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仙策 - xp1024.com
《追仙策》


第一章 赦免

清晨,连下了数日的雨,终于见停。

南华城边的一座破落大院中,有厢房木门吱呀被打开。

跛着腿的清瘦少女走出来,虽才十二韶华,却面色蜡黄、形若槁木。她看了一眼天边的太阳,又一瘸一拐回房,想抱受潮的棉被出来晾晒。

却是忽然,大院门外传来锁链拖动的声响。

两位官差打开院门,谈笑着走入,看到院内的少女又吓了一跳:

“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不知道这里是死人府,不知道你吓人么?!一天到晚瞎晃荡,吓死爷爷我!”

少女姜迎回过身来,静静地看着他们。

官差见她无动于衷,呸了一声,将一个破箱子扔到她脚下:“算你走运,扛过了六年。”

“圣上的仙丹制好了,圣上服之,大有效。依照圣上与你阿爹的约定,你可以走。”

“这些是你阿爹的遗物——呵,莫要问为何是遗物。”

“你阿爹是个傻的,仙丹既成,若再将敌国‘仙人’供出,或将仙境的位置告知,他必能洗脱叛国的罪名,再得圣上重用。然而你阿爹总称什么‘天机不可泄露’‘天命不可违’,还骂圣上‘出尔反尔’,宁愿自戕于圣上殿前也不愿妥协……”

“圣上放你走,是因开过金口。但你最好自今日起,远离皇朝疆土,否则圣上再看见你这个‘前’将军府遗孤……赫赫!”

姜迎看向足下的木箱,已经听不到这人讲话。

足下木箱极小,朱漆斑驳。

箱子在被官差扔下时,便震坏了锁,露出内中的碎银数枚、身份牌一张、有裂纹的姜字玉佩一块……

天迎十年,她阿爹姜临锋为国出征,但在征途失踪,失去音讯两年之久。

天迎十三年初,她阿爹忽然回来,称自己被俘虏到敌国,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逃出,方能回归。

他回来的时候,尚带了许多敌国情报,并带领千军为王朝击退僵持数年的敌国,将式微的姜家救出水火之势。

本以为自此安好,朝廷在敌国战俘身上,发现敌国背后竟曾有“仙人”助阵,敌军之所以个个骁勇无敌,便是服了仙人的仙丹。

旋即便有密报揭发,大将军姜临锋身上,也有与仙人一样的仙丹,还有与仙人一样的“仙术”,所以他当年根本不是被俘虏,而是与敌国和仙人合作了,否则,便是入了仙境,习了仙术。

圣人那时已岁七十有余,为自己的“长生”四处“问仙”,早一心只有丹药,无心朝政。

见此密报,他勃然大怒,大呼大将军欺君叛国,趁着将军不在府中,连夜出兵控制整个将军府,要将军交出仙丹与丹方、交待仙丹的来历。

将军坚称不识敌国仙人,世上也无不老仙丹,圣人不信,当即以通敌叛国的罪名,怒斩将军亲属仆从,仅留下五岁的独女与将军夫人,做最后的“谈判”。

将军痛心疾首,只得咬牙承认,声明未与敌国瓜葛,又表示仙丹已用尽,会重新炼制,但丹成之日,要圣人放妻儿自由,还姜家清白。

这相当于承认仙丹、仙人,甚至仙境的存在,圣人大喜,暂不细问,应下将军的请求催他炼丹,又将姜迎母女囚于将军府,严加看守,定时派送食物与日常用品。

结果数年过去,姜迎的阿娘突患重病,药石罔效,逝去了。

姜迎又等待了一年,等到的却是……

姜迎看着地上的遗物,一言不发。

官差见她从始至终不将自己这“皇家之臣”放在眼里,气得就要踹她:“臭小娘们儿……”

另一位官差连忙低声劝他:“莫冲动莫冲动!”

“你可是忘了,圣人尚有密令,让司空府的人追踪她,看她阿爹会不会给她留下线索,让她寻找仙人和仙境的!”

“她已经是个瘸子了,又瘦得弱不禁风,你若再将她踹出个好歹来,妨碍了圣人的计划,你我可还要活命?!”

冲动的官差想起此事,顿时有了忌惮,刹住伸出的腿,和同僚退出大院。

姜迎并未听到官差的低语,但待官差离开,她忽然抬头,看了一眼闭上的大门,才带着木箱回房……

…………

姜迎将房门关得严实,这才走入房内,点燃数盏烛灯,取其中一盏与遗物空箱一起抬到床边、推入床底,自己也钻了进去。

她在床底的一个暗格里,取出一张图纸。

上面有经过多层处理,只有她们姜家人才能看懂的路线图——正是前往仙境的路线。

其实她知道她阿爹不曾叛国,也不曾私通敌国“仙人”,但他的确入了“仙境”。

她阿娘临走前,将她阿爹亲手绘制的路线图交给她,并告诉她,她阿爹曾得机缘,得入“仙境”,只不过年纪大了,资质受限,又心系朝廷与家族,回来得早,习得的“仙术”仅有皮毛。

举报她阿爹的密报中,“仙术”实乃仙家所赠的符篆,仅有数张,早已在出征时用完。

仙丹也不过是普通的修炼仙丹,若给不懂修炼的平凡人服下,不仅无有效用,还会被药力反噬而亡,所以他不能交给圣人。

只可惜当时圣人迷信于“长生”,无论她阿爹如何解释,圣人也不愿相信。

她阿爹只能佯装制丹,其实是尝试借仙境的所见所闻,寻找药效相似的草药,制作更高效的养颜丹充数。还打算一旦制成养颜丹、交出丹方,得圣人释放,便回来带她们母女逃跑,再入仙境。

即便他不得回归,只要圣人放过姜迎母女,姜迎的阿娘也能凭借这份早早留下的路线图,带姜迎逃跑。

只可惜她阿爹千算万算,最后他的爱妻病逝了,他自己也自戕身亡。

姜府只剩姜迎一人,她必须独自前往仙境。并且毫无疑问,她知道自己会被圣人派出的刺客或暗卫追踪……

…………

姜迎最后一次查看图纸,看罢闭上眼睛,在脑内回忆一遍日日细看、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路线。

之后将图纸放到床底的烛台上点燃,放入空木箱,看着它燃烧。

第二章 追踪

姜迎不是傻子,见过“圣人”种种行为,早已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即便是为圣人打下江山的姜家,在虚无缥缈的“长生”面前,也不值一提,这样的人,又怎可能因为区区“守信”,放了她这个遗孤,放了跟踪她以探索“仙境”的最后的希望?

所以她才不信她当真自由了。

只不过在找到仙境或圣人失去耐心之前,暂时没有人动她罢了。

为了活命,她必须成为唯一知晓仙境位置的人。她将图纸点燃后,将木箱拉到自己身侧,一动不动等着它燃烧。

就在这时,她闻到袖中传来阵阵药香,并有阵阵微暖。

她有些诧异,取出暖度的源头,发现竟是官差送回来的姜氏玉佩,正在她的掌心微微发光!

玉佩在火光的映照下,盈绿通透,亮得有些过分。

可是取出来后,光亮又似乎瞬时淡去不少,使得姜迎摸不清这是不是错觉。

不过玉佩在她手中暖暖的,伴随着一种奇特的温度和淡淡药香,从她的掌心传入身体,油然生出一阵抚慰感。

登时再多的异象都被遗忘,她将玉佩放在胸口,闭上眼睛细细地感受。

直到木箱里的火势渐渐小去,她才睁开双眼。

眸中的淡淡温情瞬时消失,她将玉佩纳回袖中,钻出床底,开始收拾行李。

先是方便行动的衣裳、再是藏在房内各个角落的碎银和铜钱……

最后她在床底的另一端,拉出另一个木箱,里面装着一些小而精致的武器。

——是将军府为了保险,暗藏在各个角落的备用武器。

它们当年幸而躲过官兵的搜缴,姜迎确定官兵不再搜刮将军府后,便将它们部分收集起来,放在小箱,方便随时取用。

她取了两把袖里剑,绑在臂上,藏于袖中。

又取了两把匕首,插在短靴侧面,剩下的诸如一套十二枚的柳叶飞刀、尖锐的手锥、小巧灵活的判官笔等等,她看了半天,选了更方便使用的七星袖箭,换下左臂的袖里剑,放到行囊里,以作备用。

这之后,她便可以离开姜府了。

她确定图纸已被烧完,便把纸灰倒入洗脸的水盆,将纸灰水泼到床上。

之后,用烛灯点燃干燥的床帘,任凭它们燃烧,自己背着行囊离开。

…………

姜府外,负责看守的官差已全数撤退,只剩方才送遗物的官差还在等着。

看到姜迎出来,嘴欠的官差又忍不住骂:“臭小娘们儿,果然是女流之辈,放你离开这么大的恩赐,你也能磨磨蹭蹭半天才出来?!”

另一位官差生怕他耽误姜迎的行程,赶忙阻止他:“行了行了,你又多嘴干什么?!她人走了就好,我们回去交差!”

“喂,姜家女,圣人放你走,是让你永远别回来!尤其是这将军府,不是你的地盘了,你最好走得远远的!”

姜迎深知他话里的用意,并不搭理他,直直往外走。

六年了,她都不曾离开家门半步,如今得见门外光景,即便早已一片颓唐,她也忍不住感慨万分——

离开了!

她再回头看看破落的将军大院,想到官差的话,眸光骤转:她还会再回来的。

…………

姜迎走到繁华的地方时,险些又控制不住自己。

不过她并未沉浸多久,便冷静下来,先到钱庄换掉大部分碎银,再去购置旅途必备的用品。

之后背着行囊,找到一个小食肆,坐到正对门口的位置,准备大块朵颐一顿。

但当她听完店小二报菜,正在点单,她看见三位男子也走入食肆。

三男子一个五短身材,一个高高瘦瘦,一个长脸鹰目,看起来与其他食客未有不同。

可姜迎见他们进来时,一路双拳紧握、肩胛紧绷,腰板挺得笔直。路过她的时候,三人也都相继看了她一眼,状似漫不经心,眼神却都很犀利。

姜迎还看到其中一人在门前碰到店小二时,手往腰际前方提了提,抓空了什么后才迅速放下。

——这是要摸腰间佩刀的姿势,姜迎在来将军府的官差身上见过无数次,可谓记忆深刻,只一眼便能认出。

姜迎想了想,待三人在她身后落座,她忽然拉住店小二,问起路来。

她称自己要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修心问道。

店小二见她年纪轻轻,形容落魄,却一副老成自在的模样,以为是什么异想天开的流浪少女,免不了要嘲笑她:“姑娘你这……”

姜迎二话不说取出一小吊铜钱,放在桌上,静静地看着他。

小二立马惊呆了下巴:此处只是小食肆,接待的都是寻常老百姓,一顿饭二三十十文钱算多的了,这位姑奶奶竟然拍出这么一吊子钱?!

看这铜钱的数量,少说也有七八十文了吧,店小二提起钱吊子掂了掂,翻了翻,忽然笑开了花:“姑娘你这?!”

姜迎低声道:“答好了,饭钱剩下的,便是你的。”

小二一听又乐了:这姑娘又小又瘦,铁定吃得不多。

方才她已经点了十来文钱的饭菜,该到顶了,他怎么着也赚翻了!

他再度笑开了花,见旁人都未注意他这桌,连忙将铜钱收好,旋即一边给姜迎倒茶,一边详细告知她所问的路线。

他习惯了取悦客人,说话时候语气夸张,声音也不小。

只要姜迎不拦他,他便能不间断地说。待他叭叭叭叭说完,姜迎要去“问道”的事情也在她附近几桌传开了,一些食客开始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姜迎。

姜迎要的就是这种结果。

她在床上泼纸灰水还不够,还必须让追踪她的人知道,她是明确要去寻“仙境”的。

只有让对方确信她还有价值,对方才不会轻举妄动。

若方才进来的三人便是圣人派来的人,那她这几十文钱,便是花得值得了。

就算不是,只要有人盯着她,便会在背后不断调查她,那么今日这番对话,迟早也传到他们耳里。

并且她这般大手大脚挥霍的行为,对于一个贫困落魄的罪臣之女来说,可谓是无脑且冲动。

她若能通过这样的举动,给对方营造一个愚蠢稚气的形象,让他们对她掉以轻心,那她未来这一路都会省心许多。

第三章 有脑

目的达成,姜迎终于低调下来,不再谈论“问道”之事。

她继续点单,一口气又加了半斤大肉、五块馕饼、一碟米糕和一壶香茶,还有继续点下去的势头。

店小二记着记着,忽然脸就黑了:说好的吃不多呢?!

这姑娘,根本就不想给他拿赏钱吧?!这加的东西,都快有五十文钱了,这年头大肉贵啊,这姑娘一个人能吃半斤吗?!还有馕饼米糕和香茶?!

他不知道姜迎在姜府的日子,日日只吃粗茶淡饭,有时官兵送食晚了,她连一碗稀粥都得分着三顿吃,哪里能得享受的机会?

今日终于得到释放,她还真就能够吃这么多。并且她不知道未来的路途会是如何:顺利或坎坷、是生亦是死。她这顿饭,不仅当做庆祝饭吃,也是当做临死前的最后一顿饭吃——在她百分之百确认自己安全以前,她的每一顿饭,都会当做最后一顿饭对待。

再说了,她点的东西多是吃不完可以带到路上吃的。

钱她都掏了,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东西,她还是逃难之身,怎么可能真给小二这么多赏钱?

于是她毫不客气继续点,将方便带在路上的食物全点了一遍,最后花了给出的过半的钱,把店小二气得头顶直冒烟。

可他到底还是赚,虽说与预期远远不符,却也比平素赚到的赏钱多。他憋来憋去,也憋不出什么过分的话,只能闷哼哼地记完菜品离开。

…………

上菜后,姜迎花了一刻钟时间,狼吞虎咽,终于将总是感觉空荡荡的肚子填饱。

落筷的一瞬间,她吃喝时的狼狈也一扫而空,骤然恢复冷静。

她让店小二包起剩余的吃食,带着行囊慢悠悠走入斜刺里的胭脂铺,慢条斯理地挑选起来。

果然不到一会儿,那三位男子也走出食肆。

姜迎看见五短身材对高个子、大长脸耳语了几句,高个子与大长脸便分成两路离开,一个前往王朝的方向,一个则走往不明目的地的地方。

五短身材则来到胭脂铺的侧面,姜迎为免被他发现,早早收回目光,但她透过余光,还是能看到那人停在一个小摊子前,面对自己所在的方向,脸一直朝着自己。

姜迎多次佯装向门前的掌柜问价,都能看到他故意偏头,大概也是有意避免被她发现。

至此,姜迎认定这便是圣上派来的人。

看高个子、大长脸与矮个子兵分三路,她心猜他们可能是去传达消息甚至提前布计了。

若是这样,他们背后必定尚有更多的人,其他不说,与圣人保持联系的通讯人肯定有。

她忽然不知是那“圣人”太瞧得起她,竟派这么多人跟踪她;还是太瞧不起她,竟派如此明目张胆的人来跟踪她。

她出身于将军府,自小不是坐在爹爹肩上,便是坐在爹爹麾下武将的肩上。

她见过高手打架,看过军营沙场,还接受过将军继承人才有的严格教育。

即便被囚时年仅五岁,她也已习得一身不错的武术,学了不少军中知识。

被囚之后,她阿娘作为将军夫人、知名山寨女霸主,虽说武艺不及皇家精兵,也凌驾于不少人之上,日日教她如何辨敌、制敌,教她武功,教她野生战术,督促她自学文化知识。

所以就算姜迎是六年未出大门的“囚犯”,就算仅有十二稚龄,也绝不是这些明目张胆的追踪客能够糊弄的。

她确认三人身份后,向掌柜要了一盒珍珠粉膏、一块蒙面纱巾,想想再要一盒味道独特的香粉,便结账离开。

——其实被轻视也好,最好他们全都是这副明目张胆的模样,这样她便能完全掌握他们的动态,日后要甩开他们的时候,会方便许多。

怕就怕在这些都是幌子,都是无名小卒,真正厉害的早已躲在她察觉不到的地方,等到最后一刻才会出现,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

另一处,高个子在城中绕了好几圈,最后爬上一座瞭望塔楼。

塔楼上有数人立在栏杆后,为首的一人举着千里镜,看着姜迎所在的方向。

高个子上来后,径直走向此人:“大人,姜家女方才问路,是想前往牧扬城。”

“另外她为了问路,不惜多花数倍的饭钱、给店小二赏钱,还毫不忌讳地告诉店小二她要修心问道……她如此行为,不知是否千金小姐大手大脚、毛躁鲁莽的性子未变,若是,她往后恐怕难以成事。”

那人放下千里镜,并未理会高个子的问题:“房里的纸灰可有线索?”

高个子道:“燃烧殆尽,一丝痕迹不留。”

“那她这一路,也不曾翻阅任何图纸、书信或者特别物品?姜将军的贴身玉佩,她都不曾取出查视么?”

“不曾。”

那人沉默下来,望着前方,不知所想。

好半晌后,他才摆手:“继续追踪。但你们注意,太过刻意,也会令人生疑。”

高个子微怔,旋即颔首道:“明白了。属下会把握好分寸,为大人打好掩护。”

那人摆摆手,让他退下。眼里看着错综的城池、姜迎远去的方向,冷哼一声:是有点本事……

可惜,远远不够。

而在他思索之际,他身后的虚空忽然有一道白光亮起,又一晃而过,消失在空中……

………………

姜迎走了大半日,夜幕降临的时候,来到一片荒野之地。

她本想雇马车或牛车赶路,但一问价钱,又果断离开。

这些代步工具于她而言,曾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物什,她以为它们不值多少钱。

没想到只是区区距离的牧扬城,它也需要二百文,那前往仙境还有极远的路程,她靠着这些碎银换来的铜钱,是无论如何也到不了地方的。

这不是她保命必须的花销,所以她选择省下。

又走了许久,夜深人静的时候,见这地方尚一眼望不到头,她只能停下。

寻了一处月光明亮的所在,倚着大树一边歇息,一边揉自己痛极了的小腿。

第四章 乞丐

这是她年幼时候落下的腿伤,将军府遇难的那天,她被落下的横木砸到左腿小腿,腿骨几乎粉碎。

那时她很小,筋骨脆弱,虽说她阿娘立马用草药替她包扎、稳住伤势,但因伤势实在过重,她阿娘只能求看守的官兵为她请医。

可官兵说要请示圣人,一请示,便请了一个月。

之后医师前来,又只随便给姜迎敷了个药,便领着官差的几十文钱离开。

她阿娘忍无可忍,怒绑前来送食的官差,将事情闹大,才有正经的医师前来。

可惜那时已过去许久,错过了治疗的最佳时期,即便姜迎后来一直调养,这条腿也只能勉强走动,走不久,否则便会剧烈刺痛,直到难以忍受。

姜迎今日这一路,已经用了她最大的忍耐力,再也受不了了。

她一边放松小腿,一边打量四周。

但是放松着放松着,忽然,她感觉自己的胸口在发热。

一股温热的暖流自胸口流入体内,逐渐包裹她全身,令她浑身舒适之余,连腿上的疼痛也好似缓和了一些。

姜迎诧异——那里只有她挂在脖子上的玉佩,怎么会?

她低下头,悄悄勾起衣领的一条缝。

但只看一眼,她又迅速捂回去——在发光?!

那玉佩,竟在发出暗绿的荧光!

这可不是普通玉佩会有的现象,姜迎一阵深思:莫非……

但是忽然,她想起跟在她身后的五短身材与高个子——高个子在她出城之前,便折了回来,与五短身材汇合,前前后后地跟踪她。

他们自她出城,便以极遥远的距离跟着,若非姜迎已经注意到他们,她不会在意那种距离的两人。

现在姜迎在这片野地坐下,两人应当也停下了,不过停到哪里,姜迎并不清楚——夜太深,她看不清晰。

她只知道她在原地等了许久,也听不到两人靠近或“路过”,那么想必他们自有办法摸黑掌握自己的行踪,或许,他们已经靠近自己,自己却察觉不到。

所以她不能取出玉佩查看。

也不能露出任何异样的反应。

她按捺住诧异与惊奇的心,几番呼吸,终是稳定下心绪。

之后她不再做多余的动作,取出午时买的馕饼,就着香茶吃掉。

吃完困意上头,她心知身后两人短时间内不会有动作,便换了个草高隐蔽的地方,洒下一包驱虫粉,偷偷自短靴隔层抽出匕首,握在掌心,这才抱着行囊、护着玉佩躺下。

…………

许是太过劳累,即便精神紧绷,姜迎也很快进入睡眠。

不知过了多久,皎月西移,夜风渐凉。

姜迎正睡着,却是忽然,她感觉鼻尖有些瘙痒,她猛然睁眼坐起——

“奥奥奥奥活着?!!!”

尚未来得及开口的姜迎:“……”

月光之下,她看见一少女瞪着眼睛,正惊慌失措地往后退。

此少女脸颊很脏,头发也很乱,姜迎看着她的衣着,猜她或许是个……乞丐?

姜迎还看到,少女手上举着一根草,所以方才的瘙痒感便是来自于它。

她登时蹙眉:自己累了一整日,好不容易能够歇息,却被这姑娘这样子扰醒了。

并且这姑娘三更半夜出现在荒野,还能看到躺在隐秘草丛里的自己,看着就十分可疑。

她看着少女,说话之中无形带了敌意:“你是谁?因何靠近?”

少女听到她开口,这才从惊慌中回过神来。

发现自己尚握着草,赶忙扔开拍拍手:“哦,我以为你死了。”

姜迎心说以为死了还靠近,是想偷拿“死人钱”吗?

并且方才那眼神,是遗憾吧?

她听这少女声音干净清脆,如清风晃铃,是年轻少女才有的声音。

再看她身形,比自己矮小,小胳膊小腿的模样,料想不比自己大。

若非都是借口,这么小的小乞丐便想着发“死人财”,真是……

她藏在袖中的匕首反握着,手斜挡在自己身前:“没死,你可以……”

话未说完,少女忽然诧异道:“你是官家小姐或富商子女吗?”

姜迎:……?

少女并未察觉她的怀疑,但能看出她脸上的疑惑,解释道:“你别惊讶,我行乞多年,见过的人多多了,一眼便能看出一人的身份。”

“我看你这打扮,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样子,言行举止却挺有分寸……你不会是家族落魄了,或者离家出走吧?”

“不过无所谓了,我是个有原则的人,即便你家缠万贯,只要你还活着,我便不会偷抢你钱财。”

“……你这是什么眼神?”

“也行吧,你不信也罢,反正你没死,我就只能走了,再见。”

“再见。”

少女:“……”

之后她看了姜迎一眼,撇撇嘴,真的走了。

姜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谁知少女走了数步,忽又停下。

半晌,她又走两步,又再停停。

最后,她终于忍不住回头:“你真的不多问几句话吗?!”

好不容易遇上能够说话的人,却不说话,好寂寞啊!

姜迎奇怪道:“问什么?”

要走不走,果然另有所图吧。

少女道:“你就不怕我偷了你钱财?!”

姜迎的行囊用了特殊的打结法,被动了她定能知道:“不怕。”

少女:“……”

好寂寞!

她忽然折回来,倚在旁近的树干:“你是要去牧扬城还是会春城?”

“与你无干。”

“怎么无干?你若去牧扬城,我们可以一起呀!牧扬城外有匪帮,你我独自过去,保不准要被绑架打劫的,还是结伴同行的好。”

姜迎眸光骤沉:“匪帮?”

少女见她果然不知情,欢喜了,抱着胳膊叭叭道:“就是土匪帮嘛!”

“现在世道越来越混乱,狗……圣人为了长生仙丹,已经不顾百姓,不顾社稷,那些土匪不得伺机作乱,官家不得能贪则贪?”

见姜迎面色凝重,好似十分诧异,她更开心分享自己的“小道消息”:“不过据说他们作乱为虚,谋乱为实啦!”

“据说匪帮里有遭上头欺压的商人、百姓和老兵,所以他们最喜欢抢拥护圣人的人,最喜欢杀圣人底下的走狗贪官。”

“还有人说他们这样都是因为镇国大将军呢!说大将军对他们有恩,是他们友人,明明战绩赫赫,却被冤枉与助敌国打仗的“仙人”勾结,被满门抄斩,他们便坐不住了,联合起来要造反,还要救大将军家的小遗孤……”

“不过我倒是觉得,将军只是替他们背黑锅罢了。”

“你想啊,这么一些大老爷们儿,抢了这么多,要什么有什么,会救几年救不到人吗?”

“我也受过大将军的恩惠,小时候吃他家布施的粥和馒头,吃了好几年呢。”

“我这样的人都知道去打探小遗孤的消息,知道她被赦免了才放心,他们若真有心,可能到现在还无动于衷吗?#%#……%&……”

少女如同开闸的洪水,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但是说着说着,她发现姜迎根本无有回应,而是在愣神,她忽然又失落了,忍不住问:“喂,你有在听吗?”

“喂、喂?!”

第五章 水渠

姜迎这才回过神来:“在听。”

还在衡量少女这些话的真假。

她自然不会关心匪帮之中是否真有她阿爹的老交好,或者她阿爹曾经帮助过的人。

无论那里有谁,她如今的情况,根本顾不上其他人,也无法以她父亲的名义,去与他们叙旧或其他。

她也不奢望那里有能救自己的人——以她现今的身份,任何人救她,便相当于与圣人作对、与王朝大军作对,她不信有谁当真这么傻。

当真这么傻的,要么已经救人失败,要么,便在筹划更大的局,无论如何,她姜迎都已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

她听到少女还提及自家的布施,便问:“你还接受过将军府的布施?”

少女见她还能问问题,便相信她真有在听,又笑起来:“当然了,将军府很好的!”

“他们会时常布施食物,国有大灾,也常常看到他们救济的镖车出城。”

“所以他们真可怜,理应受到功德福报的,结果连唯一的小千金都遭殃了,小小年纪看着家人被冤枉、被屠杀,被软禁在将军府。”

“我猜小遗孤和将军夫人乖乖被囚不反抗,是盼着能与大将军团圆吧?结果一年又一年过去,将军夫人没了,大将军也没了……换做我是小遗孤,我早就上吊了!姜迎姑娘也不知道会不会轻生,希望她坚强一些,不要便宜了狗皇帝才好!”

她说着,义愤填膺地捶了捶旁近的树。

之后大概觉着痛,又赶紧收手,一边揉一边叹气。

姜迎见她这样,语气不明道:“你还挺热心。”

少女瞥了她一眼:“你不知道自小生活在饿死边缘的人,一碗粥、一粒米,都有多珍贵。”

“所以恩人家的小孩,就是我的小孩,恩人走了,不能关心她了,我自然就替恩人关心一下啊!”

她说这话时,神情无比真诚,还有些淡淡的早已浸入骨子里的哀伤。

但姜迎听到后面的话,只有一个感想:

你才是你小孩……

她到底未有多说什么,也无意透露什么。

她发现这少女知道的有些多,远超她的身份所有,态度也笃定得很奇怪。虽说方才那番话,着实让她有些感触,但她还不至于就此感动,并相信少女的来历。

姜迎点头道:“我明白了,谢告知,下次路过我会小心。”

少女挑眉:“下次路过?不是这次吗?”

“……说了这么多,你可一点也不害怕啊?!还有,你为什么这么淡定,你不就是姜迎本人吗?”

姜迎骤然抬眸,狭长微挑的眼里尽是阴森冷意。

少女毫未察觉自己被盯紧了,自顾自推算道:“我方才想了想,姜迎姑娘今日才被赦免,若她要去牧扬城,从会春城出发,徒步行走,也就你这样的速度。”

“并且你又瘦又娇弱的样子,看着就像是被囚几年的官家小姐嘛……所以你不就是姜迎姑娘?”

姜迎无意表露身份:“我父母健在,是商人,但近来生意失败,家财散尽,还被债主追杀,我才逃难到此处来的。”

少女狐疑地打量她:“真的假的?我不会害你的,你别害怕啊。”

“真的。”

“身份牌拿来看看?”

“那是隐私。”

“那你如何证明?”

“我不是,所以无需证明。”

少女:“……”

“好吧。”

“但是不管你是不是姜迎姑娘,反正都要一起进城,走吧,我们一起吧。”

“匪帮附近有暗道……唔,其实是水渠。据说许久以前发大水,牧扬城和会春城的百姓一起挖的,后来不发大水了,水渠也就无人打理,这些匪帮呢,就将钱财宝藏埋在水渠里。”

“看,这是火折子,我还带了些灯油。”

“我稍后会潜到水渠附近,在草上点火,这些土匪肯定全跑来救火,到时候,我们一口气跑过去,跑进城,匪帮不敢进来的,我们便就安全了!”

小少女说完,十分得意地看着姜迎:“是个好办法吧?”

可是姜迎一听:这法子要跑。

并且她怎么可能与少女同道?

小少女明知前头有匪帮,却还要冒险过去,看着就很可疑。

她自己也不是什么能让人跟着的身份,她并不打算冒任何的风险。

她摇头道:“我不去了,你的好意我心领。”

少女诧异:“不去?……这里是牧扬城与会春城唯一的通道,你不知道匪帮的存在,证明你不是从牧扬城到会春城,那你迟早要过去的呀。”

姜迎还是摇头:“你说有匪帮,我怎么可能还冒险?那里不是我非去不可的地方,明儿我便回会春。”

少女瞧了她好一会儿,嘀咕道:“是觉得我不靠谱吧?”

见姜迎还是一副冷淡的脸,她很快便放弃:“也罢,俗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肯定觉得与我不同道,那你自己小心吧。”

“匪帮的营地大约就在数里前,营地外围便有人看守了,你若要过去,从五里地左右的地方,就得非常非常小心。”

“水渠在你现在左手边的位置,走过去便知道了,可你也得小心哦,水渠可深,你别摔了,要是摔坏了还被人发现,那可惨了。”

姜迎听着她的话,看不出态度地点点头,与她作别。

少女大抵是个爱热闹的家伙,竟然满脸舍不得。她收回火折子,与姜迎挥了好多次手,这才从高高的草丛中走过,远去了。

…………

姜迎看着少女离开,这才放下握刀的手。

……前头当真有匪帮?

她从店小二的口中,只知道牧扬城是个小城,治安不好,因为有不少流民在。

匪帮的消息小二不曾提及,不过店小二是会春城的人,不全清楚外面的形势也很正常。

姜迎回想起少女说话时的语气与神情,再三思索,最终决定不休息了,连夜赶路。

她不跟着少女,是怕有什么陷阱,现在少女不在,她跟在后头,一旦发现什么异样,她还能转圜。

若真有匪帮,深夜赶路也是最好的方法,此道是离开金峰州唯一的道路,只有离开金峰州,从下一个大州走出皇朝疆土,她才算真正踏上仙境的道路,所以她不会改道。

而走出这片疆土,圣人再不能仗着势力为所欲为,这也是她摆脱追兵、再不担心轻易又被盯上的绝好机会。

第六章 被堵

姜迎将匕首插回靴筒,背起行囊上路。

沿着少女走过的方向,她缓慢前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注意着一切动静。

大约走了三里路,她的腿又很痛了,玉佩又在发热。

她见附近依旧风平浪静,便先停下来歇息。

然而就在这时……

她猛然看到左前方燃起火光!

紧接着有口哨声响起,四周有许多火把被点燃,破空箭声传来!

姜迎立马矮身,匍匐到草中。

旋即她发现,箭的攻击对象并非在她,而是少女所说的“水渠”。

并且看那火光,不用想便知道,少女果然点了火。

姜迎诧异:这不才三里路吗?

在外围便开始点火??

并且这也太久了,自己这一路走走停停,消耗了不少时间,结果她才到,那少女也才点着火??

四周的箭声并未持续多久,大抵见未逮到人,便逐渐停下。

有人自远处走来,脚步匆匆,踩得落叶枯枝时不时噼啪地响。

姜迎再顾不得其他,身子尽量帖向地面,行囊也放在一旁,用胳膊挽着,往草深的方向挪。

逐渐有一些人聚集到火光的源头,又有人跳下水渠,沿着水渠搜索。

大抵水渠里有异常贵重的东西,还有人提着铲子过来,跳入水渠开挖,看样子很急。

姜迎看着那水渠,隐隐好似看见奇异的亮光一闪而过。

但她正焦心于当前形势,并未过多在意。看匪帮的人数,她知道她已经在他们营地之中,也就是说,那少女要么故意害她,要么信息错误。

并且看匪帮的架势,她知道不消多久,他们便会从水渠搜索上来,大面积排查,甚至会有更多的人前来搜索。

也就是说,她若不趁现在赶紧跑,便再也跑不掉了。

——藏宝之处有人纵火,她若今晚不过去,以后想要过去,定会更难,因为对方必会加强看守。

她忽而长叹一口气——她的腿啊……

只能借着火光,将附近的地势看清楚,随后趁匪徒都在注意其他方向,咬牙爬起——

“有人,抓住她!!!”

“死丫头,莫让她跑了!!”

姜迎一个激灵:这么快?

正要闷头冲,却见那些人都往更前方的方向追,而前方……

正是那位少女!

只见少女在前头夺命狂奔,后头匪帮接连追上。

她显然方自水渠附近奔出,两条短腿拼了命地划,倒是灵活且迅速,可是她身后有许多追兵!

姜迎看着那一个个大汉,都不由替少女捏一把汗。

可是她自己也自身难保,深知匪帮的注意力尚在少女身上,是自己趁乱逃跑的机会,她先不管其他,跟在“大部队”后方。

她跟在一群追兵后头,看起来就像与他们一队,一时之间也无人注意到她。

当她被人注意到,她已经发现,右前方有一些木桩,木桩上都拴着马!

她回想起年少时候的骑马经历,岁月过长,她恐怕只已剩下理论。

可是这是最好的突围机会,她感受一下左腿的刺痛——还能忍,她立马不顾赶来的匪帮,咬牙冲向木桩。

显然想到用马的不仅她一个,匪帮之中已经有人骑上马,好在他们追的,是前方的少女,并未发现姜迎。

姜迎忍着腿痛,加快速度。这时,却有一匪徒纵身一跃,将姜迎扑到在地!

姜迎开跑之际便带上匕首,见被人逮住,不假思索挣扎着转身,抹向那人的喉。

可是后续有匪帮迅速赶来,见姜迎竟是个狠人,气得抄起武器就要杀她。

姜迎纵然专门练过手上功夫,但在这群匪帮的围堵中,依然感觉吃力,尤其她现下腿痛得不行。

就在她难以抵挡这波攻势,准备提前动用保命的暗器时,忽然,远处有破空声袭来!

姜迎等人尚不及反应,姜迎身侧的数个匪徒便直挺挺倒下!

姜迎第一反应是:暗器。

不假思索抬头,看到远处的幽暗野地中,有两条人影一窜而过。

是高矮个子!

那么毫无疑问,这两人见自己支绌,怕自己死掉,只能提前动手。

姜迎看了他们一眼,就着他们替她打出的一条生路,转身便跑!

本来堵住她的匪帮接二连三倒下,不一会她的身后彻底安全。

姜迎一路跑,跑到马棚,抬起大石砸晕一个想要牵马的人。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引起其他牵马人注意。姜迎发现倒下之人有长鞭,取走长鞭,打向扑来的匪徒!

…………

就在姜迎搏斗时,前方少女也正好回头看身后的追兵。

透过人群缝隙,她恰好看到与匪徒搏斗的姜迎。

少女一愣:???

忽然她看向姜迎的左腿,双眼瞪得更圆:??!

半晌,她目光怔怔地回过头去。

旋即猛然加速,扯着嗓子喊:“略略略,小孩儿也追不过,有本事快抓我呀?!略略略略!”

一番挑衅,引得匪帮众怒,并引起姜迎处的匪帮注意。

姜迎得以趁机抡圆长鞭,将所有人都打退数步,而她则趁机上马:“驾——!”

姜迎的一声脆喝,终于引起前方匪帮的注意——

“还有人?!”

“同伙?!抓她!要活的!”

部分人迅速转移目标,想逼姜迎下马。

之前走掉的几个骑马人也转回来,冲向姜迎:“给老子下克!”

姜迎摇起长鞭,在靠近几人时,长鞭抡圆了一甩,将几人甩下马!

之后又以长鞭开路,在追兵之中开出一条道,就要路过少女。

这时,她想起方才少女的一顿吼:靠得这一下,自己才有机会逃脱。

并且也是因为这一下,少女惹怒了匪帮,现在在各种武器包括箭羽的威逼下,不得不花式躲避,速度骤降不少。

姜迎见这少女到底年少,年纪与自己相差不了多少。

不管少女什么身份、接近自己有意无意,她也不愿看这样的小姑娘丧命。

于是姜迎忽然勒马,绕了个弯,冲向少女:

“上来!”

少女显然想不到姜迎会救人,看着马背上威风凛凛、气势非凡的女子,少女惊呆了,下意识减缓脚步,转身回来。

姜迎再次加速,冒着箭雨,在靠近少女时,一只手紧紧拽住缰绳,倾斜身子,将少女拦腰捞走——

“驾——!”

第七章 玉佩

姜迎带着少女一路赶,总算摆脱匪帮的追逐,进入牧扬城城门。

一入城门,气力耗尽的她再也支持不住,身子一歪从马背上摔下。

乞儿少女急得连忙跳马:“姜迎姑娘,姜迎姑娘?!”

姜迎抱着左腿,短短时间便出了一身冷汗,面色惨白如纸。

痛……

腿骨痛得如被万千蚁虫啃噬骨头,钻心的痛。

她已听不见少女的呼唤,浑身颤抖,意识逐渐模糊。

但在她眼前尽黑前一刻,忽然,她感觉挂在颈上的玉佩一热,她也彻底失去意识……

…………

再度恢复意识,姜迎只觉浑身被一股清香的暖意包围,将她身上的疼痛感、疲惫感逐渐驱散。

而这股暖意的源头,正是在她心口的玉佩,她诧异之余,因力气仍旧不足,她便任凭暖意替她驱散疼痛。

然而不一会儿后,她感觉身前传来一阵额外的凉意。

她猛然清醒,以迅雷之势扣住凉气的源头——

“嗷嗷嗷嗷疼!”

耳熟的声音响起。

姜迎睁开眼睛,看见自己救下的乞丐少女正蹲在自己身侧,龇牙咧嘴地喊疼。

她又看向自己的手,见它正扣着另一只手手腕,而那只手,正是少女的手,此刻正放在自己的玉佩上。

姜迎双眼骤眯,看向少女:“你在做什么?”

小少女登时有些尴尬,用力将手往回抽:

“那个……我我我看你在发热,担心你出事才……我并非想偷摸啊!真的不是,我没有那种癖好!”

姜迎两眼眯成危险的弧线:这是偷摸的问题么?

坐起来,手依旧死死扣住少女的手:“你碰到什么了?”

少女连连摇头:“衣服好好的,我能碰什么?什么都没有!”

姜迎道:“你若只是单纯查看,何故碰我的吊坠?”

“什么吊坠?有吗?我只摸到一片平……唔,并非说你……哎呀,我就是、就是……”

她说着说着,忽然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当即绝望地闭嘴了。

姜迎又审视了她好一阵,见她始终一脸不明就里的模样,终是松开手。

罢了,玉佩既在,多问反倒引人生疑,即便本未注意,被她多问几句,也该注意起来了。

被松开手的少女长舒一口气,拍拍自己胸口,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偷瞄姜迎。

她第一次发现这人可以这么恐怖,方才光是眼神,便能让人吓出冷汗。

之前在野地明明还挺好的,所以都是假的啊?这人只是看着好欺负,生起气来……啧啧。

她见姜迎脸色好转了,才敢凑过去:“你好些了吗?腿还痛吗?我们的马受了重伤,死掉了,还好你没事。”

“我一大早便请了大夫为你诊治,大夫说,你骨伤严重,大概率是过度劳累加上疼痛导致的昏厥,他让你至少歇息几天,莫要再走路了,否则腿会又废掉的。”

姜迎猛然想起方才的经历,下意识动了动左腿。

这时,她发现她的左腿果真不如昏迷前痛,尚有微微的痛感,但那是她最平常的状态!

她不由问少女:“我昏迷了几日?”

少女道:“我们接近天明入城,也才过去半日左右。”

姜迎诧异:以她以往的经验,若她让她的腿如昨夜一般活动,她至少得剧痛一周,绝不可能如此快恢复。

她又问少女:“大夫替我上药了?”

少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唔,只让你服了一粒稳固气血的丹药啦……”

“我的钱不多,付不起膏药费,也不敢随便动你的钱,便想着今日多乞讨一些,再给你开药……”

姜迎有些惊喜:所以这并非大夫的药物起作用。

是方才那阵暖流。

她又觉奇怪:莫非她阿爹在玉佩上做了什么,才令得玉佩有此奇功?

她儿时也戴过、把玩过玉佩,从不见有什么奇特之处。所以这奇异现象应当后来才有,起码在她阿爹失踪回来后。

可她阿娘分明又说,她阿爹入仙境的时间不长,所学仅有皮毛。

难道仙境的“皮毛”便能在区区半日,便将她这皇室御医也摇头的旧疾之痛恢复至此?

姜迎对那“仙境”的能为,忽然有了不一样的认知。

不过她到底理智,并未将心中的诧异表现出来。

这时她再次想起昨夜——高矮个子为助自己,强势出手,对她或他们而言其实都算暴露了。

所以她必须确认两人还在不在,会不会已经死在匪帮手中,若是,那她的“追兵”会不会换人,又换成了谁。

姜迎环顾四周,问少女:“此处何处?”

小少女道:“一条死巷,我以前来牧扬城讨饭,便在此处扎营,地方太小,丐帮那些人不屑来,所以我们很安全。”

姜迎又问:“我昏迷期间,可有人曾来寻我?”

“不曾看见。我请大夫的时候,将你盖在草席下面了,应当……也不会有人吧?”

此事姜迎也说不准:若那些人就是趁着少女不在,才前来观视,也并非不可能。

可惜自己昏迷过去,什么也不知道,真是太冒险,也太危险了。

她默默决心日后必须注意分寸,否则昏迷次数一多,她迟早优势尽失,只能任人宰割。

确认巷前巷后包括巷子上方都无有他人,她摇头道:“你未看见便行。无论如何,谢你救我。”

少女立马笑开花:“不谢不谢,你先救我的,严格算来你才是我恩人!不过你为何要问谁来找你?你都被赦免了,不会还有追兵吧?!”

姜迎这才发现少女仍在惦记自己身份,看了少女一眼:“什么赦免?”

“我不是说了,我被债主追杀么?就怕债主追上了。”

少女撇了撇嘴,看着她的腿道:“姜迎姑娘有腿疾,你也有腿疾,你要推说是巧合吗?”

姜迎神色不变:“她有什么我不清楚,我这是随父母下海,被货箱砸的腿伤。若她也是如此,那便是巧合。”

之后,姜迎有意寻找隐秘之地查看玉佩,便岔开话题,对少女道:“我需要寻个地方,换身衣裳,可以指路么?”

少女撇着嘴看了她一会儿,终于放弃方才的问题,指指脚下:“就这儿吧。”

第八章 宝丹

“别的地方不安全,安全的就都要钱。我将巷子里的草席都搭起来,替你把风,你将就换。”

姜迎看了一眼周围,讲道理她并不习惯在此等地方换衣。

可眼下确实无有更好的地方——若需要独自的房间,她必须投宿,现下投宿的开销又不小,所以由不得她讲究。

她只能点头道:“麻烦了。”

少女欢快一笑,未有多说什么,替她将数张席子都搭好,便走到巷口把风。

姜迎确定四周无有可窥视的缝隙,包括头顶,她才将挂在颈上的玉佩取出。

翠绿镂空的姜字玉佩,在手中散发着暖气。

但这暖气是她体温带来的暖气,与先前的暖流截然不同。

姜迎左看看右看看,便连她阿爹回来时便有的裂缝也看仔细了,还是未有发现不妥。她又将玉佩放在手心,两手拢起,遮挡光线,也不见它会发光或是什么。

所以……

毫无变化的么?

她还以为会出现诸如发光、发热或裂缝变宽变多之类的变化,若是没有,那先前发光是什么意思?

那阵暖流又是从何而来?触发契机是什么?她的腿伤之痛?

可惜她看了大半天,依旧看不出端倪来。

她不好耽误多久,只得又将它放回原处,换了件外衣,放下草席。

乞丐少女走过来的时候,她还想着玉佩的事,有一些魂不守舍。

少女抬手在她眼前晃晃:“姑娘?姜迎姑娘?”

姜迎猛然回神,看了她一眼:“我不叫姜迎。”

少女也是服气了,叉着腰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儿?总得给我个名字喊吧。”

“念玉。”

“念玉?”

“嗯。”

少女翻了个小白眼:“那行吧,念玉姑娘,我要去赚今日的饭钱,还有你的药钱了,你能好好在此处一边养伤,一边等我吗?”

姜迎心道这是离开的机会,便先假装推辞几句。

少女果然不让她走,说什么坚决不留隔夜恩,姜迎便顺势应下,少女才开开心心地离开。

随后姜迎发现少女并未走远,还会在巷口悄咪咪看她,她也不着急,将最后一块馕饼吃掉,再吃了几块香糕,吃饱喝足,等少女不再探头,她才背着行囊离去。

…………

少女果然不在附近,姜迎直接往牧扬城的出口走。

牧扬城确实是个小城,无论面积还是人口均远不及会春,处处萧条。

姜迎一边观察追踪者的踪迹,一边留意少女。

好一会儿后,她发现她找不到高矮个子,也不知他们是否被匪帮留下或杀害,她又开始注意新的追踪者。

又走了一刻钟时间,忽然,她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骚动。

回头见一群邋邋遢遢的大汉气势汹汹地走来,一路走,一路抓路人过去看,显然是在找人。

姜迎不认识他们,但总有种不安感,她回头想找条小巷走。

却在这时,她听见一声暴喝:“站住!”

紧接着,她的前方走来数人,不到一会儿便她的前路堵住了。后头那几人也走了过来,显然都是一伙的。

姜迎发现他们冲着自己来,虽然不明所以,但也暗暗摸到袖中两个暗器的机关。

一群人围住姜迎后,为首一个刀疤男看了姜迎一眼,又看看她的腿。

“昨夜便是你闯了我们营地,对吧?”

姜迎一听:匪帮的人?

……竟然还能如此大摇大摆地进城。

她自是不会承认:“什么营地?”

刀疤大汉又哼一声:“又瘦又小又瘸,太好辨认了,你装蒜也无用。”

“昨夜你与你的同伙擅闯我方营地,还偷走我方宝丹,你们最好将它们原数送回,否则——”

他说着,将手上砍刀架到姜迎脖上,一脸的威胁。

姜迎却是一阵茫然:偷他们宝丹……?

什么时候……

等等,那少女。

她骤然沉眸:好啊,在此处等她呢。

她冷声道:“我不知什么宝丹,也从不行偷盗之事,你们找错人了。”

刀疤大汉自是不信:“正好丢失两颗丹,昨夜也正好是你二人闯入营地。马是你骑的,人是你救的,你说此事与你无干?”

姜迎看着他,不慌不忙,无比冷静:“无关便是无关。你所说的宝丹,莫说我不知情,便连见也不曾见过,你若不信,不妨让你搜身。”

“只不过你们声势浩大,又毫不避讳,招摇过市的同时,你们要找的人恐怕早便跑了。”

大汉冷哼道:“你们一伙的,找到你,还怕找不到另一个人?”

“并且我得警告你,此丹特殊,普通人服了也无用,还会爆体而亡。你们偷什么不好,偷那个,你们根本无福消受,不如赶紧归还!”

姜迎听到此话,却蓦地感觉熟悉:这不是她阿爹对修炼“仙丹”的形容么?

这片国土并不存在什么会爆体的丹药,便连令人闻风丧胆的蛊毒丹,也撑死令人血管膨胀、血液喷溅,离爆体还差得远。

倒是他阿爹带回的仙丹,据说有真真切切的爆体之威。

再说这些人形容此丹为“宝丹”,也不像是蛊毒丹,姜迎挑了挑眉头,心诧道:若真是仙丹,这些人可真敢明目张胆啊。

而且仙丹是这么容易出现的玩意儿么?

她暗暗调整七星袖箭,对准大汉的命门,并试探道:“会爆体的丹药……不是什么正经丹药吧?”

“你说的‘宝丹’,可是不能让圣上得知的‘仙丹’?”

那人一听,果然变了脸色,刀口往姜迎颈上压去:“你——”

姜迎看准时机,手腕后压,正要拉动袖箭机关。却在这时,一个脆脆的声音响起:“那里那里,她在那里!”

大汉与姜迎均是一顿,觅声看去。姜迎希望那是官差赶来了,免了她与人厮杀的风险。

但是她并未如愿,只见两个瘦小的人儿从远处冲来,其中一个听到另一个的话后,加快速度,直接从人群缝隙中挤进来:“说好的不跑呢?!”

姜迎一听:竟是乞丐少女?

而那乞丐少女冲进来,看到围着姜迎的一群大汉后,又猛然瞪大眼睛。

凶猛的气势骤然泄尽,一副“完蛋了的”表情步步后退……

“你们为何能进来……?!”

“姜迎姑娘……跑啊啊!”

第九章 仙丹

周围逐渐聚集不少人,都在好奇路上这一幕。

乞丐少女瑟瑟看着大汉,让姜迎跑,拿刀的大汉却也吃惊地看向姜迎:“你是姜迎姑娘?!”

姜迎听出他语气不对,再次打量此人的脸——还是不认识,她不回答。

那人也打量起姜迎,尤其是她的眉眼,半晌,他抽回大刀,满怀歉意又毕恭毕敬地对姜迎抱拳:“真是姜家千金,抱歉,是在下冒犯!”

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使得姜迎蹙眉:“你……”

少女也很诧异,看看姜迎,看看大汉,袖中的小弹弓又藏了回去。

大汉抬头笑道:“姑娘必定不认得我,但我与姜将军相熟。”

“十年前,姜大将军路过我家,从歹徒手中救下我妻儿,我感激不已,亲自到将军府拜谢,从此与大将军结识。”

“姜迎姑娘那时尚小,但无论儿时还是现在,眉眼均与大将军似极,怪我方才一心办事,竟然未曾认出,还望姑娘海涵!”

姜迎心道十年前?那她撑死两岁,怎么着也记不住此人。

并且此人是匪帮,又与她阿爹相识,那么昨夜少女所说的,这些人打着她阿爹的旗号……

姜迎的脸色骤然变得不大好,冷冰冰的,眼神不善。

大汉不知她因何变脸,以为是方才受到惊吓,正怪罪自己呢,忙又赔罪道:“方才让姑娘受惊,是我等不好。”

“现下日出当头,不知姑娘吃了么?不妨我请姑娘大吃一顿,好好聊聊。”

姜迎不想与他客套,她更关心“宝丹”的事情,低声问:“你的丹还要么?”

大汉顿时面露难色:“此丹确实特殊,且稀有,还望姑娘归还。”

姜迎向远处的小店抬抬下巴,压着声音:“我身后有追兵,皇朝的。”

言外之意,光天化日如此张扬,必会被盯上,得换地方再谈。

大汉一听,警惕又小心地观察一圈周遭。

但并未看出什么,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姜迎,又看看少女。

不过他还是道:“就这么决定,我请姑娘吃饭,有什么事饭后再说,请两位姑娘赏脸。”

又给部分匪帮递了个眼神,让他们速回营地转移。

姜迎二话不说往前走。

乞丐少女什么也看不懂,只以为姜迎解决了这些人,不需要跑了,还能蹭顿饭,便高高兴兴地跟上……

…………

一处许久不营业的茶馆,今日破天荒开了一会儿门,又很快关上。

馆内一群扛刀带斧的大汉里一层外一层,围着中央茶桌而坐,最外围尚有一位泪眼汪汪、委屈巴巴的小少女看着中央茶桌,想过去,但被两个大汉严格看守着。

姜迎方才进了茶馆,便把小少女供了出来,气得少女大骂她“卖人”。

姜迎才不管她:偷丹不说,还让毫不知情的自己留下,无论这少女有心无心,都已经是“出卖”。

若非此大汉认得自己,自己现下可能已经与他们打起来,甚至成为刀下亡魂,她不可能忍这一口气。

之后姜迎与刀疤大汉坐在中央茶桌,声音低低地交谈。

桌面正有两颗丹药,表面似有一层流光覆盖,晶莹透亮,乃普通丹药所不能比。

姜迎仔细听着大汉讲仙丹的来历:“你说这是神秘人所赠,你就不怕那是陷阱?”

大汉道:“大事在前,我等只能不拘小节。此丹有用,我们便就留下了。”

“其实我们在大将军出事伊始,便很想营救大将军。可惜那圣人看似昏庸,其实还是精明的,将大将军囚禁后,他便夺过将军所有兵力,并暗助将军的敌对势力,大大削弱将军的助力。”

“我等空有一颗营救的心,却未有那战力,也就到了近年,得到这些仙……宝丹,我方实力才大增,才想着……”

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远处的少女,终是不多说了,只叹一口气:“可惜还是晚了,我等势力尚未成熟,大将军便……唉!姜迎姑娘,我既然与你坦白,也只想说明有些事情,我等都已心知肚明。”

“我也就不与你拐弯抹角了,想问你作为将军爱女,可曾从将军口中,听过任何关于宝丹或仙人的事情?”

“哦,你莫要误会,正如你所说,此宝丹来历可疑,若我等能够多多了解内情,便能避免许多误会与意外。”

“若有更可靠的宝丹来源,我等也能加速发展——大将军此仇,我等非报不可!”

姜迎心道先是热情认人,一副多么惊喜感怀的模样,果然都是另有目的。

他们大概以为自己年纪轻轻,什么也不懂,竟想靠如此苍白无力的说辞糊弄她。

不过她也是为了“仙丹”才来,她拈起一颗闻了闻,发现此丹竟有与她玉佩相似的特殊药香,她心中骇然:本以为仙丹与仙人在王朝、敌国都乃稀有之物,如今竟然随处可见了?

那这“仙丹”与敌国仙人有关么?神秘人又是谁?

有没有可能神秘人便是敌国仙人?

可这样的话,仙人为何助了敌国,又来助本国?她阿爹被举报与仙人有瓜葛,到底是有人见机栽赃,亦或……

她心中一片惊寒,按捺住神色问:“你所说的服后爆体是什么意思?”

大汉道:“此药并非所有人能服,只有体格能够承受药效之人服用,方能生效,否则便会爆体而亡。”

“那么能够承受药效的体格,又是什么体格?”

“这嘛……姜姑娘,你可是想到什么了?”

姜迎看着大汉:“暂时未有,所以才多问几句。若你觉得不便透露,也罢。”

大汉立马道:“你阿爹是我们许多人的大恩人,你作为他的最后血脉,这些事,没有什么不好透露的。”

“这体格可靠一种测试盘测试,只要能让测试盘亮起,必定能够承受丹药,屡试不爽。”

姜迎问:“这也是神秘人所赠?”

“是。”

“可否一观?”

“这嘛……我等进城,万想不到会有这等奇遇,未带在身上。要不然,我派人取去?”

姜迎摇头道:“罢了。”

此时让人出门,死在路上也说不一定。

她开始察觉有些事,并非她与她阿娘最初想象的这么简单。

并且这一群匪帮,目的也绝不单纯,她想了想,压着声音:“我只曾听说,我父亲也有不能乱服的丹药,乱服的后果,与这两枚差不多。”

大汉双眼骤亮:“这么说,你父亲当真曾入仙境咯?!”

第十章 诱导

姜迎看了他一眼:真是沉不住气。

她自己都看不过去,以一副惊吓的口吻拍拍胸口:“吓我一跳。”

大汉这才察觉方才激动了,见姜迎好似真的受惊,而不是其他,他连忙收敛情绪,赔罪道:“是我少见多怪。不过这仙境确实引人好奇,姑娘也莫笑话我们。”

姜迎摇摇头:“不笑话。这仙境我也不曾听说,如何笑话?”

“你不曾听说?”

“嗯。我父亲不曾留有仙境的消息。相反,他告诉我阿娘,不想让我再涉险了。”

大汉有些着急:“那你怎么会被皇朝的人追踪?”他也不是傻子,知道她身后有追兵,铁定是因圣人知道她会入仙境,或寻仙人。

姜迎道:“或许以为我会入仙境,或寻仙人吧。”

“再者我是将军府遗孤,圣人明面上有过承诺,说会放我,断不能食言,只能背地里派人暗杀我了。”

她说着,长叹一口气,惆怅不已:“我也想入仙境呢。可我阿爹不知怎么想的,姜家只有我一个人了,不让我离开,反让我留在这片疆土,不是让我等死么?”

语气之中尽显埋怨,加之脆脆的少女之声,听着便显稚嫩,与先前的平稳镇定逐渐不同了。

大汉心道果然是十来岁的少女,任凭先前装得如何睿智冷静,一到大人面前,还不得逐步原形毕露。

他并不满意姜迎的答案,但还是做足功夫:“如此的话,想必是仙境比王朝险恶,大将军担心你呢。”

“不过你说得也有理,大将军爱你心切,怎可能不为你的安全考虑?嘶……或许他留下什么物件作为线索,只姜姑娘一时未有发现?”

姜迎心道还替人“操心”起来了,演得倒挺好。

这人也算谨慎,从不明着句句逼问,一切动机均被他包装得好似从她出发、替她着想,步步引导,让人油然感觉到亲切关怀之感。

若非姜迎在将军府见多了恶心的嘴脸,见多了富贵时恭维、落魄时翻脸的狗贼,她根本不知世上之人能有这么多面孔,或许会被眼前之人感动。

她不动声色,一副乖乖回忆的模样:“官差送来的遗物中,仅有我的身份牌,与一枚碎银。”

大汉不信:“这怎么可能?……莫非藏在姜府?”

“这不可能。我在家中六年,蚂蚁洞都数清了,若有,我铁定知道。”

“那不可能,不可能。”

姜迎瞟向他:“有什么问题?”

“这……你想想,大将军身上之物,怎么也不可能仅有碎银对不对?他又如此爱你……”

姜迎立时“醒悟”:“你说得好有道理。那……难不成是官差偷我阿爹的遗物?!”

“怪不得他们一走开,便说赚了赚了,原来我阿爹尚有其他东西?!”

大汉骤然沉眸:“岂有此理!”

他方才正是这么想的:朝廷的官差,又懒又贪。自从听到姜迎说将军的遗物是由官差送来的,他便感觉不妙了。

不说其它,仅有一枚碎银,这是什么道理?堂堂大将军,又在为圣人炼丹,钱能少么?

所以若将军有钱,绝不止一枚碎银,若是没钱,便会直接没有。

现在姜迎只收到一枚碎银,他不认为姜迎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便会撒谎——若小孩儿有这警惕性,便不会寥寥几句便相信自己了。

那很明显,就是那些官差贪走了其他物品——这些官差,最喜欢干这种中饱私囊的龌龊事了。

大汉气急:“猪狗不如的官差,连小孩儿亲爹的遗物也要沾手,真是不得好死!”

姜迎趁机将矛头全拧向官差:“我想起来了,我阿爹确实是有一些贴身之物,自从失踪回来便无比珍惜它们。若我阿爹不在了,那些东西理应归还予我对不对?天啊……我竟然什么都没有,万一它们直通仙境……”

大汉终于坐不住,用眼神示意他同伙,他同伙悄然从后门离开。

姜迎假装看不见,继续道:“追踪我的官差,好似也是送遗物的官差。他们离我很远,我怕暴露,不敢细看,但从身形上观察应该都是一样的……”

“他们一直跟着我,对了,昨夜我闯入营地,他们还想趁乱刺杀我……这些到底是些什么人?遗物拿走了,还不让我活命……”

大汉诧异道:“营地里的人不是你杀的?”

“我又不是我爹。”

“昨夜营地确有人被暗器所杀,我以为是你两个小姑娘……”

“我没有暗器。”

大汉怒捶茶桌:“岂有此理!这皇家走狗,敢杀我帮中之友?!……姜迎姑娘你放心,自今日起,便由我屠龙帮保护你,我屠龙帮定会替你揪出狗贼,诛之而后快,替我帮友报仇!”

姜迎听到大汉的话,知道那些追兵身手并不简单,竟能暗箭杀人却不露出半点马脚。

她适时“请求”大汉:“若他们身上真有阿爹的遗物,希望你们能替我取回,我想入仙境。”

大汉一听便眼冒精光。

但又瞬间收敛,郑重其事地拍拍姜迎肩膀:“这你放心,你是大将军的掌上明珠,我们便是为了大将军,也会将他的心爱之物,交回到心爱之人手上。”

“为了揪出追踪你的狗贼,这几日便请你留在牧扬城。我帮在牧扬城有些关系,新上任的牧扬县令,是我帮帮友,他会想办法调查这两日入城之人的身份,甚至本来便认识追踪你的官差,一眼便能认出。”

“我帮也会派一些人,寸步不离地守在你身边,谨防你被贼人靠近。”

姜迎听罢,终于明白这些人为何敢在城门之外大肆扎营。

看到这看似平静、实则汹涌的混乱世道,再想到那个一心“长生”,以为不死便能永握大权的昏君,她有一瞬间生出一丝快感。

不过她到底未有流露,应下大汉的提议。

她不曾预料真有这么个帮派,能够替她与她的追兵周旋。既然他们甘愿涉足,又是暗怀鬼胎,她不妨给他们机会,让他们为他们的野心,与王朝厮杀个痛快。

第十一章 叶芽

两人约定好,刀疤大汉便将姜迎带到一个客栈,为她定了一个上等客房。

姜迎终于能够好好地洗澡更衣、上床睡觉。

既然她扮演的是一位失去至亲、孤苦无依的小姑娘,她便不过多参与刀疤大汉的行动。

这群人自有野心,为了心底真正的利益,想必会不留余力,她也不需要掺和过多。

连着两日在外摸滚带爬,姜迎的形象早与乞丐少女差不多了。

在客栈照镜之时,她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她让店小二抬了几桶热水上来,灌满浴桶,在里面泡了足足半个时辰。

冒着热气的洗澡水令人全身心放松,水上还飘浮着掌柜送来的鲜红花瓣,芳香扑鼻。

姜迎泡着泡着,想到喝热水都是奢侈的囚禁时光,又想到各种花瓣轮着“洗”的年幼时光,不禁陷入感慨,眼眶微微发红。

但很快她整理好情绪,重回不咸不淡的模样。

这时她终于想起颈上的玉佩——为免意外,她总是玉不离身,便是泡澡也未有脱下。

她将玉佩托起,清水与花瓣从玉面滑开,现出愈发透亮的美玉。

姜迎忽然发现,这玉佩真的越发晶莹剔透了。

从她拿到玉佩到现在,不过短短三日,玉佩的玉质光凭肉眼所见,便已差了一大个等级。现在的玉佩不仅晶亮通透,玉中还似有碧绿的水墨氤氲其中,姜迎越看,越被那绮丽的细节吸引。

她不禁诧异且好奇:这到底是什么?

它有与屠龙帮“仙丹”相似的特殊药香,又有超出常理的镇定疼痛的作用,那么它或许真是仙家之物。

可玉佩是她阿爹自小佩戴的物件,又怎么可能是仙家之物呢?

或许是它里面蕴藏了什么仙术……

她不由得在玉佩面上细细抚摸。

就在这时,一阵绿光忽自玉佩的裂缝发出,将正自深思的姜迎裹住!

……

……

茫茫的虚空里,四处都是一片白。

但是忽然,空中出现无数绿色的光点,似渺渺青烟汇聚到一起,最后凝成一小片叶芽,落到脚底。

可是这片叶芽并不似普通的叶芽,它周身圆滚滚的,如玉佩一般盈盈发亮,通透不已,乍一看去还有些可爱。

姜迎对这一幕十分诧异,想凑近看看,但又不太敢。看四周景象,她也不明白自己在哪里,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踌躇了半天,她还是忍不住了,在一旁蹲下。

叶芽在她靠近时,明明无风,却左右摇摆了一下。她又一愣,等了一会儿才又伸出手……

“你好,小主。”

“……??”

“想我长大,请喂我。”

???

这叶芽“说”了两句话,便不再吭声,一张一合的两片叶子停了下来,左右伸展着,安安静静。

姜迎却是茫然了:这是什么东西?

会说话,还要她喂它?

可是怎么喂,喂什么?

它为何出现在这里,为何要长大,长大了又有什么用?

无数的疑问自姜迎脑中蹦出,她也一个一个问出来了。

可惜小叶芽只说了两句话便再也不动,也不吭声,即便姜迎忍不住轻轻拍了它两下,它也毫无反应,如同雕塑。

姜迎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幻听,对着叶芽沉思。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极具压迫力的窒息感袭来。

她猛然挣扎,整个人便自浴桶中弹起,她这才发现方才这段时间,她险些溺死在浴桶!

濒死体验带来的后怕,使得她连忙走出浴桶,披上纱衣,这才又取出玉佩。

它与方才所见未有不同,她翻看了许久,均不见异样,也再不见方才那虚白与叶芽的奇景。她甚至咬牙扎破自己手指,在玉上滴血,也不见有任何变化。

姜迎疑惑不已:难道是个梦……?

可是脑中又有某种感觉,告诉她确有此事。她不得其解,但这时有人敲她的门,通知大汉在楼下等她,她只得先收拾心情,藏好玉佩,换一身衣裳出门。

…………

姜迎换了一身干净简洁的衣裳,过腰长发高高束起,在客栈外与刀疤大汉等人见面时,这些人便惊住了。

姜迎很瘦,看起来气质还不够好。可是收拾过后,一开始的肮脏邋遢不见了,周身散发着雨后晨露的气息,隐有一股不染凡尘的味道。

而她的一双眼睛,细长、微挑,眼尾一颗猩红的泪痣,又让她有种与生俱来的距离感。许是这些年来遭遇的挫折多了,她的眼里有股淡淡的漠然与冷静,配上澄澈的眼眸,如同冬天淌过山间的冷泉,有股十分独特的味道。

刀疤大汉看到这么一个形象,忽然怀疑:他是不是太轻视这个小姑娘了?

可她到底只是形象淡然,十几岁的小毛孩,又是足不出户的囚犯,又能成熟到哪里呢?大汉很快又将自己的想法摈弃,将乞丐少女带到姜迎面前。

姜迎看了一眼少女,以询问的眼神看向大汉。

大汉道:“我查过这小少女底细,动作不干净,偶有偷摸,但是背景没问题。”

“这几日你独在城里,难免孤独,便让她陪陪你,带你逛逛牧扬城,买买小姑娘喜欢的玩意儿,钱我来付,你开心便行!”

姜迎闻言又看向少女:嘴巴还是鼓鼓的,分明还在生着气。

可是乖乖等着的站姿,又显然表明人家乐意。

姜迎不禁问她:“他们打你了,威胁了,还是给了钱?”

乞丐少女闷哼一声,撇过头去。但片刻后,眼珠子一转,就变成开心热情的模样回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意思就是给了钱,还不少,姜迎开始估摸她被收买的可能性有多高。

“……”

很高了。

姜迎终是颔首道:“行吧,不惹事便行。”

小少女歪歪头,似是不满她看低自己。大汉则道:“不会的。我们屠龙帮都在城里了,无论你们到哪里,附近都会有我们的人,她敢乱来,我们饶不了她。”

姜迎便道:“那走吧。还有需要我注意的事情么?”

大汉将她拉到一旁,告诉她该如何辨别屠龙帮之人,还告诉她遇到紧急情况,该如何通过暗号联系其他人救援。

姜迎一一听罢,随意往街道一看,果然有不少屠龙帮的眼线,甚至有佩刀的官差。

证明这群人确实上心,姜迎不再多看,带着少女离开。

少女才走出大汉等人的视线范围,便问姜迎:“去哪?”

姜迎莫名想到那株小芽,心念一转。

第十二章 喂它(求投资!)

说到喂,谁第一时间都会想到吃,所以姜迎吃饭去了。

吃相一如既往不大好,看得小少女憋了半天,吐出一句:“苦了你了……”

姜迎心道又被这个颠沛流离的小少女同情了?不吭声,专心致志地吃,吃完感受半天……

什么变化也没有。

她不知这是有变化了,但自己不知道,还是吃的不对,没有效用,还是“喂”的方式不大对。

她也有想过到底是不是要自己吃,可若不是她自己吃,她又看不到那叶芽,怎么喂?总不能把饭塞到玉佩上……

大抵还是喂的种类不对吧。

姜迎又去把城里的各种食物吃了一遍,着重吃植物类,实在吃撑了才暂停。

见玉佩依旧无有反应,她心道这玉佩上有药香,难不成要让她吃药?

可是药可不能随便吃,姜迎只得暂缓此事,看看再说。

吃饱后,姜迎在牧扬城闲逛起来。

她虽借了屠龙帮的手阻拦追兵,她自己也未有掉以轻心,还是一路观察附近的人。

果然看到屠龙帮的人盯上几个布衣男子,不知是不是发现他们有何可疑之处。

而她身后也未有多次出现的可疑面孔,但她并未因此庆幸,她总觉得,这一切绝不止这么简单。

就从那两个消失不见的高矮个子便能得知,那两人不曾被屠龙帮发现,却再未出现在牧扬城,那么只有一种解释:对方认为她已经或者可能发现他们,便停止他们的任务。

毕竟他们若想让她自生自灭,便绝不会出手救她。但既救她,也不会半途玩失踪——屠龙帮无人伤到他们,他们没理由消失不见。

所以他们应当换人了。

谨慎至此,也表明对方势力与布局都不简单。

姜迎边走边想,琢磨着让屠龙帮与他们纠缠两天,之后无论屠龙帮能够挡下多少人,她都要借机到下一站静慧乡,在那里有一处关键的所在,能够让她摆脱屠龙帮,消失得神不知鬼不觉。

她从牧扬城小逛一圈,便要往回走。

却在这时,她听见侧面传来一阵哄闹。

她停下脚步看过去,便见一群人围着一个小摊摊,摊子的主人正在摇着一个黑色的盅,一旁的人则大喊“大大小小”,好不激烈。

她尚未有反应,小少女便道:“又开始啦!这玩意儿叫做赌,人们闲来围聚到一起,摊主坐庄,大家来猜蛊中的骰子点数是大是小,猜中能赢钱,怎么样,你想碰碰运气吗?”

姜迎心道:碰运气……?

她阿娘山寨女霸主,未婚嫁前天天寨里开场子,嫁入将军府,又天天带着仆人与手下“开小灶”。

便是被囚府中再无法热闹起来,她也没少拉着姜迎,两人对赌,还教姜迎各种赌术与内幕。

这种小摊摊放她阿娘眼里,简直抬不上市面,放姜迎眼里,也是不够水准了。

所以她根本无需小少女科普解释,走过去围观片刻,便看出庄主的操作规律。

她掂了掂自己的小钱袋:是很寒酸。而且她忽然有一个新的主意,便掏出数枚铜钱,先小小地试验一把。

小少女见状,也没多想,掏出一枚跟押在后头。

姜迎看了她一眼,她无所谓地耸耸肩:“随你出门的消费,都算他们的,不花白不花啊。”

姜迎挑眉:“那我带你赢钱,本钱我不要,赢来的平分,怎么样?”

少女噗嗤一声:“说得好像你能赢一样……”

话未说完,庄家开注,姜迎下赢了。

少女一怔:“运气可以啊……”

姜迎也不急,连着下了三轮,轮轮能赢。小少女终于不信邪的样子喃喃道:“厉害啊……你这运气?”

姜迎压着声音:“你不是挺了解将军府,将军夫人什么人,你不清楚吗?”

少女:“……”

忽然一个激灵,掳起袖子道:“来来来,平分就平分,我跟着你押!”

姜迎笑笑,也加大赌注,玩将起来。

这小少女也懂事,明知姜迎有本事,却硬要吹她运气好,旁人自然以为姜迎只是走好运,未往他处想。

加之姜迎也并非一直赢,时不时输上一两把,大家更觉得这小姑娘运气真不错。

直到后来大家都跟着姜迎押,这可就没赢头了,庄家也不乐意,姜迎才收手。

饶是如此,她与小少女也赚了不少,小少女开心坏了,当即就想数钱分给姜迎。

这时,姜迎发现庄家的眼神不大对。

赌局之中,总有一些敢开局又输不起的庄家,姜迎阿娘也时常提醒她,要谨防这样的人。

姜迎看到那种仇视的眼神,便知道对方嫌她赚他钱了。

统统也才几十枚铜钱,这人却也想不开,姜迎拍拍小少女的手:“低调一些。”

小少女看看姜迎,看到她给出的眼神暗示,恍然大悟。

也怪第一次以这种方式赚钱,脑子不用动,嘴也不消说,便赚了至少半个月的面包钱,简直不要太高兴,一时竟忘了财不外露的道理了。

小少女眼珠子一转,将钱收好,直接拉着姜迎混入屠龙帮的眼线群中。

那庄主好似认识并忌惮其中某些人,见他们在,便就不敢再靠近,瞪了一眼姜迎和少女,闷闷不乐地走开。

姜迎看到庄主这反应,心想这个帮在城里,名声大抵很不好。

不过与她无关,她也只是利用他们两天罢了。她算了算方才所赚的钱,让少女带她到药铺。

她用赚的钱,买了两剂调养身子的中药。

这类药物对她营养不良的身体有益,再怎么吃也不会有副作用,正好给她拿来做实验。

小少女见是这种药,也不过问,反倒还让她平素也多吃一些,好好补回营养。所以姜迎的举动并未引起任何人关注,她让药房替她煎了其中一剂,装到药壶里,带回客栈。

之后她以走多了腿疼为由,让少女回屠龙帮开在她楼下的客房,她则回到自己的住处,关好房门,喝了一半的药。

喝完,她坐在床边,细细感应身体的变化。

就在她等了半天,以为又无反应时,她胸前一热,直直躺倒在床!

第十三章 测试

同样的虚空,不同的叶芽。

姜迎诧异地发现,在原来的叶芽旁侧,竟又凝成一株形状不同的芽子。

这次的叶芽芽状细长许多,同样绿绿的。

空中有一些星星点点的绿色光斑,就如同一开始构成叶芽的绿光,正逐渐往叶芽降落。而叶芽的幼叶在空中一张一合,将这些光斑“吃”掉。

一会儿后,叶芽的两瓣叶片肉眼可见地变绿,开始发亮。

可是姜迎却很愕然——

为什么又长一棵?

奇怪,是吃的东西不一样吗?

而且究竟是不是她喝的药起了效果?……看这反应,倒是真的。

那总不能她每服一药,这里就长一棵草吧……

姜迎静静地看着叶芽“吃”光斑,吃完,它叶片左右摇摆一下,正如第一颗芽与姜迎“见面”时的场景,看起来好似有些高兴。

可是姜迎并不高兴,又等了一会儿,见它再也不动,也不吭声,她忍不住问:“你是什么芽?”

“你们都有何用处……?”

“你们是传说中的叶精叶灵吗?我到底要喂你们什么,如何喂,你们才能长大?”

可问了半天,叶芽一声不吭。

姜迎觉得自己像个自言自语的傻子,也有些不乐意问了。心猜会不会开口也需要能量,而它现今能量不够?

反正无论怎么样,她见此芽不动,站起身叹气:“那,送我离开总可以吧?”

她不喜欢这种毫无头绪的感觉,也不喜欢这片过于“玄幻”的场景。

上一次她是因为溺水窒息才从此境离开,这一次,她躺在床上,窒息是不可能了,所以她还是得想办法走。

结果话音落,白茫连同叶芽均如浪潮,涌入她胸口!

再睁眼时,她已经“回到”自己的客栈。

“……”

原来可以这样……

但还是无法习惯。

姜迎坐起来,看看天色,知道自己“昏迷”的时间不久——这样还好,否则每次强行昏睡半天,她这一路必定充满戏剧化。

她再次取出玉佩查看,未有明显变化,她又坐到茶桌前。

她对叶芽最大的“寄望”,是能够治好她的腿。这是她阿爹留给她的玉佩,她不觉那会害她,若王朝有能力做此手段,也不必要非跟她去仙境了,所以她也不认为这是王朝的陷阱。

那么但愿它能够协助自己吧。

想着,客栈门口忽然有人敲门,是那名大汉。

姜迎开门,见他笑着站在门口:“姜迎姑娘,我们发现了一些可疑人物,若你此刻方便,不如随我们前往认人。”

姜迎想了想,关上门跟去了。

一处空阔的地下赌坊,桌椅全被清到四周,中间多了捆人的铁椅,几个浑身是血的人被铁质长链牢牢捆在椅上。

四周还有许多人,是屠龙帮的人。姜迎看这人数,再加上外面仍在巡逻、看守的,应当远远超过城门前小营地的人数了。

——所以这个大汉,为了她阿爹的“遗物”,从其他地方调遣了不少人。

为了逼人招供,也对这些人用了不少酷刑。

确实“不遗余力”。

姜迎心中冷笑,面上装作见血不适的模样,远远扫一眼被捆住的人:“都不认识。”

高矮个子和大长脸都不在,这些人,有两个她在今日闲逛时见过一次,那时他们已经被屠龙帮盯上。

另外两个她则从不曾见过,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她问:“他们怎么一回事?”

大汉嗤声道:“净是些便衣官差,在姜迎姑娘身边出现过,或想打探你的住处。”

“你说怪不怪?牧扬城地方太小,税收不理想,早便被朝廷遗弃。这些年来,牧扬城除了特意来吃朝廷饭的废物,从不见什么官家之人愿意涉足,想不到今日如此热闹。”

说着,他捶了一拳其中一人的肚子,满面阴森:“我问他们因何而来,他们拒不回答,那就只好让姜迎姑娘亲自看看,是否有熟悉面孔。”

姜迎从大汉的眼神中,看出一股非比寻常的仇恨。她收回目光,又在那些人面上扫过一眼:“不认识,并非我所说的那几人。”

大汉显然十分遗憾,想想又道:“或许是姜迎姑娘离得远,看不仔细呢。”命手下将这些人拉起来,让姜迎对比这些人的身形。

姜迎还是摇头:“不像。”

她一路走来,真真不曾见过这些面孔。

大汉沉默了,肉眼可见的急躁。

半晌,他回手打了一个官差一拳:“无用!”

大概觉得这样不好,又赶紧对姜迎笑笑:“姜迎姑娘,我等方才严审几人,可是他们守口如瓶,看来遗物之事,尚需要一些时日,姑娘千万别急。”

姜迎心道也不知谁急,那句话与其说是安慰她,不如说是大汉的自我暗示。她摇头:“无妨,我相信你们,相信阿爹的朋友。”

见这几人都被审得奄奄一息了,看来嘴巴真的严,她也不想掺和,动了离开的念头。

便在这时,她看见稍远处的一张桌上,摆着一个圆盘。

本来有圆盘并不出奇,但这个圆盘的左右有数人看守,其他地方却未有此现象,这便很出奇了。

姜迎骤然停步,看向那边:“那是?”

大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很快得意道:“哦,那便是曾向你提及过的,测试圆盘。”

也就是在这时,那几个奄奄一息的官差都往那里瞄去。姜迎看在眼里,先不道破,直接走过去:“我可以看看么?”

“自然,姜迎姑娘。我等将此圆盘带来,也是因为你曾提及嘛。”

姜迎走近,见是一个以墨石围起,四周打磨圆滑,中间镶嵌一片玉质石板的圆盘。

那片石板十分平滑,似玉却未有玉质的通透,有些像来自异域的乳白色大理石,质地有些奇怪。

她看了一眼正走过来的大汉,大汉看出她眼里的疑问。

指着圆盘道:“将手放上去,它便会告诉你答案。”

姜迎思忖片刻,终是将手放到上面。

在众人骤然期待的目光下,圆盘上的玉质板面逐渐亮起某种颜色……

第十四章 无用

一片绿光亮起,纯净透彻。

在绿光亮起之前,姜迎看到无数绿色光点汇聚到一起,正如她在白色空间中所看到的一幕。

她兀自陷入迷思,也就看不到旁人先是诧异,随后恢复平常的神情,也看不到大汉略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的一幕。

当她收回手,大汉已经拾掇好表情,寻常模样对她笑道:“果然是将军后裔,有仙缘。”

姜迎看向他:“什么意思?”

大汉道:“依照神秘人所言,此盘能够测试人是否有仙缘。能让它亮起,便都是具有仙缘的。”

“姜迎姑娘不仅能让它亮起,颜色还十分透亮,证明仙缘还不错。”

姜迎忽然想起先前:“你曾说能让此盘亮起,便能够服用仙丹……”

大汉立马叹气道:“天地可鉴,此丹绝非我不愿赠予姜姑娘。我等对付王朝,需要勇猛的将士,故而那人只赠予我们将士适合的仙丹,即是能令此盘亮起白色、黑色或土黄色的仙丹。”

“你也见过我们其中两枚仙丹了,均是白色的,据说那是金属性,适用于武器战斗,姜迎姑娘这个呢……额……其实并非不好,只不过好似比较适合种养植物,哈,正好是你们女孩子的爱好嘛,养养花种种草,乐哉!但是战斗嘛……便不太适合了。”

他说罢,一旁几位帮友闷闷地笑了几声,那语气不用想便知道意味。

姜迎抬头扫了他们一眼,眼神莫名犀利,让这些人不由得又闭了嘴,轻咳几声,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

大汉带着怪责地看一眼这些人:真是不知收敛。也不看看对方是什么人?屠龙帮还需要她呢。

转眼对姜迎赔着笑、好声好气道:“若日后我们还能遇到那人,还能讨要些仙丹,必定会为姜迎姑娘要它几颗,让姑娘感受感受仙丹的威力。”

姜迎抬眸瞧向他:“听起来,那神秘人并不好见,倒不知有何特征?”

大汉道:“蒙头蒙脸的,我等也看不仔细。不过也正因蒙头蒙脸,好认得很,这年头蒙头蒙脸的人,到底不多。”

姜迎细细听着,半晌看不出心思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一个蒙头蒙脸的神秘人,不知身份不明目的,送来的“仙丹”他们却敢用。她不知这是艺高人胆大亦或其他,并且她深深感觉,整件事背后绝不单纯。

她在思考,大汉却只道她是好奇,是被震慑住了。

毕竟这么年少一姑娘,平时被困家中,见不到几次世面,一见,便是仙丹灵盘,任谁也会震撼不是?

他又吹了几句大话,见姜迎一直一副失神样,更觉是自己唬住了她。

忽然有种满足感,搭着腰间大刀,大步流星走到绑来的几位官差面前,冷笑道:“你们圣人日思夜想的东西,随随便便就被我们搞到了,说你们朝廷养的都是废物,你们还不信!”

官差之中有一人较为清醒,眼勾勾看着测试圆盘,声音嘶哑:“暗藏仙丹,若便发现,诛九族罪。”

大汉掴他一巴:“现在承认了?!……不过你们有本事,倒是揭发我嘛。”

官差收回目光,抬起眼帘,阴测测地看着他:“你莫要小看了朝廷,也莫要小看那姑娘。你以为她什么也不懂么?她是在……”

话音未落,姜迎的声音响起:“所以你们全在追踪我?”

说话的官差一顿,看向姜迎,不说话了。

姜迎转过身来,走到他面前:“怎么不说话了?朝廷究竟想做什么,竟派这么多人来追踪我?随便一抓,竟然就有四人,所以还有别人么?还有多少人?你们隶属哪个部门?……莫非是司空府?”

官差眸光一闪,冷声道:“你想多了,莫太瞧得起你自己。”

“司空府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什么能力?区区罪臣之女,肖想让他们跟着?!朝廷也并非闲的,就你这样的小姑娘,我们四个还不够么?!”

姜迎一个巴掌掴过去,情绪骤然激动:“罪臣之女怎么了?罪臣之女便是傻子么?!”

“你们又想暗示旁人小心我,又觉得我不配让你们跟着,你若非一路追踪,了解我的为人,你怎知我懂什么,不懂什么?”

“你若一路追踪,却随随便便被人发现、绑走,你们这样的废物,又凭什么瞧不起我?!”

“随便几句话,便有如此多的漏洞,我这‘区区’罪臣之女尚且能够发现,那位可是我父亲的好友——堂堂镇国大将军的好友!他会是傻子么?会任凭你们挑拨利用?你们简直是在侮辱他!”

刀疤大汉一听便怒了,一脚踹翻官差:“我胡老三岂是你们能够轻视之人?!”

姜迎继续佯装愤怒不满,两眼蛇一般盯着官差:“挑拨离间,居心叵测,还狗眼看人低,该死!”

胡老三立马抽刀,一刀抹了那人的喉:“是该死!”

这官差一死,一起的三人嗓间发出一阵哀嚎,怨毒地瞪着姜迎。

姜迎不理不睬,心中也知这群匪帮是什么水准了。

难怪非说筹备了数年,也一筹莫展,她原以为那是他们的借口,现在看来,倒无比真实。

她倒不是有什么大把柄不能让那官差说出来,只是见他开始说话,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架势,担心这些人知道自己身上有玉佩,会将此事供出。

她想要解释玉佩一事,也并非很难,但这到底是个多余的麻烦,她还想让这些人再替她多揪几个追踪者,能揪一个是一个,所以,他最好闭嘴。

这个官差死了,任凭其余三个官差说什么,冲动的大汉也不会轻易相信了。

姜迎平复好情绪,第一时间对大汉道:“谢你信我。”

胡老三拍拍胸膛:“我是你阿爹的好友,不信你难道信朝廷?”

