默了半晌,似乎将他刚才的这句话也忘了,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问:“山庄就快建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视察呢?”

而就在这时,陆正南身后传来了米粒儿的声音:“爸爸爸爸,妈妈给你剥的莲子。”

他转过身去,米粒儿手里捧着白胖胖的莲子,踮着脚往他嘴里喂:“很甜的,我刚刚吃过了。”

他笑着弯腰吃了一颗,然后再直起身来听电话时,发现对方已挂断。

齐禛方才,也在那一头,听见了米粒儿的声音。

明明只是简单的几句话,却刺得齐禛心里疼痛难忍。

他们一家,真幸福啊。

陆正南的‘女’儿,陆正南的爱人,都是陆正南的。

与他无关。

他以为,之前他终于赢了一局,原来还是输了个彻底。

他如今,身边还有谁?连施曼都要和他离婚,他真的已经众叛亲离。

这是报应吗?为何他不过是想拿回原本就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还要遭报应?他想不通。

齐禛一拳捶在桌上,碰翻了茶杯,水溢得周围一片狼藉,如同他此刻的心。

V22

而陆正南挂了电话,走回叶初晓身边坐下,看她纤长的手指,从翠绿的莲蓬中,剥出一颗颗莲子,半晌,笑了笑:“我还是觉得,我很幸运。”

叶初晓侧过脸看他,他在她‘唇’上轻轻一‘吻’,那边的米粒儿瞧见了,指给老爷子看:“爸爸妈妈又亲亲了。”

“嘁,小孩子家管这么多做什么?”老爷子拿手‘蒙’住她的眼睛,自己却也是满脸笑容……

到了晚上,爷孙俩先睡了,陆正南和叶初晓肩并着肩坐在石阶上看月‘色’。

今天已近农历十五,月亮特别圆,像轮银盘,里面隐隐约约的光影,不知道是不是真有桂树吴刚,嫦娥**。

“初晓,”陆正南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膝上握着:“我知道,直到现在,你还因为孩子的事在遗憾。”

叶初晓低下头去,咬着‘唇’不作声。

“但我真的觉得顺其自然就好。”陆正南将她揽靠在自己肩上:“你看我们一家子现在,多好啊。”

“可是……”叶初晓叹气。她也觉得好,但想着他一辈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还是觉得不公平,觉得对不起他。

“人啊,珍惜现在的拥有,比追究曾经的失去要重要得多。”陆正南轻轻摩挲着她的额:“我现在看着你们都在我身边,很满足。”

“正南……”她呢哝着叫他的名字,抬起眼去望他。

他也望着她,半晌,忽而坏笑:“不过呢,你还年轻,我‘绝‘精’’也还早,你要实在还想要孩子,我们再努力个十年也来得及,以后,每天夜里都多努力几次……”他的语气越来越**,她羞得脸通红,站起来要跑:“跟你说正经的你又**我……”

“老婆就是用来**滴……”他痞笑着从背后抓住她,将她腾空抱起。

进了房,他将她放在还有阳光香味的被褥上,撑在她身体上方,静静地凝望她。

月光像柔白的水,在他们之间流动。

“正南。”她抬起手,穿过那月光,**他的脸。

我何德何能,遇到这么好的你?她在心里问,指尖轻画他的轮廓。

他闭上眼,长睫拂过她的指腹,引起一阵微痒。

“初晓,我们会幸福的。”他俯**,缓缓覆上她的‘唇’。

她亦迎合上去,用全部的身心。

是的,正南,我也相信。

我们会幸福的。

陆正南并没有急着回去,一直在乡下住到米粒儿暑假快结束,才带领一家老小返城。

盛璇项岷为他们在云水阁准备了欢迎仪式,各‘色’彩灯彩条,把房子装饰得欢乐喜庆,将之前留下的‘阴’影一扫而空。

俞行远和monica也‘抽’空前来,沈娅和陈则也被接了过来,所有人都很感恩,又能这样平安幸福地再相聚。

没有人提起齐禛,当他执意将过去的那个世界摧毁的时候,就已注定,从此他的世界,只剩下他自己孤身一人。

欢迎宴的第二天,老爷子见这边已经安顿好,念着北京也有其他事,便说要回去了。

米粒儿舍不得,抱着他直哭,老爷子也舍不得这个小孙‘女’儿,只好又多留了几天,约定等她开学了再走。

到了入学那一天,老爷子送她去报名。

‘交’费的人很多,他怕米粒儿等得着急,便让她先跟小朋友去旁边的游乐区玩,自己留下排队。

米粒儿正在玩跷跷板的时候,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回过头来看见来人,灿烂地笑:“叔叔爸爸。”

她一直这么叫他,前面总是加着“叔叔”两个字,齐禛又想起那天在电话里,她欢快地叫陆正南“爸爸”的声音,一阵心酸。

“宝宝开学了?”他将她抱下来,见她礼貌地对跷跷板另一头的小朋友说“对不起”,他心里更是百味杂陈。

叶初晓他们,的确将这个孩子教得很好。

“爷爷在那边呢。”米粒儿并不清楚大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对她来说,他们都是她最亲的人。

齐禛闻言,却是猛地一怔,顺着方向看过去,看到了老爷子的背影,微微佝偻着背,头发‘花’白,有人过来发辅导班的广告单,他便戴起老‘花’镜,仔细地看。

他就和队伍里所有的爷爷‘奶’‘奶’一样,没有丝毫差别。

说不出来那种滋味,齐禛有些站不住了,借口自己有事,要先走。

“这么忙啊?”米粒儿噘嘴:“可是我有好久都没见你了。”

她还是想他的。齐禛心里一暖,又抱了抱她:“爸爸过两天再来学校看你。”

米粒儿点头,可就在这时,老爷子已排到队伍最前面,转过身来想找米粒儿,当他看见齐禛,神情滞住。

登记的老师还在等,他怔了怔,终于叫了一声“米粒儿”。

米粒儿答应着轻快地跑过去,手里还拖着齐禛的手。

他被动地被她拉过去,和老爷子相对时,两个人都沉默而尴尬。

老爷子没说其他话,先给米粒儿把名报了。

报完名,米粒儿说渴了,老爷子从拎着的包里拿出水壶,拧开盖子给她,她便靠在他怀里,双手捧着喝。

一切自然而然。

齐禛站在旁边看着,突然转身就走,连再见都没说。

米粒儿讶然地放下水壶,仰起头问老爷子:“爷爷,他怎么了?”

老爷子亦是心中酸涩,只*了*她的头:“可能是有急事,所以走了。”

而此刻的齐禛,一路冲到车上,手紧握着方向盘**。

他不能心软,不能就这样轻易心软。

曾经的恨和痛,他绝不能忘却。

老爷子回到家,趁米粒儿上楼找叶初晓的时候,将今天在学校遇到齐禛的情形,告诉了陆正南。

陆正南听完,沉默半晌,轻轻说了句:“他不会罢手的。”

老爷子也沉默,最后叹息一声,拍了拍他的肩:“我明天就回去了,你要有事,就及时告诉我,别全自己担着。”

陆正南笑着攀住他:“咱老哥俩儿说这客气话干什么?”

“你再没大没小,又想我拿竹条子‘抽’你呢吧?”老爷子白了他一眼,站起来进房里去收拾东西。

陆正南用手臂枕着头,靠在沙发上,看看他的背影,隐约听着楼上母‘女’俩的对话,闭上眼睛笑了笑。

他会守护好这个家,这些他爱的人的,哪怕倾其所有,竭尽所能。

次日,老爷子回北京,怕米粒儿哭,所以特意趁她上学的时候走,叶初晓和陆正南送他去了机场。

临进安检的时候,他还在叮嘱叶初晓要一切放宽心,她只是笑着点头。

和这位老人,从最初的对立,到现在的融洽,他们已经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或许他的人生中,真的做错过,但是历经风霜至今,他已经真心地忏悔和弥补,应该被宽恕。

只是齐禛,大概永远也做不到宽恕。

想起齐禛,她哂然一笑。

对他,最初是深爱,再后来,是痛恨,而到了如今,爱和恨似乎都已不在了,想到这个名字,心里是一片死寂,仿佛他真的是个和她无关的陌生人。

这才是两个人最悲哀的结局吧。

明明曾一起走过千山万水,到最后,却仿佛人生中,从来都未曾相逢。

“回去吧。”陆正南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回过神来,和他一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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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老爷子回到北京,陆母一见他便扭身回了屋,他没理会,也回了自己的东厢房。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陆母本想继续闹脾气,却见他始终无动于衷,拗不过,只好又磨磨蹭蹭地过来,在桌边坐下。

老爷子仍旧不言不语,对她视若无睹。

她终于忍无可忍地开腔:“哎,你们抛下我,几个人跑出去逍遥了几个月,回来难道连问都不问我一声吗?”

老爷子终于抬起头来看她:“你稀罕我们问吗?当初人初晓还在医院里住着,是谁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发脾气走人的?”

“尽护着她,你们都尽护着她,一个生不出孩子的……”陆母咬牙切齿地骂,却在老爷子的目光下,不得不噤声,拿着筷子狠狠地划拉自己碗里的饭菜。

老爷子也彻底没了胃口,直接起身出了饭厅,眼看着他往‘门’口走,陆母又慌了神,追出来:“你是不是又要到她们那边去?”

原本他不过是想去胡同里走走,听她这么一说,气得扭过头来:“是,我去哪都比呆在这儿好!”

他随即便真出了‘门’,陆母呆呆地站在屋檐下半晌,后来又一甩手进了屋,里面传来哭声。

陈嫂站在外面,摇了摇头,暗叹一声,何必呢,明明就是巴巴地盼着老爷子回来,一回来又是三句话不合就闹……

老爷子走出了那院子,才觉得心气宽顺了些,都这个岁数了,其实他也希望家里和和睦睦,没那‘精’神头成天地吵架,但很多时候,总是事不如人意。

这条胡同很长,相邻住着的几家,都是以前的老同事,图的都是这里的幽静。

走了一半,旁边宅院里的‘门’开了,有人出来,老爷子抬头一看,竟然是罗歆。

这‘女’孩当初和陆正南的事,是陆母一手张罗的,他并没有多管,只不过见了几次。

如今婚事散了,见了面也还是难免有点歉意,主动对她笑着点了点头,打了声招呼。

在拉关系方面,罗歆可谓是个人‘精’,虽说现在不能当陆正南的未婚妻了,但至少,她可以当施曼的闺蜜。

她甜笑着走过去,叫了一声“陆伯伯”,然后似乎‘欲’言又止。

“怎么了?”老爷子客气地问了一句。

罗歆长长地叹了口气:“您还是多去看看小曼吧,从上次的事之后,她就一直很颓废。”

老爷子一愣,他的确已经许久没和施曼联系过了。

罗歆又详细地描述了些施曼近期颓废的表现,除了夜店鬼‘混’之外,事无巨细。

见老爷子皱起了眉头,她又及时打住,看起来完全是真心关切:“小曼这个人,看似坚强,其实*脆弱的,我们这些当朋友的虽说能陪,但是还得您多劝劝她,让她凡事看开些。”

温情懂事表演够了,她便说自己还有事,先行告辞。

老爷子倒不至于被她这三两下便忽悠住,觉得她有多好,但她说施曼的那些话,却还是让他放不下心来,犹豫了一阵,回到家终于还是给施曼打去了电话。

此刻才七八点钟,可那一头的施曼,却是睡意朦胧,也不知道是早早睡了,还是从昨天玩到现在都没睡。

“干什么,爸?”她有气无力地问。

老爷子顿了一下,才开口:“今天……我遇到罗歆,说你现在的状况不太好。”

“怎么不好?好着呢,我一向不都是好得很?”施曼嘲讽地笑了笑:“不过感谢您还记得问我一声。”

老爷子心头一刺,她再怎么不好,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不可能没感情。

“你……你跟齐禛……”他迟疑着不知道该问不该问,施曼倒答得很爽快:“我想跟离婚来着,可他不同意,不同意就算了吧,反正这么多年,我们跟离婚也没什么区别。”

她的这些话让老爷子更加沉重,一时间不知道再说什么,她不耐烦地打了个呵欠:“*困的,挂了啊。”

她没说再联系,似乎他们父‘女’之间,已经没必要再联系。

老爷子坐在昏暗的灯影里,许久,才将话筒缓缓放下……

而那一头的施曼,真挂了电话,却又了无睡意,在*上躺了会儿,打电话给罗歆。

罗歆接起来,即刻邀功似地说自己今天见了老爷子,说了哪些话。

施曼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我爸刚给我打过电话了,其实我们现在也没什么好说的。”

罗歆顿时噎住,干笑着解释:“我也是好心。”

“我知道。”施曼拢了拢头发,不打算听她标榜什么,直接转了个话题:“今晚有空吗,出来玩啊。”

还是她们常去的那个酒吧,今天居然又遇到了上次的那帮人,见了施曼,曾经在那夜和她‘春’宵一度的三个人又围了过来。

“又见面了美‘女’,那晚很嗨吧?”其中一个人的手已经搭上了她的肩膀。

“嗨不嗨我都只玩***,不玩多的,放手。”施曼厌恶地甩开他,走向舞池。

“真无情。”三人相互对视一眼,为首的一个跟着施曼过去,在后面硬贴住她的身体,手环紧了她的腰。

施曼今天本就心情不佳,此刻更是烦躁到了极点,大小姐脾气也出来了,扬手就是一耳光。

“敢打我!”那男人蓦地变了‘色’,硬拽着她往旁边的包厢走去。

此刻罗歆眼见形势不对,过来想阻止,却被他瞪着一笑:“怎么?你也想跟我们一起玩?”

罗歆的眼神犹豫了一下,脚步又悄悄地退了回去。

施曼随即被他们拖进了包厢,一关上‘门’,就有人扑上来撕扯她的衣服。

“你们tm不要命了,知不知道我是谁?”施曼大骂。

“在这地界上,管你是谁!”只听得“刺啦”一声,她身上的裙子已被扯成了两半。丰

满的*和‘臀’跃然‘欲’出,更是刺‘激’了他们,把她摁到在茶几上。

出来玩和被强

暴是两回事,施曼尖声呼救,却被人捂住了嘴。

“今天真不如那晚乖啊。”为首的人一边脱自己的衣服,一边望着她冷笑。

旁边的人立刻献计:“正好,今天有点儿东西,给她试试。”

施曼眼见那人拿出注‘射’器,顿时惊恐地瞪大了眼摇头。

可是已经来不及,她的手臂被拉起来,然后只觉得皮肤一麻,那针头已刺了进去。

当针剂被推完,她已是面如死灰,而不多时,意识渐渐飘渺起来,眼前似有五颜六‘色’瑰丽的‘花’在盛开,她痴痴地望着,痴痴地笑……

再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上,旁边守着罗歆。

罗歆还算帮忙,好不容易脱身之后,就打电话召集了另外一帮人过来,将施曼从包厢里救出,然后送到了这儿。

“本来想报警的,可又怕……坏了名声……”她对施曼解释:“怕你家里担心,我也没通知。”

“算了,总出来玩,哪能不出点事儿?”施曼强撑着坐起来,视线一转又看见了胳膊上的针眼,心里顿时有点发憷:“就打一次应该不会上瘾吧?”

“应该没事。”罗歆安慰她:“再说估计也就是**什么的,不会多严重。”

这安慰有些自欺欺人,可现在,施曼也只能这么相信,不愿多想。

随后,她们各自回家,约定对这事永不再提……

半个月后,古城。

山庄正式落成,今天是挂牌典礼。

陆正南看着那块写着“正南山庄”的牌子被缓缓升上去,脸上有惬意的笑。

站在他旁边的齐禛,却是面带笑容,但眸底一片‘阴’沉。

这名字宣告着所有权,即使这里面的投资,他也没少出,可出大头的,仍旧是陆正南,而且他是名义上的董事长,无法违抗。

挂完了牌,便是剪彩,站在中央的人,仍旧是陆正南,齐禛只是陪衬。

来宾都夸山庄好,陆正南一拍齐禛的肩头:“这都是靠我们齐总啊,工作兢兢业业,才能有今天的成果。”

这一句话,听着是赞扬,却将他们之间的地位高低,点得分明。

齐禛半垂眼睫,笑着接受其他人的恭维,垂在身侧的指尖,却微微收紧。

陆正南很会收服人,仪式结束之后,便又举行了内部的庆功宴,真正是论功行赏,奖励丰厚。

知晓内情的人,拿到红包都有些讪讪的,不知道的,兀自欢呼雀跃。

而陆正南本人,却表现得心无芥蒂,一整场酒席,无时无刻不忘夸奖齐禛,好不亲热。

等众人散去,陆正南和齐禛两个人坐在包间里,他抬眼一笑:“齐总,做面子的功夫,谁也不比谁差,是不是?”

齐禛沉默。

“好了。”陆正南站起来:“以后呢,我们还是‘精’诚合作,共同带领这正南山庄,走向辉煌。”

他将“正南山庄”四个字咬得很重,齐禛脸‘色’微微发青。

陆正南含笑望了他一眼,径直离开……

接下来的经营,陆正南看似放权给了齐禛,却在各个关键位置,都安‘插’上了自己的人,而且每周一次例会,听各部‘门’的工作汇报,抓得很紧。

而北京那边,如今齐禛既然已不是总经理,便不能公开发话,施曼如今又是经常不见人影,陆正南便借这个空档,开始收复失地。他将一些本就已经不赚钱的产业干脆变卖,用回来的钱去还银行的债,并以不作为不称职为理由,裁掉了大半齐禛提拔起来的人,将原来的老将又换了回去。

齐禛两头受制,心中憋闷,为今之计,还是得拉拢施曼,毕竟只有以她的身份,才有正大光明和陆正南争的余地。

可如今,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反过来了,他打过去的电话,施曼根本不接,打的次数多了,她甚至关机。

不得已,他只好又回了一次北京。

当他来到别墅,施母看见他,嗤笑了一声:“哟,稀客啊,这是哪阵风将您吹到这里来了?”

“妈,小曼呢?”他轻声问。

施母更是‘阴’阳怪气:“今儿叫得可真亲热,以前求都求不来啊。我们家小曼——不在——”她拖长了声调,冷眼看着他。

当初石磊的案子,她跑前跑后,他却是一脚将施曼踢开,差点就把施曼踢到了牢里去,现在即使出来了,也是成天失魂落魄,看着这样的‘女’儿,她又怎么能不怪这个绝情的‘女’婿?

齐禛看着她抱臂拦在‘门’口的模样,知道今天不过这一关,便见不到施曼,笑着放软了口气:“之前是我不对,现在时间久了,想想还是只有小曼是真心对我,妈您让我见她一面,谈一谈,彼此也好解开心结。”

说到底,施家以前还是靠了他,而且如今和另外那一边相比,已是力量悬殊,恐怕以后还得靠他。施母心念转了转,不再拿乔,闪开身放他进来。

齐禛随即上了楼,推开卧室‘门’,尽管是大白天,可是房中的窗帘拉得密不透风,也没有开灯,*上的施曼,就如死了一般,没有任何动静。

他慢慢走到*边,见她用被子‘蒙’着头,动也不动。

“施曼……小曼……”他喊她的名字,她仍是毫无反应。

皱了皱眉,他终于伸出手去碰了碰她,却发现她身体有些烫。

他愣了愣,转身出屋,站在楼梯口叫施母,说施曼好像病了。

“病了?”施母赶紧上来看:“这两天她都在睡觉,也没下来,怎么就病了?”

果然在发烧,虽然不是特别重,但‘精’神这样昏沉,看起来不太对劲。

“赶紧送医院吧。”齐禛这时,发挥了一个丈夫应该发挥的作用,用毯子裹住施曼,抱着她下楼。

施母看着他们的背影微怔了片刻,随后也跟上……

因为之前的病况不明,医生也无法准确诊断她发烧的原因,便先开了抗生素。

滴到半瓶的时候,施曼终于醒了,当她看见坐在*边椅子上的齐禛,眼神愕然,闭了一下眼睛才重新睁开,自嘲地笑:“原来是真的,我以为做梦呢。”

“怎么‘弄’成这样?”齐禛沉声问。

“不知道。”施曼木然地望着天‘花’板,声音轻飘飘的:“天天就睡啊睡啊,睡到也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

齐禛没说话,只是静默地望着她。

她似乎无法承受他的目光,用手遮住脸,长叹了口气:“你干嘛还要来招惹我呢?我们两不相干不是*好吗?”

“别说这种话了,我们是夫妻。”齐禛终于开口。

“夫妻?”施曼重复着这个词:“你不说,我都忘了。”

“小曼!”他突然拉下了她的手,‘逼’她和他对视:“你不能这样!”

她怔怔地望着他的眼睛,那么深邃的一双眼睛,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会溺死在里面,到了今天,仍是这样。

她缓缓地抬起手,去触碰他的眼睛,他的身体微微一僵,但没有动。

她终于大胆了些,指尖缓缓滑过他的睫‘毛’,眼角,最后用掌心覆住他的眸子。

“你别看着我,你这样看着我,我又会心软。”她的声音发颤。

下一刻,她落入了他的怀抱。

“那就彻底心软吧。”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到当晚出院的时候,施曼和齐禛的关系,仿佛又恢复到了从前,甚至比从前更亲密。

施曼认输了,她抵挡不了他。

纵使下定决心离开,只要他肯施舍一点温柔,她还是会忍不住跑回去。

也许,真的是前世欠了他太多,这一世,必须得自轻自贱来还。

她被齐禛说服,为他回公司上班,想办法重新掌权,而他的奖励是,每个周末回来看她,或者她过去看他。

这么不对等的‘交’换条件,她却还是满足了。

当陆正南听说施曼又风风火火地开始抢权了,只笑了笑,说了句:“齐禛真有本事。”

从厨房出来的叶初晓,听见这句话,微微怔了怔,便又恢复如常。

陆正南挂了电话过来,看见她去了‘花’园,摘自己种的小葱。

自打去了乡下,回来之后他们便在园边开了一小块菜地,没事的时候便亲自料理,如今里面已是绿油油一片。

他也蹲**去,和她一起摘葱,又掐了几棵小青菜给她:“我还要吃辣椒炝青菜。”

“就你口味怪。”她撇嘴,但还是将青菜齐齐整整地捋成一扎,转身回厨房。

保姆经过上次的事,受了惊,请辞走了,陆正南本来要重找一个,但叶初晓说没必要,坚持自己做家务。

陆正南没办法,只好依着她,回了家就帮她分担,这样普通的家常生活,倒也让日子更有滋味。

叶初晓麻利地洗菜切菜,陆正南就搬了个小板凳,坐着剥蒜,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闲扯。

而就在这时,客厅里电话又响了,但这一次,是叶初晓的手机。

陆正南去给她拿过来:“你老师的电话。”

她忙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接起来。

monica的声音很焦急:“初晓,我父亲在加拿大病重了,我得赶回去,现在就打算飞上海,但是这边的项目没法中断,下午还要和对方的老总见面,你能不能替我去一趟。”

之前因为‘私’事一直耽搁工作,叶初晓本来就很愧疚,眼下又这么紧急,她立即答应:“老师您放心,这边我会接上。”

monica随即给她简要‘交’待了一下情况,便匆匆挂了电话。

“怎么了?”陆正南问她,她将事情说了一遍,随后将围裙解下:“我现在得去工作室,把项目的细节了解一下,不然怕下午出问题。”

其实自从石磊的事之后,陆正南担心她的安危,不太敢让她出去上班,一直劝她留在家休养,但如今这情形,他也不好多说,只得开车送她过去,路上又一再叮嘱她在外面要注意。

“好啦。”下车的时候她在他脸上亲了亲:“我又不是幼儿园的小朋友,放心。”

“等回头我给你请个保镖。”他还在嘀咕,她对他做了个鬼脸,下车离开。

回到工作中,她便很快**了状态,看过了相关资料,下午三点,她准时赴约。

进了雅间,一位四十岁左右,器宇轩昂的中年男人正在等。

见到她时,他有些诧异,但仍礼貌地自我介绍:“eric,您是……”

“我是monica的学生,也是她的工作伙伴,叶初晓。”她微笑着颔首:“因为老师家里临时出了事,所以来不及跟您见面,由我代替她前来。”

eric点点头,并未因为她不是monica,而在态度上有半分轻视,依旧很谦和:“好的,叶小姐请坐。”

在来之前,她了解过他的背景:香港人,从小在国外长大,经营连锁酒店,身家雄厚。

这次也是看中了古城的环境,所以想在这里开一家新式旅馆。

“其实这次呢,我想做的规模并不大,但是希望很有特‘色’。”他的普通话说得虽然带一点港台音,但是很清楚,大约因为他的‘奶’‘奶’是地道的北京人,这一点她也了解过。

“好的。”叶初晓记录下他的话。

“之前跟monica也简单‘交’流过,希望……嗯……古朴一点,切合这个城市的气氛。”他的视力很好,一眼瞟见叶初晓又将他的话一字不漏地记下来,不由得有点失笑:“不必要跟学生记笔记一样吧?”

叶初晓不好意思地笑笑:“最近忘‘性’有点大,怕过后漏了,所以……”

“第一次见客户,你似乎不应该这么直白地说自己的缺点。”eric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轻微的鱼尾纹,却更充分地显出一个成熟男人的魅力。

要是没有方总,这倒是一个很适合monica发展的对象哈。叶初晓腹诽。

“你似乎在想一件和我有关,但是和工作无关的事。”他摊摊手,叶初晓也不禁笑了:“您似乎有读心术。”

这样一来一去,气氛轻松下来,两个人聊得很愉快,往往eric的想法说到一半,叶初晓便已全盘理解,让他很感叹她的悟‘性’。

一直聊到近六点,eric坚持送她回工作室,这个时候的车也的确不好打,而且还有些未尽的细节没谈,所以她便没有再过推辞。

到了楼下,看见陆正南已经来了,就在旁边等,所以下车之后,叶初晓干脆大方地向eric介绍:“这是我的丈夫,陆正南。”

“叶小姐已经结婚了啊,真遗憾。”eric微笑,和陆正南握手:“幸会。”

直到回去的路上,陆正南仍旧耿耿于怀eric的那句开场白,嘟囔着抱怨:“你那个客户干嘛要对你结婚表示遗憾,该不是对你有意思吧?”

“你这个小气鬼!”叶初晓又好笑又好气地给了他个爆栗子:“人家一句场面话,你还当了真。”

陆正南哼哼两声:“谁叫我们家老婆魅力大。”

“我也就在你眼里魅力大,行了吧?”叶初晓翻白眼:“别人谁看得上我这个黄脸婆啊?”

陆正南嘿嘿一笑,干脆哼起歌:“在我眼中你最美,你的微笑让我沉醉……”

叶初晓懒得理他,继续构思设计图。

之后又和eric用邮件‘交’流了两次,因为他说希望切合古城的氛围,叶初晓想起了当初在monica培训班结束时做的那个实习设计,发过去给他看之后,竟然十分合他的眼缘,直接要求就在那个的基础上加以优化。

有了底图,设计做起来很快,叶初晓很快便定了初稿,他看完后很惊喜,竟然直接打了电话过来,两个人聊了很久的设计。

挂了电话叶初晓才看见陆正南一脸郁卒。

“你不是又吃干醋了吧?”叶初晓无奈地拍拍他的脸。

“都这么晚了还打给你。”陆正南抱住她,在她*前磨蹭:“还聊这么久,知不知道很破坏人家的夫妻生活质量?”

“你真是!”叶初晓恨铁不成钢地揪他的耳朵:“你脑子里能不能想点别的?”

“一**,我就想不了别的,就只想把你……”他用行动代替了语言,将她扑倒……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不久之后eric又来了一次古城,谈定了合同,便开始具体着手。

两个人都是很较真的人,所以有时候为了一个细节,常常会讨论很久,也难免通电话。

陆正南那个小气鬼还是时不时就吃点飞醋,但事实上,eric很坦然,除了那天那句“很遗憾”,再未说过一句丝毫**的话,举止有节,除了讨论设计,几乎不谈及其他话题。

叶初晓更是从未想过其他,对她而言,工作就是工作,单单纯纯。

monica在一个月之后也返回了古城,虽然尽力抢救,但父亲依然病故,这对她打击很大,她直到此时,才特别后悔在父亲生前,没能多陪陪他。

这种失去亲人的痛楚叶初晓也曾深刻地体会过,所以主动承担了她的大部分工作,而让她多休息。

生活很忙碌,忙碌到叶初晓将过去的那些事,都渐渐淡忘,直到这一天,她又遇到齐禛。

是在咖啡馆‘门’口遇见的,她要出去,而他要进来。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叶初晓微怔,随即便转开目光,继续往外走。

这样的漠视,远比让她骂他一顿更难受,就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他就像她生命中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拉住了她的手腕。

她没挣扎,仍是那样淡漠地望着他,似乎在说:先生,你认错人了吧?

“初晓……”一句“对不起”在舌尖上打了几个转,却最终仍是没说出来。

她笑笑,说出了那句话:“你认错人了吧?”

他手一松,她即刻转身离开,脚步丝毫未‘乱’,一步一步走出他的视线。

而就在这时,旁边**来一个尖利的‘女’声:“叶初晓,齐禛你……”

“偶然遇上的。”齐禛将施曼的腰一揽:“进去吧。”

他的力道很大,施曼不得不跟着他的脚步往前走,却还是止不住回头,狠狠瞪向叶初晓的背影。

直到进了‘门’,再也看不见,她才转过来,犹疑地问齐禛:“真的是偶然遇上的?”

“你觉得她现在还会和我约会?”齐禛挑眉反问。

施曼撇着嘴笑了笑:“也是。”随即又“啊”地一声。

“又怎么了?”齐禛问。

施曼半张开嘴,指了指里面:“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是起泡。”

“刺‘激’的东西吃多了吧。”齐禛漫不经心地应付,脑中又浮现起,方才叶初晓离去的背影……

施曼在古城又住了几天,但这次来,她不仅是为了来看齐禛,还有别的任务。

周一的早上,她来到陆正南公司,职员见了她,都客气地叫“施总”,可转过头去,神情里却又带着丝不屑——当初她在石磊那件事里的“作用”,人尽皆知。

施曼也感觉到了这种微妙的情绪,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打起‘精’神,进了陆正南的办公室。

一进‘门’,她就笑着喊了声“正南哥”,陆正南抬起眼望了望她,便又低下头去继续批文件,一言不发。

这样的情形,让她难堪,但她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在他对面坐下,干笑:“你看北京那边的贷款……”

“你不是回去了么?”陆正南淡淡一嗤:“既然大张旗鼓地抢权,怎么没本事应付贷款?”

施曼语塞。

“我回去也不过是怕公司群龙无首……”她辩解,又换来陆正南的哂笑:“你觉得你就当得了那龙首?”

施曼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想发作又不敢,到最后还是不得不低眉顺眼地请求:“这个月是真的没办法了。”

“叫你老公贴。”陆正南薄‘唇’一勾:“他才是你的亲人,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你干嘛还找我们这些外人帮忙?”

施曼知道,他这话里也有暗示当初那件事的意思,手指在桌下绞了半天,才呐呐地说了一句:“其实一开始我也不想……”下面的话,她说不出口,当初石磊说要对付陆正南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是犹豫过的,但最后……

“行了,你走吧,我忙着。”陆正南挥挥手,如同赶苍蝇般:“这个月的利息,我帮你还,至于以后,你看着办吧。”

好歹跑一趟总算有点效果,施曼站起来道谢告辞,走出那栋楼,长长地喘了口气。

齐禛这会儿肯定也忙着,她百无聊赖地在街上转,进商场打发时间。

看到罗歆平时喜欢的牌子,这里居然有当初她想买却卖断了货的那款鞋,便打电话过去,问要不要给她带回去。

可今日的罗歆,并未如她预料般惊喜,反而格外沉默。

施曼说了半天,她都似没有反应。

“哎,你这是怎么了,给你买东西你还不高兴啊?”施曼噘着嘴问。

“小曼……”罗歆吞吞吐吐:“我跟你说件事儿……”

顿了半天她还是没说,施曼叹气:“到底什么事啊,这么神神秘秘的?”

“我说了你别害怕,也别多想啊。”罗歆的语气很小心。

她越是这样,施曼的心里越是疑虑:“究竟怎么了?”

“我听说……上次酒吧里你遇见的那些人里……”罗歆又停了许久,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有人查出来了艾

滋。”

施曼的脑中,轰然一炸,顿时面‘色’惨白……

“小曼,小曼……”罗歆在那边喊她的名字,可她却已经听不见,按掉了电话,跌坐在试鞋的矮榻上,两眼已失去聚焦,连嘴‘唇’都在哆嗦。

旁边的售货员见她不对劲,小心地问:“小

姐,这鞋您还要不要?”

“你他妈叫谁小

姐?”她突然发飙,把手里的鞋狠狠往地下砸。

售货员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冲了出去,呆了半晌才弯腰捡起鞋,骂了句“神经病”。

而施曼出了商厦,明明站在开阔的广场上,却觉得喘不过气来。

艾……滋……

她甚至不敢在心里重复这个词,仿佛它是条毒蛇,她只要一想,便会吐着鲜红的信子猛缠上来。

她的全身都在抖,越来越厉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不会这么倒霉吧?”她喃喃地安慰自己,可想到之前的那些疯狂,她又恐惧至极。

呆站了许久,她决定去医院,可当她坐进车里,手竟然抖得连方向盘都似乎握不住。

在车里‘抽’了一支烟,她勉强镇定了些,这才缓缓启动,此时车流并不拥挤,可是她却开得很慢,只希望到医院的路,越长越好,越远越好……

V23

可最终,她还是到了,站在大厅里,她不知道自己该挂那个科的号,可是她不敢去问导医台的护士,她觉得自己光是站在这里,都是羞耻的。

最终,她随便挂了个内科专家号,上了楼,等着看诊的长椅上,满满都是人。

仿佛有密集恐惧症,她看着这里,感到害怕,只想逃出去,可‘腿’却像灌了铅似地,怎么都挪不动。

一个个病人进去了,又出来,她昏昏沉沉地看着人来人往,直到管叫号的小医生喊了两遍她的名字,她才反应过来,缓慢地进去。

大夫也很忙,她进去之后他在埋头写单子,等了半晌她不说话,他才问她:“哪里不舒服?”

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口,指甲紧紧抠着包上的铜扣。

“教授问你到底哪里不好?”刚才叫号的时候都已经有些不耐烦的小医生,皱着眉催了一句。

若是换在平时遭受这样的待遇,施曼肯定会发火,可是今天,她没有发火的底气。

“我……”她垂下头嗫嚅:“我怀疑得了……得了……”她说不下去。

“得了什么?”大夫终于抬起头来,见惯了形形‘色’‘色’的病人,态度很淡定。

“艾滋。”她咬了咬牙,总算挤出了那两个字。

“之前有过高危行为?”大夫点了点头,问道。

施曼闭了闭眼,言语艰难:“我跟人……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措施……而且他们给我打了那种针……他们里面……有人得了……”

那小医生也不过是个跟着导师实习的‘女’学生,当施曼说完这些,她虽然不好直接表‘露’,但眼神中还是不自觉地带了丝鄙夷。

这鄙夷让施曼更无地自容,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那教授倒是依旧淡定,接着问她有什么症状。

她回忆起之前莫名其妙的低烧,嗜睡无力。

“有没有皮疹或者口腔问题?”医生的追问,让她更是心惊,到最后,已经不敢说话,心彻底寒透。

医生安抚了两句,便给开了张单子,让她去‘抽’血。

她逃也似地出了那扇‘门’,急匆匆地一路直冲出了走廊,拿手擦拭眼角。

过了很长时间,她才下楼去化验室,看着浓稠的鲜血从皮肤里被吸出来的那一刻,她只觉得那样脏。

她果然很脏,从内到外都是那样脏。

工作人员说结果下午才能拿,她便又如游魂般,从医院里‘荡’出来,走在街上,周围五彩斑斓的世界,仿佛都在今日,变成了‘阴’暗的灰‘色’。

一个中午,那样漫长而又寂静。

没有人给她打过电话,她也不敢给任何人打电话。

没有吃饭,连水都没有喝一滴,她也丝毫感觉不到饿,她只一直在想:要是真的得了怎么办,会死吗?

死亡的手,似乎现在就已经扼住了她的咽喉,一分分收紧。

终于,到了两点,可以去拿结果了,可她望着医院的大‘门’,却不敢进去。

一步一步,都像走进地狱,当她来到化验室窗口,从一沓单子里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张的时候,指尖捏着那边角,却迟迟不敢‘抽’出来。

后面的人在催促,她不得已拿了那张化验单,死死地攥在手里,走了很远,却仍然不敢看。

到了僻静处,她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的灯,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把那单子捋开,却每每在最后一刻又惊慌地收拢。

但是,总是要看的。

她的心颤抖着,为自己祈祷,“‘阴’”,单子上的那个字,一定要是“‘阴’”。

然而,没有奇迹出现。

结果那一栏,写着“阳‘性’”。

天旋地转,她的‘腿’一软,再也站不住,身体靠着墙滑坐在地上。

怎么会呢?怎么就是她?为什么世界上这么多人,偏偏就轮到了她?

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一定是‘弄’错了……她的手‘插’在发丝里,拼命摇头。

有过往的护士见她这幅模样,怕她出了什么问题,过来询问,她却像突然受惊,疯了般地往楼下跑。一路跑进自己车里,她立即发动,直冲出去,车速快得惊人,几辆刚要从大‘门’进来的车,都匆忙避让,保安恼火地追在她后面骂,可转眼间,车已冲过弯道,不见了踪影。

可是,她能去哪儿。

全世界都似乎没有一个她可以去的角落。

车里的音乐,开到了最大音量,她在震耳‘欲’聋的摇滚中,失声痛哭……

直到天黑,她才回到住处,房中空无一人,也没有一丝灯光。

她走进去,踢掉了高跟鞋,进浴室去洗澡。

可是,无论怎么冲洗,她都仍然觉得自己不干净。

上了*,她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泪水湿透了枕头。

齐禛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进‘门’开灯,看见*上的施曼,眼神也只是稍微停了半秒便转开,换了衣服便打开电脑工作。

而此刻,躺在他身后*上的施曼,睁开了眼睛,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

若说知道自己得了艾滋之后,她唯一觉得对不起的人,就是齐禛。

如果,他也因为自己而染上……她不敢想象。

手机响了,他转过头来看时,她的视线来不及收回,就这样直直地与他的目光相撞。

“你睡醒了?”他淡淡地问了一句。

她不敢答,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又将被子拉高,罩住了自己的脸。

他觉得她有点奇怪,不过她经常神经质,所以他也没多在意,走到窗边去接电话。

可当他挂断之后回过头来,却发现她又是那样直愣愣地望着他,如同中了邪。

“你怎么了?”他皱眉,终于走到*头,伸手想要碰触她。

她却急遽往后缩,躲开了他的手。

她现在,只觉得自己太脏,仿佛一丁点的接触,就会把自己**肮脏的病毒,传染给他。

“到底又怎么了?”齐禛的语气有点不耐烦。虽然他总是勉强自己对她尽量温柔些,可常常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厌恶。

施曼如今,比平时更**,她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心中更加惊惧。

如果他知道,她得了艾滋,甚至有可能传染给他,他会怎么样?

他对她,其实并没有爱情,她明白。

若是他知道了,他会……杀了她的。

“我有点发烧……怕传染给你。”她强笑着说谎,手却不自觉地将被子卷得更紧。

他只以为她是发烧了觉得冷,没多在意,转身回到桌边继续工作,漠然地丢过来一句:“那你早点睡吧。”

施曼心里发冷,但还是硬撑着又说:“你今晚……今晚去隔壁睡吧,免得……”

他“嗯”了一声,再不说话。

她张着嘴,也干干地再无话说,身体如同在慢慢地*缩,最后在被子里,缩成一团,泪再次无声滑下……

次日一早,施曼便说要回北京,齐禛没做丝毫挽留,直接让司机送她去机场。

车开出一段,她回头,想再看一眼他的身影,却发现他早已不见。

他从来,都是不留恋她的。施曼凄凉地笑,双手在膝上‘交’互握紧,指尖原本鲜‘艳’的蔻丹,现在已斑驳残落,正如她的人生。

回到北京的别墅,施母正在吃饭,她进来,没有走到桌边,而是远远地站着:“妈,我想搬出去住。”

“又怎么了?”施母的口气,与昨夜的齐禛,如出一辙。

她就这么招人烦么?施曼哂然一笑:“一个人住着自由,免得总听你唠叨。”

“哎,我哪次唠叨不是为了你好,你……”施母还在抱怨,她已径直上楼。

收拾了些衣服和日用品,她提着箱子下楼,施母一看这才急了,赶紧过来:“哎,你还真搬啊?”

“我骗你干什么?”施曼见她伸过来手,往旁边挪了一步躲开,然后便快速出‘门’。

施母在背后气得直骂:“去了趟古城,齐禛又跟你说什么了,一回来就跟我闹?”

很快,‘门’外传来车离开的声音,她只得悻悻地骂了两句,又回到餐桌边继续吃饭……

齐禛是在几天后接到北京公司的人的电话的,说施总一直没上班,而且不接电话。

最近山庄这边的事本来就让人心烦气躁,如今听到这消息,他更是恼火,即刻打过去给施曼。

然而,他听到的,只有关机的提示音。

他随后打电话去别墅,施母接起来听见是他的声音即刻发火:“你还找我要人,我还问你呢,上次她过去你们又怎么了,她一回来就搬出去了,而且跟我都不联系。”

这到底是玩的哪一出?齐禛恼火至极,可也不得不耐着‘性’子跟施母解释,安抚了半天施母才平息愤怒,答应去找找施曼。

可是上哪找呢?施母去了她名下的两处物业,都没见着人,无奈之下,她只好打电话给老爷子,问施曼有没有跟他联系过。

老爷子听完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想起之前罗歆表现得和施曼很亲近,犹豫了一阵,终于还是去找陆母要罗歆的电话。

陆母却理解错了意思,以为老爷子是为了陆正南回心转意,心中暗喜,赶紧将罗歆的手机号翻出来给他,还守在旁边不肯走,想听听他跟罗歆怎么说。

“我说你老在这干嘛呢?”老爷子心里发急,口气也不好:“我打电话呢。”

“这不都是为了正南吗?”陆母撇嘴。

老爷子一听更气:“关正南什么事?你这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呢?”

“那你要罗歆的电话干什么?”陆母反问,老爷子噎了一下,随即挥手:“你别多管闲事,我找她有别的事。”

陆母只得气鼓鼓地出去,走了一段却又不甘心地折回来,站在‘门’外偷听。

老爷子并未察觉,照着号码拨过去,罗歆接起来倒很迅速,但似隐约含着惶恐:“陆伯伯您好,找我……有事吗?”

“你最近一段,有没有见到小曼?”老爷子问完,明显感觉对方的声音颤了一下:“没有,我们好久都没见了。”

他心生疑虑,沉下声来追问:“小罗,你实话跟我说,小曼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老爷子身上本就有种领导者的威势,如此语气,更是压迫感十足,罗歆心里发虚得厉害,最终隐隐晦晦地将事情讲了一遍,在其中极力撇清自己的干系,将所有过错都推到了那几个强

暴施曼的人的身上。

而老爷子此刻,根本没有心情跟她计较这个,他已经震惊得无以复加:“你的意思是说……小曼她……也有可能得艾

滋病?”

‘门’外的陆母,听见这句话,亦是惊悚万分,连大气都不敢喘。

“也不一定就会得……”罗歆勉强地安慰他,心里却是一丁点的底气都没有。她记得那天,那些人根本没做保护措施,而且还有那个注‘射’毒品的针头……

老爷子已近乎崩溃,再听不进去任何话,直接挂断,茫然不知所措。

‘门’却在此时被推开,陆母闯了进来,神‘色’恐慌,眼底却又暗暗压着窃喜:“施曼真的得艾滋病了?”

“你出去,出去!”老爷子想吼,却没有力气,声音气若游丝。

见他还护着施曼,陆母往地下啐了一口:“她活该,她们母‘女’俩,都不知廉耻!”

只听见轰地一声,老爷子的身体摔倒在地上,陆母这才慌了,赶紧喊人……

送到医院去,医生说老爷子的心血管病又犯了,而且以现在的趋势,是一次比一次严重,若是长久下去会很危险,不能经常受刺‘激’。

“那也不是我惹的。”陆母嘀咕了一句,随即出去打电话通知陆正南。

他们母子,也已很久没通电话。

陆正南对于陆母主动给他打电话有些诧异,接起来之后淡淡叫了声“妈”。

“你爸又病倒啦——”陆母的口气也不好,叶初晓的事,每每想起来她都是一肚子的火,不过今日,当初的罪魁祸首,也总算是遭报应了,她想到这,心情又好起来,语气也变得八卦:“被施曼给气的,你知道施曼怎么了吗?她得艾滋病啦!”

“你说什么?!”陆正南惊异地反问。

“艾——滋——病——”陆母一字一拖地重复。

陆正南愣了半晌,仍不敢相信:“你‘弄’错了吧?”

“什么‘弄’错了?”施母幸灾乐祸地笑:“要不是这样,能把你爸气得住院?”

这时,走廊那头医生在叫她,她匆匆忙忙挂了。

留下陆正南在这边发怔,半天回不过神来……

那天下午,齐禛忽然接到陆正南的电话。

“陆总有什么指示?”齐禛如今跟他说话,一向都是这种客气而带着嘲讽的语气。

“晚上有空吗,出来坐坐。”陆正南的提议,让他一愣。

“有点事儿想跟你谈。”陆正南又补充了一句。

齐禛的眼神闪了闪:“‘私’事?”

陆正南似轻微叹息了一声:“是,‘私’事。”

齐禛心中更为诧异,但没有再多说,只说了声“好的”。

约定的地点是博物馆边上的茶馆,很幽静。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到的,在‘门’口遇见,相互点了个头,随即一前一后地进去。

要了壶茶,面对面地坐着,半晌,齐禛笑了笑,打破沉默:“不是说有事跟我谈吗?”

陆正南半垂着眼睑,覆在紫砂茶杯上的手指,犹豫地轻点了两下,才开口:“你知道……施曼的事吗?”

提起施曼,齐禛便烦躁,松了松领带,喝了口茶:“她的什么事?”

“今天……”陆正南顿了顿,声音低沉:“我妈给我打电话,说老爷子气病了,因为施曼……得了艾滋。”

齐禛的手,猛地一抖,茶水溅了出来。

他定定地望着陆正南,瞳仁的黑,映着脸‘色’的白,对比分外鲜明。

“不可能,呵。”半晌,他短促地笑了一声,随即低下头去:“她好好的,得什么艾滋?”

陆正南捏紧手里的杯子,沉默不语。

“真的不可能。”齐禛又强调,不知道是对陆正南,还是对他自己。

可是,他的手在抖,杯子里的水面,一直在微微‘激’‘荡’。

到了最后,他蓦地站起来,匆忙地丢下一叠钱:“今天我请,一会儿你买单。”说完,即刻转身离去。

陆正南听着他在走廊里的脚步声,越来越疾,越来越远,沉沉地叹了口气……

齐禛上了车,开始车速很快,后来又渐渐缓了下来。

他‘逼’着自己深呼吸,努力冷静。

陆正南说施曼得了艾滋,而施曼最近的确行为相当反常,两者结合起来想,他不得不相信。

那么,到底会不会传染给他?

回想最近和施曼**,他应该都是做了措施的,可是,会不会百密终有一疏,在哪次出点什么纰漏,而且生活在一起,会不会有其他的感染机会?

不管怎么自控,脑子里的思绪,还是如一团‘乱’麻。

他开车回了住处,第一件事就是上网,查艾滋病的早期症状。

似乎没有,又似乎有,何况上面说,有的人之前征兆并不明显。当看到上面说可以自己买试纸检测,他又立刻出‘门’,去‘药’店买。

当他站在收银台前的时候,他感觉像是别人都在看他手中的东西,匆忙付完款,便落荒而逃。

再次回到家,他匆忙进卫生间去检测,等待结果的时间,是15分钟。

每一分钟,都似乎比一个世纪更漫长,他在房中走来走去,犹如困兽。

终于,时间到了,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将试纸拿着和说明书对比。

‘阴’‘性’。

他双臂撑在洗脸台上,望着镜中的自己,大口喘气。

嘴‘唇’终于恢复了些血‘色’,他试图轻松地对自己笑一笑,可弯起嘴角,眼神却依然是惨淡的。

缓缓走回*边躺倒,他闭上眼睛,心里却又开始怀疑:万一试纸不准呢?万一刚才时间没掌握好,结果出了错呢?万一……

他被若干个万一扰得濒临崩溃,将脸埋在枕头里,却又突然想起这枕头施曼睡过,顿时愤怒地将它扔到角落,随即又觉得连这*,这房子,都有施曼的痕迹,都有她留下的脏东西,连他自己也是。

他憎恶所有的一切,包括自己。

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从橱柜里找出一瓶酒,自斟自酌,到最后,拿着酒瓶一饮而尽。

终于醉了,他人事不省地伏倒在桌上,有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雪白的纸面上,晕开……

而那天晚上,陆正南回到家,亦是心情压抑到了极点。

他讨厌施曼,也恨过齐禛,可他仍旧不愿,他们落到这步田地。

吃过了饭,他没有像往常一样陪着米粒儿和叶初晓,而是借口有工作,进了书房。

这个消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直至午夜时分,确信她们母‘女’睡了,他才回到卧室。

米粒儿又踢了被子,小肚皮凉在外面,他坐到她身边替她盖好被子,看着她天真的睡颜,沉沉叹息。

无论怎么样,齐禛都是她的亲生父亲,如果他真的……孩子的人生里,一定会有无法弥补的缺憾和伤痛。

“你怎么还不睡?”这时,叶初晓睁开眼睛看见他,‘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

“马上就睡。”他应了一声,进浴室冲了个澡出来,见她又已经睡着。

他默默地在她旁边躺下,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却一直是齐禛得知那个消息时慌‘乱’的神情,久久无法入眠……

第二天,陆正南到了办公室,想了又想,还是给齐禛打过去电话,想问问他怎么样了,可是没人接。

此刻,齐禛正在医院里,手机已被关成了静音。

他没有找熟人,而且是匿名挂的号,进了诊室,神情平静地叙述了自己的情况,以及昨天试纸检测的结果。

医生让他去复检,他依旧很平静地去了,很平静地等待结果。

没有人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他内心的慌‘乱’。

他在面对外人的时候,不能慌‘乱’,经过**,他已想通,不论得了没得,他都不能让别人,将他当做异类。

他还要继续和别人一样,正常地活下去,在还能活着的时候。

复检的结果,仍然是‘阴’‘性’,他松了口气,眉目舒展开来,拿着结果去找医生。

然而,医生的话,又再度让他陷入‘阴’霾:“虽然现在的结果显示没有,但是艾滋病有个窗口期,你最好三个月之后再来复查一次。”

也就是说,还要三个月,他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没得。

三个月,哈,他如同一个重犯,在等待自己会不会被判死刑,这样漫长的煎熬,他会不会疯,会不会杀人?

他现在,真的想杀了施曼!

一出医院,他便想给施曼打电话,可拿出手机,看见上面显示的未接来电里,有陆正南的。

陆正南……这是周围的人中,唯一‘洞’察了他秘密的人。

不,陆正南会不会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了初晓?

初晓会不会以为他得了艾滋?

他不想她知道,他不想她这么认为!

陆正南一定会告诉她的吧,这样更能摧毁他在初晓心里的形象,让她更厌弃他,避他如蛇蝎。

肯定还会告诉米粒儿,让米粒儿也以有这样的爸爸为耻辱,以后再也不认他!

还会告诉俞行远,告诉盛璇项岷,告诉周围所有的人!

齐禛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炸了,站在这大‘门’口,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似乎每一个人都在用嘲讽的眼光看着他,暗暗地说:

看,这个人得了艾滋病!

“我的事,你都告诉了谁?”他打电话过去,疯了般地吼着,质问陆正南。

陆正南一愣,声音低沉:“我谁也没说。”

齐禛的身体一软,像是力气被‘抽’空,半晌,又缓缓问了一遍:“真的没说?”

“是,包括对初晓。”陆正南的回答,让齐禛的心终于渐渐安定了些,坐在水池的边缘,疲惫而无措:“我去查了,是‘阴’‘性’,但是医生说,要过三个月才能确诊。”

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交’流倾诉,除了陆正南,他最恨的陆正南。

“往宽处想。”陆正南轻轻一叹:“这病,也不是谁都要得的,既然现在是‘阴’‘性’,没得的几率就非常大。”

齐禛“嗯”了一声,再不说话,眼角却微微发红。

他也想不到,在这个时刻,安慰他的人,会是陆正南。

“你在哪儿呢?出来一起吃饭吧。”陆正南的口气很平常,话也很平常,可在如今这样的时刻,却让人心里震动。无论有没有确诊,他都是疑似携带病毒者,哪怕一起吃饭并不会传染,但也不是谁都有这个勇气和心*。

“不了……”齐禛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

“过来吧,我在漓江月订个位置,那里安静,菜也清淡,你尽快过来。”陆正南说完,便直接挂了电话,不给齐禛再拒绝的机会。

他知道齐禛这个时候,其实很脆弱,拒绝也不过是为了掩饰。

他在漓江月的包厢里等了一个小时,齐禛才来。

“我点了两个凉菜,这两天秋老虎厉害,吃点爽口的。”陆正南假装忽视掉他苍白的脸‘色’,把菜单推给他:“你看还要什么?”

齐禛只随便点了个汤,服务员出去之后,室内便沉寂了,谁也没说话。

“我看最近天热,山庄的生意倒是不错。”陆正南半歪在椅子上,喝了口茶:“你选的位置好,靠着山凉快。”

这似乎又回到了他们平时相处的模式,谈公事远比谈其他要令人不尴尬,齐禛也回了几句,两人又说了一阵马场的问题,菜上来了。

服务员上完菜正要下去的时候,齐禛忽然叫住了她:“帮我们分一下吧。”

陆正南淡淡地说了句:“两个人吃饭还分什么分,麻不麻烦?”便拿起筷子夹了菜开始吃。

齐禛愣了一会儿,也终于夹了些菜到自己碗里,明明是蜜津藕片,可是吃在口里,却不知怎么,觉得带着苦涩。

后来,在一次夹菜中,他们的筷子偶然相碰,齐禛立刻如触电般缩回了自己的手,陆正南却像没事人般,继续吃饭。

齐禛的心里,更是酸涩难忍。

过了一会儿,陆正南给自己舀了碗汤,又舀了一碗给他,语气依旧很家常:“这汤味道还行,骨头炖得*酥。”

齐禛默然地接过来,一口一口地喝完,半晌,垂着眼睑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陆正南仿佛没听见,自顾自地喝汤吃菜。

吃完饭出来,陆正南捶了捶后腰:“这几天总觉得关节疼,睡得也不怎么好,我看山庄里按摩的评价不错,你说咱们修好了自己也没去试过,要不今儿干脆一起去试试,也权当休息了。”

齐禛知道,他其实只是想陪着自己,勉强笑了笑:“我可没那功夫,下午还有会要开呢。”

“是吗?”陆正南点了点头:“也行,那我去旁听,正好也有几天没听你给我汇报工作了。”

若是平时听到他说这话,齐禛一定会冒火,可如今,却是另一种滋味,轻轻点了点头:“你一定要去,那就去吧。”

“我车丢公司了,坐你的去吧。”陆正南也不管他答应不答应,懒洋洋地往他车上一靠。

齐禛坐进去,解了锁,他也拉开‘门’坐上来,眯着眼睛靠在后座上,像在打盹。

一路上,两人并无过多话说,齐禛却觉得情绪渐渐真的镇定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慌‘乱’。

下午,陆正南跟齐禛在按摩房消磨时光,晚上又一起吃了饭,才各自回去。

齐禛上车要走的时候,陆正南又忽然敲他的车窗,他滑下玻璃,听见陆正南说:“三哥,你还跟以前一样,该怎么活,就怎么活,没事儿。”

齐禛的眼中,骤地一烫,什么也没说,即刻发动车离开……

陆正南在他走后,独自站在路边‘抽’完了一支烟,才打车回家。

到的时候,叶初晓正在收拾碗筷,见他回来,嗔道:“等你半天也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我们就先吃了,给你热饭去吧。”

“不用,我吃过了,下午手机丢在一边放着,可能没听见。”陆正南过来,帮她擦桌子,对齐禛的事,只字未提。

他能理解齐禛的心情,这件事如果换在他自己身上,也一定不希望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叶初晓。

等叶初晓去厨房洗碗的时候,他回到沙发上坐着,米粒儿跑过来,要他帮她做老师布置的手工作业。

他便过去,趴在桌上帮她剪剪贴贴,看似一切如常,可间隙里看着米粒儿,却总觉得可怜,到最后,伸手抱过了她,搂在怀里轻拍她的背。

米粒儿不知道怎么回事,也回抱住他,学着他的样子,轻拍他的背,问他:“爸爸你是不是工作累了?”

陆正南心酸,默然半晌,低声说:“今天遇到你的……叔叔爸爸了,他最近真的工作很累,我们去给他打个电话好不好?”

米粒儿点头,大声说“好”。

他用食指比了个“嘘”的手势,拉着她出‘门’到‘花’园里,在拨通齐禛手机,等待接通的时候,他沉*了下,叮嘱她:“就叫爸爸,不要叫叔叔爸爸。”

当齐禛听见铃声,看见是陆正南打来的,他的眼神微怔,然后接起。

“爸爸。”米粒儿稚气的声音,在那边响起,他猛地一震,握紧了手机。

“爸爸……嗯……家里的爸爸说,你最近工作很累,让我给你打电话。”米粒儿接着说道,齐禛心里百感‘交’集,竟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哦”了一声。

他的声音不大,米粒儿听不太清,又大声问:“爸爸你说什么?”

“我没事,宝宝不要担心。”齐禛忙提高了音量解释,到了最后,却又渐渐低了下来:“宝宝你想不想我?”

这一句,米粒儿却出乎意料地听清了,干脆地回答:“想!”

“宝宝……爸爸爱你。”齐禛半仰起头,望着*上的灯光,声音里已有不易觉察的哽咽。

“我也爱你,”米粒儿像个小大人一样安慰他:“爸爸你要是太累了,就休息会儿,看会儿电视,要不吃点好吃的,不要总是工作。”

“嗯,我听宝宝的。”齐禛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不停地点头。

父‘女’俩又说了好一阵话,临挂断的时候,米粒儿还不忘又嘱咐一次:“爸爸你要记得休息哦。”

齐禛沙哑地说了声“好”,泪已溢出眼角……

而这边米粒儿打完电话,陆正南带着她在小区里散了会儿步,快回家的时候停住,蹲****她的手:“我们刚才给叔叔爸爸打电话的事,米粒儿先不要告诉妈妈。”

“为什么呢?”米粒儿不解地望着他。

“嗯……”陆正南看着她清澈的眼睛,说不了谎,最后只能说:“就当作你和我的一个小秘密,等以后我再告诉你原因,但是你现在先帮我保守秘密,好不好?”

米粒儿依旧疑‘惑’,但还是点头答应:“好。”

“米粒儿真乖。”陆正南站起身来,重新牵起她的手,却暗自叹息一声。

那天过后,陆正南时不时会跟齐禛吃饭,谈谈工作,或者什么也不谈,就只是一起吃饭。

晚上,趁叶初晓忙别的事的时候,他会让米粒儿和齐禛打电话,米粒儿在电话这一头,唧唧咕咕地说她学校里的事,齐禛就在那一头,静静地听。

他再没有对陆正南说过一句谢谢,却将感‘激’,悄然收藏在心里。

叶初晓对他们之间的这一切,浑然不知,直到某天给米粒儿洗澡的时候,她随后问:“怎么在外面玩了这么久才进屋?”

米粒儿正在玩泡泡水,一时没注意,说漏了嘴:“我给叔叔爸爸讲***的故事,太长了,老讲不完……”

叶初晓一愣,手停下来,犹疑地反问:“叔叔爸爸?”

米粒儿这才反应过来,立刻用手捂住嘴,眼睛滴溜溜地转。

“怎么回事?”叶初晓追问。

米粒儿怕她生气,只好低着头小声地说:“可是爸爸让我保密的。”

“保密?”叶初晓怔了怔:“保什么密?为什么要保密?”

“我也不知道。”米粒儿连连摆手:“妈妈我真的不知道,爸爸就说……不要告诉你。”

“算了。”叶初晓怕吓着她,继续给她洗完澡,哄着她睡了,这才到书房找陆正南。

“你为什么让米粒儿给齐禛打电话,还不让她告诉我?”她开‘门’见山地问。

陆正南一时语塞。

“说啊。”叶初晓的眼中,已隐隐有怒气。

陆正南别开目光,不与她对视:“齐禛最近遇上了点麻烦,心情很不好,特别想米粒儿,所以有时候我就让他们通个电话,怕你不高兴,就没说。”

“要真是这样,你直接告诉我不就行了?我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吗,你需要联合孩子一起,偷偷**地瞒着我?”叶初晓气呼呼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半晌,却又觉得不对,抬起头问他:“齐禛遇到了什么麻烦这么严重?”

她了解齐禛,也了解陆正南,若不是事情严重,齐禛不会脆弱到需要米粒儿安慰,陆正南也不至于这样瞒着她去帮他。

“只是工作上的事,不是什么大事。”陆正南转过去重新面对电脑,避重就轻地回答。

可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却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是北京家里的电话。

深夜突然来电,陆正南心里忽然升起不祥的预感。

他犹豫地按下接听键,里面响起的,是陆母尖利的声音:“你快回来,施曼她自杀了。”

V24

陆正南的手,剧烈一抖。

叶初晓也发现了不对劲,用口型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他缓缓摇了摇头,眼睛看向窗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那现在怎么样了?”

“还在医院抢救呢,你爸前天才刚出院,今天一听又不行了,现在‘乱’成一团,你赶紧回来……”陆母急慌慌地说完,便挂了电话。

“怎么了?”叶初晓看着他晦暗的脸‘色’,轻轻摇他的手。

“家里出了点事,我得回一趟北京。”他站起身来,叶初晓却拉着他的手没放,语气也沉了下来:“到底怎么了?你这么再三地瞒着我是干什么?”

她生气了。陆正南望着她,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其实纸已经包不住火,终于咬了咬牙,说出了口:“施曼得了艾滋,自杀了。”

叶初晓惊愕得睁大了眼睛,简直无法反应。

好半晌她才渐渐回过神来,再想起方才他说的齐禛遭遇了麻烦,终于了然:“齐禛他是不是也……”

“他还没确定。”陆正南叹气:“医生说要再过一段才知道。”

叶初晓喃喃地说了声“天哪”,便再说不出话来。

陆正南按了按她的肩:“我得回去几天,你留在家里,好好照顾米粒儿,也好好照顾自己。”

“你去吧。”叶初晓点头,看着他出去收拾东西,兀自呆坐着不动。

以施曼他们做的那些事,是该遭报应,可是这报应,来得太猛,也太惨烈,她依然觉得不忍。

而且齐禛……她想起米粒儿,心中疼痛。

怎么会这样……

陆正南当晚便走了,第二天早晨抵达医院。

施曼是昨天晚上被酒店的服务人员送到医院的,发现时,她已吃了大量的安眠‘药’。

当工作人员按照她手机里的电话通知家人,老爷子几乎崩溃,随后再一次引发了心脏病,也倒下了。

如今,他们躺在同一所医院的两间病房里,都昏‘迷’不醒。

陆母见了他,絮絮叨叨埋怨个不停,陆正南只简单地应付了几句,便去看老爷子,他戴着氧气罩躺在那儿,身上已再无半分往日的威势,不过是个垂危的老人。

陆正南坐在*边心酸地握着他的手,握了许久才缓缓放开,起身去看施曼。

进了病房,施母看到是他,便扑上来失声痛哭,无助地问:“怎么办啊……正南……怎么办啊……”

这个憎恶了多年的人,此刻,他只觉得她可怜。

他再望向*上的施曼,只见她瘦了许多,脸‘色’惨白如纸,跟以前判若两人。

心情沉重,他走出来,站在长廊的尽头,久久沉默……

老爷子是在当天中午清醒的,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是:“小曼怎么样了?”

“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了。”陆正南回答。

他抓紧了陆正南的手,老泪:“都是我造的孽,我造的孽啊!”

“爸您别这么想。”陆正南安慰着他,自己心中却亦是难过。

接着,老爷子坚持要去看施曼,陆正南便陪他过去,在‘门’口碰见陆母,她想拦阻,但又不敢,在他们走后,愤愤不平地抱怨。

施曼此刻,也已经醒过来了,施母正坐在旁边,哭哭啼啼地问她为什么这么傻,可她却两眼直直地望着天‘花’板,不言不语,面无表情。

“小曼呐,你怎么就……”老爷子扶着‘门’框长叹。

施母忙过来扶住他,来到椅子上坐下。

“小曼……”老爷子又喊了一声,想要去握施曼的手,可就在快要触到的一刻,她将手‘抽’走。

“我现在这么脏,你们这些干净人,谁也别碰我。”她冷冷地丢出一句。

施母气得直发抖:“叫你出去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玩,玩出这种病,以后怎么见人?”

“我是见不得人了。”施曼哂然一笑:“所以我才想死了算了,死得早,发现的人少,你们也可以少跟着我丢脸,这样不是*好的吗,你们还多此一举地救我干嘛呢?”

她的话说得冷血,却又悲凉,满屋的人,都静默下来,一片凄然。

“治吧。”一直没说话的陆正南,忽然开口:“有的人得了这病,不也活了十几二十年么?”

施曼一震,转过脸来看着他。

他的表情很淡漠,跟他一贯对待她的态度一样,并未多出半分温暖:“你都敢死,难道不敢活?”

施曼呆呆地望着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疯了似地拿着柜子上的东西一股脑地砸向他,哭着大吼:“我讨厌你陆正南,你凭什么管我……你凭什么要我活着……你不是一直……都恨我……从来都……不认我……”到了最后,她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她哭闹,任她发疯。

等她终于平静下来,他依旧一句话也不说,扶起老爷子离开,出了‘门’,让诚惶诚恐地守在‘门’外的护士,进去给她输液。

施曼见到护士时,挣扎了一下,但最终,只是将脸别向一边,胳膊却没动,让她给自己打针……

而就在次日,得知消息的齐禛也回了北京,他到病房的时候,施曼正在输液。

周围的人几乎还没反应过来,他便直接上前,猛地拔掉了施曼手上的针。

血从那个点涌出,施曼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不动。

“像你这样的人,还活在世上干什么?”齐禛残酷的话,让旁边的施母惊呼,然后冲上去厮打:“还不是你把她害成这样的,要不是因为你……”

“她自找的,从一开始就是她自找的。”齐禛转过头来,眼神暴烈,吓得施母松开了手,再不敢出声。

“都给我出去。”齐禛又低吼了一声,施母尽管不愿,但只得一步步退出去,在‘门’外,抖着声音让护士去找陆正南。

而房中只剩下施曼和齐禛的时候,她仰起头看着他,喃喃地说:“你杀了我吧,齐禛。”

“杀了你?然后陪你一起死?”齐禛冷嗤了一声:“你当你是谁?”

“哈,是啊,我当我是谁,你连杀我都是不屑的。”施曼自嘲地笑,用手背去擦泪水,血迹沾到脸上,污浊不堪。

齐禛眼中的厌憎更重:“你真脏,什么时候都脏。”

“那你为什么还要碰我呢?”施曼嘲讽地睨向他:“是你自己要碰我的,我都说了要和你离婚,你还要回来找我,所以你跟我一样,也是自找的……”

齐禛蓦地扬起手,却又在即将挥下来的一刻,僵在半空中。

“连打我都怕传染了吗?”施曼疯狂地大笑,语气变得怨毒:“没用的,要传染,你早被我传染上了,就在我们……”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偏了她的脸,她的嘴角缓缓渗出血丝,垂着头,凌‘乱’的长发遮住了眼睛,声音低而缓慢:“你就会打我,哪怕我把整颗心,所有的爱都给了你,你也还是打我,像叶初晓那样,把你的心都丢在地上踩碎了的人,你怎么舍不得打呢?”

齐禛怔住,然后猝然转过身,盯着那一面白墙,狠狠**……

陆正南闻讯过来的时候,齐禛已经走了,只留下满室狼藉,还有背对着众人,一动不动的施曼。

当施曼听见他的声音,依旧没转过身,却忽然说了一句:“我要出院。”

“你现在怎么能出院呢?你……”施母急得想阻止她,她却更拔高了音调,再次说:“我要出院!今天就要出院!”

陆正南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最后丢下两个字:“随她。”便转身离去。

施曼的指尖,死死拧转着*单的一角,将下‘唇’咬出一条血线。

施母又劝了一阵,她始终再不开口,无奈之下,只好去办出院手续。

老爷子之后也过来了,但亦是无计可施。

施曼对谁都置之不理,进洗手间换好了衣服,看着镜子里那张‘女’鬼般惨白的脸许久,从随身的化妆包里拿了口红,机械地涂抹,然后刷睫‘毛’,擦腮红,直到看着那张脸,似乎又恢复了些人样,才开‘门’出去。

“我住公司附近的公寓去,上班方便。”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

施母和老爷子面面相觑。

“小曼啊,你最近就先不要上班了吧?”老爷子劝她。

她却冷冷一笑:“怎么?怕我出去丢人啊?”

“不是,唉。”老爷子重重叹气,不知道说什么好。

施母也小心翼翼地开口:“你就算……要去上班,也住家里啊。”

“你不怕我传染给你了?”施曼挑眉:“还是分开过的好。”

她拎了包出‘门’,一抬眼,看见了站在走廊尽头的陆正南,目光一怔,随即转身,从另一边的楼梯下去。

陆正南没有追,也没有叫住她,走进病房,淡淡地说了句:“她这么大人了,路要怎么走,只能随她自己。”

施母一脸哀戚,也拿着东西走了,老爷子怔怔地坐在*边,陆正南默然陪着他,半晌,也扶起他离开。

空‘荡’‘荡’的病房里,只剩下从窗口流泻进来的阳光,那样明亮,却依旧照不亮这一室‘阴’沉……

施曼居然真的在出院三天后,回到公司上班。她得病的事,只有几个高层知道,但都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缄口不言。而其他员工,早已习惯了施曼时而来时而不来,何况施曼外表看起来依旧和以前一样时尚强势,所以并未察觉异样。

当公司的人把这件事报告给陆正南的时候,他只说了句“知道了”,再无言语。

又在北京留了两天,把老爷子这头安顿好,他便返回了古城。

叶初晓去机场接他,见到她的一刹那,他觉得这些天积累的疲惫,像是全都在这一刻爆发。

他抱住她,把脸埋进她的发丝,低低地说了声:“我好累。”

“我知道。”她拥住他,沉沉叹息。

回到家,他躺倒在沙发上,叶初晓本想去放水给他洗澡,却被他拉住了手:“哪儿也别去,陪陪我。”

她顺从地坐下来,让他躺倒在自己‘腿’上,轻轻地给他按摩太阳‘穴’。

“你说……怎么就会发生这么多事呢?”他皱紧了眉。

她的指尖滑到他眉心,为他抚平皱褶,眼神怅然。

是啊,不过是想大家都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变故却一场接着一场。

这些天,每每想起过去的事,再想到现在,都觉得命运像张密不透风的网,让人无从挣扎。

尤其是想到齐禛。

哪怕他曾那样伤害过她,到了现在,她也还是觉得可怜。

他本就孤独,如今还要孤独地等待,死亡的判决。

“以后,怎么办呢?”她低声呢哝。

陆正南闭着眼睛摇头:“我也不知道。”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车停靠的声音,向老师带着米粒儿回来了。

陆正南强打‘精’神坐起身,米粒儿进‘门’见了他,惊喜地跑过来,扑进他怀里:“爸爸,你走了好多天了,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他笑着亲她,却又想起了齐禛,心中伤感。

犹豫了半晌,他抬眼望向叶初晓:“今晚,我们跟三哥一起吃个饭吧。”

叶初晓一怔,轻轻点了下头。

“一会儿我们去见叔叔爸爸,好不好?”陆正南低下头问米粒儿。

她欢呼:“好哇,我也好久没见他了。”

叶初晓看着米粒儿,眼神黯然。

随后,陆正南打电话给齐禛,铃声响完两遍,他才接听。

“三哥,晚上我们聚聚吧,初晓和米粒儿也去。”陆正南的话,让那边的他一愣,直觉地拒绝:“不用了。”

“出来吧,孩子想你了。”陆正南把手机给米粒儿:“你自己跟爸爸说。”

“爸爸我想你。”米粒儿对着话筒喊:“你好长时间没去学校看我了。”

拒绝谁他也拒绝不了米粒儿,最后只能答应:“好吧,爸爸去见你。”

米粒儿欢呼,把手机还给陆正南,然后拉着叶初晓的手撒娇:“妈妈我要穿那件粉红‘色’的纱纱裙,我要去见爸爸了。”

“三哥你看,书上说‘女’儿是爸爸前世的**,果然没错儿。”陆正南笑着调侃:“米粒儿为了去见你,还要‘精’心打扮呢。”

齐禛在那头也笑,却是眼中发涩……

他们约在那个老宅院,米粒儿还是第一次来,新奇地跑来跑去,当看见齐禛的身影出现在‘花’厅的‘门’口,调皮地从旁边的侧‘门’绕过去,从背后抱住他的‘腿’甜笑:“猜猜我是谁。”

“傻瓜。”他不由得好笑,转过身抱起她,想亲她,却又犹豫了,最终只亲了亲她的发*:“你还能是谁,你是爸爸最爱的宝宝啊。”

米粒儿开心地在他脸上大大亲了一口:“你是宝宝最爱的爸爸,不过……”她偏着头迟疑了一下:“我也最爱妈妈,家里的爸爸,还有爷爷,沈娅阿姨,小璇阿姨……”

“哎呀米粒儿你真‘花’心,最爱这么多人。”陆正南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后面响起,齐禛转过身,对他点了点头。

“进来吧,看这天气,只怕一会儿要下雨。”他招呼他们。

齐禛抱着米粒儿进去,见叶初晓正从长廊那边过来,两个人遥遥相望,谁都无言。

吃饭的时候,叶初晓将一盘虾球移到齐禛面前,轻声说:“那边厨房说自己也能动手做,我就烧了个菜。”

这是他以前最爱吃的菜,她居然还记得。齐禛垂下眼睑,握着筷子的手,微微发颤。

“我也要吃。”米粒儿闻着香气,馋得趴在齐禛‘腿’上流口水。

“让……你妈妈帮你剥。”齐禛低声说。

米粒儿噘起嘴:“爸爸你为什么不帮我剥呢?”

齐禛不知道该怎么说,尴尬地怔坐着。

叶初晓看着难受,将米粒儿哄到自己怀里,给她剥虾仁。

齐禛默默地吃饭,陆正南望了他一会儿,找人要了瓶自酿的桂‘花’米酒。

“要开车,咱一人一小杯吧。”他给齐禛酌了,然后给自己也满上。

齐禛端起和他碰了碰,抿了一口。

米酒的甜香味又**了米粒儿,她对齐禛刚才不给他剥虾仁的事还是有点小别扭,于是这次选择了陆正南去蹭,还望着齐禛嘟囔:“爸爸不喜欢我了。”

齐禛无奈,陆正南撇嘴:“你对我撒娇也没用,这酒我也不能给你喝。”

米粒儿哀怨地蹲在地上画圈圈。

大人们都不禁失笑,齐禛的神‘色’终于舒展了许多,把她拎起来放到自己膝上,重拿了杯子倒了些酒,又拿了新的筷子蘸了一点喂给她。

那般小心翼翼的举动,让陆正南和叶初晓心里,都觉得怜惜。

只有米粒儿不知情,他们三个人难得同时在她身边,她很幸福,吃完了饭,还给他们唱歌跳舞,表演节目。

他们也都装做把什么都忘了,只全心全意地陪着她快乐。

这个夜晚,镌刻在每个人的记忆深处,以致于多年后想起来,仍旧觉得温暖。

哪怕这温暖,相对于充满暴风骤雨的漫长路途而言,那样短暂……

那天分别的时候,米粒儿已经困了,她‘迷’‘迷’糊糊地趴在齐禛肩上,要他和他们一起回家。

齐禛忍着不舍,将她送回陆正南怀里。

正要走,叶初晓却追过去,将一个饭盒递给他:“这是先前多炒的虾球,你带回去。”

齐禛怔住,半晌,才低低开口:“谢谢。”

叶初晓望着他的眼睛,轻声说:“坚强点,会熬过去的。”

他点头,拉开车‘门’坐上去,对她挥了挥手,随即离开。

从后视镜里,看着那个渐渐遥远的身影,他的心里那样疼。

如果,一直不分开多好啊。

如果,身边陪伴的一直是她,多好啊。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

走错的每一步,都会受到惩罚,只分迟早。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又回复了平静,无论北京还是古城。

但到了月底,却发生了怪事——施曼竟从鑫源调了一大笔钱,去还贷款。

齐禛得知之后,立即打电话过去问。

可是,施曼不接。

她看着手机上的4个未接来电,‘唇’边浮起抹诡异的笑,将身上的衣服脱光,进浴室去洗澡。

拜齐禛所赐,如今她一天要洗若干次澡,只为了——保持干净。

一个小时后,她才裹着浴袍出来,听见*上的手机又在响。

慢悠悠地走过去,慢悠悠地看了眼屏幕,慢悠悠地接起,她现在,反倒也学会了从容不迫。

“怎么了齐总?这么心急火燎地找我有什么事儿啊?”她一边拿‘毛’巾擦头发上的水,一边慵懒地问。

“你为什么随意动鑫源的钱?”齐禛质问。

“随意?”施曼一嗤:“那钱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属于我的那份,我爱怎么‘花’就怎么‘花’。”

“所以你就调回去堵窟窿?”齐禛眼神森冷:“你是不是疯了?”

“我不是疯了,是清醒了。”施曼丢掉‘毛’巾,靠在桌边:“前面爱了你那么多年,你也没把我当人,现在我反正已经不是人了,剩下的命,不如用来跟你作对吧,也许恨比爱,还能让你记我记得深刻点,你说是不是?”

齐禛无言以对。

“怎么?按照你的个‘性’,这时候不是该强迫自己放软点身段,来哄哄我么?”施曼两‘腿’‘交’叠在一起,玩着半湿的发卷:“现在连这功夫也没了?呵,要我说,你也别那么看重钱嘛,指不定你跟我得了一样的病呢,还能活几年,在乎那么多有什么用……”

她的话音未落,手机里已响起他挂断后的忙音。

又嗤笑了一声,她扔下手机去倒红酒。

人生何其短,不能被自己爱的人爱,那么被他恨,也是一种享受。

而齐禛那天,在挂断电话之后,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看着从百叶窗的间隙里,渗进来的寥寥光影,耳边似不断回响着施曼说的那句“还能活几年,在乎那么多有什么用”,心中发冷。只觉得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似乎都在渐渐流逝,即使攥紧了手,却仍握不住半分……

对于施曼调鑫源的钱还贷款的事,不仅是齐禛,就连陆正南也同样觉得不解。

在听了财务部的人报告后,他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把电话打了过去。

此刻距施曼刺‘激’完齐禛,已经两个小时,她也昏昏沉沉地睡了两个小时。

电话铃声吵醒了她,她睁开眼睛瞟了瞟,又将眼睛闭上,按下接听键,模糊地“喂”了一声。

陆正南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公司的人说,你去还了些贷款?”

施曼回答他的,只有一个字:“嗯”。

陆正南又顿了顿:“为什么这么做?”

施曼在这边,忽而一笑:“我这也算是报答你吧,报答你在知道我得病之后,让我去治,而没叫我去死。”

陆正南一愣。

“好了,我的事你不用管,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施曼说完,便挂了电话。

陆正南也缓缓放下手机,但心里却有种怪异的闷,就像是夏天暴雨要来之前的那种闷。

坐了一阵,他想起叶初晓早上起*的时候有些发烧,便打电话给她,问有没有好一些,却是沈娅接的,说叶初晓出去,忘了带手机。

“去哪儿了?”陆正南有些担心:“她今天身体不大舒服。”

“啊?她没说。”沈娅这几天也忙,没太注意:“她去eric那旅馆了,早上那边打电话过来说,好像灯装得和设计图有点差异。”

陆正南心疼叶初晓病了还得奔忙,不由抱怨:“那个人也真是挑剔。”

“陆少啊,我们都是靠客户吃饭的,客户就是上帝啊。”沈娅调侃:“你要心疼,你干脆送‘药’过去得了。”

这一说,陆正南还真动了心思,挂了电话之后便出‘门’,买了‘药’直奔eric的旅馆而去。

此时,叶初晓正在和eric谈灯的问题,其实大体上是和图纸一致的,只是在后来购买实物时,因为‘性’价比的关系,她换了个颜‘色’上稍微有点差异的。

但eric是个极其较真的人,平时温和,做事上却是毫厘都不能有差池,现在非要把灯全拆下来重换。

上下几层楼,近一百盏灯,这工作量并不算轻松,何况效果其实相差并不大,叶初晓努力想说服他。

“no。”eric的态度强硬:“我从一开始就说过,必须所有细节,都做到最好,你这样做,已经是违反约定,现在既然错了,还不改过来,这是挑战我的原则。”

都上纲上线了。叶初晓苦笑,今天一大早开始脑子就晕沉,这会儿跟他争辩了这么久,更是头疼‘欲’裂,她抚着额试图再解释,他却已生气地打算离开。

她只好赶紧去追,可就在此时,旁边的师傅不小心,碰倒了脚手架,只对着她的头砸下来。

eric眼角的余光,无意中瞥到这一幕,顿时来不及多想,转过身来,迅即将叶初晓护进自己怀里,随即两人一起倒下,脚手架重重砸在了他的身上,他闷哼了一声。

叶初晓初时惊呆,反应过来后赶紧爬起来,查看他的伤势,架子的锐角正好砸在他后脑勺上,此刻正往外大量渗血。

“快送医院。”她招呼工人们帮忙,将他抬上了车。

在路上,疼痛让eric眯起眼,但他还是强笑着安慰她:“没关系,小case。”

“对不起,谢谢。”叶初晓担忧得不断查看他的伤口还有没有流血。

“我刚才那样骂你,你还这么关心我?”eric跟她开玩笑。

“刚才是我做错了,我该骂。”叶初晓很诚恳地道歉:“您放心,再麻烦我也会把所有的灯都换掉。”

eric的眸光很柔和:“你的个‘性’我真的蛮喜欢的,坦率,真诚。”

叶初晓被他夸得不好意思,腼腆地笑了笑:“您还是少说话,保存体力,一会儿上‘药’肯定很疼。”

eric望着她微微一笑,随即闭目养神……

到了医院上‘药’的时候,果然很痛苦,酒‘精’蘸到伤口的那一刻,她看见eric的脸‘色’,骤地一白。

“没事吧?”她轻声问。

他勉强扯了扯嘴角。

伤口很深,处理的时间不短,eric的额上一片冷汗,叶初晓过意不去,拿了旁边的‘毛’巾替他拭汗。

‘毛’巾轻柔地覆上他的脸的那一刻,他原本闭着的眼睛睁开,深深望了叶初晓一眼,又重新闭上。

终于处理完了,但是未免发炎,医生让他暂时留在医院里观察一天,他只好住下。

毕竟是为她受的伤,叶初晓心里内疚,留下来照顾,让工人们先回去。

此刻已是中午,叶初晓便去医院餐厅为eric买了病号饭端过来。

他凑过去看了眼寡淡的饭菜,叹了口气:“你还不如去肯德基给我买个汉堡。”

叶初晓一本正经地解释:“按照中国人的习惯,生病了就得吃清淡点。”

eric长长呼出口气,习惯‘性’地想把手枕到头后面,却一下子碰到了伤口,疼得痛呼一声。

叶初晓忙过来看,嘴里还在抱怨:“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倾近的身体,有种淡香,让eric的眼神,在那个瞬间,恍惚了一下。

当确认没事,她又坐回椅子上,打开饭盒递给他,他没再拒绝,接过来默默地吃了过半,抬起头来望着她一笑:“知道吗?我有过三任太太。”

他突然提起‘私’事,叶初晓怔了怔,然后“哦”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似乎也没打算要她回应,兀自继续讲述:“第一任是我的大学同学,那时候年轻,爱得很热烈,但是彼此的个‘性’都太强,所以结婚不过一年,便离婚了。”

“年轻的时候,大家都这样。”叶初晓感慨了一句。

eric失笑:“你年轻的时候,你现在才多大。”

叶初晓想起之前的那些经历,笑了笑:“年纪是不大,但心好像已经老了。”

“看来我还是不够了解你。”eric眸光闪了闪。

叶初晓并不想讲述自己的过往,于是换了个话题:“那你的第二任太太呢?”

“第二任太太,是个英国人,很优雅,不过……”他托着下巴沉*:“也许太过完美,所以不真实,分不清她是因为我是她的丈夫而爱我,还是因为我是我而爱我。”

他的话如同绕口令,但叶初晓还是听懂了,微微一哂。

“我发现我们从一开始就很有默契。”eric看了看她:“我说的话,不需要太多解释,但是你都能领会。”

这句话似有些许深意,叶初晓愣了愣,将耳边的散发别到耳后,没有接话。

eric也并未在这个点上多停留:“第三任太太呢,很‘精’明,曾经是我的合作伙伴,但是感情这个东西,是不能和利益掺杂在一起的,所以……”他无奈地摊了摊手。

他最后的这段婚史,让叶初晓想起了齐禛和施曼,也不禁唏嘘。

“说完我的故事了,能说说你的吗?”eric反问她。

叶初晓犹豫地笑了一下,没有作声。

“上次我见过你的丈夫,很出‘色’。”eric微笑:“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那是……很长的一段故事。”叶初晓想起自己和陆正南,所走过的长长的爱情旅程,眼中便不自觉‘波’光流转。

eric望着她半晌,错开目光,望着窗外的绿树,叹息一声:“真羡慕啊。”

这时,‘门’忽然被敲响,叶初晓和eric同时转过头去,看见‘门’边站着的,竟是陆正南。

“你怎么来了?”叶初晓惊喜地起身过去。

他揽住她:“我去给你送感冒‘药’,那边的工人说你到医院来了。”

“eric今天帮我挡脚手架,受的伤不轻呢。”叶初晓仰起脸告诉他。

他并不避讳eric在场,在她的‘唇’上轻轻触了一下:“嗯,工人告诉我了,你也吓坏了吧。”

在别人面前亲密,她还是有点羞涩,脸微微发红,推了他一下:“你还不去给人家道谢。”

陆正南一笑,走过去对eric伸出手:“感谢您救了初晓。”

“谈不上救,小事而已。”eric也礼貌地伸出手和他回握,脸‘色’却忽然不易觉察地变了一下——陆正南的手,有些太用力。

但陆正南很快就放开,依旧是笑容可掬,看不出来任何异样:“您好好休养,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

他随即递过去自己的名片,eric点头接过,说了声谢谢。

之后两人又闲聊了几句,陆正南转过脸温柔地问叶初晓还有没有发烧,eric立刻顺着话说让叶初晓也回去休息,有事再联系。

叶初晓撑了大半天,也的确已经头疼得快受不了,只好告辞,走之前又再次道谢。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外,eric收回目光,神‘色’间有些沉郁……

而叶初晓上车之后,吃了感冒‘药’,便靠在椅背上睡了,陆正南给她盖好外套,直过身来开车,眉宇之间,同样有丝沉郁。

方才他其实在‘门’口站了一阵才敲‘门’,他到的时候,正好听见eric说那句“我发现我们从一开始就很有默契”,或许叶初晓并未真正意识到什么,但是同为男人,他却在那一刻,感觉到了eric对叶初晓不寻常的情绪。

至少,eric对她,有异于客户或者朋友的,男‘女’之间的好感。

这一点,让身为丈夫的他,很不爽。

就近去了世都‘花’园,他将她叫醒,下了车‘迷’‘迷’糊糊地靠在他身上,她一步也不想走,皱着鼻子往他怀里钻。

此刻的她,就像只爱偷懒的小猫,之前郁结在他心里的不悦都消失了,干脆*溺地来了个公主抱。

这下她清醒了,挣扎着要下来。

“没事,老公抱嘛,谁也说不起。”他痞笑着不松手,直到进了电梯才放她下来,低下头‘吻’她。

她偏过头躲闪:“有摄像头啊老大。”

他在她耳边吹气:“那等我们进屋了再亲热。”

“我还病着呢,**。”她嗔怒地拍他,却被他**了手,拇指在她掌心里摩挲。

最近事太多,的确好久都没碰她了,不起念头还好,一起念头便再收不住。

用‘唇’试了试她的额,温度已经退了很多,他难耐地在她身上磨蹭。

等出了电梯,等待他开‘门’的时候,她低垂着头,耳垂泛着淡淡的粉红,让他更是心神‘荡’漾。

开了‘门’便迫不及待地将她抱进了卧房,不过他还算体谅她,没直接将她扑倒,而是躺在了她旁边。

“你睡吧,不用管我。”他的话气得叶初晓磨牙:“你这样我能睡得着?”

他的手在她肌肤上滑动,来到背后解开了她的**扣,语气可怜兮兮:“我也想忍,可这会儿我真忍不住了……”

“去死……”叶初晓想骂他,却被他**得没了力气。

其实她也知道,他的确已经忍了很久,而且最近他那么累,她也真的心疼。

心一软,抵抗就更薄弱,他很快攻城掠地,过了一会儿又小声地请求:“亲亲行不行……”

她翻白眼,只能任他得寸进尺。

他坏笑,除掉她身上的最后一层束缚……

V25

窗帘只拉了一层,室内光线明亮,自己和对方的任何细微的变化,都能尽收眼底。她娇羞地想要闭上眼睛,他却不许。

“你**……”她被他‘逼’得没办法,在他肩上咬了一口。

他也即刻以牙还牙,在她锁骨上留下个‘吻’痕。

“哎呀,我下午还要去上班呢。”她懊恼地捶他,他强势地‘吻’她,半合的眼底,却有丝得逞的笑意。

他就是因为她下午要去,所以才特意在那个地方留下印迹的,最好她还去看望一次那个eric……

她再醒来时已是傍晚,想起eric还在医院里,打算打个电话去问候。

“笨蛋,你手机掉工作室了,沈娅说的。”陆正南这次相当主动热情:“不如我们一起去看他吧。”

叶初晓不疑有它,答应着坐起来,光

‘裸’的背,又惹得他好一阵**,她好不容易才挣脱开下*。

“你现在真是越来越像**了。”她躲在远处穿衣服,嗔怒地瞪他。

他以手撑着下巴,斜斜地打量她的曲线,忽然说了句:“以后你再去工地,我都陪着你吧。”

“干嘛?”叶初晓随口问了句。

“我不放心别的**。”他撇嘴,她一怔,随即皱眉:“你又开始胡思‘乱’想些什么?”

“可不见得是我胡思‘乱’想。”他也翻***,走到她*边,替她理好头发,指尖在她锁骨处的那枚‘吻’痕上一划:“是你自己太不**。”

她忽然**他的手,眯起眼睛:“你今天在这留下印子,不会又是为了向谁示威吧?”

她记得以前,他就玩过这种把戏,只为了给齐禛难看,今天八成又是……

他干笑,她在他手背狠狠一揪一转:“你怎么总是这么幼稚!”

好吧,算他幼稚,可他就是想强调自己的主权……陆正南苦着脸求饶:“太疼了啊老婆。”

“疼死你!”她松手,却补上一脚:“我说了我和eric只是业务往来,再无其他,你就是不信。”

我信你,但是我不信他。陆正南在心里说,却不敢把这句话说出口,怕又招来九‘阴’白骨爪或者鸳鸯扫堂‘腿’……

带着这个小气鬼确实不适合去看望eric,叶初晓只得和他一起回工作室拿了手机,倒没计较,两人在电话里又说了一下换灯的事,挂了电话,看着旁边虎视眈眈的陆正南,叶初晓无奈地叹气:“这是工作啊哥哥,你别跟盯梢似地。”

陆正南又可怜兮兮地往她身上蹭:“我这不是在乎你嘛。”

叶初晓无语。

回到家,今天被他折腾得腰酸背痛的叶初晓,实在提不起力气去做饭,陆正南便自告奋勇地下厨,可惜煮出的面条只能称作面糊。

连一向对他包容度极高的米粒儿,都犹疑地拿着勺子搅了又搅,就是不敢吃。

眼看着被老婆孩子嫌弃到这地步,他只好委屈地出去买饭,米粒儿也颠颠地跟着他跑了,只留下叶初晓,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的声音太大,陆正南丢在桌上的手机响了很久她才听见,身子乏得不想动,却又怕有急事,她只好过去拿。

看见显示的名字是齐禛,她微怔了一下才接起。

齐禛今日跟施曼通话之后,心一直慌得厉害,这会儿是想着陆正南应该回家,所以才打过来,想和米粒儿说说话。

可当话筒那边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他瞬间愣住。

“正南他们出去了。”叶初晓轻声说:“是不是有事?”

“没有。”齐禛强撑着否认,声音里却有掩饰不住的疲惫沙哑。

叶初晓停顿了片刻,还是追问了一句:“到底怎么了?”

齐禛沉默,可心里那些压抑的慌‘乱’和恐惧,在这一刻却似发酵了般,拼命往外涌。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自己也已经恍惚了,说出了那句从来没敢对任何人说过的话:“我真怕……就这么死了。”

叶初晓心里一疼。

她知道,他这样骄傲的人,会说出这句话,必定已经是脆弱到了极点。

“不会的,齐禛。”她的声音也沙哑了:“你会没事的。”

最脆弱的时候,最怕遇到心底最信任的那个人。

齐禛的情绪,彻底崩溃:“你知道吗?这种等死的滋味,真的很可怕,每时每刻,做每件事,我都会突然在想,如果会死,做这些事还有什么意义?坐在这儿还有什么意义?甚至连吃饭睡觉呼吸,都觉得没意义。我突然觉得自己的世界塌了,全部都塌了,什么都没有了,初晓……”他哽咽:“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别怕。”她不知道自己说什么才能安慰他,到了最后,只化作一句:“我们都会陪着你的。”

齐禛一震,然后喃喃反问:“你也会陪着我吗?”

叶初晓紧紧握着手机,半晌,“嗯”了一声:“我也会……陪着你的。”

曾经,在她对这个世界绝望的时候,是他陪着她。

如今,换成他对这个世界绝望,至少在这一刻,她不该丢下他,让他堕入更深的深渊。

齐禛心里,那根已经绷到极限,几乎一碰就会断的弦,因为她的这一句话,而缓缓松开。

“初晓……”他顿了许久,将真正想说的话,换成了另外的三个字:“谢谢你。”

挂了电话,他走出屋子,站在夕阳中,望着远方,这么多天来,心中第一次真正变得安详。

她说,她也会陪着他。

这句话,给了他面对前路的勇气。

他曾经以为自己坚不可摧,原来,他也需要那个珍藏在心底的人,给自己勇气。

初晓,我爱你,哪怕这句话,今生今世,我或许都已无权再说出口。

当陆正南他们回来的时候,叶初晓正在怔神,米粒儿绕到前面摇晃着手里的巧克力盒子,她才回神,嗔怪了一句:“又吃零食。”

“爸爸买的,奖励我今天得了小红‘花’。”米粒儿爬到她旁边坐着,陆正南把菜用盘子装好端过来,碗筷递到她手中。

这一刻,她是幸福的,可想起齐禛,又觉得感伤。

她想把方才的事告诉他们,但张了张口,却终究还是没说。那样脆弱的话,以齐禛的个‘性’,说出口已经很艰难,肯定不希望被更多人知道。

吃过了饭,她带着米粒儿上楼洗澡,陆正南继续坐在楼下看电视,无意中看见沙发角落里的手机,拿起来翻了翻,却突然发现之前齐禛打来过电话,再看通话记录,显示着十五分钟,顿时一怔,目光不自觉地望向楼上。

为什么她没告诉他?

他又坐了一阵,也上了楼,米粒儿刚洗完澡跑出来,咯咯地笑着要他抱,叶初晓还在浴室,他给米粒儿换好衣服,又哄着她**,给她讲故事。

等叶初晓洗好的时候,米粒儿已经睡着,陆正南过来,拿了吹风给她吹头发。

轰然作响的风声中,他开口:“齐禛打电话说了什么?”

叶初晓没听清,反问:“什么?”

“算了。”他叹息一声,再未追问。

第二天早上,陆正南在会上见到齐禛,他似乎比之前状态好了许多,眉宇间又有了神采。

而直到会议结束,他回公司,对陆正南都只字未提昨天的那个电话,似乎,那是只属于他和叶初晓之间的秘密。

陆正南心中有些怅然,但随即又自嘲地笑,学叶初晓一样,骂自己小心眼……

而就在这一天,施曼竟突然从北京过来了。

她先去了陆正南的公司,进了办公室,神情淡漠地把一叠资料丢到他桌上:“这是最近的财务报表和各部‘门’工作进度。”

陆正南微微愣了愣,拿过来翻看,事无巨细,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些数据都是真实的,和他掌握的完全一样。

“你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施曼坐下来,依旧跷着‘腿’,眼神游离,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陆正南眼神深沉。

“能怎么想?”施曼掠了掠刘海:“在其位,谋其政呗,如今我们也算三足鼎立,你和齐禛既然各占一头,北京那边我自然也要管好,不然不是没立足之地了?”

“那你跟我‘交’待这些干什么呢?”陆正南掸了掸手中的资料。

施曼的态度依旧玩世不恭:“你不是董事长吗,甭管是不是挂名的,好歹有这个名头,我这总经理不该跟你‘交’待吗?”

陆正南没作声,沉默地看着她。

她瞥了他一眼:“你这么盯着我干嘛?”

陆正南笑了笑,移开视线,让秘书泡杯茶送进来。

“哎呦,这倒是第一次在你这喝到茶啊。”施曼大惊小怪地叫了一声,然后站起来:“不过我可没这闲工夫,我还有别的事儿呢。”她挥了挥手,便扭身走了,陆正南看着她出‘门’,指尖缓缓翻着那叠纸页,眼中有莫名的情绪……

而施曼从陆正南那出来,又去了齐禛的公司。

当她出现在大厅里,助理赶紧去告诉齐禛,他手中的笔顿了一下,却连头都没抬:“请她进来。”

“不用请,”施曼的声音横空‘插’了进来:“到现在为止,我还算这里的老板娘呢,是不是,齐总?”

齐禛继续批文件,恍若未闻。

施曼挥手让助理退下,他小心地望了望齐禛,只好出去,将‘门’轻轻掩上。

她没坐椅子,而是直接靠坐在离他最近的书桌一角,冷冷一哂:“怎么样,最近过得好吗?”

“还好,托你的福。”齐禛淡淡一笑,终于抬起眼看她:“今天是来示威的么?”

“我哪有那么多时间,专‘门’来做这种无聊的事。”施曼挑起嘴角:“我是来跟你谈,不如干脆分家吧,鑫源的钱,我们各一半。”

“你说分就分?”齐禛往后靠进椅背:“还没轮到你说了算吧。”

“齐禛,若说以前我怕你,现在我可不怕了。”施曼从桌上捡起笔,用锐利的尖端,在手腕上轻轻一划:“一个不知道自己还有几天活头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要是不如我的意,和你同归于尽也不是不可能。”

齐禛的眸‘色’变冷:“你很明白,我平生最恨的就是威胁。”

施曼俯低了身体,与他近距离对视:“我这不是威胁,只是称述事实,我现在,真的什么都不怕了。”

齐禛猛地将椅子向后滑去,抵在离她最远的墙上,笑容淡定:“好,那就试试。”

施曼从桌上下来,走到‘门’边时,又转过头来,望着他幽幽一笑:“齐禛,不要和我赌,因为你在乎的太多,而我现在,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语毕,施曼扬长而去,齐禛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冷冷地盯着那扇被大力甩上的‘门’……

而就在当天,鑫源的人给他打电话,说施曼又要调款。

“卡住她。”他沉声命令:“从今天起,一分钱都不让她动。”

那边的人有些为难,但还是只能想办法去应付同样强势的施曼。

找了一堆借口说最近周转不灵,施曼却重重一哼,直指真相:“是齐禛吩咐的吧?那你转告他,既然他不客气,就别怪我也不客气了。”她随即挂了电话,干脆利落。

那人只好将她的话,原封不动地转给了齐禛,他什么也没说,只又强调了一遍,不许施曼动鑫源的钱。

下属唯唯诺诺地答应,挂了电话却是直冒冷汗……

施曼的确没客气,居然在数天后,以北京公司的名义,告鑫源商业欺诈。

饶是镇定如齐禛,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坐不住了,当晚就直飞北京。

施曼依旧住在公司附近的那套公寓里,从可视电话里看见‘门’外是齐禛,她神‘色’了然,毫无所谓地开‘门’。

“回来兴师问罪的?那你应该带把钥匙啊,万一我不在,你还可以进来砸家具砸电器。”她嘲讽地笑,坐到沙发上继续喝红酒,神情悠闲而惬意。

“你是当真下狠手了,呵。”齐禛笑了笑:“别忘了,鑫源你也有份。”

“我说过,同归于尽又何妨?”施曼飘过来个妩媚的眼风:“齐禛,你不想和我一起死,我可是还等着和你一起死呢。”

齐禛紧盯着她半晌,声音低缓:“原本有些事,我已经不打算做了,施曼,你千万别‘逼’我。”

施曼眸光一闪,对他举了举酒杯:“你威胁过我很多次了齐禛,可惜啊,我现在麻木了。”

她将视线重新转回屏幕上,继续看片,再不理会他。

齐禛站在那里,望着这个‘女’人,只觉得陌生。

她的确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施曼了,曾经最好掌控的人,变成了最失控的人。

可是,即使他要下地狱,也不愿和她一起下地狱。

“行,鑫源的钱,我可以给你百分之二十。”他终于开口。

施曼在一片斑斓的光影中回过头来,嗤地一笑;“百分之二十?是你当时听错了,还是我现在听错了,我要的是一半。”

“那不可能,何况你之前刚从账面上划走了一大笔。”齐禛试图心平气和地和她谈判。

“有错吗?”施曼耸了耸肩:“那边的窟窿,本来就是鑫源掏出来的,丢回去填填‘洞’,也是理所应当。”

“莫非你现在,终于记起自己也是陆家的人了?”齐禛讽刺地一笑:“这场病,也真把你生清醒了啊。”

施曼一怔,迅速转过头去,语气淡漠:“我可没这么高的觉悟,我为的,只有我自己。”

“若真是这样,那你倒是无敌了。”齐禛微微勾了勾‘唇’:“只要你……真的谁都不在乎。”

“甭跟我打哑谜。”施曼挑眉:“一半就是一半,没有商量的余地,我现在是这边的总经理,要是告倒了鑫源,你赔偿的,可就不止一半了。”

“这么说来,你还很仁慈?给我留下点安身立命的钱?”齐禛的手,按在她身后的靠背上,‘阴’沉的声音,从上方传入她耳中:“你放心,我要是真倒了,会有人给我垫背的。”

施曼没动,直到听见他开‘门’离去,身体才渐渐松垮下来,更深地窝进沙发里,抿了口酒,眼神沉寂,又带着一丝狠绝……

齐禛从那栋公寓出来,上了等待在‘门’口的车,司机问他去哪,他只说四处转转。

看着车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他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依旧是‘迷’恋的。

既然还活着,那就好好活着。

顾不了明天,就先顾今天。

不该放弃的,就一样也不要放弃。

而陆正南那两天,正在外地出差,忙得不可开‘交’,当李叔打电话过来跟他说,施曼告了鑫源,他初时惊愕,随即又怔神。

挂了电话,他给施曼打过去,却提示转入语音留言,一连几遍,都是如此。

最后,他只好拨给老爷子,告诉他这件事。

老爷子根本不敢相信,在电话那头呆滞许久才开口:“她为什么……”

陆正南声音很低:“您还是‘抽’个空,去见见她吧。”

老爷子“哦”了一声,两人在电话两头,都陷入沉默……

次日早上,老爷子去了公司,却并未见到施曼,他随后来到她住的公寓,然后‘门’铃按了半天,仍是无果。

就在他叹着气打算离去的时候,背后的‘门’却忽然“咔擦”一声开了,施曼穿着睡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老爷子如今面对她,总是不知该怎么相处,半晌才挤出一句:“小曼,还在睡啊。”

“得了我这个病,可不就是嗜睡么?”施曼语气轻忽,耙了耙凌‘乱’的头发,打着呵欠往里走。

如此自暴自弃的模样,让老爷子看着心酸,见她光着脚,忙叫她:“小曼,穿上拖鞋,不然容易着凉。”

走在前面的施曼,动作稍微滞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蜷着‘腿’歪在沙发上:“您随便坐,这有矿泉水,渴的话就喝。”

沙发上也是凌‘乱’一片,几乎没有可以坐的地方,桌上四处丢着零食的袋子,老爷子更加难过,轻声说:“小曼,你不能这样过日子。”

施曼垂下眼睑不作声,过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望着他:“爸您今天来到底有什么事?”

老爷子这才想起自己原本的来意,犹豫了一下才问:“我听说,你告鑫源欺诈,这是怎么回事?”

“本来不就是欺诈么?”施曼转开目光:“那么多次投资失败,这里面能没蹊跷?”

她说得公事公办,老爷子愣了半晌,又开口:“可是你和齐禛……”

“原来您早就知道啊。”施曼蓦地一笑:“那您以前,就太宽容了。”

老爷子无言。

施曼的眸‘色’很暗,可眼底,却又似流动着某种光影:“到了现在,不必那么客气了。”

老爷子还想再说话,她摆手打断:“好了爸,这事儿你们都别管。您回去吧,我也要换衣服去上班了。”

她说着便走向卧室,老爷子看着她的背影,到了她要关‘门’的那一刻,怔怔地说了句:“小曼,你还是要……好好的。”

施曼低下头不看他,立即闭紧了‘门’,呆站了一会儿,才去柜子里拿衣服……

当老爷子回到家,把今天和施曼见面的情形告诉陆正南,他亦无言。

他也同样感觉到了施曼的变化,不能说没有欣慰,却又担心,她因此而走向另一个极端。

没过多久,这案子正式开始查了,鑫源的挂名老板王力撑不住了,打电话给齐禛:“现在怎么办呐?所有的内幕施总都知道,只要随便抖出几件,这边都……”

“镇定点,先扛着,该怎么应付,还怎么应付。”齐禛相信,施曼还不至于太快抛底牌,她不过是想要挟他。

而施曼目前倒也的确未全面铺开,始终只揪着两年前的那个楼盘项目不放。

她就是想折磨齐禛,看看他,到底能撑到几时。

到了周末,她主动打电话给齐禛,语气无比愉悦:“怎么样齐总,想清楚了么?”

齐禛不语,按在桌上的手,却指节发白。

“其实我呢,真不算贪心,咱们并肩打拼了这么多年,才挣下这份家业。”施曼的嘴角嘲谑地上涨:“当然,挣的手段并不光彩。但好歹,这里面有我的功劳不是?何况你能做得这么顺当,不也是因为跟我结了婚,有陆家姑爷这个身份么?所以现在我只要一半,已经是念及过去的夫妻恩爱了。”说到“夫妻恩爱”的时候,她语气里的讥讽更是到了极点。

“施曼,如果说之前我还想过妥协,给你百分之二十的话,到了现在,我是一分钱都不会给了。”齐禛的笑声很冷。

“也好。”施曼在这边点点头,玩着手机背面镶嵌的水钻,声音甜腻得如同在说情话:“或许这两天,就会有匿名信寄到检察院呢,亲爱的。”

匿名信……这三个字让齐禛的脸‘色’,瞬间‘阴’鸷到了极点,深潭似的眼底,迸发出刻骨的恨意,突然爆发出短促的笑声:“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施曼微微愣了一下,耳边已传来挂断的忙音。

齐禛挂电话之后便出了‘门’,将车开上了高速公路,听着玻璃外的风声,他又想起了那一天,他打算放弃一切,带叶初晓和米粒儿走的情景。

放弃一切,真的太难。

一次又一次,当他想回头,命运的手,却又总是有意无意地,将他再度推回原路。

今日的施曼,‘逼’得他又再一次想起了当年那些血腥而恐怖的画面:父亲摔得面目全非的脸,母亲悬在半空中的脚,还有知瑜被河水泡得青紫**的身体。

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那封匿名信。

每每想起这些,潜伏在血液里的恨,便如同煮沸了般剧烈翻滚,而将那些好不容易被唤起的善良和温暖,再度推挤到看不见的角落。

施曼,不要‘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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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第二天,办案人员真的收到了匿名举报信,将当初楼盘项目里的内幕揭得清清楚楚,包括如何做假账转移资金,最后宣告项目失败,里面包含所有涉及此事的人名,以及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可偏偏没提及齐禛和施曼,而是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了王力身上。

王力彻底慌了神,急忙再找齐禛,他也没含糊,直接于当日赶过来和他会面。

“齐总你也知道,我不过就是面儿上*包的,这后面的事都是你和施总掌握的啊,可这次……”他脸‘色’发白:“这么大的数目,进去可不是判一年两年就能完事儿的。”

“施曼那‘女’人,可真够狠。”齐禛冷嗤:“无论怎么说,当初都同舟共济过,如今却自己站在岸边,而要打翻我们这一船人。”

王力身体缩了缩,眼底有一丝隐约的猜疑:“可是……她不也没举报您么?”

“扯出了我,她自己还能脱得了干系?”齐禛扔给他一支烟,淡淡地瞟了他一眼:“行了,你也成点器,她无非是要钱,大不了我退一步,成全她。”

王力顿时感‘激’涕零,忙凑过去给他点火:“齐总您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我总不至于跟她一样,看着给自己卖过命出过力的人坐牢。”齐禛长长吐出个烟圈,抬起眼看向屋*中央的水晶吊灯:“要说我也算是被她拖累够了啊,钱财还是身外物,没了可以再赚,可命要是没了,那就真是什么都完了。”

“这话怎么说?”王力不解地凑过来。

齐禛叹了口气:“之前觉得这事丢人,我一直不想对外吐‘露’,如今总归都被‘逼’到这份上了,也不差多丢人一回。你知道施曼现在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丧心病狂吗?”

王力也长叹:“我就是想不通啊,你说这好歹也是她的地盘,她这么往死里折腾,到底是为哪桩?”

“因为……”齐禛的‘唇’边,浮起一抹怪异的笑:“她得了艾滋。”

“艾滋?”王力震惊地提高了音量。

“是,艾滋。”齐禛的脸掩在烟雾后,神情疲倦:“有些事,作为老公,我真的都没脸说出口。她出去跟人鬼‘混’,还不是跟一个人,而是同时跟三个,最后得了这种病。”

王力瞠目结舌,好半天才呐呐地问:“那您……”

“还没确诊呢,医生说窗口期过后才能知道结果。”齐禛凄凉地笑:“不瞒你说,我如今,天天都是在等死。”

“齐总……齐总您别这么说……”王力手足无措:“俗话说好人有好报,您一定不会跟她一样,遭这种报应的。”

“报应?”齐禛的‘唇’角微挑:“她遭了什么报应?你看人家现在,不照样儿活得顺风顺水,还能顺道将我们都往火坑里推。”

“这‘女’人的确忒狠毒。”王力的眼中,也现出一抹厉‘色’,他原本就不是正道出身,这些年虽然接着齐禛给的机会,努力洗白,但本‘性’里的帮派气还是没除:“真想找人做了她。”

“诶,”齐禛摆手:“你可别冲动,到时候连累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可划不来。”

“难道就这么便宜了她?”王力不甘心。

齐禛握着下巴沉*了一会儿,招手让他凑近,耳语了几句。

王力听完猛地一拍手:“对。”

齐禛又靠回椅背,继续慢慢悠悠地‘抽’烟……

而就在当晚,王力便开始依计行事,只等着给施曼一个“惊喜”。

两天后的上午,施曼正在办公,秘书进来,说外面有人想见她。

“谁?”施曼懒洋洋地问。

秘书的神情有几分犹豫:“他们没报名字,就说是您的旧相识。”

“什么旧相识,肯定又是来攀关系的。”施曼不耐烦地皱眉:“把他们‘弄’走,我没空见。”

秘书答应着出去,可不多时,便听见外面喧哗一片,有男人高声大嗓地喊:“施曼,施小

姐,施美‘女’,别这么无情嘛。”

一句“别这么无情嘛”,让施曼心中忽然一震,下意识地缓缓向‘门’口看去,当认出那个人,顿时全身发凉——他正是酒吧里强暴她的那些人的领头。

她再看向他身后,果然,剩下的两个人也来了,他们‘淫’

邪的目光,和那晚一模一样。

噩梦重现,她失声大喊:“把他们赶出去,马上把他们赶出去!保安!”

然而,那三个人也不是吃素的,为首的那个更是一把搡开了拉着他的人,直冲着办公室进来。

“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啊——”施曼惊恐地后退,然而桌子和墙之间就只有那么点空隙,她很快被他压在墙上,他的手已经开始扯她的裙子。

所有的情景,都似乎在一一重现,施曼已经彻底崩溃,拼命挣扎,拼命尖叫。

他却如那晚一样,捂住了她的嘴,狞笑:“这会儿装什么圣‘女’呢?嗯?跟我们玩np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而且听说也得了和我一样的病啊,既是炮友又是病友,你还这么有钱,不如也分点给我,一同快活完最后这几年啊。”

施曼狠狠咬他的手,可当她尝到血腥味,又觉得肮脏至极,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伏在桌边呕吐。

而此时,他说的话,已经让聚集在周围的人,都目瞪口呆。

有知情的高层赶到,想要驱散他们,却也觉得事态已无可挽回。

那男人却并未就此放过她,一把揪住她的长发,硬扯着她的头往后仰,另一只手更是放肆地当着众人的面,探进施曼的衣领,张狂地大笑:“知道吗,你们高贵的施总,其实在*上比小

姐还放‘荡’,啧啧,那个样儿……”

“你住口,你住口!”施曼的声音,已经嘶哑,眼角渗出泪来。

保安也赶到了,扑上来拉开那个男人,他的目的反正已达到,被拖到‘门’口时,还回转身对施曼抛了个媚眼:“老相好,记得有空联系我哦,我有空也会再来看你的。”

施曼木然地跌坐在椅子上,眼中尽是绝望……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试探地叫她:“施总,您……”

“滚,都给我滚出去!”她忽然歇斯底里地大吼,将桌上的东西统统拂倒。

那人赶紧退出来,和周围的人面面相觑。

而有胆小的‘女’职员,已悄悄溜回座位,开始准备打辞职报告。一个老总得了艾滋病的公司,她们实在没勇气继续呆下去。即使是其余镇定些的人,此刻也同样心里直打鼓,无论是对于施曼的病,还是施曼的……人品。

施曼独自坐在屋里,到最后连砸东西也没了力气,伏在桌上,无声痛哭。

当陆老爷子闻讯匆匆赶来,施曼已将自己反锁在办公室内,怎么都不开‘门’。

他一遍遍地敲‘门’,一遍遍地喊她的名字,心力‘交’瘁。

施曼却背对着‘门’坐在地上,用手死死堵住自己的耳朵。

她现在,谁也不想见,什么话也不想听。

“小曼,你开开‘门’啊……”老爷子颓唐地已经快站不住,扶着旁边的椅子**,眼中浑浊无光。

此刻的他,和施曼一样,感到无望。

命运如同多米诺骨牌,他就是亲手推倒第一块牌的人,以致于连带着所有人的牌,都一一倒下。

他才是罪孽深重的源头。

他抬起的手,最终渐渐放下,步履蹒跚地转身离开。

坐在车上,他紧闭着眼,面如死灰,到了家,陆母迎过来,他也恍若没看见,独自进屋,锁上了‘门’。

陆母悻悻地瞪了瞪眼,回了西厢房。

老爷子坐在沙发上,呆滞了许久,拿起电话开始拨号。

缓慢地按下最后一个号码,他闭上眼,指尖不停地颤动。

当齐禛的手机响起,他看了一眼,脸‘色’微凝,但并未做过多迟疑,便接起来,平静自若地“喂”了一声。

“是我的错。”老爷子的声音,已虚弱低微到了极点:“当年,现在,都是我的错。小禛,你要报复,就报复我一个人吧,想怎么样都行。”

齐禛在那一边,眼神定定地看着纸上那个墨黑的句号,眸底似没有‘波’澜,又似暗自涌起了千叠‘浪’……

许久,他才开口,声音依旧平静:“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小禛……”老爷子哽咽:“你不要再折磨其他人了……给我个痛快吧……”

“我真的不知道您在说什么。”齐禛漠然地又说了一遍:“不好意思,我还在开会,回头再联系。”

说完,他便挂了,老爷子追着连喊了两声“小禛”,那边却再无回音。

电话从手中滑落,白‘色’的线牵着听筒,在半空中一弹一弹,屋里响起了老人低哑的痛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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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曼那天,一直将自己反锁到晚上,公司里的人都离开了,才终于出来。

下了楼,没有开车,她一步一步走在街上,望着马路中间一辆辆疾驰的车,真想就这么撞上去,一死了之。

她还以为,自己反正是将死之人,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呢,原来还有种滋味,叫生不如死。

包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她不想接,仍旧木然地往前走。

可铃声却固执地一直响,一直响。

她终于翻了出来,看也没看,按下接听键放到耳边,一个字也不说。

“怎么样,今天惊喜吗?”当那个声音响起,她只觉得血液瞬间凝固:“齐禛,我就知道是你。”

“我什么?”齐禛的语气很无辜:“我打电话过来,是想告诉你,我要给你个惊喜,我同意……把鑫源分一半给你了。”

“不是这个。”施曼咬牙切齿:“白天那帮人,是你‘弄’来的对吗?”

齐禛不置可否地一嗤:“你觉得呢?”

“齐禛你真是**!”泪从施曼的眼中涌出,她却狠狠擦去,尖声大骂:“你就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今天你对付我,和当初你对付叶初晓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齐禛冷冷一笑:“对付她,我心疼,但对付你,我不心疼。”

眼中的泪,仿佛在那一刻冻结,施曼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忽而歇斯底里地大笑:“是啊,我怎么忘了?我居然敢拿自己和叶初晓相比?哈哈哈哈,我真蠢,我居然敢拿自己和她相比!”

“施曼,所以你要记住,千万别卯着劲儿和我斗,不然我让你等死都等得不安逸。”齐禛的话,残忍到了极点,施曼听着,却再也感觉不到痛。

当心已伤得千疮百孔,什么样的痛,都不叫做痛了。

“齐禛,欠人的债,总是要还的。”施曼一字一顿。

“不错,总是要还的。”齐禛亦是一字一顿,眼中倒映着流离的灯光,‘阴’沉莫测:“施曼,这次给你的钱,就当你将来的安葬费,祝你早日享用。”说完,他关闭了通话,音乐声重新在车里响起,那样温情,掩盖掉上一刻的残酷。

而施曼如游魂一样站在路口,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到最后,似乎干涸了,眼中只剩下猩红的血丝,和恨……

次日,果然有巨额款项,转入施曼的户头,她看着那些惊人的数字,无动于衷。

到了下班时间,她没回家,而是直接在办公室里换了身清凉的衣裳,画了个妖冶的妆,出‘门’下楼。

周围的人目光躲闪,神‘色’各异,她却昂首**,视若无睹。

逛街血拼,将中意的不中意的统统买下,又独自去旋转餐厅吃晚饭。

等待上餐的期间,她打了个电话给罗歆,语气轻佻熟稔:“出来玩啊。”

罗歆在那一头诚惶诚恐,支支吾吾:“我最近……很忙……所以……”

“是怕被我传染吧?”施曼笑得前仰后合。

罗歆尴尬不已,又敷衍了两句便赶紧挂了电话。

餐上来了,施曼拿着刀叉,慢慢切着还带有血‘色’的五分熟牛排,笑容嘲讽。

呵,如今对这世界,她倒真是看得比以前通透了。

那些虚伪的面具,脆弱到一撕就碎。

用完了餐,又在落地窗边看了一阵夜‘色’,她才出来,下一站,是酒吧。

依然是常去的那一家,她独自坐在高脚椅上喝酒。

当肩膀被人*了一把,她回过头,毫不意外地看见了她想“偶遇”的人。

“巧啊美‘女’,我们怎么就是这么有缘呢?”

昨日白天去闹事的那人,靠在她旁边:“不请我们喝杯酒么?”

施曼并未表现出排斥,反而嫣然一笑,打了个响指,让酒保再上三杯马蒂尼。

“哟呵,今天这么乖?”这举动连对方都诧异了,她却挑了挑发丝,自嘲地一哂:“如今除了你们,还有人敢跟我玩么?”

“嗯,你终于想明白事儿了。”那人揽住她的肩,在他的手接触她皮肤的那一刻,她的眼底骤地一暗,却并未躲开。

“这么熟了,却一直不知道大哥怎么称呼。”她笑笑。

“叫我阿成就行,在你这样又美又有钱的老总面前,我可不敢自称哥。”阿成调侃,指腹在她的颈侧滑动,想更进一步,却被她**了手,缓缓拿开。

“你说,我的钱和我的人,你更喜欢哪样呢?”她半撑着下巴,妩

媚地笑。

“都喜欢。”阿成回答,她却摇了摇食指:“做人不能太贪心,只能选一样。”

阿成的眼神一闪,凑到近前:“你今天似乎跟以前格外不同啊,真给我送治病的钱来的?”

“可不是嘛。”施曼不动声‘色’地往后移了移:“我想了很久,觉得多‘交’个朋友也好,你说呢?”

“也对。”阿成笑着想勾她的下巴,她却又躲开了,笑意盈盈:“我相信你也是个明白人,拿了钱,什么样的‘女’人不能睡,何必一定要和我呢?”

阿成收回了手,点点头:“我看你不光是‘交’朋友这么简单吧,谈谈看,我什么生意都接,只要能赚钱。”

“不必这么急——”施曼娇嗲:“我都不急,咱们先痛快地玩儿,至于钱嘛,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你放心。”

这时,dj上台,灯光开始旋转,施曼起身走向舞池,随着人群疯狂地摇摆,偶尔回首间,她望向坐在吧台边的那个人,眼神如鬼魅般‘阴’冷……

V26

那天玩到天快亮才散场,施曼‘精’神依旧很好,将那两个跟班支开,她将阿成单独约到了酒店房间。

进了‘门’,阿成难免贪心地想要一亲芳泽,她却一抬手推开了他:“哎,我们可说好了,两样只能选一样的。”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支票,用食指和中指夹着,在他面前晃了晃,纵使只是一瞥,阿成也因为那上面的若干个零而咋舌:“这么多钱……”

施曼娇笑:“多吗?这还不算多,这只是给你的第一笔。”

阿成更是惊诧,迟疑了一下才问:“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当然要做值得这么多钱的事。”施曼将支票塞到他手里,自己在*边坐下,开始吞云吐雾,阿成仔细看清楚了上面的数字,吞了吞口水,也挨着她坐下,语气已由以前的玩世不恭,变得谄媚:“有什么事,你尽管开口。”

施曼斜睨着他,用口型说了两个字。

阿成顿时一愕。

施曼的指尖,按上他的肩头,笑容似盛开的罂粟,‘艳’丽而有毒:“反正我们得了这个病,已经是死路一条,怕什么呢?”

阿成怔了半晌,终于一咬牙下了狠心:“好。”

“成哥就是爽快。”施曼呵呵一笑……

跟阿成谈好分开,施曼回公寓洗了澡换了衣服,便直接去了公司。

当天她便安排将欺诈那案子撤了诉,这里面原本‘门’‘门’道道就多,她这一撤诉,谁都松了口气。

王力那边,更是高兴得拜天拜地拜菩萨,赶紧打电话过去给齐禛报喜。

“还不是我用鑫源一半的钱换回来的。”齐禛从鼻孔里发出冷冷一哼。

“真的是多谢齐总了,要不是您,我肯定就进大牢里呆着了,您真是我的再生父母……”王力一连串地道谢拍马屁,齐禛心安理得地受了,然后又叮嘱他后面办事小心些,便挂了电话。

坐着想了想,他还是给施曼打去了电话。

这次她倒是接得迅速,而且再没之前那样嘲讽,只是沉默。

“多谢你撤诉啊。”齐禛在这边微笑:“以后还是井水不犯河水,这样对大家都好。”

施曼的‘唇’边,泛开一丝诡异的笑容,语气却很平静:“我明白,也请你以后高抬贵手,不要再找我的麻烦。”

齐禛懒洋洋地“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今天山庄要开例会,他随即便开车过去,进了会议室,其他人还没到,就只有陆向北。

他们也已有些时没见了,齐禛打了个招呼,佯装中间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陆向北也随便说了几句话,便各自沉默。

前两天施曼在公司被羞辱的事,陆向北也知道了,即使她真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事搁在任何人身上,他也觉得齐禛做法有点过了。

但齐禛和施曼之间的恩怨,一环扣着一环,你‘逼’了我,我又‘逼’你,无法说谁对谁错,外人也无法‘插’手,包括他。

不多时,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来了,正式开始会议。

听着汇报,陆向北问了句:“这个月的生意不错啊,营业额怎么还比上个月低了呢?”

这本是就事论事,他却忽然看见齐禛的眼神一沉,顿时怔了怔,明白自己的话,可能触着了忌讳——前一段告鑫源欺诈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他随即示意汇报继续,整场下来,再没说话。

散会了,有两个部‘门’的主管还有几份文件等着陆向北看,他便留了下来,等批完已经过了好一阵,可当他出来,却看见齐禛正站在拐角处‘抽’烟。

脚步微微滞了一下,他笑着走过去,站在齐禛旁边:“给我也来一根儿。”

齐禛却在这时按灭了烟,抬起眼来看着他,似笑非笑:“我等了半天,就是想跟你表明个心迹……山庄的钱,我可一分都没动过。”

陆向北的笑容,瞬间一僵,随即也直视着他:“你多想了,我没那意思。”

“那就好。”齐禛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陆向北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只觉得好不容易修复的某些东西,似乎又在悄然开裂……

而齐禛跟他的联系,也确实少了,两人再不像以前那样,时常聚在一起吃饭。

大约现在,他已不需要自己的安慰了吧。陆向北自嘲。

某天晚上他回家的时候,听见米粒儿正在打电话,快乐地背儿歌,她拿着的,是叶欣言的手机。

看见陆向北,米粒儿笑着向他招手,然后对电话那边的人说:“爸爸我挂了啊,家里的爸爸回来了。”

一刹那,陆向北心中百味杂陈。

米粒儿挂断电话过来,他抱起她,犹豫半晌,终究还是问了:“你是……跟谁在打电话?”

“叔叔爸爸啊。”米粒儿回答:“他昨天今天都给我打电话了。”

“打在妈妈的手机上?”陆向北低低地问。

米粒儿点头:“是呀。”

这时叶欣言从厨房出来,看见他,说了句“你回来了”,便去收拾餐桌。

他望着她半晌,借口让米粒儿去做作业,独自走到叶欣言身边,顿了顿才开口:“齐禛……给你打电话了?”

“嗯,昨晚和今晚,他打过来说想跟米粒儿说话。”叶欣言并未瞒他。

陆向北“哦”了一声,过了会儿却又还是忍不住,有句话冲口而出:“那他为什么不打我的电话呢?”

叶欣言愣住,抬眼望着他。

既然已经说了,陆向北便干脆将压抑的话一次都说出口:“还有那天我和米粒儿出去买晚饭,他打过我手机,跟你通话了十几分钟吧?”

叶欣言定定地与他对视,许久,才低声反问:“你这是……怀疑我吗?”

“不是。”陆向北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此刻的情绪,异常烦躁。

“那天没告诉你,是因为他在电话里,说了些很脆弱的话,当时我觉得不好跟你说,可如果你问了,我也一定会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你。”叶欣言正‘色’看着他:“我没有打算对你隐瞒什么,也没在背后,跟其他男人有什么,无论是齐禛,还是eric。”

她将手中的抹布一扔,转身回了厨房。

陆向北独自站了良久,觉得自己的确是过分了,缓缓走到厨房‘门’边,轻声说:“对不起。”

叶欣言恍若未闻,盛好了菜端出来,经过他身边时,低垂眼睑,看都没看他一眼。

吃饭的时候,米粒儿察觉到气氛不对,父母的脸‘色’都很压抑,小心地停下问了句:“爸爸妈妈,你们吵架了吗?”

“没有。”叶欣言和陆向北忙回答,异口同声,接着相互对视一眼,都笑着给米粒儿夹菜舀汤,让她安心。

吃完了饭,米粒儿要做折纸,陆向北拿着卡纸,心念转了转,拉起她一起坐到叶欣言身边:“妈妈是设计师,手最巧了,还是让妈妈教我们吧。”

陆向北谄媚的吹捧,让叶欣言的脸‘色’绷不住,嗔怒地看了他一眼,但对他偷偷环到自己腰间的胳膊,没有采取反击行动,半推半就地靠在他怀里,给米粒儿叠了只纸鹤。

夜深了,米粒儿睡了,叶欣言在浴室抹面霜的时候,陆向北进来,从背后抱着她,又在她耳边说了句“对不起”。

叶欣言心软地拍拍他的手:“算了,也怪我当初没及时告诉你。”

陆向北叹了口气:“不过最近三哥让我觉得……”

“觉得什么?”叶欣言回头问他。虽然这两天齐禛打电话到她手机上,但都是找米粒儿,他们其实没说几句话,所以她也未察觉到异样。

“怎么说呢?”陆向北苦笑:“前一段觉得和他走近了,最近好像距离又在变远。”

“发生了什么事?”叶欣言不解,他摇摇头:“或许只是我个人的错觉吧,算了,不说了,我们去睡。”

看他满脸疲倦,叶欣言也不好再问,跟他一起出去睡觉……

第二天傍晚,齐禛又是照例打电话到叶欣言手机上找米粒儿,没有陆向北昨天的那番话,叶欣言本还不觉得什么,可如今再一想,当初齐禛找米粒儿,确实都是通过陆向北,而不是她。再想起昨晚陆向北说,觉得齐禛和他的关系又远了,迟疑了一阵,终究还是委婉地问:“你怎么最近都不打给向北,而是打给我呢?”

齐禛在那边一怔,眼神悠悠地沉了下来,语气里倒似仍带着笑意:“怎么,向北吃醋了吗?”

“没有。”叶欣言否认:“只是我自己觉得有点奇怪罢了。”

“只是觉得他最近忙,回家也晚,所以才打给你。”齐禛轻描淡写地回答,停了一下又说:“要是这样对你造成了不便,那我以后就不打了。”

他这样一说,叶欣言也尴尬,忙说没事,接着便把手机给了米粒儿。

而就在次日,齐禛过去陆向北那边,‘交’季度总结报告,谈完了公事,他望着陆向北笑笑:“我这几天给欣言打电话,是不是惹你不高兴了?”

陆向北一愣,合起文件抬起头来,微哂:“怎么会呢?”

“你可别‘乱’猜疑。”齐禛正了正领带:“我不是个不领情的人,前段时间你那么帮我,我现在还不至于在背后捣你的鬼,工作也罢,生活也罢。”

“我真没那意思,三哥。”陆向北想解释,齐禛却已经站起了身:“我也就是这么提一句,你心中有数就行。”说完他便走了。

陆向北怔怔地看着那扇‘门’打开,又关上,恍惚觉得,齐禛的心仿佛也是这样,刚刚开启,却又重新关闭……

自那天起,齐禛没有再打电话过来,他又和以前一样,直接去学校看望米粒儿。

现在米粒儿不寄宿了,允许探望的时间便也少了,只有晚上放学前的课外活动那一阵可以进去。

米粒儿见了他很开心,他陪着她去‘荡’秋千,玩滑滑梯,到了临走的时候,米粒儿腻在他怀里撒娇:“爸爸,你怎么这么久都不去我们家玩呢?”

齐禛眸光一闪,只是微笑:“爸爸的公司离学校比较近,过来方便,等有空了再去……你们家玩。”说“你们家”这个词的时候,他心里像是被轻轻蛰了一下,有点刺痛。

这时放学时间到了,老师招呼小朋友列队,米粒儿看见了铁‘门’外来接她的向‘奶’‘奶’,笑着招手。

齐禛陪着她一起出去,把她‘交’给向‘奶’‘奶’,看着她们上了车,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而就在他走后,不远处的角落里有人,正对着手中的照片指指点点:“哎,这应该就是那小孩了吧?”

“那是,她爸都出现了,还能有错?”另一个人回答。

旁边还有一个人,戴着压低的鸭舌帽,叼着烟沉思半晌,挥了挥手:“行了,走,再盯两天就动手。”

这人正是阿成,回到酒店,他给施曼打电话,说了今日看到的情形。

“呵,又去看那小东西了,还真是父‘女’情深。”施曼冷笑,眼中充满怨恨。

回想当初,她想要怀孕,多么难。他那样排斥,要么就是用***,要么就是在最后一刻‘抽’身而出,生怕在她的身体里,孕育了他的孩子。可他对叶欣言生的那个孩子,却珍爱如至宝,这怎么能不让人恨之入骨?

不过也好,有多爱,失去之后就会有多痛!

而且,还不止他一个人痛苦,还有她最恨的叶欣言,也一样会痛不‘欲’生!

他让她生不如死,那她便让他们,也陪她一起尝尝这生不如死的滋味!

“盯紧了,这两天,看准时机就下手。”她命令。

有钱能使鬼推磨,阿成一口答应。

接下来的两天,每到放学时间,他们便‘混’进接孩子的人群中,来到学校‘门’口盯梢,*准了接送的规律,而施曼那边催得急,他们也急着拿钱,便商定好第三天动手。

可就在第三天的下午,陆向北开会的时候,手机响了,他走到外面去接听。

是向老师打来的,跟他道歉:“不好意思陆总,今天我儿子从国外回来了,所以我想请个假,你们自己去接一下米粒儿好吗?”

“没问题,您忙吧。”平日里向老师对米粒儿照顾得很周到,陆向北不至于不通情理,爽快地同意。

看看时间也快放学了,他进了会议室,说今天就到这儿,他有急事要先走,回头再联系。

他随即便下了楼,原本是想顺道捎上叶欣言的,可打电话过去问,她晚上还要加班,他只好一个人过去,约好了接完拐回来,一起出去吃饭。

叶欣言正忙着,说了两句便挂了,陆向北一路开车到学校,离下课还有一会儿,他便站到僻静处,打电话到公司找几个主管,谈刚才在会上没讨论完的事。

今天的事其实很棘手,电话打了很久没完,而这时米粒儿他们已经列队出来,没见着前来接她的向‘奶’‘奶’,她四处张望,看见了陆向北,便高声喊他:“爸爸,爸爸……”

一直停在路边的车里,有个人疑‘惑’:“哎,今天来接她的好像换人了啊。”

阿成坐在旁边,也有些诧异,想了想,他还是拨给施曼,想问下究竟,可对方此刻却是关机状态。

而这时,陆向北听到了米粒儿的喊声,转过身来,对她招手,自己边接电话边走过去。

老师认识陆向北是米粒儿的爸爸,何况相互距离也就那么一段,便干脆放米粒儿过去。

这正是千载难逢的动手时机,阿成只闪神了一秒,便猛地踩下油‘门’,车如离弦的箭,朝着米粒儿直冲过去。

这一幕来得太快,快到谁都来不及反应,米粒儿惊骇地看着那个庞然大物疾速‘逼’近,只尖叫着喊了声“爸爸”,便再也发不出声音。而那辆车在撞完人之后便立即倒退,从旁边的岔路上逃窜而去。

陆向北此刻,也已经丢了手机拼命想抢回孩子,然而,还差一步,就差那一步,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小小的身体,被撞飞出去。

“米粒儿——”他嘶吼了一声,扑倒在她身边,看着那个浑身是血的孩子,他全身都在颤抖,心仿佛被生生**。

“米粒儿……米粒儿……别怕……爸爸这就带你去医院……别怕……没事的……”陆向北泪流满面,抱起她往自己车上飞跑,学校的医务人员也闻讯赶来,跟着上车照顾。

不敢让情绪‘激’动的他开车,他们只能硬是将他拉到后座。

他守在米粒儿的旁边看着了无生气的她,心里害怕到了极点,沙哑着声音不住地想唤醒她:“爸爸在这里啊……米粒儿……你醒醒……睁开眼睛看看爸爸……米粒儿……”

可是,那个平日里可爱如天使的孩子,此刻却如同破碎的布**般,躺着一动不动,再也不会只要听见他的声音,看见他的脸,便笑着扑进他的怀中撒娇。

“你们开快点,开快点啊!开这么慢怎么去医院,怎么救我‘女’儿!”他崩溃地抓着旁边的人摇晃咆哮,到最后却又没了力气,松开手,半跪在座椅边,失声痛哭……

而此时,在工作室的叶欣言,不知怎么,手突然一抖,圆珠笔掉在地上,摔成了两截。

她俯**去捡,却觉得心神不宁,坐起来之后看着屏幕上的图,似乎也怎么都把握不好颜‘色’。

“我这是怎么了?”她自言自语,看了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陆向北应该已经接到米粒儿了,便打电话过去,想着干脆一起吃了饭,休息会儿再回来继续做事。

可是,电话拨通了很久才被人接起,而且不是陆向北的声音:“您是……孩子的妈妈吗?”

叶欣言心里咯噔了一下,迟疑地回答:“是啊。”

对方亦是迟疑了片刻才再开口:“孩子……出车祸了。”

如同巨雷突然在头*炸响,叶欣言一时间无法反应,呐呐地反问:“什……么……”

“出车祸了……现在在医院抢救……”对方沉重地叹气,再次复述。

大片的泪水,瞬间从叶欣言眼中漫出来,她站起身就往外跑,脚步太慌‘乱’,绊倒了椅子,摔在地上,她也不知道疼,爬起来继续跑,monica从外面回来正好碰见,忙问怎么了,她也顾不得答,哭着摇头,一路冲进电梯,monica忙追着她,在电梯‘门’关闭的最后一刻**去。

她拿着手机,蹲在电梯角落里痛哭,monica扶住她的肩,焦灼地问:“究竟怎么了?”

“米粒儿出车祸了……老师……怎么办啊……米粒儿出车祸了……”她泣不成声。

monica震惊又心痛地不住地轻拍着她,自己却也已经哽咽难言:“不会有事的,啊,不会有事的……”

下了楼,monica送叶欣言去医院,她坐在副驾驶座上,两只手一直紧紧地‘交’握在*前,仿佛这样,就能**正在流逝的最后一点希望。

monica不忍心看她,望着前方的漫漫长路,一次次加速……

终于到了医院,下车的时候,叶欣言的‘腿’已经软了,她望着大楼上那个血红的十字,迈不开步子。

米粒儿她……还活着吧……是吧……

她含着泪,很努力地想安慰自己,心里却那样害怕,那样痛。

monica此刻,也已无法安慰她,只能扶起她,一步步地往里面走。

终于到了急救室外,她看到了坐在长椅上,一脸绝望的陆向北。

他甚至,都没察觉到她的到来,她也没有叫他,缓缓地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他终于转过头,看见她的那一刻,仿佛被惊着了一般,猛地站起身来。

“欣言……对不起……”他垂下头,像个犯了大错的孩子,哭出了声,只知道重复地说那三个字:“对不起……对不起……”

她没有问为什么,没有问怎么回事,她现在,没有力气说任何话,只是瘫软地靠在椅子上,像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米粒儿现在怎么样了?”monica在旁边轻声问。

陆向北只是摇头,泪水一次次涌出眼眶。

从亲眼看着孩子在自己眼前被撞,他便彻底失控,一直到现在,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无助悲痛到了极点。

“还有希望,医生没放弃。”旁边跟他一起来的学校老师忙劝慰他们。

听见这句话,叶欣言的眼中,才仿佛微微地有了亮光,她死死地盯着那扇‘门’,幻想着下一刻,‘门’就会打开,医生出来,还给她一个和以前一样,好端端的米粒儿。

终于,‘门’真的开了。

奇迹出现了吗?叶欣言的‘唇’边,浮起一丝恍惚的笑,可下一刻,那笑却凝结成更绝望的悲伤——医生告诉她,孩子的身体尤其是头部遭受重创,生命垂危。

眼前一黑,她缓缓向旁边倒下。

“欣言——”陆向北和monica惊呼着扑上来扶住她,她却又在这时,悠悠醒转,自己挣扎着坐直身体。

“我要陪着米粒儿……我听见……她在叫妈妈……”她的眼神已经‘迷’沌,仿佛在梦呓。周围的人,都跟着她落下泪来。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叶欣言和陆向北,一坐一站,如同两尊雕塑。

心底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了,仿佛火柴,快要燃到尽头,可哪怕只有最后一点火苗,她也要护住,不让它熄灭。

她的米粒儿会醒的,那么懂事的孩子,怎么舍得丢下妈妈,独自离开。

是吗米粒儿?你会醒的吧?妈妈在等你。叶欣言将脸埋在掌心中,泪水一行行滑下。

陆向北看着她,抬起手想要抱住她,指尖却又颤抖得不敢落下,愧疚如同利刃,一次次往心里猛刺。

他那个时候,为什么要打电话,为什么就差那么一步,没有救下米粒儿,她最后的那声“爸爸”,一次次在他耳边回‘荡’,撕心裂肺。

他怎么对得起米粒儿,对得起欣言,还有……齐禛。

想到齐禛,陆向北的心更是猛地一颤,这才记起,到现在都还没通知他。

愣了半晌,他去拿手机,才发现已经不在身上,旁边的人看他的模样,忙将在现场捡到的手机递给他。

他怔怔地望了一眼叶欣言,迟缓地走到长廊另一头,去给齐禛打电话。

齐禛接起时,语气很淡漠:“有事吗?”

“三哥,”陆向北的嗓子,已经哑得几乎听不见:“米粒儿出事了。”

齐禛没听清:“嗯?”

“米粒儿……出事了……车祸……在抢救……”陆向北断断续续地,努力将事情说清楚。

齐禛终于听清楚了,整个人愕住,眼神空茫。

“不可能吧……”他似乎还在笑,却有大颗泪水,掉了下来。下一刻,他暴烈地大吼出声:“怎么会这样?啊?你说,怎么会这样!”

