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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你的江湖》


楔子

开序一座高山,一股清泉,一颗古松,一台石几,一壶香茶,一位垂暮的老人,一位英俊的少年。

少年注视着老人良久,突然发问:“我到底还要再等待多久?”

“你早已不必再等。”老人微笑道:“因为这早已是你的江湖。”一缕夕阳,一骑倦马,一把残剑,一位清秀的少年。

少年紧握着这把丑陋、残缺的剑,仿佛这把剑已成为了他生命的全部,他那双本该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深邃的忧伤,他难道有着什么无法言及的苦楚,还是有着些悲伤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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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露江湖展头角,名震天下方不休。

腊月初三,大雪。

古都洛阳,在这一片茫茫大雪中,更显得沧桑而壮丽。

瑞雪兆丰年,对很多人而言,这象征着丰收和喜悦。可又有多少人能注意到,在欢乐祥和的角落里,始终有着食不果腹,饥寒交迫的人。大雪为他们带来的,并不是欢愉,而是寒冷和饥饿。

上官敬楠慢慢地走出了他那温暖而舒适的房间,屋内的炉火还没有燃尽,金丝楠木的床榻依然凌乱,枕边那位少女也刚刚起身,揉搓着她那双惺忪、迷人的眼睛。在幽暗的烛灯下,她那双泛红的面颊,更显得娇羞与可人。

上官敬楠漫步在他那偌大的庭院中,呼吸着清新、干冷的空气,他对一切都很满意。他虽已年近中年,却依然充满着魅力,他也无疑是个很成功的人,自从他二十岁出道于江湖,大小八十三战,未尝一败。他更是凭借一把九环刀,在武林中积累下无尽的名声和无穷的财富。

他自然也是个很懂得享受生活的人,现在他正等待着像往常一样,一顿丰盛的早餐。这一切都如平常般宁静,仿佛并没有什么不同。

管家不知何时已到了上官敬楠的身边,微微颔首,等待着上官敬楠的指示。

“今天已经是腊月初三,年货应该着手准备了。”

“是”

“一个月前,从汴京的杨五爷那里运来了一批货,现在应该快到了,你挑几个身手好的兄弟去接应一下,不要出差池。”

“是”

“后花园的梅花开的正艳,也不要忘记去照顾。”

…………

上官敬楠嘱托完后,管家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去。

上官敬楠皱眉道:“有什么事吗?”

“应该……没有什么。”管家停顿了一下后接着道:“只是收到了一封很奇怪的信。”

“哦?”

管家从袖口中缓缓取出一张泛黄的纸,接着道:“这是今早从正门口发现的。”管家将信躬身递交给上官敬楠。

“腊月二十七,花灯依旧,备好贵府之秘籍,洗净阁下之首级,必当前来拜访”

无名

上官敬楠不仅浅然一笑,其实近年来到敬楠府挑战的武林好手也有不少,因为他们需要向江湖中人证明自己,他们渴望成名,而上官敬楠无疑是个非常好的目标。不过以往的挑战者都是遵循江湖的规矩,立下战书,邀请德高望重的人作见证,订好时间,交手点到为止。

不过把战书写成这个样子的,还是非常少见的,或许这根本就不是战书,而是一张告知单,死亡告知单……

上官敬楠喃喃道:“这倒是有些意思。”

管家苦笑道:“会有谁有那么大的胆子,莫非是有人在打趣?我们是否要做一些准备?”

上官敬楠悠然道:“不必在意,一切依旧。”

不过,上官敬楠却不禁在心中问自己:“秘籍?信中所指的秘籍是什么,为何连我都不知道?”

腊月初七,初晨,洛阳白马寺。

相传东汉永乐八年,明帝刘庄曾夜梦一金人于殿庭升至天空,后向西飞去。明帝即派遣中郎将秦景、博士王遵等18人赴西域取经,访求佛道。三年后秦景等人在大月氏国遇沙门迦叶摩腾和竺法兰二僧,用白马驼载佛经、佛像,于永平十年归返洛阳。并建寺庙以存经典,为纪念白马负经输像之功,遂名白马寺。

历史已随岁月的年轮而沉淀,白马寺也因饱受时光的洗礼而变得沧桑壮丽。就连庙宇外的松林,也因酷寒时节而失去了初春的绿彩。

光秃的树枝,白雪皑皑的大地,更增添了几分萧索与凄凉。

此时却有一位少年伫立在门外,清秀白皙的脸上却挂满了忧愁,腰旁悬挂的一把无鞘断剑,更为此人增添了几分奇特。

几声清脆的扣门声后,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位小和尚,木讷道:“施主找谁?”

少年开口道:“无念大师在吗?”

小和尚道:“方丈正在庙内诵经讲禅,请问施主贵姓,有何贵干?”

少年道:“柳青,柳树的柳,常青的青。”

小和尚吃惊的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道:“你就是柳青?那位拜访过武当的柳青?”在观察到少年腰旁的断剑后,小和尚的声音变得更加的紧张和惊奇。

柳青淡然道:“在下正是。”

小和尚连门都忘了掩,就马上转身回去通报。

柳青似乎也不感到奇怪。

半年来,柳青这两个字,被越来越多的江湖人所熟知,他在江湖的发迹,几乎可以称作一个奇迹。

五个月前,他曾独身一人前往云南苍山,挑战点苍派掌门郁清风,点苍派虽为九大门派之一,却因地处偏僻,门规森严,派中弟子很少在中原来往,但众所周知,点仓剑法不但名满天下,正宗更是以诡异闻名,其变化之多,招式之辛狠,难以想象。掌门郁清风更是江湖中使剑的一流好手,得到本派剑法之真传,其剑法更是有“行云流水”之美誉。不料他却在十招之内就败给了柳青,输的心悦诚服,此事立刻在江湖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三个月前,柳青更是击败了成名已久的流浪刀客谢无常,据说谢无常雄踞岭南时,仅凭一己之力,手刃四十七名杀人如麻、令人闻风丧胆的江洋大盗。其刀法之精纯钢劲,在使刀的行家中,已经很少有人能与之匹敌。但柳青只使出了一招“回风舞柳”,以柔克刚,便将谢无常的刀击飞,让人惊骇。

更难以令人置信的事,前不久,柳青直登武学圣地武当山,战胜了武当大弟子钟正,柳青这个名字,从此名震天下。

让人称奇的,不仅是柳青的剑法,还有他的“剑”与“轻功”,一把断剑,一身只花了六个月的时间,就从大理途径武当,抵达洛阳的轻功。

柳青在门外稍等了片刻,就看到小和尚急匆匆地跑来,用十分恭敬的语气道:“方丈有请施主到正厅入座。”

柳青在小和尚的陪同下,踏进了这古老而庄严的宇寺,远处传来撞钟和诵经的声音,许久,两人来到了一间规模最大,占北朝南的客厅前。

小和尚道:“方丈正在里面等候施主。”说完后,小和尚就离开了。

良久,柳青才缓缓地推开了那扇厅门,刚进厅门,就看到一位面目慈祥,白须长髯的老者端坐在大厅中央。清晨的初阳照应在老者的脸上,显得皱纹看起来更加的明显。

“大师可是无念?”

“贫僧正是。”

“施主可是柳青?”

“是”

“柳树的柳,常青的青?”

“是”

无念大师笑道:“柳树是否能真的常青?”

柳青直言道:“大师是否能真的无念?”

无念大师的眼神中,竟忽然流露出一丝悲伤,但马上又恢复了明亮的神采。

无念大师岔开话题道:“施主前来,不知为何事?”

柳青道:“只为求得无念无忧之心法。”

许久,无念大师才道:“要知这世上,根本没有这种心法。”

“既然如此,但愿求得开脱之法。”

又是一阵沉默……

无念大师缓缓道:“解脱之法,重在于情形,因事而异,因人而异。”

不知过了多久,柳青才道:“不知……不知晚辈是否能遁入空门,以解烦恼?”

无念大师诧异片刻,道:“佛渡有缘人,施主与佛无缘,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施主戾气太重。”

“戾气?”

“不错,施主正像你腰旁这把“无鞘之剑”无念大师接着道:“施主可知剑为何要与剑鞘相伴?”

柳青沉默。

无念大师笑笑道:“施主莫非在想,剑鞘岂不就是为了使用者携剑方便,保护剑身,同时也避免误伤自己?”

柳青不答,却道:“剑若隐于鞘中,出手时便要增加一道拔剑的工序,况且,更会影响出手的速度,高手相争,一丝之差,就可以决定生死,倒不如心无顾虑,不佩戴剑鞘。”

“难道施主的剑,是为了杀人?”

“这倒不是。”

无念听到柳青的回答后,露出了更为祥和的笑容,道:“其实剑装于鞘中,更有深意,隐其戾气,藏其锋芒。古往今来,武林中使剑的名家,修为每高一层,对剑的理解也更深一分。武林九大门派,每逢专攻于剑道的子弟出师时,师傅都会特地赠予他一柄配鞘的剑,意在告诉他,要把自己刚刚小有所成的张扬收敛,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要学会谦逊。同时也不要忘记,剑本是利器,会给人带来伤害,不可轻易出手,与人争一时之长短,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拔剑。不知这剑与鞘的深意,施主是否已经通晓?”

柳青不语。

莫约一盏茶的时间,柳青才道:“多谢大师赐教,至于解脱之法,晚辈会自己去寻找。”

说完后,柳青便准备离去,转身后才发现,刚才的小和尚不知何时已经推门而入,手中已多了一个碧绿色的石盘,盘上一只精致的杯子里,呈着还有些温热的、散发着少许清香的信阳毛尖茶。

也不知柳青刚才陷入了怎样的沉思,竟对这些都没有发觉。

无念方丈笑笑道:“施主是否稍事休息,待人重新烧一杯清茶,喝完再走?”

柳青道:“多谢方丈美意,不必了。”说完就径自离开了。

“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小和尚对方丈说:“对吗?”

无念大师报之一笑,不禁在心中想:“让这少年如此悲伤困惑,渴望解脱的,到底是什么?”

第二章 惩恶扬善留美名,诡秘之事谁可知

01

腊月十三,天津晓月

离春节虽然还有一段时间,不过年味却已非常浓厚了。繁荣和喜庆包裹着洛阳城的大街小巷,至于洛阳八景之一,最为繁华的市井———天津晓月,自然是更加的热闹非凡。

你若得了空,也不妨去走走,石桥街上,小吃摊前的吆喝声;张灯结彩,卖春联、贴纸的杂货铺;远处传来的三三两两的爆竹声;四角亭旁来往不息,车水马龙的人群……

这一切都充满了生机。

岁月如刀,不见刀锋,却可使王朝更替,江山易主。你纵有绝世武功,万般能耐,也不能抵挡时光飞逝,四季变迁……

所以才有了生老病死,英雄白头,美人迟暮。

洛阳古桥见证了岁月的印记,风霜雨雪,战火纷扰,更是为古迹刻下了深深的年轮,任凭怎样的繁华落尽,悲欢离合,终归如梦无痕。生活依旧继续,洛水依然东流……

此时福满客栈的刘掌柜,仿佛对这一切都没有什么兴趣,因为他正忙着使唤伙计招待客人。

他是个身材矮小,略微发福的老板,胖胖圆圆的脸上,露出了一脸的疲态。福满客栈的规模并不算小,生意也是相当的不错。特别是最近总是可以遇到赶路归乡的旅人,自然是异常的忙碌。

屋内飘满了饭菜的香气,桌上摆满了陈年的好酒,但却很少有客人能提得起胃口,专注的吃饭。就连最爱买醉的酒鬼,此时也不在乎是喝酒还是喝水。因为现在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投向屋内东边的一个角落,在最不起眼的角落,摆着最简陋,最平常不过的桌椅,但正是在这最简陋,最平常不过的桌椅上,却坐着一个绝不平凡的女人———一个本不该坐在这里的女人。

乌黑柔顺的秀发流云般滑落在她的肩头,峨眉淡扫之下,那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已足以让男人情愿为她付出一切,一身裁剪合身的白色清衣,更加搭配了她那脱俗的气质,更为致命的是——她依然年少。

现在,她正在悠然地喝着手里的一碗乌鸡汤,她面上的神态,仿佛正置身在一片恬静的乡村,而不是吵杂的客栈……

楼上的厅房内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然后走下来一位身高六尺有余,膀大腰圆的虬髯大汉。

紧接着出来了三位金装玉裹的年轻人,为首的那位身着紫衣,腰很细,肩也很宽,身后一把镀金边的宝剑,就连迎风飞舞的剑穗也是紫色的;身旁两位身着红衣和绿衣的青年也都是神采奕奕,修长纤细的手指,让行家一看就知道是使剑的江湖人。

四人走到了一张最为干净的桌子旁,刚刚坐下,虬髯大汉就高声喊道:“小二,快拿酒来!”

店小二也早已看出这四人一定是不好伺候的主子,此时早就准备就绪,应声叫到:“来啦!”便迎笑低眉的跑去。

“客官要什么酒?”

“要最好的酒。”

“要吃什么下菜?”

“要最好的菜。”

小二挠头道:“大爷这可难住小的了,小的……”

只听啪的一响,小二已飞出了一丈远,身子也撞到了柜台上,一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已经多了一个几乎比他脸还大的红色手印。

“让你去做就马上去。”虬髯大汉怒道:“不要多说一句废话!”

原本吵杂的客栈里,顿时鸦雀无声。刘掌柜更是张大了嘴巴,不知该如何是好。

虬髯大汉旁的红衣人笑道:“张兄何必如此生气,与一个店小二过不去?”

绿衣人却道:“二哥,要怪也只能怪那小二没有眼色,触犯了张兄,张兄一向不喜欢别人顶撞他,顶撞过张兄的人,哪个有好下场?”

虬髯大汉大笑道:“不错,有谁敢得罪我张伏虎?”

张伏虎三字一出口,原本寂静的大厅内,突然听到了几声因为震惊而发出的惊呼声。

张伏虎自然不是无名之辈,他原本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后因犯戒被逐出少林,但却习得了一些少林武功,凭借一身外门功夫纵横于河北,却不知是何原因重归洛阳。

饭菜很快地上来了,但好酒好菜依然堵不上他们的嘴,四个人依旧大声阔论着他们的江湖事迹,就好像怕别人不知道他们也是江湖中的一号人物。

张伏虎又道:“唐二少,你是否还记得俺在狼牙山击败的那几个毛贼?”

红衣人道:“我当然记得,为首的毛贼自称是什么“塞外飞驼”董平,还让张兄留下买路财,若是不留钱,就要扒下衣服来学女人**。”

“哈哈哈哈哈……”绿衣人大笑着接道:“最后是怎么样来着?那个什么“塞外飞驼”董平,连刀都没拿起来,就被张兄一拳打烂了脑袋,成了个塞外死鸟。”

张伏虎说的更为起劲,道:“学女人**是万万使不得,不过俺喜欢听女人**。”说着,就向角落——那位身着白衣的少女那里,目不转睛的望去。

绿衣人忽然脚底发力,在空中一个打转就轻飘飘地落在了那位少女的对面,淫笑道:“不知姑娘可有兴趣,陪同我等喝杯酒?”

白衣少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依然缓慢地喝着那碗乌鸡汤,许久,才用那像铜铃般清脆的声音说道:“我为什么要陪你们喝酒?”

绿衣人连眼睛里都充满了笑意,突然转身移步,反手一揽,就抱住了那女子纤细的腰,轻轻地在她耳边喃喃道:“谁让姑娘生的这般俊俏?”

白衣少女又羞又恼,伸手便是一记耳光,怎奈手刚抬起,就又被绿衣人握住。

“住手!”

只听一声大喊,众人皆循声而望,却见那店小二不知何时已站起,全身颤抖地咬牙道:“这位……这位姑娘也是小店的客人,来者皆是客,还望公子可以高抬贵手,放过这位姑娘吧……”话未说完,小二的眼泪已夺眶而出。

他本是个老实人,也早已习惯了低三下四,就连他自己也不会想到自己竟有勇气,在这种情况下说出这番话。————他也不是不知道,这有可能给他带来的后果。

难道是因为他也是个年轻人,而年轻人总是喜欢意气用事?还是因为他也对这位貌美的姑娘心生好感,不忍见她受到欺侮?

客栈的大厅中,也有不少江湖人,他们又为何不出手相救?习武之人,本不就是为了行侠仗义,讨回公理?

又有谁不想英雄救美,一讨这姑娘的芳心?

但又有谁是他们的敌手?到了紧要关头,又有多少人愿意舍弃自己的安危去救他人于水火之中?

————或许,这就是现实,这就是人之本性。古往今来的侠之大者,岂不只是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绿衣人怒目道:“就凭你一个店小二,也敢来管我的事?”

一直默默无言的紫衣人却慢慢地站起,回头望着店小二道:“想不到满屋子的人,倒不如你一个小二有骨气。”

伏在绿衣人胸前的少女哀求着对众人道:“难道就没有人愿意出手相救,帮帮小女子?”

她等来的只有叹息。

无奈的叹息,众人的无奈。

————人生岂不本就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客栈内此时又陷入了寂静,但门外的喧闹声却从未停止过半分。

或许,这又是一讽刺,再欢乐的地方,也存在悲伤。

————你的悲伤,又有多少人可以理解和体会?

也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几声剧烈的咳嗽声,在这由吵闹转为寂静的过程中,竟听得格外清晰。之后,慢慢地走进来一位少年,一位佩剑的少年。

这少年的步伐竟似有些虚软,他那苍白的脸上,也因猛烈的咳嗽而变得略微发红。更引人注目的,是他手里的那把剑——这把剑上,佩戴着一柄并不太合剑身的剑鞘,剑鞘很短,剑身竟有一寸暴露在外面。

少年刚进客栈就看到了被绿衣人抱住的少女,不过他好像并没有兴趣再去看第二眼。径直走到为数不多的一张空位前,慢慢地坐下,将剑放在桌旁。

可是那女孩子的目光却从未离开过这位少年,仿佛把他这个人,这柄剑,当成了获救的唯一希望。

少女几乎快哭了出来,对那位少年道:“不知公子是否可以帮我?”

少年茫然的左看右望,才伸出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问:“姑娘在跟我说话吗?”

那女孩子咬着粉嫩的嘴唇拼命的点头,大声道:“他们轻薄于我,还望公子可以出手相助。”

少年却笑道:“我为何要帮你?在下一向不喜欢多管闲事。”

那少女确也被这一句话噎了回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绿衣人终于放下了搂着这少女腰的手,大笑着走到少年面前,道:“你是不想管,还是不敢管?”

————人们为什么总是喜欢自找没趣?

少年不回答,却对一旁鼻青脸肿的店小二道:“一碗面。”

绿衣人不耐烦道:“我在跟你说话,你知道吗?”

“不知道。”

“那你都知道什么?”

“我只知道你如果在站在我旁边,你或许就要爬着出去了。”少年说完后,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绿衣人怒道:“没想到你这个连路都走不稳的人,口气倒还不小,老子今天就想领教领教,正好教教你做人!拔你的剑!”

“拔剑做什么?”

绿衣人喝道:“看打!”

“打”字刚出口,绿衣人凌空跃起,一记劲拳击出,直打少年面门。

少年突然五指发力,猛拍桌面,用内力将桌上的剑弹起,反手握剑,横扫绿衣人胸前。

绿衣人大惊,不想这少年一脸病态,出手竟如此迅疾,但只因刚才出拳过猛,再想变招已来不及,胸前空门已经呈现,片刻之间,少年的剑已经带风而来,只听一声大喊,绿衣人已被剑击中胸口,重重的摔在地上。

满屋的人皆已愕然,对眼前发生的事情都难以相信。少女的脸上,更是露出了甜美的微笑,或许她已经看到了希望。

红衣人霍然起身,将绿衣人挡在身后,道:“不想我们都看走了眼。”

绿衣人这才踉跄的站起,手捂胸口对红衣人说:“二哥,我刚才只是一时大意,这个病小子没什么了不起。”

话刚说完,绿衣人拔剑侧身,直刺少年,竟使得是名门剑法,一招“龙啸九天”,剑身一抖,剑花四起,转眼已刺出了九剑。

少年剑不出鞘,连消带打,见招拆招,很快便化解了绿衣人的攻势。

绿衣人招已用老,倒退一步,想以退为进,避开少年剑法的锋芒。

不想少年却突然收招,道:“还要再打?你非要自找麻烦吗?”

绿衣人诧异片刻,红衣人却抢先拔剑出手,他早已看出他三弟并不是这少年的对手。

红衣人的剑法也的确比他三弟稳重不少,以慢打快,但出手毫不留情,招招尽是逼其要害。

少年刚要应招,却听绿衣人大声道:“二哥,我来帮你!”话未说完,剑已先到,顷刻之间,少年竟以被包围在两人的剑气当中,两剑交叉换位,配合得亦可以说是十分完美,颇有衡山“两仪剑法”的韵味,双剑合璧之势已成。

少年仍不慌乱,使出了一招“柳絮纷飞”,左手顺势拔剑,剑身在空中划过了一道道诡异的弧线,后发确已先至。

红绿二人已感到自己的小臂旁,有森冷的剑气逼近。

少年突然轻喝一声,施展了一手“如影随形”的轻功,配合着剑法护体,已穿过红绿二人补位之间,将他们的剑法一分为二,随后转身倒刺一剑,只听两声惨叫,这所有的一切又都归于平静。

红衣人和绿衣人的手臂上,不知何时已多出了一道深深的剑痕,鲜血也已染红了衣服。两把剑,也已经脱手,跌落在地。

这所有的动作都在一瞬间完成,你若是眨了眨眼睛,或许就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直到现在,所有的人才看清,这少年用的剑,竟是一把断剑……

大厅内的人无不瞠目结舌,半晌才有人回过神来,大声道:“少侠莫非是柳青?”

客栈里顿时有了一阵骚动,七嘴八舌,众说纷纷。

门口也不知从哪里跑来了看热闹的孩子,竟然拍手叫好,仿佛在赞扬着这少年的行侠仗义。

许久没有说话的张伏虎这时也稍变了脸色,只有一旁的紫衣人依然镇定自若,喝着杯中的酒。

红绿二人,满脸的羞愧,竟然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似乎还没有从刚才那一战中回过神来。

不知过了多久,紫衣人起身将一锭银子慢慢地放在桌子上,回头对红绿两兄弟说:“我们该走了。”

绿衣人诧异道:“大哥,你不为我们出头?”

紫衣人怒斥道:“瞧瞧你自己做的那些事,你还有脸说出这种话?”

绿衣人低头不言,才和他二哥一起,拾剑转身离开。

紫衣人忽然对少年道:“不知阁下贵姓名何?”

少年人淡然一笑,道:“柳青,柳树的柳,常青的青。”

“看吧,我果然没有说错,他就是柳青。”

“还是你有眼光啊。”

“可不是吗,今天终于见到了。”

……大厅内此时又变得热闹起来。

紫衣人微微点头,对张伏虎说:“张兄,我们兄弟先行离开了,莫要忘记约定的事。”

张伏虎大声道:“好!回见。”

说罢,三彩兄弟便离开了客栈。

他们约定的,到底是什么?

第三章 惩恶扬善留美名,诡秘之事谁可知

02

突然之间,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几名骑骏马着劲服的大汉策马扬鞭,飞驰而来。为首的一名大汉手持一把“天”字大镖旗。青天白日下,“天”字镖旗迎风飘扬,好不威风!

过往行人无不闻风避之,肃然起敬……

如果你在江湖行走,同时还想好好地多活两年,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必须要知道一些一定要知道的东西————天门镖局就是其中之一。

自从天门镖局成立那天起,五十年间,一千七百多次走镖,没有一次出现过意外。

五十年前,北方原本也有不少规模不小的镖局,镖局间你来我往,为了生意争斗不休,甚至大打出手。

直到杨天门在三十岁那年开创了天门镖局,通过多年的努力,壮大了势力。也凭借着他超群的武艺,惊人的智慧,以及德高望重的口碑,终于和解了大伙多年的纷争。大家一致同意推举一个“中央”镖局,号令群雄,杨天门和他的天门镖局无疑成了众望所归的首选。多年来,天门镖局设定合理的规则,公平竞争,平分红利,缔造了一个空前未有的大镖局。

据说天门镖局的“天”字镖旗,是用鲜血写成的,因为天门镖局今天的荣誉和成就,是用鲜血换来的。

————很多事都是这样,你如果想取得非凡的成就,就必须付出非凡的努力和代价。

天门镖局也早已成了武林中人人敬仰,畏惧三分的一股势力。

人生一世,草木一春。无论你是不可一世的帝王,还是卑微渺小的乞丐;也无论你创造了怎样的丰功伟业,还是终其一生的碌碌无为;到头来终究都抵不过时光的流逝,人们最后的归宿,始终都是那一捧黄土。无论是谁,都是一个样,无论是谁,都没有办法改变。

————这难道不是人类最大的悲哀?

现在,大英雄杨天门也和很多的普通人一样,埋在那三尺黄土之下。无论你生前多么的伟大,死后总归是一样。

————英雄末路,美人迟暮,江郎才尽,岂不是人类最大的悲哀之一?

杨天门虽已寿终正寝,但“天门镖局”却没有因此没落,父死子继,杨天门最小的孩子,五子杨坤,继承了家业,在他的手里,天门镖局更是光辉依旧,日益兴隆。

只要天门镖局还在,杨天门就虽死犹存。

————人生在世,岂不就是要留下些什么?

有些人倾其一生的努力,就是为了让后世子孙可以更好地生活,抬头做人。所以他们努力工作,积极进取,造福于家庭和社会。因此他们克制情欲和本心,所以活的并不快乐。

有些人早已看淡一切,人终归离不开一个“死”字,连千古基业都会崩塌,人毕竟是茫茫星河一粒微小的尘埃,倒不如随心所欲,追寻本心,为自己而活。所以他们活的潇洒自在,快乐多彩。

————究竟谁对谁错?

————究竟哪种人才是聪明人?

或许这永远都没有答案。

健马几声长鸣,天门镖局的人,已经来到了福满客栈。当先一名脸上有刀疤的大汉率先而入,身后跟着五六个精壮男子。

客栈内的人立刻都闭上了嘴……

刀疤脸四下一望,便走到那白衣少女的跟前,拜倒在地,道:“小的们来迟,还望小姐恕罪。”

那少女轻喝道:“怎的现在才找来?你们来的倒真是时候。”

“还望小姐恕罪,小的们刚把货送到洛阳的敬楠府,才得空来找小姐。”刀疤脸接着道:“只是小姐也太贪玩了,非要跟着大公子来到洛阳,几个不中用的下人也看不住小姐,小姐怎的一个人跑到这客栈里?我们四下打听才找到这。听说唐家的几个小儿也住在这里,小姐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白衣少女带着哭腔撒娇道:“我遇到麻烦了,我遇到大麻烦啦,呜呜……”

刀疤脸惶恐道:“小姐所遇何事?”

少女将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了刀疤脸等人……

“竟然有这种事!他娘的,唐家的几个小子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不过小姐你为何不说出自己是当今“天门镖局”第一把交椅,杨坤杨五爷的千金?”刀疤脸咬牙道:“小姐若说出自己的身世,保证唐家的几个小儿早就吓跑到八百里之外了。下次要是让我们碰上,非要扒下他们的狗皮!”

众人皆大惊失色,不想这美若天仙的少女,竟是杨坤的女儿。

张伏虎不知何时已变得老实起来,坐在那里缄口不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涔涔而落。

只有柳青依然平静的坐在那里,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悠闲地喝着。

刀疤脸慢慢地走到柳青跟前,赔笑道:“多谢柳少侠出手相助,若不是少侠……”

“你不必谢我。”柳青打断道:“我出手本就不是为了救你家小姐。”

白衣少女插话道:“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谢谢你。”说完后,便垂下了头,脸上也泛起了一阵红晕。

…………

此时张伏虎正悄悄地起身,想趁他们说话之间隙溜走。

“阁下要去哪里?”刀疤脸大喝道:“就这样走了,恐怕不太好吧!”

张伏虎如五雷轰顶,顿时停住脚步,身上的冷汗不知何时已浸透了衣服。

其实他并不畏惧那个刀疤脸,凭他的拳脚功夫,也未必在疤脸之下,但他毕竟也不是第一天出来走江湖了,他并不是不知道得罪了天门镖局的人,会有什么下场。况且,这刀疤脸身边,还有几个功夫不差的帮手。

刀疤脸已绕道张伏虎面前,盯着他看了很久,才道:“阁下看起来有些面熟?”

张伏虎赶紧道:“不面熟……不,不面熟。”

片刻,刀疤脸突然一拍脑袋,对身旁一个年轻人道:“候六,快过来看,这个人就是威震河北的张伏虎,张大哥!你来镖局晚,年纪又小,应该多见见世面,以后见了人也可以吹嘘吹嘘,说今天见到了冀北好汉了。”

张伏虎赶紧道:“不敢当不敢当……大哥太抬举俺了。”说完后,一张脸上写满了哭腔,一阵手舞足蹈,不知该怎么办。

刀疤脸大笑道:“你听好了,我叫梁枭,别人都喜欢叫我刀疤脸,我最喜欢看热闹了。听说阁下刚才谈天说地,帮腔作势,很快活啊?”

这时候六也插嘴道:“疤脸哥,咱们别跟他废话了,这个人在河北为非作歹,不知祸害了多少人,要不我们废了他吧。”

张伏虎更是面如死灰,道:“大爷饶命,从今天起,俺一定做个好人,遇到天门镖局,就是俺的再生之日,希望爷爷们可以给我改过自新的机会!”

一炷香以前,他还在这里耀武扬威,仿佛天下谁都奈何不了他,可如今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像狗一样跪地求饶。

候六刚想开口,刀疤脸却突然皱眉道:“对了,你在河北待得好好地,回洛阳来干什么?”

张伏虎赶紧道:“听说杨五爷的生辰快到了,俺想给他老人家去过寿。”

“放屁!”刀疤脸骂道:“就凭你也配给杨五爷拜寿?赶紧说,回洛阳干什么来了!”

很久,张伏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咬牙道:“是因为这个……”

张伏虎边说边把手伸入怀中,掏出了一张金光灿烂的信。

刀疤脸等人立刻变了脸色。

候六道:“难道你也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是的。”张伏虎接着道:“不仅仅是俺,单凭俺听说的,就已经有二百多个好手抵达洛阳了。”

刀疤脸长叹一声道:“果真如此……”

候六又对张伏虎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伏虎惨言道:“俺也不是特别清楚,只是三个月前,俺突然收到了这封信,信上说腊月二十八号,天下英雄将齐聚洛阳石窟,即将揭开一件武林中的惊天秘密。另外……另外还说,石窟里藏有昔年池千秋的武功秘籍,不仅如此,这个发起人还找到了“烟雨盗圣”盗空天的藏宝图。”

三十年前,池千秋这个名字,是武林中的噩梦,他亦正亦邪,行踪飘忽不定,甚至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江湖有传言说,华山派前掌门项问天就是死于此人之手。池千秋的武功高深莫测,纵横天下,难有人及。不过他为人怪异,有时替天行道,有时丧心病狂。只是这个人多年前就已销声匿迹,有传言说他早已病故,也有人说他远走西域,对中原已不再有兴趣。

风雨自若,

来去自如,

飘忽无影,

所盗皆空。

直到现在为止,盗空天依然是六扇门的头号通缉犯。

就连大内王府的宝库失窃案,据说也是盗空天所为,盗空天一生所盗之宝无数,谁都不知道他拥有了多少的财富……

————无上的秘籍心法,用之不竭的宝藏财富,这确实足以吸引太多的人。

刀疤脸却笑道:“你们又不是三岁的娃娃,总不会都相信了吧?”

张伏虎此时却一脸的严肃,摇头道:“起初俺根本不相信,以为写信的这个人不是疯子就是傻子。但是后来身边的朋友也陆续收到了信,听说就连泰山掌门和少林方丈都收到了同样的信,恐怕这封信已寄出了不下千封,散落各地,收到信的人,绝不是各个地方的无名之辈。这写信人既然有这个能耐,又何必跟大家伙开这种玩笑?我们连年都不过了,就是想来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刀疤脸不言……很久,才道:“你们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这封信是谁写的?”

张伏虎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依然不知道,不过,二十八日那天,或许这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到底是谁寄出了这封离奇的信?

信中所指的武林惊天秘密到底是什么?

信中所言的武林秘籍和藏宝图是不是真的?

这写信人又有什么样的目的?

第四章 祸从天降梦初醒,血衣再现动江湖

01

张伏虎依然趴在地上,连动都不敢动。

过了许久,刀疤脸才缓缓道:“你刚才说,就连泰山的吴真道长、少林的虚空大师都同样收到了那封信?”

“是的……”

“那他们总不会也过来揍个热闹吧?”

张伏虎嘿嘿一笑道:“人家可是名门正派,对这种无凭无据的事情,当然不会唐突贸然的行动,以免影响到自己的身份。”

“那他们就是不会来喽?”

张伏虎又道:“这倒也未必,洛阳毕竟是属于嵩山和少林的管辖之地,这件事又在江湖中传的沸沸扬扬,至少嵩山和少林,应该会派遣弟子,秘密地调查这件事。”

“既然是这样……”刀疤脸道:“那我们就把你交给少林寺的人就可以了。”

候六拍手笑道:“哈哈……还是疤脸哥办事妥当,这个少林弃徒,理应由少林寺的人去处置。”

张伏虎几乎快昏厥过去,他当然知道门规森严的少林寺,会怎么处理一个为非作歹的弃徒。

柳青慢慢地吃完了一碗面,他吃饭一向很慢,很多经常在江湖行走的人,大多都有这个习惯。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下一顿饭的着落在哪里,因此他们对粮食都格外的珍惜,想把食物中的营养充分的吸收。

付过钱后,柳青便大步朝门口走去,似乎并没有兴趣再从这里停留片刻。

“你要走了吗?”

柳青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那白衣少女的声音。

柳青道:“不错。”

那少女撇嘴道:“我还能不能再见到你?”

柳青笑道:“不知道。”

“那你总该问一下人家的名字吧?”

“我知道你叫杨彩儿,不知道杨坤女儿姓甚名何的人,毕竟不多……”

杨彩儿甜甜地笑了,对他说:“你要去哪里呢?”

“上官敬楠,敬楠府。”说完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去敬楠府做什么?

腊月二十三,洛阳古巷。

夜,黑夜。

无星,无月。

黑暗的长巷,冷清的长街。

暗巷中,有一盏昏灯在寒风中摇曳……

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正在子夜中默默地喝着烈酒。

他守着这个摊位,少说也有二十年了。每天很早就要起来忙碌,在清晨的集市中买一些廉价的蔬菜和肉片,做一点大家都可以买的起的下酒菜。从中午时就开始摆摊,一直持续到深夜,勉强维持着生计。

他每天的生活都是如此,单一而乏味,没有什么不同……

他那双浑浊无神的眼睛里,带着数不尽的凄凉与萧索。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深深的皱纹,每一条皱纹,仿佛都是一个故事……

他也早已历经了人世的沧桑,经历过人生的悲苦。他的生活早已没有什么乐趣可言,只有每天晚上喝过一点酒之后,慢慢地进入梦香的过程中,他才可以找到那个只属于自己的世界,在那里,没有贫穷,没有孤单和失落,也没有世态的炎凉,只有温暖和平静。

每天的这个时候,都是他最快乐的时刻……

不过此时,他正眯着眼睛,瞧着小店里唯一的一位客人————一个早已醉倒在桌上的少年。

他已经醉了三天,就连他自己都记不得喝了多少酒,他只知道,他想喝醉,也必须喝醉……

————是不是他也只有在梦境里,才能找到那个属于自己的世界?

老人同情的望着他,许久,才发出了一声叹息。因为老人早已明白,沉醉于酒的人,一定有他悲伤的往事,而伤心的人却往往是多情的人。

————是不是只有悲伤的人,才可以互相理解?

有时老人希望这个少年永远都不要离开,因为两个人喝酒,总比一个人有趣的多。

————有人陪伴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但陪伴少年的,却只有桌上的一把剑,一把带鞘的断剑……

天渐渐地亮了,当初晨的第一抹阳光照进小店时,柳青也终于醒来,拍打着他那昏沉的额头。

他也确实应该走了。

柳青摸遍了全身才找到一锭琐碎的银子,交给老人。他没有稳定的收入,所以他一向很穷,也很难有机会去喝酒。

柳青信步走着,边走边打听敬楠府在哪里。

一路上柳青留意到,这洛阳城里的外地人像是越来越多,倒不是外出归乡的游子回家,而是带刀佩剑的江湖豪杰来谋事,他们的到来是不是也和那封信有关?

一路兼程,又是数日。此时正是丑时,柳青也终于来到了敬楠府。

他是不是又要像之前拜访点仓和武当那样,挑战上官敬楠?是不是因为他渴望得到更响亮的名声?

敬楠府现在却像死寂一般沉静,甚至没有半点的亮光。偌大的庭院在这呼啸的冬风中显得说不出的诡秘可怖。

柳青也在诧异,心想:“就算这敬楠府的人早已就寝入睡,也不至于一盏灯都不点吧?”

当下柳青也并未多想,环顾四周后,也打算临近找间便宜的客栈,休息一晚,明早再来拜访。

突然之间,庭院内传出几声惨叫,随后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柳青仿佛又听到了人影晃动的声音,在这漆黑的深夜,仿佛就像鬼魅般可怖。

柳青伫立片刻,当他确信并没有什么异样后,才转身缓缓地离开。

刚走了不到十步,庭院内竟然又传来了声响……

柳青驻足,慢慢地往回走,他已感到,庭院中或许有不寻常地事情发生。

但他忽然又停住了脚步,因为他想起明天对于他来说非常地重要————他即将挑战上官敬楠。

这也一定是一场苦战,因此他决不能再浪费一丝的气力,现在,他必须好好地吃一顿饭,然后再好好地睡上一觉,其他的事,他都不愿去想。即便敬楠府中真的遇到什么不测,上官敬楠也一定有办法去打点……

腊月二十七,敬楠府。

天刚亮柳青便已起身,吃罢早饭后就朝敬楠府去了。

柳青站在这敬楠府气派的大门前,似乎陷入了沉思……

他到底能不能战胜上官敬楠?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

许久,柳青终于扣响了大门。一声,两声……

但门内却没有丝毫的反应,柳青也只有等下去。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门内依然没有半点的声响。

此时已是辰时,路上的行人也渐渐地多了,这敬楠府的人,总不该还没有起床吧?

又不知过了多久,敬楠府内竟突然传来一阵声响,一阵利器击碎骨骼的声响!

柳青突然想起昨晚在敬楠府中,也同样听到了类似的声音,当下不再迟疑,柳青绕道一处僻静的地方,两个起落,便已翻入了敬楠府数丈高的围墙。

柳青刚刚站稳,眼前所看到的景象,足已让他呕吐上八回!这敬楠府中,赫然全都是尸体!偌大的庭院此时已堆满了死人,显得非常地拥挤,这敬楠府中竟然已没有半个活人!

庭院中檀木的香气已被血腥味所掩盖,鲜血染红了地面,甚至将地面原本的青褐色抹灭的一干二净……地上的死尸面目狰狞,满脸痛苦的痕迹。

柳青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无论对于谁来说,突然遇到这种事,都足以令人发疯!若是换了常人,必定会放声大喊,甚至休克倒地。但柳青毕竟不是寻常人,他明白,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冷静,也必须冷静!

过了好一会,柳青才缓缓地睁开眼睛,仔细观察着地上的尸体,似乎想在周围得到一些线索。

地上的死者,大都是穿着青布衣衫,看起来倒像是院内的杂役;还有些身穿红布马褂的人,手里还拿着刀棍武器,应该是院中的守卫。上官敬楠的武功在江湖中也可算做出类拔萃,敬楠府的护院自然也不是酒囊饭袋,怎会在一夜之间,就被杀了个干净?此时上官敬楠又在哪里?又是谁做下了这惨绝人寰的事?若是有仇家来向上官敬楠寻仇,也只需寻他一人即可,又何必要让这么多人跟着陪葬?明个可就是腊月二十八了,这件事会不会也和那封信有关?

这一个又一个疑问充斥着柳青的心头……

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五章 祸从天降梦初醒,血衣再现动江湖

02

柳青在敬楠府中谨慎地走着,争取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他也当然希望可以发现幸存者,也只有这样,才可以一探究竟,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有谁能想到一夜之间,这敬楠府会遭遇如此地灭门惨案?

柳青几乎走遍了整个敬楠府,但他依然没有发现一个活人。正当柳青要往后园中行路时,却突然发现竟有七八个黑衣蒙面人赫然倒在血泊之中,旁边还有一位穿着簪缨长袍的中年人伏在地上,动也不动……

柳青赶忙飞身前去,约莫离这中年人三尺之际,突然之间,这中年人竟已飞身暴起,双掌携风般直扑柳青肋下!

柳青大惊,赶忙而退,同时已迅雷之势拔剑,剑光直扫中年人右臂。

却不想这中年人一击乃是虚招,双掌在空中一个变化,竟已反手握拳,一记“八风贯耳”已朝柳青的太阳穴打去,出手竟是毫不留情,一招便可置人于死地!

柳青竟不躲避,或许也只因这中年人招式的变换太过精妙,柳青此时已陷入被动,若是一退再退,便会把自己逼入绝境!

柳青左臂微抬,右掌中的剑已从腋下穿过,一招“挑灯看花”,剑已惊鸿般直刺中年人心口。中年人这一拳虽然刚劲勇猛,招式非凡,但毕竟是赤手空拳。柳青尚有利剑在手,虽是把断剑,但毕竟一寸长,一寸强。在这间不容发的瞬间,剑已触及了中年人的长衫。此时中年人若还不撒手,断剑便会穿胸而过!

中年人忽然在空中一个旋转,一技上乘的轻功“盘若游丝”,一脚便踢中剑身,随后急忙退后八丈,稳稳地落地。

柳青尚感到右臂一阵发麻,剑在手中不停地打颤,看来这中年人的脚上功夫也甚是不弱。

中年人突然破口骂道:“狗贼!若要让爷爷投降交物,宛如做梦!还有什么手段,全都使出来吧!”

柳青赶忙道:“阁下且慢动手,恐怕中间有误会所在!”

中年人这才定睛细看,仔细打量着柳青,才道:“小子难道不是这黑衣人的同伙?”声音沉稳老练,看来这人的内家功夫也练得甚是不错。但这声音中略有所颤,恐怕是受了内伤。果然话刚说完,中年人一口鲜血便已喷涌而出,随后豁然倒地。

柳青急忙收剑入鞘,长身而起,扶住这中年人。边行边说:“在下当然不是同这黑衣人一伙……”

鲜血已溅满了中年人的嘴角,这人突然扬天大笑道:“不想我上官敬楠纵横一生,今日会如此这般的死在自家庭院中,落得如此下场,哈哈哈哈哈……”

柳青接道:“前辈就是上官敬楠?”

“这还能有假?你又是谁……怎会跑到我的府邸,你来做什么?”

柳青道:“晚辈姓柳,单名一个青字。本想今日前往贵宅,立下战书,共订良日,向前辈讨教几招,却不想会遇到这种事!”

上官敬楠的眼睛里,突然闪现出了亮光,道:“你就是那个近年来,崛起于江湖的后生晚辈?”说罢便想起刚刚与柳青拆招时,对方不但反应迅疾,临危不乱,使得却还是把断剑……

柳青却道:“不敢当……却不知贵府出了什么事?是谁下此毒手?”

上官敬楠却颤声道:“血,血衣门……是血衣门……”

柳青皱眉道:“血衣门?”

上官敬楠正欲说话,又一口鲜血泉涌而出。柳青急忙将上官敬楠侧身扶起,急点他“曲池”、“气海”等八处大穴止血通气。

许久,上官敬楠才能开口道:“谅你也不知道……这血衣门席卷武林的时候,估量你还未生,就算出世,也不过还穿着开裆裤罢了……”

上天入地,

无所不能,

出生入死,

只为钱谋。

无天无地,

只为钱役,

百无禁忌,

人鬼皆愁。

上官敬楠接着道:“这血衣门……也可算作江湖上最神秘狠毒的仇杀、暗杀组织,只要你肯付钱,无论是什么人,他们都可以帮你除掉。就算你要他们弑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只要出钱,他们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血衣门麾下更是高手如云,神鬼莫测,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人……总坛在哪,首脑是谁。他们自然也有着极其严密的纪律和手段,才可以把任务做的滴水不漏。听说……就连付钱的使役人和他们接手的时候,都极其复杂,他们的内情,几乎不得而知……血衣门所杀之人,也必定不是泛泛之辈,他们所要的薪酬也自然是天价。能付得起这般银两的人,恐怕也不是一般人……”

柳青皱眉道:“晚辈虽然不才,但既然这样厉害的一个组织,为何连听都没听说过?江湖中为何也极少有关于他们的流言?朝廷又为何坐视不理,那些个名门正派,又怎可熟视无睹?”

上官敬楠又大笑不止,这笑声却也震动了心脉,使他不住的咳嗽。他倒也不在乎,直言说:“小子毕竟还是个年轻人,自古以来“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朝廷可巴不得我们这群武林中人自相残杀……自生自灭,方可了去朝廷的一个心腹大患。至于那些个名门正派,个个高举仁义的大旗,享誉武林,但又有哪一派愿举全派之力,倾巢而出,来和这血衣门血战到底?即使胜了,也是元气大伤,派中好手也必定死伤殆尽……如何去跟其他门派相争?他们又怎会舍弃历代宗师基业于不顾?何况万一若是败了,必定耻笑于江湖,甚至连门派都会就此消亡……最关键的,血衣门的行踪飘忽不定,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巢穴在哪,如何去战?至于流言一说,这血衣门虽然贻害江湖不浅,但也至少有十年没有在江湖出现……其原因不得而知,或许……他们多年不出,是为了筹划一个更大的阴谋!唉……却不知这血衣门再现于江湖,又会生出什么样的事端……也不料我上官敬楠会成为……这血衣门的目标,也不知是我开罪了何人,花钱雇了他们……将我敬楠府一百三十一口人赶尽杀绝!”

柳青大声道:“难道就没有志同道合的江湖义士结伴而行,去调查这个组织吗?”

上官敬楠道:“他们不去寻别人,别人已经是谢天谢地,感谢祖上积德,又有谁会自找这个麻烦?”

“更何况……”上官敬楠用尽所有的力气道:“更何况,据说这血衣门……好像跟西域无极教还有些牵连……”

“西域无极教?”柳青惊言道:“那不是人人畏惧的魔教吗?”

“魔教?何来魔教一说……魔教一词,不过是市井小儿的胡诌罢了。是非善恶,又有谁能说得清?”上官敬楠不住地咳嗽,道:“西域无极教,百年以前……确实与我们中原武林发生过很大的冲突,双方大打出手,死伤无数。但我们又何尝没有自身的原因?我们看他们是魔教,他们看我们又当如何?”

————很多事岂不都是这样,当你憎恶、厌恶别人的时候,别人对你的态度又是怎样?

柳青不语。

上官敬楠又道:“西域无极教,不知有多少年未踏入中原一步……不过,他们的独门武功离奇怪异,邪恶狠毒,依然令中原畏惧……既然血衣门重现江湖,不知这西域无极又会不会涉足插手……中原武林……难道又要……掀起一场血雨?”

上官敬楠惨白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血色,很久,才断断续续地道:“如果血衣门……真的和西域无极……还有些牵连,牵连的话……,若要除去血衣门,将比登天……还难……”

柳青握紧了双拳,拳上青筋凸显,骨节噼啪作响……大声道:“终究会有人!一定会有人愿意挺身而出,将血衣门铲除殆尽,为江湖除害!”

上官敬楠淡淡地笑了……脸上挂满了幸福的微笑,道:“少年人……也只有靠你们这些少年人了……热情如火,心怀正义,将来若有人能铲除血衣门,也必定是你们……”

————也正是因为有像柳青这样的年轻人存在,江湖中才能永远都保持着正直的色彩,侠义的气脉……

江湖中也永远不能缺少年轻人,就像天空中永远都不能没有飞鸟。

上官敬楠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里,突然充满了青春的明亮,就好像他回到了很多年前,他还是一个充满了希望和梦想的少年。

————他是不是在回忆?是不是每一个将要死去的人,都会突然想起过去那些甜蜜的岁月?

“你愿意吗?”上官敬楠用虚弱的声音道:“你愿意去调查、摧毁这个邪恶的组织,为江湖……除害吗?”

柳青大声道:“晚辈必当竭尽全力,与血衣门奋战到底!替前辈和敬楠府死去的人报仇,为江湖除害!”

“很好,很好……柳青,好……真是个好小伙子!”上官敬楠微笑着,不住的喃喃着,脸上仿佛有晶莹的泪珠滚落————那是不是幸福的泪水?

————又有谁能体会上官敬楠此时的心情?

柳青道:“前辈莫要再说话,小心再次冲击了心脉,晚辈这就背你出府,设法治伤。”

上官敬楠突然一把拽住柳青的衣袖,急忙道:“没用了,我心脉……早已被震碎,就算是杜神医再世……恐怕也无力回天。我已经,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眼下……眼下我要交代你一件事,你务必……务必放在心上。”

说着,上官敬楠便把手伸向衣服内侧的夹层中,摸出一张白色的密函,密函上刻着鲜红色的字。

柳青还没来得急细看,上官敬楠就已把这张纸塞入柳青手中,紧紧地握着柳青的手,道:“这张密函,是我从……那些黑衣人身上搜到的。”说罢,便把手朝一旁倒在血泊中的黑衣人指去。

又道:“此次血衣门重出江湖,可能会有一个巨大的阴谋,这封密函里……记录了他们下一步的……计划所在,你……你一定要阻止他们……若情况有变,亦可直奔江南,去寻天下无双的……欧阳……凌风大侠,凭,你一己之力,绝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切记!切记!至于……至于广布天下的……那封信,明天……腊月二十八,要天下英雄齐聚洛阳石窟……恐怕是……”

上官敬楠再也支撑不住,此刻连话也说不出来,柳青眼见上官敬楠入气越来越少,出气却越来越多,已知他时日无多。正欲起身背他离开,却听得身后传来了人语声。

“怎得还有一个活口?”声音凄厉刺耳,宛如响尾蛇的鸣叫。

柳青豁然转头,只见四位黑衣蒙面人一字排开,注目着柳青。最左边一位瘦如干柴,约莫高过正常人三尺,身材如同竹竿一般,腰间还盘着一捆长鞭;临近他的却是一个侏儒,手里拿着判官夺命笔,恐怕是打穴的高手;其次是一个彪形大汉,奇胖无比,手中倒提一把丧门刀;最右边一人倒是正常人般身材,手持一对龙凤环。这四人的功夫想必不弱,悄声无影般就来到了柳青身后,柳青竟没有丝毫地发觉。

这四人虽然都是同样的穿着打扮,但高矮胖瘦,极为明显,又站在一排再加对比,直给人一种恶心和恐惧感。

那侏儒当先开口:“原来还有一个漏网之鱼,不知他刚才躲到了哪里?”

那胖子嘿嘿笑道:“倒也无妨,再杀一个便是,不过这上官老儿的骨头倒是真硬,咱们折磨了他这么久,都不肯说出他把那密函藏到了哪里。”

柳青听那胖子如是说道,便微微侧身,用手将那密函牢牢掩住。却不想那瘦如竹竿的人眼睛竟如此迅疾,大声道:“那密函在这年轻人手里!”

四人同时大喝一声,已从四个方向分别夹攻而至,柳青已陷入这四人的包围之中!

既然这密函已被他们发现,柳青倒也从容了许多,慢慢地把密函塞入衣内,恨恨道:“你们可是血衣门的人?”

那手持龙凤环的人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怎样?遇到我们恶煞四人组,你还想有命活着?劝你赶快交出怀中的密函,我们倒可以给你一个痛快……若是不交,必定要你生不如死!”

柳青道:“这府中这么多的人,都是被你们所杀?”

胖子开口道:“不错!”

“你们为何要杀这么多不相干的人?你们到底有什么样的阴谋,那封散布天下的请帖,和你们有没有关系?”

侏儒喝道:“你去问阎王吧!”

丧门刀,判官笔,打王鞭,龙凤环已各自夹带风声,向柳青击去。

柳青瞬即拔剑,左挡右拆,忽上忽下,十余招后,已感到有些力不从心。柳青早已料到这些黑衣人绝不容易对付,却不想他们的武功竟如此之高,想必他们也定是这血衣门里的得力杀手!

突然之间,这侏儒竟一个匍匐,在地上飞也似的前进,使得竟是江湖中失传已久的“缩骨游行法”,再加上他短小灵活的身段,硬是将这门轻功使得出神入化,转瞬之间便已穿过柳青的下盘,手中的判官笔猛然击出,直点柳青大腿内侧的“百虫”穴;柳青刚要应招,那竹竿人手中的长鞭已如毒蝎般卷来,离咽喉已不过方寸的距离!那胖子已绕道柳青的背后,抡起丧门刀便砍向他的后脊;那使龙凤双环的人早已在一旁伺机而动,只待柳青闪避之际,就一发而出取他性命。

说时迟那时快,柳青重心向后,施展了一记软功“柔风轻影”,膝盖弯曲,下盘稳若磐石,腰和颈部却已触地,躲过了席卷而来的长鞭,随即双腿向外侧伸展,避开了判官笔的打穴,眨眼之间柳青的双腿却又猛然收缩,夹住了这侏儒的双臂,令那侏儒动弹不得;几乎在同一时间,柳青左手亮出一招“擒拿法”,一下便抓住了长鞭的首部,右掌中的剑横架头顶,与那胖子的丧门刀相迎,只听一声兵刃相交的巨响,柳青已将那丧门刀架开,响声之余,柳青腿部发力,一招“豹越松林”便将那侏儒踢开,左手借鞭中之力向后高高跃起,向那使金环的人连刺三剑,招招强攻,将其逼退。

四人皆瞠目结舌,绝没料到这少年的武功竟如此之高,在刚才如此危难的情况下,竟能把险境一一化解。

柳青的脸颊上已有汗水沁出,在刚刚那间不容发的瞬间,生死存亡之际,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经历了怎样的危难……若不是多年的武学苦练,外加养气定心的修行,恐怕早已命丧当场。

刚才的几招拆解,柳青若是使错一招,甚至连解招的顺序有一丝偏差,就足以让他死于非命!在如此凶险的环境中,柳青尚能稳而不乱,这需要多么强大的内心和定力?

那胖子惊言道:“这少年人的功夫倒是有两下子!”

侏儒道:“看他的样子,约莫才二十岁左右,这一代能在江湖成名的年轻人,果然是厉害!”