“姜迎姑娘确实心思缜密,就算是罪臣之女,就算年纪轻轻,对比这些废物也厉害了不少。你莫要被他们影响了心情,莫要妄自菲薄。”

姜迎点点头:“这些自以为是的官差,在将军府便不断羞辱我与阿娘,骂我们愚蠢无用。那时我不敢反抗,今日有你们在,我终于可以报仇了。”

胡老三哈哈大笑:“有我们在,报仇简直是小事!”

“既然姜迎姑娘相信我们,待我们替你找到遗物,便一起寻找仙境吧!”

“一旦我们找到仙境、习到仙术,我们倾覆朝廷,便是分分钟的事情!到时候,别说是将军府,我胡老三可以认你做干女儿,这整个江山,胡老三与你共享了!”

第十五章 也配

姜迎险些忍不住翻白眼。

你也配。

哪怕将军府再如何落魄,她也有着自己的傲气。

在这世上,能当她阿爹阿娘的仅有那两人,其余的,哪怕是天王老子,她也不认。

再说了,这般轻轻松松便被人牵着鼻子跑,还想坐拥江山么?

虽说她不喜这片朝廷,但她知道,那里卧虎藏龙,有为人士并不少,而觊觎这片江山的,更是不少,这些匪帮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她对那句“认你做干女儿”产生直接且严重的心理不适,只道了句“真有仙境自是极好”,便以见血不适为由,想要离开。

这在胡老三眼里,却算是答应一起入仙境的提议,他一边心中暗嘲姜迎天真易骗,一边藏不住面上欣喜地送姜迎回客栈。

回到客栈门口,她撞上匆匆跑下来的乞丐少女。

少女也洗了个澡,头发干干净净地束成两小团,破烂的衣服也换了,一身翠青竹叶纹纱衣,样式简单,但终于显出与她年纪相符的年少感。

姜迎看到这副打扮,忽然想问胡老三给了她多少钱。

见她慌慌张张的,见到自己先是瞪圆眼睛,刚要开口,看到身后的胡老三,又瞬间改口:“你倆一起出去的啊?”

姜迎不理会她,对胡老三摆了摆手,便往楼上去。

隐隐听见胡老三呵斥了少女几句,紧接着小跑的声音传来,小少女回到她身侧,嘀咕道:“你出门怎么不说一声啊?”

姜迎与她并肩上楼,头也不转:“明知你是派来监视我的,我还向你报告行踪,我是缺根筋的傻子么?”

小少女背过手道:“话可不能这么说,都是生活所迫嘛。我为了混口饭吃,你也是迫不得已被盯上,你我属于同一类人,就该配合照应一些。”

“配合照应?”姜迎险些冷笑出声,“你照应我什么了?”

小少女想了想:“好像还没有。但至少我没有害你呀。”

“你还不叫害?”

“那是我没想到,平素他们都不进城的嘛,我以为我们就安全了。再说你后来也供出我啦,要不是他们认识你,我就死了,所以扯平啊。”

“他们认识我,所以放了你,怎么看都是你沾了我的光,你倒想给你自己贴金。”

“账哪能这么算?若不是当时我找你,我就不会被发现被抓到。若不是我喊了你名字,他们也不知道你是谁,你可能会死在那时候。”

“你要这么算,若不是那晚你点火偷丹,我便不会被你的火光连累,暴露自己,险些命丧黄泉。”

“……你要这么算,若不是我告诉你前头有匪帮,你傻乎乎等天明了去,你就会被他们打劫完所有,甚至被捆起来揍死。”

“你非这么说,我身上有身份牌,他们总会知道我是谁,你这是多此一举,累我平白受罪。”

“……”少女,“我怎么感觉你在耍无赖??”

姜迎道:“那你小心了,我与什么样的人说话,就会变成什么样子。”

少女吐血。

就是无赖!

这时,姜迎已经回到自己的客房,站在门口转向少女:“你还要随我入房么?”

少女看了看她的房门,又看了看她,警惕地问:“你不会再乱跑了吧?”

“我想跑,你也拦不住我。”

“……别啊,说了嘛,互帮互助。这样,我答应你一个条件,替你做一件事,我们以前的恩怨便一笔勾销,你在脱离那些人掌控之前,别再乱跑了,我不能再被扣薪水了!”都光了!

姜迎眉头一挑:“你能帮我什么?隐瞒踪迹?”

“这个不行,关乎到薪水和生命呢,换一个。”

“你不替我隐瞒,我又如何脱离那些人掌控?”

“你别扯扯,你分明自己想留下,想利用他们挡追兵呢吧?……无论你想什么都行,我可以在一定范围帮助你,不影响我薪水便好!”

姜迎心道一个小乞丐都比那群匪帮看得透啊……

见人满脸真诚,是真有心“泯恩仇”的模样,抱着胳膊想了想。

忽然,她的神情严肃下来。

旋即问少女:“你有多了解牧扬城?”

“都是我的据点——很了解。你要找什么吗?”

“高且利于隐藏的地方。”

“高且利于隐藏?……要多高?”

“越高越好,最好是牧扬城最高的所在,能俯瞰整个牧扬城。”

小少女捏着下巴想了想:“牧扬城的春宵苑有三层,是牧扬城最高也最富有的建筑了,可是能够隐藏,却不足以俯瞰整座牧扬城……”

“若说大树的话,倒是足够隐蔽,可是也不算太高……”

“啊,那就只有一个地方——瞭望塔。以前遍地打仗的时候,有一个小的瞭望塔建在牧扬城外围,位置刁钻,还和一堆高杉树混在一起,不注意看都看不到。”

“我曾经和小伙伴爬到上面过,勉勉强强能够看到整个牧扬城,现在我长高了,你还比我高一些,应该能够看得更仔细。”

姜迎想到先前自己一路找,因为不想过于明显,高处她都只是随眼看看,重点全在地面活动的追兵了,确实不曾注意那个地方。

闻言对少女道:“换身不显眼的衣服,稍后我们到那里探一探。”

少女不解:“你想做什么?”

总不能要看到底有多少屠龙帮的人,然后计划逃跑路线?

姜迎似笑非笑,眼神幽冷,如同盯准了猎物的毒蛇:“印证一些想法。”

直到与那位官差对话前,她都不敢肯定一些猜测,不敢相信王朝会出动那些远超她能力的高深部门。

在与官差对话后,她却忽然明白且确信,这其中必定有某些能够掌握全局,不会失算,也不会出现低级意外的高手存在——毕竟王朝真正想掌控的,并不是她,而是那充满未知的神秘仙境。

而那些被她发现的官差显然不是这种人。

这种人,在姜迎的认知里,最大可能者,必然出自让曾经的将军府也有所忌惮的——

司空府。

一个直接隶属于圣上的神秘世族。

第十六章 发现

司空府,直接隶属于圣上的神秘世族。

原本只是普通暗卫出身,由前朝太子、当今圣人一手招揽,后在前朝覆灭之际,于诸多皇室的刺杀任务之中,表现得极其优异,手段狠辣而多端,行踪鬼魅难以捕捉,于是被提拔为独立、直隶于圣上的特殊机构,除了圣上,不接受任何朝廷官员、皇室皇宗调配。

司空府除却暗卫的暗杀,保护,监视等工作,尚负责一切特殊人员的追踪、缉拿、审讯要务。

当年敌国俘虏出现异相,便是由司空府的人接手审讯,从而审出仙丹、仙人等存在。将军府一日被屠,也是有他们暗中镇压了府上武将,才导致悲剧的发生。

可以说,司空府与圣人、某些官差一样,都与将军府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姜迎爬上瞭望塔,举目望向牧扬城。

她不曾正面接触过司空府的人,但据她阿爹阿娘所说,司空府人不仅个个武力了得,尚有一身来无影去无踪的上乘轻功,是个不容轻视的强劲存在。

所以她毫不怀疑他们会充分利用他们的优势,占据一切视野开阔、角度刁钻的高处以纵观全局。

既然以来无影去无踪闻名,那么此处大概率不会留下过多痕迹,不过姜迎爬到塔上,经过极细致的查看,仍能看到塔上落叶有一些踩踏痕迹,极其细微,若非有心观察,绝对难以发现。

姜迎拍掉手中灰尘站起来。

这时,小小的牧扬城尽收眼底。

一幢装潢奢华,花灯满挂的三层红楼也随之映入眼帘,与瞭望塔不过两条街道的距离——正是小少女所说的春宵苑。

姜迎的目光扫过顶层,某排能够畅通无阻直面自己的紧闭窗户,落到别处沉思了片刻。

随后她低下头,问身侧倚着栏杆看着自己的少女:“你身为流浪者,不可能知道这么多屠龙帮、将军府的内幕,所以你那晚对我所说的消息,究竟从何而来?”

少女一怔,盯了她一会儿才嘟哝道:“你不能小瞧我呀。”

“身为乞丐,你以为每日做得最多的事情是乞讨吗?——是听闲话。”

“集市里的各种贩子、去买菜的大爷大妈、出门遇见的邻居街坊、路边吃面的巡逻官差……这些人的嘴巴,最不严实了,有些事情,你想不听都不行。”

“若想打探消息和套话也很简单,我喜欢听八卦,交的卦友便多,还特别会套话,这点小事,很容易打探的啦。”

姜迎顺势问:“什么都可以打探?”

“什么都……好吧,绝大部分可以。”

“比屠龙帮厉害?”

“他们许多消息都是靠我们这些流浪乞丐提供的,你觉得呢?”

“那你圈中助力又有多少?我的意思是,你能够在牧扬城请多少屠龙帮以外的人替你办事?”

小少女想了一会儿:“若以交情算,我在牧扬城认识的小乞丐都请得动。若以金钱算,只要钱够,整个牧扬城的乞丐和流浪汉都能听你的。那若交情与金钱一起算嘛……”她嘿嘿两声,给姜迎递了个“你懂的”的眼神。

姜迎终于抬头,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你身上有利器么?”

小少女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从怀里摸出一把小刀:“你要做什么?”

姜迎接过小刀,在自己指尖上划了一刀,之后在小少女诧异的目光下,以流血的手指在丝帕上画了几笔,将丝帕叠起,用小刀钉在塔的木桩上。

之后她对少女道:“下去吧。”率先下了塔。

来到塔下,屠龙帮的几个帮友因为此地宽阔人少,不宜过于靠近,正在远处散散地走动并观察。

姜迎不管他们,一边走一边低声对小少女道:“待会回城,你联系你的朋友替我打探今日有谁入了春宵苑,有何特征,常客还是稀客,城里还是城外人,都干了些什么。”

“提供准确消息者,我给二百文酬谢,若有重要消息,则再提一百文——当然,前提是未被春宵苑任何人发现。”

“还要让他们留意所有走上此塔、动我丝帕的人,跟着那些人,看他们在何处落脚、与何人对接。”

“若消息准确,参与追踪者每人五十文,发现最后目的地者,二百文,而你,以上两项均有三百文酬金,安排得完美,六百文。”

“若是可以,你再让他们打探那些人的身份消息,若能确定里面有人姓司空,或者出自司空府,确定者至少五百文酬金,而你,六百文。”

小少女目瞪口呆:“这么多?!”

姜迎却知任务极其困难,能够完成一项已是奇迹,她唇角微挑:“这只是我的个人开价。”

“实际一旦事成,我会交给你所有酬金,你认为如何分配到其他人,全由你决定——你还觉得那些钱算多么?”

少女嘴巴张成鸭蛋大,半晌拍拍姜迎肩膀:“我喜欢这作风!”

姜迎又拿出一方丝帕,佯装擦手,实则在里面塞了一些铜钱交给少女:“这是定金。切记不能让屠龙帮的人知道,也别让另外的人抓到。”

“收到!”

“最后一项风险极大,我得提前提醒你,若是没把握,你可以放弃。”

“没问题,我会搞定!”

“你若一路干得出色,我会再给你一些酬劳,甚至我们可以长期合作。”

“可以可以!……等等,你哪来这么多钱?”

“带我去赌坊,最大型那种。”

……!!!

“好好好!那什么,我还可以在里面找些赌友,你随便教他们两招简单的,他们就会命都不要去替你办事!”

“也行。”

小少女便屁颠屁颠地筹划起来,脚步由规规矩矩的步伐,变作一步三蹦跶,肉眼可见的开心。

两人走到林外,姜迎悄悄对其中一位屠龙帮友道:“我看到城里有些可疑人,我们去看看。”

这些人便相继随她离开,瞭望塔所在的野林很快又空了出来……

…………

姜迎离开后,瞭望塔对面、春宵苑三楼某个厢房,有人放下千里镜。

身后随从打扮的人将几个昏迷女子捆绑好,来到此人身后:“大人,姜家女竟然会爬到那里,难道这么快便发现我们?”

第十七章 挑衅

身着白衣的男子取过一块湿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修长却多疤的手:“机警的人,总是想得比较多,发现我们存在又有何意外?”

身后打扮成随从的中年官差拧着眉头:“可这到底不是好现象。她在塔上钉了块东西,又是什么意思?在给我们传递消息?”

“你想这么理解,也不是不行。”

“大人……请明示……”

白衣男子放下手帕,看向瞭望塔:“往小聪明的方向理解,那应当是诱饵。”

“往大胆的方向理解,那便是战书。”

“战书?!”

“能够想到塔上有监视,自然也会预想塔上无人,是因发现她的到来,转移到其他地方继续任务。”

“那么明知有人将她的举动看在眼里,她还留下‘血书’,不是战书是什么?你以为丝帕上会写着求饶、问我们身份、让我们放弃之类的话语吗?”

“……那会写什么?”

“……”白衣男子深吸一口气,摩挲手指的动作忽然加重,显然是烦躁了。

半晌他道:“赌十两白眼,那是毫无意义的鬼画符,更狠一些,或许是鬼脸。”

问话的官差登时噎声,瞧了男子一眼,唯唯诺诺:“司空大人料事如神,您说是便绝对是了,还赌什么呢?”

司空傅揉了揉鼻梁。

这时官差又小心翼翼道:“那这战书,我们是应还是不应?”

“换你你应不应?”

“我……我?!……我的话,我认为不应岂不是忌惮她的意思?我们好歹是皇家大臣,被这么一个小孩儿看轻,似乎有失颜面。”

“并且司空大人神通广大,还比不过一个十二岁的小屁孩吗?”

“额,司空大人莫生气,其实……其实可能不应才是最保险的办法,我们执行的,是重要无比的任务,这种时候,颜面如何不重要,稳妥至上!对,稳妥至上!”

司空傅揉着鼻梁:“在你眼里,这竟只是颜面的问题?”

“事实上,应或不应都是次要——我们失去了那座塔。”

“姜家女明目张胆过去,带着屠龙帮的人,那屠龙帮必会注意到此塔。”

“之后一旦有帮外之人靠近,他们必会上前抓人,甚至先派人严加看守整片野林。”

“即便屠龙帮的人有所倏忽,姜家女在塔上留战书,明目张胆挑衅,她会不做后备动作?”

“她一直带着那位小乞丐,在塔顶时,还特意低头掩饰唇形与小乞丐说了一顿话,那么很大可能,她会托付小乞丐雇请其他乞丐替她追踪与打探。”

“你若非要应她的战,可以。但是即便你派人杀光整个屠龙帮,于她而言,也只是拆了她无关紧要的防线。”

“并且一旦发生战况,便是明确告诉她,她的猜测对了。接下来,她不仅会想方设法避开此塔的视野范围,还会想方设法,避开往后的一切高处,日后你再找她,会更难。”

官差惊道:“怎么听起来我们未战便输了呢?!”

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这小屁孩有这个脑子让他们进退两难?!

司空傅斜了他一眼:“布局都如此清晰了,你还看不到该如何突破?”

官差支吾了一阵,朝司空傅拱手:“还望大人明示……”

司空傅深吸一口气。

“若我们不管那丝帕,也不再靠近瞭望塔,姜家女最大的可能,是调查城里至高的建筑——春宵苑。”

“她与屠龙帮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她未必信得过屠龙帮,所以必定会自己想办法调查,即是说,还是会找那位小乞丐办事。”

“稍后你可以派人到门口守着了,看看哪些人想打探今日春宵苑的细况,有一个逮一个,回头让小五小六审,会知道怎么做。”

“另外你可以派你带来的手下,到塔附近逛逛,看看有谁特意盯着你们,他们很大概率正是姜家女托小乞丐请来的人,带走,给钱,让他们闭嘴,并反向我们汇报姜家女的位置。”

“最后,你说你查到的小乞丐,与姜家女是什么关系?”

“额……没有关系。据说小乞丐挺喜欢将军府,因为他们家常常布施食物,不过也不到非要报恩的地步。”

“那么小乞丐与屠龙帮又是什么关系?”

“这个更没有关系了。”

“两者皆无相关,两者却都能让她办事,你认为这是因为什么?”

“这个……哦,钱!一定是钱!”

“那么在你眼里,是屠龙帮那类小匪帮钱多,还是姜家女这种逃难少女钱多,还是吴大人你这位朝廷代表的钱多?”

吴大人拍拍胸脯:“自然是我们朝廷钱多!”

司空傅不耐烦地摆手:“那就是了,带着朝廷的钱,借机约小乞丐谈谈,告诉她,只要以后跟紧姜迎,朝廷保她一辈子衣食无忧。若跟丢了,则人头落地,无可商量。”

吴大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妙,妙,此招反间计实在是妙!”

司空傅道:“这只是十分简单的伎俩,吴大人,你可以不必强行夸赞。”

“而司空府之所以答应十二太子的请求,让吴大人带着十二太子的势力参与行动,是看在圣人极其宠爱十二太子的份上。但说到底,我们依旧只为圣人办事,往后事事向吴大人解释清楚的时间,不会有很多,还望吴大人见谅。”

吴大人隐隐听出他话里的嫌弃与警告,在他身后极其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但很快露出一抹笑,拱手道:“我明白,司空大人要为大事考虑嘛。”

“老吴我平素只需伺候十二太子,在这些阴谋诡计上,自然比不得司空大人。若大人觉得老吴愚钝且烦,不回答便是,甚至你觉得老吴和太子都是多余的,不妨直说,太子尚且年轻,还听老吴的劝,老吴回头让他将部下撤回,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只不过嘛,圣人对十二太子的宠爱,实在是史上独一份。若十二太子因为此事闷闷不乐,让圣人知道了,老吴可就不敢保证,圣人会不会因为爱子,怪罪你们这些司、空、府、的、大、功、臣。”

司空傅听在耳里,冷冷地眯起眼睛。

半晌,他平复呼吸,对站在另一侧从始至终不抬头,也不说话的随从摆手:“带吴大人寻点乐子。”

“既然不善脑力,便动动身子,莫要令他觉得此行厌倦,回头也告诉小太子去。”

一身黑衣的随从沉默地点点头,将满目怨怼的吴大人送了出去。

司空傅透过窗户,看向姜迎步入的赌坊。

修长的手指在案上一敲一敲,半晌,紧握成拳。

而在春宵苑的顶上,一团白光忽而出现春宵苑的飞檐顶上,转悠了片刻,再次一晃而过……

第十八章 聪明

姜迎和小少女进入赌坊,见小少女以闲聊为幌子,带来许多能替办事的赌徒,她想了想,直接让赌徒代替少女出去布置任务,不让少女离开自己半步。

之后她在赌坊赚了个满钵,又白给了少女一百文,让小少女开心地原地转圈圈。

回去时,她到几个药铺买了一些药剂补丹,又买了许多止血止痛的绷带药散,这才回去客栈。上楼时,她又让小少女收拾床铺,搬到她自己的客房来。

小少女在客栈住的,是最廉价的普通客房,与姜迎的上等客房一比,自然很不够看。

一踏入豪华舒适的客房,小少女便张大嘴巴,在房里转了好几圈才停下:

“好大好宽好好看!……姜姑娘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姜迎把房门锁好,面无表情地纠正:“念玉。”

小少女骤然停下,眉角抽抽:“你认真的吗?全世界都知道你是姜迎了。”

姜迎道:“只有你们知道。你若满大街喊我姜迎,才会全世界知道。”

“知道又怎样?”

“知道的话,其他人想打探我的消息,岂非轻而易举?”

小少女看了看她的腿:“不是我挖苦你。你就算没有名字,个人特征也挺明显的。”

姜迎也看了看自己的腿,转身去收拾床铺:“或许哪天会好呢。”

小少女沉默了一会儿,耸耸肩,没说话了。

待姜迎将宽敞的床铺好,要用小少女抱来的被子竖在床中间时,小少女才再度开口:“我叫七月霜。”

姜迎回头看了她一眼,她耸耸肩:“我可没用假名,这是真名。”

“带我的老流浪汉告诉我,他捡到我时,当地六月飞霜,满城凄清,只是六月霜兆头不好,便给我取了个七月霜。”

“后来他发现无论什么时候,不管将我带到哪里,只要我一哭,那里都会下雪。他实在觉得我晦气,便扔下我走了,我也觉得自己晦气,就再也不哭,也很少向人说起我的名字。”

姜迎听罢,无甚表情地回头继续铺:“所以你往后便在会春城行乞,将军府摆桌施粥,还时常来蹭上一碗。”

七月霜笑了笑:“可不止一碗。将军府可好了,但凡看到来乞讨的小孩子,都会多赠几碗,看着我们吃饱了,才让我们走,以免路上被抢饭。”

“要是有小乞丐饿得不行,到你家后院敲门,你们的下人也会从厨房端一些多做的饭菜出来。不过这些饭菜得让小乞丐当场吃完,以免有人利用小乞丐讨饭。吃饱还得给将军府的后门后道打扫一遍,因为他们说,将军府只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无礼者、暴力者、成年拥有干活能力却不干活者、只想收获不想付出劳动者,都不会给予额外帮助。”

姜迎静静听着:是她家宗旨不错。

这时七月霜走到她身边,探头到她面前:“你怎么不说话了,不会是嫌弃我吧?”

姜迎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站直身子问她:“你每日话这么多,还强迫别人与你讲话,就是不想觉得别人是在嫌弃你?”

七月霜想了想,正儿八经地点头:“是有这么个意思。”

姜迎叹了口气,将最后一些收尾工作做好,来到茶桌倒茶:“你一哭天上便飞霜,但飞霜害死人了么?”

“飞霜而已,哭完差不多也停了,怎么害死人?”

“那你哭声害死人了?”

“我是妖怪吗?”

姜迎将茶杯推到她的方向:“既哭不死人,又冻不死人,那嫌弃你什么?”

“我一个将军府遗孤,又在死人无数的府上住了六年,按照你的逻辑,岂不是要遭天下人嫌弃?”

七月霜走到桌边,一口饮尽杯里的茶:“悲剧又不是你害的,嫌弃你做什么?”

“咦,上等房的茶这么好喝?!还有吗还有吗?我还要!”

姜迎给自己倒上一杯,便直接将茶壶推给她,在桌边坐下:“那就是了,不必想太多,不与你说话,是我单纯不想说。”

七月霜瞥了她一眼:“这话更伤人啊喂。”

转念一想,又欢欢喜喜地坐下来,抱着茶壶倒茶喝茶:“不过你说得挺有道理。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安慰我,谢谢你啊,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姜迎冷不丁道:“谢我,还要替别人监视我。”

七月霜一噎,险些将口中的茶水喷出来。见姜迎面上并未真实的怨怼之色,才讪笑道:“哎呀,人要吃饭的嘛。”

“而且我也没有过多透露你的消息喔。我顶多顶多,也就告诉他们,你去玩了不少地方,挺开心的,一路没有异常。”

见姜迎不是很相信她的样子,她放下茶杯,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以我七月霜高尚的品德发誓,我真的无心害你,以前、现在、未来,都不会害你!”

见姜迎还是无甚反应,她又道:“还觉得不行的话,不然,不然以后你想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怎么样?反正你看着就挺聪明,只要不让我丢掉那笔钱,我全听你的,拿钱了还给你分一点!”

“再要不然……你今天赚得这么多,我给你打个大折扣,你只要出一点点价钱,就能从屠龙帮手中‘赎’我回来了,我今晚便跟你离开这里,和他们彻底断绝关系。之后你要去哪里,我还能替你打探消息,等你到地方了,我再与你分道扬镳,就当是报答将军府喂饱我肚子的恩情了!”

姜迎终于端起茶杯,幽幽看着杯中浮叶:“你的意思是,你要跟我走?”

“我的意思是,我可以跟你走!”

“你难道不知道我背后有追兵?”

“我和你一起摆脱他们啊!我打探消息、建立社交网的手段一流的——虽然都很短暂,不过足够我们诱导别人了。”

“那你知不知道,这些追兵是要我命的,你跟着我,同样也会死。”

七月霜顿时怔住:“这、这么严重?”

“那岂不是得加快摆脱他们,不然我们都得死?!”

姜迎托住杯子,忽而陷入沉思。

半晌,她倏忽低笑:“你真是一个聪明人。”

“我知道从一开始——在野外遇到我的一开始,你便是在有意接近我。没想到你在实施自己的计划之余,还能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笼络住他方势力,并且不影响你大赚特赚。”

七月霜一怔,咽下灌满嘴的茶,不可思议道:“你在说什么?”

姜迎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杯子,莫名一笑,蛇蝎一般盯着她。

“你知道我今夜,为何非要邀请你?”

第十九章 共识

七月霜看到姜迎这样,倏忽产生一丝不安。

姜迎晃着茶杯,缓慢道:“其实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想,你作为一位视财如命的小乞丐,那日明知水渠埋了许多钱财,为何不偷,却去偷了两枚不知效用、不明来历的丹药……?”

“我想,最好的解释,应是你当时便注意到它们奇特的地方,甚至早早得知它们的存在,专程去偷它们。”

“偷完宝丹,你本可悄咪咪地走,但你偏不,非在渠边纵火,又是为何?难道你真真这么笨,不知道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道理?——我看也不是。”

“或许当时你便知道我跟在你身后,于是通过纵火,将我陷于危急境地,逼我与你一起跑。”

“若我能跑脱,你便有充分的理由,再次接近我。若我跑不脱,有我在后方吸引火力,你也多了安全脱身的几率。”

“甚至你想通过那次危难,看看传闻与大将军相识的屠龙帮会不会认我这个人。”

“若认,便如之后在牧扬城发生的那一幕,你肆无忌惮地装蒜装乖,交出宝丹,之后以有偿作他们眼线为由,一边取得他们的信任,一边继续接近我。”

“可是……你为何非要接近我呢?”

“大抵是你知道,将军府是因仙人入罪,便认为在我身上,也会有仙家的线索,所以我前脚离开将军府,你后脚便‘恰巧’在野外找到我。”

“如今经过偷丹一事,你成功取得屠龙帮的信任,但你的目的可不止是钱。于是你一边与屠龙帮打好关系,认为屠龙帮有与我合作的可能,你打动屠龙帮,便相当于打动了我。”

“一边还想博取我的信任,以防我与屠龙帮谈不拢,你还可以继续跟着我。但要让我这样的人相信你,打感情牌是不可能的,你便干脆为自己塑造一个爱财第一的模样,前脚发誓不会害我,后脚说出诸如‘打折给钱把你赎回来’、立马跟我走、摆脱屠龙帮这样的话。”

姜迎看着七月霜,小小的茶杯掌在掌心,缓慢旋转,如同催人眠的漩涡,不断吞噬人的意志。

声音低细得如同探入脑内的毒蛇,一点一点麻痹人的神经。

“所以你接近我,究竟何人指使?”

“你也是王朝的人,亦或者,你的背后另有势力?”

七月霜盯着那个茶杯,逐渐察觉视线变得模糊。

听完姜迎的话,她晃晃脑袋,嘟哝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个……我的头怎么越来越晕?你是不是在茶里……下了药?”

姜迎放下茶杯,微微一笑:“你若回答听不懂,我便回答你——没下。”

“你若老实承认,我也老实告诉你,我下的是什么毒,解药在哪里。”

七月霜瞪大眼睛:“你——”

姜迎将两张揉过的白纸拍到桌上,上面还有一些粉末,显然是某种药粉的包装。

七月霜捂住自己的脖子:“你……你什么时候……”

姜迎道:“什么时候买的毒?——正是方才,在药铺买药的时候。”

“我出身于将军府,阿娘又是在山寨长大的,什么药兑什么药有什么作用,我一清二楚,你若不信,大可现在便走,看看半个时辰以后,你还能不能活——当然,你想离开这里,也不是这么容易。”

“你!”七月霜气得两眼通红,脸色却又一片发白。

姜迎不再说话,慢悠悠喝茶,慢悠悠地等。七月霜僵持半天,见她不肯让步,又发觉头脑越来越迷糊,身体也有愈发严重的不适感,终于开口:“你特意让我上来住,根本不是为了方便沟通,而是给我下毒,逼我说实话,是吗?”

“是。”

“但我若说这一切都是巧合,真的是你想多了呢?”

“那你现在也不过巧合头晕,半个时辰后,又巧合死掉。”

七月霜咬了咬牙,不甘地看着她。

半晌,见她仍不松口,亲自跑到房里各个地方搜,又一无所获。之后身体越来越疼痛难忍,时间快到了,七月霜终于慌慌张张地跑回来:

“够了,够了……我说!……说完你得立马给我解药!”

“你也太会猜了,方才你所推测的,几乎全对,但只有一样——我不属于任何势力,我只有我自己。”

“我自许多年前,便意外在会春城的小巷偷听到官差说闲话,得知大将军可能曾入仙境,或藏仙丹。”

“后来听到圣人赦免你,我想你出来,应该也会去寻找仙境吧,便做了一个计划,跟着你走。”

“我不想过乞讨的生活,只想到一个能让自己变得厉害的地方,做人上人,最起码不必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

“我想即便世上无有仙境,至少也会有仙人和仙丹吧?不然堂堂大将军如何被陷害,又如何得赦免?再说我确实自酒醉的屠龙帮帮友口中得知,他们身怀仙丹,所以我将两者连到一起,设成个局接近你,本来想着在这段时间慢慢探听真相,顺道争取让你相信我,把我带走……”

说到此处,七月霜看向姜迎:“所以你一开始便看透我了?……还陪我演了这么久的戏,好在今天下毒逼问我??”

姜迎不置可否:“你无需关心。而你的片面之词,也并不可信。”

“那你要我怎么做?”

姜迎放远目光,思索了一阵。

随后她道:“无论你属于何方势力,接下来,我有一套能同时甩开屠龙帮与王朝之人的方案。”

“你若想证明自己,以后无论何人找你,给你多少钱财,亦或拿你性命要挟你,你都按照我的说法,答应他们合作的请求,然后,向他们传达我要你传达的信息。”

七月霜想了想,干脆利落地点头:“好啊。但这样你便会带我入仙境,或者分我仙丹吗?”

姜迎道:“你若老老实实,带你一起寻找那地方不是不行。”

“不过真正的方案,我不可能告知你,你只能跟着我行动,动小心思也没有用。而且你若传达错误消息,我也会立马知道,届时你别怪我不客气。”

七月霜耸耸肩道:“无所谓啊,我真的只为自己谋福利。”

姜迎又看了她一会儿,大抵是在衡量她的可信度。

半晌,她终于伸出手,自桌下方摸出一个小药包:“直接吞服,毒性一刻钟能解。”

七月霜诧异地看着茶桌:忘搜桌底了!

旋即怀疑地看看药包,又看看姜迎:“这是真的吗?不会又是另一个陷阱吧?”

姜迎晃晃药包:“你不要,我可以扔——”

“要要要,嘶,真是怕了你了。”

七月霜抢过药包,不假思索地将药粉仰脖倒入,生生咽了下去。

不一会儿后,她的眩晕感和不适感果然消退,她才长舒一口气,惊魂不定地坐回椅子。

然而这时,姜迎却又看着她笑了。

七月霜一看,猛地脊背发凉,但尚来不及开口,便听见姜迎道:“其实这包下去,才真正成毒,名为百日散。”

“我不可能相信你,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强行逼你妥协。你若想活命,在接下来的一百日中,只能听我的安排。”

“愿我们一路保持共识。”

“合作愉快。”

第二十章 离开(500推荐票加更)

七月霜气得七窍生烟的。

可惜没用,姜迎撂完话便去清点今日买来的物什,任凭七月霜如何威胁,如何哀求,也无动于衷。

七月霜并未听过百日散这类毒药,并不知如何解毒。听姜迎的话,好像那还不是常规的毒药,是自己混的,她既不知道这玩意儿能混,也不知道如何混,姜迎桌上倒还有一包包、一瓶瓶的药散,可是具体哪个是什么,有何作用,是否解药,她也一概不知,因为所有的标签都被姜迎撕掉了,她怕还有毒,不敢随便乱用。

她登时懊恼:怪不得方才买药,每一样姜迎都打开来又看又闻。

她还以为那是姜迎多此一举,去辨人药铺的药真假,谁知道这姑娘谨慎成这个样子……早知道当时便不到门口瞎玩了,任人再拖拉,也给足了耐心等,或许便能听出人家买了些什么,不至于像现在那样毫无头绪。

之后七月霜开始动用武力,想逼姜迎就范。

可惜姜迎一身正统武术,打起架来位也不用挪,便将她这种只会乱霍霍的人制服。七月霜招数用尽,无可奈何,惶惶不安地瘫坐在椅上。

姜迎并未理会上蹿下跳的小姑娘,将药分门别类保存好,这才起身对她道:“放弃吧,我此时并无解药,你再如何针对我也无用。”

“待我认为你完成任务了,自会带你去配。”

七月霜一惊:“……配?!”

“是啊。配的毒,自然要用配的解药。”

“我现在怀疑你在糊弄我。”

姜迎无所谓地笑笑:“不信你可以走。仙境仙人仙丹对你而言,亦并非必要,你大可现在便远离我。”

七月霜登时陷入沉默,半晌,乖乖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说出你的安排。”

等我厉害了再报复你。

姜迎指向铺好的床:“先睡觉。你睡内侧,或者,你也可以搬回去。”

七月霜见她不说,一溜烟爬到床上,裹好被子:“休想!从今日开始,我要占尽你便宜!”

“能被你占的,都不叫便宜。”

“不管,来睡觉,不许再折腾了!”

姜迎看了她一眼,正要说些什么,恰巧瞧见白日放在床侧的药壶。

想到不知名空间中的叶芽,她将已到嘴边的话咽回,脱下外衣,躺到外侧。

七月霜瞧了她好一会儿,见她闭着眼睛,好似真真睡着了的模样,这才罢休,也闭眼睡去。

…………

过了许久,待七月霜完全睡死,姜迎坐起来,点了枚熏香放在双脚,一口气喝光壶中之药,再度躺回床上。

这一次,新长的那株叶芽终于有“长大”的趋势,在空间内吸收完一片绿点,两片幼叶登时舒展开来,比先前肉眼可见地大了一些。

姜迎见状,断定它们能从她喝下的草药中,提取如测试盘一样的星星绿点。

而两株叶芽都只对应一类药物,这样的话,不知她日后再服其他药类,会不会再长其他的叶芽,她例行公事地问两株叶芽问题,依旧得不到回复,她只好再次作罢。

不过看叶子成长的幅度,她感觉令它长大,并非十分困难之事。

她决心离开之前多买一些同种药剂,争取尽快养大一株,看看究竟会发生何事。

之后,她心知自己身侧还躺着一居心叵测的人,她也不多做停留,提出“回去”。

待她再度“清醒”,她看到双脚的熏香几乎与初点时一致,又明白那片空间的时光流速与现实不同。

不过这样也好,避免了长时间昏迷的风险,她留着熏香继续燃烧,翻了个身,握着藏在枕头底下的匕首睡去。

…………

往后三日,七月霜不再搞出幺蛾子,乖乖地跟着姜迎,或是泡赌坊,或是逛药铺,或是独自到大街小巷,收集小乞丐们的消息。

姜迎并不妨碍她单独行动,并通过她所收集的消息,看出这些小乞丐提供的全是无用消息,甚至有些白费了她的精力,还可能被混淆视听。

她便明白他们对她并无用处,给了该给的费用后,便不再请他们调查。

春宵苑自然毫无结果,可是城边的瞭望塔也无人“光顾”,姜迎因此能够前往一些相对隐蔽的地方,总的来说,算是一种收获。

至于对于司空府的猜测,即便她见不到实证,也依旧保留这个想法。

又因先有高矮个子出手,又有姜迎明目张胆地与屠龙帮走在一起,这算是双方都摊了部分牌,那么姜迎也不必再掩饰自己对追兵的怀疑,一路肆无忌惮地四处查探。

三日后,屠龙帮不知为何与另一批官差起了冲突,在城中打了起来。

屠龙帮人数不少,又个个痛恨朝廷与官差,一见同伴陷入战局,个个毫不犹豫加入,不到半日,城中一片混乱,城民们吓得纷纷躲起。

姜迎得知消息后,仅露了个了然的神情,便起了离开的心思。

见大部分的屠龙帮帮友都前往助阵,她将剩余准备“保护”她的那些也怂恿过去,自己则以回客栈避险为由,和七月霜一起回去。

屠龙帮的人空有一身蛮力,头脑却是时常不灵光。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姜迎在他们心中已是个贪玩、置身事外的不懂事小孩,于是姜迎短短几句话,便将他们激走,毫不费力。

很快姜迎回到客栈,收拾行囊,将所有床单绑成一条,自窗口放下。

七月霜见状,不可思议道:“门口的屠龙帮都走光了,我们直接从正门走不行?”

姜迎一边测试床单绳的结实度,一边道:“从正门走,掌柜让结账,是不是你结?”

七月霜想了想,过去搭把手一起试:“其实胡老三每日都有结账,不过算了,走后门安全。”

确实姜迎想的,主要也是这个原因。

战乱的地方与客栈离得不算远,光明正大自正门走,万一有人中途折回来看到,她很不好解释,日后想走也会更难。

而她房间的窗户后,是客栈的后门方向,一条小小的巷子,从那里走无论对哪一方而言,都不容易察觉她的踪迹。

姜迎背着行囊,戴着头巾,轻轻松松顺着布绳滑到楼下。

七月霜紧随其后,两人挑着最偏僻的小道,一路走出牧扬城,进入静慧乡。

…………

静慧乡是个近山的小乡村。

在这里,姜迎竟又发现高矮个子的身影。

第二十一章 裂谷

起初姜迎有些诧异,后来一想:她与朝廷追兵已是彼此心知肚明的关系,这两人自然不必再躲。

但看到他们,她还是感觉棘手。

到底这些人比屠龙帮难缠太多,即便她知道他们会找上七月霜,特意先不告诉七月霜自己离开的时间和路线,再突然从客栈后窗跑走,竟也不妨碍他们追踪的步伐。

不知他们是否就是司空府的人,不过不管是不是,她都不会再坐以待毙了。

离开静慧乡,便是离开王朝疆土,到时候,她必须对她的追兵有所动作。

姜迎和七月霜穿过小小的乡村,来到东边一处。

静慧乡有一处特殊的地方,便是乡村之间的巨大裂谷。它本来并不存在,传闻数十年前,忽来一场大地洞,生生将静慧乡所在的山村“撕”成两半,才形成此条大裂谷。

裂谷深不见底,阳光长年无法照入。

闻说当年建在裂谷之上的数户人家齐齐坠落,之后村中人多次尝试救援,却被这深度吓得却步,那几户人家也渺无音讯,想来也是不可能存活了。

姜迎站到裂谷前方时,见裂谷四周有简易的木栅栏围住。

左右两侧则各有一弯窄石桥,沟通裂谷前后的房屋。

姜迎走到木栅栏边往下望,只见底下一片黑暗,如巨兽之口。光是这么看去,便带来不小的心理冲击,姜迎不禁为接下来的行动产生一丝忧心和畏惧。

便在这时,一个急促的声音传来:“你们两个小娃娃,在那里做什么?快退开,快退开!”

姜迎和七月霜齐齐后望,见一位白发老奶奶拄着拐杖,急急地走来。

“小娃娃不得贪玩,那里太危险了,你们快走开!”

姜迎和七月霜对视一眼,姜迎率先离开栅栏。

七月霜见状也跟着远离。老奶奶这才一副放心的表情,走过去看看姜迎,看看七月霜:“咦,你们不是村里的孩子。”

姜迎不说话,七月霜答道:“我们是从邻城来……来玩的。老奶奶,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裂缝啊?”

老奶奶看了一眼裂谷,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唉,晦气东西!……你们小孩儿家家,少问这些事,话说你们都还小吧?你们父母呢?怎么可以小小年纪自己出门玩?这位姑娘,你的腿怎么了,可是摔伤了?要不要奶奶带你找村里的郎中看看?”

姜迎拒绝了她的好意:“这腿天生的。”

又问:“那怎么晦气了?”

关于这个静慧乡,外界的消息一直少得可怜,据说是因地方太小,没得游玩,又没有特色,正常人都不会去那里。

姜迎在路上打听过好些地方,也确实是这里最少人知,裂谷的信息都是她自阿爹的地图上看到,再在路上东拼西凑打探来的,她自是不知老奶奶所说的晦气,究竟是因那里曾经“吞噬”了几户人家,还是说,另有隐情。

老奶奶看了她一眼:“不是说好了,不知道的为好么?”

“这地方害死了好些人,不是晦气是什么?小娃儿啊,你们都还小,好奇心旺盛是正常,但是呢,也得有个度,死人的事情,还是少知道为好!”

她说罢,便把话题岔开,热情邀请两人到自己家里坐一坐,说家里有一些烤地瓜,见两人都瘦得跟干柴似的,分她们吃一些。

姜迎听着她的话,感觉是没有什么内情。

可是因为老奶奶的出现和阻止,村子里干农活的村民都看过来了,姜迎想要再次靠近裂谷,想必有些困难,便先应下老奶奶的请求,去她家里“坐坐”。

老奶奶打扮朴实,所住的房屋却是村里少有的石头屋,内里干净整洁,环境十分不错。

进门之前,姜迎往后方看了看,看见村边的一个小房子背后,站着高矮个子,她收回目光,跨入门内。

老奶奶似乎一个人在家,独自走到屋里的灶台边上,自台上的干草中取了两个大大的烤地瓜放在碗里,端了过来:“你们从哪个邻城过来?是牧扬城吗?”

七月霜接过老奶奶递来的碗,一点也不见外地拿起一个地瓜,一边忍着烫手地剥,一边应道:“是呀!就是从牧扬城来!”

老奶奶慈祥地看着七月霜,同时将另一个地瓜塞给姜迎:“那怎么到我们乡里来了?你们到处跑,你们爹娘知道不?自家孩子不见了,当爹当娘的可是会着急死的!”

七月霜手上动作一顿,眼珠子滴溜一转,看着姜迎道:“我们家大人都是商人,时常下海经商,今天家里只有我两个。”

老奶奶诧异:“是商人啊!怪不得你倆穿得都挺好的,你们是姐妹?”

这话七月霜没有接,一边大口咬地瓜,一边看姜迎。

姜迎不好推脱老奶奶的盛情,这时正慢条斯理地剥着地瓜皮。

见七月霜看过来,她答道:“我家只有我一个孩子,她是我家丫鬟。”

七月霜一噎:“咳咳咳……”

你!

老奶奶不明所以,但见七月霜咳得不成样子,赶忙给她倒了一杯茶。

“丫鬟?哎哟,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还有小丫鬟伺候!”

“不过你们看起来,感情挺好,你一定是个很好的小主子吧!”

七月霜很想大声矫正:我不是丫鬟!

那也不是、不会、不可能是个好主子!

再说了,这个臭姑娘,凭白降别人一个身份就算了,还顺带让人夸一夸自己,要脸嘛?要脸嘛?

可惜姜迎一直以一种森然的眼神看着她,让她不敢乱说话,而那位老奶奶也是一个说什么信什么的人,这会儿已经开始接受姜迎的这个身份安排。

姜迎将地瓜剥好,但因是陌生人给的东西,并不想吃,很自然地递给刚好吃完一个的七月霜。

七月霜不知姜迎的心思,还以为是为了表达歉意才赠她一瓜,于是她毫不客气地接过来,继续大口大口啃。

这时,姜迎擦擦手,终于对老奶奶开口:“我们听说那道裂谷,是一场大地动闹出来的,据说还因此倒了几户人家,这是真的吗?”

见老奶奶再次蹙起眉头,又想训话的样子,她神情自然地继续道:“我有一位远亲,闻说在静慧乡失踪了,怀疑便是坠下裂谷,所以我想了解一二。”

第二十二章 坠谷

老奶奶一听:“在静慧乡失踪?”

“不可能吧……静慧乡好些年头不来外乡人了,偶尔来了也只是赶路的,当天便会离开,你的远亲何时来的?可是信息有误?”

姜迎想了想:“数年前的事情了。”

这时,老奶奶忽然眯起眼睛:“数年前……?”

“数年前的话……”

她神色忽而一变:“你的远亲是谁?”

姜迎看她神情,似是有戏,便道:“是位官差。”

“官差??”老奶奶又想了会儿:“那不是官差吧?数年前,确实有些人来到乡里,还坠下裂谷,但那是朝廷军与敌军,看样子像是一路打过来的。”

“那时候敌军人数居多,朝廷军只有那么几个,来到裂谷前方,朝廷军不敌敌军,被逼得相继坠谷。最后坠谷的,应当是朝廷军的领头,我当时听到有人喊他将军来着,他为了尽可能消耗敌军,一个抵抗十余人,真真是负隅顽抗啊!虽然最后也被打下去了,但至少扯了好几个敌军一起下去,太厉害了……”

老奶奶说着,头微微向天仰起,流露出一丝敬佩之情。

之后她看向姜迎:“你所说的远亲便是朝廷军么?……看你这相貌与打扮,应当不会是敌军才对,那会不会是朝廷军之中的某位?”

七月霜立马道:“是大——”

姜迎拍了拍她手背,蹙着眉头道:“你的意思是,坠谷的不止一人,也不止一方势力?”

老奶奶看了眼七月霜,带着些不解地点头:“是啊!”

“当时看到有敌军,我们也想出来帮忙的,可是乡里的男人哪里比得过训练有素的军队?不一会儿便被打退了。”

“后来存活下来的敌军没了对手,便去报复那些动了手的乡民,还欺辱了好些姑娘,这件事我们整个静慧乡都记得很清楚!那些人,简直是畜生!”

姜迎听着,已经失去听老奶奶说话的心思。

其实在她阿爹留下的地图上,明确指出静慧乡是进入仙境的至关重要的一个地方。

而其中的缘由,正是在于静慧乡的裂谷。

地图上指示,姜迎要跳入裂谷。在裂谷所在的位置,她阿爹留下一句话,大意是让她不必害怕,因为他保证她坠谷以后摔不死。

姜迎原本对此表示极大的怀疑,但在她离开将军府的路途中,跳崖身亡也是亡,浪费朝廷精力最后被诛杀也是亡,到最后她反而不那么在乎了。

可是老奶奶透露的这个消息,却让她隐有不安。

若她坠谷摔不死,会不会代表其他人同样摔不死?

她曾经怀疑她阿爹有此保证,是因为那块特殊的玉佩的存在。可现在一想,他从未让她好好保管他的玉佩,甚至不曾提及玉佩。离开将军府的时候,他留下了地图,却不曾留下玉佩,而他又有让她阿娘带她离开的备选准备,证明玉佩在仙境路线中,并非不可或缺之物。

她也曾想是否是她姜家的血脉特殊,可若不是……岂非意味这这裂谷本身另有乾坤,摔不死人?

这样一来,当年的敌军会否还有存活?

那么早有仙人助阵的敌军会否对仙家诸事了解更多,所以与她阿爹一同入了仙境,另有一段发展?……

种种疑问填满姜迎的脑子,她很长一段时间不曾说话。

直到老奶奶发现她神色有异,拍她肩膀:“姑娘,姑娘?”她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了姑娘?为何一脸沉重?”

“我说你小小年纪,怎么会有大人才有的表情啊?现在的家长,总是让孩子一个人在家,对孩子的身心发育太不好了!快,姑娘,我拿些自己做的蜜饯给你吃,你开心一些,莫要想太多了!”

老奶奶说着,便自顾自拄着拐杖,又往里屋去了。

七月霜趁机问姜迎:“大将军真从裂谷摔下去了?!”

姜迎看了她一眼,摇摇头:“不清楚。”

这时老奶奶端着个蜜饯小碗出来,姜迎问她:“所有坠入裂谷之人,均不曾回来?”

她阿爹归来后,仅留下前往仙境的路线图,却未有提及任何离开仙境的办法,也不曾提起当年如何离开仙境。

姜迎看到这裂谷,听到老奶奶的话,自是不免疑惑他究竟如何回来、从何处回来。以老奶奶之言,她阿爹想要爬上裂谷,似乎不大可能,可若如此,岂非意味着仙境另有出路?

那她阿爹为何只字不提?

在姜迎疑惑之际,老奶奶睁大眼睛看她:“傻姑娘,奶奶知道你关心亲人,但是你也得知道,那是万丈深渊啊!”

“当年地动后,乡里乡民想要拯救落入谷底的几户人家,结果制作了比牧扬城城东到城西还长的草绳爬下,还见不着谷底的影子,也见不到半株植物。据当时入谷的人说,那谷壁连攀爬的地方都极少,可想而知,此谷有多深,有多凶险!”

“你若想盼你的亲人好,盼他不曾坠入谷中还靠谱一些。来,小姑娘,莫要想这些有的没的,来吃颗糖莲子吧,乖!”

姜迎只能接过一枚莲子糖,但放到嘴边不吃。

“好吧,或许凶多吉少。”她低声道。

老奶奶以为她在指她的远亲,露出个十分遗憾的表情。

之后,见姜迎神色愈发不好,她梦中惊醒一般拍拍自己嘴巴:“嗨,看我都在说些什么?小姑娘,你莫要难过,你的亲人必定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是我说的那些人的!”

“对了,你们什么时候回家?家里无人的话,在奶奶家吃饭吧?奶奶家里也只有奶奶一个人,儿孙都到城里讨活计了,很晚才会回来,你们不用拘谨,留下来一起吃个饭!”

七月霜大抵极少见这样热情的人,闻言已经两眼放光地期待着。

然而姜迎摇摇头,有礼貌地拒绝道:“家父家母请了厨子,每日饭点我都必须回家吃饭,否则他们会担心的。”

“奶奶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下次有机会,我倆还来找您玩。告辞。”

她说着便起身欲走,这让老奶奶有些愕然。

但听姜迎说家里人会担心,她颇有同感地点点头:“那好,那你们一定赶紧回去,不许再在路上贪玩了哦!”

“小丫鬟,你也照顾好你的小主子,别再让她难过了,伤身子得很!”

七月霜生生咽下糖莲子:“我——”

接收到姜迎的目光,她才连忙拐个弯:“我晓得了。”

之后,姜迎和七月霜离开老奶奶家,又在奶奶看不到的位置,转了个弯,找了处隐秘的所在待着。

深夜时分,乡中人纷纷入眠,姜迎才与七月霜一起,再次来到裂谷。

“跳。”姜迎首先对七月霜道。

第二十三章 危机

七月霜看看裂谷,看看姜迎:“你、你是不是犯迷糊了??”

“——让我跳崖?!”

“是饭不好吃了还是钱不好赚了,我会做这样的傻事?原来你不仅要毒死我,还要在毒发之前,先让我跳崖?!”

姜迎自腰间取下一个锦囊递给她:“你不跳也行,待我跳后,打开它,里面有解毒之法。”

“哈???”七月霜急忙夺过锦囊打开,“你也跳?真跳?你去仙境的方法不会是直接升天吧??”

姜迎摇了摇头:“说你聪明,有时候又不大好使。现在别打开,打开你也看不见。”

“看不见?你别是拿白纸糊弄我?……还真是白纸啊?!”

“那是特殊墨水,白日才显字。”

“你什么时候又买了墨水?”

“这你不必管。”

七月霜不可置信地翻看纸条:还真无字。

正狐疑着,姜迎透过余光,瞥见有人靠近了。她走上近侧的桥,站到桥边缘,背对谷底而立:“有人来了,你慢慢决定吧,再——”

“你冷静一点!”七月霜真的急了,“你莫非以为大将军坠谷不死,你也不会死吧?!”

“你想想,万一那是意外呢?万一六年之后,环境有变呢?!”

“哎哟哎哟,我怕了你了,你先下来,先下来,有话好好说。你若不知仙境在何处,咱们不去便是,我不会笑你的,也不会怪你给我下药。那些朝廷追兵见你被逼得跳崖了,也肯定知道你找不到仙境,好了好了,你快下来,乖乖下来啊!”

姜迎见她如斯着急,甚是好笑:“你若是害怕,别跟着便是。”

“这是跟不跟的问题吗?!”

“于你而言,不正是这个问题?”

七月霜忽然语塞,满脸不悦地看了她一眼。

姜迎则深知这姑娘很快会有自己的判断,所以并不多言,深吸一口气后,身子后倾!

“啊啊啊姜姑娘!!!”

…………

极速下坠的感觉,让身体和心脏都极度不适。

四周风声呼呼直响,阴冷的风刮得脸颊生痛。

这样跳崖,说不慌张是假的。可是地图上着重要求姜迎跳下去,为了目的,她情愿冒险。

并且,她还要带着一些人冒险。

不到一会儿,桥与七月霜的身影越变越小,七月霜暂时未有动作。

姜迎并不理会她,在空中稳住身子和心情后,便直勾勾盯着自己跳下的方向。

果然,片刻后——

嗖嗖!

两道黑色的身影跃过七月霜,跃过小桥,以极不寻常的速度接近姜迎!

姜迎不用看便知道是谁,心道他们终于来了,还施展了不错的轻功。

她抬起双手,直对两人的方向,勾住袖中早已换好的七星袖箭机关,一拉:

唰唰唰——

接连的破空声响起,直袭那两人!

两人是以轻功接近的姜迎,或许是怕姜迎摔死,大有一副将她捞走的架势。

姜迎的袖箭一发,两人显然猝不及防,身形一顿后,才开始闪避。

又正因为施展了轻功,速度飞快,这一闪避显得有些不灵活。

而姜迎早便料到他们会如此,一开始便在他们的移动范围内,连发了数箭,极大限度封住了他们的后路。

很快有一人闷哼一声,直直往下坠。

另一人则应当仅有擦伤,姜迎听到极细微的布料破裂的声音响起,之后衣袂翻飞的声音继续传来,越发接近姜迎!

姜迎的两套袖箭均仅剩两支,而四周愈发昏暗,她已经看不到黑衣人的身影了。

保险起见,她停止攻击,屏气凝神地听着周遭的环境,并计算着时间。

——她在每根袖箭上,均涂抹了大量剧毒。

毒是在赌坊时,趁七月霜不在、屠龙帮也不曾注意到她,收买一个赌徒替她买的。

此毒毒性之强,保准能够毒死三头牛。即便仅有细微的擦伤,也会受到毒性影响,逐渐丧失行动能力,若擦伤的位置不好,更是极有可能当场暴毙。

所以她在等,在赌方才那一箭,划破的不仅是黑衣人的衣物。

她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裂谷的位置也越来越深,她按捺着心中之急,静静地等着……

逐渐,谷下的氧气不知为何,竟然越来越少。

姜迎开始感受到不自然的窒息,压迫她胸腔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黑衣人仍然在她不远处跟着,她的情况愈发危急,她逐渐产生一丝“是否赌错了”的不安感,只得重新调整袖箭,想要摸黑再“赌”一次。

然而便在这时,忽然,一阵细微的水流声响起!

声音在姜迎身子的下方,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变得清晰,哗哗直响。

姜迎一惊:至少是条河!

而发现底下是水,她终于想到她阿爹为何坠谷不死。可是此谷极深,以她下坠的速度,按理也有可能死于落水的水压,她立马抛开黑衣人之事,想办法尽可能在空中缓冲。

然而又在这时,她感觉空中空气瞬间凝固、消失,她呼吸不上了!

空气尽失,加上下坠压力,她的胸腔很快传来一阵碎裂感!

前所未有的逼命感觉使得她下意识睁大眼睛、张大嘴巴、手抓向自己的胸口。

正是这时,她胸前的玉佩似有同感,忽然之间发出一阵绿光,散发出滚烫的温度!

与此同时,姜迎感觉身子陷入一层凝胶触感的不明物,瞬间减缓她的下坠速度。

不仅如此,她呼吸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干净、清新的空气,旋即尚未来得及诧异,她的玉佩恢复常态,而她扑通一声,越过那层不明物,坠入湍急的水流之中,被水冲走!

而在她落水之后,扑通一声闷响,又有一人落水。

片刻之后,扑通扑通,接连的落水声响起,好一阵子才彻底平息!

…………

“叽叽、叽叽……”

“……”

“布谷、布谷……”

“……”

一阵清新的风拂来,如绿草茵上的丝布,由身到心地安抚着。

叽叽喳喳的鸟啼不断,缓慢而轻的水流汩汩。再远处好似有隐隐的伐木之声,一下一下,极有节奏。

姜迎在这样繁杂却和谐的声响之中,缓慢睁开眼睛。

第二十四章 救人

意识回笼后,姜迎猛地起身,大口呼吸。

便在这时,她看到一条人影扑过来——是矮个子!

她下意识右手捏拳、中指指关节凸起,一拳打向他喉头!

她才苏醒,身体还软绵绵的,这一拳力度仅有半数。然而矮个子也是浑身无力,竟然被姜迎打中了,还后退了数步,倒在地上。

这时姜迎才看见他的手臂上,有一道发黑的伤口。

她再看向他的脸,见他嘴唇也开始发黑,她怔了怔,立马自靴筒抽出匕首扑过去,抹向他喉头!

起初矮个子尚且挣扎,扼住她的手死死不让动,眼里的愤怒与杀意都瘆人无比。

然而不到一会儿,他终于支撑不住,抵住姜迎的手一软,姜迎的刀子便顺势划过他咽喉——

滋啦!

滚烫的鲜血喷溅而出,即便姜迎及时退开,也还是被溅了半身。

这种感觉令她十分不适,抹了一把被溅湿的脸,自矮个子身侧退开。

抹人脖子的手感,她始终有些不习惯。她缓了几口气,稳定下心神,这才看向四周。

这时,她终于看清自己身处一片不知名的野地之中,她的前方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浅流,四周则是一片野林。

远处隐有一阵伐木声,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当姜迎往河流逆流的方向看,发现地上竟还躺着好些人!

她立马握紧匕首,轻手轻脚地摸过去。

这些人与矮个子一样,均是黑衣打扮。她确信自己跳谷时,并未看见他们的身影,也未听见异样的动静,那么很有可能,他们是在她坠到深处,无法视物也听不到动静时才相继跳下。

看着这种贼头贼脑的打扮,姜迎可不觉得他们会是普通人。

她落入河流的同时立马昏厥,想必这些人也会如此。并且就连中了毒的矮个子也能在河流中活下,这些人未曾受伤,存活的几率应当更大。

姜迎走着走着,首先看到中了她袖箭的高个子。她走过去,确认他鼻息消失,便将他身上的短箭拔出——竟中了两箭。

之后她继续前行,探了下一个人的鼻息——果然还有。她思忖片刻,见他仍旧不省人事,便取出一个药瓶子,掰开那人的嘴,将半瓶子药粉倒了进去。

——那是她在客栈的角落和小巷发现的毒鼠药。

当时药的旁近还躺着许多老鼠尸体,一看便知此药药性极强,见效极快。

大抵是客栈外的老鼠太多,或者客栈很注重环境,放的鼠药并不少。她当晚便支开七月霜,摸黑将它们收集到一个瓶子里,之后连着两夜收集,集了整整五瓶,收获颇丰。

她给每个黑衣人都灌了药,最后还剩了一整瓶的药粉。

不知是否所有坠下裂谷昏迷的人,都得经过特定的时间才能清醒,反正姜迎小心翼翼喂到最后一人,也不见有人醒来,若论体格算,他们无不比自己强上数倍,按理来说,单纯的昏迷是不应该比她要久的。

不过这到底有益于她,她未有疑虑多久,便拿着瓶子,来到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并非黑装之人的身旁。

正是七月霜。

姜迎看到这姑娘,动作停顿下来。

——她在跳崖之前,便对这姑娘的选择有了预测:若这姑娘不跳,那么必定只是怀着小心思的普通人,若她跳了……

可能的解释便就太多了。

也就是说,这姑娘身上极大可能还有谜题。姜迎一阵深思:毒还是迷……?

若是一把毒药毒下去,无论七月霜有无身份,均会烟消云散。

即便她真真只是胆子大,为了大局,姜迎也可以狠心担下这条无辜的生命。

若是用迷,姜迎同样能够在七月霜昏迷的时间内,迅速转移,借此甩开她。

可是这样会是最好的办法么……?

姜迎回头看看一地的黑衣人,骤然沉眸:这姑娘尚有利用价值。

于是她捡了一片大叶子,叠成漏斗状,走到河边舀水到岸上洗手。之后取出行囊中仅剩的并未湿透的香糕,洒上同样托赌徒买来的蒙汗药,摇晃均匀。

之后,她来到七月霜身侧,掐她人中。

掐了半天,七月霜忽然猛吸一口气,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醒了。

姜迎静静地等她恢复意识,不到一会儿,她从地上弹起:“雾凑?!我没死?!”

看到姜迎,她抓住姜迎肩膀:“姜迎姑娘?你也没死?还是我们升天了?!”

姜迎冷笑一声:“你还想升天?”

掰开她的手,将她拉到远离黑衣人的地方,问:“你如何下来的?”

七月霜一怔,眯起眼睛回忆起来。

半晌,她一个激灵:“有人推我!”

“我是被推下来的!”

“哦?”

七月霜看着姜迎:“真的!我原本在桥上喊你,忽然来了好几位黑衣打扮的人,直往桥下跳!我看这些人这么拼,命都不怕丢的,便想底下会不会真有仙境,我要不要随着他们跳……结果就有人将我推下去了!”

“不,准确来说,是扔下去的——拎起人往下扔的那种!雾凑,这些究竟是什么人啊?!还找我打探消息呢,这种——唔——”

姜迎及时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往下说。

这么一来,七月霜是被有心人推下来的。暂时排除她撒谎的可能性——毕竟她那愤怒样不像假的,那也就是说,有人还想利用七月霜跟着自己,企图继续挖掘七月霜的价值。

那么这个人,在不在那些黑衣人之中?

若不在,岂非代表有人先她一步醒了、走了,或者说,落到了她目前看不到的地方?

她举目张望,确定四周再无旁人,那么第一个可能性便相对大了。

她沉思一阵,决定尽早离开,边走边看。

她取出洒了药的香糕,递给七月霜:“先走吧。我的行囊全湿了,就剩这点吃食尚未遭殃,你先替我拿着,饿了你可以吃,但最好省着些,我们尚要赶路。”

七月霜听话地接过香糕布囊,但很快她想起更重要的事情:“我看看你的锦囊!”

“……吼吼,果然没有字!现在已经是白日了,你的字没有显示,你要如何解释?”

姜迎眼也不眨,直接往前走:“纸全湿了,墨自然也冲光了,你还想要什么字?”

七月霜嚷嚷:“我不信,我觉得你就是在骗我,你根本不会下毒!”

姜迎正好将她带到一地的黑衣人面前:“那你看看他们怎么死的吧。”

七月霜一看:个个嘴唇发黑,最边上那个更是皮肤都黑了,可不就是被毒死的?!

她立马惊呆了:“你干的?!”

姜迎耸耸肩:“因为你有百日散,我才不多此一举再毒你。你若不信,我可以像对付他们一样对付你,以作证明。”

七月霜猛然闭起嘴巴,摇摇头,不说话了。

姜迎让她跟上,跟了一段路,看到前方有位衣着朴素的伐木人。姜迎停下来想了想,指指香糕:“吃掉。前方有人,小心为上。”

还在惊吓中的七月霜并未发现她的话逻辑根本不对,拿起香糕便往嘴里塞。

塞了两块,她忽然感觉一阵眩晕,等到发现姜迎神情不对时,她已经失去思考能力,两眼一翻,直挺挺往后倒去——

姜迎等了片刻,见她依旧不动,弯腰扶起她,一脸着急地走向那位伐木人:

“请问……有人吗?……救命我同伴!”

第二十五章 乡民

前方的伐木人衣着朴素,打扮莫名让人想起静慧乡的人。

再想到曾有人家坠入裂谷的消息,姜迎借着七月霜,走过去试探。

正在伐木的是一位光着膀子的中年男子,听闻姜迎的叫唤,他转过身来:“……嗯?!你们是——”

姜迎满脸着急:“我们坠崖了,我的同伴不知因何昏迷不醒,你能救救她么?”

中年男子见状,迟疑地看了姜迎和七月霜一眼。

但还是很快扔下斧子,走过去接过七月霜背起:“我们屋子便在前方,姑娘你的腿还行么?需要扶你一下么?”

姜迎摇摇头:“我自己可以。”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自静慧乡的裂谷坠下,不知要如何回去……”

男子登时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细小的眸子红了一片。

半晌,他才带着微微的颤音道:“回不去了……姑娘,回不去了……”

姜迎脚步一顿,脸色也有些复杂。

但她很快收敛神情:“为何回不去?”

男子道:“你可知道你如何来到此处?”

“不知。”

“坠下裂谷,你可是落入水中,紧接着昏迷过去,再醒来时便到了此处?”

“是。”

“那便是了。”男子叹气,“不知如何来,又岂知如何走?我们也曾沿着河流逆流而行,但走了三个月,竟也不见河流的源头,也不见河流的分岔口,更不见什么悬崖裂谷。按理说,我们被水冲走,并未溺死,那么被冲走的距离不会比步行三个月还长才对,可是……”

“随后我们想着,不如往前头也走走,便又顺流而行。谁知前方更玄乎——我们走了半个月,又走回来了!我们实在觉得邪门,不敢再走,便在此处安家,等着哪日天降奇迹算了。”

姜迎听着,也觉得有些玄乎。

但此事并非重点,她问:“你们是大地动时坠下的静慧乡乡民么?”

“是的。”

“那不知坠谷后,可曾见过其他人出现?”

男子侧过头来看她:“你是指本地的住民,还是同样坠谷的人?”

“此处有本地住民?”

“怪就怪在此处——没有。”男子道,“我们来到此地,发现此地资源异常丰富,植物也好种养,可谓是吃喝不愁。”

“但是这样的环境,却没有发现任何原住民存在,我们起先是有些害怕的,总觉得是什么不详之境,住得久了,不见异样,我们才放下警惕。”

姜迎问:“那其余坠谷之人呢?”

“坠谷之人也是极少的。头两年有两个乡里娃娃坠下来,可把我们气坏了。你说都地裂了,乡里的人不知道看好孩子,做好防护吗?怎么会让小娃娃四处玩去?!……好在娃娃都无事,我家收留了一个,隔壁王家也收留了一个。”

“你和你同伴看起来,也才十一二岁年纪吧?这样,你们即到此处,我是无法安慰你们能够回去的。四处除了我们几家,也再无旁人了,若你们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落脚,可以与我们就近住,我与王家阿伯替你们搭个木房子,保准结实,冬暖夏凉!”

“你们若想要个亲人,张家的两位老人应该愿意收留你们。那两位老人可怜呐,地动之时,儿子儿孙都在外面讨生活,就他们两位老人落下来了。后来落下的娃娃又太小,两位老人不好照顾,才让给王家与我们家。”

“你们长大了,不需要他们费心,正好又与他们孙子一个年纪,你们若不介意,可以直接与他们住在一起,也是很好的选择。”

姜迎可不是来度假的,含糊其辞道:“或许我的同伴会愿意。”

随后马上又道:“所以自那两个娃娃,便只有我们二人坠谷了。”

男子想了一会儿:“那不是,那不是。”

“嗯?”

“第二个年头还有人落谷,是朝廷军。只不过他们一路打打杀杀的,杀进林子里,再也没见出来,我想他们都凶多吉少了。”

“朝廷军与谁打杀?敌军么?一共有几人?”

男子脚步一顿:“奇怪,姑娘你怎么这么关心落谷的人呢?”

姜迎耸耸肩:“我总觉得,能来便能走,还是会有出路吧……”

“那不可能,姑娘你别想了。”

“这片林子的活动范围是有限的,你往深处走,走着走着必会迷路。我们头几年什么法子都试过了,没有用。姑娘你待久了也会明白的……”

“欸,不说了,到了到了,前头便是我的房子!”

“小翠儿——老王——王媳妇儿——张老爷子——我们又来人了!!!”

男子一声吆喝,前方的三个木房子便走出来几人。

看到姜迎和七月霜,这些人清一色的震惊表情,纷纷走过来:“这位姑娘怎么了?!可是生病了?!”

“你们是谁?如何来的这里?是从静慧乡来的吗?天呐,静慧乡还好么?!”

“……”

“……”

“……”

众人一边说着,一边七手八脚地接过男子背上的七月霜,带入男子屋中。

之后男子和他的媳妇儿为七月霜忙活去了,姜迎则被围起来,一边嘘寒问暖,一边探听静慧乡的消息。

姜迎耐着性子一一作答,看这远离家乡的三户人家相继红了眼眶,她能从中感受到他们的孤寂与彷徨,也能感受到他们再见生人的激动。

等他们问完、说完,先前的男子从屋内走出。

“欸,这位姑娘,你的同伴究竟怎么了,怎么会醒不过来呢?”

姜迎指指自己的血衣:“我也不清楚。她在岸边才清醒了一会儿,便忽然吐血,随后昏迷。”

“哦,她在昏迷之前,吃了一块香糕,我看是这些香糕有问题。”

说着,她将香糕递过去:“最好别吃。”

几人狐疑地拿过香糕左看右看,看不出什么来,但的确个个不吃。

之后,他们把香糕还给姜迎,让她最好处理掉,旋即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端着两碗姜汤,蹒跚地走过来:“来人了?可是真的来人了?!……哇,是个小姑娘!快快快,奶奶现熬的姜汤,快喝掉,驱寒防病的!”

第二十六章 沙漠(1000推荐票加更)

姜迎拗不过这些热情的乡民,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好搞小动作,只好把姜汤喝掉。

暖暖的汤水入喉,一路润泽到体内,不到一会儿便开始让身体发热,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她本来尚有些戒心,但喝完姜汤,许久不见有反应,她才放下心来。

这时王家媳妇到屋里端出火盆和一张木椅,放到屋边墙角,又取出一套衣服:“来,姑娘来,换身衣服烘烘身子吧!”

“你的行囊也全湿了对不对?那将衣服取出来,我替你晾起。”

姜迎看了一眼自己的行囊:也是。但未接妇人的衣服,找了地方换了自己的干净湿衣,取了其他衣物递给王家媳妇:“多谢。”

王家媳妇一边笑她客气,一边接过她的衣服:“你系行囊的方式真特别。”

姜迎镇定自若道:“偶然学来的。”

“那你们背着行囊,又说是去远足,怎么会在静慧乡坠下来呢?难道这么多年来,静慧乡还不给裂谷做防护?”

姜迎道:“做了。只不过我同伴比较皮,非要凑近了看,一不小心摔下来。我想救她,力气又不够,便一起摔了……”

王家媳妇目瞪口呆:“这也太……”

后半句话到底未说,叹一口气晾衣服去了。

这时张老奶奶走到姓郑的中年男子屋里,看七月霜情况。

姜迎的药至少能让七月霜睡两天,见大家都手足无措,她便悠然自得地烘着衣服,并取出还能食用的粮食,也放在旁侧烘干。

大约一个时辰过去,她的衣服和行囊全干了。她又取来晾衣架的衣服,放到炭火上烘。

这期间郑、王、张三家人都会过来与她说话,她几乎没有独处时间,但借此,她也在他们口中打探了此地的一切情况,除了无法离开、资源丰富、空气格外清新以外,并未有更多有价值的消息。

于是姜迎将所有衣物烘好,重新收拾好行囊,便以到四处逛逛为由,短暂离开。

她并未走远,在水壶灌满清水,又一路留意野林的树木。傍晚时分,她看到郑、王两家的孩子来喊她,她才回转,又在大家的期待下,顺势选择在张老人家吃饭,并暂住下来。

七月霜仍旧睡在郑家的屋子里,郑家媳妇负责照顾她。

入夜,姜迎待所有人入睡,轻手轻脚爬起来,取了自己的行囊,离开屋子……

…………

夜晚的林地格外凉快,四周有夜虫鸣啼,林中有萤火虫飞舞。

姜迎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色,心中难免有些触动。

她摸黑往顺流的方向走,一路数着步子。

在第一百二十步,她左转进入林子,取出一根火折子点燃,在四周的树干上仔仔细细地找。

最后,她看到她白日找到的标记——她阿爹当年留下的特殊记号。

从军之人,向来有极好的意识。进入陌生的大片野林,会想办法沿路留下记号,以免意外迷路。

姜迎的地图上便有同样的标记,并且很明显,她阿爹曾经迷路,换了许多种标记,因为最后在地图留下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标记。

她看准记号所示的方向,回头看一眼黑夜的房屋,便头也不回地深入林中……

…………

深夜的林地,总是不好前行。

姜迎一路摸索,路上还必须留意每棵树的印记,这让她速度极慢。

而在她深入林地的同时,张老奶奶因为内急,幽幽转醒。

下床之后,她想起在同屋临时搭木床铺的姜迎,便走过去,看这孩子有没有踹被子。

然而当她摸到床上,她一惊:床铺是空的!

再摸一摸,被褥也是凉的!

她立马急得大叫:“老头子,老头子,念玉姑娘不见了!!!”

很快,不止张家,王家、郑家也亮起灯火,众人着急万分地走出来,在附近找姜迎。

而当所有人离开屋子的同时,郑家屋里,姜迎预测至少两日才会清醒的七月霜,忽然睁眼。

与此同时,乱成一团的牧扬城中,忽然有一人走入屠龙帮的驻地,笑吟吟道:“我知道姜家人到了哪里……”

…………

五日后。

姜迎在林中走了整整五日,衣衫又脏了,干粮也快吃完,这才终于看到树木以外的景象。

这一路,她不仅见过野猪野兔,还见过有两个她高的野生黑熊。好在她身上的武器几乎都带毒,一番搏斗下来,有惊无险,她还收获了一大块熊皮,带到林中的积水洼中洗净,牢牢裹在身上,终于不再一路发抖。

看到前方出路,她停下脚步,摸摸自己的行囊思索起来。

半晌,她又折回林中,拿出自先前黑衣人身上搜刮来的无毒武器,逮了数只野兔、一只野山鸡,起火烘干。

这又耗费了她一个半日时间。

将肉干做好,她又到干净的水洼装满水壶,这才离开野林,走向林外几乎无缝衔接,风大而炎热,广阔看不见尽头的茫茫沙漠。

在她阿爹的地图上,示意她一旦入了沙漠,无论白日黑夜,都要跟着风的方向走。

理论上,沙漠的风向并非固定,但是地图并未过多解释,姜迎不明所以,却也只能照办。

沙漠中的温度如一团炙热凝胶,牢牢地裹住姜迎。

她即便脱下熊皮,脱下外衣,只剩一件单衣,也很快热得头昏脑涨,有些难辨风向了。

又走了好一段路,她经过谨慎考虑,寻了一块大石,在背阳的方向坐下。

这沙漠多大,她不清楚。沿着风向需要走多久,她也不清楚。所以她不敢喝太多的水,仅打开水壶抿了两口,滋润一下辣痛的嗓子及早已开裂的嘴唇,便又将壶盖紧紧拧上。

这时,她举目四望,看到茫茫沙海之中,空无一人。

她忽然深思起来:是朝廷追兵不在了么?

她在河边杀掉的那些人,真的已是全部追兵了?

若是,此地仅有她一人,那真是万事大吉了,毕竟她情愿死在这片荒漠,也不愿被那些朝廷走狗、居心叵测者利用。

可若她并未杀尽追兵,事情便变得复杂且恐怖。不说这些人能够在全是落叶枯枝的林子中不发出半点动静,即便来到这片一眼能够看尽八方的沙漠,也不露痕迹,那她的对手可谓是……

令人畏惧。

不仅如此,这种情况下,她相当于失去了一切掌控权,回到一无所知的绝对被动的立场。

她极其头疼地思考着。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原本一路向左的风向一下转变。与此同时,天上烈日忽然暗下,一片乌黑迅速遮挡住烈阳,在沙漠中投下无尽的黑暗……

第二十七章 奇兽

姜迎尚未来得及反应,前方黄沙忽然下陷,形成一个旋涡,将她也往下卷!

她下意识伸手去扒,但黄沙细滑,根本扒不住,很快她整个人被卷入黄沙之中。

她所在的这片沙漠,则也形成一个巨型的黄沙旋流,如同一个大漏斗。

直到旋流上方落下几人,黄沙才停止旋动,此时天上烈日又重现光明,一切恍如不曾发生,唯一变了的,是姜迎不见了。

…………

一阵天旋地转后,姜迎在即将窒息昏迷之前,听到一道声音在呐喊:“小主!!!你快吃到人啦!!!”

这时裹住姜迎的黄沙才停止流动,与此同时,姜迎感觉身周一空,她便直直往下坠!

“咚!”

她听到自己摔落在地的声音,沉闷且“有力”。

背部一阵剧痛,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再睁眼时,看到自己身处一个顶上是黄沙,四周是黄沙,脚下也是黄沙的黄沙方洞。

但奇怪的是,这些黄沙一直在流动,由“地面”往四周流,最后汇聚于顶部。黄沙表面不似有阻力,却未有哪怕一粒沙子散落下来。

姜迎惊奇不已,忍着痛坐起来。

这时,她才看到方洞还有人,不,还有一只小兽,状似麒麟。

一旁则有数只由黄沙“凝成”的巨大“黄沙虎”,围绕着这只小小兽。小小兽睁着两只大眼睛坐着,眨巴眨巴地看着姜迎,一会儿后,它收回目光,“嗷”地张开嘴,又开始“吸收”无尽的黄沙!

姜迎只见方洞中的黄沙如长桥一般,源源不断地涌入小兽嘴中。

并且“吞吃”了如此多黄沙,小兽的体型也丝毫未变,她看得有些愣神,一直不动。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小兽再次闭嘴。短短的前肢往嘴巴一抹,奶声奶气道:“撑了,难吃!”

一旁的黄沙虎立马接话:“那便不吃。歇息吧小主。”

“可是未有找到出路!”

“此事急不得。民间有句老话,叫做‘皇天不负有心人’,只要我们坚持寻找,必定能够离开。”

“什么是皇天?你在说天道么?……天道才不会这么好呢,它只会使尽手段,阻止别人向它接近。”

黄沙虎道:“天道之下人人平等,并不存在好坏,是小主偏颇了。”

小兽显然不同意它的话,但也不打算往下辩驳的样子,哼哼两声不再搭话。

这时,它随眼瞄到姜迎,吓了一大跳,身子直接拱起:“你是谁?!为何在此处?!”

姜迎心道方才不是打过照面了?至于一副她凭空出现的样子么?

“似乎是被你‘吸’进来的。”

立马有一只黄沙虎道:“小主,她确实是您吞沙时,被您误带进来的。”

又对姜迎道:“抱歉,我们小主吃饱了,容易忘事,方才也是误伤姑娘,还望见谅。”

姜迎发现这些黄沙虎挺有礼数,莫名被迫经历窒息体验的恼怒稍稍下降。

这时她看这些大兽小兽,均非寻常兽类的样子。尤其那几只黄沙虎,是真的通身由黄沙构成,言行举止极不自然。

她见过奇异的空间与叶芽,这阵子还亲眼看着叶芽长大,对这些超出她认知范围的事物已有一定的接受能力,不至于过度震惊。

但她到底不认识这些奇异之物,便问:“请问你们是……”

神似麒麟的小兽不假思索道:“你不配问。”

“……”姜迎,“为何不配?”

“本兽乃堂堂神兽,你一介凡人,自然不配。”

可“神兽”不也算是一种回答?姜迎道:“我从不曾听说有吃黄沙的神兽。”

小兽乜斜了她一眼:“孤陋寡闻。本兽岂止吃黄沙,本兽能吞万物!”

“你是饕餮?”

小兽:“……”

“饕餮有吃撑这类说法吗?”

小兽:“……”

“原来饕餮长这样。”

兽:“……”

“你……”

“侍卫,我不喜欢这凡人,送她走!!!”

姜迎及时闭嘴,但片刻后,还是忍不住开口:“这是猜中了?”

毕竟饕餮乃上古神兽,一直只存在于神话之中。

她儿时读过一些神话故事,对这类神兽颇有好奇,但是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轻易遇见一只,自然是比较急于求证。

并且她总觉得堂堂神兽,真真不可能轻易被自己轻易碰见,所以对小兽的看法,仍旧有所怀疑。

这时,小“神兽”抿起嘴巴,又圆又大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姜迎。

半晌在姜迎求知欲旺盛的目光下,逐渐败阵,发出“额嗯……”一连串模糊嗓音,之后才支支吾吾道:“我是它们远、远亲啦。”

“远亲?”

小神兽哼了一声:“我有饕餮血统,又与饕餮一般能吞万物,自然是它们远亲。”

“本兽尚在长身子,吞食能力有限,但待本兽长大了,哼,你们这些凡人,本兽一兽吃一千个!”

姜迎总结道:“所以你并非饕餮,也无法真正吞万物。”

“侍卫!踹她!!!”

姜迎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一边诧异,一边思绪急转。

想到才来时听到的对话,她冒险再添一句:“你无法离开此地么?”

小兽:“………………”

“侍卫!!!!!”

终于,姜迎大致摸清当下的情形。

想不到在此沙漠,竟有如此境遇?

这小兽给人一种童稚感,虽说看起来暴跳如雷,但她认为她能够尝试一下进一步沟通。

此地已非王朝的领地,王朝不可能与这等奇异之兽达成共识,否则的话,他们根本不需要她“带路”,她跳崖之时,也不可能会犯留她毒人机会的致命错误。

考虑到她现下身处之地特殊,遇见的小兽又有特殊的能力,那么或许她可以争取机会,借它们摆脱追兵,至少,她从它们对话中,听出它们可能知道更多此地甚至仙境的信息。

虽说它们来历、立场等等均是不明,但既然有同样的需求,不妨先挑明了探讨,可行不可行,至少先赢得话语权再说。

于是她在黄沙虎“侍卫”逼近之前,及时开口:“我或许知晓离开之法。”

小兽一听,怔住。

半晌哈哈大笑:“你知道?!”

“你知道如何离开???”

“哇哈哈哈,此地统统一千个秘境,处处皆是陷进,本堂堂神兽都无法彻底破除离开,你区区凡人,竟敢夸口能够离开?!”

姜迎一听,也着实怔住。

此地有……一千个……秘境??

第二十八章 秘境(求推荐票)

“何为秘境?”姜迎不懂便问。

小兽与黄沙虎一怔,小兽站起来,绕着姜迎走了一圈:“你是纯凡人?”

“纯凡人?”

“……”小兽看向黄沙虎:“本兽吃了只什么也不懂的纯凡人……可是此地怎么会有纯凡人??”

姜迎听出许多蹊跷:“莫非此地是修行之人才能到的地方?”

“哦?你知道修行么?”

“只曾听说。”

“那你怎可能不懂秘境?”

“还望赐教。”

小兽沉默了一阵,大眼一直在姜迎身上打量。

好半晌,它不答反问:“你从何处来?”

姜迎谨慎地想了想,这才含糊其辞道:“一个小国。”

“什么小国?”

“不懂修行的小国。”

“那你如何来的?”

“坠崖了。”

“坠崖?何处有悬崖?”

姜迎道:“不清楚,坠崖的途中我昏迷了,醒来便到了此处。”

小兽摇摇细长的尾巴,嘀咕道:“那可真奇怪。”

“仙凡有别,你那儿的世界怎么了?”

“等等。”姜迎似乎听到了极其重要的词眼,“我们的‘世界’?”

小兽张了张嘴,正要解释,猛然又闭上。

“此乃天机,关系到天地运作,本兽不能再说了,你日后慢慢悟吧。”

姜迎有些心塞:说一半藏一半是什么意思?

而它提到“天机”,自然又让她想到放她离开的官差口中,她阿爹所说的“天机”。

“泄露天机会有惩罚么?”她问。

小兽大抵是嫌她问题多,又乜了她一眼:“得看是何种天机。”

“关系到界域平衡,那是大天机,你若无心,本兽多说亦无妨,你若有心,借此作乱,导致更严重的后果,本兽就得承受因果。”

“即便你无心,日后若不甚透露于有心之人,这因果同样会算到本兽头上来。再者说,此乃界域大事,一旦出现错乱,必有一番恶果,本兽堂堂神兽,应当心怀慈悲,即便不畏惧因果,也不可看世人生灵涂炭,嗯,就是这样。”

姜迎听得满心沉重。

原来她阿爹所说的“天机不可泄露”,并非单纯不愿、不能说,其背后的因果牵涉竟如此严重。

怪不得他宁愿自戕也不愿妥协,圣人乃至整个皇朝的野心,带来的后果,必定不止简单的战乱。

她忽然认识到,自己对王朝的“价值”,比她想象中更大,而她的责任更是重大。

这坚定了她要不择手段甩掉追兵的决心。此地已经不是王朝疆土,她甩掉一个是一个,甩掉以后,也不会再被王朝的其他势力盯上。

从静慧乡谷底世界来看,即便先前有其他追兵随她跳下,数量应该也有限。

而谷底乡民既言无法回去,自然也就无法传递消息,那么追兵之间的联系断了,有很大可能,谷上追兵认为跳崖是死路,会放弃继续追踪的念头。

哪怕还有人冒险下跳,那片密林也不定有人能穿过。即便穿过,这片望无止境的沙漠,也能成为一个巨大的阻拦点。若她稍后能够争取到小兽的一些协助,悄无声息离开,她大抵能将那些可能也在沙漠的追兵,也一并挣脱。

这么想着,她再次问:“什么是秘境?”