陆向北却再也说不出话来,眼眶被泪‘逼’得通红……

当齐禛赶到医院,看见呆坐在长椅上的叶欣言,冲过去**她的肩膀,急切地摇晃;“欣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欣言表情木然,在身体的摇晃中,泪在空中划过凌‘乱’的弧线,滴落在他手背上,烫得惊人。

他呆了,凝视着她,语气里,依旧充满了不信,又或者,强迫自己不信:“米粒儿真的……不可能吧……”

他始终说,不可能。

他不愿相信,前两天还在自己怀中笑闹的‘女’儿,就这样出了事。

都是骗他的吧,他们都在骗他。

他茫然地望着四周,只觉得耳边轰鸣作响,脑中都是白‘色’的虚影,在那片虚影中,米粒儿笑着向他跑来,喊着爸爸。

“三哥,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没看好她……才让车撞了……”陆向北的声音,打破了虚幻,将他又重新拉回残酷的现实。

他突然狠狠一拳揍过去,陆向北的眼神一怔,却没有闪躲,‘唇’角顿时青紫。

齐禛没有停,又狠狠一拳砸向他的脸。

其他人赶紧上来想把他拉开,陆向北却哑着嗓子说:“让他打,打完他心里好受些,我也能好受些……”

“你别猫哭耗子假慈悲!”齐禛此刻,仿佛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拼命地吼:“你一定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你早就记恨我,我让你失去了孩子,你就让我失去孩子……”

陆向北没有辩解,没有反驳,就这样哀伤而沉默地低着头,任他怒骂。

这时有护士从里面出来,皱着眉斥责:“里面在做手术呢,你们这样闹,对救孩子有什么好处?”

齐禛瞬间全身一垮,靠在旁边的墙上,一个大男人,却在此刻,如孩子一样呜咽出声。

护士也不忍心再说,叹了口气,又转身回了手术室。

‘门’再次关紧,每个人都只觉得无望,无论怎么祈祷,都觉得无望……

直至午夜,手术才结束,然而,没有脱离危险期的米粒儿,直接被转入了重症监护室,两边的家长,连多看一眼,都没有机会。

叶欣言已经哭到虚脱,却硬生生地站在监护室的外面,怎么都不肯走。

“欣言,你这样自己也会垮的啊。”monica和后来赶到的沈娅她们,都流着泪劝她。

她却只是傻了般,迟缓地摇头:“我不能走,我要陪着米粒儿,没有我在,她会害怕的,她那么小,一个人会害怕的……”

她的指尖,贴在玻璃墙面上,远远地,似乎能和米粒儿的脸重合,她便仿佛真的在**米粒儿的脸,嘴里喃喃地念:“米粒儿啊……别怕……妈妈在呢……妈妈一直都在……你去哪儿妈妈都陪着你……永远陪着你……”

她的话让其他人感到害怕,沈娅**她的肩:“欣言,我知道米粒儿是你的命根子,可是你要理智啊……”

“我理智不了……”她惨笑:“我真的理智不了!米粒儿要是真的走了,我肯定也要走的,没了她,我活着干什么?你说……我还活着干什么?”

沈娅紧紧地抱着她,失声痛哭。

她却仍旧怔怔地望着玻璃墙那一端的米粒儿,眼中已经没有了泪,亦没有半点亮光,瞳仁黑得吓人……

直到第三天,米粒儿仍旧没有醒,虽然有生命体征,但很微弱。

任何人都劝不动叶欣言,她谁的话也不听,执拗地守在监护室外,半步都不离开,滴水未进。

没有办法,医生只得搬来输液椅让她坐着,给她打葡萄糖。她不反抗,针头扎进她皮肤里,她也似无感。

她的眼中,只有米粒儿,除此,一无所有。

陆向北和齐禛,到了现在,也已经彻底沉默,绝望地沉默。

直到这天中午,齐禛的手机响起,尖锐地击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上面显示是施曼的号码,当看见那个名字,齐禛这些天昏昏沉沉的脑子,犹如有闪电突然划过。

他迅疾接了来,每个字都是从齿缝里挤出:“是不是你?”

“我怎么?”施曼在那边妖媚地笑:“我今天打电话过来,不过是听说你‘女’儿快死了,所以特地来问候一声。”

“一定是你!”齐禛的眼眸血红,**急促:“那车祸是你制造的,对不对?”

施曼的指尖,在*单上慢慢滑动,冷笑着反问:“证据呢?你有证据吗?和石磊那次的事一样,我如今,可也有不在场证明,而且你凭什么说,我就一定和这件事有关,嗯?”

齐禛只觉得所有的血都冲上了头*,身体抖若筛糠:“施曼,我一定会杀了你!”

“哟,这句话我可是录下来了,到时候我要出了事儿,那就一定是你动的手,这可是名符其实的证据哦。”施曼在那边,癫狂地大笑:“祝贺你啊齐禛,生不如死的滋味,一般人可尝不到呢,看我多大方,还和你一起分享。”

她按掉了电话,并且关机,齐禛在这边,如同暴怒的狮子,一拳猛砸在窗棂上,玻璃碎片顿时划破了他的手,鲜血淋漓。

他用那只滴血的手,揪住陆向北的衣领,眼中恨意燎天,一字一顿:“你们陆家,又多欠了我一笔!”

陆向北闭上眼睛,脸‘色’惨白。

齐禛缓缓地松开了手,转身快步离开。

齐禛先去了公安局,问这场车祸案的进展,然而,犯罪方早有准备,他们用的是假车牌,而且经过查找,那辆车被丢在一百公里外的废弃垃圾场里,车里的人已不见了踪影。

不过好在当时有围观的人,隐约看清了副驾驶上的的相貌,划出了大概的模拟图。

齐禛看着图上的那张脸,目光强烈得似能将纸灼穿。

他一定会找到凶手,将他们碎尸万段。

从公安局出来,齐禛随即回住处,将图传真给了王力,问他对这人有没有印象。

王力将手下叫过来一起辨别,其中当初去指使阿成到公司闹事的那个人,迟疑地说:“这不是上次派去找施总麻烦的那些人中的一个吗?”

王力大惊,赶紧将这个信息反馈给齐禛。

“好,认出是谁就好。”齐禛冷笑:“发动你所有的关系,挖地三尺,也给我把这几个人‘弄’出来,死的活的都行。”

王力心惊胆战地答应……

他办完这些事,再回到医院的时候,老爷子已经从北京赶过来,正在焦急地问米粒儿的情况。

齐禛走到他身后站定,扬起声音:“呵,您这是来看战果的吗?这一仗打得漂亮啊,‘女’儿找人行凶,儿子现场配合,您大概是幕后总指挥吧?”

“小禛,不是……”老爷子急着想辩解,却又因他说的那句“‘女’儿找人行凶”而滞住,半晌,颤着声音反问:“你是说……这事小曼……”

“装什么样呢?”齐禛尖锐地嗤笑:“您‘女’儿有多狠毒,您还不了解么?不错,我是伤了她,那她来报复我就好,为什么报复米粒儿,啊?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她都不放过,她是人吗?你们陆家的人,是人吗?”

看着他暴跳如雷,老爷子嘴‘唇’蠕动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脸上红白‘交’错。

“你们一次又一次,害得我家破人亡……”齐禛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透着嗜血的‘阴’冷:“不过请放心,我一定会让你们,血债血偿!”

说完,他再没看一眼老爷子,径直走到叶欣言身后,将手按在她肩上,和她一起看着监护室里的米粒儿。

叶欣言没动,也没回头,她如今,对周遭发生的一切,都已浑然不觉。

陆向北伫立在远处,看着他们的背影,目光沉寂而哀伤……

王力这次倒也真得力,利用所有的人脉,到处找阿成他们。

而有句话叫做贪心不足蛇吞象,阿成既然得手,便还想着剩下的酬金,竟然溜回了北京想去找施曼,结果被王力的人逮了个正着。

王力忙打电话给齐禛复命,说人抓到了,问怎么处置。

齐禛只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们,可是他又不甘心,就这样便宜了施曼。

“先收拾够了再送他们去局子。”他命令。

王力以前,也在道上‘混’了多年,自然把握得好这个度。

三天后,阿成他们几乎是爬着去“自首”的,全身上下,没一块好皮‘肉’,手筋脚筋尽断。

然而,尽管他们扯出了施曼,她却仍旧坚称自己跟他们,毫无关联。

她和他们联系的手机号,是假的,连支票都是用别人的名义开的,而且事发之时,她在北京,他们在古城。

何况她和阿成他们本就有那么深的过节,仅凭他们的一面之词,也不能就此指控此事由她所为。

齐禛那一次在石磊案中的手段,她学了个十成十,最终由律师保释回家。

那天晚上,有个陌生的号码打到齐禛手机上,他接起,里面响起‘女’人诡异而又得意的笑声:“怎么样?我这招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玩得还不错吧?”

“施曼你不得好死!”齐禛咬牙大骂。

她在那边,笑得更是张狂:“我反正本来就已经不可能得好死,你咒我有什么用呢?你倒是应该多积积德,免得你做的坏事,都报应到你在乎的人身上!那孩子一死,说不定叶欣言也活不成了呢,哦哟,那你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以后连个念想都没有了,哈哈哈哈哈哈。”

齐禛劈手摔了电话,再看向走廊那一头的叶欣言,她已坐在那里几天几夜,医生说她的身体状况,已经虚弱到了极限。

若是米粒儿真的没了……他不敢想……

V27

而就在这晚,施曼从外面的公用电话亭回来,上楼出了电梯,正要往外走,忽然一愣,她看见了站在家‘门’口的那个身影。

直到电梯‘门’又快合上,她才出来,走到他身后,喊了一声“爸”。

老爷子缓缓转过身来,下一刻,施曼的脸上,重重地挨了一耳光。

“你没有人‘性’了是不是?那么小的孩子,那么小的孩子,你……”老爷子声音哽咽:“你怎么就下得了手啊!”

“是齐禛‘逼’我的!”施曼尖声吼了回去:“你不知道他是怎么对我的吗?我快死了他都不放过我,甚至说让我连等死都等得不安逸!他就有人‘性’?他就是人!他活该,那孩子也活该!都活该!”

“你,你……”老爷子指着她,指尖颤抖。

“你打我啊,”施曼凑近他,眼珠瞪得几乎凸出来,脸上有讥讽的笑容:“你和他们一样,都打我啊,打死我吧。”

老爷子颓然地垂下手,闭上眼睛,泪水沿着皱纹溢出。

施曼冷哼一声,拿钥匙开‘门’,老爷子想进去,却被她搡了出来:“以后你少管我的事!”说完,她便甩上了‘门’。

老爷子呆立在‘门’口,许久,才慢慢往回走,经过走廊的玻璃幕墙时又站住,望着脚底下,虚空的万家灯火,忽然想,就这么纵身一跳,如当年的齐禛父亲一样。

那样,便能还债了吧。

他的脚,开始像边缘移动,一直守在附近的警卫员小张见势不对,慌忙上前拉住了他,将他往回拽……

终于将老爷子送回宅院,小张才松了口气,安顿他睡下之后,又过去悄悄报告陆母。

“寻死?不可能吧?那小孩又不是他亲孙‘女’,而且人不是还没死吗,还能悲伤过度到这份上?”陆母不以为然。

对她的冷血,小张也无语,只得再三强调真是这样,然后便退了出去。

陆母坐在屋里寻思了半天,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门’被小张特意虚掩着,她悄悄推开进去,老爷子正背对着外面,在喃喃自语:“造孽啊,都是我造的孽啊,老齐,是我当年对不住你,是我害死了你们夫妻……”

陆母越听心里越怕,再忍不住,开口问:“你说的老齐,是不是齐禛的……”

老爷子这才惊觉有人,立即回过身来,对她低吼:“出去,你给我出去。”

“到底是不是……”陆母还想再追问,一个烟灰缸砸在她脚前,碎片飞溅,她不敢再说话,只得赶紧离开。

房中只剩下了老爷子,他瘫倒在*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屋*,凄凉地笑……

陆母回到房里,却是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这里面似乎真的事事有关联,按捺不住,也不管现在是什么时候,打电话给陆向北。

好一阵他才接起,声音疲惫地“喂”了一声。

“哎向北,刚才我听你爸爸嘀嘀咕咕说了些奇怪的事,好像在说齐禛他爸妈当年怎么怎么,你知道……”她还在唠叨,陆向北却觉得心中发冷,他本以为她打电话过来,至少是有一丝怜悯心,想问一问孩子和欣言怎么样了,却不想竟是打探这件事,而且是这么八卦而事不关己的口气。

“你现在别添‘乱’了行么?”他打断她,换来她在那边的高声抱怨:“你们都是怎么回事啊?老的小的都跟齐家人扯不清楚,你也是,那孩子是齐禛的又不是你的,你一天伤心个什么劲……”

就在陆向北压抑不住几乎要发火的时候,忽然看见医生护士往监护室里飞跑,顿时愣住,立刻按掉电话跟着跑过去。

米粒儿的心电图‘波’动异常,医生迅速用电击法急救,叶欣言在外面,看着她单薄的小身体,在电流下剧烈地弹跳,哭得几乎晕厥。

陆向北想抱着她,齐禛却已经先他一步,从后面将她拥在怀中,自己亦是泪流满面。

陆向北最终,缓缓退后,靠在墙上,默默地看着他们一家人,心痛如绞。

终于,心电图又恢复了正常,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而又过了半个小时,竟然出现了更大的奇迹——米粒儿的手脚有了反应。

这么多天,这是第一次。

当叶欣言听到护士出来告知,惊喜地想从椅子上站起来,可太久没动,而且身体过于虚弱,就在这一刻,她的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欣言!”齐禛惊呼,然后迅速抱起她,在医护人员的安排下进了旁边的抢救室。

陆向北的脚步移动了一下,却没有跟上,看着他们的身影远去,然后慢慢走过来,在方才叶欣言坐过的椅子上坐下,继续守着米粒儿……

也许真的是母‘女’连心,叶欣言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米粒儿竟然也醒了。

叶欣言固执地拖着虚弱的身体,进了监护室,扑到她*边,颤抖的手,轻轻地**她细弱的指尖,拼命地忍着泪水,努力地笑着喊她:“米粒儿……妈妈来了……”

可是,她毫无反应,眼睛一动不动。

“刚醒过来,可能意识还没完全恢复。”医生安慰她:“不过现在应该已渡过危险期了,你不要太担心。”

叶欣言喜极而泣,使劲点头。

她的米粒儿终于渡过危险期了,没事了,没事了……

第二天,米粒儿从监护室被转入病房,每个人都欣喜不已。

叶欣言守在她*边,一直在笑,却又时不时落泪。

齐禛在*的另一边,亦是百感‘交’集。

陆向北始终站在*尾,远远地望着米粒儿,愧疚和疼惜,让他心里难过至极。

然而,直到晚上,米粒儿对周围的人的呼唤,仍没有丝毫回应,她睁着眼睛的时候,便是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要么就是闭上眼睛睡觉。

叶欣言渐渐觉得不对劲,当米粒儿再一次醒来,她小心地伏在枕边,望着米粒儿的眼睛:“宝贝,你看看妈妈……好不好?”

米粒儿无知无觉。

她心里有点急了,音量稍微提高了些:“米粒儿,米粒儿你看看妈妈。”

米粒儿仍旧如同没生命的洋**般,毫无反应。

叶欣言忽然害怕了,抬头问医生:“她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医生的眼中,也有忧‘色’,今天观察了一天,他亦觉得孩子似乎不太正常。

让其他人都出去,医生再一次检查了米粒儿的各项指征,其他基本正常,可是她对刺‘激’的**度极低。

随即,医生将叶欣言叫进办公室,怕她受不了打击,也同时叫了齐禛和陆向北。

但进‘门’的时候,齐禛却在陆向北面前关上了‘门’,将他挡在‘门’外。

他的神情滞住,良久,缓慢地转身离开。

此刻的室内,医生告诉叶欣言和齐禛,米粒儿也许是因为车祸中受的刺‘激’太大,而产生了反应和认知障碍。

叶欣言的身体,剧烈一颤,不敢置信地反问:“你是说……她不认识人了……”

医生沉重地叹了口气:“暂时可能是这样,也许后面会恢复……”

“多久才能恢复?”齐禛焦急地打断他。

“这也说不好。”医生摇头:“也许很快,几天就恢复了,也许很慢……”他不敢说有的人,或许一辈子都这样了,怕他们承受不住。

可他忧虑的神‘色’,却让叶欣言心中了然,顿时无力地靠坐在椅子上,再也说不出话来。

“欣言,乐观些。”齐禛安慰她:“我们陪着她多说话,她也许很快就好了。”

“如今,不乐观又能怎么样呢?”她凄凉地笑,强自站起身回病房。

坐在*边,看着如木头人一般的米粒儿,想起以前她可爱的样子,叶欣言的泪顿时掉了下来,将她小小的手心,贴在自己‘唇’边亲‘吻’:“米粒儿啊,你要快点好起来,和原来一样,给妈妈背儿歌,陪妈妈说话,你现在这样,妈妈的心好疼……”

米粒儿仍旧僵直地躺着,黑‘色’的眸子,如黑‘色’的水晶,明明那样晶莹剔透,却没有任何神采……

深夜,叶欣言握着米粒儿的手,趴在*边睡着了,这么多天,她已经憔悴得不‘成’人形,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齐禛叹息着将外套披到她背上,轻轻地从房中出来,刚走了几步,便看见远处,默默伫立的陆向北。

脸‘色’一凝,他径直走过去,站定在陆向北面前:“你走吧,从此以后,米粒儿的事,再不用你管。”

“三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陆向北深深苦笑。

“不要再叫我三哥!”齐禛抬起下巴,眼中满是恨意:“米粒儿变成这样,都是你们陆家的人害的,不要再假情假意,我的孩子,今后由我自己的来照顾,你滚!”

陆向北抿紧了‘唇’,最终什么都没有再说,背影萧索地离开。

齐禛定定地站在原地,听着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远处,才又折转回到病房外,从虚掩的‘门’缝中,看着灯下的母‘女’俩,拳在身侧握紧。

自今天起,她们由他来守护,其余的人,再不许‘插’手。

陆向北那天晚上,回到云水阁,打开‘门’,站在那片黑暗里,心犹如这房子一样,空‘荡’‘荡’的,没有半分温暖。

能让他温暖的人,都不在了。

这里,再不像个家。

不想开灯,不想看见周遭的一切,怕又想起曾经那些温馨的场景。

那也是他的‘女’儿,他怎么可能不心疼?看着她受苦,他同样是肝肠寸断。

可是这一切,他没法说,毕竟,导致这场劫难的人,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毕竟,当时在现场,他没能救得了米粒儿。

他对不起她们母‘女’,对不起。

他现在,多想守在她们身边,可是那里,有齐禛了。

他甚至怪不起齐禛,无法理直气壮地留下。

将脸埋在膝盖上,他在这片空‘荡’‘荡’的黑暗中,无声惨笑……

之后的几天,他没有再去医院,只是每隔几个小时,就打电话给医生,问最新的情况。

叶欣言现在,除了米粒儿,已经无暇顾及其他,只是在某一天,突然回头,看见身后站着的人是齐禛的时候,恍惚地问了一句:“怎么是你?”

齐禛当时,心猛地一刺,却仍是笑了笑:“累了吧,你去旁边的*上躺会儿,我来守着。”

她摇摇头,又转过脸来,继续怔怔地望着米粒儿。

米粒儿身上的伤在恢复,可是仍旧不认识任何人,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反应。

叶欣言常常背着她哭,哭完擦干眼泪,又转过身来,笑着跟她说话,给她讲故事,就仿佛,她能听得懂一样。

叶欣言总幻想着,也许她在讲到某一句的时候,米粒儿会突然望着她,顽皮地一吐舌头,说妈妈其实我是在跟你玩游戏呢,木头人,一二三,不许动。

可是,这样的奇迹,始终没有发生。每一次从幻想中回过神,她都心如刀割。

monica,沈娅,盛璇她们,也经常过来,买了好多米粒儿喜欢的芭比**,天线宝宝,拿着那些玩具,含着泪,笑着逗她,可每次到最后,总是失望到再也挤不出笑容,坐在病*边落泪。

谁都无法接受,那样聪明活泼的孩子,竟变成了今天这般模样。

人人都恨施曼,竟对一个孩子,下这样的毒手。

可这个罪魁祸首,竟在这一天,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医院。

当病房的‘门’被敲响,齐禛回头,看见那张脸,眼睛顿时赤红,直冲上去,一把拉开‘门’,卡住她的脖子,将她压在墙上。

她呼吸困难,却还是嘶哑着嗓子笑:“别这么……暴力嘛……我是来探病的……”

齐禛的手,越扼越紧,这一刻,他是真的动了杀念。

怕事态闹大,周围的人赶紧上来,强拉开了他。

他仍挣扎着想往前扑向施曼,她用指尖*着脖颈上的红印,妩媚地笑:“你可别忘了,要是真杀了我,你就要陪我去死了哦,这可是你最不愿意的。”

“你真是连畜生都不如。”旁边的盛璇也忍不住怒骂。

施曼不以为然地冷笑:“你的三哥也一样,你问问他对我做过什么事,就会觉得他今天得的报应,天经地义。”

“无论他做过什么,你总不该报复米粒儿,她有什么错?”盛璇几乎忍不住,想冲上去‘抽’她几巴掌。

“她错就错在,是齐禛的‘女’儿,是叶欣言的‘女’儿。”施曼的眼神,怨毒地投向一直坐在*边,不言不语的叶欣言:“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别想得到。”

“施曼,”叶欣言忽然转过头来,望着她一笑,说出了平生最恶毒的一句话:“你这辈子得不到的,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也得不到,因为,你真的不配。”

叶欣言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即使当初施曼抢夺践踏她的幸福,即使害得她自己差点就死了,她也没这样恨过施曼,她甚至宁可,施曼将所有的恨都报复到自己的身上,也不愿看到米粒儿受这样的苦,她想替代都替代不了的苦!

施曼看着她伤痛‘欲’绝的神情,猝然鼓掌:“好,好,叶欣言,我终于满足了。你真的是老天栽在我人生路上的一丛刺啊,我也想幸福,可偏偏就是你挡住了我,即使被伤得鲜血直流,我也过不去,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说到最后,她的眼中也有了泪光,却还在笑,转过脸来看齐禛:“你也不配得到幸福,永生永世都不配!”

她又怨恨地望了一眼叶欣言和*上的米粒儿,猛地搡开拉着她的人,扬长而去。

这一场闹剧,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待医护人员离开,盛璇也离开,*中只剩下他们三人,齐禛才似终于回过神来,走到叶欣言身后,看着米粒儿,咬牙骂道:“陆家的人,真是太恶毒,施曼策划,陆向北帮忙……”

“他不是那样的人。”叶欣言忽然出声,她没有回头,语气也很平静:“他也爱米粒儿。”

齐禛愣住,半晌,摔‘门’出去。叶欣言未转身看他,神情也没变,伸出手,用指尖去**米粒儿的长睫‘毛’,只是轻轻一碰,她便闭上了。

叶欣言伤感地收回手,依到枕边,低声说:“米粒儿,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是不是?”

米粒儿仍旧闭着眼睛,似乎已经沉入只属于她自己的世界……

叶欣言一直在医院里守着米粒儿,直到eric这天到来,她才想起,自己之前旅馆的项目还未完工。

“真对不起,我……”她惭愧地说抱歉,却被eric打断,他拍了拍她的肩膀,沉叹一声:“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你好好照顾孩子,其他的,都先不要想。”

“谢谢。”叶欣言眼中发涩。她也想好好工作,可是天不从人愿,变故接踵而至,让她连**的机会都没有。

“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给我打电话,随时都可以,我回去以后,也会去找那边好的脑外科医生,看有没有其他的治疗办法。”eric的目光里,充满怜惜:“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你看你现在,瘦了好多。”

叶欣言除了再次说谢谢,说不出其他的话。

eric又坐了一会儿,正要走的时候,碰到了回病房的齐禛,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不明白这时陪在叶欣言母‘女’身边的人,为何不是陆向北。

但他不便询问,礼貌地打过招呼,便告辞离开。

“这个人是谁?”齐禛随后问叶欣言。

“客户。”叶欣言淡淡地回答,并不想说得太多:“我去医生办公室问问情况。”

她起身出去,齐禛看着她的背影沉默,只觉得彼此之间的那层隔阂,并未完全消融。

但是,总会消融的,只要他们,才是米粒儿的亲生父母,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而叶欣言走出‘门’之后,站在走廊里,长长吁出一口气。

齐禛如今,对她迫得太紧,时不时的亲昵举动,态度中隐含的强势,为了米粒儿,她不想计较,但时间久了,还是会觉得不适。

陆向北已经很久没来了,也没有一个电话或者短信,她曾经打过电话给他,他没接,也没回。

最近的一切,都‘乱’成了麻,理也理不清。

走到医生办公室外,她正想敲‘门’,却听见里面正在打电话。

“嗯……米粒儿这几天情况很稳定……

还是那样,不认识人……

她妈妈的状况也好多了……”

叶欣言听着这些断断续续的话,突然就反应过来,电话另一头的人是谁。

她推‘门’进去,医生看见她的时候,讶异地愣住。

叶欣言对他摇了摇头,让他不要告知对方,自己径直走过去,接过了电话。

医生望了她一眼,识趣地出去。

陆向北在那边久久没听见医生说话,疑‘惑’地问:“喂,还在吗?”

“向北。”她低低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猛地一震,顿时无言。

两个人都沉默了许久,叶欣言开口:“我没有怪过你。”

这句话,让陆向北的鼻尖,瞬间不争气地发酸。

这么多天,他不敢来见她,内疚和牵挂,折磨得他快发疯,他也不敢来看她们。

她的电话,他也没勇气接,可是今天,她告诉他,她没有怪过他。

“你好好保重,替我……好好照顾米粒儿。”他的嗓音沙哑。

叶欣言“嗯”了一声;“你也保重。”

她没有要求他来医院,如今这里面牵扯了太多恩怨,她知道他在其中的难堪处境。

各自说了声“再见”,电话挂断。叶欣言惘然怔立半晌,缓步出‘门’,回到病房。

齐禛正在给米粒儿擦脸,见她进来,问道:“医生怎么说?”

“还是那样。”叶欣言低低地答了句,过去帮忙。

“我已经联系好了上海的一家医院,他们的脑外科很强,这两天我们就转过去。”齐禛边拧‘毛’巾边说。

叶欣言一怔:“上海?”

“是啊。”齐禛回答:“那边的主任在国外呆了很多年,医术很高,而且医院的各方面条件也比这边好,米粒儿过去也许恢复会更快些。”

现在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叶欣言没有不答应的理由,望着昏睡的米粒儿,点了点头。

齐禛说走就走,竟然在当天就要动身,叶欣言没想到会这样快,根本还来不及通知其他人。

而这也正是齐禛想要的结果,他不想让陆向北有机会拦阻。

被催着上了车,叶欣言不顾齐禛在旁边,还是给陆向北打了电话。

当她告诉他,马上要去上海,陆向北没说别的,只嘱咐她,路上小心,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

“过一段,我会去看你们。”这句话他说得很轻,叶欣言在这边,也轻轻地应了一声,随后挂了电话。

在她打电话的过程中,齐禛一直低垂眼睑,直到这时,才飞快地抬起眼,看了看她,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替米粒儿掖好毯子……

到了上海顺利入院,脑外科的吕主任在重新给米粒儿做了检查之后,判断她目前的情况,一方面是‘精’神上受了**惊吓,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因为脑中残余的淤血造成的。对于后者,如果做手术可能会有直观的改善。

但是,米粒儿的年纪这么小,开颅手术的风险大,叶欣言不敢贸然下决定。

齐禛也同样担心,怕孩子承受不了。

吕主任自身也有这方面的顾虑,于是建议暂时先继续进行保守治疗,过一段再说。

接下来的日子,和在古城时差不多,只不过,再没有其他人来探望,每天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相处。

这样的状态,齐禛很满意,生活中,他俨然扮演了丈夫和爸爸的角‘色’,周围的人,也都以为他们是一家。

叶欣言有时也会觉得郁闷,但好在这边的治疗的确不错,米粒儿虽然依旧不认得人,但偶尔眼睛会追着亮光转动。

如今,米粒儿的每一点进步,对叶欣言来说都是惊喜。她按照吕主任说的,每天一遍遍重复地给米粒儿讲她以前最喜欢听的故事,唱她最喜欢听的歌,拉着她的手指数数,做各种动作。

米粒儿似乎仍旧没有感觉,可有一次,当叶欣言讲到小兔子从树后突然跳出来时,她的嘴角,忽然微微地动了一下,似乎在笑。

那个瞬间,叶欣言潸然泪下。

她只盼着她的天使,能真正回到她身边,米粒儿啊,从你自己的世界走出来吧,妈妈还在原来的地方,一直等着你。

****************************

而齐禛,除了陪伴照顾她们母‘女’之外,还在同时进行其他事。

他把鑫源的钱,除了留下一部分给王力做酬劳之外,全部转进了海外的户头,公司注销。

山庄这边,他却是丝毫不放松,即使身在异地,仍是时刻遥控指挥,而且许多决策,再不通过陆向北,强硬执行。

同时,他还在策划另一件大事,只等时机成熟。

但凡陆家欠他的,他都会一笔笔要回来……

此刻在北京,施曼又恢复了得病之前的荒唐岁月,大肆挥霍,大肆玩乐,她跟老爷子和施母也再不联系,公司也不去了,放任自流。

当这一切信息反馈给陆向北,他沉*良久,只说了句:“实在不行,那边的公司干脆清算一下,关了算了。”

李叔既惊诧又无奈:“可这毕竟是陆家的心血。”

“钱多了,也只能害人。”陆向北淡淡一笑:“有什么好呢?”

李叔无言地离开。

陆向北看着桌上那张全家福,那是他才摆上去的,从手机里导出的自拍。

那个时候,笑容多么灿烂,仿佛整个世界,都充满阳光。

只可惜,人生不能永远是晴天,‘阴’霾和暴雨,总是时不时便来临。

第二天是周末,陆向北回了北京,跟老爷子商量关于公司关闭的事情。

初秋的院子,冷冷清清,陆向北看着那片凋蔽的‘花’,心中感慨。

不知不觉间,又过了一个夏季,去年的夏季,他重新遇见了叶欣言,只不过是短短的三四百天,却像走过了一生那么长。

“你怎么回来了?”背后响起陆母的声音,依旧是不冷不热。

陆向北懒得跟她吵,点了个头,便径自去了东厢房,又把陆母气得脸‘色’发青。

敲了‘门’,里面沉寂无声,他抬手轻推了一下,‘门’倒没锁。

走进去,看见老爷子斜靠在沙发上,合着眼,一脸颓唐。

心里有些疼,他低低叫了声“爸”。

老爷子像是从梦中刚醒转般,猛地睁开眼,看见他,忙挥手:“你坐,你坐。”

他没坐到对面,而是坐到老爷子旁边的沙发上,握了握老爷子的肩:“爸您身体还好吗?”

老爷子重重地叹了一声:“有什么好不好的,早死了才好。”

陆向北心酸:“您也真是,说这种话做什么?”

“我现在,是真这么想啊。”老爷子苦笑,仰面靠在椅背上,目光涣散:“以前觉得这辈子风光,现在想想,简直是个笑话。”

他这般光景,让陆向北都不忍将公司的事情说出口,默默陪着坐了半晌,他又回过神来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是不是有事?”

问到这儿了,陆向北不得不说:“北京这边的公司,我想干脆关了,您看……”

“关就关了吧。”老爷子无力地摆了摆手:“早就是个空壳子了,留着也是累赘。”

陆向北点头:“那我回头就开始安排。”

“孩子怎么样了?”老爷子又问,眼神负疚。

“现在……”陆向北顿了顿,低下头去:“欣言带着在上海治呢。”

“她一个人在那边吗?你没过去……”老爷子又忽然停住,看着他的神‘色’,明白过来,声音变得迟疑:“齐禛陪着?”

“是。”陆向北长长叹出一口气,没再说话。

“都是我害了你,小曼害了你。”老爷子用手‘蒙’住眼睛:“你们原本好好的一家子……”

“算了爸,别说这些话。”陆向北怕他伤心,搀着他起来:“咱去院子里走走,晒晒太阳。”

出了‘门’又碰上陆母,她还是那副‘阴’阳怪气的模样:“嗬,总算是出来了,还是向北你本事大,换了我,别人睬都不睬。”

“妈你就不能少说两句!”陆向北皱眉。

“一个两个的,就知道对我凶,对着别人怎么没这份脾气?”陆母恨恨地瞪了他们一眼,转身进屋。

“随她吧。”老爷子拍了拍陆向北的胳膊:“反正这辈子也快走完了,我跟她就算怄气也怄不了几天了。”

陆向北听着这话,只觉得凄凉……

第二天离开北京,犹豫了很久,他还是选择了去上海。

一直到了医院‘门’口,他才打电话给叶欣言。

叶欣言正在帮着护士一起给米粒儿换衣擦身,手机铃声响起时,没有来得及去接。

陆向北在那边听着铃声持续地响,最后中断,黯然地放下手机,站在‘门’口,远远地望着那栋住院大楼失神。

半晌,他叹了口气,打算离开,可刚要坐上车的时候,手机却响了。

“喂,向北。”叶欣言刚忙完,**还有些急。

陆向北沉默了一下才说:“我来上海了。”

“真的,你在哪?”叶欣言惊喜地问。她已经有太久没见过他,说不想念,那是假的。

她的惊喜,通过电‘波’,传递给他,他的心里终于有了温暖:“就在医院‘门’口。”

“那怎么不上来?”她脱口问,随后停了一下,环顾四周,又补充了一句:“他现在不在。”

说完又觉得难受,他们现在怎么见个面似乎都不能正大光明。

“你上来吧,5楼东头最里面的那间病房。”她定了定神,直截了当地给他报了地址。

陆向北终于答了一声“好”,随即上去。

到了病房外,他还没敲‘门’,‘门’就开了,叶欣言出现他的眼前。

那一刻,四目相对,百感‘交’集。

“怎么瘦成这样了?”他心疼地抬起手,**她的脸。

她没说话,靠进他怀里,抱住了他。

有过往的护士看到这一幕,神情吃惊,她们一直以为,叶欣言跟齐禛才是夫妻,如今怎么会跟别的男人……

那些目光太怪异,让叶欣言觉得不舒服,拉他进了病房。

米粒儿安静地躺在*上,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可是,却木然无神。

陆向北坐到*边,握着她的小手,心中酸楚,低声叫她:“米粒儿,爸爸来了啊。”

叶欣言站在他身后,难过地将手按在他肩上,他也抬起手来,覆上她的手背。

三个人就这样手拉着手,寂寂沉默。

过了许久,叶欣言才轻轻地拍了拍他:“米粒儿现在,比以前好多了,前两天还对我笑了。”

“真的吗?”陆向北的情绪终于缓和了些,俯下脸亲了亲米粒儿的额:“宝贝要早点好起来,爸爸到时候带你去迪士尼乐园玩儿……”

听着他轻声跟米粒儿说话,叶欣言坐在旁边,给他削苹果,气氛平淡而家常。

她削好了递过去,他却不吃:“你才该多吃点水果,你看你的嘴‘唇’都干成什么样子了?”

“很干吗?”她倒没注意。

“嗯,都脱皮了。”他心疼地用指腹**她干裂的‘唇’角。

这样的角度,从远处看起来,很像接‘吻’。

‘门’突然被撞开,齐禛出现在‘门’口,陆向北和叶欣言都是一怔。

齐禛如同一个现场捉‘奸’的丈夫,满脸怒意:“你来这干什么?”

“我……”陆向北刚说了一个字,便又被他打断:“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一直隐忍的叶欣言,到了此时再忍无可忍,脸‘色’沉了下来:“齐禛,你说话别太过分。”

“过分?”齐禛挑眉反问:“如果不是他,米粒儿能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吗?”

“他又不是故意的!”叶欣言的眼中也有了怒火:“他跟米粒儿在一起的时间,比你跟米粒儿都多,怎么可能会故意不救米粒儿?”

“你别被假象骗了。”齐禛厉声指责:“他们陆家的人,都是一丘之貉,施曼指使着人去撞米粒儿,他在当场……”

“你不要再说这些话!”叶欣言低吼出声:“施曼是施曼,他是他!你跟施曼之间的那些恩怨,我不想管,但是这里面有他什么事儿?”

“你还护着他!你到现在都还护着他!”齐禛忍受不了叶欣言维护陆向北,也咆哮起来,指着*上的米粒儿:“你看看这孩子现在都惨成什么样了,啊?你还有心情在这里跟他卿卿我我,在米粒儿的病*前跟他亲热!你算是个当妈的吗?”

“算了!”一直沉默的陆向北,骤然开口:“你不要骂欣言,她没错,我现在走就是了。”

他随即站起身,轻轻抱了一下叶欣言,便松开手想要离去。

叶欣言死死攥住他的衣角,眼圈发红。

“乖。”他**她的头发,给她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而这时,听到这边吵架,医生护士也过来了,叶欣言不得已,只能缓缓地放手,泪水却怎么都忍不住。

陆向北快步离开,再没回头,直到出了那栋楼才停住,咬紧牙关,回望了一眼……

那天他走后,叶欣言再没跟齐禛说一句话,无论齐禛说什么,她都置若罔闻。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齐禛过来拉她:“走,去餐厅。”

她甩开了他的手,不理不睬。

齐禛盯着她的侧脸,恼火至极,忍不住再次出言讥讽:“还在想你的陆向北是吗?在你的心里,他比全世界任何人都重要吧,包括现在还躺在病*上的米粒儿?”

“你不要总拿米粒儿说事。”叶欣言冷冷地反驳:“他对孩子的爱,并不亚于你。”

齐禛气急:“这是我的孩子,不是他的,不需要他爱!”

在病*前,叶欣言不想跟他多吵,硬生生地转过头来,再不言语。

她的脾气他了解,不说话并不代表认输,他站了半晌,又想起当时看到的那幕他们亲‘吻’的场景,心中的怒火,越来越炽,竟猛地从背后扳过她的身体,想强‘吻’她。

“啪”地一声,他的脸上火辣辣地一疼,下一刻,他被推开,叶欣言站起身来直视着他,眼眸晶亮迫人,一字一顿:“齐禛,我是米粒儿的妈妈,但并不是你的妻子,你不要‘弄’错了身份。”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齐禛的脸,瞬间一白。

半晌,他缓缓点头,连说了两声“好”,转身离开,‘门’关得轰然一响。

叶欣言闭了下眼睛,强自平静。

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和齐禛闹成这样,可是,人都有容忍的底线。

“对不起,米粒儿。”她低声跟*上的孩子道歉,沉沉叹息……

齐禛那天晚上,没有再回来,而是去了浦东区的一套三居室的房子。

这是多年前,他和叶欣言曾经住过的地方,如今,他又千方百计将它买了回来,还原成当初的样子。

之所以选择来上海治疗,一方面的确是因为这里能更好地给米粒儿治病,另一方面,他也希望,在这个她和他留下过那么多回忆的地方,能够重温旧梦。

可是,即使到了这里,她心里想着念着的,还是陆向北,仍旧是陆向北!

齐禛倒在沙发上,环顾周围的一切,那样熟悉,却又那样虚假,窗帘是新换的,尽管和以前的‘花’‘色’相似,但终究已不是以前的那幅。以前墙上贴的那些她手绘的铅笔画,经过这么多年,也已经遗失,再找不回来。

曾经遗失的那些美好,或许都找不回来了。

他不想承认这个事实,所以只能‘逼’着自己,固执地继续去寻找,去抢夺……

第二天早上,叶欣言再见到的齐禛,态度已经和前一天截然不同。

他主动地过来帮忙照顾米粒儿,却和叶欣言保持一定的距离,再不像之前那样,刻意亲近。

当医生离开,他站在*的对面,轻声说:“欣言,昨天对不起,是我错了。”

叶欣言一怔,抬起眼看他,他也和她对视,目光诚恳:“这一段,米粒儿出事,我心里着急,所以有时候也很偏‘激’,抱歉,以后不会了。”

“算了。”她叹气。同为父母,孩子的事的确让人焦灼得失了分寸,她也不好多责怪他,而且大人之间总闹矛盾,也会影响孩子的康复。昨晚陆向北在电话里,也劝她为了米粒儿,彼此都先忍让一些。

一场风‘波’,看似就这样过去。齐禛和叶欣言的相处也恢复了正常。

当下一个周末到来的时候,齐禛对叶欣言说:“你长期这样呆在医院里也不是个事儿,虽然这边条件不错,但到底不方便,今天晚上我在这守着,你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好好休息一晚吧。”

“不用,我在这也没什么不方便。”叶欣言摇头。

齐禛又换了个说法:“而且你看,米粒儿现在能进流食了,这么多天都是靠‘药’水养着,也没正经吃过什么,你回去顺便熬点她爱喝的汤带过来也好啊。”

这建议倒是让叶欣言动心了:“可是过去不也住酒店吗,上哪能熬汤呢?”

齐禛递过来一把房‘门’钥匙:“不用住酒店,还是我们以前住的那地方,你还记得路吗?”

叶欣言愣住。

他却若无其事:“那房子后来一直空着也没用,现在过来,想着有这么个地方倒也方便,就找了人收拾了一下,锅碗瓢盆什么的还是全的,做饭应该*方便,现在在外面买熬好的汤也不放心,而且也不一定合米粒儿的胃口。”

他说到了这份上,叶欣言也不好再说什么,而且总归是为了米粒儿,她终究还是拿了钥匙离开。

一直到‘门’再度关上,齐禛才抬起头,‘唇’边有丝莫名的笑意……

在这个城市也曾经生活多年,虽然有改变,但还是熟悉,叶欣言很顺利地找到了原来居住的那个小区。

打**‘门’的一刹那,她怔住,熟悉的客厅,沙发,茶几,这里的一切,看起来真的和从前,一模一样,似乎时光根本没有走远过。

当初,这里也曾经是她温暖的避风港,觉得只要回到这个家,所有的风雨,便都被挡在了‘门’外。

把包挂好,她走进厨房,看到果然有整整齐齐的厨具,明显都是新置办的。

在医院的确不方便,她好好冲了个热水澡,将换下来的衣服放进洗衣机里去洗,然后下楼去买菜买调料,回来做饭。

跟以前一模一样的场景,也难免让她想起旧时的往事,心中感慨。

不过放心不下米粒儿,她没有真的在这里住,而是在当晚又赶回医院。

“怎么又过来了?”齐禛看见她时叹气:“你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熬了这么久。”

“没事,在这里我也睡得*好的。”她笑笑,从提兜里拿出保温桶,放到*头柜上,逗此刻还醒着的米粒儿:“小馋猫,你最爱喝的排骨汤哦,你要是不快点起来喝,妈妈就喝完了哦。”

齐禛在旁边,含笑看着她们,目光温情。

跟米粒儿说了一阵话,她又从袋子里拿出个饭盒递给齐禛:“你也吃点吧,天天在餐厅里吃饭也腻。”

齐禛怔了怔,接过来打开盒盖,熟悉的香味扑面而来,那一刻,他喉结微微滚动,低声说了句“谢谢”。

叶欣言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按铃叫来护士,两人一起喂米粒儿喝汤。

米粒儿现在已经不需要借助食管了,喝水喝汤基本可以正常,就是特别慢。

不知道是不是被汤勾起了食‘欲’,今天她的吞咽比之前要强,让叶欣言惊喜不已,笑眯眯地亲她:“很喜欢喝妈妈熬的汤是不是?那以后妈妈天天给你熬。”

齐禛坐在不远处,默默地吃饭,在心里说: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这样的温暖,他真的不想放手……

夜深了,叶欣言在旁边的陪*上睡着,手还握着米粒儿的手。

齐禛躺在角落里的沙发上,听着她们深深浅浅的呼吸,难以入眠。

许久,他悄然起身出去,站在拐角处,‘抽’完一支烟,然后打电话给下属:“北京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正在清算呢,进度*快的。”对方回答。

齐禛幽深的眸子里,映出远处的灯火:“不能让他们,结束得这么容易。”

“那……”对方迟疑地等待他的命令。

“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他沉声问。

“都整理齐了。”对方的话,让他在这边蓦地一笑:“那就好,下周一就给税务局送去这份大礼。”

对方答应了一声,齐禛在这边挂了电话,指尖在大理石台面上轻点,神情愉悦……

而就在两天后,税务局收到了匿名邮包,里面有封举报信,举报陆家在北京的公司,多年来偷税漏税,数额**。而且,里面还附有做假账的账簿,以及各种相关单据发票的复印件……

V28

当陆向北接到消息时,只苦笑着呢喃:“来了,终于来了……”

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如同深藏暗处的定时炸弹,终于爆了。

税务局很快组织人开始查账,越查越触目惊心,不仅偷税的金额大,而且其中的部分货物,还涉及到非法进出口。

陆向北身为公司的董事长,被召回北京配合调查。

他本不想告诉老爷子,可事情到了这一步,又怎么瞒得住,老爷子急匆匆地来见他,父子俩见面的那一刻,相对无言。

良久,老爷子按了按他的肩:“向北,这些年你一直在古城,这边的事跟你无关,要是这次……真的逃不过,你不要管,我来担这个责任。”

陆向北扶着他坐下,故作轻松地笑:“没事儿,爸,不就是赔钱认罚吗?我赔得起。”

老爷子不作声,只是摇头。

偷税加走‘私’,而且情节严重,这已经不是光罚款能解决的事了,下一步,只怕要追究刑事责任。

陆向北也沉默了,他又怎么会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但是无论如何,他总不能让老爷子晚节不保,叱咤风云了一辈子,临了却去蹲班房。

“爸您就放宽心,不会出多大事儿,我正上下跑动着呢,您最近就避避嫌,也不要去找什么人,说什么话,等我的消息。”陆向北握着他的手,像劝小孩一样劝他:“您听话,就好好儿地在家呆着,别让我‘操’心,好不好?”

他随即送老爷子出去,临走时又将随老爷子过来的小张叫到一边,叮嘱最近要特别注意老爷子的情况,如果有异常就及时通知他。

看着他们坐的车离开,陆向北双手‘插’在‘裤’兜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就这么着吧,该来的挡不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回到房里,俞行远打来电话,语气担忧:“听说你那边出事儿啦?”

陆向北把事情大致给他讲了一遍,他在那边连连叹气:“老三干的吧,他怎么这么狠?”

陆向北怅然一笑:“我们两家的恩怨,一宗连着一宗,算是解不清了。”

“你也别急,凡事都有通融的余地,我这边也去想想办法。”俞行远安慰他。

两人又商量了一阵,临到挂电话时,陆向北突然想起来:“对了,这事儿璇子他们也知道了吧?”

俞行远“嗯”了一声。

“你让她嘴紧点,先别告诉欣言。”陆向北叮嘱:“现在米粒儿的事已经让欣言够愁的了,别让她再担心。”

俞行远又是一叹,答应下来。

其实盛璇此时,就坐在他旁边,也隐约听到了陆向北的这句话。

当俞行远挂断,她靠在他身边,轻声问:“四哥是不是还想瞒着四嫂?”

俞行远沉默地点了点头。

“想想他们俩,真够苦的。”盛璇眼眶泛红:“你说三哥怎么就不能想开些,何苦把自己把别人都‘逼’成这样呢?”

俞行远也无言。齐禛如今,真的已经彻底走进了死胡同,谁也没法将他拉出来。他只担心这一劫,陆向北躲不过。

默坐了半晌,他准备站起身:“好了,我要走了。”

可这时,盛璇却抱住了他的胳膊,他转过脸来,看见她在哭:“大哥,要是我一直不放手,有一天会不会也变成三哥那样?”

俞行远一愣:“你瞎说什么呢?”

“我爱你,可是你又不爱我。”盛璇凄然地笑:“但要我放手,我又做不到,怎么办呢?”

俞行远凝望着她,许久,抬手拨了拨她的额发:“小孩子家,懂什么爱不爱的,你不过是恋父情结罢了。”

“谁说我恋父!”盛璇气结:“你又不是我爸!”

“我这年纪,要是早恋,生个你这么大的‘女’儿也差不多了。”俞行远一哂,拉开她的手:“别闹了,找项岷陪你玩去,记着你四哥说的话,最近的事,先别告诉你四嫂。”

说完他便走了,关‘门’的一刻,又不易察觉地望了坐在沙发上发呆的盛璇一眼,在心中轻轻一叹。

在这个还不懂爱情的年纪,她说她爱上了他,可若是有一天他真的放下所有去接纳,她却真正懂得了什么是爱,但发现自己爱的并不是他,又怎么办?

一声清脆地“咔”,‘门’被合上,他再一次从她的身边远离……

而此刻在上海的叶欣言,对所发生的一切,懵然不知。没有人告诉她,陆向北最近的电话确实少了些,但他说自己最近忙着大项目。齐禛平时的言行也一切如常,没有表现出丝毫异样。

因此她并未生疑,仍是专心照顾米粒儿。

自那次发现米粒儿喝汤时有明显进步开始,她便每天回去熬汤,后来在征求医生意见之后,又用鲜汤煮粥,熬得糯软,入口即化。

一小勺一小勺地喂,米粒儿居然也能正常吞咽,而开始能吃饭了,她的‘精’神似乎也比以前好了许多,睡的时间少了,醒着的时候,眼睛转动着看光亮的次数也比以前多,偶尔还对她说话有轻微的反应。

这些都让叶欣言十分开心,如今米粒儿就像是刚出生的小婴儿,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她也着急,但她告诉自己,只要有耐心,米粒儿便会慢慢地好起来,总有一天,会和以前一样。

这个信念支撑着她,让她即使再累,也保持乐观,脸上也开始常常有笑容。

齐禛在旁边,看着这样的她,只觉得心中常年盘踞的黑暗,像是被阳光在渐渐化开,只愿这阳光,永远停驻在他身边,再不会走。

他这边如今倒是阳光普照,可陆向北却处在水深**之中。

尽管多方打点,目前暂时没到追究刑事责任的那一步,却被处以原税额近五倍的罚款。北京这边的公司早已是资不抵债,陆向北古城的公司光是给它填贷款的‘洞’都已经填了不少,而之前山庄那个项目还耗费巨资,现在这么大笔款项,要缴清谈何容易?

陆向北每日里,白天一趟趟被叫去协助调查,四处走关系,到了晚上回来,便独自闷坐在房间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直至拂晓。

而就在某天早上,他接到了齐禛的电话。

“老四,听说你最近资金上很紧张啊?”齐禛的语气极其亲切,好像他们还是多年以前,心无芥蒂的好兄弟。

陆向北在这边笑了笑:“是啊,三哥有什么高招?”

“我也帮你算了算,你现在恐怕把公司卖了也堵不上这口子吧?”齐禛的眼中,闪着暗光:“不如这样,山庄你占的那部分股份,你转卖给我,也当我给你出力了,怎么样?”

陆向北“哈”地一声:“你这帐算得很‘精’准啊,拿着陆家的钱,买陆家的股份,还是给陆家帮了忙。”

“这是你们陆家欠我的。”齐禛冷笑:“你考虑考虑吧,以你现在的情况,可拖不起,外面其他人,也不会有谁敢帮你。”

陆向北沉默了片刻,目光里有几分怅然:“三哥,你究竟要做到哪一步,才肯收手呢?”

“我早就说过,该还给我的,都得还给我。”齐禛‘阴’沉地一嗤:“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时间可不等人。”说完,他便挂了电话。

陆向北握着手机,坐在那片晨曦里,只觉得心中冰凉。

那天白天,他又出去,找了几个以前的朋友,可世态炎凉,你走运的时候,全天下都是你的朋友,但一旦你倒台,这些曾经的“朋友”,便变得连路人都不如。

何况陆家兴荣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没得罪过人,好容易等到今天这个机会,那些人自然会明里暗里地踩上几脚。

这其中,就包括罗歆他们家,恰好罗歆的叔叔便在稽查部‘门’,这次可算派上了用场,一再向上头申请,要对此案严查严打。

陆向北这天晚上回家看老爷子时,还恰好在巷子里遇上了过来亲戚家做客的罗父,见了他,对方特意地走到跟前,笑得虚情假意,又含着讽刺:“小陆啊,听说你们家那公司,最近不大太平啊,要不要我去跟你说说,帮着关照关照。”

“谢谢,您应该早就关照过了吧?”陆向北微微一笑。

这话说得直白,罗父脸上有些挂不住,面‘色’也沉了下来:“你们犯法都是事实,怎么着,到这会儿了还不认?反而怪别人管得不对?”

“哪儿能啊?”陆向北耸耸肩:“我都打算倾家‘荡’产赔了,好了,不打扰您串‘门’子了,回见。”

他转身离开,罗父紧盯着他的背影,在心里狠狠说了声活该……

进了自家的院子,陆母从窗户里看见他,却没迎出来,她觉着自己在这父子俩面前,永远是自讨没趣,所以现在干脆连面都不‘露’。外面的事,她也听说了些,但也只不过引得她更怨恨施曼她们那一头,至于其他的,她管不上,也懒得管。

陆向北也隔着玻璃,看见了她,什么也没说,只觉得现今这院落的气氛,一天比一天悲凉。

小张今天下午还打电话,说老爷子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差,又已经卧*不起。

陆家,怕是真的要败了吧。他在心里一叹,走进了东厢房。

老爷子像是睡着了,陆向北进来,他也毫无反应。

陆向北在*边坐下,将滑落了半截的被子,往上拉了些,他才像是惊醒了,转过头来望着他,低沉地问了句:“向北啊,是你回来啦?”

“是我。”他**了那只布满老人斑的手,曾经那样有力的手,如今,却已*缩成枯木一般。

心中钝钝地疼,他将老爷子扶起来,用枕头垫高了背:“爸,您还没吃晚饭吧,我也没吃,让陈嫂做些端过来,我们爷俩一块儿吃吧。”

老爷子只木木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陆向北叫‘门’口的小张过来,让他去厨房吩咐陈嫂做几个菜,想了想,又吩咐烫壶酒。

小张答应着去了,陆向北便陪着老爷子说话。

公司的事,他一句也没提,天南海北地扯。

老爷子一直那样望着他,听着他讲,手将他的手握得死紧。

等饭菜做好端上来,陆向北拿了衣服给老爷子披上,扶他下*,给他盛饭夹菜。

老爷子不吃,又望着他怔怔地喊了声:“向北啊。”

“哎,爸,我在。”他笑着答应,把椅子拉得离老爷子近些,倒了小半盅酒递过去:“不想吃就先喝一口,您以前不是每餐都得喝两杯吗?”

老爷子的指尖发颤,忽然就哭了,像个无助的孩子。

“别介呀爸,爸。”他忙抱住老人:“哭什么呢?大不了您儿子穷了,供不起您吃山珍海味,咱就住个小屋子,天天粗茶淡饭的也行啊,您是怕吃不起苦?”

“我不是……”老爷子哽咽,陆向北给他擦泪水,扶着他坐好:“那不就成了,没事儿,没事儿啊,我早不就说了嘛,千金散尽还复来,这次就算真垮了,我以后也能东山再起,您不信别人,还不信您儿子的本事吗?我可打小就是杠杠的……”他拍着*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痞气样儿。

老爷子终于被他惹得忍不住笑了笑,他也笑了,把酒杯塞到老爷子手里,自己也倒了一杯:“来,喝一个,走起。”

老爷子点头,两人都干了那杯酒,陆向北拍他的肩:“咱老哥儿俩,就是爽快。”

老爷子也不骂他没大没小了,在他的催促下,乖乖吃饭。

陆向北在间隙里,悄悄看着老爷子,在心里叹息。老人老了,很多事都已经不起了,自己如今,只能拼尽全力,使他能安度余年。

当晚他没走,就在老爷子脚边上蜷了**,记忆中,这样父子俩同睡的情景,已经很久远。

秋夜有些凉,老爷子睡得昏昏沉沉的,还记得给他扯被子把‘腿’脚盖好,他佯装睡着不动,心里却酸涩不已。

次日早上起来他要走,老爷子一直把他送到‘门’口,他走了很远又回头,看着老爷子在风中扬起的白发和萧索的身影,最终一咬牙转过身,疾步出了那条长巷……

当天上午,齐禛接到了陆向北的电话。

“你昨儿说的卖股份那事,我想好了,就按你说的来吧。”陆向北的语气很平静。

齐禛微怔,随即一笑:“这么快就想通了?那敢情好,咱们就这一两天,回古城办了吧。”

“行。”陆向北答应得毫不含糊:“随你安排。”

事情定了,齐禛又开始说风凉话:“你可真得想好了,这‘交’易全凭双方自愿,我可没强迫你。”

陆向北眼神沉寂,笑了笑:“我是自愿,就当我们陆家,还你的债了。”

齐禛轻嗤了一声,没再说话。

这不过是他向陆家讨回来的第一笔,这笔债,可不是这么好还清的……

通完电话回到病房,叶欣言不在,问护士,说推着米粒儿去园子里晒太阳了。

齐禛随后也下了楼,在‘花’坛边上找到了她们母‘女’。

这还是米粒儿住院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出来晒太阳,医生说透透气对她有好处。

大约是在房中呆得太久了,她不大习惯,微微地眯着眼睛,脸上似乎还有苦恼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可爱。

叶欣言还故意逗她,拉着她的手摇:“哎呀,小美‘女’要晒黑了啊,黑了就不漂亮了可怎么办?”

米粒儿似乎听见了,竟转过眼珠,视线在她的脸上停顿了半秒。

叶欣言开心地抱着她亲:“你在看妈妈晒黑了没,是不是?”

正在笑闹间,齐禛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都没晒黑,都漂亮。”

叶欣言愣了愣,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也下来了?”

齐禛在另一边坐下,**米粒儿的另一只手:“这几天可能要辛苦你了,我得回一趟古城,处理些公事。”

叶欣言点点头:“没关系,这边有医生护士,事儿也不多。”

齐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我很快就会回来了,你们等着我。”

这句话似别有含意,他已经很久没说过这样**的话,叶欣言装作没听见,站起身来,说推着米粒儿去别处转转,齐禛便也起身跟上。

叶欣言推着轮椅上台阶时,有些吃力,齐禛便接过来,‘交’换的时候,两个人的手无意中碰在一起,叶欣言立刻缩了回去。她的这个下意识的反应,让齐禛眼底一黯,但他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跟她和米粒儿说话……

下午齐禛便走了,临行之前又再三叮嘱护士,要好好照顾她们母‘女’,等他离开,那护士很羡慕地跟叶欣言说:“您老公对你们真是好。”

叶欣言只淡淡一笑,不想在外人面前多谈自己的‘私’事。

可她不八卦,不代表别人不八卦,她过了一会儿出去打水的时候,还没进‘门’,便听见水房里两个护士正在闲聊。

“1*的那个小‘女’孩的爸爸可真是个好男人,平时天天在这守着,现在临时出几天差,千叮咛万嘱咐,生怕累着了他爱人。”

“嗨——”另外那个护士以手遮着嘴,压低声音:“你还别说,前些天我从‘门’口过,看见他老婆跟另一个男的搂搂抱抱……”还没说完,她眼角的余光忽然瞟见叶欣言就站在‘门’口,顿时尴尬地住了嘴,用胳膊肘暗暗地撞了撞旁边的那个护士,一起干笑着准备出去。

‘插’身而过的那一刻,叶欣言忽然忍无可忍,转过脸来望着她们,声音缓慢而清晰:“他不是我丈夫,那天来看我的那个人才是。”

那两人面面相觑。

在那之后,过来查房的护士,看她们母‘女’的目光,都似乎有点怪异,叶欣言也在心里觉得自己当时有点冲动,但话说了也就说了,她没什么好后悔,而且她也不想和陆向北正正常常的见面,却被旁人当作**。眼下这种特殊的情形,只是为了米粒儿,总有一天会重新回到正轨。

可是她没想到,她和陆向北的未来,已经开始悄无声息地偏离方向……

齐禛回到古城的第二天,便和陆向北见了面,双方正式商谈股份转让的具体事宜。齐禛开出的价很低,最终折算下来,还不够当初陆向北投进去的本钱。

但陆向北没有讨价还价,干脆利索地跟他签了合同。

当两个名字在合同上并排落定,齐禛勾了勾‘唇’:“从今儿起,这山庄就不叫向北山庄了。”

陆向北淡笑着说了声:“恭喜。”

“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参加新的挂牌仪式吧?”齐禛邀请的口气,很“诚挚”。

“这么急?”陆向北扬了扬眉:“也好。”

一起来到山庄‘门’口,陆向北才发现,齐禛还邀请了不少人,和当初挂牌时的规模气派相当。

果真是以牙还牙,半分气势都不输。陆向北哂然。

齐禛终于,站到了人群最中央的位置,向所有人宣布,从今日起,山庄正式更名为“鼎齐山庄”。

众人热烈鼓掌,他的眼神划过全场,最后在陆向北脸上,微微停顿。

陆向北和他对视,笑笑,也抬起手鼓掌。

齐禛满意地移开视线,命令换下牌子。

轰然一声,写着“向北山庄”的匾额,落地扬尘,摔得四分五裂。

陆向北静静地看着那些碎片,脸上没有表情。

齐禛也冷冷地看了那碎片半晌,大声吩咐挂牌。

当“鼎齐山庄”四个金‘色’的大字,在高处煜煜生辉,齐禛的眼中,也似有光芒万丈。

他终于,实现了第一件夙愿。

这一次,陆向北带头,响亮地鼓了两声掌,然后在众人的目光投注过来之时,转身离开,背影*拔……

陆向北回到公司,李叔进了办公室,愤慨地骂齐禛狼心狗肺。

他沉默不语,半晌,摆了摆手:“别骂了,有这个时间,还不如留心一下买家,谈个好价格,把这公司卖了。”

李叔大惊:“你说什么?”

“保不住啦。”陆向北叹息着一笑:“就算加上齐禛给的这笔钱,那篓子也还是兜不住,把古城这边儿也盘点盘点,卖了算了。”

李叔顿时悲痛得说不出话来,连连顿足:“唉……怎么就……怎么就‘弄’成了这样……”

“李叔,”陆向北拍了拍他的肩:“我唯独觉得对不起的,就是你们这些跟了我们家这么多年的老人儿,这次等钱归拢,我肯定会先安顿好你们,再谈其他。”

“你别这么说。”李叔声音发哽:“你和老爷子,都待我们不薄,我们心里有数,现在‘弄’到这步田地,真是让人……”

“不要紧。”陆向北安慰他:“等我以后重新开了公司,再把你们都请回来。”

“成,你有这个豪气就成。”李叔握紧他的手:“咱都信你,只要你一声召唤,我还回来给你干活。”

陆向北豪爽地笑,心中却不是滋味,他知道这一次,齐禛肯定会将陆家,往死里整,东山再起,哪有那么容易……

当晚回到云水阁,他浑浑噩噩睡了半宿,醒转过来看着周围黑漆漆的夜‘色’,突然特别想特别想叶欣言,想得心里都发疼。

最终怎么都忍不住,他拨通了她的电话。

她这时已经入睡,铃声响了一阵才醒过来,睁开眼看了看屏幕,又看了看熟睡的米粒儿,走到外面的僻静处去接听。

“喂。”刚睡醒的她,声音有些低哑:“怎么这时候给我打电话?”

“就是想你。”他的嗓音也同样低哑:“想得都睡不着,你说怎么办?”

这样傻的情话,任何‘女’人听了心里都会觉得甜蜜,叶欣言也不例外,轻笑:“啧,又撒娇。”

也只有对着她,他才愿意撒娇:“欣言,我最近,觉得好累。”

她并不知道他最近受的那些煎熬,只以为他是工作太忙,又孤单,心疼地哄他:“那你平时多注意休息,要是有空了,就过来看我们。”

陆向北轻轻“嗯”了一声,这个瞬间,真想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只有那样,他才会觉得温暖。

叶欣言此刻,心中亦是酸涩,她又何尝不想念他?陡然分开这么久,相隔又这么远,没了他在身边,总觉得似乎缺了什么,空落落的。

“等米粒儿病好了,我们就回古城。”她轻声说,他却猛地一震,回过神来。

现如今他的处境,如此险恶,以后,还能给她们母‘女’什么?

这个念头闪过,心像是被刺了一刀般,尖锐地痛。

“你去睡吧,也别吵着米粒儿。”他强自镇定:“我也睡了,明天一大早还得开会。”

叶欣言虽然不舍就这样结束通话,但也怕他太累:“好,那你好好睡,我挂了。”

“好。”他率先挂断。

她怅然若失地叹息一声,回了病房。

而他独自躺在黑暗中,再难入眠……

自次日起,陆向北便开始四处找人谈变卖公司的事,在西北这一块,他经营多年,实力上佳,但商场向来是捧高踩低,到了这个时候,谁都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把这公司贬得一文不值,狠命压价。

依陆向北的心‘性’,若是以前遇上这些人,他必定收拾得他们满地找牙,可今非昔比,他迫切需要钱,只能强忍着脾气,和他们周旋。

当齐禛听说陆向北目前的困境,痛快之余,又动了心思,想干脆兼并。

“齐总,我们之前投资山庄,最近买股份又‘花’了一笔,现在也没多宽裕,想一口吞下,只怕以后也会资金困难。”下属陈建忙想拦阻。

“做生意嘛,哪能一点风险都不冒。”齐禛摆了摆手,他最希望的,就是将陆向北拥有的东西,一样一样,都亲手夺过来。

陈建张了张嘴,看着他固执的神情,不好再多说什么。

随即,他便派陈建去跟陆向北表明意向。

到底以前也是上下级,陈建去找陆向北的时候,还是有些犹豫。

陆向北却是见到他,便明白了他的来意,挑了挑眉:“怎么,你们齐总也对我这公司有兴趣?”

陈建尴尬地点了点头:“是啊,齐总让我来跟您谈谈。”

陆向北一笑:“你们如今是财大气粗啊,那我可得开个好价钱了。”

“您看着开吧,我回去跟齐总汇报。”陈建干笑。

陆向北随即写个数字在纸上,折好递给他,笑得讳莫如深:“那你告诉你们齐总,低了这个价就没法谈了。”

陈建答应着出来,在电梯里悄悄打开看了看,顿时一咋舌……

待陈建回去将这个价格报给齐禛,他听完,皱眉一嗤:“嗬,这价码够高的,比他开给别人的,要高出近一倍吧?”

陈建没作声。

“他也真了解我。”齐禛冷笑:“知道无论多高的价,我都会买。”

陈建顿时有点着急:“齐总,您可别冲动,这事还得多考虑……”

齐禛却迅速打断了他:“成,你这去回话,说这价格我们能接受,叫他不要再跟别家谈了。”

陈建无言地在心里叹了一声,只得照办。

当陆向北听陈建说完之后,只笑了笑:“好,你也帮我感谢你们齐总,不仅救了我的急,还能帮我好好安顿那些以前也跟过他的老员工。”

这话说得讽刺,陈建不敢多言,哼哈了几句,赶紧离开……

基本办妥了两件大事,陆向北的产业,即将全落入自己囊中,齐禛志得意满地回了上海。

叶欣言只觉得从古城归来的他,似乎特别意气风发,但这毕竟是他的事,她也不好多问。

而之前因为他不在,她不放心将米粒儿一个人留在医院,所以已经很久没回去熬汤,可米粒儿自从喝过她熬的汤以后,胃口就挑剔多了,现在喂她吃饭,大约是觉得不好吃,又变得困难。如今见齐禛在,她便让他照顾米粒儿,自己回去熬汤。

她离开的时候,齐禛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心中一动……

当叶欣言在超市买好了食材回到家,将汤煲上之后,便照例‘抽’空去洗澡换衣服。

浴室的水声很大,以致于她没有察觉,洗到一半时,‘门’外转动钥匙的声音……

29

‘门’开了,齐禛出现在客厅里,浴室里有昏黄的光,映着玻璃‘门’上氤氲的水汽,朦胧而‘诱’‘惑’。

他关了‘门’,顿了一下,又将‘门’彻底反锁。

随即,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浴室外,旋转‘门’锁。

叶初晓这时,刚刚洗完准备拿‘毛’巾,转身的一刻,忽然看见把手在动,顿时惊叫一声:“是谁?”

齐禛没答,直接推开‘门’闯进去。叶初晓此时,已经扯下‘毛’巾挡住自己的身体,当看清是他,更是惊愕而愤怒:“你想干什么?”

他贪婪地浏览她‘裸’‘露’在外面的肩膀和锁骨,刚洗过澡,此刻她的肌肤泛着淡粉,即使隔着距离,也仿佛能闻到芬芳,让他的‘欲’望叫嚣。

他那样狂热的目光,让叶初晓周身涌起寒意,这一刻的他,让她想起了当年,在那个破败肮脏的仓库里,疯狂无耻的石磊。

她一步步往后退,他一步步向前‘逼’,直到她的背贴上冰凉的墙,才发现自己无路可退。

“你别过来!”她一只手握紧了‘胸’前的浴巾,另一只手在背后‘摸’索,想要找到抵挡的工具。

可他没让她有这个机会,猛地扑上来抱住她,‘唇’就压了上去。

“放开我……”叶初晓拼命挣扎,想要推开他,却抵不过他的力气。

他的手探进了她的浴巾,开始在她身上游走,强烈的屈辱,让她恨到了极点,猛地提起膝盖,重重撞击他的胯下。

他痛得闷哼一声,手不由松了力道,她终于挣脱开他的桎梏,逃出了浴室。

然而,当她冲入客厅,想要开‘门’,却发现‘门’被反锁,钥匙还在浴室中换下的衣服里,她几乎绝望。这时,齐禛也已缓过劲,追了出来。

叶初晓眼见他‘逼’近,心一横,冲进了厨房,拿起案板上的刀,对准了自己的脖颈:“你要愿意‘奸’尸,那你就过来,我今天就算死,也不会让你如愿。”

“你别……”齐禛试图向前,可他才动了一步,就见她手一压,脖子上顿时出现了一道血痕。

“初晓你何必呢?”他叹息,只得缓缓退回去。

“齐禛,”她的眼中有深刻的愤怒,也有失望:“你是怎么就从人变成了禽兽?!”

他受不了她这种眼神,低吼:“我不过是爱你,这也不对吗?”

“爱我?”叶初晓一哂:“你应该好好问问你自己,你还懂不懂什么是爱。”

齐禛表情僵了僵,但还是坚持:“初晓,你知道为什么我要把这房子,还是布置成原来的样子吗?我就是想告诉你,曾经在这里你失去的,我如今会在这里,都补偿给你。”

“不必了。”叶初晓目光冷然:“你这样的补偿,我承受不起。”

“你真无情无义!”齐禛怒极,‘激’动之下又要上前,叶初晓便将刀又往下压了一分,这一次,血自刀刃的边缘滴落,在白‘色’瓷砖上,绽成一朵赤红的血‘花’,看着分外惊心。

“出去,你现在马上出去!”叶初晓的眸子里,有鱼死网破的狠绝。

齐禛的手,在身侧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最终骤然转身离开。

听着大‘门’关上的声音,叶初晓飞奔出去,挂上了‘门’口的保险链。

手里的到“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她的‘腿’发软,扶着沙发靠背,慢慢地坐下,嘴‘唇’冰凉。

半晌,她才‘摸’到沙发角落的手机,拨通了陆正南的电话。

听见他在那边“喂”了一声,她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正南,我想回家。”

陆正南发现她在哭,急忙问:“怎么了?”

她说不出口刚才的情形,只是啜泣。

“是不是齐禛……”陆正南咬紧了牙。

“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她哽咽着不断重复这句话。

他亦是心如刀割,低声哄她:“好,我过两天就来接你。”

叶初晓在这边握着手机点头,泪似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地落。

陆正南安慰了好一阵,她的情绪才慢慢稳定下来,进去换了衣服,拿好东西出‘门’,自始至终,她都没挂断电话,仿佛只有听着他的声音,她才是安全的。

到了楼下,齐禛的车正等在外面,见到她,脚步动了动,但没敢上前。

叶初晓望了他一眼,目光中的敌意,让他心里一颤。

而陆正南在那边,也感觉到了这一刻,气氛的凝固,猜想到她一定是又见到了齐禛,心中怒火更炽。

他知道,叶初晓不是个太过于脆弱的人,何况如今为了米粒儿,她绝不可能轻易说出要回家这样的话,今日的齐禛,一定对她做了异常过分的事。

“乖,往前走,不要怕他。”他强压着愤怒,低声鼓励她。

她“嗯”了一声,径直绕过齐禛,走出了小区。

齐禛看着她的背影,还有她手上一直握着的手机,恨得脸‘色’泛青……

叶初晓回到医院,有熟悉的护士看见她脖子上的刀痕,惊讶地问怎么回事,她只轻描淡写地回答是不小心误伤的。

对方见她不愿说,也不好过多追问,拿了碘酒过来给她消毒,正在这时,齐禛也回来了。

他一进‘门’,叶初晓的脸‘色’便蓦地一沉,气氛降到了冰点。

护士想到之前传言他们并不是真夫妻的事,顿时觉得尴尬,匆忙上好‘药’就走了。

室内死寂,半晌,齐禛又想采取怀柔政策,说了声“对不起”。

“你的对不起,太不值钱。”叶初晓冷嗤:“再过两天,正南回来接我,到时候我会带米粒儿回古城。”

“你疯了?”齐禛低喝:“这里的医疗条件比古城好得多。”

“回去了以后,我会找最好的医生给米粒儿治,实在不行,去北京香港也行,但是我没法再和你呆在一起。”叶初晓握着米粒儿的小手,心中有歉意。可是现在,她真的已经忍无可忍,齐禛才是真的疯了,他已经彻底不可理喻,再留在这里,她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北京香港,说得倒轻巧。”齐禛望着她片刻,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那也要陆正南有这个能力才行。”说完他便转身出去,在‘门’口正好撞上方才给叶初晓上‘药’的那个护士,他这一瞬间眼神的‘阴’鸷,让她吃了一惊,但假装没看见,低着头匆匆而过。

而齐禛走到了拐角处,开始打电话:“看样子,陆正南现在还是很清闲嘛,那就再给他加一把火。”

那边的人问了句什么,他直接吩咐:“对,不让他有喘气的机会。”

通完话,他转着手机,笑容狠戾……

就在第二天,税务局再次收到匿名邮包,里面竟又是一本账簿。

当内部的熟人告知陆正南这一消息,他先是一愣,随即自嘲地调侃:“哟呵,敢情还分上下册呢。”

“正南啊,你这次……唉!”对方无奈叹气。

“算了兄弟,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时候了你还能帮着我,我已经很感谢了,剩下的事儿,你也甭为我太担心。”陆正南苦笑,挂了电话闭上眼睛靠进椅背,缓慢地左右旋转,眉宇间,已失了平日的锐气,只剩悲凉。

他明白,齐禛再一次下了狠手,为的就是彻底置他于死地,再无生路。

坐了许久,他召集各部‘门’主管开会,做最后的遣散安排。

会场一片哀戚,陆正南在最后,站起来对大家一鞠躬,说了声“抱歉”,有‘女’下属已经忍不住落泪。

他无法多停留,匆匆走出那栋大楼,上了车也不敢回头。

奋斗了这么多年创下的基业,怎么可能舍得?可如今,不舍又如何?他已被‘逼’入绝境。

开着车在城市里茫然地游‘荡’,电话铃响了两次他才转头去看,可当他看清那个名字时,却忽然心头一跳,根本不敢接听。

是叶初晓。

她一定还等着盼着,他接她回家。

可现在,他怎么接,拿什么去接,接回来怎么办?

他此生,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窝囊,这么无能!

30

连续打了几遍,都没人接听,叶初晓只得收线,坐在病‘床’边发怔。

一直站在‘门’外的齐禛,这时候才走进来,嘴角微翘:“你不是说要回古城吗,怎么还没人来接你?”

“正南一定会来。”叶初晓反驳了一句。

齐禛抱臂冷笑:“要说啊,你也是太把他当神了,以为他当真无所不能?”

叶初晓懒得理会他,垂着眼睑不言不语。

然而,那天等了一整天,她也没等到陆正南的电话。

就这样一直到了深夜,她的心里越来越着急,忍不住又拨了过去,这一次,却发现他的手机,竟已转成来电提示。

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有了怪异的感觉。

想打电话给别人去问,可此时已经很晚,不好打扰。

她只得强忍着情绪去睡觉,却辗转反侧。

自从那天的事以后,齐禛便再没在病房留宿过,他在,她便宁可熬着坐着也不睡,所以他最后只能回浦东。

可今晚,他竟然又转了回来,在此刻突然又推‘门’进来,身影在‘门’口晦暗的灯光里,看着特别‘阴’沉:“怎么,打电话给你的陆正南,他还是不接?”

感觉他似乎时时刻刻在监视自己,叶初晓‘毛’了:“关你什么事?”

他走了进来,叶初晓即刻后退,他却没靠近她,而是躺倒在沙发上,语气悠闲:“你放心,我不会再那么急……”顿了顿,他又慢悠悠地强调了一句:“我现在真的不急。”

“你出去。”叶初晓不愿跟他在夜晚同处一室。

“嘘。”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闭上眼睛:“别吵着米粒儿。”

接着,他那边便再没声音,仿佛真的睡着了。

叶初晓想着那天的情景,却不敢睡,抱着膝坐在‘床’头,直至天明……

第二天早上,她再次给陆正南打电话,然而,仍是和昨天一样,转入来电提示。

她随即又打电话给盛璇,可是一个小时之后,盛璇才把电话回了过来。

“小璇,你四哥是不是有什么事,怎么一直不接我电话?”叶初晓心里急,开‘门’见山地问。

盛璇在回电话之前,已经做了很久的准备,此刻硬‘逼’着自己镇定地撒谎:“没吧,昨天还找我了,说要紧急去趟德国,让我有空过去看看云水阁的房子,因为你们都不在,没人照顾。”

“去德国?”叶初晓松了口气,却又还是觉得疑‘惑’:“那他怎么说都没跟我说一声呢?”

“大概是事情太急,听大哥说,像是笔‘挺’大的生意。”这些话,是方才俞行远教她说的,抬出了俞行远,便由不得叶初晓不信。

叶初晓也的确信了,叹了口气:“我还当他出了什么事。”

“哪能呢?”盛璇强笑:“你好好照顾米粒儿,别的甭多想,就这样啊,我刚找了个工作,正实习呢。”

“好,你忙。”叶初晓挂了电话,独自坐着,倒也不是觉得生气,可想着他说好来接她的,却临时出差也不打声招呼,心里到底有些郁郁的。

齐禛这天,倒再没冷嘲热讽她回古城的事,只是每次看着她时,都似笑非笑。

叶初晓烦躁,但现在陆正南既然不在,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忍。安慰自己,反正在医院这种公共场合,他也不敢真拿她怎么样。

而那天,盛璇回完那个电话告诉俞行远,他便亲自去找了陆正南。

可到了公司,却发现人员都在清理东西,一副树倒猢狲散的凄凉景象,问了人,说陆正南昨天开完遣散会,便再没来过。

他随后,又来到云水阁,问过保安,说昨天晚上陆正南回来后,便再没出去。

俞行远这才松了口气,来到他们家‘门’外,竟然发现陆正南在园子里翻土。

“你在干什么?”他走过去问。

“大哥来了?”陆正南抬起头,擦了把额上的汗,笑着说:“种菜啊。”

“秋天种什么菜?”俞行远在旁边蹲下来,伸手捻了捻土。

“这你就不懂了吧,秋天种菜才好呢,小白菜,萝卜都要这个季节种。”陆正南继续干活,声音低了些,似有丝感伤:“等以后初晓回来,菜肯定都长好了。”

俞行远一愣,望着他,犹豫了一下才轻声说:“今天初晓给璇子打电话了,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怎么不接她电话。”

“那璇子怎么说的?”他垂着眼睑,不看俞行远。

俞行远叹了口气:“她说你去德国出差了。”

“嗯,这回答好,以后就这么说。”陆正南点了点头,又重重地挖了一锄土。

“可是这样瞒着,能瞒多久呢?”俞行远怅然。

“大哥……”陆正南停下手中的事,眼睛望着远处那一排排山峦,沉默了许久才继续说:“我想和初晓离婚。”

“什么?”俞行远一惊,站起身来。

“你知道的,我现在这情况,搞不好就得进去蹲上两年……”陆正南嗓音沙哑:“她还跟着我,不是受罪?”

“正南,你别想得那么悲观。”俞行远试图安慰他。

他却摇了摇头:“我这不是悲观,是客观,两炮连轰,现在是怎么都顶不住了。”

俞行远也再说不出话来,转开视线,眼神亦是悲戚。

“好了,你也别替我难过,人么,总是常聚常散,好歹我跟她在一起也就一年,就算分开了,慢慢也就忘了,一辈子还长……”陆正南像是在安慰他,又像是在安慰自己,可是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再也说不下去。

“初晓不会同意的。”俞行远按着他的肩膀:“她不会在你落魄的时候,丢下你。”

“这才是我最担心的啊。”陆正南一叹:“她那个人,脾气犟,心眼儿又实,我就怕她不同意。”

“要我说你就别……”俞行远还是想劝他。这么相爱的一对,任谁都不忍心看他们分开。

陆正南却仍旧只是摇头:“现在离了,我好歹还能给她留下个房子,留下些安身立命的钱,要是真什么都给不了她,在一起比分开更让我难受。”

说完他便借口放锄头,转身进了屋,不让俞行远看见自己发红的眼圈。

俞行远在园中怔然站着,只觉得这人生,太无常……

从云水阁回来,俞行远去了厅里,安排了下工作,便在当天飞去了上海。

齐禛接到他的电话时,正是吃饭时间,叶初晓自那天过后,再不回去熬汤,如今只能在医院附近的餐厅,央求着师傅给她开小灶,自己备菜自己炒,繁琐而辛苦。

她此刻还没回来,齐禛便在病房里接电话。

“喂,大哥,找我什么事?”他明知故问。

“我来上海了,咱们见一面吧。”俞行远的话,让他稍微怔了怔,却笑着回道:“我这照顾孩子,走不开,要不你来医院?”

“连单独见个面的机会都不肯给了吗?”俞行远沉声问:“老三,需不需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齐禛沉默半晌,仍是在笑:“你这个当大伯的既然都来了上海,也不来看看孩子吗?”

他这一说,让俞行远无言,半晌,叹了口气:“好,我过来。”

齐禛报了地址,便挂了电话,神情泰然。

四十分钟后,俞行远到了医院,在大厅里正巧碰见了带饭回来的叶初晓。

她惊讶地问:“大哥,你怎么来了?”

俞行远心情复杂,但毕竟在官场历练多年,他还是能做到不动声‘色’,笑了笑:“我来这边出差,所以正好过来看看米粒儿。”

这时电梯‘门’开了,大批出去买饭的人都往里挤,她和俞行远也被挤散了,两个人分别站在两个角落。

俞行远松了口气,如今面对她,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上楼进了病房,齐禛看见俞行远时,站起来让座,态度热情。

俞行远坐到病房旁的椅子上,看着还是没恢复的米粒儿,叹息着跟她说了一阵话。叶初晓盛好了粥过来喂她,他便起身走到旁边,轻声对齐禛说:“我们去楼梯口‘抽’根烟吧。”

齐禛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跟着他出去。

到了僻静处,俞行远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望着齐禛,语气沉痛:“老三,你就真不能放老四一马吗?再怎么说,我们也是这么多年的兄弟。”

“我哪有这样夺妻夺‘女’的兄弟?”齐禛挑眉。

“老三,当初是你跟初晓分开多年之后,老四才跟她在一起,并不是硬生生从你手里抢的,这怎么就叫做夺妻?”俞行远的指节叩着窗台:“再说米粒儿,老四对她还不够好吗?甚至你上次‘弄’那个石磊,害得初晓流产而且不孕,老四也原谅你了,你怎么对他就不能宽容些呢?这次本来也不是他的错。”

“不是他的错,也是他们陆家人的错。”齐禛强辩。

“好,就算是陆家的错。”俞行远点头:“那你现在也已经把陆家掏了个干干净净,还要怎么样呢?”

齐禛的眼神,微微一凝,然后抬高了下巴:“我还要初晓。”

俞行远倒‘抽’一口冷气,许久,缓缓摇了摇头:“说真的老三,到了现在,连我都觉得,初晓选老四,选得没错。你知不知道他今早跟我说什么,他说要跟初晓离婚,为的是不拖累她,你呢?她原本可以安稳幸福地过日子,你却是一次又一次,把她往火坑里推,你真敢说你爱初晓?”

齐禛无言以对,梗着脖子把头偏向一边,不看他。

“老三,你的执念太重,迟早会毁了自己。”俞行远拍了拍他的肩:“留人余地,留己余地,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语毕,俞行远再没看齐禛一眼,径自走回病房,站在‘床’边,看叶初晓喂米粒儿吃饭,过了一阵,低声说:“我晚上还有事,得先走了,回头有空再来看你们。”

叶初晓正忙着,抬起头对他笑了笑:“好,大哥你赶紧去忙。”

俞行远又‘摸’了‘摸’米粒儿的头发,转身离开,走到‘门’边又回头,怔然望了望她,在心中暗自叹了一声……

****************************

俞行远走后,齐禛在外面站了很长时间才回病房,看见叶初晓的一刻,他又想起了俞行远的话,却不是其他,而是那句陆正南要和叶初晓离婚的话,心中竟有丝窃喜。

他终究,把陆正南‘逼’到了这一步。

虽然他也不得不承认,陆正南的确爱叶初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她,还因为怕拖累她而想离开她,但是,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正南最近,一直没再跟你联系吗?”他坐在旁边,似随口问道。

叶初晓不想回答,只是沉默地喂米粒儿吃饭。

齐禛有些无趣,又去拿她手中的碗:“我来喂吧。”

“你喂不好。”叶初晓淡漠地回了句,继续喂米粒儿吃完那小半碗粥,便去旁边的卫生间洗碗。

齐禛又跟了过来,这让叶初晓又想起了那天浴室的那一幕,顿时全身戒备。

他见状摆手:“好了好了,我不进来,你没必要这么防着我,那天我也是一时冲动。”

他退了出去,叶初晓才松了口气,打开水冲洗碗筷。

水流过指尖的那一刻,她心中有些怅然。陆正南的确到现在都没跟她联系,也许真的是太忙吧,忙到忘了之前和她的约定。

再出来时,齐禛看着她,站起身来:“我回去了。”

晚上他在这,她无法安心睡觉,回去正好,她“嗯”了一声。

齐禛亲了亲米粒儿,走过她身边时,又侧过脸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她佯装没觉察,背过身去擦手。

齐禛笑了笑,开‘门’而去。

回去的途中,有些堵,可他心情却很惬意,慢慢游车河看夜‘色’。

等红绿灯的时候,他看着橱窗里的广告,忽然发现有一款铂金戒指,竟然和当初他买给叶初晓的那一枚,特别像。

真是因缘际会的巧合,这是不是某种预兆?

他随即拐上了旁边的那条路,找了位置停下,便进了商场。

找到那个品牌的柜台,他让售货员拿出那枚戒指,仔细端详。

确实很像。他立刻让开单买下。

回到住处,他打开那个红丝绒小盒,在灯下久久看着那枚戒指,忽然心中一动,从‘抽’屉里翻出把小刀,在底座上刻那个单词——love。

可是,刻到“v”时,手不知怎么一滑,刀尖刺破了指尖,血沁了出来。

这和当年的情景一样,只不过那一次,划破的是她的手,这一次,却换成了他的。

当真是一报还一报。他哂然,仍旧坚持刻完,这才拿了纸巾,拭去手上和戒指上残余的血迹……

次日早上返回医院时,犹豫再三,他终究还是将那枚戒指,先放进了‘抽’屉。

现在还不到送的时候。

但是他相信,快了。

一切都快了。

的确是快了,陆正南又再次被召回了北京,在查账期间又再次曝出新的偷税证据,这一次,更是要严惩。

而且,即使是卖了公司和山庄,他也已经无力再次承担罚金。

到了如今,大约已只剩下听天由命这一条路。

碍于以前的情面,他暂时还能留在家里住,却被要求,时刻等候传唤,不得擅自离开。

这跟拘禁,其实差别已不大。

老爷子这一次,已是心如死灰,反倒出奇地平静,每天只拉着陆正南在院子里,下棋喝酒。

陆母对此很恼火,时不时便冷言冷语,父子二人,也权当没听见。

这一天,陆正南的帅,再一次殁了,他主动拈起那枚棋子,退出棋盘,忽然轻轻地说:“爸,我决定和初晓离婚了。”

老爷子的手,猛地一抖。

“您配合我一下吧。”陆正南苦笑:“我一个人演戏,怕初晓不信。”

风似乎停了,院中一片静寂。

半晌,老爷子才颤声问:“怎么配合?”

“挑她最恨的来。”陆正南苦笑……

那天晚上,叶初晓刚给米粒儿擦完手和脸,要去倒水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

她腾出一只手拿起来看,是北京家里的电话,忙放下脸盆,看了一眼还坐在旁边的齐禛,走到外面去接听。

“初晓啊,是我。”当电话里响起老爷子的声音,她赶紧叫了声“爸”。

“米粒儿好些了吧?”老爷子先问。

“比以前好多了,对人也开始有反应了。”叶初晓回答。她知道,因为施曼的事,老爷子很愧疚,所以尽量宽他的心。

“那就好,那就好……”老爷子语气欣慰,却又似乎‘欲’言又止:“我今天打电话,还有件事……”

“什么事?您说。”叶初晓问道。

“正南他……正南他……”老爷子哽了半天,却说不出口。

叶初晓见他这样,再联想到这一段陆正南跟她彻底断了联系,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立即追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是出了点事。”老爷子半合上眼睛,沉沉一叹,‘逼’着自己硬狠下心:“初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叶初晓更加不安,“嗯”了一声。

“正南这次去德国,不是为了出差,而是因为在你之前,他来往过的一个‘女’朋友,最近突然告诉他,给他生了个儿子,已经快两岁了,如今就在德国生活。”老爷子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听见那边再没了声音。

“初晓,初晓……”他慌‘乱’地叫了两声,电话里,已只剩下了忙音,再拨过去,已是关机……

叶初晓几乎是半伏在窗台上,没有哭,也没有任何表情,就那么木然地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

他跟别的‘女’人,有了个孩子。

直到现在,她似乎都消化不了老爷子话里的意思。

这怎么可能……

可是,又怎么知道,一定就不可能……

31

反反复复的疑问,否定,再疑问,脑子里最初很‘乱’,最后一片空白,心却自始至终,疼得厉害,越来越厉害,就仿佛被撕开了般地疼。

“初晓。”齐禛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像是突然一惊,然后逃也似地冲进了‘女’洗手间。

关上了‘门’,在那个封闭狭窄的小空间里,终于,有压抑的低泣,隐隐传出……

许久,‘门’重新打开,叶初晓走出来,在水池边,一遍又一遍,用冷水拍打自己的脸,和红肿的眼睛。

回到病房,坐在沙发上的齐禛抬起头来望着她,眼底有闪烁的光:“你怎么了?”

她不答反问:“你什么时候走,我和米粒儿要睡了。”

她此刻的神情很平静,异常平静。

齐禛缓缓站起身来:“我现在就走。”

他出‘门’之前,又回头望了一眼叶初晓,见她正在给米粒儿调枕头,似乎一切如常。

可他心里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刚才她接电话时,他就在不远处,听到她叫了声“爸”,还问“出了什么事”,再联想到她之后的反应,他直觉事情一定是在往他希望的方向走。

那就好。他的‘唇’边,微微噙着抹笑意,关上了‘门’……

那一夜,叶初晓不知道自己究竟睡没睡着,各种‘混’‘乱’的片段,在她脑中翻涌,时而昏昏沉沉,时而又突然清醒,就这样一直折腾到天亮。

她终于还是开了机,看着通话记录里,那个北京的号码,屏紧呼吸许久,终于还是拨了出去。

几乎是电话铃响起的第一刻,那边便接起。

老爷子一直在等她的电话,而坐在他旁边的人,是陆正南。

昨晚他们同样是通宵未眠。

“爸,您之前说的,是真的吗?”叶初晓的嗓子很哑。

“初晓啊——”老爷子看了一眼身边的陆正南,重重长叹一声。

“我不信。”叶初晓垂下眼睑,睫‘毛’在微微发颤。直到此刻,她仍不愿相信,她和陆正南之间,会发生这样的变故,明明前几天,还是好好的……她强忍住泪,硬撑着等待老爷子的答案。

陆正南将老爷子的手,紧紧握了一下,视线转向别处,咬紧了牙关,颈侧有青筋凸起。

“是真的。”老爷子望着他,终于狠心开口:“虽然我也觉得你这个儿媳‘妇’不错,可是你也明白,我们这样的家庭,要是没个后代,总是不好的……现在那边又有了个儿子,所以……”

叶初晓的心,彻底碎了。

是啊,她还不孕。和陆正南再深的爱,也抹杀不了这个事实。

她无法给他生孩子了,现在别人给他生了孩子,她又怎么能不成全?

“你自己也是单亲妈妈过来的,这种苦也受过,正南也不忍心丢下他们母子……”老爷子残酷地继续往下说,眼角却已渗着泪水,旁边的陆正南,将脸埋在膝上,一动不动。

叶初晓的指甲,深陷进掌心,发抖的嘴‘唇’,低低吐出那个字:“好。”便再也无力多说一句话,直接挂断。

窗外,下起了雨,已经很久没下雨了,今天却是暴雨倾盆,就如同,当初她遇见陆正南的那一天,水迹在玻璃上蜿蜒,犹如泪痕。

她就那样呆呆地坐着,呆呆地看着,心中的那个世界,也似有暴雨倾盆……

那一整天,她都很恍惚,一次次拿错东西,做错事。

齐禛在旁边看着她的状态,有几次想问,但又最终忍住,只装作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到了晚上,他说自己要走了,叶初晓怔然未闻。

他离开了,走到医院‘门’口又觉得不放心,折返回来看,发现她仍跟刚才一样坐着,连姿势都没变。

他又推‘门’进去,走到她身边,手搭在椅背上,轻声问:“初晓,你今天究竟怎么了?”

他突然的靠近,惊着了她,她即刻挪开身体。

她对自己,依然这么排斥,即使在脆弱的时候。齐禛心里有些失望,但仍言语关切;“我看你今天一天都不大对劲。”

“我没事。”她直接站了起来,走到里面靠窗的‘床’边坐下,假装整理柜子上的东西。

“我今晚就不回去了,看着你不放心。”齐禛说着便要在沙发上坐下。

“我说了我没事。”叶初晓的声音骤然提高了些。

齐禛微微叹气:“初晓,你何必这么敌视我?我现在,是真心想对你好。”

叶初晓低头不语。

人生没有退格键,无法想消除就消除,想重新再来就重新再来。

两人沉默对峙许久,齐禛终究还是无奈地离开,走到‘门’口又回头:“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你应该选择的人,是我。”

选择?命运哪给过她,选择的余地?叶初晓心酸地一哂。

她想要的,命运总是夺走,无论怎么坚持,都守不住。

叶初晓伏在‘床’边抱住米粒儿,低声哽咽:“米粒儿,妈妈就剩下你了,你一定要好起来,不然我怕我一个人,真的会撑不住。”

泪滴落在米粒儿的脸上,她仿佛感觉到了,忽然睁开了眼睛,静静地看着妈妈,良久,才又重新闭上……

几天后,叶初晓收到了从北京寄过来的快件。

没有上楼,她直接在楼下打开,里面只有薄薄的两页纸,‘抽’出来,顶上是五个大字——离婚协议书。

她攥得太紧,信封尖锐的边角刺得手心发疼,眼中又有了泪水,她努力看向头顶的蓝天,将泪忍回去。

半晌,她硬生生地‘逼’迫自己平静下来,打电话给陆正南。

这一次,终于打通了。

他在那边说了声“喂”,便再不说话。

“已经……决定好了是吗?”她问,语气平直无‘波’。

“对不起。”陆正南的回答,只有这三个字。

“太突然了,正南。”她发现自己,竟然还能够挤出微笑:“突然得我都……都没办法祝福你。”

“初晓……”陆正南一叹:“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都觉得无法面对你,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谅,所以想着,干脆速战速决,长痛不如短痛。”

长痛,短痛,不都是痛?短痛也只不过是把所有的长痛,都集中在一刻全部爆发,让人在猝不及防之下,更万箭穿心。

“也好。”她点头:“我签完,今天下午就给你寄回去。”

“云水阁还是你的,你到时候……”陆正南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叶初晓打断:“谁稀罕?”

她的声音,在这一刻终于有了怒意:“你当我跟你结婚,是为了你那点钱?你还是留着给你自己做新房吧!”

说完她就按掉了电话,陆正南在那边涩笑着自言自语:“这个悍妞!”

挂了电话,坐在旁边的老爷子叹息:“正南,你这样,初晓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不原谅我,她以后才能过得好。”陆正南摆手:“罢啦罢啦,算我们有缘无分。”

他话说得潇洒,点烟的时候,手却一直在抖,火苗直跳,怎么都点不着……

叶初晓那天,在挂了电话之后,又回到了刚才收快递的地方,那快递员还没走,她要了支笔,然后看都没看,直接在那份协议书上签了自己的名字,便填好单子寄了回去,将废弃的信封撕了丢进垃圾桶,转身上楼。

齐禛刚才,在病房的窗边,看到了她在对面收快递,可她回到病房时,却神情平静,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并且那天,她仿佛突然彻底恢复了,再不走神,唯一能看出些端倪的,只有那双眼睛,沉寂如死水。

齐禛那天晚上回到住处,临睡前看着枕边的手机半晌,终于还是拨通了陆正南的号码。

陆正南并没有拒接,懒洋洋地,似乎半梦半醒:“找我有事?”

“最近怎么样?”齐禛笑了笑。

“我怎么样,三哥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陆正南在那边,轻声一嗤。

他的嘲讽,齐禛不当回事,成王败寇,亘古常理,他输了,说明他技不如人。

“这两天,我看初晓不大对劲啊,那天听大哥说,你打算跟她离婚?”齐禛也不避讳,问得很直白。

陆正南的眼神,在那一刻,骤地犀冷,声音里却仍有淡淡的笑意:“我跟她离婚,不代表你就能随意摆布她,钱和房子,我都给她留了,你欺负不起她。”

“真伟大。”齐禛在这边,玩味地一笑:“可惜啊,你也就还能再伟大这一回,今后就要从她的人生中滚蛋了。至于欺负,我哪舍得呢?我连戒指都买好了,就等着你们离了,我好娶她进‘门’。哦,另外还要告诉你件事……”他的‘唇’角,勾起邪佞的弧度:“前不久,就在这间我们以前住的房子里,我跟她又亲热了一回,啧,这么多年,她倒真是没变,皮肤还是那么光滑……”

陆正南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他想起了那天叶初晓在电话里,哭着说要回家。

“你真他妈不是人!”他忍无可忍地爆了粗口。

齐禛哈哈大笑,挂断了电话。

陆正南坐在黑暗里,‘胸’膛剧烈起伏,许久,狠狠一拳捶向自己的头,眼眶赤红……

次日一早,他打电话给陈则,开口的第一句话是:“沈娅不在旁边吧?”

陈则一愣,回答:“不在,就我一个人。”

“我跟初晓,要离婚了。”陆正南沉‘吟’了一下,才说出口。

陈则因为养伤,和外界联系不多,所以并不了解陆正南的近况,此刻听他这么一说,整个人愕住:“离婚?为什么”

陆正南苦笑,将自己的现状简单说了一遍,陈则也沉默了。

他如今,能深刻理解陆正南这种感受,因为在他在自己几乎瘫痪的这段日子里,也曾不止一次想过,放弃沈娅,只因为,怕什么都给不了她。

“因为这里面涉及到婚前馈赠的问题,所以想找你问问,看怎么办最简便,我想尽快离,把该归到初晓名下的,都尽快归到她名下。”陆正南用手撑着额,眼神惨淡。他现在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些了,至少有资产做后盾,她不必受制于齐禛。

陈则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叹息。

“好了,就这么着吧,回头你帮我定个日子,通知她过来办手续。还有这事儿,先帮我跟其他人保密,我不想中间再有枝节。”陆正南的叮嘱,陈则只能答应,挂了电话坐着,伤感不已……

陈则那天下午给叶初晓打的电话,拨号之前犹疑了许久。

叶初晓接起,初时只以为这个电话是单纯为了问候,还先关心地问他:“好些了吗?现在能走了吧?”

陈则“嗯”了一声,心里更加难过。

他长时间的沉默,让叶初晓有所察觉,渐渐地也停住不说话,最后低低问了句:“你找我……是不是有别的事?”

“正南说……想尽快办手续。”陈则轻轻闭了下眼睛,将这句话说出口。

叶初晓怔住,半晌,才喃喃地问:“这么急?”

陈则答了声“是”。

又是一片沉寂。

叶初晓觉得,声音好像都不是自己的,那么镇定,那么冷静:“好,定的哪天,我回来。”

“后天方便吗?”陈则低声问。

“方便,哪天都方便。”她半眯着眼睛看着窗外,睫‘毛’根处,有莹莹水光。

陈则也没勇气再说下去:“那就定在后天……你保重。”

叶初晓“哦”了一声,挂了电话。

果真是“速战速决”。她“哈”地一笑,用手捂住眼睛,不许眼泪流下来。

命运多好笑,当初相守一生的誓言犹在耳边,结果不到一年,便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怔坐了许久,她开始打电话订机票,这个时候,齐禛正好回病房,在‘门’口听见她询问回古城的航班信息,愣了愣,直到她打完才进来。

她扭头看见他,淡淡地说了句:“我有事要离开两天,办完就回。”

齐禛点头,没有多说话。

次日,叶初晓将米粒儿的事一一跟护士嘱咐好,俯下身亲了亲米粒儿,轻声说了句:“妈妈走了,很快就回来,你乖乖的。”

米粒儿没动,眼神却一直追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齐禛此刻,人已追了出去,叫叶初晓:“我送你去机场吧。”

“不用。”叶初晓背对着他,摆了摆手:“你好好照顾米粒儿。”

他只得止住脚步,慢慢转身回病房……

叶初晓回到古城的时候,已近傍晚。

这个城市,只有这个时分,是最美的。

夕阳无限好。

只是……近黄昏。

最美的时刻,也意味着,即将落幕。

不想回云水阁,但是不得不回去,还得拿结婚证不是吗?明天,要从红本换成绿本了。叶初晓自嘲。

坐了个车到路口,她独自走过那段山路,两边的树林,已失了夏日的葱郁,开始落叶了,以她此刻的心境,不觉得美,只觉得凄凉。

前面的弯道处驶出来一辆车,到了她跟前停下,是那辆路虎。

这一幕,似曾相识。

车窗滑下,他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隔着薄薄的暮‘色’,她觉得自己似乎看不清他的面容,就那样怔怔地立在原处。

“我回去……拿点东西。”陆正南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她回过神,点了点头:“我也是来拿东西的。”

“我送你上去吧,路还‘挺’远。”他说着,就要调头。

她却笑了笑:“不用了,我自己走。”

今后的路,远比这长,他能送这一程,下一段呢?

陆正南垂下眼睑,不敢看她:“好,那我走了。”

“好,再见。”她又点头。

他一踩油‘门’,车绝尘而去。

她看着那辆车消失在视线中,才缓缓转过身来,缓缓往前走。

终于到了云水阁,她看着曾经的家,却没有勇气走进去,怕一开‘门’,看见那些熟悉的场景,就会想起曾经的温馨美好,自己会哭。

走到园边坐下,她的指尖,无意中碰到柔软湿润的泥土,转过眼,她看见一片翠绿的嫩芽,分明刚浇过水。

她愣住,随即痛哭失声:“陆正南,你有病……”

既然要离开我,你还做这些干什么?

你以为你走了,我还会留在这里吗?

所有的回忆,让我一个人承受,我又怎么受得了?

此刻,在远处的拐角,那辆路虎,悄悄地停靠。

他终究,又忍不住回来了,回来再看看她。

望着坐在园中的那个身影,这么远,他仍旧知道,她在哭。

真想过去,可是不能过去,他只能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她哭。

把脸伏在方向盘上,许久才抬起头,而此时,远处已经再没有她的身影。

只余下那个曾经繁‘花’似锦的院子,如今,空空落落。

叶初晓此刻,已经上了楼,麻木地收拾东西,打开‘抽’屉,属于他的那本结婚证,已经拿走了。她打开剩下的那一本,看着照片上那两个幸福的笑着的人,只觉得那样陌生,似乎都不敢相信,那是她和他。

从明天起,他们就是陌路人了。

一个路口,接着一个路口,他们最终,没能牵手走到尽头。

或许,她也没理由怪他,换了别人,大约还无法坚持陪她,走这么远。她含着泪哂笑。

收拾完东西,夜‘色’已彻底降临。现在出‘门’,也打不到车,她给了自己这样的理由,留了下来。

躺在那张‘床’上,她的手向两边摊开,两边都是空的。

曾经,她最爱的两个人,一左一右地依着她,多么幸福。

可如今,米粒儿不认识她了,而他,走了。

就剩下她自己,守着这寂寞的长夜。

睡吧。睡着了,或许在梦中,还可以旧日重现。

她闭上眼睛,一滴泪沿着脸颊滑下,打湿了枕头……

32

第二天早上起来,跟陈则再次确定时间,检查要带的东西,打车去民政局,她‘逼’着自己有条不紊。到了‘门’口,她看见了等在那里的陆正南。

他望着她点了点头,她也笑了笑,以示回应。

陈则也来了,站在他们中间,目光沉重。

开始办手续了,两个人坐在那方长桌前,各自沉默。

“真的想清楚了?”办事人员问:“婚姻是大事,不要太轻率决定。”

“我们‘私’下都谈好了,办吧。”陆正南的语气很淡定。

叶初晓心里刺痛,但咬紧了牙,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现在的人啊!”办事人员感叹:“结婚没几天就离,怎么当初不考虑清楚呢?”

谁也没作声,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一系列流程的进行。

当那本绿皮的离婚证递过来,叶初晓伸手去接的时候,只觉得那样轻。

原来一段感情的结束,这样容易。

一前一后走出那间办公室,在大厅里,陈则过来告诉叶初晓,云水阁的房子和那笔钱归她。

“我不要。”她低下头,将离婚证收进包里。

陈则看了陆正南一眼,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告诉叶初晓:“要不要都是你的,那属于婚前馈赠,不能撤销或者收回。”

叶初晓抬起眼,笑了笑:“呵,还真跟当初说的一样,提前给离婚赡养费了。”

“我得走了,今天还得飞回北京。”陆正南把脸望向一边:“以后,你保重。”

“你也保重。”她淡淡地回了句。

他随即便快步出了大厅,再未回头。

剩下陈则和叶初晓,她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和他寒暄,问他和沈娅的近况,到了最后却又停下来,低声说:“先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沈娅和monica。”她不想让关心她的人,为她再难过。

陈则无法多说什么,只能点头。

“好,我走了,你刚恢复,回去的路上也小心些。”她笑着告辞,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转身的刹那,笑容便消失了,几乎是一路小跑到路边,打车离去。

师傅问去哪,她不知道,怔了半晌才说:“随便转转吧。”

车窗外,街景流转,她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包,那里面有离婚证,这场爱情,最后剩下的唯一证明。

很想哭,泪水一次次漫到眼角,她又拼命忍回去。

结束了。

都结束了。

她想起结婚的那天,她哭着在街口大喊:“我们终于结婚了。”

到了今天,她却已经连哭都不能哭,因为身边再没有将她拥入怀中,为她擦眼泪的人。

幸福,终究成了一场梦。

手机忽然在她包里响起来,她手忙脚‘乱’地去翻找,直到这一刻,她似乎仍在幻想,会是陆正南打来的,跟她说一句:“初晓,我后悔了。”

可是,不是,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eric。

心中那样失落,她笑自己傻,深呼吸了口气,勉强镇定了情绪才接起。

“初晓,我在古城的旅馆,今天开业了,效果非常好,所以给你打个电话,谢谢你的设计。”eric的声音里含着喜悦,让叶初晓也受了些感染,笑了笑:“是吗,我今天也恰好回古城了。”

“真的?”eric惊讶:“那太好了,能不能邀请你过来吃顿饭,也看看你自己的成果。”

叶初晓迟疑了一下,轻轻说了声“好”。

她之前订的机票,是明天早上的,今天反正也没地方可去,而云水阁,她再不想回。

一个小时之后,她到达eric的旅馆,在路上,她已强迫自己收拾好情绪。

下了车,eric亲自在‘门’口迎接:“怎么突然回古城了?”

“回来办点事。”叶初晓轻描淡写地回答,转开视线,假装看大厅里的布置。

“很多人都称赞你的设计呢。”eric笑着夸奖。

能被肯定,叶初晓也很高兴,但同时,也有几分遗憾,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重回这个行业,做自己喜欢的工作。

他也察觉了她的情绪,轻声问:“孩子好些了吗?”

“比之前好多了。”叶初晓回神,笑了笑,顿了一下又问:“还是第一次来自己设计的酒店呢,今晚可以入住体验一下吗?”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抹讶异,但并没有追问,点头:“当然可以,以后你就是白金vip,不仅这家,我在其他地方所有的酒店,你都可以免费住。”

“啊?这太奢侈了!”叶初晓失笑:“万一我每次都要住总统套房,那您就亏大了。”

说说笑笑,叶初晓努力让自己不去想离婚的事,告诉自己,日子总要过下去的,你得坚强点,‘挺’住!

可尽管这样,转眸间的伤感,还是被阅历深厚的eric看在眼里,但他始终没问。

因为还陆续有宾客来,eric也很忙碌,叶初晓不好打扰,便主动要求先订房休息。

eric随即给她安排好房间,她道过谢,便独自上楼。

进了房间,看到墙面上的大朵粉‘色’芙蓉,她微笑着用指尖抚‘摸’,然后便在窗边坐下,趴在窗台上,看下面的假山亭阁,打发时光。

每当陆正南这个名字,掠过心头,她都会生硬地对自己喊一声停,努力将思绪转到别的方向。

实在转不过去的时候,她就掐自己的手,一遍遍跟自己说:不要想了,叶初晓,你不要想了,争点气。

到‘门’铃响起的时候,她的虎口,已经被自己掐得发红。

进浴室匆匆擦了把脸,她才去开‘门’,eric站在‘门’口,约她下楼一起吃饭。

她答应,赶紧去拿包,却一不小心,碰翻在地上,东西散落一地,而掉在最边缘的,就是那本离婚证。

她匆忙去捡,想藏起来,但还是迟了一步,eric已经看见了,迟疑地问:“你离婚了?”

佯装坚强的面具被揭穿,她再也装不住,半蹲在地上胡‘乱’地收拾,点了点头,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哽咽:“是,离了。”

“怎么会这样?”eric叹息着问。他虽然欣赏叶初晓,但他并非趁人之危的人,此刻只觉得沉重。

“很多事吧……不得已。”叶初晓勉强地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只能咬紧了‘唇’。

eric没有再说话,只是蹲下帮她一起捡完东西装好,然后才轻声说:“走吧,先下去吃饭。”

到了餐厅,吃饭的过程中,eric再没有问过一句关于离婚的话,只是帮她布菜盛汤,细致温厚如兄长。

吃完饭之后他将其他的邀约都推了,陪她在茶座品茶,望着落地窗外的一池碧水,听着悠扬的古琴声,她心中的痛,平息了些,低低对eric说了声“谢谢”。

他只是笑着说:“我们是朋友。”

在这里整整坐了一个下午,又一起吃过了晚餐,eric送她回房,在‘门’口,拍了拍她的肩膀:“无论如何,乐观一点。”

“好。”她点头,进了房‘门’。

eric转身离开,进了电梯,轻轻摇头一叹……

次日早上,叶初晓要走了,eric坚持送她到机场,在她临进安检口之时,又指了指自己手中的电话:“记得,如果有事,一定要打给我。”

她含泪挥手,再次说谢谢。

当飞机起飞,离开这座城市,心仿佛也覆上了层层叠叠的云,再看不清那些悲欢往事。

慢慢就会忘了吧?

书上说,忘掉一个人的时间,和爱上一个人的时间相同。

那么,再‘花’一年,或者长一点,三年,五年……十年,总会忘了吧?

陆正南,我真的……想要忘记你。

因为回忆太痛。

终于到了上海,她将离婚证,收进包最隐秘的夹层,就算到了现在,她跟陆正南的事,也仍旧不想让齐禛知道。

刚进病区,护士一见她就长呼出一口气:“你可算回来了!”

“怎么了?”她忙问。

“哎呀这两天把人愁坏了,小丫头打从你走之后,不知怎么,硬是不吃不喝,医生都没办法,只能又给打点滴。”护士的话,让叶初晓着了慌,赶紧就往病房跑。

推开‘门’,看见齐禛正在哄米粒儿喝水,可她紧抿着嘴,喂的水都从‘唇’角流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叶初晓焦虑地问。

齐禛听见她的声音,欣喜地回头:“初晓你回来了?”

但叶初晓连答话都顾不上,就冲到‘床’边,一叠声地叫着米粒儿。

米粒儿的眼睛,忽然转了过来,望着她,眸中竟似有委屈的神‘色’。

叶初晓怔住,片刻,才小心翼翼地问:“米粒儿你是不是……又以为妈妈不要你了?”

奇迹忽然出现了——米粒儿的眼中,竟渐渐集起水雾,最后,一滴泪滚落出来。

叶初晓和齐禛都呆了,随即,叶初晓惊喜地抱住了米粒儿,又哭又笑:“米粒儿,你认出妈妈了是不是?”

米粒儿仍旧没动,泪水却越流越多。

齐禛也回过神来,跑出去叫医生。

医生过来看见这情形,也连连惊叹,说这是恢复正常的预兆。

叶初晓啜泣不已,当其他人都出去之后,哽咽着抚‘摸’米粒儿的脸:“宝宝,你是怕妈妈孤单对不对?所以终于醒过来陪着妈妈。”

米粒儿只是望着她,始终默默地望着她……

从那天起,米粒儿是真的认得叶初晓了,只认得叶初晓,她喂饭就吃,别人喂就抿紧嘴。晚上,叶初晓在‘床’头念完故事,她才肯睡,有时候都睡着了,还会突然睁开眼睛,看妈妈还在不在身边。

她的好转和依赖,终于让叶初晓的悲伤转移了些,有了新的希望。

而齐禛也对现在的状况很满意,孩子渐渐醒了;而叶初晓虽然看起来平静,但时而怅惘的神情,还有之前突然回古城的举动,让他感觉到她和陆正南之间,必定发生了大事;并且,陆正南现在的状况,也是一天比一天糟糕。

他相信自己,即将如愿以偿。

陆正南如今,的确已跌落谷底,无论是情绪,还是运气。

自古城回来,他连陪老爷子下棋的心境也没有了,常常拿着棋子,却不知往哪落,在院子里一呆坐就是一天。

而墙倒众人推,陆家的事,在圈子里已传得沸沸扬扬,原本相熟的人,避之唯恐不及,有过节的人,此刻更是唯恐天下不‘乱’,而且还有齐禛在暗中推‘波’助澜。

盛荣与衰败,不过是一夕之间。

名下所有的产业,他都托人变卖了,包括世都‘花’园。

他真的已是两手空空。

而这还远远没完,这天,俞行远打电话过来,焦灼地告诉他,检察院内部的人传来消息,已经准备对他提出刑事诉讼。

“告就告吧,没法子了。”陆正南苦笑。

“我这边还在想办法。”俞行远安慰他。

陆正南叹气:“算了,我吃亏认栽,该咋地咋地吧,大不了过几年出来,你帮帮忙,给我找个工作糊糊口。”

到这时候了他还调侃,俞行远心酸地沉默。

“大哥你也别担心我,反正初晓那边,我已经安顿好了,回头我要真进去了,老爷子你帮着给照顾照顾也就成了,我自己不碍事,不还年轻着么?”陆正南倒反过来安慰他。

俞行远愣了愣,问道:“你跟初晓……真离了?”

“离了。”陆正南垂下眼睑,拿着枯树枝在地上无意识地画圈,语气尽量平静。

“老四啊——”俞行远只叹了一声,再说不出话来。

提到了这事,陆正南便再不想多说,匆匆挂了电话。

俞行远在那边,正在发怔,盛璇却从楼上冲了下来,焦急地拉着他问:“刚才你是不是在问四哥和四嫂离了?离什么?离婚?”

到现在,也瞒不住了,俞行远怅然地点了点头。

“傻子,四哥就是个傻子!”盛璇叉着腰大骂,眼里满是泪水:“他以为,这是对四嫂好?你信不信,四嫂宁可守着他,给他送牢饭,都不会觉得比这样被他抛弃苦!‘女’人要的是什么,你们男人根本不懂!”

俞行远无言以对。

“不行,我现在就跟四嫂打电话说清楚。”她说着就去拿手机拨号。

“璇子,你别冲动。”俞行远想拦,她竟干脆冲进了旁边的客房,锁上了‘门’……

33

“四嫂,四哥跟你离婚,是迫不得已,他现在被三哥‘逼’得破了产,还有可能坐牢,怕拖累你所以才这样的。”电话接通,盛璇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可是,等了许久,那边却寂静无声。

“四嫂……四嫂你在听吗?”她迟疑了半晌,试探地轻声问。

“不好意思,我是你三哥。”那边的人终于开口,盛璇顿时觉得五雷轰顶。

齐禛的嘴角微勾,眼神暗沉:“璇子,真不凑巧啊,你四嫂带着米粒儿下楼晒太阳去了,手机丢在楼上,被我接着了你的电话。”

盛璇脑中一片空白,紧紧捏着手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是不是太偏心了点,嗯?”齐禛低低一笑:“看来你完全站在陆正南那一边呵,那好,我就告诉你,要是你再打电话跟初晓说这些事儿,我就再使把劲,把你四哥,整得再惨点,怎么样?”

“三哥你真是‘混’蛋!”盛璇愤然怒骂:“从前的情意,你真的是半分都不念了吗?”

齐禛冷笑:“我也不跟你多说,总之方才的话,你记好了,也同时转告大哥和项岷他们,谁现在来捅这事儿,就相当于亲手往陆正南身上捅刀子,看着办吧。”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盛璇听着那边的忙音,只觉得这个世界太残忍,曾经从儿时便在一起的同伴,那样拿心相待的同伴,为什么长大以后,却变成了这样?为什么?她真的想不明白!

“璇子,开‘门’。”俞行远在外面敲‘门’,喊她的名字。

她终于木然地走过去把‘门’打开,扑进他怀里痛哭……

而此刻的齐禛,挂断电话之后,若无其事地删掉了这条聊天记录,又照原样将手机放回去,然后下楼去找叶初晓她们。

如今的米粒儿,已经比以前有了很大的进步,尤其是跟叶初晓在一起的时候,偶尔还会笑。

他过去的时候,叶初晓正将手竖起在头上装小兔子,米粒儿正望着她微笑,母‘女’俩沐浴在午后温暖的阳光中,看着那样美。

齐禛站在不远处欣赏着这一幕,想起盛璇刚才说的,陆正南和叶初晓已经离婚,心情舒畅无比。

好,从此她们的世界里,干净了,只剩下他。

当叶初晓陪着米粒儿玩了一阵,打算再推她去别处时,齐禛上前:“不推了,我来抱吧。”

他说着,便从轮椅上将米粒儿抱起,叶初晓只能默默地推着轮椅跟上。

“等米粒儿再好一些,我们搬回家住吧,到底方便些。”他转过脸来望着叶初晓笑,她心里却是骤地一寒,没有答话,直接将视线移到别处。

齐禛不以为意,亲了亲米粒儿的脸:“宝宝也想回家了吧,是不是?天天呆在医院里,是不是很闷?过些天我们就回去,爸爸给你买好多好多洋娃娃,放在你房里好不好?”

他的话,看似在询问,其实透着必须执行的强势,叶初晓的手握紧,抬起眼来与他对视:“到上海来,是来给米粒儿治病的,她的家不在这儿。”

“那在哪儿呢?云水阁?”齐禛挑眉反问。

提起云水阁,叶初晓心中剧烈地一疼,再无法言语。

齐禛笑了笑,抱着米粒儿前去看喷泉……

过了一阵上楼,因为记录已删,所以叶初晓并未发现手机的异样,也无法知道,自己错过了多么重要的一段话。

而盛璇,也的确没有勇气,再一次告诉她真相,怕齐禛会对陆正南再一次下狠手。

就在那天下午,齐禛竟然真的去找吕主任,问能不能将米粒儿带回家住。

吕主任沉‘吟’了一会儿,回答:“现在孩子的外伤倒的确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吃饭排便也基本能正常,恢复得不错,如果回家能照顾好,倒也不是不行。”

齐禛大喜,回到病房就跟叶初晓宣称说,医生让他们出院了。

“那怎么行?”叶初晓不同意:“米粒儿才刚刚好转了一些,更应该继续治疗……”

齐禛却不分由说:“医生说行就行,我下午就去办出院手续。”

叶初晓‘毛’了,站起来就去找吕主任,可到了办公室却没人,护士告诉她,主任做手术去了。

她只得回来,坐在病房中焦虑不已。

不过主治医生不在,手续一时半会儿倒也办不了,齐禛转悠了一阵,突然心念一闪,想起了另一件事。

没有告诉其他人,他悄然下楼,到医院另一头的‘门’诊大楼里,匿名挂了个号。

当终于轮到他,他坐在医生面前时,极力压抑着内心的忐忑,镇定地陈述病况:“之前因为一些原因,我担心自己感染了艾滋,所以去查过抗体,是‘阴’‘性’,但那边的大夫说,要过了窗口期再查一次,现在算起来时间已经差不多三个月了,您能不能给开个单子,我再确定一下?”

这样的事如今不少,医生没多说,利索地开了检查单,他随即下楼去‘抽’血。

在等待结果的那一个小时中,他坐立不安。

这么久以来,经历的事太多,他其实已经渐渐将这件事看淡了些,可现在,当一切都开始达到他想要的结果,他却更加恐慌。

因为胜利在望,所以更怕失去。

盯着大厅上方的时钟,滴答滴答,一圈圈旋转,他的心越揪越紧。

当终于,时针移满一格,他起身去拿结果,呼吸都已很艰难。

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单子,他‘抽’出来的一刻,几乎没有勇气去看,却又极度迫切地想要知道结果,纠结至极。

终于,他还是缓缓将指尖下移,然后看到了那两个字——‘阴’‘性’。

‘阴’‘性’?他不敢置信地再仔细看了一遍。

真的是‘阴’‘性’!

狂喜从心中腾起,他用手捶额,兴奋地不能自已。

过了许久,他才能勉强压抑些自己的情绪,又去医生办公室再一次确认结果。

医生对他说了声“恭喜”,他又疑虑地问了句:“不会查错吧?”

医生只是笑看着他:“很多人都会和你有一样的反应,但要相信科学。”

他终于彻底地松了口气,整个人轻松下来,‘精’神焕发地道谢出‘门’。

走出大楼的时候,他觉得阳光都仿佛比之前,更明亮了几分,周围树也绿了,水也清了,似乎全世界的人都在朝他微笑。

一路到了住院部,进了病房,叶初晓回头见是他,便又默不作声地转过脸去。

他走到她身后,忽然将那张单子,在她眼前晃了晃:“你看,这是什么?”

叶初晓以为是米粒儿的检查单,便接了过去,当她看见上面写着的“hiv”三个字母,顿时一愣。

“我过了窗口期了,刚才去查了,‘阴’‘性’,我没得艾滋。”齐禛的双手,按上了她的肩,力道很紧:“初晓你听见了吗?我没得艾滋!”

若是以前,叶初晓必定会为他高兴,可他此刻声音和动作里透出来的那种急切和疯狂,却让她感到害怕。

果然,下一刻,他将她抱进了怀里:“初晓,我们以后能在一起了。”

“你放开我。”叶初晓奋力挣扎,猛地搡开了他,他一个站不住,撞在桌角,痛得皱紧了眉,眼神也变冷:“你有必要对待我如同对待石磊那样么?”

听他提到石磊,她全身的血都直往头顶上冲:“你现在难道不像石磊吗?”

齐禛毕竟不是石磊,眼神蓦地一转,很快便恢复了正常的神‘色’,主动退后坐到沙发上,对她微笑:“别生气初晓,我是刚拿到结果,太惊喜所以才这么失态,很抱歉。”

可如今的叶初晓,已经再也不敢信他,戒备地来到另一侧的‘床’边,远远地和他对峙。

“好了,我去看看吕主任回来没。”他对她摆摆手,随即出去。

她独自坐着,心里却越来越惶然,如果真的离开了医院,他一定会更加肆无忌惮,防得住一次,又怎么能防得住一百次?

没过多时,吕主任和齐禛一起来到病房,检查了下米粒儿的状况,正要说话,叶初晓忽然开口:“我不同意出院。”

吕主任一愣,看向齐禛。

“初晓,别任‘性’了。”齐禛在外人面前,总是表现得夫妻恩爱:“回家住一段,你自己也能好好休息。”

“我不需要回家休息。”叶初晓并没软化,而是望着吕主任:“您上次说,米粒儿的脑中还有淤血,现在虽然好转了些,但也难保后面不发生异常,回家出了问题怎么办呢?”

“这……”吕主任噎住,原本齐禛说要出院,他虽然不反对,但也还是有顾虑,如今叶初晓这么一说,他更是犹疑。

患者为重,他最后还是劝齐禛:“孩子妈妈说得也有道理,还是再住院观察一段比较好。”

他既然说了这话,齐禛也不好强硬坚持,只得勉强答应。

吕主任走了,齐禛和叶初晓,沉默地僵持。

半晌,齐禛冷冷地一点头:“好,行,那就先住着。”语毕便转身出去,关紧了‘门’。

叶初晓坐在‘床’边,稍微松了口气,可眉宇间的忧虑,仍未散去。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迟早总是要出院的,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而齐禛那天,虽然因为出院的事闹得不愉快,但毕竟解除了艾滋警报,还是心情大好,晚上早早地回了浦东,又将那枚戒指拿出来欣赏,正看着,突然想起件事:他和施曼,虽说签了离婚协议,但一直未正式办离婚手续。

现在他可再没心情跟她耗下去了,何况今日这样的大喜,他当然应该跟她“分享”。

他随即便打电话过去,然而,拨了几遍,都是关机。

躲着也没用,该扯清楚的事,都得尽快扯清楚。他决定次日便去北京。

一大早先去了医院,他跟叶初晓说自己要出趟短差,但没说具体去哪。

叶初晓也不想管,她现在只希望他去得越远越好,越久越好。

齐禛如今,对她的冷淡倒已经无所谓,反正,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

他随后去了机场,当日下午,抵达北京。

目的地很明确,他直奔施曼的公寓。

这一次,他随身带着钥匙。去了之后直接打开‘门’,看着客厅里凌‘乱’的情景,皱了皱眉,又去往卧室。

然而,依旧没见施曼的人影,他站在客厅里喊了一声,也无人回应,继续拨电话,仍是关机。

但既然来了,他自是不甘心就这样走,将沙发上‘乱’七八糟的东西直接拨到地上,他坐在沙发上等。

直到深夜,施曼仍旧没回来。

又出去鬼‘混’去了。齐禛厌恶地皱眉,起身打算先回酒店。

可就在此时,‘门’外却忽然传来开锁的声音,他眼神微凝,不动声‘色’地又坐了回去。

‘门’打开了,施曼的身影出现,手里还拖着行李箱。

看见客厅里亮着的小灯,她也没多惊讶,只以为是自己走之前忘了关,踢掉鞋子便打算去浴室洗澡。

可就在走了几步之后,她又忽然停住,望向沙发深处那个人影,表情先是诧异,随即一哂:“你怎么来了,还搞得这么偷偷‘摸’‘摸’的,等着突袭杀了我?”

“我可没那闲情逸致。”齐禛斜挑嘴角,指尖在沙发扶手上弹了弹:“你知道么?昨天我去查了血,结果是……”他故意拖长了语调,慢慢吐出那两个字:“‘阴’‘性’。”

施曼愣住,手渐渐攥紧,眼中凝聚起恨意:“老天真不长眼!”

“错,这正是老天开眼了。”齐禛摇了摇食指:“你看看我现在,万事如意,而你们陆家,得病的得病,坐牢的坐牢……”

“谁坐牢?”施曼蓦地转过头来反问。

“呵,你不会告诉我你不知道吧?”齐禛这次倒是真惊讶了。

“到底谁坐牢?”施曼蹙了蹙眉:“我最近不在北京。”

齐禛扫了一眼她丢在‘门’口的行李箱,冷嗤:“那难怪了,可真错过了好戏,你们家那公司,倒啦。还有你那正南哥,只怕再过不久,也会因为偷税和走‘私’,进局子里耗日月,怎么样,爽么?”

施曼瞪大了眼睛,好半晌,一个字也没说。

“行了,我也懒得跟你废话了。我这次回来,是和你办离婚手续的,明儿上午九点,我在民政局‘门’口等你。”齐禛站起来,耸了耸肩,往‘门’口走。

施曼站着没动,直到‘门’被重重带上,那声音,似乎惊着了她,她的身体一震……

而第二天早上,齐禛九点到达民政局,却根本没看见施曼的人影,一直等到十一点,她仍旧没来,电话仍旧是关机状态。

他恼火至极,再次去了施曼的公寓。开了‘门’,毫无动静,进去卧室,她居然还在睡。

他气得直接开了大灯,施曼这才‘迷’‘迷’糊糊地醒转,翻过身来看见是他,也没起‘床’,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干嘛这么火大啊?离个婚‘弄’得这么心急火燎的干什么?”

“你不着急,我可着急。”齐禛冷笑:“起来,现在过去。”

“你急什么呀?”施曼悠悠然地翘着‘腿’:“你跟我离了,叶初晓就能嫁给你了,没那么便宜吧,照她那‘性’子,就算正南哥坐了牢,她也不可能丢了他嫁给你。”

“可惜啊,”齐禛重重哼了一声:“陆正南太过发扬风格,主动跟她离了。”

施曼的眼中,划过一抹怔然,但转瞬即逝,趴在枕上妩

媚一笑:“那我就更不能跟你离了,不然岂不是太成全你,你还是耐心等我死了,成了鳏夫再娶人家吧。”

齐禛怒极,上前作势要掐她脖颈:“你别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动啊。”施曼毫无所谓地撇嘴:“杀了我呗,你现在没艾滋了,舍得拿自己的命,换我的命不?”

齐禛心中忿恨,却也拿她没辙,只得勉强放缓了口气:“我们何必相互折磨,你放我一马,我也能放你一马,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各自过各自的日子不好么?”

“这就对了嘛。”施曼满意地笑,终于从‘床’上下来,手搭上他的肩:“你态度好点呢,我就也能好点,你要跟我来硬的,我反正现在是烂命一条,怎么着都成,可千万别拖累了您的大好人生。”

她接着便进了浴室去冲澡,齐禛尽管不情愿等,却也只能等。

磨磨蹭蹭了个把钟头才出来,齐禛已忍无可忍:“走吧。”

施曼这次倒没含糊,跟着他下楼,可不凑巧,一路来到民政局,人家竟然下班了。

“哟,这该不是天意吧?”施曼斜着眼风调侃:“上天大约觉得,我们这对‘奸’

夫‘淫’‘妇’,正好相配,舍不得把我们分开。”

齐禛如今,怕她赖着不离婚,只能咬牙忍着,任她挖苦。

她说够了,半撑着额又开始打呵欠:“找个地儿吃饭吧,又饿又困。”

齐禛很想直接将她踹下车去,但又不得不依着她的意思,找了家饭店。

进去之后施曼让他点菜,他说随她,她讥诮地弯了弯嘴角:“你是压根就没打算陪着我这个艾滋病人一起吃吧?”

齐禛不语。

“从病人变成正常人,又觉着你自个干净了吧?”施曼继续嘲讽:“说真的齐禛,你也应该学我,找个小海岛,多吹吹风,把自己心底的龌龊,也吹干净点。”

“你赶紧点菜。”齐禛忍受不了她说艾滋时,旁边的‘侍’应生看他们的那种怪异的眼光,直接催促。

她扬了扬眉,这才随便点了几个菜,让那‘侍’应生离开。

吃饭的时候,齐禛果然是看着她吃,自己连筷子都没动。施曼也不恼,慢慢吞吞地吃,一直捱到快两点才吃完。

齐禛看了看表,松了口气,算着正好去办手续。

然而,出了饭店‘门’,齐禛去取车,刚打开车‘门’,就看见施曼招手拦了辆的士,转过头来对他嫣然一笑,径自上车而去。

齐禛气急大骂,可想追上去已经来不及,那辆车很快融入车流,不见了踪影。

电话自然是永远都打不通的,他只能又回公寓。

可那一夜,施曼没回来。

他气得砸了屋里的东西,看着一地狼藉,挫败不已。

又等了半天,施曼仍旧没影子,他只能先回上海。

当叶初晓看见他时,只觉得他眼底戾气‘逼’人,更是觉得不安,尽量躲着他。

而就在那天傍晚,施曼的电话,打了进来。

此刻叶初晓不在,齐禛便干脆在病房接起,开口就骂:“你tm耍我是吗?”

施曼在那边笑得前仰后合:“你说对了齐禛,我就是耍你玩呢。”

“施曼!”齐禛怒吼,躺在他身后‘床’上的米粒儿,眼神微微一颤。

“齐禛,你当我这么好心呢?”施曼吊儿郎当:“你想离婚就离婚,我偏不离,你要是就这么跟叶初晓结婚,那你就犯了重婚罪,我也可以告得你进局子呢!”

“施曼我告诉你,这婚,你离也得离,不离也得离。”齐禛的声音,‘阴’冷到了极点:“下周一我会再来北京,到时候要是你再不乖乖跟我离婚,看我不找人收拾死你!”

他此刻,未曾察觉,在虚掩的‘门’外,正站着叶初晓,她手里还端着刚买回来的饭菜,热气腾腾,心里却在剧烈地打寒颤……

又过了大半个小时,叶初晓才回到病房,神‘色’如常地照顾米粒儿吃饭。

齐禛正在气头上,也顾不上其他,过了不多时,便回了浦东。

而那个晚上,叶初晓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齐禛是不是已经发现了她和陆正南离婚的事,所以现在这样‘逼’着施曼离婚,那么下一步呢?

她不敢想,只觉得浑身都起了战栗。

她得离开他,他现在,越来越可怕了,她得尽快尽早离开他。

可是,现在能去哪?如果回古城,他一定能找到她,仍旧逃不开。

而去别处,如今米粒儿还是这样的状况,她一个人又怎么办?

翻来覆去,她忽然想起了eric,他那边应该能找到好的医院治疗米粒儿,而齐禛对他并不熟知,找到她也会相对不容易。

犹豫了许久,她终于还是拨通了eric的号码。

他在第一时间就接起:“喂,初晓,有事吗?”

她的心里多了丝暖意,将现在的大致状况告诉他,到了最后,又不安地补充了一句:“要是不方便的话就算了,也不要紧……”

“没有什么不方便,正好我过几天就要回香港。”eric并未迟疑,答应得很干脆:“到时候我过来接你们。”

叶初晓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一个劲地重复说“谢谢”。

eric叹气:“我说过,我们是朋友,不用这么客气,你那边准备好就行。”

叶初晓想起今天齐禛在电话里说,下周一要去北京找施曼,便商定就在那两天见机行事。

“这样好像是在演越狱。”eric在那边笑,叶初晓一怔,也不禁笑了笑,心情稍微轻松了点。

跟他商量好细节,叶初晓终于定下神来,不再那么慌。

“初晓,你现在,也真不容易。”eric叹息一声。

“有什么办法呢?”叶初晓感慨:“这就是命吧。”

“不要这么想,无论什么事情,都会过去的。”eric安慰她:“以后就好了。”

叶初晓应了一声,握着米粒儿的手,心中发酸……

接下来的几天,叶初晓很镇定,而齐禛最近烦心着施曼的事,也未曾察觉端倪。

终于,熬到了周一,齐禛再次跟她说,自己要出差两天。

叶初晓淡淡地“嗯”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等他离开,估‘摸’着他已经上了飞机,她才打电话给eric。

eric在昨天便已提前来了上海,此刻接到电话,便开车过来。

而叶初晓则假装和平时一样,推着米粒儿到楼下散步,却将收好的简单行李,悄悄塞在米粒儿‘腿’边,然后盖上毯子,从外面看起来,并无异样。

下了楼,她环顾四周,见没有熟人,便推着米粒儿往停车场的僻静处走,eric的车就等在那里,见她们过来,迅速下车,帮她们安顿好,然后便开车离去,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无人发现。

米粒儿自始至终很安静,可眼神里似乎又带着些了然。

叶初晓俯下脸亲了亲她:“对不起米粒儿,妈妈要带你走了。”

米粒儿望着她,微微地笑了笑。

叶初晓忍不住抱紧了‘女’儿,eric也伸出手,‘摸’了‘摸’米粒儿的头,轻声说:“真懂事。”

未免万一和齐禛在机场相遇,他们坐动车到了邻市,然后再转机去深圳。

医护人员发现不对劲,已是两个小时之后,见叶初晓她们久不回来,打电话也没人接,再发现柜子里的随身物品已清空,才觉得情况异常。随即打电话给齐禛,可此刻,因天气延误了航班的齐禛,还没下飞机,手机没开。

等他终于到达北京,刚上了车手机就响了。

接起来,吕主任在那边语气焦灼:“齐总啊,孩子和她妈妈都不见了。”

“什么?”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不见了,到处都找过了,没找着,而且东西也都带走了。”吕主任直叹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问我,我问谁?”齐禛脑子里,已经彻底‘乱’成了一团。

他万万没想到,叶初晓竟会来这一招。

跟这边通完话,他即刻打电话给叶初晓,但不出他意料,已经关机。

他接着想打电话给陆正南,可转念一想,以叶初晓的个‘性’,不会在此刻再联系陆正南。

想了想,他又打电话给沈娅,试探地问叶初晓有没和她联系,但沈娅很坦‘荡’地回答说没有。

他了解沈娅这个直肠子,要真是叶初晓跟着她走了,此刻一定会干脆骂他个狗血喷头,而沈娅如今就和monica在一起,她没有,monica应该也没有。

到底是去哪儿了呢?齐禛一筹莫展,只恨不得将全世界都翻过来,找到她们母‘女’。

但眼下,这事还不便声张,他只得忍着,心中愤怒到了极点。

可偏偏此刻,施曼还打电话过来挑衅:“哟,齐禛,不是说今儿回来找我离婚的吗?我都等这么大半天了,怎么还没见你人呢?”

“我现在就过来,你给我等着。”齐禛咬牙,要不是施曼这么折腾,又怎么会给叶初晓逃脱的机会,他这会儿真想杀了她。

“好,我也等着你。”施曼一笑,摁下关机键。

当齐禛终于到了公寓,这一次,倒不需要他自己开‘门’,施曼很利索地把‘门’开了。

依旧穿着睡裙,发丝凌‘乱’,她没有半点真心跟他去民政局的意思。

齐禛刚要发作,她对他摆了摆手:“诶,先别发脾气,咱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跟你还有什么可谈?”齐禛轻蔑地笑:“我还有两个小时就要离开北京,要么,现在马上去办离婚,要么……”

“别急嘛,我又没说不离。”施曼慢悠悠地坐在沙发扶手上:“咱们也谈个条件,我跟你离婚,你放陆家一马怎么样?”

齐禛的眼睛,‘阴’鸷地眯起:“你不觉得你这价码开得太高了吗?”

“高吗?”施曼扬起下巴:“齐禛,别人抓不住你的小辫子,可不代表我一定抓不住。”

“我要是栽了,那你可跑不了。”齐禛凑近她:“你舍得这么破釜沉舟吗?”

施曼眨了眨眼:“我这舟,反正要沉,还怕什么呢?”

齐禛的脸‘色’,骤然一沉,施曼又大笑:“怎么,想着杀人灭口?那你可得趁早。”

他没说话,慢慢地直起身:“好,我们先离婚。”

施曼半垂眼睑,玩味地抬手‘摸’了‘摸’他‘胸’前的纽扣:“你可别想着忽悠我,你也知道,我现在离彻底疯掉也不远了,惹急了疯子,可没好处。”

说完,她哈哈大笑,走进卧室去换衣服。

齐禛死死盯着她的背影,眸底幽暗如冥……

施曼这次倒真没玩‘花’样,干干脆脆地跟着齐禛去了民政局。

工作人员按照惯例,还是先劝和不劝离,但只说了两句,就被齐禛不耐烦地打断:“赶紧办吧,我待会儿还要赶飞机。”

施曼偏着头,对他一笑:“真是归心似箭呐。”

这句话让齐禛又想到了叶初晓逃跑的事,更是一肚子恼火无处发泄,狠狠瞪了她一眼。

可施曼现在是对一切都无所谓,当着工作人员的面,手便搭上了他的肩:“哎,我跟你打个赌,就算咱俩离了,叶初晓也不会嫁给你。”

“你闭嘴。”齐禛忍无可忍地低吼。

施曼啧啧两声:“被我踩着尾巴了吧?你啊,跟我以前一样,这白日梦,做得太过头了,以为把别人绑在身边,就能得到别人的心,太天真。”

她的话,句句戳着了齐禛的痛处,他沉下脸,催着工作人员赶紧给办手续,只希望早点甩脱施曼这个疯‘女’人。

终于,两个绿皮本递到两个人面前,他接了就走,施曼在后面又扬声补了句:“别忘了咱们谈好的那事儿啊。”

齐禛面‘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他现在,真想照王力以前说的,找个人做了她。可他也担心,施曼会留好了后手,也拖得他跟着她下地狱,不敢贸然行动。

算了,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找到叶初晓母‘女’,其他的事,等后面再慢慢料理。

紧赶慢赶地回了上海,他急着去找吕主任,问有没有新进展,可吕主任也只能无奈地告诉他,至今半点线索都没有。

“这么大两个活人,难道还能不翼而飞?”齐禛恼火:“你们医院也太不负责任了。”

吕主任也有点烦躁了,今天为了这事,简直是忙翻了天,以往只见过付不起医‘药’费偷跑的,谁能想得到他们这样不差钱的人家,也会闹出逃跑这种事?

如今争执也没用,扯了一阵,齐禛只好先回浦东,看着‘抽’屉里那枚没送出去的戒指,气了大半夜。

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叶初晓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是古城,所以次日他又赶回了古城。

先去了云水阁,然而,‘门’卫告诉他,无论男主人还是‘女’主人,都已经好些天没回来过。

他不甘心,还是坚持自己进去看了,然而,‘门’铃按了无人回应,园子阳台都空空‘荡’‘荡’,的确像是无人居住。

出来之后,他接着去了monica的工作室。

见了沈娅,他又再次问叶初晓有没有跟她联系过,她原本对他就一直印象不好,前几天才问过,今天又问,她也不耐烦了:“你到底是要干嘛呢?一遍又一遍的?”

这时,monica听见声音,也从里面的房子里出来,见是齐禛,怔了怔,点点头说了句“你好”。

齐禛又旧话重提:“初晓这几天,跟您联系过吗?”

