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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江湖有两把刀》


第一章 恶家奴

雨后。

屋檐下。

李乘风抬头,遥望苍穹之上在浅淡乌云中若隐若现的那颗恒星,久久出神,谁也不知道这一刻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突然,光芒刺眼。

他低下头,心想,太阳始终是太阳,任何时刻,都令人无法直视,就如同此刻他无法直视自己的命运一样。

珩州江湖第一世家之主李镇岳的私生子。

这,就是他的身份。

他一个被科技文明世界所遗弃的灵魂,竟然与一具诞生于中古时代的身体完美融合,二者跨越时间与空间的限制,成为一个新的生命体,这是一件极其伟大又令人惊叹的事情。

除了相信奇迹,他找不到更好的解释。

作为私生子,他的命运是悲惨的。自十四岁起,就被赶出珩州府城,前往八十里外的青倉县城,明面上是监理李家在城中的一处产业,实则是被囚监起来,坐吃等死。

像大多数穿越故事的主角一样,他保留了过去所有的记忆。不一样的是,他还未来得及跟这个陌生的世界说一声你好,就要面对可恶家奴的欺压。

“少爷,是时候吃午饭了。”侍女秋葵提着食盒从外面走进来,低着头,神色有些异样。

“平时都是去偏厅吃,今天怎么用食盒装着饭菜来我这院里了?”李乘风随口一问。

秋葵不搭话,默默地打开食盒,把饭菜从里面拿出来,在李乘风面前的石桌上摆开。

“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样子,出什么事了吗?”李乘风狐疑问。

秋葵抬头,欲言又止。

“连你也要瞒我?”李乘风脸色板起来。

“少爷别生气,我说。”秋葵见他不高兴,急忙赔罪,然后恨恨地道:“管家说,以后少爷就在这院里用膳,不必去偏厅那里了。我就问为什么,他竟说少爷一个人吃饭,在哪里吃都一样,没必要去偏厅这么大费周章。少爷你听听他这叫什么话,分明就是故意要让少爷难堪!气死我了。”

“原来是为了这事,没必要跟他置气。”李乘风笑了笑,拿起筷子夹菜吃饭。

忽然,动作一滞。

“少爷?”秋葵见他异样,担心饭菜有问题,顿时紧张起来。

“味道淡些才健康,饭粒硬点才有嚼头。”李乘风摇摇头,示意无碍,继续吃菜扒饭。

“这……太过分了!”秋葵咽不下这口气,转身就要走。

“上哪去?”李乘风喊住她。

“少爷,我去找管家理论!他这样做已经不仅是过分了。”秋葵黑着脸,眼里闪过凌厉之色。

“没用的,回来!”李乘风提着筷子招手,示意秋葵别冲动。

“少爷,这不能算了,这回忍下了,下回他肯定还会做出更过分的。”秋葵咬牙道。

“那你说说,打算怎么跟他理论?”李乘风咽下嘴里的饭菜,放下碗筷,看着秋葵,道:“明面上,他是管家,你是我的侍女,论身份,你不如他,口舌之争,你肯定说不过他。难不成,你要对他动手?的确,以你的武功,杀他也易如反掌,只是那可就成了以下犯上,要用家规严刑伺候的。你觉得为了那样的人受罪,值得吗?”

“我……”秋葵哑口无言。

“你怎么着?”李乘风笑道。

“我,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替少爷感到不愤。”秋葵愤愤不平。

李乘风喝了一口咸得过分的肉末汤,却若无其事地砸砸嘴,然后摆手道:“行了行了,别生气了,管家这人,势利小气,欺善怕恶,实则贪生怕死,胆小如鼠,就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害我的,他突然这么大胆,定是背后有人暗中唆使,且必定是家里的人,甚至,我都能猜到是谁了。”

秋葵皱眉想了想,忽然道:“大公子?”

李乘风笑道:“李思齐虽然讨厌我,但他为人高傲,不会也不屑于干这种卑劣的事。”

秋葵闻言,沉声道:“那就是方承少爷了。”

李乘风点点头,道:“应该是他,他向来厌憎我,以他的为人心性,唆使管家刁难我,有很大可能。”

秋葵不解道:“他人在珩州府,跟青倉县这里相隔数十里,少爷你又没招惹他,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李乘风笑了笑,道:“他应该来到青倉县了,甚至,就在这别苑里。”

秋葵震惊了,李方承不待在繁华热闹的珩州府城,跑来青倉县这种山野偏僻地干什么?而且还悄悄住进这别苑里了?她竟然毫无察觉!

忽然,她心头一紧,低声道:“少爷,他不会是要来害你的吧?”

“应该不至于。”李乘风摇头,很镇定,道:“他真要害我,就不会亲自来这里了,我若死了,任谁都要怀疑到他头上去,他既然有心要跟李思齐争未来家主之位,就不会干出这么愚蠢的事。或许是有什么事要来青倉县,顺便恶心我一把罢了,咱们先静观其变。”

……

北院。

身穿锦衣华服的少年站在鱼池边,伸手从一旁的清秀丫鬟手上的瓷碗里抓起一把鱼饵,洒进水里,顿时引起一群锦鲤的争相抢食。

他便是李镇岳与夫人叶轻雪所生的第二子,李方承。

年仅十六,少年方刚。

一旁垂手恭立着的中年胖子,就是这座别苑的管家,刘同。

“东院那边,可有动静?”李方承忽然问。

东院,就是李乘风的院子。

“小的一直让人盯着,不见任何动静。”刘同脸上带着谄媚笑意,对李方承很敬畏。

“哦?”李方承挑眉,嘴角微翘,噙着笑意,道:“有意思,看来那在此地放养几年,更加能忍了。”

“二公子放心,小的一定好好教训他,让他知道这座别苑,不是他一个外人能够住下去的。”刘同自以为领悟了李方承的意思,着急着表功。

“别把人弄死了就行。”李方承淡淡地道。

刘同急忙应是。

李方承慢悠悠道:“他不过是一个私生子,注定无名无份,按照家里的规矩,凡不入族谱者,不得受祖荫,二十岁时就要被逐出家门,今年他应该是十八岁了吧,再过两年,他与我们家就不再有任何瓜葛,到那时,他是生是死,也就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了。”

刘同闻言,眼睛一亮,仿佛明白了什么,点头阴笑道:“二公子提醒的是,小的知道该怎么做了。只要李乘风在这青倉县一天,他是求生还是求死,都不是他能左右的。再者,两年之内,他休想离开青倉县一步。”

李方承轻笑,道:“你倒是个伶俐人,等那厮被逐出家门后,我会寻个机会向父亲开口,把你要过来,到时你就可以回珩州府城来了。”

“谢二公子大恩!”刘同闻言,大喜过望,倒头便拜,匍匐在地,激动不已。

“起来说话吧。”李方承挥挥手,一边往鱼池里撒鱼饵逗锦鲤,一边道:“我这次来青倉县,是有要事办,知道飞云阁吧。”

“知道,飞云阁是珩州境内唯一出过六品符师的炼符门派。”刘同站起来,点头道:“不过这个门派行事诡异,从不轻易向外人售卖符箓,名声大,架子也大,颇受人诟病。”

“我得到消息,此次飞云阁阁主之女陆柔将要初次出山行走江湖,其选择的第一站便是青倉县,在她的随行人员中,有一位五品符师,此人寿元将尽,随陆柔出山的原因一来是保护陆柔,二来是物色合适传人。”李方承幽幽道。

“二公子是想?”刘同闻言,暗中动了心思,顿时打起精神来。

“听说陆柔在炼符上面有天纵之资,这等才女,我既然恰巧遇到,自当要认识一番。”李方承笑笑道,“当然,若是能邀请那位五品符师到家里作客,顺便向其购买几张符箓,那就更好了。”

刘同一听,瞬间领会了,躬身道:“二公子一路劳累,当好好歇息,小的这就吩咐下去,若有飞云阁行踪的消息,马上来报。”

李方承很满意地点点头,挥手道:“去吧。”

刘同退下。

第二章 有刺客

“少爷,你说什么?”

秋葵把食盒收拾走后又回到东院,却被李乘风的话惊得瞪大了眼睛,“你要练武?”

李乘风认真点头,道:“是你告诉我,武夫和符师是世间最尊贵的职业,炼符你又不会,练武你应该可以教我,我总要有一技之长吧,不然的话,将来被逐出家门,三餐温饱都解决不了,岂不是要饿死街头。”

秋葵一脸为难,道:“少爷,你,你不能练武。”

李乘风不解,问:“为什么?”

秋葵似乎很纠结,迟疑了一会儿,才不忍心地道:“少爷,你身体有问题,一旦练武,就会血气倒行逆攻心腑,爆体而亡。”

“这么严重?”李乘风吃了一惊,皱眉问:“谁说的?”

“夫人。”秋葵眼神暗了暗,道:“夫人临终前,特地叮嘱此事,命我务必要阻止少爷将来练武。”

“我娘?”李乘风神色复杂。

记忆里,关于这一世的生母,他印象并不多。秋葵是他母亲最信任的丫鬟,从临终把他托付给秋葵照顾保护这一点上可以见一斑。

“好端端的,我身体怎么会出现那样的问题,我娘可有跟你说过原因?”李乘风不疑有他,秋葵没有理由说谎。

秋葵摇头。

李乘风沉默了。

不知病因,无法寻求医治啊。

秋葵见状,以为他受打击了,很难过,于心不忍道:“老爷应该知道原因。”

李乘风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不知为何,他本能地抗拒李镇岳那个人。

“既然不能练,那就不练了。”李乘风不是执拗的人,笑笑道:“那你跟我说说武者练武的事吧,以后我如果遇到前来找麻烦的坏人,也好掂量掂量。”

秋葵见他不坚持练武的事,整个人轻松了许多,对武者练武的事,娓娓道来。

“世间武者练武,分两步十二品境。第一步,炼体,共七品境。炼体炼体,顾名思义,就是锤炼体魄。武者内修功法,再内外辅以药物,从皮肉筋骨开始,到脏腑血液,不断锤炼,最后完成洗髓,铸就金骨不败之身。因此,七品武者,称得上宗师。”

“第二步,练精气神。武者到了这一步,也就是从八品开始,可以说是超凡了。内修功法,内炼金丹,引天地灵气凝练精气神,直至真正超凡入圣。八品以上的武者,都是世间大能,一人摧一城,不在话下。”

秋葵道:“对于第二步的武者,我从未接触过,对八品以上的境界,认知很有限,可以说是道听途说。毕竟,我才三品中境。”

李乘风感到很震撼,铸就金骨不败之身,超凡入圣,一人摧一城,这些都是出现在传说中的奇事,想不到在这个世界竟然会成真了。

“可惜了,我不能练武。”他叹了一口气。

“少爷聪明过人,不练武也能有出息的。”秋葵神色黯然,只能这样宽慰。

李乘风摇头笑了笑,这些都是自欺欺人的话。

既然这个世界以武为尊,一个不能练武,又不会炼符的人,还能有什么出息呢。

“你说你三品中境,具体是什么实力?”他很好奇,对武者的实力没有一个很直观的认识,“比如说,飞檐走壁会不会?遇到山中猛虎,能不能击杀?”

秋葵想了想,忽然一跃而起,轻飘飘落在屋顶上,然后沿着屋脊一阵疾跑,落到院墙上,几个蜻蜓点水后,凌空翻跳,重新落回李乘风面前,气不喘,面不红,脚下尘土不扬。

这一幕,看得李乘风目瞪口呆。

“好身手。”李乘风拍手称赞。

刚才的秋葵,真正像是武侠小说里走出来的高手,身轻如燕,飞檐走壁,太厉害了。

秋葵被李乘风的喝彩弄得有些羞赧,耳根子微微泛红,旋即又道:“一品锻皮肉,二品伐骨,三品易筋,三品武者,便能搏虎,像我这样,三品中境,如果遇到山中猛虎大虫,一番缠斗能杀之。”

李乘风闻言,震惊不已,这么说来,醉酒打虎的武松,岂不是三品到四品武者实力?

“像管家那样的,我能杀十个。”秋葵忽然冷冷地道。

李乘风微愕,有些哭笑不得,看来秋葵是真的记恨上刘同了。

“你的武功,是跟谁学的?”他好奇问。据他所知,李家的下人中,会武功的不多,实力强的更少,像这座别苑的管家刘同,也只是初入门的一品武者,而秋葵却是三品中境。

“夫人教的。”秋葵道。

“我娘也是武者?”李乘风吃惊。

“夫人是七品上境的金身大成强者。”秋葵傲然道。

咝~

李乘风倒吸了一口凉气,七品上境的金身大成强者,这么猛?

“那……她怎么死的?”他疑惑了,有这么高的武功,决不可能是正常地死去。

“夫人是被人害死的。”秋葵的眼睛一红,流露出恨意。

“知道凶手是谁吗?”李乘风的脸色也渐渐冰冷,虽然他对这一世的生母没什么印象,但是在这里,他仍然要喊对方一声娘,杀母之仇,他若有机会,不能不报。

“不知道,不过我确定是珩州府的人。”秋葵摇头,自责道:“都怪我无用,没能力去珩州府调查,让夫人冤魂这么多年仍然未能昭雪。”

“这事不能怪你。如果这么容易,凶手早就被李家找到的了。”李乘风安慰着,心里却沉下去,李家号称珩州江湖第一世家,势力那么大,不可能这么多年来都查不出凶手是谁,要么是不敢查,要么是故意不查。

他抬头,看着渐渐西坠的太阳,忽然吐出一口浊气,心想,或许,要去珩州府走一遭了。

……

入夜。

一名刺客突然闯入东院,欲对李乘风行刺,被秋葵拦下,双方交手数十回合,打斗声传遍了整座别苑。

“大胆刺客,休敢谋害我家少爷!”

秋葵的怒吼声,惊动了北院的李方承。

“怎么回事?”他第一时间找来刘同询问。

然而刘同也是刚刚听到动静,只从家丁口中得知,有刺客要行刺李乘风,具体如何并不清楚。

当李方承听到李乘风遇刺时,当即大怒,一巴掌扇在刘同脸上,骂道:“蠢货!白天怎么跟你说的,随你怎么折磨那厮,别把人弄死喽,你倒好,找刺客去杀他,你是猪吗?”

刘同半边脸红肿起来,一只眼睛也充血了,但不敢有丝毫怨言,只哭诉道:“二公子,那刺客真不是小的找来的,真不关小的事啊。”

李乘风哪里听得进去,一觉就踹过去,直把刘同踹得一阵瓜滚,“死开,那厮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连累到我头上,我饶不了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废物!”

骂完,也不管刘同死活,匆匆出门往东院赶去。

结果,还未到,就看到冲天大火从东院那边升起,家丁救火嘶喊声,侍女丫鬟慌张惊叫声,乱成一团。

李方承的眉头皱成一团,脸色阴沉得像乌云,心里恨不得杀了刘同。

一犹豫,他猛地顿住脚步,心想这时候过去见李乘风,岂不是有口说不清了?

正准备退走,却被一道矫健身影从头顶掠过,横剑拦住了去路。

“什么人?”秋葵杀气腾腾,身上还有与刺客打斗过后留下的血迹,手中明晃晃的青钢剑直指李方承。

李方承皱了皱眉,内心迅速镇定下来,冷喝道:“大胆,你要干什么?”

秋葵凝神一看,急忙收剑,赔罪道:“二公子恕罪,奴婢正在追那刺客,一时没看清是二公子。”

李方承心里一咯噔,真有刺客杀李乘风?这下难办了。

“不打紧,李乘风怎么样了?”他沉声问。

“少爷性命无碍,只是受了轻伤。”秋葵说着,又道:“二公子,那刺客武功高强,此时很有可能还藏在别苑里,你一个人在外面走可能会有危险,请让奴婢护送你进去东院,少爷知道你来探望他,一定会很高兴,二公子请!”

李方承心想,本公子来探望他?狗屁,本公子跟那私生子不熟!

可是秋葵已经把话说死,他又现了身,此时掉头走也说不过去,另外也想知道李乘风伤势,以便之后想好说辞应对家里的询问,便不情不愿地道:“既然这样,那就前面带路吧。”

两人进了东院,大火已经被扑灭,烧焦气味扑鼻。

李方承看了看,起火的是北屋,房子都烧毁了大半,一群家丁和丫鬟正在收拾残余,李乘风则坐在东屋门槛上,神情疲惫,左手臂上似乎受了伤,用白布条包扎着。

“李方承?你什么时候来青倉县的?”李乘风见到李方承,又惊又喜,快步迎上去,脸上热情洋溢。

他其实想喊三弟来着的,可李方承向来对这个称谓敏感,以前在珩州府时,每次听到他喊三弟就会炸毛。

见他靠近,李方承下意识退后一步,眼里闪过厌憎神色,道:“别过来,我跟你没那么熟。”

李乘风也不在意,搓手高兴道:“你来青倉县是探望我的吗?我太高兴了。”

李方承冷冷道:“别瞎高兴,我就是听说你遇刺,来看看你死了没有而已。”

李乘风呵呵一笑,对秋葵一挥手,秋葵退了出去,他又对那些正在废墟中忙碌的家丁和丫鬟道:“你们都回去吧,明天再来收拾。”

一众下人闻言,自然如蒙大赦,纷纷领命离去。

院子里,就只剩下二人。

李方承上下打量李乘风几眼,冷嘲道:“看你样子,应该死不了,不知是那刺客废物,还是你命大。”

李乘风笑了笑,道:“我也正纳闷呢,你一来这里,我就遇刺,还被放火烧房子,那刺客明显是要毁尸灭迹啊,啧啧,好算计。”

“你早就知道我来了?”李方承皱眉,紧接着怒瞪着李乘风,沉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一来这里你就遇刺,你是在怀疑我是主谋,派刺客来杀你?”

李乘风忽然直勾勾地盯着他,道:“难道,我不应该有这样的怀疑吗?”

“李乘风!”李方承大吼一声,指着李乘风的鼻子,怒斥:“你不要血口喷人,我要杀你,用得着请刺客?就你这样的,哼,你就是一个私生子,你都不配我出手杀你!”

“所以你假借刺客之手杀我啊。”李乘风淡淡道。

“你!哼,想激怒我?你不配!”李方承忍住动手的冲动,一甩手,就要走。

就在此时,秋葵从外面进来了,大声道:“少爷,管家刘同畏罪潜逃了。”

李乘风看了一眼李方承,然后怒喝道:“好一个家贼难防,刘同身为别苑管家,竟与外人勾结,要谋害于我。秋葵,我以别苑监理身份命你挑选几个身手不错的家丁,连夜追拿叛徒刘同。”

“是,少爷。”秋葵领命离去。

第三章 苦肉计

李方承豁然转头,死死地盯着李乘风,寒声道:“你这出戏,演得可真是好呀!”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李乘风若无其事地在石桌旁坐下,慢条斯理道:“李家家规森严,最忌讳兄弟相残,如果家里知道今晚发生在这里的事,恐怕在选择未来家主继承人上面,就要好好考虑考虑了。”

呼!

劲风起。

李方承一下子到了石桌旁,右手虎爪嵌住了李乘风的脖子,冷冷道:“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李乘风神色平静,镇定自若,道:“听秋葵说,你自幼习武,如今跟她一样,已经是三品中境武者,你又是李家嫡出二公子,而我,不过是一个无名无份的私生子,你自然敢杀我。”

李方承眼里杀机闪烁。

李乘风道:“杀一个无关紧要的私生子,失去争夺未来家主之位的机会,甚至可能会遭受家族放逐的严惩,你觉得这样做值得吗?”

李方承眯了眯眼,然后哼了一声,收回手。

“为何要这样做?”他沉声问。到此时,他已经看出今晚的一切,都是李乘风设出来的局。甚至,他怀疑背后是他大哥李思齐在指使。

“与他人无关,我只是想出口气。”李乘风笑道。

“就这么简单?”李方承皱眉,面露狐疑。

“就这么简单。”李乘风耸耸肩,从石桌底下掏出来一只茶壶,两个茶杯,一一斟满,伸手示意李方承坐下喝茶,李方承扫了一眼,没理会。

“别担心,茶里没下毒。”李乘风哈哈一笑,自顾自喝了一杯,然后道:“刘同狐假虎威,做得太过分了,不让我去偏厅吃饭就算了,给我送来的菜是凉的,还不放盐,饭也没熟,这就没办法忍了,你说是不是,今晚这一出苦肉计,算是对他的惩戒。”

“也是在敲打我吧。”李方承冷哼。

李乘风不可置否地笑了笑,道:“我只想以后有个安稳日子罢了,有刘同在这里一日,他就不会让我好过。我这样做,也是断了后顾之忧嘛。”

“你杀了他?”李方承皱眉。

“我像是嗜杀之人吗?”李乘风抬头,满脸人畜无害的笑容,接着摇头道:“我只是让秋葵打断他的腿,扔到乞丐窝里去而已。你若念旧情,不妨多来这青倉县城走走,说不定能在街头巷尾遇到他。”

李方承面无表情,从这一刻起,他对李乘风彻底改观了。这个一直以来受李家人看不起,受外人欺压的私生子,并非表现出来的那么软弱,相反,这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片刻后,他道:“以后,我可以不再找你麻烦,但你最好也不要再耍像今天这样的小心机,否则,我一定奉陪到底。你我之间,保持距离,相安无事,最好!”

李乘风笑了笑,道:“这样说未免太无情,不管承不承认,你我同父异母,算是半个兄弟,手足之情还是有的,以后应该多来往才对。”

李方承不领情,“没那个必要。总之,以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李乘风叹了一声,道:“还有件事,你突然来青倉县,是为什么?”

“这是我的私事,与你无关。”李方承说着,转身离去,不愿再与李乘风多说。今晚这哑巴亏,吃得他消化不良。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李乘风嘿嘿一笑,轻声自语道:“咱们来日方长……”

翌日。

李乘风在偏厅吃早点,唤秋葵去请李方承,却找不到人,问看门的家丁,得知李方承一早就出门了。

“应该是有飞云阁的消息了。”秋葵道,李方承打听飞云阁行踪的事,她是从刘同口中问出来的。

“动作还挺快的。”李乘风起身,往外走去,又问:“可知他往哪个方向去的?”

秋葵指了指,道:“西市。”

李乘风道:“那就好找,秋葵,备马车。”

晨光里。

马车穿街过巷,没多久就到了西市。

县城百姓有赶早市的习惯,此时早市未散,整个西市还很热闹。

李乘风下了马车,对秋葵道:“这地方不大,咱们分头找找,有消息别轻举妄动,通知我过去。”

秋葵应是,然后离开。

李乘风混入人群中,走走逛逛,并不着急的样子。

他在想,陆柔初次出山行走江湖,不选择繁华大都城,而是来了青倉县这种小县城,必定是有特殊的原因。然而不管是什么样的原因,陆柔毕竟是正年轻的女孩子,肯定是喜好热闹去处,比如购物。

没过多久,他就看到市集旁的街边围着一群人,当中有一位说书讲古先生,正在卖力演出,说到精彩处,引来围观者一片喝彩。

李乘风好奇靠近,却挤不进去,只好站在外围竖耳听,听了一阵,没头没尾,只大概猜到是一个关于女侠在青倉县城留下的传奇故事。

锣声起,说书讲古先生起身,向听众讨要赏钱。

叮叮当当声中,少许人出手打赏,大多数人一哄而散。李乘风也因此看清了这位说书讲古先生的面容,竟是一位驼背跛脚的瞎子。

心头一时恻隐,便伸手往身上摸钱,才发现一文钱都没带,有些尴尬地往后退了退。

庆幸的是,对方没有往他这边靠近。

当!

忽然,一枚银锭落在说书讲古先生手上的铜钵里,发出响亮的声音。

足足十两银子。

说书讲古先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阔绰打赏惊着了,愣了愣,才面露大喜之色,弯腰拱手朝打赏的贵人道谢。

李乘风这才注意到,那是一位貌美少女,青丝银簪盘髻,白纱红裙裹身。柳叶眉,丹凤眼,肤如雪,唇红润。后方还跟着两个人,一个半老徐娘妇人,一位耄耋老人。

“老先生,你方才的讲古很精彩,不知道你可听说过那位女侠曾经在这青倉县城留下的一首诗句?”少女开口,声如黄鹂,“若你能吟出那首诗句,晚辈另外重赏。”

说书讲古先生歪头想了想,苦笑道:“回这位小姐话,老夫不曾听说过那位女侠在这青倉县城留下了何诗句,实在抱歉。”

少女噢了一声,遗憾道:“可惜了。”

她回头对那位半老徐娘妇人喊了声:“孙大娘。”

妇人点头,然后朝四周众人朗声道:“各位青倉县城的父老乡亲,我家小姐钟爱诗词文章,此次路经贵县宝地,听闻贵县地灵人杰,出了不少才子,年年佳作不断,因此特地在此重金求购各类诗词文章,新老佳作皆可。望各位父老乡亲互相转告,我家小姐将会在对面街的梧桐客栈停留三日,静候所有饱学之士佳音。”

“重金求购诗词文章?”

李乘风诧异,看着离去的三人,眼里有好奇之色。

不久后,秋葵回来了,带来了一个消息,“少爷,找到二公子了,此时正在梧桐客栈,飞云阁的人就住在那里,听说飞云阁的人正在大肆宣扬,重金求购诗词文章,此事已经惊动全城。”

闻言,李乘风挑眉,低声道:“那几个还真是飞云阁的人,看来那少女就是陆柔,那位老人应该就是此次随行的五品符师了。”

秋葵吃惊,“少爷见过飞云阁的人了?”

“他们刚才就在这里。”李乘风点头,又问:“炼符,难道需要诗词文章?”

“这是自然。”秋葵认真道:“虽然我不懂炼符,但是知道炼符一定需要诗词文章,而且越精妙意境越高的诗词文章,到了符师手里,炼出来的符箓品级越高,威力越大。”

李乘风闻言,脸上神色十分精彩,竟有这等奇事?

诗词文章,他能吟出来的可不少,尤其是诗仙诗圣的那些,从小耳熟能详,此时还真的可以信手拈来啊。

就是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李诗仙和杜诗圣曾经存在……

第四章 他是我弟弟

梧桐客栈外。

围观者里三层,外三层。

闻讯携大作佳文赶来的青倉县城才子俊彦络绎不绝,卖诗词文章已经是其次,借此机会表现自身才华以及与陆柔谈笑风生才是主要的。

陆柔正是二八年华,相貌极为出众,放在青倉县这种小地方,说是倾城之色也不夸张。重金求购诗词文章此举又表明她出身来历不俗,难免让人猜测她是非富即贵之后,这样一来,自然是让青倉县城那些自命不凡的读书人趋之若鹜。

“让让,让让,柳秀才来了。”

突然,有人大喊一声。

两名家丁开道,后面走来一位青衫读书人,脸上虽然文质彬彬,但那双眼睛里却藏着倨傲。

“这人很有才华?”

人群外,李乘风扭头问秋葵,他一直困守在别苑里,对青倉县的人和事都极少接触,不知道这柳秀才是什么来头。

“柳奉贤,县城中唯一那位大儒诸葛丘的学生,传闻此人自幼聪慧,五岁识文断字,十二岁时便能作诗,两年前考中秀才,平日里诗作不少,应该是颇有才学。”秋葵轻声道。

“看着,不怎么样。”李乘风淡淡地道。

“少爷还会看人面相?”秋葵好奇。

“还行,真小人伪君子之类的,看一眼便知。”李乘风轻笑。

秋葵一愣,看了看昂首挺胸走进梧桐客栈的柳奉贤,忽地也笑了。

李乘风目光移动,疑惑道:“怎么没见李方承?”

秋葵举目在人群里寻找,过了一会,猛地一指,道:“少爷,二公子在那。”

李乘风顺着方向望去,果然是李方承,就站在客栈的屋檐下,身边还有一个贵气公子哥,便问:“那公子哥是谁?”

秋葵想了想,道:“好像是丁解。”

李乘风皱眉,“什么人?”

秋葵道:“县公大人丁立明的儿子,也是诸葛丘的学生,听说此人文武双全,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名气和才学却在柳奉贤之上。”

李乘风笑了笑,道:“李方承可以啊,都跟官家子弟勾搭上了。他与丁解同行,应该是想借机接触飞云阁,看来他野心不小,想傍上飞云阁的大腿,为将来争夺家主之位做准备了。走吧,咱们也进去。”

“少爷要进去?”秋葵吓了一跳,为难道:“可咱们哪来的诗词文章?到时候,会被人赶出来的。”

“别担心,不就是吟诗作词嘛。”李乘风信心十足地笑了声,领着秋葵挤开人群,往客栈门口走去。

屋檐下的李方承很快就发现了李乘风,眉头顿时皱起来,快步上前,沉声道:“李乘风,你来这里要干什么?”

“哟,是三弟呀,这么巧。”李乘风假装才发现李方承,笑呵呵打招呼。

“别喊我三弟!”李方承炸毛,瞪眼咬牙,他最恨李乘风喊他三弟。

“瞧瞧你,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行行行,不喊就不喊。”李乘风啧啧说着,下一刻又斜眼看人,道:“李方承,你拦我路做什么,想闹事吗?”

“别胡说八道。”李方承瞪他,然后压低声音警告道:“你知道里面的是什么人吗,谁敢在这里闹事,惹恼了对方,你死就算了,别连累家里!”

“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听说这里有人重金求购诗词文章,我正好最近手头紧,想来发发财,赶紧让开。”李乘风装糊涂,催促李方承滚蛋。

“就你?哼,你读过的书都没两本,还学人写诗词文章?笑不死人!”李方承乐了,李乘风这厮是脑壳被门夹坏了吗,敢来戏弄飞云阁的人,这不嫌命长吗!

“你管不着!”李乘风说着,一把将其推开,径直走了进去。

秋葵急忙跟上。

李方承黑着脸,低声道:“你要找死,那就随你。”

之后,他也招呼丁解,一同进了客栈。

客栈内,有个庭院,此时所有进来的人都被带到庭院中,给每人安排了一张书案,书案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

李乘风看了看,其他人都是有备而来,坐下后二话不说,提笔蘸墨就挥毫落纸,之后有客栈伙计出现,把写好了诗词文章的纸张收走,送上二楼的一间房里。只要谁的诗词文章被选上,就会被邀请上楼。没被选上的人,会被直接请出去。

李方承站在丁解身后,目光却一直盯着李乘风,他要看李乘风怎么把自己玩死。

李乘风唤秋葵磨墨,却抬头朝二楼喊:“请问这诗词文章怎么个写法?可有文题立意?手法意境又如何?”

他这一声顿时引来四周众人一阵嘲笑,但没人理他,都想看他被主人撵出去的糗样。

“无任何限制,公子随意发挥即可。”

先前在西市大街发话的那位孙大娘出现在二楼栏杆前,面无表情地道,却没有惩处李乘风的意思,这让那些想要看热闹的人有些失望。

李乘风噢了一声,自言自语道:“那就好办了。”

说着,他提笔蘸墨,挥毫落纸,刷刷刷,一个个歪歪斜斜的字出现,看得秋葵都一阵皱眉,少爷的字好丑!

但很快她就被诗句吸引住了,一双美目瞪大,不敢相信这样的诗句是出自自家少爷之手。

二楼的孙大娘目力惊人,当她看到李乘风的字时,眉头就皱了皱,心想这又是一个欺世盗名的纨绔子弟,正要移开目光,却愣住了。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好一首五言绝句!

意境高远,气势磅礴,厚重有力!

作为一名五境武者,她虽然不是符师,但是出身飞云阁,对炼符的手段很了解,自然懂得一首好诗词的妙处所在。

此刻,她已经看出李乘风这一首五言绝句极其适合炼符,且炼出来的必定是高品符箓。

于是,她飞身一跃,迅速又轻盈地落在李乘风身边,十分客气地行礼道:“请公子随奴婢登楼,与我家小姐一见。”

这一幕,震惊了所有人。

能让主人家如此客气相请,今天还是头一回见。

李方承脸上十分精彩,好想知道李乘风到底写了什么样的诗词。可恨的是,李乘风的字太丑,歪歪斜斜的,他一时间难以看清楚整首诗。

李乘风很镇定,唤秋葵收起写着诗的纸,对孙大娘拱手道:“有劳您了。”

孙大娘脸上不再冷冰冰,点点头,在前面引路。

一行人路过丁解的书案时,李方承忽然开口:“请等一等,丁解公子的诗也写好了,不如一同……”

“等着!”

孙大娘猛地转头,冷冷地打断李方承的话,目光十分犀利。

李方承面色一白,刚刚那一刹,他感觉到了对方的恐怖杀机,让他遍体生寒。

一旁的丁解急忙赔罪,道:“夫人恕罪,方承兄心直口快,他并无恶意。”

孙大娘置若罔闻,只盯着李方承,眼神吓人。

李方承有些慌了,对方代表飞云阁,李家虽然是珩州江湖第一世家,但是与飞云阁这种大宗派相比,连给人提鞋的资格都没有的,如果对方要动手,那他今天这亏是吃定了,且还是没地方说理去的,甚至,被杀了也是白死。

“是我失礼了,请夫人恕罪。”他艰难地低下头颅,忍气吞声。

“没规矩的东西!”孙大娘冷哼一声,忽地伸出手拍向李方承肩膀,显然是要给李方承一个教训。

李乘风心头一紧,暗暗叹了声,急忙上前一步,一脚踹在李方承大腿上,将其踹得一个踉跄,却免去了孙大娘的教训。

此时,所有人都惊愕地看向他,包括孙大娘。

“李方承你这个惹祸精,叫你不要跟来,非不听,净给我惹是生非,看我回头不打断你的腿!”李乘风指着李方承一顿臭骂,然后对孙大娘拱手赔礼,一脸无奈道:“见笑了,这小子是我弟弟,从小家里给宠坏了,老爱惹事,我在这里替他赔个不是,为了表达谢意,我可以再写一首诗,赠予小姐。”

孙大娘一听,眼里顿时闪过异彩,“当真?”

李乘风道:“绝不亚于这一首。”

孙大娘身上的凌厉气息这才消散,冷冷地瞥了一眼惊魂未定的李方承,回头对李乘风道:“既然是公子的弟弟,此事就不计较了,请公子登楼。”

“感谢感谢。”李乘风笑着道谢,临登楼前朝李方承投去一个痛心的眼神。

这一下,李方承崩溃了,脸色一阵青红变换,然后一甩袖,愤怒离去。

今天这脸,都丢尽了!

虽然李乘风救了他,但他绝不会承一个私生子的人情,尤其是李乘风当众骂他的话,以及最后那个眼神,都是在羞辱他!

第五章 诗才惊人

上了楼,李乘风看到房门外站着三个青年,其中一人他认识,正是那柳奉贤。看来此人是有真才实学的,否则也不会站在这里,就是不知写了什么诗词,让里面的正主看上了。

见孙大娘亲自领着人上来,柳奉贤三人不约而同朝李乘风看去,发现不认识后,皆移开了目光。但心里却涌动着,各怀心思。因为他们三个先前都只是客栈伙计领上来的,并非孙大娘。

此刻,三人心里都在猜测李乘风的身份,觉得可能是某个名门望族里出来的公子少爷,才让孙大娘如此客气礼待。可李乘风看着面生,不像是青倉县城的人,那么就应该是外乡人了。

“孙大娘。”

柳奉贤三人对孙大娘拱手作揖,彬彬有礼,暗中留意着孙大娘对李乘风的态度。

孙大娘对他们点点头,却没有言语,径直领着李乘风穿过去,就要推门而入。

见状,三人急了。

柳奉贤开口道:“孙大娘,在下三人先来,后来的人是否应该等候呢。”

李乘风一听,这事有意思了,便饶有趣味地看孙大娘怎么回应。

“既然你们已经等了,便继续等着。小姐看上你们写的诗词,已经付给你们重金,见不见你们,得看她的意思。如果有人不想等了,可以自行离去。”

孙大娘淡淡地扫了一眼柳奉贤,回头招呼李乘风,“公子请随奴婢来。”说着,推门而入。

李乘风含笑朝柳奉贤三人拱拱手,与秋葵一前一后进去。

房门外,柳奉贤三人脸色精彩。

“那厮是谁?”一人咬牙问。

“不认识。”另一人摇头,目光阴沉。

“先前隐约听见楼下庭院里有喧闹声,如今看来定然是与此人有关,难道他写出了惊人诗词,才获得孙大娘如此礼待?”柳奉贤狐疑,脸上阴晴不定。

“不可能,那厮看着不过十七八岁,如此年纪,就算从娘胎里开始读书,到现在也不可能吃透古今圣贤典籍,能有什么天纵之才!”

“方华兄言之有理,此獠定然是仗着家世出身,才如此嚣张跋扈。”

那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否定柳奉贤的猜测,顺便莫名地就对李乘风记恨上了。

房间里。

李乘风又见到了陆柔和那位随行的飞云阁五品符师。

秋葵站在他身侧,战战兢兢。

孙大娘捧着李乘风写诗的那张纸,递到陆柔面前的书案上,恭敬道:“小姐,这是这位公子刚刚作的诗。”说完,退到一旁听候。

陆柔诧异地看了一眼孙大娘,能让对方如此郑重对待,看来这首诗不是什么庸俗作品。

她身体前倾,认真去看纸上的诗句。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黄鹂般好听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仿佛有一种魔力,让这首诗的意境瞬间显现了,就连李乘风也浑身一震,有种置身在诗的意境里的错觉,看见了原诗人登楼所见到景色,夕阳坠山,黄河入海,何其壮观,气势磅礴。

“嗯?”

房间的一处角落里,苍老的身影一闪而出,如鬼魅般到了书案前,赫然是那位随行的飞云阁五品符师,此时这位耄耋老人直勾勾地盯着纸上的诗句,浑浊的老眼亮起光芒。

“妙妙妙!绝绝绝!”他一连用了六声赞叹,然后哈哈大笑道:“此诗乃千古绝句啊,小姐,此诗给我,我定能炼出六品符,哈哈哈,想不到我这个半截入土的人,临了临了,还能遇到这么一首千古绝句,还能看见炼六品符的希望,幸哉,妙哉!”

陆柔闻言,脸上露出狂喜之色,激动地抓着老人的手,道:“五伯伯,你说的是真的?”

老人笑道:“五伯伯何时骗过你。”

“太好了!”陆柔高兴地站起来,然后转出书案,来到李乘风面前,行了一个福礼,道:“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能写出此等绝世好诗,公子之才学,乃小女子平生首见,小女子陆柔,有礼了。”

李乘风听得心里一阵汗颜,暗中连连对王之涣赔罪,此时拱手道:“陆小姐过奖了,陆小姐喜欢,我就放心了。我叫李乘风,初次见面,你好。”

陆柔愣了愣,觉得李乘风打招呼的方式很新奇,旋即展颜笑道:“李公子你也好。不知,这首诗,李公子想怎么卖?”

李乘风摆手,道:“说卖未免俗了,在我看来,诗词文章,乃文字艺术,思想结晶,不可以货物相比,其价值在于懂得人。所谓千金易得,知音难寻,先前有孙大娘对这首诗慧眼识珠,刚才我又听陆小姐和这位老先生之言,看得出来,你们都是懂这首诗的人,既然如此,我将这首诗相赠,又何妨。”

“好!你这个年轻人,我喜欢。”那位老人出声,道:“不过,我等有言在先,重金求购诗词文章,自不会食言。你有什么需求或者要求,尽管提出来,我们能办到的,一定竭尽所能。”

李乘风眼神一黯,脸上浮现一抹苦涩,伤感道:“不瞒老先生,我在这青倉县城不过是一介弃子囚徒,命运已经注定,钱财身外物于我而言,根本不重要,我孑然一身,有家不能归,亲人不能认,怯怯乞求的可能就是普通人家的一点温情吧。”

呜呜呜。

后面的秋葵听得动了情,对自家少爷的身世感同身受,此时忍不住呜咽起来,泪流满面。

孙大娘、陆柔和那位老人面面相觑。

“我家少爷的命太苦了。”秋葵呜咽道。

“咳,你哭什么呀。”李乘风叹了一声,又对陆柔三人歉声道:“下人失礼,让你们见笑了。”

“人之常情。”那位老人摆手。

陆柔皱眉问:“李公子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李乘风欲言又止,最后又叹了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不是青倉县人氏,本家在珩州府,父亲是李镇岳,不过我在李家无名无份,因为我是李镇岳的私生子。”

闻言,陆柔三人恍然。

那位老人道:“原来你是李镇岳之子,说起来,我与你父亲也是旧识,年轻时曾一起闯荡过江湖,后来各奔前程,转眼就数十年过去了,想不到还会在这里遇到当年旧人之子。”

李乘风心里狐疑,李镇岳似乎才五十出头,可此人看起来足有七八十岁的样子,两人年纪相差这么大,年轻时还结伴闯荡过江湖?