小兽这次不岔话题了,实打实道:“顾名思义,神秘、秘密之境。此地秘境包罗万象,随时随地均有可能触发。若是落入藏宝之境么,尚且幸运,若是落到机关重重的境地,哼哼哼……”

“哦,对了,我方才吞沙之际,天际出现了天狗食日之相是么?那便是秘境发生的征兆,哼哼,幸好我将你卷入来了,否则……哼哼哼!”

姜迎一听:原来那并非是小兽吞沙所带的异象。

听到秘境的解释,她又莫名联想到王朝的奇门遁甲等等阵法机关,不知它们之间有多大的差距。

于是她问:“它们有固定的触发条件么?”

“自然是无。”

“我这样的凡人入内,生存几率有多大?——藏宝的秘境除外。”

“咦?那你想岔了,我所说的藏宝秘境,并非单有宝物。

一切秘境均有风险,只不过是藏宝之境有宝藏、仙丹或奇兽,有获益几率,这才说是‘尚且’幸运。并且,毫无疑问啊,凡人入内必死无疑,不然,算什么秘境?”

姜迎沉默下来,细细思索。

好半晌过去,她才道:“实际上,我有一位友人曾入此地,并成功离开,所以我想,此地并非如此难走。”

她想过了,若她阿爹指定让她随着风向走,或许,那风向所指之道,乃是某种捷径,或者,是避开所谓秘境的办法。

毕竟“随风向走”这样的“经验”,一听便不是随随便便得来的,想必是她阿爹经历了许多挫折,或是之后入了仙境,听了“仙人”透露,才得以知悉的信息。

反正无论如何,它必定有它存在的道理。

并且经过她阿爹的提醒,她在走入沙漠的同时,便一路注意着沙漠的风。在她被黄沙卷入之前,她有那么一瞬间,感受到风向大乱,旋即风向确实有一定的转变。

此事若放在毫不知情之人身上,未必能够察觉这般变化,即便察觉,沙海之大,风向本就并非固定,也不一定能够留意。

并且,在风向大乱的同时,天上烈日便有所变化,若小兽所言是真,风向的转变,或许是触发秘境的征兆,而风向,则是逃生之路。

至于此地为何有如此多的秘境,又为何会有风向这类“提示”,这片地方在前往仙境的路上充当着何种角色等等问题,她如今来不及细想与研究,她得先想办法离开。

果然小兽听到她的话,大吃一惊:“友人??……你的友人也是纯凡人???”

姜迎道:“若与我情况类似者便是纯凡人,那他应当是。”

小兽猛地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本兽都过不去的所在……咳咳,其实本兽也才到二三四五六七八日啦……但本兽都过不去的所在,区区凡人不可能能过!这不可能!”

第二十九章 谈成

姜迎假装听不出它的窘迫,继续道:“我的友人回来后,告诉我离开此地,有一条捷径。”

小兽停下叨叨,无比怀疑地盯着她:“捷径?”

“是。”

“何种捷径?”

“保密。”

“保……嗯?!”它才发亮的眼瞬时瞪大,怒目而视:“放肆!你这个凡——”

姜迎打断它:“我也需要离开此地,并且我身后有杀手跟随,比你更着急,所以不必要浪费时间骗你。”

小兽哼了声:“杀手?区区凡人,如何招杀手跟随?”

这时姜迎心里冒了个念头,便煞有其事道:“你不是堂堂神兽?感应外界应当不难,不如你自己看看,这片沙漠上是否尚有别人。”

小兽的尊严被挑衅,当即不乐意了:“堂堂神兽,当然可以了!”

“那你去啊。”

“你——我——你让我去我就去吗?!”

“是不去,亦或不行?”

“放肆!本堂——”

姜迎摊摊手,摆出一副“不证明便不信”的姿态。

小兽气死了。

感觉兽生第一次遭到严重挑衅。

它向一旁的黄沙虎摆摆头,便恶狠狠地瞪着姜迎:“等着!”

于是姜迎看到,其中数只黄沙虎瞬时化作无数黄沙,融入到底下的黄沙地中,消失了。

之后黄沙地恢复平整,黄沙继续流动,根本无法看出黄沙虎的踪迹。

姜迎微微挑眉:这种“侍卫”也太好用了。

若以沙漠为据地,优势简直不要太明显。

她静等了一阵,消失的黄沙虎又“凝聚”回来。先是一堆黄沙自黄沙地面凸起、凝结,眨眼的时机,一只只黄沙虎又回到原来的地方,连姿势都一模一样,仿佛从未离开过。

“小主,地面确实有人。”

其中一只黄沙虎汇报道。

另几只也道:“约莫有十人,大抵看到小主方才吞沙产生的旋流,有数人正在挖沙。”

姜迎挑眉:“能描述一下他们的特征么?”

没想到她真的赌中了。

黄沙虎先是看向小兽,等它下指令。

小兽高傲地扬起头:“告诉她。免得她怀疑本兽能力。”

黄沙虎这才道:“全都身着麻色黄衣,盖头盖脸,有一人似是他们领头,负责指挥他们。”

姜迎立马问:“领头之人是何特征?”

黄沙虎想了想:“个子极高,其余并无明显特征。”

“无?哪怕刀疤、疮痣、美丑之类的,都没有么?”

黄沙虎笑了笑:“我等兽类,审美与人族有所差异,美丑评论与姑娘而言,应当做不得依据。”

“至于刀疤、疮痣这类,面上并无,身上的话,我等也不便窥视。”

姜迎想了想:“可曾听到其余之人对领头人的称呼?”

黄沙虎道:“不曾。”

“这十人俱在我卷入之地附近,那么再远处可有其他人?”

“方圆十里,仅有这些人。”

至此,姜迎不再往下问。

这个领头之人,她坚信,一定是身份最特殊之人。

或许便是司空府的人了。

毕竟想要跟紧她,距离太远不行,发生意外后置之事外也绝对不行。

并且既然有人跟踪她,却能做到一路无声无息、不见身影,她不认为那是普通的官差所能做到。

这一批人,绝对比她在牧扬城发现的那一批人,要厉害许多。

而这样的人,她首先想到的,自然是司空府。

好啊。终于这次他们在明,她在暗了。

她对小兽道:“我的话已得到证实,现在你相信我了么?”

小兽不大服气:“你看着挺普通一姑娘,怎着便被人追杀了呢?莫非你是个坏孩子?那本兽也不帮助坏人!”

姜迎张口便来:“那是我所在小国的权贵人家,自从得知我友人有特别经历,他们便认为友人知晓什么洞天福地,派人绑架我友人,想让他带他们寻宝。”

“后来我友人受不住严刑拷问,自戕身亡,这些人又将目标转移到友人唯一的好友——我身上。”

“其实我并不知道什么宝藏、洞天福地,只不过曾听友人提及某些经历,得知某些信息。可惜我解释无用,为了保命,我只能沿着友人所提的路线走,希望可以甩开他们。”

姜迎指指脚底的这片黄沙地:“此沙漠也在我好友提及的经历当中,正如我一开始所言,有离开的捷径。”

“你若不相信我,也无妨,你堂堂神兽,又自称心怀慈悲之心,那便将我送到远离这些人的所在,我自己离开便可,不劳烦你。”

“但若你相信我,接下来,我可以带领你们一起走,作为交换,我希望你能替我隐藏踪迹,直到离开此地。”

姜迎说完,便不再多话,由着小兽思考。

这小兽看起来单纯,似是涉世未深的模样,虽说口口声声自称神兽,但她猜,它应当不是,或者并非是众人所待见的神兽。

毕竟缺什么便强调什么,这样的人,不,这样的兽,给它它想要的,才是最好的。

果然小兽思索了一会儿,心思开始动摇:“那你是被人所害咯?”

姜迎道:“天地可鉴。”

小兽又打量了她一会儿。

最后,它哼哼两声,侧过头、下巴微微仰起:“若是如此,本兽可以勉勉强强帮助你。你可以告诉我如何离开了——当然了,若你所说的路线不对,本兽吞你没商量!”

姜迎不假思索道:“路由我带,该如何走,我会告诉你。”

“若路线不对,我自己都无法离开,届时我会比你更着急。”

小兽瞪大眼睛:“你不告知本兽路线?!”

“告知你,你是神兽,我是凡人,你若一溜烟跑了,我怎么办?”

小兽这才一脸受用地点点头,小尾巴高高翘起:“哼哼,那倒是顶对顶对的,本兽开始喜欢你这个看得懂形势的凡人了。”

“那行吧,看你这么弱,本兽姑且罩罩你!说吧,现在我们要如何走?”

姜迎心中冷笑,表面不动声色:“首先,在此地秘境触发之前,你能够准确感知么?”

“当然。本兽的侍卫能够感受整片沙海的变化。”

“那有办法感知秘境的危险程度么?”

“这嘛,若遇到极凶险的秘境,本兽也能感知。”

第三十章 送死

“那,希望下次出现凶险的秘境时,你能利用旋流,将沙海上的人引入秘境——越凶险的秘境越好。”

“事成之后,我便领你们离开。”

姜迎的追兵并不知离开沙漠之法,看到她被沙流卷入,可能会误以为那是离开的途径。

即便不这么认为,他们长时间寻她不得,时间一久,再看到那漩涡出现,他们极有可能选择冒险,入漩涡一探。

无论他们及时入、几人入,反正能误导一个是一个。

最后剩下的,大不了再请小兽协助,卷到沙中埋着,生死由命,她自己先跑再说。

小兽仔仔细细想了想,大抵也觉着并无不妥,便爽快应下了:“你且等着!”

之后一人一兽数黄沙虎静等在黄沙洞中,静等时机到来。

…………

姜迎消失在沙海之上,很快有人赶来。

在茫茫沙海中漫无目的地挖了一阵,一位黄衣人来到领头人面前:“主,恐怕找不着了。”

司空傅静默立于沙堆之上,目光阴沉发冷:“找。”

黄衣人看了他一眼,顶着巨大的气场压力规劝:“沙海之大,此流沙又非比寻常,姜家女会被卷入何处、是否能够生还,已是未知之数。

我等在此处寻了一里地,这沙子亦非易挖之物,挖再多,不到片刻,又填了回去,实在不是个办法。”

司空傅垂下眼帘,冷眼看他:“挖不到便等,等不到,便扩大范围搜。”

“如此大的流沙旋涡,想必并非寻常现象,那时又有天狗食日出现,更是事出蹊跷。你莫要忘记,姜家女是带着大将军的秘密前来的,前有裂谷后有荒漠,你难道还认为姜家女是在耍着咱们玩?”

仙境是绝对有仙境的,所以他们不能跟丢,一刻钟时间也不行。

“方才她被卷入沙流,尚不知是否乃前往仙境的必经之途,所以,你们必须找,找不到人,也得找到那沙流。”

他一通分析,黄衣人总算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不敢怠慢,继续找去了。

司空傅为了获取更多视野,寻了另一处高地,直直站着观察。

不知过了多久。

沙漠之地,瞬息万变,光是司空府人眼睁睁看到的,便有不下于十次的天地异象。

比如天现虹光、地底轰动、沙柱突起、沙海“沸腾”。

好在这些人个个提着十二分警惕,这些异象又并非都在自己身侧发生,大家定力十足,也就未被牵扯过去。

同时这些异象让他们愈发坚信,此地绝非寻常之地,必定要守好咯,否则跟丢姜家女,再在这沙漠中迷路,他们恐怕是九死一生了。

众人继续边寻人边等。

过了半日。

傍晚时分,沙漠上的天却已快黑透。

饶是司空府的人个个身负绝技,也不免有些慌了。

到底是啊,又是在不合常理的地方,又是天寒地冻的。这沙漠温差太大,白日热得汗流浃背,夜晚又冻得手脚冰冷。此时还在酉时,便已让人开始发抖,不用想也知道入夜过后,尤其深夜,得多难受。

他们这些经过严酷训练的大汉犹是如此,那身体羸弱的姜家女,得亏是扒了张熊皮,不然,他们恐怕得派出一人,暴露自己,给她送衣别让她冻死了去。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无有作用,姜家女如今身在何处,他们一丝头绪也无。

一众人等一边寻找,一边有秩序地往更远处移动。便在这时,忽然漠上风动,人群前头一阵轰隆低鸣自地底传来,如雷震耳!

众人都觉此事不简单,想往后撤,没想便在轰隆低鸣处正上方,一个巨大的流沙漩涡出现——正是卷走了姜迎的那种漩涡!

走在最前头的黄衣人立马回头大喊:“主?!”

司空傅在高处,不用人提醒便已看得清清楚楚。

他只思索了两息时间,便向前头三人一划:“你们三人,跳!”

三人均是一惊,虽说早早便有准备,但事到临头,加之底下雷鸣轰动,他们难免打怵。

可是这是命令,更是任务,他们并未迟疑多久,便纵身跳入漩涡中。

不到片刻,三人连同漩涡一起,消失在司空傅等人眼前。

众人都看得心急火燎,巴不得立马看见自己同僚自漩涡里窜出,拉着姜家女更好。

然而等了半晌,不见人影,也不见漩涡再现。

奇怪的是那轰鸣声也停歇下来了,四周俱是安安静静,静得令人发慌。

又过了半晌,天色更暗了,其中一黄衣人转头:“主!”

司空傅长眉已拧成一个“川”,正欲发话,又有另一个漩涡出现!

司空傅一看,闭上嘴,双眼如钩死死钉在漩涡中央。

然而那里迟迟不见他属下出来,也不见姜家女,不到片刻,那漩涡甚至开始缩小,眼看着便要消失了。

“主!”那黄衣人又喊了声。

司空傅在漩涡彻底消失前,咬牙抛出一捆长绳,自己握住一端,另一端扔到漩涡跟前之人身上:“你二人,下。”

经过方才三人的安排,最靠近漩涡的两人已有觉悟,这时连丝毫的犹豫也未有,牵着绳子便跳下。

司空傅手中长绳迅速被拉开,很快便要绷直。

便在众人做好随时将人拉回来的准备、屏气凝神地等待之时,忽然,司空傅手上长绳一僵,旋即绳子的那头便断了!

司空傅只觉方才产生了一股险些将他也扯走的巨力,在他手上用力的同时,绳子便被崩开。他再拉回来,只能看到被巨大力量扯断的绳头。

司空傅面色极其不好,望向漩涡的源头。那里已无漩涡的踪迹,也无任何异象。放眼整片沙漠,处处平静,却静得如同盖在刀山火海口的软布,稍有不慎,便会踩空,万劫不复。

饶是镇定如他,也不禁愈发眉头紧锁。

便在这时,一阵微风拂过。

在这些人的背后,黄沙忽起,腾腾上升,形成一片飘忽之景。

于此同时,漩涡再起,一阵令漠上数人感觉到窒息的胁迫感,也骤然降临!

第三十一章 仙境

这次不等司空傅有命令,漠上黄沙便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旋转起来,产生一股极大的吸力,将周遭万物尽数往内里吸附!

眨眼时间,司空府的三位下属被卷进入,当即被撕了粉碎,鲜血如雾花飞洒!

剩余之人看得懵了,之后赶紧在这风暴未曾波及自己时抽身。

四人连同司空傅一同施展上乘的轻功,嗖嗖几下,便退到了一里开外。

可这风暴尚不停歇,越卷越大,最后如通天风卷,将漠上黄沙、植物全往中心席卷、碾碎!

这期间司空傅又丢了两下属,身边只剩下两人。

黄沙之中的漩涡早没了踪影,司空傅停到暂时安全的所在,目光愈发阴冷,隐有一股戾气。

正要发话让人暂时撤离,不料远远的看见另一侧属下的脚底,竟又出现漩涡!正欲发声提醒,那漩涡“啵”的一下,将人吞走,紧接着消失了!

最后整片沙漠只剩司空傅与一名下属,而这一切发生得,不过短短一个时辰。

司空傅带领司空府精兵执行这么多年,还没有一次这么狼狈过。

在这片沙漠上,在自然的力量胁迫之下,他们竟然一丝还手能力也无!大将军以前究竟如何过的这关口?!

他也来不及思索许多,冲着最后一位下属道:“莫在一处地方待太多,多活动些。”说着便领着他往四处躲。

“发信号,命林里的人赶来支援。你也往林子先撤,与他们接应,记住,一有任何风吹草动,立马走远,莫要往近了凑。”

那属下一听:“主?!”

司空傅道:“留你一人,我不放心,此处由我亲自守。你们三主子尚在林子等着,你届时将事情始末全告诉他,让他密切关注旋流与姜家女的下落,但暂时不必再派人进入冒险了,我怀疑那旋流,是个幌子,与其冒险,不如先跟着它走。”

“另外此地时常天地异变,或许是某种危机预警,你们一旦发现,记得远离。”

“你路上也必须小心,否则消息一断,老三毫不知情地带人前来,会凭白损耗人力。”

“以及二小姐,长时间不见我等回送消息,必定沿着标记路线寻来,届时更容易摸不透状况,你得留人等着她们。”

他的属下仍旧忧心忡忡:“可主子,你一人实在……”

说话的当口,司空傅已纵身离开:“赶紧走。”

他属下无法,只得发出信号,同时往回程的方向赶。

而在司空府上下乱套之时,姜迎开始通过黄沙虎所造的移动地下通道,往出口转移。

自从她发现那领队反应迅速、轻功上乘、机警程度也一等一,她便不再耗费心神等他入陷阱,先走再说。

通过能够融于沙海无声无息的黄沙虎,她时刻掌握着风向,一路前行。

前行的途中,经小兽透露,她又逐步发现,风向果然能够完美绕过一切秘境,俨然便是引路者。

之后由于她腿瘸,走得慢,小兽终于看不过,便让其中一只黄沙虎驮着她走。这样一来,赶路速度更快,只用了六日时间,他们便走出沙漠。

“嘿,这沙海也不大么。”小兽一离开沙漠便得意地评价道。

姜迎随口搭话:“大抵是秘境太多,方向不对,容易陷入困境,便显得它大。”

小兽忽然乜了她一眼:“你怎的一副比本兽还了解沙海的模样啊?……哼,你不过才来数日,听了数次秘境的趣闻,与数个大秘境擦肩而过而已!只要你一日不入秘境,你便不算真正了解它。”

姜迎回看它一眼,颇有些无语:经过这些时日,她已经发现,这小兽是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嘴硬兽,甭管在理不在理,不占上风它便浑身不舒服。

她懒得与它辩,反正也只是随口的结论而已,辩不辩,事实都在眼前。

她问黄沙虎:“后头尚有追兵么?”

其中一只黄沙虎回到沙漠之地,融入沙中,片刻后再次出现:“沙漠十里,绝无他人。”

小兽忙又乜向黄沙虎:“你行动都不经本兽同意了?!”

区区数日,连自己主子是谁也忘了么,凭啥听那小凡人指挥!

黄沙虎不曾搭话,头低低垂下,一副认真反省的模样。

姜迎顾不上它们,终于放下心来:照此进度,后头那群追兵,短时间内追不上她了,甚至能否活着走过沙漠也是问题。

若她之后速度快些,过了下一处冰雪迷境,他们更不可能再寻到她踪迹。

她心有想法,急急下了黄沙虎的背,拾掇好行囊,道了声谢,便径直往下一个目的地去,快得甚是无情。

小兽一怔:“嗯???你这便走了?”

姜迎莫名其妙回头:“不然?”

“你——你怎么——”怎么搞得好似是它被抛弃了呢?!

姜迎满是不解:“有事?你助我引开敌人,我领你离开沙漠,我们之间的协议已然达成,不是么?”

“那也该是本兽先说再见!”

姜迎:“……”

“行,便当你先说了,告辞。”

小兽:“…………”

最后,小兽眼睁睁看着姜迎走远,心中不知为撒,满是一股被利用殆尽、始乱终弃的委屈感!

自己可是让侍卫驮了她一路啊,说声谢谢便走了吗???还走得这么急,头也不回的吗???

好歹……好歹……咦,也没啥好歹的……

可是心里就是不得劲儿,不舒坦,总觉得缺了些啥,比如仪式感,这绝对是它遇到过的,最不长眼力见的凡人了!

待到姜迎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一旁的黄沙虎也叫唤小兽,小兽才回过神来。

瞥一眼黄沙虎,它撇撇嘴道:“没沙了,你们回来吧。”

说罢,本来活灵活现的黄沙虎忽然僵住,眨眼化作数滩黄沙,落于土地之上。

而黄沙之中,浮起数道半透明魂元,在小兽身周缠绕一圈,逐渐融入它体内……

…………

姜迎之后走过一片冰雪之地、一处火海险境,又爬了一座高山。

半个月后,她终于一身狼狈地,站到一片鸿蒙之地正上方。

此地四周均是茫茫白雾,如厚重的云层堆集在一起,缥缈无穷,不见底、不见景、万物不可见。

可是姜迎站在此鸿蒙之境前,沉寂了许久的心,终于又有了一丝紧张、激动与期盼的搏动——

到了。

仙境!

第三十二章 被擒

姜迎深知,只要自己从此地一跃而下,跨过这片茫茫云雾,她便能够真真正正地,落入仙境之中。

在那里,她不再是罪臣之女,不再需要颠沛流离、四处逃亡。

在那里,她能够学习真正的仙术,学习哪怕司空府、王朝未来的将军府等等等“高人”也不能学的过人之技。

在那里,她或许能够在学有所成后,如她阿爹一般,寻到回头之路,再回王朝。

但不一样的是,到了那日,她绝不是回去报效朝廷、为狗皇帝炼丹延寿、助纣为虐。

届时,她必有仇报仇,为将军府上下伸冤,屠尽那年欺压陷害将军府的一切狗贼!

姜迎回过身来,看着曾经踏过的高山。

自从离开沙漠,王朝的追兵便再未出现。

她相信他们难以离开那片地方,即便侥幸离开,这一路,也绝不会好走。

所以,她回过身去,深吸一口气,放放心心地跳入云雾之境!

呼呼——

强烈的风在耳边呼呼划过,风寒刺骨,打在脸上,阵阵生痛。

然而姜迎心中的期待胜于一切,再多的痛苦她亦甘之如饴。

不知在茫茫之境坠了多少距离,她的眼前终于不再是无尽的云雾,她看到地下的绿茵之地了!

那里好似是一片往远处倾斜的天然草地,四下无人,绿草茵茵。此景上方,尚有一片肥皂泡沫般的近乎透明又隐含七彩的屏障,将云雾之境与绿茵之境间隔开来,宛如两个世界。

姜迎隐隐明白,当她穿过这片屏障,她便正式入了那片境域。

她按捺住心中的急切,眼看着距离那屏障愈来愈近——

簌簌!

猛然一阵衣衫翻飞的声音,使得她自期盼心情中猛然警醒!

她几乎立马在空中挣扎转身,然而不等她动作,背后有一人扑来,一手箍紧住她的喉,一手箍住她的手与腰,眨眼锁住她的上半身动作!

而自绕过她脖颈的手臂来看——即便满是鲜血、满是泥污,也能透过碎布,看见手臂上超乎常人的结实肌肉纹路,以及遍布全臂的累累疤痕!

追兵!

司空府?!

姜迎实在想不到此人不仅未被困在沙漠,还能紧跟她至此!

她离开沙漠之时,分明无有人跟在附近,而她一路有她阿爹的地图指引,在危机四伏、路径复杂的路途中,也该占有绝对的优势。如若沙漠上无人能追上她,往后更不应该能追上才对!

难道是黄沙虎撒谎?

亦或者……此人当真有如此惊人之能力?!

背后尚有其他人么?!

在她诧异并紧急思索脱身之法时,嘭!她与钳住她之人一起落入泡沫屏障之中,经过与裂谷底下一般的凝胶质感的缓冲,落入草地之上,一路往下滚!

一直滚到草地的缓坡位置,那人又赶在姜迎之前,先占据上风位置,将姜迎摁在地上,一手扼住她的喉:“原本不想杀你,但你害死我不少麾下。”

那人如森罗般阴沉道。

姜迎也是这时候才看清此人的模样:五官标志,面容尚算俊逸,然而一番远途下来,也狼狈无比,四处是伤,一身衣裳快无几处完好的所在了。

饶是如此,那一身极具压迫力的气场也丝毫不弱,此时盯着自己的眼睛中,尚有一股滔天怒火,似要将她千刀万剐。

姜迎看他身形、看他气势、看他年纪,自受压迫的喉间挤出数个字:“司空傅?”

司空傅冷笑一声:“你倒是明白。”

姜迎:“你倒是能耐。”

她在说话的同时,暗暗扭动自己的手腕:“你是何时跟上的?”

“方才。”

“现赶?”

“是啊。”

这时,姜迎正好将七星袖箭对准他的命门,迅速想拉——“咔!”

一阵清脆的脱臼声响起!

姜迎死死咬住下唇,才抑制住脱口而出的痛叫。司空傅头也不回,生生将她微微抬起的手腕掰脱臼。

“七星袖箭。”司空傅似笑非笑道。

姜迎见他准确猜出她这边手的暗器,想必另一边也亦然,她不再藏着,立马抬起另一只手,袖里剑弹出的同时往他喉间划!

“咔”又一声,她另一只手也被他准确捏住、掰折。

“银蛇袖剑。”

他又道。

姜迎冷汗都痛出来了。

忍痛使得她双眼猩红,手不自觉发抖。而她的两套暗器均被猜得个准,她满眼戾气地看着这人,却又无可奈何。

司空傅单手脱掉她的两套暗器袖套,又拆下袖箭中仅剩的四支短箭,扔得远远的:“可惜,即便微小的幅度与距离差异,也暴露了你的暗器类型。想要做到真正不动声色,你尚要训练许久许久。”

说着,继续往下,摸出她藏在靴筒的两把匕首,最后将她的行囊也抛到她绝够不到的地方。

这期间,姜迎尝试挣扎,却毫无作用。

对比这位成年男子,她实在过于羸弱,尤其对方尚是位训练有素的个中高手,她无论如何,也无法与之对抗。

她不到片刻便放弃挣扎,但仍然咬死一开始的问题:“你究竟如何离开沙漠?”

司空傅见她这么快便不动了,冷笑道:“你不如说说,你究竟如何离开那旋流。”

“哦?你遇上它了?”

“托你的福,我司空傅任务史中,头一次如此狼狈。数名得力下属也陷入其中,生死不明。然而你作为种种方面都未及他们的姑娘,却能够顺利生还……你说,那旋流内中究竟有什么,你又是如何离开?是大将军告知你逃脱之法,亦或你自己解决?”

姜迎忽而冷笑,眸光森然:“看样子,你只剩你一人了。”

司空傅不予回答,钳着姜迎脖子的手骤然收紧:“回答我。”

姜迎呼吸一滞,眼睛却因看透司空傅的一丝急切而愈发清明,有一股豁尽一切、慷慨赴义之决心:“想回头救他们么?”

“回答我。”

“那好啊……前一个问题,你不如下阴曹地府,亲自问你的下属。”

“后一个问题……可惜了,阴曹地府,与我阿爹不同道,你下辈子再问吧。”

司空傅终于忍不住,目露杀气:“猖狂!”

“已是困兽,仍逞口舌之能……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你,让你与姜家一家团聚!”

说罢,五指咔咔收紧,力气大得如能生生拧断姜迎细弱的脖子。

姜迎瞬间两眼红透,嘴巴下意识张开,手死死抓住司空傅的手,指尖在他手背上,留下一道道刺目的划痕。

司空傅满面阴沉,无动于衷,静等着她要么开口,要么死,绝无二路!

第三十三章 反杀(入境卷完)

姜迎的目光愈发涣散,眸子之中那股不服、不甘、不愿的倔强也逐渐熄灭。

本来努力挣扎的身子逐渐不动了,目光开始空洞,眼角仿佛有泪光闪烁,有一股对死亡的恐惧。

司空傅见多了这样的眼神变化,绝大多数所谓的“有骨气”的人,死到临头,那股骨气便散了,屈服了。

她这十来岁的姑娘,能撑到这时,已经很不错了。他等着时机,见她只剩一口气,手稍稍松开一些:“说——”

话未说完,姜迎原本散开的眼神猛然聚焦,同时司空傅的身后传来“啪嗒”一声!

原是姜迎趁他专注掐自己时,将脱臼的左手移到她后背、压住、用力一下,将骨头生生接回!

司空傅也听到此动静了,心惊的同时,空出的手迅速往后抓。

姜迎那本挠着司空傅手的手也迅速抽出,往司空傅的两眼刺,司空傅不得已手势一转,空出的手横在面前格挡。

便在这时,姜迎的手势再度一转,右手环住他后颈,把他往自己身前压。

司空傅自然提力以作对抗,与此同时,姜迎接回手腕骨的左手收回来,手腕垂直手臂抬起,一下撞向司空傅的颈部大动脉!

这看着不痛不痒的一撞,本来不应对司空傅产生半点威胁。

然而司空傅双目圆睁,不到片刻,颈侧溅出鲜血!

这姑娘竟然……

在手臂埋了针?!

姜迎忍着剧痛,再一用力,将埋在手腕内侧的一根粗长银针再送进司空傅颈部半分。

“意外么?”她目光森然道。

“为了埋它,我可是吞了不少药剂……多得你隔三差五将小乞丐唤走,也给了我不少隐藏它的时间。”

司空傅微微侧头,看向她的手腕。

只见针口的位置不断有鲜血溢出,血中夹带着被冲开的脂粉。在她的手筋侧面,绕开血管的位置,则有一道长长的凸起。以凸起的细微程度看来,若非姜迎此刻鼓着手腕,它甚至连凸起的痕迹也无。

而在溢出鲜血的细针孔上方,尚有一层极薄的纱布,被缠在手腕之上。司空傅摘下她袖箭箭套之时,曾隔着她衣袖在她手腕上捋过,防止她暗藏武器,竟就忽略了此布包的存在。

司空傅看到那被针尖顶起、刺透的纱布,忽有一阵不安感。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一阵极度眩晕,令他短短时间内浑身脱力,连支撑自己直着身子的气力也失去了。

他眼中充满了震惊:“你——”

姜迎笑得阴森森的,甚至有些瘆人:“不错,纱布之内,浸了毒。”

能够麻痹神经的剧毒。

只消沾上一丝丝,便能令人浑身麻痹,失去知觉。更何况她将此毒扎入了他的主要脉络,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然足够渗透入他脑内。

司空傅简直不敢相信她胆大至此,要知道,此招稍有不慎,例如纱布碰到她伤口,她也难逃中毒。

然而姜迎便是这么大胆,不仅如此,她的银针也浸了毒,她必须每隔三日按时服解药,但凡晚了一息间,她也可能先被毒死。

而她身上,也掺了迷魂香,是托赌徒自春宵苑买来的,混在她一开始自会春城胭脂铺买的,带着强烈香气的香膏之中。

自从她摆脱七月霜独自行动后,便有意地将香膏抹在身上,但凡有人长时间靠她太近,此香便会混入对方的五脏六腑,产生作用。

但是这些信息,她都不曾告诉司空傅。

毕竟此人为王朝服务,所经受的培训,自然也是一流严苛。这样的人,抗打抗毒训练绝未少做,便连坠谷,人人都得长时间昏迷的情况下,他也能早她一步清醒并隐藏自身,可想而知,身体素质有多强悍。

若他不曾因这一根针倒下,去翻了她藏有解药的包袱,她可就前功尽弃了。

她捏紧拳头、咬紧牙关,手往下用力:滋啦——针在司空傅的颈部,划出一道细细的口子,血汩汩洒出。

她再一抽手,将他推向侧面,在他迷糊的当口取出银针,又往他心脏扎了数下,这才将针扔得远远的。

司空傅被三类毒药夹击,哪怕再如何经受训练,也抵抗不住,尤其这些药都自他颈部渗入,此刻早已流入他脑中。

他浑身无力地躺在地上,察觉到所中之毒绝非如此简单,然而已经晚了,他连深入思考的力气也无。

这时姜迎拆开手腕上的纱布,捂着自己伤口,踉踉跄跄跑远,捡起自己的袖箭与包袱。

将短箭装回机关囊内,她远远对准司空傅,发出所有抹毒的袖箭,再将包袱内的毒药全倒入他口中。

不信这还毒不死他。

做完这一切,司空傅睁着眼睛,呼吸却断了。

瞪大的眼眸之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充满了掉以轻心的懊悔,以及滔天的恨。

姜迎仍是不敢过久停留,她还是忌惮此人——她忍着腿痛加快速度背着地图逃了整半个月,竟还能够被他追上,此人的能力实在太强,脑子太过好用,她怕他仍留有后手。

匆匆收拾完行囊,捡回所有武器,她将司空傅身上的短箭也连忙抽走,一溜烟跑了。

跑出这片草地,她来到一片竹林之中。

这时她所在之处仍能看见坡上司空傅的尸体以及再上方的天空。她确认草地之上并看不见跳下时的云雾之境,以及泡沫般的屏障,但她还是在隐秘处蹲了许久,一边包扎伤口,一边确认那里不再有人凭空掉下,司空傅也不再起身,她才背着行囊走远。

然而,当姜迎离开这处所在,草地上方——天空的某处,忽然有一阵不寻常的气流波动。

片刻之后,一道白光凭空出现,一路下降,来到司空傅的身体附近。

它绕着他晃了数圈,又在空中停了好一阵。最后,它飘到他额头处、眉心的正上方,一晃眼,通过他的眉心钻入他的身体……

…………

在姜迎等人跳入仙境之时,另几处所在——

充满秘境的荒漠,有一与司空傅长得七分像的男子,独自一人、满身鲜血、眼带杀气地自某处黄沙中爬出。

在荒漠前方的野林中,又有数人急匆匆地自野林折返,回到裂谷下方的河岸边上:“报!先生、老大,找到林子出路了,前头是一片荒漠!”

又在静慧乡的裂谷上方,被司空傅称为“吴大人”的十二太子的亲信,领着一队王朝人马,对一旁同样领着精兵的威武女将道:“就、就是此处……”

“司空大人跟着姜家女跳入此谷,便、便再不曾回来!”

女将垂眸瞅了一眼桥上刻着的细小标记,再冷冷地看着裂谷。

片刻后,她一言不发打了个手势,便率先纵身,跃入裂谷之中……

第三十四章 灵界

姜迎离开这片野生竹林,沿着前方山路,又走了好一段路程,这才逐渐看到些人迹。

这时她再看看自己:一身血衣,狼狈至极,身上半个月不曾清洗,都有一股浓浓的味道了。她不好以这般模样混入人群之中,便又在附近转了一圈,终于自东面寻见一弯小溪,简单洗漱、换掉破烂衣裳,这才重新上路。

来到有人的所在,她发现这些人大都是背着行囊,自四周的山上匆匆而下。

人数也不多,偶尔遇见一两个,即便有谁与其他人打了照面,也毫无交流,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有时姜迎尚能看到背着竹筐的人下山,这些人倒是会互相交流,但交流的话语是令她有些费解的地方语言,她得花费好些心思,才能大致理解他们的话。

她自这些人身上,细听到一些名词,诸如“灵草”“灵藤”“中品”“下品”“高阶”“低阶”。

似乎中品的灵草灵藤比下品珍贵许多,这倒与黄金珠玉等宝石的品相等级类似,而这些中品的灵草应是十分难得,她听到有两人碰面闲聊时,叹息跑了数座大山也不见一株,还叹息什么“灵气微薄”“边境难活”之类的话。

姜迎还想看看灵草的模样,但它们都在登山者的箩筐中,她看不见,盯着久了,箩筐的主人还会异常警惕,她便不再多看。

又走了一阵,自各座山上下来的人愈来愈多,而她也终于走到分岔道。

她阿爹的地图仅止于云雾之境,也就是那片野生的大草地,之后姜迎便得自由发挥了。

但其实草地之后,也仅有一条道,她那时观察了四周环境,草地的背后,又是悬崖,她只能一路往前走。

此处是她面临的第一个岔道口。

姜迎看着延伸向左中右、看起来相差无几、均有人前行的三条道,纠结片刻,捡起一把石子抛向空中,手背接住,接到单数石子的,走右边,双数的,则走左边,全接的,走中间。

只因此处的路人都稀稀拉拉的,她远远看见有人走入岔道,等她过来的时候,四周已经无人了,她也无法找人问路。

再一个,这些人的口音不同,且都与自己相差太大,她又不知这些人对其他的外来人是什么态度,她便暂时别开口,以免被听出什么。

毕竟此地荒山野岭,最易发生盗劫之事,她身上能抢的东西不多,但她的玉佩——带着她怀疑可能也是灵草一类植物的玉佩,她可不想弄丢了。

何况都是同一个地方,三道口若路况不对,大不了回头便是,此地她阿爹无有留下特别提醒,想必不会太麻烦。

结果她接了双数的石子,便去了左边。

但当她正好拐过去,忽然,有一道声音自她侧前面响起:“啊!”

她吓了一小跳——她方才可是确定无人了,才蹲下数石子的。

往声源处看,她这才看见侧面的一棵大树背后,有一位姑娘正背对着她,不知道在捯饬着些什么,手一晃一晃的,有些着急。

她原以为那声音是在针对自己,见那姑娘根本未曾转身,才知是她自己虚惊一场,便打算不惊动姑娘,默默往前走。

然而没走几步,还是被那位姑娘瞧见了。

“咦?姑、姑、姑娘?”

姜迎一听:这姑娘还有些结巴。即便想当听不见,四周也就她一个姑娘,她只能停步回头,静静看向喊她的人。

小姑娘见姜迎搭理自己,有些高兴地两手捧着个什么,小跑过来:“姑姑姑姑娘!你,你,你是修,修士吗?”

姜迎理解了好一会儿,才自姑娘的结巴与口音中,彻底理解她在问些什么。

修士这等词眼倒是足够明显了,她不消想便知是什么意思,她不答,只以询问的眼神看着姑娘。

姑娘丝毫不觉姜迎的反应有什么问题,反倒觉得是自己唐突了,将手中所捧的物什举起:“我、我叫古晓,是名修、修士,请问,你、你会驾驶飞、飞、飞舟吗?”

她说罢,便两眼亮晶晶地,充满期待地看着姜迎。

姜迎垂眸看一眼被她宝贝似的捧着的东西——也就两巴掌大的木刻小舟,朴实无华。

而听姑娘的话:飞舟?

驾驶飞舟?

驾驶这玩意儿?

姜迎:“……”

她当然不懂了,摇摇头,心想大抵正如儿时所听的神话故事,什么八仙过海、御剑飞行,这类的“仙术”吧。

她露了个抱歉的眼神便想走。

年轻姑娘肉眼可见地失望了,一双清澄的眼睛蒙上一层雾花,急到要哭:“那、那可怎么办?我将飞、飞舟撞坏了,师兄师、师姐还在前头战、战凶兽呢,飞、飞舟用、不了,若他们有难,该、该如何逃、逃开啊,呜啊啊啊啊!”

她说哭便哭,又吓了姜迎一跳:这?

黛眉一蹙:“你……”听懂了她的话,又是话锋一转:“什么战凶兽?”

姑娘一边擦眼泪,一边哽咽着问:“你、你不是东、东小灵界的人、人吗?”

姜迎:“……”此处叫东小灵界。

也不隐藏了:“我不是。你方才是说,前头有凶兽?”

她并不知此地的凶兽具体意味着什么,但光听字面意思,便知一定不是好东西,若前头有此类凶物,她恐怕得另选它路。

她带着以防万一的心,先回头看向另一道岔道口,然而一看,整个人一怔:岔道口呢?

方才转过来的岔道口整个不见了,在她后方,是当下道路的延伸,延伸向一个先前截然没有的方向!

姑娘看到她的神情,揉揉眼睛:“你、你莫非是自界、界轮盘处走、走来的?”

姜迎不解:“何为界轮盘?”

“你、你不是四灵界的人、人啊。”

姜迎:“……”

她已不知该如何说了,貌似她这个对一切均不清不楚的人,也无法说出什么花样来。

四灵界?东南西北四灵界?界轮盘莫非是四界转换之轮盘?

在她不回答的这段时间,小姑娘停止抽泣,但仍带着鼻音低声道:“近、近年真多界、界外人前来……”

第三十五章 凶兽

姜迎想着这个“界外人”,再联想到沙漠小兽所说的“纯凡人”,有些发怔。

便在这时,前方轰隆一声,又轰隆一声,迅速将她思绪拉回。

抬头只见前方忽起漫天狂沙,并往她所在的方向迅速移动!她隐约只能看见黄沙当中有一头红黑小兽,但不及细看,它已近在眼前了!

“晓晓小心!”

“过来!”

几乎与远处一道声音同时出声,姜迎拉过就站在路中央的古晓,往一旁扑倒。

在她们倒地的一刹那,凶兽擦着她们脚底板跑过。但凡她们方才晚那么一息间,她们便会被那小兽撞飞或者直接撞死。

古晓作为最接近的凶兽之人,此时趴在地上一阵心惊。

到底是比她厉害的凶兽,她能感觉到临近前那阵非比寻常的灵能威压。

她缓了一阵才缓过来,而这时,她感觉到旁侧救她的陌生姑娘坐了起来,紧接着,她的手臂一痛:“嘶——”

姜迎只拉开她的衣袖划口看了一眼,见只是划了道比较大的口子,并未伤及过深,便将手收回。

主要是方才垂眼便见一滩血,尚以为伤及重要部分,才多看了一眼。

姜迎收回手后,再次看向那凶兽。

此时前方已剩一片黄尘,那看起来并不大的凶兽的速度与奔来时身周夹带的巨大力量,使得她至今仍自惊诧,对“凶兽”这个名词,多了一层理解。

与此同时,她仿佛感觉到,方才凶兽逼近时,有一阵无形的气流波动在她身前产生。不过那感觉实在略微弱,她分不清究竟是她自己问题,亦或是凶兽气息带来的问题,她未有放在心上。

这时,有两位看起来均不过十三四岁的青衣之人也已一种非比寻常的速度,匆匆赶到。

来到姜迎与古晓面前,两人相继停下,看了姜迎一眼,有些诧异,随后看向古晓。

“师妹你受伤了?!”其中一位青衣少年急道。

另一位青衣少女已走到古晓身前,拉起她胳膊查看伤势:“幸好,未伤及筋骨,无尘你先追吧。”

被唤做无尘的少年以难以察觉的幅度,蹙了蹙眉头,看了青衣少女一眼。

但很快,他活动一下腿脚,点头道:“嗯。你尽快跟上,此兽不能丢。”

说着脚下生风,一晃眼跑远了。

留下的青衣少女一直低着头,默默为古晓上药。

直到青衣少年的身影消失,她才忽然带着些火气地开口:“丢丢丢不能丢,师妹你可有其他伤势?若无,我们走了。”

古晓一惊:“走、走?”

青衣少女抬起眼帘,往少年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此火云幼兽,本就是他自己执意要收服。然而我二人一个炼气六层,一个炼气七层,如何去对付一只三阶凶兽?”

“此地也真是邪门,灵气分明稀薄如此,却能养出如此一头三阶幼兽。我怀疑它的巢穴之中有稀有灵宝或灵植,走,反正你师兄也追不上凶兽,死不了,让他自个追去,你我二人到它的巢穴一探,若发现珍宝,回头告诉师父。”

古晓却是极其犹豫:“可、可、万一那凶兽回、回头……”

“它被师父的炎爆符所伤,好歹出于师父之手,威力不小,它短时间内只足够逃命,回头是不敢的。”

“可、可……”

青衣少女看了古晓一眼:“你只说,你去亦或不去。”

“可、可……”

“你不去,便在洞口守着。”

“可、可……”

姜迎看着古晓努力扒拉手中木舟的动作,终于忍不住开口:“她大抵想说,你们的飞舟,坏了。”

她一开口,青衣少女才又想起她的存在。

未有留意她方才所说的话,只眯着眼睛看她:“咦,你是?”

姜迎不想过多回答,她方才崴了崴脚,此刻已经缓过劲来,能走了,她理理衣裳站起:“路过的。”

而经过她的提醒,古晓急急地点头:“飞、飞、飞舟坏了!”

少女这才大惊:“什么?坏了?!”

“启、启灵盘、碎、碎了!”

少女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夺过飞舟查看:“怎么会碎?!”

启灵盘碎,她们这些灵力微弱的弟子,可就无法轻易启动飞舟了呀?!

“我、我说了,不、不会驾驶,可、可师姐你们非、非要我驾,我、我把它,撞、撞灵界上了。”

少女松开木舟,抓着头发崩溃:“啊!”

这可怎么办?!

“你知道仙宗离此处有多远嘛?!”

姜迎看这两人手足无措的,更不想待了,自顾自站起身,拍拍衣裳,转身便走。

反正她无有目的地,走到何处算何处,也不需要等待什么。

这时,古晓却又喊住她:“等、等等!姑姑、姑娘!”

姜迎回头,听闻古晓道:“谢、谢你救我!”

少女一听:“她救你?”

古晓点点头:“这、这位姑、姑娘反应非、非常快,若不是她,古古古、晓便要被撞、撞死了!”

“可是,”少女不可置信地看向姜迎,“她是凡人吧?”

再回头看古晓:“而你,是炼气一层的修士了。”

“你一个修士,却被凡人救了??”

古晓惭愧地低下头,亮晶晶的眼又要蒙上水雾了。

青衣少女也是很惊讶,先不顾古晓,认认真真地打量姜迎好一番:“姑娘你是凡人么?”

她不可置信地问着,一副生怕姜迎是个深藏不露的,眼眸之中尚带着一丝期待。

姜迎猜她在期待自己能够驾驭她们的飞舟?便如那位古晓小姑娘一开始期盼的那样?

但她也是有些不明白:方才那凶兽速度奇快不错,但是躲而已,并且也只是往侧面躲躲,真就这么难么?

那小姑娘躲闪不及,大抵只是被惊到了,也就是说,她方才这随手一搭救,真真不存在半点技术含量。

“告辞。”她不作具体回答,转身便又要走。

然而青衣少女却想到了重要的事:若自家师妹是被此凡人所救,那么意味着当时师妹甚至不曾展开微薄的灵气屏障去保护自己与这位姑娘。

而凶兽身周却是有范围较大的灵力威压的,那这凡人姑娘,究竟是如何在威压面前、古晓师妹也受伤了的前提下,自己做到毫发无损的?

“等等,姑娘你等等!”青衣少女喊起来。

第三十六章 拐带

这次不等姜迎回应,青衣少女便已来到她身前,抱拳一揖:“姑娘,请留步!”

这让姜迎不停也不行了,蹙着微微不悦的眉,看着这少女。

少女在作揖的间隙,悄咪瞧了姜迎的包袱与衣裳数眼,这才道:“我乃云山宗赤山峰,尹三真人的亲传弟子郭潇潇,敢问姑娘师从何门?可有金丹修为?

哦,姑娘莫要误会,实在是我这位小师妹经验不足,导致飞舟的启灵盘受损,而我等修为并不足以修复并驱动此飞舟,姑娘看起来绝非凡辈,若能够助我等启动飞舟,我等回到云山宗,必带厚礼登门致谢!”

她都想好了,这姑娘能够毫发无伤避开三阶幼兽的冲撞,绝对不是凡人,大概率是隐藏了修为的修士。

要在自己炼气六层的修为面前隐藏修为,至少也得是个筑基吧。但是筑基的修士,少有如此沉默冷傲的,更何况她的年纪看起来比自己还小,比自己小,却比自己甚至宗门内的许多师兄师姐要沉稳冷静,那么应该得有金丹,因为金丹修为才能够选择改变自己的容貌,返老还童。

金丹的修为,是绝对能够启动她们家飞舟、让她们回仙宗了。

退一万步讲,即便这姑娘没有修为,那么身上必有不错的护身法宝。这样也成,区区凡人便能够拿到法宝,不是有特殊身份便是有特殊的本事或气运,看姑娘反应还挺快的样子,带回宗门,让师尊瞧瞧,保不准是一个机缘,可以让师尊收为弟子。

毕竟她家师尊许久不添新弟子了,赤山峰这么大,仙师这么多,愣是她家师尊因为进阶问题,被其他师门嫌弃。

但凡经由正规路线入门的赤山峰弟子,到了大考拜师时间,全被其他仙师抢走,连歪瓜裂枣她们都抢不上。如今她们尹三门,都快成一潭死水了,每次云山宗大型活动,不,都不提云山宗,便是赤山峰的小型活动,别人家都是热热闹闹的,就她们尹三家最寒酸,最最最寒酸,寒酸到看到便想哭的那种寒酸。

所以无论如何,必须拐一些弟子入门,充充门面了!

像这种偏僻地区遇到的小姑娘小公子,最好骗了,要在他们毫无准备、毫无概念的情况下,直接带回家拜师,拜完之后,他们便是反悔也不成了,到时候,自己这个师姐、自己家和蔼可亲的师尊,他们也非认不可,哇哈哈哈。

那边郭潇潇在浮想联翩,发散思维,这边姜迎:金丹又是个什么境界?

比炼气六层七层要强么?

那这姑娘究竟凭什么认为,自己一个看着便很落魄的人,比她们这种跑得比司空府轻功还快的人强?仙境的人都这么容易……高看别人的么?

而且这姑娘在傻笑些什么?前头看起来还挺稳重的……

她心叹一口气,摇摇头:“我不是,也不会驾驭飞舟。”说完便走。

郭潇潇一听:那不就是凡人了?仍自带着笑:“若姑娘不会驾驭飞舟,也真真无有修为,那我要劝姑娘,跟着我们走了,因为前方有凶兽呀!”

姜迎:“你不是说,凶兽短时间内不敢回来。”

“啊?哦,嗯嗯,是啊,那头凶兽是不会回来,可是前头尚有许多其他的凶兽呀!那些小凶兽虽然不强,但对没有修为的姑娘来讲,也足够危险了。我等是云山仙宗尹三门的弟子,有义务保护普罗大众的呀!”

姜迎:我信你个鬼。

方才若非古晓小姑娘告知是谁救的谁,这位郭潇潇早便让她走了。

也是这时,她终于想起自己的玉佩:既然这姑娘认为自己能够在凶兽面前救人,是一件极其反常的事,那么可能是她的玉佩在她救人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她难以察觉的作用。

这时她再想到当时身前的气流波动,心猜莫非是什么护体力量?

不过无论如何,怀璧其罪,在她未有彻底弄清玉佩、叶芽、空间这三样物品究竟都是什么以前,她不能让它们暴露。

她并不曾想,这姑娘打得根本不是她的玉佩的主意,而是她本人。

她再次拒绝道:“不必。”

这时古晓也走到郭潇潇身旁,用小手拉拉郭潇潇衣袖:“师、师姐,你怎、怎么啦?”

要知道潇潇师姐很少这样缠一个人,除非对方身负奇异法宝,或对师尊的进阶有益处。

可是眼前这位是凡人呀,还是一个界外人,有灵根、能够修炼便不错了,怎么可能对师尊有益呢?

她也不知道她的师姐已经不打法宝的主意了,开始打起姑娘本人的主意了。

她想提醒她:“师、师姐,她是界、界、界……”

郭潇潇:“界什么?哦?莫非是界轮盘过来的人?!”她更是快步跟上,心里都乐开花了:界轮盘来的人,对东小灵界更不了解,更好拐带。届时便告诉这位姑娘,她家赤山峰尹三门是整个东小灵界最厉害的仙门!

她捂住古晓的嘴,让她别再说话,自己则跟在姜迎后头,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起话来。

“姑娘你从何界来?”

“你可是要拜入我们云山仙宗?……”

“我告诉你哦,云山仙宗乃东小灵界最强的仙宗,而我们赤山峰尹三门呢,又是云山宗最强师门,也就是东小灵界至强,知道吧?!#%……&%¥……”

一路听得脑壳疼的姜迎:“……”

老实说,对比处处是陷阱的王朝,尤其神出鬼没的司空府,这姑娘对自己“有利可图”的表现比屠龙帮的老大还要明显,都快写在脸上了好么。

仙境的修士都这么……直白不加掩饰的么?

她一路走,郭潇潇与古晓一路跟在后头。此路只有一条道,后方有凶兽,她无法回头。

旁近又无岔路可走,若论跑……方才她自己见识过了,郭潇潇那样的速度,即便她腿不瘸,她也是跑不过身后这姑娘的。

只能硬着头皮先走了。

连着走了半个时辰,三人来到一处坟地。

姜迎腿又不行了,正要寻地方先暂歇,再想办法让她们先走,却是忽然,前方某个山洞中,亮起一阵荧光。

郭潇潇一看,化出长鞭跨到姜迎与古晓前面,两眼晶亮!

“晓晓,宝啊!”

于此同时,姜迎感觉到胸前的玉佩一热,生出一股奇特的力量!

第三十七章 灵草

这股力量稍纵即逝,像是要把姜迎拐到荧光处似的,极其野蛮。

姜迎也是原地一个踉跄,好险站稳了,一旁郭潇潇二人也正紧盯着那荧光,看不到她的异样。

姜迎重新站稳,有些奇怪地感受玉佩的变化。

温度仍有些炙热,紧接着,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要它。”

姜迎:“……”吓了一小跳。

这时,郭潇潇正好回头,对古晓和姜迎说道:“你倆原地等我一下下。姑娘你可别乱跑,此处几个山洞均有小幼兽,你若不会仙术,是无法对付它们的。”

“晓晓,你保护好姑娘,一有幼兽出现你便喊我,大喊就好了,不必说话,只大喊,拼命地大喊,明白了吗?”

古晓乖巧地点点头:“师、师姐小……”话未说完,急性子的郭潇潇便已纵身入洞。

姜迎本想趁此机会,找办法远离两人。

但是听到脑海里的声音,她忽然改变了主意。毕竟那是她看到叶芽以来,叶芽所说的第三句话,她知道它所指的对象乃洞中荧光之主,但她不知道那究竟会是什么,为何“值得”此叶芽开口。

她问古晓:“那是何物?”

她的“方言”其实也令古晓有些费解,捋了好一会儿才道:“不、不知道。”

“看这气、气息,可能是、是灵草吧。”

姜迎道:“此地灵草均会如此显眼么?”

发着荧光,巴不得让人知道似的,可谓是极其张扬。

古晓摇摇头:“可、可不是呢,洞里头那、那株,应、应该是极、极好的灵草,才会有灵、灵光环绕!”

“哦?”姜迎挑眉,“正如夜明珠,珍稀才有亮光?”

“夜、夜明珠?哈哈,那、那个只是普、普通的珠、珠子啦,还、还不如灵、灵珠值钱呢。”

姜迎再度挑眉,原来王朝极重视的夜明珠,在这个世界根本不值钱。

这时,郭潇潇自洞中探出头来,一手搭在嘴巴边,压着声音拖着语调喊:“师——妹——!那——是——青——阳——草——!中——阶——四——品——的!”

古晓一听,也在嘴边搭着小喇叭喊:“哇——哇——!能——能——能——”

“不——能——!我——修——为——太——低——啦,拔——不——起——来!我打算——将草——连——土——挖——起——可是,这——么——大——块——地,你们——得在外头——守——好——啊!”

古晓立马拍拍胸膛:“好——的!”

姜迎:我不好。

怎么就成替人看门的了呢?

并且就郭潇潇比划的这块地大小,要挖,得挖到何时?跑走的凶兽不管了吗?

她想看看这草,但听说郭潇潇那样修为的人也不能拔,她又觉得她看了也无用,不如赶紧走了得了。

正寻思着,忽然,背后一阵腥风袭来!

她不止一次被人妄图背后偷袭,对背后的惊觉心比正面还强,当即按着古晓的脑袋一起往下蹲。

“唰”一下,锐利的破空声自她们头顶正上方划过。

两人抬头时,见两头小幼狮落到前方,虎视眈眈直盯着她们。

而她们身后,尚有数只稍大的狮子围着她们。

古晓一看这些狮子,大惊失色:都有灵气,都是一阶兽!

赶忙拈起一道符,首先往前方拦路的幼狮身上砸:“爆!”

轰的一声,符纸化作一团火,在幼狮身上炸开。于此同时,古晓拉过姜迎便跑:“师——师——啊!!!!!”

郭潇潇听闻炎爆符的声音,又听闻古晓在喊,连忙跑出来。

看到灵狮,她立马起诀化出三道黄符,往古晓两人身后一划,一张半圆型屏障立在六头灵狮周围,将它们暂时拦住。

“都是一阶兽,快进来!”

古晓与姜迎都是一惊:进去?!

郭潇潇知道她们想法,急急忙忙解释道:“这是三阶火云兽的巢穴,这些一阶兽不敢进来的,快,先进来躲躲再说!”

说话的同时,六头灵狮已将郭潇潇的屏障撞开裂痕。

郭潇潇一个炼气七层的修士,对付三四头一阶兽是没什么问题,但六头一起,那可真是太难了。

很快六头灵狮冲破屏障,怒气冲冲地追向古晓与姜迎。郭潇潇一边梗着脖子推洞口处的一块巨石,一边对她们喊:“快——啊——”

这时姜迎与古晓也已来到洞口前了,姜迎干脆拎着古晓一个飞身,扑进了洞中。

郭潇潇立马提力到极限,“嘭”一声,巨石被她推到洞口,挡个正着。

“呼——呼——呼!”郭潇潇与古晓都瘫坐在地上,大口呼吸,一个是推大石累的,一个是跑兼吓的。

姜迎对比她们,可就冷静了许多,无声调整好呼吸,忍下腿痛,第一件事便是看向身后发着荧光的青阳草——

通身盈绿的灵草,长在一片红土之上,散发着淡淡的绿光。

而每片草叶叶尖,均有一点莹白的光点,悬浮在叶尖之上,个头只比叶尖稍大,却如夏季烈日一般,散发着热烈的光芒。

她们在洞外所见的荧光,便是由此生出。

姜迎自从看到这草,脑中兴奋的声音便未停过:“吃吃吃吃吃!”

她也是才知道,原来那叶芽子并非不能说话,是人家先前不愿跟她说,一时之间心情复杂。

与此同时,缓过劲来的郭潇潇与古晓一左一右,透过洞口巨石的缝隙,看到那几只灵狮果然不敢靠近,逐渐退开了。

郭潇潇便不再管它们,兴冲冲拉着古晓走到青阳草面前:“看!中阶四品的青阳草,青阳元都开始凝结了!”

“我说这火云兽怎么能够小小兽龄便到三阶,就这一株青阳草的灵气,够它吸收到五六阶了!凝成青阳元后,一颗够它直接进一阶了!”

于是姜迎听明白了,这叶尖的光点便是青阳元,虽说不知道有何作用,但看起来是灵草最关键、最宝贵的部位,也是等级品相的象征,有点如同果树果实。

“师尊练的是火系功法,正好这青阳草也是火系灵草,哈哈哈,我们一定要将它带走,给师尊进阶去!”

郭潇潇说着便在自己额前贴一道黄符,紧接着在草下红土外围的某个土坑一蹲,又开始用小刀哼哧哼哧挖土。

这让姜迎有点奇怪:这听起来便很珍贵的灵草,会如此轻易便让人挖走么?

若轻易能挖,又怎不能轻易地拔?

并且这是凶兽进阶所用之草,难道凶兽也一丝防范也无,随便便让修为比它尚低的修士挖走?

正狐疑着,郭潇潇不知挖到了什么,底下红土忽然一阵抖动!

第三十八章 吸收

红土一阵抖,紧接着,一根带刺的长藤从土中生出,啪啪抽向郭潇潇!

得亏郭潇潇早有准备,额前贴的黄符便是她的保命符。受到攻击,它立马张开一张半大不小的防御罩,正正将郭潇潇护下。

古晓蹲在郭潇潇旁侧,正专心致志看她挖土,这时吓得哇一声往后躲。也所幸此长藤只攻击郭潇潇,当郭潇潇离开它的保护范围时,它便又缩回泥中。

姜迎全程站在洞边缘看着,毫发无伤,也借此认定珍稀的灵植果然不是这么好拿的。

会修行的凶兽也不笨。

郭潇潇发现凶兽在青阳草外设立了防御法阵,气得扔了小刀:“唉,偷不着!”

古晓年纪还小,这时还惊魂不定呢,听到师姐不开心,赶紧拍拍她肩膀:“师、师姐别、别气,让、让、让师尊来、来偷……”

郭潇潇本来想着自己带回去邀功的,这样就能磨她师尊多教一些功法了,这会子也不得不认:行吧。

她往土地下打了一道追踪符,想想觉得不妥当,又将符收回,贴到挡在洞口的巨石背面,这样巨石移回原位,追踪符便夹在巨石与洞壁之间,谁也看不见。

打完追踪符,她拍拍自己的衣服,就想拉着古晓和姜迎走:“走吧小师——”

话音未落,洞外又传来刺耳的一声:“郭潇潇!!!你丫滚哪啦?!还有小师妹!火云兽回来了啊啊啊啊!”

郭潇潇与古晓顿时大惊失色、互望彼此:撒?火云兽回来了?!

说好的不敢回呢?!

而外面之人喊完之后,紧接着便惨叫了一声,声音直往洞口来!

姜迎一听,“退——”

话未提醒完,嘭一声巨响,挡在洞口的大石被某个飞来之物撞得粉碎!

而郭潇潇三人都已在洞口后方,被洞口与横着飞来的长条影子一掀,三人连带飞来之影,无一幸免地被拍到洞底土壁上!

“咚!”给了郭潇潇当垫底的古晓小姑娘险些哭出声来。

一条腿给飞来之人垫底的郭潇潇也嗷了一声。

姜迎原先站得稍远,摔得地方也就稍远,未被其他人当垫底。但被这么一摔,她背后也如被马车碾了一般痛得不行。

感受到自家仙草被人觊觎,飞奔着赶回来的火云兽:“吼!”

这时,它眼尖地发现滑到地上的姜迎正好倒在它的仙草附近,然而仙草的屏障并未隔绝她,使得她的手都压坏它家一片草叶了——“吼!!!”

尚未明白事态严重性的郭潇潇:!!!∑(Дノ)ノ

吓得赶紧推开她身前的无尘师兄,对火云兽连连摆手:“误误误误误会!”

又去戳被火云兽顶进来的师兄:“快快快起符!”

紧接着她看向青阳草,本来想证明给火云兽看它的草还好好的,结果看到自己碰都碰不上的青阳草,被姜迎扯掉了一片叶。

郭潇潇:“………………”

姜迎:“……”

她也是极意外:不是说不能拔?

若非她方才尚有意识,故意偏了偏手,别说压坏一片叶,一整株草她都有信心全拍地上去。

而她压坏人家一片叶子,叶子尖端的青阳元也被她的手背碾碎。只听脑海里“嗡”的一声,原先吵着“吃吃吃”的叶芽哈哈大笑,同时青阳元的精华顺着她的手背渗透进来,灼烧她的肌肤同时,被叶芽大肆吸收!

姜迎脑子又“嗡”的一声,感觉浑身都在被火灼烧!

郭潇潇见状差点哭了。

天啦,说好的凡人呢?!果然是个深藏不露的啊!

能拔中阶四品灵草的姑娘,不,大拿,至少是筑基后期的啊!这家伙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和师妹被一阶兽追、用小刀苦唧唧挖土、被人家的藤条抽最后还被人家拍到墙上抠不下来吗?!

这姑娘这么能忍的吗?!

并且被比自己修为低的凶兽拍到墙上,也一点不觉得丢大脸的吗?!

现在好啦,当着人火云兽的面,将人家珍藏的草压坏,她是大拿不要紧啊,那自己这些最高才炼气七层的弱小无助的小修士呢!

郭潇潇急得赶紧去拉姜迎。

她只看见姜迎一脸意外地盯着被压断的青阳草叶子,看起来不慌不忙不惊不讶,一副“大拿”淡定无比的模样,却不知姜迎此时已接近半昏迷的状态,意识早不在此处。

她一边将姜迎拉起来,一边对火云幼兽道:“看到没!是她干的,是她她她她——咦?姑娘?你怎么啦?”

“……我去,无尘,快快快,止血符,这姑娘浑身在流血啊啊啊!!!”

此时痛得灵魂都像在被火灼烧,已经失去意识的姜迎:“……”

而她昏迷的间隙,白茫空间之中,最先出现的那株圆滚碧绿的叶芽,“噗噗”两声长了一截,变得椭圆且长……

………………

姜迎再度醒来,感觉浑身如被火燎,刺痛无比,右半身则异常沉重。

睁开眼睛,入眼所见乃一片火红的纱帐,她怔了半晌,眨眨眼睛,意识逐渐回笼。这时,她才想起自己来到仙境、遇到修士、压坏火云幼兽灵草的种种经历。

她又一怔,再度眨了眨眼睛。片刻后,她猛然坐起:她竟在那种时候昏迷了?!

便在这时,她感受到右半身的沉重被她一掀,一团人影在她余光一闪而过,“扑通”“啊!”

她又吓了一跳,觅声转头,却看见一个算得上比较熟悉的面孔揉着脑袋,出现在她眼前。

“痛痛痛……咦?”

看到姜迎坐起的古晓,睡迷糊的眼睛一亮,当即扯嗓子喊:“师师师师尊啊啊啊——!!!”

不到片刻,一条火红的人影窜入房门,撩起纱帐,眯着眼睛看着姜迎:“醒了?”

事情发生得太快,对一切都来不及反应的姜迎:“……”

片刻之后,她才意识到,她一定是被带回那个云山宗,赤山峰了。

“哼,小丫头,能说话了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不?”

说话的同时,又有两条人影自门外卷入,也挺熟悉的声音打断红衣人之话喊道:“醒了醒了?这个小坏蛋,终于肯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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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求仙

姜迎又看向进门的两人:可不就是郭潇潇与她师兄,好似叫做无尘?

她更坚信自己来到他们宗门了。

“此地便是赤山峰么?”她直接问道。

红衣之人是一位高挑且身姿挺拔的女者,一头白发,气质出尘,但也并非多老的样子,面上有一些皱纹,却不多,面容严肃。

听闻姜迎问话,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你知道此地。”

姜迎面对如此威严,倒也没有惊慌,看了一眼郭潇潇:“贵派弟子曾有透露。”

红衣之人挑眉,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郭潇潇。郭潇潇却如临大敌似的,唰一声缩到无尘背后,只探出半个脑袋战战兢兢地看着她师尊。

“弟、弟子就是想……”

尹长眉轻哼了声,又收回目光。

姜迎道:“你必定是尹三真人了。”

尹长眉又看了郭潇潇一眼。

郭潇潇:“憋说啦!”整个人缩到无尘背后,不敢再露头。

这时尹长眉才开口:“潇潇曾言,你在火云兽洞中,夺了中阶四品的青阳草。”

姜迎回想起那段经历,感官下意识地感觉疼,眉头微蹙。

尹长眉盯着她的每一处细节神情,继续道:“那片扯掉的叶子,你藏哪了?”

姜迎猛一抬头:“嗯?”

“你这意外的模样,倒真像是那么一回事。”

“……嗯?”

“你身上并无贵重灵器,周身也毫无灵力周游,你看起来确实是凡人无误。

你胸前玉佩倒是有那么一些灵气,可也十分微弱,不似是储物玉,理应也无法藏下中阶的灵物。

所以你究竟怀揣着另外的异宝,亦或哪位高人特意乔装,寻本派弟子开心来了,又或是夺舍之辈,夺了这位姑娘的身体?

无论你是何身份,其实均不要紧,只我三位徒儿因你这一片叶,被火云幼兽追杀,险些丧命,你无论如何,还是给我等一个仔细的交待才好。”

她说罢,灵力忽涨,颇有施威表立场的架势。

姜迎登时浑身不适,身上的疼痛感又来了。额前瞬时冒了一头汗,甚至无法在塌上坐稳,一手撑到了床板上。

……这便是此地修士的真实能力么?

不动声色便能发出如此威力,比王朝的武者可谓强太多太多了。

尹长眉瞧着,也是微微蹙眉。

她的小徒儿在场,俱都炼气期的修为,所以她释出的威压有限,只不过是表达她态度的一种手段罢了。

不曾想这小姑娘反应比她徒儿还要激烈,真的就是个凡人的反应。

若她是个凡人,见着奇珍异草想夺,倒是说得过去。

可那是中阶灵草,凡人不可能能夺。能夺者,修为必定至少筑基。筑基者,自己金丹修为,一眼能识破,若不能识破,必定比自己修为要高,修为一高,此中阶灵草根本不屑一顾,又不可能费心去藏。

怪了……

真是怪了。

若说藏有厉害宝物,看她那样子,又不是太像。

真是怪了。

那边尹长眉在奇怪着,这边姜迎也觉得怪异。

不错,她确实未藏灵叶,并且在碰到灵叶之后,她便昏迷过去,此后发生的一切事情均不知晓。

而她昏迷的期间,她再度进入那片空间,看到白茫茫的地方,紧挨着第一株滚圆叶芽的侧面,又多了一株叶芽,观那叶片形状,细细长长,有些像缩到最小版本的青阳草叶。

可是那叶芽也就她大拇指般长,与她扯下的那片叶子差得太远了,她确信洞中那株青阳草没有一部分与这幼芽一样。

而在这株新芽的侧面,那第一株长出的圆滚滚的叶芽,首度有了变化——它拔高了,圆圆的幼叶变长了,像是一对碧绿的兔子耳朵。

不错,像一对兔耳朵,中间有一圈耳廓,且叶边缘有一小圈又白又稀少,肉眼难见的细小绒毛。

姜迎以为它是在牧扬城时,七月霜给她服下的养气丹所“凝”成的叶芽。

然而今日,看到这般变化,她不得不另做猜测。

可是无论如何,她理应没有藏那片青阳叶才对。

若对方并非在唬她,唯一的可能,只能是叶子被这片会说话的叶芽给吃了。

姜迎狠狠蹙起眉头,感觉到头疼。

实在是方才,她在叶芽面前再度问它问题,它又再度不答,与先前变得一样了。

经过火云兽洞一事,她已经不相信什么力量不足无法开口这类的理由,这芽子显然就是不想与她说话。

叶芽不答,她自然无法搞清来龙去脉,面对尹三真人的问题,她也自然无法给个“交待”。

她想了许久,只能道出一句:“我不清楚。”

毕竟让她说出叶芽的存在是不可能的,她昏迷后发生了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那就只能大家彼此猜了。

尹长眉不信她的话,又问了许多。

可是姜迎真的不知道,一问三不知地说了半晌,尹长眉自己先放弃。

“听古晓所言,你自称界外人,那么你从何处来,为何前来,这总能说清楚了吧?”

她退而求其次,决定先将此人当做普通凡人来对待。

谁知姜迎也还是说不清楚。

主要是这“界外”她尚未弄清楚,并且沙漠小兽所言的“世界”“因果”均令她耿耿于怀。

不过,“我来求仙问道。”这一点她倒是能坦白直言的。

“求仙问道?”尹长眉笑了声,“听起来,你还想要拜师修行了。”

姜迎抬头看她:“正是。”

“不瞒真人,我来自一处无有仙术的世界,对仙术一词均仅有模糊的概念。

我不知我为何能来此处,也不知究竟如何来到此处、如何回去,更不知何为仙术,该如何修行。

不过来到此地,我发现所遇之人均为修行之人,所以我想,修行对此地而言,犹如习武对我所在之地一般重要,且为一大保命手段,那么在弄清事情来龙去脉之前,我想先在此地安身,学些保命的本事,再做打算。”

尹长眉一听:“那你可有相中的门派或仙师?”

姜迎思考起来,这时郭潇潇猛从无尘背后冒头,一个劲儿向姜迎挤眼睛,手指尹长眉的背。

第四十章 留下

姜迎看到郭潇潇的明示了,但是转念一想,不予理会:“暂无。”

“初来乍到,诸事不明白,更不提相中门派或仙师了。”

这时不等尹长眉说话,郭潇潇便冲出来道:“入我们门,我们门!尹三门!”

见姜迎面无表情甚至无动于衷,她跑到姜迎面前,亲切地握住她的手:“我们尹三门可谓是整个云山宗最善良、最和蔼可亲、最平易近人、最热热闹闹的门派了!

而云山宗又是整个东小灵界最高贵、最庞大、最强大的仙门,所以你入我们云山宗,再入我们尹三门,便相当于入了整个东小灵界至高的门派!”

郭潇潇一顿吹,别说姜迎不信,便连郭潇潇后方的古晓、无尘也一脸尴尬地别过脸。

尹长眉则不易察觉地抖了抖眉头,满面无奈地看着郭潇潇。待发现姜迎也是一副摸摸耳朵不想听的模样,她干咳一声,拎着郭潇潇的脖领子往回拖。

“闭嘴。”她低声道。

同时告诉姜迎:“拜师入宗之事,至关重要,甚至联系一生,确实需要深谋远虑,多了解一些才好。”

言外之意,便是不留姜迎,更不强求她加入什么尹三门、云山宗,让她考虑。

而她也未有把话说死,说话时语气平和,意思是一切均有商量,若日后姜迎有意留下,她也不会拒绝。

当然了,前提是在确认姜迎立场无有问题的情况下。

姜迎听得懂她的意思,当即冲她点头:“我正是此意。”

再又一想,她似乎尚有一些小尾巴未曾解释清楚:“那片青阳叶,我当真不曾藏,也从未想碰。

若我知我有此本事,或者早有预谋,我无需等到危机时刻再动手。

并且动手之后还昏迷,如此大忌,我纵再冲动,也该知避忌。至于什么深藏不露、夺舍藏宝……实不相瞒,我尚不知此等词汇的确切之意,待我日后了解清楚,再来与真人解释好了。”

一番言辞,清晰有条理,最重要的是,看着十分真诚。

尤其最后一句,直言不讳并不了解,这若出身在盛行修行的东小灵界,哪怕是个凡人,也不敢、想不到要这么说。

所以尹长眉又信了七八成,心道这姑娘也不普通,看着年纪小且落魄,思维可是十分清楚的,总归要比她家潇潇无尘要好。

至于夺舍那一类事……尹长眉再次打量了姜迎许久,仍然打量不出什么来,罢了,又不是人非要入自己宗门,听古晓和潇潇交待,还是她两人把人家拐来的,所以无论如何,管得太多都是她们不占理了。

尹长眉点点头:“你不妨先在此处养伤,养好了再走。你被青阳草所灼,这可并非寻常的伤势,处理不好,尚有可能危及性命。”

这样一来,可以趁这段时间好好观察这人,有缘无缘、是好是赖,这几天能看出来的话,该干嘛干嘛,实在看不出来,她尹长眉也算尽了她该尽的责,这之后,再管不着了。

然而实际上,自从姜迎醒来后,身上的灼烧之痛便迅速减缓,如今已经好许多了。

她心猜或许是叶芽吸收了部分能量,所以她所受的伤,并没有尹真人所说那般严重。

至于留下,她仔细思索了一番。

她其实不大敢留,一是因为这个伤,她担心好得太快引人疑,二就是玉佩,她担心这期间又出什么岔乱子,三就是她深知尹真人留她的想法,以上两点,正正就是不能暴露的重要两点。

可是……

急着走又是万全之策么?

她极其怀疑。

她对这方世界实在太不熟悉了,目前见过的,四人几兽,外面是个什么世界,都是一些什么人,她一无所知。

甚至这方世界如何运转,有无王朝没有的特殊规则,她都不知道,贸贸然离开,她不知自何处落脚,不知要往如何走,若她一开始便是从那什么界轮盘处走来,好歹知道自己来到何处,能往何处去,现在莫名来了一个宗门,一出去,人不认识,地不认识,身上的钱币大概率还不通用,那么她该吃什么,用什么,住何处,能不能住,这全是问题。

尤其是,她才跨入此境多久,便被人看出不妥来了,并且还不是她特意做什么才露的陷。所以若她再离开,途中再遇到意外,被更多人看到,谁知道那些人是好是坏,有何居心,会如何对付她?

目前这位尹三真人,以及那郭潇潇、古晓小姑娘,虽说都对自己表示了怀疑,但能说出怀疑者,反倒比较坦诚,可怕的永远是那些无声无息,内心琢磨之人。

并且她们未曾露出相害之心,尤其这位真人,看着是个有商有量,好好说话之人,那么或许这段时间,她可以先留在此处,最起码,了解了这片天地的运作规则才离开。

即便是树敌,也要往数量少的树,届时才好临危应对不是么。

至于加入她们门派,她心想真正厉害的宗门,应不需要如郭潇潇那般大肆吹嘘,所以这个门派或许有致命的问题,就暂不考虑。

于是姜迎点点头:“谢过真人。我便在此叨扰数日。”

尹长眉十分满意这个回答:她若急着走,反而心里有鬼了。

于是尹长眉也点点头:“不必谢,举手之劳罢了。这些时日,便让潇潇古晓陪陪你,给你讲讲此地规矩,也免了你初来乍到,一切不知,做什么都得小心翼翼。”

“多谢。”

“日常若有需要,也大胆提便是,不必拘谨。”

“多谢。”

尹长眉再看了她两眼,感觉再无什么好交待的了,便对郭潇潇与古晓使了个眼色,之后单独领着身为男子的无尘离开,留下女孩子该说什么说什么。

郭潇潇心道这姑娘咋缺心眼儿啊?方才抛的橄榄枝,那到底是接没接住?想不想留?

她一心急着扩大自个儿师尊的门面,便又向古晓使了个眼色,让小小师妹留下,自己一溜烟跟着师尊跑了出去。

又留下一个人的古晓:“……”

有些拘谨地看着姜迎:“姑、姑娘,需、需要古、古晓做些什么……吗?”

第四十一章 尹门(2000推荐票加更)

那边郭潇潇一离开姜迎的客房,便匆匆跟上尹长眉:“师尊!师尊!”

尹长眉停步回头:“何事?”

郭潇潇眨着晶亮的眼睛问:“那小姑娘您觉得如何呀?”

尹长眉严肃地回过身来,面对着她:“你莫非每次出门,都替为师这般‘招徒’?”

郭潇潇眨眨眼睛:“我这是初次尝试呢!怎么啦,有什么问题吗?”

尹长眉没好气道:“你喜欢收藏珍宝,那么为师问你,你若在路上遇上一位陌生人,可劲儿地逮着你,夸他身上的珍宝厉害,让你买,你买吗?”

郭潇潇想了想:“那铁定不啊。”没准有坑呢。

尹长眉道:“那不得了?你才与那姑娘认识几天?不说几天吧,一个时辰有了么?你便要拉着人家,让人家入你宗门,还吹嘘什么云山宗第一、东小灵界第一……难不成集市卖灵草的吹嘘自家灵草天下第一,你也会信?”

“唔……那可不……”

“那就是了。卖珍宝姑且不信呢,这么大一宗门,你看那姑娘像是傻子么?便吹是天下第一,她但凡日后一出门,寻人一问,这尹三门什么现状、什么等级,一目了然,你还想诳人家,现在可好,姑娘没觉得此地是人贩子组织,已经是给为师面子了。”

郭潇潇道:“所以我想赶紧把人诳进来呀!师尊你想想,拜师这等事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拜了就不得悔改了,等她拜完,就算知道咱尹三门没那么好,也没有办法了对不对?”

尹长眉道:“怎么在你眼里尹三门如此不济?那姑娘什么来历,什么灵根,什么资质,你通通不知,她的腿上毛病甚至不好医治,你倒好,就想着把人家拐进来了。”

郭潇潇道:“不就腿脚不便一点嘛?往后开始修行了,慢慢就能治好,她这也不是多严重的腿伤。

师尊你可别说尹三门多好了,你瞧瞧,您瞧瞧,尹三门的年轻弟子,就剩我们几个了——几个!

我给您数数啊,我今年十五,虚岁算我十七好了,那比我小的,也撑死不超过两巴掌的数。

再算算与我同龄,比我大五岁以内的,也数不到两个巴掌呀,若直接以未成年的算,师尊,十个不到呀,真不到,别家分门分派的,年轻弟子至少也二三十呀,尚不算云山宗至厉害的那几个分门呢,现下就数咱最寒酸了,真的,就数咱。”

尹长眉微微蹙起眉头,也是有一些焦虑了。

确实,她们尹三门弟子是越来越少了。

不过即便如此,“宁缺毋滥,便是你与无尘等人,也是因天资聪慧才能入本门。若非精英,尹三门并不需要。”

郭潇潇险些没忍住翻白眼:“师尊,您醒醒。我跟无尘怎么来的,您比谁都清楚。晓晓怎么来的,主要也是因为她说话不利索,别的分门不乐意要,否则晓晓那样的资质,也得被他们抢光了。”

“潇潇!”尹长眉终于忍不住提醒她,“莫议它门。”

郭潇潇被她一吼,吓了一跳,听到她说了什么,又忍不住叹气:“如今是他们议论我们,不是我们议论他们……”

“潇潇!”

郭潇潇终于不说话了。

也罢也罢,说也无用,这师尊与尹一门、尹二门的仇,已经太深了。随着尹一尹二门发展,连带着赤山峰的其他小分门也开始与尹三门不对付,尹三门才会到如此窘迫的境地。

也就怪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不就晚了百余年无法进阶,一个个蹬鼻子上脸,简直是放肆。

想当年尹三门多风光啊,不,那时都不叫尹三门,就叫尹门,她师尊乃一门之主。

她郭家那时就一庶出的十三小姐,进了尹门,也成光宗耀祖的厉害人物了,结果就因为师尊忽然没办法进阶,尹门成尹三门了,郭家也没落了,到她这代,她成了穷酸小小姐了,而她还是当年那位十三小姐、数不清辈分了的祖祖宗,看在报恩的份上,硬是把她塞入尹三门不让别门抢,她郭潇潇也才能站在这里,与尹长眉互为师徒。

就更别提无尘、古晓、以及其他小弟子。

不是她郭潇潇瞧不起人,真的,对比云山宗其他分门的小弟子资质,她们都是歪瓜裂枣,都是,她郭潇潇本人也是。

歪瓜裂枣。

唉。

郭潇潇忍不住叹息,看一眼气势十足,却长了一头白发的师尊,险些泪目。

师尊金丹的寿元也快用尽了。

“师尊啊……”郭潇潇就想喊她师尊,想给她想办法,让她赶紧进阶,不能再拖了。

尹长眉自失神中回神,看着郭潇潇:“够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不必过于操心。”

“这些日子,我也是太惯着你们,只想让你们专心修行,却忽略了你们的阅历发展。你看看你们带回来的小姑娘,年纪应当比你小,却比你与无尘都稳重许多,考虑得比你们周到,还谨慎,便连说话,也比你们有礼懂分寸。

你看看你,让你出门寻些灵草药,你竟能在不知对方底细的情况下,便暴露自己身份,暴露宗门与师长信息,带着陌生人抢比自己修为还要高的凶兽的灵植,还贸贸然将人带回宗门。

唉,得亏那姑娘看着不像是个坏人,你啊你,真的太鲁莽,太草率了,必须让你多历练。

日后你与无尘等人,除了每月必须的修行任务,还得出门执行任务去。而你,接下来的首要任务,便是自己给自己惹的祸端擦屁股,你带回来那位姑娘,身份来历,资质底细,在她离开之前,你必须给为师打探清楚了。

那姑娘若只是凡人,本事不应比你还厉害,你若连她也搞不定,哼,你,郭潇潇,自她离开赤山峰的那日起,日日给尹三门打扫,历时一年,不许用灵力,不许寻人帮忙。”

郭潇潇一听:天啦???

尹三门多大师尊心里没数的吗,日日打扫,还要兼顾修炼,那她郭潇潇还用休息吗?

当即怕了,怕死了,怨念地撇了师尊一眼,赶紧回姜迎身边。

尹长眉看着郭潇潇离开:年轻且无虑的背影,她这些年来,见得越来越少了。

想她再无几年可活,虽说想让门下弟子再过一些好日子,但是,她寿元一尽,这些孩子头上再无遮阳伞,以尹三门如今的根基,他们又能好过到哪里去呢?