“怎么了?”monica反问。

齐禛撒了个谎:“也没怎么,前两天我们吵了一架,她现在情绪不是太好,我怕大人之间赌气,会间接影响米粒儿的恢复,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劝劝她。”

monica“哦”了一声:“我还是前两周和她通过电话,这段日子忙,没怎么联系,那我回头给她打个电话问问。”

“好的,谢谢。”齐禛见状,大约能确定叶初晓应该没有来这里,心中失望,但并未将情绪表现在脸上,礼貌地告辞离开。

他走后,monica随即给叶初晓打了电话过去,然而,关机了。

“怎么回事?”monica心中有些疑虑:“吵架很严重吗?他还得亲自上‘门’拜托我们劝?”

沈娅撇嘴:“八成啊,是为了陆少,齐禛这个人,自从米粒儿出事以后,就一副大家长的样子,把陆少排除在外,时间长了初晓肯定不高兴。”

这段感情的确太过纠结,monica叹气:“只但愿米粒儿能快些好,初晓他们一家人,能回归正常。”

两个人感慨了一阵,各自回去做事……

34

而齐禛从工作室出来,已经不知道再该去哪找叶初晓,一想起她居然带着米粒儿人间蒸发,他就觉得气恨难平。

他对她,还不够好吗?

她为什么还要逃开他?

他真觉得她不知好歹!

但既然回了古城,总是要到公司看看的,他烦躁地去了山庄,可那边的情况,令他更加烦躁。

陈建告诉他,因为之前购买山庄股份和陆正南公司所费款项太大,如今资金周转不灵,而且陆正南以前的那些客户渠道,如今由他们去做,有的也根本不买账。

“难道所有的事,都得我亲力亲为才行吗?”齐禛拍桌子:“你们要是什么都搞不定,我养着你们干什么?”

陈建不敢作声,只得低着头听训,心里却还是难免有些不服,当初买股份和公司的时候,他是劝过齐禛的,可齐禛不听,如今出了问题,却拿他撒气。

齐禛终于教训完之后,让他先出去,自己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生气,只觉得诸事不顺。

但目前,他也还得先留下来处理公司的事,而且,兴许现在叶初晓就躲在古城的哪个角落,他在这儿,也可以继续找。

而在他满城寻找的这段日子,叶初晓已经跟着eric,来到了香港。

eric帮她找了家好的‘私’立医院,安顿好了米粒儿。

这边的神经外科专家,又一次给米粒儿做了全面检查。根据病况,虽然米粒儿目前在认人方面有了好转,但是从车祸至今,她的身体仍不能正常活动,而且不能说话,所以专家还是建议手术,清除脑中的残余淤血。

叶初晓仍旧担心手术的风险‘性’,医生告诉她,这是成熟技术,不需要过多忧虑,而且以米粒儿现在的情况长期下去,也许会造成偏瘫和彻底失语。

就长远来看,手术的确是必要的。叶初晓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同意。

手术的前一天晚上,叶初晓整夜未睡,怔怔地坐在‘床’边,守着米粒儿。

几度都恨不得放弃手术,但最终又忍了下来,纠结不已。

整个过程中,eric始终陪在她身边,温和而沉默,不给她过多干扰意见,但也不让她孤单。

次日早上,米粒儿被推进手术室,临进去的那一刻,叶初晓伏在她身上,亲‘吻’她的额,含着泪说:“你要坚强,记得妈妈还在外面,等着你。”

米粒儿凝望着她,眼中也有泪光,嘴角却又努力弯起,在微笑。

当叶初晓缓缓松开手,看着她被推进了那扇‘门’,泪蓦地掉了下来,再也止不住。

“要乐观,初晓。”eric在身后扶住她的肩,声音低沉。

她勉强点头,坐到长椅上去等,eric去买来热咖啡,递到她手中,陪她一起等。

在那几个小时里,叶初晓如在火上煎熬,时而觉得,手术会成功,时而又心中恐慌到极点,害怕出事。她的脆弱,看在eric眼里,他怜惜地一次次安慰她,让她一定要乐观。

终于,手术结束了,叶初晓几乎是第一时间,冲到医生旁边,急切地询问:“怎么样了?”

“手术很成功。”医生笑着回答。

叶初晓的心,骤然一松,泪又落了下来。

“该高兴的,怎么又哭了呢?”eric扶住她,跟她一起看着米粒儿被推出来。

孩子的脸,恬静安详,叶初晓用手擦去泪水,终于欣慰地微笑……

两天后,米粒儿终于能正常说话,声音依旧不那么清晰,可是叶初晓却听清了那两个字:“妈妈。”

她的米粒儿,终于又能开口叫妈妈了。她喜极而泣,握着米粒儿的手轻摇:“等你好了,妈妈要考考你哦,之前给你讲了那么多故事,看你还记不记得。”

米粒儿只是甜笑,细细的手指弯过来,回握住她的手。

“恭喜你们。”eric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叶初晓这才想起,忙跟米粒儿介绍:“这是eric叔叔。”

米粒儿听话地打招呼:“叔叔好。”

“米粒儿好。”eric也笑着回应:“等你再好一些,住到叔叔家去好不好,过几天会有个小哥哥回来陪你玩呢。”

米粒儿眨着亮闪闪的眼睛望着他,他又看看叶初晓,轻声解释:“是我第二任前妻生的孩子,九岁,回来度假。”

叶初晓了然地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米粒儿恢复得很快,活泼的天‘性’又回来了,和叶初晓说这说那。

但是有一个话题,她却从来都不提,那就是——爸爸。

她似乎已经隐约觉察到了些什么,也知道提起来妈妈会伤心,所以,她绝口不言。

叶初晓也一直想跟她解释这件事,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和措词。

终于有一天,当病房里只有她们俩,温暖的阳光铺在‘床’头,叶初晓靠在她身边,给她讲故事,讲到最末尾,小熊和爸爸妈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叶初晓顿了顿,终究还是决定告诉她:“米粒儿……我和你家里的爸爸……分开了……也就是说……以后都不能生活在一起了。”

米粒儿静静地望着她,她在孩子的目光下,忽然想哭,极力忍着泪水。

“妈妈,我陪着你。”米粒儿伸出手,抱住了她的脖子,轻轻地说。

叶初晓心里一颤,回抱住她,泪水湿了她的脸。

她如小大人般,拍着叶初晓的背:“妈妈别哭,乖。”

只要有这样一个‘女’儿,人生也足够了。叶初晓在心里对自己说。以前就是她们相依为命,就只当那些人,从来没在她们的生活中出现过,她们母‘女’俩继续相依为命下去就好。

又过了一周多,米粒儿可以下地走路了,医生说她愈后情况良好,可以出院回家,慢慢做康复训练。

叶初晓不好意思麻烦eric,想自己租个房子,但是eric说人生地不熟,她孤身一人照顾孩子很艰难,家中有佣人可以帮忙,他儿子也回来了,正好可以陪伴米粒儿。

他很坚持,而且之前能过来这边,也都多亏了他,叶初晓不好再推辞,只得带着米粒儿跟他回家。

eric的房子所处的地方很幽静,两边树木掩映,有些像云水阁。

每当想起云水阁,叶初晓都会觉得怅惘,她强止住思绪,低头问米粒儿:“这里美不美?”

米粒儿也在发怔,呐呐地回答:“这里好像我们家。”

叶初晓心里一痛,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eric,适时地接过话,握了握米粒儿的手:“那以后,就把这里当做你们自己的家。”

这时,大‘门’开了,果然有个小男生,远远地站在台阶上望着他们。

下了车,eric招呼他:“家霖,过来接阿姨和妹妹。”

他走过来,细看之下,是个‘混’血儿,五官很好看,优雅中又带着些酷酷的感觉。

“叫哥哥。”叶初晓笑着对米粒儿说。

米粒儿便乖乖地叫了声“哥哥”,他也说了声“阿姨好”,却没对那声“哥哥”作出回应,也不看米粒儿。

米粒儿有些无措地望了望叶初晓,eric忙对家霖说:“不可以对妹妹没礼貌,你要多陪她玩,知道吗?”

家霖抬高下巴:“我是男子汉,不喜欢跟‘女’孩子玩。”

此言一出,叶初晓不禁失笑,而她的笑容似乎也让家霖不满,皱眉望着她。

她略微尴尬地笑,好在佣人过来帮着提行李,便转移了注意力。

eric给她们安排的是二楼朝阳的房间,布置得很温馨,‘床’上还有各种洋娃娃,可见eric的细致。

叶初晓很感‘激’,‘私’下叮嘱米粒儿要乖,她有点委屈:“可是哥哥好像不喜欢我。”

想起家霖方才的表现,叶初晓心里其实也有点没底,但还是安慰她:“那是因为你们不熟,熟悉了就会跟你玩了。”

可她不知道,此刻在eric的房间里,正在进行一场谈话。

“这个阿姨以后会是我的新妈咪吗?”家霖问得直言不讳。

eric一愣,随即回答:“不要胡‘乱’猜想。”

家霖却并未就此放弃,而是直视着他:“可是爹地,除了后来的芷兰妈咪之外,你没有带过别的‘女’人回这里。”

eric无言,半晌,拍拍他的头:“我不排除你刚才说的可能‘性’,但现在还不是这样,你就当她是爹地的朋友就好。”

家霖耸了耸肩:“明白了,也就是说,你现在追阿姨还没追到。”

“臭小子,你是不是太早熟了点?”eric哂笑。

家霖撇了撇嘴:“在我们班,很多人都已经有‘女’朋友了好不好?”

“那你呢?”eric漫不经心地反问。

“我没有,我讨厌‘女’孩子,太娇气了,还爱哭。”说完他就跑了出去,eric无奈地叹气。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叶初晓抱着米粒儿下来,eric给她们拉开椅子,家霖坐在对面,依旧是那副酷酷的模样。

米粒儿怯怯地拽着叶初晓的衣角,不敢跟他说话。

为了缓和气氛,叶初晓夹了些菜给家霖,没想到他竟随即让人给他换个盘子。

eric尴尬地瞪了他一眼:“家霖你不要这样。”

他却回嘴:“爹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来不吃别人的餐具碰过的东西。”

这么小就有洁癖?叶初晓无奈,赶紧道歉:“对不起家霖,我不知道……”

“你不要叫我家霖,叫我的全名,邵家霖吧。”他望着她,眼底隐隐有丝挑衅。

叶初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惹着他了,一时无言以对。

一向温和的eric,此刻脸也沉了下来,眼看他要发火,叶初晓忙拉住他,低声劝:“算了,只是小孩子。”

家霖瞟了她一眼,没说话,用新换上来的餐具,慢条斯理地吃饭。

一顿饭,在不太愉快的气氛下吃完,家霖到后面玩去了,佣人抱着米粒儿上了楼,eric对叶初晓道歉:“sorry,这个孩子平日里跟我在一起的时间不多,所以面对我的时候,总是有些叛逆。”

“没关系的,小孩子哪有不调皮的。”叶初晓摆手,身为父母,这点她能理解。

“我以前的妻子就不能理解,”eric望着远处笑了笑:“芷兰和家霖,只要相遇,就像火星撞地球,家里会闹翻天。”

叶初晓讶然失笑,大约能猜出,芷兰就是他的第三任太太。

“好了,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有什么事就叫我,我就在你隔壁的隔壁。”eric指着楼上的房间。

“好的。”叶初晓点头,说了声“晚安”,转身上楼。

而他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许久,才缓缓移开目光……

接下来的两天,家霖还是不大理睬叶初晓她们,eric也‘私’底下说过他,但到底从小进行的是西方的开放式教育,孩子也有孩子的个‘性’,所以不好过多强迫。

家霖的我行我素,让eric对叶初晓很歉意,她倒并不介怀,只说慢慢就好了,这样的善解人意,让eric对她的好感更深。不过他并未表‘露’什么,他知道,如今的她太疲惫,需要一段清净的休整期,他也不想再给她多添困扰。

叶初晓也是真的累了,满心都是倦意,现在,她只希望能安安宁宁地陪着米粒儿治好病,至于以后,她还不敢去想。

米粒儿对这边的口味不太适应,吃饭不多,叶初晓怕她营养跟不上,便拜托厨房的人给买些新鲜的鱼回来,自己给米粒儿炖汤。

炖好的汤,香气四溢,雪白的鱼片薄而剔透,红枣熬得糯糯的,渗进去丝丝甜味,米粒儿欢喜地一连喝了两碗。

叶初晓笑眯眯地一根根给她挑掉鱼‘肉’里的刺,再喂给她,她吃了几片,拿着勺子反喂给叶初晓:“妈妈你也吃。”

“妈妈刚刚吃过了。”叶初晓捏她的脸,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瞥见餐厅‘门’口,站着家霖。

微怔了一下,她招呼他:“家……”想到他之前的“提醒”,她又改口:“邵家霖,阿姨熬了鱼汤,也给你盛一碗好不好?”

家霖深琥珀‘色’的眼睛里,似忽然划过不自在,嘴一噘:“我才不喝。”说完便径自跑开。

“哥哥不喜欢我们的。”米粒儿小小声地说,叶初晓无奈地哄了她两句,继续喂她吃鱼。

晚上开饭的时候,eric才回来,叶初晓将之前留出来的鱼汤端上桌,笑着对他说:“按照我们那边的习惯熬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eric尝了一口,对她竖了竖大拇指:“很好喝,没想到你厨艺也这么好。”

叶初晓不好意思地笑,家霖坐在对面,轻哼了一声,埋头吃饭,可在间隙里又悄悄抬起眼,望了一眼那碗‘乳’白的鱼汤。

叶初晓发现了,心念一转,盛了小半碗,亲自送到他面前,语气十分郑重而又谦虚:“阿姨请你也帮着品尝一下味道,要是有不好的地方,指出来,阿姨下次好改进。”

她这么客气,他便也不好推辞,“勉为其难”地喝了那碗汤,然后依旧表情很拽地说:“还行吧。”

叶初晓暗自好笑,不动声‘色’地又给他盛了半碗,才回到自己座位上。

家霖矜持了一阵,最终还是抵挡不住‘诱’‘惑’,把剩下的汤都喝光光。

eric坐在对面,将整个过程尽收眼底,看向叶初晓时,眸‘色’更加柔和……

有了那碗鱼汤做铺垫,家霖对叶初晓的态度改观了些,而叶初晓每次给米粒儿开小灶时,也总会给他准备一份,他一开始还别扭,可又拗不过她的“谦逊请求”,只得接受,跟米粒儿趴在一张桌子上,等着排排坐吃果果。

eric每次回家,看见他们的相处模式,都觉得好笑,对叶初晓驯服这小刺头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过小男子汉的自尊心作祟,他还是不愿意跟米粒儿玩,但米粒儿也‘挺’会自娱自乐,叶初晓去做饭的时候,她就坐在‘床’上,把娃娃摆成一圈,假装它们都是幼儿园的小朋友,还一一给起了名字,跟它们说话做游戏:

“小白,你来念首儿歌吧,嗯……就是那个小鸭子的……”

“七只小鸭子,跟着妈妈过河,妈妈数一数,一二三四五六七……”

她正玩得开心,‘门’口忽然传来一句:“笨蛋。”

米粒儿抬起头,看见家霖正抱着臂靠在墙上,不屑地望着她:“都说了是七只小鸭子了,干嘛还要数一二三四五六七。”

“鸭妈妈看小鸭子们走丢了没有啊。”米粒儿眨着眼睛,认真地回答。

家霖被噎得无语,最后又不服气地说了句“真笨”,便蹬蹬蹬下楼。

过了一阵叶初晓上来接她下楼吃饭,她看见家霖坐在桌子边上,硬是不愿意过去。

“怎么了?”叶初晓问。

“哥哥说我是笨蛋。”米粒儿扁嘴。

哟,小丫头的自尊心也被引发了。叶初晓哭笑不得,故意喊家霖:“阿姨的手切菜切得好疼,你能不能过来帮我牵一下妹妹。”

吃人家的嘴软,家霖只得不情不愿地过来,对米粒儿伸出手。

米粒儿在叶初晓的示意下,把手放到他手里,叶初晓借口去厨房,先行走开。

从楼梯口到餐厅有一段距离,米粒儿虽然现在能走了,但‘腿’脚还是不太利索,走得很慢。

家霖明明不耐烦,但终究还是捺着‘性’子陪她慢慢走。

叶初晓在远处的玻璃‘门’里,看着他皱眉的样子,不禁微笑,其实这个小男生虽然脾气倔了点儿,心底还是蛮善良的。

从那以后,她便经常“拜托”他照顾米粒儿。

他依旧不耐烦,也常常说米粒儿笨,但还是会带着她,在池边散步,练习走路,有时候也会自己玩球,让米粒儿在旁边看。

米粒儿倒是个不记仇的,看到他玩球玩得好,会欢呼着给他鼓掌,高喊“哥哥真‘棒’”。

这种崇拜极大地满足了男子汉的虚荣心,他开始手把手地教她打球。

可她到底行动不便,在一次丢球之后摔在了地上,膝盖磕了,顿时哭了起来。

他慌忙跑过来,嘴里直报怨:“‘女’孩子就是娇气,一点小伤就哭。”

米粒儿委屈地望着他,又黑又亮的眼睛,此刻噙着泪水,看起来楚楚可怜。

他愣住,过了半晌,用手胡‘乱’地给她抹泪水:“不许再哭。”

米粒儿不敢哭了,只是‘抽’泣。

他在她身前蹲下:“上来,我背你。”

米粒儿犹豫着不敢上去。

“叫你上来。”他的语气又不耐烦了。

米粒儿这才慢慢爬到他背上,呐呐地说:“哥哥,我怕你背不动。”

“谁说我背不动?”他语气凶巴巴的,却小心地将她的手在自己肩上环紧,然后站起来,背着她进屋上楼。

到底是个孩子,这么长的路还是吃力的,但他咬牙坚持,一直进了房间才把她放下。

当叶初晓从厨房出来,在外面的场地里没看见他们,上楼来找,家霖一本正经地跟她道歉,说自己让米粒儿摔倒了。

米粒儿却连连摇头,说是自己摔的,不关哥哥的事。

叶初晓忍不住笑,谁也没责备,拿来‘药’给米粒儿敷好,便下了楼,正好遇见刚回家的eric,便悄声把这件事说了,然后开了句玩笑:“看他们两小无猜的这样儿,真想跟你结个娃娃亲。”

eric的眼神一怔,笑说自己上楼看看两个孩子,借故走开。

叶初晓不疑有它,脚步轻快地回了厨房,而eric站在楼梯口,回望着她,轻轻叹息了一声。

她似乎,真的未觉察到自己的心意……

香港这边的日子过得安宁,此时的北京,风雨也似乎比以前小了些。

陆正南本来一直在家里等刑事诉讼,可奇怪的是,检察院那边似乎光打雷不下雨,迟迟不见动静。

而这天,俞行远打来电话,说施曼去把剩下的欠款都‘交’了。

“施曼?”陆正南不敢相信地反问,老爷子在旁边也是一脸惊讶。

当初出了事,老爷子也曾试过找施曼帮忙,可是电话打过去,一直是关机,他以为她是怕受牵连,所以故意不理会,却没想到如今,她竟会突然这样。

跟俞行远的通话结束后,陆正南和老爷子相对默坐很久,还是给施曼拨过去了电话。

她接起来时的声音,依旧懒洋洋地像是没睡醒般:“干嘛啊?”

陆正南顿了顿,声音低沉:“那罚款……你帮着‘交’了?”

施曼“嗯”了一声,再不说话。

电话两头,气氛沉寂。

陆正南一时无言,半晌,才低低地说了句:“谢谢。”

施曼斜斜地靠在‘床’头,眼底似有什么在流动,但语气依旧是冷冷淡淡:“齐禛暂时应该不敢再有什么大动作了,你就先安心呆着吧。”

陆正南一愣,随即问:“你是不是跟他……”

“我们离婚了。”施曼用手绕着垂下的发卷,玩世不恭地回答:“离婚之前,我警告过他,如今他肯定怕我破罐子破摔,拖他下水,不会轻举妄动。”

陆正南的手,撑在额上,心中百味杂陈。

对施曼以前的那些行径,尤其是米粒儿的事,他愤恨不已,可没想到,在如今这样风雨飘摇的时刻,她却又出手帮了他。

“你也不用感‘激’我。”施曼似乎感觉到了此刻他复杂的心绪,哂然一笑:“我不过是想着,反正也快死了,留着这么多钱‘花’不完也是白搭,再说齐禛是我这辈子最恨的人,不处处栽刺,整得他不爽,我心里不痛快。得了,就这样吧,我挂了。”

陆正南想叫她先别挂,却又不知道叫住了她,该说些什么,最终默默挂了电话,望着铺满了黄叶的院子,久久怔神……

v28向她求婚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过得飞快,米粒儿的身体一天天恢复,叶初晓却越来越茫然。

以后该怎么办呢?

这段时间,她断了和外界的所有联系,可是这样与世隔绝的日子,她不可能过一辈子。

“初晓。”忽然,背后传来eric的声音,她回过神来。

eric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趴在阳台上,看着下面场地里玩耍的家霖的米粒儿,过了半晌,轻声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正问到叶初晓最惆怅的事,她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他顿了顿,才开口:“我倒是有个建议,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你说。”叶初晓点头。

“你在设计上,相当有天分,‘浪’费了很可惜。之前曾听monica闲聊时提起过,你是中途转行做设计的,因此我想,如果你能接受更专业系统的课程训练,以后一定会更有作为。不如干脆就在香港这边,找一所好的大学,去学习一段,你看呢?”

这个提议,让叶初晓心动。她是真心喜欢设计这一行,要是能有长足进步的机会,那真是再好不过。但是这样长期麻烦eric,她还是觉得过意不去。

eric看着她犹豫的神‘色’,目光了然:“其实我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他指了指家霖,叹息一声:“你知道家霖为什么度了这么久的假还没回英国吗?其实是因为,他妈妈要再婚了,所以希望他以后就留在香港由我照顾。可是你知道的,我平时都是满世界出差,根本没办法照顾好他。眼下他和米粒儿相处得这么好,也听你的话,所以我在想……”

他望着叶初晓,语气里有请求:“让两个孩子也在这边入学,平日里生活有你照顾,我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没妈的孩子最可怜。叶初晓看着家霖,也觉得怜悯。但就此留在香港,她心中还是迟疑。

“嗯,好了,这只是我的想法,你可以考虑一下。”eric并不勉强她立刻做决定,温和地笑了笑,下楼去陪孩子们玩。

35

叶初晓在阳台上站了一阵,回到房中,怔然地看着梳妆台玻璃下面躺着的手机。

为了躲齐禛,已经很久没开机了,可是那个电话薄里,除了她恨的人,还有她的朋友,以及……她爱的人。

真的就这样跟以前的生活彻底说再见,然后从头开始么?

她不知道。

到了晚上,她和米粒儿睡觉的时候,米粒儿唧唧咕咕地说话,左一个“家霖哥哥”,右一个“家霖哥哥”,开心得不得了。

她怔了许久,问她:“米粒儿,你喜欢住在这里么?”

“喜欢呀。”米粒儿笑得眼睛像月牙儿:“这里有哥哥,还有eric叔叔,我都喜欢。”

“那你……”叶初晓犹疑很久,声音低了些:“不想爸爸吗?”

米粒儿愣住,过了一阵,轻轻摇了摇头:“我也想两个爸爸,可是,他们会让妈妈哭。”

叶初晓心中猛地一颤,抱紧了她……

将米粒儿哄睡,她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很久,她最终悄然拿着手机下楼。

坐在泳池边,她将光着的脚浸入水中,丝丝凉意从脚底沁上来,她仰头望着满天星子,发了很久的呆,终于鼓起勇气,打开了手机。

短信接二连三地冒出来,大多是齐禛发的,从最初压着‘性’子的试探,到最后恼羞成怒的威胁,齐禛如今,显然已恨她到了极点。

其次,便是沈娅和monica发的,问她为什么总是关机,也不回消息。

还有各种天气预报,新闻图片之类。

一条条翻完,唯独没有陆正南。

唯独,没有他的,只言片语都没有,哪怕问一句,还好不好。

她闭上眼睛苦笑,脚轻轻地晃动了两下,冰凉的水溅上膝盖,感觉有些冷。

心里也冷。

坐了很久,她终于给沈娅和monica各回了一条短信,只说自己一切都好,让她们不要挂念。

按完发送,她便打算起身回房,可脚下一滑,整个人差点摔倒,多亏她抓着旁边的栏杆,才勉强稳住身体,但电话却还是脱了手,掉进水里。

看着水面一‘荡’,手机就那样沉入水底,叶初晓怔怔地站在池边,心中伤感而哀凉。

这会不会,就是天意?

让她告别过去,告别那个直到此刻,想起来心里依旧疼痛不休的人。

一步一步,她转身离开,离开这凄冷的夜‘色’,走进那片昏黄温暖的灯光里……

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叶初晓默默喝完半碗粥,抬起头看望着eric:“我考虑了一晚上,决定……”她咬了咬‘唇’:“决定就留在香港念设计。”

“真的吗?”eric欣然地笑,对家霖说:“好了,以后你有阿姨照顾了。”

“那我妈ma呢?”家霖至今,依旧不知情。

“她近来有事,所以你先在这边呆一阵子。”eric怜惜地*他的头。

家霖似隐约察觉到了什么,望着eric不动。

这样的神‘色’,让叶初晓也觉得不忍,站起来拉着他去厨房盛粥。

进了那扇‘门’,家霖忽然低低开口:“阿姨,**是不是不要我了?”

这句话,和当初的米粒儿问得一模一样,叶初晓心里难过,转身将他拉到怀里,轻轻拍他的背:“不会的,每个妈妈都是爱自己的孩子的,她只是现在有别的事,以后一定会来接你。”

到底是个孩子,家霖还是哭了,抱住她:“那你们别丢下我。”

“不会的。”叶初晓替他擦干眼泪,笑着对他握拳:“你是男子汉,要坚强哦,还要保护妹妹呢。”

家霖终于破涕为笑,当盛完粥出去时,走到‘门’边,他踮起脚,轻轻亲了下她的面颊:“阿姨,我喜欢妹妹,也喜欢你。”

叶初晓含笑‘揉’了‘揉’他的额发,牵着他回到桌边……

而那天之后,eric便开始给她联系学校,她本身有专业基础,加之他的人脉,没过多久便谈妥,成了设计学院的‘插’班进修生。

米粒儿和家霖入学的事也安排好,叶初晓便开始去上课。

当年没有完成学业,一直是叶初晓心中的遗憾,如今又重新成为一名学生,她对这个机会倍加珍惜。该修的课程一‘门’不落,而且比别人更努力十倍。

eric依旧是在世界各地飞,忙着他的生意,只有节假日才能回来和他们短暂地相聚。其他的时候,便是她和两个孩子呆在一起,家霖当真担起了照顾米粒儿的责任,俨然是米粒儿的小保护神,而且非要跟着米粒儿改口,叫她妈妈,她在推辞了几次无果之后,怕伤了孩子的心,只得答应。

**************************

光‘阴’如白驹过隙,转眼竟已是第三年的圣诞节。

虽然叶初晓自己对这个节日并不**,但这边的人对此很看重,而且孩子们还巴望着袜子里的礼物,她只好尽心尽力地在家里布置。

正费劲地想往圣诞树高处挂铃铛,一只手忽然从她背后伸出来,拿着那铃铛轻松地挂了上去,她吓了一跳,转过身来,正对上eric满是笑意的脸。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叶初晓笑问:“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通知我们?”

“节日惊喜嘛。”eric眨眨眼,帮着她一起摆放礼物。

这几年里多亏了他的照顾,彼此相处已如家人,轻松而默契,两个人一起装饰好圣诞树,家霖和米粒儿也放学回家了。

家霖如今,个头蹿高,已经是个大男孩了,愈发英俊,在学校里也极受‘女’孩子们追捧,不过他除了家里的两位‘女’士,对外人还是很酷。

进来之后看见eric,简单地拥抱了一下,喊了声“爹地”,手便搭上了叶初晓的肩:“妈妈,今晚给我们准备了什么大餐?”

eric“嗬”地一笑:“家霖,你如今跟她比跟我都亲啊。”

“那是。”家霖撇嘴:“你陪我的时间不如妈妈的十分之一。”

eric假装伤心地抱起米粒儿,用胡茬扎她:“哎呦,那我只能在小丫头这找补了。”

米粒儿咯咯直笑,她还跟以前一样,有张圆嘟嘟的脸,‘性’子活泼俏皮,在eric脸上重重亲了一下:“对,哥哥不亲你,我亲你。”

笑笑闹闹地吃过晚餐,家霖带着米粒儿上楼做功课,厅中只剩下叶初晓和eric。

聊了一阵,eric说自己刚从法国带回来了红酒,去取了一瓶打开,给自己和她,各自斟上。

端着酒杯慢慢摇晃,他沉默良久,低沉开口:“一杯好的红酒,开瓶之后需要留出醒酒的时间,然后再饮,这样味道才能醇厚悠长。感情也是……”他抬起头,望着她:“这句话,我在心里藏了两年多,现在想说出来——初晓,嫁给我好吗?”

叶初晓整个人僵住,不知所措。

她从未想过,亦兄亦友的eric,会突然向自己求婚。

eric凝视她半晌,轻轻一笑:“我并不要求,你马上给出我答案,但是希望,你能认真考虑我的心意。”

他站起来,按了按她的肩膀,转身上楼,留下未喝的那杯酒,香味渐渐浓郁,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那个平安夜,叶初晓是在失眠中度过的。接下来的圣诞假期,每每看见eric,她都不自觉地躲开,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他却很平和,和他一贯的态度一样,从不强迫,将决定权‘交’给她自己。

其实平心而论,他真的是个很好的男人,成熟儒雅,待人温厚。可自始至终,她从未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往这方面考虑。而且直到如今,她仍不敢说,自己真的放下了那个心结……

假期结束的那天,eric又要飞多伦多,临走之前,挨着亲‘吻’家霖和米粒儿的额,到最后,来到她面前站定。她不自在地垂着眼睑,不敢和他对视。

一个很轻的‘吻’,蓦地落在她额上,她的身体微微一颤。

“bye,你们等我回来。”eric退开,对他们三个人笑着挥手,上车离去。

米粒儿小,什么也不懂,傻乎乎地挥手说再见,家霖的眼中,却划过些不寻常的神‘色’,在eric的车去远之后,凑到她耳边,悄声问:“这是爹地第一次亲你哎,你是不是真的要当我**了?”

“别瞎说。”叶初晓脸红地拍了拍他,迅速进屋。

家霖望着她的背影,促狭地笑……

从那天起,每天临睡前,她都会收到eric的短讯,只有两个字:晚安。

她心中纠结不已,最终也只能回复那两个字:晚安。

求婚的事,他再不提,可她感觉得到,他的等待。

而现在已临近寒假,学校里,大家都为了准备论文和考试,形‘色’匆匆。叶初晓也不例外,几乎整天时间,都在图书馆里度过,中午也不过是随便啃个三明治喝杯咖啡,就算打发一顿。

这天实在是看书看得太累,她出来透气,捧着咖啡在附近散步,即使是冬天的香港,也并不算冷,尤其是对于她这种在酷寒的北方生活过的人来说,更觉得阳光和煦如‘春’。

慢慢地走,她无意中抬眼一瞥,在望向不远处时,骤然呆住。

“老师……”她喃喃低语。

那群人中,有monica,正朝着这边走来。

一时间,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落荒而逃,可脚步却生了根般,定在原处。

monica并未注意到她,仍在和旁边的人说话,直至走到近前,看清那个站在路中央的人。

身体一震,她半张着嘴,惊愕地望着叶初晓。

下一刻,她冲上前来,狠狠一巴掌,拍在叶初晓胳膊上,声音已然哽咽:“原来你躲到这里来了,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你找得多苦。”

叶初晓的泪,也瞬间滴落,低着头,一声不吭。

周围的人都诧异地看着这一幕,不知所措。有人上前来询问,monica才勉强稳定了下情绪,推了推眼镜:“抱歉,遇上一个过去的朋友,有些‘激’动,你们先走吧,我一会儿自己过去。”

那人依旧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和其他人先行离开。

“说,你怎么在这里?”monica发起脾气来,脸‘色’十分严厉,但她的手,却紧紧握着叶初晓的手,仿佛怕一旦松开,便又会失去这个学生。

叶初晓回**她的手,声音低如蚊呐:“我们过那边长廊里说吧。”

这里是大路,的确不适合聊天,monica瞪了她一眼,随她过去。

一进长廊,还没等monica开口,叶初晓就抱住了她,脸埋在她肩上,喊了声“老师。”

“少跟我撒娇。”monica听出她的声音,也在哽咽,心里酸得发疼,假装呵斥,却还是拉着她坐下:“说清楚,不然我不会原谅你。”

叶初晓便将之前和陆正南离婚,被齐禛胁迫,以及最后跟着eric来香港的事,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遍。

monica听完,流着泪埋怨:“真傻啊,初晓,你真傻,为什么一开始不把这些都告诉我呢?”

叶初晓说不出话来,只是落泪。

“你后来,长期没消息,齐禛又总是隔段时间就来工作室,问你有没有跟我们联络,我那时就觉得可疑,接着想找陆正南,可是他之前的号码,居然停机了,找去他公司,说公司也卖掉了,人已彻底离开古城……”monica的话,让叶初晓一怔,反问:“他公司……也卖掉了?”

“是。”monica点头:“后来我托方总去打听,说是资金困难,所以转让了,而且后来的老板,是齐禛。陈则似乎知道内情,但无论沈娅怎么问,他都守口如瓶。”

叶初晓听着monica说这些,心中不知怎么,觉得有些怪异,似乎当初的事情,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古城的公司,是陆正南的心血,不到迫不得已,他不会转让,更何况是卖给齐禛。

“初晓,找到你就好。”monica拉着她的手叹气:“当时你给我发了短信,我第二天一早才看见,立刻打过来,可你又关机了,当时心里真的是……”

“对不起。”叶初晓内疚地道歉。

“算了算了,总算这辈子还见上面了。”monica也不想她太难受,转开话题:“我这次是过来开设计师会议,还能在香港呆两天,下午要做个报告,你也先去忙,等晚上我们再联系。”

monica接着要了叶初晓的新手机号,然后才离开。

叶初晓目送她远去,这才回到图书馆,心中感慨万千,她真的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和老师重逢。可惊喜之余,又想到了陆正南的事,情绪又渐渐沉郁。

那个时候,究竟背后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

发呆了很久,才想起过几天就要‘交’论文,她‘逼’着自己去看书……

傍晚时分,monica终于忙完,和叶初晓会合,一起回家,看望米粒儿。

当米粒儿见到monica,先是愕然,随即便飞奔过来,抱住她亲,大喊“莫妈妈”。

“小丫头,到现在还叫不清楚我的名字。”monica假嗔,抱着她舍不得放手。

这时家霖也过来,礼貌地打招呼,米粒儿拉着他的手摇晃,给monica介绍,语气很骄傲:“这是我的家霖哥哥,他打球念书都好厉害的。”

monica望着这对小家伙,只是好笑。

叶初晓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招待monica,晚上等米粒儿睡了,两人并排躺着谈心,聊到陈则回律师事务所工作了,和沈娅也准备就在年前结婚,my工作室的规模也越来越大了……

说到这时,monica顺口问她:“你的课程快修完了吗?”

“差不多了。”叶初晓点头。

“那之后有什么打算呢?”monica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半晌:“嗯……要不要重回工作室?”

叶初晓怔住。

monica建议:“我一直觉得,你是和我最合适的工作伙伴,而且你如今又学了这么久的专业课程,更应该好好发挥。”

跟monica合作,的确是最好的,彼此理念相同,而且感情深厚,远比随便进一家公司,又从头开始磨合好得多。

但是,古城那个地方,有齐禛。这一生,她实在不想再跟他相遇。而且香港这边,还有两个孩子,她也丢不下。

“就算不常驻古城也没关系,我们还是可以通过电话网络远程协作啊。”monica明白她的顾虑:“你就留在这边,有需要的时候再过去一趟,现在工作室的业务遍布全国,我可以尽量不安排古城的项目给你。”

monica为她,考虑得如此周到,她也不好再推辞,最后点头:“那我……告诉eric一声。”

提起eriica的眼神一闪,她总觉得,他对叶初晓好得不太寻常,何况在一个家里,住了这么久。

“你跟eric……”她试探地问。

叶初晓怔了怔,不自然地把视线转向一边,但还是老实说了:“前不久,他向我求婚了。”

“哦?”monica一愣:“那你答应了吗?”

“还没。”叶初晓叹了口气,眼神怅惘。

“你的心里……”monica犹豫了一下,声音很轻:“是不是还记着陆正南?”

叶初晓没有回答,但指尖却不自觉地握紧了被角。

monica不禁叹息:“也难怪,你们当初那么好,后来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叶初晓无言。

半晌,monica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叶初晓“嗯”了一声,闭上眼睛,可脑海中,曾经的那些场景,又卷土重来……

36

次日,叶初晓找了个时间,打电话给eric,说起跟monica相见,而且她建议自己重新加入工作室的事。

eric在那边沉默了片刻才说:“你决定吧,总之我会支持你。”

叶初晓不知道怎么说,握着手机久久不言。

“初晓,我欣赏你的才华,所以并不想将你变成笼中鸟,你也不必太顾虑我的想法,自由去做就好。”eric鼓励她。

“谢谢。”叶初晓心中,始终觉得是欠他的,尤其是对他的感情没有做出回应,她更是歉疚。

“好了,我要去忙了,你这两天,好好招呼客人。”他的语气,就像是对家人说话,亲昵而又自然,并不刻意矫情得让人不安。

她应了一声,挂断电话,去见monica。

当叶初晓将eric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monica,她握着下巴,望着叶初晓出神了一会儿,轻声说:“其实客观来看,eric对你而言也是合适的,体贴关怀,又给你留下了自己的空间,这样的人,遇上也很难得。”

叶初晓不语,她并非觉得eric不好,但是她对他,更多的是友情和亲情,而不是爱情。

这时有外人进来,这个话题就此中断,接下来叶初晓去听了一场monica的发言,然后又陪着她逛了逛街,然后回家和米粒儿再玩了一个晚上。

相聚的时光总是很短暂,第二天monica便又要离开了,叶初晓送她走的时候,终于决定,重回工作室。

monica欣慰地和她告别,约定之后再谈具体的项目事宜……

当monica回到古城,把叶初晓的事告诉沈娅,她简直不敢相信,当即打电话给叶初晓,又哭又骂:“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就丢下我两年……连个短信都不回……你……你……”到最后她已是泣不成声。

叶初晓在电话这一头,也是泪流满面,只一个劲地说“对不起,娅娅”。

沈娅过了很久情绪才终于平静了些,娇嗔:“不管,再过半个月就是我和陈则的婚礼了,你得回来参加。”

在旁边的monica,忙对她打手势,用口型念出两个字:齐禛。

沈娅一愣,发现那边的叶初晓也哽住没说话,这才反应过来,失望而又理解地叹了口气:“算了,到时候给我们打个电话祝贺一下就好。”

叶初晓也觉得难过,沈娅是她最好的姐妹,当初到了古城,若不是沈娅帮忙,她和米粒儿的日子,还要难过十倍。如今自己丢下她两年,连她结婚的时候都不能去,怎么想都对不起她。

“嗯……到了那时,我看能不能想想办法。”叶初晓轻声说,沈娅在那边眼眶再次发红,一再说“没事儿”。

聊了好一阵,两个人才恋恋不舍地说再见,就在要挂电话的那一刻,叶初晓忽然心念一闪,叫住了她:“哎,娅娅,能不能把陈则的手机号给我一下?”

沈娅爽快地答应,随即把号码发过来。

独自怔坐了半晌,指尖来回摩挲着手机,她终于还是拨通了陈则的电话。

“您好。”陈则见是个陌生号码,语气很公事化。

她沉默了片刻才开口:“是我,陈则,叶初晓。”

陈则那一刻,几乎反应不过来,愣了很久才“哦”了一声,随后语气便急迫起来:“这些年,你去哪儿了?”

“我在香港。”叶初晓轻声回答,咬了咬‘唇’,又问:“陆正南他如今……”

陈则的神情,骤地一僵,半晌才答:“他现在‘挺’好的。”

“怎么个好法?”叶初晓硬生生地追问。

陈则语塞。

叶初晓的手握紧了长廊边的树枝,指节发白:“告诉我,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v30猝不及防的相见

陈则在那边,眼底滑过无措之‘色’,但仍是强笑:“那时的事儿,你不是都知道吗?”

“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就告诉我真相。”叶初晓的声音里,已经有了一丝火气。

他知道她的个‘性’,心中矛盾至极。

“是不是……他跟齐禛之间出了什么问题,所以才非要跟我离婚?”叶初晓低哑地说出自己这些天来反复推测得出的猜想。

这已经太接近事实的本来面目,陈则没有勇气撒谎说不是。

叶初晓垂下眼睑,那根树枝已被她的力道折断,“咔擦”一声脆响。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恨他一辈子。”她一字一顿。

“正南当时……当时是有苦衷的,他也是为了你好。”陈则不得已开口,替陆正南解释。

“为我好?”叶初晓“哈”地一声嗤笑,泪已至眼角,她又硬生生地‘逼’了回去:“拿我当傻子,用最狠的理由伤我的心,就是为我好?那他还真是伟大,一次又一次地这么用心良苦,第一次,给我留栋豪宅,第二次,给我留下一大笔钱,我该感恩戴德的,是不是?”

陈则无言以对。

一片死寂中,泪还是落了下来,滴在桌面上,绽开一朵水‘花’,她凄凉地笑。

又是这样,真相又是这样。

无论她怎样跟他说,他们要荣辱相随,他还是在最后时刻,推开了她。

这样的爱情,究竟是太深厚,还是太脆弱?

心空了,身上的力气也仿佛被‘抽’空了,她缓缓地按掉电话,连再见都没有说。

陈则也放下手机,双手撑着头,沉重地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几天,尽管叶初晓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绪,可仍时常处于失神中,连家霖都忍不住抱怨,说最近她熬的汤,不是盐放得太多,就是根本没放盐。

她只能歉意地说对不起,再说不出其他话来。

第二个周末,eric回来了,家霖悄悄告诉他,妈咪似乎最近不太对劲。

eric只是‘摸’了‘摸’他的头,说了声知道了。

他知道,因为这几个晚上,她忘了对他回短信说“晚安”。

吃过饭,孩子们去玩,叶初晓说自己要温书,也上了楼,其实,她是害怕和eric单独相处,如今心中时常想着另一个人的名字,她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他。

她坐在书房里,其实仍在走神,桌上的书,很久都没有翻过一页。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忽然放在她面前,头顶上传来eric低沉的声音:“累吗?休息一会儿吧。”

她下意识地扬起头看他,两个人就这样近距离地对视。

她的瞳仁那样黑,里面流动着灯光,有种炫目的美,他忍不住俯下脸来,亲‘吻’她的眼睛。

她一惊,直觉地躲避,他没有强迫,直起身退开,眼神却黯然了。

“对不起……我……”她无措地道歉。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刚才太莽撞了。”eric笑了笑,坐到不远处的另一把椅子上:“有什么心事吗,初晓?”

被他窥破,她更无措,嗫嚅许久,终于找了另一个理由:“沈娅再过不久就要结婚了,我很想去参加婚礼,可是……”

“原来是这样。”eric点了点头,语气轻松了些:“那就去啊,我陪你去。”

叶初晓一怔。

“不用太担心,我会安排。”eric指了指桌上的牛‘奶’:“我看你‘精’神不好,喝了早点睡,书明天再看。”

叶初晓只好点头,eric一直看着她喝完了牛‘奶’,站起来握了握她的肩,这才离开……

而他当真是说到做到,次日便联系monica,问清楚了沈娅婚礼的日程,然后便订机票,备礼物,一切都不用叶初晓管。

她虽然想阻止,可那毕竟是沈娅的婚礼,她本就该参加的,所以最终也只能默许。

沈娅也知道了这件事,打电话过来又是兴奋又是神秘兮兮地问:“哎,eric说要陪你过来参加我的婚礼呢,你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叶初晓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支支吾吾。

“其实他也蛮适合你的,你就跟他在一起好了,还不受罪。”沈娅怂恿。她并不清楚当初为什么陆正南要和叶初晓离婚,但抛弃了她朋友的人,都是她的敌人,她对此耿耿于怀。

“好啦,新娘子,结婚的事那么繁琐,你赶紧去忙,别‘操’心我的事。”叶初晓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停留下去,岔开了话。

又跟沈娅聊了一阵,挂了电话,叶初晓心中怅然。

真的就这样去么?直到临行的那一天,她仍在犹豫,但已经安排好,也没有不去的理由。

因为行程紧,米粒儿和家霖便留在家里,走之前家霖还恶作剧地趴在叶初晓肩上悄悄说:“二人世界了哦,要好好甜蜜。”

她羞怒地拍了他一记,他大笑着跑掉,米粒儿不知所以,拉着他一直问:“哥哥,你跟妈妈说什么?”

家霖回望叶初晓一眼,吐了吐舌头:“秘密。”

eric也好奇,上了车之后问她,她只是摇头,耳根却微红。

他也隐约猜出了大概,‘唇’角噙笑……

当飞机在古城降落,下了高速,看着周围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致,叶初晓只觉得物是人非。

在这里,发生过太多事,或爱或恨,都似乎已湮没在时光里,不留痕迹。

手忽然被握住,她转过头,看见eric充满怜惜的眼神。

心中异样,她想‘抽’出自己的手,却又不好太直接,而他不过握了一会儿,便自动松开。

下榻的地方,是eric的旅馆,因为自身的特‘色’和一流的服务,这里的生意一直很好。

进了‘门’,员工见了老板都赶紧打招呼,再看他身边的叶初晓,只觉得好奇。

eric没有介绍,只自然地揽过她的肩,而他安排的是两个相邻着的房间,所以大家心中都不言自明:这应该是准老板娘。

在众人的注目礼中上了楼,eric将她送到‘门’口,但并未进去,只说让她先好好休息。

她点头,关上‘门’,走到窗边,俯瞰漂浮着冰片的池水,久久怔神……

因为第二天便是婚礼,料想沈娅很忙,所以她没在那天打扰,只告诉了monica。

monica晚上过来,和他们一起吃了顿饭,席间eric对叶初晓那种细致却有度的体贴,她都看在眼里。

聊到很晚,eric亲自送monica回去,路上,她沉默半晌,笑着调侃:“你这金屋藏娇,藏得很严实啊,这两年里,半点口风都没‘露’。”

eric笑笑:“我只是希望,她能过一段平静的生活,她之前的经历,实在太沉重。”

“这样也好。”monica叹了口气,转过脸望着他:“希望你对她,能一直这样好。”

“我没问题啊。”eric的‘唇’边,有丝淡淡的苦笑:“我只是怕,她不肯接受我。”

感情的事,的确不是一方好就行的,monica也无言。

“没关系的,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eric反倒过来开解她:“你呢,和方总决定结婚了吗?”

“呵,你们怎么都知道?”monica扶了扶眼镜,不好意思地望向窗外。

eric爽朗地笑。

等他送完monica回来,走到叶初晓房‘门’口时,想敲‘门’,却最终又放下了手,回到自己房中,给她发了条短信——晚安。

两分钟后,他收到了回复——晚安。

他微笑,安心入睡。

次日中午,婚宴正式举行,毕竟怕遇到太多熟人,叶初晓一直到快开始才进场。

不过沈娅这个辣妹子,一见到叶初晓,也不顾自己的新娘身份,拎着裙子跑过来抱住她:“我想死你了。”

叶初晓也鼻尖发酸,但还是笑着给她擦眼泪:“今天可是你这辈子最美的一天呢,可别把妆哭‘花’了。”

这时,陈则也过来,叫了声“初晓”,便不知道该说什么,叶初晓也一样,对他点了点头,便借故和沈娅聊天,再没和他说话。

司仪上了台,新郎新娘也该上台了,沈娅和陈则这才离开。

叶初晓站在台下,跟所有人一起,给他们鼓掌,为他们祝福。

热热闹闹地把仪式走完,开始吃饭,叶初晓,eriica被安排在家人那一桌。

沈家的伯父伯母还有姐姐,都关心地问叶初晓的现状,正在谈笑间,monica的脸‘色’却忽然一凝,扯了扯叶初晓的胳膊。

她转过脸来,顺着monica视线的方向看过去,顿时愣住。

‘门’口的逆光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陆正南。

瞬间,心上仿佛被重重一击,几乎窒息。叶初晓怔怔地望着那个人,表情动作,都已僵住。

37

她如此异常,eric也发现了,当看清那个人,也愣住。

陆正南却并未看见他们,而是直接走向了陈则。

“不是说不来了吗?”陈则问这句话的时候,想着场中坐着的叶初晓,心里百味杂陈。

“兄弟的婚礼,不来过意不去。”陆正南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而站在旁边的沈娅,也已是两年多没见过陆正南,想到他和叶初晓离婚的事,此刻冷冷地看着他不作声。

陆正南也对她说了声“恭喜”,她忽而一笑:“今天真是稀客多啊,初晓和她未婚夫也来了呢。”

如遭雷击,陆正南的眼神,顿时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大约过了十秒,他才回神,勉强微笑:“是吗?”

“是啊。”沈娅直接指向叶初晓所在的座位:“你们也好久不见了吧,过去打个招呼嘛。”

陈则心中不忍,轻声说:“你要工作忙,就先去忙你的吧,我们回头再聚。”

“来都来了,还忙这一会儿?”沈娅一嗤。

陆正南长长地吸了口气,面‘色’平静了些:“是啊,来都来了,也不差这一会儿。”

说着,他便真的向叶初晓那桌走去,陈则急得想在身后拉住他,沈娅却将他的手一扯:“我们也过去敬酒。”

她就是要看看,陆正南怎么面对叶初晓。

陈则想劝,她却神‘色’倔强,自己已率先过去。他只能默然叹息,也随后跟上,心中却忐忑难平。

重新跟叶初晓联络上的事,他一直犹豫着,没有告诉陆正南,更没有说她已经猜出了当年的缘由。而且因为陆正南之前说婚礼无法出席,所以他以为可以和叶初晓错开。可现在,却这样猝不及防地突然见面,他无法想象,双方会有多难受。

而此时,叶初晓眼看着陆正南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全身都似乎被冰冻住了,一动不能动。

陆正南在走近时,也看清了叶初晓身边的人。

是eric。不算太意外,又或许,早该想到的。他在心里苦笑。

走到桌前站定,他轻轻地说了声:“好久不见。”

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叶初晓似乎猛然回神,视线匆忙移开,下一刻,却又缓缓移回来,凝注在他脸上,嘴角上扬:“是啊,好久不见。”

这一幕,真像当初她,陆正南,齐禛三人重遇的情景,只是,真的是物是人非,到了今天,角‘色’换了人。

沈娅这时也到了,站在叶初晓身后,笑着催促她:“你也真是,现在这么幸福,怎么都不跟别人介绍一下你的未婚夫呢?”

叶初晓一愣,下意识地看向eric。

而也就是这下意识地一瞥,让陆正南的眼底,刹那间划过痛‘色’,但他还是微笑着向eric伸出手:“你好,也很久不见了。”

eric深深地望了一眼叶初晓,站起来和他握了握手:“你好。”

犹记得当年他们第一次握手时,陆正南曾刻意加重了力道,但今天却没有,他已不是她的什么人,再没有那个资格。

来者是客,何况当初他和陈则还曾‘交’情深厚,老人们忙安排给他加座。

他客气地跟众人寒暄,而叶初晓则始终沉默地吃饭。

eric坐在旁边,也不多言。

一个多小时的婚宴,如同一场沉闷的煎熬。

终于结束,陆正南起身告辞,叶初晓的手,在身侧握紧成拳,脚步滑动了一下,却又最终止住,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出自己的视线……

v31往事如烟云消散

婚宴完了,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去陈则和沈娅的新房,等着闹新人。

叶初晓也夹在人群中往外走,眼神却始终茫然。

沈娅招呼她上自己的婚车一起走,而就在快上车的时候,eric忽然叫住她,如兄长般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你去好好玩,我下午还有事情,等下你要回去,就打电话给我。”

“好。”叶初晓低低回答。

eric随即离去,转身的那一刻,眼底有怅然的神‘色’。

他知道,她此刻的心中,在想着谁。

现在,应该留给她一段,只属于她自己的时间。

而叶初晓跟着沈娅到了他们的新房,旁人都在闹,她也很想跟着他们一起热闹,可脑海中,却一遍又一遍,浮起刚才婚宴上的情景,浮起那个人的模样,心里生疼。

喧嚣中,她终于受不了,悄悄走出来,站在外面的院子里,长长喘气。

此时,二楼的阳台上,monica正望着她,在心中叹息,却无能为力。

感情的路上,别人帮不了忙,或解脱或深陷,都只能看自己的造化。

最终,她看见叶初晓独自离开,不知道要去哪,但她知道,一定是和回忆有关的地方。

而她猜得没错,叶初晓去了云水阁。

当车开上那段蜿蜒的山路,她几度都想让司机调头回去,可是偏偏又仿佛着了魔般,还是想去再看一眼那个地方。

到底还是来到了大‘门’外,当她报上身份,保安放行。

一点点走近那栋熟悉的房子,她的心,也一寸寸揪紧。

‘门’前的园子,已经荒芜了,她又想起最后回来的那天,看到的那些他种的菜。

真是时光飞逝啊,离开这里,竟已这么久。

锁的密码没换,依旧是她的生日,‘门’顺利打开。

走进去,仍旧是那些摆设,似乎始终没变过。

可是,一切其实都已经变了。

这个家的温暖,已经散了。

冬日的阳光,从落地窗泄进来,淡白淡白,那样凄清。

她在沙发里坐了许久,想起出租车还等在小区‘门’外,最终起身离去,锁‘门’的那一刻,又忍不住回头凝望。

恍若隔世。

而就在她离开半小时后,陆正南也到了云水阁。

保安很奇怪,那栋房子已经两三年没住人了,怎么今儿男‘女’主人却前脚跟后脚地回来了,相互又不碰面。

陆正南却没心情跟他多说话,直接进去了。

和叶初晓一样,他也是站在院子里,看着那片荒芜的菜地,怔然许久。

但他没有进屋,事实上,他已经不再是这栋房子的主人。

想到今天的婚宴上,她和eric成双成对的身影,痛楚再次袭来。

这样也好吧,只要她幸福。他这样告诉自己,可曾经的那些时光,那些美好,却又似化作了钝刃,缓慢而又深重地割着他的心。

直至暮‘色’降临,他才离去,身影落寞……

叶初晓那天从云水阁出去之后,便又回了沈娅的新房,里面的人仍然在闹,似乎没有人发现,她的去而复返。

她也佯装无事,跟着大家热闹了一阵,心却始终是空的,仿佛去了一趟云水阁,心被全部掏空了。

monica走到她身边时,也是若无其事,和她说说笑笑,自始至终,绝口不提陆正南。

终于,新郎新娘熬不住,进了里间锁了‘门’,说要回去了,问叶初晓走不走。

强撑了一天,叶初晓也真的疲惫到了极点,便和monica一起向两家父母告别,随即离开。

“我送你回去吧,顺便我们也兜兜风,休息一下。”monica说。

叶初晓也的确不想麻烦eric专‘门’来接,便上了她的车。

此时,太阳已落山,没有星光,只有残月如钩,遥挂天边,更是多添了几分冷清。

叶初晓用手半撑着额,望着夜‘色’中的古城,沉默不语。

monica从镜中时不时地望向她,许久,才叹了口气:“今天很难过吧?”

她一怔,知道已掩饰不住,勉强笑了笑:“是啊。”

来之前,她也怕遇见了陆正南,可心底,又似乎隐隐期待再遇见他。

然而,当真的遇见了,彼此却是那般处境,倒真不如,不遇见的好。

“老师,”叶初晓低哑开口:“我最近从陈则那里,大约知道,当年的事,和我想的,并不一样。”

“嗯?”monica愣了愣,将车速放慢:“你指什么?”

“他似乎,是事业上受了齐禛的打击,所以才离开我。”叶初晓苦笑。

“怎么会这样?”monica喃喃地反问。

“老师,我真的觉得这样的他,比为了别的‘女’人抛弃我,更不可理喻。”叶初晓微眯着眼睛看窗外,眸子上,却覆着晶莹的水光:“甚至,结婚的那天,他便让我签财产馈赠协议,我都觉得,也许从那天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离开我的准备。”

monica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伸过手来,握住她的手。

“他就这么不相信这段感情,能一直走下去吗?”叶初晓声音哽咽:“哪怕我想陪着他一起走下去,他都不给我机会。”

同为‘女’人,monica无法跟陈则一样,说陆正南这是为她好。

“我那时……差点被齐禛强暴……只想让他带我回家……可是他没来……又和打官司那一阵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叶初晓仰头看着车顶,可泪还是没抑制住,滑落下来:“真的,老师,我不想要钱,也不想要空‘荡’‘荡’的房子,我只想他能在我的身边,可是你说,他为什么就不懂……为什么就不懂?”

monica将车停在路边,抱住她,轻轻拍她的背,无言地安慰。

半晌,叶初晓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是eric打来的,她赶紧擦干泪水,又调整了一下呼吸,才接起。

“结束了吗?”那一头响起eric富有磁‘性’的声音。

“嗯,你不用来接我了,老师送我回去。”她回答。

“好,路上小心。”eric本想说一句“我等你”,但话到嘴边又咽下,不想其中的暧昧,再给她增加心理负担。

叶初晓说了再见,挂了电话,便再度陷入沉默。

monica在心中叹息,重新发动车,驶往旅馆的方向。

回去之后,eric什么也没问,只让人准备了夜宵,送到她房里。

她今天确实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除了中午那顿味如嚼蜡的饭,此刻喝下大半碗汤,胃暖了很多,人也终于有了些‘精’神,挂念着家中的两个孩子,便又打电话过去问情况。

eric便坐在旁边,微笑着听她和孩子们聊天。

当她结束通话,他也站起身来,说了声“晚安”便告辞。

看着他已走到‘门’边,叶初晓不自觉间冲口而出:“eric,对不起。”

他搭在‘门’把上的手停下,眼神怔了怔,然后回过头来一笑:“没关系,你不用多想,好好睡。”

叶初晓心里滋味难言,在他走后,进浴室泡了很久的澡,直到疲惫至极点,才出来,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去……

因为不久后还有一场考试,所以这次的行程,只定了三天,次日他们便要飞回去。

临走前,叶初晓将monica和沈娅他们都邀请过来,再聚一次。

饭吃到一半,陈则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名字,神‘色’顿时有些不自然,悄悄地看了叶初晓一眼,走到外面去接听。

是陆正南打来的,此刻,他也即将离开古城。

聊了几句,陈则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正南,你和初晓真的……”

陆正南在那边沉默了半晌,声音低哑:“现在,我还能给她什么?”

陈则还是想劝:“她跟eric,毕竟还没结婚,你还可以……”

“eric很适合她。”陆正南轻声一叹:“他给得起她的,我给不起。好了,我要走了,回头再联系。”顿了顿又补充:“我现在的情况,你也不要告诉她。”说完,他便匆匆挂了电话。

陈则拿着手机,在外面怔立半晌,才回到屋里。

吃过了饭,他们一起送叶初晓和eric到机场。

临行之前,陈则望着叶初晓,几度‘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

当叶初晓走到他面前,跟他告别的时候,他微低下头,避开她的眼神。

她淡笑,说了声“再见”,便和eric一起离开。

她知道,有些事,大概又被某人叮嘱过,她问了,他也不会说。

回到香港,eric没再出差,而是在家陪着她几天,等她考试结束,提议干脆出去旅行,顺便过年。

她不想去,但看着两个孩子欢呼雀跃的样子,不忍扫他们的兴,还是答应下来。

最终定了去滑雪,eric带着他们出发。

冰天雪地,到处都是白茫茫的,或许单‘色’反而能让人心中安静,又或者麻木,她的情绪好了些,尽量陪着大家玩。

她的运动细胞本就不错,所以学起来也快,不久便滑得有模有样。家霖竖起大拇指,米粒儿更是直接,在雪地里蹦蹦跳跳地欢呼,圆乎乎得像个小团子。

有旁人经过,都用羡慕的眼神看向他们,觉得这是幸福的一家。

玩了一天,也许太累了反而睡不着,米粒儿非要跟家霖一个房间,也不在身边,她便干脆裹了外套,出去散步。

夜晚的滑雪场,又是另一种味道。她站在空旷的地方,偶尔风带起雪‘花’,飘到脸上,有丝丝的凉意。

慢慢地走,她的身影,像是天地之间的一个小点,越来越虚渺。

“初晓——”直到远处传来呼喊声,她才停住回头,看见eric正向她跑来。

到了近处,不待她反应过来,已被他紧紧拥入怀中:“你去哪?”

她怔住,呐呐地不知怎么回答。

“看着你越来越远,真害怕。”他的声音很不安,这不像平时镇定的eric。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低声说:“我没想去哪,就是随便走走。”

他闭上眼睛,长长舒出一口气。

方才有一刻,他真的觉得,她似乎已即将融入那雪中,从此消失不见。

“不要再走远了,万一起了雪暴,会有危险。”他松开她,手却滑下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牵着她往回走。

周围那样静,仿佛这个世界,只有他们俩。

她茫然地任他牵着,他的掌心温暖宽阔,就像曾经的陆正南。

不期然地,泪便落了下来,他察觉,转过身来,用指腹给她拭去:“怎么了?”

她只是摇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望了她半晌,忽然捧起她的脸,‘唇’压了上去。

这个‘吻’并未深入,不过是在她‘唇’上辗转了片刻便离开,随即将她再次抱紧,逸出一句:“对不起。”

他也不想惊扰她,可有时候,到底还是情难自禁。他等待她,亦已等待了两年。

叶初晓怔怔地被他拥在怀中,心里一片空白,就如这茫茫雪原……

那一夜,梦中场景‘混’‘乱’。

时而是陆正南对她说,会陪她一辈子……

时而是婚宴上,他转身离去的背影……

时而又变成了eric,在雪中的那个‘吻’……

到了最后,一切又似乎都叠到了一起,然后都渐渐模糊,似烟云消散……

38

接下来的几天,白天她仍是陪着两个孩子玩闹,但到了晚上独自回到房间,却常常是大半夜都难以入眠。

但是,她再也没出去散过步,那晚的‘吻’,至今都似乎横亘在心头,让她想逃避eric。

eric在那晚过后,也没再有太亲密的举动,除了偶尔揽揽她的肩膀。

他对她,的确已经足够尊重和爱惜。叶初晓懂,而也正因为懂,所以更加歉疚。

过完年,他们才回家,eric已经休了很久的假,不能再耽搁,次日便又飞去国外。

而叶初晓也在几天后,接到monica的电话,说杭州那边有个项目,问她愿不愿意接。

课程已经基本修完,她现在有空闲,而且也的确该实战练手了,于是同意。

等米粒儿和家霖回到学校,她便也启程去杭州。

跟对方谈得很顺利,再去实地看过,她心里已经有谱。中午本来合作方说要请吃饭,但她婉拒了,找了个地方吃了碗这边特‘色’的片儿川,看西湖很近,便干脆步行过去。

这个城市有种江南独有的秀丽,她很喜欢,尤其是湖边的茶馆,在那里消磨时光,实在再惬意不过。

挑了家幽静的进去,她坐在窗边,一边喝茶,一边看窗外的西湖。

半个下午,就这样过去,坐得累了,她便起身去拿自助茶点。可就在她取完准备回座位的时候,无意间一抬头,却和‘门’口正进来的人,恰好四目相对。

瞬间,两个人都呆住……

v32还是爱她

陆正南几乎不敢相信,竟会在这里,再次遇见叶初晓,一时间不知所措。

直到身边的客户提醒,才蓦地回神,尴尬地笑了笑:“哦,不好意思,遇上个朋友。”

对叶初晓点了点头,先安顿好客户,他犹豫了一阵,还是跟客户致歉,随即过去,走到叶初晓桌边。

“你怎么在这里?”他问。

“到这边来谈个项目。”她答。

双方的话都简短而客气。

随即又陷入沉默。

半晌,轮到叶初晓问:“那你呢?”

“我也是来谈事的。”他回答完,便再也找不到话题,最后扬了扬手:“那我……先过去了。”

叶初晓点头,怔然目送他离开,良久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再看向窗外的湖时,已没了方才的心境,似乎连水面都起了‘波’澜,又或者,是她心底太不平静。

陆正南在那一边,和客户谈着事,眼神却不自觉地,时而透过雕‘花’木格,看向窗边的那个人。

终于谈完,他又望了一眼,她没走,仍旧坐在原位。

是不是在等他?他心中一跳,却又不敢相信。

起身送客户出‘门’,走到‘门’边回头,竟又是四目相对,她正望着这边,眼神怅然。

她真的在等他。心中滋味难言,他跟客户致歉,说自己还有些事,回头再见。

进‘门’时遇到了朋友,现在留下叙旧,客户也不是不能理解,随即先行离开。

他又折返回来,来到叶初晓对面坐下。

她在他转身的一刻,心跳得很快,但他真坐在她对面,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这些年,还好吧?”他首先打破了沉默。

“还好,又念了两年书。”她轻声回答,指尖拨‘弄’着青‘花’的茶碗盖。

“米粒儿也还好吧?”他知道如果米粒儿不好,或许这辈子,谁都不可能再见到她。

“嗯,在香港上学,也‘挺’好的。”她慢慢抬起眼来,望着他:“你呢?”

“我……”他顿住,过了片刻才笑笑:“我也‘挺’好。”

这样的对话,让两人之间,似乎有道无形的屏障。

叶初晓心里闷得难受,站起来:“去外面走走吧。”

陆正南点点头,两人出了‘门’,并肩而行,但彼此间却又保持着距离,不近不远。

早‘春’,湿润的水汽裹在人身上,有些冷。她双手都放在外套的口袋里,清秀的脸半掩在大衣领中,看着分外让人生怜。

两三年过去了,她还和以前一样,丝毫没变。陆正南用眼角的余光,悄悄地看她,心中感慨。

走上了断桥,传说中,这是白娘子和许仙相遇的地方,一把伞牵出一段情,不过即使是那样轰轰烈烈的爱情,到最后也是凄凉收场。

就如他们。

叶初晓望着湖水,久久失神,而在她身后,陆正南也望着她,久久失神。

但他终究是先清醒过来,说了句:“水上风大,容易着凉,往回走吧。”

这一次,他率先走在前面,而她在身后,看着他的背影。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断桥,他问:“你接下来打算去哪,我送你。”

叶初晓本想拒绝,可一句“不用了”却在‘唇’边千回百转,就是说不出来,最终变成了:“我要回酒店。”

他愣了愣,还是点头:“好。”

让她在路边等,他去取车,半晌,开到她跟前的,是一辆旧的本田雅阁。

她想起他曾经的那辆路虎,有些讶然。

“上来吧。”车窗滑下,他招呼她,眼底有丝不易觉察的落寞。

她上了车,他提醒她系安全带,她有些怅惘,要换了以前,他必定会亲自俯过身来,给她系上。

曾经的亲密,如今已变成疏离。

车缓慢地行驶,因为附近便是浙大,现在刚刚开学,路边偶尔有分开了一个寒假才重逢的小情侣们经过,甜蜜得羡煞旁人。

坐在车里的她和他,都不禁触景伤情,可谁也没表现出来,一个假装专心开车,一个假装看窗外的风景。

若是就这样一路到达目的地也还好,可路上却偏偏堵车了。老天似乎专‘门’为了制造气氛,原本还好的天气,竟乌云密布,不多时下起了雨。

下了雨,‘交’通自然更不好,陆正南哂笑:“只怕要打持久战了。”

叶初晓也笑了笑,不知道说什么。

雨打在车顶,一声一声,反衬得车中特别静。

对于曾经有过那样往事的男‘女’来说,这样的静,太容易滋生些什么,比如……暧昧。

两个人的神情渐渐都有些不自在,叶初晓掠了掠头发,找了个话题:“你平时都在杭州吗?”

“嗯,我在这工作。”陆正南回答。

“怎么到杭州来了呢?”叶初晓又问。

陆正南眼神闪烁了一下,正要说话,手机却忽然响了。

他接起的那一刻,叶初晓隐约听见,那边是个‘女’声。

“嗯……谈得还好……”

“这会儿下雨堵车了……我很快就回去……”

“没事儿……不用担心……”

他的语气里,有种很自然的熟稔,叶初晓的心里,有些异样,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包带。

而他打完了电话,转过头瞥见她的这个细微的动作,怔了怔,最终什么也没说。

雨渐渐小了,车流也开始缓慢蠕动,叶初晓忽然开口:“过了前面那个路口就把我放下吧,我看那边有家店不错,反正我一个人回酒店也没事可做,干脆去逛逛。”

陆正南沉默了一下,回答:“好。”

接下来的几分钟,谁也没说话,终于,车到了那边,他找了个位置停下,她说了声“谢谢”,便下了车。

低着头匆匆往前走了一段,她又忍不住再回头,可他的车,已经开走。

是了,这些年,她的身边,有eric,他的身边,又有谁?

错过的时光,即使真的想拾起,也未必就能拾起。

而陆正南此刻,始终没回头,甚至没在后视镜里,多看她一眼,就这样一直往前开。

他不能回头,让她觉得他没有眷恋,她才能安心走远……

半个小时后,他的车到了一栋写字楼前停下,他上去到了七楼,这里是家贸易公司,老板正是方才打电话给他的人,秦悦。

当初北京的事出了之后,他在家呆了大半年,风声才终于慢慢平息,而他那时,已是两手空空。

也曾想过回古城,可是齐禛必定会处处打压,而北京亦是是非之地,所以最终,他来了这个不相干的城市,在这里,没人知道他的过去,他可以从头再来。

从最底层的销售做起,风吹日晒,‘摸’爬滚打,他才发现,以前他以为自己是白手起家,其实不是,那样的顺风顺水背后,沾了多少家族背景的光。

要从真正的草根做起,远比他想象的难。

曾经的天之骄子跌落泥泞,其间的巨大落差和挫败感,让他也难免有过沮丧的时候,多亏了秦悦,一路鼓励,她是他最落魄的时刻,遇到的贵人,所以他拿她当朋友。

他进了她的办公室,肩上还有雨水,他伸手掸了掸,秦悦笑着扔过来干‘毛’巾:“擦擦吧,头发上也都是水。”

她是东北人,‘性’格爽朗,有时候感觉就像哥儿们,相处起来‘挺’放松。

“我就担心你那辆破车下雨天抛锚,你说我给你的提成也不算抠‘门’儿吧,你买辆新的不行?非‘弄’个二手的。”秦悦撇嘴。

“我这还得存钱创业呢,哪能上赶着全‘花’完。”陆正南耸肩。

“哟,成天就打算新开个公司,好炒我这个老板鱿鱼呢。”秦悦调侃,眼底却似滑过抹黯然,转瞬即逝。

陆正南此刻并未察觉,只把手里的资料袋递过去:“合同签了,在里头,不过今天有点事儿,没请陈经理吃饭,回头请吧。”

“什么事儿?”秦悦边打开边随口问道。

陆正南笑了笑,没有回答。他并不想跟外人,说起叶初晓,那是他独守心底的秘密。

秦悦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回答,抬起头来,看见他此刻正望着窗外的雨,脸上的神‘色’,不像平常,似乎有种伤感。

愣了愣,她又低下头去,佯装什么都没发现。

他是个谜,哪怕相处已这么久,看起来已亲近,却仍旧是个谜。不知他的过去,遇到过什么事,也无法预知他的未来,会再去哪里。

公事归公事,秦悦和陆正南又谈了谈这笔单子的细则,讨论完后,秦悦沉‘吟’了一下,笔头叩了叩桌子:“我觉得今天晚上还是请陈经理吃个饭唱个歌吧,虽说熟,但到底怠慢了不好。”

陆正南一点头:“行。”

他随即打电话订好地方,然后约人,定时间,曾经的他,有秘书打点这些事,但如今,已只能亲力亲为。不过习惯了,也并不觉得委屈,从曾经的高来高去,到现在的脚踏实地,或许,这种阅历,也是人生的财富。

各自忙了一阵,便也快到约定的时间,陆正南和秦悦一起下楼,原本打算开自己那辆车,她却叫住了他:“算了吧,别一会儿坏在半路上还耽误事儿,坐我的去算了,晚上我送你回去。”

“也好。”他上了她的车。

路上,雨又大了起来,陆正南望着外面,想起了叶初晓。

她应该能顺利打到车回去吧?他轻声一叹。

“怎么了?”秦悦转过头来问。

“没事。”他笑笑,并未多说。

秦悦凝视了他半晌,没再追问,继续开车,但自己也沉默下来。

到了约定的地方,陈经理也到了,加上其他两个拉来的陪客,大家热热闹闹地开始吃饭。

陆正南的胃不好,所以喝酒依旧不能过量,这也正是秦悦跟他一起来的原因,她的酒量惊人,这种应酬不在话下。

但今天她似乎情绪不高,喝了几杯就说不行了,而对方又使劲敬酒,为使场面不难看,陆正南只得顶上。

到转战ktv的时候,他已经撑不住,半靠在沙发扶手上,看着屏幕上那些不停晃来晃去的字幕,神情困顿。

“正南,你还好吧?”秦悦唱完一首歌,放下麦克风过来问他。

“没事。”他闭上眼睛,摆了摆手。

“对不起啊,今天有点感冒,喝不了酒。”秦悦垂着眼睑道歉。

“原本喝酒就是男人的事儿,你以前帮我顶了那么多次酒,也难为你了。”陆正南未免她愧疚,开了句玩笑。

她没说话,随着笑了笑,这时陈经理又在叫她,她坐过去唱歌。

间隙中再望过来时,看见他竟已就这样沉沉睡着,她愣了愣,又转开视线,继续飙高音……

结束时已是深夜,陈经理和他带来的两个人一起走了,秦悦去叫陆正南。

他今天实在喝得太多,依旧昏昏沉沉的,走路直踉跄,秦悦拉过他的胳膊,搁在自己肩上,那一刻,她有些恍神,似乎这是他在拥抱她。

好不容易扶着他上了车,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有灯光从天窗泄进来,正好映照在他脸上,柔和的光影里,他的五官那样优美,秦悦看得失了神。

好半晌,她才强自平静下来,开车送他回家。

他如今,租住在一栋旧居民楼里,不足五十平米的套间。到了‘门’口,他才总算清醒了些,拿出钥匙开‘门’,可一进去,便又不行了,瘫倒在沙发上。

秦悦去卫生间打了水,过来给他擦脸。

他‘迷’‘迷’糊糊中,感觉温热的‘毛’巾覆上自己的脸,轻柔地擦拭,那一刻,他如在梦中,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个温暖的家,呢喃着叫出那个人的名字:“初晓……”

秦悦听见那两个字,手顿时一僵。

而她的停顿,让他以为她要离开,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初晓,别走。”

她愣愣地被他握着手,听他那么留恋不舍地叫着那个名字,忽然泪如雨下,硬是甩开了他的手,逃也似地离去。

陆正南的手中空了,慢慢地睁开眼睛,眼神空‘洞’地看着周围。

不是云水阁,也没有叶初晓。

他又做了个梦,就和以往一样。

重新闭上眼睛,他沉沉长叹一声,‘唇’角有凄凉的笑……

39

第二天早上,他去公司,却没看到秦悦,她的助理告诉他,秦总打电话来说病了,今天休息。

他随后打电话过去想问问她怎么样了,却没人接。

而今天还有一堆事情要办,他也没空多想,便又出了‘门’。

说巧不巧,有个客户竟又和他约在了昨天的茶馆。

当他再次踏进那扇‘门’的一刻,发现自己心里,竟在隐隐期待,能又一次在这里,遇见叶初晓。

可今天,奇迹并未出现,她昨天坐的那个位置,空空如也。

客户还没来,他便跟服务员说,就坐那张桌子。

他走过去,坐在她曾经坐过的地方,看她曾经看过的风景,心中怅惘。

当客户终于过来,谈完生意已经是中午,出来之后正要走,他忽然看见远处的断桥上,那个背影太像她。

他的脚步就这样定住,随即转了方向,朝着那里过去。

可刚到桥中央,那个人却转过身来。

不是她。

他真的魔怔了。

陆正南自嘲地哂笑,慢慢往回走。

客户还在那儿等着,见了他奇怪地问:“你刚才怎么了?”

“认错人了,以为是……以前的朋友。”他垂着眼睑,轻描淡写地说:“走吧,中午请您吃个便饭。”

上车离开时,他又忍不住回望那片湖,可惜,那个人没来就是没来,找不到她的身影。

但其实,叶初晓还在杭州,因为往返一趟不容易,这次她会留几天,方案定了才回去,所以她一直窝在酒店的房间里画图。

工作起来总是昏天暗地,直到发现外面天几乎已经黑了,她才‘揉’了‘揉’鼻梁,下楼吃饭。

昨天刚下过雨,今天还有些冷,她过来时带的衣服不够厚,昨天回来时车不好打,淋了些雨,有点感冒,鼻子很塞。

看见斜对面有家‘药’店,她打算去买点感冒冲剂,晚上喝一次,治病加催眠。

马路很宽,车也很多,大约都是晚归的人,开得很急。

妈妈和米粒儿,都曾出过车祸,她至今仍对此有‘阴’影,偏偏此刻没有其他行人,她只能独自过去。

当陆正南的车过来时,车灯照着前方,路中间的人转过脸来,那一刻,他顿时一愣。

怎么又是她,他是不是又看错了?

停在斑马线附近,他看着她从车前过去,确实没错。他的呼吸收紧,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穿过马路,进了对面的‘药’房。

‘药’房?她怎么了?他不由自主地担心,最终等拐过那个路口,还是停了车,过来进了‘药’店,去和她“偶遇”。

而她方才并非发觉那是他的车,对一切都不知晓,此刻正在架子上找感冒‘药’。

她刚拿下一盒冲剂,忽然有个声音从背后传来:“你怎么了?”

她神情一怔,即刻回头,看见是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此刻,看清了她手里拿着的‘药’,眼神闪了闪,自己也假装拿起一盒:“哦,感冒了?我有个朋友也是,所以我过来买‘药’的。”

她愣了愣,“哦”了一声。

“不发烧吧?”他似随口问道。

“还好。”她刚说完,就忍不住,把脸侧到一边,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这喷嚏打得很狼狈,她手忙脚‘乱’地在口袋里翻纸巾,鼻头和眼眶都红红的。

“真像兔子。”他看着她,不知不觉,就把这句话说出了口,等反应过来已经迟了,慌忙止住‘唇’边的笑意,看向别处。

她听见这句话时,动作也停顿了,心底涌起一阵怪异的滋味,酸酸的,却又似带着微微的甜。

终于找到纸巾,她擦干净脸,见他已拿了‘药’去结账。

没有和他抢,她默默地跟在他身边出来。

“你住在这附近?”他问她,她点了点头,指指对面的酒店:“就在那儿。”

“那我送你过去再走。”他轻声说。

她心里一暖,他是不是还记得,她怕过马路。

看了看四周,她叹气:“不过那边好像没吃饭的地方。”

“你还没吃饭?”陆正南皱眉:“本来就胃不好,你……”话说到一半又猛地煞住,他发现自己的语气,太过亲昵。

她心中,那种酸甜的滋味,却愈发浓,嘟囔了句:“画图画忘了。”

他怔了怔,低声说:“那先去吃饭吧。”

就在旁边找了家餐厅,她点菜的时候问他:“你吃什么?”

“我吃过了。”他摆摆手:“你给自己点就行。”

但她还是点了三个菜,菜上来时,冲他一笑:“这边的菜偏甜,我本来就不太习惯,要是一个人吃,就更没胃口了。”

他叹气,只得从命。

有他陪着,似乎食‘欲’好多了,她居然吃了两碗米饭,还喝了半碗汤。

“你这胃口还真‘挺’不好的。”他好笑,招手叫来服务员,让送杯温水。

水端过来,他推到她面前:“把‘药’喝了,省得你回去一画图又画忘了。”

这一幕,还跟以前一样,以前也总是他监督她喝‘药’,就怕她忘了。叶初晓心里暖暖的,却又有些发疼。

从餐厅出来,他陪着她过马路,也还是和以前一样,总走在靠车近的那一边。

走着走着,她忽然希望,这条斑马线越长越好,就这么一直走下去,不要停。

但还是到了对面,他将她送到酒店‘门’口,便停住脚步,声音低沉:“你进去吧。”

她站着没动。

他咬了咬牙,又说了一遍:“你进去吧。”顿了顿,又补充:“我要走了。”

她终于缓缓转身,走进了玻璃‘门’。

他凝望着她的背影,也缓缓转身,去往相反的方向……

叶初晓站在电梯里的时候,很想哭,却最终没有,神‘色’木然。

终于到了她住的楼层,‘门’向两边滑开,她却没动,看着‘门’又徐徐合上,心中似乎有什么在叫嚣,忽然抬手,按下了一楼。

电梯下行,‘门’再次打开时,她冲了出去,一路跑过酒店大堂,周围的人都用诧异的目光看着她,她却什么都不顾,就那样跑出了那扇玻璃‘门’。

站在路边,她气喘吁吁地四面环顾,焦急地寻找那个身影。

可是,已经不见了,无论在哪儿,都再没有他。

泪猝然掉了下来,她慢慢退后,靠着墙根站住,眼神空茫。

而陆正南此时,已经上车走了,想着今晚的一点一滴,心仿佛被人攥紧了似地疼。

还是那样,只要遇到了她,人心中便仿佛生了魔障,明知道不该靠近,却忍不住不去靠近。

怕她生病,怕她不吃饭,怕她忘了吃‘药’,只恨不得时时刻刻守着她,照顾她。

可如今,他还给得了她什么?一个开着二手车,住着租来的房,前途未卜的人,拿什么给她幸福?

何况,她的身边还有条件强他百倍的eric。

她应该有份安稳的幸福,她必须幸福。

陆正南咬紧牙关,一路往前开,告诫自己,再不要去打扰她的世界……

第二天,他去公司的时候,不像往日那般有神采,走进办公室,看见秦悦正端着杯子从茶水间出来,他想起昨天为了掩饰,而陪叶初晓买的那盒感冒‘药’,便顺手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她:“昨儿没来是感冒了吧,早点喝‘药’早点好。”

秦悦怔怔地接过,眸底流动着异彩。

可他对叶初晓以外的‘女’人,都是不上心的,即使是当成朋友的秦悦,给完了‘药’,便回自己座位上整理资料去了。

秦悦张了张嘴,又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最终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却一直拿着那盒‘药’出神,脸上不时下意识地‘露’出微笑。

到了中午,她出来,走到他桌边:“正南,一起去吃饭吧。”

“哎呦,恐怕没时间。”他望了望手机:“力维的曾总还说一起吃饭谈呢。”

“那我陪你去。”她的语气里,有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撒娇。

他当然更没察觉,摆摆手:“这次不用,曾总也不喝酒,我自己去就成。”

秦悦的脸‘色’垮了下来,只得说:“那好吧。”

陆正南也没耽搁,拿了东西便离开。

秦悦看着他出了‘门’,在心里幽幽地叹了口气……

而陆正南这次去谈生意,并不顺利。

曾总这个人,之前一直表现得很清高,光喝茶不喝酒这一样,就显得似乎和其他人不同。可没想到,真到了最后关头,他竟然狮子大开口,要百分之三十的回扣。

陆正南哑然失笑,指节在椅子扶手上轻叩,过了一会儿才说:“这个比例……好像高了些。”

“高吗?”曾总眉‘毛’一扬:“这单子的总额可不小,你们不做,自然会有别人做。”

力维审计部的人,也不是吃干饭的,他们卖的这批货物,市场价在那放着,即使价格上抬一点,也不可能做得太过,曾总要求的这笔钱,大部分都得从利润里出,那损失可不算轻。

“就一句话,你们做不做吧。”曾总的语气已经不耐烦。

若是以前,跟这样的人,他连‘交’道都不想打,但如今不行,他还是耐着‘性’子去磨,问20个点行不行。

“免谈,你当打发叫‘花’子呢。”曾总将筷子往桌上一扔:“以我的身份,要你百分之四十也不为过。”

“呵。”陆正南笑了一声。身份?这世上,其实最不牢靠的东西就是身份了,今儿是云,明天就有可能是泥。

“这恐怕不行。”陆正南站起身来:“要不我们回去,都再考虑考虑,改天再谈。”

“今天你要出了这包厢‘门’,这事就再不用谈了。”曾总冷笑,语气跋扈。

陆正南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又缓缓松开,笑着点了点头:“不好意思,还有点事,先走。”

他径直出‘门’,听见背后传来摔杯子的声音,但他没回头。

出‘门’上了车,他长喘出一口气,自嘲地笑: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回了公司,他直接进了秦悦的办公室,在她对面坐下,摊了摊手:“好了,这单被我搞砸了,我认罚。”

“怎么回事?”秦悦本想皱眉,但最终还是保持语气轻柔。

陆正南大概把事情讲了一遍,秦悦听完,沉默了半晌,故作轻松地一笑:“算了,砸了就砸了,这样的主,我们也伺候不起。”

这笔单子的确数目不小,陆正南知道她心疼,道歉:“可能我今天,也是脾气有点冲,对不起哈。”

“别说对不起。”秦悦心念转了转,一笑:“你要真觉得对不起我,今儿晚上补我一顿饭吧。”

“成,没问题。”陆正南爽快地答应。

等他出去,秦悦双手托着腮,眼中隐约有憧憬的神‘色’……

到了五点半,快下班了,秦悦进了洗手间,仔仔细细地补了个妆,才容光焕发地出来,和陆正南去吃饭。

在路上,她很希望他能夸一句漂亮。

可叶初晓的事搁在心上,何况今日还谈砸了单子,他真连多看她一眼的心情都没有。

好不容易能出来“约会”,秦悦选的自然是格调好的西餐厅,虽然陆正南在整个吃饭过程中都有些心不在焉,但她还是觉得甜蜜。

吃完饭已经快八点,出‘门’的时候,她一直犹豫着要不要跟他说,一起去看电影。可就因为走神,下台阶的时候竟脚一崴,人往旁边跌下去,惊慌之下,她喊了声“正南”。

他转过头来看见这状况,来不及多想,赶紧将她一拉,她就这样直直撞入了他怀中。

而这幕情景,正好落在刚从停车场中走出来的叶初晓眼中……

40

叶初晓看着他和他怀中的人,心如同被重重一击,剧痛之后是麻木,就那么愣愣地站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表情。

陆正南此刻却并未看见她,看见她的人,是秦悦。

或许是‘女’人的直觉,秦悦感到不远处呆若木‘鸡’的叶初晓,她的眼神那样强烈,似乎和自己身边的陆正南,有着某种关联。

心中一动,她更往陆正南怀里靠了几分,并喊着疼吸引他的注意力:“正南,疼死了,我这脚只怕走不了了。”

陆正南只得半搂着将秦悦扶上车,然后便开车离去。

整个过程里,他都没发现叶初晓的存在,更不提回头看她一眼。

她的心,一分分凉了下来,比这早‘春’更凉。

“叶小姐,请进去吧。”旁边的客户出声提醒,她才回过神来,勉强笑着点了点头,走进了餐厅。

席间,对方招待得很热情,my工作室的名气,加上叶初晓自身的才气,他们很赏识,今天下午看过初稿,更是觉得好,相谈甚欢,所以才这么晚出来吃饭,可偏偏就是这‘阴’差阳错,让她居然遇上了刚才那一幕。

或许也是天意,为了浇熄从昨天一直到今天,她心中疯长的火苗。

那个‘女’人,应该就是前几天给他打电话的那个吧,他们之间那种亲近,看起来已不是一天两天。

“嗯……既然初步的方案已经定了下来,那我明天就先回香港了,进一步细化之后再发修改稿给你们,这样行么?”她征询对方的意见。到了此时,她真的已不想在这个城市多留。

对方也没有异议,就这么定了下来。

吃完饭回到酒店,夜已经是很深,发现手机上有三个未接来电,eric的。

她赶紧拨过去,那边的eric接起来就问:“没事吧?”

她一愣,下意识地想到了陆正南,心顿时在那个瞬间,有些发虚。

“等了很久都没接电话,你又一个人在外地,我不放心。”eric接下来的话让她微微舒了口气,轻声回答:“没有,可能刚才跟客户吃饭,音乐有些吵,所以没有听见手机响。”

eric“哦”了一声:“那就好,这次项目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已经基本定了,明天我就回去。”叶初晓望着夜‘色’,目光中有淡淡的怅惘。

“这样也好,两个孩子都想你了,今天我打电话回家,家霖还说米粒儿说没有妈妈,自己一个人睡害怕,晚上都要他陪着。”eric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叶初晓也忍不住微笑:“他们两个的感情,也太好了一点。”

说了一阵话,她的情绪轻松了许多,结束通话之前,eric又谆谆嘱咐,途中要注意安全,回家之前打电话让司机来接什么的,事无巨细,到最后她都忍不住,无奈地感叹:“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跟我比,本来就是小孩子,我上大学的时候,你还在上小学。”他在那边调侃。

叶初晓撇了撇嘴,说了再见,挂断电话。

其实如果真的能够放下过去,接受eric,就这样过下去也是‘挺’好的,这样宽厚成熟的男人,而且也并不乏默契,未来的人生,会安稳宁静。

只是有的人有些事,真的很难放下。

可是,即使她放不下,对方也不一定放不下吧?叶初晓又回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个情景,心中刺痛……

而那天晚上陆正南和秦悦离开之后,他问她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她却说不用,只让他送自己回家。

到了她家楼下,见她一瘸一拐,他只好送她上去。

进了‘门’,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下,刚要走,她又叫住了他:“正南,能不能帮我到柜子里拿一下红‘花’油?”

他在这一刻,忽然响起了当初,他的脚摔伤之后,叶初晓给他一点点‘揉’伤处敷‘药’的事,不禁怔神。

他这两天,似乎格外不对劲,总是失神,秦悦忽然又想起了今天在餐厅‘门’口遇到的人。

该不会……和她有关?

那个年轻的‘女’子,并不算特别漂亮出众,可清秀干净的气质,却让人印象深刻。

心中隐隐泛起酸味,她又叫了声疼。

陆正南这才醒过神来,去拿了‘药’过来递给她。

她故意当着他的面,除掉鞋袜,‘露’出脚踝。

对男人而言,这是种引‘诱’,可是,她却并未等到他的怜香惜‘玉’。

“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在家小心点。”陆正南竟就这样坦‘荡’地告辞。

她暗自沮丧,却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强笑着说好。

当‘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她将‘药’瓶放到一边,沉沉地叹了口气。

他似乎,只把她当战友,却从未将她,当成过‘女’人。

可她其实,也是个需要人爱,想要被爱的‘女’人。

陆正南确实没意识到这一点,又或者应该说,在他心里,唯一该被他呵护照顾的‘女’人,只有叶初晓。

一个人走在街上,他便又想起了昨晚,他陪着叶初晓一起过马路的情景。

那一刻,他真的好想牵她的手,可最终没有。

临走的那一刻,看见她站在酒店‘门’口,不愿意进去,他真想抱住她,可最终也没有。

咫尺天涯。

他苦笑,在夜‘色’中匆匆前行,手机却忽然响了。

是俞行远打来的,他接起:“大哥,下班儿了?”

“最近怎么样?”俞行远把外套递给盛璇,走到窗边问。

“还行。”陆正南互作轻松地笑。

“那就好。”俞行远叹了口气。当初陆家败了之后,他要帮陆正南谋事,陆正南却拒绝了,硬是孤身去了杭州打拼。一块儿长大的兄弟,他了解对方的‘性’格,所以最终也只能放弃。而这两年,陆正南对他,一直是报喜不报忧,让他挂念不已。

“璇子还好吧,最近没给你找事儿?”陆正南不想气氛太沉闷,换了个话题。

“唉。”俞行远瞥了一眼远处收拾屋子的盛璇:“最近乖多了,乖得都反常。”

陆正南在那边大笑:“哥你就干脆收了她吧,不然以后放出去也是祸害别人。”

两人说笑了一阵,陆正南沉默了一下,才说:“最近我又遇上初晓了。”

俞行远在那边一愣,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她……回来了?”

“也不算回来。”陆正南缓慢地走着,语气也缓慢:“陈则和沈娅结婚那会儿,回来参加了一下,这两天来杭州这边谈项目,我们又见了两次。”

“那你和她……”俞行远的眼中燃起希望。

“她有未婚夫了。”陆正南的一句话,让俞行远的目光又暗了下去,半晌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低低“哦”了一声。

“她现在‘挺’好的。”陆正南努力让语调上扬:“未婚夫是香港人,开连锁酒店的,身家厚实,为人也不错。”

俞行远知道陆正南说这些话时的真实心情,可点破也是一种伤害,他只能沉默。

又说了几句,陆正南便借故挂了电话。俞行远坐回沙发里,盛璇给他端来刚泡好的茶,双手递给他。

“你这最近是怎么了?”俞行远苦笑:“前一阵不是还闹得凶吗?”

“我决定了,你既然需要那种贤妻良母的‘女’人做老婆,那我就学着当个贤妻良母。”盛璇嘴角上翘,放下茶杯偎到他身边:“我们结婚吧,我想和你天长地久。”

俞行远想到陆正南刚才的电话,不禁哂然:“结婚了就一定能天长地久吗?就像你四哥和四嫂……”

“那还不是被三哥破坏的?”盛璇每次提起这事,便忍不住愤怒:“呵,人家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说怎么四哥如今这么惨,三哥却‘混’得风生水起,这么得意?”

俞行远没说话。齐禛如今的确是风头正盛,就在前两天,齐禛还去找过他,让他帮忙,将西边的那块地也批了给他们公司,好扩大山庄的规模。但他没答应,齐禛当初那般整治陆正南,太让人寒心。

说曹‘操’曹‘操’到,就在这时,他的电话响了,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正是齐禛。

盛璇一见就火冒三丈:“他跟你打电话干嘛?”

面子上该过得去,还是要过得去,俞行远做了个手势,走到书房去接听。

“大哥,”齐禛的语气,还和以前一般亲近,尤其是现在这样的时候:“之前我跟你说的那块地的事儿,你那边有消息吗?”

俞行远点了支烟,慢悠悠地吸了一口:“你也知道,这事儿不归我管,他们那边有他们自己的一套班子,我也不熟。”

齐禛在那边沉默了一下:“我听说你跟开发区的王区长‘交’情匪浅啊,能不能帮我打声招呼?”

俞行远的眼神闪了闪:“那也就是之前工作上有点往来,大家都忙,现在也联系得少了。”

“看来大哥还是对我有点成见啊。”齐禛蓦地笑了一声:“还在为老四的事儿怪我吧?你看这两年,和我之间都不怎么走动了,如今动动嘴皮子的忙,都不肯帮我一把。”

“哪能呢?”俞行远的语气云淡风轻:“你想多了。”

“成。”齐禛一嗤:“既然求不动大哥你,我也就不多打扰了,有空再联系。”

他说完,便挂了电话,毫不留恋。

俞行远把手机放到一边,继续对着窗外,‘抽’完了半根烟才出去。

跟这个人,是做不成兄弟了,因为他早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人。

而另一边的齐禛,此刻正泡在‘乳’白的温泉里,挂了电话,双臂摊开撑在池边,身体后仰,望着头顶的灯光,冷冷一嗤。

他知道曾经的这些人,都站在陆正南一边,不过他不在乎。

这几年,他的日子过得很惬意,该拿到的,他都拿到了,只除了叶初晓和米粒儿。

一想起叶初晓,他的眼神就凌厉了起来,指尖也用了力,抠紧池边铺设的鹅卵石。

当初,她竟然敢逃跑,还带着他的‘女’儿。他到处寻找,她们却无影无踪。

每每念及此事,他都恨之入骨。

想到这些,齐禛也没了泡温泉的心情,起身出去,立刻有年轻的‘女’孩子们迎过来,给他服务,个个娇颜如‘花’。

可经历了艾滋那一劫,如今他对这方面特别谨慎,这几年除了场面上必要的应酬,他已彻底不沾‘女’‘色’。

所以有时候,他还是会觉得寂寥,那种时候,便会一边忿恨,一边思念叶初晓……

而俞行远既然不肯帮忙,他只能找别人,最终找到了管那块地的唐副区长,而这位唐副区长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屡屡与叶初晓做对的唐茜茜的爸爸,近两年,他也算官运亨通,捞到了这个‘肥’差。

起初约了一次,他还故作矜持,推说有事没赴约,再约第二次的时候,才总算给了点机会,让齐禛去家里谈。

自个的家,当然是个最隐秘的好地方,齐禛去之前,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于当晚前往。

一个有权,一个有钱,双方自然是相谈甚欢,到了最后,齐禛将一个装着美金的厚信封从桌上推过去,唐副区长打着哈哈说着别的,不动声‘色’地将那信封塞进了旁边的‘抽’屉。

既然“诚意”已经表达充分,便也不必再多聊了,齐禛站起来告辞,唐副区长亲自将他送出书房。可刚到大‘门’口,‘门’却忽然开了,一个声音从外面传进来:“老爸,我回来了。”

进‘门’的人,正是晚归的唐茜茜。

她跟齐禛打了个照面,便认出了他,对于叶初晓的绯闻,她‘摸’得‘门’儿清,此刻见到齐禛,嫣然一笑:“哟,是齐总啊,真巧。”

齐禛对她却没什么印象,只以为是以前在哪个饭局上碰过面,淡淡地笑着打了个招呼。

他不记得她,她倒也没生气,反而心念一转,突然问道:“齐总有些日子没见过叶初晓了吧?”

齐禛眼神一怔,犹豫着问:“你跟她……”

“我也很久没见她了。”唐茜茜半垂着睫‘毛’,眼底有玩味的光:“不过我听朋友说,前不久沈娅和她那律师老公的婚礼上,倒是见了她……”

唐茜茜的话还没说完,齐禛已是神‘色’大变……

41

毕竟顾忌唐副区长还在旁边,齐禛硬生生地压抑着心中翻滚的情绪,低声对唐茜茜说:“能不能去外面聊一聊?”

唐茜茜‘唇’角微翘:“好啊。”

出了‘门’,站在院子的僻静处,齐禛语气迫切,但仍带着猜疑:“你刚才说的是真的?没看错?”

“我那朋友以前跟她也是同事,怎么可能看错,何况还被安排在首席上呢。”唐茜茜啧啧两声:“据说陪她一起来的,是城里那家有名的旅馆的老板,就那个叫eric的香港人。”

eric?齐禛一愣,在叶初晓走后,一一打探过她平素的人际关系,其中也包括这个人,但当时只以为他们只是普通的客户关系,并未多加注意。

“那天陆正南也去了呢,不知道他和叶初晓见了面,双方会是什么心情?”唐茜茜唯恐天下不‘乱’,斜睨着他,假惺惺地叹气:“唉,要我说,整件事里,就只有你最可怜。你看明明是你的‘女’儿,却叫别人当爸爸,如今倒好,指不定又多一个爸。”

齐禛的眼里,已是怒火冲天,未免太失态,他强自镇定地说了声“再见”,便转身离去。

唐茜茜抱臂看着他僵直的背影,撇了撇嘴,得意地回屋……

齐禛那晚离开唐家之后,便即刻给陈则打电话,可他的手机早就换了新号码,打不通。齐禛气得又直奔my工作室,可这么晚了,哪还有人?monica和沈娅的手机号他也没有,只能回到家。

叶初晓又出现了。这个消息,就像炸弹投进了死水里,炸起巨‘浪’。恨意和愤怒都达到了顶点,可即使这样,又似乎隐隐带着欣喜和期待,复杂的滋味,让他坐立难安,在房中走来走去,犹如困兽……

终于熬到第二天,他再次去了my工作室。

一见沈娅,他冷声质问:“叶初晓是不是回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娅顿时火起,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凭什么她回来就得告诉你,你算她什么人?”

这句话更是刺伤了齐禛,他的语调提高了几分:“她瞒着我,偷偷‘摸’‘摸’地拐走了米粒儿,我找她算账不行吗?”

“算账,哈!”沈娅一嗤,指着他的鼻尖大骂:“不是你把她‘逼’得走投无路,她能走?到了现在你居然还有脸来说这话,真是厚颜无耻!”

“沈娅……”齐禛盯着她,‘阴’冷地笑:“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告诉我叶初晓的事,不然……”

“不然怎么样?”沈娅脖子一梗,往前走了一步:“你是打我还是杀我?来呗,我老公可是律师,你要动我一根寒‘毛’,我让他告得你坐牢……”

“怎么回事?”‘门’口忽然传来monica的声音。

跟沈娅这样软硬不吃的人,再吵下去也没用,齐禛继而转身面对monica,强压着怒火,让自己的神情语气缓和些:“您好,我来是想问问初晓的事。”

monica也淡淡一笑:“问初晓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听说她前一阵回来过,我担心她,也担心米粒儿,所以想问一下她们的近况。”齐禛此刻的变脸,让沈娅在旁边嘲讽地笑:“装得可真诚恳。”

齐禛不理她,只等着monica的回答。

半晌,monica扬了扬眉:“那你就放心吧,她们现在都过得很好。”

这跟没回答有什么两样?齐禛咬牙,直视着她,一字一顿:“请给我她的联系方式。”

“那就抱歉了,没经过她本人的允许,我不能给。”monica随即便撇开他,问沈娅:“昨天我说的那合同准备好了吗?”

“好了。”沈娅从‘抽’屉里拿了合同,绕过齐禛,跟monica一起走进里间的办公室研究细节,两个人彻底把他当空气,视若无睹。

齐禛愤然,可如今这工作室名气也大,他不好当场发飙,只得摔‘门’离去。

站在窗口看见他开车走了,monica这才给叶初晓打电话,问她在哪。

“我已经回香港了。”叶初晓回答,不知道为什么她语气这样焦急:“老师您有事吗?”

monica顿了一下才说:“齐禛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你回来的消息了,刚才跑来工作室闹了。”

叶初晓愣住。

“对不起,我现在都后悔让你回来了。”monica叹气。

“别这么说老师,我也不可能真躲他一辈子。”叶初晓安慰她。

“现在他还暂时不知道你的联系方式,但是我担心,他已经知道eric的事了。”monica的话,提醒了叶初晓:“那我马上打电话给eric,回头再跟你联系。”

她挂断之后,即刻拨给eric。

当他听她说完齐禛的事,却很淡定:“知道就知道吧,没有关系。”

“他会不会对你……”叶初晓担心齐禛会对付他。

“那他也可以试一试。”eric的语气依旧平静如常。他虽然素来不愿与人为敌,但若是对方一定要挑衅,那他也不会手软,何况是为了叶初晓。

“好了,初晓,安心过你的生活,什么也不要担心。”eric柔声安抚:“其他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叶初晓答应着挂了电话,心中却还是有些忧虑……

而齐禛那天,从工作室出来之后,的确去了eric的旅馆,问他的联系方式。

这边的经理跟齐禛周旋了一阵,先知会eric,他很爽快地让直接把电话给齐禛。

因为涉及到老板的‘私’事,经理礼貌地先退了出去,关上‘门’的那一刻,齐禛忍不住对着话筒低吼:“当初是不是你带走了初晓和米粒儿?”

“是的。”eric并不否认:“而且这几年她们都跟我生活在一起。”

这样的直言不讳反倒让齐禛一时间噎住,‘胸’膛剧烈起伏,半晌,才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把她们还给我。”

“她们不是你的。”eric淡笑,眼中却毫无退让之‘色’:“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也不是属于其他任何人的‘私’有财产。”

“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收拾你!”齐禛的声音,‘阴’狠至极。

“我知道你敢,但是,你能做到哪一步呢?”eric边说话,边看助手递上来的财务报告:“将我在古城的生意击垮?那也无所谓,那不过是我最小的一家店,即使你能‘逼’得我退出中国,我也不急,这里并不是我的主要业务区,更何况,我不相信你能够做得到。”

齐禛的手,在身侧攥紧成拳,却无言以对。

“不好意思,我还有工作,先挂了,bye.”eric轻松地跟他说再见,直接挂断。

齐禛怒难自抑,将桌上的东西全挥落在地上,而下一刻,‘门’开了,进来四名保安,整整齐齐地站成两排,虎视眈眈。

“齐先生,请理智一些,如果有过‘激’行为,我们只能请您出去或者报警了。”酒店经理的态度谦恭,说出来的话却并不算客气。

齐禛只得悻悻离去,心中窝火至极。

不过,好歹知道了叶初晓的下落,总比之前音信全无的好,他迟早都能找到机会,见到她。齐禛的‘唇’边,‘露’出冷笑……

而那天晚上,沈娅回家之后,把白天齐禛来工作室的事告诉了陈则,他犹豫很久,在沈娅去洗澡的时候,打了个电话给陆正南。

陆正南一听就火起:“他什么意思?到了现在还不放过初晓?”

陈则叹气。齐禛那个人的心结,结得太死,之前没找到叶初晓,还勉强消停了一段,如今有了她的消息,只怕一切又卷土重来。

“你也别担心,现在有eric……”本是想安慰他的,可说了半句,陈则发现自己说错了话,顿时哽住。

而陆正南猛地一怔,勉强笑着,喃喃地说:“是啊,现在有eric。”

陈则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而这时浴室的‘门’开了,沈娅探出头来喊他给自己拿一下睡衣。

陆正南在那边隐约听见,便借故挂了电话,独自到阳台上‘抽’烟。

叶初晓的身边,已有了别人守护,不需要他了。

这个事实,明明早已清楚,可被点明时,心还是剧痛。

只但愿,她一切都好吧,只要她幸福,无论……守在她身边的人是谁。他狠狠地吸了口烟,眼神苦涩……

那天过后,齐禛并未再到工作室找过,日子似乎又平静下来了,但monica还是不放心,叮嘱叶初晓暂时不要再回来。

但那个项目已经开始,不可能轻易停下,中途贸然换人也会让客户觉得不被尊重,所以叶初晓还是劝慰monica,说杭州离古城很远,齐禛不可能消息灵通到这个地步。

而那边客户对这个项目也的确特别重视,monica只能依她,一再叮嘱她小心。

半个月后,叶初晓再次飞往杭州,这边的装修正式开始动工。

为了赶进度,她几乎全身心都扑在工作上,平日里就是工地-酒店两点一线,再没时间出去。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用再遇见陆正南,遇见……他和别人在一起的情景。

废寝忘食地忙,直到初期工程终于告一段落,挂念家中的米粒儿他们,她决定先暂时回去一趟。

可到了机场,却被通知因为天气问题,要延迟起飞,她百无聊赖地等了一阵,出去外面透气。

但刚出了‘门’,她忽然一愣,不远处朝这边过来的人,是陆正南。

而他此刻,也在一抬眼间,看到了她,同样怔住。

这个世界真的很小,转来转去,他们还是遇见了。

他缓缓走进,跟她笑着打了个招呼:“真巧。”

她不知道说什么,愣了片刻才开口:“你……出差啊?”

“回一趟北京。”他低声答道。今天陆母打电话过来,说老爷子这几天又住院了,所以他赶回去看看。

叶初晓看他的神情,知道应该是家里有事儿,不好多问,只点了点头。

“那我……先进去了。”陆正南默立了一会儿,便先告辞。

他匆匆进了大厅,可是,北京的航班也同样延误了,他只得往回走,忽然看见,她竟还站在刚才那个地方,一动不动。

他的脚步停住,隔着穿梭的人流,和她遥遥相望。

周围的一切,仿佛化作了虚影,只有她在他眼中,仍是清晰的。

许久,他终于慢慢走了过去,走到她面前,勉强笑了笑:“延迟起飞了。”

她仿佛才回过神来,垂下眼睑,也强笑了一下:“哦,和我一样。”

他顿了顿,提议:“要不然,去那边坐一会儿,喝杯咖啡吧。”

她“嗯”了一声,跟着他走。

当面对面坐下,两人似乎又找不到话题可聊,各自沉默。

叶初晓搅着杯中的咖啡,看着雪白的鲜‘奶’,渐渐融进去,成了一个‘混’着棕白两‘色’的小小漩涡。

“前不久的一个晚上,我在西餐厅‘门’外,看见你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她知道自己不该问的,但心里却像是有什么翻涌,最终还是问出了口:“她……是谁?”

陆正南一愣,手紧紧握着杯子,半晌,又慢慢松开,声音低沉:“她叫秦悦,是我现在的同事,也是……我的‘女’朋友。”

叶初晓的手,猛地一颤,勺子磕在杯沿上,清脆地一响。

他心里,随着那响声一疼,但仍是笑了笑;“我跟她,就快要结婚了。”

叶初晓的手,久久地按着杯沿不动,蓦地一笑:“那你德国的儿子怎么办呢?”

陆正南顿时哑口无言。

叶初晓缓慢地抬起眼来,望着他:“如果你真的幸福,那我祝福你,但是希望,你不要骗我,骗自己。”

他心里一震,别开目光,不敢和她对视。

“我什么都知道了。”她用手撑住额,指尖的‘阴’影掩住了眸底的神‘色’:“在我回来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了。你到底,想骗我到什么时候呢?一辈子?”

“初晓,我……”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最终只能垂下头,默不作声。

“你觉得,这样就是对我好是不是?”叶初晓忍不住,将勺子拍在盘中,淡咖‘色’的泡沫溅在桌上,渐渐化成一滩水:“说真的,陆正南,你这种伟大,伟大得我每次想起来,都只想‘抽’你!”

她的脸被怒意染红,眼角却已有泪水滑下,陆正南慌了,急忙伸手想去擦,却又在指腹快要触到她的脸的那一刻,猛地停住,最终,手缓缓收回:“不管怎么样,你现在幸福就好。”

她流着泪,死死地瞪着他,‘唇’已经被咬出一道血线。

就在这时,广播里却忽然传来声音,说北京的航线已恢复正常,请乘客准备登机。

他仓皇地站起来:“我要走了,再见。”随即便离开。

她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哭着大吼:“你要是现在走了,以后我就再也不见你。”

他的脚步,猛地一滞,僵立在原地,良久,没有回头,嗓音嘶哑:“祝你幸福,真的,我现在也很幸福。”说完便再也没停顿,就这样疾步出‘门’,拐弯消失。

泪水彻底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什么也看不清,伏在桌上痛哭失声……

叶初晓回到香港,强打‘精’神陪孩子们玩了一阵,晚饭也只吃了小半碗就再没胃口。

“我今天实在是累了,明天再陪你们好不好?”她真的已经疲惫到了极点,觉得就快要撑不住了。

“米粒儿今晚还是在我那边睡吧,你好好休息。”家霖的确已经是大男孩子了,懂事而体贴,米粒儿也乖巧地点头。

叶初晓欣慰地亲了亲他们的额,说过晚安,便独自上了楼。

本以为这般疲惫,倒下就会睡着,然而,真正躺在‘床’上,脑子里却像电影似地,一幕幕将过去放映。不知不觉间,泪湿了一枕。

尤其是今天最后那一幕,更是让她心痛如绞。

他放弃了她,即使她将一切都挑明,他也还是选择了放弃。

指尖将‘床’单,越拧越紧,她最终坐了起来,拿着手机走到阳台上。

望着漆黑的夜‘色’许久,她拨通了陈则的号码:“你现在说话方便吗?”

陈则一愣,回答:“方便,我在事务所加班。”

“好。”叶初晓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我要怎么,才能把云水阁的房子,和那笔钱,转回到陆正南名下?”

陈则顿时愕住。

他不出声,叶初晓便接着问:“我也可以重新馈赠给他对吗?”

“但是……他不会愿意接受的。”陈则迫不得已,终于开口。

“他给我的时候,我就愿意接受吗?”叶初晓淡淡一嗤:“他既然说,他要和秦悦结婚了,那就当我这个前妻,送给他们的红包吧。”

哪有这么大的红包?陈则冷汗涔涔,还是想劝她:“初晓,你别……”

“你就这么跟他说吧,”她直接打断他:“然后定个时间,我们见面签协议,这件事我就委托给你了,律师费按照你平常的标准收。”

陈则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而她那边已挂了电话。

这对冤家啊。他长叹。

踌躇了一阵,他只得给陆正南打电话,果不其然,当他说完,陆正南在那边久久无法反应,最后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你自己去跟初晓说吧。”陈则哂笑:“她那‘性’子你又不是不清楚,我能搞得定她吗?而且她现在明显已经彻底被你惹‘毛’了,我看这事儿要是办不成,她不会罢休。”

陆正南‘揉’着额沉默了一阵,最后只吐出三个字:“先拖着。”

这也要他拖得住才行啊。陈则无奈。

果然,拖得住才怪。叶初晓第二天上午,便又打电话过来了:“昨天的事你跟他谈好了吗?”

“我说了……但他不同意。”陈则声音很低。

“不同意也得同意。”叶初晓态度强硬:“我给你再加一倍的律师费,你必须办好。”

她如今也学会这招了。陈则只想哀号,他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惹上这对刺头。

“这不是钱的问题,你说你们以前感情那么好……现在这……”陈则还是试图想说服她。

“我就是看在感情的份上才这么做的啊。”叶初晓的回答很天经地义:“你看他对我这么大方,一会儿送房子一会儿送钱的,眼下他要结婚了,我也不能小气了不是?”

陈则无语。

“好了,你现在就拟好协议,时间呢,就定在下周四吧,我回古城去签,他要不来,我就一直在那等。”她干脆自行做了决定,陈则更是无计可施,只得将她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达给陆正南。

他也彻底无言了,过了很久才说:“算了,下周四我去见她。”

陈则略微松了口气,又赶紧把传话给叶初晓。

时间就这么定了下来。可是,到了临行前,eric却忽然回来了。

“又要出差吗?”看着叶初晓的行李,他诧异地问。

叶初晓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不是,去古城。”

“古城?”eric神‘色’微怔。

“是。”她垂下眼睑:“我想把陆正南以前给我的财产,都还给他。”

“怎么会突然做这个决定?”eric讶异。

“其实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之前有些事没挑明……现在……”她叹息:“干脆点了结吧,而且他目前的境况也不太好,需要用钱。”

eric沉‘吟’了片刻:“不过这样……好像有些伤男人的自尊。”

“自尊不是该用在这些地方的。”叶初晓笑了笑:“咬着牙重新站起来,不要再被别人踩在脚底,才是真正的自尊。”

eric深深地凝望了她半晌,点头:“好,那我陪你去。”

叶初晓说不用了,但他却很坚持:“我不放心齐禛。”

提起齐禛,她的确也担心在那里又遇到他,发生冲突。

“好了,就这样,我先去跟家霖和米粒儿告别。”他拍了拍她的肩,随即上楼。

叶初晓只得叹了口气,坐在楼下等……

42

周三抵达古城,周四的早上,eric将叶初晓送到陈则的事务所‘门’口,便并未跟进去:“你去谈吧,等事情办完了就打电话给我。”

她和陆正南的会面,他若在场,大家都会更尴尬。

叶初晓感谢他的体谅,目送他开车远去,自己转身进了事务所。

陈则见了她,低声说了句:“正南他……应该也快到了。”

“好的。”叶初晓在他对面坐下:“协议拟好了吧?”

陈则在心里叹气,但还是只能把馈赠协议递过去,她看了一遍,点了点头:“‘挺’好,你这边费用具体是怎么算的?”

“先别谈这个。”陈则苦笑,他还不知道另一位主儿会不会同意……

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当事人的另一方,才姗姗来迟。

叶初晓倒不恼,反而微笑着跟他打招呼:“hi,正南,你终于来了。”

陆正南无言以对,默默在她旁边坐下。

“陈律师,把协议给他看。”叶初晓又招呼。

陈则只得把那张纸推到他面前,他却没看,转过脸来看着叶初晓:“我不接受。”

叶初晓不动声‘色’地和他对视,半晌,挑眉一笑:“觉得伤自尊?”

陈则倒‘抽’一口冷气,紧张地望着他们。

“不是……”陆正南过了很久,才艰难地说出这一句。

“不是就好。”叶初晓站起身来:“那我们就去公证处。”

“这是我给你的,我不想再要回来。”陆正南坐着没动。

叶初晓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可我不想要了,而且从一开始,我就根本不想要。”

陆正南默然,最后嗫嚅了句:“反正我不要。”

叶初晓紧盯着他看了半分钟,忽然走向窗口,“唰”地拉开玻璃,语气决绝:“不签是吧,你不签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陆正南惊得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冲过去抱住她:“初晓你别冲动。”

他的怀抱,还是那样暖。那一刻,叶初晓的泪差点就落了下来,却又硬是忍住,态度依旧强势:“你今天非得签,不然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好,我签。”陆正南沉沉叹气:“你也听话,别闹。”

他哄她的语气,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柔,她心里疼得厉害,甩开了他的手,快步前行:“那我们现在就走。”

陆正南和陈则对视一眼,只得跟上……

终于,盖章落印,一切定案,走出公证处,她望着陆正南,翘了翘嘴角:“其实你要真的不签,我也不会跳楼的。”

陆正南无语。他也觉得她不会真跳,可是,对于她,他冒不起半点险。

“从新再来吧,正南。”她凝视着他,声音很轻,却似充满了力量:“我相信你一定能东山再起。”

陆正南的眼眶,瞬间一热。

“加油。”她对他笑着握了握拳,便转身跑向路边,招手拦车离开。

他看着她远去,努力望着天空,不让泪流出来。

这世间,还是只有她,最懂他。

一直站在不远处的陈则,走上前来,拍了拍陆正南的肩:“走,兄弟,咱们喝场酒去。”

陆正南强自微笑,掩饰此刻心中的百感‘交’集,跟着陈则上车。

在路上,陈则望着前方,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正南,说真的,我还是觉得,你跟初晓,是最合适的一对儿。”

陆正南没作声。

“回古城来吧,从哪儿跌倒,从哪儿爬起,再干一番事业,把你以前失去的,都赢回来。”陈则侧过脸来,望着笑:“别辜负她。”

陆正南把视线转向窗外,看着这座熟悉的城市。

是,当初的落败离开,其实他也不甘心,即使去了别处,他也总挂念着这里,这个留下了他人生中最深刻也最珍贵的记忆的地方。

“好,我回来。”许久,他终于低低地说出这句话。

陈则欣慰地大笑着拍他的肩:“好哥们儿,你回来重新开一公司,我还给你当法律顾问,这次,全免费,就当我技术入股了。”

“嘁,你算盘打得倒美。”陆正南不屑地撇嘴,心中却溢满了温暖和勇气。

是,他要从头再来,不辜负这些朋友,不辜负……他最爱的人。

喝酒的时候,两个人不热闹,他干脆打电话把俞行远他们也都招来。

“哎呦四哥你回来啦。”盛璇从小就是这群人里最小的妹妹,此刻跑过来,腻着陆正南撒娇:“我真想死你了。”

“去去,正主在那边啊,一会儿吃醋了可不怪我。”他笑着把她从怀里往外推。

盛璇吐舌,还是紧紧抱了陆正南一下:“我是真想你了,长年累月地都见不着你。”

“以后不会了。”陆正南拍了拍她的头:“我打算……回古城重开公司。”

此言一出,连俞行远和项岷也都愣住,盛璇更是惊喜地望着他,半晌,跳起来再次抱紧了他,又是笑又是掉眼泪:“真的,四哥?真的?”

陆正南拍着她的背,望着那边的俞行远和项岷:“真的,我要回来了。”

他们也走过来,一左一右地攀住了他的肩,四人久久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今儿是痛快日子,来,别搞得这么声泪俱下嘛,喝酒喝酒。”陈则在那边‘插’科打诨地闹气氛,大家也都释然,各自入座。

“欢迎老四回来。”俞行远举起酒杯,其他人也共同相碰,一饮而尽,深情厚谊,全在酒里。

酒过两旬,情绪都平静了些,盛璇好奇地问:“哎,四哥,之前我们怎么劝都没用,这次你怎么突然想开了呢?”

陆正南转着手里的酒杯,沉默了半晌才开口:“因为初晓。”

“四嫂?”盛璇惊呼。

陆正南将今天的事讲了一遍,三个人都呆了,盛璇用手捂着眼睛,泪又流了下来,一直摇头:“四哥,真的,四嫂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

“她是。”陆正南点头,眼角亦是发涩。

“老四,加把劲儿,”俞行远按着他的肩:“等以后,重新把她追回来。”

“对,追回来追回来。”项岷在那边,用筷子敲着酒杯起哄。

陆正南只是笑,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样黯然,眸底,似乎透进去一丝亮‘色’……

而那天叶初晓从公证处出来,回到旅馆,eric见到她时嗔怪:“怎么没打电话给我?”

“路又不远,打个车很快就到了。”她笑了笑。

“事情办好了吗?”他又问。

她想起刚才的情形,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好了。”

“那就好。”eric微笑:“进去吃饭吧。”

她点头,跟着他进餐厅,可刚坐下,经理却突然进来了,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叶初晓,才走到eric身旁耳语。

他的眼神,微微一凝,站起身来:“初晓,你先吃饭,我有点事处理一下,很快就回来。”

她答应,看着他们出去,却又隐约觉得方才经理进来时看她的那一眼,不大寻常。

那边,eric来到大厅,便看见了那位前来“拜访”的不速之客——齐禛。

“你好。”eric不动声‘色’,如同对待每一位来宾一样,客气地打招呼。

齐禛却没有他这么友善,目光‘阴’鸷:“听说初晓和你一起回来了是吧?”

eric不置可否地笑笑:“齐总对我们的事情很关心啊。”

他用的那个词,“我们”,让齐禛心中更是火冒三丈,冷声说:“叫她出来。”

eric只是平静地望着他:“你如果有什么话要对初晓说,我可以代为转达。”

“你凭什么帮她转达?”齐禛嗤笑。

“就凭……”eric的眼神闪了闪:“她是我的未婚妻。”

“这不可能!”齐禛的心如同巨石一击,低吼出声。

“怎么不可能?”eric淡笑着反问:“我们已经在一起,生活了两年多。”

“我要见她!”齐禛咬牙,眼底有暴怒的神‘色’。

但eric不为所动。

齐禛在盛怒之下,伸手推倒了身边的景泰蓝‘花’瓶,“砰”地一声,摔得粉碎。

周围的人都被惊动了,愕然地驻足看向这边。

“如果她不出来,今天你这生意也别想做了。”齐禛语气狠厉。

“这个‘花’瓶,价值不菲。”eric挑了挑眉:“原本,我是可以让你照价赔偿的,不过看在你是米粒儿的亲生父亲的份上,今天就算了,但是如果你再继续闹事,我只能报警,我想,即使你在这里势力再大,港商的合法权益,政fu也总还是要保护的。”

齐禛气得颈侧的青筋直跳,狠狠地盯着他。

eric也并无半分示弱的意味,坦然地和他对峙。

而这时,原本在餐厅吃饭的叶初晓,也隐约听见了外间的动静,加上之前心中本就存有疑‘惑’,便走出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刚到走廊出口,看到大厅里站着的那个人,刹那间呆住。

齐禛对叶初晓的身影,还是那么敏感,一眼就看见了她,顿时大喊:“叶初晓!”脚步已经向这边冲了过来。

eric目光一怔,随即立刻回身,拦在了叶初晓前面。

齐禛无法碰到叶初晓,便推搡eric,他却抓住了齐禛的胳膊,两人较劲中,保安也已经过来,硬是拉开了齐禛。

“叶初晓,你有胆子做,没胆子面对吗?”齐禛怒极,指着叶初晓骂:“米粒儿也是我的‘女’儿,你居然把她藏起来,让我一辈子见不着,你太自‘私’!”

叶初晓此时,也已从方才的惊愕中回神,慢慢镇定下来。

“齐禛,这世界上,谁都比不过你自‘私’。”她冷然地笑,没有再躲在eric的背后,而是走了出来,直接面对齐禛。

齐禛看着她和eric并肩站立,想起方才eric说她已是他的未婚妻,还有之前唐茜茜说的那句,米粒儿又多了个爸爸,不由得怒火攻心,大吼:“我才是米粒儿的爸爸,你怎么能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我早就说过,我是米粒儿的妈妈,却不是你的妻子,你忘了吗?”叶初晓扬起下巴:“齐禛,你放心,等米粒儿长大了,她如果想回来看你,我不会阻止,但是其他的,你和我,已经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好,好,”齐禛缓缓点头,眼中满是恨意:“叶初晓你好样的,你给我等着。”

“我等着呢,”叶初晓垂下眼睑,自嘲地一笑:“我一直都等着,看这个关于你的恶梦,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彻底醒。”

eric听了这句话,心疼地揽了揽她的肩,而这一幕,更是戳痛了齐禛的眼睛,瞳仁四周,似已裂出赤红的血丝。

他就这么死死地瞪着他们,许久,才转身离去,上车之后一路狂飙……

齐禛走了,叶初晓在心里,沉沉地叹气。有时候她真的觉得,这辈子和他遇见,是一场冤孽,于她是,于他也是。

“好了初晓,上楼去休息吧。”eric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低声劝慰她。

她经历了这一场,也真的觉得累,接受他的建议上楼,回到房中。

“不要担心,我不会让他再伤害到你。”他半蹲在她面前,轻轻握住她的手。

“谢谢你,eric。”她低低地说。

“应该的。”他温厚地笑:“你干脆睡一觉,我猜你昨晚也没怎么睡好。”

她昨晚,的确没睡好,一直想着陆正南的事。

思及此,她再面对眼前的eric,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既感‘激’,又愧疚。

“睡会儿吧,等下午起来,才吃些东西。”他站起来,如同抚慰孩子般,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发:“我先下去,有事你就叫我。”说完便离开,为她关好了‘门’。

房间里,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她躺倒在‘床’上,缓缓地闭上眼睛,脑海中,陆正南,eric,齐禛,三个人的影子‘交’错闪现。

最后,一声叹息,幽幽响起,似打破了这房中的寂寥,又似使这房中,更寂寥……

而就在那天晚上,另一位不速之客又造访了旅馆——盛璇。

当叶初晓下楼见到她的那一刻,被她抱住,哽咽着叫“四嫂”时,心中百感‘交’集。

过了良久,她的情绪才缓和了些,叶初晓带着她回到自己的房间,两个人坐在‘床’边,一时无言。

“四嫂,当年……我们都对不起你。”盛璇咬‘唇’。

叶初晓知道,她说的是离婚那件事,当初,他们都帮着陆正南瞒她,没有人告诉她真相。

叶初晓轻叹,拍了拍盛璇的手背:“都过去了。”

盛璇在听她这么说之后,初时释然,接着眼神却又变得沉郁,期期艾艾地问:“四嫂,你跟这个叫eric的……是真在一起了吗?”

叶初晓沉默了半晌,反问:“是陆正南这么说的吗?”

盛璇犹豫了一下,低低“嗯”了一声。

“我们没有真的在一起,至少现在没有。”叶初晓的‘唇’边,有淡淡的苦笑。

盛璇大喜:“那你和四哥……”

叶初晓不语。

盛璇的声音变得更低:“四哥今天说,会回古城来重新创业。”

“是吗?”无论如何,听到这个消息,叶初晓都觉得欣慰。

“所以,你等等四哥好不好?”盛璇靠过来,眼巴巴地望着叶初晓。

叶初晓没回答,只是抱了抱她。

盛璇只当这就是答应她了,乐观地撒娇,非要留下来跟她一起睡。

叶初晓被她缠得没办法,只能答应。

她叽叽喳喳地讲这边发生的事,又问叶初晓和米粒儿在那边的生活,到最后实在撑不住,说着说着便没了声音,竟就这样睡着。

对这个单纯明快的‘女’孩子,叶初晓一直是喜欢的,好笑地给她盖上被子,自己也躺好准备睡觉。可是闭上眼睛,脑中却回响起她刚才说的:你等等四哥好不好?

要等他吗?他要她等吗?叶初晓在心里,轻轻地问自己……

而陆正南在那天晚上,已经离开古城,返回杭州。

收拾好东西,联系好房东退租,他在第二天,来到公司。

“不是说出去有事,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秦悦奇怪地问他。

陆正南停顿了一下,才开口:“我要辞职了。”

秦悦猛地一震,指间的笔滑落,掉在地上。

“哦……”她假装俯身捡笔,手却在微微发抖,再坐起身时,勉强地笑着问:“怎么突然就……辞职?”

“之前,是因为古城的生意做失败了,公司倒了,所以才来到这边,但是现在……”陆正南紧抿了下‘唇’:“我打算回去重开公司。”

这是第一次,他真正跟她讲起过去的事,却是在离开的时候,秦悦心里刺痛,但还是佯装镇静地问:“但是,你现在的钱够吗?”

陆正南依旧不愿对外人说起他和叶初晓的事,只简短地回答:“嗯,最近得到了笔资金。”

秦悦再无话可说,只能垂下眼睑,手中的那支笔,已经快被她折断。

“这两年来,很谢谢你。”陆正南笑着说:“以后你有任何事找我帮忙,只要说一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言重了。”秦悦苦笑。她不想要他帮任何忙,只想……要他留在她身边。

可这句话,她说不出口。

那天晚上,办好了辞职手续的陆正南,请全公司人吃饭唱歌。

席间,秦悦一杯接一杯地喝,到了ktv,又霸着话筒,一首接一首地唱。

那些缠绵伤感的情歌,更是引发了她心中的难过,借着去洗手间的机会,她坐在马桶盖上,将脸埋进掌心里,低声恸哭。

当她终于从隔间出来,站在洗脸池前,看着镜中那张哭‘花’的脸,原本死寂的眼睛里,慢慢升起火焰。

真的就这样放弃么?她不甘心。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男人,能让她喜欢这么久,等了这么久,也许错过了他,以后便再也遇不上这样的人了,她怎么能轻易放弃?

一点点洗干净脸,又重新补了个‘精’致的妆,她这才出去,脸上又有了笑容……

而处理好了这边的事,陆正南便很快赶回了古城,去筹备重建公司的事。

他找到了李叔和一批老的骨干,当听说他回来了,他们都兴奋不已,很快便又重归他身边聚拢。

都是熟手,再加上有俞行远帮忙,进度相当快。

而这个消息,也传到了齐禛耳朵里。

“陆正南回来了?”齐禛听陈剑说完,将手中的文件夹,直拍到桌上。

陈剑心中一抖,唯唯诺诺地说是。

“呵,胆子不小啊。”齐禛冷笑:“当年还没被我收拾够么?”

若非施曼当初从中作梗,真该将陆正南彻底整进牢里,让他再不得翻身。如今让他缓过了劲,居然又回来跟他做对。

最近,还当真是事事不顺。

心中忿恨难平,齐禛驱车直往陈剑打探好的地址,到的时候,见里面已大致收拾好,有了公司的模样。

他抬手,缓慢地敲了两声‘门’,远处正在跟李叔说话的陆正南,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的一刻,空气中似有火‘花’,一触即爆。而李叔已经忍不住,就要开骂,陆正南阻止了他,独自走过去,在齐禛面前站定:“别来无恙啊?”

齐禛“呵”地一笑,环顾了一下四周:“你这家新的,不知道又能撑到几时?”

“那就要看三哥的本事了。”陆正南‘摸’了‘摸’下巴:“不过也没准儿,有句老话说得好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再来一局,还不知道赢的会是谁。”

“很有底气嘛。”齐禛眉尖一挑:“不过如今的天下,已经不是你陆正南的天下,话说得容易,做起来却难。”

陆正南耸了耸肩:“怕什么呢?反正现在我跟你比起来,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输了呢,大不了再破产一回,我也不是没尝过那滋味儿,无所谓。赢了呢,那滋味儿,就换你尝了,我看着也惬意。”

“口气不要太大,”齐禛不屑地一嗤:“得走着瞧才知道谁赢谁输。”

“那就走着瞧。”陆正南双手‘插’在‘裤’兜里,耸肩一笑。

“好。”齐禛的食指,朝着他点了点,目光‘阴’冷地转身离去。

陆正南笔直地站在原地,在电梯‘门’合上的最后一刻,望着齐禛,‘唇’边勾起惯常的痞笑……

43

而齐禛离开之后,心中不爽至极,开着车满城‘乱’转,不知不觉间,前面竟快到了eric的旅馆,更是躁狂。

那次闹事过后的第二天,他又来过,想找机会接近叶初晓,却明显已经成为保安的严密监视对象,直接将他“请”出了大堂。第三天来的时候更绝,还没进‘门’,酒店经理便一脸客气地出来,专‘门’告诉他,老板和准老板娘已于前天下午飞回香港了。

叶初晓,我看你能躲到几时!

他狠狠地一打方向盘,车拐上另一条岔道,心中怒骂不止。

回到公司,看着他‘阴’沉得快要滴水的脸‘色’,员工们都纷纷装忙的装忙,躲避的躲避,但陈剑手上还有一堆文件要他签字,躲不开,只得硬着头皮进去。

果不其然,陈剑又一次成了靶子,汇报什么都被批得一无是处,他只得低着头听训,心里憋屈。

到了最后,齐禛终于点题了,敲着桌子命令他:“最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都‘交’给别人去干,你就干一件事儿,把陆正南的路,给我全方位堵死。”

陈剑下意识地“啊”了一声,又换来齐禛的大吼:“啊什么啊?做不到你就走人!”

陈剑只得答应着退下,出去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也烦躁地将那叠文件都直接砸在了桌子上。

哪有那么容易堵死?当初齐禛不听劝,非得连陆正南的公司一起盘过来,有的客户还好说话点,换了他们也还是做生意。可有的人,自始至终,根本不买他们这边的帐,现在好了,陆正南回来了,两边一搭上线,肯定更没他们什么事儿了,怎么个堵法?

但烦归烦,可到底那人钱财替人消灾,为了保住饭碗,陈剑还是不得不去找那些钉子户谈。

其中最大的一家便是乐讯,这家的老板肖林海极不好说话,之前他去过两次,人家连面都不见,闭‘门’羹吃得人都没了信心。

这次当他再次来到这儿,心里还是没什么底气,走到前台正要开口,却看见走廊那头走过来一个人,细看之下,正是陆正南。

闪开已经来不及,陈剑只得干笑着迎上去:“陆总,好久不见啊。”

“是‘挺’久不见了,陈经理。”陆正南翘了翘嘴角:“怎么,也来谈生意呢?”

陈剑除了尴尬地笑,再没法回答。

“真不巧啊。”陆正南笑着一扬手中的文件袋:“我跟肖总才刚签了合同,他们今年的货源,我这边包了。”

陈剑顿时面如土‘色’。

“也不要紧,”陆正南拍拍他的肩膀:“你去试试嘛,看能谈下明年的不?”说完他便潇洒地离去,留下陈剑,心里冷汗直流……

等回了公司,陈剑望着齐禛办公室的‘门’,都不敢进去,磨磨蹭蹭半天,终于还是不得不敲‘门’。

“进来。”听着齐禛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他心里更是直打鼓。

“齐总……”他站在桌前,事先便微低着头,做出了认错的架势:“乐讯那边……我去之前,已经签给陆总那边的公司了。”

“你再说一遍。”齐禛猛地抬起头,眼神凌厉得能杀人。

陈剑哪敢再说一遍,缩着脖子不吭声。

“啪”地一声,只见桌面上的烟灰缸,都跟着抖了三抖,齐禛拍着桌子咆哮:“你是怎么做事的,嗯?几年了这块骨头你都啃不下,如今可好,人家一回来,立马抢走了,我‘花’钱养你这样的人,有什么用处?”

陈剑此刻,也被他骂得窝火了,忍无可忍地顶了句嘴:“人家那边只认陆总,我有什么办法?”

齐禛更是火冒三丈,霍地站起身来:“我还不信这个邪了,我亲自去!”说完便摔‘门’离开,前往乐讯。

他亲自前来,肖总倒还是卖了两分面子,让人请他到了办公室。

肖林海是军官转业回来的,办公室布置的风格十分简洁,一张长桌,面对面两把椅子,空旷的房间中,便再无他物,坦‘荡’而有气势。

齐禛环顾了一下四周,微微笑了笑:“肖总这里,很有军人的特点啊。”

“坐。”肖林海做了个请的手势,并未多话。

齐禛跟他面对面坐下,将合作议案推到他面前:“这次上‘门’拜访,是希望肖总能考虑一下,贵公司生产的原材料方面,由我们公司供货。”

肖林海略微沉‘吟’了一下,笑笑:“真不好意思,我今天刚跟陆总签了约,您来晚了一步。”

齐禛心里一沉,但仍不动声‘色’:“只要肖总愿意跟我合作,价格方面,我可以给得比别家都低。”

这句话的意味,已经很明了,肖林海却仍像没听懂似地,摊了摊手:“您是真来晚了,合同我已经签过了。”

“肖总,其实这几年,虽然我们没直接打过‘交’道,但彼此的实力应该也相互有个了解,陆正南如今的公司,跟我们那边相比,不在一个层次上,而你们公司需要的量这么大,他的资金,不见得就能负担得起。”齐禛干脆把话挑明了说。

肖林海沉默地望着他,半晌,忽然挑了挑眉:“我听说,您以前,也是陆家公司的人,后来您出来单干了,陆家倒了,按理说无论如何,您总该念些旧情,给陆家留条路走。”

齐禛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这是我和陆家之间的事,别人应该无权过问吧。”

“这单生意,也是我和陆总的事,别人同样无权过问。”肖林海淡笑着回了一句:“齐总好走,不送。”

齐禛气得咬牙,站起身来连句告辞都没说,径自离去。

肖林海望着他的背影,冷然一哂……

受了如此怠慢,齐禛回到公司,自然恼火更甚,陈剑虽然被他骂得狗血淋头,心中却暗自嘲笑:不是要亲自出马么?不还是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而丢了乐讯这一单,齐禛更恨陆正南,竟暂时将山庄的事搁到一边,开始亲自一家家上‘门’谈签约。

陆正南听说之后,只对着李叔笑:“看来咱们势头不错啊,连齐大老板都开始慌了。”

“不过他报的价格太低,我们这边只怕不好争。”李叔担忧。

陆正南只是坏坏一笑:“那我们就陪他玩价格战呗,等压到亏本的时候,咱就‘抽’手。”

李叔讶然,随即无奈地摇头笑着出去。

于是,齐禛报低价,陆正南就报更低的价,不争馒头争口气,齐禛自然还得再压,到了最后,陆正南便假装撑不住了,把单子拱手相让。

连赢了几单,初时齐禛还觉得得意,可渐渐地就发现陆正南在耍诈。照这样下去,就是个赔本赚吆喝的事儿,久了亏不起。

他只好又将价格慢慢回抬,而没了价格优势,竞争就相对公平了。

陆正南虽然当年是垮了,但积累的人脉,并没全丢,而且这几年他从底层销售干起,态度手法,远比以前更谦逊踏实,曾经那些散了的老客户,又开始和他合作。

而齐禛这几年,虽然接了陆正南以前的公司,但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山庄这边,就算现在回头抓,也还是弱了点,堪堪和陆正南打个平手。

有了订单,公司就有了生机,即使忙得快飞起来,心情也好,陆正南眼中的锐气,也越来越足。

每次忙完一天,回到云水阁,他总是将叶初晓的照片,压在自己枕边,然后沉沉入睡。

若问什么是他的信念,她就是他的信念。

为了她,他一定要努力去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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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叶初晓虽然已经回了香港,对陆正南的成绩却是了如指掌,因为有个万能播报小秘书——盛璇。

盛璇每天都要给她打电话,汇报陆正南这样,陆正南那样。

她总是不多说话,可听着听着,‘唇’角却不自觉地弯起微笑。

他现在这样,真好。

她希望,他能一步一步,重新攀登上事业的高峰。

她也相信,他能够做到。

“四嫂四嫂,你说四哥‘棒’不‘棒’?”盛璇的声音拉她回神,她忍不住笑:“好啦好啦,你的四哥最‘棒’。”

盛璇喊了声“哦耶”:“我要把你这句话告诉四哥,爱人的鼓励,是世界上最大的动力,啊——”

“你别跟他说……”叶初晓着急地打断她的咏叹调,耳根微微发烫。

盛璇却坏笑着挂了电话,随即给陆正南发去短信,说叶初晓夸他‘棒’。

陆正南收到这条短信时,正在等红绿灯的间隙,看着那短短的一句话,心里似有‘潮’水涌起,一‘浪’高过一‘浪’,持久不退。

过了半晌,眼看着灯变换了颜‘色’,他才急忙回过去短信:替我谢谢她,告诉她,我会继续努力。

盛璇收到,笑得眯起了眼,随即又将这条短信,原封不动地转给了叶初晓。

她打开的那一刻,鼻尖发酸,紧紧握着手机,躺在枕上,脸轻轻地贴着屏幕,仿佛那几个字,本身就是温暖的……

又过了几天,她去杭州检查装修进度,盛璇知道了,竟然干脆飞了过去。

“你来干嘛啊?”叶初晓见到她,只觉得无奈。

“陪你玩嘛。”盛璇吐舌。

“我又不是来玩的。”叶初晓忍不住翻白眼:“你没见我忙都忙死了。”

“呜,四嫂嫌弃我了。”盛璇故作可怜地抱紧她的胳膊,眼珠却转了转:“等你这边忙完,我们一起回古城吧,我们一起去看看四哥的新公司吧。”

“就知道你来有别的目的。”叶初晓咕哝了一句。

“去不去嘛?”盛璇追问。

叶初晓不置可否:“你先去边上玩儿,我先干活。”

盛璇只得瘪着嘴,去角落里玩手机。

被盛璇连续磨了两天,终究还是磨不过她,叶初晓只得跟着她回去。

才下飞机,盛璇就给陆正南打电话:“四哥,我可是给你带了贵客回来啊,赶紧的,大摆筵席迎接。”

“什么贵客?”陆正南疑‘惑’。

“当然是你最想见的人啦。”盛璇得意洋洋,胳膊被身边的叶初晓掐了一把,立即夸张地怪叫:“哇啊,四嫂掐我。”

陆正南在那边,顿时神情一滞,不敢置信地问:“初晓……回来啦?”

“是啊是啊,你快来救我,不然我被你老婆掐死了……”盛璇还在怪叫,电话已被叶初晓挂断,她脸已通红,嗔怒:“你胡说什么呐?”

盛璇大笑。

而那边,陆正南心中也同样在‘荡’漾,老婆……虽然这个词,现在用起来已经不恰当,可是……听了还是觉得……高兴!