“李公子,你是想我们帮你重返李家?”陆柔沉声道。

“陆小姐误会了。”李乘风摇头,笑道:“我这个人虽没什么本事,偏就长了几寸傲骨,李家将我赶来青倉县城,我自然不会再跪着回去。再过两年,我年满二十时,就与李家再无任何瓜葛了,我也乐得当个逍遥人。”

“哦,那我明白了。”那位老人忽然开口道:“李公子是想跟我们交朋友。”

李乘风哈哈一笑,道:“老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嘛,将来我走投无路时,能有个朋友照应,也不至于饿死街头,您说是不是。”

“大胆!”孙大娘猛地大喝,冷冷地道:“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你又是何身份,就敢如此高攀!”

李乘风不卑不亢,淡定道:“我听说,英雄不问出处,朋友不分高低,万物众生生来平等,何来高攀低就之说。”

“妖言惑众!”孙大娘冷哼,直接对李乘风出手。

“少爷,快走!”秋葵闪身上去,舍命救主。

砰!

孙大娘的杀招被人化解,是那位老人出的手。衣袖中飞出一道符光,将孙大娘震退。

“孙大娘,住手。”陆柔喝止,然后道:“李公子能写出这等绝世诗句,才高八斗,应该是小女子高攀才对,李公子这个朋友,我交了。孙大娘,还不快给李公子赔罪。”

孙大娘不乐意,看向那位老人,老人淡淡道:“一切都由小姐做主。”

闻言,她知道此事已成定局,抗拒没有意义,便对李乘风低头赔罪。

李乘风急忙道:“孙大娘快快请起,我可消受不了您的大礼,以后还要您多多关照呢。”

孙大娘也是洒脱之人,虽然不认可李乘风,但是此时不得不接受,便道:“公子别忘了还欠我家小姐一首诗。”

“嗯?”陆柔疑惑不解。

孙大娘便将先前李乘风替李方承解围的事一说。

李乘风笑道:“无妨,这就奉上。”

说罢,唤秋葵取笔纸来,当即挥毫。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陆柔的视线随着李乘风的笔尖移动,一边看一边吟诵出来,旁边的孙大娘早已满眼惊色。这首诗比之前那首更为高明,且更加适合炼符,还是攻击力极强的杀符。

至于那位老人,则是如获至宝,狂笑声中,扯断了好几根白胡子。

第六章 前路艰难

房门外。

柳奉贤三人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何事,只听到传出的笑声,脸色顿时难看了。

“那厮果然与主人家相识。”柳奉贤声音阴沉,旋即一甩袖,对另外两人道:“等下去已然无果,只会自取其辱,我等还是走吧。”

说罢,径直离去。

那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拿不定主意,踌躇一会,也拂袖而走。

不多时,孙大娘出现,见到三人已走,并不在意,下楼打发庭院里的众人,之后又吩咐店家备好酒菜,端上二楼房里。

李乘风、陆柔和那位老人落座入席,秋葵和孙大娘则分别在自家主子身后站候。

“小兄弟,这一杯我敬你,为那两首绝世好诗!”老人举杯,朝李乘风相邀。

“老先生万万不可,折煞晚辈了。”李乘风受宠若惊,急忙站起来,举杯致意。

“小兄弟快请坐,你绝对当得起我敬你这一杯,你作的两首诗,是我平生见到最好的,你年纪轻轻,就如此才华横溢,令我佩服。”老人伸手请李乘风落座,认真道:“不瞒你说,那两首诗对我有大用,我想,你应该猜到我们是什么人了,是吧。”

李乘风坐下,看了看陆柔,又瞟了眼后面的孙大娘,才对老人拱手道:“的确有所猜测,但不敢妄断,还请老先生明言。”

老人看向陆柔,后者点头。

老人这才道:“我们来自飞云阁,这位便是我们阁主之女,陆柔,我叫左崇,在飞云阁是个闲散之人,蒙小姐抬爱,喊我一声五伯伯,孙大娘是小姐乳娘。”

李乘风拱手道:“飞云阁威名,如雷贯耳,请恕我有眼不识泰山。”

陆柔道:“我看你一点都不惊讶,应该是早就知道我们是谁了吧。”

李乘风笑了笑,道:“也不尽然,此前只知道陆小姐一行人会经过这里,其他的一概不知。”

“所以今天写诗,是你早有预谋的喽。”陆柔忽然狡黠一笑,话里有话。

李乘风微愕,看了几人一眼,笑道:“陆小姐误会了,我可不知道你会在这里重金求购诗词文章,说起来,今天的事,都是因为我那个弟弟,就是之前跟你们提到爱闯祸那个,他一直厌憎我,昨天突然来到青倉县城,就唆使下人为难我,我略施小计教训了他,又从那下人口中得知他打听到你们一行人今天会出现,准备设法与你们交好,我放心不下,一路尾随过来,得知陆小姐在这里重金求购诗词文章,这才了先前的种种事情。”

“看来小姐离开飞云阁的消息已经走漏风声了。”左崇笑笑道。

陆柔皱眉道:“你弟弟找我们是为了什么?”

李乘风道:“他啊,野心不小,想要跟亲兄长争未来家主之位。若能邀请你们去珩州府李家作客,对他自然是有大好处。”

陆柔明白了,不屑地撇撇嘴,又看向李乘风,问:“你真不想重返李家?以你之才,有心去争的话,未来家主之位,未必不属于你。”

李乘风果断摇头,道:“以前或许有想过,后来就不想了,我虽姓李,身上也流着一半李家的血,但说实话,我对那个家并没有什么归属感。”

这是他的真心话,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可怜的李家私生子,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陆柔问。

“活着!”李乘风沉声道:“两年后,我会被彻底逐出家门,到那时我只能靠自己。原本我想练武,学点本事能混个三餐温饱,可有人告诉我,我的身体有问题,一旦练武,便会血气逆行攻心,爆体而亡。”

“血气逆行攻心?”陆柔吃惊,“这是什么病?”

李乘风苦笑,“我要是知道是什么病,也不至于如此苦恼了。”

“你伸手给我看看。”左崇道。

李乘风依言伸手。

左崇以两指搭在李乘风手腕命门处,下一息,一道无形的符箓光影便从他两指腹一闪而过,没入李乘风手臂里。

李乘风只感到有一股暖流从手臂流入脏腑,最终停留在心脏上。

砰!

忽然,他浑身一震,心脏一阵刺痛,忍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全洒在桌上酒菜里。

“少爷!”秋葵惊呼,慌了神,不知该怎么办,急得跪下去,央求道:“别杀我少爷,要杀就杀我。”

没人理她。

此时,左崇的两指如遭重击,猛地弹开,脸上升起一片绯红,片刻后才隐去。

“烈阳锁龙心脉!”

他沉声惊呼,震惊地看着李乘风。

闻言,一旁的陆柔不明所以,孙大娘却脸色大变,失声道:“传说中的圣魄凡胎?”

左崇神色凝重地点头。

此时,李乘风缓过神来了,搽掉嘴唇边的血迹,看着左崇道:“先生,我得的到底是病?可有医治之法?”

左崇道:“你得的不是病,而是天生异体,这种体质在过去曾出现过,叫圣魄凡胎,又名烈阳锁龙心脉,拥有这种体质的人,一般都无法练武,因为血气会逆行攻心,也无法炼符,因为无法勾动天地灵气,除非……”

“除非什么?”李乘风急问。

“除非能得到玉脂冰魄,并且修得玄冰神水诀,才能破解这种体质。”左崇沉声道,“传说三百年前,世间九大至尊之一的巫影至尊就是这种体质,也是她说玉脂冰魄和玄冰神水诀是这种体质的破解之法。”

“何处能得到玉脂冰魄和玄冰神水诀?”李乘风问,既然有办法,那就有指望。

闻言,左崇摇头不语。

孙大娘却冷冷地道:“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玉脂冰魄只出现在极寒之地,且百年才凝聚一滴,这世间只有北寒宫才有。可北寒宫是九大至尊之一的飞雪至尊的地方,外人根本不知道在何处。至于玄冰神水诀,那是太乙圣地的不外传秘法,只有历代圣女能修习,你没希望。”

李乘风脸都黑了,不是至尊,就是圣地,他一凡夫俗子,怎么弄?

孙大娘很无情地道:“以你的才华,这辈子当个寻常富家翁,其实也是不错的,何必折腾自己。”

李乘风笑容苦涩,道:“在这世间,没有实力,连命都难保,谈何富贵?”

孙大娘无法反驳。

“你可以投入飞云阁门下,你会写诗,我跟爹说,保你一生无忧。”陆柔忽然道。

李乘风自嘲一笑,道:“陆小姐好意,我心领了,十分感激。将来我若真走投无路,前去投靠飞云阁时,还希望陆小姐不计前嫌,赏我口饭吃。”

陆柔道:“小事一桩。”

李乘风再三道谢。

第七章 管不着

“今天过后,这梧桐客栈恐怕无法清静了,陆小姐,左先生,不如你们去我那别苑住下,如何?”李乘风盛情相邀。

陆柔看了眼左崇,左崇道:“小兄弟诗才,冠盖青倉一城,小姐既喜爱诗词,有小兄弟一人足矣,不做他求。”

陆柔莹莹一笑,对李乘风道:“那就叨扰李公子了。”

李乘风喜道:“能得陆小姐赏光,喜不自胜啊,这样,我先行一步,回去准备准备,稍后差人来请。”

陆柔起身道:“有劳李公子。”

李乘风遂告辞,带着秋葵离开梧桐客栈,返回别苑。

“此子少年老成持重,应对诸事从容不迫,要不是亲眼所见,难以相信他年仅十八。”左崇感慨,惊讶于李乘风的表现,更惊叹李乘风的才学,“更难得的是,他诗才高绝,却不恃才傲物,对厌憎自己的同父异母兄弟仍心怀宽仁,说明他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可惜,他的身体……嗨,天意弄人。”

“我看他就是一小狐狸!”孙大娘冷冷道,对李乘风的观感不怎么好。

陆柔噗哧笑出声来,道:“孙大娘为何如此反感李公子?他何时招惹你了。”

“那小子看着就狡猾,心眼儿多着呢,不好对付,小姐你以后对此人要多留心神,别被他的表面给欺骗了。”孙大娘告诫道。

“你多虑了。”陆柔摇头,轻声道:“他得到玉脂冰魄和玄冰神水诀的可能微乎其微,若无奇迹造化出现,他这辈子就只是个普通人,平淡一生,与武者、符师的世界会越来越遥远,说句不好听的,他与我,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左崇点头,为李乘风的遭遇感到惋惜,“此子可惜了。”

孙大娘道:“可方才小姐还当着他的面应承将来要收留他入飞云阁的。”

陆柔道:“他连李家都不愿回,足见心气之高,这种人有傲骨,是不会向他人摇尾乞怜的。他也清楚,来了咱们飞云阁,只会被当成炼符的工具,等哪天写不出诗来,没了用处,下场只有死,所以他是不会求到咱们飞云阁来的。”

孙大娘冷哼道:“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陆柔笑了笑,看向左崇,道:“五伯伯,依你看,这两首诗,当真是他本人所作?不是我看不起他,而是他太年轻了,让人难以置信。”

左崇沉吟片刻,道:“他写第一首《登楼》时,我没看见,无法评判,但他作第二首《江雪》时,我一直留意他的神情气韵,那种了然于胸的熟稔,对整首诗的通透了解,完全做不得假。再者,若非他本人所作,诗句里的那种意境韵味也不会圆满,这在我们符师眼里,是最容易察觉到的。”

陆柔吐出一口气,闷闷道:“看来他真是一个天才。”

……

李乘风回到别苑,找家丁询问,得知李方承在半个时辰前就已经来了,便直奔北院。

秋葵问:“少爷去找二公子作甚?”

李乘风笑道:“自然是叫他让出北院,给陆柔三人住进来。”

“啊?”秋葵吓了一跳,皱眉道:“二公子岂会愿意?”

“他会愿意的。”李乘风笑意玩味。

说话间,二人到了北院。

李乘风直闯进去,看到李方承独自坐在院中吃着瓜果糕点,手里拿着一本书,正看得入神。

“李乘风?”李方承被惊扰了,抬起头来,眼里有怒色,沉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不想见到你,滚出去!”

“我邀请了陆柔一行人来这里住,打算让他们就住在这北院,你有意见吗?”李乘风张嘴就来,不跟李方承玩花样,直接开门见山,一击中心。

“什么?”李方承愣了愣后,猛地跳起来,震惊道:“你说什么?陆柔一行人要来这里住?”

“没错。”李乘风点头,道:“麻烦你收拾一下,马上搬出去。”

“你……”李方承指着李乘风的鼻子,想要发作。

“怎么,你有意见?还是说你不希望陆柔住进来?”李乘风很镇定,说着,又道:“那随便你,我这就去梧桐客栈,跟陆柔说你不同意,让她不用来了。”说完,转身就走。

“站住!”

李方承大吼一声,然后冲进屋里,不一会就出来了,手里提着一个箱子,道:“我去南院住。”

李乘风忍着笑,皱眉道:“南院是下人住的地方,你去住不合适。”

李方承歪头吼他,“我住管家房间,你管不着!”

闻言,李乘风一耸肩,道:“行,我管不着。”

回头对秋葵道:“马上找几个人来,把这院子里外仔细整理打扫,务必要打理干净,然后去梧桐客栈请陆小姐一行人过来。”

“是,少爷。”秋葵领命而去。

李乘风在石桌边坐下,随手拿起一串葡萄吃起来,眼角余光扫向李方承,道:“你怎么还在这?”

李方承死死地盯着他,沉声道:“你怎么做到的?”

“什么?”李乘风装听不懂。

“你怎么请得到陆柔一行人来这里住的?”李方承忍住气,想弄白李乘风的手段。

“没什么,刚才在梧桐客栈写了两首诗,陆柔很喜欢,我就顺便提一嘴,结果她就答应来了。”李乘风轻飘飘道,“说起在梧桐客栈的事,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呢,要不是我救你,你可能要被杀了,说吧,这救命之恩,你打算怎么报?”

“你写了什么诗?”李方承忽略掉李乘风后面的话,要他承认欠李乘风的人情?很难啊!

“什么诗?说出来你也不懂。”李乘风轻蔑道。

“李乘风!你不要太过分了!”李方承咬牙,今天受气够多了,他快忍不住了。

“这么大声干什么,吵死了。”李乘风掏了掏耳朵,不满道:“你又不会作诗,告诉你是什么诗,你也分不出好坏,这不是浪费口水吗。”

“你会!哼,我看你的诗就是抄袭别人的,就你这样的,圣贤书都没读几本,还学人作诗?呸!你就是欺世盗名!”李方承冷哼,讥讽道。

“咳,井底之蛙!”李乘风摇摇头,站起来拍拍屁股,根本不鸟愤怒的李方承,往外走去,“迎接贵客去喽。”

后面,李方承气得跳脚。

“李乘风,你就一小人得志,我……”

“我告诉你啊,陆柔身边那两位可是高手,脾气还不大好,你没事可别来这北院瞎转悠,要是惹怒了人,被对方打杀了,可别怪我没事先警告过你。”

李乘风忽然折回来,打断李方承的话,说完后,又走了,留下院里提着箱子,脸色铁青着的李方承。

下午时候,陆柔一行人乘马车到了别苑。

李乘风亲自出迎,得到他准许的李方承也来了,站在他身边,很老实,陆柔一行代表的是飞云阁,他自然不敢惹事。

秋葵被李乘风提升为别苑管家,接替刘同的职位,正式接手别苑的大小事务。

李乘风安排陆柔三人住进北院,特别交代秋葵选了几名心眼伶俐手脚敏捷的丫鬟过去侍候,又吩咐门房那边,这几天闭门拒客,避免让外人惊扰到陆柔三人。

当天晚上,左崇就开始炼符。

得到消息的李乘风心里痒痒的,很想过去旁观,但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只好耐心等待。

第八章 两道符

县衙。

后院。

县公丁立明和大儒诸葛丘正在下棋,柳奉贤站在一旁,丁解从外面走进来,先是看了一眼柳奉贤,然后才对正在下棋的两人行礼,“父亲,老师。”

两人先后嗯了一声,继续对弈。

丁解站到丁立明身后,看了一会,忽然道:“梧桐客栈那几人住进李家别苑去了。”

对面的柳奉贤一听,神色一怔,疑惑道:“李方承邀请去的?”

丁解笑了笑,道:“李方承还没那么大的面子,他连对方的人都没见着,就恼羞成怒离开梧桐客栈了。”

柳奉贤心想,那厮肚子里没几滴墨水,在那种场合闹出笑话也是理所当然的。但他又糊涂了,皱眉道:“不是李方承?那是谁?李家别苑里就只剩一个私生子……”

诸葛丘忽然咳嗽一声,沉声道:“非礼勿言!”

柳奉贤急忙躬身低头,认错道:“学生失礼。”

诸葛丘收手,丁立明的视线也离开棋盘。

丁立明看向丁解和柳奉贤,道:“你们可知道,梧桐客栈那几人是何方神圣?”

两人相视一眼,皆摇头。

丁立明道:“那几人,来自飞云阁!”

“珩州江湖第一炼符宗派!”丁解吃惊。

“江湖中人!”柳奉贤也是很震惊,旋即又道:“怪不得会住进李家别苑,毕竟,李家号称珩州江湖第一世家。”

“你懂什么!”诸葛丘训斥一声,沉声道:“李家虽号称珩州江湖第一世家,但是在飞云阁眼里,也不过是小鱼小虾,根本入不了法眼。”

“没错。”丁立明点头道:“据谍报称,那三人中的少女是飞云阁阁主陆天行之女陆柔,另外两人一个叫孙大娘,是陆柔乳娘,五品下境实力,一个叫左崇,五品符师。就这几人的身份实力,即使是李镇岳亲自来请,恐怕都请不动。所以,他们住进李家别苑,绝不是因为李家。”

“父亲说的没错。”丁解道:“我刚刚从李方承那里得到消息,这一切都是因为李乘风在梧桐客栈写了两首诗,据说陆柔很喜欢,别答应了李乘风的邀请,住进李家别苑。”

“李乘风?”柳奉贤皱眉,想起了孙大娘带上楼的那小子,“那厮就是李乘风?他怎么可能会作诗,我听说他自是十四岁起就被监困在李家别苑,书都没读过几本,他绝不可能作诗!”

丁解道:“可事实就是他的确作了两首诗,受到了飞云阁的人赏识。”

柳奉贤问:“那两首是什么样的诗?”

丁解道:“飞云阁的人封锁了消息,暂时不知。”

“应该是要借诗炼符了。”诸葛丘突然开口,沉吟道:“左崇寿元将尽,绝不会轻易出手炼符,看来那两首诗不简单。”

“要不,我再去找李方承打听打听?”丁解道。

“不可多管闲事。”丁立明抬手阻止,道:“飞云阁势大,连珩州府那边都忌惮,咱们还是不要惹是生非。想知道那两首诗,等对方炼符完成便可知,不必多此一举。”

“是。”丁解打消了念头。

就在此时,有谍子出现,匆匆递给丁立明一份谍报。

丁立明看完后,脸色微变。

诸葛丘问:“何事让县公变色?”

“就在刚刚,李家别苑上空,天地灵气出现大动荡,疑似有六品符出世!”丁立明沉声道。

“六品符?”诸葛丘吃惊,双手撑着棋盘,猛地站起来,覆在他掌下的棋子成了齑粉。

“谍报不会有误。”丁立明说着,脸上浮现一抹凝重。

“左崇只是五品符师,又是将死之人,要炼出六品符,除非耗尽生命以及得到一首绝世好诗!”诸葛丘沉声说着,转身就往外走。

丁立明的脸色变了变,知道这位老友在想什么,也跟着站起来,道:“诸葛兄,我与你一同去。”

……

李家别苑。

北院里。

闻讯赶来的李乘风被左崇的样子吓了一跳,仅一日之间,左崇好像苍老了二十岁,头发都掉光了,皮肤皱的像枯树死皮,整个人一点血气都没有,但脸上却充满了兴奋神色。

一旁的陆柔和孙大娘神情戚戚,眼里有哀伤。

“先生,你这是……”李乘风话说一半,便不忍开口。

“哈哈,无妨无妨。”左崇很高兴,拉着李乘风笑道:“多亏小兄弟你的两首诗,让我在有生之年,还能看见更广阔的符道天地,我左某人这一辈子,一次炼就两道六品符,死而无憾,死而无憾了!”

李乘风闻言,满脸苦笑,不知该不该恭喜。

因为,左崇这个样子,似乎活不长了。

“先生求道之心,令人敬佩!”他由衷地对左崇示以敬意。

“我这副残躯,本就活不长了,此次随小姐下山,也存了一份了遂心愿的心思,要不是遇到你,我可能真要遗憾终生了。如今得你两首绝世好诗,我耗尽心血之作,终成两道六品符,这辈子,值了!”左崇毫无死亡降临的悲色,大感此生无憾。

说着,他将一道符箓塞到李乘风手里,又道:“我能炼成两道六品符,你功不可没,我已经跟小姐商量过,将其中一道符箓赠予你。”

李乘风不敢接,扭头去看陆柔。

陆柔道:“收下吧,这是五伯伯的心意。”

李乘风只好收下那道符箓。

左崇笑道:“你这道符箓,是借那首《江雪》诗意炼就,是一道攻击力极强大的杀符,正面击中敌人要害的话,能重创甚至可能杀死一名七境金身强者,你可要小心使用。使用方法很简单,直接朝敌人扔出去就可以。”

闻言,李乘风震惊不已,一道符箓就能杀死一名七境金身强者?六品符如此可怕!

“那……我带在身上,会不会不小心触发了?”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要是这道符箓被自己不小心碰到,爆发了,岂不是杀死自己了?

“那倒不会。”左崇莞尔一笑,被李乘风的这个滑稽担忧逗乐,道:“符箓只有打出去才会爆发能量,不过,八品以上的强者也能通过勾动天地灵气引爆别人身上的符箓,你如果遇到八品以上的强者,那只能自认倒霉。”

李乘风失笑,真要有八品以上的强者杀他,哪用那么费劲,直接动动指头就行了。

忽然,秋葵来报:“少爷,外面有两人来访,一个自称是县公大人丁立明,另一个自称是宏远书院院长诸葛丘。”

李乘风一惊,“他们可有说来意?”

秋葵摇头。

李乘风想了想,道:“让李方承出去招呼着,我稍后就到。”

秋葵领命而去。

左崇道:“他们应该是冲我来的,六品符出世,搅动此地的天地灵气,想必是惊动了不少人。”

李乘风道:“先生是我请来的贵客,我不会让人惊扰到先生的。”

左崇摇头,道:“丁立明和诸葛丘只是按规矩办事,过来问问罢了,并无恶意。我担心的是另有其人,此地是武阳谷的势力范围,武阳谷一直以来都视我们飞云阁为死对头,先前我炼成六品符的动静估计已经惊动到武阳谷的人,此时恐怕就在附近蛰伏盯着了,小兄弟你不是江湖中人,卷进这是非之中对你不好,甚至可能会连累到李家。所以,我等不宜在此地久留,就此告辞。”

李乘风没听过武阳谷的大名,但是看左崇的样子,这个势力应该不好惹,此时也只能拱手道:“既如此,那就后会有期!左先生,陆小姐,孙大娘,保重!”

“江湖再见。”陆柔抱拳。

随后,三人悄然离开李家别苑。

第九章 两首诗

城中有一座大宅院,主人姓赵,百姓只知道赵老爷是一位乐善好施的大财主,却不知其真实身份是武阳谷三大堂口之一的黑蜂堂堂主,赵骁。

此刻,赵骁正看完手上的一份谍报,抬头看向对面的供奉王谋,道:“此事你怎么看?”

王谋已经知悉谍报上的内容,此时开口道:“从对方进城以来的种种行事举动,不像是冲着兵炉来的,李镇岳为人处事谨慎仔细,深知兵炉之事牵涉重大,一旦泄露出去,李家上下上百口便会人头落地,应该不会做蠢事。再说,李家这座别苑底下藏着兵炉的事,谷内也少有人知晓,飞云阁应该也是不知情的。”

赵骁沉吟道:“这么说来,左崇在李家别苑里炼就六品符,是纯属意外。”

王谋点头,道:“据得到的谍报来看,应该是如此。”

“左崇这老鬼运气还真是好,眼看都半截入土了,竟然还能炼出六品符,而且是两道,嘿嘿,真是得了大便宜!”赵骁冷哼,显然很不爽左崇炼出六品符。

“谁又能想到,李镇岳那个私生子竟然作出两首绝世好诗呢。”王谋失笑。

“那小子的确让人想不到。”赵骁轻笑,接着脸色一冷,又道:“飞云阁的人既然到了咱们的地头,咱们要是不尽点地主之谊,回头肯定要被天鹰堂和青狐堂那两帮子人笑话,走吧,咱们去见识见识六品符的威力。”

王谋挑了挑眉,道:“孙副堂主还在李家别苑那盯着,要不要叫上他?”

赵骁一摆手,道:“不用,就让他盯着吧,那家伙什么事都想争功,有他在,我就浑身不自在。要不是看在他老子的份上,我早一脚把他踹走了,留在这碍手碍脚还碍眼,成天跟我唱反调,还打骂不得,闹心!”

王谋笑了笑,道:“孙副堂主年轻气盛,难免心高气傲,堂主不必跟他一般见识。让他盯着李家别苑那边也好,丁立明和诸葛丘还在那里。”

“我才懒得理他!”赵骁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王谋摇摇头,举步跟上。

李家别苑。

客厅上,李方承正陪着丁解和柳奉贤二人说话,丁立明和诸葛丘则坐着喝茶。

李方承心里对李乘风很不满,竟让他出来招呼这些人,丁解和柳奉贤二人还好,毕竟跟他年纪相差不大,也有话题聊,可他对丁立明和诸葛丘这两个人就没辙了,对方一个是县公,朝廷命官,一个是书院院长,儒学大儒,无论年纪身份资历,他这个江湖世家子弟都没办法厚着脸皮上去攀谈的。

就在他暗中诅咒李乘风几十遍的时候,李乘风出来了,这让他如释重负。

“丁大人,诸葛先生,让你们久等了,对不住,实在对不住啊!”李乘风人未到,告罪的声音就传遍了客厅,一路躬身抱拳走到丁立明和诸葛丘面前,连连赔礼。

“贤侄不必多礼,快快请起。”丁立明笑呵呵,挺客气的。

“是我等不请自来,冒昧打扰了。”诸葛丘也没有怪罪李乘风的迟来,总之很和气。

李乘风没有找椅子坐,而是恭敬地站着,道:“不知丁大人和诸葛先生今日突然大驾光临,是所谓何事呢?”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丁立明笑眯眯,没有半点县公大人的架子,道:“听说昨天有几个外乡人在城中重金求购诗词文章,此事传得沸沸扬扬,引起百姓们广泛议论,我作为此地父母官,理应体察民情,关心民事,这不今日有空,我听说那几个外乡人就住在李家别苑里,就过来拜访一下嘛,李公子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李乘风笑道:“不过,那几个外乡人已经离去了。”

“离去了?”丁立明一愣,旋即又笑呵呵道:“既然已经离去,那就算了。”

“真是对不住,让丁大人白跑了一趟。”李乘风赔罪道。

“不碍事,是我来迟一步,与对方失之交臂了。”丁立明摆手道,说完,看向诸葛丘。

“李公子,老夫厚颜,想见识一下你在梧桐客栈作的那两首诗,不知是否方便?”诸葛丘开口道。

李乘风一听,顿时诚惶诚恐,道:“诸葛先生乃本县大儒,桃李无数,能不吝赐教晚辈诗词,自是晚辈福分,岂有不方便之理。”

说着,回头对秋葵道:“快去取诗来。”

秋葵应声转入内院,很快又出来了,手里捧着两张纸,上面分别有一首诗,正是他先前在梧桐客栈所作的《登楼》与《江雪》二首。

此时,丁立明拿到的是《登楼》,诸葛丘拿到的是《江雪》,两人看了又看,看了又看,之后交换过来再次看了又看,看了又看,脸上充满了惊色,口中啧啧称奇。

良久,一个说好诗,另一个赞妙句。

皆对李乘风赞不绝口。

李方承、丁解以及柳奉贤三人此时也终于得以一睹为快,终于明白在梧桐客栈时,李乘风为何能够受到特殊待遇了。

就这两首诗,再给他们十年、二十年,恐怕也作不出来。

“李乘风,这两首诗,当真是你作的?”李方承无法接受李乘风这个私生子如此优秀,心里仍怀疑这是李乘风偷窃别人的作品。

李乘风斜眼看这厮,淡淡道:“不信你作两首给我看看,或者你可以问问诸葛先生,诸葛先生学究古今,想必对古今诗句都了解,这两首诗以前可曾出现过?”

如果在遇到陆柔一行人之前,让他照搬唐诗过来,他心里还是忐忑没有底气的,可自从这两首诗被陆柔三人奉为经典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这个世界不曾有李杜存在过,心里的那一份作贼心虚自然就烟消云散了。

李方承闻言,急忙看向诸葛丘。

诸葛丘道:“这两首诗,老夫此前未曾听闻过。”

似乎看出李方承还想说什么,他又补充道:“这两首诗堪称绝品,比之圣人经典也丝毫不差,若是曾经问世,必定是引起轰动,绝无默默无闻的可能。”

他没理会脸色难看的李方承,抬头看向李乘风,正色道:“李公子诗才,的确足以冠盖青倉!恐怕放到珩州府,也是首屈一指,实乃天纵之资,老夫心悦诚服!”

李乘风受宠若惊,心中那个汗颜啊,急忙道不敢当。

“李兄深藏不漏啊,亏得我等还沾沾自喜,却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实在是惭愧。”丁解苦笑,对李乘风捧手道:“以后要多多向李兄学习才行,还请多多指教。”

“丁兄言重,言重啦。”李乘风愧不敢当。

忽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柳奉贤指着两张纸上的字,道:“这些字娟秀有余,明显是女子所写,李兄又如何作解?”

众人纷纷看向李乘风。

李乘风很镇定,摇头苦笑道:“让诸位见笑了,这是我的侍女代为抄写,我在梧桐客栈的原作已经被那几个外乡人买走,至于为何要让侍女代为抄写,说出来也是惭愧,我这个人很懒,不爱练字,我的字实在是太丑,上不了台面,失礼,失礼。”

李方承道:“我见过你的字,是真的丑。”

李乘风羞恼瞪他,心里却暗轻松,有李方承这个唱反调的人这么一说,其他人也就不会再怀疑了。

第十章 恼羞成怒

“本公子走南闯北,见过的天才不少,这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敢称诗才冠盖一州府,真是好生狂妄!”一个冰冷的声音忽然传进客厅里,带着浓浓的轻蔑与不屑。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庭院对面的屋顶上坐着一名青年,左手撑着,右腿曲起,神态慵懒,右手拎着一只铁葫芦,里面不知装着什么酒水,酒香很浓,仅这么一会功夫,客厅里的人都闻到了。

他居高临下,斜眼睥睨客厅里的众人,十分傲慢无礼。

李乘风眉头微皱,来者不善啊。

作为这里的主人,此时应该要发声的,然而有人抢先开口了。

“阁下有所不知,李乘风的诗才的确不一般,之前有外乡人在梧桐客栈重金求购诗词文章,满城的读书人前去都没讨到好处,唯独李乘风作的两首诗被选上,方才县公大人与在下的老师看过那两首诗,都赞叹不已,称其诗才冠盖一州府或许有些夸大,但足以见得李乘风的诗才惊人。”柳奉贤上前一步,一副义正辞严地样子,很为李乘风抱不平,“且李乘风是此地主人,阁下不请自来,已经是对主人家无礼,如今又口出狂言,有何居心?你可知道,李乘风来自珩州江湖第一世家,岂容你在此撒野!”

李乘风的脸色随着柳奉贤最后的那句话迅速阴沉下去,原本还在思疑,这厮怎会突然如此好心,为自己打抱不平,结果是暗藏祸心,给自己拉仇恨来的。

真是个卑鄙小人!

果然,青年听完后,眼眉一挑,斜瞥李乘风,冷笑道:“珩州江湖第一世家?嘿嘿,好大的威风啊,吓得本公子差点要摔下去了。不过,李镇岳见到本公子,也得客客气气,你是他儿子,算得了个屁?”

柳奉贤见话起了作用,内心窃喜,想再添一把火,能刺激青年出手教训李乘风最好,于是继续煽风点火,沉声道:“阁下请自重,李乘风与那几个外乡人交情不浅,那几个外乡人来历可不一般,他们若知道李乘风受辱,定会回来为其讨回公道的!”

李乘风心里冷笑连连,他倒要看看柳奉贤还能怎么编下去。

可是,青年却不是好糊弄的人,此时忽地歪头盯着李奉贤,冷冷道:“你觉得本公子是傻子吗?一个什么也不是的书呆子,以为有几分聪明,就算计到本公子头上来了,像你这样的废物,我年中杀过不少,都是一见刀子就吓尿裤子的窝囊废。”

“你!”柳奉贤气得脸色铁青。

“你不配跟我说话。”青年淡淡地扫了一眼柳奉贤,说话很气人。

“大胆狂徒,县公大人与宏远书院诸葛院长在此,岂容你目中无人!”当众被打脸,柳奉贤自觉颜面受辱,顿时忍不住了,指着青年怒喝,声色凌厉。

然而,那青年丝毫不惧,反倒是嘿了一声,阴阳怪气道:“诸葛老儿,听说你还是个大儒,怎地教出来的学生都这般德行,算计不成,恼羞成怒,连耍威风都是狐假虎威,搬出长辈来撑台面,真是让人恶心。就这股威风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当朝太子爷在这呢,啧啧啧,何时修身养性的读书人都变成这般模样了,嘿嘿,有意思。”

接着话音一转,朝丁立明揶揄道:“还有你啊丁大人,你也不行啊,堂堂一县父母官,官威都比不上一个秀才,依我看,你这官不当也罢。”

“放肆!”柳奉贤见对方如此跋扈,丝毫不把丁立明和诸葛丘放在眼里,还拿话挖苦嘲讽自己,顿时怒不可遏,对一旁的丁解道:“师弟,你会武功,上去把那厮拿下来,好好教训他一番!”

丁解皱眉,正要说话,便见到那青年一个翻身,从屋顶上落下来,就站在庭院里,伸开双臂,朝柳奉贤笑道:“何必麻烦,本公子就站在这里不动,你尽管过来教训便是。”

柳奉贤气得咬牙,终究是忍住气,他不是傻子,对方的身手明显是有武功的江湖人,他一介书生,上去就是自取其辱。

歪头时,眼角余光瞥见了嘴角噙笑的李乘风,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厉声道:“李乘风,这厮都欺辱上门来了,你还能忍?赶紧让下人上去将其拿下,给县公与在下的老师赔罪!”

李乘风笑了笑,朝青年拱手道:“我不觉得这位仁兄在欺辱谁呀,江湖儿女,直爽豪气,大大咧咧,不拘小节,是可以理解的。”

“你!”柳奉贤又气到了,怒瞪李乘风。

“退下!”

突然,诸葛丘低喝一声,让柳奉贤不敢妄动。

“原来是武阳谷黑蜂堂的孙游兴副堂主,老夫老眼昏花,一时没认出来。”诸葛丘捧手,言语之中也道出了青年的来历,接着又道:“学生有眼不识泰山,失礼之处,还请孙副堂主海涵。”

听到武阳谷,李乘风心里一紧,好奇地打量孙游兴,这么年轻就当上副堂主?看来要么是自身有过人本事,要么就是上头有人了。先前左崇提到过武阳谷,说这个江湖门派是飞云阁的死对头,能与飞云阁一争高低的门派,想必不简单。

“诸葛老儿,少给本公子来这套,你这虚伪的样子,本公子看着嫌恶心。”孙游兴一挥手,说话很不客气,指着柳奉贤,对诸葛丘道:“你学生不是说要教训我吗,还不让他赶紧过来,还是说,要本公子亲自过去请他动手?”

柳奉贤脸色很难看,这厮太嚣张了,欺负他不会武功。可气归气,他此时不敢再做声,武阳谷的威名,着实吓到他了。

诸葛丘笑呵呵道:“孙副堂主说笑了,老夫这学生只是一介文弱秀才,动动笔头还行,动手脚就不会了,孙副堂主就饶他这一次吧,回头老夫亲自去登门赔罪。”

“本公子没开玩笑!”孙游兴冷冷道,咄咄逼人,要找柳奉贤算账。

诸葛丘脸色微沉,他姿态放得够低了,对方竟然丝毫不领情。好歹他也是一书院之首,无论是在朝廷还是江湖,都有几个不错的朋友,真要论起来,也不会怕了武阳谷的威胁。

第十一章 长点脑子好不好

“孙游兴,你休要过分了!这里没有江湖中人,也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你敢在这里乱来,就是坏了规矩,本官势必参奏上去,到时朝廷不满,武阳谷也不会好过,你最好三思而行!”

丁立明沉声开口,警告孙游兴。

这番话的威慑力不可谓不大,孙游兴听后,果然不敢轻举妄动,盯着柳奉贤,冷哼一声,不再理会,转头对丁立明干笑道:“丁大人说到哪里去了,我怎么敢在你的管辖范围内惹事呢,我可是良民。”

丁立明淡淡道:“不惹事就行,你来这里有何贵干?”

孙游兴笑道:“好说,刚才我路过,听到这里有人诗才冠盖一州府,心生仰慕,便进来看看,丁大人,这不犯法吧?”

丁立明指向李乘风,道:“李公子是这座别苑的主人,只要他欢迎你,自然不犯法。”

李乘风见孙游兴向自己看来,便笑道:“五湖四海皆朋友,来者是客,岂有不欢迎的道理,来人,给孙兄备茶。”

“茶就不用了。”孙游兴一摆手,扬了扬铁葫芦,咧嘴笑道:“本公子比较爱喝酒。哈哈,李乘风是吧,嗯,你这人,我喜欢,够爽快。”

接着,他探头看了看两张纸上的诗句,皱眉道:“这两首诗还不错,想不到李镇岳那个滚刀肉的粗人,竟能养出一个有几分墨水的儿子来,真让人意外。”

李乘风拱手笑道:“谢孙兄夸奖。”

李方承却不干了,黑着脸,心里暗暗咒骂李乘风,人家骂爹是大老粗呢,你还感谢夸奖,果然是天生反骨的私生子!

孙游兴目光扫向丁立明,道:“丁大人,诸葛老儿说是来欣赏诗句还说得过去,你又是为哪般呀,今日公务不繁忙?”

丁立明笑里藏刀,道:“怎么,孙副堂主要教本官如何当这一县父母官?”

孙游兴头一转,给了丁立明一个后脑勺,道:“本公子就随口问问。”

李乘风好奇了,武阳谷似乎很牛掰啊,区区一个堂口的副堂主就这么嚣张,丝毫不把一县父母官放在眼里,这些江湖门派与朝廷之间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关系呢。

忽然,有人喊他。

凝神看去,发现是孙游兴,这厮正朝他扬下巴,道:“喂,之前你从梧桐客栈请到这里来住的那几人呢?”

“走了。”李乘风很坦诚。

“行,本公子也不跟你绕圈子,就直说了吧。”孙游兴一挥手,语气渐凌厉,道:“那几人是飞云阁的人,飞云阁,是武阳谷的死对头,本公子怀疑飞云阁的人来这里是另有所图,根本就是别有用心,尤其是,之前这里的天地灵气被人为搅动紊乱,很有可能是飞云阁的人在搞鬼,如果他们在这里暗藏百八十道高品杀符,借此伏击武阳谷的弟子,那后果不堪设想。而且这附近住着不少普通老百姓,一旦遭受池鱼之殃,那就更加不好了,丁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丁立明老神在在,不想搭理这厮。

孙游兴也不在意,继续说道:“所以,李乘风,你最好不要有所隐瞒,如实告诉本公子飞云阁的人在这里干了什么以及去向何处?”

