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公子 - xp1024.com
《赵公子》


第一章 喻竹

小院幽静,陈设简单。

赵嘉身着白衣,右手捧着竹简兵书,细细品读。

“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

朗朗读书声传来,声音铿锵而不失磁性,有种莫名吸引力。

赵嘉年龄虽只有十七岁,却已经长得身材挺拔,其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顾盼之间有种淡淡书卷气,却又不失英武。

“兵圣孙武之作,真是博大精深啊。”

赵嘉将竹简轻轻放下,起身背着双手走到梧桐树底,静静看着青翠欲滴的树叶。

他轻轻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恍惚。

“公子,国宴都已经开始,你为何还在此地读书。”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喻竹那清脆的声音传到了赵嘉耳中。

“喻竹,你怎么还是如此咋咋呼呼。”

看到喻竹那娇俏的脸庞,赵嘉脸庞不由浮现出些许笑意,有些调笑的说道。

喻竹,乃是赵嘉生母收养的女子,如今也不过十六岁。

她自幼跟随赵嘉左右,名义上虽为婢女,实际上却是赵嘉唯一认可的亲人。

喻竹却没理会赵嘉的调笑,而是急忙道:“王上寿宴,大摆筵席,宗室子弟几乎都被邀请前往赴宴。”

“公子乃王长孙,为何不去?”

自从九年前赵国长平大败以后,赵王就开始深居简出,从未举办国宴。

时隔九年,这是赵国唯一一次举办国宴,普天同庆。

赵嘉身为王长孙,却没有去参加国宴,喻竹如何能不心急?

赵嘉闻言,却是心中暗自苦笑。

他并非不想参加国宴,而是有人从中作梗,这才使得赵嘉没有办法参加。

九年前,赵嘉八岁。

他灵魂进入这具身体时,赵括率领的赵军已经被白起围困,长平之战接近尾声。

赵嘉无力改变什么,只想着先慢慢适应这个时代。

可惜的是,赵嘉来到这个世界第二年,自己生母就郁郁而终。

所有的一切,都与赵嘉父亲赵偃娶的那个娼妓小妾有关。

赵嘉生母虽然并非出身豪门,却也知书达理,乃是不折不扣的大家闺秀。

赵偃却想让一介娼妓,取代其正妻位置。

正是为此,赵嘉生母才郁郁而终,那位娼妓骊姬也顺利成为正室。

没有了生母庇护,当时年仅九岁的赵嘉,在家中生活越发艰难。

赵偃沉溺骊姬美色,也开始逐渐疏离赵嘉这个嫡长子,反而对幼子赵迁疼爱有加。

饶是如此,骊姬仍然不停吹着枕边风,以致赵嘉在府中生活越来越艰难。

赵嘉十六岁那年。

骊姬更是在背后教唆,逼迫赵嘉搬离太子府,独自生活在这个简陋的小庭院内。

这次国宴,赵嘉身为王长孙,按照礼仪也必须前去参加。

奈何骊姬从中作梗,取消了赵嘉赴宴资格,让自己儿子赵迁代替太子府赴宴。

“公子,是不是那个女人又从中作梗?”

喻竹聪慧异常,察言观色,很快就想到了其中关键,当即愤怒异常。

“这些年来,那个女人不知让公子错失了多少机遇。”

“如今整个邯郸城内,几乎都知道赵迁乃太子子嗣,却有多少人知道公子?”

说着说着,喻竹眼眶就有些红了。

赵嘉的努力她看在眼里,知道自家公子能文能武,才华横溢。

可惜的是,赵王自从长平大败以后,就变得无比消沉,不太关心自己孙子辈。

如今太子赵偃势力越来越大,奈何对方沉溺骊姬美色,十分不待见自己长子。

赵嘉虽能文能武,却也没有机会展示。

本来在喻竹看来,假如赵嘉此次能够参加国宴,还可以趁机结交众多勋贵。

她却没想到,骊姬那个女人如此狠毒,不给赵嘉丝毫腾飞的机会。

夫人临走之前,喻竹答应过夫人,会好好照顾公子。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公子虽然努力习文学武,终究还是争不过赵迁那个纨绔。

想到伤心处,喻竹眼泪再也忍不住,声音也抽噎起来。

赵嘉见状,急忙上前将其揽在怀中,柔声安慰道:“喻竹莫要伤心。”

“赵国阖下,不以国强而努力,反因敌逝而欣喜。”

“此等宴会,不去也罢。”

被揽在怀中,喻竹顿时俏脸绯红,急忙挣开温暖的怀抱,心脏犹自不停跳动。

她擦掉眼泪,抬起娇俏的小脸,有些疑惑的问道:“公子此言何意?”

赵嘉转身捡起兵书,叹道:“喻竹可知,王父(祖父另称)深居简出九年,为何今日大摆筵席,举国欢庆?”

喻竹有些茫然的问道:“难道不是因为王上大寿吗?”

赵嘉冷笑道:“九年以来,王父年年过寿,可有哪一年举办国宴?”

喻竹摇了摇头,表情越发茫然。

赵嘉叹道:“秦昭襄王逝世的消息,喻竹可知。”

喻竹闻言当即眼睛大亮,挥舞着小拳头喊道:“那个大暴君死讯,喻竹自然知晓。”

秦昭襄王,乃雄才伟略之君主,不仅仅是赵国之梦靥,亦为天下诸侯之梦靥。

其在位五十六年,消灭义渠,解决后顾之忧,并且屡次击败诸国来犯之兵。

时秦、齐两国东西割据,国力强盛。

秦以连横之策,入五国联军,在燕将乐毅带领下,连克齐国七十二城。

曾经强大到足以抗衡秦国的齐国,自此没落。

此后,唯有赵国能与秦争锋。

秦昭襄王不甘寂寞,撕毁秦、赵盟约,发动长平之战,大破赵军,以气吞天下之势,虎视关东六国。

魏国惶恐而降,成为秦之属国。

韩国国君韩桓惠王为求自保,亲自前往秦朝觐见,诸国闻秦昭襄王之名而色变。

毫不夸张的说,若无秦昭襄王为秦国打下坚实基础,秦始皇未必能统一天下。

如此雄主,六国之梦靥,就在不久前逝世。

这个消息传到赵国以后,赵国臣民皆奔走相告、举国欢庆、鼓瑟吹笙。

喻竹虽是一介婢女,却也是赵人。

她对发动长平之战的秦昭襄王,亦恨之入骨,私下称其为大暴君。

得知秦昭襄王逝世的那天,喻竹也在府内张灯结彩,弹冠相庆。

就连喻竹这个婢女都如此,更何况是赵王。

正是秦昭襄王逝世,赵孝成王才一改往日风格,以举办寿宴为名举国狂欢。

这才有了国宴的举办。

看着喻竹的表情,赵嘉却是微微叹了口气。

他并没有众人那般欣喜。

只因无人比他更清楚,秦昭襄王虽然逝世,可是要不了多久,秦始皇嬴政就会粉墨登场,继而横扫六国,统一天下。

若依照原本历史走向,如今的赵国只是回光返照,早晚难逃亡国噩运。

现在所谓的举国欢庆,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喻竹啊,秦王虽然逝世,秦国国力犹在。”

“赵国若不自强,奋力追赶秦国,纵然秦昭襄王不在了,赵国未来亦是堪忧。”

“在我看来,与其大摆筵席浪费财力庆祝,倒不如将钱粮省下来,以作军备。”

“所以说,如此宴会,不去也罢。”

喻竹听得似懂非懂。

不过出于对公子的信任,她还是郑重点了点头,脆生生道:“那我们就不去!”

安抚住了喻竹,赵嘉问道:“让你打听的那人,可有消息了?”

喻竹有些不解的问道:“那个胆小惧战、声名狼藉的李牧,公子为何如此看重?”

“胆小惧战、声名狼藉么?”

赵嘉低声呢喃着,表情有些古怪。

李牧何许人也?

那可是战国四大名将之一,乃是战国末期赵国支柱,生平未尝一败。

李牧横空出世以来,破匈奴、败燕国、拒魏韩,甚至屡败秦军,战功赫赫。

若非历史上,李牧被赵嘉弟弟赵迁冤杀,赵国未必会亡。

这等绝世名将,未来赵国的战神,此时居然名声狼藉,被赵人、士卒所鄙夷。

赵嘉不想多解释什么,纵然解释也太复杂,只是继续追问李牧下落。

喻竹虽不喜李牧,终究还是说道:“李牧因连年畏战如虎,被王上屡次责备仍然我行我素,前几日已经被罢官。”

“如今的李牧,返回邯郸住在驿馆内,无人问津。”

赵嘉急忙问道:“李牧今日可有参加国宴?”

喻竹翻了个白眼,嘟着嘴道:“李牧乃戴罪之身,如何有资格参加国宴。”

赵嘉闻言大喜,道:“备上厚礼,我们前去拜访李牧。”

第二章 李牧

“潜龙在渊,腾必九天。”

这是赵嘉对自己说的话,也是说的未来战神李牧。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当赵国老辈名臣、武将凋零以后,李牧就会宛若彗星般崛起,威震六国。

那个时候的李牧,风光无限,甚至被赵国封为武安君。

这是赵王在告诉所有人,李牧就是我赵国的白起,也是赵人心目中的战神。

事实上,李牧也的确如此。

他如同白起那般战无不胜,如同白起那般战功赫赫,也如同白起那般被封为武安君。

甚至于,就连他们的结局,都惊人相似。

两位绝世战神,尽皆功高震主,结果被上位者冤杀,令人扼腕叹息。

所不同的是,白起被秦王冤杀以后,秦国仍旧名将辈出,最终横扫六国,统一天下。

反观李牧,死去以后没几年,赵国就被秦国所灭。

李牧死,赵国亡。

当后人读到这段历史的时候,不知有多少人叹息痛骂,为李牧叹息,为赵王昏聩怒骂。

邯郸城内驿馆,并不算简陋。

只是李牧返回京都以后,不被赵王召见,却滞留于驿馆内,反而是种莫名羞辱。

驿馆内,三十出头的李牧,脸庞宛若刀削般棱角分明。

他身材挺拔雄壮,身上气息隐晦沉凝,双目宛若天上寒星,光芒璀璨。

“哎!”

李牧起身,重重叹了口气,棱角分明的脸上,却是露出些许愁容。

“王上此次召我回邯郸,北疆守将易主,难道多年谋划,就要毁于一旦?”

这些年来,李牧在北疆投入了太多心血。

他真的不愿意看到,自己多年谋划化为泡影。

“将军,有人拜访。”

就在李牧心中烦闷时,忽然听到随从禀报,当即收敛愁容,心中却是有些疑惑。

“我回邯郸数日,不仅受到王上冷落,就连朝臣也不屑与我为伍,无人前来拜访。”

“今日国宴,勋贵几乎都去赴宴,何人会来拜访与我?”

李牧眉头微皱,出声问道:“那人可曾通报姓名!”

随从答曰:“启禀将军,那人自称王长孙赵嘉。”

“王长孙赵嘉。”

“他不去参加国宴,反而前来拜访我这个畏战如虎之辈,倒是有趣。”

李牧低声呢喃着,脸上却是露出莫名神采。

赵嘉虽备受骊姬打压,王长孙身份毕竟摆在那里,似李牧这等边关重臣,不可能不知道。

“有请!”

李牧整理衣冠,而后亲自前去迎接。

却说赵嘉带着喻竹,两人买了不少东西,前来驿馆拜访李牧。

不曾想,李牧治军极严。

纵然此次回京,李牧只带领数位随从,这些随从也都谨守军令。

哪怕赵嘉贵为王长孙,在没有得到李牧允许以前,随从仍旧将其挡在门外。

为此,喻竹还有些愤愤不平。

反倒是赵嘉,见状却是微微颔首,暗赞李牧治军有方。

“末将李牧,见过嘉公子。”

李牧看到赵嘉以后,急忙上前行礼。

赵嘉亦是趋步上前。

“听闻将军镇守边塞数年,保我赵国百姓无碍,某代赵国百姓谢过将军!”

赵嘉此来,本就带着结交之心,自然不会自恃身份,行倨傲之事。

他看到李牧以后,亦是急忙回礼,语气、动作极其真诚。

李牧见状,眼睛却是微微眯起。

若是换成以前,李牧乃驻守北疆的将军,掌管着赵国北方军政大权,乃是不折不扣的土皇帝。

那个时候,纵然李牧名声不好,也有不少人前去刻意结交。

只是如今,李牧已经被免职征调入京,可能还会遭到赵王责备。

所谓树倒猢狲散。

再加上李牧这些年的确名声不好,故此不少人都开始与其刻意拉开距离。

他却没想到,这位王长孙赵嘉,不仅亲自前来拜访自己,礼仪还如此周到。

换做以前,李牧未必会在意赵嘉的结交。

只是如今,自己明显已经失势,对方还如此真诚的前来结交,李牧就需要考虑一下了。

“公子请进。”

心中如是思量,李牧却也没有表现出来,将赵嘉、喻竹二人迎到驿馆正厅。

“我有事情与李将军谈,喻竹你将酒菜摆下,就待在外面吧。”

喻竹颔首,非常听话的摆上酒菜,而后站在门口,并且识趣的带上了房门。

李牧见状,眼睛却是微微眯起,心中疑惑之色却越发浓烈。

二人落座,寒暄了片刻。

李牧忽然说道:“嘉公子可知,李牧此次回京,已经被王上免去官职,正是戴罪之身?”

李牧想不明白,赵嘉此行目的,这才故意出言试探。

赵嘉微微一笑,道:“此事与我前来拜访将军,有关系么?”

面对李牧的试探,赵嘉回答的很干脆。

前来拜访你,不是因为你以前位高权重,也不会因为你现在落魄,就瞧不起你。

想拜访你,那是因为觉得你值得拜访。

仅此而已。

李牧了捋着胡须,就这么直直盯着赵嘉,道:“如今正值国宴,邯郸城内达官显贵无数。”

“人们都说我李牧胆小惧战,乃赵人之耻。”

“公子不去拜访他人,反而前来见我李牧,却是为何?”

李牧,不仅仅是一介武夫。

否则,他也不可能战无不胜。

直到此时,他仍旧有些看不清楚赵嘉,这才继续试探。

他驻守边关数年,终日杀牛犒赏士卒,教士卒习练骑射,却始终不敢与匈奴人交战。

匈奴人每次来犯,烽火台发出警报以后,李牧就会收拢人马、牛羊、物资躲进营垒固守。

不仅如此。

若有人胆敢出去捕杀匈奴人,反而会被李牧治罪,严重者甚至会军法处置。

正是为此,李牧才落得个胆小怯战的名声。

赵王数次责备李牧,他仍然我行我素,这才被解除兵权调回朝中。

李牧就想知道,自己落到了如此下场,又有什么值得赵嘉看重。

赵嘉将酒爵斟满,而后缓缓放下酒壶,敛容道:“嘉此来并无他意,只因仰慕将军耳。”

李牧先是一愣,继而自嘲道:“似某这等名声狼藉之人,哪里值得嘉公子仰慕。”

赵嘉长身而起,正色道:“敢问将军,驻守北疆数年以来,消耗国库钱粮几何?”

李牧沉吟半晌,道:“北疆与塞外通商,又能自由支配附近城池钱粮,再加上边军耕田、放牧,完全能够自给自足。”

“这些年来,并未消耗国库钱粮。”

说到这里,李牧神情也有些骄傲。

相比起以前的边塞守将,李牧绝对是最令赵王省心的一位。

否则,赵王也不会在其龟缩数年以后,才将李牧免职调回邯郸。

赵嘉再问:“敢问将军,驻守北疆数年以来,伤亡士卒、百姓几何?”

李牧毫不犹豫答道:“某驻守北疆虽未建功,却也保境有方,匈奴纵然连年来犯,亦皆空手而归。”

“边疆军民、牛羊、财物,损失寥寥。”

听到这里,赵嘉当即躬身郑重行礼,道:“将军既有如此泼天大功,如何不值得赵嘉仰慕?”

李牧无言以对。

从这些方面来讲,李牧绝对是最优秀的边疆统帅。

他既不消耗国库钱粮,又没让匈奴人抢到东西,也没有让赵国损失实质性东西。

只不过,数年以来李牧的消极避战之策,已经让赵国沦为笑柄。

不仅其余塞外异族嘲笑赵国无能,各国亦是如此。

被人嘲笑多了,绝大多数赵人都将罪责归咎于李牧,却是忽略了李牧的功绩。

李牧脸上露出惆怅之色,将酒爵内烈酒一饮而尽,默然不语。

赵嘉深吸口气,道:“将军知道,若连年与匈奴征战,只会烽烟遍地,空耗钱粮,死伤惨重,而无丝毫裨益。”

“龟缩不出、被动防御,虽看似颜面尽失,却能保境安民。”

“夫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将军正是此等良将。”

言毕,赵嘉再次深深作揖。

“夫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李牧低声呢喃着这句话,而后说道:“恕牧愚钝,嘉公子此言,出自何处?”

赵嘉笑道:“孙子云:古之所谓善战者,胜于易胜者也。故善战者之胜也,无智名,无勇功。”

“嘉读兵书至此,有感而发罢了。”

这句话,其实乃三国时期的曹操,在读《孙子兵法》时候做的批注。

赵嘉不能明言,只得谎称乃自己所说。

李牧闻言,眼中光芒大盛,赞道:“真没想到,嘉公子对于兵法,居然还有如此了深刻了解,某不及远矣。”

赵嘉却是苦笑道:“嘉虽熟读兵书,终究没有经过实战,乃纸上谈兵之辈罢了,如何能与将军相提并论?”

两人尽皆喜读兵书。

打开话匣子以后,他们谈论越发和谐,颇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赵嘉常年生活邯郸,也借此良机询问了许多边塞之事。

在李牧的描绘下,无边无际的大漠,直插云际的狼烟,数之不尽的羊群,以及奔腾不息的骑兵,都让赵嘉面露向往之色。

不仅仅是边塞景色。

那惨烈的战争,以匈奴人连年寇遍的烽烟,也让赵嘉听得内心沉重。

“某只恨久居深宫,不能像边关将士那般,提枪跃马征塞外,马革裹尸大笑还!”

听到激动处,赵嘉拍案而起,厉声喝道。

“提枪跃马征塞外,马革裹尸大笑还!”

“说得好,为这句话,李某敬公子!”

李牧呢喃着,眼中光芒越来越盛,继而起身敬酒。

这场谈论,持续了许久,两人都对彼此有了极大好感。

眼看天色渐晚,赵嘉才恋恋不舍起身,向李牧告辞。

李牧起身相送,到了驿站门口,赵嘉忽然侧身压低声音道:“嘉尝听闻:备周则意殆,常见则不疑。”

“将军不动则矣,动必石破天惊!”

李牧闻言,脸色微变,瞳孔也剧烈收缩起来。

注1:李牧者,赵之北边良将也。常居代雁门,备匈奴。以便宜置吏,市租皆输入莫府,为士卒费。日击数牛飨士,习骑射,谨烽火,多间谍,厚遇战士。为约曰:“匈奴即入盗,急入收保,有敢捕虏者斩。”匈奴每入,烽火谨,辄入收保,不敢战。如是数岁,亦不亡失。然匈奴以李牧为怯,虽赵边兵亦以为吾将怯。赵王让李牧,李牧如故。赵王怒,召之,使他人代将--《史记》

第三章 耳光

备周则意殆,常见则不疑。

这句话出自《三十六计》计首计——瞒天过海。

这个时候《三十六计》尚未系统成型,李牧却已经领会了其中真谛。

回返途中,赵嘉心情十分愉悦。

喻竹却是垮着小脸,显然赵嘉令其在外面等候这么久,让小丫头有些不开心。

赵嘉似有所觉,上前揉了揉对方脑袋。

喻竹那整齐的发髻,顿时变得有些散乱,俏脸上原本的不快消失无踪,反而变得似羞似嗔。

对于这个年龄段的女孩而言,摸头杀绝对是无可抵挡的必杀技。

“公子,那个声名狼藉的李牧,真有天大本事,值得你如此看重吗?”

喻竹扬起了小脑袋,满脸认真。

她跟随赵嘉多年,知道自家公子能文能武,心中有股傲气,不会轻易结交权贵。

能让赵嘉如此上心者,除了这位声名狼藉的李牧以外,就只剩下代理相国廉颇了。

廉颇何许人也?

那可是威震诸国的名将,更是赵国赖以生存的支柱,被赵嘉结交倒还说得过去。

只是胆小惧战、声名狼藉的李牧,如何配得上公子这般折节下交?

而且在喻竹看来,公子对待李牧的看重,甚至要略微超过执掌实权的廉颇。

事实也的确如此。

廉颇有才能、有名望、有地位,亦乃当世良将。

然而廉颇终究年龄太大,赵国若想中兴,更需要李牧这等年轻将领。

更何况,廉颇乃是偏向防御型的将领,虽可保赵国不失,终究太过被动。

反观李牧,此人能文能武,攻守兼备,用兵宛若天马行空,令人不可捉摸。

赵国若想与秦争锋,的确需要李牧此等良将。

想起李牧生平战绩,再想起自己今日所读兵书,赵嘉当即驻足,双目凝视着喻竹。

“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

“李牧此人,既能藏于九地,亦可动于九天。”

“天下虽大,良将虽众,善战者亦如过江之鲫,然能与之相媲美者,却寥寥无几。”

听到这里,喻竹俏脸也变得严肃起来。

她虽然看不到李牧哪里出色,只是出于对公子的信任,喻竹仍然接受了现实。

“李牧既然如此有才华,定要让公子与其打好关系才行。”

喻竹乌黑的眼珠乱转,心中已经打起了小九九,想着如何帮助公子拉拢李牧。

赵嘉所住位置,距离驿馆并不算远。

两人不急不缓朝着家中赶去,路上还能看到不少勋贵结伴而行,显然国宴已经结束。

没过多久,两人就已经来到了门口。

“见过公子!”

门口四个护卫,看到赵嘉过来以后,急忙上前行礼。

赵嘉虽不受自己父亲待见,终究乃宗室子弟,更是赵王嫡长孙。

如此身份,纵然独自搬到小院居住,宗室也会派遣高手作其护卫。

门口四人,就是宗室自小培养的武士,不仅武艺高强,而且绝对忠于王室。

“诸位辛苦了。”

赵嘉颔首回礼。

他态度十分温和,哪怕面对这些没有太多感情的死士,赵嘉也会以礼相待。

四人虽没有回话,只是脸上略微柔和的表情,也能看出他们心中的愉悦。

“赵嘉,今日王父大寿,宗室子弟几乎全都过去为王父贺寿,汝为何不去?”

就在赵嘉准备进门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挑衅意味十足的声音。

他转过头去,看着年仅十六岁的赵迁,带着十几人走了过来,脸色微沉。

赵迁,乃骊姬所生儿子,也是赵嘉便宜弟弟。

这些年赵嘉备受打压,不仅有骊姬缘故,还有这个受宠的纨绔弟弟从中作梗。

对于这个便宜弟弟,赵嘉心中十分厌烦,也非常瞧不起对方。

他只是冷冷看了看赵迁,目光就转向了其身后十几人,眼睛微微眯起。

那些人,除了七八个赵迁的狐朋狗友以外,余者皆为新面孔勋贵子弟。

很显然,这些勋贵子弟,都是赵迁此次参加国宴,所结交下来的朋友。

当然,这些人与赵迁,此时也都只是泛泛之交。

或许要再过段时间,他们才能成为赵迁的狐朋狗友,也将成为赵迁日后坚实的后盾。

别看这些勋贵子弟,如今没有什么实权。

只是他们身份毕竟摆在那里,代表了自己家族,可能会成为赵迁日后有力的支持者。

喻竹向来护着赵嘉,希望自家公子能够找到机会,腾飞九霄。

只不过。

骊姬与赵迁屡次从中作梗,导致赵嘉错过了很多机会。

她本来就因公子未能参加国宴,心中憋了口气,看到赵迁还跑来说风凉话,小脸当即涨得通红。

喻竹走上前去,有些愤怒的说道:“公子为何没去赴宴,迁公子难道不清楚?”

“莫要以为如此,便能压制嘉公子。”

“嘉公子文武兼备,不像你只会遛狗斗鸡,日后若有机遇,定能腾飞九霄!”

赵迁闻言,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他虽是纨绔,却也不想被别人这么说,更不想听到有人说自己比不上赵嘉。

眼看区区侍女,也敢呵斥自己,出言为赵嘉辩驳,赵迁脸上当即闪过些许狠色。

赵嘉虽不受宠,终究乃是王长孙。

就连赵迁与骊姬,除了打压冷落赵嘉以外,也不敢拿对方如何。

宗室律例,毕竟摆在这里,谁都不敢触犯。

不过眼前这位侍女,赵迁却认为,自己能够任意揉捏。

“啪!”

赵迁眼中闪过狠色,忽然上前两步挥出右手,狠狠扇了喻竹一个耳光。

赵迁此举,不仅是为了泄愤。

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为了在那些新跟随的勋贵子弟面前,彰显自身威风。

只要让他们知道,自己能够任意欺辱赵嘉,想必那些人也会做出正确抉择。

喻竹猝不及防之下,顿时被赵迁扇的摔倒在地,左脸出现五个嫣红的手指印。

“喻竹。”

赵嘉又惊又怒,急忙上前扶起喻竹。

他完全没想到。

赵迁居然已经狂妄到这个地步,敢在自己家门口,当众扇喻竹耳光。

原本,赵嘉虽备受骊姬与赵迁打压,却也懒得与他们计较。

因为在赵嘉眼中,骊姬不过一介娼妓,赵嘉亦是纨绔罢了,根本不足为虑。

只是现在,喻竹当众被打,赵迁显然已经真正惹恼了赵嘉。

龙有逆鳞,触之则怒。

这些年来,赵嘉和喻竹二人相依为命,两人之间感情十分复杂。

在赵嘉眼中,喻竹既像是自己保姆,又像是自己妹妹,更像是自己恋人。

如此复杂的感情,早就让赵嘉把喻竹,当成了自己唯一亲人。

如今喻竹受辱,赵嘉岂会干休?

“公子。”

喻竹被扶起来,捂着自己疼痛的左脸,眼泪再也止不住,哗啦啦流了下来。

说到底,哪怕喻竹十分懂事,替赵嘉将府内所有事情,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终究,她还只是一位十六岁少女。

遇到这种事情,喻竹感到心中委屈、愤怒,却碍于身份缘故,只得默默流泪。

“没事,有我在。”

强忍住心中愤怒,赵嘉温柔的喻竹擦掉眼泪,而后拿开她的芊芊玉手,轻轻抚摸着那红肿的左脸。

随后,赵嘉转身。

他脸上的温柔消失无踪,继而变得冷若冰霜,双目宛若饿狼般盯着赵迁。

被赵嘉眼神逼视,赵迁顿时感觉心中有些发慌。

不过很快,他就因为自己的慌乱,而产生了羞辱感,脸上再次露出跋扈之色。

赵迁先是恶狠狠的盯着喻竹,而后对着身后狐朋狗友道:“我与兄长谈论,这个贱婢居然敢上前插话。”

“如此不通礼仪之贱婢,该不该打?”

赵迁的七八个狐朋狗友,闻言尽皆起哄道:“如此贱婢,迁公子打得好。”

有位斗鸡眼说道:“若是换做我,看到这么不知尊卑的东西,直接打杀便是。”

“迁公子仁慈,打她一个耳光,她应该感恩戴德才对。”

又有一位胖子附和道:“是极,是极。”

“今日遇到仁慈的迁公子,只是被打了耳光,若他日遇到脾气差点的主人,说不定就直接打杀了。”

赵迁闻言,脸上笑容越发灿烂,大笑道:“看来,还是我救了这贱婢一命啊。”

众皆哄笑。

唯有那些新跟随赵迁的勋贵,此时却是冷眼旁观,想要看看赵嘉如何应对。

他们和赵迁混在一起,也不过是在考察罢了。

假如赵迁能够压住赵嘉,待赵偃继位以后,赵迁才有可能是太子。

如果赵迁压制不住赵嘉,赵迁未必值得投资。

门口四名护卫,见状眼中却是闪过担忧之色,却也不好插手。

这是两位王孙间的争斗,只要不危及到赵嘉性命,这些护卫也没有权利插手。

听着赵迁那些狐朋狗友的起哄,喻竹越发感觉委屈,眼泪宛若断线风筝般,哗啦啦落下。

只是她紧咬嘴唇,此时却也不敢反驳。

这个时候,奴隶制度尚未完全废除,在许多勋贵家中,仆人与奴隶无异。

奴隶纵然被主人杀了,也不会有太大事情。

从这方面来讲,那些人方才出言嘲讽的内容,倒也并非全是无稽之谈。

赵嘉见状,脸色却是越来越冷。

他迈步走到斗鸡眼身边,而后闪电般出手,一个巴掌狠狠甩了过去。

“啪!”

响亮的巴掌声,让嘈杂的人群为之一静。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盯着赵嘉,就连正在流泪的喻竹,也是惊骇的张大了嘴巴。

赵迁敢打喻竹,那是因为喻竹身份乃婢女,纵然被打也只能忍着。

那个斗鸡眼虽不是什么好人,终究乃勋贵子弟,赵嘉此举就显得有些冒失了。

对方真要追究起来,纵然赵嘉是王长孙,恐怕亦会受到责罚。

一时间,喻竹因为担忧、恐惧,居然止住了眼泪。

那些刚刚跟随赵迁,还在冷眼旁观的勋贵子弟,此时也都眉头大皱。

第四章 长幼尊卑

耳光落下,石破天惊。

“啪!”

就在众人震惊的时候,赵嘉却是忽然转身,对着胖子也是一耳光扇了过去。

赵迁剩余那些狐朋狗友,全部心中大骇,急忙与赵嘉拉开了距离。

“赵嘉,我等乃贵族子弟,汝焉敢辱我!”

斗鸡眼恼怒异常,对着赵嘉厉声呵斥。

赵嘉转身盯着斗鸡眼,有些惊讶的说道:“咦,你是贵族子么?”

“我看你对赵迁宛若家中仆人,极尽卑躬屈膝、阿谀奉承,难道是我看错了?”

赵嘉此言,明摆着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斗鸡眼只感觉热血上涌,指着赵嘉怒道:“赵嘉,你莫要欺人太甚!”

“就算告到王上那里,赵嘉你也逃不了责罚。”

赵嘉继续装糊涂,道:“若你果真乃贵族子弟,方才倒是某错了,特此向你赔罪。”

言毕,赵嘉还真的向对方躬身行礼。

随后,赵嘉还将自己左脸伸了过去,道:“你若还不解气,只管打回来便是,赵嘉绝无怨言。”

斗鸡眼闻言,差点没有背过气,直接晕倒。

虽说赵嘉有错在先,但对方摆明着耍赖,装作把自己错认成仆人。

从唯心角度上来讲,赵嘉出手教训仆人,并不算错。

最重要的是,当斗鸡眼亮明身份以后,赵嘉没有继续纠缠,反而主动认错。

赵嘉这种行为,纵然事情真的闹大,斗鸡眼也只能吃个暗亏。

当然,纵然斗鸡眼恼怒异常,纵然赵嘉将左脸伸过来,他也不敢真打下去。

赵嘉毕竟乃王长孙,若被别人当众打脸,丢的就是整个王室的脸面。

此时,斗鸡眼可谓是进退维谷,只能恨恨望着赵嘉,眼中几乎能够喷出火来。

眼看斗鸡眼不敢打自己,赵嘉不由心中暗自冷笑。

他直起身子,转头看着那个胖子,亦是故作惊讶道:“看你穿着,莫非也是贵族子弟?”

胖子虽咬牙切齿,可是有了斗鸡眼这个前车之鉴,也不好自取其辱。

胖子冷哼道:“嘉公子看到过哪个仆役,穿的像我一样?”

赵嘉面露笑容,转手指着喻竹道:“我的侍女,仅看穿着也像是贵族子弟啊。”

胖子无言。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聚在了赵迁身上。

赵迁此来,本是为了立威,好收拢那些新结交的勋贵子弟之心。

却没想到,赵迁打了赵嘉侍女,赵嘉反手就打了赵迁两个跟班。

最为重要的是,这两个跟班还是贵族子弟。

假如赵迁不讨个说法,今日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必将颜面扫地。

赵迁强压住怒气,指着喻竹喝道:“那个女人只是一个贱婢,如何能穿这等衣服。”

“来人,将这个不知尊卑的东西,衣服统统扒掉。”

赵迁这次发了狠。

赵嘉不是打了自己小弟么,那么就要让对方侍女受尽凌辱。

唯有如此,赵迁才能挽回颜面。

按照礼记,喻竹身为婢女,的确不能穿贵族的锦服,否则就是违制。

当然,若有主人器重仆人,赏赐锦服令其穿戴,一般来讲也不会有人追究。

只不过,赵迁今日本来就为了找事,自然要追究到底。

喻竹闻言,当即吓得花容失色,眼中露出恐惧之色。

若真被人当众扒掉衣服,对于女孩子而言,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随着赵迁话音落下,斗鸡眼与胖子当即面露狠色,就要上前捉拿喻竹。

赵嘉身份尊贵,不能拿他如何。

然而只要羞辱了喻竹,两人也就是变相报了仇,所以才这么主动。

“锵!”

就在下一刻,赵嘉却是挡在了二人前面。

腰中佩剑半出鞘,剑身闪烁着寒光,赵嘉却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人。

“喻竹可是我纳的小妾,你们想如何?”

赵嘉此言落下,再次让众人变得无所适从。

纳侍女为小妾,在勋贵圈子中极其常见,真要如此,喻竹也有资格身穿锦服。

纵然斗鸡眼与胖子恼怒异常,也不敢对王长孙小妾下手。

本来惊慌失措的喻竹,闻言俏脸却是羞得通红,垂着脑袋有些不敢见人。

赵迁亦是目瞪口呆,却也不知道后面该如何找回颜面。

赵嘉逼退了斗鸡眼与胖子,转头看着赵迁,眼中却是闪过寒芒。

以前,他不愿与骊姬和赵迁计较。

赵嘉觉得,只要自己努力读书、习武,待日后展露出价值以后,自然会在王室拥有一席之地。

只是今日,赵迁已经触到了自己逆鳞。

“我不仅要赵迁颜面尽失,还要让他付出足够代价,替喻竹出气。”

念及于此,赵嘉收剑回鞘,迈步朝着赵迁走去。

看着赵嘉向自己走来,赵迁心中有些发虚,身体不自觉后退了几步。

很快,他就发觉自己这样不妥。

赵迁当即打起精神顿住脚步,眼睁睁看着赵嘉来到自己面前。

赵嘉俯身,两人几乎脸贴着脸。

赵嘉以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轻声对着赵迁说道:“以前,我不愿与你还有那个娼妓计较。”

“但是今日,你有些欺人太甚,我赵嘉岂会善罢甘休。”

“你这废物,回去告诉你那娼妓出身的阿母,以后最好不要惹到我赵嘉头上。”

言毕,赵嘉急忙退后两步。

他环顾四周,而后盯着赵迁故作诚恳的说道:“今日之事都是误会,你我二人毕竟乃是兄弟,迁弟不妨随我回家一叙。”

“我让喻竹备上酒菜,好好招待与你。”

赵嘉此举,让所有人都有些发蒙。

他们想不明白,方才还势如水火的两兄弟,此时为何忽然变了。

“你这死了阿母,没人养、没人疼的混账东西,我赵迁今日与你不死不休!”

对于赵迁而言,自己生母娼妓的出身,绝对是莫大耻辱。

无论任何人,只要在赵迁面前提到骊姬以前身份,都会惹得赵迁失去理智。

以赵迁如今身份地位,再加上太子赵偃的疼爱,已经很久没有人敢提到骊姬以前的身份了。

现如今,赵嘉居然敢当着自己面,将结了痂的伤疤狠狠戳开。

此时赵迁,都快要失去了理智。

赵迁也顾不得太多,直接拔出腰中佩剑,就朝着赵嘉胸口刺去。

赵嘉嘴角却露出些许笑意,似乎对赵迁的举动早有预料。

宗室弟子之间相互争斗,只要一方占据道理,哪怕弄出事端,也怡然不惧。

赵嘉那么做,就是为了激怒赵迁,好让自己占据道德制高点。

很显然,赵嘉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锵!”

面对赵迁直刺而来的长剑,赵嘉丝毫不惧,闪电般拔出佩剑,轻而易举将赵迁手中剑击落。

赵嘉眼中故意露出惊惧之色,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如此演技,假如到了后世,说不得就能拿个奥斯卡小金人。

赵嘉厉声喝道:“赵迁,吾乃汝之兄长,汝却当众拔剑欲杀我,是何道理!”

赵迁双目泛红,头脑已经被愤怒冲昏。

哪怕佩剑被击落,赵迁仍然悍不畏死的扑了过来,想要对赵嘉拳打脚踢。

“啪!”

然而赵嘉多年习武,赵迁这个纨绔子弟,如何能够近身?

赵嘉也收了佩剑,右手猛然挥出,狠狠朝着赵迁脸上打去。

赵嘉力气何其大。

赵迁被打中,瘦弱的身体顿时被抽飞,狠狠摔落在地上。

他的脸上,已经留下了一个嫣红的巴掌印。

这个巴掌,让所有人都胆战心惊,哪怕那些赵迁的狐朋狗友,此时也都畏惧的看着赵嘉。

赵迁也被巴掌打醒,直到此时才想明白,自己被赵嘉算计了。

“好你个赵迁,身为王孙却不知礼仪,不懂尊卑,更是当众意图弑兄。”

“继母出身不好,未能好好教育与你。”

“某既然为汝兄长,长兄为父,自当让汝知晓,何为礼仪,何为尊卑!”

赵嘉得理不饶人,言毕当即大步上前,朝着赵迁走去。

“啪!”

他将赵迁从地上提起,又是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这个巴掌,是告诉你身为王孙,遇事不可急躁,当知礼仪、晓进退,以德服人,好彰显我王室威严。”

“啪!”

刚刚说完,赵嘉再次甩出一个巴掌,赵迁另一张脸上,也留下了嫣红的巴掌印。

“这一巴掌,是告诉你身为弟弟,当知晓尊卑,懂得尊敬兄长。”

先后三个巴掌下来,赵迁脸都红肿起来。

强烈的愤恨以及羞辱感,差点让赵迁晕厥过去。

他极力挣扎,奈何向来纨绔的赵迁,如何能逃脱终日习武的赵嘉之手。

“我要杀了你!”

“我要杀了你!”

“我要杀了你!”

赵迁神情已经有些恍惚,声嘶力竭的呐喊着,恨意滔天。

守在门口的四个护卫,此时再看向赵嘉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他们本以为,嘉公子待人温文尔雅,却缺少血性、狠厉,难成大事。

今日观之,他们才深刻的了解到,赵嘉并非缺少血腥,而是真正的顶级猎人。

他要么蛰伏不动,动必雷霆万钧,一击致命。

赵迁今日被当众打成这般模样,已经颜面扫地,以后恐怕还会成为邯郸笑柄。

最重要的是,赵嘉还占据了道德制高点。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赵嘉靠近赵迁的时候,说了一些激怒对方的话。

只是众人却没听到,反而看到赵迁要拔剑杀赵嘉。

纵然赵迁受宠,这顿打也只能白挨。

那些新跟随赵迁的勋贵子弟,恐怕也会弃他而去,反而对赵嘉刮目相待。

今日过后,赵嘉这个备受冷落的王长孙,也必然名传邯郸。

第五章 廉颇

四名护卫,最终还是劝阻了赵嘉。

他们虽心向赵嘉,奈何首要忠于对象却为宗室。

哪怕赵迁乃是纨绔,亦为宗室子弟,四名护卫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赵迁有个三长两短。

事实上,就算四名护卫不来阻拦,赵嘉也准备住手。

赵迁及其属下都被教训过了,三人颜面尽失,赵嘉也已经为喻竹出气。

赵嘉找准由头殴打赵迁可以,却不能真将其打出个好歹。

赵迁及其党羽愤恨而去。

反倒是那些赵迁新结交的勋贵子弟,临走前却对赵嘉点头问好,释放善意。

卧室内。

赵嘉拿着剥了皮的熟鸡蛋,在喻竹脸上来回滚动着,动作温柔之极。

喻竹俏脸上,早已变得绯红。

眼看巴掌印越来越淡,赵嘉柔声询问:“还疼吗?”

喻竹小声说道:“不疼了。”

直到现在,喻竹还不知道,自己应当以何等身份面对公子。

甚至于,喻竹精神尚且处于恍惚中。

“公子,你说将我纳为侍妾,可只是权宜之计?”

看着赵嘉那俊朗而又不失温柔的脸庞,喻竹心脏砰砰直跳,最后居然鬼使神差的问道。

赵嘉动作为之一顿,继而用明亮的双目,郑重盯着喻竹。

“你若愿意,我自当履行诺言。”

喻竹闻言,顿时扑到了赵嘉怀中,肩膀不停抽动着,显然已经喜极而泣。

这些年。

喻竹生活中的唯一,就是赵嘉,两人相依为命,早就产生了莫名情愫。

正值花季年龄的喻竹,也曾幻想着能够成为赵嘉女人。

不过很多时候,喻竹也有些自卑,认为自己只是一介婢女,根本配不上公子。

可是今日,幸福却来得太过突然,让喻竹难以自己。

赵嘉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搂住喻竹,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

时间缓缓流逝。

喻竹被赵嘉搂在怀中,甜甜睡去,赵嘉轻柔的将其放在床上,盖好被子离去了。

书房内的灯光,忽明忽暗。

赵嘉放下兵书,走到门口仰望星空。

他喃喃自语:“今日彻底得罪了赵迁与骊姬,若不争取改变如今状态,纵有宗室护着,日后恐怕也会不太好过。”

初来这个时代,赵嘉有太多不适应。

所谓的穿越者,并非无所不能。

若不思融入时代,行为处事反而异于常人,不仅难以折服古人,甚至可能会被当做失心疯。

九年时间,赵嘉刻苦习文学武,略有所成,几乎与这个时代人类无疑。

他的身体年龄,也已经十七岁,能够有番作为了。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堂堂七尺男儿,又岂能碌碌无为,了此残生?”

“蛰伏九年,也是时候该有所作为了。”

赵国现状,也不允许赵嘉继续蛰伏,除非赵嘉愿意看到赵国逐渐走向灭亡。

只是如今的赵嘉,身份乃王长孙,命运早就与赵国紧紧绑在了一起。

他又岂能眼睁睁看着,秦国灭赵继而统一天下?

既然不能,赵嘉就当奋起,以己之力扭转乾坤,改变赵之亡国命运。

下定决心以后,赵嘉就灭灯返回卧室,没过多久便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赵嘉和喻竹都起得很早。

洗漱完毕,赵嘉就向喻竹告别,而后朝着上将军府走去。

上将军府,乃上将军廉颇住所。

战国时期,距离后世太过遥远,绝大多数人都非常陌生。

不过廉颇此人,大多后人都耳熟能详。

不为其它,只因后世小学、初中课本上,都有着廉颇的故事。

廉颇与蔺相如二人,将相和、负荆请罪的典故,流传千古,经久不衰。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老而不服老,尚能有所作为。

如此典故,也让华夏后世许多年迈者,仍旧雄心万丈,敢与时代争锋。

长平之战,赵王误中秦国反间计,罢免了廉颇将军职位,反而换上赵括。

直到赵国长平大败以后,廉颇才再度被赵王重用。

此时的廉颇,担任赵国上将军职位,可谓风光无限。

蔺相如病逝以后,赵国相国职位,就由赵孝成王叔父,平原君赵胜担任。

然而,平原君赵胜已经年迈。

很多人都在猜测,平原君卸掉相国职位以后,廉颇就会担任相国职位。

那个时候,廉颇就会总揽赵国军政大权,权倾朝野。

按理来讲,赵嘉备受冷落,不太应该能够与廉颇这等重臣,有太多交集才对。

事实上,就连赵嘉父亲太子赵偃,也不被性格刚烈的廉颇放在眼中。

赵偃数次拜访廉颇,都被拒之门外,这也使得二人关系极其恶劣。

“或许,这就是后来廉颇不被赵偃重用,反而被逼逃到魏国的原因吧。”

想到这里,赵嘉微微叹息。

廉颇虽有领兵才能,性子终究太过刚烈,以致晚年郁郁不得志,甚至背井离乡奔逃他国,客死异地。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若只读到这句话,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其中不服老的豪迈。

真正熟知事情前因后果之人,恐怕都会扼腕叹息。

历史上,廉颇受排挤叛逃入魏国后,赵国因屡次受到秦国进犯,不由让赵王起了召回廉颇的心思。

只是廉颇年迈,赵王不知廉颇还能不能用,就派人前去试探。

廉颇在魏国郁郁不得志。

他知晓赵王想要重新启用自己,就当着赵国使者的面,一顿饭吃了一斗米、十斤肉,还披甲上马以示自己能够继续上战场。

可惜的是,赵国使者郭开与廉颇有仇。

郭开在回报赵王的时候,说道:“廉将军虽老,尚善饭,然与臣坐,顷之三遗矢矣。”

顷之三遗矢矣,意思就是:片刻时间就拉了三泡屎。

赵王闻言,就以为廉颇老了,就没有再将其召回赵国,廉颇返回赵国的希望,也破灭了。

嗟乎!

廉颇老而不服老,奈何有小人从中作祟,徒之奈何!

“此生,我希望能够改变老师命运,也能改变赵国命运。”

赵嘉看着眼前的上将军府,缓缓收回了思绪。

“见过嘉公子。”

负责守卫上将军府的士卒,看到赵嘉走来以后,急忙上前行礼。

赵嘉笑道:“诸位无需多礼。”

“嘉此次前来,乃是为了拜访老师,老师可在府中?”

士卒急忙答道:“嘉公子来得正好,将军正在府中,并且还特意交代,若是嘉公子来访,无需通报直接进入便是。”

赵嘉闻言,却是有些发蒙。

“难道老师有未卜先知的能耐?”

带着强烈疑惑,赵嘉进入府内,径直前去寻找廉颇。

你道赵嘉为何称呼廉颇为‘老师’?

赵嘉身为宗室弟子,自然会受到最优等教育,廉颇乃赵国首屈一指的名将,也时常前去教导宗室子弟兵书战策。

奈何,绝大多数宗室子弟,都对兵书战策不感兴趣。

唯有赵嘉表现,让廉颇感到惊艳。

赵嘉知晓廉颇本领,亦是刻意结交,仗着廉颇对自己有好感,赵嘉时常亦讨教兵法为名,前来拜访廉颇。

数年下来,两人关系越发亲密,赵嘉甚至算得上廉颇关门弟子。

正是为此,赵嘉才称呼廉颇‘老师’。

书房内,已经有了些许白发的廉颇,双手捧着情报,眉头紧皱。

“将军,嘉公子来了。”

廉颇闻言,放下手中情报,声音洪亮的说道:“让他进来。”

赵嘉进门,先是恭敬行礼,而后看着廉颇那紧皱的眉头,若有所思。

“老师眉头紧皱,可是燕国有何异动?”

廉颇闻言,却是惊讶的说道:“你为何知道是燕国?”

赵嘉微微一笑,道:“四周邻国,能给赵国带来压力者,唯有秦、燕两国。”

“秦固然国力强盛,然秦昭襄王嬴稷逝世不久,秦孝文王继位三天暴毙。”

“如今秦王乃是秦楚。”

“此人继位不久,稳固秦国朝堂尚且不足,如何有余力犯我赵国?”

秦楚,也就是秦异人,乃秦始皇父亲。

之所以改名为秦楚,乃是在吕不韦的建议下,为了讨好身为楚人的秦国太后。

赵嘉谈吐自若,继续娓娓道来。

“反观燕国,前不久大破胡人,拓地千里,举国欢腾,对我赵国更是虎视眈眈。”

“以老师之神武,能让老师皱眉者,也只有燕国了。”

廉颇闻言,眉头舒展开来,大笑道:“赵国有你,中兴指日可待。”

很显然,赵嘉的见解让廉颇感到欣慰。

赵嘉那润物细无声的马屁,也让廉颇心中觉得无比舒坦。

不过很快,廉颇脸色再次变得凝重起来。

“据探子来报,最近燕国境内军队、物资调动频繁。”

“燕国使者此次前来邯郸,名义上为了王上贺寿,恐怕也是为了刺探我赵国虚实。”

“假如燕国使者见我赵国软弱可欺,定会向燕王进言攻赵。”

“燕国拥兵近百万,反观赵国经历长平大败以后,青壮者几乎死伤殆尽,年幼者尚未成长起来。”

“若燕果真举国来犯,赵国危矣。”

赵嘉闻言,脸色也变得极为凝重。

前世的赵嘉,对于战国末期并不十分了解,只知道廉颇、李牧这等名人。

赵国长平大败以后,燕国究竟有没有攻打赵国,赵嘉还真的不知。

假如真被廉颇猜中,燕国举国来犯,赵国就真的危险了。

“老师可有应对之策?”

廉颇双目直视赵嘉,道:“为今之计,只有让接待燕国之人扬我国威,令其不敢小觑赵国,才有可能打消其进犯赵国之心。”

赵嘉心中微动,道:“老师可是想让嘉代表赵国,接待燕国使者?”

廉颇道:“正是。”

赵嘉沉吟道:“嘉虽有报国之心,奈何王父未必会同意。”

廉颇大笑道:“只要你愿意,王上那里某自然会去说道。”

第六章 燕国使臣

王宫。

廉颇身着戎装,朝着赵孝成王恭敬行礼。

赵孝成王,原本也算是位野心勃勃的雄主,然而长平大败以后,却一蹶不振。

如今五十多岁的赵孝成王,看起来却显得无比沧桑。

“燕国使臣要在邯郸滞留几日,王上可曾想好,派遣何人前去接待燕国使臣?”

廉颇行礼毕,单刀直入的询问。

赵王闻言,却是面露犹疑之色。

燕国势大,纵然对赵国虎视眈眈,赵国也不能怠慢燕国使者。

这也就注定了,要派出足够有分量之人,才有资格招待燕国使者。

然而,燕国使者来者不善,赵王自然也有所察觉。

故此,招待燕国使者之人,不仅要能说会道,还要能够压制住对方气势才行。

如此算来,除了几个朝廷重臣,倒也很难找出这等人才。

只不过,朝中重臣都有要务,也不可能陪同燕国使臣数日。

沉吟半晌,赵王忽然说道:“太子偃这些年越发沉稳,身份也足够,要不就派他前去接待燕国使臣吧。”

廉颇闻言,心中却极度不屑。

太子偃在赵王面前,自然装得沉稳懂事,不过私下风评却极差。

不说其他,单是迎娶娼妓,并且将其立为正妻,都非常惹人诟病。

要知道,赵偃身为赵国太子,日后有极大可能继承王位,正妻也就是一国之母。

让娼妓担任国母,岂不让整个赵国蒙羞?

更何况,廉颇素来看好赵嘉,认为赵嘉日后能够带领赵国走向强盛。

可惜的是,赵偃却宠溺那个娼妓以及娼妓之子,对赵嘉这个嫡长子万般冷落。

再加上,赵偃的确文不成武不就。

于公于私,廉颇对太子赵偃都极为不喜,这才屡次拒绝赵偃的示好。

深吸口气,廉颇说道:“太子偃虽沉稳,然此次燕国使臣乃燕相栗腹。”

“栗腹能文能武,胆识过人,曾经为了刺探胡人军情,既然自愿前往胡地担任人质。”

“后来栗腹返回燕国,以军情告知燕王,这才有了燕国大破胡人,拓地千里之壮举。”

“如此人物,太子偃未必能够压住对方气势,说不得会适得其反。”

赵王闻言,眉头大皱,显然有些不高兴。

廉颇虽然说得隐晦,赵王终究还是听明白了,廉颇是在变相贬低自己儿子赵偃。

虽然赵偃的确才能不显,终究是赵王独子,平常也十分乖巧。

赵王心中不愉,奈何廉颇功勋卓著。

赵王也不好过多责备,只是有些不快的说道:“既如此,那么廉卿以为,何人能担此重任?”

廉颇性格耿直,没有在意赵王情绪的变化,说道:“王长孙赵嘉,能文能武,胆识过人,足以担此重任。”

“你说嘉儿?”

听到廉颇举荐自己孙子,赵王脸色这才略微有些舒缓。

假如廉颇推荐其余宗室子弟,那就代表廉颇认为,赵王后代比不上其余支脉,赵王肯定心中不喜。

赵嘉虽然是赵王孙子辈,这些年赵王对他也不太上心,双方终究血浓于水,割舍不断。

廉颇推荐赵嘉,总好过推荐别人。

赵王沉吟半晌,说道:“这些年来,寡人只知道嘉儿随宗室子弟学习,究竟如何,想必廉卿比寡人更清楚。”

“不过,我还是要考校他一番。”

廉颇闻言大喜,道:“自当如此。”

却说赵嘉离开上将军府以后,就在心中暗自感叹: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他本来还想着,请求廉颇帮忙举荐,让自己步入朝堂。

不曾想,赵嘉还没开口,机会就已经来了。

“也不知道,王父会不会让我前去招待燕国使臣。”

赵嘉返回庭院,拿起兵书翻阅,却因为心中有事,无论如何也读不进去。

无奈之下,赵嘉索性放下兵书,拔出佩剑在院内舞剑。

“公子,王上召见!”

赵嘉正舞得兴起,喻竹却是冲了进来,俏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锵!”

收剑入鞘,赵嘉略微有些喘息,不过眼睛却十分明亮。

却说赵嘉得到召见,很快就进入王宫,在宦官的带领下来到内殿门口等候。

“大王,嘉公子来了。”

宦官进入内殿,看着正在伏案处理政务的赵王,轻声提醒。

“哦?”

听到赵嘉过来,赵王抬起了脑袋,眼中闪过疲惫之色。

“让他进来吧。”

脚步声缓缓传来,赵嘉没过多久,便已经来到了赵王身前。

“孙儿拜见王父!”

看着陌生而又熟悉的赵王,赵嘉内心五味杂陈,却仍旧恭恭敬敬的行礼。

五十多岁的赵王,双鬓已经有了斑斑白发。

他抬头看着年轻的赵嘉,从头到尾细细打量过后,神情却是有些恍惚。

“免礼。”

不过很快,赵王就收拾好了心情。

“寡人听上将军说,这些年你读书习武都有不小成就,可是如此?”

赵嘉垂首答曰:“与王父相比,孙儿只是略懂皮毛,永远只能抬头仰望耳。”

被自己孙子拍马屁,赵王感到十分高兴,脸上的褶皱都舒展了几分。

“你这孩子,倒也谦逊。”

“本来寡人还想好好考校与你,不过寡人相信上将军眼光。”

“如今邯郸城内有诸侯使团,就由你前去招待燕国使者吧,也好长长见识。”

不过紧接着,赵王脸色就变得严肃起来。

他沉声说道:“最近燕国国内军队、辎重调动频繁,恐有觊觎我赵国之心。”

“燕国使团,虽名义上是前来为寡人祝寿,恐怕来者不善。”

“汝当切记,此次招待燕国使臣,既不可失了礼仪,更不可辱我国威!”

“汝能否做到?”

赵嘉心中凛然,沉声喝道:“谨诺!”

赵嘉知道,这次任务十分艰巨。

不过他也深知,只要自己能够抓住这次机会,说不得就能趁势而起。

唯有掌控话语权,才有可能改变自己以及赵国命运。

想起了未来战神李牧,赵嘉心中微动,躬身道:“孙儿斗胆,向王父索要一人,随我前去接待燕国使者。”

赵王脸上露出感兴趣的神色,道:“何人?”

赵嘉答曰:“李牧。”

赵王听到李牧这个名字,脸色当即有些不好看。

李牧胆小惧战的做法,让赵王心中非常不满,若非考虑到对方驻守边塞数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赵王恐怕早就要下诏责罚了。

如今将李牧扔在驿馆,就是为了好生打磨对方性子。

“那李牧贪生怕死、胆小惧战,令其随汝前去接待燕国使臣,岂不辱我国体?”

赵王有些不悦。

赵嘉却坚持道:“孙儿年少无知,鲁莽冲动,也未曾经历过什么大场面。”

“那李牧虽胆小畏战,这些年终究驻守北疆,见多识广,沉稳内敛。”

“让李牧随行,正好与孙儿互补,还请王父成全!”

赵王思量半晌,觉得赵嘉所言并非全无道理,终究还是应承了下来。

邯郸城内,赵嘉、李牧带领数十甲士,陪同燕国使臣四处走动。

李牧没想到,自己被冷落数日以后,不仅没有受到责罚,反而被指派了任务。

只要没被赵王彻底冷落,李牧就有再度崛起的机会。

想到这里,李牧不由将目光放在了赵嘉身上。

他知道,自己此次能够前来招待燕国使臣,多半是嘉公子从中出力。

众人在邯郸城内闲逛,燕国使臣四处查看。

栗腹等燕国使者,看着街道上多为老人、妇女、孩童,以及不满二十岁的青年。

他们目光交织,眼中都有光芒闪动。

栗腹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真没想到,过去了数年时间,赵国仍旧未能恢复过来。”

“看这满城妇女,想必许多都没了丈夫吧。”

“若赵国妇人寻不到男人,不妨前往燕国,我大燕男子不仅众多,而且无比雄壮。”

“哈哈哈哈!”

其余燕国使者闻言,全都大笑起来,笑声有些肆无忌惮。

或许赵国以前很强。

只是经历过长平之战大败,以及数年邯郸保卫战以后,赵国成年男子几乎伤亡殆尽,国力大衰。

反观燕国,前不久刚刚开疆拓土,正是春风得意之际,这才敢如此放肆。

站在赵嘉身后的李牧,闻言当即大怒,手握剑柄就准备发作。

跟在李牧身后的赵国士卒,也都各个怒发冲冠。

赵嘉急忙示意李牧不要妄动,而后若有所指的问道:“听说先生乃是齐人?”

栗腹脸色微变,而后沉声说道:“正是。”

赵嘉面含笑意,继续说道:“某听闻,先生曾于稷下学宫求学,不知然否?”

仿佛想起了当初美好的时光,栗腹缅怀了半晌,这才叹道:“曾经群贤汇聚的稷下学宫,可惜早就物是人非啊。”

乐毅率五国军队攻齐,连下七十二城。

齐王被杀以后,齐国只剩下莒和即墨两座城池,几乎已经宣告亡国。

燕军围困即墨,城中推举田单为将,死守五年拖到燕昭王逝世,田单才用反间计让乐毅被废除职位,出逃至赵国。

之后田单以火牛阵大破燕军,虽成功收复失地,却再也无力争夺天下。

此时的齐国,早不复往日强盛。

栗腹虽在燕国为官,终究乃是齐人,想起了齐国所经历的兴衰,脸上也满是怅然之色。

赵嘉不动声色的继续说道:“嘉愚钝,有一事想询问先生。”

栗腹虽然有种不祥预感,终究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但问不妨。”

赵嘉叹道:“昔日齐国何等强大,奈何为燕国所破,以致沦落到此等境地。”

“先生既为齐人,为何不思兴复齐国,反而前往齐之世仇燕国为官,并且口口声声自称燕人?”

“长平之战赵国虽败,然赵国稚童、妇人尽皆心向赵国,登上城墙拼死抵抗,这才击退秦国军队。”

“我观先生饱读经书,难道尚不及赵国稚童、妇人,弃本国而转投敌国乎?”

赵嘉话音落下,街道上空气都仿佛变得凝滞起来。

栗腹脸色铁青。

其余燕国使者也都神,情不自然。

唯有李牧以及赵国士卒,却都转怒为喜,满脸鄙夷的看着栗腹。

第七章 敢战否

“燕人欺我赵国长平大败,男子伤亡殆尽,彼之国内恐怕已经蠢蠢欲动。”

赵嘉眼神微微眯起。

到了现在,他已经能够确定,燕国使团来者不善了。

赵嘉方才察言观色。

他看到燕人见赵国男人稀少,脸上都隐晦露出些许喜色。

燕国使团与其说是前来为赵王贺寿,倒不如说是为了刺探军情,查看赵国虚实。

“若此时示敌以弱,燕人定以为我赵国可欺,倒不如强势一些,迷惑对方。”

赵嘉暗自想到。

也正是因为有这种考虑,他才会反讽燕国相国栗腹。

空气仿佛凝固。

燕国使臣尽皆盯着赵嘉,目光不善。

赵嘉方才之言,不仅在讽刺栗腹,更是在挑拨栗腹与燕国之间的关系。

栗腹可不是寻常人,其如今贵为燕国相国,正被燕王器重。

此人虽是稷下学宫学子,却也胆略出众,在燕国任职以后,为了平定为祸燕国边疆的胡人,自愿充当人质前往胡地,刺探军情。

栗腹从胡地回返以后,当即向燕武成王进言伐胡。

武成王从其言,使将袭胡,拓地千里。

燕国自造阳至襄平筑长城,置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郡以拒胡。

自此,燕国北疆胡人之患得以缓解,栗腹也因功被封为相。

这等燕国重臣出使赵国,若仅仅为了给赵王贺寿,恐怕无人相信。

“此人胆识过人,如今又探查到我赵国男子稀少,若放任其回到燕国,彼定然力劝燕王出兵攻赵。”

赵嘉回想起对方甘愿充当人质,远赴胡地刺探军情之事,心中当即涌现出杀机。

经过短暂安静,栗腹却是洒然一笑,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卫鞅乃卫人,却效力于秦国,变法强秦,使秦国国力凌驾诸国之上。”

“张仪乃魏人,却助秦连横,屡次戏耍魏国。”

“纵观诸国名将、名相,多有不在本国效力者,与诸位大贤相比,栗某所行似乎并无不妥。”

栗腹果然不愧是燕国相国,哪怕被赵嘉挤兑,仍旧不动声色,应对自如。

赵嘉眼睛微微眯起,倒也没有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缠。

栗腹所言本就乃实情。

许多满腹才学之人,在本国得不到重用,反而在他国大放异彩。

栗腹自己虽简单带过,不做计较。

跟在栗腹身旁那员燕将,却是沉声喝道:“赵国长平大败,男子几乎死伤殆尽,如今邯郸城内,除了老弱妇孺,成年男子又有几何?”

“若秦国来犯,赵以何挡之!”

赵嘉看着街上行人被吸引,纷纷驻足对着那员燕将怒目而视,不由眼神微凝。

“果然来者不善。”

眼中闪过冷光,赵嘉沉声道:“赵人不屈,自然不惧秦国,无需贵使担心。”

赵嘉声音,明显有些生硬。

不曾想,那员燕将大笑起来,待吸引到更多赵人注意以后,才张口说话。

“嘉公子与赵国自然不必担心。”

“燕王雄才伟略,前不久派兵大破胡人,拓地千里,国富兵强。”

“只要赵国割地百里献于我王,哪怕秦人举国来犯,我王亦会发兵来援,相助赵国拒敌于国门之外。”

那员燕将声音很大,附近又是邯郸繁华街道,赵人听到对方言论,当即怒发冲冠。

不仅是附近赵人,李牧以及身后赵国甲士,也都手握剑柄,双目几乎能够喷火。

长平之战大败,秦国以及战死的赵人,都是所有赵人心中之痛。

燕国使臣先是揭人伤疤,而后更当众索要百里之地,显然以为赵国无男丁,软弱可欺。

“锵!”

就在此时,赵嘉猛然拔剑,剑尖直指那员燕将。

“锵锵锵!”

李牧以及身后赵国士卒,早就憋了满腔怒火,见赵嘉拔剑,几乎下意识拔出佩剑,将燕国使团围了起来。

附近那些赵人,亦是纷纷上前,对着赵国使团虎视眈眈。

栗腹见状心中大惊,其余燕国使者亦是有些失态。

他们本以为赵国羸弱,不敢轻易得罪燕国使者,却没想眼前这人居然如此蛮干。

“锵!”

那员燕将亦是拔剑,有些色厉内荏的喝道:“我等乃燕国使臣,尔等欲何为?”

赵嘉面沉如水,沉声喝道:“可敢一战!”

燕将闻言,却是有些疑惑的说道:“嘉公子此言何意?”

赵嘉厉声道:“九年前赵国大败,战死者不计其数,那时赵嘉不过八岁稚童。”

“现如今,我赵嘉十七岁。”

“汝见我赵国九年前伤亡惨重,就以为赵国如今无人可用乎?”

说到这里,赵嘉环顾围观众人,厉声道:“今日我就告诉尔等,赵人不屈,面对国难,哪怕稚童亦可迎战。”

“我赵嘉乃王长孙,已经十七岁,当为赵国战。”

“汝既为燕国沙场宿将,敢与某战否!”

赵嘉声如巨雷,掷地有声,纵然身形有些单薄,此时却也显得极其高大。

“嘉公子威武!”

“赵人不可欺!”

“某虽为稚子,亦可奔赴国难!”

“我等当奋死,赵国不可欺!”

“当为赵国战!”

本来义愤填膺的围观赵人,听到赵嘉之言,热血顷刻被点燃,全都厉声疾呼。

这些年,赵人压抑了太久,憋了满腔仇恨。

纵然四面受敌,他们却依然顽强不屈。

莫说是区区燕国,纵然秦国来犯,赵人亦无所畏惧,只想酣畅淋漓的复仇。

故此,众人听到赵嘉慷慨之言,全都被引起了共鸣。

李牧身后那些赵国士卒,此时也都崇敬的看着赵嘉,脸色振奋。

唯有李牧,看着身体单薄的赵嘉,心中闪过些许忧虑。

面对赵嘉的步步紧逼,燕将却是有些不知所措,忍不住将目光放在了栗腹身上。

栗腹看着汹涌澎湃的赵人,面露凝重之色。

感受到燕将求助的眼神以后,他当即收拾心情,笑道:“既然嘉公子想要讨教,我等自然不好推脱。”

“只是嘉公子太过年轻,身体也比较单薄,刀剑无眼,只恐比试过程中会伤到嘉公子。”

“既如此,某愿替嘉公子领略贵使武艺!”

李牧闻言,却是踏步上前,沉声喝道。

栗腹打量着李牧,见此人身材高大壮实,太阳穴高高隆起,身上更是隐隐散发凛然气势,不由眉头微凝。

栗腹在胡地担任人质期间,见识过不少凶神恶煞的胡人。

他能够感觉到,眼前这位赵将,其凶悍程度绝对恐怖,纵然比起塞外最凶悍的胡人,犹有过之。

燕将虽然久经沙场,可比起眼前这名赵将,恐怕仍旧有所不如。

栗腹正在思索应对之策,却是听到了赵嘉的声音。

“李牧将军且退下。”

“既然是我发起的挑战,自当由我承担。”

“可是……”

李牧面露迟疑之色。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嘉打断:“李牧将军,请相信我!”

言毕,赵嘉双目死死盯着燕将,再次沉声喝道:“敢战否?”

被黄口小儿屡次逼战,燕将心中也是恼怒异常。

奈何相国栗腹没有发话,他纵然心中恼怒,却也不敢贸然应战。

栗腹眼睛微微眯起。

思量半晌过后,他才沉声说道:“既然嘉公子盛情邀约,汝应战便是。”

“不过切记,嘉公子乃赵王长孙,比试过程点到即止,不可伤了公子。”

赵嘉也懒得逞口舌之利。

他双目死死盯着燕将,喝道:“马战还是步战?”

燕将冷笑道:“若是马战,你根本没有任何机会,若不慎摔落下马,伤了阁下某亦不好交代。”

“依我看,还是步战吧。”

见燕将如此小觑赵嘉,李牧以及赵国士卒尽皆大怒,眼神不善的盯着对方。

赵嘉却不气恼,只是沉声道:“既如此,那便马战。”

“尔等,随我前去校场!”

赵嘉的倔强,出乎所有人预料。

哪怕是李牧,此时亦眉头微皱,脸上露出担忧之色。

马战不比其他,不仅要有精湛的骑术,还要有强悍的身体素质。

会骑马与会骑马作战,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培养一个步卒,或许花费不了多长时间,然而培养一名骑兵,却要耗时许久。

赵嘉身体看起来有些单薄,且太过年轻,马战这种需要经验的战斗,很难胜任。

只是赵嘉态度坚决,李牧虽然心中忧虑,却也不好再劝。

燕国使者欺辱赵国无人,以及王长孙赵嘉挑战燕将的消息,在有心人推动下,很快于邯郸城内传开。

甚至,就连赵王都被惊动。

王宫内,赵王询问廉颇:“嘉儿能胜否?”

廉颇自信道:“嘉公子虽只有十七岁,却武艺出众。”

“且嘉公子性子沉稳,若非有十足把握,绝不会如此冒昧发起挑战。”

赵王闻言,这才舒了口气。

许多达官贵人,甚至是邯郸城内百姓,也都纷纷朝着校场赶去,想要观看比斗。

只是校场乃军事重地,莫说那些普通百姓,就连达官贵人,也很难入内。

不过很快,赵王就下达诏令,允许部分百姓进入校场观战。

这个消息,却让许多人心中暗自忧虑。

若只私下比斗,纵然赵嘉败给燕将,那也没什么大不了。

假如允许百姓观战,赵嘉再败给燕将的话,整个赵国也会跟着蒙羞。

“嘉公子那么年轻,怎么可能是燕将对手,大王此举有失考量啊。”

某些思虑长远者得到消息,皆扼腕叹息。

第八章 赵人不屈

“咚咚咚!”

校场内战鼓轰隆,围观者无论勋贵或是百姓,全都脸色凝重。

“踏踏踏!”

两匹战马登台,赵嘉以及燕将相互行礼,而后调转马头拉开了距离。

“将军,你说嘉公子能赢吗?”

李牧身旁随从,有些担忧的询问。

如今这场比斗,不仅关乎个人胜负,还关乎着两国颜面。

李牧非寻常人,自然能够感受到燕国使臣来者不善。

假如赵嘉落败,燕国以为赵国可欺,有很大几率会发兵攻赵。

唯有赵嘉顺利赢得这场比斗,展现出赵人风采,才有可能令燕国犹豫。

纵然赢了,也只是有可能令燕国犹豫而已。

李牧虽心中担忧,却也做不了什么,只能静观其变。

“嘉公子并非鲁莽之人,既然主动发起挑战,必然有所胜算,我等拭目以待即可。”

随从以及身旁赵国甲士闻言,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校场上,两骑拉开距离,几乎同时调转马头。

“嘉公子,得罪了!”

燕将身上气势暴涨。

他双腿夹紧马腹,战马顿时宛若利箭射出,朝着赵嘉迅猛冲去。

与此同时,燕将手中长矛也是水平举起。

“踏踏踏!”

鼓声早已停息,战马踏地的声音,却仿佛重锤敲击在所有人心底。

看着宛若猛兽般扑来的燕将,赵嘉没有丝毫慌乱,眼睛微微眯起,而后催马向前杀去。

“杀!”

战马奔跑起来以后,速度骇人听闻,双方很快就要遭遇。

燕将不愧是沙场宿将。

他眼中爆发出凶光,口中厉喝出声,长矛直刺而去,目标正是赵嘉咽喉。

“糟糕!”

不少赵人见此情景,都是心中微沉。

马上作战,一寸长一寸强。

燕将使用长矛,赵嘉用的却是长剑。

此时两人遭遇,长矛可以刺中赵嘉,长剑却不能刺中燕将。

纵然赵嘉挥舞长剑格挡长矛,对方也占据长兵器优势。

哪怕赵嘉能够挡住燕将直刺,也势必会落入下风。

燕赵之地多豪杰,纵然是许多围观百姓,也能看出赵嘉此时并不好受。

唯有李牧,眼中却是光芒大盛。

“嘉公子能做到吗?”

他双目圆瞪,口中喃喃自语,就连拳头也不自觉捏紧。

“哗!”

“好精湛的骑术!”

就在下一刻,赵嘉用行动告诉了李牧答案,也引起了所有人的惊呼。

“噗嗤!”

与此同时,赵嘉手中长剑划到燕将腹部,若非对方甲胄精良,恐怕此时已经落败。

饶是如此,长剑带来的冲击力,也让燕将身体趔趄,差点控制不住摔落下马。

“真没想到,嘉公子居然有如此精湛骑术!”

众人满脸震惊,李牧却是松了口气。

马战对于骑术要求很高,好的骑士几乎先天立于不败之地。

毫无疑问,赵嘉的骑术震惊了所有人。

就在方才,赵嘉面对燕将雷霆一击的时候,并没有选择硬撼。

他早有准备的微微躬身。

在对方长矛即将刺来的时候,赵嘉身体猛然绕到侧面,单凭双腿就夹住了马腹。

不仅如此,赵嘉居然还有余力,趁着燕将来不及回防时砍了对方一剑。

这种动作听起来很简单,真正做起来却极其困难。

那个时候没有马镫与马鞍,骑士们骑马本就是非常受罪的事情,想要单凭双腿就夹住马腹,让侧过去的身体不掉落下去,并不容易。

如此做,不仅需要双腿拥有极强力道,对于身体平衡性的要求也极高。

哪怕是边关久经沙场的骑士,也很难做到这点。

李牧正是提前观察到,赵嘉躬身收腿的动作,才会提前有所察觉。

“驾!”

赵嘉没有理会众人的欢呼。

他与燕将擦身而过以后,迅速翻身骑上马背,开始调转马头,朝着燕将杀去。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比拼力气,我未必是燕将对手,唯有令其气势泄尽,再发动雷霆一击,方能赢下比斗。”

赵嘉目光闪动,非常贯彻的实施了既定计划。

果不其然,燕将一击未中,反而险些被赵嘉所伤,心中已经有些犹疑。

第二次冲锋过程,燕将虽仍旧保持进攻姿态,却已经没有了首次那种气势。

为了避免被赵嘉利用精湛骑术偷袭,燕将还特意留了几分力道。

“踏踏踏!”