他随即便开车去机场,路上却又接到盛璇的电话,说要直接去他公司视察。

就算是国家领导人亲自来视察,陆正南也不会这么紧张,可这会儿,他居然急得立刻打电话给李叔,让指挥人赶紧把办公室收拾一下。

李叔莫名其妙,但也被他的焦虑感染了,挂了电话便带着人搞起了大扫除。

陆正南自己则是赶紧折返,在公司楼下等。

当叶初晓坐在计程车里,看见那个等待的人,一时间,心砰砰直跳,竟没勇气下车。

盛璇鬼笑着拖她:“下来嘛,下来嘛,人家老总亲自迎接呢,你看你多大的排场。”

“去。”叶初晓作势又要掐她,她立刻跳开,故意大喊:“哎呦四哥,你看四嫂好凶啊。”

陆正南定了定心神,走过来轻拍了一下她的头:“别胡闹。”

“啧啧,真是同仇敌忾啊。”盛璇撇嘴:“一起欺负我这个可怜的小妹。”

叶初晓这时,也慢慢从车上下来,垂着眼睑,轻轻说了声“你好”,又补充:“是小璇硬要我来的。”

陆正南假咳了一声,掩饰心中的欣喜:“走吧,既然来了,就上楼去看看。”

叶初晓点了点头,随他上楼,盛璇偷笑着跟在他们身后。

到了公司‘门’外,李叔已做好了迎接中央领导的盛大准备,人员都分两排站立。

真见了“贵宾”,他目瞪口呆,等回过神来,比迎接领导更热烈地鼓掌,欢迎曾经的老板娘,对老板至关重要的老板娘。

叶初晓快被这阵势整懵了,盛璇憋笑憋得脸部表情都扭曲了,而陆正南也很尴尬,拼命使眼‘色’示意李叔不需要这么隆重。

终于,“仪仗队”撤下去了,陆正南忙领着叶初晓她们,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盛璇终于再忍不住,捧腹大笑:“哟,四哥,你这也太重视四嫂了,咋不干脆再加个鼓乐班子呢?”

叶初晓和陆正南齐齐瞪着她,异口同声:“闭嘴。”

他们太有默契,盛璇笑得更凶,两人也各自尴尬地别开视线,不敢看对方。

盛璇看着他们的模样,眼珠滴溜溜地一转,借口去卫生间溜走,把这里留给他们单独相处。

“嗯……”陆正南从没这样笨嘴笨舌过:“我也就是……就是叫他们……简单地做下清洁……哪知道……哪知道……”

看着他的窘样,叶初晓也忍不住,低头闷笑。

陆正南傻傻地看着她,脸都发红了,半晌才想起来,跑到‘门’口叫人给她倒茶,借着这机会,狠狠深呼吸了几下,强自镇定了点,才又回来。

他给她讲了这一段来公司的情况,其实这些之前盛璇也都大致告诉过她,但她还是安安静静地听完,笑着对他竖了竖大拇指:“你真‘棒’。”

亲耳听她说,比听盛璇转达的感觉更强烈,陆正南就如幼儿园的小朋友得了小红‘花’一样,心中油然升起自豪和骄傲。

在她面前,他好像总是这么幼稚。当陆正南意识到这一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心底却又隐隐觉得甜蜜。

两个人默然对坐着,直到‘门’被推开,盛璇探进头来,对他们暧昧地眨眼:“没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吧?”

陆正南过去拉开‘门’,给了她个爆栗子:“别胡说八道。”

她捂着头,不满地瞪他:“哼,亏我还帮你好心安排节目。”

“什么节目?”陆正南反问。

“我约了大哥,项岷,还有陈则沈娅他们,今天在云水阁大联欢。”盛璇的话,让陆正南和叶初晓都愣住。

“好了,别磨蹭了,他们现在肯定都已经出发了,走吧走吧。”盛璇强拉硬拽着两人出‘门’……

当车弯过那段山路,远远望见那座熟悉的房子,叶初晓的心里,似暗暗涌动着什么,她下意识地望向陆正南,却发现,他也正在悄然看她。

目光一碰,他们便各自飞快地闪开,可瞬间,都已耳根微烫……

44

他们到的时候,其他人果然已经都到齐,正在‘门’口等。

俞行远今天本来正在开会,接了盛璇电话之后,第一次中途溜号,赶了过来,此刻见到叶初晓,他走上前,笑容感慨:“初晓,你终于回来了。”

这句话,似蕴有深意,叶初晓心中一颤,只轻轻点了点头:“大哥,好久不见了。”

“四嫂四嫂,还有我——”项岷挤了过来,他比俞行远表达就直接多了,挤着眼睛对陆正南说了句:“不介意吧?”然后便扑上前,给了叶初晓一个大拥抱。

他跟盛璇,在叶初晓眼里就是两个孩子,她无奈地笑,却感觉亲昵。

而另一边,如今已得知当初他们离婚的真相的沈娅,面对陆正南时,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啊陆少,之前错怪了你,还那么气你。”

陆正南忙说“没事”,开了‘门’把大家迎进屋。

这么久了,这是第一次,她和他,同时出现在这个家里,两人的心里,都怀念而感伤。

其他人其实也一样,曾经,他们聚在这里,共同见证他和她,最幸福的一刻,可如今,虽然看起来依旧团圆,实际却已是另一种心境。

但是,至少他们俩,能重新在这里相聚,便还有希望。

盛璇给项岷使了个眼‘色’,便一左一右地缠住了叶初晓:“四嫂,我饿了,想吃你做的饭。”

“对啊对啊,我也想吃,你看我们连菜都带过来了。”项岷指了指‘门’边的袋子。

还真是……叶初晓翻白眼:“你们准备得可真够充分的啊。”

“哎呦,初晓你可是这里的‘女’主人,我们都是客,自带材料你就做个饭都不愿意,真小气。”沈娅也加进来搅局。

‘女’主人,她还是这里的‘女’主人吗?叶初晓心头有说不出的滋味。

而他们相互使了个眼‘色’,把她推进厨房,而一起被推进去的,还有男主人——陆正南。

“你们好好做啊。”随着暧昧的声音,那几个人已经闪开,正剩下陆正南和叶初晓,站在流理台的两头,面面相觑。

“那我……那我给你帮忙吧。”他有些无措地垂下眼,低声说。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叶初晓叹气,看着一大堆菜,吩咐他:“先把葱摘了,蒜剥好。”

他便乖乖地搬了个小凳,坐到垃圾桶边去剥蒜。

她在这边洗菜切菜,间或悄悄看他一眼,心中温暖。

这样,真像旧时光。

到了炒青菜的时候,想起以前他的奇怪口味,她最终还是炝了尖椒,他闻到熟悉的香味,不由探着头过来望,明显犯了馋。

她好笑,拿小碗夹了些递给他,他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接过来就吃。

“啧啧,开小灶啊开小灶。”‘门’忽然被推开,盛璇在那做鬼脸:“四嫂你也太宠四哥了。”

“呦呦呦。”项岷也跟着起哄。

叶初晓脸都红了,陆正南心里甜丝丝的,还故作凶样赶人:“去去去,两个小屁孩,别跑厨房里来捣‘乱’。”

“是是是,这会儿还是吃菜,一会儿还不知道是什么呢……哦?”盛璇对项岷眨眼。

“是啊,其实厨房是个很多用化的地方,什么都可以……”他们反正是能怎么调戏就怎么调戏。

陆正南看着叶初晓脸上起的火烧云,干脆利索地把他们踹出了‘门’,咔地一声锁上。

可等反应过来,才发现这样,情境反而更暧昧,顿时尴尬地又要去开‘门’。

“算了,”叶初晓终于低着头出声:“赶紧做饭吧,你去看看那边汤开了没,开了就端下来。”

陆正南忙答应了一声过去,看见里面滚滚地冒泡,便往下端,可没想到那么烫,手一碰上,顿时烫得一抖,汤也泼了出来。

叶初晓看见他的手背上已经被溅出的汤,烫得大片发红,赶紧拉着他的手去冲凉水,急得直报怨:“你看你,怎么也不知道戴个手套。”

那一刻,他感觉不到手上的疼,只感觉到心中的暖,怔怔地望着她。

而她给他处理完烫伤,转过头来的一刹那,正对上他的目光,顿时也怔住。

他们贴得那样近,似乎都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眼神胶着,无法移开。

她的‘唇’,距离他的不过几公分,微微张着,淡粉的‘色’泽,如‘春’天的蔷薇。他不自觉地慢慢俯向前,她心跳剧烈,身体却动弹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接近。

可就在这时,炉子上的汤,忽然炸地一响,两个人惊得回神,迅速分开。

叶初晓迅速戴上隔热手套,过去把汤端下来,他也自动自发地出去餐厅收拾桌子。

但刚才的那一幕,却在各自心中,久久‘荡’漾……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还是有些不自在,每次都刻意回避对方,盛璇他们,却故意把他俩往一块儿凑,看着陈则给沈娅夹菜,便故意起哄:“哎呦四哥,你看四嫂一直都在吃白饭,你也不给照顾照顾。”

连俞行远都跟着撮合:“就是啊老四,以前你都是把鱼眼给初晓,今儿连根青菜都不夹,太不像样子了啊。”

陆正南被他们‘逼’得没办法,只得给叶初晓夹菜,她低低说了声“谢谢”,不敢看他。

“呀,大哥,我终于发现为什么四嫂比我有魅力了,正是这一低头的温柔……啊——”盛璇还没说完,便被踩了一脚,也不知道究竟是陆正南踩的,还是温柔腹黑的叶初晓。

剩下的人都闷笑不止,俞行远拍拍她的头:“嗯,知道就好,还不埋头吃饭,别待会儿惹得人家两口子一起对付你。”

“大哥——”叶初晓忍无可忍地嗔了一声,周围人更是笑得厉害。

吃过了晚饭,谁也不留下当电灯泡了,全部闪了个干净。

这下可好,这么大栋房子,只剩下了她和陆正南孤男寡‘女’。

“那什么……”陆正南‘摸’‘摸’鼻子,也是同样不知所措:“今晚你睡卧室,我睡楼下客房。”

叶初晓“哦”了一声,脸有些发热:“那我……先上楼了。”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他也回到沙发上,假装看电视,掩饰情绪。

行李还在盛璇的车上丢着,她只好翻柜子找以前的睡衣,打开柜‘门’的一刻,有些错愕:里面她的衣服还整整齐齐地挂着,仿佛她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家一样。

怔了半晌,她才拿了套以前最常穿的淡紫碎‘花’的家居服,进了浴室。

洗完澡出来,看时间还早,她平时也没有这么早睡,想着厨房里也还没收拾好,犹豫了一阵,终于还是下楼。

而当他听见声响回过头,看见楼梯口的她,顿时,有种错‘乱’的恍惚,现实和过去,似乎叠到了一起,仍旧是以前的云水阁,仍旧是以前的她。

“初晓……”他喃喃地喊了声。

她听见了,一怔,也望向他。

可就在下一刻,周围忽然一片漆黑。

“啊——”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她喊了一声。

“别怕别怕。”他迅速冲了上来,黑暗中,辨不清对方,他撞到了她身上,发现她往后摔倒,又条件反‘射’地搂住了她的腰,两个人一起抵在楼梯扶手上,身体紧密相贴。

当彼此反应过来情境的旖旎,顿时都心跳如雷。

她肌肤的清香,萦绕在他鼻尖,即使不曾触到,也仿佛能感觉到那种如‘玉’的滑腻。

她不敢动,顶在他‘胸’口的双手,不自觉地收紧,指尖扣着掌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唇’移到了她的耳畔,沿着她脸颊的弧线,缓缓下移……

灯却突然在这瞬间,亮若白昼,外面还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叶初晓的脸,已经红透了,推开了他:“你快去开‘门’。”

他也说不出是懊恼还是惭愧,只得过去把‘门’打开。

是物业管理人员来致歉,是刚才电路出了问题,导致临时停电。

等好不容易打发走他,之前的气氛也‘荡’然无存,陆正南和叶初晓彼此都有些尴尬,各自返回自己房中。

那一夜,楼上楼下,两个人初时都失眠,可到最后,又都安稳入梦,睡得格外香甜。

因为那个人,就近在身边……

第二天早上,陆正南醒来,刚‘迷’‘迷’糊糊地打开‘门’,便闻到了空气中的香味。

走过去,看见叶初晓正捧着粥出来,见了他,笑着招呼:“洗漱完了就过来吃饭吧。”

犹如还在梦中,他呆站了半晌,才答应了一声,跑回去洗完脸,看向镜中的自己时,吓了一大跳——他居然在傻笑。

整了整衣角,他才假装一切如常地出去,坐到桌边,喝着她熬的粥,或许是太香甜太陶醉,他又突然说了句傻话:“如果天天都这样就好了。”

叶初晓一愣,低着头慢慢地咀嚼,不作声。

“初晓,要是……要是……”他放下手中的碗,抬起眼望着她,吭吭哧哧半天,才说出那句话:“要是你不急着跟eric结婚的话,你就等等我。”

“咳——”叶初晓呛住,满脸发红。

他慌得又是倒水又是拍背,等她终于缓过劲来,他惴惴不安地耷拉着眼皮,再不敢提起刚才的话。

叶初晓用眼角余光看着他许久,最后轻轻一笑:“好。”

陆正南初时发愣,等反应过来之后,欣喜若狂……

45

“你说真的?”他小心翼翼地又确定一次。

“你想当假的也行。”叶初晓白了他一眼,夹了榨菜到他碗里:“还不赶紧吃,你不上班了?”

他眨着眼睛凝望她,发现她的耳根其实已经泛起了粉红,心中更是觉得甜蜜,眉梢眼角都含着笑意。

她只装作没看见他的神‘色’,却也是觉得周围的空气,都似乎散发着芳香。

吃完了饭,叶初晓想着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干脆去跟monica汇报下项目的情况,陆正南便送她去工作室,到了临走前又不放心,怕万一齐禛过来找麻烦,千叮咛万嘱咐,说一旦有什么情况立即打电话给他。

他的唠叨本‘色’又回来了,她无奈,又觉得他可爱:“知道啦,你赶紧办事儿去吧。”

他这才依依不舍地回到车上,开了一段又停下回头望,看见她还静静地站在原处。

心中骤然踏实下来,他转过头,望着前方,眼中发烫。

她其实,一直在等着他。

只是他以前傻,从来不敢回头看,怕那种空‘荡’‘荡’的绝望,会将自己彻底击溃。

初晓,我会好好努力,让你的等待,值得。

叶初晓一直目送他的车消失在远方,才转身上楼,其实她此刻,心中也同样百感‘交’集。

他终于有勇气,让她等他。

她等这句话,真的等了好久好久。

她不怕吃苦,不怕他不成功,最怕的,是他选择放弃,放弃她,放弃他自己。

还好,他终于重新有了勇气。

当电梯‘门’向两边滑开,她用指腹擦去眼角的泪,从里面走出来,却忽然一怔。

迎面过来的人,竟是唐茜茜。

唐茜茜这时,也看见了她,不敢置信地愕住,过了两秒,又回过神来,冷冷一哂:“哟,可真是有缘啊,这辈子我们居然还能碰到。”

叶初晓笑了笑,没说话。

唐茜茜今天是来请monica去参加艾维的活动的,之前打了几次电话monica都没答应,眼见活动在即,她只好亲自上‘门’,monica却仍旧半点面子都没给她,此刻心中正窝火,又看见叶初晓,想起对方在monica那里的得宠,更是恼怒至极。

她走过来,围着叶初晓转了半圈,上下扫视的目光里充满鄙视:“要说你这个人,这辈子也真是走了狗屎运啊,明明不怎么样,遇上的人,还个顶个地拿着垃圾当宝贝。”

叶初晓不想跟这种人废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径直离去。

唐茜茜望着她的背影,愤恨地咬牙,猛地想起那天来他们家的齐禛,便迅速打电话给她老爸要了电话号码,然后拨过去。

“你说她又回来了?”齐禛的语气里,又极力压抑却还是‘露’出痕迹的‘激’动。

“是啊,就在工作室呢,而且我见就她一个人过来,没人陪着。”唐茜茜在这边咯咯地笑:“齐总,这对你而言,可是个好机会啊。”

齐禛未置可否地说了声“谢谢”,便挂了电话,随即拿了外套,飞奔下楼。

唐茜茜说的没错,这的确是个……大好的机会。

齐禛到的时候,叶初晓正在里间的办公室里,和monica商量后期的工程问题,外面的沈娅看见齐禛冲进‘门’,紧张之下立刻站起来大叫:“齐禛你来干什么?”

里面的叶初晓听见,顿时一愣,monica那一刻,眼中也有短暂的慌神,立即就要去锁‘门’。

但这不是抵挡的办法,而且外面还有沈娅,叶初晓怕齐禛万一发起疯来,会伤害她。

心一横,她快速地发了一条短信给陆正南,只有四个字:齐禛来了。

放下手机,她深呼吸一口气,对monica摇了摇头,便走了出去。

“初晓你出来干什么?”沈娅急得想跑过来挡住她,齐禛却一个箭步冲上来,率先堵在了叶初晓面前。

“好不容易啊,我们总算可以这么‘近距离’地说话。”齐禛将“近距离”三个字咬得特别重,就要来拉叶初晓的胳膊。

她却猛地甩开他的手,冷笑:“怎么,齐禛,你是想挟持我,还是干脆杀了我?”

“你为什么每次面对我都是这样,嗯?”齐禛眼神‘阴’沉:“我对你,还不够好么?”

“你总是问我,你对我是不是已经够好,”叶初晓微微偏着头,笑容里含着讥诮:“说真的,齐禛,即使不是我,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大概都受不了你这样的‘好’。”

齐禛的‘胸’膛剧烈起伏,又朝前猛地‘逼’近了一步,她并未退让,仍旧稳稳地站着,和他对视,琉璃般的眸子,清澈地照出他的表情,那样扭曲的表情,让他自己看了,心中都有种说不出的不适。

在她的眼里,他就是这样的吗?齐禛感到悲哀,更觉得愤怒。

他真的不懂,为什么她就是不肯接受他,为了她,他已经不惜一切代价,能做的,都做了。

为什么她还是不肯接受他,甚至,这么憎恶他?

“走,你跟我走。”他不顾一切地拽住她,往‘门’外拖。

monica和沈娅都冲了上来,想拉开叶初晓,但齐禛的力气太大,根本撼不动。

而这一层并没有保安,隔壁是个教小孩子画画的培训中心,也就只有两名‘女’老师,跟她们一样无能为力。

情急之下,monica喊沈娅报警,而就在此时,只听见咣地一声,齐禛忽然松开了手,捂住自己的额头,有血从他指缝间流了出来。

叶初晓仍旧站着,眼神冷静得出奇,她的手里,还抓着一把从旁边桌上拿的尖角木尺。

“齐禛你信不信,‘逼’急了,我是可以和你同归于尽的。”她望着他,微微扬起下巴:“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怕和谁拼命。”

齐禛望着她,伤口痛楚,心中更是痛不可当。

她已经,彻底将他当成了石磊那种人,那种她恨到要与之拼命的人。

“我做错了什么,你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大吼。

“你最错的,就是你从来不认为自己有错。”叶初晓凝视着他,一字一顿。

齐禛神情一震,但转瞬,又冷笑:“那是因为,我本来就没错。”

叶初晓再不说话,只觉得这个人,真的已经无可救‘药’。

在他眼里,全世界所有人都对不起他,却不知道,最对不起他的人,正是他自己。

是他自己把自己推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所以,没有人能救得了他。

齐禛额上的血越流越多,他狠狠地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离开,去找地方处理伤口。

他走后,叶初晓看着地上残存的血迹,沉沉叹了口气。

看来这个恶梦,还远未到醒的时候,齐禛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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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晓,初晓你怎么样……”随着急促的喊声,‘门’被撞开,陆正南冲了进来,见到她,一把便将她拉进了怀里,焦急地上下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她勉强笑了笑,安慰他:“齐禛已经走了。”

“这人真是个‘混’蛋!”陆正南眼中冒火,攥紧了拳就要往外走,叶初晓忙拉住他:“别去,现在不是跟他打架斗狠的时候,何况,我已经打过他了……”她指了指那把尺子:“你看,就用那个打的他的头,还流血了呢。”

“你呀——”陆正南被她惹得又好气又好笑,最后紧紧地抱住了她。

她任他抱着,鼻尖发酸。其实刚才,她也怕的,只是装作什么也不怕,可是他一来,她就觉得脆弱委屈了,很想撒娇。

抬手回抱住他,她在他怀里蹭了蹭:“你要好好加油,把欺负我的坏人打倒,但是不是靠打架。”

他笑着把脸埋在她发间:“嗯。”

怕齐禛再次回来找事儿,之后陆正南便干脆带着叶初晓,回了自己公司。

他办公,她便在旁边看书,间或相视一笑,宁静而温馨。

可就在那天中午时分,一个电话,却打破了这份宁静。

“正南,猜猜我在哪儿?”秦悦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带着神秘。

“在哪?”陆正南疑‘惑’地问。

“机场,我已经到古城啦,刚下飞机。”秦悦大笑着揭晓答案,陆正南一愣:“你怎么来古城了?”

“来投奔你啊。”秦悦回答:“我把杭州那边的公司都关了,过来跟着你干。”

陆正南哑然,半晌才迟疑地问:“你开玩笑的吧?”

“我哪有开玩笑。”秦悦的语气里,带着些撒娇的意味:“你可不许拒绝我哦,你自己以前说的,只要我开口,你什么忙都帮,这次就算你帮我一个忙,收留我吧。”

“可你这……”陆正南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了,不跟你说了,我上车了,你公司是在解放路吧,我这就过来。”秦悦说完,便匆匆挂断电话。

陆正南握着手机,半晌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叶初晓见状问道。

“秦悦过来了。”陆正南叹气。

叶初晓怔住。

“哎,初晓,你别误会,我跟她,其实不是那种关系,那次我那么说,是骗你的。”陆正南忙解释。

他的解释,她信。可是那天秦悦靠进陆正南怀里的情景,让她觉得,秦悦对陆正南的感情,或许并不那么单纯。

但现在,人来都来了,也只能静观其变。

一个小时之后,秦悦到了公司,陆正南走到大厅去迎接,叶初晓却坐着没动。

“搞得不错啊正南,”秦悦环顾四周,连连赞叹:“规模比我们那边大多了,看来我真没选错。”

可当她进了办公室,一眼望见坐在沙发上的叶初晓,却刹那间呆住。

“这是初晓。”陆正南以为,她们并未见过,为她们介绍:“这是我以前公司的老板,秦悦。”

秦悦心里,猝然一凉。他介绍自己的时候,说的是老板,可他介绍叶初晓时,却没加任何身份前缀。

这说明叶初晓对他而言,是独一无二,特别的人。

是了,那天他喝醉后喊着的名字,就是……初晓。

叶初晓看着秦悦这一刻的眼神,心中更加确信,她对陆正南,绝非普通的上司对下属的关系。

“你好。”叶初晓站起身来,微笑了一下,对秦悦伸出手。

“你好。”秦悦勉强笑着点了点头,和她握手,手心一片冰凉。

很快,彼此便都收回了手,秦悦坐到另一侧的沙发上,佯装疲惫地‘揉’了‘揉’额:“今天起来得太早,飞机上也没怎么睡,这会儿真有点困了。”

“那要不这样吧,先找个酒店入住,休息一会儿。”陆正南提议。无论怎么说,秦悦这两年帮了他很多,是他的朋友,该关心的还是要关心。

“也好。”秦悦答应,站起身来:“那我……走了。”

陆正南随即将秘书叫过来,陪她一起去附近的酒店办入住。

他并没有亲自送她,秦悦心中失落,默默地望了一眼叶初晓,随秘书离开。

秦悦走了,叶初晓站在窗边,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爱上陆正南这样的男人,的确很容易,秦悦这样说不出口的爱,也值得怜悯。

可是,她也爱陆正南,所以做不到,太过无‘私’。

一个下午,叶初晓对秦悦的事,并没有再提。而陆正南下午也忙着接待客户,无暇分神去多想。

但到了傍晚,秦悦的电话却又打来了,说要一起吃饭。

朋友来了,接风洗尘本是理所当然,陆正南随即订了位置,带着叶初晓过去。

秦悦对见到叶初晓并不诧异,而她此刻的情绪,已和中午完全不同,平静自若,再无一丝异样。

等着上菜的时间,她从包里拿出一叠文件,推到陆正南面前:“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我那边公司都已经处理了,这次过来,我也准备好好大干一场,这是我的资产报告,我也不要求多的,入百分之二十的股。”

她的话说到这个份上,之前又于自己有恩,何况现在订单增多,资金也的确吃紧。陆正南有些犹豫,摩挲着下巴不作声。

秦悦看了他半晌,又转头看向叶初晓,忽而一笑:“我是商人,在商言商,合作不过是追求利益最大化,没有其他意思。”

她已经将话挑明,叶初晓也笑了笑:“生意的事情,我也不太懂,你们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这时,恰好服务员过来上菜,陆正南便借机岔开话题:“先吃饭,回头再说吧。”

秦悦也并未坚持,吃饭时仍和陆正南说说笑笑,态度自然。

陆正南则是一边和她说话,一边仍不忘记给叶初晓夹菜盛汤,那种细致的照顾落在秦悦眼里,她虽不动声‘色’,却心中刺痛。

原来,也有他视若珍宝的‘女’子,只不过,不是她。

吃完了饭出来,陆正南先将她送到酒店‘门’口,然后和叶初晓一起离去。

她看着他们去远,却并没有进酒店,而是拢紧了外套,在风中往前走。

她不甘心,她已经破釜沉舟,放弃了一切,不能就这样白白退让。

即使,只能以朋友的身份,留在他身边,她也要先留下来。

一定要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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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天,就在回去的路上,叶初晓接到了香港家里的电话,是家霖打过来的,说米粒儿病了。

“病了,怎么回事?”她皱眉。

“是我不好……”家霖吞吞吐吐,有些惭愧:“我跟她吵架,她就跑出去了,结果后来淋了雨,回来就发烧了。”

米粒儿自那次车祸之后,虽然恢复了,但是体质并不算太好,何况当初伤的就是大脑,如今又是发烧,叶初晓便有些急了:“现在严重吗?”

“吃过‘药’了,但是还没退下来,而且一直哭。”家霖叹气:“妈咪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明天就回去。”叶初晓此刻,已是忧心如焚。

这边通完话,她转头跟陆正南说:“我明天得赶回香港,米粒儿生病了。”

虽然心中不舍,但他也心疼米粒儿,点头:“好,你回去好好照顾孩子。”

接下来,叶初晓急匆匆地打电话给盛璇,说要拿之前掉在她车上的行李,然后又是订机票,秦悦的事,她已经再顾不上。

她着急,陆正南也陪她着急,先过去俞行远家取了行李回来,又帮她确定好行程,便催她早些去睡,自己独坐在楼下的客厅里,想着明天又要分别,心中伤感。

次日早上,他送她去机场,当她换了登机牌,急匆匆地离开时,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果然看见他黯然不舍的眼神。

在心中叹息了一声,她走回来,抬起脸,在他‘唇’角,轻轻一‘吻’:“保重,照顾好自己。”

这个‘吻’,安慰了他的心,不再那么惧怕分别,因为还期待着下一次的相聚。

他紧紧拥抱了她一下:“好,你也照顾好自己,照顾好米粒儿。”

她微笑着点头,转身走向安检口……

他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又站了许久,才缓缓往回走,而刚到大厅‘门’口,就接到了秦悦的电话:“正南你在哪儿,我已经到公司了。”

46

当陆正南回答说在机场,秦悦一愣:“你要走了?”

“不是,送初晓。”陆正南的话,让秦悦顿时心中窃喜,却没有表现出来,只平淡地应了声:“好,那待会儿见。”

当陆正南回到公司,秦悦果然在他办公室里等。

她在他对面坐下,再次把昨天的那资料递给他,长长叹了口气:“正南,我是真的想跟你合作。你知道的,一个单身‘女’人做生意,有多么难,这两年,多亏有你帮忙,我才能稍微轻松点。你走了之后,我根本力不从心,之前跟你谈崩了的那个力维的曾总,还到处暗中造谣生事,业务更少。我是真撑不住了,而且你看,我也已经快三十的人了,”她自嘲地苦笑:“到现在还没个着落,如今我就想有个踏踏实实的环境,能放松点,也把个人问题解决解决,你就当帮我的忙行吗?”

她如此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一番话,说得陆正南也默然。生意的确不好做,而且力维那事,他也有责任,但最关键的,是当初他那样落魄的时候,秦悦帮了他,这个恩情,他不能不记。

过了许久,他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好吧,不过那委屈你了。”

“不委屈,”秦悦惊喜地笑:“你放心,如果你将来做大了,对这股份有什么想法,你就按现在这钱数还给我,只当我是借给你的就行,我不会碍你的事。”

“这话怎么说的?”陆正南无奈:“那你管销售部吧,做业务这块儿,你也熟悉。”

“我会尽心尽力地做的,陆总放心。”秦悦即刻乖巧地改口。只要能留下来,别说管销售部,就算当个打杂的,她也照样会同意。

陆正南随后召集公司人员开会,将秦悦介绍给他们,包括之前在杭州帮他的事也提了,在座的人,都是陆正南的死忠,听说秦悦帮过她,自然也多了一份另眼相待,气氛友好。

秦悦的办公室,被安排在陆正南的隔壁,当她跟其他人寒暄完,进了自己办公室关上‘门’,走到窗边,抱臂看着外面的繁华街景,‘唇’角微微弯起。

她终于,又在他身边了,只隔着一堵墙的距离。

不过他和她之间真正的墙,是叶初晓。想到这里,她的眼神又凝了凝……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秦悦状似无意地问陆正南:“早上你说送初晓去机场,她去哪儿了?”

“孩子病了,她回去看看。”陆正南随口答道。

孩子?秦悦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小心地试探:“你跟她的孩子。”

陆正南不想过多提起自己的‘私’事,只含糊地应了一声。

但秦悦却从他的神‘色’里,觉得事情大约并不那么简单,但她聪明地选择适可而止,不再继续追问,转而讨论业务上的事,就此转移了话题。

反正如今已经到了他的地盘上,以后想要打听他的事,并不难。

秦悦就这样留了下来,过去的老板架子,她已经全部收敛了起来,谦虚谨慎,逢人开口笑,在公司里口碑不错。而为了让她熟悉这边的客户,陆正南出去谈生意时,也常带着她。她跟在他身边,发现这才是真正的陆正南,运筹帷幄,腹黑霸气,有让人臣服的特质。

这样的陆正南,越发让她痴‘迷’,以致于每晚躺在‘床’上时,一想到他,就觉得心中似乎生出痒来,强烈地想要拥有他,独占他,再不许其他任何‘女’人染指。

可她知道,她必须忍。

如果跨越了朋友之间的那条界线,那她在他身边,必定无法再待下去。

想要得到,就要步步为营,不能着急。

她掩饰得极好,而陆正南又从没有放过心思在她身上,所以也并未在意。

陆正南如今,除了公司的业务,唯一挂心的,就是叶初晓。

叶初晓那天回到香港时,米粒儿已经住院,高烧不退,医生说,一方面是感冒,一方面也是和当初车祸的后遗症有关,孩子的大脑受过重创,必须好好照顾,以免引发其他问题。

叶初晓听了心中愧疚不已,将两个孩子单独留在家,哪怕有佣人,也到底不够周全。

杭州那边的项目主体也已经差不多了,她便干脆没有再过去,留在香港照顾米粒儿。

跟陆正南,只能每天晚上通个电话,想念却无法想见。

而这天晚上,她正和陆正南打电话的时候,米粒儿却忽然醒了,‘迷’‘迷’糊糊地问:“妈妈你给谁打电话?”

她顿时一怔,而陆正南在电话那一头,也听见了米粒儿的声音。

两三年没见,如今突然听到孩子的声音,他惊喜不已:“初晓,让我跟米粒儿说说话。”

叶初晓有些无措,捂紧了话筒,犹豫地开口:“米粒儿……以前……家里的爸爸……想跟你说话……”

米粒儿这时已经清醒了过来,脸上飞快地闪过欣喜,随即却又小心翼翼地问:“妈妈,那你们……和好了吗?”

她仍旧记得,妈妈当时,哭得多可怜。

叶初晓看着她,感慨而怜惜,轻轻点了点头。

“那我要和爸爸说话。”米粒儿终于放松,开心地甜笑。

叶初晓把手机递给她,她一接过来,就对着电话大喊了一声“爸爸”。

陆正南心中一暖,也用同样的音量大声答应:“哎!”

瞬间,大颗晶莹的泪珠,从米粒儿眼里滚落下来:“爸爸……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陆正南低低叹息:“等过一段,爸爸找个时间去看你好不好?”

“好……”米粒儿哽咽得更厉害:“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陆正南在她心里,是真正的父亲,尽管这么久以来,她怕叶初晓伤心,从来不提起,可不代表,她真的已经忘记,父‘女’俩的那些温馨的片段,其实她有时候,还是会偷偷地想,只是谁也不敢告诉。

“怎么会呢,傻宝?”陆正南也心酸:“当然会再见面的,嗯,这周末,就这周末我去看你好不好?”

“那说好了哦,”米粒儿终于又开朗起来,调皮地耍赖:“你要不来,你就变长鼻子。”

“好好好,长鼻子,比大象的鼻子还长,行了吧?”陆正南宠溺地答应:“我一定去。”

米粒儿欢呼,对着话筒大大“mua~”了一个:“爸爸我最爱你了。”

“嘁,小丫头嘴真甜。”陆正南好笑,接着,听见那边已经换了人,变成叶初晓:“你真要过来?”

“是啊。”陆正南回答,随即又想起了什么,微微顿了一下:“是不是……不方便?”

叶初晓知道,他指的是eric,不由得沉默。

这些天来,其实她一直很纠结,跟陆正南的事,她还没告诉eric,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如果真的不方便,那我就……以后再来。”陆正南声音很低。

“不是,我……”叶初晓不知道说什么好:“要不然,过两天再说吧。”

“好。”陆正南没有再多问,怕她为难:“那你和米粒儿都早点睡,我挂了。”

叶初晓“嗯”了一声,放下手机,看着犹自兴奋的米粒儿,心中百味杂陈。

第二天,家霖放学来看米粒儿的时候,叶初晓正好去了医生办公室,两个孩子聊着天,米粒儿神秘地趴在家霖耳边说:“告诉你个秘密,我爸爸这周末要来看我了。”

“你爸爸?”家霖的神情一怔。

不同于米粒儿的懵懂,他很清楚地知道,eric对叶初晓的感情,也曾经以为,叶初晓已经接受了eric,即将真正成为他的妈咪。

可如今,却忽然从半路杀出个米粒儿的爸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米粒儿你先自己呆一会,我出去买杯‘奶’茶。”他不想让米粒儿知道得太复杂,‘摸’了‘摸’她的头发,便离开了病房,在走廊里,等待叶初晓。

当叶初晓回来,看见他时,只觉得此刻的他,和平日有些不同,琥珀‘色’的眸子里,似蕴含着怒火。

“怎么了家霖?”叶初晓以为,两个孩子又闹矛盾了。

“妈妈,我们需要谈一谈。”家霖的口‘吻’,严肃得像个大人。

叶初晓不明所以,只得点头:“好的。”

家霖带着她来到走廊的尽头,开‘门’见山地问:“米粒儿说她爸爸周末要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叶初晓呆住。

“你是不是除了我爹地之外,还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家霖的话,相当不客气,因为觉得自己的父亲受到了伤害。

“对不起,家霖,但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叶初晓试图解释,却亦觉得无力。

这件事上,她的确愧对eric。

“我爹地怎么对你的,你不知道吗?”家霖毕竟是个孩子,愤怒起来口不择言:“你居然背着他这样,是不是太没有良心?”

叶初晓的脸‘色’,已经发白,嘴‘唇’微颤,却说不出话来。

家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有蔑视,随即径直离去。

叶初晓默然怔立在原地,有风吹来,‘春’天的风,那样暖,她却只觉得,手足冰凉。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拿出手机,拨通了eric的电话。

这时,他那边已经是晚上,但酒店最近出了些问题,他还在开会,匆匆走到一边接起:“初晓,什么事?”

“你如果……最近有空,能不能回香港一趟?”叶初晓低低地问。

“怎么了,米粒儿的病还是没好转吗?”他问起的,是米粒儿,他对她们母‘女’,真的已经足够好,叶初晓心中,更是愧疚到了极点,开不了口。

他只以为真是这样,即刻答应:“我尽快处理好这边的事,就赶回去,你也不要太过担心,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好,孩子不会有事的……”

他还在说话中,叶初晓这边泪已经落了下来,不敢再听下去,强压着哽咽说了句“你先忙吧”,便挂断了电话。

要怎么,才能把那些话,说得出口,这个男人对她,如此情深意重。

是他带着她,逃离困境,又在她最脆弱的年月里,温柔鼓励,体贴包容,可到了现在,她却要亲手在他心上狠刺一刀,何其残忍?

家霖没骂错,她这样,真的太没良心。

那天回到病房,面对家霖,她一直沉默,而他也很少跟她说话,陪了米粒儿一阵,便说还要回家做功课,先行离开,走之前,又深深地望了望叶初晓:“妈咪,再见。”

他叫她妈咪,似有原谅之意,又似在提醒。

叶初晓在心中沉沉叹息……

接下来的两天,家霖再没来过,而米粒儿一直处在兴奋中,期盼和陆正南的相见。

叶初晓不忍打破她的梦,却又无法对她解释太多,心里矛盾。

而就在周五的晚上,eric真的赶回来了,没有回家,第一时间,便是来医院看望米粒儿。

到的时候,米粒儿已经睡了,他坐在‘床’边,抚‘摸’着她的头顶,问叶初晓:“现在医生怎么说?”

“倒是没有大碍,只要平时注意尽量少生病就好。”叶初晓回答。

“那就好。”eric点头,满脸倦容。

“你那边……是不是不大顺利?”叶初晓看着他到现在仍紧锁的眉宇,轻声问。

“有人投诉酒店的食物不干净。”eric说得轻描淡写,叶初晓听了却仍然心里一惊,在国外,食品安全很注重,这样的问题,不是小事。

“你别管这边了,回家休息一晚,明天去忙你自己的事吧。”这种时候,她实在不该再多给他增添困扰。

“没关系的,就在这里睡也是一样,你也累了很多天了,今天换你回去休息吧。”eric拍拍她的肩。

他越是对她好,叶初晓心中,歉疚更甚,硬坚持着送他出‘门’。

他没办法,只好依她,在上车前,又回身拥抱了她一下:“最近太累的时候,真的好想你陪在我身边。”

叶初晓心中一涩,咬紧了‘唇’,不敢做声。

她低垂着头,他并未发现她的异样,在她发间轻轻一‘吻’:“等忙完这一段,我们就结婚吧。”

47

他的话,让叶初晓心里猛地一震,随即刺痛得厉害。

“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我也要上楼了,怕米粒儿醒了。”她勉强推开他,催他上车。

他终于走了,见到她,他就心安了。这几年间,他已经习惯了家里有她,累了倦了,回来看见她,就觉得似乎又有了气力,只希望以后的路上,都能和她携手同行。

看着他的车远去,她慢慢转身上楼,脚步沉重。

走到病房外时,她的脚步顿了顿,最后没有进去,而是走到了长廊的另一头,望着窗外的夜‘色’,怔然许久,才拨通了陆正南的号码。

“正南,”她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你明天……先不要过来了……eric回来了。”

那边一片沉默。

等了半晌,她也没勇气再继续说下去,轻轻说了声“对不起”,便挂了电话。

而这时,在电话的另一头,陆正南正推开办公室的‘门’进来,当看见秦悦拿着他的手机,眉头不自觉地一皱。

“你去了半天没回来,我看见是初晓的电话,怕她着急,就想接起来跟她说一声。”秦悦连忙解释,一脸歉意。

陆正南“哦”了一声,心中依旧有些不悦,他的‘私’人电话,尤其是和初晓的‘私’人电话,不希望其他任何人接。

“初晓刚才声音很低,我也没太听清,好像就是说叫你不要过去了,说谁谁回来了。”秦悦半垂着眼睑复述叶初晓的话,却从睫‘毛’间隙里,悄悄观察陆正南的神‘色’。

其实她刚才虽然没听清,但却已大概猜出,叶初晓必定是因为另一个男人,而不让陆正南明天过去,不然,不会用那样的语气,说“对不起”。

而现在再看陆正南的脸‘色’,虽然表面如常,但方才她说那句话时,他眼中分明划过落寞,更是证实了她的猜测。

呵,叶初晓这个人,居然还脚踏两条船,那她有什么资格,拥有陆正南的心?秦悦的心里,既愤怒,又鄙视。

“好了,今天就这样吧,细节周一再谈。”陆正南这时,已开始收拾东西。

秦悦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离开,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这周末你有空吗?”

“怎么?”陆正南问。

“我刚来,对这个城市也不大熟悉,想买个房,你帮我参谋参谋。”秦悦笑‘吟’‘吟’的:“省得当了冤大头。”

“明天看吧。”陆正南只回了句。

秦悦心里有些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转身出‘门’。

陆正南随即也拿了车钥匙离开,秦悦听见他的脚步声远去,其实很想跟上,但她明白,以此刻陆正南的心情,自己跟上去讨不了好,反而讨人厌。所以她慢悠悠地端了杯水,站到落地窗前,等着那个身影出现,上车,再消失。

这辈子,遇到这样一个男人不容易,她有的是耐心。

而陆正南回到家,几度想给叶初晓打电话,可每次指尖已经按了键,却又最终取消。

她大概,真的是不方便吧。

虽然她答应和他重新开始,可她和eric,毕竟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不是说结束便即刻能结束的,何况,eric曾经那样帮过初晓,对她那么好。

但理解归理解,却仍旧难免有些吃味。他长叹一声,倒到‘床’上,看着‘床’边她和米粒儿的照片,怔怔失神……

次日早上,米粒儿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妈妈,今天爸爸要来了吧?”

叶初晓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撒谎:“昨晚……你爸爸打电话,说他这几天很忙,过一段再来看你。”

孩子眼里的光,瞬间暗了下来,愣了很久,才低低地“哦”了一声,蜷起身体,抱着枕头再不言语。

叶初晓看着心疼,强撑着安慰她:“总会来的,你放心。”

米粒儿勉强笑了笑,没出声。

叶初晓只能默坐在‘床’边陪她,亦是心中酸涩。

又过了一阵,家霖来了,怀里抱着个大长耳兔。

已经几天没见他了,米粒儿此刻,终于情绪好了些,起来靠在他身上,抱着长耳兔问:“你送给我的?”

“不是,爹地送的。”家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望了一眼叶初晓:“他昨晚赶回来看你,但是你已经睡了,今天上午他又要飞回去,来不及再过来,所以临走前专‘门’给你买了这个玩偶,让我帮他带过来,向你道歉。”

“eric叔叔真好。”米粒儿感动地扁嘴:“我也想他了。”

家霖看米粒儿这样重视自己的爹地,心中高兴,但脸上仍旧装得‘挺’平静:“那你的爸爸呢,今天来了吗?”

他今天过来,一是来送礼物的,另外也是想来看看,米粒儿的爸爸,究竟是何许人也。

“他说工作忙,不来了。”一提起陆正南,米粒儿的情绪便又低落下来,泫然‘欲’泣。

“能有多忙?”家霖轻哼了一声,眼神却是欣慰的。他不愿意任何人,破坏他们的生活,他们四个人,才是真正的一家。

不过怕米粒儿哭,他还是细心地哄着她玩,到了她被护士带去做检查的时候,他走过来,站在叶初晓面前,如今的他,已经差不多快和她一样高,几乎能够平视:“米粒儿爸爸的事,我昨晚一句也没有跟爹地提起,他什么也不知道。”

叶初晓没作声,只叹了口气。

“妈咪,我希望,你永远都是我的妈咪。”家霖的手搭上她的肩,语气里有了属于孩子的脆弱:“我好不容易才有了你和妹妹,不想失去你们。”

叶初晓无言地抱住他。

这个孩子也可怜,两年多了,在英国的妈妈,一共只回来看过他一次,而且是匆匆地来,匆匆地走,因为现任丈夫,不喜欢她和过去的生活有牵连。所以他,对自己有种对母亲的依赖。

“好了,乖,别想太多。”叶初晓轻拍他的背,他在她的抚慰下,终于又安心下来,过去检查室‘门’外,等待米粒儿。

叶初晓站在窗边斑驳的光影里,说不清是什么心情,眼神‘迷’惘……

而这天,在古城的陆正南,浑浑噩噩地睡了一上午,直到被秦悦的电话叫醒:“哎,正南,你说南湖苑的房子怎么样?”

“不太清楚,那一片我很少去。”他‘揉’了‘揉’额,模糊地答了句。

“我看着像是‘挺’不错,不过我一个刚来这的外地人,只怕谈价吃亏,你能不能过来给我帮个忙?”秦悦的语气里带着央求:“我这么天天住酒店也不是个事儿,这边都是‘精’装修的,买了就能住,想尽快安个家算了。”

“那好吧。”陆正南终于答应:“你等我一个小时。”

“好嘞。”秦悦声音爽快,眼神窃喜。

一个小时后,她果然等到了陆正南。

“你可算来了。”她满面笑容地迎过来:“走,我们去挑房吧。”

“新开盘的啊,位置还不错。”陆正南点了点头,随她一起去看。

秦悦想买的是湖边的高层,三房两厅一厨两卫,站在客厅里,秦悦指点着给陆正南看:“这边主卧,这边书房,这边嘛,留着以后当宝宝房……”

说这些的时候,她心底有强烈的憧憬,真希望,他就是未来和她一起住在这里的人。

但陆正南显然只是就事论事:“户型视野都还不错,不过就古城的普遍地价而言,这里略高了点。”

“我们这里的房子,都是‘精’装修的。”旁边的售楼小姐忙解释。

陆正南一哂:“装修是还好,不过值不值加这么多价,就不好说了。”他又看了看秦悦:“但要是喜欢你就买吧,自己住着舒心才是最重要的。”

秦悦忽然心里一动,问道:“听李叔说你住在云水阁,那里的房子‘挺’好的吧?”

提起云水阁,陆正南还没说话,售楼小姐脸上顿时‘露’出了惊讶,再没底气夸自家的房子了,悻悻地站到一边。

秦悦心里更是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那地方,是他和叶初晓的家吧,如果她有机会成为那里的‘女’主人,该多好。

“算了,再看看吧。”她对陆正南说:“多比较一下再做决定。”

反正是她买房子,全由她自己拿主意,陆正南也没多说,和她一起下楼。

两个人正在湖边走着,远处有个人的视线,却被吸引过来。

齐禛也是来看房的,这小区除了高层以外,还有独栋别墅,修得不错。

“那不是陆正南么?”他眯起眼睛,问旁边陪同的陈剑。

“是陆总。”陈剑附和。

“跟他在一起那‘女’的是谁?”齐禛又问。

陈剑倒是见过秦悦,毕竟他也是管销售的,两家抢业务时难免遇到:“是陆总手下的销售部经理,听人说是以前陆总在杭州的老板。”

“呵呵,陆正南竟然能亲自陪她来看房,这关系可不一般。”齐禛握着下巴,笑得讳莫如深:“去打听一下,他们刚才看的哪个房型,然后想办法找这儿的老板,给点‘优惠’,我要和她做邻居。”

陈剑愕然地张大了嘴,但不敢多说,最后只能答应:“好的,齐总。”

而那天秦悦和陆正南离开南湖苑之后,她其实很想对他说,去云水阁看看,但终究没有,怕‘操’之过急反而适得其反,最后只借势说为了感谢他陪她看房,所以请他吃饭。

反正也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了,陆正南没拒绝,但席间话不多,说的也都是些公事。

他们之间,聊得似乎永远是公事,不知道他和叶初晓之间,都聊些什么。秦悦现在,总是不自觉地拿自己和叶初晓比,越比心里就越不平衡。

“初晓好像走了有段时间了哈,什么时候回来呢?”她似朋友间的聊天,随口这么一问。

陆正南的神情,微微一怔,笑了笑,没说话。

“她平时不在这边工作吗?”秦悦又明知故问。

陆正南“嗯”了一声。

“那你一个人,也‘挺’孤单的啊。”秦悦叹气:“我本来还以为,你回了这边,就能和家里人团聚了呢。”

“叫服务员再加个菜吧。”陆正南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打转。

秦悦心中暗笑,顺从地招手叫人拿菜单。

吃过了饭出来,她再无理由继续耗着他,只好跟他分头离开,而刚上车不久,就接到了电话。

“您好,我是您刚才看过的南湖苑的孙玲。”售楼小姐的声音很热情:“我们经理说,因为刚开盘,所以可以给您个大的折扣,您看要不要再过来谈谈?”

秦悦有些惊讶,但送上‘门’的便宜,不占白不占,何况那房子本身她也满意,随即便答应下来,调头回去。

这次迎接她的不仅有售楼小姐,经理也亲自在场,说什么搞开盘活动,所以可以给个九折,另外还免收三个月的物业费。

这样算下来,倒真是便宜了不少,秦悦欣然同意,随即去签合同。

办完了手续正要出‘门’,忽然从旁边传来个声音:“秦经理,真巧。”

她回头,看到了陈剑,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男人,清俊‘逼’人。

虽然是公事上的对手,但场面上还是要保持客气,她笑着打招呼:“你也过来看房子啊?”

“不是我,是我们齐总。”陈剑向她介绍。

“你好,齐禛。”齐禛对她略一颔首,笑容不深不浅,恰到好处。

齐禛的名号,她自然知道,也大约知道,他和陆正南,曾经有过节。不过初次见面,她对他的印象,倒并不算坏,以他的资质,大约他给所有‘女’人留下的第一印象,也都不会太坏。

“久仰,我是秦悦。”她微笑。

“这里位置‘挺’好,也‘挺’方便。”齐禛似乎真的是单纯在谈论房子:“你买的哪一栋呢?”

秦悦报了自己的楼号。

齐禛点头:“这算是小区里视野最好的一栋了,我刚才也看了,正准备过来下定。”

秦悦微微愣了愣,没接话。

齐禛看着她的神‘色’,忽而一笑:“如果秦小姐有忌讳的话,我可以考虑买其他的。”

这小区又不是专‘门’给她修的,她能忌讳什么。秦悦尴尬地笑了笑:“这没什么关系的。”

“那就好。”齐禛在外人面前,永远是温文尔雅:“不打扰了,你去忙吧。”说完他便领着陈剑走向另一边。

秦悦又怔了两秒,随即也离开。

而齐禛,在她走后,便也去签了合同,买的正是和秦悦同栋同层的另外一套房……

48

南湖苑的宣传口号是拎包入住,秦悦现在也急着安家,所以全部手续齐全之后,便干脆搬了进去。

她的东西倒不多,也就‘花’了一晚上便整理好,舒舒服服地睡在自己的新房子里,想着以后,想着未来,心里又多了层底气。

她也在这里,扎下根来了,以后,会有个真正的家,有挚爱的人……脑海中幻化出陆正南的模样,她渐渐睡去……

第二天早上,她收拾好了便出‘门’上班,可刚走到离电梯最近的那间房的‘门’外,忽然听见“咔擦”一声,‘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的人,正是齐禛。

他的眼神愕然:“怎么你也住在这层?”

“是啊。”秦悦同样吃惊:“你买的这套……”

“这真是太巧了。”齐禛无奈地一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故意的。”

其实方才秦悦看见他的一刹那,心中真有些猜疑,但如今他自己这样说出来,反而显得坦‘荡’。

既然遇到了,便只好一起下楼,现在的入住率还不算太高,电梯里*空,但即使这样,齐禛也并未跟秦悦搭话,他的淡漠,更让秦悦觉得,买房这事,或许,真的只是种巧合。

下了楼,齐禛对她微微点了点头,便走向另一边的地下车库,秦悦怔了怔,也去上班。

到公司见到陆正南,秦悦本打算把齐禛的事告诉他,可转念一想,她自己不忌讳,他却未必不忌讳,可现在房子已经买了,事已成定局,说出来要是他心里有疙瘩,反而影响彼此间的关系。而且,她和齐禛虽然是邻居,可关上‘门’,各是各的世界,相互也不至于有多少来往。

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一个字也没对陆正南提起。

接下来的几天,她也真没再遇上齐禛,心里更是放松,觉得这事对她对齐禛对陆正南,都无多大关系。

可她不知道,齐禛每天,其实都故意在她出‘门’之后才出‘门’,刻意不和她碰到,就是为了让她放松戒备。

这条线,他要慢慢放,以后,才能钓到大鱼……

而这一段,齐禛和陆正南的两家公司,正在抢金盛的单子。

之前已经带着秦悦跑过几单,熟悉了这边的环境,所以这次,陆正南便放手让她自己去做。

秦悦也抱着决心,要把这一单拿下来,在这边建个首功。

金盛的业务量不小,陈剑也是卯足了劲儿去争,两边都盯着这块‘肥’‘肉’,使尽浑身解数。

陈剑凭借家里亲戚的关系,搭上了管这一块的赵总,见天儿地拉出去吃喝玩乐。

秦悦也毫不示弱,也是隔三茬五地过来做工作。

但赵总这个人,是商场上的老油条,两边的便宜都占,却两边都不吐口。

每次出去,总得有美‘女’作陪,不然怎么都提不起兴致。

陈剑是男人,所以用男人的方式解决问题,每回邀他去了那些场合,都是直接让管事的找一排最红的妞出来,让他自己挑。

秦悦却不然,她也同样在这圈子里‘混’迹了有些年头了,深知这些久经沙场的男人,不见得对那些同样久经沙场的头牌们兴趣太大,反而喜欢尝鲜。

但一般的清白‘女’孩子,自然是不肯去做这个事儿的,所以要想物‘色’合适的人,还得通过特殊渠道找。

她随后去了家规模中等的夜总会,找到那里的领头,说了自己的要求,那领头一听便动了心:“您来得巧了,正好我这新收了个丫头,要不看看去?”

秦悦便随她过去,到了个小房间外,‘门’上挂着把铁锁,秦悦皱眉:“怎么还关着呢?”

“那丫头脾气犟,**了一阵。”领头的话,让秦悦眉头皱得更紧:“先说好,不是自愿的我可不要啊,别最后还坏了我的事儿。”

“不会不会。”那领头的忙保证:“以你开出的这价码,她怎么也得愿意。”

随后,开了‘门’进去,只见里面的长沙发上躺着个‘女’孩,看起来奄奄一息。

可听见声音,她却警惕地睁开了眼睛,一双眸子又黑又亮,警惕而锐利。

再看她的长相,倒谈不上多惊‘艳’,可清秀的容貌配上那双眼睛,却有种别样的味道。

不知为什么,秦悦心里忽然起了种异样,觉得似乎在哪见过她,可仔细想,却又确实没见过。

“你叫什么名字?”秦悦走到离她只剩几步的地方站定,轻声问。

那‘女’孩没回答,仍旧冷冷地盯着她。

“叫纪雪,十九岁。”那领头的连忙代为回答,同时狠狠剜了那‘女’孩一眼。

“年龄样貌,倒是刚刚好。”秦悦笑了笑。

“你也别犟了,既然到了这里,就认命吧,迟早是下海一条路。”领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纪雪:“而且你来城里,不就是为了赚钱给你**治病吗?这位客人给的钱可不低,就接这一单生意,你弟住院的钱就够了……”她对着纪雪,用手势比出个数字。

纪雪的神情,分明短暂地一震,眸底有痛苦的挣扎之‘色’。

同为‘女’人,秦悦对她这样的境况,自然还是有些怜惜,但这世界,人各有命,就算她自己,这些年也没少受过委屈。

“好了,如果你做得好,价格我还可以适当提高一点。”这已是秦悦同情的最大限度,再多余的心软,她给不起,给了也没用,反正她不找纪雪,还可以找别人,但纪雪,已注定会沦落,命运无可更改。

室内一片死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虚弱低哑的声音响起:“好,我做。”

秦悦松了口气,领头喜笑颜开,而纪雪闭着眼睛,看不清神‘色’。

随后,秦悦又简单‘交’待了几句,便和领头先行离开。

她们走了,纪雪翻过身朝里,睫‘毛’间隙里,渗出泪水……

安排好了这些事,秦悦神清气爽地回到公司,她并不算告诉陆正南这些细节,做生意,达到目的就好,具体用什么手段,并不重要。

走到他办公室外,她本想敲‘门’进去,可手抬起,却发现‘门’虚掩着,里面隐约传来他的声音。

“嗯……你还好吗……”

“米粒儿出院了没……”

“我没事……真的……”

“好好照顾自己……”

那样温柔的语调,让秦悦心里一刺。

又是叶初晓吧?即使她那样对他,他依旧对她这样温柔。

那个人,究竟有什么,值得他这么留恋?

秦悦憋着气,不想再进去,也没回自己办公室,直接出‘门’回了南湖苑。

齐禛今天,恰好中途回来拿东西,无意间透过窗户,看见她在楼前下了车。再看时间,不过下午三点半,不禁有些奇怪,便坐在房里等,直到走廊里响起她的脚步声,他才故意去开‘门’,装成正要出去的样子。

“这么早下班?”他对她点头微笑。

直到此刻,秦悦仍旧郁闷,脸‘色’也并不好,勉强地回了句:“今天身体不太舒服,所以早回来了。”

“是吗?”齐禛的神情里有淡淡的关切:“没事吧?”

即使是这样一句问候,秦悦也依旧觉得心酸,外人都知道关心她,可陆正南呢,他的心里,永远只有叶初晓。

想到这,她的眼神悲哀,齐禛察觉到了,眸底划过丝暗‘色’,笑容却更加和煦:“看你的样子,似乎情绪不太好,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毕竟是工作上的对手,秦悦还是有丝警惕,强自笑笑:“也不是。”

“其实不必这样防备我的。”齐禛似看穿了她的心思,微微一哂:“我还没到用这种手段抢生意的地步。”

他如此直白,她不由得尴尬万分:“您误会了齐总,我不是这意思。”

“我不过是想着既然有缘做了邻居,在不妨碍彼此的情况下,做个朋友也好。”齐禛又追了一句:“不过看来还是妨碍你了,我先走,再见。”

眼看着齐禛走向电梯,秦悦怕彻底得罪了他,脱口说道:“要是不介意的话,来家里坐坐吧。”

齐禛的脚步一顿,过了两秒才转过身来,莞尔一笑:“好的,不过现在我出去有事,晚些时候再来打扰你。”

这招‘欲’擒故纵,让秦悦的疑心又消了一层,点头答应,随后进屋。

齐禛挑了挑眉,进了电梯……

晚上八点,时间不早不晚,齐禛按响了秦悦的‘门’铃。

她打开,他递过来一个‘精’致的铁盒:“朋友刚从外地捎来的茶,你尝尝。”

秦悦忙推辞:“不用不用,你太客气了。”

“应该的。”齐禛笑笑。

秦悦将他请进屋,她其实并未想到,他今晚真的会过来,只以为那是句客套话,匆匆洗了些水果摆好,见他既然带了茶叶,便干脆沏了一壶,和他一起品。

“果然是好茶。”她抿了一口,称赞。

“这茶可不容易,从种到采到最后的烘焙,都复杂,一年也产不了多少。”齐禛笑道。

秦悦并不太懂茶,不好多搭腔,只能听他讲。

说了一番茶道,齐禛的话题,又似在不经意间,转了回来:“我看你下午回来的时候,不太开心,怎么了?”

“也没什么。”秦悦垂下眼睑苦笑。

“如果是生意上的事,倒没什么好太在意的。”齐禛的指尖在茶杯上轻轻一划:“其实我个人并不赞成‘女’人在外辛辛苦苦打拼,安心地嫁人生子,便是幸福了,事业上的成功,不过是个点缀。”

“那也要嫁得出去才行啊。”秦悦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齐禛眸光一闪,似信口聊天:“我听陈剑说,你和陆总在一起啊,怎么不是……”

“我哪和他在一起?”秦悦神‘色’更加黯然:“他哪看得上我?”

齐禛猝然一笑:“怎么这么说呢?你个人条件这么好。”

“好吗?”秦悦自嘲地笑。如今,她只觉得越来越自卑,一个不被爱的人,渐渐不敢相信,自己是美好的。

“你很优秀。”齐禛再次肯定她:“我很少夸奖异‘性’,怕引起误会,不过你各方面的确都很出‘色’。”

无论真话假话,听一个成功男人的夸赞,总是很受用的,何况是正需要别人肯定的秦悦。她的神态,顿时放松了许多,话也多了起来。

两个人天南海北地聊,到了后来,秦悦忽然念头一转:或许,从对手口中,能了解到另外一个陆正南呢?

“齐总……”她的语气有些犹豫:“你和陆总,认识很多年了吧?”

“是啊。”齐禛不动声‘色’地回答,静待下文。

“那叶初晓……你也认识吗?”她又问。

齐禛的‘唇’边,有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当然认识。”

“他们……他们之间……是怎么回事?”秦悦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将她最想问的问题,问出了口。

齐禛却忽然沉默了,神‘色’里,渐渐凝起悲伤和愤怒。

秦悦看得心惊,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我跟陆正南的关系僵,想必你也知道吧?”过了半晌,齐禛忽然反问。

被‘逼’到了这儿,秦悦没法装不知道,只得低低地“嗯”了一声。

“我们闹僵,就是为了叶初晓。”齐禛接下来的话,让秦悦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我跟初晓,曾经是恋人,后来分手了,她却背着我,偷偷生了个孩子,等我得知实情,回来找她时,陆正南却横刀夺爱,和她结婚了。到最后,孩子因为陆正南的妹妹,出了车祸差点死了,他们才离了婚,可初晓却再也不肯接受我,跟着别人去了香港。”齐禛说的,倒大略是实情,却将自己在整个事件中,描述成了一个彻底的受害人。

而秦悦,将她断断续续知道的那些片段,和齐禛的话串起来一想,也的确都对应上了。

原来那个孩子,是齐禛的。秦悦大大松了口气。

要真是陆正南的,那以后可就太不好办了。处理完当妈的,还得处理那个娃。

再想想,叶初晓现在,应该还是在香港,脚踏的两条船,应该就是陆正南和那个曾经带她走的人。

啧啧,这‘女’人的经历,可真够丰富多彩的。秦悦对叶初晓,更是鄙视。

“我现在,也不指望初晓回我身边了。”齐禛长叹一声:“可我是孩子的亲生父亲,总该还给我。”

他的神‘色’间,有种说不出来的悲戚,秦悦心里也有几分恻然:“她这样做,太不应该了。”

齐禛只是连连叹气,一句话也不说。

秦悦看着他,又想起自己,也觉得可怜:“叶初晓大约也就是对你绝情,我看她和正南,还经常通电话呢。”

齐禛的指尖,猛地一颤,随即握紧了茶杯:“是吗?”

“应该是,前不久,正南好像还打算去香港。”秦悦点头。

齐禛“呵”地一声冷笑。比起eric,他最恨的人,仍旧是陆正南。

叶初晓如果真的和陆正南重新在一起,那比剜他的心,更痛苦千倍万倍。

“你还是应该……更努力一点,我们一起努力。”他缓缓抬起眼,望着秦悦意味深长地笑……

v42另一个小刺猬

秦悦一愣,本想追问他是什么意思,他却在这个时候,转开了话题,到最后告辞的时候,又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很多事都需要等,等一个最好的时机。”

他走了,秦悦关上‘门’,将壶里已凉的茶水倒掉,看着里面剩的那团残渣,笑了笑。

对齐禛这个人,自然不可全信,但是单从叶初晓和陆正南的事这个角度而言,他们倒是可以站在同一阵线。

毕竟,她要的是陆正南,而他爱的是叶初晓,拆散这段感情,对他们二人来说,都是好事。

不过,‘私’事归‘私’事,公事归公事,秦悦在抢金盛的单子的时候,仍旧不遗余力。

她又去看了一次纪雪,因为不再以绝食相抗,纪雪的‘精’神和气‘色’都好了很多,再见到的时候,愈发觉得清新可人,只除了那双冷漠犀利的眼睛。但也正是因为那双眼睛,又使她有了明显不同于别人的特‘色’。

这个‘女’孩,倒真的是棵好苗子。秦悦暗叹自己的眼光不错,跟那领头的人说了声,便将纪雪带走。

买衣服,剪头发,吃饭,自始至终,纪雪配合却沉默。

秦悦除了‘交’待晚上的事,也没和她多聊别的,她们之间,不过是买卖‘交’易的关系,即使有怜悯,也已经用金钱体现了,无需再说太多。

终于,夜‘色’降临,纪雪坐在秦悦车里,望着窗外的夕阳,一寸寸熄灭,眼里的光,似乎也在一寸寸熄灭,‘交’握在膝盖上的手,一只手的指甲,深陷入另一只手的虎口,掐出深深的血痕。

当**订好的包厢,赵总见到纪雪的时候,眼神骤地一亮。

秦悦知道,自己选对人了,笑意盈盈地将纪雪拉到他面前:“小雪,这是赵总。”

纪雪低低地跟着喊了声“赵总”,便再没说其他,秦悦又转头对赵总眨眨眼:“你看这个丫头,多害羞。”

赵总和她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到了唱歌的时候,赵总的手,有意无意地落在纪雪的肩上,非要她和自己情侣对唱。

他的年纪,比她爸都要大,纪雪看着那张油光满面的脸,有作呕的感觉,可这时,她看见坐在对面的秦悦,对她使了个眼‘色’,咬了咬牙,她终于还是拿起话筒,和他唱那首烂俗的歌。

她的嗓子不错,尽管不情愿,但唱的效果仍旧还好,赵总很满意,放在她肩上的手也开始不规矩的游移,逐渐到了她的腰上。

纪雪极力往旁边挪,想摆脱开那只手,可动作大了,却又受到了秦悦的眼神警告,只得僵坐不动,握着话筒的手,却已是指节发白。

眼看着赵总的尺度越来越大,秦悦知道也到了转场的时候了,站起身来:“我在隔壁的茂华酒店订好了套房,赵总您要累了,就过去休息吧。”

此举正合他意,他对秦悦的安排周到表示赞许:“我也的确是累了,喝得也有点儿多,小雪你陪我过去好不好?”他说着话,手顺势在纪雪身上*了一把。

那一刻,纪雪几乎想拿起那话筒,直接砸到他头上,可脑海中,却又浮现起**蜷缩在*上,虚弱憔悴的模样,最终硬生生地忍下冲动。

三人随即离开,在走廊上时,赵总紧紧地搂着纪雪,脸几乎都快贴到她脸上,嘴还时不时地故意在她颈上蹭。

走到拐弯处,他更是假装一个踉跄,把纪雪整个人挤压到墙上,身体**地贴紧。

纪雪已经屈辱愤怒到了极点,几乎已再也忍不住,想要将他一把搡开,而就在此时,旁边包间的‘门’,忽然开了,首先走出来的人,是齐禛。

灯光一闪间,他看清了赵总,也同时看到了赵总怀中的纪雪,那双燃烧着怒火的倔强黑眸。

心中突然一怔,他在那一刻,想起了曾经的另一个场景,另一个人。

而这时,秦悦也认出了他,毕竟两家公司抢的是同一单生意,这种情况下遇见,还是有几分尴尬的,她假笑着对他点了点头,就打算带人离开。

可就在这时,齐禛却忽然出声,但不是对着她说的:“赵总,有些日子没见了,今儿真巧啊。”

齐禛如今在古城的圈子里,也算个人物,赵总虽说现在也很想走,但也不能装没看见他,只得将纪雪松开,过来和他寒暄:“是啊,大家都忙。”

“既然碰上了,也是有缘嘛。”齐禛笑着给他介绍身后的人:“这是从上海nc公司过来的,跟你们也是同一个行当,正好我们要换地儿喝酒,要不然,一起?”

nc是业界里的大鳄,认识了自然是有好处的,赵总虽说美‘色’当前,但轻重还是能分清的。何况纪雪是秦悦主动送到他嘴边的鲜果,就算今天不吃,改天也照样跑不了,也倒不必非急着这一会儿。

权衡了一下,他转头跟秦悦打招呼:“秦经理,今天多谢你的招待,咱们改天找个时间再聚聚。”

秦悦心中气闷,却敢怒不敢言,只得赔笑,带着纪雪先走。

齐禛看着纪雪的背影,眼神微微凝注,随即又转开,继续和赵总谈笑风生……

第二天早上,当秦悦从家里出来,遇到齐禛时,想起昨晚原本快搞定的事,却被他硬是半路从中抢去,心里极不痛快,冷着脸从他面前经过,爱理不理。

他却并无恼怒,紧跟着她进了电梯,笑着跟她说话:“是不是因为赵总的事,惹得你不太高兴?”

“怎么敢呢?”秦悦冷笑:“做生意嘛,都是各凭手段,哪有什么高兴不高兴一说?”

“这样吧。”齐禛**了一下:“金盛这个单子呢,是不小,不过我也不是非要不可,我跟你也是朋友,不想为了这点小事而破坏了关系,我叫陈剑撤下来,这单就由你拿吧。”

秦悦听了这话倒是惊喜,但也难免将信将疑,这订单不算小数目,单凭他们的关系,出手也未免太大方了一点。

齐禛睨着她的神‘色’,又微微笑了笑:“还有件事儿,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秦悦眼神一闪,忙问。她已习惯了利益互换,对方有事找她帮忙,她才会觉得心里更稳当。

“昨晚跟赵总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子,你认识吧?”齐禛明知故问。

秦悦眯了眯眼睛,猝然一笑:“认识啊,怎么,齐总您也对她有兴趣?”

齐禛呵呵笑了两声,没有多说。

秦悦是个识时务的人,既然齐禛开了口,她自然不会不给,何况他还刚卖了她这么大一人情。随即她便将纪雪的联系方式告诉了他。

这时,电梯也已经到了一楼,齐禛走出来,对她说了声“谢谢”,便径直离开。

秦悦玩味地转着手里的车钥匙,耸肩一哂:男人啊,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而那天,陈剑果然打电话过来,委婉地表达了退出的意思,秦悦对他和齐禛,也同样委婉地表达了感谢之意。

既然那边退出了,赵总也就没了之前那么多掐着他们玩的余地,何况秦悦给的好处也不少,他唯一还记挂着的,就只有纪雪了。

但秦悦想到齐禛早上的话,也怕两头讨好,却最后两头得罪了,谎称纪雪家里突然重病住院,她赶回老家去了。

赵总虽然不悦,但也不好多说,暂时就这么算了。

而另一边,纪雪却接到了齐禛的电话。

这手机是秦悦昨天刚给她配的,号码并没其他人知道,所以当屏幕上显示了那个陌生的号码时,她第一反应,便是昨天那个老男人打来的,想着他当时猥琐的模样,心里又是一阵阵作呕,根本不想接。

铃声响过一遍,终于停了。她松了口气。

可半个小时过后,手机却又再度响起,还是那个号码。

既然走到了这一步,迟早总是躲不过的。她心一横,终于接了起来。

“是纪雪吗?”那头响起的声音,低沉悦耳,她一愣,这不像是那个赵总的声音。

“是我,你是谁?”她反问。

对方顿了顿:“齐禛。”

他并未说自己的身份,就只这么简单地说了名字。纪雪更是疑‘惑’,直白地回答:“我不认识你。”

“你的号码,是秦悦给我的。”他终于简单地补充了一句。

提起秦悦,纪雪心里一沉,难道又是她介绍的其他“生意”?

“说好就一单的。”纪雪愤怒:“她不能说话不算话!”

对方微微一怔,随即轻笑:“我不是赵总那样的人,你出来吧,我们见个面。”

即使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像坏人,纪雪仍满心戒备,默不作声。

“出来吧,赵总那边的事,我帮你解决。”他的话,让她心中一动,犹疑地轻声问:“你帮我解决?”

“嗯,见面谈。”他随即报出了见面的时间地址,便直接挂了电话,没再劝说,全由她自己决定。

纪雪抱着膝,怔然望着屋上狭小的天窗很久,最终涩然一笑。

去就去呗,不就这么回事,她反正已经够惨了,还能再惨到哪儿去。

她随即换了衣服出‘门’,只说是秦悦让她去的。昨天晚上她早早地就回来了,显然是事情没成,领班唯恐后期的款到不了,现在自然不敢拦着。

纪雪对这个城市并不熟,齐禛说的地方,她找了很久,最后还是‘迷’路了。

反正是他要见她的,她便干脆打电话过去,说自己找不着路了。

他讶然,最后说让她在路口等,自己去接她。

当那辆深灰‘色’的车徐徐停在她身边,车窗滑下,她看见他时,蓦地怔了一下。

他长得……很好看。

但这并不代表,他一定是个好人。她接着在心里补充,仍旧竖起满身的戒备,望着他不出声。

她这样,真像当初的那个小刺猬。齐禛的心里,幽幽响起一声叹息。

自昨天那惊鸿一瞥,他便觉得,她像曾经的叶初晓。不是长相,而是那种倔强。

“上来吧。”他轻声说。

她紧抿着嘴,绕到另一边上车,之后依旧一言不发。

他也没说话,车内一片寂静。

到了地方,他先下来,过去给她拉开车‘门’。

她对这样的礼遇,有些吃惊,却又更加紧张,不知道下一步会是什么。

“这里是咖啡厅,不是酒店。”他笑了笑:“走吧。”

她跟着他上楼,他并未选择隐蔽的包厢,而是挑了大厅靠窗的位置,很敞亮,而且周围有人,她的心稍稍放下了一点,在他对面入座。

“想喝什么?”他问她。

“随便。”她吐出两个字,便又抿紧了‘唇’。

“我要杯南山,给她……来杯牛‘奶’。”他的话音还没落,她就脱口抗议:“我不喝‘奶’。”

齐禛笑了:“小孩子只能喝牛‘奶’。”

纪雪亮晶晶的眼睛里,写着不满,但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过头去看窗外。

真和当初的她,太像了。齐禛的眼神中,不自觉地带了些*溺:“好了,再吃些东西,看你瘦的。”

这样的语气,让她浑身不自在,手抓紧坐垫边缘,冷声问:“你到底找我什么事?”

“你为什么会答应秦悦……”他斟酌了下措词:“去昨天那样的场合呢?”

“她没跟你说?”纪雪自嘲地一哂:“我收了她的钱啊,当然要帮她办事。”

“你很缺钱吗?”齐禛凝视着她。

他的目光,不知为什么,让她觉得鼻尖发酸,但她仍是冷漠地点头:“没错。”

“需要多少?”他问得很直白。

“你要做什么?”纪雪警惕地反问。

“我借给你。”他用了“借”这个字,让纪雪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至少,没有之前秦悦和赵总,给她的感觉那样屈辱。

“可你为什么要帮我?”她的话,让他眼神微怔,似也在问自己:“是啊,我为什么要帮你?”

“这样吧……”他沉默了一阵,又开口:“我公司现在,正在招文员,你要是能做得了,就当是提前预支工资了。”

他愿意给她工作?纪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本是读大学的年纪,可是父亲突然意外身故,**却又重病住院,她不得已才辍学回家,转而来这里找工作赚钱,却被黑中介骗去了夜总会。如今这个人说可以给她一份正当的工作,还能预支工资,如果是真的……

“是真的。”齐禛看穿了她的心思,取出张名片递给她。

她看着上面的头衔,又抬头看他,连续比对了两次,他不由得好笑:“信么?要不打个114问问?”

纪雪垂下眼睑不再看他,只用指尖反复摩挲那张名片。

“好了,等会儿下午我带你去公司看看。”齐禛把‘侍’者送来的牛‘奶’推到她面前:“快喝了。”

他现在,也勉强算她的准老板了,她不情不愿地端起,喝了半杯。

“都喝完。”他又命令,她的反骨又上来了:“我不爱喝牛‘奶’。”

“不爱喝也得喝。”他抬手在她头上拍了一记:“听话。”

他的动作和言语都太亲昵,她心里生出些异样,默不吭声地把那杯‘奶’全喝完,然后放下杯子,又望着窗外发呆。

他点燃了支烟,隔着灰白的烟雾,望着她怔神,似乎透过她,看到了遥远的旧时光……

49

吃过了午饭,他先跟她一起回了夜总会,‘私’下给了那里的领头一些钱,然后将收好东西的她带走。

她也说不出为什么,就乖乖地跟着他走了,似乎他比这个城市里的其他人,都可信。

接着,齐禛便带她去了公司。

她看着周围井然有序的环境,对他的信任又多了两分,到了他的办公室,她看着‘门’上的牌子,低声嘟哝了一句:“你还真是老板啊?”

“你以为呢?”他含笑反问,跟过来的陈剑,见了他这表情,暗中咋舌,从未见过齐禛对下属如此和颜悦‘色’过,还是这么个小丫头片子。

进去之后,齐禛让她坐下,然后给陈剑‘交’待:“纪雪年纪小,也没什么工作经验,你先带带她。”

居然让他亲自带,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陈剑小心地应对:“明白了,齐总。”

“那你先出去。”齐禛接着便赶人,陈剑识趣地退出,走之前又悄悄打量了纪雪一眼。

房中没有其他人了,齐禛问她:“你住哪儿呢?”

“不知道。”纪雪皱了皱眉。从夜总会出来,她也没地方可去。

“那就……住我那儿吧。”齐禛接下来的建议,让纪雪从椅子上惊跳起来……

v43那是他的‘女’儿

她的脸上,又有了恼怒的神‘色’,她原本,以为她和别人不同,哪知道还是这样。

齐禛的目光,在她‘胸’前划过,挑了挑眉:“我还没到……这么饥不择食的地步。”

他在笑她的身材不好?纪雪说不出来话,脸更是气得通红。

“好了,我那儿并不止一个房间,我也不会对你有过分的要求,你放心。”齐禛的笑容温和,纪雪在这样的笑容里,不自觉地渐渐收起身上的刺,安静下来。

齐禛看着她低头发怔的模样,再一次想起了过去。

这大概,就是他帮她的原因吧。她能让他偶尔会恍惚地觉得,自己回到了回不去的过去。

哪怕,明知是假的也好。

晚上,在外面简单地吃过饭,他带她回了南湖苑。

纪雪看见的确不止一间房,终于真正松了口气。

齐禛推开客房的‘门’:“你就住这间吧,折腾了一天,你应该也累了,早点睡。”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进了隔壁的书房。

纪雪站在‘门’口愣了一阵,拿着自己的东西进去,关上了‘门’,想了想,把暗锁也锁上,这才放松地躺倒在‘床’上,望着白‘色’的天‘花’板,眼神茫然。

她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她也不知道,今后的路,会走成什么样。

但如今,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沉沉入睡,她已经很久都没有睡得这样安心过,直到第二天早上,敲‘门’声响起,她才‘迷’‘迷’糊糊地醒转,望着四周,都反应不过来自己在哪儿。

“起‘床’了,该上班了。”‘门’外传来齐禛的声音。

她眼神一怔,终于醒过神来,答应一声,起身下‘床’。

梳洗完出来,桌上已经摆好早餐,又是牛‘奶’……她皱眉。

“赶紧吃了好走,你才第一天正式上班,不要迟到。”他招呼她过来,牛‘奶’推到她面前。

她只能端起来喝,他看着她郁闷的表情,笑着问;“会做饭吗?”

“会一点。”以前爸爸还在的时候,她也是娇娇‘女’,万事不愁,但爸爸去世了,很多事……她不得不学会了。

这一瞬间,她眼中浮起的哀伤,齐禛看在眼里,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待会儿中午,我们去给你家里汇钱。”

她垂下眼睑,低哑地说了声“谢谢”。

不管他是不是好人,至少这一刻,他对她是好的。

吃完早饭,她很主动地收拾,他没说什么,只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她忙碌。

许多年前,他和另一个她,也是过着这样的日子,只可惜到后来,他走了,最后……她也走了。

纪雪偶然回头,忽然发现他的目光那样落寞,顿时愣了愣,犹豫地问:“你怎么了?”

“没事。”他回过神来:“你先收拾,我去书房里拿东西,一会儿就走。”

她“哦”了一声,望着他离开,只觉得这个人的心思,太捉‘摸’不透。

过了一阵,两人出‘门’下楼,电梯‘门’正要合上的时候,远处却传来喊声:“等等。”

待看清那个疾步走过来的人,纪雪怔住,随即,脸‘色’发白。

怎么是秦悦,她怎么也在这里?

而秦悦看见纪雪,也同样诧异,但很快又了然,望着齐禛,暧昧地一笑:“带回来了啊?”

齐禛并不解释,只微微地点了下头。

一路往下,电梯里谁也没有说话,气氛沉寂。

终于到了一楼,‘门’开了,秦悦跟他们说了声再见,便匆匆走了出去,避免尴尬。

狭窄的空间里,只留下齐禛和纪雪,她再也忍不住,近乎低吼:“我不住这里了。”

齐禛望着她,眼神深沉:“没勇气面对过去的事,你又怎么能有勇气面对将来?”

纪雪心里一震。

“走吧。”齐禛牵起她的手,径自往外走。

他的掌心很宽阔,将她的手包裹其中,有种莫名的安全感,她下意识地跟随他的脚步……

而秦悦那天走了之后,越想越觉得这事有意思,她本来是给赵总拉个皮条,没想到最后却拉上了齐禛,嗬,居然还带回家同居了,她可真是功德无量。

不过若是齐禛真的移情别恋,那他们针对陆正南和叶初晓的攻守同盟,不知道还会不会牢靠,这点才是她担心的。

说起叶初晓,从上次离开到现在,已经有段时间了,却再也没来过古城。这样两地分居的感情,即使再深厚,又能维持多久,更何况,她的身边,还有另一个男人。

有时候秦悦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陆正南要如此委曲求全。

到了公司,她见陆正南在办公室,便拿了昨天和金盛签的合同,过去找他。

“战绩不错啊。”陆正南翻着合同笑:“首次出马就马到功成啊。”

“哪儿啊,还不是托你的福。”秦悦假谦虚了一下,接着又问:“今晚有空没,要不一起庆祝?”

“这几天忙着,回头吧。”陆正南的回答,在她意料之中,但还是难免有些失望。

不过她依然掩饰得很好:“行,那我先出去了。”

她走了,陆正南独自坐在办公室里,处理了一阵公事,便又照惯例给叶初晓打电话。

现在他们一般是上午通话,米粒儿因为之前生病,所以这一段都在家休养,而上次他没去香港看她,让她很委屈,如今每天都要在电话里陪她聊一会儿,安慰她受伤的小心灵。

“爸爸。”米粒儿接起来就撒娇:“我都又要上学了,你要是再不来,我都不能陪你玩了,你什么时候来啊?”

这是陆正南最难回答的问题,他只好以一贯的答案哄她:“最近还是很忙,再过一段吧。”

“爸爸你就是不想我。”米粒儿委屈地扁嘴。这句话他已经说过太多次,她都已经不相信了。

“怎么会呢?”陆正南听她的声音里已经拖着哭腔,无奈又心疼:“那你……把电话给妈妈,我跟她商量一下好不好?”

米粒儿见有了希望,忙把电话递给叶初晓,眼含期盼:“妈妈你一定要让爸爸来哦。”

叶初晓不好说什么,拿着电话低低地“喂”了一声。

“初晓,要不然……我还是过来一趟吧。”陆正南叹气:“看看你们就走。”

她听得心里发疼,她又何尝不知道,其实他也委屈。

只是最近,eric在国外的店因为食品安全问题被查,正面临官司和处罚,所以这种节骨眼上,她无法再去跟eric谈其他。

这时,米粒儿扯着她的袖子轻摇,目光中满是可怜兮兮的央求。

两头为难,她犹豫许久,终于开口:“那你……周末前过来吧。”每逢周末,即使eric不在,家霖也会全天候守着,终究是不方便。

可这样偷偷‘摸’‘摸’的,如同做贼般的相见,她真觉得太对不起他。

“好,那我周四过来。”他却爽快答应,语气里似乎没有一丝‘阴’霾。他也不愿她为难,离开她两年是事实,eric出现在她生活里也是事实,这些无可回避,只能慢慢解决。

今天已经是周三,也就是明天就得走,挂了电话,陆正南便开始安排手上的工作,说自己要出个短差。秦悦听了很奇怪,方才她去办公室给他看合同的时候,他还一句都没有提起,怎么突然……

她猛地想起了叶初晓,心里咯噔一下。

过了会儿,她状似无意地地走到陆正南的秘书那边,问道:“陆总出去的机票订好了吗?”

“订好了,明天上午11点飞香港。”秘书的话,让她咬牙。

不出她所料,果然是去看叶初晓的。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她左想右想都无法平静下来,到最后怎么都忍不住,发了个短信给齐禛:明天他要去香港。

齐禛收到短信时,正在开会,眼神猛地一凝,立即挥手示意会议暂时中断,走到外面去打电话。

秦悦到底心虚,将‘门’关紧之后才接起。

“你确定他明天去?”齐禛急问。

“当然啊,连机票都订好了。”秦悦回答。

“呵,隔海相会啊。”齐禛哂笑:“几点的飞机?”

“你可别太巧合了啊,不然他会怀疑我的。”秦悦到了这时,又有些担忧了。

“我不会那么蠢。”齐禛冷哼了一声:“这点你放心。”

秦悦终于把时间告诉了他,挂了电话,坐在椅子上转来转去,心中有种报复的快感。

齐禛在这边,结束了和秦悦的电话之后,也马上找人订机票,但航班的时间,却比陆正南的早两个小时……

50

次日下午,陆正南抵达香港,当他从机场出来的时候,并未察觉已经有人等了他许久,此刻正尾随在他后面离开。

叶初晓带着米粒儿,在一家饭店等他,当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一刹那,米粒儿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跳下椅子飞奔过去,扑进他怀里,哭着喊“爸爸”。

陆正南连连亲她,亦是热泪盈眶。

而父‘女’相见的感人一幕,落在暗处的某个人眼里,却是心中滴血,攥紧的拳,生生砸到旁边的墙上。

那是他的‘女’儿,他齐禛的‘女’儿……

v44星星不说话

‘门’内的人,对‘门’外的他浑然不觉。陆正南抱着米粒儿回到座位上,和叶初晓深深对视了一眼,无言,却又似含着千言万语。

米粒儿特别开心,搂着陆正南的脖子撒娇。

“哟,掉牙了呀,小豁牙。”陆正南故意逗她。

她皱鼻子:“哼,爸爸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叫我小胖妞,现在又叫我小豁牙。”

“嘁,傻宝。”他刮她的鼻尖:“不管你是小胖妞还是小豁牙,你在爸爸心里,都是世界上最最漂亮的姑娘。”

这甜言蜜语说的,不愧是‘女’‘性’杀手,老少通吃啊。叶初晓坐在一边,也忍不住笑。

过了一会儿,餐点上来了,米粒儿腻在陆正南怀里,要他喂。

“都这么大了还要人喂。”叶初晓假嗔。

“就要爸爸喂,谁让他这么久都不来看我的。”米粒儿嘟嘴。

“好好好,我喂,我来伺候我们公主殿下。”陆正南对米粒儿,反正从来都是百依百顺,更别说这么久没见,更是恨不得宠上了天去,一口口仔细地喂她吃东西,自己都顾不上吃。

不过米粒儿也心疼他,不时催着他和自己一起吃。

两个人亲昵的模样,叶初晓看着只觉得感慨。

他们终于团聚了,彼此失散后,走了这么远的路,终于在某个路口,再次相聚。

吃过了饭,陆正南又陪米粒儿去乐园玩,旋转木马,飞机……欢笑撒满一路。

可当暮‘色’降临的时候,却也到了分别的时候。

她们该回去了,那一声道别,叶初晓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陆正南觉察到了,笑容渐渐黯淡下来,亲了亲米粒儿的额:“你和妈妈该回家了。”

“那你也跟我们一起回家啊。”米粒儿天真的话,让两个大人心里,更是百味杂陈。

“爸爸公司还有事,今晚还得赶着回去呢。”陆正南不得已,只能再一次说谎,面对孩子的眼睛,只觉得难受。

叶初晓也同样难受,低着头不动。

陆正南用另一只手,揽过她,在她额上也是一‘吻’:“好了,乖,我下次再来看你们。”

留得越久,越舍不得离开,陆正南匆匆将她们送上车,目送她们远去,然后转过身,独自落寞地走进那片陌生的夜‘色’。

而另一个人,今天一直跟着他们的另一个人,此刻却搭乘另一辆计程车,跟着叶初晓她们的车而去。

远远地看着她们进了家‘门’,他知道自己进不去,望着那高‘门’大宅,恨之入骨,只好让车折返回城中。

总算是见到了米粒儿,那么可爱的孩子,却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他才是她的爸爸。

他恨叶初晓,更恨陆正南,夺走了原本属于他的爱……

而那天到家的时候,叶初晓悄悄叮嘱米粒儿:“今天见爸爸的事,你先不要告诉家霖哥哥和eric叔叔。”

“为什么呀?”米粒儿不解。

“总之你听话,先别告诉他们。”叶初晓叹气。

米粒儿虽然仍疑‘惑’,但看着她怅然的神情,还是点了点头:“好,我不说。”

进了屋,家霖从楼上下来,问她们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叶初晓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说,找了个中医给米粒儿做针灸,时间长了些,所以回来晚了。

听说是为了给米粒儿治病,家霖便也没再多问,就此作罢。

随后,他陪着米粒儿玩,叶初晓上了楼。

关上‘门’,只觉得疲惫,走到阳台上,看着游泳池里倒映的点点星光,她知道此刻的陆正南,一定也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和她看同一片星光。

心中安慰了些,转念间,却又觉得更酸楚,她握着手机许久,终于打电话过去。

“喂,初晓。”那边传来他低沉的声音,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说了句:“今晚的星星真美。”

“是啊。”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那片高楼间狭小的夜空,其实她若不说,他都没发现,今夜还有星星。

此刻看来,的确很美,哪怕,只是那样微弱的光芒。

原本晦暗的心,似乎也因了这光芒,明亮起来,释然了许多。即使,此刻不能相见,他们却仍然是相爱的,她的心,在他这里。

初晓,我会等你,就像……你曾经等我一样。

******************

次日,陆正南回到古城,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公司。

秦悦看着他风尘仆仆的模样,心里如被针扎。什么时候,他才能为她这样,千里迢迢奔赴而去,只为看她一眼,满足她的一个心愿。

这辈子,怕是无望了吧?她苦笑,却还是不愿服输。

下了班,她破例没有加班,而是早早回家,经过齐禛‘门’口的时候,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纪雪,昨天齐禛走时,给了她家里的钥匙,但他自己,却直到现在仍没回来。

“你在啊。”秦悦看见她时,先是诧异,随即又回过神来,笑了笑:“齐总呢?”

纪雪面对秦悦时,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垂下长睫,淡淡地回了句:“他不在家。”

她此时的神态,忽然让秦悦心中,闪过另一个人的影子。

念头一转,顿时恍然大悟。

难怪初次见她的时候,就觉得有种熟悉感,却又说不出来为什么。

原来,她在某些时候的气质,有点像叶初晓。

呵,齐禛的心思,竟是在这儿。

秦悦嘴角微翘,上下扫了纪雪一遍:“那等他回来,让他过去找我一下。”

说完,她便步调优雅地离去,纪雪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不明白她和齐禛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

而齐禛那天,直到很晚才回来,开‘门’之后看见客厅里的灯,人都恍惚了,他家里,难道还会有人等他?

这时,客房的‘门’开了,纪雪走了出来,他怔怔地看着她,仿佛她和记忆中的人影,渐渐重合,忽然一个箭步冲上前,将她抱进了怀里。

她愕然,想剧烈挣扎,却忽然发现不对劲,他的身上,烫得惊人,而且鼻息沉重。

“你是不是……生病了?”她犹豫了一会儿,轻声问。

他没回答她,似乎想用力抱紧她,可手却虚弱无力地垂下。

她赶紧将他就近扶到沙发上坐下,伸手去探他的额,温度果然很高。

“家里有‘药’吗?”她问他。

但他闭着眼睛,神智已不太清醒。

从昨晚到现在,他一分一秒都没睡,也没吃东西,今天回来之后,又在护城河边,吹了很久的风,到了此刻终于回到家,见到她,似乎仅剩的最后一点气力,也彻底空了,人便垮了。

纪雪无措地看着他,最后只得跑出去敲秦悦的‘门’。

秦悦开‘门’看见是她,有些不耐烦:“怎么了?”

“齐禛病了,发高烧。”她急急地说:“你家里有没有退烧‘药’?”

“我也才搬来不久,家里哪备得这么齐全,你下去买呗。”自从发现她有些像叶初晓,秦悦便将对叶初晓的憎恶,也转移了几分到她身上,语气很不好。

不帮忙就算了。纪雪也是个犟‘性’子,转身就走。

秦悦看着她快要进‘门’的时候,忽然又转了转心思,好歹和齐禛以后还有相互用得着的地方,现在也不能做得太绝。

“你等等,我过去看看。”秦悦叫住了纪雪,随后追上她,跟着她一起进‘门’。

齐禛此刻双目紧闭,嘴‘唇’都已经干燥脱皮,可见的确烧得厉害。秦悦想了想:“还是送他上医院吧,我回去换个衣服,你扶他下楼,我开车送你们过去。”

大半夜地送他去医院已经是积德,扶病人的苦力活她可懒得干。

她甩手走了,纪雪看着昏‘迷’的齐禛,只得咬咬牙,硬是将他从沙发上扶起来,把他的胳膊架到自己肩上,慢慢往外走。

生了病的人,身体没有重心,压在身上特别沉,她几乎是一步一挪,异常艰难。

他落在她颈上的呼吸,也是滚烫的,这让她心里更加焦灼。

毕竟他帮过她,她不希望他有事。

好容易出了楼,秦悦正打着呵欠在车里等,只一个劲地催她快点,也不过来帮忙。

她吃力地把他‘弄’上车,自己刚坐下,他就身体一滑,倒在了她‘腿’上。

她愣了愣,终究还是没推开他,怕开车中他摔下去,用手轻轻环抱着他。

秦悦从车镜里看到这一幕,微微一哂:“你对他还‘挺’好啊。”

纪雪默不作声。

“你知道……”秦悦本想说,你知道他为什么帮你么?可又怕齐禛以后找她麻烦,还是将后半句咽了回去,只是看纪雪的眼神里,多了丝嘲讽。

纪雪也没多余的心情理会她,只盼着能尽快到医院。

秦悦却没她这么着急,依旧慢悠悠地开。

到最后纪雪终于忍不住了,催她:“能不能快点?”

秦悦笑了一声:“你们这一类人,倒是‘挺’会在男人面前表现。”

纪雪不知道秦悦说的“这一类人”,除了她,还指谁,但这话听起来很不顺耳,她也有点烦了:“甭管表不表现,现在他病了,您也上点心,成吗?”

秦悦不屑地撇了撇嘴,总算将车速加快了些……

总算到了医院,纪雪刚扶着齐禛下车,秦悦的车便开走了。

纪雪气得发笑,什么人啊这是!

挂号,找医生,进急诊室输液,等忙完一切,看着仍旧没醒的齐禛,纪雪也已是‘精’疲力竭。

守到最后,她困得直打盹,却又怕他有什么异常状况,只得硬撑着不睡。

天快亮的时候,齐禛终于醒了,看着坐在‘床’边,头一点一点如小‘鸡’啄米般打瞌睡的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他轻轻推了推她,她猛地清醒过来,‘揉’了‘揉’眼睛:“你醒了啊?”

“我没事了,你回家睡吧。”他低声说。

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这个动作,昨晚她已做过无数遍,习惯了,此刻并不觉得不妥,可于他,却像是第一次,心里的感觉更加异样。

“还是有点烧。”纪雪收回了手,去给他倒了杯水过来,熟练地扶起他,给他背后塞了个枕头,然后把杯子递给他:“你喝点水,嘴‘唇’很干。”

他接过来抿了一口,或许是水太暖,心也似乎暖了几分。

纪雪并未注意到他神‘色’的微妙变化,又忙着出去叫医生进来看他。

检查了一遍,已无大碍,她才终于放下心来,长长舒出一口气:“昨天你可吓死人了,烫得跟个火球似地。”

他看着她的表情,微微笑了笑:“谢谢你。”

他这样认真地道谢,到让她有些尴尬了,低头绞着手指:“住你的吃你的用你的,这也是我应该做的。”

“别这么说,总之谢谢你。”他语气柔和:“你也累坏了吧,回去休息,我一个人没问题。”

“送都送进来了,当然要等你能出去我才能走。”她撇撇嘴。

“嗬,倒是义薄云天啊。”他好笑地调侃了一句,往旁边挪了一半地方出来:“那你也上来睡一会儿吧。”

她的脸唰地一下红了。

“我没别的意思,不然我下‘床’你上来躺也好。”齐禛说着还真要下‘床’,纪雪忙摆手:“不用不用。”

“那你就上来。”齐禛的语气里带了些耍赖的味道:“不然我就下去。”

哪有这样的人啊?纪雪皱眉,最终不情不愿地半躺在‘床’的另一头,而她实在是太困,即使是这样不舒服的姿势,过了不多时,也沉沉睡去。

齐禛凝视她半晌,将她轻轻抚着躺平,盖上被子,自己也重新躺好,两人就这样同‘床’而眠。

但他并未睡着,闭上眼睛,脑海中闪现的,却还是昨天看到的那一幕幕。

那些亲密的场景,那些开心的笑脸,还有唯独被屏蔽在她们的世界之外的,他自己。

用手遮住眼睛,他沉沉地叹出一口气,而这叹息声,似乎惊动了沉睡中的纪雪,她的身体下意识地侧了侧,被子滑落。

齐禛回过神来,重新给她盖好,大约是有些冷,她冰凉的脚竟借势钻进了他怀里,那个瞬间,他一怔,但终究没动,任她取暖……

51

直到天光大白,护士进来输液时,纪雪才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腿’还大喇喇地压在人家身上,顿时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手忙脚‘乱’地爬下‘床’,满脸通红。

他却只是笑,眼神中似含着宠溺,却又那样黯然。

她像“她”,他可以像宠“她”一样宠着她,可她终究不是“她”啊。

不过,暂时有个寄托也好吧,在这样孤单的时候,至少有人陪伴。

又输了两瓶液,他终于彻底退了烧,便和纪雪一起回了家。

而因为刚发过高烧,齐禛胃口不好,从早上到现在没吃什么东西,纪雪想了想,进厨房去熬粥。

正在淘米,却听见外面‘门’铃响起,她忙擦干了手出来,却见齐禛对她摆手:“我去开吧。”

她点头,随即又折返回厨房。

进来的人,是秦悦。今日的她,可比昨晚热情了许多,状甚关怀:“齐总你好些了吧?昨天看着可真是严重,我急得赶紧叫小雪帮忙,一起把你送到医院……”

她的话,纪雪在里间听见,哂然一笑,什么叫会表现,她这样的,才叫做会在男人面前表现吧?

秦悦拉着齐禛表完了功,随即又话锋一转:“你去香港那边,看见他们了吗?”

齐禛的眼神,蓦地一沉:“去书房谈吧。”

秦悦了然地望了眼厨房的纪雪,笑了笑,跟着他进了书房。

进去之后,她又再次追问当日的情形,齐禛却沉默。

她看着他的神‘色’,知道他这次受的刺‘激’铁定不小,只怕之前那场病,也是拜此所赐。

这样就好,至少这个人,还会是她的同盟。

“好了,你也不要太着急。”她弯了弯嘴角:“只要有一天他们分开,孩子和叶初晓,也不是不可能再回到你身边,不过……”她玩味地一顿:“到时候小雪怕又不好处理了吧。”

齐禛微怔,随即做出送客之意:“今天人不舒服,改天再聊吧。”

秦悦倒也没坚持,飘过去一记颇含深意的眼风,告辞而去。

齐禛出来,重新坐到沙发上休息,纪雪过来拿东西时,他的眼神在她的身影上凝注了片刻,又再度移开……

而秦悦那天回到自己房里,本想午睡,却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齐禛着急,她又何尝不着急?

如今还只是跨海相会,万一叶初晓后面下定决心,带着孩子回到陆正南身边了呢?那她岂不是一丝机会都没有了?

她总不能就此坐以待毙……

捱到下午,她打电话给陆正南,语气调侃而亲昵:“哎,兄弟,你不是说要为我庆功呢吗?今儿周末,正好啊,咱喝场酒。”

陆正南刚见过叶初晓和米粒儿,这两天情绪不错,周末也没事,于是爽快答应:“没问题。”

随后,秦悦便订好了地方,又叫了公司里的几个人,晚上聚一聚。

等一切安排好,秦悦可就忙了,出去打理了头发,回来挑了两小时衣服,最后在里面穿了一条‘胸’口若隐若现的裙子,外面却又‘欲’盖弥彰地加了件外套,然后喷上新买的香水,在镜子前左顾右盼,对自己彻底满意了才出‘门’。

到了地方,众人都夸她漂亮,她也飘飘然,却发现陆正南不在。

“陆总呢?”她问。

“给老板娘打电话呢。”李叔笑着随口答道,他是深知陆正南和叶初晓的感情的,虽说他们离了婚,但还是拿叶初晓当老板娘看待。

秦悦听了这话,笑容一僵,但瞬间便又恢复如常:“这样啊,那我们先喝,等他回来,罚他三杯。”

大家说笑着入座,陆正南站在外面打了将近半小时电话才进来,一推开‘门’,秦悦就领着大家起哄:“三杯!”“三杯!”

“哈,你们还不知道我那酒量,三杯下肚,人就倒了。”陆正南笑着推辞,秦悦却举着杯子走到他面前:“哎,那可不行!今儿说好给我庆功的,所以我说了算哟,再说了,这是自己人聚会,喝醉了又不误事儿,怕什么,喝喝喝!”

之前公司经历了那么大一场浩劫,直到三年后的今天,大家才重新相聚,也确实没有这样痛痛快快地在一起乐过,其他人便也都跟着劝酒。

陆正南最终推辞不过,只得喝了那三杯酒。

秦悦满意地回到座位上,假装吃菜,却在暗中观察陆正南的脸‘色’有无变化。

空腹喝了三杯白酒,陆正南的确有些晕沉,倒还是能支撑得住,依旧在和旁边的人聊天。

于是过了一阵,秦悦便开始了第二轮,她倒没先敬陆正南,而是挨着敬了一圈才到他。既然其他人都喝了,他自然也不好拒绝,只能又喝了一杯。

秦悦是天生的好酒量,加上商场这几年的锻炼,可谓千杯不倒,她也不急,一圈一圈地车轮战。每轮一周,陆正南便得多喝一杯。

如此下来几轮,他再也受不了,终于摆手,闭目靠在椅背上昏睡过去。

秦悦却越战越勇,和其他人接着喝,直到满桌子的人都撑不住,个个醉得不像话,她便也假装喝多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招呼服务员进来买单,又让就近在楼上安排房间,扶大家上去休息。

轮到扶陆正南的时候,她便也跟在后面,到了‘门’口,挥了挥手:“好了,你们走吧,我照顾他就行。”

反正都是客人说了算,服务员便走了。秦悦将陆正南扶到‘床’上躺下,站在‘床’边,俯视着他,心里‘波’涛汹涌。

“正南——”她试探地喊了他一声,但他没反应。

她又推了推他,他皱了皱眉,‘迷’‘迷’沌沌地睁开眼睛,目光却没有焦点。

呵,真醉了就好。

秦悦的‘唇’边,勾起抹得逞的笑,缓缓脱下外套。

裹着长裙的身体,可谓曼妙,她慢慢俯下去,故意将‘胸’口对着他,声音充满‘诱’‘惑’:“正南,你看我美不美?”

可随着她的接近,香水味却直冲陆正南鼻间,他下意识地皱紧了眉,伸手将她推开。

叶初晓从来不用香水,所以他讨厌过于浓郁的味道。

秦悦猝不及防,竟被他的力道,推得从‘床’上跌下去,狼狈至极。

这让她气急败坏,爬起身来,看着又已昏睡过去的陆正南,狠狠一咬牙,伸手解开他的衣扣……

52

次日,陆正南醒过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抚额看着周围的环境,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视线一转,骤然凝固住。

他的旁边,竟躺着一个女人,再仔细去看,脑袋中更是轰地一声,刹那间一片空白。

怎么会是……秦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极力回想,可记忆直到他在酒桌上昏睡过去为止,其他的已经完全没有印象。

而这时,旁边的秦悦模糊地“唔”了一声,翻过身来,似也刚刚睡醒般,睁开了眼睛。

当看见陆正南,神情愕然,随即便是尖叫一声,坐起了身,被子滑落,露出光

裸的*她又惊慌失措地护住,嘴里胡乱地喊:“这怎么回事……这到底怎么回事……”

陆正南无法言语,他是真的不清楚昨晚自己怎么会进了这间房,又和她躺在了一张*上。

“你快走……正南……你快走……”秦悦这时,已经呜咽了起来,闭着眼睛不停摇头。

陆正南此刻,也觉得无措。他以前不是没经历过***,可秦悦和他的关系不同,这样实在太尴尬。

他迅速穿好衣服,站在*边背对着她,低低地说:“对不起。”

“算了……昨晚大概我们……都喝多了……”秦悦不住地啜泣,似语无伦次:“你不用想太多……你快走……”

她一直催他快走,而此时留下来,的确于事无补,只能等冷静下来之后再说,陆正南又说了声“抱歉”,然后便疾步离开。

当关门声响起,秦悦倒回*上,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方才的泪水还凝聚在眼角,唇边却含着抹得逞的笑……

一个小时之后,陆正南接到她的电话,她的声音疲惫,仿佛在极力维持着平静:“正南,这件事你不要放在心上,就当没发生过吧,我们……我们都是成年男女,而且昨晚……也都喝了太多酒。”

她越是这样说,陆正南越是觉得愧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暂时,我想大家见面也会比较尴尬,正好我妈最近身体也不太好,所以我想回老家一趟,过几天再来上班,你看行吗?”她的这个提议,的确对现在这种难堪的处境,是种缓和。陆正南沉叹一声:“好,你回去休养一段吧。昨晚的事,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该怎么补偿你。”

“说什么补偿呢?”秦悦幽幽叹息:“不过是意外罢了,那就这样吧,我挂了,回见。”

不等他再说什么,她按掉了键,随后马上关机。

这样显得她的委屈伤感,更真实。秦悦摇晃着手机,微微一笑,哼着歌去收拾行李……

而陆正南那天,不仅觉得愧对秦悦,更觉得对不起的,是叶初晓。

发生了这样的事,他有什么颜面,去面对初晓?他真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两耳光。

一直到晚上,他都不敢像往常一样,打电话给她。而一整天没接到他电话的她,怕他出了什么事,在临睡前将电话拨了过来。

铃声响起的那一刻,他几乎不敢去看屏幕上,她的名字。

但铃声一遍又一遍地响,可想而知,电话那一头的她,心中的担忧。他终于咬牙接起。

“没事儿吧?怎么一天连条短信都没发过来?”她着急地问。

他闭了闭眼睛,压低了声音回答:“没事。”

说这句话的时候,脑海中又浮现起早上醒来时的情景,愧疚让心抽紧,不自觉地吐出那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叶初晓一怔,反问。

陆正南即刻回过神来,张了张嘴,到最后,却还是只能选择勉强圆谎:“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昨晚出去喝多了酒,所以今天昏睡了一天。”

叶初晓“哦”了一声,终于放下心来,随即又责怪:“你呀,平时尽量少喝点酒,身体不要了?”

她的关心,更让他愧疚难忍,只能一再“嗯”,“嗯”地回答,什么话都不敢说。

“好了,头还是疼吧,你早点睡,实在疼,就自己揉揉太阳穴。”她到底还是心疼他,不再埋怨,嘱咐他休息。

“好,你也早点睡。”他声音沙哑,挂了电话,靠在沙发上,许久,才拖着沉重的脚步上楼,望着*头的照片,怔神许久……

接下来的几天,陆正南借口在忙个大项目,和叶初晓的电话总是很快便结束。她体谅他如今正是重新起步的阶段,并不怪他,只嘱咐他再忙也要注意身体。

陆正南只觉得天天都处在煎熬之中,数度恨不得干脆坦白,可话到嘴边,却始终开不了口,怕伤害了她。

而另一边,秦悦自那天之后,电话便一直关机,始终打不通,也让他担心。

一周后的某个早上,陆正南刚召集了众人开会,会议室的门却忽然被推开,秦悦抱着文件夹站在门口。

陆正南一愣,她却远远地对他点了点头:“抱歉,我迟到了。”随后便坐到她惯常的位置上,神情也一切如常,仿佛真的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他怔了片刻,也收敛心神,示意会议继续。

当开会结束,其他人陆续走出会议室,秦悦也正要走,陆正南出声叫住她:“秦悦,你等等。”

她停住脚步,转过身来面对他,眼神平静:“陆总还有事吗?”

“之前……”陆正南艰涩地开口,可话还没说,就被她打断:“之前的事,我都忘了,你也忘了吧。”

说完,她笑了笑,步调平稳地走向门外。

陆正南坐着没动,直到她的背影消失许久,才缓缓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街景,眼神沉郁……

53

之后的日子,秦悦表现得相当平静,但除了公事,却似处处回避陆正南,一句话也不多聊。

这种状态,让他无言,有时候想找机会向她致歉,可她偏偏又是一副已经云淡风轻的模样,让他无法开口,可有时候在无意间,她又会表现得很迷茫,常常发怔。

陆正南也觉得棘手,只得暂时选择沉默。

每每面对秦悦,或者是面对叶初晓,都觉得自己有负罪感。

而此时,Eric却忽然回到了香港的家中。

叶初晓这一段,为了照顾米粒儿,都没有再出去,只是抽时间在家里帮工作室做设计。

Eric回来的时候,正值中午,米粒儿睡了,她一个人在书房忙碌。

佣人见了他,本是要通报的,他却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出声,独自上了楼。

进门时,看见午后阳光中,她柔和的侧影,他只觉得心底深处,也那样**

悄悄地走过去,他站在她身后,将一只小巧精致的首饰盒,送到她眼前。

盒中戒指的光芒,瞬间如同刀锋,划过她的眼睛,她的心中一痛,手紧紧地握着笔,不知所措。

“初晓,嫁给我吧。”他在她耳边低低呢喃。

她僵直了身体,无法动弹。

Eric从背后拥住了她,下巴搁在她头上,沉沉一叹:“真的,初晓,经历了这么多,我才知道,有个家,有个一生相守的人,有多重要。我曾经觉得,这世界上的路,即使我一个人走也可以,但其实不是,我也有不够坚强的时候,我也需要有人陪伴。这一段遭受的打击不小,可每每想起,家里有你,有家霖和米粒儿,我就觉得又有了精神,可以继续无畏地走下去……”

她听着他的述说,心一寸寸揪紧。

她明白,他亦是用尽全心在爱她,耐心地等她。

此番深情,亦是一生难遇,要怎么,才能将拒绝说出口?

“妈妈,我想喝水。”门口忽然传来米粒儿的声音。

Eric一愣,松开了叶初晓,他们一起回头。

米粒儿正迷迷糊糊地站在那儿,揉着眼睛。

“宝贝,我带你去喝水。”Eric笑了,走过去抱起她下楼。

叶初晓怔怔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体垮了下来,伏在桌上,许久都再未抬起头……

那天下午,她借口工作室那边要赶图,所以将自己关在书房,Eric并未多想,便在楼下照顾米粒儿,没有再上来打扰。

傍晚,家霖放学回来,看见Eric,不由得惊喜:“爹地你回来啦?”

“对,而且这一次,会留得比较久。”Eric笑着拍拍他的头:“嗬,你的个子都快跟你**一样高了。”

**?家霖眼睛眨了眨,问道:“你是说……初晓**?”

“不然呢?”Eric浅笑,对某些事默认。

“哦也!”家霖反应过来,欢呼着在米粒儿脸上一亲:“米粒儿,我们终于要成为真正的一家人了。”

米粒儿还是懵懂的,疑惑地问:“什么叫真正的一家人?”

“也就是说,以后我的爹地就是你的爸爸,你的妈妈就是我的**了。”家霖解释。

“可是……”米粒儿犹豫地问:“那我自己的爸爸怎么办?”

此言一出,家霖父子,同时愣住。

“好了米粒儿,你以后就懂了。”家霖眼神一转,立即掩饰地拉着米粒儿出去玩,怕她说出了别的话,让Eric伤心。

可Eric又怎能没从他的态度里看出异样,坐在沙发上怔然片刻,又深深地望了一眼楼上书房,那扇紧闭着的门……

吃晚饭的时候,家霖和米粒儿上去叫叶初晓下来吃饭,他眼尖地看见了桌上的那个首饰盒,便借故支开米粒儿,悄悄地问叶初晓:“爹地是不是向你求婚了?”

叶初晓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转开了视线。

“**你就答应吧。”家霖半是撒娇半是认真地抱住叶初晓:“爹地爱你,我也爱你,你就和米粒儿永远留在这里,好不好?”

叶初晓无言以对,半晌,只说了句:“先下去吃饭吧。”

家霖有几分失望地抿了抿嘴,先行下楼。

叶初晓又坐了一会儿,也下去吃饭。

餐桌上,只有他们三个人在说话,叶初晓始终沉默。

当雪白的虾仁被夹到她碗中时,她怔了怔,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正对上Eric的眼神,依旧是温和的,可眼底深处,似乎又隐隐藏着些什么说不清的情绪。

她的心一颤,轻轻说了声“谢谢”,又低下头继续吃饭。

吃过了饭,Eric走到叶初晓身边,手在她肩上按了按:“月色很好,我们去散散步吧。”

叶初晓想推辞,但最终还是无法将推辞的话说出口,最终跟着他出来。

今夜的月色,的确很好,银辉铺满水面,天上人间,双月相映。

绕着游泳池走了大半圈,Eric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面对她:“初晓,你是不是……不愿意嫁给我?”

叶初晓的眼神,猛地一震,说不出话来。

“你跟陆正南……”Eric问不下去,眼中已有痛楚。

“对不起。”许久,她能说出的,只有这三个字,艰涩之极。

“还是爱他吗?还是没爱上我吗?”他抬起头,望着月亮,似在喃喃自语,声音那样沙哑。

叶初晓心里生疼,眼中已有泪水,只能不断语无伦次地说:“对不起……Eric……对不起……”

Eric只是摇头,无法言语。

他爱她,爱到想要拥有她的世界,却又怕这种拥有,非她所愿,会最终伤了她。

可是放手,又多么难,他是真的决心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想给她幸福,可她想要的幸福,却不是他能给的。

他无力地转身,向房中走去,叶初晓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想要叫住他,却发不出声音……

那天晚上,叶初晓整夜失眠,她知道,Eric也同样如此,因为她站在楼梯口,远远看见他坐在没有开灯的客厅里,抽了大半夜的烟,火星一明一暗,似落在她心上,那样灼烫。

她的泪落了下来,一颗一颗,砸在手背上。

很久,她看见他站了起来,她几乎下意识地想逃,却又最终,鼓起勇气走下了楼梯。

他听见动静,有些吃惊地转过头来,望着她一步步走近,自己的脚步,却无法移动。

她走到他面前站定,没有说对不起,而是抬起手,抱住了他。

他的身体,轻微一颤,最后也回拥住她。

黑暗中的这个拥抱,很久很久。

他如同一个突然找不到家的孩子,无助地抱紧她。

“即使……”叶初晓终于开口,声音里含着哽咽:“即使我不能嫁给你,你对我来说……也永远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家人。”

Eric的眼中,瞬间一烫,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流过泪,可是今天,破了例。

“好。”他点头,把脸埋在她发间:“记住,这儿永远都是你的家,你如果在外面受了伤,就回来,随时。”

“谢谢你Eric……”她抱着他,痛哭出声……

次日,看起来一切如常,叶初晓和Eric仍旧如平时般相处,两个孩子也对前一晚发生的事,浑然不觉。

“家霖,今天放学后早点回家,我们出去吃大餐。”送家霖走的时候,Eric嘱咐他。

“为什么?”家霖惊喜:“爹地,是不是你求婚成功了?”

Eric垂下眼睑,掩去眸底滑过的黯然,笑了笑:“总之你早点回来。”

家霖欢喜地离去,Eric缓缓转过身,目光怅惘。

他也多希望,今天的晚餐,是为了庆祝,而不是为了告别。

回到房中,他抱起在客厅里画画的米粒儿:“宝贝,叔叔今天什么也不做,陪你玩一整天好不好?”

“真的?”米粒儿开心地蹭他的脸。

他对旁边的叶初晓轻轻点了下头,便抱着米粒儿去了外面的球场。

叶初晓倚在门边,听着远处的欢声笑语,心中伤感。

既然一切都挑明了,她便不该再继续住在这里,那样只会让Eric更难过。

而这个家,曾经是她在最脆弱的时候,温暖的避风港,她又怎么可能不眷恋?

怔立许久,听见手机响了,她才勉强回神,上楼去房中接听。

是Monica打来的,商量项目的事,但她明显感觉到今日的叶初晓,似乎有点心不在焉。

“怎么了?”Monica关切地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叶初晓半晌才回答:“我……拒绝了Eric的求婚。”

这件事,其实在Monica的意料之中,她知道,叶初晓心里爱的,仍然是陆正南,从未变过。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呢?”Monica叹气,为Eric惋惜,他真的是个情深义重的男人,亦值得去爱,只可惜,感情的事,永远无法人人都圆满。

“回古城吧。”叶初晓咬了咬唇。即使不舍,也到了应离开的时候了。

“那就回来吧,你跟正南也商量一下。”Monica的话提醒了她,她答应了一声,等挂断电话后,拨给陆正南。

他正在开会,看见是她的电话,即刻走到外面去接听。

“喂,初晓……”他的声音,恰好落到正从办公室拿了资料回来的秦悦耳中,她悄然停住了脚步,屏息偷听。

“正南,我跟Eric,把事情都说了。”叶初晓的声音很轻,含着愧疚。

陆正南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低低地“哦”了一声。

“我打算,带着米粒儿回来。”叶初晓话音未落,陆正南惊喜地反问:“真的要回来了?”

躲在暗处的秦悦,顿时目光一沉。

“是,就在这两天吧。”叶初晓叹息。

“好,那你订好机票就告诉我,我去接你。”他本想直接去香港接,可他能体谅,此刻Eric的难过,不想过去更深地刺伤他。

叶初晓也觉得心情沉重,又匆匆说了两句,便挂了电话。

陆正南也转身往会议室走,秦悦这才从角落里走了出来,眼神阴冷,指甲将手里的文件,抠出一道深痕……

****************************

那天晚上,Eric带着他们,去了订好的餐厅,临着海,景致那样美,可此刻看在眼里,却只有伤感。

家霖渐渐感觉到气氛不对,脸上的笑容慢慢凝结,抬眸望向叶初晓,眼神中带着询问之意。

她咬了咬牙,终于还是举起杯,轻轻和他碰了一下:“对不起,家霖……我跟米粒儿……就要走了。”

此言一出,家霖几乎是霍地站起身来,眼中有惊愕,还有愤怒:“你说什么?”

米粒儿也同样愕然,呐呐地叫了声“妈妈”。

叶初晓的心,如被放在火上烤,紧紧地攥着那杯子,唇色发白。

Eric看着不忍,拉家霖的手:“先坐下,慢慢说。”

他却没动,就那么直直地望着叶初晓,一字一顿:“妈妈,你说不离开我的,你骗我。”

叶初晓无言以对,只能再度说“对不起”。

“我不听对不起!”家霖吼出了声:“你不能骗我,不能骗爹地。”

“家霖!”Eric低斥一声,家霖转过头来盯着他,眼中有强忍的泪水,却目光逼人:“爹地你是不是太好欺负了?你对她这么好,她却还背着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你居然还能原谅她,帮她说话?!”

“不是这样的……”Eric试图帮叶初晓解释,家霖却猛地推开了椅子,向餐厅外跑去。

“家霖——”“哥哥——”在座的三个人都惊慌地喊,可他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门。

“你们坐着,我去找他。”Eric站起身来,勉强对她们笑了笑,也随即追了出去。

这一切对米粒儿来说太过突然,她愣了半晌,泪汪汪地仰头望着叶初晓:“妈妈,为什么我们要走,为什么不能陪着哥哥?”

“对不起米粒儿。”叶初晓的眼眶也红了。

如今,她对每个人能说的,都只有“对不起”。

过了很久,Eric才回来,却没见到家霖。

“我让司机先送他回家了。”Eric解释,然后对米粒儿摊开手:“过来,叔叔今晚多抱抱你。”

米粒儿含着眼泪过去,坐在他怀里抽泣。

“没事的。”他还反过来安慰她们:“等以后,我还是可以去看你们啊,你们也可以回来看我和家霖。”

叶初晓别过脸去,泪已经溢出眼角。

那一顿饭,吃得十分凄清,到了结束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而今晚,连星光都没有半点,倒映在眼中的,只有万家灯火。

可他们在这个城市里的家,自今日过后,便要散了。

回去的途中,谁都没说话,一路沉默。

到了家,佣人说家霖自回来之后,便一直将自己反锁在房中。

米粒儿听了,便立即跌跌撞撞地跑上楼,边敲门边哭着喊“哥哥”。

终于,房门开了,家霖抱住她,失声痛哭。

两个孩子的情绪,更是让叶初晓的心揪紧了疼,Eric也不忍看这一幕,假装打电话,去了屋外。

当家霖的哭声终于止住,他抬起眼来,望着楼下的叶初晓,声音不大,可她仍听得清清楚楚:“妈妈,我恨你。”

她闭上眼睛,流着泪点头:“家霖,是我的错。”

明知道这个孩子,那样孤单,却还是要离开他。

Eric也是一样,明知道他也需要陪伴,可她还是离开了。

都是她的错。

看着她流泪,家霖的泪又涌了出来,冲下楼,抱紧了她:“妈妈你不要走好不好?不要走,我要你和妹妹……”

叶初晓紧紧回拥住他,泪如雨下……

那天晚上,家霖是跟她和米粒儿一起睡的,这个男孩子,一向都骄傲,可今晚,却脆弱地偎在叶初晓怀里,一直哭。

叶初晓心如刀绞,彻夜未眠,直到天明时分,才勉强睡去。

当家霖醒来,在晨光中,看着她满是泪痕的脸,怔怔地呆了许久,最终悄然起身,来到Eric房外,敲响了门。

Eric开门让他进去,他坐在椅子上,沉默了许久才问:“妈妈她……真的爱那个人吗?”

Eric沉叹一声,点了点头。

“算了。”家霖咬紧了牙,又松开:“让她走吧,我们是男人,要坚强。”

Eric失笑,却又觉得心酸,*了*他的头*。

“以后我会陪着你的,爹地。”家霖低低地说,拥抱了Eric一下。

“我也会陪着你,儿子。”Eric也回拥了他,怅然而哀伤地笑。

那天上午,他们送叶初晓和米粒儿去机场。

临走的时候,家霖霸道地捏米粒儿的脸:“不许再叫别的男孩子哥哥,听到了没?”

“哦。”米粒儿乖乖地点头,泪水一串串往下掉。

家霖把她抱进怀里:“我会去看你的,你听话,不要哭,以后我不在身边了,你更不要哭,要勇敢点。”

“哥哥你要去看我……一定要去看我……”米粒儿哽噎。

“我一定去。”家霖答应,不舍地松开她,走到叶初晓面前。

站了许久,他终于抬起手,拥抱了她,在那个瞬间,轻轻地在她耳畔说:“妈妈,你要幸福哦。”

叶初晓的泪,唰地冲出了眼眶:“谢谢你家霖。”

“别忘了我这个儿子。”他故意语气恶狠狠地威胁:“要经常给我打电话,一有空就得回来看我。”

叶初晓连连点头,泣不成声。

Eric也过来,拥住了他们,半晌又松开:“好了,走吧,这又不是生离死别,以后肯定会再见的。”

他的话说得轻松,神情却黯然得连勉强微笑都无法做到。

挥手道别,叶初晓走进安检口的那一刻,又再一次凝望着他们,在心里说了声对不起。

别了,Eric。别了,家霖。

即使离开,你们给过的温暖,也会永永远远,存在我心上,我会永远记得和珍惜……

54

到古城时,已近傍晚,远远看见出口处那个焦急等待的身影,叶初晓心中百感交集。

“初晓,米粒儿——”他看见她们,惊喜地迎过来。

米粒儿此刻,还未从之前离别的情绪中恢复,被他抱起时仍是鼻头红红的,叫了声“爸爸”之后,便把脸埋在他肩上不说话。

他理解地轻拍她的背,转过脸,和叶初晓默默对视了一眼。

上了车,米粒儿看着一路熟悉的风景,情绪终于好了些。陆正南松了口气,手悄悄**了叶初晓的手,她微怔了一下,指尖轻轻弯起,和他交握。

当回到云水阁,打**门,米粒儿仰着头,看着熟悉的一切,脸上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喃喃地说:“妈妈,我们回家了。”

一句“回家”,让叶初晓和陆正南心中,都是一酸。

是啊,他们一家人,终于都回家了。

这个地方,终于又有了久违的温暖和团圆。

晚上,米粒儿非要和以前一样,三个人头并头一起睡,叶初晓羞赧地不作声,陆正南怕她尴尬,哄米粒儿:“你长大了,现在一起睡会很挤的。”

米粒儿委屈地嘴一扁:“爸爸你是不是又嫌我胖?”

陆正南无语,只得*鼻子,看向叶初晓。

“好了米粒儿,我们先上去洗澡。”叶初晓岔开了话题。

米粒儿上楼的时候,还回头再次强调:“爸爸你等下要上来哦。”

陆正南只好点头。

给米粒儿洗完澡换了睡衣,她也犯困了,却硬是坚持着等陆正南上楼给她讲故事。

叶初晓无奈,去楼梯口叫他,他上来时,两人目光一交错,叶初晓的脸上,便隐隐有了红晕,看得陆正南心中一阵荡漾。

好吧,说老实话,他其实……也*期待。

进了房间,他靠坐在*头,给米粒儿念故事,间隙里,看着叶初晓将带回来的衣服,一件件叠好了往衣柜里摆,只觉得心也仿佛渐渐被安放。

她们是真的回来了,日子恢复到了从前,他再不会孤单。

“爸爸,你讲错了吧……是公主回来了……不是小矮人……”米粒儿已快入睡,迷迷蒙蒙地指出他的错误。

他回过神来,好笑地拍她的脸:“对对,爸爸讲错了,公主快点睡。”

米粒儿嘟了嘟嘴,依赖地靠在他身边沉沉睡去。

这个孩子……他爱怜地亲亲米粒儿的额,然后起身走到叶初晓身边,给她帮忙。

她侧过脸来看他时,那双流动着波光的眸子,让他心颤,忍不住俯下头,去吻她的眼睛。

她一呆,手上的衣物滑落,反应过来想要去捡,腰却被他扣住。

“孩子在后面睡着呢。”她脸红地挣扎。

“那进浴室。”他坏笑,半搂半拽地将她推进了里间。

关上门的那一刻,他把她抵在墙上,唇压了下来……

次日早上,他是被米粒儿闹醒的,睁开眼时,米粒儿正淘气地捏着他的鼻子:“爸爸爸爸,妈妈说你是懒虫,该起*上班了。”

他看了眼表,才发现已经已经快十点了。

唉,老婆孩子热炕头,一不小心就睡过了头啊。

心里有种懒洋洋的满足,他把米粒儿扯过来,用胡茬蹭她的脸,惹得她哇哇大叫妈妈救命。

“还闹呢,也不看看都几点了?”叶初晓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哎呦,再不起*妈妈要拿平底锅上来拍了。”陆正南对米粒儿挤眼睛,终于刷牙洗脸。

米粒儿像个小丫鬟,又是帮他挤牙膏,又是给他拧毛巾,把他感动得眼泪汪汪:“闺女你真好。”

父女俩腻歪着下来,叶初晓看着他们那样儿,又好气又好笑:“亲热完了就都给我过来吃早饭。”

过去饭桌边坐下,一人一碗小米粥,热腾腾的馒头,清淡爽口的小菜。

和以往一样,平淡温馨的早晨,时光,似乎真的回转了,幸福难以言喻。

吃过了饭,陆正南该去公司了,和一大一小两个宝贝拥抱过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去,上了车还飞了个吻回来,叶初晓无语地翻白眼,带着米粒儿回屋收拾东西。

陆正南一路上心情极为愉悦,到了公司,见谁都笑眯眯地打招呼。

那种喜形于色的样子,让秦悦看了心里嫉恨至极。

她汇报完工作要离开的时候,又停住脚步,故意问了一句:“有什么喜事啊,今儿这么高兴?”

陆正南也确实高兴,暂时忘了之前的芥蒂,笑着回答:“初晓和孩子回来了。”

秦悦心里又是一刺,佯装才知道般,点头说了声:“恭喜啊。”然后便出了门,回到自己办公室,看着什么都觉得烦躁,打份文件也是一句出几个错,只恨不得砸了电脑。

好容易捱到快吃午饭的时候,她打电话给齐禛:“有空么,中午出来一起吃个饭?”

齐禛今天很忙,但他知道,秦悦无事不登三宝殿,找他必定有事,所以还是答应下来。

将手头的事情处理了一下,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纪雪,他对她点了点头:“我有事出去,你中午去下面餐厅吃吧。”

她“哦”了一声,其实最近她总和他一起吃饭,看见同事隐隐约约的**目光,也*尴尬,自己吃也*好。

可就在这时候,齐禛想了想,又拿出钱包,抽了几张钞票递给她:“身上钱不多了吧?”

这下更是引人注目,周围的人几乎齐刷刷地行以注目礼。

“不用不用。”纪雪忙推开他的手,一溜烟地跑向了洗手间。

齐禛微怔,随即利眼一扫,那些鬼鬼祟祟的目光,顿时都收了个干净,他转身离开……

到了约定的地方,秦悦已经在那等,一脸的阴郁之色。

他走过去坐下,挑了挑眉:“怎么了?”

“叶初晓和那孩子回来了。”秦悦的话,如同重磅炸弹,将齐禛的淡定,炸了个粉碎,不敢置信地反问:“你说……她和孩子……回来了?”

“是啊——”秦悦酸溜溜地拖长了语调:“你没见陆正南乐成什么样儿!”

齐禛的手,在桌下渐渐攥紧。

她居然带着米粒儿回来了,又再度和陆正南在一起,这比她和米粒儿留在香港,都更叫人愤恨。

他几乎想立刻将她们夺过来,夺回自己身边。

“齐总,我要的,是陆正南。”秦悦抿了口咖啡:“而你要的,是叶初晓和孩子,所以如果后面有必要,我们还是应该打打配合,你说呢?”

“当然。”齐禛一哂,对眼前这个女人,他也真的“佩服”,这样忍辱负重地玩无间道,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

秦悦转着手里的勺子,目光犀冷。

她就是要陆正南。

她的付出并不比任何人少,杭州的公司,也是她多年的心血,可为了追逐他,她狠心关了,委曲求全地过来给他当下手。

若是如此放手一搏,都没有结果,那她的牺牲,便太不值了。

何况,除了所亏的钱,还有她付出的感情。

覆水难收,她只能一拼到底。

齐禛看着此刻她的神色,倒是有些同病相怜,在感情上,他们都属于弱势的一方,所有的强势争抢,都不过是因为,不被自己爱的那个人所爱。

吃过了饭,两人一出门便分开,各走各的,似乎互不相识。

齐禛随即开车前往云水阁,但之前秦悦叮嘱过,让他不要轻举妄动,以免让她被牵涉进来,所以他恪守“同盟约定”,强忍着冲进去的念头,只是在僻静处,远远观望。

阳台上挂着小孩子的衣服,米粒儿她们,是真的回来了。

心中原本的愤怒,又增添了伤感。其实,他也真的好想抱一抱孩子,那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

还有她。

即使她那样背弃他,离开得头也不回,可恨归恨,他仍旧想念她,放不下。

停驻了很久,他才慢慢调转车头离开,一路上,痛楚,却又觉得,绝望中重新生出了希望……

那天晚上,得知了消息的盛璇和沈娅他们都来了云水阁,Monica也来了,还破例带了位稀客——方总。

叶初晓见了之后忍不住打趣:“哎呀,老师,您终于不金屋藏娇了?”

Monica假嗔地拍了下她的手背,又转头瞪了一眼跟在她身边的人:“是他硬要跟来的,可不是我带他来的。”

“是是是,我死皮赖脸硬要来的。”方总在面对Monica的时候,永远好脾气。

看着老师的幸福,叶初晓也觉得幸福,笑着揽住Monica:“老师,那以后的聚会,你都勉为其难地让方总跟着吧,有个护花使者,我们对你也放心。”

Monica只是笑,**她的手,轻轻叹了一声:“其实看着你和正南幸福,才是我们最大的愿望,你回来了就好。”

叶初晓点头,心中亦是叹息,走过了这么长的路,她终于又回到了这里。

只但愿就此安好,再无阴霾。

而此时另一边,米粒儿正被众星捧月,一堆许久没见她的叔叔阿姨,全都抢着抱她。

她被抢得左右为难,最后只好给他们排队编号,一个个献吻。

可沈娅和盛璇都抢着当第一,这让米粒儿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苦着脸想了半天办法,最后小声说:“那要不,你们划拳吧,谁赢了谁第一。”

众人都被逗得捧腹大笑。

这时,门开了,陆正南跑过来了,米粒儿终于见着了救星,跑到他身后躲着,探出头对他们调皮地吐舌。

陆正南把她拎到怀里,过去揽住叶初晓的肩,一家人幸福的模样,羡煞旁人。

“哎,我说,什么时候在这里,给你们再办个婚礼呢?”俞行远站在旁边,忽然开口。

陈则眨了眨眼,也立刻凑上前来:“陆总,我是您的免费法律顾问,不如找个时间,陪您和夫人,补办个复婚手续,您意下如何?”

复婚……叶初晓和陆正南同时一怔,相互对视……

12754

到古城时,已近傍晚,远远看见出口处那个焦急等待的身影,叶初晓心中百感交集。

“初晓,米粒儿——”他看见她们,惊喜地迎过来。

米粒儿此刻,还未从之前离别的情绪中恢复,被他抱起时仍是鼻头红红的,叫了声“爸爸”之后,便把脸埋在他肩上不说话。

他理解地轻拍她的背,转过脸,和叶初晓默默对视了一眼。

上了车,米粒儿看着一路熟悉的风景,情绪终于好了些。陆正南松了口气,手悄悄握住了叶初晓的手,她微怔了一下,指尖轻轻弯起,和他交握。

当回到云水阁,打开房门,米粒儿仰着头,看着熟悉的一切,脸上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喃喃地说:“妈妈,我们回家了。”

一句“回家”,让叶初晓和陆正南心中,都是一酸。

是啊,他们一家人,终于都回家了。

这个地方,终于又有了久违的温暖和团圆。

晚上,米粒儿非要和以前一样,三个人头并头一起睡,叶初晓羞赧地不作声,陆正南怕她尴尬,哄米粒儿:“你长大了,现在一起睡会很挤的。”

米粒儿委屈地嘴一扁:“爸爸你是不是又嫌我胖?”

陆正南无语,只得摸摸鼻子,看向叶初晓。

“好了米粒儿,我们先上去洗澡。”叶初晓岔开了话题。

米粒儿上楼的时候,还回头再次强调:“爸爸你等下要上来哦。”

陆正南只好点头。

给米粒儿洗完澡换了睡衣,她也犯困了,却硬是坚持着等陆正南上楼给她讲故事。

叶初晓无奈,去楼梯口叫他,他上来时,两人目光一交错,叶初晓的脸上,便隐隐有了红晕,看得陆正南心中一阵荡漾。

好吧,说老实话,他其实……也挺期待。

进了房间,他靠坐在床头,给米粒儿念故事,间隙里,看着叶初晓将带回来的衣服,一件件叠好了往衣柜里摆,只觉得心也仿佛渐渐被安放。

她们是真的回来了,日子恢复到了从前,他再不会孤单。

“爸爸,你讲错了吧……是公主回来了……不是小矮人……”米粒儿已快入睡,迷迷蒙蒙地指出他的错误。

他回过神来,好笑地拍她的脸:“对对,爸爸讲错了,公主快点睡。”

米粒儿嘟了嘟嘴,依赖地靠在他身边沉沉睡去。

这个孩子……他爱怜地亲亲米粒儿的额,然后起身走到叶初晓身边,给她帮忙。

她侧过脸来看他时,那双流动着波光的眸子,让他心颤,忍不住俯下头,去吻她的眼睛。

她一呆,手上的衣物滑落,反应过来想要去捡,腰却被他扣住。

“孩子在后面睡着呢。”她脸红地挣扎。

“那进浴室。”他坏笑,半搂半拽地将她推进了里间。

关上门的那一刻,他把她抵在墙上,唇压了下来。

汹涌激烈的吻,几乎让她窒息,她喘不过气来,无力地握着他的衣襟,怕自己的身体会支撑不住而往下滑。

他倒是“体贴”她,胳膊从背后环绕过来,手托住了她的**。

可那手太不老实,指尖悄然越过睡裙的边缘往里探。

她知道他想做什么,脸更是烫得快要燃烧起来,去抓他的手:“你干嘛这么急……”

“怎么能不急?”他挑 逗地咬她的耳珠:“知不知道我多想你,多少次在半夜都……”他低低说了几个字,惹得她红着脸推他:“你个流氓。”

面对她时,尤其是这样的时候,他无法不流氓。

被他折腾得太累,没过多久,她便已睡着。

他却睡不着,在灯下,看着她的睡颜,心仿佛一汪碧波,摇曳着柔软的水草。

她回到他身边了。

过往的一切,失而复得,恍然若梦。

他的指腹,缓缓滑过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许久,轻轻缓缓地舒出一口气,拥紧了她……

次日早上,他是被米粒儿闹醒的,睁开眼时,米粒儿正淘气地捏着他的鼻子:“爸爸爸爸,妈妈说你是懒虫,该起床上班了。”

他看了眼表,才发现已经已经快十点了。

唉,老婆孩子热炕头,一不小心就睡过了头啊。

心里有种懒洋洋的满足,他把米粒儿扯过来,用胡茬蹭她的脸,惹得她哇哇大叫妈妈救命。

“还闹呢,也不看看都几点了?”叶初晓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哎呦,再不起床妈妈要拿平底锅上来拍了。”陆正南对米粒儿挤眼睛,终于翻身下床,刷牙洗脸。

米粒儿像个小丫鬟,又是帮他挤牙膏,又是给他拧毛巾,把他感动得眼泪汪汪:“闺女你真好。”

父女俩腻歪着下来,叶初晓看着他们那样儿,又好气又好笑:“亲热完了就都给我过来吃早饭。”

过去饭桌边坐下,一人一碗小米粥,热腾腾的馒头,清淡爽口的小菜。

和以往一样,平淡温馨的早晨,时光,似乎真的回转了,幸福难以言喻。

吃过了饭,陆正南该去公司了,和一大一小两个宝贝拥抱过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去,上了车还飞了个吻回来,叶初晓无语地翻白眼,带着米粒儿回屋收拾东西。

陆正南一路上心情极为愉悦,到了公司,见谁都笑眯眯地打招呼。

那种喜形于色的样子,让秦悦看了心里嫉恨至极。

她汇报完工作要离开的时候,又停住脚步,故意问了一句:“有什么喜事啊,今儿这么高兴?”

陆正南也确实高兴,暂时忘了之前的芥蒂,笑着回答:“初晓和孩子回来了。”

秦悦心里又是一刺,佯装才知道般,点头说了声:“恭喜啊。”然后便出了门,回到自己办公室,看着什么都觉得烦躁,打份文件也是一句出几个错,只恨不得砸了电脑。

好容易捱到快吃午饭的时候,她打电话给齐禛:“有空么,中午出来一起吃个饭?”

齐禛今天很忙,但他知道,秦悦无事不登三宝殿,找他必定有事,所以还是答应下来。

将手头的事情处理了一下,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纪雪,他对她点了点头:“我有事出去,你中午去下面餐厅吃吧。”

她“哦”了一声,其实最近她总和他一起吃饭,看见同事隐隐约约的暧昧目光,也挺尴尬,自己吃也挺好。

可就在这时候,齐禛想了想,又拿出钱包,抽了几张钞票递给她:“身上钱不多了吧?”

这下更是引人注目,周围的人几乎齐刷刷地行以注目礼。

“不用不用。”纪雪忙推开他的手,一溜烟地跑向了洗手间。

齐禛微怔,随即利眼一扫,那些鬼鬼祟祟的目光,顿时都收了个干净,他转身离开……

到了约定的地方,秦悦已经在那等,一脸的阴郁之色。

他走过去坐下,挑了挑眉:“怎么了?”

“叶初晓和那孩子回来了。”秦悦的话,如同重磅炸弹,将齐禛的淡定,炸了个粉碎,不敢置信地反问:“你说……她和孩子……回来了?”

“是啊——”秦悦酸溜溜地拖长了语调:“你没见陆正南乐成什么样儿!”

齐禛的手,在桌下渐渐攥紧。

她居然带着米粒儿回来了,又再度和陆正南在一起,这比她和米粒儿留在香港,都更叫人愤恨。

他几乎想立刻将她们夺过来,夺回自己身边。

“齐总,我要的,是陆正南。”秦悦抿了口咖啡:“而你要的,是叶初晓和孩子,所以如果后面有必要,我们还是应该打打配合,你说呢?”

“当然。”齐禛一哂,对眼前这个女人,他也真的挺“佩服”,这样忍辱负重地玩无间道,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

秦悦转着手里的勺子,目光犀冷。

她就是要陆正南。

她的付出并不比任何人少,杭州的公司,也是她多年的心血,可为了追逐他,她狠心关了,委曲求全地过来给他当下手。

若是如此放手一搏,都没有结果,那她的牺牲,便太不值了。

何况,除了所亏的钱,还有她付出的感情。

覆水难收,她只能一拼到底。

齐禛看着此刻她的神色,倒是有些同病相怜,在感情上,他们都属于弱势的一方,所有的强势争抢,都不过是因为,不被自己爱的那个人所爱。

吃过了饭,两人一出门便分开,各走各的,似乎互不相识。

齐禛随即开车前往云水阁,但之前秦悦叮嘱过,让他不要轻举妄动,以免让她被牵涉进来,所以他恪守“同盟约定”,强忍着冲进去的念头,只是在僻静处,远远观望。

阳台上挂着小孩子的衣服,米粒儿她们,是真的回来了。

心中原本的愤怒,又增添了伤感。其实,他也真的好想抱一抱孩子,那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

还有她。

即使她那样背弃他,离开得头也不回,可恨归恨,他仍旧想念她,放不下。

停驻了很久,他才慢慢调转车头离开,一路上,痛楚,却又觉得,绝望中重新生出了希望……

那天晚上,得知了消息的盛璇和沈娅他们都来了云水阁,Monica也来了,还破例带了位稀客——方总。

叶初晓见了之后忍不住打趣:“哎呀,老师,您终于不金屋藏娇了?”