使龙凤环的人道:“不错……近年来,有能耐的后生倒也有几个,但使”这种剑”的,恐怕就只有一人!”

四人对视一望,估量已将对面的少年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柳青的“剑”,确实已成为他的一个标志,却不想此时,竟成为了他无法甩掉的包袱……若是这恶煞四人组不知道柳青的来历,柳青将会少了很多的麻烦……

————但他为什么要用一把断剑?这把断剑究竟对于他来说又有怎样的意义?

此时那瘦如竹竿的人喝道:“无论如何,都必须把那封密函从他身上抢回来!”

四人正欲再动手,忽见一个同样打扮的黑衣人飞驰而来,略过后园中一片还未清扫的积雪时,雪地上竟没有留下一点的足迹,赫然是“踏雪无痕”!

只听那刚来的蒙面人喝道:“我等快撤!朝廷的鹰犬已不足五里!”

那胖子愕然道:“可那封密函事关重大!却还落在他们的手中!”

飞来的蒙面人道:“他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我们再从长计议,快撤!再不走,多年的心血即将毁于一旦!”

听那蒙面人这样说道,恶煞四人组虽心有不甘,但也只好咬牙道:“我们走!”

说罢就已飞也似的离开。

那侏儒离开之际,忽然从怀中摸出一把绿色粉末,朝那些早已倒在血泊之中,被上官敬楠所杀的黑衣人撒去……

顷刻之间,那七八个黑衣人的尸体已化为一滩死水,连衣服也已消融。

这侏儒洒出的粉末,竟是江湖中毁尸灭迹的奇药“蚀骨断销散”!这“蚀骨断销散”遇血即融,蚀人骨骸,销人腑脏,可怖非常,却也有其局限性,便是只对有外伤,且丧失心率的人有效,若是一人并未受伤,撒到肌肤之上,却没有丝毫的效果。

这侏儒在离去之际还未忘记处理同伴的尸体,思虑周密的程度也不可估量。

见这五人飞身远去,柳青才得空去照看一旁的上官敬楠。

不料上官敬楠不知何时已断气,脖颈上已多了一道参差不齐的血痕,恐怕是那手持龙凤环的人,趁柳青在于他同伴交手之际,给了上官敬楠致命一击……

柳青替上官敬楠,合上了他那还未闭紧的双眼……

————世上的确也很难有比死不瞑目再悲惨的事。

世事难料,难以预测……谁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又会遭遇怎样的人和事……

————又有谁可以预知自己的人生?

柳青尚在感怀之际,忽闻一阵吵杂声,一群身着六扇门衙役服的人已经赶来,一十七名好手眨眼之间便将柳青围住,当先一名差役头子朝柳青喝道:“恶贼!还不束手就擒?”

柳青诧异片刻,顿时醒悟……心想:“这敬楠府一百三十一口人都已死于非命,而我又恰好出现于此地,周遭却又无一个活人可以为我作证,恐怕自己已被误认为是这杀人凶手……这可如何是好?”

那差役头子早已将佩刀横举当胸,道:“你杀了这么多的人,有话还是先到衙门里面说罢!”

柳青急忙道:“我……”

到底,柳青有没有办法替自己开脱?他又为何要用一把断剑?

明天在洛阳石窟又会有怎样的事情发生?

那封密函里到底记录些什么?

这一切是不是血衣门的阴谋?

如果是,他们的阴谋,是什么?

第六章 百口莫辩苦难言,四大神捕察秋毫

01

柳青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下寻思道:“我若是将实情一五一十的叙述出来,他们定然不会耐心听完,也更不可能相信这一切皆是血衣门所为,非笑我是个疯子罢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我又无法找到证人来为我辩白。我怀中倒是有一封血衣门互通往来的密函,这或许是整件事唯一的证据……但这封密函事关重大,甚至有可能关系到整个武林的安危……我怎可轻易交付于他人?况且,此事还尚是机密,还是莫要打草惊蛇,先不提这件事吧。”

柳青正在思索之际,只见有两名手持锁铐的捕役已上前而来,欲将柳青缉拿归案。

柳青又想道:“我若是拒捕,即使无罪,也可能因抗捕而获罪……万不可与其发生争执,为自己增添不必要的麻烦,上官前辈临终托付我如此重要之事,我定要不辱使命……还有很多要紧事等着我去做,决计不可因一时冲动而误大事。”

柳青已来不及再思考,也只有凭轻功遁走为上策,虽说逃跑会更加引起怀疑和猜忌,但或许这是最好的办法。柳青也料定这些人仅凭相貌穿着,也无法确定自己的身份。当下走为上计,等过些时日,真相稍微浮出水面之际,再回来解释罢。

想到这里,柳青随即后退几步,从地上拾起了一个干枯的树枝,将其折断成几节,又装模作样的把手伸入衣袖中。众人立即提高了警惕,加强了防备,不过也都充满了好奇,心中寻念这少年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突然之间,柳青的手从衣袖中甩出,笑喝道:“看暗器!”紧接着几道亮光冲天而起,众人皆大惊失色,眼睛朝亮光所指的方向望去。

柳青话未说完,人已跃起,凌空一个翻身,一翻,再一翻,脚尖已踩住了屋顶的飞檐,脚上有了着力点,再一个起落后人已到了院外的树梢上。

这时六扇门的人才回过头来,却不想柳青已离他们七丈开外。他们之中虽然武功有高低,见识有深浅,但刚刚这一手“燕子抄水三起落”的功夫倒是人人识得。

几人只是呆立在原地,也并未追赶。在朝廷和衙门做事的人,多少都会有些自知之明,他们已经明白,凭自己的身手,就是追出五十里地,也不可能追得上刚才那人了。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许久,那带头的捕役才叹了口气道:“唉!事到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也只好请四大神捕出面了!”

上官敬楠惨死于家中的讯息立刻传遍了整个洛阳城,所闻之人无不变色,甚至怀疑此事的真实性。

茶馆、客栈、街头巷子……所到之处,几乎都在谈论着这件事。就连洛阳城西最简陋的一处破庙里,都有乞丐在议论纷纷。

所有人都在猜想,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一夜之间就可以将整个敬楠府灭门?一时间谣言四起……甚至有流言说上官敬楠受了神鬼的诅咒,满府的人都得了疫病,全都病发身亡。还有人担心这瘟疫会继续扩散,唯恐殃祸到自己,人人自危,人心惶惶;也有人说上官敬楠早已暴毙,府上的家丁为了争夺财产而自相残杀,血流成河,最后同归于尽;又有人说是近些天来齐聚洛阳的江湖豪杰齐力而为之,取了上官敬楠的性命,盗了府中的财物,杀尽府中的活人。很快,恐惧就笼罩着整个洛阳城……

————流言止于智者,但这个世上的智者毕竟还是少数。

六扇门也早已调集了诸多人手,封锁现场,维持治安,安抚人心。

一夜之间,洛阳城里就发生了一百三十一起命案,这确实是一件天大的事。

敬楠府冷清的大厅内空无一人,厅中贴满了红窗纸,挂满了红灯笼,一阵寒风来过,吹得红纸花灯哗哗作响,更加令人毛骨悚然……如果你闭上眼睛,是不是能想象到一天以前,这里有多么的热闹和喜庆?

————这里当然有过繁华,可是现在却为何变得如此地萧索与凄凉?

是不是因为这里出了命案?

————可是世间又有什么能比死亡更令人畏惧?

但既然有生,就必定有死。生与死本就是一个对立面。

地上的血迹还未干透,血渍深深的浸入了汉白玉的釉面砖中,这地板上的血迹倒是呼应了大厅中红色的格调……

————红色到底代表的是幸运,还是不幸?

此时却有一人背负着双手,慢慢地走入了敬楠府的正厅……

这人面容清癯,身材修长,约莫三十岁左右,身着淡褐色紧衣,肩上还披着黑色的披风,但无论颜色多么黑的披风,也不及他此时的脸色———一张本就严肃的脸上,眉宇间更是增添了因忧愁而紧皱的枷锁。

这人就是洛阳四大神捕的总部头,“铁面无情”崖子期。

崖子期被公认为是六扇门百年难遇的奇才,据说他六岁时就因智禽暴徒而闻名于乡邻,十二岁就因出众的能力和广传的声名而被衙门收为学徒,负责处理些琐碎的事物……十七岁就成了史上最年轻的捕头,他仕途于“三法司”二十多年里,也不知侦破了多少悬疑大案。

法外无情

铁面无私

火眼金晶

明察秋毫

盖世武功

除暴安良

伸张正义

四海扬名

崖子期也早已成为洛阳城正义的化身,人尽皆知的好汉,德高望重的英雄。

虽然他年纪并不算大,但处事老练沉稳,足智多谋,善于用人……所以人们始终坚信不疑,只要崖子期出面,就没有解决不了的案子。

当然,崖子期今天的成就,除了依靠他的天赋和努力外,也离不开其他人的帮助与支持。

————很多事都是这样,仅凭一个人的力量,难以成气候。

前年朝廷为了表彰各地巡抚和衙门里的有功之臣,褒赏他和“百里目”曹斌、“千里寻”杜涛、“万里耳”何秋水,为“洛阳四大神捕”,并特封崖子期为四大神捕之首。从此崖子期的大名,更加令不法之徒闻风丧胆,落荒而逃。

能成为四大神捕的人,多少都是有些能耐的。

————一个人能做到这样的位置,都一定有他的原因,不管他的原因是什么。

崖子期站在这里很久,很久……

突然曹斌走了进来,对崖子期道:“总部头,我已经查到了。”

崖子期微微颔首,示意曹斌继续说下去。

曹斌道:“近些天来,上官敬楠一直都闲居于府中,偶尔也会出门赏一下花灯,他上一次与人打交道还是在腊月十九日,当时有一批从汴京运来的货到了府上,上官敬楠亲自接待了押镖的一行人。”

崖子期问道:“不知是哪家镖局走的镖?”

曹斌道:“是天门镖局。”

“哦?”崖子期稍变了下脸色,喃喃道:“竟然是天门镖局……上官敬楠既然雇了天门镖局,想必这批货定然是价值连城,意义非凡,你有查到这批货是什么,现在在哪吗?”

曹斌稍微停顿了一下,低头道:“还没有……我派了几个干练的亲信搜遍了整府,都没有什么发现。目前也不知道这批货是什么,在哪里,看来只好走一趟汴京,问一下天门镖局了。”

崖子期略显不快,道:“吃镖饭的人当然有他们的规矩,更何况是天门镖局?必要时他们也会保护雇家的隐私,想让他们帮忙,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吧?”

曹斌道:“可这件事毕竟涉及到许多命案,估计天门镖局也不会不识好歹。眼下我们得到的线索又微乎其微……或许只能先从这一条入手。”

崖子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无论如何,都必须查清楚这匹货,因为这极有可能是敬楠府惨遭灭门的起因。”

曹斌点了点头,似乎想起了什么事,又道:“对了,我刚才在搜查的时候,发现了一封很可疑的信,我想可能与本案有关,就带了过来。”

崖子期目光如炬,道:“快交于我看。”

曹斌将怀中的信掏出,递交给崖子期。

“腊月二十七,花灯依旧,备好贵府之秘籍,洗净阁下之首级,必当前来拜访”

无名

崖子期沉默了许久,才道:“这封信是从哪里发现的?”

“上官敬楠的书房。”

“是在书房的什么位置?”

“是在伏案桌旁,一个特制的屉子中。”

“哦?”崖子期摸了摸下巴,似乎正在思索,又道:“屉子里还有什么东西?”

“全都是战书……”

“战书?”

曹斌道:“不错,屉中全都是近年来上官敬楠收到的战书,有厚厚的一叠,而这封信摆在了最上边,应该是最后收到的一封吧。”

崖子期笑笑道:“原来如此,想必这上官敬楠把他收到的战书,全都收藏了起来,应该是作为一种纪念,据我说知,此前到敬楠府挑战的高手,全都是铩羽而归,所以,屉中的一封战书,就好比是上官敬楠击败的一个人,这确实是一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

曹斌苦笑道:“不过这样的战书,我还是第一次见。”

崖子期冷冷道:“或许这根本就不是战书,而是一张死亡告知单!”

曹斌变了变脸色:“极有可能,看来凶手蓄谋已久。”

“我们还不能过早的下结论。”崖子期又道:“何秋水现在在哪?”

曹斌笑道:“秋水还在外面,她想听听市井中的传言,或许对我们有些帮助。”

崖子期摇了摇头,严肃的脸上也终于再次绽放出笑容,道:“每次拿她都没有办法……这样吧,等她回来后,我们再一起去书房看一看。”

曹斌道:“好,不知总部头这边可有什么发现?”

崖子期道:“也有一点,你跟我去外面,一起问一下地上的死人吧。”

曹斌皱眉道:“死人也会说话?”

崖子期又笑道:“死人不仅会说话,而且说的话通常都很可靠。”

曹斌愕然。

曹斌陪同崖子期来到了一堆死尸旁,地上的鲜血早已冻结成冰,白色的固体里,充盈着红色的液体,一块接着一块,一片连着一片……令人不寒而栗。

曹斌叹了口气,道:“他们都告诉了你什么?”

崖子期冷言道:“他们告诉我,他们死的都很快,死前也没有经历过激烈的搏斗。”

曹斌的瞳孔突然收缩……

崖子期接着道:“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吧?仔细看一下他们的尸体,伤口大多在咽喉和动脉,几乎可以说是一击致命!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曹斌的喉结上下动了动,道:“凶手的武功,必定极高,在瞬间就割断了他们的喉管。况且……”

曹斌俯身,将手搭在了一具死尸的脖颈上,想仔细观察一下他的伤势。

他的手突然闪电般缩回,他的眼里已布满了恐惧!

这人的尸体,竟还有些温度!在如此寒冷的天气中,这些尸体不但没有僵硬,竟还能保持着少许的体温,这必须要有一定的内力才可以做到……

“况且躺在地上的这些人,武功也绝不会太差。”崖子期打断了他的话,道:“现在你已经明白。”

曹斌动容道:“怎么会这样?这凶手的武功,当真深不可测?”

崖子期没有回答,只是闭上了眼睛。他们的确已经明白——这案子绝对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第七章 百口莫辩苦难言,四大神捕察秋毫

02

沉默了很久,崖子期才道:“近些天来,洛阳城里有多少成名已久的高人到访?”

“太多了,简直太多了。”曹斌苦笑着回答道:“恐怕已有不下百人,几乎所有人都是奔洛阳石窟而来。不知道那件事……总部头有没有听说?”

崖子期慢慢地点了点头,淡淡道:“略有耳闻,听说时间是在腊月二十八日,也就是明天。”

“正是……”

“既然如此,倒不如派几个兄弟也去探听一下。”

曹斌沉吟着:“总部头,江湖中的纷扰纠葛,朝廷一向不去管,我们又何必掺和进去?”

崖子期徐徐道:“难道你不认为明天的那件事,也和这起命案有些牵连吗?”

曹斌默然。

崖子期道:“先是各地英豪收到了一封请帖,然后上官敬楠就进了一批货,随后他又接到了一封死亡告知单,死亡的日期,又恰好隔天便是请帖上的时间,天下哪有这等巧合之事?这些线索,总让人感觉有某些千丝万缕的联系。”

崖子期凝视着曹斌,又道:“我猜想,这背后可能还有一个更大的阴谋,若是这一切都是杀人凶手所为,那么他处心积虑的下了那么大一盘棋,究竟想做什么?”

曹斌迎着寒风,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道:“是了……那我明天派几个精明的弟兄,乔装打扮后,混入他们当中,探听一下消息。”

“我正是此意。”

两人正在思考之际,竟有一名女子迎面走来,大声说道:“我来啦!”

两人木楞片刻,随后捧腹大笑。

曹斌失声笑道:“原来是我们的何姑娘回来了,却不知你为何这副打扮?”

眼见这女子身姿优雅,轻盈柔美,却穿着一身臃肿肥硕的棉衣,棉衣上星星点点的污渍清晰可见,颇给人一种邋遢感;原本一张白净丽人的瓜子脸上,此时也涂满了黑粉,却又偏偏没有涂抹均匀,到更显得的可爱宜人;头上包裹的那块蓝花布帕,也早已破旧不堪,若说此时她像个朴实的村姑,却又偏偏相貌出众,气质非凡;若说此时她像个笨手笨脚的劳役,却又偏偏仪态万方。这一身怪模怪样的打扮,当真是滑稽至极。

何秋水笑道:“去探听消息嘛,当然要深入民间,换身行头才方便哩。”

崖子期却板起了脸道:“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倒是学的很快。”

何秋水噘起了嘴,喃喃道:“人家可是去办正事了……”

曹斌在一旁圆场道:“总部头,还是先让何小妹说说此行的收获吧。”

何秋水立刻面露喜色,道:“嘻嘻,还是曹大哥待人好,不像某人就知道数落我。”说完后就朝崖子期做了个鬼脸。

崖子期不禁一笑,道:“请讲。”

何秋水甜甜地说道:“我这次出访听到了很多的传言,但大多都没有什么太大的价值,不过总归起来说还是有些收获,我这里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一个?”

崖子期道:“我一向会先考虑最坏的结果。”

“那好吧。”何秋水正色道:“坏消息就是,这起案件颇为复杂,涉及极深,这起凶案也绝非一人所为,凶手必定谋划了很久,甚至有可能是一个团伙所为。我们若想侦破此案,必须要下很大的功夫。”

何秋水说到这里,两人皆是忍俊不禁。

何秋水看到他俩似笑非笑的样子,颇为恼火,忍不住道:“你们笑什么?这是件非常严肃的事情!”

曹斌急忙道:“你刚才说的这些,我和总部头早已知道。”

崖子期点头道:“不错,世上绝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凭一己之力,同时杀掉那么多好手。倒在地上的这些人,有的是死于剑伤,有的是死于刀伤,甚至有些人的身上还有着鞭痕、斧痕,还有些也与上官敬楠一样,是被一股极强的内力震碎了心脉腑脏……所以这绝不可能是一人所为。”

何秋水低头摆弄着衣角,满脸的不悦,许久才道:“我还以为这次终于可以快你们一步,给你们透露重要的线索呢……”

曹斌却眨了眨眼,试探着问道:“却不知那个好消息是什么?”

何秋水侧过了身子,撒娇道:“料你们也早已知道,我不想说了。”

崖子期沉下了脸,说道:“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追查下去,都有可能是一个很大的发现,你要知道我们这是在办案……”

何秋水这才道:“其实我比你们先收到了消息,于是马不停蹄地到了敬楠府,我来到的时候,正好和几个在这里办差的捕快接手。他们告诉了我一个消息,他们刚刚在后院里看到了一个人,一个活人……”

崖子期和曹斌几乎在同一时间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也不知是欣喜还是惊讶。

何秋水微笑道:“原来你们还不知道这件事,你们的表情已经给了我答案。”

崖子期倒是很沉得住气,道:“我们的确不知道,想来应该是那几个捕役还没来得及告知我们。”

何秋水道:“不错,他们和我碰过头后就走了,好像是去处理其他的事了。之后这里就交给了我们负责。”

曹斌赶忙问道:“那人是谁?”

何秋水缓缓道:“目前我们还不能确定这人的身份,据那几个捕役描述,这个人不过二十岁上下,身材偏瘦,着一身白布青衣。不过他的轻功极高,在众人的眼皮底下,使了一招燕子三抄水,就像风一般离去了。”

崖子期和曹斌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何秋水又道:“这人就算不是凶手,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他悄无声息地潜入人家的院子里,来到的时候还正好发生了命案,被缉拿时还正好在这案发现场,哪有这等凑巧之事?我料定他必然是嫌疑人,也极有可能是这罪犯的同伙。他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辩白不了。”

崖子期沉吟着:“现在还不可妄言下结论。不过这人竟然可以如此轻易地溜走,想必轻功定然不弱,约莫二十岁年纪就能有如此身手,实属不易。”

何秋水笑道:“总部头放心,我们的人已经在暗暗地追踪他了,他的下落已在我们的掌握之中,这就是我给你们带来的好消息。”

曹斌疑惑道:“既然这人的穿着打扮如此普通,小妹又是如何锁定的目标?”

何秋水吃吃地笑着:“这人虽然穿着普通,但相貌好像极为出众。当先那几个捕快里,恰好有两个刚入行的女捕役。你要知道,女人见了好看的男人,就好比你们见了美丽的女人,自然是记忆犹新,难以忘怀……要说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到还不是他的外貌,而是他的那把佩剑。”

“哦?”

“他腰旁的那把剑,剑身竟不能完全没入鞘中,约莫有几寸露在外面。想来应该是剑鞘较短,与剑身不大合适。找到一个身着白布青衣,还带着一把怪剑的俊男子,就算这洛阳城里人口再多,流量再大,若是交给我们去做,恐怕也不是一件太难的事……”

曹斌同意。

…………

————又是这把剑,这到底是一把什么样的剑?为什么总是可以为柳青带来灾祸?

这时崖子期终于开口道:“是谁在追踪他?”

何秋水抿嘴说道:“自然是杜大哥。”

曹斌哈哈笑道:“难怪这些个时辰都没看见他。这下总部头终于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了,就算那小子本领再大,杜涛也一定有办法捉住他!”

崖子期道:“嗯,无论如何,都必须把他抓回来,这人对本案来说有太大的价值。”

杜涛的外号叫“千里寻”,顾名思义,就算一个人跑出去千里,杜涛都可以再把他捉回来。

一个人能被赋予这样的外号,必然是有依据的。

————一个人的名字可能起错,但外号却极少不符其人。

…………

究竟,柳青有没有办法躲开杜涛的追捕?

他又如何洗净自己的嫌疑?

第八章 酒逢知己千杯少,相谈甚欢共赴行

01

柳青奔波了半日,当他确信自己已甩掉了别人的追踪后,他才放慢了脚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时他才得空将怀中的那封密函拿出,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小路后,将那封密函缓缓地折开……

才刚刚打开,柳青便已然动容!脸上的表情却不知是悔恨还是自责。

只见那白色的信纸上,不知何时已染上了片片血渍,正好将那纸帕上红色的字体所掩盖,信纸上大部分内容已经无法辨别!

“xxx……再起江湖,xx务x小心谨慎,所有人务必依计而行xx……

…XX腊月二十七,杀上官x楠……

xx腊月二十八,聚于洛阳石窟X……XXX

…………

元月初七,灭“双枪龙王”岳龙渊XX……

元月xx……抄“泉州金刀”赵惊天…

…………

二月初五,诛“夜雨游侠”西门江雨x……天门镖局一事xxx……

…xx勿忘记最后一环,斩“江南四杰”之首,欧阳凌风xx欧阳世家不除,我等大业自不能成……

其中石窟一环,更是关键,尊主已安排好一切,但依然要小心行事,不可大意,否则,多年心血毁于一旦!得手之后,另有书信往来,不必着急。”

柳青的冷汗早已浸透了背脊,一阵寒风吹过,凉意透心。

这封密函上面的血迹,也不知是蒙面人的血,还是上官敬楠的血。

密函上大部分内容虽然已经无法识别,但也透露些极为重要的内容……也难怪这血衣门的人会对这封密函如此在意。

柳青当下越来越发觉事态的严峻性,信纸上提到的这几个人,都是江湖中出类拔萃的英豪侠士,也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特别是欧阳凌风,他被推举为是“天下无双”的大侠,欧阳世家的美誉,也从未再江湖中停歇过……

这血衣门已经按照计划除掉了上官敬楠,下一站便是洛阳石窟,随后就要前往南方去谋杀另外几位名人。

柳青也顾不得多想,也想不出这血衣门的阴谋,以及他们为何要杀戮这些人。就算血衣门是受人所托,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但又是谁想置这些人于死地?幕后隐藏的首脑,究竟是什么人?这密函中竟然也提到了天门镖局,难道他们也与血衣门有所瓜葛?天门镖局会不会也是血衣门的目标?

目前这一切,都是一个迷……

柳青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他所能的阻止血衣门,首先前往最近的洛阳石窟,静观其变,最好能有机会,当着天下群雄的面,揭露这血衣门的罪行,手中的密函便是证据;随后前往南方,告知这密函中的几个人,务必提高警惕,小心血衣门前来袭击;名门正派,铲除妖恶,同气连枝,若是能得到少林、嵩山等正派人士的帮助,就再好不过了。但也只能审时度势,随机而变,寻求援手了。

柳青已做好了打算,走在了前往洛阳石窟的路上。

此时已是酉时,路上的行人也渐渐稀少。

半卷夕阳映挂在天边,残阳如血,遍地金黄。夕阳西下,断肠人却在天涯。

每天的这个时段,都是最容易勾勒起回忆的时候。

每天的这个时刻,都是最容易触景生情,引发伤感的时间。

最是凛冬风萧瑟,半卷残阳半场秋。

落日余晖,岂不正象征着一个垂暮的老人,正在走向他生命的尽头?

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又有多少人能真正明白时光的宝贵?

————为什么人们只有等到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但风华是一指流沙,苍老又何尝不是一段年华?

所以人生中每一段岁月,都是宝贵的,都有它独一无二的魅力所在。我们也不必苦恼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因为这是人类必经的历程。

————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活在当下,珍惜眼前人。切莫让时间再从悔恨中度过。

不过一个人若是没有回忆,又岂不是相当的无趣?

一张被纸写旧的流年,一行湿润了双眼。

一份凭空自守的思念,一夜苍老了妆颜。

————你的心中,是不是也有着念念不忘的人和事?

————但人生短暂,如果过分执着于过去,便会困于将来。

却不知,柳青现在在想什么?

柳青孤独地走在这条小路上,临边的屋子里,不时地传来欢声笑语,甚至有些人家已经开始烧火做饭,一家人温馨地围坐在桌旁,一起吃一顿可口地饭菜。

可是柳青的家在哪,他为什么不回家?

流浪在天涯的浪子们,又有谁可以明白你们的感受?别人最幸福,最团聚的时候,岂不就是他们最悲伤,最落寞的时刻?

也只有经常在逆旅中过年的人,才能感同身受。

柳青也早已饥肠辘辘,正准备寻个店家,打尖一会。

又走了一段路,走过了一条人际稀少的小道后,便来到了一条较为宽阔的长街。

不过此时大多数店家也早已打烊休息,他们忙碌了一年,现在也确实到了陪伴家人的时候。

柳青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紧闭着门的摊铺,终于在一间卖糖人的店门前停下。

简陋的店铺里,坐着一位慈祥的老婆婆,头发早已花白,脸上的笑容却又是那样的温馨……

柳青突然感到一阵说不出的温暖,是不是他想起了家人?

突然有两个孩子迎面朝店铺跑来,女孩的右手中紧握着一小锭银子,男孩拉着女孩的另一只手不停的奔跑,两个孩子的脸上,都洋溢着天真幸福的微笑……

刚进了店门,男孩就抢着道:“奶奶奶奶,我们要吃糖人……”

那位老婆婆这才扶着手中的拐杖,缓慢地起身,步履维艰地走到了他们面前,笑得更为祥和,然后温柔地说道:“好,奶奶给你们拿糖人吃……”

孩子们刚拿到糖人,男孩却反而噘起了嘴,道:“奶奶,为什么小童的糖人不仅比我的好看,而且还比我的大那么多!”

小女孩跳着道:“因为我比你听话,也比你可爱,奶奶喜欢我……”

男孩子不服气道:“我不管我不管,我偏要你的那一个。”说罢,男孩就伸手去抢。

女孩子当然不愿意给,转身就要跑,男孩便在后面追。

眼见就要追上了,女孩却突然藏到了柳青的身后,抱住柳青的腿道:“哥哥快救救我,小环是个坏孩子,他要抢我的糖人吃……”

柳青莞尔一笑。

这两个孩子是那么的顽皮,那么的惹人喜爱。

柳青也想到了他的童年,那如金子般闪耀,一去不复返的童年……

他自然也想到了那个青梅竹马的玩伴,可是她如今在哪?过得好不好?是不是早就已经嫁了人?

这些柳青都不知道……

————你那个青梅竹马的玩伴,你是否还记得她?

缘起天涯,缘灭咫尺,究竟谁是谁的过客,谁又是谁的归人?

柳青的眼神中也早已布满了伤感,不过他却笑着走到了那男孩的身旁,摸着他的头正欲说道:“男子汉可不能欺负女孩子哦……”

突然之间,这男孩竟从衣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直砍柳青下肘!

柳青的瞳孔猛然收缩,胳膊已闪电般收回,他也正好利用这后撤之力,“一石二鸟”,给了身后的女孩一个肘击,左掌顺势下切,横削这男孩的腹部。

却不想刚才那佝偻蹒跚,行动颇为不便的老太婆,此时身法已如飞雁般轻灵,伸手抓住这男孩的衣领倒提一把,便躲过了柳青这一击。

柳青这才回头看那女孩,只见那女孩已摔倒在地,右脸也大了一圈,手里不知何时也多了一把短刀……

那慈祥的老婆婆此时已变得凶狠恶毒,就连音色也已改变,只听她用那沙哑的声音说道:“你的反应倒是不慢!”

柳青咬着牙恨恨道:“在下与你们无冤无仇,又何必设计来陷害我?”

那老太婆傲然道:“我劝你还是自己乖乖地交出那封信来,我到还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不过必须割下来你的舌头,让你从此不能再言语你所知道的一切……若是不交,定会把你碎尸万段!我红花婆婆可没有功夫给你闹着玩……”

柳青直到此刻才明白,这三人也是为了他怀中的密函而来,想必他们也是这血衣门里的人,即便不是,也必然与这血衣门有关。

柳青笑道:“那封密函就在我的怀中,只怕你还没有这个本事来拿。”

红花婆婆大喝一声,手中的拐杖已在风中挥舞起来,一招一式里都透露着凶狠的杀机。

柳青也当即拔剑相迎,这红花婆婆虽是女流之辈,况且已到了蜡炬成灰之年,却不想她臂力依然惊人,两人斗了莫约七、八个回合,依然难分胜负。

只见这时,那红花婆婆先是使了一招“流云纵”,身体已如云彩般飘起到半空之中,随后将全身的真气汇聚到双手,手中拐杖骤然下落,一招“石坠千斤”劈面朝柳青打去!

这一击当真凶猛无比,柳青只感觉连空气也被这股劲力劈成了两半,他原本想用一招“石破天惊”来应对,以牙还牙,硬生化解这一击。但又感到颇为冒险,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借力打力。当下掌中的利剑突然回切,一招“风回路转”,四两拨千斤,剑身正好抵住了这拐杖的重心,这次剑与拐杖相撞,竟没有丝毫的声响!红花婆婆所有的力道竟已完全被柳青化解。

红花婆婆正处于进退维谷之际,进则无法发力,退则暴露空门,已落下风。

柳青右手使剑,左拳已经挥出。红花婆婆见势不妙,大吼一声,随即轻拍手中的拐杖,这拐杖中竟赫然露出了三个肉眼难以辨别的小孔,小孔中已有三点寒光爆射而出!

柳青大惊,危难之际,突然变拳为掌,左手一招“千挠万抓”,在空中一阵乱舞,竟然把这三点寒光握在了手心里!

摊掌一看,竟然是三枚银针,这红花婆婆技不如人,于是又想到了偷施暗算。柳青也怒从心起,剑已抢攻而出,“刷、刷”之声不绝于耳,红花婆婆连连败退。柳青左手随即一挥,红花婆婆已顾接不暇,三枚银针已钉入她右臂之中。只听一声惨叫,红花婆婆已然倒地不起,拐杖也已脱手飞出……

柳青这才收剑入鞘,怒言道:“你们是什么人?这血衣门到底有什么样的阴谋?”

红花婆婆扬天长笑,道:“哈哈哈哈,罢了罢了……看来今天定然要命丧于此了。你要杀便杀,无需多言,只是你绝对不可能从我的嘴里打听出半点消息!”

柳青再也不看红花婆婆一眼,因为他已经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无人能改变的坚定!

柳青的余光也一直没有离开过那两个孩子,只见适才从打斗到现在,那两个孩子一直都畏缩在屋檐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他们毕竟还是孩子。

柳青长叹了一声,对那两个孩子道:“你们走吧……”

男孩瞪大了眼睛,对他说:“你要放我们走?”

女孩接着道:“你不怕我们再去叫人来寻仇?”

此时两个孩子的脸上,也早已没有了当初的天真烂漫,现在显现在他们面容上的,是与他们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与猜忌。

柳青的心又凉了,他已经可以想象到,他们接受过怎样的训练,经历过怎样的不幸。但无论如何,孩子们总是无辜的,他们只是受错了教育,误入了歧途。

柳青又对他们道:“你们听好了,切莫再为虎作伥,害人害己。远远地离开这里,好好地活下去,去找寻属于自己的生活……让一切都重新开始!”

柳青希望每一个活在阴暗里的孩子,都可以学会放下,都可以生活在阳光的照耀中……

这句话他没有说,也不必说。他也坚信这两个孩子一定可以明白……

————是不是因为他也有一段悲惨的童年?

孩子们也终于放下了手里紧攥的刀……

他们的眼神中,也对柳青流露出一种异样的情感,随后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他们是不是已经明白了柳青话语中的深意,学会了放下?

柳青的道理虽然平淡简单,但他的语气中却有一种感人肺腑的震撼力。

也只有本身就具有正义感、奉献力的人,才能有这样的感染力,才能够传递出一种积极地精神,从而使人们更好地生活下去。

地上的红花婆婆还再因疼痛而不停地呻吟。

柳青斜眼看着她,道:“你当真不愿说?”

红花婆婆骂道;“呸!你他妈装什么英雄好汉,有种就给老娘一个痛快!”

柳青却道:“你右臂的筋脉已然错乱,若是早些去救治,保住这条胳膊倒不是一件难事,不过恐怕以后再也不能动用真气了。”

红花婆婆一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已经开始不断地变形,她又忽然瞪大了双目,眼珠已如死鱼般向外突出,全身不停地抽搐。

柳青正感到诧异,又见红花婆婆面色由白变青,由青变黑,又由黑变紫。

柳青失声叫道:“不好!”话音刚落,那红花婆婆脸上的表情却又渐渐恢复为平静,嘴里也吐出了绿色的泡沫,随后呼吸也已停止,就连皮肤上也散发出缕缕黑烟。

柳青的手足早已冰冷,背脊也感到发凉。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道:“好厉害的毒……”

柳青闭上眼睛,开始回忆刚才的所有片段,他确信这红花婆婆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她也决计没有机会,在受伤倒地之后服毒自尽。

这时柳青也推测出了唯一的可能,便是这红花婆婆在与他交手之前,就已被人下了毒,这毒一直隐藏在她的体内,刚刚他与柳青交战时动用了内力真气,加速了血液的流动,这才导致她毒发身亡。看来指示红花婆婆陷害柳青的幕后黑手,无论红花婆婆是胜是败,都没有打算再让她活下去。

那两个孩子,是不是也和红花婆婆一样?

…………

柳青已不敢再想下去,他也越发越觉地这血衣门手段的狠毒与做事的周全。柳青也料定这血衣门的高手不久必会赶来,找寻这红花婆婆的尸身,敌暗我明,此地早已不宜久留,当下柳青提气狂奔,眨眼之间就已消失在这朦胧的黄昏中……

第九章 酒逢知己千杯少,相谈甚欢共赴行

02

天色早已暗淡了下来,黑暗弥漫着天空。

又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柳青已经来到了太室山下,往西不远便可以到达洛阳石窟。

柳青奔波了一天,又茶米未进,自然是饥渴交加,洛阳石窟又近在眼前,也不必着急赶路。

招财酒铺是附近唯一一家还没有满客的驿站,所以现在虽然是戌时,里面的客人也依然不少。

周围的几家客栈,也早已住满了人。就连旁边的几家饭馆里,也都有打着地铺的外地人。听说他们都是从很远地地方赶来,明天要一齐到这洛阳石窟中揭开一个秘密。

不过掌柜的对这一切都不在乎,他们只在乎小店里能有多少来客,能为他们带来多少可观的收入。他们甚至希望每天都有大会可开,这样就可以多赚些银两。

柳青刚刚吃了两口菜,就看到门口有一个人疯疯癫癫地跑进来,一进门就抱着店小二大叫道:“酒!我要喝酒,快给我拿酒喝!”

小二被这人摇的晕头转向,刚欲说话,却又被这怪人身上的臭气熏的连话都说不出了。

大家也都好奇的朝这怪人望去。

只见这人蓬头垢面,也不知有多少年没有洗澡。他不加修饰的头发又卷又长,就像野草般凌乱。身上穿着一件破烂不堪的黄色麻衣,麻衣上面又沾满了油渍酱痕,甚至比厨子的围裙都要脏乱,这人从头到脚,也仿佛都是黑色的,只要用力一搓,便可以从他身上弄下来三斤灰泥……浑身散发出的一股恶臭味,更是令人难以忍受。就算是一个乞丐来到他面前,也只好无奈地摇摇头,道一声自叹不如。

大家刚看了那怪人一眼,就已经失去了吃饭的胃口。小店中已然跑出去一大半人,连钱都没有付。

这老板娘更是暴跳如雷,抓起扫把就往这怪人身上打,边打边骂道:“从哪里来的不要脸的乞丐,耽误了老娘的生意,你个不要脸的玩意还要酒喝,你这种人就只配喝马尿!”

那怪人被打的连连躲避,绕着柱子满屋子地跑。他却突然大喝一声道:“住手!”

这老板娘也已被他这一喝之威吓住,呆立在原地,就连手中举起的扫把也忘了放下。

这怪人双手掐腰,傲气十足的道:“我说了我要喝酒,我有说我不会给钱吗?”

那老板娘用眼角瞟着他道:“就你这幅打扮,还买的起酒喝?”

怪人带着哭腔道:“臭婆娘瞧不起人!”说罢手就往腰间一摸,摸出一个精致的香囊,随手抛在桌上,那香囊落在桌上时竟发出了“咚”的声响。

老板娘急忙伸手去拿,刚打开这香囊,就看到白花花地银子在烛灯下闪发出耀眼的光芒,估计至少有三十两。

那老板娘赶忙将银子一把揽入怀中,将它藏入衣兜内。连忙娇笑着朝那怪人道:“哎呦喂……大爷原来是个有钱的主子,刚才奴家狗眼看人低,大爷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妇道人家一般见识。”这老板娘边说边往这怪人身上靠,这时她也不再嫌弃那怪人身上的污垢,一双手还在他身上不停的抚摸,摸到他大腿内侧时,还有意无意的停了一下……

那怪人突然一把将她推开,跳着脚的喊:“酒!我要喝酒!”

老板娘又立刻像哄孩子一样道:“好好好……大爷您想喝多少就喝多少,甚至住在店里都不打紧!”她又转脸对着小二骂道:“你个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快给大爷上酒喝!老娘都白养你们这群没用的玩意了!”

好酒好菜很快地上来了,大多数生意人的脸色和态度,都是随着银子的多少而不断变化的,招财酒铺也不例外。

那怪人嘴里喝着好酒,却又自言自语起来:“酒逢知己千杯少,能喝多少是多少,能喝不喝也不好,喝多喝少要喝好……可是没有知己怎么得了?”

那怪人已然痛哭出声,呜咽不觉,大声道:“我好气啊,好气!”

店里的客人早已走的所剩无几,这店里突然来了这么一位怪客,当然不会再有太多的人了。

不过这老板娘却一点也不在意,将刚刚那个香囊里的银两全都倒在了柜台上,一遍又一遍的数,就连眼睛里都充满了像银子般的亮光。

柳青却依然坐在那里吃菜,他越发越觉着这个怪人有些意思,甚至都想和他聊上两句。

柳青清啜了杯中的一口茶,笑嘻嘻地朝那怪人道:“不知道阁下因何事而闷闷不乐?”

那疯子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跑到柳青的对面坐下,伸出一根手指道:“我告诉你你就能明白吗?是因为没有人陪我喝酒!”

柳青大笑道:“没有人陪你喝酒,你就能如此地悲伤,倒也是难得的很。却不知没人相伴,你又为何能如此伤怀?”

那疯子瞪大了眼睛,朝柳青大喊道:“因为我的名字!”

“哦?”

那疯子又吼道:“因为我叫贾病,我有病!我有大病!”

柳青笑得更为开心。

那店小二不仅在心中想:“原来这两个人都是疯子。”

疯子怒目道:“你笑什么?”

柳青还在笑,道:“一个经常觉的自己有病的人,通常都没有病。”

贾病骂道:“放屁,放屁,好臭的屁!”

柳青却正色道:“我说的原本就是事实。”

贾病又忽然嬉皮笑脸道:“你如果让我相信你说的对,倒也不是没有办法,除非你把我手中的一壶酒全都喝掉。”

柳青又笑了,道:“在下虽然也是个酒鬼,但不该喝酒的时候决计不喝,这喝酒可是有很多学问的。”

贾病挠头道:“你倒是说说看,这喝酒有什么学问?”

“喝酒讲究三点,也可以说是三个意境,意境不同,乐趣就不同,意境乐趣虽然变化万千,但应用却存于一心。醉中之乐,乐之在人,乐之在境,乐之在情!”

“怎么讲?”

柳青细细地品着茶,悠然道:“纵对千年佳酿,心若独则酒浊。这喝酒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必须要有知己红颜,或是情同意和的好友相伴,此所谓乐之在人。”

贾病一拍桌子道:“好!说的太对了,正是如此。”

柳青又道:“对饮是为中乐,独饮虽为小乐,但倘若心中有境,则闹市之中可得清凉,孤寒之地不觉感伤。是以独饮也罢,对饮也好,环境如何,意境如此,都有它独特的乐趣所在,明月高悬则邀月,艳阳当头可对影,此所谓乐之在境。且应用存于一心……”

贾病拍手称快,连连摇头道:“妙极妙极,却不知这第三点是……”

柳青长叹了一口气,道:“众生熙熙,人海攘攘。华谢高台,豪门望族,琥珀藏金,金盏在握,道不尽醉里乾坤;市井低檐,斗升小民,粗酿随心,觥筹之间,说不完酒中三味。红尘如烟,人生似幻。酒若人生,醉如红尘,个人之趣,难与人言,人人都必有个人之感。就好比,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此可谓是乐之在情。”

就算是最善于言辞的人,此时也不能用言语来描述这贾病脸上的表情。

过了好一会,他才拱手道:“佩服,佩服……”

柳青也抱拳回礼道:“哪里哪里……”

贾病霍然起身,大叫道:“好!真没想到你竟是个懂酒的大行家,你这个朋友,我贾病交定了!”

柳青却淡淡道:“只可惜在下并不是个特别喜欢交朋友的人。”

贾病眉毛一挑,直言道:“喝酒的应用虽然存于一心,但这境界却还是有高低之别。”

“哦?”柳青似乎也来了兴趣,好奇道:“请讲。”

贾病道:“酒到醉时方知浓,情到深处方之痛。不到质变不知觉,喝到醉时才知醉,所以这只能算作最下等的境界。”

“有理有理……”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愁更愁,倒不如来个一醉解千愁。得得一时之慰,失失一时之机,望不破这得与失,醉与醒,现实与梦境。何况有酒必饮,逢喝必醉,头痛欲裂,伤身至极,岂不愚笨?始终悟不透这酒之一道,可乐成,可全毁,避之则失趣,贪之则积祸,始终掌握不好一个量与度的分衡,所以这只能算作喝酒的中层境界。”

柳青道:“不错不错,却不知这上乘的境界是……”

贾病将壶中之酒一饮而尽,道:“那便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醒时万般执着,醉中难得糊涂,是醉是醒,若饮若无。金樽在手,佳酿满杯,不喝便已知其味,不饮便已醉人心。若到此境界,有酒无酒,全然无妨。心中有酒,何须饮酒?心若已醉,夫复何求?”

“妙哉妙哉!”柳青抚掌起身,指着贾病笑道:“很好,你这个朋友我认了!”

“哈哈哈哈哈……”两人又突然对视一望,随后长天而笑。

贾病敲着桌子喊道:“小二快过来,拿出你们店里面最好的酒,做出你们这里最好的菜,我们要对饮三百杯!”

柳青却苦笑道:“贾兄不知啊,在下是个穷光蛋,我们若是这等吃喝……”

贾病一脸的不悦,连忙摆手道:“这有何妨?”说罢又从怀里掏出一锭官银来,随手就抛给了这老板娘。

老板娘兴奋地已快窒息,连忙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赶忙确认一下这是不是现实。

柳青也万万没有想到像贾病这幅打扮的人,竟然会如此阔气。

人不可貌相。

————一句被传颂了千百遍的话,一定有它的道理所在。

两人在这酒铺中觥筹交错,豪饮万千,说不出的欣喜愉快,道不完的千言万语……

世上也的确难有比喜得知己更令人高兴的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不知不觉中已到了深夜。

两人也早已面色红润,贾病这时才想起来道:“却不知小兄弟贵姓?”

柳青张口就道:“在下柳……”,“柳”字刚到嘴边,却又骤然停住,柳青心中想道:“我如今被黑白两道追杀,六扇门要抓我回府,血衣门要取我性命,当真是凶险万分。这贾病也不晓得是个什么来路,为人又颇为怪异,江湖险恶,不得不防。”当下急中生智道:“在下姓刘,叫刘阿升。”

贾病手舞足蹈道:“刘阿升,好好好!好名字,却不知兄弟贵庚?”

“弱冠之年。”

贾病又哈哈笑道:“如此算来,我长你四岁,理应叫你一声贤弟!”

柳青也笑了,道:“兄台真叫贾病?”

贾病突然板起了脸,道:“这还能有假,你这是何意?当浮一大白!”

…………

两人越聊越投机,越聊越尽兴。

两人谈到去留之际时,贾病道:“却不知贤弟因何而至此啊?”

柳青道:“天下之大,四海为家,闲游至此,无欲无求。”

“哦?这么说,你不是为了洛阳石窟而来?”

柳青故意显露出吃惊,装傻道:“却不知这洛阳石窟中有什么名堂?”

贾病沉声道:“据说这洛阳石窟中,藏有池千秋的武功秘籍,盗空天的宝藏地图……因此有很多的人想前来一睹为快。”

柳青失声叫道:“哎呀!竟有这等的好事?”

贾病笑笑道:“这只不过是那个发起人如此说道罢了,至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恐怕也只有天亮以后才可揭晓……”

柳青沉思良久,却听贾病又道:“我原本也是为这件事而来,虽然不寄于财宝秘籍,但在下生平最喜好热闹,明天到这洛阳石窟中去的,少说也有百十来号人,如此地热闹景观,在下又岂能错过?却不知贤弟是否也有雅兴,随我一同前往,路上还可以饮酒作诗,享乐为伴!”

柳青又想道:“这疯子虽然颠颠傻傻,但好似心并不坏。明日之事,难以预料,我且与他一同前去,正好也换身破旧行装,稍变容貌,也可做个障眼法,让这血衣门的人无法辨别出我,或许有利无害。”

想到这里,柳青便道:“如此甚好,我也颇为好奇这洛阳石窟中的趣事,我等此刻便行,只是兄台稍等片刻,在下去去就来。”

贾病早已欢喜不已,倒也不在意柳青的去向,道:“好说好说,贤弟快去快回,莫要让人久等。”

莫约一盏茶的时间,柳青又回到了这招财酒铺中。只见他此时已经衣衫褴褛,脸上也涂满了草汁药粉,几乎难以辨别他以前的容貌,身后也背了一个破旧的布袋,里面装着他的佩剑。

柳青与贾病站在一起时,虽然还比不上贾病这一身行装的“潇洒”,倒也有几分类似了。

贾病已经看傻了眼,抓耳挠腮道:“你为何这幅打扮?”

柳青却笑着走到他身边,悄悄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也有病!”

贾病大声笑道:“哈哈哈哈,好极了!我有病,你也有病,我们大家都有病!”

这两个疯子并肩携手,对酒当歌,一齐朝洛阳石窟走去了……

第十章 洛阳石窟群雄聚,仙音妙律打哑谜。

01

腊月二十八,洛阳石窟。

相传远古时期,洛阳南面有一大片烟波浩淼的湖水,周围青山苍翠,芳草萋萋。人们在山上放牧,在湖里打鱼,过着平静的生活。村里有个勤劳的孩子,天天到山上牧羊,常常听到从地下传出“开不开”的奇怪声音,回家后,便把这件事告诉给母亲。母亲想了想,便告诉他,如果再听到声音的话就回答:“开!”谁知一声未了,天崩地裂,龙门山倾刻从中间裂开,汹涌的湖水从裂口倾出,奔腾咆哮地绕过洛阳城,一泻千里流向东海。水流之后,无数清泉从山崖石罅中迸出,蓄为芳池,泻为飞瀑。两山的崖壁上则出现了无数蜂窝似的窟隆,窟隆内影影绰绰全是石像,有的眉清目秀,有的轮廓不清,千姿百态,蔚为奇观。从此,龙门石窟不仅名扬天下,就连一句“龙门开不开”也在民间广为流传。

传说一事,信则有,不信则无。但所有关于洛阳石窟的传说,几乎都在反应一种人民百姓除恶扬善,勤劳朴实,以及向往美好生活的精神。

洛阳石窟始建于北魏,笃信佛教的孝文帝在迁都的同时,也不忘把佛教的发展转移到洛阳来,于是组织修建僧庙、寺院,开凿石洞,雕刻佛像……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转眼又是百年。如今这千古留存的古迹依然存在,但当时辛勤劳苦的建设者,现在又去了哪里?

节同时异,物是人非,而今只剩下威严的神祇佛像屹立在此,俯视着苍生的轮回转世,人类的艰辛与悲苦……

雪下了一夜,直到五更方才停住。天刚微亮,伊河两岸早已挤满了人,就连香积和龙门山上,都依稀可以看见人影。大雪封山,蔚为壮观。银装索裹,更是为清奇俊秀的山峦增添了几分盎然的姿态。

柳青和贾病方才来到龙门东山,就看到“擂鼓台”前万头攒动,既瞧不清究竟有多少人,更看不清楚他们是谁,但每一个人的项上首级都不在千金之下。

贾病拉着柳青穿过人群,东走西逛。两人边走边留意,只见潜溪寺内人山人海,宾阳洞里也是比肩接踵,古阳、药王洞更是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就连清幽宁静、萧条之际的香山“九老堂”里,也是熙熙攘攘,往来不绝……

柳青并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但眼下这幅场景,已令他口呿目瞪忘收唇。贾病更是左瞧右望,嘻哈不停,看看这里,摸摸那里,一刻都不时闲。

这两人所到之处,众人无不称奇,不过也只当是两个叫花子来围观乞讨罢了,倒也并未多想。

贾病突然一笑,对柳青说道:“贤弟可曾留意?”

柳青道:“略微留心,大伙皆是面带忧愁,行事匆忙,却不知何故如此?”

贾病眨了眨眼睛,道:“这也不难,我们一问便之。”说罢便拦住了旁边一位行路的大汉,抱拳问道:“这位大哥,我们兄弟一路乞讨,路过贵地,却不知为何这山上竟然如此热闹?众人又为何愁眉不展,行色匆匆?还望兄长告知一二……”

这大汉被两个叫花子拦住去路,自然是心中不悦。却念这乞儿礼敬有加,说话也颇为客气,自己当然更不能失了身份,便道:“我等全是为了秘籍宝藏而来,现在此事也不能算作一个秘密了,告诉你也无妨。”大汉接着又道:“这些人掘地三尺,搜天寻地,来往不息,也无非是为了寻找秘籍宝图而已。但这洛阳石窟占地颇广,龙门、香山又绵延不断,窟龛大小上千,造像也有数万余尊,谁可知这秘籍藏于何处?甚至有些人半月以前就已到此搜寻,也未尝得果。甚至还有人说宝贝早已被人取走,扬长而去了!这发起人到现在还未露面,这又是何意?我等怎能不急?天干火盛,刚刚已有两边人起了冲突,兵戎相见了!拳脚无眼,奉劝二位还是莫要多管闲事,速速离去,远走此地吧。”

柳青刚想开口,却听得一阵丝竹管弦之声,声韵悠扬,清脆优雅,如高山流水般巧妙,似风过群山般轻巧……突又嘈嘈切切声不断,忽又婉转轻和声不停。音乐柔美至极,已令人心旷神怡,这音律的声音并不算大,但似有种神奇的魔力竟能让每一个人听到,群山回响之间,沁入脾肺。美妙的乐曲,再搭配上这腊寒时节的雪山美景,宛如仙境。

众人虽是心疑,但也早已如痴如醉。音乐未停,忽又听得一位女子的声音娇语道:“物华天宝动和风,一派箫韶仙宛同。人杰地灵出奇秀,夙愿得所何堪言?诸位远道而来,赴约至此,求秘籍而得瑰宝,揭机密已慰平生。为何还站在这里发愣,却不来寻我?”

这女子的音色娇媚可人,似水如歌,犹如黄鹂之声鸣幽谷,宛若百灵缠绵咏碧潭,如此天籁之声,已使这琴瑟箫笛之曲黯然失色……

众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就已感到下体有了一种惊人的变化。这女子的声音听似极远,好像从白云山顶间飘出。又听似极近,仿佛谷底传音,就在你耳边呢喃……

人群中已有人变了脸色,“隔空取物”、“千里传音”的功夫,毕竟只是一种传说罢了。如果是借助传音效果极佳的固体,外加上深厚的内力,确实可以把声音传出很远,但就凭一个声音柔弱的女子,又怎可把功力练到如此境界?众人也已感到事态的发展有些超出了预料……

但大伙也早已在这久等,人群中更有性急者大喊道:“闻声不见人,听音不知处!我等怎知你在哪里?”

又听那女子咯咯笑道:“往事已去不可追,今日既来且珍行,明日纵歌翩弄影,不知何处是归程?”说罢,便不再言语,音乐也已停止。

人群中已有博学多才者高声叫道:“摩崖三佛龛!”

众人恍然大悟,随即身形闪动,各自施展轻功,三步并做两步,急忙飞身赶去……

摩崖三佛龛凿于武周时期,所造三佛分别代表着过去、现在、将来。是典型的大乘佛教“三世佛”的代表。三佛所代表的含义,也正好与那女子的诗题相对应。

贾病更是急不可耐,连忙拉着柳青的衣服道:“我们也去瞧瞧!”

人群如潮水一般涌向“三佛龛”,柳青和贾病也随着大伙一同前往。抵达后却也只见得几尊造像而已,而未见乐器、女子在此。

一位穿钉鞋,裹裘服的青年突然腾空一跃,攀住石壁上的岩石,上得高处,朝众人大喊道:“方才我等一直未离开此地,也从未见得有女子来过!”