双骑冲锋,马蹄踏地。

第二次交锋,燕将仍旧仗着长兵器优势,提前发起了进攻。

只是由于这次并非全力爆发,长矛灵活度倒是提升了许多,纵然赵嘉像方才那样躲避,燕将也能及时变招进攻。

这一次,赵嘉仍旧选择了躲避。

燕将见状眼中却是闪过喜色,长矛随风而动,绕过半个圆弧对着赵嘉紧追不舍。

假如赵嘉还如同方才那般躲避,绝对躲不过燕将这次攻击。

“能够跟随燕相出使,此人果非易于之辈。”

赵嘉心中微叹。

他身体却没有丝毫停顿,直接钻进了马肚子下面,险而又险躲过了燕将长矛。

“哗!”

赵嘉这种操作,再次引起了赵人的尖叫。

虽说赵嘉没有与燕将硬撼,让众人看得并不那么热血沸腾,然而只是如此精湛的骑术表演,也足以让所有人大开眼界。

燕将乃燕国悍将,对付区区毛头小子,两次全力以赴都未能讨得丝毫好处,心中难免有些烦躁。

“嘉公子,汝身为赵国王长孙,难道就只会躲避,做缩头乌龟吗?”

燕将有些气急败坏的吼道。

赵嘉闻言,却是大笑道:“骑术也是自身实力的一部分,将军正值壮年,力气已经攀至巅峰,嘉自愧不如。”

“若不躲避将军雷霆攻击,反而不知好歹硬撼而上,才是莽夫所为。”

“吾乃王长孙,更需要的乃是智慧,而非匹夫之勇。”

围观赵人本来听到燕将的话,还感觉有些羞愧,此时听到赵嘉所言,全都豁然开朗,纷纷跟着起哄。

“你这大汉好生无礼,自己以大欺小不说,还不允许嘉公子躲避,是何道理?”

“战场上可不凭嘴巴说话,有本事就击败嘉公子,莫要唠叨不停。”

“就是,就是……”

此地乃赵人主场,众人议论以及嘲笑,多少让燕将受到了些影响。

他心中越发烦躁,调转马头当即吼道:“藏头露尾之辈,我看你能躲到何时!”

怒气勃发的燕将,爆发出全部实力,每次与赵嘉交锋,都是全力以赴。

长矛如龙,攻击角度无比刁钻。

饶是如此,赵嘉仍旧能够凭借精湛的骑术,险而又险的躲过了燕将的每次攻击。

燕将终非易于之辈。

纵然赵嘉骑术精湛,每次躲避都很及时,盔甲仍旧有几处破损。

随着时间流逝,双方已经斗了二十回合。

由于燕将每次全力进攻,体力已经消耗巨大,攻势大不如前。

虽说赵嘉每次都是躲避,然而在马上腾挪,对于自身体力消耗也不小。

李牧静静观看着二人争斗。

“燕将其势已衰,若我处于嘉公子位置,是时候该反击了。”

李牧双目湛湛,暗自想到。

“踏踏踏。”

双方战马再次交错而过。

赵嘉险而又险的躲过燕将攻击,却隐约听到了对方的喘息。

“是时候了。”

坐稳以后,赵嘉眼睛微微眯起,右手下意识紧了紧长剑。

“杀!”

此次交锋,燕将再次全力以赴,不过气势却衰弱了很多。

他本以为,赵嘉还会像以前那样躲闪,却没想到,就在长矛刺出瞬间,战局骤变。

“锵!”

二十余合交锋,双方武器首次碰撞。

只是赵嘉蓄谋已久,燕将却猝不及防,纵然燕将力气占据优势,却也被赵嘉将长矛荡飞。

下一刻,赵嘉身体腾空而起,直接跃到燕将战马身后。

趁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之际,赵嘉的手中长剑,已经架在了对方脖子上。

“你输了。”

感受着咽喉处传来的森寒气息,以及赵嘉那略带喘息的声音。

燕将虽然非常不愿意认输,心中也极度不服气,却也没有丝毫办法。

“吧嗒!”

随着长矛落地声的响起,校场内顿时响起了震天呐喊。

“嘉公子!”

“嘉公子!”

“嘉公子!”

欢呼声,冲破云霄。

这场比斗,赵嘉以弱胜强。

他不仅展露出了自己精湛的骑术,还展露出了高超的判断力。

这场战斗,也关乎着两国颜面,赵嘉取得最终胜利,每个赵人都与有荣焉。

李牧也是心中喜悦。

他暗暗想到:“公子面对强敌却沉着冷静,以己之长攻彼之短,以敏锐的洞察力,看准时就毫不留情发动雷霆一击。”

“有嘉公子在,赵国无忧矣!”

与赵人的喜悦不同,燕相栗腹以及燕国使团,此时却都脸色铁青,心中满腹怒气却也不好发作。

赵嘉收剑下马,在赵人欢呼中,大步走到栗腹身前。

“栗相,九年前,赵国固有长平之败。”

“然九年过去,昔日稚童已经成年,赵阖国上下,曾经不畏强秦,此后亦不畏强敌。”

“若谁欺我赵国无人,赵上至七旬老翁,下至八岁稚童,皆可为国而战!”

“宁死方休!”

李牧站在身旁,听着赵嘉铿锵之言,顿时感觉眼眶微热,心中燃起了熊熊烈火。

“赵人不屈,皆可为国而战!”

李牧大吼。

“赵人不屈,皆可为国而战!”

李牧身后士卒大吼。

“赵人不屈,皆可为国而战!”

校场内,所有赵人齐声大吼,声震云霄。

远在宫内的赵王,听到那仿佛宣言般的呐喊,沧桑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赵国,不可欺也。”

第九章 举荐

校场比斗,赵嘉出尽风头,燕国使团却颜面尽失,败兴而返。

邯郸城内,赵嘉再次成为人们街头巷尾议论的焦点,赵人也都喜笑颜开。

与之相反,王宫内气氛却极为凝重。

“王上,燕国使团来者不善,真要放任他们从容返回燕国,必成祸患!”

有激进的将领出言,脸上满是杀气。

“将军此言差矣。”

“嘉公子于校场挫其锐气,扬我国威,已让燕国使团知晓我赵国不可欺。”

“若再派人截杀,倒显得我赵国色厉内荏,反而不美。”

有文臣出班反驳。

大殿之内,嘈杂无比。

有些人要求截杀燕国使团,有些人则极力反对,双方各持己见,争论不休。

“够了。”

赵王脸上不耐之色越来越浓,最后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

群臣闻言,全都不敢多语。

赵王起身,环顾众人,喝道:“寡人过寿,燕国遣其相国赠百金为寡人贺。”

“对方以礼相待,又是燕国使臣,寡人岂能因猜测就让人截杀对方?”

“真要如此,以后哪国敢派使团入我赵国?”

“截杀之事休要再议,若有人胆敢背着寡人行事,定斩不饶!”

听到赵王之言,始终沉默不语的廉颇终于说话了,上前道:“王上之命,我等岂敢不从!”

赵嘉站在旁侧,见尘埃落定,心中微叹,最终也没有多说什么。

才开始,赵嘉也曾想过截杀燕国使团。

经过深思熟虑以后,赵嘉却是打消了那个念头。

燕国使臣为赵王贺寿而来,纵然心怀不轨,在没有对赵国产生实质性伤害前,都不能对其下手。

毕竟,燕国使臣代表燕国。

哪怕赵国截杀燕国使臣,会处理的天衣无缝,燕国照样可以将罪名扣在赵国身上。

更何况,燕国究竟会不会出兵攻打赵国,乃是整个国家的大事件,不会因为区区几个使者的意愿,而有太大变化。

假如燕国本来不准备攻打赵国,赵国反而截杀燕国使团。

事情传到燕王耳中,必然也会爆发国战。

那个时候,燕国也是师出有名,赵国反而在道义上受人诟病,得不偿失。

赵王或许也考虑到了这些,这才不准备截杀燕国使臣。

“寡人累了,尔等都退下吧,赵嘉留下。”

赵王显得有些疲惫,对着群臣摆了摆手,众人行礼完毕后也纷纷退去。

赵王起身,在宦官的搀扶下,示意赵嘉跟上。

没过多久,赵嘉就在赵王带领下,进入了书房内。

赵王让宦官退下,而后示意赵嘉落座,自己却是来到了书案前面。

“今日校场之内,你表现不错。”

赵嘉垂首道:“多赖王父治理国家有方,民心归附,赵人不屈,非孙儿一人之功也。”

赵王闻言,脸上露出了笑容。

赵国能从长平之败中逐渐走出来,国力越来越强盛,赵王的确花了很多心思。

被赵嘉这么奉承,赵王心中也十分愉悦。

犹豫半晌,赵王终究还是拿出了一大堆竹简,示意赵嘉过来观看。

赵嘉逐一打开,发现竹简里面内容,全是几十年匈奴寇边烧杀抢掠的记载,其中还列举了赵国多年与匈奴交战的消耗。

赵嘉虽然早就知道,赵国这些年为了应付匈奴之患,消耗了太多国力。

看到这些资料以后,赵嘉才深切明白,匈奴究竟让赵国投入了多少人力物力。

长平之战,可谓是赵国倾国之战,几乎将赵国消耗一空。

然而几十年来,赵国应付匈奴的消耗,却足够赵国打两场长平之战。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假如没有匈奴连年为祸边疆,长平之战赵国未必会败。

半个时辰缓缓流逝。

赵嘉放下那些让人触目惊心的资料,脸色无比沉重。

赵王揉了揉眉心,幽幽叹道:“长平之战以前,尚有余力应对匈奴之患,只是现在却力有未逮。”

“我本以为李牧乃良将,能够平定匈奴之患,为此甚至把北疆军政大权全部交由对方管辖。”

“却不想,数年以来李牧毫无建树,北疆养了那么多军队却无用武之处。”

“故此,我才撤掉李牧兵权,准备另选一人在北疆抵抗匈奴。”

赵嘉闻言心中微动,道:“孙儿知晓一人,此人有经天纬地、逆转乾坤之才。”

“王父若用此人,少则三年、多则五载,定能彻底平定匈奴之患!”

赵王眼中忽然爆射出精芒,喝道:“谁?”

赵嘉深吸口气,答曰:“北疆守将李牧是也。”

赵王闻言,当即怒道:“李牧胆小惧战,如何能够继续统领北疆!”

赵王此时心中火气上涌。

他刚才还说李牧不行,想要撤换将领,没想到赵嘉紧接着就大力推荐李牧。

这种行为,绝对是赤果果的打脸,也不怪赵王会如此愤怒。

赵嘉却是不慌不忙道:“敢问王父,李牧驻守北疆这些年,消耗国库钱粮几何?”

赵王沉吟半晌,道:“李牧驻守北疆,与塞外通商,自给自足,并未消耗国库钱粮。”

赵嘉再问:“敢问王父,李牧驻守边疆这些年,士卒、百姓、财物伤亡损失几何?”

赵王皱眉道:“那李牧虽胆小惧战,倒也防备有方,每次匈奴来犯,李牧都提前将士卒、百姓、牛羊赶回堡垒内,并无太大损失。”

赵嘉脸色肃然,再次问道:“那么李牧之前那些将领驻守北疆时,又消耗钱粮、损失士卒、百姓几何?”

赵王听到这里,脸色有些挂不住了。

李牧虽然胆小惧战。

可是相比起以前的守边将领,李牧既没有让国库支出钱粮,也没有损失百姓、士卒。

单从这方面看,李牧功绩无人能比。

不过李牧那种胆小怕事,畏缩不前的作风,终究还是让赵王心中不喜。

赵嘉似乎看穿了赵王心思,劝道:“夫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李牧正是这种人。”

“其有上将之姿,若有机会,成就绝不下于秦国白起。”

“若王父放心令其继续执掌北疆,少则三年,多则五载,定能平定匈奴之患!”

赵王闻言却是怒道:“李牧畏战如虎,怎能与白起相提并论!”

长平一役,白起坑杀赵国四十五万大军,天下震惊。

赵王虽恨白起入骨,却也知道此人天资纵横,战场之上未逢败绩,心中对其又恨又敬。

故此,听到赵嘉拿李牧与白起相提并论,赵王当即有些恼怒。

赵嘉却是不惧,沉声道:“白起之所以能够成事,其有才能只是其一,更为重要者,乃因秦王信任、器重耳。”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也。”

“故虽有名马,祇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

“李牧有千里之才,如策之以其道,食之尽其材,鸣之而能通其意,其日行千里,何足道哉?”

这次面对赵王,赵嘉本不欲太露锋芒。

不过李牧实乃大才,若不能趁此机会为其争取,将会是整个赵国的损失。

故此,哪怕赵嘉明知此举,可能会惹得赵王不快,仍旧据理力争。

却不想,赵王闻言非但不怒,反而开始反复念叨着,赵嘉方才说的那番话。

“这些话,你从何处听来?”

赵嘉先是有些发愣,继而才明白,自己一时激愤,居然引用了后世韩愈的《马说》。

《马说》通俗易懂,寓意深刻,对当政者而言,更是莫大警醒。

韩愈乃唐朝人,这个时代自然没有出现《马说》,故此赵王才会觉得稀奇。

被赵王询问,赵嘉只得硬着头皮道:“孙儿无聊时,随意之作,难等大雅之堂。”

沉默半晌,赵王微微叹道:“这番话,仿佛特意为我等当政者所说。”

他揉了揉眉头,再次说道:“李牧有才,寡人自然知晓,此次调其返回邯郸,也是因为其消极避战,惹得满朝非议,无奈为之。”

“且为了防备匈奴,北疆驻守军队太多,纵然能够自给自足,也极大牵制了赵国军力。”

“如今秦国巨变,无力东进。”

“若不趁此良机解决匈奴之患,待秦国朝政稳固以后,赵国危矣。”

“换将之事,寡人心意已决,汝不必再劝。”

赵嘉闻言,不由暗自苦笑。

他虽然想出言反驳,却也知道自己若继续坚持,恐怕会适得其反,只能作罢。

不过紧接着,赵王就道:“说实话,这些年李牧也的确让寡人省心,如此看来倒也算是一位良将。”

“寡人也希望李牧才能堪比白起,只是天下豪杰无数,白起终究只有一人。”

“将李牧捧太高,终究并非好事。”

赵嘉这才猛然惊醒。

如今赵国廉颇尚在,纵然廉颇这等也不敢自比白起,李牧这个懦弱畏战者,如何敢与白起相提并论?

自己今日之言真要传出去,非但对李牧无益,反而是在捧杀,会为李牧招来许多人的嫉妒。

“为人处世以及思虑周全,我终究远不及王父啊。”

想到这里,赵嘉脸色肃然,而后郑重说道:“孙儿知错了。”

第十章 燕军伐赵

赵嘉离开了王宫。

他虽然非常遗憾,赵王未能再度启用李牧,却也已经尽力了。

起码赵嘉那番话,也让赵王肯定了李牧的功绩,至少不会将其彻底冷藏。

何况赵嘉隐约记得,历史上李牧也的确因为连年避战,导致中途被解除职位。

赵王换将以后,北疆赵军连年与匈奴交战,不仅消耗钱粮无数,还死伤惨重。

最重要的是,新换的将领还拿匈奴人没办法。

以致,北疆军民怨声载道。

直到此时,北疆军民以及赵王,才想起了李牧以前的功绩。

迫不得已,赵王只得放下身段,多次请求李牧奔赴北疆,李牧这才应承下来。

“以我如今身份地位,想要改变历史大势,难如登天。”

“只有顺势而为,从中赚取军功、名望,待积累足够以后,方能如愿以偿。”

赵嘉暗自思量。

第二日,燕国使臣就离开了邯郸,显然没有脸面继续待在赵国。

燕国使者离去,赵嘉又恢复到了以前状态,每日不是习武就是苦读兵书。

除此之外,他也会时常拜访李牧、廉颇,与二人谈论兵法,以及当今局势。

只不过。

廉颇最近非常忙碌,赵嘉拜访过几次以后,就没有再去打扰对方。

除此之外。

本来冷清异常的小庭院内,最近拜访之人却是络绎不绝。

很显然。

赵嘉校场杨威,击败燕国将领,为赵国争光的事情,替其积攒了不少名望。

再加上赵嘉王长孙的身份,自然有不少人起了结交心思。

与之相反,赵迁家中最近却门可罗雀。

不仅仅因为赵嘉的崛起,更因当日赵迁被当众打脸的事情,已经在邯郸传开。

在众人看来,赵嘉乃嫡长子,赵迁在身份上根本比不过。

能力手段方面,二人更是有着天壤之别。

纵然赵迁受宠,终究还是没有办法与赵嘉相提并论。

哪怕以后赵偃继承王位,设立太子的时候,也会考虑到群臣以及宗室的建议,不敢太过独断专行。

面对别人的拜访,赵嘉应付也都十分得体。

数日下来,赵嘉倒认识了不少朋友,也让喻竹每日笑靥如花。

她等待这一天,不知等待了多久。

如今自家公子扬名,邯郸勋贵纷至沓来的景象,让喻竹看到了公子崛起的希望。

她的心中,自然感到十分甘甜。

燕国,王宫大殿。

燕国相国栗腹,终于带着燕国使团,风尘仆仆返回了燕国。

“相国,你可算回来了!”

燕王看到栗腹,急忙降阶相迎,挽其手臂亲切说道。

当年成安君以下犯上杀死燕王,取而代之,正是在栗腹建议下,才坐稳王位。

也正是从那时起,栗腹得贵于燕。

后来栗腹入质于胡刺探军情,返回后更是请战伐胡,大破胡人,拓地千里。

如此风华绝代人物,乃是燕国支柱,燕王岂会不亲近?

寒暄过后,燕王急不可耐的问道:“赵国国情如何,可伐否?”

栗腹尚且没有说话,就有其余使者答道:“赵国虽有长平大败,然赵人能征善战,老弱、稚童皆有向战之心,不可伐也。”

栗腹闻言,脸色有些阴沉。

别看他乃相国,终究并非燕人,多少受到排挤、掣肘,就连出使赵国的使者,也并非完全唯其马首是瞻。

校场见识过赵嘉以及赵人风采以后,不少使者都认为,赵国不可伐。

燕王闻言,脸色微沉。

因为秦国远交近攻之策,时常怂恿燕国攻打赵国,以致燕、赵龌蹉由来已久。

此前两国交战,燕国向来讨不到什么便宜,也让燕王心中憋了口气。

直到赵国长平大败以后,燕王这才蠢蠢欲动。

如今燕王大破胡人,拓地千里,不仅解决了后顾之忧,更是兵强马壮之际。

此时的燕国,能够调遣六十万大军,发动举国之战。

纵然是没有兵败长平的赵国,燕国也未尝不能与之一战,更何况是如今的赵国。

不仅仅是燕王,燕国上下此时都有些膨胀。

特别是数年前,燕国趁着赵国长平大败之际,诱使赵国北部武垣令傅豹、王容、苏射率众投入燕国,越加使得燕人以为赵国气数已尽,许多燕将都希望举国伐赵。

故此,他们听到有使者说‘不可伐’,当即有些心中不愉。

燕王更是极其不快,将目光放在了栗腹身上。

栗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臣以为,赵国可伐!”

燕王以及许多燕将,闻言全都眼睛大亮。

燕王更是急切问道:“试言之。”

栗腹环顾众人,大声说道:“某于邯郸城内,见赵人老弱、妇人居多,青壮者寥寥无几。”

“赵民其壮者皆死于长平,其孤未壮。”

“今我大燕伐赵,能调动大军六十余万,反观赵国,经由长平大败,青壮者死伤殆尽,能战者不足二十万。”

“我燕军几乎五倍于赵,如何不能伐?”

燕王闻言大喜,对着诸将问道:“汝等意下如何?”

绝大多数燕将皆摩拳擦掌,认为赵国可伐。

唯有乐间大步上前,沉声道:“赵乃四战之国,其民习武善战,不可轻伐也。”

乐间乃燕国名将乐毅之子。

乐毅当年统帅五国军队,连下齐国七十二城,差点灭亡齐国。

乐间从小耳濡目染,亦是知兵善战。

燕王闻言,却是不悦道:“吾以五而伐一,如何不能伐?”

乐间毫不退让的说道:“兵在精而不在多,且使者亦是说过,赵人老弱、稚童皆有向战之心。”

“邯郸保卫战,赵国妇人、稚童皆登墙守城,强秦亦奈之不何,此为前车之鉴,不可不查也。”

“斯国斯人,岂能轻易言伐?”

燕王大怒,喝令乐间退去,其余诸将也都冷笑连连,认为乐间胆小惧战。

乐间见状,亦是心中不快,拂袖而去。

燕王也不阻拦,继续商议着伐赵事宜。

燕国伐赵,蓄谋已久,包括粮草辎重以及各部军队,都早就集结完毕。

只待栗腹前往赵国探听到虚实,燕国就能迅速发动战争。

燕王喜四年(公元前251年),燕王征调动两军,两千辆战车,共计六十万大军,一路由栗腹率领进攻鄗邑,一路由卿秦率领进攻代邑。

燕以举国之力,两路伐赵,天下震惊。

注一:(栗腹)游燕,会成安君弑王,乃自荐於成安君,曰:“今君杀燕王而族之,君之立于天下危于累卵。君听臣计则生,不听臣计则死。”成安君从其言,立武成王,栗腹由是得贵于燕(具体出处没查到)。

注二:燕王喜使栗腹以百金为赵孝成王寿,酒三日,反报曰:“赵民其壮者皆死于长平,其孤未壮,可伐也。”——《战国策燕策三》

第十一章 殿议

却说燕王不听乐间之言,以倾国之力攻赵,为了表示决心,燕王甚至决定领兵亲征,以壮声威。

燕国大夫将渠,本不赞同燕国攻赵。

奈何将渠看到乐间苦劝无果,也知道燕王决心,虽心中忧虑却也没有办法。

然而,当燕王宣布统帅偏军随栗腹出征以后,将渠再也按捺不住,出言相劝。

“攻赵之战本不能轻启,王上乃是至尊,更不可以身犯险。”

燕王闻言不悦,喝道:“寡人为燕王都不出战,何人愿意效死?”

“寡人心意已决,若有再敢言劝者,力斩不饶!”

将渠心惊胆战,不敢再劝,只得呐呐退下。

燕将乐乘为乐毅后辈,心中也不赞成攻赵,只是栗腹权倾燕国,乐间、乐乘二兄弟也无可奈何。

乐乘看到将渠离去的背影,心思微动,急忙告退追了上去。

“将大夫且慢。”

将渠听到声音,转头看到是乐乘追来,脸色这才略微舒展了些。

“乐将军追上老夫,所为何事?”

乐乘上前与将渠并行,说道:“赵国乃四战之地,纵有昔年长平大败,亦不可轻辱。”

“奈何王上如今被栗腹蛊惑,将大夫虽是金玉良言,仍旧难入大王之耳啊。”

将渠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叹道:“与人通好约交,而反攻之,用兵不祥。”

“此战爆发,祸福难料啊!”

看着将渠模样,乐乘眼神微微眯起,压低声音道:“栗腹乃齐人,自从其成为相国以后,我燕国文武反而不被王上重视。”

“此番以举国之力攻赵,王上居然让栗腹全权掌兵,将大夫是否觉得有些不妥?”

乐间、乐乘两兄弟,都是名将之后,骁勇善战。

只是由于二人反对攻赵,燕王此次居然没有启用他们,反而让栗腹执掌兵权。

乐乘兄弟本就与栗腹不和,双方在朝中争权夺利,由来已久。

不过自从在栗腹帮助下,燕国大破胡人,拓地千里以后,燕王就对栗腹信任有加,反而开始疏远乐乘兄弟。

本来乐乘兄弟执掌燕国军队,纵然栗腹成为相国,他们也丝毫不虚。

可是现在,举国攻赵此等大事,都交由栗腹全权处理,也是在变相解除乐乘两兄弟兵权。

若放任事情发展下去,燕国战败还好,只要获胜,燕国真没有乐乘两兄弟立足之地了。

相比起耿直善战的乐间,乐乘心思更加活络。

思来想去,乐乘还是准备借助将渠等人,参与到攻赵事宜中。

如此,纵然燕国获胜,二人随军统兵,也能分到功劳。

哪怕最终兵败,由于乐间曾经力劝燕王不可攻赵,也不会被追究责任。

别看将渠今日被燕王斥责,然将渠人脉极广,对方真要发动自身关系,必然可以让乐乘兄弟二人,参与到攻赵事宜中。

细细思索着乐乘的话,将渠深吸口气,沉声道:“乐将军乃将门之后,知兵善战,既然不能阻止王上攻赵,自然应当启用乐将军。”

“老夫不才,在朝中却也有些人脉,只要极力举荐,两位乐将军定可为国效力。”

乐乘闻言大喜,急忙拜谢。

就这样,在将渠等燕国公卿举荐下,乐乘跟随卿秦,统兵十万进攻代邑。

本来,乐间亦可跟随栗腹统兵五十万,进攻鄗邑。

只是乐间素与栗腹不和,再加上乐间心中恼怒燕王不听自己建议,又觉得此战胜率不大,故拒绝参战。

燕王怒,除其官职、爵位,以致乐间赋闲在家。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就在燕国紧锣密鼓,准备攻赵事宜的时候,密探早就将消息传到了赵国国内。

赵王得知消息,急召群臣议事。

赵国王宫。

有武将出班,厉声喝道:“燕国刚刚派人与大王交好,转身便举国来犯,此等背信弃义之徒,末将愿出兵破之!”

其余赵国将领,也都义愤填膺,纷纷出班请战。

不得不说,燕将乐间忧虑的没错,赵国虽经历长平大败,却也连年征战。

赵国不仅百姓善战,将领也都如此,绝非碌碌之辈。

哪怕燕国此来声势浩大,赵国将领居然也没有怯战者。

反观赵国文臣,却大多面露忧色。

赵国大夫出班奏道:“长平大败,我国青壮几乎损失殆尽,如今虽已过去九年,遗留下来的孤儿,也大多没有长成青壮。”

“纵然以举国之力抵御燕军,恐怕也只能调动不足二十万军队。”

“燕军数倍于我,哪怕最终依靠城池,勉强挡住了燕国进攻,赵国恐怕伤亡惨重。”

“依臣之见,当与燕国和谈,哪怕付出些许代价,也应该尽量避免战争爆发。”

这位赵国大夫话音落下,就有不少文臣出言附和。

赵国军民虽然善战,这些年终究伤亡太多,贸然发动举国战争,恐怕会有亡国之祸。

文臣考虑的事情,普遍都比武将要多,自然更希望能够通过谈判,避免这场战争。

赵王面露犹豫之色。

他也在担忧能否挡住燕国进攻,如果通过和谈让燕国罢兵,又要付出怎样代价。

就在赵王犹豫不决的时候,赵国上卿当即出言反驳:“燕国既然已经全国征兵,自然是下定决心前来攻赵。”

“纵然能够通过和谈避免了这场战争,我赵国恐怕也会付出很大代价。”

“如此,岂不使敌国越强,而我赵国越弱乎?”

“燕人贪婪,见不动刀兵就能获得利益,必然以为我赵国可欺,若再次出兵恐吓,又当如何应对?”

赵王心烦意乱,问道:“那么上卿以为,当如何应对?”

赵国上卿答曰:“臣以为,当以战争防御为辅,联合其余国家威吓燕国为主。”

“只要派出策士,说动其余国家发兵来援,定能逼迫燕国退兵。”

赵王闻言,不禁有些心动。

数年前邯郸被秦国围困,也是因为有策士说动楚、魏两国发兵来援,才最终击败秦军。

赵王环顾众人,发现绝大多数文臣武将,此时都微微颔首。

很显然,他们觉得赵国上卿所言,乃两全之策。

只不过,当赵王将目光放在廉颇以及赵嘉身上后,发现廉颇与赵嘉二人,尽皆面无表情,不由心中微动。

“廉颇为赵国上将军,这些年经历战事无数,能沉住气也是情理之中。”

“嘉儿亦是如此,到底是强作镇定,还是不关心赵国生死呢?”

念及于此,赵王当即问道:“赵嘉,你为王长孙,对于此事有何看法?”

第十二章 当战

“孙儿以为,敢有言和者,当斩!”

赵嘉话音落下,满堂皆惊。

这段时间,在廉颇的大力举荐下,赵嘉也开始参政。

只是赵嘉刚刚参政不久,对于很多事情都不太了解,大都默默倾听。

以至于,有许多赵国文武,都忘记了赵嘉这个王长孙的存在。

如今燕国倾力来犯,赵王却去询问赵嘉意见,顿时让所有人都感到无比诧异。

赵国文武,纷纷将目光投到赵嘉身上,就连其父赵偃,亦是如此。

他们想要知道,这个开始崭露头角的王长孙,究竟有何能耐。

赵嘉见状,倒也丝毫不怯,昂首挺胸走了出来。

他眼神先是与廉颇交流,随后脱口而出的话,顿时让赵国大夫脸色阴沉无比。

赵王闻言,亦是眉头大皱。

他虽然觉得,卑躬屈膝向燕国求和的确有辱国体,反应却也没有赵嘉如此激烈。

赵国如今国力孱弱,必要时候,纵然放低姿态也没什么。

“嘉公子此言何意?”

赵王尚且没有说话,最先建议求和的赵国大夫,当即厉声喝问。

赵嘉丝毫不惧,反问道:“敢问大夫,若要向燕国求和,究竟要付出何等代价?”

那人眼神闪烁,道:“尚未有过接触,我又哪里知晓?”

赵嘉冷笑:“昔日燕国使团入赵,曾经大放厥词,要我赵国割地百里,以求得燕国庇护。”

“如今燕国举国征兵,动员大军六十万,消耗钱粮无数,恐怕至少要割地百里,才能让燕国退兵吧。”

赵国大夫冷哼道:“嘉公子既知燕国出兵六十万,举国来犯,难道不就怕赵国抵挡不住,有亡国之祸吗?”

“割地百里与亡国,孰轻孰重,嘉公子身为王长孙,难道不知!”

赵国大夫此言,反而引得不少人暗自点头。

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

六十万燕国大军,赵国的确难以抵挡,如果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赵国未必不能割地百里求和。

赵嘉闻言,当即大笑起来,继而指着赵国大夫,喝道:“若赵人都似阁下这般,未战而言败,未败而思割地求和。”

“我赵国纵然此次不被燕国所灭,早晚亦会被其余诸国所灭矣。”

赵嘉话音落下,大殿内变得无比寂静,赵王以及太子赵偃脸色,也变得铁青。

不过很快,赵嘉就话音一变,厉声道:“然赵国多血性男儿,昔年暴秦举国来犯,邯郸受困,十数万军民不分性别,不分年龄,皆可为国而战,至死方休。”

“强如暴秦,亦不可亡我赵国,况区区燕国乎?”

“赵人,可流尽鲜血死于战场,可抛洒头颅为国而战,亦不可畏惧求生,苟活于世。”

“若赵人失其血性,赵国失其国威,诸国皆会以为我赵国软弱可欺,亡国之日不远矣!”

赵嘉这番言论,顿时宛若晴天霹雳,让所有人都猛然惊醒。

自从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以来,赵国都以善战、敢战而闻名诸国。

哪怕强如秦国,倾尽国力来犯,也几乎被赵国拖垮,更不用说是屡次被赵国所败的燕国了。

赵国也正是因为有这份血性,才能让其余诸国,不敢轻易来犯。

这也是为什么,哪怕赵国长平大败,损失惨重以后,这么多年还能坚持下来。

不过正如赵嘉说的那般,假如赵国此次未战屈服,燕国以及其余诸国,定以为赵国经历长平大败以后,失其血性,再也不足为虑。

那个时候,赵国就会成为诸国眼中肥美的猎物,都想过来咬上一口。

真要这样,才是赵国真正的末日。

赵嘉正是知道这点,才提前与廉颇沟通,更在殿内积极言战。

大战来临,赵国也必须摒弃所有声音,无论朝堂还是民间,都要为战争服务。

故此,那些言和的论调,必须被彻底打压。

为了此事,赵嘉甚至不惜锋芒毕露,得罪位高权重的赵国大夫。

看着众人不断变幻的脸色,赵嘉忽然面向赵王,双手抱拳单膝跪地。

他脸色坚定的说道:“王父,面对燕国入侵,赵国可败而不可惧。”

“纵然赵国不敌落败,然只要民心尚在,赵国定能崛起,其余诸国也不会坐视燕国独大。”

“若畏缩不敢战,反而主动割地求和,则军失战心、国失民心矣。”

“且九年前虽有长平之败,然赵阖国上下,皆怀激愤敢战之心。”

“此次燕军来犯,只要王父振臂一呼,赵人必然应者如云。”

“燕军虽众,亦如土崩瓦狗,不足为惧矣。”

“若破燕军,赵国必然声威大震,才能真正从九年前大败中走出,方有中兴之望啊。”

“孙儿不才,愿提三尺青峰,上阵杀尽燕人。”

“若败,愿马革裹尸还!”

赵嘉一番话,使得赵国大夫满脸羞愧,赵国将领更是热血上涌,战意澎湃。

“我等不才,愿提三尺青峰,上阵杀尽燕人。”

“若败,愿马革裹尸还!”

到了这个时候,廉颇终于不再沉默。

他上前说道:“王上,燕国来犯,我赵人上下同心,此战必胜。”

“若不胜,廉颇愿提头来见!”

其余将领闻言,也都齐声喊道:“若不胜,我等愿提头来见!”

九年时间,赵人压抑了太久。

诸国都以为,经历过长平大败的赵国,将会变得一蹶不振,软弱可欺。

然而,赵人心中都燃烧着熊熊火焰。

他们需要胜利,渴望胜利,想要获得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宣告赵人的不屈。

故,此次面对燕国倾力来犯,赵国必须应战。

不战,对内则失民心,对外则失去威慑力,再也无缘争夺天下。

正如赵嘉所说那般。

赵国只有经历大胜,才能真正从长平之败中走出,才能真正开始中兴。

“锵!”

已经五十多岁的赵王,经历长平大败以后,早就没有了以往的雄心壮志。

然而,当他看到诸将纷纷请战的场景,仍然感觉体内热血沸腾。

赵王猛然拔出放在旁边的长剑,起身厉喝:“此战,由上将军廉颇全权指挥,举国备战,再有言和者,斩!”

“寡人坐镇邯郸,与赵国同生共死!”

赵国文臣看到赵国决心,当即收了其他想法,也都纷纷出言应和:“愿与赵国同生共死!”

第十三章 何惧

赵王诏令:举国征兵,同力抗燕。

赵国全民皆兵,成年男子都有服兵役义务,官府通过户籍、名册,直接朝各个城池发布军帖。

不得不说,身为四战之地的赵国,百姓早就对战争习以为常。

当赵王颁布诏令以后,赵国百姓没有慌张,反而拿着各自军帖,有条不紊的奔赴各个校场。

这些参军男子,还要自备武器、盔甲,以及前往集结点的粮食。

也只有赵国常编军队,才统一发放制式武器、盔甲,这些军队才是赵国精锐部队。

邯郸城。

赵嘉换掉了青衫,身着戎装来到校场,细细考察着前来投军之人。

他身为王长孙,本不应该处理此等琐事。

然而在此之前,李牧曾经告诫过赵嘉,想要成为真正知兵善战的将领,不可好高骛远。

为将者,首先应该从琐事开始熟悉。

只有彻底融入军中,对士卒素质、部队编制、后勤筹备,以及基本情况有着全面了解,才有资格指挥军队。

否则,也只能像赵括那般,纸上谈兵。

赵嘉深以为然,当即向廉颇自荐,前来校场点兵。

“齐轩,十八岁,邯郸人氏,军帖无误。”

赵嘉验证完这个人信息以后,有些诧异的看着对方,眉头微皱。

眼前齐轩,正是赵迁的狐朋狗友,也是贵族子弟。

当初喻竹在街上受辱,齐轩这个小胖子出言嘲讽,还被赵嘉当街打脸。

“你怎么也来了?”

放下手中军帖,赵嘉脸色有些不好看的说道。

虽说齐轩的确收到了军帖,然而身为贵族子弟拥有特权,完全可以让府内下人代替服兵役。

赵嘉觉得,似齐轩这种纨绔贵族子弟,前来投军完全就是胡闹。

赵嘉也不相信,齐轩这种人到了战场上,有勇气前去杀敌。

齐轩闻言,那胖乎乎的脸上顿时充满愤怒。

他扯着喉咙喝道:“某亦为赵人,如今燕国举兵来犯,某自当为国而战。”

“某之军帖无误,是否可以参军?”

赵嘉细细打量着对方脸色,过了半晌才说道:“上战场可能会死。”

齐轩昂首挺胸道:“为国而战,死则死矣!”

赵嘉再次说道:“汝若战死沙场,乃翁又当如何?”

齐轩梗着脖子道:“某家中有兄弟,若我战死,自有兄弟传宗接代。”

“况且奔赴战场赵人千千万,别人能不惧生死,为何我齐轩不行!”

赵嘉见对方表情不似做作,当即对胖子好感大增。

赵嘉诚恳道:“那日我以为,阁下也是遛狗斗鸡、欺男霸女之纨绔,这才出手教训。”

“今日观之,阁下亦有报国之志。”

“若你我都能活着从战场上回来,某当大摆筵席,为阁下赔礼道歉。”

齐轩脸色微怔,没想到身为王长孙的赵嘉,居然会主动想自己道歉。

要知道,哪怕是赵迁这个庶出王孙,对齐轩也都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心中微微产生些许暖意。

齐轩脸上却是故意露出傲慢之色,道:“那我就等着你的赔礼道歉!”

赵嘉微微一笑,也不多话,喊道:“下一个。”

又有一人走出,不过此人瘸着一条腿,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看起来有些滑稽。

赵嘉见状,脸色当即有些不太好看。

这种人走路都不利索,到了战场上又有什么用,给燕军送人头吗。

“上官,这是俺的军帖。”

赵嘉脸色不善的接过军帖,念到:“任庸,五十二岁,邯郸人氏,军帖无误。”

将军贴读完,赵嘉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古人除了贵族以外,平民由于生活水平较差,寿命普遍较低。

五十岁,已经到了知天命之龄,眼前这位瘸腿男子,绝对算得上是高龄人氏了。

如此大年龄,再加上又是瘸腿,如何能够参军?

不过很快,赵嘉就无奈的摇了摇头。

按照规定,遭逢大战之际,赵国成年男子都有义务服兵役,为国而战。

眼前这位男子虽年迈有残疾,终究也属于成年男子。

深吸口气,赵嘉沉声道:“你这右腿为何而瘸?”

男子垂首,道:“当年秦军来犯,围困邯郸,某于平原君麾下死守城池,杀敌三人。”

“然秦军箭矢锋利,某右腿不幸中箭,箭头射入骨头,虽侥幸留得性命,却也落下残疾。”

赵嘉闻言,不由感觉心中悲凉。

当年为国而战的勇士,如今已经年迈残疾,面对国难当头之际,仍要上阵厮杀。

强忍住心中的悸动,赵嘉声音柔和的说道:“你情况比较特殊,又是因公负伤,若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免掉此次兵役。”

不曾想,任庸却是摇了摇头,继而说道:“多谢上官美意。”

“然小人两个儿子皆死于长平,邯郸保卫战贱内登墙守城,又被秦军射杀。”

“如今小人孤家寡人一个,只想着为妻儿报仇。”

“此次来犯之敌虽非秦军,小人也想奔赴战场,若有幸能杀一人,纵死无悔。”

赵嘉闻言,不由感到鼻子有些发酸。

全家四口,妻儿皆为国战死。

任庸到了五十二岁,更是已经落下残疾的老人,仍然愿意为国而战。

此时此刻,赵嘉感到既自豪又愧疚。

他自豪的是,赵人不甘亡国,皆愿奋死而战;愧疚的是,赵国欠百姓太多。

赵嘉后退两步,郑重向老人作揖行礼,吓得老人连忙闪避。

“上官这是为何?”

赵嘉郑重道:“正是因为有阁下这些人,赵国才能屹立不倒,某代赵国,谢过千千万万似阁下这般人。”

老人闻言笑了,笑容很灿烂,显然非常高兴。

他们愿意为国而战,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却也都希望得到认可。

赵嘉的肯定,就是最好的赏赐。

接下来征兵过程中,赵嘉看到了不少十二岁的青涩孩童,甚至还遇到过六十多岁的白发老人。

似任庸这等有残疾者,亦不在少数。

这些人,他们已经为赵国流了许多鲜血,如今国难当头,仍然拿着军帖前来抵御强敌。

越是征兵,赵嘉内心就越发沉重,感觉赵国王室亏欠百姓太多。

继而,胜利的信念,也越来越强。

出身贵族家庭的纨绔子弟,身负残疾的年迈战士,以及刚刚十岁出头的青涩小伙。

他们都愿为国而战。

有此臣民,有此战心,赵国有何畏惧?

第十四章 再举李牧

“燕军众多,气势如虹,不可与其正面交锋。”

上将军府。

赵国诸将汇聚,都在商议应对燕军之策。

赵王吸收了长平大败的教训,此次举国战燕军,赵王不准备再插手军务。

他将军政大权都交还给廉颇,让其全权决定应对燕国之策。

只不过,当廉颇定下策略以后,还要提前告知赵王,以示尊重。

现如今,赵国国内轰轰烈烈的征兵,尚在进行中。

燕国已经集结了六十万大军,兵分两路开始向赵国进犯。

面对如此危局,廉颇急召诸将商议应对之策,当即就有老练的将军发表意见。

廉颇闻言,亦是微微颔首。

此次燕国攻赵,来势汹汹,就连燕王都随军而行,气势如虹。

赵国兵力本就处于劣势,若贸然出兵与燕军交战,赵国恐怕难以抵挡。

廉颇走到地图旁边,沉吟半晌,道:“燕军气势正盛,不可与其正面交锋。”

“然燕王以倾国之力来犯,也绝不能令其肆无忌惮攻入赵国腹地。”

说到这里,廉颇右手手指指向了代邑。

代邑乃代郡治所,位于赵国东北,与燕国、匈奴接壤。

“卿秦、乐乘统兵十万进攻代邑,代邑若失,整个代郡都将易主。”

廉颇环顾诸将,喝道:“何人愿意统兵救援代邑?”

诸将闻言,尽皆请战。

正在旁听的赵嘉,听到这里却是心中威震。

这段时间,赵嘉几乎每日前去拜访李牧,两人也在反复讨论备战燕军事宜。

就在昨晚,李牧还告诉赵嘉:“燕军人多势众,若赵军寸土必争,早晚必败。”

“欲破燕军,当先令其分兵,而后示敌以弱,诱敌深入,再一战破之。”

赵嘉深知李牧统兵才能,急忙问道:“如何令其分兵?”

李牧道:“燕军本就兵分两路,一路攻代邑,一路攻鄗邑,只需将代邑十万燕军拖住,令其不能南下支援栗腹,就能达到令其分兵之奇效。”

赵嘉却仍旧忧虑道:“纵然卿秦、乐乘所率十万燕军不能南下,栗腹麾下仍有五十万大军。”

“哪怕赵国倾力来战,恐怕也没有太大胜算啊。”

李牧眼中却露出惊人神采,道:“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与燕军交战没有胜算,这才是我们胜利的根本。”

赵嘉心中大奇,急忙询问缘由。

李牧接下来的那番话,却是让赵嘉辗转反侧,整夜难眠。

“上将军,代邑不可守!”

就在廉颇准备挑选将领,统兵死守代邑的时候,却是听到了赵嘉的声音。

众人闻言,尽皆将目光放在了赵嘉身上。

廉颇眉头微皱,道:“代邑乃代郡治所,代邑若被燕军攻破,整个代郡都将被燕人所得。”

“你可知道,这件事情有多么严重?”

虽说代郡地广人稀,然而真要被燕军所得,也绝对是赵国巨大损失。

这种损失,赵国承受不住。

赵嘉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过相比起整场战役的胜负,必要时候舍弃代邑,也未尝不可。

深吸口气,赵嘉起身问道:“敢问上将军,若欲挡住卿秦十万精锐燕军,需要派遣多少军队固守代邑?”

燕国此战虽征兵六十万,真正精锐部队,也只有三十余万。

燕王兵分两路攻赵,因为担心卿秦、乐乘统兵的十万大军,会被赵国围而歼之,特意派遣了十万精锐。

十万精锐部队,与十万临时征召的青壮,绝对有着天然之别。

想要挡住十万燕国精锐部队进攻,赵国要么也派遣精锐部队,要么只能用人命堆。

无论哪种选择,都对赵国不利。

廉颇闻言,很快也想通了其中难处,当即眉头大皱。

好在他也知道赵嘉性格,既然提出想法,必定会有应对之策,当即出言询问。

“继续说下去。”

赵嘉闻言,长长舒了口气。

他正色道:“进攻代邑之十万燕军精锐,不可小觑。”

“若欲将其击败,势必也要派遣近十万精锐部队,长途跋涉奔赴代邑。”

“如此一来,又如何能够抵挡栗腹麾下五十万大军?”

栗腹所率领的五十万大军,那可是直接南下,想要一举攻克赵国都城邯郸。

这也就注定了,赵国必须将所有精力,都放在栗腹所率领的五十万大军身上。

赵嘉环顾众人,道:“代郡城池稀少,纵然丢失,只要能够击破栗腹所率燕军,收复失地又岂是难事?”

“为今之计,当集中兵力先破栗腹,才能考虑其他。”

廉颇皱眉道:“若不守代邑,待卿秦攻下代郡以后,也能很快挥兵南下,与栗腹合兵一处。”

“如此,我等压力反而更大。”

赵嘉却是笑道:“我说不守代邑,并非真的不守。”

诸将闻言,脸上尽皆露出疑惑之色。

赵嘉继续解释道:“如今赵国上下,能够征召大军二十五万,其中只有十八万乃是青壮。”

“余者七万,多为老弱病残,战力堪忧。”

“以我之见,可派遣五万老弱病残入代郡,交由精通代郡地形者统帅,不与十万燕国精锐正面交锋,反而以骚扰、拖延为主。”

“卿秦若得代郡,必然不肯轻易舍弃。”

“不消灭五万老弱病残,也绝对不敢轻易南下支援栗腹。”

“如此,既没有太大削弱我军主力,又能将卿秦所率十万燕军精锐拖在代郡。”

“诸位将军以为,此计如何?”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对于许多将领而言,他们对战争的理解,大多还处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层次。

敌人进攻,我就派兵防御,才是这个时代战争的主流。

像这般不正面与敌人进攻,反而以老弱病残拖延敌军精锐的战略,还是非常新奇的方法。

廉颇细细揣摩着其中可行性,眼睛也越来越亮。

不过很快,他就忧虑道:“此计虽可行,恐怕无人能够担此重任啊。”

“想要以五万老弱,拖住十万燕国精锐,哪怕是我也很难做到。”

赵嘉闻言,大笑道:“某举荐一人,必能担此重任!”

诸将心中大奇,急忙问道:“何人?”

赵嘉道:“故北疆统帅,李牧是也!”

诸将尽皆哗然,就连廉颇脸上,也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第十五章 非其不可

李牧,何许人也?

那可是赵人心目中的懦夫,贪生怕死、胆小惧战,都是赵人送给李牧的头衔。

赵人本就性格豪迈,骁勇善战。

特别是这里的赵国将领,更是如此,哪怕廉颇这位上将军,也不能免俗。

李牧镇守北疆数年,固然有功。

然而对方胆小怯战,每次看到匈奴人来犯,都早早变成了缩头乌龟。

以致数年以来,北疆守军几乎没有杀死过几位匈奴人。

这种行径,为赵人所不齿。

故此,当赵嘉向廉颇举荐李牧的时候,廉颇心中其实有些不太舒服。

好似看穿了廉颇心中所想,赵嘉不由心中微微叹息。

直到此时他似乎才明白,为何历史上直到廉颇叛逃入魏,李牧才开始崛起了。

两个人,有着根本差异。

李牧用兵若天马行空,只要能够获胜,不管用什么手段都可以。

这种用兵理念,与后世三国时期的那些谋士,有着许多相似处。

反观廉颇,则以勇猛善战闻名。

廉颇用兵堂堂正正,与大多数同时代将领那般,或攻或守,都是比拼绝对实力。

这种作战方法,固然稳重不会犯下大错,却也缺乏冒险精神。

遇到比自己弱的敌人,廉颇会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其彻底击败。

若是遇到似秦国这等强敌,廉颇也只能龟缩被动防御,很难获胜。

这也是为什么,长平之战从开始直到几乎将赵国拖垮,廉颇始终都是被动防御了。

因为,廉颇没有信心能够胜过秦军,就不愿与其交战。

由于廉颇缺乏冒险精神,也没有考虑其余策略,是否能够战胜秦军。

“李牧此人胆小怯战,如何能够统帅五万老弱,牵制住十万燕军精锐?”

“是啊,就算上将军将此重任交给李牧,对方也未必敢接下吧。”

“李牧声名狼藉,若令其统兵抵挡卿秦,燕国定以为我赵人皆如李牧那般胆小懦弱,如此岂非涨敌人声威!”

廉颇尚且没有答话,在场诸将就纷纷出言反对。

很显然,没有任何一位赵国将领,看得起贪生怕死、胆小怯战的李牧。

赵嘉闻言,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目视廉颇,而后垂首不语,静静聆听着众人对李牧的声讨。

廉颇会其意。

他对众人说道:“今日军议到此为止,尔等暂且离去,速速聚拢人马备战。”

诸将领命,纷纷退去,只有赵嘉留了下来。

“你可是有什么话,想单独与我说?”

赵嘉恭敬的说道:“不瞒老师,嘉的确有话,只能单独说与老师听。”

廉颇脸色不太好看,道:“莫非还是李牧之事?”

赵嘉正色道:“是也不是。”

廉颇心中虽有些不高兴,终究知道自己这个弟子,并非不知进退之人。

赵嘉既然执意举荐李牧,定然有其道理。

“那你就说服我吧。”

廉颇没有再看赵嘉,反而走到地图旁边,将目光放在代邑之上。

赵嘉深吸口气,道:“李牧执掌北疆久矣,对代郡各城池以及山川地形,尽皆了如指掌。”

“令其掌兵,李牧完全能够凭借地形优势,与十万燕军周旋。”

“李牧虽名声不好,终究以谨慎、善守著称,这个任务也唯有李牧能够完成。”

廉颇闻言,当即收起了目光,眼中露出思索之色。

李牧给人的感觉,那就是胆小、龟缩、惜命,也只有这种人,才可以带领五万老弱,和十万燕军周旋。

最为重要的是,朝中诸将的确没有任何人,比李牧更了解代郡地形。

“那你有没有想过。”

“李牧名声不好,若用此人统兵对抗卿秦,燕国定以为我赵国无人可用。”

“此战关系我赵国生死存亡,亦为赵国立足之战,岂可被他国小觑?”

赵嘉闻言,却是摇了摇头。

“只要我们能够大破燕军,就没有哪个诸侯国,敢于瞧不起我赵国。”

廉颇脸色微沉,道:“燕国出兵六十万,就连我都没有信心能够挡住对方进攻,你又是哪里来的信心,能够大破燕军?”

赵嘉正色道:“栗腹返回燕国,告知燕王我赵国男子皆死于长平,孤儿尚且未能长成青壮。”

“这才使得燕王下定决心,以倾国之力来犯我赵国。”

“燕国兵力几乎五倍以我,若再故意示敌以弱,让燕军以为我赵国果真无兵可战,彼定然轻敌冒进。”

“待燕军深入赵国腹地,战线拉长以后,我军即可集中优势兵力,大破之。”

廉颇闻言,不由心中微震。

在此之前,他始终想着如何据城死守,挡住燕国大军。

却从未想过,主动出击大破燕军。

这倒并非廉颇愚笨。

只因双方兵力相差太过悬殊,若不仰仗城池地利进行防御,基本不可能有胜算。

好在廉颇亦知兵善战。

被赵嘉这么提醒,廉颇宛如醍醐灌顶,澎湃的战意当即席卷全身。

“示敌以弱令燕军放松警惕,诱敌深入使得燕军战线拉长、兵力分散。”

“最后再给燕军雷霆一击。”

“妙,真是妙啊!”

廉颇越想越兴奋,压抑在心中的重担,此时也仿佛卸了下来。

廉颇心念急转,很快醒悟道:“你故意弃守代郡,恐怕也是示敌以弱吧。”

“让李牧这个胆小惧战之人,统帅五万老弱病残,怕也是为了麻痹燕军。”

“如此,燕军定以为我赵国无人可用。”

廉颇久经沙场,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关键,脸上越发神采飞扬。

赵嘉颔首,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相信廉颇的才能,既然想通了其中关键,就不可能不启用李牧。

这个人选,也非李牧不可。

很快,廉颇就压抑住了心中的兴奋。

他郑重说道:“此事决不可说与外人,免得泄露出去,让栗腹有了准备。”

赵嘉脸色肃然,点了点头。

他正是知道其中利害,才等到其余诸将全部离开以后,才将计划告知廉颇。

或许这些将领都忠于赵国。

然而,这个战略关乎到整场战争胜负,关乎到赵国生死存亡,赵嘉不得不谨慎。

“我这就密奏王上,令李牧统兵五万前往代郡,牵制、迷惑卿秦。”

廉颇行事雷厉风行。

他既然已经有所决定,就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修改及更新通告

因有书友提醒,发现前面有些地方错误,准备重修,如今在外地,明天下午才回家,暂时一更,修改完毕恢复更新。

百度真是瞎写,错误资料害死人啊,以后直接查《史记》、《战国策》。

还有就是,如果不同史料记载相互冲突的话,我会权衡之后择其一,大家有不同想法可以发表,但问题不大的话不会改文。

以后可能会在章节末尾加些史料,当然我会控制字数,保证这些都处于免费字数范围中,不喜欢看的话可以略过,没有太大影响。

第十六章 连下五城

兵者,诡道也。

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代郡,当城。

燕将卿秦、乐乘,统领七万精锐,兵临城下。

身为代郡东部门户的当城,此时已经被团团围困,哪怕求援士卒都无法突围。

卿秦全身盔甲,手持青铜剑立于战车上,在刀盾兵护卫下,缓缓朝着城门处靠近。

城墙上面,稀稀落落的赵国守军,看着漫无边无际的燕军,脸色都有些发白。

卿秦抵达城下,当即喝令战车停住。

他傲立于战车之上,厉声喝道:“天兵已至,当城被我军围得水泄不通,尔等此时不降更待何时?”

守城赵将闻言,当即回应道:“赵王有令:若我等能够守城三日,纵然最终开城投降,家小亦不会遭受牵连。”

“若守城不足三日就被攻克,家中妻小都会被治罪。”

“末将自不敢妄自抵挡天兵,然为了家中妻小性命,也只能拼死抵挡三日。”

“若将军垂怜,可否暂缓攻城?”

“待三日时限过去,末将定然大开城门,将当城完整无缺的交到将军手中。”

卿秦闻言,却是有些犹豫了。

三日时间虽不算长,然而七万精锐每日消耗,却也不是小数目。

最为重要的是,卿秦并不能确信,三日后当城守将是否会开城纳降。

真要能够兵不血刃拿下当城,也算是首战获胜,绝对能够极大鼓舞燕军士气。

念及于此,卿秦当即喝道:“本将亦非不近人情之辈,给你三日时间,也未尝不可。”

“然三日过后,尔等若仍拒绝投降,城破之时,当城鸡犬不留!”

赵将闻言大喜,急忙唯唯道:“当城兵微将寡,又岂敢欺瞒将军。”

“只要三日时限过去,末将必然亲自开城纳降。”

就这样,卿秦率领燕军退去,等待三日后兵不血刃拿下当城。

正在整顿后军的乐乘得到消息,却是急忙面见卿秦。

“将军,我军初至,气势正盛,当城守军又不算多,一鼓作气足以将其攻下。”

“如今与其相约三日之期,岂非消磨我军锐气?”

“若三日后赵将不开城投降,又当如何!”

卿秦闻言,也是心中微沉。

他乃燕相栗腹亲近之人,统兵才能根本比不上乐间、乐乘二兄弟。

卿秦只想到以全城人性命做威胁,让赵将不敢食言。

他却没想到,如今燕国以倾国之力攻赵,锐气正盛,几乎拥有摧枯拉朽之势。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虽说燕军只在当城停留三日,却也能够极大消磨燕军锐气。

卿秦心中虽暗自后悔,却也极好脸面,当即不悦的说道:“王上以倾国之力攻赵,并非想要得到变成废墟的赵国领土。”

“若能兵不血刃夺取赵国城池,不仅能够避免与赵国百姓结下深仇大恨,亦可为日后统治这些城池打下基础。”

“与这些相比,登上区区三日,何足道哉?”

乐乘闻言,当即怒火攻心,拂袖而去。

回到自己营帐的乐乘,对左右愤愤说道:“此战尚且没有分出胜负,那卿秦就以获胜者身份自居,如此轻敌大意,岂是为将之道!”

与此同时,燕相栗腹亦是统帅四十万燕军,浩浩荡荡杀奔赵国腹地。

栗腹由阳城出发,赵军见燕军势大,要么开城纳降,要么望风而逃。以至数日之内,燕军连下望都、庆都、中人、新处、安险五城。

自此,寇水以东城池,皆被燕国纳入囊中。

燕军主帅营帐。

栗腹端坐主位之上,众多燕将分立两策,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相国连下五城,赵人惶恐不可抵挡,真是天大功劳,可喜可贺啊。”

有燕将出言,言语中极尽讨好之意。

如今栗腹统兵四十万,若能攻下赵国,其成就甚至要超过燕国名将乐毅。

正是为此,这些燕将才会极力讨好栗腹。

栗腹满面春风。

不过仍旧正色道:“赵国乃四战之地,百姓早已习惯战争,不可轻辱。”

“我等初战获胜,亦是因为赵国仓促应战,尚未将大军集结完毕罢了。”

“况且廉颇乃当世名将,我等虽获胜一时,却也不可轻敌大意。”

此次燕赵之战,关系着双方国运。

栗腹乃是这场战争的发起者,胜则腾飞九天,名垂千古。

若此战失利,栗腹则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哪怕不为燕国利益着想,栗腹也必须谨慎万分,稳扎稳打攻下燕国大部分领土。

燕国诸将闻言,脸上也都露出凝重之色。

赵国自从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以来,就以骁勇善战著称,此前燕赵两国也爆发过数次战争。

可惜的是,双方每次爆发战争,都以燕国失败告终。

对于赵人的骁勇善战,这些燕国将领也都记忆深刻,不敢小觑。

若非赵国经历长平大败,成年男子几乎死伤殆尽,这些燕将也绝对不会同意,燕国以倾国之力伐赵。

只不过,仍旧有人说道:“相国无需太过忧虑。”

“昔日相国前往邯郸,也看到赵国境内多为老弱妇孺,如今连克五城,城内壮年几乎没有。”

“如此赵国,又怎能与我大燕争锋?”

“此番,相国定能统帅我燕军大破赵国,获得不世功勋。”

其余赵将闻言,也都醒悟过来,纷纷符合。

开战之前,这些将领还有些担忧,此番攻赵会受到激烈抵抗。

不过见识到赵国境内,成年男子的确极其稀少以后,这些燕将才放下心来。

栗腹虽然微微颔首,不过心中仍旧没有彻底放松警惕。

他开口道:“此番我等攻下的五城,除了望都以外,余者皆为小城。”

“就连望都,亦是无险可守,能够轻易拿下,并不能说明什么。”

栗腹环顾诸将,脸色凝重的说道:“不过接下来,可能就会有场硬仗要打了。”

诸将闻言,脸色也都变得严肃起来。

燕国夺去了寇水以东的赵国城池,若想继续西进,就必须攻下顾邑。

顾邑可不比其他,乃是赵国重城。

顾邑不仅城郭高大、人口众多,其地形更是依山傍水,易守难攻。

顾邑赵国守军,亦不在少数。

最为重要的是,栗腹已经得到消息,顾邑守将乃赵国王长孙赵嘉。

修改结果及后续更新通告

多谢书友‘彭子勤’的告知,我发现前面燕相栗腹这个人设弄错了。

燕国大破胡人的是秦开,而非栗腹,我当时百度栗腹资料的时候,资料上把秦开的功劳安到了栗腹头上,不知道百度那边是怎么编辑的。

所以说呢,有关栗腹破胡人的内容,已经全部修改,他的人设也有所改动,不再知兵善战,只是一个懂得权谋的相国。

其次,关于燕国攻赵的双方兵力,也有所改动。

我综合《史记》以及《战国策》,最后设定是燕国举国攻赵,出兵六十万,其中只有二十万精锐,其余四十万有老人、妇女、小孩组成,主要负责运输,战争胶着的时候也会上战场,毕竟战国举国战争的时候,女子也会被征召入伍,具体书评置顶区有介绍,大家可以去看看。

六十万燕军,栗腹统帅四十万南下准备攻打邯郸,其中只有十三万是精锐能战之士,其余的大家都懂。

卿秦率领攻打代邑的燕军二十万,其中只有七万精锐,余者大多也只负责后勤运输。

至于赵国军队共二十五万,其中能战之士十三万,李牧统帅十万老弱北上拖延卿秦。

整体剧情以及格局没有变化,只是这些细节有所变化,看过的书友如果感兴趣,可以返回去重新看一遍,不感兴趣的话也无所谓,只是以后看到某些细节有所变化,不要觉得前后矛盾就好。

当然,改文有些麻烦,因为前面很多地方多有牵扯,如果哪里没改到位,大家看到的话帮忙提一下,我继续改。

今天加班改完,明天恢复两更,也谢谢书友‘sofia若冰’的打赏,成为本书第一位盟主,好像还是一位美美哒的萌妹子哎。

不过新书期要严格控制字数,不能加更答谢,也不知道以身相许行不行。

坏笑中……

最后,只希望这本书越来越好,下周我准备冲击一下历史分类新书榜,有推荐票的童靴请助我一臂之力,拜托了。

第十七章 投降

代郡、当城。

三日时间并不长,燕将卿秦却感觉如坐针毡。

燕国七万精锐呼啸攻入赵境,燕国士卒也都摩拳擦掌,想要大杀四方。

却没想到,七万精锐大军因为主帅的约定,全部停滞在了小小方城前面。

卿秦遵从诺言,三日没有进攻方城,方城赵国守将也非常识趣,每日还派人送酒肉出城,前去慰问燕军。

面对方城守将的示好,卿秦也不好推迟,只得接受对方送过来的酒肉。

才开始,卿秦还没觉察出不妥。

两日过后,他明显能够感觉到,军中士卒有些懈怠,隐约还能听到些许怨言。

你道为何?

原来,方城守将每次送出酒肉,都会大张旗鼓,呼喊着前来犒赏燕军将士。

可惜的是。

酒肉不多也不少,想要全部分给三军将士,根本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卿秦为了拉拢麾下将官,索性把酒肉全部分给了中高级将领。

卿秦此举,固然让这些将官喜笑颜开。

只是那些燕军士卒,本来以为赵人送来酒肉,自己也可以打打牙祭。

他们却没想到,酒肉都被将官留下享用,丝毫没有分到自己手中。

不患寡而患不均。

燕国士卒虽不敢向长官讨要说法,却也都在私下小声抱怨。

本来携雷霆之势,能够横扫整个赵国北方的七万精锐燕军,就这样被消磨了锐气。

乐乘带着亲卫,在营帐之内巡视。

他看到绝大多数士卒,都处于懒散无序的状态以后,当即心急如焚。

奈何乐乘只是副将,根本没有资格对卿秦指手画脚,只能暗自着急。

“此战若败,皆为卿秦之过也。”

乐乘咬牙想到。

方城,将军府。

“李将军,我等明日毁诺以后,应当如何抵挡燕军进攻?”

身着便装的李牧闻言,却是诧异的说道:“为何要毁诺?”

方城守将呆愣当场。

他失声叫道:“将军奉王上诏令前来援代郡,虽然十万援军尚未抵达,我等也应该拼死抵抗,等到援军至才对啊。”

“难道李将军真准备于明日,打开城门投降卿秦?”

当初在邯郸城内,因为有了廉颇举荐,李牧很快就得到了赵王任命。

他点齐十万老弱赵军,就将兵马交给副将统兵北上,自己却是亲率数十精骑,星夜兼程赶到方城。

当日让方城守将出面,立下三日之约的事情,正是李牧谋划。

包括这两日,方城上下每日省吃俭用,拿出酒肉犒赏燕军,也是李牧的策略。

除了方城守将以外,几乎没有人知道李牧抵达方城的消息。

方城守将本以为,李牧所谓的三日之约,只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待援军。

他却没想到,李牧好似真的准备开城纳降,顿时有些目瞪口呆。

李牧不急不缓,反问道:“方城守军几何?”

“只有千余。”

李牧再问:“燕军有七万精锐,若对方强攻方城,又能守住几日?”

方城守将沉默,过了许久才道:“最多守不到三日。”

李牧当即笑道:“既然如此,方城已经拖到了三日时间,为何还要平添伤亡!”

方城守将有些急了,道:“方城上下,人人敢战,绝不愿投降燕国。”

李牧拍了拍对方肩膀,说道:“我亦知方城上下决心,然长平之战赵国伤亡太多,再也就承受不了巨大伤亡了。”

“能够保留自身以及方城百姓性命,就是对赵国最好的贡献。”

“明日若我等毁诺,纵然能够多拖延三日,必然也会彻底激怒卿秦。”

“城破之日,满城皆被屠戮,又岂是你我希望看到的结果?”

方城守将闻言,脸上露出挣扎之色。

过了许久,他才满是不甘的说道:“末将宁愿战死沙场,也绝不会屈辱的投降。”

李牧重重给了对方一个拥抱,而后正色道:“举国之战,不能计较一城一池之得失。”

“明日你开城纳降,卿秦为了收买人心,必然允你统帅本部人马。”

“待上将军击败栗腹以后,那时我们就能里应外合,歼灭这支燕军精锐。”

“为了整场战役的胜利,汝必须做到暂时委曲求全!”

时间流逝,三日之约已至。

李牧带着亲随,早早离开了方城。

方城守将,看着远处密密麻麻的燕军方阵,脸上却是露出痛苦、挣扎之色。

“三日之期已到,阁下为何还不开城纳降!”

卿秦手握长矛立于战车上,对着方城守军厉声高呼。

“开城门!”

方城守将闻言,嘶哑着嗓子,最终还是咬牙令人开城投降。

“将军不可!”

“我等宁愿战死城头,亦不愿偷生而降!”

“将军三思啊。”

“不战而降,有负赵国,有负王上,绝非义士所为!”

方城其余将官,并不知道李牧暗中下达的命令,得知主将真要投降以后,尽皆苦苦劝谏。

方城守将深吸口气,看着满脸悲愤的众人,沉声道:“人无信而不立。”

“既然立下三日之约,卿将军也遵守诺言,我等又岂能出尔反尔?”

“且方城兵微将寡,根本挡不住燕国七万精锐大军,与其满城皆亡,倒不如留下有用之身,伺机而动。”

“若上将军能够击破栗腹,定会挥兵北上消灭这支燕军,我等亦可带领满城百姓重回赵国。”

说到这里,方城守将声音变得高昂起来。

“诸位,开城纳降,绝非某贪生怕死。”

“某在此立誓,若上将军不能击破栗腹,方城不能重归赵国,某当自刎以谢罪!”

众人闻言,脸上尽皆露出悲怆之色。

他们也熟悉自己上官,知道对方并非贪生生怕死之人。

对方既然立下誓言,就绝对能够说到做到。

沉默半晌,诸将相互对视,而后齐声喝道:“若方城最终不能回归赵国,我等皆愿自刎以谢罪!”

铿锵的声音,在城墙上回荡,这是勇者呐喊,乃义士的宣言。

城墙下的卿秦见状,脸色不禁有些凝重,越发觉得不可轻易与赵人硬撼。

城门缓缓打开,卿秦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假如方城守将食言而肥,卿秦就真的颜面尽失,只能恼羞成怒强攻方城了。

虽说这三日,的确发生了许多事情。

然而,最终能够兵不血刃夺取方城,卿秦心中其实还十分满意。

“我该重赏方城守将,令其成为其余城池赵国守将之榜样。”

“如此一来,说不得日后就能轻轻松松夺取代郡了。”

第十八章 且取赵嘉人头

寇水以东,燕军营寨。

栗腹看完手中战报,当即开怀大笑起来。

诸将见状,尽皆询问:“相国因何大笑?”

栗腹扬了扬手中战报,道:“卿秦围困当城,当城守将不战而降,卿秦令当城守将继续统帅本部人马,并且驻守当城。”

“不曾想,代邑守将得知消息以后,居然主动派遣使者,与卿秦商议投降事宜。”

燕国诸将闻言,全都面露震惊之色。

如果说当城守将投降,还在众人意料之中,那么代邑守将投降,就完全出人预料了。

要知道,当城只是小城,城郭低矮,守军稀少。

反观代邑,却是代郡治所,不仅城郭高大,城中守军也不在少数。

在此之前,哪怕栗腹都以为,卿秦若想攻下代邑,必然会有场艰苦卓绝的厮杀。

“那代邑守将,是否提了什么要求?”

有些燕将性格谨慎,出言询问。

栗腹收敛笑容,道:“代邑守将有三个要求。”

“其一,燕军进驻代邑,必须秋毫不犯。”

“其二,代邑守将官职必须保留,并且还要继续统帅本部人马。”

“其三,双方必须休战半月,让代邑守将完成赵王规定的守城时间,如此就不会祸及妻儿。”

按照赵国军律,面对强大敌人的时候,赵国守将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弃城,甚至是投降。

只不过,必须保证能够抵挡些许时日。

若敌军刚至,守将就弃城而逃或者投降,家人就会被连带追究责任。

对于此事,燕国诸将也都有些了解。

“前面两个要求并不过分,然双方休战半月,邯郸所派援军恐怕已经抵达顾邑了。”

“若那时,顾邑守将再出尔反尔,又当如何?”

方才出言那名燕将,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其余燕将闻言,也都微微颔首。

更是有人劝道:“相国还请三思。”

“顾邑乃代郡首府,若是能够攻破,代郡其余城池传檄可定。”

“如若耽误半月时间,对方再出尔反尔,纵然那时攻下了代邑其余城池,也是得不偿失啊。”

栗腹亦是眉头微皱,思考着这件事情是否有诈,要不要让卿秦同意休战。

栗腹沉吟许久,想到了当城这个榜样,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有当城守将珠玉在前,料想代邑守将亦不会食言。”

“至于邯郸所派援军,诸位却也无需太过担忧。”

“卿秦能够同意和顾邑休战,却仍旧可以趁机南下,攻打其余代郡城池,截断邯郸援军抵达顾邑的道路。”

“且此次我军攻赵,为的是占领土地、扩充人口,而非必须要通过战争手段,让交战区域化为废墟。”

“否则,纵然占据赵国再多城池,亦无济于事。”

“且代邑防守严密,哪怕卿秦全力攻城,对方也能坚持半月时间。”

“与其伤亡惨重,最终获得成为废墟的代邑,倒不如相信代邑守将,且休战。”

“若真能兵不血刃夺取代邑,诸位可知道意味着什么?”

栗腹说到这里,眼中闪烁着兴奋光芒。

如果把代郡当做一个国家,那么代邑就相当于这个国家的首都。

敌国来犯,纵然攻破了首都,其余地方也可能会继续抵抗下去。

假如首都掌权者,将首都拱手让给敌国,那就代表着整个国家的臣服。

其政治意义,无可比拟。

更何况,正如栗腹所说那般,燕国攻打赵国,是为了得到赵国的土地以及人口。

完整的代邑,以及饱受战火摧残代邑,二者之间有着天壤之别。

且此番燕国倾力攻赵,赵国经历长平大败,更是国力衰败。

若代邑守将真能不战而降,对于整个赵国士气的打击,将会无与伦比。

毕竟,代邑可不是方城这种小地方,政治意义也完全不同。

看到诸将被自己说动,栗腹走到地图前面。

他右手指向两座城池,道:“让卿秦接受代邑守将条件,先与对方休战,而后南下攻打广昌、卤城。”

“只要能够攻下这两座城池,就能切断代邑与之间邯郸联系,代邑就会成为无根浮萍,哪怕最终代邑守将食言而肥,也改变不了大势。”

诸将闻言,尽皆颔首。

不得不说,栗腹的确有着非常不错的统兵才能,战略眼光也极其独到。

就算没有半月之约,这种战略部署也非常正确。

最为重要的是,栗腹认为南方战场才是关键,北方战场无需获得太大战果,稍微有所斩获就行。

只要栗腹统帅的四十万大军,能够彻底击溃赵军主力,北方广袤领地,早晚都会被燕国纳入囊中。

“北方只是小打小闹,我们才是战争核心。”

栗腹将手指移动到顾邑位置,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赵国王长孙赵嘉,统兵两万驻守于此,并且沿江修建了无数箭塔、烽火台。”

“寇水河道宽广、水流湍急,想要强渡寇水攻打顾邑,并不容易。”

说到这里,栗腹停顿了下。

他环顾众人,道:“上次我出使赵国,于邯郸城内见过这位嘉公子,其年龄虽只有十七岁,却能文能武,气度不凡。”

“此人又贵为王长孙,必然会拼死守护顾邑。”

“至于我军,若想继续南下攻打邯郸,也必须要拿下顾邑。”

“诸位,可有渡河良策?”

栗腹话音刚落,就有燕将笑道:“相国何故如此谨慎,统兵打仗并非儿戏,想那赵嘉也不过黄口小儿,恐怕比之赵括犹有不如。”

“更何况,据斥候来报,顾邑城内兵马只有两万,且皆为乌合之众。”

“若正面交锋,某只需统帅五千精锐,就能破其军斩其首。”

“赵王令其驻守顾邑,恐怕是老糊涂了。”

“待辎重粮草运输完毕,某愿为先锋,且取赵嘉人头献于相国!”