Monica假嗔地拍了下她的手背,又转头瞪了一眼跟在她身边的人:“是他硬要跟来的,可不是我带他来的。”

“是是是,我死皮赖脸硬要来的。”方总在面对Monica的时候,永远好脾气。

看着老师的幸福,叶初晓也觉得幸福,笑着揽住Monica:“老师,那以后的聚会,你都勉为其难地让方总跟着吧,有个护花使者,我们对你也放心。”

Monica只是笑,握住她的手,轻轻叹了一声:“其实看着你和正南幸福,才是我们最大的愿望,你回来了就好。”

叶初晓点头,心中亦是叹息,走过了这么长的路,她终于又回到了这里。

只但愿就此安好,再无阴霾。

而此时另一边,米粒儿正被众星捧月,一堆许久没见她的叔叔阿姨,全都抢着抱她。

她被抢得左右为难,最后只好给他们排队编号,一个个献吻。

可沈娅和盛璇都抢着当第一,这让米粒儿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苦着脸想了半天办法,最后小声说:“那要不,你们划拳吧,谁赢了谁第一。”

众人都被逗得捧腹大笑。

这时,门开了,陆正南跑过来了,米粒儿终于见着了救星,跑到他身后躲着,探出头对他们调皮地吐舌。

陆正南把她拎到怀里,过去揽住叶初晓的肩,一家人幸福的模样,羡煞旁人。

“哎,我说,什么时候在这里,给你们再办个婚礼呢?”俞行远站在旁边,忽然开口。

陈则眨了眨眼,也立刻凑上前来:“陆总,我是您的免费法律顾问,不如找个时间,陪您和夫人,补办个复婚手续,您意下如何?”

复婚……叶初晓和陆正南同时一怔,相互对视……

55

其他人都在起哄要陆正南重新求婚,他没说话,只是深深地望着叶初晓,她亦默然回望着他。

俞行远看着这情景,给周围的人使了个眼色,大家见好就收。

整个晚上,欢声笑语,气氛祥和,陆正南和叶初晓,被簇拥在人群中央,时而相互凝望,幸福溢满心间。

晚上,他们都走了,米粒儿也睡了,叶初晓倚在陆正南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只觉得那样安稳。

“初晓,重新嫁给我一次,好不好?”他的声音,在她头顶上低低响起。

她贴着他胸口的指尖,轻轻一颤。

许久没听到她的回答,他有几分焦急地翻身压住她,语气耍赖:“你答不答应嘛?”

“就不答应。”她扬眉,故意逗他:“你想离婚就离婚,想复婚就复婚,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那我就……做到你答应。”他扑上去胡乱亲吻她的脸。

到底是怕把米粒儿闹醒,她不得不投降:“好啦——”

他这才满足,却并没真正停下,附在她耳边低语:“我们去楼下客房吧。”

“呸!”她红着脸啐他:“我才不去。”昨晚被他折腾得天翻地覆,到现在都还腰酸。

“哎,老婆,你就可怜可怜我,尤其是半夜看着你照片打……”那几个字还没说出口,他就被一脚踹下床去:“你再流氓一点试试!”

他既然吃了亏,当然更不能就此罢休,干脆握着她的脚踝将她往下拉,坏笑:“其实……地毯也挺软……不比床差……”

米粒儿已经被惊动了,开始迷糊呓语,叶初晓不得已,还是从了他,跟他下楼……

次日早上,米粒儿醒来再度没看见爹妈,不过到底长大了,她没哭,只揉着眼睛下楼寻找。

当叶初晓听见客房的门响,惊醒过来,穿衣服已经来不及,迫不得已之下,鸵鸟般整个人躲进了被子,狠掐陆正南的腰。

他终于醒来,对眼前尴尬的处境亦是一筹莫展,眼见着米粒儿已经进来,只好干笑着解释:“我昨晚……昨晚太困了,就在楼下睡着了。”

米粒儿不满地嘟嘴,又问:“那妈妈呢?”

“妈妈啊……你醒来没见她吗……那她起床了吧……”原本这谎说得倒还算圆满,可惜叶初晓过于紧张

,把被子拉得太紧,脚不小心露了出来。

米粒儿眼尖地看见了,“咦”了一声:“妈妈也睡在这吗?”

被识破了,叶初晓和陆正南双双大窘,她恨得又狠掐了他一把,只好慢慢露出脸来,勉强挤出个笑:“我……我们跟你玩捉迷藏呢。”

米粒儿眨着眼,忽然抿嘴一笑:“你们是不是快给我生弟弟了?”

叶初晓和陆正南面面相觑。

“盛璇阿姨昨晚教我的。”米粒儿正经八百地解释:“说如果爸爸要和妈妈单独睡,就是要给我生弟弟了。”

两夫妻顿时想将盛璇那个小魔女大卸八块。

陆正南这时已经摸索着把衣服穿好,假咳一声,下床解围,带着米粒儿先出去。

叶初晓瘫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重重吐出一口气。

其实,她也真的想,给陆正南再生个孩子,却不知道今生,还能不能如愿……

等她出来时,陆正南已经带着米粒儿热好了牛奶,面包片也涂好了果酱,招呼她过来吃。

每次让她“劳动”整夜之后,他的服侍倒挺主动的。叶初晓斜了他一眼,坐下吃早餐。

“明天就是周末了,我们回北京一趟吧。”陆正南吃到一半时开口。

叶初晓一怔,抬头望着他。

“我们回家,去看看老爷子,这几年,其实他也挺想你们的。”陆正南叹气。

当年老爷子帮着陆正南一起骗她,等后来想通,她并不怪他,反而觉得心疼,可想而知,老爷子当初,也一定是为难而痛苦。

“好。”她轻轻摸了摸米粒儿的头发:“我们回去看爷爷。”

米粒儿猛点头,笑弯了眼睛:“我也想爷爷。”

吃完了饭,陆正南给老爷子打电话。

“喂。”那一头的声音虚弱,陆正南敏感地问:“爸,您是不是又病了?”

“没有没有。”老爷子连说两声“没有”,生怕他担心:“你好好在那边忙你的,我没什么事儿。”

可老爷子如今的身体状况陆正南很清楚,更何况,家里还有个不省心的妈,隔三岔五地闹,老爷子的心脏更是不好。

沉吟了一下,他先捂住话筒,悄声转过头跟叶初晓商量:“爸病了,我们今天就回吧。”

听说老爷子生病,叶初晓也担心,忙点了点头。

“爸,我今儿就回北京……”他的话没说完,老爷子就又要推辞,他却笑着打断:“您这次啊,一定会希望我回来的,我还要跟你带回两个人呢。”

“谁啊?”老爷子愣了愣。

“初晓和米粒儿。”当陆正南说出答案,电话那一头,顿时无声无息。

许久,才听见那边老爷子发颤的声音响起:“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陆正南叹息,心中亦是感慨:“她们回来了,以后……又跟以前一样了。”

“好,好……”老爷子能说的,只有这个“好”字,手抹了一把眼角渗出的泪水。

“爸,那您就在家等着,我把你大孙女给您带回来。”陆正南随即又叫来米粒儿,她对着电话,清脆地喊了声“爷爷”,老爷子在那头连声答应,已是老泪纵横。

等挂了电话,他出了屋,站在院子里叫陈妈去买菜准备,陆母在另一头的厢房听见,只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走出屋来,冷冷地撇着嘴角:“哟,这是什么贵客临门呢,难得你还亲自张罗。”

老爷子不想理会她,嘱咐完陈嫂便又进了屋。

陆母看着他的背影,嘴里不满地嘀嘀咕咕。

这几年,她过得特别不爽,家境差了,出门见到街坊邻居都觉着丢人,憋了一肚子闷气,只能寻着机会就找茬发泄,偏偏这爷俩还都对她爱搭理不搭理的,叫人更是气愤。

今天又不知道这老爷子发的什么疯,她倒要看看,来的是个什么稀罕人物。

而此时在古城,陆正南既然决定了要回北京,便干脆没去公司,直接打电话给李叔,让他代为主持一下会议,说自己回家看望老爷子。

李叔对老爷子也是一辈子忠心耿耿,忙答应下来。

过了一阵,李叔便召集众人开会,先简单地说了陆正南因故回北京,接着便按照他的指示开始布置工作。

秦悦坐在下面,假装认真听,心中却是气愤难平。

嗬,叶初晓才刚回来,陆正南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带她回去见家长了,再想想自己和陆正南认识两三年,他都决口不提家事,更是觉得怨恨。

为什么在他心里,始终就只有那一个人呢?到底她有什么好,相貌,身家,能力,自己哪一点比她差,为什么就是无法在陆正南心里,占上一席之地?!

秦悦的笔,在手中的文件上划出一道道黑色的直线,力透纸背。

她现在只希望,谋划的那件事,能顺顺当当成功,到了那时候……

而那天下午,陆正南带着叶初晓和米粒儿,抵达北京。

车进了巷子,远远地就看见老爷子正站在院子外面等。

不过几年时间,他看起来,已经苍老了很多。叶初晓看着心里发酸。

米粒儿趴在车窗上,挥着手开心地大声喊“爷爷”。

“哎,哎,米粒儿。”他答应着,蹒跚着过来,打开车门,把她抱下来:“你重喽,爷爷老喽,快抱不动了。”

米粒儿便乖巧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主动滑下来:“那爷爷不要抱我了,我扶着你走,当你的小拐杖。”

“这孩子。”老爷子疼爱地抚摸她的头顶,转过脸看着叶初晓时,眼里有愧疚之色,长叹着叫了声:“初晓啊——”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爸,您还好吧?”叶初晓轻声问,也走过去扶住他。

“好,你们都回来了,就什么都好了。”老爷子含着泪点头。

“哟,我说来了谁呢?搞了半天是你这个丧门星啊!”一个尖利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陆母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硬生生地堵住了门。

“什么丧门星?”老爷子低吼:“好容易回家了,你又闹什么闹!”

“她还不是丧门星?”陆母的食指指尖,几乎快戳到叶初晓脸上:“要不是她跟齐禛纠缠不清,我们家能被害成这个样儿?正南被害得差点坐牢,家里也败了,她居然还有脸上这个门……”

“妈你别说了。”陆正南打断她,挡在叶初晓身前,眼神冷厉:“这是我老婆孩子,今儿你要不让她们进这个门也成,从此你就也别再认我这个儿子!”

陆母先是一呆,随即便哭了起来,挥手在陆正南身上又拍又打:“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就知道护着她们娘俩……跟我过不去……让我受气……我辛辛苦苦养大你容易吗我……你也不为我想想……”

陆正南也不动,就这么任她闹,脸色冰寒。

而这时,巷子里的其他人家也听到动静,都把门开了,探出头来看热闹。

陆母到底是个好面子的人,只得强压着火气,甩手走进去,老爷子沉沉叹了口气,给叶初晓和米粒儿道歉:“是我对不住你们啊,让你们受委屈了。”

叶初晓只是摇头,米粒儿怕他伤心,懂事地摇着他的手:“爷爷,没关系的。”她知道,这个奶奶,从来都不喜欢她。

“先进去吧。”陆正南低声说,对叶初晓投来歉意的目光,她回以理解和安慰的眼神,扶着老爷子进门。

陆母还气势汹汹地站在院中央,但一行人谁也没理会,直接绕过她,进了老爷子住的东厢房。

桌上有早就准备好的水果,还有老爷子特意吩咐陈嫂去买的米粒儿爱吃的芝麻脆糖,他把米粒儿抱在膝上,剥了糖纸喂她,慈爱的模样,看得叶初晓眼中发烫。

看见旁边茶几上摆着的药,她更是心疼这位老人,可想而知,他这几年,过得并不好。

他并没有多问她们离开后的生活,只是一径地感慨,说以后就好了,以后就好了。

“爸,这次你干脆跟我们一起回古城吧。”陆正南叹了口气,按住他的肩膀。

“真的?”老爷子惊喜,又惴惴不安地望向叶初晓。

“是啊,您要是愿意,就跟我们一起回去吧。”叶初晓轻声说,米粒儿也欢喜地抱住他:“就是,爷爷,你去跟我们住嘛,你离我这么远,我好想你的。”

“好,我去,我去。”老爷子点头,声音里有不易觉察的哽噎。

他的确想跟他们生活在一起,他这辈子,也时日不多了,只想和家人,安安宁宁,和和睦睦地过日子,除此之外,已再别无他求……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他们一起去了餐厅那边,叶初晓想了想,还是悄悄走出来,敲了敲紧闭的西厢房的房门:“您出来吃饭吧。”

“要你装好心,你算个什么,有你说话的份吗……”门没开,里面又传出来一连串怒骂。

叶初晓静静地站了片刻,转身离开。

她过来,是尊重房里的人,是陆正南的母亲,所以该尽的礼数,她会尽到,但是这不代表她要无尽地忍受谩骂。

门外脚步声远去,陆母简直不敢相信,她竟然敢就这么走了,冲过来打开房门,看见她的身影,竟然真的已经消失在远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是儿媳对婆婆该有的态度吗,何况还是个连孩子都生不出来的,他们陆家不怪她,已经是大恩大德,她还摆什么谱?

陆母几乎恨不得进餐厅再闹一通,可终究惧怕陆正南彻底翻脸,还是没去,憋在房里一晚上都没再出来。

而西厢房那头,却是整晚温馨,陆正南陪着老爷子下棋,米粒儿偎在老爷子身边吃糖说话,叶初晓帮老爷子收拾行李。

这种儿孙环绕的感觉,让老爷子分外幸福。

夜深了,陆正南好容易才劝着他睡了,带着叶初晓回房,安顿好米粒儿,他坐在床边,犹豫了一阵才开口:“明天,我想去见见施曼。”

叶初晓愣住,半晌,“哦”了一声。

“当初我出了事,最后是她帮的忙,齐禛给她的钱,大半都拿出来,给这边交了罚金。”陆正南沉沉叹了口气:“后来,她还要把剩下的钱给我创业,我没要。你也知道,她那个病,其实只能靠钱养着……”

他的话,让叶初晓心中情绪复杂。

施曼当初几乎害死了米粒儿,身为母亲的她,难免恨之入骨。

但她也未曾想过,后来的施曼,竟能如此倾尽所有,去帮陆正南。

“其实她,也未见得能活几年了。”陆正南对施曼的感情,同样复杂。他以前,从未认过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甚至可以说,二人势同水火。然而,当大劫突至,却是她出手帮了他,不得不说,其中的血缘之情,无法剥离割舍。

“你去吧。”许久,叶初晓低低地吐出这三个字。

陆正南握紧了她的手:“对不起……谢谢。”

叶初晓无言地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过了一阵,叶初晓进浴室洗澡的时候,陆正南拨通了施曼的电话。

她大约已经睡了,声音含混:“喂,哥。”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叫他哥的,她记不清了,陆正南也记不清了。但是如今这个称呼,已经自然而然。

“我回北京了,明天见见吧。”陆正南声音低沉。

“好。”她的语气里,有丝隐隐的温暖。

如今,肯来看她的人,已经不多。

“行,那回头见,你睡吧。”陆正南和她之间,直到现在,也仍旧话不多。

“回见。”施曼也挂了电话,人却已清醒了过来,握着手机,望着窗外的月光,久久不眠……

第二天早上,陆正南告诉老爷子,他打算去看看施曼。

老爷子望了一眼叶初晓,眼含不安和歉意。

叶初晓却回以微笑,他才终于安下心来,对陆正南点了点头。

吃过了早饭,叶初晓和米粒儿陪着老爷子出去散步,他和她们一起出了巷子,随即便打车离开。

施曼如今,并不住在城中,而是住在郊区的一个旧四合院里。

他到的时候,她正在浇花,见了他,笑着招呼:“哥,你看我这虞美人长得多好。”

比起以前,她消瘦了许多,但精神却很好,眼中也再没有曾经的阴沉,目光很平和。

这一场病,对于她而言,是劫,或许,也是幸。

陆正南在心中叹息,走过去和她一起看花,良久,才低声说:“初晓回来了。”

她的手,轻微一颤,花洒中的水珠,如烟如雾般散落在碧绿的叶子上。

“是吗?”她望着那晶莹的水珠,轻轻一笑:“那就好,我以前做的事,什么都不后悔,唯一后悔的,就是害得你和她,离了婚。”

陆正南没说话,拿过她手里的水壶,默然地帮她浇花。

她站在旁边看着他,半晌,抬起手,拥抱了他:“哥,我这辈子,是没有幸福了,但是,你一定要幸福。”

陆正南点头,轻拍她的背。

他知道,此刻的她,在哭。

这世间,真的不是人人都有他这样的幸运,得己所爱,拥其一生。

所以,要珍惜,再不要轻易放手……

56

那天,陆正南陪施曼吃过午饭才走,饭是施曼自己做的,味道不算太好,但陆正南还是又多盛了一碗。施曼默默地低着头吃饭,心里很暖。

现在,能这样陪着她的,也只剩了他这个哥哥。

母亲闹翻了,要么不来,来了也要么斥责,要么哀怨。父亲身体也不好,她也知道他在那个家里的难处,所以很少联系。

反而是陆正南,只要回北京,总是会过来看她。

等到了陆正南要离开的时候,她一直把他送到路口,看着他上了车,才慢慢往回走。

这个四合院,或许就是她以后的世界了,平平静静地,等待命运最终的裁决……

陆正南回到家中时,老爷子和叶初晓他们也正在吃饭,不过今天不是在餐厅,而是就在东厢房的茶几上摆了几个小菜,陆正南知道,铁定是又有人闹事了。

果不其然,他前脚刚进门,陆母后脚就追了进来,脸色恼怒:“你是不是要把你爸带到古城去?”

“是啊。”陆正南点点头,直认不讳。

“你们把我一个人扔在北京不管?”陆母吼道。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日子么?”陆正南瞟了她一眼:“看谁都不顺眼,看谁都心里有火,我们都走了,你一个人不正好清净?”

“你这个没良心的……”陆母又开始老生常谈地哭诉养儿的辛酸史。

众人都默然。

无人回应让陆母更是气急败坏,便又将一肚子火,发在了叶初晓的身上,对着她咬牙切齿地骂:“也是我们陆家倒霉,引进你这个狐媚子,你们父子俩敢情好,都是叫这些狐狸精,祸害了一辈子……”

陆正南再未客气,拎过旁边收好的行李,牵起米粒儿:“初晓,扶着爸,我们走。”

陆母气得跳脚,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出了那扇门,背影越来越远。

到最后她回到院子里,跌坐在石椅上,嚎啕大哭……

到了车上,老爷子靠着椅背,长长叹了口气:“正南啊,我跟你妈这辈子真是……”

陆正南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他曾经也憎恨父亲抛弃了母亲,可时至今日回头一想,或许这其中,并非都是老爷子一个人的错,有些悲剧,也是所谓受害者自身的性格所决定的。

叶初晓只是静静地抱着米粒儿坐在前排,对于陆家上一代的恩怨爱恨,她无权评说,但她能理解,任何一段错爱中,都是各有各的对错。

到古城已是晚上,因为事先告诉过俞行远,所以是他专程来接的。

打小他就是那群孩子里最稳重的人,老爷子也喜欢他,见了格外亲。

“陆叔,等过一段我休假,陪您四处去转转。”他笑着过来扶老爷子。

老爷子直摆手:“不用,你也忙,现在正是上升期。”看着俞行远,老爷子又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再想想现在,心里还是不免有些失落。

俞行远见状,忙岔开了话题:“您来了古城好啊,正好监督初晓和正南把复婚的事儿办喽。”

“真的要复婚啦?”老爷子惊喜地回头看着他俩。

陆正南点头,叶初晓也抿嘴一笑。

老爷子更是开心,拉过米粒儿:“我俩一起监督。”

米粒儿不知道要监督什么,望了这个又望那个,大人们都被她懵懂的神情逗笑……

复婚的事,正式提上了日程,老爷子如今闲了,还专门在家翻黄历,说要挑个吉利的日子。

陆正南笑话他:“您一个无产阶级唯物论的老党员,怎么能信这个?”

“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老爷子瞪他:“大吉大利的多好。”

米粒儿也趴在一边凑热闹,问天干地支都是些什么,老爷子像模像样地给她讲。陆正南撇撇嘴,只好随他们爷俩去。

最后选定了下个月的十六,正好阳历是二十六号,双六大顺。

陆正南其实都觉得日子有点远了,巴不得早点跟叶初晓绿本儿重新换成红本儿,不过这是那一老一小千挑万选才定的日子,他可不敢违抗,不然怕被双重夹击。

叶初晓倒并不急,反正都已经从香港回古城来了,一辈子还长,也不差这一会儿半会儿。

日子订了,老爷子便又开始忙着张罗婚宴的事,按叶初晓的想法,其实简简单单吃顿饭也就行了,可老爷子觉得他们陆家原本就愧对了她,非要好好办个仪式。叶初晓拗不过老人的好意,只得答应。

上次婚礼,最遗憾的就是没有拍婚纱照,所以到了这一次,盛璇和沈娅极力鼓动他们去拍,说婚纱照是女人一生最美好的照片,非得有一套,老了才好翻出来回忆。

这话让陆正南和叶初晓听了也很心动,于是挑了个周末去拍。

又是室内又是外景,整整忙了两天才拍完。累是累了些,可拍出来的照片,却十分惊艳。

叶初晓在镜头下那种清灵出尘的美,配上陆正南的风流倜傥,真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尤其是两人对望的那一张,眼神交汇中所散发的甜蜜,连外人看了都心醉。

陆正南尤其喜欢那张,拿来做了手机的屏幕照片,以便可以随时欣赏。

这天早上开会的时候,他本已入座,但临时想起有文件没拿,便又回了办公室。

而今天轮到秦悦做汇报,去连投影仪的线时无意中触碰到他手机的按键,顿时,屏幕一闪,当她看清那照片,血液仿佛瞬间凝住,指尖变得冰凉。

那样幸福……他们那样幸福……她的心像是被生生撕裂,几乎想将这手机,狠狠地摔到地上,将这样刺眼的幸福,摔个粉碎。

可这个时候,其他人陆续从外面进来,她只得强装无事,继续忙碌。

等陆正南进来坐下,她站在一边,望着他的侧脸,眼神空茫,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上台去讲。

那天的汇报中,她出了几处错,有时候明明盯着那行数字,说出来的都是错的,只得一次又一次地纠正。

她的不对劲,陆正南也察觉了。在她下来时,问了句:“怎么了?”

“没事,大概是昨晚没休息好。”她勉强笑了笑。

陆正南望了她一眼,也默然无言。

那件事虽说已过去一段时间,双方看起来都已放下了,但事实上,彼此还是有隔阂。

整个会议中,秦悦的神情,一直都有些恍惚,似真的精力不济。

终于结束,陆正南站起来的时候,轻声说:“要是不舒服的话,你今天就回去休息吧。”

她心里一颤,微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要是,他所有的温情,都是给自己的多好,为什么,他要爱叶初晓?

回到自己办公室,她坐了一阵,只觉得房中那样闷,整个人都似乎喘不过气来,想走出去透透气,可出了门,脚步却鬼使神差地,又走向了陆正南的办公室。

刚到门口,却听见他正和李叔聊天,笑声爽朗:“婚宴就订在下个月十六,老爷子亲自在黄历上挑的日子,他啊,现在开始讲封建迷信了。”

婚宴?他和叶初晓,真的这么快就要复婚了?秦悦脑中轰地一声,无力地靠在墙上……

而李叔既然知道了消息,自然很快在公司里传开,大家都很高兴陆正南和叶初晓又破镜重圆,气氛一片欢庆。

这样的日子,对秦悦来说,好比凌迟。每次听见有人提起这件事,她都恨不得冲上去,堵住那人的嘴,可表面上,她还只能装得和别人一样,为陆正南高兴。

这段时间,陆正南倒也真顾不上去注意其他人的情绪,原本公事就忙,现在还有婚礼的事,再加上还要安排米粒儿入学,忙得团团转。

不过如今即使再忙,心里也像浸了蜜一般,时刻都甜。眼看着日子越来越临近,他便和叶初晓商量着先去把手续办了。

原本约好的是周四,可就在这天早上,给米粒儿联系的学校打电话过来,说需要做个入学前的语言测试。

所以叶初晓只好跟陆正南说实在不行第二天再去民政局。

陆正南原本也要跟过去,但叶初晓说不用,让他先去上班,自己和老爷子陪着米粒儿过去。

原本计划好的喜事临时取消,多少有些失望,他悻悻然来到公司。

“哎,陆总,不是说今天请假去办复婚手续的吗?”开会的时候李叔见了他,奇怪地问。

“唉,临时有事儿。”陆正南摆了摆手,随即入座。

旁边的秦悦,将这对话听得分明。

可今天,她不急了,唇角反而有抹笃定的笑意。

因为,她期盼已久的事,终于如愿……

会议开始,几个部门的主管分别汇报了进度,轮到秦悦,她站起来刚说了几句,忽然神色一僵,随即便捂紧了自己的嘴,跑了出去。

众人都愣住,陆正南随后示意秘书小陈跟出去看看。

而小陈出了门,见秦悦一路冲进了洗手间,之后便是对着马桶一阵干呕。

“秦经理,你这是怎么了?”小陈担忧地问。

秦悦只是摆手,脸色惨淡,什么话也不说。过了几分钟,再次剧烈干呕。

小陈的眼里,渐渐带了些疑惑,同是女人,她不免往某个方向猜想。

可秦悦……是单身,她不敢多问,只上前搀扶着秦悦回办公室。

这时陆正南也从会议室出来了,见了秦悦这幅模样,皱眉问道:“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秦悦虚弱地摇头。

“要不然,去医院看看吧。”陆正南的提议,正中她下怀,可她嘴里却还是说:“不用麻烦了。”

毕竟是朋友,陆正南不能就此置之不管,自己去拿车钥匙,让小陈先陪着她下楼。

到了快上车的时候,秦悦假装体谅地让小陈回去工作,独自上了陆正南的车。

在路上,她依旧是一脸虚弱的神情,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

“没事儿吧?”陆正南在开车的间隙问她。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两天总是时不时就想吐。”秦悦幽幽地回了句。

陆正南的心,忽然咯噔了一下,想起了当初……叶初晓怀孕时的表现。

该不会……他的眼神,瞬间一沉。

秦悦从车镜里,将他此时微妙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心里更是疼痛,他就这么担心自己怀了他的孩子吗?他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要不然,你送我回家吧,兴许休息一下就好了。”她故作懂事地说,然后两秒过后,又是手忙脚乱地开车窗,作势欲呕。

陆正南的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沉默许久,终于还是开口:“去医院吧。”

秦悦没再说话,只闭上了眼睛……

一路上,陆正南开得很快,可真到了临近医院的时候,却又慢了下来。

但是,终究还是到了。

进了大厅,他让秦悦坐在椅子上等,自己去挂号。当里面的人问他挂哪个科的时候,他顿了顿,最终还是低低地说出了那三个字:“妇产科。”

当他拿着挂号单出来,让秦悦跟他上二楼时,她表情疑惑地问:“我看牌子上写消化科在三楼啊,怎么上二楼?”

陆正南没回答,只说了句:“走吧。”

电梯到了二楼,秦悦跟着陆正南往外走,当来到挂着妇产科的牌子的门口时,她猛地停住脚步,脸上的表情,似乎极为惊愕:“你怎么……你怎么……带我来这里?”

“去检查一下吧。”陆正南语气艰涩。

“你的意思是……怕我……怀孕了?”秦悦紧咬住下唇,似极度恐慌无措,眼中甚至已憋出了泪光。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就这样僵立在门口。

“我不去。”秦悦忽然转身就走。

“你别这样。”陆正南情急之下,拉住了她的胳膊,但很快便又反应过来,立即松开。

这一拽一松,让秦悦心底更加冰凉。

陆正南啊陆正南,你就这样避讳和我扯上关系吗,可惜啊,这关系,你是再也摆脱不开了。

“好吧,去吧。”她似已心如死灰,往诊室里走。

陆正南的脚步顿了顿,终于还是跟上。

排队等叫号的时候,秦悦转过脸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陆正南此时此刻,思绪也是混乱至极,同样未发一言。

他真的害怕,自己的猜测成真。

他不是怕负这个责任,可是这件事,他无法向叶初晓交待,真的无法交待。

当喊号的小医生叫了秦悦的名字,她走进去时,他犹豫了一下,终究未相陪,只低声说:“我在外面等你。”

秦悦没有看他,径自进了里间,而就在转身的一刹那,眼中闪过冷笑。

其实,根本不用检查,她在昨天,便已拿到检查结果——她怀孕了。

进去坐在医生面前,十分规矩地一问一答,她说自己这个月的例假的确推迟了,说在一个多月前,曾经有过一次行房记录,说最近自己的干呕晨吐等种种异常的生理表现。

既然是这样的情况,医生随即便开了单子,让她去进一步做检查。

她出来,什么话也没对陆正南说,低着头往走廊外走。

而陆正南看着秦悦手中拿着的早孕检验单,垂在身侧的指尖,轻轻一颤。

先去做了尿检,试纸显示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阳性。

陆正南看见那两个字时,心已经揪紧。

但秦悦却是一副麻木的表情,脚步缓慢地走向B超室,自始至终,都没有看陆正南一眼。

“可见胚胎……嗯……的确是怀孕……”陆正南等在门外,隐隐听见里面医生的说话声,只觉得恍惚。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以后……怎么办……

当秦悦出来时,见他怔怔地坐在椅子上,一脸茫然的神情,那一刻,她只觉得心中无比痛快。

陆正南,这下,你和叶初晓的幸福,还能够心安理得地继续么?

57

B超的结果要等十五分钟才能拿到,可陆正南却真的已经没了等的勇气,站起身来,低低地说了句:“你先坐会儿,我去抽支烟。”接着便转身离开。

秦悦望着他的背影,缓缓坐下,嘴角微微一翘……

等陆正南回来的时候,秦悦已经拿到了结果,见了他,嘴唇翕动,声音似乎在微微发抖:“我……真的……怀孕了。”

陆正南默然地站着,不发一语。

秦悦就这样和他对视,半晌,凄然一笑:“你放心,我不会要你负责的,这个孩子,你就当与你无关。”

“秦悦,我不是这意思。”陆正南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我真的很抱歉。”

“算了,算了……”秦悦站起身来,垂着头,声音哽咽:“你不需要对我说抱歉,也不用管我。”说着她便往外走,走了几步,似乎腿一软,人往旁边倒去。

陆正南见状,赶紧冲上去扶住她:“你怎么了?”

她捂着脸,气若游丝:“头好晕……”

陆正南扶着她在旁边坐下,叫来护士询问,那护士说可能孕妇血糖低,建议最好卧床休息。

秦悦这时,坚持要回家,陆正南只得一路扶着她上车,她半靠在他怀中,只觉得这怀抱,那样宽阔温暖,不想离开,更不想……让给别人。

回了南湖苑,秦悦却并没让他上楼,而是独自进了玻璃门,却故意走得很慢,看起来很可怜。

陆正南只觉得心中憋闷却无可发泄,许久才调转车头离去……

而就在他走后几分钟,另一辆车从后面的岔道转过来,停在了楼下。

齐禛今天正巧中途回来,远远地竟看见了陆正南送别秦悦的那一幕。

这可真是稀罕,除了看房的那一天,陆正南还从未到这儿光顾过,今儿是怎么了?

他随即下车上楼,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按响了秦悦的门铃。

秦悦初听见时,心中一喜,以为是陆正南追上来了,赶紧过去打开门,当看见门口站着的人,顿时眼神一黯。

“怎么,以为是陆正南?”齐禛微微一笑。

秦悦微怔:“你看到了?”

“是,碰巧。”齐禛点头,秦悦让他进来,随即关上了门,自己又懒洋洋地回到沙发上半躺下。

她在他面前,倒从没有这样随便的时候,齐禛有些奇怪,在她对面落座,挑了挑眉:“看你的样子,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不错。”秦悦亦扬眉,神色诡异:“其实,发生了两件事,一件坏事,一件好事。”

“哦?”齐禛眼神微凝。

“坏事呢——”秦悦玩味地一笑:“就是叶初晓和陆正南,马上就要复婚了。”

齐禛心中猛地一抽痛,脸色已成冰。

“不要急嘛。”秦悦摇了摇食指:“好事你还没听呢。”

“好事是什么?”齐禛冷笑:“为什么他们复婚的事,你不早告诉我?”

“因为我已经有了对策。”秦悦托着腮,神色洋洋自得,一字一顿地吐出四个字:“我-怀-孕-了。”

齐禛愕住,等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反问:“陆正南的?”

秦悦不置可否地勾唇:“你说呢?”

齐禛望着她半晌,呵呵一笑:“你真有手段,怎么做到的?”

“这你就不用问了。”秦悦讳莫如深:“不过无论怎么说,这于你于我,都是件好事,不是么?”

“当然。”齐禛往后靠在沙发上,姿态神色都舒展开来。

这当然是好事,他真的很想看到,叶初晓知道自己被陆正南背叛时的模样,让她知道,原来她固执选择的那个男人,其实也并不是干净的……

而那天,陆正南离开南湖苑之后,头脑中几乎一片空白。

秦悦怀孕了,孩子是他的。

这个事实简直如晴天霹雳,叫人措手不及。

他该怎么面对叶初晓?

回到公司,他强自镇定地处理公事,可时不时在工作的间隙,便会失神。

到了下午,他桌上的手机响起来,他看了一眼,心就慌了,差点打翻桌上的茶水。

是叶初晓。

若换了平常,此刻定是他最愉悦的时刻,哪怕跟她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觉得开心。

可此时,他却根本不敢去接。

电话响了两遍,便断了。叶初晓在那边,叹了口气,她本来办完米粒儿的事就急忙赶了回来,打算看下午还来不来得及跟陆正南去民政局办手续的。

“怎么?正南忙着?”老爷子在旁边问。

“估计是,电话没接,算了,明天再去也是一样的。”叶初晓答了句。

“他也真是,忙什么忙嘛,先去办手续嘛。”老爷子不满地咕哝。

“也是早上米粒儿的事儿给耽搁了。”叶初晓好笑,帮陆正南解围。

正说着,电话打进来了,是陆正南的。

叶初晓给老爷子示意了一下,接起来:“喂,正南。”

“刚才……在开会。”陆正南的声音有些低。

叶初晓“哦”了一声:“也没事,我已经回家了,本想着今天下午赶着过去民政局呢。”

陆正南心里一滞,愧疚几乎将他淹没,手曲成了拳,撑着额,半晌无法出声。

“你还忙着吧,那就算了,等回头你忙完再说,不着急。”叶初晓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只以为此刻他正在做事。

他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神茫然无措,最后低低地说了句:“好,那我先挂了。”

叶初晓也说了声“再见”,利索地挂了电话。

陆正南闭上眼睛,靠进椅背,沉沉地叹了口气……

到了下班时间,他却没勇气回家,原本李叔今天要去和金盛的肖总有个饭局,在李叔就要出门的时候,陆正南却叫住了他:“还是我去吧,我跟肖总也有些日子没见了,正好联络联络感情。”

肖林海那个人,本来也不太好打交道,陆正南亲自出面更好,李叔便也没说什么,自己先回了家,这件事就此交给了他。

这算是个正当的借口,多少能让他的心虚,少一些。他发了个短信给叶初晓,说晚上有应酬,不回去吃饭了。

叶初晓回过来的短信,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好”字。

她对他,这样信任,这更让他觉得歉疚深重。

一路上都心情沉郁,到了约好的地方,进了门,肖林海已经先到了,他是军人,时间观念向来很强。

“不好意思啊肖总,路上有点塞车,来晚了点。”陆正南笑着致歉。

肖林海倒没怪他,他跟陆正南也算老交情了,招呼他入座。

其他几个人也是肖林海公司的,据说还有两位客人没到,陆正南跟他们也点头致意,随即和肖林海一起先坐到旁边去抽烟。

“近来生意还好做吧?”肖林海随意地问。

“还行。”陆正南点了点头,当初他公司破产的时候,肖林海是为数不多的几个没有趁机落井下石的人之一,这情分,他记得。

“后来齐禛也来找过我一次。”肖林海吸了口烟。

陆正南淡淡“嗯”了一声,他知道以齐禛的个性,必定会在背后踩他。

“他那个人,我不怎么待见。”肖林海说话,向来耿直不避讳:“好歹跟你也曾经算朋友,怎么地就做那么绝?”

“我跟他,算是宿怨重了。”陆正南哂笑。一桩接着一桩,解不开的冤冤相报。

这时,门开了,两人进来,陆正南定睛一看,走在前面的那个人,竟是旧相识——林副市长林保华。

肖林海此刻已经站起身来迎接,陆正南也跟着站起来。而林保华看清了陆正南之后,先是一怔,随即眼底滑过丝不明含意的神色。

当初为了叶初晓和唐茜茜抢单子的事,陆正南亲自找上门去,锐气逼人,虽说他让了步,心中到底还是觉得跌了面子,总是不爽的。

听说后来陆家倒了,再见陆正南,他心中不由得有几分轻蔑和幸灾乐祸。

所以此时,他并未做出和陆正南熟识的样子,而是先跟肖林海热情寒暄,却把陆正南晾在一旁。

如此做派,陆正南看了,在心里冷笑。

这世间惯常如此,你赢了,谁都高看你几分,你输了,谁都想踩你两脚。想当年老爷子在位的时候,林保华往家里一趟一趟地跑,谦卑恭谨。到了如今,怕是就算见了老爷子,都也要装不认得了吧。

他便也装出和林保华毫无交情的模样,跟着肖林海叫了声林市长,便自顾自落座。

今天饭局的主题,是肖林海想扩大生产,找主管工业的林副市长帮忙,而他打算增产所需要的原材料,都由陆正南公司这边供应。

林保华打着哈哈,说这事儿不难办,自己会帮忙。过了一阵,却又似突然想起来似地,转头瞟着陆正南,问肖林海:“不过你们这规模不一般啊,这材料供应跟得上吗?”

陆正南眸光一闪,接过话来:“这点您放心,我跟肖总合作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无论如何都会先保证他这边的需要,不会断了链条的。”

林保华只笑了笑,淡淡地说了句“那就好”。

整个席间,陆正南说话都不多,除了肖林海问起这边的具体情况时回答之外,其他时候,几乎都一言不发。

而林副市长也似乎压根没把他当个人物,只和其他人谈笑风生。

肖林海到了最后,也对此有所察觉,散席之后,送林保华上了车之后,悄声问陆正南:“你跟林副市长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也不算过节。”陆正南笑了笑:“只不过今非昔比,过往的交情,不算交情了。”

世态炎凉,肖林海也在心中感慨,拍了拍他的肩:“也别多想,这次咱们好好合作一把,都多干多赚。”

陆正南由衷地说了声谢谢。

而此时,林保华在车上,正在打电话。

电话那一头不是别人,正是唐茜茜的爸爸。

“老唐,之前鼎齐山庄的那个老板,跟你接触过是吧?”当初批那块地给齐禛的事林保华也知道,上来就开门见山地问。

唐父在他面前,不敢隐瞒,回答说“是”。

“金盛最近要扩建增产,需要大量的原材料,听说他也做这块儿业务,你不如知会他一声,不过别说是我提起的。”其实他也知道齐禛和陆家的渊源,甚至于陆家倒台的内幕,他最后还隐约知道,和齐禛有关。

他就是看不惯陆正南那个倨傲劲儿,嗬,大树都倒了,还摆谱呢。

不过他也不用亲自出手教训,毕竟说出去不好听,但暗地里摆他一道总还是做得到的。

唐父虽然不知道这里面的缘故,但林保华既然吩咐了,他自然赶紧答应着照办,何况这样赚钱的消息告诉齐禛,要是做成了,里面自然会有他的好处。

这边结束了电话,那边他立刻就联系齐禛。

齐禛听完这事之后,果然很感兴趣,并说改日再亲自登门感谢,唐父心满意足。

齐禛挂了电话之后,沉吟了许久。

这的确是桩大生意,而且不仅仅是一时之利,如果他能稳住肖林海,后面可以源源不断地跟他们做业务。可问题就在于,肖林海会不会跟他合作。

想起那次去金盛,肖林海的那个态度,至今都觉得不爽。

但是,如果他放弃,那么这一次,必定又是白白便宜了陆正南。

他决定,还是要尽全力去夺。

而此刻,陆正南亦是脸色阴郁,却不是为了这桩生意,而是因为秦悦怀孕的事。

要回家了,即使逃避了一个晚上,也还是要回家了。

车进了云水阁,远远望着家中的灯光,他的心情,从未这样惶然过。

当他走到门口时,犹豫了一下才开门进去。

客厅里只有叶初晓一个人,留着一盏小灯,见了他,笑着迎过来:“回来啦,爸和米粒儿都睡了。”

她从他手上取下外套挂好,他怔怔地望着她。

“怎么了?”她见他这幅模样,奇怪地问。

陆正南不知道说什么,就这样呆站着不动。

“是不是又喝酒了?”她皱了皱眉,凑过去闻他身上的味道。

提起喝酒,他便又想起了那天醉酒之后的荒唐事,心里发慌,忙按住她的肩:“没怎么喝……就是有点累。”

“哦。”叶初晓松了口气:“我就怕你酒后开车,太危险。累了就赶紧洗澡睡觉吧。”

她催着他上楼,他便木然地跟着她上去。

米粒儿自那次撞破他和叶初晓在楼下客房睡之后,就主动要求自己睡,如今老爷子又来了,所以她便睡到了楼下老爷子隔壁的房里。

于是现在的卧室,成了他们的二人世界。

进了门,叶初晓去给他拿睡衣,随即又去浴室帮他调好水温。

她越是温柔体贴,他心里越难受,最终走到她身后,抱住了她。

她一愣,以为他又和往常一样,想要亲热,拍了下他的手背,轻嗔:“看你都快累傻了,还这么不老实。”

他没说话,只是将额抵在她肩上,许久,才松开,勉强笑了笑:“好,我洗澡。”

他最终还是没能鼓足勇气,将那件事,直白地说出口。

叶初晓出去了,他站在莲蓬头下,任水顺着头顶冲刷而下,心中茫然无措。

过了很长时间,仍没见他出来,叶初晓在外面开玩笑地叫他:“哎,正南,你别是在里面睡着了吧?”

他这才应了一声,换了睡衣出来。

她让他坐到床边,拿着松软的毛巾给他擦头发,边擦边安排:“嗯……明天你要是没别的事,咱们一大早就去办手续吧。”

他的指尖,顿时一颤,心中滋味难言。

“明天……有个重要的合同要签,可能去不了。”半晌,他低声说。

“这样啊。”叶初晓叹了口气:“爸都催得不行了,唉,那我明儿跟他解释一下。”

陆正南只“嗯”了一声,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床沿。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和她去办手续,他更觉得对不起她。

“好了,睡吧。”给他把头发上的水擦得大半干,她放下毛巾,翻身躺倒。

看他还在发呆,笑着拍拍手,想哄小孩儿般哄他:“来,我抱,乖乖睡觉。”

他失笑,也躺倒在她身旁,将脸埋进她怀中。

“快睡,这些天你也够累的了。”她关了灯,轻轻地在他背上拍哄。

她是真的疼他,爱他,可他却做了那样荒唐的事,即使是无心的,也同样是背叛。

心中疼痛,他环紧了她的腰,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对不起,初晓。”

她没听清:“嗯?”

但他却再没出声,就这样寂静地伏在她怀中不动。

她以为,那是他迷糊中的呓语,也没再追问,给他盖好了被子,伴他入睡……

而那一晚,南湖苑的秦悦,心情却极为舒畅。

她躺在床上,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唇边隐约有微笑。

呵,这个好消息,她一定会在“合适”的时候,用“合适”的方式,告知那个该被告知的人……

58

次日早上,天刚亮,陆正南便已起床。

叶初晓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呢哝了句:“这么早?”

“嗯,今天事情多,早点去。”陆正南昨晚,其实几乎彻夜未眠。

叶初晓揉着额打算起身给他做早餐,他却按下了她:“我去公司楼下餐厅吃点,这会儿还早,你再多睡会儿。”

她也确实困,拉了拉他的手:“那你要记得吃啊。”

“嗯。”陆正南吻了吻她的额,收拾好之后便离开,关门的时候,又深深回望了她一眼。

到了公司,其他人还没来,他站在窗前,俯瞰晨曦中的城市。

许久,他拨通了秦悦的电话,那边铃声快响过一遍的时候,才有人接起,却不说话。

“秦悦,我在公司楼下的餐厅等你,我们谈一谈。”他的声音低沉。

秦悦默然半晌才开口:“好,我一会儿就到。”

挂了电话,她去了浴室,将原本化好的妆,又一点点卸去,紧盯着镜子里自己那张苍白的脸良久,哂然一笑。

出门的时候,纪雪也正好出来,见了她今天这幅憔悴的模样,吓了一跳。这秦悦天天都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今儿是怎么了?

不过她对这人向来不大感冒,也不想问,很快便又转身回去,假装忘了东西没拿,不想跟她一起坐电梯下去。

齐禛从书房走出来的时候,恰巧看到这一幕,嘴角勾了勾:“怎么,又躲着她?”

“不是躲着,是不喜欢。”纪雪冷冷淡淡地回了句,坐回沙发上等着。

齐禛倒也没再说什么,就这样陪她等,一直到听见电梯的门关了,两人才重新出去……

秦悦到餐厅的时候,透过玻璃门,她看见陆正南已经在等。

眼神悠悠地一沉,她放缓了脚步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一言不发。

陆正南望着她,欲言又止,随后招手叫来服务生,让送过来一碗粥。

粥上来了,陆正南推到她面前,轻声说:“你也没吃早饭吧?”

真体贴,要是一直对她这样体贴就好了。秦悦在心里,叹息一声。

陆正南看着她喝粥,目光一点点凝起。

对于她,他不是不感激的,在他最惨的时候雪中送炭,所以他是真心将她当做朋友。

但即使如此,友情也不等同于爱情。

他爱的人,只有叶初晓,再分不出半点爱给别人。

所以如今,他只能狠下心。

“秦悦,”他的指尖在桌沿轻点了一下:“很抱歉,但是这个孩子……还是处理掉吧。”

正沉浸在温情中的秦悦,骤然一呆,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我知道,这个决定,很冷血。”陆正南沉沉地叹了口气:“但是这次的事,纯属意外,如果孩子生下来,无论是对你,还是对初晓,都太不公平。”

秦悦在那一刻,泪几乎夺眶而出,却掐紧了自己的掌心,硬是忍住,强迫自己平静:“好,我会自己处理的,不会让你为难。”

“我可以陪你去……”他还没说完,就被秦悦冷笑着打断:“你是怕我不打吗?”

陆正南无言,秦悦随即拿起包,冲出了餐厅……

上了车,她踩足了油门,一路疾驰。车窗外灌进来的风,打在脸上,那样疼,她的泪在风中洒落,眼神却是冷的。

她未想到,陆正南竟能绝情到亲口说出,让她把孩子处理掉。

这么几年,哪怕对她一丝一毫的爱意,也没有么?

还说孩子生下来,对她和叶初晓都不公平。

对她公不公平,其实不重要吧,他真正在乎的,只有叶初晓。

永远都是叶初晓。

她真的恨那个人,既然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不从陆正南的人生中,彻底地滚出去!

打掉孩子,自动退让,然后看着他们幸幸福福地过完下半辈子,自己还远远地为他们送上祝福?

她可不是大慈大悲的圣母,办不到!秦悦眼神阴鸷……

那天在她走后,陆正南上楼回到办公室,心情沉重。

他也不想伤害秦悦,但如今的情况,他只能这么做。

这时,门被敲开,李叔进来,问昨天跟肖林海谈的情况,他这才想起来,今天还跟肖有约。

“大致上定了,我现在再过去一趟,谈下具体的合作细节。”他站起身,拿了文件出门。

李叔本要跟上,但他没让,此刻,他也想一路上,独自静一静。

车到了金盛,他刚下来,就看见不远处的另一辆车,异常熟悉。

果然,从车里出来的人,是齐禛。

两人打了个照面,陆正南笑了笑:“齐总也来了?”

“是啊,这么大的单子,我不亲自上场,怕争不过你啊。”齐禛也是一笑,走过来到他前面站定:“听说……初晓回来了,你们还要复婚了?”

“不错。”陆正南点了点头,并不否认。

“那可真是恭喜你了,娶同一个人,还做两次新郎官。”齐禛语带嘲讽,可眸底却深藏暗色。

心里到底还是痛的,至少,她还愿意嫁给他,不像自己,求而不得。

当初的那枚戒指,至今还躺在抽屉深处。

不过……他想起秦悦说的那件事,脸上又慢慢有了笑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似乎带着某种审视,随后眉一扬:“那就……祝你们百年好合。”他的眼神里,带着几分诡异:“但是愿望归愿望,也要顺利实现才好啊。”说完他盯着陆正南看了两秒,转身离去。

陆正南冷冷地看着他的背影,也随后进了大楼。

肖林海今天早上等的人,本来只有陆正南,如今齐禛突然前来,他有些诧异。

“齐总请坐。”他客气而淡漠地做了个手势。

齐禛坐下,神色诚恳:“听说您公司要扩大生产规模,我想在原料供应这一块儿,和您合作。”

“齐总的消息很灵通啊。”肖林海未置可否地笑了笑。其实这消息,目前知道的人并不多,几乎只有昨天吃饭的那批人。

那么,到底是谁传出去的呢?他手下的人自然不会,陆正南也不会,唯一可能的,就是林副市长和他的秘书了。

看昨天林副市长对陆正南的态度,应该是他的嫌疑最大。

如果真是林副市长出手,那么齐禛这边,目前倒也不能轻易得罪。

而这时,办公室的门再度被叩响,肖林海抬眼一看,陆正南就站在门口。

眼神敛了敛,他笑着招呼:“陆总,请进。”

“不妨碍你们吧?”陆正南明知故问,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和齐禛并排。

“正谈原料的事儿呢。”肖林海语气轻描淡写,目光飘过时却给陆正南暗中使了个眼色:“齐总对这也有兴趣。”

“是吗?”陆正南了然一笑。齐禛要不跟他抢,他反而奇怪了,向来他们都是针尖对麦芒。

“其实我们两家的货源都差不多,就是个价格问题了。”齐禛似乎真的是来公平竞争的,挺开诚布公。

陆正南没说话,只是一哂。又玩这种赔着本赚吆喝的把戏,齐禛也真是乐此不疲。

在商言商,对肖林海而言,供货商打价格战,自然对他有利,他也没理由过多反对,何况,这其中,恐怕还牵涉了一个林保华。所以,他默不作声,暂时静观其变。

齐禛又开始侃侃而谈他公司的规模实力,陆正南始终不语,直到他终于结束,才插了一句:“肖总,你需要的,我都会保障。”

齐禛冷睨了他一眼,又回到价格上:“我们只求薄利多销,有个长期稳定的合作关系,所以钱上的事情,可以商量。”

这一句,陆正南并没有贸然跟上,只是平静地看着肖林海。他给金盛的,已经是实在价,如果真低得离谱,那就只有两条路:要么,不做;要么,质量降低。他相信以肖林海的做事风格,肯定会以质量为上。

肖林海此刻也正在忖度,一时间,三人都沉默不语。

半晌,肖林海的手交叠着放在桌上,态度不偏不倚地一笑:“要不然,大家都回去核算一下,回头你们各自给我提供一份报价单,然后再来定,你们说怎么样?”

他既然是这样提议,就说明他心里有自己的考虑,陆正南虽说和他是朋友,但也清楚,生意场上,门门道道太多,并不想太为难他,所以率先站起来,笑着告辞:“好,那回见。”

齐禛却没走,还想留下来再做点工作,但肖林海也站了起来:“那我送你们出去,顺便去开例会。”

他话已至此,齐禛只得也起身告辞。

肖林海只将他们送出走廊便去了会议室,陆正南和齐禛,一起进了电梯。

空间狭小,对峙之气便显得更为强烈。

电梯徐徐滑下,齐禛看着玻璃外广阔的工业园区,笑了笑:“陆正南,如今的这个世界,可不是你当初的那个世界了,有些事,别自不量力。”

陆正南也意味深长地一笑,回了他一句:“旧的世界毁了,还可以重建新的,一切皆有可能。”

齐禛被噎得无言,重重冷哼了一声……

回到公司,陆正南把李叔叫到办公室,说了今天的情况,李叔一听见齐禛的名字都恼火:“他怎么总跟我们抢呢?”

“抢就抢吧。”陆正南摆了摆手:“价格方面,我们最多只能让一到两个点,不可能再低。现在的问题是资金够不够,金盛要的量大,而且惯例是只预付百分之十五,咱们得保证周转得开。”

这也同样是李叔所担心的问题,毕竟公司才刚重新起步,钱都在流通中,真能留在账面上不动的并不算太充沛,如今真拿下这个单子,的确有些吃紧。

“无论如何,这次咬紧了牙也得先拿下。”陆正南沉声说。这不仅仅在于跟齐禛争的问题,如果齐禛这次拿下了金盛,那么意味着他们这边,以后很有可能彻底失去金盛这个稳定的大客户,所以必须背水一战。

“我想办法把其他款子该收的收,该调的调,都往这边集中。”李叔也明白这其中的重要性,答应着出去。

陆正南自己也忙着协调资金的事,一整天下来,把其他事都暂时搁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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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班时分,正准备走,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秦悦的号码。

他微怔了一下,终于还是接起。

那边却是个陌生的声音:“您是秦悦的朋友吧?”

陆正南一愣:“是,您哪位?”

“她在医院晕倒了,但是身边也没其他人,您过来一趟行吗?”对方的话,让他诧异,随即问道:“为什么会晕倒?”

“她来要求做人流,可血糖低,等的过程中就晕倒了。”对方回答。

陆正南神色凝住,过了片刻,才问了对方的地址,随后赶了过去。

到的时候,秦悦已经醒了,见了他,把脸侧向另一边,自嘲地一笑:“今天没做成,明天继续。”

陆正南无言,转过头问旁边的医生:“她情况怎么样?”

“她的血糖血压都低,现在又是刚怀孕,身体状况不大好,如果这个时候做人流手术,只怕太伤身。”医生摇了摇头。

“没什么伤不伤的。”秦悦冷冷一嗤:“这孩子别人又不想要,留着干嘛,早做早了。”说着这话,她眼里已经淌下泪来。

医生护士见状,也大约明白这其中必有纠葛,病人的私事他们不便过问,简单劝了两句,便自动自发地离开。

剩下他们两个人,秦悦依旧侧着脸不看他,他亦默然。

一片沉寂中,只听见她的啜泣声。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坐起来要下床,可脚刚落地,身体便又摇晃欲倒。

陆正南的指尖收了收,终究还是扶住了她,声音很低:“你好好休息吧,先……什么都不要想。”

他无法在这种境况下,再次说出让她打掉孩子的话。

“正南……”秦悦忽然哭了出来,把脸埋进他怀里:“我真的不想麻烦你……我是真的想过来流掉孩子的……可我……可我……”

“别多想了,秦悦。”陆正南无奈沉叹,轻轻推开了她,然后扶着她躺下。

她的手,从他的胳膊下滑到手腕,再到指尖,最终还是垂落下来。

心中那样无望,却又在无望中,孕育出恨意。

对这个男人,她真的是又爱又恨。恨他的爱,不给自己,可自己的爱,却全给了他。

真的太不公平。

做生意,讲究一分付出,一分回报,感情上,也应该如此。

她付出了所有,怎么能容忍没有回报?

“大不了,我回老家去。”她缓缓地闭上眼,似已心如死灰:“孩子的事,你就当从来都不知道。”

她的手,移到自己的腹部,语气惨然:“虽然是意外来的……可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刚才想到要打掉他的时候……心里真是疼……”

陆正南此刻,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最终转过身,朝门外走去:“你先躺着,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回来。”

她徐徐半睁开眼睛,瞥了一眼他的背影,又重新闭上,没有人看到,这个瞬间,她眼中闪过的阴冷。

陆正南这个人,恩怨分明。这是他的优点,但也是缺点。

她知道,他始终记得她过去的恩,所以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会对她愧疚。

那她,便好好地利用这份愧疚……

陆正南在医院的餐厅里买了饭菜上来的时候,她依旧是那副哀戚的模样,不说话,佯装平静却又时不时泫然欲泣。

他只能沉默,安慰的话,他无法说,残酷的话,此刻他也同样说不出口。

而就在她吃饭的时候,叶初晓的电话打过来了,他望了她一眼,走到外面掩上门才接起。

秦悦假装吃饭,却屏息偷听。

“嗯……晚上有事……”

“可能要晚点才回来……”

“别等我……”

哈,他对叶初晓撒谎,他为了她,而对叶初晓撒谎。秦悦听着,心情十分愉悦。

等陆正南接完电话,推门进来的一刻,她又敛去神色,继续默默地吃饭,假装对刚才电话的内容,一无所知。

刚吃完饭不久,值班医生进来,问她感觉怎么样,她说还是觉得有些虚。

医生便又给她开了瓶葡萄糖,护士不多时进来给她挂上。

她输着液,他也不好离开,只得在旁边陪着,眉宇间却紧锁郁色。

到了现在,她倒不恼了,他不开心才好呢,他不也让她常常不开心么,一报还一报。

等药水吊完,已经过了八点,护士来拔了针,她这时候倒主动,神色淡淡的:“你走吧,回去晚了家里人也担心。”

陆正南觉得如今这状况,他真的里外不是人,心里憋闷而纠结。

他没动,她便也不再催,盖上被子假寐。

过了一阵,他以为她已睡着,起身离开。

他关上门的那一刻,她的眼睛又睁开来,嘴角一翘……

陆正南离开之后,并没马上回家,开着车,在城中茫然地转悠。

霓虹闪烁,心情亦随之迷离。坦白,还是隐瞒,两个念头在他心里做斗争。

直到看着仪表盘上显示的时间,已经快十点,他才终于往回家的路上走。

这一段路,今日似乎特别漫长,当车终于到云水阁,他伏在方向盘上,过了许久才下车。

还是告诉她吧。他对自己说。

可推开门,他看到的情景,却让他怔住:满屋的大红喜字,叶初晓,米粒儿,甚至包括老爷子,都在剪纸。

见了他,米粒儿欢快地跑过来,拿着红色的纸蝴蝶向他献宝:“爸爸,你看我剪得漂不漂亮?妈妈教我的,说这叫DIY。”

他被米粒儿拉过去坐下,叶初晓正在剪一对连着的双心,笑意吟吟:“我觉得自己剪的最吉利,是吧,爸?”

老爷子也点头:“对对对,含着心意嘛。”

陆正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中钝痛。

他们,都在全心全意地盼望着那场婚礼,尤其是初晓。

他在这个时候,怎么开得了口,给她沉重的打击和伤害?

“爸爸,这个蝴蝶翅膀我老是剪不好,你帮帮我。”米粒儿撒娇。

他接过来,去帮她剪,可因为失神,刀尖却一下子戳到手指上,顿时,划出一条口子,渗出的血,和那喜纸一样鲜红。

“哎呀,这是怎么弄的?”叶初晓赶紧去拿了纱布和碘酒过来,帮他处理伤口。

他看着她担忧的神情,心里难受,只觉得自己太对不起她。

那个晚上,他逼着自己和往常一样,和他们说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周末两天,盛璇他们又过来,帮着张罗婚礼事宜,时间也过得飞快。

他在众人的陪伴下,情绪暂时缓解,而秦悦这两天,也再没给他打过电话,或者发过短信,无声无息。

到了周日晚上,其他人走后,他犹豫了一阵,终究还是来到后院,拨通了秦悦的号码,想问问她的现状。

然而,她关机了。

过了几分钟又拨了一次,仍旧是关机。

他轻叹了一声,转身回屋……

第二天早上,他到了公司,秦悦仍旧没来,办公室里空荡荡的。他去问她的助理,但助理说也已经几天都没联系上她。

不会出事了吧?他心里咯噔一下。

开完了早上的例会,她依然没出现,他心里的担忧越来越甚,最终将手头的事交待给李叔,自己匆匆离开,赶往南湖苑。

在楼下问过保安,说她自周六回来之后,似乎便再也没出去过,他更是担心,即刻上楼。

门铃按了几遍,仍无人回应。正在他焦灼地打算下去叫保安时,门却忽然开了。

秦悦脸色苍白,双眼无神地出现在门口,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你这是怎么回事?”陆正南皱眉问道。

“没事。”秦悦虚弱地一笑:“大概又是低血糖,老毛病了。”

她走回沙发上躺下,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看起来很可怜。

“为什么要从医院出来呢?”陆正南责备。

“在哪不都一样,反正就我一个人……”秦悦低低呢喃了一句。

陆正南顿时默然无言。

她也不说话,在沙发上躺了一阵,似乎才觉察到他还在这里一样,转过脸望着他笑了笑:“你去忙吧,不用管我,不过这几天,我可能要在家休息,暂时不能去公司了。”

“你这样……让人挺不放心的。”陆正南叹了口气。

秦悦的眼底,滑过一丝暗光。

她就是要他不放心。

但她嘴里却说:“没事儿,真的没事儿,你走吧。”

陆正南怔立半晌,也只能走:“那你要是有事,就打电话给我。”

秦悦淡淡地“嗯”了一声,神思似飘远,也不再多搭理他。

陆正南走了,秦悦望着壁画上的那抹亮色,笑了笑。

只要他担心,他就会或多或少,记挂着她。

这样就好。

至少,他无法和以前一样,心里彻底没有她。

其实她的低血糖,虽然的确是老毛病,可若不是这些天,她故意不吃饭不睡觉,也不至于发作得这么厉害。

听起来,这像是饮鸩止渴。可事实上,对于真的快要渴死的人,即使是毒酒,也会觉得是佳酿。

****************************

接下来的两天,秦悦并没有打电话给陆正南,但他再打给她时,她却已经开了机。

其实在电话里,陆正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让她注意饮食和休息,她也并不多说,但声音始终是虚弱的。

而这一边,离婚宴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其实安排一场婚礼也很繁琐,老爷子毕竟身体不好,所以几乎都是叶初晓在忙前忙后,这期间她还坚持设计室那边的工作,也累得不轻,晚上把孩子和老人安顿好上楼,几乎都是倒头就睡。

办手续的事,她也忙,见陆正南也忙,想着以后补办也不是多大个问题,所以便再没提起。

到了农历十五这天,她再一次核对了所有婚宴的细节,觉得完备了,这才放松下来,在家里试穿婚纱。

原本按习俗,二婚得穿红色,但他们情况特殊,新郎新娘都没变,所以盛璇他们都鼓动她还是选择白色。

其实对于婚礼,她还是期待的。

重新嫁给他,一起携手走完余生,真好。

幸福转了一个圈,又回到了她面前。她也拎起裙摆,微笑着转了一个圈。

“妈妈好漂亮。”米粒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叶初晓回眸,看见陆正南牵着她的手,正站在门边。

“初晓你真美。”陆正南望着她,也不禁由衷地赞叹。

叶初晓俏皮地眨了眨眼,心里暖暖甜甜。

而就在这时,楼下的门铃忽然响了,陆正南拍了拍米粒儿的头:“快去看看是不是盛璇阿姨他们来了。”

米粒儿答应着跑下去,可开了门,却愣住:外面站着的,是最不喜欢她的陆母。

“奶奶。”她嗫嚅着叫了声。

陆母并没理会她,将她推到一边,径直进了门。

老爷子这时也从后院进来,看见这一幕,脸色一沉,过去拉了米粒儿:“你对孩子就不能态度好点儿?”

“这孩子跟我有什么关系,我非要对她好?”陆母剜了米粒儿一眼。她讨厌叶初晓,也讨厌米粒儿,本就不是他们陆家的人,还个顶个地当作宝贝。

楼上的陆正南和叶初晓也听到了下面的动静,叶初晓忙让陆正南先下楼,自己去换衣服。

陆正南下来,淡淡叫了声“妈”。

毕竟是自己的母亲,所以他才打了电话回去告诉她,但现在看来,或许就连这礼数,也是个错误。

陆母扫了一眼,没见叶初晓,以为是故意拿乔不见她,心里更气,声音也高了几分:“哟,离了又复婚,还搞什么排场,弄得多矜贵似地,有必要吗?”

“你嫌排场不好,也可以不去。”老爷子回了一句。

“样样事你们都把我挤兑在外面。”陆母咬牙数落:“你们当我是家里人了吗?”

父子俩皆不作声。

这样的沉默,又是排斥,陆母更加委屈,眼看着又要开始抹泪,叶初晓从上面房中出来了:“妈,您来了。”

这下陆母找到了更合适的发泄对象,阴阳怪气地嘲讽:“呵,我哪里担得起你叫我这声妈呢,你在陆家是什么地位,被人抬着供着的,我又是什么地位,被人损着踩着的。”

“您少说两句不行吗?”陆正南终于彻底不耐烦了。

陆母看着他的神色,更是悲从中来:“好,我不说,你们谁都嫌弃我,我大老远地过来,两回都是受足了气的,受外人的气还就算了……”她说到这里,狠狠地瞪了叶初晓一眼:“连自己的儿子,也被别人挑着给我气受。”

“没谁给你气受,都是你自找的。”老爷子直言不讳。

陆母只觉得丢尽了颜面,哭哭啼啼地往外走,恰在这时,盛璇和俞行远过来了,见此情景面面相觑,到底是长辈,赶紧上前去劝:“伯母您别生气,一家人嘛,有话好好说。”

“他们当我是一家人吗?你去问,他们谁当我是一家人?”陆母指着屋里的几个人,语气伤心欲绝。

俞行远给陆正南使了个眼色,随即示意盛璇扶陆母上车:“伯母你今晚干脆去我们那住吧,项岷一会儿也会过去,我们也都很久没见您了,都想您呢。”

而刚大闹一场,云水阁也的确没法待了,陆母便借坡下驴,又回头骂了几句,跟着他们离开。

陆母虽然走了,但原本好好的气氛被搅乱了,剩下一家人,也觉得有些扫兴,气氛沉默。

既然换了衣服,叶初晓便进厨房去做饭,老爷子在外面,沉沉叹了口气:“但愿明天的婚礼上,不要再出什么乱子,能顺顺当当的。”

“不会的。”陆正南安慰他:“都安排好了,哪能出什么乱子?”

等老爷子回房休息了,他又给俞行远发了个短信,让帮着安抚下陆母,至少不要明天婚礼上又闹。

只可惜,即便防住了陆母,也防不住另一个人……

次日,婚宴选在方总的酒店,这是方总自己非要坚持的,Monica的朋友,他都当自己的朋友。

礼厅布置得雅致,请的人不多,但场面很温馨。

Eric和家霖也从香港赶过来了,一开始叶初晓并未告诉他,但是米粒儿和家霖聊天时说漏了嘴,家霖随后便把这件事告诉了Eric,他立即打电话过来,问她为什么不邀请他。

其实叶初晓是怕他听到这个消息时不开心,所以才特意不说,但Eric这样真诚而坦荡的态度,却更让她感动,于是郑重邀请了他和家霖前来观礼。

进花厅的时候,家霖先迎了过来,当着陆正南的面,抱住叶初晓,眼神里还带着微微的挑衅,喊了声“妈咪”。

但陆正南并不生气,反而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打趣:“哟,只怕你长大后,要叫我爸呢。”他听过米粒儿跟家霖打电话,两个小不点儿在电话里,那叫一个腻歪,他估摸着长大之后,这小子肯定得当自己女婿。

果不其然,这时米粒儿也跑过来了,抱着家霖亲热地叫哥哥,家霖便也没空再跟他斗了,牵着他的小甜心去了别处。

而这时,Eric走上前来,深深地望着一眼这对新人,颔首微笑:“恭喜你们。”

“谢谢。”对Eric的大度,陆正南一直是欣赏的,此刻的感谢,也是由心而发。

叶初晓也同样感谢他,在那样无助的日子里,给予了她无私的帮助,如今,还来到这里,这样诚挚地祝福她。

并未避讳太多,她轻轻地拥抱了一下Eric。

这是属于家人的拥抱,很坦然,陆正南并不介意,也和Eric紧紧握了握手。

Eric懂得他们的真心,见其他宾客过来,便主动退到一旁,远远地看着他们。

他也伤感,但是,仍旧为她高兴,她这样好的女子,值得拥有真正的幸福。

过了一会儿,陆母也来了,但显然俞行远将她安抚得不错,虽说她仍然脸色很冷,但到底还是没再说什么过分的话,打了个照面,盛璇便又拉着她去旁边入座了,彼此相安无事。

可接着却来了个不速之客——齐禛,当他出现时,周围的目光,瞬间聚焦,都含着提防。

但今日,他却异常地配合,走到他们面前时,他打量了一眼叶初晓,眼神笑容,看起来都很平静:“恭喜啊。”

陆正南说了声谢谢,便不再搭话。他也没再说什么,甚至都没问起米粒儿,便直接走到角落里,挑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

他走后,叶初晓跟陆正南对视了一眼,不知道他来意为何。

正在这时,从门口进来了另一个人——秦悦。

当陆正南看见她的那一刻,身体瞬间一僵,而这个细节,叶初晓恰巧注意到了,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是秦悦时,心中有些怪异:他为什么忽然这么紧张?

秦悦依旧是白着一张脸,行走也很缓慢,走过来之后,并未看陆正南,而是望着叶初晓,低低说了声:“恭喜你们。”

那一刻她的神色,很奇怪,似想努力微笑,却又极力压抑着难过,而且眼神凄凉。

叶初晓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更浓,用眼角的余光,悄然看向陆正南,发现他此时此刻,表情虽强自镇定,但仍旧不自然。

这到底是怎么了?叶初晓不动声色地笑笑,道了声谢。

秦悦似极轻地叹息了一声,递上红包,随即便转身离开。

可就在走了几步的时候,忽然脚一崴,人就这样倒下。

那个瞬间,陆正南下意识地冲了出去。

叶初晓看着这一幕,心里猝然一痛。

秦悦这一次,倒没晕倒,而是勉强地睁着眼睛,靠在陆正南的身上,眼中似隐隐含着泪水:“我没事的,我只是想过来,祝福你们一声就走。”

她此时神色中的哀怨,让在场的其他人,也看出了异样,都屏住了呼吸。

尤其是当初在洗手间发现她呕吐的陈秘书,在这一刻,更是忽然又种顿悟。

那天秦悦吐了之后,陆总便将她送进了医院,而自那以后,她便再也未在公司出现,而如今又在陆总婚礼上这般表现,该不会……天哪……陈秘书惊愕地捂紧了嘴,站在她旁边的李叔,发现了她神情不对,悄声问她怎么了。

她不敢说,只是摇头。

李叔随后也感觉到了什么,心里一沉。

但感觉最强烈的,却是叶初晓。

秦悦对陆正南的爱恋,其实她早就已经发现,但是陆正南之前对秦悦,态度却一直是坦荡的,可为什么如今,却这么强烈地反常?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所不知道的事?

强忍着情绪,她走过去,亲手将秦悦,从陆正南怀中扶了起来,声音很柔和:“你怎么了?”

秦悦在这一刻,仿佛是下意识地望向陆正南,随后又似刚反应过来时,惊慌地避开目光,语无伦次地回答:“没什么,没什么……真的,初晓,我们没什么……”

59

秦悦的表现,太过欲盖弥彰,叶初晓凌厉的目光,迅即望向陆正南。

而他在这一刻,眼神慌乱之极,只一触,就立刻避开,再不敢看她。

她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这时,老爷子也已经过来了,焦灼地低声责问陆正南:“怎么回事?”

陆正南无法回答。

秦悦却在这时,勉勉强强地站直了身体,惨然一笑:“没事,我现在就走。”

“你不用走。”叶初晓猝然开口。

这一刻,陆正南惊慌,怕她下一句话说:“我走。”

而秦悦,眼神一闪,她在期待着叶初晓,就此翻脸。

但叶初晓接下来说的话却是:“你先去后面的休息室躺会儿吧,脸色这么不好。”

她随即转过身叫盛璇:“小璇,这是正南的朋友,身体不太舒服,你陪她到后面休息会儿。”

盛璇此刻,其实也已经看出了端倪,但叶初晓的脸色,平静得吓人,她一个字也不敢问,答应了一声,便扶着秦悦离开。

秦悦在走时,不由自主地望了一下叶初晓,眼底有不甘之色。

而这微妙的一瞬,恰巧被叶初晓捕捉到。

但她什么也没说,甚至都没看陆正南一眼,只看向老爷子,音量如常:“爸,仪式该开始了吧。”

老爷子如梦初醒,赶紧点头:“哎,哎,我去看看司仪。”

他走了,叶初晓便低头整理自己的裙摆和捧花,对身边的陆正南,视若无睹。

她这样,陆正南的心里,更是慌到了极点,想要解释:“初晓,我……”

她却将目光投向别处,明显没有听的意愿。

陆正南只得颓然地住了口。

过了不多时,老爷子领着司仪过来,结婚典礼正式开始。

宣布新郎新娘上台的时候,叶初晓挽住了陆正南的胳膊,看似自自然然,他却感觉得到,她的胳膊是僵硬的,并非真正的心甘情愿。

一步步,走过那红毯,踏上台阶,缓缓转身,面对其他人的瞬间,叶初晓的脸上,缓缓绽开微笑,那样美。

即使在经历了方才那场变故之后,她看起来,依然那样美。

下面的所有人,在最初的怔神之后,都不禁为她鼓掌。

齐禛凝神望了她许久,也终于慢慢抬起手来,拍了两声。

接下来所有的仪式,叶初晓都始终保持着微笑配合,只不过她的眼神,会看参加节目的任何人,唯独不看陆正南。

他的心,在水深火热之中煎熬。

而此刻,休息室里的秦悦,也同样处在水深火热的煎熬里。

她听着外面的结婚进行曲,听着司仪喜庆的声音,听着隐约的欢声笑语,几乎恨不得冲出去,将一切都砸烂撕碎。

她本以为,在自己闹场之后,叶初晓会哭,会翻脸,会离他而去。却万万没想到,叶初晓居然还能这样镇定如常地,和陆正南继续举行婚礼。

她真想去看看,那个女人此刻的表情,是不是真的那样幸福。可她的脚才刚从沙发上落地,肩上就被按住,抬起头,看见的是盛璇带着冷笑的脸:“去哪儿啊,我四嫂让你在这休息呢。”

“我只是想去趟洗手间。”秦悦咬牙,但还是只能装出柔弱的笑。

可惜盛璇不买她的帐,挑了挑眉:“好啊,那我陪你去,免得你在洗手间又摔倒了多不好。”

她这么一说,秦悦反倒心里打起了鼓,怕万一她一个“失手”,故意让自己摔倒。

“算了,再躺会儿吧,还是有些头晕。”秦悦又重新躺回去,闭上了眼睛,对外面欢庆的声音,顿时感觉更加清晰,形同折磨。

盛璇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撇了撇嘴……

终于,第一轮仪式完了,叶初晓和陆正南,回休息室来换礼服准备出去敬酒。

陆正南在踏进休息室的那一刻,近乎没有勇气,但叶初晓却用眼角余光朝他一扫,自己径直进去。

秦悦见了她,立即撑起身来,想要说话,她却只淡淡地一摆手:“你继续休息吧。”说完便进了试衣间。

陆正南随后进来,秦悦软软地叫了声“正南”,他却不敢在此刻,再跟她搭任何话,匆匆点了点头,便也进了更衣室。

盛璇在此刻,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秦悦心里一颤,咬紧了唇,靠回原处。

此刻,更衣室里的叶初晓,正在低着头换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颗水珠,却滴落在光滑的缎裙上,渐渐晕开。

但抬起脸,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又硬是隐去了眼中的泪光。

开门出去的那一刻,陆正南也正从男更衣室出来,和她目光相对,眼里情绪复杂,想开口,却欲言又止。

她却走上前去,在他面前站定,他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紧张地僵立不动。

却未想到她只是抬起手,给他整了整领带,声音柔和:“打歪了。”

秦悦此刻,也正屏息凝神地望着这边,叶初晓方才抬起手的瞬间,她以为,接下来会是给他一个耳光,却不曾想竟是这样,心里顿时如被针猛扎。

她恨恨地看着这个女人在她面前秀恩爱,握紧了拳,手背上都凸起了青筋。

可叶初晓并未多刻意地继续秀恩爱,而是随即神色自然地跟陆正南一起出门,没有回头看她一眼,陆正南也没有。

他们走了,秦悦觉得全身的力气像是真的彻底被抽空了,虚软地躺在沙发上,喘了口气。

“我四哥和四嫂啊,真是感情好。”盛璇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幸灾乐祸,似乎在跟秦悦八卦:“啧啧,你不知道我四哥以前多花心,换女人那叫一个走马观花,可偏偏遇到我四嫂,就跟着了魔似地,这世上的其他女人啊,都再进不了他眼里。”

“是么?”秦悦冷笑,手却按上自己的腹部,幽幽地叹了口气:“有时候有些事的发生,总是出乎人意料的。”

“你什么意思?”盛璇眯起眼问。

秦悦的手,更柔和地抚摸着小腹,脸上的微笑也极其柔和,却偏偏再不说话。

她的神情和动作,让盛璇心中的疑虑和担忧,越来越甚……

婚宴一直持续到下午两点多才结束,将宾客陆续送走,叶初晓回到休息室,看见秦悦的一刹那,似有些惊讶地问:“你还没回去啊?”随即又看向:“小璇你也是,怎么不把人家送回家呢?”

盛璇支吾了一声,没多说。

“你还好吧?”叶初晓对秦悦微微一笑:“要不一会儿我亲自送你回去?”

她的话说到这份上,秦悦也再没赖下去的理由,只得假装扶着额坐起来:“一直不太舒服,所以躺着,我还是先回去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又有意无意地望向陆正南。

叶初晓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又吩咐盛璇:“小璇,记得把秦悦送上车,要是不行,就直接送回家。”

盛璇应了一声,十分“尽职尽责”地陪着秦悦出去,经过陆正南身边时,却愤愤不平地瞪了他一眼。

他们走了,休息室空了,叶初晓走到化妆镜前坐下,开始拆头上的饰物。

珍珠发夹太紧,取的时候,扯着头皮,生生一痛。

她皱了皱眉,陆正南看见了,忙过来想要给她帮忙:“我来……”

她却猛地一下,挥开了他的手:“别碰我。”

陆正南呆住。

“我今天跟你把这场婚礼办完,是看在爸的份上,我不忍心看他,白费一场心血。”叶初晓将珍珠发夹扯下来,狠狠地拍在梳妆台上。

“初晓……”他喊她的名字,却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两人就这样僵持,直到休息室的门被推开,Monica进来。

“老师。”叶初晓垂下眼睑,敛去眸底的痛楚。

Monica过来,手按在她的肩上。

同为女人,她懂得,叶初晓今天,有多么难。

叶初晓掌心里的温度,让叶初晓心里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其实今天整个婚礼的过程中,她的心都是凉的,彻骨的凉。

这真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她自嘲地一笑,泪又差点冲了出来,却还是硬生生地忍住。

“我们……我们先回去再说吧。”陆正南终于开口,声音暗哑,带着央求。

“先回家,啊,初晓,先回去,毕竟还有老人和孩子。”Monica此时,虽然也怪陆正南,但现在的情况,只能先劝和。

想到老爷子和米粒儿,叶初晓最终慢慢地站起来,在Monica的陪伴下往外走。陆正南默然跟上。

出来时,一老一小,果然在大厅里等,老爷子的脸上,满是担忧和难过,米粒儿虽然不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却也隐隐感觉到气氛的压抑,默默地陪着爷爷,小脸上也没了笑容。

看见他们出来,老爷子赶紧站起身,想过来,脚步却又顿住,看起来无措至极。

叶初晓心里一疼,咬了咬牙,强压住情绪,走过去低声说:“爸,好了,我们回家。”

听她说回家,老爷子才终于松了口气,连声说好,却在看向陆正南时,眼神严厉。

陆正南垂着眼睫,默然不语。

Monica送他们上了车,自己却没跟过去,这是他们一家人的事,还是先内部沟通的好。

方总这时也出来了,站在她身边叹气:“好好的一场婚礼,怎么弄成这样。”

Monica只是摇头,神色怅然……

回到云水阁,叶初晓说要洗澡换衣服,便独自上了楼。

老爷子听着楼上的门关了,将米粒儿支开去玩,便再也忍不住低吼:“怎么回事,你说,那个女的是怎么回事?”

陆正南垂着头,过了许久,才吐出一句话:“对不起,爸。”

“你对我说什么对不起?你真正对不起的人,是初晓。”老爷子拍着桌子:“你看看人家,啊,你都闹出这么难堪的事,她还是坚持着跟你把整场婚礼都走完了,她有多委屈,多善良……”

一句句话,抨击得陆正南无地自容,他也知道,今天的她,真的是硬生生地挺过来的。以她那般爱憎分明的性子,今日的事,真的有如利刃,直刺得她鲜血淋漓。

“我先上去看看。”他说着,便转身飞奔上楼,老爷子跌坐在沙发上,只沉沉叹气。

处得越久,就越觉得初晓这个孩子好,心底善良,为人大气。他是真不想她受伤害,真心希望她和正南,相守一生,可偏偏又闹出这种事来……

陆正南上了楼,进去卧室,却空无一人,浴室里没有水声,但门却是关着的,他试着去开,但已经被反锁。

“初晓,初晓。”他敲门。

下一刻,里面响起了哗哗的水声,掩盖了他的声音。

她现在,连他的声音都不想听。陆正南颓唐地垂下手,缓缓回到床边坐下。

而此刻的叶初晓,站在淋浴下,终于哭了出来。

哭声混杂着水声,没人听得清,没人知道。

今天,是她的婚礼啊,期待了那么久,筹备了那么久的婚礼。

想着能和他在今天,携手走过那红毯,从此携手走过余生。

可结果呢?秦悦的挑衅,他的躲闪,众目睽睽之下的难堪。

这就是他给她的婚礼。

“砰”地一声,她将沐浴露的瓶子,狠狠砸向那镜子,瞬间,玻璃破碎,一切虚假的镜像,都破碎了。

陆正南在外面隐约听见响声,又再度冲过去拍门,可接下来,一个瓶子又重重砸到门上,门一震,他心也一震,只得退回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初晓才出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匆忙站起来,她却仿佛根本没看见他,自顾自地拿电吹风吹头发。

他怔怔地站着,忽然发现她的脚上有血迹,再望向门里,看到一地玻璃渣子,顿时慌了,蹲下身去抚摸她的脚:“划伤了……”

语音未落,他的胸口已挨了一脚。

“走开。”她满脸怒气。

“先包扎好不好,不然伤口会感染。”他软着声音哄她。

“不要你管。”她冷冷一笑:“你放心,我可不会走两步就摔倒。”

她在说秦悦,陆正南心里一缩,接不上话来。

叶初晓在床边坐下,将头发吹了个半干,便将吹风扔到一边,抱膝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站在床边,垂在身侧的手,指尖一直在颤。

“初晓,秦悦她……”他顿住,又过了半晌,才终于说出了那几个字,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怀孕了。”

叶初晓在那一刻,整个人身体,猛地一颤,慢慢地抬起头,看向他,仿佛看着一个不认识的人。

那样的眼神,让陆正南心里,害怕到了极点,冲过去握紧她的肩膀:“真的是个意外……是喝醉了酒……我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他已语无伦次,而她已脸色惨白。

“怀孕了……”她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

难怪……难怪他最近,用那么多借口,不去和她办手续,还经常晚归,难怪那个女人,能有恃无恐地去婚礼上挑衅。

泪无意识地落了下来,一滴接着一滴,她的眼中,已是一片空茫。

他心慌地紧紧抱住她:“初晓,你要相信我,我对她真的没有感情,那次真的是意外。”

她任他抱着,不说话,也不动,就只是一直流泪。

他亦不敢松手,就这么死死地抱着她,生怕一松开,她就走了,再也不要他了……

“妈妈,我饿了。”直到米粒儿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陆正南才终于将叶初晓松开了一些,而她将脸侧向一旁,胡乱地擦掉眼泪,才转过头来,勉强开口:“好,我马上下来。”

米粒儿怯怯地看了他们一眼,却不肯走,就在房中守着。

她直觉,爸爸妈妈又吵架了。

在孩子面前,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叶初晓咬紧了牙关,推开陆正南,去浴室洗脸。

他反应过来,一个箭步挡在了她前面,声音很低:“里面有碎玻璃,我打水出来你洗。”

她心头一滞,站在原处,看着他进去,又出来,手里拿着温热的毛巾,给她擦脸,泪又差一点忍不住。

他给她擦净了脸上的泪痕,又转身回浴室放毛巾,叶初晓拉着米粒儿,逃也似地下楼。

望着她的背影,他怔怔地站在那片碎玻璃里,心也如同已经被这些尖锐的碎片,划得血迹斑驳。

他终究,还是重重伤了她……

V60

等陆正南下楼时,叶初晓已经进了厨房,米粒儿始终站在门口守着她,一步也不肯离开,老爷子坐在客厅里,不时叹气。

他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陆正南怔立在屋中央许久,走到后院去抽烟。

而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上面显示的名字是盛璇。

过了片刻,他终究还是接起。

“四哥你真不是个东西。”盛璇开口就是大骂:“你说,你跟那个秦悦到底怎么了?”

陆正南不语。

盛璇想到送秦悦回去的路上,她一会儿干呕,一会儿*着肚子装慈爱的模样,心里发急,直接把猜想问出了口:“你……你是不是……让她怀孩子了?”

陆正南的手,轻微一颤,更是默然。

这等于默认。

盛璇几乎不敢相信,好半晌,才开口:“好,好啊,四哥,我现在真是觉得叫你一声四哥,都是对不起我四嫂,你怎么做得出来这种事,你怎么对得起四嫂!”

“我是对不起她。”陆正南望着雾中的远山,声音低哑。

“你真的……太让人失望。”盛璇说完,挂了电话,咬着唇,眼眶已赤红。她曾经以为,即使这世界上所有的爱情都不是真爱,陆正南和叶初晓的也是,可如今,居然连他们这样的感情里,都有背叛,她真的再也不敢相信爱情了。

陆正南在这边,挂了电话,才发现烟已烧着手,那样烫,他按灭最后的火星,眼神暗淡无光。

他现在,令所有人都失望了,尤其是他自己。

他真的痛恨自己。

转过身,他回到客厅,走到厨房门口,米粒儿抬起头望他,眼神依旧怯怯的,满是担忧。

他用唇语说了声对不起,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终于离开,去陪爷爷。

陆正南进了厨房,默默地洗菜,叶初晓没有看他,也没有和他说话,切菜切得案板噔噔作响。

他亦不敢在这时候跟她说话,但是,他要守着她,他怕她离开。

炒菜,盛汤,端饭,她做事,依旧和平常一样。

等饭菜上了桌,她招呼老爷子和米粒儿过来吃饭,却没有理他。

他在桌边坐下,只觉得喉头发哽,难以下咽。

“爸爸,我想吃鱼,你给我挑刺。”米粒儿忽然开口。

他一愣,看向她,发现她晶亮的眸子里,似含有某种深意。

孩子在帮他,用她对他的依赖,挽留叶初晓。陆正南心里酸楚,忙细细挑干净鱼肉里的刺,然后喂给米粒儿。

而此时,老爷子也给叶初晓碗里夹了块鱼:“初晓,你也要多吃点鱼,补补营养。”

叶初晓点了点头,眼角有不易觉察的泪光。

今日的事,真的让她恨不得离开,可是她若走了,这个家就散了,看着这一老一小,她狠不下那个心。

一顿饭,吃得气氛压抑,米粒儿和老爷子,小心翼翼地从中调和,陆正南愧然无言,叶初晓强装平静。

吃过了饭看了一阵电视,老爷子说叶初晓累了一天,让她早点上去休息,米粒儿晚上他照顾就成。

她在心里叹气,只得上楼,老爷子随即给陆正南使了个眼色,让他跟着上楼。

陆正南便也跟着上去,进了门,叶初晓便靠在*头看专业书,他站在*边很久,却始终不敢作声。

可越忌讳什么,越来什么,这时候,他的手机居然又响了。而这一次,是秦悦。

他在看见那个名字时,脸色骤变,下意识地看向叶初晓。

铃声在此时,似乎格外尖锐刺耳,他的掌心里,已经覆上一层薄薄的汗水。

“接啊,怎么不接?”叶初晓冷冷淡淡的声音,忽然响起,她已经合起了手中的书,直视着他:“是秦悦吧?”

“初晓……”陆正南呐呐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样僵持了半分钟,陆正南按下了关机键。

那一端的秦悦,听见里面的提示音,嘴角微微一撇。

关机了?哈,居然不敢接她的电话?那么可见今天,她还是给他和叶初晓造成了**的影响。

“对不起,正南,今天我是无心的,给你惹麻烦了。”她发完这条短信,愉快地躺下睡觉。

而这一边,叶初晓将陆正南方才关机的那个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她微微眯起眼睛:“怎么,怕我抢过电话大吼大叫,惹得人家动了胎气?”

“不是,初晓……”陆正南急得连忙解释。

叶初晓却翻身躺倒,用被子蒙住了头。

这举动有种倔强的孩子气,他又好笑,又心疼,坐到她*边,用手轻轻地拍她的背。

“真的,初晓,我心里爱的,始终都只有你一个。和她那次,真的是意外……”

说到这里时,他感觉到她的背,猛地一僵,知道此刻她心中一定很痛,不想听他叙述,他和秦悦的细节。

可是,若不清楚明白地告诉她,她以后,会更痛。他狠了狠心,终于还是说下去:

“当时……你还在香港……公司的人聚会,我和她都喝醉了,所以……所以……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很后悔,很怕面对你……”

“在那之后,我跟她并没有其他的特殊来往,一次都没有过。”陆正南强调,随后顿了顿,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我们打算去办复婚手续但是没有办成的那天,我才知道……她怀孕了……”

被子里的人,彻底没了动静。

室内一片死寂。

半晌,叶初晓忽然掀开被子下*,直直走向阳台。

陆正南初时发怔,随后反应过来,冲上前,从背后抱住她:“初晓你不要做傻事。”

她提起脚,重重地跺下去,他的脚背剧痛,手也不由得松了劲。

“做傻事?”她侧过脸,冷冷地瞪着他:“你当我会自杀?做错的又不是我,我凭什么死?要死也是把你推下去。”

她如此恶声恶气,陆正南心里,却略微轻松了些。

她肯这样凶他骂他,至少说明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可能。

“你进去,把门给我关上。”她转过身,伏在阳台栏杆上,语气冷硬地命令。

他只得退回屋里,关上门,隔着玻璃,凝望她单薄的背影。

那天晚上,她独自在外面吹了半夜的风,才回到房中,背对着他躺下,自始至终,不发一语。

直到听见她轻浅均匀的呼吸声响起,他才悄悄地靠过去,将她拥进怀里,唇抵着她的额,在心中无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次日清早,她醒来时,在他怀中,她挪移了一下,他的胳膊立即不安地收紧,眉头紧蹙。

心里滋味复杂,她最终还是拉开了他的手起身,去了浴室。

而过了不久,便听见他叫她名字的声音,那样慌乱。

下一刻,浴室的门被推开,她从镜子里看见了他松了口气的表情。

他始终,怕她走了。

眼底起了涩意,她垂下睫毛,匆匆洗漱,不再看他。

他也慢慢挪过来,站在她身边刷牙,镜子里映出两个人的身影,看起来,似乎依旧那样亲密。

等她洗完出去,他也马上跟出去,她换衣服,他也换衣服,她下楼,他也下楼,亦步亦趋。

她忍无可忍地回头瞪他:“你干嘛?”

“我陪着你。”他小声说,像个自知犯了错的孩子。

叶初晓抿了抿唇,欲言又止,转身径直走进厨房去准备早饭,他自然还是紧跟着。

全家人吃过早饭,老爷子送米粒儿去上学,叶初晓留在家里收拾,陆正南看着她如常忙碌,没有离开的意思,才放心了些,开了手机,想打个电话去公司交代一下工作,然后便专心留在家陪叶初晓。

可刚开手机,秦悦的短信就进来了,那铃声,让叶初晓的动作停了一下,**地望过来。

陆正南此时,点开也不好,不点开也不好,最后终于深吸了口气,直接拿着手机走到叶初晓面前:“是秦悦发来的短信。”

从今天起,他决定什么事都再不瞒她。

当着叶初晓的面,他打开那条短信,她本不想看,但还是忍不住,瞟了一眼。

看清那句话时,她的眼中,淡淡浮起一丝嘲讽的笑意,什么也没说,继续低头扫地。

昨晚她站在外面,想了半夜。

陆正南说的话,似乎并不是谎言,当初她在香港的时候,的确有一天给他打手机怎么都打不通,他后来说是宿醉未醒,而且接连几天都是情绪低迷。

而最近,直到办复婚手续那天之前,他的行为的确并未出现异常,也符合他说的突然知道秦悦怀孕的时间。

但是,即便她相信他说的,一切都是意外,她也并不相信,这事对秦悦来说,也是个无心的意外。

秦悦昨日的挑衅,分明是有备而来,她记得当时,她让盛璇扶秦悦进去时,秦悦眼神中的不甘。

秦悦应该就是专程来闹场的,闹完了场,再发来一条装无辜的短信,呵,真是好心计。

纵使她再气陆正南,也不可能这样任人耍弄,她倒要看看这秦悦,到底能玩到哪一步。

扫完了地,她去洗了手出来,平静地望了陆正南一眼:“行了,你去公司吧,我一会儿也要去工作室。”

“我们都休息两天吧。”陆正南小心翼翼地说。

“都忙着,休息什么。”她并不领情,上楼拿了包下来:“不然一起走,你先送我过去,然后再去公司。”

这提议让他心里好受了些,和她一道出发。

路上叶初晓依旧很安静,也不作声,他*不清她心里到底怎么想,想道歉又不敢,想扯闲话又怕被她骂,几度欲言又止。

她眼角的余光瞟到他纠结的表情,心里依旧生气,却又有点好笑。

到了工作室楼下,他鼓足勇气开口:“中午我来接你吃饭好不好?”

叶初晓淡淡地“嗯”了一声,他惊喜万分,立即俯过身来,殷勤地帮她解安全带。

他温暖的气息,笼罩着她,心底的某个部分,仍旧疼,却又抑制不住地,起了隐约的怜惜。

还是爱他,还是心软,没有办法。

下车之后,她离开,直到走出电梯,从窗口望去,他的车,仍旧在楼下,她轻轻叹息了一声。

到了工作室,Monica和沈娅见了她,都赶紧过来,想问昨天的事,却又不敢开口问,怕伤了她。

“我没事。”她笑了笑,接着便开始谈工作,Monica和沈娅暗中对视了一眼,也只能随她……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似乎很平静,每天早上,陆正南送她上班,中午过来陪她吃饭,晚上下班接她回家。

在家里,他们也不吵不闹,只是她的话,始终很少。

可这边平静,那边却有人无法平静了。

秦悦本以为,叶初晓至少要找她谈一谈,那样她就有机会,开始倾诉她的“苦衷”,却没想到,等了这么久,对方始终毫无反应。

按捺不住,她终于在这天中午去了公司,想见一见陆正南,最好一起吃个饭,即使打听不到什么,装装柔弱博博怜悯总是可以的。

可去的时候,陆正南的办公室却是空的。

“陆总呢?”她问陈秘书。

陈秘书对于之前秦悦和陆正南的事,本就心有芥蒂,此刻言语含糊:“陆总出去了。”

“去哪了?”她追问。

“去跟老板娘吃饭去了。”身后响起李叔的声音,“老板娘”三个字,他咬得很重。

即使对秦悦的印象也不差,可陆正南和叶初晓的感情,他很清楚,也不希望别人破坏。

秦悦脸上一白,勉强笑了笑:“是吗?”

“是啊。”李叔也笑笑:“现在天天都这样呢。”

秦悦的手,将包带抓得更紧,可表面还要装得若无其事:“哦,我也不过是最近请假太多,想来问问,销售上的情况。”

“这你不用担心,最近刚接了金盛的大单子,业绩不愁。”李叔如今,宁愿秦悦长期请假,尽量少出现在陆正南面前。

他的态度,让秦悦尴尬,但不好发作,只得敷衍了几句,便离开了公司。

回去的路上,她想起李叔说的,陆正南天天陪叶初晓吃饭,心情极度烦躁。

若是陆正南和叶初晓的感情不变,那她的功夫,就全白费了。不行,即使叶初晓不找她,她也得主动出击……

到了周末,陆正南出差去了外地,要到下周才能回来。秦悦打听到这个消息,准备万全之后,便将电话,打给了叶初晓。

今天盛璇和项岷也过来云水阁了,说是聚会,其实是想陪伴宽慰叶初晓。

她懂得他们的心思,也尽量显得开心,正在热闹间,家里的电话却响了。

她正忙着收拾桌子,盛璇帮着接起:“喂,请问找谁?”

听出来是盛璇的声音,秦悦愣了愣,但最终还是开口:“我找叶初晓。”

盛璇对秦悦的声音同样印象深刻,一听清就毛了,语气不善地反问:“你找我四嫂干什么?”

项岷发现不对,也凑过来悄声问:“谁啊?”

盛璇使了个眼色,他顿时明白过来,担忧地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叶初晓。

他们这种鬼鬼祟祟的样子,引起了叶初晓的注意,她一边擦手,一边往这边走过来:“谁来的电话?”

“四嫂你不要接。”盛璇慌张地想把话筒往身后藏。

而这个动作,更让叶初晓确定,那一头的人是谁,走到跟前站定,眼神淡定:“给我。”

盛璇不得已,只得缓缓把电话递给她。

“秦悦吧?”她开口的第一句,就直接点明对方的身份。

秦悦在那头一愣,过了两秒才接话:“是,今天……有空吗?”

“有啊。”叶初晓回答的语气很轻松:“怎么了?”

“能不能出来……我们聊一聊。”秦悦的声音,故意压得很低,似极为犹豫。

“好的,你定时间地方。”叶初晓爽快地答应,盛璇和项岷面面相觑。

等电话挂断,叶初晓笑笑:“我要出门一趟,你们先自己在家玩会儿。”

并没刻意打扮,她就这么穿得平平常常的出门。

“四嫂应该把自己弄得高贵动人,打击死那个女的。”盛璇愤愤不平地嘀咕。

“我们还是跟过去看看吧。”项岷担心地建议。

盛璇同意,两个人也悄悄跟在叶初晓后面离开……

到了和秦悦约定的咖啡厅,上了二楼,远远便看见她坐在窗边,托着腮,侧面的角度看起来很忧伤。

见到她,秦悦似乎受了惊,表情又是一片慌乱:“对不起,初晓……其实我也不想……不想这么贸然地约你出来,但是……”

女人看女人,远比男人看女人更透彻,叶初晓的眉尖,微微一挑:“没关系,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有种被看穿的感觉,秦悦有些不适,但戏还是继续照台本演下去,低下头,楚楚可怜地握着咖啡杯:“我想……正南大概也跟你说了吧……我……怀了他的孩子。”说到最后时,她飞快地抬起眼,看了一下叶初晓,想看对方脸上,有无痛楚的神情。

但是很遗憾,叶初晓仍然是一派平静:“嗯,他说了。”

这跟秦悦原本的排演有些差别,戏有点不好接了,她只好干笑了一声:“是吗?”

“他说是喝醉了,意外发生的。”叶初晓漆黑的眸子里,似有幽暗的波光。

秦悦心里一刺,咬紧了下唇,逼出泪水来:“他说是意外吗?可是……可是我不觉得是那样……”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叶初晓的语气,似十分体谅。

“我爱他……”秦悦猛地抬起头来,直视着叶初晓,盈盈泪光看起来很可怜:“在杭州的时候,我就已经爱上了他,所以我才不惜放弃一切,过来跟随他。这一次,虽然他说是意外,可我……我是心甘情愿的……这个孩子……即使他不要……我也不会放弃……”到最后,秦悦已经哭得连说话都断断续续。

叶初晓安静地听她诉说,始终不作声,直到她该表达的都表达完,才帮她提炼了一句“中心思想”:“你的意思是,这个孩子你要留下来是么?”

秦悦的眼底,刹那间划过一道狠绝的冷光:“是。”

叶初晓凝视着她良久,缓缓点头:“好。”

秦悦的指尖,轻微一颤,她在期待,这个女人的被迫让步。

“这样吧,”叶初晓沉*了一下,似乎在仔细思虑:“孩子呢,你要是实在想生也可以生,等生下来之后,我们去做个亲子鉴定,要确定是正南的孩子,你要放心呢,就交给我带,我会像对亲生孩子一样对他的。要万一不放心要自己带呢,到时候抚养费教育费我们这边都会出,哦,对了,你现在怀孕的营养费,我们也会补给你。”

她的这一长段话,让秦悦目瞪口呆,几乎消化不了其中的意思,等终于反应过来,几乎忍不住想破口大骂——这女人疯了吧?疯了吧!!

但叶初晓却明显没有疯的迹象,好整以暇地喝着咖啡。

秦悦死死地盯着她,最终霍然起身,愤而离去。

而叶初晓还在后面轻飘飘地送过去一句:“你走慢点哦,小心动了胎气。”

秦悦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此时,在不远处的隐蔽角落里,盛璇正竖起大拇指,对项岷挤眉弄眼:“看到没?四嫂这才叫做真正的正室范儿!”

61

叶初晓喝完那杯咖啡,起身买单的时候,发现了那两个偷偷**的小鬼,没好气地笑:“都给我出来。”

盛璇跳到她面前,搂着她的肩膀大笑:“四嫂你真的是太酷了,休闲装都挡不住你强大的杀手气场,一刀见血啊。”

“去。”叶初晓白了她一眼。其实面对秦悦说那些挑衅的话时,她的心不是不难受,但是对于这种气焰嚣张还要玩虚伪的人,她不会认输手软。

三个人随即回去,到了家,老爷子已经带着米粒儿从舞蹈培训班回来了,见到他们,奇怪地问:“去哪了?”

“他俩硬拖着我去逛街,所以出去晃了晃。”叶初晓轻描淡写地回答,并不想他们多担心,最近这一老一小已经为她和陆正南,担了太多心。

盛璇和项岷相视一眼,也同样默契地选择闭口不提。

到了吃饭的时候,电话又响了,这一次,是叶初晓的手机。

她从口袋里拿出来看了看,是陆正南。

眼神微凝,她让他们先吃,自己走到后院去接听。

“吃饭了吗?”陆正南的声音很温柔。

“正在吃。”叶初晓淡淡地回答。

“我还没吃,这边的饭不好吃,想吃你做的。”陆正南在那边咕哝。

虽然最近叶初晓不怎么搭理他,但他还是坚持不懈地撒娇。

“嗯,那办完事就早点回来吧。”叶初晓居然难得地回应了,这让陆正南惊喜,立马再接再厉:“不光想念你做的菜,我也想你了,每晚都想……”

叶初晓的指尖,在手机背面轻轻点了一下,开口:“今天秦悦找我了。”

顿时,陆正南噎住,再说不出话来。

“我跟她说了,孩子可以生,生了要么我帮她带,要么我们出钱她自己带。”叶初晓的语气,泰然自若。

可陆正南已经懵了,一个字也不敢接口。

“我就事先给你提个醒,我跟她的事儿呢,你最好不要过问。”她的语气很淡,却隐隐有种威慑。

“我知道了。”陆正南立马保证。说来也怪,他一面对这个小女人,真的就什么气势都没了,被治得服服帖帖。何况这一次,他是真的愧对于她。

“好。”对他的听话,她表示满意:“那你忙完就马上回家。”

陆正南只差没行军礼说“遵命”……

而另一边,秦悦回到南湖苑,却是气急败坏。

怒冲冲地走进大厅,正好遇见了从楼上下来的齐禛,见她这幅模样,有些奇怪地走近她,问道:“怎么了?”

秦悦此时,满腔的火无处泄,想到齐禛也对叶初晓钟情,便忍不住将这怒气转嫁到了他身上,刻薄地嘲讽:“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看上叶初晓的,她简直就是个精神不正常的。”

齐禛先是一怔,随即饶有兴致地挑眉:“哦?她把你怎么了?”

那天在婚礼现场的叶初晓,着实让人佩服,哪怕是他,也不由得对她的镇定大气赞许。他倒想知道,事后她是如何收拾这个烂摊子的。

“你知道她说什么吗?”秦悦咬牙切齿:“她居然说等孩子生下来……她给我养,要不给我钱。”

“哈哈哈。”齐禛微愕之后,忽然爆发出大笑:“这倒的确像她的性子,以牙还牙,以硬碰硬。”

他的语气里,还是隐隐透出欣赏,这让秦悦更加不忿,狠狠地剜了齐禛一眼:“你也别幸灾乐祸,我得不到陆正南,就意味着你也得不到叶初晓和女儿。”

齐禛的眼神,微微一黯。

秦悦冷笑了一声,转身走向电梯。

他独自站了片刻,也走向大厅门外,和她背道而驰。

而秦悦回到家,左想右想,心情都难以平复。

她万万没想到,跟叶初晓的两次交手,都铩羽而归。

她也算久经历练,竟被那个看起来柔弱的女人,连续摆了两道。

尤其是今天,叶初晓提到了亲子鉴定,她在暗示什么?怀疑什么?秦悦在房中踱来踱去,眼底隐约有焦虑之色。

看来目前,还是得从陆正南这边下手,叶初晓这块硬骨头,不好啃。

勉强熬到晚上,她打电话给陆正南。

铃声响了许久,他才接起,但是在那头沉默以对。

“正南……”秦悦在陆正南面前,永远是那副委屈求全的腔调:“我今天……今天见过初晓了,向她道歉。”

半晌,陆正南“哦”了一声。

“你是不是一直在因为婚礼那天的事怪我?”秦悦抽噎:“这么久了……你都一直不跟我联系。”

陆正南的手,略微紧了紧,但最终还是没作声。

她等了许久,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是怪我的,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她顿住,似在积聚勇气,声音微微发颤:“我对你……不只是朋友的感情,这么简单……我爱上你……已经很久了……”

这是她第一次,亲口对他告白。若说以前他并未在意她对他的异样感情,经过了最近的这一系列的事,他也难免有所察觉。可即便如此,她这样直白地说出来,他仍旧觉得尴尬。

“秦悦,”他终于低沉开口:“很抱歉,我始终只把你当朋友看待。”

这是一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拒绝。秦悦的心,剧烈一痛,哽咽着问:“一丝一毫……都没有爱过我吗?”

陆正南在此刻,也觉得她可怜,但该说的话,终究是要说清楚的,他还是轻吐出那个字:“是。”

秦悦不语,泪水一滴滴落在被单上,绚丽的花朵,顿时被晕得发暗。

眼中渐渐干涩,她抬起头来,目光冰冷,但说出来的话,却依旧楚楚可怜:“好,即便你对我无心,这个孩子,我也要生下来,不用你负责,我会独自把他养大成人。”说完,她便骤地挂断电话,然后即刻关机。

陆正南“喂”了两声,那边已经再无回应,他走到窗边,俯瞰着浩渺灯海,沉沉地叹了口气……

三天后,陆正南返回了古城。

到云水阁的时候,远远望着暮色中的家,他的心也似乎被染上了温暖的明黄。

走进去,原本正和老爷子在沙发上看图画书的米粒儿,跑过来迎接他,抱着他的腿撒娇。

“回来啦?”老爷子的声音,引得厨房里的叶初晓也探出身来,对他回眸一笑。

这是他最爱的家人,无论如何都要守护珍惜的家人。

他不忍让他们,再受到伤害,所以有些事上,他必须狠心……

晚饭吃过之后,叶初晓安顿好老人孩子,便和陆正南一起上了楼。

这两天项目上的事也忙,她连续熬夜赶设计图,颈椎的毛病又犯了,老是觉得肩背酸疼,便不禁伸手去揉。

“怎么了?”陆正南过来坐到她身边,心疼地问:“又是久坐不动吧?”

“没法子,赶工嘛。”她轻叹了口气。

“你呀……”他嗔怪,抬起手却给她按摩。

他的力道轻重控制得恰恰好,她渐渐放松,最后不自觉地往后靠入他怀中。

自婚礼过后,她这是第一次,主动地依赖。陆正南心中一颤,手慢慢滑下,环在她的腰间。

盈盈一握的腰,鼻尖萦绕的独属于她的清香,让他的身体里,涌起热流。

她察觉到他的意图,身体轻微一震。

她知道,依他以前夜夜索要的性子,这一段,他已经隐忍许久。

这些日子,每每想起他和秦悦的事,即使知道他并非有意,心里也还是有疙瘩,所以总是对他的亲昵刻意避讳。

可细想秦悦的所作所为,她越发觉得,这一切只怕是对方有意设计,而他,也同样是无辜受害者。

在心中叹息一声,她最终未闪躲。

其实他的手,在触及她衣扣时,便已止住,怕她生气。但见她如此,知道她已默许,顿时欣喜若狂,再也控制不住,扳过她的身体,吻上她的唇。

那样急切,又包含着愧疚的吻,她感受得到他的心意,轻轻回应。

她的肌肤,泛出娇羞的淡粉,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闭上眼睛,而是一直凝望着他。

他的眸中,只有她。

心中亦是。

她终于彻底坚信了这一点。

在最后那一刻,泪滑落下来,她的指尖抚上他的脸,低低呢喃:“正南,我爱你。”

“我也是。”他俯下身,咬住她的唇瓣……

当他终于翻身躺倒在她旁边,便即刻将她拥入怀中,腿还霸道地缠上她的腿,彼此紧密相贴,一丝空隙都不留。

“你这样叫我怎么睡?”她噘着嘴推他的*膛。

“就这么睡。”他阖目低笑,神情满足。

她终于接受了他,他原本真的怕,她一辈子都对那件事介怀,从而心里生了刺,再不许他亲近。

其实,他自己心中,对那次的事,亦是介怀的,自从有了她,他似乎就有了洁癖,除她之外,谁都不想碰。

今晚,他们终于一起跨过了那道心理障碍。

“你抓紧时间先睡一下吧,等会儿,我还想要一次。”他在她耳边低语,她红了脸,在他肩胛上咬了一口……

次日早上的陆正南和叶初晓之间,弥漫着一种自然而生的亲昵,他从她手上拿过牛奶时,看着她娇柔的模样,不禁低下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

这一幕恰好被米粒儿看见,她鬼机灵地扯老爷子的衣袖,偷笑:“爸爸妈妈刚才又亲亲了。”

“嘁,小孩子家别管这些。”老爷子故意皱眉刮她的鼻子,自己眼里却也满是欣慰。

和好了就好,和好了就好啊。

等吃过早饭,老爷子照例送米粒儿去上学,陆正南送叶初晓去上班。

在她楼下,他又缠着她索了个吻才离开,回到公司时,分外神清气爽。

李叔看他这些天来积累的阴霾似乎一扫而空,也不禁八卦了一回:“跟老板娘和好啦?”

“什么和好,我们一直都好。”陆正南挑眉,神情里满是甜蜜。

而此刻的情景,正巧让刚进大厅的秦悦,尽收眼底。

瞬间,她的脸色已铁青,硬生生地转身,进了洗手间,双手撑在台子上,看着镜中自己的脸,表情扭曲。

他们的幸福,就那么坚不可摧吗?她不信!

走出门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惯常的伪装,见着谁都是一副笑脸。

众人都有些诧异,但涉及到老板的私人感情,谁都不好过问,所以也都装出无事的样子。

她接着便进了陆正南的办公室,他见到她的那一刻,原本明亮的眼神,悠悠一沉,但还是笑了笑:“今天怎么过来了?”

“也有些时日没上班了,现在觉得身体好了些,所以来公司了。”她今日,打扮得倒和以前一样利索,脸上也化了妆,看不出之前的病容。

“需要休息的话,还是好好休息吧。”陆正南看了她一眼:“销售上的事,有李叔代管,倒也不忙。”

“陆总这是要撤我的职吗?”秦悦嫣然一笑,似在调侃:“别忘了,我还是公司的股东哦。”

陆正南正要开口,秦悦却抢先打断:“好了,不开玩笑了,我先去工作,你放心,公是公,私是私,我分得清楚的。”

说完她便快步离开,他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垂下眼睑,继续批阅文件。

而秦悦那天,倒也真的再没来打扰他,而是叫来李叔,详谈这段时间的业务情况。

当李叔说到金盛那笔单子的时候,她指间的水性笔,微微一转:“这倒真是笔大生意,不过资金方面要的比较多吧?”

“已经想办法集齐了。”李叔回答。为了这笔资金,他们也真的是几乎倾尽所有。

“不过日后的回报应该*可观的。”秦悦微微笑了笑,在资料上“金盛”两个字下面,打了个三角标记。

到了中午,果不其然,她在窗边,看见楼下陆正南的车离开。

又去陪叶初晓吃饭了吗?她心里刺痛,关上办公室的门,烦躁地从抽屉里取出一盒烟,点燃一支,吸了两口,突然想起肚子里的孩子,顿时停住,可只过了片刻,又靠进椅背,继续吞云吐雾,神色颓废……

而陆正南那天中午和叶初晓吃饭的时候,犹豫了一阵,终究还是老实告诉她:“秦悦今天回公司上班了。”

叶初晓只淡淡地“哦”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陆正南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低下头默默吃饭。

一块排骨突然出现在他碗里,他一愣,抬起头,她却若无其事,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他不禁莞尔,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她瞪了他一眼,挣脱开他的手,嘀咕:“陆正南,我告诉你,要是再敢犯错,我就像网上说的,让你跪遥控器,换个台就抽你一顿。”

“真是悍妇啊。”陆正南“啧啧”两声,却忍不住凑过去,在她唇角一吻,那个瞬间,他低语:“再不会了,你放心。”

她垂着长睫不作声,眸中却闪动着温暖的笑意……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一切都相安无事。秦悦每天照常上班,照常出去谈业务,跟陆正南之间,也是公事公办。她甚至还刻意避讳跟陆正南单独相处,从不私下来往。

叶初晓和陆正南的生活,也恢复了曾经的宁静,每天一起上班下班,甜蜜如斯。

但事实上,叶初晓心里,并未真正放松警惕。秦悦越是平静,她越是觉得反常,她不相信秦悦,筹谋多时,会甘心退让。

不过她也不急,同样按兵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因为婚礼过后,一直没有出去度过蜜月,所以在两人手上的事情都告一段落时,陆正南提议,干脆全家一起出去休个短假。

商量来商量去,老爷子和米粒儿还是想去以前乡下的那个小院子,叶初晓也*怀念那儿的,陆正南只好依了他们,周六一大早便开车带着一家人出发。

多亏邻居家照拂,虽说三年没去了,小院儿里仍旧干净整洁。

叶初晓把久未睡过的被褥都搬出来,在太阳下面晒,陆正南给她帮忙,不时借着*单掩映,偷个香吻。

忙了一阵,叶初晓觉得腰酸,坐到旁边的石阶上去歇息。

“怎么回事,这两天没熬夜啊,腰还是疼?”陆正南坐在旁边帮她揉。

“我也不知道,估计前一阵累过头了。”叶初晓懒洋洋地靠在他肩上,他也偏过头来靠着她,两个人依偎在一起,沐浴阳光。

而就在这时,陆正南丢在远处藤椅上的手机,忽然响起。

米粒儿听见了,拿着跑过来给他,他笑着亲亲她,看了看屏幕。

“李叔打来的。”他边说边接起。

“陆总……”李叔在那边,欲言又止。

“怎么了?”陆正南问。

李叔的声音,低而犹豫:“刚才秦悦打电话给我,说自己摔了一跤,现在在医院,医生说……有可能会流产……”

62

陆正南听完愕住,下意识地望向叶初晓。

“怎么了?”她低声问。

“李叔说秦悦摔跤进医院了,可能流产。”陆正南捂住话筒,把电话里的内容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叶初晓的眸光,蓦地一闪。

“你告诉李叔,现在在乡下,马上就回去看秦悦,让他帮忙先照顾。”叶初晓的话,让陆正南目瞪口呆,但也不得不照原样给李叔复述了一遍。

通话结束,叶初晓按着他的肩站起来,力道挺重:“去跟邻家大姐说一声,让老爷子和米粒儿今天跟着他们吃一天饭,我们争取晚上再赶回来。”

“你也去?”陆正南小小声地问。

“不然呢?”叶初晓斜睨了他一眼:“你想去单独陪护?”

“不是不是。”陆正南连忙摆手。

叶初晓冷哼了一声,去找老爷子他们,说有个朋友临时住院,她和陆正南得回城看一下。

老爷子体谅地答应,让他们放心去,米粒儿有他带着。

等事情都安排好了,叶初晓便和陆正南一起出发。

这里离古城也不过两三个小时的车程,一路上,叶初晓并未表现出情绪,神色如常。

陆正南却是不时小心地瞥着她的表情,惴惴不安。

车到了医院,远远地便看见李叔正等在住院楼下。

“等会儿进去,你少说话。”叶初晓忽然淡淡地来了一句。

陆正南一愣,“哦”了一声。

叶初晓便又抿紧了唇,再不出声。

下了车,李叔迎过来,对着叶初晓时,心情和陆正南一样惴惴不安,想说话又不敢说。

倒是叶初晓主动开了口:“秦悦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说有先兆流产的迹象,还得多观察几天。”李叔轻声回答。

叶初晓点了点头:“现在没事,那就还好。”说完又望了李叔一眼:“她怎么给你打电话呢?”

“她说……当时紧急,进了医院才发现带的钱不够。”李叔其实也觉得奇怪,这种事……干嘛不直接找当事人。

叶初晓却莞尔一笑,心如明镜。

秦悦是明知李叔一定会把这消息转答给陆正南,才故意为之。这样一来,还显得她不想打扰陆正南的生活,多么“懂事“。

那好,她就陪着秦悦,也好好“懂事“一回。

来到三楼的病房,陆正南推门进去,当秦悦看见陆正南的那一瞬,眼中顿时迸发出光亮。

可就在下一刻,那光亮又骤地一暗——她看见了陆正南身后的叶初晓。

她垂下眼睑,似极为歉疚又极为虚弱地问了句:“你们怎么来了?太麻烦你们了。”

“没事,应该的。”叶初晓微笑着走到床边坐下,语气很柔和:“好些了吧?”

秦悦在心里暗骂,但面上还是只能表示感谢:“谢谢,好点了。”

“那就好。”叶初晓一叹:“我一路上可担心坏了,就怕孩子有个闪失,好容易怀上,要是就这么没了,就太可惜了。”

她说得极为真诚,可听在秦悦耳里,却是另一番意味:她是在讽刺自己费尽心机怀孕吗?

秦悦的脸色已发白,但还是不甘示弱,轻轻抹了下眼角:“是啊,我孤孤单单一个人,也就这个孩子陪着我了,要是没了,可真不知道该怎么过。”

这话本是想勾起陆正南的怜惜之心,没想到叶初晓却接过了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放心,不仅你想保住这个孩子,我们……都这么想。”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看着秦悦,眸子清澈,似能一直能望穿人的心底。

秦悦的瞳仁,微微一缩,避开了她的视线,低着头只装作哀戚状。

叶初晓凝视她半晌,才站起身来,挽住陆正南的臂弯,望着秦悦一笑:“也真的不好意思,老人和孩子现在还在乡下等我们,所以我和正南,今天还得赶回去,这样吧,李叔——”她一叫李叔的名字,李叔一个激灵,立即应道:“哎,您说。”

“之前你帮着垫的医药费,回头我让正南给你,这两天呢,也就麻烦你了,安排个特护给好好照顾,费用什么的,也让正南回头给算。”她说话的口气,是十足老板娘当家的架势,李叔连声答应,秦悦恨得咬牙。

“好了,那我们就先走了哈。”叶初晓亲切地叮嘱:“秦悦,你可要好好配合医生啊,流产可不好,不然万一以后落下个什么病根儿,别人还一辈子内疚。”

秦悦的心里,又是一刺,指尖将被单猛地绞紧,又松开。

叶初晓再次捕捉到了她细微的小动作,嘴角噙起抹淡笑,挽着陆正南离开。

秦悦忍不住抬起头,死死盯着他们的背影,可是,谁也没有回头。

李叔见状,也未多留,借口去医生那问情况,出了门。

室内只剩下了秦悦,她绷紧的身体,垮了下来,眼里有强烈的忿恨之色。

而叶初晓从医院出来,方才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上车之后望着窗外,沉默不语。

陆正南此刻,不知道说什么,最终只伸过手去,握住了她的手。

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转过头来望了望他:“我不怪你。”

他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更加握紧了她的手,和她十指紧扣。

她现在,的确不怪他了。

秦悦越是这样折腾,她越是有种直觉,自始至终,这就是个设计好的局。

她会陪着秦悦,把这场戏演到底,看最后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样的……

回到乡下小院里,叶初晓并未对老爷子说起今天发生的事,只当真的就是去看了个住院的普通朋友,一切表现如常。

陆正南对她的宽容和体谅,心生感激。

为感谢中午邻居家请老爷子和米粒儿吃饭,晚上叶初晓也忙前忙后,做了一桌子菜,请邻居一家人过来聚会。

热热闹闹地吃了顿饭,又侃到很晚,邻居回去了,叶初晓本要收拾,却觉得腰疼得似乎都快直不起来。

陆正南看着她的模样,忙过来接手:“今天来回跑路,你又做饭,太累了,先去睡吧。”

她也的确是撑不住了,点了点头,回到房中,倒在床铺上,整个人一动都不想动。

等陆正南收拾完进来,看见她也不开灯,就这么躺在黑暗里,担心不已,坐在床边轻声叫她:“初晓,你睡着了吗?”

她模糊地“唔”了一声,便又没了动静。

陆正南叹气,也躺倒在她身侧,一点点给她揉腰。

她僵硬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靠在他怀里,安稳入梦……

第二天陆正南醒来的时候,叶初晓还没醒,他一动,她就往他怀抱深处钻,手还拽着他的衣襟,在睡梦中嘀嘀咕咕。

他好笑,又觉得她太可爱,便躺回去,任她像小猫一样蜷在他怀里继续睡懒觉。

直到日上三竿,米粒儿饿得受不了,在外面挠门,叶初晓才终于醒来,迷迷糊糊地问:“几点了?”

“不知道,估计十点多了吧。”陆正南扶着她起身:“腰还疼吗?”

“睡了一觉,好多了。”叶初晓皱眉:“别是腰肌劳损了,最近怎么老是疼。”

“腰肌劳损?”陆正南闻言坏笑了一下:“那也许不光是你工作造成的,估计也有床上我的罪过。”

叶初晓啐了他一口:“米粒儿就在外面呢,你又说流氓话。”

他大笑,手绕到前面,在她胸前捏了一把,哪知道她疼得一哼:“你轻点。”

这几天,她这里也似乎特别敏感,一碰就疼。

大概是要来例假了。她正想到这里,心中忽然咯噔一下。

距正常来例假的时间,好像已经错过将近十天了。

之前在香港呆了两三年,或许是人精神上放松了,她的内分泌倒是渐渐正常了,每个月的日子都挺准,这次怎么……

再联想到最近的腰酸乏力,有个念头从她脑中一闪而过,却又不敢相信。

“你怎么了?”陆正南见她失神,出声问道。

她蓦地回神,轻声说出自己方才的猜测:“你说我该不会……怀孕了?”

陆正南顿时猛地呆住。

等反应过来,他惊喜地握紧她的肩:“你说真的?”

“我也只是这么想想。”叶初晓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下去:“当初医生不是说,我怀不上了么?”

“医生也只是说可能,可能而已!”陆正南心疼地将她搂进怀里:“这样,先不跟爸他们说,等这次回去,我们俩悄悄去检查一次。”

他知道,她为了不孕的事,一直背负着极大的心理压力,怕别人失望,也怕她自己失望。

“妈妈,我真的好饿……”米粒儿的声音再度响起,已经拖着哭腔。

不管肚子里咋样,还得先顾好眼前这个娃。他们俩相视哭笑不得,赶紧下床开门……

在乡下玩了两天,直到周一上午,他们才回到古城。

老爷子如今已经彻底变成了全职爷爷,在家休息了一阵,便急着给米粒儿收拾好东西,送她去学校,怕她掉课太多。

他们走了,陆正南揽过叶初晓:“要不……我们也去医院吧。”

其实这两天,叶初晓都在忐忑中度过,既期待,又怕是另一次奢望。

“去检查一下吧,无论是不是,我们都顺其自然。有了当个惊喜,没有,日子也照样开开心心地过,你说好不好?”陆正南柔声安慰。

叶初晓最终点了点头。

来到医院,医生问叶初晓情况的时候,陆正南的手,一直放在她肩上,温暖的掌心,似将温暖的力量,传入她的心。

出了诊室,她抬眼望着他一笑:“正南,你真好。”

“才知道。”他捏了捏她的脸,牵起她的手去检查室。

她静静地跟着他走,只觉得此生,即使有再多遗憾,她也真的已经足够幸运。

而这一次,上天显然要给她更多幸运。

当试纸检验的结果显示阳性时,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屏紧呼吸将那两个字,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的心里,其实同样激动,但看着她这样,又觉得心酸,揽紧了她:“走,傻妞,我们继续去做B超。”

她含着泪点头,语气急切:“好,我们去做B超。”

她迫切地想确定,这一次,不是她的幻想,而是奇迹真的发生了。

躺在检查床上,医生手中的仪器徐徐滑动,她几乎紧张得不能自已。

“放松……放松……哎……对……”慈祥的女医生看了一阵,对她笑着点点头:“嗯,怀孕了,情况挺好。”

那一刻,叶初晓的泪水,夺眶而出。

就站在门边的陆正南,在那个瞬间,也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盯着天花板,强自忍住眼中泛开的热潮。

当叶初晓整理好衣服出来,两个人面对面站着的时候,她哽咽着叫了一声“正南”,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紧紧地抱住她,不住地亲吻她的额,亦是久久难语。

上天终于眷顾了他们,给了他们奇迹。

回家的路上,陆正南兴奋不已,几乎迫不及待地想要昭告天下,打电话给俞行远盛璇项岷陈则,一一告知叶初晓怀孕的消息。

叶初晓只是在一边,抿着嘴笑,心中甜蜜。

到了云水阁,恰好老爷子也刚回家,正在开门,还隔着一段距离,陆正南就已经滑下车窗,兴奋地大叫:“爸,爸,初晓怀孕了。”

老爷子手里的钥匙,在那一刻,滑落在地上,清脆地一响。

“真的?真的?”老爷子连声问,一路小跑过来。

“爸您别摔着了。”叶初晓忙喊,下了车便过来扶他。

“初晓啊……”老爷子拉着她,感慨地直叹:“好人有好报,好人有好报。”

看着老人发红的眼角,叶初晓也快忍不住眼泪,陆正南过来,一手揽一个:“瞧瞧你们,明明是大喜事儿,还弄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老爷子和叶初晓都嗔怪地横了他一眼,三个人一起笑着进屋。

过了一阵,盛璇也赶过来了,抱着叶初晓欢呼:“太好了太好了,四嫂你也怀孕了,这下那个秦悦更是要气死了。”

提起秦悦,叶初晓微怔。

她也确实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候怀孕,倒也真是凑巧了。

正在出神间,门口又传来说话声,沈娅和Monica也到了,叶初晓连忙过去招呼她们,没有再往下深想……

次日陆正南去公司的时候,神情一片喜气洋洋。

李叔进来时,听见他正在打电话:

“嗯……你注意身体……刚怀孕……一切都要小心……”

李叔不由得怔在门口,等陆正南挂断电话抬起头来,正对上他诧异的眼神:“陆总你这是……给秦悦打电话?”

“不是,给初晓。”陆正南一愣,随即回答。

李叔的眼神更加震惊:“她……她也怀孕了?”

陆正南点了下头,目光中有压抑不住的欣喜。

李叔定了定神,叹气:“这样挺好,只不过秦悦那边……”

陆正南的眼神,骤然一沉。

初晓怀孕固然是大喜事,但秦悦的事,仍旧棘手。

“她现在怎么样了?”他沉声问道。

“身体情况倒是稳定下来了,就是情绪不太好。”李叔回答得很谨慎。

这两天秦悦除了打点滴,几乎是不吃不喝,还总是抽抽噎噎,他在旁边,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为难得很。

“你让她安心休养,公司这边的事,不用操心。”陆正南最后,只说了这句。

作为朋友,他对她有愧,但是对她的心意,他无法回应,爱情和友情,不是一回事。

李叔也明白他的为难,答应着出去。

而此刻,秦悦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灰色的天空,唇边有冷笑。

陆正南,可真无情呵。几天了,他竟然能不来一个电话,不发一条短信,连句简单的问候都没有。

而且那天,他就站在旁边,由着叶初晓那般打发她,一声不作。

若说以前,对他满满都是爱,现在那爱中,也已经掺了恨进去。她付出的,对他而言,就是累赘,是垃圾,没有半点价值。

可叶初晓,在他眼里,却是如珍如宝,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多么残忍的对比。

他就只对她残忍。

“该打针了。”护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没回头,也不理睬。

护士只得又说了一遍,想去拉她的手腕。

她猛地甩开:“打什么针,不打!”

“你这一天到晚也不吃饭,好歹输点能量和糖水吧。”护士也有点烦了:“不为自己想,也总得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吧,哪个当妈的像你这样儿。”

“用不着你教训我。”秦悦低吼:“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孩子,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护士觉得这人真的是不可理喻,明明说是来保胎的,可这几天样样都不配合,这哪是保胎,她看是想堕胎吧?

懒得再跟她多说,护士拿着东西出门找医生去了。

秦悦躺在枕上,放在腹部上的手,忽然加重了几分力道,到自己感觉到疼的时候,才又颓然松开,眼睛直愣愣地睁着,哂然一笑。

这个孩子,有时候她是真不想要了……

63

秦悦闹了一天,医生也没办法了,只得把电话打给李叔,让过来劝劝。

此刻已是快下班的时候,李叔犹豫了好一阵,终究还是去了陆正南办公室。

他正打算走,见李叔进来,随口问了句:“什么事?”

李叔叹了口气:“秦悦她……现在不吃饭,也不打针。”

“她到底要怎么样呢?”陆正南皱眉,秦悦这样反复折腾,他也难免感到不耐烦。

“要不然……你还是过去看看吧。”李叔低声说:“这万一闹出个什么事儿来,也不好。”

陆正南沉着眼神,一言不发。

李叔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过了半晌,陆正南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先打电话向叶初晓请示。

叶初晓这会儿也准备下班了,听完他的话,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那你过来接我吧,我们一起去医院看看。”

陆正南答应,赶紧出发。

两个人到医院时,已经是那边的晚饭时间,护士送来的饭摆在床边的桌上,一口都没动。

秦悦见他们一起进来,转过头去看窗外。

“怎么了?”叶初晓走近她,笑了笑:“你现在怀着孕,可不能这样任性。”

秦悦冷冷一笑:“何必管我,真有人关心我的死活吗?”

“你这样闹,就是为了博得别人的关心吗?”叶初晓挑了挑眉。

秦悦被她噎得无言,随即抿紧了唇,一句话都不再说。

“正南,你去医生那边问问情况。”叶初晓转过头对陆正南说。

陆正南深深望了她一眼,依言先出去。

房中只剩下她们俩,秦悦便也不演戏了,嘲讽地一笑:“你何必这样假惺惺的呢,其实你心里,巴不得我流产吧?”

叶初晓凝视着她,唇边微微弯起:“其实我很奇怪,照理说,这个孩子是你的杀手锏,应该不至于这么想流掉吧?”

秦悦顿时眼神一震。

“想一想,也真的挺巧的。”叶初晓的手,轻巧地绕着包带上的吊坠:“你跟正南,也不过就是酒醉那一晚,居然就怀孕了……”

“你什么意思?”秦悦失声反问,脸色已微微发白。

“没什么意思,就随便说说。”叶初晓表情轻松。

秦悦咬紧了唇,又垂下眼睑,再次变得不言不语。

叶初晓倒也不步步逼迫,笑容很温和:“还是好好养身体吧,孩子好歹也是你的亲骨肉,可别对他对自己,都太狠心。”

说完她便转过身,飘然而去。

秦悦蓦地抬起头来,望向她的背影,眼睛似快瞪出血丝来。

叶初晓出了病房,看见陆正南就站在走廊里,她走过去,望着他一笑:“没去医生办公室?”

“我担心你。”他低声说,揽住她的肩。

她心中温暖,靠进他怀里,和他一起离开……

李叔是在晚上才来到医院的,他这几天,也被秦悦的事弄得精疲力竭,都是有家有口的人,又要工作,天天还得往医院跑,虽说压抑着情绪,可到底时不时不经意间,会流露出烦躁。

秦悦因为之前受了气,原本心里就恼怒,看着李叔这个样子,更加觉得窝火。

到了九点,李叔便开始频频看时间,秦悦见了,忍不住冷言冷语:“您要回去就回去吧,也用不着这么天天来,我总归是个没人管的,也别老麻烦您。”

李叔听着她阴阳怪气的语调,也有些烦了,站起身来:“你要真怕麻烦别人,就少闹点事儿。”

“我闹什么事儿了我?”秦悦彻底恼了,借题发挥:“我怀了孕,你们没一个人为我着想,个个护着那叶初晓……”

李叔性格耿直,早就对她往陆正南和叶初晓中间横插一杠子不满,现在看她还态度这么嚣张,火气也上来了,冲口而出:“你怀孕你了不起啊,老板娘也怀孕了,你当就你稀罕呢!”

他的话,对秦悦而言,如五雷轰顶,她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望着李叔,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李叔也懒得再理她,重重冷哼一声,开门离去。

许久,房中响起笑声,初时低微,后来越来越尖锐,结尾时,已是哭音。

叶初晓也怀孕了,她居然怀孕了!秦悦泪流满面,发疯般地将被褥枕头,全掀到地上……

次日,秦悦忽然一反常态,变得十分配合,而且对医生护士都和颜悦色,甚至还专门打电话给李叔道歉,说昨晚自己心情不好,所以过分了些,请他原谅。

到底是一个公司的同事,李叔也不好多怪她,只能说算了。

这样又过了几天,秦悦的身体状况基本恢复,便出了院,出院那天,她没通知任何人,独自回了家。

到晚上,齐禛家的门铃被按响,开门的是纪雪。

纪雪并不知道秦悦怀孕的事,只觉得像是有段日子没见她了,但两人原本就相互有芥蒂,纪雪也不想多管她的闲事,只开门让她进来,叫了声齐禛,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齐禛此刻正忙着,见秦悦过来,用手势示意她先在外面坐会儿,自己又回到书房打电话。

秦悦坐在沙发上,隐约听见齐禛在电话里,提到了“金盛”两个字,顿时眼神一闪。

等齐禛打完电话出来,看见她独自坐在客厅里,纪雪居然连白水都没给她倒一杯,不由有点好笑,自己去沏了杯茶给秦悦端过来。

秦悦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有些天没见你了呢?”齐禛随口问了句。

“住了几天院。”秦悦笑笑。其实那天,她在家里浴室摔倒,本可以过来找他帮忙,但她最终没有,拖了很久才自己去了医院。

“身体不好吗?”齐禛大而化之地问了句,又突然警觉:“不会是……孩子出了问题吧?”

到底是“盟友”。秦悦讽刺地笑了笑:“孩子还在。”

见齐禛似乎松了口气的表情,她又故意补了句:“不过……现在叶初晓也怀孕了。”

齐禛的表情,瞬间僵住,半晌才喃喃地说:“她不是怀不上了吗?”

“谁知道呢?说不定我给她抛砖引玉了呢?”秦悦自嘲地笑,眼底却有恨意。

齐禛此刻,心底百味杂陈。当初害得叶初晓不孕,他不是没有愧疚过,但另一方面,他又自私地希望,她最好永远也不再为别的男人,孕育孩子。让她这一辈子,只有米粒儿,和他一起生的米粒儿。这样,似乎他对她,还有某种意义上的独占。

可现在,她居然又有陆正南的孩子了……

“你也恨他们幸福吧?”秦悦望着他,声音低幽。

齐禛未答,但眼中渐渐积聚起冷光。

他的确恨他们幸福,他们的圆满,都建筑在他的缺憾之上。

“你跟金盛,是不是也有业务往来?”秦悦忽然间,转了个话题。

齐禛的眼睛微微一眯,不动声色地反问:“是啊,怎么?”

但秦悦像条滑溜的鱼,只勾了勾唇:“没有,问问。”

既然问了,就代表有想法。齐禛的眼中划过暗色,但也不急于一时,打了个哈哈,便换了话题。

秦悦又坐了一阵,便起身告辞,齐禛把她送到门口,她又转过身来,对他笑了笑:“别人夺走的,若是夺不回来,其实毁了也好。”

说完,她便离开,灰白的灯光下,瘦削的背影,有种阴森的冷……

第二天早上,秦悦准时出现在了公司。

其他人初见她时,都有些奇怪,但都保持缄默。

秦悦在众多隐晦目光的包围下,反倒显得坦荡荡,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陆正南来晚了半个小时,如今他都是要把叶初晓送到工作室,送上楼之后还要陪一阵,千叮咛万嘱咐,才会舍得来上班。

到了公司,看见秦悦坐在办公室里,他怔了怔,但最终没过去,进了自己办公室。

秦悦其实也看见陆正南,但她并未去找他,而是指挥助理将近来的业务资料都拿来,一一翻看,尤其对于金盛的那笔单子,看得很仔细。

等李叔过来的时候,听说她已来上班,到底抹不开面子,过来问她身体怎么样了。她只笑着说还好,接着便开始谈公事,再不多言。

一整天下来,她都没去找过陆正南,中午依旧是站在窗边,看着他走,看着他回,她无声冷笑。

而对于她又这样突兀地回公司上班,陆正南只能保持沉默。

他毕竟不能在这个时候,直接请她走人。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叶初晓,她正要说话,却突如其来地一阵反胃,等好容易平息,人也呕得没了力气,趴在桌上闭着眼睛不想动。

陆正南也不忍再说,只给她拍背顺气。

后来两人都再没提起此事,就这样过去。

而那天晚上他们回家时,发现家里来了不速之客——陆母。

旁边陪着的人是盛璇,见了叶初晓,她有点惭愧地低着头,挪过来悄声道歉:“对不起四嫂,我之前跟伯母通电话的时候,把你怀孕的事,说漏了嘴。”

自那次婚礼时,盛璇和俞行远陪伴了陆母一回之后,她便当这两人是知心人,经常祥林嫂似地打电话诉说自己的苦处,前两天又一次抱怨叶初晓不能生养时,盛璇听得忍不住,便用叶初晓怀孕的事顶了回去。哪知道今天,陆母竟突然打电话给她,说自己来古城了,把她吓得赶紧去接,都不知道怎么跟陆正南和叶初晓交待。

陆母的个性,实在是不好相处,叶初晓见了她,心里也犯难。但人都已经来了,而且毕竟是长辈,她也只能尽量好好招呼。

她走过去笑着喊了声“妈”,陆母依旧端着架子,不冷不热地瞧了她一眼,目光滑下来,便停在了她的肚子上。

在陆母眼中,她唯一的用处,大概就是生孩子。叶初晓在心中苦笑。

这时陆正南也停好车进来了,看见陆母时,眼神蓦地一沉:“妈你怎么突然来了?”

陆母如今,时时刻刻都神经敏感,陆正南的这句话,又挑起了她的怒气,嘴角不悦地下撇成一道深弧:“怎么,你这个家,我就真来不得了?”

叶初晓不想每次一见面就起争端,忙暗中扯了扯陆正南的衣袖,然后好言好语地安抚陆母:“妈您也累了吧,要不我去把房子收拾了,您去歇会儿?”

陆母只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坐着不动。

盛璇忙从中打圆场:“伯母下飞机了在我们那休息了一阵才过来的,四嫂你也先别忙了,你还怀着孩子呢,又上了一天班,也赶紧歇会儿。”

之前多亏得盛璇他们照应,所以陆母好歹也要给几分面子,没再说话。

陆正南也担心叶初晓站久了又腰疼,扶着她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

前两天刚请的钟点工,这个时候过来,问叶初晓晚上要准备几个人的饭菜。

陆母听见了,又故意起身要走:“小璇,咱回去吧,人家快吃饭了。”

叶初晓只觉得无奈,不得不推着陆正南,让他挽留。

他最烦陆母这种别别扭扭的性子,本不想开口,可又体谅叶初晓,只得开口:“妈,一起吃饭吧,这会儿走干嘛?”

“不是不欢迎吗?”陆母斜着眼睛瞟了瞟他,却又慢慢坐了回去。

正说话间,大门再度被推开,老爷子接米粒儿放学回来了。

爷孙俩在见着陆母时,也都是一愣,米粒儿下意识地抬头望老爷子,眼神无措。

他摸了摸她的头,牵着她回房放书包,经过陆母身边时,对她视若无睹。

陆母脸色愠怒,气冲冲地质问:“怎么教育孩子的,见了人都不叫吗?”

米粒儿吓得停住脚步,扁了扁嘴,正要开口,老爷子却抢先截住了她:“米粒儿以前叫你,你不都是爱理不理,那还叫了干什么?”

陆母哽住。

老爷子转过头来,冷着脸望向她:“你要是来找事儿的,那你不如别来,隔得远点,双方还都能落个清静。”

陆母张嘴欲反驳,但最终还是硬压了回去。

其实她也寂寞,每天独自守着那个空空落落的大院子,连个吵架的人都没有,她常常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

每次想着他们一家子在古城,亲亲热热地过日子,她又觉得愤恨,又觉得羡慕。

前天听盛璇说起叶初晓怀孕了,她真的纠结至极。以前撂过狠话,说即使再有孩子她也不会看一眼,可事实上,真的听说有孙子了,心里还是按捺不住地高兴。

所以终究她还是来了,却又没法完全拉下面子,看见了他们,还是忍不住拿乔。

如今,真的是进退两难。

叶初晓坐在旁边,看着她此刻眼中的落寞和矛盾,不由得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妈,这么远来一趟也不容易,就住在家里吧。”她轻声开口,语气里并无虚伪。

陆母怔了怔,没有做声,可神色在不知不觉间,缓和了些许。

盛璇见状,也忙附和:“对啊,伯母,好不容易过来一次呢,您也该跟家人好好聚聚嘛。”

家人。这个词,让陆母鼻尖一酸。

谁不想有个家?可他们,还会把她当家人吗?

钟点工恰好这时又过来,问叶初晓炖鸡汤时里面加不加党参,她心念转了转,一脸认真地问陆母:“妈,这刚怀孕的时候,喝这种带药材的汤好不好?”