李乘风道:“他们就只在这里住了一晚,夜里他们做了什么,我还真不知道,想来应该是睡觉吧,至于他们的去向,我也没问,所以,不知道。”

“看来你要通敌啊!”孙游兴眯起双眼,语气森冷起来。

“这话从何说起?”李乘风喊无辜。

“我得到消息,左崇之所以能炼出两道六品符,全因为你作的两首诗,你这不是通敌是什么?”孙游兴寒声道。

“我作诗前可不知道他是符师。”李乘风不卑不亢,转头问丁立明,“丁大人,请问我作诗有罪吗?”

“只要不是大逆不道的反诗,便无罪。”丁立明道。

“孙兄也听到了,我没罪。”李乘风朝孙游兴一摊手,道:“而且我有一事不明,我并非江湖中人,只是青倉县百姓,通的是什么敌?你们武阳谷与飞云阁不和,那是你们两派的事,与我等普通人有何关系?如果你今日非要加害于我,那便是目无王法,我想,朝廷应该不会答应,丁大人,我说的没错吧?”

“正是如此。”丁立明点头,正色道:“目无王法者,便是逆贼,国法不能容!”

孙游兴的脸色,终于阴沉下去,武阳谷只是在珩州境内称雄,还不敢与朝廷作对的,真要被扣逆贼的大帽子,他一百颗头都不够掉。

再者,他的目的只是想找个借口掌控李乘风,方便之后入主这座别苑,有利于名正言顺盯着藏在这座别苑底下的兵炉。此时算计落空,他再得罪背后是朝廷的丁立明就不划算了。

于是,他死死地盯着李乘风,心里杀意腾腾,但他不会在此时出手的。片刻后,他忽地大笑起来,用一根手指隔空点指着李乘风,道:“还是个牙尖嘴利的家伙,很好,本公子记住你了,咱们来日方长。”

然后转身离去。

李乘风心头微沉,这家伙刚才看他的眼神,暗藏杀机,看来不会就此罢休,想必还会来找麻烦。

不过他也不怕孙游兴,这厮真要敢来找麻烦,他不介意喂对方吃一道六品杀符。左崇可是说了,他身上的这道六品杀符能重创甚至杀死七品金身强者,对付这厮应该绰绰有余。

“李乘风,你这个蠢货,李家都要被你连累惨了!”

李方承突然大叫着,指着李乘风怒骂,“你明知道他是武阳谷的人,还逞什么威风!逞一时口头之快,得罪了武阳谷,你要害了全家啊你!你就是个罪人!”

李乘风露出一个看傻子的眼神,“这一看他就是故意过来找茬的,不管我怎么说怎么做,最后都是会得罪他,你长点脑子好不好?”

他看向庭院外,冷笑道:“此人连左崇炼出两道六品符的事都这么清楚,又岂会不知道飞云阁的人已经离开,现身来这么一闹,分明就是故意的,他才是另有所图。”

“你就狡辩吧你!”李方承听不进去,扭头就走,“我不会留下来陪你等死的,我这就回珩州府跟爹说你害了全家,你这个王八蛋!”

骂骂咧咧,他真跑了,连日赶回珩州府。

第十二章 思疑

拿到李乘风作的两首诗的手抄,丁立明和诸葛丘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加上得知飞云阁的几人已经离去,便不再久留,向李乘风告辞,领着丁解和柳奉贤二人离开别苑。

一行人刚出大门,还没上马车,府衙的谍子就出现了,朝丁立明递上一份谍报。

丁立明看过后神色大惊,急声催促车夫:“马上出城,去驼牛河。”

诸葛丘皱眉问:“县公,出了何事?”

丁立明沉声道:“武阳谷的人在城外驼牛河拦截了飞云阁那几人,双方发生激烈打斗。”

闻言,诸葛丘脸色一变,低声道:“可是黑蜂堂堂主赵骁的手笔?”

丁立明点头,脸色十分难看,愠怒道:“太过分了,如此大打出手,置本官于何地?又置王法于何地?”

诸葛丘低眉,心里暗叹,替好友感到无奈,这些江湖门派势大力强,朝廷积弱难返,根本无法以王法对其约束,江湖人士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厮杀争斗之事已属寻常,伤人害命的事也难以追究责任,丁立明此时的愤慨,其实也是有心无力。

“解儿,你速回府衙找阎捕头和井捕头,让他们二人速速前来。”丁立明对丁解交代。

“是,父亲小心。”丁解说着,匆匆离去。

“县公。”诸葛丘喊住登上马车的丁立明,沉声道:“这些江湖人都是心狠手辣之徒,一旦杀红了眼,恐怕未必会顾及王法,若……事不可为,还请县公沉着冷静,回来后再从长计议,切莫勇闯险境,置自身安危不顾。”

丁立明心领神会,点点头,坐入车内。

车夫扬鞭驾车出城。

……

李家别苑。

送走丁立明和诸葛丘一行人后,李乘风屏退其他下人,只留下秋葵,直接就问:“家里与武阳谷之间,可曾有仇怨?”

秋葵仔细想了想,摇头道:“不曾有听闻,应该是没有的。”

李乘风思疑道:“那我就不明白了,那孙游兴对我的敌意从何而来?难道就因为我请了陆柔三人来这里住过?”

秋葵闻言,意识到事情不简单,狐疑道:“少爷在怀疑什么?”

“我觉得孙游兴有问题。”李乘风的手指有节奏地轻敲桌面,思索着,道:“他知道陆柔三人的身份来历,对左崇炼出两道六品符的事也一清二楚,说明武阳谷的人一直在暗中盯着咱们这苑里的动静。既然这样,他们不会不知道陆柔三人已经离去。如果他们只是针对飞云阁,应该去追陆柔三人,可孙游兴偏偏出现在这里,看着是对丁立明和诸葛丘几人嚣张跋扈还挑衅,其实我能感觉得到,他是冲我来的。可家里既与武阳谷无仇怨,我又跟他不曾见过,那么他冲我来的目的又是为何?”

秋葵皱眉思索,轻声道:“会不会是不满少爷帮助左崇炼出两道六品符?毕竟,武阳谷与飞云阁素来不和,六品符威慑力极大,孙游兴因此迁怒少爷不是没可能。”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李乘风沉吟道:“可如果真因为那样,他今天来应该是兴师问罪,但他从一开始就在兜圈子,直到最后才把矛头指向我,且问的还是他事先就已经知道的事情,有构陷我的大嫌疑。”

秋葵歪头,心想:“我怎么没看出这么多东西?”

“如果,武阳谷的人并非因为陆柔三人的到来才盯上咱们,而是一早就这么做了呢?”李乘风忽然想到这么一个问题,语出惊人。

“武阳谷监视咱们做什么呀?”秋葵摇头,不大相信,道:“少爷与他们无冤无仇,又不是江湖中人,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兴师动众监视的?难道要抢着做别苑不成!”说到最后,她自己都笑了。

武阳谷还看不上这么一座破苑吧!

闻言,李乘风没有失笑,疑惑的目光渐渐明亮起来,片刻后,他忽地一拍桌子,很肯定道:“秋葵,你还真点醒我了,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且必定是与这座别苑有关!”

“与这座别苑有关?”秋葵不明白,问:“这座别苑有什么问题?”

“我不知道。”李乘风摇头,根据这个猜测往回想,孙游兴今天的种种举动就不那么令人难以看透了,嘴角微翘,笑了笑后,又道:“答案在孙游兴那里,找他一问便知。”

“少爷要去见他?”秋葵吃了一惊,提醒道:“先前在客厅上,少爷顶撞了他,他已经记恨在心,临走前还放了狠话,都把二公子吓跑了,这会儿咱又去找他,岂不是自投罗网?”

“不用咱们去找他,他目的未达到,必定还会找咱们。”李乘风笑意玩昧,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之后,他回房里捣鼓了很久,出来后扔给秋葵几张纸,上面写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名称,让秋葵加急去购买。

接着他又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在苑里各处忙活,还不让任何人靠近,连秋葵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直至傍晚时候,他才停下,唤来秋葵,开口就问:“如果给你机会,你能杀死孙游兴吗?”

秋葵一脸懵,没明白怎么回事,吃惊道:“少爷,你要干什么?”

李乘风道:“你先别管,就回答我,能不能杀死他!”

秋葵认真道:“早上见他时,我有仔细观察过,他的实力应该在四品中上,正面交锋,我不是他对手,如果是偷袭,有五成把握杀他。”

李乘风闻言,笑道:“五成足够了。”

秋葵急了,担忧道:“少爷要设伏杀孙游兴?先不说他是武阳谷的人,万一失手怎么办?我不是怕死,只是担心击杀他不成,反让他害了少爷,那样的话,我就是死了也没脸去见夫人的!”

李乘风摆手,安抚道:“别担心,我在这苑里的布置,只是预防万一,并没有说是针对谁。我事先与你说,是要你有个准备,万一孙游兴今晚真摸过来害我,咱们也不能束手等着被杀是不是?”

闻言,秋葵这才松了口气,接着又寒声道:“少爷放心,谁要来害你,除非杀了我,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没那么严重。”李乘风拍了拍她的肩膀,指着一处暗角地方,道:“你记住那个地方,今晚不管听到什么动静声响,你都不要管,只需要藏身在那里,听我号令行事。”

“少爷……”秋葵听他这么说,更加确定有事情要发生了,很担忧。

“真当我是你少爷,就乖乖听我的话!”李乘风板着脸,沉声道:“记住,今晚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准擅自作主离开那个地方,听清楚没有?”

“少爷,奴婢记住了!”秋葵很怕李乘风生气,此时郑重点头。

见状,李乘风脸上才露出笑意,再次告诫道:“千万记住了,不可坏我大事,否则你以后别再喊我少爷。”

秋葵满脸愁容。

第十三章 攻心计

入夜后。

李乘风独自一人坐在东院,吃着瓜果点心,喝着上好的龙井,惬意赏月。

屋顶上,有人飞檐走壁而来,果然是孙游兴。

“李乘风……”孙游兴人未到,声音就到了,只是他没想到李乘风的反应会那么大。

“有刺客!”

李乘风一听他的声音,竟是如惊弓之鸟,猛地跳起来,仓皇逃窜,那动作敏捷迅速得堪比武者。

“嗯?”

孙游兴愣住了,这么不经吓?他今夜过来,又不是真要杀人,只是打算吓唬吓唬李乘风,毕竟赵骁叮嘱过,李乘风的生死关系到兵炉,不能杀。

“胆小如鼠!”他轻蔑冷笑,打算好好戏弄李乘风一番,便从屋顶落下,不紧不慢地跟在李乘风后面,戏谑喊道:“李乘风,你跑什么跑,白天那股子威风劲哪去了?”

“孙游兴?是你!”李乘风回头,看清楚了刺客的面目后,更加慌不择路,忽地脚下一个踉跄,惊叫着往后倒去,撞进一旁的花丛里。

“真是废物!”孙游兴摇头失笑,慢悠悠地走上去,准备欣赏李乘风的狼狈状。

蓦地,有破空声袭来,四面八方都有。

“嗯?伏击本公子?雕虫小技!”

他冷哼,四品中境的武者,体魄强横,根本不惧寻常暗器,而且他听音辨速,知道这些暗器并不厉害,对付一般毛贼还行,难以对他造成伤害。于是,他出拳,一阵乒乒乓乓声中,所有暗器都被他击落,竟是酒坛子,只是里面装的好像不是酒……

“什么气味?”他嗅了嗅,很快发现是火油的气味,酒坛子里装的竟然是火油!

糟糕的是,他身上的衣物、毛发以及皮肉都或多或少被火油飞溅沾到,一旦着火,后果不堪设想。四品中境的武者可扛不住火烧!此时,他知道中了李乘风的算计了。

神色瞬间阴沉,心头有怒火燃烧。

咻咻咻!

忽然,密集的破空声再次传来。

这一次,孙游兴的脸色变了,只见射来的是火箭,密密麻麻,几乎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他身上沾到了火油,强行突围肯定不行,稍有不慎都有可能变成火人。

他强忍心中愤怒与杀意,目光飞快扫动,很快发现先前李乘风撞进去的那处花丛所在方向是唯一没有火箭射来的地方,他心里虽有疑虑,但此时危急关头,也来不及多想,只能硬闯过去。

他已经打听过了,这别苑里武功最高的就是李乘风身边的那个侍女,不过区区三品中境,能奈他何?

“李乘风,等本公子抓到你,必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心里暗暗想着,恨意滔天,却不敢迟疑,迅速冲入那处花丛。

笃笃笃!

所有的火箭落空,钉入地面。

孙游兴回头匆匆一瞥,火箭落下的那处地面火油横流,诡异的是没有着火!

这怎么回事?

他皱起眉头,发现所有着地的火箭都熄灭了,于是,他抹了抹身上的火油,往嘴里一舔,才发现不是火油,而是严重兑水后只留有火油气味的水罢了。

这时候,他哪里还不知道自己又被李乘风摆了一道了!

然而,他来不及愤怒,就感觉身体猛地悬空,被一张密网兜住,挂了起来。

“李乘风,你找死!”

他怒不可遏,杀气腾腾冷喝着,劲道全开,想以蛮力撕破密网。结果密网没有破,竟然十分的强韧,极具弹性。

“牛筋加钢丝编织而成?”他瞪大了眼睛,又惊又怒,紧接着细思恐极,李乘风似乎早就布置好了一切,就等着他上钩的!

“好好好,本公子倒要看看,你这个废物私生子还有什么手段!就算是要受到武阳谷重罚,本公子也要灭了你!”孙游兴咬牙切齿地说着,彻底被激怒了。

呛!

他拔出随身佩剑,寒光闪闪,划破密网,冲了出去。

刚落地,他借着不远处的火光就发现了一道人影正往廊道上移动,看身型服饰,赫然是李乘风!

“嘿嘿,逮住你了,还想跑?”

他面目狰狞地咧嘴一笑,双目赤红,充满了歹毒杀意。

砰的一声,他脚下发出闷响,整个人冲掠出去,像被抛石车抛出去的石头一样,片刻间就到了那人影身后,显然是使出了全力,不再留余力。他一剑刺出,正中那人后背,剑尖贯透心窝而出。

“死吧……”孙游兴寒声冷喝,下一瞬,声音却戛然而止,脸上的神情也凝固,被他一剑刺穿的人影哪里是李乘风,根本就是一个稻草人,只是被人装扮成李乘风的模样,被安置在廊道里的机括细线拉扯滑动,远远看着十分像极了人,此时在他的剑中散成几块。

一而再,再而三的中计,孙游兴的心神彻底被打崩了,怒吼道:“李乘风,你出来!敢不出来,本公子就不把这里的人全杀清光!”

“杀!”

回应他的是一个冰冷声音。

李乘风出现在廊道尽头,顿时吸引住了暴怒的孙游兴。

“藏头露尾的小老鼠,终于舍得现身了么?本公子从小到大,头一回在别人手上吃这么大的亏,还是你这么个废物,不杀你,难解本公子心头之恨!”

孙游兴寒声说着,举剑杀向李乘风。

叱!

蓦地,一道寒光从旁边的角落阴影处骤然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透了他的右胸膛。

“呃……”

孙游兴的动作猛地凝滞,整个人僵住,这一剑偷袭得太刁钻了,他全部注意力又在李乘风身上,完全防不住,此时已然重伤。

呛啷!

他手里的剑掉落下来,身体往后倒去。

秋葵提剑掠出,一脚将其踹翻,然后挥剑抵住孙游兴的咽喉,歪头看向缓步走来的李乘风,喘着粗气道:“少爷,我做到了!”

“先别杀他,把人控制住,小心,这厮狡猾得很。”李乘风笑着,看见秋葵面色涨红,气息不稳,便皱眉问:“你受伤了?”

秋葵摇头,道:“我怕辜负少爷所托,憋着一剑太久,不敢有丝毫松懈与保留。”

李乘风明白了,秋葵这一剑,是押上身家性命的一剑,心神太紧张了。

第十四章 初闻兵炉

东院。

孙游兴被五花大绑着,跪在地上。秋葵拿剑架在他肩膀上,剑锋离他喉咙三寸。

李乘风坐在石凳上,叹声道:“孙兄,白天你我才相见甚欢,为何转眼又要害我呢?我知道孙兄一定是有苦衷,不妨说出来,我愿为孙兄分忧。”

鬼才跟你相见甚欢!

孙游兴恨死了李乘风,一边在心里诅咒,一边用仿佛能吃人的目光盯着李乘风,寒声道:“贱种,你好大的胆!本公子是武阳谷黑蜂堂的副堂主,你对本公子的所作所为,已经够李家所有人死一次了!马上放了本公子,念你未铸成大错的份上,本公子可以饶你一回!速速给本公子松绑,不然,耽误了本公子疗伤,你死路一条!”

李乘风语重心长道:“孙兄,何苦作贼?如果有难处,你跟我说,我能帮一定会帮的嘛。”

孙游兴气得伤口疼,呼吸都哆嗦了,咬牙切齿颤声道:“李乘风,你这是在玩命,玩的是李家上下百余口人的性命!一旦被武阳谷知道你这样对我,必定不会饶了你,更是会牵连李家!”

李乘风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多谢孙兄提醒,为了保密,看来我得杀你灭口啊。”

孙游兴差点吐血,这厮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

“你到底想怎样?”他黑着脸,李乘风油盐不进,在这跟他打马虎眼,可他的伤不能再拖下去了,不尽快治疗,后患无穷。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孙兄才对。”李乘风笑了笑,道:“孙兄大半夜的不睡觉,翻墙进来我这里,追着我喊打喊杀,到底想怎样?”

“谁要杀你了,本公子来是有话要问你!”孙游兴气得磨牙。

“有话为什么不在白天的时候说?大半夜的翻墙进来,非奸即盗!”李乘风斜眼看人,道:“我这是正常人的反应。”

“你现在知道是误会了,赶紧给本公子松绑!”孙游兴有种无力感,李乘风太难缠了,他现在只想赶紧疗伤。

“那不行!”李乘风摇头,正色道:“你武功那么高,万一再出手杀我,我可挡不住。”

“没有人要杀你!”孙游兴咬着后牙槽,瞪圆了眼睛,道:“你放了本公子,本公子马上离开。”

“那更不行!”李乘风把头晃成拨浪鼓,一脸严肃道:“武阳谷那么强势,万一你回头就带着高手来灭我,我逃都没地方逃。”

“我受伤了,再不治疗,真的会死人!”孙游兴快慌了。

李乘风闻言,看了看孙游兴的剑伤,忽地伸出一根指头,噗的一声戳进伤口里,用力抠了一下。

“嗷~”

孙游兴痛得大叫,吼道:“你干什么?滚开!”

李乘风抽回手指,在孙游兴身上擦干血水,然后看着那伤口里汩汩流出来的鲜血,一本正经道:“孙兄你看,里面的血还是红的,你应该死不了。”

孙游兴瞪大眼睛盯着他,话都说出不来了。

这种话,是人话吗?

李乘风抬头,一脸天真地问:“孙兄,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啊~吼!”

孙游兴忽地发疯一样大叫起来,连脖子被秋葵的剑锋划破皮肉了都完全不管不顾,最后朝李乘风吼道:“想玩是吧?来呀,杀了我,动手啊!”

李乘风摇头叹息,道:“没见过人还有这种诉求的。”

说完,他忽地拔出一把匕首,捅进孙游兴右胸膛处的伤口里。

噗!

鲜血飞溅。

孙游兴惨叫着差点昏死过去,脸色猛地发白,嘴唇哆嗦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迅速凝聚。

“你……”他不敢相信李乘风真的下杀手。

一旁的秋葵也吓了一跳,震惊地看着李乘风。

李乘风神色平静,像个没事人一样,道:“孙兄,谁派你来害我的?”

孙游兴痛得说不出话。

李乘风又道:“这种程度的伤,不会立刻致命,却能损坏你的脏腑功能,让你有窒息的感觉,然后你越想用力呼吸,胸腔内撕扯的痛苦越大,很快,你就会心跳严重加剧,体温升高,之后,你才会在饱受折磨之中痛苦死去。”

“告诉我,你来找我,图谋什么?”他用一种冰冷无情的目光看着孙游兴,道:“你有且只有一次坦白的机会!”

孙游兴的眼角抖了抖,用歇斯底里的声音道:“本公子死了,你和所有李家人都活不了!”

李乘风不慌不忙,道:“我没猜错的话,你今晚来这里,没有告诉任何人,黑蜂堂堂主赵骁一直没出现,是出城去对付飞云阁那几人了吧,你为人这么高傲自大,赵骁不在,你肯定想要当大王,行事决断肯定擅自作主。”

说到这里,他话音一转,冷笑道:“因此,我杀了你,再毁尸灭迹,绝不会有人追查到我头上,毕竟,我只是个废人,武阳谷又岂会怪罪李家?”

孙游兴的呼吸在加重,胸膛起伏越来越快,一会摇头,一会快速眨眼。

李乘风知道,这厮是伤势过重,失血过多,影响到神志了。

“说!”他猛地俯身下去,几乎是贴着孙游兴的面,大吼一声,喝道:“你来这里想干什么?”

孙游兴愣了愣,眼神有些恍惚,喃喃道:“兵炉,想看兵炉!”

兵炉?

李乘风眉头皱起,再次沉声问:“兵炉是什么?在何处?”

孙游兴脸色挣扎了几下,最终有气无力道:“兵炉是陈媛媛留下的东西,就藏在这座别苑底下……”

说完这一句,他的声音就沉了下去,脑袋一歪,昏倒过去。

呛啷!

秋葵踉跄后退,满脸的惊色,连手里的剑都拖手掉落在地,口中喃喃着,“这,这怎么会……”

“怎么回事?”李乘风皱眉问。

秋葵看着他,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你知道兵炉?”李乘风沉声问。

秋葵目光闪躲,摇摇头,上前查看孙游兴的情况,过了一会,抬头道:“尚有气息,脉搏微弱,只是昏迷过去。”

李乘风拧着眉头,看着她,心中有所猜疑,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指了指孙游兴,道:“把他带下去疗伤吧,留两个人看着,别让他醒了就跑了。”

秋葵弱弱地应了声,拖着孙游兴出去。

不久后,她返回东院,看见李乘风还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怔怔出神,就犹犹豫豫地走了过去。

“少爷。”她轻喊了一声。

李乘风回过头来,看着她,没有说话。

秋葵被看得很不自在,低下头去,道:“少爷,我不知道兵炉是何物,我之所以吃惊,是因为,陈媛媛是夫人的名字。”

“什么?”

李乘风惊到了,失声道:“我娘不是叫叶流云吗?怎么成了陈媛媛了?”

第十五章 三足铜炉一把刀

赵宅。

赵骁和王谋回来了,身上都带着伤,而且看神色,似乎在飞云阁手上吃了亏。

“左崇这只老狐狸,太老奸巨猾了,故意装死阴咱们,他奶奶的!”赵骁满脸怒容,抬手一掌将旁边的茶几拍成齑粉。

“堂主息怒。”王谋劝了一声,也颇为无奈地道:“谁又能想到,左崇炼出两道六品符,还存有一战之力呢,咱们都以为他耗尽一切了。”

“老阴货!”赵骁恨恨骂道。

“不过,他以后已经不足为惧了,耗尽本命精血强行凝聚血符,他这条老命,就到此为止了。”王谋冷冷说着,又拱手道:“堂主伤势如何?”

赵骁按了按胸膛,脸上露出痛苦神色,想及先前那一战,眼里闪过一抹余惊,沉声道:“幸亏那老阴货炼符消耗太大,与我一战时根本力有不足,最后强行凝聚出来的血符威力大减,否则,我今天可能捡不回这条命了。”

王谋面色凝重,道:“属下这边也损失惨重,姓孙的婆娘简直疯了,一上来就扔六品符,随属下一起的黑蜂堂精英十死九伤。”

闻言,赵骁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咬牙切齿骂道:“王八蛋!”

这次黑蜂堂损失如此惨重,被天鹰堂和青狐堂笑话事小,坏了武阳谷在青倉县这边的部署才是真正致命的。珩州府城的水深,江湖势力复杂,无论是武阳谷还是飞云阁,都难以一口将其吞下,那么就要打造以珩州府城为中心的属于自家的重要据点,而青倉县便是武阳谷的选择。

如今,黑蜂堂被飞云阁的三个人两道符就打折了腿,可以想象得到,他赵骁回武阳谷时,会遭受到怎样的惩罚,甚至,前途自此堪忧。

“堂主,事情已经发生,多想无益。当务之急,应该是设法找到逃走的陆柔,左崇和姓孙的婆娘不足为虑。只要陆柔在咱们手里,这一战咱们就不算输,谷主也不会怪罪下来。”王谋出谋划策。

“有道理。”赵骁点点头,迅速冷静下来,朝堂外喊进来两人,问道:“孙副堂主何在?让他来这里议事。”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愁眉苦脸起来。

王谋眉头一皱,察觉到不对劲,沉着脸呵斥道:“堂主问你们话呢,都聋了吗?”

扑通!

那两人吓得急忙跪下,其中一人道:“堂主息怒,一个时辰前,孙副堂主一个人出去了,不让任何人跟着,属下确实不知道他人在何处。”

赵骁冷冷道:“去找!今晚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作为黑蜂堂的副堂主,还有心思出去逍遥快活!”

那两人战战兢兢退出去。

王谋收回目光,目露忧色,道:“堂主,属下担心,孙副堂主可能去了李家别苑。”

赵骁心里一沉,黑着脸道:“他要是敢胡来,坏了大事,谷主饶不了他!”

王谋沉声道:“话虽是这么说,可他毕竟是谷主的亲外甥,闯祸再大,也会有人帮他兜着,而对咱们黑蜂堂来说,他又是副堂主,到时责任自然是推到咱们头上。”

闻言,赵骁的脸色变了变,沉声道:“以防万一,此事就麻烦你亲自走一趟,李镇岳那私生子绝不能死,他若死了,兵炉之事,就前功尽弃了,谷主为此事谋划诸多,若是得不到兵炉,绝对会大发雷霆的。陈媛媛那个女人,当年实在是太妖孽,太过耀眼了,她留下的东西,能让谷主垂涎多年,必定不凡。”

王谋站起来,拱手道:“属下明白怎么做了。”

赵骁挥手,道:“去吧,我会另行派人去追拿陆柔,另外,你找到孙游兴后,带他一起去珩州府找封长老,告知今晚发生的事,之后你们在珩州府等我消息,一旦我这边控制住陆柔,你就让封长老出手,血洗飞云阁在珩州府的一处据点。”

王谋想了想,明白赵骁的意思了,匆匆离去。

……

李家别苑。

从关押孙游兴的房间里出来,李乘风和秋葵就出现在北院。按照孙游兴的说法,兵炉就藏在这院中的一口枯井里。

“少爷,快看是不是这口井?”秋葵指着离鱼池不远的一个井口。

李乘风走过去,探头看了看,井很深,看不见底,也没见到井水,便从墙角搬来一块大石块,扔了进去。

大概五个呼吸后,井底传上来砰的一声闷响。

“没水,应该就是这里了。”李乘风道。

“我下去看看。”秋葵自告奋勇,准备徒手攀爬下去。

“别乱来,下面有十余丈深,一个不小心,你摔死怎么办?还是去找绳索来吧,稳妥点,咱们也不知道下面存在什么样的危险。”李乘风阻止她,不愿冒险。

很快,秋葵找来了十几条麻绳,拧结在一起,一直垂进井里。李乘风利用两个铁环,制作了一个简易登山绳扣,方便上下井,又教会秋葵使用。

最后,他把火油灯递给秋葵,道:“小心点,若有危险,马上上来。”

“知道了,少爷。”秋葵一手提着火油灯,一手操控绳扣,慢慢向井底滑下去,她有武功底子,身手本就比常人敏捷,很快就到了井底。

接下来,李乘风也下去。

井底果然另有乾坤。

李乘风脚踩实地后,抬头便看见了两扇紧闭的石门,门上有一个孔,看着不像是钥匙孔,更像是被人用一根手指以强悍力量在上面硬戳出来的。

“少爷,这门好像打不开。”秋葵找来找去都找不到开门的办法。

李乘风看着门上的那个孔,忽地伸出食指,戳了进去。

一阵刺疼,里面有锐物刺破了他的手指,吓得他猛地缩手退后。

“少爷,小心有毒。”秋葵急忙上前,帮他处理手指上的伤口。

李乘风狐疑,心想:“难道我猜错了,这个孔不是打开石门的方式?”

蓦地,两扇石门中间的门缝上,出现了一道光,是符光!

李乘风曾在梧桐客栈见过,当时孙大娘要出手教训他,左崇出手阻止时,发出的便是这种光。

咔咔咔!

符光消逝后,两扇石门缓缓打开。

李乘风脸上露出讶异神色,歪头问秋葵:“我娘也是一名符师?”

“不是。”秋葵摇头,想了想,又道:“不过,夫人有不少符师朋友,我曾见过几位,隐约听说那几人都是很厉害的符师。可惜那时候我年纪还小,不知道那些人都是谁。”

“怪不得。”李乘风明白了,道:“我怀疑开启这两扇石门,需要借助符箓的能量,刚才我伸手指进那个孔里,被戳破了手指,鲜血激活了藏在其中的符箓,从而打开了了门。”

说着,他笑了笑,又道:“这机关设置得一点也不巧妙,从门上的指孔就可以看得出来,设置机关的人喜欢用简单粗暴的手段,随手而为,不搞花俏。”

闻言,秋葵笑了,道:“这还真是夫人的性情。”

李乘风莞尔,看来自己的这个老娘,有豪爽耿直的一面。

石门内,是一间不大的石室,开凿得也相当粗糙,当中有一座石台,上面立着一尊三足铜炉,乍一看,李乘风瞬间脑补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

“这就是兵炉?”秋葵又兴奋又忐忑,兴奋是因为这是夫人留下的东西,忐忑是因为不清楚里面藏着什么东西,万一伤到少爷怎么办。

“这地方就只有这一口炉子,除非孙游兴撒谎,否则,这东西应该就是兵炉。”李乘风也在好奇打量三足铜炉,母亲留下的东西,会是什么?

“少爷你往后站远一点,我来打开它,万一有危险,你不用管我,保护好自己。”秋葵道。

“来都来了,还担心那么多,既然是我娘留下的东西,我相信她不会害我。”李乘风说着,手掌已经按在炉盖子上,轻轻一推,哐当一声,看着很沉重的炉盖子竟被他轻易推开。

呼~!

炉里瞬间涌出一股白烟,隐约可见一道红芒在其中闪闪烁烁。

秋葵凝神戒备,上前一步,护在李乘风身边。结果,李乘风却一把将她推开了。

叱!

破空声刺耳。

红芒一闪,从那股白烟中射出,直冲李乘风面门。

见状,秋葵脸色都白了,这种情形,她无法救下李乘风。

然而,李乘风很镇定,伸手一招,竟然接住了那道红芒,赫然是一把刀!

第十六章 老瞎子提灯笼

夜幕下,一条人影迅速翻过墙头,落入李家别苑后,小心潜行。

此人身上似乎有伤,行动颇受阻滞,加上对苑内路径不熟悉,兜来兜去,都没找到目的地。

忽然,有人声传来。

是两个神色匆匆的丫鬟。

“苑里几个院都找遍了,还是不见少爷和秋葵姐姐,怎么办?”

“能怎么办,如实告知客厅上的那位客人,就说少爷不在苑里,可能是去城里游玩了。”

“可是……那位客人自称是武阳谷黑蜂堂的供奉,我听说武阳谷很可怕,不可招惹的,万一他见不到少爷,生气了怎么办?”

“这……被你这么一说,我心里也担心起来了,那咱们还是再找找吧。”

两个丫鬟窃窃私语着,脚步匆匆离去。

藏身在暗处的人影看见她们远去,才慢慢探出身子来,借着墙上灯笼里的火光,终于看清楚了此人的相貌。

赫然是陆柔!

“武阳谷黑蜂堂的供奉?难道是王谋?”她低声沉吟,目光渐冷起来,“李乘风难道是赵骁的人……”

随后,她再次潜行,小心翼翼靠近客厅,远远地看见在客厅里的人正是王谋。

此时,王谋得知李乘风不在,便不作久留,临走前,又问了丫鬟几句话。

陆柔听不到,相隔太远了。

王谋走后,陆柔盯着那个与他说过话的丫鬟,一路尾随,最后在无人处现身,准备将其控制住问话。

结果,这丫鬟竟然认得她。

“陆姑娘?你,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小姑娘很惊讶,对突然出现的陆柔一点也不害怕。

“你知道我?”陆柔有些意外,打消出手将其打昏的念头。

“我叫翠珠,跟着绿竹姐姐做事的,之前陆姑娘住在北院,是绿竹姐姐过去侍候,我便那时候见过陆姑娘。”小姑娘道。

陆柔想起来了,确有这么一回事。

“我是有事回来找你家少爷的,因为紧急,又不想引人注目,便没有通报,直接翻墙进来了。”她随便撒了个谎,稳住翠珠,然后问:“刚才我见到客厅里有人,是谁呀?”

翠珠不疑有他,道:“是武阳谷黑蜂堂的供奉,叫王谋,也是有事要来见少爷,听说少爷不在,便离开。”

陆柔又问:“我好像看见他临走前特地跟你说了几句话,他说什么了?”

翠珠皱眉道:“他问我有没有一个叫孙游兴的人来过,我说没听说过,他就说没事了。”

陆柔噢了一声,心里也在狐疑,孙游兴是谁?

另外,她心里也疑云重重,王谋才从城外回来,就跑到李乘风这里,定然是有缘故。

在翠珠的带领下,陆柔到了北院,准备先住下疗伤,等李乘风回来。

结果,两人刚踏过院门,就看到鱼池旁的井口处冒出来一颗头。

“啊~!”翠珠吓的尖叫一声。

陆柔横臂胸前,掌心里扣着一张符箓,准备扔出去。

“是我!”李乘风奋力爬出井,喝止翠珠,然后看着严阵以待的陆柔,诧异道:“陆小姐,你怎么回来了?”

这时候,井里又有动静,秋葵跃了上来。

陆柔看了看秋葵,又看了看那口井,对李乘风道:“你们下去井里做什么?”

李乘风笑笑道:“闲着无事,寻幽探秘罢了。陆小姐去而复返,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陆柔目光一闪。

李乘风会意,朝翠珠道:“你先下去吧。”

翠珠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陆柔看了一眼秋葵,没有要求秋葵离开,她知道秋葵是李乘风的贴身侍女。

李乘风走过去,请陆柔在石凳上坐下,又命秋葵进屋里冲一壶热茶出来,才道:“陆小姐现在可以说了吧。”

陆柔沉声道:“我们出城不久,就被黑蜂堂的人拦截下来,堂主赵骁,供奉王谋,一个六品中境,一个五品下境,还有数十黑蜂堂精英,几乎是倾巢而出了。”

李乘风动容,问道:“左先生和孙大娘呢?”

陆柔眼眶一红,满脸担忧,道:“我也在找,五伯伯在你这里炼成两道六品符后,已经消耗了半条命,为了保护我逃走,他不惜耗尽最后本命精血,凝聚血符,重创了赵骁,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孙大娘用五伯伯的那道六品符拦住王谋和黑蜂堂一众精英,虽然几乎把黑蜂堂的精英全部歼灭,但她也在混乱中不知去向。”

李乘风吃惊,“竟这么严重!”

“五伯伯说你是重情重义之人,是个值得相交的朋友,所以我回来找你。”陆柔盯着李乘风,面色渐冷,声音也凌厉起来,“然而,我刚才见到王谋来找你,你到底是不是赵骁的人?”

“王谋来找我?他人呢。”李乘风疑惑,皱眉道:“我连赵骁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更别说王谋了。”

说到这里,他心里一沉,明白王谋的来意了,冲孙游兴来的。

这件事,牵涉到他母亲陈媛媛和兵炉,所以他不打算告诉陆柔。

“听你苑里的丫鬟说,王谋在找一个叫孙游兴的人,你可认识?”陆柔放心不下,再三试探,离开飞云阁时,家里人就告诫过,江湖人多狡诈,人心险恶,多留神,多防备,不可轻信。

“孙游兴?没听过。”李乘风摇头皱眉,不露半点破绽。

“你真不是赵骁的人?”陆柔再次问。

“真不是。”李乘风认真道。

闻言,陆柔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原本紧绷着的精神松懈下来,顿时脸上浮现痛苦神色,身上的伤发作了。

见状,李乘风急忙吩咐秋葵把她扶进屋里疗伤。

李家别苑外。

王谋离开大街后,迅速闪身进一条巷子里,准备翻墙进去找人,他显然不相信苑里那些丫鬟的话,认为李乘风是故意躲在里面不肯出来见他。

另外,他肯定孙游兴来过李家别苑。

院墙不高,对他来说,轻轻一跃的事。

然而,他愣住了,一个跛脚驼背的老瞎子,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提着灯笼,挡住了他的去路。

让他震惊的是,从头到尾,他都没看见这老瞎子是怎么出现的。

“阁下深更半夜欲翻他人院墙,恐怕不合适。”老瞎子开口,仿佛没瞎一样,用全是眼白的双眼直勾勾瞪着王谋。

王谋皱眉,上下打量老瞎子,发现对方身上毫无武者内力以及符师特有的气息波动,却隐约给他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这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便拱拱手,道:“在下武阳谷黑蜂堂供奉,姓王,名谋,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老瞎子道:“我只是街头说书讲古讨个温饱的老瞎子。”

王谋沉声道:“既如此,前辈为何挡我去路?”

老瞎子叹了一口气,道:“我与这别苑原来的主人有些渊源,你走吧,回去告诉赵骁,让他转告燕赤天,这座别苑里的东西,已经物归原主,别再惦记了。如果他不服,让他来这里找我,我随时恭候。”

闻言,王谋脸上变色,燕赤天,是武阳谷谷主的姓名。

这个老瞎子到底是什么人?

“前辈……”他想问个清楚,回去以后方便交代。

可是,老瞎子却不愿再多说,手里的拐杖一挥,凭空刮起一股劲风,推着王谋一直退出了巷子,到了大街上。

王谋大惊失色,他好歹也是个五品下境的高手,对方仅一挥之力,便让他无法抵抗,这至少是七品以上的实力!

庆幸的是,此时已经深夜,街上并无行人。

“前辈如此行事,未免太过霸道了。”他冷冷说着,并没有离去。

“看来,是我没把话说清楚啊。”巷子里,老瞎子摇摇头,忽地举起拐杖,隔空一劈。

叱!

凌厉刀光一闪而没,直冲王谋。

感觉到刀光里藏着的恐怖杀势,王谋脸色都发白了,对方真是七品以上的强者,此时急得大喝一声,整个人拔地而起,两袖之中各飞出一道紫芒,想要挡住那道凌厉刀光,可是,刚一接触,两道紫芒就消散了,无法挡住那道道光分毫。

噗的一声,那道刀光劈在他有肩膀上,带起一片血水。

砰!

他整个人撞到后面的民房墙壁上,留下一大团血迹,但他不敢有丝毫迟疑,砸落地面后,迅速腾空而起,逃遁而去。

巷子里,灯笼渐渐远去,直至隐入黑暗里。

第十七章 你可以练刀

东院屋里。

李乘风手捧一把刀,仔细端详着。

刀身赤红如烙铁,锋刃薄似蝉翼,刀背棱角若方筷,弹指铮铮,声清音亮。刀柄上,纹络绚丽,当中刻有四个隽秀小篆。

昆吾铁冶!

李乘风疑惑,这四个字什么意思,是一个叫昆吾铁的人冶铸出这把刀?还是这把刀是用一种叫昆吾铁的金属冶铸而成的?

“昆吾铁?从没听说过这种金属。”他皱眉思索着,确定前世的记忆里没有这种金属,难道是这个世界独有的?

“昆吾铁,产自西荒昆吾山,乃金属之中的王者,与玄黄铁齐名,一旦被冶铸成兵器,便无坚不摧,削铁如泥,堪称兵器中的至尊。”

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吓得李乘风猛地跳起来,沉声喝道:“谁在外面?”

“你手中的刀,是一块完整的昆吾铁冶铸而成,它的主人称其为昆吾刀,乃这世间一等一的兵器。”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显然对李乘风手里的这把刀非常熟悉。

李乘风按耐不住了,拉开门,便看见院中站着一人,是一个跛脚驼背的老瞎子,左手拄着拐杖,右手提着灯笼。

“是你?”他大惊失色,这老瞎子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西市街头碰见的那位说书讲古先生!