这员燕将的话,也代表了许多人的心思。

顾邑虽城郭高大,又有寇水这个天险,然双方兵力相差太过悬殊,两万赵国守军又只是乌合之众。

顾邑守将赵嘉,此前更是无名之辈,没有任何人觉得,这位年轻的赵王长孙,拥有杰出的统兵才能。

更何况。

哪怕廉颇亲至,也绝不可能凭借两万乌合之众,就挡住燕国大军的进攻。

第十九章 虽死无憾

寇水河畔。

赵嘉身着戎装,眺望着对面无边无际的燕军营寨,脸色无比凝重。

“公子,燕军未免太多了吧。”

小胖子齐轩吞了吞口水,眼中满是惊骇之色。

对于很多人而言,四十万大军只是一个数字,并没有具体概念。

若将其具体化,恐怕很多人会被吓到。

举个简单例子,四十万人马行军,在不考虑战马、辎重的情况下,四人并排行走,每排士卒相隔半米,知道行军队伍会绵延多少里吗?

一百里!

冷兵器时代正常行军速度,乃是每天二十到三十公里。

假如最前面军队遇到突袭,位于四十万大军末尾之人想要前去支援,按照正常行军速度,也要走上一天多时间。

当然,这些都只是理论计算。

真实情况,根据地形、天气以及士卒素质,有着较大差距。

不过由此也能看出,四十万大军的营寨,的确骇人听闻,让人望而生畏。

哪怕这四十万大军中,只有十余万精锐青壮。

其余多为老弱妇孺、以及新征召的男子,主要负责运输粮草、补给。

然而,若战争真正进入白热化,所有人马也都会被投入战场。

纵然那些人战斗力堪忧,却也能堆出一个尸山血海,绝不容小觑。

赵嘉看了看对面没有尽头的营寨,沉重的点了点头。

他双目盯着齐轩,说道:“我等虽占据寇水地利,此战仍旧艰难无比。”

“燕军粮草补给尚未运输完毕,待栗腹彻底没有了后顾之忧,定然会向我等发起猛烈进攻。”

“顾邑两万大军,最终能够活下来者,恐怕不会太多。”

齐轩闻言,脸上肥肉轻微颤抖,显然心中有些害怕。

“你怕么?”

赵嘉双目如电,仿佛能够洞察人心。

小胖子先是有些心虚,继而恼羞成怒道:“我既然随你上战场,自然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怎会害怕?”

赵嘉脸上,终于浮现出了笑容。

“是啊,我们既然做出了选择,本就应该将生死置之度外啊。”

赵嘉眺望着远方,目光无比深邃,却是想起了当日在邯郸城内之事。

廉颇定下与燕军交战方略以后,就开始布局。

首先,李牧统帅十万军队,北上牵制卿秦所麾下的二十万燕军。

而此时,廉颇所能动用的兵力,也只剩下十五万,其中还有数万老弱妇孺。

虽说栗腹麾下正规精锐部队,也只有十余万。

然战国时期,诸侯国基本全民皆兵,燕国剩余几十万人马,哪怕并非常驻正规军,真要爆发战争,也绝对不容小觑。

敌众我寡。

赵国没有与燕国硬碰硬的资本,只能仰仗城池地利,消磨燕军锐气,再伺机而动。

顾邑,就是廉颇规划中,燕赵主力的首次碰撞位置。

廉颇本来准备在顾邑,仗着寇水地利,以赵国主力对燕军进行阻击。

赵嘉却极力反对。

“燕军远道而来,兵马众多,气势正盛,纵然我军占据地利,仍然是场苦战。”

“赵国,再也禁受不起损失了!”

廉颇皱眉道:“若不在顾邑阻击燕军,栗腹就会长驱直入杀至我国腹地。”

廉颇指着故中山国疆域,脸色无比凝重。

中山国位于赵国腹地,曾经几乎将赵拦腰斩断,乃赵国心腹大患。

赵国数次征讨中山,最终才将富庶的中山国纳入囊中,也让南北疆域畅通无阻。

中山国故地若被燕军攻占,赵国不仅会丢失大片富庶领地,南北交通也会被切断。

得到中山领地的燕国,也必然士气大振,将会长驱直入南下攻打邯郸。

顾邑的重要性,廉颇看得十分明白,才会想要在此地狙击燕军。

他凝视着赵嘉,沉声道:“赵国固然再也禁受不起太大损失,却更丢失不起中山。”

赵嘉深吸口气,道:“正是因为中山富庶、城池众多,燕国得之才不会轻易舍弃,定然分兵驻守各个城池。”

“燕国得到中山,固然会士气大振,却也必然轻敌。”

“那个时候,才是我们击破燕国的最佳时机,也是我们减少伤亡的唯一办法。”

廉颇眉头紧皱。

他身为当时名将,战略眼光自然不差,知道赵嘉所言不错。

然以整个中山为诱饵,这盘棋未免下的太大,也太疯狂。

纵然廉颇能够同意,赵王以及满朝公卿,也绝不会应许,甚至会怒斥廉颇。

“王上,绝不可能允许我等如此做。”

整个赵国,除了邯郸及其周边以外,就属中山地域最为富庶。

甚至于,单论城池密度以及人口基数,中山地域甚至要超越邯郸四周。

赵国失去中山,就好像巨人被斩掉大半身体,后果无比严重。

“那么,就不告知王父。”

赵嘉平淡而果决的声音,却让廉颇骇然变色,继而满脸惊恐的盯着这位年轻人。

过了许久,廉颇才平复心中波动。

他沉声道:“如此大事,若不禀告王上,可是重罪。”

赵嘉平静的说道:“与整个赵国生死存亡相比,区区罪名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只要最终能够获胜,王父也必然不会怪罪。”

廉颇却摇头:“这可是孤注一掷。”

“且兵无常势,纵然谋划再多,战场之上亦瞬息万变,没有人能有完胜把握。”

“若败,纵然汝贵为王长孙,也难逃重责。”

赵嘉洒然笑道:“赵国若败,国将不存,我赵嘉又岂会苟且于世。”

“那个时候,无需王父怪罪,某自会战死于沙场之上。”

看着倔强而又疯狂的赵嘉,廉颇略微有些失神。

他仿佛从年轻的赵嘉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也是如此不顾一切。

“昔年,长平之战,某被动防御,寸土必争。”

“结果数年下来,国库消耗殆尽,最终还是必须与秦军交锋。”

“正如嘉公子所言那般,此战若败,我等皆死于战场,又岂会在意王上怪责?”

想到这里,廉颇眼神忽然变得凌厉起来。

“欲行此事,不可假手于人,汝可有合适人选?”

赵嘉闻言,知道廉颇已经接受了自己的策略,脸上终于浮现出了笑容。

“某为王长孙,自当担此重任。”

“虽死,无憾矣!”

第二十章 女卒

邯郸城,王宫。

赵王谓廉颇曰:“上将军,中山之地太过重要,万万不能有失。”

“嘉儿虽聪慧,终究有些年轻,能否守住顾邑?”

其余朝臣亦纷纷说道:“顾邑乃中山东北门户,绝对不容有失,上将军应速速发兵支援。”

很显然,所有人都觉得中山不能丢失,也没有人认为赵嘉能够守住顾邑。

本来。

廉颇还想试探下赵王口风,想要将自己与赵嘉的计划,向赵王和盘托出。

然而,当他看到众人表现后,终究还是在心中暗自叹气,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将心中情绪隐藏起来,廉颇开始侃侃而谈。

“燕举国来犯,纵然尽起赵国之兵屯于顾邑,也未尝能够挡住燕军攻势。”

“为今之计,只能依仗城池尽力拖延,待燕军锐气消耗殆尽,才能捕捉胜机。”

“嘉公子提前奔赴顾邑,料想燕军亦不能轻易南下。”

“末将此来,乃是向王上告别,准备统帅大军北上沿途布防,用以抵挡燕军。”

赵王闻言,脸上虽仍有忧色,却也略微松了口气。

“对了,赵姬以及秦国太子子嗣嬴政,可曾安全抵达咸阳?”

赵姬乃秦始皇母亲,其丈夫子楚曾在赵国为质,被吕不韦当作奇货可居。

昔年赵国长平大败,秦军围困邯郸,赵王就欲捕杀子楚。

吕不韦重金贿赂赵国官吏,相助子楚逃回秦国,却留下赵姬以及嬴政在邯郸。

赵王怒,欲杀赵姬、嬴政。

奈何赵姬乃邯郸豪右之女,母子二人被藏匿起来,赵王捕杀不得。

今岁秦昭襄王去世,安国君继位成王,华阳夫人为王后,子楚被立为太子。

秦国力强盛,如今子楚贵为秦国太子,赵国也不敢为难赵姬以及嬴政,二人这才不再躲躲藏藏,开始堂堂正正出现在邯郸勋贵视线中。

燕举国攻赵,赵王为了讨好秦国、表达善意,派人护送赵姬母子返回秦国。

赵王此举,也是变相投资、结交子楚。

那个时候,赵嘉也在邯郸,虽然知道嬴政日后乃赵国大敌,却也没敢妄动。

秦之强大,不在嬴政一人。

纵杀之,亦难改大势,赵唯有自强方能立足于乱世。

更何况,恰逢燕举国攻赵,若此时对付嬴政,必然会激怒秦国,赵国危矣。

且赵嘉也知道,嬴政成为秦王最开始那些年,由于年龄太小,秦国庙堂各个派系相互争权夺利,无暇横扫其余诸国。

若是能够把握好,那些年才是赵国中兴的最佳时机。

这也是为什么,赵嘉没有阻止嬴政返秦了。

赵王此时询问赵姬母子,也是担心二人有失,惹得秦国起兵攻赵。

负责此事的官吏,当即出班奏道:“王上莫要忧虑,赵姬母子已入秦国境内,不日即可抵达咸阳。”

赵王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顾邑,城内校场。

都尉司马尚全身戎装,此时正在操练一群女卒。

这些女子正值壮年,大都体型彪悍,纵然比起普通男子亦不逞多让。

如今赵国男子稀少,赵嘉此次统帅的两万兵马,其中也夹杂了过半女人。

校场中正在操练的女卒,就是赵嘉精挑细选以后,能够上战场的壮女。

不过赵嘉也知道,这些女子守城还好。

如果让她们与燕军对阵厮杀,恐怕会伤亡惨重,且战果寥寥。

为了能够提升这些女卒战斗力,赵嘉抓紧所有时间,让都尉司马尚训练她们。

时至今日,这些壮女虽仍旧比不上正规军,却也已经有了些许进步。

“司马都尉!”

赵嘉走进校场,看着训练有素的女卒,顿时对司马尚高看一眼。

前世的赵嘉,并不十分了解战国这段历史,也没听说过司马尚这个人。

只是接触过后,赵嘉隐约能够感受到,这位二十出头的都尉,绝非池中之物。

“见过嘉公子!”

司马尚看到赵嘉,急忙上前行礼。

虽说赵嘉如今乃顾邑守将,不过为了鼓舞士气,众人仍旧称其为‘公子’。

能够得公子称呼者,多为诸侯子嗣,赵嘉身为王长孙,才有资格被人称做公子。

顾邑城内两万兵马,也都知道赵嘉王长孙的身份。

王长孙亲自奔赴战场,也让不少士卒大受鼓舞,有了与燕军交战之决心。

“这些女卒操练多日,能战否?”

赵嘉脸色严肃。

他此次率领的两万兵马,除了女子就是老弱,战斗力堪忧。

虽说赵嘉来守顾邑,有着自己的想法,却也希望能够尽量拖延燕军,给廉颇更多时间,建造防御工事。

这些壮女,赵嘉也寄予了极高希望。

司马尚犹豫半晌,终究还是说道:“以往战争爆发,女子虽亦帮助守城或者运输,却从未有过与敌对战之先例。”

“若仅仅让她们负责守城或者运输,自然完全能够胜任。”

“然相比起男子,女子无论体力亦或是意志力,都远远不如。”

“假如公子想要仰仗这些女子,与燕军在阵前厮杀,恐怕没有丝毫胜算。”

赵嘉闻言,眉头微皱。

若非迫不得已,他也绝不愿意让女子上战场,只是为局势所迫,不得不用女卒。

假如司马尚都对这些女卒没有信心,赵嘉又怎能带着她们,与燕军交战?

“将军此言差矣!”

“男子、女子皆为人,何以男子能战,而女子不能战也!”

就在此时,清脆、嘹亮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从女卒队列中传了过来。

赵嘉循声望去,看到了一位清秀美丽的女子。

她双目明亮有神,那皓如星海的眼眸中,露出倔强与不屈。

相比起其余那些,大多身材壮硕的女卒,这位女子身体就显得有些单薄了。

赵嘉细细打量着女子,却是越看越觉得惊艳。

他身为王长孙,曾经在邯郸城内,不知见过了多少美人。

眼前女子虽未施粉黛,却也明眸皓齿有倾城之色,眉宇间还夹杂着飒爽英姿。

司马尚被属下反驳,当即脸色微沉。

他倒也并非小肚鸡肠,听不进人言之辈,只是军令如山,此女未经许可便擅自插话,明显已经违反了军律。

司马尚厉声喝道:“军法官何在!”

军法官急忙小跑过来,道:“下官在此!”

司马尚扫视着女子,喝道:“未经长官允许而擅自喧哗者,何罪!”

军法官毫不犹豫答道:“战时喧哗,影响战事者,军法处置。”

“训练时喧哗,影响他人者,领十军棍!”

注一:《商君书·兵守》三军:壮男为一军,壮女为一军,男女之老弱者为一军,此之谓三军也。

(秦国经过商鞅变法以后,壮年女子都编成军队,想必其余诸国也会效仿,起码邯郸保卫战中,赵国邯郸城内妇女,也都登城御敌。)

第二十一章 军法

哪怕对方是位女子,哪怕对方绝世而独立。

司马尚此时仍旧毫不在乎,想要处置那名女子,用以宣扬军规、军律。

“既如此,汝且出列,自领十军棍!”

女子闻言,脸色不禁有些苍白。

她虽然大有勇气,甚至主动要求参军御敌,也绝对不害怕与燕军厮杀。

然而,她终究是位女子。

军棍要打屁股,若领受此等责罚,女子绝对无法容忍。

赵嘉却并未多语,反而是静静的看着女子,想要知道她会如何应对。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哪怕赵嘉后世在网络上见惯了美女,看到女子这般容颜,仍旧感到惊艳。

不过他也知道,军法无情。

赵嘉心中虽怜惜女子,却也更知道对方触犯了军法,司马尚身为对方上官,自然要给予责罚警告他人。

无规矩而不方圆。

赵嘉分得清轻重,也知道尊重司马尚这个都尉。

故此,哪怕赵嘉心有不忍,却也不发一语,相当于默默认同了对方做法。

女子深吸口气,迈步走到了司马尚身前。

“若冰违背军法,自当领受责罚。”

“然都尉散播消极言论,助长敌军士气,动摇我之军心,是否有过在先?”

司马尚闻言,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他没想到,区区一介女卒,居然敢当着王长孙面,数落自己不是。

好在司马尚并非常人,很快就忍住了心中怒气。

他面无表情说道:“汝言本都尉散播消极言论,助长敌军士气,动摇我之军心,此言从何而来。”

“须知,污蔑上官,罪责可不仅仅是十军棍!”

女子俏丽的脸上满是倔强。

她毫不退缩的说道:“都尉曾言:仗这些女子,与燕军在阵前厮杀,恐怕没有丝毫胜算。”

“如此说辞,岂非散播消极言论,动摇我之军心?”

司马尚气得脸皮抖动了几下,而后冷笑道:“难道本都尉所言有误?”

女子扬起俏脸,侃侃而谈:“我等虽为女卒,亦有拳拳报国之心,纵战死沙场亦绝不退缩。”

“若冰纵为女子,却也知道两军交战,除了自身兵力、身体素质以外,士气也极其重要。”

“都尉乃我等统帅,不思鼓舞士气,反而贬低我等,散播如此消极言论,岂不让我等寒心?”

“都尉扪心自问,是否有过?”

司马尚无言以对。

“相比起都尉散播消极言论,小女子无令而擅自出列插话,两罪相比,孰轻孰重!”

司马尚闻言,当即感觉后背冷汗淋漓。

他并非庸才,反而自幼熟读兵书。

只是在传统观念看来,战场厮杀,女子终究远远比不上男子,司马尚也不愿统领女卒。

司马尚有能力更有野心,希望可以统帅精锐士卒与燕军交战。

这段时间,赵嘉让司马尚操练女卒。

司马尚虽然没说什么,心中却也感觉自己大材小用,有些不太高兴。

刚才和赵嘉的谈论,也是实话实说,下意识说出女卒劣势,并没有考虑太多。

他却是忘了,自己并非私下谈论,而是当着五千女卒面,公然说出她们的不行。

司马尚虽是实话实说,此举也会打击众人士气,说其散播消极言论也不为过。

他抬起头,环顾数千女卒,果然从她们眼中,看到了屈辱与不忿。

司马尚见状,当即羞愧难当。

事实上,这也和司马尚瞧不起女卒有关。

若这些人都是男子,哪怕只是残兵败将,司马尚也绝对不会犯下如此低级错误。

女子仍步步紧逼。

她厉声喝道:“若主帅都言我等不能战,何人又有信心战胜燕国?”

司马尚羞得满脸通红。

继而,他跪在赵嘉身前,说道:“末将消极论战,怠慢军心,还请公子责罚。”

不得不说,司马尚是位敢作敢当的汉子。

司马尚当众请罪的举动,吸引了所有女卒注意力,她们那本来屈辱的脸上,此时也全都舒展开来。

赵嘉深深看了女子一眼,目光又在众多女卒脸上掠过。

继而,他厉声喝道:“军法官何在?”

军法官急忙上前,道:“下官在!”

赵嘉问道:“司马尚身为都尉,却当众动摇军心,当治何罪!”

军法官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脸上露出难色。

这位司马尚可并非寻常人,乃朝中勋贵子弟,在军中也颇有威望,绝对不是随意可以舍弃的小卒子。

军法官正是知道这些,才不敢回答。

赵嘉见状,脸色沉了下来。

“若汝连军法都不精通,如何能够胜任军法官职位?”

军法官心中惊慌,急忙说道:“战前散播消极言论,动摇军心者,当斩!”

赵嘉闻言,毫不犹豫喝道:“司马尚动摇军心,按律当斩。”

“左右何在,将其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赵嘉话音落下,众人皆惊。

哪怕司马尚本人,此时也都吓得魂不附体,却也不敢为自己辩解。

至于那名女子,本来只是为女卒鸣不平,却根本没想过要让司马尚死。

司马尚虽不太瞧得起女卒,却也是有真本事之人。

这段时间,司马尚对于女卒的操练,也都十分有章法,让女卒战斗力大增。

如此良将,又怎能在赵国面临大敌的时候,被斩首示众?

念及于此,女子急忙说道:“司马都尉虽有过错,然如今大敌当前,斩将不详!”

“还望公子宽宏,饶过司马都尉性命!”

赵嘉闻言,脸却是冷了下来,喝道:“军法无情,军令如山。”

“今日我绕过司马尚,明日就会有更多人散播消极言论,动摇军心。”

“来人,速速将其拿下斩首,以儆效尤!”

本来还有些犹豫的士卒,闻言只得硬着头皮冲上校场,将司马尚按住。

随后,赵嘉面无表情的盯着女子。

“此人目无军纪,随意出列,藐视上官,左右何在,拖下去重打十军棍!”

女子吓得花容失色。

她本以为,自己数落了司马尚罪责,赵嘉又准备处置司马尚,自己就能免罪。

却没想到,嘉公子铁面无情,还要打自己军棍。

得到命令的士卒,全都如狼似虎般冲了上来,毫不怜香惜玉的将女子按住,准备狠狠教训此女,为司马都尉报仇。

女子毫不怀疑,假如真让他们打了自己十军棍,身子骨绝对会被打坏。

女子虽心中焦急,奈何就连司马都尉都逃不过军法处置,更何况是自己?

此地,终究不是邯郸,也没有家人庇护。

想到这里,女子眼圈不禁有些发红。

她感觉自己太过任性,还没从以前的心态中走出来,心中也是有些懊悔。

第二十二章 任侠

“公子,如今正值用人之际。”

“司马都尉虽有过错,终究也是无心之举,还望公子能令其戴罪立功。”

“是啊,阵前斩将不详,还望公子三思啊!”

诸将校看到赵嘉好像真要斩了司马尚,全都心中凛然,纷纷出言劝谏。

司马尚被士卒抓住,朝着校场下面拖去,也是肝胆欲裂。

他厉声吼道:“公子,某并不惧死,然不愿死于自己人手中,惟愿战死沙场。”

诸将亦是劝道:“公子不妨令其为先锋死士,纵然战死沙场,说不得也能杀掉几个燕人,岂不好过被军法处置?”

眼看诸将齐齐劝谏,赵嘉脸色才略微好转。

“将司马尚带过来!”

众人闻言尽皆大喜,甲士更是急忙带着司马尚,来到了赵嘉身旁。

“司马尚,你可知罪?”

赵嘉面无表情,厉声呵斥。

司马尚跪伏于地,道:“末将知罪!”

赵嘉冷哼道:“战前动摇军心,按律当斩,然念汝乃无心之言,暂且留下汝项上人头。”

“此番与燕军交战,本公子准备组建先登死士营,将汝编入先登营,汝可有怨言!”

司马尚急忙道:“绝无怨言!”

赵嘉闻言,脸色这才略微好转起来,而后转头看着被擒拿的女子。

女子心念急转,急忙喊道:“如今两军对阵,燕军随时会来攻城,若小女子今日领受军棍,待燕军杀来之际,反而有伤在身,难登战场杀敌。”

“小女子愿同赴先登营戴罪立功,纵战死沙场,亦绝不后悔!”

赵嘉直视女子双目,问道:“先登营可都是死士,若逢战事必定冲锋在前,能够活下来者寥寥。”

“汝可想好了?”

女子俏脸上满是坚定,道:“小女子前来投军,本就是为了杀敌报国,虽死无憾。”

“锵!”

赵嘉闻言,却是猛然拔出腰中佩剑,剑尖指向女子。

“把她放开,再给她一柄剑。”

士卒依言而行,女子接过利剑,俊俏的脸上却是露出迷茫之色。

就在此时,赵嘉声音再次传来。

“先登营不仅皆为死士,也都是军中勇者,心性懦弱、武艺不精者,没有资格入死士营。”

“今日,我且给你一个机会。”

“汝若能挡住本公子十剑,就许你加入死士营,如若不然,就乖乖领了十军棍吧。”

女子闻言,眼中却是露出狡黠之色。

她开口答道:“若小女子能击败公子,是否可以给我一个小小官职。”

赵嘉笑了,笑得很灿烂。

“你倒是对自己挺有信心。”

“可惜,莫说你不见得能赢我,就算真能赢,也只代表拥有匹夫之勇。”

“我赵国将官,官职都是通过战功得到,而非凭借个人勇武。”

“你若有真本事,加入死士营后又能斩将夺旗,自然会因功升职。”

“除此之外,别想投机取巧。”

女子脸色微凝,没想到这个嘉公子如此油盐不进,此等激将法都没令其松口。

“好,公子请出剑!”

赵嘉也不再废话,喝令众人让出位置,而后就挺剑朝着女子杀去。

青铜剑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金黄光芒,长剑宛若蛟龙出海,直取女子胸膛。

女子怡然不惧。

她挽了个剑花,明亮的大眼睛中战意澎湃。

眼看赵嘉长剑已经快要抵达胸前,她才不慌不忙,反手挥剑格挡。

“锵!”

两剑相交,发出精铁交鸣声,赵嘉感觉剑上力道被削弱大半,不由心中微微惊讶。

“呲!”

紧接着,女子莲步轻移,身形宛若猎豹捕食,双手握住剑柄,剑身压着赵嘉剑身,迅速靠近,目标居然是赵嘉手腕。

两柄利剑摩擦,滋滋声不绝于耳。

赵嘉不敢有丝毫怠慢,猛然跨步侧身,躲过了对方攻势,想要再次发起攻势。

可惜的是,女子身法灵动,宛若跗骨之蛆,紧紧贴在赵嘉身侧,更是频频主动出剑,让赵嘉疲于应付。

“这是什么招式?”

赵嘉感觉自己陷入被动,所有招式都不能完全施展。

他冷静刺出几剑,女子却每次都能轻易躲开,而后发起反击,让赵嘉心中大骇。

司马尚观看二人比剑,见此情形亦是心中暗惊。

“不好,公子恐怕要吃亏了。”

赵嘉虽博学多才,却很少出去历练,见识终究比不上司马尚。

赵嘉所学剑法、武技,皆为战场厮杀之技,这种战技大开大合,虽并不缺乏技巧,却更适合战场厮杀。

反观那名女子,剑法刁钻、诡异,身法更是灵动、难以捉摸,仿佛暗夜幽灵。

这种武技,属于上古执剑族——任侠。

任者,士损己而益所为也。

任者,为身之所恶以成人之所急。

所谓任侠,就是那种执剑游荡于世间,喜好打抱不平、锄强扶弱的侠客。

这类人,大多数都是墨家子弟。

这些任侠大多身怀绝技,却也都追求公平、自由,愿舍身为正义而战。

对统治者而言,任侠的存在乃是不安定因素。

然而在民间,任侠却名声极好,颇受穷苦百姓爱戴、称颂。

任侠武艺,大多擅长暗中袭杀,单打独斗也都为个中好手,绝不容小觑。

十位精通战场厮杀的士卒,能够正面碾压十名任侠,自己损失微乎极微。

然而,若是单独对上游侠,精通战场搏杀的士卒,就会被对方彻底碾压。

“这女子武艺非凡,纵然是在任侠中,也非泛泛之辈。”

“任侠大多不参与诸国争斗,此女为何前来参军?”

司马尚心念急转,在担忧赵嘉之余,也开始对女子渐生警惕之心。

“锵锵锵!”

赵嘉不断出剑,奈何女子身形若翩翩蝶舞,根本没有办法刺中对方。

反之,女子却从各个死角,不断对着赵嘉出剑,让其疲于应付。

没过多久,赵嘉十剑已经出完。

他感觉心中憋屈,却仍旧瞅准时机跳出战圈,而后喊道:“停!”

女子倒也并没有纠缠。

她俏生生的收剑而立,高高昂起了自己的小下巴,眼中满是笑意。

赵嘉见状,却是气得磨牙,暗自想到:“今日真是阴沟里翻了船。”

不过他也十分大度,直率说道:“十剑已过,你有资格进入先登营,十军棍就暂且记下吧。”

“若有再犯,两罪并罚。”

女子闻言大喜,急忙拜谢。

赵嘉转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答曰:“王若冰。”

第二十三章 狼烟

“若冰,倒是个好名字。”

赵嘉出言赞叹,不过很快就板起了脸。

他说道:“你身法虽灵动多变,擅长近身搏杀,然此法并不适合战场,汝还需多加训练才是。”

王若冰闻言,当即心中凛然,连声应诺。

她也知道,赵嘉说出这番话,并非因为被折了面子,而是在关心自己。

王若冰也知道,自己所习练的武技,不太适合战场。

叮嘱过后,赵嘉没有再理会王若冰。

他虽然也觉得王若冰有倾城之貌,只是赵嘉心中装着天下,倒也并非那种看到美女就走不动之人。

赵嘉环顾校场内五千女卒,而后迈步缓缓走到正前。

他气沉丹田,声若洪钟。

“诸位将士。”

“以前,你们或许在家中相夫教子,或许在田间耕地除草。”

“现在,你们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士卒,乃为国而战之锐士!”

“投身军中,自当转变身份,令行禁止!”

说到这里,赵嘉目光先后扫视过王若冰以及司马尚,语气也冷了几分。

“都尉司马尚,散播不良言论,动摇军心,触犯军法。”

“士卒王若冰,无令而出列插话,扰乱秩序,顶撞上官,触犯军法。”

“此二人,本应依照军律处置。”

“然大战将起,这才留下他们有用之身,进入先登营,为国杀敌,戴罪立功。”

“入先登营者,逢战必身先士卒,逢退必全力断后,能够活下来者寥寥无几。”

五千女卒闻言,脸上都露出些许畏惧之色。

她们明白,将二人安排到先登营,并非赦免的他们罪责,反而是在变相执行军法。

“军法不容践踏。”

“若有触犯者,要么军法处置,要么入先登营,以血赎罪!”

五千女卒闻言,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直到此时,她们对于军法二字,才有着更深刻的了解与敬畏。

赵嘉见状,这才暗自点头。

赵虽举国皆兵,然而真正在战场厮杀者,以前却基本都是男子。

只是经过长平大败,这次又面对燕国举国来犯,赵国才被逼无奈,征召壮女入伍。

赵国男子时常经历战事,对于军法自然有敬畏之心。

只是这些女子,却未必理解军法的严肃性。

赵嘉此举,也是为了震慑众人,让五千女卒对军法产生敬畏。

唯有如此,日后才能令行禁止。

见效果已经达到,赵嘉脸色也舒缓了不少。

他虽没有过统兵经历,却也知道对待属下士卒,不能一味严肃、苛刻。

让她们与主帅产生共鸣,产生休戚与共的感觉,才是良将所为。

否则,真要到大战爆发的时候,又有谁愿意效死?

赵嘉深吸口气,语气变得柔和起来。

“诸位。”

“或许在此之前,你们父亲、丈夫、儿子,已经为赵国流了太多鲜血。”

“尔等皆为女子,本应在家中享福,如今却响应征召,前来投军抵御强敌,要为国家流血。”

“我,王长孙赵嘉,有愧于诸位!”

“赵国宗室,满朝公卿,亦有愧于诸位!”

说到这里,赵嘉弯腰、俯身,而后朝着众人郑重行礼,久久没有起来。

赵嘉这番举动,不由让校场内女卒,都感觉诚惶诚恐。

同时她们也感觉,自己此番投军为国而战,并非毫无意义,至少王室能够记住她们。

她们想要说话,想要让赵嘉直起身子,却惧怕军法,不敢再贸然发言。

最终,赵嘉直起了身子,眼神变得凌厉。

“九年前,虎狼之秦举国来犯,赵阖国上下全力以赴,抵挡侵略。”

“然而,我们败了,败得非常彻底。”

“四十余万同胞血染长平,我赵国成年男子几乎死伤殆尽,只留下老人、妇女、孩童。”

说到这里,赵嘉音调猛然拔高,声音也变得沉重起来。

五千女卒闻言,也都屏气凝神,不少妇人眼中更是露出仇恨的光芒。

显然,昔年战死长平的壮年,有些是她们的丈夫,有些是她们的兄弟,有些是她们的儿子。

战争虽已经过去,伤痛以及仇恨却永远存留,被铭刻在赵人内心深处。

“九年前,我赵嘉不过八岁,虽欲奔赴战场杀敌,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此乃赵嘉生平大憾。”

赵嘉忽然转身,举起右手指向寇水对岸,牙齿要得咯咯作响。

“可是今日,我赵嘉已然十七岁。”

“这些燕人,欺我赵国兵败长平,欺我赵国只剩老者、稚子、妇人,欺我赵人无可战之兵。”

赵嘉声音很大,脸色有些狰狞,牙齿也被咬得咯咯作响。

五千女卒,此时也都忍不住握紧拳头。

“我不知道,此战结局将会如何,但我以性命担保,更以我王长孙身份起誓!”

“此与燕国战,我当冲锋在前!”

“此与燕国战,我当悍不畏死!”

“此与燕国战,我当寸土必争!”

赵嘉声音越来越高,到了最后甚至有些歇斯底里,众人全都听得热血沸腾,战意澎湃。

“我不敢保证,能够带领你们全部活着离开战场!”

“但我可以保证,只要你们有敢战之心,哪怕最终寡不敌众,也必然会让燕人付出更大代价。”

赵嘉脸色沉重的盯着众人,声音甚至有些颤抖。

“我不敢保证,能够击败燕国侵略者!”

“但我可以保证,此举国之战若不能胜,我,王长孙赵嘉,定会血染沙场,绝不苟且偷生!”

赵嘉双目泛红,声音有些嘶哑。

他振臂大呼:“我要让燕人知道,赵国老人不可欺,赵国妇人不可欺,赵国孩童不可欺!”

“犯我赵国者,虽远必诛!”

热情澎湃的演讲,激起了所有人心中热血,五千女卒此时都充满战意。

她们忘记了军律,全都挥舞着手臂,厉声大呼。

“犯我赵国者,虽远必诛!”

震天喊声,在顾邑城内回荡,这是勇者的宣言,是不屈者的呐喊。

王长孙都不惧死,况黔首耶!

就连司马尚以及王若冰,此时也被感染,握紧双拳看着赵嘉,眼中有战意,也有崇敬。

眼前男子,若能始终保持这种昂扬斗志,他们皆愿以死相随。

“咚咚咚!”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了震天动地的鼓声。

赵嘉急忙循声望去,只见远处的烽火台上,尽皆狼烟滚滚。

狼烟直冲天际,显然是燕军已经准备发起进攻。

第二十四章 以卵击石

战鼓轰鸣,狼烟滚滚。

赵嘉脸色狂变,校场内五千女卒,脸上也都露出紧张之色。

赵嘉抵达顾邑后,为了防备燕军渡河,在各个适应渡河地段,都修建有烽火台。

按照赵嘉吩咐,燕军从哪个地方渡河,哪个位置的烽火台就会燃起狼烟。

如今,十数个烽火台都狼烟滚滚。

那也就代表着,燕军至少兵分十数路进行渡河,想要登上寇水西岸。

这种态势,是赵嘉最不希望看到的局面。

“吹号,整军,备战!”

“都尉司马尚,速速集结先登营,准备死战!”

面临燕军大举来攻,赵嘉没有丝毫拖泥带水,领着亲卫以及众多将校,风风火火朝着城门处赶去。

随着狼烟以及战鼓声的响起,整个顾邑城内,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大战爆发了。

城墙上,赵嘉手搭凉棚,凝视狼烟升起的位置,等待着传令兵前来汇报信息。

“启禀公子,燕军兵分十五路,每路兵马约有两万,有渡河迹象。”

没过多久,传令兵就风风火火赶来。

赵嘉虽早有预料,不过听到传令兵汇报以后,仍旧倒吸了口冷气。

燕军不动则已,动则如同雷霆万钧,想要一鼓作气登临寇水西岸。

顾邑兵马只有两万。

其中精壮男子才两余人,大多都老人、妇女,以及十二三岁的少年。

如果燕军集中兵力渡河,赵嘉还能仰仗地利,对燕军进行狙击。

可是在现在,燕军兵分十五路渡河,赵嘉根本没有那么多士卒,分兵把守。

只要燕军某路兵马渡过寇水,就会在寇水西岸站住跟脚,其余兵马纵然受阻,也能返回从那个地方渡河。

可以说,栗腹这是仗着自己兵多优势,使用的堂堂正正之阳谋。

如此一来,赵嘉想要依仗寇水阻拦燕军的想法,必将以失败告终。

汹涌澎湃的寇水,对兵力庞大的燕军而言,根本起到不丝毫抵挡作用。

“公子,先登营已经集结完毕。”

就在赵嘉凝眉思索对策的时候,司马尚却是风急火燎赶来,脸上满是忧色。

赵嘉能够看出来的问题,司马尚自然也能看出来。

“公子,燕军分兵渡河,当如何应对?”

赵嘉盯着司马尚,反问道:“汝可有破敌良策?”

司马尚沉吟半晌,道:“栗腹用兵谨慎,这段时间除了稳固新所得之地以外,就是下令三军打造船只以及攻城器械。”

“栗腹不动则已,动则以势压人,堂堂正正。”

“城内只有两万兵马,且战力堪忧,若分兵把守燕军各个渡河点,恐怕反而会被敌军各个击破。”

“为今之计,只能放弃寇水防线,将兵马全都调回城内,死守顾邑。”

司马尚的建议,中规中矩。

顾邑两万人马,无论如何也不能全部派出去抵挡燕军,至少要留下三千守军。

减去三千,假如将剩余一万七千人分成十五路,每路阻击燕军者只有千余人。

如果这些人马都是赵国精锐能战之士,纵然只有千余人,也能仰仗寇水地利,给渡河燕军造成极大麻烦。

可惜的是,顾邑城中守军皆为老弱妇孺,战斗力堪忧。

如果让他们依仗城墙抵御燕军,还能有所作为,真要在河畔抵挡燕军,甚至可能反被燕军逐个击溃。

“面对只有区区两万老弱驻守的顾邑,栗腹依然如此小心翼翼。”

“未来的战局,仍旧无比艰难啊。”

此时的赵嘉,其实并不太在意能否守住寇水以及顾邑,只在意栗腹以及燕将的态度。

假如他们始终如此稳打稳扎,纵然廉颇将赵国主力尽皆调来,也很难战胜他们。

唯有让栗腹感觉到赵国无兵可战,而后轻敌长驱直入,才能给廉颇制造机会。

至始至终,赵嘉都记得自己的使命。

“此次为了麻痹栗腹,我故意率领两万老弱前来守城,就是要告诉燕军,赵国青壮皆死于长平,而今无人可用。”

“只是此战关乎两国生死存亡,栗腹虽心急建功立业,却也不敢太过冒进。”

“既如此,那我就必须激怒他。”

“只要能够以老弱病残,在首战中令栗腹吃了大亏,就会让对方失去分寸。”

对于栗腹,赵嘉有着很深了解。

此人统兵才能并不算强,此番全力促成攻赵事宜,也是为了稳固自身相国位置。

栗腹倾燕国之力攻赵,面对的又是两万赵国老弱。

假如首战就吃了大亏,绝对会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认为栗腹没有统兵才能。

那个时候,栗腹必然恼羞成怒,而后急于想要获得战果,用以证明自己。

“对,就当如此,杀伤燕军,而后狠狠激怒栗腹!”

赵嘉眼中光芒越来越盛,继而说道:“燕军大举来犯,气势如虹,若不给其迎头痛击,待彼安然渡过寇水,必然猛攻顾邑。”

“那个时候,顾邑恐难守住。”

“唯有先把握战机,给予燕军迎头痛击,狠狠打击燕军士气,才有希望守住顾邑。”

司马尚闻言,当即大惊失色。

他急忙说道:“敌众我寡,敌强我弱,不宜出战。”

“况且公子也说,燕军如今气势如虹,更不应正面与其交锋啊。”

司马尚真的有些着急了。

他甚至有些担心,眼前这位嘉公子,与九年前的那位赵括,都是好大喜功、纸上谈兵之辈。

这个时候出城迎敌,纵然占据寇水地利,也绝对是以卵击石。

赵嘉却是语气坚决的说道:“正是因为敌众我寡,敌强我弱,才会让赵国上下面对燕国进攻,心中大为惶恐。”

“与燕军首战,关乎着两国军民之士气,若我等不战而让出寇水,赵国上下抗击燕国之心,必然倍受打击。”

“唯有勇猛精进,于逆境中以弱胜强,才能鼓舞赵人士气,亦可让燕人知道我赵国不可辱。”

“此番,我等当战,敢战,也必须战。”

司马尚虽然觉得,赵嘉之言有些理。

然而无论从哪方面看,这个时候出兵狙击燕军,都没有丝毫胜算。

若败,反而会极大打击己方士气,得不偿失。

“出动出击,若以卵击石,还望公子三思啊。”

司马尚苦谏,奈何赵嘉心意已决,无论对方如何劝谏,都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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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渡河

寇水河道宽阔,水流湍急,浪花滚滚。

燕国士卒分兵十五路,抬着新打造的船只,将它们纷纷放入河中。

燕军足足忙活了半日,才尊准备完毕,开始渡河。

这些密密麻麻的船只,就是前段时间,栗腹倾力打造而成。

栗腹身穿战袍,看着蜂拥而动的燕国士卒,满脸红光,心情显然十分不错。

“相国,顾邑城内只有两万老弱,我等拥兵五十万,却耗费多日打造船只,是否有些小题大做。”

某位燕将的话,让栗腹好心情受到了些许影响。

好在栗腹心机深沉,也知道这段时间,诸将对于自己如此小心翼翼的举动,都有些微词,这才耐着性子为那人解释起来。

“赵嘉此人乃赵王长孙,虽只有十七岁,却胆略过人,不容小觑。”

“且赵国乃四战之地,国内纵然老弱妇孺,亦是骁勇善战、悍不畏死之辈。”

“此番渡河乃燕赵首战,我等以倾国之力攻赵,更是不容有丝毫闪失。”

“花费数日打造船只,虽有些小题大做,却也是最稳妥渡河之法。”

“待渡过寇水以后,赵国中山各地城池,岂非都是我等囊中之物?”

“那个时候,诸位将军何愁不能建功立业!”

此时的栗腹,仍旧小心翼翼。

他深知,这场战役关乎自己能否名垂青史,绝对不可轻敌大意。

故此,哪怕栗腹心急立功,仍旧谨慎用兵,想要以堂堂正正之师,以势压人。

诸将闻言,些许人纵然心中仍旧感觉不以为意,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栗腹虽拖延数日时间,只要真能完好无顺渡过寇水,而后再去攻城掠地,他们也不妨给栗腹面子。

某些燕将有心巴结栗腹,闻言更是恭维道:“相国老成持重,实乃国之栋梁,有相国统兵伐赵,何愁赵国不灭!”

栗腹抚须,脸上笑容十分灿烂。

继而,他笑着对诸将说道:“你们觉得,面对我十五路大军整齐渡江之举,赵嘉会如何应对?”

燕将闻言,当即有人大笑道:“我猜那赵嘉定然心中惶恐,不敢阻拦我军分毫,会把沿江兵马调回城中,龟缩不出!”

“哈哈哈!”

其余诸将亦大笑,都觉得面对栗腹这种阳谋,赵嘉也只能龟缩城内,保存实力。

栗腹抚着胡须,看着各路燕军已经开始渡河,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升华了。

流水潺潺,战鼓轰鸣。

燕国渡河将士,原本还是小心翼翼。

不过,眼看船只已经快到抵达西岸,仍旧没有任何赵国士卒出现,他们这才放下心来。

“轰隆隆!”

然就在此时,寇水西岸传来震天鼓声,无数旌旗猛然升起,喊杀之声响彻天地。

刚刚放下心的渡河燕军,顿时警惕起来,开始小心防备。

“啾啾啾!”

战鼓声刚刚响起,各个渡河点西岸,就有箭雨倾泻而下。

“刀盾兵举盾,弓箭手立于刀盾兵身后还击,其余人躲入船舱。”

燕军虽然并不认为,赵国士卒敢沿江设防,却也早有防备。

哪怕箭雨突兀射来,渡河燕军也都不慌不忙,有条不紊的躲避、反击。

只不过,他们渡河的速度,也因此慢了下来。

正在观看燕军渡河的栗腹,见状却是眉头大皱,喝道:“怎么回事?”

没过多久,就有斥候纵马奔来。

“启禀相国,寇水西岸忽然涌现无数赵军,正在阻击我军渡河。”

栗腹急忙问道:“究竟有多少燕军。”

斥候答曰:“至少五万!”

“这怎么可能?”

栗腹心中大骇,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其余诸将亦是如此。

他们得到消息,顾邑守军只有两万老弱,无论如何也凑不起五万大军。

有人疑惑道:“莫非赵嘉虚张声势,故意多竖旌旗,想要迷惑我等?”

斥候答曰:“河道虽广,然相国也沿江修建了不少高台,通过高台观测对岸,赵军绝非虚张声势,确有五万之众。”

栗腹闻言,脸色变得极度凝重。

如果说顾邑只有两万兵马,纵然每处渡河点都设防,也只有千余赵军。

可是现在,赵国军队忽然变成五万,那么也就说明以前的情报有误。

两军交战,若不能知己知彼,必成大祸。

五万赵军沿江设防,若燕军还分散兵力,纵然最终渡河成功,也会损失不少。

“传我军令,渡河各部务必谨慎,以保存实力为主,实在不行可暂且撤退。”

栗腹下令,脸色十分严肃。

对顾邑兵力的误判,是最致命的错误,栗腹不得不谨慎。

他想要弄清楚,对岸忽然多出的三万兵马,究竟从何而来。

“呜呜呜!”

号角吹响。

本来已经放缓渡河速度的燕军,听到号角声变得越发小心,不敢继续渡河。

有数支队伍,甚至将船只撤到江心,离开了赵军的弓箭射程。

“为何吹号示警?”

寇水下游,某燕将听着号角声,眉头微凝。

“莫非是其余渡河队伍遭受阻击,相国这才让人吹号示警?”

燕将闻言觉得有理,当即点了点头。

他站在船头,眺望寇水河对岸,只见对面草木郁郁葱葱,丝毫没有看到任何赵军踪迹,不由松了口气。

“此地偏下游,赵军没有设立烽火台,西岸又是崎岖山林,再加上注意力被其余渡河队伍吸引,恐怕无暇顾及我等。”

“尔等速速渡河,只要在对面站稳跟脚,就能摘取此战首功!”

众燕军闻言,眼中也都露出喜色。

其余渡河队伍受阻,与他们没有丝毫关系,只要自己等人能够顺利渡河,就可以平白捡个天大功劳,何乐而不为?

果不其然,这支燕军顺利渡河,期间没有遇到任何赵军。

待两万燕军全部渡河成功,并在这处山林站稳跟脚以后,燕将才彻底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就算赵嘉领兵来犯,某亦丝毫不惧!”

“速速派人返回东岸,告知相国我等已经成功渡河,可以让其余各部集结于此,从此地渡河!”

燕将孟乐脸上满是兴奋。

如果其余地方渡河受阻,自己反而不费吹灰之力渡河,定是大功一件。

以前瞧不起自己的人,从此也会对自己刮目相待。

“将军,这里较为偏僻,树木、杂草丛生,我们是否应该先清理道路,为大军驻扎提前做好准备?”

有人跑去传信,有人却是出言提醒。

孟乐醒悟过来,急忙说道:“对,快去清理杂草、树木!”

第二十六章 燃烧吧

山林不大亦不小。

山中草木郁郁葱葱,好在有些小路,倒也能让少许人穿行。

然而,燕国大军真要从此地渡河,势必要先开拓道路,才容许大军通行。

此次渡河两万燕军,其中有五千正规精锐,其余皆为临时征召之人。

饶是如此,两万人挤在山林之中,也是密密麻麻看不到尽头。

“把那块石头挪开,不能挡住了路!”

“那几棵树如此碍眼,都给我砍断!”

“这里有个坑,挖点土将其填平!”

孟乐意气风发的指挥着麾下士卒,风风火火的扩展道路,为大军通行做准备。

远处,也有数十燕军斥候,朝着山林外侦查着。

“将军,将军,这里好像有桐油!”

就在孟乐热情如火指挥的时候,忽然有将官惊呼出声,声音中满是惶恐。

孟乐闻言先是有了发愣,继而脸色狂变。

山林之中有桐油,这究竟意味着什么,恐怕每位统兵将领都非常清楚。

孟乐虽是草包,却也不至于连这都不知道。

“不好,中计了,速速撤离山林!”

孟乐声嘶力竭的呐喊着。

“啊!”

“啊!”

“啊!”

几乎同时,前往山林外侦查的燕军斥候,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

他们被箭雨洞穿,身体倒在林中不断抽搐着,鲜血潺潺流出,显然活不成了。

“咚咚咚!”

战鼓轰鸣,喊声震天。

远处高地上,忽然出现密密麻麻的人头,竟然全是赵国士卒。

“点火,放箭!”

赵嘉手持利剑,看着乱成一锅粥的燕军,眸中寒光闪烁,冷漠的下达了命令。

紧接着,分工明确的两千精壮,有人拿起箭头上绑着油料的箭矢。

有些人却开始点火,那些箭头遇火,纷纷开始燃烧起来。

“放!”

火箭冲上天际,箭矢密密麻麻,那燃烧着的箭头,宛若流星划破长空。

“啾啾啾!”

流星落地,绽放出最绚烂火光,整片山林顷刻间被点燃,烈火朝着燕军猛烈席卷而去。

寇水东岸。

栗腹以及燕国高级将领,正站在筑起的土台上,观察两军局势。

对面密密麻麻的赵军,仿佛是根利刃,狠狠刺进了栗腹内心,让他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错误的判断了赵军兵力,让栗腹感觉,整个战场局势都有些迷离。

他完全想不明白,对岸突然多出来的三万赵军,究竟从何而来。

虽说赵军只多了三万。

然而在战争爆发之前,栗腹却完全没有得到丝毫消息,这种感觉让栗腹心中惊惧。

此刻栗腹甚至猜测,顾邑城内兵马不止五万,栗腹甚至还担心,廉颇已经率领赵国主力抵达了顾邑。

胡思乱想的栗腹,已经有些失去了方寸。

他恨不能将负责收集情报之人,全部捉来问罪,以泄心头之恨。

“相国,好消息,好消息啊。”

就在栗腹心中愤懑,对这次渡河失去把握的时候,忽有传令兵满脸欣喜的冲来。

“什么好消息?”

栗腹板着脸,语气生硬的问道。

传令兵急忙说道:“孟乐将军已经渡过寇水,并且在寇水西岸站稳跟脚。”

“孟乐派人传话,让相国速速调集大军,从那里渡河!”

栗腹先是有些发愣,继而惊喜的说道:“你是说,孟乐已经率众安然渡河?”

“正是!”

传令兵肯定的说道。

“哈哈哈哈!”

栗腹心中郁闷一扫而空,继而十分畅快的大笑了起来。

纵然此时,廉颇真的率领赵国主力,悄悄驻扎在了顾邑,只要燕国大军安然渡河,栗腹也丝毫不惧。

他只是担心,自己会在渡河的过程中,被廉颇埋伏而已。

“传我军令,让其余各部乘船返回,率众抵达孟乐所在位置渡河!”

栗腹颓势尽去,意气风发的下达命令。

其余燕将听到这个消息,在欣喜之余,也都暗自羡慕孟乐走了狗屎运。

孟乐只是一介庸才,若非家族底蕴深厚,如何能在燕国为将?

众人也知道孟乐无才。

所以,此次才让孟乐在最下游渡河,其实燕军上下,也从未指望孟乐有所作为。

诸将却没想到,其余各路渡河兵马都遭受狙击。

唯有孟乐这个庸才,所统帅的两万兵马,却是最先渡过寇水。

这,如何不让燕国诸将羡慕嫉妒恨?

栗腹满脸红光,指挥着大军朝下游开去,准备在孟乐所处位置渡河。

忽然间,有视力极好的燕将指着河对岸,疑惑的说道:“那些还留在河畔的赵国士卒,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啊。”

栗腹闻言急忙举目望去,果真看到不少赵国士卒,已经开始有序撤退。

只是仍有不少士卒,躲在有障碍物的地方,一动不动。

奈何这些士卒所处位置,都十分刁钻,既能隐约暴露自己身形,又让人燕军看不清他们相貌。

方才那些赵国士卒没有撤退,栗腹还没看出究竟。

此时在心存疑虑的情况下,顿时感觉那些所谓的赵国士卒,好像并非真人。

“该死,这是疑兵之计,我们被赵嘉那厮骗了!”

栗腹脸色铁青,没想到自己堂堂大燕相国,居然被赵嘉这个黄口小儿,玩弄于鼓掌之中,顿时又羞又怒。

“相国快看!”

就在栗腹恼羞成怒的时候,身旁燕将齐齐发出惊呼,语气中充满惊惧。

栗腹急忙抬头望去,只见寇水下游孟乐渡河方向,燃起了熊熊烈火。

整片山林被点燃。

烈火以及浓烟直冲云霄,将本来湛蓝的天空,部分都彻底染成了黑色。

“不好,孟乐所率兵马中了埋伏!”

直到此时,栗腹才想明白赵嘉的计策。

赵嘉先是分兵,以真人掺和假人虚张声势,让栗腹误以为对面有五万赵军,而产生疑虑不敢强渡寇水。

赵嘉自己却是故意放孟乐渡河,而后一把火将那支军队烧掉。

“好狠毒、好狡诈的赵嘉!”

栗腹咬牙切齿,而后怒道:“孟乐简直愚蠢之极,最开始渡过寇水以后,不会先派遣斥候前去侦查吗?”

“传令各部人马,不要继续南下,强渡寇水!”

“今日,本相要在顾邑内生擒赵嘉!”

第二十七章 生擒

浓烟滚滚,烈火滔天。

孟乐所统帅的两万燕军,此时尽皆狼奔豕突,相互推嚷着朝寇水河畔奔去。

“将军莫要慌张,此时当喝令各部,稳住阵型!”

左右看到孟乐也是慌张要逃,当即有些焦急,上前扯住对方衣袖,大声喊道。

这场大火虽猛烈,然而只要主帅临危不乱,能够镇定指挥,也未尝不能带领大部分士卒顺利逃生。

可现在,身为主帅的孟乐,居然要抛弃部下率先逃跑,根本不管混乱无比的士卒,左右如何不急?

这两万燕军,本来常驻军队都比较少,余者多为新征召凑数之人。

那些人看到孟乐逃走,更是慌不择路,扔掉武器疯狂朝着寇水河畔涌去。

沿途若有人挡路,他们会毫不犹豫冲过去,将其挤倒在地,随即践踏而过。

“滚!”

孟乐见己方中伏,烈火、浓烟滚滚而来,只想着逃回寇水东岸,哪里还愿意管这些属下死活?

他一脚踹翻那个拉着自己的将官,居然也不召集亲卫,就开始拼命逃跑。

高处,司马尚看着发生的一切,不由目瞪口呆。

赵嘉才开始定下策略,想要以火攻伏击孟乐的时候,司马尚还并不觉得计策能够成功。

只因司马尚代入孟乐这个角色,认为若是自己统兵渡河,先锋部队渡过寇水的第一件事,就是派出斥候侦查山林。

那个时候,山林内隐藏的桐油等燃火之物,就会暴露敌军意图。

司马尚却没想到,那个孟乐居然如此轻敌大意,直到大军渡河完毕以后,才在属下的提醒下,开始派遣斥候四处侦查。

还有就是,别看这场火烧得猛烈,其实真正被大火烧死的人,并不会有多少。

绝大多数燕军,还是在相互推攘中倒地,在相互拥挤中被践踏,这才失去了逃生的机会。

还有许多燕军,是被浓烟笼罩窒息而死。

假如孟乐能够镇定指挥,让燕军战胜心中恐惧,而后有序撤退,燕军绝不至于乱成这般。

赵嘉对此,似乎早有预料。

他之所以选择伏击孟乐,就是因为早就探查到,此人毫无统兵才能,只是因为家族背景深厚,才得以在军中担任将领职位。

这种人,打顺风仗倒也能够摇旗呐喊,只要遭遇挫折,必然方寸大乱。

“将士们,以湿巾蒙面,随我杀敌!”

燕军此时虽然彻底溃败,若赵嘉不管不顾,燕军能够活命者,也绝对不在少数。

唯有在烈火中乘胜追击,才能真正消灭这支燕军,才能获得辉煌的胜利。

赵国,需要这么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

“谨诺!”

两千赵国精壮,齐声应诺,眼中都充满熊熊战意。

这两千赵国士卒,可并非老弱妇孺,反而是赵嘉集结整个顾邑精壮,编成的一支精锐。

赵国男儿大多身经百战,这两千人聚集起来,战斗力绝对不容小觑。

在赵嘉指挥下,哪怕前面是熊熊烈火,他们也敢于冲锋,敢于厮杀。

“咚咚咚!”

战鼓声响彻天地。

赵嘉带上湿巾,穿上早就被凉水浸透的衣服,身先士卒冲了过去。

他们尽量避免那些烈火熊熊的地方,朝着溃败的燕军追去,宛若下山猛虎。

“杀!”

两千虎狼之师,追杀两万丢掉武器,只想着逃命的残兵败将,结局不言而喻。

摧枯拉朽,势如劈竹,这些形容词如今是那么贴切。

“继续冲杀,生擒孟乐!”

赵嘉忍受着浓烟带来的不适,扯着喉咙大吼。

孟乐此时一心想要逃跑,甚至不去理会自己的亲卫。

可惜孟乐没逃出多远,就被疯狂的溃兵撞倒在地,那些溃兵从孟乐身上踏过,将其左腿都踩骨折了。

孟乐声嘶力竭的呐喊着,述说着自己将军的身份,居然没有起到丝毫作用。

或许,那些溃军并非不相信他是将军。

可惜的是,孟乐不顾士卒自己逃生的做法,却让所有人对他没有了丝毫敬畏。

直到最后,孟乐费尽浑身力气,才堪堪爬到大树底下。

滚滚浓烟,呛得孟乐几乎没有办法呼吸。

他想要逃跑,可惜左腿骨折,传来阵阵难以忍受的疼痛,让孟乐感到绝望。

火还没烧来,浓烟已经让孟乐感觉有些窒息。

此时的孟乐,脸上混杂了不少鲜血与泥土,甲胄也穿的歪歪斜斜,没有丝毫将军的风采。

他声嘶力竭呐喊着,朝着正在逃跑的燕军求救,居然无人搭理孟乐这个将军。

不得不说,这是天大的悲哀。

或者说,沿途倒下的燕军太多,他们也都如同孟乐那般,拼命求救。

溃逃中的燕军见得太多,如今只顾自己,又怎么会关心他人死活?

“杀!”

喊杀声越来越近,倒在地上的孟乐,心中却是越来越绝望。

直到此时,他才有些后悔。

“若我不抛弃部下逃走,若我将生死置之度外镇定指挥,恐怕也不会沦落至此!”

孟乐惨笑,眼中有泪水滑落。

他似乎明白,当初自己族中那些人,为何不同意自己参军了。

“或许,我本就不适合统兵!”

喊杀声越来越近,浓烟也是滚滚而来,孟乐感觉头脑已经有些因缺氧而眩晕。

“生擒孟乐!”

迷糊中,孟乐仿佛听到了赵军的呐喊,本来已经快要晕厥的大脑,也忽然变得清醒了些许。

“孟乐在此,某愿降!”

他用尽力气大声吼叫,而后窒息感越来越强,再也忍受不住,直接晕了过去。

孟乐知道,自己被赵军擒获,或许才是唯一生还的机会。

隐约间,孟乐感到自己被人抬走,颠簸着远离火海。

山路上,赵嘉带领麾下士卒,急忙朝着顾邑撤去。

抓到孟乐以后,赵国军队就没有继续追杀燕军,反而急忙撤退。

你道为何?

首先,烈火与浓烟越来越大,哪怕赵嘉早有准备,麾下士卒也有些忍受不住。

此番追杀,面对一心逃跑的燕军,赵国士卒几乎没有损伤。

然而面对滚滚浓烟,赵国士卒却也伤亡近三百人。

这种伤亡,让赵嘉难以接受。

若继续追杀燕军,纵然能够扩大战果,赵国士卒伤亡也必然大幅度提升。

最为重要的是,燕军已经开始强渡寇水。

假如赵嘉贪功恋战,恐怕等到彻底击溃这支燕军以后,其余各路燕军,也会在寇水西岸扎稳根脚。

那个时候,赵嘉再想撤退就有些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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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软脚虾(感谢明明姐的萌主打赏)

“咚咚咚!”

战鼓声响彻天地,震动寰宇。

栗腹立于高台上,看着寇水下游西岸的滚滚浓烟,脸色无比阴沉。

他虽然觉得赵嘉有些能耐,却从未真正将其放在眼里。

这倒并非栗腹傲慢自大,只是赵嘉如今才十七岁,麾下又只有两万老弱。

反观栗腹,麾下聚集了燕国大半将领,更是拥兵四十万,有气吞天下之势。

双方对比,栗腹无论如何也占据了绝对上风。

栗腹哪怕之前非常谨慎,也是因为不想有丝毫意外,却也从未想过自己会首战失利。

可是现在,孟乐所率领的两万燕军,就这样中伏。

虽损失并不算大,燕军也没有达到伤筋动骨的程度,却也让栗腹心中极其难受。

栗腹此番极力促成攻赵事宜,那可是为了名垂千古,不能有丝毫意外。

“报!”

“启禀相国,下游渡河军队中伏,伤亡过半,孟乐将军被赵军俘虏,生死未知。”

就在此时,斥候拍马来报,声音有些颤抖。

栗腹听到这个消息以后,脸色当即变得越发难看起来。

说到这个孟乐,与栗腹也有些关系。

栗腹虽然深受燕王器重,终究乃是齐人,被不少燕国本土勋贵所排斥。

乐间、乐乘两兄弟,就是其中代表。

然栗腹心机深沉,手腕也极其高明,私下更是结交了不少燕国勋贵,这才青云直上,最终成为燕国相国。

孟乐背后家族,在燕国颇有根基。

栗腹为了争取孟乐背后家族势力,极力举荐孟乐为将,准备令其顺便捞些功劳。

原本在栗腹看来,这场攻赵之战将无比简单,纵然有孟乐这等庸才统兵,也不会对大局造成什么影响。

他却没想到,今日与赵军首战,孟乐就中伏兵败,连自己也被赵军俘虏。

如果孟乐被杀,其家族势力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栗腹也会比较被动。

想到这里,栗腹顿时感觉无比头痛。

事实上,孟乐并非特例,栗腹为了拉拢燕国勋贵,还安插了不少勋贵子弟统兵。

不说其他,北方燕军统帅卿秦,也是栗腹极力举荐。

否则以卿秦自身才能,根本没有资格单独统帅二十万燕军。

栗腹此举,虽给自己争取到了极大政治利益,却也让乐间这位良将心怀不忿,拒绝参战。

就连乐乘这位良将,也因为被卿秦掣肘,根本发挥不出什么才能。

此时的栗腹,尚且没有了解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他既恼怒孟乐的无能,又担心对方安危,只得不断让人催促三军渡河,想要尽早攻克顾邑。

却说赵嘉生擒孟乐以后,当即率领麾下士卒撤退。

他们虽也有伤亡,然而每个士卒脸上,都洋溢着兴奋之色。

就连司马尚这个都尉,以及王若冰这位女卒,眼中兴奋之色亦掩饰不住。

赵人虽不惧战。

然此番燕赵实力相差太过悬殊,很多人对于赵国未来命运,仍旧十分忧虑。

甚至于,他们看不到胜利的希望在哪里。

可是今天,王长孙赵嘉统帅两千赵卒,大破两万燕军,杀敌过半,更是生擒敌方统帅。

己方,却伤亡寥寥。

如此辉煌战果,让人感觉不可思议。

首战告捷,顿时让赵军士气为之一振,他们对于未来,也不再那么悲观。

“司马都尉,你率先回城,督促百姓撤离顾邑,避免伤亡。”

赵嘉盯着头发都被烧掉些许的司马尚,脸色郑重的说道。

别看赵军首战告捷,赵嘉却非常清楚,燕国大军不可抵挡,顾邑早晚都会失守。

赵嘉之所以极力抵抗,不仅是为了给廉颇争取时间,也是为了尽可能去激怒栗腹。

只要栗腹被彻底激怒,哪怕赵嘉仍有余力守住顾邑,也会毫不犹豫撤退。

所以,顾邑无论如何都会被燕军占领。

假如栗腹能够轻易攻下顾邑,自然不会对城中百姓如何。

然而,赵嘉真要一而再激怒栗腹,城破之日,燕军很有可能会杀戮百姓泄愤。

赵人已经为国流了太多鲜血。

赵嘉不希望再看到,这些无辜的赵人,因为自己激怒栗腹的缘故而流血。

之所以没有让他们提前撤离,乃是为了修建防御工事。

且今日在寇水西岸阻击燕军兵马,除了少量假人以外,还有不少顾邑百姓假扮。

若非如此,也不可能造成西岸有五万大军的假象。

要知道,寇水纵然河道宽阔,燕军建筑高台以后,仍旧能够大致看清西岸情况。

假人太多的话,势必会露出马脚,甚至会适得其反。

让城内百姓临时凑数,再辅以少量假人,问题就不会太大了。

毕竟,赵嘉麾下本就不缺乏老人、妇女,城内百姓假扮军队,没有丝毫违和感。

“公子,燕军攻城之时,这些百姓也能相助守城。”

“若将百姓全部遣散,顾邑守城能力恐怕会大大减弱!”

司马尚并不知晓赵嘉打算,真以为赵嘉会死守顾邑,等待赵国主力抵达。

他如此劝谏,也是金玉良言。

正面厮杀,百姓可能起不到太大作用,可是在城墙上搬石头砸人,人人都会。

历史上许多守城战,百姓也起到了很大作用。

赵嘉知晓司马尚意思。

不过他有自己的打算,当即摇头道:“你照做就是,我有自己的打算。”

司马尚张了张嘴,想要继续劝谏。

然而,当他看到赵嘉那冷漠的眼神以后,当即将到口的话又吞了回去。

司马尚领命而去,带着数十骑兵,朝城内呼啸而去。

他选择屈服,倒也并非仅仅因为畏惧赵嘉,也是想到了这场战争的诡异。

起初,司马尚并不赞成赵嘉主动出击,认为那样是以卵击石。

结果却表明,赵嘉并非纸上谈兵之辈,做任何事情前,都有会考虑的十分周全。

赵嘉既然让百姓先撤退,想必也有其道理。

身着戎装的王若冰,先是看着呼啸而去的司马尚,又看了看脸色冷漠的赵嘉,心中却是掀起了波澜。

“莫非,嘉公子根本没有把握守住顾邑。”

“或者说,嘉公子根本不准备守住顾邑?”

想到这里,王若冰急忙摇了摇头,打消了自己这个可怕的想法。

她出身名门,自然知晓顾邑的重要性。

假如顾邑丢失,中山故地几乎无险可守,都会被燕国纳入囊中。

赵国,绝对经受不起这种损失。

若换做是王若冰守城,哪怕全城军民尽皆战死,她也绝对会守到最后一刻。

“啊,好疼!”

就在此时,昏迷的燕将孟乐苏醒,声嘶力竭的吼叫起来。

赵嘉脸庞有些抽搐,拍马上前,来到了孟乐身边。

“见过嘉公子!”

负责照顾庞乐的士卒,看到赵嘉前来,急忙行礼。

赵嘉摆了摆手,道:“将其放下,我要好好审问一番,若是无用之人,直接杀了了事,也不用尔等继续操心。”

孟乐闻言,当即吓得身体乱颤。

他急忙说道:“末将愿降,愿降,还望公子收留!”

跟过来的王若冰等人,听到了孟乐的话,先是有些发愣,继而脸上都露出鄙夷之色。

赵人刚烈,迎战四方。

他们虽经历过长平大败,仍旧不愿屈服,所以最瞧不起贪生怕死之辈。

赵嘉也是脸皮抽搐,有些无语。

他方才那么说,本来只是为了吓唬吓唬孟乐,好从其口中套些有用情报。

却没想到,孟乐比传说中的还要不堪,居然直接请降求饶。

不过很快,喜悦之情就涌上心头。

孟乐虽是软脚虾,终究乃燕国高级将领,假如双方刚刚交战,就有燕国高级将领投降,对燕国士气而言,绝对是无比沉重的打击。

最为重要的是,孟乐还是栗腹极力推荐之人。

孟乐战死沙场还好,如此燕军虽首战失利,终究还能够留些颜面。

假如孟乐临阵投降,对栗腹而言,绝对会是晴天霹雳,其威信也会深受打击。

“如果让孟乐站到城墙上,当着众人之面大骂栗腹,并且揭露对方黑料。”

“那么,想必栗腹会被气得发疯吧!”

赵嘉摸了摸下巴,有些腹黑的想到。

后世有句话:上帝欲使人灭亡,就必先使其疯狂。

此时的赵嘉,所思所想并非能否挡住栗腹,而是如何激怒对方,让栗腹对自己恨之入骨。

只有栗腹变得疯狂,变得失去分寸,赵嘉才有机会,将其逐步带入深渊。

否则,赵国未必能够挡住燕军进攻。

赵嘉也了解到,由于栗腹刚刚成为燕国相国,惹得许多燕国本土勋贵不服。

正是为此,栗腹才想要通过战争,竖立自己的威望。

栗腹此时统帅四十万大军,虽看似风光无限,实际上却步步艰难。

稍有不慎,都会万劫不复。

为了维持自己地位,为了保住自己燕军统帅的资格,栗腹绝不容许被人屡次羞辱。

“看来,这个孟乐要好好利用一下了。”

想到这里,赵嘉眯起眼睛看着孟乐,露出莫名表情。

孟乐见赵嘉久久不语,只是古怪的盯着自己,心中当即有些发寒。

他急忙大呼:“嘉公子明鉴,攻赵之事,皆由栗腹一力促成。”

“某虽为燕国将领,亦曾极力反对,奈何位卑言轻,根本无济于事啊。”

“某对赵国绝无恶念,愿弃暗投明,乞望收容!”

(多谢‘明明明明明白白白喜欢他’的盟主打赏,由于名字太长,我标题上就叫明明姐吧,么么哒,求包养!)

第二十九章 攻城(感谢书友‘陌路and守护’的盟主打赏)

“攻城!”

栗腹立于战车上,手中青铜剑遥指顾邑,下达了命令。

“咚咚咚!”

战鼓轰隆,喊杀震天。

数十万大军蜂拥而上,先是将顾邑围得水泄不通,而后发起了猛烈进攻。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

燕军刚刚渡过寇水,尚且没有安营扎寨。

按理来讲,栗腹应当先把大军安顿下来,等到明日再来攻城,方为稳妥之策。

可惜的是,初战失利已经让栗腹恼羞成怒。

他不顾燕军士气低落,不顾夜幕即将来临,下令全军攻城,只为泄掉心中恶气。

赵嘉按剑立于城头,看着呼啸而至的燕军,非但没有丝毫害怕之色,眼中反而露出些许笑意。

赵嘉遥指栗腹,而后对左右将士笑曰:“燕军刚刚渡河完毕,再加上初战失利导致士气低落,如今又恰逢黄昏,想必众多燕军都饥肠辘辘。”

“栗腹不思安抚士卒,下令休整,反而在此时发起进攻,简直是荒谬至极!”

“若燕军首次攻城再度失利,士气恐怕真要一落千丈了。”

赵军上下,本来看到密密麻麻前来攻城的燕军,还都有些担心。

此时听到赵嘉这番言论,又看着公子谈笑自若的模样,心中畏惧之心顿时大减。

赵嘉猛然拔剑在手,厉声喝道:“传我军令,不需吝啬守城物资,狠狠招呼燕军!”

“此战,我要让燕军畏惧,令燕军胆寒!”

赵国诸将闻言,尽皆轰然应诺。

“啾啾啾!”

密密麻麻的箭矢,朝着顾邑激射而去,甚至都要遮住夕阳的光辉。

燕以倾国之力攻赵,战略物资自然不缺,燕军尚未抵达城下,就有弓箭手开始攒射。

这些突如其来的箭雨,却是让赵嘉等人都有些发蒙。

“刀盾兵举盾!”

“余者躲到城垛后面!”

赵嘉以及众多将校大吼,守城士卒尽皆领命,开始躲避箭矢。

然而,燕军首轮箭雨大多落空,只有数支射到城墙上面,让赵国士卒面面相觑。

“这栗腹,未免也太没有常识了吧。”

赵嘉见状,也是目瞪口呆,继而喝道:“拿弓来!”

左右急忙递来弓箭,赵嘉躲在城垛后面,拉开弓弦朝着城下射了一箭。

“啾!”

箭矢落空,最终扎在地上,赵嘉见状却是脸色古怪。

只因赵嘉看到,大部分燕军尚未抵达箭矢落地位置,对方就这么开始射箭,根本射不到城墙上面。

要知道,赵嘉位于城墙上,居高临下拉弓射箭,射程本就远高于燕军。

纵然燕军弓箭手,此时正处于那支箭矢的位置,仍旧不可能射到城内。

更何况,他们还距离那个位置有数十米远呢。

燕军阵中,众多燕将看到栗腹骤然下令射箭,也都是有些目瞪口呆。

某些燕将想要劝阻,可是看到栗腹那铁青的脸庞,终究还是不敢开口。

“怎么回事,为何箭矢都没射到城墙上面?”

栗腹虽擅长权谋,终究不太精通兵事,恐怕还比不上赵括这个纸上谈兵之辈。

他看到燕国弓箭手们,射出去的密密麻麻箭矢,居然没有射到城墙上,脸色顿时有些挂不住了。

“相国,但凡两军交战,都要先射住阵脚,率先测量出弓箭射程,等待敌军进入射程以后,才开始放箭。”

“我军弓箭手所处位置,尚且没有进入最佳射程,自然不可能射到城内!”

栗腹闻言,顿时有些恼羞成怒。

他有些不高兴的说道:“你们都为燕国大将,既然知晓如此清楚,方才为何不提醒本相!”

燕国诸将都是面面相觑,却也没人敢出言反驳栗腹。

他们倒也想提醒啊,甚至栗腹决定在此时攻城的时候,都有不少燕将劝阻。

然栗腹急着建功洗刷耻辱,铁了心要在此时攻城,反而把燕国诸将斥责了一番。

就在刚才,栗腹以目光估算了双方距离,就杀气腾腾的下令射箭,这些燕将虽有心提醒,却也不敢触了对方霉头。

故此,这个时候被栗腹质问,许多燕将亦是心生不满。

直到此时,他们才想起乐间、乐乘这两位将门之后。

在此之前,燕国兵马基本都由乐间、乐乘两兄弟带领,二人统兵作战都颇有章法。

不对比不知道。

对比过后燕国诸将才明白,栗腹在统兵这方面,究竟有多么白痴了。

栗腹发怒过后,看着诸将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当即有些后悔。

玩弄权术,这些燕将自然远远比不上栗腹。

真要论到统兵作战,栗腹也知道自己斤两,甚至比不上普通燕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而后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此番攻赵关系重大,绝不能有任何差错。”

“我虽读过兵法,终究没有统兵经历,此时应该尽量放权。”

不得不说,栗腹乃果决之人,也有自知之明。

定计过后,他当即对燕国诸将说道:“此番是本相孟浪了,然尔等既为大燕肱骨之臣,自当担起重任。”

“此后攻城,都交由诸将指挥,本相不再插手!”