话音刚落,吵杂声不停,众说纷纷,大伙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发牢骚。不过大家心中也猜出个大概,刚才说话的女子,估量便是这发起人,各自的心里都带有了三分惊讶、三分期待,更怀有了三分的疑惑与不解……

一个还未露面的女人,仅凭一张请帖便把各地的英雄豪杰汇聚于此,更是只凭三言两语就把大家耍的团团转。众人正在气恼之际,已有人高声大骂道:“这婊子不知好歹,老子非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谁知他话音刚落,大伙忽又听得管弦之声,随后那女子便开口说道:“娑婆世界空自净,佛报三身渡人间;佛海无涯苦作舟,报身修佛终得果;大日如来法神明,明义之光普大地;南无本师悉达多,万德洪名功无量。”

众人皆是一头雾水,不知她此言何意,也更不知她身处何地,人群中也陷入了一片寂静……

过了好一会,只听那女子又娇笑道:“尔等真是愚不可化,大日如来智慧广大,光明普照,不知你们为何还如此愚笨?”

人群中这才有人大悟道:“在奉先寺!”

众人虽大为不解,但当下也只好人云亦云,快步直奔而去。

奉先寺原名“大卢舍那像龛”,佛教有云:“佛有三身,一为报身,二为法身,三为应身。”

而卢舍那佛即为‘报身佛’,含义为智慧广大,光明普照。但“卢舍那”这个名字本就是“法身佛”大日如来(毗卢遮那佛)的简称,其原因是“应身佛”悉达多(释迦牟尼)在立名时,将他的报身和法身立在同一个名中,表示法、报不二。因此佛有三身,但本源仍是“万德洪名,南无本师释迦牟尼”。

奉先寺作为洛阳石窟中规模最大,也是最具代表性的摩崖雕像,又是唯一一尊“三身佛”。那女子话中之意,自然是指此处。

柳青心中嘀咕道:“这女子才思颇广,也不知打的什么算盘,她甚至也极有可能是这血衣门内的杀手,人群中更是鱼龙混杂,说不定血衣门的人已经混入其中,欲图不轨了。我自当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时刻留意,抢得先机,定要揭穿这血衣门的阴谋!”

当下柳青也顾不得那么多,也不怕引起众人的猜忌,率先而起,提气腾挪,身体已如飞箭般窜出,直奔奉先寺而去。

“好功夫!”已有人失声叫道:“难道是丐帮的兄弟?”

大家也都看傻了眼,万万没想到一个浑身又脏又臭的小乞丐竟能有如此的身手。

贾病更是罔知所措,在后边连滚带爬的追赶柳青,跳着脚的喊:“刘阿升!你不要兄弟了吗?怎么把我一个人丢下,不管我的死活?”众人的疑惑一个又一个涌上心头,如果真是丐帮的兄弟也过来分一杯羹,那自然是轮不到我们了;可丐帮向来与世无争,今个又怎会一反常态?这两个乞丐必然是好友,又怎会一个功夫了得,一个笨手笨脚?难道还有高人躲在暗处,有所图谋?若要提到藏身之地,这山群石窟中必然有太多可以隐蔽的地方,何况刚刚下过雪,遮盖了不少的山洞,隐藏起来只会更加的便利。

…………

事情也越来越扑朔迷离,人人都捏紧了一把汗,谁也不知在场的还有多少高手,多少能人。少林嵩山的弟子,是不是也换了行装,混入人群之中,秘密的调查此事?“四大神捕”派出的六扇门好手,是不是也着便衣在人群之中往来,打探着消息?

(别急,慢慢看。)

第十一章 洛阳石窟群雄聚,仙音妙律打哑谜。

02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大家也只好前去瞧个究竟。

又是一阵疾奔,众人登上了满是积雪的台阶后,才来到了奉先寺前。

只见刚才除了人流便空旷无一物的佛像前,此时竟放置了四百七十一台清一色的紫檀香木古桌。

桌子虽小巧精致,却也约常人腰围般大小,合理地利用了每一寸的空间。这些桌子似乎也排列出了一种诡异的形状,每张桌子上都摆放着一个特制的盘子,盘里分别呈着红、白、蓝三朵中原罕见的花朵。

如此奇怪的摆设,如此稀奇的布置,如此怪异的花朵,究竟是何用意?

眼前所见得的这些,更加令众人摸不清头脑。不过此刻大家都已经知晓的,便是刚刚这女子打的第一个谜题,无非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将所有的人都引向“摩崖三佛龛”去,这样她才有机会在这里进行安排。但她又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煞费苦心地部署这一切?她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众人不但百思不得其解,就连背脊也感到凉气透骨。刚才那说话的女子,又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这样一个如此耗费时间与人力的工作?想必定然还有其他人陪伴在她左右,这些人到底是谁?

大伙正在生疑出神之际,只听那女子又媚声细语道:“奴家本寄出了七百四十三封请帖,却不想只来了四百多人。唉,罢了罢了……诸位能到得此地,也不枉小女子一片苦心了。”

这女子足不逾户,人未见其面,竟已知有多少豪杰来到了这洛阳石窟中。众人越想越觉得此事颇为蹊跷诡异,大伙也极有可能已经陷入了一个圈套之中。甚至已经有人后悔为了一张未加考证的请帖,就唐突来到了这里。

但大家毕竟都是在江湖中成名已久的人物,碍于颜面,此时也只好不得已而留下。

————但面子是不是真的比性命还重要?

不过人多胆壮,大伙也都是在武林中摸爬滚打、身怀绝技的老江湖,又怎能被一个女子吓破了胆?

一个身材魁梧,强壮如牛的中年人高声问道:“我等此次前来,是因为汝等在信函中提到了武林秘籍,财物宝藏。大伙都是习武之人,自然倾心于池千秋至高无上的武功心法;通神役鬼万斤财,潇洒人间走一遭,世间又有谁不想求得盗空天那用之不竭的金钱宝藏?姑娘你也不必再装神弄鬼,倒也不妨露个面,大家也好把话说个明白。你们将大家伙请到这里来,究竟想做什么?你们所提到的秘籍宝贝,现在又在哪里?”

这中年人话音还未落,登时一呼百应,大伙也都附和开来,等待着那女子的回答。

过了一会,又闻那女子咯咯笑道:“既然诸位都如此心急,那小女子也不便再让各位久等。你们若是有胆,就尽管来寻我吧!”

她刚说罢话,只见奉先寺内九尊魁梧的佛像竟然同时移动!巍峨高大的身躯在缓慢转动时,不停地发出“轰,轰……”之声,响彻云霄,震耳欲聋。

但无论怎样的巨响,也比不上众人因惊讶而失声的叫喊。

大家皆是张口结舌,面容僵硬,眼珠都快瞪了出来,仿佛看到了天底下最不可思议的一幕。

贾病刚刚气喘吁吁的追上人群,眼前所发生的事,几乎已使他昏厥过去。他做梦都不曾想过,佛像竟然会自己转动移位!

直到众人回过神来,佛像已经停止了转动。

原本朝东而立的九尊佛像,此时已面朝南方。每一尊佛像的身后,都出现了一个黝黑巨大的洞窟!这九个洞窟,当然与洛阳石窟中其他的洞穴截然不同。不仅是奇大无比,奇特无比,就连这洞窟本身就仿佛散发出一种邪恶而诡异的气息。

众人谁都不曾想过这佛像的背后,竟然还会有如此地奇观。

这洞窟里又有着什么秘密?

大家正在发愣之际,只听那女子说道:“秘籍宝藏就藏在洞内,诸位为何还不过来取呢?”

没有人敢上前一步,走入洞窟里。

人们总是对未知或难以解释的事情怀有一种恐惧感。更何况这人鬼莫测,让人难以捉摸的怪事?

这几尊重达千万斤的佛像,竟能如此巧妙轻松的移开,其中的机关设计必然是巅峰造极,是谁制造了这样的机关,这始建者的目的又是什么?是为了隐藏宝藏,还是为了掩盖秘密?

这样的机关也不清楚要耗费多少的人力物力财力,又是在什么年间修建的?……

这些人们都不知道。

勇敢并不意味着没有恐惧,而是战胜了恐惧本身。

勇敢的人并不是感受不到畏惧的人,而是战胜了畏惧本身的人。

所以依然有人想去进洞瞧个究竟。

柳青就是其中一个。

只见他高声回答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罢,就昂首大步朝“卢舍那”大佛身后的洞窟里走去。

大家无不肃然起敬,打心底佩服这位年轻人……

但人们除了对未知的事物会感到恐惧外,还多了一份心理,那便是好奇……

没有人不想知道这洞窟里究竟有什么……

所以大家都没有走。

况且人们除了拥有畏惧和好奇的心理外,还有一种,那便是贪欲……

人们在欲望的驱使下,确实可以去做很多危险的事。盗墓、抢劫便是最好的例子……

————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

更何况这洞窟里如果真的藏有秘籍宝藏,后半生的生活又怎能用一个“自在”形容?

所以大家都不愿走。

量这洞内就算是千难万险,机关重重,也不至于合百人之力而不能敌吧?

正当众人准备随柳青一起入洞时,忽听那女子又道:“这九个洞口,可随意而入,里面彼此互通,无论从哪个洞口进入,大家最后都可汇集到一处,稍安勿躁,进洞便知……”

听这女子说到这里,大伙的喉结都不觉上下动了动。

为首的一名大汉一挥胳膊大声道:“我们走!”随后就头也不回的进了洞。

众人也当即而入,步步紧跟,分头从九个洞口入内。此时众人眼神之间的交流,竟流露出一种别样的情感。这好像是一种如临大敌,患难与共的战友情谊。

刚才彼此间的隔阂与矛盾,顿时烟消云散。

贾病也跟着一波人走进了方才柳青进入的洞口,慢慢地走着……

洞内,漆黑,不见五指。

甬道,昏暗,冗长。

初期,极窄,仅可容三人并肩而行。

但老江湖的身上总是会带着些急救或应变的物品。

很快,就有不少人从怀中掏出了火折子,打亮了灯光。

甚至还有人摸出了雄黄粉,万一遇到了尸蹩、毒蛇也可自保。

还有人撕下来一节衣服,盖住口鼻,以防吸入毒气、烟雾。

大家皆是屏气凝神,如临大敌,肌肉紧绷,如遇险情,立刻出击……

柳青看到大伙这幅机警,也不由得一笑。不过他也明白了一个原因

————这些人为什么有资格收到那封请帖。

柳青走过了一段漫长的冗道后,忽见前方有灯火闪动,忽明忽暗,如鬼火兮荧在坟间一样可怖。众人更是提高了注意力,一步步的靠近。

大家方才走近,就看到一块巨大的岩石挡住了进路。岩石两旁还有两座巨大的石像。

众人抬高了手里的火折子,只见石像乃白玉雕刻而成,竟是两尊白石**,做工精细,栩栩如生,甚至把女性独有的魅力都一览无余的展示出来,苗条的曲线,丰满的双胸,诱人的下体构造,也逼真至极,宛若真人。

只见那两座白石**的上方,有一道类似门楣的图案,上面刻着十六个大字

媚欲纵情

断肠销魂

欲仙欲死

人生何求

如此生动的雕像,如此“催情”的门楣,不禁让人浮想联翩。

所有人都在猜想,这岩石的后门,究竟藏有什么。

所有人也都十分清楚,路既然已走到了尽头,左右也再没有其他可以通行的地方,外加如此玄幻的设计,必然有机关在此。找到机关,出路必定呈现。

但当下谁都不敢轻举妄动,生怕碰触到不该触碰的机关,在如此狭窄的甬道内,若是有暗器暴雨般射出,大家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一帮人在洞内寻找了很久,借助着昏暗的灯光仔细的巡查,也没有什么发现。

正当大家束手无策的时候,贾病突然在最后大喊道:“借过借过,让我也瞧一瞧!”说完后就挤过了人群,来到了最前面,找到了柳青。

贾病道:“我说你这个刘阿升,你走的那么匆忙干……”

贾病的声音骤然停住,因为他也看到了那两座白石**,和那引人入胜的门楣。

贾病大声笑道:“哈哈,哈哈,真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还能有如此别致的雕塑。”他边说边向石雕走去。

众人大惊,急忙喊道:“住手!”

只可惜为时已晚,贾病已经出手,并且越摸越高兴,转头正想跟大伙说话,只见大家皆是面如死灰……

贾病嫌弃道:“在下只不过是摸了摸石雕而已,各位英雄也未免太大惊小怪了吧。”

只听“咯”的一响,岩石和雕像已然发生了变化!

大家皆是摸出了兵刃,以防不测。

柳青更是反手抄起了后背上的布袋,用力一握,布袋粉碎,露出了佩剑。

突然发生了这样的变化,贾病自然是吓得抱头鼠钻,慌忙躲到柳青的身后,紧紧地抱住柳青,颤声道:“贤弟……贤弟莫要害怕,有,有我在呢,我会保护你的!”

众人只见那岩石仿佛向外突出了一圈,两个白石**的手臂也已然移动,竟俯身托起了那块巨石,这块硕大的石头,竟能被两座石像的四支手掌托起,轻松的举动了头顶。机关的精妙之处,设计的思路之奇,无不令人汗颜。

只待那石雕停止移动,过了很久也不见有变化,大伙才稍宽了心。

岩石被托起后,自然也显现出了一个巨大的去路,只见前方的灯火却更为明亮……

柳青转身对大家道:“前方还不知会遇到怎样的凶险,大家一定要小心!”

众人点头称是,心里已对这位勇敢的年轻人心怀好感与敬意。

柳青再次率先走入了巨石后,贾病和人群也依然寸步不离……

到底,这岩石的后面藏有怎样的秘密?究竟有没有秘籍和宝藏?

这发起人,究竟是谁?

刚刚那说话的女子,又是何人?她们又有什么样的预谋?

这件事与血衣门到底有没有关系?

六扇门的好手,究竟能不能明察秋毫?

这一切,又会怎样发展下去?

…………

第十二章 彼岸葬魂魔音曲,天外救星飘然至

01

之后,所以人就看到了他们此生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原本狭窄的道路,竟已变得非常开阔,大家仿佛已然置身于一个极大的“房间”之中。

清新而淡雅,华丽而奢侈。

昏黄的烛台,数不清的波斯国精致的琉璃灯,用暗淡的暖色调给予了洞内温馨与光明。

原本崎岖不平、潮湿阴暗的地面,此时竟平滑似水,甚至还铺满了红色的西方挂毯,上面晶莹的图案更是在烛灯下泛起了夺目的光泽,胜比丽人那春葱般的柔荑……

刻满了花纹的桌台上,摆放着玉碗金樽,里面呈着琥珀色的佳酿液体,闻之清香淡雅,饮之想必也定是唇齿留香,余韵悠长……

…………

就连两边的墙壁上也嵌满了波斯古国的蓝宝石、绿翡翠、红玛瑙、猫眼石……价值连城,琳琅满目,无奇不有。

大家正在高兴惊喜之际,却又忽然被墙壁上的图案所吸引。

那些图案已不能用“邪恶”、“妖异”来形容,所绘之图,全是些动物交配,男欢女爱的画像。画像惟妙惟肖,所勾勒的人物呼之欲出,真实的宛在目前……

如此璀璨的场景,如此华丽的布置,如此妖艳的画面,已足以让一个正常的男人生出无数个罪恶的念头……

这“房间”里的人众,也已然越聚越多,看来刚刚从洞外传声的女子所言不虚,大家分头从不同的洞口入内,经过冗长而曲折的甬道后,最后果然可以汇聚到一处来。

大家置身于此,正在不知所措之际,已有人想去摘取宝石。但也就在这时,大伙忽然听到了一种声音。

一种女人的**与**

声音是从前方传出的。

一个不大不小的暗门,隐藏的却极为拙劣,众人虽是内心澎湃,却也颇为犹豫地推开了那扇门……

密室。

只见装饰的更为华丽的“屋宇”内,竟有一群金发碧眼的波斯女子,穿着少得可怜的衣服,在猩红的地毯上跳着妖艳迷人的西域舞蹈,扭弄着那水蛇一般的腰肢。

这些女子通体上下,竟不能寻觅出一丝的瑕疵,眼睛之清澈,动作之优雅,身段之迷人,已是世间难寻。洁白、光滑如绸缎的肌肤;纤美而无骨的手臂;修长而笔直的双腿;甚至连脚踝都是那样的销魂而迷人……

但一个真正令人销魂的女子,或许不是在于她的暴露,而是在于她的掩饰,懂得遮掩住她最具有诱惑力的地方。裸露的女人固然有诱惑男人的力量,但这种力量毕竟还是有限的;而一个用衣服将自己完全裹满的女人,却又失去了三分的韵味。因此真正聪明的女人,总是会巧妙隐藏自己的美,将自己的魅力和激发出的情欲发挥到极致……

接近透明的罗衣轻纱可以稍掩她们的面容与肤色,不过却也将那迷人的躯体更为美好的显现出来,朦胧之中*****

这春色满园的情景,即便是风烛残年、心如枯井的老人,也不禁面红耳赤,不能自己。更何况这般身强体壮、孔武有力的江湖豪杰?

柳青也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陶醉,纵情,欲火,焚身。

众人总算明白刚刚那巨石上的门楣,到底是所谓何意了。

销魂殿,殿销魂。

琉璃金盏琥珀光,

珠金宝器淡留香。

柔曦暗影佳人秀,

舞姿翩翩动情幽。

罗衾难****仙***,

轻衣若筱似琼潇。

检点旧日风流事,

花含笑语柳带羞。

莫问英雄痴几许,

往昔不比今一朝。

销魂一殿殿销魂,

纵情一生又何妨?

女人们痴笑着,娇喘着,终于褪去了面纱。

惊世绝代的容貌,燕语莺声的花季……

若用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来形容,恐怕也是侮辱了她们。

温柔乡,英雄冢。

就算这是一个陷阱,一个阴谋,相信也一定会有很多人情愿深陷其中,不想自拔。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珠帘秀的一句玩笑话,也不知被多少人熟知与传颂。

牡丹花当然也是美丽的。

千年帝都,牡丹花城,盛甲天下。

洛阳牡丹,无与伦比,就连香气都略有不同。

也正当众人如痴如醉之时,大家却忽然闻到了一股香气。扑面而来,无孔不入,好似真的是一种花香,却绝不是牡丹。

“五散香!”已有人失声叫道:“大家小心!”

柳青也登时醒悟,朝众人说道:“快调整气息,莫要吸入体内!”

大伙这才回过神来,并意识到了危机,急忙用衣袖捂住口鼻。

眨眼之间,灯光忽然熄灭,陷入了一片黑暗。

转瞬之间,当众人再睁开眼睛时,琉璃灯又已亮起,只见那群波斯女子之间,竟多出了三位穿着打扮与其不同的佼人!

谁都没有看清她们是怎么来的,谁也不知道她们是从哪里来的。

群雄愕然。

一旦一个人的武功练到一定的境界后,那么他的听力、眼神、心智、修为也绝不会太差。如今能站在这里的人,也都有自己的一手本事,但这三位女子竟能在灯光昏暗的一刹那,在一眨眼的功夫就翩若惊鸿般而来,在场的高手们竟没有一个人看清她们的身法与走位……

如幽灵般闪现,如鬼魅般神秘。

只见这三位女子分别穿着红、白、蓝的玉绸锦衣,脸上也稍掩着蝉羽似的面巾,分花拂柳般站在了这群波斯女子中间。

即便看不太清那三位女子的面容,但就算是一个瞎子也能感觉到,单凭她们脸上的轮廓,就算是天上的仙子,也要为之汗颜。

原本仙姿佚貌、摄人魂魄的波斯女人,竟突然间失去了光彩。若要非将她们与那三位丰艳的女子相比较,结果便是小巫见大巫。那群波斯女子已如乡野村姑一般庸俗丑陋,相形见绌之下,如同判若云泥,天渊之别。

自从这三人出现后,群雄的眼光就不曾从她们身上移开,三位女子指尖略过的每一寸肌肤,都如千丝梦绕一般,勾人魂欲。身上散发出醉人的花香,即便是最为陈年的好酒,也难比一二……

也正当大家呆立之时,正欲发问之际,只听那红衣女子说道:“奴家已在此恭候各位多时,各位英雄驾临寒地,小女子三生有幸!”

大伙听其音色,已知这红衣女子便是刚刚在洞外与大家打哑谜的人。

大家心中都有不少的疑问未能解答,正想开口询问,却听柳青抢先朝那红衣女子说道:“好一个欲媚纵情,好一个断肠销魂!今日天下英豪在此,却不知血衣门还能耍出什么花招?”

“血衣门”三字出口,人群之中已爆发出了因恐惧而失声的叫喊。

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大伙面面相觑,谁都不清楚这少年为何会没来由的说出这么一句话,就好比谁都没有想到这“小乞丐”可以拥有如此高强的武功一样……

三位女子也好似一惊,但那蓝衣女子却马上甜言道:“血衣门?这位小哥哥可真会说笑,不知为何会无缘无故说出这等笑话?”

柳青觉得时机已经成熟,立刻正色道:“久闻血衣门与西域无极教牵连颇广,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西域无极教”说罢后,众人的惊呼声已远远的超过了刚才。

大伙脸上的表情,已不能用恐惧和惊悚来形容。

就连一直疯疯傻傻、漫不经心看热闹的贾病,也不由得呼吸紧促,面容扭曲。

那白衣女子又哧哧笑道:“呦!小哥哥年龄不大,懂得可是不少哩。先是个血衣门,后是个什么西域无极?嘿!我那姐姐穿了身红绸缎的衣裳,难道就是血衣门?那我穿了身白衣,岂不就是个白衣堂?”

大家原本僵硬紧张的神色,突又被这女子滑稽的言语所略微打破。

柳青依然不慌乱,道:“若不是血衣门,还有谁会图谋不轨,包藏祸心,欲将大伙置于不利?”柳青接着又道:“这洞内之物,中原绝无仅有,尽是出土于西域波斯,尔等还有何话可说?这便是西域无极与血衣门串通勾结的绝佳证据!”

那红衣女子依然从容,轻语道:“血衣门这个人人畏惧三分的暗杀组织,想必大家都早有耳闻,但多年以前就已匿影藏形,其原因不得而知,却不知这位小……,小英雄为何一口咬定我们这几个柔弱的女子,会与这血衣门有关?更不晓得你为何会无缘无故的提到‘血衣门’和这‘西域无极’?”她的话语里充满了讥诮与挑逗,楚楚动人的模样,哀怜苦楚的语气,似有一种无形的魅力,让所有人都相信她们与血衣门绝无干系。

那蓝衣女子又媚声道:“这洞内之物,原是来自波斯,这点倒是不假,可仅凭这些西域进口的珠宝金器,便要诬陷人家与这西域无极有染,却也未免太过牵强了吧?何况你又是谁?我们可不记得曾发出请帖,邀请过你这种穿着打扮的人。”

白衣女子又补充道:“无论是谁,只要是有钱,都可以从西方买到这些绝世珍宝,外加上这群波斯女子做下人。这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拥有几件西方物品,难道就是西域无极的教徒?那我们要是买了几件皇宫玉皿,难道还成了帝胄皇孙?”

柳青的话语无凭无据,这三位女子的说辞倒也合情合理。

一时之间,大伙也稍安了下心,暂且相信了她们的言语,却又想不通这少年为何如此执着的声称这一切都是血衣门所为?

柳青仍不动声色,他已明白,现在已到了拿出怀中那封密函的时刻,也只有怀中的密函,可以证明血衣门已经重出江湖,并已经做下了一件大案,然后还会采取更加疯狂的行动……

也只有这封密函才可以解释和证明一切。

第十三章 彼岸葬魂魔音曲,天外救星飘然至

02

柳青慢慢地将手伸入怀中,之后他却忽然想到了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

就连他那干燥、稳定的握剑手,也不自觉地颤动起来……

他怀里的确有一封信,一封上官敬楠拼死守护,临终托付给他的密函。

这密函的大部分内容,虽然已被鲜血所掩盖,无法辨别,但也透露了些很有价值的信息。

但柳青又如何向别人证明这是一封血衣门互通往来的的密函呢?他又如何让别人相信这是一封上官敬楠临终前托付给他的信呢?

又有谁可以向他作证?

谁都可以写这样一封信,谁都可以编造时间与地点,然后再写上要暗杀的人物,用血迹涂抹和掩盖,让内容变得扑朔迷离,最后拿着这封信大声说道:“血衣门重现江湖!”

就连一个小孩子,都可以恶作剧的写上十封类似的信。

何况这封信纸上,更没有内容和证据可以证明,这是一封与血衣门有关的信筏。

柳青又如何让大家信服呢?

恐惧,柳青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那红衣女子仿佛已经不屑于在解释,又道:“至于这洞内设计,与外面的机关,奴家自然会跟大家说明,不过……”

白衣女子笑着接道:“我想大家更在意的,是那池千秋的武功秘籍,和盗空天的金钱宝藏吧?”

大伙毫不掩饰,七嘴八舌的说道:“我等本就是为此而来!”

那蓝衣女子笑得更为开心,道:“可是这池千秋的武功秘籍,却只有一本。那盗空天的藏宝图,也只有一份。却不知……这些个宝贝,到底要交给谁呢?”

原本热火朝天的人群,竟突然安静了下来……

一个剑眉鹰鼻的人高声问道:“那依姑娘之见,这秘籍宝物应该如何处理呢?”

红衣女子嫣然道:“自古良才善用,能者居之。这宝贝如何处理,应交付给谁,恐怕还得看各位的能耐如何吧?”

一个穿着考究,态度斯文的长者说道:“姑娘的意思,难道是让我们比武定输赢?”

白衣女子道:“江湖,本就有江湖的规矩。江湖人,本就有自己解决问题的方式。”

那年长者大声笑道:“哈哈哈哈,姑娘可莫要小瞧了人,你们有何诡计,老夫虽然不知,但我们至少还不会因为姑娘的一句话,就没来由的拼个你死我活!何况口说无凭,我们怎知你真的找到了秘籍宝藏?就算秘籍宝图真的存在,又怎会落入你们手中?你们说的是真是假,我们都不得而知。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算你们真的得到了宝物,又为何要将这些个宝贝送于别人?这些问题,老夫是想不通的……”

白衣女子正要开口,忽见一个黑影“嗖”的窜出,这人从头到脚都是一身黑衣,就连头上也套上了一个黑色的布幔,甚至连男女都无法分辨。

或许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被诸神冤鬼所诅咒的“邪灵”。

因为他的身法早已突破了速度的极限,已到达一种登峰造极的地步。

如此怪异的身法,如此矫捷的行动,如此高超的轻功,寻遍世间也绝不超过十个人。

洞外虽然寒风刺骨,洞内却温暖如春。但无论怎样的温度,都不能平复掉众人内心深处,因恐惧和惊讶而生成的心结。大伙的衣襟也早已被冷汗所浸透,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们本不相信世上真的有这种人存在,真的有人能把轻功练到如此的地步。

柳青却感觉这黑衣人的身法有些似曾相识,却又记不清自己在哪里见过。

只见这人低身与红衣女子附耳几句,又如风般消逝离去了。

听完这黑衣人的耳语后,红衣女子仿佛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倒也不知那黑衣人与她说了些什么。

但她又很快地镇定下来,向那白、蓝两位女子说了些谁也听不懂的语言……

白、蓝两位女子也如遭遇到晴天霹雳般震惊,但随后点点头,三个人对视相望片刻,又一挥手,那群波斯女子就已躬身退下,灯光也已熄灭……

黑暗,又是黑暗。

那黑衣人是谁,对她们说了什么,现在又去了哪里?

既然这是一间密室,除了那扇暗门以外再也没有可以出入的地方,那黑衣人又是从何而来,又是怎样离开?难道这“屋宇”之中,还有机关不成?

这些事众人还没有来得及去想,大家也还未从领略过黑衣人轻功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甚至连眼睛都还没有适应黑暗,灯光却又已亮起!

只见那红白蓝三位女子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几件乐器。那群波斯女子,也已然不见了踪影……

红衣女子那纤纤玉手之中,已多了一把玲珑剔透的琵琶;蓝衣女子那柔荑凝脂的手中,也有了一样浑然天成的琴箫;白衣女子那如粢醍一般的手里,不知何时也多了一把鬼斧神工的古琴。

众人已经不想再思考这三位女子到底有何用意了,或许也只因他们今天所遇到的奇人怪事太多太多,已经有不少人神志模糊,不愿再趟这一滩浑水,不再打这秘籍宝藏的算盘了。他们现在只想蒙上头大睡个三天三夜,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全都忘掉。

但他们想走,此时却又偏偏不能走,他们想忘,却又偏偏忘不掉。他们不想去思考,却又不得不去想。

————这个世界上也本就有太多自身无法控制的事情。

没有人开口说话,众人都闭着嘴,就连贾病也老实了很多……

不过大伙知道那三位女子一定会有话对大家讲。

红衣女子果然没有让大家失望,开口道:“既然大家心中有惑,那我们姐妹也不妨跟大家说个清楚,解释明白。”

蓝衣女子轻抚了下乌黑而亮丽的柔发,将那一缕微垂在面颊前的青丝,柔放到鬓角之后,才甜甜地说道:“这佛像背后的洞窟开凿,外面的机关设计,原意本就是为了隐藏和储蓄宝藏。至于里面的财宝金器,也本就是盗空天所盗之宝物的一部分而已……”

众人并没有显现出太多的惊讶,可能也只因在经历过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后,已经很少再能有让他们感到惊奇的事情了。

白衣女子娇笑着说道:“不过大家肯定会奇怪,为何盗空天会把隐藏宝物的地点,选在这门庭若市,熙来攘往,人流如此密集的洛阳石窟?大伙也一定会诧异,为何盗空天所盗的宝藏,最后都变成了宝石金器?”

无言,寂静。

众人的沉默。

有时沉默的意思,就是默认。

白衣女子又道:“盗空天是个聪明人,不但在武功上造诣颇深,在经商算账时也很有一手,并且他也的确很会揣测人们的心理。人们经常会忽略一些最明显,最显而易见的地方。又有谁能想到这华盖云集,万人朝拜的洛阳石窟,竟然会是他的藏宝地?又有谁能想到这佛像的背后,竟然会隐藏着这么大的秘密?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或许就是这个意思。”

红衣女子轻抚了下手中的琵琶,才说道:“其实盗空天很早以前就已想到,如果把自己所盗取的宝物全都变卖成钱饷银票,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朝廷新型货币的创新与发行,如今的钱币便会遭到淘汰,变得毫无用处。何况一旦改朝换代,银票更会变的一文不值,更不可能在钱庄银号得到兑换……”

“因此。”蓝衣女子接着道:“把所盗来的宝贝全都换成金器和宝石,是最合适不过的,不但不易损坏,不易贬值,容易储蓄,便于携带,并且隐藏起来还比较容易。特别是我们这些西域宝器,俗话说‘物以稀为贵’,西方的珍宝在你们中原,更是价值连城,市场广阔,供不应求!”

大伙总算是稍微明白了一些,倒也不知她们说的是真是假。

过了很久,才有一个尖嘴猴腮的人在后面高声问道:“那池千秋的武功秘籍,真的在你们手上吗?”

白衣女子笑了,笑的媚眼如丝,如同深夜的上弦月一般皎洁而迷人,她缓缓的扭动了下那婀娜的腰肢,说道:“至于那池千秋,则是更有说头。池千秋的大名响彻武林,亦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池千秋纵横江湖一生,未逢敌手,或许他的名字,本身就是奇迹的代名词。身为略不世出,久负盛名的武学奇才,有关于他的传言一直没有中断过。相信大家也早有耳闻,池千秋这个人在三十年前突然销声匿迹,几乎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人说他在练功时走火入魔,暴毙而死;还有人说他因中原武林再无敌手,自认为可以天下无敌,所以远赴西域,只身一人去挑战西域无极教,从此下落不明。甚至还有诸多版本,结局更是诡诞不经……”

“不过我们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大家。”红衣女子正色着接道:“池千秋的确是远走西域,自大狂妄的一个人去找寻这西域无极,企图和他们一较高下!”

“但是……”那蓝衣女子将手中一直持着的那样琴箫插进衣袂,又褪去了身上那件薄如蝉翼的衣襟,让那浑圆饱满、若隐若现的胸部更为清晰的显现出来后,才咯咯笑道:“但是池千秋自己也知道这次远走西域,定是千难万险,凶险万分,很难全身而退,他唯恐自己的武学瑰宝失传于世,所以他在临行前,将自己毕生所学记录在一本书上,自名曰‘圣武经’,并把‘圣武经’交付给了自己最信任的人保管,直到他回来为止……”

那蓝衣女子说到这里,人群中爆发出的吵杂声和尖叫声,几乎可以掀翻整个山洞。

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的询问这个人到底是谁,甚至有些人已经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想像饿狼一般扑到她们身上。

或许现在想压在她们身上的人,并不是为了询问秘籍在哪,而是想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到底,那三位女子是谁?她们说的是真是假?

她们又有怎样的目的?

池千秋的“圣武经”,现在又落入了何人之手?

第十四章 彼岸葬魂魔音曲,天外救星飘然至

03

白衣女子一打手势,只待众人的声音平息了,才慢慢说道:“大伙一定都晓得,池千秋的行踪飘忽不定,为人又怪异非常,性情更是难以捉摸,有时打抱不平,除恶扬善;有时助纣为虐,丧心病狂。因此很少有人敢接近他,甚至几乎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他这一生之中,只有一个朋友。换句话说,他这一生,只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大伙的瞳孔开始收缩……

人群中已有人惊言道:“难道是‘云龙山庄’的大庄主,龙在天?”

红衣女子含笑抚掌道:“不错不错,原来你们之中竟还有人略知一二……若这世上还有一人能得到池千秋的信任,将‘圣武经’托付给他,那么这个人就必定是龙在天!”

江湖上有耳朵的人,绝无一人没有听说过“云龙山庄”龙在天的大名。

江湖里有脑子的人,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云龙山庄”龙在飞的侠义故事。

江湖中有眼睛的人,也绝没有人不想亲眼目睹龙在天那旷古绝世的侠义风采,“云龙山庄”那辉煌亮丽,叹为观止的殷实基业。

三山五岳,

庐山扬名。

天池之顶,

云龙藏形。

飞龙在天,

笑傲世间。

德行天下,

侠义万千。

江赣第一庄,

富甲雄天下,

威名震四海,

侠义冠九州,

德行纳海内,

绝艺响八方。

云龙山庄的规模,亦可以说是庞大无比。

龙在天的大名,亦可以说是人所共知,家喻户晓。

江湖中甚至已有人将龙在天,和当今天下独一无二、无与伦比的欧阳凌风相媲美。

昔年青梅煮酒论英雄。

操曰:“使君知龙之变化否?”

玄德曰:“未知其详。”

操曰:““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方今春深,龙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

孟德谈笑之间,与玄德论遍天下豪杰。

其中一句“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也被万人所传颂。

似水流年,如白驹过隙一般,轻划过命运的天空中。

浮生若梦,如庄周梦蝶一般,缠绕在虚幻的梦境里。

闪耀在历史长河的英雄们,虽然曾拥有过彗星般的光芒,也不过昙花一现,早已随着世人嗟叹的红尘往事而灰飞烟灭,消逝在人间……

————又有谁可以得到真正的永恒?

历史的车轮,无情的碾压着岁月的轨迹,永远也不会为任何一个人停留。

但寿命有长短,功业却无涯。

————在时空的转轴中,无论对谁来说,都是平等的。

————你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你要怎样度过自己的余生?

昔年的英雄已乘鹤西去,成为人们遥远的记忆。

今朝的英雄还笑傲于世,成为人们效法的对象。

若要论遍今夕的英雄,如果“云龙山庄”的龙老庄主愧不敢当,那么天下就极少有人能称得上这“英雄”二字了。

若要数遍今朝的侠士,如果“云龙山庄”的龙老庄主受之有愧,那么天下就极少有人能配得上这“侠义”二字了。

…………

红衣女子只等大家回过神来,才媚语道:“大伙一定难以理解,龙老爷子浩然正气,义薄云天,又怎会和池千秋这种人扯上干系?”

那白衣女子立马娇笑着接道:“龙老爷子爱憎分明,行侠仗义,颇爱打抱不平,这年轻时自然也得罪了不少仇家强敌……潮起潮落,这人活在世上,谁都没准有个落难的时候。常言道‘虎落平阳被犬欺,龙困浅滩鱼虾戏。’这也只因为龙在天在被仇家追杀时,恰巧得到了池千秋的援手,救了他的性命。俗话说的好‘滴水之恩,还要当涌泉相报。’何况龙老爷子受到了池千秋这等的恩惠……那么为他做一两件事,倒也没什么好惊奇吧?池千秋虽然未必是个好人,但至少也做过好事!”

两位女子如同唱双簧、说相声一样衔接,旁人根本没有插嘴说话的机会。

蓝衣女子深深地吸了口气,嫣红硕大的胸膛不断起伏,她却毫不在意,悠然道:“因此龙老爷子对池千秋,当然是有求必应,替他好好地保管这‘圣武经’!”

“可是却不料……”蓝衣女子笑的更为娇媚可人,只听她接着说道:“却不料这‘圣武经’,却在最近遗失了!”

大伙的面容,犹如吞下了三个已经发臭的鸭蛋般难看,一时间人声鼎沸,夹杂着无数大喊声、惊叫声、咒骂声……

此时若有惊雷闪现,大伙的声音也足以掩盖住天空中的雷鸣……

“既然池千秋远走西域,杳无人迹已有三十多年……”一直沉默无言的柳青突然大声质疑道:“换句话说,池千秋把‘圣武经’交付给龙在天,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如此轰动武林的大事,这些年在江湖中非但没有听见任何的耳语流言,而且更没有人到这‘云龙山庄’寻衅滋事。就算龙老爷子武艺超群,让一些鸡鸣狗盗之徒不敢窥觊于秘籍,但至少黑道的好手,总不会安分守己吧?他们定会企图将这秘籍占为己有,情愿以身犯险,为‘圣武经’呕心沥血!既然这秘籍,龙老爷子已严加看管了三十年,又怎会突然在最近遗失?天下的巧事,毕竟没有那么多吧?你们说的这些……能否当真?”

“嘻嘻……”只见那白衣女子向前姗姗然走了几步,随口说道:“原来乞丐小兄弟的脑子还算灵光,一下子就听出了问题的关键……”

红衣女子也自顾自地说道:“问得好!其实那日池千秋亲自交付给龙在天‘圣武经’时,已将‘圣武经’用黄麻纸缠了整整三圈,肉眼根本无法视清为何物。池千秋也并没有告诉托付给他的物品,是自己毕生所学的武功秘籍。只是嘱托他此物非常的珍贵,对自己来说有很大的意义,希望他妥善保管,并且不要打开来看……直到自己回来为止。”

蓝衣女子随后说道:“池千秋还曾多次嘱托龙在天,让他不要将此事告诉任何人,而且与他立下三年期限,若是三年过后,自己还未回来,便要龙在天自行处理此物,将这‘东西’遗送给有缘人……”

“龙在天的为人,自然是谁都信得过的!龙在天答应的事,自然是谁都可以放心的!”蓝衣女子接着道:“后来龙在天也的确履行了诺言,将‘圣武经’妥善的保管,并且对这件事守口如瓶……所以此事当然是机密万分,大伙也不用奇怪为何自己会知之甚少,甚至无从听说。”

大家心中难免生疑:“既然这件事如此机密,你们又是如何得知?”

人群中已有人急不可耐,不愿再听她们说下去,也不待她们把话说完,一位凸颧尖腮,双目如火的性急者,操着一口方言朗声大骂道:“奶奶的!爷爷到这里来,不是来听土娃娃说故事的!先不论三个婊子喊俺们来作甚,总之不是陪她们上床。老子再不愿从这里待上片刻!但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而归,得不到秘籍,拿些宝藏也是好的!这洞窟里的宝石金器也有不少,不如大家先分他个精光,然后各自下山去吧!至于谁想留下听这几个娘们放屁,也请自便!大家各干各的,谁也别碍着谁,江湖路远,他日再见!”

霎时间,骚动四起,有人煽风点火,也有人添油加醋,登时乱做一团,甚至还有人已经迈开脚步,准备携带宝物离开了……

“且慢!”只听一声大喝,声音如同天崩地裂一般。刚刚那态度斯文的年长者,此时已经满脸怒容,颇为不悦,怒斥道:“大伙且慢动身离去,我们一齐待这三位女子把话说完,再议也不迟!”这年长者当真沉得住气,他好似也颇有威望,一句话说完,原本一盘散沙,正欲离散的人众登时不再挪动脚步,大家也已然安静了下来。

白衣女子抚掌大笑:“很好很好……看来这位老伯伯倒是对我们感兴趣的很!却不知,你是看上了我哪里?”她边说边用那兰花般的柔荑,抚摸着身上最魅人的地方……

红衣女子干咳了几声,打断道:“只是三年过后,池千秋仍不见踪影,更没有回来。不过龙老爷子却一直认定,凭借池千秋的武功与机警,无论遇到怎样的危险,他定然可以有回来的那一天。所以一直为他守护着‘圣武经’,一直没有把它赠予有缘人!”

“这一等,便是三十年!”白衣女子说的好似有些累了,把玩着手里精湛的古琴,玉手略过琴弦之处,不时的发出“峥、峥”之声……

————她们为什么要一人拿着一把乐器?

过了一会,她又接着道:“三十年……三十年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无论对于谁来说,三十年都毕竟太长了。”

————人生又能有几个三十年?

“龙老爷子毕竟等的太久……他也终于失去了信心,不再期待池千秋可以回来取走寄存在这里的‘东西’。”

“可是‘云龙山庄’家财万贯,龙老爷子也快到了古稀之年,估量这世上已没有东西能让这样一位老人打起什么兴趣。”

“他甚至没有欲望将那早已破旧的黄麻纸打开,瞧瞧里面究竟是何物。一切随缘,便将那‘物’抛掷给了家丁,让家丁当垃圾一般扔掉了,任凭那‘东西’自己去找寻它的有缘人!”

三位女子说的眉飞色舞,绘声绘色,也不理会众人的表情和态度。

————是不是美丽的女人,都有些多话?

…………

她们终于说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洞内的琉璃灯快要燃尽了,烛灯中微颤的烛心不停地摇曳,忽明忽暗,使这洞内越发显得神秘可怖……

那蓝衣女子自衣袂中取出了之前放入的玉箫,出神了片刻,又说道:“无巧不成书,事事有其缘。谁知这‘圣武经’经过辗转,却被一个名叫徐恩举的秀才,在进京赶考时捡到。这秀才饱读圣人书,也见过些世面,倒也算是个识货的主子。”

“不过这万人难求的‘圣武经’,到了一个从不习武,弱不禁风的酸秀才手里,自然也没什么用!他便贴出告示,将‘圣武经’高价卖给了一位武林中人。这秀才的如意算盘敲的倒是不错,现在徐恩举已解了三餐之烦,事故之忧了……”

还不等大伙询问,红衣女子抢着说道:“至于这小秀才将‘圣武经’卖给了哪位神仙,我们姐妹可就不知道了……”

“娘希匹,阿母西撇,放了这么久的屁,你们一个不知道算哪门子结果?”

“格老子的仙人板板,脑壳子翘的很,吾们打劳格的远撒到这里,兀自完了?”

…………

几个从远方来的爷们骂的最为凶狠响亮,人群中的不满声更是一浪高过一浪……

也有人亮出了招子,准备好好“羞辱”这三位女子一翻。

又是那中年人高声喝住众人,高声向三位女子问道:“如此说来,汝等所提到的武林惊天秘密,就是指池千秋的事迹,以及‘圣武经’惊现于世?”

“不尽是!”

中年人突又皱眉道:“方才老夫一直留意你们的言语,但直到现在仍有几个问题想不清亮,不知三位姑娘可否指教?”

白衣女子略微点头,又好似在微笑,隔着那蝉羽似的面巾,倒也只能模糊看到那微微上扬的嘴角……

朦胧之中,仅此一笑,已使这满屋的珠宝黄金黯淡无光……

中年人问道:“无论是盗空天的藏宝地、池千秋的‘圣武经’也好,也不管是关于他们这一连串的故事遭遇也罢。既然这一切连你们自己都声称是那样的机密万分,那么你们又是如何得知的这些事情?”

“还有……”中年人又补充道:“你们到底是谁?你们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我们又凭什么相信你的言语?”

三位女子一齐笑了,笑的连腰都弯了下去……

“你根本不用怀疑事情的真实性。”红衣女子当先开口道:“或许只因为我们刚刚言语的这些事,在这两天之中,已在江湖中传的沸沸扬扬!”

大伙的眼睛,已瞪的像核桃一般大小。

“诸位也不妨回想一下,你们在赶路时耗费了多少时间?你们在这洛阳石窟中待过了多少时日?你们又在这龙门、香山上,寻找了多久的秘籍宝藏?你们已有多久未曾下山,与外界接触与交流?”

…………

大伙的确已有很久……

就连最晚到达洛阳石窟的柳青和贾病,也因赶路和行事匆忙,而未曾留意周遭的事情与实言……

————这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至于我们如何得知,有何打算,我们也不妨明说算了!”蓝衣女子已经整好了妆容,已将那丰满的胸部含装束起,又言道:“不知各位还曾记得进这佛像后的山洞时,外面那四百七十一台紫檀香木古桌?”

在场的没有一个人不记得。

“可还记得每一张桌子上,都放置着红、白、蓝三朵中原罕见的花朵?”

在场的没有一个人忘记。

“可曾留意我们三人穿着在身上的衣服色泽,与这花朵的颜色相符?”

“啊!”

“彼岸花?”

“彼岸三仙子?”

“不可能!”

…………

众人扭曲变形的脸上,干裂苍白的嘴唇,颤抖惊惧的声音,带着无穷无尽的恐惧,犹如身处地域,见到魔王冤鬼一样绝望非常……

到底这三位女子是谁?她们又为何要拿着一把乐器?

群雄又怎会如此的恐惧绝望?

她们与血衣门有没有牵连?

这两天在江湖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高价买走“圣武经”的人,会是谁?

这一切与敬楠府的灭门惨案有没有关系?

隐藏在群雄中的六扇门好手,对案情有没有质的进展?

请看下回分解……

第十五章 彼岸葬魂魔音曲,天外救星飘然至

04

就连那一直饱经世故、颇为镇定的年长者,此时也惶恐不安,牙齿止不住的打颤,喉咙里也有了呜咽声,甚至鼻涕眼泪都一齐流了下来……

这活了大半辈子的人,竟会突然被这三位女子吓得魂飞魄散,也当真是邪了门!

一大片一大片的人如巨浪般涌向那狭小的暗门,尖叫声不断,嚎啕声不停。仿佛这三位女子已成了吃人的妖怪,众人像害怕瘟疫一样畏惧她们。

柳青也一时搞不清状况,也想不通刚刚还气势如虹,耀武扬威的群雄,又为何突然变成这般模样?那三位女子也不过是把自己和洞外的三朵花联系在了一起,就让这群身经百战的江湖好手望风而逃?

只听那红衣女子疯狂般笑道:“诸位也不必如此慌张!待奴家为大伙奏上一曲拙音后,大家再去也不迟!”

她声音里充满了凶狠恶毒,就好像就一个怨妇在诅咒这社会的不公,埋怨着自己悲惨的人生。

还不待大家答应,三位女子已经各自施展开来,共奏了一曲云起雪飞,鸾吟凤唱的乐曲。

这天籁似的音曲仿佛得到了天神的指引,受到了妖魔邪神的诅咒,仿佛这乐曲本身就有一种“邪恶”魔力,使人神魂颠倒,丧失理智。

众人的表情并不是一种享受,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状态。

人群中已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葬魂天音功!”

“果然是‘彼岸三仙子’!”

“啊……”

…………

只见越来越多的人做出了些诡诞不经,离奇古怪的举动。大伙时而仰天长笑,时而抱头痛哭,或是连滚带爬,或是随音而舞……

大家的躯体好似已经不能再受自己的控制!

歇斯底里,魂魄俱散。

葬魂天音,夺命勾魂。

众人天魔乱舞,在这“销魂殿”里发狂般舞动,折磨着自己。

这音乐竟有一种令人丧失神智,控制人心的巫蛊之术。

有些人的双目中已布满血丝,喉咙里也发出了如同猛兽般的嘶吼,有些人的鼻孔耳洞里已有鲜血涌出,甚至还有些人已经开始挥剑自残,用利剑割向自己的手臂,刺入自己的身体……

这样的景象,或许已不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了。

也没有人再忍心描写这样的场景了……

看到他们已成了现在这幅样子,三位女子笑的更为猖獗,她们的眼神中也流露出了妖异而嘲讽的神态,嘲讽着众人的无能,笑叹着生命的脆弱……

柳青也不自觉地跟随音阶的起伏,而发疯似的摇头晃脑。额头上密如急雨的汗珠不停的沁出……用不了多时,柳青也会挥剑自残,将自己葬送在这“魔音”之下!

不过还有极少数的人能不被这魔曲所左右。他们倒还能保持清醒,但也只是伫立在这群半疯半颠的人群中,痴痴的发着愣……

或许无论谁遇到这种事,见到这样的场景,可能也只有呆立惊吓的份。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贾病竟能安然无恙?

起初贾病以为大家是因为快要得到宝藏秘籍,所以欢喜不已,载歌载舞,喜极而泣。于是也随着大家一起拍手狂欢,摇头晃脑。但后来察觉到事情越发越不对劲,便赶快来到了已经有些痴傻的柳青旁边,一阵猛摇大喊,却也不见有什么效果。

贾病突然急中生智,既然这一切皆是这魔曲所制,如果捂住耳朵,充耳不闻,应该就不会再受影响。

想到这里,贾病便用手拼命捂住柳青的耳朵,过了好一会柳青才回过神来,恢复了少许意识。

柳青当下闪电般出手,急点自己“翳风穴”,稍减听力;随后又点“内关穴”,疏通筋脉,静心沉气。然后又从袖口处撕下两截衣服,塞入耳内,才完全摆脱了这魔音的干扰。

柳青心下寻量着:“若是只将耳洞堵住,只能缓解暂时的危机。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若想让大伙都恢复神智,逃脱险境,看来还是得让那三位妖女停止弹奏乐器才是。”

于是柳青假装仍受控制,依然手舞足蹈,但步伐却偷偷地在向那三位女子靠近……

待距离已在柳青的预算之中,右手刚刚触及剑柄,正欲拔剑之际,只听得身后有疾风略过,转身一看,便见到一十八位僧衣旧褂的和尚携风飞驰而来!

只见十八人手里都倒提着一个形式各异,各不相同的棍棒,当先一人大喝道:“妖女看打!”棍随风舞,劲道十足,劈面就朝那红衣女子打去。

红衣女子侧身躲避,蓝白两位女子也各自出手,以乐器相迎,挡开了从左右夹击而来的棍棒……

只见这十八名武僧调度得当,配合默契,补位迅速,亦可以说是天衣无缝。眨眼之间,三位女子皆被包围在这“罗汉阵”之中。

他们的棍法更是张弛有度,“枪扎一条线,棍打一大片。”“棍长不过眉,身步要相随,虎口对虎口,上下任番飞。”

…………

几招过后,柳青已看出这几位武僧必然出自于少林,他们的棍法之中“招招有势”,“势势有法”,“法法有用”,一招一式里都蕴藏着巨大的威力,明明是很平常的武器,很普通的招式,但由他们使出,却别有一番天地。

也只有少林棍法才可以达到这等出神入化的境界。

“百兵之祖,诸艺之宗。”少林武功,独步天下,备受敬仰。

棍,也是少林僧兵使用最多,也是最常规的武器之一。昔年十三棍僧救唐王,就是讲述少林武僧用棍的一个故事。

劈山、狼牙、三节棍;齐眉、镇山、盘龙棍;六合、风波、稍子棍;五虎群羊、猿猴棍;上沙、中沙、下沙棍;梅花、夜叉、少林棍;外加八宝混原棍,共称少林十八棍。

武僧十八人,少林十八棍,运用十八罗汉阵,已将十八棍的威力大大的增强,再加上这阵型又有十八种变化,更是无懈可击,令敌人无机可乘,如做困兽之斗!

当下柳青大喜过望,这几位僧人就如同天外救星一般飘然而至,解燃眉之急,救大伙于水火之中。他们如果若是再晚来一会,后果将不堪设想。

柳青也无暇去寻念这少林寺的高僧,又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那三位女子招架相迎,已颇为费力,自然是无空在弹琴奏乐了……

这魔曲,总算是停下了!

音乐声一停,众人就如同蔫掉的茄子一样瘫倒在地上,好像被吸干了精髓一般乏力浮软。

只是那三位女子的处境越来越不利,十八棍的速度更是一招快一招,罗汉阵的变换更是越来越紧凑。忽听那白衣女子娇喝一声道:“还不快现身帮忙!”

话音刚落,已有三十来个西域番僧从黑暗中出现,只见这些人高大魁梧,凶神恶煞,强壮如牛,坦露着上身狂奔而来!他们身上结实的肌肉不断颤抖,胳膊上更是青筋暴露,每一条青筋,都宛如正常人手指般粗细。

这些番僧目眦尽裂,仿佛已压抑了很久,咆哮着冲向少林罗汉阵,势如猛虎,难以抵挡。

只见罗汉阵登时变化,阵法也已然一分为二。七棍脱阵而出,当先三棍抢攻三式,“秋风扫落叶”、“鱼贯冲顶”、“罗汉护体”,攻守兼备,有条不紊,没有丝毫的破绽。

其余几人上击下打,四棍抱团,在左右两翼架起了一层圆圈,将番僧层层隔绝,不能再相互打援……

还有力气站起、动弹四肢的江湖豪杰,也不过二十来个,他们也很快明白了形式,随即加入战斗,与那些西域番僧厮打起来。

洞内一时间刀光剑影,喊杀声震天。

贾病早已吓的抱头鼠窜,东躲西藏,恨不得自己一头钻进土里,永远不要再出来。

柳青正欲挺身上前,先制住几个番僧,搓搓他们的锐气,却忽感背后有森冷的寒气逼近,当即反手拔剑,一招“野火烧天”,剑光出鞘便化作一道白光!

只见一捆长鞭如蛇信吐出般席卷而来,一技“仙人绑”,欲将剑身捆住。柳青也当即变招为“三环套月”,这招本就是对付软兵器的上乘技艺,再加上柳青的出击迅猛,变化极快,他自己也有把握一击得手。

但“三环套月”只使出两环,柳青的左翼又有把丧门刀横削他颈后动脉;胸前又飞来一把判官夺命笔,狂点他心脉间的穴道;还不待柳青反应,一对龙凤金环又已出手,使出一手“拦腰斩”,切向柳青腰跨之处。

在这间不容缕的一刹那,柳青双脚微抬,脚尖发力,一招“旱地拔葱”,身体已冲天而起,随即左脚尖点在右脚背上,左脚有了着力点,便带动着身体又向后跃出了两丈。

直到这时,柳青才得空观察刚刚与他交手的那几人。只见四人皆是黑衣蒙面,虽然是同样的穿着打扮,虽然是同样的习惯性动作,但这四人的身材却差异极大,高矮胖瘦分外鲜明,外加上他们的武功招式,所用兵刃,柳青已经可以猜测出这四人必是在敬楠府所遇到的“恶煞四人组”!