陆母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她,触及她温暖的目光时,又匆忙躲开,站起身来,嘴里还在嘀嘀咕咕地抱怨:“真是,什么都不懂。”一边说着,一边往厨房走去。

叶初晓抬起眼,对陆正南微笑,他轻轻捏了捏她的脸,眼中既是欣赏,又是感谢。

老爷子也将一切看在眼里,长长地舒出一口气,领着米粒儿去做作业……

有了叶初晓给的台阶下,陆母也顺势留了下来,虽说心中还是有怨气,但脾性到底还是收敛了些,除了偶尔的吵闹,也还算相安无事。

过日子嘛,就是这样的,难免有个磕磕碰碰。何况到底是陆正南的母亲,也总不能永远就把她一个人丢在北京。这些事,叶初晓都想得通,也不多计较。

她的大度,陆母虽说不愿意承认,但心里也不是真的一点情都不领,再加上她现在怀着孕,因此哪怕嘴上挑剔她,但在平日里的饮食照顾上,陆母还是尽心尽力。

家里总算过得平静了,但公事上,这一段却并不顺利。上次金盛的那单生意,虽然最终凭着多年的信誉,以及和肖林海的交情,陆正南赢了齐禛。但是齐禛并没真正放弃,反而借着唐父和林副市长搭上了线。因为肖林海的这次扩大规模,有部分投资是地方政府出的,而他偏向陆正南的举动得罪了林副市长,所以那笔资金,迟迟落实不了。陆正南知道肖林海的难处,此事又是因自己而起,所以便主动提出回款可以推迟,这边先供应原料。

但这样一来,原本就不宽裕的资金,便更加吃紧。齐禛伺机而动,明里暗里放风,说陆正南这边撑不住了,使得某些客户转而和他合作。

秦悦身为销售主管,当然是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她却不动声色,表面上和大家一起着急,心中却自有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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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悦闹了一天,医生也没办法了,只得把电话打给李叔,让过来劝劝。

此刻已是快下班的时候,李叔犹豫了好一阵,终究还是去了陆正南办公室。

他正打算走,见李叔进来,随口问了句:“什么事?”

李叔叹了口气:“秦悦她……现在不吃饭,也不打针。”

“她到底要怎么样呢?”陆正南皱眉,秦悦这样反复折腾,他也难免感到不耐烦。

“要不然……你还是过去看看吧。”李叔低声说:“这万一闹出个什么事儿来,也不好。”

陆正南沉着眼神,一言不发。

李叔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过了半晌,陆正南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先打电话向叶初晓请示。

叶初晓这会儿也准备下班了,听完他的话,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那你过来接我吧,我们一起去医院看看。”

陆正南答应,赶紧出发。

两个人到医院时,已经是那边的晚饭时间,护士送来的饭摆在床边的桌上,一口都没动。

秦悦见他们一起进来,转过头去看窗外。

“怎么了?”叶初晓走近她,笑了笑:“你现在怀着孕,可不能这样任性。”

秦悦冷冷一笑:“何必管我,真有人关心我的死活吗?”

“你这样闹,就是为了博得别人的关心吗?”叶初晓挑了挑眉。

秦悦被她噎得无言,随即抿紧了唇,一句话都不再说。

“正南,你去医生那边问问情况。”叶初晓转过头对陆正南说。

陆正南深深望了她一眼,依言先出去。

房中只剩下她们俩,秦悦便也不演戏了,嘲讽地一笑:“你何必这样假惺惺的了,其实你心里,巴不得我流产吧?”

叶初晓凝视着她,唇边微微弯起:“其实我很奇怪,照理说,这个孩子是你的杀手锏,应该不至于这么想流掉吧?”

秦悦顿时眼神一震。

“想一想,也真的挺巧的。”叶初晓的手,轻巧地绕着包带上的吊坠:“你跟正南,也不过就是酒醉那一晚,居然就怀孕了……”

“你什么意思?”秦悦失声反问,脸色已微微发白。

“没什么意思,就随便说说。”叶初晓表情轻松。

秦悦咬紧了唇,又垂下眼睑,再次变得不言不语。

叶初晓倒也不步步逼迫,笑容很温和:“还是好好养身体吧,孩子好歹也是你的亲骨肉,可别对他对自己,都太狠心。”

说完她便转过身,飘然而去。

秦悦蓦地抬起头来,望向她的背影,眼睛似快瞪出血丝来。

叶初晓出了病房,看见陆正南就站在走廊里,她走过去,望着他一笑:“没去医生办公室?”

“我担心你。”他低声说,揽住她的肩。

她心中温暖,靠进他怀里,和他一起离开……

李叔是在晚上才来到医院的,他这几天,也被秦悦的事弄得精疲力竭,都是有家有口的人,又要工作,天天还得往医院跑,虽说压抑着情绪,可到底时不时不经意间,会流露出烦躁。

秦悦因为之前受了气,原本心里就恼怒,看着李叔这个样子,更加觉得窝火。

到了九点,李叔便开始频频看时间,秦悦见了,忍不住冷言冷语:“您要回去就回去吧,也用不着这么天天来,我总归是个没人管的,也别老麻烦您。”

李叔听着她阴阳怪气的语调,也有些烦了,站起身来:“你要真怕麻烦别人,就少闹点事儿。”

“我闹什么事儿了我?”秦悦彻底恼了,借题发挥:“我怀了孕,你们没一个人为我着想,个个护着那叶初晓……”

李叔性格耿直,早就对她往陆正南和叶初晓中间横插一杠子不满,现在看她还态度这么嚣张,火气也上来了,冲口而出:“你怀孕你了不起啊,老板娘也怀孕了,你当就你稀罕呢!”

他的话,对秦悦而言,如五雷轰顶,她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望着李叔,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李叔也懒得再理她,重重冷哼一声,开门离去。

许久,房中响起笑声,初时低微,后来越来越尖锐,结尾时,已是哭音。

叶初晓也怀孕了,她居然怀孕了!秦悦泪流满面,发疯般地将被褥枕头,全掀到地上……

次日,秦悦忽然一反常态,变得十分配合,而且对医生护士都和颜悦色,甚至还专门打电话给李叔道歉,说昨晚自己心情不好,所以过分了些,请他原谅。

到底是一个公司的同事,李叔也不好多怪她,只能说算了。

这样又过了几天,秦悦的身体状况基本恢复,便出了院,出院那天,她没通知任何人,独自回了家。

到晚上,齐禛家的门铃被按响,开门的是纪雪。

纪雪并不知道秦悦怀孕的事,只觉得像是有段日子没见她了,但两人原本就相互有芥蒂,纪雪也不想多管她的闲事,只开门让她进来,叫了声齐禛,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齐禛此刻正忙着,见秦悦过来,用手势示意她先在外面坐会儿,自己又回到书房打电话。

秦悦坐在沙发上,隐约听见齐禛在电话里,提到了“金盛”两个字,顿时眼神一闪。

等齐禛打完电话出来,看见她独自坐在客厅里,纪雪居然连白水都没给她倒一杯,不由有点好笑,自己去沏了杯茶给秦悦端过来。

秦悦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有些天没见你了呢?”齐禛随口问了句。

“住了几天院。”秦悦笑笑。其实那天,她在家里浴室摔倒,本可以过来找他帮忙,但她最终没有,拖了很久才自己去了医院。

“身体不好吗?”齐禛大而化之地问了句,又突然警觉:“不会是……孩子出了问题吧?”

到底是“盟友”。秦悦讽刺地笑了笑:“孩子还在。”

见齐禛似乎松了口气的表情,她又故意补了句:“不过……现在叶初晓也怀孕了。”

齐禛的表情,瞬间僵住,半晌才喃喃地说:“她不是怀不上了吗?”

“谁知道呢?说不定我给她抛砖引玉了呢?”秦悦自嘲地笑,眼底却有恨意。

齐禛此刻,心底百味杂陈。当初害得叶初晓不孕,他不是没有愧疚过,但另一方面,他又自私地希望,她最好永远也不再为别的男人,孕育孩子。让她这一辈子,只有米粒儿,和他一起生的米粒儿。这样,似乎他对她,还有某种意义上的独占。

可现在,她居然又有陆正南的孩子了……

“你也恨他们幸福吧?”秦悦望着他,声音低幽。

齐禛未答,但眼中渐渐积聚起冷光。

他的确恨他们幸福,他们的圆满,都建筑在他的缺憾之上。

“你跟金盛,是不是也有业务往来?”秦悦忽然间,转了个话题。

齐禛的眼睛微微一眯,不动声色地反问:“是啊,怎么?”

但秦悦像条滑溜的鱼,只勾了勾唇:“没有,问问。”

既然问了,就代表有想法。齐禛的眼中划过暗色,但也不急于一时,打了个哈哈,便换了话题。

秦悦又坐了一阵,便起身告辞,齐禛把她送到门口,她又转过身来,对他笑了笑:“别人夺走的,若是夺不回来,其实毁了也好。”

说完,她便离开,灰白的灯光下,瘦削的背影,有种阴森的冷……

第二天早上,秦悦准时出现在了公司。

其他人初见她时,都有些奇怪,但都保持缄默。

秦悦在众多隐晦目光的包围下,反倒显得坦荡荡,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陆正南来晚了半个小时,如今他都是要把叶初晓送到工作室,送上楼之后还要陪一阵,千叮咛万嘱咐,才会舍得来上班。

到了公司,看见秦悦坐在办公室里,他怔了怔,但最终没过去,进了自己办公室。

秦悦其实也看见陆正南,但她并未去找他,而是指挥助理将近来的业务资料都拿来,一一翻看,尤其对于金盛的那笔单子,看得很仔细。

等李叔过来的时候,听说她已来上班,到底抹不开面子,过来问她身体怎么样了。她只笑着说还好,接着便开始谈公事,再不多言。

一整天下来,她都没去找过陆正南,中午依旧是站在窗边,看着他走,看着他回,她无声冷笑。

而对于她又这样突兀地回公司上班,陆正南只能保持沉默。

他毕竟不能在这个时候,直接请她走人。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叶初晓,她正要说话,却突如其来地一阵反胃,等好容易平息,人也呕得没了力气,趴在桌上闭着眼睛不想动。

陆正南也不忍再说,只给她拍背顺气。

后来两人都再没提起此事,就这样过去。

而那天晚上他们回家时,发现家里来了不速之客——陆母。

旁边陪着的人是盛璇,见了叶初晓,她有点惭愧地低着头,挪过来悄声道歉:“对不起四嫂,我之前跟伯母通电话的时候,把你怀孕的事,说漏了嘴。”

自那次婚礼时,盛璇和俞行远陪伴了陆母一回之后,她便当这两人是知心人,经常祥林嫂似地打电话诉说自己的苦处,前两天又一次抱怨叶初晓不能生养时,盛璇听得忍不住,便用叶初晓怀孕的事顶了回去。哪知道今天,陆母竟突然打电话给她,说自己来古城了,把她吓得赶紧去接,都不知道怎么跟陆正南和叶初晓交待。

陆母的个性,实在是不好相处,叶初晓见了她,心里也犯难。但人都已经来了,而且毕竟是长辈,她也只能尽量好好招呼。

她走过去笑着喊了声“妈”,陆母依旧端着架子,不冷不热地瞧了她一眼,目光滑下来,便停在了她的肚子上。

在陆母眼中,她唯一的用处,大概就是生孩子。叶初晓在心中苦笑。

这时陆正南也停好车进来了,看见陆母时,眼神蓦地一沉:“妈你怎么突然来了?”

陆母如今,时时刻刻都神经敏感,陆正南的这句话,又挑起了她的怒气,嘴角不悦地下撇成一道深弧:“怎么,你这个家,我就真来不得了?”

叶初晓不想每次一见面就起争端,忙暗中扯了扯陆正南的衣袖,然后好言好语地安抚陆母:“妈您也累了吧,要不我去把房子收拾了,您去歇会儿?”

陆母只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坐着不动。

盛璇忙从中打圆场:“伯母下飞机了在我们那休息了一阵才过来的,四嫂你也先别忙了,你还怀着孩子呢,又上了一天班,也赶紧歇会儿。”

之前多亏得盛璇他们照应,所以陆母好歹也要给几分面子,没再说话。

陆正南也担心叶初晓站久了又腰疼,扶着她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

前两天刚请的钟点工,这个时候过来,问叶初晓晚上要准备几个人的饭菜。

陆母听见了,又故意起身要走:“小璇,咱回去吧,人家快吃饭了。”

叶初晓只觉得无奈,不得不推着陆正南,让他挽留。

他最烦陆母这种别别扭扭的性子,本不想开口,可又体谅叶初晓,只得开口:“妈,一起吃饭吧,这会儿走干嘛?”

“不是不欢迎吗?”陆母斜着眼睛瞟了瞟他,却又慢慢坐了回去。

正说话间,大门再度被推开,老爷子接米粒儿放学回来了。

爷孙俩在见着陆母时,也都是一愣,米粒儿下意识地抬头望老爷子,眼神无措。

他摸了摸她的头,牵着她回房放书包,经过陆母身边时,对她视若无睹。

陆母脸色愠怒,气冲冲地质问:“怎么教育孩子的,见了人都不叫吗?”

米粒儿吓得停住脚步,扁了扁嘴,正要开口,老爷子却抢先截住了她:“米粒儿以前叫你,你不都是爱理不理,那还叫了干什么?”

陆母哽住。

老爷子转过头来,冷着脸望向她:“你要是来找事儿的,那你不如别来,隔得远点,双方还都能落个清静。”

陆母张嘴欲反驳,但最终还是硬压了回去。

其实她也寂寞,每天独自守着那个空空落落的大院子,连个吵架的人都没有,她常常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

每次想着他们一家子在古城,亲亲热热地过日子,她又觉得愤恨,又觉得羡慕。

前天听盛璇说起叶初晓怀孕了,她真的纠结至极。以前撂过狠话,说即使再有孩子她也不会看一眼,可事实上,真的听说有孙子了,心里还是按捺不住地高兴。

所以终究她还是来了,却又没法完全拉下面子,看见了他们,还是忍不住拿乔。

如今,真的是进退两难。

叶初晓坐在旁边,看着她此刻眼中的落寞和矛盾,不由得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妈,这么远来一趟也不容易,就住在家里吧。”她轻声开口,语气里并无虚伪。

陆母怔了怔,没有做声,可神色在不知不觉间,缓和了些许。

盛璇见状,也忙附和:“对啊,伯母,好不容易过来一次呢,您也该跟家人好好聚聚嘛。”

家人。这个词,让陆母鼻尖一酸。

谁不想有个家?可他们,还会把她当家人吗?

钟点工恰好这时又过来,问叶初晓炖鸡汤时里面加不加党参,她心念转了转,一脸认真地问陆母:“妈,这刚怀孕的时候,喝这种带药材的汤好不好?”

陆母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她,触及她温暖的目光时,又匆忙躲开,站起身来,嘴里还在嘀嘀咕咕地抱怨:“真是,什么都不懂。”一边说着,一边往厨房走去。

叶初晓抬起眼,对陆正南微笑,他轻轻捏了捏她的脸,眼中既是欣赏,又是感谢。

老爷子也将一切看在眼里,长长地舒出一口气,领着米粒儿去做作业……

有了叶初晓给的台阶下,陆母也顺势留了下来,虽说心中还是有怨气,但脾性到底还是收敛了些,除了偶尔的吵闹,也还算相安无事。

过日子嘛,就是这样的,难免有个磕磕碰碰。何况到底是陆正南的母亲,也总不能永远就把她一个人丢在北京。这些事,叶初晓都想得通,也不多计较。

她的大度,陆母虽说不愿意承认,但心里也不是真的一点情都不领,再加上她现在怀着孕,因此哪怕嘴上挑剔她,但在平日里的饮食照顾上,陆母还是尽心尽力。

家里总算过得平静了,但公事上,这一段却并不顺利。上次金盛的那单生意,虽然最终凭着多年的信誉,以及和肖林海的交情,陆正南赢了齐禛。但是齐禛并没真正放弃,反而借着唐父和林副市长搭上了线。因为肖林海的这次扩大规模,有部分投资是地方政府出的,而他偏向陆正南的举动得罪了林副市长,所以那笔资金,迟迟落实不了。陆正南知道肖林海的难处,此事又是因自己而起,所以便主动提出回款可以推迟,这边先供应原料。

但这样一来,原本就不宽裕的资金,便更加吃紧。齐禛伺机而动,明里暗里放风,说陆正南这边撑不住了,使得某些客户转而和他合作。

秦悦身为销售主管,当然是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她却不动声色,表面上和大家一起着急,心中却自有计划……

64

这天,又一单业务被齐禛抢了,陆正南晚上回到家,尽管看起来仍一切如常,可偶尔不自觉间,仍流露出思虑和焦灼。

叶初晓发现了,但当着陆家父母的面,并没有说,直到回了卧室,才问他:“怎么了正南,工作不顺吗?”

陆正南怕她在怀孕期间还为自己担心,忙摇头笑道:“没什么,就今天丢了个单子,有点不痛快。”

他不是个计较一城一池得失的人,所以这个借口,她不信。

“有事别瞒着我,情况是不是挺严重的?”她握紧他的手,正色问。

陆正南拗不过她,只得把现在的情况大致跟她说了说,但其实依旧是只说了七分,留了三分。

“好了,睡吧,暂时还是没问题的,而且肖总那边也在给政府做工作,事情肯定会有转机。”陆正南安慰她,扶着她躺下,关灯睡觉。

他也确实是疲累,不多时便已睡着,叶初晓听着他的呼吸声,在心里沉沉叹息。

说到底,这其中的关键,还是齐禛。

这么多年了,齐禛依旧没放下,和陆正南针锋相对。这段纠缠了太多恩恩怨怨的孽缘,真的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够真正解开。

而这一晚,齐禛正当意气风发。最近跟陆正南的争夺中,他屡屡得胜,看着对方又落了下风,当然是志得意满。

最近晚上没应酬的时候,他都是和纪雪在家吃饭,不过一般都是纪雪做饭,今天他心情上佳,看着她在厨房里忙碌,便挽了袖子进去帮忙。

纪雪原本手艺就一般,也就会几个简单的家常菜,如今齐禛既然说要亲自下厨,她也乐得让贤,站到一边去洗菜。

齐禛围着粉红色的花格围裙的模样,和他一贯沉稳内敛的形象反差挺大,纪雪瞥着他,不禁抿嘴偷偷笑了一下。

哪知道齐禛正好转过身来拿调料,顿时逮了个正着。

“笑什么呢?”他问。

纪雪有点尴尬,垂下眼睑:“我哪笑了?”

齐禛看了眼窗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影子,顿时明白了,伸手拍了一下她的头:“还不承认,你就看我穿围裙觉得滑稽对吧?”

他对她,时常有些亲昵的动作,初时觉得别扭,但时间久了,她也渐渐习惯,撇了撇嘴,又忍不住笑:“本来就滑稽。”

他假装叹了一声:“有什么办法,你当我喜欢下厨?还不是因为有些人做的菜,太难吃。”

纪雪气呼呼地瞪他:“嫌难吃,那我以后不做了。”

这一刻的情景,还有她的神态,让他心中,陡然滑过回忆中的一幕,蓦地怔住。

他忽然变得恍惚的眼神,让纪雪心里滑过种怪异的感觉。或许是她敏感,她觉得他仿佛此刻,真正看着的人,并不是她。

锅里的菜,透出焦糊的味道,齐禛才回过神来,转过去翻炒,却再没说一句话。

厨房里的气氛,变得沉默,而这种沉默,更让纪雪觉得,她方才的猜测,或许并非无中生有。

联想到前几天,秦悦过来找齐禛,她在里间,隐约听见秦悦隐约说到谁怀孕了,然后又问齐禛,你也不希望他们幸福吧。她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心底,是不是藏着一段秘辛往事。只是那段往事,难道和她也有关系吗?

齐禛从一开始,就对她好,好得太突兀。而且今日这样恍惚的眼神,她并不是第一次见,好几次,他望着她,便忽然失神。

“小雪,去把桌子收好,我盛菜了。”齐禛忽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匆忙应了一声,转身出去,心底仍旧存着疑惑,但暂时不再深究……

次日早上,陆正南开例会的时候,说了昨天丢订单的事,在座的人,一片沉默。秦悦也和众人一样,低着头不作声。

开完会出来的时候,她走到陆正南身边,神色愧疚:“陆总,我最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有时候也想出去多跑跑,但是身体状况……”

她如今,小腹已微微隆起,又总穿着剪裁贴身的衣服,更是明显。陆正南看了一眼,只觉得心情愈发沉重。

“你别太操心,好好养着吧。”他低声说了这句话,便快步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避她如蛇蝎啊。秦悦心中刺痛。他对怀孕的叶初晓,必定不是如此吧,一定是千宠万爱,期盼着她腹中小生命的诞生。

呵,陆正南,今日你对我无情,就别怪他日我对你绝情。秦悦的唇边,隐隐浮起冷笑……

陆正南回到办公室坐了一阵,便出门去找肖林海。

到了金盛,肖林海亦是一筹莫展。

上次原料供应的事,他最终还是选择了陆正南,却因此而得罪了林副市长。林保华此人,绵里藏针,每次他去做疏通工作,对方都是笑呵呵地说纯属他多想了,但办起事来,却依旧是故意卡人,至今不拨款。

“肖总,这次也是我连累你了。”陆正南歉疚。

“哪里的话。”肖林海摆了摆手:“这世道就是这样,当权在位,不耍点威风就不甘心。”

陆正南重重吐出个烟圈:“我回头去想想办法。”

“你别为难了,他这看着是针对我,其实是针对你呢。”肖林海叹了口气。

“实在不行……”陆正南咬了咬牙,提出那个建议:“这单子,我不做了,你给齐禛做吧,这样林副市长也就……”

“做生意哪能这么出尔反尔。”肖林海也是个直脾气:“都熬一阵,我看他还能翻了天了。”

陆正南不好再说,扯了阵别的,便起身告辞。

出了大楼,正要上车,却看见齐禛的车正驶进来,见了他,远远地打了声喇叭。

他眼神凝了凝,站在原地没动。

齐禛将车就停在他身边不足一米的地方,也不下来,就这么隔着车门,仰起头望着他讽笑:“怎么着,又来金盛谈业务啊,这单子,你做得爽吧?”

“齐禛,我俩的事儿,就我俩了结吧,你别在背后做手脚,倒腾肖总成么?”陆正南的话,齐禛听了一耸肩:“你可不要在金盛的楼下说这种挑拨离间的话,你有证据么?”

“我没证据,但我了解你的为人。”陆正南讽刺地一笑。他知道林保华能对肖林海这么狠,齐禛在其中定是没少使坏。

“既然了解我的为人,那你就该知道,没那么好了结。”齐禛的眼神阴冷,开门下车,扬长而去。

陆正南看着他走远,缓缓转身上车。

他知道,跟齐禛,迟早还有一场恶战……

齐禛那天在肖林海那里,并未讨着什么便宜,肖林海反而因为之前的事,对他心有芥蒂,态度更是冷漠。

齐禛便将这笔帐,又算在了陆正南的身上,认定是他从中挑拨。

从金盛出来,他的车转来转去,不自觉来到了叶初晓工作室的楼下。

其实这个地方,他经常来,只是从来都是坐在车里,远远地望一眼。

想到秦悦说叶初晓怀孕了,他此刻心中的情绪,更加复杂,在路口转了很久,最终还是停在了楼下。

当他出现在工作室的门口时,沈娅大吃一惊,直觉地挡在了叶初晓面前:“齐禛你又要干什么?”

齐禛并未看沈娅,目光望向她身后的叶初晓。

她的身形,还看不出明显的变化,依旧苗条。

心里升起种虚无的希望,他不禁低声问:“你没怀孕吧?”

沈娅更气,将叶初晓护得更紧:“你管初晓怀没怀孕!”

叶初晓也同样担心,他将以前的伤害,再重来一次,冷声警告:“齐禛,你要是乱来,我马上报警。”

“还是怀了。”齐禛似在自言自语,声音很轻,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怅惘。

叶初晓望着他,只觉得这个人,有时候真的又可恨又可悲。

放不下心结,便永远在悬崖边缘打转,往前进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只可惜,他自己看不清。

“齐禛,你何必这样?”她哂然一笑:“好好地去过你自己的日子,不行么?”

“好好地过我自己的日子?”齐禛挑眉反问:“现在不仅是你,连亲生女儿都不认我了,我怎么好好地过日子?”

米粒儿是他心头最深的痛,从香港回来之后这么久,两人连个照面都没打。她心里,已经彻底忘了还有他这个爸爸了吧?

他此刻的痛色,让叶初晓默然,父女亲情,她本不该隔断,只是齐禛以前的行为,太过激,她怕一旦见面,又生事端。

彼此僵持了半晌,齐禛忽而一笑:“也罢,我也不急这一会儿。初晓,总有一天,我该得到的,总会得到,而陆正南该失去的,还会失去。”

说完,他便转身向门外走去,再未停留。

叶初晓站在门内,他说的话,仿佛在她耳畔,反复回响,心中的寒意,越来越甚……

65

那天中午,陆正南打电话给她,说中午要陪人吃饭,所以不能过来了。

她知道如今的他,必定深陷困局,轻声嘱咐:“尽量少喝点酒,你胃不好。”

陆正南“嗯”了一声,心中温暖:“你中午也要好好吃饭,别我不在,就又马马虎虎应付一顿。”

“不会的,你放心忙你的去。”她笑着挂了电话,又独自失神……

到傍晚下班时分,陆正南仍未忙完,只好找公司的司机过来,送叶初晓回家。

见今晚他们没有一起回来,老爷子有点奇怪:“正南呢?”

“他忙着。”叶初晓简单地回答,可今日她的情绪,也不似以往。

老爷子见状,担心地问:“你们是不是又吵架了?”秦悦的事,始终是横在老爷子心头的一根刺,总怕他们小两口,因此闹矛盾。

“没有没有,爸您想哪去了?”叶初晓赶紧宽慰他:“正南是真忙公司的事呢。”

“公司不是出问题了吧?”老爷子依旧忧心。

叶初晓只得继续哄他:“您看您,正南也就一晚上没陪我回家,您就尽往坏处想,都好着呢。”

老爷子总算信了,边往屋里走还边感叹:“好容易日子平顺了,以后可再别有事儿了。”

叶初晓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只觉得怅然。

深夜陆正南才回来,轻手轻脚地进卧室,生怕吵醒了她,可刚推开门,却对上她的黑眸,顿时一怔:“怎么还没睡?”

“你不在旁边,我睡不着。”她笑了笑,下床过来,靠进他怀里:“累了吧?”

“见到你,就不累了。”他把脸埋进她的发丝里,嗅着那清香,轻声呢哝。

她环住他的腰,声音很低,却坚定:“正南,答应我,这次无论遇到什么,多艰难,我们都要在一起,你不要再借口为我好,把我推开。”

陆正南的心,猛地一震,强笑:“初晓你在胡说什么,好端端的。”

“我在警告你。”她冷哼一声,手在他腰上狠劲一拧:“事不过三,你已经撇开我两次,要是还有第三回,你看我不杀了你。”

他啧了一声,想要调侃,却发现话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只能紧紧地抱住她,一分一毫,都舍不得松开……

接下来的几天,陆正南仍旧是忙碌,直到周五上午,才猛地想起来,该陪叶初晓去做产检了。

将手上的事尽快安排了一下,他打电话给叶初晓。

其实她也记得这周要去产检,但是看他一直这样忙,不忍心提醒。

“没事,下星期去也是一样的……”她的话被陆正南打断:“那怎么行?医生说过,你以前原本子宫状况就不好,现在好不容易恢复了,必须要定期去做检查的,你在工作室等我,我这就过来,我们一起去妇幼。”

此时,他未注意到,秦悦拿着文件夹,就站在门边。

她听着陆正南的话,牙齿将下唇咬出一道深痕,然后在他挂断之前,转身离开,回了自己办公室。

当陆正南出门,她站在窗边,看着他下楼,看着他上车离开,自己也收拾了东西,悄悄出去。

陆正南先到工作室接了叶初晓,然后一起去了省妇幼医院。

周五医院的人挺多,陆正南一路小心翼翼地扶着叶初晓,担心她被挤了撞了,上手扶电梯的时候,更是仔细,一直揽着她的腰,怕她摔倒。

此时此刻,在二楼的角落处,有双眼睛,正看着他们,目光怨毒。

秦悦看着陆正南呵护叶初晓的样子,心如刀割。

果真是不同啊,若是他对她,有对叶初晓的十分之一好,她也不至于,这样恨他。

她怀孕了这么久,他不闻不问,甚至明知她差点流产,躺在医院里,他都能狠心地离开。

可他对叶初晓呢?他的眼神,他的笑容,他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动作,都无不说明,他有多么珍惜,多么心疼。

真是南北两极的鲜明对比。

秦悦看着他们一路上了电梯,进了产科,相依相偎的背影,那样刺目。

指尖掸了掸挂号单,她也跟了进去。

大厅里人也很多,此时他们两人专心于检查的事,也并未注意到秦悦。

秦悦就如一道阴暗的影子,在角落里窥视着他们。

测完胎心音出来,他们边走边说笑,说起方才在检查中听到的宝宝心跳声,陆正南一脸为人父的自豪和期待,在走廊里便忍不住俯下头,吻了一下叶初晓。

秦悦在暗处看见这一幕,尖利的指甲,直陷入掌心。

正在这时,陆正南的手机响了,是肖林海打来的。

但这里太吵,陆正南只好让叶初晓先坐会儿,自己到安全通道处去接听。

叶初晓坐了一阵,方才喝水太多,想上洗手间,见陆正南还没回来,怕憋久了对孩子不好,便干脆自己先去,却不知道在背后,有人尾随而至。

洗手间在另一个楼梯口,叶初晓走过去的时候,见里面满满都是人,空气又闷,只得先在外面等。

忽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好巧啊。”

叶初晓一愣,即刻回头,看见了秦悦。

她一脸笑容:“你也来做产检啊?”

叶初晓看了看她手上捏着的检查单,淡淡地“嗯”了一声。

“宝宝一切都很好呢。”秦悦垂下睫毛,温柔地抚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脸上似有母性的光辉。

叶初晓没说话,只是默然看了她一眼,便转开了目光。

秦悦走近了两步,眼神从叶初晓的脸上缓缓下移,最后停在她的腹部,轻言慢语地仿佛在聊天:“你说,我们俩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是兄弟还是姐妹?”

叶初晓心里微微一刺,不想再跟她多搭话,说了句“我先去洗手间”便转身打算离开。

然而就在这一刻,秦悦的身体忽然向前倾倒,她似乎着了慌,急得去拽叶初晓的胳膊以平衡身体,可到了真正接触的那一刻,手腕却忽然发力,将叶初晓往下推去。

叶初晓躲闪不及,脚已经踩空,可这时出于一个母亲的本能反应,她不能让自己摔倒,否则便会伤了孩子,千钧一发的机会,她硬生生地将自己的脚伸进了栏杆的空隙里卡住,另一只手,拼命抓住了扶手,稳住了自己的身体。

可太过用力,她被秦悦抓住的那只手,也下意识地反推出去。

原本推人的秦悦,在那个瞬间反而没站稳,就这样摔了下去,发出一声尖叫。

这尖叫声引得原本洗手间里的人,都冲了出来,可谁也来不及拉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滚落到最后一级阶梯下的平台上……

“救命啊,我的孩子——”秦悦凄厉地哭喊,身体下方,已经是血泊一片。

叶初晓的脚,还卡在那缝隙里,坚硬的铁架,生生勒进肉里,疼得钻心。可她已经呆了,怔怔地望着远处的秦悦,胸脯剧烈起伏。

接着,医生护士也赶了过来,抢救秦悦,再接着,一片混沌中,她听见了陆正南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

她缓缓地回头望着分开人群挤进来的他,眼神茫然。

而秦悦在看见他的那一刻,便失声痛哭:“正南……正南……孩子没了……我们的孩子没了……”

陆正南此时,也近乎无措,他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短暂地离开,回来时便发现叶初晓不见了,然后听说这边有孕妇摔下了楼梯,他吓得赶紧冲过来,却不料,摔倒的孕妇,竟然是秦悦。

“是她推我的。”秦悦的哭声中,陡然生出尖锐的恨意,手指着叶初晓,眼眶赤红:“正南,是叶初晓故意把我推下来的,她就是不想让我怀你的孩子。”

陆正南下意识地转过头来看叶初晓,她脸色惨白,一言不发。

这时,医护人员已经将秦悦抬起来,问他:“你是家属吧,可能病人得手术,你跟过来签个字。”

陆正南答应了一声,看着他们将秦悦抬走,这时,他的目光下移,忽然看到了叶初晓卡在栏杆里的脚,心顿时一颤。

“我不是故意推她……”叶初晓喃喃开口,声音很轻。

陆正南一怔,然后蹲下身,尽量轻柔地将她的脚拉出来,伤口处,已隐隐渗血。

“疼吗?”他低低地问。

下一瞬,一颗豆大的泪珠,砸落在他的胳膊上。

他深深叹息一声,站起身来,将她拥入怀中:“我知道,我相信你。”

她揪紧了他的衣襟,孩子般地啜泣。

他用指腹给她擦干眼泪,不管那些围观的人奇异的目光,直接将她抱起,去找了护士给安排好床位,帮忙上药照顾,这才握着她的手低声说:“我得过去看看那边的情况。”

他无论做什么,怎么做,都先告诉她,咨询她的意见,她流着泪点头:“好。”

“乖。”他摸摸她的头顶:“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离开了,她躺在病床上,疲惫地闭上眼睛,脑海中又浮现起方才的那一幕,指尖不由得收紧……

而陆正南来到秦悦这边,她一见他,便又开始痛哭,拼命抓紧他的手,一径地喊他的名字:“正南……正南……”

陆正南别过脸去问医生:“情况怎么样?”

“孩子……”医生望了一眼秦悦:“这情况下,只怕是保不住了。”

医生的声音很低,可秦悦还是听见了,哭得更厉害:“孩子没了……都是叶初晓……”她说这个名字的时候,咬牙切齿:“都是叶初晓害的……”

这时候,陆正南不想刺激她,只是对医生说:“赶紧手术吧,无论怎样……至少要保证大人的身体不受太大影响。”

秦悦听了这话,心里微微一暖,攥紧了他的手,脸色变得楚楚可怜:“正南,你不要走好不好,我一个人害怕。”

情况紧急,怕她因此拖着不手术,他勉强点头:“好,你先配合医生治疗,自己的身体很重要。”

秦悦这才缓缓松了手,让护士推进手术室,唇边不易觉察地勾起抹笑意……

孩子是没救了,方才摔得太重,失血导致身体虚弱,手术结束后的秦悦,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如纸。

可若细看她的眼神,她的眸底,其实并无悲痛,反而有丝轻松。

这个孩子,她早就不想要了,如今借了叶初晓的手除掉,倒也真算得上是天赐良机。

当病房的门被推开,她眼角的余光,瞥见进来的人是陆正南,瞬间便敛去真实神色,眼中又泛开泪光。

陆正南走近床边时,她凝望着他,不说话,只是哭。

陆正南也沉默。方才叶初晓平静下来,给他讲述了当时的情况,他虽说不愿怀疑,却仍不得不怀疑,秦悦之前,其实是想让叶初晓摔倒,只不过失了手。

而他这样久久不说话,让秦悦的心里,渐渐慌了起来,抽泣着又开始恶人先告状:“正南……这一次……你得公平……即使我怀孕非叶初晓所愿……她也不该这样害我……这到底……也是你的孩子……”

陆正南看了她半晌才低沉开口:“初晓不会故意推你,她不是那样的人。”

“你怎么到现在还护着她!”秦悦失声低吼:“她把我害成这样,你都亲眼看到了,你怎么还护着她!”

陆正南不语。

“她辩解了对不对?”秦悦激动地不顾医嘱,硬是撑起身来,拉住陆正南的袖子摇晃,语气激烈:“你难道就相信了吗?我知道,对你们来说,我是小三,我破坏了你们的幸福,可我也是人,还为你怀了孩子,你能也给我一点同情,一点公平吗?”

“秦悦……”陆正南长长地吸了口气,强压住想说的话,想扶她躺回床上:“你刚手术完,现在最要紧的是恢复身体,其他的……我们以后再说。”

她却不管不顾,硬是抱住他,伏在他怀里哽噎:“正南,正南你对我好一点,哪怕就只要一点点的好,我就满足了。孩子没了,我真的很心痛,很难受。”

医生刚才再三叮嘱过,此刻要尽量让病人情绪稳定,陆正南的手抬起来,但最终还是没有强硬地推开她,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好了,你先休息。”

好容易扶她躺下,他借口去取药,转身而去,可刚拉开门,却怔住——叶初晓就站在外面的走廊里……

66

“初晓。”陆正南想到方才拥抱秦悦的那一幕,怕她看见了误会,赶紧想要解释:“我对她……”

“我知道。”叶初晓轻叹一声,止住了他的话。

他信她,她也信他,无需解释。

“她现在怎么样了?”叶初晓低声问。虽然秦悦今天是咎由自取,但到底是她推下去的,她心情还是有点复杂。

“休养一段应该就没事了。”陆正南扶住她:“你也回病房去吧,脚还伤着。”

“我想回家。”她低低地说,微微扁着嘴,像个小孩子。

今天也确实是吓着她了。陆正南叹息,转头望了一眼秦悦的病房门,最终还是扶着叶初晓离开。

过了一个小时,没有见陆正南再回来的秦悦,找护士问他的去向,当对方告诉她,看见陆正南已经和叶初晓一起走了,她顿时勃然大怒。

她未想到,即使到了这种时候,陆正南仍然会丢下她。

对于今天发生的这起事故,其实医护人员也很疑惑,不知道这一男两女之间,究竟是怎样复杂的关系。如今见秦悦这样,赶紧安抚了几句,便退了出去。

秦悦独自留在病房里,恨得想立即打电话给陆正南,却又怕情绪太激动反而坏事,只得紧握着手机喘息。

而就在这时,铃声却忽然响了,她看了一眼,是个陌生的号码,心头更烦躁,将手机丢到一边。

可那边却是不屈不挠,一遍又一遍地打。

她火大地接起:“谁啊?”

“悦悦,是你吗?”电话那头,响起一个急切的声音,秦悦的手,顿时剧烈一颤,不敢回答,迅速挂断,然后关机。

她死死地盯着那手机,不自觉地咬紧了唇,满眼惊惶。

怎么会是他……

而那天陆正南他们回到家,当被问起脚上的伤,叶初晓只轻描淡写地说自己下楼时不小心摔的。

陆母又是好一通抱怨,怪她怀了孩子还这么不小心,她只是好脾气地笑,使眼色让陆正南别说实情,怕他又被老爷子训斥。

上楼回到卧室,陆正南内疚地道歉:“对不起初晓,秦悦的事……”

叶初晓摇头,然后撒娇地要他去洗澡:“今天你抱过别人的,要好好洗干净。”

“要不要把衣服也丢了?”陆正南宠溺又好笑地捏她的鼻子。

“衣服就算了,挺贵的。”她撇了撇嘴,看着他进了浴室,才倒在床上发呆。

秦悦的事,她反复想过,总觉得这其中,像是有些蹊跷。

今日,秦悦怎么就会那么凑巧,在医院遇到她,而且之后她在门外,隔着玻璃看秦悦,直觉其实对于失去孩子,秦悦并不是那样悲痛,而真正看重的,是陆正南在这件事上的态度,一门心思地想要借流产来诬陷她。

再想想之前那次秦悦摔倒住院,居然还绝食,一个真正在乎腹中宝宝的妈妈,应该怎么都不至于如此。

她难道……根本就不想要这个孩子?

可若这个孩子是陆正南的,一旦生下来,就可以借此永远拴住他,她又怎么可能不想要?

除非……

等陆正南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端了盆热水:“你脚伤了不能沾水,今天就随便对付一下吧。”

说着他便拎干了毛巾,轻柔地给她擦脸。

“我手又没伤。”她咕哝着想要自己洗,却被她握住手,翻过来擦拭掌心:“你别动,我来。”

她便不动了,像小孩子一样坐着,被他照顾,心里有暖暖的幸福。

“好了,脏丫头洗干净了,可以睡觉了。”他给她洗完,小心地把她的脚挪到床上,然后倒了水出来,在他身边躺下。

她抱住他的胳膊,脸贴在他身上蹭了蹭,甜笑:“嗯,干净了。”

他怜爱地望着她,许久,深深长长地叹息一声:“那一次……真对不起。”

她的指尖,微微一僵,抬起眼来,犹豫了良久才开口:“正南,那次……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当时醉得太死,第二天早上起来就……”他不忍心对着她,去叙述细节。

她听着,其实心里也刺痛,可她还是想弄清楚:“也就是说,你对之前做过什么,根本没有任何印象。”

“是。”他忽然反应过来:“你在怀疑……”

“不是没这种可能。”她未否定:“而且就那一次,秦悦便怀孕了,按理说,一个醉得那么死的人,有些事很难发生。”

“不至于吧?”陆正南难以置信地喃喃反问。

“正南,”叶初晓叹了口气:“我知道,秦悦以前帮过你,你拿她当朋友和恩人看待,所以很多事,不愿意往最坏的方向想。可是有些细节让我觉得,这事并非真正的意外。”

陆正南躺平,怔然地望着天花板。的确,因为真心信任秦悦,所以从一开始,他都只觉得对她太愧疚,却从未怀疑过,在这样的事上,她还会做假。

可经过叶初晓这一提醒,再仔细将之前发生的事串起来一想,确实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次日早上,陆正南再次来到医院,推门进去的时候,秦悦正拿着手机,而看见他的一刹那,她的眼中骤地滑过慌乱,立即将手机推入枕下。

她这一系列微妙的反应,陆正南尽收眼底,但他不动声色,反而笑得很温柔:“好些了吗?”

秦悦受宠若惊,心也定了下来,借势撒娇:“昨天晚上你也不在,我一个人好孤单。”

“昨天家里人打电话催我走,所以没办法。”他难得对她解释,即使明知道是谎言,她也觉得这是个莫大的进步,只以为昨天的流产,真的改变了局面,便想着再接再厉。

“唉,”她幽幽地叹息一声,手抚上腹部:“昨天夜里,我又梦见了宝宝,他一直在哭,说再也见不着我们了。”

若是换了以前,陆正南此刻定会恻然,可昨天那一警醒,如今再看秦悦此举,却察觉出几分做作。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站起身,说自己去餐厅给她买早餐。

她又墨迹了两句,才放他离开,而他出门之后,并未立刻就走,而是站在门边的角落里,透过玻璃看秦悦的举动。

只见她在他关门后不久,便又从枕下拿出手机,方才松弛的神情里,再度添了抹紧张。

而过了一会儿,她将手机放回去的时候,还下意识地往门口望了一眼。

陆正南悄然而去,转身时目光深沉……

整个上午,陆正南都没走,一直陪着秦悦。

从未有过如此待遇的秦悦,异常兴奋,说这说那,时常便忘了,自己刚经历过“失子之痛”。

陆正南始终温言笑语以对,眸底的光,却是冷的。

到了午餐时分,陆正南说要走了,秦悦经历了一上午的“宠爱”,已有些忘形,不满地抱怨:“又回去陪叶初晓吗?”

陆正南眼神一闪,柔声回答:“不是,约了客户吃饭。”

秦悦这才“哦”了一声:“那你去吧,下午再来陪我。”

“有空就来,你好好休息。”他笑着按了铃,等护士过来,嘱托她帮着照顾好秦悦。

他的体贴,让她满足,目送他离去,躺回枕上时双手交叠在胸前,心里无比得意……

而陆正南从医院出来,上车之后便将电话打给了陈则。

“在公安内部找个熟人,帮我查下秦悦最近的电话清单。”他的话让陈则惊讶:“你这是要干什么?”

陆正南没说话。

陈则愣了一阵,也没再追问,随即答应:“行,我这就去办。”

那天傍晚,当陆正南和陈则碰头,他翻看那张长长的清单时,不由得冷笑。

从昨天到今天,有某个号码,连续给秦悦拨了十几次,还有若干短信。

这应该就是秦悦今天早上惊慌的原因吧。

而再往前翻,还有秦悦和齐禛的通话记录。

她和齐禛,原来也有联系么?

秦悦啊秦悦,你果真是把我当“朋友”。

“正南,到底怎么了?”陈则看着他阴沉的脸色,低声问。

“我估计……被人耍了。”陆正南摸着下巴,微眯起的眼睛,显示他已被激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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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天,陆正南仍旧每日都去医院看望秦悦,对她体贴备至。

秦悦对现在的日子,也深感惬意,时不时还挑拨离间,说叶初晓为人,多么狠毒,害她流产云云,陆正南也再不为叶初晓辩解,反而总是安慰她,还年轻,要往好处想。

她便也真往好处想了,只盼着以后能彻底取代叶初晓,跟他琴瑟和鸣,夫唱妇随。

到了第四天的早上,陆正南打电话过来,说自己忙着,不能过来了。她失望地缠着他说了会儿话,才不甘不愿地挂断。

吃过早饭,她无聊地躺在床上玩手机,这几天,那个号码没再打过来,也没再用短信狂轰滥炸,日子清净了不少,她琢磨着等出院,便干脆重新换个号,彻底隔断联系。

可就在这时,病房的门忽然被大力推开,撞得一响。

她不高兴地抬头,正要责斥,却在看清门口的人时,惊慌失措,直觉往后缩:“你……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怀孕了,是我的孩子对吗?”那人直冲过来,紧握住她的双肩,力道之大,勒得她生疼。

“你放手。”她拼命挣扎:“胡说些什么?我有没有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跟我没关系?”那人钳紧了她摇晃:“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连婚都离了。”

“你TM离不离婚关我屁事,给我滚!”秦悦被摇得头昏眼花,情急之下爆了粗口。

“小悦你的心怎么这么狠!”他的眼眶赤红,已隐隐有了泪光:“当年你说我穷,和我分手我认了,可隔了这么多年,你又回来找我,说一直没忘记我,可不过一星期,你又人间蒸发,你知不知道,我找你都快找疯了……”

他说到这里时,秦悦忽然惊觉,他得到她的电话号码虽说难,但毕竟他们有拐弯抹角的同学关系,如果执意要查,还是有可能查到的。但是他怎么会如此精准地找到这里,甚至连医院病房号都知道?

“你怎么来这儿的,谁告诉你我在这儿的?”她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反手揪紧了他的衣领。

而下一刻,门口传来的声音,真真切切地证实了她的预感:“我告诉他的。”

“正南……不是……你别听他瞎说……他说谎……”秦悦已经吓懵了,语无伦次地辩解,想要挣脱那人的箝制,冲向陆正南。

陆正南却站定在原处一动不动,看着她的眼神,陌生而可怕:“说谎的人,是他么?秦悦,这一路下来,耍我耍得很痛快吧?”

“不是……不是正南……”秦悦摇着头哭喊:“我是真心爱你的……”

“真心?”他的眉尖,微微一挑,语气讽刺,却又含着愤怒:“你还懂什么是真心?秦悦,我陆正南这辈子,交的朋友并不算多,但你是其中一个。只可惜,对你好,你只当我傻,是我瞎了眼。”

原本怀抱秦悦的那人,在听见陆正南的最后一句话时,也是猛地一震,手缓缓松开,涩然惨笑:“我也瞎了眼。”

秦悦跌坐回床沿,看着这两个男人,一个她爱过,一个爱过她,可此时此刻看向她的眼神,却都那样失望而鄙视。

泪也不掉了,她呆坐了半晌,忽而尖声大笑:“我有错吗?我不过是追求自己的幸福,有错吗?”她抬起手,指向陆正南:“你从来都不回头看我一眼,无论我付出多少,你心里都只有个叶初晓,甚至你那天晚上喝醉了,你还把我推开,嫌我不是叶初晓。你有多伤我自尊?!可我,还得抛弃最后一点自尊,假装你要过我,你以为我就不痛苦吗?我就天生活该被你这么羞辱吗?耍手段又怎么样,我就是要你爱我……”

“你这样的人,不值得被人爱。”站在她面前的人,忽然打断她。

她一愣,眼神更是疯狂,抓起床上的枕头,疯了般地砸他:“都是你,汪清,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来找我?那一星期都算是我赐给你的了,你还不满足,你还来找我?离婚?我能嫁给你这种窝囊废吗?你也不照照镜子,你配得上我吗?”

汪清没动,就这样望着她,目光悲悯,不知是为她,还是为了自己视若珍宝,却被她弃如敝履的爱情。

她也曾纯真过,如一朵含苞欲放的花。可到了今日,却只剩下颓败不堪的污浊。

那七天,他曾经觉得,是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可现在,他只希望忘掉,永远地忘掉,包括这个人,也从记忆里,永远抹去,再不要想起。

因为,不值得。

许久,秦悦才终于从激烈的哭闹中,渐渐平静下来,可转眼环顾四周,却发现除了她自己,已空无一人。

仿佛弥漫了全世界的寂寞,包围了她,她恐慌地蜷成一团,抱紧自己,却还是觉得冷,把脸埋在膝间失声痛哭……

那天陆正南回家之后,将这一切,告诉了叶初晓。得悉真相,她只觉得欷歔。

想要得到幸福,得到爱,的确并没有错。可疯狂到诓骗自己所爱的人,再利用自己的旧爱怀孕来栽赃,这样充满了算计和自私的爱,便再不值得人尊重了。

“而且,她看起来和齐禛之间,也有来往。”陆正南的话,让叶初晓一惊:“他们会不会联手……”

“要联手也没办法,只怕早就联手了。”陆正南沉叹一声。

秦悦之前对于公司业务的事,一直推说自己身体不好不能多跑,只怕也是存心不作为。

今天两人已彻底翻脸,接下来秦悦定然还有更狠的招数。

“兵来将挡,水来土埋。”叶初晓握紧他的手,眼神坚韧。

他一怔,轻笑着揽紧了她……

而秦悦,在冷静下来之后,果然想到了她的盟友,电召齐禛。

当齐禛晚上赶到医院,看见她还未消肿的眼睛,哂笑了一下:“这是怎么了,跟陆正南闹开了?”

秦悦并不想多提之前的难堪事,声音很冷:“我俩合作吧。”

齐禛心念一转,故意调侃:“你每次都在提合作,可总没具体措施啊。”

“要是现在陆正南再损失资金,怕就彻底玩不转了吧?”秦悦唇边笑意阴冷:“当初他破产,我收留了他,可没想到养了条白眼狼,那我就让他再破产一次。”

“啧,女人翻起脸来真狠。”齐禛笑了笑:“成,我尽全力配合。”

两人又商量了一阵细节,到最后走的时候,齐禛在关门时,又望了一眼秦悦,她坐在幽暗的灯下,偏执的神情,让她的五官看起来有些扭曲,像个狰狞的女鬼。

为情迷失心智的人,是否都这样丑陋?他忽然心惊了一下,随即快步离开……

而就在第二天,秦悦出现在了陆正南的办公室里。

她的脸色,仍旧惨白如鬼,神色里却带着种阴厉的快意:“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了,那我们的合作关系,也不好再继续了,之前入的那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我要你三天之内,按银行的常规利率,连本带息地还给我,从此咱们一拍两散。”

67

这个时候提出退股,无疑是想将自己逼上绝路。陆正南看着眼前的秦悦,并不震惊,只哂然一笑。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他们最终,走到了彼此对立的这一步。

而秦悦此时,已经站了起来,睥睨着他冷笑:“陆正南,你可别怪我心狠,这是你逼我的。”说完,她趾高气昂地离开。

到了大厅里,还停下脚步,一派志得意满地跟众人告别:“从今儿起,我就要走了,加盟齐禛齐总的公司,你们要是以后混不下去了,也可以来找我哦,同事一场,我一定会尽量帮忙的。”

不知情的其他人,彼此面面相觑。

李叔也听见了这番话,本想问她,可看着她此刻嚣张的神色,终究什么都没说,冷冷地目送她离开,才进了陆正南办公室。

“陆总,秦悦怎么回事?”他问道。

陆正南的椅子,微微转动了一下,笑了笑:“闹翻了,她要撤资走人。”

“现在撤资?”李叔急得声音拔高:“本来资金就困难,她这岂不是落井下石?”

陆正南不语。齐禛想将他置于死地,已不是头一次,这回还加上了个秦悦。

李叔看着他半晌,知道他会和秦悦翻脸,必定是她所做的事,已经无可容忍,最终叹了口气:“那我去想想办法吧。”

陆正南点头,等他出去,转过椅子看向窗外。

现如今,大笔资金都压在金盛,除非抽回来,否则短时间内,根本没法筹到那么多钱退给秦悦。

说曹操,曹操到。就在这时,肖林海的电话打了进来。

他迅速接起,当听完肖林海的话,顿时惊讶地愣住:“怎么会……”

今天有人把金盛举报了,说他们将工业污水排入护城河,严重污染环境,目前已接到相关部门的通知,要彻查。

排污是大问题,如果被揪住不放,那事态就严重了,搞不好便是停产整顿。

而此事恰好和秦悦撤股同时发生,让陆正南不由得联想到了齐禛,他是最有可能做这事,也最有可能做成这件事的人。

一旦金盛停摆,那么他卡在里面的资金,便更是相当于冻结了,这边秦悦再逼债,双管齐下,好彻底将他逼入绝境。

“陆总,这次也是我拖累了你,这么着吧,我先从别处抽调些钱,付了你的货款。”肖林海的话,陆正南急忙打断:“肖总您可别这么说,说到底这事因我而起,这时候我们之间算这帐干什么?”

他知道肖林海此刻处境也很艰难,而且几次在关键时刻,肖林海都帮过他,到了此时还为他着想,他又怎么能现在要货款,那太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劝慰了好一阵,肖林海才终于不再坚持付款。挂了电话,陆正南靠进椅背,想抽烟,又记起叶初晓怀孕期间,自己要戒烟,最后靠进椅背,闭上眼睛默然许久,才给齐禛打电话。

“金盛的事,是你做的么?”他开门见山,齐禛也毫不讳言:“我也不过就敲了敲边鼓。”

“何苦呢齐禛,你到底要牵扯进多少无辜的人才甘心?”陆正南一嗤。

“他也不算无辜。”齐禛在这边,悠哉地叩着桌子:“三番五次地给我难堪,既然不能合作,那我也没必要把他当朋友。还有,我劝你现在就别为肖总操心了,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啊。”他大笑两声,挂了电话。

陆正南缓缓放下手机,眼神沉郁。

接下来的一整天,他都在四处想办法筹措资金,可秦悦那笔钱,不是小数目,现如今又是这种境况,怎么凑得出来?

直到深夜,他还在办公室里没回去,当叶初晓的电话打过来,他接起时,声音因为疲惫而太过沙哑:“喂。”

叶初晓在那边一愣,直觉不对,忙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陆正南想说没有,却最终没说出来,只是苦笑。

“别瞒着我。”她轻声说:“正南,我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瞒着我,我们一起面对。”

陆正南原本冰凉的心上,缓缓被暖流覆盖,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样,你先回家。”她的语气很轻柔:“别一个人呆在外面,回来我们商量。”

陆正南又“嗯”了一声,已经站起身来,拿了车钥匙开始往外走。

他要回家,那里是最温暖的地方。

当车到达云水阁,他望着门廊明黄的灯光里,等待他的那个身影,只觉得世间所有的风风雨雨,都在这一刻歇止。

他走过去,她迎上来,握住他的手,温柔地笑着问他:“吃饭了吗?”

到了这一刻,他才忽然觉得饿,这一天,他好像真的几乎没吃饭。

不用他回答,她已经明白了,嗔怪地拍了他一下:“你还总训我吃饭胡乱应付,你自己还不是不注意?”

她牵着他的手进去,把他安排在沙发上坐下:“你等会儿,我给你下碗面,正好晚上有鸡汤。”

“不用,你怀孕呢……”陆正南想阻止,她却摸摸他的头顶:“得了,下碗面又不费多大劲,人家过去的孕妇,生孩子前一天还下地干活呢。”

陆正南被她逗笑,终于不再推辞,但还是站起身来:“那我陪着你去。”

她点了点头,和他一起进了厨房。

热汤,烧水,切葱花香菜……他在旁边看着她做这一切,心里异常安宁。

她身上,仿佛总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面条煮出来,香味扑鼻,她坐在桌子对面,看他狼吞虎咽。

“慢点儿吃,别烫着了。”她好笑地抽了纸巾,擦去他鼻尖上的汗珠。

“太好吃了嘛。”他的笑容,像个馋嘴的孩子。

她凝望着他,眸光似水。

吃完了面,陆正南本打算上楼,叶初晓却说去后院吹会儿风,他也好消化一下。

他拗不过她,只好给她披上外套,拥着她出去。

现在有了老爷子的打理,院中又种满了菜,坐在菜园边,看着木架上爬满的黄瓜藤,还有下面蓬勃的青菜,让人觉得这个家,如此温馨美好。

叶初晓笑着伸过手来,握住了陆正南的手:“说吧,把困难都讲出来老婆我听听。”

陆正南失笑,捏了捏她的手心:“看你一副大姐大口气。”

“你不知道么?咱从小就是大姐大。”她抬高下巴,得意洋洋的表情,可爱得让他忍不住亲了她一下。

叶初晓闭上眼睛,享受他的亲吻,再睁开时,声音变得低柔:“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陆正南叹息一声,将今日的事都告诉了她。

“这些人……真的……”叶初晓怅然地摇了摇头。

爱一旦变为恨,便成了伤人的利器,非得见血方休。

“秦悦要的那笔钱,你现在是不是拿不出来?”叶初晓低声问。

陆正南怔了片刻,最终还是点头,神色黯淡:“我……”

“别自责,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叶初晓握紧他的手:“我也同样不赞成,在这个时候从肖总那要钱,做人不能忘本。”

沉吟了半晌,她望着眼前的那栋楼,最终咬了咬牙:“我们……把云水阁抵押给银行贷款吧。”

陆正南的神色,猛地一震,接着慌忙摆手:“不行不行。”

“怎么不行?”叶初晓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正色看着他:“谁做生意,都不可能一帆风顺,总会有个危急的时候。等过了这个坎儿,你赚了钱,咱们再把房子赎回来就行了,这没什么大不了。”

“可要是万一……”陆正南的话还没说完,就直接被叶初晓打断:“就算真赎不回来又怎么样?不是家家户户都能住别墅的,房子大小不决定幸福多少,以后换个小点的房子,日子也照样开开心心地过,你别在这些事上,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不值得。”

陆正南无言地凝视着她,许久,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正南,”她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不要顾虑太多,放轻松,勇敢地往前走,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他点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角已是湿润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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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吃过早饭,老爷子正要送米粒儿去上学,叶初晓叫住了他:“爸,您等一下,一会儿我打电话给老师,给米粒儿请假,今天上午先不去学校了。”

“怎么了?”老爷子奇怪地问。

“咱们一家人,商量件事。”她笑着,又去厨房找陆母:“妈您也等会儿再炖汤。”

“什么事弄得这么正经八百?”陆母嘀咕。但以前家中有事,都很少通过她,今日叶初晓却专门来请她,没将她排除在外,她心里还是觉得欣慰。

等一家人坐定,叶初晓用眼神鼓励陆正南开口。

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低沉:“公司的资金现在出了问题,所以……”他顿了顿,语气艰涩:“所以打算先将这栋房子抵押给银行贷款。”

其他人顿时都愣住,老爷子反应过来之后,倒并未多说话,因为之前虽然叶初晓尽力安抚,但他仍觉出了点异样。

但陆母却急了:“那要是后面保不住,我们全家住哪儿?正南你怎么不为家里人想想?”

“妈,这主意是我出的。”叶初晓诚恳地望着她:“妈,正南现在的情况,真的很艰难,但他不忍心我们受苦,抵押房子的事,我劝了很久,他才勉强同意。妈,他心疼我们,我们也该体谅他,一家人,就是一条船,有风有浪,咱都得齐心协力一起去闯,您说是不是?”

陆母怔住,原本因为激动而僵直的身体,慢慢地软了下来。

“妈,我知道,您其实心很软,心疼正南,心疼我们。”叶初晓放柔了声调,轻轻揽住陆母的肩:“我们都懂,您和爸也放心,房子就算现在抵押了,以后也会努力赚钱,再赢回来的,咱们一家子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好半晌,陆母转过头去,依旧是仿佛带着抱怨的语气,却含着微微的哽噎:“好吧,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反正我也不懂。”

叶初晓的眼中,也有晶莹的水光,唇边却带着微笑,望向陆正南。

老爷子也伸手拍拍他的肩:“没事儿,儿子,就像你说的,千金散尽还复来,你怎么做,我们都支持你。”

陆正南默然地看着他们,久久说不出话来……

安顿好家里的事,陆正南来到公司,一进门,李叔就迎上来,说秦悦又来了。

他眉头微皱,表示知道了。

走进办公室,秦悦果然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等,见了陆正南,嘴角一撇:“哟,来这么晚,我还以为你吓得逃了,都不敢来了呢?”

陆正南望着她,笑了笑:“你放心,我正打算把房子抵押了,好把股份退给你。”

秦悦挑眉:“抵押房子?叶初晓能同意?”

“她可不是你。”陆正南只淡淡地说了这一句,声音不重,秦悦心里却是一刺,语气更刻薄:“我今天来呢,是来提醒你的,说的三天,可就是三天,我等钱用,你别赖账。”

“你放心。”陆正南只说了这三个字,便再不搭理她,开始看文件,仿佛房间里,根本没她这个人。

她恨得牙痒痒,但干坐半晌,也只得离开,下了楼又忍不住打电话给齐禛,骂陆正南。

当齐禛听她说,陆正南打算抵押云水阁,脑中顿时念头一闪,玩味地低语:“抵押,那倒不如……卖给我。”

秦悦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即大笑:“这主意不错。”

“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我们先去看看房子如何?”齐禛接下来的建议,更是让她踊跃响应,陆正南说叶初晓不像她,她倒真想亲眼去看看,那女人在落魄的时候,能有多淡定。

两人一拍即合,随即分头赶往云水阁……

到的时候,陆母正陪着叶初晓在院子里散步,一圈圈地走。

当看见齐禛和秦悦过来,叶初晓的脚步停住,陆母随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口气顿时不善:“你们来干什么?”

“哎,伯母,我们来看房子的啊。”齐禛回答得很轻飘,眼神邪佞。

“看什么房子?”陆母一见齐禛就恨,此刻更是挥着手赶人:“少来我们家,走走走。”

“陆正南没跟你们说啊?这房子啊,要抵押了。”秦悦也开了口,语气里充满了幸灾乐祸:“这是我们齐总心好,想着拿去银行抵押,你们要付的利息太高,所以想着可怜可怜你们,直接买了,也好给你们救个急,怎地还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呢?”

陆母气得脸已发白,指着她的鼻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个破坏别人婚姻还没破坏成的臭小三么?给我滚!”

这句话正戳中了秦悦的痛处,她上来就想推陆母,叶初晓眼疾手快地拉了陆母躲过,自己身体却倾斜了一下,秦悦看着更是起了恶念,立刻换了攻击对象,想去把叶初晓绊倒。

此时陆母也反应过来了,立即把叶初晓护在身后,同时狠狠一巴掌扇过去,秦悦没躲过,脸上顿时多了清晰的五指印。

她先是被打愣了,随即更加疯狂地扑上来想要厮打,陆母一边推着叶初晓进屋,一边大叫:“老头子,快来啊,他们打人了。”

原本在里屋关着门给米粒儿练听力的老爷子,听见了她的喊声,先是一愣,随即疾步往外冲,米粒儿也跟在他身后跑了出来。

陆母到底身体好,秦悦又刚出院不久,此刻已经落了下风,而齐禛在旁边,始终呈观战状态,也不出手帮她,此刻见对方又叫来了帮手,怕自己吃亏,只得恨恨地收手,躲到后面去。

而脱开了身的陆母,第一句话是问叶初晓:“你没伤着吧?”

叶初晓看着她脸上被秦悦抓出的血痕,泪水盈眶:“妈,我没事,谢谢您。”

陆母一愣,随即眼里也湿了,只喃喃地说:“嗯,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突然,两记掌声响起,随之响起的,是齐禛的讽笑声:“真是温情啊,可惜,再好的家,你们也保不住了,怪只怪陆正南没用,连个房子都不能留给你们,啧啧,初晓,你说你是怎么就猪油蒙了心,非得跟着他这样的人呢?这样吧,看在你的份上,我买下,以后呢,别人搬走,你和米粒儿还是可以继续留在这儿住,怎么样?”

叶初晓缓缓地抬起眼望向他,笑容冷然:“齐禛,就算这房子真就卖给你又怎么样?你买得起房子,你也买不到家。”

齐禛一怔,眼神阴鸷:“初晓,你可别不识好歹,我能让陆正南破产一次,我就能让他破产第二次。”

“破产就破产吧,我有工作,我赚钱养他。”叶初晓抬高下巴,轻声一嗤:“实在不行,也大不了就是喝稀饭吃糠咽菜嘛,你当我怕?”

她如此坚定不移地站在陆正南一边,让齐禛彻底被激怒,口不择言:“好,那我就把他往死里整,把你们一家子,都往死里整。”

周围的空气,寂静中,似隐隐有火花,一点就爆。

两相对峙下,齐禛咬牙,扬手招呼米粒儿:“过来,宝宝,跟爸爸走。”

米粒儿黑亮的眸子,此刻如同两潭静止的水,手紧紧拽住老爷子的衣角,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

这样的目光,看得人心里仿佛被掏空了一块,他慌了起来,近乎低吼:“过来,你不是这个家里的人,我才是你的爸爸。”说着他便要过来拉米粒儿。

而就在这时,童稚的声音,轻轻响起:

“爸爸,我不跟你走,你是坏人。”

刹那间,齐禛的动作,猛地滞住,眼中闪过不可置信地震惊,嘴唇哆嗦着,声音也在发颤:“宝宝……你说什么?”

米粒儿却并没有再重复,只用那双清亮得近乎透明的眼眸,静静地望着他,人又往后退了一步,离他更远。

齐禛呆在原地,仿若雕塑,半晌,骤地转身离去。

秦悦急得大喊:“哎,你怎么……”

可他没回头,秦悦前后张望,最终还是怕自己落了单,只好也跟着离开。

云水阁又恢复了宁静,米粒儿一言不发地拉了拉老爷子的手。

老爷子低下头,看着这个孩子,心疼地长叹一声,牵着她回房。

叶初晓望着她小小的背影,只觉得惘然……

而那天齐禛的车开出山路之后,便直接驶向了另一条道,丢下了秦悦。

秦悦气得在后面猛打喇叭,但仍旧无济于事,骂了几句,她不得已,选择开车回家。

恰好在楼门口遇到了纪雪,怒火冲天的她,进去时故意撞了纪雪一下。

纪雪本就不喜欢她,顿时也不客气地瞪了她一眼。

“你瞪什么瞪?不得了了啊,要不是我把你从那破烂地方弄出来,你以为你有今天?”秦悦出口就骂。

那些见不得光的往事,又被她拿出来说,还是在人来人往的地方,纪雪的脸,涨得通红,吼了回去:“你当你自己多了不起,谈单生意,要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高尚得到哪儿去?为人又虚伪又做作,看了就倒胃口。”

秦悦没想到这小丫头片子竟敢这么骂自己,差点气炸了肺,就要上来收拾她,可手才扬起来,纪雪便往前顶了一步,眼神凛冽:“打我是吧,来啊,以为我怕你?”

她横了起来,秦悦反倒怕吃亏,最终不敢动手,骂骂咧咧地走了。

纪雪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身影走远,转过身时,眼泪唰地一下涌了出来。

那些事,是她的耻辱,可如今,秦悦甚至已经进了齐禛的公司,以后她的生活中,时时处处都不免遇见秦悦,每遇见一次,她都难免会想起那些经历,更不说还要面对秦悦的刻意挑衅。

她真的,已快忍无可忍,想要离开了……

那天晚上,当陆正南回到家,叶初晓将白天发生的事告诉了他,他没说话,但握住椅侧的手,却指节发白。

就在今天下午,肖林海又打电话过来,说林副市长居然亲自带队下来检查排污的事,而且态度强硬,已口头通知他们停业整顿。

必须绝地反击了,不然这次,真的又会被他们联手整垮,并且还要拖上肖林海。

“初晓,你早点睡吧。”陆正南安抚她:“不要等我,我去书房再忙会儿。”

这些天,他的确有得忙,叶初晓不想打扰他,只嘱咐他尽量早点忙完休息,自己先回了卧室。

陆正南进书房关上门,默坐了一阵,打电话给俞行远,约他改日见面……

而那天,齐禛同样是深夜才到家,打开门的时候,屋里一片漆黑。

没有人等他。

不像陆正南,即使落魄,即使倒霉,身边永远有叶初晓,还有……米粒儿。

一想起白天米粒儿说的那句话,他的心仿佛都在被利刃狠剜,痛得抽搐。

她说他是坏人,她不跟他走。

他的亲生女儿,说他是坏人。

她看着他的眼神,那样陌生,似乎有恨意。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连她都恨他?

不,他没错。

错的是陆正南。

陆正南从来都不该在她们母女的人生中出现。

她们,是他的,是他的!

可是,她们都恨他……

他双手抱紧了头,止不住发出困兽一般的低吼声。

下一刻,身后的门,忽然开了,有微弱的灯光泻出来。

在那灯光里,有道身影,静静伫立。

“初晓……”他喃喃地叫了声,却又忽然回过神来,眼中的光,黯淡下去:“小雪,你还没睡?”

纪雪方才,隐约地听见了那个名字,他叫她初晓,他将她,错认成了别人。

初晓,就是他和秦悦口中的那个人吧,一直深埋他心底的那个人。

她蓦地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她终于明白了,自己和他的往事,究竟有什么联系。

或许就是因为,她像初晓,他每每看着她时,那种恍惚的眼神,就是因为,他透过她,想起了那个人。

心里泛起苦涩,一点点,一点点弥漫开来。

为什么会苦涩呢?她说不清楚。

可此时,有个念头,却越来越强烈,最后强烈到脱口而出:“齐禛,我想走。”

那个瞬间,齐禛的身体,轻微一颤,接着,似乎所有的力道,都散了下来,慢慢萎靡地缩进沙发深处,闭上眼睛哂笑:“连你也要走了?”

他的话,尾音那般凄凉。纪雪怔住,心底的苦涩又似乎渐渐变了,变成了微微的疼。

“你走吧。”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长叹了一声,站起身来,进了自己的房间。

门合上了,纪雪独自站在阴影里,久久怔立……

次日早上,齐禛起得很晚,纪雪已经不在家,但桌上摆着早饭。

他站在桌边看了一会儿,便出了门,去按秦悦的门铃。

秦悦到现在仍对昨天的事耿耿于怀,故意等了半天才开门,语气凉凉地问:“怎么了齐总?”

“昨天情绪不好,抱歉。”齐禛笑笑。

毕竟很多事上还要和他联手,他既然道了歉,她便也借坡下驴,侧过身让他进来。

“你才出院,身体也不好,干脆在家休养一段吧。”齐禛靠在沙发上抽烟。

“陆正南那边的事呢?”秦悦现在最操心的,就是怎样最快最狠整倒陆正南。

齐禛慢悠悠地吐出个烟圈:“你按时去收账就行了。”

秦悦的眼中,滑过一丝试探:“他那房子,你不买了?”她还是巴不得看见,陆正南和叶初晓,被从家中硬生生赶出来的场景。

她这一提醒,齐禛又想起了昨天叶初晓说的那句“你买得起房子,也买不到家”,心头骤添烦躁,声音变冷:“没必要搞这么复杂。”

秦悦见他这样,也不好再往下说,只觉得这男人反复无常,等这次报完仇,还是各走各路的好。

“行,就给他最后一天时间,明儿我就上门追债。”秦悦谈完这事,又记起昨天纪雪顶撞她的事,忍不住开口:“还有我说,你好歹也得管管小雪吧,看她那个嚣张的态度。”

“她怎么了?”齐禛淡声问。

“你不知道昨天我从外面回来,不小心碰了她一下,她居然就骂我虚伪做作,这像不像话啊?”秦悦告状的时候,将中间自己说的话全部省略,全变成了纪雪的错。

齐禛微微皱眉,说了句:“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秦悦又想噼里啪啦地来一堆,齐禛的眼底,已起了厌烦,不想直接表露出来,便起身告辞:“你好好休息吧,我得先去公司了。”

秦悦只得悻悻地“嗯”了一声,看着他走人……

当齐禛到了公司,看见纪雪仍旧坐在她自己的座位上,不知为什么,在那一刻,竟觉得心里有丝欣喜。他经过她桌前时,对她点了点头,并未说话,便进了自己办公室。

过了大约十分钟,他的门被敲响,他说了声“进来”,仍旧低头看资料。

但随后进来的人,却迟迟不说话,他这才抬起头来,发现桌前站着的人,是纪雪。

她默然地望着他,过了片刻,将一直攥在手中的那张纸,放到他面前。

他瞥了一眼,顿时愣住,是辞职报告。

“齐总,我想辞职,很感谢你这段时间来,对我的照顾,欠你的那些钱,我以后一定会还给你。”纪雪的声音很低。

“真的……要走吗?”半晌,齐禛才问出这句话。

纪雪垂下眼睑不作声。

许久,齐禛点了点头:“也好。”

就说了这两个字,他便又转过头去,看向窗外,再不看他。

那一刻,他的侧影,看起来那样孤单。

纪雪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但最终什么都没说,缓缓转身出去。

当天上午,纪雪就走了,齐禛没去送她,只让陈剑陪她回去收拾东西,然后去车站。

晚上他回到家,一个人站在黑暗的客厅里,许久,又低低说了声:“也好。”

也好,反正他本就是孤家寡人一个,又何必贪恋,虚妄的温暖,不如无牵无挂,反而过得快活。

快活啊!他笑着,去柜子里取了酒,独斟独酌,把自己灌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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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便是秦悦上门收账的最后期限了,她在家悠哉地睡了大半个上午,吃过饭,便来到陆正南公司。

一进门,她往陆正南对面一坐,嗤笑一声:“怎么样,陆总,今儿该给钱了啊?”

“等会儿就去提款。”陆正南冷冷地回答。这三天,几乎出动了所有的关系,加急办贷款,今天他必定会将该给她的所有钱,都给她,不会拖欠一分。

“那我就在这等啰。”秦悦耸肩,半趴在桌上,望着他,手还妩媚地绕着发丝:“其实正南,我们本来没必要闹这么僵的,以前多好啊,在杭州那会儿,咱们配合多默契……”

“现如今,用不着说这些话了。”陆正南挑眉回视她:“该扯的都扯清楚,恩怨两结。”

秦悦心里一刺,豁地撑起身来,抱着双臂靠在椅背上,眼神幽冷:“好啊,那我就等着看,你怎么倒霉。”

“风水轮流转,倒霉的不会总倒霉,走运的也不会总走运。”陆正南唇边,始终噙着抹淡笑,不张扬,却让人心生忌惮。

秦悦有些隐隐的不适,假咳了一声,走到外面的会客厅去坐,但出来的时候,来来往往的人,那种含着鄙夷的目光,也似密密匝匝的针,扎在她身上,令人难受。

陆正南处理完手上的事,见和银行约好的时间也到了,便拿了车钥匙出门,走到会客厅时,停住脚步,望着她一笑:“走吧秦悦,我们一起去银行办,早处理完早了。”

他真是恨不得立刻与她扯清关系。秦悦暗自咬牙,只得也站起来跟上。

途中,各开各的车,一前一后。

到了银行,这边办完,那边便开始办转账,陆正南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秦悦知道,这也说明他对她,再无半点留恋。

等一切程序走完,他站在她面前,笑着说了声再见,接着便转身离开,背影那样干脆。

她看着他越走越远,忍不住出声叫他:“正南。”

但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没听见,连头都没回。

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她呆呆地站着,周围人来人往,却再没有一个人,真正属于她的世界……

而陆正南那天办完秦悦的事,晚上便约了俞行远一起吃饭。

依旧是他们聚会的老地方,陆正南撑在长廊上,望着满园的花草感慨:“有段日子没来了啊。”

“是啊。”俞行远也叹了一声,递过来一支烟,陆正南却摆了摆手:“初晓怀孕,我戒了。”

“好男人啊。”俞行远调侃,自己点燃一根:“找我来什么事儿?”

“林保华这个人,”陆正南微微眯起眼睛,笑笑:“整人整得挺狠啊。”

俞行远微微一怔:“怎么,你想……”

“我不犯人,可人还得犯我,想安安稳稳做个生意,愣是有人抬着脚往我头上踩,也是没法子啊。”陆正南像是在叹气,眸底却是冷光流动。

俞行远望了他一会儿,转过头来,继续抽完了大半支烟,到最后才掸了掸烟灰,如同在聊天气:“之前你没回来的时候,老三托我帮他在开发区弄块地,好扩建山庄,但我没同意,后来他找了唐副区长,办成了这事儿。不过要是市里没个顶得住的人,这地光靠个唐副区长,肯定是办不下来的,据说这人和林保华关系走得挺近。”

这话说得隐晦,但聪明人之间,只需要点到即止。陆正南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谢谢你了大哥,走,咱哥俩进去喝酒去。”

席间,再无人提及此事,二人痛快畅饮,但聊其他……

68

十天后,某门户网站上出现了一个帖子,标题为“巨额土地差价由谁分赃”,内容为古城鼎齐山庄老板齐某,私下行贿开发区副区长唐某,从而低价获得工业用地,却违规建成大型娱乐场所以营利。

除文字之外,还配了多幅山庄内部奢靡设施的图,更显眼的是唐某的女儿上班开的豪车,以及手上提的爱马仕包的照片。

因为具体到地名,而且连当事人的姓都已经直接点出,所以帖子一经上线,立即引发议论,再加上幕后者所雇水军的疯狂**,很快便成为热点头条。

尽管过后网站做了处理,但已被人截图转至微博传开,有媒体迅速跟进。如此铺天盖地的舆论压力,让古城政府也措手不及,立即下令严查。

当事人齐禛,自然是首当其冲,焦头烂额。

调查组的人走了,他坐在办公室里,猛地一掌拍在桌上,重重喘了两口气,便开始打电话。

然而,连续拨了数次,对方都没有接听。

“陆正南,你TM想躲也躲不过!”他咬牙切齿地骂出这句话,随即出门,大厅里的人看见他震怒的模样,都吓得瑟缩,连陈剑也不敢出头,躲进了自己办公室。

齐禛一路飞车至陆正南公司楼下,进门便大吼:“陆正南在哪,让他给我出来!”

李叔刚想挡,陆正南却从里间笑**地走出来迎接:“哟,三哥,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你少给我装蒜,网上那事是你干的吧?”齐禛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什么事儿啊?别这么大火气嘛。”陆正南无辜地眨眨眼睛,看似慢条斯理,手上却使了狠劲,推开了齐禛,整整衣领:“我这一天到晚忙得,都没闲工夫上网,网上怎么啦?”

“你敢做不敢认吗?”齐禛气急败坏。

陆正南却仍旧是一派悠然,摊了摊手:“三哥,麻烦您说明白点成么,我压根儿听不懂啊。”

“好,好!”齐禛愤怒地指着他:“你给我记住,你欠我的帐,又多了一笔!”

陆正南凝视着他,嘴角一勾:“反正在你看来,别人都是欠你的,几辈子都还不完,那也成吧,你就拿个小本儿,全记着,闲得没事了就拿出来翻翻,多当几回祥林嫂。不好意思我还忙着,没空陪你追忆血泪史。”他挥挥手:“李叔,要齐总愿意呢,就请他去会客厅喝杯茶,不愿意就找两个人,送他出门吧。”

说完他便回了办公室,齐禛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恨得都滴出血来,却还是被人“请”出了门。

而陆正南,端了杯茶,斜靠在落地窗边,看着齐禛怒气冲冲地从大楼里出去,上车,狂飙而去,嘴角始终噙着抹讳莫如深的笑……

接下来的日子,更是大爆炸,纪委,检察院,市政府办公室都收到了举报信,信中火力集中,只对准唐副区长,主要聚焦点仍旧是这桩土地案子,但是连他之前任局长时的贪污受贿,也被揭了好几宗,甚至养**的金窝都被偷拍了。

火烧得这么大,谁也止不住,唐副区长正式被**。

而就在他被**的那天晚上,有位“贵客”,光临了云水阁。

林保华是趁着夜色来的,手上又是烟又是酒的拎了一堆,进了门就热情洋溢地上前**老爷子的手:“陆老啊,我早就想来看您了,可一直公事缠身,抽不出空儿……”

“哟,稀客啊。”忽然,从身后传来了陆正南的声音,把他的话打断。

他在那刻,眼神一闪,迅速转身,依旧是满脸笑容:“陆总你好,我过来看看老领导。”

“怎么突然弄得这么客气呢?还带这么多东西,我们不去给您送都不好意思了,哪还能麻烦您给我们送?”陆正南皮笑肉不笑。

老爷子本是阅历深厚之人,他们之间这一来一往,他也明白其中必有端倪,随即不动声色地招呼林保华坐,却推说孙女儿的功课要检查,寒暄了几句便进了屋。

陆母陪着叶初晓去小区里散步去了,客厅里,便只剩下了陆正南和林保华两个人。

陆正南姿态舒展地靠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换台看电视,林保华此时,却坐立不安,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开口:“陆总,之前的事,有些误会,你别放在心上。”

“之前什么事儿?”陆正南仿佛浑然不懂,转过头来看他:“我跟您,没正规打过什么交道啊。”

林保华顿时被噎得无言以对,过了半晌,又还是不得不出声:“不管怎么说,这次请看在陆老的面儿上,就不要再往下闹了吧。”

“稀奇了——”陆正南眉一挑,拖长了声调:“前些天是齐总,今儿是您,都来跟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这都是怎么了?”

林保华只觉得心里一口气,下不去上不来,憋得*口疼,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横了一条心,把话挑明了说:“鼎齐山庄违规用地的事儿,都是唐副区长一个人办的,跟我没关系。”

“哦。”陆正南恍然大悟:“唐副区长被**了是吧?这事儿我倒是听说了,不过您今天这话,来跟我表白没用啊,我一不是纪检委,而不是检察院,又人微言轻的,帮不上您什么忙。”

见对方直到现在仍旧揣着明白装糊涂,林保华语气也冷了下来:“就算老唐进去了,也未必就真能牵连到我,做事总得给别人给自己,留几分余地,太绝了可就不好了。”

这话里含着威胁,但陆正南却轻轻巧巧地挡了回去:“您说得对,这做人呐,千万别太绝,不然难免有报应。”

林保华气得霍然起身,陆正南也站起来,眼神晦暗如墨,却偏偏笑得极为爽朗:“林市长要走了?那我送送您,哦,对了,东西您还是提回去吧,我现在戒烟了,老爷子也不喝酒,搁我们家也是白浪费,你还是拿去送给对你用处大的人吧。”

“你……”林保华已快大发雷霆,却又怕在这关键时刻,更是激怒了对方,再下狠手,只得硬生生地忍住,拎着东西狼狈地出门。

林保华走了,老爷子才出来,问陆正南:“怎么回事?”

“没事。”陆正南痞笑:“我啊,嫌他来看您来得太晚,所以不高兴。”

老爷子知道这背后的原因,不似他说得这么轻飘,但他怔了一会儿,终究还是什么都没问,背着手到园子里转悠去了。

陆正南则以手枕着头,斜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神情慵懒,仿佛真的什么事也没发生……

而唐副区长实在是个立场意志不怎么坚定的人,不过两天,便扛不住了,为求坦白从宽,开始招供。

一根绳子上,拴着三蚂蚱,他这一招供,上线下线自然都保不住。

尤其是齐禛那块地的事,虽说没直接找林副市长,可实际上这里面的大部分“功劳”,都是林保华的,所以好处当然也是他拿得最多。

而他被揭出的那几件旧案底,显然幕后人也是精心挑选过的,里面或多或少,都跟林保华有牵连。

况且这时机也选得刚刚好,市委班子即将进行改选,林保华作为一把手的有力竞争者,在这个关头遇上了这事儿,可想而知,自然会有人,明里暗里掺上两脚。

几方齐头并进,这位原本春风得意的副市长,想不被拉下马也难。

这个过程里,肖林海也借势去了市里喊冤,说当初就是因为林保华不满意原料供应商不是齐禛,所以卡着款子不放,以致于新厂的筹建资金不足,才导致排污系统没到位,却又再次被他揪着小题大做,夸大其词,甚至勒令停产。

金盛本也是市里的重点企业,接任林保华的新领导自然要力保,惩恶扬威。因此过了没多久,便顺利拨款,督促尽快整改,恢复生产。

至此,这场资金危机,圆满解决。

事情办好的这天,肖林海约陆正南喝酒,席间,拍着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感慨:“你老弟,行啊。”

陆正南只笑眯了那双狐狸眼,与他举杯同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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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齐禛却陷入了深渊。

多亏他还算反应迅速,赶在公诉之前主动交待了行贿的事实,交了大笔罚金,又到处打点活动,总算是免了牢狱之灾。然而,此事在社会上造成的影响极为恶劣,因此政府严惩不贷,收回土地,并对其上建筑物强制性拆除。

这次山庄扩建,齐禛花了血本,可如今刚建成不久,还没来得及赚钱,竟然就要被拆除,他近乎崩溃。

同时崩溃的人,还有秦悦。

从陆正南公司离开后,她把退股的钱,投了大半给齐禛,却没想到风云突变,眼看着齐禛这边已经支撑不了,她生怕自己多年的积蓄,就这么打了水漂。

她急吼吼地打电话给齐禛想要钱,可对方根本不接,去公司,那边也已是人心惶惶,一片散沙,齐禛已多日不去。

她只得守在南湖苑,神经质地听着外面的动静,一听见响动就赶紧开门看是不是齐禛回来了。

好容易在一个深夜,终于等到了他,可还没走到跟前,就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

已经等了多日的秦悦,抑制不住心中的恼火,冷嘲热讽:“都成这样儿了,你还有心思喝酒?”

齐禛此时,已有些不清醒,烦躁地低吼:“你是谁,敢管我?”

“我是谁?”秦悦也毛了,拔高了声调:“我是被你拖下水的人,把钱还给我!”

“什么钱?”齐禛微偏着头,望了她好一阵,才似终于记起来似地,点了点头:“哦,是秦悦啊。”

“你少装疯卖傻,”秦悦逼近他:“我要退股。”

齐禛忽然一把将她搡到墙角,手就这么按在她肩膀上,她极力挣扎,却根本无法撼动,失声大喊:“齐禛你干什么?”

“退股?嗯?你要退股?你想退就能退?”齐禛的另一只手,在她脸颊上拍了拍:“入了股,你就得跟老子一起,老子赚,你才能赚,老子赔,你就活该跟着赔,懂不懂,嗯?”

此刻的他,双眼血红,瞳仁似都快瞪出了眼眶,在灯下看着十分瘆人,秦悦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直到他最后放开她进屋,**的摔门声才使她回神,逃也似地冲回自己房中。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齐禛不是陆正南。

若是陆正南,在危急的时候,会选择不拖累朋友。可齐禛不同,他若要沉底,会拉着别人一起沉底,何况,他可能从来也没将她,真正当过朋友。

悔恨和绝望交织,她跌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

接下来的情况,越来越糟糕。新建的山庄拆了,之前为了卡断陆正南的生意渠道,公司还投入了大量资金未收回,银行催着还贷。原来的旧山庄的生意,也因为舆论影响而一落千丈,盈利连日常开支都包不住,开一天,便是多赔一天的钱。

“齐总,要不……先把山庄关一段吧。”陈剑提这个建议的时候,表情战战兢兢。

可出乎意料的,齐禛这次竟没有发火,只是低低吐出一个字:“好。”

陈剑愣了愣,悄然看向他,顿时吓了一跳。不过短短的时间,齐禛竟已瘦得连眼窝都深陷下去,面色也隐隐透着乌青,眼中也是浑浊一片,再无半点神采。

“齐总,您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陈剑低声说。其实他也和别人一样,已经做好跳槽的打算,只是现在这光景,他不好说出口。

“不用,你出去忙吧。”齐禛摆了摆手,低下头去假装批文件,可事实上,现在已经无文件可批。他知道,这次被逼入绝境的,是他自己。

陈剑只能出去,刚走到门口,背后又传来齐禛的声音:“你最近……”说了三个字,他又停住,过了半晌,才艰难地继续:“打听一下有没有人,愿意买山庄。”

陈剑心头一涩,匆匆应了一声,快步出门。

齐禛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嘴角泛起一抹惨笑:

他终于,又一无所有了……

但现在,就算他想卖山庄,也没那么容易找到买主。

正值风口浪尖上,谁也不想去占这个腥,即便有私下来谈的,也是打着死压价占大便宜的主意,开出的价格连最低的成本都保不住。

齐禛越来越灰心,时常一个人开车到山庄外,看着曾经那样兴隆的地方,如今,一处成了废墟,另一处大门紧锁,只觉得自己的人生也是如此,盛极而败。

他渐渐地,哪儿也不想去了,就成天窝在南湖苑的房子里,昏昏沉沉地睡醒了起来,便是喝酒。

他知道,酒是穿肠毒药,可这些年,寂寞伤痛的时候,陪伴他的,只有酒。

醉了,便不痛了。

又是一个酩酊大醉的夜晚,一片混沌中,他听见有人在开门。

他半睁开眼睛,愣愣地看着那个人,从门口的光影中,一步步走过来,走到他面前。

看了许久,他终于认出了那个人,低低地叫了一声:“小雪。”

纪雪的指尖,微微一抖,手里的钥匙,发出清脆的一响。

那天走的时候,她自己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思,但最终,没有将钥匙留下,而是装入了行李中。她告诉自己,那是为了纪念,可当陈剑打电话给她,说齐禛现在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她竟然控制不住自己来找他,到了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留下钥匙,其实是因为,她潜意识里,还想回来。

而这个时候,多亏他叫出的名字,是小雪,而不是初晓,否则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继续站在这里。

“起来,回房里睡去。”她声音沙哑,走上前想要扶他,却被他拉住了胳膊。

他的指尖,慢慢地抚上了她的脸,声音里充满了疑惑:“小雪,你怎么回来了?”

“陈经理说,你现在的情况不大好。”她垂下眼睑,低声回答。

“所以你就回来了?”他喃喃地问:“因为我不好,你就回来了?”到最后,他的尾音已在发颤,忽然猛地将她拽入怀中,紧紧地抱住:“你没不要我,他们都不要我了,你没不要我……”

她的泪,瞬间溢了出来,滑落的时候,润湿了他的脸庞。

他慢慢侧过脸来,吻她的泪,最后来到唇边,那一刻,纪雪下意识地想躲,可他的唇,那样滚烫,硬是覆了上来。

辗转之间,他已撬开她的贝齿,舌尖滑了进去,醇厚的酒味,在她的口中蔓延开来。

她恍惚觉得,自己像是也醉了,挣扎渐渐无力。

他的索求那样急切,就好像沙漠里干渴许久的人,终于找到了水源,拼命地想吮尽每一滴甘甜。

第二天齐禛醒来时,已是天光大白。

清醒后的第一意识,便是怀中有个娇软的身体。

先是一怔,随即他记起了昨晚的事。

他要了纪雪。

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凝视了她半晌,他轻轻地将胳膊从她颈下抽出来,想要下*。

可她的眼睛,却在此时睁开,目光中毫无睡意。

很明显,她一直醒着。

他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呐呐地开口:“昨天晚上……”

她却在此刻,忽然拥着被子坐起来:“如果是说抱歉,就不用说了,你转过去,我要穿衣服。”

他怔了怔,只得缓缓转过身去。

可她这时却发现衣服都被他丢在外面,脸微微泛红,她去衣柜里取了件他的衬衫套上。

而他面对的另一边,窗玻璃上映出了她的身影,他无意间看见,呼吸一滞。

穿着他衬衫的她,让人有种莫名的感觉,这是……他的女人。

脑中突然冒出这个念头,他不由得怔住,而这时,她已经开门出去。

他重新躺平,闭上眼,良久,沉沉地叹了口气。

等他去客厅的时候,她正在收拾东西,见他出来,瞟了他一眼,抱怨:“你看看家里,乱得跟狗窝似地。”

“我来收拾,你休息吧。”本是句平常的话,可说出来之后,两人都是一怔,意会出某种暧昧。

纪雪不自在地掠了下头发,默不作声地去厨房煮粥。

她依然穿着那件白衬衣,因为她的衣服之前都已收走,而昨晚的那件……已经破得不能穿。

他的衣服对她而言,已经可以当裙子,但宽大的轮廓,随着走动不时贴在身上,再荡开,却散发出一种特别的性

感。

他进去拿东西的时候,她正巧俯身在水槽边洗菜,衬衫在身前压住,后面便包紧了臀,让他不自觉地想起了昨夜,喉头发紧。

勉强移开目光,他正要出去,她却又在这时转过身来,因为沾了些水,布料变得透明,另外两团**,也若隐若现。

她这是在**他吗?他在心里**。

纪雪却浑然不觉,只跟他说:“*上柜子里的炖锅我够不着,你帮我拿一下。”

他这才反应过来,压下绮念,给她帮忙。

“待会儿去超市里买点排骨和藕回来,下午炖个汤。”她的话,让他一愣,抬眼望向她。

她这是……要留下来?

“怎么,巴不得我现在就走?”她看出了他的心思,冷哼一声。

“不是。”他忙说。

她瞥了他一眼,转过去继续忙自己的。

他望着她的背影许久,低声开口:“小雪,我现在……状况不好……怕亏待了你。”

她的背影,微微一僵,过了两秒,没有回头,只淡漠地飘过来一句话:“*都上了,你说这些不觉得太晚?”

他哑口无言。

她也不再说话,自顾自地切菜淘米。

他站了一会儿,最终只能回到书房,默默抽烟。

他也说不清,自己对这个女孩子的感觉,可昨晚他虽然醉了,要她的时候,却还是明白的,明白自己要的是谁,明白自己想要她。

可到了今天,他又觉得愧疚,她还这么小,花一样的年纪,可自己现在,却如此落魄,能给她什么?

“吃饭了。”直到她的声音响起,他才回神,发现手中的烟,已快燃尽,指尖都隐约感觉到烫。

按灭了烟,他出来坐下,两人面对面吃饭,一片沉默。

“待会儿陪我过去拿东西。”她忽然说。

他一愣,然后“嗯”了一声。

“出门的时候,把胡子刮刮,都成什么样子了。”她又说。

他又“嗯”了一声。

她再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又“哎呀”一声。

“怎么了?”他问。

她的脸涨得通红,声音低如蚊呐:“我出门没衣服穿。”

他怔然望着她,唇边不自觉有了笑意:“那我等下去给你买。”

这次换她“嗯”了一声,低着头小口地喝粥,再不好意思看他……

纪雪就这样搬了回来。

那个晚上,到了临睡的时候,看着她进了房门,他心中,竟有些淡淡的失落,独自坐在客厅,又看了许久的电影。

夜深了,他起身回房,可就这时,她的房门开了,她站在那里,微微垂着眼睑,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动不动。

他们就这样面对面地站着,最后说不清,是谁主动踏出的第一步,但最终的最终,他们还是一起进了主卧,宿夜无眠……

******************************

就此,他们正式开始了**生活,谁也不提未来,就这样在一起。

白天,他不去公司,她也哪儿都不去,两个人呆在家里,一个看书,一个看电视,互不干扰。

可他原本焦躁不安的心,却在这样平淡的气氛里,一天一天,渐渐安定。

这天,陈剑突然打电话来,说有人愿意出正常的价钱买山庄。

“是吗?”齐禛讶然反问。

“不过……”陈剑吞吞吐吐,迟疑地不敢往下说。

齐禛一怔之下,蓦地反应过来,眼神顿时沉了下来:“是不是陆正南?”

陈剑只得回答说是。

“告诉他,不卖,我宁可把庄子烧了,也不卖给他。”他的语气凶狠,原本在窗边晒太阳的纪雪,转过身来看他,逆着光,眸子出奇地黑。

他并未察觉,吼完便挂断了电话,在屋里来回踱步,神情愤怒。

“陆正南……就是你的那个情敌吗?”纪雪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猛地停下。

“你被斗得这么惨,也是因为那段感情吗?”纪雪却并未停止,继续追问下去。

“你别问了。”他强压着情绪,回答了这一句,就想进书房。

可她却走了过来,硬是拉住了他,仰着头直视他:“为什么不能问呢?”

“我说了不要问了。”他再也忍不住,语气烦躁。

“我就是要问。”纪雪执拗地梗着脖子,眼睛里闪动着怒火:“你不就是一直陷在那里面出不来吗?你以前收留我,也是因为我长得像那个初晓,对不对?人家都结婚了,怀孕了,你还死抓着过去的感情不放,齐禛,你是男人吗?怎么这么拿得起放不下?”

齐禛被她骂得无言以对,只想挣脱她进书房,却又怕力气太大伤了她,不得不僵着不动,但唇已抿紧,显示出内心的愤怒。

“想对我发火是吧?你发啊!”纪雪毫不畏惧,甚至带着挑衅:“齐禛,我回来,是要你把我当做纪雪来爱,不要再当做任何人,我不管你以前怎么样,但以后必须这样!你穷了老了破产了都行,我不在乎,可你只能爱我,以后就只能爱我一个人!”

她如此蛮横,如此不讲理,可不知为什么,却有股暖流,从他心底的隐秘处涌出,渐渐泛开,开始融化那些本以为会万年不化的冰雪。

“小雪……”他叹息着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而接下里的话都被堵在了口中——她踮起脚,吻住了他。

同样凶猛的吻,但这一次,是她做主导。

他在她的吻里,心中的冰雪,融化得更快,转眼如春……

次日,齐禛和陆正南在会所见面。

当两人坐下,很长的时间里,谁也没有说话。

今天又是大雨天,会所的玻璃外墙,依旧是水流蜿蜒。

“又过了一年了。”陆正南忽然开口。

齐禛一怔。

“想一想也快,这人生忽忽悠悠,就过了一半儿了。”陆正南睨了睨他:“是吧三哥?”

齐禛没有接话,兀自看着窗外。

“好了十多年,闹了十多年,要上外头说去,夫妻也不比我们的关系深厚。”陆正南的桃花眼一飘,很有几分妖孽气。

饶是深沉如齐禛,此时也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正经点成不?”

他哈哈一笑:“哎呀三哥,你这也太没幽默感了,我记着你小时候不这样儿啊,那时候比赛**小姑娘,你比我本事都强。”

那些往事,很久远,可蓦然被挑起来,心中还是会有种淡淡的温暖,可转眼间,又生出些伤感,物是人非啊。

“三哥,”陆正南忽而敛了神色,轻轻地叹了口气:“咱不斗了,好吗?”

“这是对失败者的怜悯?”齐禛挑眉反问。

“我也败过。”陆正南笑笑:“人生在世,谁能当常胜将军?败了又怎么样?”

“你现在能说这话,是因为赢的是你。”齐禛的语气,依旧生硬,可眼底,却闪过莫名的情绪。

“我欠你的,你欠我的,或者就全当都是我一个人欠的吧,咱们这辈子总归算不清了,干脆别算了,都安安生生地过完后面的几十年,下辈子要能遇上再算成不成?”陆正南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人生苦短啊三哥,为了置气总活得不痛快,当真不值。”

齐禛心中震动,却始终默然。

陆正南也没再说话,跟他一起看了阵雨,拿出份合同推到他面前:“我拟了个草稿,你回头看看,有什么觉得不合适的,我们再商量。”

说完他便站起身来:“那我就先走了,对了,初晓说,你后面要有空,去看看米粒儿,那孩子其实*想你的。”

齐禛放在桌沿上的指尖,猛地一颤。

陆正南的手,在他肩上按了按,随即松开,径自离去。

齐禛独坐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听着雨声,眼神空茫……

陆正南的那份合同,对目前的齐禛来说,条件很好,按市价买卖,然后全面接手,延续之前的管理,员工安置等一系列后续问题,都无需他再操心。

齐禛明白,陆正南是真的在帮他,即使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陆正南依旧选择了在最后关头拉他一把,而不是如他当初一般,把对方往沼泽里死踩,只怕不没顶。

这份情谊,够了。

他的确不能只记得别人欠自己的,忘了自己也欠别人的。

算不清,就不算了吧,这辈子,下辈子,都一笔勾销。

齐禛利索地签合同,办交接,将曾经的正南山庄,再重新交还到陆正南手上。

公司其他的业务,也该清偿的清偿,该结算的结算。至于秦悦,他也按照她入股占总资金的比例,从余款中拿了同样比例的钱给她。

她尽管不甘心,但也知道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不敢再多要。

而这个城市,现在也已经彻底没了她的立身之地,所以迅速卖了房子,拿着钱回了东北老家。

她离开了,齐禛也同样即将离开。

不是逃避,而是如纪雪所说,去新的地方,开始新的人生。

这样很好。他现在,也有人陪伴了,无论贫穷富贵,那个人都答应陪在他身边。

再不孤单。

临行的前一天,他去了云水阁。

到的时候,叶初晓和米粒儿,正在花园里玩。

当发现齐禛的到来,原本在跳格子的米粒儿停下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叶初晓也随之看见了齐禛,神情微怔,随即轻轻**她的头:“爸爸来了,快过去。”

米粒儿抬起眼看她,她柔和地注视着米粒儿,她知道,其实这个孩子,还是爱齐禛的。说齐禛是坏人的那个晚上,米粒儿悄悄地哭过,她进房间时,看见米粒儿熟睡的脸上,还有泪痕。

米粒儿依旧没动,小小的身体,却已绷紧。

齐禛缓缓地走过来,在她面前蹲**,和她平视,声音低沉:“宝宝,对不起,爸爸以前……让你失望了。”

一滴晶莹的泪,在米粒儿眼中打个了转儿,滴落下来,但她仍抿紧了唇不说话。

齐禛抱住了她,轻轻地拍她的背,那一刻,或许是夕阳太浓,他的眼角,也似有水光在折射。

“爸爸要走了。”他的话,让米粒儿一颤,脱口问道:“你去哪?”

他的眸中,闪过欣慰,抵着米粒儿的额:“宝宝,不管爸爸去哪儿,心里都会一直记挂着你。”

米粒儿的手,终于抬起来,环住了他的脖子,哽咽着问:“那你还会不会回来看我?”

“会,当然会,我只要有空,就会回来看你,等你放寒暑假,爸爸也会回来接你过去玩。”他抹着孩子脸上的泪水,心中充满不舍。

叶初晓也别过脸去,悄然拭去泪水。

那个黄昏,齐禛留在云水阁,陪着米粒儿,渡过了最后的时光。

连一贯恨齐禛的陆母,也自发地和老爷子去了后山散步,没有去打扰。

直到天边的最后一丝暮霭也褪去,他才离开,临走的时候,他微笑着跟叶初晓挥手道别:“等正南回来,帮我跟他说……谢谢。”

叶初晓轻轻点头,缓缓走上前一步。

“齐禛,保重。”她拥抱了他,那样久违的温暖。

闭上眼,让这温暖,多停留了十秒,他和她,真正告别,转身走进那片夜色。

从此,他将再也不会打扰她的幸福。

而他自己,也会努力幸福。

大结局

时光的脚步,走得那样快,仿佛只是一眨眼间,竟已入冬。

病房里,有微弱的**声,叶初晓唇色苍白,满额冷汗。

“这小子到底要折腾到几时?”陆正南在旁边握着她的手,神情焦灼。

已经是第三天了,总是这么时断时续地疼,医生来检查,宫口都开了,可过一会儿,却又忽然消停了,没了动静,腹中的小东西,仿佛故意在跟医生捉迷藏。

叶初晓无力地看向窗外,忽然一怔。

下雪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真美,银色的绒花,片片飘落,纷纷扬扬,似覆盖在人的心上。

她忽然记起,她的农历生日,也是这一天。

“宝宝,出来和妈妈一起过生日好不好?”她轻抚着腹部,低声说。

“你身份证上的生日不是今天啊……”陆正南惊讶地问,可话音未落,叶初晓的身体,骤地一颤。

这一次的疼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来得猛烈。

“快叫医生……啊——”她疼得一声尖叫。

陆正南慌忙按铃,医生随即进来,检查之后迅速吩咐:“马上准备手术。”

疼痛越来越剧烈,叶初晓拼命地咬着唇,不让自己连续叫喊。

陆正南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把手伸到她唇边;“咬我的手吧,别把嘴咬破了。”

“傻瓜……”她努力地微笑了一下,低低地说:“等会儿你陪我……”

有他在身边,她似乎特别脆弱,总想着撒娇。

大约是因为她知道,这是个可以让她一辈子撒娇,一辈子依赖的人。

“好,不怕,我陪着你。”他轻柔地给她擦汗,随即又瞪她的肚子:“坏小子,这么折磨你妈,等你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旁边的医生忍不住莞尔:“说得凶,看到时候你能舍得。”

不多时,一切已经准备好,叶初晓被推进产房。

整个过程其实只有一个来小时,并不算长,可对于陆正南来说,却像是漫长如一个世纪的煎熬。

看着叶初晓痛楚,他却帮不上任何忙,只能拼命握紧她的手鼓励她:“老婆,加油,我在呢,我一直都在。”

她数次疼得晕眩,可即使意识**,也能听见他的声音,知道他在身边,总会重新鼓足勇气。

终于,助产士的声音响起:“好了,头出来了……再用力……好……”

接下来,一声嘹亮的啼哭,陆正南呆了,望着那个*8乱蹬的小家伙,泪竟不知不觉,溢出了眼眶。

叶初晓含泪凝视着他们父子,唇边漾开幸福满足的笑……

因为太疲惫,回到病房她便昏昏沉沉地睡去,再醒来时,已是深夜。

“初晓你醒了?”睁开眼睛的瞬间,耳畔便响起了陆正南的声音,他一直守在她*边,寸步不离。

她凝望着他半晌,轻声问:“爸妈他们都回去了吗?”

“回了,本来都要在这守夜呢,我看外面下雪,让大哥早早地把他们送回去了。”陆正南**她的头发:“想不想喝水?”

“有点渴。”她点头。

他亲亲她,起身去给她倒水。

她躺在枕上,看着旁边的小摇篮里,熟睡的儿子,长而卷的睫毛,让她忍不住伸出手去触摸,他似乎极喜欢妈妈的**,在睡梦中还哼哼唧唧地靠过来,小脸贴着她的掌心。

她的心,顿时**如春水。

“哎呀,这小子可折磨人了。”陆正南这时过来,边走边抱怨:“别人抱他都好着,我一抱就哭,还在我身上拉了两回,你看看我这裤子。”

叶初晓侧过脸一瞟,果然,某人的西服裤上,有大滩水渍。

“谁让你说等他出来要收拾他的?”她抿着嘴乐:“铁定他听见了,出来给你个下马威。”

陆正南撇嘴,俯身捏捏儿子的小鼻子:“西北,要听老爸的话知道不,不能跟老爸*牛。”

“西北?”叶初晓诧异地反问:“这是儿子的名字?”

“是,老爷子取的。”陆正南一提起这个,就更哀怨了:“你说老爷子取名,也忒没水平了,南方生的就叫正南,西北生的就叫西北,陆正南,陆西北,这两名字摆一起,外面知情的还说我们是爷俩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哥俩儿呢……”

叶初晓笑得连伤口都疼了:“这多亏不是生在中部,不然得叫红中。”

“那敢情好,风一色都齐了。”陆正南叹气:“不过老爷子说了,西北是我们家的福地,所以取这个名儿,是说小东西也是咱家的福星。”

叶初晓轻轻点头。西北的确是他们的福地,在这里,才真正找到幸福。

“小西北,小福星。”她笑着碰了碰孩子的嘴角,他被这样一再骚扰,终于醒了,眼珠又黑又亮,像两颗葡萄,惹人怜爱的小模样,让叶初晓迫不及待:“快给我抱抱。”

陆正南把他抱**,刚一入怀,他便自动自发地在妈妈怀里拱,想要吃奶。

“这小子。”陆正南忍不住笑,**他的头*,他却不满被打扰,又哭了一声,小手揪紧了叶初晓的衣襟,把怀抱全占住,霸道之势,尽得其父真传……

****************************

而父子俩的战争,从陆西北小朋友出生那天起,便从未停止过。

几年后的某天,陆正南专门抽出

周末,在家里汗滴禾下土地辛苦种菜,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悄悄溜过来,跟在他身后,他种一棵,后面的人就拔一棵。

当他终于种完一垄,直起身来颇有成就感地回头打算看战果的时候,顿时爆发出咆哮:“陆西北,你小子又给我捣乱!”

小魔头做了个鬼脸,咯咯笑着转身就跑。

可小短腿怎么跑得过老爸,转眼便被拎了起来。

“三天不打上方揭瓦,你又皮痒了是不是?”陆正南的巴掌高高扬起,可落到他屁股上时却很轻,根本没有力道。

但他已经开始扯开嗓子哭喊:“爷爷奶奶妈妈姐姐,你们快来啊,爸爸又打我了……”

陆正南心里暗叫不好,而下一刻,四尊保护神已经齐刷刷地出现在门口。

“哎呦我的乖孙。”陆母小跑着过来,连声责怪陆正南:“你怎么又欺负西北呢?”

“谁欺负谁啊?”陆正南咬牙,明明是他受欺负比较多好不好,这些年小魔头的恶行简直罄竹难书:趁他睡着给他画个大花脸,把他的文件叠成纸飞机,寻衅找茬歪曲事实真相告状……

“行了,你也别恼,你小时候啊,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老爷子凉凉地瞟着他,冷哼一声。

而叶初晓,始终摆着懒洋洋的围观态度,反正这爷俩儿天天不消停,她早已习惯,只当热闹看。

眼见没有人声援自己,陆正南可怜兮兮地拉过米粒儿:“宝贝你是相信爸爸的吧?”

米粒儿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他感动得眼泪汪汪:“还是闺女最疼爸爸。”

“不对,姐姐不是最疼爸爸,最疼我,最疼我对吧姐姐?”可陆西北又冲了上来,抱住米粒儿另一只胳膊摇晃。

米粒儿被他们扯来扯去,只得安抚了这个又安抚那个,深感有这样爱卖萌又爱吵架的爸爸和**,真是无奈啊无奈……

而这场战争的余波,一直持续到晚上。

叶初晓刚躺**,西北就立马八爪章鱼似地缠了上来:“妈妈,今天晚上抱我睡。”边说还边故意挑着眉看后面的陆正南。

“不行,这是我老婆。”陆正南果然不示弱。

“抱我。”

“抱我。”

眼见两人又争得不可开交,叶初晓沉下脸来:“都给我睡觉。”

女王发话了,那两人也只好休战,而西北小朋友到底是人小困意大,不多时便酣然入梦。

可另一位却睡不着,翻来覆去数次,还是忍不住,悄悄附到叶初晓耳边:“我们去书房。”

她装睡不理,他便在她身后磨蹭:“在这不方便……”

他的动作越来越过分,她最终怕吵醒了儿子,只得转头瞪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跟着他到了书房。

刚落了锁,她的身体便被抵在了门口,火热的吻,落上她的脖颈,一路蜿蜒至锁骨。

这吻中还含着轻咬,细细的啃噬慢慢的咬,让那肌肤的麻酥感,一直传入心底,升起难耐的痒,让人想拒绝却又期待。

陆正南抱着虚软的叶初晓,在转椅上坐下:“过一段,我们出去度蜜月吧。”

“又度蜜月……”她虚弱地咕哝了一声。

每年他都要缠着她出去度蜜月,惹得盛璇她们总笑话她,新婚无数次。

“没办法嘛,在家里……太憋屈。”他在她颈边蹭,不时又往下揩揩油。

“这还憋着你了?”叶初晓怒瞪着这个无耻的男人。就算在家里,他还不是天天都要?

“我想要那种几天几夜不下*的日子,就像去年……”陆正南的话,又引发了她关于蜜月的惨痛回忆。

天哪,每次几乎都是在酒店的房间里度过,他精力过剩,她被做到虚脱。

“不去。”她跳下地想逃,却被他一把扯回来。

“由不得你不去!”他将她推倒在桌上:“来,咱们先演习一次。”

说话间,他已从背后侵入,室内再度**无边……

****************************

不过这一次,陆正南千盼万盼的蜜月到底还是未能成行,因为Monica和方总先去度蜜月了。

这场持续了几年的爱情马拉松,终于以方总的坚持不懈打破了Monica的不婚主义,两人简单地办了婚宴之后,便一起去环游世界,当作蜜月旅行。而现在沈娅又怀了孕,所以叶初晓当然义无反顾地留下来挑起了大梁。

陆正南虽说有些不甘,但还是很体谅,而且他自己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当初从齐禛那里接手的山庄,如今生意鼎盛,又重新买了地扩建,而这一次,又加入了一位股东——Eric。

当初刚接过来时,情况其实很棘手,想要真正旧貌换新颜,就必须有更先进的经营理念,于是陆正南想到了Eric,虚心向他讨教国际化酒店的管理经验,Eric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双方的智慧相结合,山庄的服务,宣传,以及内部管理都上了新的层次,因此很快便打了翻身仗,越来越红火。所以到了这次开分号的时候,陆正南特意邀请Eric加盟,而他在古城的旅馆虽然兴隆,毕竟地方小,陆正南的这个建议他也相当有兴趣,因此双方一拍即合,并半开玩笑半当真地约定,等将来把这座山庄,送给米粒儿和家霖当结婚礼物。

所以最近,陆正南跟Eric呆在一起的时间,比跟叶初晓都多,而家霖也跟着Eric来了古城,住进了云水阁,和米粒儿亲昵得让陆西北羡慕嫉妒恨,但他又对家霖高超的篮球技术十分膜拜,所以天天心不甘情不愿地当他们的跟屁虫。

好在他的生日到了,他终于又重新当回了主角。

因为他和叶初晓的农历生日是同一天,现在每年的这个时候,都像是个小小的节日,总是亲朋好友欢聚一堂。

大寿星还很淡定,小寿星就得意洋洋了,不仅收礼物,还要**美女,比如——盛璇和俞行远的宝贝女儿妞妞。

妞妞才刚会走路,陆西北欺负她走得慢,一路追着她亲,急得小丫头跺脚大哭。

旁边沈娅见状赶紧解围,招呼陆西北:“来,宝贝儿,过来猜猜阿姨肚子里是**和妹妹。”

小魔头笑眯眯地跑过来,趴在沈娅膝上满脸期待:“我希望是……漂亮妹妹,这样我就有两个女朋友了。”

沈娅和盛璇面面相觑,额上齐刷刷地冒出黑线。

陆正南一巴掌拍过来:“小子,你给我出息点行不?”

盛璇不屑地“切”了一声:“四哥你还教训西北,我看他都是从你那遗传的。”

“哎哎哎,可没我什么事儿啊,圈里的人都知道,我是好男人的典型,不抽烟不喝酒不近女色,你说是吧初晓,都是你**得好啊初晓……”话到最后,他又将重心转为讨好老婆。

周围的人都无语地翻白眼。

而这时,门铃响了,是快递来了,送到两分礼物。

陆西北乐滋滋地拆包裹,那双和陆正南一模一样的桃花眼,都笑成了小月牙儿:“这个是外公外婆的……这个是姑姑的……”

他说的外公外婆,是凌知瑜的父母,生活安定下来以后,想着两位老人孤苦,陆正南和叶初晓总是抽空带着孩子去看他们,米粒儿的乖巧,西北的活泼,让两老对这对小外孙爱得不得了,隔三岔五地打电话过来,偶尔还来住上一段。

不过这份礼物里还包括给叶初晓的,是凌妈妈亲手织的围巾,叶初晓接过来,心中温暖,忙走到一边去给他们打电话。

而陆西北还在翻另一份礼物,这是施曼寄来的,进口的仿真跑车,正是他最喜欢的,简直爱不释手。陆正南和老爷子在一边看着,相互交换了一个感慨的眼神。

当初西北生下来时,陆正南发了照片给施曼,她一见就异常欢喜,冒着大雪开车进城,亲自挑了一大堆婴儿用品,还打了长命锁寄过来。后来的满月,周岁,也是大礼不断。

叶初晓知道,施曼这辈子,不会有孩子了,所以将这个侄儿,视若己出。因此每次回北京时,虽然为了避免尴尬她自己不过去,却还是让陆正南带着西北去看望施曼,她对西北,真的极好,西北也和这个姑姑很亲,回来后还时常用陆正南的手机和她视频聊天,成了她沉寂的生活中,唯一明亮的希望。

等叶初晓打完电话回来,西北拿着车向她献宝:“妈妈你看,这是姑姑送的。”

叶初晓*他的头,叹息了一声。

若是从一开始,大家就这样互敬互爱,该多好。

不过也无需太过遗憾,或许,经历了百折千回之后的领悟,更为珍贵。

这时,大厅里的灯忽然灭了。

一片黑暗中,米粒儿和家霖,共同推着蛋糕出来。

烛光中,所有的人都笑着拍手,唱起那首欢乐的生日歌:

“HappyBirthdaytoyou,

HappyBirthdaytoyou,

HappyBirthdaytoChuxiaoandXibei,

HappyBirthdaytoyou……”

“吹蜡烛,许愿,许愿。”大家齐声起哄。

叶初晓站在光影中央,闭上眼睛,在心中,轻轻说出那个愿望:

惟愿人生,永如今朝。

年年岁岁,花好月圆。

下一刻,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他在她耳边低语:“我知道你许的什么愿,而且知道,那个愿望,一定会实现。”

她微笑,和他十指紧扣。

有家,有爱,有一个心甘情愿由他陪着,也陪着他到老的人。

什么叫幸福?

这就是幸福。

(全文完)

144大结局

时光的脚步,走得那样快,仿佛只是一眨眼间,竟已入冬。..

病房里,有微弱的**声,叶初晓唇色苍白,满额冷汗。

“这小子到底要折腾到几时?”陆正南在旁边握着她的手,神情焦灼。

已经是第三天了,总是这么时断时续地疼,医生来检查,宫口都开了,可过一会儿,却又忽然消停了,没了动静,腹中的小东西,仿佛故意在跟医生捉迷藏。

叶初晓无力地看向窗外,忽然一怔。

下雪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真美,银色的绒花,片片飘落,纷纷扬扬,似覆盖在人的心上。

她忽然记起,她的农历生日,也是这一天。

“宝宝,出来和妈妈一起过生日好不好?”她轻抚着腹部,低声说。

“你身份证上的生日不是今天啊……”陆正南惊讶地问,可话音未落,叶初晓的身体,骤地一颤。

这一次的疼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来得猛烈。

“快叫医生……啊——”她疼得一声尖叫。

陆正南慌忙按铃,医生随即进来,检查之后迅速吩咐:“马上准备手术。”

疼痛越来越剧烈,叶初晓拼命地咬着唇,不让自己连续叫喊。

陆正南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把手伸到她唇边;“咬我的手吧,别把嘴咬破了。”

“傻瓜……”她努力地微笑了一下,低低地说:“等会儿你陪我……”

有他在身边,她似乎特别脆弱,总想着撒娇。

大约是因为她知道,这是个可以让她一辈子撒娇,一辈子依赖的人。

“好,不怕,我陪着你。”他轻柔地给她擦汗,随即又瞪她的肚子:“坏小子,这么折磨你妈,等你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旁边的医生忍不住莞尔:“说得凶,看到时候你能舍得。”

不多时,一切已经准备好,叶初晓被推进产房。

整个过程其实只有一个来小时,并不算长,可对于陆正南来说,却像是漫长如一个世纪的煎熬。

看着叶初晓痛楚,他却帮不上任何忙,只能拼命握紧她的手鼓励她:“老婆,加油,我在呢,我一直都在。”

她数次疼得晕眩,可即使意识**,也能听见他的声音,知道他在身边,总会重新鼓足勇气。

终于,助产士的声音响起:“好了,头出来了……再用力……好……”

接下来,一声嘹亮的啼哭,陆正南呆了,望着那个*8乱蹬的小家伙,泪竟不知不觉,溢出了眼眶。

叶初晓含泪凝视着他们父子,唇边漾开幸福满足的笑……

因为太疲惫,回到病房她便昏昏沉沉地睡去,再醒来时,已是深夜。

“初晓你醒了?”睁开眼睛的瞬间,耳畔便响起了陆正南的声音,他一直守在她*边,寸步不离。

她凝望着他半晌,轻声问:“爸妈他们都回去了吗?”

“回了,本来都要在这守夜呢,我看外面下雪,让大哥早早地把他们送回去了。”陆正南**她的头发:“想不想喝水?”

“有点渴。”她点头。

他亲亲她,起身去给她倒水。

她躺在枕上,看着旁边的小摇篮里,熟睡的儿子,长而卷的睫毛,让她忍不住伸出手去触摸,他似乎极喜欢妈妈的**,在睡梦中还哼哼唧唧地靠过来,小脸贴着她的掌心。

她的心,顿时**如春水。

“哎呀,这小子可折磨人了。”陆正南这时过来,边走边抱怨:“别人抱他都好着,我一抱就哭,还在我身上拉了两回,你看看我这裤子。”

叶初晓侧过脸一瞟,果然,某人的西服裤上,有大滩水渍。..

“谁让你说等他出来要收拾他的?”她抿着嘴乐:“铁定他听见了,出来给你个下马威。”

陆正南撇嘴,俯身捏捏儿子的小鼻子:“西北,要听老爸的话知道不,不能跟老爸*牛。”

“西北?”叶初晓诧异地反问:“这是儿子的名字?”

“是,老爷子取的。”陆正南一提起这个,就更哀怨了:“你说老爷子取名,也忒没水平了,南方生的就叫正南,西北生的就叫西北,陆正南,陆西北,这两名字摆一起,外面知情的还说我们是爷俩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哥俩儿呢……”

叶初晓笑得连伤口都疼了:“这多亏不是生在中部,不然得叫红中。”

“那敢情好,风一色都齐了。”陆正南叹气:“不过老爷子说了,西北是我们家的福地,所以取这个名儿,是说小东西也是咱家的福星。”

叶初晓轻轻点头。西北的确是他们的福地,在这里,才真正找到幸福。

“小西北,小福星。”她笑着碰了碰孩子的嘴角,他被这样一再骚扰,终于醒了,眼珠又黑又亮,像两颗葡萄,惹人怜爱的小模样,让叶初晓迫不及待:“快给我抱抱。”

陆正南把他抱**,刚一入怀,他便自动自发地在妈妈怀里拱,想要吃奶。

“这小子。”陆正南忍不住笑,**他的头*,他却不满被打扰,又哭了一声,小手揪紧了叶初晓的衣襟,把怀抱全占住,霸道之势,尽得其父真传……

****************************

而父子俩的战争,从陆西北小朋友出生那天起,便从未停止过。

几年后的某天,陆正南专门抽出

周末,在家里汗滴禾下土地辛苦种菜,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悄悄溜过来,跟在他身后,他种一棵,后面的人就拔一棵。

当他终于种完一垄,直起身来颇有成就感地回头打算看战果的时候,顿时爆发出咆哮:“陆西北,你小子又给我捣乱!”

小魔头做了个鬼脸,咯咯笑着转身就跑。

可小短腿怎么跑得过老爸,转眼便被拎了起来。

“三天不打上方揭瓦,你又皮痒了是不是?”陆正南的巴掌高高扬起,可落到他屁股上时却很轻,根本没有力道。

但他已经开始扯开嗓子哭喊:“爷爷奶奶妈妈姐姐,你们快来啊,爸爸又打我了……”

陆正南心里暗叫不好,而下一刻,四尊保护神已经齐刷刷地出现在门口。

“哎呦我的乖孙。”陆母小跑着过来,连声责怪陆正南:“你怎么又欺负西北呢?”

“谁欺负谁啊?”陆正南咬牙,明明是他受欺负比较多好不好,这些年小魔头的恶行简直罄竹难书:趁他睡着给他画个大花脸,把他的文件叠成纸飞机,寻衅找茬歪曲事实真相告状……

“行了,你也别恼,你小时候啊,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老爷子凉凉地瞟着他,冷哼一声。

而叶初晓,始终摆着懒洋洋的围观态度,反正这爷俩儿天天不消停,她早已习惯,只当热闹看。

眼见没有人声援自己,陆正南可怜兮兮地拉过米粒儿:“宝贝你是相信爸爸的吧?”

米粒儿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他感动得眼泪汪汪:“还是闺女最疼爸爸。”

“不对,姐姐不是最疼爸爸,最疼我,最疼我对吧姐姐?”可陆西北又冲了上来,抱住米粒儿另一只胳膊摇晃。

米粒儿被他们扯来扯去,只得安抚了这个又安抚那个,深感有这样爱卖萌又爱吵架的爸爸和**,真是无奈啊无奈……

而这场战争的余波,一直持续到晚上。

叶初晓刚躺**,西北就立马八爪章鱼似地缠了上来:“妈妈,今天晚上抱我睡。”边说还边故意挑着眉看后面的陆正南。

“不行,这是我老婆。”陆正南果然不示弱。

“抱我。”

“抱我。”

眼见两人又争得不可开交,叶初晓沉下脸来:“都给我睡觉。”

女王发话了,那两人也只好休战,而西北小朋友到底是人小困意大,不多时便酣然入梦。

可另一位却睡不着,翻来覆去数次,还是忍不住,悄悄附到叶初晓耳边:“我们去书房。”

她装睡不理,他便在她身后磨蹭:“在这不方便……”

他的动作越来越过分,她最终怕吵醒了儿子,只得转头瞪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跟着他到了书房。

刚落了锁,她的身体便被抵在了门口,火热的吻,落上她的脖颈,一路蜿蜒至锁骨。

这吻中还含着轻咬,细细的啃噬慢慢的咬,让那肌肤的麻酥感,一直传入心底,升起难耐的痒,让人想拒绝却又期待。

陆正南抱着虚软的叶初晓,在转椅上坐下:“过一段,我们出去度蜜月吧。”

“又度蜜月……”她虚弱地咕哝了一声。

每年他都要缠着她出去度蜜月,惹得盛璇她们总笑话她,新婚无数次。

“没办法嘛,在家里……太憋屈。”他在她颈边蹭,不时又往下揩揩油。

“这还憋着你了?”叶初晓怒瞪着这个无耻的男人。就算在家里,他还不是天天都要?

“我想要那种几天几夜不下*的日子,就像去年……”陆正南的话,又引发了她关于蜜月的惨痛回忆。

天哪,每次几乎都是在酒店的房间里度过,他精力过剩,她被做到虚脱。

“不去。”她跳下地想逃,却被他一把扯回来。

“由不得你不去!”他将她推倒在桌上:“来,咱们先演习一次。”

说话间,他已从背后侵入,室内再度**无边……

****************************

不过这一次,陆正南千盼万盼的蜜月到底还是未能成行,因为monica和方总先去度蜜月了。

这场持续了几年的爱情马拉松,终于以方总的坚持不懈打破了monica的不婚主义,两人简单地办了婚宴之后,便一起去环游世界,当作蜜月旅行。而现在沈娅又怀了孕,所以叶初晓当然义无反顾地留下来挑起了大梁。

陆正南虽说有些不甘,但还是很体谅,而且他自己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当初从齐禛那里接手的山庄,如今生意鼎盛,又重新买了地扩建,而这一次,又加入了一位股东——eric。

当初刚接过来时,情况其实很棘手,想要真正旧貌换新颜,就必须有更先进的经营理念,于是陆正南想到了eric,虚心向他讨教国际化酒店的管理经验,eric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双方的智慧相结合,山庄的服务,宣传,以及内部管理都上了新的层次,因此很快便打了翻身仗,越来越红火。所以到了这次开分号的时候,陆正南特意邀请eric加盟,而他在古城的旅馆虽然兴隆,毕竟地方小,陆正南的这个建议他也相当有兴趣,因此双方一拍即合,并半开玩笑半当真地约定,等将来把这座山庄,送给米粒儿和家霖当结婚礼物。

所以最近,陆正南跟eric呆在一起的时间,比跟叶初晓都多,而家霖也跟着eric来了古城,住进了云水阁,和米粒儿亲昵得让陆西北羡慕嫉妒恨,但他又对家霖高超的篮球技术十分膜拜,所以天天心不甘情不愿地当他们的跟屁虫。

好在他的生日到了,他终于又重新当回了主角。

因为他和叶初晓的农历生日是同一天,现在每年的这个时候,都像是个小小的节日,总是亲朋好友欢聚一堂。

大寿星还很淡定,小寿星就得意洋洋了,不仅收礼物,还要**美女,比如——盛璇和俞行远的宝贝女儿妞妞。

妞妞才刚会走路,陆西北欺负她走得慢,一路追着她亲,急得小丫头跺脚大哭。

旁边沈娅见状赶紧解围,招呼陆西北:“来,宝贝儿,过来猜猜阿姨肚子里是**和妹妹。”

小魔头笑眯眯地跑过来,趴在沈娅膝上满脸期待:“我希望是……漂亮妹妹,这样我就有两个女朋友了。”

沈娅和盛璇面面相觑,额上齐刷刷地冒出黑线。

陆正南一巴掌拍过来:“小子,你给我出息点行不?”

盛璇不屑地“切”了一声:“四哥你还教训西北,我看他都是从你那遗传的。”

“哎哎哎,可没我什么事儿啊,圈里的人都知道,我是好男人的典型,不抽烟不喝酒不近女色,你说是吧初晓,都是你**得好啊初晓……”话到最后,他又将重心转为讨好老婆。

周围的人都无语地翻白眼。

而这时,门铃响了,是快递来了,送到两分礼物。

陆西北乐滋滋地拆包裹,那双和陆正南一模一样的桃花眼,都笑成了小月牙儿:“这个是外公外婆的……这个是姑姑的……”

他说的外公外婆,是凌知瑜的父母,生活安定下来以后,想着两位老人孤苦,陆正南和叶初晓总是抽空带着孩子去看他们,米粒儿的乖巧,西北的活泼,让两老对这对小外孙爱得不得了,隔三岔五地打电话过来,偶尔还来住上一段。

不过这份礼物里还包括给叶初晓的,是凌妈妈亲手织的围巾,叶初晓接过来,心中温暖,忙走到一边去给他们打电话。

而陆西北还在翻另一份礼物,这是施曼寄来的,进口的仿真跑车,正是他最喜欢的,简直爱不释手。陆正南和老爷子在一边看着,相互交换了一个感慨的眼神。

当初西北生下来时,陆正南发了照片给施曼,她一见就异常欢喜,冒着大雪开车进城,亲自挑了一大堆婴儿用品,还打了长命锁寄过来。后来的满月,周岁,也是大礼不断。

叶初晓知道,施曼这辈子,不会有孩子了,所以将这个侄儿,视若己出。因此每次回北京时,虽然为了避免尴尬她自己不过去,却还是让陆正南带着西北去看望施曼,她对西北,真的极好,西北也和这个姑姑很亲,回来后还时常用陆正南的手机和她视频聊天,成了她沉寂的生活中,唯一明亮的希望。

等叶初晓打完电话回来,西北拿着车向她献宝:“妈妈你看,这是姑姑送的。”

叶初晓*他的头,叹息了一声。

若是从一开始,大家就这样互敬互爱,该多好。

不过也无需太过遗憾,或许,经历了百折千回之后的领悟,更为珍贵。

这时,大厅里的灯忽然灭了。

一片黑暗中,米粒儿和家霖,共同推着蛋糕出来。

烛光中,所有的人都笑着拍手,唱起那首欢乐的生日歌:

“happybirthdaytoyou,

happybirthdaytoyou,

happybirthdaytochuxiaoandxibei,

happybirthdaytoyou……”

“吹蜡烛,许愿,许愿。”大家齐声起哄。

叶初晓站在光影中央,闭上眼睛,在心中,轻轻说出那个愿望:

惟愿人生,永如今朝。

年年岁岁,花好月圆。

下一刻,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他在她耳边低语:“我知道你许的什么愿,而且知道,那个愿望,一定会实现。”

她微笑,和他十指紧扣。

有家,有爱,有一个心甘情愿由他陪着,也陪着他到老的人。

什么叫幸福?

这就是幸福。

(全文完)(追妻计中计:老婆,乖乖的../10/10044/)--

( 追妻计中计:老婆,乖乖的 )

1. 楔子他和别人的婚礼

白玫瑰砌成的心形花墙,紫色如梦似幻的纱灯,还有站在那片灯火中央等待的清隽的他,这正是叶初晓梦想了多年的婚礼,施曼帮她实现了,只不过新娘换成了施曼自己。

叶初晓觉得奇怪,此时此刻,她为什么还能这么有涵养地站在这里,而不是冲过去砸场子。

不过事实证明,她的涵养功夫还是不怎么到位,当看到齐禛把那枚眼熟的戒指往施曼的无名指上套的时候,她终于不淡定了,开始往台上走。

施曼看见叶初晓的那一刻,神情有几分慌张,估计她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喊保安。

叶初晓对她笑着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既没拿刀子,也没拎硫酸。

齐禛倒没有慌,不过跟了他五年,叶初晓也从来没见过他慌的样子,他反正永远都觉得世间万物尽在他掌握之中。

但是今天,她打算给他个惊喜。

就在她跨上台阶的那一步迈出的时候,施曼彻底绷不住了,往后退了小半步:“叶初晓你想干什么?”

“这戒指是我的。”叶初晓也不客气,直接抓住她的手,把那戒指硬往下拔。

戒指本来就不合施曼手指的尺寸,卡得死紧,加上叶初晓又刻意使了几分蛮力,她顿时疼得脸都白了,楚楚可怜地看向旁边的人:“齐禛……”

可对方没动也没说话。

原本热闹的大厅在这一刻也安静下来,每个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狗血戏。

真给面子。叶初晓顺利取下戒指,扬起笑容多谢广大观众的捧场。

转过身,她笑容没减,胳膊直接环上了齐禛的脖子:“来个告别吻不介yì

吧?”

没等施曼尖叫,她已经直接亲了上去,双唇相触的一刻,她用只有他才能听到的声音吐出四个字:“我怀孕了。”

他的身体一僵,原本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扣住了她的腰:“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为什么要早说?”叶初晓挑高了眉:“我等的就是这一天。”

他忍无可忍地咬牙低吼:“初晓!”

叶初晓与他对视,黑亮的眸子里忽然出现玩味,然后一把推开他,笑弯了腰:“齐禛,骗你的感觉真过瘾,好了,我闹够了,从此咱们的账两清,谁也不欠谁。”

说完她扬长而去,踏着施曼刚才走向齐禛的红毯,一步步离开她曾经爱过的人,曾经做过的梦……

2. 001落魄小助理

这个城市的夏天,雨似乎特别多,常常暴雨倾盆,仿佛是天上的谁丢了心失了恋,时不时便拼尽了力qì

,想要放肆地大哭一场。

叶初晓上午出门时却忘了带伞,从公汽上下来,望着不远处公司的招牌,叹了口气,把资料袋抱在怀里,一路小跑。今天下午要去见客户,唐茜茜让她打扮正式点,所以她特意穿了双高跟鞋,现在跑起来异常艰难。

而正要过马路的时候,手机忽然又响了,她只好腾出手去接,就在这一闪神的功夫,鞋跟卡进了路边下水道盖子的小孔里,顿时猛地一崴,她几乎是直直地摔在了地上。

那一刻的剧痛,让她脸色发白,望着散落满地的资料,忽然有种精疲力竭的倦意,恨不得就这么坐着,再也不起来。

可手机还在响,她回过神来,扶着腿慢慢站起身,接起电话:“喂,唐组长,我马上就到公司了,您稍等一会儿。”

“在楼下的星巴克给我带杯咖啡上来。”唐茜茜只说了这一句,就啪地挂断。

她淡淡地苦笑,捡起资料,一瘸一拐地继xù

往前走。

买好咖啡回到公司,唐茜茜看见她狼狈的样子,不高兴地皱眉:“弄得这么脏,一会儿要怎么去见客户?”

“我这就去洗手间清理一下。”叶初晓赔笑。

唐茜茜没再理她,把椅子转到另一个方向,喝着咖啡悠闲地看她交上来的设计图。

她默默地出去带上门,转了个弯去洗手间。

一点点把衣服上的泥印搓干净,她这才看见自己的脚踝已经青紫了一大片,正在想怎么掩盖,销售部的沈娅进来了,正巧看见她的伤,叫了起来:“初晓你怎么搞的,伤成这样?”

“没事,就扭了一下。”她笑着用手去遮,却被沈娅一把抓住了手。

沈娅的眼里火气直冒:“又是给唐茜茜跑腿弄的吧?她什么人啊她,仗着自己手里有点小权,拿你这个助理当长工使唤,设计图你画,工程你盯,还得替她买饭倒水冲咖啡……”

“算了算了,娅娅。”叶初晓赶紧去哄她:“不关她事,是我自己走路不小心。”

沈娅气得拿手去戳她的额头:“你看看你现在,就一万用机器人,还是日本牌的,对着她那种人都永远能笑容甜美态度谦恭,你以前的牛脾气到哪去了?”

叶初晓不作声,只握紧了她的手。

她终于渐渐平静下来,眼眶微微有点发红:“你呀……要实在忙不过来就找我,我帮你想办法。”

“我真没事儿。”叶初晓冲着她笑,低下头把裤脚往下扯了扯,勉强盖住伤痕,又说了两句闲话,就先回了办公室。

坐在自己的格子间,她想起刚才沈娅说的话,在心里一叹。

沈娅说的没错,她从前的脾气早就被磨没了,现在的她就是个机器人,一个再累也不能倒下的机器人。

3. 002初遇如谜

盯着电脑屏幕连续画了很久的图,她觉得越来越冷,被雨淋湿的衣服裹在身上,冷气一吹过来人就会起轻微的寒颤。她想去倒杯热水暖和一下,可刚站起来就感觉脚疼得厉害,只好又坐下,继xù

做事。

就这样一直熬到唐茜茜来叫她出门,脚已经肿起来了,她忍着疼慢慢地走,唐茜茜不耐烦地催,她咬了咬牙,快步跟上。

还有一个月她就满试用期了,这份工作的薪水不错,她一定要保住,她需yào

钱。

客户指定的地点是个私人会所,保安严密,直到里面的人确认了才放她们进去。

偌大的房间里并没开灯,落地窗映出外面流动的雨中街景,像是在看一幕无声的旧电影。

昏暗的光线中,一个男人正靠在沙发里抽烟,看到她们过来,揿灭了烟,微笑着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当叶初晓在他对面落座,才看清了他的样子。干净的板寸,优美的五官,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漆黑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

唐茜茜递上名片自我介shào

,提到叶初晓时,只说了句“这是我的助理”,便一带而过。

“陆正南。”他笑着点了点头,简单地说了自己的名字,却在视线滑过叶初晓时,眸光一闪。

接下来便是谈装修的事,几乎一直是唐茜茜在说话,他在听。这一谈就是大半个小时,唐茜茜的话题逐渐从公事转向了聊天,很显然,她对陆正南这个人的兴趣比对这单生意更大。

这也难怪,能买得起云水阁独栋别墅的人本来就来头不小,更何况自身条件还如此出类拔萃,恨嫁的唐茜茜当然不会轻易错过机会。

叶初晓觉得自己在这里就是个多余的存zài

,只能将身体往沙发深处更缩紧些,侧过脸去看窗外的雨。

可不知为什么,她感到陆正南的眼神,似乎总是若有若无地落在自己的身上。

一定是错觉,大概是因为她今天头太昏沉。她微哂。

时间越来越长,她感觉头越来越重,意识也像是渐渐恍惚。

千万别在客户面前睡着。她强自清醒,轻声地说自己要去趟洗手间。唐茜茜正巴不得和陆正南独处,摆摆手示意她快去。

她站起来的瞬间,只觉得眼前一晃,勉强走了两步,身体里的力qì

像是被彻底抽空,想伸手去扶沙发靠背,却没抓住,就这么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最后一刻的意识是有人接住了她,却不知dào

那个人,究竟是谁……

4. 003被他吻了

叶初晓再醒来时发xiàn

自己躺在床上,手背上还吊着输液管。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还是一阵阵眩晕。

房门忽然被推开,有个身影出现,逆着光,看不清面容。

“醒了吗?”

当她辨认出这个声音,顿时惊诧地愣住。怎么会是陆正南?

他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那双眸子,更是深如潭水,缓缓流淌着幽光。

她避开视线,有些不安地捋了一下耳边的散发:“陆先生,不好意思……”

“叫我正南吧,我认识你。”他的话让她猛地一愣,直觉地抬头与他对视:“我们认识?”

“不,”他蓦地一笑:“我认识你,你大概……不认识我。”

叶初晓有点摸不着头脑,犹疑地看着他。

他双手插在裤袋里,唇角有抹意味深长的笑:“那场婚礼,齐禛和施曼的婚礼,我是台下观众。”

五雷轰顶!

努力了多年想要忘掉的过去,在这一刻纷纷杂杂地全部挤进她的脑海里,她的指尖紧紧攥着被单的边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一只温暖的手覆过来,将她的手指轻柔掰开:“放松,不然打针会疼。”

她回过神来,如同甩开烙铁一样,甩开了他的手。

她讨厌男人的碰触,除了曾经的齐禛,是个例外。

想到那个名字,心底最深处的那些痛再次搅动起来,翻滚如潮。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雨敲打玻璃窗的声音,滴答,滴答,像人在落泪。

可她没哭,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淡漠。

吊瓶里的液体已经输完,她伸手按铃,护士进来拔了针,整个过程里,她一句话也没说。

护士走了,她慢慢撑着床起身,弯下腰穿鞋,轻声说:“谢谢你陆先生,今天的医药费我会还给你的。”

他沉默地望了她半晌才开口:“你高烧刚退,脚也扭伤了,不能出院。”

她不作声,拿了自己的东西就走,却在刚踏出几步的时候胳膊被拽住,整个人往后跌进他的怀里。

“看来你外表变了,骨子里却一点没变。”他的唇就在她的耳边,低语如呢喃。

他的怀抱里有烟草气息,和齐禛一样。

她有瞬间的恍神,随即却更加抗拒,拼命想要推开他。

可本就虚弱的她,哪里是他的对手,她被他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情急之下,她提起脚跺了下去。

高跟鞋的鞋跟是利器,他轻微地闷哼一声,却笑了开来:“从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这个女孩子身上有股匪气,果然。”

“你有病。”她仰起脸恨恨地骂,却骤然被堵住了唇。

他吻了她。

而且是深吻,他扣住她的下颌,舌尖以席卷之势,毫不客气地品尝她的味道。

她感觉所有的空气都快被他夺走,几近窒息,但还是勉强积蓄起余下的力qì

,想要继xù

用高跟鞋踩他,迫使他松手。

可这一次他却没让她得逞,而是直接将她压倒在床铺上,使她的脚悬空,再也没有攻击的余地。

身体相叠,她开始真zhèng

慌了……

5. 004碾碎人心的痛

眼角的余光瞟到垂在床上的呼叫器,她费力地用手肘去碰,终于,铃响了。

下一刻,护士出现在病房门口,看到里面的情景,目瞪口呆。

而那个罪魁祸首这才松开她直起身,动作优雅,表情没有半点尴尬。

叶初晓狼狈地坐起来,红着脸扯好自己凌乱的衣襟。

护士大概也不知dào

怎么办才好,憋了半天憋出一句:“病人现在不适合做剧烈运动。”

那一刻,叶初晓清晰地看见陆正南眼中的戏谑,但他却回答得十分“诚恳”:“好的,我们会注意。”

叶初晓恨恨地瞪他,强忍着上去踹他两脚的冲动。

而既然病人家属已经表示会遵医嘱,那其他的“私事”也就不好管得太多了,何况这还是院长亲自陪同过来的大人物,得罪不起。护士识情知趣地走了,并且为他们关好了门。

陆正南在床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以手撑额,不紧不慢地开口:“我这个人呢,对待男女问题很直接,看得顺眼就在一起,太繁琐的步骤没必要,也太矫情,你说是不是?”