栗腹这番话,倒让燕国诸将脸色好看了些许,有几位德高望重的燕将,自然也被推举出来,指挥这场攻城战役。

换了指挥以后,燕军调度果然变得有章法起来,也不会犯下方才那种低级错误。

赵嘉看着燕军逐步逼近,脸色凝重。

等到燕军先锋进入弓箭射程以后,赵嘉仍旧没有让弓箭兵放箭。

甚至于,赵嘉放任那些狰狞的攻城器械,距离城门越来越近。

不少将官见状,却是有些心急了,纷纷劝说赵嘉以弓弩射杀推动攻城器械之人。

赵嘉却只是摇头,任由燕军攻城器械靠近。

眼看些许将官面露焦急之色,赵嘉急忙解释道:“顾邑城郭高大,守城物资齐备,我等只要谨慎防备,哪怕燕军攻城器械抵达城下,想要强攻也并不容易。”

“然而,燕军若以强弓硬弩压制我等,让城中守军不敢冒头,就能给燕军攻城创造机会。”

“所以,我方弓弩手首要目标,就应该是对方弓弩手!”

“当然,这种方法只适合大城,若是普通城池,自当以摧毁敌方大型攻城器械为首要目的。”

有些小城,城郭低矮,城墙破败。

真要让对方大型攻城器械抵达城下,城门或者城墙,就会轻而易举被摧毁。

赵嘉不在乎对方大型攻城器械,乃是对顾邑城墙以及城门非常自信。

而且,城墙上还有许多猛火油,这些东西才是对付攻城器械的杀手锏。

那些人闻言,这才恍然大悟。

赵嘉本就熟读兵书,再加上拜于廉颇门下,又时常向李牧请教。

故此,哪怕这是初次领兵,仍旧颇有章法。

“终于来了!”

赵嘉等待着,看到燕军弓弩手进入射程以后,眼睛当即变得明亮起来。

“弓弩手瞄准燕军远程兵种,准备放箭!”

“嘎吱!”

“嘎吱!”

弓弦拉动的声音响起,弓弩手脸上既激动又紧张。

“放!”

眼看燕军弓弩手仍在靠近,赵嘉毫不犹豫的下达了命令。

“啾啾啾!”

箭矢宛若雨下,呼啸着射向燕军弓弩手。

燕国将领本以为,赵国守军首要攻击目标,应该是那些大型攻城器械。

一般情况下。

攻城器械的确对城墙、城门威胁最大,乃是守城士卒首要清理目标。

至于弓弩手,更多作用还是进行远程压制,辅助保护己方攻城器械。

他们却没想到。

赵嘉反其道而行,弓弩兵没有招呼攻城器械,反而全力射杀燕军弓弩兵。

由于缺乏防备,燕国弓箭手首轮当即伤亡惨重。

赵嘉仍不罢休,让城内弓箭手别管其他,全力招呼对面远程兵种。

这轮箭雨,彻底拉开了战争的序幕。

赵国弓弩手,仗着有城墙加持的射程,提前向对方远程部队发起了进攻。

然赵国弓弩手虽有远程优势,人数终究还是太少。

燕国弓箭手哪怕伤亡不少,仍旧在燕将的指挥下,快速朝着前面奔去。

直到燕国弓箭手,能够将箭矢射到城墙上以后,顾邑守军也终于开始有了伤亡。

好在城中守军,可以躲在城垛后面,伤亡人数远远比不上燕军。

战鼓轰隆,战车咆哮。

庞大的攻城器械,在众多燕国士卒推动下,狠狠冲撞着顾邑城门。

纵然城门无比厚重,此时也被撞得瑟瑟发抖。

与此同时,燕国士卒也搭起了云梯,密密麻麻的燕国士卒,宛若蚂蚁般顺着云梯攀爬,想要爬到城墙上面。

战争云梯,可并非后世电视剧中,那些极其简陋的梯子。

那种梯子,只要被城墙守军掀翻,攀爬的敌军就会全部摔落下去,绝对是攻城者最佳自杀神器。

所谓云梯,体型大多极其庞大,类似于大型战车,下面六个轮子。

云梯前面有防盾,可以有效保护后面士卒。

云梯侧端有绞车,可以使得二段梯子竖立起来,让攻城士卒爬上城墙。

云梯前段还有挠钩等东西,可以抓住城墙边缘,起到固定作用。

燕军推着云梯,抵达城墙下面,前段护盾贴在城墙上面,六个轮子也被固定住。

由于云梯顶端并不算太高,城上赵军也不可能像电视中那般,将梯子推倒。

第三十章 第二把火(感谢书友‘六蝈蝈’的盟主打赏)

“嘎吱!”

“嘎吱!”

“嘎吱!”

绞车转动特有的声音响起。

本来倒在云梯车身上面的二段梯子,被缓缓竖起,也朝着城墙上面靠去。

云梯本来没有城墙那么高,然而这些二段梯子竖起来以后,就能堪堪与城头齐平。

下面有燕国士卒拉动绞车,上面有挠钩挂在城墙上进行固定,赵国守城士卒除非砍坏云梯,否则很难将其推倒。

与此同时,燕国士卒也纷纷踏上云梯,开启了攀爬之旅。

“礌石,砸下去!”

面对燕国有备而来的攻城,赵嘉没有丝毫畏惧,仍旧镇定自若。

他看着越来越多燕国士卒爬上云梯,才不慌不忙的下达了命令。

“轰隆隆!”

赵国士卒得到命令,纷纷搬起早就准备好的石头,顺着云梯顶端,朝下面狠狠砸去。

“啊啊啊!”

大石头从天而降的动能,绝非血肉之躯可以比拟。

石头滚落,燕军惨叫声不绝于耳,众多燕军宛若下饺子般,纷纷摔落到地上。

特别是那些被石头砸中的燕军,有些人脑浆迸裂,有些人胸腔破裂,有些人骨断筋折。

相比起起弓箭手的远程射杀,这种礌石所造成的杀伤力,明显更加巨大,也越加能够触动人们的神经。

那些摔到地上的燕国士卒,痛苦的哀嚎着,呐喊着。

然而此时双方,根本没有人管他们,仍旧持续着你死我活的攻城战。

没过多久,城墙下面就倒下了许多尸体,鲜血几乎将地面染红,其中还夹杂着类似于脑浆的白色汁液,以及那让人感到恶心的肠子。

相比起河岸旁的那次火攻,攻城战显得更加惨烈、血腥。

从未有如此经历的赵嘉,看着这般惨烈的画面,顿时感觉胃部翻涌,想要呕吐。

好在他意志力过人,知道自己如今身为统帅,绝对不能失态,否则就会动摇军心。

他深吸口气,努力压制着心中的不适。

他分散思维,想着如何去获得这场战争的胜利,那种不适感也越来越淡。

不仅仅是赵嘉。

似王若冰这些女卒,许多人也都脸色煞白,不少人甚至开始呕吐起来。

赵嘉没有责备她们,只是催促着众人各尽其责。

战争仍旧持续着。

礌石消耗非常迅速,燕军哪怕已经伤亡惨重,仍旧仗着兵多优势,发起了不间断的进攻。

“轰隆隆!”

城门口礌石被清理了,燕军搬走了挡在前面的尸体,再次推动冲车撞击着城门。

“滚木!”

赵嘉目光沉凝,指挥守城士卒用滚木砸人

滚木虽没有礌石那等杀伤力,却也能够极大限制敌军攻城,滚落下去以后,也能成为障碍物,拖延敌方行军、攻城速度。

赵嘉准备充足,滚木比礌石多了太多。

“咕噜噜!”

滚木倾泻而下,那些前赴后继攻城的燕军,再次遭遇重创。

负责撞击城门的冲车,哪怕上面有护盾保护,此时也快要被砸废。

随着时间流逝,城墙下面滚木越来越多。

无数燕国士卒,越过落在地上密密麻麻的滚木,在战鼓的催促下,持续攻城。

“是时候了!”

眼看燕国士卒与滚木已经犬牙交错,赵嘉又抬头看了看天色,喃喃自语。

“开始抛柴禾、火油!”

随着赵嘉命令的下达,被堆积在城内的柴禾以及火油,迅速被搬到城墙上。

“哗啦啦!”

一捆捆柴禾被扔下去,正在督促攻城的燕国将校,见状全都脸色大变。

“撤退,撤退,速速撤退!”

那些久经沙场的燕国将校,也不顾此时没有鸣金之声,全都声嘶力竭的呐喊着。

然而,战场是如此嘈杂。

士卒们大多闻鼓而进,闻金而退,将校们此时的呐喊,显得如此无力。

“哗啦啦!”

柴禾扔下来后,火油亦是宛若下雨般倾泻下来。

这个时候,哪怕是普通士卒,也仿佛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恐惧顿时包裹全身。

“逃啊!”

这个时候,不用那些将校指挥,稍微有些见识的老卒,全都开始转头逃跑。

只有新征召入伍士卒,仍旧有些迷茫。

“啾啾啾!”

下一刻,密密麻麻的火箭从天而降,有的掉落在柴禾堆里,有些掉落在火油之中,有些掉落在滚木之上。

“轰!”

顷刻间,大火熊熊烧起,风云变色。

纵然是正在逃跑的燕军,也因为滚木、礌石这些障碍物的阻拦,逃跑速度并不算快。

烈火烧得如此突然,烧得如此猛烈,将本来已经昏暗的天色,照得宛如白昼。

“啊啊啊!”

烈火将燕军包围,他们在火中痛苦、哀嚎、呐喊,发了疯般逃跑。

仅仅片刻,城墙下就变成了人间地狱。

那些位于烈火中的燕军,痛苦自然难以言表,纵然是城墙上的赵国士卒,看到不断有燕军被烧成焦炭,也都感觉头皮发麻。

此刻,他们再看赵嘉的眼神,除了以往的崇敬以外,更多了份畏惧。

他们眼中的赵嘉,不再是那位一袭白衣、沉着稳定、温文尔雅的公子,而是一位挥手间,能让无数人凄惨死去的存在。

感受着众人眼神的变化,赵嘉也有些无奈。

并非他冷血嗜杀。

只是如今赵国处境艰难,若不使用非常手段,恐怕整个赵国都会灭亡。

此时的赵嘉,看着那些在烈火中哀嚎的燕军,其实心里也不好受。

他也感觉到了,强烈的罪恶感。

然而,慈不掌兵。

赵嘉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哪怕明知前面尸山血海,仍旧要义无返顾的走下去。

乱世,就是如此。

赵嘉不愿赵国灭亡,不愿看到赵人惨死,更不愿国破后被人肆意揉捏。

他想要改变历史,想要在这个大争之世,绽放出璀璨的光芒。

那么,他的心必须要冷,必须为了胜利不折手段,如此方能崛起于乱世。

熊熊烈火,仿佛重新升起的太阳,照亮了本来已经有些昏暗的天色。

栗腹以及燕国诸将,立于后面观看着战局。

本来眼看天色逐渐昏暗下来,栗腹也有心下令撤兵。

只是他不听诸将劝告,大动干戈准备拿下顾邑,若就这么灰溜溜撤退,绝对是天大耻辱。

就在栗腹还在犹豫的时候,忽然看到城墙下面燃烧起的熊熊烈火,顿时感觉头皮发炸。

“啊啊啊!”

“救命啊!”

“我不想死!”

“救命,救命!”

哪怕隔着很远,哪怕战场非常嘈杂,栗腹此时仍旧能够隐约听到,那些被烈火包围的燕军士卒,临死前所发出的凄厉嘶吼。

寇水下游那场火,栗腹虽然也看到了,却没有真正目睹被烈火吞没的燕军,究竟有多么无助。

可是现在。

当栗腹看到那些在烈火中翻滚的燕军,听着他们那无助的呐喊以后,顿时感觉背后冷汗淋漓。

他忽然有些害怕,害怕自己有朝一日,是否也会落得如此下场。

“撤兵,撤兵,速速撤兵!”

其余燕国将领,看到城墙下的情形,亦是心中大骇,纷纷大吼着。

这个时候,他们甚至忘记了栗腹的身份,甚至忘记自己这么做有可能得罪相国。

他们只知道,燕军今日败了,败得非常彻底。

他们不想再继续无谓的攻城,因为燕军士气变得低迷,纵然勉强继续下去,也不会再有丝毫建树。

事实也的确如此。

燕军今日渡河本就遭到初败,哪怕人数众多,士气也有些低落。

再加上攻城时临近黄昏,燕军渡河以及运输物资、战争器械,花费了大量时间,导致众人都饥肠辘辘。

战争持续到夜幕降临,燕军本就士气低迷,不愿再战。

奈何军令如山,栗腹没有下达撤退命令,哪怕燕军不愿再战,也只能继续坚持。

可惜到了现在,见识到这种惨烈的场面,不少新征召的燕国士卒,意志终于彻底崩溃。

此时,他们甚至开始埋怨栗腹,埋怨所有统兵的将领。

“撤退,撤退,速速撤退!”

栗腹也从震惊中回过神,大吼着撤退。

哪怕栗腹心中有多么不甘,也知道自己今日败了,败给了两把火,败得无地自容,败得无话可说。

第一把火,让燕军尝到首败的滋味,对燕军士气造成了严重的打击。

第二把火,那就是在燕军意志薄弱,不愿继续作战的时候,彻底摧毁了燕军士气。

哪怕燕军真正损失的兵力不多,这种惨烈的景象,也让那些入伍没多久的燕军感到了害怕。

士气这东西,非常奇妙。

有时候士气宛若海啸,能够让浑身无力的士卒,再度充满信心奋力厮杀。

有时候却宛若恐惧源头,能够让兵马众多的军队,彻底崩溃。

“呜呜呜!”

鸣金声响起,宛若少女的呜咽,也似乎在为那些被烈火包围的士卒哭泣。

燕军撤退了,带着袍泽的尸体,也带着满心的惶恐。

纵然在撤退过程中,仍旧有不少新入伍士卒,频频回头观看那些被烧焦的尸体。

那些在火光中化为焦炭的尸体,仿佛乃死亡的宣告,让不少人心生恐惧。

“会不会有一天,我也会像那些在寇水河畔的那些人,被突兀的烈火所吞没?”

“会不会有一天,我也会像那些在城墙下面,躺卧在火油与滚木间,不能动弹的焦炭尸体?”

第三十一章 使其狂

代郡,代邑。

“将军,半月时限已到,我等当如何应付卿秦?”

代邑守将看着李牧,脸上满是忧虑。

这段时间,卿秦虽然遵守约定,并没有领兵攻打代邑,却趁势挥兵南下,连克代郡南部数个郡县。

卿秦所为,彻底切断了代邑与邯郸联系,就连前来五万支援的赵国军队,也被阻拦没办法来到代邑。

眼看半月时间已到,卿秦又调兵遣将,把营寨驻扎在代邑城外,虎视眈眈。

代邑守将毫不怀疑,假如自己出尔反尔,到了明天仍不开城投降,绝对会遭来燕军的疯狂进攻。

这段时间,卿秦除了攻打代郡南部数个城池以外,还不断打造各种攻城器械。

反之,代邑守将为了不刺激卿秦,并没有加固城墙防御。

李牧并未回答代邑守将,反而仔细看着来自顾邑的战报,眼中光芒越来越盛。

栗腹渡河攻打顾邑那天,被赵嘉两把火烧得威信大减,燕军亦士气大降。

然而赵嘉的举动,却是彻底激怒了栗腹。

栗腹不管燕军士气是否低迷,仍旧每日催促三军强攻顾邑,却是屡屡失败。

饶是如此,顾邑守军亦伤亡惨重,两万人马伤亡大半。

若非赵嘉这个王长孙身先士卒,纵然中箭亦每次守城都坚持立于城头,极大鼓舞了顾邑守军士气,恐怕顾邑早就被燕军攻破。

饶是如此,顾邑也仅仅只守了十日,就已经摇摇欲坠,守军也都疲惫不堪了。

关键时刻,好在因为有一万援军的抵达,才让顾邑艰难的坚持到了现在。

栗腹率领五十万大军猛攻顾邑,却被赵嘉阻挡半月,反而损兵折将。

时至今日,栗腹威信大不如前,就连燕王都对其颇有微词,屡次派人催促栗腹攻克顾邑。

至于栗腹那些政敌,亦是趁此机会向燕王进言,称其没有统兵之能,劝说燕王重新启用乐间。

燕王虽也有些后悔让栗腹统兵,奈何想到乐间的桀骜,顿时感觉心中火气。

此时再启用乐间,燕王必定要向乐间低头认错。

每每想到这里,燕王心中就百般不愿,再加上栗腹朝中也有不少朋友,极力为其开脱,这才拖延至今,仍旧让栗腹统兵。

不过可以预料,假如栗腹长时间不能攻下顾邑,最终肯定逃不了被换将的下场。

李牧继续看着战报,思绪却飞的很远。

“栗腹不通战事,反观乐间通晓兵法,骁勇善战,若是换其为主帅,想要获胜并不容易。”

“栗腹已经足够了憋屈,只需再加一把火,对方必然失去方寸,彻底癫狂。”

想到这里,李牧嘴角微微翘起,勾勒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明日,开城纳降!”

顾邑城下,旌旗蔽日,喊杀震天。

数十万燕军围困顾邑,却接连半月未能将其攻克,让不少士卒开始怀疑自我。

他们哪怕在将官的催促下,每日前来攻城,却也并没有尽力,反而想着如何保全性命。

半月厮杀,顾邑守军伤亡近两万,燕军却是伤亡将四万余。

再加上渡河那日燕军伤亡的兵马,此次围困顾邑之战,仅仅半月时间,燕军伤亡就超过五万。

如此巨大伤亡,仍旧未能攻克顾邑。

且这些抵挡燕军的赵国士卒,还并非赵国精壮,反而大多都是老弱妇孺。

燕军士气低落,倒也怪不得他们。

“呜呜呜!”

眼看天色已晚,栗腹虽满心不甘,仍旧让人开始鸣金收兵。

他虽有心连夜攻城,奈何燕军士气低落,军中更有许多将领对其产生不满。

若强行逼迫,说不得会适得其反。

鸣金之声响起。

早就疲惫不堪的燕军,仿佛卸下万斤重担,宛若潮水般缓缓退去。

城墙上,赵嘉右手持剑,左手却是用绷带吊了起来。

数天前,栗腹亲自来到城墙下,为燕军击鼓助威,使得燕军疯狂攻城。

那一战,顾邑守军打得极其艰苦,伤亡也非常惨重。

赵嘉为了鼓舞士气,在城墙上奋勇杀敌,却不小心中箭,直到今日尚且没好。

也是在那日,赵嘉军中神射手伏于城垛后,使用超远程强弓,差点将栗腹射杀。

栗腹惊慌失措,再也不敢靠近战场。

否则,对方再这么来几下,恐怕顾邑早就被攻克了。

“终于退了!”

赵嘉看着燕军如同潮水般退去,身体好像被彻底抽空力气,顿时不顾形象的坐在地上,背靠着城垛大口喘气。

在其身旁,司马尚也是浑身血污,两眼浑浊布满血丝,状态极差。

绝世佳人王若冰,此时亦蓬头垢面,倾国倾城的脸颊上还被箭矢划伤,伤口刚刚结痂。

不仅仅是他们。

顾邑城内,几乎每位守卒都是在透支生命,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守城。

他们看到燕军退去,全部倚靠在城墙上,抓紧每一刻进行休息。

“报!”

就在此时,传令兵拿着一份战报,急匆匆朝着赵嘉跑来。

“发生了什么事?”

赵嘉看到传令兵神色,不由心中咯噔,出口问道。

传令兵看了看奋死守城,几乎人人带伤的赵国士卒,几乎快要哭出来。

然而,他经受过严格训练,知道绝不能当众说出这个消息。

他只得抹了把眼泪,道:“公子自己看吧。”

赵嘉接过战报,看完里面内容以后,却是不发一语,反而默默将其收入怀中。

“发生了什么事?”

司马尚也感到事情不对,急忙出声询问。

赵嘉没有答话,目光却是望向北方,暗暗想到:“终于到了约定的时候了。”

这种艰苦卓绝的守城战,赵嘉几乎榨干了自身精力。

哪怕顾邑守军万众一心,然而战争打到这个程度,赵嘉已经没有信心继续守下去了。

可是今日,代邑不战而降的消息传来,赵嘉知道,自己快要解脱了。

燕军主帅营帐。

栗腹以及燕国诸将,听着传令兵热情洋溢的宣读战报,却都不发一语,帐内气氛十分诡异。

统帅二十万军队的卿秦,本来不被这些燕国诸将放在眼中。

可是现在,卿秦连战连捷,首战就兵不血刃拿下当城,而后更是南下攻城掠地,将五万赵国援军死死挡住,令其不能北上救援代邑。

最为重要的是,就在不久前,卿秦兵不血刃拿下代邑这个代郡治所。

代邑守将手捧印绶,率领顾邑文武、军民,亲自出城迎接卿秦,并且好酒好肉招待卿秦等人。

要知道,代邑可是代郡首府。

代邑守将以及代郡郡守,二人率领代郡文武出城纳降,将是历史性的转折。

这也就预示着,赵国北方诸城守将,已经失去了抵抗意志。

如此大捷,如此有巨大政治意义的投降,本来应该是件大喜事。

然而,卿秦越是战功赫赫,越是衬托出栗腹以及在场诸位燕将的无能。

此时的栗腹,拿着北方捷报的右手,甚至都有些颤抖。

哪怕卿秦是栗腹亲近之人,能够统领二十万燕军,也是栗腹大力举荐缘故。

可是这个大捷的传来,却是对栗腹极其致命的打击。

在此之前,栗腹还能向燕王推脱,说顾邑城郭高大,易守难攻,将责任推脱出去。

然而,代邑城郭并不逊色于顾邑。

仅仅带甲二十万的卿秦,就能兵不血刃拿下代邑,以及几乎整个代郡,这就是对栗腹的最大嘲讽。

燕王得知这个消息,在欣喜之余必然对栗腹越发不满,甚至有可能临阵换将。

“不行,我一定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否则,纵然此战最终燕国大胜,我仍然会背负耻辱的名声,甚至连相国之位都难以保全。”

“我定要在此之前,不惜代价拿下顾邑!”

果不其然,就在栗腹下定决心,要不惜代价拿下顾邑的时候,燕王已经下定决心,准备向乐间道歉,而后令其前来统帅大军攻赵。

栗腹在燕王身前安插有人,得知这个消息以后,更是彻夜难眠。

本来意气风发,有指点江山气势的栗腹,此时已经有些癫狂,只想着如何攻下顾邑,只想着如何扩大战果。

“对了,若代邑不战而降的消息,让顾邑守军得知,必能动摇城内军心。”

“如此,我就有机会攻克顾邑了!”

念及于此,栗腹激动不已。

他急忙分出近百支小队,围绕着顾邑大声呐喊,宣扬着代邑守将、郡守不战而降,整个代郡皆被燕国占领的消息。

第三十二章 弃城

“不可能!”

“绝不可能!”

城外燕军的声音,彻底点燃了顾邑守军情绪,不少人都声嘶力竭呐喊着。

“公子,是不是真的!”

司马尚大步来到赵嘉面前,眼中满是希冀,渴望能从对方口中,听到否定的答案。

其身后,王若冰以及诸位将校,亦是神情紧张。

赵嘉环顾众人,看着他们脸上的悲愤以及希冀,看着他们身上的伤口,忽然感觉鼻子有些发酸。

半个多月以来,众人齐心协力,奋死作战,屡次击退燕军。

哪怕赵军伤亡惨重,所有人都疲惫不堪,仍旧有着坚定的信念。

可是现在,代邑守将不战而降的消息,却宛若晴天霹雳,轰击在了众人头顶。

代邑的陷落,对这些浴血厮杀的将士而言,绝对是沉重打击。

纵然代邑守将力战而亡,纵然代邑军民尽皆战陨,这样哪怕代邑最终易主,众人也不会遭受如此大打击。

相反,他们会憋着满腔怒火,会为了那些死去的国人,继续与燕军浴血厮杀。

现如今他们却得知,顾邑守将不战而降。

所有人都迷茫了。

哪怕顾邑守军人人奋死,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守城,哪怕顾邑守军都有赴死决心。

然而,其它地方的赵人,难道也如同他们这般?

在此之前。

顾邑守军或许以为,所有赵国将领都如同嘉公子这般,临战必身先士卒。

在此之前。

顾邑守军或许以为,所有赵国士卒都如同自己这般,报必死决心而赴战。

正是因为有这种信念,他们在面对二十倍于己的燕军,仍旧敢战,敢死战。

城外燕军的呐喊,仍旧断断续续传来。

所有人都双目赤红,死死盯着赵嘉,想要从对方口中,听到正确的回答。

赵嘉沉默。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封战报,递给了司马尚。

司马尚哆嗦着双手接过战报,看完以后浑身都在颤抖,脸庞都有些扭曲了。

“刺啦!”

继而,司马尚忽然将战报撕碎,转身对着众人大呼:“代邑军民死守半月,战死者十之七八,惜乎终被燕贼所破!”

“燕贼欲乱我军心,故意散播代邑守将投降之言论,其心当诛!”

“我等当以代邑军民为楷模,守住顾邑,纵死不退!”

司马尚双手紧紧捏住被撕碎的战报,红着眼睛对着众人嘶吼,不仅是想要维持住众人那摇摇欲坠的战心,也仿佛是在催眠自己。

司马尚的呐喊,让所有顾邑将官眼中,全都再次浮现出了战意。

他们不惧死,却害怕有人失去了脊梁,不进行抵抗就投降了赵国。

那样的话,纵然他们再如何浴血厮杀,最终都不能改变大局,反而会白白流血。

假如所有赵人都愿赴死,他们纵然死在此地,又有何妨?

“守住顾邑,纵死不退!”

此刻,哪怕王若冰这位女子,亦是挥舞着拳头,大声呐喊。

所有人都扫尽方才颓势,疲倦的脸上露出熊熊战意。

赵嘉看着脸色扭曲的司马尚,仿佛从其眼角看到有泪水滑落,不由心中微叹。

他知道,司马尚乃良将。

司马尚看完战报以后,哪怕心如死灰,哪怕对赵国未来开始迷茫,仍旧尽职尽责。

他知道自己的谎言,可能会让无数人枉死。

故此,司马尚内心悲痛,自责无比,恨不能以头抢地。

不过司马尚更知道,自己乃是都尉,乃是顾邑高级将官,绝不能让军心动摇。

否则,顾邑必破,中山故地都将被燕人所得。

为了守住顾邑,司马尚这才不惜撒谎欺骗众人,维持着众人那颗脆弱的战心。

赵嘉洞悉了所有,也感觉鼻子有些发酸。

可是到如今,战略目标都已经达成,再继续死守顾邑,先不说能不能守住。

就算可以继续拖延时间,对大局而言,仍旧有害无益。

当然,放弃顾邑乃至整个中山故地,都是赵嘉、李牧、廉颇三人私下谋划。

这种事情太过隐秘,哪怕赵王都不知晓,赵嘉自然也不可能告知司马尚等人。

否则,可能会惹来杀身之祸。

赵嘉上前,伸手按住了正在鼓舞士气的司马尚,从其手中接过了战报。

战报虽被撕碎,简单拼凑过后,里面内容仍旧能够看见。

“代邑守将、代郡郡守,与燕军以十五日为约,约期既到,顾邑守将及代郡郡守开城纳降,代郡几乎尽为燕军所得。”

赵嘉缓缓念着战报里面的内容,声音嘶哑而冷漠。

本来被司马尚鼓起士气的众人,听到了那冷漠的宣读,战意顿时僵在脸上。

继而,无边的失落与愤怒爆发。

他们大声呐喊着,咒骂着贪生怕死、不战而降的代邑守将与代郡郡守。

不少人也都死死盯着司马尚,双目几乎能够喷出火来。

他们也在怨恨,司马尚为何要欺骗自己等人,难道是想要自己等人白白送死?

就连王若冰这个女军官,此时也是长大了嘴巴,眼中充满了绝望。

可以想象,这个消息被证实以后,顾邑守军士气必然顷刻间崩溃。

那时,顾邑就真的守不住了。

“为什么?”

司马尚双拳紧握,眼睛死死盯着赵嘉,声音有些嘶哑的问道。

赵嘉缓缓收起被撕烂的战报,并不答话。

“告诉我,为什么!”

“你难道不知,这个消息传出去以后,会有多么恶劣的影响么?”

司马尚踏步向前,双目喷火的盯着赵嘉,怒吼着。

“瞒得住吗?”

赵嘉回话,声音很轻、很淡,仿佛呓语,又仿佛叹息。

司马尚闻言,愤怒顿时僵在了脸上,继而仿佛被彻底抽干力气,身体软软倒在了地上。

他的信念崩坍,他的希望破灭,他的力气顷刻间被抽干。

这位总是在战场上冲在最前面,仿佛永远充满精力的猛将,终于倒下了。

“来人,速速找军医!”

赵嘉见状大骇,对着门外士卒吼着,心中也满是愧疚。

他知道,让司马尚这位年轻气盛,总是充满昂扬斗志的年轻人,接受这种失败,是多么残酷的事情。

可正如赵嘉所言那般,瞒得住吗?

纵然能够瞒住一时,也不可能瞒住太久。

当真相曝光的时候,顾邑守军所爆发出来的愤怒,将无人能够承担。

那个时候,赵嘉才会真正失去,这些为家为国舍身忘死的人。

待甲士将司马尚抬走以后,赵嘉疲惫的揉了揉眉头,说道:“传我军令,烧毁带不走的有用物资,准备撤退!”

赵嘉的话,宛若晴天霹雳,在众人耳畔炸响。

他们虽然因为代邑守将投降的事情,感到愤怒,感到迷茫,感到害怕。

然而,所有人几乎都知道,顾邑对整个赵国的重要性。

假如此时撤退,那就是将整个中山故地,全都拱手让给燕国,对赵国而言,绝对是无法接受的损失。

惊愕过后,王若冰首先呐喊出声:“公子,你不是说过,此与燕国战,汝当冲锋在前!”

“此与燕国战,汝当悍不畏死!”

“此与燕国战,汝当寸土必争么?”

“纵然代郡失守,纵然代邑守将不战而降,可是你还有我们。”

“我们皆有赴死之心,决不愿舍弃顾邑!”

听着王若冰那坚定的宣言,看着对方脸颊上的伤口,赵嘉内心翻涌。

他知道,她绝对不是在说场面话,而是真的带着赴死之心。

赵国正是因为有这种人,才能屡屡挡住强敌,才能让诸国不敢小觑。

他们,才是赵国的脊梁!

赵嘉脸色变得温柔起来,轻叹道:“消息传扬出去,城内必然军心动摇,如今顾邑早已摇摇欲坠。”

“若再不撤退,恐怕我等都要死于此地。”

王若冰没有理会赵嘉温柔的语气,大喝道:“公子莫非怕死,想要逃走!”

“你曾经可是说过,不敢保证,能够带领我们全部活着离开战场!”

“但可以保证,只要我们有敢战之心,哪怕最终寡不敌众,也必然会让燕人付出更大代价。”

“不敢保证,能够击败燕国侵略者!”

“但可以保证,此举国之战若不能胜,你,王长孙赵嘉,定会血染沙场,绝不苟且偷生!”

王若冰双目泛红,本来十分好听的声音,此时都有些嘶哑。

她学着赵嘉当时在校场上,振臂大呼的模样吼道:“我要让燕人知道,赵国老人不可欺,赵国妇人不可欺,赵国孩童不可欺!”

她贝齿紧咬,双目死死盯着赵嘉,喝道:“这些,就是你曾经的宣言。”

“可是现在。”

“你怕了,你想退缩了,你想逃走了!”

“你想将顾邑拱手让给燕军,想让敌人铁骑在中山故地驰骋,想让我赵国失去最富庶的土地!”

“我,王若冰,纵为女子,亦瞧不起你!”

“也是我瞎了眼睛,相信你能够带着我们寸土必争,带着我们看到胜利。”

言毕,王若冰扔掉头盔,转身就走。

隐约间,赵嘉仿佛能够看到,有泪水在空中洒落。

其余诸将,也被王若冰方才那番话所感染,看向赵嘉的眼神中,也带着些许异样与复杂。

赵嘉目送着王若冰离去,看着那在地上转动的头盔,忍不住紧握双拳。

他在心中呐喊:“我,赵嘉,不畏死,也绝没有错!”

第三十三章 断后(感谢书友‘肃默先生’的盟主打赏)

军心不稳,何以御敌?

正如栗腹猜测那般,当顾邑守军得知代邑之事以后,当即宛如当头棒喝。

他们在震惊之余,纷纷拼命的咒骂着,哭喊着。

他们感到迷茫,不知道自己浴血厮杀,无数袍泽为之战死的顾邑,还能否守住。

他们也不知道,赵国重地中山,是否会因为顾邑的陷落,而全部易主。

面对此等境况,赵嘉没有丝毫犹豫,下达了撤退命令。

燕军主帅营帐。

“什么,赵嘉弃城而走,顾邑已经成为一座空城?”

栗腹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当即大喜过望,而后喝道:“速速占领顾邑,并且派人向大王报捷!”

如今的栗腹,只想获取战功,保住自己四十万大军统帅的位置。

假如继续拖延下去,待燕王请回乐间,且下达诏书以后,栗腹就无力回天了。

“相国,赵人军心不稳,仓皇而逃。”

“我等何不趁此良机,引兵追杀,扩大战果?”

有些激进的燕国将领,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当即野心勃勃,想要长驱直入占据中山全境。

栗腹闻言,亦是有些心动。

只不过,想到了赵嘉的狡猾,栗腹又有些迟疑了。

左右见状,急忙劝道:“顾邑既破,中山全境无险可守,料想大军所过之处,必然摧枯拉朽!”

“而且,相国难道没有发现,顾邑守军大多都为老弱?”

“如此重城都由老弱把守,由此可见赵国无人可用矣,我等有何惧哉!”

“卿秦统兵二十万攻掠北地,战功赫赫,反观我等拥兵四十万,却战果寥寥。”

“若不能趁势迅速占领整个中山,大王必然以为我等无能,还望相国速下决断!”

栗腹闻言,脸色不停变换,最后终于咬牙答应下来。

于是乎,就在燕军拿下顾邑的同时,栗腹兵分数路攻打中山境内各个城池。

栗腹自己,却是亲率燕国精锐,长驱直入南下追击赵嘉。

官道上,赵嘉率领顾邑残军撤退。

他骑在马上,感受着肩膀处传来的阵阵疼痛,脸色不禁有些发白。

这个时代,医疗水平并不算好。

再加上赵嘉接连征战,这几日又不眠不休逃脱燕军追杀,以致伤口崩裂,有些感染。

不仅仅是赵嘉。

顾邑守军在撤退途中,许多伤兵都因伤口感染,永远的留在了路上,成为了燕军得以炫耀的战功。

曾经逃出来的万余顾邑守军,此时也只剩下不到八千。

他们脸上,满是惶恐与麻木,再也没有了往日悍不畏死的风采。

“咚咚咚!”

隐约传来的战鼓声,让赵嘉那有些眩晕的脑袋,重新变得清醒起来。

“让兄弟们坚持住,前面就是滹沱水,只要渡过滹沱水,我们就能在昔阳城内进行休整!”

赵嘉喉咙有些干涩,嘴唇也因为缺水干裂起来,脸上满是风尘之色,丝毫没有了往日公子如玉的风采。

不得不说,赵嘉的话还有些作用。

本来已经麻木、疲惫不堪的士卒,闻言眼神终于变得灵动了些许。

就连那沉重的步伐,此时也变得轻快起来。

“公子,燕军先锋铁骑紧追其后,滹沱水上桥梁又极其狭窄,若是不派人断后,燕军铁骑在我等渡河时突兀杀至,后果难以想象!”

司马尚催马向前,低声禀报。

他虽然对赵嘉放弃顾邑耿耿于怀,然而事到如今,终究还是无话可说。

他也知道,若廉颇不能短时间内率领主力,前来救援顾邑,顾邑守军无论如何都不能继续挡住燕军进攻。

相反,顾邑守军反而有可能会全军覆没。

他有些想不明白,向来用兵如神,其疾如风的上将军廉颇,此次为何屡次拖延,半月时间都没有领兵抵达顾邑。

司马尚想不明白,却也只能将疑惑暂时压在心底。

如今的司马尚,只想着如何带领这支残军,安全的渡过滹沱水。

赵嘉闻言,当即眉头微皱。

他也知道,司马尚的担心没有错,可兵败如山倒。

赵嘉在宣布放弃顾邑的时候,这支军队军心已散,想要在这个时候组织人断后,或许并不容易。

好似看穿了赵嘉心思,司马尚深吸口气,道:“末将既入死士营,领兵断后义不容辞。”

“然经历数次大战,死士营伤亡惨重,必须加入新成员,方能暂时挡住燕军铁骑。”

“还望公子从军中挑选人马,助我断后!”

赵嘉闻言,当即肃然起敬。

他正色道:“此乃野外,并非守城战,若遭遇燕军铁骑,断后兵马可能全军覆没。”

“司马都尉,你可想好了?”

司马尚怆然一笑,说道:“顾邑已经丢了,我不想这些曾经浴血厮杀的将士们,都战死在呼沱河畔。”

“中山故地已失,既然不能守住顾邑,或许战死沙场,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赵嘉沉默,内心也无比愧疚。

他是多么想告诉司马尚,廉颇没有及时率领援军抵达,以及顾邑的丢失,都是在诱敌深入。

他想让这位骁勇善战的将领振作,想让司马尚打消玉石俱焚的想法。

可惜的是,赵嘉不能告知司马尚。

而且,断后最佳人选,也非司马尚莫属,其余人未必能够担此重任。

“此次断后之人,九死一生。”

“除了死士营原有士卒,余者当自愿报名,不能强求。”

赵嘉感觉,自己亏欠这些士卒太多,也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强迫那些无辜的生命前去送死。

司马尚闻言,却是惊道:“若不强求,谁愿赴死?”

面对司马尚的质问,赵嘉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那位清丽的女子。

她,或许并非唯一。

除她之外,仍旧有许多将士,抱着赴死之心前来投军。

“会有人的。”

赵嘉如是回答,仿佛是在坚定司马尚信念,又仿佛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念。

司马尚满心狐疑,就开始在军中挑选自愿者。

因为有赵嘉的交代,司马尚把这次断后的重要性以及危险性,都毫无保留的告知众人。

眼看前面就是滹沱水,只要过了这条河,就不用再担心燕军的追击。

这个时候,出于人类的求生本能,出于人类自私的天性,的确应该很少有人愿意断后。

出乎司马尚预料的是,众人在沉默过后,前来报名之人居然络绎不绝。

那些人中,大多都是老人。

他们知道,自己本就生命无多,与其苟延残喘,倒不如把活着的希望留给年轻人。

只有年轻人,才是赵国的未来。

当然,幸存下来那些年轻力壮的士卒,不愿眼睁睁看着老人为他们赴死,也有许多人前来报名。

以至于,最后报名断后的人数,居然远远超过预期。

赵嘉得知这个消息以后,抓着缰绳的手都忍不住颤抖,内心也久久难以平定。

“尽量挑选年迈者断后,让年轻人活下去。”

赵嘉的话,让司马尚双目通红。

他怒吼道:“他们已经为赵国流尽的鲜血,他们家人也有不少为国战死!”

“我等既然已经长大,为何还要生活在老人的羽翼下!”

面对司马尚的质问,赵嘉不知道应当如何回答。

从理智上来讲,赵嘉保全青壮的想法并没有错,反而是聪明的决定。

可惜的是,人类都拥有感情。

那些舍命断后的老人中,就有当初在征兵处,赵嘉见到的那位瘸腿老人任庸。

任庸儿子死于长平,妻子在邯郸保卫战中战死。

就连他自己,大腿也被射中,导致留下残疾,走路只能一瘸一拐。

这样一位老人,赵国已经欠他太多。

他本应该得到国家津贴,无忧无虑安度晚年,却在这个时候,仍旧为国而战。

甚至于,在面临生死抉择的时候,老人愿意舍弃生命,为大军断后。

赵嘉心中有负罪感。

可惜他是三军统帅,也是未来赵国的王,必须为整个大局考虑。

这也就注定了,赵嘉不能意气用事。

“此乃,军令!”

赵嘉不知道怎么回答司马尚,最终只能摆出军令。

司马尚纵然双拳紧握,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也只能领命而去。

“一将功成万骨枯。”

看着司马尚离去的背影,赵嘉忍不住轻声呢喃着,眼中有痛苦,也有迷茫。

第三十四章 老卒

道路狭小。

司马尚统帅先登营,占据地利优势,以山石、树木堵路。

“趁着燕军尚且没有追来,大家先好好休息吧。”

看着疲惫不堪的众人,司马尚吩咐道。

半个多月以来,顾邑守军本就透支着自身精力,非常艰苦才堪堪守住城池。

撤退途中,由于燕军不间断的追杀,赵军都没有休息过,早就疲惫不堪。

这样的队伍,战斗力堪忧。

“呼呼呼!”

小胖子齐轩听到命令,当即四仰八叉躺在地上,丝毫没有了往日的贵族形象。

“累死了!”

齐轩嘟囔着,曾经圆滚滚的脸庞,此时也消瘦了些许。

“小轩啊,你为什么坚持要来断后?”

瘸腿的老卒任庸,坐在齐轩身旁,轻轻抚摸着手中的长矛。

齐轩歪着脑袋,反问道:“庸叔,你又为何留下?”

按理来讲,任庸不过一介黔首,齐轩却是贵族子弟,二人身份相差太远,根本不可能以叔侄相称。

然而,他们当初在一个征兵点相遇,又被安排在相同的队伍。

齐轩这个曾经的纨绔,由于初次上战场,没有丝毫经验,数次险死生还。

若非任庸屡次舍命相救,恐怕齐轩早就被燕军所杀。

战场上的袍泽友谊,胜过了二人俗世身份,故此齐轩直接称呼老人为庸叔。

老人擦抚摸长矛的右手,停在了半空中。

过了半晌,他才缓缓说道:“家中只剩下我一人,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况且我年龄大了,就算此战侥幸不死,恐怕也活不了多久。”

“与其苟延残喘,倒不如多杀几个燕军,尽可能让你们年轻人活下去。”

老人的声音很轻,也很平淡,不似赵嘉那般慷慨激昂,也不似赵嘉那般能够鼓动人心。

可是听在小胖子齐轩耳中,他却感觉鼻子有些发酸。

老人戎马一生,上任赵王在位的时候,就屡次被征召入伍,南征北战。

后来因功受赏,娶了妻子、生了两个儿子,本应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

可惜的是。

长平之战,老人两个儿子入伍,大儿子战死沙场,小儿子被俘以后遭到坑杀。

两个儿子的阵亡,让老人几乎崩溃。

好在强烈的仇恨,支撑着老人坚持了下去,并且活到了现在。

后来秦军围困邯郸,老人与他的妻子还有两个儿媳,都登城御敌。

结果老人妻子被乱箭射死,老人大儿媳受伤,因为治疗不及时,感染而死。

就连老人自己,大腿也被箭矢射中,从此留下了残疾。

及至后来,老人小儿媳改嫁,家中只剩下老人,孤苦伶仃的守着院子。

这位身经百战而不死的老卒,从此畏惧黑暗、畏惧孤独,数年来饱受煎熬。

是以,此次燕军攻赵,老人虽然可以免受兵役,仍然毫不犹豫主动请战。

或许在老人看来,纵然死在战场上,也好过独自一人,守着空荡荡的屋子更好。

“庸叔,此战我们都要活下来。”

“我们不仅要活下来,还要将燕国贼人全部赶出赵国。”

“以后,你就不用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屋子了,随我回到家中,免受孤独之苦。”

“此战过后,我就娶妻生子,到时候还要庸叔帮我带孩子呢。”

齐轩起身,抓住老人的手臂,郑重说道。

他出身贵族,曾经更是纨绔子弟,自然非常怕死。

此次之所以坚持留下来断后,也是因为老人的缘故,他不想老人战死沙场。

老人闻言,浑浊布满血丝的眼中,顿时露出了惊人光彩。

有谁真的想死?

老人只是厌倦了孤独,想要拖着残身为赵国出分力,这才抱着必死之心入伍。

若以后真能摆脱孤独,真能抱着小孩在庭院内玩乐,他愿意永远活下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

“战事结束以后,你多纳几个小妾,生一大堆孩子,我帮你带。”

齐轩咧开了嘴巴,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而后重重点头。

“其实我看庸叔身体也十分健朗,到时候也给你纳一房小妾,说不定还能生个大胖小子。”

听着齐轩调侃的话语,老人顿时一个巴掌扇了过去,打在了对方脑袋上,而后笑骂道:“我都这把年龄了,还怎么生儿子。”

齐轩将脸凑过来,贱兮兮的说道:“就算不能生儿子,等冬天天冷的时候,也可以帮庸叔暖暖被窝啊。”

任庸闻言,却是露出心动之色。

如今赵国女多男少,官府也鼓励男子多纳小妾多生子。

别看任庸已经五十二岁,真要再娶个小妾,说不定真有希望生个儿子。

“踏踏踏!”

就在老人憧憬的时候,大地开始轻轻震动起来,马蹄声也隐约从远处传来。

“燕军来了。”

“备战,备战!”

司马尚猛然从地上爬起来,挥舞着手中长矛,对着士卒们大声呐喊。

听到司马尚的呐喊,老人以及齐轩,不敢有丝毫怠慢,纷纷爬了起来。

“长枪兵守住正面,弓箭兵自由点射。”

“其余人马,登上两旁山地,准备死战!”

赵军是从官道上逃跑,官道大多十分宽广,沿途地形也颇为平坦。

这种地形,本不容易阻拦追兵。

司马尚也是挑选再三,才找到这么一个位置,能够有效克制燕军铁骑。

此地中间道路并不十分宽广,经过乱石、木头堆积以后,道路更是被拦腰截断,使得燕军铁骑不能随意冲锋。

只不过,两旁类似土包的小山,根本没有办法完全封锁住燕军的进攻。

可以预料,惨烈的厮杀即将展开。

“杀啊!”

战争爆发的非常迅速,燕将也是预料到,赵嘉所率的顾邑溃兵已经抵达滹沱河畔。

只要燕军此时追至,让铁骑横冲直撞,定能大破赵军。

至于赵嘉有可能派人断后,也早在燕将预料之中。

燕将知道事情的重要性,故此哪怕明知这个地形作战,对骑兵非常不利,仍旧毫不犹豫下令发起了进攻。

当然,此时的燕军铁骑,全都弃马当做步卒来用。

饶是如此,这些年轻精壮、又养精蓄锐的燕国士卒,对于大多为老弱,且早就疲惫不堪的赵国士卒而言,仍旧是极其强悍的对手。

战争爆发的迅速而猛烈,双方刚刚接触,就已经血肉横飞。

“噗噗噗!”

任庸、齐轩二人肩并肩,站在乱石、木头后面,看到有燕军翻越障碍物冲来,就毫不犹豫的刺出了手中长矛。

相比起才开始的青涩与胆怯,如今的小胖子齐轩,出手精准而狠辣。

他已经见惯了生死,知道想要在战场上活下去,就只有想尽办法杀死敌人。

战场上的任何迟疑和胆怯,都会害人害己。

长矛入肉,鲜血迸溅。

“啊啊啊!”

不得不说。

这些燕国铁骑哪怕弃马作战,仍旧凶悍无比,远非寻常士卒所能比拟。

哪怕齐轩手中长矛,已经刺入了对方身体,那位燕国士卒仍旧没有退缩,反而挥舞着手中长矛,朝着齐轩脑袋刺来。

齐轩见状,急忙弃矛,而后急忙侧身躲过对方长矛,顺手捡起一块石头,朝着对方头上砸去。

“咚!”

脑袋被石头砸中,那个燕国士卒顿时感觉脑袋有些发昏,再加上身体被长矛洞穿,握住长矛的手都有些颤抖。

齐轩反手夺过对方手中长矛,尚且来不及调转矛头作战,就看到又有燕国士卒,挥舞着长矛向自己刺来。

“噗嗤!”

千钧一发之际,老人手中长矛宛若蛟龙出海,直接洞穿那人喉咙。

“噗嗤!”

长矛拔出,鲜血喷溅而出,将二人衣服都染成了红色。

“杀敌的时候,尽量刺向对方要害,免得遭受反扑!”

老人目光宛若鹰隼,无比锐利,在作战的时候,仍旧没有忘记教导齐轩、

齐轩并不答话,而是迅速调转矛头,继续投入厮杀中。

战况无比激烈。

这支燕国精锐,此时纵然没有骑马,仍旧凶悍异常。

赵国军队,才开始仗着地势,还能堪堪挡住燕军进攻,可是随着燕军悍不畏死的扑杀,赵国军队渐渐开始落入下风。

“啊!”

齐轩身边不远处,某位六十多岁的老卒身体被洞穿,痛苦的嘶吼着。

老卒虽然年迈,却是百战之兵,在明知必死的情况下,索性不顾对方插在自己身上的长矛,奋力上前将敌人抱住。

“杀!”

看着那位熟悉的老人即将死去,齐轩感觉心中热血翻涌,奋起余力一矛将那位被抱住的燕军刺死。

“啾!”

可就在此时,箭矢从远处呼啸而至,居然不分敌我倾泻而下。

齐轩亡魂大冒,想要躲闪却已经来不及了。

“小心!”

任庸急忙丢下自己的对手,疯狂朝着齐轩扑来,用身体将其护住。

“噗噗噗!”

箭矢倾泻而下,老人身中数箭,鲜血潺潺流出,浸透了齐轩的衣服。

齐轩拼命抬头,看着老人脸上痛苦的神色,眼泪再也忍受不住,哗啦啦流了下来。

“活下去!”

老人虽气若游丝,仍旧鼓励着齐轩活下去,而后身体彻底失去了生机。

“啊啊啊!”

“啊啊啊!”

齐轩大吼,撕心裂肺的呐喊,却怎么也不能改变老人被射死的事实。

这,就是赵国老卒。

他们虽然年迈,却愿意用身体,为年轻人挡住箭矢,为他们争取活路。

第三十五章 浮桥上

大风起,云飞扬,鼓声冲天际,鲜血洒丘陵。

半个时辰惨烈的厮杀,燕军已经完全攻克赵军阵地,赵军战死者过半。

“都尉,你率领年轻人先撤。”

“我们,断后!”

头发花白的老人,哪怕双腿抖若筛糠,仍旧用长矛支撑着身体,对着司马尚大吼。

“我,还能再战!”

司马尚披头散发,头盔不知道掉在了那里,脸上以及身上都沾满了鲜血。

他由于厮杀太过勇猛,双手虎口都已经迸裂,鲜血潺潺流出。

饶是如此,司马尚身体仍旧站的笔直,眼中充满疯狂的战意。

“赵国已经死了太多人,你难道还要让这些舍生为国而战的年轻人,继续无谓的流血吗!”

“这里已经守不住了,此时不退更待何时!”

头发花白的老卒呐喊,声音嘶哑而痛惜。

他久经战阵,自然知道赵军败局已定,根本不可能再挡住燕军的进攻。

假如此时不退。

待燕军搬开挡在路上的山石、树木,就会乘骑战马,将所有赵军斩尽杀绝。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撤退,才有生还的希望。

司马尚双目赤红,环顾战场上众多赵人尸体,脸上青筋暴起。

“撤!”

司马尚咬紧牙关,虽恨不能杀尽燕贼,终究还是下达了撤退命令。

若此时再战,除了逞匹夫之勇以外,对大局根本无益。

半个时辰的狙击虽时间不长,却也足够赵嘉带着麾下人马,全都撤回滹沱水南岸。

司马尚等人虽伤亡惨重,断后的任务已经完成。

“把轻伤年轻女人全部带走,重伤者以及老卒留下,随我杀敌!”

头发花白的老卒,高高扬起手中长矛,对着剩余赵国士卒呐喊。

司马尚闻言,身体颤抖。

他知道老卒意思,若任由燕军搬运路上山石、树木,要不了多久便能打通道路。

那个时候,燕国铁骑衔尾追杀,司马尚等人恐怕都逃不走。

留下重伤者与老卒,既为了不让他们拖延大部队撤退的速度,又是为了留下来,以生命拖延燕军清理路障。

司马尚内心翻涌,恨不能返身与老卒奋死作战。

可是理智告诉司马尚,这个时候带领剩余的数百人撤退,才是最佳选择。

“老卒不死!”

“赵国不亡!”

司马尚高高举起手中长矛,扯着喉咙大声吼叫。

“老卒不死!”

“赵国不亡!”

所有正准备撤退的士卒,也都心情激荡,用尽浑身力气呐喊着。

“哈哈哈!”

留下来的老卒闻言,尽皆仰天大笑,声音雄壮、豪迈,丝毫不见悲痛与惶恐。

“烽烟起兮,投军来。”

“投军来兮,战四方。”

“战四方兮,血染疆场。”

“血染疆场兮,英魂归故乡!”

老卒们仰天大笑,整齐的唱着赴死之歌,而后开始朝着燕军发起了猛烈的冲锋。

夕阳西下,满天红霞,宛若被鲜血浇灌而生。

天空与大地,此时都变成了红色,那是壮士不屈的呐喊,是赵人不败的信念。

“呜呜呜!”

王若冰走在撤退的队伍中,这位坚强而骁勇善战的女子,听着那赴死的宣言,听着那慷慨的歌声,再也忍受不住,失声痛哭。

哭声,仿佛能够传染。

到了这个时候,几乎所有撤退的士卒,都开始了抽泣。

就连司马尚这个都尉,亦是感觉鼻子发酸,哪怕努力隐忍,眼泪终究还是从脸颊滑落。

“加速,行军!”

“莫要让他们的血白流!”

司马尚抹掉眼泪,转头对着数百人嘶吼,布满血丝的眼中,透露出凶狠的光芒。

几乎同时,所有人都止住了哭泣。

哪怕他们心中悲戚,哪怕他们心怀愧疚,此时都咬紧牙关,抹着眼泪加速行军。

因为他们知道,留下来的老卒挡不了燕军多久。

待老卒、伤病尽皆战死,待道路上的障碍物被清理完毕以后,燕国铁骑很快就会追上来。

若不能尽早渡过滹沱水,这支数百人的残军,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滹沱水南岸。

赵嘉看着最后一个人走过来,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轻松之色。

“他们,真的挡住了燕军!”

赵嘉朝着北方眺望,眼中露出复杂之色。

“杀啊!”

就在此时,远处隐约传来些许喊杀声,赵嘉脸色顿时为之一变。

“公子,燕国追兵来了,断桥吧!”

都尉赵辨眺望远方,看着那飘扬的燕国战旗,急忙劝到。

赵辨,才能虽不及司马尚,却也是一员不可多得的年轻将领,深得赵嘉器重。

赵辨和司马尚一样,亦为将门之后,熟读兵法战阵。

再加上对方年轻、可塑性极强,经过培养、历练,日后也能成为栋梁之才。

听到了赵辨的话,赵嘉眉头微微皱起,抬头眺望远方。

远处,燕军纵马驰骋,数百先行撤退的赵国士卒,终究还是没有跑过战马。

追逐战若被骑兵赶上,赵军下场可想而知。

哪怕他们全都悍不畏死,仍旧被冲得七零八落,数百人唯有百余人逃到了岸边。

“快走,前面就滹沱水,只要过了河,就能活下去!”

司马尚大吼。

燕军铁骑追来,若非不断有人自告奋勇,以血肉之躯进行阻拦,恐怕赵国士卒早就全军覆没。

饶是如此,他们现在也都耗尽了力气。

滹沱水以及木桥的出现,让剩下百余人精神大振,纷纷鼓起余力发起了冲锋。

“踏踏踏!”

然而,燕国铁骑跑的太快,没过多久便再次追了上来。

“糟糕!”

司马尚见状,不由心中发寒。

若燕国铁骑此时发动冲锋,一个回合就能让剩下的百余人伤亡惨重。

“律律!”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燕国铁骑靠近百余赵国残兵以后,居然没有着急发起冲锋,反而不急不缓吊在了后面。

司马尚脸色铁青,很快就洞悉了燕军的想法。

滹沱水南岸,赵辨急忙说道:“公子,燕军紧紧跟在溃逃的我方士卒身后,就是为了趁机渡过滹沱水。”

“若再不斩断浮桥,待燕军冲过来以后,悔之晚矣!”

赵嘉深吸口气,看着司马尚、齐轩这些熟面孔,脸色不禁有些扭曲。

他想要救下这些人。

然而,当赵嘉转头,看着早就疲惫不堪,稀稀落落躺在各个地方的溃军,终究还是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再等等!”

不过很快,赵嘉就再度睁开了眼睛,看向对岸燕军的眼中,充满了莫名情绪。

“公子!”

赵辨大急,想要再劝。

“我说,再等等!”

嘉非常罕见的转身怒吼,让赵辨呆愣当场,不敢出言再劝。

“所有人起身,准备作战!”

赵嘉看着那些瘫倒在地,几乎已经失去全部斗志的溃军,大吼起来。

“糟糕!”

滹沱水北岸,当司马尚看不到这幅情景的时候,顿时暗道不好。

他知道,公子嘉意气用事了。

“渡河,速速渡河!”

司马尚无奈,虽明知赵嘉中了燕人诡计,仍旧对着身边人呐喊,让他们快速渡河。

“哪怕死,我也要挡在桥上,不让燕军渡河成功!”

司马尚想起了那些战死的老卒,眼中闪过仇恨之色,已经暗自下定了决心。

燕军阵中。

燕将看到浮桥未断,对面赵军反而严阵以待之后,嘴角不由露出了得逞的笑意。

“优柔寡断,赵嘉,不过如此!”

“跟在这些溃兵身后,强渡滹沱水,无论如何也要冲到对面!”

燕将下达命令,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只要能够率领麾下铁骑渡河,燕将就有十分信心,彻底击溃对面残军。

司马尚跳到浮桥上,感受着桥身在水面上轻微的晃动,心中微动。

这个时代,修桥技术没有后世那么发达。

故此,大河之上的桥梁,大多都是浮桥,所谓浮桥,就是将众多类似于舟的漂浮体连接起来,构建成的桥。

这种浮桥制作简单,运载量也非常不错,甚至可以行车过马,是这个时代最主要的河上交通枢纽。

当然,为了更好的固定浮桥,各个浮舟之间连接的绞索也极其坚固,其中还夹杂着非常珍贵的精铁,就连刀剑都很难砍断。

“只要砍断绳索,就能让后面追击的燕军过不了河。”

司马尚目光灼灼,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燕军看到赵国溃兵开始渡河,纷纷纵马跟着上了浮桥,紧紧追在赵军身后。

“弓弩手准备,若是发现有人想要砍断绞索,立刻射杀!”

司马尚能够考虑到的问题,燕将又岂会不知?

他让弓弩手严加防备,丝毫不给赵军砍断绞索的机会。

百余赵国溃兵尽皆登上浮桥,燕军纵马紧随其后,居然也上来了百余人。

只要这支赵国溃兵登岸,身后那些燕国铁骑,也能紧跟着登岸。

纵然会遭遇赵军阻击,纵然燕军也会伤亡惨重,只要最终能够顺利渡河,再大损失都值了。

“可恶!”

打算半路砍断浮桥司马尚,转头看着那些严阵以待的燕军弓弩手,顿时感觉心中发寒,忍不住暗骂出声。

他知道,自己没有那个机会砍断绞索了。

“难道,真让这些燕军跟在我们身后,顺利抵达对岸?”

第三十六章 滹沱河畔

“前面之人速速过桥,后人随我断后!”

司马尚明知自己等人,暴露在燕军弓弩手的视线下,仍旧怒吼着。

他知道,自己如果不去做些什么,很可能会连累南岸大队人马。

代邑守将不战而降,以及顾邑的丢失,让许多溃兵失去了斗志,再也不似往日那般有赴死之心。

他们这些自愿断后的死士,几乎包含了绝大多数还有向战之心的士卒。

“杀!”

几十个落后的赵国士卒,得到命令后没有丝毫犹豫,当即返身朝着燕军杀去。

“噗嗤!”

“噗嗤!”

“噗嗤!”

那些燕国精骑,早就在后面严阵以待,看到居然有赵国士卒返身厮杀,当即毫不犹豫刺出了手中长矛。

长矛入肉,鲜血喷溅,尸体倒地,被战马无情践踏。

没有了障碍物的抵挡,赵国士卒面对燕国铁骑的时候,是如此脆弱。

“铛!”

司马尚目眦欲裂,眼见事不可为,当即挥舞起手中长剑,朝着绞索砍去。

“铛!”

可惜的是,为了浮桥的安全性,绞索之中掺杂有精铁,极难斩断。

司马尚连砍两剑,绞索都没有丝毫动静,眼中不由露出绝望之色。

“啾啾啾!”

后面燕国弓弩手,早就密切注意着,是否有人会砍断绞索,看到司马尚举动以后,当即开始射箭。

“铛铛铛!”

司马尚不愧是沙场宿将,反应非常迅速,急忙挥舞长剑格挡箭矢。

“噗嗤!”

然而,箭矢太过密集,司马尚终究还是中箭,身体朝着水中倒去。

“都尉!”

左右见状全都大呼,想要救下司马尚,奈何已经来不及了。

“公子,断桥!”

落水之前,司马尚用尽力气大吼。

“啊啊啊!”

与此同时,燕国铁骑已经发起了冲锋,浮桥前面赵国士卒纷纷殒命,尸体也被战马践踏着。

“噗噗噗!”

那些紧紧跟在后面的燕国弓弩手,如今也没有丝毫迟疑,箭矢宛若雨点落下,朝着逃跑的赵国士卒射去。

赵嘉立于南岸,眼睁睁看着司马尚中箭落入水中,眼睁睁看着百余赵国勇士被屠戮,顿时双拳紧握,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弓箭手,还有没有箭矢!”

赵嘉大吼,想让弓箭手进行远程支援,奈何守城之时,箭矢早已用光。

撤退途中被燕军追杀,不少人甚至连武器都丢掉了。

此时南岸的赵国士卒,战斗力锐减,根本不可能对燕国士卒进行有效阻击。

“公子,断桥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赵辨大吼,脸色无比急切,因为再继续迟疑下去,燕国铁骑很快就会冲到南岸。

赵嘉看着浮桥上,那些被屠杀的袍泽,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双拳紧握。

他深吸口气,哪怕闭上了眼睛,仍旧能够听到那些人的惨叫。

“放火,烧桥!”

当赵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不忍与痛苦消散,只剩下冷冽的杀机。

“谨诺!”

赵辨闻言大喜,急忙指挥着早就准备好的队伍,开始放火烧桥。

滹沱水北岸,燕将看着熊熊烧起的浮桥,顿时双目喷火。

“可恶,可恶,那赵嘉真是冷血之辈,居然连自己人都要烧死!”

大火烧起,不仅让燕将打算落空,也会让登上浮桥的燕国精锐殒命。

燕将又如何不怒?

浮桥在水面上,哪怕有些潮湿,有了引火之物以后,也很容易燃起大火。

浮桥很快被大火烧断,剩余桥身在河水的冲击下,开始不断摇晃。

上面的人,无论是赵人还是燕人,身体尽皆剧烈摇晃着,全都惊恐的大叫。

“哗啦啦!”

汹涌的河水冲击而来,浮桥终于被冲翻,人们惊恐的落入水中。

滹沱河水汹涌。

赵嘉站在南岸,看着那些被河水卷走的赵国士卒,心中极其难受。

事实上。

赵嘉很早就知道,既要救下剩余的百余赵国士卒,又要挡住燕军顺利渡河,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赵嘉麾下这支残兵,斗志在被追击的过程中,早就消磨殆尽。

最为重要的是,这支溃兵如今非常缺乏武器,就连箭矢也都消耗殆尽。

这种状态,根本不可能与燕国铁骑争锋。

赵嘉也不愿眼睁睁看着,当浮桥被断掉以后,残余的百余人在北岸被燕军屠杀。

是以。

赵嘉选择了让这些人,死得更有价值。

当燕军衔尾追上浮桥的时候,赵嘉才令人断桥,让双方同归于尽。

一将功成万古枯。

这种做法虽看似冷酷无情,却是最正确的做法,让这些本该被屠杀的残兵,死的更有价值。

“尽最大可能,救下那些落水的袍泽。”

滹沱水翻滚起伏。

赵嘉的声音嘶哑而低沉,他看着对岸气急败坏的燕将,转身离去。

只不过,赵嘉步伐显得如此沉重,背影也是如此萧瑟。

“噗通!”

忽然间,赵嘉感觉头脑眩晕,身体完全不受控制,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半个多来的殚精竭力,再加上肩膀上伤口的感染,早已让赵嘉变得十分虚弱。

如果不是强撑最后一口气,想要带着最后残余的士卒活着离去,赵嘉恐怕早就倒下了。

现如今,大部队安全渡过滹沱水,赵嘉又亲自下令烧毁浮桥,让百余为国敢战的赵国士卒被江水吞没。

他虽明知自己如此做,才是最正确的做法,才是为将之道。

然而,他终究还是感觉心中发堵,感觉自己累了,身体再也撑不住,倒下了。

“公子!”

“公子!”

“公子!”

众人看到赵嘉倒地,全都大惊失色的围了上来。

天色灰蒙蒙,仿佛上苍情绪也不那么好。

滹沱河两岸的士卒,此时都有些乱了方寸,都想着救援己方落水士卒。

滹沱河北岸,某个山林里面。

满身鲜血的王若冰,与另外一个匍匐在地的女卒,看到浮桥被烧毁,百余敢为国战的士卒落入水中,牙齿当即紧紧咬住嘴唇,缕缕血丝从嘴角流出。

特别是看到,曾经那位在战场上,屡次救过自己性命的女卒,亦被洪水吞没,王若冰心中,忽然对赵嘉产生了些许恨意。

理智告诉她,赵嘉的选择没错。

可是在情感上,她却有些难以接受。

在王若冰看来,哪怕这些人被燕军屠杀,也好过死在自己人手中。

“柔柔,我们走!”

王若冰抹掉眼泪,强忍住心中悲痛,小心翼翼观察了下燕军动向。

当她发现,有不少燕军下马,正朝着这片山林赶来以后,当即拉住另一位女卒,准备撤退。

“哦哦!”

另外一位女卒,显得有些六神无主,下意识跟着王若冰开始撤退。

此女名为齐柔柔。

齐柔柔本为大家闺秀,性子柔弱,知书达理,身材窈窕,美貌如花。

她家世好,自身条件也非常优秀,以致上门求亲之人络绎不绝。

最终。

齐柔柔和另外一个贵族子弟易风定下婚约,两人见过数次,彼此也都有情谊。

二人本来准备结婚。

奈何齐柔柔忽然得了怪病,以致体重激增,三个月涨到后世的两百斤。

对女子而言,如此惊人体重简直是天大梦靥。

她本就性格柔弱,体重激增更是让她变得无比自卑,每天疑神疑鬼,甚至不敢出门见人,害怕受人嘲笑。

其未婚夫易风得到消息,在见过齐柔柔现状以后,当即撕毁婚约。

未婚夫的背叛,对正值花季年龄的齐柔柔而言,更是无法承受的打击。

她想过自杀。

奈何向来性格柔弱的齐柔柔,在握住短刃的时候,居然没有勇气刺向自己。

在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已经快要抓狂的时候,燕国倾力来犯,赵王全国征兵。

齐柔柔。

这位一心寻死的女子,终于做了勇敢的决定,背着家人前来参军。

她没有勇气自杀,又不想苟活于世,就想轰轰烈烈死在战场上。

可惜的是,真正上战场后,齐柔柔几乎被那惨烈的厮杀吓傻,好几次受到惊吓,居然扔掉武器抱头尖叫。

这种胆小懦弱的性格,与其两百斤体重大不相符。

以至于,齐柔柔在军中也备受嘲笑与冷落,甚至由于大喊大叫扰乱军心,几乎被军法处置。

好在王若冰侠骨柔情,并没有介意齐柔柔的这些举动,反而出言为其求情。

战场上,若冰亦是相助柔柔许多,甚至数次舍命相救。

此次若冰脸上留下的箭伤,也是为了救下齐柔柔所导致。

王若冰的表现,让对世界几乎彻底失望的齐柔柔,再次看到了光明。

“若冰,我扶你!”

齐柔柔看着受伤以后,无比虚弱的王若冰,急忙上前将其扶住。

不得不说,齐柔柔体重激增以后,力气也变得很大。

她若能克服性格软弱这个缺点,说不得还能在战场上大放光彩。

“嗯。”

王若冰点了点头,两人就这样相互搀扶着,朝着远赴逃去。

“柔柔,此番我等被燕国铁骑追上,厮杀过程中与大部队分开,本以为是条绝路。”

“却没想到,他们反而先走上了绝路。”

“你要坚强,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懦弱,否则我们这些断后之人,很可能全部死在战场上。”

“我们,总要活下来一些人,为那些死去的人讨回公道!”

想起了那些自动请求断后,却大多战死沙场,被燕军屠戮的袍泽。

想到了那些在浮桥上,死在自己人手中的战友,王若冰就有种强烈求生欲望。

她想活着回去,当着赵嘉的面问问他,那样做,良心会不会痛?

第三十七章 危机

“有敌情!”

燕国士卒来到山林内,看到王若冰二人留下的痕迹,以及稀稀落落的鲜血,当即大声示警起来。

这里原本是个小树林,燕国士卒来到这里,也是为了砍伐树木,准备制造船只救人、渡河。

却没想到,居然在此地发现了情况。

有老练的燕国斥候上前,细细探查脚印、血迹以后,脸上不由露出残酷的笑容。

“不要紧张,这应该是两个赵国溃兵留下来的痕迹,其中一人还受了伤。”

“来四位兄弟,随我把这两个杂碎揪出来,若是女人,说不定还能泄泄火!”

燕国士卒闻言,全都眼睛大亮,纷纷要求前去捉拿赵国溃兵。

那位老练的斥候见状,当即笑骂道:“一群牲口。”

“我只是说说而已,也不见得是两个女人,其中一人脚印较深,显然体重惊人,应该是位壮汉。”

“且这里地形复杂,需要有侦查经验的斥候,才能保证不出意外。”

众燕军闻言,热情当即消减不少。

最终。

老练斥候带着四位斥候精锐,顺着王若冰二人留下来的痕迹,朝着山林中追去。

小山林内,杂草丛生,行走极其艰难。

齐柔柔体重肥胖,身体不够灵活,在这种地形中行走,速度根本快不起来。

更何况,齐柔柔还要照顾王若冰这员伤兵。

两人正逃窜间,王若冰那秀气的耳朵微动,当即俏脸微变。

她压低声音说道:“柔柔,燕军已经追上来了,等会儿若事不可为,我留下来断后,你自己逃走。”

齐柔柔闻言,圆滚滚的脸上满是焦虑,被肥肉挤得只剩缝隙的小眼睛内,也是噙满了泪水。

“若冰姐,我绝对不会抛下你!”

齐柔柔生性胆小,并不敢和燕军厮杀,可是想到王若冰对自己的好,终究还是鼓起勇气,咬牙说道。

王若冰抬头,看着齐柔柔那倔强中又带着害怕的圆脸,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你知道,我出身任侠,擅长突袭杀人,而不擅长与人正面交战。”

“若你在我身边,为了护你周全,我就不得不和那些燕贼正面厮杀,如此反而可能陷我于死地。”

“相反,你若先行离开,我就可以利用地形与燕贼周旋,进可袭杀燕贼,退可保自身周全,此乃两全其美之策也。”

齐柔柔拼命摇着头,说道:“若冰姐,我自然知晓你武艺非凡。”

“然你现在已经受伤,再继续和燕军周旋,肯定会丢掉性命!”

不得不说,性格柔弱的齐柔柔,并不蠢笨,反而十分聪慧。

她知道,王若冰侠骨柔情,之所以这么说,也是为了让自己安心离去而已。

“终于找到你们了!”

就在此时,五名燕军精锐斥候,已经手持利刃追了上来。

当他们看到,王若冰那绝美的容颜以后,眼睛都不由为之一亮。

“哈哈哈。”

“真没想到,赵国女卒里面,居然还有此等绝色!”

外号瘦猴的那名斥候,此时双目放光,大笑出声。

“先把那个油腻的女人杀了,将其尸体扔远点,免得倒胃口,再把这个美人生擒下来,咱们兄弟几个好好陪她玩玩。”

其余几个燕国斥候,眼中也都露出淫邪的光芒,目光始终在王若冰身上游弋。

王若冰俏脸冰寒,眼中杀机暴涨。

“走!”

她踢了齐柔柔一脚,示意对方先行离开。

齐柔柔看着五位燕军的眼神,顿时吓得肝胆欲裂,那重达两百斤的体重,此时却是抖若筛糠,差点瘫软在地。

她心里害怕极了,恨不能丢下武器,尖叫着不顾一切的逃跑。

然而。

想起了王若冰对自己的照顾,想起了自己此番投军的目的,齐柔柔终究还是咬紧牙关,声音颤抖的说道:“若冰姐,我不走,我要保护你!”

王若冰看着齐柔柔那害怕而又倔强的神情,心中也是有些感动。

她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没有白白照顾眼前这位女子,至少对方懂得感恩。

不过很快,王若冰就摇了摇头。

她深知齐柔柔性子有多么怯懦,在面对五名燕军精锐的时候,纵然鼓起勇气留下来,终究也只是多搭上一条性命罢了。

看着渐渐逼近的五名燕军,王若冰银牙紧咬,对着齐柔柔吼道:“你这个懦夫,你这个废物,求求你不要再拖累我!”

“滚,你快给我滚,你留下来除了拖累我,什么忙也帮不上!”

“快滚!”