“应该是了……”柳青心想:“这洛阳石窟一事,果然和血衣门拖不了干系。只是那三位女子还不知是何许人也,那些个波斯女人和西域番僧,难道会是这西域无极中人?他们到底在图谋什么?难道还要入主中原不成?”

“这叫花子的功夫还不错!”只听那胖子嘿嘿地笑个不停,笑声中带着说不尽的狞恶阴森,道不完的轻蔑鄙夷。

柳青定了定神,才想起自己已经换了身破旧行装,涂了一脸的草汁药粉,想必这四人一时间也无法认清自己是谁。

“不管怎么样,先做掉他再说!”那侏儒放言道:“这件事的发展已经超出了预期的计划,绝不能让事态再这样发展下去,一定要控制住局势,绝对不能放走他们!”

第十六章 彼岸葬魂魔音曲,天外救星飘然至

05

“屋内”的光线更为暗淡了,仿佛连灯蕊里微弱的火苗,都要被黑暗所吞噬。

鲜血溅满了猩红的挂毯,挂毯上梦绕魂牵的图案,在这血色交融之下,更是渲染出了一幅悲壮绯红的画卷……

“满屋”的珠宝黄金在经历过血浴的洗礼后,却更显得瑰丽而灿烂……

这一战仿佛是一场血祭,用生命为祭品,以大地为俎板,视众生为鱼肉。

血腥气蔓延在这原本温馨而淡雅的洞窟内,血色的盛典,残酷的殂殛,好似形成了一种极强烈又足以令人作呕的反差,使人毛骨悚然……

可是这场杀戮,却还再继续。

如巨人一般巍峨的西域番僧,挥动着那虎虎生风的拳头,一次又一次的痛击而来,击打在大伙的躯体上。大家挥舞着手里的长剑、提起了手中的砍刀,使出了浑身解数、看家本领,也只能勉强维持着局势。

那三位女子的功夫竟也不凡,在这“罗汉镇”中各自为战,虽不能冲出包围,但也还没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柳青更是与那“恶煞四人组”打的不可开交,这几人本就是穷凶极恶之徒,自然也不会在乎那江湖规矩,以多欺少本就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若是单打独斗,或是以一敌二,柳青尚且拆打个五十来招,绝无问题。但这四人若一起出手,柳青实在是凶多吉少。况且昨日在那敬楠府中,柳青也已领教过四人的厉害,若不是当时拼劲全力,并且在绝境之中激发出了自身本能的潜力,恐怕当时就已命丧在那敬楠府里……

长鞭的迅疾,丧门刀的刚烈,夺命笔的辛狠,龙凤环的轻灵,再加上这四人本就高超的武功技艺,本就丰富的战斗技巧,本就老道的实战经验,江湖中能挡得住他们联手攻击的人,简直没有几个。

此时若有人能给柳青“搭把手”,替他分担一下压力,柳青倒也不会如此被动了。只可惜周遭的朋友们自身都难以保全,更没有可能替柳青打援。

不过地上倒是躺满了鬼哭狼嚎的人,方才那三位女子弹奏的“葬魂天音曲”,已使他们神志模糊,不能自己。其实到了现在,他们之中已有不少人恢复了意识,但怎奈四肢浮软,浑身乏力,根本没有办法站起。他们也只恨自己武学的卑微低劣,只好怀带着自责与愧疚,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浴血奋战,自己却只能像死人一样趴在地上,没有丝毫的办法。

只听“叮!”的一响,柳青刚刚打退了龙凤金环,又避开了那竹竿人手中的长鞭,奈何稍一疏神,那侏儒又已掠起,身形晃动之间,手中的判官夺命笔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准确的点向柳青左肩“中府”、右肋“灵墟”、前胸“巨阙”,腹下“冲门”四处大穴!

柳青的退路也已被那胖子封死,那胖子一招“震天惊云”,丧门刀便在手中不停地飞舞旋转,柳青若是再退一步,便会被卷入这刀风之中,身首异处。

看来柳青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化解这次险情了。

但就在这一刹那之间,只听“嗖!”的一响,一道亮光如箭矢一般飞来,闪耀在这昏暗的环境中。也许是这变化太过突然,或许是这“亮光”太过迅速,又是“咣当”一响,这“亮光”已打在了侏儒手中的判官夺命笔上!

那侏儒惊呼一声,匆忙退后一丈,抬手一看,才发现夺命笔已经断成了两截!侏儒正欲抬头观望到底是何妨神圣所为,忽见得地上“咕噜噜”滚过来一颗宝石……

难道方才有高人在暗中施以援手,仅凭一颗小巧的宝石,便击断了这支百炼成钢的判官夺命笔?

不可能!这是何等的腕力?

震惊之中,恶煞四人组左顾右盼,也没见得有何高人存在……

只是两边的打斗更为激烈了,地上又躺下了七八个江湖好手,就连少林的三个罗汉也已受伤,虎口喷血,颇为危险。

不过敌人也损失惨重,还能屹立不倒的西域番僧也不过十二三个。即便是站着的番僧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身上的伤口更是血如泉涌,番僧们止不住地喘着粗气,仿佛也没有料到这群中原人竟如此顽强,武功也如此犀利。

就连被困在“罗汉阵”中的三位女子,也已经筋疲力尽。她们的武功虽然怪异超群,招式更是诡异非常,但她们终归还是女人,在经历过那么长时间的打斗后,三位女子的体力也渐渐不支,内力也接济不上了。

不过贾病看起来倒是比任何人都紧张,一张煞白色的脸不停地打颤。但他倒也是干脆,直接躺在地上,眼睛半睁半闭的装死人去了……

洞窟里的杀气更浓了,打翻了的烛台,碎了一地的金盏酒樽,流了满地的佳酿美酒……就连那堆积如山的珠宝黄金,此时也没有人去在乎了。此时“万里飘香”的琥珀酒,好似也被这血腥味和杀戮的气息所掩盖了。

人人都杀红了眼,恨不得立斩对方于马上。

那使龙凤金环的人跺了跺脚,恨恨道:“不要停!今天一定要宰了他们!”

话未说完,人已动手,龙凤双环出手便是一招“龙飞凤舞”,翱翔着俯冲向柳青的咽喉。

侏儒依然使着那半截夺命笔,只是运用的已不如刚才那样娴熟连贯罢了,其余二人也已后发而动,四人同时从东南西北四个不同的方位一齐攻出!

“呸!四个打一个,也不怕羞红了脸!”只听一声大叫,刚刚还在装死人的贾病忽然跃起,挺直腰杆,一脸严肃的正色道:“你们若真有本事,就过来和爷爷我过两招!”

没有人去理会他,谁也不会在如此紧要的关头去理会一个疯子说的话。

甚至没有人去看他一眼……

大伙都在这洞内拼着命,若是稍微分神走心,让对手抓住机会,就极有可能命丧当场。也只有柳青分心对他说了一句:“贾兄快走,你不是这……”

柳青的话还未说完,恶煞四人组已然攻来,高手相争,本就连一丝一毫都差不得,更是会抓住和利用转瞬即逝的机会。

攻其不备,时机上佳,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四人联手一击,同时出手,没有人能描绘出这情形和速度于分毫!

却不料贾病突然如“鹰击长空”一般突入了这四人之中,他伸出左手就是一掌,顺着长鞭飞舞的方向赤手抓了过去,右手突然腾挪,反手握拳,一招“霹雳开山”,与那丧门刀相迎……

这贾病也许当真病的不轻,竟用自己的手去架那锐利的刀锋,无论谁都已看出,这一刀劈下,贾病的右手便要血淋淋的被砍下来。

“留心!”躺在地上的朋友们大声喊道:“你疯了吗?”

有些人甚至已经皱紧了眉头,闭上了眼睛,不忍去看这一幕。

“贾兄小心!”柳青还未来得及接下语,丧门刀已向贾病砍来,只听“唸”的一响,就好比吸铁石吸住了磁铁一般,贾病又已变拳为掌,将这丧门刀“吸”入了手中。任那胖子用尽全身的力气,额头上青筋暴出,汗如雨下,但就是不能将这刀移动分毫。

谁都不知道贾病是怎么出手的,谁也不清楚他是怎么做到的,仿佛他这一双手已经不再是血肉之躯……

只见贾病笑而不语,右手依然握着刀锋不放,左掌依然打斗不停,谈笑自若,毫不慌乱。

此时贾病已不再是当初的那个疯子,只见他一脸的威严神气,眉宇间更是透露出冷静与沉着,甚至连语态声调都发生了改变,他声音里充满了信心与磅礴,就如同换了一个人。

————他究竟是什么人?他是假病还是真病?

难道这谁都不曾留意,人人看低一眼的小人物,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谁都没有预料到这一回事,躺在地上的朋友们更是看傻了眼,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斗转星移大乾坤手!”侏儒惊言道:“你难道是云鹤仙人的弟子?”

第十七章 彼岸葬魂魔音曲,天外救星飘然至

06

侏儒的眼神中布满了恐惧与迷茫,声音中也充满了不解与惊奇。

“算你还有些见识!”贾病大笑着说道:“纳命来吧!”

贾病右手一松,掌中“吸”住的那把丧门刀“哗”的一下飞出,那胖子也因一直用力过猛,一屁股摔在地上。

只见贾病的出手越发矫捷,招式变换也越来越奇妙,右手“八卦拳”,左手“白鹤掌”,一拳一掌环环相扣,绵延不断,气势如虹。拳掌之间的换气衔接,就如同天空中日月更迭一般自然,好像无论遇到什么状况,他都可以如斗转星移一样扭转乾坤。

柳青也不由得会心一笑,好像也并不感到特别惊奇,仿佛他早已知道贾病会有这般能耐似的。

恶煞四人组见势不妙,立刻撇下柳青,朝贾病齐攻而来。但柳青掌中的利剑一甩,出手又是一招“锦绣仙霞”,这一招轻灵而柔美,如江南烟雨一般缠绵入骨,似晚霞弥漫苍穹一样随风化境。霎时之间,剑气笼罩着各个角落,在微茫的暗景之中,剑光宛若出水的蛟龙奔腾四海,曙光乍现于天际之中。

那胖子和使龙凤环的人自然没有办法再去夹攻贾病,只得不断应招,去避开和格挡漫天游走的剑光……

当下柳青与贾病里应外合,合两人之力对抗四人之威,已显得颇为从容。

侏儒仍不甘心,手中一把早已折断的判官笔依然挥舞个不停,闪电般攻出了七招,那怪癖的招式,如同鸡喙啄米一样,沿着贾病手臂的“中冲”穴,经“少府”、“内关”、“尺泽”、“天泉”等穴位一路啄了过去,竹竿人手中的长鞭,也如蝎子的尾刺一样,倒卷着缠向贾病下盘。

眼看着就要得手,可谁知道贾病忽又使出了什么绝活,左右手只微微一动,也不知怎的,竟然又扭转了乾坤,那长鞭竟突然改变了方向,“哗啦啦”一阵响,兀自去缠上了侏儒手中的半截夺命笔!

“再断!”贾病笑喝道:“看来你这水画笔,又要再断一次了?”贾病凌空一个翻身,俯冲而下时,左手猛的拍向那已被长鞭“捆”的结结实实的夺命笔,只听“咔擦”一声,夺命笔又断成了两截,甚至连长鞭也被贾病这一掌拍的散落在地。

“原来是你!”侏儒大骂道:“刚刚那颗飞来的宝石,难道也是你这个偷施暗器的孬种所为?”

侏儒脸上虽蒙着黑布,但估量他此时的脸色比那黑布还要深上几分,自己的成名武器竟被别人侮辱为“水画笔”,自然是怒不可言;自己的拿手兵刃竟两次折损于他人之手,这对于每一个习武之人来说,可能都是一个莫大的耻辱……

贾病正言道:“哼!对付你们这群不知廉耻的江湖败类,也不必去讲究那些道义礼节……”

贾病话未说完,又听“啊!”的一声惨叫,声音凄厉而痛苦,几人随即回头一看,只见柳青的断剑已斜斜插入那胖子的锁骨中,深深刺入了骨骼内。利剑回撤之时,带出了一连串的血光在空中喷洒……

…………

有风,微风。

风从何而来,到何处去?

从来处来,到归处去。

冬风似虎狂,

书斋皆掩窗。

洞窟虽隐蔽,

奈何冬风妨?

原本温暖封闭的洞窟内,忽又微风略过,丝丝凉意沁入脾肺之间,大家的寒意已从足底生起……

洞内的喘息声越发越沉重,但兵器相交的尖锐声却不如刚才那样密集了,就连大家出手时的速度,也不比方才那般快捷……

“阿弥陀佛!”只听一声苍老低沉,雄浑深厚的诵佛声,自洞口“飘”入了洞内……

这声音似有一种惊人的力量,让所有人都不得不回头去瞧上一眼。

只见那扇暗门处,施然走进来一位面色红润、气宇轩昂,身穿袈裟的长髯老人,老人身后随即跟入了不少身着道服、头戴冲虚冠的年轻人,道服质料讲究,冠帽的样式也极为别致,天下少有。道服前隐现着一个“嵩”字,好像已让人看出了来历……

那袈裟老人叹息道:“老衲紧赶慢赶,看来还是来迟了一步……”

十八罗汉和不少江湖群雄见得此番人等的到来,皆是面露喜色,那表情就如同久经大旱的庄稼地喜逢了一场春雨……

更有一位少林罗汉说道:“师叔,你让我们好等啊!”

也只有“恶煞四人组”和那三位香汗淋漓的女子大惊失色,面如土灰,他们干瞪了几下眼,好像根本不相信事情会发展到这等地步,更没有料到竟还有人能上到这“奉先寺”来。

那胖子用手捂着自己的肩膀,颤栗地连话都快说不出了,只听他勉强咬牙道:“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也管不得计划了……快撤!快撤!再不走,必要在黄泉路上相见!”话音刚落,那原本就快要燃尽的琉璃灯终于熄灭了,洞窟内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伸手见不得五指。

黑暗之中“唰唰唰”人影晃动声不停,随后又是一阵“吱呀呀,轰隆隆……”的巨响,好像是岩石挪动、洞窟开裂般的声音……

大家登时阵脚大乱,不晓得又发生了什么……

第十八章 彼岸葬魂魔音曲,天外救星飘然至

07

袈裟老人镇定地说道:“莫要慌乱,快点火烛!”

老人身后的道服青年,随即点亮了火折子。

洞窟内光明隐现,大家却瞧见一块凸起的岩石正在不断合拢,那侏儒正在从岩石闭合的最后一点空隙中钻了出去……

大伙定睛细看,只见刚刚那三位女子、还能走路的西域番僧、恶煞四人组,竟全都消失了踪影。

就连刚刚死在地上的番僧,也被他们一并带了去,没有一个人遗留下来,就好像他们根本没有来过一样……

这一切就宛如一场梦,荒唐至极,匪夷所思。甚至连亲身经历过的人,都觉的太过离奇和诡异。

只有满地的血渍,匍匐在地上的伤员和已经死去的江湖义士,还能证明这并不是一场虚幻,而是血淋淋的现实……

…………

北国的冬季,或许也太过于寒冷而漫长了。

天将暮,雪乱舞,冬风仍呼啸,凛冽寒霜涌。

黛色的苍穹中,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鹅绒般的大雪……

雪舞,舞雩。

雩而雪,何也?

无何也,犹不雩而雪也。

冥冥之中,仿佛有人在卜筮卦象,祈求着一场飞雪,以此来掩盖住这一场人世间的悲哀……

雪纷纷,如梦幻;雪霏霏,似流年,飘洒在这红尘之中,妄想着吹散如烟般的往事、江湖中的恩怨情仇。

乱山残雪夜,孤烛异乡人。

此刻,有多少亡灵得不到超度?又有多少的妻儿苦守在那一灯如豆的窗前,却再也等不回归家的旅人?

就连洞外的神祇佛像,仿佛也在感慨着苍生的愚昧与悲哀,怜惜着人类命途的不幸与多舛……

心愁如雪,无人解,奈何几度蹉跎,又随风?

蜡炬已残,泪难干。

烛灰灯灭,又复燃。

琉璃灯里的火苗,跳跃着,闪动着,宛若精灵,洞内已明亮如白昼。

时已久,大家也已经找出了这“屋宇”内的机关与暗道。

机关共有两处,第一处机关碰触后,巨石转动,暗道显现,直通往后山。

第二处机关轻按后,悄无声息,但岩壁上一幅镶刻的画像却已升起,画像的背后与“销魂殿”外的冗道相连……

刚刚那武艺超群的黑衣神秘人、碧眼金发的波斯女子,想必就是依靠这画像后的玄机而来去自如……

但那三位女子和西域番僧,以及恶煞四人组,又是如何在灯光熄灭的一刹那,灯火再燃的一瞬间,便打开机关,并且携带着已经死亡的番僧从那岩石后逃脱?他们的动作也未免太过于迅速了吧?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究竟用了什么手法?

这确实让人困惑。

难道这洞穴之中,还有着大家没有发现的秘密?

在袈裟老人老成持重的安排下,所有的人手已分成三批。

第一批人由嵩山大弟子叶飞鸿率领,带领本派最为干练的弟子,从那块可以移动的岩石中追击出去,依靠中途留下的血迹,找到他们逃亡的栖居地。

第二批人由少林圆聪、圆净师兄弟率领,圆聪带人上得山顶处的通风口,已烟火为号,通知本寺弟子增派人手,赶来支援;但因风大雪急,唯恐生火不易,烟火也不易于发现。以防万一,园净带人火速下山,与山下弟子会合,禀明状况,再多带些人手回来……

第三批由柳青、贾病率领,照顾洞窟内受伤的人众,并已重伤者优先的原则,小心地护送他们下山,与在山下接应的人会合。

大约又过了一个时辰,洞窟内所有的伤员与亡故的义士,几乎全都送达于山下。大家也都基本完成了各自的任务,倒也只是第一批负责追踪的人还未回来,暂时没有消息。

…………

风将住,雪已停。

夜凉如水,繁星满天。

一轮皎洁的上弦月悬挂在天边,不知不觉中已到了黑夜。

方至此时,直待最后一拨人下得山去,柳青和贾病才得了空与那位袈裟老人详细交谈。

只见柳青大走向那老人身前,抱拳施礼,颔首躬身,就连身旁玩世不恭的贾病,态度也是极为恭敬,听得两人一齐说道:“晚辈柳青,后生贾病,拜见无相大师!”

原来那位袈裟老人,便是当今武林中泰山北斗级的人物,“少林三神僧”之一的无相大师。

江湖之中,“少林三神僧”虚空方丈、空慧法师、无相大师,自然是无庸赘述的。

昔年五祖弘忍大师为寻法嗣,乃命门人各呈一帖,表明自己对佛道的悟境。

神秀和尚呈偈如是:

身是菩提树,

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

莫使惹尘埃。

六祖慧能大师参透佛道,听闻之后,改之为:

菩提本无树,

明镜亦非台,

时时勤拂拭,

何处惹尘埃?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一切皆由心生。

这也就是被后世广为流传的“菩提偈”了。

佛在哪?

佛在心里。

佛在即不在,不在亦是在。

拜佛者,拜即是不拜,不拜亦是拜。

信佛者,信即是不信,不信亦是信。

无形无我,一切皆是空,一切皆无形,一切皆由心生。

有即是无,无即是有。

就连这世间,也都不过是场幻象。

是即是非,非即是是。

是是非非,非非是是。

到底是怎样?

————但现实是否真的能随人们的意志为转移?

————这个世上,难道真的没有一个较为客观的评判是非的标准?

————你不去想,这一切是否真的就不存在?

————佛,不过是人们对于生活的一种寄托?

我不去回答,也不能回答,亦回答不了。

更有《金刚般若菠萝蜜经》所云:“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事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故说般若菠萝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另有,佛教术语,世亲释四卷十九页云:“若取便计所执自性;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何以故?遍计所执色无所有,即是空性。此空性,即是彼无所有。非如依他起与圆成实不可以说一。”

因此佛道的精髓,本就是一个“空”“无”二字。

也因为此,已“虚”、“空”、“无”为法号的和尚,辈分一般是最高的。

作为大乘佛教重要义理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其实包含着很深的哲学思想。简单的说,色是指一切能见到或不能见到的事物现象,而这些现象是由因果产生;空是指事物的本质,任何事物都是从无到有。

可是当今有不少人,都对“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断章取义,产生了一种歪解,认为色就是指女人,空即是虚无或乌有,说和尚看破了红尘,把女人看做是虚无或乌有的;看破了红尘中的一切,所以出家去做和尚……这些看法是不对的。

其实“色”并非女色,“空”也并非虚无乌有,要认识此言的真正含义,恐怕还得从佛教的基本教义入手……

洞窟内的火光更烈了,就连柳青那苍白的脸色,也被映衬的有些红润。

无相大师回之一礼,双手合十,笑道:“少侠不必多礼,今日之事,若不是二位鼎力相助,不知还将如何收场……施主少年英雄,又怀有侠义之心,前程必定不可斗量,后起一辈的年轻人中,若可以多几个向少侠一样的人,实乃武林之福!”

柳青却叹息道:“大师过誉了,晚辈也只恨自己在武学方面的造诣太浅,不能回天乏术,应变也太过僵硬,竟还让这群恶贼有机会逃脱,今日若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无异于放虎归山,眼下所掌握的线索又寥寥无几,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无相大师略微诧异,缓缓道:“听施主的口吻,莫非早已知道刚刚那伙人是何来路?”

柳青道:“那四位黑衣人,在下虽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也确信已能猜出个八九分。至于那三位遮面女子、还有那群狰狞的西域番僧,恕晚辈眼拙,还不能妄加下结论。”

“若是小子没有看错。”一旁的贾病说道:“那三位女子必定是西域无极中的‘彼岸三仙子’!”

“彼岸三仙子?”柳青疑惑道:“那是什么?”

第十九章 彼岸葬魂天音曲,天外救星飘然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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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之后,所以人就看到了他们此生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原本狭窄的道路,竟以变得非常开阔,大家仿佛已然置身于一个极大的“房间”之中。

清新而淡雅,华丽而奢移。

昏黄的烛台,数不清的波斯国精致的琉璃灯,用暗淡的暖色调给予了洞内温馨与光明。

原本崎岖不平、潮湿阴暗的地面,此时竟平滑似水,甚至还铺满了红色的西方挂毯,上面晶莹的图案更是在烛灯下泛起了夺目的光泽,胜比丽人那春葱般的柔荑……

刻满了花纹的桌台上,摆放着玉碗金樽,里面呈着琥珀色的佳酿液体,闻之清香淡雅,饮之想必也定是唇齿留香,余韵悠长……

…………

就连两边的墙壁上也嵌满了波斯古国的蓝宝石、绿翡翠、红玛瑙、猫眼石……价值连城,琳琅满目,无奇不有。

大家正在高兴惊喜之际,却又忽然被墙壁上的图案所吸引。

那些图案已不能用“邪恶”、“妖异”来形容,所绘之图,全是些动物交配,男欢女爱的画像。画像惟妙惟肖,所勾勒的人物呼之欲出,真实的宛在目前……

如此璀璨的场景,如此华丽的布置,如此妖艳的画面,已足以让一个正常的男人生出无数个罪恶的念头……

这“房间”里的人众,也已然越聚越多,看来刚刚从洞外传声的女子所言不虚,大家分头从不同的洞口入内,经过冗长而曲折的甬道后,最后果然可以汇聚到一处来。

大家置身于此,正在不知所措之际,已有人想去摘取宝石。但也就在这时,大伙忽然听到了一种声音。

一种女人的喘息与……

众人身体的某个部位早已发生了变化,此时更是异常的明显。

声音是从前方传出的。

一个不大不小的暗门,隐藏的却极为拙劣,众人虽是内心澎湃,却也颇为犹豫地推开了那扇门……

密室。

只见装饰的更为华丽的“屋宇”内,竟有一群金发碧眼的波斯女子,穿着少得可怜的衣服,在猩红的地毯上跳着妖艳迷人的西域舞蹈,扭弄着那水蛇一般的腰肢。

这些女子通体上下,竟不能寻觅出一丝的瑕疵,眼睛之清澈,动作之优雅,身段之迷人,已是世间难寻。洁白、光滑如绸缎的肌肤;纤美而无骨的手臂;修长而笔直的双腿;甚至连脚踝都是那样的销魂而迷人……

但一个真正令人销魂的女子,或许不是在于她的暴露,而是在于她的掩饰,懂得遮掩住她最具有诱惑力的地方。裸露的女人固然有诱惑男人的力量,但这种力量毕竟还是有限的;而一个用衣服将自己完全裹满的女人,却又失去了三分的韵味。因此真正聪明的女人,总是会巧妙隐藏自己的美,将自己的魅力和激发出的情欲发挥到极致……

接近透明的罗衣轻纱可以稍掩她们的面容与肤色,不过却也将那迷人的躯体更为美好的显现出来,朦胧之中,那嫣红硕大的蓓蕾绽放在她们胸前,随着舞姿的流转而不停的晃动,酥胸前跳跃的两点,宛如露花凉沁的淡紫色葡萄一般销魂软筋……

这春色满园的情景,即便是风烛残年、心如枯井的老人,也不禁面红耳赤,不能自己。更何况这般身强体壮、孔武有力的江湖豪杰?

柳青也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陶醉,纵情,欲火,焚身。

众人总算明白刚刚那巨石上的门楣,到底是所谓何意了。

销魂殿,殿销魂。

琉璃金盏琥珀光,

珠金宝器淡留香。

柔曦暗影佳人秀,

舞姿翩翩动情幽。

罗衾难蔽仙魂体,

轻衣若筱似琼潇。

检点旧日风流事,

花含笑语柳带羞。

莫问英雄痴几许,

往昔不比今一朝。

销魂一殿殿销魂,

纵情一生又何妨?

女人们痴笑着,娇喘着,终于褪去了面纱。

惊世绝代的容貌,燕语莺声的花季……

若用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来形容,恐怕也是侮辱了她们。

温柔乡,英雄冢。

就算这是一个陷阱,一个阴谋,相信也一定会有很多人情愿深陷其中,不想自拔。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珠帘秀的一句玩笑话,也不知被多少人熟知与传颂。

牡丹花当然也是美丽的。

千年帝都,牡丹花城,盛甲天下。

洛阳牡丹,无与伦比,就连香气都略有不同。

也正当众人如痴如醉之时,大家却忽然闻到了一股香气。扑面而来,无孔不入,好似真的是一种花香,却绝不是牡丹。

“五散香!”已有人失声叫道:“大家小心!”

柳青也登时醒悟,朝众人说道:“快调整气息,莫要吸入体内!”

大伙这才回过神来,并意识到了危机,急忙用衣袖捂住口鼻。

眨眼之间,灯光忽然熄灭,陷入了一片黑暗。

转瞬之间,当众人再睁开眼睛时,琉璃灯又已亮起,只见那群波斯女子之间,竟多出了三位穿着打扮与其不同的佼人!

谁都没有看清她们是怎么来的,谁也不知道她们是从哪里来的。

群雄愕然。

一旦一个人的武功练到一定的境界后,那么他的听力、眼神、心智、修为也绝不会太差。如今能站在这里的人,也都有自己的一手本事,但这三位女子竟能在灯光昏暗的一刹那,在一眨眼的功夫就翩若惊鸿般而来,在场的高手们竟没有一个人看清她们的身法与走位……

如幽灵般闪现,如鬼魅般神秘。

只见这三位女子分别穿着红、白、蓝的玉绸锦衣,脸上也稍掩着蝉羽似的面巾,分花拂柳般站在了这群波斯女子中间。

即便看不太清那三位女子的面容,但就算是一个瞎子也能感觉到,单凭她们脸上的轮廓,就算是天上的仙子,也要为之汗颜。

原本仙姿佚貌、摄人魂魄的波斯女人,竟突然间失去了光彩。若要非将她们与那三位丰艳的女子相比较,结果便是小巫见大巫。那群波斯女子已如乡野村姑一般庸俗丑陋,相形见绌之下,如同判若云泥,天渊之别。

自从这三人出现后,群雄的眼光就不曾从她们身上移开,三位女子指尖略过的每一寸肌肤,都如千丝梦绕一般,勾人魂欲。身上散发出醉人的花香,即便是最为陈年的好酒,也难比一二……

也正当大家呆立之时,正欲发问之际,只听那红衣女子说道:“奴家已在此恭候各位多时,各位英雄驾临寒地,小女子三生有幸!”

大伙听其音色,已知这红衣女子便是刚刚在洞外与大家打哑谜的人。

大家心中都有不少的疑问未能解答,正想开口询问,却听柳青抢先朝那红衣女子说道:“好一个欲媚纵情,好一个断肠销魂!今日天下英豪在此,却不知血衣门还能耍出什么花招?”

“血衣门”三字出口,人群之中已爆发出了因恐惧而失声的叫喊。

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大伙面面相觑,谁都不清楚这少年为何会没来由的说出这么一句话,就好比谁都没有想到这“小乞丐”可以拥有如此高强的武功一样……

三位女子也好似一惊,但那蓝衣女子却马上甜言道:“血衣门?这位小哥哥可真会说笑,不知为何会无缘无故说出这等笑话?”

柳青觉得时机已经成熟,立刻正色道:“久闻血衣门与西域无极教牵连颇广,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西域无极教”说罢后,众人的惊呼声已远远的超过了刚才。

大伙脸上的表情,已不能用恐惧和惊悚来形容。

就连一直疯疯傻傻、漫不经心看热闹的贾病,也不由得呼吸紧促,面容扭曲。

那白衣女子又哧哧笑道:“呦!小哥哥年龄不大,懂得可是不少哩。先是个血衣门,后是个什么西域无极?嘿!我那姐姐穿了身红绸缎的衣裳,难道就是血衣门?那我穿了身白衣,岂不就是个白衣堂?”

大家原本僵硬紧张的神色,突又被这女子滑稽的言语所略微打破。

柳青依然不慌乱,道:“若不是血衣门,还有谁会图谋不轨,包藏祸心,欲将大伙至于不利?”柳青接着又道:“这洞内之物,中原绝无仅有,尽是出土于西域波斯,尔等还有何话可说?这便是西域无极与血衣门串通勾结的绝佳证据!”

那红衣女子依然从容,轻语道:“血衣门这个人人畏惧三分的暗杀组织,想必大家都早有耳闻,但多年以前就已匿影藏形,其原因不得而知,却不知这位小……,小英雄为何一口咬定我们这几个柔弱的女子,会与这血衣门有关?更不晓得你为何会无缘无故的提到‘血衣门’和这‘西域无极’?”她的话语里充满了讥诮与挑逗,楚楚动人的模样,哀怜苦楚的语气,似有一种无形的魅力,让所有人都相信她们与血衣门绝无干系。

那蓝衣女子又媚声道:“这洞内之物,原是来自波斯,这点倒是不假,可仅凭这些西域进口的珠宝金器,便要诬陷人家与这西域无极有染,却也未免太过牵强了吧?何况你又是谁?我们可不记得曾发出请帖,邀请过你这种穿着打扮的人。”

白衣女子又补充道:“无论是谁,只要是有钱,都可以从西方买到这些绝世珍宝,外加上这群波斯女子做下人。这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拥有几件西方物品,难道就是西域无极的教徒?那我们要是买了几件皇宫玉皿,难道还成了帝胄黄孙?”

柳青的话语无凭无据,这三位女子的说辞倒也合情合理。

一时之间,大伙也稍安了下心,暂且相信了她们的言语,却又想不通这少年为何如此执着的声称这一切都是血衣门所为?

柳青仍不动声色,他已明白,现在已到了拿出怀中那封密函的时刻,也只有怀中的密函,可以证明血衣门已经重出江湖,并已经做下了一件大案,然后还会采取更加疯狂的行动……

也只有这封密函才可以解释和证明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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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彼岸葬魂魔音曲,天外救星飘然至

08无相大师皱了下眉头,但随即笑道:“云中仙人的弟子,果然是不可小觑。但柳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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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彼岸葬魂魔音曲,天外救星飘然至

07袈裟老人镇定地说道:“莫要慌乱,快点火烛!”老人身后的道服青年,随即点亮了火折子。

洞窟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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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彼岸葬魂魔音曲,天外救星飘然至

05那侏儒当先动手,其余三人也已后发而动,四人移行跑位,同时从东南西北四个不同的方位一齐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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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彼岸葬魂魔音曲,天外救星飘然至

08

无相大师皱了下眉头,但随即笑道:“云中仙人的弟子,果然是不可小觑。但柳少侠年纪尚浅,未闻此间详情倒也是正常,不过……”

柳青赶忙问道:“难道刚刚那三位女子,尽是这‘西域无极’中人?”

无相大师轻抚了下胸前的长髯,缓缓地说道:“少侠不必心急,以老衲之鄙见,这件事恐怕还没有我们想象地那么简单……”无相大师说到此处,略微停顿,脸色已颇为凝重,神情也不如平常般自若,仿佛陷入了沉思。

柳青与贾病眨巴着眼睛,对视了很久,好像都想不出究竟是什么事能让无相大师这般苦恼?

许久,无相大师才道:“不知二位施主,对这‘西域无极’通晓多少?”

柳青和贾病一齐说道:“晚辈愿闻其详!”

“若是说起这‘西域无极’,当真是大有来头。”无相大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此教源起于西亚,是波斯国国教,又名‘拜火教’、‘祆教’、‘三夷教’。其实这些个名字,不过是我们中原人对他们的一种称呼罢了。拜火教原名为‘索罗亚斯德教’,据其教义《阿维斯陀》(波斯古经)记载,拜火教历史极为悠久,甚至还要早于我佛南无,此教更是摩尼教(明教)之源,亦是先知穆罕默德与拿撒勒耶稣诞生以前,中亚、西亚最具影响力的宗教。该教信奉神学上的一元与哲学上的二元,认为宇宙初期有善恶两神,善神为‘阿胡拉·玛兹达’,意为智慧之主、光明、生命、创造、善行、美德、秩序、真理的化身。恶神为‘阿赫里·曼’,是黑暗、死亡、破坏、谎言、恶行的化身……最终正义战胜了邪恶,善神战胜了恶神,因此信徒必须坚持“三善原则”,即善思、善言和善行,只有这样,死后灵魂才能获得拯救,升入天堂……”

无相大师稍微停顿,接着道:“但有哪一个国家、哪一个朝代可以永久的屹立于世?又有哪一种文化没有遭遇过磨难与挫折?最后随着波斯古国的覆灭、波斯雅利安人的基本灭绝,更在外来和新兴宗教的摧残下,拜火教也终于消亡了……”

柳青和贾病一直聚精会神地听着,关于无相大师口述的这些,他们的确不知道。

柳青问道:“既然拜火教已然覆灭,那西域无极又怎还留存于世呢?”

“少侠莫慌,且听我慢慢道来。”无相大师又说道:“几个世纪以来,在漫长的斗争之中,幸存的雅利安人始终没有放弃复国的希望,虽然山高水险,但他们仍在进行着复国兴教的努力。但不幸的是,遗存下来的雅利安人却因为彼此之间的分歧,而渐渐划分为了两支……”

贾病迫不及待道:“这是什么原因?”

“在仇恨的驱使下,第一支雅利安人不择手段,为了复国无所不用其极,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甚至坏事做尽,丧尽天良,令人发指,所以世人将他们称为黑暗之神‘阿赫里·曼’……甚至在百年之前,他们也不知为了什么目的前往中原,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与我们中原武林发生摩擦,最后双方大打出手,死伤无数!因此中原武林对‘拜火教’恨之入骨,将他们称为无极邪恶,又因为拜火教本就源于西域,索性就叫了个‘西域无极教’。”无相大师合十双手,平举胸前,接着道:“阿弥陀佛!但好人之中也有坏人,坏人之中也有好人,另一支雅利安人因为第一支的族人放弃了‘三善原则’,背叛了自己的信仰,所以与他们一刀两断,不再联系,从此天涯相逢也如同末路。殊途同归,第二支雅利安人依然坚持以教化、行善的原则宣扬宗教、复兴国家,所以世人将第他们称为光明之神‘阿胡拉·玛兹达’,并希望有那么一天,光明可以战胜黑暗。”

…………

“原来如此。”柳青道:“所以我们现在所指的‘西域无极’,就是从拜火教中分化出来的第一批,那一帮无极邪恶之徒?”

无相大师笑了笑,道:“施主也不妨这么认为。”

柳青思索片刻,道:“晚辈曾听说,西域无极深不可测,独门武功更是离奇狠毒,只是不知道他们势力如何?究竟有多厉害?”

“西域无极,七十二教众,三十六信徒,德高望重十长老,法力无边四天王,彼岸葬魂三圣女,变幻无常二护法,毁天灭地一教主!”无相大师道:“幸存的波斯雅利安人本就不多,更何况又一分为二,所以这‘西域无极’全教上下,也不过一百多人。但这一百多人中,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好手,就连教众、信徒都完全有能力以一敌十!更不用说长老、天王、圣女与护法了……”无相大师一气呵成,道:“西域无极的武学历程本就渊源,若是说起他们的独门武功,简直就是骇人听闻!‘化骨噬血’、‘血煞天魔’这些不可捉摸、可怖非常的武学,也不过是他们极为平常的基本功罢了。十大长老、四位护法、三圣女,每个人又都有自己的不传绝学,两位护法的武功更是高深莫测,甚至除了教主以外,别人更是难求一面……至于刚刚那三位女子所弹奏的乐曲,就是‘西域无极教’中‘三圣女’的拿手绝技‘葬魂天音功’!”

贾病也说道:“不错,关于她们的来历,方才已经有不少江湖朋友猜了出来。彼岸花,恶魔的温柔,悲伤的回忆,盛开于冥界的幽灵,象征着不幸与死亡。东瀛更有传说,此花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永不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当灵魂渡过忘川,便会忘却生前的种种,曾经的一切都留在了彼岸,往生者就在彼岸花的指引下通向幽冥地狱……红色的彼岸花被称为‘曼珠沙华’表示无尽的爱情,死亡的前兆,地狱的召唤;白色的彼岸花被称为‘曼陀罗华’;而那像梦幻般的蓝色彼岸花在现实中并不存在,可能也只因彼岸花的神秘,人们难以理解,而凭空异想出来的吧?”

无相大师补充道:“再者,经《妙法莲华经》和《酉阳杂俎》所载,彼岸花原本就是西域之物,所以‘三圣女’更是自比为‘彼岸’,以此来加深世人对她们的畏惧。她们更有习惯,每逢一起杀人时,便会在现场留下三朵红、白、蓝色的彼岸花,每杀一人,留下三朵。所以‘奉先寺’前四百七十一台古桌上的彼岸花,更让人将方才那三位女子与西域无极的‘三圣女’联系在了一起。”

“所以大伙刚才的反应才会那么强烈,恐惧的程度也如同见到了厉鬼一般!”贾病道:“再加上‘葬魂天音功’,小子更加坚信了她们便是西域无极的三位魔女!”

“‘葬魂天音功’的魔性,想必二位刚才已经亲眼目睹,这魔曲可使人丧失理智,产生幻觉,身不由己……这武学虽然奇诡阴狠,但也有其局限性,那便是唯有绝色女子方可使出,以妩媚躯体为饵料,用自身武学修为做基石,融西方音律为其内,以西域巫蛊术为主,讲究一个‘耳听’、‘色欲’‘气乱’之行。”无相大师又道:“耳听、色欲、气乱,缺一不可。若是单起色欲而不听;或是听闻见之而不起色欲;又或听闻并起欲望,但因自身内力深厚而气脉不乱,也一样都没有效果。”

柳青心领神会,大笑着说道:“所以人群之中,仍有像贾兄这般内力深厚,武学修为较高者无碍;还有像在下这等未听之人无碍;更有像少林佛门弟子这等心中无色欲之人无碍!”

无相大师也爽朗道:“孺子可教!少侠的领悟力,果然是不凡。”

终于,柳青又问道:“所以依大师说言,方才那三位女子,便是这西域无极教中的‘三圣女’?”

夜已深,风更冷。

冷月葬花魂。

皎洁的月光,温柔的如同情人眼波,似水般流淌在漫山之中。就连那在腊寒中挺立的梅花,也仿佛撒娇似的垂下了头……

远方的花丛中忽然传来了萧竹声,曲调哀伤,声调悲凉,又闻一比曲声更为凄婉的女子唱到:

“千山月,满芳丛,一片伤心碧。

路千里,倚晚晴,簌风吹客衣。

子规啼,崖无垠,却闻愁几许?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阳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从。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筏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是谁在唱歌?

会有谁在这漫漫长夜的孤山中,辗转反侧,欲诉悲伤?

是不是那苦守闺阁的少妇,没有等回那负心的薄情郎、独留她一人度过这寂寞的夜晚与新春?

厚地天高,堪叹古今情不尽;

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偿!

…………

萧音停,狂风起。

洞内的火烛忽明忽暗,但无论怎样的狂风,也吹不散无相大师脸上的阴霾!

许久,无相大师僵硬地摇了摇头,竟说了句:“绝无可能!”

“什么?”柳青和贾病此时的反应,已不能用一个惊奇所形容!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说道:“可是大师适才明明说道,那三位女子所施展的音曲是‘葬魂天音功’!”

无相大师沉默了很久,才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也恕老衲直言,我少林‘罗汉阵’虽不能算作天下无敌的武学,但至少也可在武林中独当一面。但就凭我那几个不中用的徒儿,是决计不能奈何‘西域无极三圣女’的!”

柳青和贾病的心,也慢慢地沉了下去,他们也仿佛明白了无相大师话语中的含义……

不过柳青还是问道:“那依前辈之见,这件事是……”

“若是二位信的过老衲。”无相大师坚定的说道:“那便是有人在冒充西域无极的‘三圣女’,又喊来了一帮西域番僧帮腔作势,意在挑拨我中原武林与西域无极教的矛盾!”

夜更深,深夜有雾。

雾霭沉沉,就连那峨眉般的月色,也已被遮盖。

但大家的心里也仿佛笼罩着一层浓浓的雾霭,剪不断,理还乱!

…………

无相大师说话的分量,自然是用不着怀疑的。

无相大师的见识与经验,自然是不用多说的。

直到此时,三人也都想起了一点,刚才那三位女子虽然都是花巾幅面,难辨容颜。但在微弱的灯光中,仍可看出她们的瞳孔与发色皆是黑色,绝不可能是西域之人!

————为什么越明显的地方,人们却偏偏越少去留意?

贾病道:“可是……如果是有人在冒充‘三圣女’的话,那假扮之人,又怎会这西域无极教的不传之秘,‘葬魂天音功’?”

无相大师叹了口气,不断的摇头,道:“这也是老衲最想不通的地方,她们又怎么可能会这西域无极的不传之绝学呢?”

会是谁假扮三圣女,挑拨中原武林与西域无极的矛盾?

她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她们设计了这么大一个局,将各地英雄邀到这洛阳石窟,难道就只是为了告诉大家几件对她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最后再弹一首曲子把大家都杀了?

…………

琉璃灯里的火苗晃动着,将三人的人影拉的很长,黑色的影子映射在洞窟的岩壁上,显得越发高大明显……

灵光一现的顿悟,有时就是那么突然!

柳青忽然道:“贾兄可曾记得适才那个突然出现、轻功超群的黑衣人?又可曾留意,之后那三位女子说话的口吻与措词的转变?”

贾病的瞳孔不断收缩,大悟道:“不错!起初在大家刚刚进入这‘销魂殿’时,贤弟声称这一切皆与‘西域无极’有关,但那三位女子却马上否决,并举出多样假设证明自己与‘西域无极’绝无关系!但自从那黑衣人出现、与红衣女子低声附耳之后,三位女子好像颇为震惊。在之后的言语中竟三句不离‘西域’二字!在提到盗空天将所盗取的宝物全都兑换成宝石和黄金时,蓝衣女子更是用了‘我们西域’的措词表达!并且在最后一刻,她们还不忘提醒大家,她们的衣服色泽与洞外花朵的颜色相符,好像唯恐大家想不到这一点……这一切,她们都仿佛在刻意误导大家,将自己与‘彼岸花’和‘西域无极’联系在一起!生怕大家不把她们认为是西域的‘三圣女’!这前后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强烈的反差呢?”

柳青也道:“换句话说,她们原本的打算,或许并不是假冒西域无极的‘彼岸三仙子’,并且弹奏‘葬魂天音功’让大家发狂自残、甚至丧失性命、并以此事为事端,挑起西域无极与中原武林的矛盾,逼迫中原武林去与西域无极交手!”

贾病点点头,托着下巴慢慢道“或许她们另有图谋,但因黑衣人所带来的情报太过突然,而不得已改变了计划!所以她们便冒充‘三圣女’,激化我们与西域的矛盾!中原武林同仇敌忾,义字当先,也定然会因为此事去向西域无极寻仇,双方以此事为导火索,再引发一场腥风血雨!”

…………

雾更浓,浓如乡愁。

但现在大家的愁绪,甚至比乡愁更浓!

无相大师也思虑良久,道:“那她们原本的计划,会是什么呢?”

柳青也想不通,道:“会有谁在假扮‘西域无极’之人,意在挑起中原武林与西域无极教的矛盾呢?”

贾病更不能理解,道:“她们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第二十章 彼岸葬魂魔音曲,天外救星飘然至

09

昨夜风兼雨,点点幽,恰逢飞雪鬓添愁。

今日晴未定,苦烦忧,不如醉得一浮休!

子时已过,丑时将至,已是腊月二十九。

一年的光景又将逝去,除夕夜,迫在眉睫。

亦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深山,浓雾,黑夜。

黑夜充斥着苍穹,苍穹弥漫着浓雾,浓雾环绕着深山。

深山中深邃的洞穴里,依然有着点点亮光……

仿佛已过了很久,就连琉璃灯里的芯蕊,也已被重置了两次。

无相大师在洞内踱步不停,道:“我们也不妨作如是观,若是我们中原武林与西域无极拼他个你死我话,何人将会坐收这渔翁之利?”

柳青豁然道:“大师的意思是,这获利最大的人,就极有可能是幕后操纵一切的凶手?”

贾病的眉头更是皱成了一团,好像连眉毛都已不见,听他道:“若是当真起了冲突,作为中原武林的代表,九大门派、五岳山……必定是义无反顾,责无旁贷。这幕后主使人莫非和哪个门派有仇不成?”

三人又陷入了沉思……

许久,柳青好似又想到了什么,低声道:“莫非……是朝廷,圣上?”

“放肆!”无相大师道:“不敢乱说!”

柳青挺胸直言道:“晚辈曾听人这样说过,自古‘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我们这些游走在法律与道德边缘的江湖人,本就被朝廷所忌惮,也一直是圣上的心腹大患!既难以管辖,又不可招安。除了朝廷之外,晚辈实在想不到还有谁可坐收这渔翁之利?”

不待无相大师回应,柳青接着道:“若当真是朝廷所为,那么这一石二鸟之计可谓是妙不可言。双方血战一场,即削弱了中原武林的势力,又打压了西域之恶魔。对内而言稳定了秩序,加强了统治;对外而言宣扬了国威,积累下名望。且可在丹青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记录下圣上的功业与辉煌,赢得后世的美谈与歌颂,岂不快哉?”

柳青仍不顾无相大师脸色的变化,又道:“晚辈更难以相信,还有谁会有那么大的能耐,不仅找到了盗空天的宝藏,并且又通晓了如此多的秘密,更是仅凭一封没来由的信,便可叫天下英雄共赴洛阳石窟!还有,各地官府即未拦截信笺的发布,也尚未阻挠江湖中人大规模的汇聚千年帝都洛阳,这又是何意?”

………

“年轻人血气方刚,口无遮拦,倒也是正常。”无相大师真不愧是得到高僧,方才柳青说出如此大不敬之话,无相大师虽有些不悦,但依然笑着回应道:“老衲和少侠一般年纪时,也会意气风发,吐露不平之事……有血有肉,敢怒敢言,敢爱敢恨,老衲欣赏少侠的豪气与洒脱!”

————人活着是不是就应该有这样的气魄?

————这世上不平与不快的事太多,如果说都不能说几句,那未免也太过于不幸和悲哀了。

“但不管怎样,都绝不可能是朝廷在幕后策划这一切!”说到此处,无相大师更是朝天拱手,道:“当今圣上夙兴夜寐,励精图治,爱民如子;朝廷更是实行新政,整顿吏治,肃清朝野,任人唯贤……亦可以说是国泰民安,霁泽广布千万间!虽然也偶有贪赃枉法之徒败坏朝纲、徇私舞弊、为己谋私,但终归只是少数……”

————也许你不认同朝廷的一些做法,甚至厌恶朝廷的一些行为。但只要这个国家正在向一种积极、健康、乐观、良好的方向发展,人民的生活水平在不断得到改善和提高……纵然有一点错误,又有何妨呢?

————古往今来,又有哪一个朝代不是在摸索中前行、又有哪一个政党不是在试错中成长?

————又有谁没有犯过错误呢?

无相大师侃侃道:“施主可知我中原武林虽然历经起落,但为何迄今为止,依然可以屹立不倒?华夏子孙,虽然屡经磨难与考验,又为何可以一脉相承,不绝宗嗣?”

“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便是每逢外敌入侵、民族危难之际,我们汉人总是可以摒弃前嫌,同仇敌忾,共赴国难……以民族气节为内在根基,拥有强烈的民族认同感、自信感;更以海纳百川、兼容并蓄的文化包容性为强大后盾;以坚韧不拔的毅力与气魄,毫不妥协、奋战到底的精神作为动力……让外敌望洋兴叹,黔驴技穷。”

“上有庙堂之高,下有江湖之远。是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们这些流离在道德与法律边缘的江湖人,虽难以被旁人所理解,甚至还会被不少人认为是草莽匹夫。但江湖人何尝没有自己的原则与规律?生死之间可以轻于鸿毛,但善恶之间却绝难两立!从不妥协、绝不逃避,打抱不平、行侠仗义、除恶扬善……江湖人的所作所为,有时虽然违背了朝廷的‘道义’,但却在一定程度上,宣扬着另一种‘道义’,发扬着一种带有正能量的‘侠义’、‘忠义’、‘孝义’,‘勇气’……因此若没有江湖人,这个社会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更何况每逢国家危难之际,江湖人总是可以不顾自身的安危,团结一致,组织义军,与朝廷共同抗敌!江湖人的付出与贡献,朝廷了然于目,心知肚明!民间更是佳话不断,称赞不停……”

“是以历代统治者虽对武林中人不持善义,但也不会大义灭亲。采取的方式与措施,基本都是放任自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不管怎样,从大局上来说,我们中原武林,亦是朝廷的一份力量。圣上晓大义、明道理,绝不会做出这种借刀杀人、贻笑大方之事,依靠别人的力量,来削弱自己的势力。”

…………

冬风呼啸、簌簌声不停,仿佛连“风”都在倾诉着自己的孤苦与不幸。

贾病道:“既然如此,小子也实在想不出究竟是谁,欲置我中原武林于不利了……”

柳青道:“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便是这三位女子与‘西域无极’必定有所牵连,否则也不可能会西域的不传绝学,‘葬魂天音功’!”

夜更深,更黑,就连浓雾也仿佛被黑暗所侵蚀。

许久,无相大师问道:“不知二位施主是因何而来得此处,又是什么时辰抵达这洛阳石窟?”

他又接着道:“我们也不妨将此事从长计议,梳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让线索变的更为清晰些……”

贾病道:“我们二人乃是前夜亥时从少室山下动身,一起前往这龙门山。不过因一路交谈甚欢,中间又小憩片刻,今日辰时才到。至于邀请各地英雄于腊月二十八日齐聚洛阳石窟的那封请帖,想必大师也早已听说了吧?实不相瞒,小子生平就喜好热闹,本想到这洛阳石窟中玩耍一翻,可谁料竟会碰上这种事!”

“我少林虽为佛门圣地,但也不可能与世隔绝,对红尘中的琐事充耳不闻。”无相大师道:“贫僧早已遁入空门,本应不再去理会江湖中的恩怨是非,但怎奈职责所在,不得不再趟入尘世的浑水中……这件事我少林不但早已听说,甚至连我那方丈师兄竟还收到了一封请帖!信中不但牵扯到了池千秋的秘籍与盗空天的宝藏,并且还涉及到一个武林秘密……师兄唯恐是妖人所为,欲图不轨,很早以前便派遣弟子在暗中调查此事,但最后都毫无所获……不但如此,昨日上官敬楠被歹人杀害于府中,敬楠府上下一百三十一口人,竟无一人可以生还!如此丧尽天良之徒,必然要将他们绳之以法!师兄唯恐敬楠府的灭门案,与这封请帖颇有牵连,生怕再生事端,遂命我亲自率领十八罗汉、邀上嵩山的朋友预先埋伏在这里,见机行事……”

“原来如此,之后你们便听到了那位红衣女子所打的哑谜。”贾病笑着道:“以那女子肤浅的佛学知识,在大师面前定然是不值一提,所以你们便又先我们一步到了这‘奉先寺’中,伺机而动……”

无相大师道:“但贫僧见到‘卢舍那大佛’竟可自己移动时,当真也吓了一跳,但我等仍沉住气,又生怕有贼人再从后方包抄,将大家困死于洞窟之中,所以待你们走入冗道许久之后,我才命‘十八罗汉’悄悄跟入,我率领嵩山的弟子又将这周围仔细检查了三遍,确信再无其他异样和险情后,才进入甬道与大家汇合……但怎奈还是来迟了一步。”

贾病佩服道:“无相大师的谨慎与果断,当真令人望尘莫及!若不是大师及时赶到,我等恐怕再难以支撑下去,后果也不堪设想……对手的武功不但极高,应变也急为迅速,那三位女子在‘罗汉镇’中竟能不落下风,已是骇人惊魂!那些西域番僧也仿佛像金刚一般,大家背水一战,人人都使出了拼命的招式,才争取到了先机;更值得一提的,应该是那四位黑衣蒙面人,这四人的能耐也绝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四人的武功不但离奇怪异,而且根本看不出师承何处,也分不清江湖出处。若要谈到兵器,自然是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因此江湖中用判官笔和龙凤环的人,本就是少之又少。我想遍了所有使这般兵器的行家,也没有能将他们对应起来,真是想破脑袋也不知道他们是何许人也!”

无相大师朗声笑道:“哈哈哈哈,看来施主刚刚这番装疯卖傻,果真是收获良多啊!”