敢情他刚认识就强吻别人还特有理!还真是无耻到一定境界了!叶初晓气极反笑:“真不好意思,你看我顺眼,可我看你不顺眼。刚才那事儿,我就当磕了碰了被狗咬了,睡一觉也就过去了,以后就算我们再见面也别装认识,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他听着她一口气骂完,对她眨眨眼,笑容里带着点儿邪气:“哟,那恐怕不行,你忘了我是你的客户?就算你想不理我,你上司也不会答yīng

吧?”

叶初晓顿时血气上涌,真想一拍桌子说“大不了我不干了”,可转眼间,她的目光又黯淡下来。

现实太残酷,她撂不起这句狠话。

室内的气氛再度沉默下来,他望着她半晌,忽然站起身来:“今晚你还是留在这吧,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儿你就叫护士。”

说完他就直接开门出去,脚步声在走廊里渐渐消失。

她怔怔地坐在床边,不多时有护士进来给她量体温血压,扶她躺下。她将脸半埋在枕头里,心中一片惘然。

真的不想再和那段过去,有一丝一毫的牵连,爱了那个人五年,又花了五年去忘记他,她如今,只想平平静静地生活,那种碾碎人心的痛,她再承shòu不起。

窗外的夜,沉寂无声。此刻在走廊的另一头,陆正南斜倚在墙上抽烟,忽明忽暗的红光,映出他的眼神,深沉如晦……

6. 005她被潜了

第二天叶初晓回到公司,唐茜茜见了她,脸上的表情少了几分平时的颐指气使,却又多出些莫名的敌意。叶初晓不知dào

昨天她晕倒的时候,陆正南到底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只能装傻,埋头干活。

可到了不久,她却被唐茜茜的内线电话叫进了办公室。她推门进去,唐茜茜一伸手:“坐。”

这是第一次,她这么客气,叶初晓微怔。

唐茜茜此时的眼神,带着某种意味,将她全身上下扫视了一遍,像是刚发xiàn

似地问:“你昨晚没回家啊,怎么衣服都没换?”

叶初晓心里咯噔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

果然,唐茜茜紧接着开口:“这也难怪,刚才陆先生打电话过来,说这个项目必须由你全程参与,不然就找别的公司做。”

叶初晓耳边嗡地一响,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地握紧。

“好了,你出去吧,下午记得去云水阁量户型,陆先生说三点在房里等你。”她故yì

把“在房里等你”几个字的语调拖得很长,叶初晓没有说话,默默地转身出去。

而那天中午,叶初晓去洗手间的时候,听见隔断门外,两个同组的设计师正在八卦,而她们八卦的对象,分明是自己。

“你听说没,那个新来的助理居然被客户点名要求跟项目哎。”

“就是,那种单子,我们这些正式的都没机会,她居然上了,你看她今天来上班,穿得还是昨天出去见客户的那身衣服,谁知dào

……啧啧……”

“看来真是行行都有潜规则啊。”

两人嬉笑着出去,叶初晓这才打开门出来,到洗手台边,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苍白的脸,忽然自嘲地一哂。

潜规则?她如今混到这份上,是不是应该庆幸还有人愿意潜她?

陆正南,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

捱到下午两点,她收拾好东西,在周围异样的目光注视下出门。

云水阁坐落在一个重点风景区内,属于某些特殊人群享shòu

的特殊待遇,入口偏僻,而且下了公汽还得步行很长一段路,今天太阳很烈,又刚发过高烧,叶初晓走到一半就觉得有些晕眩,只好在路边找了张石凳坐下歇会儿。

她正低着头揉额,忽然从拐弯处过来辆黑色路虎,唰地停在了她面前。

车窗滑下,露出一张熟悉而又可恶的笑脸:“怎么坐这儿,快上车。”

7. 006他就是个妖孽

又是陆正南。叶初晓站起来,神情淡漠地拒绝:“不用了,谢谢。”

他一笑:“这就矫情了吧?”

她的火气腾地一下就起来了,怒瞪着他:“你就不矫情?那你干嘛打电话到我们公司去,害得别人都以为我跟你……”

“我跟你怎么了?”他接过话头,表情十分纯洁无辜。

叶初晓更恨,可她知dào

要是把后半句说出口,更是落进了他的圈套,咬牙再不理他,只低着头往前走。

他也不催,笑眯眯地跟着,她走快他就开快,她走慢他就放慢。

她烦不胜烦,他还惬意得很:“我忽然发xiàn

这样开着车慢慢散步也蛮有意思的。”

“你信不信我捡石头砸你车玻璃?”叶初晓眯着眼睛威胁,却换来他笑得更张扬:“对,你就是凶的时候才可爱,硬憋出个小媳妇儿样太不适合你了。”

真无语了!叶初晓发誓再跟这种人计较,她就是猪。

要说她这几年,脾气真的修liàn

得都快成佛了,可偏偏横空杀出这么个妖孽,每回轻易而举就能激得她破戒想踹人。

盘山公路转过两个弯,终于到了云水阁,叶初晓虽然气还没消完,但也不得不感叹,陆正南这个人真懂得享shòu



乔木环绕中,疏疏落落的几栋别墅,互不相扰,而从山上望下去,不远处就是湖水,一片波光粼粼,如同撒满碎金。

住在这样的地方,大约再浮躁的心也会沉淀宁静。

“美吗?”身旁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叶初晓蓦地回神。

陆正南笑望着她,眼里也似闪烁着湖面的波光:“这房子就按你喜欢的风格装吧。”

这句话像是含着某种暗示,叶初晓假装听不懂,只当他就是个普通客户:“最终的方案是要由唐设计师来定的,我做不了主。”

他唇角一勾:“我说谁做主,就谁做主,走吧。”

叶初晓默默地跟着他进了别墅,开始测量,陆正南也不打扰她,静静地靠在窗台边抽烟。

袅绕的烟雾中,那个纤细的身影也变得朦胧,仿佛带着他,堕入一场旧梦……

8. 007玩不起游戏

全部忙完已经过了五点,叶初晓正想打声招呼就走,却被陆正南拦住,依旧是那副笑意宴宴的模样:“反正都这时候了,一起去吃个饭吧。”

“不好意思,我还要回公司。”叶初晓的回答客气疏离。

“那我给你们唐设计师再打个电话……”陆正南拿出杀手锏,叶初晓又听见了自己磨牙的声音。

“你昨晚不是说要还我医药费吗,要不今天请我吃个饭,就算抵消了。”陆正南又从另一个角度游说。

“那走吧。”叶初晓终于松口,她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尤其还是陆正南的人情。

她走在前头,陆正南在后面锁门,眼底有抹得逞的光芒。

上了车,他开了音乐,是首悠扬的老歌,但没有歌词,只有曲调。熟悉而又遥远的节奏让叶初晓不自觉地走神。

陆正南看了一眼车镜里怔然的她,开口问:“去哪儿吃?”

“随你。”她抬手将被山风吹散的长发齐齐整整地捋到耳后。

“老实说,我觉得你还是留以前的那种短头发好kàn

。”陆正南侧过脸来笑了笑。

叶初晓没作声,指尖却不由自主地曲起,握紧了包带。

以前,齐禛也喜欢她留短发。

她开始后悔答yīng

陆正南一起吃饭,他总能勾起她关于过去的回忆。

他察觉到她的异样,也不再说话,车里一片沉默,只有优美却带着悲伤的音乐,缓缓流淌……

最终,车停在湖的另一边的西餐厅,隔着飘渺的湖水,可以远远望见树林掩映中的云水阁。

点菜的时候,陆正南征求她的意见,她仍然说“随你”,他一笑:“那等下吃完饭我问你是不是回我那儿,你是不是也要说‘随你’。”

叶初晓气结,藏在桌布下的脚尖假装无意地一转,踩了他一脚。

他撇撇嘴,点好了菜,侍者走了之后才抱怨:“我要给你们唐组长打电话,叫她以后不许你穿高跟鞋。”

叶初晓冷哼一声,懒得再理他。

不多时,侍者送餐过来,陆正南端起酒,和她轻轻一碰:“庆祝我们重逢。”

她沉默地抿了一口酒,抬起眼望定他,声音很低:“我不知dào

你是不是真的对我有兴趣,即使有,那也是对过去的我,但是……”她的语调加重:“现在的我,已经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了,而且我也玩不起任何游戏。”

陆正南向后靠进椅背,手指在桌缘轻点:“如果你不放心,我们可以以结婚为前提交往。”

什么?叶初晓彻底石化……

9. 008迂回的追求方式

那天晚上叶初晓唯一的感觉是——陆正南疯了。

他后来甚至还说,如果她同意,他们可以马上订婚。

她十分忍耐地吃完了那顿饭,然后买单走人,他倒没坚持送她回家,但在她要走的那一刻,又慢悠悠地从背后送来一句:“你回家好好考lǜ

一下哦。”害得她几乎是逃也似地冲上了公汽。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第二天早上叶初晓刚到办公室,就有送花的小弟上门,给了她一大捧白玫瑰,里面的卡上写着:既然你不喜欢太直接,那我可以暂时用迂回一点的方式。

迂回个头。叶初晓望着天花板翻白眼,却听见门口传来唐茜茜的声音:“叶初晓,你跟我来一趟。”

她的面色铁青,眼神不善,显而易见憋了一肚子气。叶初晓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觉得这肯定又跟陆正南有关。

果不其然,当叶初晓进了唐茜茜的办公室,她用极为尖酸刻薄的语气说了声恭喜,然后告sù

她,陆正南说云水阁的装修交给叶初晓全权负责。

从“全程参与”到“全权负责”,在唐茜茜的眼里,自然是他们之间的男女关系又上了一个新的高度。她不无讽刺地笑了笑:“你这么受客户器重,看来不久的将来,我这个位置得让贤了。”

叶初晓没说话,她知dào

现在就算她解释,也没人会信。

但就算云水阁的事唐茜茜插不上手,别的方面她照样可以找茬,她劈手将一叠设计图扔到叶初晓面前:“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全部重来。”

叶初晓默不作声地拿起设计图出去,关门的时候,听见里面又传来一声:“什么玩意儿!”

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其他人的眼神都若隐若现地聚焦在她身上,刚才唐茜茜说那些话的时候,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大家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虽说以前,他们也都讨厌唐茜茜,可她到底是组长,如今居然有个比他们地位还低的人一跃上位,这其中的羡慕嫉妒恨当然更甚十倍。

叶初晓对自己现在的处境只觉得烦躁,恨不得立马打电话把那个始作俑者骂一顿,可她知dào

,骂了也没用。虽然跟陆正南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但她隐隐感觉得到,他那个人,看似玩世不恭,但其实很强势,对他想要的东西,志在必得。

只是,她不知dào

自己到底是怎么就入了他的法眼,成了他“想要的东西”。

到了中午,她下去吃饭的时候碰到了沈娅。

“哎,那个客户到底是怎么回事?”沈娅也是一脸八卦兮兮。

“他不正常。”叶初晓言简意赅。

沈娅“噗”地一笑:“为嘛?”

叶初晓懒得多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真生气了?”沈娅挽住她:“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对了,又该交学费了吧,钱够不够,不够先从我这儿拿。”

“不用,我存着呢。”她拍拍沈娅的胳膊。昨天请吃饭花了几百,虽说交学费还是够的,但是后面大半个月大概要再省着点。

沈娅看着她的样子,叹了口气:“你别太苛着自己,你看看你现在都瘦成什么样了,才二十五岁的人,每天活得如同旧社会的老太太。”

叶初晓望着远处的天空,怅然地笑了笑。

她的青春,早就提前挥霍掉了,现在不过是偿还挥霍的代价。

10. 009受伤了

那天下午,叶初晓又挨了两顿训,唐茜茜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一直到下班的时候,她仍然在改图,沈娅过来约她一起走,她想想一时半会儿也做不完,只得收拾好东西,准bèi

回家熬夜加班。

可刚到楼下大厅,隔着玻璃门,她便看见了那辆路虎,顿时恨不得转身回办公室去。

但显然已经来不及,某人也同样看见了她,露出个颠倒众生的笑,往这边走来。

沈娅也发xiàn

了不对劲,试探地低声问:“这不会就是……你那个客户吧?”

叶初晓用叹气回答了她。

“长得不错嘿,你干脆跟他发展下得了。”沈娅兴致勃勃,被叶初晓白了一眼:“你别跟着瞎起哄。”

而这时,陆正南已经走到了她们跟前,语气亲昵得如同老夫老妻:“怎么这会儿才下来,我等半天了。”然后又自来熟地转向沈娅:“你是初晓的朋友吧,晚上有没空,一起去吃饭?”

沈娅不敢贸然答yīng

,瞟着叶初晓干笑了两声。

这时还有越来越多的同事下来,看见这边的情形,都投以八卦的目光。

未免被围观,叶初晓只好暂时屈服,低低说了声“走吧”,跟着陆正南出去。

等上了车,她终于忍不住发飙:“你跑这来干嘛?”

“接你去吃饭啊。”他回答得天经地义:“送花接人吃饭约会,这不是追求的常规路数吗?”

沈娅在一边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

叶初晓只觉得头疼:“陆正南算我求你了,别玩了行不行?”

“我昨天已经说过了,我们这是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他又是一句话堵死了她。

沈娅吃惊地张大了嘴:“结婚?”

“是啊,我昨天跟初晓求婚了,可她不愿意。”陆正南扭过头来,眼神可怜兮兮,成功赚取了同情分,沈娅的天平已经开始倾斜,开始劝慰叶初晓:“其实你暂时不答yīng

,也可以先给彼此一个接触的机会……”

“娅娅!”叶初晓无力地打断她,正在此时,她包里的手机忽然响起。

看了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她的脸上闪过犹疑,悄悄看了陆正南一眼,侧过身去接听,压低了嗓音:“喂,李老师。”

可下一刻,她的脸色却变得苍白,声音里有明显的颤抖:“你说什么……米粒儿受伤了……”

沈娅听见这句话,神色也顿时惊慌起来……

11. 010折了羽翼的天使

接着,叶初晓就要求在路边停车。

“出什么事了?”他问,她却咬紧了唇不答。

沈娅为难地看了他一眼,也最终选择默不作声。

他眼神闪了闪,没有再问,找了个地方将车停了,叶初晓几乎是冲了出去,然后在路边焦急地挥手打的。

陆正南看着她和沈娅上了的士远去,随后发动车子,远远跟上……

的士一路驶向市郊,最后在一座学校门口停下,叶初晓下车,跟门卫说了几句,随后进去。

穿过走廊,到了老师办公室,里面有个小小的身影奔出来,扑进了她的怀里,扁着嘴叫了声“妈妈”。

若是仔细听,会发xiàn

她的发音与同龄孩子相比,显得含混不清。

叶初晓抱起她,看她额上的伤,一个字一个字地问:“疼不疼?”

小丫头本想点头,却又最终忍着眼泪摇了摇头。

“米粒儿乖。”叶初晓的眼角也红了,抱紧了她。

旁边的李老师表情歉疚:“是我的疏忽,今天玩滑梯的时候一个没看住,后面的小男生推了米粒儿一把,就……”

“没事,孩子们一起玩总有个磕磕碰碰的。”叶初晓连忙笑了笑:“我把她先带回去住几天,等伤好了再送来。”

得到了李老师的允许,她抱着米粒儿离开。

看到等在校门口的沈娅,一见到米粒儿,就心疼地接过了她:“哎呦宝贝,怎么伤了这么一大片?这可得赶紧去医院。”

她们匆匆忙忙上车,没注意到远处的树荫下,有两道深沉的目光,正注视着这个方向……

处理好米粒儿头上的伤,又拍了片子见没骨折,叶初晓这才松了口气。

米粒儿倒是个乐观的孩子,这时候又恢复了精神,和沈娅玩猜手指的游戏。

叶初晓看着米粒儿天真的笑颜,唇角也微微弯起,转瞬之间,眼中却又染上一层淡淡的伤感。

这是她生命中的天使,然而,却恰恰是因为她的过错,而让她的天使,折了羽翼……

12. 011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三个人在外面随便吃了点饭,沈娅本打算陪着她们母女回家,叶初晓摇头:“都这么晚了,你赶紧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那你明天怎么办?要不我帮你请个假吧。”沈娅问。

“不用,我晚上给唐茜茜打个电话就行。”她怕唐茜茜要是说了不中听的话,依沈娅那个暴脾气会吵起来。

“那好吧。”沈娅捏捏米粒儿的小脸:“阿姨走了,明天下班再来看你,给你带好吃的。”

米粒儿笑着挥手。

沈娅走了,叶初晓也带着米粒儿回了家。

她们住的地方,是一个老式的筒子楼,单间,厨房在走廊对面,一层楼只有一个公共厕所。

可这已经是叶初晓目前能租得起的最好的房子,若不是怕米粒儿受影响,她大约早就去住那种多人合租的隔断房了。

不过米粒儿倒是对这样的家丝毫不嫌弃,一进门就快乐地扑到了沙发上,抱着她的布偶亲。叶初晓笑着拍了拍她的小屁股,去烧水给她洗澡。

但过了一会儿,米粒儿却拿着手机去厨房找她,屏幕上显示有未接来电,是个陌生号码。

她回拨过去,响起的却是个熟悉的声音:“初晓,事情处理好了吗?”

竟然是陆正南,她顿时有些心虚,忙让米粒儿先回房,这才开口:“还好。”

“那就好,之前也没留你手机号,刚才打电话给你们唐组长问的,怕你有事儿要忙,顺便帮你请了假。”他的话让她一愣,不知dào

该说什么,沉默了半晌才轻轻说了声“谢谢”。

她心里知dào

今天如果自己打电话给唐茜茜请假,会招来怎样的刁难,虽说陆正南此举也可能会带来负面影响,但至少唐茜茜不敢不批假,而她现在,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下米粒儿去上班。

“行,那就这样,这几天我要出差,回来再跟你联系,有事儿你就打我手机。”陆正南这次倒没有半句废话,就这么挂断。

叶初晓握着手机,望着远处迷蒙的灯火发怔。

米粒儿的事是她不能说出口的秘密,她不想陆正南知dào

,更不想……让齐禛知dào



13. 012我们的婚房

接下来的几天,叶初晓虽说请假在家,但并没真zhèng

闲着。白天照顾米粒儿,陪她练习发音,到晚上米粒儿睡了,她便熬夜绘图,然后用邮件发给唐茜茜。

到了周日下午,米粒儿头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尽管舍不得,但只能狠狠心,送米粒儿回学校。

临走的时候,看见米粒儿被老师牵着手,泪眼汪汪地对她挥手,她心如刀割,一路不敢多回头。

走在那片寂寞的暮色里,她梦想自己有一天,能赚很多钱,这样她就可以请最好的语训老师,每天在家里教她,而不用这么小就将她送到封闭式的学校寄宿。

可现实灰暗,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梦想成真。她淡淡苦笑……

第二天早上,她准时去上班,唐茜茜见了她,抱着臂眼角上挑,轻哼了一声:“哟,我还以为你找到了大靠山,已经不需yào

这份工作了。”

“对不起,唐组长,家里人病了,我也是没办法……”叶初晓低声解释,唐茜茜却听都懒得听,进办公室甩上了门。

其实不算周末休息,她也就两天没上班,再加上她在家完成的工作,进度落下得并不多,但她知dào

,在这里,她从来都没有抗辩的资格。

没有多说,她去之前跟的项目的工地现场检查装修进度,后来又去给另一个客户送效果图,下午再去新开发的小区量户型,一天马不停蹄地跑下来,晚上回到家连饭都不想吃,累得只想倒头就睡。

可就在意识逐渐迷蒙时,手机却响了,她闭着眼拿过来接起:“喂,请问哪位?”

“好啊,你居然不存我号码。”对方的声音响起,叶初晓顿时脑袋一炸——是陆正南。

她揉着额坐起身,勉强解释:“不是没存,刚才困,接的时候没看。”

“你肯定就是没存。”他从来都是无理闹三分:“真没良心啊,枉我在外地还天天想你,吃不下睡不着的……”

“得得得,打住。”叶初晓觉得面对他时,常常都有种无力感。

“对了,我们那房子开始装了吗?”他倒是从善如流,换了个话题。

“什么叫我们那房子?”她皱眉。

那边还大惊小怪:“我当初不就跟你说了吗,那就是咱们以后的婚房啊,所以叫你按你喜欢的风格装。”

连婚房都出来了!叶初晓咬牙。这人开口闭口结婚,他当这是玩过家家吗?

“我今儿累,没工夫跟你瞎扯。”说完她就要挂电话,却又听见他在那边追了一句:“那我来找你,你们公司人事部门应该登记了你家住址吧?”

叶初晓忍无可忍,迸出一句:“去死。”然后按掉了手机。

然而,正所谓祸害遗千年,某妖孽不仅没有去死,反而在半个小时以后,真的出现在了她家楼下……

14. 013夜色温柔

当电话铃声再度响起,叶初晓看见又是那个名字时,直接把手机塞到了枕头下面。可半分钟之后,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她居然听见陆正南在喊她的名字。

她迟疑地开门出去,然后便看见了楼下,某人正倚在车上,望着她一脸坏笑:“是我上去还是你下来?”

叶初晓此时,真想到厨房接盆冷水泼下去。

而他见她不说话,便自动自发地开始往楼道走,她想起满屋子里都是米粒儿的照片,顿时慌了,只得咬牙开口:“我下来,你等着。”

陆正南点点头,退回原处,微眯的桃花眼里,有狡猾的笑意。

叶初晓下了楼,面无表情:“找我干嘛?”

“想你了。”他回答得柔情蜜意,可惜对方不领情:“我又不想你。”

“那就暂时当我单恋好了。”反正他脸皮厚,刀枪不入。

遇到这样的对手,叶初晓也只好自认倒霉:“说吧,到底想怎么样?”

“陪我去吃饭。”他拉开车门。

叶初晓知dào

他不达目的不会罢休,也懒得废话,干脆直接上车。

一路上,车里播放的又是那首记不起歌词的曲子,悠缓的旋律,让原本就疲惫的叶初晓,意识渐渐陷入迷蒙……

再醒来时,已在湖边,她身上盖着他的外套,他却不在车里。

她坐直了身体,看见远处有个隐约的背影。

认出是他,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下车向他走过去。

他也看见了她,却没动,站在原地等她。

只剩几步之遥,她停住脚步,抬手拂了一下散发:“不是说吃饭么?”

他莞尔一笑:“你睡着了,我总不能抱着你进餐厅。”

气氛有些让人不自在,叶初晓转身想走:“那现在去吧。”

他却叫住了她:“这么浪漫的地方,干嘛急着走?”

叶初晓沉默了片刻才答:“浪漫是你们这样衣食无忧的人玩的,我玩不起,对我来说,生活里就只有工作,赚钱,或者更惨一点,找工作,赚钱。”

“既然这么艰难,为什么你不回去找齐禛?”他忽然问。

听到那个名字,她的心再一次重重抽痛,眼神转向撒满星光的湖面:“我当初既然决定走,就是打算好一辈子再不相见。”

他凝视着她的侧影半晌,忽然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发:“真是个犟脾气。”

那一刻,他温热的指尖触到她的额,这样的肌肤相触,让她不禁后退了半步,想要躲开。

他却不容许她躲,反而将她猛地带入自己怀中,唇代替指尖,印上她的额:

“其实你如果想真的忘了齐禛,最好的办法就是,接受我。”

15. 014爱情的开始

或许是被他的话蛊惑了,叶初晓在这一刻竟然怔忪得没有躲开,而他这次并没有借机多占便宜,抱了片刻便松开,改为牵她的手:“我们先去吃饭。”

她这才回过神来,抽出了自己的手,低下头“嗯”了一声,跟着他走。

还是上次那家餐厅,陆正南这一次没问她的意见,直接替她点餐,还特意吩咐多加了个奶油蘑菇汤,服wù

生走了,他望着她笑得很温柔:“你太瘦了,要养养胃,吃胖一点,这样……”他顿了顿,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以后手感才好……”

不出他所料,话音未落,对面的某人已一脚踹了过来,他大笑:“哎呦,你可不能总这样,外人不知情的看见桌布下面动静这么大,还以为你用脚尖招惹我呢。”

叶初晓拿起叉子,冷眼看着他:“那要不我们玩飞镖?”

他握着下巴:“你果然只适合当老婆,我的眼光很准确。”

算了,跟这种人斗嘴,被他活活噎死也不是没可能。叶初晓深呼吸,理智地转过头去看窗外的夜景。

等吃完饭出来已经夜深,上了车,他开口:“你睡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叶初晓没作声,他眨眨眼:“你是不是怕一睁开眼,自己躺在我房里?不会的,我是正人君子。”

刚见面就强吻的人说自己是正人君子?

“那天下估计就没正人君子了。”她凉凉地回了一句。

他却不以为然:“是谁说的,爱情的开始,必须有一方先主动。我知dào

你不好意思先来,所以还是我委屈点,牺牲一下形象。”

这人的无耻真的已经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了。叶初晓再次无语。

终于,车到了她家楼下,她解开安全带准bèi

下车,可就在此时,他忽然横过身来,在她唇角一亲:“晚安吻。”

叶初晓触电般地弹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摔门而去。

他却趴在车窗上,望着她的背影笑。

你会慢慢习惯的,习惯有我在身边,习惯到……爱上我,忘了那个人。

16. 015不容拒绝

从那天起,叶初晓真的觉得自己陷入了陆正南的全面包围。早上送花,下午堵门,中间还有短信若干,不仅如此,他还打起了周边战,沈娅如今已经被他哄得彻底倒戈,三不五时就在叶初晓面前替他游说。

而工作方面也同样令人崩溃,这厢陆正南的攻势越猛,那边唐茜茜给叶初晓穿的小鞋就越多。她天天忙得几乎都快飞起来,而云水阁的事更是头疼,问陆正南,他永远是那句话——按你喜欢的风格装,问唐茜茜,对方来一句“客户不是说让你全权负责吗”。

到最后没办法,叶初晓只得按自己的想法来设计,但做好了方案,想来想去,她还是给陆正南打了个电话。

他接起来的时候,背景很嘈杂:“喂,初晓,怎么了?”

“你现在有没时间,我们见面谈谈装修的事。”叶初晓的话说完,他在那边顿了两秒钟才回答:“也行,那你过来吧。”

当叶初晓到了他电话里说的地址,才发xiàn

这里竟是个古色古香的院子,门口甚至还立着一对石狮子,犹豫地上前叩了叩门上的铁环,门开了,一个穿着长马褂的人出来,问清了她找谁,便领着她进去。

三进三出的大院落,一直到进了最里面的那道门,叶初晓才见到陆正南。

这么风雅的地方,他们却居然在打牌,烟雾缭绕。

“哎,过来过来,坐这儿。”他笑着招呼她。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走过去,但没坐,站在他身后轻声说:“图纸画好了,你看看吧。”

他却伸手一拉,硬是把她按坐在椅子上:“先陪我打完这圈再说。”

旁边一个长相俊俏的大男孩见状怪叫了起来:“哟,四哥,这位就是你说的未来四嫂啊?”

四嫂?叶初晓转过头,朝陆正南飞过去一记利眼。

他却笑眯眯地将她的肩膀一揽:“怎么样,配吧?”

碍于还有外人在场,叶初晓不好公开发作,藏在图纸下的手,却在他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

那男孩眼尖地看见了,幸灾乐祸地大笑:“看样子四哥你是气管炎嘛。”

“项岷你个小屁孩懂什么?”陆正南给了他一个爆栗子。

他立kè

转脸向坐在旁边的人告状:“大哥,你看他又欺负我。”

而那个被叫做大哥的人并没说话,眼神淡漠,可望向叶初晓时,眸底却似有丝不明含意的暗色。

倒是另一边的大美女懒洋洋地开口:“谁叫你一贯不识相,被人欺负也活该。”

项岷顿时又被气得不轻,和她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地斗嘴。

叶初晓看着这群人,只觉得自己和他们格格不入,把手上的图纸递给陆正南,低低说了句:“我先走了,你回头看了有什么意见就打电话给我。”

说完想起身离开,他的眼神却在这一刻变深,手也骤然收紧,有种不容拒绝的意味:“都是我朋友,你迟早得熟悉,留下来一起吃饭。”

17. 016他的异样

他的强势,加上这段时间他给她带来的诸多困扰,在这一刻引发了她的脾气,她僵着没动,眼里却已经开始冒火。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一刻,忽然从旁边伸过来一只雪白的手,挽住了叶初晓的胳膊,是先前和项岷斗嘴的那个美女,一脸的无辜慵懒:“陪我去厕所。”

叶初晓积聚起来的怒火,被这突然而无厘头的一句话击散了,无言地望着她。

项岷果真是个不识相的,还在一边嘲笑:“盛璇你真出息,这么大了还要人陪你去厕所?”

“总比某些人出息,至少我没上了初中还画地图……”盛璇斜睨了他一眼,伸手把叶初晓从陆正南怀里拉出来,拖着往洗手间方向走。

项岷在背后气得跳脚。

叶初晓此刻心里只有一句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怪胎的朋友都是怪胎。

进了洗手间,盛璇却不急了,站在镜子前,悠闲地补完唇彩,然后转过脸望着叶初晓,嘴角勾起一个笑:“给四哥点面子吧,这是他第一次带女人跟我们吃饭。”

叶初晓一怔,随即胳膊又被她挽住,耳边响起她谑笑的声音:“看着狐狸四哥吃瘪真爽,四嫂你威武。”

叶初晓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又被她拖着回到陆正南身边:“还给你了四哥,这嫂子对我胃口,你们结婚,我同意了。”

“你是谁啊你,你又不是陆伯伯,你同意有个毛用?”项岷还记着刚才的仇,不失时机地挖苦。

盛璇鼻孔朝天冷哼一声,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那位被称作大哥的人,难得地打了个圆场:“花厅那边菜已经摆好了,过去吧。”

一行人过去,陆正南和叶初晓走在最后面,就在要进门的那一刻,他忽然低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叶初晓怔了怔,侧过脸去看他,他却垂下眼睑不看她。

整个吃饭过程中,他都异常沉默,只是和项岷拼酒。

喝到第五杯的时候,坐在对面的大哥开口:“老四,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谈。”

他站起来时,脚步似有轻微的踉跄,手在叶初晓肩上按了一下,随即出了花厅。

盛璇望着他的背影,碰了碰叶初晓的胳膊,语气很好奇:“四哥今儿到底是怎么了,平时他都不喝酒的。”

叶初晓心中一动,没有说话……

18. 017发黄的旧照片

厅外的回廊里,大哥丢给陆正南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一根,这才开口:“她就是当年老三婚礼上搅局的那个丫头吧?”

陆正南长长吐出个烟圈,点了下头。

大哥转过脸来,语气很淡,眼神却很锐利:“你跟老三之间的那些恩怨,我不想管,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别把无辜的外人搅进来,更别把自己再陷进去。”

陆正南抽着烟,沉默不语,到了最后,将烟蒂在木栏上用力一按,火星熄灭的那一刻,抬起头来望向他:“我要跟她结婚。”

大哥神情微怔,再没说一句话。

过后的席上,陆正南喝酒喝得更凶,连项岷都撑不住了,醉趴在桌上再爬不起来。

“没人能赢我。”陆正南笑着说完这句话,人也是一歪,倒在了叶初晓身上。

盛璇坐在旁边,捧腹大笑。

大哥这时站了身,望着叶初晓点了点头:“我还有事,先走了。”他从桌上推过来一张名片:“幸会。”

“老大你干嘛跟四嫂这么生分?”盛璇在一旁嘟囔,他没理她,跟叶初晓说了声再见,便转身离开。

叶初晓看了一眼那张名片,上面的头衔很吓人,俞行远,古城商会会长。

这时,盛璇也站起来:“我把项岷这头猪弄走,你老公就交给你了。”

老公?叶初晓无语地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某人。

但盛璇已经拖着项岷,一路抱怨地走了,她叹了口气,推推陆正南:“你醒醒。”

可他哼了一声,便又没动静了。

叶初晓只好扶着他站起来,他全身重量顿时都压在了她身上,她忍不住像盛璇刚才一样嘀咕:“沉得像头猪。”

听见骂他,他倒耳朵灵得很,还知dào

反驳:“我……不是……猪。”

“不是猪你自己走。”叶初晓没好气地吼了一句,吃力地架起他出门。

好不容易把他弄上了出租车,问他住在哪,也是一问三不知,她没办法,只好让司机把他们送到最近的酒店。

当服wù

台的小姐要看身份证,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伸手去他口袋里掏出了钱包。身份证果然在里面,她抽出来给对方登记,却就在这时,看见了下面压着的一张发黄的旧照片。

照片上的人是几个十来岁的少年,按照模样,依稀能辨认出其中正有今天一起吃饭的四个人,但还有另一个短头发神采飞扬的女孩,不知dào

是谁。

而更奇怪的是,那女孩身边的人,头像被彻底涂黑成一团,看不清面容……

19. 018酒醉以后

叶初晓正在愣神,前台小姐已经登记完,把身份证还给了她。

她按原样给陆正南放回钱包,拿着房卡带他上楼。

进电梯时遇到个保安,见陆正南醉成这样,本想过来帮忙,却被他挥开了手,他还皱着眉,像个不高兴的孩子:“不要你扶。”

叶初晓只得抱歉地笑:“不好意思,他……”话还没说完,陆正南就捂住了她的嘴,语气霸道之极:“不许你跟别的男人说话。”

她扭头想躲开,可唇划过他的掌心,他却有了反应,竟贴过来想吻她。

保安见状,赶紧识趣地走开。

叶初晓的脸涨得通红,在保安走后,忍无可忍地低吼:“你再闹我把你丢垃圾桶里过夜。”

他这才勉强老实了,可进了电梯,又抱住了她的腰,脸还在她颈窝处蹭来蹭去:“我头好疼。”

“谁叫你喝那么多酒?活该!”她推他,却被他搂得更紧,小狗似地撒娇:“真的好疼,你给我揉揉。”

叶初晓真觉得自从遇上这瘟神,自己的日子就没正常过,勉强给他揉了两下,只想快点进房间,把他丢下好赶紧走。

总算是到了客房,她把他扔下就想离开,却不想就在这个瞬间,他竟一个翻身,压住了她。

“你要干什么?”她恼怒地想要掀开他,可喝醉了的人,力qì

大得惊人,她居然动弹不了。

他越俯越低,脸在她眼前一寸寸放大,可她却渐渐看清,此刻他的眼神,那般茫然,仿佛不认识她一般,又仿佛,是透过了她,在看另外一个人。

她心里更是惊疑不定,不顾一切地挣扎,终于,脱身而起,可就在这时,却被他从背后抱住。

“不要走,我求你,不要走。”他的声音暗哑,似含着近乎无望的央求。

她在这一刻,忽然想起了当初,她也曾经如此卑微地求过齐禛,可最终,他还是一根根掰开了她的手指,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她的视线。

心底最脆弱的某处,酸涩难忍,她僵直的身体慢慢软了下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好,我不走。”

20. 019嫁给我,初晓

留下来,坐在他的身边,他好像终于安心了,握着她的手睡去。

她沉默地看着他,直觉他的心里,大概也有某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或许情节不同,但其中投入的感情,却一定有相似之处。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想起身去洗个脸,可刚一动,衣角就被他紧紧拽住。

看着他在睡梦中不安地皱眉,她终究还是没动,但这样长久的僵坐,再加上之前的折腾,困意慢慢袭来,她逐渐抵挡不住……

她不知dào

自己是怎么躺下上的,可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他怀里。

一睁开眼睛,便对上他深邃的眸子,她迷蒙地望着他,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立kè

想推开他,他却环住了她的腰,声音里有笑意:“再睡会儿,天还没亮呢。”

“不要。”她拒绝,却被他用被子裹得更紧:“你昨晚累了,多睡一阵,不然白天上班撑不住。”说完他从另一边起身,去浴室洗澡。

叶初晓听着浴室里传来的哗哗水声,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只觉得最近的一切,真像个混乱的梦。

她跟陆正南,原本两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居然飞速进展到在一个房间里睡觉洗澡的地步。

发了一会儿呆,她终于还是坐起来穿鞋,打算尽快离开。

可刚走到浴室边上,门便唰地一下开了,里面的人只围了条浴巾,头发上还滴着水:“就知dào

你会偷跑。”

男人光裸的身体就这样呈现在面前,叶初晓的脸已经红透,背过身去咬牙切齿:“你赶紧把衣服穿上。”

“迟早不是要看的?”他的坏笑从后方传来,手还不怀好意地去拉她:“不如进来一起洗?”

“陆正南你个坏蛋!”某只压抑已久的猫终于彻底炸毛,抓起枕头就抽了过去。

他大笑,连人带枕头一起搂住压倒。

这一次,他的语气里没有惯常的戏谑,反而有种特别的认真:“嫁给我,初晓,我真的觉得,咱俩在一起很合适。”

21. 020撕开的伤口

叶初晓闻言一愣,随即立kè

转开视线:“你别开玩笑了,我们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陆正南挑眉反问:“你究竟是抗拒我?还是因为齐禛,毁了你对爱情的想象,所以抗拒所有的男人?”

一语中的,仿佛是最尖利的匕首,直戳进人的心里,疼痛让她竖立起了全身的刺,冷冷地盯着他:“你是不是觉得撕开别人的伤口,看着别人痛苦很有趣?”

“我只是想让你走出来。”他的声音低沉。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便已经走出来了。”她狠狠将他搡到一边,站起身来:“没有人让我想起他,没有人总是提醒有过那段往事,我就走出来了。”

“你走不出来。”他定定地望着她,瞳仁深处,似有暗光:“你还有米粒儿。”

叶初晓如同突然被巨石击中,怔然不能言语,半晌才颤声问:“你怎么知dào

的?”

他没回答,只叹息一声。

“你不要告sù

齐禛。”她紧紧咬了咬下唇,转开眸去,但眼角已有了隐约的泪光:“算我求你……不要告sù

他。”

他沉默许久,缓缓点头:“好。”

叶初晓蓦地松了口气,颓然坐着,眼神空茫。

窗外晨曦渐白,陆正南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你也去漱洗一下,等会儿该上班了。”

她默默地站起来,进了浴室。

再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在看她昨天带来的图纸。

“你很有天赋。”他抬起眼,对她真诚一笑:“就算我们之间没有私人关系,选你来做设计也没错。”

“谢谢。”叶初晓轻声说,心里有淡淡的欣慰。谁都希望被肯定,她也不例外,她也梦想着自己有一天,能成为真zhèng

的设计师。

“你做这行多久了?”他把图纸收好,走过来问。

“两年多了。”她回答,提着包跟在他身后出门。

快走到电梯口的时候,他又回过头来,眼神一闪:“你当初……离开齐禛的时候,大学还没毕业吧?”

她一怔,垂下眼睑:“是,大二。”

他没再问下去,眼中却有了怜悯之色。现今社会,一个没有文凭,而且未婚先孕的女孩子会混得有多艰难,可想而知。

她似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一哂:“都是我自找的,不怪别人。”

电梯“叮”地一响,门往两边滑开,她率先走进去,就此终止了这个话题……

22. 021萍水相逢

下了楼,清早的城市,路边有卖鸡蛋煎饼的小摊,不时飘来热腾腾的香味,有种温暖的烟火气。

叶初晓穿过马路去坐车,陆正南走在她的旁边,初时靠左,过了中心线又靠右,始终挡在有车的那一面。

已经许多年,没有被人这样呵护过,叶初晓说不清此刻心中的感觉。其实她自从小时候亲眼看见那场惨剧发生开始,每次看见路上来往疾驰的车,心底便有种深刻的恐惧感。只不过她的人生,容不得她恐惧胆怯,她只能咬紧牙关,假装什么也不怕,独自行走。

虽然也曾有过那样一个人,在身边相伴,可最后,还是走散了。如今,身边有他,但大概也是短暂的相逢,终究会一个转身,便彼此消失在茫茫人海。

他说得对,她对爱情的幻想,都已毁灭,所以,再不敢奢望天长地久的温暖。

上了车,他的身影在视线里渐渐模糊成一个看不见的点,她眯着眼睛,看向前面的路,起起伏伏,纵横交错,似乎都辨不清,真zhèng

该去的方向……

那天陆正南并没像之前一样骚扰她,除了早上惯常的那束花,再无动静。到了下班时间,门口也没见那辆路虎。

“哎,今天陆少怎么没来?”沈娅奇怪地问。

叶初晓笑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那边有人在叫她:“四嫂,这里。”

循着声音望过去,她几乎想叹气,是项岷,开着辆火红的拉风跑车在路边等,要多扎眼有多扎眼。

“这又是谁?”沈娅扯叶初晓的手,她只能含糊地回答:“陆正南的朋友。”

等走近了,项岷拉开车门,笑嘻嘻地望着她:“四哥今儿有事,让我替他来接你。”

“我用不着接。”叶初晓无奈地翻白眼,她一个小助理,天天名车接送,简直比老板都高调,这是不想让她混了吗?

“别介呀四嫂,我要完不成任务,四哥会整死我的,您快上车成不?”项岷苦着脸,看得沈娅在旁边忍不住“噗嗤”一笑。

没想到项岷这个人看着随和,却不是对谁都随和的,沈娅这一笑,他的脸冷了下来,将她自上而下扫了一遍,眼神不屑。

这下可把沈娅惹毛了,重重冷哼一声:“谁稀罕坐你这破车!”说完拉着叶初晓就走。

项岷的额上,顿时冒出青筋,猛地踩下油门,车疾速旋出一个漂亮的弧线,横在了她们面前……

23. 022笑容明媚的女孩

跑车本就扎眼,吵架更是扎眼,而项岷和沈娅又都是火爆脾气,互不相让,眼见场面已经不受控zhì

,叶初晓终于忍不住,脸一沉,低吼出声:“都给我闭嘴。”

或许正如陆正南所说,她的骨子里是有匪气的,一旦发作,眉目间气势逼人,那两人竟都吓得一颤,即刻噤声。

叶初晓见他们老实了,找了个折衷的法子——让沈娅和她一起上了项岷的车。

谁都不满,可谁也不敢反驳,只得各自憋气地坐在同一辆车里。

这时,项岷的手机响了,他接起,闷闷地喊了声“四哥”。

那边大约也忙着,顾不上去管他的情绪,言语简洁:“把你四嫂送到世都花园去,我一会儿忙完就回来。”

项岷本还想多问,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他怎么说?”叶初晓想了想,还是问道。

项岷从兜里拿出把钥匙丢给她:“四哥说去他家。”

叶初晓本想直接拒绝,但看着项岷一脸郁卒的神色,最终还是犹豫了一下,没说出口。

半个小时以后,车到了世都花园,这里是市中心的高档小区,交通便利,闹中取静。

陆正南住在十六楼,大三居的房子,是明显的单身男人风格,黑白灰为主,简约现代。叶初晓想起自己设计的云水阁,以暖色调为主,突出舒适随意,似乎恰好和这里的氛围相反。

“四嫂,我要喝饮料。”项岷一进屋就瘫在沙发上,好像叶初晓真的就是这儿的女主人,而他就是做客来的。

而沈娅也同样是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垮着脸气还没消。

看着两位闹别扭的小朋友,叶初晓深感头疼,只得认命地给他们服wù



进了厨房,拉开冰箱,却发xiàn

里面除了啤酒,再无其他。

眼下已经是这情形了,要是喝了酒再发起疯来,那还了得?她只得给他们一人倒了杯白开水出去,果然,两个人异口同声:“不喝。”

一说完发xiàn

和对方一样,又都是气鼓鼓地别开脸去。

真是要命啊!叶初晓决定再不理他们,自己在房子里转悠,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以给之后云水阁的装修做些参考。

可当她推开卧室门的时候,却忽然一愣。

相框里有张放大的照片,里面笑容明媚的人,正是陆正南钱包里那张旧照片上的女孩……

24. 023像她

虽然疑惑,但这毕竟不关她的事,她也不想深究。

正打算带上门,无法忍受单独和项岷相处的沈娅却过来了,也同样看见了那张照片,“咦”了一声:“这是谁?跟你以前的样子有点像啊。”

叶初晓愣住,心里咯噔了一下,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项岷,过来一下。”她出声叫道。他不情不愿地挪过来,却站在远离沈娅的另一边,抱着臂问:“干嘛啊?”

“那女孩是谁?”叶初晓装作不在意地问。

项岷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眼神却猛地一滞,似被什么突然触动一般,顿了片刻,才支支吾吾地回答:“是二姐,凌知瑜。”说完这句话,便借口要上洗手间,匆忙地走了,仿佛生怕她再多追问。

叶初晓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心中更是怪异,但面上仍旧不动声色,拉了沈娅去露台上看风景,再没提此事。

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陆正南终于回来了,当听见客厅里的声音,叶初晓回过头,隔着透明的玻璃门,和他遥遥相望。

但只是一眼,她便又转过头来,继xù

看远处的风景。

陆正南走了过来,沈娅跟他打了声招呼,识趣地进了客厅,继xù

和项岷针锋相对。

“这么久了一直也没带你来我家看过,所以今天让项岷接你过来。”陆正南两手撑在栏杆上,笑着说。

叶初晓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楼下有家饭店不错,一会儿我打电话让他们送些菜上来,今天就在家里吃吧。”陆正南又说。她还是只点了点头,并不作声。

“其实我更想吃你亲手做的饭,以后我们家的厨房一定要大一点……”他的话没有说完,她忽然转过脸望着他,脸上有丝极淡的笑,乌溜溜的眸子里却似散有晶芒:“你之所以对我这样,是因为我像她吗?”

25. 024刻骨铭心

陆正南的笑容,瞬间在脸上凝滞。

“凌知瑜。”叶初晓轻轻念出这个名字,视线投往远方的云端:“感情里,那个人就是那个人,谁也代替不了。”

有细微的风,从身边掠过,仿佛将丝丝缕缕的回忆也带起,静默无声,却刻骨铭心。

直到项岷在客厅里大叫饿了,才打破这种沉寂,叶初晓仿若无事发生,先回了屋里,而陆正南独自站在露台上,背影落寞……

那天的晚餐是楼下叫的外卖,席间沈娅和项岷依旧不对盘,时不时便杠上,叶初晓只是安安静静地吃饭,陆正南也没有出声调停。

吃完了饭,叶初晓拉着沈娅告辞,陆正南第一次没说要送她。项岷本来碍于面子想开口,却被叶初晓抢了先:“正好我和娅娅去周围的商场逛逛再回去。”

陆正南看着她点了点头:“也好。”

她们下了楼,沈娅还犹自愤愤不平:“项岷那人算怎么回事啊,真气死我了。”

“没什么好气的。”叶初晓淡淡一笑:“他们和我们,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沈娅还在恼火中,没听清这句话,依旧抱怨连连,叶初晓只是看着街对面闪烁的霓虹灯,缓缓地舒出一口气。

经过了今天,他和她,应该再不会有瓜葛了吧?

而此时在楼上,陆正南坐在沙发深处抽烟,几乎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项岷受不了这种沉闷的气氛,借口还有约想先走,却突然被陆正南叫住:“你今天跟她说了些什么?”

项岷愣住,当反应过来他问话的意思,脸色顿时有些慌张,嗫嚅着回答:“是四嫂她……她问照片上的人是谁……我只好说是……二姐。”

“还说了什么?”陆正南沉默了半晌又问。

“没有。”项岷忙摆手:“我其他什么也没说。”

陆正南慢慢抬起眼来,语气低缓,却似有慑人的寒意:“以后,你再也不要跟她说什么,尤其是你三哥的事,半个字都不许提。”

26. 025过来,爸爸抱

项岷不敢说话,只猛点了两下头,陆正南随即站起身进了卧室关上门。项岷在外面呆站了一会儿,偷偷离开,出了门才大喘了一口气。

四哥和四嫂果然是天生一对……发火都这么可怕。

而自那天以后,陆正南就像当初突然出现在叶初晓的生活中一样,又突然消失了。

花不送了,人不接了,唐茜茜的心情上扬了。诸位同事都在背后传,叶初晓又重新从飞上枝头的凤凰,被打回了灰头土脸的麻雀。

连沈娅也着了急,问过几次叶初晓到底怎么回事,但她都一笑而过,并不深说。

唯一和陆正南还有关联的事,只剩下云水阁。那边的装修已经正式开始,虽说看现象是发生了异状,可到底陆正南没有致电说取消叶初晓的主导权,因此唐茜茜虽然偶尔也指手划脚一下,并不敢真zhèng

干预。

叶初晓只当这是正常的客户案子,而且是她独立负责的第一个项目,所以认认真真地去做,常常在云水阁一呆就是一整天,监督工程进度,琢磨各个细节。

而陆正南即使在这里,也从未出现过,有时候看着这地方,她会更加深刻地感觉到,之前的一切,是场短暂的幻景,过去了,便化作烟云飘渺,随风散尽。

这样最好,他和她,本就不该有交集,即使硬扯出一个点,下一秒,也还是会各自去往各自不同的方向。

到了周五,叶初晓早早地把事情做完,提前离开,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米粒儿学校有文艺汇演。

当她坐在礼堂里,看着米粒儿穿着毛茸茸的小鸭装出来跳舞,那一刻,她随着台下的所有家长拼命鼓掌。

或许对于别人来说,这只是个简单的舞蹈,甚至只有最基本的步伐动作,可只有他们这些做父母的知dào

,对于这群有听力障碍的孩子来说,完成这样一个舞蹈,有多么艰难可贵。

孩子们听不清音乐的节奏,所以老师必须一遍遍地用震动地板的方式让他们感受拍子,他们学每一个动作,都要比正常孩子多花几十倍的精力。

米粒儿站在最前排,脸上带着甜甜的笑,那么可爱,叶初晓自豪,却又心酸,想跟着她微笑,眼中却又已是泪光晶莹。

当表演结束,礼堂的灯光亮了起来,老师领着他们下台,送到家长的身边。

米粒儿开开心心地趴在叶初晓腿上撒娇,叶初晓俯下脸去亲她。

正在这时,旁边的过道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小胖妞。”

叶初晓猛地一惊,抬头看去,米粒儿也随着她的视线望向来人。

只见陆正南抱着一大桶爆米花,笑眯眯地望着她们。他把爆米花放在旁边的空位上,然后弯下腰,对米粒儿摊开双手:“过来,爸爸抱。”

27. 026真正的父女

听了这句话,叶初晓目瞪口呆,而辨出“爸爸”这个词的米粒儿,疑惑地看向叶初晓,眼神中却带着一点惊喜和期待。

叶初晓的心里一疼,她知dào

米粒儿心里,其实一直渴望有个爸爸。

但她此刻,只能狠下心更正:“叫叔叔。”

米粒儿眼中的光黯淡下来,失望地说了声“叔叔好”。

陆正南把她抱起来,笑着在她脸上一亲:“等叔叔和妈妈结婚,你就可以叫爸爸了。”

“你……”叶初晓急得想阻止,可此时,灯光暗了,新的节目开始,周围安静了下来。她也不可能在公共场合,尤其是当着孩子的面和他吵,只能暂时忍住。

陆正南随后坐到她旁边,一边看节目,一边喂米粒儿吃爆米花。

自出生以来从没见过父亲的米粒儿,在这一刻,欣喜莫名,乖巧地坐在他膝上,不时抬头看他,叶初晓坐在一边,只觉得心尖处痛得厉害。

忽然,一颗爆米花喂到她唇边,她直觉地想躲开,却看见米粒儿正望着她,终于,她还是张开口,吃下了他喂的爆米花。他在收回手时,指尖在她唇上轻轻一划,似带着安慰。

当整个晚会结束,大家纷纷离场,陆正南抱着米粒儿走在人群中,看着就像一对真zhèng

的父女。

叶初晓走在他们身后,内心五味杂陈。

今天是双周的最后一天,米粒儿可以放假回家,出了学校,叶初晓本想把她从陆正南怀中接过来,自行离开,但陆正南却并未松手,而是眨眨眼,问米粒儿:“宝贝,想不想去吃麦当劳?”

米粒儿灿烂地笑着点头。

陆正南于是也不征求叶初晓的意见,径自带着米粒儿上车,叶初晓只得跟上。

车一路开往城中,陆正南不时逗逗米粒儿,两人笑声不断,只有叶初晓,沉默地游离在这融洽的气氛之外。

到了麦当劳,米粒儿去游乐区玩,陆正南也脱了鞋,陪她进去。因为不久前才从滑梯上摔下来过,米粒儿心里多少有点阴影,坐在上面不敢滑。

陆正南蹲下,对她伸开双臂,笑容温暖:“别怕,我接着你。”

米粒儿终于鼓足勇气,松开了抓着栏杆的手,直滑进陆正南怀里。

在那一刻,她搂住他的脖子,轻轻地喊出那个称呼:“爸爸。”

28. 027纠缠不休

陆正南的眼神微微一怔,随后在米粒儿的背上,轻柔地拍了拍。

他牵着她回到桌前,很自然地指挥叶初晓:“丫头玩得一脸的汗,你给她擦擦。”

叶初晓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眼,拿餐巾纸擦去米粒儿额上的汗,把她抱过来,喂她吃东西。

陆正南坐在对面看着她们母女,嘴角勾起笑意:“我运气不错啊,老婆孩子都这么漂亮。”

叶初晓仿佛充耳不闻,只专心地照顾米粒儿。

吃完麦当劳回去,已是夜幕低垂,米粒儿兴奋了一个晚上,终于累了,偎在叶初晓怀里睡着。

车里静了下来,陆正南在等红灯的间隙,转过脸来看叶初晓,脸半掩在昏暗的夜色中,眼神深沉:“米粒儿需yào

个爸爸。”

叶初晓没说话,抱着米粒儿的胳膊,却更环紧了几分。

半晌,她抬起眼和他对视,吐字缓慢而清晰:“我以为上次,已经和你说清楚了。”

陆正南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徐徐滑动了两分:“知瑜是知瑜,你是你。”

这句话含意深远,可她不想去琢磨:“陆正南,无论你对我是怎么样的感情,我都要不起。”

“我说你要得起,你就要得起。”他声音很低,却斩钉截铁。

而这时,灯已变换了颜色,他猛地一踩油门,车如离弦的箭,疾驰向前。

耳边风声作响,她欲言又止,最终垂下眼睑,再不看他。

到了她家楼下,他也下了车,直接抱起熟睡的米粒儿,往楼上走。

叶初晓看着他的背影良久,才缓缓跟上。

进门开灯的一刹那,他的视线投向墙上挂着的合影,照片上,一大一小两张笑脸,都明亮如暖阳。

“你笑起来真好kàn

。”他转过头,望着她一笑。

叶初晓只是低头从他身边过去,接过米粒儿,让她躺好,盖好小毯子,又将她脸上被汗浸湿拧在一起的头发,一缕缕理顺。

陆正南站在旁边,看着叶初晓做这一切,眸底深处,似有什么在一点点化开,融成柔波流转。

“你回去吧。”不知dào

过了多久,叶初晓轻轻开口。

陆正南凝视着她,蓦地一把将她拉起来,拥入怀中,不分由说,唇便覆了上去。

她想极力挣扎,却又怕惊醒了米粒儿,看到这一幕,最终只能僵直着身体不动,却狠狠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有腥甜的味道在两人唇间泛开,他却并未就此放qì

,反而如那次一样,伸手扣住了她的下颌,强迫她张口,和她彻底地纠缠不休……

29. 028他太强势

一寸寸侵袭,一点点品尝,他无视她的愤nù

,尽享甜蜜。

当他终于满足,唇自她唇上移开,滑至耳畔:“你迟早会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话里包含的强烈的独占欲,让人心惊,她忽然觉得无措。这个男人太强势,他想吻她,那么即使她踹他咬他,他也会吻到底。他说要和她结婚,便无论她怎么拒绝怎么反抗,他都霸道地硬闯进她的世界,半步不退。

“我走了。”他在她的唇上又啄了一下,随即离开。她站在原处,久久失神。

那夜的梦,异常混乱。有时是齐禛,有时候又是陆正南,她只记得最后一幕,是齐禛和施曼的婚礼,可当新郎新娘抬起头的那一刻,她却惊愕地发xiàn

,居然是自己和陆正南……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敲门声惊醒的,睁开眼的一刹那,看见身边熟睡的米粒儿,她才定下神来。

只是梦罢了……她这样想着,却在开门之后再度心慌——又是陆正南。

“小胖妞还没醒?”他笑着顺手将她一揽,在她发间落下个吻,仿佛如今抱她亲她,都已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你又来干什么?”

“带你们出去过周末啊。”他回答得理所当然,倒像她问的是句废话。

“我们哪儿也不去。”叶初晓不配合。

陆正南撇撇嘴:“米粒儿两周才放一次假,你忍心把她关家里?”说着他便走过去:“宝贝,爸爸来了。”

“哎,你别在孩子面前乱说话行不行?”叶初晓急得阻止,他却回头冲她一挑眉:“米粒儿昨天已经叫过我爸爸了。”

她愣住,眼睁睁地看着他把孩子抱起来,而米粒儿清醒之后一见是他,就笑弯了眼睛,亲昵地喊了声“爸爸”。

叶初晓在心里,幽幽叹息了一声。

她的生活,已经阻止不了他的参与,甚至周围的人,都已经认同了他,仿佛真zhèng

固执的人,反而是她。

他和她,两个分明不该同路的同路人,究竟是在哪个路口相遇,又会在哪个路口分手……

30. 029永远太远,梦会醒

那天陆正南先带了米粒儿去游乐场,两个人一起玩旋转飞机,叶初晓站在下面,仰望着高空中他们开怀的笑容,思绪复杂。

这边玩累之后,又转战动物园,陆正南抱着米粒儿,一遍遍教她发音:

“鳄——鱼——”“河——马——”“大——象——”……

那种认真耐心,不是作秀,叶初晓看得出来,心中更是滋味难言。

玩了一整天,到傍晚才回去,陆正南的车却驶向了云水阁。

叶初晓不明所以,想问,但米粒儿就在旁边,她也不好开口。

夕阳下的云水阁,格外地美,陆正南停了车,伸手捏捏米粒儿的小脸:“这就是我们以后的家,喜不喜欢?”

米粒儿先是发愣,然后便绽开了笑颜点头。

“以后呀,爸爸会给你布置一个大大的房间,里面放上许许多多的玩具……”他的话,让米粒儿眼中满是憧憬的光,叶初晓垂在身侧的手,却不自觉地指尖拢紧。

给孩子这么美的梦,以后醒了怎么办?

陆正南却在这时伸手过来,揉了揉她的头发:“这房子里的东西,都是妈妈设计的呢,米粒儿你说妈妈是不是很棒?”

“妈妈棒。”米粒儿转过来,在叶初晓的脸上亲了一记,然后又亲了一下陆正南,吐字不清楚,感情却那样真挚:“我爱妈妈,也爱爸爸。”

叶初晓眼眶骤地一热,赶紧假装看窗外。

陆正南深深地看着她,笑了笑:“以后我们一家人,会永远在一起。”

永远,这个词让叶初晓心中轻微一颤。

忽然,陆正南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过来瞟了一眼上面的名字,忽然眸光一凝。

“我去接个电话。”说完他便下了车,走到旁边僻静的地方,按下接听键的一刻,还下意识地望了一眼车中的人。

“什么事?”他声音淡漠。

当对方开口,他的眉心微微蹙起:“你来这干什么……合zuò

?”他冷冷一嗤:“又是老爷子的意思么?如今你在他面前混得比我这个亲生儿子都得脸啊!”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之后又说了句什么,陆正南的唇角,慢慢勾起抹笑意,语气飘忽:“隔得远了,你做的那些事我还可以暂时睁只眼闭只眼,可要是你不识趣,硬要往我这儿凑,那我可就不能保证了。”

语毕,他直接挂断了电话,却没回车上,而是点燃了一支烟,望着远处的湖水,眼底深处,有暗光闪烁……

31. 030我要结婚了

当他抽完烟回到车上,又恢复了之前的轻松随意,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送叶初晓和米粒儿回到家,他照例是留到很晚才走。离开之前,叶初晓怕他又跟昨天一样强吻,抢先一步站起来想躲出去,他却斜斜一挑嘴角:“原来你喜欢在外面……”

叶初晓差点没背过气去,知dào

这无赖什么都干得出来,只能留在屋内,耳根已经涨得通红。

他支着下巴看她,笑眯了桃花眼:“好吧,看在你这么可爱的份上,今天我可以让你选择……”他拖长了语调:“是蜻蜓点水还是法式深吻……”

老天怎么不下来一道雷,劈了这妖孽?!!叶初晓咬牙切齿,抓起桌边的书砸了过去……

又摁着她强行法式深吻了一回,他这才心满yì

足地走人,但上了车,神色却渐渐淡了下来,望着楼上还未熄灭的灯光半晌,拿起手机拨出电话:“给我订明天早上飞北京的机票。”

第二天早上叶初晓醒来,发xiàn

自己手机上有条陆正南发来的短信:我有急事出差几天,你跟米粒儿说一声,我回来了去学校看她。

她握着电话怔了良久,又默默放下,没有回复……

而陆正南在那天中午,抵达北京。

一路到了某个胡同里的宅子前,他下车,对门口的警卫点了个头,便进了院中。

青石板铺成的小径,两旁的百年老桂花树,吐着馥郁的芬芳,处处古朴大气。

西厢房有人出来,一见他就拔高了调子:“正南回来了?”

他叫了声“妈”,随后便问:“老爷子呢?”那人的神色里顿时便有了几分黯然冷漠:“出去了。”

陆正南没追问去哪儿了,也不必问,只哂然一笑:“飞机上没吃东西,饿了。”

他母亲随即去找保姆张罗饭菜,而他则进了自己的屋子。

已经许久没回来过了,平时即使在北京,他也宁可住在外面,房里倒是收拾得一如既往地整洁,唯独少了些人气。

不期然地,他又想起了叶初晓的小屋,那儿虽说简陋狭窄,却真的像个家,不像这个地方,布置得再舒适,也舒适不到心里。

过了不多时,饭菜端进来了,陆母也跟着进来,坐在他对面喝茶。

他吃了两口,忽然抬起头来望着她:“妈,我要结婚了。”

陆母的手顿时一抖,茶水溅了出来……

32. 031故人相见

足足过了半分钟,陆母才闷声说了句:“你别乱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陆正南笑了笑,又低头吃饭。

“跟谁结婚?”她这时真有点急了:“你可别胡乱找个人,你爸前两天还说罗家的女儿从国外回来了,让找机会你俩见见。”

“啪”地一声,他忽然把筷子重重地拍在了桌上:“这些事儿不需yào

他来管。”

陆母忙劝:“哎,你何必老逆着他,你又不是不知dào

,现在那边已经得了势了,你这样下去……”

“周嫂——”陆正南骤地拔高了声音喊人,保姆进来,陆母只好截断了话头。

他说自己不吃了,让周嫂把饭菜收下去,而在她出门的一刻,他也站起来:“我出去一趟。”

陆母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消失……

开着车在城里转悠,熟悉的地标,一一滑过眼前,旧日往事,也仿佛接踵而来,最终,他的车开向了墓园,却没有进去,只是把脸埋在方向盘上许久,又调头离去。

途中,他拨出一个号码:“半小时后会所见。”

没等对方说话,他便直接挂断。

原本便阴沉沉的天,忽然下起瓢泼大雨,银白色的车犹如闪电,划破雨帘,一路疾驰。

而当他到达时,已有人在等,黑色的西装,深灰的领带,永远一丝不苟的严谨。

可只有他知dào

,曾经的岁月中,这个人曾是怎样地洒脱肆意,张扬不羁。

但是,他不愿回忆那段岁月,否则他怕自己无法平静地面对这张脸,而是一拳直挥过去。

“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路上还顺利吧?”“还好。”

他们的交谈很客气,如同不相干的外人。

随后,便是各自抽烟,室内一片沉默。

“我下周去古城。”半晌,对面的人开口。

“还是坚持要去么?”陆正南悠悠吐出个烟圈。

“老爷子安排的。”对方简短地回答,并不与他视线接触。

“齐禛。”他扯了扯嘴角,半垂的眼睑,掩去了眸底的那点冷光:“你去了,也许会后悔。”

齐禛闻言神情微怔,但并没有接话,沉默地抽完整支烟,站起身来:“我一会儿还有会,先走了,你既然回来了,要是有时间,也去公司转转。”

“不必了吧。”路正南靠在沙发后背上,舒展开身体,嘴角噙着抹笑:“如今你和施曼,一个总经理,一个常务副总,夫唱妇随得正好,我去了岂不是给你们败兴?”

“这公司总归是你的。”齐禛淡淡地回了句,便告辞离开。

陆正南独自坐在室内,看着窗外铺天盖地的雨,面无表情……

晚上陆正南回到家,已近凌晨,可一进院子,看见东厢房的灯还亮着。

脚步停滞了片刻,他终究还是走了过去,推开了门:“爸。”

屋中央的雕花木椅上,有位老者抬起头来,重重一声冷哼:“又在外头混到这么晚才回来。”

陆正南嘴角一勾,大喇喇地在他对面坐下:“就算我说是有正事儿,您也不信呐。”

“你就不能长点出息?”他一拍桌子:“你看看人家齐禛……”

“您如今,大概也就记得个齐禛了。”陆正南打断他的话,指尖转着茶几上的琉璃烟灰缸:“反正我在您心里,始终是个不成器的。”

老者似乎一口气咽不下上不来,*膛起伏剧烈,只狠狠地盯着他,却再没说出一个字。

“让齐禛别去古城。”陆正南慢慢抬起头来,眼神冷而犀利:“那边是我的地盘,您再偏心,也总得给我留个地儿吧。”

“我又不是让他去跟你抢什么,我是希望你们合zuò

。”老者的语调勉强缓了两分。

陆正南却只是一哂:“我不需yào

和谁合zuò

,尤其是齐禛。”

“你不要这样和他针锋相对,过去的事就算过去了,何况你们现在还是……”他的话再度被打断,陆正南蓦地站起来,高大的身影充满压迫感:“那是你承认的,我可没承认。”

说完他便摔门而去,再未回头。第二天清早,陆正南出门的时候,看见桂花树下打太极拳的那个身影,只略略点了个头:“爸,我走了。”

“去哪?”陆父的动作没停:“要是回古城的话,就干脆等两天,和齐禛一起走。”

陆正南一笑:“不用了,还是各走各的路吧。”说完,扬长而去。

老爷子的决定,向来不容更改,而不巧的是,他从老爷子身上别的没遗传到,唯独这点脾气遗传得淋漓尽致——他的决定,也同样不容更改。

既然来软的不行,那就硬碰硬吧,谁是鸡蛋谁是石头,试试才知dào



十一点左右,他已经回到古城,打电话给叶初晓:“你在哪?”

“云水阁。”那边迟疑了一下才回答。

“那我过来。”他挂断了电话。

叶初晓拿着手机怔了片刻,又继xù

去看工人铺水电线路。

半个小时后,陆正南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进度很快嘛。”他四下望望,笑着走过来,她警惕地后退了一步,生怕他在外人面前做出逾矩的举动。

而他洞悉了她的心思,眨眨眼,借势威胁:“我们到楼上看看吧,不然的话……”

叶初晓横了他一眼,但也只能跟着他上楼。果然,一进卧室,他就关上了门,欺身过来抱住了她。

叶初晓如今,对他已是无计可施:“你别成天这样行不行?”

“不行。”他回答,又是一个绵长的吻。

当唇与唇终于分开,叶初晓感觉左手无名指上,忽然被套上了一个冰凉的东西,低头一看,顿时愕住:是戒指,钻石璀璨如星光。

“我昨天专门去挑的,尺寸是不是刚刚好?”他的问话,仿佛从天外飘来,她已听不清,兀自陷入回忆……

曾经,她也有过这样一枚戒指,底座上还有个粗糙的“LOVE”,那是她磨了好久,齐禛才亲手刻上的。可到了最后,那戒指却被齐禛,戴到了别的女人的手上。尽管她最终还是将它抢了回来,却再也不想要了,扬手扔进黄浦江的那一刻,只觉得将自己的心,也一并扔了下去。

钻石恒久远,可惜爱情不是,光芒越美,越容易将心划碎。

有温暖的吻,落在她的额上,她茫然地抬头。

“我不会丢下你的。”他的指腹,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水,将她拥紧,眸光透过落地窗,仿佛远远望向云端的另一头:“我不会像他一样,绝对不会。”

老者脸色铁青,握着椅子扶手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33. 032温暖怀抱

这时,外面有工人敲门,说厨房的水道有点问题,她如梦初醒,推开陆正南,用手背抹了抹眼角,迅速地开门出去。

突然空了的怀抱,有点凉,他斜靠在窗边,默然笑了笑。

过了许久他才下楼,去厨房找叶初晓:“我有事先走,晚点过来接你。”

叶初晓低低地“嗯”了一声,当看着他出门,又追了出去,将褪下来的戒指递给他:“这个……我不能要。”

陆正南却不接,笑得吊儿郎当:“送给你了就是你的,你要么留着,要么扔了,反正我不会收回。”说完便上了车,绝尘而去。

她怔然看着他的车消失,只觉得掌心里的戒指发烫,最终将它放进了衣袋,转身回屋里……

忙到下午五点,她的手机响了,是唐茜茜打来的,口气独断专横:“马上回公司,五点半要出去见客户。”

半个小时的时间从云水阁回艾维,只有飞才有可能,但唐茜茜的命令向来都这样随心所欲,至于过程多难,那不在她考lǜ

的范围。

叶初晓只得简单地交待了几句,一路跑到外面的出口,打车直奔公司。

好不容易赶到,却还是迟了十分钟,迎接她的,自然又是一顿训斥。

她们去见的,是一个酒店的副总,四十多岁的年纪,肥头大耳,一双小眼睛如同探照灯般,将人从头扫到脚,在某些“重点部位”,停留的时间尤其长。

叶初晓憎恶这样的男人,打心底里憎恶,可如今对方是客户,她只能强压住自己的情绪。

握手的时候,那个梁总手心里一层油腻腻的汗,却还松开时,*了一把她的手背,让她难受地想立kè

出去洗手。

“这个小姑娘是你们新招的?”梁总问唐茜茜,眼角的余光在叶初晓的身上又梭巡了一圈:“长得清清秀秀的,应该刚从学校毕业吧?”

唐茜茜心念一转,笑得别有意味:“是啊,小叶刚入行不久,以后还要仰仗梁总多指点提携呢。”

叶初晓也不得不应个景,勉强笑了笑。

“走走走,一起去吃饭,边吃边聊。”梁总说着,便在叶初晓肩膀上一拍,十分亲昵。

她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但最终还是缓缓松开,只是不着痕迹地移到唐茜茜的另一侧,再不与梁总近距离接触。

然而,有人刻意推波助澜,她又怎么逃得过?进了包厢,唐茜茜故yì

把叶初晓安排到梁总的旁边,自己却远远地坐着。

席间,唐茜茜还不时让她给梁总敬酒,自己也是左哄右劝地让她多喝。叶初晓的酒量其实不差,但即使这样,也架不住这样灌酒,在意识尚能最后保持清醒时,她站起了身,礼貌地微笑:“对不起,我去一趟洗手间。”

可就在此刻,旁边的梁总却一脸醉意,拽住她的手硬往自己的怀里扯:“去什么洗手间,就在这陪我……好好乐乐……”

唐茜茜见状,悄悄地起身,往门口溜去……

从上而下看着梁总脸上猥琐的淫笑,叶初晓忽然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个噩梦般的雨夜,又看到了那些恶心的人,有狠戾之气从眼底腾起,她骤地抓起桌上的酒瓶,往梁总头上砸了下去。

只听得砰然一声脆响,接着便是男人的哀嚎声,本已溜出门外的唐茜茜也吓得一愣,赶紧返回看个究竟。

眼前的情景让她更是骇住:梁总已是血流满面,而原本背对着她的叶初晓,此时转过身来,慢慢地一步步逼近她。

唐茜茜从未见过这样的叶初晓,原本认为这个女孩一直是个温吞水性子,无论怎么欺压都不会反抗,然而此刻的她,瞳仁异常发亮,仿佛是透明的琉璃,看得见丝丝裂纹,让人心生战栗。

“你……你……”唐茜茜不自觉地往后缩,语无伦次。

叶初晓忽然将手中剩下的半截酒瓶,往地上猛地一摔,那声巨响使唐茜茜更是浑身一颤。

“不好意思。”叶初晓拍了拍手,若无其事地一笑:“小时候不懂事儿,混过几年太妹,下手重了点。”

语毕,她拿起自己的东西,昂首离开。

一直到走出了酒店,她身上绷着的那股劲,才终于散了下来。她再也支撑不住,在路边蹲下来呕吐。

“四嫂?”一个迟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转过头,看清那人是项岷。

想说话,胃里却再度翻江倒海,她只好勉强摆了摆手。

项岷赶紧让同行的人去买水,自己过来想扶她。

可此刻的她,不想任何人碰触,硬是扶着旁边的树,慢慢地站了起来。

项岷心里着急,却又不知所措,拿出手机想拨号:“我给四哥打个电话……”

“别告sù

他。”叶初晓虚弱地阻止,踉跄着招手拦出租车。

“我送你吧四嫂,”项岷几乎是请求:“不然日后四哥知dào

,真不会放过我的。”

叶初晓很想说陆正南哪有这么可怕,可再想想,也或许真有这么可怕。

没再为难项岷,她上了他的车,一路上却闭着眼睛,半句话也没说。

到了楼下,项岷想送她上去,但她不肯,独自走了。

项岷留在车里,左思右想,终于还是拨出了那个电话……

回到家的叶初晓,直接躺倒在*上,可醉酒引发的胃疼,却一波比一波剧烈,她痛得蜷缩成一团,额上背后全是冷汗。

想去灌个热水袋抱着,可挣扎着起来,却发xiàn

壶里已经没有水,只好重新躺下,将枕头压在**,以缓解疼痛。

反复的折磨中,她昏昏沉沉地睡去,却在梦中隐约听见了敲门声惊醒。

“谁?”她迷蒙地问了句。

“我,快开门。”那个声音很熟悉,她迟疑了两秒,彻底清醒过来。

“开门!”陆正南的语气,已经很明显有了发火的迹象。

她咬了咬唇,终于还是缓缓过去,将门打开。

而就在那一瞬间,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接着,臀上重重地挨了一下:“你这个不听话的,出了这种事还让项岷不告sù

我!”

34. 033他的女人

说不清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叶初晓突然鼻子一酸,泪就这样夺眶而出,把脸埋在他怀里再不出声。

当感觉到衣襟被濡湿,他沉沉一叹,语气软了下来,似抱怨又似心疼:“你呀。”

他把她抱到*上躺下,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低声问:“难受么?”

她摇了摇头。

“又逞强!”他瞪了她一眼:“难受我们就去医院。”

“我不去医院。”她小声咕哝,又怕他不听,加了句解释:“就是胃不大舒服,睡一觉就好了。”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没再说什么,躺到她身边。

她心里一颤,已被他揽进怀里,他的手也从她衣服下摆探了进去。

“你……”她慌忙想推开,却发xiàn

他的手并未不规矩地上移,而是停留在她的胃腹部,轻轻地揉。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袭进心里,她不知所措地僵直了身体。

“别瞎想,赶紧睡,我对刚吐过的女人没兴趣。”他的话说得刻薄,却温柔地拍着她的背,如同在哄一个生了病的孩子。

身体和心,似乎都逐渐有了暖意,她闭上了眼睛,靠在他的*前,听着他清晰有力的心跳,缓缓入梦。

他却是*夜未合眼,直到黎明时分才勉强睡去……

当他再醒来时,发xiàn

她已不在身边,眼神里多了一丝落寞。而就在这时,门被推开,她端着盘子进来,见到他,低低说了句:“醒了就起来吃早饭吧。”

他笑容一暖,起身过来就想亲她,却被她伸手挡住,但这一次的拒绝,似乎和以往有些许不同:“你还没刷牙。”

心情更是愉悦,他顺从地听她的安排,拿着脸盆毛巾,去水房洗漱。

等他回来时,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她递给他筷子,两人面对面开始吃饭。

白粥熬得糯软,馒头热气腾腾,凉拌的小菜也很爽口,他忽然觉得,要是后半生就和这个小女人在一起,过这样的小日子,真的也很不错。

““哎呦,我知dào

你想嫁给我,可也不要这么激动嘛。”他过来一边调侃,一边帮她拍背顺气,换来她的白眼:“谁想嫁给你?”

“真的,我们去把结婚证领了吧,嗯——”他开始拽着她的衣角撒娇,她一阵恶寒:“去,别闹了,赶紧吃完饭我还得去上班。”

说到这里,她眼神一黯,经过昨晚,她怕是要没班上了吧?

而很应景地,她的手机也在这时响了,正是唐茜茜打来的。

她认命地打算去接,手却被陆正南按住:“不用接,一会儿我陪你去公司。”

叶初晓一怔。

“敢让我陆正南的女人去陪酒,唐茜茜也真是不想混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可眼中却寒意逼人。

他的女人?这个称呼太微妙,她不自在地垂下睫毛,假装专心喝粥,不再看他……

吃完了饭,陆正南带着叶初晓出门,车到了离艾维最近的那个路口,她抬眼望向他:“你就送我到这儿吧。”

陆正南知dào

她在顾虑什么,却没依她:“不行,我跟你一起去。”

看着他冷硬的神色,叶初晓没辙,只能叹了口气。

当他们双双出现在艾维的大厅,引来众人侧目,唐茜茜发xiàn

外面气氛不对,也从办公室里出来,见此情景,先是卡了壳,随即又强自武装起斗志,抱着臂冷冷开口:“叶初晓,你可以收拾东西离开公司了。”

“理由呢?”陆正南眉一挑:“因为你拉皮条而她不肯就范?”

唐茜茜气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你说话放尊重点,是她打了客户,公司才解雇她的。”

“打人怎么了?”陆正南毫无所谓地勾勾嘴角:“她在家连我都敢打,出去打个把人算什么?再说,像那种色鬼,只摔他一脑袋玻璃碴子已经算便宜他了,这还多亏我当时不在场,不然铁定拆了他全身的骨头!”

唐茜茜已经词穷,还仍然不得不虚张声势,声音尖利地冲着叶初晓喊:“你没听见吗,你被开除了,赶紧走人!”

陆正南瞟了她一眼,伸手拍拍旁边格子间里坐着的人:“去,帮个忙,把你们老板给我叫来。”

那小伙子不敢违抗,偷偷地望了一眼唐茜茜,低着头跑出去叫人。

陆正南靠在挡板玻璃上,慢条斯理地点燃一支烟,闲适得如同在看风景……我俩今天去领证吧。”他突然说道,对面的叶初晓一下子哽住,随即呛得咳嗽不止……

不多时,老板匆匆到来,见了陆正南,堆起满脸的笑:“陆总您看这事儿弄的……”

“把她开了,”陆正南打断他的话,手里的烟往唐茜茜一指:“立kè

。”

唐茜茜大吼出声:“你太过分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是么?”陆正南一嗤:“巧了,我长这么大,还真就只吃过敬酒,没吃过罚酒,要不,你今天罚我一杯试试看?”

不管唐茜茜气得跳脚,他转头望向艾维的老板,眼神幽冷:“要是我今儿看不到她走人,你们公司以后就再甭想接到一桩生意,等着关门大吉。”

老板的神情僵住,咬了咬牙,对唐茜茜开口:“你准bèi

下交接手续吧。”

唐茜茜气急败坏:“你居然真敢开我,那可得想清楚后果!”

“能有什么后果呢?”陆正南在旁边悠悠然又来了一句:“带走客户源?没事儿,反正你以后在这地界上也再干不成这行了。”

唐茜茜的脸彻底涨成了猪肝色,眼神阴狠:“你未必还能封杀我?!”

“不信?”陆正南吐出个烟圈:“要不你回去问问你那当局长的爹信不信,或者你干脆这会儿把他叫来我亲自问也行。”

话说到这个份上,在场的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唐茜茜以前之所以那么嚣张,很大程度上便是仗着有个当官的老爸,可如今从陆正南口中居然这么轻飘飘地说出来,此人的来头有多大,真不敢想象。

唐茜茜到了此刻,也彻底被击垮,败下阵来,耷拉着肩膀进了里间。

老板赶紧趁此机会邀请陆正南去自己办公室坐坐,喝杯茶。他笑了笑,伸手拉过叶初晓:“就不用麻烦了,但以后我老婆在这儿工作,还要指望你多照顾。”

“一定一定。”老板忙点头。

陆正南眯着眼睛环顾全场:“我这个人呢,忒护短,谁要欺负我们家初晓,那就等于抬着脚往我脸上踩,不给我面子的人,我自然也不会给面子。”

周围没一个人敢吭声,都埋下头祈祷叶初晓千万别记以前的仇。

而整个过程里,自始至终没有说话的叶初晓,在这一刻忽然有点忍不住想笑。

她不是圣母,当然不会矫情地把所有错都往自己身上揽,求着陆正南宽恕其他人,但她也不至于狐假虎威,像唐茜茜一样仗势欺人。

但今儿的局面闹成这样,她总得留给大家消化的时间,所以她扯了扯陆正南的衣角,轻声说:“走吧。”

陆正南的眼珠转了转,忽而狡黠一笑,附到她耳边说:“要走也行,那我们现在去领证。”

35. 034最后的绚烂

叶初晓不想答yīng

,却又怕他当众耍赖,只好保持沉默。

而某人便顺理成章地把这当成了默许,转过脸大声地帮她“请假”:“今天我跟初晓要去办结婚证,所以她休息一天行吗?”

“行行,当然行,恭喜恭喜。”老板连连点头,其他人也总算找到了个巴结的由头,恭喜声此起彼伏。

叶初晓满额黑线。

陆正南得yì

洋洋地拖着她离开,一进电梯就开始安排:“先回去拿户口本儿,然后去民政局……”

叶初晓翻白眼,懒得理他。

下楼上了车,他还在叨叨咕咕,却突然被她打断:“既然都出来了,干脆找个地方逛逛吧。”

他先是一愣,随后苦着脸扁嘴:“哼,就知dào

你不会轻易跟我去登记。”

叶初晓托着腮看向窗外,唇边却有丝淡淡的笑。

其实陆正南这个人……嗯……有时候还挺可爱。

开着车满城乱转,到了科大的后门,陆正南看着进进出出手挽着手的小情侣们,眼神忽然一闪,在路边找了个位置把车停了。

叶初晓迟疑了片刻,才下了车,跟着他进去。

夏末的校园很美,各色的花都仿佛为了拼尽最后的绚烂,用力绽放。

两个人一路穿行,到了花架下的长廊中,陆正南让她先坐下休息,自己去买水。

当他回来时,远远看见她的侧影,那样恬然安静,却又似带着些落寞。

他走过去,把饮料拧开盖子后递给她,轻问:“怎么了?”

“没。”她摇摇头,喝了一口水,再没说话。

他在她身边坐下,凝望着她半晌,忽然伸手拍拍她的头:“是不是因为当初没念完大学,所以觉得遗憾?”

被他说中了心思,她神色微黯,叹了口气:“是啊,不过,也或许这就是命。”

“什么命不命的?”他拍拍胸脯:“等以后我给你买座大学,让你一口气把本科硕士博士全念完。”

“你就吹吧你!”她终于忍不住,嫣然一笑。

那个瞬间,仿佛世上所有的花儿都开了。陆正南竟因为这个笑容而呆住。

他的目光太灼热,她的脸似乎都开始因此而发烫,假装抬起手理耳边的碎发,挡住他的视线。

他也回过神来,咳嗽了一声:“其实我的大学生活也挺遗憾的,高中毕业就被家里丢出了国,那几年混得昏天黑地,没人陪,没人管。”说到这里时,他似想起了什么,笑容里含着惘然。

叶初晓心念动了动,终究还是问出了口:“那……凌知瑜呢?”

陆正南按在石椅上的指尖,微微一跳,眼神转了开去,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低哑:“在我高三那年……她死了。”

没想到答案会如此惨烈,叶初晓一时愕住,心中强烈后悔自己会问这个问题。

陆正南亦是沉默,过了一会儿站起来,笑了笑:“走走吧,好不容易来一趟,别老坐着。”

他说完便率先走在前面,她顿了一下才起身跟过去,在走到他身后时,轻轻说了声“对不起”。

他的脚步微滞,没有回头,手却伸过来,牵住了她的手。

她没有挣扎,任他握着,两个人并肩慢慢地走,不知什么时候,逐渐变成了十指紧扣……

那一天过得很简单而快乐,在校园里逛到中午,陆正南带着她去食堂买票,如同普通的学生一般,面对面吃套餐喝玉米粥。

下午他更是怂恿她一起溜进了正在上课的教室,先是假模假样地听课,后来趴在桌上打了半节课的瞌睡。

她虽然觉得很无厘头,可这一切却让她仿佛回到了曾经的大学生活,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怀念和满足。

直到晚上,他们才离开,出了校门,她又禁不住眷恋地驻足回望,他并不催她,只是轻轻揽住她的肩膀:“等以后有机会,我送你回学校念书。”

她没点头也没摇头,眼底却有温暖,在缓缓流淌……

陆正南送叶初晓回到家已经过了十点,他却没有半点走的意思,自然而然地留了下来。她一开始只是默默地收拾屋子,可眼看着墙上的钟又转过了一圈,终于不得不开口:“你还不回去?”

他原本只是坐在*边,听了她这句话竟干脆躺倒:“我就在这睡,反正昨天我们已经睡过了。”

这话又惹得她红了脸,伸手去拉他:“快起来回家去。”

他却反手把她一带,扯进了自己怀里,蹭啊蹭地腻歪:“别这么绝情嘛,我保证,还跟昨晚一样老老实实。”话虽这么说,他的手却一点不老实,在她背上游移。

“鬼才信你。”叶初晓推开他脱身,却又拿他没辙,瞪了他一眼,端着脸盆去了水房。

陆正南悠哉地用胳膊枕着头,腿一摇一摇的,笑得像只坏狐狸……等叶初晓回来,发xiàn

陆正南竟然已经睡着,她伸手推了推他的肩:“哎,醒醒。”

可他全无动静。

她本来打算再推,可想到昨晚和今天,他一直陪伴照顾自己,也真的是累了,终于还是慢慢地放下了手,坐在*边无奈地叹气。

夜已深,他却仍然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她犹豫许久,只好也上了*,远远地贴着边缘躺下。

等她的呼吸声渐渐均匀,旁边的陆正南却突然睁开了眼睛,斜斜地一扯嘴角……

仿佛有花瓣不断落在自己的脸上,唇上,颈上,微微的痒直钻进心底。叶初晓不适地想要扭身躲开,却被什么压住,动弹不了。

她模模糊糊地“唔”了一声,嗓音娇软慵懒,让另一个人也蓦地觉得,有微痒钻入心里。

“初晓,我想要你。”低沉性感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她在睡梦中骤然醒转过来。

当她看清身处的情状,不禁叫出了声:“陆正南你……”

他覆在她胸上的手,指尖在柔嫩处轻轻一捻,她的尖叫顿时变成了惊喘,拼命去拉他的手。

“其实昨天趁你睡着我已经*过了,”他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今天只是复习。”

她气得磨牙,他却痞笑依旧:“不能怪我,谁叫你的皮肤太滑,滑着滑着就上去了……”

可惜被他**的这位也不是好惹的主,顺手就抓起*头柜上的水杯:“你是不是想我也摔你一脑袋玻璃渣子?”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立马从她身上翻下来,滚到一边躺着。

但方才那一刻的触感,仿佛还停在她的*口,她全身发烫又无法排解,狠狠踹了他一脚,他不躲,嬉皮笑脸地受了那一下:“我这会儿可是心火正旺,你要是再撩拨我,没准儿我会拼了脑袋开花,也对你霸王硬上*一回。”

他真是没救了!她气呼呼地威胁:“今晚你要再不老实,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把脸埋在枕头里闷笑不止。

有了方才的遭遇,叶初晓再也不敢睡,警惕地防备他的偷袭。

他却全无影响,反而挪了过来,环住她的腰。她甩开了,他又缠上来,再甩开,再缠上来,不屈不挠。

叶初晓和他斗得精疲力竭,最终还是敌不过他的耐力,败下阵来,只能让他抱着。

隔着薄薄的空调被,他的体温传过来,包裹着她。

尽管她心中不愿,可在这样熨贴的温暖中,好像特别容易睡着,她最终沉沉入眠。

他在黑暗中无声地微笑,悄悄拉开被子躺进去,将她拥入怀中……

36. 035疼痛如潮

第二天叶初晓醒的时候,又是气不打一处来——抱着她酣睡的某人的两只手,都呆在它们最不该呆的地方。

羞怒交加地用九阴白骨爪教xùn

完**,她愤愤而去。

昨夜占尽了便宜的陆正南,惺忪的睡眼里满是得yì



而他打的是阶段性战争,既然好不容易前进了一步,自然不可能再退回去。出门时他已经不再满足于揽肩和牵手了,而改为搂腰,指尖还时不时偷偷上下游移。

送她到了公司附近,他更是无耻地强吻加揩油。她下车时,脸红得几乎快滴出水来,一路走进大楼,只要看见熟人都觉得心虚。

“哎,初晓。”有个声音在身后响起,她勉强深呼吸了一下,才转过去打招呼:“娅娅。”

沈娅过来挽住她的胳膊,兴致勃勃地八卦:“你昨天和陆少领证啦?”

“你听他胡扯。”又提起那个祸害,叶初晓咬牙。

“要我说啊,你真该嫁给他。”沈娅啧啧两声:“你不知dào

公司的女人们说起昨天陆少闹场的事儿,对你有多嫉妒,那气势!那派头!”

叶初晓不说话,可回想昨天,他那样护着自己,心里却不是没有感动的。

陆正南这个人……陆正南这个人……唉,她越来越说不清,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时候叫她恨得牙痒痒,可关键时刻,出现在她身边的人,却又总是他。

她轻轻叹了口气,走进电梯。

到了办公室,今日的气氛,与以往全然不同。众人见到她时的表情,比从前见到唐茜茜时还要恭敬上几分,个个亲热得不得了。

刚在自己的隔间里坐下,电话就响了,老板亲自打来的,让她过去一趟。

见到她之后,十分和蔼地笑着宣bù

,她转正了,而且升为设计组代组长。

其实她本来早就到了转正的时间,是唐茜茜一直卡着不让过。如今终于如愿,她淡笑着接受,却坚持推辞了后一项任命,说自己资历能力尚浅,当不了组长。

见勉强不了,老板也不好多说,但还是大夸她有潜力,假以时日定会胜任云云。

终于脱身出来,她微微一哂,感慨裙带关系的威力。

那一天过得依旧忙碌,不管别人的眼光如何,她仍旧是做她自己分内该做的事,到了快下班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是陆正南打来的。

她扫了一眼周围的人,起身走到窗边接听。

一开始他又是惯常的**,到了最后却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才重新开口:“今晚带你去见个朋友。”

反正他的安排,从来都拒绝不了,她没多纠结,答yīng

了一声。

“那我一会儿来接你。”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似乎有些微异样。

但这时她听见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了,急着去接,没来得及仔细分辨,便匆匆挂断了手机。

他在那边听着“嘟嘟”的断线音,望着玻璃幕墙外青灰色的天空,眉宇之间,隐约有抹沉郁……

七点,还是上次那个古色古香的院子,陆正南和叶初晓一起出现,当穿过第二道门之后,他环着她的腰的手,骤然加了几分力道,她抬眼看他,他只笑了笑,俯下脸在她唇上一吻。

这一幕正落在花厅里的人的眼中,项岷最先笑了出来:“四哥和四嫂还真是甜蜜。”

“四嫂?”坐在他旁边的人微怔,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当他看清陆正南怀中的那个人,指尖却蓦地一颤,半截雪白的烟灰,跌落在暗朱的檀木桌面上。

但等那两人进来时,他已经恢复了平静,站起来,对着叶初晓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原本正侧着脸跟陆正南说话的她,在听见这个声音之后,整个人猝然僵住,不敢置信地缓缓转过视线,看向那个半掩在昏黄灯影中的人。

齐……禛……

她在心里,喃喃地念出这个名字,疼痛如海潮,一浪高过一浪,凶猛袭来。

手脚已冰凉,她在这一刻,只想转身离开,再也不要看见这个人,再也不要!

可陆正南的声音却在此刻响起,满含笑意:“初晓,叫三哥。”

而同时,俞行远拿着手机,从另一侧的小门进来,见到厅中的情形,先是眼神一沉,随即轻描淡写地招呼:“都站着干什么,各归各位吧。”

好一句各归各位。叶初晓忽然冷静下来。

干嘛要走呢?既然他看着自己在别人怀中,都能微笑着说一声“好久不见”,她又为什么不能?

手慢慢握紧,指甲深陷入掌心,她望着齐禛,扬起一个笑容:“好久不见,三哥。”

那笑容太明亮,仿佛瞬间刺伤了对面的人的眼睛,他的眸底滑过一抹转瞬即逝的痛色……

37. 036没资格祝她幸福

再没看他,她若无其事地跟着陆正南入座。

不多时,菜上来了,第一道是清蒸石斑,陆正南将鱼眼细细挑出来,放到叶初晓碗里。

邻位的盛璇笑了起来,对叶初晓挤挤眼睛:“据说鱼眼都是夹给自己最爱的人,四嫂你真有福气。”

叶初晓心中一动,也跟着笑,陆正南毫不避讳地伸手揉揉她的额发:“那当然,所有最好的,都要给我老婆。”

对面的齐禛,垂着眼睑吃菜,看不出真实的情绪。

席间很热闹,散场却很麻烦,项岷又喝多了,但今天拼酒的对象却不是陆正南,而是盛璇。

看着醉得东倒西歪的大小孩,俞行远皱眉,将盛璇扶上了自己的车,然后安排齐禛送项岷,最后才看向陆正南,淡淡地说了句:“你们也回去吧。”

两辆车分别开走,路边只剩下了陆正南和叶初晓。

她今晚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消失不见了,一言不发地望着陆正南。

“抱歉。”他摊摊手,叹了口气。

“我之前就说过,这辈子我都不想再见他。”她的声音里,有悲伤的怒意。

“但你们总归是要见的。”他抱住她,下巴搁在她的头*:“即使不因为我,也会因为米粒儿。”

心中最虚弱的一环被瞬间击中,她无力地摇头:“不要提米粒儿,他不会知dào

米粒儿的存zài

。”

“不可能的。”陆正南残酷地打破她的希望:“他这次来古城,要留的日子并不短,米粒儿的事,他迟早会知dào

。”

叶初晓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可他接下来的话更加残酷:“如果齐禛到时候跟你争抚养权,凭你现在的条件,没有任何胜算。”

“那怎么办?”她彻底慌乱。

他沉*良久,望进她的眼底:“只有一个办法,嫁给我。”

她的身体,顿时一颤。

“不是我趁人之危,但你现在除了成为陆太太,再无可能斗得过齐禛,保住米粒儿。”他缓缓松开她:“你在这等着,我去开车过来。”

他的背影远去,叶初晓独自站在夜风里,心中一片空茫……

回家的途中,两个人各自沉默,到了楼下,陆正南也没像以往一样下车,只低低说了声“晚安”,看着她离开。

楼道的灯,一层层亮了又灭,最终,她房中的灯也亮了,传来关门的声音,他调转车头而去。走了一段,仿佛是为了填补心中的某个空洞,将音响开到最大,在震耳欲聋的节奏中,车速如电……

而那晚的叶初晓,整夜无眠,一闭上眼睛,便像是看到了齐禛,过去的,现在的,温柔的,冷漠的,影像重重叠叠,将她的心埋葬。睁开眼睛,却又看见了墙上米粒儿的照片,更是恐慌焦灼。

辗转反侧至天明,她勉强打起精神去上班。如今已成为正式的设计师,加上老板的特别照顾,她手上接下的单子不少,一上午忙下来,更是觉得晕头转向。

好不容易到了午餐时间,她打算随便吃点饼干算了,省出点空休息一会儿,可就在这时,前台的电话进来,说有人找她。

以为是客户,她赶紧过去,可到了大厅,看到那个等待她的人,却刹住了脚步。

“初晓。”齐禛向她走过来,脸上带着熟悉的微笑。

她深呼吸了口气,笑得很职业化:“你好。”

“听项岷说,你在这里工作,我正好顺路经过,就上来看看你。”他的解释听起来云淡风轻,合情合理。

可叶初晓了解他,他做事向来目标明确,绝对不会因为“顺路”,就浪费时间做无谓的事。

这么说来,她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他的重视?她在心里自嘲,面上却始终平静:“项岷昨晚还好吗?”

“没事。”他望着她,眼神深了几分:“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我也没事。”她淡淡弯起一个笑容。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才问:“你和正南,是怎么认识的?”

她心中轻微一颤,直望过去的眼神,犀利明亮:“在你的婚礼上。”

齐禛的神情,微微一滞,没再说话。

过了半晌,他才又问道:“听说你们……快要结婚了?”

想起昨晚陆正南说过的那番话,叶初晓的指尖拢紧,回答得不置可否:“看情况吧。”

齐禛再没说话,良久只是一叹:“总之无论如何,你都要幸福。”

你都要幸福。这句话让叶初晓心中乍然一疼,随即生出无法抑制的愤nù



曾经那样绝情地粉碎了她的梦,他还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祝她幸福?

38. 037她是公主

回家的途中,两个人各自沉默,到了楼下,陆正南也没像以往一样下车,只低低说了声“晚安”,看着她离开。

楼道的灯,一层层亮了又灭,最终,她房中的灯也亮了,传来关门的声音,他调转车头而去。走了一段,仿佛是为了填补心中的某个空洞,将音响开到最大,在震耳欲聋的节奏中,车速如电……

而那晚的叶初晓,整夜无眠,一闭上眼睛,便像是看到了齐禛,过去的,现在的,温柔的,冷漠的,影像重重叠叠,将她的心埋葬。睁开眼睛,却又看见了墙上米粒儿的照片,更是恐慌焦灼。

辗转反侧至天明,她勉强打起精神去上班。如今已成为正式的设计师,加上老板的特别照顾,她手上接下的单子不少,一上午忙下来,更是觉得晕头转向。

好不容易到了午餐时间,她打算随便吃点饼干算了,省出点空休息一会儿,可就在这时,前台的电话进来,说有人找她。

以为是客户,她赶紧过去,可到了大厅,看到那个等待她的人,却刹住了脚步。

“初晓。”齐禛向她走过来,脸上带着熟悉的微笑。

她深呼吸了口气,笑得很职业化:“你好。”

“听项岷说,你在这里工作,我正好顺路经过,就上来看看你。”他的解释听起来云淡风轻,合情合理。

可叶初晓了解他,他做事向来目标明确,绝对不会因为“顺路”,就浪费时间做无谓的事。

这么说来,她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他的重视?她在心里自嘲,面上却始终平静:“项岷昨晚还好吗?”

“没事。”他望着她,眼神深了几分:“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我也没事。”她淡淡弯起一个笑容。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才问:“你和正南,是怎么认识的?”

她心中轻微一颤,直望过去的眼神,犀利明亮:“在你的婚礼上。”

齐禛的神情,微微一滞,没再说话。

过了半晌,他才又问道:“听说你们……快要结婚了?”

想起昨晚陆正南说过的那番话,叶初晓的指尖拢紧,回答得不置可否:“看情况吧。”

齐禛再没说话,良久只是一叹:“总之无论如何,你都要幸福。”

你都要幸福。这句话让叶初晓心中乍然一疼,随即生出无法抑制的愤nù



曾经那样绝情地粉碎了她的梦,他还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祝她幸福?

他的话,让她的心仿佛被什么**了一下,没再拒绝,默然跟着他下车。

两个人在小区门口的餐厅里简单地吃了饭,便上楼回了他家。

“你去睡会儿,到时间了我叫你起*上班。”他拉着她进了卧室,自己便退出去关上了门。

叶初晓站在*边怔了半晌,终于还是躺下。

或许是太累,又或许是周围隐约萦绕的,属于他的气息,让她潜意识里觉得熟悉而放松,她竟然很快就沉沉入睡。

到了一点半,卧室的门被推开,陆正南走了进来。

睡着了的她很恬静,**的黑发铺了满枕,脸半掩在米白的被子里,看着分外惹人怜爱。

他凝视了她片刻,弯腰把她从被子里抱出来,抱到自己膝上,轻拍她的背:“起*咯,要上班咯。”

她在梦中嫌吵,蹙着眉心往他怀抱深处躲。

他只觉得好笑,又故yì

往她耳边再贴近点叫她:“初晓,小猪……”

她愈发不满,迷迷糊糊地嘀咕了两句。

“真可爱,要是一直这么可爱就好了。”他撇嘴,抱起她去客厅。

身体突然凌空的感觉,让她终于醒了过来,忙要下地自己走,他却不肯,一直到了沙发上才放下她,去门边拿了她的鞋过来,俯身给她穿上。

那一刻的感觉,很奇异,从来没有人给她穿过鞋,包括齐禛。

没有人像*爱公主一样,这般*爱过她。

她怔怔地望着他,直到他抬头,视线相触的那一刻,又慌忙躲开。

而他在这时,又从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放进她的手心:“这是上次你落在鞋柜上的。”

是他家的钥匙。那次她走的时候,故yì

悄悄放在门口鞋柜上的。因为,她并不是这里真zhèng

的女主人。

“我不……”她想再次推辞。

他却用手包住她的手,将那把钥匙合在她的掌心,笑容暖如正午的阳光:“我的都是你的。”

39. 038在一起

一直到离开他,独自走进公司大楼,她的脑海中都似乎还在时不时回荡着他的话。

我的就是你的。

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好到让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而此时,楼外的陆正南,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旋转门后,开车离去,一路上,眉梢眼角都含着淡淡的笑意。

可当他回到自己办公室,看到那个正在等他的人,却收起了笑容,在对面落座,靠在椅背上,下巴一抬:“找我有事?”

“我希望……”齐禛像是字斟句酌:“我们之间的事,不要牵涉到初晓,你别伤害她。”

陆正南的眼中,瞬间划过一道冷光,指尖将桌上的火柴勾过来,漫不经心地抽出一根划燃,亮起的荧荧蓝光,让他的脸上也仿佛笼上一层光晕,诡秘莫测。

“伤害她的人,是你,而不是我。”他轻轻缓缓地吐出几个字,齐禛顿时语塞。

“是。”良久,他才点了点头:“所以我希望至少她离开我后,能幸福。”

“她幸不幸福,都和你无关。”陆正南笑容冷然:“反正你从来都没有给人幸福的能力。”

齐禛在那一刻,身影似乎微微颤了一下,没再说话,他起身离开。

在他的手搭上门把的那一刻,背后又传来陆正南阴沉的声音:“别再抢我的东西,否则这次,我老账新帐和你一起算。”

齐禛脚步未停,开门而去。

陆正南在他走后,将桌上的火柴一根根划亮,再看着它们一根根熄灭,瞳仁仿佛被冰冻了一般,没有丝毫波纹……

在玻璃回廊的另一边,齐禛靠着角落的柱子,正在抽烟。

他抽烟的姿势,和陆正南很像,曾经,他们很多地方都很相像。

同样的喜好,习惯,甚至包括,爱上同一个女孩。

可是那段曾经,最终的结局那样惨烈,以至于他们从此,背道而驰。

所以他真的不希望,叶初晓变成第二个凌知瑜。

到了下班时间,叶初晓的手机又和往常一样响起,不用看也知dào

是陆正南。如今,他好像真的已经成为她生活中固定的一部分。

“我马上就下来。”她回了句,然后挂断电话收拾东西。

沈娅却在这个时候出现,趴在她的桌上低声问:“听人说中午除了陆少,还有另一个男的来找你,你们仨看着很微妙,那人是谁?”

“这公司里八卦传得可真快。”叶初晓顾左右而言他,不愿正面回答。

可唯一深知她过往生平的沈娅,却从她刻意躲闪的神色中,猜出了几分,迟疑地问:“难道是……齐禛?”

叶初晓正在拿文件夹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来,轻叹了口气。

“他还有脸来找你?”沈娅咬牙切齿,语调不自觉提高了两分,旁边的人,立kè

**地往这边望。

叶初晓忙拉了拉她的手。

她忍下来,没再说话,等着叶初晓一起出门,两个人没有坐电梯,而是选择了步行下楼。

高跟鞋敲打着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楼梯间里,特别响亮,仿佛一声声,敲打在人的心上。

“米粒儿的事,只怕藏不住了。”先开口的人是叶初晓,唇边带着苦笑。

“你别怕。”沈娅满眼怒火:“他要敢在这事上搞什么幺蛾子,你看我不骂他个狗血喷头,当初你受了多少苦,命都差点没了……”

“算了,别说了。”叶初晓摇头打断她,转过头去,眸色凄然。

她不想提起那段往事,每次想起来,都会锥心噬骨地疼。

沈娅看着她,不忍地握紧她的手,轻声问:“陆少也知dào

了吧?他怎么说?”

“齐禛是他三哥……”叶初晓不知dào

该怎么解释这其中的关系:“但他们之间……似乎有过节,他说如果齐禛和我争抚养权……他会帮我。”她没有告sù

沈娅,他说帮她的前提是结婚。

“那太好了,陆少真的是个好男人,你要好好把握。”沈娅的情绪又上扬了起来。

“娅娅,”叶初晓犹豫了片刻,才低低开口:“你不觉得……他对我,好得太突然了吗?”

“兴许是一见钟情呢?”沈娅依旧乐观。

叶初晓却在心里,沉沉一叹。她不相信陆正南是个会轻易陷入情网的人,他其实比任何人都冷静。她总觉得这里面,似乎藏着某些她不知dào

的缘故。

而这时,她的手机又响了,电话那一头,陆正南在催促:“怎么还没下来?我们还要回家拿衣服呢。”

“拿什么衣服?”她一愣。

“你的。”他回答:“从今儿起,你搬过来,我们**吧。”

“**?”叶初晓不禁失声反问,却看见沈娅已经兴致勃勃地凑到跟前,怕她一会儿又跟着瞎起哄,只好说了句“待会儿见面再说”,便匆匆挂断。

沈娅本来还想探听,叶初晓却抢在她前面开口:“赶紧走吧,他在楼下等。”

她撇撇嘴,一脸鬼笑。

当见到陆正南,她打了个招呼,后面的话意味深长:“陆少你可要抓紧时间啊,免得被别的坏人搅了局。”

“娅娅。”叶初晓瞪她了一眼。

“好了,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了,我先走。”沈娅笑着挥手。有了齐禛做对比,她越发觉得只有陆正南,才是叶初晓真zhèng

的良人。

“回头来我们家玩哦。”陆正南也同样笑眯眯地挥手,挤眉弄眼地感谢他这个坚定的同盟军。

叶初晓看着他俩一唱一和,无语至极。

等沈娅走远,两个人上了车,陆正南抓住她的手,拇指的指腹,在她掌心里摩挲。

她不自在地想甩开他,他却干脆拉起她的手,在唇边一吻,笑得邪里邪气:“一想到**……嗯……我就热血沸腾……”

“热血沸腾你个头!”叶初晓脸红:“谁说要跟你**?”

“不行嘛。”他又开始撒娇:“昨晚没你,我都睡不着。”

这时,前面从斜刺里闯出一辆车,和他们险险擦过,叶初晓吓出了一身冷汗,低吼:“你专心开车行不行?”

“那你答yīng

我。”他借机耍赖:“不然我拼了这命不要了,和你死在一起。”

“你演偶像剧呢?”叶初晓嗤之以鼻,指甲在他虎口上一掐,他吃痛松手,她趁机摆脱,坐正了身体。

“坏小孩。”他嘀咕,伸手过来把她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我就要跟你一起住,免得你有时间想别人。”

他的语气霸道,却又似隐隐含着些不安,叶初晓微怔,不自觉地抬起眼看她。

他也望着她:“在我身边,你就不会想齐禛了。”

不知该如何回应,她无言地别开视线,他凝视她片刻,哂然一笑,转过头认真开车,未再言语。

到了她家,她不动,他便开始自作主张地帮她收拾衣服,当他指尖勾着她的**,表情一本正经地问她:“这件带吗?”

她终于忍不住,冲过去夺下他手里的东西:“**。”

而他干脆“将色就色”,将她压在衣柜上,身体抵过来,手滑入她的裙摆边缘,低哑的声音充满魅惑:“其实就住在这里也不错,我很喜欢你的这张*。”

40. 039习惯是爱情的开始

他的唇随即覆了上来,这一次的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凶猛急切,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狠劲。

当他情至浓处,她浑身一个激灵,忽然感觉有股诡异的**涌出。

他发xiàn

不太对劲,仔细看了一眼,顿时泄了气。

“你怎么会这个时候来例假?”他懊恼地指控。

“还不都怪你!”叶初晓红着脸低吼,坐起来颤抖着手整理好衣服,拿了东西去卫生间。

直到回来时,她的脸上依旧有淡淡的红晕,垂着眼睑坐在*的另一头不理他。

他又蹭过去硬缠住她:“好好好,就算我的错,那是不是也证明……”他顿了顿,眨着眼坏笑:“刚才太刺激你了……”

“你去死!”她手脚被他箍得无法动弹,便直接在他肩上狠咬了一口。

他不仅不恼,反而笑得更张狂。

两人闹了一阵,她也累了,原本每次来例假都会觉得乏力,刚才又被他那样一番折腾,更是觉得周身酸疼,一动不想动。

他也察觉到了她的疲惫,不再玩笑,扶着她躺平:“你睡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我叫你。”

“你又不会做饭。”她低声咕哝了一句。

他捏捏她的鼻子,给她把被角掖好:“叫你睡你就睡,哪来这么多废话?”

她睨了睨他,闭上眼睛,没过多久,呼吸便渐渐均匀。

他看着她不设防的睡颜,知dào

她现在,即使内心也许依旧想要排斥,潜意识里却已经逐渐习惯他的存zài



习惯是爱情的开始。

她会真zhèng

爱上他的,一定会。

她被叫醒的时候,空气中已经有了饭菜的香味,坐起身来,惊讶地看见桌上竟摆好了四菜一汤。

“可别急着感动,这不是我做的,是买的。”他倒坦白,将拧干了水的热毛巾递到她手上,让她擦脸。

“热水也是你买的?”叶初晓顺口问。

他笑着敲了一下她的头:“当然不是,我刚烧的水。”

她没再作声,心中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二楼的水管最近几天坏了,只能拎着桶去一楼的公共水房打水,那里狭窄而脏乱。像他这样的人,大概从来没有过这样艰苦的日子吧?

她把脸藏在毛巾下面,声音闷闷地传出来:“谢谢。”

“老夫老妻的,说什么谢。”他眸光闪了闪,却回答得很自然。

他们现在的相处模式,倒的确像老夫老妻,只可惜,到目前为止,她的心里,还住着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不过,快了……他嘴角不易觉察地微微一勾。

等她洗完脸过来,他已经盛好了汤,拿着勺子要喂她。

“我自己喝就行了。”她想接过碗,他却固执地把汤喂到她唇边:“你现在是特殊时期,身为老公的我,当然要服侍。”

老公老婆的,他已经说得很顺口,而她听得多了,也渐渐麻木,懒得反驳。

无奈地被他喂着喝了大半碗汤,期间还要不停地听他碎碎念,什么这时候应该多吃红枣补血啦,不能穿裙子要穿长裤免得冻着腿啦,晚上不能熬夜要早睡啦……

到最后她终于忍无可忍地翻白眼:“大哥,你这方面的经验可真丰富啊。”

“哎,你可别以为我这是从别的女的那里学来的啊,”他赶紧澄清:“我以前可从来没这么服侍过人。”

“那谁知dào

?”她撇嘴,心底却又似隐隐有丝微甜。

“真的!”他再度强调,眼中浮起淡淡的伤感:“我以前就是太浑,太不懂怎么对人好。”

她怔了怔,轻轻拍拍他的胳膊:“你*好的。”

这句安慰,像是化开了他的阴霾,他又笑了起来,亲亲她:“你知dào

我好就行。”

正在说笑,他的电话响了。

他懒洋洋地接起来“喂”了一声,对方说了句什么,他直接拒绝:“我没空,伺候老婆呢。”

“四哥……”那边的项岷犹豫了一下才说:“三嫂今晚刚飞过来了,我们给她接风呢。”

陆正南蓦地一愣,悄然望向叶初晓……

她正在盛汤,并无异样,他松了口气,状若无事地说了句:“就说我忙着,回见。”

也不等项岷再开口,他便挂断了电话,继xù

照顾叶初晓吃饭。

而项岷在那边拿着手机,却眼神苦恼。

“正南哥怎么说?”对面的人殷切地问。

项岷虽说常常不识相,但陆正南之前的警告,还有齐禛那次私下问他叶初晓的事,也让他察觉到其中有蹊跷,此刻不敢贸然提起叶初晓的事,只支吾着说了句四哥忙着,就低头吃菜。

齐禛和俞行远看着他的神色,自是心知肚明陆正南在忙什么,但他们二人各怀心思,亦是只字不提。

至于盛璇,向来和施曼不对盘,今天肯来已经是给齐禛面子,席间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

于是,这事就这样过去。

施曼不解内情,只以为陆正南又像以前一样,故yì

冷落她,虽然不悦,却也不好表现在脸上,只兀自堆着笑,跟这个碰杯,跟那个拉家常,制造虚假繁荣的景象。

等散了席,大家各自离去,施曼和齐禛一起回到酒店。进了门,齐禛将外套挂好,便说自己还要处理公事,让她先睡。

她看着他淡漠的表情,忍了忍,终于还是没忍住:“我这么远来看你,你就不能……对我好些吗?”

“我对你不好吗?”齐禛神色不变,走到书桌前坐下,打开电脑。

施曼站在原地,手臂紧绷,有种砸了电脑屏幕的冲动。

可她知dào

,那没用。

无论她是撒娇,还是撒泼,他永远都不动如山。

他对她历来都是这样,不近不远,不冷不热,仿佛他们只是工作上的搭档,而不是生活中的夫妻。

甚至连……都像是例行公事,没有温存,没有激情,草草完成任务之后立kè

去洗澡,仿佛是嫌弃她脏。

这些事简直让她难以启齿,可她还不得不在外人面前秀恩爱,因为这条路,这个人,都是她自己选的。

甚至当初,为了得到他,她不惜用尽手段,所以现在,她没资格说自己不幸福。

这场爱情的角力,她看似赢得风光,其实一败涂地。

“齐禛,今天是八号。”她喃喃说出这句话,自己都觉得自己贱……

41. 040原来是你

每个月的八号,是他们固定行房的日子。

是的,固定。只有这一天,齐禛会碰她,这还是在老爷子催促他们要个孩子之后,她才争取来的“福利”。

可就算这样,齐禛这次,居然恰好挑了七号离京,她简直都觉得,他是在故yì

逃避,所以气恼之下,才会在今天追过来。

但他仍是无动于衷,仿佛根本不记得这事。

“今天是八号。”她握紧了拳,嗓音陡然尖厉了几分。

齐禛这才抬起头来,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是吗?”

她再忍不住,将旁边博古架上的花瓶猛地挥落。

他看着那一地碎片,眼底深处,闪过一抹讥诮,站起身来,开始解衬衫的领扣。

第一颗,第二颗,他精壮的*膛逐渐袒露,却面无表情。

“就算是牛郎也比你服wù

好点吧?”她的恶言恶语冲口而出。

他不怒反笑,将解开的扣子又重新扣上,语气依旧云淡风轻:“那你不如去找牛郎。”

“齐禛!”她气急败坏地吼,可音调拔到最高时,却又像突然哑了一般,戛然而止。

因为她的手机响了,是她的“密友”苏珊打来的。

说是密友,也不过是一起逛街泡吧攀比炫耀的酒肉朋友。可越是在这样的人面前,她越得装出万事如意的样子,不然一丁点的风声传出去,就能让她在那个圈子里成为笑柄。

“苏珊啊……”接起电话的时候,她就如同机器人被改换了程序,之前的情绪全不见了,一派贵妇的惬意,大谈奢侈品豪华游。

坐在不远处的齐禛,依旧有条不紊地处理公事,对她的聒噪声置若罔闻……

次日早上,陆正南刚进办公室不久,施曼就进来了。

“正……”叫了一个字,她又改了称呼:“陆总。”

“怎么着?夫妻店开到我这儿来了?”陆正南似笑非笑地瞟了她一眼。

“哪有的事?”她忙说:“我就是担心齐禛,过来看看。”

“担心什么呢?”陆正南椅子一转,嘴角微挑:“是怕我吃了他,还是怕他在这里找小三?”

“你看你说的。”施曼娇嗔地一跺脚,可惜陆正南不吃这套,直接下逐客令:“你要没事儿就去齐禛办公室玩去吧,要有特殊任务在身呢,也可以到各部门去微服私访。”

话说到这份上,施曼也再不好呆下去,只能出来,关上门的一瞬间,脸上原本的讪笑不见了,眼中浮起狠色,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

进了齐禛办公室,她还犹自忿忿不平:“你这次来真要盯紧了,现在这边已经坐大,连老爷子都快制不住了!”

齐禛冷然丢过来一句:“老爷子也未必想制住他。”

“你什么意思?”施曼**地问。

他的眼中有暗光闪动:“我劝你还是赶紧回北京,那边没人管可不得了。”

施曼愣了愣,没再说话。

过了不久,公司例会开始,她到底不是这边的人,也不好出席,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齐禛离开。

百无聊赖之下,她打电话给唯一可能陪她的闲人——项岷,让他带着她去古城各个地方转转。

项岷虽说也不大情愿,可到底抹不开面子,半个小时后出现在公司楼下。

不过即便有他当导游,施曼也还是逛得yì

兴阑珊。什么古城墙,博物馆,她一点兴趣也没有,最后去了中心广场购物,又觉得没北京的款式新,随便买了两样,便一起去旁边的茶楼里闲坐休息。

她进去之后就要雅间,可服wù

员告sù

他们已经满了,这让她不悦,正要走人,视线却骤地凝注在某一点,呼吸抽紧。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闭了一下再睁开,却仍旧不得不承认——那个人,是叶初晓。

无法控zhì

自己的脚步,她向那边走了过去,跟在她身后的项岷,看见叶初晓之后,心里也是一声惊呼,顿时有种极为不祥的预感。

叶初晓今天过来这里,是和客户约好了谈设计方案,所以此刻正在给对方仔细地讲解图纸,并未注意到周遭的情况。

直到施曼嘲讽的声音响起:“真巧呵,叶初晓。”

她一怔,这才抬眼看向来人。

那张她一辈子都不会忘的脸,瞬间挑起了她心底压抑多年的怒火,但对面坐的是客户,她只能将那怒火硬是重压回去,淡淡一笑:“别来无恙?”

这一句别来无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昨夜齐禛给的屈辱,和眼前这个人联系起来,让施曼的思维,直接被导往某个方向。

“你这个不要脸的**!”她恨得高声怒骂,扬起巴掌向叶初晓脸上挥去……

42. 041纵容

“三嫂……”项岷见状,吓得赶紧上前拉开施曼。

叶初晓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给对面的客户致歉:“对不起陈女士,今天我有点私事,回头再跟你谈装修方案好吗?”

客户自是也不愿意趟这趟浑水,立kè

离开,走到门口还狐疑地回头张望。

而当年周大官人的老婆怒打影星杨**的情景,如此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周遭的其他看客当然兴致勃勃,这时,施曼也挣脱了项岷的手,又冲了过来想补上一巴掌。

没了客户在场,叶初晓再不可能客气,猛地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微眯起的眼睛里悍劲儿十足:“施曼,虽说我这几年技术是生疏了点,但把你打个骨折还是不成问题的。”

她手上的力道,让施曼快速回忆起了她当年的“暴力行径”,脸色顿时微微发白,嘴里却还是不认输地叫骂:“你个**别人老公的狐狸精,你还有理了你?”

“哈!”叶初晓一声冷笑:“你老公现在就算想要我勾搭,我还懒得勾搭呢。”

这话刺激得施曼脸上更是红白交错:“你别在这装清高,当初看你那死乞白赖的可怜样,求着齐禛不抛弃你……”

叶初晓这次更不废话,空出来的左手,直接端起桌上的茶,照着施曼就泼了过去。

被她抓住手腕的施曼,连躲闪都不能,白色的裙子顿时遭了灾,污黄的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这是施曼生平第二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出洋相。第一次便是在她的婚礼上,而两次的罪魁祸首都是同一个人——“叶初晓,你……”她已经气得想骂都找不着词,拿着包包就往叶初晓身上砸。

叶初晓也不含糊,用力把她往后一搡,她连退几步,要不是项岷即时扶了一把,她差点摔得四脚朝天。

“我告sù

你施曼,”叶初晓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别说我没当你和齐禛的**,就算我当了,你也骂不起,因为你才是真zhèng

的**!”

说完她鞋跟一拧,扬长而去,背影*直,没有丝毫心虚怯懦,反衬得缩在地上的施曼,那样猥琐……

连衣服都顾不上换,施曼逼着项岷一路飞车回公司,冲上十楼兴师问罪。

“轰”地一声,她撞开齐禛办公室的门,里面正在谈事的人吓了一跳,见势不妙,忙赔笑退了出来。

齐禛往后靠进椅背,抬起眼直视施曼:“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施曼的声音,如同砂纸打磨玻璃般尖锐刺耳:“难怪你早上那么急着支我回去,原来是为了叶初晓那个贱人。”

齐禛的眼神,骤然一凝,没有说话,目光却凌厉地扫向站在施曼身边的项岷。

项岷吓得身体一颤,连忙摆手:“不是我,三哥,是在茶楼撞见的……”

“好啊项岷,”施曼更是气急败坏:“我说今天你怎么都不帮我,弄了半天你们是串通一气来耍我的。”

项岷解释不清,满脸通红,而这时,一个声音突然横空插了进来:“哟,这是闹哪出呢?”

施曼回头见是陆正南,顿时像见着了法官,立即控诉:“正南哥你说,齐禛跑到这儿来才几天,居然就跟别的女人搭上了!”

“哪个别的女人?”陆正南眸光一闪。

“叶初晓。”施曼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个名字,陆正南忽然大笑出声:“你搞错了吧?初晓是我老婆,跟齐禛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一出口,施曼被震得呆若木鸡,齐禛的神情却不易察觉地一黯。

“你说什么……她是你……老婆?”施曼终于渐渐回过神来,迟疑地问。

陆正南点点头:“我们马上就结婚了。”这答案让施曼无法接受,握着包带的手在发抖,*脯起伏剧烈,最后蓦地扬起冷笑:“不可能,老爷子不会同意的。”

“我不需yào

他同意。”陆正南同样冷笑:“就像他把你们领进门,也没经过我同意一样。”

施曼的脸色顿时一白,眼中恨怒交加,却不敢开口,将下唇咬得死紧。

陆正南轻飘飘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你这裙子也是初晓弄的吧,她那个暴脾气,上次差点把人开了瓢,这次又泼你一身茶,真是,唉。”

这话听着像抱怨,他的脸上却带着*溺的笑,分明是纵容,更是把施曼气得近乎崩溃。

“以后啊,少去招惹她。”陆正南笑眯眯地凑近她,眼底却有深刻的威胁意味:“不然就算你被打残了,我也最多就赔你点医药费,其他可管不了。”

说完他便晃晃悠悠地离开,顺手拎起项岷的衣领,把他也拖走,将战场再度干干净净地还给这两夫妻……

43. 第42章被人惯着也很好

施曼听着门在背后关上的声音,忽然觉得内心强压的火气再度突pò

了临界点,猛地将包往齐禛办公桌砸去,哗啦啦东西又是倒了一片。

齐禛没动,仍旧是那样淡定地坐着,平静的语气里含着一丝嘲讽:“你现在越来越歇斯底里了。”

“那也是你逼的。”施曼原本涂得鲜红的嘴唇,因为脱妆而秃了一块,又逆着光,看起来分外阴森怪异,真的像欧洲老电影中的疯女人。

“没人逼你。”齐禛将被烟灰缸压着的文件抽出来,漫不经心地弹掉上面的灰,继xù

核对里面的条款内容。

施曼最受不了的就是这样的漠视,猛地上前,把那文件夺过来撕得粉碎。

“看来你真该去看心理医生了。”齐禛笑笑,瞟了瞟左手上那枚男式戒指,抬起眼来和她对视:“或者,我们干脆离婚?”

仿佛是孙悟空突然被念了紧箍咒,施曼浑身一颤,所有的力qì

像是瞬间被抽空,软软地跌坐在椅子上。

齐禛盯着她,双手一摊:“所以你看,真的没人逼你。”

这男人,真残忍,可如今,无论是从感情,还是从利益上,她都已经离不开他,只能任他摆布。

看着他叫秘书进来收拾东西,重新打印文件,接着出去开会,一切过程中,他视她于无物。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最终再也坐不住,垂头丧气地离开。

路过会议室时,透过虚掩的门,看见坐在首席上的陆正南,脸掩映在幻灯的蓝色荧光里,那般深沉莫测,心里打了个寒噤,却又涌起更多的恨意,手攥紧成拳。

她不会让他如愿的。

她绝不能容许,叶初晓嫁进他们家。

否则,那将是根扎在心尖上的刺,一辈子都拔不掉。

她要那个女人从她的生活里,彻底地滚出去!

当天下午施曼就走了,其他人就如同她没来过一般,继xù

各自过各自的日子。

因为有应酬,陆正南没来得及去接叶初晓,到晚上才回去。

停车时,看见楼上昏黄的灯光,有种被人等待的,家的感觉。

进了门,他拉着叶初晓坐到自己膝上,揉揉她的头发:“小皮孩子,今儿又打架啦?”

叶初晓撇撇嘴,用他自己的话把他*了回去:“不是你说的,我打个把人也不算什么吗?”然后又咕哝了一句:“何况我想打她已经很久了。”

陆正南笑得前仰后合:“对,以后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天塌下来,有老公给你*着。”

他的牛吹得太大,可她在这一刻,却又觉得有种窝心的暖,有时候,被人这样惯着……也*好的。

一个人独自撑了这么多年,说不累,不苦,那是假的,精疲力竭的时候,也会希望有个肩膀,能靠一靠,有个怀抱,能躲一躲。

只是,一直寻觅不到,也不敢寻觅。

眼前的这个人,会是那个命中注定,来到她身边的人吗?她望着他发怔,因为卸了心防,眼底的脆弱一览无余。

他亦望着她怔然片刻,将她拥紧:“初晓,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不会走。”

她鼻尖发酸,没有说话,却攥紧了他的衣襟……

而此刻在北京的某栋别墅内,施曼正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叙述自己这次所受的委屈。

“爸,你还记得当年我婚礼上闹场的那个女人吗?我这次在古城又遇到她了,她还打我……”施曼的话,惹得旁边的施母一阵大呼小叫:“哎呦,怎么会这样,伤到哪了?”

施曼揉着腰,更是哭得梨花带雨:“她把我推到地上摔了,还把茶水都泼我身上……”眼看着陆老爷子越来越不悦,她又猛添了一把火:“最奇怪的是,我回去说这事的时候,正南哥居然说,这女的是他未婚妻。”

“什么?”老爷子猛地一拍茶几,但随即又拧起眉来,眼中疑云密布:“该不是替齐禛遮掩吧?”

“开始我也这么想来着。”施曼忙解释:“可后来一想,他们俩向来是死对头,正南哥巴不得我和齐禛大闹呢,怎么会帮他遮掩?”

施母也在旁边添油加醋:“不是我说,正南那孩子有时候就是荒唐,这事儿也没准……”

陆老爷子横了她一眼,她噤声没敢再说话,但从他已经变得铁青的脸色中,母女俩知dào

,目的已达到……

44. 第43章娶她娶定了

临近半夜时分,陆老爷子回到主宅,却没像往常一样,直接进东厢房,而是去了西头陆正南母亲的屋子。

她开门的时候是惊喜的,可看清他的表情时,笑僵在了脸上,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他冷哼一声,进去在沙发上坐下,她愣了一会儿,关上门走过来,局促地站在他旁边。

“你那个儿子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居然在古城找了个不三不四的女人,说要结婚。”他一开口就是责骂。

陆母本想辩解两句,却突然想到陆正南那次回来,的确说过自己快结婚了的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再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她这幅表情,更是恼怒:“你是不是早就知dào

?”

“不是……正南上回……提过一句……”陆母嗫嚅着解释:“我以为他开玩笑……就没说……”

“开玩笑?那这玩笑可开得大了!”陆老爷子已是大为光火:“你知dào

他找的是谁?就是当初在小曼的婚礼上大闹的那个人,你说他是到底长没长点脑子,啊?!!”

陆母听完他的话,也气得嘴唇都开始哆嗦:“我这就去给正南打电话。”

她说着,脚步就开始往里屋走,陆老爷子狠瞪了她一眼,起身摔门而去。

陆正南的手机响起时,叶初晓已经睡着。他快速按掉了电话,然后小心地把胳膊从她的头下抽出来,轻手轻脚地下*,给她盖好被子,这才出门到走廊上,回拨过去。

“妈,怎么这么晚打过来?”他懒洋洋地问,却是心知肚明。

不出他所料,陆母在那边又是骂又是哭:“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非得把我和你爸气死才甘心吗?你找什么人不好找,干嘛找个被齐禛用过的二手货?”

“二手货?”陆正南在这边嗤地一声,语气吊儿郎当:“照这么说,那我之前那么多女人,岂不是十手货,百手货?那算起来,还是我赚了不是?”

陆母在那边气得语塞。

“我娶她娶定了。”陆正南抬眼,望向黑暗的天边,若隐若现的那颗星:“谁也别拦我,谁也拦不住我。”

没再多说,他挂断电话回了房里,坐在*边,端详睡梦中的叶初晓。

象牙白的月光从纱帘里透进来,映照在她的脸上,眉目间,依稀可见过去的那个人的影子,可再仔细看,却又是她自己独有的味道。

怔然半晌,他重新躺下来,伸手抱住她。她在他*前蹭了蹭,很快便找到最舒服的位置和姿势,窝在他怀里睡得十分香甜,仿佛这个怀抱,天生就归她所有,霸占得理所当然。

他的心底,好像有颗种子正悄悄破土而出,只是那样秘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第二天他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她早已起*,正在电脑前画设计图。

他迷蒙地揉了揉眼睛,才想起今天是周六,顿时有了精神:“我们去接米粒儿吧。”

“可是单周周末他们也有课的。”叶初晓摇头。

“陪她上完再接走,明天一早送学校去不就行了。”他起身:“上次说好一回来就去看她的,一直没抽出空,她肯定想我了。”

这倒不是他自恋,米粒儿真的想他了,他走后的那天,她不知dào

问了多少次,爸爸什么时候能回来。叶初晓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没再拒绝他的安排。

当米粒儿见到陆正南,果真兴奋异常,连跳舞鞋都来不及换,就一路飞跑过来,扑进了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连声叫“爸爸”。

他把她抱起来转圈,她开心地咯咯大笑,老师站在叶初晓旁边轻声问:“以前怎么很少见米粒儿爸爸?”

叶初晓愣了一下,不得不撒谎:“他以前……在国外工作,最近才回来。”

“难怪。”老师点点头:“孩子的成长还是要有爸爸陪在身边才好,你看米粒儿以前虽然也开朗,但从来没看见她这么活泼过。”

叶初晓低低地说了声“是啊”,心中百味杂陈。

米粒儿的人生中,遇见陆正南,也许是米粒儿的幸运,可是现在,齐禛也回来了……

她不敢往下深想,走过去跟他们说话,以打断纷乱的思绪。

站在舞蹈教室后面,陪着米粒儿上完两节课,期间她每到间隙,便会回头看他们,脸上洋溢着满足和幸福。

到了中午,跟老师请了假,他们带她离开,一路上她不时撒娇,像每一个被父亲*爱的小公主。

陆正南也的确*她上了天,进了商场更是恨不得把整个童装玩具部都买下来,连叶初晓在旁边都快看不过眼:“你别把她*坏了。”

“女孩儿家就是要富养,何况是我的闺女。”他根本不听,又要带着米粒儿去吃牛排。

“她连个刀叉都拿不稳,吃什么牛排?”叶初晓抱怨。

“没事儿,当爹的喂。”他大包大揽,一手抱着米粒儿,一手搂着她走向停车场。

谁也没有留意,此刻从街对面经过的某辆车中,正坐着齐禛……

45. 第44章那个孩子是谁

隔着车流,齐禛远远地望见了这一幕,他认出了陆正南和叶初晓的背影,可当目光落到陆正南怀里的米粒儿身上时,眼神一怔。

虽然看见的只是一个模糊的侧影,但不知为什么,齐禛心中起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觉。

那个孩子是谁,为什么会和他们在一起,还这样亲昵?他来不及深究,三人已经上了车。

他想跟上去,然而这个路段不能转向逆行,只能开车往前面去调头,但下个路口隔得太远,再回来时,陆正南的车早已离开,没了踪影。

回到酒店,他把电话打给了项岷,可之前一连串的事已经让项岷成了惊*之鸟,今天一大早就硬扯着盛璇去了外地旅游,接了电话一听又是问叶初晓的事,还没等齐禛细说,就假装信号不好,支吾着挂了。

或许,只是自己多想了罢。他轻吁出一口气,强自收敛心神开始工作,可不期然间,脑中却又浮现起刚才见到的那个画面。

犹豫许久,他终于还是拨通了陆正南的号码:“你在哪儿?”

陆正南此时,正带着她们母女在广场上玩,但他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反问:“有什么事?”

“昨天会上你说的城东那块地的事,我有些想法想跟你谈谈。”齐禛找了个由头。

而就在这时候,米粒儿从那边跑过来,她并没发xiàn

陆正南在打电话,见他望着另一个方向,便调皮地用手捂住他的眼睛:“猜……我……是谁……”

童音透过话筒传过来,齐禛忽然心里一震。

但陆正南却在那边说了句“周一再说吧”,便快速挂断。

仿佛某根线被猝然扯断,齐禛放下手机,怔神许久。

陆正南却是若无其事,继xù

陪着米粒儿和叶初晓,对这个电话只字未提。

晚上回到家,米粒儿生怕又像上次一样,第二天醒来就再也找不到爸爸,赖着不许他走。

他留下来,坐在*头给她讲童话书上的故事,哄她入睡。

故事里遇到复杂的字眼,单靠米粒儿现在的语言能力,听不明白,他便用手语比划给她看。

他的手语还很生疏,显而易见是刚学的。叶初晓在旁边看着,心中温暖。他为她和米粒儿,所做的已经很多。

那一晚他没走,叶初晓抱着米粒儿,他在背后抱着她,就像是真zhèng

的一家人,相拥而眠……

因为米粒儿还要上课,次日清早陆正南和叶初晓把她送回学校,她不舍得,抱着陆正南哭鼻子,他轻拍着她的背,眼里满是心疼。

当老师带着米粒儿离开,他沉沉叹了口气,转过脸望着叶初晓,迟疑了片刻,才开口问:“米粒儿的耳朵……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蓦地咬紧了唇,但最终还是答了,声音极低:“是早产引起的听力障碍。”

陆正南一怔。早产,可以想象当初,母女俩受的苦。

“要是我早点出现就好了。”他揽紧了她单薄的肩膀,轻声呢喃。

叶初晓的泪涌出了眼眶,又迅速用手擦去:“都过去了。”

“后面找个时间,我们带米粒儿去北京找个专家给看看,说不定能治好。”他安慰她。

她凄然摇头:“看了好多家医院了,都说没办法。”

“国内不行,我们就出国看,现在医疗技术那么发达,哪有治不好的病。”他说得斩钉截铁,她的心宽了些,勉强地笑了笑。

那天,她听见他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是在问米粒儿治病的事。

她默默地做自己的事,心里却渐渐起了感叹:

真的,要是他早点出现就好了。

这个人,以强势的姿态**她的生活,从最初的抗拒,到之后的无措,再到现在,她或许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开始对他有了依赖。

每一次在她脆弱的时候,他都告sù

她,自己会陪着她,不会走。有了风雨,他会把她护在身后,自己上前去挡。

所以在他身边,她会不由自主地,觉得安心。

可越是这样,她的心底就越是不安,怕这温暖太暖,有一天若是突然抽走,会加倍地冷。

他在走廊上打完电话进来,看见她失神的模样,走到她面前,*她的头:“怎么了?”

“没有啊。”她伸手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身上。

这是她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主动对他亲近,他初时微愕,随即欢喜地回拥住她,脉脉相吻。

她在他的吻中愈发失神,唇齿**间,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悠悠地起,又悠悠地落,找不到归处……

46. 第45章他后悔了

到了周一早上,陆正南照例是先送叶初晓去上班,然后自己再去公司,但她并未像以前一样,直接就进了大楼,而是站在台阶上对他挥手,看着他开车离开,自己才走。

陆正南从后视镜里看着她的身影,心中甜蜜,有种初恋般的感觉。

一直到进办公室,他都是春风满面,连齐禛出现在他面前,他的笑意也未减:“说那块地的事儿啊?”

齐禛看了他一眼,便半垂眼睑坐下,翻开手里的文件,开始谈公事。

陆正南倒没打断他,抽着烟一直等他说完,才慢悠悠地发话:“你提的建议是不错,可是这事儿早定了,再改动也不好,显得我们不守信誉,你说是吧?”

不硬不软地碰了个钉子,齐禛苦笑,收好了册子,却没就这么起身离去,脸上的表情轻松下来,似乎纯属闲聊:“周六那天我在新世界门口看见你和初晓了,你们像是带着个孩子?”

陆正南的眼神一闪,随即笑笑:“朋友的孩子,带出来玩的。”

齐禛“哦”了一声,却不甘心话题就这么结束:“那小姑娘看着真可爱。”

陆正南掸了掸烟灰,望向他:“既然这么喜欢孩子,干嘛不跟施曼生一个呢?”

这话锋太尖锐,一时刺得齐禛无话可答,而此时,陆正南丢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他瞟了瞟,耸肩一哂:“得,老太太不行,老爷子亲自上阵了。”

并不避讳齐禛在场,他直接接起:“爸,早啊。”

“你回北京来,我们谈谈。”陆老明显压抑着火气。

可他的语气却是十足的挑衅:“谈什么呢?我的婚事?”

老爷子果然绷不住了,开始吼:“你都弄得什么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

“怎么就乱七八糟呢?”他照样痞气,眼神里却带着一丝讥诮:“我这好歹是标准的一夫一妻制,合理又合法。”

这一下击中了陆老爷子的要害,他顿时气得不轻,陆正南隔着电话线都能听见他在那边拍桌子:“你……你要是敢跟那人结婚,我就撤了你的董事长。”

“撤吧撤吧。”陆正南毫无所谓:“反正如今大事儿小事儿都归别人说了算,我这个董事长也就是个空壳子。”

“你古城那边的公司我也会……”陆老爷子还要进一步威胁,却被陆正南冷笑着打断:“古城这块地是我自己刨出来的,别人想在上面种把草载棵刺,恐怕难。

说这句话时,他淡淡地望了一眼齐禛,对方即刻避开视线。

老爷子已经对他没辙,怒火攻心地摔了电话。

陆正南放下手机,若无其事地继xù

抽烟。

一片沉默中,齐禛终究是开口问道:“你何必一定要跟初晓结婚?”

陆正南眉尖一挑:“你要不起的东西,也不兴别人要么,非得白白坏了毁了才甘心?”

齐禛霍然站起身来,眼神幽暗:“是,我要不起,但愿你是真的想要。”

回到自己办公室,齐禛把文件扔到桌上,便直接走到落地窗边,俯瞰街景。

然而今日偏偏是大风天气,刮起的沙尘灰蒙蒙地遮住了整个城市,让人觉得心上也仿佛罩了一层薄沙,闷闷地透不过气来。

他扯了扯领带,却在放下手的一刹那,看见了无名指上的戒指。

这本是对戒中的一枚,是他和叶初晓一起去买的,他曾答yīng

,等她毕业就结婚。买回来的那天晚上,她为了在他的戒指底部刻上一个心,划破了手,正是那滴血珠,才让他勉强耐下性子,为她的戒指草草刻了一个“LOVE”。

可后来,因为施曼的执意要求,他终于还是将那枚戒指,戴到了施曼的手上。

最终,叶初晓夺回了它,而他在她离开之后,一直戴着这枚男戒,却从来不肯回忆那段往事,因为他不允许自己后悔。

但他到底还是后悔了,从她倚在陆正南怀里,重新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起。

所以那天,当他对施曼说出“不如我们离婚”,只有他自己知dào

,那个瞬间,他是真的动过这个念头。

只是终究,他还是做不到,真zhèng

的破釜沉舟。

因此陆正南说得对,他要不起。

齐禛望着远方,紧紧握住手,戒指上的锐角,刺得掌心生疼……

而此刻在艾维,叶初晓也是心情郁闷。

客户陈女士撤单了,之前原本已经谈好了这周正式签约,可就因为茶馆里施曼那一闹,再也不接叶初晓的电话。

今天更是直接致电总监,说这单子不想交给艾维做了,要换别家,理由便是怀疑设计师的人品有问题。

是女人都恨小三。这点叶初晓能理解。

但这并不仅仅是一张订单的问题,陈女士她们单位最近集资建房,她是和几个同事一起组团装修,如今她这一撤,其他人也跟着都撤了,损失不是一点半点。

叶初晓并不希望因为自己的问题,而连累公司。

又拨了两遍手机,陈女士仍然不接,叶初晓看看时间已经近中午,干脆出门去单位找她。

风太大,还夹着雨点,公汽半天不来,的士又不好打,她急得一路小跑往下个岔道口等车。

就在这时,一辆深灰色的车在她身边停住,徐徐滑下车窗。

她回头望了望,顿时怔住……

47. 第46章你会不会和他在一起

“你去哪儿,我送你。”齐禛的神情依旧是惯常的淡定,可其实此刻他心里并不如表面这么平静。

他本是谈事情的,却又“顺路”来到了这里,正好kàn

见雨中奔跑的那个身影,刹那间,前尘往事就像是这场雨,把心淋得湿透。

“不用了。”叶初晓回过神来,笑了笑:“三哥你也忙。”

一声“三哥”,骤然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到了今天,她和他,已经不是过去的她和他。

“上来吧。”他打开了车门,声音低哑。

她没动,双方沉默地僵持。

雨越下越大,又有了倾盆之势,齐禛没有丝毫离开的意思,就这样固执地等着。

而距离陈女士中午下班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叶初晓终于一咬牙,钻进了车里,报完要去的地址,便望着前方的路,一句话也不再说。

红绿灯的间隙,齐禛伸手取了干毛巾递给她:“擦擦头发上的水,免得感冒了。”

这一幕太像从前,她心里一涩,没有接,只淡淡说了句“没事”。

气氛再度归于沉寂,只听得见雨点敲打车*的声音。

到了陈女士单位门口,叶初晓一眼便看见她正走出大院铁门,急忙下车追过去,连再见都没来得及说。

可本来正和同事有说有笑的陈女士,一见是叶初晓,脸便冷了下来,眼神中还隐隐带着两分鄙夷:“我不是已经说了不在你们公司做了吗,你还来干什么?”