王若冰声色俱厉,喊完之后也不去看齐柔柔那悲伤的神情,就挺起手中长剑,朝着五名燕军冲去。

“若你还有那么一丝感恩之心,就赶紧滚回去,活着离开战场,告诉我的家人,我王若冰没给他们丢脸。”

齐柔柔圆脸上满是泪水。

她虽然明知王若冰此举,是想让自己活着离开,却仍旧感觉非常难受。

她看着五名凶神恶煞的燕军,想起了自己的懦弱,眼神终于变得无比暗淡。

“或许,我真的是个废物,留下来也只能拖累若冰姐。”

想到这里,齐柔柔深深看了若冰一眼,而后擦掉眼泪,转身离去。

面对齐柔柔的离开,五名燕军斥候并没有阻拦的意思,反而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若冰身上,眼中淫邪的光芒越来越盛。

“她总算走了。”

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王若冰悄悄松了口气。

只不过。

当她看到对面五位燕国士卒,眼中所露出来的光芒以后,顿时感觉心中发寒。

虽然她英姿飒爽、豪气干云,虽然她有巾帼女英雄的风姿。

可说到底,她终究只是一个女子,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心中难免都会有些畏惧。

若是身体状态完好,纵然对面五名燕军都是斥候精锐,她也有信心慢慢将其杀死。

可惜的是。

经过接连不断的大战,以及无休无眠的撤退,若冰身体几乎已经被透支到了极限。

再加上她已是负伤之身,根本没有信心能够挡住五名燕军精锐。

至于逃跑,却也是没有丝毫可能。

“就算死,也绝不能让这些狗贼玷污我的清白!”

王若冰银牙紧咬,眼中露出决绝之色。

她已经下定决心,要与这五名燕军死战到底,无论如何也不会被他们生擒。

第三十八章 爆发

“活捉她!”

五名燕军精锐斥候,看着王若冰主动杀来,当即准备将其围住。

“啾啾啾!”

然而,王若冰刚刚冲上前几步,忽然扔出了袖中冷箭,朝着五名燕军斥候当头射去。

射出去袖里箭以后,王若冰也不管有没有射中,转身就朝着一个方向逃去。

面对五名燕军精锐斥候,如此身体状态的王若冰,根本不可能获胜。

她虽不想被燕军俘获,抱有必死之心,却也有着极其强烈的求生欲望。

若非迫不得已,她也不想玉石俱焚。

五名燕军精锐斥候,本来看到王若冰这种娇滴滴的女人,还没将其放在眼中。

却没想,对方出手如此狠辣、果决。

猝不及防之下,五名燕国斥候全都有些手足无措。

好在这些人久经战阵,且能成为斥候者,几乎都是军中精锐。

哪怕面对忽然射来的袖里箭,五人最终也各自躲了过去。

唯有正面那人没有完全躲开,右脸被划出一道口子,鲜血从伤口溢出,将半边脸都染成了红色。

“好狡猾的女人!”

瘦猴呐喊,眼中凶光闪烁。

“追上去,不要让她逃了!”

为首那名斥候舔了舔嘴唇,朝着四人吩咐过后,身体就宛若猿猴般,在山林内飞转腾挪,朝着王若冰逃跑的方向追去。

“刺啦!”

正在逃跑的王若冰,因为激烈运动,肩膀上伤口崩裂,当即感觉头脑有些眩晕。

她稍不留神,衣服就被树枝挂烂,露出了些许雪白的肌肤。

王若冰身体踉跄,差点没有控制住平衡,摔倒在地。

好在她意志坚定,才在最后关头强忍住脑中眩晕,伸手抓住了旁边的树木。

“逃不走了。”

王若冰看着伤口渗出的血迹,脸上露出苦笑。

她靠在树上,转身看着追上来的五个燕军精锐斥候,凄惨的笑了。

“想要玉石俱焚,都做不到了呢。”

她身体状况很差,否则当初也不至于让齐柔柔扶着,此时的王若冰,再也没有能力继续拖延下去了。

“柔柔应该能够逃走吧。”

王若冰看着手中宝剑,又看了看那些面目可憎的燕军,脸上露出决绝之色。

她目光变得深邃而平静,缓缓举起了手中宝剑,放在了自己脖子上。

“美人,别冲动!”

朝着王若冰逼近的五人,见状全都停住了脚步,不敢继续往前。

他们想要生擒眼前绝色美女,如此才能尽兴,而非想要得到一具冰冷的尸体。

“呵呵。”

宝剑架在脖子上,锋利的剑刃割破了那雪白的肌肤,鲜血顿时潺潺流出,将若冰胸前衣服都染成了红色。

“一群猪狗不如的东西,也敢染指我大赵领土,也敢对我产生非分之想。”

若冰目光冷冽。

她临死之际,没有悲伤,没有害怕,有的只是愤怒与不甘。

她还没有杀尽来犯燕贼,还没有走到赵嘉面前,质问对方为何要放火烧桥。

她也没能再回到家中,见到疼爱自己的父母以及兄长。

情势如此,王若冰没有丝毫办法,只得结束自己的生命,用以保全清白之身。

瘦猴听到王若冰嘲讽的话,眼中顿时露出怒意。

他寒声道:“就算你死了,我们仍旧可以扒光你的衣服,狠狠蹂躏一番。”

看着对方眼中闪烁着饿狼般的光芒,王若冰不由感觉背脊发寒。

她不畏死,却不想自己死后,仍旧保不住清白的身子。

“你,禽兽不如!”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瘦猴阴测测说道:“承蒙赞誉,在下正是禽兽不如!”

这个时候,向来勇敢、坚强的王若冰,终于感受到了恐惧,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她甚至不敢想象,自己死后被这些燕贼凌辱的场景,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你们敢如此欺辱若冰姐,都该死!”

就在此时,震天的怒吼从旁边传来,继而大地开始轻微颤抖起来。

王若冰转头,看到本来已经离去的齐柔柔,此时却宛如发疯的公牛般,迈着足以让地动山摇的身体,朝着这边发起了冲锋。

不得不说,齐柔柔那庞大的身躯,奔跑起来气势逼人,哪怕是知道对方性格柔弱的王若冰,此时居然也感受到了强烈的安全感。

“令人恶心的油腻东西,居然也敢坏我等好事。”

瘦猴被柔柔冲锋的气势所慑,心中居然产生了些许畏惧。

不过很快,畏惧就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恼羞成怒。

他握住自己手中利刃,径直朝着齐柔柔冲来的方向奔去,想要将其绝杀于此。

“啊啊啊!”

齐柔柔想起了对方刚才说的话,不由双目赤红,她双手紧握青铜剑,眼中只剩下浓烈的仇恨与杀意。

此时的齐柔柔,完完全全抛却了懦弱,只想杀掉眼前令人作呕的燕军,救下自己的若冰姐姐。

“铛!”

瘦猴迅疾斩出手中长剑,却被齐柔柔的长剑挡住。

他顿时感觉剑身传来一股巨力,双手虎口都开始崩裂,居然没能握住剑柄,长剑脱手而出。

“死!”

齐柔柔大吼,挥舞着手中青铜剑,朝着对方脑袋砍去。

本来并不适合劈砍的青铜剑,在齐柔柔那恐怖巨力的加持下,却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威力。

“噗嗤!”

瘦猴整个脑袋被砍下来,在地上咕噜噜滚动着,鲜血喷了柔柔满身。

齐柔柔尚且没从满怒气值中恢复,就看到另外四名燕军斥候,已经围拢了过来。

“有我在,绝不会让你们这些渣滓欺负若冰姐!”

齐柔柔仿佛战神降世,怒吼着朝四位燕军迎面冲去。

“杀!”

四人都乃燕军精锐,阵前配合亦十分默契,两人正面吸引齐柔柔注意,另外两人却从侧面围攻齐柔柔。

“看剑!”

眼看齐柔柔就要被四人夹攻,她忽然大吼出声,而后将手中青铜剑,朝着正面两人方向扔去。

两人大惊,急忙挥剑格挡。

“都去死!”

柔柔大吼,趁机飞跃而起,朝着两人扑了过去。

“轰隆!”

柔柔那庞大的身躯带着强大动能,直接将二人压得骨断筋折。

“啊!”

“啊!”

两人内腑破裂,在肉山下面惨叫,显然已经失去了战斗力。

“杀!”

另外两人震惊过后,急忙挺剑杀来,想要救下自己的袍泽。

“去死!”

柔柔此时变得无比凶悍,起身抓住一位燕军斥候,就朝着攻来的两人扔去。

第三十九章 怪责

“报!”

赵国王宫大殿,信使仓惶而来,脸上满是惊色。

“北方战局如何?”

赵王见状霍然起身,心中无比焦虑。

“启禀王上,代邑守将不战而降,代郡全境失守,前往代郡支援的李牧将军,以及五万兵马亦失去联系多日。”

赵王闻言,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瞪大眼睛,有些期待的问道:“廉颇这路兵马如何,寡人可是听说,公子嘉与栗腹初战就大获全胜。”

信使面色发苦,道:“公子嘉死守顾邑半月,然上将军援军始终未能抵达,代邑守将不战而降,以致顾邑守军军心动摇。”

“不得以,公子嘉率领残军撤出顾邑,被燕军衔尾追杀,生还者只有数千。”

“就连,就连……”

说到这里,信使却是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就连什么?”

赵王心中浮现出不好预感,厉声询问。

信使不敢隐瞒,急忙答道:“就连公子嘉亦身负重伤,率领残兵渡过滹沱水以后,就昏迷不醒。”

“随后栗腹引军追杀,强渡滹沱水,攻下昔阳以及下曲阳两座重城。”

赵王闻言脸色苍白,身体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这些年他虽意志消沉,对自己孙子辈管的较少,可赵嘉终究是亲孙子。

纵观赵王儿孙,也只有赵嘉可堪一用,余者皆为酒囊饭袋。

赵嘉与栗腹交战,首战大捷,更是极大振奋了赵人抗燕之心,也让赵王对自己这位长孙刮目相待。

却不想,廉颇这位上将军所率领的援军,久久未能抵达顾邑,以致顾邑及昔阳、下曲阳这些重城,尽皆先后丢失。

甚至于,就连赵嘉都差点战死。

想到顾邑、昔阳、下曲阳丢失带来的恶劣影响,赵王顿时感觉胸口发闷,差点吐血。

“哗啦!”

赵王将案上所有东西扫落在地,而后开始大口喘息,双目也有些泛红。

“寡人以举国安危相托廉颇,却不想廉颇不复当年之勇,行事优柔怠慢,半个多月都尚未领兵救援顾邑。”

“前段时间,寡人三番五次派人催促,廉颇都是不断推诿。”

“如今顾邑、昔阳、下曲阳先后丢失,中山全境再也无险可守,若中山全境丢失,我赵国又如何再与燕国争锋!”

赵王大声咆哮,脸色狰狞。

殿内赵国文武尽皆胆战心惊,不少人也都露出忧虑之色。

中山故地之繁华,冠绝赵国全境。

如今赵国先是丢了顾邑,导致四十万燕军长驱直入,肆虐赵国。

不仅如此,栗腹听说赵嘉重伤昏迷,更是领兵长途追击,先夺滹沱水天险,而后又接连攻克昔阳以及下曲阳两座重城。

这两座城池,乃滹沱水南岸之要冲。

如果说丢失了顾邑,燕国就能打下半个中山,那么再丢失这两座城池,整个中山故地就真的无险可守了。

正是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赵王才会如此震怒。

“王上,顾邑、昔阳、下曲阳丢失,中山全境都将易主。”

“中山若是丢了,我赵国再也不能与燕国争锋!”

“如今的赵国,只剩下鄗邑这座重城,还能仰仗地势堪堪挡住燕军进攻。”

“假如鄗邑丢失,燕军就能长驱直入围困邯郸。”

“那时,赵国危矣!”

赵国大夫满脸悲愤,声色俱厉的大声喊道。

赵王也是心烦意乱,知道如今不仅仅是丢失中山了,甚至邯郸都可能被燕军围困。

“依大夫之意,当如何应对?”

有人出言询问。

赵国大夫满脸不忿道:“未开战前,老夫就曾力劝王上,应当与燕国和谈。”

“奈何廉颇以及公子嘉极力反对,还说老夫通敌卖国。”

“如今看来,公子嘉先后丢失顾邑、昔阳、下曲阳这三座重城,廉颇更是行军怠慢、救援不及时,没有丝毫作为,以致使我赵国陷入此等险境。”

说到这里,赵国大夫看到赵王脸色不善,不由心中微寒。

才开始决心与燕国开战,不仅仅是廉颇与赵嘉的主张,赵王其实也是主战派。

假如赵国大夫不识好歹,继续口无遮拦,也相当于是在指责赵王。

更何况。

哪怕赵嘉有错,终究乃是王长孙,此番守城拦截栗腹,功劳也不容抹杀。

纵然赵嘉最终丢了顾邑、昔阳、下曲阳,也是因为兵微将寡,也是因为廉颇救援不及时,根本怪不到赵嘉身上。

赵国大夫人老成精,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关键。

他急忙改口道:“公子嘉以残兵挡住燕国四十万大军半月,还能首战挫敌锐气,实乃国之栋梁。”

“顾邑、昔阳、下曲阳之丢失,也不能全部怪在公子身上。”

“大王应该问责廉颇,为何如此长时间,都未能率领主力抵达顾邑,相助公子嘉守城!”

赵王听到这里,脸色才好看了些许。

此时的赵王,心中也是无比疑惑,想不明白廉颇动作为什么会这么慢。

要知道,燕军攻入赵国领地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一月。

哪怕廉颇需要在各个城池加固城墙,还要训练、磨合新征召的士卒,这么长时间下来,也应该能够抵达顾邑才对。

“莫非,廉颇还记恨长平换将之事,产生了异心?”

想到这里,赵王忽然感觉浑身冰寒。

“不会的,廉颇忠勇,绝不会背叛寡人,绝不会背叛赵国!”

赵王强压住心中的战栗,仿佛是在催眠自己。

赵国大夫仍旧喋喋不休,说道:“大王如此器重廉颇,令其指挥全国兵马,以举国生死相托。”

“廉颇却磨磨蹭蹭,再三拖延,恐怕其怀有异心。”

“此战关乎我赵国生死存亡,还请王上派遣使者责问廉颇,假如廉颇始终怠慢不敢战,不妨换他人为将。”

长平之战,就是因为临阵换掉廉颇,这才遭逢大败。

饶是如此,赵国仍旧有不少人,还想让赵国重蹈覆辙,想着再次临阵换将。

赵王闻言,想起了长平之战的惨剧,有些犹豫。

不过很快,他想到正是因为廉颇的不作为,才导致赵嘉接连丢失三座重城,整个中山都要易主。

这种损失,赵王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

“下诏,责问廉颇!”

犹豫再三,赵王终究还是没有完全信任廉颇,准备派人向其问责。

第四十章 君命有所不受

“公子,公子,你终于醒了!”

赵辨看着悠悠醒转的赵嘉,脸上不由露出狂喜之色。

“咳咳。”

赵嘉咳嗽了几声,在赵辨的搀扶下坐了起来,却仍旧感觉头晕目眩。

“这是哪里?”

赵嘉开口,声音异常嘶哑。

“这里是宋子!”

赵辨满脸羞愧,低着脑袋不敢面对赵嘉。

自从赵嘉晕迷以后,赵辨就开始执掌军权,本以为能够借助滹沱水天险,将燕军拖延数天。

却没想到,栗腹第二天就率领大军渡过滹沱水,攻克了重城昔阳。

赵辨带着昏迷的赵嘉仓皇而逃,刚刚退到下曲阳,想要鼓舞守军士气挡住燕军。

不曾想,守军士气崩坏,城中充满了悲观情绪。

眼看燕国大军即将到来,甚至有不少人当了逃兵,丝毫没有了才开始那种壮烈。

无奈之下,赵辨只得再次带着赵嘉,弃城而逃。

“宋子么?”

赵嘉闻言,微微叹了口气,并没有说什么。

其实,这几天赵嘉可以醒来,却故意压制着伤情,任由军心涣散,不断溃败。

栗腹也没让赵嘉失望,果然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栗腹先是分兵攻打中山各个城池,而后亲自带领燕军精锐,长驱直入追杀赵嘉。

如今的燕军,虽连战连捷,接连占据十几座赵国城池,兵力却也分散了许多。

“燕军已入赵境数百里,燕国士卒也都开始膨胀,是时候了。”

赵嘉起身,哪怕身体有些单薄,仍旧散发出莫名气势。

本来丢盔弃甲,连战连败的赵国将校,看到赵嘉站起身以后,颓丧的心情忽然振奋了些许。

只要公子嘉还在,哪怕他们陷入何等绝境,都仍旧能够看到希望。

“燕军在哪里?”

赵辨急忙答道:“已经距离此地不足二十里。”

“全部撤退,并传令中山境内尚未陷落城池,城中守军尽皆放弃抵抗,奔赴鄗邑。”

“在鄗邑,我们要为所有死去的袍泽报仇!”

赵嘉哪怕身体虚弱,仍旧站的笔直,宛若标枪立于虚空,任你狂风骤雨,仍旧屹立不倒。

这次,赵嘉并非在欺骗众人。

决战时机已至,赵国生死存亡在此一役,赵嘉没有必要继续撤退下去了。

鄗邑。

赵国大夫带着诏书,想要寻到廉颇。

然而,赵国大夫走遍鄗邑,却都没有看到廉颇,甚至没有看到其麾下兵马。

“廉颇何在?”

赵国大夫脸色铁青,心中无比惶恐。

他之所以来到鄗邑,正是因为廉颇在报告上说,自己已经统帅大军驻守在鄗邑。

鄗邑太过重要,如果鄗邑被燕军攻破,那么赵国就真的无险可守了。

那个时候,栗腹就能带着燕军,长驱直入杀到邯郸。

也不怪赵国大夫惶恐。

廉颇与赵国主力都不在鄗邑,假如燕军此时杀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莫非,廉颇真有异心?”

细思极恐,赵国大夫厉声喝道:“速速寻找廉颇!”

没过多久,就有甲士纵马奔来。

“见过大夫,上将军有请!”

鄗邑以东二十里,这里是座山林,地势险峻、隐蔽,看起来荒无人烟。

赵国大夫被甲士带到这里,当即感觉心中发寒。

他厉声喝道:“尔等将本大夫带到此地,意欲何为?”

赵国大夫不愿前行,就想要带着随从离去,担心进入人迹罕至的山林以后,会被这些甲士害了性命。

“上将军有令,无论如何都要带大夫进山!”

所有甲士全都手握剑柄,眼中露出残酷的杀意,骇得赵国大夫肝胆欲裂。

他虽有心逃走,奈何看到此等场景,也只能硬着头皮被裹挟进山。

刚刚进山,赵国大夫就感受到了不同。

山林里面暗哨密布,时不时就能看到手持弓弩的士卒,正躲在暗处警戒。

若非赵国大夫被这些甲士带着进山,恐怕早就被乱箭射死。

“廉颇莫非将大军藏匿于此地?”

赵国大夫心中暗忖。

不过很快,他就摇了摇头。

这座山林并不算大,根本藏不了数万大军。

越往里走,警戒越发严密,到了后来,赵国大夫甚至看到了连绵不绝的军营。

“廉颇为何在此地扎营?”

就在赵国大夫疑惑间,正好看到廉颇带着赵国诸将,大步朝自己这个方向走来。

“廉颇,汝不发兵救援顾邑在先,撤走兵马不守要塞鄗邑在后,如今更是让人劫持本大夫,可是意欲叛国!”

看到廉颇,赵国大夫心中火气顿时蹭蹭往上窜,厉声喝问。

“战前污蔑主帅叛国,动摇军心,按律当斩!”

廉颇眼中闪烁着寒光,说出来的话,更是吓得赵国大夫肝胆俱裂。

“糟糕,这厮莫非真的叛国!”

他之所以不断与廉颇作对,乃是因为暗中投靠了太子偃,由于廉颇不待见太子偃,故此赵国大夫才屡次与廉颇作对。

可是在其心底,从未想过廉颇会背叛赵国。

“我廉颇没有背叛赵国,却也绝对不会容许汝这等小人,战前动摇军心。”

“来人,捂住他的嘴巴,将其带走!”

赵国大夫心中大骇,想要大声喊出自身来意,却被甲士迅速捂住嘴巴抓了起来。

廉颇上前,看着‘呜呜’不断的赵国大夫,从其身上搜出了诏书。

“押下去,不得让任何人与他们接触!”

赵国大夫等人,在无限惊恐中,就这样被如狼似虎的甲士抓走。

主帅大帐之内,赵国诸将都是欲言又止。

“你们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廉颇好似看出了诸将心中疑虑,出言说道。

有赵将道:“那人毕竟带着大王诏书而来,就这样抓起来,日后大王怪罪,又当如何?”

廉颇却是脸色冷漠。

他沉声道:“廉颇此举,并非贪恋军权,更非意图叛国。”

“九年前,大王听信谗言,临阵将我换掉,以致长平大败,举国男子战死。”

“九年后,正值与燕军决战之际,又有小人进谗言,欲去掉廉颇主帅职位。”

“我等已经谋划太久,赵国生死在此一役,绝不能让此人动摇军心。”

“至于大王那边,某自然会派人解释。”

“在此期间,廉颇若有叛国之举,诸位皆可杀之。”

“此战过后,某亦会交出兵权,哪怕被大王责罚,亦死而无憾!”

诸将听完廉颇这番话,全都沉默了下来。

他们想起了长平之战,想起了前不久廉颇告知众人的战略计划,终究选择相信了廉颇。

为赵国。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第四十一章 赵国,亡矣

赵国王宫。

太子赵偃率领亲信大臣,上前请命。

赵偃脸色悲痛的说道:“廉颇殆战不前,没能及时救援顾邑,导致中山全境沦落在先。”

“彼欺瞒王上,不受重城鄗邑在后。”

“王上派遣朝中重臣责问,廉颇更是拥兵自重,不仅截下王上诏书,更是暗中扣押使者,其心当诛!”

“如今正值赵国生死存亡之际,若不迅速拿下廉颇,另择良将统兵抗燕,则邯郸危矣,赵国危矣!”

“儿臣恳请父王下令,捉拿廉颇及其同党家眷,再派王城禁卫擒拿廉颇!”

赵偃脸色阴骘,躬身说道。

“恳请王上下令,捉拿廉颇及其同党家眷,再派王城禁卫擒拿廉颇!”

暗中投靠赵偃的那些朝中大臣,也都纷纷请奏。

剩余赵国公卿闻言,尽皆脸色大变,有人想要为廉颇求情,可是想到对方作为,终究还是压住了这种心思。

他们也非常疑惑,向来以忠勇著称的廉颇,为何会做出此等事情?

赵王右手紧紧捏住白色绢布,隐约能从绢布上面,看到殷红的血迹。

他收起绢布,而后霍然起身,突兀将案几掀翻,脸色变得狰狞而扭曲。

“老匹夫廉颇,欺寡人太甚!”

“寡人以举国兵马相委,以赵国生死相托,廉颇匹夫居然如此对寡人,居然坐视中山尽被燕贼所得!”

“来人,捉拿廉颇及其党羽家眷!”

暴怒的赵王,让所有赵国公卿都噤若寒蝉,只有赵偃等人,脸上隐隐露出了笑意。

赵偃继续上前垂手问道:“若廉颇家眷反抗,又当如何?”

赵王闻言,脸色有些犹豫。

不过很快,他就咬牙道:“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赵王继而又补充道:“只是廉颇拥兵自重,亦不可太过,免得逼其狗急跳墙。”

赵偃再次问道:“敢问父王,当派遣何人,带领王城禁卫前去捉拿廉颇?”

赵王犹豫半晌,继而将目光放在了赵偃身上。

“汝为太子,应该能够压服廉颇,就由汝带领王城禁卫,前去捉拿廉颇吧。”

赵偃闻言,脸色当即变得极其精彩。

捉拿廉颇,乃是有风险的事情。

假如廉颇心中仍有赵国,才会任由王城禁卫捉拿。

若廉颇决意反叛,哪怕有王城禁卫保护,手握重兵的廉颇,仍旧能够随意揉捏赵偃。

赵偃没有赵嘉那种胆气,想到其中风险,当即有心推脱。

不过考虑到,若自己在国难当头之际推脱,肯定会名声大损,赵偃只能硬着头皮应诺。

昔阳城,乃春秋时白狄鼓氏都城。

此城位于滹沱水南岸,和下曲阳遥遥相对,乃交通要塞。

“晋国尚未分裂时,白狄东迁,鼓氏进入此地建都昔阳城,后遭晋正卿中行穆子围攻,鼓氏食尽力竭而降,鼓君鸢鞮被掳、鼓都被占。”

“后鼓氏举兵反晋,依附鲜虞氏,又被穆子奇计所破。”

“及至白狄鲜虞人建中山国,此城更为中山国的领地。”

“后赵国覆灭中山国,为齐、赵所争夺此城,终被赵将廉颇所拔。”

燕国大夫将渠立于燕王身侧,为其细细讲述着昔阳城历史。

燕王身着戎装,站在昔阳城头,看出远处奔腾不息的滹沱水,意气风发。

“这座重城屡次易主,却不想如今为寡人所得。”

燕王环顾众人,而后闭目张开双臂,仿佛是想要将整个天下都拥抱在怀中。

“将大夫,你曾力劝寡人莫要攻赵,还说攻赵必败。”

“可是今日,寡人先得赵国代郡,如今栗相更是连战连捷,将整个中山国纳入囊中。”

“要不了多久,寡人麾下大军,就会攻破邯郸!”

燕王睁开眼睛,脸色因为兴奋而变得潮红,就连声音都有些癫狂。

燕赵多年交战不休,基本都以燕国战败告终。

到了如今,燕国不仅一雪前耻,反而可能会灭掉赵国,燕王又如何不兴奋?

燕国大夫将渠闻言,却是沉声道:“赵国名将廉颇尚且不见踪迹,赵国主力军队也没有出现,大王应当让栗相小心警惕才对。”

“如今战果辉煌,更应该稳中求胜,乐间将军知兵善战,大王何不征其入伍,相助栗相统兵攻赵?”

燕王闻言,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他如今正在兴头上,且燕国几乎快要攻下了整个中山,哪怕廉颇这个时候出现,也翻不起太大风浪。

更何况,燕王听到将渠提起乐间,就有些不高兴。

当初乐间极力反对出兵攻赵,惹得燕王勃然大怒,对其斥责不已。

乐间亦是恼怒,挂印而去。

后来栗腹久久未能攻下顾邑,燕王也曾怀疑过栗腹统兵才能,甚至准备摆低姿态请求乐间代替栗腹攻赵。

就在那个时候,栗腹忽然攻下顾邑,而后接连拔城,几乎将整个中山纳入囊中。

也正是为此,燕王打消了降低身份,请求乐间统兵的打算。

今日将渠旧事重提,燕王岂会高兴?

“报!”

就在燕王准备发作的时候,忽然看到信使疯狂朝这边冲来,脸上满是兴奋。

燕王见状,当即预感有好消息传来。

他也不与将渠计较,反而上前询问信使:“有何消息?”

信使先是喘了几口粗气,而后大声说道:“赵王以廉颇殆战拖延为故,派遣赵国大夫带诏责问,意欲临阵换将。”

“不曾想,廉颇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由,把赵国大夫与诏书扣押。”

“赵王得知消息大怒,令人捉拿廉颇及其麾下诸将家眷,廉颇最疼爱的幼子反抗,被王城禁卫格杀当场,余者皆下入狱中。”

“现如今,太子赵偃正统帅王城禁卫,准备前去捉拿廉颇!”

如此劲爆的消息,宛若晴天惊雷,将所有人都炸的耳朵嗡嗡作响。

就连向来不看好这场战争的将渠,也感觉赵国气数已尽。

将渠急忙问道:“廉颇最疼爱的幼子被杀,消息属实?”

信使急忙答道:“潜入邯郸之密探亲眼看到,绝对不会有错!”

“哈哈哈哈!”

燕王听到这里,当即仰天长笑。

“当年秦赵争锋,赵王昏聩,听信秦国流言临阵换将,以致赵国有长平大败。”

“今日赵王昏聩更甚以往,非但再次想要临阵换帅,反而将廉颇最疼爱的幼子杀掉。”

“赵国,亡矣!”

第四十二章 求和

鄗邑。

赵嘉带着残军退入这座重城,很快接管了鄗邑防务。

由于赵嘉之前下达的命令,中山境内各个城池守将,全都弃城而走。

他们带着守军以及百姓,纷纷朝着鄗邑涌来,使得这座重城变得无比喧闹。

燕国降将孟乐走在街道上,看着人头攒动的城内,心中有些挣扎。

他投降以后,并未遭受任何虐待。

不过孟乐作为投降之身,再加上对方燕人的身份,自然会遭受赵人冷眼。

“如今赵军连战连败,就连中山都已经丢失。”

“这鄗邑看似人声鼎沸,实则都乃乌合之众,待栗相率大军抵达以后,料想城中守军亦是土崩瓦狗,不足为惧。”

“若赵国战败,我身为燕将却投降赵国,纵然有家族庇护,恐怕下场亦不会好。”

“如今赵国败局已定,我应该寻找良机出逃才行。”

孟乐目光闪烁。

“孟将军,公子正找你呢。”

就在孟乐考虑应该如何逃走的时候,忽然看到赵辨全副武装朝自己走来。

“啊,公子寻我何事?”

孟乐急忙换上笑脸,哪怕面对赵辨这个都尉,也是满脸谄媚。

赵辨心中鄙夷,表面却仍旧十分热情的说道:“公子请将军赴宴,好像是有要事相商,请求将军相助。”

孟乐急忙拍着胸膛说道:“公子但有所求,孟乐纵粉身碎骨,也要竭力相助!”

两人朝着县衙走去。

刚刚走到门口,孟乐就看到赵嘉带着军中将校,非常热情的迎了上来。

“孟将军,前段时间多有怠慢,还望将军恕罪!”

赵嘉哪怕肩膀上绑着绷带,仍旧执意向孟乐行礼。

孟乐心中惶恐。

他急忙还礼,心中却是有些七上八下,不知对方态度为何变化如此之快。

“为了向孟将军赔罪,某让人备下宴席,将军今日定要不醉不归!”

赵嘉亲热拉住孟乐手臂,也不管对方心中如何疑惑,径直朝着屋内走去。

宴席极其丰盛。

案上不仅有各种肉食,就连十分罕见的美酒,亦是被端了上来。

孟乐能够感觉到,赵嘉以及这些赵国将校,都有些热情的过分,心中更是七上八下。

酒过三巡,孟乐已经感到了些许醉意。

由于喝酒太多,也感觉小腹发涨,告罪过后,当即晃晃悠悠朝着茅房赶去。

“嘘嘘嘘!”

放水的时候,孟乐感觉浑身轻松,只是被风吹过,当即有些酒劲上头。

他好不容易系上裤腰带,这才几乎晃晃悠悠朝着内堂走去。

“都尉,想那孟乐不过一介酒囊饭袋,公子为何要如此厚待于他,甚至让军中将校都来为其劝酒!”

隐约传来的声音,让孟乐昏昏沉沉的大脑,顿时变得清醒了许多。

他放缓脚步,悄悄朝着声音的方向挪动身体。

赵辨脸色阴沉,道:“大王因上将军怠战缘故,想要临阵换将,却不想就连使者以及诏书都被扣押。”

“王上大怒,认为上将军意图叛国,遂遣人捉拿上将军家眷,上将军最疼爱幼子在被捉拿时死去。”

“现如今,太子正带领王城禁卫,准备以上将军家眷作威胁,将其捉拿。”

最开始说话那人,闻言当即怒法冲冠。

他厉喝道:“上将军忠勇无双,又岂会真的叛国?之所以没有救援顾邑,想必有其打算。”

“昔年大王临阵换掉上将军,以致长平大败,数十万赵国男儿死伤殆尽。”

“王上不吸取往日教训,反而在赵国生死存亡之际,又行此事,简直荒谬!”

很显然,廉颇在军中威望很重。

哪怕廉颇救援不及时,导致整个中山故地被燕军所得,将士们仍旧信任廉颇。

“慎言!”

赵辨急忙喝止了那人,而后小声道:“话虽如此,然上将军最疼爱的幼子被杀,料想此事难以善了。”

“待太子寻到上将军以后,说不得军中会起大变。”

“如今内有此等祸端,外有燕军虎视,公子嘉纵然有心,也不能力挽狂澜。”

“公子嘉此举,乃是为了利用孟乐,向燕国求和。”

最先开口那人说道:“公子糊涂啊,燕军如今气势正盛,再加上我赵国内部不稳,燕王又岂会在此时罢战?”

赵辨压低声音道:“连你都能想到的事情,公子又岂会想不到?”

“公子本意并非为了求和,而是想要拖延时间。”

“如今鄗邑城内聚集的百姓众多,尚且未能完全整合,没办法形成战斗力。”

“再加上有上将军这个不确定因素,主力军队暂且靠不住。”

“只要利用孟乐那人,假意向燕王求和,而后许以重利,待拖上一段时间以后,鄗邑城内百姓就可以被整顿好。”

“那个时候,想必上将军这件事情,也能彻底落下帷幕。”

“如今正值我赵国生死存亡之际,绝不能让燕国抓住此等良机,攻下鄗邑这座重城。”

“你且看吧,以公子之精明,定能将孟乐玩弄于鼓掌之中。”

“鄗邑所需要的,也仅仅是数日时间罢了。”

孟乐听到这里,酒已经彻底醒了,眼中露出极度兴奋之色。

他才开始还有些怀疑,不知赵嘉为何对自己如此热切,现在完全明白了。

“哼,想要利用我拖延时间,赵嘉你简直痴心妄想。”

“本来我还想着,逃回燕国以后如何向大王交代,却没想到赵嘉平白送给我如此天大功劳。”

“我不妨先佯装答应赵嘉,前往燕王处为双方说和,等见到燕王以后,再力劝王上趁机攻打鄗邑。”

“只要王上能够攻下鄗邑,就可以挥兵南下围困邯郸,那时非但不会再治我投降赵国之罪,反而可能对我进行嘉奖!”

孟乐越想越兴奋,悄悄离去,朝着屋内走去。

“孟将军,你怎么出去了这么久!”

孟乐刚刚进门,就看到赵嘉端着酒杯,十分热情的走了过来。

看着赵嘉那热情的模样,孟乐表面仍旧十分谦卑,心中却是冷笑连连。

“想把我当做傻子利用,真不知道以后,赵嘉得知我力劝燕王加紧攻打鄗邑以后,会是何等表情?”

第四十三章 廉颇反

却说赵嘉极力招待孟乐,为的是要令其假意透露和谈事宜,为鄗邑拖延时间。

然而就在紧要关头,忽有信使来报,说太子偃已经统帅三千王城禁卫,寻到了鄗邑东部那座隐蔽的军营,准备拿下廉颇。

“怎会如此!”

赵嘉起身,脸上满是惊骇之色,居然顾不得眼前还有孟乐这个人。

他大声说道:“上将军忠心为国,早已定下破燕之策,父亲此时捉拿上将军,岂不让前面所有谋划,尽皆功亏一篑!”

“且上将军手握重兵,在军中更是威望极重,假如父亲逼迫太甚,若上将军振臂一呼,则父亲危矣!”

“来人,速速备马,我要前去见上将军!”

方寸大失的赵嘉,也顾不得继续忽悠孟乐,直接风风火火带领兵马,朝着东边那座隐蔽的军营赶去。

孟乐见状,眼睛却是微微眯起。

他暗自想到:“看来,赵国内部局势,比我想的还要糟糕啊。”

鄗邑以东山林军营。

廉颇看着属下递来的密报,手指开始轻微颤抖,苍老的脸上布满了泪痕。

“上将军!”

“九年前,王上临阵换掉上将军,以致长平大败,数十万国人战死。”

“今上将军为国为民,大王非但不予理解,反而擒拿上将军家眷,更令上将军幼子丧命,欲蹈长平覆辙乎!”

心腹亦是咬紧牙关,双目圆瞪仿佛即将爆发的火山,显然是怒气勃发。

廉颇将手中绢布紧紧捏住,手背都因用力过猛,而青筋暴起。

“太子偃已经率军抵达军营,我们隐蔽的位置也已经暴露,此时纵然想要伏击燕军,也不可能做到!”

知晓廉颇谋划的心腹,此时也都满脸悲愤的说道。

廉颇以整个中山为诱饵,想要让燕军轻敌大意,长驱直入杀到顾邑。

这座隐秘的军营,正是突袭燕军之核心所在。

可是现在,太子偃率领三千王城禁卫,大张旗鼓来到此地,显然已经将军营暴露了出去。

费尽心血的谋划落空,简直比临阵换将更让人们难以接受。

“上将军,太子偃已经召集军中诸将,正派人前来请上将军接下大王诏书!”

就在众人义愤填膺的时候,传令兵急匆匆跑了过来,脸上满是惊慌之色。

“砰!”

廉颇再也忍受不住,满是泪水的脸上怒气勃发,直接将身边案几踹翻。

他宛若愤怒的雄狮,怒吼道:“我廉颇为赵国尽心竭力,却不想屡次被大王所猜忌,如今更是杀我幼子在先,掳我家眷在后。”

“现在,王上更是不顾大局,置赵国生死于不顾,想要再次临阵换将,简直昏聩至极!”

廉颇须发皆张,双目圆瞪,眼球里面充满了血丝,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

“我廉颇,此生无愧于赵国,赵国却屡次负我!”

“既如此,我何必再忠于这样的国家,这样的君主!”

说到这里,廉颇按剑而立,瞪着在场众人,喝道:“某欲反,尔等愿从否!”

在场众人,皆为廉颇心腹。

他们也为廉颇不公平待遇感到心寒,哪怕本不愿背叛赵国,此时也都没了选择。

他们纷纷跪在地上,吼道:“愿随将军左右,虽死无憾!”

……

营帐外面,赵亘统帅五百王城禁卫,警惕异常。

赵亘乃宗室子弟,从辈分上来讲还算是赵嘉堂兄,也是王城禁卫统帅之一。

王城禁卫,乃是由最忠于王室的家族子弟组建而成,装备极其精良。

作为赵王室最后的保障,王城禁卫必须完全忠于王室,就连禁卫统领,也皆为宗室子弟。

此次跟随太子赵偃前来捉拿廉颇,赵亘自然知晓其中利害,故此不敢有丝毫怠慢。

营帐内,赵偃坐于主位,环顾在场诸位赵国将领。

“父王诏书在此,欲换掉廉颇另择良将统帅大军,诸位可有异议?”

诸将闻言,脸上尽皆露出莫名之色。

不过很快,他们就将这种诡异之色隐藏起来,在空中交换眼神以后,尽皆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会违背大王诏令。

赵偃见状,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只要能够降服这些将领,哪怕廉颇最终反叛,赵偃也有信心能够将其镇压。

“踏踏踏!”

然而就在此时,密集的脚步声开始由远及近,就连大地都有些轻微震动。

“我等乃王城禁卫,太子持大王诏书在此,尔等意欲何为!”

赵亘声音从外面传来。

赵偃闻言,顿时脸色大变。

他对着诸将吼道:“随我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请。”

赵偃带着诸将,刚刚走到营帐外面,就感觉遍体生寒、头皮发麻。

只见营帐外面,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士卒,其中还夹杂着无数弓弩手。

这些弓弩手尽皆弯弓搭箭,箭头闪烁着森寒的光芒,让赵偃内心恐惧不已。

“我乃太子赵偃,廉颇意欲何为?”

很快,赵偃就看到了脸色阴沉的廉颇,正咬牙切齿的看着自己。

他虽然心中恐惧,可是想到了自己的身份,终究还是色厉内荏的喊话。

随后,他又转身对着诸将吼道:“这些士卒都是尔等部曲,快让他们放下武器。”

“赵偃小儿,欺人太甚!”

赵偃刚刚说完,就听到了廉颇那宛若雷霆般的咆哮。

“若非有你这竖子,在大王面前极力诋毁老夫,要不了多久,老夫就能大破燕军,不仅能够收复中山全境,甚至可以攻入燕国!”

“你这竖子,气量如此狭小,眼光如此浅薄,居然能够成为太子,实乃赵国之大不幸!”

“如今老夫谋划尽数落空,就连最疼爱的幼子也因你而死,家眷更是全部成为阶下囚!”

“老夫恨呐,恨不能将你挫骨扬灰!”

赵偃闻言心中大骇,急忙喊道:“我乃太子,汝岂敢以下犯上!”

廉颇吼道:“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尔等如此待我,某为何不敢以下犯上!”

说到这里,廉颇脸色已经有些扭曲。

他挥动右手,喝道:“全部抓起来,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五百王城禁卫全部大骇。

他们都没想到会有这种变故,可是出于忠心,仍旧准备拼死保护赵偃。

第四十四章 返燕

“报!”

赵嘉刚刚点齐兵马,就有斥候纵马奔来,脸上满是惊慌之色。

“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嘉心中产生了不好预感,急忙出言询问。

斥候面露恐惧之色,道:“上将军反了,不仅把诸位将军扣押,就连太子亦沦为阶下囚!”

赵嘉闻言大骇,说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报!”

赵嘉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又有斥候快马来报。

“上将军打着清君侧旗号,领兵朝鄗邑而来,欲率攻克此城,而后率领大军返回邯郸,讨回公道!”

这个时候,不仅赵嘉面如土色,所有听到消息的赵人,尽皆如此。

至于燕国降将孟乐,此时更是眼中精芒爆闪。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赵嘉有些失魂落魄,这次是真的开始茫然了。

“我隐约记得,历史上父亲上位以后,才逼反了廉颇,并非这个时候啊!”

赵嘉忽然感觉,所有事情都超出了自身掌握范围。

他甚至有些怀疑。

是否因为自己的到来,才导致产生了蝴蝶效应,以致廉颇提前被逼反。

“绝不可能!”

不过很快,赵嘉就摇了摇头。

按照赵嘉的谋划,当赵王得知中山故地沦陷以后,哪怕再如何震怒,也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解除廉颇兵权。

相反,赵王还会全力支持廉颇,让他完成自己的谋划,继而大破燕军。

事实却是:赵王震怒,不仅要换掉廉颇,甚至将廉颇最疼爱的幼子都杀掉了。

赵嘉求证过,廉颇幼子的确被杀,而非做戏。

“难道是天亡我赵国?”

赵嘉越想越感觉头绪纷乱。

最后,他心中甚至产生了强烈怀疑,是否根本不能改变赵被亡国的命运。

“赵亘不是统帅了三千王城禁卫么,这些士卒都死忠王室,为何会不战而降?”

就在赵嘉心乱如麻的时候,赵辨却是大吼起来。

斥候答道:“太子本来统帅三千王城禁卫而来,不过带入军营者只有五百,被上将军领兵围困以后,五百王城禁卫本欲奋死抵抗,却被赵亘喝止。”

“赵亘投降,廉颇又利用赵亘,收编了另外两千五百禁卫军。”

赵辨吼道:“赵亘乃宗室子弟,又怎会屈服!”

正心乱如麻、眼神涣散的赵嘉,听到这里脑海中忽然闪过灵光,眼神也变得清明起来。

“公子,我们要不要发兵救援太子!”

赵辨急忙问道。

赵嘉深吸口气,尽量不去想这些烦心事,说道:“如今局势未明,先紧闭城门,静观其变。”

继而,他又将目光放在了孟乐身上,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才开始,赵嘉还想变相复制蒋干盗书这个典故,利用孟乐传递假消息给燕王,引诱燕军长驱直入,进入赵军包围圈。

却没想到,现在还真需要此人面见燕王,拖延燕军进攻时间。

“无论如何,也要先处理好老师这件事情。”

赵嘉已经下定决心,想要悄悄出城面见廉颇,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燕军营寨。

栗腹看着手中情报,总感觉有些不太真实。

他没想到,赵国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大乱,没想到廉颇居然会反叛。

“其中会不会有诈?”

到了这个时候,栗腹反而开始疑神疑鬼。

才开始,栗腹建议举国攻赵,对于攻打赵国的事情无比上心。

昔日栗腹被赵嘉挡在顾邑,心中焦虑无比,甚至差点被燕王解除兵权。

那个时候,栗腹无比渴望获胜,无比渴望获得巨大战果。

可是如今,栗腹已经率领燕军打下了整个中山,赵国最富庶之地被纳入囊中。

赵嘉本来以为,栗腹此时肯定会无比膨胀,带领燕军长驱直入。

出乎所有人预料,获得如此辉煌战果的栗腹,反而开始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在栗腹看来,自己打下中山的功劳,已经无人能够超越,相国之位也彻底保住。

哪怕燕王乃至燕国诸将,都想要继续扩大战果,栗腹却开始小心谨慎起来。

他想要先巩固已得战果,再按部就班蚕食赵国。

栗腹乃是政治家,心中非常清楚,哪怕燕国能够攻破邯郸,其余诸国也绝对不会坐视燕国吞并赵国。

相反,若是见好就收,反而能得到中山这块富庶之地,让燕国从此变为强国。

可是现在,赵国国内局势陡变。

整个赵国,都仿佛脱光的美人那般,任由燕国前来攫取。

到了这个时候,没有人能忍得住。

“相国,大王已经是第三次派人,催促我军攻打鄗邑了!”

某位燕将拿着手中诏书,递到了栗腹身前。

栗腹接过诏书,看着里面越来越严厉的措辞,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的怠慢,已经惹得燕王不满了。

“派人回禀大王,就说我不日就会统帅三军,前去攻打鄗邑。”

栗腹揉了揉眉头,有些无奈的说道。

“报!”

就在此时,忽有传令兵冲了进来,脸上带着喜色。

“何事?”

栗腹询问。

传令兵答曰:“孟乐将军回来了,据说有重要军情禀报。”

栗腹闻言大喜,急忙说道:“速速将其请进来!”

栗腹之所以如此欣喜,乃是因为孟乐被赵军俘虏多日,想必对赵军情况了如指掌。

虽然燕国密探从各处打探来的消息,都指明赵国已经开始内乱,心机深沉的栗腹,终究还是有些怀疑。

这个关头孟乐回来,栗腹如何不欢喜?

“败军之将,望相国恕罪!”

孟乐刚刚进来就跪倒在地,朝着栗腹行大礼。

“哈哈,活着回来就好!”

此时,栗腹哪里会去想孟乐那点破事,只想知道鄗邑城内究竟如何,廉颇是否真的反叛。

寒暄没几句,栗腹就故意问道:“你本在鄗邑,如何逃回此地?”

孟乐脸色微红,道:“末将此番得以生还,乃是仰仗相国之威尔!”

“相国连战连捷,攻克中山全境,以致赵国朝堂震动,赵王盛怒怪罪廉颇。”

“廉颇恼怒赵王昏聩,不顾大局,两次于阵前换帅,再加上最疼爱的幼子被杀,愤而反叛。”

“就连太子赵偃,也被廉颇擒拿。”

栗腹闻言,心中大震,急忙问道:“情况是否属实!”

第四十五章 出兵

孟乐眼中满是兴奋之色,道:“情况完全属实!”

强行压住内心激动,栗腹仍旧开始详细问询。

“你能确认,赵国太子的确被廉颇扣押?”

孟乐道:“廉颇领兵围困鄗邑,某亲眼看到赵国太子狼狈不堪,被押在阵前,大骂廉颇。”

“更何况,杀子之仇,廉颇岂能容忍?”

栗腹眉头微皱,道:“纵然赵王不满廉颇怠战,恐怕也不会将其幼子杀掉吧。”

“赵王如此做,除了可能会逼反廉颇以外,对于大局并无裨益。”

这件事情,最让栗腹想不明白。

孟乐闻言,却是笑道:“相国有所不知,赵国太子素来与廉颇不睦,此番廉颇幼子被杀,也是因为赵国太子缘故。”

栗腹再道:“虽说密探来报,说亲眼看到廉颇幼子被杀,本相仍旧不太相信。”

栗腹身为政客,看待事情的眼光与武将不同,很多时候更会权衡利弊。

在栗腹眼中,杀掉廉颇幼子这件事情,完全是弊大于利。

“啪啪!”

孟乐见栗腹仍旧心有犹疑,当即拍了拍手,马上就有人捧着木盒进来。

“末将赵辨,拜见栗相!”

赵辨双手捧着木盒,跪伏于地,态度十分恭敬。

栗腹看到有赵国将领抵达此地,眼睛当即微微眯起,不过很快就被对手捧着的木盒所吸引。

“木盒之内,乃是何物?”

赵辨打开木盒,只见木盒内一颗圆滚滚的人头出现,吓得栗腹退后几步。

死人他也见过,可是如此近距离看到被砍下来的人头,却也极其少见。

不过很快,栗腹就镇定下来,问道:“此乃何人?”

孟乐急忙答道:“相国不是担心,廉颇幼子被杀其中有诈么,这颗人头可为相国解惑。”

栗腹闻言,心中凛然。

他走上前去,细细审视着木盒内人头,虽然这颗人头经过腌制,已经大为脱水。

不过,栗腹还是隐约能够从其轮廓中,看到廉颇年轻时候的模样。

他似乎曾经听闻,廉颇之所以溺爱幼子,不仅是因为老来得子,更因为这位幼子长相酷似廉颇,这才备受宠爱。

“若相国不信,可遣认识廉颇幼子之人前来辨认,看看有没有错。”

孟乐继续说道,显然笃定这颗人头,乃廉颇幼子无误。

栗腹微微颔首。

他虽已经信了七八分,不过出于谨慎,仍旧想着以后派专业人士验证。

随后,他就将目光放在了赵辨身上。

栗腹沉声道:“汝为赵将,今双方交战,为何入我大营?”

赵辨垂首道:“赵燕乃是邻国,近年虽多有摩擦,往年亦有交好。”

“某受公子嘉相托,特意前来向贵国求和。”

栗腹看向孟乐,眼中有询问之色。

孟乐走上前来,在其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让栗腹脸色变幻不定。

“我大燕以倾国之力攻赵,更是连战连捷,甚至能够一战灭掉燕国,从此成为当世强国。”

“本相又有什么理由,此时与你赵国和谈?”

栗腹眯起眼睛,满脸不屑的说道。

赵辨起身,脸上恭敬之色敛去,反而冷笑道:“莫说燕国未必能够吞并我赵国,就算真有这个能力,栗相难道以为,其余诸国会坐视燕国独大?”

“栗相是聪明人,想必也应该知道,赵国可以败,却不可以亡。”

“至少,燕国没有能力灭亡赵国,否则反而是自取祸端罢了。”

栗腹闻言,脸色当即阴沉了下来。

赵辨所言虽不太好听,却也的的确确为大实话,以燕国如今的实力,没有能力也没有胆量吞并赵国。

否则,只会引起其余诸国眼红,甚至会步入齐国当年后尘。

身为政治家的栗腹,正是非常清楚的看到了这些,才会在燕军连战连捷以后,想要休战巩固胜利果实,而非好高骛远趁机灭掉赵国。

这点,也是栗腹与燕国将领本质的区别。

栗腹看得长远,知道军事乃是政治的延续,与其好高骛远,不切实际的妄图灭掉整个赵国,还不如稳扎稳打,消化已经得到的胜利果实。

反观燕国诸将,他们根本不考虑这些,只想着长驱直入灭掉赵国,获得赫赫功勋,继而载入史册。

“那么,赵国准备如何求和?”

栗腹收敛心思,直接询问,想要看看赵国能够提出何等条件。

赵辨深吸口气,将手中木盒交给随从,而后从怀中拿出一块地图。

“若燕国愿意退兵,赵国愿割让代郡给燕国,让燕国名正言顺占据代郡。”

赵辨手中地图,正是代郡诸城的详细地图。

两国交战,并不是说某国占领了对方领地,就能真正统治那些城池。

想要成为合法的拥有者,还需逼迫对方割让土地,如此才能合理合法统治占领地的那些民众。

这些东西虽看似虚妄,却也是必不可少的问题。

假如赵国同意割让代郡,那么从此以后,代郡就无可争议的成为燕国领地。

纵然赵国日后强大了,出兵夺回代郡,也会被打上侵略者标签。

栗腹闻言,却是冷笑道:“我燕国倾力攻赵,消耗钱粮不计其数,赵国难道想如此就糊弄我等退兵吗?”

“更何况,代郡早就被我燕国大军占领,就算不归还赵国,又能如何!”

很显然,栗腹对赵国提出的和谈条件,非常不满意。

代郡地域虽不小,却也并不富庶。

如果是开战之前,赵国愿意割让代郡,燕国可能还会偃旗息鼓。

可是双方打到了现在,燕国已经占据绝对优势,甚至攻下了代郡以及中山故地。

这种情况下,莫说栗腹不会同意。

就算他同意撤兵,燕王以及燕国上下,也绝对不会将到手的中山归还赵国。

“如果这就是赵国的诚意,那么还请贵使返回,我们战场上见。”

赵辨闻言,脸上青红交加。

不过很快,他就咬牙道:“那么栗相以为,如何才算有诚意?”

栗腹沉吟半晌,道:“我燕国占据的城池,从此都划归燕国所有,赵国不得继续讨要。”

赵辨双拳紧握,道:“整个中山以及代郡,如今都被燕国占据,我王绝不会同意如此苛刻条件。”

栗腹冷笑道:“若不同意,那就再战,正好我也想趁势攻下邯郸,立下不世功勋!”

面对咄咄逼人的栗腹,赵辨面如土色,感觉浑身无力。

孟乐见状,急忙上来打圆场道:“赵都尉,以双方如今国力、局势,赵国想让燕国让出中山,恐怕绝不可能。”

“依在下遇见,与其给赵国带来亡国之祸,倒不如割让中山以及代郡。”

“如今的赵国,最重要的是稳定内部。”

“否则,纵然是其余诸国,可能也会露出獠牙,趁机出兵瓜分赵国。”

孟乐所言,并非虚张声势。

假如赵国真的彻底混乱,其余诸国非常有可能趁机灭掉赵国,将其领地瓜分。

这件事情,栗腹也能想到。

只不过,栗腹以及燕国上下,却不愿意看到这种事情发生。

在他们看来。

经此大败的赵国,哪怕燕国此时没有能力吞并,早晚也都是燕国囊中之物。

若其余诸国此时瓜分赵国,明显是燕国出了大力,其余诸国坐收渔翁之利。

真要到了那个时候,燕国势必会与强秦接壤。

以如今燕国实力,尚且不能与秦国争锋,留下赵国这块缓冲地,才对燕国最为有利。

赵辨脸上露出痛苦与无奈之色。

最终,他咬牙道:“只要燕国能够退兵,我王愿意割让中山以及代郡。”

“不过,终有一日,我王定会发兵收复故土!”

栗腹闻言大喜,丝毫不在意赵辨后面那句话,反而大笑道:“既然如此,只要赵王割让土地毕,燕军自然会撤退。”

赵辨却是摇头道:“如今我国内乱,大王恳请栗相出兵相助,只要平定内乱,把叛将廉颇拿下,我王自会割让土地,履行诺言。”

栗腹眉头微皱,而后问道:“廉颇麾下有多少人马?”

赵辨答曰:“本来有十数万,其中精壮能战者不过十五万,如今廉颇叛乱,众多将士不愿追随,逃离者无数。”

“现如今,廉颇麾下兵马只有五万。”

“然此五万兵马皆为百战精锐,也是我赵国绝对不能损失之军,我王希望栗相领兵相助,统帅大军围困廉颇。”

“此五万兵马本就因为廉颇叛乱,而有些人心惶惶,只要栗相率领大军相助公子嘉,定能将其劝降。”

栗腹沉吟许久,而后答道:“汝先下去休息,待某征求我王意见以后,定会尽早出兵相助。”

昔阳城。

栗腹快马加鞭赶来,径直前去面见燕王。

燕王听闻栗腹返回,急忙率领文武召见,心中却也有些不满。

“相国,此时赵国大乱,为何不趁机攻下鄗邑,反而抛下大军前来见我!”

接连不断的胜利,已经让燕王有些膨胀。

春秋战国以来,九州七雄并立,这么多年都没有任何国家,能够覆灭其中之一。

可是如今,燕军连战连捷,又恰逢赵国内部大乱。

燕王有信心,能够通过此战覆灭赵国,开创不世伟业,故此有些焦急。

栗腹急忙答道:“臣此时来见王上,乃是有要事当面禀报。”

燕王问道:“何事?”

栗腹正色道:“大王以为,凭借我大燕今日国力,真能单独吞并赵国吗?”

燕王闻言,却是沉默了下来。

他虽然有些好大喜功,却也知道燕国国力不强,根本不可能完成此等壮举。

哪怕赵国此时陷入内乱,没有能力抵挡燕国大军,其余诸国也不会坐视不理。

假如其余诸国插手,要么起兵瓜分赵国,要么支援赵国出兵击败燕国。

无论那种情况,都不是燕王愿意看到的结果。

看着燕王脸色,栗腹就已经猜到了其心中所想。

他语重心长的说道:“大王,留下被削弱后的赵国吸引诸国注意,对于燕国而言,远比将其灭亡更有益处。”

“燕若灭赵,定会成为众矢之的,那时可能我们还未能消化灭赵所得,就已经会遭逢大难,战乱不休。”

“若取赵国膏腴之地,留弱赵为饵,诱使诸国在此角力,我等就能趁机消化攻赵所得,待实力壮大以后,即可大展宏图。”

燕国大夫将渠闻言,对栗腹感官也好了不少。

他亦是进谏道:“相国所言不虚,若此时灭赵,定会令其余诸国惶恐。”

“且虎狼之秦与赵国接壤,没有了赵国这个缓冲,我国势必会正面与秦国交锋。”

“除此之外,亦会与多国成为邻国,防御起来难免顾此失彼,还请大王三思。”

燕国位于华夏东北方向,虽处于苦寒之地,却也仅仅与赵、齐接壤。

相比起四面受敌的赵国,燕国防御压力非常小。

故此,留下被削弱的赵国,反而会令其成为燕国西南方向屏障。

燕王脸上露出挣扎之色,最终还是不甘道:“话虽如此,然眼看已经能够覆灭赵国,此时撤兵,寡人还是心有不甘啊。”

将渠再劝:“舍小利而得大势,方为明主所为。”

燕王深吸口气,道:“如今赵国内部虽乱,兵马犹在,若寡人就此撤兵,待赵王平定内乱后,难道就不会反攻收服失地?”

栗腹闻言,脸上露出了笑意。

“大王可知,臣此次为何而来?”

看着众人眼中疑惑之色,栗腹笑道:“赵王欲割中山以及代郡求和,并且请求我等出兵助其平叛。”

“只要赵国割让领地,哪怕日后赵国国力有所恢复,亦师出无名。”

“更何况,失去中山与代郡的赵国,纵然日后想要反悔,又能如何?”

燕王闻言大喜,急忙问道:“此话当真?”

栗腹道:“绝无虚言!”

“只不过,赵王要求我等先相助他们平叛,而后才会正式割让土地。”

燕王面露疑惑之色,道:“若寡人助其平叛,事后赵王又出尔反尔,不割让中山以及代郡,当如何?”

栗腹大笑道:“大王无忧!”

他凑到燕王耳边,如此如此说了番话,终于彻底打消了燕王心中疑虑。

“那么,相国就出兵奔赴鄗邑吧!”

第四十六章 入城

鄗邑城外,人喊马嘶,旌旗密布。

赵嘉立于城头,看着整整齐齐的战车群,脸色凝重。

“燕军战车此时登场,若与燕军在野外作战,哪怕我军精锐尽出,恐怕也很难获胜。”

“踏踏踏!”

马蹄声由远及近,燕国信使很快就来到了城墙下面。

“公子嘉,我大燕相国应诺而来,汝为何不开城迎接?”

赵嘉眼睛微微眯起,出声喊道:“战事紧张,未能远迎栗相,望海涵。”

“某这就出城,亲自前往拜会栗相!”

赵嘉喊完话,当即令人打开城门,亲率数百人出城面见栗腹。

“嗬,哈!”

“嗬,哈!”

“嗬,哈!”

赵嘉率众出城,沿途听到燕军整齐的呐喊,脸色有些难看。

他知道,栗腹这是想要给自己下马威。

不过考虑到如今局势,赵嘉终究还是忍住心中恼怒,纵马朝着栗腹方向而去。

“见过栗相!”

看到意气风发的栗腹以后,赵嘉不敢有丝毫怠慢,急忙从战马上下来,躬身行礼。

“哈哈,多日不见,公子嘉风采犹胜往昔啊!”

栗腹倒也没摆架子,大笑着从战车上跳下来,朝着赵嘉走去。

赵嘉闻言,却是苦笑不已。

当初在邯郸城内初见栗腹,赵嘉那时虽没有什么身份,穿着打扮倒也十分得体。

可是如今,经过接连不断的战斗以后,赵嘉身上甲胄都已经有些破损。

再加上他这段时间殚精竭力,基本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导致面容枯高,黑眼圈非常明显,哪里还有什么风采?

“栗相才是英姿勃发,风采更甚往昔啊!”

两人寒暄过后,栗腹直接询问:“廉颇此时所在何处?”

赵嘉答曰:“廉颇得知我求助于栗相,不敢与栗相争锋,提前带着大军朝西方奔去。”

对于这边情况,栗腹并非一无所知。

他之所以如此询问,也是在试探赵嘉,看对方有没有什么隐瞒的地方。

“栗相既然统兵抵达,何不趁势追击廉颇!”

赵嘉单刀直入,显得十分急切。

栗腹却是微微一笑,道:“我军远道而来,需要休整过后,将士们才有力气作战。”

“既然公子嘉邀请我等前来助战,何不让我大燕将士入城,让将士们好好休整,而后定能击败廉颇,为贵国平定内乱。”

赵嘉闻言,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和谈之时,栗相可没说过要派兵入驻鄗邑吧。”

也不怪赵嘉如此生气。

鄗邑可是赵国重城,假如赵国失去鄗邑,燕军就能大举南下,兵锋直指邯郸。

对赵国而言,鄗邑乃是最后一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舍弃的防线。

栗腹也收敛了笑容,沉声道:“想让我们相助贵国平叛,我王自然不会拒绝。”

“只是谁能保证,待我王帮助贵国平叛以后,贵国会遵守诺言,将中山以及代郡割让给我王?”

“那时贵国内忧尽除,假如撕毁合约,整合所有兵马死守鄗邑,又当如何!”

赵嘉闻言大怒,喝道:“栗相此言差矣。”

“我王既然许诺割让领地,又岂会食言而肥,若栗相信不过我王,还请引兵退去,待某亲自平叛以后,再商和谈事宜!”

栗腹捋了捋胡须,道:“大军已至,如何能够撤退?”

“公子若不让我等入城,恐怕栗某会约束不了属下将士,他们可能会强闯进去啊。”

听着栗腹的威胁言论,赵嘉顿时气得浑身颤抖。

“既如此,那么栗相强闯试试!”

言毕,赵嘉就准备引军返回城内。

“嗬!”

可是就在此时,无数甲士围拢而来,将赵嘉等人团团围住,眼中尽皆露出凶光。

“栗腹,汝欲何为!”

赵嘉见状大怒,拔剑在手,厉声呵斥。

栗腹毫不在乎的捏了捏手指,轻笑道:“公子莫要担心,若我真想攻打鄗邑,以贵国如今局势,哪怕公子本人战死城头,也挡不住我燕国大军。”

“之所以如此做,只是希望事情结束以后,赵王不会食言而肥。”

“不过公子放心,只要事后赵王如约割让中山以及代郡,某自会带领麾下士卒撤出鄗邑。”

此时的栗腹,有种掌控天下,俯视苍生的感觉。

当初燕王担心事后赵王毁诺,栗腹就暗自定下这个计策,先让燕军进入鄗邑。

只要燕军进入鄗邑以后,随时都能发兵攻打邯郸。

那个时候,纵然赵王想要毁诺,恐怕也没有这个胆量了。

看着脸色铁青的赵嘉,栗腹终究还是正色道:“公子乃聪明人,应该会做出正确选择。”

此时,赵嘉哪怕气得咬牙切齿,终究还是不敢彻底撕破脸皮。

栗腹铁了心要入主鄗邑,以赵国如今局势,根本挡不住燕国大军,只能委曲求全。

不过,赵嘉仍旧在做最后努力:“城内地方狭小,不如栗相亲率部分精锐进城,其余人马都留都在城外扎营吧。”

这一次,栗腹尚未回话,就有燕将大笑道:“公子嘉此言差矣,城外士卒皆为我等袍泽,自然不忍心将任何人留在城外。”

“且鄗邑乃大城,莫说二十万兵马,就算四十万兵马,都能安置进去!”

赵嘉脸色铁青,道:“鄗邑虽大,然城中百姓众多,假如燕军全部入城,恐怕会有人趁机扰民。”

栗腹笑道:“公子勿忧,我这就下达军令,有敢扰民者格杀勿论!”

赵嘉无奈,只得屈服。

不过,赵嘉终究还是给这些燕军腾了地方,让这些人与城内百姓隔离开来。

如果真的不管不顾,恐怕栗腹也很难约束燕军。

就这样。

在栗腹的逼迫下,在燕军强大实力的威慑下,二十万燕军先后进驻城内。

那些野战利器千乘战车,也全部被带入城中。

当栗腹带着燕军诸将,站在鄗邑城头,俯瞰城外大地的时候,脸上终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他知道,从此以后,主动权都落在了燕国手中。

燕国若想和,就能以强大军力逼迫赵王割让土地,纵然赵王心中不甘,失去了鄗邑这座重城以后,也只能妥协。

燕国若想战,也能随时剿灭城中赵军,而后长驱直入南下围困邯郸。

“这场大战,终于快要落下帷幕了。”

“我,燕相栗腹,必将名垂青史,被无数人所铭记!”

第四十七章 晚宴

“启禀相国,大军已经安置完毕!”

“启禀相国,城防军已经调换完毕!”

“启禀相国,城内已经搜查完毕,除了两万赵国残兵以外,就只剩下百姓!”

听着燕将不断前来禀报的内容,栗腹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到了现在。

城防军全部换成了燕军,城内赵国守军也被集中起来,外面还有大量燕军监视。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鄗邑这座赵国重城,现在已经彻底易主。

“相国,公子嘉求见!”

栗腹刚刚处理完手中军务,就听到了士卒的声音,嘴角不由露出些许笑意。

到了这个时候,栗腹已经胜券在握,心情大好之下,当即亲自出门迎接赵嘉。

“栗相所为,恐怕太过!”

赵嘉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他脸色极度难看,看到栗腹以后,心中怒火再也忍受不住。

“公子勿怪,本相此举也是为了将士们安全着想。”

“公子通晓兵事,必然知晓本相用意。”

赵嘉张了张嘴,哪怕十分恼怒,却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辩驳。

他强忍住心中怒气,沉声道:“栗相换掉城防军,以及将城中我军监视起来的举动,赵嘉都能理解。”

“然某在此申明,若有燕军胆敢扰民,赵嘉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栗腹大笑道:“公子放心,我已下达禁令,无论是谁胆敢扰民,皆以军法处置!”

“而且,我会给你一个惊喜哦。”

说到这里,栗腹唤来门口随从,附耳说了些什么,那人当即转身离去。

“是何惊喜?”

赵嘉皱眉,面露疑惑之色。

栗腹微笑摇头,道:“要不了多久,公子自会知晓。”

时间缓缓流逝。

没过多久,方才离去的那员士卒,就带着另外一人赶来。

当赵嘉看清楚那人相貌以后,在震惊之余亦是大喜过望,急忙上前握住对方双手。

“司马都尉,你居然还活着!”

赵嘉虽与司马尚相处时间不长,却十分喜爱这位骁勇善战的虎将。

当初司马尚统兵断后,过浮桥的时候被燕国弓箭手射中,掉入了滚滚滹沱水中。

后来赵嘉命人在下游打捞、救人,却是没有看到司马尚踪迹。

赵嘉一度认为,司马尚已经死去。

他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居然还能见到活着的司马尚,心情自然愉悦无比。

“见过公子。”

司马尚此时脸色苍白,看起来无比憔悴,显然伤势未愈。

他看到赵嘉以后,没有了往日的崇拜,也没有丝毫热情,声音甚至显得有些呆滞。

自从司马尚知道廉颇被逼反,赵嘉引燕军平定内乱以后,对这个国家就已经失望透顶。

他的信仰崩塌,甚至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司马都尉,你怎会在燕军大营之中?”

赵嘉似乎能够感受到,司马尚言语间的那种生疏,却也不以为意。

他仍旧十分欢喜,出言询问。

司马尚还没回答,栗腹就代替对方,将事情原由讲了出来。

原来,那日赵嘉下令烧毁浮桥以后,双方都有将士落入水中,自然都派人在下游打捞救人。

司马尚中箭昏迷,又被河水冲走,差点都被淹死,却侥幸遇到了搜救的燕军。

就这样,司马尚成为了燕军俘虏。

好在栗腹觉得,司马尚此人未来或许有用,这才将其留了下来,还派遣军医为其医治。

正是为此,这位历史上赵国末期,跟随李牧南征北战的悍将,才得以保全性命。

当然,赵嘉对于这段历史,其实了解并不算多。

似李牧、廉颇这等名人,赵嘉自然听说过,却对司马尚没有任何印象。

他自然不知道,历史上司马尚乃赵国末期大将,跟随李牧南征北战,抵御秦国进攻。

及至赵嘉弟弟赵迁当上赵王,中了秦将王翦离间计,派人杀死李牧以后,也将司马尚这位悍将废掉。

没过多久,赵国就被秦国所灭。

如今的司马尚,虽然还没有成长到历史上那种程度,却也已经开始崭露头角。

赵嘉相信,只要给司马尚时间,这员悍将定能成长为赵国栋梁。

“既然司马都尉还活着,那么今晚我就大摆筵席,为司马都尉接风洗尘,顺便也宴请栗相以及燕国诸将!”

赵嘉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大笑着说出了这番话。

栗腹沉吟半晌,觉得自己既然彻底控制住了鄗邑,以后就不必太过强势,反而应该给足赵嘉面子。

毕竟,栗腹再咄咄逼人的话,很可能会惹得双方不睦。

到时候,就有可能节外生枝,影响双方约定下来的事情。

是夜,城内最豪华的庭院内灯火通明,各种美味佳肴摆满了院内。

栗腹为了给赵嘉面子,也为了犒赏将领,除了那些负责守城的燕将以外,几乎带上了所有燕国将领。

出于谨慎,栗腹哪怕前去赴宴,仍旧带领数百精锐甲士,让他们将庭院围得水泄不通。

至于庭院内,栗腹也提前派人探查过,除了厨子以及下人以外,根本没有赵国士卒。

宴席丰盛,燕国诸将与赵国诸将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只不过,赵国将领虽然也在喝酒,所有人脸上却都带着些许不情自然,显然对赵国落入此等境地,感到有些羞愧。

为此,赵国将领喝酒大多浅尝即止。

栗腹看在眼中,洞彻了他们心思,却是暗自摇头。

燕将却大多兴致高昂,喝起酒来十分豪爽,甚至开始反客为主,对着赵国将领勾肩搭背,力劝赵国将领放开喝酒。

赵嘉端着酒壶走过一圈,为所有燕将斟酒过后,就来到了司马尚身边。

此时的司马尚,坐在昏暗的角落内,也不与任何人攀谈,只是闷头喝酒。

很显然,司马尚心中难受,只想喝醉麻痹自己。

“你伤势未愈,少喝点吧。”

赵嘉走过来,按住了司马尚拿酒爵的手,轻声劝道。

司马尚奋力甩开赵嘉的手,低吼道:“为何会如此。”

“仅仅过去十数日,赵国局势为何会变成这般,大王为何擒拿上将军家眷,廉颇将军又怎么可能反叛!”

司马尚双目通红。

哪怕坚强如他,在得知赵国短时间内朝堂巨变以后,也是有些难以承受打击。

第四十八章 一支穿云箭

月色不显,唯有点点星芒洒落,城中显得有些黑暗。

整个鄗邑城内,几乎都被燕军管制,城墙上都是燕国军队。

不仅如此,城内街道上,也有燕国巡逻兵马川流不息,秩序井然。

唯有百姓聚集地,那里仍旧嘈杂无比,就连燕军也不去巡逻。

只因前段时间,中山境内各城军民,都蜂拥涌向鄗邑,由于时间太短,只能乱哄哄被安置在一起。

这也就使得,此地人员密度很大,生活环境也不太好。

再加上赵嘉三番五次警告栗腹,不要让燕军在城内扰民,栗腹派人探查到这里都是百姓以后,倒也严厉禁止燕军前去骚扰。

反观西街那里,因为赵国鄗邑守军都聚集此地,外面反而被燕军重重包围。

很显然,栗腹为了自身以及三军安全,控制了城中所有武装力量。

庭院内,灯火通明。

宴会仍在继续,赵国将领起初还因为心情压抑,未能完全放开。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众多燕将热烈情绪的带领下,他们也终于从抑郁中走出。

两国将领打的火热,让这场宴席一直持续到深夜。

“嗝。”

栗腹站起身,打了个酒嗝,感觉头晕目眩,身体差点栽倒在地。

好在身旁侍卫眼疾手快,急忙上前将其扶住。

“公子嘉,公子嘉,公子嘉!”

栗腹踉跄着,朝赵嘉所在位置走去,口中语无伦次的呐喊着。

“相,相国!”

赵嘉脸色潮红,站起身来也有些踉跄,摇摇晃晃来到了栗腹身边。

两人很快就忘记了彼此身份,勾肩搭背混在了一起。

“栗相啊。”

“此战过后,汝之功绩甚至要超过昔日乐毅,必能名垂青史。”

“只是可惜,某身为赵国公子,却成了反衬相国的跳梁小丑。”

“每每念及于此,我这心里就十分难受,恨不能仰天长啸啊。”

“栗相,你说我该不该恨你!”

栗腹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满是得意与张狂。

他用力拍了拍赵嘉肩膀,志得意满的说道:“国人眼中之英雄,必为敌人眼中之仇寇。”

“赵嘉你越是恨我,越是敌视我,说明我功劳越大,对燕国贡献越大,得到百姓们的拥护也越大。”

“所以,你就拼命恨我吧,你越恨我,我越开心!”

已经有些醉酒的栗腹,终于彻底放下自己脸上的面具,开始展露心中的得意。

赵嘉闻言干嚎起来,忽然说道:“栗相有没有想过,若此战赵国获胜,你这燕国国相,就会被永远钉在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栗腹大笑起来,由于笑得厉害,居然直接摔倒在地。

摔倒的栗腹,索性就这样坐在地上,将手中酒爵仍的老远,仍旧狂笑不已。

“赵国壮者皆死于长平,其孤未壮。”

“我燕以倾国之力攻赵,面对皆为老弱妇孺的赵国,如何会败!”

“我栗腹,注定要被永载史册,流芳百世!”