贾病摇摇头,又笑了笑,突然一拍柳青的肩膀说道:“不过贤弟火眼金睛,一定有办法的!”

无相大师的眼睛也亮了,微笑道:“不错!方才少侠说自己已有八成把握可以猜出那四位恶贼的出处,倒也不妨明示,解开老衲心中的困惑……”

夜更冷,山上的温度,自然更低。

深山的树丫上,不时传来夜鸟的鸣啼。

夜莺啼,呜夜啼,为谁啼得泪满襟?寒鸦一片惊。

洛水流,汴水流,流到何时方止休?英雄尽白头!

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天涯有路是何方?

甚荒唐,竹篮打水空一场,反认他乡是故乡。

异乡客,你们为何要背井离乡,四海漂泊,最后徒劳一场空?

醉乡人,你们为何要孑然一身,颠沛流离,醉里悲欢独自酌?

红尘客,你们为何要浪迹江湖,身不由己,仗剑独行走天涯?

举杯独酌,饮罢飞雪,茫然又一年岁。

思故乡,烛残漏断频欹枕,起坐不能平,寄诉月明中。

念归期,拟把疏狂图一醉,酒伴相思泪,谁与我千杯?

我本将心照明月,明月何时照我还?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风吹进洞窟,但洞内却早已没有了旁人。除了无相、柳青、贾病外,也只有两位远远候在一旁、等待无相吩咐的少林小僧。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青低声道:“不知大师可否再借一步说话?”

无相大师虽不解其意,但仍道:“悟远、悟通,你们二位也去歇息一下吧……”

悟远、悟通微一施礼,转身便退了出去。

但两位小僧前脚刚走,又听一脚步声由远及近,只听那人在“销魂殿”外、两座石女旁说道:“师叔!”

无相大师没有转身,道:“圆聪?”

“是。”

“近前说话。”无相大师道:“山下的情况怎么样了?”

“大家稍作休息,又略进了饮食后,很多人都已经恢复了神气,甚至有不少人已想离开此地了,圆聪不知该如何处理,所以上山来请示师叔。”

“嗯……事已至此,也不妨让大家离去吧。经历了那么多离奇的事情,大家能坚持到现在,也是颇为不易。”

无相大师又道:“飞鸿贤侄那边有没有消息?”

“飞鸿大哥那边还没有消息,不过圆净师弟方才已带人前去接应,估计过不了多时,就会有结果了。”

“嗯。”

“不过……”圆聪声音突然顿住,黝黑的脸上也挂满了愁容,似乎有心事。

无相大师道:“怎么了?”

“师叔,刚刚山下传来了消息……”圆聪瞧了一眼柳青与贾病,更是凑近了轻声对无相附耳了几句。

无相大师的脸色登时变了!

到底,圆聪对他说了什么?!

第二十一章 荒诞不经离奇事,不虞之变又复来

01

遥夜沉沉,连星光都已不见。

但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也正是最接近光明的时候。

你若熬过黑暗,黎明便会到来。

没有过不完的黑夜,也没有到不了的明天。

————人生亦是如此。

无相原本润红的面颊,此时竟苍白的毫无血色,就连那轻捋长髯的手臂,也已在半空中停滞……

无相大师深吸了一口气,镇定道:“你可听仔细了?”

圆聪质朴憨纯的脸上写满了正经,施一佛礼,道:“弟子自然不敢妄言,山下传的满城风雨,已是沸反盈天了!”

无相大师叹气道:“真是不虞之变!这件事非同小可,你先行一步,再去派人探听一下虚实,我等随后便下得山去!”

柳青和贾病更是摸不着头脑,不晓得圆聪对无相说了什么。二人只当是他们少林家事,外人自然不便多话,因此并没有询问。

烛光摇曳,荡漾生辉。

圆聪虽已离开很久,但柳青却依然痴痴地发着愣。又过了一会,他才缓缓道:“至于那四位恶贼,真不知该从何说起……”

之后柳青便把自己这一路的经历,自腊月二十七号起,敬楠府、血衣门、恶煞四人组、红花婆婆、连同上官敬楠临终前托付给他的密函……都如实地讲述给了无相大师。

…………

灯内的心蕊已被烧得焦黑,通红的火光照应着无相大师苍白的脸、苍白的手,还有他手中紧握的那封沾满血渍、几乎已无法辨别出字迹的密函!

寂静,如死亡般的寂静,环绕在洞窟之中。

无相大师的表情,亦不能用言语所形容。一个像他这样的人,本不该会有这样的反应与表情。甚至连身旁的贾病,看样子都比他更从容一些。

三人都气沉丹田,调节着呼吸。时间的确已过了很久,大家也委实有些倦了。

柳青摇头无奈道:“晚辈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我所言的真实性,即没有人证,甚至连物证都显得那么没有说服力……但这封密函真的尤为关键,里面甚至记录了血衣门下一步的计划!虽然晚辈的遭遇的确无巧不巧,令人难以置信。但还望大师可以信任我,这封信也确实是上官敬楠从‘血衣门’的手中夺下,临终前托付给我的!”

无相大师略微沉思,道:“虽然少侠的这番遭遇,确实太过蹊跷可疑。但贫僧依然相信少侠的言语。其一,少侠根本没有理由、更没有必要去编造这样一个故事;其二,少侠不顾自身安危,当先进入这山洞,并在刚才那般打斗中力挽狂澜,救大家于危难之中,这已是少侠最好的证词!”

无相大师又一停顿,脸上的表情也颇为僵硬,感慨万千道:“还有尤为重要的一点,‘血衣门’屠杀敬楠府,再现江湖这件事,如今已是人所共知!”

没有人能形容柳青和贾病此时的反应。

贾病诧异道:“大师这是何意?”

“方才我那圆聪徒儿匆忙赶来,就是为了告知我从山下传来的消息……”无相大师紧闭双眼,冥思片刻,又道:“如今敬楠府一百三十一具尸体,已在两个时辰之内全部消失!就连地上的血迹,也被打扫的干干净净!”

“什么!”

“不仅如此,敬楠府的正门上,还被人用鲜血留下了二十四个大字!”

血衣再现,必兴风雨;

得我秘籍,取我财宝;

如若阻挠,碎尸万段!

“一百三十一具尸体,又怎会凭空消失?”

“六扇门的衙役,又是如何看守的现场?”

柳青和贾病脱口而出,无论是从语气还是从内容中,都显露出对这件事的怀疑与不解。

无相大师的眼神中更是布满了层层地忧伤,就连这饱经世故的少林高僧,也难以预测这突然的变化……

他又道:“老衲也想不通这其中的原委。不过既然山下的消息能传到山上来,那么山上发生的事,也一定早已传到了山下……”

也正如很多人已经知道“血衣门”再起于江湖那样,江湖中也的确有不少人知道了山上发生的事,“卢舍那大佛”后的机关、销魂殿里的宝藏、《圣武经》、还有“彼岸三仙子”……

贾病道:“是谁用鲜血留下了那二十四个大字?又是谁为敬楠府一百三十一具尸体收尸?”

无相大师苦笑道:“杀人虽然是穷凶恶极的行为,但替人收尸总不是件缺德事。‘血衣门’中不乏丧心病狂之徒,他们恐怕还没有帮人收尸的习惯。”

贾病捶胸顿足道:“但从那二十四个字迹的内容来看,这明明就是‘血衣门’遗留下来的。其中提到的秘籍财宝,估计就是池千秋的‘圣武经’和盗空天的宝藏了。但‘血衣门’又为何要在屠完敬楠府后,时隔一天,写下这二十四个大字?”

柳青也道:“难道‘血衣门’生怕留下蛛丝马迹,怕被别人发现是他们所为,遂又折返回来打扫现场、清理尸体?”

无相大师也困惑道:“既然‘血衣门’生怕被别人发现此事与他们有关,又为什么还要再大门上留下那二十四个血字?”

贾病更补充道:“如果字迹不是‘血衣门’遗留下来的,又会是谁所为呢?”

想不通,没有人能想通!

无相大师又沉声道:“‘血衣门’的恐怖,以二位的年纪来说,应该不是特别清楚……”

其实,柳青和贾病已从无相大师刚才的脸色和反应中,又将“血衣门”的恐怖理解了七八分。能让这位武功已如化境,并且阅历丰富、久经人事的得道高僧这般不知所测、惊惧不已,足以见得这事态的严重性了。

无相大师面容上仿佛笼罩着阴云,眼睛盯着手中的密函,咬牙道:“没想到‘血衣门’时隔多年竟会重现于世,并且计划了如此疯狂的行动!”

柳青道:“根据密函上面模糊的记载,‘血衣门’下一步的计划将是前往南方,依次做掉‘双枪龙王’岳龙渊、‘泉州金刀’赵惊天、‘夜雨游侠’西门江雨……甚至还要对欧阳凌风大侠下手!”

柳青接着道:“信笺上甚至还提到了‘天门镖局’,难道血衣门还和杨坤有什么瓜葛不成?”

贾病更是愁眉苦脸道:“‘血衣门’隐迹江湖颇久,此刻一现身就有了那么大的动作。真不知道他们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烛泪滴满了灯托,凝聚成一片片橘黄色的固体。

数盏精致的灯罩中,只剩下最后的一小截残烛,独木难支的散发着光和热。

桑榆暮景,风中之烛,它也终于快要完成它的使命了。

————世上永远都有两种人,一种人生命的目的,是为了燃烧和奉献,为别人贡献出自己的光和热。哪怕只是一点微不足道、可有可无的光亮……

————另外一种人只是眼睁睁看着别人燃烧,自己却无动于衷,依靠别人的光芒来照亮自己,享受着别人付出所有而为自己带来的便利。

————哪种人才是聪明人?但如果这世上的“笨人”可以多一点,那么这世界岂不是更加的美好?

洞内的光线逐渐昏暗,黑暗慢慢侵蚀着眼眶,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

多日的劳苦,再加上一夜不眠,无相大师灰蒙蒙的眼神中,充满着疲倦。

————他毕竟是个老人了。

无相大师笑了笑,道:“二位施主,随老衲出去吹吹风如何?”

柳青与贾病也笑了,他们也的确有些厌倦了。

三人阔步直行,手持火烛,面怀微笑,行走在这冗长而黑暗的甬道中……

如此多的烦恼与困惑,如此多的不解与艰险,就连前方迎接他们的,仍然是未知与黑暗。他们为什么还在笑?他们怎能笑的出?

————但不笑又能怎样呢?

————虽然微笑并不能解决什么,但你若还能笑的出,就表示事情毕竟还没有那么糟糕。

三人已从“卢舍那大佛”后走出,站在“奉先寺”前的峭壁上,仰望着天际与银河。

远方,一道道绚丽的烟火冲天而起,流光溢彩、熠熠生辉,在苍穹中绽放出醉人的花瓣。

迎新春,除旧岁,总是少不了烟花的陪衬。烟火的美丽,也自然离不开黑夜的烘托。

遥夜未央,寂寞无边,烟火的光芒虽短暂,但也可以带给无助的人一丝温暖与希望,至少,那是暂时的忘却与慰藉……

烟花易冷,悲欢离合。昙花一现之后,烟火最后的归宿,也逃不过那魂飞魄散的结局……

————为什么美好的事物总是如此的短暂?

————是不是正因为短暂而易逝,才显得它是那样的珍贵与美好?

谁将烟焚散,散了纵横的牵绊?

凛冽的寒风吹拂着无相似雪的长髯,掠过柳青飞舞的鬓发,也吹散了贾病身上臭不可闻的秽气。

无相大师裹紧了袈裟,轻咳道:“二位莫要忘了,‘血衣门’这个组织,是谋财,而害命的……”

柳青冷冷一笑,道:“哼,晚辈也有所耳闻,‘血衣门’是江湖中最神秘狠毒的仇杀、暗杀组织。他们出生入死,只为钱谋;无天无地,只被钱役……”

说到这里,柳青瞪大了双目,声音更是戛然而止,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一件至关重要、足以影响全局的大事!

柳青醒悟道:“所以,血衣门所做的这一切,从杀害上官敬楠开始,随后的洛阳石窟事件,以及之后要除掉岳龙渊、赵惊天等人……可能都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贾病也茅塞顿开,道:“换句话说,血衣门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完成这使役人所交代的任务!”

无相大师紧攥着手中的信笺,点头道:“极有可能。至于密函上面的计划,估计也是这使役人的阴谋。换言之,血衣门所承担的角色,只不过是执行者,而不是策划者!”

是谁在幕后操纵着一切、欲置这么多人于死地?这居于幕后的凶手,究竟有什么样的打算?

事情,好像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暂停

唉,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许是因为身体再不能透支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再没有精力可以支付写作,或许是因为我真的是一个在自己亲手缔造的虚拟里,都没有勇气去面对现实的人……很抱歉,总之,不得不暂停一段时间。

(大约一个月)但是,万重秋在此承诺,一定会有回来的那一天,我也一定会写完这本书!

我也正好可以利用这一段时间,构思一下布局和剧情,也适当的存一下稿。

对不起……请相信我,一定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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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彼岸葬魂天音曲,天外救星飘然至

01

之后,所以人就看到了他们此生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原本狭窄的道路,竟以变得非常开阔,大家仿佛已然置身于一个极大的“房间”之中。

清新而淡雅,华丽而奢移。

昏黄的烛台,数不清的波斯国精致的琉璃灯,用暗淡的暖色调给予了洞内温馨与光明。

原本崎岖不平、潮湿阴暗的地面,此时竟平滑似水,甚至还铺满了红色的西方挂毯,上面晶莹的图案更是在烛灯下泛起了夺目的光泽,胜比丽人那春葱般的柔荑……

刻满了花纹的桌台上,摆放着玉碗金樽,里面呈着琥珀色的佳酿液体,闻之清香淡雅,饮之想必也定是唇齿留香,余韵悠长……

…………

就连两边的墙壁上也嵌满了波斯古国的蓝宝石、绿翡翠、红玛瑙、猫眼石……价值连城,琳琅满目,无奇不有。

大家正在高兴惊喜之际,却又忽然被墙壁上的图案所吸引。

那些图案已不能用“邪恶”、“妖异”来形容,所绘之图,全是些动物交配,男欢女爱的画像。画像惟妙惟肖,所勾勒的人物呼之欲出,真实的宛在目前……

如此璀璨的场景,如此华丽的布置,如此妖艳的画面,已足以让一个正常的男人生出无数个罪恶的念头……

这“房间”里的人众,也已然越聚越多,看来刚刚从洞外传声的女子所言不虚,大家分头从不同的洞口入内,经过冗长而曲折的甬道后,最后果然可以汇聚到一处来。

大家置身于此,正在不知所措之际,已有人想去摘取宝石。但也就在这时,大伙忽然听到了一种声音。

一种女人的喘息与呻吟……

众人身体的某个部位早已发生了变化,此时更是异常的明显。

声音是从前方传出的。

一个不大不小的暗门,隐藏的却极为拙劣,众人虽是内心澎湃,却也颇为犹豫地推开了那扇门……

密室。

只见装饰的更为华丽的“屋宇”内,竟有一群金发碧眼的波斯女子,穿着少得可怜的衣服,在猩红的地毯上跳着妖艳迷人的西域舞蹈,扭弄着那水蛇一般的腰肢。

这些女子通体上下,竟不能寻觅出一丝的瑕疵,眼睛之清澈,动作之优雅,身段之迷人,已是世间难寻。洁白、光滑如绸缎的肌肤;纤美而无骨的手臂;修长而笔直的双腿;甚至连脚踝都是那样的销魂而迷人……

但一个真正令人销魂的女子,或许不是在于她的暴露,而是在于她的掩饰,懂得遮掩住她最具有诱惑力的地方。裸露的女人固然有诱惑男人的力量,但这种力量毕竟还是有限的;而一个用衣服将自己完全裹满的女人,却又失去了三分的韵味。因此真正聪明的女人,总是会巧妙隐藏自己的美,将自己的魅力和激发出的情欲发挥到极致……

接近透明的罗衣轻纱可以稍掩她们的面容与肤色,不过却也将那迷人的躯体更为美好的显现出来,朦胧之中,那嫣红硕大的蓓蕾绽放在她们胸前,随着舞姿的流转而不停的晃动,酥胸前跳跃的两点,宛如露花凉沁的淡紫色葡萄一般销魂软筋……

这春色满园的情景,即便是风烛残年、心如枯井的老人,也不禁面红耳赤,不能自己。更何况这般身强体壮、孔武有力的江湖豪杰?

柳青也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陶醉,纵情,欲火,焚身。

众人总算明白刚刚那巨石上的门楣,到底是所谓何意了。

销魂殿,殿销魂。

琉璃金盏琥珀光,

珠金宝器淡留香。

柔曦暗影佳人秀,

舞姿翩翩动情幽。

罗衾难蔽仙魂体,

轻衣若筱似琼潇。

检点旧日风流事,

花含笑语柳带羞。

莫问英雄痴几许,

往昔不比今一朝。

销魂一殿殿销魂,

纵情一生又何妨?

女人们痴笑着,娇喘着,终于褪去了面纱。

惊世绝代的容貌,燕语莺声的花季……

若用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来形容,恐怕也是侮辱了她们。

温柔乡,英雄冢。

就算这是一个陷阱,一个阴谋,相信也一定会有很多人情愿深陷其中,不想自拔。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珠帘秀的一句玩笑话,也不知被多少人熟知与传颂。

牡丹花当然也是美丽的。

千年帝都,牡丹花城,盛甲天下。

洛阳牡丹,无与伦比,就连香气都略有不同。

也正当众人如痴如醉之时,大家却忽然闻到了一股香气。扑面而来,无孔不入,好似真的是一种花香,却绝不是牡丹。

“五散香!”已有人失声叫道:“大家小心!”

柳青也登时醒悟,朝众人说道:“快调整气息,莫要吸入体内!”

大伙这才回过神来,并意识到了危机,急忙用衣袖捂住口鼻。

眨眼之间,灯光忽然熄灭,陷入了一片黑暗。

转瞬之间,当众人再睁开眼睛时,琉璃灯又已亮起,只见那群波斯女子之间,竟多出了三位穿着打扮与其不同的佼人!

谁都没有看清她们是怎么来的,谁也不知道她们是从哪里来的。

群雄愕然。

一旦一个人的武功练到一定的境界后,那么他的听力、眼神、心智、修为也绝不会太差。如今能站在这里的人,也都有自己的一手本事,但这三位女子竟能在灯光昏暗的一刹那,在一眨眼的功夫就翩若惊鸿般而来,在场的高手们竟没有一个人看清她们的身法与走位……

如幽灵般闪现,如鬼魅般神秘。

只见这三位女子分别穿着红、白、蓝的玉绸锦衣,脸上也稍掩着蝉羽似的面巾,分花拂柳般站在了这群波斯女子中间。

即便看不太清那三位女子的面容,但就算是一个瞎子也能感觉到,单凭她们脸上的轮廓,就算是天上的仙子,也要为之汗颜。

原本仙姿佚貌、摄人魂魄的波斯女人,竟突然间失去了光彩。若要非将她们与那三位丰艳的女子相比较,结果便是小巫见大巫。那群波斯女子已如乡野村姑一般庸俗丑陋,相形见绌之下,如同判若云泥,天渊之别。

自从这三人出现后,群雄的眼光就不曾从她们身上移开,三位女子指尖略过的每一寸肌肤,都如千丝梦绕一般,勾人魂欲。身上散发出醉人的花香,即便是最为陈年的好酒,也难比一二……

也正当大家呆立之时,正欲发问之际,只听那红衣女子说道:“奴家已在此恭候各位多时,各位英雄驾临寒地,小女子三生有幸!”

大伙听其音色,已知这红衣女子便是刚刚在洞外与大家打哑谜的人。

大家心中都有不少的疑问未能解答,正想开口询问,却听柳青抢先朝那红衣女子说道:“好一个欲媚纵情,好一个断肠销魂!今日天下英豪在此,却不知血衣门还能耍出什么花招?”

“血衣门”三字出口,人群之中已爆发出了因恐惧而失声的叫喊。

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大伙面面相觑,谁都不清楚这少年为何会没来由的说出这么一句话,就好比谁都没有想到这“小乞丐”可以拥有如此高强的武功一样……

三位女子也好似一惊,但那蓝衣女子却马上甜言道:“血衣门?这位小哥哥可真会说笑,不知为何会无缘无故说出这等笑话?”

柳青觉得时机已经成熟,立刻正色道:“久闻血衣门与西域无极教牵连颇广,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西域无极教”说罢后,众人的惊呼声已远远的超过了刚才。

大伙脸上的表情,已不能用恐惧和惊悚来形容。

就连一直疯疯傻傻、漫不经心看热闹的贾病,也不由得呼吸紧促,面容扭曲。

那白衣女子又哧哧笑道:“呦!小哥哥年龄不大,懂得可是不少哩。先是个血衣门,后是个什么西域无极?嘿!我那姐姐穿了身红绸缎的衣裳,难道就是血衣门?那我穿了身白衣,岂不就是个白衣堂?”

大家原本僵硬紧张的神色,突又被这女子滑稽的言语所略微打破。

柳青依然不慌乱,道:“若不是血衣门,还有谁会图谋不轨,包藏祸心,欲将大伙至于不利?”柳青接着又道:“这洞内之物,中原绝无仅有,尽是出土于西域波斯,尔等还有何话可说?这便是西域无极与血衣门串通勾结的绝佳证据!”

那红衣女子依然从容,轻语道:“血衣门这个人人畏惧三分的暗杀组织,想必大家都早有耳闻,但多年以前就已匿影藏形,其原因不得而知,却不知这位小……,小英雄为何一口咬定我们这几个柔弱的女子,会与这血衣门有关?更不晓得你为何会无缘无故的提到‘血衣门’和这‘西域无极’?”她的话语里充满了讥诮与**,楚楚动人的模样,哀怜苦楚的语气,似有一种无形的魅力,让所有人都相信她们与血衣门绝无干系。

那蓝衣女子又媚声道:“这洞内之物,原是来自波斯,这点倒是不假,可仅凭这些西域进口的珠宝金器,便要诬陷人家与这西域无极有染,却也未免太过牵强了吧?何况你又是谁?我们可不记得曾发出请帖,邀请过你这种穿着打扮的人。”

白衣女子又补充道:“无论是谁,只要是有钱,都可以从西方买到这些绝世珍宝,外加上这群波斯女子做下人。这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拥有几件西方物品,难道就是西域无极的教徒?那我们要是买了几件皇宫玉皿,难道还成了帝胄黄孙?”

柳青的话语无凭无据,这三位女子的说辞倒也合情合理。

一时之间,大伙也稍安了下心,暂且相信了她们的言语,却又想不通这少年为何如此执着的声称这一切都是血衣门所为?

柳青仍不动声色,他已明白,现在已到了拿出怀中那封密函的时刻,也只有怀中的密函,可以证明血衣门已经重出江湖,并已经做下了一件大案,然后还会采取更加疯狂的行动……

也只有这封密函才可以解释和证明一切。

回来了

回来的……是不是,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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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假亦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诗曰:

人生似幻如泡影,刹那弹指一挥间。

七情六欲皆烦恼,四大皆空不自由。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世事难遂芸芸意,不谙红尘阒阒忧?

诸位看官,此开卷第一回也。作者自云:曾无故害大病一场,然则尽访天下名医隐士,遍求世间灵丹妙药,奈何皆无效矣。时益久,余俱用百般之道,毕受千般之苦,兀自万般徒劳尔!然自知大限将至,身受囹圄疾恶,心系伶俜郁魇,真也难以附加,不足为外人道哉!心灰意冷之余,感慨万千之隙,思如泉涌,忆如飞絮,红尘所遇历历于目前,方晓千古艰难莫过于死矣。

呜呼,悲不自胜,黯然销魂。茅椽蓬牖,鹑衣麻屣,凄风苦雨,奄奄气息。嗟叹回天乏术,命当如此,不觉愤恨交加,咒天骂地,一至于斯。何也?

暗想浮生一世,尊儒尚礼,仁爱为先,严以律己,德行兼修。五常伦理,莫不遵行。欣欣然入仕,萤窗雪案十余载,将棘围守暖,把铁砚磨穿。待到成竹于胸,良谋囤腹,栉风沐雨,游艺江湖,负笈担簦,书剑飘零。好似那万金宝剑藏秋水,满马春愁压绣鞍。奈何才高难入俗人机,时乖不遂男儿愿,流年不利,命途多舛。惘然若失兮惆怅而独悲,潦倒侘傺兮恻怆而翼垂;茕茕孑立兮形影而相吊,弱水三千兮无瓢而依存。正是:屋漏更遭连年雨,行船又遇打头风。

凡物不平则鸣,悲天悯人,非吾独是也。山穷水尽,泪洒青衿,方觉黄汉镛绝句:“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未尝无是也。

嗟呼!天不暇人愿,人能耐天何?如今只待那撒手人寰之时,二厮索命之际,远走彼岸,共赴黄泉。亲睹姜女仙姿佚貌,笑饮桥头魂汤美酒。了却生前之事,以慰红尘之恋。与那阴曹地府阎王殿中,心怀愤怨,三笑而五叹,乐作群也。一笑如人饮水梦中事,冷暖自知心上秋,生不逢时也;二笑举世混浊余独清,众人皆醉吾独醒,世道不顺也;三笑江湖纷扰多不快,实非因果必有还,善恶无报也。一叹我命由天不由己,无可奈何也;二叹布衣羁旅渡凡生,枉负一世也;三叹富贵名利原有本,空手未得也;四叹孑然执念空自许,姻缘无分也;五叹冤魂地狱未逢酒,等闲气煞也!

怎知一夜大梦,迷途至一桃源幻境。飘虚虚白茫茫而不知其端,好似盘古开天辟地之前,又似娲皇补天救世之即。吾不知所以然,惊讶疑窦,不必赘述。

噫?置身幻境多日,不知几何,不晓年月,虽无口腹饥渴之感,却有病魔躯体之痛。奇哉怪也!

话休饶舌,一日于那境况中,隐现二仙,缥缈非常。定睛细看,乃是一僧一道。吾击股叠掌,喜道:“仙人救我!”二仙奇之,问曰:“系何人?”吾见二人仙胎道体,不可言状,焕然若天人也,便跪之以详述。生前多般种种,如何病魔缠身,怎得迷途失津,又怎生六根未净,贪恋红尘,详加备述,足之蹈之,哭之喊之,央之求之,真个丑态百出,自感羞愧,按下不提。

话毕,二仙大笑曰:“凡夫小儿,汝缘也。”遂点迷津。又闻吾将于阴曹地府三笑而五叹之事,再加善诱,教与吾微妙法门,佛道经典,并赐予一少年之江湖故事,意在知告那名利二字谓何,酒色财气四戒,应吾三笑五叹之意。

怎奈吾天性愚笨,未能晓其法门经典,道理天言。只可粗略记忆那少年之江湖故事,闻之,甚是感慨,不觉涕零,再三跪谢。

二仙言罢,再点迷津,告以归路。余遂醒,竟不知眠卧逾三载矣!左右闻痊,死而复生,尽皆大骇。余甚不知梦与幻也,真亦假也?

噫吁嚱!深感苍天厚德,再生吾命。又感念二仙传述之少年江湖故事,亦明了世间名利二字,不过尔尔;酒色财气,遗害匪浅。经此奇遇,菩提顿悟,笑叹世人跳不出七情六欲的关卡;打不破酒色财气的圈子;晓不得富贵名利的空相;望不穿四大皆空的法门。

且不闻那四戒诗妙曰:



酒损精神破丧家,语言无状闹喧哗。

疏亲慢友多由你,被义忘恩尽是他。

切须戒,饮流霞,若能依次实无差。

失却万事皆因此,今后逢宾直待茶。



休爱绿鬓美朱艳,少贪红粉翠花钿。

损身害命多娇态,倾国倾城色更鲜。

莫恋此,养丹田,人能寡欲寿长年。

从今罢却闲风月,纸帐梅花独自眠。



钱帛金珠笼内收,若非公道少贪求。

亲朋道义因财失,父子情怀为利休。

急缩手,且抽头,免使身心昼夜愁。

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与儿孙作远忧。



莫使强梁呈技能,挥拳捋袖弄精神。

一时怒发无明火,到后忧煎祸及身。

莫太过,免灾迍,劝君凡事放宽情。

合撒手时须撒手,得饶人处且饶人。

虽是如此道哉,但这酒色财气四戒中,唯独那“财”字厉害。怎见得?单说男儿到得那穷窘地步,食不充饥,敝衣枵腹,饥寒交迫,穷困潦倒。愧无半点星火,苦无隔宿之炊。便是那粥米尚难以寻觅,又哪有余钱本事沾酒来喝?

正是:两袖清风无长物,何得分文换屠苏。

更有一则,且不闻古语妙曰:“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单说男儿到得那囊空如洗,家徒四壁,寄人篱下的境地,便是亲朋良友,亦不少白眼相加,避之若浼。妻不下絍,嫂不为炊,父母不与言。便是那凌云般的志向,力拔山兮般的气概,也被世俗所消磨。看尽人间冷暖,世态炎凉,端的还有能耐志气与人家争强斗狠?

正是:人情似水分高下,世事如云任卷舒。

再说那姻缘大事,单道男儿到得那鳏寡孤独,裘敝金尽,落拓自哀的环境。你纵有宋玉十分美貌,潘安掷果之容,曹子建八斗七步之才,王子安信手拈来之采,又怎会有女子垂惜怜爱,在乎你这劳什子的东西?

正是:休道才貌惊绝艳,红粉偏爱翠花钿。

却说男儿逢得那春风得意,富贵显达的时况。趋炎的压脊挨肩,附势的踏门越槛,便是嬉笑挑逗,辱骂斥责,亦少不了势利人赔笑恭维,哈腰点头。如此这般的情形,通神役鬼万斤财,潇洒人间走一遭,颐指气使,有甚么不可撒野?至于那美酒盈樽,琥珀玉酿,则个不在话下。

正是:白马红缨彩色新,不是亲来强求亲。

更有说的,你纵是晏颖左思般丑陋,期期艾艾般谈吐,司马衷、安德般呆傻,亦或老态龙钟,雪鬓霜鬟,着甚要紧?只消你腰缠万贯,在那温柔乡英雄冢里一掷千金,恣意买笑,又怎少得朱颜绕肩,红粉围膝,弄媚献娇,投怀送抱?

正是:樱花不语春光老,纸醉金迷烟花巷。

至于这名利二字,利近财也,休在赘述。单说那“名”字即可。待到男儿功成名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呼风唤雨,莫不通行。何等的凛然璀璨,光辉耀人?位高权重,名即得已,何愁财不兼得?酒色财气,荣华富贵,怎生少得了一件?

正是:秋风萧瑟无人问,春来何处不花香。

这当儿,说话的为何道此一桩“酒色财气”与“名利”的原委?只因这一切皆与那少年之江湖故事相干。吾不敢独享二仙故事,故作此书,以警世人也。至于此间详情,原是看官阅后便知,但怎奈小生无甚高明学识见解,更无太白子美之才,范蠡张良之智。粗浅笔墨,贻笑大方,只可供看官茶余饭后、闲来无事之余,徒增笑料尔。又念及世人喜好,遂通篇已白话文言语,以便其阅。然虽已白文话之,即是章回之体,亦不可少却基体框架物事。

小生不知汉赋风雅摛文,不通唐诗格律平仄,不晓宋词意境唯美,不得元曲妙传精要,书中所载鄙陋词句,看官无须当真,一笑置之即可。

正是:才华学问自知浅,孤陋寡闻不堪言。列位看官,正文所载,由此开端。

第二章 出露江湖展头角,名震天下方不休

诗曰:

风起云涌江湖梦,方兴未艾几时休。

天下英雄我辈出,壮志凌云复添愁。

从今莫问等闲月,快马乱刀斩恩仇。

待到名成功万里,笑饮杜康过九州。

但见:

彤云密布,祥瑞飘零。江山几载春秋?

银装素裹,玉碾乾坤。万里如花美眷。

笑看。琼瑶缀点青丝雪,韶华春去舞流年。

多情。流水落花空自许,何时久伴共缠绵?

腊月初三,大雪。

古都洛阳,在这片茫茫霏雪中,更显得沧桑而壮丽。

瑞雪兆丰年,对很多人而言,这象征着丰收和喜悦。可又有多少人能注意到,在欢乐祥和的角落里,始终有着食不果腹、饥寒交迫的人。大雪为他们带来的并不是欢愉,而是寒冷和饥饿。

冷风如刀,以大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

万里飞霜,将苍穹作烘炉,熔万物为白银。

东城桃李,西苑池塘,午桥碧草,伊沼荷香,原本风清秀雅、红情绿意的怡人美景,如今也漫随流水一般,香消玉损,沉睡在寒冬的怀抱中。

瀍河东南,伊滨璀璨,万安山连绵起伏,沟壑深险,巍峨壮观。东接嵩岳,西达伊阙,北隔河洛,南望鄂川,素有洛城“南天门”之称。

山中石怪林密,果木繁多,腰畔“天台宗”玉泉寺下,坐落着一座气势恢宏,物事磅礴的上官府邸。梅饶香台,冷画屏幽,淡抹楼阁,曲径通幽,碧瓦朱甍,飞檐翘角,五步一亭,十步一台,依山傍水,迂湍缦回。当真是:峰峦叠嶂藏秀甲,金盏银台卧盘龙。

上官敬楠披了件紫貂皮袄,推开屋门,缓缓地走出了他那温暖而舒适的房间。舍内的炉火还没有燃尽,金丝楠木的床榻依然凌乱,枕边的少女也方才起身,揉搓着她那双惺忪而迷人的眼眸。在幽暗的烛灯下,她原本就俏丽而略微泛红的面颊,更增娇艳与可人。

上官敬楠漫步在属于自己的庭院中,呼吸着清新、干冷的空气,享受着生命的乐趣————他对一切都很满意。

上官虽已年近中年,却依然充满着魅力,但见他剑眉斜飞入鬓,目中炯炯而有神,魁梧高大的身躯下,臂膀上鼓胀的肌肉呼之欲出,似要涨破衣裳一般。年岁的增长并没有为他带来太多的烦恼,风霜也几乎未曾在他脸上留下痕迹与诗篇。

他也无疑是一个很成功的人。自从二十岁出道于江湖,大小八十三战,未尝一败。更尤以为甚令他骄傲与自傲的,莫过于自己今天在武林中取得的名望与财富,尽是白手起家,单凭一把九环刀而拼打出来的。时至今日,上官敬楠甚至成为了不少年轻人效法的对象。

晴初霜旦,石林雪霁,天气依然寒冷如旧,冬风也仍然呼啸个不停。这一切都如平常般宁静,仿佛并没有什么不同。

上官敬楠用罢早膳,管家便依照惯例,慢慢地来到他的身边,微微颔首,等待着差遣与指示。

只听上官说道:“如今腊月已过三日,年货还是尽早筹备为好。”“一个月前,自汴京的杨五爷那儿运来了一批红货,今个正好抵达,你挑使几个身手矫健的弟兄前往接应,勿要出了差池。”“后院中的梅花开的正艳,也不要疏忽了照料……”

上官敬楠嘱咐完后,管家一一应诺,但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去安排。

上官眉头微皱,道:“还有什么事么?”管家支吾道:“应该……这……没有什么。”微一停顿,接着道:“只是今早儿在正门口,门缝里夹了一封颇为怪异的信。”上官敬楠喃喃道:“哦?拿来我看。”

管家自衣袖中取出一封质料鲜少的信笺,躬身递了过去。上官将信展开,但见上面寥寥写道:

“腊月二十四,花灯依旧,备好贵府之秘籍,洗净阁下之首级,必当前来拜访——无名。”

阅毕之后,上官敬楠不禁放声长笑,右手微微一扬,信纸便已随风舞将起来,飘落至管家手中。

其实近年来到上官府挑战的武林好手着实不少,屡见不鲜之下,倒也不必粤犬吠雪,瞠目惊讶。自古江湖中图抱负、有才略之新秀,大多都渴望得到他人的认可和接受。虽然证明自己的方式有许多种,但在江湖中最直接、且最为实用的方法却莫过于此。而上官敬楠无疑是一个非常理想的目标。

不过以往的挑战者,大都会遵循江湖的规矩,由挑战者登门造访,已显示自己的诚意与尊敬,遂后递下战书,双方约立时间,并邀请德高望重之人做见证,交手时点到为止。

但将战书写成这个样子的,当真是屈指可数。或许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战书契约,而是一张告知单,死亡告知单……

管家苦笑道:“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竟还有如此胆大妄为之人,口无遮拦,大放厥词到这般程度,行此等极端之举。莫非有人在拿庄主打趣不成?小人又是否去做些个准备,以防不测?”上官敬楠不屑一顾,悠悠道:“不必介怀,一切依旧!”但话虽如此说,心中却也不禁想:“到底是谁寄了这样一封信笺于我?秘籍?信中所指的秘籍是什么,为何连我自己都不得知晓?”

腊月初七,初晨,洛阳白马寺。

相传东汉永乐八年,明帝刘庄曾夜梦一金人于殿庭升至天空,后向西飞去。明帝即派遣中郎将秦景、博士王遵等十八人赴西域取经,访求佛道。三年后,秦景等人在大月氏国遇沙门迦叶摩腾和竺法兰二僧,二人用白马驼载佛经、佛像,于永平十年归返洛阳,弘扬法嗣的同时,并建寺庙以存经典。世人为纪念白马负经输像之功,遂名白马寺。

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历史已随岁月的年轮而沉淀,白马寺也因饱受时光的洗礼而更增底蕴与苍桑。现下,就连庙宇外的松林,也因酷寒时节而失去了初春的绿彩。光秃的树枝,白雪皑皑的大地,更为此间增添了几分萧索与凄凉。

此时却有一位少年伫立在禅院外,只见这人眉如远山含黛,犹胜女子般精巧雅致,恐怕神笔雕琢,也难以勾勒出他眉宇间的神采于万一;双眸深邃而俊美,流光溢彩中,灿烂若黑夜里的寒星;鼻梁挺拔清秀,蕴含江南之柔美;唇薄而精致,一道完美的线条刻画出迷人的轮廓,难寻瑕疵;一席干净但质料略显粗糙的白衣,别有一幅朴素之感。

不过他清秀白皙的脸上,此刻却挂满了忧愁,显得憔悴而潦倒,倒也不知是何原因罢了。腰旁悬带的一把无鞘断剑,更为此人渲染了几分奇特与神秘……

几声清脆的扣门声后,白马寺陈旧而斑驳的大门应声开起,“吱呀”声不绝于耳。随后从里面走出一位小沙弥,合什双手,木讷道:“阿弥陀佛,施主找谁?”少年抱拳回礼,开口道:“敢问小师傅,无念大师身在何处?”沙弥茫然道:“住持正在庙内诵经讲禅,请问施主名讳,有何贵干?”少年答道:“柳青,柳树的柳,常青的青。”

小和尚瞪圆了双目,大为愕然,脱口而出道:“檀越便是柳青?那位曾拜访过武当山的柳青!”在观察到少年腰旁的断剑后,小沙弥的声音变得更加的紧张和惊奇。柳青淡然道:“正是在下,柳青愿求贵寺住持一面。劳烦小师傅,为鄙人通报一声可否?”小沙弥频频点头,目有敬意,道:“还请施主稍后片刻,小僧即可回寺禀告。”那沙弥连门都忘了掩,说罢话便转身移步,匆忙间跑去了。

柳青似乎也并不感到奇怪。半年来,柳青这两个字,被越来越多的江湖人所熟知。他在江湖的发迹,几乎可以称作一个奇迹。

五个月前,他曾独身一人前往云南苍山,挑战点苍派掌门郁清风。点苍虽为九大门派之一,却因地处偏僻,门规森严,是以派中弟子很少在中原来往。但众所周知,点仓剑法不但名满天下,正宗更是以诡异闻名,其变化之多,招式之辛狠,难以想象。掌门郁清风更是江湖中使剑的一流好手,得本派武功之真传,其剑法更是有“行云流水”之美誉。不料他却在十招之内便败给了柳青,输的心悦诚服,此事立刻在江湖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三个月前,柳青更是击败了成名已久的流浪刀客“神踪难寻”谢无常,据说谢无常雄踞岭南时,仅凭一己之力,手刃四十七名杀人如麻、令人闻风丧胆的江洋大盗。其刀法之精纯钢劲,在使刀的行家中,已经少有人能与之匹敌。但柳青只使出了一招“回风舞柳”,以柔克刚,便将谢无常的刀击飞,让人惊骇。

更难以令人置信的事,前不久,柳青直登“武学圣地”武当山,力克武当大弟子‘气冲霄汉’钟正。柳青这个名字,从此名震天下。

另人称奇的,不仅是柳青的剑法,还有他的“剑”与“轻功”。一把断剑,一身只花了六个月的时间,便从大理途径武当,游走各地,最后抵达洛阳的轻功。

大约盏茶的功夫,但见小沙弥急匆匆地回返跑来,生怕有所怠慢。气喘吁吁中,语气仍是恭敬有加,听他喘息道:“方丈……方丈有请,有请……施主到正厅入座。”用手抹了抹面颊上的汗水,整顿了一下僧衣,便为柳青引路。

柳青在小沙弥的陪同下,踏进了这所古老而庄严的宇寺。两人自南门而入,经天王殿,过钟鼓楼、法宝阁、般若台,又穿过了一小段花木丛,便来到一条长廊之侧。长廊上另有几名沙弥分站两侧,微施佛礼,接待访客。远方不时传来撞钟和念诵佛经的声音,木鱼敲打声伴随着树梢上昼鸟的鸣啼,清晨的初阳斜照廊坊,透进禅房之中。此情此景下,古刹更增肃然宝相的威严。柳青心中也顿有清凉之感。

正是: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山高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万籁此都寂,但余钟磬音。

许久,两人来到了一间规模最大,占北朝南的客厅前。小和尚就此止步,道:“住持正在厅内静候施主。”说完后,便兀自离开了。

柳青轻叹了一口气,良久,才缓缓地推开厅门。但见舍内朴素雅致,一尘不染,空气中夹杂着幽兰的香气,不觉让人心旷神怡。又见一身着淡红色袈裟,面目慈祥、白须长髯的老者端坐在中央的蒲团之上。

老者徐徐起身,双目微闭,合什一礼道:“阿弥陀佛……”在晨曦的辉映下,老者脸上的皱纹,看起来更加的明显。

柳青长揖至地,问道:“大师可是无念否?”那人答道:“贫僧正是。”随即问道:“施主可是柳青?”

“正是晚辈。”

“柳树的柳,常青的青?”

“不错。”

无念微一沉吟,又道:“但柳树是否能真的常青?”柳青却笑道:“大师又是否能真的无念?”无念睿智的眼神中,竟忽然流露出一丝伤感,但马上又恢复了明亮的神采,听他岔开话题道:“施主驾临敝舍,不知有何见教?”柳青道:“小可冒昧造访,打扰了大师清修,深为不安。此次前来,只为求得无念无忧之心法。”

无念稍感诧异,许久才道:“要知这世上,根本没有这种心法。”柳青的双眸中更显迷茫,黯然道:“既然如此,但愿求得开脱之法。”

又是一阵沉默。

无念轻捻长髯,缓缓道:“解脱之法,重在于情形,因事而异,因人而异。”不知过了多久,柳青才道:“不知……不知晚辈是否能遁入空门,以解烦恼?”

无念诧异片刻,道:“佛渡有缘人,施主与佛无缘,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施主戾气太重。”

“戾气?”

“不错,施主正像你腰旁这把‘无鞘之剑’……”无念接着道:“施主可知剑为何要与剑鞘相伴?”

柳青沉默。

无念笑道:“施主莫非在想,剑鞘岂不就是为了使用者携剑方便,保护剑身,同时也避免误伤自己?”柳青不答,却道:“剑若隐于鞘中,出手时便要增加一道拔剑的工序,况且更会影响出手的速度。高手相争,一丝之差,便可决定生死,倒不如心无顾虑,不佩戴剑鞘。”

无相疑惑道:“难道施主的剑,是为了杀人?”柳青毅然道:“自然不是!”声音铿锵有力,坚定不移。

无念听到柳青的回答后,露出了更为祥和的笑容,道:“其实剑装于鞘中,更有深意所在,隐其戾气,藏其锋芒。古往今来,武林中使剑的名家,修为每高一层,对剑的理解也更深一分。武林九大门派,每逢专攻于剑道的子弟出师时,师傅都会特地赠予他一柄配鞘的剑,意在告诉他,要把自己刚刚小有所成的张扬收敛,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要学会谦逊与低调。同时也不要忘记,剑本是利器,会给人带来伤害,不可轻易出手与人争一时之长短,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要拔剑。不知这剑与鞘的深意,施主是否已经通晓?”

柳青不语。

莫约半炷香的时间,柳青才感慨道:“多谢大师赐教,今日听闻前辈肺腑之言,小子当真是受益匪浅。至于这解脱之法,晚辈会自己去找寻。”说罢话便准备离去。转身后才发现,刚才引路的沙弥不知何时已推门而入,手中已多了一个碧绿色的石盘,盘上一只精致的杯子里,呈着还有些温热、散发着少许清香的信阳毛尖茶。也不知柳青刚才陷入了怎样的沉思,竟对这些都没有发觉。

柳青望着碧杯中起伏的茶叶,时而上浮,又时而沉落,叹道:“世事无常,人生岂不就像这茶叶一般,漂泊不定?功名利禄,红尘的繁华与喧嚣,人们最终又可以带去什么?任他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也好;任他帝王将相,富贵显达也罢;任他雁过留声,名垂青史尔尔……到头来,到头来,又有谁可以得到真正的永恒?诸如此类,多般种种,尽是过往云烟罢了。

在如梦如幻的虚无缥缈中,魂飞魄散吧?”

无念虽不知他因何故而如此言语,但听得他话语中竟隐约有几分禅机存在,不由得欣慰地笑了笑,道:“施主是否稍事休息,待人重新烧制一杯清茶,品完再走?”柳青微笑道:“多谢方丈美意,小可不便再叨扰下去。”正欲离开,又听无念道:“既然施主尚有要事在身,老衲自不好再挽留。临行之前,贫僧尚有一言相赠,不知能否遁入檀越法耳?”

柳青笑道:“即是大师所言,必是金玉无疑,晚辈愿闻其详。”无念合什双手,道:“阿弥陀佛。佛法有因果,六道有轮回。诸行无常,不生不灭;诸法无我,万有皆空。须知冥冥中自有天意,茫茫中亦有定数。施主又何必执着如此?世事难如人意,万物不可尽得,倒不如放下你心中的执念。切莫大梦惊觉醒,方知一场空,委实晚矣……至于其中的道理,恐怕要穷极施主一生,方可领悟。这一路江湖之旅,还望少侠多多念及老僧今日所言,必有裨益。”

柳青骤然一愣,心下百感交集,两行热泪便顺着脸颊滚滚滑落,兀自晓不得原委。却见他赶忙低头掩饰,回一佛礼,笑道:“多谢大师赐教。”便径直去了。

“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小沙弥对方丈道:“对吗?”无念大师报之一笑,不禁在心中想:“让这少年如此悲伤困惑,渴望解脱的,到底是什么?”

正是:白马寺余音袅袅,少年人为谁添愁?各位看官,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章 惩恶扬善留美名,诡秘之事谁可知

01

诗曰:

繁华落幕终难在,舞榭歌台总是空。

浪花淘尽英雄泪,谁堪千古共长存。

骸尸白骨宿平等,何须自诩命不凡。

不如举殇共煮酒,醉卧云台逍遥游。

腊月十三,天津晓月。

离春节虽然还有一段时间,不过年味却已非常浓厚了。繁荣和喜庆包裹着洛阳城的大街小巷,至于洛阳八景之一,最为繁华的市井———天津晓月,自然是更加的热闹非凡。

你若得了空,也不妨去走走。石桥街上,小吃摊前的吆喝声;张灯结彩,卖春联、贴纸的杂货铺;远处传来三三两两地爆竹声;四角亭旁往来不息,车水马龙的人群……

这一切都充满了生机。

岁月如刀,不见刀锋,却可使王朝更替,江山易主。你纵有绝世武功,万般能耐,也不能抵挡时光飞逝,四季变迁……所以才有了生老病死,英雄白头,美人迟暮。

洛阳古桥见证了岁月的印记,风霜雨雪,战火纷扰,更是为古迹刻下了深深的年轮,任凭怎样的繁华落尽,悲欢离合,终归如梦无痕。生活依旧继续,洛水依然东流。

正是:天上众星皆拱北,世间无水不朝东。

此时福满客栈的刘掌柜,仿佛对这一切都没有什么兴趣。这也不过是因为,他正忙着使唤伙计,招待来访的客人。

他是个身材矮小,略微发福的老板,胖胖圆圆的脸上露出了一脸的疲态,一身浆洗发白的蓝色长衫,紧裹着臃肿肥硕的身躯,使得他每迈一步都显得颇为费力。此刻,但见他左手操着一把逍遥扇止不住的扇动,右手拿着一块四方巾用力抹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怎奈口中也是连珠价的啰嗦不停,仿佛一刻都不得时闲。

若要说将起来,福满客栈的规模并不算小,生意也是相当的不错。特别是最近总是可以遇到赶路归乡的旅人,自然是异常的忙碌。何况时至晌午,正值人倦马乏、肚中饥渴之际,来这店内打尖的客官真可谓是门庭若市,往来如梭。倒也难怪刘掌柜如此大张旗鼓地喧嚣。

只见客栈内乱成了一团,红花梨的桌凳上几乎找不到空位;后房厨子的刀勺声与跑堂的嘶喝声响成一片;厅内旅客的交谈声与寒暄声互为一体;门前车马的轰隆声与哒哒声层出不穷。襁褓婴儿的啼哭声、孩童嬉笑的玩乐声;妇女耐心的安慰与责骂声;男人们喝酒的划拳声;还有老人咂嘴弄舌的啧啧声……此起彼伏,沸沸扬扬。真可谓是:座无虚席声漫天,耳边呢喃犹不觉。

虽然屋内飘满了饭菜的香气,尽管桌上摆满了陈年的好酒,但却很少有客人能提得起胃口,专注的吃喝。甚至连那最爱买醉的酒鬼,此时也不在乎是喝酒还是喝水。因为现在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偷睨客栈内最东边的角落。在最不起眼的角落,摆着最简陋,最平常不过的桌椅。但正是在这最简陋,最平常不过的椅凳上,却坐着一位绝不平凡,粉妆玉琢、艳若桃李的女子————一位本不该坐在这里的姑娘。

只见乌黑柔顺的秀发流云般滑落在她的肩头;峨眉淡扫之下,那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足以让男人情愿为她付出一切;一身裁剪合身的白色清衣,更加搭配了她脱俗的气质,衬托出本就窈窕而迷人的身段。但更让人甘心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莫过于——她依然年少而青春。

正是:

手如柔荑肤如脂,领如蝤蛴齿瓠犀。

双瞳剪水含情目,顾盼颦蹙柳叶眉。

娉婷旖旎花如靥,霞姿月韵绝尘寰。

韶华为既随春去,缥缈疑似画中仙。

现在,那女孩儿正恬然地捧着一碗乌鸡汤,轻含在朱唇中,细品着汤汁的滑嫩与浓醇。一举一动中,都伴随着优雅与皎人,实在是不由得别人不为之倾倒与迷醉。她面容上的神态,仿佛正置身于一片恬静的乡村,而不是吵杂的客栈。恰如天上的仙子下落至尘世,与这些凡夫俗子相伴一般。或许就算是天上的仙子,也没有她这等的温存与动人。即便是只与她有一面之缘的路人,也会终身难以忘怀她的容颜。

尽管大厅内人声鼎沸,但又有多少人是在漫不经心的信口胡聊、满不在乎的酌酒对饮?其实早以魂飞天外,心中所思所想的尽是与这少女有关呢?且不说那些形如枯槁、心如死寂的耄耋老人,只消得向她瞧上一眼,便也情不自禁的面红耳赤,双眸放光;也不论那些早已嫁做人妇、不再慕于颜色的裙衩,向那少女投来了多少嫉妒的目光;单说方才那跑堂的杂役卑仆,只需魂不守舍的向那女孩子望上一望,便随即没有留神到脚下的门槛,摔倒在地。

忽听得“碰”的一阵关门声,接着“哗啦啦”一片响,自楼上的客房中传出几声怪音,众人不由得抬头张望。只见自木梯上缓缓走下一位身高六尺有余,膀大腰圆的虬髯大汉,紧接着跟来三位金装玉裹的年轻人。为首的那位着紫衣,腰很细,肩也很宽,身后斜背着一把镀金边的宝剑,就连迎风飞舞的剑穗也是紫色的;身旁伴着两位身着红衣和绿衣的青年,也都是神采奕奕,仪表堂堂,修长纤细的手指,轻抚着腰畔装饰地进乎华丽的宝剑,让行家一看便知道是使剑的江湖人。

四人径直走到那张最为干净、唯一挂有“尊客预留,闲人免坐”的桌椅前,大喇喇的坐下。还未坐稳,那虬髯客便高声叫道:“小厮,拿酒来喝,速来,速来!”边说边用蒲扇般的大手敲打桌面,好生不耐烦。又闻其声若洪钟,好似他一个人的叫喊,便足以盖过屋内所有的声音。

只听一人高声应道:“来喽!”便含笑低眉的跑去。但见这人身着淡黄色粗衫,肩膀上搭了块破布,只是一双手稍显的白嫩了些。说话人正是这小二无疑。

小二陪笑道:“爷台要喝什么酒?”虬髭客道:“端来最好的酒。”小二又道:“大爷吃什么下饭?”虬髭客不耐烦道:“上最好的菜。”小二不禁抓耳挠腮道:“爷台这可难住小的了,小的……”

只听“啪”的一声响,小二的身子已飞出了丈来远,跌撞在柜台旁。一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上,已多了一个几乎大过面颊的手印。

虬髭汉骂道:“他妈的个混账,让你去做便勿要犹豫,说那么多劳什子废话又有何用?”

突然发生了如此变故,原本吵杂的客栈内,少倾间鸦雀无声。当真是银针落地亦可听见声响。刘掌柜更是张大了嘴巴,呆若木鸡的愣立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唯有虬髯客旁的红衣人笑道:“张兄何必如此生气,偏要与这下人过不去干么?”绿衣人却道:“二哥,莫要如此说。若怪也只能怪那小二没有眼色,触犯了张兄。张兄一向不喜别人顶撞于他,冒犯过张兄的人,有哪个好了下场?”

虬髯客听他如此奉承,笑的更为开心,喜滋滋地道:“是也,是也。数遍天下,又有谁敢得罪我‘伏虎太岁’张伏虎?”