“年轻人还记得老头子我呀。”老瞎子呵呵一笑,缺俩门牙。

李乘风一愣,皱眉问:“之前在西市街头,前辈知道我在那?”

当时他只是站在人群外,离老瞎子不算近,那情形人多复杂,老瞎子眼睛看不见,怎会知道他就在那里的?

老瞎子抬手,用灯笼棍子戳了戳胸口,道:“我眼睛是看不见了,可这里没瞎,只要用心,总能看得见的。”

李乘风警惕起来,暗中戒备着,这家伙古古怪怪,深更半夜神不知鬼不觉闯进来这里,绝对不是普通老瞎子能办到的。

“我以为还要再等两年,你才能拿到这把刀。”老瞎子忽然开口。

“哈?”李乘风没反应过来,怔了怔。

“世事难料,天意难测,或许,是时机到了。”老瞎子喃喃自语,脸上神色有些落寞。

“前辈到底是何人?”李乘风沉声道。

老瞎子抬头,瞪起那双全是眼白的眼睛,在李乘风身上晃了晃,忽地道:“你的刀,还差一副鞘。”

李乘风将刀藏到背后,道:“不劳烦前辈,夜色已深,如无其他事,还请前辈离开,我要休息了,改日再到西市给前辈捧场。”

老瞎子没理会,将灯笼放到石桌上,伸手到褂里掏出一副鞘,扔给李乘风,“昆吾刀的刀鞘,今日总算物归原主了。”

李乘风吃惊,拿着刀鞘看了看,发现与手里的刀完全是同一种金属材质,冶铸做工也一样,显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镲!

他收刀入鞘,十分契合。

“前辈,刀鞘为何会在手里?”他震惊地看着老瞎子,越发觉得老瞎子身份神秘。

“只是代人保管。”老瞎子说着,在石凳上坐下,脸上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似乎在追忆什么,低声道:“转眼便是十五年过去了,你也已经十八岁。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所有的东西,都变了。”

李乘风狐疑问:“前辈是不是认识我?”

老瞎子点头,道:“你是小姐的孩子。”

说着,他仰起脸来,嘴角噙笑,柔声道:“你刚出生那会,我还抱过你。”

李乘风的心神震了一下,吃惊道:“前辈与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

老瞎子面带缅怀神色,道:“我是你母亲的死侍,自她七岁起,就一直陪伴她左右,我是看着她长大成人,结婚生子的。”

其实他有句话没说,他虽是李乘风母亲的死侍,但是几十年相伴下来,心里早已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般看待,也许这样的心思大逆不道,可这就是他最真实的情感。

“我娘死了,我听说她是被人害死的,你既是她的死侍,为何不查明真相,诛杀真凶报仇。”李乘风的声音有些冰冷。

“是小姐不让我报仇的。”老瞎子的声音忽地变得悲凉起来,“小姐出事当日,我不在珩州府城,在外地办事,得知小姐出事后,我立刻赶回去了,可惜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小姐重伤不治……我要去给她报仇,她不让,跟我说如果我不听她的话,她就会死不瞑目。”

听着这番话,李乘风的心揪了起来,感同身受,抿着嘴,一言不发,可以想象当时的老瞎子是何等难受的心情。

“小姐的身后事是李镇岳操办的,灵堂不设在李家,正是在这里,在这座别苑里,小姐有过一段很美好的时光。”老瞎子脸上浮现一抹慈祥,似乎只要说到小姐,他的心便是柔软的。

他继续说道:“小姐不让报仇,我就不报。真凶主谋我杀不了,但是那些参与谋害小姐的人,我一个也没放过,全都杀了。我这双眼,还有这条腿,便是那时候搞坏的。”

李乘风的呼吸渐渐粗重,那一战,想必很惨烈。

“你后悔过吗?”他问。

“自然是后悔过。”老瞎子自嘲一笑,笑得悲凉,道:“连小姐都保护不了,我是一个不称职的死侍。其实瞎了也好,不用面对自己。”

李乘风深深呼吸,吐出一口浊气,道:“我娘一定不希望你这样,逝者已逝,以后,你不必再折磨自己。”

老瞎子道:“如果你肯收留我,我就听你的。”

李乘风一愣,接着便见到老瞎子朝自己跪下了,吓得急忙跳开,惊道:“前辈你这是干什么?快快请起,这大礼我可受不了。”

老瞎子道:“你是小姐的孩子,便是我的少主,你受得起。反而是我没保护好小姐,对不起你。这一跪,我等太久了,足足十五年。你不让我跪,我心难安!”

闻言,李乘风动容走过去扶起老瞎子,道:“既然听我的,那就起来,跪跪磕磕的,成什么样。”

老瞎子很激动,道:“谢少主收留。”

李乘风扶他在石凳上坐下,问:“你既早已知晓我的身份,为何这么多年不现身相认?”

老瞎子摇头道:“少主有所不知,因为小姐的缘故,自从少主住进这座别苑,便被很多人盯上了,我孤身一人,势单力薄,当年又在珩州府城闯下过大祸,仇家极多,担心现身后不仅保护不了少主,还会连累了少主,所以这么多年一直藏身在暗处。”

李乘风疑惑不解,“为何今日又现身?”

老瞎子指了指那把刀,道:“你已经得到小姐留下的昆吾刀,之前的担忧顾虑便去了一大半。少主,你被盯上的根源就是这把刀。昆吾刀是世间一等一的名刀,被很多强者垂涎,其中之一就有武阳谷谷主燕赤天。然而,小姐当年早有防备,从身上剥离出一缕金身魂血,又耗尽许多天材地宝,请七品符师炼成一道七品魂血印符,打入昆吾刀中,至此,只有小姐亲生骨肉才能掌控这把刀。”

李乘风恍然大悟,怪不得孙游兴一直说没想要杀他,原来是他若死了,武阳谷想要得到昆吾刀的心思便会落空了。

“北院那口枯井下面的机关石门以及兵炉,都是我娘的手笔?”他想起这件事来。

“没错。”老瞎子点头,傲然道:“那机关石门也有一道七品符控制的玄阵把持,非小姐亲身骨肉亲至,外人无法打开,若是强攻,便会引爆其中的那道七品符,即便是八品强者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李乘风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老瞎子道:“燕赤天本想着等你二十岁时杀你,取你体内的污浊败血破坏机关石门上的玄阵以及毁掉昆吾刀上的魂血印符,独享昆吾刀。没想到你提前打开兵炉,让他多年谋划付诸东流。以后,恐怕武阳谷不会与你罢休。先前黑蜂堂供奉王谋就想着偷摸进来害你,被我打跑了,也是我给燕赤天的一个警告,但他绝不是可以吃亏的人,往后你要小心了。”

李乘风皱眉苦脸道:“我又不能练武,也不能勾动天地灵气炼符,就算拿到昆吾刀,也只是个普通人,怎么小心都挡不住武阳谷的。”

老瞎子幽幽地道:“你可以练刀,我教你。”

这一天夜里,李乘风身边多了一个跛脚驼背的老瞎子,叫梁狮。

他腰间也多了一把刀,叫昆吾刀。

第十八章 乞命

放孙游兴走,是梁狮的意思。

如今已经得罪了武阳谷,若是再囚着孙游兴,恐怕会刺激到燕赤天的最后一根弦,搞不好对方会狗急跳墙。

“梁伯,你武功多高?”李乘风好奇,因为这老家伙每次说到燕赤天时,都很不屑的样子。

“七品上境。”梁狮说着,又补充一句,“燕赤天看到我,得跑。”

李乘风乐了,笑道:“人家燕赤天好歹是武阳谷谷主,手下帮众过千,威震珩州,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成了落荒而逃的小鱼小虾了。”

梁狮冷哼,不屑道:“少主,我还真不是往自个儿脸上贴金,燕赤天虽也是七品上境,但他是靠外物冲上去的,并非靠自身修行。关键是,他被我打怕了。”

李乘风吃惊,这可是件大八卦,堂堂武阳谷谷主竟被一个不知名的老头子打怕了,要是传出去,武阳谷颜面扫地啊,燕赤天不跳脚才怪!

“你跟他交手很多次?”他问。

“有那么十回八回吧。”梁狮轻飘飘道:“反正他在我手底下没赢过,一开始还跟我嚣张来着,后来远远见到我就跑,连给我出刀的机会都没有。”

李乘风想着那情形,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以后叫他燕跑跑得了。”

“燕跑跑?”梁狮怔了怔,随即觉得这个名字跟燕赤天倒也贴切,露出一个恶趣味的表情。

第二天。

秋葵来说,陆柔要见李乘风。

李乘风与梁狮到了北院,见到了心事重重的陆柔。

陆柔见到梁狮,也是很意外,道:“你是那日在西市说书讲古的先生!”

梁狮道:“陆小姐记性真好,老头子再次为那日的阔绰打赏表示感谢。”

陆柔皱眉看向李乘风,大惑不解道:“你们认识?”

李乘风尴尬地笑了笑,道:“梁伯其实是那娘那边的人,一直在暗中保护我,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

陆柔朝梁狮看了看,哦了一声,没有再纠缠此事,对李乘风道:“我想去寻找五伯伯和孙大娘,恳请你帮我。”

李乘风皱眉道:“我很想帮你,可是这人海茫茫,要从哪里下手开始寻找?而且,武阳谷的人就在外面虎视眈眈,你一旦露出行踪,马上会被他们盯上,到时只会对找人有害无益。”

“五伯伯和孙大娘都是我亲近的人,又是因为保护我才出事的,我不能坐视不管。”陆柔沉声说着,情绪渐渐激动。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只是这时候着急没有用的。”李乘风柔声安慰,毕竟陆柔才十六岁,遇事远不能做到像成年人一样冷静思考。

“既然这样,是我打扰了,你不肯帮忙,我自己找去,告辞!”陆柔生气地说着,转身就要走。

“站住!”梁狮忽然出声。

陆柔歪头,盯着李乘风,冷冷地道:“你要对我出手?”

“你先别着急,听听梁伯怎么说。”李乘风心里一阵无语,这丫头是气糊涂了,看谁都是坏人。

梁狮道:“城外驼牛河上的那一战,我在场,你的那两个人没有死,也没有被抓,而是逃走了,看方向,应该是去了珩州府城。”

陆柔猛地转身,死死地盯着梁狮,激动道:“你确定?”

梁狮点头,道:“应该没有错。”

陆柔又转头去看李乘风。

李乘风认真道:“我相信梁伯。”

闻言,陆柔更激动了,道:“好,我这就去珩州府城。”

李乘风叹了一声,急忙把人拦住,提醒道:“你这个样子是出不了城的,赵骁可能就在外面设伏等着你现身呢。”

陆柔一听,顿时警醒,意识到自己冲动了,急忙冷静下来。

李乘风让她稍等拉着梁狮走到一边,低声问:“梁伯,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她安全出城?”

梁狮道:“此事不难,她坐你的马车,随我们出城,赵骁不敢拦。”

李乘风眨了眨眼,笑道:“梁伯,你自信满满的样子,挺霸气的,一个字,帅!”

梁狮嗯了一声,颇有高手风范。

李乘风便回去告知陆柔明天出城的计划。

之后,两人离开北院。

回到东院,梁狮道:“少主,你今晚也收拾一下,这座别苑的事,该交代的交代,该告别的告别,咱们短时间内,可能不会回来了。”

李乘风疑惑问:“干什么?”

梁狮道:“自然是离开这里,去珩州府城。”

“咱们也要去珩州府城?”李乘风吃惊,自从知道母亲的仇人在珩州府城,他一直想要去那里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怎么,你不想去?”梁狮歪头问。

“没有,我只是觉得太突然了。”李乘风捎了梢头。

“你要练刀,必定要先过你身体的这一关。”梁狮沉声道:“血气逆行攻心非同小可,如果是小姐还在,以她的聪明才智,肯定会有好办法帮你解决,我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去为你乞命!”

“乞命?”李乘风一脸迷惑。

“到时去了便知。”梁狮不愿多说,想了想,又道:“你既然拿到昆吾刀,也是时候去见一见李镇岳了。”

李乘风又些迷惘,李镇岳虽是他父亲,可两人从不曾联系,父子之情可以说是很淡薄,到时相见会是怎样的情景?而且李家根本容不下他,先前已经领教过一个李方承,这小子还算容易对付,珩州府城那边还有个李思齐,那才是真正难缠的主。

此去珩州府城,是福还是祸,难以预料啊。

不过,事已至此,多想也无益。

李乘风找来秋葵,把安置别苑的事交代下去,此地毕竟是李家的产业,他仍挂着监理的头衔,不能完全撒手不管。

……

县衙。

来了一位特殊的人。

黑蜂堂堂主赵骁。

他没有击鼓鸣冤,没有呈递拜帖,而是径直闯入后院,找到了正在与诸葛丘议事的丁立明。

见到他到来,丁立明和诸葛丘都很惊讶,随后,丁立明眼里闪过阴沉,赵骁如此无礼蛮横,实在太嚣张了,简直是把县衙当成自家地方了。

“赵堂主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丁立明面无表情道。

“我是来报案的,哟,诸葛先生也在呐。”赵骁说着,似乎才看见诸葛丘一样,拱拱手,客气地笑了笑。

诸葛丘捧手回了一礼。

丁立明道:“不知赵堂主要报什么案呢?”

赵骁道:“梁狮出现了,就是十五年,在珩州府城大开杀戒,身犯数十条人命的杀人犯。”

闻言,丁立明神色大变,却迅速恢复正常,道:“既然是在珩州府城犯的事,案子就不归青倉县管,赵堂主应该去珩州府城报案才对,本官无能为力。”

赵骁似乎早就料到丁立明会是这样的说辞,笑笑道:“无妨,我得到消息,梁狮明天就会出城,到时丁大人只需派人将其拦下,阻止他出城,其他事不用管,自有珩州府城那边的人过来接应,将凶手缉拿归案。”

丁立明绷着脸,沉声道:“请恕本官办不到,梁狮乃七品上境强者,便是本官拿人命去填,也无法拦下他,本官不会让手下的人去白白送死的。”

赵骁冷冷道:“丁大人,梁狮罪大恶极,一旦从你手上逃走,小心你头顶上的乌纱帽不保啊。”

丁立明同样冷冷道:“这就不劳烦赵堂主担心了,如无其他事,赵堂主请便吧。”

赵骁眯了眯眼,最后冷笑一声,大步离去。

第十九章 勿动

翌日。

北城门大街,所有商铺关门,一个行人也没有。

城楼上,丁立明和诸葛丘并肩而立,两侧还有二人,看一身行头,应该是衙里的两位捕头,阎介和井小同。

此时,诸葛丘看着空荡荡的大街,道:“县公这是要坐山观虎斗啊,只是这样一来,日后很难向珩州府那边交代了。”

丁立明神色难看,沉声道:“本官能有什么办法,光是一个梁狮,就能杀光我们所有人,拿什么去挡?衙里身手最好的就是阎介和井小同,要不让他们俩去试试?”

一旁的两人一听,顿时变色,脸上跟吃了苦瓜一样,皱成一团。

阎介道:“大人别拿属下开玩笑了,那梁狮可是七品上境,曾经死在他手里的六品高手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我跟老井才不过初入三品,真要上去,可能连人家一口气都挡不住。”

井小同连连点头,翁声道:“属下还是留在这里保护大人和诸葛先生比较好。”

丁立明看向诸葛丘,道:“看看,都吓成什么样了,怎么挡?”

阎介和井小同满脸尴尬,可总比出去送死强。

诸葛丘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实力悬殊太大,也的确难为他们了。”

丁立明冷冷道:“赵骁有能耐,就让他去拦好了,他真要把梁狮拿下,本官就给他请个大功,只是,他拿得下梁狮吗?”

诸葛丘道:“不知珩州府那边会是什么人来。”

就在此时,空荡荡的大街上有了动静,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车夫是秋葵,另一边坐着的人正是梁狮。

至于车里的人,自然是李乘风和陆柔。

李乘风透过车窗缝隙看了看,发现了大街上的异样,疑惑道:“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陆柔凑过去,贴在窗边往外窥视,沉声道:“是不是赵骁要动手了?”

李乘风想了想,摇头道:“他应该没那么大胆敢在城里动手,你别露面,我出去看看。”

接着,他推开车窗,探出去半个身子,观察着四周,一边道:“梁伯,好像不大对劲啊。”

梁狮道:“没发现有强者在附近。”

秋葵忽然道:“少爷,城楼上有人。”

李乘风抬头看去,微微讶异,道:“是丁大人和诸葛先生,停一下车。”

秋葵勒马,马车缓缓停在城楼下。

李乘风朝城楼上拱手,朗声道:“丁大人,诸葛先生,这么巧啊,二位雅兴真好,一大早就登楼看日出啊。”

丁立明哈哈笑道:“这不是因为李公子写了那首《登楼》嘛,‘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意境妙啊,本官回去后反复朗读,越加觉得这首诗非凡,今天早上见天气不错,便拉了诸葛院长来这城楼上读诗赏景。”

说话时,他的目光偷偷打量坐在车板上一言不发的那个驼背老瞎子,心想此人便是梁狮吧,七品上境啊,传说中的金身不败强者,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大闹珩州府城的疯子会是这么个糟老头子呢。

李乘风笑道:“丁大人还是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人啊。在下的诗能得到诸葛先生的喜欢,是在下的荣幸,以后有机会,还要向诸葛先生多多请教才是。”

诸葛丘道:“李公子的诗才,老夫自愧不如。不过,老夫很期待与你畅谈诗词文章。”

李乘风道:“先生言重了,有机会在下一定去宏远书院聆听先生教诲。”

诸葛丘点头微笑道:“老夫扫榻欢迎。”

李乘风再次拱拱手,道:“我这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李公子。”丁立明忽然喊道:“你这是要出远门?”

李乘风笑了笑,道:“去探望一下亲戚,过几天就回。”

丁立明哦了一声,道:“出门在外,李公子要多加小心,本官还等着你继续作出好诗呢。”

“多谢丁大人提醒,一定,一定。”李乘风笑着,坐回车里,临关上车窗时,忽然指了指空荡荡的大街,大声道:“丁大人,这城里的风气该整治整治了,都日上三竿了,商贩还不开门做生意,这大街上行人都没几个,啧啧啧,这些人也太懒了,这怎么行!”

城楼上,丁立明神色僵了僵。

诸葛丘莞尔一笑,揶揄道:“县公,批评你呢。”

丁立明自嘲笑道:“是本官失职了。”

目送李乘风的马车出了城,他才沉下脸来,道:“看来赵骁也怕梁狮,不敢出手。”

诸葛丘道:“应该是在等珩州府的援兵。”

丁立明点点头,对阎介和井小同二人道:“继续派谍子盯着,有情况马上来报。”

“是。”二人领命而去。

……

城外官道上。

马车缓行。

李乘风推开车窗,倚靠在窗沿上,舒服地吹着风,道:“赵骁怎么还不动手,是不是不敢来了?”

陆柔皱眉道:“我怎么听着你很希望他动手?平安无事不好吗?赵骁可是六品中境强者,真来了咱们这些人谁能挡得住他!”

李乘风笑了笑,道:“我的意思是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动手,防不胜防。”

陆柔沉声道:“我现在只想快一点到珩州府城,不要再出什么岔子了。”

她在担心左崇和孙大娘。

李乘风止住这个话题,问她为什么初次行走江湖第一站选择来青倉县这种小地方。

陆柔神色复杂起来,低声道:“我娘是青倉县人士,来这里,是想看看她成长的地方,我很小的时候,娘就去世了,爹很少跟我说娘的事,我就偷偷问五伯伯和孙大娘,他们都说我娘曾是一代女侠,年轻时在青倉县这一带留下很多传说事迹,所以我就在这里了。”

“梁伯之前讲古里的女侠,不会就是你娘吧?”李乘风吃惊。

“没错。”陆柔点头。

“怪不得那天你出手打赏那么阔绰。”李乘风笑道。

“原本打算追随我娘的足迹,重走一次当年她走过的江湖路,没想到碰到你,之后发生了这么多事。听说,我娘在我这个年纪已经能独当一面,在江湖上混出名堂来了,跟她比,我真是太失败了。”陆柔神色黯然,情绪有些低落。

“真要这么说的话,那我可就要无地自容了。”李乘风苦笑,道:“到现在我都跟废人差不多,既不能练武也不能炼符,别说闯荡江湖了,这座江湖的样子,我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戳你痛处的。”陆柔急忙道歉,安慰道:“你诗才这么好,将来可以考取功名,入朝为官,一样能出人头地的。”

“算了吧,我有自知之明的,根本不是当官的料。”李乘风笑笑道,“当清官又怕饿死,当贪官又怕被杀头,还不如做个普通人,逍遥自在。”。

陆柔被逗乐了,颓丧的心情好转了许多,道:“你说你这次也要去珩州府城,是要回李家吗?”

李乘风道:“只是顺路回去看看,再过两年,就没机会回了。”

陆柔想了想,道:“如果你需要帮助,我可以请我爹出面。”

李乘风摇头,道:“不麻烦了,我有自己的路要走。”

陆柔的意思,他懂。飞云阁阁主出面,李家肯定会打破陈规,重新接纳他入族谱,要是以前的李乘风,肯定会为此欣喜若狂,可现在的他,已经不是那个废物私生子,对回归李家没那么盼想了。

另外就是,飞云阁阁主的人情太大了,以后还起来可不容易。

令人想不到的是,李乘风前往珩州府城的路上,很顺利,半路一点意外都没有,他一直担心的赵骁自始自终都没有出现。

其实,赵骁不是不敢出现,而是得到了燕赤天的命令。

从武阳谷发来的密令上,只有两个字:“勿动!”

赵骁盯着这两个字,心里跟吃了死蟾蜍一样难受,谷主是什么意思?就这么放任梁狮带走李乘风,那这么多年来对兵炉的谋划,还要不要了?

他愤怒地连续发数道密信给武阳谷,向燕赤天禀明利害,结果得到的全都是原封不动的两个字回复:“勿动!”

“混账!”他气得破口大骂,“谷主到底是什么意思?区区一个梁狮,武阳谷还怕了他不成?不就是七品上境吗,咱们武阳谷又不是没有,谷主和祁长老都是七品上境,只要来一人,与我黑蜂堂合力,杀梁狮易如反掌!而且,我已经暗中知会了珩州府城那边的几家,他们当初都有族人死于梁狮之手,此次多方努力,必定能诛杀梁狮,咱们也能彻底出面,从暗处走到明处,控制李乘风那小子,为将来谋取兵炉做准备。这么大好的机会,谷主为什么看不到呢?我真是想不明白!”

王谋脸色苍白地坐在一旁,看着很虚弱,之前他挨了梁狮的一刀,差点被杀,此时开口道:“堂主,珩州府城那几家刚刚来信了,说不会出手。”

“什么?”赵骁怒瞪着双眼,眼里几乎要冒火了,吼道:“他们不是已经答应了吗?怎么此时又出尔反尔,他们就不想杀梁狮吗?”

王谋沉声道:“应该也是得到了谷主的密令,勿动。”

“我……”赵骁憋了好一会,才咬牙逼出一个字:“干!”

第二十章 七分归元气

太阳开始西斜时。

珩州府城门在望。

秋葵歪头道:“前面就是进城了。”

梁狮抬手,示意马车停一下,等秋葵勒马停车,他就拍了拍身后车厢,道:“少主,前面就是珩州府城,在进城之前,咱们要先去一处地方。”

李乘风探出头来,疑惑问:“去什么地方?”

“去了便知。”梁狮不愿多说,又朝车厢里道:“陆小姐,这里应该已经安全,便是武阳谷也不敢在此地行凶,你尽可放心。”

陆柔闻言,也探出半个身子,看了看官道前方的城门,确定是珩州府城到了,便收回目光,疑惑道:“你们不与我已通过进城?”

梁狮道:“我们还有些私事要去办,就不能继续送陆小姐进城了,想必你应该有联系到城中飞云阁帮众的法子,通知他们来此接你。”

陆柔点点头,道:“既如此,请稍后。”

说完,她从衣袖里取出一物,往车窗外一拉,砰的一声响,一道彩光冲向空中,发出一阵尖锐的汽笛声,接着在空中炸开,洒下一片星火。

“是流彩星火符。”梁狮低声道,显然是听音辨物,猜出陆柔用来联系城中飞云阁帮众的东西的来历。

“梁伯知道这种符?”陆柔很惊讶,道:“这种符极少作联系用,即使是飞云阁里,一般弟子都没见过,想不到梁伯光听声音就猜得出来。”

“以前见识过,眼睛瞎了后耳朵更灵光了。”梁狮笑笑道。

李乘风凑过去,笑嘻嘻道:“陆小姐,还有没有多的,送我几张呗,哪天有求于你,也能快速联系到飞云阁的人。”

陆柔拿出两张,递到他手里,道:“还有两张,都给你吧,以后有事找飞云阁,就说是我朋友。”

李乘风没有客气,直接收起来,哈哈笑道:“那就多谢陆小姐了。”

等了没多久,数匹快马猛地从城里冲出,飞一般朝马车这边奔来。

“小姐!真是小姐!”

还隔着数十丈远,冲在最前面的那匹马上面的大胡子壮汉就看见了走下马车来的陆柔,顿时高兴地大叫起来,那声音,中气十足,分明就是个武功高强的人。

“卢重叔叔!”

陆柔也认出大胡子壮汉来,激动挥手。

“既然是飞云阁的人来了,我们也走吧。”梁狮催秋葵赶马车,似乎不想跟那几个飞云阁的人碰面。

秋葵勒转马头,驱车离开官道,往一条小径驶去。

呼~砰!

大胡子壮汉忽地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像陨石一样砸落到陆柔面前,高大地仿佛一座铁塔,双手抓着陆柔的肩膀,高兴道:“小姐,你没事就好,可吓死我们了,要不是看到你发出的信号,我就要杀上去武阳谷找燕赤天那王八蛋要人了。”

陆柔跟受委屈的孩子见到宠溺自己的长辈一样,抿着嘴,眼睛泛红,道:“卢重叔叔,你们怎么才来呀,我把五伯伯和孙大娘弄丢了,我找不到他们……”

笃笃笃……

马蹄声如急鼓,后面的几匹快马赶到了,每匹马上面,都有一位飞云阁的强者。

叫卢重的大胡子壮汉安慰道:“小姐,我们已经找到左崇长老和孙大娘,此刻就在城中。”

闻言,陆柔又惊又喜,道:“真的?”

卢重看了一眼马车离去的方向,目露思疑神色,他拍拍陆柔的肩膀,道:“进城见到人,你就知道我没骗你。你是乘坐那辆马车回来的?马车里的是什么人?”

陆柔转头望去,已经见不到马车的影子了,便摇摇头,道:“一个萍水相逢的朋友,走吧,我们赶紧进城。”

见状,卢重便不再多问,与一众飞云阁的强者护送陆柔进城。

……

马车里。

李乘风依靠着窗沿,懒洋洋坐着,说道:“梁伯,刚才那个卢重,你认识?”

梁狮不咸不淡道:“一个手下败将。”

李乘风斜眼看人,狐疑道:“那你刚才跑什么跑,好像很怕跟他碰见的样子。”

梁狮哼了一声,道:“我是不想刺激他。”

李乘风嗅到了八卦的味道,阴阳怪气道:“听起来,你们之间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啊,说来听听?”

梁狮装睡,不想多说。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马车到了一条江边,停在一户渔家院前。

梁狮翕动鼻子嗅了嗅,呢喃道:“这股子鱼干味道,还是没变,是这个地方了。”

说罢,跳下了马车,回头对李乘风道:“少主,你且在这等候,等我叫你再进来。”

李乘风大惑不解,问:“梁伯,里面住的是什么人啊?”

梁狮没答,拄着拐杖一瘸一瘸地走进院里。

穿过晾晒着许多鱼干的院子,他走到了屋檐下,对那个正在编织鱼篓子的赤脚中年汉子道:“昆吾刀已认主,我来你这拿回点东西。”

汉子没抬头,也不吭声,自顾自地编织着鱼篓子,手上的活很仔细。

梁狮歪头,声音渐冷,道:“是你给,还是要我动手拿?”

劲风起,院中有杀气凝聚,暗流汹涌。

撕拉!

汉子肩头的布衣毫不征兆地裂开,露出古铜色的肌肤。

梁狮手里的拐杖动了动,汉子手里的鱼篓子顿时崩散开,竹片散落一地。

“唉……就差一点织好了。”汉子叹了一声,无奈摇头,喃喃几声后,抬头没有看梁狮,而是望向院外那辆马车,道:“他的身体问题,非玉脂冰魄和玄冰神水诀不能解。”

“那是以后考虑的问题。”梁狮冷冷的道:“现在,我教他练刀,需要从你这拿回那点东西,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你这是在害他。”汉子皱眉道。

“未必。”梁狮说道:“霸王养刀法,再加七分归元气,能减缓烈阳锁龙心脉发作。”

“七分?”汉子霍地收回目光,死死的盯着梁狮,目有怒色,脸上也紧绷起来,沉声道:“你这是要我死!”

“给你留三分,已经仁至义尽了!”梁狮面无表情,寒声道:“别忘了,是谁让你活命到现在的!又是谁,给了你归元气法诀的!你,欠她太多,别说这区区七分归元气,就是拿你这么一条命,也是应该的!”

闻言,汉子脸上浮现痛苦之色,渐渐又被颓丧取代,苦笑道:“也罢,还回去,我也就心安了。只是,你这样做,也不过是减缓烈阳锁龙心脉推迟两到三年时间发作,不得到玉脂冰魄和玄冰神水诀,终究是没用,他最后还是会死的。”

“两年,三年,就是有机会。”梁狮冷冷道。

“这是你的决定,还是他的选择?”汉子质问。

“你可以自己问他。”梁狮说着,转头朝外面喊道:“少主,进来。”

李乘风听到叫喊,便走了进去。

梁狮指了指汉子,对他道:“少主,你来亲口告诉此人,这辈子是要当个普通人,还是愿意冒险练刀?”

李乘风看着汉子,不知道此人是谁,想了想,认真道:“人活一世,如果连这个世界的样子都没机会看到,不知天地广阔,不知江湖高远,那样的人生,与被人圈养起来的猪羊有什么不同?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我觉得这样的人生才有意义。”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汉子愣住了,随后看向梁狮,道:“能随口说出这么霸气的豪言壮语,或许真的适合霸王养刀法,这七分归元气,我给!”

梁狮嘿嘿一笑,纠正道:“不是给,是你该还的!”

汉子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比哭声还要难听。

“梁伯,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还有此人又是谁?”李乘风一脸迷糊,满腹疑问。

结果,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那汉子一掌朝自己拍来,吓得差点要扔出左崇送给他的那张六品杀符。

嗡!

汉子的手掌按在李乘风胸膛上,一股玄青色的真气从他掌心处涌出,灌入李乘风体内。

“啊~!”

李乘风痛苦惨叫,仿佛身体要炸裂一般,四肢百骸炽热无比,血液像是烈火一样沸腾,皮肉筋骨,五脏六腑撕裂般刺痛。

噗的一声,他口喷鲜血,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第二十一章 有人拦路

李乘风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醒来后发现已经躺在马车里,梁狮就坐在一旁。想着汉子的那一掌,他又是一阵后怕,猛地坐起来,叫道:“梁伯,发生了什么事,那人竟要杀我?”

梁狮很镇定,道:“他不是要杀你,而是度真气予你。”

“什么意思?”李乘风大惑不解。

“你试试感悟丹田。”梁狮微笑指点。

李乘风低头看了看,一脸懵,抬头问:“丹田在哪里?”

梁狮一怔。

“我没练过武。”李乘风尴尬地一笑。

“丹田,乃人体孕育五气之根源,位于肚脐以下三寸,你静心感应,有一团混沌气便是。”梁狮仔细讲解。

李乘风遵照着做,然后兴奋道:“我感应到了,清凉清凉的,咦,那团气体是玄青色的?”

“归元气法诀,炼的就是人与生俱来的五气,走五气朝元之道,五气融炼便是玄青色。”梁狮认真说道。

“世上竟然真的存在真气。”李乘风很震惊,以前一直以为这玩意只是武侠小说杜撰出来唬人的。

“武者练体,七品而止,称之为练精,一旦铸就金身,人与生俱来的本钱就算是彻底耗完了,这时候需要借助天地之气,于是便有了七品以上,皆内修真气,这一步,在某种程度上与符师引天地灵气炼符大同小异。只不过七品以上武夫吸纳天地灵气入丹田,而符师引天地灵气入符箓罢了。”梁狮不吝传授心得。

“你是说七品以下的武者都没有真气?那,先前那汉子岂不是一位七品高手?”李乘风吃惊,自己竟然挨了一位七品高手一掌而不死,这说出去算不算骄傲?

“他叫陈河生,本来已经踏足八品,为了一个不值得人,自毁武道前程,咱们去之前,他是七品下境,现在么,只剩下一具金身,伪七品都算不上。”梁狮淡淡道。

“八品?!”李乘风被震撼到了,那样一个普普通通的汉子,曾经竟然是一位八品大宗师,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曾经而已。”梁狮很不屑。

李乘风莞尔,老头子好像很不服啊,算了,别刺激这家伙,免得老羞成怒。

“是因为他度了真气给我,所以境界跌落?”他隐约有所猜测。

“不用替他感到可惜,这是他欠小姐的,也是你应得的。”梁狮冷冷说着,又哼了一声,道:“要不是小姐,他早死了!”

李乘风神色复杂,又是老娘留给他的东西,他真的好奇了,老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不仅自己是七品高手,身边的死侍也是,就连认识的人,都是。

“梁伯,我娘,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轻声问。

梁狮微愣,似乎没想到李乘风会有这么一问,他沉默了片刻,道:“我说的,只是我的记忆和印象,小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得你自己去探寻,那才是你想要的答案。”

李乘风默了默,暂时压下这个疑问,指了指自己的丹田,道:“这些真气,我要怎么用?”

梁狮扔过去一本刀谱,道:“我会教你霸王养刀法,陈河生度给你的这七分归元气,能暂时压制你气血逆行攻心的问题,所以这些真气,你不能用,除非遇到生命危险。从今天开始,咱们有三年时间去寻找玉脂冰魄和玄冰神水诀。”

闻言,李乘风的脸色也严肃起来。

梁狮咳了一声,指着刀谱,道:“时间紧迫,现在就开始吧,这霸王养刀法,我给你仔细讲解……”

李乘风急忙静心凝神,认真聆听。

马车进了城,已经是日薄西山。

珩州府城的繁华热闹,远非青倉县那种山野小城可比,此时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两旁商铺、茶馆酒楼灯火通明,货物琳琅满目,食客络绎不绝。

“州府大城就是不一般。”李乘风探出头来,欣赏沿途景象。

“等安置下,少爷若喜欢,奴婢可以陪少爷来逛。”秋葵以为李乘风多年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大城,被这份繁华吸引了,便好意提建议。

“既然回来了,自然要好好逛上一逛,不过,也不急于一时,以后有的是机会。”李乘风笑了笑,明白秋葵的意思,这样的场景,他曾在古装戏里见过,并不是特别好奇,至于说繁华热闹,他见过另一种风格的繁华大都市,对比眼前这些,自然高大上许多,难以有震撼的感觉。

忽然,马车急停。

秋葵沉声道:“少爷,前面有人拦路,好像是官府的人。”

李乘风皱眉看去,果然是一伙官兵拦住了去路,为首两人,身穿州府衙门捕头衣服,皆腰佩大刀,十分威猛。

“应该不是拦咱们的路吧,咱们又不是通缉犯……”他话说一半,突然愣住,转头看向梁狮,一阵无语,晕死,这还真有一个通缉犯。

“冲我来的。”梁狮镇定地说了一句,就钻出了车厢。

李乘风急忙跟着下车。

“梁狮,我等乃奉了知府大人的命令,请你跟我们走一趟。”为首那位捕头冷冷开口。

“还算客气,没有一上来就动手,是杨万里交代的吧。”梁狮双手拄着拐杖,歪头侧耳听了听,笑道,“我记得这声音,你应该是捕头佟卓吧,你搭档刘清呢?”

“前辈,我在这呢。”另一位捕头出声,脸上带着笑意,没有佟卓那么冷冰冰。

“噢,都在呢。”梁狮点点头,道:“十几年没见,你们两个进步还不错,都有五品中境了,看来这些年杨万里没少下血本培养你们两个。”

“叙旧的话,一会到了州府衙门再说不迟。”刘清拱拱手,颇为客气道:“前辈,我等也只是奉命行事,你就别为难我们了。知府大人说了,只是有事请前辈过去一谈,并无恶意。”

“今天不行,我这还有事,麻烦你们回去转告杨万里,我明天亲自登门拜访。”梁狮说着,转身就要上马车。

“前辈请留步!”

刘清急忙喊道,与佟卓不约而同齐齐上前一步。

唰!

梁狮忽地回身,手里的拐杖一挥,劈出一道刀芒,从面前一直延伸到刘清和佟卓二人脚下,在石板大街上留下一条深痕。

刘清和佟卓二人大惊,急急掠退。

“梁狮,你敢在城内行凶?”佟卓沉声冷喝,已经拔刀在手,身后一群捕快也严阵以待,如临大敌。

“怎么,就凭你们这些人,就想拿下我梁狮?杨万里未免太小看我了吧!我一不犯法,二不伤人,凭什么不准我进城?平白无故抓人,请问这是什么王法?”梁狮不卑不亢,镇定自若。

“你!”佟卓面露怒色。

“老佟!”刘清喊住他,摇摇头,将手里的刀扔给他,然后对梁狮摊了摊手,道:“前辈,我等真无恶意,老佟这人就是这个性子,你别跟他一般计较,知府大人有句话,让我转告前辈,借一步说话如何?”

“谅你也耍不出什么花样。”梁狮冷哼一声,道:“你过来。”

刘清没有犹豫,恭恭敬敬走过去。

梁狮侧耳,道:“有什么话,说吧。”

“我附耳说与前辈听。”刘清请示,得到准许后,这才靠近梁狮耳边,低声密语起来。

说完后,他迅速退后。

一旁的李乘风很好奇刘清说了什么,只见到梁狮的脸色迅速变得难看起来,便上前问道:“梁伯,出什么事了?”

梁狮沉声道:“少主,你先行回李家,我去见一见杨万里。”

对刘清说的话,他没有提,显然是不想让李乘风知道。

李乘风皱了皱眉,道:“那你小心,我等你回来。”

梁狮点点头,对秋葵道:“记住保护好少主!”

秋葵应声道:“我知道。”

梁狮转头对刘清道:“我跟你走,你让他们护送我家少主回李家。”指佟卓等人。

刘清想了想,走回去与佟卓沟通,然后对梁狮道:“老佟会护送他们回去,前辈,请吧。”

梁狮便与他一同前往州府衙门。

见状,佟卓走过来对李乘风道:“上马车吧,我护送你回去。”

李乘风淡淡道:“那就有劳佟捕头了。”

上了马车,屁股还没坐热,就发现马车再次停下,他探出头去,看到一位中年文士站在佟卓面前,不知跟佟卓说了什么,然后佟卓回头朝他这边看了一眼,便二话不说,匆匆带着一群捕快走了。

“有问题!”李乘风皱起眉头,低声对秋葵道:“小心有变。”

秋葵嗯了一声,死死地盯着走过来的中年文士,全神戒备。

第二十二章 一番话退敌

街边一间饭馆里,二楼临窗桌子有三位客人,此时正密切盯着走向李乘风马车的中年文士。

三人都来自武阳谷,为首的是负责镇守珩州府城的长老封玉秋,另外两人分别是执事罗平,供奉白笙。

“吴从文怎么来了?”封玉秋看着中年文士,眉头皱起来,脸上神色有些难看。

“黑蜂堂传来的谍报上称,李乘风数年来不曾离开过青倉县,不应该跟文渊阁扯上关系才对!这吴从文什么意思,李家一个私生子还能惊动得了他?”罗平满脸疑惑。

“会不会是梁狮的仇人?”白笙狐疑,与罗平一起看向封玉秋。

封玉秋也不明白吴从文此行现身前来的用意,沉声道:“先看看再说。”

差不多相同的对话,也出现在附近的几间茶馆酒楼里。

那个叫吴从文的中年文士的出现,可谓是吸引了这些藏身在各处,原本盯上李乘风的人的目光。此刻,他已经走到李乘风的马车前,看到杀气腾腾的秋葵,他笑了,笑意温和,没有丝毫冒犯的意思,朝探出头来的李乘风捧捧手,开口道:“不用紧张,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我是来提供帮助的。”

李乘风上下打量此人一眼,皱眉道:“我好像不认识阁下。”

“唐突了。”吴从文很彬彬有礼,道:“我叫吴从文,一介书生,供职于文渊阁,蒙王上恩宠,现任文渊阁珩州府分处主办。”

“文渊阁?没听过。”李乘风皱眉说着,暗暗给一旁的秋葵使眼色,结果秋葵也摇头,显然是对文渊阁一无所知。

“无妨。”吴从文笑了笑,道:“文渊阁向来声名不显,其中官员行事也低调,李公子没听说过也正常。”

“我一介布衣,不知吴大人找我有何贵干?”李乘风警惕道。

堂堂文渊阁一处主办,无缘无故找他,这件事就很不寻常。

“方才我说过了,我是来提供帮助的。”吴从文没有丝毫不耐烦,始终面带笑意。

李乘风转头看了看四周,笑道:“请恕我眼拙,没看出哪里需要吴大人帮助,请吴大人指点迷津。”

吴从文伸出一只手,一边隔空点指街边的房屋楼宇,一边说道:“这这这,还有这,都藏着人,这些人都是冲你或者冲梁狮来的,据我得到的消息,这些人里,至少有两拨人是要来杀你和梁狮的,而且来的都是高手。”

闻言,李乘风心头猛沉,凝神看向吴从文所指过的方向,可惜看不见人。

吴从文靠近车窗,低声道:“梁狮不在,你自然是成为众矢之的,今天晚上,你可能会被抓走,也可能会被杀死!”