“我栗腹,注定要成为燕国历史上,最伟大的一位国相,谁都没有办法超越!”

其余醉醺醺的燕将,此时也都纷纷叫好,为栗腹点赞。

赵嘉眼神变得清明起来,嘴角也挂上了一丝莫名笑意。

“栗相有鸿鹄之志,嘉当亲手射下一只鸿鹄,当场拔毛、去内脏,为栗相贺!”

众人闻言尽皆大笑,栗腹爬起来,说道:“赵嘉,你喝醉了。”

“莫说这个季节没有鸿鹄,就算真有,这么黑的天色,你能射得下来吗?”

赵嘉甩了甩脑袋,有些不高兴的说道:“栗相可以侮辱我的酒量,但请不要侮辱我的射术。”

“哪怕此时没有鸿鹄,哪怕在如此黑暗天色下,某亦能射下鸿鹄,汝信否!”

栗腹以及燕将尽皆大笑。

众人起哄道:“那你快射,若射不下来鸿鹄,自己罚酒三坛!”

赵嘉昂首挺胸,大喝道:“莫说三坛酒,若某射不下鸿鹄,纵然三十坛酒也愿意喝!”

“拿弓来,快把弓拿来!”

众多燕将尽皆起哄,待在旁边的燕国侍卫,虽明知将军们在胡闹,却仍旧将弓递到了赵嘉手中。

赵嘉接过弓箭,居然真的朝着空中开始挽弓搭箭。

就在所有人都眼巴巴,想要看赵嘉怎么出丑的时候,赵嘉忽然又把弓放了下来。

“吾虽神射无双,奈何天色太黑,看不见鸿鹄在何处。”

众人尽皆哄笑,栗腹更是挤兑道:“汝不是方才还在自夸,说哪怕天色黑暗,仍旧可以射下鸿鹄吗?”

“你到底行不行啊!”

赵嘉梗着脖子,吼道:“男人,不能说不行!”

“来人,把箭头上裹起油布点上火,箭头上面有火,射上天空以后,就不会迷路,肯定可以射下鸿鹄!”

众人闻言,尽皆哄笑不已。

他们都已经喝得摇摇晃晃,现在只想着看赵嘉笑话,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

裹着油布的箭头被点起火,赵嘉不慌不忙接过箭矢。

他先是望了望天空,而后又看了看栗腹以及众多燕将,还有庭院内赵国将领。

赵嘉忽然笑了,笑的非常开心。

这种笑容,看在栗腹眼中,却仿佛来自修罗地狱,让他那昏昏沉沉的大脑,都变得清醒了些许。

“诸位请看,我这支箭,会把拥有盖世报复的鸿鹄射下来,让他变成烤全鸡!”

这个时候的赵嘉,哪里还有丝毫醉意,浑身上下反而充斥着凛冽杀机。

与此同时,那些本来全部醉醺醺,甚至站都站不稳的燕将,居然也在顷刻间挺直了胸膛。

他们眼中醉意消散,双目之中散发出滔天战意。

“我怎么,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某位燕将摇头晃脑,揉着眼睛嘟囔着。

本来昏昏沉沉的栗腹,听到那位燕将的嘟囔以后,忽然感觉背后冷汗淋漓。

“阻止他!”

栗腹疯狂大吼,想要让侍卫阻止赵嘉射箭。

可惜的是,栗腹本就因为喝酒太多,导致语言行动迟缓。

再加上身后这些侍卫,都没有产生丝毫防备之心,哪怕听到了栗腹的呐喊,也都以为对方是在说酒话。

“啾!”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箭矢冲天而起,箭头上那抹火光,在黑暗的天空中,如此醒目。

第四十九章 血债血偿

燕军所居住民房内,士卒们正昏昏沉沉的睡着。

他们丝毫没有注意到,不知何时,有人从地窖中悄悄钻了出来,躲在阴暗的地方,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而此时,看似混乱、嘈杂的百姓聚集地,这些来自各大城池的人们,也慢慢变得有秩序起来。

不少人甚至躲在帐篷内,开始擦拭着那些被隐藏起来的武器。

“啾!”

火箭射入空中,那点点光芒若燎原星火,让这座已经慢慢安静下来的城池,顷刻间变得无比喧闹。

无数隐藏子在民居内之人,当他们看到黑暗中那抹火光的时候,毫不犹豫开始点燃房屋。

“轰!”

霎时间,鄗邑城内火光滔天,正陷入沉睡中的燕军全部被惊醒。

百姓聚集地。

不少精芒内敛的壮汉,看见那道火光以后,纷纷拿出隐藏起来的武器。

他们怒吼:“兄弟们,随我杀出击,屠尽燕贼!”

整个鄗邑,原本就像是平静无波的油锅,当那抹火光开始出现的时候,熊熊烈火顿时燃起。

“杀啊,屠尽燕贼!”

赵军聚集地。

这里本来被燕军监视,可是燕军出于对这些残军的不屑,再加上燕军此时已经占据绝对优势,如今更是深夜。

故此,不少负责监视赵军的燕国士卒,都开始放松警惕,甚至进入了梦乡。

当火光冲天而起之时,本来看似乌合之众的残军,却宛如出笼猛虎,悍不畏死朝着燕军杀去。

“廉颇在此,燕贼纳命来!”

谁都没想到,这位本来已经叛变的赵国上将军,居然会隐藏在这支赵国残军中。

事实上,这支军队并非残军。

他们虽然蓬头垢面、衣甲破烂,事实上却是赵国精锐乔装而成。

这支军队中的士卒,大都身经百战,不仅战斗力极强,生存能力也非同寻常。

像这种老兵油子,在奋力厮杀的时候,固然能够悍不畏死。

当他们开始乔装的时候,也能变成地地道道的兵油子,让人一看就觉得是乌合之众。

这些人,也唯有廉颇这位德高望重的上将军,才有能力驾驭。

未知,最令人觉得恐惧。

喊杀声响彻鄗邑,无论是那些刚从睡梦中惊醒的燕军,还是在城墙上守城的燕军,此时都感觉灵魂战栗。

“砰!”

与此同时,刚刚射出箭矢的赵嘉,迅速扔掉手中弓箭,抄起案几就朝着栗腹头顶砸去。

“杀!”

那些本来醉眼朦胧的赵国将领,也都悍不畏死扑向了最近的燕将。

不少燕将尚且没有从醉酒中醒来,就已经莫名其妙死去,永远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杀啊!”

从震惊中回过神的燕军护卫,正准备上前救援栗腹以及众多燕将,就看到无数甲胄精良的赵国士卒,骤然从屋内冲了出来。

“怎么可能!”

栗腹哪怕被砸得头破血流,当他看到无数从屋内涌出的赵军以后,仍旧吓得面如土色。

赴宴之前,栗腹可是派人探查过,屋内并没有任何赵国士卒。

那么,这支忽然出现的赵军,又是从何而来?

“嘉弟,接剑!”

赵亘统帅王城禁卫,躲在屋子里面地道内,这才瞒住了提前进去查看的燕军。

事实上,这些燕军前来查看,也仅仅只是走个过场,根本没有太过仔细。

否则,赵亘及王城禁卫们,也有可能会暴露。

“兄长,燕国将领尽量生擒,余者杀无赦!”

赵嘉接过宝剑,厉声高呼。

为了安全起见,此次举办宴会,除了站在旁边的护卫,以及城外燕军精锐以外,双方将领包括赵嘉在内,全部没有佩剑。

赵嘉接过宝剑以后,当即死死盯住被燕军护卫救走的栗腹,挺剑杀了过去。

“保护国相,保护诸位将军!”

与此同时,那些守在门外的燕军,听到喊杀声以后,也都破门而入,想要救走栗腹等人。

“噗噗噗!”

然而,这里埋伏的王城禁卫,都是赵国最精锐的士卒,战斗力强悍无比。

守在门外的赵国士卒,刚刚破门而入,就是被赵亘带人挡住。

狭小的庭院内,大军根本铺展不开,更多还是仰仗士卒们的个人勇武。

一面倒的屠杀开启。

这些燕军虽然都是精锐,终究比不上赵国的王城禁卫。

再加上赵国士卒有备而来,燕军又仓促应战,赵国士卒在心理上,就率先占据了优势。

本来颓废无比,已经喝得烂醉如泥司马尚,骤然见到此等变故,当即惊得目瞪口呆。

不过司马尚聪慧异常,很快就理清了思路,当即感觉兴奋异常,想要上前杀敌。

然而,司马尚喝得太多,虽有心杀敌,奈何身体不受控制,刚刚跑了两步,就‘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噗嗤!”

赵嘉带着些许王城禁卫,朝着栗腹杀去。

他每次刺出手中长剑,就会有一位燕军毙命,再辅以其余王城禁卫,庭院内原有的燕军护卫,已经被杀的节节败退。

“栗腹,我说过,要将鸿鹄射下来。”

“你不是有鸿鹄之志,极力鼓动燕王发动举国之战,意欲名垂青史吗?”

“今日,我就将你这个所谓的鸿鹄,从空中射下来,而后狠狠踩在地上,让你遗臭万年,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赵嘉怒吼着,疯狂杀戮着,暴虐的情绪在心中蔓延。

他想要通过杀戮,释放这么长时间郁积在心底的怨气,更想要通过杀戮,为那些死去的袍泽报仇雪恨。

“噗嗤!”

庭院内,最后一位燕军护卫被斩杀,除了栗腹以外,其余燕将要么被杀,要么被生擒。

燕国偌大的指挥部,就这样被圈在庭院内,让赵嘉给一锅端了。

赵嘉手持宝剑,披头散发朝着栗腹走去,雪白的衣衫早就被彻底染成了红色。

“赵嘉。”

“吾乃燕相,汝,汝不能杀我!”

栗腹早已被吓破胆,酒也醒了大半。

他看着赵嘉手中那柄仍旧滴血的宝剑,却是感觉心中惊惧,哆哆嗦嗦的喊着。

赵嘉持剑而立,面色冰寒。

“不杀汝,何以为死去的袍泽报仇!”

“不杀汝,何以祭奠老师幼子在天之灵!”

“不杀汝,何以结束这场战争!”

此时的赵嘉已经有些癫狂,他几乎是在咆哮,而后猛然前冲去,宝剑带着无匹锋芒,刺穿了栗腹身体。

第五十章 大捷

“滴答,滴答,滴答!”

鲜血,从剑柄处潺潺流出,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嫣红刺目。

“噗嗤!”

赵嘉右手用力,长剑越加深入栗腹体内,就连剑柄都快要捅进对方腹部。

“嗬,嗬,嗬!”

栗腹眼珠凸起,嘴角溢血,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最终只能发出‘嗬嗬’声响。

“噗嗤!”

赵嘉拔出长剑,任由栗腹体内鲜血喷溅在自己身上,而后抓着栗腹头发,将其首级割了下来。

“汝毕竟贵为燕国国相,吾本不欲如此,然战事所需,只能无奈为之!”

赵嘉看着栗腹那死不瞑目的首级,轻声呢喃着。

对于杀死栗腹,赵嘉没有太大负罪感,反而觉得栗腹唯有战死,才是最好的归宿。

燕王在栗腹的鼓动下举国攻赵,结果却是大败而归。

对燕国来说,这场战争,就好比赵国曾经的长平之战,甚至比那场大战更甚。

长平之战赵国虽然败了,却是因为秦国太强。

反观此战,燕国占据绝对优势,却被赵国彻底击败,那么发起这场战争的栗腹,下场绝对不会比赵括更好。

哪怕赵嘉放栗腹返回燕国,燕王也会取其性命。

纵然栗腹逃到其余国家,也只会被列国嘲笑为失败者,将会受尽屈辱。

相反,战死沙场的栗腹,纵然仍旧声名狼藉,至少也能保留些许尊严。

赵嘉右手持剑,左手提着栗腹首级,朝着被俘的众多燕将那里,大步流星走去。

“栗腹已死,尔等可愿投降?”

此时,前来赴宴的燕将,被惊吓过后早就冷汗淋漓,酒都已经醒了大半。

他们看着满地燕国士卒的尸体,以及赵嘉手中那颗血淋淋的人头,惶恐不已。

饶是如此,燕国诸将之中,仍旧有不屈之人。

“赵嘉,汝卑鄙无耻,与我等相约平定内乱,却……”

“噗嗤!”

这员燕将尚且没有说完,就被赵嘉洞穿身体,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我等已经被俘,汝怎能乱杀俘虏!”

有与那员燕将交好的将领,见状又急又惊又怒,大声咆哮起来。

赵嘉提着栗腹人头,走到那几人身边,喝道:“这是战争,投降免死,否则杀无赦。”

“尔等,可有意见?”

众多燕将,看着赵嘉脸上那凛冽的杀机,全都感觉心中发寒,居然不敢出言反驳。

“愿投降者,随我等出去招降、安抚燕军,有不从者,格杀勿论!”

赵嘉转身,丝毫没有继续理会众多燕将的意思,转头走到了赵亘身边。

“栗腹已死,兄长发信号吧!”

赵亘重重点头,脸上满是激动与兴奋之色。

这场战争虽然仍旧在持续,可是栗腹被杀,燕国诸将被俘,战争的结局几乎已经能够预料

此战赵国以寡击众,而且己方伤亡微小,如此辉煌战绩,绝对能够载入史册。

“发信号!”

赵亘声音落下,不少王城禁卫当即弯弓搭箭,朝着空中射出火箭。

“啾啾啾!”

火箭冲天而起,在黑暗的夜色中,显得如此绚烂,仿若烟花在空中绽放。

与此同时。

廉颇率领麾下士卒,朝着燕军驻扎地杀去,居然丝毫不在意双方兵力差距。

“杀啊!”

城内火光冲天,喊杀声四起。

燕军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全部弄得失去了方寸。

哪怕他们人多势众,在没有人组织的情况下,反而被廉颇领人杀得节节败退。

不仅仅是廉颇。

那些乔装成百姓的赵国士卒,也纷纷在赵国将领的带领下,宛若虎入羊群,杀入燕军驻扎地。

数万赵国士卒,出其不备偷袭二十万燕军,双方哪怕存在人数差距,结局却早已注定。

“噗嗤!”

廉颇挥舞着长矛,宛若战神降世,手中并无一合之敌。

燕国高级将领,几乎全部前去赴宴,此时要么被杀,要么被俘。

如今的燕国士卒虽多,却宛如无头苍蝇,根本没有人指挥,只能四散而逃。

当然,燕国军中也不乏豪杰。

他们虽只是基层将官,却也在这个时候,凭借着自身个人魅力,聚集到了不少燕国士卒。

廉颇始终让人注意着战场。

只要有燕国将官聚集起兵马,廉颇就会舍弃那些溃逃的残兵,毫不犹豫杀过去,将其覆灭。

三番五次下来,燕国军中再也没有士卒被聚集在一起。

“啾啾啾!”

眼看胜局已定,此时空中却是出现十数道火箭,廉颇那满是鲜血的脸上,终于舒展了些许。

“栗腹已死,降者不杀!”

廉颇怒吼。

然而,战场上十分喧嚣,纵然廉颇拼命呐喊,听到之人仍旧寥寥。

只不过,廉颇并非单独一人。

“栗腹已死,降者不杀!”

紧紧跟在廉颇身后的赵国士卒,也都暂缓攻势,扯着喉咙大声吼叫。

这些人的声音,终于朝着附近传了出去。

“栗腹已死,降者不杀!”

越来越多听到声音的赵国士卒,加入了呐喊招降队伍,没过多久,整个战场上都如此呐喊着。

“栗腹已死,降者不杀!”

躲在民房内的鄗邑百姓,也都满脸涨红,扯着喉咙大吼。

一时间,整个鄗邑城中,皆是‘栗腹已死,降者不杀’的喊声。

“不可能,栗相怎么可能死!”

那些仍旧有心抵抗的燕军,听着充斥全城的呐喊,也都声嘶力竭的呐喊。

他们不相信,带领数十万燕军,打下整个中山的栗相,就这样死了。

可惜,事实就是如此残酷。

没过多久,赵嘉就在王城禁卫的保护下,高高挑起栗腹首级,纵马在城中飞驰。

哪怕天色昏暗,仍旧有不少燕国士卒,就着火光看清楚了栗腹的容貌。

“呜呜呜!”

霎时间,整座城池之内,都充斥着燕军的哭泣声。

就在他们感到迷茫,不知何去何从的时候,那些被俘虏的燕国将领,在赵国士卒的暗中押解下,也开始前往四处招降燕军。

兵败如山倒,大局不可转。

占据绝对优势兵力的燕军,就这样顷刻间兵败,最终被分散关押在各个地方。

第五十一章 魏无忌

太阳升起,朝霞红透半边天,与城中血色交相辉映。

大战过后,曾经无比繁华的鄗邑,此时变得满目疮痍。

赵嘉虽率军四处救火,整个鄗邑终究还是变成了废墟,惨不忍睹。

厮杀整晚,再加上四处救火,已经让赵嘉感到了深深的疲惫。

若非这场大胜让其无比兴奋,恐怕赵嘉早就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嘉弟,那是公子无忌!”

本来跟在赵嘉身旁的赵亘,忽然指着远处白衫被染成黑色的男子,眼中露出激动之色。

所有听到了赵亘喊声之人,也都齐刷刷的目光投了过去,疲惫的脸上顿时变得无比亢奋。

“那就是举世无双的公子无忌吗?”

哪怕军中严令不得随意喧哗,当这些训练有素的王城禁卫,听说远处那人就是公子无忌以后,也都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公子无忌,本名魏无忌,乃战国四公子之一。

战国四公子,皆以好士而闻名天下。

不过真正来讲,孟尝君有结党营私之嫌;平原君只看重有身份、有名望之辈;春申君对外穷兵黩武,对内为了与其余三大公子攀比,毫无下限豢养门客,以致门客多逞强好斗,奢侈浮华,更不足道。

惟有信陵魏无忌,其好士之中心,盖其质本仁厚,又极其聪慧。

聪慧则能知人用人,仁厚则能礼贤下士,自有一段慕不尽之真意,非勉强矫饰者可比,此贤士所以乐为用也。

说到魏无忌的礼贤下士,其中最出名者莫过于侯嬴、朱亥。

魏国有个隐士叫侯嬴,七十岁了家里仍旧十分贫困,还在做着大梁夷门的守门小吏。魏无忌听说此人后,前往拜访,并想馈赠一份厚礼结交。

侯嬴却不肯接受,说:“我几十年来修养品德,坚持操守,终不能因我看门贫困之缘故,而接受公子财礼。”

魏无忌也并非那种沽名钓誉的伪君子,而是真的敬重老人,有心结交。

他得知侯嬴七十岁了,有心为其贺寿,又担心侯嬴不接受。

于是乎,魏无忌就大摆酒席,宴饮许多宾客。等到宾客来齐坐定之后,魏无忌就带着车马以及随从人员,空出车上的左位,亲自到东城门去迎接侯嬴。

古人以左为尊,左边座位向来是最尊贵的宾客,才有资格落座。

侯嬴整理了破旧衣帽,径直上了车子,坐在魏无忌空出的尊贵座位上,丝毫没有谦让的意思。

若是沽名钓誉之辈,看到区区守门小吏,居然如此倨傲,肯定会心中羞恼。

魏无忌却面色如常,对侯嬴越发恭敬,甚至亲自为侯嬴驱赶马车。

那个时候,魏无忌已经名扬天下,身份地位都贵不可言,侯嬴却穷困潦倒,一名不文。

易地而处,世界上又有几人,能做到魏无忌这般?

坐上马车以后,侯嬴又对魏无忌说:“我有个朋友在街市的屠宰场,望能委屈一下公子的车马,载我去拜访他吗?”

魏无忌胸怀坦荡,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仍旧没有生气,驾车前往街市,任由侯嬴下车去见他的朋友朱亥,面色和悦如初。

面对看门老人,魏无忌都能如此,可见其有多么礼贤下士。

后来,魏无忌也曾多次前往拜访屠夫朱亥,朱亥却故意不回拜答谢,魏无忌只觉得朱亥是个怪人,却也没有生气。

若仅仅如此,有些人可能还以为,信陵君魏无忌心机深沉,故意做出礼贤下士的姿态,为的是博取名声。

不过,真要看看魏无忌生平,就会发现此人有情有义,并非沽名钓誉之辈。

长平之战赵国大败以后,秦国出兵围困赵国都城邯郸。

赵国平原君派人向魏无忌求援,魏无忌也答应出兵相助赵国。

奈何魏王惧怕秦国事后报复,居然不发兵救援,魏无忌无奈之下,散尽家财聚集战车百余乘,带上自己门客奔赴赵国,准备与赵国俱死。

魏无忌此举,只是因为自己的承诺,哪怕明知前去必死,仍旧义无反顾。

好在关键时候,侯嬴向魏无忌献计,令其托人偷走兵符,这才有了信陵君窃符救赵的典故。

当然,在救赵过程中,侯嬴因为年迈不能追随魏无忌一同前去抢夺兵权,在魏无忌抵达晋鄙军中那天,面向北边自刎而死,答谢了魏无忌的知遇之恩。

这就是: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

信陵君魏无忌以手足待侯嬴,侯嬴则以性命相托,死而无憾。

纵然是那个怪人屠夫朱亥,也在跟随魏无忌的过程中立下大功,若无此人相助,魏无忌也不能杀了晋鄙,顺利夺走兵权。

后来魏无忌统兵击败秦国,救赵国于危难之后,就让将领带着兵马返回魏国,自己却因为担心魏王责罚,带着门客留在了赵国。

赵王为了感谢魏无忌,准备拿出五座城池作为魏无忌封邑,魏无忌也是人,也会产生居功自傲的心理。

好在魏无忌善纳良言,有门客劝魏无忌:夫人有德于公子,公子不可忘也;公子有德於人,愿公子忘之也。且矫魏王令,夺晋鄙兵以救赵,于赵则有功矣,于魏则未为忠臣也。公子乃自骄而功之,窃为公子不取也。

听到这番话的魏无忌,当即感觉无地自容,再也不敢居功自傲。

后来面对赵王的时候,魏无忌再三谦恭礼让,说自己有罪,对不起魏国,于赵国也无功德可言。

赵王居然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与理由,将五座城池封给魏无忌。

不过后来,赵王还是把鄗邑封给了魏无忌,也就是如今燕赵交战之地。

定居赵国,魏无忌仍旧礼贤下士。

他听说赵国有两个有才有德之人,此时尚且没有从政的人。

其中一位是毛公藏身于赌徒中,另一位是薛公隐没在酒店里,魏无忌很想见见这两个人,可是这两个人躲了起来不肯见魏无忌。魏无忌打听到他们的藏身地址,就悄悄地步行去同这两个人交往,彼此都以相识为生平幸事,很是高兴。

赵国平原君听到这件事情,却是暗中责备魏无忌,居然和赌徒、酒店伙计交往。

魏无忌听闻,当即有些生气的说道:“始吾闻平原君贤,故负魏王而救赵,以称平原君。”

“平原君之游,徒豪举耳,不求士也。无忌自在大梁时,常闻此两人贤,至赵,恐不得见。以无忌从之游,尚恐其不我欲也,今平原君乃以为羞,其不足从游。”

魏无忌觉得平原君沽名钓誉,只与那些出身好的人交往,却不真正结交那些有才华的人,就准备收拾衣服离开赵国。

平原君得到消息羞愤异常,向魏无忌免冠请罪,这才将其留下。

不过从那件事情以后,平原君门客有半数离开平原君,前去投靠了信陵君。

天下贤德之士,更是倾慕公子无忌之名,纷纷前来归附。

故此,哪怕是赵亘以及这些王城禁卫,此时看到信陵君魏无忌以后,也是激动异常,仰慕不已。

相比起赵亘等人,赵嘉对魏无忌更加上心。

只因此时秦国大势已成,关东六国人心不齐,想要合纵伐秦难如登天。

然信陵君魏无忌仁义著于人心,威信传遍诸国,为各国国君、士人所敬重。

时至今日,只要信陵君派遣一介使者,必能使诸侯奔命,莫敢后者。

“合纵伐秦,非信陵君不可!”

赵嘉暗自思量。

第五十二章 始末

赵嘉有心结交魏无忌,奈何战事初定,诸事繁忙,根本抽不开身。

双方见面寒暄过后,赵嘉当即领兵离去。

只不过。

赵嘉对信陵君魏无忌,以及其身边那位名叫朱亥的勇士,记忆非常深刻。

时间缓缓流逝,喧闹的鄗邑城,也逐渐变得井井有条。

“老师!”

赵嘉见到了廉颇,看着这位浑身染血的三军主帅,忽然感觉内心五味杂陈。

“我们赢了。”

廉颇抬头看着天边的朝阳,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只不过,这笑容中还有些许苦涩。

“老师,委屈你了。”

“王室,对不起你。”

赵嘉声音低沉,神色有些暗淡。

他原本以为,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就能改变廉颇命运。

不曾想,赵偃尚且没有成为赵王,廉颇最疼爱的幼子居然就已经丧命。

假如历史上本就发生过这种事,那么后来赵偃刚刚继承王位,就将廉颇逼反远遁他国,似乎也就说得过去了。

廉颇摇了摇头,轻声叹道:“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既然如此,也怪不得别人。”

赵嘉闻言,只是沉默不语。

赵嘉以前跟随廉颇学习兵法的时候,也曾多次见过廉颇幼子。

虽说以廉颇的年龄,当赵嘉爷爷都绰绰有余,不过其幼子却只比赵嘉大了六岁。

廉颇老来得子。

人们都以为,廉颇疼爱这位幼子,乃是因为其长相酷似廉颇。

他们却不知道,廉颇幼子从小就体弱多病,虽有驰骋沙场之志,奈何身体不允许。

甚至于,按照医师诊断,廉颇幼子活不了多久。

正是为此,廉颇才越加疼爱幼子,不过廉颇幼子的病情,却是很少有人知晓。

赵嘉本来得知廉颇幼子被杀的消息,也是又惊又怒,不知道为何会如此。

与廉颇暗中联系以后,才得知其中所发生的事情,都是廉颇、赵王与其幼子设下的局。

本来按照廉颇、赵嘉、李牧谋划,以整个中山为诱饵,极有可能让栗腹狂妄自大,长驱直入掉入赵军陷阱。

哪怕稳重如廉颇,若处于栗腹位置,攻下了整个中山以后,可能都会膨胀。

他们却没料到,栗腹乃是政客,而非武将。

政客在很多时候,与武将考虑问题的方式,根本不相同。

信陵君魏无忌麾下能人异士无数,甚至就连燕王以及栗腹身旁,也都有魏无忌安插的心腹。

也正是因为魏无忌的神通广大,才惹得魏王忌惮不已。

不过这场战争,幸亏有魏无忌相助,廉颇才提前得知,栗腹已经满足所得战果,根本不准备继续南下。

甚至于,栗腹当初还准备联合朝中党羽,联手向燕王进谏,结束这场战争,巩固战果。

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廉颇又惊又怒。

整个中山都已经搭进去,若燕国果真止住不前,那么廉颇与赵嘉就会成为赵国的罪人。

心急如焚的廉颇,想过派人离间栗腹与燕王,不过思来想去,觉得此举不妥。

直到后来,魏无忌属下再次传来消息,说栗腹之所以不愿继续与赵国作战,还有忌惮廉颇的心思。

哪怕燕军连战连捷,已经占据了整个中山,廉颇都没有出现过。

未知最让人觉得恐惧。

栗腹想不明白廉颇想做什么,这才准备稳扎稳打,结束战争消化所得战果。

得知这个消息的廉颇,最终决定上书赵王,上演这场苦肉计。

当初赵王在王宫内,与群臣商议如何处置廉颇的时候,其手中所拿血书,正是廉颇进献。

血书中。

廉颇将所有计划全都告知赵王,并且把中山丢失的原因,也都坦然告知。

赵王得知廉颇以中山为诱饵,又惊又怒。

奈何中山已经丢失,哪怕赵王此时责怪廉颇,仍旧无济于事。

他只能祈祷,廉颇计划得以顺利实施,最终引诱燕军轻敌冒进,被廉颇所破。

为了配合廉颇,赵王故意做出昏聩模样,不仅抓了廉颇家眷,还将其幼子杀死。

廉颇反叛,赵国内乱,栗腹彻底放下戒心,领兵掉入赵军圈套。

所有的一切,都按照计划完美进行着。

唯有廉颇幼子,这件事情却有些出人预料。

赵王在得知廉颇计划以后,为了保密,就连自己儿子赵偃都没有告知。

然而,廉颇幼子既然要诈死,赵王就必须提前与其商议,也好演戏。

事实上,廉颇除了将计划告知赵王以外,也暗中告知了自己幼子。

廉颇幼子从小熟读兵书,若非身体实在太差,未来成就甚至可能不在廉颇之下。

当赵王秘密去见廉颇幼子,却被廉颇幼子一番言论,惊得失去了方寸。

廉颇幼子说道:“以栗腹之城府,若某只是诈死,很难瞒过栗腹,甚至有可能弄巧成拙,让父亲所有谋划尽数落空。”

“欲成大事,必当有所决断。”

“大王可让人斩某首级,先在城中示众,而后送往栗腹营中。”

“栗腹若确定某被王上所杀,定以为家父叛乱为真,这才会抛弃所有顾虑,落入父亲所设圈套。”

哪怕赵王很心动,却仍旧不敢答应。

因为他知道,廉颇极其疼爱这个幼子,自己真要将其杀死,说不得廉颇就会从假反变成真反。

然而,赵王最终还是被说动了。

只因廉颇幼子再三坚持,而且他也知道自己身体越来越差,命不久矣。

与其拖着病躯苟延残喘,倒不如轰轰烈烈而死,成全自己父亲,也成全赵国。

至于廉颇那里,廉颇幼子自然会作书安抚。

廉颇向来识大体,在得知自己幼子自愿身死以后,虽然心中悲痛,却也无话可说。

只不过,廉颇那时的确有些恼怒。

这也是为什么,不知情的太子赵偃来到军中,想要解除廉颇兵权的时候,会被那般对待了。

至于王城禁卫统帅赵亘,却是暗中被赵王告知事情来龙去脉。

否则,以赵亘以及王城禁卫之忠诚,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赵偃被廉颇拿下,也绝对不可能投降反叛之人。

事情的来龙去脉,赵嘉也是事后才知。

按照廉颇幼子所言,想要骗过栗腹,就必须先骗过自己人。

故此,才开始赵偃以及赵嘉,也都被蒙在了鼓里。

第五十三章 挂印离去

代郡,地广人稀,城池寥寥。

然而,自从卿秦领兵杀入代郡以后,曾经荒凉的代郡,就变得喧嚣起来。

卿秦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代郡,本来可谓是战功赫赫。

卿秦也准备平定代郡以后,统帅大军南下支援栗腹,攻下整个中山。

可惜的是,卿秦虽然名义上占据代郡,代郡各城赵国将领也愿意臣服,甚至主动相助卿秦管理代郡百姓。

只不过,当燕军开始分散驻扎的时候,总会遭受赵人袭击。

纵然是在城池之内,也有凶徒胆敢袭击燕国士卒。

最让卿秦受不了的是,无论卿秦如何四处抓捕凶手,都找不到那些人的踪迹。

到了后来,代郡甚至出现无数流寇,四处劫掠。

代郡各城守将纷纷告急,请求卿秦发兵相助,卿秦每次将兵马分散,又会被大股流寇袭击,不胜其烦。

“将军休恼,我等虽然投降,奈何仍有不少人心向赵国,这才使得袭击事件络绎不绝。”

“假如将军施行苛政,必然使得代郡百姓越发仇视燕国,纵然将军屠尽代郡百姓,所得赤地又与燕国有何益处?”

“且将军真要如此,莫说是那些百姓,就连许多本来已经投降的贵族、士卒,恐怕也会心寒啊。”

代邑守将垂首立于卿秦身侧,恭敬说道。

卿秦满心怒火,本来想要四处杀人以泄心头之恨,可是听了代邑守将的话以后,也只能按捺住心中怒气。

“代郡诸城虽然投降,奈何境内匪徒猖獗,又不能迅速平定,本将如何统兵南下支援栗相?”

代邑守将急忙说道:“栗相麾下有四十万大军,如今更是攻下了整个中山,正是声威赫赫之时。”

“恕末将直言,栗相此时未必需要将军支援,假如将军执意领兵南下相助,恐怕还会让栗相以为,将军是准备前去抢功啊。”

卿秦闻言,当即沉默不语。

他如此着急南下支援栗腹,其实也的确存了抢功的心思。

卿秦认为,赵国失其势,攻下整个中山的栗腹,完全有能力长驱直入攻打邯郸。

灭国之战,想想都让人感觉热血沸腾,没有任何武将能够挡住此等诱惑。

若是错过攻破邯郸之战,卿秦可能会后悔终身。

代邑守将察言观色,当即再次劝道:“窃以为,以栗相如今之声威,将军此时与栗相争功,非明智之举也。”

“与其劳累三军南下相助栗相,最后反而惹得栗相不悦,倒不如以代郡匪患未平为由,暂时驻守此地。”

“栗相若胜,必然顾念旧情,会越加重用将军。”

“若攻打邯郸遭受挫折,哪怕将军不统兵南下,栗相亦会相邀将军前去相助。”

“那时,将军既能承栗相人情,又能获取战功,何乐而不为?”

卿秦闻言,本来皱起来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

不过很快,卿秦又皱眉道:“话虽如此,只是乐乘那厮向来与我有隙,屡次催促本帅以雷霆手段平定代郡,继而南下与栗相汇合。”

代郡守将眼睛微微眯起,继而笑道:“乐乘不过跳梁小丑罢了,将军何必在意?”

“某听闻,此前栗相主张攻赵,乐间、乐乘兄弟极力反对,惹得燕王不快。”

“此番有将军夺代郡在先,栗相连战连捷拿下中山在后,两国大战结局已定,乐乘两兄弟必成弃子。”

“失去燕王信任,乐乘又如何在燕国立足!”

卿秦细细揣摩着这番话,很快就大笑起来。

在此之前,卿秦虽对乐乘多有不满,只是碍于对方将门身份,忍耐再三。

不过细细想来,乐间已经成为白身,乐乘也只是一介副将。

哪怕此战燕国大胜,有乐间兄弟反对出兵在先,燕王也不会再器重他们。

卿秦所依仗者乃是栗腹。

攻赵获胜以后,栗腹地位必然无法撼动,向来与栗腹不和的乐氏两兄弟,下场也能预料。

“将军,城内豪右设宴款待,还有美姬起舞作伴。”

将卿秦表情变幻尽收眼底,代郡守将眼中闪过些许笑意,再次邀请卿秦赴宴。

这些日子,卿秦几乎每日都沉溺于宴会、美姬之中。

才开始,卿秦还恪守军纪,哪怕前去赴宴,也是为了安抚代郡豪右。

不过享受的糖衣炮弹多了,再加上燕国已经占据绝对优势,没有了压力的卿秦,自然也开始慢慢沉沦。

这也是为什么,代郡燕国军事会如此糟糕了。

宴会中,卿秦醉眼朦胧的看着美姬起舞,再听着众人的恭维之声,感觉有些飘飘然。

“砰!”

忽然间,大门被人粗暴踹开。

卿秦举目望去,正好看到了乐乘怒气冲冲而来。

“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乐乘看见衣着暴露的舞女,当即脸色铁青,拔剑在手怒声呵斥。

舞女们被吓得花容失色,纷纷逃出大殿。

“乐乘,你要干什么,难道想以下犯上!”

代邑守将见状,当即拦在了卿秦身前,脸色不善的盯着乐乘。

乐乘丝毫不理会代邑守将,粗暴的将其推开,大步走到卿秦身旁,喝道:“末将再三劝谏将军,当以雷霆之势扫清代郡赵国余孽。”

“若有暗中勾结赵国余孽者,杀无赦!”

说到这里,乐乘目光森冷的扫视过代邑守将,以及那些代郡豪右,丝毫没隐藏自己心中杀意。

继而,乐乘又将目光放在卿秦身上,喝道:“栗相正率主力努力征伐赵国,汝手握二十万大军,居然在此地享乐。”

“似汝这等庸才,何德何能成为北军统帅!”

很显然。

乐乘这段时间也受了很多气,如今实在看不惯卿秦所为,居然当面斥责。

卿秦闻言大怒,拔剑指着乐乘喝道:“吾乃主帅,汝焉敢以下犯上,信不信本帅这就解除了你的官职!”

“哈哈哈哈!”

乐乘仰天大笑,眼泪都快要出来了,而后将腰间印绶扯了下来。

他吼道:“出征之前,兄长再三劝诫,说栗腹、卿秦皆不通兵事,反观赵国廉颇知兵善战,骁勇异常。”

“大王用此二人,燕国必败。”

“某本不信,奈何今日观汝行径,若真能肆意揉捏赵国,那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继续做你的大梦吧,本将恕不奉陪了!”

乐乘将印绶扔在地上,愤愤而去。

和大家说声对不起。

前几天重感冒,今天吃药好了点,但是背忽然疼的直不起来了,我电脑开了,坐在旁边动不了,把我妈喊回来扶我出去拔个火罐看看,好点的话回来继续更新,实在不行的话再说。

第五十四章 会面

“将军,我们真的就这么离开么?”

乐乘身旁心腹,看着满脸愤恨的乐乘,有些不甘心的说道。

他们这些心腹,早就与乐家绑在一起,荣辱与共。

燕王起兵之前,乐间两兄弟极力反对,本就惹得燕王不快。

纵然乐乘这个副将的职位,也是燕国大夫将渠极力进谏,这才勉强获得。

假如乐乘此时挂印而走,燕国最后又大获全胜的话,乐家在燕国就真的没有容身之地了。

乐乘闻言,却是忽然止步,脸上愤怒的表情全部消失无踪。

他转头看着心腹,沉声说道:“此时不抽身离开,难道要留下来等死吗?”

心腹闻言大骇,失声道:“莫非有人想害将军?”

乐乘却是摇了摇头。

此时,乐乘不由回想起出征前,兄长乐间所说的话。

“若赵国据城死守,寸土必争,此战燕国虽然非常艰难,却也未尝不能获胜。”

“假如燕国连战连捷,赵国士卒不堪一击,此必为赵国诱敌之计。”

“若大王与栗腹不能谨慎行事,必遭大败!”

对于自己这位兄长的才能,乐乘可是深信不疑。

他甚至感觉,如果给乐间足够发挥空间,未来成就纵然比不上其父乐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才开始,乐乘看到卿秦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代郡,心中就已经有所警惕。

他再三劝谏卿秦小心谨慎,奈何卿秦被赵国降将迷惑,再加上两人之间素有间隙,故此根本听不进去乐乘之言。

好在栗腹当时被挡在顾邑城下,半月不得寸进,这才让乐乘松了口起。

却没想到,仅仅又只过去了半月,栗腹不仅轻易拿下顾邑,甚至长驱直入攻下了整个中山。

这个时候,乐乘想起了自己兄长的话,终于感觉有些惊恐。

虽说赵国溃败看似合情合理,然而以乐乘对赵国的了解,绝不可能溃败的如此迅速。

乐乘不是没想过提醒燕王,奈何乐乘接连发了几封书信,都宛若泥牛入海,没有丝毫音讯。

这段时间,乐乘也在细细观察着代郡动向。

他发现代郡虽看似被燕军所得,实际上却危机重重,若那些赵国降将倒戈,后果将不堪设想。

乐乘本来抱着最后希望,劝谏卿秦以雷霆手段扫除隐患。

却没想到,卿秦再次让乐乘失望了。

想起了临走前乐间说的话,又想起了乐氏与赵国千丝万缕的关联,乐乘终究还是决定,暂时脱离这个漩涡。

乐乘刚才看起来那么莽撞,也未尝不是故意为之,为的激怒卿秦而后离开。

“召集部曲,准备离开代郡,返回燕国。”

乐乘没有详细解释,只是轻声传达了命令。

山林中。

身穿猎户服装的李牧,看着代郡守将发来的消息,憔悴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这段时间,代郡发生的所有事情,几乎都是由李牧一手策划。

只不过。

除了极少数人以外,没有人知道,居然还有李牧这位幕后黑手。

“时机已到,汝拿着某之印信,前去北疆征调五万精锐。”

亲信闻言,有些迟疑的说道:“北疆五万精锐,还需防备匈奴,若此时全部调来,假如匈奴来犯,又当如何?”

李牧笑道:“上将军给我那五万老弱,不是已经绕道赶往北疆么?”

“让这五万老弱多竖旌旗,当做疑兵,料想可以短时间内迷惑住匈奴。”

“至于代郡二十万燕军,要不了多久便会灰飞烟灭,那时再让这五万精锐返回北疆即可。”

送走亲信以后,李牧挑选了百余精壮,呼啸而去。

官道上,乐乘带着乐氏子弟以及心腹,朝着燕国赶去,所有人都有些垂头丧气。

“停!”

众人行走到一片树林外面,乐乘忽然脸色微变,喝令众人停下。

“将军,怎么了?”

左右有些疑惑的问道。

乐乘没有说话,只是遥遥打量着那片树林,发现树林上面有飞鸟不断盘旋,却久久不肯落下,脸色变得越发严肃起来。

“前面树林有埋伏,我等撤退!”

乐乘想到了那些无孔不入,四处袭击燕军的‘流寇’,当即对着属下大声吼道。

“备战,有序撤退!”

左右闻言大惊,厉声呼喝。

本来垂头丧气的众人,闻言顿时变得十分警惕,迅速组成了战阵。

“哈哈哈哈!”

就在乐乘等人警惕万分,准备撤离此地的时候,忽然有大笑声从树林里传开。

“乐乘将军,果真名不虚传,居然知道林中有埋伏!”

身穿猎户服饰的李牧,大步从林中走出,眼中满是笑意。

“汝乃何人!”

乐乘看到对方身后只有百余精壮,心中虽然仍旧十分警惕,却也非常好奇对方身份,当即出言询问。

李牧没有说话,转头对着严阵以待的属下喝道:“我仰慕乐乘将军久矣,今日是为了替将军送行,而非交战。”

“尔等,都把武器收起来吧。”

言毕,李牧就丢掉了武器,空手朝着乐乘方向走去。

乐乘见状,虽然仍旧没有放松警惕,却也示意属下收起武器。

他倒也想知道,前面这位忽然冒出来的人,究竟有什么来头,又有什么打算。

李牧闲庭信步般走到乐乘面前,处于乐乘属下包围圈中,却没有丝毫怯意。

他先是行了一礼,而后说道:“某此番前来,乃是为了将军以及乐氏命运耳,将军若能信得过在下,不妨单独一叙!”

乐乘闻言,瞳孔猛然收缩。

他虽然成功脱身,然而此战过后,无论燕国胜负如何,乐氏都不会好过。

燕国若胜,栗腹、卿秦必然得势,燕王也不会再启用乐氏兄弟。

燕国若败,纵然燕王后悔想要启用乐氏兄弟,大败过后的燕国,也失去了角逐天下的资本,甚至会沦为末流小国。

那时,纵然乐氏兄弟受燕王器重,又能如何?

正为前途担忧的乐乘,听到李牧这番话,脸色不停变幻着,而后示意众人退去。

李牧、乐乘二人,终于单独相处。

“在下李牧,见过乐乘将军。”

当李牧通报姓名以后,乐乘当即脸色微变,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之人。

第五十五章 奔赵

公元前251年,栗腹出使赵国,回报燕王:赵王壮者皆死于长平,其孤未壮,可伐也。

燕王遂以倾国之力攻赵,廉颇诱敌深入,在鄗邑大破燕军,杀栗腹在先,逐燕王于后,俘虏燕将五十余人,燕军降者无数。

廉颇率军追逐燕兵五百余里,围困燕都。

李牧更是于代郡说降乐乘,乐乘统兵五万大破卿秦,虏之。

蓟城乃燕国国都,亦为后世华夏之首都。

身为燕国都城的蓟城,本来象征着燕国脸面,有着无比尊崇地位,城内也大多居住着燕国勋贵,就连普通居民也感觉高人一等。

可是如今,蓟城人心惶惶,不少百姓甚至都在收拾行李,想要逃离这座他们曾经引以为傲的城池。

燕国王宫,燕王披头散发,脸色有些癫狂。

“怎么会如,怎么会如此!”

哪怕距离栗腹大败,已经过去了半个月,燕王想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仍旧有些不敢置信。

不仅仅是燕王,绝大多数燕国朝臣,也都宛若生在梦中,心中战栗。

“大王,廉颇统帅十五万大军,已经将蓟城团团围住。”

“如今城内人心惶惶,还请大王镇定下来,寻思退敌之策!”

就在此时,燕国大夫将渠排众而出,厉声喝道。

燕王猛然惊醒,急忙走下来抓住将渠双手,说道:“寡人悔不听将大夫劝告,执意出兵攻打赵国。”

“如今廉颇围困蓟城,卿可有退敌之策?”

将渠闻言,却是微微叹了口气。

虽说才开始,将渠的确反对出兵攻打赵国,可是整个中山都被栗腹攻下以后,将渠也曾怀疑自己是否有些杞人忧天。

不过今日看来,当初劝谏燕王莫要出兵攻赵的举动,的确是正确之举。

可惜的是,燕王当初被栗腹迷昏了头脑,没有采纳这个建议。

理了理心情,将渠答道:“如今栗相已死,其余将领要么战死要么被俘,军中已经没有可用之良将。”

“想要挡住赵国进攻,大王必须降低身段,前去请出乐间将军。”

燕王闻言,脸色却是变得僵硬起来。

按照如今局势,哪怕燕王当初对乐间极度不满,不过事实也证明,乐间才是目光深远,这个时候燕王应该低头才对。

只不过,燕王每每想到,正是由于乐乘的背叛,才让代郡二十万燕军大败,心中就无比愤怒。

虽说乐间、乐乘并非亲兄弟,却也是族兄弟。

乐乘的投降,也让燕王没办法继续信任乐间,可是如今燕国除了乐间无人可用,燕王这才有些纠结。

好似看出了燕王心中所想。

将渠劝道:“臣听闻,乐乘将军之所以反叛,也是因为卿秦屡次不纳忠言之故。”

“且臣亦听闻,乐乘将军数次作书大王,劝谏大王小心赵军陷阱,可惜书信都被王上烧毁。”

“君不信任在先,主帅打压在后,乐乘将军肯定满腹怨言。”

燕王听到这里,脸色青红交加,却是无话可说。

将渠趁机再劝:“如今正值燕国生死存亡之际,还请大王务必降低身段,诚心相邀乐间将军统兵,相助燕国渡过此劫!”

燕王犹豫半晌,想到燕国如今处境,终究还是答应了下来。

由于乐间早已离开蓟城,城池又被廉颇率军团团围住,燕王不能亲自面见乐间,只得做书一封,让人冒死出城相请乐间相助。

蓟城东郊。

乐间躲在庄园内,看着手中燕王让人带来的书信,脸色无比复杂。

“商纣王时,箕子不受任用,仍敢冒犯纣王,直言谏诤,毫不懈怠,希望纣王听信。商容因劝谏商纣王而遭贬谪,身受侮辱,仍希望商纣王改弦更张。”

“待民心涣散,狱中囚犯纷纷出逃,国家已不可救药之时,两位先生才辞官隐居。”

“纣王因此背上凶暴恶名,两位先生却不失忠诚、高尚美誉。何者?因其忧患之尽矣。”

“今寡人虽愚,不若纣之暴也;燕民虽乱,不若殷民之甚也。室有语,不相尽,以告邻里。二者,寡人不为君取也。”

“今廉颇统兵围困蓟城,寡人悔不听将军忠言,恳请将军以箕子、商容为楷模,拯国于危难之中,救民于水火之中,寡人顿首!”

乐间仔细观看了数遍书信,最终还是深深叹了口气。

他走到火盆边,将书信投了进去。

“父亲曾为燕国立下如此大功,几乎覆灭整个齐国,却被怀疑反叛,最终不得不逃往赵国,客死异乡。”

“如今族弟再次投奔赵国,并且率兵攻破卿秦麾下二十万大军。”

“大王之所以用我,只因此时燕国无人可用耳,真要等到燕国局势稳定,恐怕我也只能步入父亲后尘。”

“且燕国逢此大败,再也无力崛起,纵然在燕国封侯拜相,又能如何?”

火焰很快将书信吞没,乐间态度已经展露无遗。

自从乐毅奔赵以后,乐氏虽然仍旧受到燕王封赏,却终究不似以前那般备受信任。

乐间被封昌国君,也是因为乐毅奔赵不久,燕国就被田单火牛阵大败,这才为了稳定民心罢了。

经由乐乘叛变这件事情以后,以乐间对燕王的了解,纵然能够容忍自己一时,也未必能够容忍一世。

既然洞彻了这些,乐间自然不肯继续留在燕国。

毕竟,乐氏本就与赵国有着千丝万缕联系,乐间父亲乐毅,曾经不仅担任过赵国国相之位,还被赵王封为望诸君,享有封地以及赵王的尊敬。

哪怕乐毅已经去世,乐氏仍旧与赵国联系密切。

这也是为什么,大战爆发之前,乐间会极力反对了。

“来人,备马!”

下定决心的乐间,准备彻底与燕国切断联系,当即带着家仆,纵马朝着赵国军营方向赶去。

临走之前,乐间仍旧写了封书信给燕王。

他在信中说明了自己奔赵的决心。

不过在信的末了,乐间也提到,他会尽量劝说廉颇退兵,让两国从此休战。

只是乐间也没有信心,能够够说服廉颇,最后又向燕王献计,令其派遣使者向秦国求援。

第五十六章 棒喝

蓟城城外,赵军营寨。

“你说什么,乐间来了?”

赵嘉听到了司马尚的禀报,当即又惊又喜。

前世的赵嘉,虽然对乐间并没有太大印象,可是来到这个时代以后,却是如雷贯耳。

乐间,乃名将乐毅之子,虽然没有辉煌战绩,却也不容小觑。

特别是这场战争,更让赵嘉了解到乐间这位燕将,究竟有多么可怕。

赵嘉后来听到李牧传来的消息,才知道乐间曾经对两国局势的判断,当即吓出了一身冷汗。

假如燕王以乐间为主帅,赵国未必能够胜过燕国,纵然可以挡住燕国进攻,也必然会伤亡惨重。

如此良将,赵嘉自然想要见上一面。

故此,得知乐间来到军营以后,赵嘉当即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前去拜访。

同时他也十分疑惑,乐间此来赵国军营,究竟所为何事。

“踏踏踏。”

脚步声从营帐外面传来,廉颇以及乐间二人,全都将目光投了过去。

“见过上将军!”

赵嘉走进营帐,先是向廉颇恭敬行礼,而后就把目光放在了一位陌生男子身上。

那人三十多岁,身体看起来略显单薄,眼神却深邃如海。

“阁下莫非就是乐间将军?”

打量过那人以后,赵嘉出声询问。

那人闻言,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某现在只是一介白身,如何受得起‘将军’二字?”

赵嘉却心中大喜,正色道:“将军才华横溢,燕国有此大败,只因燕王不用将军耳。”

“嘉听闻将军暗中告诫乐乘将军那番言论,顿时感觉冷汗淋漓,暗自庆幸燕王昏聩,不纳将军忠言。”

乐间心中微动,问道:“阁下莫非就是赵国王长孙赵嘉?”

赵嘉受宠若惊,说道:“将军亦闻赵嘉之名耶!”

主位上,廉颇看着赵嘉如此殷勤模样,不知为何,忽然感觉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这幅情景,似乎非常熟悉。

想当初,赵嘉初见廉颇的时候,也是如此模样,恨不能说尽仰慕的好话。

及至见到李牧以后,赵嘉又是如此。

如今看到乐间,赵嘉虽不似以前那般,这种热情与交好之意,廉颇自然能够看出。

“公子礼贤下士,爱惜贤才,终非池中之物啊。”

廉颇脸色复杂。

虽说赵嘉礼贤下士是好事,然而赵国上将军只有一人,廉颇如今自然是当之无愧的军中第一。

然而,廉颇年龄越来越大。

李牧、乐间、乐乘却都正值壮年,廉颇虽然心胸宽阔,终究还是有些想法。

“不知乐间将军此来,所为何事?”

见二人寒暄过后,廉颇却是出言询问,岔开了话题。

赵嘉闻言,亦是将视线放在了乐间身上,眼中隐隐闪过期待之色。

没有人比赵嘉更知道,秦国如今有多么强大。

赵国若不能崛起,要不了多长时间,成长起来的嬴政就会横扫天下。

为了让赵国逃脱灭亡命运。

赵嘉不仅要想尽办法让赵国强大,还要收拢各种人才,为赵国所用。

乐间此人,显然就是一位帅才。

赵嘉是多么希望,乐间这位名将之后,能够弃暗投明来到赵国为官。

乐间目光先后扫过廉颇、赵嘉,继而缓缓说道:“某此来,乃是为了劝说将军退兵耳!”

廉颇闻言,当即脸色微沉,就连赵嘉亦是如此。

他们本以为,有了乐乘投降大破燕军在先,乐间有很大可能,也会投奔赵国。

却没想到,乐间此来居然是为了给燕王做说客。

廉颇、赵嘉隐忍许久,这才瞅准时机大破燕军,继而长驱直入围困燕国都城。

这个时候,正是赵国收获胜利果实的之时,又怎会轻易退兵?

“请问阁下,如今我赵国占尽优势,为何要退兵?”

廉颇沉声说道。

乐间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说道:“上将军难道忘了,栗腹如何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遭逢大败,就连自己也身陨吗?”

廉颇闻言,当即拍案而起。

“某非栗腹可比,且燕国六十万大军已被击溃,国内又无可战之兵,蓟城更是指日可破。”

“蓟城若破,吾必掳燕王,燕国可灭矣!”

廉颇如此自信,并非没有道理。

鄗代之战,燕国主力被彻底击溃,六十万大军的辎重粮草,也被赵国缴获。

如今赵国士卒气势如虹,反观燕国上下却如丧家之犬。

大败过后的燕国,高级将领不是被俘就是被杀,军队也被击溃,如何能与赵国争锋?

且以廉颇之谨慎,无论如何也不会步入栗腹后尘。

鄗代之战,乃廉颇成名之战,也是廉颇能够位列战国四大名将之根本。

此时的廉颇,声望已经攀升至巅峰。

只要能够一鼓作气灭掉燕国,廉颇声望就算不如白起,恐怕也不会差到哪里。

面对如此诱惑,没有任何武将能够抵挡,廉颇自然也不例外。

“当初长平之战,秦国大胜,白起主张趁机攻破邯郸,秦王却没有采纳。”

“正是为此,才给我赵国留下喘息之机。”

“待其再次发兵攻打邯郸之时,铩羽而归,我廉颇又岂会步入白起后尘!”

廉颇说的并非没有道理。

鄗代之战过后的燕国,就好似当年长平大败后的赵国,根本挡不住赵国接下来的攻势。

只要攻破蓟城,燕国可灭矣。

真要是放弃这可大好机会,赵国再想灭亡燕国,就不会这么容易了。

乐间却是摇头道:“燕国自然很像长平之战后的赵国,然此时之赵国,却远远比不上彼时之秦国。”

“当年,秦有能力挟长平大胜之威灭掉赵国,此时之赵国,却没有能力吞并燕国。”

眼看廉颇又准备出言反驳,乐间却是出言将其打断。

“当年秦国若吞并赵国,其余诸国未必敢有异议。”

“然如今赵国虽胜,国力却远远比不上秦国,假如执意吞并燕国,莫说虎狼之秦不会坐视不理,其余诸国亦不会允许。”

“赵乃四战之地,执意灭燕非但不会成功,反而会自取其祸。”

乐间这番话,宛若冷水当头浇在了廉颇以及赵嘉头上。

廉颇虽然想要出言反驳,可是细细思量过后,却也不知道如何出言反驳。

赵嘉却是猛然惊醒。

历史上,好像正是在这段时间,秦国出兵攻打赵国,导致赵国丢失了很多城池。

第五十七章 我欲逆天

侃侃而谈的乐间,身上散发出令人信服的气质。

乐间讲的所有道理,廉颇与赵嘉都懂,二人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撤兵。

对廉颇而言,此战自己付出太多,就连自己最疼爱的幼子都死去。

更何况。

似廉颇这等武将,若能灭掉一国,绝对会愿意赌上所有,去获得这个至高无上的荣誉。

“我只记得,燕赵之战以后,秦国夺取了赵国太原郡,让赵国国力大损。”

“可是如今,时间好像对不上。”

对于这段历史,赵嘉只有着模糊印象,并不十分清楚。

他只隐约记得,秦国大将蒙骜,也就是秦国名将蒙恬、蒙毅的祖父,打下了赵国很大疆域。

那个时候,好像是嬴子楚继位。

“如今,秦昭襄王虽已去世,然其子嬴柱尚在守孝,还没有正式继位。”

“究竟是我的出现产生了蝴蝶效应,让赵国更快击败了燕国,还是脑海中记忆出现了错误?”

赵嘉脸色变幻不定。

前些年来,秦国推行远交近攻策略,与燕国联系十分密切,赵国夹在两者之间,却是十分难受。

若能趁势灭掉燕国,赵国就能趁机占据天下一角,日后再与秦国争锋,就有了战略纵深,也不再惧怕腹背受敌。

其实不仅仅赵嘉、廉颇这么想,赵国文武恐怕也都有这种心思。

不过很快,赵嘉就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了脑海中。

以赵国如今之国力,根本没有能力吞并燕国,若强行为之,反而可能引火烧身。

深吸口气,赵嘉问道:“将军之言并非没有道理,然此战我赵国大胜,又怎能轻易撤兵?”

廉颇亦沉声说道:“纵然某欲撤兵,大王也未必会同意。”

乐间只是淡然说道:“若不退兵,秦与其余诸国,未必会坐视燕国灭亡。”

一方面,赵国不愿将到嘴肥肉舍弃。

另一方面,赵国也没有如此好的牙口,根本不可能将这块肥肉吃进肚中。

“既如此,那就将燕国分给诸国!”

忽然间,赵嘉脑海中想起了前世看过的电视剧,大秦帝国第一部中,尚未经历商鞅变法的秦国,被魏国所败,那时关东六国差点就将秦国分掉。

如今的燕国,只与赵国接壤,对方想要扩张,就必须和赵国死磕。

说到底,燕赵两国势不两立,纵然暂时言和,只要燕国还有进取之心,就必然会攻打赵国。

与其撤离燕国放虎归山,倒不如联合各国分掉燕国。

当时栗腹攻下中山全境,想着保留赵国作为挡箭牌,那是因为只要有赵国存在,其余各国若想攻打燕国,就必须先经过赵国领土。

正是为此,燕国才不想赵国被列国瓜分,而后直面其余诸国。

可赵国局势却大不相同,赵国本就为四战之地,除了楚国以外,和其余各国全都接壤。

故此,哪怕燕国被列国所分,对赵国影响也不大。

最重要的是,列国纵然分掉燕国,由于不与本国接壤,管理起来难度也很大。

赵国日后真有心彻底吞并燕国领地,也比较容易下手。

最为重要的是,赵嘉有种强烈的紧迫感。

秦昭襄王去世以后这些年,由于两位秦王短命,导致朝堂权利更迭十分频繁。

这个时候,乃是赵国中兴的最佳时机。

真要等嬴政登基并且长大,若赵国还没有变得足够强大,很难挡住秦国。

列国分燕,不仅能够壮大赵国实力,还可以转移各国注意力,为赵国中兴争取到足够时间。

廉颇、乐间二人,听到赵嘉之言,全都脸色微变。

赵嘉却没理会二人,反而大步走到地图旁边,右手指向胡灌水。

他转头对着二人说道:“假如我赵国只取胡灌水以西燕国领地,其余领地全部分给诸国,他们会不会同意?”

廉颇闻言色变,说道:“其余燕国总领地,乃胡灌水以西领地五倍有余。”

“我等以举国之力攻燕,耗费钱粮无数,结果只获得如此少领地,大王岂会同意?”

乐间没有说话,目光在地图上不停游弋着,脸色也变得越来越凝重。

这个时候,他似乎隐约了解到了赵嘉的真正用意。

虽说胡灌水以西领地,只占据整个燕国领地的六分之一不到,却囊括了包括蓟城在内的广大富庶之地。

只要占据这里,赵国就能占据小半个华北平原,也能拥有数以自己的产粮基地。

且以胡灌水为边界线,燕国只要派遣重兵驻扎在渔阳,无论东边燕国领地被哪个国家瓜分,赵国都能依仗胡灌水作为屏障。

其余列国,虽不愿以眼睁睁看着赵国坐大。

只要能够趁机分到足够利益,料想各国肯定愿意插上一脚。

特别是与燕国乃是世仇的齐国,绝对很乐意瓜分燕国土地。

赵嘉眼睛越来越亮,说道:“赵、燕两国乃世仇,多年交战不休。”

“如今秦国势大,我赵国应付秦国尚且力有未逮,更不应该留下燕国这个后患。”

说到这里,赵嘉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秦屡次以连横破合纵,由于秦与燕国较好,每次合纵失败,几乎都有燕国从中作梗。”

“欲破秦国,必须合纵。”

“欲合纵,必先灭燕。”

“燕国不灭,合纵难成,秦国难破!”

赵嘉之言,并非无的放矢。

秦国奉行远交近攻策略,除了燕国、齐国以外,领土和其余各国都有接壤。

齐国与秦国仇深似海,齐国落到如今田地,与秦国脱不开关系。

唯有燕国,向来与秦国暧昧。

列国第一次合纵,燕国就态度消极,心存观望,根本没有出力,反而成为秦国瓦解合纵兵马的突破口。

第二次合纵,燕国也没有参加。

第三次齐、赵、魏、韩、燕五国联军攻秦,燕、齐两国各怀鬼胎,趁机灭宋,导致合纵再次失败。

纵观历史,列国每次合纵,燕国要么不参加,要么就拖后腿。

当然,这也因燕国不和秦国接壤之故。

燕国总觉得,纵然秦国再如何强大,反正威胁不到自己,这才与各国不齐心。

如此短视之国,唯有尽早灭之,方能促进日后合纵事宜。

当然,赵嘉并未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合纵上面。

他知道,合纵只是抵御秦国之手段,为的是替赵国争取更多发展时间,同时抑制秦国的继续扩张。

想要依靠合纵灭秦,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我既然来到这个时代,与其随波逐流,最终被滚滚历史大势所吞没,倒不如行逆天之事,从灭燕开始!”

第五十八章 李嫣嫣

巨阳,郢都。

三年前,楚王熊完迁都于此,巨阳更名为郢都。

事实上,楚国这些年为了躲避秦国锋芒,迁都变得十分频繁。

楚国迁都频繁,为了让国人对都城有归属感,无论迁到哪里,就将那里改为郢都。

楚国迁都虽只有三年,然而此时的郢都,却也已经变得十分繁华。

楚地方五千里,持戟百万,以楚之彊,除秦国外,天下弗能当也。

如此庞大的国家,哪怕屡次败给秦国,仍旧不容小觑。

赵嘉漫步于郢都城内,看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暗自惊叹楚国之强盛。

“若赵有楚国疆域、人口,又何惧秦国?”

赵嘉暗自叹息。

廉颇围困蓟城,半年未克。

燕国为抵御赵国军队,蓟城老幼尽皆上阵,虽伤亡惨重,却也让赵军不得寸进。

当时,赵嘉决意覆灭燕国以后,就前去面见赵王,陈明利害关系。

赵嘉费尽口舌,终于让赵王采纳了自己的建议。

自那以后,赵王就召见了信陵君魏无忌,利用对方手中人脉,开始游说各国分燕事宜。

时至今日,除了秦国、楚国以外,其余各国都已经同意。

赵嘉此来楚国,不仅是为了说动楚国参与分燕事宜,也抱着其余目的。

“公子,春申君已经备下宴席,让我邀请公子前去赴宴。”

来到楚国的赵嘉,并未见到楚王熊完,反而被春申君黄歇隆重招待。

黄歇,乃楚之国相,也是战国四公子之一。

楚王熊完刚刚登基,就封黄歇为楚相,并且赐其淮河以北十二县,封为春申君。

黄歇深受楚王信任,在楚国更是权倾朝野。

眼前过来邀请赵嘉前去赴宴之人,正是黄歇门客李园。

李园本为赵国人。

之后前来楚国投奔春申君黄歇,可惜黄歇门客众多,其中三教九流无数。

李园投奔黄歇以后,并没有受到重用。

这次被黄歇派来招待赵嘉,也是因为李园的赵人身份,倒也并非黄歇器重。

看着执礼甚恭的李园,赵嘉眼睛却是眯了起来。

李园此人,后世并不出名,很少有人知道这个人的事迹。

幸运的是,赵嘉正好知道这个人。

你道为何?

赵嘉知道李园的事迹,因为眼前这个卑躬屈膝之人,居然和吕不韦一样,乃是战国末期最大的投机者之一。

吕不韦奇货可居的事迹,广为人知。

为了自己的政治投机,吕不韦甚至将自己非常宠爱的赵姬献给异人,甚至有传言说,秦始皇嬴政就是吕不韦儿子。

后来公子异人登上王位,吕不韦成为秦之国相,权倾朝野,风光无限。

吕不韦的事迹广为流传。

然而,李园这个不逊色于吕不韦的投机者,知道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楚王熊完没有儿子,宠幸了不少善于生养的女子,仍旧没有女人怀上儿子。

李园这个不受重用的投机客,就趁机将自己妹妹献给春申君黄歇,等到自己妹妹怀孕以后,李园又向黄歇建议,隐瞒妹妹怀孕的消息,将其献给楚王。

春申君黄歇用其计,将李园妹妹献给楚王,就生下了儿子熊悍。

熊悍,也就是后来的楚幽王。

李园在自己楚幽王继位之时,果断设计杀死春申君黄歇,成为了楚相,权倾朝野。

可惜的是,后来楚幽王死了以后,其弟继位成为楚哀王,

考烈王弟徒闻知幽王非考烈王子,疑哀王也并非考烈亲生,乃派人袭杀哀王及太后,尽灭李园之家,而立负刍为王。

两位投机者,都从一无所有变得权倾朝野,却也全部落得悲惨下场,令人叹息。

纵观李园事迹,此人之投机以及狠毒,绝对不在吕不韦之下。

可惜李园能力不足,再加上楚国后来被灭国,以致李园这种事迹并不广为人知。

赵嘉之所以知道这些,也是后世搜索吕不韦事迹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李园做下的惊天大事。

收敛思绪,赵嘉盯着李园。

“李园,本公子听闻,你有一个妹妹唤作李嫣嫣,生的十分美貌,不知是真是假?”

赵嘉双手背于身后,装作不经意问道。

李园闻言,眼珠却是迅速转动起来。

他看着英俊潇洒的赵嘉,再想到赵国如今大破燕国之事,心思当即活络起来。

“我当年不远千里背井离乡来到楚国,以为投到春申君门下,就能出人头地。”

“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仍旧籍籍无名,身份也只是一介门客罢了。”

“如今能够遇到赵国王长孙,眼前这人前途无量,未来极有可能成为赵王,若能将妹妹许配给他,或许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

念及于此,李园脸上当即堆满了笑容,说道:“某家中确有一妹,长相绝对是倾国倾城。”

“公子随上将军打破燕军之事,早就传到楚国,家妹听闻以后,也对公子仰慕不已,时常念叨着想要见公子一面。”

“若公子不弃,待宴会结束以后,能否来到陋室与家妹一叙?”

赵嘉停住脚步,细细审视过李园之后,脸上忽然表露出了非常灿烂的笑容。

“既如此,嘉必定不负令妹心意!”

春申君的宴会,赵嘉几乎每日都参加,却始终见不到楚王。

甚至于,就连春申君黄歇,都没有在宴会中露面。

反倒是黄歇的许多门客,都为赵嘉作陪,频频劝酒,十分殷勤。

饶是如此,赵嘉也并不焦急,只因自己此来楚国,还有其它重要的事情要做。

宴会结束后,赵嘉已经有了些许醉意。

他在李园的搀扶下,朝着李府缓缓而去,两人的身影,在夜色中拉得很长。

“叮咚!”

“叮咚!”

“叮咚!”

赵嘉刚刚走进李府,就听到了叮叮咚咚的琴音,他睁大眼睛看去,在那灯火阑珊处,看到了一位绝世佳人。

“她,就是李嫣嫣吗?”

不得不说,李嫣嫣之容貌,绝对算的上是倾国倾城。

赵嘉朦胧着醉眼,居然有些看得痴了。

“嫣嫣,这就是汝时常念叨的公子嘉,还不过来搀扶!”

“见过公子!”

嫣嫣起身,先是微微一福,而后款款走到赵嘉身旁,带来了一阵香风。

第五十九章 本心

李嫣嫣明眸皓齿,巧笑倩兮,眼波流转间有种莫名魅力。

“公子。”

她红唇轻启,吐气如兰。

那娇媚的声音,让人从骨子里感到发酥,几乎没有任何男人能够抵挡得住。

赵嘉身为王长孙,前世也是阅片无数,各种类型美女不知见过多少。

然而,像李嫣嫣这等清纯中夹杂着娇媚,娇媚中又能撩人心魄的小妖精,赵嘉却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

喻竹也是位小美人,不过却像是青涩的小苹果。

王若冰亦是倾国倾城,绝美中却带着英姿飒爽,让人敬而远之。

唯有眼前这位女子,从头到尾都能让男人感到热血沸腾,哪怕修身养性如赵嘉,也感觉小腹内充满了邪火。

“公子醉了,姎(女子自称)扶公子进屋休息吧。”

李嫣嫣搂住赵嘉右臂,不知有心还是无意,让赵嘉感受到了她胸前那惊人的丰满。

前所未有的欲望涌上心头,哪怕向来修生养性的赵嘉,此时也恨不能化身成狼,将女子狠狠扑倒。

李园见状,却是微微一笑,继而走出房门,缓缓将门带上。

他非常清楚,自己这位妹妹究竟有着何等魅力,莫说是赵嘉这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就算是五六十岁的老头子,也抵挡不住。

看到自己兄长离去,李嫣嫣变得越发主动,她款步轻移,那柔软的娇躯,已经彻底贴在了赵嘉身上。

赵嘉心跳加速,可是仍旧没有失去理智。

本来他还想来看看,这位可以媲美赵姬的传奇女子,究竟有着何等独特之处,今日见面果真是大开眼界。

赵嘉并非圣人,也并非那种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只是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位女子绝对不简单,最好不要去招惹。

赵嘉伸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腰,疼痛让赵嘉从那种意乱情迷的状态中清醒。

当赵嘉再次看向李嫣嫣的时候,眼睛已经变得清明了许多。

“听说嫣嫣琴瑟双绝,何不为我完整弹奏一曲?”

李嫣嫣闻言抬头,那绝美的脸上露出错愕之色。

她完全没有想到,居然有男人能够挡住自己的魅力,在这种情况下还想要听曲。

不过,李嫣嫣非常懂得男人心。

她知道,死皮赖脸贴上去的女人,男人根本不不会珍惜。

这个时候,她应该明智的选择弹琴。

琴声叮咚,听起来十分悦耳。

李嫣嫣端坐抚琴,在灯火的照耀下,隐隐约约有种朦胧美感,令人目眩神迷。

对于这些,赵嘉却没有继续理会。

他闭上眼睛,酒精让脑袋越发昏沉,根本无暇去聆听那美妙的琴音。

“呼噜!”

“呼噜!”

“呼噜!”

没过多久,轻轻的呼噜声就在屋内回荡着,让美妙的琴音出现了些许杂音。

“叮!”

李嫣嫣秀眉微皱,被呼噜声打乱了节奏,琴音停了。

“他居然,居然睡着了!”

李嫣嫣贝齿咬住红唇,那绝美的脸庞上,终于出现了些许愠怒。

对方无视琴音也就罢了,居然无视了如此活生生的大美人,让她的自信心收到了些许打击。

琴声停了,一夜无话。

赵嘉揉了揉疼痛的脑袋,从床上坐了起来,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屋内。

这里,很显然是女子闺房,布置的非常精致。

“公子,你醒了?”

赵嘉起床的动静,引来了李嫣嫣这位绝色佳人。

她款步来到赵嘉身旁,水汪汪的大眼睛中满是幽怨,仿佛在诉说着心中的委屈。

“姑娘早啊。”

赵嘉穿上衣服,脸上没有丝毫尴尬之色,反而热情的打着招呼。

“你这床可真软,睡得还不怎么习惯呢,不过真的好香啊!”

赵嘉略带调笑的说道。

李嫣嫣脸上飞起两片红晕,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啊眨,仿佛会说话。

她一颦一笑,都散发出迷人韵味。

赵嘉那本来已经平复的内心,再次变得躁动起来,不由暗道‘厉害’。

“昨晚多有叨扰,还请姑娘见谅,告辞!”

赵嘉昨天来到此地,未尝没有带着别样心思。

在他的印象中,眼前这位李嫣嫣,将会成为未来的楚国王后,其子也会成为未来的楚王。

赵嘉曾经邪恶的想过,自己要不要提前占有此女,等她怀孕以后,再让李嫣嫣走上原本属于自己的路。

那个时候,就是赵嘉绿了春申君和楚王,自己的儿子也有可能成为未来的楚王。

至于赵嘉,只要掌控了李嫣嫣与李园,日后未尝不能暗中掌控楚国。

可惜事到临头,赵嘉却是退缩了。

并非赵嘉畏惧、怯懦,而是他不希望,自己被这个世界彻底同化,最终为了权力和欲望,能够践踏人性与道德。

这并非矫情,而是心的坚持。

赵嘉觉得,欲成霸业,当行王霸之事,阴谋诡计能够逞凶一时,终非正道。

假如赵嘉真的占有了李嫣嫣,令其怀上孩子,最后又将其推给春申君与楚王。

他过不了自己内心那关,也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种事情。

赵嘉虽然并非贪恋美色之人,却也不会将自己女人推给别人,让其他男人肆意玩弄。

更何况,楚国并非赵国敌人,最起码暂时并非敌人。

赵国真正的敌人,乃是虎狼之秦,楚国反而会是赵国最大的助力。

就算赵嘉真扥让李嫣嫣怀上自己孩子,这个孩子最后又当上的楚王,名义上仍旧是楚国王室血脉,而非赵嘉后人。

就算那人后来知道自己亲身父亲是谁,也绝对不会承认。

假如事情不幸败露,甚至会为赵国引来楚国的怒火。

“难道在公子眼中,姎便如此没有吸引力么?”