张伏虎三字一出口,原本寂静的大厅内,忽然听到了几个带刀佩剑的江湖客,因诧异愕然而发出的惊呼声。有人侧目而视;有人碎口吐痰;也有人暗自嘟囔咒骂。看来此人还端的不是无名之辈,不过声名狼藉罢了。

原来这张伏虎本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后因犯戒被逐出师门,但也算习得了些少林武功。近年来,他凭借着一身外门硬功纵横于河北,却不知是何故而重归洛阳。

饭菜很快地呈了上来,但好酒好肉依然堵不上四人的嘴巴,几人依旧再高声阔论着自己的江湖往事,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也是江湖中的一号人物。

只听张伏虎又道:“唐二少,可否还记得俺在狼牙山击垮的那群毛贼?”红衣人道:“我怎么不记得?那为首的头头自称是什么‘塞外飞驼’董平,还让张兄留下买路财,若是不留下钱银,便要扒下衣服来学女人叫床。”

“嘿嘿,哈哈。”绿衣人大笑着接道:“最后是怎么样来着?那个什么‘塞外飞驼’董平,连刀都没拿起来,就被张兄一拳打烂了脑袋,成了个塞外死鸟。哈哈哈……”

张伏虎说的更为起劲,道:“学女人叫床是万万使不得,不过洒家喜欢听女人叫床。”说罢便向角落————那位身着白衣的少女那里,目不转睛的望去。

绿衣人与张伏虎对视一眼,两人皆猥琐怪笑。忽然之间,绿衣人脚底发力,身体在空中一个打转,便轻飘飘地落在那少女身前,淫笑道:“不知姑娘可有雅兴,陪同我等喝杯酒水,成也不成?”

那女子睥睨他一眼,又冷哼一声,并不答话,自顾喝着指尖的鸡汤,全然不把这人放在眼里。绿衣人方才便闻到一股淡雅的幽香,沁入脾肺之间,当时心中便已猜出八九分的缘故。但只因这满屋的饭菜气息过于浓厚,使得这少女的体香极淡极微罢了。此刻他身处这女子周边,目中瞧的是她海棠春睡般的脸庞;鼻中闻的是她处子身上的清香;耳中听得是她出谷黄莺似的天籁。当下再也把持不住,跨上一步,伸手便欲搂去。

如此出人意料之举,那女孩儿当然无何防备,娇呼一声:“啊呦。”花容失色,待要闪避,却哪里能够?一下便被这淫贼抱了个满怀。那女子自是又惊又恼,欲待挣脱,但又怎能脱得身去?

只见那女孩儿玉颊如火,娇羞不胜,像极了早春中含苞待放的花蕾。此刻更是俏脸一板,宝相庄严的叱道:“光天化日之下,竖子竟敢如此放荡妄为,究竟是哪个先生教底?还不快放开我来!”声音似铜铃般清脆婉转,悦耳动听。若不是亲耳所闻,当真难以相信人间竟还有如此清徵之绝音。

绿衣人桀桀怪笑:“姑娘干么如此嫌弃?爷儿我见你生的俊俏,这才对你好言宽语,先礼后兵。既然青娥如此不识抬举,那也怪不得哥几个动粗了。”说着右手又加了把劲,将那少女抱的更紧……嬉笑道:“让爷儿香一个可好?”

那女子惊慌凝噎,害怕已极,泪水顷刻间簌簌然而下,即便是梨花带雨之美也不及她此时之态,当真是我见犹怜。听她颤声道:“我……我,小女子与诸位素不相识,你又何必……何必要发难于我?何况你又是谁?”绿衣人见她哀求如此,言有怯意,楚楚动人的模样不可言语,心下更增三分快感,兽性薄发,便在她耳边喃喃道:“谁让娘子竟是个万中难寻的尤物?你我二人鸳鸯戏水,颠鸾倒凤无穷乐,从此双双永不离,岂不美哉?”

那少女听他如此这般地羞辱自己,盛怒自不必言。当下春葱般的手指合拢,挥掌便向那淫贼脸面上拍去,但她怎有那分本领?无奈胳膊刚刚抬起,又已被制住。那女子登时娇呼连连。

坐上的红衣人和张伏虎早已笑的前仰后合,齐道:“小娘儿急了眼,哈哈,哈哈。”

众人也早已看傻了眼,万万想不到这四人竟如此胆大妄为,光天化日之下,人熙攘攘之中,竟公然间调戏良家女子,行如此禽兽之举。大家都不由得勃然变色。更有几个佩刀习武的江湖客握紧了拳头,将牙齿咬得“咯吱”响,但却迟迟没有加以阻拦,更无一人抛头露面。

“住手!”但闻一声怒斥传来,众人皆寻声而望,却见那小二不知何时已站起身来,浑身颤抖着咬牙道:“大爷……这,这位姑娘也是小店之客,和……和为贵。莫要……勿要……求爷台放过……放过这位姑娘吧。”话未说完,泪水已夺眶而出,以头抢地不息,委实诚恳。

大伙见出言劝阻之人竟是这卑微下人,无不瞠目结舌。刘掌柜更是不敢相信。那几个江湖客也不由得面色一红,灰溜溜地俯下头去。

那小二本是个老实人,他也早已习惯了低三下四,想来连他自己都不会料到自己竟有这等的勇气,在如此情况下说出这番言语。

————他也不是不知道,这有可能为他招来的后果。

难道是因为他也是个年轻人,而年轻人总是喜欢意气用事?还是因为他也对这位貌美的姑娘心生好感,不忍见她受此欺侮?客栈的大厅内,自然也有不少佩刀习武的江湖人,可他们又为何作壁上观,却不出手相救?

但可又有谁不想英雄救美,一讨这姑娘的芳心?可又有谁是他们的敌手?到了紧要关头,又有多少人愿意舍弃自己的安危,去救他人于水火之中?

————或许,这便是现实,这便是人之本性。古往今来的侠之大者,岂不只是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绿衣人转身怒目道:“就凭你一个打杂的下人,也敢来管爷的事不成?”小二登时惶恐已极,连裤子都湿了一大片,裤缝里滴答答的淌着水。

此时那一直默默无言的紫衣人,终于开口道:“想不到满屋子的人,倒不如你一个小二有骨气。”语气中竟有几分敬意存在。那红衣人更是倨傲道:“哼哼,尔等还有谁愿在此出头?尽管起身便是,我们兄弟一一将你们算来!”顾盼四周,见众人立刻低下头颅,缄默不语,装出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或低头夹菜;或咳嗽不停;或装模装样的大吃大喝,总之是假的非常,大伙都甚为狼狈。红衣人见此状况,笑的更为张扬,骂道:“皆是一群酒囊饭袋之徒,竟没有一点江湖人的尊严与血气!”举杯一饮而尽,连连摇头,声音中充满了不屑与轻蔑。

伏在绿衣人胸前的少女苦苦哀求着:“难道……当真……当真没有人情愿出手相助,救……救奴家于危难之中?”说话间已是泣不成声。

她等来的只有叹息。无奈的叹息,众人的无奈。

————但人生岂不本就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客栈内此时又陷入了寂静,但门外的喧闹声却从未停止过半分。或许,这又是一种讽刺,再欢乐的地方,也存在悲伤。

————你的悲伤,又有多少人可以理解和体会?

无巧不巧,便在此时,又有一位宾客自客栈外踏门而入,欲在这福满客栈中打尖入住。大伙但闻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这声音在由吵闹转为寂静的过程中,竟能让人听得分外清晰。之后,又见一翩翩少年悠然而入。只见这人的步伐竟颇为虚软,摇摇欲坠的身子好像酩酊大醉一般;一头蓬松而落拓的长发也不加修饰,随意垂拂在他惬意清秀的面容旁,这倒也为此人又增添了几分倜傥的英姿;一身白衣似雪,简洁而合身,包裹着他长而纤瘦的身材;不过更引人注目的,该是他腰畔旁的一把奇剑,这把剑上,竟佩戴着一柄不太合剑身的鞘————剑鞘很短,剑身竟有一寸暴露在外面。

那少年方才进门,便已看到被绿衣人拥入怀中的少女。心下奇怪,不由得多看了一眼,但见她:

云鬓螓首峨眉色,舞蝶斜卷画眉梢。

玉肌粉面含羞涩,灿若桃花分外妖。

芙蓉伴水嗔责怒,如兰泣诉淡轻妆。

顾盼流离频添扰,风情万种断人肠。

心中自是大为惊讶,思忖道:“天下竟还有如此女子?”不由得看的痴了。蓦地一愣,才发觉那少女一双水汪汪地大眼睛,竟也在望着自己。

那女孩儿闻声看人,见又有人入了门来,特地留意了他形容,竟然与众各别,但见他:

岳岳荦荦卓绝貌,郁郁彬彬气自华。

洒脱烨烨潦倒步,不羁泛泛简容装。

淡雅从容风飘逸,白衣卿相似儒生。

镜花水月迷中剑,花晨月夕似何年?

也不自主地暗暗心想:“怎的世间还有如此貌美之人?”竟呆呆的发起愣来,一时间已忘了自己仍处险境。

正是:客栈中遭逢祸事,少年因系是何人?各位看官,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章 惩恶扬善留美名,诡秘之事谁可知

02

且说那绿衣人见门外来了位腰悬佩剑之客,细观其容貌又如此俊洒,惊叹之余,自愧不如。

再说那少年进得门来,环顾四周,却见厅内众人无一不是盯着自己打量个不停,心中虽然疑惑,但也只好尴尬的笑了笑,便大步朝为数不多的一张空位走去。坐稳后,随手将佩剑取下,放在桌上,对一旁鼻青脸肿的小二道:“小伙计,随意拿些饱肚的来吃罢!”那小二本是个应变极快之人,此时也不知他因何事而发愣,支支吾吾地应了下,便往后房跑去了。

少年情不自禁,又向那少女瞅了瞅,但见她依旧在瞧着自己。四目交接,少年睹目她秋水含娇情脉脉的眼神,不由得摄魂取魄已生怜。当下赶忙把头转了去,避开再与她眼神触碰,但自己心中已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想了个大概,思虑中已听那女子说道:“公……公子可否,可否相救小女子于危难间?”声音娇翠欲滴,洋洋盈耳,真个凄婉动人。

少年大为茫然,左看右望了许久,才伸出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姑娘难不成在与鄙人说话么?”那女孩儿咬着粉嫩的嘴唇,涩然道:“他们宛若禽兽一般,于大庭广众轻薄与我,还望……”已是泪如泉涌,呜咽不停,再难接往下语。

少年思量道:“果真如此。”心中虽打好了谱,但口中却笑嘻嘻地说道:“在下向来不喜欢多管闲事,再者姑娘之事又与我何干?你又能予我甚么好处,让我勉为其难的帮你不成?”少女确也被他的话噎了回去,不知该说些什么,但泪珠又已充盈在眼眶之中,别增垂怜之态。

绿衣人打早便看这少年不大顺眼,如今又听他说了这番言语,更是不悦。此刻终于放开了少女纤细的蛮腰,大笑着走到少年身前,围着他绕了三圈,细细地度量后,才皱眉道:“可不知这位……小兄弟,你是不想管,还是不敢管呢?”

————为什么总有些人喜欢自讨没趣?

少年微笑道:“小子自然是无那胆量,去管阁下的闲事。”绿衣人听得少年如此回答,依然不肯罢休,又道:“可算你还有些自知之明,若是将我们的名号说出来,可不吓得你屁滚尿流么?”少年故做好奇,朗声笑道:“哦?阁下可否报个名讳,也让小弟开开眼界可好?”

那绿衣人大袖一拂,把一条腿儿翘上了凳,双手掐腰,仰面向天道:“尔可听过唐门的名号?”当真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少年装着样子奉承道:“哎呦呦!不知兄台所言,可是北唐门不成?”绿衣人眉头一皱,诧异道:“你从何处知晓?”少年道:“世人皆知,巴蜀南唐门以暗器轻功见长,陇西北唐门以拳脚兵刃为善。鄙人虽无甚高明见解,但也略知世事一二。但见阁下腰佩长剑,气度不凡,又自报唐门名号,由此猜度而来。”

至于“唐门虽是百年门派,如今也没落的不成样子。”、“唐门今非昔比,在江湖中已盛名不再。”这些话虽是事实,但少年并没有道出口来。

绿衣人暗自佩服,又听他说自己“气度不凡”,自家门派又以“拳脚兵刃甲于江湖”,心中自然欢喜,一下便把方才对少年的厌恶感抛在脑后,哈哈笑道:“厉害,厉害。不想兄台竟有如此能耐,那么想必我等的身世,你也定然知晓了吧?”

那绿衣人以为今个终于遇到了明眼人,总算可以将自己的来路说与人听,大大的吹嘘一番。不等少年答话,自己便急不可耐道:“实不相瞒,北唐唐主‘千佛神剑’唐敬雄,正是家父无疑。对坐儿那身着紫衣的公子,是舍下长兄‘一剑乘风’唐人瑛;那身着红衣的主儿,是舍下次兄‘破浪七剑’唐人琼。”边说边向那二人指去,分别为少年引荐。

一旁的张伏虎见他只顾夸赞自家弟兄,却将自己冷落在边,提也不提,不免撇嘴冷笑,略显不快;那靡颜腻理的少女,兀自端详着少年丰神如玉的面庞,思量着他在打什么算盘,根本不在乎绿衣人放的哪门子屁。

“咳咳……”绿衣人清了清喉咙,终于说道:“至于在下嘛,哈哈,不值一提,人送外号‘落英飞剑’唐人杰是也!”竖起拇指对着自己,骄横非常,哪有一副谦虚的样子了?

众人听唐人杰如是说道,尽皆愕然称奇。要知这唐门虽已没落不堪,但终归是个百年门派,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曾想“唐门三杰”竟不远万里的齐聚洛阳,当真不知有何大事要发生。

少年连连拍手,忍俊不禁道:“佩服,佩服。在下久闻唐门门主‘千佛神剑’唐敬雄的威名,今日得见三位公子,果真是家门不幸。”唐人杰原是洋洋自得,本以为少年会溜须拍马,恭维赞扬,怎料他话锋一转,竟将自己骂了来,顷刻间勃然大怒,喝道:“你说什么?”少年嬉皮笑脸道:“哎呦,实在抱歉。一不小心便提及到三位,纯属意外,口误而是,还望阁下海涵,海涵!”这几句话倒也说得至诚,唐人杰也就当他无意了。

少年轻叹了口气,看着唐人杰腰旁的佩剑,疑惑道:“诸子百家,万般兵器,尊驾为何非要练贱不成?阁下既然号称‘落英飞贱’,想必你这贱法必有独到之处吧?”

唐人杰听他提及自己的拿手绝活,一拍大腿,喜道:“自然,自然!在下自幼练剑,深得家父身教,至于这剑法么,哈哈,真也算得上独步武林!”少年啼笑皆非:“哦?既然如此,那贵下真可谓是……专门练贱之人!我等实为钦佩。”又听少年续道:“鄙人也晓得唐门有一套传子不传外的剑法,狠霸阴险,专攻人下三路,名为‘落英飘摇’,是也不是?”

只见唐人杰满面春光,越聊越兴起:“是也。不满兄台,这专攻人下盘的‘落英飘摇’,端的是在下最为擅长之剑法!”少年支起肘来,以手拂面,讪皮讪脸地弯腰驼背,大笑道:“那你可实在是……上贱不练练下贱。”大伙中已有人听出少年的谐音话意,不由得抿嘴偷笑。

唐人杰浑然不觉,听少年说什么“下贱”,还以为他要自己除下剑柄,赏玩一下自己的宝剑,心中便想:“无妨,让他看看也罢。”只听“唰”的一声,唐人杰剑已然出鞘,将宝剑捧在掌中。大家都伸长了脖子观望,却见这口长剑寒光闪闪,耀人眼眶,剑身花纹密布,当真是靡丽非常,称得上是一柄好剑。

唐人杰瞥了少年一眼,道:“哥儿这把剑乃是纯银锡打造,酷暑下也可森冷非常,你瞧着如何?”少年叹道:“唉,阁下果真是……上剑不练练下贱,金贱不练练淫贱,小生拜服了!”厅内众人无不哄堂大笑,连那少女也忍不住破涕为笑。

对面的唐人琼不禁对少年怒目相视。但唐人杰仍不明就里,搔头道:“什么剑来剑去的,你桌上也放着把剑,不也是习剑之人么?”少年赶忙应道:“大大的不同,你我二人绝计不可相提并论,此‘剑’非彼‘贱’也。”

那唐人杰就算再傻,现在也应当知晓了一二,又见在场的诸位笑的前仰后合,再细思了少年之前的多般言语,才知他是在拐着弯的骂自己混账犯贱,想来定是为那少女出头,而自己竟毫无察觉,不禁勃然大怒。

岂料那少年兀自皱着眉头,喃喃着:“奇哉怪也,奇哉怪也。为何唐大哥英雄好汉,生的孩儿怎的如狗熊一般?将门出得犬子来,真是可悲可叹。”将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愁眉苦脸的为之可怜。

唐人杰内力也不算弱,何况离这少年颇近,自然听得到他言语,不想他竟称呼自个儿的爹爹为“大哥”,分明是在占自己的便宜;又闻他将兄弟们比作猫儿狗儿,盛怒自不必说,此刻宛如吃了枪药一般,当即怒吼一声,骂道:“黄口小儿,竟敢如此辱我唐门!难不成要自寻死路?”长剑一甩,剑峰指向少年。大家惊愕已极,都为少年捏了把汗。那少女更是娇呼一声,顿起足来。

但见少年从容依旧,一副天塌下来也可安然处之的神态,托着腮道:“贤侄又怎可如此鲁莽,这舞刀弄剑的可大为不妥。若要动起手来,我将你打的乌龟一般四脚朝天,你岂不是又要丢了唐门的脸面?何必呢。”

唐人杰咬牙切齿,恨不得立斩他与身前,一旁坐着的唐人琼更是怒不可竭,一拍桌子恨恨道:“老三,去教训教训那个混账!”张伏虎摸着胡渣嘿嘿直笑,仿佛早就想见识下唐门兄弟的身手;唯有一旁的大哥唐人瑛喜怒不形于色,此刻仍在自酌自饮,浑不在乎那少年的言语,真也沉得住气。

唐人杰见那少年斯斯文文的模样,宛如书生秀才一般,又见他面色苍白,说话时而咳嗽,时而气虚,好似受了颇为严重的内伤,因此料他也不会有什么明亮的招子,便道:“没想到你这个连路都走不稳的人,口气倒还不小,老子今天便来领教一下你的功夫,正好教育你做人!”当下心中轻敌,已犯了兵家大忌,大吼一声:“看招!”凌空飞起,左手紧握,一记劲拳击出,直打少年面门;右手长剑一挽,顺势削向少年肩头。少年身不离座,侧头避过长剑,左手上翻,搭上了唐人杰脉门,随手一带,便将他拳头的力道卸开,右掌横切而去,拍向唐人杰胸口。

唐人杰张皇失措,决计想不到这少年一脸病态,出手竟如此迅疾,但只因适才自己出拳过猛,再想变招已来不及,胸前空门已经呈现,只听一声惨呼,唐人杰登时飞了出去,又是喀喇喇一片响,唐人杰已跌坠在一张饭桌上,桌子登时破裂,汤汁酒水溅满了他一身。

满屋的人齐声喝彩,兴高采烈的拍手大呼,若非亲眼所见,当真不敢相信这少年竟有如此身手。少女粉嫩的面颊上更是露出了甜美的微笑,盈盈一笑,娇柔不胜。

他二哥唐人琼见弟弟吃了亏,受了辱,霍然起身,将三弟挡在身后,怒目圆睁地对少年道:“不想我们都看走了眼!”拔出佩剑,便准备与少年厮打。

一些外乡人见他们言语失和,大打出手,生怕将自己牵连进去,殃及安危。当下一窝蜂的拔腿四散,匆忙间离了去。妇人也赶忙拉扯着小孩、老人搀扶着老伴,也都兀自起身,走了个干净。不一会,原本参差不齐的福满客栈中,除了那位俏生生的少女外,尽是些爷们汉子了。

那刘掌柜见客人连饭钱都没有结算,便跑出了门,不由得哇哇乱叫。恼火着急之际,自己也抱头鼠窜的一阵疯跑,方想溜之大吉,又转念一想:“自己乃是一店之主,跑又能跑到哪去?”索性一股脑的钻到柜台底下,心道:“奶奶的,今个逢上了晦气,也只好自认倒霉。只要他们不砸坏了我的家当,也就算了。”

直到此时,唐人杰才酿腔着站起,手捂着心口,喘息道:“二……二哥,我方才……只是一时大意,这个病小子没什么了不起。”说话间已拾起剑来,向那少年刺去,出手便是一招“龙啸九天”,只见剑身一抖,剑花四起,眨眼间已刺出了九剑,当真是名门剑法,不是虚传。少年五指发力,猛拍桌面,用内力将桌上的佩剑弹起,反手抄住剑柄,剑不出鞘,连消带打,很快又化解了唐人杰的攻势。

二人又斗了几个回合,唐人杰招已用老,倒退一步,方想以退为进,暂避少年剑法的锋芒,岂料少年突然将桌椅掀翻起来,随后提气腾挪,左手顺势拔剑,一招“雾里看花”,攻势极为凌厉。唐人杰左臂架开飞来的桌椅板凳,右手长剑慌忙格挡漫天袭来的剑光,狼狈不堪,恐怕过不了多时,胜负便见了分晓。

唐人琼见得此情此景,早已看出他三弟断然不是这少年的对手,当下赶忙抢上前去,大声道:“三弟,二哥来也!”冷不丁的斜刺少年一剑,剑法沉稳老道,确实比他三弟要精进不少,但见他以慢打快,但出手竟毫不留情,招招尽是往少年要害上招呼,逼得少年不得不回防挡拆,唐人杰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大伙儿见他兄弟二人以多欺少,违背了江湖道的规矩,不由得嗤之以鼻,忿忿声不停,厅内一个精练汉子再也忍不住,高声说道:“两个打一个,算什么英雄好汉!”一语言罢,众人纷纷响应,咒骂声不停,极为不满。几个练家子见这少年如此神武,以一敌二仍不落下风,也不由得受其鼓舞,摩拳擦掌的跃跃欲试,都在心中捉摸:“大伙此时一拥而上,也未必打不过这两个西戎子。”欲上前去相助少年。

那店小二也不知什么时候从后房摸了回来,破口大骂着:“乌龟王八蛋,你妈的个小杂种,没有爹娘的混账……”只因刚才他吃了几下狠的,脸上仍热辣辣地疼个不停,但打又打不过,也只有随着众人骂上几句解解气;刘掌柜见三人越斗越凶,越打越快,从东边打到西边,又从西边斗到北边,所到之处,锅碗瓢盆、餐具桌椅无不被砸的稀烂,不由得鬼哭狼嚎:“我的黄花梨呀,我的八仙桌呀,我的娘!我的儿!我的水晶凳儿,爹,我不活了……哎呦!你们可别碰坏了我祖传的‘红袖添香’大屏风……”可这当儿哪有人去理会他?任刘掌柜乌鸦般哭天喊地的叫着苦、嚷着冤,也无济于事。

张伏虎见旁人有相助之意,登时虎吼一声:“谁敢多管闲事?”气势如虹,众人皆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刚才的那股热乎劲儿,顿时间烟消云散。那小二儿也赶忙闭了口,一溜烟又跑到后房中去了。刘掌柜更如遭遇了晴空霹雳,吓得一口气差点没有提上来,哭喊声在嗓子里滚了滚,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哪里再敢发出半点声响?

那女孩儿则是瞌起了眼帘,长长地睫毛微微颤动,宛若蝶翼般轻轻飞舞,激荡起醉人的芬芳。双手合拢,轻放在自己丰盈柔嫩、白玉晶莹的胸膛前,不敢去看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正是:少年意气恣飞扬,欲行仗义强出头。各位看官,欲知战况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今日更新较晚

emm……偶然小疾,头昏欲裂。文思枯竭之际,未能如期而至,实为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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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祸从天降梦终醒,血衣再现动江湖

01

词曰:

似曾相识,相识非是。一霎昙花犹梦里。悠悠。残魂飘荡,血衣飏飏舞将狂。

情仇恩怨,恩怨江湖。暮去朝来颜色故。嗟叹。泪痕红浥,寒风簌簌尽悲凉。

但见:

冻云淡染天际,心事如梦似秋。蝶粉轻沾飞絮雪,燕泥香惹落花尘。

前程望断无寻处,羁旅常至天涯路。堪堪风雨遍行处,游尽孤芳无数。

凛冽的寒风舞将起飞雪,鹅毛般洒向人间。雪,不知何时带来了萧索与凄凉。

流浪在天涯的浪子啊,此刻又有谁陪伴在你的身边?

栈外狂风四起,透骨而寒。

栈内惠风和畅,温暖如春。

但无论怎样的温度,也难以融化梁枭面容上的冰霜,听他质问道:“你方才说,端的连五岳派的掌门人、武当峨眉山的翘楚,俱也收到了相同的信函?”张伏虎不敢耽误,赶忙诺道:“是是是。”梁枭皱眉道:“那依你之见,几大门派的道长仙人,会不会也上洛阳来揍个热闹?”张伏虎嘿嘿一笑:“人家可是名门正派,对这种无凭无据的事,估量不会唐突贸然的行动,以免影响到自己的身份声誉。”梁枭追问道:“那便是不会来喽?”

张伏虎思量片刻,咂着嘴道:“倒也未必,洛阳毕竟是属于嵩山和少林的地界,再加上这件奇事又在江湖中传的沸沸扬扬。至少嵩山和少林,应该会派遣弟子,秘密地调查此事。”

梁枭大笑:“既是如此,那咱们在回去的路上,顺道把你交给少林寺的和尚便成了。”候六拍手笑道:“哈哈,嘿嘿。还是疤脸哥办事妥当,这个少林弃徒,理应由少林寺的人去处置!”张伏虎如晴天遭遇了霹雳一般,惨然变色,头脑中更是空白一片,几乎昏厥过去,他当然知道门规森严的少林寺,会如何处理一个为非作歹的弃徒。

正是:湛湛青天不可欺,未曾动念已先知。善恶到头终有报,且看来早与来迟。

且说柳青,此刻终于将碗碟中的饭菜一扫而光,甚至连一滴佐料都没有剩下,全部都吃了个干净。其实这对于经常在江湖中走动的人来说,也并不能算作一件值得惊讶的事情,因为浪子不晓得自己下一顿饭的着落在哪里,因此他们对粮食都格外的珍惜,很少会有浪费的行为出现。

只见柳青用手背拭去了嘴角的油渍,又摸了摸鼓胀起来的肚子,仰天打了个饱嗝。之后便站起身来,抱拳一礼,对梁枭说道:“梁大哥,承蒙款待,在下已酒足饭饱。既然诸事了结,这少林弃徒又由你们压往嵩山,小弟实为放心。恕小子还有杂事要去处理,便先走一步了。江湖路远,他日有缘再会。”

众镖师一齐还礼,郑峰带头道:“兄弟客气了,即是如此,便不好请少侠去镖局里坐了。他日少侠若得空到了汴梁,可务必要通知咱们,也方便尽一些地主之谊。珍重!”柳青回之一笑,便大步朝厅门走去了,似乎并没有兴趣再停留片刻。

“喂,你站住!”那许久不曾言语的白衣少女,此刻却显得十分着急,听她道:“我难道就那么不讨你欢喜,至于你始终不愿和我说上一句话,同我告上一声别?”

柳青不必回头,也晓得是那少女在言语————毕竟不是谁都可以拥有如此甜美地嗓音的。

但见柳青停住脚步,轻咳一声,无奈道:“姑娘严重了。不过是小生自知低微,不敢与小姐高攀罢了。”少女顿足道:“你……”檀口微颤,杏眼圆睁,泪珠儿险些涌上眼眶,心道:“怎得他如此绝情?”俏脸一板,冷哼道:“只怕是小女子的贱讳,不配让公子过问吧?”

柳青笑道:“杨坤的令嫒,天下人哪个不晓得?”将头转向窗外,凝目着湛天中的祥云,续道:“霓裳曼舞花解语,五云浮露映彩虹。姑娘芳名,杨彩儿是也……”杨彩儿心神一荡,思绪万千:“原来他是知道我的。”粉面微垂,一抹红晕浮上了花颜,像极了秋天熟透的苹果,秀色可餐。

“后会有期。”柳青突然道:“姑娘珍重。”一语辞别将杨彩儿惊醒,方欲难过,但想到他“后会有期”的承诺,不由得暗自欣喜,眼波流转,对柳青道:“后会有期的意思……是说我们还会相见,对么?”柳青犹豫道:“或许会……自然,亦或不会。”

————又有谁可以预知自己的余生,左右人世的姻缘?

杨彩儿稍显失落,忍不住问道:“你要去哪里呢?”柳青不愿再耽搁下去,直接应道:“上官府,上官敬楠。”说罢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众镖师面面相觑,都在思量:“他去上官府做甚?”

正是:别后悠悠君莫问,无限事,不言中;后会不知何处是,烟浪远,暮云重。

诸位看官,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02

腊月二十三,洛阳古巷。

夜,黑夜。

无星,无月。

黑暗的长巷,冷清的长街。

暗巷中,有一盏昏灯在寒风中摇曳。昏灯下坐着位骨瘦如柴的老人,正在深夜中默默地喝着烈酒。他守着这个摊位,少说也有二十年了,每天很早就要起身,在清晨的集市中买一些廉价的蔬菜和肉片,做一点大家都可以买的起的下酒菜,从清晨一直忙碌到深夜,风餐露宿,周而复始,只有这样,他才可以勉强维持生计。

老人每天的生活都是如此,单一而乏味,寂寞而清贫,孤苦而无依。他那双浑浊无神地眼睛里,充斥着数不尽的凄婉与迷离,在昏灯的衬托下,他那原本就刻满风霜的脸上,更显得苍老与憔悴,每一条皱纹,仿佛都是一个故事;老人当然历经过世事的无常,品味过人生的悲苦。他的生活根本就没有什么乐趣可言,只有在每天晚上喝过一点酒之后,慢慢地进入梦乡的过程中,他才可以找到那个只属于自己的世界……在那里,没有世态的炎凉,亦没有贫穷与寂寥,只有温暖和平静。

每天的这个时候,都是他最快乐的时刻;每天的这个时间,都是他唯一的慰藉与满足。

不过此时,老人正眯着眼睛,瞧着小店中唯一的客人————那位早已醉倒在桌上的少年。

在潮湿阴暗的角落里,放置着一张发霉的桌椅;原本就凌乱的桌面上,现下更是零星散落着几个卤蛋和吃剩的鸭头;两大坛空空如也的劣质烧酒,在这黑暗的环境中,竟像怪兽的眼睛一般,扑朔着迷离的重影,仿佛在吞噬着生命的灵魂。

少年已醉了三天,即便是他自己,恐怕也晓不得自个喝了多少酒。他只记得,他想喝醉,也必须喝醉————是不是他也只有在梦境里,才能找到那个属于自己的世界?

老人同情的望着他,许久,才发出了一声叹息。因为老人早已明白,沉醉于酒的人,一定有他悲伤的往事,而伤心的人却往往是多情的人。

————是不是只有同样悲伤的人,才可以互相体会并理解?

或许每个人的心中都有秘密,都有一段刻骨铭心、无可奈何的悲伤往事。人们渴望摆脱这种痛苦,希望可以跳将出记忆的牢笼,挣脱开命运的枷锁————而那些至情至性的多情人则更是如此,所以他们纵酒狂歌,醉生梦死,企图用烈酒来消耗自己的韶华,甚至不顾世俗的眼光,效仿阮籍一般的猖狂与梦浪,也无非是为了寻找到短暂的麻木与逃避,暂时的忘却这种难以忍受的痛苦与哀伤。

他们当然晓得买醉永远都不能解决问题,烂醉如泥的人,也终归会有醒来的时候,而清醒时面对现实的痛苦,无疑是更加剧烈的。但他们别无选择,哪怕是为了这转瞬即逝的慰藉与遗忘,也心甘情愿,在所不惜。

世人笑他们是傻子,是疯子,是只会逃避现实的懦夫。但只有真正了解他们的人才明白,他们并不是。

他们只不过是“痴心”的人。“痴”并不可笑,因为惟有至情至性的多情人,才能真正明白这个字赋予的孑然与苦涩;才能真正体会这个字背后的无奈与辛酸。亦唯有“痴”人,才能达到对一事物、于一领域的最高境界————武学也是如此。如果你理解不了,着甚要紧?只因为你不是这种人。

但世事难免沧桑,人生难免悲凉;不如意之事,也本就十有八九。人活着,就会有痛苦,这是谁也无法避免的事情。我想,你若能记住这句话,或许会活的更坚强些,更快乐些。因为你渐渐地会发现,只有一个活在清醒中、现实中,可以忍受痛苦、直面挫折,积极地去解决问题的人,他的生命才是有意义的,他的人格才是值得尊敬的;而那些逃避困难,甚至企图放弃生命的人,无论他的原因是什么,都是愚蠢的,也总会让别人看不起。所以,不管你现在经历着怎样地磨难,忍受着怎样地失意,我都希望你可以拾起勇气,坚强的站起来,走下去,要相信终会有那么一天,阳光可以照破黑暗,带来希望。

忽明忽暗的烛灯依旧摇摆个不停,宛如无根的浪子一般,在江湖的风雨中漂泊不定。老人依旧再望着少年,呆呆地发愣。他当然希望这个少年永远都不要离开,因为两个人喝酒,总比一个人有趣的多。

————有人陪伴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但陪伴少年的,却只有桌上的一把剑,一把带鞘的断剑。

天渐渐地亮了,当清晨的第一抹初阳透进小店时,柳青也终于醒来,拍打着他那昏沉的额头。

————他为什么要如此折磨自己?他本是个豁达而随性的人,到底因什么而困惑?

————他所不能释怀的,渴望解脱的,拼命找寻的,究竟是什么?

柳青摸遍了全身才找到一锭琐碎的银子,交付给老人。柳青没有稳定的收入,所以他一向很穷,也很难有机会喝酒。

生活从来都是不容易的,这个世界上也本就没有不劳而获的道理,亦没有永远靠小聪明、投机取巧来获利的行为。所以,你若想获得声名、财富与成功,就必须依靠自己的辛勤与努力换取。

腊月二十四,阳光明媚。

离开了小店,转过了一条胡同巷子,又穿过了一段阡陌纵横的田间小路,柳青便踏上了一条较为繁华的长街。柳青信步走着,逢人便打听上官府的着落,被问及的途人无一不是笑着回道:“上官大人的府邸你都不知道?往南一直走,上了万安山,你就会看到那座皇宫似的宅子了。”

柳青便依照行人的指示折而向南,慢条斯理地赶着路。一路上柳青留意到,这洛阳城里的外地人端的越来越多,倒不是外出归乡的游子回家,而是带刀佩剑的江湖豪杰来谋事。

————他们的到来是不是和那封信有关?

话休饶舌。一路兼程,又是数日,柳青也终于来到了万安山的脚下。子时将至,山下的人家早已熄灯就寝,浸入了梦乡的甜蜜与温存。但见黑暗充斥着苍穹,万籁中唯有寂静生还。一缕弯弯的上弦月斜挂在天际,像萤火虫一样发出微弱的光芒。可叹这仅存的灼烁与明亮,也渐渐地被乌云所吞噬了。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若是有人心怀不轨,图谋不测,又怎会错过这得天独厚的优越条件?话说柳青又为何要到上官府去?前路又会有什么在等待着他?

正是:

雾障云屏迷晚岫,灯火夜阑珊;罗衾不暖清宵半,欹枕未成眠。

遍寻妙法诸缘果,般若波罗蜜;冷暖自在人心事,此外不堪言。

诸位看官,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解。

第八章 祸从天降梦终醒,血衣再现动江湖

03

且说柳青自怀中取出火折子,就着暗淡的灯光,慢慢踏上了山路,仔细观察着周遭的环境与地形————他是不是又要像之前拜访点仓与武当那样,挑战上官敬楠?是不是因为他渴望得到更为响亮的名声?

山路蜿蜒而崎岖,白日攀登尚且费力,何况是在这漆黑的夜色中?于不会武功的人而言,现下登山端的是步履维艰,着实危险。

却见柳青微施轻功,纵越之间,宛如一只灵活的山猫,逍遥自在的前行。但柳青脚下走的虽快,心中也没闲着,自个儿琢磨:“这些日子我在路上耽搁的太久,今个熟悉一下路段,亲自体验一番,明早便向上官敬楠递下战书,向他讨教几招。倘若能战胜上官前辈,那么……”想到这里,步伐又轻快了许多。

高手相争,一丝一毫都差不得,于天时、地利、人和的追求更是近乎苛刻。天时决定着一个人在一时间的精神状态与时运机遇;地利掌控着了一个人于一环境的熟悉程度与谋虑安排;人和则起着鼓舞士气,振奋人心的作用、以及激发一个人内在潜能,事半功倍的效果。

柳青约立交手的时间,无疑是占得了天时的先机。但搦战的时间既由柳青确定,在公平性原则的考虑下,交战地点则是由上官敬楠挑选了,倘若上官敬楠将地点设在自家庭院中,那么柳青端的失去了地利与人和的优势。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柳青此刻上山,便是为了熟悉环境,缩小自己的劣势,提前做好准备。

可当柳青来到上官府气派地大宅前,却发现府邸竟如死寂一般沉静,偌大的庭院乌黑一片,便是半点灯火也难以寻觅。此时的上官府,宛若凶宅一样恐怖。

柳青见得这等情形,心中难免诧异:“怎得如此?即便府内的家丁早已就寝歇息,也没有盏灯不点的道理吧?”正思忖间,一阵寒风忽然涌起,将树梢上的枝叶吹的飒飒作响;又见几团黑影在半空中飞舞徘徊,不时发出凄厉而刺耳的尖叫,兀自晓不得何方神圣;不待柳青反应,山间荒芜的墓地里,幽然闪现出惨碧色的鬼火,烧焚在田间,跳跃着妖艳而诡秘的舞蹈,端的如幽灵般可怕。

霎时间,这荒山野岭中,竟突然笼罩起一股无以言表的阴森气息,好像处处都埋伏着杀机,令人不寒而栗。

骈俪为证:

无踪有影,似幻非烟。盘旋如怪风侵骨冷,凛冽胜杀气透肌寒。孤坟鬼唱,恨血千年土中碧;瞑目难休,阴魂含冤愤作声。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难测风云,不知诡秘;祸从天将,大梦方醒。魑魅含饥空食血,魍魉无声夜扣门。

此情此景下,绕得柳青艺高人胆大,也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只见他微定了下神,举起手中的火折子向树梢照去,原来是几只乌鸦罢了。但在人们的感知与习惯里,乌鸦岂不总是与不幸联系在一起?

柳青并未多想,深吸了口气,又环顾了一遭地形后,便打算尽快离开此地,在山下找间廉价的客栈打尖投宿,养精蓄锐,明早再来拜访。

可正当柳青准备离去之际,一阵衣袂带风声“簌簌”急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随后自屋檐的东北脚又响起了一席比蚊呐还要轻微的“哒哒”声,却是人踩踏房檐瓦片的声音了。

在如此阗寂的环境下,这夜行人更是于这般高速运动的过程中,竟还可以将脚步声压制如斯,柳青不仅动容,暗自惊讶道:“好厉害的轻功!”靠着自己江湖的经验,以及剑客的直觉、听觉,柳青明白,仅凭这份轻功而言,这夜行人无疑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甚至犹在自己之上;几乎是同一时间,自屋宇的西南角倏地传来“呼扯”、“噤噤”的人语声,好像是接头的口令与暗号。

是什么人?他们来做什么?

柳青顿觉不妙,赶忙熄灭掌中的火折子,隐身没入身旁的荒地中,委身于一株大榕树下,心中满腹疑窦:“莫非是仇家来向上官前辈寻仇不成?看这肃杀的气氛,可不知对头有多少人到了。”正思忖间,一声尖锐的哨音响彻天际,犹若响尾蛇的鸣叫一般刺耳难听。

号令一起,隐蔽于黑夜中的杀手自四周涌了上来,窸窸窣窣声不绝于耳,身手矫捷,有组织纪律的分为四批,各自施展轻功奔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令有几人把守要地、高地,以便不测时接应同伴,攻则稳妥高效,败可全身而退。端的是有备而来,来者不善。

柳青虽然看不清这些人的行动部署,但凭借着他敏锐的耳力,已大致辨别出个所以然,于是心中更为惊怵,思量:“看这阵势,势必会有大事发生了。”但此刻仍摸不清状况,更难辨别对方善恶与意图,是以柳青仍委身于荒草中,不敢轻举妄动。

岂料这一阵波动后,从此万籁俱静,再难听到任何的声音。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恢复了之前的寂寥与空洞。柳青甚至怀疑自己做了一场梦,一场恐怖而诡异的噩梦。是幻觉吗?

柳青沉住气,约莫又等了半个时辰,但于上官府内仍没有丁点的状况发生,只是府邸依旧漆黑,掌灯不见。柳青心道:“奇哉怪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正欲起身去瞧个究竟,突然之间,暗空中一道闪电惊鸿而过,接着霹雳四起,隆隆声震耳发聩,顷刻间,暴雨漂泊而至,更有阴风坐镇,透骨而寒,端的是无巧不巧。这始料未及、变幻莫测的天气,更是为原本就诡异的情景、离奇的事态,渲染了几分阴恻与悚然。

柳青衣衫尽湿,更觉得寒冷,心中琢磨:“这件事委实蹊跷……此地不宜久留,再盘桓下去,亦无意义存在。不如尽早脱身,以免再生事端。”多日的奔波与劳苦,使柳青感到疲乏与困倦。而明日对于自己而言,更是尤为重要————他即将挑战上官敬楠。这定然是一场苦战,因此柳青需要尽可能多的保留气力,并且需要充足的睡眠,食物的滋养。此时,但见柳青再不踌躇,借着漆黑的夜色,匆忙间下了山去,无需详述。

腊月二十七,艳阳高照,万安山,上官府。

翌日清晨,柳青起了个早,随意用了些馄饨汤面,便向那上官府去了,不在话下。一路上柳青反复思索昨夜所遇的离奇怪事,久久不能释怀,心里始终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总觉得会有什么变故发生。

柳青上得山来,约莫又走了二十里路,眼见就要抵达玉泉寺下的上官府邸,却猝然听到一席撕心裂肺的尖叫,接着迎面跑来两个樵夫模样的砍柴人。二人皆是面露惊恐之状,色含煞白之气,恐慌之状难与人言,犹如看见了天底下最为惨绝人寰的一幕,跌跌撞撞、屁滚尿流的从山路上滚下来。

柳青心头一紧,暗叫一声:“糟糕,难道当真有什么不测?”凌空一个跟斗,便挡在了两位樵夫身前,一把揪住临近的那位樵夫,喝问:“所遇何事?”那樵夫用颤微的手指指向山路,牙齿哆嗦个不停,眼泪鼻涕一齐流下,哪里能说出一句话来?另一位樵夫虽也骇得心胆俱裂,却是相对好些,但见他大口喘着粗气,呜咽道:“报……官,快报……官。”二人仿佛又回忆起方才所遇的骇命情景,不由得腰膝酸软的匍匐在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山下爬去了。

柳青愣神片刻,万般疑惑,千般杂念,百思不得其解之余,又想起了昨夜的是非……当下哪里还能停歇?只见柳青丢下两位樵夫,三步跨做两步,雷厉风行的朝上官府冲去了。

愈往上走,愈能感受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不觉令人有呕吐之感。柳青顾盼左右,抬头张望,似想找出这气味是从何处传来,不料竟看到周遭的树丛中,每一颗树上都零星悬挂着鲜血淋漓的人头!前方道路更是血流成河,缺了脑袋、断了四肢的尸体更是不计其数,甚至快要阻断了山路。

无论是谁突然见到这幅场景,或许都会惊恐慌乱之余,气血逆行,脑中缺氧,肚里更是翻江倒海一般难受,作呕吐胆。即便是杀人如草芥的亡命屠夫,恐怕也会吓得魂飞魄散,休克昏迷。

自然,柳青也好不到哪儿去,却见他急伸右指,顺势搭向自己左臂脉门,沿着“中冲”、“大陵”、“间始”穴,将手厥阴心包经的穴道接连点遍,减缓心悸与恐慌,调理气血,保护心脉。闭上眼睛,丹田内运足一口气,吐纳之间,再将耳畔“丝竹空”、面部“四白”、“人中”穴揉搓,保持镇定。不多时,柳青已冷静下来,想着:“怎得会有那么多人暴毙山野?”回忆起昨夜匪夷之事,蓦然间茅塞顿开,探口而出道:“啊!莫不是和此事相干?可不知上官敬楠身在何处……”

身随念动,但见柳青阔步飞奔,越过地上的尸体,抢上山路。奔到府宅的正门,才发现上官府雕梁画栋、琼楼玉宇的雕刻大门,已被拆散的七零八落,四敞大开的坍塌于血泊中。

柳青进得垂花门来,顾盼四周,怵目惊心之余,惨不忍睹:原本气势恢宏,瑰丽堂皇,造化颇具格调的建筑,如今却是断瓦残恒,面目全非,无论是穿堂前的幽深小径、两侧迂回的抄手游廊、假山旁的亭台小筑,还是环绕正厅的磅礴内景……支离破碎之下,赫然被死尸所占据!

檀木的香气已被血腥味所掩盖,尸山血海中,偌大的庭院宛如殡仪场一般,到处都充填着死尸,拥挤非常。上官府,竟然遭遇了灭门的惨案!

褐色的血渍浸入了汉白玉的釉面砖,柳青立足于此,禁不住耳中嗡嗡作响,脑中混乱一片,身体呆若如鸡,五脏翻滚如江,哪里还能忍耐的住?“哇”的一口残羹污秽吐将出来,木楞许久,终于晓得那两位魂不附体的樵夫,到底是为何事而惧怕如此了。

到底是谁做下了这罪恶滔天、惨绝人寰的事?

上官敬楠是否得以无恙?

明日便是腊月二十八号,上官府的灭门惨案,与那封广布天下、邀请各路英豪齐聚洛阳石窟,揭开武林惊天秘密的请帖,有无关系?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是:上官府祸从天降,没来由灾向地生。诸位看官,要知端的,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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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八卦步引忆旧事,九宫格智胜劲敌

01

且说那紫面大汉左手急探而出,封向柳青咽喉,右掌紧跟而至,拍往柳青胸口。这一拿一拍,看似庸庸碌碌,但穿梭互搏中,暗藏三个后招,实在不好应付。

其时柳青左手举着酒盅,右手握着箸子,正和贾病推杯换盏,不亦乐乎。却见那紫面大汉没来由地朝自己打来,无疑是大吃一惊,立刻运起内劲,纵身跃起,将酒盅猛然一掷,挡住“锁喉擒拿法”,筷子顺势点出,直取他掌心“劳宫穴”。这一格一点,好像平淡无奇,没有招式可言,但无形之下,却是攻取敌人薄弱环节,逼他不得不回防补救。要知“劳宫穴”乃是掌心大穴,更有“鬼路”之称,若是突然受制于人,一条臂膀上的经脉穴道,沿着“列缺”、“间使”、“曲泽”、“天泉”闭塞,真气既然不通,那是半点力道都没有了。

岂料那紫面大汉连出数掌,快招抢攻,不禁没有撤招迹象,反而更加勇猛的前进,其内劲之充沛,招式之精纯,绝非等闲人尔。只听虎虎声响,酒盅已被拍碎,一双木质筷子也被他掌风折断,奈何余力未尽,涛涛不绝地破风而来,使得正是内家功夫“破空掌”中,一招极为普通的“排山倒海”。柳青决计想不到这大汉的内功竟如此了得,随便一招“排山倒海”便有这般效果,当下犹如被卷入了一阵旋涡,四面八方俱是掌风笼罩,更何况自己身在半空,无处借力发挥,只得频频倒退,忽然“碰”得一声巨响,后背竟撞在了房柱上,屋梁的灰尘“簌簌”而落,直落了柳青满脸满身,好不狼狈。

却见那紫面大汉并不追击,笑吟吟地抱膀而立,得意道:“怎么样?”柳青不答话,随手将半截箸子抛在一边儿,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摆出个姿势,说道:“再来!”那紫面大汉固然鲁莽,但动手前却也发声警告,因此算不得偷袭;尽管柳青后手反击,兼之麻痹大意,但在人前输了一招的事实并不能改变,心中不服,势必要再打过。

紫面大汉再欲出手,却听身后的白面公子说道:“师弟,这次换我上!”话音未落,左脚自地上划了个圈,右脚飘飘然跟近,南踏“乾”卦顺天、北走“坤”卦应地、西迈“坎”卦利水、东跨“离”卦辟火,正是道家绝学“伏羲八卦步”。只见他左摇右晃,洋洋洒洒,欺到柳青身前,笑道:“你打我呀!”

柳青初见他步伐散漫,一时并未看出玄机的所在,只道毫无章法可言,不由得暗暗冷笑。但几步之后,竟发觉这白面公子的步调竟颇为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霎时间,一件旧事突然在脑海中浮现:半年前,自己曾于湖北游历,拜访了“武学圣地,道教仙境”武当山,并讨教了几招武当剑法————其时武当派掌门“奇门遁甲”出尘道长自创了一套‘太极伏魔剑’,与‘乾坤八卦’归风道人等一众师弟研讨商议,在金顶闭关修行,足不逾户。是以柳青拜访武当时,并未见到一代的前辈高人。

那时柳青已击败了“流浪刀客”谢无常,战胜了点苍派掌门“行云流水”郁清风,因此在江湖上名噪一时。若要说将起来,柳青行走江湖,遇到过不知多少次大风浪,要数凶险,自然是那日在上官府与“恶煞四人组”的搏斗最为危殆;要数离奇,却是与郁清风的交战最是难测————要知道点仓贵为九大门派,在武林中盛名百年,手底下的功夫岂是虚有其表?自己如何能在十招之内战胜一派宗主呢?总觉得不可思议。若说郁清风淡泊名利,有意承让,但他毕竟贵为一派掌门,不能以门派名誉做儿戏。更何况他是长辈,自重身份,为何要落下话柄,以大欺小呢?郁清风自可派遣门下弟子与柳青过招,胜便胜了,输就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时至今日,柳青每每忆起当日交战的情形,仍是历历在目,隐约觉得有件事十分别扭,不大对劲,倒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近些年九大门派的点仓、雪山、青城、昆仑都青黄不接,没有太大作为,想到这一节,柳青也就释然了许多,只道他们没落至斯;

但要数艰难,正是与武当派大弟子“气冲霄汉”钟正的那一役最为辛苦:那天柳青来到武当山下,向知客登名拜山,凭借他在江湖上后起一代新秀得佼佼身份,自然受到了知客热情款待,知客陪同他一直走到了大殿“紫霄宫”,随后钟正亲自接见了他。

柳青禀明来意,明着讨教功夫,实则是来打山,群弟子难免心中有气,俱想:“好啊,我武当立派百年,名扬四海,几时怕过别人?岂能被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讨了便宜。”但来者是客,主人不能失却礼数,更何况武当派在江湖上口碑载道,更要显示风度,因此一再忍让,不好发作,群弟子表面上对柳青知冷知热,但心里面都希望给他点颜色瞧瞧。再者,大师哥都没做表态,各自便不好说话。

既然众师伯、师叔闭门修行,群弟子自然以大师兄钟正马首是瞻。但钟正宅心仁厚,一来怕伤了和气,影响武林同道的友谊;二来道家避世为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清心寡欲,有甚么不好;三怕处置不当,师傅出关后责罚,所以迟迟没有接受挑战。

但柳青当时干了几件轰动江湖的“大事”,意气风发,怎能就此罢休?他本就对世俗礼法、门派教条置若罔闻,是个天地不怕、油嘴滑舌的少年,再加上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更无后顾之忧。因此为了激将出手,言辞中少些客气,不太顺耳,群弟子也大都是年轻人,哪能受得住?眼见不好收场,钟正才答允出手,二人约定只比剑法,其他一概不论,点到为止即可。

这一下可大称柳青心意,他生性飞扬跳脱,不喜俗套,因此在拜师学艺时急于速成,另辟蹊径,是以不注重内功的修养,一味剑走偏锋,对剑术苦下钻研,注重招式得灵活多变,快捷迅猛,同时配合轻功奇妙走位,令敌人无法琢磨,从而以奇巧致胜。因此柳青的剑法与轻功虽然有极高造诣,但最基本的内功家底却是另当别论了。

大凡习武之人,多是专注于内功的修养,根深才能叶茂。一旦一个人的内力练到深处,飞花摘叶俱能伤人,即使手无寸铁,亦可以用手指做剑刃,化有形为无形。到了这种程度,还用得着什么兵器与外门招式么?然则,很多的外门功夫,神奇剑法,又都需要强大内力做支撑,若是内功不到火候,那是无论如何也练不成的。因此被大家普遍接受的武学信条是“以气为体,以招为用”“气为主,剑为从”————遍数武林中闻名遐迩的门派,少林武当、东岳泰山、西岳华山、北岳恒山、中岳嵩山、南岳衡山等得享大名至今,始终魏然于江湖,很大原因是因为他们都有自己独特得上乘气功为根基,这种内功心法又是集历代高人的心血汇集而成,那不是一个人的聪明才智可以匹敌的。即便像“玉花宫”、“樱花谷”这般的江湖组织、“欧阳世家”这样的武学望族,亦都有自创或家传的内功心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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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武当群弟子听到大师哥亲自应战的消息时,登时欢欣鼓舞,各自心头窃喜:“这下可有的瞧了,非要这姓柳的小子吃不了兜着走!”要知道钟正的江湖绰号叫“气冲霄汉”,这倒不是说他脾气恁大,而是旨在表明他气功不同凡响。钟正资质奇佳,性格沉稳,坚韧不拔,正是练习武当玄奥内功的好材料。何况他又是出尘道长开山门的大弟子,日后指定的嫡系传人,自然得诸位师叔师伯悉心栽培,武功高出同门一大截。钟正在江湖上的名气,端的比柳青大得多————他与泰山派大弟子“北斗星矢”卓一凡,嵩山派大弟子“鸿飞冥冥”叶飞鸿,华山派“鹞子翻身”展轩辕,衡山派“大雁神雕”罗有成,并称“岁寒五公子”,那可是正派二代弟子中,秀出班行,不可多得的人才。

柳青在武当群弟子的陪伴下,来到了“南岩八仙台”。故老相传,南岩是真武大帝得到飞升之“圣境”,亦是武当三十六岩中最具观赏性的地方,山势飞翥,状如垂天之翼,秀美难以言状。八仙台更是伫立于南岩之顶,台上画一张偌大的“周易六十四卦图”,驻足于此,只觉一览万千,似临空翱翔,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这儿原是供诸位师伯师叔打坐练功时使用,钟正选址此处,无疑是对柳青莫大的尊重。

二人执剑登台,抱拳一礼,互道来历姓名,比武随即开始。群弟子在台下席地打坐观看。

钟正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未经比试,已处上风,何况柳青是客,理应先手。只听柳青朗声说道:“得罪了!”话音刚落,崆峒派“影流剑法”惊鸿般展现,不待起手式“清风无影”用老,立即变换至“流云无踪”,第三招“荒烟无迹”更是迅捷,只逼得钟正慌忙挡拆,腾腾腾连退三步,柳青兔起鹘落,趁势再攻,一招快过一招,到了最后身形与剑法都化作了一道白光,让人眼花缭乱。钟正被包围于万千剑气之中。

武当群弟子尽皆动容,都为大师兄捏了把汗,其时他们早已料到这姓柳的小子有两把刷子,不然也不敢到武当山丢人现眼,只是万想不到他的快剑竟如此厉害,个人不禁暗暗自忖:“如若我来敌对,是否能应下他的快剑呢?”要知道武当剑法以沉稳厚重见长,规矩严谨,门下绝无柳青这等“大刀阔斧”式的剑诀;武当心法更讲究“以气驭剑”,“以慢制快”,所以一时间不易施展,威力往往到后来才逐渐显露。

钟正只觉“唰唰”声不绝于耳,好似漫山遍野都是剑光,刚刚挡下左边一剑,右肋便又有剑气袭来,斜跨一步闪避,挥剑直劈一招“两仪四象”,奈何“两仪”尚未使完,柳青的断剑又当胸横削而至,钟正大吃一惊,急忙撒招,护剑回身,同时右足一顿,向后跃开,终究慢了一步,只听‘呲’的一声,衣衫已被划破一道长长的口子。群弟子大声惊咦。当下钟正再不反击,隐忍防守,等待时机。亏得他根基深厚,只守不攻尚且能够,硬生生吃了三十余招。

前三十招中,柳青无疑是占据压倒性的优势,眼见胜利在望,便在此时,只觉钟正脚底生花,所踏方位极其刁钻,角度也异于常理,那种感觉就像在跳一种奇异“舞蹈”,明明必中的一剑,却偏偏能闪躲开去,亦复如是。当下柳青刺出的连环快剑,竟有七八剑不能触及钟正分毫,心下蓦地一凉,突见青光闪动,钟正回了一技“天柱晓晴”,如覆钟峙鼎,离离攒立,正是武当天柱峰的姿态,柳青抽剑回拔,“铛”得一声,双刃交接,二人俱都退了开来。群弟子齐声喝彩。

二人再战,过到五十余招,已是势均力敌,互有攻守。柳青剑法的变化已不如之前繁复,速度亦不如之前快捷,内力衔接不上,漫天花雨的剑气不复存在;但钟正厚积薄发的武当剑法慢慢奏效,再配合着脚下的玄妙步法,柳青委实犯难。忽然之间,钟正长剑一甩,使出本门轻功绝技“梯云纵”,身体轻盈如流云,高低进退如儿戏,“太乙玄门剑”连连递出,劈、挂、撩、刺、点、挑,运动之中,手分阴阳,身藏八卦,步踏九宫,内合其气,外合其形,多点开花的朝柳青高歌猛进。群弟子面带喜色,知道最艰难的时刻已经挺了过去。

当真是:青龙出海势难挡,拨云见日定乾坤;犀牛望月显灵机,白猿攀枝藏奥妙。

其实柳青一直留心于他玄奥的身法,初时毫无头绪,但在用一招“隔上截下”时,终于发觉了这步法的规律。这“隔上截下”乃是高接抵挡,攻守兼备的御敌招术,虽然极具效益,但姿势却不大雅观,发招时须弓腰驼背,降低重心,便于“隔上”,之后手腕翻转,剑尖指地,便于“截下”,而后紧绷的身体顺势窜出,抢入敌人下盘,再转手腕,复而上挑,“两上两下”,一次防御,一次进攻。

当柳青抢攻钟正下盘时,自然更加留神他落脚的所在,台上那张“六十四卦玄机图”,越发映入眼帘了,此时只发觉钟正下脚的每一步方位,似乎都是踏入“卦象”之中,柳青一边喂招,一边默数:“乾坤屯蒙需讼师,比小畜兮履泰否,同人大有谦豫随,蛊临观兮噬嗑贲……三十六卦‘明夷’、三十七卦‘家人’、四十卦‘解’……”心下登时恍悟,柳青曾听师父讲授过黄老之学,因此《易经》并不陌生,原来钟正奇妙的步法,自是从‘周文王六十四卦’中加以变化而来。无巧不巧,如若不是脚下有张活生生的“卦象”图,柳青是万万联想不到这一节了。

究竟,柳青如何化解钟正的“太乙玄门剑”,破解“六十卦迷踪步”,最终反败为胜?那白面公子是谁?他的步法为何会有异曲同工之处?