李乘风沉声道:“这里是珩州府城,不是法外之地,他们敢在此逞凶乱来,难道不怕王法吗?”

“你说得很对,这里的确不是法外之地,这些人自然是怕王法。”吴从文点点头,忽而话音一转,轻声道:“只是,十五年前,梁狮在这里大开杀戒,手上还有数十条人命,至今仍未归案,你可知道为何?”

李乘风沉默不语,这件事的确让他很不解。

吴从文笑了笑,道:“不是因为梁狮武功高强,如果连一个七品上境武者都奈何不了,你认为朝廷何以治理天下?当年之事,牵涉太多人和事,其中有诸多因果。所以,朝廷中有大人发过话,江湖事江湖了,官府不干涉。但也仅此一事,算是特例特办,下不为例。这才把梁狮大闹珩州府城的事给压下来的。”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渐渐没了笑意,话音也多了几分冰冷,继续说道:“梁狮不该回来,他不出现,当年的事便没人会再提,可他如今回来了,还被当年那些仇家得到了消息,这就把当年那件未了的江湖事重新翻了出来,所以,还是朝廷那位大人的那句话,江湖事江湖了,今晚发生在这里的事,官府不会干涉。”

李乘风的面色凝重起来,真要这样,今晚就危险了。

“先前州府衙门的捕头拦路,是你们早就安排好,故意支走梁伯的!”他沉声道,目光阴沉,不知道梁狮此刻有没有危险。

“其实,那样做是为了救他。”吴从文平静说道。

李乘风明白了,今晚这里有能杀死梁狮的强者。

想到这一层,他心头动容,震惊地看了一眼大街两旁的建筑,转头对吴从文道:“吴大人,我可以问一句为什么吗?”

他不过是李家的一个私生子,又身患奇疾,能有什么值得吴从文为他出面的?

吴从文笑了笑,道:“听说你作了两首诗,一首《登楼》,一首《江雪》,我都看过了,真是绝世好诗,我在文渊阁也有十个年头了,见过横空出世的文坛天才,但没有像你这么年轻的,你这两首诗,离镇国还差一些,但足以鸣州!”

“鸣州?”

饭馆里,二楼临窗那一桌,封玉秋猛地站起来,沉声道:“那小子当真写出了两首鸣州的诗?谁能告诉老夫,这是怎么回事?”

“黑蜂堂传来的谍报上,并没有提及此事。”罗平的神色十分凝重,黑蜂堂竟然在谍报上漏了这么重要的事情,这是要误大事啊!

“怪不得吴从文会出现在这里,原来是为了两首鸣州的诗来的!”封玉秋绷着脸,愠怒道:“今晚恐怕谁也奈何不得那小子了!”

大街上。

李乘风也恍然大悟,明白吴从文的来意了,苦笑道:“吴大人的消息真是灵通呀。”

“说起来,这件事还多亏了丁立明和诸葛丘,要不是他们传书于我,我也不知道小小青倉县竟出了你这么个天才。”吴从文含笑说出了消息来源,接着又遗憾道:“可惜了,被飞云阁的人捷足先登,拿走了你的第一稿,还被左崇借那两首诗炼出了两道六品符,啧啧啧,真是让人惊讶,左崇那家伙在五品符师多年,一直无法踏足六品符师,想不到都半截入土了,临了临了碰到你,你的两首诗就遂了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

“砰!”

饭馆二楼,封玉秋气的一掌拍碎了半堵墙,吓得楼里的食客惊慌而逃,他咬牙切齿道:“赵骁该死!如此大事,竟敢擅自隐瞒不报,武阳谷不容他!”

说完,他纵身跃起,消失在夜空中。

罗平和白笙相视一眼,神色苦涩,他们都知道赵骁完了,犯下如此大的错误。两首鸣州的诗啊,便宜哪家不好,竟然落到了死对头飞云阁手里,这下黑蜂堂估计要凉凉了。

此时封玉秋一走,他们两个也不敢久留,生怕被仇家针对,急忙扔下一袋银子,权当赔偿店家,然后也匆匆离去。

他们走后,又有几拨人悄然退走,有了吴从文出面,又有了吴从文的这番话,这些人都心知肚明,今晚谁也不会出手了。留下来继续看吴从文的戏已经没意思,还不如早点走,免得被吴从文盯上,得罪了文渊阁。

大街上,马车旁。

吴从文收回目光,笑道:“都走了。”

李乘风竖起大拇指,佩服道:“吴大人厉害,一番话退敌,上兵伐谋,也不过如此吧。”

“非也非也。”吴从文摇着头,文绉绉道:“非某厉害,而是李公子的诗高明,绝世好诗,犹如当空皓日,光芒之下,魑魅魍魉皆无所遁形,唯有落荒而逃。”

第二十三章 青倉县那小子

李家门前。

秋葵勒停马车,李乘风和吴从文先后矮身走出来。

“到了,幸不负使命。”吴从文笑了笑,打趣道。

“多谢吴大人救命之恩,小人不胜感激,受宠若惊啊。”李乘风急忙作揖,面带笑意。

这一路同乘交谈,二人也熟悉了不少,言语也随意许多。

“客气客气。”吴从文捧手,笑道:“你现在可是诗坛新贵,将来的国之栋梁,我可得护着点。”

李乘风哎哟一声,受宠若惊道:“吴大人言重啦,小人可担不起诗坛新贵,更加受不起国之栋梁,今天吴大人仗义相助,小人铭记在心,将来旦有差遣,小人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吴从文笑呵呵道:“不用赴汤蹈火,你以后多写好诗词就行,当然,若是第一稿能赠予吴某,那就更好了。”

李乘风哈哈一笑,道:“好说好说。”

此时,李家有人出来了。

吴从文便告辞,临走前提醒道:“别忘了下月初的才俊会。”

“不会忘。”李乘风笑道:“下月初的才俊会,小人一定到。”

目送吴从文走后,李乘风回头看向气势汹汹走过来的李方承,笑道:“不愧是我的好弟弟,知道出来接我进门,没让我白疼你。”

“闭嘴!”李方承冷叱,“谁准许你来这里的?这里不欢迎你,赶紧滚!”

他带着五六个家丁,堵着路,不让李乘风进门。

“弟弟别闹,我是你兄长,你这样是要被揍的。”李乘风一本正经地劝说,语重心长。

“我没你这样的兄长!”李方承沉声冷喝,指着李乘风怒道:“你得罪了武阳谷,把整个家都给连累了,你这个罪人,还有脸来这里,你滚,滚远点!”

“血浓于水,不管你认不认,我还是你兄长。”李乘风摇头,叹了一声,然后举目望里面看,“我爹呢,弟弟你让一让,我要进去见爹。这么多年没见,他肯定甚是想念我了。”

说着,举步就往里走。

李方承挡着路不让,冷冷道:“我爹不想见你,让我出来赶你走,赶紧滚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滚回青倉县去。”

李乘风没有硬闯,反而是退了回去,坐回马车里,然后依靠着窗沿,对李方承道:“弟弟,咱们赌一把如何?我赌你等会要给我磕头认错,哭着求我进门,你信不信?”

“我会给你磕头认错?还会哭着求你进门?”李方承冷笑,瞪眼道:“李乘风,你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犯傻犯到我这来了,我敢打赌,等会你要被我揍得屁滚尿流,哭着滚回青倉县去!”

李乘风笑道:“行啊,我跟你赌,如果被我说中了,以后你见到我,必须恭恭敬敬喊一声哥,怎么样?”

“可以。”李方承眼里闪过讥讽神色,道:“如果是被我说中了,你以后有多远就给我滚多远,一辈子都不准踏进珩州府城一步!”

他心里在偷着乐,暗想李乘风这厮这回还不栽?

“一言为定!”

李乘风很镇定,就在方才,他忽然灵光一闪,城中那么多强者和江湖势力都知道他和梁狮进城,李家作为珩州江湖第一世家,绝不会得不到半点消息。

梁狮的出现,掀起的是十五年前那一桩公案,追根究底,是与李乘风的母亲之死有关,李镇岳又怎会不关注?

只要关注,就会知道吴从文今晚现身的用意,更会知道李乘风作了两首鸣州的诗。

李镇岳作为江湖上成名的高手,不会不知道其中的价值,他除非是傻了,才会拒绝李乘风进门。

李乘风之所以如此从容不迫地提出打赌,就是要给李镇岳反应的时间。

此时,李家里面,北院书房里。

李镇岳刚刚拿到管家洪福递上来的谍报,看完后,脸上露出震惊之色,不敢相信地问:“他真作出了两首鸣州的诗?”

洪福道:“文渊阁珩州分处主办吴从文亲口说的,在场很多人都听见了,应该不会有假。吴从文还透露的一个消息,那两首诗的第一稿被飞云阁的左崇所得,左崇借诗炼成了两道六品符,以将死之身,踏入六品符师。”

“什么?”李镇岳猛地站起来,激动得身上真气外泄,震碎了座椅,“两道六品符?他何时跟左崇扯上关系的?”

洪福道:“我已经派人去青倉县打探消息。”

“这小子……何时会作诗了?还诗成鸣州!”李镇岳喃喃自语,还是不敢相信李乘风有这般天才。

“乘风少爷着实让人惊喜,诗成鸣州,还是两首,好像整个珩州也有十年未曾出过这等天才了,怪不得会惊动吴从文,这样就很容易说得通,梁狮为何会重出江湖了。”洪福道。

“哈哈哈,好,甚好,以后看哪个王八蛋还敢嘲笑我李家一门子武夫,没有半点墨水!”李镇岳忽然大笑起来,问道:“那小子呢,现在到了何处?”

洪福脸上也浮现笑意,道:“应该快到了。”

“好,这小子太给李家长脸了,这么多年来,我无法去青倉县看他,心里一直觉得亏欠他太多,这一次,得好好补偿他,走,随我出去接他。”李镇岳说着,举步就往外走。

忽然,有家丁匆匆来报。

“老爷,不好啦,二公子在门口被人打了。”家丁大声道。

闻言,李镇岳和洪福都皱起眉头来,珩州府城谁不知道这里是李家,竟敢来这里闹事?

“被谁打了?怎么回事,好好说!”李镇岳板起脸来,威严十足,吓得那家丁战战兢兢起来。

“二公子听说青倉县那小子来了,就带着几个下人出去堵门,准备教训那小子,结果突然来了一个跛脚驼背的老瞎子,一拐杖就打伤了二公子的腿,现在正趴地上起不来呢,老爷你快点去给二公子做主吧,青倉县那小子太可恶了,竟敢欺上门来了!”家丁一五一十交代,还为被打的李方承愤愤不平,痛恨指责青倉县那小子的不是。

一听“青倉县那小子”这话,洪福的心就咯噔一下,意识到不对劲了,转头果然看到李镇岳的脸色铁青着,眼里藏着怒火。

“你说的青倉县那小子,是不是李乘风啊?”李镇岳的声音冷冰冰,可惜这家丁没听出来。

旁边的洪福暗暗叹了一声,为这蠢货自谋多福。

“正是,二公子说,青倉县那小子是李家的罪人……”

砰!

这厮还没说完,就被李镇岳一脚踢飞,砸在书房门外,一动不动。

“一群饭桶!”李镇岳怒骂着,整个人飞掠出去。

洪福看了一眼地上不知死活的家丁,无情地摇摇头,喊来几个下人,把人抬走,然后匆匆赶往大门口。

第二十四章 父子

李乘风也没想到梁狮回来得这么快,以李方承的本事,自然发现不了梁狮的修为,以为是李乘风从青倉县带来的仆人,便上去动手了,结果自然是挨揍,被梁狮一拐杖打倒在地。

此时,他看着趴在地上嚎叫的李方承,觉得一阵好笑,道:“李方承你丢不丢人啊,叫得这么大声,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杀猪呢,梁伯那一拐杖我看到了,力度根本不大,连你的皮都没伤到,行了,你就别装了,起来吧,就你这样的行为,知道叫什么吗,碰瓷!老弟,这可是不道德的行为。”

李方承不管,继续哀嚎道:“杀人啦,李乘风杀人啦,当街行凶,十恶不赦,人人得而诛之!”

李乘风失笑,道:“弟弟你这演技不行啊,太浮夸了。”

“要你管!”李方承眼神凶狠。

“终究还是个孩子呀。”李乘风摇头,一副兄长的做派。

“你就继续装镇定吧,还从来没有人敢来李家闹事,等我爹出来,定要你好看!”李方承眼神歹毒,一副李乘风你就等死吧的样子。

呼!

劲风起。

一道高大的身影从里面掠了出来。

李乘风还没看清楚来人相貌,就看到一直装伤重不能动的李方承忽然像打了鸡血一样,整个人扑了过去,跪在来人脚下,双手抱着来人的大腿,撕心裂肺地哭喊道:“爹……”

他都想好说辞了,有多惨说多惨,总之今天一定要李乘风好看,他就不信了,自个儿爹不替亲生儿子出头,还能偏帮一个外人不成?

然而,他爹字才刚喊出口,音都没完,就被打断了。

“闭嘴!”

李镇岳板着脸孔,一副恨铁不成钢地怒斥道:“孽障,还嫌不够丢人吗?起来!”

怎么回事?爹怎么不问缘由就教训起我来了?

这是什么路数?

李方承懵了,诉苦道:“不是啊,爹,青倉县那小子太目中无人,太嚣张了,竟当街对我行凶,这么多年来,哪个敢来李家闹事?就他,丝毫不把爹放在眼里啊,爹,我都被他打成重伤了,你要给我做主哇!”

“混账玩意儿!”

李镇岳怒骂,以他的武功修为,又岂会看不出李方承身上的伤势轻重,加上知子莫若父,他此刻甚至都不用问就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以前这小子对外人混账也就算了,反正长的是自家威风,眼下却对自家兄弟下手,传出去都丢人,竟还敢在这恶人先告状,这把他气得七窍生烟,真气一挡,将李方承震开,喝道:“管家,把他带进去,禁足三天!”

“是。”洪福走上去,对正在凌乱的李方承道:“二公子,快走吧,别再惹老爷生气了。”

“不是啊,爹,你怎么偏帮一个外人呢?我不服,我要找我娘……”李方承无法接受这个结果,爬起来就跑,结果被洪福抓住,动弹不得。

“放开我!”他挣扎,却没用。

“二公子,你还是听老爷的话吧,别让老奴难做了。”洪福摇着头,拎小鸡一样拎起李方承,关禁足去了。

李镇岳有些心累地回过头,看向李乘风,一边打量,一边目光渐渐柔和,脸上也露出慈祥和蔼神色,一副老父亲的口吻道:“一晃数年过去,都长这么大了,回来了就好,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李乘风也在打量这位号称珩州江湖世家的第一武夫,除了好奇外,并没有表现出半点激动,此时闻言,颇为平静道:“只是顺路回来看看,没想到这么不受欢迎。”

李镇岳急忙道:“方承从小被他母亲惯坏了,就爱胡闹,你不用管他,来,随我回家。”

说着,就要走下台阶。

李乘风赶紧阻止,走上去道:“你是父亲,我是儿子,没有父亲迎接儿子的道理,被人看见了又要嚼舌根,那我还要不要在这里住下去了。”

李镇岳憨憨笑了笑,老怀大慰道:“不愧是能作出两首鸣州诗的天才,明礼懂事,要是你那个弟弟能有你一半这么优秀,我也不用头疼了。”

李乘风道:“我没你想得那么好,他也没你想得那么差。禁足的事就算了吧,他本来就看我不对眼,你再惩罚他,只会让他更怨恨我,以后还有完没完了。”

李镇岳点头道:“还是你想得周到,回头我就让管家把他放了。在这站着说话不合适,快进去吧。”

说着,很热情地伸手去拉李乘风。

李乘风避开,道:“家里都没怎么变吧,我应该还认得路。”

轻松化解尴尬。

秋葵见状,熟门熟路地驾马车绕到侧门去。

梁狮则拄着拐杖走上台阶,路过李镇岳面前时,故意停了一下,低声道:“今天进李家的门,是为了少主,不是就放下与你的恩怨,你欠小姐的债,迟早有一日,我会亲手向你讨还!”说罢,跨过门槛。

李镇岳看着远去的佝偻身影,神色凝重,眼里有复杂神色。

“如果有那么一日,不用你来讨,我自会还!”他低声道。

“我等着。”

梁狮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落入他耳中。

……

房间里。

李乘风借口舟车劳顿,累了要歇息,赶走热情到不得了的李镇岳,终于有空闲松了口气。

“怎么,接不住李镇岳的父爱?”梁狮从外面进来,神色揶揄。

“确实有些接不住。”李乘风苦笑,道:“估计外人都想不到,堂堂珩州江湖第一世家的家主,婆妈起来也是让人吃不消。”

“他不曾去青倉县看过你,自觉亏欠你太多,明显想补偿你,加上你如今诗成鸣州,大给李家长脸,他自然热情洋溢。”梁狮冷哼道。

李乘风笑了笑,不多说此事,与李镇岳的关系,他一时间也不知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处理比较合适,只能见一步走一步,以后再说。

他问起梁狮去州府衙门的事,梁狮哼道:“根本不是杨万里要见我,有人假借他的名义骗我过去,我担心有人故意支开我,要对你不利,便匆匆忙忙赶回来了。幸好你没事,不然,这笔帐我肯定要算在杨万里头上。”

李乘风不禁笑道:“梁伯,人家毕竟是知府大人,你一口一个杨万里,很容易得罪人的。”

梁狮冷哼:“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只是个落魄潦倒的穷酸秀才,怎么着,现在当大官了,连姓名都不让人喊喽?”

李乘风好奇问:“你还跟杨知府是旧识?”

“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不提也罢。”梁狮摆摆手,对重提与杨万里的旧事没什么兴致,却说起李乘风接下来在李家的处境,“李家家大业大,自然会人多眼杂,李镇岳虽然是一家之主,但是并非所有事情都能一人做主,有很多人都不愿意你回来的,你得多加小心。另外,李镇岳与武阳谷一直关系不明,只有他才清楚自己想干什么。”

李乘风心里一紧,皱眉道:“你是说,他不可信?”

梁狮叹了一声,道:“能信,但不可尽信,凡事多留一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第二十五章 为我写两首诗可以吗

夜里。

李镇岳翻来覆去睡不着,地板凉倒不怕,七品武夫,金身体魄,已经能做到百病不侵,可地板硬啊,多年睡惯了软榻床褥,突然睡地板,他觉得磕得慌。

“不睡就出去,吵到我了!”床上帐里传出夫人叶轻雪不耐烦的声音。

“夫人,我错了。”李镇岳坐起来,老实巴交。

“你没错,是我错了。”叶轻雪的声音硬梆梆。

李镇岳自然知道这是气话,急忙道:“不不不,我错了,确实是我错了。”

“那你说,你错哪了?”叶轻雪忽然掀起纱帐,也坐起来,看着李镇岳,话音一转,质问。

多年夫妻,李镇岳不是第一次应对这样的场面,此时想都没想就道:“我错在不该惹夫人生气,进了这房间的门,天大地大都没夫人大,夫人说的话就是太后她老人家的懿旨。”

看着这位大老粗认错的样子,像足了小孩,叶轻雪心里是喜悦的,眼里也柔和了几分,哼声道:“那你再说,你做什么事让我生气了?”

李镇岳憨笑道:“我训了老二,我不该训他那么重,他是夫人的心头肉,夫人是我的心头肉。”

叶轻雪的眼里又柔和了几分,娇嗔道:“还有呢?”

“还有……”李镇岳脸上笑嘻嘻,眼珠子却一转,装疯卖傻道:“还有,今晚没有好好服侍夫人。”

叶轻雪脸上神色一僵,接着勃然大怒,“滚!地板你也别睡了,滚出去!李镇岳,我真是瞎了眼才嫁给你,当初你娶我进门的时候,说得多好听,现在却护着那个狐狸精的儿子,你干脆不用管我母子三人好啦,去找那个狐狸精的儿子过吧,我明天就回娘家!”

说到最后,呜呜咽咽起来,泫然欲泣。

她在等李镇岳过来哄,多年来,这一招屡试不爽。

然而,这一次她算计落空了。

李镇岳没有像以往那样上去甜言蜜语哄她,而是满怀心事地走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声音低沉道:“李乘风的身世,夫人你是知道的,又何必说这样的话呢。咱们扪心自问,这么多年来,他的生活与老大老二相比,如何?四年前,他独自一人去了青倉县,过的又是怎样的日子?是,我承认,我自觉亏欠他太多,想补偿他,可这有错吗?当年大家伙闹,我为了顾大局,狠心把他赶去青倉县,难道这还不够?”

叶轻雪沉默着,她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李镇岳所说的这些,她都懂,她只是站在两个儿子的角度上看待问题,自然不希望李乘风回来。

李镇岳起身,走到床边坐下,语重心长道:“我知道夫人在担心什么,其实大可不必。我答应你,绝不会让兄弟相争,手足相残的事发生在我们家。李乘风不入族谱,不受祖荫的事不会更改,李家的产业,以后也只会在老大和老二手里。我所做的,不过是求个心安无愧。夫人,你是最懂我的,是吧?”

说着,伸手握住叶轻雪的那双柔荑,轻抚着。

叶轻雪挣扎了一下,没挣脱,便任由李镇岳握着,咕哝道:“我何时说过怕李乘风回来跟老大老二争家产了!”

李镇岳笑了笑,将其揽入怀中,宠溺道:“是是是,都是我错怪夫人了。夫人美丽大方,又贤良淑德,能娶到夫人这么好的妻子,是我三辈子修来的福分。”

叶轻雪娇嗔道:“三辈子可不够。”

李镇岳立马改口:“十辈子。”

叶轻雪噗哧笑出声来,“就你口甜舌滑,我都是被你这甜言蜜语给骗了。”

李镇岳哈哈一笑,放下纱帐。

帐里,传出夫妻二人的窃窃私语。

“我看李乘风心里还是很重视与老大老二的兄弟情的,今天我要禁足老二,他开口求情了,说都是自家人。”

“真的?”

“不敢骗夫人。老二那里,还要劳烦夫人,他听你的,让他不要再跟李乘风过不去了,都是自家兄弟,闹来闹去还不是让外人笑话。”

“行啦,我知道啦。对了,李乘风有诗才这事可是真的?”

“哈哈,说起这事,我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呢,这小子太给咱们家长脸了,两首诗,都诗成鸣州,这可是吴从文亲口说的,绝不会有假。”

“鸣州?这么厉害!不行,明天我得去找他。”

“夫人你要干什么?”

“自然是找他要诗啊,我最近正好遇到突破瓶颈问题,感觉就差一点,要是从他那里拿到几首鸣州的好诗,说不定我就能一举突破,踏入四品符师境界。”

“啊?夫人要突破了?这可是大喜事……”

……

李乘风练了一夜霸王养刀诀,有陈河生赠予的七分归元气镇身,他的精气神堪比中高品武者,再加上霸王养刀诀本就是养气心法,他稍微打坐小憩,便能比得上寻常人香睡一夜。

一大清早,叶轻雪就来了,刻意打扮过,加上自身底子好,显得特别年轻。

“夫人,少爷还没睡醒。”秋葵拦着门不让进,怕叶轻雪惊扰到李乘风休息。

“昨天舟车劳顿,他确实是累了,应该多睡会的。”叶轻雪面带微笑地说着,回头就对跟着来的两名丫鬟道:“你们手脚都放轻点,别吵到乘风少爷休息。”

秋葵皱眉,道:“干什么?”

叶轻雪轻声道:“我今天起得早,特地熬煮了肉粥,里面放了一些珍贵药材,送来给李乘风补补身子。”

秋葵走过去,从那两名丫鬟手里夺过食盒,道:“给我就行,夫人请回吧,等少爷醒了,我自会告诉他,粥是您送来的。”

叶轻雪心有不喜,一个侍女,竟然对她阻三挠四,要不是因为李乘风,她早就出手教训秋葵了,此时忍着没发作,笑眯眯道:“不要紧,我等他醒了再走,说起来,我都有好几年没见过他了。”

秋葵皱了皱眉,叶轻雪毕竟是这里的女主人,名义上还是李乘风的大娘,她一个侍女,也不好太过放肆,正为难时,李乘风就拉开门走出来了。

“哟,是大娘来了,给大娘请早安。”李乘风故作惊讶,恭敬行礼。

“呀,是乘风啊,都长这么大啦,都是自家人,不用多礼。”叶轻雪上下打量李乘风,笑容灿烂,接着眼疾手快,忽地从秋葵手里夺过食盒,提起来对李乘风笑道:“给你煮的粥,赶紧趁热喝,来,进屋吧,大娘给你倒上。”说着径直进了屋。

李乘风一脸疑惑不解,无故献殷勤,这位是什么路数?

他示意秋葵稍安勿躁,转身进了屋,接过叶轻雪递过来的一碗热粥,一边喝一边称赞道:“嗯,大娘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真香,好久没喝过这么好喝的粥了,谢谢大娘。”

叶轻雪高兴道:“好喝就再多喝一碗,不够我再去给你煮,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

李乘风乖巧道:“听大娘的。”

叶轻雪一听,更加高兴了,径直坐在李乘风身边,一副慈母的样子,心疼道:“瞧你这般瘦弱,定是平时伙食不好,如今既然回了家,就不用再担心受怕,想吃什么,尽管跟大娘说,大娘会做的都做给你吃,不会做的,可以去买,这珩州府城这般大,各色酒楼饭馆的美食应有尽有。”

李乘风露出幸福的笑容,道:“大娘真好。”

叶轻雪亲切道:“都是一家人!”

两人相视,心领神会地笑起来。

叶轻雪道:“听老爷说,你现在会作诗了,可是真的?”

李乘风心里一动,原来是冲这事来的,便含笑点头道:“就随便写了两首,不足挂齿,大娘怎地问起这事来了?”

叶轻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那,你为我写两首诗,可以吗?”

第二十六章 老娘怎么看上你的

叶轻雪兴高采烈地离开了,她想不到自己只是随口一提,李乘风就真的送她两首诗。一首《春晓》,一首《咏柳》,都十分称她心意。仅读几遍,她就知道自己突破到四品符师有望,便匆忙回去闭关去了。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梁狮低声吟诵,脸上笑意渐浓,忍不住拍手称快,道:“真是好诗,少主诗才,何止冠盖州府!只是可惜了,这两首诗如果被五品以上符师所得,必能发挥最大用处,在你大娘手里,着实浪费了。”

李乘风道:“能帮助大娘突破,区区两首诗,又算得了什么呢。”

梁狮哼道:“你心胸倒是宽广。”

李乘风笑了笑,请教道:“梁伯,我一直有个疑问,符师能借诗炼符,但必须要第一稿,这是为何?”

但凡谈到修炼的话题,梁狮都极其认真,且对李乘风毫不吝啬,此时道:“这座天地很特别,武夫修行,能做到千人敌,万人敌,至强者甚至可以战天斗地,仿佛为了平衡一样,读书人的诗词文章能被用来炼符,厮杀打斗,搬山截江,威力惊人。诗词文章的第一稿,往往蕴含着作者倾注在其中的精气神,这股子精气神就好比一架桥梁,将天地灵气、山河大势与符师手中的符纸连通到一起,符师再以特殊手段将二者融合,炼成符箓。”

李乘风很震惊,“竟如此神奇。”

梁狮点头,“世间之事,无奇不有。我不懂炼符,你若有兴趣,可以找相关的书籍来看看,了解了解就行,不必修行符道,因为陈河生留在你丹田里的那七分归元气仅仅够你养刀三年,撑不起你再炼符。”

“看来我身体的问题,还是要先想办法解决呀。”李乘风沉吟。

于是,他去见李镇岳。

秋葵曾说过,李镇岳知道他身体的问题。

书房里,李镇岳在打磨一支雪白到发亮的枪头,书架上放着的也不是书,而是十八般兵器。

李乘风一进门就愣住了,这是哪门子书房?

看到李乘风满脸错愕的样子,李镇岳哈哈一笑,道:“不必惊讶,我一介武夫,要书房没用,原来这里是有许多藏书的,后来你大娘嫌我糟蹋东西,把书都搬走了,我看这些书架子空着也是空着,正好可以拿来摆放兵器。”

李乘风一阵无语,不愧是江湖人。

李镇岳小心翼翼地收起手中的枪头,询问道:“今早你大娘去找你了?”

“找了,特地熬煮了粥带去,还问我要了两首诗。”李乘风点头微笑。

“你给了?”李镇岳吃惊,这小子肚里藏了多少墨水,随时能作诗?

“她是我大娘,我能不给吗?”李乘风很镇定道:“再说了,只是两首诗,又没什么,要是真能帮助她突破,也是喜事一件。”

“你,你能随时作诗?”李镇岳震惊了,瞪大了眼睛。

“还行吧。”李乘风脱口而出,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来也会吟。”

“你还有三百首诗?”李镇岳不知道唐诗是什么意思,误以为李乘风作了三百首诗。

“呃……比喻,比喻手法,没那么多。”李乘风自知失言,尴尬解释。

可这在李镇岳看来,却是李乘风在谦虚,顿时高兴地合不拢嘴,哈哈笑道:“三百首诗啊!试问整个天下,还有谁?”

李乘风一阵头大,急忙道:“低调,低调点!”

李镇岳豪气道:“为何要低调?我李家好不容易出了一位诗坛天才,巴不得整个天下都知道才好呢,这是李家的光荣。”

“行了,说正事。”李乘风翻了翻白眼,抬手打住,再让李镇岳吼下去,全城人都要误以为他作了三百首诗,“我这次回来,是要弄清楚我身体的问题,以及找到解决之法。”

闻言,李镇岳的神色一僵,面色渐渐凝重起来,叹声道:“我就知道,始终要面对这一关。”

见状,李乘风心里微动,果然是知道,沉声道:“飞云阁的左崇说,我得的是烈阳锁龙心脉,这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

李镇岳抬头看去,眼里闪过一抹痛苦之色,道:“后天所致。”

“人为的?”李乘风皱起眉头。

李镇岳微微迟疑,最终艰难点头。

“是谁?”李乘风沉声道。

“你母亲!”

李乘风怔住了,老娘干的?

“这是为什么?”他大惑不解,老娘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我也想知道。”李镇岳摇着头,神情有些失落,低声道:“我至今仍清楚地记得,十五年前的那一个夜晚,她忽然从外面回来,身受重伤,可把我吓坏了,可是不管我怎么问,她都不肯说发生了何事,她把你抱走,谁也不知道她去了何处,见了何人,又做了何事。三天后,她带着你回来了,已经伤重不治,只告诉我,你身体的问题,绝不能让你练武。我知道的就这些。”

“你没骗我?”李乘风目露狐疑。

“我骗你作甚!”李镇岳苦笑。

“之后你难道就没有查过那一晚她与什么人打斗?”李乘风质问。

“查过,可什么都查不到。”李镇岳摇头叹息,沉声道:“我怀疑有绝顶强者抹除了的蛛丝马迹,不让我追查下去。后来梁狮赶回来,一怒之下,在城中大开杀戒,事情闹得特别大,我以为梁狮也要死了,结果又有大人物在暗中压下此事,这更加让我确信,你母亲出事与绝顶强者有关。”

“你是说,八品以上的强者?”李乘风的脸色变了变。

“极有可能。”李镇岳神色凝重,“能让朝廷都要听命行事的人,可想而知来头有多大。这也是我不敢继续查下去的原因,我不怕死,只怕连累整个李家。”

李乘风心事重重,老娘到底做了什么,难道是抢了绝顶强者的宝贝?可这不合情理啊。另外,这跟给他弄个烈阳锁龙心脉又有什么关系?

“后来我想过,你母亲对你所做的一切,或许是在保护你。”李镇岳道。

李乘风心里咯噔一下,低吟道:“当敌人强大到让人绝望时,选择做蝼蚁,的确是活下去的路。”

此刻,他有些明白了。

“你母亲太优秀了,一入江湖就是她那一辈人中最耀眼的,她聪明有智慧,她强大有实力,她是真正的天才,或者就因为她太与众不同了,所以被强者盯上……都怪我太无用了。”李镇岳追忆着,眼里有亮光,最后变得暗淡,懊悔着。

李乘风看着他,沉默片刻后,忽然道:“我很好奇,老娘那么优秀,是怎么看上你的?”

李镇岳神色骤僵,目光闪躲道:“你问这些做什么,都是上一辈人的事。”

李乘风思疑,李镇岳有事瞒着他。

第二十七章 战书临门

二人在书房里谈了许久。

李乘风临走前,想起一事,便问:“叶流云,陈媛媛,到底哪个才是老娘的名字。”

闻言,李镇岳脸上浮现一抹柔和,道:“陈媛媛是你母亲的本名,但她行走江湖时,用的却是叶流云的名号,因为她有一手绝技,叫‘摘叶飞花,流云若海’,上一辈的江湖中人大都知道叶流云,却极少人听说过陈媛媛。”

李乘风皱眉道:“在青倉县时,我抓过武阳谷黑蜂堂副堂主孙游兴,他知道陈媛媛这个名字。”

李镇岳指了指他悬挂在腰侧的刀,道:“燕赤天一直想得到你母亲留下的这把昆吾刀,多年来处心积虑,谋划诸多,明面上派黑蜂堂镇守青倉县,暗地里却是盯着你,孙游兴是他的亲外甥,他既然把兵炉和昆吾刀的秘密告诉孙游兴,提到你母亲的本名也是正常。”

李乘风恍然,接着又神色古怪起来,道:“听梁伯说,你跟武阳谷有联系,如今我拿走昆吾刀,算是得罪了燕赤天,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我与武阳谷之间,只是合作,并非上下级关系。”李镇岳说着,似乎并不惧怕武阳谷,接着又道:“梁狮教你练刀,我是不同意的,他这样不是在帮你,而是在害你。”

“这事不怪他,是我要学的。”李乘风道,“我不想一辈子都困守于此,我想看看更广阔的天地。”

“我不想你死!”李镇岳沉声道,“这世上,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你要快点帮我找到玉脂冰魄和玄冰神水诀。”李乘风笑笑道。

李镇岳黑着脸,想要找到这两种东西,谈何容易。

李乘风看他这个样子,不由得皱眉道:“李家号称珩州江湖第一世家,不会连你都没有一点办法打听到这两种东西吧?我这次可全指望你了!”

李镇岳哼了一声,不满道:“梁狮非要把你往火坑里推,他怎么不想办法!”

李乘风很理所当然道:“你是我爹啊。”

李镇岳一滞,无话可说。

思索片刻后,他才缓缓道:“传闻中玉脂冰魄只在北寒宫有,我会设法打听北寒宫派遣在外的天下行走的行踪,若能与其联系上,应该有法可图。”

“天下行走?”李乘风疑惑不解,“这是个人名?”

“是一种称号。”李镇岳解释道:“各个圣地每年都会派遣出门人弟子入世修行,同时也是替圣地巡视天下,这些门人弟子便被称为天下行走,可能是一人,也可能是几个人,江湖中人若遇到,皆要尊称对方为行者。”

“巡视天下?”李乘风挑了挑眉,笑意玩味,道:“这么说来,九大至尊才是世间真正的主宰,各大王朝也不过是傀儡棋子,之前在青倉县时,我看武阳谷的人就对王法不屑一顾,对官府的人更是一副目中无人的狂妄态度,当时还纳闷来着,怎地朝廷还管不了江湖中人不成?现在答案来了,因为各大王朝之上,还有九座圣地俯瞰着人间。”

“慎言!”李镇岳低声呵斥,指了指头顶,沉声告诫道:“以后这些话尽量别说了,小心祸从口出。”

李乘风若有所思。

“至于玄冰神水诀,这就比较难办了,这门法诀在太乙圣地里,也仅有圣女才能够修习。如果你是女儿身,还能想想法子,把你弄进去当个圣女之类的,可如今……”李镇岳看着李乘风直摇头。

李乘风看了一眼自己,乐了,笑道:“要不,我这就去净身?你看行不?”

李镇岳把双眼一瞪,“你在胡说些什么!罢了,先走一步算一步吧,你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还有件事。”李乘风沉声道:“我想查明老娘被害死的真相,找出真凶!”

“你……”李镇岳气得差点要骂混账,缓了一会,才忧心道:“先前跟你说的那些话你难道都忘了吗,那背后之人手眼通天,根本不是我等能招惹得起的,你是想找死吗?”

李乘风看着他,眼神明亮,认真道:“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件事,一定要做。”

李镇岳的脸上肌肉绷了绷,沉声道:“我会阻止你!”

“那你就先杀了我吧。”李乘风面无表情,道:“否则你阻止不了我。”

呼~!

劲风拍窗。

梁狮来了,拄着拐杖站在书房外,俨然一个耄耋老头子,说出口的话却很惊人,“李镇岳,你动少主一下,必死!”

李镇岳黑着脸,怒道:“我们父子二人说话,与你何干!滚!”

梁狮充耳不闻。

李乘风看着李镇岳,摇头道:“别争了,你大可放心,我不会连累到李家任何人的。”说着,就转身走出书房。

“等等!”

李镇岳忽然喊住他,然后从书案地下摸出来一本卷宗,扔了过去,等李乘风伸手接住,才神色复杂道:“这是我多年来搜集的有关当年你母亲出事前后珩州府城内外所发生的事,以及她生前所接触过的、可能有嫌疑的人的身份来历资料,我想对你会有帮助。”

李乘风意外地愣了愣。

李镇岳道:“你先拿去看看,但不可擅自行动,最好跟我商量过再做下一步举动,珩州府城各方势力错综复杂,不是某个人或者某个势力就能把这谭浑水搅清的。去吧,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李乘风脸上露出笑意,扬了扬手里的卷宗,“谢啦。”

外面的梁狮却嘴角微翘,不知是什么意思,看得李镇岳心头一阵恼火。

就在此时,管家洪福从外面匆匆走进来,神色有些不安,道:“老爷,出事了。外面来了一群人,二话不说就递了战书,眼下都有一大叠了。”

“战书?”李镇岳皱起眉头,紧接着便冷笑着呲牙道:“看来我太久没出手,江湖上都忘了我李某人的名号了,哼,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家伙要来挑战我!”