不行,不能再惯着了,得送出门历练了。

她这么想着,衣袖一拂,自小山离开,回到尹三门主峰。

第四十二章 仙宗

郭潇潇回到姜迎的房间,便开始使尽浑身解数来套话。

可姜迎是什么人?经了王朝这段历程,她见谁都不像是好人,见谁都心里有阴影,嘴巴严得灌铅似的,反倒在郭潇潇和古晓嘴里套了不少信息。

终于得知东小灵界乃四灵界之一,四灵界确实就分东南西北四灵界,盘踞在东南西北四方。至于每个灵界什么模样,大部分人都未去过,也就不知晓了。

而这界外,也是近些年来才有的新名词,据说是不属于四方灵界的全新世界——当然只是针对于四灵界的“新”。

又因这界外人多是毫无灵根、无法修炼的纯粹“凡人”,所以界外人对于灵界中人,是可有可无,甚至不愿意多加关注的存在。

至于界外人如何来、为何来,对于郭潇潇等普通修士而言,不重要、不在乎,也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绝大部分修士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不过对于云山宗,郭潇潇能说的便多了。

云山宗确实是东小灵界有名有势的大仙宗,别看在姜迎这个凡人的眼里,郭潇潇、古晓那样的小修士,都是厉害得紧的角色,但在云山宗,却都属于平平无奇之辈,用郭潇潇的话来说,都是歪瓜裂枣,都是平庸。

这让身为凡人、半点仙术也无的姜迎脸色有些微妙。

而云山宗收徒,首要看资质,修行的资质,例如灵根、纯度、悟力、心性等等。

其次看能力,个人的能力,脑力、反应力、学习力、特殊突出的能力等等。

之后还要看背景身世——不错,作为整个东小灵界数一数二的仙宗,乃许多修士向往的所在,在竞争激烈的前提下,自然是有庞大背景者优先,这无论对于仙宗亦或修士家族,都乃双赢的局面。

符合各项条件,才能加入仙宗,但之后也并非就能长远。入宗之后,大考小考,大测小测,层出不穷,学识修为缺一不可,只有样样皆优之人,才有资格成为仙宗正式的一员,拔尖之人,才有资格参与云山宗十大顶尖师门的角逐。

也就是说,云山宗的收徒,从公开层面来讲,极其严峻。

到了私下层面,也就是各分门“仙师”的私自收徒行为,则又有另外的讲究。

不过这牵扯到尹三门的一些不堪现状,郭潇潇未有多说,只道能得仙师私自收徒的,都是一种荣耀。

此话姜迎自然不信。

单单说尹三门——虽说这回郭潇潇聪明了,闭口不谈她师尊进阶一事,只道是她自己喜欢同龄人,而这尹三门收徒太过挑剔,几年看不上一人,导致同龄人少,她便自作主张自己找,又正好找到了姜迎。

姜迎的想法却是,对一个来路不明之人如此殷勤,哪怕再喜欢同龄人,也不带这么草率的。

尤其她前头才说界外人在四灵界中,根本得不到重视,而云山宗听着又是个极其讲究的大宗门,便更不可能如此积极了。

而郭潇潇谈及云山宗时,对其云山宗弟子的身份,是极其自豪、与有荣焉的,那么一位心有傲气的弟子,更不可能允许自己所在的师门,有一些拖后腿的存在。

所以哪怕郭潇潇将云山宗形容得多好,又将她们所在的赤山峰形容得多厉害,姜迎都认为,这其中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复杂关系,甚至有不少龌龊竞争,正如她所在的王朝,表面光鲜亮丽,背后明争暗斗、波云诡谲、各怀鬼胎。

并且这位郭潇潇姑娘不擅长撒谎,旁边仅有八岁的小古晓更是移动撒谎测试仪,但凡郭潇潇神色不自然地夸夸其谈了,她也跟着埋下脑袋,巴不得钻到姜迎床底。

很快,姜迎摸清了这两姑娘的脾气与套路,也摸清她们说的话,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真有多真,假有多假,顺道摸清这片东小灵界的基本规则,以及修行的基本规则。

而姜迎自己,在郭潇潇连番问话下,真话假话眼也不眨混着说:

“你究竟自哪里来的?”

“界外。”

“界外何处?”

“一个小国。”

“什么样的国?”

“贫穷、落后、混乱。”

“那你为何来到东灵界?”

“不知,睡一觉便在了。”

“哈?”

“我随父母行商,路上遇到匪徒,走散了,我独自一人不知走到何处,夜来困倦,想说睡一觉,醒了到这儿了。”

“……你诳我呢吧?”

“诳你作甚?”

“那你身上的武器暗器,又是从何而来?”

“说了,我家行商的,出门在外,未免被劫,自然是要准备充分。”

郭潇潇想了半天,还是不信:“你觉得你在诳我。”

姜迎耸耸肩:“诳你有何意义?界外人在你们眼里,也不值钱。若非才来便被你们看出来,我绝不说我是界外人。”

郭潇潇死盯着她的脸,盯着她每一个表情细节,却好似并无漏洞。

想了半天,终是放弃了。罢了,她说得也有理,更何况界外人是什么身份有什么重要呢?罢了罢了,先不管这个。

这时郭潇潇想起师尊的其他交待,忙问姜迎能不能走路,说着就要拉姜迎往外走。

姜迎身上的伤不痛了,自然是能活动的,只不过担心上来便表现得太自在,引人生疑。这时有郭潇潇拉她,又听说是要带她去测灵根,她半推半就的,便跟着去了。

她首度看到赤山峰的风景。

经过两人一番交谈,此时屋外已是傍晚。

夕阳的余晖洒在赤山峰领地,大大小小的山峰均镀上一层夕阳光辉。

她走到屋外,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小峰之上。放眼望去,有一长满红枫的高耸山峰立于众多小峰正中,高峰之顶云雾缭绕,山峰有如被火云包围,颇为壮观。

而围绕高峰的小峰也长满了红枫,红红火火漫天遍野的枫树,将整片山林野地衬托得如它的名字一般。

赤山。

郭潇潇自豪地领着姜迎站在峰外,让她好好领略一番自家地盘的美景。

之后,光线越暗,郭潇潇才悄咪咪地带着姜迎,走向赤山峰的测灵堂,想着悄咪咪给她测试灵根资质。

第四十三章 天才

赤山峰的测灵堂在赤山峰入口。

由于云山宗通常都是集体招募新弟子,云山宗各大峰的测灵堂便只留作师门单独收徒,或突发状况使用。

今日的测灵堂自然也是无人,尤其夜幕之后,赤山峰的弟子要么已经休息,要么仍在打坐修炼,更是无人前往此处。

郭潇潇、古晓带着姜迎,悄咪咪来到这个地方。

姜迎看郭潇潇一路小心翼翼,尽量避免见人,好似她姜迎是个见不得人的坏蛋似的,也是有些服气。

直到随她们走入测灵堂,看到内中巨大的测量盘,她才将这些无伤大雅的心思抛诸脑后,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这放在堂中央,一丈直径、中心实心,外围一片白玉质地不明材质的测灵盘。

走近了细看,还能看出测灵盘上的白玉位置,被细线划出十等分,如同箭靶子的圆环。

郭潇潇将测灵堂的石门关紧,便将姜迎领到测灵盘面前,鼓励她道:“上去吧上去吧,咱们来看看你的资质如何。

我觉得你平白无故便能碰到青阳草,搞不好是木系灵根,且是挺有天赋的那种呢!虽说赤山峰主修火系功法,但咱们可以破例嘛,快快快,快看看,你快站上去。”

姜迎忽然想到在牧扬城时,借屠龙帮的“测试盘”测试所得的结果。

那时屠龙帮怎么说来?说她也有仙缘,不过适合种植花花草草。

现在再听郭潇潇这么一说,那便是木系灵根的意思么?

她在郭潇潇与古晓万分期待的目光下,轻轻站了上去。

登时,她感觉脚底下有一阵力量涌来,与自己的身体产生某种共鸣。

旋即底下测灵盘颤动起来,白玉材质的那片地方,亮起一片纯净的碧色,逐渐如碧绿水墨一般,往外环延伸。

郭潇潇与古晓眼前一亮,暂时顾不得属性的事情,一起数起来:“一……二……”

“四……五……”

“六……七!”

“八……八……”

“……八……九……”

“……九……”

郭潇潇与古晓逐渐呆成冏字样,一声不吭地看着姜迎脚下,几乎铺满整个测灵盘的碧绿。

快到十了。

忽然,郭潇潇将盘上的姜迎扒下来,待测灵盘恢复原样,又将她推了上去。

“一……二……八……”

九。

快到十。

郭潇潇一个激灵,将古晓往外推,并在她耳边小声道:“快快快,告诉师尊,悄咪的,一定必须悄咪咪的!”

之后她将姜迎拐下来,两眼亮得如同天上的星辰,尚有一丝歆羡与高看,与先前的态度截然不同了:“姑娘……姑娘……”

姜迎等半天不见她往下说,也是有些无奈。

从她们的反应,自己这个测试结果好似很不错,甚至很稀有,否则这姑娘也不会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可是在牧扬城时,屠龙帮分明又是低看她的,好似这木系灵根用处不大一般,所以她目前暂时不知这结果究竟意味着什么。

“结果很好么?”她问。

郭潇潇瞪了瞪眼睛,才拉着她道:“九成……九成有多的契合度!”

“代表什么?”

“代表几乎无有杂质的纯度!”

“然后呢?”

“然后?然后这便相当于……相当于一张卷子,你答对九成,你说这成绩好不好?”

“才九成?”从小被教育学习需拔尖的姜迎微微蹙眉。

郭潇潇:“……”

好似发现了什么?

抛下杂念,她又重新组织语言:“我换个说法嚯,在咱们东小灵界,五成灵根的契合度,便被称为中等资质。

东小灵界的修士,通常都是中等以下的资质。咱云山宗,以五成为分界线,五成以下,根本不可能入宗,也无法进入其他名声不错的宗门,只能进入一些小宗门。

三成以下呢,更是连宗门都不好进入,只能自己当散修。”

五成以上,以咱们名气大盛的云山宗为例,五成者,通常只能停留在外门甚至当杂役,六成以上,才有可能在咱们规定的时日内,达成咱们的条件,参与咱们大考,参与内门名额角逐。

云山宗的弟子们,资质大多在六成到八成,六七成至多,八成已经是高资质的级别了,会被宗门重点培养。

而你,你!你是九成啊姑娘,九成!

九成契合度在拥有数千名弟子的云山宗,也不超过三十人,九成还能往上的——”

郭潇潇咽了口唾沫,满脸激动:“那可是天才啊!”

不超十人的存在啊!

“你若是进入云山宗,不,你无论进入哪一宗,都会是被供起来培养的天之骄子啊!”

她们捡到天才啦!

但是仍然有些茫然的姜迎:天才是如此随便就能测出来的东西么?

她原以为这是一场普普通通,有了结果也不会有多大变化的测试,完全想不到会有这样的转折。

并且她对修真世界尚不了解,自然也无法切身体会这其中有多稀罕。而无法切身体会的事情,她也不会莫名其妙地跟着激动——她总有自己的看法与节奏。

若郭潇潇告诉她,这相当于尚未成年便能考上状元、年纪轻轻拳打脚踢大将军,那她倒是明白的,还会有些开心。

可惜郭潇潇所在的东小灵界,也不存在科举这类制度,所以两人目前为止的沟通,并未达到郭潇潇预想的水平,姜迎一脸平静,郭潇潇忽然感觉这人有一种宠辱不惊的高人感。

更要高看她了。

郭潇潇便想着,要如何留下此人,令此人成为赤山峰年轻派的第一人。

她师尊的灵根契合度也才八成有多,而云山宗上一位九成资质之人——金山峰的现任领主,又已算个大老前辈。

若赤山峰再收天才新血液,还是在她师尊的门下,那么她师尊、尹三门的地位……

郭潇潇越想越开心,拉过姜迎:“告诉你……”

话音未落,测灵堂石门被人以灵力推开,郭潇潇原以为师尊来了,笑开花地看过去。然而看清来人后,她当即脸色大变,将姜迎拉在身后。

“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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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抢人

来人者,赤山峰尹二门,尹二真人座下弟子,郎无极。

此人应当也是十来岁,带着比他更年长些许的几位弟子走入测灵堂,当即便对着郭潇潇笑:“听说尹三门带回一妹妹,想收作弟子?”

郭潇潇眯着眼睛,脸上已无面对姜迎时的善意,满眼冷冰:“干你屁事。”

旋即一顿,似想到什么,又面色沉沉:“你如何知道?……你又威胁无尘了?”

郎无极冷笑一声,满眼的不屑:“没出息的小子,还需要我威胁?”

目光捋过她的脸,很快便落到她刻意拉到身后的姜迎的脸上,一怔。

“竟是这么大的姑娘?”

“干你屁事!”郭潇潇。

可这时郎无极眼里已无郭潇潇,绕过她,往姜迎处走。

“不知姑娘测得何种灵根,资质如何?”

他说着彬彬有礼的话,语气与眼神却是毫无掩饰的轻视。

只因他早听说此人是界外人。界外人,来的都是无灵根,或资质极差,对修行一窍不通、一问三不知的平凡人。

又听说她是被郭潇潇带回来的,郭潇潇是什么人?一根筋、极单纯,毫无身为修士的觉悟,交友又不分身份,谁她都愿意搭上几句话。

所以她带回来的,能是多厉害的人?

再看这姑娘,又是瘸腿,又是瘦弱,根本连平凡人都不如,他原本还不信尹三门会看上这种弟子,现在一看,

呵。

“能令尹三门看上,想必再如何,也不会是废物吧。”他阴阳怪气道。

姜迎蹙了蹙眉,不喜这态度,也听出他的讽刺,不答。

这时郭潇潇又道:“与你无关!”说话的同时,站到姜迎面前,暗暗牵住姜迎的手,一捏。

姜迎接收到她的暗示,也看出两者关系不对付,更是不作回应。

郎无极当即目光不善地看向郭潇潇:“论辈分,你可是我师妹。

作为师妹,见面不行礼,师兄我忍了。出言不逊,师兄也可以不予你计较。

可你若连师兄关心宗门子弟,替宗门收徒把把关,以免有些人一而再再而三为了私利接收无用之徒,这也不行,那可就太过了!”

郭潇潇气得不行:“谁为了私利接收无用之徒?”

“还有,你是尹二门的弟子,不是我们尹三门的,你一个嗑丹药进阶的人,想与我们攀关系,想做我师兄?哼,你不配!”

郎无极当场爆发:“放肆!”

他如今已是筑基一层的修为了,要知道二十岁前筑基,哪怕靠了一些丹药,也是极快的速度。

他又是七成五契合度的单一火灵根,尹二真人对他十分重视,破格收他为亲传弟子。

以他在尹二门的资质与地位,哪怕尹一门的同龄弟子,见他都得敬上三分。也就是郭潇潇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尹三门弟子,才敢如此冲撞他!

他释出筑基威压,手中火焰球也蠢蠢欲动。

郭潇潇乜了他一眼,一边攥起炎爆符,一边用身体护住姜迎:“你不过比我多了三层修为,放什么灵力威压,摆什么谱?”

“你!”

“且慢且慢!”郎无极背后的弟子在郎无极推出手中火球前,急急地制止他。

“师弟,宗门之内禁止内斗,违者严惩啊!”

郎无极这才冷静下来,看着自己的掌心一阵余惊。

宗门内斗可不止是严惩这么简单,跨修为境界的内斗,更是明令禁止的行为,若被发现,是要被逐出师门的。

他收回手。

“你得感谢宗门规矩,救了你的命!”他冷声道。

郭潇潇就猜他不敢动手,也冷哼一声,收回炎爆符。

这尹二门不同于尹一门说干就干,只总仗着地位高于尹三门,隔三差五来找茬,然而关键时刻又不敢动真格,简直就是怂包中的怂包。

郭潇潇不想与他们在此地纠缠,更不想让姜迎落入他们视线,于是赶紧拉过姜迎想走。

“慢。”郎无极又拦住郭潇潇,顺手扯住姜迎。

姜迎下意识反手甩开他的手,速度快得他不及反应:“自重。”

待发现自己手空后,郎无极略有诧异地看了一眼姜迎,对到那带着些凌厉的目光,又是一怔。

看着还挺凶。

他按捺住心中的不悦,极有礼数地朝她一拱手:“这位姑娘,在下正式介绍一下自己——我乃云山宗赤山峰尹二门弟子,郎无极。

在下仙师,尹二真人,得知尹门来了客人,特意让在下前来,请客人到尹二门坐坐。”

郭潇潇当场翻脸:“你们现在是个人都想过来抢一抢是吧?!

都不止是人了,我在山下捡了一根胡萝卜你们是不是也要‘请’回门看一看啊?

我家灵牛拉了一泡屎你要不要带回去研究研究?!

还请人去坐坐坐坐,怎么着?前头你还瞧不起别人,现在又想当好人吗?我告诉你,姜姑娘,这尹二门就不是个东西!对,我说的,他们不是个东西!他们家所谓的真人,当年偷了我师尊仙丹,靠我师尊的灵药才进的阶,结果后头翻脸不认人,还联合其他人打压我师尊!夺我师尊名权!

争名夺利便算了,师尊不与他们计较,处处让着他们,结果他们还要断师尊后路,断尹三门后路,抢夺我师尊一切资源,便连普通弟子也不放过!

正是因为这些人处处阻挠,我师尊才落得如此境地。我师尊,尹长眉,尹三真人,本来是尹门之主,而不是什么尹三门之主!是有了这些贼人、坏人、贱人,才有什么尹一门尹二门,是有了他们,我们才会落魄如斯!”

郭潇潇说着说着,竟然愈发激动起来,当即再度化出炎爆符,抬手便想往外拍。

姜迎眼疾手快将她拉住,拉扯的过程中,发现郭潇潇已红透了一双眼,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满是悲痛与心酸。

而郎无极面对郭潇潇的失控,先是一惊,旋即也沉了一张脸:“你敢辱骂我们尹二门?!”

也化火焰球,气势汹汹地便要打起来。好在危机之际,天外传来一道声音:“住手!”

紧接着,两道身影急急窜入测灵堂,落地尹长眉看到郎无极,先是一蹙眉,再看到郭潇潇,看到那一双红通通的眼,猛一沉眸。

第四十五章 配合

“我尹三门让弟子带客人测试资质,不知尹二门的弟子又是为何,也来到了此处?”

尹长眉看到掉眼泪的郭潇潇,气息骤寒,冷着脸问她身后之人。

在她身后,另一道与她一同进入测灵堂的老者身影,见状扫了郎无极一眼。

之后皮笑肉不笑地对尹长眉道:“我也只是听说三妹门下来了客人,便特意让无极前来关心慰问,也算是向客人展示我们赤山峰的友好和谐了。”

尹长眉道:“前来慰问,却令得本门弟子落泪,甚至险些在客人面前内斗,这算哪门子‘友好和谐’?”

“哎呀,三妹,”尹二真人喟叹一声,“无极与潇潇均年纪尚小,口角难免的嘛。再说了,方才你我来到,分明是见潇潇弟子先动的手,又怎么能怪我们无极呢?”

看到师尊已经急急收住泪水的郭潇潇一听,又想冲上去:“是你们先——”

“住嘴,”尹长眉喝住她,“不许再胡闹!”

郭潇潇这才咬着牙退回去,一边退一边擦眼泪,最后缩到姜迎身后吸鼻子。

尹长眉看到姜迎,严肃的表情褪去,目露歉意:“让你看笑话了,可有伤着或吓着?”

姜迎摇头:“无碍。”

见当前局面紧张且尴尬,她知此事本质与自己无关,却也算因自己而起,她便道:“我一介凡人,无甚本事,却让名宗大门为我起争执,反倒是我不好意思了。”

尹二真人尹长峰一听,抢先道:“哦?姑娘何出此言?能被我们尹三妹看中之人,绝不会是平庸者,姑娘你谦虚了,敢问是何灵根?”

这时姜迎尚未回答,尹长眉也抢先:“方才晓晓通知我了,是木灵根,与赤山峰无缘,倒更适合青山峰,可惜了。”

姜迎一听,再联想先前郭潇潇提及的“破例”等言论,心想看来这位真人要将自己推离尹门这场争斗,便从善如流道:“是。”

尹长峰见尹长眉抢话,只觉其中有猫腻,便又问:“不知契合度如何?”

尹长眉:“六成未到,不过对于界外人而言,倒算不错。”

“三妹,你怎么不让贵客自己说?”尹长峰又看向姜迎:“六成不到?少了吧?事关入门及日后所能享受的培养资源,若是不止这程度,可得再测清楚。”

尹长眉再次抢话:“有潇潇在,如何会不清楚?若尹二真人不信,云山宗季度招徒的时间也快到了,届时让姑娘前往一测,是好是赖,能否入门,不就一目了然?”说罢,淡淡看向姜迎。

姜迎立马便明白了尹长眉的意思。

先是明着暗着提醒自己与尹二真人,自己更适合青山峰而非赤山峰,让尹二真人无从借题发挥,再将自己的灵根契合度往少了说,彻底堵住尹二真人的嘴。

以郭潇潇所言信息,若想通过正经且公开的渠道进入云山宗,至少要有五成灵根以上,尹三真人给自己说了个五成以上,六成未满,满足条件,又绝不出彩,往后自己想前往参与云山宗正式的选拔,尹二真人无有阻拦的理由,而眼下,也无有上心的理由。

至于那时测试的真正结果如何,众目睽睽之下,哪怕真相与她们透露的消息不符,想必尹二门也不好发作,尹三真人也自有能够解释的说法。

所以归根结底,尹三真人是在助她。

只不过她想不到,这两门为了她这等籍籍无名的小辈,也要处心积虑明争暗斗,这三个尹门之间的恩怨,看来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太多太多。

她对尹长眉微微一笑,回答尹二真人:“若此盘亮起六圈,便是六成,那么尹三真人所言不错。”

尹长眉满意地点点头。

尹长峰则:“……”

没想她竟附和了尹长眉的话。

难道真不到六成?

否则方才明说结果大大影响资源,这姑娘若是关心自己的前程,是不可能往低了去说才对,除非是个傻的。

或者,被尹三门忽悠了。

不过以尹三门老实巴交的脾性,忽悠倒是不必要。

那么莫非……不会实际结果比五成六成还低,才急着附和?

看这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的,一副彼此暗示的模样,倒还真有可能。

尹长峰蹙着眉头:“看姑娘不大确定的样子,方才又是与郭弟子一同测试,郭弟子到底年轻,恐有出错,不如姑娘再测一次,让我与尹三真人亲自为你鉴定。”

这次不等尹长眉或郭潇潇开口,姜迎便摇头道:“方才潇潇姑娘不服结果,让我重测了好几次,我实在累了,抱歉。”

于是正想反驳尹长峰的郭潇潇一听:嗯?

总觉得姜迎说得与实际不符合,却又无比的和谐。虽说她也想反驳姜迎,因为她没有不服结果呀,可是姜迎不重测,是她与师尊都喜闻乐见的结果,她又心知她不应反驳才对。

尤其看姜迎与自家师尊你一句我一句的,配合得行云流水,郭潇潇觉得师尊绝没有不满意现状的表现,于是即便内心再多想法,她也摁到肚子里,仍然站在姜迎背后,一副哭唧唧的模样,还意味不明地闷哼了一声。

尹长峰一听:这是连郭潇潇也不反驳了?

尹长眉的这位弟子,可是出了名的一根筋、心思心情藏不住。

若她受了委屈,或心有其他想法,她会比谁都说得快。

所以不吭声的话……

而且那姑娘说,她不服那结果……

尹长峰立马道:“这样便不勉强姑娘了,告辞。”

郭潇潇也是出了名的盼自己分门能有优秀弟子,所以这姑娘不如她意,必定是天资过于普通,不符合她预想,甚至姑娘连五成的契合度也未必到。

而那姑娘资质不好,自己却上赶着抢,分分钟会被姑娘伺机缠上。

尹长眉都不想要的弟子,即便资质好,只要不在赤山峰,他也无有压力,但若资质不好,进了自己的门,浪费资源可就太不值,所以他怎么算都不能要。

这尹长眉好啊,现在不抢弟子,反倒要将劣质弟子推给自己了,好啊,越来越狡诈!

尹长峰赶紧带着郎无极,风一般窜出测灵堂,快得好似有人在后头追杀他。

以为还要纠缠好些时候的郭潇潇一看:嗯???

再看看师尊与姜姑娘,好似携手完成了大事一般,默契地相视一笑。

许久不见师尊有这般满意笑容的郭潇潇眼睛一眯,回想起方才的种种,首度弯起直来直往的一根筋,尝试跟上两人的脑回路。

第四十六章 密谈

姜迎与尹长眉一番配合,加之郭潇潇的无意间助力,三人合搭一台戏,总算将尹二门的人忽悠走。

尹长眉不意留在测灵堂,以免再节外生枝,于是释出小飞舟,将姜迎与郭潇潇带回尹三门。

于是因飞舟卷入风波而来尹三门的姜迎,这次终于坐上真正的飞舟。

小舟飞驰,瞬息万变。只在眨眼之间,它便走完自己一个时辰才走完的路程的飞舟,姜迎哪怕再如何沉稳冷静,此时也难掩内心惊叹。

只见她面上无甚表情,细长的眼却睁得比以往大,眨也不眨地看着舟外光景。

待飞舟落下,她回头看了身后路途,再看看天边月色,又是一阵讶异,快速地眨了眨眼睛,掩盖不住的新奇。

尹长眉见状,首次笃信这就是一位比同龄人早熟的小姑娘,而不是什么夺舍、易容大拿。

见姜迎好奇,她本已落到尹三门的偏峰,又再度启程,在尹三门的领域内慢速绕了一圈,最后落到主峰上。

尹三门主峰,峰体之上刻着火红的“尹三门”三字,红枫叶在山间开得绚烂。

在“尹三门”的尹字正上方,便是尹三门主门,尹三门大小活动、议事地点,全在此处。

尹长眉的私人领域,则在主峰之顶。来到一处庭院前,尹长眉放下两人,收走飞舟,让两人进门。

这是一个古雅的庭院,走入院中房子,领路的尹长眉便停下脚步,凝眸回头:“郭——”

扑通!

郭潇潇自觉跪下:“弟子知错!”

这快不及眨眼的认错速度、真诚无比的认错态度,令本想狠下心教训弟子的尹长眉一怔,酝酿了一路的话生生卡住了。

辗转千回,话语最后化作一声长叹,拂手道:“先出去,静室闭门思过一个月,罚抄门规、宗规、清心经各一百遍,写万字悔过书一封。”

郭潇潇一颤:“万、万字?!”

尹长眉一凛:“嫌多?”

“不不不不,不多,不多!”深知师尊“嫌多就翻倍”的郭潇潇赶紧摇头,“弟子马上便去!”一溜烟跑没了影。

尹长眉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再度叹了一口气。

之后整理情绪与表情,关上房门,看向姜迎:“又让你看笑话了。”

姜迎摇摇头:“潇潇姑娘极敬重你,也一心为师门着想,这般赤诚之心,不应被看作笑话。”

尹长眉一怔,意外地看了姜迎一眼,旋即笑道:“你可真是……”

很通透。

她将姜迎领到室内的茶座:“近日茶童采了一些灵清茶前来,品质不错,喝喝看么?”

姜迎想不到堂堂真人、一门之主,请她这种小姑娘喝茶还要问一问。但听是“灵清茶”,想必是灵植,担心喝了玉佩内的叶芽又有过激反应,她拱手道:“谢真人,但上次灵草之伤,仍让我心有余悸,若方便,清水即可。”

尹长眉便化了一杯清水给她,自己也倒了清水。

见她愿意主动提及青阳草之事,又就势问道:“如今仅有你我二人,经由方才测灵堂,想必你也能看出来,尹三门对你并无恶意。

那么不知你可否如实告知,青阳草一事,究竟是你有意为之,亦或无意使然?”

姜迎也听得出她在真心求问,而非心怀试探,她也坦然道:“实在是无心为之。实话说,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尹长眉想了想,终是点头道:“如此,或许是你契合度极纯的灵根使然。”

姜迎不作解释,由着她推测。尹长眉又道:“方才刻意将你资质往差了去说,是不想你卷入尹门之间的纷争,希望你能理解。”

姜迎道:“我明白。也多谢真人指路。”

尹长眉笑笑:“看来你果然明白我的意思。”

“潇潇陪了你一日,但她的性子与思想,我想你也看出来了。

她出身于郭氏大家,虽说这些年来,郭氏已经没落,但她到底是郭家嫡女,堂堂大小姐,入门以前,都是家里的掌上宝,宠着惯着,性子单纯,行事不及他人考虑得多。

我想即便她陪了你一日,有些必要的事情,她还是未曾仔细告知。并且方才她冲动之时,是你拦住她,我看见了,现在作为回报,我便统一与你说明一下,也方便你接下来,慎重考虑你的前程问题。”

她抿了一口清水,便缓缓说道:“此处乃四小灵界之一,东小灵界的一大宗门,云山宗。

云山宗目前共分六大领域、一大主域。

六大领域分别为白云峰、青山峰、水灵峰、赤山峰、黄土峰、混元峰,分别对应金、木、水、火、土以及变异灵根六大类灵根。主域则是云山宗宗主、长老等高层元老之领域。

云山宗之所以如此区分领域,是因云山宗弟子越来越多,资源也愈发丰富,那么自然不必如普通宗门一般,统一管理。

方才我在测灵堂直言你更适合青山峰,也是这个道理。青山峰对应的正是你的木灵根,在那里,无论功法、丹药、师资全都无限倾向于木灵根修士,你在那里,才会得到最好的发展。”

尹长眉说着,看向姜迎:“当然,我并非是说,你非入云山宗不可。

东小灵界宗门千万,云山宗也不过其一罢了。云山宗一季一招生,本季招生的时间已过,距离下次招生,仍有一个月,这一个月期间,你大可打探、比对其他宗门的信息,再做抉择。”

姜迎细细听着,末了奇怪地问:“灵根不同,所练功法也全然不同么?”

尹长眉意外于她先问这个问题,点头道:“自是。”

“那么木灵根会练何种功法?它只适合花草种植么?”

尹长眉一怔:“谁告诉你它只适合花草种植?”

姜迎想到屠龙帮的话,但自是无法明说,便道:“我在进入东小灵界的途中听到的。”

尹长眉哑然失笑:“这是多大的误会?”

可是想到世人观念,又点点头:“确实,在许多人眼中,木灵根天生最亲近灵植,自然最适合用于培养灵植与提炼丹药。”

“不过,”她认真看着姜迎:“无论何种灵根,根据修士的意愿、体质、看法不同,便会有不同的用法。”

“这世上绝无最好的灵根,也绝无毫无用处的灵根,哪怕是至柔的水,也能发挥至刚烈的用处,而至刚烈的火,有时也能如水一般柔动。”

尹长眉看着她:“所以,永远不必听信外人的评论。”

“这修道啊,说白了,只是修道者自己的事情,只该你自己选择。”

姜迎一听,心中忽感震撼。

第四十七章 离开

尹长眉的话未有特别磅礴之处,但姜迎听到心中,却感觉一阵悸动,似有一片混沌炸开,逐渐清晰,形成全新的思想世界。

她从中感受到那将是一片自由的、任她掌控的世界,这让她无比振奋与期待,便连眸光之中也带了一些欣喜。

尹长眉看到她的眼神变化,也是十分欣慰。

她提点的人多了,能够看出人在受到启发、有所憧憬时的变化。

只是她不曾想到,这位姑娘竟只因方才简短的一番话,眼神便明亮了数分。

这在修士的世界之中,已是十分难得,因为人们总喜欢期盼有实质结果的事物,已经极少有人,会因如此缥缈的一句话,便在心中种下希望。

这是一种赤子之心,难能可贵。

尹长眉不免一叹:可惜不是自家弟子。

那便盼她将来,能够拥有更广阔的天地吧。

她又与姜迎聊了一会儿,将姜迎当下需要了解的东小灵界的一些现状,极客观地告知。

很快,时间已到深夜,姜迎尚未开始修行,仍需充分作息,于是尹长眉也不留她太晚。

她亲自送姜迎回到偏锋的住房,让姜迎将伤养好再做离开的打算,之后便不打扰姜迎休息,自己回到主峰,前往静室找郭潇潇。

两日后,姜迎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提出离开云山宗,四处看看。

尹长眉早知她会如此,并不拦她,在她离开之前,还取出一道金符递给她。

姜迎诧异:“这是?”

尹长眉道:“外面的世界不比此处安全,你胸前的玉佩——虽说你总坚称你是普通人,身无异宝——但那玉佩具有灵气,可不是真正的普通人能够获得的。

可你不愿说,我也不追问你,便赠你此符,能够彻底掩去你玉佩的气息,并在你遇到危机时,保你一命。

只要你路上不去招惹他人,在东小灵界,能够破我此符伤你者,并不是太多,你大可放心。若有人伤你,有此符在,也能够替你争取转圜的时间,这期间,便看你的造化了。”

姜迎连忙摆手:“不必,此物过于贵重。”

尹长眉笑道:“于我而言,这只是一道小符。何况你若一路小心,未惹祸事,将来你还能将它归还,又谈何贵重。”

“可……”

尹长眉直接将符打到她体内:“这下它只我能够取出了。收下吧,真没有你想象中的贵重。”

姜迎一阵发怔。

这时尹长眉又化出一个小钱袋:“这是东小灵界通用的灵币,你自界外来,所带银钱必定不能用,这一些,足够你未来一个月的生活费用。”

见姜迎又想摇头,她笑道:“借你的。等你日后出息了,再来还我。”

姜迎还是不想收,尹长眉也不管,直直将钱袋托在空中,一副你不收下我也不收回的架势。

姜迎仔细想了想:确实,她先前打探过了,此灵界所用钱币,与王朝钱币相差甚远,并不通用。

想到日后行程,她终是收下此钱袋,在尹长眉的指导下,学会区分计算,之后算了总数,承诺道:“我必会归还。”

尹长眉点了点头:“我等你。”

之后便将姜迎送出云山宗。

由于姜迎被尹二门、尹一门盯上,她这两日一边“养伤”,一边只在尹三门的区域小小活动,再未离开过尹三门领域。

所以这次是她第一次看到云山宗赤山峰以外的风景。

竟是一望无际的一片山林大地,山峰高耸入云,山间云雾缭绕,仙气十足。

山林之间不时有修士驾驭着飞行法器经过,仙衣飘飘,意气风发。

姜迎看到这个场面,一时又有些呆了,定定地站在飞舟边缘不动,一眨不眨地看着这片天地。

直到飞舟落地,她还迟迟无法回神,仰着头,望着从她前方飞过的御剑一人。

尹长眉见她有所感触,也不催促,静静地等在一旁。直到御剑之人消失在视线之中,姜迎这才回过神来,收回目光之时,眼睛再次闪着喜悦的光芒。

尹长眉笑笑,指着前方的大门道:“此处乃云山宗南面的入口,招徒之日,四面入口均会开放,你若找不到其他入口,回来此处也可。”

“谢真人。”

“仙宗正式招徒之日,在二十八天以后,招徒仪式为时一周,你若有意尝试,记得及时参加。”

“明白了。”

至此,尹长眉再无什么好交待,便挥手与姜迎道别。

姜迎抱拳一揖,作为对尹长眉的由衷感谢。

之后,她与她拜别,在尹长眉的注目下,逐渐走远。

………………

姜迎与尹长眉的互动,有两位有心人站在山间,全看在眼里。

他们一人是尹二真人尹长峰,另一人则是尹一真人,尹长虞。

两人立在云山宗南门侧面的山峰上,待看不到姜迎身影,尹长峰对身旁的尹长虞道:“尹三妹还是那么热心,一介凡人,也值得她亲自送到门口。”

一身华衣的尹长虞背着双手,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不做回答。

尹长峰又道:“不知那姑娘是否真真资质普通,尹三会不会骗了我们?”

尹长虞仍旧不答,冷冷地看着尹长眉离去的背影。

尹长峰见尹长虞一直不理自己,也有些不悦了:“阿姊,你这是……”

这时尹长虞终于开口:“注意你的称谓。”

尹长峰顿时一噎,面有愠色。

可是到底不好发作,憋了半晌,乖乖改口:“是,尹一真人。”

尹长虞自尹长眉的背影上收回目光,漠然转身。

“她活不久了。”

尹长峰尚未等到所等的回答,再次问道:“那那位姑娘?”

尹长虞骤然停步:“你有脑子么?”

见尹长峰双目大睁、面有急红,她又道:“资源能助涨修行速度不错,但不是所有的资源都能够如此。

你日日盯着尹三门的小弟子,来一人便想抢一人,哪怕宗门送来普通月俸、补给,你也想截过,难道你就真真以为,这些东西能够决定尹长眉的命运,那尚未开始修行的小姑娘,能够助尹长眉突破进阶障碍?”

见尹长峰哑口无言,她又道:“你想吞下她的资源,我不拦你,毕竟你也是靠这些东西才有今日的修为与地位。

但你应该明白,她成败与否,与这些小事毫无干系。她为何有今日,你我心知肚明,你不必为了给自己的争抢行为扯遮羞布,才强行将你的私欲上纲上线,还为此小事来扰我修行。”

说罢,她不再搭理尹长峰,扬长而去。

尹长峰面红耳赤,待她的身影消失,他才抬起头来,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咬牙切齿。

第四十八章 回来

姜迎离开云山宗,听从尹长眉的建议,先是到附近的集市逛了逛,了解当地人的民俗风情。

于是她发现东小灵界也并非个个是修士,平凡人仍有许多。这些平凡人,与王朝的百姓也并无不同,只不过他们对灵物有所了解,有一些平凡人,自己并无灵力,但能够种植、采集一些最基础、最低阶的灵草,拿来贩卖。

或有一些偶得灵力宝器的平凡人,因自己无法使用宝器,便拿出来放到集市的固定摊点,集中贩卖或以物易物。

但是无论如何,这些人都有共同的特点,便是极其尊重修士。

但凡有背着刀剑戟锤的修士路过,他们均会毕恭毕敬地喊对方“仙人”“仙人”。

哪怕只听闻有人准备入宗修行,也一口一个“未来仙人”,“恭祝成仙”,态度虔诚。

这与王朝百姓看见官差时的反应有些类似。

可本质又是那么的不同。

此地修士与凡人的区别,是根源上、力量上的区别,是绝对的强与弱的差异。

然而王朝,众所周知,不是每一位官差都有能与之相配的能力。有些人甚至迂腐愚蠢到连老百姓也不如,然而他却能够利用某些手段,站到老百姓头上,享受着老百姓们望之不及的优厚待遇,霸占着老百姓的一切资源,还肆意欺压老百姓。

在这个世界,凡人与修士之间,不存在这样的不公。

能够成为修士者,无论如何,都有其过人之处。

哪怕不公,也多发生在修士之间,但那多是实力差距导致的不公,而非单纯苍白的权与势。

也就是说,此处是能够凭借自己的实力翻身的世界,而不是那个,一人定生死,出身性别定前程的世界。

这是一个比王朝自由太多太多的世界!

姜迎怀揣着前所未有的激动之心,从集市路过,又来到人流密集的小茶馆。

此处茶馆有供修士享用的灵茶,也有供普通人享用的普通清茶。

她随便点了一样,便坐在桌边,听周遭的人谈天说地。

很快听到有人提及云山宗,以及一个月后的宗门招徒大会。

能够听出他们对云山宗持有极其向往、崇敬之心。每当谈及云山宗时,修士们的眼神都嚼着亮光,与谈及普通宗门有巨大的差异。

自然,也并非所有修士都只惦记着云山宗。

在他们嘴里,云山宗多是可望不可及的存在,想要前往围观招徒大会者,远多于真正参与大会者。

但凡提到想要参与大会之人,都会被其他修士或质疑、或高看,态度悬殊。

而谈及普通的仙宗,众人态度却一致平和了许多,大家伙儿有商有量,甚至有已经踏入修行之路的修士传授一些入门经验。

姜迎着重记了一些知名宗门的名字,又记了人们口口相传的入门禁忌、修行规矩等,最后结账离开茶馆。

台前的掌柜听闻她打听仙宗位置,惊奇道:“小姑娘,你这岁数,不适合入那般等级的宗门了吧?”

姜迎心知自己对比那些六七岁的修士,年纪确实是大了。

可是事在人为,她未有多说什么,执意询问,掌柜也不再多说,告知了确切的位置。

一路上,姜迎打探这些宗门的消息,计算它们的脚程距离。

在一个月内,她相继到它们门前看过,与一些门人交谈过,最后却是发现,它们都已没有云山宗一开始给她带来的震撼之感。

纵然有些宗门也规模巨大,她却无法从中看到比云山宗更恢弘、更富有朝气的气派。

于是辗转了近一个月,姜迎背着行囊,又回到了云山宗南门。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既然云山宗盛名在外,又让她有不同凡响的悸动,那么为何不尝试去争取呢?

她比大会开始的时间,提前了两日来到,然而走到门前,看到那里已有许多人排起队来了。

一群年纪有大有小的人在门前叽叽喳喳:

你也是来参与选拔的?

是啊是啊。

你开始修行了么?

没呢你呢?

你今年几岁?

你家住何处?

你为何要来云山宗?

你…………

各种各样的问题,你一句我一句,即便此时人还不多,也足够热闹了。

而姜迎才靠近队伍的末端,一对席地而坐、啃着干粮的小姐妹也问她:“咦?姐姐,你也是来排队吗?”

姜迎收回观望队伍的目光,看到那是一对均不超十岁的女娃,点头道:“是。你们真早。”

看起来年纪比较大的姑娘应道:“是啊。来得早,测试快;来得晚,七日过去,机会便就溜走啦。”

云山宗的规矩,招徒大会只进行七天,八十四个时辰,一息时间也不会多。

据说自大会开始的那一刻起,云山宗上方便会现出七个计时法阵,每个法阵以十二时辰计时,时辰一过,法阵消失,七法阵耗完,大会结束,停止收徒。

所以大家都会提前赶来排队。

所以尹长眉也有提醒姜迎,赶早不赶晚,若真有心参与大会,便尽量提前过来。

姜迎认同小姑娘的话,点点头,排到她们身后。

这时陆续又有许多人前来,排到姜迎后头,短短半日,便又形成一条长长的队伍。

时光飞逝,很快,两日过去。

云山宗在短短两日,变得人山人海。排在东南西北四大门的队伍,从门口排到宗门之外的闹市区,而前来围观盛况的百姓与修士,在挤得满满当当,地面、高处,随处是人,人声鼎沸。

第三日清早,太阳方自山边露头,云山宗中央至高的山峰顶上,忽然金光大震。

峰体之间有一圆环状的平台,自峰体的机关内探出,许多仙衣飘飘的修行者自云山宗八方而来,落到平台之上,观望大会。

而七个白雾凝成、刻着十二时辰刻度的精细法阵出现在虚空,整齐而列。随着环状平台上的一声钟响,第一个法阵亮起白茫,外层圆环以极其缓慢地速度,一点一点地消失。

开始计时。

招徒大会,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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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上架早并不是一个好现象,要让我选,我情愿被编辑勒令三四个月别上架tat

也所以这本书的上架首订十分重要,可以说,是唯一的翻盘机会了,如果首订出色,后续编辑才会补上好的推荐位,如果成绩不行……那就凉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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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轰动(加更)

(编辑通知,让今天再多更几章,我就来加更了(′`),大概会有三四章保底)

招徒大会开始,云山宗的四方大门结界打开。

大门之内,有四座比姜迎曾见的测灵盘更大的测灵盘自地底升起。

这四座测灵盘与赤山峰的测灵盘有些不同,这四座测灵盘显示结果的那部分,被制成半圆形,垂直立于站立盘之上。

这样的设置,使得结果十分直观,不仅记录员一目了然,测试者身后的其他测试者、周遭围观者,也能够看见,不给记录员与测试者造假、看错看漏的机会。

测灵盘起,读盘员与记录员也同时到位。在简单的规矩宣布过后,测试便紧锣密鼓地开始了。

“第一位,十岁!测试结果:金一成、水二成、木一成……未达标准,下一位!”

“第二位,七岁!测试结果:土一成……抱歉,下一位!”

“第三位,十一岁!测试结果:五系灵根各二成,抱歉下一位!”

“第十八位,六岁,火二成、金三成、土五成,请前往待定区域,下一位!”

“第二十七位,七岁,火六成!恭喜!请前往二测区域,下一位!”

“第……”

“第……”

…………

一路测试,速度飞快,众人也随着测试公布的结果,或摇头,或惊叹,议论纷纷。

很快,云山宗南面的测试便轮到到姜迎前面的小姊妹。

两人相继测试之时,姜迎便站在南门底下等着。忽然,她似有感应,抬头往赤山峰的方向看去。

果然尹长眉一袭红衫,带着郭潇潇与古晓,站在最靠近南门的一座小山前,也正看着她。

郭潇潇发现她看过去,还开心地挥了挥手,但很快被尹长眉拍了回去。

来到东小灵界,不,自从离开姜府,第一次有人真心等着自己、欢迎自己,姜迎的内心一阵感触。

只不过先前尹长眉便有交待,日后测试之日哪怕彼此再见,也先莫与她们打招呼,以免引人生疑,落人口实。

姜迎便只看了她们一眼,便平静地收回目光,在前面小姊妹测试过后,报了年纪,站上测灵盘。

一样的力量共鸣,一样的震动,一样的光芒。

读盘员严肃认真地盯着测灵盘,在出现单色青芒后,便边读数边念:

“第三十一位,十二岁,木——”

说着一怔,因为看到测灵盘上的光芒直直超过五层及格线,迅速爬过七层优秀线。

他登时眼睛一亮,张口准备念数,不料这也未停,不到片刻,碧绿的光芒到了第八层!

短短的一瞬间,姜迎背后的众人都沸腾了!

“八层了?那姑娘到第八层了??”

“这才第几位修士,便出现八成契合度的奇才?这一届修士的质量如此高的么?!”

“单一灵根,还是八成契合度,这是个天才呀!看这姑娘又瘦又瘸,年纪也不小了,竟然是个八层精英!”

“且慢,且慢!不止八层,你们看它还在往上涨!”

果然又在眨眼之间,绿色光芒跃过八层区域,来到了第九层!

“九层,竟然过了九层?!”

“百年难遇的九层天才,今日被我遇上了?!”

姜迎身后的人群轰然躁动,众人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

“朋友们,云山宗上一位九成修士是谁来?”

“白云峰领主!第五世家的小女儿,哦,现在都是老祖宗啦!”

众人不断议论,而姜迎的测试结果,也在不断往上升。

另一边隐藏在暗处观看的尹长峰瞪大了眼睛:说好的五成多呢?!

而测试区域的众人很快从激动变得紧张,毕竟能够爬过九层线的人已经少之又少,而姜迎过了九层线,显然还要继续往上涨!

“涨、涨、涨……”

人群中不知是谁,忽然暗暗打起气来。

惹得一连串的人也不由自主跟着念,涨、涨……

姜迎听得有些纳闷:这九成契合度真就这么稀奇么?先前分明还听到有人互相贬低对方,什么你绝对进不了、他绝对不中用。

倒没想到看到九成契合度出现,竟都统一战线期盼起来了。

最后在众人愈发惊奇、愈发屏息等待结果的诡异沉寂中,测灵盘的绿芒终于爬到九层白玉过半的位置,静止不动。

“九成七……”

读盘的修士怔了好一会儿,才激动地报:“第三十一位,十二岁,九成七单一木灵根!”

他喊完一句,立马走到姜迎面前做出“请”的姿势:“请姑娘再测一次!”

说话的同时,测灵盘的旁侧又出现另一个测灵盘,姜迎再又往上一站,一样的结果出现。

“确认,第三十一位,十二岁,九成七单一木灵根!!!”

记录员捧着本子来到姜迎面前,一改先前冷淡的态度,一边给她递笔一边兴奋地问:“姑娘,你的名字?!”

得到姜迎亲笔写的名字后,他将名册递给读盘员,读盘员不知从何处“变”出一个铜锣,往上一敲,比先前明亮数倍的声音传往云山宗内部:

“姜念玉,九成七单一木灵根,恭喜云山宗再添优异学员!!!”

顿时云山宗主峰平台观望的众修士都转头看向南面大门,都在寻找姜迎的身影。

姜迎被方才的敲锣声震得耳朵嗡嗡响,还未缓过神来,便被另一位赶来的女修士领着,往不知何处的地方去了。

读盘员再次朗声:“欢迎姜念玉姑娘加入云山宗!”

“请姜念玉姑娘前往体能检测区域,做最终检测!”

“哇!!!”

全场响起羡慕的叹声,众人哗然!

姜迎则稀里糊涂被女修士牵着,走向云山宗深处。

她不同于一开始的淡然镇静,甚至不知为何,竟有些恍惚。

她明明已经走了好一段距离,却还忍不住频频回头,看向方才站过的测灵盘。

旁人都以为她是被结果惊到了,毕竟大部分修士在前往宗门测试之前,都不知晓自己的灵根与潜力,忽然得知自己属于天才一卦,就好比忽然天降神迹,自然不敢相信啊!

只有姜迎清楚自己的心情。

她此时一阵茫然,因她发现、她清楚记得,此次测试的结果,比在赤山峰时,明显还高了一些……

第五十章 有异(加更二更)

姜迎被女修士领着,绕过南门前头的一座小矮山,这才召出飞舟。

“前面说的注意事项与体测流程,你都记住了吼?”临上飞舟前,女修士问姜迎。

姜迎对方才的测试结果尚有疑问,但还是认真听了女修士的话,这时点点头:“记住了。”

女修士便带她上飞舟,又绕过几座小山,来到一座稍高一些,峰顶有许多大院的山峰。

姜迎在那里,被两位医师接手,直接带到其中一座大院。

体能检测,一是检查身体的基础情况,确保无有致命性疾病、传染性疾病、影响修行的疾病以及严重的身体缺陷。

二是检测修士的基本体能情况,最起码的走、跑、跳等运动,不求多厉害,也至少能够进行,且达到基础标准。

姜迎自小习武,第二项检测自然毫无压力,甚至特别突出。在这些检测当中,唯一可能有问题的,便是她那条腿了。

故而当她坐到医师面前,等医师单独检查她的腿时,她首度为即将到来的结果捏了一把汗。

足足半刻钟过去。

医师手捏着姜迎小腿,一路往上,同时以灵力查看她的腿骨。

半刻钟后,她放下手,沉吟一声:“是陈年旧伤啊。”

姜迎立马问:“能治么?”

额间有颗美人痣的女医师看了她一眼,忽而笑道:“别那么紧张嘛。”

收回手,抽出别在腰间的细长烟斗,但不点燃,只在指尖把玩着。

“陈年之伤,又非术法伤害,通常都能治。”

“你这伤呢,能看出来是被重物压迫,且不及治疗,导致腿骨上有些伤痕未曾愈合良好,这些伤,在云山宗,好办。”

姜迎正要松一口气,女医师却话锋一转:“不过,”

姜迎再次屏息。

女医师道:“你这腿骨上,有一道特殊的伤口,会十分难办。”

“嗯?”

医师指指她腿骨中段:“此处,虽说伤口已愈合,但它长歪了。”

“长歪?”

“对,我都不清楚你如何能够顶着这样的伤,走得如此轻松。

那里是你骨伤至为严重的地方,当时为你医治的医师一定不是合格的医师,根本不曾为你矫正位置,便任由它自己愈合,如今它愈合的位置不对,想要再次矫正,只能再次敲开它,令它重新长。

可是呢,姑娘,你看起来家中条件不大好吧?

你太瘦了,营养不良,缺乏钙质,加之你的腿骨已受一次重伤,比普通人腿骨更为脆弱,若贸贸然再承受压力,它极有可能再度粉碎,且碎得彻底,无法再愈合。”

姜迎怔了好一阵才开口:“那不还是……”

不还是不能治?

女医师看得出来她的忧虑,又笑了笑:“说了,不必这么紧张,我只是说它难办,不是说不能办。”

姜迎道:“烦请医师明示。”

医师很喜欢她的态度,点点头:“我的意思是,这腿目前不能治,得等你养好了,白白胖胖而不是干干瘦瘦的时候,骨头钙质充足的时候,才能着手治疗。”

“不过若是如此,你的修行之路,又会有一定的麻烦,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麻烦?”

女医师正要回答,忽又闭上嘴巴。

狐疑地打量了姜迎两眼:“你这孩子,是不是今日以前,都不曾了解过修行的事情?”

姜迎慎重揣摩了一番,这才模棱两可道:“了解过一些……比较片面的信息。”

女医生哼哼道:“我看也是。”

“这修行啊,尤其云山宗的修行,会极其残酷。”

“你又是宗门中数百年难遇的奇才,别看现在很风光,待你正式入门,成为此处的一份子,你的师兄师姐们、与你同届的朋友们,便会以一种高出任何人的标准来监视你,评判你,定义你。

你若能够展现与天赋相符的能力,他们才有可能勉勉强强服你、放过你。

你若无法展现相符的能力,甚至相距甚远、落差甚大,呵,那便遗憾了,哪怕修道者必须修心,可也不是所有的修道者,心境都能及格。

届时你会承受超乎你想象的压力,你的修行之路会变得异常艰难,而你的心境,除非你有极强大的承受能力,否则,容易陷入绝境,生出心魔,一切努力前功尽弃。”

姜迎听得蹙眉:这不就是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这样的道理她倒是懂,起点越高、地位越高,越有多多的人来审视你、评判你。

而心境与压力这一点,她自将军府出来,自认比许多人坚韧,并且她也不打算为尚未发生的事情忧心,所以女医师提出的问题,她倒不太在乎。

她如今最严重的问题,不在此处。

她忽然提问:“不知宗门的测灵盘是否准确?”

女医师哑然失笑:“你都测两回了,你这样的罕见人才,宗门都会测试两回以确保结果,你觉得它们会错么?”

姜迎又问:“那灵根的契合度会发生变化么?比如状态不同、环境不同、测试仪器不同,结果便会有些微的差异?”

女医师奇怪道:“这是什么问题?”

“灵根契合度生来便是注定的,不随普通环境变化。

云山宗的测灵盘有大小精细刻度,测灵石的检测机制也不容许它出现误差,所以无论哪座测灵盘,显示多少便是多少,测一万遍也是这么多。

至于非普通环境,那也得是被人恶意损毁修行功体,才有变化的可能性。可那样的事情,又不是苦大仇深,正常人都不会做。”

姜迎便更怅然了:所以她的灵根结果有变,究竟为何?

上一次在赤山峰的测灵堂测试,那测灵盘没有这么精细的刻度,只划出了大九环界限。

但即便如此,她也能看到,她的结果是最多九成五的刻度,因为只到九层中界线附近,这次则是明显溢出了。

她这一个月并无特殊遭遇,不可能是环境变化。

难道是尹三真人的符?

可那是保命符,也只掩饰她玉佩的灵力,并且尹三真人并无改变她测试结果的动机,若要改变,也绝不会做这一丝丝的变化。

尤其她若入门,两人都在同一宗门,尹三真人再如何依仗自己的修为与地位,也不好如此明目张胆才对。

那么剩下的,只有她的玉佩——玉佩中的叶芽,有可能导致这个结果了。

若是如此……

不会她高达九成七的契合度,也是玉佩所致吧?

第五十一章 二测(加更三更求推荐票)

世上哪有这么多天才,好事又怎可能轻易在自己身上发生。

其实当姜迎得知自己修行的天赋极高,她并不大相信这样的结果。

不是对自己不自信,而是,这结果高得有些太离谱,令她不那么相信。

现在亲眼看到自己的结果有变,又听到医师笃定通常情况下不会变,她更怀疑整件事情了。

想到这阵子唯一有的变化,是叶芽对残余在她体内的青阳草的力量,吸收得更为充分、长得更大,她便更觉得,她的测试结果变化,可能与这叶芽有关。

她尝试与叶芽取得联系,然而并未成功。

有外人在的情况下,她又不好做太多小动作,只能按捺心中的怀疑,先应付好当前的检测。

好在检测也快,腿伤之事很快有了结论,女医师又成功说服她不着急,养好再治,她便算通过检测,正式成为云山宗的预备一员。

这之后,女医师将姜迎送出大院。

旋即带姜迎前来的女修又将姜迎接回,带到下一处登记处,拿了临时的姓名牌,再送她到预备弟子等候区,开始观看、等候其他弟子测试。

不同于获得直通资格的姜迎,以正规流程通过灵根测试的弟子们,还要经过额外的一些检测。

若是资质仅仅及格,或契合度不错但属性相克,则需要先进入待定区域,经受智力、反应力等基础能力的测试,再择优录取,进入“二测”攀天梯。

二测攀天梯针对五成以上、八成以下契合度的所有弟子。

据带领姜迎的女修介绍,云山宗的天梯乃宗主与长老共同设计的一大秘境。

境内环境比现实环境恶劣得多,且有随机危险。

攀上境内天梯的一阶,等同于攀上现实环境同等高度的阶梯三阶,而随机危险的存在,意味着测试者不仅要有高于常人的坚韧心性,还要有非凡的反应能力、应对能力。

而攀天梯测试,需要测试者攀天梯至少一百阶才算过关,才能进入最终的体测。

这一百阶,还是六成以上优秀资质者的任务,若资质不佳者,只能拼命再往上爬,至少爬个半倍的数,因为天赋没有,还没有后天的毅力、没有努力奋斗的心,云山宗这样的顶级宗门,是不会让他们进入的。

在攀天梯的过程中,每人攀登的阶级数,加上每人的资质结果,也会影响到日后的拜师大事。

就比如,资质接近的情况下,攀登天梯的阶级数越多,就证明其心智越坚定,心性越好,越容易被厉害的仙师看上。

而阶级数相同时,资质低者,更具备坚韧的心性。资质差距越大,心性差距越大,攀到最高的那位,哪怕资质最普通,也有可能被顶级仙师看中。

带领姜迎的女修着重强调天梯环节的重要性,并劝姜迎哪怕无需攀登,也要仔细观看,因为这对旁观者而言,是了解这个环节、了解未来同门的重要途径,也是长见识、磨戾气的一大途径。

并且获得直通资格的弟子,也不是真的高枕无忧了,这些弟子入门之后,通常直接拜入仙宗高门,而高门内的仙师,个个身怀非凡本领,眼光自然更为刁钻苛刻。

光有天赋于他们而言,并不算什么,甚至是减分项。因为在他们眼里,天赋高者,所对应的能力必须更高,否则的话,空有天赋无有能力,便如同空有名门背景却毫无自己的本事,是废物中的废物。

所以女修一路强调,要姜迎勿骄勿躁。

姜迎虚心受教,寻了一处空阔地,与女修一起席地而坐,观看起来。

正好有七位测试者在秘境天梯中走了。

这七人,据悉有五成多灵根者三人、双灵根者一人、单灵根者一人;六成多灵根者一人,双灵根者也一人。

都是宗门内不算出挑的资质。

姜迎透过悬浮在空中的秘境投映画面,看到这其中有两位曾在南门测试的少年。

她记性不错,虽说不到过目不忘的程度,但也不差。尤其在将军府,为了背那张巨大的图纸,她还特意在书房翻出数本记忆练习的军用书籍,仔细研读,有特殊的一套记忆方式,只要她想记,没有她记不住的。

这倆少年一位是测试的第十八位少年,十三岁,拥有火二成、金五成、土五成的灵根,那时候被宣布前往待定区域。

一位是第二十七位,其实算是小男童,才七岁,有火六成的灵根。

这两人,大概因为男童一开始便通过灵根测试,进入天梯环节,所以他此时已经走在较前方了。

十三岁的那位少年,姜迎则猜是才通过待定测试,刚刚才赶过来,急冲冲就要往上走。

这时女修忽然指着他,对姜迎道:“看,此人犯大忌了。”

姜迎奇怪:“什么大忌?”

“走得急就是大忌。”

“嗯?因为体力消耗快么?”

女修道:“这只是其一。重要的是,在天梯秘境之中,心越急,秘境越有感应,越会给你制造陷阱。这是在模拟困境。”

姜迎想了想:“欲速则不达,是这个道理么?”

女修点头:“修道路上,最忌骄躁。尤其待你开始修行,每一个进阶的关卡,都一定要脚踏实地、实打实地度过,否则会出现根基不稳,被功体反噬的现象。

你天资卓绝,最容易浮躁,并且同一枚辅助丹药,你吃跟别人吃,吸收效果都不一样,也容易磕丹进阶。

我告诉你吼,我是看你人比较稳重,才告诉你这些。

毕竟我做入门弟子的向导这么久,看了许多得知自己天赋高,便用鼻孔看人的人,还有知道天资不如别人,便唉声叹气哭唧唧的人,还有入门之后过于兴奋,不懂礼数不分场合叽叽喳喳的人。

你目前为止的表现,都还不错,所以希望你能够保持下去,希望……唉,希望你不要成为下一个自己毁自己的人才好。”

姜迎听出她语气有异:“下一个?”

女修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却是不多说了,指指前方:“看,那人被卡住了。”

第五十二章 黑马(加更四更求推荐票)

姜迎顺着手势往前看,看到那名十三岁的少年不知为何,停在原地挣扎着,不动了。

以姜迎毫无修为的肉眼,并看不出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在女修等高阶修为修士的眼里,则能看到少年陷入了一场小幻境,是针对少年内心世界所恐惧的事物所幻化而出的幻境。

少年因此停在原地挣扎,看起来十分痛苦的样子,止步不前。

而在他停留的时间内,有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便路过他继续往上前行。

姜迎静静地看着这人。

看到他不到一会儿便泪流满面,撕心裂肺地抓着自己胸膛,极其狼狈。

虽说她看不到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光看少年的表现,便能感受到残忍。

不止是少年所经历的“幻境”残忍,还有此时此刻,少年因幻境陷入痛苦,而整个宗门里里外外的人,都在观看他的痛苦,看他崩溃,却无动于衷,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现在她终于体会到女医师所说的,修行的残酷是怎么一回事了。

不是光听他们形容,而是第一次真实感受到,借此也能联想到自己的往后。

她从少年身上收回目光,未有再看。

怎么说呢,于她而言,若她有朝一日陷入无比的绝望与狼狈之中,她是不希望有人看到自己这副模样的。

推己及彼,她也不想看到其他人这副模样。

她也没有坐观他人痛苦的嗜好,相反,看到别人痛苦,除非有深仇大恨,否则她也不舒服。

所以她选择不看。

移开目光,她又去寻找前面小男童的身影。

小男童家境应该过得去,至少家里人待他不薄,养得他白白胖胖的,这时走到至少三十阶了,看样子有些累,开始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他上爬的速度不快,并且十分均匀,所以他这一路几乎无有太大的阻碍。

再爬了数阶,他来到一位年纪相似的小女童身旁。这时女童正在石阶上稍作歇息,男童本想绕过她继续往上,却在踩上上一层阶梯时,一不小心脚滑了,直接往下倒!

在他后方的女童惊呆了,不假思索地伸手想要托住他。然而两个都是小小孩童,力气不大,小男童又长得圆滚滚的,女童支撑不住,抱着他一起往下滚!

“欸!”就连姜迎旁边的女修也吓了一跳,急出声来。

两小孩一路往下滚,就算秘境之外听不到声音,人们也好似听到了“咚咚咚咚”的声响。

就在大家为两人捏了一把汗时,忽然,在中段的一个十来岁少女跑过去,一脚在上、一脚在下,如弓一般架在两层台阶上,张手要捞两人。

但是两人下落速度太快,少女一看就知要捞不住的,这时,另一位少年从后方几阶处急急冲上来,在少女要往下倒时扶了一把,这两个孩子终于被截停在两人面前。

“呼……”女修长长松了一口气。

不止是她,姜迎也在心中松了一松,外围围观的群众的舒气声更是接连不断,都大到传到姜迎耳朵了。

紧接着便是雷鸣般的掌声,便连云山宗内旁观的、路过的修士们,也忍不住拍手称好。

女修拍拍姜迎的肩膀:“我们都希望你们以后也有这样的品德。”

见姜迎看着自己,她又道:“虽说修行是私人的事情,是残酷的世界,但是我们希望,修士们在顾好自己的途中,也多向这个世界释放善意,而不是一味地抢夺、索取。

要知道资源是抢不完的,而若一个修行者,只知自己强大,修来也没有意义。人么,首先改变自己,再通过自己改变世界,让世界变好了,自己的前程也会更好,人生不就更精彩了么。”

姜迎对这看法却有些些的保留,不过她未有明说。

看两位孩童在两位少年人的帮助下,重新站好,两小孩也未因此事起争执,拍拍衣服,不知说了些什么,竟然手拉手一起往上走了。

身后的两位少年人却未同路,看孩子们离开,他们也一言不发地分开,各走各路,以各自原有的节奏前行。

这一幕很快被人遗忘,因为接连有更多的测试者进入秘境。

短短一日时间,秘境之中便变得热闹,又高又长的“天梯”上,多了许多攀爬的人。

而这期间,姜迎看到有人争执、有人打斗、有人互帮互助。

到了天梯高层,天梯的宽度越来越窄,通过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累,更是能够看到许许多多的人性亮点与弱点,令她感慨万分。

之后连着六日,她都啃着自己准备充足的干粮,与女修一起观看这场测试。

这六日之间,女修也在默默观察她的表现。见她连着数日看那枯燥的、与自己关系不大的测试,也无半句抱怨或催促,全程都很专心,偶尔提问,也很能问到点上,女修暗暗地点着头,暗暗地给她打上观察评分。

第六日深夜,距离招徒结束的时辰,还剩半个计时法阵。

此时在一百阶前便倒下的测试者比比皆是,过了一百阶、一百五十阶基础线便累得停下步伐的测试者,数量也不少。

先前手拉手往上的两位孩童在爬到第一百二十阶时,女童先停下、宣布放弃,男童则又往上挪了大约二十阶,也趴倒不动,被宗门医师带走。

能够过了基础线继续往上爬的,最高记录者,爬了三百阶,爬了整整五日,因为越往上爬,难的不止是耐力不足、体力到达极限,越高的天梯,压力越大,越危险,攀爬的难度自然越高。

但凡上了二百阶的测试者,攀爬速度都极速下滑,可想而知到三百阶的时候,速度已如蜗牛爬行了。

在第六日的深夜,天梯之上,终于再度出现记录突破者——有人又攀过第三百层阶梯了!

在破晓之际,更是出现了令人震惊的“潜力股”与“黑马”——先前破了三百层记录的少年,已经走到第三百一十层,速度竟然越来越快。

而一位五成水灵根、一成金木火土四灵根的五灵根少女——别人口中的修行废柴,在计时法阵消失的那一刻,手脚并用,爬上了第三百层阶梯!

第五十三章 顿悟(加更五更求推荐票)

闻说那上了三百阶梯却越攀越快的少年,是突破了心境大关,心境先于修为提升了,这之后,只要有人及时提点,他很快能够将修为也提升上去,这是顿悟。

于是招徒测试时间一到,测试灵根的通道关闭,测灵盘收回原位,排队的众人散开,四方大门的读盘员、登记员等等,均放下手头工作,震惊地看着那位顿悟的少年。

他一连又攀了一百阶,如才开始攀登般轻松。

等站到第四百层阶梯,他才忽然如同灵魂出窍,直挺挺地倒到阶梯上。医师们连忙赶到,为他检查,带他到医师堂。

而那位黑马少女爬到三百阶,众人以为这是她极限了,因为她已经躺在那里不动了。

然而医师赶到之时,她颤颤巍巍地抬起一只手,晃了晃,示意医师不要碰她。又过了一刻钟,她抬起头来,又摇摇晃晃地往上爬了一阶。

这样反反复复,耗了一日,爬了十阶,停留在第三百一十一阶彻底昏厥。

众人不由再次鼓掌,对这少女刮目相看。姜迎听到众人议论,说这少女的名字叫做蔺如兰。

在少女和少年都离开秘境后,众人又等了两日。

此时已停止招徒,不会再有新的测试者涌入秘境。两日后,最后一位测试者也有了结果——不到一百阶,遗憾离开,整个招徒大会的天梯测试至此结束。

又过了一日,在秘境中昏厥的弟子在丹药的协助下,清醒并做了第三项体测。

之后,整个招徒大会正式告一段落。

姜迎在女修的带领下,首度出现在通关的测试者面前。

一群人还沉浸在攀天梯的特别体验之中,叽叽喳喳地交流攀登心得。姜迎一来,众人瞬间缄默。

大家都在好奇地打量着这人。

显然,他们在离开秘境之后,也有修士做他们的向导,显然他们都问了向导那位九成七的弟子是谁、在哪、为何不见进行天梯测验。

也显然他们都从向导口中得到了答案,所以看姜迎的眼神,有歆羡的,有仰望的,有质疑的,也有愤愤不平的。

就是女医师所说的,来自大众的压力了。

姜迎心说不必这样看她,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天赋高就不需要测试啊。

看了几日那天梯,其实她是有些想去体验一下,看看自己极限在何处的。

可她深知自己这么说,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会更惹人愤怒,所以她很自觉地一声不吭,站到人群边缘,面上也尽量不做表情,不卑不亢不张扬。

很快又有数位身着不同颜色门服的修士前来,带领修士们前往各自的领峰。

以每人契合度最高的灵根为主——单灵根自不必说——分配到相应的金、木、水、火、土领域。

本次招徒,测试灵根者共有三千五百八十人,这些人来自五湖四海,最后留下的,却只有一百八十六人。

这一百八十六人之中,以契合度最高的灵根为标准,五成契合度者共八十五人,这些人入门以后,还要在各种大小考中,逐步被淘汰。

六成者有六十人,七成者有三十九人,这里也需要被淘汰一部分。

八成者则仅有一人,并且只是正好到达八成线,且是双灵根,所以他没能拿到直通卡,还是得去测天梯。

而这些人之中,以主灵根区分,前往金灵根代表的白云峰者,有三十七人。

前往木灵根青山峰者,有三十三人。

前往水灵峰者,有三十九人,赤山峰者,三十六人,黄土峰者,四十人,变异灵根的混元峰者,则也仅有一人。

所有人分成六队而站,之后相应领峰的修士召出大飞舟,将这些人带走。

青山峰在赤山峰正对面,所以姜迎往赤山峰的反方向走了。

由于她们集合所在地方,距离赤山峰也比较远,所以她已经看不到尹长眉等人的身影。

来到青山峰——这里是大部分都是青绿的大树,倒不分什么品种。

而相比于到处种植红枫树的赤山峰,这里种植更多的,不是树木,而是一片又一片,壮观至极的灵田。

姜迎看到灵田的同时,那小叶芽显然也看到了,激动地拉着奶音喊:“田!田!田!”

姜迎趁机想问它灵根的事情,然而它已经激动到听不懂人话,压根没搭理她,一直激动地嚷嚷,甚至唱起了不成调的小曲。

姜迎:……

气死了。

众人来到青山峰的主峰,青山岭。

那里有一个巨大的活动广场,与赤山峰配置差不多。

来到此处,有修士向每一位新成员分发了预备身份牌,证明他们以后都是云山宗的预备弟子。

姜迎也是预备弟子,她得等到与青山峰各分门门主见面,决定进入哪个分门之后,才会改变身份。

之后有人宣读了峰内十大铁规、大小修士相处礼仪、日常行为规范、日后修行秩序等等必要规则,便向每位预备弟子分发三十枚灵石,带他们前往集体宿舍。

东小灵界的灵石,一枚能兑换一百枚灵币,这是他们的入门礼。

之后每个月根据修士们的表现积分,分发五枚以上,二十枚以下的月度福利。

众人攥着灵石,开开心心来到预备弟子宿舍,看到那里是一排又一排的大院,院中有放置多张床铺的大房间,有简单的独间,还有独立于连排大院的独栋房子。

来到此处,带领众人前来的修士便让大家停下脚步,宣布道:“五成以上七成以下资质的弟子,一律住在集体宿舍房!

五成资质的弟子,请前往左手一排宿舍,一到三号房,自行选择房间入住。

六成资质的弟子,请前往左手二排宿舍,一到三号房,自行选择房间入住。

七成资质的弟子,请前往右手独间宿舍,自行选择独间入住。

八成资质的弟子……哦,八成弟子不在此处,那么九成的姜念玉弟子,请随我来。”

说着,便将姜迎带到宿舍再上一层的位置,一座带有小院子的精致房屋。

第六十七章 第一场危机

追仙策入境第六十七章第一场危机柜台后的男子看了一眼养颜丹,又缓缓转移目光,看向姜迎:“种子?”

“——你拿着养颜丹,到我万物阁,换种子?”

他好似听到笑话一般,细长的眉都笑弯了。而姜迎在烟雾散尽后,重看他的脸,忽然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不过她不曾多想,看他的反应,好似极意外一样,不解道:“不可以么?”

“我师姐告诉我,只要云山宗有的东西,万物阁都可以买。”

男子意味模糊地笑了笑:“可以是可以……”

“只要云山宗有,万物阁哪怕此时没有,也可以代客收购。只不过你这要种子,还拿你们女孩子们都喜欢的养颜丹来换,本人倒还是第一次见。”

姜迎耸耸肩,未有接这个话题:“既然可以,劳烦替我一换。”

男子见她少言寡语、直来直往的,又啧了一声。

倒也不多说了,放下烟斗,自柜台底下取出一本册子。

“近来并非播种期,店内并无货存,你想要哪类种,先登记,只要是当季还能保留的种子,十日内必替你找来。”

姜迎蹙了蹙眉:“十日内?……店内一丝存货也无?哪怕是最廉价的种子,我也要的。”

男子执笔的手一顿,从册子上移开目光,直直盯向她:“你急着种地么?”

姜迎也抬起头,看着他道:“练习。”

“练习?”

“闻说木系灵根能够控制灵植的成长,好奇试试。”

“你筑基了么?”

“筑基才能练习么?”

“倒也不是,但你现下这炼气一层不到的修为,反正是不可以的。”

“我修炼得快。”

“你?”男子好笑道:“你可是一点也不谦虚。”

可是说着,人还是出了柜台,走往右侧的大货架。

姜迎上次前来问价,遇到的并不是这位男子,而是一看便是被雇佣来的小厮,所以眼前这位男子不认识她、不知道她修炼得真的快,实属正常。

她也不解释,看他爬上货架,自最顶上摸好一阵,取下瘪瘪的数个小布袋。

“只剩这些了,一种是追风草,一种是地灵草,一种是清心草,以往都是用来给筑基弟子实验用的。

追风草与地灵草极好种,但是清心草,季节过了,能不能长只得看你造化。”

姜迎接过种子,掂了掂重量,再看看数量——果真少得可怜。

头两种追风草与地灵草,种子极小,目测不超过五十粒。

后一种清心草更是稀少,这种种子稍大,但不超过二十粒。

姜迎瞧了瞧数量,便抬头问男子:“一共多少钱?”

男子看了看她手中的袋子,却是犯难了:“这嘛……唉,算了,不要钱。”

“嗯?”

男子道:“都是滞留货物,保不准还放坏了。哪怕是当季物品,也不过一两枚灵币,不用了,便当与你结个缘。”

姜迎又掂了掂手中的袋子,想了想,看向柜台上的养颜丹:“那替我将那枚丹换成灵币吧。”

“真换?”

“嗯。能换到多少灵币?”

“下品养颜丹,一口价,三百灵币。”

姜迎毫不犹豫:“换。”

男子又看了她一眼,将烟斗咬回嘴里,给她换灵币去了。

姜迎则在此间隙,看了看店内的商品。

大部分商品均是明码标价,只有一小部分,据上次看店的那位修士说,那是珍稀商品,真金难买,需要特殊条件。

具体什么特殊条件,也得看情况而定,有时一句“缘分未到”,便直接不卖了。

姜迎将这些商品都看了一遍,又去看普通商品。

法器通常都很贵,最少一千灵币以上,她看了几眼便去看功法秘籍。

功法秘籍是除分门的独门秘籍以外,能够在云山宗流通的其他秘籍。

这些秘籍,除了木系功法,还有其他各系的功法。因为青山峰不止单一木灵根的修士,还有许多双灵根、三灵根及杂灵根的修士。

这些修士里面,尤其是五六成杂灵根的修士,他们通常得不到宗门重视,也就不会被宗门额外照顾,从而得不到独门顶尖的功法。

那么他们只能通过挑选适合自己的功法,多学习与木系灵根相辅的功法,来提高自己的实力。

而这些木系以外的功法,多是从其他各峰的万物阁交易得来。其中的一小部分,则是分门的弟子从外界得来的功法,这些功法,若弟子觉得不适合自己,可以转卖到万物阁。

姜迎从功法架上,一一看去。

有贵有便宜,甚至有一些,称得上廉价。

贵的自然便是比较高级,或者得来不易的别系功法。

而廉价的,仙师曾有解释,说那是因为有些功法,学了也如同鸡肋,属于技多不压身,但也可有可无的一类。

这一类的功法,端看个人喜好,谁愿意学,便学去,没有人阻拦。

姜迎由于金钱限制,目光在书架上浏览了一圈,不自觉落到这些“廉价”的功法上。

忽然,其中一本的名字首先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叫《百丹方》。

她拿起这本书翻开,见里面记载着的,乃炼丹丹方与丹书,她随手翻了翻,厚厚的一本,大概真的有一百之数。

这时柜台男子正好看到姜迎拿书,瞄了一眼书名,诧异道:“你相中这本丹方了?”

姜迎看了一眼它的标价,发现竟然模糊了,便回头问:“怎么卖?”

男子不假思索:“五十灵币。”

“五……五十?”便连姜迎都诧异了。

男子道:“是啊。这本丹方,不知是谁谱写的,或许并非东小灵界的功法,咱们都练不成。”

“练不成?”

“嗯。”他指指丹方:“其上运转功力的方式,与东小灵界的方式并不一致,目前尚未有人彻底看懂内中功法。”

“并且云山宗到底乃东小灵界顶尖的仙宗,光是优秀的修行功法,便有不下千数,顶尖的也不少。”

“所以云山宗的弟子,没有必要为了这等来路不明的功法,冒险改变修炼的方式。此丹方无有销路,便只收你五十灵币,是那位带丹方来的弟子定的价,算是辛苦费了。”

姜迎又看了看这丹方,再看看同类秘籍的价格,相比之下它确实是最便宜的了。

但是既然与东小灵界的运转方式相左,又无有能够研读透它的人,那她也不想耗费心思去研究。

便在这时,沉默已久的药宝忽然道:我或许能看懂。

姜迎一惊:你能?你识字么?

药宝:……

你是有多瞧不起我。

它道:我能,你方才翻的那几页,我便能看个大概了,你买下吧。本宝闯荡江湖多少年,掌握丹方半边天,这一点点小事,不在话下。

姜迎还是犹豫:可这运转方式,与东小灵界的方式不一致……

不一致不代表不能练,我一开始教你的引气口诀方式,也与东小灵界的不一致呢,那是北小灵界的口诀,你还不是照样能练好。

姜迎诧异道:你是北小灵界的药宝啊……

药宝:唔……我是云游四方的药宝。是大将军当年在北小灵界——你在转轮盘时未有选择的另一条岔路。

我爹在北面?……你当时为何不说?

说什么?那时候我真的还很虚弱。并且大将军说啦,一切都让你自己选择,因为这都是你的机遇,若他干预了,很可能会让你错失属于你的那一份机缘。

姜迎沉默下来,心情复杂。

片刻后,她决定买下这丹方。

毕竟只是五十灵币,从养颜丹的钱上扣便是了。

她拿着丹方到柜台,自己点了五十枚灵币,再多点出一枚,推给男子:“多的一枚是种子钱。”

男子发现她竟是个丝毫便宜也不喜占的人,倒有些欣赏她的为人了。

毕竟从她进店的那一刻起,她便从行为到视线,都表现出一副“我没有钱”的样子。

结果现在给她一些不值钱的种子,她也要将那一枚灵币算清楚。

男子当即从她推回来的灵币中,数出数枚,推了回去。

姜迎收钱的动作一顿,不解地看向他。

他只耸耸肩,推了推挂在鼻梁的辨微镜,吸一口旱烟:“本阁主心情好,打折。”

姜迎:“……”

执拗地还想将钱推回去。

男子却道:“再推,书我不卖了哦,这可是看我心情卖的货。”

姜迎:“……”

叹一口气,终是将钱收下了:“谢谢。”

万物阁阁主满意地点点头,朝她伸手:“身份牌拿来,我得登记。”

于是姜迎将刻着姜念玉名字的预备弟子身份牌递给他。

阁主提笔便写:“姜——念——”

猛然一怔,从登记册上抬眸:“你?”

姜迎摆了个“有问题么”的表情。

阁主:“你是那个九成七的姜念玉,还是上次想买药鼎的姜念玉?”

姜迎点点头:“是。”

阁主挑了挑眉头,恍然大悟状。

但未有多言,麻利登记了名字,将身份牌还给姜迎。

“看来你对丹药极感兴趣。”

有买丹方又买种子又买药鼎的。

姜迎庆幸不需要又在“姜念玉”的问题上浪费时间,耸耸肩当做默认,便将丹方与种子收入新拿到的储物袋,灵币放入钱袋,又了解了种子的一些生长习性,从万物阁离开。

待她走后,万物阁阁主看着她的方向,不知所想。

半晌,他笑了笑,收回目光,收回柜台上的册子,继续倚在柜台后吞云吐雾。

而姜迎才走出万物阁,忽然想起这位阁主像谁了。

像她入门那天,给她做体检的那位女医师。

再看女医师也随身带烟斗,无论面相或某些举止,都与这位阁主有几分相似,姜迎心想大抵这两人有血缘关系。

可真是巧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又来到百草门。

今日她所负责的那几垄灵田一如既往,灵虫颇多。她看昨日枯黄的灵草在灵虫泥的滋养下,确是又有生机了,她便放心地走过去,又夹走男修扔的虫,再抓了所剩无几的小幼虫,提前完工。

完工之后,她倒不急着跑向工作台,而是假装还在抓虫,蹲到灵田深处,选了一株长得不错,又未完全成熟的小株草,连根拔起,放到储物袋。

他们看守灵田的,每日全体完工之后,都会有人前来观察记录灵田的状态,向负责人汇报。

自然枯萎而被掰掉的灵叶不算,只要灵田不出现大面积枯萎,或明显有收成降低的迹象,记录者都不会管。

而人为损坏的现象,譬如脚踏灵草、压坏灵草、恶意折草,这些痕迹非常明显,记录者会将被踩被压的灵草数量记录下来,扣除薪酬,严重者当即从临时工除名,永不再用。

所以姜迎选择长在不显眼处的草,连根拔走,再把土抹平,这样一来,记录者便无法发现。

收完草后,她才回到工作台做后续工作。

完成后,她快速回到住所,打井水入屋,取了聚灵草幼草洗干净,放到茶壶里熬。

在此期间她将买来的种子都分成两份,一份近日便播种,另一份留作备用。

之后她跑到外面的院子里,选了被她埋过灵虫尸体的地方,松土,分出区域,按照阁主交待的方式,追风草的种子直接在旱土上播下,在上方洒薄薄的一层水即可。

地灵草则先将土浇透再播种,在土上再铺一层薄土。

清心草种子则需要先浸泡一晚催芽,得明日再薄,她将种子泡好,保存好,便又回到屋里。

这时茶也煮好了,她连茶带渣咕咚咕咚喝入肚中。

不到一会儿,药宝愉悦地叹了一声,它的药田长出聚灵草的小幼苗了,极小,但是看起来生气盎然。

并且姜迎发现,她终于不需要晕过去了,只消一闭眼,她便看到药宝的药田。

药宝称那是因为它这几日,积攒的能量多了,便不需要消耗姜迎的能量了。

姜迎很满意目前的进度,简单收拾过后,准备再修炼两个时辰,再来研究新买的丹方。

不料这时,有人敲响她的屋门

她走到窗边看过去,却看不见人影,她不知是谁,但以为又是找她通知事情的哪个修士,便走去开了门。

结果才一开门,一道人影从屋边角落蹿到她面前,一把扼住她的喉推往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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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极限反转

追仙策入境第六十八章极限反转姜迎被来人推到屋内,一路推至墙边,直接被钳得呼吸一滞。

来人是她从未见过的男修,看着已超二十岁,在推她入内的同时,他已经动用灵力,关掉她的屋门。

“你便是放掉楚一一的人?”

他上来便问。

姜迎一听此话,便知道他的身份——褚光年。

没想到他竟找上门来,还敢公然在她的屋子里动手。

“你这是何意?”姜迎左手扣住褚光年的手,阻止他施力。

褚光年冷哼:“何意?”

“你多管闲事,还问我是何意?……你一个初来乍到的弟子,知道那女人是好是坏了么?便出手救人。难道云山宗不曾教你,做人莫要多事?”

姜迎冷笑道:“我入门至今,见过的师兄师姐甚至仙师,都是让我与人为善者多。”

“并且若她是坏,你一个修为资历均比我高之人,不去找她,反倒来找我,这是什么道理?”

“道理?”褚光年冷笑,忽然手再用力,将她压在墙边往上提,“你尚不够资格与我讲道理!”

要知道楚一一必死,否则他动用灵力、私下内斗杀人的事迹便会败露。

届时,他白白耗费这么多精力布置这个计划不仅,还会身败名裂,丢失还魂丹,甚至被逐出师门,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原本都计算好了,楚一一在远离蛊毒门的洞内被困,必死无疑。

只要她死,蛊毒门那种人人唾弃、自顾不暇的小分门,不会想起来找她。

哪怕找,也是蛊毒门的无用弟子找,他褚光年堂堂映月门门下的得意弟子,只要他稍加干涉,他们便找不到山洞去。

哪怕楚一一的尸身终被发现,她既无身份,也无地位,无人会替她出头,也无人怀疑到他的头上。总之只要她永远闭嘴,他便可以一劳永逸,然而这计划好的一切,就是因为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女子,全给毁坏了!

所以她也必须闭嘴!

正好她不在,他八成一的契合度,在映月门也还是佼佼者,无人能够威胁到他的地位!

褚光年持续发力,掐得姜迎呼吸越发艰难。

然而姜迎越有危机,越是不知怕字怎么写。

她一点也不反抗,看着眼前这个急得失了理智的男人冷笑:“你的意思是,你要无视不得内斗的宗门铁规,明目张胆地在我的住所将我杀掉……?”

“你前来寻我,想必会有路人看见。哪怕你避过所有视线,你方才留下了灵力痕迹,只要我明日缺了课,仙师便会派人前来寻我,届时,你认为你能够在修为比你高的前辈面前,隐藏你的痕迹?”

褚光年冷哼道:“隐藏痕迹?”

又加了一把力,将她死死扼住:“杀你,还需要动用什么灵力、隐藏什么痕迹?”

“只要你一死,我有的是机会将你运走,扔到与那山洞一般无人涉足的地方,让你做一世的孤魂怨鬼!”

“而我,我大可告诉众人,我是以映月门之徒的身份,前来关心慰问你,与你说了几句话,赠了几枚丹药,邀你进入映月门,之后便走了。”

“你我之间,除了楚一一,谁也不知道我倆还有这一层‘恩怨’,那又会有谁,怀疑到我头上来?只要你与楚一一一死,这世界不会再有第三个人,觉得我可疑!”