正是:上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诸位看官,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爱与宽容

她秀眉微蹙,不悦道:“为什么武侠小说总会有流血的事情发生?”

“不是武侠小说少不了流血的故事,而是人类社会很难去避免这种悲剧。”我叹了口气,接着道:“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随时随刻都有可能重蹈‘血的覆辙’。”

她更是难过:“难道就永远没办法阻止么?”

“当然可以阻止,不过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我补充道:“这种代价虽然每个人都可以付出,却很少有人甘心如此。”

“为什么?”

“因为这是一种牺牲。”

“牺牲什么”

“牺牲自己。释怀命运的不公,抑制自己的愤怒,容忍别人的过失,体谅他人的感受,忘记伤害,培养对世界的仁心与爱心……”我苦笑道:“从某些方面来说,这好像都可以算作自我的牺牲。”

她豁然开朗,道:“我明白啦。世界上的血腥与暴力之所以很难被消灭,就是因为有太多人不愿去做这种牺牲自己的事。”

我点头表示认可,又用一种极为坚定的语气对她说:“但是,生活中仍然有情愿牺牲自己的人存在,并且一定会愈来愈多。”

她笑了,笑容似春风般动人。

我也笑了。我笑是因为我高兴,我高兴是因为她终于明白武侠小说写的并不是血腥与暴力,而是爱与宽容————我相信这一类故事同样可以启迪人心。

第二十章 八卦步引忆旧事,九宫格智斗劲敌

02

且说钟正运起本门秘宗《阴阳真经》,使出武当绝技“梯云纵”,半空中好似有台无形的梯子,钟正双脚虚踏,直往上窜,眨眼便腾空而起。身体轻盈如流云,高低进退如儿戏,蓦地俯冲下来,“太乙玄门剑”连连递出,劈、挂、撩、刺、点、挑,发往六个不同的方位,运动之中,手分阴阳,身藏八卦,步踏九宫,内合其气,外合其形,多点开花地朝柳青攻来。

柳青见钟正凌空虚踏,竟能步步高升,不禁乍然一惊,自忖无这分本领,忍不住赞出口来:“好厉害!”他自幼习练轻功,已有所成,自然知道轻身功夫中最难克服的便是这“借力”二字:无论是谁,脚下须得有了着力点,才能发出力气————甭管你怎样的武林高手,哪怕飞檐走壁如履平地,一跃数丈易如反掌,也不能超越人类极限,克服地心引力的作用,任意翱翔于天际。力竭之时,还是要落到地面上来,务必脚踩一物,换一口气,才能借力而发,再度向上、往前飞越。

不过高手的内息长,换气的次数少、要求低:一条树枝、一片花瓣、一纹水波,都可以加以利用,因此才会有什么“水上漂”、“草上飞”的江湖绰号。

其实“梯云纵”看似神乎其神,略一分析,倒也不外乎常理:那便是丹田内吊足一口长气,在空中无处借力、逐渐下坠时,丹田的真气吐泻,沿“十二经脉”的“足少阴肾经”,顺着腿部“阴谷”、“复溜”、“交信”、“太溪”穴,将力道传至脚底的“照海”、“然谷”,“涌泉”穴,借丹田传至足底的内力使用,所以仍可制空一会儿————内力越深厚,吊住的气便愈长,腾空的时间也愈久。说到底还是以修习内功为根本。

激斗之中,柳青没想通这一节,因此惊讶非常,暗暗称赞:“武当派果然名不虚传,门下竟还有这等本事,我真小觑他了。”未及分神,蓦地心中一凉,乍然见到钟正连续六个进手招式,尽数向自己招呼过来,六招宛若一式:“分剑翻劈”、“松枝挂剑”、“行步撩衣”、“进步中刺”、“蜻蜓点水”、“挑灯恶战”劈挂撩刺点挑,一气呵成。柳青只觉狂风怒号,甚至连空气都被斩成了数半,形势端的紧急。

其实在柳青看来,“太乙玄门剑”虽然奥妙百出,势大力沉,却是猛而不快。若在平时,自己必以快剑对攻,只要比对方的速度快,便可料敌机先,打乱他出招的节奏。奈何眼下已斗了七十余招,自己内息不济,气力渐衰,实在没有把握比对方更快,无奈之下,只好另做打算。

却见柳青唰唰唰连发三下虚招,剑尖不绝颤抖,狂挽之下,登时舞成了一个大圈子,“剑荡花舞”,边舞边退,紧守门户,试图封死所有的空隙。

岂料钟正膂力甚强,外加剑法上注入了武当派嫡传的上乘内功“阴阳真经”,威力更增,只听“碰碰铛铛”兵刃相交的巨响,柳青勉强挡下四招,只觉胸腔震荡,臂膀上一阵酸麻,登时站立不定,虎口一痛,显些抓不稳剑柄————要知剑若脱手落地,胜负立分。情急之下,柳青强作精神,心念电转,着地打起了滚,骨碌碌直滚出丈许,才堪堪避过剩余的两招,狼狈至极。武当群弟子齐声哄笑,但略加思索,依照当时的情况,大家都觉得除了就地打滚之外,实无更好的方法应对。

钟正也不由得一愣,决计料不到柳青会使出如此“丢人”的解数。假设换了自己,宁可被一剑刺死,也不愿在人前出此洋相,受此屈辱。他是武当派大弟子、“岁寒五公子”之一,在江湖上大大的有脸面,固然注重门派与个人的声誉,希望赢得胜利。然则当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绝不自降身份,丢了脸面。更何况这又不是生死较量,单是切磋武艺罢了。二人各有分寸,拼劲全力,如若不敌,那也没什么好说的————“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

但倘若什么事俱都如此,打着“全力以赴”的旗帜,最后不敌便放弃努力,缴械投降,随即心安理得地宽慰自我:“我已经竭尽全力,但是失败了,又有什么好说呢?没什么可后悔的。”却毫无一点男儿汉的战斗精神、“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勇气、锲而不舍的毅力————要知道成功便是站起来比倒下去多一次,很多事通常都是再坚持那么一点点,便可以看到胜利的曙光。但人们总是在黎明前最黑暗、最困难、最关键的时刻选择逃避与放弃,从而与成功失之交臂————当你到了走投无路、无比哀伤、怨天尤人,说什么都要放弃的时候,不妨再问一次自己:“我是否真的尽了全力呢?境况真的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么?”其实,我们通常都是在睡醒一觉后才发现,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只要去做,办法还是有的。

另一则,大丈夫能屈能伸,丢点面子,受点嘲讽,又算得了什么?苏东坡有言:“古之所谓豪杰之士者,必有过人之节。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韩信忍小忿而就大谋,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是不是英雄?张良历圯上老人之辱,得《太公兵法》,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是不是好汉?因此不要太在乎一时的失意,只要获得最后的成功即可:汉高祖刘邦兵败如山倒,被项籍打得抱头鼠窜,屡战屡败之际,甚至沦落到抛弃妻子的局面……可他“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忍受屈辱挫折,屡败屡起,终成大业————人可以输一百次,但一定要赢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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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正见柳青灰头土脸、踉跄着跃起身来,左臂也在方才打滚时不小心划破了一道口子,鲜血汩汩涌出,眉头一皱,正欲吩咐台下的师弟取来金疮药,忽然想到:“眼下胜负未分,不可鲁莽行事。此番比武非同小可,我眼下不仅是为个人而战,更是背负着所有师弟的荣誉,为武当派而战……我若败在他手下,那便意味着我派二代弟子中,无人是柳青的对手了。”又转念一想:“但我此刻占据压倒性的优势,不如叫他认输罢了,免得他破釜沉舟,激发斗志。”念及至此,便道:“柳兄,你受伤了,咱们不打了罢?你表个态,我让师弟取来疮药绷带,处理过后,咱哥俩到大殿喝茶去?”他言下之意甚是明了,就眼下的情况而言,是你柳青输了。

柳青手腕一翻,剑尖下垂,抱拳道:“多谢钟兄好意,小弟虽然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却也不至于缴械投降,委曲求全。”说着撕下衣襟裹住伤口。

钟正见他虽然做了暂时处理,但胳膊上的血兀自流个不停,看来伤口不浅,便道:“可你伤成这个样子,还能打么?不如算了吧?”岂料柳青哈哈一笑,道:“钟兄,这擂台比武的规矩,却是怎的?”钟正只好道:“依照擂台比武的规矩:跌下场地者为输;身陷囹圄,命脉受制于人者为输;兵器落地者为输;缴械投降者为输……”他将“签订生死状,命丧当场者为输”一条省略不提。

柳青道:“既然我哪个条件都不符合,那便还有回旋的余地。”又侧头笑道:“钟兄,咱们约定只比剑法,可你上窜下跳,即用上乘内力,又使玄妙步法,小弟可有些吃亏啊。”钟正面色一红,不知该如何应答。

其实钟正并非有意如此,只比剑法,谈何容易?高手过招,一切顺应形势的变化,随心而动,随念而行,尽管双方各自克制收敛,但激斗之中,一个不留神便会使出其他功夫,这是常理之情————难道柳青就没有使用内功么?只是钟正更为明显罢了。

柳青见他极为尴尬,不禁好笑,一摆手,豪气万丈道:“大丈夫行事,何必在乎繁文缛节?钟兄未免太过拘泥了罢?咱二人兴致所起,斗到酣处,也就不比管这些禁锢人的约定了。

小弟此次前来武当,是为了增广见闻,领略武学圣地的博大技艺,一饱眼福。倘若只仰瞻武当剑法,未免意犹未尽,还请钟兄务必全力以赴,让我输个心服口服!”

钟正中规中矩,虽非性情之人,但也是江湖中人,陡然听到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语,不由得热血沸腾,大声道:“好!柳兄恁直爽,那咱们就各尽全力,去他妈的规矩,酣畅淋漓的比一场!”竟对他升起了别样的好感。武当群弟子见柳青受伤之余,豪气反增,明明不敌,更要大师兄全力以赴,不禁为其魄力所震撼,更对他“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勇气所折服,方才因其言语轻浮而产生的不悦感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甚至还有几个少年弟子振臂高呼:“同道之人,同道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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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钟正左手捏了个剑诀,右腿高抬,摆出了起手式,说道;“小心了!”群弟子心领神会,屏气凝神,一声不发。柳青看他的招式大有文章,一时摸不清来路,不便贸然出击。岂料许久过后,钟正仍是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进攻的迹象,似乎在等待自己的变化。二人就这样僵持着。

柳青所知博杂,脑海中拼命搜索,突然想到武当派有一门“以不变应万变”的“龙华剑”,心下恍然大悟,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武当派剑法种类繁多,且各有独特之处,《庄子·杂篇·说剑》曾云:“夫为剑者,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翻译过来是:“击剑的要领,是有意把弱点显露给对方,再用有机可乘之处引诱对方,讲究后发先至。”————“龙华剑”正是以此为宗旨。所以三十六路“龙华剑”,自起手式“静观其变”,到收剑式“待之以动”,俱是后手招式。

柳青心道:“是了,我二人拆了七十余招,于对方的门路已较为熟悉,眼中瞧出的破绽势必愈来愈多。他定是自信可以看出我剑法的弱点,所以突然改用‘龙华剑法’,顺理成章。”忽然心生一计,想到了绝妙对策:“他既然煞费苦心地寻找我破绽之所在,我便反其道而行之,故意将破绽卖出来,哈哈……”想到这里,随性而发,抬手便是一剑,歪歪扭扭地向钟正刺去,将右乳下的空门清晰地暴露出来。

正是:抛却成败得与失,且自逍遥任我行。诸位看官,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章 八卦步引忆旧事,九宫格智斗劲敌

03

且说柳青随念而动,抬手便是一剑,歪歪扭扭地向钟正刺去,将自己右乳下的空门清晰地暴露出来。钟正先是一愣:“这是什么招数?”随即点向柳青软肋。岂料柳青身形一晃,不待兵刃相交,从容避开,飞脚向他小腹踢去,同时又露出自己下盘的破绽。

这一来二去,钟正眼见柳青的招式不但与之前截然不同,而且漏洞百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破绽若是太多,岂不就等于没有了破绽?此情此境下,“龙华剑法”的威力反而不能淋漓尽致地发挥了。

钟正诧异之中,暗运一口气,又改用“太乙玄门剑”比划了几招,试探虚实。怎料柳青一般地应对,无论钟正使出什么样的剑招奇数,都无动于衷,只管卖出自己的破绽。

又过了一会儿,柳青的剑法更是飘忽不定,有时如醉汉舞剑,颠倒无常;有时又像一个没有学过武功的人乱砍乱挥,浑无章法可言。钟正始料所未及,从没见过这样的打法,不由得暗暗称奇:“他莫非疯了不成?这种不登大雅之堂的技艺,便是我台下的师弟都可以从容化解。”可几招过后,自己却偏偏无法破解这种“不成章法的招术”,不仅如此,钟正竟感觉自己出剑的方位皆能被柳青所洞察,先机被夺,反而处于下风之中。

打开天窗说亮话,其实柳青不过是在利用自己故意制造的破绽罢了:卖出的破绽,就好比是一个陷阱,引诱对方落入“圈套”————既然知道钟正下一剑的着落点,便可以料敌机先,攻其不备,从而占得上风。柳青现下的剑法看似疯癫无常,没有章法,却只是一种“假象”罢了,一来迷惑对手,二则节省内力,表面混乱,实则有形,将招式的外相加以改变渲染,弃其糟粕;却保留招式实际的内在与宗旨,取其精华。否则如此匹夫般的行为,早就一败涂地了。

这个计策可谓是破釜沉舟、险中求胜的方略,也只有柳青这种飞扬跳脱、善于变化,且拥有极大勇气的人才能够想出并付于实践。若是钟正看出了其中法门,不被你刻意制造的假象迷惑,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放弃“攻其破绽”的武学常规,随机应变,那柳青便真的江郎才尽,无法应付了。

可是钟正的性子与柳青大相径庭,他虽然根骨奇佳,天赋亦高,是块练武的好材料,但生性沉稳,中规中矩,甚至不善变化,呆板僵硬,于师承的武学,虽然尽得要领,却是有些拘泥形式。因此钟正的武功虽高,但他的性格却造就了他武学发展极为明显且难以克服的短板————一个人的性格,确实可以影响很多方面。

或许正是因为柳青在交手的过程中发现了钟正的弱点,所以才决定运用这个计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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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武当群弟子见大师哥空有一身武艺,却不得其法的施展,频频受制于外人,难免心急如焚。有几个机灵的弟子虽然看出了门道,却也不好干涉其中。可眼见形势愈来愈不利,也只好旁推侧引的提醒大师哥。

只见一面色焦黄,容貌干瘪的中年弟子对旁边一人轻描淡写的说道:“师弟,还记得昨日咱们在乌鸦岭之所见么?”说话人是武当派二弟子“千面慧手”耿明通。武当派以入门先后为长次,而不以年龄为尊卑,所以耿明通虽然四十有余,仍是钟正的师弟。

武当立派百年,传至今日,依照辈分化为两支,同宗同源,一支为“灵、尘、清、逸”;另一支为“参、风、明、太”。钟正是武当掌门“奇门遁甲”出尘道长的弟子,所以是“清”字辈传人,道号钟清子;耿明通是武当首座“乾坤八卦”归风道人的弟子,所以是“明”字辈传人,道号耿明子。耿明通年长智丰,处事老练,又常年委派于其他门派的交往,江湖阅历甚多,自不是一般的年轻弟子可以比拟。

与耿明通搭话的同样是一位“明”字辈弟子,名唤崔明睿。他在江湖上无甚名头,因此也就没什么绰号了,但他聪明睿智,古灵精怪,深得师傅与众位师兄弟的喜爱。此刻听到二师兄提到乌鸦岭上的乌鸦,立刻心领神会,明白话语中的用意。只听崔明瑞说道:“咳,可别提了!昨日咱二人去给乌鸦投食,有只乌鸦吱哇乱叫,可劲地拍打翅膀,一味儿讨好咱们,想多捞些食吃。”耿明通捋须笑道:“是了,任由它百般戏法的胡闹,一门心思的卖笑话,可咱们不去理它,它便达不到目的。”停顿片刻,稍微提高了音调,续道:“只需不理会他的套路,跳出常规,他便没有办法啦!”乌鸦是武当山的神鸟,乌鸦衔食更是武当奇观之一,弟子轮流去给乌鸦喂食,原是每日的功课之一,无甚奇异。二人看似在漫不经心的唠家常、说闲话,其实是在为大师兄出谋划策。

钟正内力极强,自然听得到他们闲谈,亦晓得他们想传达的讯息,可自己偏偏难以突破旧有的观念,实现不按常规的创新————眼见对方有一处诺大的破绽,若是不攻击此处,又能攻往哪里?没奈何,只得被柳青耍得团团转。

无奈之下,钟正又运起了《阴阳真经》,再度施展“六十四卦迷踪步”,旨在消耗柳青的体力,心想只要再拖上一会儿,他便会气竭力尽了。

岂料柳青哈哈一笑,道:“钟兄,这次可不灵啦。九宫者,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说罢占住“中宫”的位置,绝不移动。武当群弟子惊讶之中,暗暗叫苦。

故老相传,“易更三圣”————伏羲始创太极八卦,后世称为“先天八卦”;周文王被囚禁于监狱时,以“伏羲八卦”为基础,演变为六十四卦,后世称为“后天八卦”;孔子弘扬易学的精奥,根据自己的见解阐述《易经》,增注修改,使之名传天下,所以《易经》有了“群经之首,大道之源”的美誉。

奇门遁甲,是易学的秘术之一,以“后天八卦”、“九宫”、“洛书”、“二十四节气”、“时,空,数”构成基本的格局构架,为“奇门”、“六壬”、“太乙”三式之首————“奇”谓之三奇,即“乙、丙、丁”;“门”是指八门,即“开、休、生、伤、杜、景、死、惊”;遁甲,则是指六甲旬首遁入六仪,即“戊、己、庚、辛、壬、癸”,三奇六仪,分置九宫,而以甲统之,视其加临吉凶,以为趋避,故称“遁甲”。据说《奇门遁甲》初创时共有四千零九十六局,后改为一千零八十局,姜太公因行军布阵的需要,压缩为七十二局,汉代张良得“圯上老人”黄石公传授后,再次改革,成为现在使用的阴遁九局、阳遁九局,共十八局,变化莫测。

出尘道长的江湖绰号既然为“奇门遁甲”,其造诣不言而喻。而钟正师承的“六十四卦迷踪步”,正是以“文王后天八卦”为基础演变而来,是一门极其高深的武学技艺,需要相应的上乘心法配合,特别讲究方位的刁钻,变化之中,六十四卦倘若走错一步,便会内息堵塞,气血不畅,甚至脉象紊乱,反受其咎。

“九宫”与“八卦”相辅相成,在图形的演绎中,甚至互为表里,相生相克,共同组成奇门遁甲的基体。因此要克制“六十四卦迷踪步”,须得从“九宫”入手。

而柳青之所以想到用“九宫”破解“八卦”,一则是因为蒙恩师传授过黄老之学,对《易经》较为熟悉,自然而然地联想;二则是根据脚下那张活生生的卦象图,发觉钟正所踏的方位,有九宫八卦重合之处,所以奇思妙想,心道:“奇门遁甲分‘天、地、人、神’四盘。九宫在奇门遁甲中代表地,是唯一不动的盘,为坐山。我只需站住一宫不动,让他不能踏入正确的方位,他便无计可施了。六十四卦变化甚多,较为繁复,可九宫便只有九格,易于掌控。戍土亥水,坎宫子水,艮宫丑土寅木,震宫卯木,巽宫辰土巳火,离宫午火,坤宫未土申金,兑宫酉金。中宫不入地支,我先占住‘中’宫,再走‘兑’宫、‘坤’宫、‘离’宫、‘巽’宫、‘震’宫、‘艮’宫、‘坎’宫、‘乾’宫,逆运五行,反其道而行之,看他怎么办!”念及至此,柳青一个转身便到了中宫的位置,一边卖破绽,一边抢地盘,只在九宫内活动,绝不移出一步。

钟正骇异非常,心道:“他竟倒走九宫,逆运五行之法,占住了我落脚的必经之地!”他深知踏错方位的下场,内息反扑之力甚强,当下不敢大意,唰唰唰一阵猛攻,想将柳青逼出九宫。

若在平时,钟正原不必与柳青抢占落脚的方位,只需向外拓展,再利用一块空隙便可。但南岩八仙台的场地虽然不小,范围毕竟有限,若是走出擂台,那这场比武便是输了。

但钟正愈是心急,愈落入柳青的圈套,无法冷静思考,摆脱“攻其破绽”的武学陈规,将柳青逼出九宫。眼见“六十四卦迷踪步”堪堪走遍一循,不得不踏入九宫之中,钟正更是焦心如焚,竟忘了不施展迷踪步即可的道理。武当群弟子张口结舌,就连那见多识广、老成多谋的耿明通也张大了嘴巴,万料不到这少年竟如此机智,竟想出这般有用的办法————这种“卖破绽”、“反其道”的武学创新,当真是平生所未见,原来功夫还能这样使。

其实二人早已斗了一百余招,体力各有大量消耗,钟正更是被柳青的小聪明耍得焦头烂额,

心有积愤,剑法竟偏离了武当派“稳中求胜”的宗旨。柳青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机会来了!”露出左肋的破绽。此时的钟正积郁已久,心绪烦躁,更是不假思索地拍掌攻去,柳青运起内力,举掌相迎,“碰”的一声,二人对了一掌,柳青脚下踉跄,假装不敌,借力向后窜出,诈败而逃,同时用余光观测与钟正的距离。钟正毫不犹豫的追去。柳青边测距离,边算角度,终于使出了最为得意之绝招————回风舞柳!

所谓绝招,便是一击奏效,且不能轻易使用的。“回风舞柳”的剑招,就相当于枪法中的“回马枪”,锏法中的“杀手锏”,讲究事先扰乱敌人心智,迷惑对手,制造不敌的假象,进而出其不意的一击。柳青也正是凭借这招无与伦比的“回风舞柳”,才轻易战胜了“流浪刀客”谢无常,点苍派掌门郁清风————却说柳青不断地卖破绽,造假象,是不是都在为最后的孤注一掷做准备呢?

钟正只觉眼前一花,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觉柳青的断剑架在了自己脖子上,登时呆住了。柳青手腕一翻,剑尖朝下,抱拳笑道:“钟兄,承让啦。”钟正命脉受制于人,显然是输了。

虽然柳青胜得侥幸,但一不使毒,二不用暗器,三不是以多取胜,而是凭借真功夫、真智谋拼了下来,赢得漂亮,光明磊落,没什么可说的————所谓斗智斗勇,智谋本就是很重要的一方面。

钟正定了定神,随即叹了口气,平复情绪。他虽有不甘,却也不失风度,笑道:“柳兄智勇双全,端的是年少有为,钟某不是你的对手。”摇了摇头,又叹道:“我本以为自己养心定气的功夫颇具火候,如此看来,还是修为尚浅,学艺不精,日后需再潜心研究本门武学,为造福江湖而努力。柳兄是同道中人,好朋友,好对手,好兄弟,他日若有机会,定然再向你讨教。”说罢抱拳还礼。

柳青赶忙道:“钟兄恁地谦虚了。小弟自知不是钟兄的对手,我乃是机缘巧合之下,耍了些小聪明罢了。若是真刀真枪的比划,我当真不成。”突然想起一事,拍着自己受伤的左臂,又道:“这不,方才对掌之时,若不是钟兄手下留情,小弟可就麻烦了。”想到刚才对掌比拼内功的情形,竟感觉钟正的内力颇为涣散,难以集中,绝非他原本的修为。那种感觉,就好像他之前受伤未愈一般。不过当时情况紧急,柳青只是隐约察觉,倒也没特别留意,只道是因为他“六十四卦迷踪步”没有走好,从而引发内息不纯的原因。

二人叙过之后,柳青朝台下作了个四方揖,向武当群弟子行礼。一众武当弟子早已对柳青佩服非常,俱都起身还礼,之后回到大殿招待柳青,替他包扎伤口,钟正、耿明通等位列前茅的二代弟子,陪柳青吃了便饭,喝了茶水,又谈了些江湖琐事,其乐融融。至于柳青下山后的事,暂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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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发什么呆?”一声大喝止住了柳青的回忆,将他扯入现实中来。只见那白面公子早已欺到自己身前,皱眉说道:“心不在焉乃是武学大忌,如若换了别人,趁势偷袭,你还有命在么?”柳青见他所施展的步法与钟正有异曲同工之处,想来有些渊源,估计也是名门之后;又想到那紫面大汉所使的“左右互搏术”同是道家学派的武功,二人更以师兄弟相称,便将他们的来历推测了**不离十;又见他们虽然唐突,却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于是更宽了一份心,问道:“请教二位门派?”柳青任务加身,本就不愿起冲突,惹麻烦,再加上思如泉涌,忆起了许多旧事,现下早就没心思、亦没必要与他们比划了。

岂料那白面公子道:“我们还想问你呢。你方才那手‘左右互搏术’可俊得很啊,却是跟谁学的?”柳青不答,继续问道:“二位是奉师命前来洛阳吗?有何贵干?”突然恍悟,自问自答:“哦!恐怕也是为了调查那封广布天下的英雄帖吧?嗯……泰山派果然名不虚传,有江湖道义,讲武林担当,受得起天下英雄的敬仰,看两位年纪不大,可是派中的二代弟子么?”那紫面大汉惊道:“师哥,他怎么知道咱们是泰山派的?”白面公子瞪了他一眼,道:“人家随口一说,你便自己承认了。现下是什么环境,怎能轻易透露身份?”柳青忍住笑,心道:“难道你们透露的还不够多么?”

那紫面大汉是个急性子,迫切道:“快说,你究竟是如何得知的?”柳青听他这么说话,便知道自己料中了,思忖:“这紫面汉子也忒没城府。”便极为含蓄地说:“两位的道家功夫是得到真传的。”柳青这句话可谓是一语双关,应得漂亮:一则夸赞他们武功高强;二却说明了是根基他们的武功门路猜测出来的,委婉非常。

那白面公子截口道:“那又怎样?天下道观无数,门派亦多,阁下为何单猜泰山派不可?至于武当、崆峒、青城,这可都是道家门派。”

柳青嘿嘿一笑,道:“听你们的口音,明明是齐鲁一带土生土壤的本地人,与甘肃、四川的腔调截然不同,怎会是崆峒和青城的弟子?至于武当派,那就更不可能了……”白面公子疑惑道:“为什么不可能?”

正是:施计谋赚得胜利,遇道友共解难关。不知柳青回答,难测明日凶险,且看下回分解。

武侠小说

传统武侠早已没落,这无疑是人尽皆知的事实。如今看武侠的人不可多得,写武侠的人屈指可数,阅读和创作传统武侠的人更是寥若晨星————是的,武侠小说由来已久,但武侠小说之不受重视、不被理解,亦由来已久。

小说是中国文学史上最成熟、最重要的一种形态。而武侠小说,则是中国小说史上最为悠久、最具底蕴、最富文化的一类:早在两千年前,太史公记录在《史记》中的《游侠列传》,便是武侠小说最早的雏形————后经魏晋南北朝“神鬼志怪”玄学仙侠题材的探索、唐传奇“佛法禅宗”思潮的兴盛、宋元话本“国家危难,民族大义;儿女情长,身不由己”处境的深思,武侠小说终于在明清之际融汇贯通,自成一派,出现了《水浒传》、《三侠五义》等典型代表,再由民国时期思想解放,白话文兴起,武侠小说终于以通俗文学特有的魅力、独特的侠义精神、儒释道的精神哲理、异彩纷呈的曲折情节,深受人们喜爱,开往昔未有之繁荣局面。换句话说,武侠小说贯穿在中国两千年社会的发展之中;折射于中国两千年历史文化的演绎之中;存在于国人两千年的生活与延续之中。

一种意识形态得以保存并流传千年,一定有其道理所在————“武”是一个象征,“侠”是一份情怀,武侠则是一种文化。

武侠中的“武”与儒家学派“仁”的思想基本相符,武德即仁,推己及人,《左传》曾云:“武有七德,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者也。”武不仅是维护正义与捍卫和平的实力,还是《论语·子路》中“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彰显,更是孟子“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直接体现;

武侠中的“侠”则是脱胎于墨家“以天下为己任”的使命感,亦是儒家“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处事方针,还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家国情怀价值体系的典型代表。

换句话说,武侠文化所建构的侠义世界,是中华民族在几千年的历史发展中,形成的一种对生与死的觉醒及思考,并在传统文化“儒、释、道”与“西学东渐”的影响下,孕育而成的完美形象之范式————她是世代民众对自然以及社会生活的抗争、愿景,以及美好期望。因此,尽管华人身处全球不同的地域,但凡受过中华文化影响的人,大都会对武侠文化情有独钟,尤其是对国家统一、天下为公、诚实守信、言出必行、知恩图报、敢爱敢恨、惩恶扬善、义薄云天的武侠精神高度认同并效法。

一言以蔽之,武侠精神、武侠文化,淳淳流淌于国人的血脉之中。不管你喜不喜欢、认不认同价值武侠小说的价值,事实总不会因你的意志而转移。

写给“武盲”先生

武盲先生不仅能言善辩,文笔锋利,而且嬉笑怒骂间皆成文章,信手拈来都是创见,甚至还拥有一种超人般的自信————我真得很佩服你们。

我不敢问武盲先生对武侠小说的“认识”、“了解”、“研究”,我更不敢请教武盲先生是否“写”过武侠小说。我只想问问武盲先生,对于新一代的武侠小说,你们到底“看”过多少?

如果武盲先生看过近几年的传统武侠,就应该知道我们已经开始“创新求变”了:我们终于跳出了武林盟主的争夺、秘籍宝藏的套路、复仇与奇遇的主线支线、一男多女的艳福、打斗描写的离奇,我们甚至在以“五胡乱华、宋、元、明、清”为时代背景的故事演义中,不再使用“契丹狗贼”、“鞑子”、“东夷南蛮西戎北狄”等违反民族团结的表达方式了。换句话说,武侠小说早就走向一个“更广阔、更现实、更多体现人性与哲理”的世界中来了。

写到这里,我要开始论述最关键、最重要的地方————武盲先生究竟明不明白武侠小说的精神?

在这个肤浅与功利的时代,道义竟显得那样微不足道。面对着当下社会的弊病与丑恶:人性的扭曲与道德的沦丧;违法犯罪的日趋上升;贪污**的明目张胆;性侵案的接连发生;假药毒疫苗的不时涌现;损人利己行为的司空见惯;黑暗与空洞的吞噬;为虎作伥的默然……国人到底是怎么了?那曾经影响一代又一代人的儒家精神,那种“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生死之间可以轻于鸿毛,善恶之间却绝难两立”、“锄强扶弱”、“有所为有所不为”的武侠精神,到底去了哪里呢?

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大家,我们这一代的武侠小说,还是有一种永不屈服、绝不向恶势力低头、主张道德与仁义的精神存在的,这种精神曾帮助国人度过了最黑暗、最艰苦的岁月,然则,儒家道德与武侠仁义的精神,也正是目前工业社会最需要的一种精神。

我们一直试图将社会的矛盾融入武侠小说之中,更多反映现实的问题与冲突,剖析国人生活中所关心、迷茫、困惑的东西,让人们在消遣之余有所启迪,从而激发国人潜在的无畏精神、道德品质,消除当下社会中某些怯懦逃避、狡诈不平、违法犯罪等现象,使国人在这个“肤浅与功利”、“自私自利”的时代站得更稳,走得更远————这是我们投身于武侠创作的原因,起到这样一个效果,亦是我们的追求。

武盲先生,我们的时代是否需要这种精神?

第二十二章 泰山派欲血前仇,洛河帮群起而攻

01

且说柳青笑道:“听你们的口音,显然是齐鲁一带的本地人,与甘肃、四川的腔调截然不同,怎会是崆峒和青城的弟子?至于武当派,那就更不可能了……”白面公子疑惑道:“为什么不可能?”

柳青道:“你们若是武当派的弟子,理应认得我才对,可我却不记得钟正向我引荐过二位。”那白面公子双眉一挑,奇道:“你说钟正?莫非你认识武当派的钟师兄?”柳青哈哈一笑:“岂止认识,半年前我直登武当,还与他打了一架呢。”那紫面大汉搔了搔头,似乎想起了什么,惊讶道:“啊!你可是柳……”柳青赶忙打个手势,截口道:“嘴下留情!如今我遭逢晦气,隐姓埋名,二位虽是正派人士,无需回避,但江湖路险,自当谨慎。”有意无意地向贾病瞥了一眼,点到为止。

白面公子和紫面大汉互相使了个眼色,心领神会,但之前既与柳青素未谋面,此刻初逢,毕竟不能听信一面之词。只听那白面公子顺势说道:“嘿嘿,口说无凭,我们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柳青点头道:“这话倒也在理。”微微一笑,顺势抄起了桌上的筷子,一手一双,以箸为剑,左右互搏,虚划了几招,所展示的都是那日与钟正对决时的精彩拆解。

柳青深知五岳剑派中,南岳衡山与武当派相距最近,因此交流甚密,但要数交好,却是东岳泰山与武当派最为要好,两派不仅同是道家门派,渊源颇深,而且数代联姻,亲上加亲,关系自不寻常。柳青击败钟正的消息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泰山派又岂有不知道的道理?估计连比武时的内情都会获悉得一清二楚。此刻柳青以箸为剑,展示当日的拆解,一是为了消除他们的疑虑;二则露一手武学功底,不至于教他们轻视自己。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那白面公子与紫面大汉直看得眉飞色舞,如痴如醉,此刻再没有什么嫌隙,赶忙抢上前去,一个握住柳青的手,一个抱住柳青的膀,白面公子笑道:“哈哈,柳兄近日在江湖上好不威风,实不相瞒,钟师兄曾向卓某多次提及你的大名,派中兄弟更是神交已久,无奈缘悭一面,时常扼腕叹息。不想今日竟赶了个巧,我有幸在这小店中一睹风采,真乃人生快事!”那紫面大汉拍着胸脯道:“俺是个粗人,不会说话,不过俺知道钟师哥的朋友一定不是坏人,方才见你露了手不外传的道家功夫,心中好奇,就和你比划了几下,多有得罪,实在对不住了!”柳青笑道:“好说,好说。”心中思忖:“这紫面汉子虽然鲁莽,却是豪爽直率的真性情;这白面人的言辞虽然受用,却是前冷后热,有些肉麻。”又想他虽然势利,刚才毕竟没有趁势偷袭自己,倒也正派。想到这里,柳青便拱手道:“承蒙二位瞧得起,刘阿升却有些惭愧了。敢问如何称呼?”

白面公子抱拳道;“泰山卓非凡,道号卓灵子。”紫面大汉抱拳道:“泰山冯雷霆,俺也是‘灵’字辈传人。”柳青知道“北斗星矢”卓非凡是泰山派大弟子,在江湖上众所皆知,为“岁寒五公子”之一;“雷霆万钧”冯雷霆的名头虽不及卓非凡,却也是派中的一号人物。于是柳青又做了一遍礼,道:“久仰,久仰。”

岂料在一旁吃喝的贾病突然喝道:“玄、纯、逍、任、灵,原来是‘灵’字辈的徒子徒孙!”卓非凡和冯雷霆俱都变了脸色,正欲发作,又均想:“这人本就疯癫无常,又不会武功,我怎能恃技逞强,与他一般见识?”只装作没有听见。

“柳”与“刘”音近,再加上卓非凡与冯雷霆说的是方言,所以贾病也没听出来。不待别人应话,又见贾病拍着桌子怒道:“刘阿升,我原以为你当真是个洒脱之人,没想到你竟一般得迂腐,放不下繁文缛节!”柳青叹气道:“贾兄莫怪。人生于世,又岂能处处随心所欲?其实我是很羡慕你的。还恕愚弟庸俗,不能少却世俗的礼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又有谁能像贾病那样自由自在?

当下柳青邀二人入伙,再添酒菜,坐到了一起。怎料卓非凡和冯雷霆刚入座,贾病就翻白眼道:“喂,我可是看在刘贤弟的面子上,才请你喝酒的。”卓非凡摇头苦笑,拱手道:“那我可谢谢你了。”泰山派名誉武林,备受尊敬,卓非凡更是泰山派大弟子,未来的接班人,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物想与他结交,平时请都请不到————但像今天这种待遇,卓非凡还是第一回遇到。

四人吃了几杯酒,说了些闲话,便进入了正题。柳青遂问道:“卓兄、冯兄,你们此次前来洛阳,可是调查那封广布天下的英雄帖么?”卓非凡本对贾病有所警惕,但知道他不会武功后,也就没什么所谓了,于是点头道:“不瞒柳兄,自家师收到请帖后,便吩咐弟子着手调查,粗略算来,我们已全力追查了一月有余。”柳青心道:“一月有余?全力追查?泰山派至于动那么大的阵仗吗?”只见冯雷霆怒拍桌面,碗筷酒盅俱都跳了起来,听他咬牙切齿道:“哼!池千秋贻害江湖,人人得而诛之,可惜却不知道他躲在哪里,甚至也不晓得他是否还活于世间。那英雄帖既然指名道姓放出他的消息,嘿嘿,别人畏惧他的武功,俺们泰山派可不怕!”柳青尴尬的笑了几声,心道:“这汉子名叫雷霆,脾气倒也恁暴,怎么没来由得大发雷霆?”转念一想,忽然恍悟:“是了,江湖传闻,泰山派前掌门逍遥子道长命丧池千秋之手,这梁子可结得大了。后来泰山派倾巢而出,欲和池千秋决一死战,却连他的半点消息也未能探出,奇耻大辱,含羞师门,泰山派若是报不了这个仇,那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此刻竟无意间得到了池千秋的信息,定然要查个水落石出。”又寻思:“泰山派势大名旺,朋友亦多,如果连他们都没有找到新闻,别人也不必费心了。”

柳青道:“在下受人之托,也在调查这件事,二位哥哥可有什么线索么?”卓非凡叹气道:“说来话长,只因这请帖来得蹊跷,内容更是荒诞,原先咱们也并不在意,只道是闲人说笑话罢了。但后来察觉事态有变,牵连甚多,这发起人一不肯公布身份,二不肯解释原由,三不肯说明目的,任谁都捉摸不定。我泰山派为五岳剑派之一,在江湖上广通声气,与各大门派相交亦好,于是飞鸽传书武林同道,又派遣外使快马加鞭,走访消息,想问问究竟是何方门派、哪个组织,胆大妄为,自作主张地行使武林盟主的权利,举办英雄盛会……”冯雷霆截口道:“就连天下第一大派少林、江湖第一大帮会丐帮,武林第一世家欧阳,做重大决议之前,都会集思广益,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啊哈,这发起人可厉害了,不知仗着谁得势,连个招呼都不打。”

卓非凡接着道:“谁曾想?我们刚下了山门,就陆续收到了华山、峨眉等派的传讯,询问相关事宜。我们又请教了其他豪杰,这才明白,原来路远的接帖早,路近的接帖迟,华北诸地的群雄是一个月前收到的请帖;荆楚、吴越地区,则是提前了三个月;至于西北、巴蜀一带,却是半年前的事了。这发起人蓄谋已久,心思缜密,不仅让各地英雄可以在约定的日期抵达洛阳,并且给予充沛时间,教大家互通音讯,入手调查,这一传十,十传百,无意间又渲染了事态,引发了一场浩然风波。”

“西北”、“巴蜀”、“荆楚”、“吴越”、“华北”的地域顺序,正好依次连接成一个圆圈,柳青若有所思:“我崛起于江湖,其实就在这半年之间,而这些地方,又是我依照顺序游历的……”隐约有一种诡谲的感觉,总觉得有个地方不对,但至于是哪里奇怪,倒也说不上来。

柳青又问:“那后来呢?”卓非凡道:“后来咱们得知武林中的名门正派,竟没有一个做东,举办这英雄盛会,所以猜测是些歪门邪道,坑蒙拐骗,放出秘籍与宝藏的口风,想把大家诓到洛阳,借机勒索财物。”摇了摇头,续道:“但仔细揣摩,又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儿。难道那些为非作歹的混混,竟吃了熊心豹子胆,妄想讹诈少林武当、五岳剑派不成?但不管怎样,明天在龙门石窟的狗屁大会,估计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冯雷霆道:“是了,大家虽然不明原委,但在这一点上心知肚明,因此许多收到请帖的正派人士,大都不屑来参加聚会,所到之人,十有**是黑道中的人物。”

卓非凡“哼”了一声,道:“但产妖除魔是侠义道的本分,妖魔鬼怪汇聚一堂,又岂能置之不理?这不,仍有像‘襄阳三侠’、“关中四杰”这样的高洁志士远道而来,欲阻止他们的阴谋。我五岳剑派又岂能居于人后?”干了口酒,接着道:“话又说回来,虽然黑道中成名已久的高手来得不少,下三滥的帮会更是雨凑云集,但洛阳毕竟是属于少林和嵩山的地界,由他们坐镇捉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因此恒山、峨眉派的师姐可以专心念佛;华山、武当、衡山派的师兄亦不必跋山涉水,受那舟车劳顿之苦。我泰山派离洛阳最近,虽然不成气候,但也晓得‘道义’二字,所以我奉命带了三十余名师弟赶赴洛阳助拳,携手少林嵩山。”

柳青摇头,心道:“只怕还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如今血衣门已再起江湖,并计划了系列阴谋,至于这封广布天下的英雄帖,估量也是他们的妄图之一。若是血衣门再与西域无极教联手,那么……”摸到了上官敬楠临终托付、血衣门互通往来的密函,琢磨:“照眼下的环境,还是不对他们说得好。”

贾病突然哈哈大笑,指着卓非凡道:“哈哈,哈哈,你们大言不惭,明明只来了两个人,却非要自称三十余人,岂不教人家笑话?”冯雷霆强忍怒气,卓非凡也不理他,只对柳青道:“我们既然来到洛阳,又怎能不拜访少林与嵩山派的前辈?因此一到地界,我就命其他师弟乔装改扮,前往龙门石窟预备;我带着冯师弟前往少室山拜谒,向虚智方丈禀明来由,听从差遣。”冯雷霆由怒转喜,笑道:“少林嵩山虽然持戒清修,不款待那些三教九流的人士,却给了我泰山派面子。但虚智方丈与萧掌门是何许人也?他们早已做好准备,不露声色地安排好部署:达摩院首座无相大师亲率少林十八罗汉,于昨日抵达龙门石窟;嵩山派大弟子‘鸿飞冥冥’叶飞鸿,也奉师命带派中好手一探究竟。啊哈,我三派联手,打他个措手不及,那些邪门歪道只怕要落荒而逃啦。”

卓非凡对柳青道:“我们不敢多做叨扰,因此未及饮食,便匆匆下了嵩山,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可以吃饭的地方,没想到刚吃了几口,就遇见了你老兄。”向贾病看了一眼,冷冷道:“当然还有你这位傻子朋友。”

至于贾病如何跳着脚地发牢骚,按下不提。柳青道:“原来如此。”继而思忖:“我到少室山,本就是为了向少林派寻以援手,告知其血衣门重出江湖的讯息,却苦于迟迟不被接见。无奈之下,才在‘招财酒铺’中耽误了那么长时间。既然少林嵩山已有所行动,志在必得,也就不必急于这一时半刻了,等明日遇到少林派的高僧,再向无相大师禀明详情不迟————谅他血衣门有狠上天的能耐,也绝不是少林嵩山的对手。但敌暗我明,还是要千万谨慎,借机行事。时不我待,立刻动身吧!”念及于此,突然想到一件事,所以问道:“卓兄,你方才提到去洛阳石窟的路上已然发生巨变,又是什么情况?”

卓非凡道:“嗨,柳兄听说过‘洛河帮’么?”柳青道:“略有耳闻,据说是河南一个极具实力的黑道组织,长年雄踞洛河,专干些打家劫舍、过路收财的土匪勾当。”卓非凡点头道:“不错,我刚才也说过,收到请帖前来洛阳的人物,白道志士占了两成,黑道败类占了八成。这‘洛河帮’素日里畏惧少林派,因此也不敢搞什么大动作,可这次眼见有那么大的财运————大家都要经过他的地盘,去龙门石窟走一遭,更何况是黑吃黑的自家事,因此也就不怎么顾忌了。”

柳青皱眉道:“卓兄的意思是,‘洛阳帮’要做地头蛇,向大家索要买路财?”

正是:抽丝剥茧明端倪,风云节外又生枝。不知各路人马如何应对,且看下回分解。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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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泰山派欲血前仇,洛河帮群起而攻

02

且说柳青皱眉道:“依卓兄的意思,洛河帮要做地头蛇,向大家索要买路财?”卓非凡道:“可不是么,洛河帮倾巢而出,占住了去龙门石窟的几处要冲,明目张胆的过路收钱,每人三十两,少一文也别想过去。”柳青笑道:“呵,这般强取豪夺,可小觑了天下英雄。别的不说,单是官府也容它不下。”

卓非凡摆手道:“柳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洛河帮为恶已久,我泰山派早就有心除之而后快,却苦于迟迟没有机会,据了解:洛河帮不但家底甚硬,而且黑白两道互有交情,帮主‘狂杀快刀’史敖更是一个精于权术的人才,文韬武略双得志。他逢年过节便筹备厚礼,请地方知县、知州、知府笑纳,手段之多,人脉之广,就差直接给河南巡抚攀交情了。”

冯雷霆骂道:“王八羔子,就因为史敖手面阔,够意思,所以地方官都买他的账,不去刁难洛河帮,任由它做大做强,好回馈自己更多利益。”卓非凡接着道:“因此剿匪只是随意敷衍————匪若剿干净了,那些狗官靠什么发财?嘿嘿,就说那洛阳县丞,区区一个八品芝麻官,上任不到两年,竟盖了三座四合院,娶了九房姨太太,你当他哪来那么多钱?就是一辈子的俸禄,也别想如此阔绰。”摇了摇头,续道:“更可怕的还在后面,前年史敖想方设法,花重金,搞恐吓,终于给几个亲信买了巡检司的官儿,这一下可厉害了,要知道巡检司的主要职能便是拒捕盗贼,捉拿间隙,维护地方治安。既然里里外外都是自己人,洛河帮的势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柳青叹道:“自古官匪一家亲,只可怜了黎民百姓……”冯雷霆更是怒不可遏:“他娘的,俺只懂江湖的规矩!这些狗官唯利是图,鱼肉百姓,自有侠义道替天行事。师哥,咱们改天就杀进开封府,送它们都去见阎王!”卓非凡道:“师弟,你且冷静。”转头再对柳青道:“正因为洛河帮涉及甚多,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很难将它连根铲除。但话又说回来,要将史敖一人绳之以法,倒也不是件难事。”饮尽杯中之酒,“啪”地摔在地上,恨恨道:“但史敖一死,势必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史敖’出现,那时场面必定更加混乱,最后遭殃受苦的,还不又是百姓?”柳青点头道:“确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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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料卓非凡突然由怒转喜,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多行不义必自毙,洛河帮这次玩火**,应该是报应来了。”柳青继而明白,道:“洛河帮倒行逆施,目空一切,竟将天下英雄视若无物,如此肆无忌惮的强征路费,只怕各路好汉不会与它善罢甘休。”

卓非凡咂嘴道:“其实洛河帮起初的计划倒也顺利。俗话说得好:‘强龙难压地头蛇’,二十四帮、三十六寨、七十二岛、一百零八洞的带头大哥,虽然各有各的玩意,但到了别人的地盘,也是有心无力。何况黑道的朋友大多心计深沉,善于见风使舵,一些小帮小寨眼见形势不利,便立刻花钱免灾,通过了路障。反正都是些不义之财,泼出去也不心疼;那些大一点的帮会,也只好赔上笑脸,叙叙旧交,寻个方便。洛河帮亦怕积累后患,所以大都放了行。”

柳青皱眉道:“黑道中人趋炎附势,那也是寻常之事。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咱们侠义道怎能屈服于邪恶?善恶不两立,一定会有人站出来主持公道!”卓非凡道:“那是当然,白道的仁人志士虽然来得少,但也决计不向黑暗妥协,必当倾尽全力地奋斗至最后一刻。这不,吴老拳师义薄云天,怎能忍得住这帮歹徒的作为?因此第一个打抱不平!”柳青惊讶道:“吴……吴老拳师?可是江西武功山‘拳倾天下’的吴老英雄?”

说到这里,卓非凡朝天拱手道:“正是!吴老英雄乃是先帝爷钦点的武探花,一生光明磊落,侠气凛然,不知做了多少造福百姓的事。我辈之人,哪个不钦佩?后来吴老英雄年事已高,挂冠归隐于武功山。可他老当益壮,志气堪比少年,又放不下对武艺的执着,所以重归江湖,在武功山开门收徒,将毕生所学相授给有缘人,期望江湖永远太平。”

“吴老英雄原是洛河帮惹不起的人物,但他老人家的名字毕竟没有写在脸上。那些喽喽有眼不识泰山,只见一个白鬓老人豪气万丈地作对,哪有不动手的道理?”

“吴老英雄当下打死了几个败类,整得洛河帮调集了大量人手围攻。虽然吴老英雄武功盖世,但好汉架不住人多……”说到这里,卓非凡的声音有些哽咽,听他断断续续道:“洛河帮为了杀一儆百,竟……竟将吴老英雄的头给砍了下来,系在了乌云岗之上。”

柳青、贾病俱都惊呼出声,冯雷霆更是“哇呀”大喝,将桌子拍了个稀烂,怒道:“师哥,这事儿为何连我都不知道?”抄起剑便要去寻仇,嘶吼道:“我立刻去集结师弟,与洛河帮拼个鱼死网破,势为吴老英雄讨回公道!”