“老爷,那些战书不是给你下的,而是……他。”洪福说着,指了指梁狮。

闻言,李镇岳愣住了。

李乘风也一脸不解。

“你可听清楚了?”李镇岳的眉头拧成一团,朝洪福确认。

“再三确认过了,都是给梁前辈下的战书。”洪福沉声道。

“没什么好疑惑的。”梁狮开口,神色平静,道:“应该是谢根出手了。”

“谢根?你是说武英殿珩州分处主办谢根!”李镇岳面色微变,显然对此人颇为忌惮。

“当年他就是最积极的主战派,一直想杀我,我这双眼睛和这条腿,就是拜他所赐。”梁狮冷冷道:“这次我回来,他碍于朝廷那边的意志,不会直接对我出手,暗地里鼓动我的那些仇家,很正常嘛。不过下战书这种手段还是出乎我意料,我以为会更凶狠直接地杀上门来的。”

李镇岳的脸色很难看,语气凝重道:“你不要出去,交给我处理。”

梁狮却摇摇头,道:“这件事还非我出面不可,我若躲起来,谢根绝对会找借口趁机对你李家下手,以他的行事手段,那种结果不是你承受得起的。既然是冲我来的,那我就接下,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完,他拄着拐杖慢慢转身,朝外面走去。

“走,一起去看看。”李镇岳一步跨出,喊李乘风一起走。

李乘风点头,边走边询问武英殿的来历。

第二十八章 狂狮出,刀斩八品

奉阳王朝设有两大修行力量机构,一是以翰林院为首的文渊阁,成员皆是符师,二是以大内为首的武英殿,成员皆是武者。

与文渊阁一样,武英殿也在各州府设立分处,监管一州的江湖武夫,以及处理州府衙门能力范围之外的事。但无论是文渊阁还是武英殿,在各州府的分处都无权越过州府衙门代为行使知府的权利与职责。

“既然是这样,外面那些人来这里递战书的事情,杨知府和吴大人都是知情的?”李乘风皱眉道,若真如此,那今天的事恐怕不易对付。

“几十人前来下战书这么大的事,谢根绝无可能瞒着他们二人,这可能是三方妥协的结果。”李镇岳面色凝重,显然,他跟李乘风想到一块去了。

说话间,几人到了大门处,果真看到外面围着许多人。

“老爷,一共十八贴战书。”护院张千五手捧着一沓战书,向李镇岳禀报。

李镇岳皱着眉头,一贴贴战书翻看。

一旁的李乘风疑惑,低声问:“梁伯是七品上境,这些人不会不知道,却依然敢来下战书,难道珩州府城的七品这么不值钱,随手一抓一大把?”

李镇岳冷哼道:“七品不是白菜豆腐,整个珩州境内都不超过十个,何况这府城?这些战书上面,没一个是七品的,却全都是各家的老一辈,离死不远的那种。”

说着,把战书扔给李乘风看。

李乘风看完后,冷笑起来,道:“让这些将死之人来下战书,这招够阴毒的,这是要用人命和舆论将梁伯置于死地啊!”

“这就对了,阴毒,才是谢根的手段。”梁狮冷笑着,却一副依然不惧的样子,轻蔑道:“就说嘛,以谢根的德性,岂会只让人来下战书这么简单。”

“梁狮,你这个杀人凶手,竟还敢来珩州府城,你纳命来!”人群中有人大喊,声色俱厉。

“你谁呀?”梁狮扬了扬下巴,眼睛虽瞎,但神色睥睨。

“尤丰!”那人站了出来,是一个古稀老人,一身气血明显衰败,散发着腐朽的气息,此时怒瞪着双眼,恨意滔天道:“我儿尤昌陵就是你杀的,今日要你血债血还!”

“哦,尤昌陵是你儿子啊,我记得他,当初我砍了他的双手双脚,他哭着喊着求我饶命,我说他那个样子活着也是受罪,就决定帮他一把,送他上天当神仙了,说起来你应该感谢我才对,怎地恩将仇报来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梁狮摇头晃脑,对尤丰很是失望的样子。

李乘风震惊了,这家伙绝了,不愧是在街头混得开的说书讲古先生,这气死人的口才绝对能杀人不见血,兵不血刃呐。

尤丰确实被气得脸色铁青,当场就忍不住了,怒吼一声,拔出佩剑,直指梁狮,咬牙切齿厉声道:“杀人贼子,王法容不得你,我要为我儿讨一个公道!你出来,今日我便是死,也要让天下人知道,你梁狮是一个手染人命鲜血的罪犯,必受王法诛杀!”

李乘风心头微沉,这话就很诛心了,这是要给梁狮扣大帽子啊!

果然,围观者受这番话影响,骚动起来,看向梁狮的目光都带着敌意。

“还有我冯家人的血,梁狮你也是时候还了!”又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走出来,“我儿冯锦业,便是被你所害!”

“还有我木家……”

“还有我秦家……”

一个接着一个老者从人群中走出,并肩站在一起,皆面带死志,仿佛赴死一般,加上先前的尤丰,正好十八人,这场面颇为震撼人心。

“杀人凶手梁狮,今日必伏诛!”

十八人齐声怒吼,仿佛约好了一样,声势浩大。

围观者大多是这些人的家族子弟,此时更是共同呐喊助威,喊着“杀人凶手梁狮伏法偿命”的话。

李乘风面色凝重,低声道:“这样下去要出大事,得想想办法!”

“我去找杨万里。”李镇岳沉声道。

李乘风想了想,摇头道:“不,你留下来,这里是李家的地盘,关键时刻需要你镇场子,我去找吴从文。”

李镇岳皱眉,怀疑道:“你找他有用?”

李乘风道:“试一试,或许有用呢。”

这时候,梁狮忽然一挥拐杖,将在李乘风手上的战书挑了去,十八贴战书在半空中炸碎,当着那十八人的面洒落在地,接着他一步跨出,用那一双瞎眼睥睨众人,朗声道:“不用在这里倚老卖老,论岁数,你们比我大不了多少,就是实力你们差我太多,你们一起上吧,免得回头又哭着喊着说我欺负你们,我就出一刀,你们随意!”

“杀!”

十八人怒吼,杀气腾腾。

梁狮嘴角微翘,脸上神色冰冷起来。他拄着拐杖的双手忽地抬起,那根拐杖却一动不动,依然立在地上。

但,这一刻,刀光耀眼!

拐杖里竟藏着一把刀,细长如剑,很像李乘风熟悉的武士刀。

“吼!”

刀光中,有狮吼声传出,震耳欲聋。

“狂狮出,刀斩八品!糟了!这老鬼在拼命!”李镇岳满脸惊骇,失声惊呼。

李乘风不知厉害,只觉得梁狮的刀仿佛一道光,能砍开天上的那轮太阳!

事实也是如此,只见梁狮的面前,出现了一条炽白的细线,不断拉长、拉长,朝着那十八人推进,外人看着很缓慢,但对他们十八人而言,确是快如闪电,无法躲避。

此刻,十八名老者脸上,竟然浮现了恐惧之色!

原来,他们并非不怕死!

先前的慷慨赴死表现,竟是装出来的!

梁狮笑了,一群伪君子!

呼~!

那条炽白细线在临近那十八人身上时,诡异地消失,化成一阵劲风,只吹得他们一阵闷哼后退,并没有出现腰斩的惨烈血腥画面。

镲!

梁狮收刀,藏入拐杖里,双手重新拄着拐杖,嘲笑道:“你们败了,滚吧!”

“你……”

十八名老者,面如死灰。

梁狮竟然没杀他们,甚至没伤到他们,只将他们击退,而且仅出了一刀!

实力太过悬殊,这个结果让他们今天的举动像是在自取其辱!

此时,他们宁愿被杀了。

李乘风满脸震惊,看向梁狮的目光,充满了崇拜,一刀退敌,太帅了!

李镇岳除了震惊,还有疑惑,他想不透梁狮的这一刀是怎么回事,明明已经出刀,为何会毫无杀势,先前他绝对没看错,梁狮的这一刀绝对是使出了本命绝学,狂狮霸刀,江湖传闻“狂狮出,刀斩八品”并非子虚乌有,他曾亲眼见过梁狮以这一刀砍死过一位弱八品武者的!

第二十九章 热门语录

“刚才这一刀,可有看清楚?”梁狮面向李乘风,有意指点。

李乘风仔细想了想,回味刚才那一刀的神形意势,若有所思,道:“就是太快了,再看一次应该会更清楚,这便是霸王养刀诀?”

梁狮点头,笑笑道:“会有机会的。”

李乘风心潮涌动,下意识看了看腰侧的昆吾刀,心想自己何时才能砍出这样厉害的一刀。

李镇岳凑过来,有话要说。

可是,人群外有一个声音传来了。

“狂狮霸刀,果然名不虚传。这份刀气杀势,的确能让八品心惊,看来这十五年里,你的刀法更加精进了,恐怕八品以下已能称雄!”

人群中分出一条路,一个身穿黑官袍的中年人缓步走来,其身形魁梧,气血澎湃,双目中有真气凝覆,隐约有金光闪烁,显然是七品中的至强者。

此人,便是谢根,武英殿珩州分处主办,七品巅峰!

他的出现,顿时成为全场焦点。

李乘风明显感觉到,梁狮的身体猛地绷紧起来,像是满弦的弓,随时都要爆发,拄着拐杖的双手也紧了紧,手臂上有青筋凸起。他急忙伸出手,在梁狮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梁狮微侧头,朝他轻笑了笑,然后迅速冷静下来,接着回头对谢根道:“多谢谢大人夸奖,草民愧不敢当。”

谢根笑道:“你倒是谦虚了,十五年前,我一时失手,坏了你的双眼和一条腿,以为你会就此颓废,远走他乡,隐姓埋名,没想到你还会回来,而且武功刀法不退反进,这份坚韧心志,我不得不佩服。”

梁狮平静道:“谢大人谬赞,说来惭愧,当年要不是谢大人,草民也无法活着离开珩州府城,更无法悟到刀法真谛,谢大人的大恩大德,草民一直铭记在心,盼想着有朝一日还报呢。”

“客气了,我等着。”谢根哈哈一笑,笑意却极为冰冷。

“草民尽量努力,不要让谢大人久等。”梁狮也嘴角含笑。

两人的对话,很客气平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多年不见的好友重逢,正彼此客套呢,可清楚二人之间仇怨的人都心中明白,这番对话暗藏杀机!

李乘风心里动容,这谢根不愧是让梁狮付出惨重代价败走珩州府城的厉害角色,这番出场,短短几句话,就可看出此人的强势霸道与可怕的城府,将来他与此人势必会成为敌人的。

目前为止,他已经把谢根当成头号敌人,武阳谷的燕赤天都要靠后站。

此时,李镇岳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他朝谢根拱拱手,道:“谢大人大驾光临,李某有失远迎,还望赎罪。”

谢根淡淡道:“无妨,我只是听说这里有江湖人聚集,出于职责过来看看,这里没有人闹事吧?”

说完就转头朝那十八人看去,显然不是问李镇岳。

“谢大人,恳请您为我等做主,擒杀凶徒梁狮!”尤丰猛地上前,颤巍巍地躬身,悲痛欲绝请愿。

“请谢大人做主,将梁狮正法!”

其他人也纷纷效仿,或躬身,或屈膝,或伏地,人人悲声,戚戚然。

见状,李乘风的心又提了起来,不知道谢根会如何做。

这一次,梁狮却镇定地反过来安慰他,示意不必担心。

李乘风朝旁边看去,发现李镇岳也一脸淡定,便知道应该是没事了。

“哦,你们控告梁狮杀人,可有证据?”谢根目光扫向众人。

“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哑口无言。

“人证?物证?杀人动机?凶案过程?案发现场?”谢根一一说着,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见到众人都拿不出证据说不出因果后,他顿时摇头,无奈道:“这些都没有的话,那就让我很难办了,按照朝廷律法,办案章程,我可没办法将人带走问罪。”

“梁狮刚才亲口承认了,就是他杀了我儿尤昌陵,在场的人都亲耳听见了,谢大人可以询问他们。”尤丰厉声喊道。

谢根哦了一声,朝人群大声问道:“可有此事?”

“有,确有此事,梁狮亲口承认杀人了,我们都可以作证!”人群中不少人开口,一个个义愤填膺。

闻言,谢根转身,看向梁狮,道:“你听见了,可有话说?”

梁狮道:“请谢大人明察,这纯属断章取义的污蔑之言,草民并没有杀人。尤丰等十八人前来给草民下战书,欲挑战草民,江湖中人皆知晓,但凡挑战武斗,双方都会有一番口头上的言语较量,尤丰等人以话辱草民在先,草民以话相激,这是很正常的事,这样的斗气话,岂能当真?真要能当真,那江湖上岂非人人都是杀人凶手,理应诛杀整个江湖!草民不服!”

听完这番话,原本还担心着的李乘风顿时放下心来了,再一次佩服梁狮的能言善辩,这老家伙不去当状师浪费了!

果然,谢根点了点头,道:“倒也有道理,江湖中人的斗气话,的确不能拿来当证词。”

“谢大人……”尤丰不甘心,还想说些什么。

“好了,等你们有了证据,再去州府衙门告状。”谢根冷声打断,歪头看了一眼梁狮,目光又在李乘风身上转了一圈,才迈步离去。

“谢大人不进去坐坐?”李镇岳喊道。

“公事繁忙,不打搅了。”谢根头也不回地挥挥手。

“李某改日再登门拜访。”李镇岳伸长脖子再喊。

李乘风斜眼看他,道:“人都走没影了,你还在这假热情。”

李镇岳啧了一声,苦口婆心道:“出来混,面上的的功夫要做足的嘛,学着点,以后你会用得上的。”

李乘风没理他,指着外面那些杀气腾腾的家伙,问:“这些人怎么处理?”

梁狮转身就走,道:“一群手下败将,有什么好看的,明明可以安享晚年,非要来自取其辱,这回晚年不保,笑不死那个人。”

李乘风愣了愣,这话有点狠。

“梁狮,我尤家与你血仇不共戴天!上天不公,王法不允,我恨难平!做鬼都不放过你!”

忽然,尤丰大吼一声,猛地冲了出来,一头撞在一旁的守门石狮子上,砰的一声,石狮子裂开,碎石飞溅,伴随着大片鲜血,染红了李家门前的大街。

众人愣住了。

尤丰竟然一头撞死,这么悲壮,以死明志?

人群中,有人想借此机会做文章,大喊道:“尤公壮哉……”

话音未落,就被一句轻飘飘的冷哼声打断了。

“壮哉个屁,这是撞死!这年头的江湖人也太经不起挫折了,不就是挑战失败了么,至于羞愧难当到一头撞死?脸皮这么薄怎么混江湖?嗨,如果这座江湖是这么不堪的样子,那我李乘风不入这座江湖也罢!”

这一刻,所有人都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李家大门下的那位青年,那一脸轻蔑的神态,就好像在嘲笑整座江湖的人,围观者这不乏江湖中人,此刻都皱起眉头来,从一开始的恼怒,再到细想过后的若有所思,紧接着觉得这句轻视整座江湖的话竟然很有道理!

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冷哼道:“尤丰懦夫一个,竟坏我江湖豪侠之威名,简直死有余辜!”

这个声音,就像是一颗石子,砸进了平静的湖面,在众人的心中激荡起涟漪来。

于是,尤丰一头撞死的影响完全变了味,不仅没能让众人声讨李家和梁狮,反而调转了过来,遭受到江湖人的唾骂。

这一切,都是因为李乘风的那句话。这个结果,李乘风自己都没有想到。

这一日,这句“如果这座江湖是这么不堪的样子,那我李乘风不入这座江湖也罢”的话迅速传遍整座珩州府城,之后以旋风之势,席卷整座珩州江湖,成为热门语录,受到大众效仿,红极一时。

第三十章 密谋

尤丰的死,彻底让尤家人陷入疯狂。他们不仅恨梁狮,更恨李乘风,如果不是李乘风那句话,尤丰的死也不会这么悲剧,尤家也不会遭受到江湖人的唾骂。

他们杀不了梁狮,便退而求其次,将所有仇恨的目光都聚集在李乘风身上。于是,在家主尤兴荣的策划下,一场针对李乘风的刺杀,在暗中有组织有阴谋地展开。

李乘风不知晓这一切,自那一天见过梁狮的惊人一刀后,他彻底被震撼到,每天都找梁狮请教刀法,修炼十分刻苦。梁狮对他自然是倾囊相授,将多年来修炼霸王养刀诀的心得感悟一一传授。有这样的名师教导,李乘风的进步神速。

另外,李镇岳每天都会过来找他,除了与他共同探讨分析那本卷宗外,还给他讲解演练江湖中人惯用的招数和来历。大到珩州江湖的世家门派,小到各门各派的功法绝技,可谓是面面俱到。

李乘风第一次发现江湖的多姿多彩,各宗派传承百花齐放,让人震惊,又好奇。

时间匆匆,他回到珩州府城李家已有大半个月。

这一天,李家里面突然一阵春风暖阳,春意绵绵,惊动了所有人。

“眼看暮春时节都要过了,怎地还春风返节了?”

“今儿个的天气好生古怪。”

“我记得今年没有润春的呀……”

家丁丫鬟三五聚拢,指着庭院各处招摇的花草树木议论纷纷。

正在李乘风院子里的李镇岳先是一愣,紧接着面露喜色,哈哈大笑起来,“是夫人突破了,喜事,大喜事呀。”说罢,匆匆跑了。

“大娘踏入四品符师了?”李乘风惊讶,这是他头一回见识符师突破时的景象。

“天地灵气异动,应该是。”梁狮点头道。

“竟能将诗中意境实质化,真是神奇。”李乘风啧啧称奇,然后站起来道:“那我得去道一声贺喜。”

“不必去了,他们来了。”梁狮侧耳一听,喊住李乘风。

果然,等了片刻,李镇岳和叶轻雪就联袂而来了,二人脸上都洋溢着浓浓的的喜色。

“恭喜大娘成为四品符师,可喜可贺。”李乘风笑着恭贺。

“都是多亏你呀乘风,大娘是来感谢你的,要不是你送我两首诗,我都还不知道何时才能突破呢,你功劳最大,大娘决定今晚亲自为你下厨,你想吃什么,尽管提,大娘一定办到。”叶轻雪脸上的高兴都收不住了,很感激李乘风的赠诗。

“客气了大娘,都是一家人,不必感谢。”李乘风嘴甜,乖巧道:“大娘做什么我都爱吃。”

叶轻雪顿时心里暖暖的,笑靥如花一样,戳了一把李镇岳,开心道:“老爷你听听,乘风这孩子多会说话,多懂事呀。”

李镇岳憨笑着,连连点头。

“那我这就出去买菜,你们慢慢聊。”叶轻雪心情大好,说走就走。

三人重新坐下,李乘风给二人斟茶,忽然想起很久没见过李方承了,便问:“方承去哪了,怎么最近都没见人?”

闻言,李镇岳的脸色一沉,哼道:“一提那小子我就来气,上次你替他说话,我就没继续将他禁足,结果他第二天就跑了,音信都不留一个,开始我跟你大娘还担心着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后来还是思齐来信说那小子跑到他那去了。这么大个人了,做事还如此任性妄为,害得家人瞎担心,这不是胡闹吗!等他回来,我铁定要揍他一顿!”

李乘风心里偷笑,李方承这是不想见到他才跑的,当初两人打赌,虽然最后因为李镇岳打断的缘故,李方承没有跪着求他进门,但李方承的确是输了,按照赌约,是见到他就要喊哥的,这对李方承来说,确实是难以接受的事,不跑才怪呢。

李镇岳是不知道这件事的,此时看李乘风神色古怪,以为是在笑他教子无方,脸上便有些挂不住,心里恼怒想着一定要好好教训李方承,挽回在李乘风心中的父亲形象。

“大哥还在五华山修行?”李乘风问了一句,没被赶去青倉县之前,他就知道李思齐去了五华山,是五华山掌门周庸座下弟子。

五华山也是珩州境内的大宗派,势力与武阳谷、飞云阁相当。不过,周庸并非七品宗师,实力只有六品巅峰。但是,包括他在内,五华山共有七名六品巅峰强者,且合修了一门剑法,组合在一起便是一套剑阵,名为七星剑阵,联手之下威力强大,能斩杀七品宗师,这也是五华山没有七品宗师却势力依然强大的原因。

此时说到长子李思齐,李镇岳的脸色才好看了些,欣慰点头道:“思齐正准备冲击四品上境,还是留在五华山比较好,有他师父从旁指点,能避免出差错。”

“李思齐今年应该二十一了吧,这个年纪就有四品上境实力,倒也不错。”梁狮颇为难得地称赞了一句。

这话听在李镇岳耳中,极为舒服,眼里闪过一缕小得意,笑道:“思齐的根骨资质,当年连媛媛都曾称赞过的,他拜入周庸门下,我还是比较放心的,周庸虽非七品宗师,但他毕竟出自大内,在武道上学识渊博,见多知广,远非我可比。”

李乘风惊讶,周庸竟是出自大内?

梁狮对周庸不做评价,这让李镇岳有点不高兴。

李乘风见机便岔开话题,道:“明天是月初,我答应了吴从文,会去参加才俊会。不知这才俊会具体是怎么样的,你们可有了解?”

李镇岳道:“就是城中年轻一辈里优秀人才的聚会,杨万里代表的州府衙门、吴从文代表的文渊阁珩州分处、谢根代表的武英殿珩州分处,以及各世家、各势力都会有年轻翘楚出席,按照往年惯例,才俊会上分文武斗,文斗自然是比拼诗词文章,武斗就是动真功夫打斗了。为了激励参与者,还设有丰厚奖励。有一年我带思齐去参加过,所以了解到这些。”

李乘风感到意外,李思齐还参加过,便好奇道:“大哥当年表现如何?”

李镇岳脸上有欣慰,也有惋惜,道:“他只参加了武斗,当年是初入四品实力,挑战三次,被挑战两次,两胜两败一平手,还算不错。”

李乘风心里微动,对才俊会上的人的实力有了一个预估值。

“我不建议去。”

梁狮忽然开口,沉声道:“因为你那句话,改变了尤丰之死造成的影响,现在尤家人恨死了你,这次恐怕会在才俊会上刻意针对你,文斗你是不怕他们,可若是他们不要脸逼你武斗呢?再有,谢根此人心狠手辣,有蛇蝎之心,说不准也会暗中让人刁难你,太冒险了。”

李镇岳皱眉道:“这倒也是,要不,我帮你去推了?”

李乘风抬手,道:“不必,如果这也怕那也怕,还来这里做什么,干脆回青倉县去好了。我既然选择入江湖,这些危险迟早都要面对的。”

说到这里,他话音一转,低声道:“明天各方都会关注才俊会,目光自然不会在咱们这里。爹,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卷宗上的那几个死因不明的人吗,明天我一出门,你和梁伯就分头行动,暗中去追查那几个人的死亡真相,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闻言,李镇岳微惊,沉声道:“你想明天就动手?”

李乘风点头,神色认真,道:“我明天会寻找机会进入州府文库,当年出了那么大的事,官府一定会有记录在册。”

这回,梁狮都吓到了,告诫道:“少主不要乱来,州府文库守备森严,你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李镇岳也提醒道:“不可胡来。”

李乘风示意二人放心,道:“我不是要硬闯,只是会寻找合适下手的机会,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的,不会鲁莽行事。”

二人这才放心。

接下来,三人又密谋了一番,这才散去,各自准备。

第三十一章 内定第一

第二天一早,李乘风就出门,由秋葵驾驶马车,主仆二人前往才俊会的举办地——墨园。

墨园的主人来头不小,是郡主苏瑾离。此园是她从其父苏延昭王爷手中获赠得来,只在每年的春夏时节来小住,据传闻有一年她想看才俊会的热闹,却懒得出门,便提议愿意借出墨园用作才俊会的举办地,结果收效极好,还获得了其父的夸奖,于是,从那以后,珩州府城每年的才俊会都设在了墨园举行。

到了大门外,李乘风刚走下马车,便看到一个家伙杀气腾腾地迎面走来,开口就撂狠话,“李乘风,我今天要让你身败名裂,死无葬生之地!”

李乘风愣了一下,上下打量对方一眼,确认不认识,便皱眉道:“你有病吧,你谁呀?”

那家伙顿时悲声恨道:“尤丰是我爷爷,你这个无耻之徒,杀人刽子手,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尤羽,将是终结你生命的人!”

“鱿鱼?”李乘风一怔,旋即乐了,笑道:“吃过炒鱿鱼吗?姜葱爆炒那种,特香。”

“你……”尤羽愤怒,他的确不知道鱿鱼是何物,珩州地处内陆,离海洋极远,根本见不到海产,但他此时不会自认没见识的,阴森森冷笑道:“让你多蹦跶几下,一会进去你就没机会了。”

“看你这个样子,应该是没见过鱿鱼的。好吧,让我来给你上上课,鱿鱼是软体动物,就是没脊梁骨的,跟你特像。”李乘风反唇相讥。

“无耻之徒就只会耍嘴皮子,懒得与你浪费口舌,有本事咱们手底下见真章,我必让你付出惨重代价!”尤羽冷哼,用力地一甩衣袖,转身走入园里。

李乘风摇摇头,叹气道:“老的心胸狭隘,打不过就一头撞死,如今小的也脑子有病,见人就咬,跟疯狗一样,唉,尤家挺可怜的,全家都不正常。以前常听说古人喜欢近亲联姻,造成后代畸形,这尤家不会就是这样吧?”

“少爷你猜的真准,听说尤家老祖娶的正是自己的表妹,他们的子女中有人是一生出来就成了傻子的。”秋葵八卦道。

“我晕,真被我说中了?啧啧啧,生理无知真可怕。”李乘风吃惊,怜悯这个世界啊。

“这位兄台,生理是何说法?”旁边一辆马车也是刚到,里面走出来一位儒雅青年,长相颇为出众,看着就是风流倜傥之辈,此时满脸求知欲地看着李乘风,显然是听到了李乘风刚才的话。

李乘风歪头看过去,第一眼就觉得这厮是个风流胚子,肯定祸害过不少良家女子,不知为何,打心里不喜欢对方,就敷衍道:“我就随口一说,哪有什么说法。”说罢,就要走。

谁知对方跟了上来,一副想交友的样子,彬彬有礼道:“小生顾倾城,不知兄台如何称呼呢?”

顾倾城?

一个大男人起这么个秀气得来又嚣张的名字?

李乘风心里觉得别扭,顿时加快脚步进门,甩掉这厮。

进了门,便有仆人过来问:“敢问是李乘风公子吗?”

李乘风点头,道:“正是。”

仆人顿时欣喜道:“主家早有吩咐,李公子是贵客,这边请。”说完便在前面领路。

李乘风以为是吴从文的安排,便没有怀疑,跟着往里走,走了一会就看见了一处开阔地,廊桥水榭,清水荷池,景观十分赏心悦目。

仆人把他领到水榭前,便躬身离开了。

李乘风转头看了看,不见其他人,便敲了敲水榭的门,结果门开了,走出来一名姿色极好的丫鬟,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上下打量他一眼后,似乎很好奇,然后侧身站到一边,朗声道:“李乘风公子来了。”

“请进来吧。”里面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孤傲,高冷,有种拒人于千里的感觉。

李乘风皱了皱眉,心里若有所思,此时丫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便迈步进去,一阵女子常待地方特有的芳香扑鼻而来。

水榭里,不止一人。

上主位坐着一位英俊青年,气宇轩昂,稳坐在那里隐有王者风范。下主位坐着一位貌美女子,雍容华贵,眉宇之间与上主位的青年有四五分相似。

左右两侧客座席上分别有两人,其中两人李乘风见过,正是吴从文和谢根,另外两人看着陌生,但是有资格在这里就坐,应该都是珩州府的大人物。

李乘风便走了过去,捧手行礼道:“草民李乘风,见过诸位大人。”

众人打量他,神色各异。

李乘风觉得不自在,偷偷给吴从文使眼色求助。

吴从文笑了笑,似乎也不忍心看他出糗,笑了笑,开口道:“李乘风,不得无礼,在你面前的这二位可是世子殿下和郡主。”

李乘风吃惊,他先前有猜测那貌美女子是墨园主人苏瑾离,却没想到那青年竟是她兄长苏炎武。

此时闻言,急忙再次行礼。

“大胆狂徒,见到世子殿下和郡主都不下跪!”忽然,谢根大声怒斥,要逼李乘风下跪。

李乘风心里一沉,这厮果然如梁狮所料那般,抓住机会就使绊子报复,真是小人。

此刻,水榭里的气氛被谢根的话弄得紧张起来。

李乘风杵在那里,仍是没有下跪。

“请世子殿下和郡主恕罪。”吴从文站了起来,替李乘风说话,“李乘风久居乡野僻地,一时忘了礼仪,并非有意冒犯,请原谅他。”

一旁的谢根目光微冷。

“无妨。”苏炎武一抬手,道:“今天的才俊会本来就是为了珩州的有才之士而设,他们才是主角,无需多礼。”

“谢世子殿下宽仁。”吴从文躬身一鞠,然后转头对李乘风示意。

李乘风也学着躬身一鞠躬。

“赐座。”苏炎武道。

便有仆人端着案桌和坐垫过来,就在李乘风面前摆好,李乘风朝左右看了看,眉头微皱,他这位置就在正中间,不像吴从文几人设在左右一侧,感觉任何举动都会被看得清清楚楚,很不自在。

但想着既来之则安之,他就不怯了,道了声谢世子殿下后,大大方方落座。

有仆人端上酒水、瓜果和糕点,都是上等佳品,李乘风没动,看这阵仗,不像是请他来吃喝的。

果然,有人开口了,是苏瑾离,她道:“听吴大人说,李公子有惊世诗才,最近传读极广的《登楼》、《江雪》二首,便是李公子的作品,不知这可是真的?”

李乘风不卑不亢,道:“的确是草民所作,至于惊世诗才之言,草民愧不敢当,是吴大人厚爱了。”

“李公子不必谦虚。”苏炎武道:“那两首诗,我也读了,的确是不可多得的鸣州佳作,李公子如此年纪,便能作出这等好诗,称之为具有惊世诗才也不为过。”

“谢世子殿下夸奖,草民惶恐。”李乘风受宠若惊的样子。

“正是因为年轻,所以才令人起疑。”谢根冷冷道:“我却听闻,那两首诗的作者是另有其人,江湖传闻,是李乘风欺世盗名,窃了别人的诗作据为己有,也不知是真是假。”

“哦,竟有此事?”苏炎武皱眉,看了一眼李乘风后,目光落在右侧两人,道:“杨知府,柳进士,你们二位都是饱学之士,不妨说说看,可曾在别处看到过那两首诗?”

“下官曾与吴大人入文库翻查过,文库所藏的古今书籍里,并没有记录过这两首诗,应该是新作。”杨知府便是杨万里,他说道:“据下官所知,李公子作这两首诗时,飞云阁的人都在场,有人证。而且这两首诗的第一稿被左崇所得,最终助其炼成两道六品符,以将死之身踏入六品符师境界,这一点也足以证明两首诗都是李公子所作。若是抄袭得来,第一稿绝无可能被炼成符。”

谢根冷哼道:“如果原作者只是口传,未曾来得及亲笔写下两首诗就被杀害了呢?”

杨万里笑问道:“谢大人有此怀疑的根据何在?难道就因为李公子年轻吗?”

谢根眯了眯眼,沉声道:“我只是根据江湖传闻有所推测罢了。”

杨万里笑而不语。

此时,那位柳进士开口了,皱眉道:“我仔细研究过那两首诗,诗中意境以及表达的情感,都是经历过世事,有多年人生经历感悟的人才能写得出来的,李公子如此年轻,的确难以让人相信,除非,他心智早熟,异于常人。”

吴从文道:“柳进士还真说对了,李乘风年纪虽不大,但他经历的事情已经远远超过同龄人。”

“好啦。”苏炎武打断几人的争执,道:“是真才实学,还是欺世盗名,出手便知。”

一旁的苏瑾离会意,对李乘风道:“今天的才俊会开始之前,吴大人跟我们说,你将会是文斗的第一名,其他人都不是你对手。”

闻言,李乘风猛地转头去看吴从文,这家伙有病啊,这样的话说出去,不是给他拉仇恨吗?

吴从文眼睛眨了眨,含笑道:“我十分相信李公子的实力。”

相信你妹!

李乘风心里咒骂着,严重怀疑这家伙跟谢根是一伙的,之前对他施以援手都是假的,为了关键时刻坑他一把。

口蜜腹剑的小人,呸!

“吴大人的眼光,向来毒辣,我相信他既然敢这么说,必定有根据。”苏炎武道:“既然这样,李公子你就在这现场作诗一首,当作是文斗上的作品,吴大人、杨知府和柳进士三人会进行评鉴,若真有冠绝群英之才,我便给你内定这个第一。”

内定第一?

李乘风哑口无言,这是请他来走后门的吗?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众人就听到苏瑾离道:“这一次的文斗由我来出题,题目是:酒会。”

第三十二章 诗成镇国

随着苏瑾离的话音落下,便有仆人上来撤走李乘风案桌上的东西,换上了笔墨纸砚。

李乘风没有马上提笔,而是抬头看向苏炎武,道:“来之前,草民听家父说,往年的才俊会上,参与文武斗的人都会有奖励,草民斗胆问一句,今年的文斗第一,奖励是什么?”

“混账!”谢根怒喝,盯着李乘风训斥道:“这诗都没写,就敢问奖励,你好大的胆!”

李乘风嘀咕道:“问都不给问,这是哪门子道理……”

“你说什么?”谢根的脸色阴冷下去,语气森然。

一旁的吴从文察觉到谢根的杀意,急忙沉声道:“李乘风,休得无礼,快给谢大人赔罪!”

“我可以赔罪,但是我想请教一下谢大人。”李乘风皱起眉头,很不解地道:“我自问不曾做过犯法之事,亦非江湖中人,更加没得罪过谢大人,为何谢大人一直看我不顺眼,从我进来这里开始就处处针对我?”

“就凭你这个以下犯上,目无尊卑的态度,我就能治你的罪!”谢根冷冷道。

“我当然相信,谢大人位高权重,我不过一介布衣,生杀予夺,全听谢大人一句话而已。”李乘风自嘲一笑,接着又道:“只是,我不过是问一句奖励是什么,以便于提高自己创作的兴致罢了,有何罪之有?”

谢根眼里隐有杀意浮现。

李乘风视若无睹,看向柳进士和杨万里,道:“二位大人既是饱学之士,想必平时也爱创作,应该知道即兴创作是很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除了知识储备外,自身的情绪和周边环境的影响也是起到很大作用的,没错吧?”

“的确如此。”二人不约而同点头。

李乘风很感激地朝他们拱拱手,然后面向苏炎武和苏瑾离二人,捧手躬身道:“世子殿下,郡主,请你们明察,草明问奖励并非贪财,而是为了助兴,以便于作出好诗来,说不定一个不小心,灵犀一动,诗成镇国,那也算是为国做贡献了吧?”

诗成镇国?

苏炎武和苏瑾离齐齐怔了一下,奉阳王朝都多少年不曾出现镇国诗篇了,今天真要在这里出现,对他们兄妹来说,必定是一件大功。

可是,这可能吗?李乘风太年轻了,能有两首鸣州的诗已经够惊人,再出镇国诗篇,岂不是要举国闻名了?

其他四人也觉得李乘风这是在说醉话,诗成镇国,谈何容易!

“哈哈哈,你们听听,此子说的都是什么样的狂话!”谢根大笑,笑声冰冷,指着李乘风,十分轻蔑道:“以为一时好运写了两首鸣州的诗,就把自己当诗圣了?真是狂妄自大至极!你要能作出镇国诗篇,我以后见到你便恭恭敬敬喊一声先生,奉为座上宾,敬如父师!”

李乘风急忙皱眉道:“谢大人何以至此!”

谢根寒声道:“有世子殿下和郡主作证,我绝不食言!但,你若作不出镇国诗篇,又当如何?”

话到最后,已经是杀气腾腾。

吴从文和杨万里相视一眼,都暗暗为李乘风捏一把汗,他们都看出谢根对李乘风起了杀心,这是要趁机报复梁狮啊!

二人都在给李乘风使眼色示意。

可是,李乘风压根不往他们那边看。

此时,李乘风道:“谢大人,我可没说一定能作出镇国诗篇啊,不过呢,既然谢大人有这样的兴致喜好,那我就当是谢大人在激励鞭策我即兴创作的一番好意喽。”

“哈哈,好,我越来越期待李公子的即兴作诗了。”苏炎武忽然大笑,觉得这件事越来越有趣了,指着李乘风道:“你尽管大胆创作,若真能作出镇国诗篇,我为你做主,谢大人绝不敢食言,另外,我还会重重有赏。”

“既然这么高兴,我也来凑凑热闹吧。”苏瑾离嫣然一笑,道:“李公子若诗成镇国,我便为你举荐,进入太学府。”

闻言,除了李乘风,其他人都面露惊色。

太学府是翰林院之下最高等的学府,在京畿之地,非王孙贵胄,功勋之后不可入读。便是吴从文、杨万里以及柳进士之流,当年也没能进入其中学习。

此刻,几人都不敢相信苏瑾离竟要为李乘风举荐。

苏炎武歪头看着这位亲妹妹,神色微异,却没有说什么。

李乘风没听说过太学府,但看几人神色,应该是了不得的地方,只是对他而言,就算进皇宫也不会觉得惊喜,他更在意的是苏炎武的承诺。

于是,他郑重其事道:“草民尽力而为,盼不负重望。”

谢根眼神阴翳,鼻腔里发出一个轻嗤。

李乘风混不在意,朝先前给他开门的那位好看的丫鬟咧嘴一笑,道:“可以请你帮我研墨吗?”

小姑娘是苏瑾离的贴身丫鬟,没想到李乘风会喊自己,此时愣在当场,尤其是在苏瑾离的疑惑目光审视下,精致好看的脸蛋上浮现一抹慌乱。

“郡主,奴婢……”她想解释,根本不清楚李乘风为什么要点名自己。

“去吧,帮他研墨。”苏瑾离没有问罪的意思,轻声道。

小姑娘这才松了一口大气,快步走到李乘风身边,在案桌旁屈膝跪坐,开始研墨。

“你叫什么名字呀?”李乘风笑眯眯问。

小姑娘的心顿时又乱,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要是平时,她能轻易收拾李乘风,可此刻各位大人在看着,世子殿下也在看着,郡主更在看着,她怕自己被误会与李乘风有什么关系。

她本不想搭理,可是又怕影响到李乘风作诗的心情,到时被郡主问罪,下场更惨,于是不情不愿道:“如意。”

“如意?”李乘风笑了笑,道:“如心知意,好名字。”

小姑娘急忙低头,心里默念着如心知意四字。

不一会,墨研好。

李乘风左手一推镇纸,右手提笔,蘸墨,每一个动作,都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所有人都在等他落笔。

他却抬头,朗声道:“诸位大人,这首诗,名叫,将进酒!”

话音落,笔也落。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他写一句,便高声朗诵一句,洋洒豪迈,情深兴高,让听者无不动容入胜。

最终收笔,诗成。

水榭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震撼里,久久不能自拔。李乘风的声音,伴随着每一句朗诵出来的诗句,犹如天鼓,一声声激荡进他们的心里,浪潮澎湃。

呼~!

忽然,凭空出现清风,水榭里天地灵气被一股力量搅动起来,形成一股肉眼可见的漩涡,仿佛龙旋风一样,从屋顶垂落,与案桌上的那张纸连在一起。

此刻,李乘风也惊着了,只见一缕缕天地灵气,分别注入那一个个字里,所有的字似乎变得灵动起来,犹如具备了灵性一样,整首诗的意境跃然纸上。

“咚!”

有一声闷响,仿佛九天垂落的钟鸣,让在场的人心头颤动。

“镇国……镇国了……诗成镇国了……”苏炎武离开座椅,喃喃着,像是在梦呓,但脸上的神色却极为精彩,眼里的兴奋,近乎疯狂。

一旁的苏瑾离也是花容失色,其余人,如吴从文、杨万里和柳进士,此刻都激动不已,震撼莫名。

只有一人面如死灰,那就是谢根。

他死死地盯着李乘风面前案桌上的那张纸,神色颓然,苦涩低语着,“竟然……真的诗成镇国……”

第三十三章 谢大人使不得

喀嚓!

李乘风面前的案桌突然塌断,碎了一地,写着诗的那张纸却丝毫无损。

小姑娘如意吓坏了,急忙伸手想去捧起那张纸,结果使尽了劲也挪不动那张纸分毫。

“纸重千斤!”

吴从文跑了过来,脸上神色又惊又喜,对如意道:“天地灵气未散,你是搬不动的,快让开。”

如意只好松手退开。

吴从文又转头对李乘风道:“这是天地法则对镇国诗的保护作用,对作者本人并无影响。”

李乘风半信半疑,俯身抓向那张纸,果然轻松拿起,感觉与寻常纸张无异,完全没有先前如意搬不动的情况出现,不由得越加觉得这个世界的神奇。

吴从文凑近,想细看整首诗,结果被人撞开了,心里顿生怒意,转头一看,发现是苏炎武,愣了愣,急忙行礼,但没有退开。

苏炎武根本没心思搭理吴从文,双目炯炯地盯着李乘风手里的诗稿,兴奋又渴望,藏在衣袖里的手指用力搓着,激动道:“李公子真乃诗圣也,奉阳王朝百年间,独你一人作出了镇国诗篇,可喜可贺,啊不,应举国同庆,李公子简直是奉阳王朝诗坛之圣才,奉阳之大幸呀!”