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表情越狰狞。

姜迎心说堂堂映月门之徒,资源会比蛊毒门差?却为了颗劳什子的还魂丹,干出这等蠢事。

看来这还魂丹并非反物,乃蛊毒门独有,其他分门做也做不出。

她还记得他方才所说的话,再次确认道:“你当真要违反宗门规矩……”

褚光年:“我说了,杀你,不需要动用灵力,谁会管这样的内斗?!”

姜迎眼睛猛地一亮:“哦?就是可以单比功夫咯?”

褚光年也不知她因何态度突变,哪来的自信?

呵呵怪笑:“你莫非以为……”

话音未落,一阵阴风传来,伴随着刺耳的破空声袭向他侧颈!

姜迎握着藏在身上的短匕首,直划他颈侧要脉!

褚光年大惊:竟然上来便是杀招!

急急侧头,避过一刀,然而这只是姜迎虚晃一招,在他躲过的同时,将按照药宝指导凝了她微弱灵力的匕首,往门口的禁制上掷!

门上禁制只要有她灵力,便能够打开,于是屋门应声而开!

与此同时,她趁着褚光年分心,右腿膝盖一提,踢到他挡下。

褚光年登时痛哼一声,往后退了退,姜迎落回地上,两手抓住他扼自己脖子的手,右腿插到他左脚内侧拌住,同时上身左倾,用身体力量将他往下压的同时,右手手肘也顺之狠狠给了他侧脸一个肘击!

褚光年一下吃痛不及抵抗,便被姜迎甩到地上。

姜迎还未停止动作,取了一道炎爆符,混着药宝从药田汲取的些些灵力与自己仅剩的一点灵力,注入后往屋内有纸的书桌扔。

“嘭!”炎爆符发出小小的爆破,动静不算大,当她相信,足够住在不远处的阿穆与其他修士察觉了。

哪怕察觉不到,书桌起火,火势蔓延,烟雾也会引人注意。

褚光年没想到这小弟子还有这么一手,还学会运用符篆了!

急急又释出灵力,想关上屋门再来收拾他。

然而姜迎早便预料到这出,在他动念头的时候,她已经又取出一把匕首扔出,不偏不倚,正好斜插在门前土地,匕首手柄卡在门与门框之间,门未关上!

当褚光年发现此事时,她又先他一步,在他分身之际以手肘狠狠砸向他喉头!

她听说当修士有了一定的修为基础,便开始选择合适的护甲防身了,她不知此人有多厉害的护甲,所以这一击,拼尽全力。

果然,对方在这样的攻击下,也只是闷哼了一声。他终于察觉姜迎这人并非自己想象般简单,无论头脑或身手,都绝非同龄普通人能有。他再不敢掉以轻心,赌上练了数年的功夫,提力反抗!

便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姜姑娘,姜姑娘,你怎么了?!”

是阿穆!

姜迎在听到她声音的一瞬间,忽然收掉一身力气与动作,于是用尽全力想要反制她的褚光年,轻而易举给了她侧脸一拳,同时将她反压在地!

于是急急忙忙闯进来的阿穆,看到姜迎单方面被褚光年暴打!

除此之外她身后还跟了一人,连姜迎都倍感意外——竟是乾坤门的吴真人!

不仅如此,很快又有两道身影用了一身灵力加速,来到姜迎的屋门。

在下面一层玩闹的预备小弟子们听到动静,也相继跑过来看热闹了。

看到姜迎被褚光年压在地上,屋内又一片混乱,显然经历了一场恶斗,后来的两人——蛊毒门楚一一的师兄师姐,双双气得面目狰狞:“褚光年,你个阴贼,你还敢害别人!!!”

他们是安置好楚一一后,想着尽快替一一和蛊毒门还了这份人情,便连夜带着珍贵丹药的谢礼前来看姜迎休息没有,没有的话,当场致谢。

没想到还在远处,忽然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正是褚光年残留在门外灵气。

之后他们又发现姜迎屋内响起炎爆符的声音,还有打斗的动静,他们深怕褚光年在对姜迎下毒手,急急忙忙赶来。

没想到果真如此。

他们忍无可忍,怒喝一声,化出武器,准备上前一战!

是吴真人及时拦住他们,看到他们的脸,眉一蹙:“蛊毒门弟子?”

但来不及管他们,让他们退后之后,便紧随着阿穆的脚步,走到姜迎身边。

“姜姑娘你还好么?!”

“褚光年,你为何在此处,为何要打姜姑娘?!云山宗禁止内斗,更禁止修士跨阶欺压小弟子,你知规矩却不遵守,你——你——”

阿穆一边扶起姜迎,一边怒视褚光年,气得话都说不顺了。

吴真人则是用灵力查探了姜迎的伤势,发现她喉间竟然有褚光年的灵力残余,想也知道先前被褚光年掐脖子了,还是用灵力掐,他也气得不行:“跪下!”

当即释出浑厚的威压,逼褚光年下跪。

褚光年此时已经全懵了:自从发觉阿穆前来,他能够预想之后必有一番争论,但他自信他一个大分门之徒,封阿穆的口不难。

可是谁知?

吴真人怎么也在?!

不仅如此,蛊毒门的弟子,楚一一的师兄师姐竟然也在!方才他还恰好当着他们的面,打了姜迎,哪怕他先前说只动拳脚无人管,那也是在私下的情况下,现在,这场“私斗”被看到,还被蛊毒门的人看到,那他今日是——

洗不清了。

彻底洗不清了!

他忍受着吴真人的威压,已经慌得说不出话来,自然,想说也无法说,因为威压实在太强。

吴真人见他这般反应,竟比受欺负的姜小弟子还要慌张崩溃,向来慈眉善目和和气气的他冷哼一声,先走到姜迎面前,递给她一枚丹药:

“此乃化淤丹与定心丹,你服下,对你的伤势有好处。”

姜迎看了两枚丹一眼,接过,但不吃,满眼是“怨”地看着褚光年,不语。

吴真人见状,问她:“姜小弟子,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二人何故起争执?”

姜迎摸了摸被打了的侧脸,嘶了一声,这才看向吴真人,状似忧伤:“说了,便能够讨回公道么?”

“他说他是深受云山宗重用的弟子,我无名小辈一个,还是算了,真人你将他带走便是。”

吴真人蹙了蹙眉,脸上已无半点笑意,严肃至极:“姜弟子不能这样想。”

“云山宗一大仙宗,能够有此名誉,自然靠的是绝对公平与正义的风气。只要有人在云山宗违规,哪怕是历任宗主,也会按照宗规处置,绝不偏私。”

见姜迎不说话,他又道:“伤你的这位弟子,名叫褚光年,乃映月门弟子。

而我,以乾坤门之主的身份向你保证,只要你说出真相,只要是他违规,我必亲自将他带到云山宗审判处,监督审判员做出公正处置,还你公道,哪怕映月门主出面也不行。

日后有了处置结果,也将以限制之术,禁止他再靠近你半步,保证无法再伤及你,你大可放心。”

姜迎闻言,这才有了松口的迹象。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看向楚一一的师兄师姐,状似问真人,实则试探他们的态度。

“哪怕此事的本质,乃因我多管闲事插手了褚师兄与另一人的恩怨,真人也能替我讨回公道么?”

楚一一的师兄师姐一听,接收到姜迎的暗示,对视一眼,心里有抉择了。

吴真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到蛊毒门的弟子,当下可能也猜到了什么,两条白眉蹙得更紧。

“……你说吧。云山宗内,一视同仁。若还有人在此事之中,受了不公待遇,本真人也一并为你们讨公道。”

话刚说完,楚一一的师兄师姐扑通一声,齐齐跪下。

“请真人替我门师妹楚一一做主!”

豁出去了。

吴真人不曾想他们反应如此激烈,嘶了一声,释出灵力托起他们:“你们这是作甚?多大的事情,至于如此下跪?!”

话是这么说,但他看到两人如此激动,又看到褚光年不惜为此来伤害一个才入门不久的小小弟子,他心里已经有了个猜测。

果然,楚一一的师姐看了褚光年一眼,便控诉道:“此事与姜弟子毫无关系,她是被蛊毒门牵累的受害者!”

“事情发生于十日之前,这个褚光年,为了抢夺蛊毒门的还魂丹,用计将蛊毒门弟子楚一一诱骗到百草门背面的偏僻之地,将她打成重伤,困入山洞,想让楚一一死在洞中,日后便无人知悉他褚光年私自内斗、抢了一一的还魂丹!”

“是今日姜小弟子路过山洞,恰好听到一一求救,秉着善心救出一一,还通知我们将一一带走,一一才能够活下来。”

“没想到这个褚光年,一次犯错,不知悔改,竟又做出伤害姜弟子的事情!”

“吴真人,一一乃蛊毒门弟子,蛊毒门在宗门之中,地位低下,我们一一受不到庇护,我们可以认了。”

“但是姜小弟子才方入门,又是九成七的极高天赋者,乃云山宗的稀缺人才。而姜小弟子为人善良,才会有此善举,如若让这样的小弟子在宗门受屈,必定会成为宗门污点,还望真人哪怕不管楚一一,也要先还姜小弟子公道,严惩褚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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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惊动审判

追仙策入境第六十九章惊动审判楚一一的师姐说罢,姜迎在心中点了点头。

不错,就是要这样,这话接得比她预想中的还要好。

她原本是有些担心,蛊毒门的这两人为了少生事端,会选择息事宁人,或者简简单单让吴真人只处理她自己的事情,便就作罢。

毕竟听两人在山洞时劝楚一一的态度,是已经认命了的。现下又看到褚光年为了这件事,找上说得上最是无辜的自己,可想而知,褚光年是个怎样极端的人,如若他们控诉失败,又会遭到怎样疯狂的报复。

可是这两人还是选择了坦白,这其实是最好的方法。

因为他们今日回避问题,她姜迎只不过是被褚光年拳脚殴打一番,虽是违规,情节却不严重,褚光年有所倚仗的情况下,所受惩罚绝对不重。

那么日后,哪怕吴真人说得再好,他还是有机会继续刁难甚至加害于姜迎,更毋论是毫无倚仗、势单力薄的蛊毒门弟子。

所以今日必须要将事情闹大,越大越好,这样才有可能彻底将褚光年逐出宗门。按照宗规,他不仅跨阶欺压弟子,还起了杀心,这是最严重的情况,必须下除名处置。

此地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包括听闻动静、看到阿穆与吴真人急匆匆赶往此处的年轻修士们,还有那些才入门的预备弟子。

这位师姐当场将事情说清楚,这么大的关系到人命与宗门规矩的事,绝对会引起众人注意,也相当于无形给了吴真人压力。

并且这位师姐可不仅是交待事情这么简单。

她无形之中,强调了蛊毒门绝对弱势的处境,还以退为进,请求吴真人哪怕不顾弱势的蛊毒门,也要替姜迎讨公道。

这样一来,众人的注意力,反而会从姜迎身上,放到这个弱势的蛊毒门身上。

毕竟人,都是容易同情弱者的。

果然师姐这么一说,吴真人瞄了一眼门前挤着往里看的大小弟子,抿了抿唇。

之后应道:“我明白了。褚光年,你可还有话要说?”

褚光年身上的威压顿时一轻,能说话了,急急往吴真人腿上扑:“弟子没有……弟子是被她们冤枉的!”

吴真人垂眸盯着他,面色黑沉:“若是冤枉,你又如何解释今日你在姜弟子屋内的行为?”

褚光年不假思索地指向姜迎:“是她,是她有错在先!”

“弟子深知师尊极心悦这位小弟子,并有意邀她入门,但她不知为何,迟迟未有应下。

弟子便想代表映月门前来探望,释出诚意,再次诚邀她加入。

谁知她……她仗着她九成七的资质,眼高于顶,说看不上映月门,也看不上吴真人您的乾坤门,还有墨霜门、紫光门、宁心门……她都看不上!

她还说她九成七的资质,只有峰主才配得上当她师尊,还说这青山峰弟子,个个性子柔弱,不配当她师兄师姐,总之,她辱骂我们青山峰,还辱骂我师尊!

我忍无可忍才会动手的……我知道错了,从方才起,弟子便在忏悔悔改了!至于那蛊毒门,我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还魂丹是什么。这个姜念玉,闻说才入门却不思进取努力修行,白白辜负众人对她的期望,去照看什么灵田!保不准便是在那时,认识了蛊毒门的人,现在临场联手,污蔑弟子!吴真人请您一定要明鉴!”

吴真人蹙着眉头:说得那是情真意切。

姜迎在一旁眯着眼睛,目光幽幽:怪不得先前便信誓旦旦,说有的是办法在事后与她撇清关系。

这铿锵有力、声泪俱下的“控诉”,若她真的被他杀死藏尸,凭这一段,谁也怀疑不了他。

看来方才他口中的“忏悔”时间,是在酝酿现下的情绪了。

她未有说话,先是看吴真人的反应。

吴真人正好也看向她,问:“念玉弟子,你不辩解么?”

姜迎这才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等空泛肤浅的说辞,让我现场编,我也能编得振振有词。

例如这位深受映月门重视的得意门徒,嫉妒我这个天资极高的天赋者,又见映月门门主有意招揽我入门,担心我将来威胁到他的地位,便深夜前来,暴力恐吓,让我知难而退。

又例如这位血气方刚的男子,本来确实想前来探望,却在中途起了异心,图谋不轨,以为我小小弟子,不敢反抗,结果受了大挫,怒急动手。”

吴真人忙道:“姜弟子,你女儿之身,清白为上,可不能说此胡话!”

姜迎道:“正是因为那都不曾发生,所以我敢说。还有各种各样的版本,谁还想听,我还能再编,然而这有什么用?空口白牙一张嘴,说了大家伙便会信?不如直接前往蛊毒门,问问楚一一弟子,或者搜搜这位‘师兄’的身,看看是否藏有还魂丹。”

褚光年先是瞪了姜迎一眼,满眼的怒气与不甘。

之后冷笑一声,言之凿凿:“我说了,我根本不知什么还魂丹,别说搜我身,便是搜我房,我也是没有。

而你口中的楚一一,我不认识,谁知是不是在哪受了什么伤,丢了丹,便胡编故事,把罪名推到别人头上。”

楚一一的师姐眸一沉:“你!”

姜迎抬手拦住她,看着褚光年一哂:“是我想岔了。

能让你无视宗规、连起杀心的丹药,又如何会放在身上或住处。

你如此心急想要,不是为了保命,便是为了保人,若是保命,又不可能不贴心近放,那么便是保人了,此丹,或许在送往哪位病重伤重之人的路途上。”

褚光年登时一急:“你胡说!”

这惊慌失措的反应,与先前振振有词的辩驳,完全迥异。吴真人一看,心下已了然。

而姜迎等人也明白了,不过她未有继续与他争辩,而是看向吴真人:“吴真人,想要证明我所说是否为真,前往寻找楚一一姑娘细问,想必也会有收获。”

“至于还魂丹,我想真人一定有办法找到它的下落。届时看看还魂丹在何处,与何人有关,一切不就水落石出了么。”

吴真人点点头,同时心中暗赞姜迎。

这时姜迎又道:“在还魂丹下落未明之前,光寻问一一姑娘,恐怕不足为证,是因弟子方才自褚光年口中,听出他自信一一姑娘乃至弟子我,一旦身亡,便死无对证,那么他对一一姑娘所做恶行,极可能未曾留下暴露他身份的痕迹。

那么弟子恳求真人,也到弟子救出一一姑娘之地,看个清楚。毕竟,褚光年师兄能够急着杀我灭口,便也会急着销毁山洞,混淆视听。以往是时间久了,痕迹难寻,这一次,距离弟子救出一一姑娘,也不过数个时辰时间,有些东西,可就不是那么容易隐藏的了。”

她说着,目光森然地看向褚光年。

褚光年心一凛,再次慌张失措地摇头:“没有……我没有……我不知什么山洞……”

这正中姜迎下怀,她无需再说什么,吴真人已经再次目露了然与愤怒。

吴真人恨其不争地哼了声,转问姜迎:“那么具体地点在何处?”

姜迎看向阿穆:“是阿穆师姐告知弟子的一条捷径——在百草门侧面的小道上。”

“山洞正好在此道的左侧方,一处圆坡下方,比较隐蔽,并且洞口是被人为轰塌的。”

阿穆立马对吴真人点头:“确实,我曾告知姜弟子通往百草门的捷径,主要是想替她节约来回的时间,弟子可带真人前往。”

吴真人点点头,终于看向一直站在一旁紧张等待的蛊毒门弟子:“你二位,说是安置了楚一一弟子,不知她现下伤势如何,是否方便移动?”

“若方便者,还望二位与我门徒一起,利用飞舟,将一一弟子接来山洞处。本真人便趁着今夜,连夜查清此事,还清白者清白。”

两位蛊毒门弟子立马激动得抱拳长揖:“谢真人!一一双腿重伤,无法走动,但不妨碍前来,我等必将她带到真人面前,细说当日之事!”

吴真人点点头,正要带着大家伙前往山洞。

这时,姜迎又幽幽提了嘴:“不需要通知审判员么?毕竟这等大事,他们不在场,日后我们又是光凭一张嘴,吴真人我们会不会被他们刁难?”

吴真人脚步一顿,听出她暗示的意思了,没好气看了她一眼:个鬼精的姑娘,是有多不相信他?

不过也对,他们几位大分门之主,在她面前确实表现得感情深厚,彼此关怀。

这样的关系,任谁不明真相,也会想多。

尤其她都在众人面前说了,他吴真人是真人,想要服众,必须做得比寻常人还要公平公正,不留把柄才行。

他不由得在心中叹息:柳清风啊柳清风……你究竟带了个怎样会惹麻烦的弟子啊?

唉。

他通知在场围观的一位懂规矩的修士,到青山峰峰顶敲审判钟,请云山宗大主峰的审判员前来。

姜迎这才放心随他走。

走到门前,看了全程的小弟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姜迎,主动给她与其他人让出一条道,又目送他们上了吴真人的飞舟,离开住所。

好一会儿小弟子们都反应不过来,原来在他们心中一直沉默寡言、被人嘲笑也不还口的姜念玉不是不会说话、不敢说话,是不屑说啊。

看她与人争辩起来,哪怕师兄师姐在场,哪怕堂堂真人在场,也不带怯场的,连真人都要听她说话了!

再看看她当时那个气势,那个气场,哪里像是没有见识的小村姑啊?谁说她出身偏僻落后的地方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到一会儿便就着这个问题,热闹讨论起来。

直到负责照看他们的修士们都来催他们回房睡觉,他们也还窝在自个儿的被窝,与同室的室友议论纷纷。

而姜迎等人在他们议论之时,也已来到山洞跟前。

吴真人一看这明显被人为轰塌的山洞,目光犀利地看向褚光年。

此时褚光年已经状态失常了,一是听到审判钟响,被吓的,二是有心事,嘴唇一直在无声蠕动着,好似在念叨着什么。

吴真人想着既已惊动审判员,便就一切交由他们调查,他作为与褚光年同峰的一员,又是柳清风之友,不宜过多插手。

他便不理褚光年,仅以化出的青藤捆住他不让他跑,便与姜迎、阿穆几人一同等着。

很快,由云山宗六峰推选出来的六位审判员御剑前来,速度如虹光一般快,落到几人面前。

他们一路上听了敲钟修士的陈述,大致了解了事情始末,这时又与吴真人等人核实了事件,便等待最后的证人楚一一前来。

又过了一阵子,楚一一的师兄师姐,还有几位蛊毒门的同门,坐着飞舟赶来了。

但令人惊奇的是,与他们一同前来的,还多了两个被捆之人。

吴真人对这两人有点印象,一看到他们,气急败坏道:“你们——你们——!”

楚一一的师姐魏芳看着这两人,冷冷道:“此两人,竟在半个时辰前,便潜入蛊毒门,想要加害我师妹。”

“好在我等早便想到,一旦某人得知此事,会再想办法杀人灭口,便在师妹的房内,放了迷魂烟,再让同门暗中看守,正好逮他们个正着。”

魏芳说着,抬眸看向吴真人,眸中有怒:“看真人反应,真人认识此两人,不知能否如实告知,他们是谁,师从何门,与何人熟识?”

吴真人拧着白眉,已经气结得说不出话来了。

正在这时,天边刮来一阵风,风中有微香。

眨眼一轻衣飘飘之人落到地上,身影未稳,便转手甩了褚光年一巴:“你这个孽徒!”

来人者不是别人,正是褚光年师尊、映月门现任之主——柳清风。

她怒扇了褚光年一巴,便看向吴真人,扫过阿穆众修士,看到蛊毒门众弟子。

之后再转眸,看到审判员,显然一惊,身子一摇,最后看向站在吴真人后方的姑娘——姜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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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便杀

追仙策入境第七十章便杀柳清风张了张口,本来想说些什么,但想到身后的褚光年,她把话咽回。

看姜迎身上并无严重的伤,她稍稍放心了些,可还是多问了句:“你可无恙?”

姜迎摇摇头:“无碍。”

柳清风便不再多言,收回目光。

这时,她再次看到蛊毒门的弟子。

她只认出其中的一两个来,但是他们身上的气质、气息以及一些特别的伤痕,都能够表明他们的身份。

她这才问:“蛊毒门的弟子,为何会在此处?又为何绑我映月门的其他门徒?”

她本就是被人紧急通知前来的。

是一位也旁观了姜迎与褚光年冲突的修士,因为曾受柳清风的委托,多关注姜迎的情况,但凡修炼有进展、生活有困难,便前往通知她。

见今日柳清风在意的资深门徒与新新潜力弟子,竟然打到了一处,他也来不及听完全程了,早早赶去通知柳清风。

柳清风那时才从外面执行任务回来,得此消息,连口气也来不及喘,便急匆匆跟着修士赶去姜迎的住所。

谁知人一到,发现姜迎等人却不在了,她也顾不得询问详细,逮住一旁的修士,问了姜迎等人的新去处,便又急急赶路。

所以她哪怕此刻人到了,还扇了褚光年一巴,也还是不知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

审判员看看显然不明真相的柳清风,再看看吴真人,最后看看被蛊毒门弟子绑起来的映月门的弟子,摇摇头。

让吴真人等人与柳清风细说,他们要开始动手,调查整件事情了。

云山宗的审判团共有二十五人,其中一人是大审判官,同时也是云山宗大长老,已是化神境的真尊。

其余的,资历最深、最早成为审判员的六人一组,是如今的最终决议员,修为至高者,已臻元婴大圆满。

而有新晋升的六人,则是试用的审判员,修为最弱者,也有金丹修为。剩余十二人都是已有丰富经历的“前辈”,从金丹圆满到元婴,均有人在,今日来此的六人,便是这十二前辈中的六位。

所以哪怕褚光年这个筑基修士再如何掩藏,他们都能够看出,山洞之中有褚光年与楚一一的气息残留。

六人派出混元峰雷冰双系变异灵根的审判员,对洞内土地渗透的血液,进行化冰“提取”。

楚一一当时流了非常多的血,直到姜迎来救她,她也还有化脓渗血的伤口,这些伤口混在土内深处,至今未曾干透,很快便被他以化冰的灵力包裹,连土带血,提取出来。

很明显,其上有楚一一的气息,而楚一一进入蛊毒门练毒术,血液之中带着一些毒素,更是轻易被他们发现。

之后,木系与土系灵根的审判员从山洞及附近的灵植、泥土之中,也摄取出一些附着其上的灵力因子,是褚光年的。

是他今日紧急前来处理现场,不慎留下的气息。

褚光年当时暗算楚一一,可是计划得很好。

他很聪明地在会见楚一一之间,便封锁了自己的灵力,并且之后也未动用任何能力,或发动需要自己的灵力来发动的符术。

他是用了一百道最最低级、只流行于民间道者的炎爆符,这种符,比姜迎的基础炎爆符还要好发动,一点点火星点到它们,便能够引起小小规模的炎爆。

他那时骗了楚一一前来,直接将她推入洞内,再立马往洞内扔个火折子,点燃贴在洞内的炎爆符,顿时一符带动一符,将猝不及防的楚一一轰个结实。

哪怕楚一一当时立马释出灵力护体,但一百道炎爆符对于她这等才筑基的弟子,还是有不小的威力,她哪怕不被火焰灼伤,也被炎爆的威力炸出内伤。

之后,褚光年仗着自己更强一些的武术,趁着楚一一内伤,以缚灵鞭捆住她,封锁她灵力,之后赤手空拳单方面殴打,将她打成重伤,奄奄一息。

这缚灵鞭无需以灵力操纵——因为它本身的功能便是束缚封锁灵力,故而不会留下褚光年的气息。

而楚一一重伤,褚光年再强塞她一颗缚灵丹,哪怕此丹只是低阶威力,也足够让楚一一半个月内用不了灵力。

在这之后,他再用大量炎爆符,将已经受震一次的山洞,再轰一次,让它坍塌,重伤又尚未辟谷的楚一一便再无活路,只能困死在洞中了。

他本来计划得极好。

只要楚一一在洞内死个一个半个月,尸首开始腐烂,更是无人查出她表面伤痕,无人查到毫不相干的他的身上。众人只会认为她是误被山洞碎石砸伤,被困死在洞中。

他真的计划得极好。

谁知这一切暴露得太快,楚一一还活着,还惊动了资深的审判员。

他害怕楚一一在洞内留下什么,亲自前来检查,并进一步排查痕迹。不料他来得太急,驾驭了飞舟,所以飞舟在此地留下了气息,而他进洞前才想起封锁自己的力量,也留下了痕迹。

他褚光年,是绝对敌不过这些修为比他高太多的真人真君的。

这些痕迹,很快便他们一一找出。

而楚一一被困的这段时间,不过十日,此地一向少有人来往,他更是与此地毫无干系,莫名前来,此间用意,昭然若揭。

发现他灵力的审判员们,冷冷地看向他。

他已经心灰意冷,无力狡辩,沉默不语,心中想的已是另一个问题。

柳清风看到此结果,更是气急败坏,又给了他一巴掌,这一巴,带了力量。

他当下吐出一大口血,倒在地上,目光发直。

审判员劝柳清风冷静,现在伤了褚光年,他们反而会认为是她有意为之,是为了保护他。

之后,又一位审判员来到被魏芳等人捆起的映月门弟子面前,威压一放,两人当即呼吸不上。

他冷冷地审问两人,究竟因何潜入蛊毒门。

在他们强悍的威压压迫下,两人只得招了。

是褚光年。

他以他们在门内犯下的一些不为人知的错事,威逼利诱,让他们上了他的贼船。

他们为了不被逐出宗门,只能答应替他干掉楚一一。他们原也以为,楚一一一个蛊毒门的弟子,要杀也不足为惧,谁知道最后,她牵扯到了这么多,惊动了这么多的人……

他们不知道褚光年找了姜迎的事,所以他们以为他们惹了隐藏在蛊毒门的不得了的弟子,不断向楚一一道歉,向审判员求饶,怒骂一切都是褚光年的错。

审判员见他们都招了,褚光年本人也这副模样,算是默认自己的行径,所以已经不必再多查。

其中一人对柳清风等人道:“审判堂上见吧。”

“此事牵扯宗门内斗、跨阶欺辱、蓄意杀人,褚光年罪名之重,映月门之主,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褚光年、楚一一、姜迎、李力以及王自强五位弟子,因直接涉事,现下便随我等前往审判堂,受审判堂保护,在审判会议结束之前,严禁与任何人会面。”

“楚一一弟子之伤会由宗门医师亲自治疗,所以与她同门的诸位,也无需担心。此道作为事件始发之地,加上姜迎弟子的住所,在审判会议结束、审判结果出来之前,也将受到审判堂的保护与看守,在此期间,任何人尝试靠近此两处地方,均有可能被视为褚光年同党,所以还奉劝各位一句,莫要冲动,莫要糊涂。”

此审判员说罢,便与另一位同僚对了个眼神,那位同僚留下,发出召集讯号,召集审判堂的协助弟子们前来,一是派人调查楚一一那枚还魂丹的下落,而是封锁此道与姜迎处所,并严加看守。

姜迎等五人则被方才说话的审判员带上飞舟,回去审判堂。

有一位审判员来到审判堂门前,敲响了审判警钟,通过分布整个云山宗的传音密阵向整个云山宗简明扼要地宣布了召开审判会议的消息与缘由。

于是大晚上的,整个云山宗的弟子都听到,许久不曾召开的审判会议又召开了!

要知道普通的违规哪怕是内斗,只要情节不算严重,审判堂都只会在涉事的双方分门乃至主峰之间,召开会议并作出审判,然后各分门依照判定结果执行处罚。

会以传音阵通知整个云山宗的,必然是情节极其严重的事情。

所以这青山峰映月门的褚光年,竟然蓄意谋杀蛊毒门的小修士?!

据说手段还极其恶劣残忍?!

那为何又牵扯到新入门的超高天赋者姜念玉?

这位才入门不过十日的小弟子,竟就摊上这么大的事件了么?!

她也被褚光年伤害了,那伤得如何了,对修炼有影响吗?难道是褚光年嫉妒姜念玉的资质,担心被映月门门主冷落,所以才顺道对姜念玉下手么?!

眨眼间整个云山宗都沸腾了,主要是太多弟子日日修行,不闻世事,很久不曾听过这样轰动全宗的大八卦,有点激动。

还有一些是纯凑热闹和故意搅浑的,而那些修为已深,心性稳定的修士,则是在思考更深层的问题。

分门之主在想着,如此大的事件,培养出如此恶毒狠辣的弟子,日后这映月门,可得受好大影响了。

不说大主峰云山峰会否对映月门降级,这映月门主柳清风,恐怕会受到处罚,那不知会被强行剥除门主之位么?

那新继位之人会是谁,有人敢继位么?

当然发生这样的事情,也是在警醒着他们这些分门之主,必须管好门中子弟,不仅要把好修行的关卡,还要把好道德之关、心性之关,这样才是最稳妥的。

否则一旦自己分门出事,不说受不受惩罚,被审判堂这么一点名,名声也要大大折损呀。

还有不是分门之主、也不曾见过大型审判会议的修士,也在想着,原来宗门违规的后果竟是这么严重。

不说别的,光是自己的名字这么一通告,老脸都要丢光了,日后再传出去,还能在外头立足?

可怕,可怕。谨言慎行,谨言慎行啊。

这些与事件不搭边的修士们这么想着,映月门的柳清风,则是完全不一样的想法。

她在告知她出事的修士的搀扶下,才勉勉强强能够回到映月门,一回自己的居室,她便跌坐在椅上。

她的得意门徒啊……

她的映月门啊……

她辛辛苦苦、汲汲营营,才带领映月门走到今日地步的付出与辛劳啊……

没了。

全没了。

九成七、悟性高、修行快的小弟子,也必然没了。

全没了。

她头痛欲裂,坐在椅上狠狠揉着自己的头。

映月门的弟子们,不约而同在打探留意她的动向。她几位亲传弟子,更是寸步不敢离地守在师尊门前,生怕她一时气急悲极,怒火攻心,伤了根基。

心里也在想着,褚光年啊褚光年,究竟是为什么欺凌这些小弟子,做这样的蠢事?!

而另一边……

早在姜迎被褚光年找上之时,便已经通过不知什么手段得知此事的尹一尹二门,却已经知道褚光年为何犯蠢了。

一身黑衣、方从外面回来的尹一门尹长虞亲传弟子张虹,对尹长虞报道:“师尊,查到了,是为他重病不治的阿娘,抢了蛊毒门楚一一的还魂丹,随后……”

尹长虞负手而立,背对着张虹与尹长峰听着张虹的汇报,末了,看着挂在墙上的仙人画一言不发。

尹长峰等了半天憋不住,出声唤道:“阿……真人,你看此事?”

尹长虞还是不作声,手指在背上缓慢敲动。

尹长峰便去问张虹:“就这点消息?没有其他的了?那他阿娘吃了丹药没有,救活了么?有利用的价值么?”

张虹见师尊不言,她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哪里还敢回答别人,便一直低着头,单膝跪地,不作回答。

尹长峰要气死了,但也不敢骂他阿姊的徒弟,急得当场来回转圈圈。

半晌,尹长虞才淡然开口问:“救活了么?”

张虹立马道:“暂且未知。”

“褚光年也不知?”

“据消息传,也尚不知。那丹药是他托宗外人送走的,那人送药来回,应当需要些时日。”

“那你去查。”

“是。”

见师尊又不吭声了,张虹斗胆又问:“若他阿娘未被救活,师尊,我们要告知他么?”

“不必,他迟早会知。”

“那……若被救活了呢?”

“便杀。”

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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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不放过

追仙策入境第七十一章不放过审判堂花了三日时间,将所有能够直接证明褚光年罪行的证据收集整理好,并查到还魂丹确实被褚光年托人送出门,送往自己家中,给他病重的阿娘。

审判堂查到他家时,还魂丹也才送到,但见救人事大,他们并未收走还魂丹,也未告知褚家人真相,反道是闻讯前来探望,赠了一些治疗类的丹药予他阿娘,缓下她的病情,还告诉她褚光年在宗门表现异常优秀,让她安心养病。

这之后,他们才退出褚家,带了替褚光年送药之人回宗,作为证人。

而在此期间,尹三门尹长眉也在调查此事。

这一日,郭潇潇从外面风一样赶回来,跑到尹长眉跟前:“师尊,师尊,呼,查到了查到了!”

尹长眉本来正在书案上写些什么,闻言立马放下笔:“如何?”

郭潇潇跑到她案前,一点也不避讳地提起案边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咕咚咕咚喝下才道:“褚光年抢楚一一的还魂丹,是为了救他阿娘,审判堂确切查到还魂丹的下落了,消息无误,并且确定姜姑娘是被褚光年和楚一一的恩怨牵连的,没有任何过错,审判会议结束后便能好好地放出来啦!”

尹长眉一听,放下了心:这便好,这便好。

她对郭潇潇道:“既然如此,我们便无需再多关注此事,等结果便行。

否则让尹一尹二门之人发现,恐他们对姜姑娘动坏心思。”

郭潇潇立马点头:“我明白我明白。大师姐调查此事,一直小心翼翼的,没有人发现,他们应当不会出手。

再说了,姜姑娘都是青山峰的人了,与尹三门和赤山峰都无干系,我们也不找她了,他们还针对她做什么?”

尹长眉端过自己的茶杯,掀起杯盖,在杯口处滤茶叶。

能够看出她还是有心事,眉心微蹙,也不看杯子,只机械地重复着在杯口刮茶的动作。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几日总是心有不安,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但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针对谁。

按理讲,她与尹一尹二门的斗争并不至于牵扯这么深,不至于牵累到已经不在尹三门的好弟子。

可是……

又为何总是心不安呢?

若尹一尹二将手伸得那么长,又到底是为什么……

这不合理。

可是又真的不安心。

她忽然手劲一重,茶杯被她的杯盖压得一歪,茶水洒了一些出来。

她立马回神,将茶杯放下,以净尘术清理被溅污的衣摆,随后对郭潇潇道:“你说得对,他们不至于针对姜姑娘,你放心退下修炼吧。”

她未有向郭潇潇表露心事,只因这孩子当下的心性,还是差了一些,怕她冲动误事,并且告诉她也无用。

郭潇潇看师尊竟然走神到打翻了茶,有一瞬间也有点心生不安。

可是再又想想:或许方才师尊就是在权衡她说的话呢?到底未想太深,乖乖退下了。

而尹长眉独自坐在书房内,又思考了许久。

最后,她唤了座下的另一位弟子,便是郭潇潇方才口中的大师姐,对她道:“你替我寻一个人,办一件事。切记,务必秘密进行,除了你我谁也不许告诉,哪怕是潇潇……”

…………

又过了一日,审判会议正式进行。

云山宗的边缘结界升起,隐藏了云山宗内的真实场面,令得宗外民众只能看到状似平常的云山宗,看不到此重要的审判会。

而云山宗内,重要的审判会议会当着整个云山宗的面进行。招徒大会那日出现在云山峰的环形平台再次出现,升到峰顶,自动填补中央的空缺,形成结实的圆形平台。

而与招徒大会不一样的是,今日平台上坐着的,不再是各峰峰主与云山宗长老,而是审判堂的二十四名审判员,及大审判长。

他们面对平台中心而坐,中心坐着的,则是被顶阶缚灵环扣着两边手腕、两边脚踝的姜迎、楚一一、褚光年与那两名被褚光年威逼利诱的映月门弟子。

柳清风作为褚光年的师尊,也必须前来听审,她独自一人,坐在审判员后方。

审判会议便这样开始了。

宣读、举证、总结、宣判处罚结果。

一切过程通过平台的传音密阵,传向整个云山宗,只要是感兴趣想听者,无论身份无论地位无论资历,均能听见。

四个步骤,花了整一个时辰。

期间褚光年仅在提及还魂丹、提及他阿娘的时候,情绪有过波动。

但当听到审判员告知并未收缴还魂丹,他又恢复平静,低下头,机械地听审。

一个时辰后,大审判长宣布,褚光年违反宗规私下内斗、陷害同宗弟子、杀心极重且不知悔改,情节极其严重,做收缴宗内私人财物、废除入门至今修为并驱逐出宗的处罚,次日执行。

被褚光年威胁的两人,因并未造成实际伤害,且非个人有意为之,只罚刑火秘境历练三日,勒令无偿看守灵田一年、剥夺一年享受宗门福利的权力,其余不做其他处罚。

褚光年之师柳清风,则因教徒不力,扣除未来三年的宗门供给与俸禄,并禁止再收徒、禁止离开映月门,直到三年后重新接受门主考核,过关为止。

褚光年听到对自己与柳清风的判决,抬起头来,红着眼怔怔地看了审判长一眼。

又看了柳清风一眼。

一会儿,他又再度恢复平静,木讷地低下头去,一声不吭。

审判长问全宗,是否有人提出异议。

但此事属于褚光年个人的错失、小范围的恩怨,与其他人毫无干系,所以至多除了柳清风和蛊毒门几人,根本无人关心此事。

而柳清风,深知这一切,有自己极大的责任,并无异议。

于是一锤定音,审判会议正式结束。

褚光年与两位映月门弟子还是被审判堂押着,其余之人,柳清风领了禁足令,被审判员亲自“送回”映月门,禁足起来。

而姜迎与楚一一被解开缚灵环,恢复自由之身。楚一一身上带伤,被早早守在大主峰底下的师兄师姐接回。

姜迎在审判堂过了四日,终于又出来了。

阿穆前来接她,一看到她,急急上前拉住:“还好吧?没被吓到吧?”

姜迎摇摇头:别说,审判堂伙食比青山峰的大食堂还要好,她这几日过得挺“滋润”。

若不是审判堂为防被关弟子作乱,无一例外扣上缚灵环,她还能够趁这几日专心修炼。

她道:“无事,谢师姐关心。”

阿穆一边叹气一边将她带往小飞舟:“吴真人近日出门了,无法前来接你,让我给你说一声,这几日苦了你了,无事便好。”

姜迎收到吴真人好意,点点头:“日后再见真人,我必亲自道谢。”

阿穆道:“他也是惜才,这阵子不止是他,墨霜门等门主也前来向我询问情况,让我转达关心之意。唉,我想他们什么心情,你也知道,我便不一一转达了,只告诉你,大家还是很在意你这位小才女的。”

姜迎也知自己在他们眼中的“价值”,对此她不表态,点点头道一声“明白”“改日谢”,便不再多说。

阿穆带她回峰,为了表示迎接,她还特意给她做了个小小的“洗尘”仪式,说是家乡的风俗,去除晦气之意。

姜迎再次表示感谢,与前来关心她的几位师兄师姐也聊了几句,便与他们告辞,说要回屋休息。

阿穆只当她是累了,并不拦她,让她安心歇着。

姜迎急急忙忙回到住所,先在院子看了下种下的种子,好在近日天气比较清爽舒适,种下的种子未有出现意外。

但是清心草的种子发霉了,因为她那天晚上泡了种,当晚便被带走,种子在水里泡了几日,早臭了霉了。

她将污水泼掉,暂不打理,又走到屋内。

不消说,灵虫没了灵植喂养,小的已经死掉。

大的有两条,勉勉强强靠着吸收天地灵力还活着,但是状态也不好,本来圆滚滚的身躯都瘦了,干瘪了。

姜迎又跑到屋外,甭管有无灵气,摘了一些长得挺好的野草叶子,回头喂给灵虫。

灵虫大抵是饿坏了,也不计较这些,闻到叶香便蚕食起来,姜迎放心了一些。

之后,她将灵虫又藏回去,这一次,要前往处理更麻烦的事情了。

她匆匆赶到百草门。

这些时日未到,她也不知百草门会不会找人代替她甚至顶替她,若有那还好,若无,那个男修整日给她田里扔虫,田的状态恐怕不会好。

由于审判会议一大早便举行了,哪怕她在回来之后又耗了一些时间,此时也不过才过晌午。

照看灵田的男修不在,此时田里只有三位她不曾见过的师兄师姐。

但她来不及与他们打招呼,一来到此处便急急看向自己负责的几垄灵田:完球,枯了小一片了。

原本青翠光泽的聚灵草有的发黄发枯,有的直接枯死了,原本开花了的那片聚灵草更是花凋了、草弯了,惨不忍睹。

药宝忽然大叫:我的花!!!

姜迎脸色也很不好:一看这长势便知都是被虫驻的。

这时有人注意到姜迎前来,看到她脸色,心里也叹息了一声。

那是一位小分门的师姐,她虽未见过姜迎,但听说了那部分田是姜迎负责的,所以看到姜迎一来便看向那里,便知道了她的身份。

“你是姜念玉弟子是吗?”她不忍心看姜迎这般忧心,便开口唤道。

姜迎看向她,带着心事地点了点头。

那师姐指了指姜迎的田:“这阵子阿穆见你不在,看不了田,怕负责人将你除名了,便另请了一位师妹替你照看了几日。

但是不知道你的田是怎么回事,那师妹日日捉虫,照看得也挺好的,可这田还是一日比一日发黄发枯,唉,我看你还是趁早辞了这份工作吧,否则等田都枯死了,一定就是你的责任,你怕是要被负责人倒罚钱。”

姜迎听了首先是诧异:阿穆竟然替她请人接替她工作?

也不见阿穆师姐说,这师姐人也太好了。

之后她又想,既然有人接替,代表她的工作还在,待会回去她得找阿穆问问她给了接替自己的人多少工钱,她得回付给阿穆,不能让人家为她费钱。

再之后她才想灵田的事情,急急计算这些枯死的草会扣她多少薪酬。

再问了药宝,估摸算出挽回那些半枯的草需要多少灵虫当肥料,之后二话不说拿了工具,钻进田里忙活。

先前提醒姜迎的师姐看呆了:这还没到她干活的时间呢?

而且草都枯成这样了,她是没听到自己方才的提醒吗?还去干活,唉,这姑娘也太实诚了。

百草门还是比较人性化的,计算了每日照看灵田至少需要的时间,便让弟子们自行选择自己空余的时间点前来照看,不做统一的定性要求。

不过这也代表着,如果弟子超时工作,他们不会付多余的薪酬——他们通常只扣不增。

师姐看姜迎这个架势,好似是要仔细处理这片灵田了,那就代表着,她下午会花出多余并无薪酬的时间来照看灵田呀。

而且她才自审判堂出来呢,在场的几人都听到审判过程了,这位姜弟子是被牵累的,据说还被褚光年这个早筑基了的大弟子揍了,看脸上还有淤青呢,怎么就急着来照看灵田了呢?

实诚,太实诚了。

没见过这么拼命的小弟子,莫非很缺钱?

师姐心生不忍,又对姜迎道:“诶,我快忙完了,我稍后替你看看这几垄田吧。”

姜迎在这短短的时间已经听完药宝汇报灵虫的位置和灵草的状况,所以她从田间抬起头来,只微微一笑,拒绝道:“不必劳烦师姐,我心有数,自己便能解决。”

不过片刻之后,她又抬起头,问师姐:“不知师姐每日能捉多少虫?了解虫的习性么?我的几垄田不知怎么回事,总是比别的地方虫多,我想知道到底是我照顾得不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让虫都跑我这里来了。”

那位男修,既然这些日子知道她有难,还不放过她的田,那么她也不必放过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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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要有新机遇

那位师姐一听,奇怪道:“虫多?这个季节的虫应当是越来越少,怎么会多呢?”

姜迎耸耸肩:“不清楚。但我在的那几日便发现,这虫啊,一日比一日多。”

师姐有些狐疑,看了看自己的田,再看看自己的罐子,数了数内中的虫数。

忙活了大半日,她也就捉了三条虫,且快捉完了,今天只要她愿意,能够早早歇工。

她想了想,对姜迎道:“我这片田很快料理好了,既然你这么说,我来给你看看吧。”

姜迎道:“那便有劳师姐。”

一旁与她们一起的更年轻的师姐与一师兄听到她们对话,又得知姜迎这几日飞来横祸,便也道:“那我们也替你看看吧。”

说着,直接放下自己手头的活计,走向姜迎的田。

先前的师姐见状,便也先不管自己的事情,跟着走过去。

姜迎看到这些热心的前辈们,这几日暗藏心中的对云山宗的看法总算稍稍又好转了一些。

也是,这世上从来有好人也有坏人,有坏人必定也有好人。

她在审判堂的那几日,一度觉得这个宗门太多修为与道心不相符的人,有些怀疑并担心自己未来的道路。

可是现在看到一众热心善良的师兄姐,她又想开了。若说如此大的宗门没有一丝丝邪恶存在,那才是不真实、不可能的事。

人越多的地方,斗争越多。规模越大、名声越响、地位越显赫的顶尖之地,其中的灰暗也越严重。

若要在这样的地方立足,若想超越众人成为人上人,这些阴暗迟早是要面对的。

她既敢从王朝闯入这里,便也无需畏惧这些挑战。

她给师兄师姐带路,并对他们道:“依我先前观察,枯草集中的所在,附近必定会有成群的灵虫。”

“成群?!”

“嗯,成群,奇怪的是,它们大小不一,并不似同时自虫卵长出的新虫。”

她说着,走到药宝指引之地,扒开顶上成熟的聚灵草,露出底下发黄的嫩草。

再在嫩草底下翻翻找找,很快找出一团灵虫。

“比如这里。”她指着灵虫对众人道。

众人凑近一看,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照看灵田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密集且大的灵虫。

要知道一般灵虫在春季至多,那时候它们大量自虫卵冒出,旋即依附灵草长大。

那时候也是他们这些守田的弟子最忙碌的时候,因为虫多且小,不好寻找,所以花费的时间精力大。

过了春季,成堆的小虫便少了,剩余被他们忽略掉的,便会爬到各个地方,逐渐长大。

那时的虫都是大虫,并且由于日日有人来捉,成群出现的情况也极少,所以姜迎发现的这种数量又多、大小又不一致的灵虫团,他们还真是第一次见。

“这不可能。”一位师兄见状,率先开口。

另一位师姐猜测:“会不会是代替姜弟子的人未有好好看守,所以导致灵虫扎堆?”

姜迎道:“在我看守时便有这等现象。那时我至少每日捉上十来条虫,眼看着田里没什么虫了,第二日它们又出现了。”

“后来我再看看一旁的师兄师姐,每日至多也就四五条,我就觉得奇怪,所以才来问你们。”

一开始与姜迎说话的王师姐想了想,低喃道:“依你之言,好似是你这块田的问题。”

“可是在你之前的那位女修,我与她算熟悉了,却从未听说有这等现象……喂,你们觉不觉得这像是人为扔的虫?”

一旁两人诧异道:“你的意思是,姜弟子又被人陷害了?”

这个“又”字听起来不是很好,说这话的李师姐抿了抿嘴,不好意思地瞄了姜迎一眼。

见姜迎没有什么特别反应,她才放心一些,但想想自己这个猜测不无可能啊,又硬着头皮问姜迎:“你来此处这些天,可曾得罪哪位师兄师姐?”

姜迎状似回忆地沉默一阵,这才道:“我只与同时段的师兄有谈话。”

李师姐便问:“你倆可有争执?”

这时姜迎张了张嘴,又合上,状似为难。

这表情大家都明白了,面面相觑。

周师兄问她:“你们吵什么了?那位师兄叫什么?”

姜迎又很是犹豫地考虑了一阵,这才道:“名字不清楚,但那位师兄好似不大理解我的行为。”

“什么行为?”

“九成七的资质,却不尽力修行,来此处照看灵田。”

她一说,几人再次沉默。

姜迎从他们的脸上能够看出一丝认同,也就是说,他们多多少少也对自己的行为有看法。

姜迎重重叹了一口气,面有难色地解释道:“我已经向那位师兄解释过了,我能来此处,全靠好心人资助的数千灵币当做盘缠。

我家离此地极远,光雇车赶来便用了一个多月时间。来到此处,吃穿用度又是一大笔消费,现下我所剩的灵币不多了,只能靠自己揽些活计,尽早凑够灵币的数额,还给那位恩人。”

数人一听:原来如此。

是有苦衷,且出发点极好。

一开始表现得最不认同的周师兄便道:“既然这样,自是不怪你。那你解释过后,那位师兄应当也理解了吧?”

姜迎茫然地摇摇头:“不清楚。这之后我便赶紧干活了,未再多说。不过我想云山宗的修士,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便暗下毒手吧?而且我也未干什么出格事,不至于才被还魂丹之事误伤,回头又被师兄陷害。我想还是我照看不周,怪不得别人。”

她说着,便满脸愁容地夹虫子去。

三位师兄师姐却有不一样的看法:不一定啊。若是别人,确实不至于这么倒霉。

可是眼前这位,九成七资质的天赋者,被旁人盯上并针对,并不是稀罕事。

看历代天赋者的入门经历便知道了。

他们见姜迎都这样了,还不愿意相信是有心人故意陷害,还傻乎乎闷声不吭地埋头苦干。

他们不约而同对视一眼,眼里有了决定。一开始便想来帮忙的王师姐取来自己的罐子,二话不说,先帮姜迎捉虫。

另两人也加入其中,随后一找:小小几垄地,竟然有不下二十条大灵虫,以及许多小虫。

这不可能不是人为的,几人越捉心里便越愤怒,再看姜迎,还是一声不吭埋头苦干,他们更为她抱不平。

最后他们忙活了大半个时辰,将大部分灵虫清出。

剩余的,姜迎不让他们帮忙了,因为他们已经远远超出自己的固定工时,超出的部分又不算工钱,她不让他们白干。

于是众人无奈退开,让她继续忙活。

但在处理灵虫之前,她问他们能否将灵虫留给她,因为她试过以灵虫尸体当肥料,能救回一些发黄的聚灵草。

几人想了想,便将灵虫留下了,还给她碾好,将罐子递给她。

她郑重道谢,果然拎着罐子到枯黄严重的聚灵草底下埋虫泥。

几人看着她的瘦下身影在田间忙碌,更是心疼,给了彼此一个眼神,结伴离开。

…………

姜迎等众人离开,立马趁着还无人到来之时,将自己罐子里的灵虫倒入储物袋中的小盒子。

几位前辈留下的虫泥足够她当肥料了,因为那些罐子里还有他们本身捉的一些灵虫,加起来数量不少。

将虫子收好,她又耐着性子在田间忙活了一阵,之后到她的工时了,一位有些消瘦、看着很朴实的姑娘赶过来。

姜迎看姑娘看见自己时诧异的表情,便知那便是阿穆请来的人。

既然是阿穆好心替自己请的,那么不管这人在此期间有没有认真干活,姜迎都不计较,对她道了谢,问清阿穆与她谈的薪酬数额与结算方式,便让她回去。

果然阿穆自己掏的这笔钱,以每月工作二十五日、给一千报酬的规矩,算出四十灵币一日的薪酬,并在此基础上多加了十灵币,这才让姑娘点头帮忙。

所以姜迎需要付给这位姑娘二百灵币,不过她未有给,因为阿穆让这姑娘不干的时候,找阿穆结算,她为防姑娘拿了她的钱回头又找阿穆要钱,所以不给,回头直接把钱给阿穆。

好在她卖了养颜丹,还有钱,回头便能将这些钱还上。

她又在田间忙了一阵,男修来了。

看到姜迎又出现在田里,他皱着眉头,满脸的不悦。

但又看看她那片发黄的田,眉间又舒展开了,假惺惺地与姜迎打了招呼,嘘寒问暖了几句,各干各活。

姜迎又在田里劳作了一个时辰。

终于,虫泥埋好了,枯死的聚灵草叶也处理掉了,田间的虫照药宝的感应,已经除光了。

她捶了捶发酸的背从田间站起,看了男修一眼,今日,她决定要“早退”。

她与男修道了别,也不管男修怎么盯着自己,处理了特意留在罐中的两条小肥虫,便离开百草门。

男修在她离开之后,既嫌弃她犯懒,不在了四天还提前两刻钟早退,又庆幸她能早退。

因为她一走,下一班的人又没来,这里四处便无人了。

他急急忙忙夹下眼前的一条虫,左看看右看看,果真无人,立马捧着罐子来到姜迎负责的田垄。

为了让虫聚集在一起,以达到更强的毁草威力,他还忍着强烈的恶心,直接用手抓起虫子,一把扔往姜迎的田。

勾缠成一团的灵虫在空中划了一个圈,继续勾缠着落地。落到地上,大家伙儿“有伴”了,也顺势成群往长得最好的灵草上挪。

男修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再看看那片黄田,心想再不用多久,姜念玉便无法再来百草门了。

他美滋滋地收回罐子,又美滋滋回到自己的灵田,准备多捉一些。

但他全然不知,在此期间灵田的侧面——另一片大田的田间,有三人以隐身符隐藏了自己的气息,躲在高高的田间后方,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看他一边对姜迎假装友好,一边干这样的龌龊事,周师兄气不过去,当场便要起身找他理论。

王师姐一把按住他,悄声道:“冷静!”

之后看看男修,再看看百草门的登记处,对李周二人打了个手势,更小声道:“咱们去找登记员,让他们找负责人来看!”

于是,当男修把自己田里能找到的最后一条虫扔给姜迎、美滋滋地想离开时,他发现,在灵田的侧面,有三个不认识的弟子站在田后冷冷地看着自己。

他瞬间惊出一身冷汗,正想跑,又见在更后方一些的隐蔽处无声多了两名登记员,还有一名负责人——三青真人!

这三人都沉着一张脸,个个面色不善地盯着自己。

尤其是三青真人,本来便不苟言笑,面相严肃,这会子更是眸里结霜,浑身冰寒!

他当即腿软,吧嗒一声跌坐在地。

之后他被三青真人与登记员带走,不用想便知道,他要被百草门除名了。

王师姐等人想得知确切消息,并且担心三青真人也怪罪姜弟子,便留下来等真人回来。

这期间她们顺道将田里的虫也捉了,由于一开始便看到男修将虫扔到哪里,她们也未有过多费劲。

等她们忙完,三青真人与登记员也果然回来此地。

男修果然被百草门永久除名,这辈子也不可能再入百草门,更不可能接百草门的任何任务。

三青真人则表示回来查看灵田的状态,王师姐等人立马向他说明情况,说明是男修看不惯姜弟子,与姜弟子无关,并为姜弟子求情,说她十分努力,又是受害者,不应受到惩罚。

三青真人见他们为一个毫无干系的师妹求情,也不打断他们,背着手静静地听着,静静看着那片惨不忍睹的灵田。

最后,他待几人讲得口干舌燥、紧张兮兮,他才对三人道:“你们方才说,她想救回那片枯田,还将灵虫虫泥埋在每株枯草底下?”

“对对对,她还仔细把控了分量。”

真人便道:“若她真有这等本事,令灵田恢复原状,我不但不惩罚她,还能让她一个月赚三个月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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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五感进阶

追仙策入境第七十三章五感进阶次日,姜迎回归课堂,随后自仙师的口中得知,想要与她交易药鼎之人近日有事,不在宗门,交易之日还得往后推。

姜迎知道此事是自己的问题,若非她忽然被带到审判堂,她得知消息的第二日便能够如约前往交易,不至于等到今天。

所以她并无怨言,也不着急,静等下一次的会面消息。

之后审判堂的钟声再次响起,是审判堂将褚光年在云山宗所得的一切财物都清缴完毕,要下达正式的驱逐令了。

审判会议时的平台又悬浮到空中,大审判长在平台之上,当着整个云山宗的面,废除了褚光年入门至今的修为。

像云山宗这样的大仙宗,所收弟子一般是年纪轻、未开始修行的小弟子,因为那样的弟子好教育,并且比有了修为才入门的弟子更忠心。

所以云山宗的大部分弟子入门以来的修为,代表着一生的所有修为,褚光年亦然。

撕心裂肺的哀嚎响彻在云山峰峰顶,令人听之不忍。

之后审判堂收缴褚光年的身份牌,将身份牌打入云山宗的永禁名单,宣布将褚光年逐出宗门。

旋即还向外界发了逐出信息,以防他还以云山宗的名义在外谋利,做完这一系列手续,虚弱得站都站不起来的褚光年被审判堂人员带出云山宗,放到宗门之外。

这一幕,令得所有的云山宗弟子感慨万分。

原本算得上风光无限的映月门门徒,只因这一念之差,便失去了所拥有的一切,失去了再修真的机会。

——是的,尤其已是这个年纪,被废过一次修为,想要再修回来,便难于登天了。

哪怕这个人资质优异。

众心哗然。

姜迎站在青山峰的山间看着这一幕,也是心情微妙。

然而并不是同情褚光年。

救母是个伟大的动机,然而为了救母而伤害别人,且是如此处心积虑的狠辣的手段,这已经超出动机所在的范畴了。

这只能证明,此人生性恶毒,救母不过是一块遮羞布,一个让他看起来不那么邪恶的掩饰罢了。

她并不同情此人,只不过是在感叹,原来这汲汲营营、操劳小半生所得来的修为,在面对强者面前,也是说没便能没了的。

那她日后要更小心谨慎了。

她看完这一场仪式,便不再耽误时间,匆匆地又要往百草门走。

便在她离开之际,有几个发现她在附近的青山峰的预备弟子看着她的背影,总感觉:这个姑娘,比他们想象得要冷漠许多许多……

…………

姜迎再次来到灵田时,看到王师姐和李师姐正笑吟吟地等着她。

看到这个表情,她其实已经知道男修的下场。

她深知她昨日的话起了作用,因为她虽然无法感应用了隐身符的师兄师姐的气息,但她有心关注他们的下落,所以还是能够发现他们藏身在灵田。

她就等着他们为她“平反”,又怎么可能料不到有此一幕。

不过她还是佯装诧异,走近了问两人:“两位师姐为何在?找我么?是有事需要我帮忙么?”

王师姐拍了拍她肩膀,将她们昨日发现男修扔虫、向真人揭发、最后男修被百草门除名之事告诉她。

姜迎“大吃一惊”:“当真?虫是他扔的?”

王师姐就觉得她也太单纯了:这是多么显而易见的事情了?

师姐对她道:“是师姐昨日亲眼所见,后来还请了登记员与三青真人前来,也亲眼见证,才有了这样的决定。”

说着又将真人对男修下了限制术,防止男修靠近姜迎的事说出。

姜迎听罢,心里极满意地点头。

面上却还是难以置信的模样,愁绪满满:“想不到……”

王师姐更觉得她单纯,告诫她莫要轻易相信他人,尤其在修真世界。

之后又鼓励她:“你好好干,三青真人并未觉得你的表现有何不妥,不会责罚你,所以你无需有压力。”

关于真人昨日所说的最后那段话,她们并不曾告诉姜迎,因为那是真人的吩咐,想看姜迎在日常的状态下能够将此事处理到何种限度。

所以王师姐拐了个弯去让她好好干,这样一来,她所欠的恩人的钱就能够尽快还上了吧。

之后姜迎与她和李师姐又聊了几句,时候不早了,她们该走了。

她并不知道自己已被三青真人关注,目送两位师姐离开后,便一如既往地钻进田里找虫捉虫。

今日田下的土地已经发干了,她还要先给土地担水浇灌才去埋虫,这样可以尽可能避免虫泥被水冲走。

由于她是唯一一个未修任何术法便来看田的人,所以她担水不像别人一样方便,可以用灵力抬来抬去便行。

所以等到她忙完这一切,天色已经暗了,一旁看田的几位师姐也来了又走了。

她在把一切需要打理的事情打理完,看着这一大片散发着清新气息、已经灵气充沛的田地,忽然,她不想走了。

反正她已经超时了,登记员只会记录她的固有工时,她再晚走也不妨碍什么,这在规矩允许的范围之内。

这四周的灵田也都长得很不错,最有问题的只有她自己的这几垄了,她也不担心明日有人污蔑她坏他们的田。

所以她找了一处平坦且隐蔽的所在,在药宝欢天喜地的欢呼下,盘腿而坐,运起口诀。

百草门的灵气果然非其他地方能比拟。

到处都是被静心照料过的灵田灵植,它们所释放出来的灵力,也至纯至净。

在这个地方,姜迎一闭眼,便迅速进入状态,药宝也兴冲冲地等着她以吸入的灵气“浇灌”自己。

很快,姜迎运行了一个小周天。

她在审判堂那几日未有修炼,但不止一次模拟灵气运转的口诀与步骤,所以她现在再修炼起来,比以往都要熟悉。

无穷无尽的灵力被她吸收入体,引导向四筋八脉,并排出身体内的污浊杂质,塑造功体。

但与旁人不一样的是,她吸收入体的灵气,有一部分流入丹田,还有一部分,则在流入丹田之后,以某种奇妙的方式,流入药宝体内。

这一过程姜迎无法明确感知,但她能够感受得到,她的力量并非全留在自己体内。

并且更奇怪的是,流入药宝体内的灵气,并未在她体内消失,也就是说,她哪怕将所有灵气都传向药宝,在外人眼里,那还是她的灵气,有着她的气息。

这个现象不止一次让姜迎怀疑,这药宝搞不好长在了自己的灵根之内,或者根本就是自己“成精”的丹田。

可是药宝坚决否认,明言她是她药宝是药宝,不是一体的,所以后来姜迎将这个猜测暂时封存在心底里,不问了。

她继续吸收灵气,还在药宝的催促下,首度尝试自行加快速度。

顿时漫天青木之灵往她体内涌去,但因有药宝在,她无法容纳的那一部分全被药宝吸走了,所以她并无任何的不适表现。

这让一直负手立在远处观察的三青真人眯起一双眼。

他自然听说过姜迎的资质,可是今日亲眼一见,却发现她的这个资质,保不准还“配不上”她现下的能力。

太快了。

若说领悟力高、引气入体快,但往年比她更快的人不是没有,并且资质与她相差无多,甚至比她略逊一筹。

可是现在,引气入体过后的炼气阶段,她这样的速度却是前所未有的。

炼气期需要什么?不仅需要悟力来领悟功法口诀,还需要相当的对灵气转换为力量的理解。

这是一个玄妙且复杂的过程,光是领悟了口诀,不一定能够做好。

在炼气初期的弟子,除了受灵气契合度的影响,导致灵力吸收速度有限,还受一种最重要的影响——便是转换灵气的过程影响。

这个过程怎么说呢,不仅要彻底理解这个过程,还要相当熟练,能够做到烂熟于心,这才有可能将速度提升至最快。

而炼气初期的弟子,通常对这样的过程并不熟悉,所以他们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速度大大减慢。

他还是第一次见入门不到半个月的弟子,成功引气入体不仅,还在炼气初期表现得如此出色。

听说她每日只跟着预备弟子上普通的大课呀。

以往像她那样的天赋弟子,引气入体之后便到分门接受一对一指导了,并且日日只思修行不思其他,也才能有这样出色的速度。

那她这个只在普通仙师的普通指导下练习的弟子,怎么就能表现得如此优秀,莫非是有人给她开小灶?

可是也不对,这人还要来自己的百草门“不务正业”呢,闻说每日下了课便要来此地看田,看田又因为被师兄刁难,日日必须埋头捉虫。

看完田回去住所,给她算足三个时辰的修炼时间,那也远远不及其他天赋者的修炼时长,她却还是能有如此表现,证明,这个人确实是对灵气与力量,有着比他人更为深刻的理解。

嘶。

这可就不是灵根资质极高这么简单了。

这个人哪怕资质平平,修行起来恐怕也要比别人优秀。

三青真人一边揣摩着姜迎这个人,一边看着她以超快的速度,突破了炼气一层。

是的,仿佛就在眨眼之间,这个坐在灵田间心无旁骛的小姑娘,便从引气到炼气的过渡期,成功突破到炼气一层,是个实打实的炼气一层的修士了!

当三青真人看到这一幕时,他险些忍不住冲过去,将这个人拉入自己门下,做自己的闭门弟子。

后来想到自己是来偷看人家守田的,出面便暴露了,这才忍住内心的冲动,隐在暗处不动。

然而他万万料想不到,他隐在暗处,隐藏得很好,但是姜迎不知为何,还是感觉到一丝异样。

仿佛有一道目光牢牢锁定在自己身上,这让她发现自己突破之后,还来不及欢喜多久,便浑身警惕起来,目光如蛇地看向三青真人所在的方向。

三青真人一惊,以为那是巧合,按捺住不动。

不料姜迎站起来,还一直盯着自己所在的方向,片刻后,她显然是发觉此地有人,匆匆跑走了。

分明已经以隐身术隐藏了自己身形的三青真人:……

这姑娘……

莫非还有如此敏锐的直觉?!

不得了……

真不得了……

一向漠然冷静的三青真人燃起了难得的激动,对姜迎的态度从冷眼旁观变得大大不同了……

而另一边。

急急回到住所的姜迎。

她是不敢再抄近道了,沿着有夜光莹虫的灵元照亮的主道匆匆走了半个时辰,这才回到自己的住所。

一路心脏砰砰地跳。

她自从开始修行,五感也以飞快的速度变得愈发敏锐。

在将军府时,她便从小接受阿娘对她的五感培养,离开将军府时她的敏锐度已经非比寻常,也因此她到了后来,还是能够频频发现有人追踪自己,百发百中。

现下接触修行,尤其方才突破了炼气一层,她的五感忽然猛涨一个层级,也在那时,她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

她看不到那人,也找不到任何有人盯着她的迹象,然而她就是能够感受到集中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这让她三更半夜的,起了一身寒毛。

她不知那是三青真人,不知那人是好是坏。

尤其她身上有药宝的秘密,哪怕药宝自信无人能够发现它的存在,可她也不敢冒险,毕竟她自己毫无底气呀。

所以她那时飞快地跑了。

跑回住所之后,她发誓她再也不在那种地方随便浪。

太吓人了。

等她一溜烟蹿回住所,她才逐渐冷静下来。

紧急分析到底有谁会在这种时候,躲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一声不吭地看着她。

她首先想到的是男修,但很快又否定了——那人又不知道自己会留这么晚,若他大白日便潜进来,他是有限制令的,别说不能靠近她,便连百草门,他也轻易近不得。

所以到底会是谁?

会不会发现她的秘密?

还是说,是路过的谁,好奇停下来看看而已……

想来想去,想不到答案,最后再次默念:再也不要到处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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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蛊毒门谢礼

追仙策入境第七十四章蛊毒门谢礼姜迎正在思考,却有敲门声响起,吓了她一跳。

有了褚光年的前鉴,她不会贸贸然开门了,站在门后问:“谁?”

熟悉的沙哑声音响起来:“是我,魏芳。”

姜迎这才开门,看到魏芳和另一师兄站在门前。

“魏芳师姐。”姜迎意外地打了声招呼。

魏芳点点头,又一阵诧异:“你进阶了?是正式的一层修士了?”

姜迎自知这点修为,在对方面前无所遁形,所以也不掩饰:“是。我方才在百草门修炼,那里灵力实在充沛纯净,一个不留神便成功进阶了。”

魏芳一边暗叹,一边恭喜道:“这可是天大的喜讯,我们来得也算是时候。”

“我们才安置好一一,正好门主毒老回来了,要检查农田,便又多耽误了一日才来找你,你别介意。”

姜迎忙摇头:“无妨。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么?”

魏芳道:“怎么好再麻烦你。”又看了看屋外四周,“我们屋里说罢。”

姜迎便将她带到屋里的宴客小厅,请他们落座。

但是他们不坐,魏芳直奔主题:“我们只是来给你送些东西,不必坐了。”

“这些是一一托我们定要带给你的丹药,有中品万灵丹、中品洗髓丹,以及一瓶百虫汇。”

“蛊毒门的毒丹我们是不敢给你的,怕反倒害了你,所以只带了人人都能用的灵丹。而且一一知你要到百草园照看灵草,那里灵虫极多,有些灵草又脆弱,哪怕你有修为也无法动用修为大面积捉虫,而打虫药,也会伤到灵草。

所以此百虫汇,是蛊毒门唯一一种温和无毒的虫药了。你只消每次取一小灵币大小的分量,放在田垄边上,半个时辰后方圆一里无论什么灵虫,都会聚集过来吃它。

到那时候,你一举消灭他们,驱虫又不伤草,还省时省力。”

姜迎一听:这药?

不过还是摇头:“不,不需要的。救楚姑娘乃举手之劳,如此厚礼我承受不起。”

本来她便听说蛊毒门地位低下,资源紧缺,许多大小分门都有的丹药补给他们全没有。

他们现下还送来都是中品的丹药,它们在别的分门可能不算什么,但在蛊毒门,保不准已经是极不错的稀有物了。

她不能收。

魏芳大抵猜到她会拒绝,这时佯装板脸:“你不收,便是瞧不起我们蛊毒门了。”

“虽说这些丹药在蛊毒门算得上珍贵,却也不是没有。蛊毒门弟子不多,称得上寥寥无几,故而每一位弟子在蛊毒门都很重要。

尤其一一,她算是蛊毒门内资质不错的弟子,所以你救的不仅是一一这条人命,也是蛊毒门的未来,这点答谢你应得的。”

说着,将丹药塞到姜迎怀里。

姜迎还是犹豫。

在她看来,那真的是举手之劳。

哪怕后来自己也被褚光年找上,她也只不过挨了一拳,还是自己故意挨的,算不上吃亏。

所以她不想收。

可是无论她如何拒绝,魏芳二人也要坚持,双双拉拉扯扯反倒像打架了。

之后她看着两人的态度,转念一想,如若自己是蛊毒门那方,被人救了一名重要弟子,那她也是要厚礼答谢的。

倒不是为了情义或其他,是不想一直欠人这份情。

尤其越重的恩情,越不好欠,否则日后走到哪里,都要惦记着这种事。

所以推己及彼,她见魏芳一直坚持,便还是收下了,让双方都安心,以后此事也算两清。

她谢了两人,转身要将丹药放下。

谁知这时,魏芳还掏出一样东西来,这一次让姜迎眼前一亮。

是便携药鼎。

小小的一个,能够托在掌上,使用时只要往里面灌输些微的灵气,它会变大至三倍,能够炼制一到三枚丹。

炼制途中若需要转移,它也可以立马缩小回原状,方便带走。它内中有一定的储藏保鲜能力,能够延缓内中植物或灵虫的衰败与死亡。

她诧异地看向魏芳:“这是?”

魏芳看她的表情,便知道这药鼎拿对了。

递给她:“我自阿穆处听闻你在打听药鼎的价格,想要买鼎学习炼丹。

我正好在入蛊毒门初期买了这么一个小药鼎,后来闲置了,便赠予你了。”

姜迎忙道:“不妥。”

但这次并非拒收,而是道:“师姐开个价,或者开个条件,我买了。”

魏芳笑道:“你还真是半点便宜不爱占啊。此药鼎我放着好些年了,你不要它也是留着积灰,不如让它在你手上发挥剩余的价值。”

姜迎想了想,将还拿在手上的丹药和虫散递回去:“那我拿它们换。我实在无法收如此厚礼。”

魏芳沉默地看了她一眼。

这姑娘怎么这么犟呢?

计算得也太清楚了。

她又看了一旁的同门一眼,后者对她点了点头,她这才从姜迎怀里随便挑了个丹药盒拿走:“那好,一枚丹药换一个药鼎,你不许再与我们推脱了。”

拿走的是一枚洗髓丹,能够洗清杂质、强化筋骨,姜迎修行进阶这么快,宗门必也给她至少中品的洗髓丹奖励,所以少了他们这颗也无妨。

姜迎并不知道还有这个道理,终于安心地将药鼎接到手上。

药鼎的侧面还有一个铜丝缠的精致扣环,方便将药鼎扣在身上,她很喜欢,面上带了些笑。

魏芳也是这时才感觉到,这还是一位十来岁的小姑娘。

与同门相视一眼,后道:“那便不打扰你歇息。若你不嫌弃,随时可来蛊毒门玩,报我们名字即可。”

姜迎自药鼎抬头,点头道:“我会的。谢师兄师姐厚礼。”

“见外了。”

说着便要走,姜迎送他们出门,看着他们驾驶小飞舟离开。

之后欢欢喜喜地回房,连脚步都变得轻盈。

药宝:炼丹啦炼丹啦!

姜迎:一阶尚不能炼,但我们可以准备了。

于是药宝:准备炼丹啦准备炼丹啦!

回去坐到书桌前,与姜迎一同研究那本廉价的丹方,记下能在云山宗找到的灵草。

之后,又按照从万物阁学到的方法,试用了一下药鼎。发现果然能够使用,便安安心心把它放到储物袋。

次日。

仙师一看到姜迎,再次惊呆了:“姜弟子,你这是?”

一阶了?!

姜迎点点头:“托仙师指导的福。”

仙师心说真会给他托大啊,他明明不曾指导她多少。

不过这正好证明了这是个大天才,急急忙忙指导她下一阶事宜,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好指导的,反正说完,他便抽空去给她申请进阶奖赏了。

这一次有一枚中品洗髓丹,一瓶营养露,还有一瓶小化瘀丹,一罐愈伤膏。

以及又一枚养颜丹。

仙师向她解释,这是他额外申请的奖励,不在青山峰本身的奖励清单之中。

他知道她需要钱,养颜丹只不过是下品的丹药,在各种丹药比比皆是的青山峰内,不算什么稀有物,所以他不妨替她多申请一些,能够兑换灵币,也算是一种激励。

不过他未有告诉姜迎真相,姜迎也就以为又是宗门所赠,心里已经决定待会便去换钱。

之后仙师又给了她一枚固元丹,这枚丹便有些特殊了。

不知是宗门觉得她刚来便遭此大祸,险些命丧黄泉,以至于心中有愧还是真的赏识她,竟然额外给了她一枚固元丹。

固元丹不同于养元丹,前者是巩固元气与根基用的,对进阶快的弟子而言,可谓是至相得益彰的丹药,因为它只做保护,不做推动,不会引起根基不稳的现象。

服了此丹,修行者将极大避免真气乱走、灵力爆冲等意外,也可以在日后弟子运用灵力时,避免气息不稳或过度运功导致的功体反噬。

可以说是很用心在保护她和她的功体了。

姜迎听到此丹的功效与价值,也是有些意外。

不过这是有理有据的额外奖励,她没有什么好推辞的。接过来,当场在仙师的指导下服用,并在仙师的协助下,将丹药的药力降至最低,避免给身体带来负担,日后可以细水长流地消化。

这之后,仙师再次问她,是否有加入分门的想法。

毫不意外,她还是摇头。仙师也算理解,毕竟她才来便经历了审判大事,还出自大分门映月门,恐怕对分门的印象不会很好,那谁还敢选。

所以他只例行一问,随后说了件正事:“七日后,宗门有一场交易大会,届时各峰各门均会在那里摆设摊位,买卖置换宗门丹药法器符篆等等。”

“另外还有一场切磋娱乐性的比试大会,筑基以上的弟子均可参加,各层级角逐。每层级前三者,有丰厚大礼,第一者更是奖赏颇多。”

“你既然对青山峰修士的各类功法均不熟悉,不如前往一观,保不准还能够学习一二。”

“那些奖赏内中又有不俗的法器,你也可以都看看,日后等你也要选择法器武器之时,你可以做个参考。”

姜迎还是第一次听到有此大会,很感兴趣:“不知大会在何处举行?”

“便在大主峰之下,环绕着主峰的那一条环道便是集市,环道侧面有一个矮峰,擂台在那上面,站在环道也能够看清。”

“谢仙师告知。”

“不谢不谢,你若有心仪之物,又暂时无法置换,可来寻我,我借你灵币。”

“那太感谢了。”

“不谢不谢,借的,又不是送的,谢什么。”

姜迎记住了这场大会,也记住了仙师的好。

很快课堂结束,她先去换了养颜丹的三百灵币。

万物阁的阁主今日也在,看到她还问她种子种得如何了,能不能发。

她摇摇头,道尚未看见效果,便揣着灵币走。

不过走了没几步,又折回来,问了几个丹方之中有所记载但不曾在云山宗听说过的灵草,又问了价格。

最后将尚未捂热的三百灵币交回去一百,在阁主那里下了几种当季种子的订单,带着预订的单子回去。

从百草门回来,姜迎又发现她种的追风草竟然发芽了。

才用了一周的时间,且发芽率不错,她立马将剩下的种子也播下,顺道给清心草浇了点水。

就这样过了三日,姜迎与药宝一起研读完整本丹方,理论上学会了最初阶的炼丹之术。

炼气一层的修为也上涨了不少,颇有往二层进阶的架势,她牺牲了两条长得不大好的灵虫,以及攒了三日的枯草渣,用一阶的灵力尝试了一番,虽然结果不是很能看,但她十分开心,因为她发现自己上手一遍,有些东西便了然于胸了,自信下一次再尝试,必定会有更好的结果。

又过了两日,交易大会的消息终于以传音法阵,正式传遍整个云山宗。

这场大会人人能够参与,但其实主要面对的对象,乃是宗门至少一年以上的弟子,因为只有他们手上有资源,能够带到大会之上交换。

这些弟子自己知道大会的时间,有心者参与者也早联系好铺位与一起共用铺位的同伴,所以这个消息也只是走个形式,提醒那些只想去凑热闹的修士,以及刚入门的预备弟子。

所以有一些什么也没有,又对大会不关心的预备小弟子并没有前往。

剩下有兴趣的,便带着刚入门时发的少少的灵币,兴致勃勃地找了前辈做向导,去见世面了。

姜迎是跟着阿穆一起去的。

主要是阿穆听说她想去,立马便提出邀请,两人自然成队。

来到大主峰下的环道,那里已经有修士早早准备好,临时小铺开起来,摆上各种各样的符篆、丹药、法器、武器。

有一些物品直接明码标价,只接受灵币或特定的物品交易,有一些则没有,等待着其他修士拿自己的物品来置换。

阿穆与姜迎一到,阿穆便自动向姜迎解释起各类物品的名字、用途、大致的价格、那些修士卖得贵了还是便宜了。

别看阿穆目前只是预备弟子的向导员,原来对云山宗的许多东西都了然于胸,并且目光还挺毒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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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蔺如兰

追仙策入境第七十六章蔺如兰可是看那位女弟子,年纪并不大,穿的也是预备弟子的统一服饰——亚麻色门服,腰上腰带则是所属领峰的代表色。

那是水灵峰的弟子。

姜迎奇怪地多看了两眼,越看,又越觉得这位女弟子极其眼熟。

她忽然拉拉阿穆:“师姐,你认得那位弟子么?”眼神向女弟子的方向示意。

阿穆这时的注意力都回到比试台上了。她看过的比试并不少,有一些更加惊艳的比试她也看过,所以她没有初见比试的姜迎惊讶。

听闻姜迎问话,她才再次转移目光,看过去。

一看,惊讶了。

眯着眼细细再看,诧异道:“那不是天梯黑马小姑娘?”

天梯黑马小姑娘,指的便是那日招徒大会天梯测试的黑马,蔺如兰。

那一日她以修行废柴的身份,怒爬天梯三百零一阶,短暂进入了大众的视线。

后来进入了契合度更高的水灵根对应的水灵峰,她便又消失在众人视线。没办法,她不像姜迎,当时被全宗通报,大家哪怕没见过她也能记住她的名字。

蔺如兰哪怕毅力再好,天阶测试再出色,在许多不认可她资质的人眼里,那也不过是昙花一现。

所以除了水灵峰的人,大家基本都忘了她。

也所以阿穆再见此人,才有一种惊喜诧异的反应。

阿穆又再看了一会儿,确认道:“是她没错,一个令人敬佩的小姑娘,原来今日也来看比试了。”

阿穆不曾看到方才那一幕,所以对她的印象也未有多少更新。

然而姜迎却不一样。

方才那一幕,她认为是那位男弟子在向蔺如兰道谢,那么也就证明,蔺如兰可能协助男弟子取得胜利了。

这可就不简单了,一个小小年纪的女弟子,竟能协助前辈战斗?还跨了一个领峰。

有趣。

比那位男弟子有趣。

姜迎都有些想与她聊几句了。

不过便在这时,下一场比试紧锣密鼓地展开,那位男弟子抱着分剩下的奖赏,匆匆与蔺如兰道别离开了。

姜迎便看到蔺如兰将拿到的奖赏,仔仔细细放到储物袋中,之后,一溜烟钻入观赛队伍之中,不到一会儿,凭着娇小的身形,挤到了前方。

这又是一场炼气阶级的比试,大抵是有了前一场比试的前鉴,大家变得更为谨慎,不让任何人在场上浑水摸鱼坐收渔利了。

姜迎先是看了比试一会儿,不知为何,心里还是惦记着拼命挤到擂台前方的蔺如兰。

于是又看过去。

只见蔺如兰趴在擂台外围的观战界线,睁着大大的眼睛,紧盯比试场上的比试。

一开始,她如其他观众一般,只静静地观战,甚至观众喝彩的时候,她都毫无反应,好似并不稀罕。

一直到了比试台上的黄土峰一方出现致命破绽,她才忽然开口。却也不是像群众那般呐喊,而是朝着手里攥的一个什么东西,叽叽咕咕地说了好一些话。

姜迎马上将目光转移回台上,便见这一次是修为最低的白云峰弟子,忽然从劣势逆转,直取黄土峰团队的漏洞!

先将黄土峰最强修士逼出擂台,再将剩余两人也料理完毕。

之后蔺如兰还不停嘴地说,台上白云峰的弟子也马不停蹄地又料理了水灵峰、赤山峰两峰,以及青山峰。

最后剩下混元峰一个五成五资质的炼气五层的弟子,以及一个青山峰六成四层的弟子,白云峰弟子实在打不过,输了,但也取得了第三名的名次。

姜迎这次继续观察蔺如兰,便见她在白云峰弟子取得奖赏后,与上一位黄土峰弟子一般,悄咪咪离开擂台,赶到更偏僻的所在。

而那位白云峰弟子,也很快如蔺如兰一般离开,两人在远处的角落见面。

姜迎只是炼气一阶,五感进阶有限,视力也有限。

所以只能隐隐看到蔺如兰又接了白云峰弟子的奖赏,在下一场比试之前,收起奖赏赶回擂台。

姜迎看着“忙碌”不已的蔺如兰,眯起了眼睛。

忽然她问阿穆:“如若弟子在比试的过程中获取场外协助,这算违规么?”

阿穆一听:什么奇怪的问题?

道是:“得看何种协助。”

“哦?”

“比方弟子的师尊在比试前便将比试的技巧、禁忌等等告知弟子,甚至明知对手有致命弱点,也一并告知,那不算违规。”

“那如果在比试的现场知道呢?”

“这嘛……”阿穆挠了挠下巴,“这个,也得看情况吧。不过一般都说‘观棋不语’,比试亦然,但你真说了,助对方取胜了,只要不是当场出力,大家也都最多责怪你几句。”

姜迎又问:“那若是一峰的弟子协助另一峰获胜,嗯,也不是当场出力,只不过是暗自指出对手的漏洞,这样也不算违规是么?”

阿穆道:“严格来说也不算,不过除了感情铁的朋友,也很少有人这么干啦。

谁会不管自己的领峰荣誉,跑去帮别人呀?要知道领峰战力强、名气大,对宗门未来的扶持是极有帮助的。并且如果被同峰之人得知谁谁胳膊肘往外拐,那影响也不好呀。”

姜迎看向蔺如兰:是啊,这样影响会不好。

所以人家悄咪地干。

并且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看蔺如兰连着几场下来的表现,姜迎猜,这是为了那些奖赏,或许是有助于进阶的丹药。

啧。

原来还可以这样。

她怎么就想不到?

并且蔺如兰与她是同一届的,那么意味着日后宗门正式的大比,她们有机会碰上,甚至有机会在擂台上对上。

那她要小心这个人了。

这姑娘,潜力或许比“天梯黑马”的潜力还要大。

姜迎又连看了几场比试,直到进入筑基层比试,蔺如兰才停止她的小交易,终于安安分分地观战起来。

姜迎也才专心观战,一不留神,从早到晚,今日的比试要结束了。

阿穆操纵飞舟下落,听了比试主持的简短总结之后,随着人流离开。

便在这时,姜迎忽然察觉,背后有人推了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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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毁灵跟

追仙策入境第七十七章毁灵跟姜迎被身后之人推得一个踉跄,阿穆急忙扶她一下。

此时人山人海,都在往外走。方才众人为表对云山宗长老的敬重,全从飞舟与各式飞行法器上下来,并尽可能往前靠,这便导致众人很难召出飞行法器,只有修为比较高深又无心继续停留交谈之人,会灵活地御气飞走,其余之人,必须先往外散开一段距离才好走。

阿穆是才开始练习御剑不久,不敢随便带姜迎,于是也只能驾驭飞舟。

于是当姜迎站稳后,往身后看去,根本看不到是谁推了她一下,身后之人她一个也不认识。

她下意识摸向腰际的钱袋,这才想起钱袋已经变为储物袋,而储物袋放在自己更贴身的地方,并不在腰际或背后。

所以她也无有遗失钱财。

她想了想,大抵对方也是无意的,便未有细究,继续往前走。

等到人群稀疏一些时,阿穆召来飞舟,带她上去,正启动时,她忽然心中一动,往后腰腰带里侧一摸——一张纸条。

她立马拿出来打开,上面写着:有人害你。

她一惊,举目张望的间隙,轰——!