卓非凡道:“师弟且慢,我并非有意瞒你。”冯雷霆目眦尽裂,道:“还等什么!吴老英雄一世威名,最后竟惨死于小人手中,如此深仇大怨,怎能不报?我去和它们拼了!”

眼见矛盾激化,冯雷霆非去不可,卓非凡竟反手打了他一个耳光。冯雷霆登时呆了,愣道:“师哥……你……你怎得打我?”他与卓非凡发小相交,情同手足,卓非凡对诸位师弟的照顾更是无微不至,因此深受同门爱戴。冯雷霆委实想不通大师哥为何要阻止自己去行应当之举。

卓非凡瞧着他红肿的面颊,也觉得做法过激,有些歉疚,但仍狠心说道:“每次下山之前,师父都特意叮嘱我千万照顾好你。你当我为何要带你来拜谒少林嵩山,而不让你率诸位师弟一同去龙门石窟预备?”自问自答道:“凭你那暴烈性子,若是知道了这个噩耗,必定会感情用事,不已大局为重!”

“你带领本派三十余弟子去与几百名恶徒相斗,必定是有去无回的结果!如此英勇赴义,不为玉碎宁为瓦全的精神,倒也足以为武林称道。但我又有何面目去见师父?”卓非凡悲痛欲绝,竟已泪流满面,扼腕道:“我泰山派近年时运不济,命途多舛:二师弟戴灵子本是个武学奇才,怎奈恶疾缠身,英年早逝;三师弟蒿鸿志生死未卜;四师弟卢毅、五师弟朱旭,也自长白山一役后武功尽失,从此成为废人……派中弟子自我之下,以你为大,你怎能这般任性,无所担当?”咬牙切齿,续道:“我又何尝不想为吴老前辈报仇雪恨?但逞匹夫之勇又有何用?我若不为泰山派保留延续之希望,莫要提光宗耀祖,便连百年基业都有可能就此覆灭!孰轻孰重,你自己判断罢。”

冯雷霆道:“那吴老前辈的仇,报是不报?”卓非凡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更何况洛河帮大限将至,自有时机去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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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之后,冯雷霆才叹息道:“大师哥责备得对,是我太过莽撞……”卓非凡宽慰道:“你日后须得收敛那乖戾性子,苦学武艺,增广见闻,光大泰山一派。”长兄为父,人前训子,倒也罢了,但家事总不便外言。柳青听他们激愤中说起隐晦,心中也不是滋味:“原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外人看五岳剑派表面风光,却不知人家为此付出的代价,承受的痛苦。”

贾病本来玩世不恭,与卓非凡插科打诨,但听到吴老英雄惨遭不幸的消息时,毕竟笑不出了。沉默了良久之后,还是由贾病打破了悲凉的气氛,听他道:“后来怎样了?”

卓非凡道:“洛河帮杀了吴老英雄,白道志士定然会邀集朋友和它算账,但咱们这次来得人少,洛河帮本能讨些便宜,可它后来又偏偏得罪了自己人。”柳青疑惑道:“怎么回事?”卓非凡道:“闽南的天地会,那也不消得说了,原是道上最大的黑手党之一。创始人‘梦魇’黑杜鹃更是个类似汉高祖刘邦的阴险精明之人,虽然自己武功不行,但通晓用人之术,天地会在他的带领下急速膨胀,天下皆知。后来竟连福建总督也害怕起来,只得采取招安的办法。”

“黑杜鹃当然是韬略之人,心想混到这个份上,物极必反,再不洗手,非身败名裂不可。于是接受招安,赚了个金钵满盆,从此退出江湖。”

“他此次到洛阳来,本是瞧瞧热闹,与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打个招呼,却遇到了山大王的行径。黑杜鹃做了一辈子大哥,倚老卖老,哪能忍受这般待遇?当下怒火中烧,也不说明自己身份,径自走到大路上,将洛河帮骂得狗血喷头。”

“洛河帮的帮众多数没资格与黑杜鹃会晤,此刻初逢,只当又来了一个不要命的老头,随即一哄而上将他乱刀分尸了————当洛河帮知道自己闯下大祸时,为时晚矣。”

“无论黑白两道,只要在江湖上混,都要讲究义气。二十四帮、三十六寨、七十二岛、一百零八洞的带头大哥,不知有多少人受过黑杜鹃的提携。此刻他们听说恩人被五马分尸,登时翻脸,带着手下的弟兄和洛河帮干了起来。一些本已通过路障的帮会,在接到这个消息后,俱都折返回来,前后夹击洛河帮。”

“苍天有眼,如今洛河帮已是众矢之的,天下群起而攻之。”说到这里,卓非凡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接着道:“等到天明,洛河帮与诸黑道势力必定两败俱伤。届时咱们再赶去龙门石窟,坐收渔利之利,不仅可以将它们一网打尽,为吴老英雄报仇,替江湖除害,亦可摧毁阴谋间不费吹灰之力。”冯雷霆、贾病俱都笑了起来,柳青却皱了皱眉,心道:“卓非凡城府极深,当真老练。这计划虽然不错,但毕竟有趁人之危的意思。”但转念一想:“对付歪门邪道,确也不必拘泥小节,讲究道义。它们的阴毒手段还不知有多么残忍。”说到残忍,立刻就想到了血衣门,于是心生一计,问道:“卓兄,你说天地会是黑手党,那么比起血衣门如何?”

正是:因果到头终有报,且看来早与来迟。不知卓冯二人做何反应,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章 泰山派欲血前仇,洛河帮群起而攻

03

且说卓非凡与冯雷霆登时跳了起来,失声道:“血……血衣门?!”柳青道:“如果那封广布天下的英雄帖、秘籍与宝藏的风声、上官府的灭门惨案,俱是血衣门的预谋,又会怎样?”卓非凡的瞳孔逐渐收缩,冯雷霆也微微颤抖,一起栗声说道:“绝……无可能,绝无可能!”————像卓非凡这般老成持重之人,似冯雷霆这般勇敢无畏之人,在听到血衣门的名字后,竟也变得六神无主。至于血衣门的恐怖,便可想而知了。

柳青的心又凉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卓非凡才缓缓道:“我虽不知柳兄为何突然提起江湖忌讳,但这一切若是血衣门的作为,那么……”卓非凡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他脸上无可奈何的表情却足以表明态度。柳青勉强笑道:“我只是信口开河,牵强附会,卓兄不必介怀。”其时柳青心绪不宁,已没有兴趣继续聊天,何况消息也已获悉多半,更没有理由一直留在招财酒铺之中,于是清了清嗓子,说道:“咱们酒足饭饱,养好了精神,况且天色已晚,也不好再耽搁下去。此地离龙门石窟虽不甚远,但好歹也有几十里地,不如早些动身,免得再出差池。”贾病早已急不可耐,此刻听到柳青的提议,立刻拍手赞成。

卓非凡皱眉道:“前路祸福难测,你们当真要走上一遭?”柳青苦笑道:“若是错过了这个百年难遇的奇事,未免有些可惜。”卓非凡点头道:“这倒也是。”偏了偏头,又道:“临行之前,我也想请教柳兄三个问题,不知方不方便?”柳青疑惑道:“哦?但说无妨。”卓非凡哈哈一笑,道:“虽然柳兄为了名头,接连挑战了几家门派,风骚一时,江湖中更有不少人对你颇具成见,但据我们了解,柳兄的为人不仅正直,而且行侠仗义,不求回报,咱们好生敬仰,所以才对你推心置腹,将所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叹了口气,又用一种既悲凉又羡慕的语气说道:“大丈夫理应自立于天地之间,而不是腼颜于门派的庇护,其实我是很佩服你的。因为柳兄今天在江湖上的名誉,都是依靠你自己的努力拼搏出来的。而我之所以能在武林中立足,甚至人敬三分,不过是因为我位列泰山派首席弟子。如若撇去这个身份,我还剩下什么呢?”说到最后,未免黯然神伤。

停顿片刻,卓非凡才回到主题,问道:“方才柳兄说自己遭逢晦气,隐姓埋名,却是为了什么?”冯雷霆截口道:“武当派的钟正是俺们的兄弟,而你又是钟师哥的朋友,所以俺不当你是外人。因此你若有了困难,无妨说出来听听,只要‘理’在你这边,俺们泰山派帮你料理如何?”

卓非凡直言不讳,又道:“柳兄武功精湛,技艺博杂,想来不会是泥腿子出身。因此第二个问题,我想请教你师承何人?身处何派?”一气呵成,续道:“至于第三个问题么,其实也是大家都十分好奇的,那就是你为何要用一把断剑呢?莫非剑身中有甚么秘密?”随即补充道:“当然,你若不想说,咱们也不会强迫。”

卓非凡的三个问题,无一不是涉及到柳青的心病:上官敬楠临终曾托付自己关乎中原武林存亡的大事,怎可不分场合、不判时机的恣意告知给旁人;至于柳青的出处,那是一段难与人言的往事;而这把断剑,不仅关联到柳青的身世,亦是江湖上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

柳青深吸了一口气,思忖道:“他们以诚相待,坦然相告,我若是有所隐瞒,倒显得不够意思了。”正犹豫间,忽听卓非凡哈哈大笑,摆手道:“嘿,英雄不问出处,柳兄既有苦衷,那就罢了。”站起身来,接着道:“事不宜迟,现下便往龙门石窟去吧。道上凶险无常,柳兄若不嫌弃,不妨与我们同行,路上也可多个照应。”贾病指着自己的鼻子道:“那我呢?”冯雷霆打早便看贾病不顺眼,此刻听到他说话,便冷冷道:“你老人家能耐忒大,我们可照顾不了你。”贾病跳着脚地喊:“他娘的,稀罕么?”转头对柳青道:“刘阿升,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柳青心道:“这人虽然蹊跷,毕竟待我不薄,我该有所报答才是。何况前途危机四伏,他又不会武功,若教他一个人行路,怕是朝不保夕;何况卓非凡与冯雷霆人尽皆识,我若与他们同行,难免扎眼,即被六扇门纠缠,也被血衣门。”

分析利弊之后,柳青对卓非凡道:“卓兄,我这位朋友虽然顽劣放纵,但毕竟不是坏人,我不放心他一个人赶路,还恕在下不能奉陪了。”贾病大喜,拍着柳青的肩膀道:“好兄弟啊!”卓非凡道:“好说,那咱们就暂且别过。路上千万小心,明日石窟再会。”说罢抱拳一礼,携冯雷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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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仍未住,当柳青与贾病出了酒铺,才发觉天已全黑了。柳青抬头看着天色,咂嘴道:“贾兄可会些轻功么?”贾病道:“凭我的脚程,决计无法在天亮前赶到龙门石窟。但不妨事,周围灯火通明,货摊鳞次栉比,我去买两匹快马,咱们走官道,不久便可到达。”柳青想了想,道:“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倒是又劳贾兄破费了。”贾病不悦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兄弟不必客气。”

贾病买马之余,柳青突然想到:“明日在龙门石窟,必定鱼龙混杂,耳目甚多。我既然公开露面,谨慎起见,还是做个障眼法,让别人认不出得好。”当下换了身破烂行头,又去药铺买了三张膏药,涂花了脸。

等到贾病牵马回来时,竟见柳青衣衫褴褛,脸上也是些草汁药粉,说不出得难看,心底奇怪,便问道:“你怎么这幅打扮?”其实柳青此时的行装虽然比不上贾病“潇洒”,却也有几分相似了。柳青悄悄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也有病,我有大病!”贾病大声笑道:“哈哈,哈哈,好极了,大家都有病!”

这两个“疯子”对酒当歌,策马同行,直往洛阳石窟去了。

正是: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诸位看官,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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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佛龛后暗藏玄机,魔窟前立约为誓

01

词曰:

峰回路转,云舒霞卷,了非人世。空凝伫,烟霄里。怅心事未了,匆匆又去,赚得尘土。

仙人拍手,山头笑我,业果有定。枉风流,如梦令。惆机关算尽,嗟嗟彷徨,恩怨无尽。

且说“奉先寺”内的数尊佛像转动方位之后,露出了十一个漆黑巨大的洞窟。这些洞窟宛如受到了神鬼邪灵的诅咒,散发出一种诡秘的气息,好似恶魔张开了血盆大口,企图吞噬世间万物的生命。

四下里积雪成片,洁白无瑕,佛龛上也笼罩着层层冰霜,那黑暗的“魔窟”,便在这强烈的反衬下,愈发显得阴森可怖。一阵狂风袭过,凉意透心,直吹得侧方林子上的枯枝败叶“簌簌”急响,更为此间渲染了几分惊悚与诡谲。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且说那女子的声音自“魔窟”里飘然传出,听她娇笑道:“诸位英雄之所以不远万里的赶赴奉先寺,原是为了得到池千秋的武功秘籍、盗空天的金银宝藏……岂料事到关头,你们竟驻足犹豫,却不敢到山洞里瞧个究竟,可笑煞了奴家!”

其时仍有许多人对眼前的奇观难以置信,他们瞪目结舌,似笑非哭,兀自盯着魔窟发愣。过了半晌,人丛中才渐渐响起了议论之声,有人思虑道:“这些洞窟独具匠心,恐非自然造就,其中必有蹊跷!”另有人接道:“那还用说?光看石洞的外形便知道是人力使然。不仅如此,佛像背后的机关更是设计得掩人耳目,委实可疑,咱们须得谨慎一些。”还有人骂道:“他妈的,这婊子不怀好意,咱们决不能上她的当!”更有人疑惑道:“池千秋的《圣武经》、盗空天的藏宝图,原是武林中最为机密之事,这两件物事又怎会同时落在她的手中?我打早就觉着‘洛阳英雄会’有太多疑点,大伙别进去了!”众人俱都满腹狐疑,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这里仍有一些方涉江湖的少年不知世故,初生牛犊不怕虎,极力怂恿带头大哥当机立断,一起去山洞里瞧个究竟。只见“黄蜂寨”的喽喽耐不住性子,跳着脚地发牢骚,对寨主“毒马蜂”蒋通齐声恭维:“大哥,咱们快去瞧瞧吧?”;“这婊子故弄玄虚,山洞里能有什么古怪?即便有危险,又能怎得?大哥的一把开山巨斧威震江湖,什么应付不了?”“寨主,《圣武经》近在咫尺,何不先下手为强?等神功练成之后,天下谁敢看不起咱们黄蜂寨?”黄蜂寨的喽喽一发牢****母岛”、“百兽寨”、“断头帮”、“悬溶洞”的下属也鼓噪起来。登时哗然汹汹,人云亦云,各帮各寨、各岛各洞,俱都左右摇摆,不知进退。

然而侠义道的好汉也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忙知所措。孟知秋问诸葛智达:“四弟,你瞧着如何?”诸葛智达道:“这山洞里必有隐晦,咱们不能冒然进去,否则定会着了道。眼下还是其观其变为好。”赵无忌点头道:“是了,想我‘中原七义’扬名中原,单是龙门石窟,老夫就来过不下十次,却决计没有想到奉先寺竟藏有如此奇观!”司徒空也疑惑道:“我实在猜不通这女子的来历,更参不透她究竟在搞什么名堂……”一时间,大家竟都犹豫起来,彷徨进退。

便在喧闹之中,忽见秦嵩走了出来,只见他缓缓抽着旱烟,朝山洞里徐徐说道:“姑娘,咱们素未谋面,更谈不上什么深仇大恨,但你为何居心叵测,非要置大伙于死地不成?我秦嵩在江湖上混了一辈子,临老总不能栽在一个女人手中!”那姑娘委屈道:“秦老爷子何出此言?”声音楚楚动人,竟已哽咽。

秦嵩冷哼一声,不屑道:“单说这十一个洞窟,里面黑灯瞎火,难见天日。倘若你在洞中埋伏大批人手,或藏着毒蛇猛兽偷袭,亦或设下机关陷阱加以暗算,那咱们一进去,便立刻丢了性命!你到底存着什么心?”诸葛智达截口道:“哈哈,别得暂且不说,若是大家进去之后,佛像突然转动身位,将原来的出路堵死,那便有再大的膂力,也不能够出来了!”二人话毕之后,黑白两道的汉子都觉得实有道理,霎时间,千余人齐声呼应:“对!对!千万进去不得。”;“哎呦,我没想那么多,差点就完蛋了,亏得他们点醒迷津。”;贾病更是摇头晃脑,咬文嚼字道:“啊哈,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尽管在场豪杰无数,更不乏见多识广、本领高强之辈,但陡然见到如此匪夷所思之事,料谁也不禁为之惊疑无奈————人们难免会对未知或难以解释的事情怀有恐惧感,更何况这神鬼莫测、难以捉摸的怪事?再者,黑白两道本就各怀警惕,即便是黑道之间,各帮各寨也难免心生嫌隙:一为往日隔阂;二是怕对方捡了秘籍宝藏的便宜。大家顾虑甚多,谜团亦多,因此没有一个人情愿做出头鸟,率先进洞瞧个究竟。

至于柳青所想,当然和大家都不一样,他思忖:“事到如今,我必须做出非常之举,即引得群雄注目,又博取黑白两道的好感,那才有机会当众揭晓血衣门的阴谋。我该怎么做呢?”突然灵光一闪,续思:“管他娘的!不如我当先开路,去山洞里走一遭吧?”正欲行动,忽听那女子又道:“秦老爷子端的谨慎,难怪日月帮可以立足于江湖,并且如日中天。不过你们大可放心,山洞里不仅百无一害,而且……”媚语娇音,诱惑道:“纵情蚀骨,断肠**,欲仙欲死,夫复何求?”说罢痴痴笑了起来,声色与语境里,竟充斥着令男人浮想联翩、难以抑制的冲动。群豪大惑不解。

日月帮的一干人听那女子当着群雄的面夸赞自己,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秦嵩也不禁洋洋自得。岂料那女子话锋一转,冷笑道:“奴家原以为诸位朋友都是洒脱豪迈的江湖英雄,不想你们皆是一群酒囊饭袋!屈屈一个山洞都不敢入内,宛如新媳妇上花轿,扭扭捏捏。呵!你们枉为男儿身、英雄汉!可笑啊,可笑!”笑声中充满了鄙夷之意。

那女子话音刚落,不乏有汉子怒发冲冠。诸路群豪大多是各地有头有脸的江湖人物,怎能忍受这女子的侮辱?群豪虽知她是有意激将,却也不管不顾,陡然间豪气万丈,恢复了往日的气概,吵吵嚷嚷,已准备进去瞧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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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冯雷霆早已忍耐许久,此刻再也不能自己,骂了几句,随对卓非凡道:“师哥,怕她作甚?”不待卓非凡应话,双脚一蹭,兀自越了出来。便在此时,一声怒吼灌入众人的耳膜之中:“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老子将性命搭在这里,也不能教她看得小了!”冯雷霆回头一看,正是“暗礁岛”岛主铁悍山。柳青心想:“铁悍山倒也是条汉子。”赵无忌生性豪迈,此刻更是拇指一挑,赞道:“好汉子!”

铁悍山铁塔般的身躯青筋暴起,双臂更是筋结虬现,一挥手,便率领一干下属往山洞行路。便在此时,葛辉突然斜刺里蹿了出来,伸臂挡住铁悍山,说道:“铁大哥息怒,莫中了她的奸计。眼下须得从长计议,至少要先探出这婊子的姓名,否则岂不教外人笑话?”暗礁岛与紫蟒洞同为琼州的势力,因为隔岸而居,平日里走动频繁,关系当然比其他帮会近一些儿。此刻葛辉见铁悍山白送性命,自当设法阻止。

赵无忌突然哼哼冷笑,嘲讽道:“响尾蛇,我看你是被吓破了胆吧?”长枪舞动,枪尖向黑道豪强一一扫去,傲然道:“奉劝各位,趁早回头,这就滚下山罢!”赵无忌爱憎分明,最讨厌葛辉这种偷施冷箭的小人,何况二人素有瓜葛,眼见他还敢露面,怎能按耐得住?

葛辉麻脸一沉,说道:“赵无忌,咱们的账还没算完,这便开始么?中原七恶,人面兽心,装你妈的相……”话未说完,忽听几声大喝,自侠义道中跃出了四位英姿飒爽的人物:当先一人着道服,紫面阔鼻,双颧高耸,气质翩翩,宛如一个卓尔不群的隐士,仔细看时,竟发觉他十只手指竟似一般长短,有识之士知道这是练成“紫绵掌”的结果。此人正是“紫霞神掌”魏不群;其次一人二十余岁,白面红唇,淡眉星目,相貌极为俊朗,手持双戟,威风凛凛地傲视群雄,确是“幻影双戟”陆延赞。江湖有传言,陆延赞乃是昔年岳元帅帐下第一猛将,双枪陆文龙的后代。陆延赞自幼研习家传枪法,得道之后改用双戟,威力更增。虽然天下外门武功的招式博杂无数,其实练到深处,一通百通,方能领悟“如出一辙”的道理;另一人生得孔武有力,圆脸方耳,神情彪悍,恰是“力能扛鼎”陈元霸;最后一位竟是个妙龄美妇,粉脸纤腰,吹弹即破,虽是走江湖的打扮,却不似风尘女子的庸碌气魄,手中一把凤翅镏金镋也打造得极为精致,长短适中,弯曲自若,恰好配合女子轻柔灵巧一类的武功。除了“月牙飞镋”叶兰香之外,谁还配得上这般兵器?

四人出阵之后,钱漫天也来到赵无忌身侧,这下“中原七义”在场的六位英雄均已崭露头角。

正是:物以类聚,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以群分,常伴贤良品自高。不知他们有何话说,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章 佛龛后暗藏玄机,魔窟前立约为誓

02

且说“中原七义”于群雄之前大放异彩。只听魏不群对“响尾蛇”葛辉说道:“阁下颠倒黑白,倒打一耙,也不怕教天下英雄耻笑。‘怙恶不悛,人面兽心’八字,必当原封奉还!”钱漫天哈哈一笑,讽刺道:“尊驾自欺欺人的本领,钱某还要多多领教。”他二人原是读书人,不愠不火,言辞亦算客气,但陈元霸却是典型的血性汉子,怎能忍受葛辉谩骂不休?

但闻陈元霸怒喝一声,“半步崩拳”吐气开山,左手斜勾,右拳直进,直取葛辉命门。虽然奉先寺是龙门石窟占地最广、规模最大的石窟,但千余人同时汇聚于此,难免显得拥挤,各人之间的距离可想而知;再加上陈元霸膂力甚强,行动如风,更是使出了“半步崩拳”这等巧妙拳法,时机恰当,迅猛刚劲,葛辉一愣之下,竟尔没有躲开,着实吃了个正着。葛辉惨呼一声,登时飞了出去,力透胸背,口中鲜血狂喷,有如泉涌,眼看是不活了。

这个变故太过突然,寺内登时哗然,群豪惊呼出声。站得远的人看不见前面的情况,听到此起彼伏的喊叫声后,纷纷问道:“怎么啦?”前方有人应道:“陈元霸将葛辉打死啦!”如此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快,顷刻之间,喧哗似雷鸣般响亮,更有黑道豪强怒气冲天,紧往前赶,欲去讨个说法。

“紫蟒洞”的洞徒急忙拨开人丛,抢到葛辉身边,只见他面色惨白,入气少而出气多,若不及时救治,恐怕一命呜呼。葛辉的为人虽然狡诈,但对身边的下属却极为宽厚,只因他明白“家贼难防”的道理。如今紫蟒洞的一众人见大哥命在旦夕,立刻红了眼,抄起家伙便去跟陈元霸拼命;俗话说“秦桧还有三个相好”,葛辉混迹江湖多年,人品虽然不端,但也总会有几个臭味相投的好兄弟:只见“水母岛”岛主“毒刺”虞仲奎、“黑山寨”寨主“一字电剑”褚赫、以及“暗礁岛”岛主“巨无霸”铁悍山,立刻率麾下冲了过去。看这架势,非要杀了陈元霸偿命不可。

便在此时,那些与侠义道素有瓜葛的黑道帮会终于逮着了机会,只见“塞北孤雁”隆卷风、“不乐寨”寨主鬼见愁、“头陀帮”帮主梵吃人、“珊瑚岛”岛主陈如戾……亦都加入了战团。段尸解凶态毕露,一张本就恐怖的脸上阵青阵紫,说不出得猥腻难看,但见他独臂一挥,也率下属迎了过去。只因段尸解方才被赵无忌的神枪所骇,于群雄面前出了大丑,早就想报仇解恨。然而赵无忌此刻既不吃饭,又不饮酒,若想使毒偷袭,唯有放出毒气这一个办法。可是千余人比肩接踵,毒气一放,难免连累自己人。届时各帮各寨、各岛各洞的带头大哥都要向“五毒洞”索要解药。正所谓“下毒容易解毒难”,段尸解哪有这许多解药供以救治?那时自己岂不成了众矢之的?所以段尸解始终没有将毒气放出。

这里侠义道的好汉眼见形势不对,俱都抽刀拔剑,准备应敌。霎时间,千余人乱作一团,寺内不想动手的旁人出不去,寺外欲报仇的汉子进不来,四周更是大叫大嚷,拥堵成疙瘩。

当时的局势甚是微妙,黑白两道剑拔弩张,宛如一堆干柴,只要有一丝火星,便可燃起熊熊烈火,不可收拾。但因这神秘女子的突然出现、乐曲哑谜的诡计、秘籍宝藏的诱惑、以及佛像背后匪夷所思的机关,群雄俱都被这些离奇现象、骇人景观所震住,一时竟忘了算计旧账。但现在陈元霸将葛辉打了个半死,这事端犹如一个导火索,立即引燃了双方压抑许久的愤怒,怎能不在拳脚上分胜负?

其时正当晌午,太阳正烈,强烈的光线照射在千把“奇形怪状”的兵刃之上,密密麻麻,白晃晃的甚是耀眼。忽听歇斯底里的惨叫接连不断,群豪遁声望去,唯见人头攒动,哪能看清楚状况?嘈杂之中,突然有人喊道:“打起来啦,又有人打起来啦!”果然从侧方传来“乒乒当当”刀剑相交的巨响。听这声音,少说也有六七十人在斗殴。既然看不清是谁在交手,那就更不晓得因何原因了,所以另有人问道:“是哪边的朋友在争斗?”殊不知是谁应了一声:“是‘钱塘帮’和‘穿云洞’,他们又打起来了!”

此时奉先寺内良莠不齐,大约聚集着四百余人。那些欲寻仇的黑道帮会,已对侠义道的百名好汉形成合围,人数上的优势显而易见,若是一拥而上,决计能占到便宜。但因地处狭小,杂人亦多,大家挤在一团,谁都拉不开架势,因此真正能挨到对头身边、起到作用的人却没有几个,这无疑顺了侠义道的风。

只见寺内血肉横飞,人头乱滚,打得不可开交。那些无意助拳的帮会旁人,看到这番惨烈景象,哪有不向外逃窜的道理?但寺外“只闻声、不知情”的豪杰兀自好奇,亦不乏鲁莽跟风之人,岂料人丛竟如排山倒海般拥向奉先寺,恰好将出路堵得水泄不通,场面愈发混乱,登时发生了踩踏。质疑声、询问声、阻止声、叫骂声、夹杂着尖叫声、打斗声,沸沸扬扬,震天价响。只听后面的人喊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还有人问道:“找到秘籍宝藏了没有?”里面知情的人则疯狂嘶吼:“不要再挤啦,奉先寺快塌了!”杀声四起,直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而落。

事态愈演愈烈,到处拥挤不堪,踩踏成片,群豪肢体间的接触也越发频繁。拳脚不长眼,刀光剑影、枪戟锤镰、镗棍叉耙、单鞭双斧,四下舞动,大家都要防备自己受伤,各人间的惶恐与焦急不言而喻。

毫无征兆下,气氛陡然改变,任谁都惊慌失措。既然每个人都要寻求自保,难免推拥厮打,甚至最后动起杀念。因此原本只是数百人斗殴的场面,立刻扩散开来,殃及无数旁人,演变成千余人互搏厮杀的局势。四面八方,俱都有人在无端拼命:只见有人被刨肠开腹、还有人被斩断手脚、另有人被棍棒穿心、亦有人头颅落地,场面之惊心动魄,已非笔墨能形容。

其实在场之人,大多不明所以,一但涉及其中,就再也别想出来。只因形式所迫,即便是萍水相逢、无意打斗之人,也为求自保而杀人。大家都急了眼,此刻脑海中皆是同样的想法:“多干掉一人,自己便多了一分活命的机会。”因此谁都不肯手下留情,殊不管自己在与谁搏斗,亦不问来者是谁,逢人便杀……咒骂声、嘶吼声、警告声、求救声、劝架声、骨骼碎裂之声、临死前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甚至还有许多豪杰是死于自己人手中。这端的是一场残酷的屠杀!

前来赶赴“洛阳英雄会”的豪杰,十之有九亲手杀过人,黑道恶汉就更不必说了。即便是那些刚入行的喽喽,打劫放火之事也做得多了。但这次千余人的战役,犹如一场血祭,委实太过惨烈,真是群雄前所未有的经历。什么武林秘籍,金银宝贝,终究不如性命重要,现下不知有多少人不想再管这件事了,无奈骑虎难下,全身而退毕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然而前一秒群雄还相安无事,后一秒竟风云突变,人人大动干戈,以命相搏。其变化之快,实非人所能测,也算是巧合凑着,时势造就,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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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此一时,寺内进退维谷之人,因武功不济,无处躲闪,索性都是死,便狠命往佛像背后的“魔窟”里跑去。当时情况紧急,人人面临生死关头,谁也无暇顾及许多。

混战之中,只见孟知秋肘撞拳击;关如风刀劈脚踹;盛万里挥剑猛砍;诸葛智达羽扇挥舞之间,“关中四杰”联手御敌,虽是万分紧急的时刻,却也不乱章法,登时杀出了一条血路。

司徒空刚毙了两人,忽觉背后掌风袭来,势道虽柔,却蕴含浑厚内力,知道是一位高手,不敢马虎,随即旋身招架,只见那人尖嘴猴腮,道不出姓名,不过按其武功而论,当是一帮之主。只见司徒空忽拳忽掌,招招抢攻,狂风骤雨般向那人打去,那人退了两步,“咚”得撞在一人身上。司徒空借机抢过一柄钢刀,方欲结果他性命,左右两侧蓦地有剑光袭来,司徒空斜身避过,出手如电,砍下来者头颅,突然腰间一紧,竟是一条铁链卷来,裹住了自己身子。便在此时,又听一声大喝:“我来领教‘襄阳三侠’的厉害!”原来是“见色起意”金无常。金无常蹿起身子,飞脚向司徒空踢去。陆延赞骂道:“混账东西,捡现成便宜么?”双戟化作两道闪电,向金无常攒刺。金无常见他来得厉害,自己若是迎头直进,势必被扎上几个窟窿,当下掷出暗青子,借机退了回去。陆延赞旋身夺过暗器,右戟挡下一名汉子的八角锤,左戟挑落司徒空身上的铁链,助他脱险。

话说赵无忌的枪法固然精湛,但寺内人多地小,长枪大开大阔,舞动甚是不便,因此他果断弃枪,徒手搏斗。侠义道的百名好汉之中,若论内力之强,当属孟知秋为最;若论拳脚功夫,当属赵无忌为高。何况赵无忌本是绿林出身,平日里又爱打抱不平,一生不知经历过多少恶战,其临敌之经验,怎一个“丰富”了得?骤见赵无忌使出“赵家拳”,破口大骂,须臾间便打倒数人。他身形本就魁梧,力道又强,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顿时引来许多黑道高手。

要知“赵家拳”又叫“大洪拳”,乃是太祖赵匡胤所创,只因简单实用,便于学习,所以在江湖上流传甚广,莫说寻常武夫,便是市井小儿也会得几招。但三十二式长拳在赵无忌的手中,偏能发挥出与众不同的威力。只见赵无忌拳打不孝子、脚踢公孙硕、掌拍连天云、横扫太白三光,愈战愈勇,登时击退四大高手,不由得意气风发,咆哮道:“还有不怕死的,来向老夫讨教!”铁悍山怒斥道:“狗贼,爷爷陪你玩玩!”手中的流星锤呼呼作响,向挡路之人一一砸去,几名侠义道的好汉登时脑浆迸裂。

其时奉先寺内血泪成河,地上的死尸更是不计其数,然而寺外的打斗则更是激烈,人丛依旧源源不断的向内拥入。且不说寡不敌众,累也要累死。寺内群众越聚越多,到后来大家根本分不清是敌是友:虽然黑道豪强的胳膊上系着颜色各异的彩带用以标识,侠义道则没有,但前后左右俱是刀剑笼罩,人人处于千钧一发之际,哪有空闲去留意各人身上的标记?

情急之中,诸葛智达大声喊道:“封住寺门!想办法封住寺门!”一连说了好几遍,才有人理会,只听叶兰香娇叱道:“我去!”纤腰一扭,足底生花,直往寺门冲去,凤翅镏金镋频频递招,但敌人数量太多,兼之好手不少,根本冲不过去。

陈元霸的衣服上溅满了鲜血,依然在和虞仲奎激战。只见虞仲奎的十根手指上,俱都套着挂满倒刺的指扣,右掌中还握有一柄蓝色的匕首。他外号既然叫“毒刺”,武器上必定喂满剧毒。虞仲奎咬牙道:“兔崽子,你杀了我兄弟,非要你偿命不可!”寒光闪动下,匕首如蛇信般吐出,迅捷无比,顷刻间便罩住陈元霸“灵墟”、“神封”、“幽门”、“中府”、“天池”胸前五处穴道,五个变化之后,直刺心脏。虞仲奎这一招叫“众星拱月”,乃是贴身兵器中最为毒辣的招式,“月亮”好比心脏,“星星”便似围绕心脏的穴道,密集而重要,随便哪一处受制于人,都会面临极大危险。“一寸长,一寸强”,江湖上用指扣与匕首作武器的练家子本就不多,若非有过人之长,决计不敢使用。

陈元霸惊呼一声,待要闪避,竟发觉无论躲向何处,总会有一处穴道暴露在匕首之下,何况寺内人满为患,如何能够?仓促之间,心如电转,随手抓过一人挡在胸前,做了替死鬼,同时右掌翻出,朝虞仲奎脉搏抓去。便在此时,乍然现出五位瘦骨嶙峋、面目狰狞、鹑衣百结的白发老人,他们如鬼魅附体一般,满脸晦气之色,在刀枪剑雨之中,凄厉惨呼之间,愈发衬托出无以言表得恐怖。原来他们是“日月帮”的五位长老。

只见五位长老好似有心灵感应,动作整齐划一,配合又十分得当,五把精钢所铸的镔铁禅杖分头出击,扫向陈元霸脖颈、肩胛、手肘、膝盖、脚踝,关节接连之处,势大力沉,虎虎声响,若被击中,陈元霸虽有“力能扛鼎”的能耐,也非成残废不可。

正是:风云突变,奉先寺如浴血海,终一战;身不由己,险象环生亦无常,没奈何。欲知陈元霸下场如何、柳青怎生应对、泰山派群弟子有甚作为、事态之发展、神秘女子的真实身份、魔窟后的惊天秘密,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章 佛龛后暗藏玄机,魔窟前立约为誓

03

且说陈元霸惊呼一声,待要闪避,竟发觉无论躲向何处,好似总会有一处穴道暴露在虞仲奎的匕首之下,何况奉先寺内人满为患,如何能进退自如?仓促之间,陈元霸心念电转,随手抓过一人挡在胸前,做了替死鬼,同时右掌翻出,朝虞仲奎脉搏抓去。便在此时,乍然现出五位瘦骨嶙峋、面目狰狞、鹑衣百结的白发老人,他们如同鬼魅附体一般,满脸晦气之色,在刀枪剑雨之下,血肉横飞之中,愈发衬托出无以言表的恐怖。原来他们竟是“日月帮”的五位长老。

只见五位长老好似有心灵感应一般,五把精钢所铸的镔铁禅杖分头出击,配合得当,扫向陈元霸脖颈、肩胛、手肘、膝盖、脚踝,关节接连之处,势大力沉,虎虎声响,若被击中,陈元霸虽有“力能扛鼎”的能耐,也非成残废不可。

陈元霸无暇思索,奋力跃起,避过扫向下盘的两把禅杖后,将怀抱之人掷了出去,三把禅杖同时打在那人身上,只听骨骼碎裂之声,那人竟被打断了脊梁,未及惨呼,就此死去。岂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五位长老看准陈元霸落脚的所在,顷刻围了上去,五把铁杖搭成“渔网”形状,直待陈元霸落将下来,取他性命。其时陈元霸身在空中,正处于下坠之际,换气之间,丹田的旧息将尽未尽,新气将吐未吐,没处借力,实在无法改变身体下落的轨迹。陈元霸身经百战,自然看得出这招凶险,他方才临场机变,已是危难关头激发潜能的极限,虽然避过了五人出手一击,然而其中的惊险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见到眼下情形,危险比之刚才犹胜百倍,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自知无力应对,索性闭上眼睛,准备束手就缚。赵无忌与魏不群兀自奋战,余光一撇,叫道:“六弟,当心!”却已来不及营救。

忽听卓非凡冷笑道:“五个打一个,有什么味儿?”运起“伏羲八卦步”,左一晃,右一晃,说不出得奇妙。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个快如鬼魅的身影从人丛的夹缝中挤过,眨眼便来到陈元霸的所在,长剑惊鸿般递出,仙气凌然,如大海般波澜壮阔,似山岳般雄伟壮观,登时挽起了五个剑花,罩住了五把禅杖。卓非凡这一招叫作“一览众山小”,一字一招,乃是泰山派最为精奥的《望岳剑法》,威力实非笔墨能形容。五位长老登时变了脸色,骇声道:“望岳剑法!”知道这套剑法的厉害,不敢大意,撇下陈元霸,围攻卓非凡:只见大长老舞动手中的禅杖,势道极猛,往剑身上砸去;二长老中宫直进,掏向卓非凡心窝;三长老与四长老左右夹击,“一石二鸟”,禅杖从自己的腋下穿过,打击卓非凡腋下;五长老凌空一个跟头,来到外侧,禅杖“横扫千军”,将旁人一一打死,封住退路。五人各显本领,恰好将卓非凡围在当心,正是“请君入瓮”的阵仗。“日月帮”势大名旺,更是黑道领袖之一,座下长老岂是徒有虚名之辈?这五人原是同门师兄弟,自幼相伴,由少至壮,从壮到老,心意之相同,配合之默契,可想而知。

忽见卓非凡变招为“阴阳割昏晓”,这五招剑法说不得奇诡怪异,有时刚强如塞北烈日,狠霸凶悍,攻敌必救;有时柔软若江南烟雨,随风化境,缠绵入骨。卓非凡的长剑快如游龙,阴阳并济,分别点向五把禅杖,竟然同时抵达,恰如泰山之高大将昏晓割裂开一般,眨眼的功夫,已将“请君入瓮阵”分裂成两半,使他们前后不能呼应。也不知怎的,五位长老只觉头晕目眩,臂膀酸麻,连呼吸都甚是困难,均想:“这小子明明使得一把极为普通的剑刃,为何竟似有千斤的力道压在我的禅杖之上?”

“多谢卓少侠仗义相救……”此时陈元霸一个回旋,已然站稳脚跟,喝道:“兀那狗贼,吃我一掌!”纵到大长老身前,双掌齐出,拍向他肩头。其时大长老正与卓非凡交战,蓦觉背后掌风袭来,急忙沉肩相避,转身回了一脚,随即形成了卓非凡与陈元霸双斗五人的情形。虞仲奎见陈元霸缓过劲来,匕首一挥,又向他刺去。二长老被卓非凡的快剑逼迫得力不从心,险象迭出,匆忙喊道:“救命呐!帮主,快遣人应付啊!”可大殿中杀声震天,群雄各自为战,人人危在旦夕,谁有余暇抽身助拳?

秦嵩的烟枪亦是指指点点,朝来人穴道上打去,应道:“你先撑着!”沉一口气,喝道:“大家暂且住手,从长计议,切莫在节骨眼上坏了大事!嗨……给老朽一个面子!”他喊得虽然响亮,岂料于事无补,四周竟吵得愈发激烈,杀得越发焦灼,有人骂道:“马脸鼠,你打我作甚?”那马脸鼠道:“余兄,只怪此地太过危殆,四周俱是兵器,我看走了眼……”突然惨呼大叫,原来他分神说话,被砍掉了肩膀。另一人叫道:“哎呦,兄弟们,飞鱼岛打死了咱们帮主,过去跟他们拼啦!”如今奉先寺刀如林,剑如雨,四面八方俱是兵刃相交的巨响,惨呼声与呼啸声此起彼落,求救声与咒骂声沸反盈天,每个人都要防备不知从哪里袭来的枪戟,殊不知自己下一刻是否还能活于世间,此间之惊心动魄,非经历所不能明白。

只见奇形怪状的兵器层出不穷,粉墙上喷满了鲜血,骨骼爆裂之声淅淅沥沥;临死前凄厉的惨呼萦绕耳畔;开肠破肚之人比比皆是;缺手断脚之人呻吟不休;人头在地上不停翻滚;血肉模糊的惨状映入眼帘;横七竖八的尸体堆积如山,怎奈寺外的人丛依然如潮水般源源不断的涌向大殿,拥挤与踩踏越发严重。眼见群雄都如疯了一般厮杀,各人此刻只存着一个念头:“今日的局面,不是我莫名其妙的被人杀死,便是我莫名其妙的杀死别人。多杀一人,我就多了一分活命的机会。”人类原始的野性此时演变为兽性,极度疯狂,你砍断他的刀,他会用拳头打你;你卸下他的胳膊,他会扑上来撕咬你的咽喉;你抹了他的脖子,他还会在倒下的瞬间,用脚踢一下你的屁股。如此惨烈之景象,即便是“血祭”也难以比拟于分毫。

泰山派群弟子虽然聚在一起应敌,但一众女弟子早已吓得花容失色,连剑都拿不稳了,若非同伴周旋,早已死于非命。卓非凡瞥眼一望,啸道:“结‘七星剑阵’!”泰山派群弟子应道:“是!”唰唰唰唰唰唰唰,七声过后,泰山派群弟子在冯雷霆的指挥下,四人一组,分站“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方位,登时形成了阵法,冯雷霆在“中枢”号令。顾名思义,七星剑阵乃是由北斗七星演化而来,是道家门派的不传之秘,讲究互相配合,在处于劣势之中,往往能发挥更大的效用。

果不其然,泰山派群弟子摆出七星剑阵之后,外围之人难以近身,内围之人无计可施,慢慢气竭力尽,命丧黄泉。诸葛智达眼前一亮,大喜道:“诸位贤侄,想办法封住寺门!封住寺门!”泰山派群弟子慢慢镇定下来,均想:“是了,寺小人多,若要将这场无缘无故的战事化解,须得将寺门挡住才行,使寺外的人不能涌入,解决踩踏问题,大家即可恢复心智。”一位男弟子对冯雷霆道:“师兄,咱们行动罢?”一位女弟子也道:“事不宜迟,若不当机立断,只怕有更多人无辜而死。”冯雷霆只有一腔孤勇,并无指挥之才,以前这“中枢”的位置都是由卓非凡担任,但眼下他正与“日月帮”的五位长老酣战,不得闲,才由自己替代。全仗冯雷霆对这套剑阵的熟悉,才能勉强支撑到现在,此刻他听到师弟师妹的意见,当即允诺,下令道:“变阵!”只见泰山派群弟子变换方位,改为卜相中的“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交替前进。这次变化以“破军”为主阵,强调突围,无奈“九皇会”中“左辅”与“右弼”的位置无人担任。

便在此时,忽听一人笑道:“你们尽管放心,左辅之位由贫道接管!”一个身穿道袍之人横冲过来,掌风之下,绝无活口,竟是“紫霞神掌”魏不群。魏不群原是齐云山的得道之士,自然对“七星”变化了如指掌,如今见到泰山派群弟子的剑阵之中,缺乏两翼的保护,便使出“紫绵掌”杀出一条血路,占住左辅之位。说话间,又窜出两位大汉,当先那人广额阔面,粗眉厚唇,一双环眼如铜铃般大小,虽是南方义士,却有着北方人的雄壮气魄,此人正是“大翻云手”莫难敌;另一人生得资质风流,腰细肩宽,一股孤傲之气不可名状,如鸷鸟之不群,似白鹤之独往,一身宽袍大袖更显得奇怪。要知江湖中人喜穿合身衣服,适宜行路,便于打拳,像他这般桀骜不驯的气质,寥寥无几的打扮,除了“烟波孤客”胜春朝,还能有谁?

只见莫难敌手到擒来,激斗之中,依然谈笑自若:“娃娃们大显身手,我‘襄阳三侠’怎能闲着?非要助上一臂之力不可!”说罢在泰山派群弟子的右翼活动。胜春朝不喜言语,只管陪二哥杀敌。他俩方才听魏不群说到“左辅”,与“左”相对的则是“右”,虽不明“右弼”的具体方位,但知道总归是在右边,“襄阳三侠”名动江湖,武功甚高,即便不知阵位所在,亦能牵制住许多人手。有了两翼的保护之后,“七星剑阵”的威力逐渐发挥,慢慢向寺门靠拢,终于顶住寺门,不再放人进来。

既然寺外的群豪不能一股脑的涌入,寺内的拥堵踩踏便会逐渐缓解,空间一大,战事应该会就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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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贾病见到泰山派群弟子摆成一个勺子形状,不明所以,只当是做游戏,于是拍手喝彩,喜出望外地招呼柳青:“贤弟,快看,那边儿有好玩的。”柳青骂道:“滚你娘的!”格开一柄单刀,连刺三剑,将一名汉子逼退,未及喘息,又有九名“不乐寨”的执事挨了过来。这九人左手握着七八寸长的刚锥,右手使一柄小铁锤,乃是四川青城山一带的独门兵器————“青”字十三打,“城”云十八破,奇诡难测,尤其擅长贴身肉搏。

原来柳青从事态突变之后,立刻拉着贾病抢到一处角落里,让贾病背靠墙壁,自己则站在他身前。寺内的战况惨绝人寰,人人处于千钧一发之际,柳青自顾尚且不暇,本无力保护贾病的安全,但因地处优势,不至于腹背受敌,才苦苦撑到了现在。无奈“角落”是个天选之地,大家都想占这个便宜,因此争斗更为激烈,拼杀难以想象。柳青虽然剑法精湛,毕竟无路可退,只得迎面招架,兼之敌人接踵而至,好手亦不少,他又心存仁念,不愿无辜伤人性命,出手犹豫,身上反倒被划了几条口子,鲜血舀舀涌出。

岂料身陷囹圄,贾病仍是一般的洒脱不羁,好似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不在乎,单说这份气魄,就绝非人所能及,倘若他不是“艺高人胆大”的世外高人,便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只听贾病不时与柳青插科打诨:“嘿,贤弟,你这一剑刺歪了,应当往上划个三分。”“哈哈,你这一招使得不对,应当右臂横拉,左肘跟着撞过去。”“哎呦,你怎么又被砍了一刀?完了,完了!”殊不管人家是为谁拼命。柳青哭笑不得,咬牙切齿,心道:“真是倒霉,我竟遇到了这样一个活宝,若不是因为他,老子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转念又想:“我与他患难之交,更以兄弟相称,怎能不顾他的死活?须得设法摆脱困境不可。”眼见那九名汉子的青城锥纷纷向自己招呼过来,随即挥舞断剑,护住上盘,好在角落的空间甚小,他们一次只可攻来两三个人,应付起来倒也不是特别费力。方拆了几招,忽听一位“不乐寨”的执事大呼小叫,原来背后中了暗算,另有几人转身应战,怎料是“黑风寨”寨主褚赫杀了过来。褚赫脸色阴森,手中长剑鲜血淋漓,不知有多少好汉命丧此剑之下,只听褚赫怒斥道:“都给我滚开!”剑锋闪烁不定,血光飞舞,直闪得眼花缭乱,顷刻便将九名“不乐寨”执事杀得干干净净。柳青心中一惊:“好快的剑!”蓦地发觉他竟是朝自己而来,瞬间警醒,知道碰上一位硬手。

褚赫的江湖绰号为“一字电剑”,剑法当真是捷如闪电,势若奔雷,他抬手便是杀招,直取柳青胸口。柳青喝道:“好家伙!”唰唰唰还了三剑,两人皆是以快打快,有进无退的招式,每次兵刃相交,立即变招,转瞬拆了二十多式。褚赫惊讶道:“剑法很好啊!”虽在说话,掌中之剑却愈发迅疾。其时赶赴洛阳石窟的千位豪杰之中,若论内力与拳脚技艺,胜过柳青之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但论剑法与轻功,柳青或许可以排列十名之内,他本就擅长以快取胜,抱着“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的宗旨苦练剑法,因此得有所成,却忽视了内功的修习,虽是舍本逐末,倒也无可厚非。

两人越打越快,绝无一剑回防,贾病只觉剑气凛冽,刮的脸颊生疼,犹被旋风笼罩,睁不开眼睛,兀自哇哇大叫:“刘阿升,我要死啦,我要死啦!”柳青充耳不闻,只管喂招,一剑快过一剑,他在武当山侥胜钟正之后,半年以来,剑法精进许多,耐性更是增强不少,只因经历过那场恶战,明白了坚毅的道理;他在上官府突逢困窘,奋斗“恶煞四人组”,虎口脱险,更是体会到沉着的重要性,所以此刻能够耐住性子,剑势虽快,却没有明显破绽。

然而褚赫久攻不下,难免惊异,又见眼前这个乞丐打扮的少年奇招百出,频频失声赞道:“好剑法!”心中更是嘀咕:“我以快剑名震江湖,鲜逢敌手,今日竟与一位乞丐斗了个难解难分,这是何故?”越想越奇怪,何况四周俱是刀枪剑戟,生怕自己冷不丁的遭到暗算,因此胆寒,急于求成,每一剑都竭尽平生之力,痛下杀手,非要抢占“角落”这块宝地不可。柳青见他剑法凌厉至极,心道:“这人必是剑术名家。”又见他出手毒辣,每一剑都欲置自己于死地,不禁愤怒,思虑中略微分神,只听嗤的一响,胸前衣襟已被他划破,剑势诡谲,与肌肉相去不及一寸,端的危险。岂料褚赫这一剑势头未消,半途兜了转来,又向柳青小腹刺去。其实柳青若想躲过此招,原亦不难,只需侧身回避即可,但自己一闪,身后的贾病立即完蛋,无奈之下,只好右臂下压,沉剑相格,同时左脚伸出,勾他脚踝。褚赫狞笑道:“小贼,太晚了!”忽然撤剑收招,往后退了一步,柳青一愣,挡了个空,剑仍举于空中,慢了半拍,右肘便露出了破绽。褚赫欣喜悦狂,叫道:“成啦!”掩人耳目,虚划一个十字,倏地横削柳青腰肘之间,迅如闪电。这一招是褚赫的成名绝技,名唤“一字斩”,乃是举剑平削的普通招式,本无甚奇特,只因角度刁钻,辛狠快捷,再加以虚掩诱惑,所以令对手防不胜防。眼看柳青就要被削成两半,他忽然右臂急缩,顺势将断剑交于左手,出剑的角度更是刁钻迅猛,将断剑压在了褚赫的长剑之上,随即转了两圈,正是“回风舞柳”的看家本领,战胜钟正的一招。褚赫只觉眼前一花,喉头发甜,竟多了两条长长的血痕,喉管里“咯咯”作响,已被划破动脉,血喷如泉。

柳青先是舒了口气,知道自己还活着。看向褚赫时,发觉他双目如死鱼般吐出,眼神中带着无比的惊奇与疑惑,好像在说:“你到底是谁?”至死都不肯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柳青本不知他是黑风寨寨主、恶贯满盈的江湖恶汉,只当自己杀了一个无辜之人,于是带着三分歉仄说道:“兄弟,是你要先杀我的!”

贾病感觉狂风消逝,遂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好端端的活着,欣喜悦狂,仰天大笑,笑了一阵,自言自语道:“奉先寺建造的真气派,屋顶竟是清一色的琉璃瓦。”柳青听在耳中,恍然想到:“咦?我为什么不跳到房梁上去呢?”心随念动,揽住贾病,反踢墙根,身在半空时又拍了一掌墙面,借力跃到了房梁之上,这一下可安全了。要知道奉先寺内短兵相接,人人挥剑乱砍,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高处,这本是一个极为浅显的道理,只是当时大家都面临生死存亡,神智大乱,竟尔想不到。柳青看着下面到处厮杀的人丛,感慨一声,不再去看,接着摇头苦笑,对贾病道:“我真蠢,若非贾兄提醒,我恐怕也想不到这个办法。”贾病向下一望,眼见离地甚远,非常害怕,抱着房柱大呼小叫,颤声道:“什么?”忽然身边蹿上一人,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眨眼上来了六七十人。原来柳青跳上房梁之后,大凡看到之人,只要不是傻子,俱都想通了这个道理,于是纷纷往上跳,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各处支架上都站满了人,但木质材料怎能经得起这许多重量?于是房梁房柱纷纷折断。支柱一断,奉先寺登时塌了,墙壁坍弛,屋顶的瓦片四散,噼噼啪啪,直落了众人满脸满身。

一片断瓦残垣之中,除了那十一尊佛像、以及佛像背后的“魔窟”之外,俱都不复存在。奉先寺既然坍塌,那么再无狭窄之束缚,空间一大,方才被困于寺内的人,赶紧朝四周奔散,生怕再被卷入刀枪剑雨之中;在寺外打斗的豪杰,听到巨响、遭遇坍塌瞬间气浪的冲击之后,身躯摇摆不定,但战况却仍未停止。便在此时,群雄只觉一阵比之前更为响亮的爆炸声滚滚而来,犹在耳畔打雷一般,头昏脑胀,霎时呆了。眩晕之中,各人遁声望去,只见一座小山丘竟被炸平了,硝烟浓烈,一位俏生生的人影若隐若现,又听一个娇美的声音叱道:“再不住手,姑娘可要扔火药下去啦!”群雄虽不明所以,但见这火药竟如此厉害,都不敢乱动,均想:“我可是血肉之躯,只要她一挥手,甭管有多高的武功在身,都要被炸得稀烂不可。”顷刻之间,四面八方的厮杀俱都停了。这时任开心忽然说道:“什么玩意如此之响?”岂料他竟是从佛像背后的“魔窟”中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正是:血雨腥风,奉先寺荡然无存;瞬息万变,轰天巨响弭烽烟。欲知那少女是谁,魔窟中有甚玄机,且看下回分解。

修订修章节

唉,起初的几章写的实在是太烂了,我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因此花时间稍作修订,近两天可能没有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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