百年没出过镇国诗篇?

李乘风心中讶异,看来这奉阳王朝的诗坛的确够衰败的。他选李诗仙的这首将进酒,一是因为切题,二是因为熟悉,开始他心里也是忐忑,并不知道会达到镇国的等级。毕竟这首诗在另一个时空的文学史上,名头虽大,但后世评论褒贬不一。

此时,苏瑾离、杨万里和柳进士也都离开座位,走了过来。

苏瑾离比她的兄长苏炎武要直接,道:“李公子,可否让我等好好读一读这首镇国诗?”

“自然可以。”李乘风没有吝啬藏宝,很爽快地把诗稿递了过去。

见到诗稿落入妹妹手里,苏炎武此时才开始心里懊悔,暗骂自己矜持放不下身段,否则诗稿此刻已经落在他手里了。

“妹妹,咱们一起看。”他伸手过去,捏住了诗稿的一角,防止苏瑾离转身走人。

苏瑾离目光闪了闪,没有说话。

呼啦!

吴从文不知什么时候重新搬来了一张案桌,眼疾手快的柳进士猛地挥袖,打出一道符光,扫飞了地上的杂物,腾出了空间来,杨万里则适时开口道:“世子殿下,郡主,下官几个也想一睹镇国诗篇,开开眼界。”

李乘风忍着笑,这几只老狐狸。

苏瑾离柳眉微蹙,显然是不愿意与这么多人共同分享诗稿,虽然她兄长苏炎武说过让这三人评鉴李乘风的诗,但是刚才的天象已经表明,这首诗就是镇国诗篇,已无需他人来作评鉴。

苏炎武此刻似乎也跟妹妹想到了一块去,咳嗽两下,抬手将诗稿一推,送到苏瑾离怀里,然后对眼巴巴的吴从文三人道:“镇国诗篇乃国宝,又是初稿,不容有失。若是不小心弄坏了分毫,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三位大人还是先忍一忍吧,初稿先由本世子与郡主保管,稍后会抄录一份,送与诸位传读。”

吴从文三人一听,眼神都变了,这简直是岂有此理,仗着世子与郡主身份欺负人呐?刚才还自称我,现在就变成本世子了?太气人了!

吴从文和杨万里还算清醒,听到这话后也只能在心里苦涩苦涩,不敢做过分要求。

但是柳进士却没这么圆滑,此时听到不能看镇国诗,立马不干了,瞪眼道:“世子殿下,郡主,这有不妥!这首诗是李公子用来参与文斗的作品,在下身为此次文斗的评监,自当要对作品过目,吴大人,杨大人,你们二位说是不是?”

吴从文和杨万里正巴不得有人出头呢,反正要怪罪也怪罪不到他们头上,此时哪管脸色已经很难看的苏炎武和苏瑾离这对王族兄妹,急忙附议。

这可是镇国诗的初稿,诗中的情、意、境,都因为吸收了天地灵气而饱满充盈,甚至可能还蕴含着天地法则,这对他们来说,可是难以想象的巨大宝藏,试问他们一辈子,能有几次这样的机会?

三人都知道,错过今天,他们将永远看不到这一份诗稿了!

然而,苏瑾离也不是省油的灯,卷起诗稿,沉声道:“不用再评鉴,李乘风作出镇国诗,诗才无双,毫无争议是文斗第一,谁若不服,大可以来申诉,本郡主灭了他!”

最后那句话杀气腾腾,让吴从文三人心头微惊。猛地醒悟过来这位可是个狠人,了解过去发生在京城的那一段可怕往事的人都清楚,这位郡主的危险,连皇室大内都要头疼不已的。她的本事,比她的身份还要让人恐惧。

苏炎武的脸色也变了变,下意识看了一眼妹妹,发现没什么异样后,才暗暗松了一口气,顿时对柳进士沉声呵斥道:“退下!本世子说了稍后会抄录一份送与你们传读,自不会食言,休要再胡搅蛮缠!”

他板起脸来样子,还是有几分王霸气势的,柳进士此时也不敢再多言,只是满脸的颓丧和不甘。

吴从文和杨万里则垂首低眉,一声不吭,一副事不关己的神色。

看到这些,李乘风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要不要拿回诗稿呢?毕竟是镇国诗的初稿,要是拿来炼符,会是几品?八品?九品?还是圣品?

他正想着,手里就被塞了一物,低头一看,是一面三角墨玉,入手冰凉,且沉甸甸的,不似凡物,上面刻有三个字:太学府。

苏瑾离道:“这是太学府的身份令牌,持此令牌,你可进入太学府学习,翰林院之下,奉阳王朝的读书人都不敢对你不敬。”

李乘风震惊,这太学府这么厉害?

转头一看,发现吴从文几人的脸上都露出羡慕神色,顿时意识到这身份令牌是宝贝,急忙道谢收起来。

苏炎武见状,知道该是自己履行承诺的时候了,笑道:“我说过你若作出镇国诗篇,便重重有赏,说吧,你想要什么重赏?”

李乘风急忙道:“草民不敢,不过倒是有一事相求。”

苏炎武豪气道:“尽管说。”

李乘风道:“是这样的,家父是一位江湖草莽,舞刀弄枪还行,读书写字却丝毫不感兴趣。草民自从回家以后,才发现家中藏书少得可怜,平日里想看书都不行,这段时日实在是憋得慌,心痒难耐,听闻州府文库里藏书丰富,古今书籍皆有,便斗胆恳请能得到准许进入其中读书,不知可否?”

苏炎武一听,想都没想就大手一挥,道:“就这件小事,不难。”

说罢,转头对杨万里道:“杨大人,州府文库归你管,李公子的请求你也听见了,此事就交给你去办,以后李公子想去州府文库读书,你不得阻拦。”

杨万里想了想,道:“遵命。”

闻言,苏炎武脸上露出笑容,对李乘风道:“我一时间也想不到要给你什么重赏比较好,这样,等我回去想好了,再亲自送到你府上。”

李乘风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急忙道谢称不敢。

“谢大人!”苏炎武忽然大喊一声,转头看向一直不吭声的谢根,道:“你先前说的话,该兑现承诺了!”

众人这才想起这件事来,纷纷看向谢根。

谢根神色复杂,慢慢起身,走到李乘风面前,捧手,躬身,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先生!”

低垂的头颅下,他的脸色难看到极点,面容狰狞着,眼里闪过怨恨歹毒之色。

李乘风哎哟一声,慌忙伸出手去,将其扶起,连声道:“谢大人,这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呀。先前你我说的都是玩笑话,当不得真,当不得真呐。”

谢根抬起头来时,神色已经恢复如常,认真道:“你诗成镇国,我输的不冤,以后,我见到你,定会做到事如父师。”

李乘风急忙摇头,道:“言重,言重啦谢大人,这不合适。”

谢根面无表情道:“言出必行。”

“李公子不必惶恐。”苏炎武笑道:“你诗才镇国,将来必定会成为我奉阳王朝之无双国士,谢大人事你如父师,并不委屈他,你若愿意,回头我就禀明父王,请你到王府,以国士之礼相待。”

“世子殿下厚爱,草民惶恐。”李乘风急忙推脱,道:“草民正年轻,想留在家人身边多一些,此事就算了。”

“无妨,将来有的是机会。”苏炎武哈哈一笑,看得出对李乘风极为爱才。

“你们先聊,我走了。”苏瑾离心里惦记着看诗稿,挥挥手要走。

苏炎武也回过神来,便对吴从文几人道:“你们先去主持才俊会,本世子与郡主稍后便到。”

还不忘照顾李乘风,“李公子若不着急,可以去看看才俊会上的文武斗,顺便认识一下珩州的各个才子才女。”

之后,兄妹二人匆匆离去。

第三十四章 符影

苏家兄妹一走,柳进士顿时捶胸顿足,大呼痛心,悲伤的样子仿佛失去了亲人一般。

吴从文拍拍这位的肩头,一副同病相怜的神态,安慰道:“柳进士节哀。”

杨万里也摇头叹气道:“都想开一些吧,虽与初稿失之交臂,但能有机会亲眼目睹镇国诗问世,也是一种荣幸。”

几人点头。这倒是没错,偌大个奉阳王朝,谁有他们这般幸运!

谢根始终躬身立在李乘风身后侧,规规矩矩,真的做到事李乘风如父师。

李乘风本想说些什么,但是眼前忽地闪过那位跛脚又瞎眼的老头的身影,心里的仁慈便冰冷起来。

此时,柳进士突然靠近,猛地抓住李乘风的手臂,眼神诚恳,热忱道:“李公子,不如你为我等亲自抄录一份,在下必铭记此大恩,将来李公子若有差遣,在下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闻言,吴从文和杨万里二人也反应过来,急忙跟着索要李乘风的亲笔抄录。

李乘风不解问道:“这抄录的能比得上初稿?”

三人苦笑摇头。

柳进士道:“比不上,但是李公子亲笔抄录,还是远比他人抄录要来的好嘛。”

“可是我的字丑。”李乘风皱眉道。

“那不叫丑,李公子的字别具一格,自成一家,有独特意境。”柳进士一本正经地夸赞。

“你就再抄录三份嘛,我跟杨大人也会记住你的这个人情的,是吧杨大人?”吴从文用胳膊肘撞了撞杨万里。

“李公子若不嫌弃杨某官职低微,你我来个忘年交,日后说不定还可能会成为一桩美谈。”杨万里笑呵呵,半开玩笑地表达友善。

吴从文斜眼瞟了一下,心想老杨的脸皮可真够厚的。

不过,为了可能是镇国诗的第二稿,磨一磨脸皮也是值得的。于是,他拉着李乘风的手,笑道:“老弟啊,你我年纪相差并不大,要不咱结拜为异性兄弟,从此……”

柳进士越听越不对劲,吴从文和杨万里想干什么!套近乎谁不会呢,哼!

他猛地打断吴从文的话,对李乘风笑容灿烂,道:“要说到年纪,在下与李公子才是相仿呢,杨大人就不用说了,去年刚摆五十大寿,吴大人也三十有六了,在下呢,今年满打满算,刚到而立之年,李公子,今年二十几了?”

李乘风憨憨一笑,道:“我刚满十八……”

柳进士神色一僵,却没有流露出尴尬,呵呵笑道:“真是年轻有为呀,来来来,杨大人吴大人,赶紧为李公子备好文房四宝,李公子要为我等抄录了。”

杨万里和吴从文齐齐在心里鄙视这厮,但手上动作不慢,迅速弄来笔墨纸砚,摆在李乘风面前。

忽然,一人蹿了上去,跪坐在案桌边上,开始研墨。

是谢根!

几人愣了愣,看向这家伙的目光有些诡异。干什么?抢功劳呢?

谢根没有理会,认认真真研墨,然后提笔蘸好墨,双手捧着呈到李乘风面前,恭敬道:“先生。”

李乘风接过笔,道了声:“感谢。”

然后挥笔重新抄录了三份后,想了想,又多抄录了一份。

谢根手捧着四份诗稿,请示李乘风后,分别赠予杨万里、吴从文、柳进士一人一份。

各得欢喜。

谢根手里还剩一份,他卷起来,呈给李乘风。

李乘风没接,道:“你收下吧,这一份是给你的。”

谢根愣住了,不敢相信李乘风也会给他一份,毕竟,他从一开始就对李乘风不怀好意,李乘风对他无情刻薄报复才对呀,这以德报怨是什么路数?

此时他心有疑惑,摇头不敢收下。

李乘风道:“你不要?那就撕了吧。”

谢根猛地一缩手,沉声道:“不能撕。先生方才抄录了四份,这一份,是镇国诗的第二稿。”

闻言,几人愣了。

尤其是杨万里、吴从文和柳进士三人,他们刚才一心看李乘风抄录去了,都没注意谢根暗中动了手脚,将第二稿偷偷藏了起来,敢情给他们三人的都是第三第四第五稿!

“谢大人真是手底开花,暗藏玄机呀。”吴从文冷笑道。

杨万里则笑道:“谢大人若不要,不如拿来与我这一份换?镇国诗的第二稿,撕了实在是可惜。”

柳进士急忙道:“在下也愿意换。”

谢根对此充耳不闻,没搭理三人的冷嘲热讽,只看着李乘风,道:“我与梁狮之间,没有缓和的余地。他手上有数十条人命,抓他归案,是我的职责。”

李乘风点点头,道:“过去的事,我不清楚。既是你的职责所在,你公事公办便是,这跟我送你这份诗稿没有任何关系。”

谢根面无表情道:“梁狮的双眼和一条腿,都是被我所毁,你就不恨我,就不想给他报仇?”

李乘风笑了,道:“谢大人误会我了,也小看梁伯了,你觉得梁伯那人,会是需要别人帮他报仇的人吗?”

谢根想了想,懂了。

这时候,柳进士不耐烦地抓着他手臂,道:“跟在下换一换,你要撕就撕在下这一份。”

结果,谢根猛地挣脱他的手,冷冷道:“不换!”

说罢,小心翼翼地收起诗稿。

“你……”柳进士气得瞪眼,暗骂无耻。

谢根冷漠地转身,走到李乘风身后侧,垂手恭立。

李乘风笑道:“好了,诸位大人,此间事了,咱们还是去看才俊会的热闹吧,我可听说武斗尤其精彩,像我这种不能练武的人,可着实是羡慕。”

不能练武?

几人诧异,询问原因。

李乘风道:“都是我身体的问题,咱们边走边说。”

众人走出水榭。

……

墨园内院。

苏家兄妹闭门读诗,结果苏炎武才读了一遍,正开始感悟诗意情境时,苏瑾离就把诗稿一收,卷起来了。

“妹妹,你这是何意?”苏炎武皱眉,面色不满。

“你是武者,走的是武道,感悟这诗意情境对你无用。”苏瑾离面无表情道。

“胡说!这可是镇国诗,诗意情境里可能蕴含有天地法则,对武道感悟一样有用!”苏炎武眼里闪过怒意,催促道:“赶紧把诗稿给我!”

“正因为这是镇国诗,珍贵非凡,才不能浪费。”苏瑾离不为所动,淡淡道:“你若想欣赏诗篇,迟些我会亲自抄录一份给你,这份初稿不能给你。”

“你什么意思?镇国诗给我看就是浪费?”苏炎武真的怒了,沉声道:“你不要太过分!”

真是气死他了,刚才他敷衍吴从文几人的话,现在竟被妹妹原封不动拿来搪塞自己,简直不要太打脸!

“墨园是我的,我准许才俊会在这里举办,便有权得到参会者的作品。这首镇国诗的初稿也是我从李乘风手里拿到的,现在便是我的东西。”苏瑾离不紧不慢,一点也不怕自己的兄长。

“我是你王兄!”苏炎武怒道。

“其他事我都可以让着你,就这件事不行。”苏瑾离摇头,道:“别想着跟我动手,你是知道的,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闻言,苏炎武的脸色彻底铁青了,胸膛一阵剧烈起伏,终究是忍着不敢动手,寒声道:“别逼我去找父王!”

苏瑾离丝毫不惧,很镇定,道:“随便你,你走吧,才俊会还没结束呢,你得去主持完,我要休息了。”

苏炎武气道:“骗鬼呢!你就是支开我,自己躲起来看诗!”

苏瑾离也没反驳,神色自若地走向床帏,轻声道:“王兄,我要更衣了,你留在这不合适。”

苏炎武咬了咬牙,重重的哼了一声,甩袖就走。

苏瑾离嘴角微翘,在床边坐下,并没有更衣休息,而是重新摊开诗稿,认真地读起来,在她的眉心中间,不知不觉出现一抹亮光,随着她沉浸入诗意情境里,这一抹亮光越来越耀眼,最终宛若一轮明月,月心当中,有一道符影,散发着惊人的气息,不过,这些气息虽强大,却是外强中干,隐有颓丧之意,因为符影四周缠绕着一缕缕金线,仿佛囚笼,锁住了符影。

第三十五章 群起攻之

为了不引人注目,李乘风与吴从文几人分开进入会场。谢根也被他打发走,并且交代不要在那些人面前对他事如父师。

然而,当他出现时,还是被人盯上了。

“李乘风,你这个缩头乌龟,终于敢出来了,我还以为你害怕得半路掉头跑了呢!”

尤羽仿佛在专门等着一样,见到李乘风立刻大声嚷嚷起来,面带讥讽,用力嘲笑,顿时引得众人纷纷注目,也让李乘风瞬间成了关注的焦点。

“他就是李乘风,李镇岳偷养在青倉县的那个私生子?”

“传闻他诗才冠绝一州,不久前曾作了两首诗,皆是鸣州级别,不知是真是假?”

“在下也听说了,《登楼》和《江雪》二首,在下读过,的确是上上乘佳作,可他如此年轻,很令人生疑啊。”

“这就不清楚了,不过他一句话让尤家成了江湖人唾骂的目标,名声败尽,这事倒是真的。”

“嘿嘿,他那句狂话最近很火呢,已经传遍珩州江湖,听说旁边的青州都有人在效仿。”

“怪不得尤羽如此猴急,原来是想报仇。”

“方才在下在旁边不经意听了几句,尤羽似乎有备而来,要对这小子下狠手呢。”

“反正不关咱们的事,就当看热闹呗。”

众人窃窃私语,朝李乘风指指点点。

李乘风心里恼火,冷冷瞥过去,语重心长道:“尤兄太着急了啊,俗话说打铁还需自身硬,尤兄想成名,还得靠自身本事,踏踏实实做学问才是正道,一心想着走歪门邪道来引人关注,这可就不对了。”

这一番话,让众人眉头微皱,紧接着看向尤羽的目光都开始变化了。

“竟是这么一回事啊?这尤羽的城府真够深的,让大家伙误以为他是在报仇,实则是想踩着李乘风的风头出名!”

“今天能来这里的人,都是珩州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尤羽真的让李乘风身败名裂,他就算不参加文武斗,都能一战成名了,啧啧啧,这心机……”

“敢情这小子都把咱们这些人当傻子耍了!真是岂有此理!”

议论声再起,但是风向与之前完全变了,不再是冲着李乘风,而是换成了尤羽。

因为李乘风的话,众人看向尤羽的眼神渐渐出现不善。

甚至有人冷哼道:“尤羽,你这就不厚道了。今天来参加才俊会的人,谁不想成名?可我们这些人都规规矩矩想着在文武斗上拼尽全力,脱颖而出。你却一心谋算着抄近道捷径,这算几个意思啊?”

尤羽感觉到众怒难犯,急忙沉声解释道:“诸位不要误会,我今天来就是想找李乘风报仇的,并无意与谁争风头。”

说着,怒指李乘风,喝道:“李乘风,你休要在此妖言惑众,我今天就是冲你来的,我要挑战你,出来与我一战!”

李乘风摇头笑了笑,面对众人道:“诸位,尤羽很明显在把你们当傻子呀,我本不想太过招摇,可无奈有人苦苦相逼,我也只好说出真相了,其实,我是此次文斗的第一名。”

这句话就像一颗陨石,砸进了平静的湖面,顿时让众人沸腾。

“什么?他是文斗第一?他不是才来吗?”

“他疯了吧,谁给他的这个第一?”

“简直是胡说八道!”

众人闹闹哄哄,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李乘风,没有人相信。

尤羽正巴不得众人对李乘风群起而攻之,此时冷笑道:“诸位听听此人的狂话,简直是不把在场的人放在眼里,欺人太甚!”

“李乘风,你把话说清楚,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有人怒道。

李乘风很淡定,老神在在的样子,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几人,道:“你们不信,可以去找那几位大人打听打听,他们的话绝不会有假。”

哗啦!

一群人说走就走,朝杨万里、吴从文和谢根几人围过去,发起了群问。

结果得到了回复很让人奔溃。

李乘风的确是此次文斗第一!

众人难以置信,有人咆哮道:“凭什么?”

“凭李乘风作出了镇国诗!”威严的声音传来,苏炎武出现,冷目扫视众人,沉声道:“这个理由,足够了吗?”

众人哑口无言。

一片鸦雀无声。

镇国诗?

李乘风竟然作出了镇国诗?这,这怎么可能!

“我不信!”

有人大喊,众人转头看去,发现是尤羽,他脸色苍白着,一边摇头,一边歇斯底里道:“李乘风不过十八岁,古来圣贤书都未读完,何德何能作出镇国诗?定然是他窃抄他人作品,来此欺世盗名!世子殿下,诸位大人,还请明察,绝不能让此等小人蒙骗了!”

“混账!”

苏炎武怒喝,冷声道:“李乘风诗成镇国,乃是本世子与几位大人亲眼所见,你说这话的意思,是骂本世子与几位大人糊涂无能吗?”

这话杀气腾腾。

“世子殿下息怒,我并无此意,只是怀疑李乘风……”尤羽吓得半死,急忙辩解。

“你怀疑李乘风便是在怀疑本世子!”苏炎武寒声打断,怒道:“你好大的胆!”

“世子殿下饶命!”尤羽伏地求饶,脸上已经毫无血色。

见状,李乘风知道时机到了,冷哼出声,道:“尤兄的算盘打得才是真精明,明知我不会武功,却逼我与你武斗,如果刚才我没忍住中了你的算计,肯定要被你打败羞辱,此时我作出镇国诗的事暴露,最大的得益者却是你,因为你打败了作出镇国诗的人。依我看,你不仅是把在场的人当傻子,而且是把整个奉阳王朝的人都当傻子!尤兄,你谋划这么深,是想干什么?”

这话很诛心!

众人不是真的傻子,虽然李乘风这番话有很多疑点破绽,但是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作出了镇国诗。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此时看苏炎武和杨万里几人对李乘风的态度就明白,李乘风要崛起了。

大势所趋,此时与李乘风拉近关系最有效的方法就是与他并肩作战,同仇敌忾。

于是,很多人在反应过来的第一时刻,就是倒戈尤羽。

“尤丰坏了江湖人的名声,你尤羽谋划更大,把天下人都当傻子耍,尤家简直是满门贼子!”

“卑鄙小人滚出去,我等羞与你为伍!”

“别再让我等看见你,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怒骂声中,有人趁乱对尤羽下黑手,不一会,就把他打得鼻青脸肿,身上的衣衫都被撕破了,模样十分凄惨。

第三十六章 进文库

将尤羽扫地出门,苏炎武走过去,拉着李乘风的手,亲切道:“乘风兄弟,来,咱们坐下看武斗。”

然后当着众人的面,拉着李乘风走向首座席位。

李乘风心头微动,苏炎武此举,是故意让人觉得二人关系密切,这对他想要在珩州府城立足,也是好事一件。

落座后。

吴从文凑过头来对李乘风笑笑道:“李公子真是一鸣惊人呐。”

李乘风一摊手,耸耸肩,道:“我想低调的,无奈实力不允许。”

吴从文一愣,接着吃过味来后,哈哈大笑,道:“李公子这话有趣。”

这时候,众人情愿,想一睹镇国诗的风采。

苏炎武心里一动,初稿他是争不过那个妹妹,但是此时若能拿到李乘风亲笔抄录的第二稿,也是极好的事。

于是,他准备借机向李乘风开口。

结果,他转头就看见杨万里手捧着一份诗稿站了起来,展示给众人看,上面的字迹,分明就是李乘风亲笔!

这下他坐不住了,噌地站起来,伸手就要去抢夺,可杨万里早有防备,迅速往后一靠,躲了过去,然后苦笑道:“世子殿下,镇国诗的初稿都已经被你和郡主所得,这一份可是下官厚着脸皮向李公子讨要来的,你就别为难下官了。”

一提初稿,苏炎武心里就来气,可此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自揭短处,便笑了笑,酸溜溜道:“杨大人小气了啊,本世子岂是这般贪得无厌之人。”

杨万里小心翼翼地护着诗稿,忽地扬了扬下巴,低声道:“世子殿下,李公子亲笔的第二稿,在谢大人手里,下官手里的这一份,其实是第五稿,就是吴大人和柳进士手里的那一份,都比下官的好。”

苏炎武一听,眼睛都瞪圆了,什么玩意?镇国诗的第二稿在谢根手里?而且这几个老狐狸人手一份?这么说来,先前在水榭里的人,唯独他这个世子殿下一无所获!

此刻,他一口怒气差点没忍住,就要发作。

真是岂有此理了!初稿被妹妹抢走不给看就算了,连李乘风的亲笔抄录都没他的份!

杨万里人精一个,此时察觉到这位世子殿下的不对劲,立马收起了诗稿,躲远了一些。

吴从文更加鬼精,借口帮李乘风认识各个青年才俊和世家才女,拉着李乘风社交去了。

柳进士则猛灌一大口烈酒,大声朗诵起镇国诗来,引得一群人围观。

只有谢根稳坐不动,抬头看向靠近的苏炎武,面无表情道:“世子殿下想要下官手里的诗稿可以,拿初稿来让下官看一眼,一眼便可。”

苏炎武黑着脸,咬牙低声道:“本世子还想看呢!”

谢根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了,有些同情地摇摇头。

苏炎武沉声道:“把你手里的诗稿交出来,本世子不会亏待你。”

谢根毫不犹豫摇头,坚决道:“下官恕难从命。”

“你……”苏炎武气急,可在这里也不好跟对方翻脸,便愤愤地一甩衣袖,坐回去自个儿喝闷酒。

李乘风跟着吴从文走了一圈下来,对珩州府城各世家各势力也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其中有一个叫叶蓁的美女很让他印象深刻,不是因为对方长相好看,也不是因为对方身材火爆,而是吴从文在介绍对方时,隐晦提到一点,叶家似乎与某个大宗派有渊源,而先前他与几人谈及自身不能练武的问题时,关于玉脂冰魄的事,吴从文曾说某个大宗派早些年似乎就曾得到过,不过都是江湖传闻,是否属实,还有待考证。

如今,这个叶家背后的那个大宗派应该就是江湖传闻里曾得到过玉脂冰魄的大宗派。

为了日后能打听到更多那个大宗派的消息,李乘风故意对叶蓁表达了热情和善意,二人还多聊了几句,这让旁人有些侧目。

“李公子,咱们又见面了。”忽然,一张熟悉的帅脸凑近。

“顾公子?”李乘风皱眉,这厮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在门口见过的顾倾城。

“你们认识?”吴从文诧异。

“先前在外头,与顾公子有过一面之缘。”李乘风道。

“难得李公子还记得在下,在下倍感荣幸。”顾倾城文质彬彬,笑起来比漂亮女子还要好看,真要是女儿身,还当真是祸国殃民的货色,看得李乘风眉头紧皱。

“顾公子客气了,有空喝茶,再见。”李乘风敷衍一句,转身就走,再跟这厮待一块,他都怀疑要看不上女人了。

这种人真妖。

吴从文笑笑道:“看来你不大喜欢这小子呀。”

李乘风翻了翻白眼,他又没有龙阳之癖,喜欢一个大男人算什么事?

吴从文道:“这小子长得也的确好看了些,这都是随了他父亲,他父亲顾美人可是珩州第一美男子。”

“什么?”李乘风惊着了,“顾美人?还有男的取这种名字?”

吴从文嘿嘿一笑,道:“怪是怪些,不过倒也贴切符合他的相貌。”

李乘风很无语,这父子俩可真是绝了,儿子起名叫倾城,老子起名叫美人,这是要挑衅天下女子?

吴从文忽然话音一转,沉声道:“在珩州境内,顾美人有两个第一,除了第一美男子的名头外,他还是第一剑客,剑道造诣极高,与梁狮的刀相比,有过之无不及,是一个极危险的人。”

闻言,李乘风暗暗记下。

接下来,才俊会真正开始,文武斗如火如荼进行。尤其是武斗,比往年都要精彩激烈。因为文斗相争已经没有意义,再出色也比不过李乘风的镇国诗,只能屈居第二。

李乘风心里惦记着去文库的事,看了一会武斗,便向苏炎武请辞,最后在杨万里的带领下,前往文库。

一路上,李乘风发现文库的守备的确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外人想偷溜进去还真是极难。

杨万里道:“文库除了藏书之外,也存放着历年来发生在珩州的各起案件卷宗,虽算不上机密,但流传出去,影响也不好,另外还有不少武功秘籍,炼符法典,都是多年来从江湖上缴获所得,所以此处一般不对外开放。”

李乘风听出了弦外之音,急忙躬身道:“是草民过分妄求了,既然是如此重地,便不去了,免得坏了规矩不好。”

杨万里笑了笑,道:“李公子不是一般人,你作出了镇国诗,便是有大功,又得太学府令牌,便是有资格进入文库。”

李乘风急忙道谢。

等进了里面,李乘风走走看看,并不着急挑选书籍,杨万里也不好催促,在一旁陪着,偶尔介绍一些书籍的来历和内容。

转了一圈下来,李乘风手里才多了两本书,看样子似乎没找到心中想要的。

杨万里正要开口说话,忽然外面有衙卫来报:“大人,城中发生打斗,疑似有江湖人在出手,刘捕头和佟捕头已经赶过去,特命小人来请示大人。”

杨万里沉声问:“谢大人那边,可有去告知?”

衙卫道:“已经第一时间告知。”

杨万里点点头,挥手道:“在外面候着。”

然后回头看向李乘风,道:“恐怕不能陪李公子继续挑选书籍了。”

李乘风道:“无妨,公事要紧,杨大人尽管去处理,草民再看看,稍后自己离开就行。”

杨万里有些犹豫,他本想请李乘风随他一起离开的,没想到李乘风会这般说,现在他倒是不好开口赶人了,便道:“既然这样,李公子慢慢挑选,什时候离开,跟外面的人说一声便可。”

李乘风躬身道:“多谢杨大人成全。”

杨万里点点头,转身出了文库。

待外面的衙卫关上门,李乘风立刻走向存放案件卷宗的书架,迅速翻找起来。

第三十七章 一场刺杀

李乘风离开文库,太阳已经西斜。到了外面,找到秋葵和马车,便打道回府。

走了没多久,感觉到马车忽然停下,李乘风探出头来问:“怎么停下了?”

秋葵指了指前方围观的人群,道:“前面好像出什么事了,官府的人在封路,过不去。”

李乘风想起之前那衙卫找杨万里时的话,便道:“那就走其他路回去。”

秋葵点点头,勒马调头,拐入旁边的一条巷子,打算穿过去。

孰料未走一半,便有杀机四起。

破空声中,数支强弩射穿车厢,可怕的劲道直接让马车四分五裂。

秋葵摔在地上,顾不及身上伤势,惊恐大喊:“少爷!”

李乘风受伤了,左侧腰部一片血红,手掌紧捂着的地方已经血肉模糊,鲜血在流淌。

此时他右手撑地,半跪着,满脸痛苦之色,眼里余惊未消。

刚才有一支强弩若非打偏,已经将他洞穿刺死。现在的结果虽然仅仅是擦伤,但是那凌厉劲道也侵入他体内,让他五脏六腑极为难受。

此刻他更担心的是敌人的来历,能够且敢在这里对他设伏下杀手的,绝非一般人。

秋葵不清楚李乘风的伤势,见他血流不止,内心已惊慌了一半,平时的机警也荡然无存,此时忘了第一时间要戒备迎敌。

“小心!”李乘风大喊。

可惜迟了。

一道寒光从旁边的院墙上坠落,刺进了秋葵的后背,从她前胸透出。

“不!”李乘风嘶吼,目眦欲裂。

秋葵遭受重创,口喷鲜血,踉跄倒地。

“少爷……”她挣扎着,想爬向李乘风,却做不到。

刺客抽出剑,一脚将秋葵踢翻滚到一侧,然后脚下一点,掠向李乘风,手中长剑一抖,荡起一片剑花,杀气惊人。

李乘风看出对方武功高强,不是自己能抵挡得了,右手迅速摘下腰上的昆吾刀,连带着刀鞘就往前横推格挡。

铛的一声,剑光火星四射。

李乘风闷哼,只觉得刀上有百斤重力传来,整条手臂刺痛发麻,瞬间失去知觉,仿佛要折断一般,整个人也被震退,站立不稳,体内血气如狂潮汹涌,直冲咽喉,忍不住哇的大口喷血。

“咦?”刺客发出惊讶声音,唯一露出来的眼睛闪了闪,盯着李乘风手里的昆吾刀,很快流出异样的光芒,然后黑布面罩下传出一个阴柔男子的声音,“能在我剑下丝毫无损的刀,整个珩州找不出两把,据我所知,那两把刀应该都不在这珩州府城里,那么你手里这把,是什么刀?”

李乘风咳出嘴里的血水,抬起头,用血红的眼睛看过去,寒声道:“你的命,我要了!”

刺客微愕,然后笑了,笑得轻蔑,笑得不屑,摇头道:“我离开这座江湖也才十五个年头,难道如今这世道,人人都如此张狂了吗?我看不懂。不如你来告诉我,如何要我的命?”

李乘风转头,看向不远处已经没了气息、死不瞑目的秋葵,声音冷如寒霜,道:“不管你是什么人,今天你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杀死她!”

刺客歪头,轻飘飘地瞟了一眼秋葵的尸体,冷笑道:“一只蝼蚁罢了,不用伤心,等会我捏死你,你就会见到她了。”

“蝼蚁?”李乘风面无表情地笑了笑,抬头道:“那你准备好为一只蝼蚁偿命吧!”

最后一个话音未落,他就提刀冲了出去。

刺客很镇定,作为一位成名多年的六品上境强者,死在他手里的六品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现在这样一个不会武功的人,甚至都没资格让他正眼看一下,何来威胁?

不过,他是刺客,吃的就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这碗饭,既然买主要他杀这个人,杀便是了。

至于目标是谁,他向来不过问。

不过,今天这小子倒是有趣,竟口出狂言让他为一只蝼蚁偿命,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嗡!

他挥剑,剑光如月华,打算一击毙命,速战速决。

可是,李乘风没有拔刀,却扔过去一道符。

叱!

刺客的剑太快了,如光过隙,瞬间就刺在那道符箓上。

紧接着他就看见了一束光,比天上的太阳还要耀眼,以闪电般的姿势充满视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中,刺客的身体像被掷入烈火里的纸片,瞬间灰飞烟灭,他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最后的感知,是来自那一束光的无尽寒冷以及心里无比惊骇的恐惧。

可怕的破坏力在疯狂肆虐,将四周的墙壁摧毁,地面出现了一个巨大深坑,方圆数十丈的天地灵气被一瞬间抽干,在与随后填补过来的天地灵气剧烈碰撞下,引发出更为恐怖的尘爆。

这一刻,半城的人都能看见那一朵冲天而起的尘爆云。

在短暂的愣神后,许多人纷纷动身,前去一探究竟。

“那是……六品符爆发出的能量!”

一座大院里,飞云阁众人纷纷从屋里走出,遥望冲天而起的尘爆云,惊骇不已。

“是江雪寒冰符!”陆柔面色凝重,转头看向一旁老迈不堪、像半个死人的左崇,沉声道:“五伯伯,李乘风出事了。”

左崇耷拉着头,死气沉沉,嘴唇蠕动了几下,不知道想说什么。

“小姐,咱们还是别多管闲事了。”孙大娘皱眉,不希望陆柔再插手李乘风的事。

“孙大娘,我能够安全回到这里,都是因为李乘风出手相助,如今他有难,我岂能袖手旁观!”陆柔沉声说着,不再理会孙大娘,转头对卢重道:“卢重叔叔,快带我去看看。”

卢重摇头,道:“既然有危险,带你去不妥,这样吧,你留在这里等我消息,我去走一趟,如果能出手,我会出手。”

陆柔想了想,能把李乘风逼得用上六品符,说明他遇到的危险不简单,自己去的确帮不上忙,便同意卢重的提议。

于是,卢重领着几个飞云阁弟子出门而去。

巷子里。

冰霜裹覆。

衣衫褴褛、浑身是血的李乘风,左手持刀撑地,右手环抱着秋葵的尸体,坐在巨大深坑边上,泪流满面。

第三十八章 比天地还要值钱

李乘风感觉脑子乱糟糟,仿佛浆糊。

他都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那条巷子的,一想到那个地方,眼前就飞闪过秋葵死不瞑目的样子,这让他头更加刺痛。

那道六品符杀死了刺客,也让他受到震创,而且看样子后遗症还不小。

隔着门,他听见外面来过不少人,又走了。

最后推门进来的人是梁狮,拄着拐杖走到床前,瞪着一双全是眼白的眼睛,道:“少主,你感觉怎么样?”

“头痛欲裂,伤口疼。”李乘风艰难地撑坐起来。

“少主快躺下,好好养伤才恢复得快。”梁狮听到了动静,很关切。

“我想坐会儿。”李乘风摆手,示意无碍,拿枕头垫在后背,靠床头而坐,然后吐出一口浊气,问:“秋葵如何了?”

“伤势致命,已无力回天。”梁狮声音低沉,相处这些时日,他深知李乘风与别的人不一样,对待下人并无主仆之分,而是当成身边最亲近的人,如今秋葵被杀,李乘风心里定然是极为难过。

闻言,李乘风的脸绷了绷,沉默片刻,才沉声道:“厚葬她。”

梁狮点点头,道:“我会交代李镇岳。”

李乘风闭上眼,深呼吸,再睁眼时,神色已经恢复平静,声音冰冷起来,道:“查清楚了没有,刺杀我的是什么人?”

梁狮的话音也为之一变,道:“那刺客的身份已经获悉,他叫程川野,珩州江湖杀手榜上有名的六品高手,实力在六品上境,十五年前犯下命案,被州府悬赏缉拿,一直远走他乡,近日才偷偷回来进了城,应该是被人收买来刺杀你的。”

李乘风惊讶,道:“我记得他当时就被那道六品符轰杀得灰飞烟灭了,你们怎么确定他的身份来历?”

梁狮轻哼,道:“州府衙门不是摆设用的。”

“杨万里提供的消息?”李乘风一怔。

“不止是他,还有吴从文和谢根。”梁狮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道:“如果不是他们出手,光靠我跟李镇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清楚刺客的身份来历,根本办不到。”

“他们从我这拿过好处,出手帮忙未必没有还人情的意思。”李乘风淡淡道。

“应该就是这样,刚才苏家兄妹二人也来过,关心你的伤势,我担心人多嘴杂,影响到你恢复,便回绝了所有来访。”梁狮点头,他已经从前来探望李乘风的众人口中得知在墨园才俊会上发生的所有事情。

李乘风诗成镇国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全城,此刻正在火速席卷整个珩州,冲往京城,直达皇宫大内。

“程川野既然是杀手,其幕后指使者是谁?”李乘风寒声问。

“还在查,可能有点困难了。”梁狮沉声道。

“怎么说?”李乘风皱了皱眉。

梁狮迟疑了一下,才语重心长道:“少主刚到这珩州府城,对城中各势力还不了解,试想能在这城里立足的世家和江湖势力又岂会是简单?江湖纷争,处处暗藏杀机,能活下来的,有哪一个是泛泛之辈,没有几分真本事的?这些世家与江湖势力虽内斗不止,但在对外上面,却又极为一致,甚至会抱团对敌,相互包庇,极难对付。任何线索到了这些人头上,都会莫名其妙断掉,根本查不下去。加之这些世家和江湖势力往往都不是单独存在,其背后或多或少都会跟珩州境内那几个大宗派有关系。如此一来,以杨万里、吴从文和谢根三人为首的州府衙门就算有心杀贼,也是有心无力了。”

李乘风的脸色阴沉下去,忽然道:“李家号称珩州江湖第一世家,不能从内部下手吗?”

梁狮一闭眼,道:“这你得找李镇岳说去。”

李乘风记下这事。

结果梁狮冷哼道:“李镇岳真要有办法,当年小姐被害,他早就查明真相,揪出真凶来了。”

李乘风愣了愣,这倒是,不由得一阵失望。

“死一个程川野,不足以抵偿秋葵的命,此事不会就这么罢了。”他冷冷说道。

梁狮沉默。

李乘风又道:“买主与程川野之间一定不会直接联系,必然会有中间人,可以从这一点入手追查。”

梁狮忽然道:“这样就是要把珩州府城的浑水彻底再搅浊搅乱了,那些世家和江湖势力肯定会出手反击,甚至,州府衙门这边也会为了安定而阻止你,这个结果就是陷自己于险境,少主,这样做,值得吗?”

李乘风看着他,笑了笑,反问道:“当年你不顾一切大闹珩州府城,值得吗?”