一张炎爆符直接砸到阿穆正在上升的飞舟!

这是云山宗通用的低阶飞舟,由各个分门高阶修为的大弟子或门主,将灵力灌输到舟上的启灵盘,之后只要到达炼气境界的弟子使用微弱的灵力,便可以激活启灵盘,驾驭飞舟。

这样的飞舟有一个致命的缺陷,便是很不扛造。毕竟是批量生产的产物,极少用于战斗,一张普通的炎爆符便能让它震三震,威力大的炎爆符,足够能将它轰出一个窟窿了。

于是阿穆的飞舟瞬间掉了一地板,阿穆与姜迎直往下坠!

阿穆诧异的同时,急急御气揽住姜迎,在空中减速。

却是这时,又是一张炎爆符砸来!

炎爆符的对象自然是姜迎,并且是她的命门。阿穆实在不知是谁攻击一个方入门不久的小弟子,她不假思索抱着姜迎转身,同时将自己身上的防护衫力量催着最大,要替姜迎挡下这攻击。

可是姜迎深知来者冲着自己而来,并且此炎爆符的力量非比寻常,她在阿穆转身之际,用力拦了一下,并且手中已经拈出一张水龙符和一张木盾符扔出。

她炼气一层的修为,但凡想要让两符起到点点作用,都不能够分散力量。

所以她用尽全力催动了水龙符,木盾符的力量则由药宝至纯的木系灵力激发,瞬间水龙符化成一注水柱,在姜迎努力的控制下,旋绕成盾挡在最前方。

木盾则挡在更后方一些,贴着姜迎与阿穆张开。

再加上阿穆中阶三级的防护衫防护,炎爆符的炎爆力量总算被削弱了不少。两人被炎爆冲击弹出三丈远,落到地面,水符与木符都被摧毁了,阿穆的防护衫也被点燃,她急急忙忙在地上打滚,灭了火焰。

而姜迎体内,曾经被尹长眉打入体内的防御之符被炎爆符的力量激活,将炎爆符对姜迎的其余力量抵挡掉,随后消失。

姜迎得以避免受内伤,仅是皮肤表面的擦伤。

这一场突发事件令得旁人纷纷驻步,许多修士这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跑去替阿穆灭火,有一些则扶起姜迎。

还有人立马寻找扔出炎爆符之人,但茫茫人海,竟然无人看到有谁扔符或动用力量,现在大家也都是茫然惊诧的模样,并无可疑人选。

姜迎一个炼气一层又毫无防御力量的小修士,察觉到方才被尹三真人的符篆保护了,庆幸之余不敢大意,佯装一副虚弱的样子。

她的左臂有轻微的灼伤,右脸则在落地之时,被粗糙的土地刮得一大片血痕。

加上她的伪装,大家都没有怀疑,甚至觉得她一定受了沉重内伤,扶她起来的师姐立马想要为她运气疗伤。

她身子躲了躲,马上开口问:“方才是几阶的符篆?”

她方才在被搀扶坐起的同时,第一时间已经在搜寻攻击自己之人。

然而并无发现。

她立马推算起来:她入门这些时日,已经了解到修士运气用符时,气息的波动最小,但如果有比那人高修为的修士在,也必定能够发现。

然而看现场众人四处张望的样子,竟是无人察觉那场波动。

会站在一旁围观比试,离场时又无法御剑离开者,通常都是筑基初期及往下的修为。

而能够催动初阶以上符篆,并且能够发挥如此威力者,又绝不是炼气能有的修为。

姜迎之所以确定那不是初阶符篆,因为仙师教过她用符,将初阶符篆的威力催至至高,也无有那样的威力。

所以那起码是中阶。

可是催动中阶符篆,又无法让同是筑基修为的修士发现?

莫非是高阶符篆?

所以她才问一旁的师姐。

师姐诧异于这位小弟子伤成这样了,开口竟是问问题。

她答道:“是高阶一级的符篆。小姑娘,你惹到哪个大前辈了?”

姜迎一听:高阶?

高阶一级乃高阶符篆最低一级的符篆,然而已经比中阶大有不同了。

能够驱动高阶符篆者,必定不是才筑基的普通修士。

姜迎一副忍着内伤的样子,又问师姐:“此处有大前辈么?”

这个问题很奇怪,但师姐还是看了看四周:“好像没有……”

能到金丹的大修士,大家都认识,哪怕筑基中段往后的,也该见过几面了。

然而没有。

没有眼熟的。

姜迎紧接着又问:“有看不出修为的么?”

师姐又看了看:有。

隐藏自己修为的修士大有人在。

姜迎听到回答,沉默了。

所以是一个隐藏了修为她又不认识的人在攻击她?

她攥紧了手上的纸条。

便在这时,天外有人急急御剑而来,这次是个前辈了,是还在收拾擂台的比试裁判官,白云峰的宫敦修士,筑基大圆满。

来到此地,他看了一眼姜迎和阿穆,但看出姜迎体内竟然并无内伤,疑惑之余,还是给了她和阿穆一人一枚疗伤丹,紧接着严肃问:“发生何事?是谁在宗门之内用高阶炎爆符攻击他人?!”

无人应答。

这时姜迎心想这么久了,恐怕人都跑了。

可是到底是谁要冒着褚光年那样下场的风险,来攻击她一个对任何人都毫无威胁之人?

莫非是尹二门?

可那也不至于,难道尹二门与尹三门的恩怨,深到连她一个入了其他领峰的小弟子也不放过?

那就绝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恩怨了,目前并未发现相关的苗头。

那总不能是褚光年吧?据说他被下了限制令,是无法踏入云山宗的宗门法阵。

所以到底是谁……

而宫敦修士得不到回应,已经立马释出神识,寻找可疑人物。

可惜此处修士与他一样迷茫,现场并无可疑人物。

他没有办法,只能唤来自己同门之人,留在此处保护现场,他则负责带阿穆和姜迎离开。

阿穆因为姜迎的竭力一拦,以及水符与木盾符的协助,受伤不算严重,她从扶着姜迎的师姐手中接过姜迎,一声不吭要带她走。

这个姜迎小师妹,实在太多灾多难了。

阿穆现在已经怀疑,莫非姜迎惹了更厉害的人?

她把姜迎搀往宫敦修士的飞舟。

而这时,一开始扶起姜迎的那位师姐也握住姜迎的手臂,想要与阿穆一起搀她上舟。

便在这时,姜迎脚步一顿,忽然回头。

她感受到了,这位师姐拉她之时,那一股过于用力的力量。

那不想是搀扶她的力量,更像是要抓紧她、拖住她、跟紧她。

所以她不自觉回头多看了一下。

结果那位气质温婉质朴的师姐,面上的笑容一滞。

似乎想不到姜迎忽然回头,又似乎是……

终于,姜迎又感受到她手上的力度不自觉加重了。

两人对视之间,不约而同流露出对对方的明了。

“轰!”

“啪!”

最先动手的是姜迎,在看到“师姐”眸光突变的一刹那,便甩出一张炎爆符在她搀扶自己的手臂上。

那师姐猝不及防被炸到,却也是在同时,将一道不知什么符的符篆拍到姜迎背上!

“去死吧!!!”

这师姐开口的声音已经不是女声,而是姜迎已经极其熟悉的声音——褚光年!

易容且不知为何又有了一身修为的褚光年,在被姜迎的炎爆符打到的同时,拍了能够摧毁姜迎灵根的毁灵符!

之后忍着手臂的剧痛,又不管不顾发疯一样冲她以及周围人扔了数道一样的符篆以及高阶的炎爆符!

“你们杀了我阿娘,你们这些食人肉、吸人血的恶魔,你们这些虚伪的‘道、义、人、士’!!!”

宫敦修士等人一下惊呆了,宫敦修士当即激活身上的防护法器,并释出全力缉拿这个不知为何还能入宗的褚光年!

“救姑娘,喊医师!”他边说边提醒并未受伤的众修士。

然而褚光年不知为何,本来才到筑基中阶的修为突飞猛涨,现下至少是筑基圆满的力量!

所以哪怕宫敦修士用了全力,也无法立马拿下褚光年。褚光年发疯一样与宫敦修士战斗,并向周围的修士进攻!

“死,你们全部给我阿娘陪葬!!!”

而在宫敦修士与褚光年缠斗之时,被拍了毁灵符的姜迎一开始,并未受任何的伤害,因为不知何时她体内又多了一层严密无比的防护,那气息,她认出来了,还是尹三真人的!

可是褚光年朝她扔了不止一道毁灵符,加之还有数道炎爆符,所以当第三道毁灵符入体,她终于感受到浑身被火灼烧一般的剧痛,有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冲进她体内,直冲她筋脉!

药宝几乎在那一瞬大叫:“灵根!”

立马释出所有灵力去保护姜迎的灵根。

可惜这毁灵符的力量非比寻常,药宝无法抵挡它分毫——它也能吞噬药宝的力量!

啊!!!

药宝痛得尖叫起来。

姜迎在那一瞬间慌了:药宝?!

她能感受到药宝在提自己承受毁灵符的摧毁!

你走开,你躲开它!

她急急地催促,同时又不知该如何抵挡力量的冲击,痛得满地打滚,不自觉蜷缩。

一旁阿穆因为最靠近她,也被炎爆符伤到了,但也不顾伤势扑过去,用了所有的疗伤的术法、丹药、符篆,全往姜迎身上送。

“医师,找医师啊!!!”她急得声音都变了。

而姜迎还能感受到药宝对自己的保护,不解、不愿,她甚至能感觉到胸前的玉佩要碎了。

她在心中让药宝停下,同时拼尽全力,不断吸收汲取阿穆给她喂的丹药、符篆之力,全部送给药宝。

药宝还在痛叫,但是声音越来越虚弱了。姜迎立马咬破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同时将宗门赠她的一切下品中品丹药,无论是什么,全往嘴里塞!

别扛了……你快别扛了……药宝!

可是药宝已经听不到了。

心里唯一的念头,只有将军当年拜托它的,要保护他最后的血脉。

极品毁灵符不断蚕食它的灵力,不断吞噬姜迎的灵根。

它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药田,被毁灵符的力量迅速吞噬。

它快撑不住了。

便在这时,它灵田内的中阶青阳草——被它这段时间精心照顾了许久的草,忽然分解、散开,成为最后的防线,阻挡在它的灵元之前。

与此同时,一阵汹涌且浑厚的力量急急通过姜迎的身体,钻到姜迎的丹田与筋脉周围,护住它们,同时护住了药宝的最后一口气。

可是药宝还是无法坚持下去。

它在最后一刻,只来得及对姜迎道一声:再……

便消失无声。

而在最后一刻护住姜迎的,正是尹长眉。

急急赶来的尹长眉怒红了一双眼,直接以自己的灵元为姜迎护体。

紧接着反手一掌,再次废了伪装而来褚光年的功力,并且废了他的手脚、筋脉,他顿时倒地不起。

这时,审判堂的审判员再次赶来,急急落到地面。

一看这个场面,其中一位审判员惊诧不已——正是亲手废了褚光年功体的审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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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不走

追仙策入境第七十八章不走紧接着反手一掌,再次废了伪装而来褚光年的功力,并且废了他的手脚、筋脉,他顿时倒地不起。

这时,审判堂的审判员再次赶来,急急落到地面。

一看这个场面,其中一位审判员惊诧不已——正是亲手废了褚光年功体的审判员!姜迎恍恍惚惚中,好似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她阿爹的身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面对着自己淡淡地笑。

他开始与自己说话,但话里的内容好似不是对她说的。

“我家迎儿便……拜托你了……”

“保护好她,那便是我的愿望……”

“不必哀伤,是命罢了……”

“不必再寻,我……”

梦戛然而止。

姜迎猛地惊醒。

醒来后毁灵符带来的疼痛又开始发作,她不由自主闷哼一声,旋即想起昏迷前所经历之事。

她登时顾不得思考梦境,急急在心中叫唤药宝:药宝?

并无回应。

药宝,药宝?!

依旧不答。

而这次药宝不作答,姜迎能够清楚感觉到,那不是它不愿意答,而是它不在了。

与以往任何一次得不到回应的情况都不同,这一次,她清楚感受到体内缺了一部分,无论那块玉佩亦或体内,属于药宝的那种特殊的感觉都没有了!

所以药宝它……

姜迎猛地红了一双眼,是怒的。

毁她灵根与药宝的事情,她必要追究到底!

便在这时,一个开门的声音响起,旋即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你醒了?”

姜迎瞬时转头看,看到尹长眉端着一碗药,独自从门外走入。

她先前以自己的灵元保护姜迎,此时长发更白了,面上也多了许多皱纹,显然苍老了许多。

然而姜迎看到她,面色还是沉了沉,说不上愤怒怨恨,但实在不是什么好心情。

尹长眉一看,眸光也往下暗了暗。

“抱歉,又要辛苦你了。”

“此处乃审判堂,由于褚光年一事,审判堂决定先将你保护起来,再做详细调查。”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和,以免再度刺激姜迎。

同时脸上布满歉意,藏也藏不住,于是不仅面相苍老了,连姿态也苍老了许多。

姜迎收回目光,看向头上灰白的天花板。

半晌,她尽量克制着自己的语调,声音沉沉道:“那张提醒我的字条,以及后来保护我的力量,都是你托人给我的?”

尹长眉将她的药碗放到桌上,打了一道降温术,站到她床侧。

“是……”

“所以褚光年一事,不仅与我有关,与你更有着莫大的关系。”

尹长眉张了张嘴,旋又闭上。

半晌,她深吸一口气再叹出:“并非我想推卸责任,我猜测有此可能,但目前哪怕审判堂,也未曾掌握实际证据。”

姜迎便又问:“那么审判堂掌握了何种证据?”

“褚光年分明被废功体,又被下了限制之术,无法再踏入审判堂半步,那又为何能够易容重回,并拥有如此功力?”

尹长眉问:“你如此伤重,真的要在此时追究此事么?哪怕你再歇息……”

姜迎:“事关性命与前程,尹三真人,恕我无法多等片刻。”

尹长眉见她决意如此,虽说心中还是想让她多休息,却也不强求。

她道:“根据调查,他的限制之术被人为剥除,而那身功力……算是一种邪术。”

“邪术?”

尹长眉骤然肃然:“是修士内丹。”

“褚光年显然服用了高修为的修士内丹,并以金刚护体术保护功体,以达到短时间内修为大增又不被反噬的效果。”

“此法对修士而言,乃伤敌一百,自损八千的极其狠辣的手段。他以此手段将修为拔高到原本的修为之上,并且由于修为并非他本身的修为,并不暴露他本身气息,并且能够隐藏气息,令在场修为普遍比他低的修士完全无法发现他。”

姜迎听着:“他用此术法前来报复,会有何等后果?”

尹长眉道:“若我当时不曾赶到并再废他功体,他会爆体而亡。”

姜迎沉默。

片刻后:“所以褚光年抱着必死之心,想要与我同归于尽。”

尹长眉沉默。

可是谁都知道,姜迎作为整个事件的受牵连者,单以目前的事件关系,褚光年根本不可能用性命的代价来报复她,且只报复她一人。

他的动机根本无法成立。

尹长眉也自知这个道理,所以她未有开口。

两人都想到更深层的层面了。

这时姜迎忽然又想到褚光年拼命的原因,便问:“审判会议那日,审判员分明告知褚光年,他的阿娘已经服了还魂丹并安全了。”

之后她未有继续说,尹长眉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尹长眉点点头,蹙紧了眉头:“问题便出在此处。不瞒你说,听到你出事的消息,我便担心有人暗中加害,便派人前往调查整个事件。”

“得到的结果,也是他娘亲服用了还魂丹。审判堂之人不想因为这件事妄送人命,便以宗门的名义,自蛊毒门讨下那枚还魂丹,这样他们便不必收回丹药,褚光年的阿娘便能够活下。”

“然而不知为何,在褚光年再次出现后,审判堂以及我的人力,前往再一调查,褚阿娘已经病逝了。”

“而从褚光年之口,他后来收到的消息,竟然是审判堂欺骗了他,说什么早便扣回还魂丹,这才导致他阿娘病逝。”

这也是褚光年一来,便怒骂整个宗门都是伪君子,都在谋财害命等等。

姜迎又沉默下来。

这么一听,阴谋的味道不就更重了?

再看看尹长眉的反应……

姜迎又看向尹长眉,沉声问:“不知尹三真人为何能够准确猜测,有人要害我。”

尹长眉沉吟一声,在她床侧的小凳坐下:“实际上,那确实是我猜测,或者说,一种莫名直觉。”

姜迎道:“哪怕直觉,也会有深层原因,烦请真人仔细回想。”

尹长眉想了片刻,叹气:“正如你先前所知,我的尹三门与另外两个尹门,关系并不好,存在恶性竞争之情况。”

“而实际上,尹三门无论资源亦或高资质的弟子,均会被他们拦截下来,虽然他们以往的行为,还称不上十分恶劣,但我总觉得你作为九成七的极其稀有的人才,他们可能会有不同的态度。”

姜迎又道:“可问题是,我九成七的资质,却只是一名方入门的小弟子。别说九成七,哪怕十成十,难道会对他们存在实质威胁?”

“我并不了解尹三门与另两门的恩怨,我预先所想,可能属于某种比较严重的同族争斗。”

“可若此争斗已经严重到连一名身在别峰的高资质弟子也不肯放过,尹三真人,我无有恶意,但我想问,你觉得此事真的可能如我想象般简单么?”

她用的是“如她想象般”,其实话里话外,都在暗指尹三真人本人,可能也想得太过简单了。

尹三真人眸光一闪,垂下眼帘。原本尚算温和的脸顿时布满了阴云,有隐忍到极点的怒意泄露而出。

半晌,她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姜姑娘,你果然很聪明。”

“事已至此,我也不想与你避讳些什么,我便直说了。”

她看着窗外浮动的云雾:“原本我确实以为,我与尹一尹二门之间,只是单纯的同族恩怨。”

“我方入门之时,也是资质极高之才,修行速度非比寻常,一度创下宗门的修行记录。”

“而尹二尹三门之主,我之大姐、二弟,在一开始并不及我,于是那是尹三门名为尹门,尹一尹二真人均是我尹三门下门人。”

“到了后来,我修行速度忽然停滞,修为常年未有半点增涨。”

“反而尹一尹二门主速度快了起来,逐渐,他们修为超于我,不服我之管束,分别自尹门脱身,成立尹一、尹二门,并速度凌驾于尹三门头上。”

“我一开始,不是不曾怀疑过此事,但几经调查,除了发现他们会利用手段昧下宗门分发于我的资源、抢走潜力弟子,他们并无使用其他手段迹象。”

“而我也未发现我的修行阻碍与他人有关,便一直认为,那是我本人的原因,他们二人,不过是借机滋事罢了。”

尹长眉说到此处,背在身后之手敲了敲背,面色极度阴沉。

“可是如今,你的事情,让我不得不再次多想。”

是啊,一位高资质却才入门的弟子,会对尹三门有何助益,对尹一尹二门又有何影响?

姜迎这时正好也问:“不知我的资质,发展到后来,对尹三门以及其余二门,究竟有何利弊关系?”

尹长眉沉默了片刻,这才道:“资源。”

“资源?”

“不错。若非要与你牵扯上关系,你对我之益处,唯一只有你的资源。”

她道:“云山宗作为顶尖仙宗,极其重视高资质弟子的发展,因此一旦你开始修行,资源倾向将是任何人均不能比。”

“而你的资源,一旦到了高阶品质,对我而言,也有可能是突破目前障碍之机——起码在他们眼中会是如此。”

“那么若要细究,整件事只有一个可能,便是我如今的修行瓶颈,根本并非我自身原因,而是与他们有关。”

“而我一旦能够突破目前瓶颈,他们对我所做之事,便会无所遁形,所以他们才会容不下哪怕半点沙子,容不下你。”

姜迎心想:所以他们谨慎到,哪怕她只在尹三门待了数日,也要严谨堤防?

那么此事,“我为何认为此事不仅事关尹三真人你的修为。”

尹长眉回过头来:“你的意思是?”

“如此胆大,只为了害你尹三真人一人,你们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么?”

尹长眉慎重想了好一会儿,摇头:“无。”

“那便是了。”姜迎道,“若无深仇大恨,却不安于现状,冒险为之,他们所作所为,或许牵扯更深。”

尹长眉蹙紧眉头:是啊,她也如此想过。

可是姜迎昏迷的这两日,并不足够让她想清楚、调查清楚。

姜迎感觉她接触到一些远超出她的想象的勾当,她目前还不想纠结这些。

于是她先点到此处,话锋一转:“不知我如今灵根如何了?”

她的心情已经平缓许多,她冷静下来,手撑着床板想要坐起。

灵根受损的灼烧之痛折磨着她,但她能够感受到一股保护、治疗之力,正在尽力替她缓解疼痛。

尹长眉阻止她:“最好躺着歇息,你的伤还是十分严重的。”

并道:“你的灵根并未完全被摧毁,你身上的防御术法卸去了毁灵符的不少力量,我赶来之时,能够感受到你的功体并未完全损坏。”

说着,她踌躇了一些,这才又道:“可惜我还是晚了一步,你才练起来的修为……”

这些姜迎不关心:“修为可以再练,只要我还能炼,那我还能么?”

尹长眉抿了抿唇,道:“只要灵根在,便可以。”

“那我此时还有多少灵根资质?”

“尚未测试,无法确定。”

姜迎蹙眉。

这时,尹长眉看着姜迎那张不服输的脸,咬了咬牙,开口道:“姜姑娘,虽说我不愿看到那样的结果,但是,我还是奉劝你一句,你走吧。”

姜迎抬起头。

尹长眉叹一口气道:“此事哪怕并非因我而起,但能够让褚光年干此祸事者,心必不纯。并且若非因我而起,那你更为危险,因为你根本不知何时何地招惹了何人,你连招架的能力都未有,所以你留在宗门,只有无尽的危险。”

可是姜迎看着她,一向淡然的脸忽然现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盯了尹长眉半晌,忽然开口问:“若我灵根不在五成,甚至极低,以我资质与这条腿,我还能进入好宗门么?”

尹长眉想了想才道:“若剩四成,还是可以。”

“能进入何种宗门?有好宗门么?”

“这嘛……无有云山宗好,可是,应也能够有个好地方。”

“唉,怪我这些年来,与外界交流也少了,否则我还能替你联系好去处……”

姜迎忽然道:“那我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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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硬气

追仙策入境第七十九章硬气姜迎见尹长眉十分的意外与不解,坦然道:“不瞒真人,我并非出自寻常家庭,我肩负家仇。”

“然而光凭现在的我,莫说报仇雪恨,便是撼动敌对的势力分毫也无法做到。”

“所以我才会前来此境,求仙问道,哪怕有一丝一毫的机会,我也想让自己变得更为强大,想凭自己的这一双手,手刃血仇。”

“所以我想要在最有限的时间内,做最有效的事情。”

“既然云山宗乃此境顶尖,那么我想哪怕是最小的分门,所享受的资源也比其他宗门要好吧?”

“宗门内的机会,也比其他宗门要多吧?”

“并且我若在自己所在的地方无法为自己与家人伸冤,来到此境,竟也只能忍辱吞声,你道我活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意义?”

“我阿爹曾说,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炷香。”

“与其活得窝囊,不如死得光彩。”

“他为了保护妻儿,为了那渺茫的一丝丝机会,已然选择了最窝囊的妥协,最窝囊的死法,我若还活得这般窝囊,日后黄泉之下,我该如何面对他们?”

“我若在能够倚靠自己变得强大的所在,也无法为自己翻身脱罪,我又如何有脸,放那有朝一日刀在手,斩尽天下皇权狗的厥词?”

她看着尹长眉,眼神坚定而有力,又有难以掩饰的滔天的恨意。

尹长眉内心忽而震颤,似有一股洪荒巨力,一下敲动她的心。

姜迎继续道:“我不知真人能否体会这样的心情,但是自从我离开家门,迈向此地,我便在心中告知自己,那段与我至亲一齐忍辱负重,只为了活命与团聚,最后却心愿成空的日子,我不要再受了。”

“我的至亲已不在,日后我无需再有顾忌。”

“并且实际上,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再如何隐忍躲藏也不过是徒劳。你的隐忍你的委屈,你的一切一切的努力,终究不会进入敌人的眼,也终究敌不过敌人一时兴起的一句话。”

“所以在毫无力量之时,再多的花花架子,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如若对方想害我,我逃也无用。”

“如若对方认为今日的祸害足够了,我反倒可以在夹缝底下,争取哪怕一线的机会,反噬反扑。”

姜迎道:“所以我不走。只要我能留下,我绝不离开。”

“不仅为了此处资源,还为了一点——我知我离开云山宗,属于我的那份不足为道的真相,便会被所有人遗忘。而我,作为离宗弟子,日后不得踏入云山宗半步,我若想为自己平反,也会成浮云之梦。”

她说罢,抿起嘴唇,带着一股难以撼动的倔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尹长眉。

尹长眉心中的感触更强了,一时忽如滔天巨浪,打在她自认早已平静枯竭的内心。

是了,这便是年少之人独有的抱负与硬气。

在修真之途修道已久,她竟然彻底地忘了,她曾经也有这一份倔强与执着。

尹长眉忽而想起自己现下的情形。

毫无疑问,她被那两位自以为曾是至亲之人害了。

害惨了。

然而在姜迎说出此话之前,她竟然有那么一段时间,还在想着罢了,罢了,争这一口气又有何用。

为了停步不前的修为苦苦挣扎了上百年,她很累了,竟然想着,既然已到油尽灯枯之时,不如就这么算了,这些纷争都不想过问,不想再挣扎了。

是姜迎点燃她心中最后一丝丝的不甘。

她忽然一笑。

叹一口气道:“人老了,真是不服输也不行了。”

姜迎有些疑惑地看着她,自是不知道她内心发生的变化。

尹长眉再次转回头,看向窗外那鹰鸟高飞的长空。

最后她道:“只要你的灵根还留那么一成,我便有办法让你留在云山宗。”

“你记住,你有今日灾厄,归根结底,乃云山宗内部越发污秽了。此乃云山宗欠你的情,你想留下,便抓住此点,绝不松口。”

“当然,我也必须提醒你,云山宗内既然有这等龌龊勾当,你想要在其中争一口气,你所承受的苦难,会比你想象的要复杂且困难。你若选择留下,至少在羽翼未丰之前,希望你还是尽量隐忍,莫要过于意气用事。”

姜迎点头:“那是自然。”

尹长眉也信她,别看她话说得多么多么强硬,其实从她来到尹三门,再到审判会议前后,再到现在重伤卧床,尹长眉看到的更多的是她用自己的智慧与成熟的心性来面对解决所有的事件。

而不是冲动行事。

于是她只把话提醒到这里,随后便说起正事。

“目前审判堂了解到的线索有这些,我想你会想知道的。”

“首先,确实是有修为至少金丹之人交给褚光年修士内丹,助他提升功力并隐藏行迹与面目,并赠予他中阶以上的炎爆符。”

“其次,助褚光年之人,大概率乃云山宗内部之人。一是因为炎爆符出自云山宗,二是因为,这短短时日,褚光年娘亲与还魂丹之事,只有云山宗内部之人能知。”

“三者目前助力之人身份未明,所以审判堂还不能针对你的事情做出合理的解释与安排。也正因如此,我认为如果此事与尹一尹二门有关,他们必定会趁此机会借你灵根一事,要你离开云山宗。而你在云山宗被害,如此丑事,云山宗自然也希望你自行离开,所以他们极有可能无形联手,不知你想如何应对此事?”

姜迎听着,忽然道:“若他们只是惧怕我日后拥有资源前来助你,那么只要这个威胁消失,他们便不会、也不好再赶尽杀绝,对么?”

尹长眉想了想才道:“实际上此事闹得太大,他们应当是抱着必然的心态行事。

我猜他们预想者,一是褚光年能在那时便将你杀害,这样死无对证,褚光年又一力承担所有罪责,云山宗众人哪怕想破脑筋也想不到此事与他们有关。

二者哪怕你还能活着,这么多毁灵符,也足够毁尽你的灵根,届时哪怕云山宗对你有愧,也无法留你,而你对他们的威胁也不复存在,无需担忧。

三者即便你还有半点灵根资质,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遭此灾厄,谁不害怕?我想他们认定你会知难而退,自己离开,届时也无人继续追究此事,他们很快便能将此事翻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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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运气化丹

尹长眉看向姜迎:“所以他们一定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借褚光年的‘刀’来害你。

即是说,若你坚决不走,只要你的表现不太过分,他们也不敢再动,毕竟再动你,这一切便过于明显,云山宗的顶层也不是傻子,必定要来深究。”

姜迎心领神会,旋即点头道:“那么届时不是我要如何应对此事,而是尹三真人你,要如何应对此事。”

尹长眉眉一挑:“哦?”

姜迎道:“只要真人你一句话,他们必定自觉为我安排去处。”

“愿闻其详。”

姜迎道:“很简单。事发之时尹三真人你自赤山峰赶来救我,如今你又进入审判堂为我送药,寻常人一看便知道你我关系不简单。”

“而尹一尹二门一直汲汲营营,阻止你获取一切可能助你进阶的资源,那么他们为了不让此次冒险白白浪费,也还会尽力阻止你我走到一处。”

说到此处,她忽然留一半,望着尹长眉深长一笑:“我相信尹三真人已经决定那句话要如何说了。”

尹长眉先是一怔,旋即欣慰一笑。

果然,她对这个孩子的看法并没有错。

她道:“你想我届时,坚持收你入尹三门。”

姜迎点头道:“在尹一门与尹二门停止针对真人前,尹三真人你我是注定无缘成为师徒的,所以尹三真人不必有心理负担。

一旦尹一尹二门前来提出想法,只要尹三真人表示意愿收我为徒,他们为了不让所作所为白费,必定出口阻止。

而云山宗允许分门私下收徒,代表着只要尹三真人坚定想法,我无论如何都能够留在云山宗。

他们为了阻止你我走到一处,也就必然退而求其次,提出将我放到其他分门,哪怕我灵根被毁与他们无关,他们也会积极介入。”

尹长眉忽然沉声道:“我很愿意收你为徒,愿你明白此点,不要胡说我会有心理负担。”

姜迎微微一笑:“那我便要感谢真人赏识了。”

尹长眉骤然长叹:这孩子,太知道拿捏分寸了。

自己说的明明是实话,但被她这么一客套,反倒也显得自己在客套。

这时她忽然想到姜迎方才提及的身世问题,心中又有一丝酸涩。

大抵是那凄惨的身世,才使得她事事慎小谨微吧。

不过,到底她有今日遭遇,也是因为自己,所以哪怕她只对自己如此客套,也是情理之中。

她点头道:“你的方法极好,便按你说的办。”

“谢真人。”

“不谢。若此事因我而起,便是我欠了你。莫说这点小事,哪怕日后你在云山宗需要资源,需要丹药,我尹三门也义不容辞。”

姜迎对此未作表态:她深知明面上再与尹三门来往密切,她还会有更多的祸端。

所以想从尹三门之中获取资源,那是不切实际的事。

再者说,她有心揪出害自己之人,而目前最大可能者是尹一尹二门,那么意味着能够实现她这个“愿望”的,正是眼前的尹三门。

她虽不知尹三真人为何无法进阶,但看尹一尹二门的做法,可能突破点就在某种资源或某些资源上。

那么她也不想在尹三门如此情形之下,还分担她们的资源。

还不如让真人专心对付她的敌人,用尽办法进阶。

姜迎道:“我始终认为,资质与资源并非无可或缺之物,所以真人不必为此操心,倒不如集中精力对付奸佞,这样我在云山宗也更为安全。”

尹长眉道:“我晓得。”

姜迎也知自己说是要为自己讨个公道,但目前以她不足一提的能力,根本是痴人做梦,所以有些事情,她需要从头了解,并且她大概率没有办法以武力掰倒人家,那么她只能尽可能提供一些不同的思路。

她也不怕尹三真人认为她不自量力,根据自己的想法,问了尹三真人许多问题。

等她问得差不多了,尹长眉自己也将无法进阶之后的一切,重新整理得差不多。

她一开始无法进阶,以为是自己的问题,比如一开始进阶过快根基不稳,或者心境方面未曾突破,导致进阶受阻。

所以她为了厘清究竟是何问题,干脆闭门不出潜心钻研,许多门中事情她并不想管,包括一直在她背后蠢蠢欲动的尹一尹二。

后来二人从自己门中脱离,各自成立新门,她认为此事无可厚非。

那两位到底是自己长兄长姐,辈分比自己高,却因为一开始修为不及自己,便要委身于自己门下,这任凭是谁也会觉得心中不适,那么获得比自己更好的发展机会,凭什么不独自发展呢?

她一开始是理解两人的。

也不想阻止,只想突破自己的困境。

直到后来发现那两人与自己恶意竞争、争抢资源,又已经是她闭关一百年以后了。

那时候她发觉她好似进阶无望了,更是无心管辖其他,只当那二人觉得她不成气候,便想要分走她的尹三门。

归根到底,她一直以为是自己不争气,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执念之中,从未跳出以不同的角度看问题。

这一次被姜迎一事一点,她总算发现整件事情之中,竟有如此的疑点。

她拍拍姜迎肩膀:“我想我知道该从何处着手调查了。姜姑娘,你放心,我必为你和我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姜迎点点头,心说知道就好。

自己一个局外人,不可能比她本人通透,所以她本人发现疑点,积极调查,那是最好之事。

这时尹长眉又对姜迎道:“但有一点,我还是想提醒你——若尹一尹二有心打压你,哪怕他们做出妥协让你留在云山宗,也不会让你有好去处。”

关于这点,姜迎几乎已经断定那个去处是什么,她倒不是很排斥那样的安排。

在云山宗,地位最低、最危险、最无有威胁的地方,不正是蛊毒门么?但她自王朝前来此地,一路也算接触了不少毒物,她认为这是一个杀伤力极大的致命武器,有这个机会接触,她乐意。

富贵险中求,她从不怕苦难,只怕历经磨难之后仍旧一无所获。

所以她十分平静:“无妨。何处皆是缘,我能够接受。”

尹长眉心道这孩子的心性实在是好,再一次在心中叹息可惜,可惜无缘成为师徒。

至此两人交流得差不多了,尹长眉得回去做一些安排。

她与姜迎道别,离开姜迎病房。

由于她当时直接释出灵元救的姜迎,又道与姜迎相识,堂堂尹三门真人审判员也不认为敢公然使坏,所以才让她进入看姜迎,给她送药。

至于尹二门的尹长峰,便没有那么顺利了。

以至于尹长眉自房中出来,走到审判堂门前,看到他被审判堂的守门人拦在门外。

尹长峰一看到尹长眉,心中怒意上涨,但在外人面前,他还是做足了表面功夫。

“三妹出来了?”

尹长眉看着尹长峰,心中对他的态度已不同了,但面上也与平素无异:“尹二真人为何也在此处?”

尹长峰道:“听闻三妹为了救青山峰弟子,不惜牺牲灵元,二哥担心,故前来探望。”

尹长眉心中冷笑,面上平静无波:“姜姑娘与尹三门有缘,尹二真人你也清楚,见她有难自是要相助一二。”

尹长峰道:“牺牲灵元来助,这可是罕见的‘缘分’呢。”

“是尹二真人偏颇了。此事倒不针对姜姑娘,任凭是云山宗哪位小弟子遭此横祸,我也会鼎力相助,这才是云山宗宗旨不是么?

就不像有些人,无缘无故,不知为何执意针对一位方入门的小弟子。不知如今审判堂查得如何了,如此大事,必要深究才对。”

审判堂的守门人乃两位筑基圆满大弟子,闻言对尹三真人汇报:“审判堂已在调查。此事也关乎审判堂颜面,审判堂定然要给云山宗及姜念玉弟子一个合理的交待。”

尹长峰一听,不动声色地瞄了两人一眼。

而尹长眉道:“确实需要给交待,且不只要合理,得把人安顿得好好的,好好补偿,才不算丢了云山宗颜面。”

两位守门人又是赞同地点头,尹长峰又看了他们一眼。

之后更是暗带愤恨地看一眼尹长眉。

最后,他无法进入审判堂,而尹长眉也出来了,他毫无进入的理由,只能作罢。

离开之际,尹长眉对两位守门人道:“姜弟子受惊不轻,我方才安抚了许久,她才勉强平静下来,并表示这段时间不想再见任何人。

所以她在审判堂静养的这段时间,劳烦二位莫要再让无关之人接近她,否则她再情绪波动起来,加重伤情,云山宗更无颜面对万千关注此事的子弟了。”

两守门人抱拳:“定当竭力。”

尹长眉这才放心离开,离开之际,看了一眼尹长峰:“尹二真人,你也走吧。”

尹长峰只得跟着她走,一离开守门人的视线,脸色也摆了起来。

尹长眉当没有看见他的脸色、没有听见他阴阳怪气的讽刺和试探,一路回到尹三门。

尹长峰自讨无趣,不过见尹长眉不似发现什么的样子,也算是放下一颗心,便独自前往尹一门。

而尹长眉待尹长峰一走,忽然咳出一口鲜血。

她长时间无法进阶,金丹寿元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救姜迎那一下再消耗一些灵元,她更是损伤沉重。

她站在尹三门外,等气息彻底平缓,这才清理了血的痕迹,宛如平常地进入。

郭潇潇与古晓直接等在她的书房,知她一回来必会前来此处。果然她走进来,郭潇潇率先走过去:“师尊!姜姑娘她还好吗?”

尹长眉点点头:“伤势已得到控制,目前无碍。”

“那她害怕么?哭了么?你怎么回来了,你不陪她,万一她一个人受不住崩溃怎么办?”

尹长眉没好气道:“姜姑娘比你坚强多了,她无事,你不必操心。”

郭潇潇撇了撇嘴:“万一她只是不好意思,人前假装坚强怎么办?”

“她才多大啊,再如何坚强也是个小姑娘,需要人关心的……不然师尊你跟审判堂的人说说,我去陪陪她?”

尹长眉心道你去,得把人家烦死。

挥挥手:“莫要添乱了。她真的无事,并且不想见任何人,你让她静静。”

“她真的这么说?”

“嗯。”

“你不骗我?”

“是。”

郭潇潇只好作罢,转而关心起师尊的灵元。

尹长眉只敷衍几句,便让她和古晓离开。

之后,她想起郭潇潇的话,觉得其实潇潇说得也不差。

所以她召来自己的大徒儿,交待了一些事情后,便御剑疾驰,来到青山峰找阿穆。

阿穆当时也被褚光年误伤到,在大医师的治疗下,如今才开始下床走动。

见少有光顾青山峰的尹三真人来了,不用想也知道为了什么。

她匆匆朝尹长眉行了一礼,便急急地问:“尹三真人,姜小弟子可还好?不知真人前来寻找弟子,可是有弟子能为姜弟子尽力之事?”

尹长眉抬了抬手,让她不必多礼,之后提前想让她前往陪同姜迎的想法。

知道阿穆这次也算无辜遭殃,她便又额外补充一句:“若你有事无法前往,那也无……”

“我可以。”阿穆不假思索道。

“只要审判堂同意,我也想去看看姜弟子。”

尹长眉见她如此仗义,心中一暖。

召出更好乘坐的飞舟,对阿穆道:“我便带你前往,与审判堂谈谈,看能否通融一二。”

“谢真人。”

尹长眉与阿穆再次回到审判堂,这一次守门人有些犹豫。

但后来得知姜迎遇难,阿穆也有竭力帮助,又考虑到姜迎年纪不大,怕她一个人承受不住,便去向大审判长报备一声,之后放了阿穆进入。

阿穆前来,也不是空手而来,她自己带了一些对姜迎有益的丹药。

在屋内三番四次尝试寻找药宝的姜迎一看到阿穆,再听说她有丹药,当即不客气地接过,塞入嘴里,并在阿穆的协助下,运气化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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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坚决反对

追仙策入境第八十一章坚决反对带着木系灵气独有清凉感的愈伤养气丹含在嘴里,不到一会儿便化开,通过口腔、咽喉、食道,丝丝缕缕渗入腹中,再蔓延到全身筋骨,疗伤止痛。

阿穆以自己的灵力为引,牵着丹药药力有条不紊地散开,并控制在姜迎能够承受的范围内。

大约过了一刻钟时间,姜迎的身体没那么沉痛了,这时她也感觉体内的灵药堆积到了一定的量。

以往这个时候,药宝已经开始自动吸取内中的灵药因子,然而这一次,药宝毫无反应。

姜迎心下一沉,在阿穆想要暂停化丹的时候,睁眼示意阿穆继续。

她记得在药宝替她承受毁灵符伤害之时,她连续吞了许多足以令她身体崩溃的中品和下品丹药。

便连仙师强调服用时一定要有他在场的锻骨丹她也吃了,可是她的身体并未发生明显的变化。她知道尹三真人那时保护了她,但如果尹三真人顺道替她运气化丹过,她的身体应当有些变化,尹三真人事后也该一提,但是这些都没有,那么证明很大的可能,是被药宝吸收了。

再加上尹三真人后来释出的灵元,她不知道这够不够保下药宝,但她希望能够。

可是现在迟迟不见药宝反应,她心中所存的一丝丝侥幸又开始动摇起来……

她让阿穆继续。

阿穆是担心她承受不住药力,但看她如此示意,心猜她自己有分寸,便又继续运功。

一整枚下品愈伤养气丹分了半个时辰,全数送入姜迎的身体,这时姜迎皮肤上,被炎爆符灼伤的伤痕都开始愈合了,但药宝还是无声无息。

加上这两日昏迷,尹三真人给她输送的灵元、喂她吃的丹药,以及她醒来后喝的药汤……

姜迎心中愈发感觉不妙。

这时,阿穆自己收整调息完毕,看到姜迎一脸凝重,不由伸手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大抵是从姜迎入门开始,她便一直带着她,看到她如今沦落成这副模样,实在止不住心疼。

也不知道这姑娘是倒了什么血霉,才入门多久便连连遇害。

褚光年一事,明眼人都能够看出并非表面这么简单,可阿穆乃至绝大部分的修士都不明白,一个目前毫无威胁的小弟子,为何值得被人惦记至此。

也不知她究竟是幕后之人推动某些事件的棋子,还是那些人本身便针对她?

是有人不想让云山宗或者青山峰得到顶尖门徒,还是说是映月门蓄意报复?

若是映月门蓄意报复,那楚一一不该毫发无伤,总不能是见姜姑娘敢为自己和蛊毒门讨公道,所以觉得威胁比楚一一要大吧?

而且映月门在审判会议之后,便在映月门主的命令下,全体闭关检讨了。

所以究竟还有谁?

为什么尹三门门主又会在这种时候赶到,而且两人竟然是认识的?

那……总不能是尹门三门之间的恩怨,蔓延到姜弟子身上吧?

……

想不明白,想破脑筋也想不明白,阿穆又拍了拍姜迎的手背,叹了一口气。

姜迎知阿穆是真的关心自己,并且先前她为了保护自己,不假思索以身为盾,这一点姜迎会记一辈子。

发现阿穆正在为自己叹气,她后知后觉是自己的表现让人忧心了,便收敛神色,反拍拍阿穆的背:“我无事,阿穆师姐无需担心。”

阿穆反觉得她在逞强,也不想再谈以前的事影响她心情,便扯到别的话题。

但是姜迎心中惦记着药宝,心不在焉和阿穆聊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师姐,请问何谓高级生灵?”

姜迎记得药宝介绍自己之时,称自己乃某种高级生灵。

阿穆被她强转话题,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高级生灵?”

“嗯。”

“人啊。”

“人?”

阿穆点头道:“人,便是一种高级的生灵,比起灵智不高的飞禽走兽、妖物灵植,人具有绝对性的优势。”

可是姜迎不认为药宝是人:“若以灵智算,修行至一定程度的妖物灵物,也有可能成为高级的生灵不是么?”

“嗯,不错。比如拥有灵智的千年万年老树,它也算高级生灵。”

姜迎立马问:“那不知药灵是什么?”

药宝当时嘴快,说了它是个药什么,后来不说了,那她只能自己猜。

阿穆一听,歪了歪头:“药灵?”

“嗯。”

“那是某种草药,吸收日月精华久了,积攒了一定的灵元,从而生出灵智,便称作药灵。”

可是姜迎想到药宝:它那是什么都吃,并不拘于什么天地精华、日月精华。

并且它还吃灵药灵草,自己还拥有一片药田,这是正常药灵会有的东西么?

她又问:“不仅吸收灵气,还吞吃其他药物,从而培育出同等药物的,又是什么药灵?”

阿穆惊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吃同类还能生出同类吗?”

姜迎想了想,带着点犹豫地点头。

阿穆摊手:什么玩意儿?

“没听说过啊……”

以她的修为和阅历,她只见过有灵智的药灵,没见过姜迎嘴里的那么凶残的。

“那应当不是药灵吧。”

她挠头道。

姜迎见她不知,听说了自己的描述,也无有其他联想的样子,想来是真的不认识了。

她没有再问。

倒是阿穆奇怪道:“你从何处得知这样的物什?”

姜迎眼也不眨道:“是我前不久做的一个梦,梦到一个自称高级药灵的生灵,将我照看的灵田都吃了,害我被百草门责罚。

这梦实在太真实,大家不是说,修士的梦可能暗含玄机么?我担心真有那样的生物,所以来问问。”

阿穆听罢,心说原来她方才一脸严肃,说的却是自己的梦???

嗨,还以为发生什么事情了呢。

不过听说是梦,阿穆也放心了,拍拍她肩膀:“应当是你守灵田的压力大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无事。”

姜迎顺势点点头,微微一笑,跳过这个话题。

同时心里想着,看来还要从其他途径了解药宝的来历,这样才好确定到底能不能救回药宝……

…………

姜迎在审判堂养了足足十天,审判堂有消息了。

消息是没有消息。

若要找出当时协助褚光年之人,便要找出褚光年那枚修士内丹的来源。

然而根本找不到。

这内丹显然不出自云山宗,茫茫人海,审判堂全员出动,以寻踪术寻找内丹气息之主,然而寻踪术毫无反应。

这证明什么?证明气息之主要么被修为更高深之人保护着,要么便是死透透了,不仅死透,气息还已消散干净,要么死得久了,要么便是被处理了尸身。

总之无论何种,找不到气息之主。

找不到气息之主,便查不到内丹来源,便无法得知究竟是谁给了褚光年这枚内丹。

褚光年又闭口不谈,无论如何审问,口都不张一张。

助他之人更是谨慎到不留一丝气息,炎爆符也是宗门许多元老人物会有的由宗门分发的炎爆符。那总不能为了姜迎一个小弟子,去一一审查云山宗的元老们,并且云山宗的元老也不少,不可能一夜之间便能够审完。

所以审判堂只能决定,先将姜迎安顿好,再将褚光年该有的惩罚给下了。

褚光年还不能杀,还盼着他自己松口,所以他要么老实交待,要么只能待在审判堂的囚室里度过有限的余生。

而姜迎,在十日之后,审判堂在青山峰前的测灵堂内,为她重测了一次灵根。

没办法,她虽是受害者,却不是云山宗众多分门故意害的。

审判员也曾问她、拐弯抹角地劝她离开云山宗,她不干,那只能通过测试灵根,重新安排,不,是重置她的身份,给青山峰做一个新的参考。

审判员在她踏上测灵盘的前一秒,还在期盼着,最好最好,还有五成的契合度。

哪怕只有五成,他们也有底气将她留下,若低于五成甚至……

那就难办了。

结果姜迎往上一站。

三成。

多一分一毫都没有。

正正在三成的那根线。

审判堂众人一看,沉默。

阿穆看了,连毛孔都在替姜迎惋惜。

特意赶来的尹长眉捏了捏掌心,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而姜迎的这个结果,为了显示公正且方便让众人看到,是通过审判堂的投映法阵公开向青山峰展示的。

所以整个青山峰都知道,这个九成七的天赋者,被拍了毁灵符后,变成三成了。

有扼腕叹息的,有不可思议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替她不值的。

但是更多的是想知道她往后去处的。

正在审判堂为姜迎的结果而伤脑筋时,尹长眉先是假意问姜迎:“这个结果,不知姜弟子有何想法?”

姜迎面露茫然:“三成,竟只剩这么一些……我亦不知。”

代表审判堂为她测灵根的试用审判员再次劝道:“姜姑娘,你既然被人针对了,留在云山宗,真真极其危险,你不如……”

姜迎立马道:“我在云山宗遭此祸事,如今只想留在此处,等你们查一个真相。”

审判员道:“一旦我们查出真相,哪怕你在天涯海角,云山宗也会将真相传达于你。”

于是姜迎又问:“那么三成的资质,不知你们能否为我安排一个上得了台面、比得上云山宗的宗门,让我入门?”

“毕竟我本是九成七的资质,走到何处都是人上人的资质,却被云山宗一个莫名其妙的褚光年,一道莫名其妙的毁灵符,变成如今的三成。

我本来好好的前程,就因为宗内的某些阴谋者,被毁成这样,我不需要你们给我如何如何补偿,那至少,也得为我安排一个好些的去处吧?”

审判员登时语塞了:“这嘛……”

她这个要求,其实要是普通宗门,那还是可以的。

可是想要与云山宗媲美?

天方夜谭。

想要上得了台面?那也得动用云山宗在外的人情了。可是三成的资质,又是个瘸腿的弟子,上得了台面的宗门也不会要啊,这个人情要是让云山宗来做,那云山宗牺牲便太大了,为了这个刚入门的小弟子,不值,真不值。

但若让分门之主来做?……那谁来?这位弟子还不曾进入分门呢,勒令分门之主安排都不行。

总不能让云游天外的青山峰大峰主来做吧?

呵呵,那可真是想太多。

审判员急急分析利弊,越分析越觉得,唉,那不如暂时先应下,届时找个普通宗门安排出去了,便说那就是个不错的宗门,等她入门后,再回来闹也无人当做一回事了。

要不然就让她留在云山宗,让她待在青山峰,三成的资质,修炼不好,加入不了分门,等日后宗门大考再一过,她就是一辈子的杂役弟子了。

他正要这么开口,忽然,尹长眉抢先道:“罢了,姜弟子,你也不必为难审判员,若你不嫌弃,便入我尹三门吧。”

审判员一听,诧异地看向尹长眉:“尹三真人?”

尹长眉道:“我与姜弟子算是有缘,她也是因我才入的云山宗,如今遭此祸端,我于心不安,不如便让她加入尹三门,做我的亲传弟子。”

“可是,姜弟子乃木系灵根,尹三真人所修却是火系功法。”

“无妨。我也可以通过我自己的渠道,为她取得木系功法。她在尹三门,好歹资源与……”

话未说完,果然又一阵灼热气息自天边传来,有一人愤怒开口:“尹三真人可莫冲动!”

来人者果然是尹长峰,看他来得如此及时,不用想也知早在暗处观察许久了。

审判员一看尹长峰:怎么又是赤山峰的人?

尹长峰面色不善地看向尹长眉,沉声道:“尹三真人,我知你向来心好,以至于收徒从来不分好赖。

但是此次你不仅不顾弟子资质与条件,还不顾弟子灵根属性,便要收入赤山峰。哪怕这是你尹三门私收之徒,日后也代表着赤山峰的颜面,所以我尹二真人作表赤山峰诸多分门之主,坚决反对你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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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入蛊毒门

尹长峰出口不留情,尹长眉冷着脸与他辨了好一阵。

能够看出她是真的想让姜迎入门,而不是单纯配合姜迎演这一出戏。也正因为如此,尹长峰也是竭尽全力阻止她,最后,不得已选择退而求其次,果然提出让姜迎入蛊毒门。

一旁的试用审判员一听:唉,很残忍,但可能是最好不过的安排了。

蛊毒门也算缺人,毕竟哪怕是五成杂灵根的弟子,看到蛊毒门那样的情景,也多是转头便走。

剩下一些不甘心的、不反抗的,长期料理毒田毒物、修炼毒功,能活下来的也不多。

所以他们缺人手,而像姜迎,虽说灵根受损,只剩三成的契合度了,但听说她的领悟力等各方面,都是上乘的,那么其实是配进入蛊毒门的。

让她进入蛊毒门,其他刚入门的弟子不会不服,青山峰也无需有压力。若姜弟子自己还同意,那么算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了。

所以审判员看向姜迎:“以你三成的资质,留在青山峰,确实会面临无比的压力,并且极有可能无法进入分门,甚至这一辈子都沦为杂役弟子。

但若你进入蛊毒门,按照宗规,你直接便是门内弟子,日后还是能够参与宗门的各项比斗。

你能够去接宗门任务,并能够在宗门内的所有开放区域活动。若你表现良好,宗门也是会按照规矩,给你分发奖赏。”

姜迎状似犹豫地思索了一阵,看了一眼尹长峰,看了一眼尹长眉,看了一眼审判员。

不知为何,审判员觉得这个眼神特别有压力,毕竟确实是九成七的天才,被自己宗门搞成这样,现在还要劝人到人人避之不及的蛊毒门,这实在是……

不能怪他,只怪云山宗太大,诸事难以公正调配。

最后,姜迎低下头,低低地答了声:“好吧。”

她一点头,审判员心中的大石落下了,尹长峰虽还不悦但也得意地心中冷笑,笑尹长眉。尹长眉满脸不忍和悲痛,想摸摸姜迎的头,又觉得还是算了,转而拍拍她肩膀:“那日后,你可得受苦了……”

尹长峰立马道:“受苦?哪怕是蛊毒门,也是建立在东小灵界顶尖仙宗之中的毒门,多少人想来受苦还不行。”

“姜弟子三成资质入云山宗,那是何等的殊荣!还望姜弟子懂得知足,好好在门内深造,日后或许能够成为一代毒尊呢。”

“承你贵言。”姜迎忽然应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旋即她看向审判员:“尹二真人提醒了我,我不会三成资质,还入了蛊毒门,还有人要害我吧?”

审判员心道:我可说不准啊。

谁知道别人为什么要害你呢?

不过目前整个审判堂推测,还是因为她的资质问题,所以大概率讲是不会的。

“放心。审判堂会在你身上下好防御符,并赠你一件防护法衣。

若阴谋者再敢出手,审判堂也不会再放过他,必然严惩。”

姜迎朝审判员拱手:“那么有劳了。”

将审判员的话听在耳里的尹长峰:……

最后,众人意见达成一致,审判员要再带姜迎回一趟审判堂,汇报结果并给姜迎做好防护。

在尹长峰离开之后,姜迎冷不丁对审判员道了句:“奇怪,这尹二真人,怎么连青山峰之事也管?他与尹三真人莫非有仇,处处与尹三真人作对。”

审判员一听,脚步忽然一顿,往尹长峰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

旋即不知想到了什么,低低地嘟哝了两声,这才回神对姜迎道:“真人的私事,我们就不必管了,走吧姜弟子。”

于是两人回到审判堂。

姜迎的这个决定是目前最好不过的决定,所以审判堂一致没有意见。

之后审判堂出于弥补心里,也是真担心再闹出人命,一口气给了姜迎一件中阶的金木蚕法衣,再上了一道高阶的防御符。

助她养伤的丹药也都给了,之后审判堂公布姜迎的新去处,还强调了这是姜迎自愿的。

于是在审判堂将姜迎送到原先的住处,收拾行李,之后再送往蛊毒门的途中,蛊毒门的楚一一、魏芳等人:……

楚一一不可置信地问魏芳:“师姐,这?你说这……她别是被审判堂逼了?”

魏芳也看不懂啊,自己面上那么一大块疤,身上也没几处好的地方,难道姜迎看不出来蛊毒门有多残酷吗?

还自愿?能留在正常的青山峰谁会自愿来这里?一定是审判堂不让她留。

可恶。

欺人太甚。

就在她和楚一一谈话之间,坐着审判堂高阶飞舟的姜迎,眨眼便到了地方。

楚一一两人说归说,知道姜迎要来了,还是速速赶往迎接。

在青山峰的主峰背后,越过层层高山、各个分门,最后来到一处远离人烟,黑雾笼罩的矮山山群。

山群四周分布着许多乌黑且散发奇怪雾气的沼泽,山群之间有许多颜色各异,或妖艳或深沉的毒田。

山间一片寂静,少有鸟啼虫鸣,矮矮的群山如同垂暮老人,死气沉沉地坐落在云山宗背后,与云山宗各峰的繁华热闹相距甚远。

这里连分门的大名也没有,全是乌泱泱的一片,让人一看便感官不适。

审判员将她带到一条山沟之间,放在一个无名的拱门面前:“往里走便是,会有人接待。”便迅速走了。

主要是蛊毒门的气息令人不适,加之总是毒烟弥漫的,哪怕不伤人,那也感官上觉得不好,于是少有人想在此处停留。

姜迎看着审判员的飞舟眨眼不见,不知想了些什么,好一阵才回过头来。

但这时,她看到拱门之后有人走来,确切而言,是一个人推着另一个坐木轮椅之人走来。

正是魏芳和楚一一。

楚一一一看到她,便忍不住开口:“你为何要入蛊毒门?”

姜迎耸耸肩,状似无奈,又似坦然。“三成资质,我能到何处?”

“你是受害者,理应享受他们的赔偿。你若坚定留在青山峰,他们应也不敢对你怎么样。”

姜迎道:“话虽如此,但我执意为之,让审判堂与青山峰众人难做,我日后还会有好日子过么?”

“并且我以极高资质入门,如此落得这副模样,必定会被一些有心人针对讽刺,我又何必吃这份苦。”

楚一一想了想:那是有点道理。

可是真不甘心啊。本来该是人人求之不得的天才人物,一下子落魄至此。唉,太可悲可叹。

这时魏芳拍拍楚一一的肩膀,道:“既然已是定局,姜弟子又看得分外开,那罢了,一一,你不必再提此事。”

又看向姜迎:“蛊毒门虽苦,但你放心,只要足够细心,你一定能够将事情做好。

有我们在,你也不必担心有谁对你不好。你助蛊毒门伸张了正义,哪怕也无法改变蛊毒门处境,但我们蛊毒门弟子,会好好待你。”

姜迎点了点头:“谢师姐。”

魏芳见她改口改得这么快,忍不住笑了笑。之后推着楚一一拐了个弯,往蛊毒门深处去了。

“走吧,我领你见大大大大师姐。”

…………

姜迎被领到蛊毒门内,在一座矮山,一大片看着还算正常的农田间,见了魏芳口中的“大大大师姐”。

原本以为那是辈分比较高的年轻师姐,结果姜迎到了一看,是一名满面是疤,面容扭曲的老妪。

由于蛊毒门之主,一个叫毒老的人,从不收徒,所以蛊毒门弟子的人辈分地位差不多,只能按简单的资历长短来喊师兄师妹师姐师弟了。

并且蛊毒门弟子也不喜排辈分的样子,眼前的这位老妪,按路上魏芳的介绍,说是蛊毒门资历最深的弟子,但是她不许别人将她喊老了,大家便都喊她做大师姐,然后则再加一些些辈分,称作大大大大师姐。

姜迎走到“大师姐”面前,还未行礼,大师姐白素娥便摆手道:“免。你学习看这一处的田,魏芳和楚一一来教你。”

姜迎一怔,往后看,见白素娥指的是环绕此矮山的所有毒田。

恐怕不下十亩。

这时魏芳解释道:“这是门内毒性最轻的毒田了,每一位入蛊毒门的弟子均是从此处开始练手,姜师妹,我们会教你。”

姜迎只能回头,道了声谢,又看向白素娥,等她安排。

白素娥指了指矮山靠近山头的一座小木屋:“那是你住处。”

姜迎又一看,可以说是破破烂烂的小屋子,孤零零地立在山头,一旁仅有几棵奇形怪状的树作为点缀,地上寸草不生。

白素娥交待了这些,给了她一瓶驱毒散,之后便留下楚一一和魏芳,自己离开。

姜迎看着这个新住处,心里叹息了一声,要进去放置行李。

楚一一和魏芳跟在后头。

姜迎一打开屋门,首先一阵呛鼻的灰尘袭来。屋内一张木床、一套桌椅,地上许多稀奇古怪的瓶瓶罐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而它们如今沾了厚厚一层尘。

魏芳和楚一一也许久不来此地了,一见此景,想起自己当年来时的样子,也是十分凄凉凄清。

许是勾起不堪往事,两人一起沉默了一下,之后魏芳才在屋内施了一道净尘术,很快屋子干净了。

“不好意思啊,才知道你来,我们顾着赶去迎接你,倒是忘记替你打理打理了。”

姜迎将行李放在干净的木椅上,回头道:“无事。师姐方才的净尘术,教教我吧。”

她实在不能忍灰土如此大的地方。

魏芳没想到她才来便惦记着学习了,闻言很是爽快地点头:“可以。待你学会照看毒田,我便教你净尘术。”

其实姜迎不止想学净尘术,她从青山峰主峰的住所带回了她的灵虫和种子。哪怕种在地里的小芽和未发芽的种子,也连土挖过来了,她准备继续学炼丹。

她还是没有放弃药宝。

不过对此,她并未着急着提,行李一放,便往外走:“这些田该如何看?”

此处的田种了大约四五种毒草,有高有矮有成株的有成藤的。

对比于她方才从高空看的蛊毒门的毒田,这些真的算长得接近普通灵草的植物了。但她还是觉得,搞不好它们生长的环境极其刁钻,需要不少心思伺候。

结果魏芳道:“此地土壤特殊,尤其田下之土,是经过大量处理的特殊土,这些时间又该处理了。”

“所以你这些日子,除了除掉毒虫和长蔫了的毒草,再有一个便是往土里加聚毒虫虫卵,此虫只活在土壤里,能够寄生于毒草之根,吸取毒草毒液,同时帮助毒草更好产毒。

此虫虫卵量不能多,否则会将毒草大部分毒液吸收走,毒草毒性便大打折扣了。

但是也不能太少,否则此处土壤到底并非毒草原有的生长土壤,也容易让毒草长得不好。”

当然虫卵也不能洒到毒草上,否则虫卵会被日头暴晒而亡。它是蛊毒门特殊培养的虫,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的,成虫以后,还得挖出来继续交配产卵,所以最好最好,是不要浪费。”

魏芳说着,从自己的储物间里取出一罐剩余的聚毒散,“来,你过来,我给你示范看看该如何加。”

姜迎前段时间捉了不少灵虫,此时对虫也有一些免疫力了,她当即过去,与魏芳一同蹲在田野间。

魏芳先在一亩田最边上的两株毒草之间挖一个小坑,再打开罐盒,现出里面鱼籽大小的一片又一片黑色小虫卵。

“你拿这根小木管,轻轻挑起管头大小的一片,每隔两株左右,在中间下一点。”

“看,约莫是这个量,不要超太多也不要太少。”

“目前只有这亩和右手边那亩田需要加虫,其余的一个是不到时候,一个是不需要加,总之你先忙这两亩的事。”

姜迎默默记住步骤,又在魏芳从旁指导下,亲自操作了几株。

之后她问:“此事应有时效?”

魏芳道:“不着急,你才来,半个月内弄好便行。”

“闻说你修炼的悟性很高,那我们尽快助你回到炼气期,到时候你便可以选择功法修炼,有了修为,你照应这些毒田也更方便。”

第八十三章 重新引气

最后姜迎学会了如何给毒田放毒虫,由于魏芳两人也是有自己的任务的,便先走了。

临走前,魏芳再一次提醒姜迎,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让毒草草汁和虫卵接触肌肤,更不要误食入口,一有误食误触的情况,必须吞服驱毒散。

田间的毒虫更是要小心,一旦被蛰咬,后果很严重,一定要随时留意并及时服药。

姜迎一一应下,等她们走后,先马不停蹄加了三垄地的虫。

此事只需要细致,整体而言并不复杂,于是很快,姜迎处理了三垄地。

此时已到入夜时分,天色很暗了,魏芳多次强调不要在夜间劳作,因为那时是毒虫最为活跃的时候。

所以姜迎收拾了虫卵罐子,回到自己的小屋。

魏芳身上的虫卵罐子只不过是备用的罐子,并非此地专用,所以明日魏芳会将更大更多的罐子带过来。

姜迎回到屋中,放好罐子和工具,之后来到屋外的空土地上。

此地的土壤特殊,哪怕是她脚下的这一片,也带着一些毒性,所以她从上一个住所带来的种子暂时还不能种。

但是她那时为了省时,直接将种在院子外的种子与幼芽连土挖到储物间,所以这一些幼芽是能够种下的。

她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空盒子,将幼芽连着院子里的土,放到这个盒子之中。

所带的灵虫则放在屋内的角落百草门的工作她近期无法进行了,今日白日与三青真人说明时,三青真人还给她结算了这几日的薪酬,不多,还不够审判会议时阿穆请人替她所付的薪酬。

所以她现在也无有“饲料”喂养灵虫,她必须想好该如何处理它们。

做完这一切,她疲惫地回到小木屋。

这个屋子很小,方方正正,连床带桌椅,全挤在一个屋子之中。

屋内之后一个窗户,正对着屋子的小门。窗户一看便知时间久了,左上角缺了一块,草草用干草堵住,但也抵不住无缝不钻的风,在寒冷的夜里凉飕飕的。

姜迎看着这样的小屋,叹了一口气。

所幸魏芳师姐的净尘术将屋里的尘土去干净了,她盘坐在床上,开始尝试第一次没有药宝的修炼。

闭眼,感受灵气。

这一步并无阻碍。

感受到四周的灵气后,她开始运行引气入体的法诀。

这一次,她失败了。

原本已经能够熟练吸收的灵气在这一刻,牢固得如同钢铁巨石,岿然不动。

她以原来的方式吸纳,一丝作用也无。她记得她方进入云山宗时,无需多久便可以撼动灵气,但此时显然,她做不到了。

尝试了足足一个时辰,最后在她发现自己开始心急时,连忙停下。

睁开眼,这一次她确切体会到灵根资质对于修炼的影响。

她又叹了一口气,这时不由自主又想到药宝。

方才她在毒田劳作之时,也时不时始终呼唤药宝,然而并无反应。

此时她再唤了好几声,也还是一阵沉寂。

她勾出姜氏玉佩在她遇害醒来后,她便发现玉佩上又多了一道裂痕,她不知这是不是与药宝的消失有关。

这道裂痕比一开始便有的裂痕要浅一些、短一些,她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代表着药宝在跟着她阿爹之时,也曾遭遇过劫难。

思绪多而杂乱。

等到姜迎放下玉佩时,天色更暗了。

她在审判堂养伤那几日,为了方便,服了一颗辟谷丹,今日还有效。

于是她收拾了一下床铺,便打算和衣休息了。

便在这时,她的屋门被人敲响。

她走到门口,隔着门问:“谁?”

楚一一的声音传来:“是我。”

姜迎奇怪之余开了门。

门外楚一一坐在木质轮椅上,膝上放着一个大托盘,托盘上有两菜一汤和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米饭。

看到姜迎开门,楚一一笑了笑,指指膝上的托盘:“虽然你说辟谷丹还有用,但我算了算时间,基本也要失效了,还是给你送些吃的免得你挨饿。”

姜迎感谢一笑道:“我真不饿。让你操心了。”

楚一一摇摇头,两手扒轮子,入了姜迎的房。

将饭菜放到唯一的木桌子上,她垂下眼帘,沉默了片刻,这才回过身来:“对不起啊。”

姜迎就知她不是单纯送饭来的,合上屋门后问:“因何道歉?”

楚一一垂着眼帘,有些难以面对姜迎的样子:“虽说大家都安慰我,说此事与我无关,是褚光年一个人的过错,但是我知道,如若没有我这件事,若你没有救我,便绝不会有今日的劫难。”

“如果我当时再机警一些,不受褚光年的骗,或者再强大一些,不给他伤我的机会,你便不会受此牵连。”

“再或者我离开山洞,不要信什么得不到公平伸张,第一时间先将此事告知审判堂,捉拿褚光年,你也不会被他有机可乘。”

她说着抬头看向姜迎:“归根结底,此事我是有过错的,我并不奢望你能原谅我,只想当面与你道声歉。”

姜迎听着觉得讽刺:这一件事,真正的始作俑者与幕后的推动者,无一人认为自己有错,反倒是像楚一一、尹三真人那样的受害者,一个接一个上来跟她道歉。

哪怕是最后也被利用了的褚光年,得知娘亲死去,也是怪罪云山宗与审判堂,从不觉得是自己一开始便用错了方式。

所以人呐,真是一种奇怪至极的生物。

她道:“同是被害之人,便不要争着揽罪了。你这样,让真正的有罪者占了天大的便宜。”

楚一一道:“我只不过揽我本身的过错,也没有揽有罪者的过错啊。”

姜迎不答,她并不想怪责与她一样的人。

这时楚一一又问:“你会后悔当时救了我吗?”

本该得到善报的一举,却招来连连的灾厄,这样的结果,太让善心者心寒,让黑心者猖獗了。

姜迎倚在门后想了想:“我不大明白你这个问题的用意,若你非要我回答的话,哪怕重来一次,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若我当时便知你不是个好人,或者救你会有大劫难,我或许还会犹豫一二。但是,我那时不认识你,不知你与何人何事有牵连,在我面前,那时的你是一页白纸,我没有任何理由选择见死不救。”

她闻说修真界十分残酷,善心在修真界是一个大忌。

可她却是认为,若修道要将基本的善心、怜悯心摒弃,只求一个人强大,那这修道修来又有何意义?

闻说得道之人,寿命无极限,那么长的时间洪流里,只有一个人独自光彩,那未免也太寂寞了。

哪怕她出身于那样的将军府,她也不认为人该泯灭自己的良心,该变得无情无义。

恰恰相反,在那样的坏境中生存下来,她才明白,在危难关头,哪怕一个极小极小的善举,对危难之中的人也是天光一般的恩赐。

也正因如此,她太懂得自己的善举对需要它们的人而言,有多么的重要。

所以无论当时还是现在,亦或者并未得到善报的未来,该救的人,她还是不会吝啬。只不过她会更加慎重,并随时做好应对劫难的准备罢了。

她道:“人没有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而后悔的道理,该做的,是自省,是下一次更为慎重。”

“我倒是认为,与其你一直自责,乃至于深夜寻我道歉,不如痛快将此事翻篇。在日后你我同门的日子,咱合作或切磋的时候必定不少,那时,还靠你多多指教。”

楚一一没有想到,年纪轻轻的姜迎,能够说出这么一番感悟。

当自己还沉浸于先前的事件之时,她已经提出将此事翻篇了,已经往前看了。

楚一一不由笑出声来,爽朗多了:“你看得真开。”

姜迎心说看不开有用么?事情已经发生,看得开看不开,对事情毫无影响,不如该干什么干什么。

想法对事情无用,有用的,永远只有行动。

楚一一见姜迎没有怪责自己,心中的大石也就放下了。

她从自己的储物袋中取出一床被褥,对姜迎道:“此地风大,夜晚极凉,你现下这床被褥是远远不够用的。”

“我们当初在这个屋子,那可是挨冻挨得不轻,所以我给你多带了一床,免得你着凉。”

姜迎接过被褥:“多谢。”

楚一一笑说太客气,见她屋里目前还不缺什么,便要走了:“我们明日再来看你,你早些歇息吧。”

姜迎送她出门,看着她沿着山间下路下了山。

看得出来她的伤势恢复得还是不大好,大抵是伤到根基了,所以一路以来,几乎不见她使用灵力。

姜迎等彻底看不见楚一一的身影,这才回屋,将楚一一送来的被褥也铺开,这才躺下。

多了一床被褥果然不一样了,在夜风趁隙刮入的屋里,她也没有太冷,一觉睡到天明。

次日,她起床洗漱,发现屋外的小水井结了一层霜。

她立马知道冬季此地一定寒冷不已,算算时间,她必须赶在冬季之前恢复灵力,这样才好利用火符抵御寒冷。

今日的任务与昨日无异,她动作十分利索,大半日时间便处理好三分之一亩田,处理完两亩田根本用不到半个月。

多余的时间她便用来修行,虽说灵根受损,契合度低,但她相信只要用足够的时间去努力,灵气还是会回到自己身上。

便在她坐于屋前,认真打坐之时,矮山一旁一座更高的山上,有一人负手而立,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竟是三青真人。

前些日子他处理完灵虫的事情,听到姜迎有办法救活灵草,便一直在暗中观察姜迎的举动。

要知道以灵虫做肥料救回灵草,听起来简单,但操作起来,需要严格控制灵虫的量,少了不顶用,多了,灵虫尸体养分并不少,也容易烧草。

结果后来几天,他发现姜迎果然能够将大部分的灵草救回来,恢复到原本绿油油的活力状态。

加之那日看到姜迎修炼,那场景他至今记得。所以听说这个小弟子灵根受损,还要进入蛊毒门,他免不了好奇,便前来一观。

看到姜迎一个人蹲在田间,竟然能够全日无休,一口气干了这么多细致的活。

不仅如此,看她一路淡然镇定的反应,看来是从未出错。

之后她盘腿修炼,他更是密切关注。

可惜,这一次不如第一次所见,灵根受损的姜迎,这一次很难顺利吸收灵气。

可是她也不气馁,一打坐便是一个时辰,一动不动。

这样的岁数这样的定力,实在太少见了,加之先前在灵田中的表现,三青真人想让她回去,继续替他照看灵田。

而且这一次,是比较特殊的灵田。

不过这也只是预想,因为这算是姜迎正式工作的第一天,很多人在第一天有热情,往后时间越长,便越容易怠慢。

三青真人一直观察傍晚,便御剑离开,打算观察再久一些,再来定夺。

姜迎不知有此一幕,在夜深天凉,寒冷不已的时候,这才收回心神,进入屋内。

点亮一盏烛灯,她坐到小木桌前,翻开之前从万物阁买的丹方,开始寻找毒物能用的丹方。

既然她都在蛊毒门了,日后常年与毒物打交道,她想要看看有没有能够利用的毒丹丹方。

研究完丹方,又在屋中打坐,这样反反复复,过去了十五日,忽然,在第十五日的傍晚,坐在屋前修炼的她,再一次感受到了灵气团的撼动!

她惊喜不已,又按捺心情,继续坚持下去。

这一次,她无视严寒,无视疲惫,从傍晚一直打坐到次日,终于将那枚被她撼动过的灵气团吸入体内了!

有了第一次,往后一切便顺其自然了。

到底是曾经引气入体过的人,体内经脉对灵气的适应度还是有的。

第三十日,她吸收的灵气有了一定的厚度,她开始运行炼气的口诀,尝试将灵气转化为力量。

这一过程,因为有极高的领悟力,她并不费力。

第三十三日,她成功完整地运行了一个大周天的口诀,丹田之中又有了一丝丝的极其微弱的灵力!

第八十四章 掌掴

半个月引气入体、一个月进入炼气初期,这对云山宗的许多高资质的修士而言,是不值一提的速度。

对于姜迎原本九成七的资质而言,更是慢到极点。

然而对于三成资质的修士,这个速度,又极其可观了。尤其姜迎还是个灵根有一定损伤的修士,她在修行的过程中,理应会比一般修士要艰难痛苦。

然而她都忍下来了,并出色地再次突破难关,再次成为炼气期的修士。

听到这个消息的魏芳和楚一一等人欣慰又佩服,而这段时间时不时前来观察她的三青真人,也再一次认可地点头。

就在这时,姜迎生出一个任何人都无法预想的念头。

她必须学习或寻找一样能够隐藏她修为的法宝。

闻说许多资质平平的修士,需要花数月甚至一年的时间进入炼气阶段,而她只用了一个月,虽说她有先前的经验做铺垫,那也算一个不错的速度。

正因如此,哪怕是她多想,她也认为她该隐藏好自己。现下还好,若日后她进阶还挺快,那么可能又认为她会成为威胁,再一次对她下毒手。

她将她的这个想法告诉了魏芳师姐。

经过一个月的相处,她认为这位师姐可信,且比较可靠,所以她可以向她求助。

魏芳见她打听隐藏修为的功法与法宝,先是有些不理解,后来一想到她的遭遇,又很快释然。

通常而言炼气初期的修士,根本无需隐藏修为,也没几人想要隐藏,所以针对她这个问题,魏芳只能想到让她使用相关的法宝。

这样的法宝万物阁有,可以前往购买。

其实蛊毒门的小万物阁也有,只不过没有姜迎想要的那种效果,又由于蛊毒门在云山宗不受待见,此处的商品不常更新,也不与其他分阁商品相通。

于是姜迎在某日料理完毒田后,抽空去了青山峰的万物阁一趟。

青山峰万物阁建在青山峰主峰,是青山峰之中的小总阁。

不同于其他分门的分阁,这里的商品最多最齐全,与其他领峰的小总阁类似,且共同流通。

姜迎一个多月未来青山峰,再次出现时,许多人都以为自己眼花了。

再三确认那是姜迎不错,众人的反应千奇百怪。

有小声议论的,有嘲讽,有同情的。

还有一些胆子比较大,直接开口辱骂的。

当然这些都是与姜迎同期的预备弟子,正因为是同情,有对比,有差距,才有情绪。

姜迎面对这些冷嘲热讽,毫无反应。

一路向前,总算来到万物阁。

今日万物阁阁主也在,看到姜迎入门时,怔了一怔。

旋即笑道:“哎呀,我还以为再见不着你了。”

姜迎心说这位阁主的记忆力也是惊人,统统见面不超三次,又隔了这些日子未见,竟然还能认出自己。

她径直走到卖法宝的货架前,一边看一边道:“难道蛊毒门弟子就不必买卖了?”

阁主笑道:“话虽这么说,但你见过几个蛊毒门的弟子会来青山峰主峰?”

由于不待见,由于平日苦又累,所以他们很少出现在人前。

姜迎对此不予评论,她知道蛊毒门弟子鲜少离开蛊毒门,她不认为这是好事,但也不认为这有什么过错。

很快从货架上看了一圈,发现没有找到心仪之物,她又去看下一个货架。

阁主见她不搭话,吸了一口旱烟又问:“你的毒田照看得如何?”

闻说蛊毒门照看毒田的任务十分重,毕竟人少嘛,分到的任务也就无比多,他看到姜迎有时间过来,并且身上看起来毫发无伤,不得不说那是极其的惊讶。

姜迎点点头:“还好。”

没有想象中累,大抵因为都是机械性的重复工作,一旦熟悉,速度便提升了,没有想象中那么的恐怖。

阁主又意外了一下,这时,他发现姜迎的目光停留在一件由隐灵木打造的隐灵法衣上面。

此法衣能够隐藏修为,是青山峰修士惯选的法衣。

阁主诧异之余,也因此留意到姜迎的修为。

他闻说姜迎遇难之后,一身浅薄的修为也被毁了,这时再看,她却又是炼气期的小修士了,与他第一次见她时差不多,导致他一开始都没有发现不妥。

他不由得惊讶:“你这一个来月,又成功引气入体,并成功进阶炼气了?”

姜迎点点头:“多得蛊毒门的师兄师姐协助。”

她没有说这是她一个人努力的功劳,因为这样,她的速度看起来更合理,也更不引人注目。

阁主一听,喃喃道:“看样子你在蛊毒门混得不错。”

之后指指那件法衣:“此乃中阶三品的隐灵衣,除筑基大圆满的修士以外,其他筑基修为的修士均无法窥破此衣背后的修为,如何,你想要?”

姜迎听到它只对筑基修士有效,毫不犹豫移开目光,摇摇头:“还有么?”

阁主心说嫌贵了?抽着旱烟问:“具体想要哪种?”

姜迎想了想:“最高阶、效果最好的,有哪种?”

阁主一噎,又心说那你买得起啊?

也不知道为何要那么高阶的,她才炼气一层不到的小修士。

不过秉着商人的职业道德,他还是如实道:“高阶一品的隐灵衣,是整个云山宗目前最好的隐灵法衣了,价格五万五千枚灵币。”

姜迎一听,太阳穴有点抽。

不过她还是问:“有何效果?”

阁主道:“金丹大圆满以前修为的修士都看不透你的真实修为,只能看到你愿意让人看到的。”

可是姜迎想到尹一尹二的修为,尹一真人她没有见过,也不怎么打听过,但尹二真人,是有金丹中后期的修为了。

闻说尹三真人许多资源都到了尹二真人手中,那么可能尹二真人进阶会比较快,保不准哪天便是金丹大圆满了呢?

所以不行,不保险,五万五千灵币的隐灵衣,不给最保险的效果她都舍不得拼命赚那个钱。

她奇怪地问:“为何整个云山宗最高阶的隐灵衣,也只针对金丹圆满以下的修为?”

阁主道:“金丹圆满往后,尤其元婴阶级,能够凭借自己的隐灵术法隐藏修为气息,也只有比他们修为还高之人能看破。”

“可是东小灵界,元婴修为之人便不多,化神更是寥寥无几,你说都到元婴了,还要这些法衣做什么?”

姜迎了然地点头,原来东小灵界化神之人寥寥无几。

这么一算,云山宗的高阶修士在东小灵界的占比,便显得尤其大。

她又看了看那件法衣,陷入了纠结。

阁主看出她的犹豫,心说这姑娘,怎么想要如此高阶的法衣?

要知道她如今的修为用那样的法衣,那完全是大大大大大大财小用。

而且五万五千的灵币,她有么,有么?

云山宗大部分修士都不会有,只有那些老油条门主,才有如此任性的财力。

最后姜迎果然如阁主所想,放弃了法衣,又跑去看相关的功法秘籍。

让她眼前一亮的功法并没有,她看了半天,选了一本最基础的,最通用的,也最便宜的。

只要五百灵币。

由于是仙师都能够统一教的功法,所以它真的不怎么值钱。

也就只有没有仙师配给的蛊毒门弟子才需要自己来买,以及那些平素不听课,或者听不懂课的小弟子,才要额外购买功法自己学。

姜迎秉着有一点是一点的心,买下了它,用的是看守百草门灵田所得到的报酬,再搭上部分刚入门时宗门分发的灵币。

至于要还给尹三真人的钱?

不是她要赖账,而是有了此次祸端,她决定除非证明此事与尹三真人无关,否则,那一笔钱,她选择晚些经济充裕之后再还。

不然凭白无故被牵连,她不是真的没有脾气,她的灵币,她要先用于确保自己的修途顺顺利利,而不像先前那样扣扣搜搜只惦记着还钱了。

买下这一本功法,她又预定了一些能够在蛊毒门生长的灵草种子。

但听说这种种子不好拿到,所以等的时间要长一些,阁主见她实在不容易,也只收她十个灵币当做押金,少得不能再少的数额,完全是走形式罢了。

交钱之后,姜迎带着功法离开万物阁,要回蛊毒门。

今日魏芳与楚一一都有事要忙,姜迎也不想一直劳烦她们,于是是走到最靠近蛊毒门的小分门,雇了通用的小灵舟前来的。

这些灵舟是为了给还没有灵舟或灵舟受损正在维修的弟子提供交通方便的产物,是以云山宗为名义提供的服务,故而佣金并不贵,百里之内只要十个灵币,超过百里的,则每多一百里多付五个灵币。

蛊毒门位置十分偏僻,距离青山峰主峰一共一百三十里远,故而姜迎来时,花了十五枚灵币。

所以她归去时,理应还花这个数。

然而当她走到等待自己的灵舟面前,驾驶灵舟之人看了她一眼,忽然举起五根手指:“你若想坐我这个舟回去,得要五十灵币。”

姜迎脚步一顿,眉头一蹙:“因何加价?”

那人不耐烦道:“你蛊毒门路远,偏僻,并且空气糟糕,还带毒呢,多出的灵币,是我的辛劳费。”

姜迎眉头蹙得更深:“你弄错了,我不需要你带我到蛊毒门,我是在小分门雇的舟,在那里下便行。”

那人哼了一声:“那也不行,如今入夜了,天凉,舟上风大,我冷。”

姜迎便知此人是故意找茬了。

还不在一开始找,要载她过来后,在她无有选择余地之后,坐地起价地找。

她上舟的地方正好在预备弟子宿舍附近这也是为了让这些小弟子方便所设下的位置。

所以这时候,有一些认出姜迎的预备弟子都在一旁暗暗地看戏。

那驾驭飞舟的弟子说话阴阳怪气的,一副面对乞丐一样的语气,让一些一开始便不喜欢姜迎这个存在的小弟子大快人心。

姜迎见这个驾驭人不会好好谈话,转身要往另一个飞舟走。

不料驾驶人冷哼一声,拉长了语调道:“你选其他的飞舟也是一样的。咱们青山峰,并不欢迎蛊毒门的弟子。”

“你们蛊毒门,除了损坏咱们云山宗名誉,还会什么?哦还会与人内斗,会惹麻烦。看看,云山宗多少年不曾开过审判会议,就因为蛊毒门的弟子,召开了,还不止一次。”

“都是因为你们蛊毒门,没本事还多事,让好好的云山宗变成外人眼中会内斗、会害人的地方!”

“今日别说我不欢迎你,你便是问问其他弟子,看看有谁欢迎你们蛊毒门,有谁欢迎你这个一来便祸事不断的小弟子,对吧?嗯?你们说!”

身后有几个预备弟子大声附和起来:“对!不欢迎!”