“对不起,”叶初晓赔笑:“上次的事是您误会了,其实不是……”

“误会?”她嘴角往下一撇,跟身边的同事交换了个眼色,那意思分明是:人家正妻都找上门来打了,还能是误会?

“我不是**。”站在雨中的叶初晓,尽管一身狼狈,却仍是站得笔直,坦荡地望着她们。

陈女士愣了愣,却还是冷哼一声,径直离开,倒是她的同事走出去很远之后,又回头望了一眼,依旧含着怀疑的目光里,又似带有些许同情。

“回车里去。”突然有一只手拉住她的胳膊,她转过脸,看见齐禛的眼里,分明有怒气。

“你生什么气?”她望了他半晌,忽而扬唇一笑:“说我是**的,不就是你老婆么?”

他的手僵住,缓缓松了力道,却又在即将放开的那一刻,骤地一紧,将她带入怀中……

她的眸子里出现瞬间的恍惚,却又迅速清醒,重重地推开了他,转身跑向马路对面。

车流汹涌,她被卡在马路中间,进退不得。

他站在原处望着她无措的样子,心口生疼。

他知dào

她怕车,其实她所有的脆弱和害pà

,他都知dào



可当初,他还是狠心丢下了她。

只是这么多年,他从来不肯直面自己对她的残忍,到了如今,回头已经来不及。

他就这样怔怔地看着她终于穿过马路,离他越来越远,大雨瓢泼,阻断了视线,他再也看不清她的身影……

齐禛回到公司的时候,正好在大厅里碰见陆正南。

“怎么弄成这样?”陆正南疑惑地上下打量。

齐禛没说话,只点了点头,便与他擦肩而过。

陆正南微怔,但随即也离开,赶着去接叶初晓吃饭。

然而,当他见到同样浑身湿透的叶初晓时,心里却忽然涌起某种猜想。

不过他未动声色,嗔道:“你出去也不带把伞,还来着例假呢。”

大庭广众之下他说得这么露骨,她耳根微红,拉了他下楼。

上了车,他非要带她回世都换衣服,她只得依他,一路上,却望着窗外的雨发怔。

他似在专心开车,却不时看一眼车镜中,她的神情。

回到他家,他拿了件自己的衬衣扔给她,催着她去洗澡。

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又进去找了条长裤,才进了浴室。

出来时,整个人裹在他宽大的衣服里,显得格外娇小柔弱,他笑着亲亲她,说想吃她做的饭。

可他的冰箱里,除了挂面,就只剩下一个鸡蛋。

她只得简单地做了个酸汤面,在他的碗底卧了荷包蛋,自己却没有。

当他的筷子触破蛋黄,再望向她清汤寡水的面时,愣了愣,开始埋头猛吃,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她忍不住莞尔:“你这是饿了几天了?”

他只是笑着不说话。

等她也吃完,收拾好桌子去洗碗,他过去想帮忙,她却说活不多,让他去看电视。

他没走,反而从背后抱住她,脸埋在她的发丝里,一动不动。

她心里起了些异样,也沉默下来。

“如果……”他顿了顿,声音很低:“齐禛回心转意,你还会不会和他在一起?”

叶初晓的手蓦地一颤,筷子滑入水中。

他忽然再也不敢听她的答案,松开手迅速转身离开……

48. 第47章离婚

听着书房门关上的声音,她默默地从水里捡起筷子继xù

洗,直到将所有的泡沫都漂清,才抬起头望着百叶窗,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其实他问的这个问题,在五年前她便已经问过自己。

答案是不会。

从齐禛不顾她的哀求,甩开她的手,和施曼一起离开那刻起,便已注定了这个结局。

是,爱情中,先走的那一方,固然有先走的潇洒,可被丢弃的一方,也同样有自己的尊严,不可能永远无底线地等下去。

所以哪怕离开的每一步,都走得足尖滴血,她仍是头也不回。

疼,她也宁可一个人疼到底,再不会向对方乞怜。

到了今天,他们更是再无可能。

把台面收拾好,她进了客厅,并没去找他,而是泡了一壶茶,开始看电视。

噪杂的歌舞声传进书房,正在烦闷中的他有些讶然,迟疑了一阵终于还是把门打开了一条缝,向外探看。

只见她像只回到家的猫,慵懒地窝在沙发里,半眯着眼睛打盹。

心里的某处,一下子就软成了水,他按灭了烟,走过去坐到她身边。

她睨了他一眼,也不说话,视线又慢吞吞地转回屏幕上。

这爱搭理不搭理的模样让他的心像是被一根羽毛在轻轻地刷,忍不住把她硬抱过来,笑骂一句:“小坏东西。”

她轻哼了一声,合上眼靠在他身上睡觉。

时间缓缓流淌,他一直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偶尔会用指尖挠挠她的下巴,惹得她在迷蒙中皱眉。

到了最后,他干脆抱着她躺下来,头靠头一起午睡。

直到电话铃声尖锐地响起,两个人一同被惊醒。

陆正南看了看显示的名字,眼底顿时起了嫌恶,拍拍叶初晓的头,走到一边去接听。

“什么事?”他的语气很不耐烦。

那边传来施曼的哭声:“正南哥……齐禛刚才打电话过来……说要和我离婚……”陆正南眼神一怔,半晌,挑眉冷笑:“动真格的了?”

“肯定是叶初晓那个……”施曼咬牙切齿地骂到一半,陆正南已经挂掉了电话,并直接关机。

坐回沙发上,他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照常说笑。

随后,他送叶初晓去上班,自己回公司,一切都和平时一样。

但上了十楼,他却并没回自己办公室,而是直接去了齐禛那里。

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烟味,灯也没开,窗帘拉了一半,整间房子阴沉沉的,极为压抑。

齐禛靠在椅子里抽烟,即使看见他进来,也仍是面无表情,连句常规的招呼都不打。

陆正南在他对面坐下,跷起腿,也点燃一支烟,抬抬眼睑:“施曼说,你要和她离婚?”

齐禛不答。

陆正南一哂:“怎么,想离了婚,跟初晓重头再来?”

齐禛仍是一声不作。

“人不是狗,”陆正南的唇边,勾起残酷的笑意:“不是你踢一脚就走开,丢根骨头就会再回来。你现在就算真离了,初晓也不会再跟你。”

“那可未必。”齐禛终于开口,脸上有同样的冷笑:“如果她知dào

你接近她的真zhèng

动机,你的胜算不见得比我大。”

陆正南眸光有瞬间的凝滞,但随即又无所谓地耸肩:“动机?我有什么动机?她早就知dào

,自己像知瑜,而我也跟她说过了,知瑜是知瑜,她是她,互不相干。”

“你不过是为了报复我。”齐禛坐直身体,脸色有几分疲惫:“够了好么?我放qì

,你也放qì

。”

“看来你是真的失控了,”陆正南站起来,往前俯身几分,和齐禛近距离对视:“可我没有。”

说完他转身离去,走到门边,又回过头来,望着齐禛笑了笑:“我劝你,要发疯也就限于今天这一中午,还是正常些的好,你已经得到的那些东西,你是舍不得放qì

的。”

门拉开,再被甩上,室内又只剩下齐禛一人,他望着桌上的烟灰缸,里面有陆正南刚刚丢的烟蒂,还有未熄灭的火星,在幽幽地闪。心头更是噪意难忍,他猛地将那烟灰缸拿起,狠狠砸向门口,仿佛是砸向那个人的背影……

49. 第48章怀孕

齐禛的失控,果然只限于那个中午,到了下午开会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平常的冷静淡定。

陆正南坐在他对面,嘴角斜斜勾着一丝笑,像了然,又像不屑。

开完会出来,齐禛跟他告假,说要回北京一趟。

“你是该回去安抚安抚你老婆。”陆正南唇边讽笑更深:“还有你的岳丈大人。”

齐禛依旧是一脸平静,回了自己办公室。

当晚,依旧是那栋别墅,施曼半侧身坐在单人沙发上,神色倨傲。

中间的主位上,坐着的是陆老爷子,正在训斥坐在另一边的齐禛:“你怎么也这么不懂事,嗯?离婚?你也跟那混账小子一样,为那么个女人鬼迷心窍了吗?”

齐禛垂着眼睑,低声道歉:“对不起,爸。”

“你要说对不起的人不是我,是小曼。”施母在旁边插嘴,一脸的怨愤:“你知不知dào

这样多伤她的心,从那会儿接到你电话开始,她一直哭到现在,你看看她眼睛都肿成什么样儿了?”

“对不起,小曼。”齐禛从善如流,语气诚恳。

施曼身体一扭,重重冷哼了一声。

齐禛走过去,把手搭在她肩上,温言软语:“别生气了,好不好?”

这是难得的待遇,施曼即使想摆谱也不好再摆,脸色已经舒缓了几分。

见状,施母扶着陆老爷子起身,借故离去。

齐禛目送他们出门,收回视线的那一刻,眼中的温柔淡了下来。

但施曼并未觉察,反而借势抱住他,噘着嘴娇嗔:“你看你把我气得。”

“我这几天工作不大顺心,所以火气大。”他淡淡一笑,给了个理由。

而施曼也宁愿相信这个理由是真的,不愿去想其他,整个人都依进他的怀里,胳膊环住他的脖颈,伴随着身体暧昧的磨蹭,在他耳边暗示:“上次八号你没……”

话音未落,齐禛已将她凌空抱起,走向卧室。

两个人的床,却只有一个人的迷醉,另一个人,自始至终都是清醒的,墨黑的眸心,仿佛是无底的空洞,冰冷无情。

“我想……有个……我们的孩子……”她颠簸在情欲的高峰,断断续续地呻吟。

可这句话却让他的脑中,忽然闪过那天在街上看到的,陆正南怀中的小女孩的影子,心陡然揪紧。

他在最后一刻,撤出了她的身体,她不满地想纠缠挽留,他却推开了她,说自己累了,随即便去了浴室。

水开得很烫,但他仿佛没感觉般,直直地站着,任凭冲刷。

这些天,每到夜阑人静,独自一人的时候,他总会回想起当初的那一幕——她在离开之前的告别吻,还有那句

“我怀孕了”。

如果,万分之一的如果,那真的是他们的孩子……

50. 第49章小两口

第二天早上,齐禛便要动身回古城,却被老爷子阻止:“多呆两天,我跟你一起走。”

齐禛微怔,但没有多问,只点了点头。

早餐吃到一半,老爷子又问:“这次你去那边,情况怎么样?”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正南那公司,外面看着是海绵,里头其实是铁板,水泼不进。”

“这混小子。”陆老嗔了一声,眼中却有欣慰的亮光,刺得坐在他对面的施曼,心里憋闷不已。

饭后老爷子去了外面散步,施曼不满地对齐禛抱怨:“你说爸是不是还偏心正南哥着呢?”

“那是自然的。”齐禛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中的报纸:“毕竟他是儿子,而且是唯一正大光明姓陆的。”

这话又戳中了施曼的心窝子,她*回去:“但是这些年,爸分明跟我们这边走得近!”

齐禛并不和她争辩,而是反问:“最近老爷子没找人去公司查账吧?”

“哪至于呢?”施曼刚说完这句,心里又突然咯噔一下:“不过……前天爸倒是问过利源的事儿,”觉得泄了气,她又赶紧补充:“但也没细说,就随便闲扯了两句。”

齐禛讳莫如深地笑笑:“你还是多放点心思在生意上的好,落进口袋里的钱,才真zhèng

是自己的钱,搁别人账面上,那可就说不定了。”

施曼脸色变了变,没再说话,指尖烦乱地绞着靠垫上的流苏……

到了周四,陆老爷子居然真的要和齐禛一起去古城。想着他是去收拾叶初晓的,施家母女都兴致勃勃地想跟着去看个热闹,却被他怒目一横:“你们去干什么?”

知dào

他是不想让陆正南反感,母女俩蔫蔫地闭了嘴,强颜欢笑送他们出门。

上飞机前,齐禛本来要给陆正南打个电话先通报,却被老爷子阻止:“不告sù

他。”

齐禛只得作罢。

当两人出现在陆正南办公室门口,他惊讶地愣神,随后站起来笑道:“哟,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我这可是蓬荜生辉呀。”

“别给我来这一套。”老爷子绷着脸手一挥,四面打量:“搞得很气派嘛。”

“哪气派得过您呢?”陆正南嘴里继xù

拍马屁,扫向齐禛的目光却很冷。

齐禛只装作没看见,站在角落里当隐形人。

“你这次打算呆几天?”陆正南痞笑着问:“要不我把公司关了,陪您在这大西北好好转转?”

“你是巴不得我立马就走吧。”老爷子冷哼。

“哪能呢?”陆正南招招手,叫秘书进来:“去明宫订个总统套房……”

“不用了,你住哪我住哪。”陆老爷子打断,陆正南眨了眨眼:“我那小破房子您只怕住不惯。”

可老爷子再没改变主意的意思,就这么直直地盯着他。

终于,他点了点头,笑得别有意味:“也行,那我叫您儿媳妇过来,我们小两口一起伺候您。”

51. 第50章再不孤单

无视老爷子勃然生怒,陆正南拨通了叶初晓的电话:“喂,老婆,在哪儿呢?”

可偏偏不巧,叶初晓这会儿正忙着,风雨无阻地在陈女士单位门口守了三天,对方总算是态度有所松动,同意跟她再谈一次。

“现在有事,等会打给你。”说完这句,她就匆匆挂了。

陆正南拿着手机冲老爷子笑:“初晓说有事儿,要不您看是先去我那下榻呢,还是留公司里指导指导工作?”

他永远是这么副玩世不恭的腔调,气得老爷子没辙,由齐禛陪着各部门视察去了。

陆正南跷着二郎腿,指尖在桌上转着手机,眼神莫测。

过了半个小时,叶初晓终于和陈女士谈完出来,给他回过来电话:“什么事啊?”

“也没什么,我爸来了。”他的语气轻描淡写,那边叶初晓却噎住,半晌才“哦”了一声。

“他这两天要住世都,你也过来吧,我一个人照顾不来。”陆正南说得就像他们早就是一家子,没半点生分。

叶初晓默然。

这时,他办公室的门打开,老爷子转完回来了,他立马喜笑颜开地招呼:“爸,你儿媳妇打电话过来了,您要不要和她说两句?”

叶初晓默默地挂掉了电话。

陆正南听着那边“嘟嘟”的声音,无辜地一摊手:“信号不好,掉线了。”

陆老爷子再次被气得七窍生烟……

到了快下班时分,陆正南又给叶初晓拨过去电话,她听着铃声响了两遍,最后自动挂断,没接。

她不想去见陆正南的父亲,没勇气也没必要。

尽管这些日子,她开始慢慢接受陆正南,但她并没有想过,真的和他结婚。

他们的条件太悬殊,她没有那份奢望。

如果真的能在一起,那就像现在这种状态在一起就好,至于未来,她不敢想。

叹了口气,她去销售部找沈娅,约她一起去逛街。

“今天不跟陆少腻一起啊?”沈娅很奇怪。

叶初晓不想多说,只拉了她出门,藏在衣袋里的手,按下了关机键。

而另一边,陆正南再拨电话,却怎么也拨不通时,*着下巴笑了笑,抬眼望向齐禛:“你瞧瞧初晓,丑媳妇不敢见公婆呢。”

齐禛也回了个淡笑,一声不吭。

“到底上不了台面。”旁边的老爷子冷笑,出言刻薄。

陆正南扯扯嘴角:“上不上得了台面都看各人观感,你自己当个宝的,也许在别人眼里就是垃圾呢。”

这样的针锋相对,让老爷子一腔怒火,压不住,却又爆fā

不得,全堵在*口,脸涨得通红,急喘之下忽然仰面往后倒去。

“爸。”齐禛惊呼,陆正南也顿时变了脸色……

一片忙乱中,陆老爷子被送到医院,经诊断是情绪激动引发了冠心病,抢救过后倒并无大碍,只是持续昏睡。

整个过程中,陆正南始终沉默寡言,都是齐禛在和医生交流。

当其他人离去,齐禛本打算留下看护,陆正南却忽然开口:“你回去吧,这里我守着就行。”

齐禛微微一怔,最终点了点头:“那辛苦你了。”

齐禛走了,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陆正南坐在*边的椅子上,看躺在病*上的人。

或许平日里,他已经习惯于发号施令,所以即使到了此刻,他的眉心正中,仍是有皱起来的“川”字纹,显出性格中的强硬。

然而,细看之下,鬓边现出的丝丝白发,还有已经松弛的嘴角,却还是泄露了一个信息——他老了。

这个仿佛永远高高在上,屹立不倒的人,真的老了。

陆正南握着下巴,静静地凝视他,眼底有几分自嘲,几分心酸。

原本,还想和这个人斗一辈子呢,却没想到时间竟让对方,不知不觉中变得弱势。

液体滴完了,陆正南叫人进来拔掉,然后将他露在外面的手,放进被子里,掖好被角。

或许只有在他昏睡的时候,才能为他做这些事,或许,等他明天睁开眼睛,他们之间的关系,便将再度由平和,变得剑拨弩张。

这一晚,他彻夜未眠,一直到清晨,齐禛过来换班,他才离去。

而当陆老爷子醒来,看见身边坐的人是齐禛,刹那间,眼神里划过失望。

齐禛捕捉到了这抹失望,心中动了动,却并没说陆正南刚走,而是问他想不想吃东西。

他只缓慢地摆了摆手,半晌,又叮嘱:“这事先不要告sù

小曼她们。”

齐禛答yīng



陆老爷子长叹了一声,转过头去望着窗外的沙白杨,侧影萧索……

陆正南那天回去,并没补觉,而是直接去了公司,继xù

上班。

十点钟的时候,电话响起,是个不知名的号码。

他接起,却是叶初晓打来的,她的语气,平静中有隐约的局促:“昨天我电话坏了,所以……这是借的别人的手机。”

他知dào

她在说谎,却并没揭穿,只说:“那你干脆换个新的吧。”

“先修修再说。”她支吾了一句,顿了顿又轻声问:“你的声音怎么听起来这么累?”

她的关心,让他的心里有了些暖意,笑了笑:“我把我爸气昏倒了,在医院里守了大半夜。”

叶初晓愣住。

“没什么大事儿,老爷子身体好着呢,今天我要去了管保还能中气十足地骂我。”陆正南依然装得若无其事,嬉笑如常。

可她还是听出了其中,他刻意掩饰的愧疚,沉默了片刻,低声说:“我中午早点回世都,熬点鸡汤你送过去。”

说不出来此刻的感觉,就仿佛独自在寂寞荒凉的沙漠里,最茫然无措时,忽然遇到了同伴,一瞬间,觉得自己再不孤单。陆正南低哑地喊了声“初晓”,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52. 第51章真的动心了

她应了一声,指尖摩挲着手机,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两相默然,却又似有千言万语,在无声涌动。

直到旁边有人过来,她才低低地说了句“那待会儿见”,然后挂掉电话。

过来的人是沈娅,对着她窃笑:“看看你这眉目含情的小模样,还嘴硬说对陆少没动心。”

“去。”叶初晓啐了她一口,回到自己座位上去,脸上却微微发烫。

加快速度把手上的事做完,刚过十一点她就匆忙先走,去超市买了食材,赶回世都。

刚把汤煮上,门就响了,她回头,看见陆正南进来,便笑着问了一声:“回来了?”

陆正南望着那个穿着围裙,绾起头发的家居小女人,只觉得家的气息扑面而来,异常温暖熨帖。

他走过去抱住她,把下巴搁在她肩上,微闭起眼睛,也不说话,就这么轻轻地摇晃。

“你去睡会儿,汤好了我叫你。”她拍拍他的手背,柔声哄道。

“你陪我睡。”他咕哝着撒娇。

她无奈:“我还要看着火,你乖,自己去睡。”说完又觉得像是在哄米粒儿,忍不住噗哧一笑。

他更是耍赖得厉害,拉着她进卧室,她只好也上了*,但好说歹说,没有躺下,坐在旁边陪他。

熬了**的他也的确已极疲倦,眼眶下都泛着乌青,靠着她,闻着她身上的淡香,很快便安然入梦。

她的指尖,不由自主地抚上他的脸,沿着他的轮廓,一分分下滑,直至落到唇角,才骤然惊觉,赶紧收回了手,下*离开……

他足足睡了两个多小时,再醒来时,空气中已经飘满鸡汤的香味。

从昨晚就没吃饭的他,顿时被这香味**得饥肠辘辘,忙翻***,看见她就直嚷着饿。

她抿着嘴笑,给他盛了一大碗汤,配上刚蒸的玉米馒头,他吃得极为满足。

等他吃完,她已经装好了保温桶,还特地将一盘切得细细的香菜末放在上面的隔碗里,嘱咐他:“也不知dào

你爸爸吃不吃香菜,要是吃的话,待会儿盛出来的时候你就给加上。”

“初晓你怎么这么好?”他抱着她磨蹭。

“行了。”她推开他,想了想又开口:“就说这汤是外面买的,免得……他又生气。”

这份体贴和善良,让他眼中柔光更甚:“我发xiàn

,我真的是捡了块宝。”

她心里也是暖意融融,伸手拨了拨他的额发:“快送去吧,去了收敛点性子,别再说重话。”

他点头,又抱了抱她,这才提着汤出门。

她站在露台上,看着他开车离去,轻轻地叹息一声。

或许沈娅说得对,她对他,真的动心了。

开始为了他的笑而开心,为了他的难过而心疼。

这是一个让人欣喜却又惶然的开端,爱的开端。

53. 第52章心痛无人能止

陆正南到了医院,老爷子一见他就把头扭到一边,几乎有点赌气的味道。

他耸耸肩,过去在*边坐下,一边拧开保温桶,一边自说自话:“带了点鸡汤,加香菜呢还是不加香菜?”

老爷子气哼哼地不理他。

于是他点了点头:“看来是要加,香菜去火。”

老爷子无语地狠瞪了他一眼。

暖暖的汤倒出来,一瞬间弥漫的香味,让站在旁边的齐禛,呼吸抽紧。

他闻到了里面夹杂的墨鱼的味道,那是叶初晓惯用的,她以前每次做汤时,总会切几根墨鱼丝放进去,这样熬出来的鸡汤,会特别鲜美。

这时陆正南已经盛好汤,递到老爷子面前,金黄色的汤中,隐约可见雪白的鱼丝,再加上漂着的点点翠绿的香菜,十分**。

而老爷子今天中午怄得就喝了点粥,此刻看着这汤,胃里忽然响了一声,尴尬之下顿时恼羞成怒。

“这汤可是花了好些功夫呢。”陆正南适时地嬉皮笑脸,用勺子舀了舀:“要不我亲自喂您,尽尽孝?”

老爷子被他逗得懊恼,却又觉得心里的气,散了两分,虎着脸接过碗:“少在这装。”

陆正南坐在*边,看他喝汤,然后又及时给添上半碗,眼角的余光却瞟见齐禛此时,眼神极为复杂。

看看他,又看看汤,陆正南顿时了然,假意招呼:“三哥你要不要也来一碗?”

齐禛的脸色更加僵硬,勉强笑笑,说自己中午吃过饭了,随即便转身出去抽烟。

陆正南望着他落寞的背影,挑了挑嘴角。

一直到老爷子把汤喝完,他才凑上前鬼鬼祟祟地问:“爸,味道不错吧?”

老爷子一愣,顿时明白了这汤从何而来,心中后悔不迭,脸色阴了下来:“别以为搞这些小把戏就能讨好我。”

“初晓没想着讨好您,”陆正南把保温桶收好,抬眼一笑:“她那个人,谁都不讨好,就是做她自己。”

老爷子刚想反讽两句,陆正南却摆摆手:“咱们今天不说这个,她叮嘱我了,别气您。”

陆老怔了怔,躺回枕上,神情冷淡:“行了,我这里也用不着你,你回去吧。”

陆正南撇撇嘴,却没听他的,捞了张报纸过来看,一副赖着不走的架势。

室内安静下来,只剩下他偶尔翻动纸页的声音,老爷子依旧那么面无表情地躺着,眼神却渐渐地柔和下来。

其实,他也想和这混小子呆在一起,哪怕,这真的是个气死人的混小子……

齐禛抽烟回来,透过门上的玻璃框,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而这**,让他想起了记忆深处的某个场景,也曾是这样的温情。

他的眼底短暂地升起一团暗火,却又迅速消弭下去,恨意了无踪迹,又换上惯常的温和面具,推门进去……

陆正南那天下午一直呆在医院,四五点钟的时候,出去走廊上打电话给叶初晓,问什么时候去接米粒儿。

她们的事,他总是放在心上,叶初晓温暖地笑:“你不用管了,我现在在云水阁,一会儿直接从这边过去接她。”

“那你跟米粒儿说,我回头去看她,叫她不要太想我哦。”陆正南最后的这句话,正好落在刚从病房出来的齐禛的耳中,米粒儿这个名字,让他心中一跳。

看着陆正南转身过来,他若无其事地往另一头走去,像是什么也没听见……

而叶初晓去了学校,果然,米粒儿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爸爸呢?”

“爸爸的亲人生病了要照顾,所以今天没空来接你。”她解释,米粒儿虽然失望,但还是懂事地点头。

“乖。”叶初晓*她的头,带她回家。

到了晚上,老爷子睡了,陆正南终于还是忍不住,跟齐禛说让他先陪一会儿,自己回家一趟很快就过来。

齐禛答yīng

,却在他出门之后,站到窗边看夜色,神情阴郁。

陆正南果然只过了一个多小时便又回了医院,眉目间那种满足和安逸,仿佛是细密的针,往齐禛心上扎。

但他仍是不动声色地先行离开,走出住院部大楼,初秋夜里的凉风迎面袭来,心中亦是凉得发疼……

陆正南就这么在医院里陪了两天,中间偶尔抽空回去看望老婆孩子,过来的时候还常给老爷子带些叶初晓做的饭菜。

老爷子本是存着抵触情绪的,可偏偏她做的菜,既不油腻又不寡淡,味道调得刚刚好,让一贯挑剔的他都觉得特别合口,也着实硬气不起来,只能半推半就地收下,逗得陆正南每回背转过身就窃笑。

但这对于齐禛而言,却是种折磨,关于曾经的那段日子的回忆,时不时便被牵引出来,如同长长的丝线,在心中**,那种疼痛,只有自己能体会,却无人可诉,无处发泄。

到了周日中午,老爷子的检查还没做完,陆正南抽不开身回去,叶初晓想着反正马上要送米粒儿去学校,说干脆顺路把饭送过来。

倒也没别的更好的办法,而陆正南也记挂着米粒儿上学前再见她一面,便同意了。

当叶初晓到了医院门口给他发短信,他跟老爷子打了声招呼,便匆匆下楼。

恰好这时,有护士过来,推老爷子去做核磁,齐禛看着检查室的门关上,迟疑了一下,悄然离开。

终于,他在喷泉边上,寻觅到了他们的身影。

米粒儿正坐在陆正南膝上,灿烂地笑。

他在看清她的模样的那一刻,只觉得时间就此凝固,周遭的万事万物,都成了虚影……

54. 第53章追不回的时光

其实她的五官,并没有明显酷似他的地方,可就是那种认定了的感觉,一眼就认定了的感觉。齐禛的心中仿佛三江五海在翻涌,根本控zhì

不住自己的脚步,向他们走去。

最先看见他的是叶初晓,她的眼神顿时慌乱,更坐实了他的揣测。

陆正南也发xiàn

了不对,回头望了一眼,短暂的一怔过后,立kè

握紧了叶初晓的手,在她掌心捏了捏。

叶初晓勉强镇定下来,微低着头,避免与齐禛对视。

齐禛走到他们跟前站定,目光死死地钉在米粒儿的身上。

可米粒儿早已先入为主地认定了陆正南是自己的爸爸,对此刻出现的这个陌生人并没有太强烈的反应,只好奇地回望。

陆正南拍了拍她的背:“叫叔叔。”

米粒儿便很乖地说了声“叔叔好”。

这个称呼让齐禛更是心如刀割,几乎想要伸手将她从陆正南怀里抢过去,可指尖却又硬生生地收紧,怕吓着了孩子。半晌,才沙哑着声音问了句:“你叫……米粒儿?”

米粒儿点点头,笑眼弯弯的模样,让他那一刻,眼角一烫。

终于还是忍不住,他伸出手来:“我……能不能抱抱你?”

米粒儿探询地望向陆正南,他深深地望了齐禛一眼,缓缓松开手。

终于把孩子抱在了自己怀中,那样软软轻轻的感觉,让他甚至感到慌乱而无措,却又下意识地想抱紧,再也不松手。

米粒儿被他弄疼了,“嗯”了一声,他顿时手忙脚乱,连声问:“怎么了?”

叶初晓背过身去,泪已滑了下来。

米粒儿也隐隐感觉到了这个人对自己特别的疼惜和紧张,安慰地摇头。

这么懂事,这么乖。齐禛的心中,涌起自豪,更多的却是酸楚。

而这时,叶初晓已经擦去泪水,转过头来时已是一脸淡漠:“米粒儿,我们该去上学了。”

“叔叔再见。”米粒儿顺从地和齐禛告别,又噘着嘴对陆正南撒娇:“爸爸要去看我。”

“好。”陆正南笑着接过她,动作自然而然,齐禛不想放手,却只能放手。

“那我先送她们上车,等会儿见。”陆正南说完便带着她们离开,留给他的,只是一家三口亲密的背影。

齐禛怔怔地站在那里,仿若泥塑,许久,惨然而笑……

当陆正南送完叶初晓母女回来,齐禛仍在原处站着没动,他的脚步顿了顿,然后走了过去。

“是你的孩子。”陆正南一开口就是肯定句,齐禛的身体轻微地一晃,眼中闪过奇异的光亮。

然而,陆正南的下一句话,却又让这光亮覆灭:“但现在已经和你没有关系,她的爸爸是我。”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齐禛呆了半晌,忽然追上去拽住了他,语气急迫:“把她们还给我。”

“还?”陆正南眯了眯眼:“是我抢的吗?是你自己丢掉的。”

齐禛的手顿时失了力道,垂了下来。

不错,是他自己丢掉的,亲手将最宝贵的东西丢弃,甚至狠心地都不愿意回头看一眼。

陆正南再没说话,径直走进住院部大楼。

之后,齐禛再没回来,也没一个电话。老爷子问起,陆正南也只简单地回答不知dào



老爷子隐隐觉得发生了什么,却又找不到头绪。

谁也不知dào

,那天的齐禛,独自在护城河边,像傻子一般,木呆呆地坐了一下午。

直到暗沉的暮色,将整个世界笼罩,他望着对岸的灯光,才缓缓站起身来,回到车里。

他要去找叶初晓,不管怎么样,他都要找到叶初晓。

他开始打电话给项岷,对方接起又是支支吾吾,却被他的吼声打断:“给我说!”

从未见齐禛发过这么大的火,项岷吓得一抖,只得将自己所知dào

的一切都告sù

了他,包括叶初晓的住址。

齐禛挂了电话,一路闯红灯,直驰向那个地方。

他到的时候,她也刚回来。送完米粒儿,她一个人在这城市里游荡,却不敢回家,怕自己会控zhì

不住,在陆正南面前哭。

当听见敲门声,她以为是陆正南,赶紧对着镜子擦净脸上的泪痕,这才过去开门。

可门打开的一刹那,她却惊呆,随即恐慌地用尽全身力qì

,想要将他关在门外。

但她抵不过他的力qì

,他硬生生地挤了进来,牢牢地箝制住她的双肩。

“为什么不告sù

我?你说,为什么不告sù

我?”他明明在控诉,却那样悲伤。

她强忍住泪冷笑:“告sù

你又怎么样呢?你就不和施曼结婚了么?还是你结了婚,再把我当**养在外面?”

齐禛无言以对。是,当初即使她告sù

他,他大概也还是会和施曼结婚,那是一条回不了头的不归路。

“对不起,初晓,对不起……”他紧紧地抱住她,喃喃地道歉,有滚烫的水滴,落在她的发间。

叶初晓不想哭的,她本来打算,一辈子都不再在这个男人面前哭,可这一刻,她还是无法抑制地痛哭失声。

这么多年,终于听到了这一句对不起。

他当初伤她伤得那么重,伤得那么理直气壮天经地义,到了今天,终于跟她说了一句对不起。

只可惜,这抱歉来的太晚,他们已经彻底错过了那段时光,永远,永远都再追不回来。

55. 第53章决绝

她最终还是推开了他,眸中迷蒙的泪光,已经凝结,像一层透明的冰,覆盖住瞳仁:“你走吧,就像你从来不知dào

这件事一样,继xù

过你的日子,也不要再来打扰我。”

这要他怎么做得到。齐禛凄然地笑,环顾墙上,米粒儿的一张张照片。

有刚满百日的,有刚刚会走的,有穿着花裙子演出的,她所有的成长历程,他这个父亲,都缺席了。

“米粒儿……”每叫一次这个名字,他的心就被愧疚更凌迟几分:“她为什么不在家?”

“她在学校寄宿。”叶初晓看着别处,言语冷淡。

“寄宿?这么小的孩子怎么送去寄宿?”他失声反问,却又马上意识到自己像是在责怪她,放缓了语气:“我不是……我是说……”

到了此刻,她已没必要再瞒他:“米粒儿的听力有问题,所以平时都留在语训中心。”

如同晴天霹雳,齐禛瞬间呆滞。

跟米粒儿的接触时间太短,而且当时他处于情绪失控中,根本没有注意到她有什么异样。

“到底怎么回事?”他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叶初晓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颤抖,半晌才开口:“怀孕的时候在超市打工,被顾客撞倒早产了,送到医院去之后大出血,婴儿缺氧太久,所以听力受损。”

她叙述得似乎很平静,齐禛听着却是万箭穿心。

他真是个混蛋,不折不扣的混蛋!

这些年,他在哪里,又把她们母女丢在哪里?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

“初晓……”他抬起手,想要重新抱住她,却被她躲开。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怔怔地望了她许久,霍然转身:“我一定会补偿你们的,等着我。”说完便冲出了房子。

她听着他的脚步,急促地由近至远,最后消失,无力地扶着桌沿坐下,用手挡住眼睛,指缝里一片潮湿的冰凉……

而齐禛上了车,人也仿佛被掏空了一般,神情木然,途中手机响了,他看都没看是谁打来的,直接将手机狠狠摔出窗外。

到了现在,他已经什么都不想要了,除了自己真zhèng

在乎的人。

车在住院部前停下,他疾速上楼,神情决绝……

当齐禛闯入病房时,陆正南似乎已经从他脸上的神情猜出了他来的意图,慢吞吞地收起报纸,靠在沙发扶手上,冷眼静观其变。

而老爷子却因为齐禛如此反常的莽撞感到不悦,皱起眉头:“你这么气势汹汹的干什么?”

“我要和施曼离婚。”他一开口便是石破天惊,老爷子惊愕地望着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陆正南却悠悠地接了句:“离了好娶初晓吗?”

齐禛转过眼去直视着他:“不错。”

“那也要她愿意嫁。”陆正南站起身来,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顿时形成了对峙之势。

老爷子终于回过神来,低声吼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为了个女人内讧吗,丢不丢人?”

可此刻已没人理会他,齐禛和陆正南盯着对方的眼神都阴鸷吓人,恶战一触即发。

说不清是谁先动的手,局面很快混乱,外面的人听到动静涌了进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总算把他们拉开。

双方脸上都已挂了彩,老爷子气得几乎又快晕厥过去,医生忙一边指挥着吸氧,一边劝说他们出去,不要再影响病人情绪。

陆正南用拇指指腹擦去嘴角的血渍,瞟了一眼齐禛,先离开了病房。

齐禛正要走,老爷子却硬是抬起身来,将氧气罩拨到一边,气喘吁吁:“你……你敢离婚!”

“我必须离。”他丢下这几个字,随即摔门而去,老爷子瞪圆了眼睛,无力地跌回*上。

走廊上,齐禛又碰见了陆正南,但这一次两人谁也没理谁,擦肩而过,背道而行。

他们这辈子,大约永远都只能这样,彼此对立。

曾经是为了凌知瑜,今后是为了叶初晓。

那**,无人入眠。

次日清早,老爷子命人拿来电话,打给了施曼。

施曼听完事情经过,彻底崩溃。昨天齐禛在车上时的那个电话,就是她打的,突然的断线,之后便再也接不通,让她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却仍没料到,事情居然走到了这一步。

她还在那边哭诉,老爷子已挂了电话,随即又打给陆正南的母亲,让她也火速赶来古城。

陆正南坐在旁边,听着他一个个打电话,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当一切布置好,老爷子看向他,一字一顿,强硬之极:“我不会让那个女人跟我们陆家扯上关系,不管是你,还是齐禛,都不行。”

陆正南笑了笑,半阖的眼中,没有丝毫妥协的意味……

56. 第54章失控

未免战争再次升级,家丑外扬,陆老爷子让人在医院附近的宾馆订了套房,作为家庭会议的会场。

到了傍晚,各方人马终于全部到齐。

陆母和施母是第一次面对面地坐在一起,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但此刻不是她们对垒的时候,只得忍气吞声,各居一隅。

而今日的主角——陆正南和齐禛,则是远远坐在沙发的两头,互不搭理。

陆老爷子尚未发难,施曼已经先忍不住,扑到齐禛面前哭闹。

齐禛充耳不闻,漠然地任她撒泼。陆正南斜靠在扶手上,嘴角噙着抹不屑的笑。

场面很难看,老爷子低吼了一声:“好了!”

施曼终于暂时闭嘴,却仍是抽抽噎噎。

但齐禛并没有给老爷子接下来训话的机会,而是直接开诚布公:“我要跟施曼离婚。”

施曼的情绪,如同被点燃的炮仗,彻底爆fā

出来,揪着齐禛拍打:“你……你怎么能……这么没良心……要不是我……你能有今天……你这个没良心的……”

“我可以净身出户。”齐禛淡淡地吐出一句。,截断了她的哭诉,她震惊地望着他,半晌,凄怆地笑:“齐禛,你居然为了叶初晓,牺牲到这步田地?”

笑得泪流满面,她又发狠:“好,那我就让你一无所有!”

突然,那边的陆正南放声大笑:“施曼,你傻了吧?他净身出户?你们前脚离婚,他后脚就能把你的钱暗中倒腾个干净,你当你玩得过他?”

施曼倒抽一口冷气,眼神已由方才的崩溃,开始转为清醒。

齐禛眯起眼望向陆正南:“我真zhèng

想要什么,你心里知dào

,何必挑拨?”

“挑拨?”陆正南扬眉:“别人不知dào

你的本事,我可知dào

,要不要我这会儿一件件数给大家听听?”

陆老爷子闻言,眼神也沉了下来,施曼的脸色变了,暗中在背后拉了拉齐禛的袖子。

齐禛没动,但也没再说话。

“要我说呢,大家还是各人守住各人本分的好,这样谁都不麻烦,谁都平安。”陆正南调整了个更舒展的坐姿,脸上带着笑,目光却令人心里发寒。

连老爷子看着他,都觉得有些失了底气,却仍是极力维持住自己大家长的威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以后谁也不许再跟那人有牵扯……”

陆正南却站了起来,笑得很痞:“这可不行,我跟初晓是要结婚的。”

话音未落,齐禛的手已在身侧攥紧成拳。

施曼看着这个细节,眼底深处,仿佛有暗潮,骤然往外渗出……

陆正南说完那句话就往门外走,陆母急得连忙叫他:“正南你……”

他转过头来一笑:“我那天就说过,谁也别拦我,谁也拦不住我。”

老爷子怒极,拍得桌子轰地一响:“你休想让她进我们陆家的门。”

“那就不进。”陆正南毫无所谓:“你们要不乐意见她,我跟她就留古城,永远不回北京。”

接着,门也是轰地一响,他已经离开,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施曼的眼珠转了转,换了副脸色,偎到齐禛身边:“你看正南哥……唉,你又何必跟他争?”

齐禛沉默不语,却拉开了她的手。

施曼咬了咬牙,还是缠了上去:“我们单独谈谈好吗?”

施母也是在旁边拼命使眼色,老爷子终于开口,极力压抑着怒火,语重心长:“你们也的确该好好谈谈,夫妻间的事,总要商量着来。”

齐禛终于站了起来,随施曼出去。

室内仅剩一夫二妻,沉闷而尴尬……

而陆正南离开之后,便驱车前往叶初晓家。

她听见敲门声,却怕又是齐禛,犹豫半晌,低问了句:“谁啊?”

陆正南的指节骤地绷紧,默然片刻,才回答:“是我。”

叶初晓松了口气,过来打开门,却就在那一瞬间,被卷入他怀中,他反手关上门,便把她抵在墙上强吻,**着问:“他是不是来过?”

“是。”她闭上眼,不敢看他的眼睛。

下一刻,她已经被抱起来丢到*上,他压了上来,蛮横地脱她的衣服。

“正南……”她无助地挣扎,他却更是烦躁,直接将解不开的纽扣扯落,咬上她**的肌肤。

她疼得轻颤,直觉想要推开他,却被他压住双手。

他在上方俯视着她,眼眸里有狠戾的暗红:“你是不是还爱着他,所以抗拒我?”

她身体一震,再僵直不动。

“不许爱他。”陆正南低吼,再次狠狠吻住她的唇,手在她身体上四处肆虐。

这一次,她没反抗,只是怔怔地看着天花板,任他掠夺……

57. 第55章心生疑虑

然而,到了最后那一刻,他却突然停了下来,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真的疯了,你越顺从,我越觉得你在想着他。”他把脸埋到她*前,像孩子耍脾气般,狠狠地磨蹭了两下:“你让我有心魔了,你说怎么办,你让我有心魔了。”

她轻轻地闭上眼睛,同样无措。

他见她不答,更是懊恼,将她拉下来,将她箍在怀里,整个人霸住:“我不管,就算齐禛回来找你,你也不能答yīng

他,你只能跟我在一起,你把我害成这样,你就得对我负责……”

咕哝了许久,他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呼吸渐渐均匀。他已经两天没睡了,如今她回到了他怀里,他终于能够安心地睡着。

看着如树袋熊一样缠在自己身上的他,她叹息一声,拉过被子给他盖上,然后转过脸去,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发怔。

从昨晚到现在,她的脑中一直是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敢想,什么都想不清楚。

她甚至起过念头,像五年前一样,再次逃离这场纷扰。

可最终,却又像是隐隐在留恋什么,做不到当初的决绝。

他来了,她才发xiàn

,自己留恋的,好像是他。

可当他问,她是不是还爱着齐禛,她却又无法断然回答,不是。

那么长的感情,即使有过刻骨铭心的伤害,也同样有过刻骨铭心的温暖,如果非要说已完全从心里剔除干净,那是撒谎。

“初晓……别走……”身边的人呢喃一声,她心里一颤。

陆正南其实也是个怕被人丢下的孩子,他方才的霸道,其实表达出来的,是他的不安。

她回身抱住他,轻轻拍了拍他,他又重新安静下来,却还是偎紧了她,仿佛只要松开一分,她就会消失……

次日早上,两人都恢复如常,照样起*洗漱,吃饭上班,谁也没提昨晚的事。

可当车开到艾维附近,陆正南的眼神突然凝注在某一点,然后又快速离开。

熄了火,叶初晓正打算解开安全带,他却按住了她的手,随即将她拉进怀里,唇落到了她的耳侧,**地游移。

“这是在公司楼下……”她连忙推他,却感觉到颈上一麻,顿时觉得不妙。

果然,当他终于放过她,她从车镜里看见,锁骨处落下个鲜明的吻痕。

“你真是,这叫我怎么上班?”她又羞又气,可偏偏今天穿的是个圆领的上衣,只得把头发拨到前面遮挡,怒瞪了他一眼之后下车。

他在后面吹了声口哨,调转车头,绝尘而去。

而叶初晓在匆匆往前走了一段之后,忽然煞住了脚步,她看见了站在侧面不远处的齐禛……

齐禛走了过来,叶初晓往后退了两步:“你来这干什么?”

“我会和施曼离婚,然后娶你。”齐禛的话,让她一愣,随即垂下眼睑:“没这个必要。”

说完她便想走,齐禛却**了她的手腕,挣扎之下,长发拂开,现出那个紫红的吻痕。

他的目光蓦地一滞,却将她攥得更紧:“你不要答yīng

陆正南,他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突然,有人从后面风风火火地冲上来,推开了他。

“你还有脸来纠缠初晓!”沈娅的脸上满是愤nù

,挡在他们中间:“怎么,现在看见她幸福了,你又不爽了,想搞破坏是吧?”

齐禛抿紧了唇,没有说话,眼神却越过她肩头,看着叶初晓:“你真的不要答yīng

他,否则以后会受伤。”

“那是我和他的事。”叶初晓淡淡地笑了笑,沈娅也冷嗤一声:“最见不得的就是你这种男人,自己不要,还得占着。”

她拉着叶初晓转身走进大楼,齐禛的脚步动了动,却最终没有追上去。

电梯里人太多,沈娅不好问,直到进了公司大厅,才抱怨:“你跟他怎么还有来往?”

“他已经知dào

米粒儿的事了。”叶初晓叹了口气。

“然后呢,他想破镜重圆,想白捡个女儿?”沈娅狠狠地一啐:“呸,可别便宜他,你就跟着陆少,他对你对孩子都比齐禛强一万倍。”

有同事过来打招呼,沈娅截断了话头,给叶初晓又递了个眼色,然后跟那人一起先走。

叶初晓回到座位上,刚擦完桌子,电话就想了,是陆正南打来的。

接起来,那边响起的是一阵坏笑声:“他看到你脖子上的记号了吧?”

她反应过来他的语意,叹了口气:“你要不要这么幼稚?”

“我就是幼稚。”他一点都不惭愧,还洋洋自得。

“好了别闹了,我要做事了。”她无奈,想要挂电话,他却突然又叫住:“对了,无论齐禛说什么,你都别信。”

叶初晓怔了怔,想起刚才齐禛的那句,陆正南不像你想的那样。

陆正南现在这么一强调,反而让人觉得……

“那就这样。”那边他感觉到她瞬间的沉默,似乎有些心虚,匆匆挂断。

她愣了一会儿,开始工作……

58. 第56章爱的不是你

而这天,还真是一个不速之客接着一个不速之客。临近中午时分,前台的电话过来,说外面大厅里有人找,叶初晓出去,看见了戴着墨镜的施曼。

即使是一身贵妇打扮,她看着仍是*靡不振,却又强打起精神装盛气凌人,沉着脸声音阴冷:“叶初晓,我们找个地方谈谈。”

叶初晓眉一挑:“没时间,你长话短说吧。”

施曼从来都受不了挑衅,可今天却又不得不压抑住脾气,咬了咬牙,勉强把语调放软了些:“就一会儿,在这里不方便。”

叶初晓盯着她看了足足半分钟,直看到她心里发慌,才点了点头:“行,十五分钟。”

她率先走进电梯,施曼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愤恨,却还是只能乖乖跟上。

到了楼下的咖啡馆,侍者过来,施曼点单,叶初晓却只摆摆手:“我不用。”

她不打算请施曼喝咖啡,也不稀罕施曼请。

施曼有点糗,心里怒意更甚,却不敢轻易发作。等侍者走了,她打开随身的手包,取出一张支票,推到叶初晓面前。

叶初晓没接,也没说话。

“数额你自己填。”施曼觉得自己很大方:“只要你不再纠缠齐禛。”

叶初晓的嘴角慢慢勾起,眼中闪过危险的光:“多少都行?”

施曼冷笑:“只要你跟五年前一样消失,多少都行。”

“好吧。”叶初晓食指的指尖,在支票上点了点:“那我打个电话问问齐禛,看他觉得我该填多少合适。”

“你别太过分!”施曼再也忍不住,怒不可遏。

“你也知dào

什么叫过分?”叶初晓托着腮,对她眨眨眼:“你这招已经是用第二回了吧,是不是还指望我跟上次一样,愤nù

地撕了就走,这样你既不损失钱,还打发掉了我?”

施曼语塞,脸渐渐涨红。

这时恰逢侍者来送点心,她忙勉强收敛窘态,转过头去假装看风景。

忽然,一架纸飞机飘到她手边,定睛看去,正是那张支票。

“刚才你是不是*怕人财两空的?”叶初晓清脆的笑声从对面传来:“不必,如今,对你的钱,和你的人,我都没兴趣。”

施曼气得发抖,看她欲就此离开,有句话冲口而出:“你别当齐禛多爱你,他和正南哥一样,真zhèng

爱的人,都是凌知瑜。”

叶初晓蓦地怔住……

施曼看她变了神色,心中终于出了口恶气,更是趁胜追击:“你不知dào

吧?齐禛和正南哥打小就是一个大院儿里的玩伴,长大之后都喜欢上了凌知瑜,可不知什么缘故,那女孩子却突然死了,从此他们就反目成仇。我有一天无意中看到张老照片,啧啧,那个凌知瑜,长得可真像你!”

叶初晓的嘴唇越来越冰凉,施曼说的这些话,和她以前发xiàn

的某些事,不谋而合,由不得她不信。

“好了,我还有事先走,点的那杯咖啡,就留给你喝吧,清醒清醒脑子。”施曼丢下张钞票,昂首阔步而去。

叶初晓独自坐着,乌黑的眸子此刻如一潭死水,再无半点涟漪……

当她终于走出咖啡馆,正好在外面碰到前来接她去吃午饭的陆正南。

“找你半天了,电话也不接,上去找又说你不在。”他边说边像往常一样,亲昵地揽住她的肩头:“走吧,回世都,我还想吃上次那种酸汤面。”

她忽然转过头来,望着他一笑:“当初那照片,是真收起来了么?”

陆正南一怔,动作僵住。

“还是干脆丢了,再不需yào

了?”叶初晓笑得更甜美,眼神却凌厉得吓人:“因为现在,你身边已经有了个活生生的凌知瑜?”

“初晓你在说什么?”陆正南回过神来,笑容里带着不安。

“我说什么,你听不懂吗?”叶初晓反问,同时甩开了他的手:“陆正南,直到今天,我才终于彻底想通了,你为什么会对我……”她一字一顿,伴着自嘲:“一-见-钟-情。”

“不是,初晓……”陆正南急于解释,却又怎么都找不到合适的措词,而她也根本不再给他时间,径自冲上了台阶,裙裾一转,便消失在旋转门后。

陆正南站在原地许久,才颓然离去,影子被日光拖得很长……

而叶初晓回到公司,便直接去了洗手间,锁上了门,有泪水从眼眶里往外漫,她却硬生生地忍了回去。

她真的彻底明白了。

陆正南为什么对她好得这么轻易,因为她太像凌知瑜。

齐禛为什么放qì

她放qì

得那么轻易,因为她终究不是凌知瑜。

她不做凌知瑜,给别人的爱,哪怕再好她都不要。

59. 第57章害怕她消失

那个下午叶初晓让自己忙碌不停,一刻都不敢闲,可即便如此,心中仍时不时隐隐作痛。

而陆正南那天,再没有打一个电话,或者发一条短信过来。

这样的沉寂,无异于默认。

或许对他而言,她不仅仅是凌知瑜的替代品,也是他和齐禛斗争中的战利品。

有了他和齐禛的恩怨在先,他对她的抢夺,明显带着报复色彩。

虽然她早就觉得他的接近别有意图,可当真zhèng

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却还是难以接受。

因为,她已经开始信任他,真的动了心。

他将她的心门强势地打开,到了最后,却又亲手关上。

叶初晓攥紧铅笔,想将这些思绪从脑中逼出去,却发xiàn

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在纸上胡乱写下一个潦草的“陆”字。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老板找她。

她深呼吸一口气,强自平静下来,起身过去。

如今的老板,对她极为客气殷勤,凡事都优先考lǜ

她。

之前的每次,她都尽量推辞,可这一次他的建议,她却爽快地答yīng



公司派她去参加广州的培训,为期一周。

她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接近四点,犹豫了一下,轻声问:“我能不能现在就回去收拾行李,我记得六点左右有趟火车去广州。”

“不用这么辛苦的,坐飞机就可以了嘛。”老板表现得很体贴。

“没事,卧铺睡一觉,明早正好到。”她笑笑,感谢他给予的这次机会,随即便回去打印好资料,离开了公司。

一切都很顺利,当她拎着行李,站在月台上时,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傍晚。

今时今刻的心情,和当初一样,都是想逃离。

火车从远处呼啸而来,徐徐进站,她轻叹一声,随着人群上车……

而此时,陆正南正如往常一样,在艾维楼下等,但人一拨拨地出来,却仍没见到她的身影。

直到沈娅出来,他快步上去打招呼:“初晓还在加班?”

“不知dào

啊,我们今天临时开会,过来的时候设计部已经没人了。”沈娅也不大清楚:“你没给她打电话?”

“关机了。”陆正南苦笑,眼见沈娅疑惑地想追问,不愿多说,匆匆告辞。

一路到了叶初晓家,可无论怎么敲门,都没人应,他只好站在阳台上,默默抽烟,看暮色渐沉。

但时间越来越晚,房中仍是毫无动静,也不见她从外面回来时,他的心彻底慌了。

他害pà

她会像当初离开齐禛一样,也从他的世界里,无声无息地消失……

陆正南勉强定了定神,从电话薄里翻出米粒儿老师的号码拨了过去,当得知她还在学校时,微微松了口气。

她不会丢下米粒儿独自离开的。

他随即又打给艾维的老总,问清楚她只是出去培训,才终于安下心来。

指尖在屏幕上打下一句话,又犹豫地删掉再重打,再删掉,再重打,如此反复许久,他最终发给叶初晓的短信,只有最简单的几个字:照顾好自己。

沉叹一口气,他回头看着那扇不会开启的门,只觉得凄清。

没了她,好像突然没了家,空落落的心,无处安放。

而叶初晓那天刚上火车不久手机就没电了,一直到次日抵达入住培训方安排的酒店,才重新充上电。开机之后短信音便响起,她看着陆正南的名字,怔了片刻才打开,看了一眼又默默关掉,没有回复。

她不想跟陆正南联系,昨天特意那样早早地走,也是为了避开他。

他们的这场纠葛,从头到尾都是他在主导,再见面,大约他又会像以往一样,装作若无其事,将发生的所有摩擦冲突,都或强势,或嬉笑地抹去。

可这一次,她不想接受,因为真的伤了心。

把手机远远地丢到一边,她去整理行李,刻意不再想其他……

下午便是培训班学员的第一次见面,当叶初晓走进会议室,竟意想不到地遇上了熟人。

“叶初晓?”唐茜茜抱着臂,挑着眼角,自下而上轻蔑地瞟着她:“不错呵,我走了之后,你还成了艾维的当家花旦了,连这样的培训机会都能落到你身上。”

大庭广众之下,叶初晓并不想和她发生冲突,而且当初也的确是因为自己,让唐茜茜离开了艾维,后来听沈娅说,她在古城当真是被封

杀了,无论哪家公司都不敢要她,甚至连去了邻市,都照样处处碰壁。找不到工作的痛苦,叶初晓尝过,所以最终她还是跟陆正南求了次情,说这事到此为止。

“干嘛不说话呀?”看叶初晓不作声,唐茜茜又挑衅:“怎么,太惊讶?没想到陆正南封杀我不彻底,又让我东山再起了?”

这时,有其他与唐茜茜认识的人过来,见此情景,使眼色问她怎么回事,唐茜茜冷哼一声,与他们离开,到前排落座。

叶初晓也在后面找了个位子坐下,隔着好几排,依然能听到唐茜茜在“低声”说:“她呀,连个本科毕业证都没有,在那种业余班学了半年,就混进我们这行业,可你们看,啧啧,人家如今,就靠着傍上了高枝,那可是步步高升,连我都被她挤得没地儿站……”后面的话唐茜茜没再继xù

往下说,因为老师进来了。

这次的老师有三位,其中的主讲是国内知名设计师Monica,留学背景,获过多项大奖,但她的有名,不仅仅在于她的专业,也在于其古怪的性格,四十多岁了仍旧未婚独身,而且据说极度厌恶男人,以及靠男人上位的女人。

唐茜茜见了她,心念闪了闪,微转过头,冷冷地望了一眼叶初晓……

60. 第58章对峙

Monica讲课的风格就像当年的王菲开演唱会一样,只管自己讲自己的,至于你们听不听得懂,那是你们的事。

她讲的是酒店设计,信息量大,而且还时不时中英文夹杂,基础差一点的人,听得都是云里雾里。而叶初晓之前并未真zhèng

负责过酒店的项目,没有实战经验,听起来更是吃力。

到了课间休息时,有人上台去找Monica,请求用手机录音,她考lǜ

了几分钟,当众提出两条原则:

一,凡是录音的,都必须提前征得她的同意,不许偷录。

二,录音资料仅限于内部学习,不得外传。

随即,有好几个人都跟着把手机也放上了讲台,可叶初晓用的是最低版本的旧手机,没有录音功能,只得作罢,又听了一节课的天书。

下午的培训结束,其他人都开始计划出去玩,唐茜茜更是故yì

当着叶初晓的面,到处呼朋唤友,说自己请吃饭唱歌。

叶初晓只当没听见,平静地收拾好东西就走了,让唐茜茜一脸张扬的笑变成了讪笑。

出了门,叶初晓找人问清附近电子市场的地址,便直接过去。新买个手机太贵,她选来选去,最后只买了支便宜的录音笔。

回来的路上买了点炒河粉当晚饭,她坐在房间里,一边吃一边打开电脑,查有关酒店设计的资料。

就在她看得入神的时候,手机短信音响起,她随手拿过来,又是陆正南发的。像是预料到她会胡乱凑合,他短信的内容是:好好吃饭,按时按量。

她怔了怔,将手机放下,依旧没回复。

陆正南在那边等了足足十分钟,才怏怏地对着屏幕一努嘴:“真倔。”

拎起车钥匙出门,偌大个城市,他却觉得无处可去,转悠了半天,他最终去了米粒儿学校。

见了米粒儿,他抱着她嘀咕:“妈妈不要我了。”

米粒儿没反应过来,讶然望着他。

“米粒儿要我不?”陆正南可怜兮兮地问。

米粒儿眨了眨眼睛,笑了:“我要爸爸。”

“还是女儿最好了。”陆正南扁嘴,然后拿出手机,咔擦一声,拍了张相亲相爱的父女照,给叶初晓发去,下面写着:我们等你回来。

当她看到那张照片,心中一颤,半晌,终于拨通了陆正南的电话……

陆正南见到来电大喜,赶紧接起,叶初晓却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米粒儿在旁边吗,把电话给她吧。”

他蔫蔫地“哦”了一声,只得照办。

以米粒儿的听力,接电话有些困难,叶初晓在这边只能将音量拔到最高:“妈妈在出差,过几天就回去了。”

“哦。”米粒儿乖乖地答yīng

,看了看陆正南沮丧的表情,犹豫了一下又问:“你是不是不要爸爸了?”

叶初晓愣住,半晌才回答:“没有。”她知dào

,米粒儿很珍惜陆正南,若是自己贸然说了什么,会伤到这孩子。

而米粒儿却信以为真,高兴地安慰陆正南:“妈妈没有不要你。”

他轻轻地*了*她的头,眼中有疼惜,也有惆怅。

叶初晓也听见了她的话,心情复杂,又勉强说了两句,就先行挂断。

自始自终没和她说上话的陆正南,背着米粒儿悄悄叹了口气……

陪米粒儿玩了半个晚上他才离开,之前跟她的那张合影,已被他设置成了手机桌面。回市区的路上,天突然下起雨来,炸雷频响,实在不安全,他便就近先回了公司。

上了楼正要进办公室,却看见齐禛办公室的灯亮着,从那天摊牌之后,他来公司的次数已是寥寥无几,今天怎么会这么晚还没走?陆正南皱了皱眉,走过去推开门。

看见是他,齐禛并无惊讶,而是微微抬了抬下巴:“我正在等你。”

“等我?”陆正南在他对面坐下,脚悠闲地跷在旁边的茶几上。

“初晓去哪了?”齐禛望着他。

陆正南的指尖在椅子靠背上点了点,似笑非笑:“你不知dào

?不是你告sù

她知瑜的事,才让她丢下我离家出走了么?”

齐禛闻言一怔,眼神沉了下来。

“虽说你这招是不错,可不也给你自己挖了个坑吗?”陆正南勾勾嘴角:“你当她不原谅我,就能原谅你?”

齐禛默然片刻,点燃支烟:“我跟她,到底有个孩子。”

陆正南的眼底瞬间掠过怒意,随即却又笑了,拿出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我上次就说过,米粒儿的爸爸,是我。”

看到屏幕上米粒儿的笑脸,齐禛顿时卡了壳,颈侧有青筋突起,良久,一字一句如同从齿缝里挤出:“我会要回来的。”

陆正南没说话,目光同样森寒……

61. 第59章世上没有后悔药

次日上午,齐禛出现在艾维的大厅,向前台小姐询问:“你好,我昨天等了一天都没见到叶初晓,她没来上班吗?”

前台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齐禛,何况对方看起来如此气度不凡,自然不能怠慢,于是如实回答:“叶设计师去广州培训了,可能要一周后才能回来。”

齐禛了然地点了点头,话锋一转:“那帮我找下沈娅行吗?”

当沈娅接到电话出来,看见来人是齐禛,脸色即刻便冷了下来:“你找我干什么?”

“方便出去说吗?”他仍是客气有礼。

“不方便!”沈娅直接拒绝,态度强硬。

“我想有些事,初晓并不愿意太多人知dào

。”齐禛淡淡一笑,话语里却隐隐有威胁之意。

沈娅咬牙,终于还是愤愤地跟着他下楼。

进了咖啡馆,这个时段人很少,正适合谈事,齐禛选了个相对隐蔽的位置,请沈娅入座。

“别做出副绅士的样子,却做着**的事。”沈娅讥讽。

齐禛仍旧不生气,平静地点完单,待侍者走远,才抬起头和她对视:“我这次来,是想问问米粒儿的事。”

沈娅一惊,戒备而谨慎地反问:“米粒儿的什么事?”

“我是米粒儿的爸爸。”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叙述自己的身份,“爸爸”这个词,让他心中腾起一种复杂的感觉,激动而难过:“我有照顾抚养她的责任。”

“你现在来说这些,不觉得太晚了么?”沈娅不屑地冷哼:“啥都不做,捡个现成孩子?”

“以前是我不对。”齐禛直白地承认:“可我现在,是真心想要补偿。”

他这一刻的眼神,是坦诚真挚的,哪怕愤nù

如沈娅,心中也有丝动摇。

“我想去看看米粒儿,”齐禛的语气里,甚至已经带着请求:“你告sù

我地址,让我去看看她,我不做别的,就只是看看她。”

父亲对女儿的那种感情,无法掩饰或者假装,沈娅犹豫地绞紧手边的桌布,沉默不语。

齐禛没有再逼迫她,只是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这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吃的。”沈娅终于开口:“你如果真的爱过初晓,就不要再打扰她的幸福。”

齐禛的指尖轻跳了一下,却没有反驳,而是点了点头:“所以我现在,只是想去看看孩子,那毕竟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没法无视她,不爱她。”

沈娅微低着头,想了良久,最终还是在纸上匆匆写下一行地址,然后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齐禛到米粒儿校门口的时候,正好他们班的小朋友出来上活动课,他一眼便看见了扎着两根翘翘的羊角辫的她,心中一撞,抑制不住地大声喊她的名字。

她隐约听见了,转过头来,望着他疑惑地眨了下眼睛,认出了他是谁,弯起嘴角笑了,指给旁边的老师看:“叔叔……”

“你认识?”老师问,米粒儿点头:“跟爸爸妈妈见过的。”

老师拉着她过去,齐禛忙介shào

,说是米粒儿父母的朋友,在附近办事,来看看她。

跟孩子的说法吻合,看着也不像坏人,老师这才过去跟门卫说了一声,将齐禛放进来,嘱咐米粒儿就在近处玩,不要跑得太远。

当齐禛站在米粒儿面前,看着自己和她,一长一短两个影子并列映在地上,心里**到了极点,弯腰将她抱起,亲了一下:“这次来得急,没给你带礼物,你告sù

爸……”他差点把那个词说出了口,却又生生煞住:“告sù

我,你都喜欢些什么?”

米粒儿只是笑着摇头,说“不要”。

“要的。”齐禛用额抵着她的额:“米粒儿喜欢什么,我就给什么。”

要什么,他都会给,哪怕倾尽所有,只为换一朵小小的笑容。

他欠这个孩子的,太多太多。

米粒儿感受到了他此刻沉重的情绪,有些不自在,轻轻地叫了声“叔叔”。

齐禛强自镇静下来,抱着她坐到旁边的长椅上,跟她聊天。

“米粒儿最喜欢吃什么水果?”

……

“米粒儿最喜欢什么颜色?”

……

“米粒儿最喜欢什么玩具?”

……

他从来没有这么啰嗦过,可现在,他直恨不得知dào

关于孩子的一切,仿佛这样,才能稍微弥补这些年缺失的时光。

可时间,走得那样快,不知不觉中活动课已经结束,米粒儿该回教室学舞蹈了。

毕竟是陌生人,老师也不放心他与孩子呆得太久,过来领米粒儿走。

齐禛不舍地紧紧抱了她好一会儿才放手,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仍怅然伫立许久……

62. 第60章他的珍宝

叶初晓在房里待了很久才下去吃饭,经过大堂时正好遇到从外面用餐回来的唐茜茜他们。

唐茜茜拉拢人的效果显然很成功,从早上上课起,叶初晓已经感觉到了众人的孤立,此刻更是如此,那些带着鄙视的眼神充分说明,唐茜茜已经把之前她“被潜”的光辉事迹广泛传扬开来。

不过叶初晓如今也没多余的心情来理会,礼节性地点了点头,便和他们各行各道离开。

唐茜茜在她走后一撇嘴:“你们看她那副故作清高的样子,啧啧,今早还带个那么劣质的录音笔,装什么呀,人家平时上下个班可都是豪车接送呢。”

旁边的人又是一阵羡慕嫉妒恨,说话更是刻薄。

“我们呀,不如整整她怎么样?”唐茜茜神mì

一笑,招手让其他人凑近,窃窃私语……

下午叶初晓去上课时,照例将录音笔拿上讲台,却奇怪地发xiàn

平时并排摆着的几个手机和IPAD都没了,但这时Monica已经打开了电脑准bèi

讲课,她也顾不上多想,先回了座位。

当晚,叶初晓照例复习完白天录下的内容才睡,却不知dào

就在那天夜里,艾维的网站上有一份名为“Monica讲座集锦”的音频文件已被上传,随即又被多次转发到外网。

次日早上,Monica的邮箱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里面正是艾维论坛上那个文件的网址。

九点整,会议室门被推开,Monica进来,镜片后的眼睛里,射出犀利的冷光:“在座有没有艾维的人?”

叶初晓愣了一下,站起来:“我是。”

Monica上下扫视了她一遍,缓缓点了点头:“很好,昨天下午上课录音的也只有你是吗?”

叶初晓顿感不妙,但还是承认:“是。”

“那你告sù

我,你们公司网上的讲座集锦是怎么回事?”Monica厉声问:“我事先不是说过,录音资料不许外传的吗?”

“我没有。”叶初晓焦急地申辩:“不是我……”

“不是你?”Monica讽笑着打断她:“那怎么就会这么巧?恰好只有你录了音,又恰好出现在艾维的网站上?”

是啊,怎么就会这么巧?叶初晓此刻,看见唐茜茜正回头望着她,唇角挂着得yì

的笑,心中骤然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然而,证据呢?她无法证明,这是针对她的陷害,只能抿紧了唇沉默不语。

Monica正在气头上,见此情形,更认定是她所为,手指向门:“你是公司派来培训的,所以我尊重你,但也请尊重我,别人的课我不管,但我上课的时候,你必须离开教室。”

这样被当众驱逐,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莫大的羞辱,叶初晓的脸涨得通红,甚至都听得见自己的牙关在轻颤。

“出去!”Monica再次命令。

叶初晓终于拿了自己的东西出门,一路冲向电梯。

有什么了不起!她忿然按下楼层键,真想就此放qì



可当看着数字缓缓地从1变到8,再到10,最后停在她所在的16楼时,她看着开启的门,却又挪不动脚步。

真的就此认输么?她问自己。

手紧紧抠着记录本的金属圈,直到勒得指节发疼,她终于长长呼出一口气,转过身坚定地往回走……

去找服wù

员借了把椅子,放到会议室门口,叶初晓泰然坐下,开始记笔记。

不让她用录音笔,那她就不用,不让她进教室,那她就不进。就算坐在外面,也未必就比那些坐在里面的人差,她还偏偏就不认这个输。

下了课,Monica出来时看见她,先是一怔,随后责问:“你怎么还在这里?”

“不好意思老师,既然来培训,该学的我总得学完,而且我也已经按照您的要求,离开教室了。”叶初晓不卑不亢。

Monica被堵得无言,拂袖而去。

唐茜茜在门内目睹这一幕,即刻拿了资料追到休息室,假模假样地找Monica请教完专业问题,抱着文件夹,故yì

迟疑了一下才说:“其实老师您不必为了叶初晓那种人生气,她是我以前的同事,原本就风评很差,而且……”唐茜茜拖长了声调:“她就只有高中文凭,是靠潜规则才能坐上设计师位置的……”

此话一出,正中要害,Monica对叶初晓的反感,顿时更甚十倍,但她并不是个喜欢背后八卦的人,淡淡地瞟了一眼唐茜茜:“还有别的事吗?”

唐茜茜顿时尴尬,可毕竟已达到目的,还是心中窃喜不已,告辞出来,经过叶初晓身边时,脚步轻快地一旋,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活该。”

叶初晓置若罔闻……

而就在这天上午,齐禛又一次去学校看望米粒儿。昨天回到市区,他一股脑地去买了米粒儿喜欢的**,苹果,故事书,芭比**,还有粉颜色的裙子,白色的小皮鞋。

为她挑这些东西的时候,他心里慢慢洋溢着的,都是幸福。

有个这样可爱的女儿,真幸福。

当米粒儿看见这么多东西,都呆了,慌乱地摇头:“妈妈不让我要别人的东西。”

“我不是别人,宝宝。”齐禛温柔地把她拥进怀里:“我是你最亲的人,给你买什么都是应该的。”

米粒儿听不懂他的话,迷茫地看着他。

“以后……你就懂了。”齐禛心酸地笑。

站在旁边的老师,也感觉到这个人对米粒儿,似乎有某种特殊而深厚的感情,轻咳了一声:“米粒儿该回去上课了……”看着齐禛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又补了一句:“你要愿意的话,也可以在教室外面看看她。”

齐禛欣喜若狂,连声说谢谢。

那一天,齐禛就守在学校,看米粒儿上课,玩耍,围着小兜兜吃饭,每一个情景,每一个细节,都被他视若珍宝,收藏在心底深处……

63. 第61章个个都是狠角色

到了晚上,米粒儿该回宿舍睡觉了,走过来问齐禛:“叔叔,你不回家吗?”

齐禛心里一阵伤感:“我没有家。”

“为什么?”米粒儿不解。

“我……把自己的家丢了。”他低低地回答,*了*她的头发:“但是我会找回来的。”

“那要快点找。”米粒儿鼓励他。

“好。”他点头,紧紧拥bào

了她一下。

米粒儿跟着老师走了,到门口又回过头来,笑着对他挥手:“叔叔再见。”

他也喃喃说了声“再见”,缓慢地转身离开。

回到酒店,施曼正在门口等,一见他就抱怨:“你去哪儿了?我从两点一直等到现在。”

她如今是北京古城两头飞,齐禛如今则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甚至手机都没重新配,每次想找到他都特别艰难。

见齐禛不理会她,她心里更是堵得慌,进了门就忍不住开腔:“你真跟变了个人似的,你自己看看,你还是原来那个齐禛吗?”

“原来那个齐禛是什么样的,你真知dào

么?”他冷冷地一勾嘴角,倒在*头便开始抽烟,懒散而颓废。

施曼连喘了几口气,勉强压下怒火:“我们再谈谈好不好?”

“还有什么可谈的?”他根本不以为然:“该说的,我早说过了,现在就等你签字。”

“齐禛!”施曼尖叫:“你要铁了心跟我离婚,别以为我当真做不到让你一无所有。”

他的眼前闪过米粒儿粉嘟嘟的小脸,笑了笑:“我不会一无所有。”

施曼却明显将他的话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立即威胁:“你可别想着玩花样,要是我把之前的那些事都抖出来,我好歹还有我爸护着,你只怕就该进牢房了。”

“是么?”齐禛骤地喷出一口烟,眼神深不可测:“你觉得大树底下好乘凉,但说不准这根子挖得深了,连同大树也一起挖倒了呢。”

施曼心中悚然,竟不敢轻易接话。

“所以,我现在既然愿意放过你们陆家,你们就该识相点,也放过我,”齐禛的唇边,噙着残酷的笑意:“不然就像陆正南上次说的,谁都麻烦,谁都不平安。”

施曼的背后,密密匝匝起了一层虚汗……

从酒店仓皇出来,施曼犹豫了许久,最终决定去找陆正南。

接电话的时候陆正南照例是不耐烦:“干嘛?”

“我想跟你说说齐禛的事。”施曼强笑。

陆正南在那边掸了掸烟灰,简单地丢出三个字:“办公室。”便直接挂断。

从来都是这样。施曼咬牙,但还是不得不忍气吞声地过去……

十楼上,已只剩下他的办公室有灯光,但也幽暗如萤,不过是侧面墙上一束细细的光,斜照着他的影子,施曼坐在角落的沙发上,只觉得惴惴不安。

“说吧。”陆正南半抬起眼睑,瞟了瞟她。

施曼清清嗓子,努力摆出谈判的架势:“我可以帮你说服爸,接受叶初晓进门,只要你帮我制住齐禛。”

陆正南“嘁”地一笑:“你这筹码可不怎么地,我要结婚,别人爱同意不同意,你跟齐禛怎么样,关我屁事儿。”

见他不上钩,施曼急了:“齐禛要对付的,可不仅仅是我,而是整个陆家。”

“哦?”陆正南眼神闪了闪:“你这话可真有意思。”

“我觉得……我觉得……”施曼的吞吞吐吐,被陆正南打断:“得,有话直说,犯不着搞吊胃口那套。”

“不是吊胃口,”施曼忙解释:“而是我也不太确定,但我感觉……他像是对我们家有某种……某种仇恨。”她停顿了下,接着又补充:“而且不光是因为你和凌知瑜的事这么简单。”

接着,她将今天齐禛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陆正南听完,*着下巴沉*不语。

她见他似乎有偏向自己的可能,赶紧想加码:“所以正南哥,只有我们联手……”

陆正南却耸了耸肩,笑容轻蔑:“我从不需yào

和任何人联手。”

施曼闻言,顿时气急败坏:“你可别等丢了半壁江山才后悔。”

“老爷子的江山,你们怎么折腾都行,但有一条,谁要是敢把手伸到我这儿来,我就剁了谁的手。”陆正南的声音很低,却让人觉得从脚底往上冒着寒气。

施曼再次如仓皇逃离齐禛般,逃离了陆正南,站在黑洞洞的大厅里,她重重**,忽然意识到,这真的是男人的世界,他们个个都是狠角色,而她,下的赌注太大,却或许,谁都玩不过。

而此时室内的陆正南,却转过椅子,独自面对如墨的夜色,回味方才施曼所说的,齐禛的那几句话。

突然,仿佛想到了什么,眸光骤地一凝……

64. 第62章真正的自尊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似乎很平静,施曼回了北京,齐禛天天去看望米粒儿,陆正南应酬谈生意忙个不停,叶初晓继xù

上课培训,各过各的日子,互不干扰。

Monica对叶初晓的态度依然恶劣,而叶初晓也每逢她的课,便自动自发地搬把椅子坐在教室外面听讲。

但是毕竟不能录音,整理笔记要艰难许多,她每天都几乎熬到凌晨,大量地查资料看范例,来辅助学习Monica所讲的内容。

最初只是觉得累,可随着理解的**,她反倒对这个领域真zhèng

产生了兴趣,常常研究到入迷。

而就事论事,她对Monica的专业水准还是极为佩服的,因此虽说心中不满,但听课仍旧很认真,记录本上用不同颜色的笔,将重点要点标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就连Monica从她身边经过时,偶尔也难免有意无意地多看一眼。

这个微小的细节,又引起了唐茜茜的嫉妒,下了课叶初晓去洗手间时,她也装作无意地跟了进去,站在镜子前,一边补唇彩,一边阴阳怪气地嘲讽:“赶都被赶出来了,还每天巴巴地赖在门口不走,也不嫌丢人?”

叶初晓一言不发,有条不紊地打完洗手液,清水冲净,再在风机下吹干。

唐茜茜最恨的就是她这种无视一切的淡定,恼火之下更是刻薄:“你是不是压根就没自尊啊叶初晓?”

“正是因为有自尊,我才一定要学。”叶初晓转过身来,终于开口:“永远差人一等,那才是真zhèng

的没自尊。”

说完,她优雅地飘然而去,留下唐茜茜,如同被斗败的公鸡。

她们谁也不知dào

,这场战争,还有一个目睹者——隔间里的Monica。

待唐茜茜也离开,她才开门出来,眸露深思……

到了培训的第六天,Monica讲完课,收起文件夹,环顾全场:“我这个人不喜欢做无用功,需yào

见到成效,所以,给你们一天时间,由你们自由发挥,设计一个酒店样本,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发到我邮箱。”

说完这句话,她的目光掠过叶初晓:“坐在门外的那一位,明天也交上来吧。”

叶初晓愣住,在座的其他人则面面相觑。

当Monica走下讲台,昂首阔步地与叶初晓擦肩而过时,她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Monica仿佛没听到般,扬长而去,嘴角的弧度,却并不像平时那样锐利无情……

接下来的24小时,叶初晓废寝忘食,直到将最后的设计图发到Monica邮箱,看见“发送成功”四个字的那一刻,才瘫倒在椅子上,沉沉呼出一口气。

午饭也没吃,狠狠补眠了两个小时,她去上课,眼看着Monica进来,她习惯性地搬椅子打算出去,讲台上却传来淡漠的声音:“今天你就坐里面吧。”

叶初晓怔了怔,远远送去一个微笑。

Monica仍旧面无表情,将学员交上来的设计图投影到墙上,开始评点。

对她的留学背景和周游列国的经lì

,在座的人明显有迎合之意,走的都是清一色的异域风情路线。

初看还好,看多了便开始审美疲劳。

“觉得千篇一律,毫无新意是不是?”Monica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现在我们来看最后一个人的设计。”

画面更换,顿时让人眼前一亮:古朴大气的中国风,看似简洁,却又细腻。

餐厅的主墙面,以大面积的檀木雕花为装饰,别有风味。

豪华套房并不以墙为隔断,而是选择了中国式的整体屏风,分出卧室和会客区,而且在朝向沙发的那一面,还镶嵌着液晶电视,既新颖又实用。

还有专门针对女士的房间,以手绘的粉色芙蓉为*头墙,雅致唯美……

Monica一一点评完各个细节,眼神落在最后一排的某个人身上:“叶初晓,你是好样的。”

那个瞬间,叶初晓的眼框红了,说不出话来。

Monica却微笑着,带头鼓起了掌,初时掌声稀稀拉拉,逐渐便热烈起来,唐茜茜也不得勉强拍了拍手,却低着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晚上的告别宴之后,是培训方安排的节目——夜游珠江。

船在水面上缓缓行驶,叶初晓避开喧嚣,独自来到船头吹风。

明天就又要回古城了,这段暂时的逃离,终于还是结束,必须重新面对那些纷扰。

“为什么叹气?”背后忽然传来Monica的声音,叶初晓赶紧转过身,恭敬地叫了声“老师”。

“就叫我Monica吧,如果你不嫌我老的话。”她难得地开了句玩笑,在旁边坐下:“怎么了,遇到了难题?”

叶初晓苦笑着摇了摇头:“没事,总会解决的吧。”

“看来是感情问题。”Monica了然地笑,然后叹息一声:“真好呀,至少你们这个年纪,还敢爱。”

叶初晓看着她,直觉她一定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我也曾经掏心掏肺地爱过一个人,可到了最后,他却跟我的朋友上了*,并帮她一脚把我踩到了事业的谷底。”Monica转过脸来,对她耸了耸肩:“所以,你知dào

,当我听说你的经lì

,有多讨厌你。”

听她如此直白地说讨厌自己,叶初晓却并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此刻的Monica,坦率得可爱。

“每个人都受过伤,Monica。”叶初晓轻声说:“但我们还是要努力走出来,不然困死的是自己。”

“嗯,共勉。”Monica拍拍她的肩膀:“你是个很有韧性的女孩子,我欣赏你,相信你的未来,大有可为。”

叶初晓再次感激地说“谢谢”,和她肩并着肩,一起静静看两岸璀璨的灯火…

65. 第63章不肯放开她的手

第二天早上,培训班便正式散了,各自踏上归途。

叶初晓在酒店门口遇到了唐茜茜,一见她,唐茜茜立kè

讪然避开,生怕她反讽报复。

她只笑了笑,便上了出租车离去。她不会虚伪到和敌人做朋友,但也不会小气到痛打落水狗。

在机场等候安检的时候,她接到老板的电话,问她几点到,然后又说了几句一路顺风注意安全之类的话便挂了,她只当是常规地表示关心,没太在意。直到飞机降落古城,看见接机口那个熟悉的人时,才明白了老板的真zhèng

用意——给陆正南打探情报。

“哎呦,我的亲亲老婆终于回来了。”陆正南痞笑着上前就想抱她。

叶初晓却神色冷淡地躲开,如同不认识他般,绕过他往前直走。

“初晓,初晓……”他跟在她身后,可怜巴巴地叫她的名字:“你别不理我嘛。”

她更是走得像风一样快。

他冲上前拽住她的胳膊,她猛地一甩:“你再拉拉扯扯我喊非礼了。”

“悍妞。”他只得扁着嘴放手,继xù

老实地当跟屁虫。

出了大厅门,他又拦在前面嬉皮笑脸:“小姐您上我的车吧,免费,舒适,司机还可以任你**。”

叶初晓毫不客气地丢下一句“去死”,拖着行李上了的士,正要关门,陆正南却闪电般地挤了上来。

她想下车,通路却被他堵住,恼火至极:“你有完没完?”

“没完,这辈子都跟你没完。”陆正南痞笑依旧,眼中却有撼不动的坚定。

叶初晓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不动:“陆正南,我这个人经不起骗的,谁骗了我,我记仇一辈子,所以你说话之前最好先认认清楚,我是叶初晓,不是借尸还魂的凌知瑜。”

“我认得清楚。”他紧紧**她的手:“知瑜是知瑜,你是你。”

又是这句话,可这一次,她却再不敢轻易相信,别过脸去,看向窗外。

他叹了口气,报了她家的地址,吩咐司机开车。

途中,他们谁也没说话,车厢内是令人压抑的沉默,但他却一直握着她的手,怎么都不肯放开……

进了小区,他下车之后便去拿行李箱,却被叶初晓一把夺过:“就到这儿吧。”

这话听着像有双重含意,陆正南心惊,但还是强打精神调笑:“你能这么跟我赌气,不正说明你心里有我?”

叶初晓简截了当地回了他一个字——“呸!”

她径自上楼,他*了*鼻子,不敢跟着,只好在花坛边坐下,抽烟蹲点。

等叶初晓收拾完东西洗好衣服,到厨房来做饭时,看见他居然还在那儿守着没走,怔了怔,但仍当没看见似地,继xù

切菜洗米。

而这时,楼里其他人也有陆续回来吃饭的,陆正南见了他们,很自来熟地一一打招呼,终于有热心的老太太开始跟他攀谈:“这大中午的你呆这干嘛呢?”

这话正中他下怀,他立kè

哀怨地回答:“犯了错儿,老婆不让进家门。”

老太太也是个大嗓门,望了楼上一圈:“你谁家的啊?”

陆正南同样大声得恨不得谁都听见:“我302的。”

叶初晓气得直想扔把菜刀下去。

“别愁,跟我一起上去,自家媳妇儿,说两句好话哄哄就完了。”老太太一门心思地好人做到底。

陆正南自然是不愁了,偷笑着跟老太太晃上楼。到底是街坊邻居,叶初晓也不好当着面给人难看,勉强让陆正南进了门。

等老太太走了,叶初晓的脸也冷了下来,转过身回了厨房,剁土豆剁得案板“笃笃”作响。

他站在门边看她的背影,许久,才轻声开口:“初晓,我知dào

你受委屈了。”

她的手一颤,刀顿时割破了指尖,血涌了出来。

心和手一样生生地疼,她拧开水龙头,冲洗伤口,被他发xiàn

,一个箭步冲上来,慌乱地捏住她的手:“这是怎么了?”

“不要你管。”她的泪骤地冲出眼眶,像孩子一样拼命跺脚:“你走开,走开。”

他的眼里划过愧疚和心疼,将她抱进怀里,不住地道歉:“对不起,是我错了,我错了……”

她伏在他*口哭出了声,她是委屈,委屈他骗她动了心,可到最后却发xiàn

,他喜欢的人,其实并不是她。

“初晓,”他沙哑的声音,从她头*上方传来:“我给你讲讲知瑜的事吧。”

66. 第64章地老天荒

带她回到卧室,小心地把伤口处理好,他坐到*对面的椅子上,想点支烟,却发xiàn

烟盒已经空空如也,只得作罢,深呼吸一口气,才开始缓缓讲述那个故事:

“我,知瑜,齐禛,还有你之前见过的大哥,盛璇,项岷,从小住在同一个大院儿里,玩得很铁。这其中就只我们仨是同年,生日就隔几个月,只不过我以前因为生病休学了半年,所以比知瑜和齐禛低了一级。小时候不觉得什么,可渐渐大了,相互之间的感情也就发生了点变化……”

陆正南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椅面上滑动,眼中有怅惘升起:“其实……知瑜一开始喜欢的人是我,可我那时候太浑,心又粗,所以总惹得她生气,三天两头地吵架,到后来,她就……”他苦笑了一下:“就跟齐禛在一起了。我当时其实*难受,可到底是自家兄弟,还是只能硬充大度。”

仿佛又沉入了那段往事,他久久没再说话,叶初晓默默地看着他,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到我高三,他们俩一起去了外地上大学,可也就是那一年,知瑜出了事。”陆正南终于重新开口,手死死扳住椅子,指节泛出苍白:“有天知瑜给我打电话,哭着说齐禛非要和她分手,却不说理由。我气得打电话找齐禛,可无论怎么打他都不接,我着了急,打算第二天就亲自过去,可是……可是没来得及……”

他似乎已控zhì

不住自己的情绪,声音里有轻微的哽咽:“知瑜就在那天夜里……自杀了。”

叶初晓骤地一震,吃惊地望着他。

“齐禛那个混蛋!”陆正南的语气里满是恨意:“他那天背着知瑜打算离开,知瑜临时知dào

,大半夜地孤身一人赶到火车站,可没找到他,却遇到了**,她被那群畜生……”他说不出那两个字,额上暴突出青筋,眼眸血红,却又止不住地沁出泪光。

叶初晓万万想不到,真相竟是这样,看着他那样悲伤愤nù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残忍,居然逼着他说出如此惨烈的往事。

“正南……”她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却不知dào

该说什么。

“初晓,对不起。”陆正南摇头:“不是我刻意想瞒你,可这些事,我真……我真没法说出口,只要谁一提起,就跟刀子在我心里剜似地,太疼了,太疼了……”

他用手掩住脸,泪从指缝里滑了下来。

“对不起。”她走过去,抱住了他,轻轻地**他的背,他抬起手环住她的腰,把脸埋在她怀中,两个人就这样紧紧相拥,相依相靠……

良久,陆正南终于慢慢平静下来,抬起脸勉强地对她笑:“我没事了。”

她拨了拨他的额发,轻声说:“好,那陪我去做饭。”

“你手都破了,别做了吧,出去吃。”他劝她,她却把他拉起来:“反正就下锅炒个菜,很快的。”

带着他进了厨房,她指挥他拿碗拿筷子,干这干那,他知dào

她是为了帮他转移注意力,怕他陷在悲痛里出不来,心中温暖,但什么也没说,只听话地按她说的去做。

吃完了饭,她又安排:“我下午要去云水阁看进度,你跟我一起去吧。”

“好。”他乖乖点头。

两人一起到了云水阁,这里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叶初晓仔细地检查各处,跟工程队的人谈话的间隙,又时不时回望一眼陆正南。

她的担忧,他看在眼里,只觉得感激。

上天对他,还是厚待的,将这样好的她,送到他身边,来拯救他那颗原本已彻底变冷变硬的心。

等工作告一段落,她过来,笑眯眯地挽起他的胳膊:“我们去湖边走走吧。”

“好。”他发xiàn

在她面前,自己好像变得毫无主见,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就想一切都听她的,有她管,有她陪。

两个人手挽着手,一起走在林间的小道上,秋天已经来了,不时有落叶如蝴蝶一般,轻巧地打着旋儿从半空中飘下,地上也已铺了薄薄一层金黄。

这样的情景,让人仿佛有种地老天荒的感觉。

和身边的这个人,看春华秋实,度地老天荒。

来到湖边,卷着水汽的风,吹得她有些冷,将外套的衣襟拢紧了些,忽然,背后靠上一个温暖的*膛,他将她包裹在怀里,唇贴在她的耳边,低低呢喃:“初晓,我们结婚吧,以后永远在一起。”

虽然之前他已或真或假地求过若干次婚,可这一次,却仍让她心中猛地一颤。

怔怔地望着水面上倒映的那对相叠的身影,半晌,她轻叹了一声:“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不好吗?”

“不好。”他抱紧她:“你值得最美的婚礼,做最幸福的新娘,我不要你受委屈。”

有晶莹的光,在她眼角闪亮,她的掌心,覆上他的手背,终于微微地点了点头。

他欢呼一声,把她抱起来转圈……

67. 第65章强势掠夺

接下来,陆正南便开始兴冲冲地打电话呼朋唤友,说今晚要庆祝。

而叶初晓虽然方才答yīng

了他的求婚,可心底深处,其实仍旧是忐忑的,婚姻不同于恋爱,不是两个人好便好了,牵涉的因素太多,何况陆正南的家世背景那样显赫。

可她又不忍在这个时候扫他的兴,只得依着他。

又是那个常聚的老院子,俞行远,盛璇,项岷都在,唯独没有齐禛。

陆正南一进去就高声宣bù

:“初晓正式答yīng

嫁我了。”

“哎呦四哥,敢情您以前就没正式上岗。”盛璇揶揄他。

项岷本来也想凑两句热闹,可一想到之前被他和齐禛两边收拾,又蔫蔫地闭了嘴。

俞行远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表示。

饭吃到一半,俞行远给陆正南递过去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厅。

“你跟老三的事儿扯清楚了?”俞行远瞟了瞟陆正南。

“没呢,只怕一时半会扯不清楚。”陆正南撇了撇嘴角。

俞行远的眼神愈发深沉:“那你还赶着结婚?”

“正因为扯不清楚,我才要赶着结。”他痞笑:“不然我下手晚了,就被他抢了先。”

“你们何必呢这是?”俞行远叹气。

陆正南垂着眼睑不说话,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走廊边的树枝,半晌,突然开口:“大哥,当年齐家那事,跟我爸有没有关系?”

俞行远的眸色骤地一深,随即又转浅,语气随意:“这我不知dào

。”

陆正南看了看他,笑笑:“当官儿的就是不同,时时刻刻滴水不漏啊。”

俞行远也不跟他辩,只拍拍他的肩膀:“要真打算娶,就好好待人家,她到底是无辜的。”

“我知dào

。”陆正南点头,神色也松下来:“那你呢?也该找个人娶了吧?”

俞行远转头睨了一眼厅中的盛璇:“怎么娶呢?我要结婚,那丫头还不得寻死觅活?”

“她还跟你缠着呢?”陆正南哑然失笑:“我还当她跟项岷打成一片了。”

俞行远没答,只摇头说了句:“进去吧。”

过去的时候,盛璇正拉着叶初晓喝酒,拂不了她的意,而且叶初晓对这个女孩也是真心喜欢,便和她一干而尽。

“四嫂就是爽快。”盛璇勾住她的肩,噘嘴:“哪像那个施曼,明明心里讨厌别人,面上还笑得跟朵花儿似的,虚伪得要死,真不知dào

三哥当初怎么就看上了她?”

在座的人,就她是真zhèng

的不知情者,其他人顿时一片沉默。

她发xiàn

不大对劲,奇怪地问:“哎,你们这是怎么了?”

“行了,小孩子家少喝点酒。”俞行远出声,拿走她手里的酒杯。

“就知dào

管我。”她嘀咕,神情却是顺从的,低头吃他夹给她的菜。

虽然解了围,叶初晓的心里,却仍是沉沉一叹。

只要进了陆正南的圈子,又怎么能真zhèng

避得开齐禛,何况,还有米粒儿的事……

聚完回家已是深夜,喝了些酒,又有心事,叶初晓只觉得乏,陆正南却仍是精神头十足,一进门就问:“上次我送你的戒指呢,这回该戴上了吧?”

她怔了怔,轻声说:“我平时工作戴着不方便。”

他一撇嘴:“别找借口,我就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dào

,你是我老婆。”说着便开始翻抽屉,折腾半晌,硬是找出那枚戒指,不由分说地套到她手上。

她看着那颗圆钻闪耀的光芒,眼神有些弥散,似在自言自语:“我们真的能结婚吗?”

“怎么不能?”他揽住她:“你别想得太复杂,不就九块钱,两本证,多简单的事儿。”

从他口中说出来,什么都轻松,她笑笑,要出去烧水,却被他按住:“你坐着,我来。”

烧好了开水提进来,又一点点在盆里兑凉,他蹲下,给她脱鞋。

“哎,你……”她忙想缩回脚,他却**她的脚踝:“你今天累了,我给你揉揉。”

看着他给她除去鞋袜,再一点点地搓洗,在脚底脚跟细细按摩,她只觉得心中翻涌着温暖和感动,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初晓,其实不瞒你,我以前的女人多了,什么样儿的都有。”陆正南垂着眼睑,叹息了一声:“可兜兜转转这么一大圈,我总算明白了一件事,娶老婆是干嘛的啊?不就是回家了能有口热汤热饭,有那么个自己喜欢的人给心疼?”

他拿毛巾给她擦干脚,在昏黄的灯下,暖暖一笑:“这辈子能碰上你,我*走运。”

她的视线被泪晕得有些模糊。

陆正南,这辈子遇见你,也是我的幸运。

倾身向前,她的唇覆上他的。

他先是怔然,渐渐地,那轻柔辗转,似在他心中点燃火焰。

伸手将她拉坐在怀中,他环紧她的腰,开始反守为攻。

挑开她的唇齿,他长驱直入,强势掠夺她所有的甜蜜。

深藏的渴望被吻触发,他的唇下滑至她的锁骨轻吮,她难以自制地身体后仰,衣领微敞,那抹柔润若隐若现……

V1

这般模样看在他眼里,异常娇媚。

他扣紧了她的腰,肆无忌惮地掠夺。

她的心狂跳到了极致,脑中一片空白……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她才从迷乱中惊醒。

他懊恼地低咒,仍想继续,她无奈地按住他:“别……是米粒儿的老师打来的……一会儿再……”

“白天打电话的时候你手机接不通,明天米粒儿班上有亲子活动,希望你们家长能来参加。”李老师说完正事,又顺便问了句:“最近常来看米粒儿的那位齐先生,和你跟孩子爸爸关系很近吧,我看他对米粒儿特别好,今天还问我能不能带她出去玩……”

叶初晓心里一惊,脱口而出:“别让他带米粒儿走。”

李老师愣住。叶初晓回过神来,勉强解释:“米粒儿现在学习要紧,不能随便请假。”

叶初晓怕李老师多想,又闲聊了一阵才挂断。

她此时心中五味杂陈,无法自私地阻止米粒儿见齐禛,但齐禛对米粒儿的过于接近,又让她有种不安全感。

若齐禛以后真要带走米粒儿……她不敢想下去,沉沉地叹了口气。

肩膀覆上一片温暖,下一刻,她被陆正南拉入怀抱。

他默然不语,只是将下巴搁在她头*,静静地抱着她。

她偎在他怀中,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情绪慢慢舒缓下来。

在他温柔的拍哄中,她渐渐入睡。他在她发间落下一吻,更拥紧了她……

第二天叶初晓去公司,看着她无名指上的钻戒,众人对她更是格外客气了几分,还大赞这次培训她表现优秀,受Monica看重,以后前途无量。

叶初晓只是淡笑,并不往心里去。她很清楚,既然别人能知道她被Monica看重,自然也知道她曾被Monica赶出教室,今天说恭喜的这些人,当初必定也在心里说过活该。

不过她也不怨谁,成王败寇,世间常理,路始终在自己脚下,别人怎么说无所谓,自己怎么走才是最重要的。

照例是忙忙碌碌一整天,到了傍晚,陆正南的电话过来,说该去米粒儿学校了。

一想到那个小丫头,她的心就软成了一团,忙拿了从广州带回来的礼物,匆匆下楼。

他的车已经在门口等,她坐进去,他便送上一吻,甜蜜入心。

两人一路上商量着晚上带米粒儿吃什么,周末带米粒儿去哪玩,可当抵达学校,看到正在陪米粒儿荡秋千的那个人时,所有的兴致,顿时凝结。

“爸爸妈妈。”当米粒儿发现他们,开心地指给齐禛看时,他的身体骤然一僵,缓缓回过头来。

叶初晓在那一瞬间,不由得握紧了包带,陆正南却笑容自若,揽着她上前:“三哥也来看米粒儿?”

“嗯。”齐禛答了一声,却抢先一步抱起米粒儿,并无放手的意思。

米粒儿虽然很想让父母抱,可这一周齐禛天天过来陪伴她,她与他也已经颇为亲近,因此最终没直接开口要求。

可叶初晓已经耐不住,她直觉齐禛像是要把米粒儿从自己身边夺走,伸出手来低声说:“米粒儿,过来。”

而她这一抬手,齐禛即刻看到了她手上的那枚戒指,眼底瞬间划过锐利的痛,抱着米粒儿的力道更是加重了几分。

眼看着米粒儿疼得皱眉,叶初晓更急了:“你把孩子给我。”

“这是我的孩子。”齐禛的语气,冷淡中隐藏着暴躁。

“别吓着米粒儿了。”陆正南忽然淡淡地**来一句话:“有什么事,我们私下再商量。”

到底是父亲,齐禛硬生生地压下怒意,松开米粒儿,叶初晓迅速将她抢回自己怀里。

齐禛盯着她足足半分钟,忽而唇角微挑:“你要结婚,我不反对,可有一条,把抚养权给我,我不能让我的女儿,永远叫别的男人爸爸。”

“这不可能!”叶初晓冲口而出。

“没什么不可能,”齐禛冷笑:“即使你有他做靠山,上了法庭,胜算仍旧不会比我大。”

她盯着他,眼中冒出火来,他也丝毫不让,和她对峙,紧张的气氛,让米粒儿压抑得哭了起来。

陆正南忙接过她拍哄,嗔怪地看了叶初晓一眼:“说了别现在吵。”

她松了劲,低头看向地面,再不说话。

齐禛望着他们,指尖在身侧曲起握紧,转身快步离去。

米粒儿看着他走远,忽然抽泣着问了句:“妈妈,叔叔为什么生气?”

陆正南和叶初晓,都是一怔,随即言语神态更加小心。

这个孩子感情很细腻,若不留神,只怕真的会伤了她。

那天叶初晓一直强颜欢笑,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等到晚上米粒儿睡着,她才坐在*边怔然失神。

齐禛的话,反反复复地响在她脑海里,心一次次抽紧。

她了解齐禛,他向来言出必行,决定了的事,便会不惜一切代价做到。

如果真的被他夺走米粒儿的抚养权……她不敢想,握紧了米粒儿的小手。

孩子是她的命,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失去。

肩膀被轻轻拍了下,她抬起头,望进一双深邃温柔的眼:“别担心,不是还有我吗?”

她没说话,只是勉强笑了笑,半靠在他身上,神色间,仍有解不开的忧虑……

而这一晚,齐禛独自在酒吧,一杯接一杯地喝,直至午夜,才摇晃着出门。

如同多年前遇到她的时候一样,今夜的城市,也是下着瓢泼大雨。

他步履踉跄地在雨中走,迟缓地转着头,看向街边的每一个角落。

真想如那夜一样,再找到一个叶初晓。

将她救回家,如同养小刺猬一样,把她养大,再一点点磨掉她身上的刺,让她爱上他。

为什么他会那么蠢,选择放弃她呢?

那么可爱的小刺猬,好不容易遇见的小刺猬,再也找回不来了。

她爱上别人了,不爱他了。

不知道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从他脸上淌下,他靠着墙缓慢地滑坐到地上,把脸埋进膝间,肩头微微**……

周一上午,叶初晓再次被前台通知,有人来访。

在大厅里看到那个逆光而站的背影,她沉默地走过去,心中已明白他的来意。

“还是去那家咖啡馆谈吧。”他亦言简意赅。

进电梯,出电梯,直至坐到上次的那个位置,两人一路无言。

对面的他,依旧是一贯的淡漠神情,可明显消瘦得厉害,连眼窝都陷了下去,唇色也泛着苍白。

叶初晓别开眼去,交叠在膝上的指尖,相互扣紧。

齐禛也没看她,而是看着窗外:“我也不想跟你走到这一步,但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就开诚布公地谈吧。你把米粒儿的抚养权给我,需要多少经济补偿,你开口,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一定满足。”

他的话惹怒了叶初晓,她抬头盯着他:“你当这是买卖孩子?”

“怎么会是买卖孩子呢?”齐禛笑笑:“你舍得,我还不舍得,米粒儿对我来说,比命都重。”

“那对我来说就不是吗?”叶初晓激动反问:“前面那些年,你在哪里,现在来说这种话?”

“那是你没告诉我。”齐禛冷冷一哂:“刻意隐瞒生下孩子的事实,单就这一条,上了法庭,也是你有错在先。”

她的指尖,在微微发抖,几乎想掀了桌子,可她知道,这个男人冷酷起来,即使泰山崩于眼前都不会变色。

“齐禛,”她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你不要这么残忍行吗?我不能没有米粒儿。”

“我也不能。”齐禛平静地回答,眸底一片死寂:“我知道,现在要你回到我身边,已经不可能,所以我只想要米粒儿,你去结你的婚,我们父女俩单过。我不会再打扰你的幸福,但也请你,不要残忍到让我一无所有。”

如同被钝刀在心上狠狠地割了一下,叶初晓再说不出话来。

齐禛在这时,拿出名片推到她面前:“这上面有我的号码,你考虑清楚了就打给我,如果三天内没接到你的电话,那我就只能正式起诉了。”

他站起身来:“毕竟我们以前有过那样的情分,我还是希望能私下和解,不要真闹到对薄公堂的那一天。”

他随即断然离开,一直到走出了大门,才停住脚步,似乎想要回头,再看她一眼,却又终究没有,上了车疾驰而去。

她怔怔地坐着,阳光透过落地窗,大片铺在她肩头,她却丝毫感觉不到暖,只有满心的凉意……

一直到陆正南的电话打进来,她才如梦初醒,接起来低低地“喂”了一声。

“你下来我们一起去吃饭。”陆正南此时,已等在公司门口。

叶初晓答应,随即迟缓地站起身来,走出咖啡馆。

陆正南看见她,有些诧异:“怎么在那里面坐着?”可再看她的神情,发现了不对劲,眼神沉了沉,轻声问:“他来找过你了?”

她无力地点了点头。

陆正南**她的手,感觉异常冰凉,心疼地皱起眉头:“他怎么说的?”

“说给我三天时间,要是我不同意把抚养权给他,他就起诉。”叶初晓连声音都在轻颤。

“起诉?怕他么?”陆正南重重冷哼:“我给你找最好的律师打这场官司,输不了。”

有他在,她终于心安了些,也不管还在艾维楼下,抱住他,把脸埋进他怀里。

他知道她委屈,轻轻地拍她的背:“没事儿,有我呢,别怕。”

“嗯。”她忍着泪猛点头,将他抱得更紧……

中午哄着她吃饭喝汤,又睡了一会儿,他才把她送回去上班。

离开的路上,他拨通了齐禛的号码,对方接起很迅速:“我也正好要找你。”

“那行,找个僻静的地儿见吧。”陆正南扯扯嘴角:“这样万一打起架来也方便。”

齐禛在那边也笑笑:“成。”

半小时后,两人在城南的古塔广场见面,人少空旷,这地方倒真是个打架的好地方。

“你这么欺负初晓,感觉有意思么?”陆正南眯起的眼睛里,有隐约的戾气。

齐禛淡定地回望他:“我不过是要回自己的孩子,谈不上欺负。”

“你明知道她离了米粒儿就活不了。”陆正南揪住了他的衣领。

齐禛没躲,只扬唇一笑:“当年为了知瑜,今天为了初晓,你永远有理由发泄,而我是罪人,活该受着,行,你来吧,我不还手。”

陆正南的手猛地一提,又缓缓松开,坐到旁边冷冷一嗤:“犯不着白费力气,我等着看你在法庭上惨败。”

齐禛也坐下,丢给他一支烟:“有句话叫做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现在心里还有个牵挂,所以无论干什么事儿都还会留条后路,可要是我真的一无所有了,那可就能全豁出去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陆正南眼神暗了暗。

齐禛垂下眼睑去点烟,修长的指尖,慢慢将那根火柴捻灭,却丝毫不介意烫手:“你要是让我保不住米粒儿,我便让你保不住老爷子,谁轻谁重,你自己好好掂量。”

陆正南神情一震,将手里的烟压断成两截。

齐禛也没再说话,转过脸去望着远处的古城墙,从西而来的风,将银灰的烟圈一次次吹散,掩着他的面容,若隐若现……

下午,陆正南照常去接叶初晓,等她上了车,他的指尖在方向盘上犹豫地轻点了一下,但还是笑着开了口:“我今晚得回北京,帮你找律师,仔细谈谈这官司要怎么打。”

“你别太辛苦了。”她**他的手:“也不用这么着急。”

他的眸底瞬间划过不忍,忽然抱住了她,唇落在她的发间,低低地说:“初晓,我是真的想帮你。”

“我知道。”她温顺地依在他怀里,丝毫没发现异样:“你对我的好,我都明白。”

他叹息一声,拥紧了她……

凌晨时分,陆正南回到了北京的家。

老爷子已经睡下了,陆母本意是让他先回房休息,第二天再见,他却只笑了笑:“妈你去睡吧,我有点要紧事得跟爸谈。”

说完他便直奔东厢房,敲响了门。

“谁?”屋里传来的声音很不耐烦。

“爸,是我。”他应了一声,里面沉默了,过了片刻,门“吱呀”一声打开,老爷子披着外套出现在门口,面无表情。

陆正南也没有说话,进了屋,在沙发上坐下。

老爷子依旧站着,语气冷淡到了极点:“这么晚了急匆匆跑来干什么?”

“我想问您一件事。”陆正南抬起头来,语速很慢:“当年齐家的案子,跟您有没有关系?”

老爷子在那刻,身形不易察觉地晃了一下,沉声斥道:“你没头没脑地胡说些什么?”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陆正南并未就此打住,而是毫不放弃地追问。

老爷子的神色,已全然僵了,扶着沙发的手在打颤,然后又猛力一拍:“让你不要胡说八道!你懂什么?”

陆正南深深地望着他,半晌,缓缓点了点头:“好,我懂了。”

他站起来摔门而去,留下老爷子独自站在幽暗的灯影里,绷紧的身体渐渐失去力道,颓然垮了下来……

直到次日中午,陆正南才给叶初晓打电话。

她接起的那一刻,他轻闭了一下眼睛:“初晓,我这边……这边出了点事,得晚几天才能回去。”

“出了什么事?”她关切地问。

他只得继续说谎:“我爸又病了。”

叶初晓一叹:“是不是你和他又吵架了?你也不要为了我的事总和他争,他到底是老人,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

她越懂事,他就越愧疚,再不忍心说下去:“嗯……那我先挂了,回头跟你联系。”

V2

“好,你去忙吧。”叶初晓在那边挂断了电话,陆正南丢开手机,沉沉地叹了口气。

“正南,出来吃饭了。”陆母在外面敲‘门’。

他起身出去,远远望了一眼饭厅里独坐的那个背影,笑笑:“我跟人有约,不在家吃了。”说完便径自离开。

陆母眼睁睁地看着他踏出院子,呆了半晌才回到饭厅,轻声对老爷子说:“正南他……中午有事儿。”

老爷子却并未如她预料的一般发火,而是沉默地拿起碗筷,开始吃饭。

她怔然坐下,想问两句却又不敢,只好也低头默默地吃饭……

陆正南的车,开往陵园,这个地方,每次他回北京都会过来,却常常都是在‘门’口徘徊,而不敢进去。

他怕面对墓碑上那个始终有着阳光般笑容的‘女’孩子的照片时,自己会失控。

可今天,他还是进去了。

当他站在墓前,看着照片上,十七岁的凌知瑜,所有的痛,又席卷而来。

但此刻的痛,却又与以往,有些不同。

他蹲**来,指尖轻颤着抚上她的脸,眼神复杂,不知道过了多久,才低哑地开口:“知瑜,或许当年错的人,不是他。”

陵园里静得出奇,甚至没有一丝风,那般死寂……

而那两天,叶初晓同样在煎熬里度过。

陆正南再没打电话过来,她怕他忙着,也不好打电话过去。

可齐禛给的三天期限,就要到了。

到了最后一天下午,她已是心慌意‘乱’,几次摩挲着手机,都几乎想要拨出齐禛的号码,却又最终忍住。

她不能妥协,但也不能贸然‘激’怒他。

下了班,她游魂一般地出了公司,忽然觉得心里特别害怕,想见米粒儿。

再也顾不上‘浪’费不‘浪’费,她直接打车,一路催促着司机快点开,仿佛晚一步,她就再也见不到孩子了一般。

当她出现在教室外面,米粒儿诧异地跑过来:“妈妈,你怎么来了?”

她把那个小小的身体紧紧搂在怀里,尽管拼命压抑,声音里仍有隐隐的哽咽:“没事,妈妈就是想你了。”

“我也想你。”米粒儿亲她的脸,却发现了那片濡湿的泪痕,顿时愣住,不知所措。

“妈妈是想你想得太厉害了,都哭了,你看妈妈多没出息。”她忙强笑着拭去泪水。

这一幕,落入刚踏进大厅的另一个人的眼中,他停住了脚步……

母‘女’俩并没有发现他的到来,随后叶初晓陪着米粒儿去‘操’场上玩滑梯,每当米粒儿看着她时,她都在微笑,可当米粒儿转开注意力,她的神‘色’便转为伤感。

天渐渐黑了,她再不舍,也该走了。

看着米粒儿的身影在视线里消失,她有流泪的冲动,却还是极力忍着,走出校‘门’,在公‘交’车站,孤独地等车,身影凄‘迷’。

远处,齐禛坐在车里,久久凝视着她。

末班车到来又离开,她曾站立的地方空空如也,他怅然地收回目光,指腹在手机上摩挲半晌,拨出了那个号码:“陈律师,起诉的事,先暂缓几天。”

接下来的一周,叶初晓就像故事里那个住在楼下的人,因为楼上的人已经扔了一只皮鞋,便一直绷紧了神经,等待剩下的那只鞋。只要前台通知有她的信函,她都如同惊*之鸟,生怕是法院的通知。

而她在实在受不住煎熬的时候,也曾试图打电话给陆正南,可他的手机,却已经转为语音留言,怎么都打不通,她彻底陷入无助的境地……

当沈娅从外地出差回来,发现她异常憔悴,担忧地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终于忍不住,将这些天的焦虑一吐为快。

“陆少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丢下你不管?该不是他家里反对,你又扯上孩子的官司,所以打了退堂鼓吧?”沈娅疑‘惑’地问。

“他不是那样的人。”叶初晓摇头,仍旧为他辩解:“也许他爸爸病得很严重,他太忙。”

沈娅想想之前的陆正南,也觉得大概是自己多心:“是啊,陆少对你那么好,不会这样的。你也别太担心,到时候要上法庭,我陪你一起去,在庭上骂死齐禛那个没良心的。”

有沈娅打气,叶初晓总算宽慰了些,听她的建议,下了班跟她一起出去逛街放松。

恰好世都‘花’园旁边的商场在做活动,沈娅拉着她过去买完鞋,便一起坐观光电梯去*楼吃火锅。而当叶初晓无意间透过落地玻璃往外看街景时,眼神突然一怔:她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黑‘色’路虎……

这时,电梯已经到了七楼,沈娅叫她出去,临走之前她又往世都的方向多望了一眼,可那辆车已经进了小区的大‘门’,再看不到。

等订好了火锅底料,沈娅去取菜的时候,叶初晓犹豫半晌,再次打给了陆正南,然而,响起的仍然是那个柔和却不带感情的‘女’声,说来电将转入语音信箱,请留言。

她放下手机,在心里安慰自己,或许,是看错了吧。

吃完饭出来,天‘色’已暗,沈娅和叶初晓住在不同的方向,她要坐的56路先来了,于是两人就此告别。

沈娅上了车,叶初晓独自等了一阵,可她所占位置的斜前方,便是世都的大‘门’,看得久了,先前的那个念头便又渐渐浮了上来。

真的是看错了吗?可是他的车,她太熟悉,何况这车在古城并不多见。

街边的绿灯再一次亮起,她终于还是穿过了斑马线,走进世都。

拿出钥匙开‘门’的瞬间,她仍有些许迟疑,觉得自己是胡思‘乱’想。

然而,当‘门’打开,她听见书房里打电话的声音,却整个人呆怔住。

‘露’台上吹来的风,差点将‘门’带得再次关上,她却在最后那一刻,抬手狠劲一推,顿时,‘门’反撞回去,轰地一响。

书房里的陆正南听到动静,起身出来查看,还拿着手机没放下。

可当他看清‘门’口站立的那个人,刹那间脸上闪过错愕和慌‘乱’,虽然立即用笑容来掩饰,却仍未逃过叶初晓的眼睛。

“初晓,我刚刚才到家,正打算一会儿去找你……”他试图解释。

她却笑了,眼圈泛着红,却仍笑得那么明媚张扬:“当我傻是不是,陆正南?其实你的手机,就只对我一个人设置了转语音留言,其实你早就从北京回来了,只是躲着不见我。”

“不是,我……”他还想强辩,却无法直视她的眼睛,最终只是长长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想帮你,是我实在是有……”

“有苦衷?”叶初晓挑眉:“哈,对,你们一个个的,都有不得已的苦衷。”

心,痛如刀绞,她却咬紧牙关,不许自己落泪。

她本以为,他和齐禛不同。

可原来,没有什么不同。

都是在无关紧要时,说她是手心里的宝,可到了紧要关头,却松开了手,即便她会摔得粉身碎骨,也能背转身去,装作看不见。

她居然还傻傻地相信,他真的会永远陪在她身边,度过人生中每一个灰暗脆弱的时刻。

是她太天真。

他看着她眼中的愤怒和悲伤,积累到极致,却又一层层褪去,眸子清澈得宛若透明,心里越来越害怕。

他记得,当初她从齐禛的婚礼上离开时,也是这样,仿佛已看穿世事,心已死。

“初晓。”他想要上前抱住她,她却往后退了一步,定定地望了他最后一眼,转身冲进了电梯……

陆正南追过去的时候,电梯已关‘门’下行,而旁边的另一架电梯却还在上行阶段,他急得猛按键,手最终却又颓然地垂了下来。

就算他现在追上她,又能做些什么呢?他的人生中,从未有过这样无力的时刻。

缓缓回到房中,站在‘露’台上,看她的背影一路远去,消失,心仿佛被生生掰下来一块,窒息般地疼。

而叶初晓此刻,心却似乎已经麻木了,清醒地上车,下车,上楼,回家,然后将*单被罩全部拆下来,拿到水房去洗。

指尖以为长时间的搓洗而开始红肿脱皮,清冷的秋夜里,她却已累得满头大汗,却仍旧没停。有晚归的人过来打水,见她大半夜地洗*单,眼神怪异地频频张望,她也毫不理会。

直至‘精’疲力竭,腰再也直不起来,她才用胳膊撑在水台边,低着头,大滴晶莹的汗珠,从额上滴下来,落进水中,溅起朵朵轻微的涟漪。

像泪一般。

她闭上眼**许久,再睁开眼时,眸底已无半点情绪,用力端起水盆,回房睡觉。

新换的枕套,再无他的味道,想想这些天,每天夜里都自欺欺人地抱着他睡过的枕头,假装他还在身边,假装不孤单,她就觉得自己,真可笑。

真正是可笑,吃过一堑,却未长一智,在同样的地方,摔两次跤。

什么不离不弃的爱情,那是只有她这样的傻瓜才会相信的童话。

昏昏沉沉地入睡,**竟无梦,大约是因为,心彻底空了。

次日早上,她照常去上班,但再见到前台送信函进来,已没有之前的恐慌,只是木然接过。

反正该来的,终究会来,躲也躲不过。

果然,就在那个周五,齐禛的人来了。

“叶‘女’士您好,我是受齐先生委托,前来跟您谈抚养权变更一事的律师,陈则。”来人和齐禛一样,外表温文尔雅,眼底却是一片‘精’明犀利之‘色’。

叶初晓只点了点头,便静静地坐在他对面,再不说话。

他等了两分钟,似乎有些讶然于她的过分沉默,缓慢而清晰地开口:“叶‘女’士,就目前而言,若是上庭打官司,您胜诉的几率很小。您的经济状况不好,可米粒儿有听力障碍,属于特殊儿童的范畴,无论教育生活医疗,所需的‘花’费的都要比正常孩子高得多,很显然,齐先生的条件更适合于孩子的成长。而且,您也清楚,论社会人脉和背景,齐先生也比您占优势得多。”

叶初晓眼底仍是无悲无怒,看不出她心中真实所想。

陈则的眸光闪了闪,略微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有分寸地微笑:“不过齐先生还是很宽容的,他说还可以再给您一段时间考虑,具体事情也可以具体商量。”

“无所谓商量。”她忽然站起身来,‘唇’角也噙着抹淡笑:“他想什么时候告,就什么时候告,我奉陪就是。”

连告辞都没说,她径直离开,背影湮没在‘门’外明亮的白光里……

陈则*着下巴,忽而一笑,他现在开始有点理解,为何一向做事狠辣的齐禛,独独对她这样犹豫心软。

这个‘女’人身上有某种矛盾的特质,强硬而又柔弱,既让人想要挑战镇压,却又忍不住怜香惜‘玉’。

他拿起手机拨号:“齐总,我这边谈完了。”

“她怎么说?”齐禛低声问。

陈则嘴角微翘,将叶初晓的话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连语气都惟妙惟肖。

齐禛沉默半晌,挂了电话。

“果然是个大case啊。”陈则耸耸肩,不紧不慢地喝完咖啡,买单走人……

那天下午,又到了接米粒儿回家的时间,叶初晓约了沈娅一起去。

最近每逢提起陆正南,叶初晓都异常地沉默,沈娅已经觉出不对劲,但也不敢问得太多,这会儿跟着她出‘门’的路上,犹豫许久,小心地说了句:“陆少不去啊?”

“米粒儿跟他又没关系,他去干什么?”叶初晓淡淡一笑,沈娅却听得心惊,一抬眼,正好看见陆正南就在玻璃‘门’外等着,更是卡了壳,扯扯她的袖子。

叶初晓顺着指点看过去,却出乎意料地并没有躲开,反而迎了上去。

陆正南这些天,给她打了若干电话,却都直接被转入语音信箱,几次想来找她,却又总是在附近徘徊,没勇气和她见面。

如今见她主动过来,心里一松,以为她终于气消了些,然而,当她在他面前站定,却是一脸职业化的笑容:“陆先生过来了?我正说水云阁的装修已经完工了,准备联系您验收呢。”

一声“陆先生”,仿佛将他们的关系,骤然拉回到还没有‘交’集的最初,陆正南心中,顿时针扎般地疼痛。

叶初晓却是一派泰然,似乎他们原本就是这样的关系,从来未变过,语气谦恭而抱歉:“但是很不好意思,现在我有点‘私’事要先走,下周我再跟您约时间好吗?”

沈娅在旁边再也看不下去,轻声地叫她:“初晓,你……”

她却又对陆正南笑着说了声“抱歉”,然后拉着沈娅就走。沈娅本还想再劝,却见她扫过来一记冷然的眼风,吓得住了口,只得同情地回望了一眼陆正南,跟着她离开……

一路上,叶初晓始终不发一语,沈娅看着她的神‘色’,惴惴地不敢问她和陆正南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

到了学校,米粒儿看见沈娅,亲昵地叫“阿姨”,然后又问叶初晓:“爸爸呢?”

沈娅脸上的笑顿时一僵,叶初晓却镇定如常:“他很忙,不来了。”

米粒儿虽然有些失望,但毕竟有妈妈和阿姨陪着,也没有太不开心。

她们三个人去吃麦当劳,中途沈娅的姐姐打电话说家里来了亲戚,她只得不好意思地跟母‘女’俩道歉,随即便先回去了。

没有了沈娅,气氛更寂寞,米粒儿也有些无‘精’打采,叶初晓编了故事逗她笑,到底是个孩子,她渐渐地又高兴起来,听着叶初晓的故事,学大灰狼走路,学***蹦蹦跳跳,可爱的模样让周围的其他人也忍不住望着她笑,给她拍手。

叶初晓骄傲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却又隐隐感到心酸。

当米粒儿累了,回到她的膝上,她低下头嘟起嘴:“来,亲一个。”

米粒儿便也笑眯眯地嘟起嘴亲过来:“我最爱妈妈。”

“我也爱你。”叶初晓抱住她,轻轻摩挲她**的小脸,低低地说:“妈妈这辈子,最爱的就是你。”

她们母‘女’,彼此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若真是被迫分开,没有了米粒儿的人生,她真的不知道,该怎样过下去。

夜深了,米粒儿也困了,在回去的路上,就已偎在叶初晓怀中沉沉睡着。

到了站,叶初晓舍不得叫醒她,抱着她下车,穿过长长的巷子来到自家楼下时,已是气喘吁吁。

正在这时,忽然从暗处走出一个人,直朝她们而来,叶初晓下意识地护紧了米粒儿,可当来人走近,她才看清,竟然是陆正南。

目光一暗,她笑笑:“您走错路了么?这可不该是您来的地方。”

“初晓,你别这样。”陆正南叹了口气,伸手想接过米粒儿:“我来抱吧。”

叶初晓却闪身躲开,语气极淡:“又不是你的孩子,你干嘛抱呢?”

陆正南神情一震,手僵在了半空中。

“感谢你以前对她的关爱,但是以后,不必了。”叶初晓抬头直视他,眸子映照着路灯的光,亮得出奇,又锐利‘逼’人:“孩子还小,受不起打击,所以不如从一开始,就不做梦的好。”

说完,她抱着米粒儿转身离开,步履疲惫,但仍是*直了脊背。

他呆立在原地,望着她们的身影远去,明明并无阻挡,却仿佛凭空生出一道透明的屏障,将他和她的世界,就此隔绝……

72V2

直到次日中午,陆正南才给叶初晓打电话。

她接起的那一刻,他轻闭了一下眼睛:“初晓,我这边……这边出了点事,得晚几天才能回去。”

“出了什么事?”她关切地问。

他只得继续说谎:“我爸又病了。”

叶初晓一叹:“是不是你和他又吵架了?你也不要为了我的事总和他争,他到底是老人,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

她越懂事,他就越愧疚,再不忍心说下去:“嗯……那我先挂了,回头跟你联系。”

“好,你去忙吧。”叶初晓在那边挂断了电话,陆正南丢开手机,沉沉地叹了口气。

“正南,出来吃饭了。”陆母在外面敲门。

他起身出去,远远望了一眼饭厅里独坐的那个背影,笑笑:“我跟人有约,不在家吃了。”说完便径自离开。

陆母眼睁睁地看着他踏出院子,呆了半晌才回到饭厅,轻声对老爷子说:“正南他……中午有事儿。”

老爷子却并未如她预料的一般发火,而是沉默地拿起碗筷,开始吃饭。

她怔然坐下,想问两句却又不敢,只好也低头默默地吃饭……

陆正南的车,开往陵园,这个地方,每次他回北京都会过来,却常常都是在门口徘徊,而不敢进去。

他怕面对墓碑上那个始终有着阳光般笑容的女孩子的照片时,自己会失控。

可今天,他还是进去了。

当他站在墓前,看着照片上,十七岁的凌知瑜,所有的痛,又席卷而来。

但此刻的痛,却又与以往,有些不同。

他蹲下身来,指尖轻颤着抚上她的脸,眼神复杂,不知道过了多久,才低哑地开口:“知瑜,或许当年错的人,不是他。”

陵园里静得出奇,甚至没有一丝风,那般死寂……

而那两天,叶初晓同样在煎熬里度过。

陆正南再没打电话过来,她怕他忙着,也不好打电话过去。

可齐禛给的三天期限,就要到了。

到了最后一天下午,她已是心慌意乱,几次摩挲着手机,都几乎想要拨出齐禛的号码,却又最终忍住。

她不能妥协,但也不能贸然激怒他。

下了班,她游魂一般地出了公司,忽然觉得心里特别害怕,想见米粒儿。

再也顾不上浪费不浪费,她直接打车,一路催促着司机快点开,仿佛晚一步,她就再也见不到孩子了一般。

当她出现在教室外面,米粒儿诧异地跑过来:“妈妈,你怎么来了?”

她把那个小小的身体紧紧搂在怀里,尽管拼命压抑,声音里仍有隐隐的哽咽:“没事,妈妈就是想你了。”

“我也想你。”米粒儿亲她的脸,却发现了那片濡湿的泪痕,顿时愣住,不知所措。

“妈妈是想你想得太厉害了,都哭了,你看妈妈多没出息。”她忙强笑着拭去泪水。

这一幕,落入刚踏进大厅的另一个人的眼中,他停住了脚步……

V3

接下来的两天,叶初晓带着米粒儿把游乐场,海洋馆,动物园玩了个遍,拍了很多照。。周日把她送回学校,晚上叶初晓一个人坐在电脑前,翻看那些照片,看着看着眼眶就湿了,指尖不由得**屏幕上,米粒儿的脸。

宝宝,你还能跟妈妈在一起多久?

风吹得窗户一响,她回过神来,迅速拭去泪水,不许自己软弱。

画了大半夜的设计图才睡,次日早上,她进大厅的时候,正好遇上了老板,一见她就表示关心:“脸‘色’不太好啊,要少熬夜,注意休息嘛。”

叶初晓笑着点了点头,而这时,她的手机恰好响了,说了声抱歉,拿起接听。也就是这个动作,让老板注意到她原本手上的戒指不见了,眼神微微一凝,但什么也没说,先回了自己办公室。

电话是工程队打来的,说装修出了点问题,于是叶初晓只到座位上放了东西,便匆匆赶了过去。忙了一上午,中午又请业主吃了个饭,出来时已经快两点,见正好位置在云水阁附近,想起周五遇见陆正南时自己说的话,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拨通了他的号码。

“陆先生您现在有空吗?”她的语气依旧是礼貌而疏离。

陆正南此刻,正站在会议室外,里面各部‘门’主管正在等着他开会,但他还是回答:“有空,你说。”

“就是上次提过的云水阁装修验收的事。”叶初晓回答:“要是您有空的话,请过来一趟,看还有没有什么问题,我们好及时改。”

“好,我马上就到。”陆正南挂了电话,推‘门’进去,只说了句“你们先讨论,回头我再看”,便匆匆离开。

来到云水阁,当陆正南将车停在‘门’口,一时间,竟不敢进去。

明明那么想见她,想得心里都发疼,却又怕真见了她,心会更痛。

他最终还是走了进去,远远望见她正坐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半低着头,长发从肩上垂落,映着静谧的日光,美好如画。

那个瞬间,他恍惚地失了神,这正是他一直以来期待的场景,自己的家,自己的爱人,等着自己回来。

“哟,陆总比我先到了。”然而,身后传来的声音,却骤然打破了这幻境。

陆正南回过神来,而一直在看资料的叶初晓也直到这时,才发现有人到来,站起身微微笑了笑:“陆先生,王总,你们来了?”

“原本是给小叶打电话说其他事儿,听她提起您这边正要验收,我就也过来看看,您是我们的大客户嘛。”艾维的老板打着哈哈,目光却悄然在另外两个人之间打着转……

今早见叶初晓的戒指没了,他就已经觉得有点奇怪,后来又听别人说陆正南已经有段时间不再过来接她了,而且上周五下班的时候在‘门’口两人似乎很不对劲,因此他心里更是疑虑。

要说自打有了陆正南当靠山,艾维的生意格外好做,所以这财神爷可不能随便丢,他特意趁这个机会过来,就是想探探究竟,要真是出了问题,也好赶紧帮着打个圆场。

叶初晓倒也不介意他来,反而庆幸多了个人,更不必单独跟陆正南接触,而陆正南是场面上的人,即便心中不悦,脸‘色’也依旧如常。

一路看房,王总一路夸叶初晓能干细心,陆正南只是笑着点头,叶初晓则只是恪守本分地介绍,并不多言,两人全程几乎零‘交’流。

王总看在眼里,心中更是着急,看完出来,便邀请陆正南一起去附近的茶社坐坐。但此刻他公司的人却打电话过来,问他什么时候能回去开会。

本就不愿这样尴尬地三人同行的陆正南,干脆就此告辞,临走前又不由自主地望向叶初晓,她却转开眼神,并不看他。

“那改日见。”他的脸‘色’黯淡下来,点了点头,便先行离去。

待他走了,王总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小叶啊,你跟陆总是不是吵架了?”

叶初晓的指尖扣紧了文件夹,沉*片刻,声音轻,却肯定:“我们分手了。”

王总顿时脸‘色’变了:“哎,你……”随即又觉得自己失态,语气缓了下来:“也不要这样嘛,年轻‘女’孩子就是冲动,有点小矛盾,吵几句嘴都不要紧,别轻易分开,你看陆总条件这么好,别人羡慕你都来不及呢……”

“他条件太好,所以我高攀不起。”叶初晓淡淡一笑:“王总,现在您回公司吗?我可能还得去见个客户。”

王总悻悻地截住话头,瞪了她一眼,径自上车再没理她。

叶初晓看着他的车消失在弯道处,慢慢走到园边坐下,望着那条上次走过的落叶小径。

那一天,她觉得会天荒地老,原来,感情其实从来都经不起流年,两个人走着走着,便错过了,失却了掌心中的那抹温暖。

今后的路,还是她独自走吧,就如同,他从未在她身边出现过一样。

自那天起,老板对叶初晓的态度再不如从前,以往只要销售部有单子进来,都优先考虑叶初晓,如今却都给了别人。公司里也开始有闲言碎语,说叶初晓打入了冷宫。

这些话传到沈娅耳朵里,她在吃饭的时候问叶初晓,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告诉他,我和陆正南分手了。”叶初晓回答得很平静,沈娅却急得差点跳起来:“你干嘛跟他说这个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是个势利眼。”

叶初晓淡定如常:“人总归是要靠自己的本事吃饭,难道能靠别人靠一辈子?”

沈娅无言以对。

吃过饭回到楼上,路过大厅时被前台叫住:“叶设计师,有您的信。”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有些怪异。

当叶初晓接过来,看见是法院的专用信封,顿时明白了,望着她笑笑:“谢谢啊。”

沈娅这时,已经慌了,进了‘门’将叶初晓拉到拐角处,紧张地问:“是不是齐禛……”

“是。”叶初晓点头,将信封在手心里轻轻拍了拍,眼中一片暗‘色’:“终于告了。”

“打就打。”沈娅想起齐禛和陆正南两个人,顿时气得咬牙:“我表姐有同学是律师,我找她给你帮忙,咱不靠别人。”

叶初晓握了握她的手,温暖一笑:“谢谢你,娅娅,网上说的果然没错,闺蜜远比男人靠谱。”

“到这个时候你还开玩笑。”沈娅嗔怒着拧了她一把,心里却酸楚不已。

“我没事,到了现在,我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叶初晓轻声安慰她:“我不会轻易认输的。”

沈娅叹息着点头。她相信。叶初晓这个人,或许傻,或许犟,可身上却始终有股‘精’神气,打不倒,折不弯。

各自回到座位不久,一个电话把叶初晓叫到了老板办公室。

“我听说今天你收到封法院的公函?”王总面‘色’‘阴’沉。

“是。”叶初晓承认,顿了顿,又解释:“是我家里的‘私’事,和公司无关,您放心。”

王总的口气这才缓和了两分:“最好不要对公司造成什么**影响,你知道的,我们这一行,口碑很重要。”

“我明白。”叶初晓答应着退出他的办公室,刚到‘门’口,又被他叫住:“哎,小叶,你和陆总那事儿,真没挽回余地了?”

叶初晓搭在‘门’把上的手停住,片刻,回过头淡淡一笑:“没有。”

他的脸彻底垮了下来,叶初晓没再说话,径直离开。

王总将手上的签字笔一扔,恨恨地骂了句:“不识抬举。”

当初是因为陆正南,他才开掉唐茜茜,如今可好,陆正南也撤了,让他两头都落了空。

这叶初晓,害他白白丢了两尊财神,真是可恶至极!

自此,叶初晓在设计部的待遇更是急转直下,几乎再没有单子划拨给她,全靠她自己出去拉客户。

不过王总有句话说对了,干他们这一行,口碑真的很重要。叶初晓做事肯比别人多‘花’功夫,为人踏实诚恳,所以凡是合作过的客户,都对她印象很好,常把她推荐给相熟的人,因此虽说在公司遭冷遇,但她也并未落到无单可签的地步。

今天的这对老夫‘妇’便是上次因为施曼的事误会过她的陈‘女’士给牵的线,不打不相识,现在她们反而成了朋友,这已经是陈‘女’士帮她介绍的第三单生意。

老两口省吃俭用一辈子供孩子上学读书,好在儿‘女’也孝顺,凑钱给父母换了大房子,又嘱咐他们按自己的意愿装修,但老人家还是舍不得多‘花’孩子们的钱,因此一遍遍问怎样才能更便宜。自己也是做妈妈的人,叶初晓对他们的心情很理解,不厌其烦地帮他们分析比较每一处的造价,争取最实惠的装修方案。

“小陈说得没错,你这个姑娘真实诚。”到了临走的时候,老太太握着她的手,连声感谢。

“应该的,阿姨。”叶初晓笑着将他们送上车,自己也打算回公司,就在这时,身后却忽然响起一个声音:“这么巧,叶‘女’士,在这里碰见你。”

叶初晓微怔,回过头去,看见了一脸笑意的陈则,他大约也是刚跟人谈完事从茶馆出来,手上还拿着车钥匙:“你去哪,我送你一程。”

“不用了,谢谢。”她神‘色’淡漠。

陈则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语气有几分促狭:“其实刚才我就坐在你邻近的卡座里,我看你跟别人讲话的时候*温柔啊,干嘛一对着我就这么戒备?虽然我受齐总委托跟你打官司,但那不过是工作,‘私’下里,我对你完全没恶意,甚至……”他停顿了一下,挑了挑眉:“还很有兴趣。”

他说话的风格和陆正南一样直白,可如今的叶初晓,对这类人敬谢不敏。

“法庭上见吧,陈律师。”叶初晓往后退了半步,拉开相互之间的距离:“以你我的立场,‘私’下来往不合适。”

说完她便转过身去拦车,他看着她上了的士,却在‘门’要关上的那一刻,笑**地上前递过去一张名片:“多个朋友多条路,以后多联系。”

叶初晓瞟了他一眼,随即让师傅开车。

车行出两米,有白蝴蝶似的纸从窗口飞出,顺风带到他脚边,正是刚才那张名片。

“嚯,真不环保。”他耸肩一笑,指尖微微转了转,钥匙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不过,*够味儿。”

日复一日的忙碌中,时间流逝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开庭的那天。

沈娅请了假陪叶初晓去法院,同行的孙律师是沈娅姐姐的好友,人很可亲,也很同情叶初晓的处境,坐在大厅里等待的时候,一再安慰她,孩子还小,而且自出生起便一直随母亲生活,法庭会倾向于她这一方。

可叶初晓心中,其实还是紧张的,怕万一输了官司,会失去米粒儿。

看还有一阵才开始,她去了趟洗手间,用凉水一遍遍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才推‘门’出来,可就在拐角处,她遇到了刚进大厅的齐禛和陈则。

齐禛沉默,陈则却是笑呵呵地打招呼:“叶‘女’士,您到得早啊。”

叶初晓没说话,和他们擦肩而过,对齐禛,连多看一眼都不曾。

她经过他身边的那一刻,他的眉心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最终没有。

陈则站在旁边,用余光瞟着他的脸‘色’,似笑非笑。

而此时,沈娅远远地也望见了齐禛,气冲冲地过来,想找他算账。叶初晓疾步上前,截住了她:“没必要。”

这三个字落入齐禛耳中,他心中一刺,对陈则低声说了句:“进去吧。”

沈娅冲着他的背影恨恨地骂了句:“无情无义,你迟早会遭报应的。”

齐禛恍若未闻,‘唇’边却泛起一丝淡淡的苦笑……

庭审正式开始,所有人各自入席,叶初晓和齐禛站立的位置,遥遥相对。

那个瞬间,叶初晓只觉得讽刺而酸楚。

曾经,这也是她深爱过的人,将自己的一颗心,双手捧着虔诚地奉上,只愿被他惜,被他疼,一世相依相守。

然而到了今时今刻,曾经的流年似水,曾经的佳期如梦,都在这短短几米的距离里,湮灭得一干二净,他们已成了站在原告席和被告席上的,最熟悉的陌生人。

辩诉开始,法庭上的陈则,与庭下完全不同,气势咄咄‘逼’人。叶初晓如今租住的破旧筒子楼的照片,曾经四处打零工的经历,都被他搜集了当做她没有抚养条件的证据。他甚至还提起了当初叶初晓在怀孕期间还在超市上班,被撞早产因而致使孩子听力障碍的事。

那一刻,叶初晓脸‘色’苍白,嘴‘唇’轻微地颤抖,向齐禛投去充满恨意的眼神。

齐禛的眸底,有些许错愕,望向陈则,可他却似浑然未觉,依旧毫不退让,句句尖刻。

再加上他们之前早就‘私’下里做过工作,庭上的局势已明显一边倒,孙律师不敌,节节败退。

叶初晓看着这样的情形,初时慌‘乱’,到后来,已只剩下满心的冰冷。

“请问,我能说两句吗?”她忽然出声打断陈则,孙律师这边立即向法官申请。

得到了允许,叶初晓缓缓开口:“不错,米粒儿的事是我的过失,但是当初,我没有别的办法,怀孕了,孩子的爸爸却跟别的‘女’人结了婚,我也曾经想过,不要这个孩子,可我舍不得。”她忍着泪,勉强笑了笑:“所以我最后还是把她留了下来,可我当时一无学历,二无工作经验,我能去哪工作,谁要我?我只能到处打零工,为的是孩子生下来,至少能养活她,我们母‘女’俩不会饿死……”

说到这里,她已经控制不住地哽咽,在座的也已有人红了眼圈。

“是,我的条件,不能跟齐禛相比。”她望着陪审团:“可是每个当过妈妈的人都知道,为了孩子,不要说是洗盘子摆地摊,哪怕是拼了命,都想要一切给孩子最好的。以前,现在,将来,我没有一时一刻,放弃过努力……从来没有过……请你们相信我……也求你们……不要分开我们母‘女’俩,我们谁离了谁……都活不下去……真的活不下去……”

到了最后,她已是泣不成声,室内一片静默,连台上的‘女’书记员,也忍不住别过脸去拭泪。

陈则的指尖,将桌上资料的边角,捻成一团,又慢慢展开,几度想开口,却还是止住未言,只深深地看了齐禛一眼。

而齐禛此刻,低垂着眼睑,不看任何人。

‘门’口的角落里,还站着另一个人,他远远望着被告席上,痛哭的叶初晓,垂在身侧的手,在微微地抖,最终攥紧成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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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 打破幻境

接下来的两天,叶初晓带着米粒儿把游乐场,海洋馆,动物园玩了个遍,拍了很多照。。周日把她送回学校,晚上叶初晓一个人坐在电脑前,翻看那些照片,看着看着眼眶就湿了,指尖不由得抚摸屏幕上,米粒儿的脸。

宝宝,你还能跟妈妈在一起多久?

风吹得窗户一响,她回过神来,迅速拭去泪水,不许自己软弱。

画了大半夜的设计图才睡,次日早上,她进大厅的时候,正好遇上了老板,一见她就表示关心:“脸色不太好啊,要少熬夜,注意休息嘛。”

叶初晓笑着点了点头,而这时,她的手机恰好响了,说了声抱歉,拿起接听。也就是这个动作,让老板注意到她原本手上的戒指不见了,眼神微微一凝,但什么也没说,先回了自己办公室。

电话是工程队打来的,说装修出了点问题,于是叶初晓只到座位上放了东西,便匆匆赶了过去。忙了一上午,中午又请业主吃了个饭,出来时已经快两点,见正好位置在云水阁附近,想起周五遇见陆正南时自己说的话,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拨通了他的号码。

“陆先生您现在有空吗?”她的语气依旧是礼貌而疏离。

陆正南此刻,正站在会议室外,里面各部门主管正在等着他开会,但他还是回答:“有空,你说。”

“就是上次提过的云水阁装修验收的事。”叶初晓回答:“要是您有空的话,请过来一趟,看还有没有什么问题,我们好及时改。”

“好,我马上就到。”陆正南挂了电话,推门进去,只说了句“你们先讨论,回头我再看”,便匆匆离开。

来到云水阁,当陆正南将车停在门口,一时间,竟不敢进去。

明明那么想见她,想得心里都发疼,却又怕真见了她,心会更痛。

他最终还是走了进去,远远望见她正坐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半低着头,长发从肩上垂落,映着静谧的日光,美好如画。

那个瞬间,他恍惚地失了神,这正是他一直以来期待的场景,自己的家,自己的爱人,等着自己回来。

“哟,陆总比我先到了。”然而,身后传来的声音,却骤然打破了这幻境。

陆正南回过神来,而一直在看资料的叶初晓也直到这时,才发现有人到来,站起身微微笑了笑:“陆先生,王总,你们来了?”

“原本是给小叶打电话说其他事儿,听她提起您这边正要验收,我就也过来看看,您是我们的大客户嘛。”艾维的老板打着哈哈,目光却悄然在另外两个人之间打着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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