梁狮微愕,旋即摇头道:“那不一样,我的命,不值钱,死了就死了……”

“在我这,所有人命都珍贵,尤其是我亲人朋友的命,甚至比这天比这地都要值钱!”李乘风狠狠地打断梁狮的话,“程川野说秋葵是蝼蚁,我不同意,所以我要了他的命!可是这不够,幕后指使者必须要付出同样的代价,他们的命,我也要了!”

梁狮抿着嘴,一声不吭,心里却不平静了。

这个少主,很不一样。

仿佛,跟这个世道,格格不入。

“古来逆世者皆染血,少主,我梁狮贱命一条,今天在你这珍贵了一回,这辈子值了,我便陪你踏血前行,无怨无悔。”

梁狮心里想着。

……

墨园。

苏瑾离在书房里认真抄录李乘风的几首诗。

窗外,树下,忽地多了一道影子。

苏瑾离没有抬头,只轻声问:“中间人抓到了?”

影子道:“抓到了,已经审问出结果,主谋是尤兴荣。”

苏瑾离忽然停下笔,“还有呢?”

影子疑惑,急忙道:“请主人明示。”

苏瑾离提高了声音,道:“还有谢家,冯家,木家,秦家。”

影子浑身一震,沉声道:“属下明白。”

苏瑾离嗯了一声,重新落笔。

影子告退。

苏瑾离抄录完后,自己欣赏了一番后,忽地道:“我抄录得怎么样?”

这话问得无头无脑,而且很诡异,因为书房里除了她,并无其他人。

“不出声,便是说我抄录得不好喽。”苏瑾离歪头,看向一旁的书架后方,那里空无一人,但她却一副与人对话的口吻,继续道:“还要藏下去么?难道,要我动手?”

说罢,她双眸猛地发光,眉心处符影重重。

哗啦!

书架后方,虚空猛地蠕动起来,紧接着凭空走出来一个活人,是一位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少女,眉眼弯弯,有一对迷人的梨涡。

“不愧是天策神符,连我的虚空符都瞒不过你法眼。”少女蹦跳笑着走出来,谨慎地盯着苏瑾离眉心处的符影,嚷嚷道:“收起来收起来,我可不是来找你打架的。”

苏瑾离显然也不想跟这位动手,双眸的光隐去,眉心处的符影也消失,淡淡道:“那你来做什么?”

少女嘿嘿一笑,道:“没做什么就不能来了吗?怎么说你也是我师姐,作为师妹,我来探望你也是应该的吧。”

苏瑾离面无表情道:“你师父跟我师父是死对头,我跟你也没这么要好。”

少女哈了一声,撇嘴道:“你这人还真是冷漠无情,上一辈的人事,管它作甚,咱们交咱们的。”说完又嘿嘿一笑。

“没兴趣。”苏瑾离油盐不进,冷冷道:“有事说事,没事请你离开,我没空招待你。”

“有你这么待客的吗?”少女蹙眉,一脸嫌弃,接着又一挥手,道:“算了,早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实话告诉你吧,我来这里只是路过,正好听说这城里最近出了个诗圣,年纪轻轻就作出了镇国诗,于是好奇来看看,认识认识。”

苏瑾离一脸冷漠,看不出心思,道:“我跟影子刚才的对话,你应该听到了,劝你别多嘴。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少女一耸肩,吊儿郎当的样子,道:“你知道的,没好处的事,我向来不干。不过,你故意搞乱珩州府城这趟浑水,有什么目的?嘻嘻嘻,感觉有什么阴谋,很刺激的样子,好想知道。”

哼!

苏瑾离目光骤冷,手掌猛地拍出,书房里瞬间符光大作,天地灵气变得凌厉起来。

“啊呀,杀人啦,好怕怕。”

少女惊呼,竟然没有出手做任何抵抗,飞身如一道闪电掠出书房,一个起落就消失不见。

苏瑾离没有追击,只是目光阴冷着,神色极为难看。

这位突然出现,完全出乎她意料,对少女的话,她是半点都不相信,肯定是有什么事她是不知道的,并且即将要在这珩州府城发生。

第三十九章 人心是小丑

李乘风在床上躺了五天,伤势几乎完全痊愈了。除了自身原因外,也离不开叶轻雪的悉心照料。

这一天早上,他见天气不错,便提刀到院中耍了起来。梁狮传授给他的不仅是霸王养刀诀,还有真正的杀敌刀法。

陈河生赠予的那七分归元气,让他不会因为练刀而导致血气逆行攻心。

有梁狮这样的宗师指点,如今他的霸王养刀诀已小有成绩,杀敌刀法上也初窥门径,唯一欠缺的就是实战经验了。在经历了巷子一战,亲眼目睹秋葵被人杀死后,他心中练刀的决心更加坚定了。

叶轻雪从外面进来,看见李乘风竟然在练刀,顿时担心叫道:“你伤势刚刚痊愈,怎么可以练刀的呢,赶紧停下,给我回屋里歇着!”

说罢,就上去要夺刀。

李乘风急忙道:“大娘,不用担心,我没事,伤都好了,躺了这么久,再不活动活动筋骨,我都快成废人了。”

叶轻雪皱眉道:“老爷让我照顾好你的,万一你不小心弄得伤势复发了,他肯定要责骂我。”

李乘风安慰道:“放心吧大娘,我会注意的了,不使劲,就活动活动筋骨,没事的。”

叶轻雪见他坚持,只好作罢,便再三叮嘱道:“那你记得小心点啊。”

李乘风应声道:“行,我知道了,您去忙吧。”

叶轻雪把食盒放到石桌上面,道:“粥和药汤都在里面,热着呢,你别练太久,粥和药汤都要趁热喝。”

李乘风连连点头。

等叶轻雪走后,他又练了一会刀,直到感觉吃力出汗了才停下,回屋里洗了把脸,才出来把粥和药喝了。

这时候,梁狮回来了,神色有些凝重。

“追查中间人的事有进展了?”李乘风问。

“人是找到了。”梁狮点头,却不见半点高兴,反而沉声道:“不过死了。”

“死了?”李乘风吃惊,皱眉问:“怎么回事?”

“是李镇岳安插在城中的眼线把人找到的,当时人已经垂死,说了一句话后就彻底断气了。”梁狮摇头道,一副心思沉重的神态。

“说了什么话?”李乘风心跳加快了几分。

“那句话是‘主谋是尤、谢、冯、木、秦五家’。”梁狮沉声复述。

闻言,李乘风的脸色微变,接着目露思索,片刻后,看向梁狮,问:“你怎么看?”

梁狮顿了顿,才道:“这件事疑点重重,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

李乘风心里一沉,道:“你是怀疑有人逼中间人那样说,故意栽赃嫁祸尤谢冯木秦五家?”

梁狮冷冷道:“不排除这种可能。”

李乘风又问:“中间人的身份确定了没有?”

梁狮点点头,道:“李镇岳带着尸体去找人辨认过,确认是负责珩州府城买主与杀手之间联络的中间人头目。”

李乘风挑了挑眉,李镇岳能耐不小啊,看来珩州江湖第一世家的名头并没有浪得虚名。

“李家其他族人已经知道了此事,很多人反对李镇岳为你出头,几个老家伙也不同意李镇岳为了你把整个家族推到那五家敌对面去,这时候正在打口水战呢。”梁狮忽然话音一转,阴阳怪气道:“李镇岳这个家主,当得真窝囊。做什么事都束手束脚,受制于人。”

李乘风怔了怔,有点理解家大业大的难处了。

“所以他让我来问问你的意思,毕竟,秋葵是你的侍女,眼下就这情形,报不报仇,你说了算,他说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他都会支持你。”梁狮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觉得,这是他个人的立场,不代表李家。”

李乘风轻笑,“我应该感到高兴吗?”

梁狮不置可否地撇撇嘴。

李乘风沉吟,分析道:“光靠一个死人留下的一句话,还不足以将那五家定罪,我要是就这么去兴师问罪,理不直气不壮,搞不好还会被那五家倒打一耙,落得个惹是生非的罪名。这时候将中间人扔出来当搅屎棍的那位,明摆着是要把我当枪使,只是,对方的目的是什么?离间城中的各世家,以此瓦解这些江湖势力?这未免太高看我这个李家私生子的地位和能量了。若不是这样,那对方到底想干什么?费解,很令人费解。”

梁狮抿了抿嘴,忽然得意笑道:“少主如此深谋远虑,一点也不像个少年人,这份沉稳倒像足了小姐当年。”

李乘风微愣,喃喃道:“不像个少年人?”

接着似乎想到什么,阿哈一声,高兴道:“我好像明白了。”

梁狮疑惑不解,“明白什么?”

李乘风神秘一笑,靠过去,贴耳密语起来。

……

这一日。

城中有神秘杀手出没,尤谢冯木秦五家的子弟先后遭受伏击,皆身受重伤。其中尤家倒霉的人正是尤羽,被人一剑断左臂,肚子差点被剖开,险些肚破肠流。

各世家惊怒,纷纷出动力量追查凶手,结果十分出人意料。

差点杀死尤羽的是谢家剑法,而打伤谢家子弟的是尤家掌功。废了冯家子弟武功的是木家拳法,而要了木家子弟半条命是秦家人的刀,至于刺伤秦家子弟的竟然是冯家的枪术。

全城人震惊了,这五家是在互相残杀啊!

于是,州府衙门也不予立案侦查了,定为江湖势力内斗性质,分别找五家谈了话,告诫务必要注意影响,不要破坏繁荣安定。

五家气得破口骂娘,见鬼的内斗!

他们的子弟都是被神秘杀手伏击的!故意用的各家武功,分明是栽赃嫁祸!

然而,州府衙门不相信,杨万里干脆躲着不出来,眼不见为净。谢根更干脆,直言无凭无据,他管不着。

这些世家向来嚣张惯了,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各种暗手出动,推波助澜,将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一副势要逼州府衙门立案找出凶手的样子。

一时间,杨万里和谢根也被推到风口浪尖。

就在此时,一则流言在坊间悄然传开。

——“李乘风被杀手伏击,尤谢冯木秦五家是主谋,目的是要铲除李家。”

因为作出镇国诗,李乘风的名头在珩州府极为响亮,加上几天前巷子一战余波未平,众人历历在目,此时关于他的传闻一经出现,立即席卷全城,风头完全盖过五家子弟被伏击的事,更是替杨万里和谢根解了围。

半天后,另一则流言出现。

——“李乘风有国士才学,以镇国诗与苏氏王族兄妹相交,五家杀他是为了阻止李家借王族力量壮大。”

传闻一出,满城震动,这个理由太有力度了,十分令人相信这就是李乘风被杀手盯上的原因,先前的疑团瞬间解开了。

五家不甘心李家一家独大,欲除之而后快!之后内部矛盾分裂,五家反目成仇,便上演了先前那一出贼喊捉贼的连台好戏!

而这则传闻在李家内部更是掀起轩然大波。

“尤谢冯木秦五家好大的胆,竟敢对我李家下手,绝不罢休!”

“他们真是狼子野心,看见李乘风被苏炎武世子和苏瑾离郡主看重,便起了杀人灭口之心,想断了李家与苏延昭王爷的交情!”

“真以为咱们李家好欺负吗?我们李氏子弟绝不同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此事,要以牙还牙,势必要他们付出代价!”

“战!是时候让他们长长记性,谁才是珩州江湖第一世家了!”

李家族内很多人站出来发声,表示要找五家算账。

他们却忘了,不久前还在反对李家为一个私生子出头的事。

李乘风置身于风波之外,躲在自己的院子里安心练刀,听着梁狮告知李家内外的消息,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淡淡道:“在流言面前,人心不过是小丑。”

第四十章 镇抚司管宁

李家族内年轻人的态度大转变,迅速形成一股力量,直接影响到高层的决策。

这让李镇岳大感意外。

随后,族里的老家伙们把他叫了去,意见很一致,战!

李镇岳先是吃惊,然后有些忐忑,迟疑道:“咱们虽然不怕那五家,但是他们五家背后都有飞云阁或者武阳谷的影子,咱们这边一出手,珩州府城必定大乱,一直以来的平衡就会被打破,飞云阁和武阳谷肯定会不高兴,这对咱们长远的谋划来说恐怕影响不好,要不要先跟那两边通通气?”

“怕他个卵!珩州江湖不是飞云阁和武阳谷说了算,敢欺负我李家人,哼,干死他们!”一个不修边幅的糟老头子嚷嚷着,嗓门贼大,中气十足,声音震得房梁一抖一抖。

“老三,注意素质!跟你说过多少遍了,现在不比几十年前混迹江湖的时候,以前为了三餐温饱,咱们几个活得粗糙,可如今李家一族已经壮大,成了珩州江湖的第一世家,你说话就得注意点,别张嘴就飙粗话,让小辈们听到岂不是要学坏,若是人人都学你,李家的家风还要不要了?”旁边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板着脸,语重心长训斥。

“我这不是一时口快没忍住嘛,叨叨叨这么一长篇,咱们以前就是这么过来的,几十年的习惯,你以为说改就能改吗?当年要不是李乘风他娘,你能比我现在好到哪里去?”不修边幅的糟老头子翻着白眼嘀咕。

“你给我闭嘴!”须发皆白的老头脸上浮现怒意。

“老三,有你这么跟大哥说话的吗?”另一个胖老头沉声低喝,瞪了一眼不修边幅的糟老头子,然后对须发皆白的老头温声道:“大哥消消气,老三就那性子,这辈子都改不了的了,别跟他计较。”

闻言,须发皆白的老头脸上的怒意也渐渐消去,转头看向李镇岳,道:“你尽管放手去做,不用担心飞云阁和武阳谷,我们已经跟五华山那边通过气。”

李镇岳内心不平静,这是要将珩州府城变成三方势力暗中交手的战场吗?看来,珩州的江湖,要变天了。

“安宁太久,的确会让人的血性逐渐被磨灭掉,李家一族起于江湖,绝不能让后辈子孙没了血性。当年李乘风的母亲说那句话就很对,居安思危,方可长存。这些年来的安逸,快让族里的年轻人忘了这座江湖的残酷与黑暗了。”胖老头沉声道。

李镇岳听着,脸色渐渐难看。

他就曾见过这座江湖的残酷与黑暗,确切地说,那才是这座江湖、这个世界最真实的一面。

“一甲子之期将至,各大宗派都在紧锣密鼓准备,咱们可不能落后,也是时候让年轻人看看这个世界的獠牙了,否则,那一日到来时,他们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须发皆白的老头语气凝重,仿佛在告诫自己,也是在提醒李镇岳。

李镇岳能感觉到,此刻自己的心跳有多可怕。

这一天,李家高手齐动,雷霆出手,杀入尤家。

尤兴荣战死,其余高手皆死伤殆尽,只有一群老少妇孺逃出城。

满城皆惊!

珩州江湖大震动。

没有人能料到,李家如此果敢,一声不吭就出手灭掉了尤家。一时间,谢冯木秦四家被吓坏了,纷纷跑到州府衙门找杨万里和谢根,严重谴责李家的暴行,请求将李家正法。

于是,一群人气势汹汹,浩浩荡荡出发,将李家包围了。

李乘风得知这个消息时,并不在李家,而是与梁狮乔装打扮过后,出现在西城的街头。

对尤家出手前,李镇岳就把消息告诉了他,并且判断会出现今天这样的局面。

“不会出事吧?”他看向一身江湖相士装扮的梁狮,有点担心李家那边的情况。

“放心,打不起来。”梁狮淡定道。

“万一打起来呢?”李乘风试探问。

“除了杨万里、吴从文和谢根,其他人都会死。”梁狮冷哼道。

“李家藏着这么强的后手?”李乘风震惊,李镇岳虽是七品宗师,但是明显没有在杨万里三人眼皮子底下杀死各家的能力,以此梁狮这话的意思就是说李家还有高手。

“后手算不上,就是三个老不死,李家现在的基业,就是他们当年拿命拼出来的,都是狠角色。”梁狮低声道,对李家的底蕴似乎很清楚。

“李崇李海李斗?”李乘风几乎是脱口而出,李家这三位老祖宗,他是知道的,其中李崇还是李镇岳的父亲,他见了也要喊一声爷爷。

“就是他们三兄弟。”梁狮点头,道:“你应该见过他们,自从李镇岳接掌李家后,这十几年来,他们几乎是半隐退状态,极少在外露面,外人可能都以为他们已经死了。”

“话说,他们什么实力?不会都是七品吧?”李乘风惊疑道。

“李海李斗二人,都是七品中境,至于李崇……应该算半步八品吧。”梁狮想了想,道出来一个惊人的秘密。

“什么?八……”李乘风动容,差点惊呼出声,急忙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引起路人注意后,才放下心来,凑到梁狮面前,沉声道:“半步八品?怎么回事?”

“小姐的功劳,具体情况现在不宜细说,回头再慢慢告诉你。”梁狮声音清冷,明显对李崇的这个半步八品很不屑。

李乘风乍舌,怪不得李镇岳看起来一点也不怕武阳谷的威胁,原来李家还藏着这么强的力量,不愧是珩州江湖第一世家,光这份实力,都能比得上一个宗派了。

“先办正事吧,李镇岳那边拖不了多久。”梁狮提醒道。

李乘风急忙回过神来,从衣袖里摸出一张纸,看了看,又对照四周,最后一指对面的房区,道:“按照地址,应该是那边,将军里三十二号。”

他口中的将军里,是一处贫民住房区,因出过一位贫民将军而得名。

一拐进去,顿时有一股混杂着家禽粪便以及污水烂泥的难闻气味扑鼻而来,让人捂鼻皱眉。

梁狮不受影响。

李乘风吭哧几下,也忍下来了,快步走进去。不多时,二人就到了三十二号宅子门前。

“小心点。”梁狮低声提醒。

李乘风点点头,上去敲门,结果门没反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黄泥夯平的院子里,有竹栏圈养着几只鸡鸭鹅,有篱笆攀爬着瓜豆,还有几圃鲜花盛开,很有农家的气息。

主屋门前,站着一汉子,挽着袖子,裤管卷起半截,右手握着一杆红缨枪,正面无表情地盯着李乘风和梁狮。

李乘风神色微异,跨步走了进去,站在院子中,道:“看来你就是管宁。卷宗上记录你时,提到你的兵器是一杆红缨枪,名为虬龙。”

汉子皱眉,“卷宗?你进过州府文库,你是什么人?”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在打量梁狮,直觉告诉他,后面那个瞎眼江湖相士比眼前这个年轻人要危险得多。

李乘风一听这话,便知道找对人了,笑了笑,道:“将军里的住户都是穷苦百姓,绝不会听到卷宗就知道州府文库,你应该就是十五年前掌管珩州府兵的镇抚司管宁将军了。”

闻言,汉子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他隐姓埋名这么久,过去的身份极少人知晓,眼前这年轻人却能一口道破,这让他警惕。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握紧了红缨枪,语气森冷起来。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受人所托,来找你问问,十五年前五月初四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李乘风目光明亮,忽地上前一步,又道:“据卷宗记载,那晚发生的打斗,你和另外两人就在现场,目睹了整个过程,另外两人是你的副将,一个叫石常,一个叫林建。事发后第二天,石常和林建就莫名死亡,接着是你突然辞去镇抚司职位,告老归农。我们查过,石常和林建都是被杀死的,死因诡异,至今仍是悬案。我猜,杀死他们二人以及逼得你隐姓埋名的,应该是与那晚你们看到的东西有关吧。”

第四十一章 他来了

管宁的眼神微变,似乎很不愿想起那晚发生的事,瞳孔里闪过恐惧之色。

李乘风察觉到破绽,猛地再次上前一步,追问道:“那晚你们看到了陈媛媛以外,还有谁?”

闻言,管宁脸色大变,一抬头,厉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里不欢迎你们,马上离开,否则死!”

说罢,手中的红缨枪抬起,隔空朝李乘风一挥,勾出一道枪芒白弧。

梁狮冷哼,一闪身就到了李乘风面前,提起拐杖往前劈去,枪芒白弧瞬间崩散,只听得咚的一声,管宁手中的红缨枪猛地弯弓起来,仿佛下一刻就会折断一样,极为吓人。

管宁的脸色再次大变,这次是震惊于梁狮的实力,同时他心里也是骤沉下去,先前猜测的没错,这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瞎眼江湖相士果真才是最危险的人。

梁狮伸手往后轻轻一拨,李乘风便感觉到有一股轻柔力量承托着自己,往后退到院门处。等他抬头再看,梁狮已经跟管宁战到了一起。

“卷宗记录管宁是六品上境,有虬龙枪在手,能与七品下境一战,不知道在梁伯手中,他能撑战多久。”李乘风低声自语,认真观战,这样的高手对战,平时可没多少机会能看到。

可惜,管宁的实力比梁狮还是差太多了,整整一个大境界,不是枪术高明就能弥补得了的。大概五个回合,他就败了,被梁狮一拐杖劈断枪杆,胸膛上挨了一击,当场口喷鲜血倒地。

“你到底是谁?”他死死地盯着梁狮,珩州境内的七品宗师他都见过,从刚才的短暂交手中,他已经发现眼前这位瞎眼江湖相士竟然是一个七品上境的绝顶宗师。

“老实回答我家少主刚才的问题,否则,我废你丹田!”梁狮用拐杖抵在管宁的小腹位置,寒声威胁。

李乘风也走过去,道:“我只想知道真相,并无意为难你,说出那晚的真相,我们马上离开这里,绝不会再来打扰你的生活。”

管宁看了看梁狮,又看了看李乘风,忽地摇头苦笑起来,道:“从你们找到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是死人一个了,废丹田又算得了什么?不过,你们也会死的,他会杀了你们。”

梁狮瞬间警惕,侧耳倾听四周动静。

李乘风皱眉问:“他是谁?是不是就是那晚与陈媛媛交手的人?”

管宁忽然一怔,似乎想到什么,盯着李乘风反问:“陈媛媛是你什么人?”

李乘风沉声道:“这不用你管,你说的那个他,到底是谁?”

就在此时,梁狮低喝一声:“有人!”

话音未落,整个人便拔地而起,冲向屋顶,紧接着就传来打斗声,显然是与人交上手了。

李乘风迅速抄起落在一旁地上的枪头,顶在管宁的脖子上,冷冷道:“是不是那个他来了?”

管宁咳了口血,狞笑道:“是不是怕了?现在跑可能还来得及跑出将军里,不过被他盯上的人,从来无活口。你以为我不知道石常和林建被杀死了吗?我不仅知道,还知道凶手是谁。至于我,还能活着,是因为他把我当作诱饵,懂了吗?”

李乘风心里怦怦狂跳,梁狮有危险!

正想着,屋顶上就传来开裂声,整座房子一震,轰然坍塌了。

李乘风大惊,拖着管宁躲到院中,还没站定,空中就落下两条身影,其中一人是梁狮,另外一人是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少女,有一对好看的梨涡。

先前的动静,显然是两人交手所致。

李乘风发现少女的脸色微微发白,胸前的衣裙上也有血迹点点,应该是在梁狮手上吃了亏,此时正目光怨恨地盯着梁狮,一副势必要找回场子的神色。

“梁伯,没事吧?”李乘风关切问。

梁狮摇头,表示无碍,然后瞪着一双吓人的瞎眼,面向少女,冷冷道:“你有虚空符,又修大罗烟功,小小年纪已经有五品上境实力,你应该是流云宗的得意弟子吧,流云宗里修大罗烟功的只有虎冰月一脉,所以你是虎冰月的弟子?”

流云宗?

李乘风心头动容,这可是珩州第一大宗派,从梁狮和李镇岳二人口中,他已经得知珩州江湖的势力排行,位于金字塔顶端的就是流云宗。

飞云阁、武阳谷以及五华山,处于第二阶梯的势力。再往下,才是各世家。

据梁狮和李镇岳二人的说法,流云宗势力之强,便是朝廷都忌惮三分。

想到这,李乘风忍不住多看少女几眼,小姑娘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却有五品上境实力?果然是出身好起点高,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你这瞎子还挺有见识的嘛,当年不会也是我师父的仰慕者之一吧?不过瞧你这岁数和相貌,有点磕碜人。你既然能说出我师父的名号,那我就更加不能原谅你了,否则,江湖上人人都以为我师父这一脉好欺负,那我就成了败坏师父名声的劣徒,这样吧,你自断双手,我饶你不死。”少女大眼睛瞟啊瞟,很有灵性,但是说出口的话却一点也不可爱,反而杀气极重。

“便是虎冰月在这里,也不敢与我说这般的狂话!”梁狮冷哼。

“切,老头子你就别吹牛了,要是我师父在这里,你早就躺下变尸体了。别以为你是七品上境就很了不起,我师父几年前就已经八品了,再过几年,我也能超过你,年纪大了就要认老,别一副当年勇的样子,丢不丢人!”少女很不屑,轻蔑地撇着嘴,言辞很犀利。

“小女娃不知天高地厚!你与管宁是什么关系?”梁狮一顿手中拐杖,杀气凛然喝问。

少女虽然嘴硬,但是明显很忌惮梁狮,此时跟惊弓之鸟似的,噌地往后掠,然后嚷嚷道:“什么管宁,不认识。你再对我动手,我可真要不客气了。”

“不认识?”梁狮眯了眯眼,寒声道:“那你躲在屋顶上鬼鬼祟祟干什么?明显图谋不轨!”

“我就路过,谁知道看到你们两个欺负老实人,怎么着,想杀人灭口啊!”少女伸脖子瞪眼,一副野蛮孩子的神态。

李乘风被逗乐了,指着管宁对少女笑道:“此人便是管宁,他可不是什么老实人,他与十五年前一桩疑案有关,我们来找他就是想了解当年的情况,查明真相。”

少女大眼睛一横,“你谁呀?笑得这么猥琐,想干什么?”

李乘风脸上一僵,揶揄道:“还是条小辣椒呀,你又是谁呀,小屁孩?”

少女目光一冷,闪烁出杀机,“挑衅我?你想找死啊!”

李乘风丝毫不惧,嘴角微翘,“难不成你是大屁孩?”

说着,目光跳动,就要往少女背后瞟去。

少女顿时大怒,“无耻流氓!”

手腕一抖,数道寒光射出,直冲李乘风各处要害。

李乘风吓了一跳,小姑娘够凶的。

梁狮出手,将所有暗器击落,然后冷哼着追击少女。

少女恨恨地瞪了一眼李乘风,闪身就准备遁走,忽然,一团阴风很诡异地出现在她背后,从中探出一只白皙得过分的手掌,猛地拍在她后背上。

符光大作。

少女身上显然有护体符箓,此时被危机激发。然而,符光没能挡住那一只很白的手掌,微微凝滞,便破碎了。

噗嗤!

少女受创,口喷鲜血砸落到院中,后背一片血肉模糊,挣扎起来时,脸上苍白得吓人,眼里也流露出恐惧神色。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甚至强如梁狮都没反应过来。

打伤少女后,那一只很白的手掌迅速缩回那团阴风里,紧接着从中走出一个身穿黑色盔甲的人,一拳捶向梁狮,梁狮没有硬撼,飘身后掠,落在李乘风面前,如临大敌。

“他,来了。”

躺在地上的管宁看着那个黑色盔甲人,满眼绝望与恐惧,面如死灰。

第四十二章 惨烈的梁狮,愤怒的少女

李乘风听到管宁的话,脸色变了变,低声对梁狮道:“梁伯,此人什么实力?八品?”

梁狮微微摇头,沉声道:“没有八品化龙的气息,应该只是七品,但他的真气很古怪,我从没见过。”

“江湖守门人!”

忽然,一个弱弱的声音传来。

李乘风歪头看向一旁的少女,大惑不解道:“什么意思?”

少女却斜眼看人,道:“跟你说你也不懂,总之此人很危险,搞不好,咱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李乘风面无表情,真气人,被一个小姑娘鄙视了。

梁狮似乎也不知道“江湖守门人”是什么,此时见到那黑色盔甲人在靠近,便慢慢抬手,将拐杖横于胸前,随时准备迎敌。

黑色盔甲人扫了一眼少女,淡淡道:“知道的还不少,看来是大宗派里的天才弟子,可惜了。”

接着,又面向李乘风,嘿嘿冷笑起来,“我能感觉到你体内流淌着的血液气息,很熟悉,你应该就是那个该死的女人留下的贱种,当年没能捏死你这只虫子,害我受罚,等了这么多年,你这只虫子终于现身了,嘿嘿,一切都将在今天结束。”

“什么,你,你是陈媛媛的儿子?”管宁一脸惊恐地看着李乘风。

李乘风没理他,看着黑色盔甲人,冷冷道:“不用一口一只虫子,我在你身上并没有看到比我们这些人高贵的地方。也不用说威胁的话,你既然是害死陈媛媛的凶手,那么你我之间终会分个死活,所以,你吓唬和羞辱我的话,不仅多余,还很无用。”

黑色盔甲人讥笑道:“凭你也配跟我分死活?像你这样的虫子,我随手便能捏死。让你这么跟我说话的底气就是因为身边有一位七品巅峰的老奴吗?那我就当着你的面杀死他!”

说完,他就动了。

李乘风只觉得眼前的光影猛地一跳,仿佛电影掉帧一样,对方就凭空出现在梁狮面前,接着,他看不清楚对方是怎么出手的,梁狮就被击飞了,直接撞塌了一堵墙。

光影再跳,黑色盔甲人又到了梁狮面前,一记掌刀砍出,凌厉无比。

梁狮来不及躲避,只能歪头避过要害。

砰的一声,对方的掌刀砍在他左侧肩膀上,随着一片血肉飞溅,他的金骨露了出来。

“金身不败?”

黑色盔甲人讥笑,连续出手,掌刀像砍萝卜一样落下。

铮铮铮!

梁狮两侧肩膀的血肉全部被削掉,只剩下金色的骨架,触目惊心。

李乘风惊骇,这是头一回见到梁狮被打得这么惨,毫无还手之力!

再这样下去,梁狮必死无疑。

轰隆!

梁狮再一次被击飞,砸倒塌了院门。整个人的样子看起来也很恐怖,两个肩膀都没有血肉了,仿佛骨架上呈着一颗头颅,挨了黑色盔甲人这么多下掌刀,他金骨的光也黯淡了许多。

“这就是你的底气么?”

黑色盔甲人故意面朝李乘风,冷笑一声后,突然虎扑出去,双手屈指成爪,朝梁狮天灵盖抓落。

李乘风目眦欲裂,却毫无办法。

这一刻,他都快把银牙咬碎了。

“吼!”

突然,狮吼声猛地出现。

梁狮拔刀了。

与之前在李家门前那一刀不一样,这一次,他的刀很平静,没有光一样的细线。但是,院中的所有天地灵气都在一瞬间被抽干了,全部汇聚在他的刀锋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嘶啦~

随着他的刀劈出,空中传出清晰的割裂声,仿佛虚空就是一块布,此刻被刀锋迎面从中间劈开了。

李乘风知道,这是因为刀太快了。

黑色盔甲人的眼里闪过一抹惊色,显然是没想到梁狮这一刀威力这么强,堪比八品强者全力一击。

这让他感到了危险。

叱!

他的盔甲里飞出一物,是一面令牌,铸造这面令牌的材质乃世间一等一的金属,玄黄铁。这面令牌虽非法器,但足够坚硬,非同级别材质兵器无法撼动。此时拿来硬撼这一刀,他认为绰绰有余。

锵!

梁狮的刀劈中了令牌,发出刺耳金鸣,还有耀眼的火星,甚至激荡出一层层灵气涟漪,以二人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卷起一阵阵劲风。

此刻,梁狮的刀,与黑色盔甲人手中的令牌交织在一起,二人疯狂释放真气,互相胶着起来,其中不断传出气爆音。

李乘风咽了咽口水,猛地摘下腰间的昆吾刀,紧握在手里,暗中运起霸王养刀诀,又调动丹田中几乎大部分的归元气,迈步出去准备拔刀。

“你太弱了。”少女鄙视的声音传来,让李乘风动作一滞。

“不杀他,我们都得死。”李乘风歪头看去,目光坚定。

“我说了你太弱,不行。”少女的样子很惨,但是此时仍一副瞧不起李乘风的神态,然后伸出一条手臂,道:“扶我起来。”

李乘风微愣,“干什么?”

但还是伸手过去,将其扶起来。

感觉到少女的身体颤抖得很厉害,手臂也很冰冷,他忍不住道:“你伤太重了,让我帮你看看。”

“滚开!”

少女将李乘风推开,然后死死地盯着那个黑色盔甲人,咬牙切齿道:“竟敢偷袭我,弄死你!”

说完,她冲了出去,掌中扣着一物,拍向黑色盔甲人。

临近,她掌中猛地爆发出一团黑光,仿佛有一座无尽深渊,又像是一片无垠虚空。

刹那间,四周的虚空震颤,似乎要崩塌一样。

正在死死胶着分不开的梁狮和黑色盔甲人大惊失色,不约而同惊呼出口:“虚空符!”

二人之所以如此失态,是因为看出少女要将虚空符引爆!

最低级的虚空符也有七品,一旦引爆,后果不堪设想。别说这院子里的人难逃一死,就是附近的百姓都要跟着丧命。

拦住她!

这是梁狮和黑色盔甲人共同的想法。

于是,二人心有灵犀一般,齐齐拼尽全力轰在少女掌中的虚空符上。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

梁狮的剑,黑色盔甲人手里的令牌,以及少女掌中虚空符,狠狠地交织在一起,在极短的时间里爆发出无与伦比的能量,极度刺目的光芒让所有人都瞬间致盲。

惊天动地的巨响声直冲云霄,如天雷行空,隆隆远去。

光华散尽的三十二号院子里,空无一人。

只有那坍塌的房子和院墙以及残留在地上的血迹,还证明着先前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并非虚幻。

第四十三章 三界 传说

视野一片白茫茫。

像冰天雪地。

又像烟笼雾罩。

李乘风睁着眼许久,才感觉白光在慢慢散去,出现了其他的景物。

血色的天空,墨色的云。

九幽地狱吗?

他愣了愣,然后猛地坐起来,转头四望。

白色的山峰,黑色的水。

这……是个什么世界?

有那么一刻,他以为自己又穿越了,甚至,是死了,眼前所见是死后的世界?

接着,他看到了躺在一旁昏迷不醒的梨涡少女,还有不远处已经醒了过来,满脸呆滞的管宁。

于是,他掐了自己一把,好痛!

看来还活着!

他伸手摸索,昆吾刀还在,便提在手里,挪过去扶起梨涡少女,将其唤醒,“喂,你感觉怎么样?”

梨涡少女脸上浮现痛苦神色,给了他一个大白眼,“你让那坏蛋拍一掌试试不就知道了!”

李乘风微愕。

梨涡少女转头看了看四周,神色十分凝重,那双大眼里闪过一抹慌乱,连连摇头,哭丧着脸道:“完了完了,这下真的完了,怎么会进来这个地方的,不是还没到时间吗,怎么回事……”

李乘风心里一紧,急忙问:“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梨涡少女愁眉苦脸,颓丧道:“知道有什么用,出不去就是死路一条。我真是倒了血霉,就不该一时好奇跟着你们两个,现在好了,被扯进来这个鬼地方,要被你们给害死了!呜呜,我还这么年轻漂亮,又这么天才,将来可是前途无量的,怎么可以早死的呢……呜呜~我不要死……”

李乘风好想打人,可对方这状态又不好刺激,便耐着性子安慰道:“你先别着急,不会有事的,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你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咱们一起想办法。”

梨涡少女露出一个很鄙视的眼神,道:“这里是虚神界,呐,我已经告诉你了,想办法去吧。”

李乘风差点要骂娘,这丫头是故意来气自己的吗?

“虚神界是什么地方,你说具体点。”他忍着要暴打一顿对方的冲动,继续打听。

“说了你也不知道,走开啊你!”梨涡少女烦躁地大叫,根本不想听李乘风说话。

李乘风见状,索性往地上一坐,认命般道:“既然这样,那就大家在这里等死算了,反正我本来就没几年可活,无所谓。”

梨涡少女斜眼道:“没几年可活?你什么意思?”

李乘风的鼻腔里发出哼的一声,没搭理。

梨涡少女显然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见李乘风不说话,顿时面露愠怒。

“很想知道?”李乘风歪过头去,狡黠笑道:“简单,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回答你几个问题,互换消息。”

“你倒是想的美!”梨涡少女冷哼,一脸鄙夷。

“先别着急拒绝嘛,你就不想知道我是谁?为什么要找他?到底想干什么?”李乘风不慌不忙,指了指管宁。

梨涡少女眯了眯眼,最终冷冷道:“你想问什么?我不保证会毫无保留回答你。”

李乘风笑了,道:“无妨,我想问的很简单,第一,你是什么人,姓甚名谁。第二,把你所知道的有关这个地方的事情全告诉我。”

梨涡少女道:“我叫洛绫儿,流云宗飞雪峰首座虎冰月座下弟子,轮到你说了。”

李乘风笑了笑,这丫头真是一点亏都不愿吃,便道:“我叫李乘风,跟珩州江湖第一世家的李家有半点关系。”

“你就是李乘风?”洛绫儿瞪大了双眼,满脸吃惊道:“李镇岳的那个私生子?”

李乘风摊手笑道:“所以我说跟李家有半点关系嘛。”

洛绫儿显然没在意这个冷笑话,继续吃惊道:“你就是最近风头十足的那个诗圣?”

李乘风急忙摆手,道:“我可不敢当诗圣这个称号,只是会吟那么几首诗罢了。”

说着他话音一转,道:“所以,你刚才说的虚神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洛绫儿答非所问,颇有些兴奋道:“如果你真是李乘风,那么咱们可能真的可以离开此地。”

李乘风下意识问:“为什么?”

“因为你母亲,陈媛媛!”

管宁的声音传来,这句话却让李乘风大惑不解,这件事还跟他母亲有关?

“你也知道这个地方?”李乘风看向管宁。

“我不仅知道,曾经还进来过。”管宁面无表情,沉声道:“你不是想知道十五年前五月初四那晚发生了什么事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那晚就跟现在一样,我、林建和石常因为目睹你母亲与那人的战斗,受到波及,莫名其妙被卷进来这个地方。”

李乘风十分震惊,“那,那你们是怎么出去的?”

管宁摇头,道:“我不知道,当时我们三个吓坏了,不敢乱走,就在原地等待,后来你母亲出现,是她把我们三个带出去的。”

李乘风木讷低语:“老娘……”

失神片刻后,他摇头苦笑道:“我不是我娘,我连这里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怎么带你们离开。”

洛绫儿道:“你听过三界传说吗?”

李乘风愣了愣,狐疑道:“仙界人界冥界?”

这回轮到洛绫儿怔住了。

她翻了翻白眼,鄙夷道:“你真是个土包子。你说的三界是糊弄老百姓的传说,除了人界,其余两界根本不存在。修行者所说的三界,是乾坤界,虚神界,山河界。”

“乾坤界,虚神界,山河界?”李乘风喃喃,一脸求知欲。

洛绫儿道:“山河界,就是你说的人界,也就是咱们之前待的地方,是寻常老百姓所熟知的世界,有江湖庙堂,有人间烟火,有七情六欲,属三界中最低等。凌驾于山河界之上的就是虚神界,也就是咱们现在看见的这个地方,关于这里的一切,我也只是从书籍上看到过一些片面的记载描述。据记载,虚神界是妖魔之地,邪祟之土,这里除了杀戮,还是杀戮,换句话说,这里就是修罗场,这里又有无数的机缘造化,既能让修行者身死道消,也能让修行者一飞冲天,因此这个地方是弱者的坟墓,是强者的乐园。”

她忽地指了指天空和四周,道:“你知道这里的天、云、山、水为什么是这种颜色吗?因为天空和云朵都是血水蒸汽笼罩着的,所以是血红色的。白山黑水,是因为白山是尸骨堆积而成,黑水是腐肉朽烂而成。”

李乘风震惊到神色呆滞。

洛绫儿继续道:“我还听说,虚神界划分出了无数以江河湖泊命名的地名,每一个都对应着山河界中的王朝帝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管宁道:“当年我曾听陈媛媛说过,奉阳王朝的修行者进入虚神界,一定是在奉阳湖,我猜,咱们现在所处的地界,应该就是奉阳湖。”

李乘风张了张嘴,问:“那乾坤界呢?那又是什么地方?”

洛绫儿却冷哼道:“等你哪天拥有九品十品的实力,自然会知道乾坤界是什么地方了,现在的你还没有资格知道。”

李乘风笑容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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