其中有那位一开始便瞧姜迎不顺眼的小男弟子。

姜迎在这样的呼声之中,摩挲了一下食指指腹。

深呼吸,再深呼吸,她将心中的怒意按捺下来,还是要往另一座飞舟去。

结果那一座飞舟的人,不知是被前面那位威胁了还是怎么的,对着姜迎摇摇头,连人带飞舟都往后退了数步,好似姜迎是个什么近不得身的害虫似的。

姜迎终于停步,眼神骤然冷下。

真是够了,这个云山宗,已经让好些人从根子里便烂掉了。

姜迎忽然回头,再一次站到一开始雇来的驾驶人面前。

“你说你要五十?”

驾驶人轻蔑道:“是。五十,少一个字儿,我也不带。”

姜迎一巴掌扇了过去。

“给你五十。”

驾驶人被扇得脸偏过去,人也踉跄了一步。

站稳后,他不可思议地捂着脸回头:“你?!”

姜迎又给了他一巴掌。“多赠你五十,你还走不走?”

“你?!”

姜迎一把揪住他衣领,明明比他个子小,气势却高出他一大截。

“身为顶级仙宗弟子,不求你有多正派,好歹,也该像个人的样子。”

“结果你们,一个一个,仗势欺人、狗眼看人低。

像你们这样的人,才是玷污了仙宗的第一罪人。

因为有了你们,云山宗才会自根底里烂了,烂透了,也正因为有你们,才会有蛊毒门那样的分门,才会有褚光年那样的悲剧!

结果你还敢在我面前坐地起价瞧不起人?”

第八十五章 三青真人的任务

追仙策入境第八十五章三青真人的任务防下盗,十分钟后替换刷新)

姜迎被身后之人推得一个踉跄,阿穆急忙扶她一下。

此时人山人海,都在往外走。方才众人为表对云山宗长老的敬重,全从飞舟与各式飞行法器上下来,并尽可能往前靠,这便导致众人很难召出飞行法器,只有修为比较高深又无心继续停留交谈之人,会灵活地御气飞走,其余之人,必须先往外散开一段距离才好走。

阿穆是才开始练习御剑不久,不敢随便带姜迎,于是也只能驾驭飞舟。

于是当姜迎站稳后,往身后看去,根本看不到是谁推了她一下,身后之人她一个也不认识。

她下意识摸向腰际的钱袋,这才想起钱袋已经变为储物袋,而储物袋放在自己更贴身的地方,并不在腰际或背后。

所以她也无有遗失钱财。

她想了想,大抵对方也是无意的,便未有细究,继续往前走。

等到人群稀疏一些时,阿穆召来飞舟,带她上去,正启动时,她忽然心中一动,往后腰腰带里侧一摸——一张纸条。

她立马拿出来打开,上面写着:有人害你。

她一惊,举目张望的间隙,轰——!

一张炎爆符直接砸到阿穆正在上升的飞舟!

这是云山宗通用的低阶飞舟,由各个分门高阶修为的大弟子或门主,将灵力灌输到舟上的启灵盘,之后只要到达炼气境界的弟子使用微弱的灵力,便可以激活启灵盘,驾驭飞舟。

这样的飞舟有一个致命的缺陷,便是很不扛造。毕竟是批量生产的产物,极少用于战斗,一张普通的炎爆符便能让它震三震,威力大的炎爆符,足够能将它轰出一个窟窿了。

于是阿穆的飞舟瞬间掉了一地板,阿穆与姜迎直往下坠!

阿穆诧异的同时,急急御气揽住姜迎,在空中减速。

却是这时,又是一张炎爆符砸来!

炎爆符的对象自然是姜迎,并且是她的命门。阿穆实在不知是谁攻击一个方入门不久的小弟子,她不假思索抱着姜迎转身,同时将自己身上的防护衫力量催着最大,要替姜迎挡下这攻击。

可是姜迎深知来者冲着自己而来,并且此炎爆符的力量非比寻常,她在阿穆转身之际,用力拦了一下,并且手中已经拈出一张水龙符和一张木盾符扔出。

她炼气一层的修为,但凡想要让两符起到点点作用,都不能够分散力量。

所以她用尽全力催动了水龙符,木盾符的力量则由药宝至纯的木系灵力激发,瞬间水龙符化成一注水柱,在姜迎努力的控制下,旋绕成盾挡在最前方。

木盾则挡在更后方一些,贴着姜迎与阿穆张开。

再加上阿穆中阶三级的防护衫防护,炎爆符的炎爆力量总算被削弱了不少。两人被炎爆冲击弹出三丈远,落到地面,水符与木符都被摧毁了,阿穆的防护衫也被点燃,她急急忙忙在地上打滚,灭了火焰。

而姜迎体内,曾经被尹长眉打入体内的防御之符被炎爆符的力量激活,将炎爆符对姜迎的其余力量抵挡掉,随后消失。

姜迎得以避免受内伤,仅是皮肤表面的擦伤。

这一场突发事件令得旁人纷纷驻步,许多修士这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跑去替阿穆灭火,有一些则扶起姜迎。

还有人立马寻找扔出炎爆符之人,但茫茫人海,竟然无人看到有谁扔符或动用力量,现在大家也都是茫然惊诧的模样,并无可疑人选。

姜迎一个炼气一层又毫无防御力量的小修士,察觉到方才被尹三真人的符篆保护了,庆幸之余不敢大意,佯装一副虚弱的样子。

她的左臂有轻微的灼伤,右脸则在落地之时,被粗糙的土地刮得一大片血痕。

加上她的伪装,大家都没有怀疑,甚至觉得她一定受了沉重内伤,扶她起来的师姐立马想要为她运气疗伤。

她身子躲了躲,马上开口问:“方才是几阶的符篆?”

她方才在被搀扶坐起的同时,第一时间已经在搜寻攻击自己之人。

然而并无发现。

她立马推算起来:她入门这些时日,已经了解到修士运气用符时,气息的波动最小,但如果有比那人高修为的修士在,也必定能够发现。

然而看现场众人四处张望的样子,竟是无人察觉那场波动。

会站在一旁围观比试,离场时又无法御剑离开者,通常都是筑基初期及往下的修为。

而能够催动初阶以上符篆,并且能够发挥如此威力者,又绝不是炼气能有的修为。

姜迎之所以确定那不是初阶符篆,因为仙师教过她用符,将初阶符篆的威力催至至高,也无有那样的威力。

所以那起码是中阶。

可是催动中阶符篆,又无法让同是筑基修为的修士发现?

莫非是高阶符篆?

所以她才问一旁的师姐。

师姐诧异于这位小弟子伤成这样了,开口竟是问问题。

她答道:“是高阶一级的符篆。小姑娘,你惹到哪个大前辈了?”

姜迎一听:高阶?

高阶一级乃高阶符篆最低一级的符篆,然而已经比中阶大有不同了。

能够驱动高阶符篆者,必定不是才筑基的普通修士。

姜迎一副忍着内伤的样子,又问师姐:“此处有大前辈么?”

这个问题很奇怪,但师姐还是看了看四周:“好像没有……”

能到金丹的大修士,大家都认识,哪怕筑基中段往后的,也该见过几面了。

然而没有。

没有眼熟的。

姜迎紧接着又问:“有看不出修为的么?”

师姐又看了看:有。

隐藏自己修为的修士大有人在。

姜迎听到回答,沉默了。

所以是一个隐藏了修为她又不认识的人在攻击她?

她攥紧了手上的纸条。

便在这时,天外有人急急御剑而来,这次是个前辈了,是还在收拾擂台的比试裁判官,白云峰的宫敦修士,筑基大圆满。

来到此地,他看了一眼姜迎和阿穆,但看出姜迎体内竟然并无内伤,疑惑之余,还是给了她和阿穆一人一枚疗伤丹,紧接着严肃问:“发生何事?是谁在宗门之内用高阶炎爆符攻击他人?!”

无人应答。

这时姜迎心想这么久了,恐怕人都跑了。

可是到底是谁要冒着褚光年那样下场的风险,来攻击她一个对任何人都毫无威胁之人?

莫非是尹二门?

可那也不至于,难道尹二门与尹三门的恩怨,深到连她一个入了其他领峰的小弟子也不放过?

那就绝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恩怨了,目前并未发现相关的苗头。

那总不能是褚光年吧?据说他被下了限制令,是无法踏入云山宗的宗门法阵。

所以到底是谁……

而宫敦修士得不到回应,已经立马释出神识,寻找可疑人物。

可惜此处修士与他一样迷茫,现场并无可疑人物。

他没有办法,只能唤来自己同门之人,留在此处保护现场,他则负责带阿穆和姜迎离开。

阿穆因为姜迎的竭力一拦,以及水符与木盾符的协助,受伤不算严重,她从扶着姜迎的师姐手中接过姜迎,一声不吭要带她走。

这个姜迎小师妹,实在太多灾多难了。

阿穆现在已经怀疑,莫非姜迎惹了更厉害的人?

她把姜迎搀往宫敦修士的飞舟。

而这时,一开始扶起姜迎的那位师姐也握住姜迎的手臂,想要与阿穆一起搀她上舟。

便在这时,姜迎脚步一顿,忽然回头。

她感受到了,这位师姐拉她之时,那一股过于用力的力量。

那不想是搀扶她的力量,更像是要抓紧她、拖住她、跟紧她。

所以她不自觉回头多看了一下。

结果那位气质温婉质朴的师姐,面上的笑容一滞。

似乎想不到姜迎忽然回头,又似乎是……

终于,姜迎又感受到她手上的力度不自觉加重了。

两人对视之间,不约而同流露出对对方的明了。

“轰!”

“啪!”

最先动手的是姜迎,在看到“师姐”眸光突变的一刹那,便甩出一张炎爆符在她搀扶自己的手臂上。

那师姐猝不及防被炸到,却也是在同时,将一道不知什么符的符篆拍到姜迎背上!

“去死吧!!!”

这师姐开口的声音已经不是女声,而是姜迎已经极其熟悉的声音——褚光年!

易容且不知为何又有了一身修为的褚光年,在被姜迎的炎爆符打到的同时,拍了能够摧毁姜迎灵根的毁灵符!

之后忍着手臂的剧痛,又不管不顾发疯一样冲她以及周围人扔了数道一样的符篆以及高阶的炎爆符!

“你们杀了我阿娘,你们这些食人肉、吸人血的恶魔,你们这些虚伪的‘道、义、人、士’!!!”

宫敦修士等人一下惊呆了,宫敦修士当即激活身上的防护法器,并释出全力缉拿这个不知为何还能入宗的褚光年!

“救姑娘,喊医师!”他边说边提醒并未受伤的众修士。

然而褚光年不知为何,本来才到筑基中阶的修为突飞猛涨,现下至少是筑基圆满的力量!

所以哪怕宫敦修士用了全力,也无法立马拿下褚光年。褚光年发疯一样与宫敦修士战斗,并向周围的修士进攻!

“死,你们全部给我阿娘陪葬!!!”

而在宫敦修士与褚光年缠斗之时,被拍了毁灵符的姜迎一开始,并未受任何的伤害,因为不知何时她体内又多了一层严密无比的防护,那气息,她认出来了,还是尹三真人的!

可是褚光年朝她扔了不止一道毁灵符,加之还有数道炎爆符,所以当第三道毁灵符入体,她终于感受到浑身被火灼烧一般的剧痛,有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冲进她体内,直冲她筋脉!

药宝几乎在那一瞬大叫:“灵根!”

立马释出所有灵力去保护姜迎的灵根。

可惜这毁灵符的力量非比寻常,药宝无法抵挡它分毫——它也能吞噬药宝的力量!

啊!!!

药宝痛得尖叫起来。

姜迎在那一瞬间慌了:药宝?!

她能感受到药宝在提自己承受毁灵符的摧毁!

你走开,你躲开它!

她急急地催促,同时又不知该如何抵挡力量的冲击,痛得满地打滚,不自觉蜷缩。

一旁阿穆因为最靠近她,也被炎爆符伤到了,但也不顾伤势扑过去,用了所有的疗伤的术法、丹药、符篆,全往姜迎身上送。

“医师,找医师啊!!!”她急得声音都变了。

而姜迎还能感受到药宝对自己的保护,不解、不愿,她甚至能感觉到胸前的玉佩要碎了。

她在心中让药宝停下,同时拼尽全力,不断吸收汲取阿穆给她喂的丹药、符篆之力,全部送给药宝。

药宝还在痛叫,但是声音越来越虚弱了。姜迎立马咬破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同时将宗门赠她的一切下品中品丹药,无论是什么,全往嘴里塞!

别扛了……你快别扛了……药宝!

可是药宝已经听不到了。

心里唯一的念头,只有将军当年拜托它的,要保护他最后的血脉。

极品毁灵符不断蚕食它的灵力,不断吞噬姜迎的灵根。

它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药田,被毁灵符的力量迅速吞噬。

它快撑不住了。

便在这时,它灵田内的中阶青阳草——被它这段时间精心照顾了许久的草,忽然分解、散开,成为最后的防线,阻挡在它的灵元之前。

与此同时,一阵汹涌且浑厚的力量急急通过姜迎的身体,钻到姜迎的丹田与筋脉周围,护住它们,同时护住了药宝的最后一口气。

可是药宝还是无法坚持下去。

它在最后一刻,只来得及对姜迎道一声:再……

便消失无声。

而在最后一刻护住姜迎的,正是尹长眉。

急急赶来的尹长眉怒红了一双眼,直接以自己的灵元为姜迎护体。

紧接着反手一掌,再次废了伪装而来褚光年的功力,并且废了他的手脚、筋脉,他顿时倒地不起。

这时,审判堂的审判员再次赶来,急急落到地面。

一看这个场面,其中一位审判员惊诧不已——正是亲手废了褚光年功体的审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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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选功法

姜迎一看手中的物品:竟然是飞舟。

宗门统一样式的低阶飞舟,不同的是这一艘侧面,刻有数个小字:百草门三青。

证明这是三青真人的。

姜迎连忙抬头,想谢过三青真人,然而后者已经化作一阵风离开,她甚至来不及喊他一声。

她想到三青真人最后的话:时间是金钱,莫要浪费,心想应是真人见她住得偏僻,便连雇舟也要走到别门去雇,实在麻烦又费时。

她登时感激不已:要知道私人的飞舟,至少也要炼气三层才能够申请,一层二层的修士,通常只能借用或雇用。

申请飞舟还得考核驾舟技术,并且审核身份与资历。哪怕申请通过,一艘飞舟也需要五百灵币,对于地位低下的蛊毒门弟子,能够接的宗门任务有限,灵币不多,申请的通过率又极低,故而蛊毒门有好一些申请不下个人小舟,只能借用门下大飞舟的弟子。

所以三青真人此举,实在帮了姜迎一个天大的忙。

姜迎小心将飞舟放到储物袋中,势要妥善保管并使用它。

她这一次没想退舟,因为她也知道她来回雇舟实在太麻烦,并且今日之事,让她知道在她能以能力服众之前,尽量避免与外人打交道,才是正确的处事方式。

她收好飞舟便进入蛊毒门。

回到自己的住所,她看到魏芳和楚一一都等在她门前。

后两人见她回来,奇怪地问:“你出门了?”

姜迎点点头:“去了一趟万物阁。两位忙完了?”

楚一一点点头,又蹙起眉头:“你去万物阁了?主峰那个?”

“嗯。”

“这……这么远,你如何去的?为何不来找我们带你去。”

姜迎道:“看你们当时在毒田忙,便不打扰,我在前头分门雇舟去的。”

“前头分门?”楚一一算了算距离,“哇,你腿不方便还走这么远?下次不许这样了,必须来找我们。”

姜迎还不知道要如何告诉她们三青真人借了自己一飞舟,并且真人也不希望她将他找她一事告诉别人,于是她心说找到借口再说吧。

口头上答应了楚一一,又在她们的指导下,学会处理最后一亩毒田,处理完这一亩,她便算对这一大片毒田都上手了,日后便无需两人专程再教了。

魏芳带着她,走了一次最后一亩田的照看流程。

姜迎实在手快又心细,不到一会儿,便以让魏芳和楚一一频频点头的速度掌握了所有的技巧。

事后魏芳不禁对着姜迎叹:“你来蛊毒门,实在是太屈才了。”

这时姜迎又想到今日遭遇之事,不由自主道:“其实我有一事不明。”

“嗯?你说。”

“我在尚未入门前,便听所有人说,修真世界实力为尊,只要拥有绝对的力量,便能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她看向魏芳:“那为何蛊毒门偏是例外,哪怕修为底下的小弟子们,也能够肆意嘲讽蛊毒门。蛊毒门弟子无论是谁、修为如何,也都习惯忍气吞声,谈别门色变,难道毒在整个东小灵界均上不了台面?”

魏芳一听,与楚一一对视了一眼,沉默,楚一一也低下了头。

正当姜迎以为自己问到禁忌话题时,魏芳才长叹一口气道:“正如一一当时向你介绍的,毒在修真世界并非上不了台面,但是在以正义、光明、伟大闻名的云山宗,确实有损云山宗的正面形象,因为毒在大众心中,从来是肮脏、恐怖、阴险的象征。”

“至于蛊毒门弟子……唉,姜师妹,你本来资质好,人也聪明机灵,胆大心细,做起事来雷厉风行,也有足够的头脑,保护自己不在人前吃亏。”

“但是姜师妹,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般优秀。”

“来蛊毒门的弟子,大多是天生资质不如人、身体素质与智力也差人一等的弟子,这样的弟子,能够在这一片片带着剧毒的毒田毒物之中生存,已是不易。”

“忙完每日艰辛量大的任务,他们也还需要自我修行。修行毒术,风险又比寻常的术法大,能在毒田毒物之中活,未必能够在所修的毒术之中活,哪怕能够活下,你便看我,我这一身疤痕,这样沙哑难听的嗓音,你认为我们这样的人,还有多少人愿意并敢于出现在人前,敢于与人争强斗胜?”

“人啊,在这样的生活之中过久了,年轻时候的什么心愿、宏愿,便就逐渐淡忘了,无力去追逐了。”

“尤其此处不仅我们不争,便是我们那位名义上的门主,毒老,他也不争。若有朝一日我们因为争斗,惹了麻烦,谁替我们出头?”

“别门有别门之主,他们必定护着自己的弟子。”

“我们有什么?我们什么也没有。哪怕如今修为最高者,白大师姐,也不过筑基后期,她斗得过普通弟子,但斗得过其他分门的门主么?斗得过小分门之主,斗得过大分门之主么?”

“我们斗不过,全都斗不过,那你说,我们又为何自讨苦吃、自取其辱?”

姜迎听得面色凝重:“毒老……说起来,我很真不曾见过这位毒老门主。”

魏芳无奈地笑了笑:“别说是你,便是我,也不曾见过几面。”

“他不在蛊毒门?”

“有时在,有时不在。”

“听起来,哪怕他在,也不会出现于人前,更不会与自己的弟子沟通?”

魏芳放远目光,陷入回忆:“听白大师姐所说,毒老性格怪癖,虽是云山宗元老人物之一,修为直逼元婴,但他极少与云山宗众人交流,极少露面。”

“莫说是蛊毒门弟子少能见他,整个云山宗,能见他一面者、他愿意见面者,寥寥无几。”

“并且闻说他与云山宗还有着难解的恩怨,此事具体连白大师姐也不得而知,我便不贸然揣测了。”

“总之他对于蛊毒门,对于云山宗,大抵都抱着无所谓、不想见的态度。闻说有好几次哪怕是蛊毒门的大弟子身中剧毒,倒在他面前,他也见死不救,冷漠至极。”

姜迎蹙眉:“这听起来,绝非一个门主应有的作为。”

魏芳无奈笑道:“或许这个‘门主’也非他愿当。唉,总之这个地方,说白了,一盘散沙,只有我们这些年轻一些的弟子,还抱着一丝虚妄,想要团结一些罢了。”

姜迎不禁看向她:有此想法,何曾不代表着她们心中的宏愿还未彻底消失?

她想着那位毒老的作为,想着蛊毒门弟子的作为,想着想着,不由也长叹一声:看来也是个难以解开的大结。

那便罢了,她也无心劝说他人,无心与人辩论。

既然处事方式不同,也无需多说。

她将话题岔开,不再多问。

魏芳教会她所有照看毒田的技巧,三天后,她将最后一亩毒田也处理得妥妥当当,魏芳将此事汇报于白素娥师姐。

白素娥有些意外:一整座矮山的毒田,换做以往,便是动作最快的楚一一,也花了足足两个月才处理完毕,还受了不少的伤,但是这个姜迎,之用了一个半月不到,并且一道伤痕不见。

有此成绩,自然算她正式入门了。白素娥将她带到蛊毒门的小小的藏经阁,让她挑选毒术功法与自己的练习法器。

于是姜迎进入云山宗这么久,终于看到了云山宗分门的正式功法。

有基础入门的御毒术,有阵术、法术、蛊毒功以及各式各样的毒门剑法、刀法、琴筝箫笛、壶鞭枪戟等等。

姜迎在藏经阁之中的毒门功法之上看了一圈,目光莫名落到一本名为《毒巫无影术》的功法上。

是一种至毒的鞭术,灵活张扬,至高境界,鞭无影,毒无形,人致命。

姜迎在姜府练过许多武器,最凌厉者乃剑,她底子极好,但她不认为剑与毒搭配,是至好的搭配。

剑也灵活,但攻势到底过于阳刚,在她心里,若要御毒,至好是低调、全面且犀利。

所以在这许多功法之中,鞭术莫名让她心悦。

并且大抵还有一个原因,乃她阿娘生前也爱用鞭,此乃一种到了极致的念想。

于是她选了《毒巫无影术》以及几乎人人必修的《御毒术》《防毒术》和《解毒术》。

一种鞭术,在她看来,并不够全面,她的劣势还是很明显。

于是她又选了一本防御术法,剑法她则打算到万物阁,选木系灵根更正统的剑法,不搭配毒术使用。

她到底认为,身在蛊毒门不代表一切均要用毒。

或许蛊毒门之所以被人忌惮远离的原因,也是因为人人日日与毒物相处,哪怕普通交手也保不准被毒毒翻,那谁敢随便冒险?

并且有一身无毒的功法,出门在外,也不必处处被人紧盯,反倒是隐藏自己一个极好的方式。

选好功法,她向白素娥汇报。

白素娥见她选了鞭法,带她到武器架上,选择日后练习所用的长鞭。

在云山宗,弟子方入门、方练习,无需使用正式的量身打造的武器,只需要使用练习武器。

只有学到一定境界,开始熟练各招各式,可以与武器相融相通,才会连身打造属于自己的专属武器。

姜迎选了趁手的练习鞭,白素娥问她:“此功法,蛊毒门练习者少,并且蛊毒门并无仙师,所以万事只有自己摸索你会用鞭么?”

姜迎不假思索:“我会。”

白素娥却诧异了,挑着眉头:“不是问你会不会甩,是问你会不会用一鞭杀敌的那种用。”

姜迎:“我会。”

当即在空阔之地,挥鞭而起!

一套不带任何灵力、术法的鞭法下来,杀伤力虽在有修为的修士面前,不值一提,但那呼呼的鞭声以及凌厉至极的鞭术,让白素娥大为吃惊:“你竟然会武?”

姜迎其实还收敛了一些六年闭门不出的日子,她除了念书与习武,根本无有第二种消遣,并且作为她对手的阿娘起点也高,所以她这一身功夫,真的相当有水准。

但是姜迎还是道:“正好学了一些鞭术。”

白素娥:“你出身武术世家么?”

姜迎:“算也不算,爹娘有一些习武经历罢了。”

白素娥不是多事之人,对姜迎也没有那么多兴趣,闻言便也不深入问,点头道:“既然你会,我看你连指点也不需要,我便不替你联系会鞭的师兄了。”

“好。”她也不想让师兄教。

于是白素娥又无话可说了,摆摆手:“走吧,送你回去。”

两人回到姜迎的住处,白素娥离开,而姜迎立马抱着功法,钻入屋内深读一遍,之后便在门外的空地上,开始学习起来。

先是御毒术,学会御毒,才与鞭术相融。

一练便废寝忘食,一直到次日,这一日,她任务更轻松了,只简单将毒田之中明显长得不好的毒草处理一下,该拔拔,该补救补救,之后,她空出大半日的时间,可以如约前往百草门了。

她独自走到蛊毒门外的山径,见四下无人,取出三青真人的小飞舟。

这一段时间,她拼了命用尽一切空余的时间修行,终于勉勉强强将修为冲到一层,启动这个小舟没有问题了。

而百草门在青山峰主峰背后,正好在蛊毒门的方向,比主峰要近,所以姜迎这一次,相信自己是能够平稳驾驶飞舟到三青面前的。

她将飞舟抛到面前的空中,将灵力打在飞舟的启灵盘上,飞舟在她面前变成挤挤能容三人的小舟大小,是云山宗规格最小的小灵舟了。

姜迎聚集灵力与脚,轻轻一跃,便跃出比寻常更高的高度,稳稳落入舟中。

炼气一层自然无法御气而行,这只是姜迎平时看了御气的前辈之后,自己做的小尝试。

没想到飞不起来,跳还是极能跳的,她当即操纵小灵舟,升到矮山上空,嗖一声飞往百草门。

百草门主峰山顶,三青真人也如约等着姜迎。

看到姜迎熟练将飞舟架势到自己面前,还熟练地落下、收回,三青真人十分赞赏地点头。

好,真的好。

第八十七章 玉佩发热!

姜迎能够操纵飞舟了,三青真人欣慰之余,倒也不多说话,领着她往目的地走。

由于姜迎目前比较“引人注目”,他也不带她往有人的地方去,而是带她坐着飞舟,绕着百草门无人的山路,来到一座草木繁盛的单独的山峰。

来到此处,姜迎发现此山比百草门主峰要秀丽多了。

芳草野花遍布满山,每一棵绿树均长得无比茂盛,走在山间,能够闻到异常清新的草木芳香。

此地灵物众多,山兔、山鹿、山狐、山虎……

但它们全都性情温和,哪怕是平素凶猛的山虎,也只懒洋洋地趴在山间晒太阳,看到有人前来,哪怕是第一次来此的姜迎,也无动于衷。

三青真人道:“此地灵兽全都经了驯服,日后你独自前来,也无需害怕,它们并不伤人。”

“当然了,此道乃此峰主要通道,也经过我的阵法处理。哪怕有灵兽一时失控,只要你在此道之中,也不必害怕,不在的话,及时赶来此道即可。”

姜迎一路走一路点头,很快随着三青真人来到山间的一处石洞之前。

在此,三青真人指指石洞后方,更为幽深的树林深处:“此山背面,远离山道阵法处,倒是有不少难以驯服的灵物,你最好莫要往里闯。”

“另外此峰背面,我所指方向正前方,有一深谷,是云山宗的禁地之一,凶险万分,你若无事,也莫要擅自进入。”

姜迎第一次听说云山宗还有禁地,好奇地问:“何为禁地?因何而禁?”

三青真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抬手往石洞内部打了一道灵力,边进入边道:“宗门禁地,有些有着宗门元老也无法进入的天然瘴气,有些有着无法打败驯服的奇兽异兽,还有一些,是连藏了何种密辛也无从得知、无法涉足的神秘领域,一言蔽之,是寻常人全近不得的危险领域。你快进来。”

姜迎看见石洞在三青真人的灵力打入后,竟然化作一条幽深的通道,延伸向看不见的前方。

她一边步入,一边又问:“那么云山宗共有多少类似禁地?为何从不曾听其他人提及?”

三青真人边走边道:“目前已知的大小禁地,共有一百七十二处。

之所以不曾提及,一是你们这些小弟子,很难有机会接触到那样的地方,二是通常禁地均有禁制术法,寻常人也无法进入。

而我之所以提醒你,是因你人在蛊毒门那里位置至为偏僻,禁地也众多。

距离云山宗过远的禁地,云山宗懒得多管,自然无有禁制术法。

你看起来是个聪明人,而聪明的人,超常规手法又异常的多,我若不提醒你,感觉吧,你哪日一个不留神,可能便钻入那些地方冒险去了。”

姜迎心说原来蛊毒门四周还有禁地?

真的没有人提及,连蛊毒门的师兄师姐也不曾多说,多得三青真人提醒了。

“不知该如何区分禁地,误入的话,又该如何自保脱身?”

“哈哈,”三青真人朗声一笑,“你若误入,只能靠你的能力、运气或者智力脱身了,否则还叫禁地么?”

“至于如何区分……你直觉不能进去的地方,就不要进去。到了,放轻脚步与动作,莫要惊到它们。”

三青真人说着,前方猛然出现一片绮丽无比的画面。

望无边际的雪原,平坦光滑,雪花飘舞。

雪原之间有带霜的涓涓溪流流淌,溪边有好看的雪白灵鹿驻足,再远处有雪兔在雪原之上撒欢。

奇妙的是,这片雪原之上,有九朵晶莹剔透如同冰雕的透明小花开在其中,在阳光之下折射着璀璨的光芒。

花儿被雪兔环绕,四周也长了一些洁白的雪地之花,除此之外,此地茫茫积雪,再无绿植。

而此地的灵气比姜迎到过的云山宗的任何地方都要充沛,光是轻轻一呼吸,整个人都变得轻盈了。

那九朵灵花更是灵气的聚集地,姜迎用身体便能够感知,那九个方向是灵气至纯至净的所在。

三青真人道:“看出要你照料的灵植在何处了么?”

姜迎指指那九朵冰一样的花朵,毫不犹豫。

三青真人道:“此乃九转冰灵草,能蕴养木系尤其变异冰系类灵根,锻造纯净坚韧的灵根,至高阶的冰灵草,甚至有九转回生之效,是我们木系灵根的修士,以及变异冰灵根的修士,都很喜欢的灵草。”

“此草每每九朵同长,并且只长于冰雪之地,哪怕其中一条夭折,其他八朵也会同时死亡。”

“所以你的任务,便是在如此冰天雪地之中,好好呵护它们,让它们九朵均能够顺利成长,直到成熟,长出九转冰灵果。”

“此九株九转冰灵草,最多每株能结九枚冰灵果,至少也能结一枚。此地乃我与百草门负责人联手转移的雪境,它遵从自然规律,气候多变,也需要你敏感察觉气候变化,以你的灵力术法,保护气候下的冰灵草。”

姜迎边听边点头:“明白了。”

这时三青真人自储物戒中化出一本《灵木术》:“此乃云山宗木系灵根修士最常习之术,乃控制绿植之术,你可以运用此术,充分利用雪原底下沉眠的绿植为你服务。”

姜迎十分感激地收下:她知道此术,但由于乃青山峰独创之术,万物阁没有,她入了蛊毒门,也无法领到这样的功法。

她原本还打算等打好目前的基础,再找阿穆借来学习,没想到三青真人提前将此功法给了她。

三青真人在她接过功法之时,道了句:“这是借的,我限你一个月内背下或掌握整本功法,若你不能,我也要收回此书,届时你不可怪我。”

姜迎一听:借的?

不过也是,青山峰内传功法,她蛊毒门都是边缘分门了,无权享用,也不怪真人只能借她。

于是她点点头:“我明白了,我尽快学习此术。”

其实她能三天背熟功法,之后自己练习。

三青真人倒不是真的无法给她此术,只不过想测试她学习的能力罢了,所以见她如此有自信,他默默在心中计时。

之后姜迎以为她可以开始工作了,正要走向雪原,三青真人拉住她:“做什么?”

“不是开始照看灵草了么?”姜迎不解地指向九转冰灵草。

三青真人挑眉:“谁告诉你只有这一样?”

他先前便说了,有几类这样的灵草,这只是其中一类的其中九株,还有许多许多呢。

他带着姜迎,沿着雪原的溪流,继续往前走。

边走,边教姜迎简单易上手的暖身小法术,让姜迎能够在冰天雪地之中不被冻死。

沿着溪流走了大约一刻钟,走到最远一株九转冰灵草的后方,忽然,场景一变,来到一个大湖面前。

“你善水么?”三青真人问。

姜迎想想:“算不得善……”儿时学过,这么久了,还会不会却不好说。

“此乃屏息术,七天内,学。”

“是。”

“再赠你七枚避水珠,七日之内学不会屏息术,可用避水珠代替,头三枚免费,后三枚收你一百灵币一枚,在你最后的薪酬中扣。七枚之后,你若还要依赖它,五百灵币一枚,半个月后还需要它……你还是放弃此避水草吧。”

姜迎:“……是。”

记住了这湖底的避水草很贵。

之后又被带入第三个沙漠境,那里是沙漠石花,结成的沙漠石果有上好的防御能力,能够制作上好的防御法衣,也能够直接服用炼化,锻造功体。

最后一个乃火山熔岩境,极其炎热且危险,但里面的赤炎草结成的赤炎果,能解冰霜术法,并能炼制赤炎丹,绘制赤炎符,出手即是高阶,乃赤山峰争抢的罕见灵草。

四样灵草介绍完,姜迎才正式接下此工作。

与普通灵草不同的是,这些灵草在充裕的灵气蕴养下,均长出了些微的灵智,若培养好了,灵智达到人智相当,以后可以自行成长、繁殖,还可以认主,不老不死,只为一人服务。

姜迎目前所负责的四类,乃三青真人所管的四类的其中小部分,三青真人给她一个月时间,看她能否胜任照看它们的工作。

交待完该交待的事宜,给姜迎该给的功法,之后三青真人便离开此地。

但他还能够透过每个境内的法阵,看到境内景象,这也是防止有人恶意破坏灵植,或者不堪承受内中环境而陷入生命危险所做的举措。

回到雪原境的姜迎等三青真人一走,立马好奇地走到其中一株九转冰灵花前,蹲下细细观察它们。

她接下此任务,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她听说这些灵植有灵智,而这让她想到药宝。

她不知药宝究竟是何物,但还是觉得,应该是有成熟灵智的某种灵物。

那么便与这些灵植相似,她想着会不会接近这些灵植之后,能够唤醒药宝。

毕竟在她放入东小灵界之时,药宝一靠近那株青阳草,也异常兴奋,吸收草的力量后,更是直接力量大增。

这些已有灵智的灵植是比青阳草还要高阶一些的灵植,那么靠近它们,或许药宝也会有反应呢?

哪怕它会再次失控,让她又将这些灵植“吸收”,她也认了。她可以想办法解释、弥补这件事,这要能让药宝回来,这是她欠它的。

她欠了它一条命。

她蹲在九转冰灵花面前,仔细观察过后,便在心中喊药宝。

然而可惜,药宝并没有特别的反应。

她不由心中叹气,可是不想放弃,抬头四望,找到长得最好、灵气最充沛的一株,又过去蹲下。

“喂,药宝,花花啊,你真的不看一眼吗?”

她有些难过地在心中道。

便在这时,她忽然感觉自己的胸口一烫,一阵熟悉的感觉传来!

是玉佩。

它发热了!

她还记得在姜府得到玉佩,玉佩在手心初次发热的感觉。

还有离开姜府,在野外发光发热的景象。

以及忍着腿痛逃离屠龙帮追捕,它初次发出力量,缓她腿伤、护她周全的时候。

还有初次进入药宝的药田,初次与它对上第一句话时的场景。

无论哪一次,这块玉佩都会发热。

是药宝?!

她忽然变得激动,险些忍不住动手扯下冰灵花塞给药宝,好在她还留有一些理智。

她立马盘腿坐下,就着冰灵花的灵气,原地吸纳起来。

还在境外观察她首日工作的三青真人:……

???

这破娃娃,这么急着修炼的吗?

虽说离开前告诉她,只要她干完该干的事情,便可以在此地修炼,毕竟此地灵气纯净充裕,是个绝佳的修炼场地。

那前提也是先干活呀,哪有先修炼的道理???

虽说今日的冰灵草也确实无需怎么打理就是了……

那也不对!

他有些气到了,都不知这姑娘到底是真心来“赚钱”的,还是只是借机来修炼。

但是难道赚钱不重要了吗?说好的要给恩人还钱呢?而且有钱了,她便可以买到许多许多好用的法宝灵丹功法秘籍,还能够“收买”青山峰的弟子给她青山峰的独门功法呢!

这不也对修炼有很大助益么?!

他气得一边在自己的住所观看投映画面,一边来回踱步,想该拿这个弟子如何办。

显然他见过不按常规做事的,却没有见过第一天、一开始便不按常规做事的,他看得有些懵。

而三青真人的一切烦恼,也显然未曾影响到姜迎分毫,她在雪原之中,一打坐便是一个时辰,直到身上结了霜。

她被冻醒了。

玉佩只发热了那么一小会儿,忽然又不热了,任凭她如何吸纳灵气也无用。

所以她迫不得已停止吸纳,心说难道还需要时间?

好在有迹象便是有希望,她计划回去后,要多找一些丹药服下,要多修炼积累灵力,总有一天,能够重新唤醒药宝。

她忽然心情极好地站起来,退到溪流边,打水给冰灵草浇灌。

冰灵草长在雪原,能够自动自雪地深处汲取水分,但是据说有灵智的冰灵草,对水分要求更高,于是三青真人特意阻断它汲取雪水的渠道,用此地融入灵气的溪水再加一枚灵气凝丹,独立浇灌。

这水分要求也十分严格,多了,根部会烂,少了,灵草水分不足,更是会枯。

所以当姜迎心情愉悦地将处理好的溪水提到冰灵草面前时,她再次陷入难题。

最懂灵植的药宝不在,她到底该浇多少?

但正犯难,忽然

第八十八章 问

手举着水瓢的姜迎不知为何,手猛然一抖,半瓢的灵水便泼到九转冰灵草的灵花上……

冰冷且重的灵水当头浇下,娇小得弱不禁风的灵花猛然一颤,懵了。

姜迎也懵了,好一阵子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

第一株如此,她抱着试验的心态,又走向下一株。

仍然是在要浇水的临一刻,手又抖了半瓢水……

灵花:……

姜迎:……

药宝!

药宝并无回应。

醒了便莫要装死。

药宝不答。

又是力量不足是吧?

无回应。

你不答,便莫要乱来,你若乱来,此花一有差错,你我难逃罪责。

还是不答。

姜迎:……

服气了。

沟通无效,她又能够确定方才手抖,绝非她自身的问题,所以只能是药宝。

可是药宝不说话,她不知这过量的灵水究竟算是怎么回事,哪怕它并无差错,三青真人见了她也无法解释。

所以她让药宝不要胡闹了,一切按照原计划来。

这下她才能够好好地按照三青真人的指示,按量浇完剩下的七株。

在住所看得险些头冒青烟的三青真人:……

总算正常了,这姑娘,方才那浇水的方式,他险些当场冲回去将她逮出来。

说好的绝对不能超过三分之一瓢呢?说好的要从根部浇,不能从花上浇呢!

敢情一个字也没记住?!

好在后来逐渐矫正了,这才勉勉强强及时止损。

要知道有灵智的九转冰灵草,由于灵智太弱,他们目前暂且无法与它们沟通。

而它们又养出了不小的脾气,只要不随它们心了,它们可能当场封闭灵脉,那么今年他们便别想收获它们的果实了。

并且九转冰灵草极其难寻,东小灵界雪原又不多,这一些都是百草门费了好些心力才收集来的,也不可能说浪费便浪费。

要不是实在找不到能让他省心且高效的弟子,他也不会让姜迎来尝试。要不是承诺过让她尝试,并且在头几日先将这些灵花的环境打理到最好,他方才便要将姜迎提溜出来。

还好还好,这姑娘还是能够控制住自己。

他看到姜迎浇完九株花,又跑到另外三境照料好另外三种灵草,便回到雪原境,拿起《青木诀》开始背诵。

这些灵植有自己的脾气,所以有时候极其不喜地底有其他的植物与它们争夺养分,同时不喜有人在它们周围下除草的药剂。

《青木诀》能够帮助姜迎寻找隐藏在地层深处的植物,无论是准备发芽的种子、其他植物从其他地方长到附近的根系,或者从别处随风传播而来的草种,她都能借由青木诀发现,及时处理。

而当某些比较温暖的季节,或者天地环境突变,这些灵植又需要其他的植物,帮助分摊过度的养分或挡光挡热,甚至单纯作为陪伴,这时姜迎又需要用青木诀,催长野草野树,包围在灵花灵植周围。

所以青木诀乃姜迎必学的法诀。

由于有时间限制,并且也是正统的大功法,所以姜迎需要优先学习它。

就在三青真人以为姜迎第一日便要上手学习时,姜迎却只是先将书中内容背下。

这让三青真人有些意外,不过这也是正确且大胆的做法,他收敛方才的火气,饶有兴味地坐在椅子上观看。

姜迎花了大半日时间,将三分之一的功法内容背下,之后开始打坐运转。

她领悟力高,又已经有修为基础,所以上手起来并不麻烦。

并且等她将初段法诀运行一遍,再对照功法之中的法诀,果然并无失误,她之后便完全凭借自己的记忆力修行了。

第一日,四境都被三青真人提前打理过一遍,所以姜迎大部分时间还是在修行。

等青木诀第一阶段熟练一遍,她又马不停蹄跑到青湖境,尝试了屏息术。

这是一个小法术,对于姜迎来说,练起来一点也不难,只第一日便基本能成了。

为了不让她着凉,三青真人还顺道教了她暖身术,这个术法也是小术法,不仅能够助她在雪原境保持温暖体温,还能助她落水回来,迅速烘干身子与衣服,不留任何水汽。

这个术法倒是需要一些时日,因为不同于封闭自身穴道便能够成功的屏息术,这个术法需要调动好一些灵力,还需要做一些转换,于是此术法花了姜迎三日时间,才彻底掌握。

这期间她只能用三青真人留给她的保证体温的符篆来维持自己在各境界的体温。

三天过后,小法术姜迎都学会了,只剩三青诀了。

由于她提前完成了蛊毒门任务,这三日她未回蛊毒门,只对魏芳和楚一一倒是寻了一个安静的地方修行,便一直待在百草门。

三日之后,姜迎实地试验,确认自己掌握了所有小法术,也背下了整本青木诀,她终于可以回蛊毒门了。

蛊毒门的毒田比百草门的灵田生命力更为顽强,但也不代表可以长时间离开,所以她还是不能离开得太久。

等她按照三青真人所说的方式,将三青真人留下的出入石洞的符篆激活,石洞的通道打开了。

她走到洞外,看着洞口在她离开之后,变回普通石洞的模样,她才放心召出自己的小灵舟。

灵舟升上半空,她俯瞰一眼这座山峰。

忽然,她看到山峰背面的景象确实有一个大深谷。

并且深谷看起来与普通山谷无异,毫无禁地的模样,她在空中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想起自己还在耗费灵力,这才若有所思地离开。

当她离开,三青真人从自己的住所出来。

他的住所当然不在此山,不过距离也不算远。他远远看着姜迎稳稳驾驶飞舟离开,再回想她这三天的表现,总算是认可地点了点头……

…………

姜迎回到蛊毒门,见毒田无异,便钻入自己的小屋子她还要做蛊毒门本门的修炼,以及练习鞭术。

真的很忙。

然而她才回来不久,便有一个人悄咪咪摸到她屋子面前,敲响她的屋门。

竟是郭潇潇。

郭潇潇又穿着出门才会穿的白衣,在大半夜的时候,鬼鬼祟祟地顺着姜迎打开的门缝挤入门内。

姜迎一开始没认出她来,见她强行挤入,险些便要动手了。

之后才借着屋内的烛光看出是郭潇潇。

“你怎么来了?”

她奇怪地问,骤然担心会不会是尹三真人出了什么事。

郭潇潇入门后才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立马便对着姜迎鞠了一大躬:“对不起!”

姜迎:“……”

“你这又是何意?”

郭潇潇看到她,眼睛便有些红,还有满满的愧疚。

见姜迎还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她感觉更愧疚了,抿了抿嘴道:“我这些日子想了好多,越想越觉得,好像是我牵累你了,所以借着做任务回来的间隙,偷偷来找你,还给你带了一些丹药。”

姜迎看着她不断从储物袋掏出来的丹药,不解:“你又如何牵累我了?”

不能又让别人惦记上她了吧?

郭潇潇道:“你真是一个好天真的姑娘。你想啊,当初是我将你带回来的,我只想着给我们尹三门添一些新血液,却没想到,你不在尹三门,入了云山宗,之后却是这么个遭遇。

所以我想了好久,怎么想都觉得是我不对,之前师尊又不让我过来,我便只能等你的事情过去好久后,才来找你道个歉。”

姜迎一听:是这事?

啧,猴年马月的事情了,也亏得这个姑娘记到现在。

也不知究竟是缺根筋还是一根筋到底了。

她忽然透过窗户,看了眼窗外:“有人看到你来了么?”

郭潇潇摇摇头:“师尊说了,我们尹三门与你,不好让外人看出太多牵连,所以我来的时候很小心很小心,保证没有人看到。”

姜迎并不知道她的小心具体有多小心,不过也不想让这个只是好心的姑娘失落了,便关了窗户,给她倒了一杯书,让她坐下谈。

郭潇潇也不客气,接过她的水,一口喝光,然后将化到桌上的丹药推给姜迎:“给你,我知道你在蛊毒门,也知道毒草危险,所以给你带了好多愈伤膏、愈伤丹、凝血露、养气丹,还有化疤效果超级好的去痕丹!”

姜迎看着这一桌丹药:“尹三门不是资源有限……”

“这是我自己买的。”郭潇潇异常认真。

姜迎猛然抬眸:“买的?”

“嗯。我师尊说我需要历练,这阵子老让我出门做任务,所以我也顺道攒了好多钱……”

姜迎立马将丹药往外推:“那我不能收。而且无论是不是你买的,我都不能收,你带回去吧。”

可是郭潇潇是什么人?决定送出去的东西,甭想再推回来,当即开始花式躲避:“我不带,我说了,你是我牵累的,我必须补偿你。”

“还有,师尊让我历练的第一步,便是明是非、敢认错、敢弥补,所以你也算我的任务之一,你不收,我任务便失败了,你必须收。”

姜迎不愿意:“此事本质与你无关,不该你来补偿,收回去。”

郭潇潇摇头摇头:“我进阶了,是炼气八层的修为了,你别逼我,否则我当场逼你吃完丹药,封在你体内,让你日后慢慢消化。”

姜迎:……

这是个什么套路?

认错是这么认的吗?

她第一次见这么……

不知该说无赖还是该说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可是郭潇潇真的不收,并且她不是讲道理的人,这让姜迎这个习惯以理服人的人竟然毫无施展之地。

姜迎如今也只是炼气一层的修士,比起八层来差得太远了,追又追不上,讲又讲不听,姜迎感觉自己入门至今头一次撞到根本提不动的铁板……

郭潇潇看到姜迎一副“我是谁我在哪”的表情,得意地笑了:“你放弃吧,你这样的姑娘,是斗不过本宝宝的。”

姜迎心说真的斗不过。

不讲理,不听劝,还特么不能跟她打一架……

头好痛。

郭潇潇等姜迎彻底放弃挣扎之后,这才停止满小屋乱窜,翘着二郎腿坐回椅子上得意洋洋。

“坐吧坐吧,别浪费精力了,来,咱们好好叙叙旧。”

姜迎心说有什么旧可以叙?见她一直有话想说的样子,说是道歉,道完歉也不走,姜迎直接问:“你有话想说?”

郭潇潇忽然眨眨眼睛,不可思议地看了姜迎一眼。

“你究竟怎么……小小年纪,什么都懂?”

姜迎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也给自己倒了杯水,便在郭潇潇对面坐下:“你说吧。”

郭潇潇:“……”

忽然,她终于忍不住了,眼眶又红了:“那,我问你个事儿……”

姜迎问:“何事?”

“你被毁灵根一事,是不是和咱们尹三门有关?”

“……”

“你直说吧,虽说师尊不愿意告诉我,但是我能够感觉得到,尹三门不一样了,它快倒了,师尊不知为何在你出事以后,整日闭门不出,还想解散了尹三门……”

姜迎诧异:“解散尹三门?”

郭潇潇红着眼睛:“嗯,她让咱们大师姐另立分门,将我们都带走。尹三门也就剩那么些人,还都带走,那尹三还剩什么?师尊不让我们留,摆明了是想解散,可是我不明白,她为何忽然想解散,又是为什么非解散不可!”

姜迎听罢,却是立马便明白:应是不想拖累门人,要孤掷一注了。

可是为何忽然这么做?难道是有所发现了?

“她何时开始让你们大师姐另立分门?”

郭潇潇道:“便在你出事不久,这其实是秘密商谈,大师姐总觉得背后有事,便来问了与师尊最亲近的我。

而我……我没用,我没脑子,观察了好久,一点发现也没有,唯一只能发现是在你这件大事以后,所以我只能冒险前来找你,希望你不要将此事透露给任何人。”

说着,起身拱手,深深一鞠,诚恳拜托。

姜迎只好起身扶她起来,面色有些凝重。

从郭潇潇的反应,她知道尹三真人对尹一尹二门的猜测,并未透露给郭潇潇,估计也未透露给她门下的大师姐。

她也能理解这样的决定,但这样一来,她不知该如何回答郭潇潇的问题了。

第八十九章 纵横捭阖

最后,姜迎只道:“令师既有决定,相信必定有她考量,郭姑娘,我认为你不如全心信任她、听从她安排。”

郭潇潇一听,站直身子道:“我是相信她啊,没说不相信。可是姜姑娘你想想,解散分门这么大的事,意味着什么?

若意味着师尊有难,我们又如何安心听从她的安排,安心离开?

更何况姜姑娘你方入门,对宗门荣誉与集体感受的体会自然不深。但是我等在尹三门全都待了好些年头,便连古晓师妹,也在门内近两年了,这样的感情,我们无法说放便放,也无法说分开便分开。我们无法说不要这尹三门,便不要这尹三门啊!”

姜迎叹了一口气:她自是知道个中的困难。

然而尹三真人难道就不困难了?真人至今不曾告诉门下弟子目前的难处,除了不想让弟子们担心并受牵连,恐怕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是门下弟子基本帮不上她什么忙。

姜迎在初到尹三门那几日,也听郭潇潇亲口说过,入他们尹三门的,大都是“歪瓜裂枣”,是别人挑剩了不想要的弟子。

姜迎一开始对这“歪瓜裂枣”的概念领会不深,无有感触,还以为是郭潇潇谦虚或夸大。

如今再回头看,恐怕是指那些资质平平、修为平平,无论哪一方面表现均不出色且绝不可能出色的平凡之辈。

这样的人,尹三真人作为一门之主,自是不会嫌弃他们。

但说要将重要任务放心委托?

哪怕换做姜迎自己,也不会做如此鲁莽且无用的决定。

门下弟子能力未足,坦白又是平增弟子忧虑,甚至有可能因冲动而坏事,所以,尹三真人不如不说,严格来讲,也根本无法多说。

想到这里,姜迎不由替尹三真人感觉到无比的压力。

又要保护门下弟子,又孤立无援。实在是她目前的对手太强大了,并且不知涉事者究竟还有何人,是否有云山宗更高层者,尹三真人目前的处境,宛如一叶孤舟。

……

等等。

一叶孤舟?

姜迎忽然抬眸问郭潇潇:“恕我冒昧,不知整个云山宗,是否还有如尹三真人一般无法进阶者?”

她忽然转换话题,害得郭潇潇一愣。

“为何忽然……”

“很重要,请你回答。”

郭潇潇见她忽然变得异常严肃,心中不自觉一凛。

抿着嘴唇,很努力地回忆起来:“嗯……据我所知……众所周知……

哦,是有,混元峰的两位金丹真人便是如此。

水灵峰我记得早两年也有消息,说有一位大门之主遇到进阶瓶颈,无法进一步突破。”

姜迎立马问:“还有其他人么?”

郭潇潇又想了想:“其实进阶遇阻并非稀罕事。越是高阶大能,越容易遇到进阶瓶颈。你这么一问,符合条件的有许多啊。”

姜迎道:“得是那些超过预期时间,如尹三真人一般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进阶的。并且,”她加重语气,“还得是至今不知原因,理应能够进阶却无法进阶者。”

这下让郭潇潇伤透脑筋了:“你这个条件也很难区分筛选呢……毕竟有些人,是自己心态不对,却又无法自知……”

“无论他深层原因如何,你便告诉我,有没有这样的前辈。”

郭潇潇点头道:“有。”

“多么?”

“据我所知,倒是不多。”

“全是金丹境么?”

“不全是,还有筑基境者。”

“他们是否有同一特征:天赋高或者后天资质极佳,一开始进阶飞快?”

“嗯……好一些人是这样。”

姜迎骤然沉眸,心中有了新揣测。

郭潇潇自己答着答着,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妥:“听你的话,我师尊还有那些人无法进阶,怎么像是一种阴谋?”

这时姜迎猛然回神,对郭潇潇道:“不知,我只不过突发奇想罢了。”

郭潇潇挠挠头,眼睛眯起:“可是真的很像啊……你不觉得像吗?”

姜迎:“我才来,并不了解云山宗之事。你这么一提,你有什么见解么?”

郭潇潇越想越觉得有问题,忽然急着想回尹三门了。

“我得回去找师尊谈谈!”

这时,姜迎喊停她,对郭潇潇道:“劳姑娘托我向尹三真人转达一句话。”

“什么话?你说。”

“纵横捭阖。”

“纵横……没了么?”

“没了,只四字,望姑娘尽快转达。”

“可你这是什么意思?没头没脑的,我只转达这四字,师尊也不明白吧?”

姜迎道:“是上一次令师让我猜了个字谜,我才解答出来,便让姑娘代为转达。”

郭潇潇挠着头看她:“你怎么奇奇怪怪,说话一时一段的?而且,我是偷偷来的,若我替你转达,岂不是暴露我自己了?”

姜迎笑道:“尹三真人待你极好,相信她不会责怪你。你便将今夜之事如实告知她。”

只要郭潇潇一说,尹三真人联合上下文,自然能够明白她这四个字的意思。

郭潇潇长叹一口气,只好应承:“那好吧,看在是你的份上,我就是再抄一千遍静心经,也替你转达了。”

说着,她忽然抬眸看着姜迎:“但是我觉得,你们是不是在对什么我听不明白的暗号?”

“纵横捭阖……你不会是让师尊与那些人联手吧?这样一来,你果然怀疑他们有问题?不,不对,不是他们有问题,是云山宗有问题?”

姜迎笑笑道:“姑娘想得深了。”

郭潇潇却是哼了一声,忽然不走了,转身回来抱着胳膊看着她:“你是不是觉得我笨?”

“……”姜迎有些不知如何回答地沉默了。

不是觉得她笨,只不过连尹三真人都选择对她隐瞒,姜迎更没有资格挑明这些事情。

郭潇潇看着她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一根筋,不会思考,所以你和师尊都一样,有话有想法都不与我说?”

姜迎还是不知如何回答地沉默。

郭潇潇要气死了,忽然觉得委屈,眼睛有些红。

当然不是为了姜迎的隐瞒而委屈,而是头一次觉得,自己真的太蠢了。

“我就说你那时候出事,师尊是发现了什么的,否则她不可能忽然这样……

我还以为不止是我,整个尹三门乃至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看来……你知道是不是?

你不仅知道,你还能想得这么多……你们是因为这样才事事对我隐瞒么?我真的蠢到,在云山宗待了这么久,还不如你一个才入门的弟子看得透?!”

姜迎见她情绪有些波动了,只好道:“首先,有变化才有端倪,有端倪才有突破。若此事真有蹊跷,那么蹊跷之处,必定在于不寻常事中,与你我在宗门的资历并无干系。

其次,相信我,若尹三真人有意隐瞒,绝不是因为你有不足,而是因为,她关心你,在意你,所以不想牵累你。”

她看郭潇潇都将话挑明至此了,并且郭潇潇一看便知不是真的一根筋,否则也不会从方才的问题,想到这些深层的联系。

所以姜迎也干脆将话挑明,免得她日后还为此事纠结,甚至剑走偏锋:“我问你,你一直认为令师有事便要告知你,那么你觉得她将问题告知你之后,你能够做什么?”

这个问题很残忍,不管郭潇潇还是别人,听到这样的问题,都会生出沉重无比的无力感。

便是姜迎自己,也不止一次因为这样的问题感觉到深深的无力,因为她也有许多事情,便是知道了,也无能为力,只能徒增忧心。

果然郭潇潇一听、一想,沉默了。

姜迎不是尹三真人,并没有那么仁慈的必须保护门下弟子的心,所以她将这个问题进一步挑破:“你认为你在事情的方针方面,能够协助尹三真人发现问题、寻找突破、确立方针么?”

郭潇潇:不能。

她很有自知之明,所以她清楚知道不能。

姜迎不用她回答便知她答案,否则方才她也不会自己问出是不是大家觉得她笨的问题。

哪怕姜迎不觉得她笨,但是事实上,她思考事情之时,确实时常有失周到。

于是姜迎又问:“若无法在思维上有所助益,那么力量呢?你能够协助比你高出两个大境界的金丹修为的师尊去拼搏、去打斗、去保护她么?”

郭潇潇:也不能。

她至今也才炼气七层,不知何时才能够筑基,更别提进阶金丹了。

姜迎又道:“你既然认为此事可能是一桩阴谋,那么能让金丹修士陷入阴谋者,你认为修为可能比金丹低么?”

“你若连你师尊也无法赢过,你又如何赢过让你师尊陷入危难之人?”

“你若无法赢过他们,你知道这些事情,除了让你烦恼、让你辗转难眠、让你为了此事日日叨扰比你更危险处境更艰难的师尊,你又还有何种帮助?”

郭潇潇:“够了。”

姜迎道:“不够。”

“你够了。”

姜迎摇摇头:“你若连今日这番话也无法接受,你便无法接受更残忍的事实。

恕我直言,郭姑娘,你今日的行为心意很好,但是对你与你师尊目前而言,只会是一种无用的负担与拖累。”

郭潇潇猛然抬头,眼眶一片通红:“喂,你非要说得这么明白么?!”

这个反应倒让姜迎意外了:她还以为郭潇潇会崩溃,会暴走,要花好一阵子才能够平静且接受事实。

而她要将事情说明白,其实也是不想让郭潇潇在这件事上,过多掺和,导致事情因此败露或者出差错。

不错,她是有私心的。

她并非真的要说教,或者点醒郭潇潇。

她只想让尹三真人能够全心全力调查处理此事,这样一来,她在云山宗所受的不公,才有可能得到伸张。

结果郭潇潇倒没有她想象一般激动,前者只是哗啦啦地流泪,身子因为悲伤止不住颤抖:“我知道我不好、我不堪,那你也不用挑得这么明白吧?!”

“你说得对,你说得都对,我无用,入尹三门这么久以来,除了添麻烦,什么好事也没有!”

“但是难道这样,我便可以坐以待毙,糊里糊涂不问因由便接受尹三门即将解散的事实,便眼睁睁看着师尊水深火热?!”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哪怕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好,我也想知道。哪怕日后会受煎熬,起码……起码我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死也死得明白啊!”

姜迎明白这样的心情:“我明白。”

“明白你还这样谴责我!”

姜迎便笑了,一点也不似郭潇潇一般又气又伤心,这让郭潇潇气得想打她。

然而接下来姜迎所说的话,又让郭潇潇猛然一噎,旋即什么负面的情绪都没有了。

姜迎道:“我都说了这么多,难道你只听出谴责,听不出办法么?”

“现在你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想不出来该如何做?”

“当你得知一件你无能为力的事情时,难道除了消极面对,再无其他了么?”

郭潇潇嘴唇微颤:“什么意思……”

“意思便是,第一,你既然得知事情并不单纯,甚至牵连颇深,日后你便要记住,必须处处小心行事,小心到确保事情不会因你发生任何不好的转变。”

“其次,你得知自己师尊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那么你便该明白,在你无能为力之时,听她的话,让她安排,莫要给她增添哪怕多余一丝丝的烦恼,并在她苦恼或者需要陪伴的时候,陪伴在她身旁。”

“其三,郭姑娘,这一点,虽说听起来有些不切实际,有些放空话,但是我想你应该知道任何一件事,无能为力只不过是暂时的,它极有可能可以逆转。而这样的逆转,便在于你的能力。

你认为你的脑力不足以处理这样的事情,那难道你不会在能力上补足么?你如今不到金丹修为,那难道你不能拼命一下,努力争取么?

令师无法进阶,已经是极长的一段历史,那么证明只要在你们得到突破以前,此事可能还会持续许久。

那么在此之前,我认为,你哪怕进阶一阶,也可能在日后的某个时候,起到决定性的协助作用。”

郭潇潇一听,心中忽然如同暗洞之中多了一道缺口,让她觉得,还有希望。

第九十章 改变

郭潇潇一听,心中忽然如同暗洞之中多了一道缺口,让她觉得,前方有光,还有希望。

她看了一眼姜迎:“真的来得及么?”

姜迎此时垂着眼帘,盯着地面的某点,已经不知在说郭潇潇还是自己了:“哪怕真的来不及,也要告诉自己来得及。”

郭潇潇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这时姜迎回过神来,好笑地看着郭潇潇:“来不及你便不做了?”

“你若觉得实在够不着,便放弃了不做,那你还来问我这些问题做什么?”

这句话郭潇潇听明白了,内心一想,也觉得好笑:“说得是哈。”

她下了决心,不再是一开始来时的强装欢笑的模样,整个人变得自信多了。

“谢你提醒,我知道该如何做了。”

姜迎点点头,让她放心回去,记得替自己带话。

但在她临走前,姜迎又喊停她:“郭姑娘,希望你记得一句话越是在意,便越要小心。”

“此事牵扯甚深,绝对不同于你以往遇过的任何事件,所以希望你万事谨慎谨慎再谨慎,不知该不该做的事情,便绝对不要做。”

郭潇潇首度无比认真严肃地对她点头:“我明白了。”

姜迎道:“不仅要谨慎,今夜对话,除了你、我和尹三真人,希望不要再让任何一人听到哪怕是你们大师姐,或者与你感情不错的古晓小师妹。”

“我明白。”

于是姜迎终于放心地让她走,希望她能够如她所保证的,保密谨慎,滴水不漏。

等郭潇潇走后,她特意站在门外,观察了许久四周,确实无人在附近,她才放心回屋。

另一边。

尹三门。

尹三真人自密室之中睁眼近日所试的第十八种方式,仍然无法助她补回她丹田的那些“漏洞”。

不错,经得姜迎一事,她回到尹三门的第一时间,便是再一次进行极其细致的自查。

不同于以往无法进阶时的自查,这一次,她不仅检查自身经脉与吸纳步骤,还对自己的身体、丹田以及每一次吸纳的每一个细致到呼吸的步骤,都进行了详尽且多次的检验。

起初并无发现,她便一口气服用数枚高阶的赤炎升阶丹,冒着被反噬的风险,强行将自己的修为提升一阶,以这样的修为再一次自查。

高阶的赤炎升阶丹在金丹修士的体中,只能短暂提升修为半阶不到,以往尹长眉不屑以丹药堆积修为,也无需这样提升修为,便从未试过以这样的方式来检查自己。

实际上没有任何一位修士会平白无故觉得自己无法进阶是外力问题,所以也无有修士以这样的方式进行自查。

结果在尹三真人第一百七十六遍自查时,终于发现,她的元丹有缺口。

数道芝麻大小的缺口,将她凝聚在丹田元丹处的灵元,少但不断地往外输送!

有人偷她的元力?!

元丹有异,通常修士均能发现,因为那是关系到修士修为、状态的至关重要的灵元。

然而尹长眉多少年来,根本察觉不到自己的元丹有任何异常。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在她体内,必定有高于她修为许多的大型的术法束缚,隐藏蒙蔽她对自己元丹的真实感知。

第一次发现这个事实,尹长眉惊出了一身冷汗。

然而哪怕她提升一阶修为,到了金丹二层,都无法发现体内的任何术法或术法气息,意味着此术远高于金丹二层。

再者金丹友人她不是没有,加之审判堂审判也有金丹更高阶境,若她身上有隐藏术法,他们这些修为高于她的前辈,理应会提出。

但是一个没有,那么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整个云山宗都在针对她,个个刻意隐瞒,但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因为她尹长眉为人处世不争不抢,除了尹一尹二门,她基本未有更多的敌人。

那么只剩第二种下此术者,修为在金丹圆满境以上,能够瞒过云山宗绝大部分的修士,甚至能够瞒过审判堂。

若是此种可能,事情又有两种解释高层互相勾结、互相庇护,正在利用她的元力,进行某些无可奉告的阴谋。

或者至高层中有元老甚至宗主,隐瞒所有人,做见不得人的勾当。

然而无论何种,尹长眉觉得,没理由只针对她尹长眉一个。

首先她不曾与高层势力有多少往来,其次她一开始修行虽快,却也不是什么仙宗第一人。

那么极有可能还有与她遭遇类似的修士,这样一来,她不由得想到那些,与她同样忽然进阶受阻的高阶大能。

尹长眉回到尹三门的这些日子,也就发现了自己元丹有损、无法以寻常方式补回以及受害者可能不止她一人这三样信息。

在这一天,她尝试补回失败,正在统筹全局、算计下一步,却听到郭潇潇在密室之外找她。

以往她若在专注,她会屏蔽周遭一切动静闭关,若无紧急信号传来,谁找她她也不露面。

今夜她正好未在运功,听闻郭潇潇找,便走出密室,在书房见了她。

郭潇潇看到师尊,不知为何多次张口又闭上,欲言而止。

最后,她向师尊汇报完任务情况,便直接道:“姜念玉姑娘托我向您转达一句话。”

尹长眉一听:“念玉姑娘?……你去找她了?!”

郭潇潇低下头:“我完成任务回来,正好是夜晚,我见四下无人,又实在觉得亏欠姜念玉,便……悄悄去找她了。”

说着伸出三根手指头:“我这一路极其谨慎,真的,极其极其,所以我敢发誓无人看见我们会面!”

尹长眉能说什么呢?找都找了,哪怕真的有人发现,去通风报信,这个时候都已经报完了,那还能怎么办?

所以她按捺心中怒意问:“她说了什么?”

郭潇潇道:“纵横捭阖。”

“什么?”

“纵横捭阖,只四字。”

尹长眉一听:此话何意?

问郭潇潇:“你与她都谈了些什么?”

郭潇潇又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告诉师尊自己知道了什么,只道:“她问了徒儿,云山宗是否还有与师尊您一样忽然无法进阶的修士。”

尹长眉闻言一怔:“你……你说什么?”

郭潇潇又重复了一遍。

尹长眉联系上下文,心中忽有一种竟然有人与她想到一处的激动:纵横捭阖,相互联合,共同抗敌念玉姑娘是想提醒她,有与她相同遭遇的修士!

尹长眉止不住激动道:“念玉姑娘一见你便让你转达此四字?”

郭潇潇看到师尊的神情,心中忽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失落以及羡慕。

她怎可能看不出来,姜念玉说到师尊心坎里了,让师尊有想法、有启发了。

念玉姑娘的话对师尊很有用。

郭潇潇强自克制自己的心情,尽量不露于面道:“不是。咱一开始还在谈其他,谈着谈着,她忽然问我修士的问题,然后忽然让我给你转达这四字。”

于是尹长眉听出来:这是姜迎谈着谈着想到的问题,而不是一开始便想到的问题。

然而哪怕这样,也足够令人惊讶了。

亏得她尹长眉还得发现自己元丹有异后,才联想到这些。

姜姑娘尚未发现这么多,便能够想得这么远。

果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么?

她自嘲一笑,旋即立马打起精神,坐到书案前提笔书写。

她不是爱好交际的人,但是云山宗有许多众所周知的消息,以及她们这些大分门之主额外获知的消息,都能够让她迅速锁定一些人。

她将这些人的名字记录下来,同时经过问郭潇潇对话的详细内容,又锁定了一些她以往不甚关注的筑基修士,最后形成一个小名单。

看着这个名单,她细细思索。

郭潇潇好奇想看,她都不让,足足一刻钟后,她才在此名单上,额外圈出两个名字,再将此名单折叠起来,以秘法封入信封,并且下了一道能够留下经手信封者气息的留息术,这才将信封递给郭潇潇:“既然见过一面,你便寻找机会,再见一面,将此信封交给她。”

郭潇潇一听:“师尊让我与姜姑娘见面了么?”

尹长眉道:“你一直可以与她见面,但是你们见面,可能令她再次陷入危险,所以见不见,如何见,你不如自己衡量。”

郭潇潇瞬时又蔫了:此话师尊一开始便提醒过她了,所以她也才时隔这么久才偷偷摸摸带着“道歉礼”去见她。

现在还这么说,就是让她最后再见一面,以后便不许再见的意思。并且这一次见面,她同样必须小心翼翼,不能暴露。

郭潇潇接过信封,多嘴问了句:“里面写了什么?能告诉徒儿么?不然我该如何向她解释这封信啊?”

尹长眉道:“你给她看,她自然能懂。”

郭潇潇抬眼看师尊:“她真的这么聪明,能给师尊您出主意,还能与师尊配合?……我是您徒儿,但您的这些事情,从来不曾告诉徒儿,却能够告诉念玉姑娘……”

尹长眉终于听出郭潇潇语气不对,再看她满脸失落的样子,叹了一口气:“潇潇,姜姑娘出身并不简单,她遭遇颇多,可谓是历经了诸多磨难,导致她心思比许多人都要缜密,这是她迫不得已的。

而你,出身于郭家,哪怕郭家现了颓势,却也还是大家族,并且一直以最好的方式来呵护你成长。你的所见所闻所经历,只有人间美好,你的心思自然只知往好处想,往简单的方向想,又怎么可能如她一般,看得到诸事险恶?

所以姜姑娘的聪明,是以残忍换来的。而你的纯真,却是以世间最宝贵、人们最歆羡的幸福得到的。你如今还觉得姜姑娘比你好么?还为了师尊的这些举动酸涩歆羡么?”

郭潇潇张了张嘴,复又闭上。

是这样啊……

她没再说什么,毕竟她自己清楚,有些东西,哪怕羡慕也羡慕不来,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学会的。

她重新为自己打气,提起精神露出笑容道:“好啦,我明白啦,师尊说得对,徒儿不羡慕了。”

“虽然无论师尊还是姜姑娘,都不愿意告诉徒儿发生了什么、如今尹三门究竟面临着什么,但是,徒儿相信你们都是为了徒儿好,为了尹三门好,所以……只要有能让徒儿做的事情,哪怕你们不说究竟为什么,徒儿也不会再问了,会努力替你们做好的。

而且姜姑娘今日激励徒儿,让徒儿努力成长,徒儿觉得她说得对。所以从今日起,徒儿会拼尽全力修行的,哪怕徒儿今日得不到师尊认可,明日、来日、来年甚至来好多年,总有一天,徒儿会成长到能让师尊和整个尹三门依靠!

徒儿也会努力向姜姑娘和大师姐看齐,努力学习什么兵法啊,战术啊等等等等,争取有朝一日,让师尊直接来问徒儿,来找徒儿商量,而不必跨了这么大一个领峰去找姜姑娘,或者找其他的修士大能……

嗯,总之师尊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师尊你也一定一定记住,如果有朝一日,您压力太大,扛不住了,您还有我们,我们会一直陪着您……我们不会让尹三门消失的,这一点,我代表尹三门全体弟子,反驳您的命令。”

尹长眉第一次听郭潇潇说这么多发自肺腑的内心话,着实愣了好一阵。

最后,她没好气挥手道:“被你说得好似事情有多严重一样……放心吧,万事为师在,不会让你们有事。”

郭潇潇攥紧手中的信封,又扬嘴笑了笑。

之后她不再停留,也未有告诉师尊她其实在姜迎口中知道了许多事情。

她默默将此事藏在心里,发誓要连师尊也保密,然后带着信封,找机会去找姜迎。

姜迎倒不觉得事情有需要自己着急的地方,也不知道尹长眉会将这么一个名单交给她。

她一如既往修炼、照看毒田和灵草,三天之后,她拿着蛊毒门的御毒术,要正式学习这门危险重重的功法了。

第九十一章 调皮捣蛋

她一如既往修炼、照看毒田和灵草,三天之后,她拿着蛊毒门的御毒术,要正式学习这门危险重重的功法了。

起先她学习御毒术,只是根据书中所有,先去了解各种需要接触到的毒物。

御毒术以毒物形态类别为区分,毒草,毒虫,毒粉,毒液……类别不一,形态不一,则用法不一,效能不一。

她先了解每样毒物,是为了系统地在脑内整理区分,这样一来,日后真正上手学习,她可以清楚知道每类毒物的用法与禁忌,避免失误,也就最大程度避免受伤。

再者她将蛊毒门能够接触了解到的毒物先了解一遍,日后无论遇到什么,她都能够迅速搭配御毒术使用,便不会出现相见茫然、不知所措的情况,省时省力。

由于她在门内资历尚浅,只能亲自到各峰存放毒物的地方一一了解这些毒物,需要练习的话,还要走流程去申请。

现下她开始学习御毒第一术,需要服用通体毒丹,同时浸泡独门的增强人体耐毒性的毒药浴,结合第一式的混元毒心法,提高躯体与经脉对毒物的耐受性。

此过程如同引气入体,是整套御毒术最关键的过程。

又不同于引气入体,因为后者哪怕无法成功,对生命也无有威胁,但“引毒入体”,一有差池,轻则伤残,重则身亡。

这也是蛊毒门历来人少的原因。

姜迎做足了心理建设之后,便在魏芳和楚一一的紧张看护之下,服下通体毒丹,进入满是毒草药的药浴大桶,运行起混元毒心法。

毒物入体,浑身如同针刺刀刮,又如火烧冰冻,短短一瞬间令人五脏俱焚、痛苦难当!

哪怕姜迎事先做好百分百的心理准备了,经此痛苦,她也还是呼吸一滞,险些昏厥。

魏芳及时在一旁道:“保持清醒,运行心法!”

姜迎咬了一口舌尖,让自己迅速清醒,之后便马不停蹄运行起心法。

混元毒心法除了能够协助人体提高耐毒性,还能够协助置身毒物者减缓痛苦,从而保持清醒,是日后修毒一直需要运用到的心法。

此心法虽为第一式,却足有九层强度,只有将此心法修得尽可能强,才有可能让人无惧更高级的毒物。

姜迎运行心法后,体内的痛苦果然减轻一些,她得以抽出更多的心神,去关注源源不断涌入她体内的毒,去感受、去适应,去想办法调控。

魏芳两人看到浸入毒水的姜迎气息渐稳,便知她终于开始运行心法了。

她们之所以未在一开始便伸出援手,是因此事究竟是自己必须经历之事,若她们一开始便不断协助,姜迎的功体耐毒性必定会打折扣,这样一来,日后害到的,也只可能是姜迎本身。

毒门功法实在太危险,而毒门之中接触的一切事物,都具备致死的毒性。

若要在毒门平安生存下去,那么一开始,便需要以最狠的方式锻造自己。

两人在姜迎开始药浴半个时辰之后,见姜迎始终未有不适的反应,这才放心离开。

不错,如同引气入体,此术最难的也是在一开始,只要一开始顺利,之后便是修行者本人需要小心关心的事情。

姜迎此时泡在药桶里,体内已经如同火山熔岩、冰山雪原,时冷时热,时痛时麻,经历了数十次来回。

她逐渐麻木,体内又开始渗出一层又一层的黑血,那是毒物腐蚀她的皮肉、经脉所产生的毒血,混元心法将毒血排出,并迅速利用毒水之中的毒草药,治疗腐蚀的伤口。

时间一长,姜迎的身体经脉便有了毒草药的药性,能够抵销毒性,同时也有毒物的耐受性,能够抗毒。

由于她比较能够忍耐,所以她在桶里一泡,便泡了三日,混元毒心法在体内运转了足足二百八十回。

等她再次睁眼时,是三日后的深夜,她思绪回笼,离开药桶,忽然腿一软,直接趴倒在地。

……实在是又累又痛,加之三日的运功,如同将她全身经脉替换了一遍,她感觉身体都不像自己的了,轻飘飘的,活动有些不自在。

她在地上趴了好一会儿,夜凉风清,她湿透的衣裳又不断带走她的体温,她紧接着运行起三青真人教她的控温术。

衣服干透,她也才提起一些力气,她从地上爬起来,原地打坐,再一次运转混元毒的心法,将体表体内被腐蚀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再愈合一遍。

但是哪怕这样,她的肌肤表面还是布了一层血痂,极其丑陋。

等她透过铜镜看到自己这副模样,险些被自己吓到。她只好又服了郭潇潇给她带来的愈伤丹,以及冰凝焕肤露,争取尽快让血痂脱落。

不得不说,郭潇潇的这些丹药送得,正是时候。

等一切处理完毕,姜迎将屋内的大木桶推出屋外,倒掉混了血水的药水,收拾干净,回屋补眠,次日到百草门照看灵草。

这些有灵智的灵草,需要人及时发现它们的状态与需求,但不代表需要人时时刻刻照看着。

所以姜迎三天前布置好周遭的环境,三日后过来,它们还会活得好好的。

不同的是她今日血痂未消,看起来有些面目全非,所以她戴了一块丝巾,还动手给蛊毒门的门服加了一个兜帽,蒙头盖脸地来到。

于是娇滴滴极爱美的九转冰灵草一看到姜迎的样子,集体抖了抖花瓣。

姜迎也第一次切身体会到它们是有灵智的,一边给它们浇水,一边玩笑道:“如何,吓到你们了?”

九转冰灵草还不能说人语,所以无有回答,但是花朵上下动了动,像在点头。

姜迎瞬时觉得有趣她人不多话,所以先前照看便照看,不曾尝试与它们交流,没想真正交流起来,它们是有回应的,像药宝。

她便想了一些不难理解的问题,一一去问,发现有一部分它们都有回应,并不是很难沟通的样子。

姜迎灵机一动,忽然跑到最边上的一株花前,问她:“你可喜欢水源更充足的环境?”

见它不回答,她想了想,换了个更直接的方式当头给它来了半瓢灵溪水。

“你喜欢这样么?”

灵花:……

姜迎是在问一开始药宝替她“浇花”的方式她总觉得药宝不大可能无缘无故这样子,但三青真人照看灵草许久,也不可能观察不到灵草的喜好呀,于是亲自来问了。

被她浇了个透的灵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似有些委屈,最上方的花瓣软趴趴耷拉下来,像极了人受苦时的一张脸。

姜迎一看:完啦,不会今日不合时宜,犯错了吧?正要道歉,忽然,这株小小的灵花又动了。

这次是花下方的小绿叶在动,一片细细长长的叶子,极细微地摆了下“头”,弱弱指向天空中一个遥远的方向。

这个小动作极小极小,不注意还以为纯粹是叶子弯了弯,是姜迎不知为何对灵植的动作或变化异常敏感,这才察觉得到。

她顺着叶子看去:茫茫天空,并无他物,好似并无所指。

但姜迎觉得这不对,又看了一会儿,忽然,看见天上的积云散开,露出一抹浅浅淡淡的阳光。

阳光……

姜迎一怔:想指太阳?

可是今日的阳光并不强烈……

等等。

今日的阳光不强烈,所以雪原温度稍低一些,所以冰灵花无需太多的水么?

她回忆起初来那日,雪原依旧很冷,但日头要比现下强烈一些。虽说对于身为人的姜迎而言温度似乎变化不大,但是,或许对于灵花不一样。

于是她问:“今日不热,要少水,是这个意思?”

冰灵花一开始并无反应,过了好久好久,它才缓慢地一上一下,又点了一下“头”。

很像反应迟钝的老人,若不是姜迎今日心情不错,耐心足够,她恐怕都等不了它的“答案”。

于是姜迎忽然有种开窍的感觉,盘坐在地,试着运行青木诀,让地下的植物吸收掉多余的水分。

青木诀她也是才开始上手,能做的不多,不过一日时间还长,她不妨当做练习去做。

最后好不容易找到数枚发芽了的种子,便用多余的灵水,揠苗助长,让它们冒了一小个头。

之后姜迎实在没办法催动了功力不够,她便直接拈了一道灵木符,用灵木符吸取多余的水分。

她同时还对冰灵花道:“你觉得水分合适了,便将花瓣抬起来,好不好?”

她极有耐心,声音也放得低,听起来很温柔,于是冰灵花虽未作答,却随着她抽开水分的动作,逐渐抬起了它的花瓣。

姜迎终于明白她可以这样与它们沟通了。

三青真人曾言,这等灵智的灵植,会根据自己对照看者的不同喜好程度,做出不同反应,所以一定要寻找彼此之间能够交流的方式,才能够更好了解它们。

现下姜迎应该有了自己一套方式,起码能够与冰灵草初步沟通。

她又跑到下一株冰灵草跟前,在底部稍稍浇了一些水,问:“合适么?”

这一株花死活没有反应,姜迎想了想,跑回第一株跟前,指着那株问:“那株觉得水合适么?”

一会儿后,这株小花撬起了一个草尖尖,直指上方。

“再多些?”

小花点了点头。

姜迎跑到那株花前面,又多浇一些,远远问:“够了么?”

小花又点头了。

就这样,姜迎又发现原来虽是九株为“一体”,但是每株的灵智或者脾气,都是不一样的。

那么她接下来,浇剩余的七株,见都不搭理她,她便全问开头第一株,最后将每一株的水量控制得恰到好处。

之后她跑到湖水境,施了屏息术,如法炮制,问了湖底的避水草。

避水草很奇怪,长在湖底,却不爱吸收水分,所以它们身上有一层薄薄的避水护罩,姜迎需要时刻查看护罩的状态,不能让它们因为任何原因而有破损。

今日的避水草并无大碍,所以她问也问不出什么,她很快料理完这一堆,又跑到熔岩境照看下一堆。

这一堆更麻烦,因为它们直接不能碰水,并且需要极高温度。

若哪天气候不好,气温下降,姜迎还得人工给它们生火保温,并且照看它们之时,还要自己小心不要被高温的熔岩灼伤。

今日天气还好,她看了它们两眼,跑去沙漠境。

沙漠境的沙漠石花容易“失踪”,因为沙漠风大沙子多,并且沙漠偶尔有流沙,会将灵草卷跑。

她在上一次离开此地前,更是发现有一株沙漠石花脾气特别奇怪它会自个儿跑走,藏到别人找不到的地方,让人花费大量的时间将它找回来。

今日姜迎一来,看到不仅是这调皮的一株跑了不见了,在她记得清清楚楚的方位,明显有好几株灵草都不见了。

所以它们要么沙子淹没,要么被流沙拐跑,要么……

姜迎不知为何,就是怀疑那株最调皮的沙漠石花,将其他同伴也拐跑了,一起藏起来让她找。

她有些无奈,动用青木诀寻找它们的气息,发现找不到,证明它们跑得有些远。

这就麻烦了,此地乃三青真人以秘术构架桥梁连通云山宗石洞通道的小秘境,所以它看着像是虚拟境界、来去自如,其实,这都是远在云山宗外的真实环境。

也就是说,此地真的是一大片沙漠,这几株沙漠石花不在附近的话,便有可能分布在整个沙漠的各个角落。

无法避免要走这沙漠一趟的姜迎:……

她算是领会到三青真人口中,灵植脾气古怪的真实涵义了……

她无奈,只好用了三青真人给她的引路符,一边留下记号,一边沿着沙漠上方日头的方向走。

走了一个时辰,一个鬼影不见,她停下来,有些不悦,便决定要找办法,如与冰灵花沟通一般,与这些沙漠石花沟通上,让它们回来。

她盘坐在地,顶着**的太阳,开始思考起来。

便在这时……

第九十二章 当场结果

便在这时,她的背后忽然钻出一条干干瘦瘦的长条物,无声无息靠近姜迎的背。

草藤正要碰上姜迎,忽然,姜迎的手一下往后伸,掐住了它。

草藤立马挣扎起来,姜迎顺势一转手,将它缠在自己手上:“再动,要断了哦。”

虽说三青真人认为这些有灵智的灵草极珍贵,必须好好伺候,但是姜迎觉得,再珍贵,藤断了它自己疼,死了它自己死,究竟是它的脾气珍贵还是命珍贵?

都不带考虑的。

三青真人还说它们不会轻易让自己死掉,但是会进入休眠,拒绝成长……那若它拒绝成长,人就拒绝让它活呢?

灵智才这么点,尚且比不上人,没理由先让它们当大王的。

年纪轻轻养成一堆坏习惯,长大了那还得了?

再说三青真人千辛万苦找到这些灵草,又千辛万苦与它们培养感情让它们放下戒备,对待它们自然会像对待自己儿女一般小心娇惯。

但是姜迎并无这么多心思,面对它们,她初生牛犊不怕虎,秉着不骄不纵皮了便教训的原则,很快扼住它们命运的咽喉。

沙漠石藤质地坚韧,又有灵气加持,轻易扯不断,但是动作剧烈了,它也是会疼。

长期被人悉心照料,连沙漠上的竞争者和天敌都被清得干干净净,所以它们不似野生生长的高阶灵草,还有诸多天然的防护不让外来力量近身。

被姜迎抓住后,显然这个新铲土官还心狠手辣,竟然用火符缠在藤身上威胁它:“再动我点了你。”

沙漠石藤:……

沙漠上的草藤,水分本就不算多,周遭又**干燥的,所以它经点么,能点么?!

它立马投降,乖乖卸掉全身力气躺在她手里不敢动了。

姜迎很满意它的反应,至今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云山宗敢粗暴对待珍稀灵植的第一人,心安理得地接受了石藤的妥协和服软。

但她也不是真的那么残忍啦,她继续将石藤缠在手上,问它:“其他藤呢?带我找到它们,我请你吃虫。”同时化出一个小虫瓶,在沙子上倒出几只,光明正大地谈起交易来。

不错,沙漠石藤不像其他灵植那般“温和”,它们爱吃虫。

这片沙漠的虫子不多,也不好找,不是它们生存的必备物,但是有虫的日子,它们会长得特别茁壮。

所以找虫也是姜迎的任务之一,同时三青真人还人工培养了一些虫子,隔三差五喂一喂。

沙漠石藤一看今日有虫吃:哇!