眼看赵嘉准备离去,李嫣嫣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中,却是出现了些许水雾。

再配合她那略带委屈的声音,几乎能够融化任何男人的心。

赵嘉脚步微顿,而后微微摇了摇头。

他知道,眼前这位看似柔弱可人的女子,绝对没有表面看的那么楚楚动人。

这个女子,不能随意招惹。

“你有你的机缘,相信我吧,你日后定能成为整个楚国最尊贵的女人。”

说完这句话,赵嘉在也没有丝毫犹豫,大步离去。

第六十章 闲棋

“公子。”

李园早早等在门外,看到赵嘉走出房门,急忙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

只不过。

当他看到自己妹妹那幽怨的眼神以后,当即感觉心中微凉。

“昨宵,女弟(战国时期妹妹的称呼)可曾服侍好公子?”

赵嘉盯着李园的眼睛,继而心中微叹。

这兄妹两人,兄长李园投机心极强,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不顾妹妹幸福,将其当做进身之阶。

反观妹妹李嫣嫣,虽看似青春妩媚,有种惊心动魄之美。

赵嘉心中,对于此女仍旧不太喜欢。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赵嘉才开始受到李嫣嫣迷惑,那是因为对方美色的确难以抵挡。

只不过。

赵嘉隐隐能够觉察到,李嫣嫣此女绝不简单,其心性极有可能非常类似李园。

观其眉宇间媚骨天成,虽为人间绝色,却也并不让男人放心。

许多人可能觉得,赵姬、李嫣嫣这两个女人,被男人当做货物以及政治筹码,十分可怜。

殊不知,若二人不予配合,事情又怎能成就?

就拿赵姬来讲,此女虽为绝色,又贵为王后,却生性放荡。

秦庄襄王刚刚去世,赵姬就开始暗中与吕不韦苟合。

随着嬴政渐长渐大,吕不韦担心东窗事发,不敢继续苟合赵姬,又担心惹得对方不快,就找到一位嫪毐。

果然引起了赵姬兴趣。

从那以后,吕不韦就从漩涡中脱身,让嫪毐假扮宦官,每日陪伴赵姬身侧宣淫。

李嫣嫣并未有过相似记载。

然而,若李嫣嫣不愿做那些事情,就算李园再怎么逼迫,都无济于事。

从心底,赵嘉并不喜欢这种女人。

故此,哪怕赵嘉昨晚有了生理反应,仍旧强行压住了那种冲动。

他不愿意,和这种女人扯上太多感情上的交集。

赵嘉看着李园,含笑道:“某昨晚宿醉,和衣而睡,幸得令妹照料,不胜感激。”

李园闻言,却是脸色微变。

他没有想到,居然真有男人,能够挡住自己妹妹这种诱惑。

赵嘉离去,李园相送。

途中,赵嘉忽然止步,转头看向李园,道:“汝可愿始终为一门客?”

李园眼珠微动,继而故意叹道:“某虽心有不甘,奈何身份低微、才能不显,纵有翱翔之志,徒之奈何?”

赵嘉似笑非笑的说道:“某有一计,能使令妹贵不可言,亦可让阁下权倾一国。”

李园闻言心中大震,双目死死盯着赵嘉,就连身体都有些发抖。

“公子此言何意?”

赵嘉漫不经心的说道:“我观令妹乃人间绝色,若阁下将其献给春申君,必能借此得到春申君器重,倚为心腹。”

李园脸色微变,却是并不做声。

绝色妹妹,乃是李园手中极其重要的筹码,他绝对不愿轻易用出去。

春平君虽是楚相,权倾楚国,终究并非楚国宗室,只因当年与楚王熊完同在秦国为人质十年,并且后来舍命设计相助熊完归国继位,才被如此重用。

哪怕春平君再如何受器重,待楚王去世以后,这份荣宠也就会随之消失。

唯有让自己妹妹与王室搭上关系,才能满足李园心中野望。

赵嘉身为赵国王长孙,乃未来赵王,李园正是看到这点,才愿意将妹妹献给赵嘉。

他却没想到,赵嘉居然无视美色,反而劝自己将妹妹献给春申君。

李园扯了扯嘴角,脸上露出了牵强的笑容,道:“公子说笑了,某为嫣嫣兄长,从小对其疼爱有加,又怎会不顾嫣嫣心意,将其随意送人?”

“春申君虽为当世豪杰,终究年龄太大,亦非嫣嫣喜爱之人。”

“既如此,某自不会违背嫣嫣意愿,将其献于春申君。”

赵嘉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而后继续说道:“阁下先听我把事情讲完可好。”

李园虽然心中疑惑,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若仅仅将令妹许给春申君,又何谈贵不可言?”

“某听闻,楚王纳美姬无数,却始终无后,不知然否?”

李园答曰:“然也。”

赵嘉若有所思的说道:“阁下可先将令妹献于春申君,待其有孕以后,再力劝春申君将其献给楚王,以令妹之绝色,定能得到楚王宠信。”

“如此,令妹之子,就有机会成为楚王,阁下也能成为楚国国舅,权倾天下。”

李园闻言,当即震惊的长大了嘴巴。

他以前并非没有想过,将自己妹妹嫁给楚王,奈何身份卑微,根本没有这种机会。

经赵嘉这么一说,李园当即猛然惊醒,脸上露出了激动的潮红。

不过很快,李园就将自己兴奋的情绪掩藏了起来。

他摇头苦笑道:“公子莫要说笑,女弟若不愿意,某为兄长,绝不会强迫与她。”

赵嘉轻笑,并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反而说道:“既如此,汝亦可听听令妹心声,彼若不同意,纵然汝欲强求,某亦会为其做主。”

“且今日之言事关重大,汝若不欲用此策,定不能说与他人,免得遭致杀身之祸。”

赵嘉眼神深邃,目光冷冽如刀,看得李园心中发寒。

“谨诺!”

李园聪慧异常,如何不知晓其中利害?

真要说出去了,或许赵嘉不会有什么事,他自己与妹妹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

“记住我的话,她若不愿,汝不许强求。”

“若愿,吾会成为汝之后盾,自有人会为汝出谋划策,促成此事。”

赵嘉没有再理会李园,径直离去。

他也相信,李园乃是聪明人,就算不走历史上的老路,也绝对不敢将此事说出去。

赵嘉如此做,乃是为了做幕后棋手,也是想下一步闲棋。

李园乃是赵人,若日后真能在赵嘉帮助下权倾楚国,绝对有益于赵国。

至于李嫣嫣,赵嘉也给了对方选择的机会。

正如赵嘉所言那般,假如李嫣嫣不愿意做那种事情,他绝对不会去勉强。

若她愿意,无论日后结局如何,赵嘉都不会去管,也没有资格去管。

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却也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第六十一章 仓中鼠

“啪!”

白子落于棋盘,若四方豪杰统精锐之师,声势惊人。

“啪!”

黑子落于棋盘,却如稳固磐石,根基牢靠,屹立不倒。

赵嘉手持白子,与对面三十来岁男子对弈,两人你争我夺,厮杀许久都难分胜负。

只不过,赵嘉此时,却不知当如何走下一步。

前世的赵嘉,本就喜好围棋,在网上下棋也是一个好手,来到这个时代以后,闲暇时分亦时有涉猎,棋艺更是有所精进。

他却没想到,眼前这人心思缜密,思虑重重,陷阱密布,许久以前所布下的棋子,居然会在此时发挥用场。

如今棋盘局势,险峻异常,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沉吟许久,赵嘉仍旧犹豫难定,只因无论如何下棋,都被遭受极其险峻的局势。

无奈之下,赵嘉只得勉强发起了进攻。

男子却是微微一笑,眼中波澜不惊,手上黑子落于棋盘之中。

刹那间,棋盘中风云变色,飞沙走石,局势变换间,改天换地。

赵嘉那本来看起来声势浩大的攻势,顿时变得分崩离析,所谓的多头并进,所谓的齐心协力,所谓的围而歼之,居然变得如此可笑,根本不堪一击。

“大势已定,难以改天换命,是我输了。”

赵嘉眼睁睁看着自己大龙被屠,那声势浩大的攻势,顷刻间被瓦解,就连各处本来遥相呼应的不惧,也被顷刻间瓦解。

他只能苦笑着放下棋子,起身对着男子一礼,脸上满是拜服之色。

男子亦起身回礼,却没有丝毫赢了赵嘉的自得,脸上反而露出郑重之色。

“公子诚邀,如此心意,李斯感激不尽。”

“然天下局势,正如这棋盘黑白双子,只要秦国足够强大,纵然列国合纵,奈何人心不齐,又能如何!”

“公子可懂了?”

眼前这位三十多岁的男子,正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秦相李斯。

李斯乃楚国上蔡人氏,早年为郡中小吏,后来不甘于现状,当即离开楚国,拜荀子为师,与韩非成为同门师兄弟。

如今李斯学有所成,此次返回楚国,除了想要回家探亲以外,也是为了游历,开阔眼界,增长见识。

除此之外,李斯还准备游历列国,对各国风土人情有着更深刻的了解,再奔赴秦国。

这些经历,史书上却并非记载。

赵嘉身为穿越者,虽然并不十分了解战国末期历史,却也知晓李斯、韩非这等名人。

如今的赵国,名将有廉颇、李牧、乐间、乐乘;司马尚、赵亘、赵辨等人,亦为后起之秀,若经过细心打磨,日后也能统御一方。

可惜的是,自从蔺相如去世以后,赵国就贤臣就屈指可数,根本没有能够扛大旗者。

就连相国职位,因为没有合适人选,如今也仍旧空着,廉颇在大破赵国以后,只是被封为假相。

无论是如今的赵国,还是赵嘉本人,都需要那种都能统御全国,谋而后定的文臣。

很自然的,赵嘉想起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秦相李斯。

李斯如今尚且名声不显,并不太好寻找,好在荀子颇有名望,赵嘉费了不少周折,才让人从荀子那里打听到李斯下落。

这也是为什么,赵嘉会不远千里,亲自奔赴楚国出使了。

赵嘉此来,说服楚国出兵分燕只为其一,更重要的原因,还是想要招揽李斯。

他本以为,如今的李斯尚且名声不显。

对方哪怕日后贵为秦相,也是摸打滚爬许多年,等到秦始皇统一天下以后,这才位极人臣。

现在的李斯,纵然师从荀子,仍旧尚未问答于诸侯,哪怕前去秦国,也只会是一介小吏。

赵嘉抱着满满诚心,以为凭借自己身份,许以高官厚禄,再动情之情,招揽对方并不会太难。

却没想到,李斯用这盘棋局,告知了赵嘉自己的选择。

赵嘉心中无比失望,好在也早有心理准备,面对这等大才,不是那么容易招揽,也绝对不能轻易放弃。

刘备尚且三请诸葛亮,信陵君还亲自为守城人驾车,赵嘉又岂会顾忌脸面?

他起身再拜,道:“天下风云,绝非棋局可比,吾思慕先生久矣,虽自知学识浅薄,仍旧希望先生垂帘!”

赵嘉顿首作揖,身体弯下来,久久没有直立。

李斯见状,却是急忙将赵嘉扶起,看着赵嘉那尚未完全成熟的脸庞,微微一叹。

“我给公子讲个故事可好?”

赵嘉恭敬道:“先生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李斯双手背于身后,抬头仰望天空,开始述说着自己的故事。

“昔年,吾只为上蔡一小吏,家境虽不算特别殷实,却也自幼读书,满腹学问。”

“奈何为官者要讲究出身、资历,吾虽自诩不弱于人,却每日只能做些杂事,好不容易遇到升迁机会,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与我擦肩而过。”

“我也曾经自怨自艾,为何自己才学不弱于人,却始终只是一介小吏。”

说到这里,李斯微微叹息。

“直到某日,吾见吏舍厕中鼠食人所遗之物,却皮毛凌乱、肮脏瘦弱,若遇人来犬奔,当即惊慌失措,四处逃窜。”

“吾归郡仓,又见仓鼠于粮仓之中缓缓爬行,优哉游哉嬉戏交配,却无人犬前来惊扰。”

“有才者不计其数,为何有成就者寥寥?盖因人之成就,贫富贵贱,类乎于鼠,取于其生活环境耳。”

“秦国,有侵吞天下之势,其余诸国自保尚且不得,又如何与秦争锋?”

“赵四战之地,吾虽自诩有微薄之力,却也不敢妄言,能够让赵于面对秦国压力之际,再使赵国得以壮大。”

“赵若不能自强,待秦朝堂非稳定,必受其扰,自保尚且不足,又如何发展?”

“与其亡国被俘入秦,倒不如主动入秦,起初纵无人赏识,亦可徐徐图之。”

“秦若粮仓,余者若吏舍厕。”

“吾欲为仓鼠,而非厕中鼠也。”

以李斯之心计,本来不会如此掏心掏肺与赵嘉交谈。

然而,赵嘉毕竟是其人生中,所遇到的第一位伯乐,李斯心中也有感动。

正是为此,他才如此清晰的表达自身观点。

同时,李斯也是在告知赵嘉,赵国如今国势艰难,想要于夹缝中生存并不容易。

赵国,更应该警惕朝堂稳定后的秦国。

第六十二章 绝望

被李斯如此直白拒绝,赵嘉心逐渐沉入了谷底。

他能够从李斯态度中看出,对方是真的不愿前往赵国,而非故意拿捏。

“以先生之才,何必辅强秦而并弱国,完全能够扶弱国而抗强秦。”

“赵虽有长平之败,然此番破燕斩获丰厚,所得人口、钱粮无数,纵不能恢复十年前盛况,亦有中兴之势。”

“以赵人之不屈,以先生之才学,为何不愿尝试逆天而行,改天换地?”

赵嘉看着李斯,眼神热切。

纵然对方已经表明决心不愿入赵,赵嘉也想要尽量尝试,将此人收入麾下。

看着赵嘉眼中的热切,李斯虽然心中感动,可是想到了赵国如今处境,信念终究还是没有动摇。

“秦之强,非在一君一朝,乃为数代之积累。”

“商君变法以来,关东六国越战越弱,唯有秦国越战越强。”

“今秦之版图,占据天下半部,有倾吞天下之势,此天时也。”

“秦有关中沃土,更有巴蜀之地,此皆易守难攻之所,纵与列国交战失利,亦可保国土不失,此地利也。”

“反观六国,疆域多为秦国抢夺,各国之间还屡有摩擦,赵国更为四战之地。”

“秦法令严明,大小事无巨细,都皆法可依,国内秩序井然,百姓分工明确。”

“秦奖励耕战,全民向武,人人皆有向战之心,欲得功勋者不计其数,此人和也。”

“强秦占据天时、地利、人和,若再出一位明君,纵然诸国齐心合纵,又能如何?”

随后,李斯开始讲述秦国。

李斯讲了一个多时辰,从政治、经济、军事、制度、用人各个方面,详细阐述秦国优势。

赵嘉越听脸色越苍白,最后居然产生了深深的无力感。

他的确知道,历史上秦国曾统一天下,却从来没有像李斯这般,如此详细分析过秦国,更不知道,原来秦国横扫诸国统一天下,并非偶然因素,乃是必然。

秦之强,不在于某位明君,而在于其严谨近乎苛刻的制度。

若用后世词汇来形容,秦国就是那种彻头彻尾的****,不过相比起后世只会疯狂扩张的****国家,秦国对于国内的治理更加完美,统治也更加稳固。

秦国的经济以及疆域,也足以支撑其扩张所需,不用担心后继乏力。

如此秦国,哪怕没有祖龙秦始皇嬴政,或许会推迟统一时间,然而只要再出现一位明君,就极有可能完成嬴政所完成的壮举。

曾经,赵嘉一直觉得,自己乃是穿越者,凭借着对历史的熟悉,说不定可以在关键时候扭转局势,最终让赵国越来越强,甚至覆灭秦国。

可惜的是,李斯之言却让赵嘉醍醐灌顶,知道自己以前的想法,究竟有多么幼稚。

赵嘉咬紧牙关,细细聆听着李斯之言。

待李斯终于讲诉完毕以后,赵嘉忽然起身来到李斯面前,先是跪坐下来,而后面伏于地行作揖礼。

“公子,快快请起!”

李斯见状,急忙上前搀扶赵嘉,想要将他拉起来。

奈何赵嘉自幼习武,虽不到二十岁,却已经拥有不俗力量,铁了心伏于地,哪怕李斯用尽力气,赵嘉身体仍旧岿然不动。

“先生。”

“嘉亦知秦国强盛,非仅因其有明君也,乃大势如此。”

“然嘉为赵国王长孙,又岂能看着敌国越强,而赵国越弱乎?”

“昔日,秦孝公初登国君之位,秦国尚且只是西方小国,为六国所鄙,六国士人无有赴秦者,秦几乎为六国所分。”

“秦于如此逆境中仍能变法图强,崛起宛若璀璨星云,何也?只因国有贤君,君得遇贤臣,君臣相宜,两者奋发,方有国强之日。”

“嘉不才,却也求贤若渴,若先生愿随我入赵,他日吾定与先生共享赵国,先生后嗣,必永享恩泽!”

古人跪地作揖乃是常态,然而像赵嘉这般面伏于地,却也并不常见。

身份尊贵者,更不可能做出这种姿态。

可是如今,赵嘉贵为赵国王长孙,居然向李斯这么一介布衣行如此大礼,可见其求贤之心。

“公子,何必如此!”

常言道:士为知己者死。

哪怕李斯是那种彻彻底底的利己主义者,看到赵嘉如此行径,心中亦是无比感动。

可惜的是,他有着自己的顾虑与考量。

李斯见没办法扶起赵嘉,索性也对着赵嘉跪坐下去,继而叹道:“秦孝公时秦国虽弱,却偏安一隅,各国未必能真看上秦国领地。”

“且那时正值诸国变法之际,乃风起云涌之时,秦孝公又有大气魄,能以举国命运相托商君,商君更是百年难得一遇之奇才,如此方有秦国之强盛。”

“反观赵国,如今令祖执政,纵然吾奔赴赵国,亦只能为公子麾下门客耳。”

“纵令祖百年以后,亦有令尊继承赵王之位,何时才能轮到公子?”

“以秦国之强盛,真要等到公子即位以后再重用李斯,纵然公子贤如秦公,李斯才若商君,亦难挽广厦将倾之势矣!”

“况李斯听闻,令尊宠爱幼子,并不待见公子,纵令尊日后为王,数十年后,公子也未必能够继承王位。”

“如此,又何谈中兴赵国之说?”

听到李斯这般肺腑之言,赵嘉终于抬起了头,不过眼中却满是灰败之色。

他知道,自己的举动的确打动了李斯。

可惜正如李斯所言那般,纵然李斯跟随赵嘉入赵,又能很快身居高位吗?

绝不可能!

赵国若可不像秦国,秦国国君对待商鞅、张仪、范睢这种无名之辈,都能任人以贤,以国运相托。

可惜赵国贵族林立,朝堂更是派系众多,纵然也会引进有名望之人,却也大多只是借用其名,而非用其才。

似乐毅这等贤才,逃入赵国以后,赵王也只是用其名,而非用其人。

至于李斯这等出身不好的无名之辈,纵然赵嘉再如何举荐,也不可能在赵国朝堂立足。

不说赵王、赵偃以及赵国文臣不同意,纵然是上将军廉颇,恐怕也会心有排斥。

此时,赵嘉似乎有些明白,为何秦国历代名相不绝了。

并非天下没有贤臣,只是诸国不肯用耳。

如此六国,再不变法图强,从根本做出改变的话,又如何与秦国抗衡?

想到了李斯所说的一切,赵嘉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丝绝望。

“难道,赵国真的难逃亡国命运?”

第六十三章 出人预料

赵嘉之绝望,并非仅仅因为秦国之强大。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赵嘉如今不能在赵国做主,或许很多年内,亦是如此。

正如李斯所言那般,纵然赵丹去世,还有赵偃继承王位。

谁也不知道,赵丹、赵偃能活多久。

而且按照历史走向,赵偃最终会将王位传给了赵迁,而非赵嘉这个长子。

赵嘉哪怕有心收拢贤才,而后在国内大刀阔斧进行变法。

可惜不为赵王,终究难以做主,更不可能变法强国,只能眼睁睁看着秦国愈强。

“还望先生教我!”

赵嘉毕竟两世为人,虽然才开始有些绝望,不过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情,眼神再次变得坚定起来。

他看着李斯,郑重说道。

李斯先是沉默不语,过了许久才幽幽叹息。

“公子可知,汝虽与廉颇破燕在先,如今更是游走列国,倡导分燕事宜,看似风光无限,实则自取其祸也?”

赵嘉闻言心中大骇,失声道:“祸从何来!”

李斯盯着赵嘉双目,一字一顿说道:“汝父赵偃!”

赵嘉先是有些迷茫,不过很快就听懂了李斯的言下之意,不由感觉浑身冰寒。

王位之争,向来血腥残酷。

争夺王位,不仅仅局限于兄弟之间,父子之间也极有可能会反目成仇。

更何况,赵偃素来不喜欢赵嘉。

如今赵偃身为赵国太子,乃是赵国未来法定继承人,赵嘉虽为王长孙,终究有些比不上其父。

然燕赵之战过后,赵嘉不仅在军中威望甚高,名声也在赵国民间广为流传。

此番献计列国分燕,而后作为使者前来楚国,公子嘉已经开始崭露头角。

反观其父赵偃,虽贵为太子,却在这场关乎国运的战争中,被蒙在鼓里,像个小丑般上跳下窜,让人觉得可笑。

此时的赵偃,不仅记恨廉颇,对于赵嘉这位长子,更加不满。

以赵偃的心性,绝对不会让赵嘉继续蹦跶下去,免得威胁到了自己的王位。

毕竟,赵国可有赵武灵王与赵慧文王这个前车之鉴,不得不防。

由此也能预料,回国以后的赵嘉,必然会被其父忌惮,甚至可能会被处处针对。

别看赵嘉此时小有名望,实际上在朝中根基,远远比不上经营多年的太子赵偃。

赵偃真要下定决心打压赵嘉,无论是以太子名义,还是以赵嘉生父名义,都能轻易拿捏赵嘉。

赵嘉莫说日后想要主导赵国大事,就连继续安逸的在朝中做事,恐怕都不容易。

有了其父赵偃这个绊脚石,赵嘉未来日子注定会十分坎坷。

“还望先生教我!”

赵嘉脸色变幻不定,继而盯着李斯,一字一顿的说道。

李斯眼睛微微眯起,道:“太子偃毕竟乃公子生父,从孝道上讲,面对太子偃之刁难,公子难道不应该退避吗?”

李斯双目死死盯着赵嘉,仿佛想要看穿他的内心。

赵嘉深吸口气,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父若明理、有德,吾当以死佐之,既能全孝道,亦能全忠义。”

“身为人子,本不能言父之过。”

“然,观吾父所为,终非明君也。”

“非吾贪恋权势,只因赵国危如累卵,若不能趁着秦国朝中未定而崛起,早晚必为秦国所灭。”

“吾为吾父之子,更为赵国宗室,自不能见国将亡而愚孝也。”

“赵国,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挥霍。”

“赵国欲强,唯有以我为王!为赵国故,吾当争;为赵国故,吾必争!”

赵嘉想要让赵国变法图强,想要让那些真正有才学之人,可以在赵国身居高位。

唯有如此,赵国才能中兴,才能与秦国相抗衡。

可惜的是,以赵嘉如今身份地位,根本没有这种能力。

想要做到这些,就必须成为赵王,想要成为赵王,就必须与赵偃争夺王位。

昔年,他不将弟弟赵迁放在眼中,并非目中无人,而是眼光放得更加长远。

更何况,赵嘉作为穿越者,本来就对赵偃这个便宜父亲,没有什么感情。

不仅仅是赵偃,就连自己生母,双方由于相处时间太少,赵嘉对其印象以及感情也并不深刻。

这么多年来,赵偃对待赵嘉的态度,赵嘉也看在眼里,对其更没有丝毫感情。

既如此,赵嘉为何要顾虑那么多?

李斯惊奇的打量着眼前少年,脸上终于有了变化。

他没想到,赵嘉居然会如此果决,会如此信任自己,毫无保留的吐露心声,想要与其父赵偃争夺王位。

这种事情,可是大逆不道,也极难成功。

李斯方才那番言论,其实也是在试探赵嘉,想要知道眼前这位礼贤下士的公子,究竟是否有野心,有魄力。

若赵嘉是那种迂腐、愚孝之人,李斯觉得赵国未来堪忧,赵嘉也难成大事。

可是,赵嘉让李斯感到惊讶了。

以赵嘉回答的速度来讲,李斯已经能够肯定,眼前这个看似偏偏如玉的公子,早就没将自己弟弟视为对手,反而想要与自己父亲争夺王位。

这种想法虽然异想天开,却也可以看出其野心与魄力。

野心与魄力,乃成就大事者必备品质。

李斯静静看着赵嘉,过了许久才说道:“公子可知,待汝回国之日,便是乃翁发难之时?”

赵嘉眉头微皱:“吾若能够促成诸国分燕,纵然父亲心中忌惮,恐怕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吧?”

李斯闻言却是冷笑道:“难道公子真的以为,各国能够分燕成功!”

赵嘉眼神微凝,道:“齐国、魏国、韩国已经同意分燕。”

“至于秦国,秦昭襄王去岁刚刚逝世,秦国太子嬴柱守孝未满一年,尚且没有真正登基为王。”

“如今秦国虽以嬴柱为主,终究没有确立秦王。”

“蛇无头难行,国无君难成大事,以秦国如今之国情,只要诸国同意分燕,秦国难道还能翻起什么风浪?”

赵嘉之所以敢在这个阶段搞事情,那是因为知道,嬴柱守孝期满以后,称王仅三天就死了。

嬴柱死后,子楚也是守孝一年,在第二年正式称王,也只活了不到三年。

嬴政继位之时才十三岁,有吕不韦等人把持朝政,直到其满二十岁以后,才开始清除异己,真正掌控秦国。

这十余年时间,也是赵国发展的黄金时期。

“哈哈哈哈!”

不曾想,李斯听闻赵嘉之言,却是大笑数声。

继而,他摇头晃脑的说道:“分燕之策,必会以失败告终!”

第六十四章 彻底毁掉

“秦昭襄王逝世不久,嬴柱还在守孝期,尚且没有称王。”

“以秦国如今之局势,若四国决心分燕,纵然强如秦国,恐怕也无可奈何。”

“且此次分燕国之地,不仅只有四国,就连秦国也能得到好处。秦国既然能够坐享其成,又怎会阻止列国分燕?”

“除了秦国,又有哪个诸侯国能够阻止燕国覆灭!”

赵嘉言之凿凿,感到无比自信。

以如今之局势,诸国分燕几乎已成事实,失败的可能性极低。

“公子还是不太了解秦国啊!”

李斯轻声说道,目光投向西方,眼神变得无比深邃,脸上也带着向往之色。

“还请先生赐教!”

赵嘉心中微沉。

他虽并不相信秦国会干预分燕事宜,终究还是想要听听李斯的想法。

“公子可知,秦国应对六国之策?”

赵嘉沉吟半晌,而后说道:“以连横破六国合纵,实行远交近攻之策。”

对于这点,史书上已经写得非常明白,各国有识之士也都知晓。

李斯笑道:“如今之秦国,占据天下半部,多年来与诸国征战不休,魏、韩两国羸弱,于夹缝中生存,虽惧秦,却恨之入骨。”

“至于齐国,曾经能与秦国抗衡,奈何诸国伐齐,齐国几乎覆灭,其中秦国出力颇多,两者亦有有隙。”

“赵国经由长平之败,壮者皆被屠戮,举国上下视秦若仇寇,恨不能灭其国,图其民。”

“至于楚国,地方五千里,持戟百万,此霸王之资也,有虎视天下之势。”

“然白起率数万之众,兴师以与楚战,一战而举鄢郢,再战而烧夷陵,三战而辱楚之先王。”

“秦王相约楚王会盟,又扣怀王于秦三年,致使怀王客死异乡,楚人莫不悲愤,此千古大仇也。”

“秦与此五国仇深似海,纵各国心不齐,以如今局势,抗秦之心亦不容置疑。”

“唯有燕国,历来与秦交好,双方并无不可解之仇怨,为秦国连横之最佳盟友。”

“燕国在,合纵则如河堤蚁穴,虽有细小间隙,终使堤溃坝决,洪水泛滥也。”

“故,秦绝不会坐视燕国覆灭,若列国欲分燕,秦必发兵救之。”

赵嘉眉头紧皱,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先生之言,嘉未尝不知,然秦昭襄王逝世,新君嬴柱尚且没有继承王位,秦国朝局不稳,何以出兵?”

李斯笑道:“秦国之强,非在于君,而在于国,在于朝,在于法。”

“连横之策,乃秦惠文王与秦相张仪所定国策,由秦昭襄王坚定执行,纵其去岁逝世,秦之国策亦不会改动。”

“燕国并不与秦交界,公子难道以为,仅以东北燕之飞地,就能令秦坐视燕国灭亡乎?”

赵嘉闻言,脸色却是变得越加凝重。

“若李斯所言无误,可能我以前还是不够重视秦国啊。”

赵嘉心中刚刚闪过这个想法,就看到亲随边城仓促而来,脸色不太好看。

“公子,有大事发生!”

“何事?”

边城看了看李斯,却并未说话。

赵嘉沉声道:“先生乃当世大才,并非旁人,若真要要事,也能让先生帮忙出谋划策,汝直言便是!”

边城不再犹豫,急道:“燕国使者前往咸阳求救,秦闻诸国欲分燕,遂遣使者警告魏、韩两国,两国慑于秦国之威,出尔反尔,拒绝出兵分燕。”

“不仅如此,秦国更是令大将蒙骜统兵二十万,朝赵国边境开赴,扬言赵国若不撤兵,必然踏平邯郸。”

“齐见秦国态度强横,亦是召回军队,暂且处于观望状态。”

“如今大王以及朝中公卿,忌惮秦国兵锋,有意令上将军撤回国内备战。”

赵嘉闻言,脸色大变,继而转头看向李斯,眼中满是复杂之色。

“秦国仅仅派遣使者警告,魏、韩两国便畏惧战栗,纵然出尔反尔,也不敢去拿到手好处。”

“纵不与秦接壤之齐国,亦不敢妄动。”

说到这里,赵嘉再想起赵王以及赵国文武的表现,只能暗自叹息。

“六国畏秦如此,何以图之!”

李斯起身,摇了摇头,语气中有奚落,亦有淡然。

赵嘉无话可说,亦是站起身来,对着李斯深深作揖:“先生大才,嘉拜服。”

他还想继续招揽李斯,可惜话到嘴边,却是说不出口。

“今日得与先生畅谈,纵不能邀先生入赵,嘉亦感三生有幸。”

“秦陈兵边境,分燕之事已败,赵国事艰难,某欲尽早拜会楚王,而后归赵。”

“只希望,与先生还有再见之日!”

李斯亦作揖回礼,道:“承蒙公子抬爱,惜李斯志不在赵,有愧公子厚爱,吾心甚恐。”

赵嘉叹曰:“有缘而无份,只恨天意弄人,吾又岂能怪先生!”

“只是不知,先生准备何时入秦?”

李斯目光深邃,沉吟半晌才说道:“此番返回楚国,只为见见故人故地,明日就准备离开楚国。”

赵嘉看着李斯,心中虽有万般言语,终究还是微微叹息,洒泪告别而去。

归途中。

边城看着沉默不语的赵嘉,忽然说道:“公子既知李斯乃旷世奇才,为何要放任其前往秦国?”

“李斯入秦,秦国岂非愈强!”

“且公子既然没有把握能够招揽李斯,为何对其吐露如此多心声,难道就不怕假以时日,对方以此为要挟么?”

边城,本为江湖侠客,十年磨一剑,十步之内,出剑必杀人。

赵嘉也是听说了边城事迹,思虑自己出使楚国,需要这等人才相助,当即放低身段前去拜会。

好在边城也早听闻赵嘉名声,二人相谈许久,终于苟且在了一起。

赵嘉看了看边城,忽然轻声叹道:“我的貂蝉,在哪里?”

边城面露疑惑之色,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问道:“敢问公子,貂蝉乃何人!”

“貂蝉么?”

赵嘉低声呢喃。

他的思绪,飘回到了王者峡谷,仿佛看到一位盖世战神,手持方天画戟傲立于世。

那人深爱着名为貂蝉的女子,时常呢喃:“我的貂蝉,在哪里?”

可惜的是,貂蝉与那人有着深仇大恨,两人注定不会相容,那人也注定得不到貂蝉。

心中万般想拥有,纵寤寐思服仍不可得,这种痛苦,谁人能知?

“貂蝉么,那就是想要得到,而得不到的东西。”

边城再问:“若不能得到,又当如何!”

赵嘉想起王者峡谷中,那人挥舞方天画戟时的呐喊,轻声说道:“不能得到,那就将他彻底毁掉!”

第六十五章 月下送李斯

“收拾行李,准备连夜离开楚国。”

李斯目送赵嘉等人离去,并且确定附近没人以后,就急忙对小厮说道。

小厮目露疑惑之色,道:“先生不是说明日离去么,公子嘉还说要为先生送行,为何要提前走?”

“且楚国各地大多宵禁,我们连夜赶路,若被巡夜官兵擒住,又当如何?”

李斯看着蠢萌的小厮,忍不住扶了扶额头。

他终究还是没有解释什么,再三交代小厮去收拾东西以后,这才看着天际,微微叹息。

“赵嘉,生不逢时啊。”

李斯微叹,眼中有惋惜,有感叹,还隐约有种期待。

李斯虽立志做仓中鼠,也深知秦国之强大,却也并非真觉得非要去秦国不可。

奈何,关东六国任人唯亲、唯名,而非唯贤。

以李斯的出生于名望,想要在六国有所成就,必须要先经营名声,随后才能被重用。

只有秦国任人唯才,也是李斯这种人最容易发育的土壤。

可是如今,赵嘉的忽然拜访,又给了李斯更多选择。

奈何赵嘉器重李斯,并不代表赵王也会器重李斯,李斯知道以秦国之强,给六国剩余的时间不会太多。

赵嘉除非是那种,有能力改天换地的绝世雄主,否则也不值得李斯辅佐。

从李斯现在对赵嘉的了解,此人懂兵事、任贤才、纳忠言,已经有明主之资。

可惜,如今大世,仅仅明主很难改变天下割据。

“所谓雄主,不仅要有野心与魄力,更需要有城府与手腕,以及为霸业不折手段之特质。”

“他,究竟是不是雄主?”

战国时期,尚且没有出现‘枭雄’这个词汇,李斯也不知道后世有曹操这位枭雄,否则肯定会说:唯有不世枭雄,方能改天换地。

时间飞逝,夜幕降临。

皓月当空,星辉如瀑。

哪怕李斯与小厮两人趁夜赶路,仍旧能够就着月光,辨认清楚方向。

“先生,夜晚赶路真的不安全,不仅要尽量避开官兵,还要防备那些剪径之盗贼。”

“说不得,还会看到什么山精鬼怪呢。”

“要不,我们还是明日白天再赶路吧。”

小厮看着前面无比幽静的小路,感觉心中有些发毛,小声说道。

“噤声,赶路!”

对于自己这位无比蠢萌的小厮,李斯已经无语到了极点,奈何身边只有小厮这么一个人使唤,纵然对方再如何蠢萌,李斯也只能将就用着。

“踏踏踏!”

就在此时,前方忽然传来了杂乱的声音。

小厮举目望去,看到不少黑影照着自己这边而来,当即吓得脸色苍白。

“先,先生,那些人,不会,不会是盗匪吧。”

小厮声音有些颤抖,好在他还有些忠心,哪怕心中十分害怕,仍旧挡在了前面。

李斯却是微微眯起了眼睛,凝神看着前面那些越走越近人影。

他没有选择逃跑,因为知道,若真是那人,自己根本没有办法逃走。

当对方逐渐靠近以后,李斯看清楚了为首之人容貌,不由在心中微微叹息。

前面为首者,正是赵国王长孙赵嘉。

李斯对于赵嘉的到来,既感觉出人预料,却又感觉情理之中。

“原来是公子嘉,吓死我了!”

小厮见来人不是盗贼,紧张神情顿时消失无踪,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公子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李斯却没有小厮那般欣喜,反而走上前去,双目逼视赵嘉,沉声问道。

“听闻先生连夜离去,嘉恐日后难见先生,心中思念,这才前来相送。”

赵嘉浅笑,双目宛若朗星。

“哎。”

李斯看着眼前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再看着对方脸上浅浅的笑容,深深叹息。

“先生为何叹息?”

赵嘉盯着李斯,眼中露出疑惑之色。

李斯没有回答,却是反问:“公子为何与我讲那么多?”

赵嘉仍旧在笑,答曰:“只因嘉仰慕先生久矣,欲以满腔热忱向先生表露,只为得到先生赏识耳。”

李斯摇头:“可惜,李斯辜负了公子的厚爱。”

两人并肩而行,小厮与赵嘉属下走在一起,紧随其后,却都没有说话。

此时,哪怕蠢萌如小厮,也感觉气氛有些不对。

再联想起白日,李斯再三叮嘱自己收拾行李,准备连夜离去之事,心中忽然感觉有些发寒。

楚国位于南方,哪怕如今正值春季,夜晚温度也并不是很低。

饶是如此,风吹过,小厮身体仍然忍不住哆嗦起来,感受到了无边冷意。

夜晚静谧。

众人在小路上行走,却再也没有任何人说话,只有轻微的脚步声传入耳中。

许久过后,李斯忽然止步。

他盯着赵嘉双目,说道:“时候不早了,公子既然送到这里,请回吧。”

赵嘉那始终挂在脸上的笑容,终于收敛了,微微叹息。

“公子为何叹息?”

赵嘉眼神复杂的看着李斯,轻声说道:“先生为何与我讲那么多?”

李斯答曰:“只为报公子屈尊相邀之恩耳。”

“仅仅如此么?”

李斯反问:“若不如此,又能怎样?”

赵嘉摇了摇头,有些不解的说道:“先生既无心入赵,根本没必要讲那么多,更没有必要告知在下,先生将要入秦之事。”

李斯笑了,笑容很灿烂。

“因为我很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公子会如何做。”

赵嘉沉默,继而低语:“好奇心会害死猫呢。”

李斯仍旧在笑:“若失去了好奇心,猫还是猫么?”

赵嘉摇头,叹曰:“可惜,先生非猫,乃浅水蛟龙,遇风雨必飞上九霄。”

李斯收敛了笑容,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奇怪,说道:“我现在仍然很好奇,公子为何会亲自前来相送,为何还要与我说这么多。”

赵嘉仿佛在呓语:“只因先生乃是蛟龙啊,嘉想做那让蛟龙腾飞九霄之风雨。”

李斯却是摇了摇头,道:“公子说反了。”

赵嘉眼中露出惊喜之意,有些急切的问道:“那么,先生可愿做那让蛟龙腾飞九霄之风雨?”

李斯没有回答,只是轻声呢喃:“公子,该回去了。”

惊喜凝固在脸上,赵嘉抬头仰望皓月,声音有些干涩。

“先生好走!”

第六十六章 心扉

夜风吹拂,有些许冷意。

赵嘉凝视着李斯,心中虽有遗憾,却仍旧没有改变自己的决定。

无法得到,那就将他彻底毁掉。

来到这个世界十年,赵嘉改变了许多,既然知道李斯是贤才,自己也推心置腹前来相邀,结局就已经注定。

不为所用,只能将其扼杀。

如此做可能显得不那么道德,可惜大争之世就是如此,想要有所作为,当断则断。

赵嘉也会仁慈,也会愧疚,然而想要成为枭雄,就只能将这些隐藏在心中。

“先生,好走!”

赵嘉转过身,不忍再看李斯。

哪曾想,李斯却走到赵嘉正面,笑道:“公子,该回去了。”

赵嘉表情先是有些错愕,继而变得无比激动,上前紧紧握住李斯双手,有些颤抖的说道:“先生,可是准备和嘉一同回去?”

李斯微笑:“吾还想做仓中鼠,过早夭折可不行。”

听着李斯口中的调侃,赵嘉顿时尴尬的难以自容,退后躬身道:“若有得罪之处,望先生饶恕!”

李斯亦躬身行礼,拜道:“公子若为民,此举当为罪;若为君,此举当为雄。”

“李斯,愿于君前效犬马之劳!”

君,不是随随便便的称呼。

门客、下人才称主人为君,其余人基本都称呼赵嘉公子,仅仅是称呼的改变,也能看出二者身份关系。

“吾得先生相助,三生有幸也!”

赵嘉兴奋异常。

他渴望得到国之贤臣久矣,奈何赵国多出将才,出色文臣却是不多。

如今得到李斯认主,赵嘉又怎能不欣喜?

不过很快,赵嘉就说道:“从此以后,吾必以弟子之礼待先生,先生称我为公子即可。”

李斯轻笑,却并未反驳,说道:“此非久叙之地,当先行回返,再与公子彻夜详谈。”

赵嘉应允,满心兴奋挽着李斯右臂,不愿撒手。

雅舍内,灯火摇曳,熏香袅袅。

“嘉有一事不明,先生为何忽然改变主意,愿意相助与我。”

两人对饮。

许久过后,赵嘉终于忍不住心中好奇,出言询问。

李斯抬头,轻笑道:“吾若说因为怕死,公子信否。”

赵嘉认真想了许久,却是摇头道:“以先生之智,若果真怕死,就不会与嘉说那么多。”

锋芒毕露,而又转投敌国,的确乃取死之道。

以李斯智慧,若果真怕死,就会在赵嘉寻到自己的时候,藏拙于内,更不会聆听赵嘉那么多心声。

李斯没有回答,却反问道:“吾亦有一事不明,斯往日不过郡中小吏,纵然寻得名师,却也刚刚学成,乃无名之辈。”

“公子,又为何大费周章四处打听,最终寻到这里?”

李斯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心中疑惑,满脸好奇的盯着赵嘉。

早在李斯见到赵嘉以前,就得到消息,这位赵国公子四处打听自己,甚至为了寻访自己,还派人找到荀子那里。

李斯虽自忖有才学,却尚未展露出来,更没有丝毫名气。

他也非常好奇,这位赵国公子嘉,为何会不惜代价四处寻访,还要亲自前来楚国走上一遭。

李斯的确怕死,却也十分好奇。

因为好奇,李斯才留下来,任由赵嘉寻到自己,否则恐怕早就离开楚国了。

他也想要看看,这位崭露头角的公子嘉,又没有资格让自己投奔。

赵嘉沉默许久,郑重说道:“只因嘉深知,先生有经天纬地之才,有扭转乾坤之能。”

“得先生,于内可安国,于外可定邦,先生虽无名,却有国相之才。”

“我若为王,先生必为相。”

“至于赵嘉如何得知,还望先生莫问。”

赵嘉知道,面对这种人才,最好不要撒谎,索性直接挑明。

以李斯性格,也绝对不会追问到底。

李斯眼睛越来越亮,不过嘴上仍旧谦逊道:“公子谬赞。”

不过很快,李斯就正色道:“自吾始见公子,便知唯有两条路可选,要么追谁公子左右,要么死。”

“是为此,吾才知无不言,甚至敢于聆听公子心声。”

“只是,没有选择吗?”

赵嘉闻言,脸上却是露出苦涩的笑容。

真心投奔与被逼无奈,两者差距很大,前者会尽心竭力出谋划策,后者极有可能敷衍了事,甚至会寻机离去。

赵嘉乃是诚心邀请李斯,自然也希望李斯能够真心投奔自己。

他收敛了笑容,声音有些干涩的说道:“我闻先生欲做那仓中鼠,赵国可是粮仓?”

李斯摇头:“赵国非仓亦非厕。”

赵嘉反问:“终究非先生理想居所么?”

李斯轻笑:“此时之赵国,并非李斯理想居所,待公子为王,赵国或许就能成为粮仓,吾亦愿为仓中鼠。”

随后,李斯正色道:“自古君择臣,臣亦择君。”

“公子寻才、惜才、知兵、善战,有魄力,会取舍,实乃明君之资。”

“若仅仅如此,以公子如今之处境,尚且不值得李斯投奔。”

“李斯离去,亦为试探公子耳。”

“公子若倾慕李斯所学,不能得到,却眼睁睁看着吾奔秦,此妇人之仁,终究难成大事,吾不投也。”

赵嘉闻言,眼中终于露出了神采。

不过很快,他就疑惑道:“先生既然为了试探,又何必连夜离去?”

李斯笑曰:“连夜离去,也是为了考验公子。”

“公子若足够重视李斯,又心思缜密,必然会派人暗中监视,纵然李斯连夜离开,也能相遇。”

“若公子有除掉李斯之心,却无此等能力,吾亦不投也。”

“只因,吾欲投雄主,而非明主。”

“雄主,可定国内,拒强敌,征四方,公子唯有如此,方有改天换地之能。”

李斯讲述这么明白,是为了解开赵嘉心结。

若始终让赵嘉觉得,李斯投奔到他的麾下,只是因为怕死,两人之间就会有隔阂。

如今讲明白了,以李斯的性格,不会在意赵嘉曾欲杀自己的事情。

以赵嘉雄主之资,只要知道李斯真心投奔自己,也绝对不会在意对方曾经试探的举动。

唯有君臣相宜,二者同心,方能成就大事。

第六十七章 初献策

星辉如瀑,灯火摇曳。

“秦国陈兵边境,我欲回返赵国,应对大敌。”

两人聊了许久,赵嘉忽然说道,眼中闪过忧虑之色。

赵嘉印象中,燕赵之战结束以后,秦国令蒙骜统帅大军攻赵,攻下了赵国大片领地。

既然来到这个时代,赵嘉不想再看到这种事情发生。

“公子,万不可如此!”

不曾想,赵嘉话音刚落,李斯就急忙出言劝谏。

“为何?”

赵嘉看着李斯,眼中露出疑惑之色。

李斯正色道:“如公子先前所言那般,秦昭襄王去岁逝世,嬴柱尚未完全称王,朝堂局势并未完全稳定。”

“若非迫不得已,未必会出兵攻打赵国。”

赵嘉皱眉,却是有些不太确定了。

他大致记得蒙骜领兵攻赵,也知道是燕赵之战结束以后,具体时间并不清楚。

甚至于,就连这件事情发生在哪位秦王期间,赵嘉也不知道。

“既如此,先生又为何如此肯定,诸国分燕必定失败,难道诸国之内就无有识之士,能够看出秦国此时局势吗?”

李斯却是摇头叹道:“六国豪杰何其多,又怎会没人看出秦国恫吓之意。”

“奈何各国惧秦久矣,诸王哪怕心知秦国不会妄动,面对秦国强势表态,仍旧不敢冒险尝试。”

“且各国心怀鬼胎,这也是为何,各国联合总体实力远超秦国,合纵却屡次失败。”

赵嘉听到这里,沉默不语。

各国虽然的确记恨秦国,却也全都心生畏惧,若非迫不得已,没有那个国家敢与秦国彻底撕破脸皮。

秦国之威,由此可见。

“那么,我们有无可能,继续劝说列国分燕?”

不过很快,赵嘉眼睛就亮了。

在此之前,赵嘉没有本事游说列国,可是现在有李斯这位牛人啊,以李斯的才华与口才,说不定就能说动各国,放下心中忌惮联合起来。

李斯摇了摇头,郑重说道:“分燕,本就为下策。”

赵嘉皱眉:“先生何出此言?”

李斯侃侃而谈:“如今局势,唯有六国联合,方能抗秦。”

“纵然公子最终能够鼓动五国分燕,被分燕国之国力,也不可能迅速被列国所吸收。”

“相反,为了维持燕国那块飞地,甚至可能会牵制诸国许多精力。”

“若秦国朝中局势稳定,趁机发兵东出,又当如何?”

赵嘉细细思索着李斯的话,过了许久才明白对方言下之意。

灭掉一个国家,并不代表能够迅速吞并对方所有,继而壮大己身。

不说其他,仅仅是让燕人依附,至少都需要十年时间,甚至更久。

所以说,分燕以后,各国国力不仅不能迅速得以提升,假如燕人暴动,或者秦国派人在燕地搞事情,各国短时间内甚至会被牵制住大量精力。

“那么先生以为,赵国当如何行事?”

李斯答曰:“我闻上将军廉颇大破燕军,俘虏燕将不计其数,围困燕都之际,亦俘虏了不少燕国勋贵,可是如此?”

“然也。”

李斯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与其分燕反被牵制国力,倒不如以退兵为条件,要挟燕国割让城池。”

赵嘉皱眉道:“有秦国为燕国摇旗呐喊,恐怕燕国不会割让太多城池。”

李斯笑道:“那么公子以为,占据燕国城池,所为何事?如今之赵国,又最缺什么?”

赵嘉心中微动。

占据赵国城池,乃是为了城池以及周边人口、土地,赵国经过长平大败,虽然过去了十年,人口仍旧稀缺。

“先生难道是想,收编那些被俘虏之燕军?”

李斯摇头:“先不说那些燕军很难被收编,燕王也绝对不会答应如此苛刻条件。”

赵嘉皱眉:“难道要将那些俘虏都放回去?”

春秋战国时期,两国交战,若有一方战败导致军卒被俘,战胜国基本都会勒索一些钱财,而后将战俘放回去。

因为那些战俘家人,都在敌国之内,想要将他们收编,可能性太小。

至于屠杀俘虏这种事情,春秋战国时期并不常见。

这也是为什么,白起当初坑杀数十万赵国士卒,会震动天下了。

事实上。

白起未必想要屠杀这么多人,奈何秦、赵两国争锋多年,秦国虽胜多败少,然每次战胜俘虏了赵人,基本也会按照以往惯例,放俘虏回国。

那些俘虏回国以后,只要稍加整顿,又能组成一支大军。

秦相范睢正是看到了这点,才献出攻人之策,令白起将赵国俘虏尽数坑杀。

前世赵嘉看过《大秦帝国》那部电视剧,当时还以为只是臆想。

来到这个时代以后,赵嘉才知道,坑杀赵国俘虏的计策,的确是范睢提出。

“不放回去,难道公子欲学武安君长平之举?”

赵嘉沉默不语。

此战赵国大胜,所获俘虏至少有二十万,若尽数屠戮,那是天大罪孽。

战场杀敌,赵嘉并无心理负担。

可是屠杀手无寸铁的俘虏,而且还是同族同源的华夏子孙,赵嘉实在难以做到。

这不是迂腐,也不是圣母,乃是那种后世所培养出来的民族荣誉感。

七雄争锋,说到底,还是自己人打自己人。

况且就算屠掉那么多人,对于赵国国力的提升,也并无任何裨益,反而会让燕人彻底仇视赵国。

日后哪怕赵国覆灭燕国,燕人也会记住这种仇恨。

仇恨,势必会埋下许多不安定的种子。

“若放回去,燕国纵然暂时兵败,待休整数年以后,仍旧会恢复国力。”

对于放回俘虏,赵嘉显然有些不太愿意。

“那么,就放回去部分,让燕王以留下来那些俘虏的家眷,换被放回去之人。”

“赵国不缺土地,缺人口。”

“只要那些人的家眷来到赵国,他们纵然心念燕国,也势必会永远留下。”

赵嘉眼睛大亮,不过很快就说到:“燕王未必会答应。”

李斯闻言笑了,眼中闪烁着寒光:“那就就告诉燕王,若不同意这个方法,就将俘虏全部屠掉。”

“再将风声传出去,俘虏家人势必会暴动,燕王纵然不愿,也会照做。”

赵嘉闻言大喜。

若果真如此,就算放回去十五万人,留下的五万俘虏,他们家眷的数量,可能都会有二十万。

第六十八章 联姻

“我若不回去,先生计划又如何实施?”

李斯轻笑道:“吾闻公子与上将军廉颇关系莫逆,何不将此策献给上将军,由上将军转达给赵王?”

赵嘉沉吟半晌,没有说话。

李斯正色道:“公子是否在想,如今公子正需要功劳与名望,若亲自回国献上此策,会让公子名望再次提升?”

赵嘉点头。

别看他在这次大战中表现非凡,终究在朝中根基浅薄,若此番分燕失败,赵嘉威望也会遭到打击。

是以,赵嘉如今迫切需要功勋、名望,这才不愿将功劳拱手让人。

李斯轻叹道:“太子扎根朝堂那么多年,文臣大多暗中依附,纵然公子再如何功勋卓著,又能如何?”

“况且,太子乃公子之父,子与父争,乃不孝之举,于公子名声有损。”

“为今之计,公子当远离朝堂,游于外,立足军中,只要得到将士们认可,就有博弈之资。”

“贸然回返朝堂,反而如龙游浅滩,难以施展抱负。”

赵嘉闻言,若醍醐灌顶。

他蛰伏九年,之所以没有结交太多文臣,反而选定了廉颇,乃是因为早就看出,自己在朝堂之中,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与父亲赵偃争锋。

唯有多立战功,立足军中,才能另辟蹊径,尽早参与到赵国大事之中。

“上将军如今功勋盖世,纵令尊贵为太子,亦不能压制上将军锋芒,上将军素与令尊不睦,纵然为了自保,料想也会站在公子这边。”

赵嘉想起了历史上廉颇的下场,眼睛也越来越明亮。

历史上,赵偃刚刚上位,就让乐乘前去夺了廉颇兵权,惹得廉颇大怒,发兵攻打乐乘,吓得乐乘仓皇而逃。

最终,廉颇也只能叛逃入魏,后来辗转流亡至楚国,郁郁而终,客死异乡。

前世读到这段历史,赵嘉还不太了解赵偃为何会如此做,不过来到这个时代,看到二者之间的矛盾以后,对于赵偃所为,就不感觉那么奇怪了。

假如廉颇乃普通将领,纵然以前与赵偃不睦,赵偃上位以后,可能还会容忍。

坏就坏在,廉颇功高震主,无论在朝中还是军中,都有很高威望。

没有任何君主,会放任这样一位对自己有意见的将领,继续执掌整个赵国大权。

纵然是赵嘉易地而处,或许也会如此行事。

也就是说,廉颇越是功勋曰卓著,就会越被太子赵偃所忌惮,此番借廉颇之手献上如此计策,既能强大赵国,又能让赵偃更多将目光吸引过去。

如此虽显得有些不太厚道,却也是无奈之举。

更何况,哪怕赵嘉不这么做,廉颇与赵偃之间,关系仍旧不睦。

“公子不入朝堂,既可打消令尊心中之戒备,又能从外进行布局,如此才是智者所为。”

赵嘉思量许久,皱眉道:“话虽如此,若我不入朝堂,又如何提升名望,没有名望,又如何积累资本?”

李斯轻笑,而后起身指着郢都方向,说道:“公子所需,便在于此。”

赵嘉面露疑惑之色,道:“还望先生明言。”

“天下六国,唯楚不与赵国接壤,二者没有直接利益冲突,赵、楚之间,若秦燕两国。”

“秦远交近攻,以连横破合纵,公子何不效仿?”

赵嘉沉吟半晌,道:“赵、楚已经结盟,先生莫非想要更进一步?”

“然也!”

李斯抚掌大笑,说道:“若仅仅是名义上结盟,盟友关系并不密切,应当更进一步,令两国亲如一家,方能成事。”

“还望先生明言。”

李斯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的说道:“吾闻楚王长女芳龄双十,美貌动人,由于楚王膝下无子,唯有此独女,致使楚国长公主深得楚王宠爱。”

“正是由于太过宠爱,楚国长公主哪怕已到双十年华,仍旧尚未出嫁。”

“如今楚王有心为长公主寻得良配,奈何长公主眼光颇为挑剔,时至今日尚未寻到如意郎君,楚王由于溺爱长公主,也并不愿太过逼迫。”

“公子贵为赵王长孙,如今正值婚嫁之龄,以吾观之,公子仪表堂堂,又能文能武,何不前去一试,说不得就能俘获长公主芳心呢。”

“公子若能娶到长公主,不仅能让赵、楚两国盟约越发紧密,赵王以及赵国文武,也会对公子赞誉有加。”

“以楚王对长公主之宠爱,公子何愁日后没有助力?”

听着李斯侃侃而谈,赵嘉眼睛越来越亮。

联姻,的确是维持赵、楚两国盟约的最好策略,然而楚国强大,赵国弱小,楚国未必愿意将公主嫁到赵国。

不过很快,赵嘉就释然了。

若是换做他人,肯定不愿意将楚国长公主嫁到赵国,恐怕就连楚王也不愿意。

奈何长公主乃楚王独女,从小受到万般宠爱,只要自己真能撩动长公主芳心,料想楚王也不会拒绝。

至于楚国长公主比赵嘉大两岁,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或许有人会觉得,赵嘉身为穿越者,居然不去寻找自己所爱的女子,反而跑去联姻,觉得丢了穿越者的脸。

赵嘉倒不觉得有什么。

他甚至觉得,这个时代的女子,比后世绝大多数女子更懂事,更温柔,更能体贴男子。

至于联姻,又算得了什么?

既然来到这个时代,儿女私情对于如今的赵嘉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如果想要女人,各种各种的女人都能轻易得到。

先不说这个时代以男人为尊,就算不考虑这点,以男子的稀缺程度,也注定了男人可以随意挑选各种优秀女人。

毕竟,各国战乱不休,战死的男子不计其数,造成男少女多的场面。

如今可不像后世那般,由于男多女少,导致许多自身条件很差的女人,反而带着各种挑剔的眼光,想要找到各方面都优秀,还能将自己宠上天的男人。

这个时代,就算是普通精壮男子,想要找到不错的配偶,也并非什么难事。

赵嘉并不在意联姻。

莫说楚国长公主美艳动人,就算真的丑陋不堪,为了联姻,赵嘉也会将其娶回家。

成大事者,总要有所取舍。

第六十九章 倒影湖

郢都,公主府,后花园。

二十岁的芈芙,看着水池中并排游动的观赏鱼,美丽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愁容。

“就连鱼儿都寻找到了良配,我的良人又在哪里?”

芈芙叹息,眼中露出纠结之色。

双十年华,在后世并不算什么,可是在这个时代,女子早就嫁人生子了。

芈芙由于从小备受宠爱,对于爱情有种梦幻般的妄想,希望能够找到身份、长相、才学、能力都与自己相配的男子。

不仅如此,那位男子对内要温文尔雅,对外还要能铁血征伐。

最重要的是,那个男人一定要懂得浪漫,会带着她在湖畔吟诗,会让她抱着那强健有力的胸膛纵马四方。

她还想要那个人能够手捧鲜花,在人来人往的闹市中,能够无视别人奇怪的眼光,大声说着‘我爱你’。

这些幻想,在后世或许不算什么,不少被偶像剧影响的女孩,幻想甚至比芈芙还要夸张。

可是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这种幻想就变成了奢望。

这也是为什么,楚国长公主芈芙明明早就到了出嫁年龄,却始终待在闺房了。

楚王熊完也为女儿婚事着急。

奈何芈芙择偶标准十分苛刻,那些楚王看重之人,要么身份地位不够,要么不懂浪漫,就算有人二者兼备,其它方面也不符合要求。

故此,提亲之人,被芈芙不知拒绝了多少。

楚王虽心中不悦,奈何真的十分疼爱这个女儿,也只能任其胡闹。

到了如今,楚国未婚适龄青年越来越少,芈芙又不可能给别人做小,楚王为了女儿的婚事,几乎都快要愁白了头。

“我要屈服吗?”

芈芙想了想自己年龄,那美丽的大眼睛中,顿时布满了愁容。

“公主,你猜我今日在街上碰上了谁?”

就在芈芙愁容满面的时候,侍女兰儿却是跑了过来,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看到兰儿,芈芙收敛了自己的愁容,反而露出浅浅的笑容。

她虽贵为楚国公主,又受到万般宠爱,却并不娇蛮,反而对待身边侍女极好。

这也是为什么,兰儿会如此活泼了。

“遇到了谁?”

兰儿神秘兮兮的说道:“兰儿所遇到的这个人,公主以前还念叨过好几次呢。”

“这次兰儿特意去看了看,那人果真仪表堂堂,端的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兰儿乌黑的大眼睛咕噜噜转动,嘴角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芈芙心中微动,有些不确定的说道:“莫非是那赵国王长孙赵嘉?”

兰儿拍手叫道:“哇,公主好聪明呢。”

芈芙敲了敲兰儿的小脑袋,笑骂道:“你这个马屁精!”

不过很快,芈芙就有些好奇的问道:“那赵国王长孙赵嘉,果真如同传闻般,文可安邦、武可定国吗?”

兰儿正色道:“别的我不知道,公子嘉长相的确无可挑剔,且为人十分仗义,武艺也是极好呢。”

芈芙疑惑道:“公子嘉长相好坏可以看出,兰儿又是从哪里得知,此人十分仗义且武艺极好呢?”

兰儿狡黠一笑。

她压低声音说道:“兰儿差人打听到了公子嘉行踪,故意提前抵达,雇佣了几人充当无赖欺负于我。”

“公子嘉见状,毫不犹豫就冲了上来,以一敌五居然将五个无赖全部打跑,那五个雇佣来的无赖,居然丝毫没有还手之力,你说公子嘉厉不厉害。”

“赵嘉。”

芈芙低声呢喃,美丽的眼睛中带着些许好奇。

庭院幽静,两人相对而坐。

“那五个人,先生安置妥当了么?”

“公子但请放心,那五个人已经离开郢都,半年之内不会回来了。”

赵嘉心中松了口气,却仍旧有些不确定的说道:“这样做,真的有效吗?”

李斯脸上露出玩味之色,而后重重点了点头。

无论是先前有人鼓动兰儿试探赵嘉,还是兰儿所雇用的那五个无赖,都是李斯一手策划。

李斯早就打听到,公主芈芙以及其贴身侍女小兰,都对芈芙的婚姻十分着急。

芈芙几乎拒绝了郢都所有的年轻俊杰。

想要寻到如意郎君,就必须把目光放得长远,至于名声在外的赵嘉,就是不错的选择。

李斯买通公主府下人,得知芈芙念叨过赵嘉几次,就知道芈芙对赵嘉有点想法。

只是固有的骄傲,让芈芙没有放下身段前来相见。

李斯为了成全这段姻缘,才故意让人给小兰出谋划策,派人试探赵嘉人品、武艺。

正是为此,才有了赵嘉精彩的表演。

可以预料,只要事情传到了芈芙耳中,对方极有可能会想方设法见上赵嘉一面。

“公子、先生,楚国长公主果然乔装出了公主府。”

就在此时,一袭黑衣的边城悄无声息出现,语气中带着些许兴奋。

李斯起身,笑道:“公子,一场美丽的邂逅正等着你。”

赵嘉闻言,却是苦笑不已。

这个时候,赵嘉忽然感觉自己好腐败,泡个妞还有人出谋划策,安排的妥妥当当。

只不过,赵嘉为啥有点享受这种感觉呢?

鸿沟水畔,有个美丽的湖泊,名为倒影湖。

倒影湖依山傍水,湖水清澈见底,湖边柳枝倒垂进入水中,影影绰绰,摇曳生姿。

如今正值春天,各种野花绽放,美不胜收。

由于倒影湖风景极美,再加上此地距离郢都不远,故此经常有楚国勋贵子弟结伴前来游玩。

不少落魄士子,为了能够攀附权贵,也会在倒影湖畔四处游荡。

勋贵子弟以及士子的云集,让倒影湖越发热闹,逐渐吸引到了不少女子,前来此处想要寻到如意郎君。

长时间下来,倒影湖畔变成了非常奇特的地方,这里既有朝中勋贵,也有贩夫走卒,更有落魄士子,以及风尘女子。

这段时间,赵嘉每日都要与李斯等人,来倒影湖走上一遭。

赵嘉目的,自然是为了将自己的行程告知公主芈芙,好引诱对方前来此地相见。

当然,赵嘉每日在倒影湖四处溜达,也未尝不是带着捡漏心思,说不得什么时候,可能就会遇到一位落魄的历史名人。

第七十章 愣头青

柳枝倒垂,湖面影影绰绰,风吹过,波光粼粼,倒影有规律的扭动着,美不胜收。

倒影湖畔。

有三五成群的士子谈古论今,展露自身才华;有美人翩翩起舞,吸引众人眼球;更有勋贵子弟鲜衣怒马,威风凛凛呼啸而过。

“你说那赵国公子赵嘉,每日都会前来此地游荡吗?”

蒙着面纱的女子轻启朱唇,声音灵动而带着好奇,那双露出来的大眼睛中,流露出期待之色。

这位蒙面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楚国长公主芈芙。

“公主,兰儿已经调查清楚,公子嘉的确每日都会前来此地游玩,与湖畔那些士子谈论。”

芈芙闻言,却是有些不解的说道:“这里的那些落魄士子,有什么地方值得公子嘉屡次来访?”

芈芙说出这话,倒并非无的放矢。

春秋战国以来,真正有本事之人大多出身不凡,落魄士子之中,虽然也的确出现过大成就者,终究只是凤毛麟角。

更何况,此地所谓的那些落魄士子,绝大多数都是假扮而成,不少人甚至都不能认识完全,就在这里招摇撞骗,想要被达官贵人看重。

时间久了,人们对于这里落魄士子的印象,并不算好。

“兰儿也不知道呢,公主若有兴趣,不妨看到嘉公子以后,亲自上前询问。”

就在主仆二人低声议论的时候,兰儿忽然眼睛一亮。

她悄悄扯了扯芈芙衣袖,轻声说道:“公主,公子嘉来了,就在那边。”

芈芙抬起美眸,朝着兰儿所指方向看去,果真见到了一位身穿白衣的翩翩少年,缓缓朝着这边走来。

“长相倒也俊俏,就是不知胆色究竟如何。”

芈芙看着仪表堂堂的赵嘉,美眸中闪过些许狡黠之色,目光朝着远处望了望。

那边,有芈芙提前约好的郢都纨绔们,全都带着身强力壮的奴仆。

“驾!”

几个郢都纨绔得到芈芙示意,当即纵马朝着赵嘉这边而来,脸上全都带着张狂之色。

兰儿当初所请之人,只是地痞流氓,赵嘉自然敢于得罪。

可是如今,这些人都是郢都有名的纨绔,多为勋贵子弟,身份地位非同凡响。

赵嘉远来出使楚国,最好不要得罪这些地头蛇。

芈芙想要看看,赵嘉面对这些人,还会不会像上次那样,毫不犹豫的出手相助。

几个纨绔所骑战马,皆是良驹。

楚国位于南方,战马本就十分稀缺,良驹更是千金难求,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若是知趣之人,看到这些纨绔纵马横冲直撞,哪怕心中不快,肯定也会避其锋芒。

赵嘉、李斯等人,看到那些鲜衣怒马之人,毫不犹豫的朝着自己等人冲来,亦是心中不愉。

“退。”

赵嘉心中虽恼,却也能够看出那些人身份不凡,自己客居楚国,倒也不愿与那些人发生冲突。

故此,赵嘉扯着李斯的臂膀急速后退,将道路让开,险而又险才没被战马撞到。

“良犬不挡道,算尔等识相!”

为首那位纨绔子弟,看到赵嘉如此举动,眼中闪过些许异色,不过很快就被掩饰了下去。

他转过头面向赵嘉等人,眼中露出了不屑之色,挑衅意味十分浓烈。

“找死!”

一袭黑衣的边城,见状眼中却是闪过冷光,右手下意识握住了剑柄。

不过很快,边城就感觉自己右手上面,搭上了另一只手。

“莫要与那些纨绔一般见识。”

边城看着赵嘉那古井无波的脸,愤怒仿佛也被冲淡了许多,微微颔首,而后松开了握住剑柄的右手。

几个纨绔纵马过去,他们所带的家仆,也都先后从赵嘉等人身边跑过。

赵嘉没有在意这些人,目光反而有意无意看向了芈芙以及兰儿。

“公主,他好像认出我了。”

兰儿见状,急忙转过脑袋,对着芈芙说道。

芈芙微微一笑,说道:“无妨,对方既然认出了你,料想也不会坐视不理,本公主正好看看他的表现。”

芈芙说完话,就不动声色与兰儿拉开了距离。

“呦,好精致的美人儿啊!”

那几个郢都纨绔,来到兰儿身边以后,纷纷从战马上跳了下来,眼睛中充满了戏谑。

“你,你们要干啥!”

兰儿心知这些人不敢拿自己怎么样,不过戏还是要演下去,脸上当即露出了害怕的神情,有些惊恐的说道。

“啪!”

为首那名纨绔狠狠甩动着马鞭,空中发出爆鸣般的响声,脸上露出坏笑。

“美人儿,能否赏脸与吾喝上一杯。”

为首那名纨绔扭动着屁股,色眯眯的说道。

站在不远处的赵嘉,看到了兰儿的遭遇,与身边李斯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上次兰儿自导自演的闹剧,其实都是李斯策划。

可是今日不同,由于楚国长公主芈芙亲自来到这里,若是再敢耍些手段,事情真要败露的话,反而会适得其反。

赵嘉却没想到,李斯不去那么做,对方反而演上瘾了,还想要借此试探自己。

“公子莫动,静静看戏即可。”

李斯微微靠近赵嘉,压低声音说道,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

赵嘉微笑着点了点头,已经明白了李斯的意思。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眼看几个纨绔将自己围住,小兰装作害怕的样子大声呼喊着,声音之悲戚,让闻者伤心。

不少听到呼救声之人,看清楚是几个鲜衣怒马的纨绔闹事以后,虽然心中不忿,却也不敢强出头。

而此时,楚国长公主芈芙,早就悄悄远离了众人,待在柳树下静静看戏。

她的美眸,时不时瞟向赵嘉,想要看看对方有什么反应。

可惜的是,无论小兰如何呼救,赵嘉始终无动于衷,反而饶有兴致的观看着。

“难道本公主错看赵嘉了,原来这厮也欺软怕硬,不敢与这些郢都纨绔结怨么?”

就在芈芙心中感到失望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位二十五六岁的男子,费力挤到了兰儿身边,将其护在了后面。

此人衣着朴素,身上散发出来的书卷气息,却让人能够感觉到,对方是位读书人。

他死死盯着几个纨绔,脸上露出怒色。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尔等怎敢欺辱良家女子!”

第七十一章 范增

几个被芈芙请来的纨绔,全都是郢都土霸王,向来横行无忌。

也只有芈芙长公主身份,才能压制他们,让这些纨绔心甘情愿帮忙演戏。

他们却没想到,正主赵嘉尚且没有表态,居然来了个愣头青搅局。

向来横行霸道惯了的纨绔,当即恼怒异常。

为首那人眼中闪烁着寒光,更是直接挥动马鞭抽了过去。

“啪!”

马鞭抽在那位男子身上,男子口中发出闷哼,不过仍旧死死挡在兰儿身前。

好在为首那名纨绔,知道长公主就在不远处,虽然挥动马鞭抽打男子,倒也并敢太过用力。

“姑娘,你先走!”

男子忍受着疼苦,转头看向满脸错愕的兰儿,低声说道。

他知道,眼前这些男子都是郢都勋贵,若没有其余勋贵出手阻止,仅仅凭借自己,没有可能阻挡成功。

从理智上来讲,男子应该置身事外,不要掺和到这件事情里面。

当男子刚刚走到这里,看到兰儿以后,久违的悸动忽然涌上心头,居然头脑发热冲了上来。

他所能做的不多,也只能暂时吸引这些纨绔注意,给眼前女孩争取到离开的时间。

“先生。”

兰儿闻言,又看了看对方身上的鞭痕,眼中露出了愧疚之色。

“你先走吧,他们不会对我如何。”

兰儿扯了扯男子衣袖,目光有意无意朝着赵嘉所在方向瞟去,小声说道。

男子闻言,动作不由僵在了当场。

他虽出身不好,却自小聪慧异常,更兼饱读诗书,拥有一双慧眼。

此次前来倒影湖,男子也是希望能够展露自身所学,而后被达官贵人看重,从此飞黄腾达。

战国时期,本就人人争名逐利,男子也不例外。

他方才过来的时候,只是因为心中那份悸动,这才没有去考虑太多,凭着一股热血冲了上来。

此时近距离细细打量兰儿表情,男子却是感觉心中发冷。

他能够感觉到,兰儿虽极力表现出害怕的神情,却也并非真的害怕。

她眼中那抹难以掩饰的愧疚,以及对方刚才说的那番话,都让男子心中起疑。

“还不快滚!”

几个纨绔也都上前,对着男子喝骂,却也并未再次动手。

只因他们已经感觉到,正待在柳树下面看戏的长公主芈芙,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男子将众人表现尽收眼底,而后微微叹息,就准备离去。

他隐隐能够感觉到,自己进入了某个局。

“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就在此时,数人却是大步走了过来,为首者正是赵国王长孙赵嘉。

始终暗中注视着赵嘉的兰儿以及芈芙,眼中也都出现了神采。

“先生,还望出手相助!”

兰儿装作不知道赵嘉身份,看到对方走过来以后,急忙露出了楚楚可怜的表情。

见义勇为的那名男子,眼神微微眯起,心中微微叹息,转身迈步而去。

“兄台且慢!”

却不想,那人刚刚迈开步伐,就看到一位年轻人来到自己面前,挡住了去路。

“有何指教?”

男子声音明显有些冷漠。

赵嘉不以为意,转头看向兰儿以及那些纨绔,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这位姑娘,若仅仅是想试探赵某,完全没必要牵扯进无辜之人。”

“这位兄台侠肝义胆,看到不平之事,哪怕自知无能为力,仍旧挺身而出,此等气节令人敬重。”

“赵嘉却不想,这等义士被人当众羞辱。”

“还希望,姑娘能给出一个交代!”