姜迎三天没有来,哪怕它们不饿,那也嘴馋呀。

它在姜迎手心拱了拱,拼命往虫子的方向伸。

姜迎又当着它的面将虫子一只一只往回抓:“带路。”

石藤:……

为了吃!

它动起灵活的石藤根,拉着姜迎走向它躲起来的小伙伴。

登时,姜迎看到原本平整平静的沙漠之上,有许多细细的藤状凸起,呼啦啦往四面八方跑!

她深吸一口气,按捺住想掐藤的心,从瓶子中倒出一只肥肥胖胖的小虫给手中的石藤。

“最后一瓶,先到先得,晚了断虫一个月。”

远处的石藤们一顿:……

还有石藤想要挣扎,又往前走。

姜迎也不管,等手里石藤吃完一只,又倒一只。她猜这株藤属于容易瑟那一类,一边缠着虫子伸出藏在藤心的尖刺吸收虫中营养,一边垂在她手侧的藤身摇摇晃晃。

她还猜它跟其他石藤沟通了,所以有一些石藤开始犹豫,在茫茫沙漠转了个头,向着她探近。

姜迎手中瓶子的虫确实不多,是她来之前找三青真人拿的,还不厚道借机看了真人的养虫房,打算回头自己也养养。

所以等手中石藤咕嗤咕嗤吃干三条虫,大家伙儿明显看见,姜迎倒虫子的动作都没那么干脆利索了,要摇晃好几下才能倒出一小只呢。

没了,真的要没了!

忽然距离姜迎最近的几株藤便唰唰赶回来了。

姜迎看到它们卷起一片风沙,差点忍不住笑。

也不食言,来一株喂一只,并且断了手上那株的虫,导致它又开始挣扎起来,姜迎猜它在向她喊“别喂了别喂了”。

这里的石藤一开抢,远处的自然感受到紧迫感,一株接一株回来。

最后,姜迎手中的虫瓶只剩一只虫了,后面来的她都得让它们分着吃。剩下的这一只,她数了数脚下石藤的数量,果然,还缺着一株,就是最皮的那一株。

“唰唰”姜迎听到自己身后有一阵沙子蠕动声,回过身去,见不远处有一株石藤愤愤然往远处跑。

姜迎记得它,长得最好,又最调皮捣蛋,所以普通的方式对它而言根本没有用。

姜迎对脚下的石藤道:“都回去,在我回去的时候,要看到你们都在原位,否则你们一辈子没虫吃哦。”

一群小石藤赶紧往回跑,跑着跑着比起赛来,姜迎看到它们争先恐后,你追我赶,玩得不亦乐乎。

姜迎看了它们一眼,知它们听话,便不管它们,跟着最皮的那株往前走。

茫茫沙海,日头猛烈。

这片沙漠还只是小沙漠,是三青真人为了测试新来照料的弟子们特意寻找的一片,但是也足够人徒步走个几天几夜走不完了。

而通常能够被三青真人相中让来接下这任务的,都是有一定修为的弟子,毕竟也只有那样的弟子,才有心思和时间来他百草门赚钱。

所以那些弟子有飞舟,或者能够御灵剑,走完这片沙漠不是问题。

只有姜迎,可怜的炼气一层小弟子,才拿到的飞舟驾驶起来还耗费不少灵力,她暂时不打算驾驶。

一藤一人一前一后,漫无目的地走。

待姜迎被日头晒得头昏脑胀,她便运用控温术降下体温,用储物袋里的水囊喝水。

也不知跟了多久,忽然,前方的石藤速度慢下来了。

姜迎知道它们虽是灵植,但是随便移动也需要动用灵力,所以她猜,这是它累了。

她也跟着放慢脚步,喝了一口水道:“再走,你离得远了回不去,日后连小伙伴也没有了。”

石藤吧嗒一声甩到沙上,跟姜迎发小脾气。

姜迎好笑道:“你气我做什么?我让你走的啊?我还给你留了虫,是你小伙伴没有吃过的哦,我把虫给你,你别走了好不好?这大太阳的,我很累。”

石藤又吧嗒一声,甩得更用力。

姜迎确定它累了,因为它现在挪了半天,几乎没挪多少步,她一脚跨到它前面,在它正前方坐下。

果然化出另外的几个瓶子,放到它面前。

是她一开始从灵田里抓的灵虫,本来以为来到蛊毒门,没有条件再养了,谁知正要处理它们做虫泥时,有两条大虫吐丝了,她又决定再争取一下。

她那时将确定活不了的虫成虫泥,埋在自己种的灵草土里,后来又迅速学了青木诀,便一天一点点,让灵草加速成长。

每成长一株,她便摘下最成熟的叶子,加上平时有意在外摘的灵草,就这么养活了剩余的灵虫。

本来,她是要将它们放到药鼎之中炼成虫丹,喂给药宝的。

现在有石藤耍小脾气,性子还有些像药宝,她便将这些虫拿出来,看看能不能将它哄回去。

“你很像我见过的一药灵,它喜欢吃这种虫,你喜欢么?”她将虫倒出来。

石藤一看:被专门养起来的灵虫,长得比野生的虫子好多了,绿油油肥嘟嘟,一点一点在滚烫的沙子上挪。

而且这是它们不曾吃过的灵虫沙漠上的虫很多都是硬壳虫,还有软的,那也只有那几样,三青真人养的虫也是抓沙漠上的虫来饲养,姜迎带来的新鲜玩意儿,它没有见过。

其实它们肯定不会比三青真人养的沙漠虫更好啊,但是没见过的都是新奇宝贵的,谁能抵抗零嘴的诱惑啊?石藤一下子看呆了。

姜迎心中滴血地挑了最肥的一条虫,放到石藤的藤身上,让它亲自感受来自活生生的零嘴的诱惑。

一边放一边道:“我认识的药灵说,这些虫子多汁又营养,皮薄肉又嫩,是人间最好最好的美味了,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喂,你尝尝,给我说说?”

石藤在肉乎乎的虫身攻略下,已经说不出话来啦。

可是姜迎的“陷阱”也太明显了吧?作为有智力的石藤,它觉得不能被这些小儿科骗,于是它强忍心中的渴望,强行无视在身上扭来扭去的小胖墩,拐了个弯绕开姜迎往别处爬。

人姜迎也没想着轻易征服它,便让它继续爬。

爬几步,她在它面前放一条虫。

爬几步放一条,爬几步放一条,沙漠温度高,这些待惯温度适宜的灵田的灵虫,很快开始没精神了。

石藤最能够感受这些食物的变化,心如刀割。

心说倒是拿回去啊,让人家躲躲太阳啊?

虫子蔫了,以后不好吃啦!

可是姜迎偏不,这就是很低级的心理战术,就是要让石藤忍不住。

吃了,吃人嘴短,不吃,暴殄天物,她看它到底能忍到什么时候。

她直接原地打坐起来。

忽然发现没有人盯着自己了的石藤:……

哇,藤太难了。

身上叠了好几条虫子,被太阳一晒,发出淡淡的肉香,好香啊。

真的好香。

它见姜迎打坐了,一开始还不信,一边努力往前挪,一边悄咪咪留意。

可是挪了一会儿,它发现姜迎已经进入状态了这个肩负照顾它重任的人,竟然留了一地的灵虫和它不管,自己修行起来了!

好气……

可是好想吃……

最后,它见反正没有人盯着自己,终于忍不住。

反正看不到,吃完就说是被晒死的,不,是它不忍心看食物被浪费,忍辱负重!

它忽然转了一个头,啊嗤一口,钉住最肥的一条灵虫。

一吸:……

滋溜滋溜,一口气吃光一条。

看看姜迎,还在打坐,便又挑了第二肥的那条,嗷呜一口咬住。

等姜迎运功一个小周天睁眼,面前已经没有灵虫了,她心又一痛。

但是那株皮皮藤此时十分安静地趴在她膝盖前面,盘成蛇状,她定睛一看,看到中心位置,那株石藤的最顶端,长了个疙瘩……

沙漠石果。

才成形,还没有生长成熟的沙漠石果?!

她诧异道:“你……你结果不需要先开花的么?”

石藤心说没文化,堂堂灵藤,能是外面那些低级的小贱货吗?

给你给你,吃你灵虫,送你灵果,互不相欠哼。

它的藤话姜迎自然听不到,第一次见真正的沙漠石果,她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是她未来的一千灵币啊!

她连忙站起来,看看天空,看看沙漠,最后小声问石藤:“你还能回去么?要我将你带回去么?”

都有石果了,是个有孩子的石藤了,她怕孩子路上夭折了。

石藤又哼了一声,心说真的没文化,本灵藤有那么脆弱吗?

它头一拧,扭动着吃了肥硕灵虫获取了许多灵力的藤身,神采飞扬地回本来的位置去了。

姜迎远远看着它走:真好啊。

原来这才叫照看灵植,这才叫有灵智。

她死死盯着那一千枚灵币,急急忙忙跟上,心中忽然有个念头:要是药宝在,以药宝的灵智,能不能跟它们好好沟通?

若能好好沟通,那能不能借着药宝,哄得它们个个超快结果?!

要是它们能够快快结果,她日后便能够收获好多好多灵币。

灵币一多,能养的灵植灵物也多,她能够摄取的灵气便越多。

能够摄取的灵气越多,药宝的灵力也越高,灵智也越高。

灵智越高,能够掌控的灵植也更多,结下的灵果也更多。

灵果越多,她能够拿到的灵币也越多,日后能够养的灵植灵物也越多!

嚯嚯。

向来面无表情居多的姜迎,看着眼前的第一笔高额薪酬,忍不住扬嘴笑了。

在前面忽然脊背一冷的石藤:……

药宝:……

她将石藤带回原地,又积极抓了一些灵虫,之后便匆匆离开,回到雪原境。

那里灵气最为充沛,她坐在冰灵花中间,满怀期待、认认真真地打起坐来。

这样练毒又练基本功地持续了十天,忽然一夜,她听到脑海中有一个极其活跃的声音:哇哇哇,我又活啦!

第九十三章 元丹

姜迎一听:药宝?

【你恢复了?】

药宝依旧奶声奶气的,仿佛从未变过:【嗯呐,差点死掉呢!我想要花花!】

姜迎心说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惦记花花吗。

不过一颗心还是放了下来:别说,她先前选择进入蛊毒门的时候,还犹豫了一阵,担心毒性会对药宝有伤害。

只是那时她连药宝是死是活还都不知道,理性让她先选择了适合自己的道路。

后来发现药宝还活着,她又问了药宝好几次能不能碰毒,药宝没有回应,但她也感受不到什么抵抗之力,她才开始泡毒浴,修行御毒术。

现在药宝恢复了,姜迎问它:【你不怕毒是么?】

主要是她日后修毒,接触到的入体的毒物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强,她必须问清楚,否则日后便更不好办了。

结果药宝不知为何,忽然陷入沉默。

姜迎心说咋又不说话了?不是恢复了么?

之后药宝才道:【你就这么欢迎我啊?】

姜迎:……

【本宝宝九死一生,活过来你只知道问正事吗?】

姜迎:……

药宝气死了:个没有感情的女人。

姜迎想了半天,回道:【不就一句欢迎回来,有什么意思?我给你养了许多小灵草,还拼命给你留了几条虫,不更够意思么。】

药宝:【你前头将我的虫喂给破草藤了,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姜迎:……

闷声不吭,结果啥啥都知道,是个暗戳戳的药宝。

最后还是姜迎服软了:毕竟救了自己,便给它耍耍小脾气的权力。

她也不说什么,挪到灵气最盛的冰灵花附近打坐,运行了一整个大周天,让药宝一次性吸收灵气吸收个够。

等药宝自己心满意足地停止吸纳,她也才睁开眼,准备回蛊毒门一趟。

这时,药宝忽然问她:【你不继续问我问题吗?】

姜迎奇怪:【问什么?】

【我尚未回答你怕不怕毒。】

【那你怕不怕?】

【其实不怕啦,毒草也是灵草嘛,毒不死你便大概率也毒不死我。】

【大概率?】

【万一你命大。】

姜迎:……

这时药宝又问:【还有呢还有呢?】

姜迎觉得它有些奇怪:【还有什么?你若有重要话要说,直说便是。】

药宝沉默片刻,这才道:【你尚未问我你灵根的事情,还有我恢复得如何了……】

姜迎脚步一顿。

值得它特意提出来的问题,莫非……

姜迎带着微微不妙的心,问它:【那你恢复得如何了?可有大碍?】

别是落下了终身的毛病。

灵根她倒不在意:原本的九成七也只是依仗药宝才有的资质,如今三成反倒有种更真实的踏实感,并且如今的资质不会给她带来更多的灾厄。

药宝听她果然不在意灵根,心情有些微妙。

想了想,它组织好语言道:【我降级了。】

姜迎:【……嗯?】

药宝:【我说我降级了。】

【……降级是指,由高阶降至低阶?】

【差不多。】

【低阶为何还有灵智?】

她在这个地方照看了多日灵草,加之与三青真人偶有沟通,知道灵草一旦受伤灵力散失,灵智也会受到影响,与人之间的沟通也会变得极艰难。

现在药宝听起来,灵智与先前并无二致,沟通也不见有阻碍。

这时药宝道:【我说啦,我可不是灵草,我比它们高级多多了。我修为降级并不影响我的灵智,不过这也代表着,我无法让你恢复九成七的灵根资质,也暂时无法助你飞快修炼了。】

姜迎听出它语气之中有浓浓的失落,以及一丝淡淡的忐忑。

失落她能理解,毕竟自己修为受损,在她王朝便算是武功尽失,换谁谁也会失落。

但是忐忑?

她想了半天,心说莫非担心自己会因此扔了它?

【你怕我因此嫌弃你么?】

【你敢!】药宝立马嚷起来,【我哪怕修为阶级下降了一些些,那也是好高级的灵物的,你可不能嫌弃我,不能扔掉我!】

话语听着很强势,但姜迎也听出它的着急,于是彻底明白了:这是担心自己被嫌弃,还担心因此被扔掉。

【我不是那样的人,你放心吧。】姜迎承诺道。

药宝一怔,好半晌,才支支吾吾道:【是你说的喔……】

【嗯。降级便想办法再升回去,无妨,正好与我这个炼气一层的小修士一齐。】

【你快炼气二层了,此处的灵气太充沛,对咱们修行很有用。】

【那不正好?对了,此处的灵花你能够沟通么?它们灵智微弱,有些难以沟通……】

【哼哼,低阶灵植,我当然可以沟通了,我还能够当灵植小霸王!】

【那这一季的灵果便靠你了,一千灵币一枚果,你算算能够换成多少丹药与灵草……】

药宝真就算了算,登时兴奋得哇哇大笑。

姜迎也不嫌它吵,离开山洞秘境,驾驭飞舟离开百草门,回到蛊毒门。

【哇,你已经会飞了!】

药宝对姜迎的飞舟技术极其认可道。

回到蛊毒门,姜迎正打算换身衣服,往毒田走一趟,捉捉毒虫的同时让药宝看看这些毒田的状态。

没想才到门口,见门前又多了熟悉的身影。

是郭潇潇。

她大抵是见不着人,于是有些着急,掂着脚尖左看看右看看,四处找姜迎。

看到姜迎回来,她连忙向她招手:快快快来!

姜迎不知她怎么又来了,心想可能是尹三真人有进展,于是走去打开屋门带郭潇潇进入。

郭潇潇一入门便掏出信封递给她:“好不容易完成上一个任务,快,这是师尊托我交给你的信。”

姜迎关好屋门接过信,见信封并无任何信息,翻到背面打开。

信封有尹长眉所下的密封秘术,只认姜迎的气息,故而姜迎不费吹灰之力便打开了信封。

内中是尹长眉所写的一页名单,全是姜迎不曾听说过的名字,写了一整页纸。

姜迎问:“这是何意?”

郭潇潇道:“师尊说了,你看了自会明白。”

姜迎想到上一次与郭潇潇所谈内容:“你替我转达四字了么?”

“嗯,这便是她之后写下的内容。”

于是姜迎便明白了:看来便是尹三真人认为可能与自己情况一致的修士的名单。

这时姜迎留意到被圈出的两名字:郎竹君、欧阳贞。

她又问:“此二人是?”

郭潇潇瞄了一眼信纸,瞄到她手指的地方:“郎竹君是青山峰曾经的大分门之主,郎竹门门主。”

“至于欧阳贞……”郭潇潇想了想,“唔,我不认识,不曾听说过。”

姜迎只好作罢,看着郎竹君的名字:青山峰分门,又被尹三真人特意圈出来,那么应该是让她有时间留意此人的意思?

她不认为尹三真人给她这份名单,是让她代为调查的意思以她如今的身份,让她调查根本天方夜谭。

那么仅有一个可能,便是提醒她可能符合她们推测的对象,让她日后有机会便去了解,也不至于哪日有缘碰上,却因为互不相识而错过。

这算是尹三真人对她极高的肯定了这必定是宗门内部的机密信息,尹三真人却放心给了她。

再者这样一来,哪怕尹三真人不要她亲自去调查,那也算是一种与她同船的态度,这才会一有消息都与她共享。

姜迎看圈出的两位有一位是青山峰之人,那么另一位极有可能也是。

她收下名单:“替我谢过真人提醒,告诉她我明白她的意思了。”

郭潇潇一听:“真能明白啊?”

“嗯。”

“我师尊分明没有透露任何信息,你先前也不曾透露多余的信息,你们怎么都可以互相明白啊?”

姜迎笑道:“我与令师所关注的,其实都是同一件事,理解起来便不困难。”

郭潇潇心说我关注的便不是同一件事了么?不过她极有自知之明,方才听到信上记录的郎竹君,也很快明白信上的内容了,所以她未有多问。

姜迎问郭潇潇:“不知令师近日的修行可有进展?”

这时郭潇潇化出一枚圆圆的东西:“我师尊又猜对了,你果然这么问,给你,这是她的答案。”

姜迎接过那枚圆物:桂圆……?

……

这回她还真看不懂了。

她看了半天,这枚桂圆都应该是普通的桂圆。

以防自己看漏,她还释出灵力察看了一番,均是毫无发现。

姜迎只能问:“此乃何意?”

郭潇潇:“看不明白?”

“看不明白。”

“……”郭潇潇摊手,“那我没办法了。师尊知道尹一尹二门时常关注尹三门举动,担心我被他们逮住,暴露目前信息,所以不曾告诉我这是何意。”

“她说,相信以你心思,你应该能够猜到意思,若不能,那也无妨,她说她已有打算。”

姜迎以她的“心思”,再次仔细观察了桂圆好一会儿,然而依旧无有发现。

无奈,她只好暂放此事:“回头我再想想。劳烦郭姑娘了。”

如此隐秘,恐怕是极其重要的信息,她只能在之后多花一些心思了解。

并且听闻尹三真人已有打算,她便知此事是她了解也可、不了解也罢的她根本无法插手的事情,所以她也没有很挫败的感觉。

郭潇潇听她道谢,叹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

姜迎看出她有心事:“有话想说?”

其实没有啦。

有也没有,说不说都无关重要的那种。

郭潇潇耸耸肩,想了想,与姜迎告辞想走。

姜迎感觉她最近不大一样了:完全没有了一开始活泼好动且直率的样子,行为举止变得异常小心翼翼。

果然是很在意尹三门,这是努力改变的迹象,姜迎心中叹了一口气,叹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她将郭潇潇送出门,并未追问。

郭潇潇也将心中好多好多的话憋回去了,比如以往习以为常的唠嗑,比如说不说都无妨的小废话,还有一些听起来毫无意义的问题。

她还记得姜迎的那句话:越是在意,便越要小心翼翼。并且如今时间宝贵了,还是不要彼此耽误了。

她一声不吭便走了。

姜迎看着她再没有那么好动的背影,再次叹了一口气。

等她一走,姜迎回屋,本来想继续先前的计划,看到桌上那枚桂圆,又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药宝。】她唤来药宝。

【你能看出此桂圆与普通桂圆有何不同么?】

药宝心说这桂圆也不是什么灵植啊,怎么问它?【它不是灵植,没有灵气,我不知道。】

姜迎却是诧异:【不是灵物?毫无灵气?】

【那大抵是凡人种植的普通桂圆……】

姜迎心说尹三真人寻了这么一枚无有灵气的桂圆给她?

要知道云山宗如今的植物,大部分是有灵气蕴含其中的,这等凡间食物,极少会出现在云山宗。

也不会出现在尹三门那样的大分门。

所以是在刻意规避什么么……

表面实在无有痕迹,她想了想,干脆将它剥开来。

坚硬的外壳一剥,露出内里果肉透明,核漆黑的果实。

姜迎就着油灯又看了半天,不见这果肉有何出奇。

那总不能让她吃掉它吧……

正这么想着,忽然,她转果肉的动作一顿。

因为她目光透过透明的果肉,看到果核之中,竟然有斑驳的小孔……

她还以为她看错了,眯起眼睛再一细看:真的有痕迹。

她连忙将果肉剥开,只剩一个圆圆的乌黑的果核。

果核的表面,有数个小点,经过细看,乃特意以极细微的尖锐物或灵气刺出的小孔。

姜迎不用怀疑,知道这一定是尹三真人留下的信息。

可是又是何意?

一枚桂圆,一枚内里被刺出小孔的桂圆……

金丹真人特意给她的桂圆……

等等。

桂圆桂圆,这个样子,有些像仙师曾经向她介绍的丹田的模样。

外层乃凝聚了灵力的丹田,内力则是高阶修士凝聚更为高阶元力的内丹,或称元丹。

姜迎忽然问药宝:“你看它像不像修士的灵田啊?”

药宝本身便待在灵田之中,一经提醒:“像啊像啊,外面是丹田,里面那枚便是元丹,小小的,圆圆的,是修士命根呢!”

于是姜迎立马想到:这是一枚有孔的元丹……

再一细想,脸色大变。

第九十四章 要不要参加大比

(差一丢丢没有写完,防盗十分钟替换,不好意思)

尹长峰出口不留情,尹长眉冷着脸与他辨了好一阵。

能够看出她是真的想让姜迎入门,而不是单纯配合姜迎演这一出戏。也正因为如此,尹长峰也是竭尽全力阻止她,最后,不得已选择退而求其次,果然提出让姜迎入蛊毒门。

一旁的试用审判员一听:唉,很残忍,但可能是最好不过的安排了。

蛊毒门也算缺人,毕竟哪怕是五成杂灵根的弟子,看到蛊毒门那样的情景,也多是转头便走。

剩下一些不甘心的、不反抗的,长期料理毒田毒物、修炼毒功,能活下来的也不多。

所以他们缺人手,而像姜迎,虽说灵根受损,只剩三成的契合度了,但听说她的领悟力等各方面,都是上乘的,那么其实是配进入蛊毒门的。

让她进入蛊毒门,其他刚入门的弟子不会不服,青山峰也无需有压力。若姜弟子自己还同意,那么算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了。

所以审判员看向姜迎:“以你三成的资质,留在青山峰,确实会面临无比的压力,并且极有可能无法进入分门,甚至这一辈子都沦为杂役弟子。

但若你进入蛊毒门,按照宗规,你直接便是门内弟子,日后还是能够参与宗门的各项比斗。

你能够去接宗门任务,并能够在宗门内的所有开放区域活动。若你表现良好,宗门也是会按照规矩,给你分发奖赏。”

姜迎状似犹豫地思索了一阵,看了一眼尹长峰,看了一眼尹长眉,看了一眼审判员。

不知为何,审判员觉得这个眼神特别有压力,毕竟确实是九成七的天才,被自己宗门搞成这样,现在还要劝人到人人避之不及的蛊毒门,这实在是……

不能怪他,只怪云山宗太大,诸事难以公正调配。

最后,姜迎低下头,低低地答了声:“好吧。”

她一点头,审判员心中的大石落下了,尹长峰虽还不悦但也得意地心中冷笑,笑尹长眉。尹长眉满脸不忍和悲痛,想摸摸姜迎的头,又觉得还是算了,转而拍拍她肩膀:“那日后,你可得受苦了……”

尹长峰立马道:“受苦?哪怕是蛊毒门,也是建立在东小灵界顶尖仙宗之中的毒门,多少人想来受苦还不行。”

“姜弟子三成资质入云山宗,那是何等的殊荣!还望姜弟子懂得知足,好好在门内深造,日后或许能够成为一代毒尊呢。”

“承你贵言。”姜迎忽然应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旋即她看向审判员:“尹二真人提醒了我,我不会三成资质,还入了蛊毒门,还有人要害我吧?”

审判员心道:我可说不准啊。

谁知道别人为什么要害你呢?

不过目前整个审判堂推测,还是因为她的资质问题,所以大概率讲是不会的。

“放心。审判堂会在你身上下好防御符,并赠你一件防护法衣。

若阴谋者再敢出手,审判堂也不会再放过他,必然严惩。”

姜迎朝审判员拱手:“那么有劳了。”

将审判员的话听在耳里的尹长峰:……

最后,众人意见达成一致,审判员要再带姜迎回一趟审判堂,汇报结果并给姜迎做好防护。

在尹长峰离开之后,姜迎冷不丁对审判员道了句:“奇怪,这尹二真人,怎么连青山峰之事也管?他与尹三真人莫非有仇,处处与尹三真人作对。”

审判员一听,脚步忽然一顿,往尹长峰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

旋即不知想到了什么,低低地嘟哝了两声,这才回神对姜迎道:“真人的私事,我们就不必管了,走吧姜弟子。”

于是两人回到审判堂。

姜迎的这个决定是目前最好不过的决定,所以审判堂一致没有意见。

之后审判堂出于弥补心里,也是真担心再闹出人命,一口气给了姜迎一件中阶的金木蚕法衣,再上了一道高阶的防御符。

助她养伤的丹药也都给了,之后审判堂公布姜迎的新去处,还强调了这是姜迎自愿的。

于是在审判堂将姜迎送到原先的住处,收拾行李,之后再送往蛊毒门的途中,蛊毒门的楚一一、魏芳等人:……

楚一一不可置信地问魏芳:“师姐,这?你说这……她别是被审判堂逼了?”

魏芳也看不懂啊,自己面上那么一大块疤,身上也没几处好的地方,难道姜迎看不出来蛊毒门有多残酷吗?

还自愿?能留在正常的青山峰谁会自愿来这里?一定是审判堂不让她留。

可恶。

欺人太甚。

就在她和楚一一谈话之间,坐着审判堂高阶飞舟的姜迎,眨眼便到了地方。

楚一一两人说归说,知道姜迎要来了,还是速速赶往迎接。

在青山峰的主峰背后,越过层层高山、各个分门,最后来到一处远离人烟,黑雾笼罩的矮山山群。

山群四周分布着许多乌黑且散发奇怪雾气的沼泽,山群之间有许多颜色各异,或妖艳或深沉的毒田。

山间一片寂静,少有鸟啼虫鸣,矮矮的群山如同垂暮老人,死气沉沉地坐落在云山宗背后,与云山宗各峰的繁华热闹相距甚远。

这里连分门的大名也没有,全是乌泱泱的一片,让人一看便感官不适。

审判员将她带到一条山沟之间,放在一个无名的拱门面前:“往里走便是,会有人接待。”便迅速走了。

主要是蛊毒门的气息令人不适,加之总是毒烟弥漫的,哪怕不伤人,那也感官上觉得不好,于是少有人想在此处停留。

姜迎看着审判员的飞舟眨眼不见,不知想了些什么,好一阵才回过头来。

但这时,她看到拱门之后有人走来,确切而言,是一个人推着另一个坐木轮椅之人走来。

正是魏芳和楚一一。

楚一一一看到她,便忍不住开口:“你为何要入蛊毒门?”

姜迎耸耸肩,状似无奈,又似坦然。“三成资质,我能到何处?”

“你是受害者,理应享受他们的赔偿。你若坚定留在青山峰,他们应也不敢对你怎么样。”

姜迎道:“话虽如此,但我执意为之,让审判堂与青山峰众人难做,我日后还会有好日子过么?”

“并且我以极高资质入门,如此落得这副模样,必定会被一些有心人针对讽刺,我又何必吃这份苦。”

楚一一想了想:那是有点道理。

可是真不甘心啊。本来该是人人求之不得的天才人物,一下子落魄至此。唉,太可悲可叹。

这时魏芳拍拍楚一一的肩膀,道:“既然已是定局,姜弟子又看得分外开,那罢了,一一,你不必再提此事。”

又看向姜迎:“蛊毒门虽苦,但你放心,只要足够细心,你一定能够将事情做好。

有我们在,你也不必担心有谁对你不好。你助蛊毒门伸张了正义,哪怕也无法改变蛊毒门处境,但我们蛊毒门弟子,会好好待你。”

姜迎点了点头:“谢师姐。”

魏芳见她改口改得这么快,忍不住笑了笑。之后推着楚一一拐了个弯,往蛊毒门深处去了。

“走吧,我领你见大大大大师姐。”

…………

姜迎被领到蛊毒门内,在一座矮山,一大片看着还算正常的农田间,见了魏芳口中的“大大大师姐”。

原本以为那是辈分比较高的年轻师姐,结果姜迎到了一看,是一名满面是疤,面容扭曲的老妪。

由于蛊毒门之主,一个叫毒老的人,从不收徒,所以蛊毒门弟子的人辈分地位差不多,只能按简单的资历长短来喊师兄师妹师姐师弟了。

并且蛊毒门弟子也不喜排辈分的样子,眼前的这位老妪,按路上魏芳的介绍,说是蛊毒门资历最深的弟子,但是她不许别人将她喊老了,大家便都喊她做大师姐,然后则再加一些些辈分,称作大大大大师姐。

姜迎走到“大师姐”面前,还未行礼,大师姐白素娥便摆手道:“免。你学习看这一处的田,魏芳和楚一一来教你。”

姜迎一怔,往后看,见白素娥指的是环绕此矮山的所有毒田。

恐怕不下十亩。

这时魏芳解释道:“这是门内毒性最轻的毒田了,每一位入蛊毒门的弟子均是从此处开始练手,姜师妹,我们会教你。”

姜迎只能回头,道了声谢,又看向白素娥,等她安排。

白素娥指了指矮山靠近山头的一座小木屋:“那是你住处。”

姜迎又一看,可以说是破破烂烂的小屋子,孤零零地立在山头,一旁仅有几棵奇形怪状的树作为点缀,地上寸草不生。

白素娥交待了这些,给了她一瓶驱毒散,之后便留下楚一一和魏芳,自己离开。

姜迎看着这个新住处,心里叹息了一声,要进去放置行李。

楚一一和魏芳跟在后头。

姜迎一打开屋门,首先一阵呛鼻的灰尘袭来。屋内一张木床、一套桌椅,地上许多稀奇古怪的瓶瓶罐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而它们如今沾了厚厚一层尘。

魏芳和楚一一也许久不来此地了,一见此景,想起自己当年来时的样子,也是十分凄凉凄清。

许是勾起不堪往事,两人一起沉默了一下,之后魏芳才在屋内施了一道净尘术,很快屋子干净了。

“不好意思啊,才知道你来,我们顾着赶去迎接你,倒是忘记替你打理打理了。”

姜迎将行李放在干净的木椅上,回头道:“无事。师姐方才的净尘术,教教我吧。”

她实在不能忍灰土如此大的地方。

魏芳没想到她才来便惦记着学习了,闻言很是爽快地点头:“可以。待你学会照看毒田,我便教你净尘术。”

其实姜迎不止想学净尘术,她从青山峰主峰的住所带回了她的灵虫和种子。哪怕种在地里的小芽和未发芽的种子,也连土挖过来了,她准备继续学炼丹。

她还是没有放弃药宝。

不过对此,她并未着急着提,行李一放,便往外走:“这些田该如何看?”

此处的田种了大约四五种毒草,有高有矮有成株的有成藤的。

对比于她方才从高空看的蛊毒门的毒田,这些真的算长得接近普通灵草的植物了。但她还是觉得,搞不好它们生长的环境极其刁钻,需要不少心思伺候。

结果魏芳道:“此地土壤特殊,尤其田下之土,是经过大量处理的特殊土,这些时间又该处理了。”

“所以你这些日子,除了除掉毒虫和长蔫了的毒草,再有一个便是往土里加聚毒虫虫卵,此虫只活在土壤里,能够寄生于毒草之根,吸取毒草毒液,同时帮助毒草更好产毒。

此虫虫卵量不能多,否则会将毒草大部分毒液吸收走,毒草毒性便大打折扣了。

但是也不能太少,否则此处土壤到底并非毒草原有的生长土壤,也容易让毒草长得不好。”

当然虫卵也不能洒到毒草上,否则虫卵会被日头暴晒而亡。它是蛊毒门特殊培养的虫,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的,成虫以后,还得挖出来继续交配产卵,所以最好最好,是不要浪费。”

魏芳说着,从自己的储物间里取出一罐剩余的聚毒散,“来,你过来,我给你示范看看该如何加。”

姜迎前段时间捉了不少灵虫,此时对虫也有一些免疫力了,她当即过去,与魏芳一同蹲在田野间。

魏芳先在一亩田最边上的两株毒草之间挖一个小坑,再打开罐盒,现出里面鱼籽大小的一片又一片黑色小虫卵。

“你拿这根小木管,轻轻挑起管头大小的一片,每隔两株左右,在中间下一点。”

“看,约莫是这个量,不要超太多也不要太少。”

“目前只有这亩和右手边那亩田需要加虫,其余的一个是不到时候,一个是不需要加,总之你先忙这两亩的事。”

姜迎默默记住步骤,又在魏芳从旁指导下,亲自操作了几株。

之后她问:“此事应有时效?”

魏芳道:“不着急,你才来,半个月内弄好便行。”

“闻说你修炼的悟性很高,那我们尽快助你回到炼气期,到时候你便可以选择功法修炼,有了修为,你照应这些毒田也更方便。”

第九十五章 全面准备

(又没写完,今晚不用等了,估计要写到很晚。最近这两章有点卡,状态很不好,写完不回头修改根本不能看,建议明早再来)

最后姜迎学会了如何给毒田放毒虫,由于魏芳两人也是有自己的任务的,便先走了。

临走前,魏芳再一次提醒姜迎,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让毒草草汁和虫卵接触肌肤,更不要误食入口,一有误食误触的情况,必须吞服驱毒散。

田间的毒虫更是要小心,一旦被蛰咬,后果很严重,一定要随时留意并及时服药。

姜迎一一应下,等她们走后,先马不停蹄加了三垄地的虫。

此事只需要细致,整体而言并不复杂,于是很快,姜迎处理了三垄地。

此时已到入夜时分,天色很暗了,魏芳多次强调不要在夜间劳作,因为那时是毒虫最为活跃的时候。

所以姜迎收拾了虫卵罐子,回到自己的小屋。

魏芳身上的虫卵罐子只不过是备用的罐子,并非此地专用,所以明日魏芳会将更大更多的罐子带过来。

姜迎回到屋中,放好罐子和工具,之后来到屋外的空土地上。

此地的土壤特殊,哪怕是她脚下的这一片,也带着一些毒性,所以她从上一个住所带来的种子暂时还不能种。

但是她那时为了省时,直接将种在院子外的种子与幼芽连土挖到储物间,所以这一些幼芽是能够种下的。

她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空盒子,将幼芽连着院子里的土,放到这个盒子之中。

所带的灵虫则放在屋内的角落百草门的工作她近期无法进行了,今日白日与三青真人说明时,三青真人还给她结算了这几日的薪酬,不多,还不够审判会议时阿穆请人替她所付的薪酬。

所以她现在也无有“饲料”喂养灵虫,她必须想好该如何处理它们。

做完这一切,她疲惫地回到小木屋。

这个屋子很小,方方正正,连床带桌椅,全挤在一个屋子之中。

屋内之后一个窗户,正对着屋子的小门。窗户一看便知时间久了,左上角缺了一块,草草用干草堵住,但也抵不住无缝不钻的风,在寒冷的夜里凉飕飕的。

姜迎看着这样的小屋,叹了一口气。

所幸魏芳师姐的净尘术将屋里的尘土去干净了,她盘坐在床上,开始尝试第一次没有药宝的修炼。

闭眼,感受灵气。

这一步并无阻碍。

感受到四周的灵气后,她开始运行引气入体的法诀。

这一次,她失败了。

原本已经能够熟练吸收的灵气在这一刻,牢固得如同钢铁巨石,岿然不动。

她以原来的方式吸纳,一丝作用也无。她记得她方进入云山宗时,无需多久便可以撼动灵气,但此时显然,她做不到了。

尝试了足足一个时辰,最后在她发现自己开始心急时,连忙停下。

睁开眼,这一次她确切体会到灵根资质对于修炼的影响。

她又叹了一口气,这时不由自主又想到药宝。

方才她在毒田劳作之时,也时不时始终呼唤药宝,然而并无反应。

此时她再唤了好几声,也还是一阵沉寂。

她勾出姜氏玉佩在她遇害醒来后,她便发现玉佩上又多了一道裂痕,她不知这是不是与药宝的消失有关。

这道裂痕比一开始便有的裂痕要浅一些、短一些,她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代表着药宝在跟着她阿爹之时,也曾遭遇过劫难。

思绪多而杂乱。

等到姜迎放下玉佩时,天色更暗了。

她在审判堂养伤那几日,为了方便,服了一颗辟谷丹,今日还有效。

于是她收拾了一下床铺,便打算和衣休息了。

便在这时,她的屋门被人敲响。

她走到门口,隔着门问:“谁?”

楚一一的声音传来:“是我。”

姜迎奇怪之余开了门。

门外楚一一坐在木质轮椅上,膝上放着一个大托盘,托盘上有两菜一汤和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米饭。

看到姜迎开门,楚一一笑了笑,指指膝上的托盘:“虽然你说辟谷丹还有用,但我算了算时间,基本也要失效了,还是给你送些吃的免得你挨饿。”

姜迎感谢一笑道:“我真不饿。让你操心了。”

楚一一摇摇头,两手扒轮子,入了姜迎的房。

将饭菜放到唯一的木桌子上,她垂下眼帘,沉默了片刻,这才回过身来:“对不起啊。”

姜迎就知她不是单纯送饭来的,合上屋门后问:“因何道歉?”

楚一一垂着眼帘,有些难以面对姜迎的样子:“虽说大家都安慰我,说此事与我无关,是褚光年一个人的过错,但是我知道,如若没有我这件事,若你没有救我,便绝不会有今日的劫难。”

“如果我当时再机警一些,不受褚光年的骗,或者再强大一些,不给他伤我的机会,你便不会受此牵连。”

“再或者我离开山洞,不要信什么得不到公平伸张,第一时间先将此事告知审判堂,捉拿褚光年,你也不会被他有机可乘。”

她说着抬头看向姜迎:“归根结底,此事我是有过错的,我并不奢望你能原谅我,只想当面与你道声歉。”

姜迎听着觉得讽刺:这一件事,真正的始作俑者与幕后的推动者,无一人认为自己有错,反倒是像楚一一、尹三真人那样的受害者,一个接一个上来跟她道歉。

哪怕是最后也被利用了的褚光年,得知娘亲死去,也是怪罪云山宗与审判堂,从不觉得是自己一开始便用错了方式。

所以人呐,真是一种奇怪至极的生物。

她道:“同是被害之人,便不要争着揽罪了。你这样,让真正的有罪者占了天大的便宜。”

楚一一道:“我只不过揽我本身的过错,也没有揽有罪者的过错啊。”

姜迎不答,她并不想怪责与她一样的人。

这时楚一一又问:“你会后悔当时救了我吗?”

本该得到善报的一举,却招来连连的灾厄,这样的结果,太让善心者心寒,让黑心者猖獗了。

姜迎倚在门后想了想:“我不大明白你这个问题的用意,若你非要我回答的话,哪怕重来一次,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若我当时便知你不是个好人,或者救你会有大劫难,我或许还会犹豫一二。但是,我那时不认识你,不知你与何人何事有牵连,在我面前,那时的你是一页白纸,我没有任何理由选择见死不救。”

她闻说修真界十分残酷,善心在修真界是一个大忌。

可她却是认为,若修道要将基本的善心、怜悯心摒弃,只求一个人强大,那这修道修来又有何意义?

闻说得道之人,寿命无极限,那么长的时间洪流里,只有一个人独自光彩,那未免也太寂寞了。

哪怕她出身于那样的将军府,她也不认为人该泯灭自己的良心,该变得无情无义。

恰恰相反,在那样的坏境中生存下来,她才明白,在危难关头,哪怕一个极小极小的善举,对危难之中的人也是天光一般的恩赐。

也正因如此,她太懂得自己的善举对需要它们的人而言,有多么的重要。

所以无论当时还是现在,亦或者并未得到善报的未来,该救的人,她还是不会吝啬。只不过她会更加慎重,并随时做好应对劫难的准备罢了。

她道:“人没有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而后悔的道理,该做的,是自省,是下一次更为慎重。”

“我倒是认为,与其你一直自责,乃至于深夜寻我道歉,不如痛快将此事翻篇。在日后你我同门的日子,咱合作或切磋的时候必定不少,那时,还靠你多多指教。”

楚一一没有想到,年纪轻轻的姜迎,能够说出这么一番感悟。

当自己还沉浸于先前的事件之时,她已经提出将此事翻篇了,已经往前看了。

楚一一不由笑出声来,爽朗多了:“你看得真开。”

姜迎心说看不开有用么?事情已经发生,看得开看不开,对事情毫无影响,不如该干什么干什么。

想法对事情无用,有用的,永远只有行动。

楚一一见姜迎没有怪责自己,心中的大石也就放下了。

她从自己的储物袋中取出一床被褥,对姜迎道:“此地风大,夜晚极凉,你现下这床被褥是远远不够用的。”

“我们当初在这个屋子,那可是挨冻挨得不轻,所以我给你多带了一床,免得你着凉。”

姜迎接过被褥:“多谢。”

楚一一笑说太客气,见她屋里目前还不缺什么,便要走了:“我们明日再来看你,你早些歇息吧。”

姜迎送她出门,看着她沿着山间下路下了山。

看得出来她的伤势恢复得还是不大好,大抵是伤到根基了,所以一路以来,几乎不见她使用灵力。

姜迎等彻底看不见楚一一的身影,这才回屋,将楚一一送来的被褥也铺开,这才躺下。

多了一床被褥果然不一样了,在夜风趁隙刮入的屋里,她也没有太冷,一觉睡到天明。

次日,她起床洗漱,发现屋外的小水井结了一层霜。

她立马知道冬季此地一定寒冷不已,算算时间,她必须赶在冬季之前恢复灵力,这样才好利用火符抵御寒冷。

今日的任务与昨日无异,她动作十分利索,大半日时间便处理好三分之一亩田,处理完两亩田根本用不到半个月。

多余的时间她便用来修行,虽说灵根受损,契合度低,但她相信只要用足够的时间去努力,灵气还是会回到自己身上。

便在她坐于屋前,认真打坐之时,矮山一旁一座更高的山上,有一人负手而立,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竟是三青真人。

前些日子他处理完灵虫的事情,听到姜迎有办法救活灵草,便一直在暗中观察姜迎的举动。

要知道以灵虫做肥料救回灵草,听起来简单,但操作起来,需要严格控制灵虫的量,少了不顶用,多了,灵虫尸体养分并不少,也容易烧草。

结果后来几天,他发现姜迎果然能够将大部分的灵草救回来,恢复到原本绿油油的活力状态。

加之那日看到姜迎修炼,那场景他至今记得。所以听说这个小弟子灵根受损,还要进入蛊毒门,他免不了好奇,便前来一观。

看到姜迎一个人蹲在田间,竟然能够全日无休,一口气干了这么多细致的活。

不仅如此,看她一路淡然镇定的反应,看来是从未出错。

之后她盘腿修炼,他更是密切关注。

可惜,这一次不如第一次所见,灵根受损的姜迎,这一次很难顺利吸收灵气。

可是她也不气馁,一打坐便是一个时辰,一动不动。

这样的岁数这样的定力,实在太少见了,加之先前在灵田中的表现,三青真人想让她回去,继续替他照看灵田。

而且这一次,是比较特殊的灵田。

不过这也只是预想,因为这算是姜迎正式工作的第一天,很多人在第一天有热情,往后时间越长,便越容易怠慢。

三青真人一直观察傍晚,便御剑离开,打算观察再久一些,再来定夺。

姜迎不知有此一幕,在夜深天凉,寒冷不已的时候,这才收回心神,进入屋内。

点亮一盏烛灯,她坐到小木桌前,翻开之前从万物阁买的丹方,开始寻找毒物能用的丹方。

既然她都在蛊毒门了,日后常年与毒物打交道,她想要看看有没有能够利用的毒丹丹方。

研究完丹方,又在屋中打坐,这样反反复复,过去了十五日,忽然,在第十五日的傍晚,坐在屋前修炼的她,再一次感受到了灵气团的撼动!

她惊喜不已,又按捺心情,继续坚持下去。

这一次,她无视严寒,无视疲惫,从傍晚一直打坐到次日,终于将那枚被她撼动过的灵气团吸入体内了!

有了第一次,往后一切便顺其自然了。

到底是曾经引气入体过的人,体内经脉对灵气的适应度还是有的。

第三十日,她吸收的灵气有了一定的厚度,她开始运行炼气的口诀,尝试将灵气转化为力量。

这一过程,因为有极高的领悟力,她并不费力。

第三十三日,她成功完整地运行了一个大周天的口诀,丹田之中又有了一丝丝的极其微弱的灵力!

第九十六章 再见仙师

(防盗十分钟,马上好!)

由于姜迎目前比较“引人注目”,他也不带她往有人的地方去,而是带她坐着飞舟,绕着百草门无人的山路,来到一座草木繁盛的单独的山峰。

来到此处,姜迎发现此山比百草门主峰要秀丽多了。

芳草野花遍布满山,每一棵绿树均长得无比茂盛,走在山间,能够闻到异常清新的草木芳香。

此地灵物众多,山兔、山鹿、山狐、山虎……

但它们全都性情温和,哪怕是平素凶猛的山虎,也只懒洋洋地趴在山间晒太阳,看到有人前来,哪怕是第一次来此的姜迎,也无动于衷。

三青真人道:“此地灵兽全都经了驯服,日后你独自前来,也无需害怕,它们并不伤人。”

“当然了,此道乃此峰主要通道,也经过我的阵法处理。哪怕有灵兽一时失控,只要你在此道之中,也不必害怕,不在的话,及时赶来此道即可。”

姜迎一路走一路点头,很快随着三青真人来到山间的一处石洞之前。

在此,三青真人指指石洞后方,更为幽深的树林深处:“此山背面,远离山道阵法处,倒是有不少难以驯服的灵物,你最好莫要往里闯。”

“另外此峰背面,我所指方向正前方,有一深谷,是云山宗的禁地之一,凶险万分,你若无事,也莫要擅自进入。”

姜迎第一次听说云山宗还有禁地,好奇地问:“何为禁地?因何而禁?”

三青真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抬手往石洞内部打了一道灵力,边进入边道:“宗门禁地,有些有着宗门元老也无法进入的天然瘴气,有些有着无法打败驯服的奇兽异兽,还有一些,是连藏了何种密辛也无从得知、无法涉足的神秘领域,一言蔽之,是寻常人全近不得的危险领域。你快进来。”

姜迎看见石洞在三青真人的灵力打入后,竟然化作一条幽深的通道,延伸向看不见的前方。

她一边步入,一边又问:“那么云山宗共有多少类似禁地?为何从不曾听其他人提及?”

三青真人边走边道:“目前已知的大小禁地,共有一百七十二处。

之所以不曾提及,一是你们这些小弟子,很难有机会接触到那样的地方,二是通常禁地均有禁制术法,寻常人也无法进入。

而我之所以提醒你,是因你人在蛊毒门那里位置至为偏僻,禁地也众多。

距离云山宗过远的禁地,云山宗懒得多管,自然无有禁制术法。

你看起来是个聪明人,而聪明的人,超常规手法又异常的多,我若不提醒你,感觉吧,你哪日一个不留神,可能便钻入那些地方冒险去了。”

姜迎心说原来蛊毒门四周还有禁地?

真的没有人提及,连蛊毒门的师兄师姐也不曾多说,多得三青真人提醒了。

“不知该如何区分禁地,误入的话,又该如何自保脱身?”

“哈哈,”三青真人朗声一笑,“你若误入,只能靠你的能力、运气或者智力脱身了,否则还叫禁地么?”

“至于如何区分……你直觉不能进去的地方,就不要进去。到了,放轻脚步与动作,莫要惊到它们。”

三青真人说着,前方猛然出现一片绮丽无比的画面。

望无边际的雪原,平坦光滑,雪花飘舞。

雪原之间有带霜的涓涓溪流流淌,溪边有好看的雪白灵鹿驻足,再远处有雪兔在雪原之上撒欢。

奇妙的是,这片雪原之上,有九朵晶莹剔透如同冰雕的透明小花开在其中,在阳光之下折射着璀璨的光芒。

花儿被雪兔环绕,四周也长了一些洁白的雪地之花,除此之外,此地茫茫积雪,再无绿植。

而此地的灵气比姜迎到过的云山宗的任何地方都要充沛,光是轻轻一呼吸,整个人都变得轻盈了。

那九朵灵花更是灵气的聚集地,姜迎用身体便能够感知,那九个方向是灵气至纯至净的所在。

三青真人道:“看出要你照料的灵植在何处了么?”

姜迎指指那九朵冰一样的花朵,毫不犹豫。

三青真人道:“此乃九转冰灵草,能蕴养木系尤其变异冰系类灵根,锻造纯净坚韧的灵根,至高阶的冰灵草,甚至有九转回生之效,是我们木系灵根的修士,以及变异冰灵根的修士,都很喜欢的灵草。”

“此草每每九朵同长,并且只长于冰雪之地,哪怕其中一条夭折,其他八朵也会同时死亡。”

“所以你的任务,便是在如此冰天雪地之中,好好呵护它们,让它们九朵均能够顺利成长,直到成熟,长出九转冰灵果。”

“此九株九转冰灵草,最多每株能结九枚冰灵果,至少也能结一枚。此地乃我与百草门负责人联手转移的雪境,它遵从自然规律,气候多变,也需要你敏感察觉气候变化,以你的灵力术法,保护气候下的冰灵草。”

姜迎边听边点头:“明白了。”

这时三青真人自储物戒中化出一本《灵木术》:“此乃云山宗木系灵根修士最常习之术,乃控制绿植之术,你可以运用此术,充分利用雪原底下沉眠的绿植为你服务。”

姜迎十分感激地收下:她知道此术,但由于乃青山峰独创之术,万物阁没有,她入了蛊毒门,也无法领到这样的功法。

她原本还打算等打好目前的基础,再找阿穆借来学习,没想到三青真人提前将此功法给了她。

三青真人在她接过功法之时,道了句:“这是借的,我限你一个月内背下或掌握整本功法,若你不能,我也要收回此书,届时你不可怪我。”

姜迎一听:借的?

不过也是,青山峰内传功法,她蛊毒门都是边缘分门了,无权享用,也不怪真人只能借她。

于是她点点头:“我明白了,我尽快学习此术。”

其实她能三天背熟功法,之后自己练习。

三青真人倒不是真的无法给她此术,只不过想测试她学习的能力罢了,所以见她如此有自信,他默默在心中计时。

之后姜迎以为她可以开始工作了,正要走向雪原,三青真人拉住她:“做什么?”

“不是开始照看灵草了么?”姜迎不解地指向九转冰灵草。

三青真人挑眉:“谁告诉你只有这一样?”

他先前便说了,有几类这样的灵草,这只是其中一类的其中九株,还有许多许多呢。

他带着姜迎,沿着雪原的溪流,继续往前走。

边走,边教姜迎简单易上手的暖身小法术,让姜迎能够在冰天雪地之中不被冻死。

沿着溪流走了大约一刻钟,走到最远一株九转冰灵草的后方,忽然,场景一变,来到一个大湖面前。

“你善水么?”三青真人问。

姜迎想想:“算不得善……”儿时学过,这么久了,还会不会却不好说。

“此乃屏息术,七天内,学。”

“是。”

“再赠你七枚避水珠,七日之内学不会屏息术,可用避水珠代替,头三枚免费,后三枚收你一百灵币一枚,在你最后的薪酬中扣。七枚之后,你若还要依赖它,五百灵币一枚,半个月后还需要它……你还是放弃此避水草吧。”

姜迎:“……是。”

记住了这湖底的避水草很贵。

之后又被带入第三个沙漠境,那里是沙漠石花,结成的沙漠石果有上好的防御能力,能够制作上好的防御法衣,也能够直接服用炼化,锻造功体。

最后一个乃火山熔岩境,极其炎热且危险,但里面的赤炎草结成的赤炎果,能解冰霜术法,并能炼制赤炎丹,绘制赤炎符,出手即是高阶,乃赤山峰争抢的罕见灵草。

四样灵草介绍完,姜迎才正式接下此工作。

与普通灵草不同的是,这些灵草在充裕的灵气蕴养下,均长出了些微的灵智,若培养好了,灵智达到人智相当,以后可以自行成长、繁殖,还可以认主,不老不死,只为一人服务。

姜迎目前所负责的四类,乃三青真人所管的四类的其中小部分,三青真人给她一个月时间,看她能否胜任照看它们的工作。

交待完该交待的事宜,给姜迎该给的功法,之后三青真人便离开此地。

但他还能够透过每个境内的法阵,看到境内景象,这也是防止有人恶意破坏灵植,或者不堪承受内中环境而陷入生命危险所做的举措。

回到雪原境的姜迎等三青真人一走,立马好奇地走到其中一株九转冰灵花前,蹲下细细观察它们。

她接下此任务,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她听说这些灵植有灵智,而这让她想到药宝。

她不知药宝究竟是何物,但还是觉得,应该是有成熟灵智的某种灵物。

那么便与这些灵植相似,她想着会不会接近这些灵植之后,能够唤醒药宝。

毕竟在她放入东小灵界之时,药宝一靠近那株青阳草,也异常兴奋,吸收草的力量后,更是直接力量大增。

这些已有灵智的灵植是比青阳草还要高阶一些的灵植,那么靠近它们,或许药宝也会有反应呢?

哪怕它会再次失控,让她又将这些灵植“吸收”,她也认了。她可以想办法解释、弥补这件事,这要能让药宝回来,这是她欠它的。

她欠了它一条命。

她蹲在九转冰灵花面前,仔细观察过后,便在心中喊药宝。

然而可惜,药宝并没有特别的反应。

她不由心中叹气,可是不想放弃,抬头四望,找到长得最好、灵气最充沛的一株,又过去蹲下。

“喂,药宝,花花啊,你真的不看一眼吗?”

她有些难过地在心中道。

便在这时,她忽然感觉自己的胸口一烫,一阵熟悉的感觉传来!

是玉佩。

它发热了!

她还记得在姜府得到玉佩,玉佩在手心初次发热的感觉。

还有离开姜府,在野外发光发热的景象。

以及忍着腿痛逃离屠龙帮追捕,它初次发出力量,缓她腿伤、护她周全的时候。

还有初次进入药宝的药田,初次与它对上第一句话时的场景。

无论哪一次,这块玉佩都会发热。

是药宝?!

她忽然变得激动,险些忍不住动手扯下冰灵花塞给药宝,好在她还留有一些理智。

她立马盘腿坐下,就着冰灵花的灵气,原地吸纳起来。

还在境外观察她首日工作的三青真人:……

???

这破娃娃,这么急着修炼的吗?

虽说离开前告诉她,只要她干完该干的事情,便可以在此地修炼,毕竟此地灵气纯净充裕,是个绝佳的修炼场地。

那前提也是先干活呀,哪有先修炼的道理???

虽说今日的冰灵草也确实无需怎么打理就是了……

那也不对!

他有些气到了,都不知这姑娘到底是真心来“赚钱”的,还是只是借机来修炼。

但是难道赚钱不重要了吗?说好的要给恩人还钱呢?而且有钱了,她便可以买到许多许多好用的法宝灵丹功法秘籍,还能够“收买”青山峰的弟子给她青山峰的独门功法呢!

这不也对修炼有很大助益么?!

他气得一边在自己的住所观看投映画面,一边来回踱步,想该拿这个弟子如何办。

显然他见过不按常规做事的,却没有见过第一天、一开始便不按常规做事的,他看得有些懵。

而三青真人的一切烦恼,也显然未曾影响到姜迎分毫,她在雪原之中,一打坐便是一个时辰,直到身上结了霜。

她被冻醒了。

玉佩只发热了那么一小会儿,忽然又不热了,任凭她如何吸纳灵气也无用。

所以她迫不得已停止吸纳,心说难道还需要时间?

好在有迹象便是有希望,她计划回去后,要多找一些丹药服下,要多修炼积累灵力,总有一天,能够重新唤醒药宝。

她忽然心情极好地站起来,退到溪流边,打水给冰灵草浇灌。

冰灵草长在雪原,能够自动自雪地深处汲取水分,但是据说有灵智的冰灵草,对水分要求更高,于是三青真人特意阻断它汲取雪水的渠道,用此地融入灵气的溪水再加一枚灵气凝丹,独立浇灌。

这水分要求也十分严格,多了,根部会烂,少了,灵草水分不足,更是会枯。

所以当姜迎心情愉悦地将处理好的溪水提到冰灵草面前时,她再次陷入难题。

最懂灵植的药宝不在,她到底该浇多少?

但正犯难,忽然

第九十七章 腿瘸怎么办

(咳……我……一点替换新章……我不是故意的,这几天真的好卡啊,挠秃头都不知道该咋写,所以……等更之前,不如看看我的另一本书,《成神的我重生失败后》)

尹长眉看向姜迎:“所以他们一定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借褚光年的‘刀’来害你。

即是说,若你坚决不走,只要你的表现不太过分,他们也不敢再动,毕竟再动你,这一切便过于明显,云山宗的顶层也不是傻子,必定要来深究。”

姜迎心领神会,旋即点头道:“那么届时不是我要如何应对此事,而是尹三真人你,要如何应对此事。”

尹长眉眉一挑:“哦?”

姜迎道:“只要真人你一句话,他们必定自觉为我安排去处。”

“愿闻其详。”

姜迎道:“很简单。事发之时尹三真人你自赤山峰赶来救我,如今你又进入审判堂为我送药,寻常人一看便知道你我关系不简单。”

“而尹一尹二门一直汲汲营营,阻止你获取一切可能助你进阶的资源,那么他们为了不让此次冒险白白浪费,也还会尽力阻止你我走到一处。”

说到此处,她忽然留一半,望着尹长眉深长一笑:“我相信尹三真人已经决定那句话要如何说了。”

尹长眉先是一怔,旋即欣慰一笑。

果然,她对这个孩子的看法并没有错。

她道:“你想我届时,坚持收你入尹三门。”

姜迎点头道:“在尹一门与尹二门停止针对真人前,尹三真人你我是注定无缘成为师徒的,所以尹三真人不必有心理负担。

一旦尹一尹二门前来提出想法,只要尹三真人表示意愿收我为徒,他们为了不让所作所为白费,必定出口阻止。

而云山宗允许分门私下收徒,代表着只要尹三真人坚定想法,我无论如何都能够留在云山宗。

他们为了阻止你我走到一处,也就必然退而求其次,提出将我放到其他分门,哪怕我灵根被毁与他们无关,他们也会积极介入。”

尹长眉忽然沉声道:“我很愿意收你为徒,愿你明白此点,不要胡说我会有心理负担。”

姜迎微微一笑:“那我便要感谢真人赏识了。”

尹长眉骤然长叹:这孩子,太知道拿捏分寸了。

自己说的明明是实话,但被她这么一客套,反倒也显得自己在客套。

这时她忽然想到姜迎方才提及的身世问题,心中又有一丝酸涩。

大抵是那凄惨的身世,才使得她事事慎小谨微吧。

不过,到底她有今日遭遇,也是因为自己,所以哪怕她只对自己如此客套,也是情理之中。

她点头道:“你的方法极好,便按你说的办。”

“谢真人。”

“不谢。若此事因我而起,便是我欠了你。莫说这点小事,哪怕日后你在云山宗需要资源,需要丹药,我尹三门也义不容辞。”

姜迎对此未作表态:她深知明面上再与尹三门来往密切,她还会有更多的祸端。

所以想从尹三门之中获取资源,那是不切实际的事。

再者说,她有心揪出害自己之人,而目前最大可能者是尹一尹二门,那么意味着能够实现她这个“愿望”的,正是眼前的尹三门。

她虽不知尹三真人为何无法进阶,但看尹一尹二门的做法,可能突破点就在某种资源或某些资源上。

那么她也不想在尹三门如此情形之下,还分担她们的资源。

还不如让真人专心对付她的敌人,用尽办法进阶。

姜迎道:“我始终认为,资质与资源并非无可或缺之物,所以真人不必为此操心,倒不如集中精力对付奸佞,这样我在云山宗也更为安全。”

尹长眉道:“我晓得。”

姜迎也知自己说是要为自己讨个公道,但目前以她不足一提的能力,根本是痴人做梦,所以有些事情,她需要从头了解,并且她大概率没有办法以武力掰倒人家,那么她只能尽可能提供一些不同的思路。

她也不怕尹三真人认为她不自量力,根据自己的想法,问了尹三真人许多问题。

等她问得差不多了,尹长眉自己也将无法进阶之后的一切,重新整理得差不多。

她一开始无法进阶,以为是自己的问题,比如一开始进阶过快根基不稳,或者心境方面未曾突破,导致进阶受阻。

所以她为了厘清究竟是何问题,干脆闭门不出潜心钻研,许多门中事情她并不想管,包括一直在她背后蠢蠢欲动的尹一尹二。

后来二人从自己门中脱离,各自成立新门,她认为此事无可厚非。

那两位到底是自己长兄长姐,辈分比自己高,却因为一开始修为不及自己,便要委身于自己门下,这任凭是谁也会觉得心中不适,那么获得比自己更好的发展机会,凭什么不独自发展呢?

她一开始是理解两人的。

也不想阻止,只想突破自己的困境。

直到后来发现那两人与自己恶意竞争、争抢资源,又已经是她闭关一百年以后了。

那时候她发觉她好似进阶无望了,更是无心管辖其他,只当那二人觉得她不成气候,便想要分走她的尹三门。

归根到底,她一直以为是自己不争气,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执念之中,从未跳出以不同的角度看问题。

这一次被姜迎一事一点,她总算发现整件事情之中,竟有如此的疑点。

她拍拍姜迎肩膀:“我想我知道该从何处着手调查了。姜姑娘,你放心,我必为你和我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姜迎点点头,心说知道就好。

自己一个局外人,不可能比她本人通透,所以她本人发现疑点,积极调查,那是最好之事。

这时尹长眉又对姜迎道:“但有一点,我还是想提醒你若尹一尹二有心打压你,哪怕他们做出妥协让你留在云山宗,也不会让你有好去处。”

关于这点,姜迎几乎已经断定那个去处是什么,她倒不是很排斥那样的安排。

在云山宗,地位最低、最危险、最无有威胁的地方,不正是蛊毒门么?但她自王朝前来此地,一路也算接触了不少毒物,她认为这是一个杀伤力极大的致命武器,有这个机会接触,她乐意。

富贵险中求,她从不怕苦难,只怕历经磨难之后仍旧一无所获。

所以她十分平静:“无妨。何处皆是缘,我能够接受。”

尹长眉心道这孩子的心性实在是好,再一次在心中叹息可惜,可惜无缘成为师徒。

至此两人交流得差不多了,尹长眉得回去做一些安排。

她与姜迎道别,离开姜迎病房。

由于她当时直接释出灵元救的姜迎,又道与姜迎相识,堂堂尹三门真人审判员也不认为敢公然使坏,所以才让她进入看姜迎,给她送药。

至于尹二门的尹长峰,便没有那么顺利了。

以至于尹长眉自房中出来,走到审判堂门前,看到他被审判堂的守门人拦在门外。

尹长峰一看到尹长眉,心中怒意上涨,但在外人面前,他还是做足了表面功夫。

“三妹出来了?”

尹长眉看着尹长峰,心中对他的态度已不同了,但面上也与平素无异:“尹二真人为何也在此处?”

尹长峰道:“听闻三妹为了救青山峰弟子,不惜牺牲灵元,二哥担心,故前来探望。”

尹长眉心中冷笑,面上平静无波:“姜姑娘与尹三门有缘,尹二真人你也清楚,见她有难自是要相助一二。”

尹长峰道:“牺牲灵元来助,这可是罕见的‘缘分’呢。”

“是尹二真人偏颇了。此事倒不针对姜姑娘,任凭是云山宗哪位小弟子遭此横祸,我也会鼎力相助,这才是云山宗宗旨不是么?

就不像有些人,无缘无故,不知为何执意针对一位方入门的小弟子。不知如今审判堂查得如何了,如此大事,必要深究才对。”

审判堂的守门人乃两位筑基圆满大弟子,闻言对尹三真人汇报:“审判堂已在调查。此事也关乎审判堂颜面,审判堂定然要给云山宗及姜念玉弟子一个合理的交待。”

尹长峰一听,不动声色地瞄了两人一眼。

而尹长眉道:“确实需要给交待,且不只要合理,得把人安顿得好好的,好好补偿,才不算丢了云山宗颜面。”

两位守门人又是赞同地点头,尹长峰又看了他们一眼。

之后更是暗带愤恨地看一眼尹长眉。

最后,他无法进入审判堂,而尹长眉也出来了,他毫无进入的理由,只能作罢。

离开之际,尹长眉对两位守门人道:“姜弟子受惊不轻,我方才安抚了许久,她才勉强平静下来,并表示这段时间不想再见任何人。

所以她在审判堂静养的这段时间,劳烦二位莫要再让无关之人接近她,否则她再情绪波动起来,加重伤情,云山宗更无颜面对万千关注此事的子弟了。”

两守门人抱拳:“定当竭力。”

尹长眉这才放心离开,离开之际,看了一眼尹长峰:“尹二真人,你也走吧。”

尹长峰只得跟着她走,一离开守门人的视线,脸色也摆了起来。

尹长眉当没有看见他的脸色、没有听见他阴阳怪气的讽刺和试探,一路回到尹三门。

尹长峰自讨无趣,不过见尹长眉不似发现什么的样子,也算是放下一颗心,便独自前往尹一门。

而尹长眉待尹长峰一走,忽然咳出一口鲜血。

她长时间无法进阶,金丹寿元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救姜迎那一下再消耗一些灵元,她更是损伤沉重。

她站在尹三门外,等气息彻底平缓,这才清理了血的痕迹,宛如平常地进入。

郭潇潇与古晓直接等在她的书房,知她一回来必会前来此处。果然她走进来,郭潇潇率先走过去:“师尊!姜姑娘她还好吗?”

尹长眉点点头:“伤势已得到控制,目前无碍。”

“那她害怕么?哭了么?你怎么回来了,你不陪她,万一她一个人受不住崩溃怎么办?”

尹长眉没好气道:“姜姑娘比你坚强多了,她无事,你不必操心。”

郭潇潇撇了撇嘴:“万一她只是不好意思,人前假装坚强怎么办?”

“她才多大啊,再如何坚强也是个小姑娘,需要人关心的……不然师尊你跟审判堂的人说说,我去陪陪她?”

尹长眉心道你去,得把人家烦死。

挥挥手:“莫要添乱了。她真的无事,并且不想见任何人,你让她静静。”

“她真的这么说?”

“嗯。”

“你不骗我?”

“是。”

郭潇潇只好作罢,转而关心起师尊的灵元。

尹长眉只敷衍几句,便让她和古晓离开。

之后,她想起郭潇潇的话,觉得其实潇潇说得也不差。

所以她召来自己的大徒儿,交待了一些事情后,便御剑疾驰,来到青山峰找阿穆。

阿穆当时也被褚光年误伤到,在大医师的治疗下,如今才开始下床走动。

见少有光顾青山峰的尹三真人来了,不用想也知道为了什么。

她匆匆朝尹长眉行了一礼,便急急地问:“尹三真人,姜小弟子可还好?不知真人前来寻找弟子,可是有弟子能为姜弟子尽力之事?”

尹长眉抬了抬手,让她不必多礼,之后提前想让她前往陪同姜迎的想法。

知道阿穆这次也算无辜遭殃,她便又额外补充一句:“若你有事无法前往,那也无……”

“我可以。”阿穆不假思索道。

“只要审判堂同意,我也想去看看姜弟子。”

尹长眉见她如此仗义,心中一暖。

召出更好乘坐的飞舟,对阿穆道:“我便带你前往,与审判堂谈谈,看能否通融一二。”

“谢真人。”

尹长眉与阿穆再次回到审判堂,这一次守门人有些犹豫。

但后来得知姜迎遇难,阿穆也有竭力帮助,又考虑到姜迎年纪不大,怕她一个人承受不住,便去向大审判长报备一声,之后放了阿穆进入。

阿穆前来,也不是空手而来,她自己带了一些对姜迎有益的丹药。

在屋内三番四次尝试寻找药宝的姜迎一看到阿穆,再听说她有丹药,当即不客气地接过,塞入嘴里,并在阿穆的协助下,运气化丹。

第九十八章 了解

(今明两天都是凌晨一点替换,可以一点后再来订阅,抱歉)

最后,姜迎只道:“令师既有决定,相信必定有她考量,郭姑娘,我认为你不如全心信任她、听从她安排。”

郭潇潇一听,站直身子道:“我是相信她啊,可是姜姑娘你想想,解散分门这么大的事,意味着什么?

若意味着师尊有难,我们又如何安心听从她的安排,安心离开?

更何况姜姑娘你方入门,对宗门荣誉与集体感受的体会还不深。但是我等在尹三门全都待了好些年头,便连古晓师妹,也在门内近两年了,这样的感情,我们无法说放便放,也无法说分开便分开。我们无法说不要这尹三门,便不要这尹三门啊!”

姜迎叹了一口气:她自是知道个中的困难。

但是难道尹三真人便不困难了么?

真人至今不曾告诉门下弟子目前的难处,除了不想让弟子们担心并受牵连,恐怕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是门下弟子基本帮不上她什么忙。

姜迎在初到尹三门那几日,也听郭潇潇亲口说过,入他们尹三门的,大都是“歪瓜裂枣”,是别人挑剩了不想要的弟子。

姜迎一开始对这“歪瓜裂枣”的概念领会不深,无有感触,还以为是郭潇潇谦虚或夸大。

如今再回头看,恐怕是指那些资质平平、修为平平,无论哪一方面表现均不出色且绝不可能出色的平凡之辈。

这样的人,尹三真人作为一门之主,自是不会嫌弃他们。

但说要将重要任务放心委托?

哪怕换做姜迎自己,也不会做如此鲁莽且无用的决定。

门下弟子能力未足,坦白又是平增弟子忧虑,甚至有可能因冲动而坏事,所以,尹三真人不如不说,严格来讲,也根本无法多说。

想到这里,姜迎不由替尹三真人感觉到无比的压力。

又要保护门下弟子,又孤立无援。实在是她目前的对手太强大了,并且不知涉事者究竟还有何人,是否有云山宗更高层者,尹三真人目前的处境,宛如一叶孤舟。

……

等等。

一叶孤舟?

姜迎忽然抬眸问郭潇潇:“恕我冒昧,不知整个云山宗,是否还有如尹三真人一般无法进阶者?”

她忽然转换话题,害得郭潇潇一愣。

“为何忽然……”

“很重要,请你回答。”

郭潇潇见她忽然变得异常严肃,心中不自觉一凛。

抿着嘴唇,很努力地回忆起来:“嗯……据我所知……

哦,是有,混元峰的两位金丹真人便是如此。

水灵峰我记得早两年也有消息,说有一位大门之主遇到进阶瓶颈,无法进一步突破。”

姜迎立马问:“还有其他人么?”

郭潇潇又想了想:“其实进阶遇阻并非稀罕事。越是高阶大能,越容易遇到进阶瓶颈。你这么一问,符合条件的有许多啊。”

姜迎道:“得是那些超过预期时间,如尹三真人一般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进阶的。并且,”她加重语气,“还得是至今不知原因,理应能够进阶却无法进阶者。”

这下让郭潇潇伤透脑筋了:“你这个条件也很难区分筛选呢……毕竟有些人,是自己心态不对,却又无法自知……”

“无论他深层原因如何,你便告诉我,有没有这样的前辈。”

郭潇潇点头道:“有。”

“多么?”

“据我所知……倒是不多。”

“全是金丹境么?”

“不全是,还有筑基境者。”

“他们是否有同一特征:天赋高或者后天资质极佳,一开始进阶飞快?”

“嗯……好一些人是这样。”

姜迎骤然沉眸,心中有了新揣测。

郭潇潇自己答着答着,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妥:“听你的话,我师尊还有那些人无法进阶,怎么像是一种阴谋?”

这时姜迎猛然回神,对郭潇潇道:“不知,我只不过突发奇想罢了。”

郭潇潇挠挠头,眯起眼睛:“可是真的很像啊……你不觉得像吗?”

姜迎:“我才来,并不了解云山宗之事。你这么一提,你有什么见解么?”

郭潇潇越想越觉得有问题,忽然急着想回尹三门了。

“我得回去找师尊谈谈!”

这时,姜迎喊停她,对她道:“劳姑娘托我向尹三真人转达一句话。”

“什么话?你说。”

“纵横捭阖。”

“……没了么?”

“没了,只四字,希望姑娘尽快转达。”

“可你这是什么意思?没头没脑的,我只转达这四字,师尊也不明白吧?”

姜迎道:“是上一次令师让我猜了个字谜,我才解答出来,便让姑娘代为转达。”

郭潇潇挠挠头看她:“你怎么奇奇怪怪说话一时一段的?……而且,我是偷偷来的,若我替你转达,岂不是暴露我自己了?”

姜迎笑道:“尹三真人待你极好,相信不会责怪你。你便将今夜之事如实告知她。”

只要郭潇潇一说,尹三真人联合上下文,自然能够明白她这四个字的意思。

郭潇潇长叹一口气,只好应承:“那好吧,看在是你的份上,我就是再抄一千遍静心经也替你转达了。”

但是这时,她忽然抬眸看着姜迎:“但是我觉得,你们是不是在对什么我听不明白的暗号?”

“纵横捭阖……你不会是让师尊与那些人联手吧?这样一来,你果然怀疑他们有问题?不,不对,不是他们有问题,是云山宗有问题?”

姜迎笑道:“姑娘想得深了。”

郭潇潇却是哼了一声,忽然不走了,抱着胳膊看着她:“你是不是觉得我笨?”

“……”姜迎有些不知如何回答地沉默了。

不是觉得她笨,只不过连尹三真人都选择对她隐瞒,姜迎好像并没有资格挑明这些事情。

郭潇潇看着她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一根筋、不会思考,所以你和师尊都一样,有话全不与我说?”

姜迎还是不知如何回答地沉默。

郭潇潇要气死了,忽然觉得委屈,眼睛有些红。

当然不是为了姜迎的隐瞒而委屈,而是头一次觉得,自己真的太蠢了。

“我就说你那时候出事,定是师尊发现了什么的,否则她不可能忽然这样……

我还以为不止是我,整个尹三门乃至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看来……你知道是不是?

你不仅知道,你还能想得这么多……你们是因为觉得我笨才事事对我隐瞒么?我真的蠢到,在云山宗待了这么久,还不如你一个才入门的弟子看得透?!”

姜迎见她情绪有些波动了,只好道:“首先,有变化才有端倪,有端倪才有突破。若此事真有蹊跷,那么蹊跷之处,必定在于不寻常事中,与你我在宗门的资历并无干系。

其次,相信我,若尹三真人有意隐瞒,绝不是因为你有不足,而是因为,她关心你、在意你,所以不想牵累你。”

郭潇潇忽然更绝望了:“我笨到连你在说什么也没听懂……”

姜迎:……

不过再一细想,既然郭潇潇发现了端倪,与其继续隐瞒,还不如直接挑明所有,猜忌才更令人冲动。

并且一看便知郭潇潇并非真的一根筋,否则也不会从方才的问题,立马想到更深层的联系。

所以姜迎干脆将话挑明,免得她日后还为此事纠缠尹三真人,甚至剑走偏锋:“我问你,你一直认为令师有事便要告知你,那么你觉得她将事情告知你以后,你能够做些什么?”

这个问题很残忍,不管郭潇潇还是其他人,听到这样的问题,大都会生出无比的无力感。

便是姜迎自己,也不止一次因为这样的问题感觉到深深的无力,因为她也有许多事情,便是知道了也无能为力,只能徒增忧心。

果然郭潇潇一听、一想,沉默了。

姜迎不是尹三真人,并没有那么仁慈的必须保护门下弟子的心,所以她进一步道:“你认为在你得知真相后,在事情的方针方面,能够协助尹三真人发现问题并解决问题么?”

郭潇潇:不能。

她很有自知之明,所以她清楚知道不能。

姜迎不用她回答便知她的答案,否则方才她也不会问出是不是大家都觉得她笨的问题。

虽说姜迎并不觉得她笨,但是事实上,她思考问题之时,确实明显有失周到。

于是姜迎又问:“若无法在思维上有所助益,那么力量呢?你能够协助比你高出两个大境界的金丹修为的师尊去拼搏、去打斗、去保护她么?”

郭潇潇:也不能。

她至今也才炼气八层,不知何时才能够筑基,更别提进阶金丹了。

姜迎又道:“你既然认为此事可能是一桩阴谋,那么能让金丹修士陷入阴谋者,你认为修为可能比金丹低么?”

“你若连你师尊也无法赢过,你又如何赢过让你师尊陷入危难之人?”

“你若无法赢过他们,你知道这些事情,除了让你烦恼、让你辗转难眠、让你为了此事日日叨扰比你更危险处境更艰难的师尊,你又还有何种帮助?”

郭潇潇:“够了。”

姜迎道:“不够。”

“你够了。”

姜迎摇摇头:“你若连今日这番话也无法接受,你便无法接受更残忍的事实。

恕我直言,郭姑娘,你今日的行为心意很好,但是对你与你师尊目前而言,只会是一种无用的负担与拖累。”

郭潇潇猛然抬头,眼眶一片通红:“喂,你非要说得这么明白么?!”

这个反应倒让姜迎意外了:她还以为郭潇潇会崩溃,会暴走,要花好一阵子才能够平静且接受事实呢。

而她之所以要将事情说明白,其实是不想让郭潇潇在这件事上过多掺和,导致事情因此败露或者出差错。

不错,她是有私心的。

她并非真的要说教,或者点醒郭潇潇。

她只想让尹三真人能够全心全力调查处理此事,这样一来,她在云山宗所受的不公,才有可能得到伸张。

结果郭潇潇倒没有她想象一般激动,前者只是哗啦啦地流泪:“我知道我不好、我不堪,那你也不用挑得这么明白吧!”

“你说得对,你说得都对,我无用,入尹三门这么久以来,除了添麻烦,什么好事也没有。”

“但是难道这样,我便可以坐以待毙,不问因由便接受尹三门即将解散的事实,眼睁睁看着师尊水深火热么?!”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哪怕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好,我也想知道。哪怕日后会受煎熬,起码……起码我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死也死得明白啊!”

姜迎理解这样的心情:“我明白。”

“明白你还这样谴责我!”

姜迎便笑了,一点也不似郭潇潇一般又气又伤心,气得郭潇潇想打她。

可是接下来她所说的话,又让郭潇潇猛然一噎,旋即什么负面的情绪也没有了。

姜迎道:“我都说了这么多,难道你只听出谴责,听不出方法么?”

“难道现在你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想不出来该如何做?”

“当你得知一件你无能为力的事情时,难道除了消极面对,再无其他的想法了?”

郭潇潇嘴唇微颤:“你什么意思……”

姜迎道:“意思便是,第一,你既然得知事情并不单纯,甚至牵连颇深,日后你便要记住,必须处处小心行事,小心到确保事情不会因你发生任何不好的转变。”

“其次,你得知自己师尊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那么你便该明白,在你无能为力之时,听她的话,让她安排,莫要给她增添哪怕多余一丝丝的烦恼,并在她苦恼或者需要陪伴的时候,陪伴在她身旁便可。”

“其三,郭姑娘,这一点,虽说听起来有些不切实际,有些放空话,但是我想你应该知道任何一件事,无能为力只不过是暂时的,它极有可能可以逆转。

而这样的逆转,便在于你的能力。

你认为你的脑力不足以处理这样的事情,那难道你不会在力量上补足么?

你如今不到金丹修为,难道你不能拼命一下,努力争取么?

令师无法进阶已经是极长的一段历史,那么证明在你们得到突破以前,此事可能还会持续许久。

那么在此之前,我认为,你哪怕进阶一阶,也可能在日后的某个时候,起到决定性的扭转作用。

你若能尽可能进很多很多阶,甚至前进一个大境界,那么相信我,虽说那时候你还是无法很好协助你师尊,但你能够做的事情,会比现在多得多。”

第九十九章 偷窥

(防盗,不用等啦,明早再来)

最后,姜迎只道:“令师既有决定,相信必定有她考量,郭姑娘,我认为你不如全心信任她、听从她安排。”

郭潇潇一听,站直身子道:“我是相信她啊,可是姜姑娘你想想,解散分门这么大的事,意味着什么?

若意味着师尊有难,我们又如何安心听从她的安排,安心离开?

更何况姜姑娘你方入门,对宗门荣誉与集体感受的体会还不深。但是我等在尹三门全都待了好些年头,便连古晓师妹,也在门内近两年了,这样的感情,我们无法说放便放,也无法说分开便分开。我们无法说不要这尹三门,便不要这尹三门啊!”

姜迎叹了一口气:她自是知道个中的困难。

但是难道尹三真人便不困难了么?

真人至今不曾告诉门下弟子目前的难处,除了不想让弟子们担心并受牵连,恐怕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是门下弟子基本帮不上她什么忙。

姜迎在初到尹三门那几日,也听郭潇潇亲口说过,入他们尹三门的,大都是“歪瓜裂枣”,是别人挑剩了不想要的弟子。

姜迎一开始对这“歪瓜裂枣”的概念领会不深,无有感触,还以为是郭潇潇谦虚或夸大。

如今再回头看,恐怕是指那些资质平平、修为平平,无论哪一方面表现均不出色且绝不可能出色的平凡之辈。

这样的人,尹三真人作为一门之主,自是不会嫌弃他们。

但说要将重要任务放心委托?

哪怕换做姜迎自己,也不会做如此鲁莽且无用的决定。

门下弟子能力未足,坦白又是平增弟子忧虑,甚至有可能因冲动而坏事,所以,尹三真人不如不说,严格来讲,也根本无法多说。

想到这里,姜迎不由替尹三真人感觉到无比的压力。

又要保护门下弟子,又孤立无援。实在是她目前的对手太强大了,并且不知涉事者究竟还有何人,是否有云山宗更高层者,尹三真人目前的处境,宛如一叶孤舟。

……

等等。

一叶孤舟?

姜迎忽然抬眸问郭潇潇:“恕我冒昧,不知整个云山宗,是否还有如尹三真人一般无法进阶者?”

她忽然转换话题,害得郭潇潇一愣。

“为何忽然……”

“很重要,请你回答。”

郭潇潇见她忽然变得异常严肃,心中不自觉一凛。

抿着嘴唇,很努力地回忆起来:“嗯……据我所知……

哦,是有,混元峰的两位金丹真人便是如此。

水灵峰我记得早两年也有消息,说有一位大门之主遇到进阶瓶颈,无法进一步突破。”

姜迎立马问:“还有其他人么?”

郭潇潇又想了想:“其实进阶遇阻并非稀罕事。越是高阶大能,越容易遇到进阶瓶颈。你这么一问,符合条件的有许多啊。”

姜迎道:“得是那些超过预期时间,如尹三真人一般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进阶的。并且,”她加重语气,“还得是至今不知原因,理应能够进阶却无法进阶者。”

这下让郭潇潇伤透脑筋了:“你这个条件也很难区分筛选呢……毕竟有些人,是自己心态不对,却又无法自知……”

“无论他深层原因如何,你便告诉我,有没有这样的前辈。”

郭潇潇点头道:“有。”

“多么?”

“据我所知……倒是不多。”

“全是金丹境么?”

“不全是,还有筑基境者。”

“他们是否有同一特征:天赋高或者后天资质极佳,一开始进阶飞快?”

“嗯……好一些人是这样。”

姜迎骤然沉眸,心中有了新揣测。

郭潇潇自己答着答着,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妥:“听你的话,我师尊还有那些人无法进阶,怎么像是一种阴谋?”

这时姜迎猛然回神,对郭潇潇道:“不知,我只不过突发奇想罢了。”

郭潇潇挠挠头,眯起眼睛:“可是真的很像啊……你不觉得像吗?”

姜迎:“我才来,并不了解云山宗之事。你这么一提,你有什么见解么?”

郭潇潇越想越觉得有问题,忽然急着想回尹三门了。

“我得回去找师尊谈谈!”

这时,姜迎喊停她,对她道:“劳姑娘托我向尹三真人转达一句话。”

“什么话?你说。”

“纵横捭阖。”

“……没了么?”

“没了,只四字,希望姑娘尽快转达。”

“可你这是什么意思?没头没脑的,我只转达这四字,师尊也不明白吧?”

姜迎道:“是上一次令师让我猜了个字谜,我才解答出来,便让姑娘代为转达。”

郭潇潇挠挠头看她:“你怎么奇奇怪怪说话一时一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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