说到后面,赵嘉声音明显变得严厉了起来。

赵嘉如此说,的确有为男子出头的意思,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为了反客为主,给楚国长公主芈芙留下深刻印象。

对方如此拙劣演技,若赵嘉果真按照芈芙既定剧本出演,未免显得太过愚笨。

想要俘获芈芙芳心,赵嘉必须剑走偏锋。

前世,赵嘉对付不了娇滴滴的女孩子,难道还对付不了这个时代的女孩子吗?

似芈芙这等骄傲女子,若是一味追求、顺从,按照对方想法去讨对方欢心,最后等芈芙厌烦了,也只会将人一脚踢开。

反其道而行,欲擒故纵,表现出自己的强势与个性,才是最好的选择。

“先生何意?”

兰儿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却仍旧强作镇定反问道。

赵嘉轻叹道:“你我两次偶遇,两次都能碰到有人强抢民女,若果真如此,楚国都城治安也未必太差。”

“姑娘若有所问,嘉甘愿回复,却不想被姑娘戏耍,更不愿牵连无辜义士。”

赵嘉语气虽然平淡,眼神却变得无比凌厉,自身也宛如出鞘利刃,锋芒毕露。

兰儿以及那些纨绔,甚至待是在柳树下看戏的芈芙,闻言全都脸色微变。

他们没想到,自己等人费尽心机的演戏,居然早就被赵嘉识破。

“怪不得,他明明看到兰儿被人调戏,始终不愿上前出头了。”

“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愿意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在这个时候站出来。”

芈芙眸中异彩连连,轻移莲步朝着赵嘉走来。

那名二十六七岁的男子,将众人对话听在耳中,而后细细打量着赵嘉,眼睛亦是微微眯起。

“真没想到,阁下居然是赵国王长孙公子嘉,范增失礼了!”

男子显然听过赵嘉之名,听到对方自报姓名,再分析眼前局势,心中却是波澜起伏。

他知道,自己或许不经意间,掺和到了不该掺和的事情之中。

“范增?”

本来正在装酷的赵嘉,听到这个名字,却是猛然转身,双目死死盯着男子。

范增,何许人也?

恐怕后世稍微对历史有所了解之人,都听过这位的鼎鼎大名吧。

秦始皇横扫六国,统一天下。

可惜秦国二世而亡,亡秦出力最大者,莫过于西楚霸王项羽。

至于范增,却是被项羽称为亚父的顶级谋士。

范增虽然在战国时期并不出名,却在秦末乃至楚汉相争之时,绽放出了绚烂光彩。

范增无论眼光还是计谋,都乃当世顶级水准。

若非项羽中了离间计,不听范增之言,刘邦哪怕拥有张良、陈平、萧何、韩信这些贤才,也未尝能够夺取天下。

如此人物,赵嘉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里遇到。

第七十二章 舍美人而追贤才

赵嘉双目死死盯着范增,脸上流露出疑惑之色。

赵嘉印象中,范增属于那种老谋深算,算无遗策之人,不可能这么冲动。

他却是忘了,历史上范增七十岁才出山帮助项羽。

如今范增尚且不到三十岁,不同年龄段之人,对待同样事情的处理态度,自然不可能相同。

“敢问先生乃哪里人士?”

赵嘉心中疑虑,也非常想知道,眼前这位范增,是不是历史上那位。

范增眼中露出疑惑之色,不过还是如实答道:“在下居巢人氏。”

赵嘉闻言心中大喜,基本已经能够确定,眼前之人就是历史上那位居巢人范增。

“公子果真慧眼如炬!”

就在赵嘉准备与范增拉近关系的时候,却是看到一位蒙面女子款款而来,对着自己轻声说道。

“这应该就是楚国长公主芈芙吧。”

赵嘉目光微凝,细细打量着眼前蒙面女子。

女子虽然蒙面,可那露出来的柳眉,以及那双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都有种让人沉迷的魅力。

芈芙此时衣着宽松,可是风吹动衣服的时候,那凹凸有致的身材,亦是会让人眼睛发亮。

那柔软而好听的声音,也容易引人遐想。

只是,赵嘉何许人也?

虽然赵嘉也能感觉到,眼前女子乃人间绝色,可是就连李嫣嫣那种魅惑众生的女子,赵嘉都能抵挡得住,更不用说是略显青涩的芈芙了。

在此之前,赵嘉采纳李斯计策,层层算计就是为了接近芈芙,继而获得芈芙芳心。

可惜,当赵嘉知道眼前男子,乃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范增之时,却再也顾不得芈芙了。

赵国并不缺良将,特别是乐间、乐乘奔赵以后,赵国之良将甚至不逊色于秦国。

赵国所缺,乃文臣也。

李斯的确有国相之才,可惜此人更精通内政,是位智谋不低的内政好手,相比起精通兵书战策且擅出奇策的谋士,仍旧有所不如。

与之相反,范增在处理内政以及治国方面,或许比不上李斯,却善出奇谋,也熟读兵法,乃是真正能够出谋划策的顶级谋士。

赵嘉若能再得到范增。

那么待其掌权以后,赵国内政有李斯,出奇策者有范增,守国者有廉颇,征战四方者有李牧、乐间、乐乘、司马尚等。

如此豪华阵容,只要赵嘉励精图治,让赵国国力稳步提升,未尝没有与秦国抗衡之能。

两国相争,虽的确更注重双方国力。

可是,也永远不要小瞧谋士的重要性,一位真正的顶级谋士,甚至有可能扭转一场大战的胜负。

一场大战的胜负,又很有可能扭转两国整体战争的胜负。

故此,当赵嘉得知眼前之人就是范增的时候,就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将其招揽到身边。

赵嘉此时,哪里还有心情继续勾搭芈芙?

只不过,面对芈芙的时候,赵嘉也不能太过失礼,免得给对方留下不好印象。

“姑娘眉目如画,风姿卓绝,就连侍女都如此美貌,想必身份尊贵。”

“嘉常闻楚王有女名芙,广才学、擅击剑,正值双十年华,如今就连数位横行郢都之勋贵子弟,都愿配合姑娘演戏,想必也唯有那位楚国长公主,才有这等本事了吧?”

芈芙俏脸被面纱遮住,别人看不到她的表情。

饶是如此,赵嘉也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震惊二字。

正准备发作的几个郢都纨绔,见芈芙身份被识破,却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果真是楚国长公主,赵嘉有礼了!”

赵嘉看到众人表现,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而后对着芈芙微微施礼。

赵嘉本来就是赵王长孙,身份地位并不比芈芙差。

再加上这个时代男尊女卑,赵嘉有继承赵国的权利,芈芙却没有继承楚国的权利。

故此,赵嘉也没必要施大礼给芈芙。

相反,赵嘉身份应该还要比芈芙略胜一筹。

之所以行礼,也是为了表示对楚国以及楚国长公主的尊敬。

芈芙收敛了心中的震惊,回礼过后,叹道:“我以前只是听闻,赵国王长孙有勇有谋,却不曾想,公子慧眼远超小女子所想啊。”

“公主谬赞。”

赵嘉这边与芈芙客套。

旁边,范增心中却是翻起了滔天巨浪。

此时的范增,虽比不上历史上七十余岁的那位谋士,心智却已经远超常人。

仅仅通过二者只言片语的对话,范增心中对于此事大致经过,就已经有了基本的认知。

转头看了眼兰儿,兰儿也正在偷瞄范增。

看到范增投来的目光以后,兰儿急忙将视线移开,那俏生生的脸庞之上,浮现了些许绯红。

“足矣。”

范增嘴角露出些许笑意。

他又看了看正在交谈中的赵嘉以及芈芙,心中微微叹息,而后转身离去。

范增虽然对兰儿有些好感。

可惜,当他得知兰儿是楚国长公主侍女以后,就知道自己没有丝毫希望,哪怕心中有些许不舍,仍旧选择了离开。

善谋者,当先谋己身,范增正是这种人。

这个地方,既然已经容不下自己,范增为何还要继续呆在这里?

“先生留步!”

正与芈芙客套的赵嘉,眼角余光瞟到正在离去的范增,心中大急。

他也顾不得继续与芈芙聊天,直接转身朝着范增追去。

本来以为凡事都在掌握中的李斯,见状却是目瞪口呆。

他有些想不明白,如此良好的开端之下,赵嘉为何忽然舍弃了谈兴正浓的楚国公主芈芙,跑去追一个糙汉子。

赵嘉这种举动,与原定剧本根本不相符啊。

如果李斯是后世导演,现在肯定会非常愤怒的喊:咔!

不仅仅李斯,芈芙此时也是柳眉微扬。

她虽然也觉得那名男子有点胆气,可是对方穷酸的模样,却是入不了芈芙之眼。

芈芙却没想到,赵嘉那个家伙,居然会抛下自己这个贵为公主的大美人,反而去追一个落魄士子。

“先生留步,赵嘉有礼了!”

特别是,当芈芙看到赵嘉恭敬行礼的模样,再想到对方刚才对自己礼仪式的行礼,顿时感觉怒从心生。

第七十三章 惊变

赵嘉追上范增,于其身前郑重行礼。

范增对赵嘉行此重礼感到手足无措,急忙说道:“公子何以行如此!”

范增不比李斯。

李斯虽然出身亦不好,却心比天高,立志做那仓中鼠,更是出国游学,拜于荀子门下。

故,此时的李斯虽没有太多名望,却也算师出名门,身份被镀金。

范增却并不相同。

历史对于范增的记载,乃是从七十岁出山帮助项羽开始。

在此之前,范增只是一介隐士,并无太大名声。

战国时期人人追逐名利,那些所谓的隐士,大多也只是不受重用,这才被迫隐居罢了。

真正出身好且有才学之人,很少有人愿意隐居。

观范增所为。

七十岁高龄仍愿出山相助项羽,可见其也并非那种不追求名利之人。

否则,彼大可继续默默无闻隐居到死。

礼记有云: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

战国时期除了秦国以外,其余各国贵族对待庶人的态度,并不那么亲切。

这也就使得,许多有才学之人不被重用,继而远走秦国。

赵嘉贵为赵国王长孙,范增只是出身寻常家庭,且并没有什么名望,根本受不得如此重礼。

看着范增那手足无措的模样,赵嘉心中再次产生了怀疑,又有些不确定,眼前之人究竟是不是历史上那个范增。

“吾观阁下义薄云天,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请先生一叙!”

心中虽然怀疑,赵嘉表面仍旧执礼甚恭。

“赵嘉,汝见本公主尚未行此重礼,反而再三向一介落魄士人行礼,难道不知‘礼不下庶人’吗!”

就在此时,楚国长公主芈芙却是杏眼圆瞪,有些生气的喊道。

她自忖美貌绝伦,更兼身份颇为出众,往日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

却不想,自己在赵嘉眼中,居然比不上一介落魄士子,心中又岂会痛快?

赵嘉闻言,却是眉头微皱。

这个时代,的确讲究身份尊卑,可惜来自后世的赵嘉更注重人才,而非这些外在东西。

没有人能够选择自己的出生,却可以选择余生如何生活。

以出身贵贱论人,赵嘉心中颇为不喜。

他转身盯着芈芙,沉声喝道:“公主既知礼不下庶人,可知这句话有何含义?”

芈芙骄傲的抬起了脑袋,不屑道:“礼不下庶人,乃是指贵族无需向庶人行礼,如此简单道理,本公主又岂会不知?”

赵嘉却是摇头道:“公主此言差矣。”

“庶人不庙祭,则宗庙之礼所不及也;庶人徒行,则车乘之礼所不及也;庶人见君子不为容,则朝廷之礼所不及也。”

“不下者,谓其不下及也。”

“公主贵为楚王长女,扭曲圣贤之言,尚不自知乎!”

赵嘉这番言论,不仅让芈芙目瞪口呆,就连李斯以及范增,亦是凝眉苦思。

礼不下庶人,东汉时期大儒郑玄给过讲解。

至于赵嘉说的这番话,乃更后者阐述对此句的理解,却也精辟异常。

礼不下庶人,并非不应该向庶人行礼,而是因为庶人不庙祭、不乘车,自然无需遵循那些繁杂的礼仪。

这种全新的理解方式,对众人的冲击可想而知。

倒影湖本就聚集着形形色色之人。

这里的动静,很快就吸引到了大批围观者,由于来此地的落魄士人不在少数,故此听闻赵嘉之言以后,顿时喝彩声不绝于耳。

人群中,一位浑身包裹黑衣的女子,看着侃侃而谈的赵嘉,再看着众多落魄士人的喝彩,不由眉头微凝。

女子被黑色面纱遮住脸庞,别人看不清她的面容。

“此人,日后必成大患。”

女子那宛若鹰隼的双眸之中,射出点点寒光,她看了看楚国长公主芈芙,又看了看赵国王长孙赵嘉,嘴角不由勾勒出了些许弧度。

“如果,这两人都死在此地,或许会很有趣吧。”

眼中杀机一闪而过,黑衣女子很快就隐没在了人群中。

而此时,正在侃侃谈论的赵嘉,那来自战场上的直觉,忽然感觉身体有些发冷。

本来双手抱剑站在旁侧的边城,也仿佛有所察觉,目光迅速朝着黑衣女子消失的地方看去。

可惜,他只看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赵嘉与边城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先生,你过去和芈芙公主站在一起,注意安全。”

赵嘉拉起范增与李斯,大步流星朝着芈芙身边走去,边城浑身紧绷,寸步不离。

范增、李斯全都聪慧异常,经历了短暂的迷茫之后,好似想到了什么,全都脸色微变。

“你那些歪理,从哪里看到的。”

芈芙还没觉察到什么,看到赵嘉拉着两人朝自己走来,当即皱眉问道。

“公主,让你的护卫们都过来吧,这里好像不安全。”

赵嘉却没有回答芈芙的话,反而上前压低声音,脸色凝重的说道。

芈芙闻言先是有些发愣,继而撇了撇嘴,道:“这里可是倒影湖,距离郢都不到十里,附近还有重兵驻扎,谁敢在此地撒野?”

赵嘉脸色凝重,正色道:“就在刚才,我忽然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当初在战场上与燕军厮杀,每次有这种感觉,都会遭遇危险。”

“公主,还请相信我!”

边城亦是沉声说道:“公子所言不错,吾方才也感受到了一缕杀机,可惜那缕杀机稍纵即逝,未能捕捉到从何而起。”

芈芙虽然傲娇,可是看到赵嘉、边城两人,都如此郑重的劝诫,当即也感到有些不妙。

“来人!”

“啾啾啾!”

几乎同时间,十几道弩箭从人群中射出,目标正是芈芙以及赵嘉。

“公子小心!”

浑身紧绷的边城最先反应过来,挥舞着手中剑鞘,直接挡在了赵嘉身前。

“小心!”

赵嘉却是扑到了芈芙身前,险而又险将其扑倒在地,自己却是中了一箭。

“保护在公主!”

那几名郢都纨绔,骤然看到此等变故,全都骇得面如土色,对着身后随从怒吼。

如果芈芙真的在此地被刺杀,纵然这些纨绔有天大背景,下场肯定也不会太好。

“护卫何在,保护公主!”

小兰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了,不过仍旧扯着喉咙,对着远处呐喊。

“噗嗤!”

弩箭带着破空声,直接洞穿了小兰喉咙。

“杀!”

紧接着,十几道身穿各种服饰的男子,忽然拿着各种武器,从人群中杀了过来。

目标,正是芈芙以及赵嘉。

第七十三章 但求一败

湖畔柳树上,白衣青年抱剑假寐,享受着和煦的春风。

温暖的阳光透过柳枝缝隙,斑斑驳驳的洒落在青年身上,青年更显惬意。

不远处。

忽然爆发的刺杀,让假寐中的青年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凝神望去,看着悍不畏死的刺杀者,朝着一男一女蜂拥而去,摇了摇头。

“武艺粗鄙至极,简直难以入目!”

青年再次闭上了眼睛,丝毫不理会下面惨烈的厮杀,继续在春风中假寐。

“公子!”

手握剑柄的边城,看到赵嘉中箭,当即心中大急。

“稳住心神,我无碍!”

赵嘉却是起身,不顾受伤的位置仍旧在流血,右手持剑死死挡在芈芙身前。

“保护公主!”

“保护公主!”

突如其来的变故,将那几个纨绔吓得面如土色。

反应过来以后,他们大声嘶吼着,身后家仆闻言,全都蜂拥冲上了那些刺客。

“噗噗噗!”

然而,刺客虽只有十几人,却个个武艺非凡。

这些家仆哪怕有些勇力,面对精通厮杀的顶级刺客之时,没有丝毫还手余地。

武器翻飞,鲜血横流,尸体一具接着一具倒在地上。

“噗嗤!”

甚至于,就连为首那名身份地位不凡的纨绔,也被某位刺客洞穿了胸膛。

本来安详美丽的倒影湖畔,顷刻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姑娘!”

范增看到兰儿中箭身亡,双目当即变得通红,急忙扑上去抱住了女子的尸体。

他拼命摇晃、呐喊着,奈何佳人已经失去了生机,根本没有办法回应。

“该死!”

“你们都该死!”

兰儿从小陪伴在芈芙身边,芈芙看到兰儿被射死,又看到赵嘉为了救自己中箭,当即怒气勃发。

“护卫何在,速速前来抓住这些刺客,本公主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芈芙上前扶住赵嘉,对着远处声嘶力竭的呐喊着。

这里的动静,早就引起了暗中保护芈芙之人的注意,可惜他们距离有点远,此时仍在赶过来的路上。

至于剩余那些纨绔,看到自家老大都被杀死,顿时吓得面如土色,纷纷吆喝着属下保护自己。

本来人多势众的仆人们,为了保护自家主人,居然没有办法挡住区区十几个刺客。

刺客们也不继续纠缠,个个身体矫健,毫不犹豫朝着赵嘉以及芈芙冲来。

只要他们靠近,凭借受伤的赵嘉,根本挡不住这些刺客。

杀了赵嘉与芈芙,纵然这些刺客最终也难以逃脱,却已经完成了任务。

十几个刺客以扇形包围而来,距离赵嘉以及芈芙越来越近。

“我们走,向护卫那边逃!”

芈芙见状亦是心中大急,扯住赵嘉衣袖,想要拉着赵嘉逃跑。

她这么做,一方面是因为赵嘉救了自己性命,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赵嘉乃赵国王长孙,以使者身份出使楚国,假如被人刺杀,楚国也不好交代。

却不想,赵嘉双腿宛若长在了地上,任凭芈芙再如何拉扯,都纹丝不动。

“公主莫要担心。”

“刺客们如果站在远处以弩箭攻击,吾或许还不能护公主周全,可惜他们自己冲了过来,区区十几人,何足挂齿!”

芈芙杏眼圆瞪,眼中露出焦急之色,显然不相信赵嘉的话。

“莫要说话,看着就好!”

眼见芈芙又要说话,赵嘉却是急忙出言打断,而后双目死死盯着边城手中宝剑,眼中露出期待之色。

“十二步!”

“十一步!”

“十步!”

赵嘉低声呢喃,眼中光芒越来越盛。

“锵!”

就在刺客们进入边城十步以内之时,边城终于开始拔剑。

剑吟若龙啸九霄,剑光若骄阳映月。

哪怕赵嘉双目圆瞪,仍然没有看清楚边城如何出剑,如何杀敌。

他只看到,边城身体化为十几道残影,驾驭着惊人剑光,宛若流星划破长空,朝着十几名刺客杀去。

“锵!”

下一刻,边城回到原地,收剑而立。

“噗嗤!”

几乎同时,十几名刺客喉咙处开始喷血,鲜血染红了大地。

“噗通!”

紧接着,十几具尸体倒在了地上,衣服被自己身上流出来的鲜血,染成了红色。

“好快的剑!”

正待在柳树上假寐的白衣青年,此时却是猛然睁开了眼睛,眼中露出震惊之色。

继而,震惊化为浓浓战意。

“吾道不孤也!”

青年起身,持剑立于柳树枝上,仰天长啸,啸声冲破云霄。

忽然出现的长啸声,让所有尚且处于震惊中之人,尽皆变色。

边城抬头,朝着啸声发出的地方望去,正好看到了散发着浓浓战意的青年。

他的右手,再次握住了剑柄。

“汝乃何人!”

赵嘉却是眉头大皱,紧了紧手中长剑,对着青年厉声喝问。

“哈哈哈哈!”

青年闻言大笑,春风吹动了青年的衣服,显得有些衣袂飘飘,他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战意,仿佛变得越发浓烈了。

“吾纵横九州三十余载,杀尽仇寇奸人,败尽英雄豪杰,天下更无抗手,无可奈何,惟游戏人间,以天地为伴,以日月为友。”

“吾生平求一敌手而不可得,诚寂寥难堪也,此生但求一败耳。”

“今日,终于见到一位,值得吾出剑之人!”

青年这番话,让在场所有人尽皆色变,哪怕边城亦是如此。

纵横九州三十余载,杀尽仇寇奸人,败尽英雄豪杰,哪怕强如边城,也不敢放出此等豪言壮语。

那位青年却是说了,而且说的如此自然,如此意兴阑珊,如此但求一败。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青年的确剑术盖世!

边城虽不惧任何敌手,可惜出了刚才那惊天一剑,已经消耗了太多心力与体力。

若此时与神秘青年剑客交手,边城没有丝毫胜算。

与别人不同。

赵嘉本来也为男子的豪情感到震惊,不过思来想去,却感觉这台词好像有些熟悉。

他细细打量青年之后,发现青年只有二十余岁,眼中当即露出了深恨的疑惑。

“啪!”

就在此时,一只鞋子扔了上去,正好打在了青年那睥睨天下的脸上。

“噗通!”

青年猝不及防下,没能把握住身体平衡,居然从柳树上摔了下来。

“哎呦!”

青年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被摔疼的屁股,口中发出了痛呼声。

第七十四章 破鞋抽你丫

“哪个鳖孙敢暗算我,有本事咱们真刀真枪的打!”

本来霸气侧露、睥睨天下的青年,此时狼狈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还有一个清晰的鞋印。

他眼中寒光爆闪,愤怒的大吼道。

“啪!”

不曾想,青年刚刚吼完,嘴巴尚且没有闭上,就有另一只破鞋飞了过来,刚好堵住青年的嘴巴。

“呕!”

青年先是蒙在当场,而后迅速摘下鞋子,将其狠狠扔在地上。

可惜鞋子上面的怪味,却让青年再也忍受不住,弯着腰对着地面干呕起来。

本来风神如玉、霸气侧露、睥睨天下的青年,此时完全如同一只可笑的大米虾。

如此滑稽的景象,稍微冲淡了此地的肃杀以及血腥味。

“踏踏踏!”

与此同时,楚国长公主芈芙的护卫们,也都全副武装冲了过来,眼神戒备的看着青年男子。

“哪,哪个混蛋用鞋子扔我,我王富贵与你不死不休!”

赵嘉听到青年自报姓名,几乎是下意识问道:“请问阁下是哪个王富贵?”

盛怒中的王富贵闻言,转头看向赵嘉,撩了撩乌黑的长发,皱眉问道:“世间除了我绝世剑客王富贵以外,难道还会有第二个王富贵?”

赵嘉看着对方脸上的鞋印,憋着笑说道:“我知道有个村,村里面有个叫王富贵的厨子,还有一个叫王富贵的村长,还有一个叫王富贵的铁匠。”

“总而言之,那个村里面所有人都叫王富贵。”

赵嘉之言,让所有人都愣在原地,王富贵那张留着鞋印的脸上,更是涨得通红。

他大吼道:“到底是哪个村,居然敢和我重名!”

这个时候,王富贵仇恨似乎被转移,仿佛忘了刚才有人拿鞋子丢自己的事情。

赵嘉正色道:“那个村。”

所有人眼中都露出了迷茫之色,王富贵继续问道:“究竟是哪个村?”

赵嘉答:“那个村啊。”

王富贵有些抓狂的吼道:“那个村究竟是哪个村啊!”

赵嘉也有些抓狂的回道:“那个村就是那个村啊!”

两人的对话,让所有人都是一脸懵逼,就连因为兰儿死去而陷入悲伤的芈芙,心情也似乎好了些许。

她睁着那愤怒而又悲伤的大眼睛,十分好奇的打量着赵嘉。

她也想知道,那个村究竟是哪个村。

赵嘉余光瞥到了芈芙如今的状态,终于略微松了口气。

他之所以提起后世的这个梗,不仅仅是为了调戏王富贵,也是为了缓解一下芈芙的情绪。

就连赵嘉也没预料到,今日来到倒影湖,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情。

说到底,兰儿的死,赵嘉也有责任。

“快告诉我,那个村究竟是哪个村!”

王富贵此时有些抓狂,捡起被自己丢在地上的鞋子,就准备仍向赵嘉。

边城急忙闪身,挡在了赵嘉前面。

“不对啊,我干嘛向那个傻子询问这些,究竟是哪个混蛋用鞋扔我!”

王富贵捡起地上的破鞋,才想起了自己方才的糗事,当即又开始大吼起来。

那些跑过来保护芈芙的护卫,见状全都杀气腾腾的盯着王富贵。

“啪!”

可惜就在王富贵发怒的时候,忽然感觉后脑勺一疼,鞋底上的灰尘,又在王富贵脑袋上留下了一个鞋印。

“啪!”

鞋子再次毫不留情的抽在王富贵头上,任凭王富贵如何躲闪,都逃不掉破鞋的追踪。

他手握剑柄,怒气勃发的想要拔剑,将折辱自己之人杀死。

可惜,当王富贵转头看到白发苍苍的老人以后,脸上顿时挤出了难看的笑容。

“说谁是鳖孙!”

老人挥舞着手中破鞋,毫不留情的抽向了王富贵脑袋。

王富贵根本不敢躲避,只能硬生生的被破鞋抽着,继而苦着脸道:“我是鳖孙!”

“啪!”

“谁是混蛋!”

老人继续挥舞着破鞋抽王富贵,再次质问。

“我是混蛋!”

王富贵虽然感到丢人,感到憋屈,却无论如何也不敢违逆老人,只能苦着脸承认错误,想要平息了老人心中的怒火。

“知道自己是鳖孙,知道自己是混蛋,还敢偷我的剑出来炫耀!”

不曾想,老人闻言更是气急,继续挥舞着手中破鞋,毫不给青年留面的抽着。

“你不是纵横九州三十余载,杀尽仇寇奸人,败尽英雄豪杰吗?”

“你不是寂寥难堪,此生但求一败吗?”

“你这孙子倒是拔剑啊,看能不能杀了老头子我!”

破鞋抽啊抽,心肝揪啊揪。

才开始,王富贵还不躲闪,可是看到老人越抽越顺手,仿佛准备无休止抽下去的时候,王富贵终于害怕了。

“师傅,富贵知道错了!”

王富贵求饶,奈何老人不依不挠,仍旧拿着手中破鞋,使劲朝着王富贵脸上招呼。

王富贵脸已经被抽肿了,眼看求饶没用,只能四处躲避。

奈何老人虽然年龄不小,却鹤发童颜,身形矫健,总能死死追在王富贵后面,拿着破鞋抽他丫。

“站住!”

眼看两人一逃一追,很快就要脱离护卫们的包围圈,芈芙却是杏眼圆瞪,厉声喝道。

今日有人刺杀芈芙与赵嘉,事关重大,兰儿的死,更是让芈芙心中憋了股怒气。

这个青年与老人又奇奇怪怪,芈芙不想放过可疑之人。

任何与这次刺杀有关之人,芈芙都要处之而后快。

“哈!”

众多全副武装的护卫,闻言全都挥舞着手中武器,将老人与青年团团包围了起来。

赵嘉见状,却是眉头微皱。

他隐隐能够感觉到,那名老人与青年十分不凡,可是观二人表现,又有些疯疯癫癫,不像是什么高人。

只是赵嘉可以肯定,这两人绝对与刺客没有关系。

就在此时,赵嘉感觉有人正在扯自己袖子,转头看去,正好看见了脸色凝重的边城。

边城嘴巴凑到赵嘉耳边,轻声说道:“若非必要,莫让公主招惹此二人。”

赵嘉闻言,却是心中大震。

边城的本事,赵嘉知之甚祥,否则也不可能看到十几名刺客上前,仍旧处变不惊了。

可是现在,赵嘉居然从边城脸上,看到了如此凝重的表情,又岂能不让人惊讶?

第七十六章 人约黄昏后

时光如箭,岁月如梭。

三月时间从指间溜走,赵嘉仍旧滞留在楚国,丝毫没有回返之意。

这段时间,燕赵两国之间的战争,也终于告一段落。

廉颇接到了赵嘉书信,以李斯之言上奏赵王,逼迫燕王以部分燕国士卒家眷,换取十余万燕国俘虏。

不仅如此,赵国非但收复了全部失地,更迫使燕王割让了五座富庶城池。

廉颇撤兵之计,更是从燕境掠夺到了不少财物以及粮食。

此战过后,赵国非但没有遭受太大损失,反而增加人口数十万,夺得五座城池近百里富庶之地。

最为重要的是,经此一战赵国声威大震,因为当年长平之败所带来的负面影响,也被横扫一空。

此时赵国国内,上至王室贵胄,下至普通百姓,都恢复了往日的骄傲。

赵国能战,亦敢战。

那些有点小心思的诸侯国,看到了燕国这个前车之鉴,再也不敢小觑赵国。

战后,廉颇、乐乘、乐间等人都有封赏,乐乘更是因功被封为武襄君,唯有李牧功劳,被廉颇以及赵王压了下来,仍旧被赋闲在邯郸。

获胜后的赵国,正在努力消化着胜利果实。

不久前,秦国也发生了大事件,那就是秦国国君嬴柱孝期满,正式登基称王。

不曾想,已经四十八岁的嬴柱,仅仅登基三日时间,就忽然暴毙。

秦国太子子楚继位,下令大赦天下,按功表彰先王功臣,优待宗族亲属,布施于民。

子楚尊其生母夏姬为夏太后,养母华阳夫人为华阳太后,任命吕不韦为相邦,封文信侯。

自此,吕不韦开始正式登上政治舞台。

楚国,郢都,长公主府。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芈芙看着竹简上面苍劲有力的文字,以及那饱含着深情的词句,眼中有些迷蒙。

经历过刺杀那件事以后,楚王对于自己这位独生女,变得非常紧张。

楚王不仅加派人手护卫芈芙,还严格限制芈芙随意出入,免得再次遭遇此等险境。

至于那些刺客的身份,时至今日尚且没有查出。

不过据推测,要么是燕国派来的刺客,想要刺杀赵嘉和芈芙,继而离间楚、赵两国关系。

要么就是秦国刺客,想要搅乱天下风云。

那天在倒影湖畔,赵嘉舍身相救芈芙,那英俊、霸气、负责任的身姿,也深深印入了芈芙内心深处。

赵嘉养伤期间,芈芙也是隔三差五前去拜访慰问。

赵嘉施展出后世的泡妞秘籍,略施手段就让芈芙春心萌动,芳心暗许。

可惜,楚王得知二者关系以后,却是有些不太乐意两人交往。

首先。

如今楚国强盛,赵国羸弱,将强盛楚国之公主嫁入赵国,楚国上下自然不愿。

更何况,楚王本来与赵王同辈论交。

真要将芈芙嫁给赵嘉,楚王就要比赵王矮了一辈,这种事情楚王又怎会接受?

故此,楚王得知二人暧昧不清的关系以后,就开始禁止芈芙出行。

楚王觉得,自己女儿之所以对赵嘉产生好感,那也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而暂时产生的悸动罢了。

只要隔离两人,让芈芙冷静一段时间,芈芙自然不会再思念赵嘉。

楚王却没想到,赵嘉居然如此厚颜无耻,每日拖着伤躯来到公主府外面吟诗。

两人时常隔着围墙交流,那种不见面的相思,更是让芈芙这位幻想美好爱情的公主深陷泥沼,不可自拔。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芈芙闭上美眸,幻想着与赵嘉手牵着手,两人从青丝走向白发,每每想到这幅场景,芈芙嘴角都忍不住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他说的这些话都很好听呢,真不知道是如何想出来的。”

芈芙睁开眼睛,美丽的大眼睛中充满了好奇。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很快,芈芙又拿起另一封书信。

看着如此直接而又深情的告白,芈芙那绝美的脸颊上,不由浮现出了一抹红晕。

“他是第一个,敢如此直接向我告白的男子,仅仅这份勇气与深情,也值得我不离不弃。”

芈芙低声呢喃,继续翻看着书信。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他真会夸人呢,也不知道有没有向其他女孩子,说过同样的话。”

芈芙欣喜之余,秀美也是微微皱起,显得有些患得患失,居然在和莫须有的存在争风吃醋。

“碧水浩浩云茫茫,美人不来空断肠。”

最后,芈芙拿出了一封书信,看着里面的内容,以及最后这句话,俏脸却是不停变幻着。

“父王对我禁足,不让我去见他。”

“他却约我今晚相见,我到底要不要去呢?”

芈芙贝齿紧紧咬下嘴唇,美眸中露出挣扎之色。

这些年来,楚王对待芈芙十分宠溺,也让芈芙也非常依恋自己的父亲。

可惜就在不久前,楚王纳了一位换做李嫣嫣的妃子,对方居然非常罕见的怀了身孕。

芈芙虽然仍旧能够感觉到,楚王对自己的疼爱,心中却产生了浓烈的危机感,担心有人会分走属于自己的那份父爱。

“我真的很喜欢公子嘉呢,父王,你一定也不忍心看到,女儿放弃此生所爱吧。”

芈芙咬紧嘴唇,终于下定了决心。

是夜。

芈芙瞒住了所有护卫,翻墙逃离公主府,来到了倒影湖畔的一个小木屋内。

“公主!”

赵嘉看到芈芙如约而来,脸上愁容一扫而空,眼中也露出了激动之色。

“公子!”

这几个月来,芈芙不断幻想着和赵嘉见面的场景。

今日真正见到赵嘉,芈芙顿时感觉心中小鹿乱撞,俏脸上刹那间布满了红晕。

屋内灯火摇曳。

两位青年男女,思念许久终于相见,经过短暂的尴尬之后,就仿佛久旱逢甘霖,又如干柴遇烈火。

赵嘉手捧鲜花,单膝跪在芈芙身前,述说着思念以及情话。

那深情而又直白的情话,以及如此浪漫的举动,顿时让芈芙感到迷失。

灯熄了。

两位青年男女搂在了一起,月亮仿佛也是因为害羞,悄悄藏到了云彩后面。

第七十七章 憋屈的楚王

楚王王宫。

熊完躺在床上,搂着娇媚入骨的李嫣嫣,右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小腹。

“嫣嫣啊,你一定要争气,给寡人生个儿子!”

李嫣嫣巧笑倩兮,脸上露出妩媚而又自信的笑容,娇声道:“大王放心,就算这个不是男儿,嫣嫣以后还能继续为大王生儿育女呢。”

“哈哈哈哈!”

楚王闻言老怀大慰,忍不住凑上前去,重重亲了李嫣嫣一口,显得兴致极高。

“大王,大王!”

就在此时,屋外忽然有人呼唤。

本来无比欣喜的楚王,闻言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喝道:“何事?”

门外那人有些焦急的说道:“根据公主府侍女回报,长公主不知何时消失,护卫以及下人寻遍公主府,都没能找到长公主。”

楚王闻言大惊,慌忙下了床榻,仓促穿上衣服,就急乎乎打开了房门。

“难道芙儿又出事了?”

“应,应该不是!”

负责传讯那个侍卫,有些战战兢兢的拿出一封书信,递到了楚王面前。

楚王看着那肉麻而又深情的内容,以及书信最后面的落款,额头上顿时青筋暴起。

他似乎终于明白,为何自己那个眼高于顶的宝贝公主,居然会迷恋上赵嘉这个小白脸了。

如此肉麻的告白,在这个时代实属罕见,很难有女子能够抵挡得住。

“大王,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楚王准备发作的时候,李嫣嫣已经披上了衣服,来到门口出言询问。

“爱妃,你看,芈芙那丫头肯定是去偷会赵嘉了!”

李嫣嫣美眸掠过书信,看完里面的内容以后,眼中闪过动情、迷茫以及失落。

这封肉麻而又深情的情书,莫说是芈芙那个未经人事的小丫头,就连李嫣嫣这种心机深沉的女子,也感到心脏在剧烈跳动着。

可是很快,李嫣嫣就深深叹了口气,平复了内心的躁动。

她知道,自己没有芈芙那种资本可以花前月下,也没有芈芙那种身份可以帮助赵嘉,让那个男子不惜代价前来追求。

她李嫣嫣,只能依靠自己的魅惑以及美色,才能得到想要的生活。

她本来也可以,寻到喜欢的如意郎君,安安分分过着温馨而又平淡的生活。

可惜,她心有不甘。

她想要过上人上人的生活,不想要庸庸碌碌、平平淡淡的度过余生,所以选择了这条不归路。

那些男人,都把她当做棋子,她又何尝不是将那些男人当做棋子呢?

她摸了摸自己那略微鼓起的小腹,美眸中闪过莫名神采,心中那丝刚刚出现不可能实现的幻想,很快又被掐断了。

“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自然要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而你,就是我的资本!”

芊芊玉手轻柔的抚摸着小腹,李嫣嫣收起了所有心思杂念,美眸中再次浮现出了颠倒众生的妩媚。

“不行,这么晚了居然去偷会赵嘉那厮,若寡人不管,定要出事不可!”

楚王越想越怒。

每每想起那种不堪入目的场景,楚王都感觉热血上涌,恨不能让人将赵嘉吊起来打。

“速速前去召集军队,寡人要到这个位置寻找芈芙那丫头!”

楚王对着侍卫大吼。

“且慢!”

就在侍卫准备离去的时候,李嫣嫣却是轻启朱唇,又悄悄扯了扯楚王衣袖。

楚王虽然心急如焚,可是出于对李嫣嫣的宠爱,仍旧跟着对方进入了屋内。

“芙儿若铁了心与公子嘉在一起,大王难道拦得住么?”

“假如大王今日真的领兵前去捉拿芙儿,又正好撞破两人之间那点事,岂不坏了芙儿清白?”

楚王闻言,脸上顿时青红交加。

的确如李嫣嫣所说那般,芈芙假如铁了心要跟着赵嘉,依照楚王对芈芙的宠溺,真的会去棒打鸳鸯吗?

显然不可能!

更何况,赵嘉与芈芙如果没有苟且还好。

假如两人真的苟且在了一起,楚王又亲自领兵前去戳破,绝对是天大丑闻。

如此做,不仅于事无补,而且还会毁了芈芙清白。

李嫣嫣注视着楚王脸色,看到对方犹豫不决,继续出言劝谏,

“依妾身之见,事情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大王不妨就放任芙儿自己选择吧。”

“且公子嘉仪表堂堂,又能文能武,日后极有可能继承赵国王位,芙儿嫁给如此人物,倒也没有辱没了她的身份!”

“哎!”

听到这里,楚王终究还是深深叹了口气。

他心中虽然仍旧愤怒,奈何事已至此,又能怎么办呢?

“传我命令,就说长公主在王宫,莫要让公主府那些人继续大张旗鼓搜寻。”

时间流逝,朝阳初升。

赵嘉睁开眼睛,看着躺在身旁的佳人,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着那雪白滑腻的肌肤。

芈芙昨晚由于太过疲累,对于赵嘉的轻柔的抚摸,居然没有丝毫察觉,仍旧晨晨睡着。

“无论如何,从今以后你就是我赵嘉的女人,我自当为你负责!”

赵嘉俯身,轻轻吻了吻女子的额头,就开始穿衣服。

“嗯?”

赵嘉动作虽然轻柔,终究还是吵醒了芈芙。

当她睁开眼睛的刹那,脸上顿时露出了幸福以及害羞之色。

“大懒虫,天亮了,该起床啦!”

小木屋不远处。

身穿便装顶着两个黑眼圈的楚王,带着亲信护卫,脸色发黑的等待着。

“终于,来了!”

当楚王看到两人携手走来之时,本就乌黑的脸庞,顿时变得宛如非洲黑酋。

“混账东西,果然做出此等禽兽不如之事!”

楚王看到二人清早携手而来,哪里还猜不到昨晚发生的事情,顿时气得牙痒痒。

他虽有心发作,却也担心失了王室颜面,只能强行压住心中怒火。

“父王!”

正与赵嘉手挽手的芈芙,猛然看到站在远处的楚王,顿时吓得脸色发白。

赵嘉却是不慌不忙,用力捏了捏她的左手,又向芈芙投出了一个放心的眼神。

而后,赵嘉大步流星走向楚王。

“外臣赵嘉,见过大王!”

楚王双目喷火的盯着赵嘉,有心想要发作,可是看着旁边垂首不语的女儿,酝酿了整晚的怒火,也只能被硬生生咽进肚子里面。

“聘礼,绝不能轻了!”

楚王黑着老脸,终究还是甩了甩衣袖,招呼着心腹侍卫大步离去。

第七十八章 傲娇的李牧

公元前250年,秦王嬴柱继位三日就驾崩,子楚成为秦国国君。

除此之外,各国之间并没有爆发什么大的冲突。

只不过,对于赵国而言,这一年不知是喜是悲。

今年,赵国围困燕国都城,迫使燕王割让五座城池近百里地,且有几十万燕人被并入赵国户籍。

赵国所获得的战争红利,让赵国举国上下无比振奋。

不仅如此。

赵王长孙赵嘉出使楚国回返,居然带来了与楚国长公主联姻的大喜事。

赵、楚本就为盟国。

可是经历长平大败的赵国,国力远远比不上楚国,这种联盟关系也未必会那么密切。

否则在燕国攻打赵国的时候,楚国也就不会坐视不理了。

赵国上下却没想到,公子嘉出使楚国一趟,居然拿下了楚王最宠爱的女儿。

可以预料,只要赵嘉娶了楚国长公主芈芙,两国在没有直接利益纠纷的情况下,联盟将变得无比牢靠。

有了楚国这个强大盟友,赵国哪怕再次面对秦国,也有了些许底气。

毫无疑问,赵王为了此事大加赞赏赵嘉,也毫不吝啬,让人带着大量聘礼前往赵国,以最隆重的礼仪,将楚国长公主芈芙迎娶到了赵国。

公子嘉,再次成为了整个赵国的焦点。

以上都算喜事。

可惜的是,除了这些喜事以外,赵国却也遇到了烦心事。

去岁,由于李牧驻守北疆,采用被动防御,躲避来犯匈奴之兵锋芒的策略,惹得满朝文武怨声载道,弹劾李牧之声不绝于耳。

就连赵王自己,也是屡次责备李牧,命令其出兵抵御匈奴。

不曾想,李牧我行我素,丝毫没有理会赵王的命令,这就让朝中弹劾李牧之声越来越多。

无奈之下,赵王只得召回李牧,解除对方兵权职位,另外派遣良将驻守北疆。

赵国刚刚大破燕国,廉颇尚在围困燕都,匈奴就趁机南下,四处掳掠。

新换的北疆守将,速速召回被李牧征调走的五万精锐,一改李牧往日被动防御之策,主动出击与来犯匈奴交战。

以赵国士卒之善战,若双方果真正面厮杀,纵然匈奴人大多是骑兵,赵军也未必会败。

可惜的是,匈奴骑兵来去自如,根本不与赵国士卒正面交锋,反而四处骚扰劫掠。

北疆守将动员全部守军,耗费众多钱粮,四处追杀匈奴人。

仅仅过去了一年时间,李牧多年积攒下来的钱粮,都被北疆守将消耗大半。

不仅如此。

由于匈奴骑兵来去自如,赵国守军在分散追击的时候,时常会遇到正在逃跑的小队匈奴骑兵忽然杀回,突袭斩杀数人以后又迅速离去之事。

纵然每次赵军伤亡不多,可是经历了持续一年的拉锯战,赵国士卒也累计伤亡数千之众。

短短一年时间,居然出现了如此巨大伤亡,甚至远远超过李牧驻守北疆数年赵军之伤亡。

直到此时,疲于奔命却没办法获取战功的北疆守军,终于想起了曾经被自己等人嘲笑的李牧。

李牧虽然胆小惧战,至少让北疆守军生活的很好,并且多年来没有什么伤亡。

最重要的是,李牧驻守北疆期间,由于防备、疏散及时,百姓们虽然憋屈,却能及时躲到邬堡之内,生命财产并未遭遇太大损失。

可惜新换来的北疆守将,却是只想着主动出击追杀匈奴人,对于百姓们的生命、财产安全,并没有太过注意。

这也就导致,一年时间内,匈奴人在南下劫掠的时候,劫掠到了大量财物以及人口。

守将防备匈奴不利,导致民间怨声载道,甚至拒绝继续纳税给边防守军。

百姓们想起了李牧的好,更是联名请求赵王重新启用李牧。

所谓民心不可违背。

此时的北疆,无论军士还是百姓,都对新上任的守将极度不满,赵王迫于压力,只得再度召见李牧。

赵国王宫。

“大王,我等数次前去求见李将军,奈何李将军总是自称身体有疾,闭门不见。”

宦官低垂着脑袋,声音有些惶恐。

“砰!”

赵王闻言心中恼怒,拿起案几上的竹简,狠狠朝着地面砸去。

“李牧也太过分了吧。”

“寡人屡次诚邀其前往北疆任职,却连寡人面都不愿见,简直岂有此理!”

赵王胸膛剧烈起伏着,显然怒气值爆满。

“孙儿拜见王父!”

就在此时,赵嘉却是走了进来,看着怒气冲冲的赵王,不动声色的行了一礼。

看到赵嘉以后,赵王脸色才舒缓了些许。

他挥手让宦官退下,而后说道:“嘉儿,近一年来,北疆匈奴接连寇边,守军屡次迎战,却再三失利。”

“如今北疆军民怨声载道,都希望寡人能够重新启用李牧。”

“可惜李牧也未免太不给寡人面子,寡人屡次派人好言相邀,对方都托病不见。”

“你说,寡人当如何是好!”

看着有些气急败坏的赵王,赵嘉却并没有被对方所迷惑。

赵嘉知道,赵王故意表现的如此模样,为的就是想要套路自己。

盖因赵嘉与李牧关系密切,这件事情邯郸勋贵几乎无人不知,赵王故意如此,也是想让赵嘉亲自去请李牧出山。

赵嘉正是看穿了这点,才始终沉默不语。

赵王装作气急败坏的样子,在殿内走来走去,可是过了许久,都不见赵嘉主动请缨,当即有些装不下去了。

他来到赵嘉身边,沉声道:“嘉儿,寡人听闻你与李牧私交甚好,能否告知寡人,李牧究竟是不是真的身体有恙?”

赵嘉垂首说道:“王父,李将军并非身体有恙,只是有心病罢了。”

“心病不除,何以领兵!”

赵王闻言一愣,继而问道:“可是因为当初寡人去其官职,夺其兵权之事?”

赵嘉摇头。

赵王凝眉苦思,再次问道:“可是因为代郡之战,寡人将功劳都记在了乐乘身上,没有封赏李牧之故?”

赵嘉还是摇头。

“那究竟是何心病?”

赵嘉抬起脑袋,轻声说道:“朝堂之上,几乎所有人都对李牧将军颇有微词,认为其贪生怕死,胆小惧战。”

“当年,王父也正是因为满朝文武接连弹劾,才不得不召李牧将军返回邯郸。”

“若以后,李牧将军还是依照以前所为行事,满朝文武再度弹劾之时,王父又会如何处理?”

第七十九章 两年

两年时间,转瞬即过。

如今乃公元前248年,距离赵嘉迎娶楚国长公主,已经过去了两年时间。

两年时间,发生了许多事情。

先是李牧复为北疆统帅,继续以往龟缩被动防御的战法,虽然如此做极尽窝囊,却也让匈奴人无可奈何,每次南下都抢夺不到东西。

换做以往,李牧如此做肯定会让北疆军民议论纷纷。

不过经历过换将事宜之后,北疆军民才能深切感受到,李牧这么做的好处。

如此虽然看似屈辱,却让北疆守军能够养精蓄锐,让北疆百姓生命财产不会遭受损失,让匈奴人每次南下都无功而返。

李牧继续着以前的做法,终日杀牛宰羊犒赏士卒,并且坚持训练。

两年时间,也让士卒们对李牧感恩戴德,而且个个摩拳擦掌,皆有向战之心。

不仅如此,赵国经过两年时间,也将与燕国战争所得红利慢慢消化。

燕国割让的五座城池,以及那些掠夺回来的人口,虽然不至于完全归心,却也不似才开始那般排斥了。

赵国,也从颓丧中缓缓走出,逐渐有了些许兴复征兆。

与赵国的欣欣向荣不同,赵嘉处境却并不那么好。

本来以赵嘉的功劳以及能力,再加上娶了楚国长公主,完全能够在朝中立足。

可惜的是,赵嘉越是功勋卓著,其父赵偃就越发警惕。

赵偃可以仗着自己父亲的身份,各种安排赵嘉的生活以及前途,哪怕赵嘉不愿听从,却也不能落得逆子的名声,只能默默忍受。

这也就使得,两年时间赵嘉基本被排挤出了朝堂,除了陪伴妻子芈芙以及小妾喻竹以外,就只能隔三差五拜访廉颇,并且去军中打熬力气了。

当然,赵嘉两年时间里也并非毫无作为。

以前的赵嘉备受冷落,自身也没有资本,只能习文学武充实己身。

可是如今,赵嘉妻子乃楚王最疼爱的长公主芈芙,更是结交了不少军中将领。

有了楚国的支持,赵嘉至少不太缺财物。

赵嘉本就名声不错,哪怕被其父赵偃排挤,仍旧在赵国民间颇有威望。

赵嘉为了避嫌,并没有去刻意结交朝中公卿以及各方名士,反而开始招揽那些乱七八糟的奇人异士。

就比如,有位名叫张宇的年轻人酷爱厨艺。

赵嘉就将后世做菜的方法传授给张宇,再让张宇培训了许多厨子,并且出资修建了不少酒楼,如此既可以大肆敛财,又能探听消息。

不得不说,后世的许多做菜方法,在这个时代非常受欢迎。

赵嘉还以蒸馏酿酒的方法传授下人,让他们实验许久之后,终于酿出了高度白酒,风靡列国。

天香楼开张没多久,就引起了整个邯郸的轰动,且因为背后有赵嘉这位公子,倒也无人敢对天香楼打什么歪主意。

赵偃只是不愿赵嘉入主朝堂,看到赵嘉沉溺敛财以及乱七八糟的事情,反而放下心来,巴不得赵嘉从此不理政务,哪里会去捣乱?

且只要赵偃日后成为赵王,真要缺钱的话,随时都可以向赵嘉索要。

无论赵嘉此时赚了多少钱,只要没有权力,终究都是镜花水月,可以被轻松剥夺。

就连骊姬以及其子赵迁,也在赵偃的叮嘱下,没有去过分刺激赵嘉。

这也就使得,天香楼的扩张非常顺利,以邯郸为中心迅速朝着四周扩散,最终甚至进入其余六国,成为各国勋贵们最喜爱的聚集之地。

两年时间,天香楼在扩张的同时,也为赵嘉收敛了不少钱财。

有了钱,赵嘉就能大肆招揽门客,不管对方出身贵贱,只要有一技之长,赵嘉都非常欢迎。

其中就有不少生活落魄的工匠,被赵嘉重金招揽,而后购买了大片土地,开始秘密研究东西。

巨大的封闭厂房内。

工匠们捧着洁白如玉的纸张,脸上全都露出了痴迷之色。

“这,简直就是上天的杰作啊!”

与工匠们的震惊不同,李斯以及范增两人,脸上都露出了激动异常的神色。

他们知道,这种东西的出现,有可能改变整个历史进程。

范增更是声音颤抖的说道:“只要这东西进行普及,整个世界固有的文化传承模式,都会迅速崩溃!”

李斯也是吞咽着口水,先是痴迷的看着那些洁白的纸张,而后又转头看着赵嘉,终于彻底叹服。

以前,李斯跟随赵嘉,其实并没有信心辅助对方横扫列国。

可是两年时间,赵嘉给了李斯太多惊喜,各种天马行空的构思,以及不可思议的东西,都在不断刷新着李斯的三观。

先是天香楼,然后就是这些洁白如玉的纸张。

李斯可以预料,当纸张被推向市场以后,肯定会引起各国文人雅士的疯狂追逐。

那个时候,纸张所带来的庞大利润,简直不可估量。

只要赵国足够富裕,哪怕政治制度上比不上秦国,也未尝不能与秦国争锋。

“这些东西,绝不能大范围普及!”

李斯眼中虽然仍旧兴奋,却也没有被喜悦冲昏了头脑。

赵嘉颔首:“物以稀为贵,若纸张太过普及,先不说各国会不惜代价窃取造纸术,我们所获利润也会大幅度降低。”

“且活字印刷术配合造纸术,能够撼动列国所有贵族的既得利益,会给我们招致不可想象的强大敌人。”

“传我命令,严密封锁此地,不许匠人们透露此地丝毫信息,否则株连其亲眷!”

听着赵嘉如此的命令,李斯、范增二人丝毫不觉得冷酷,反而非常赞同的点了点头。

造纸术以及活字印刷术的出现,将会让书籍变得无比廉价,让本来唯有上层人氏才能学习的知识,也会百姓们轻易学去。

那个时候,百姓们开了民智,自然会触动上层人士的利益。

故此,在没有绝对实力掌控一切之前,这两种技术绝对不能泄露。

“两年,时间还是太短了啊!”

赵嘉放下了洁白的纸张,口中发出了呢喃声。

两年时间看似很长,可是哪怕赵嘉费尽心力招揽各种人才,又将自己后世所知道的知识进行传授,仍旧花费了很长时间,才完成了部分产品。

就比如这个造纸术,赵嘉只知道大致材料以及制作方法,具体操作以及原料的比例,根本不太清楚。

这也就给工匠们带来了许多麻烦,工匠们在无数次失败的尝试以后,造纸术才不断被改变,最终出现了这种优质的纸张。

复制造纸术就如此困难,更不用说炼铁以及炼钢了。

这个时代,已经有了简单的炼铁技术,可惜由于技术不怎么成熟,生铁缺乏柔韧性,以致铁实用性很低,根本不能大规模制造武器。

赵嘉虽然依照后世模糊的记忆,告诉铁匠们如何炼铁,可惜赵嘉前世根本不是这方面专业,说出来的东西也是零星记忆碎片。

至于初高中学过的东西,赵嘉前世就几乎都交给老师了,更不用说来到这个时代十余年,记忆肯定变得无比模糊。

至于前世网络小说上面,写到后人穿越到古代,各种搞科技、弄火药的事情,在赵嘉看来都是扯淡。

这个时代没有那种技术条件,也没有百度、网络可以随意搜索制作方法。

仅凭一个非专业人士模糊的叙述,很难让这个时代科技进行大飞跃,最多也只能进行有效的推动罢了。

哪怕在后世,网络已经普遍全球,在许多落后的国家之内,很多东西仍然造不出来,只能依靠进口。

好在赵嘉知道炼铁、炼钢的重要性,虽然记忆模糊,那些建议多少还是给这个时代的匠人们,激发了不少灵感。

再加上赵嘉不计成本的投入,精铁和钢虽然仍旧炼制困难,却也能够小规模生产了。

以精铁和钢制造的武器,在这个时代绝对算的上是神兵利器,是不少武将梦寐以求的东西。

若能给精锐部队装备这种武器,对敌厮杀的时候,肯能能够占据很多优势。

“公子,魏国使者进入邯郸,想要请求大王出兵共伐燕国!”

就在此时,边城却是走了进来,轻声说道。

赵嘉闻言,眉头却是皱了起来。

第八十章 劝谏

赵嘉眉头紧皱,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他隐约记得,燕赵之战以后,秦国派遣蒙骜攻打赵国,夺取了赵国大片领地。

那场战争究竟在哪年爆发,赵嘉记不太清楚。

时至今日,距离燕赵之战结束已经过去了两年,秦国仍旧没有攻打赵国。

偏偏又在这个时候,魏国请求赵国出兵攻打燕国,想要趁着燕国虚弱之际,狠狠扑上去咬一口肥肉。

“魏国并不与燕国接壤,却在这个时候攻打燕国,就算能够占据些许城池,也不过是飞地罢了。”

“魏王,究竟如何想?”

范增闻言,却是说道:“若吾所料不差,魏王必然是想以燕国之地换取赵国城池。”

赵嘉皱眉不语。

这些年来,魏国多次被秦国攻打,丢失土地、城池无法估量。

本来无比强盛的魏国,也随着秦国的不断崛起,最终沦落为末流小国。

魏国也想奋起,也想摆脱尴尬局面。

可惜魏国北有赵国、南有楚国、东有齐国、西有秦国,这些国家无论任何一个,国力都要远远强于魏国。

若非各大强国需要一个缓冲地带,恐怕魏国早就被灭国。

魏国西部韩国倒是比较弱小,奈何魏、韩都是小国,两国为了在夹缝中生存,已经沦为难兄难弟,更是有着唇亡齿寒的关系,魏国自然也不可能侵略韩国。

如此,就让魏、韩两国处境十分尴尬。

两国国土不能得到扩张,却又屡次被其余各国蚕食领地,国家只能越来越弱。

魏国又岂会甘心?

如今燕国被赵国所破,可谓是元气大伤,威信也是一落千丈。

魏国觉得,动员六十万大军的燕国,尚且不敌出动二十五万大军的赵国。

兵败后的燕国,肯定越发不堪一击。

欲望以及对扩张的渴望,让魏国上下冲昏了头脑,居然准备跨国攻打燕国。

当然,魏国上下也并非无脑之辈。

他们深知,魏国与燕国并不接壤,就算攻下了燕国国土,治理起来也非常麻烦。

且以魏国国力,若不拉上赵国,想要跨国攻打燕国,也并不容易。

为了鼓动赵国出兵伐燕,魏王甚至向赵王许诺,若此战能够占据燕国城池,魏国愿与赵国平分,就算最终无功而返,魏国也会割让繁阳给赵国作为补偿。

对赵国而言,此战无论能够夺到燕国城池,都是有利可图。

如此优渥的条件,终于说动了赵国上下,赵王这才准备出兵相助魏国伐燕。

当赵嘉得知事情前因后果以后,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莫非,历史上的秦国,就是在此战中派遣蒙骜攻打赵国?”

历史上,秦国为了援助燕国,派遣蒙骜先后领兵攻打赵国、魏国,夺取赵国三十七座城池,整个太原郡都被秦国夺去,致使赵国国土面积大幅度缩水。

如此巨大损失,甚至比长平之战赵国损失的领地更多。

此战,也让正在中兴的赵国,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哪怕后来有李牧平定匈奴、远击塞外,仍旧难以挽回颓势。

三十七座城池,绝非可以轻易舍弃之地。

赵嘉虽然对这段历史了解的不太清楚,却也大致知道,这场战争对赵国影响之深远,甚至不下于长平之战。

“昔年吾欲鼓动列国合力分燕,尚且不能成功,况乎赵、魏两国乎?”

“此时伐燕,必给秦国出兵借口,非智者所为!”

赵嘉脸色铁青,与李斯、范增商议过后,就急匆匆朝着王宫赶去。

朝会已经散去,魏国使者仍留在王宫,有太子赵偃陪伴左右,进行招待。

赵王近些年身体老迈,更兼诸病缠身,精力已经大不如前,政务也都开始逐渐交给太子赵偃打理。

朝中有赵偃掌权,赵嘉自然说不上话。

这也是为什么,赵嘉两年时间内,基本都被排挤在朝堂之外了。

“见过公子!”

站在门口的宦官,看到赵嘉大步走来,急忙躬身施礼。

赵嘉根本没有理会宦官,直接走了进去。

来到这个时代十余年,赵嘉已经完全代入了自己的身份,面对那些有才学之人,赵嘉自然不吝折节下交,可是对待这些宦官,根本没必要浪费时间。

“公子嘉,你怎么来了。”

赵嘉刚刚走进屋内,就看到满脸堆笑的郭开迎面而来,脸色当即变得无比阴沉。

赵国拥有战国四大名将其中两人,可惜这两位名将,几乎都废于一人之手。

那个人,就是赵偃、赵迁父子二人的宠臣郭开。

历史上,赵偃虽不待见廉颇,却也知道廉颇的重要性,若非郭开屡次进谗言,赵偃也未必会逼反廉颇。

赵偃死后,由于秦国连年来犯,赵迁有心召廉颇返回赵国,也是郭开从中作梗,这才让廉颇失去了重新回国掌兵的希望。

至于赵国战神李牧,也是因为郭开收到秦国巨额贿赂,这才诬陷李牧叛变,以致一代名将李牧被冤杀。

赵嘉知道郭开秉性,故此哪怕对方每次看到自己都异常谦卑,心中也是极度厌恶,恨不能将郭开千刀万剐。

可惜郭开乃其父赵偃宠臣,历史上赵偃继位以后,就让郭开担任国相职位。

赵嘉哪怕十分想要杀死郭开,却也不得不顾虑赵偃,只能暗自忍耐。

赵嘉冷冷扫视了郭开一眼,并不答话,径直朝着赵偃那里走去。

“见过父亲。”

面对赵偃这个便宜父亲,赵嘉心中虽并无丝毫亲近之意,仍旧恭敬行礼。

赵偃见到忽然出现的赵嘉,脸上露出不愉之色,道:“汝来此所为何事?”

赵嘉看了看推杯换盏的众人,上前压低声音道:“此地并非谈话之处,还望父亲移步一叙。”

赵偃脸上不耐之色越发浓烈,喝道:“有话直说便是,吾还要招待魏国使臣。”

赵嘉深吸口气,强压住心中怒火,沉声道:“两年前燕国大败,吾欲令列国分燕,然诸国畏惧秦国,不敢妄动。”

“时隔两年,燕国国力已经有所恢复,秦国朝政也已经稳固。”

“两年前诸国尚且不敢分燕,如今仅凭赵、魏两国,伐燕又怎会成功,还望父亲三思而后行!”

第八十一章 短视

“此战只是夺取燕国领地,并非覆灭燕国。”

“且近些年来,我国屡次示好于秦,秦王更是曾经待在赵国数年,与不少赵人关系莫逆,岂会攻赵!”

“助魏伐燕之事已定,汝休要多言!”

面对赵嘉的苦苦劝谏,赵偃却是根本听不进去,也不给赵嘉继续劝谏的机会,拂袖而去。

“父亲!”

赵嘉趋步追了上去,想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魏国使臣在此,岂容汝放肆,还不速速退下!”

赵偃素来不喜自己这个长子,赵嘉前些年的锋芒毕露,更是令赵偃感到了危机,将其当做潜在敌人。

莫说赵偃此时,并不认为秦国会出兵攻赵,就算真的心有怀疑,恐怕也不会采纳赵嘉的建议。

面对赵偃的斥责,赵嘉虽然满心愤怒,可是对方毕竟是自己父亲。

纵然父子之间没有丝毫感情,赵嘉也不能违逆父命,否则必然名声尽毁,再无出头之日。

强行按捺住心中愤怒与焦急,赵嘉皱眉半晌,终究还是朝着内殿走去。

王宫内殿,最奢华的卧室内,赵王躺在床上,脸色有些灰白。

如今的赵王,身体越来越差,甚至没有太大精力处理政务,这才让赵偃理政。

只不过,赵丹终究乃是赵王。

赵嘉若是能够说服赵王,哪怕赵偃心中不愿,也只能听从王名。

“迁儿啊,你倒是乖巧、孝顺,时常来看寡人,可要什么赏赐!”

赵王看着站在旁侧的赵迁,眼中露出赞赏之意,显然对于自己这个孙子极其满意。

“为人孙者,自当孝顺王父,孙儿只是做了本分之事,如何敢向王父讨要赏赐。”

几年时间,曾经嚣张跋扈的赵迁,也有了些许改变。

特别是昔年,赵迁当街被赵嘉打脸,又看到赵嘉开始锋芒毕露,并且迎娶楚国公主以后,赵迁也开始慢慢收敛自己跋扈的性格。

在其母骊姬的示意下,赵迁不仅极力讨好赵偃,还隔三差五拜访赵王。

才开始,赵王政务繁忙,对于赵迁的拜访还有些不耐烦。

自从赵王身体越来越差,将政务交给赵偃处理以后,就不似才开始那般讨厌赵迁了。

“你这孩子,倒是懂事!”

赵王脸上露出了笑意,挥手示意赵迁坐在床榻上。

“对了,汝兄嘉最近在忙何事,他好像进宫次数越来越少了。”

赵王想起了昔年英姿勃发的赵嘉,出言问道。

赵迁闻言,却是深深叹息,而后有些担忧的说道:“兄长自从娶了楚国公主以后,就开始沉迷美色以及奇淫技巧,甚至很少进入朝堂为父亲分忧。”

“兄长这段时间,始终忙活着那个天香楼,以及招揽的那些匠人。”

赵王闻言,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

本来,赵王对赵嘉极其看重,觉得自己这位长孙,日后定能成为一代明君。

可惜,这些年赵嘉开天香楼、招揽各种下九流人氏,圈地研究乱七八糟东西的事情,也让赵王颇为不喜。

在赵王看来,那些都是下等人才做的事情,似赵嘉如此尊贵身份,应该更多参与到朝政之中为国分忧,而非玩物丧志,结交一些乱七八糟之人。

“大王,公子嘉求见。”

就在此时,宦官趋步上前,对着赵王轻声说道。

坐在旁边的赵迁闻言,脸色微变,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

“让他进来吧。”

赵王显然也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沉着脸,对宦官下达了命令。

赵嘉跟着宦官进入屋内,看到了赵王以及赵迁二人,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

“见过兄长!”

他刚准备向赵王行礼,就看到赵迁从床上起来,走到了自己面前,非常恭敬的行礼。

赵嘉眼睛微微眯起,脸上很快就堆起了笑容,上前拉住赵迁手臂。

“数日不见,为兄甚是想念迁弟啊。”

兄弟二人脸上都在笑,可是眼中都带着冷漠,心中也都无比腻歪,不愿与对方客套。

奈何在赵王面前,哪怕兄弟二人再怎么不和,终究还是要装出兄友弟恭的样子。

寒暄过后,赵嘉来到赵王面前,郑重行礼:“孙儿拜见王父!”

赵王从床上坐了起来,挥了挥手,说道:“嘉儿此番入宫见寡人,所为何事?”

听着赵王语气,赵嘉就暗叫不好。

他很快醒悟过来,脸上带着关切之色,说道:“孙儿听闻王父身体不佳,特意让天香楼在列国,花了极大代价收集灵药,想要为王父调理身体。”

“孙儿已经让人将药材交给医官,他们会根据王父身体进行配药。”

“孙儿此番前来,也是为了询问王父,是否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无论王父想吃什么,孙儿都会不惜代价为王父寻来。”

赵王闻言,本来绷着的脸顿时柔和了下来,眼中也露出了些许笑意。

“你这孩子,倒是有心了。”

“然国事艰难,汝亦长大成人,自然要多为汝父分忧,多多关注朝堂之事。”

“寡人身体心中有数,无论何等良药,也并无太大效果。”

说到这里,赵王语气明显有些落寞。

赵嘉上前握住了赵王双手,有些动情的说道:“王父定能长命百岁,赵国也定能传承万代。”

“希望如此吧。”

赵王眼中笑意越来越浓。

很显然,赵嘉说的虽然都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却也正好说到了赵王心坎上。

自己身体以及赵国的未来,正是赵王最看重之事。

“兄长,王父身体自然也会好起来,不过兄长有时间的话,也应该多来看看王父啊,王父可时常惦记你呢。”

“若实在忙着酒楼生意,不妨告诉愚弟,愚弟自然会代替兄长,加倍看望王父。”

赵迁看到二人越聊越融洽,当即走了过去,轻笑着说道。

赵嘉眼睛微微眯起,却并不想继续和赵迁勾心斗角,脸色反而变得严肃了起来。

“王父可知,魏国邀请我国共伐燕国之事?”

赵王颔首:“有所耳闻。”

赵嘉小心翼翼的说道:“昔日列国分燕尚不能成功,况赵、魏两国乎?”

“依孙儿之见,赵之大敌乃秦也,此时不宜继续对燕国出兵,否则国内空虚,很可能会招致秦国来犯。”

赵王尚且没有答话,赵迁就笑道:“兄长此言差矣。”

“昔日列国分燕,秦国自不能坐视燕国灭亡,如今赵、魏两国只是攻占些许城池,又岂会激怒秦国?”

“且秦国强大,我赵国如今有所不如,当以言和为主,在没有能力与之抗衡之前,又岂能将其视为大敌,如此岂不自取其祸?”

“昔年王父派人送秦国爱姬、子嗣返回秦国,已经与秦王结下友谊,这些年赵国更是屡屡对秦国示好,愿以秦国马首是瞻,秦国又岂会出兵攻赵?”

“反之,如今之赵国想要壮大,攻打燕国乃是最好选择,只有赵国强大以后,才能真正抗衡秦国,一雪长平之耻!”

听着赵迁条理清晰、有理有据的言论,赵王也是微微颔首。

“嘉儿无须担心秦国。”

“邯郸之战结束以后,赵国屡次示好秦国,如今之秦王更是与赵国有着极深渊源,就连秦王妃亦为赵人。”

“以秦、赵如今关系,赵若只是攻下几座燕国城池,秦国又岂会出兵攻赵?”

“且嘉儿莫要忘了,你可是娶了楚国公主,赵、楚两国更是结成了真正的联盟,秦国又岂会冒险,于此时攻赵!”

长平之战,虽然让赵人极度仇视秦国,心中却也埋下了畏惧的种子。

邯郸保卫战以后,上至赵王以及朝中公卿,下至军中将领,其实都知道秦、赵两国之间差距,不敢轻启两国战事。

这也就促使赵国朝堂,对待秦国十分暧昧。

历史上某件事情就非常有趣:赵国攻打燕国,燕国派遣使者向秦国求救,结果使者途径赵国的时候被抓住,赵王想要扣押使者。

使者却说:“大王攻打燕国,是赵国和燕国的事情,我作为使者出使秦国,却是燕国与秦国的事情。”

“大王若是将我扣下,那就是扣押了奔赴秦国之使者,这样反而会让秦国与赵国之间亲密的关系出现裂痕。”

赵王听到燕国使者的话,就把燕国使者放走,结果燕国使者说动秦国出兵攻赵。

由此也能看出,赵国不仅畏惧秦国,也自以为赵国亲善秦国以后,秦国就不会舍弃赵国而偏袒燕国。

正是这种肤浅的短视目光,才让赵国被秦所辱。

此时的赵王以及赵迁,正是抱着这样的心理。

赵嘉看着保持乐观的赵王,火热的内心却是凉了半截,他根本没有想到,经历过长平大败的赵国,居然还没有看清秦国嘴脸,还奢望亲善与卑躬屈膝,能够获得秦国的和平。

他们却是忘了,秦国是虎狼,只要寻到机会,不管对手是谁,都会扑上去狠狠咬一口。

所谓的亲善与盟友,只要触动了秦国的切身利益,随时都能毫不犹豫的被践踏。

赵嘉似乎也明白了,为何列国屡次合纵伐秦,都以失败告终。

并非各国实力不强,而是他们还没有深刻意识到,秦国究竟有多么恐怖,些许国家在面对秦国信誓旦旦许诺的时候,甚至可能会带着侥幸心理,会动摇。

第八十二章 秦国来犯

赵嘉府邸书房。

“公子能够确信,秦国会出兵相助燕国么?”

李斯眉头微皱。

他终究并非穿越者,不可能做到料事如神,自然不会像赵嘉这样焦急。

赵王、赵偃的想法,按理来讲也未尝没有道理。

这些年来,由于秦王子楚的缘故,再加上赵国的刻意亲善,秦、赵两国关系也算是如胶似漆。

这种情况下,若赵国只是攻下几座燕国城池,秦国未必会出兵攻赵。

赵嘉沉默。

过了许久,他才说道:“秦乃虎狼之国,养精蓄锐多年,又岂会始终蛰伏?”

“如今秦王已经稳住朝堂局势,秦国上下也早就磨刀霍霍,所缺少者只是一机会尔,我等不能不未雨绸缪啊。”

李斯、范增二人对视,终究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如今赵嘉处境并不算好,虽与廉颇、李牧关系不错,在军中也有些威望,底子终究还是太过单薄。

莫说是执掌赵国多年的赵丹,就算是太子赵偃,其根基之深厚,也远非赵嘉所能比拟。

赵嘉不是没有想过,尽早夺权执掌赵国,可惜如今的赵嘉,根本没有那个能力。

莫说赵丹、赵偃不会同意,满朝文武也大多向着赵偃,不可能给赵嘉机会。

纵然是关系莫逆的廉颇、李牧,此时也不可能相助赵嘉夺权。

前者备受赵王器重,已经位极人臣;后者乃封疆大吏,身份地位更是无比尊崇。

纵然他们对赵嘉感官不错,也绝对不可能冒着叛逆的风险,将身家性命都赌在赵嘉身上。

因为,二者收益与风险根本不成正比。

战国时期,愚忠君国思想并不浓重,反而是人人争名逐利。

廉颇、李牧心中或许会偏向赵嘉,却也只是变相投资罢了,根本谈不上忠诚,更谈不上愿意为了此时的赵嘉,而走上不归路。

既然不能掌权,又不能说服赵王、赵偃改变主意,赵嘉也就只剩下一条路,那就是阻止秦国出兵攻赵。

“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秦国不出兵呢?”

赵嘉皱眉苦思,忽然想到了历史上甘罗的事迹,不由眼睛一亮。

“传我命令,密切注意燕国、秦国动向,若有燕国使者赴秦,迅速禀报!”

接下来一个多月,赵嘉几乎隔三差五就去探望赵王,几乎每次都提到秦国可能会出兵相助燕国之事。

次数多了,赵王也有些不耐烦,甚至禁止赵嘉入宫。

“公子既然明知王上不会采纳建议,为何还隔三差五前去劝谏,难道就不担心惹得王上恼怒吗?”

边城看着被禁止入宫的赵嘉,终于还是问出了心中疑惑。

李斯闻言,脸上露出思索神色,范增却是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含笑。

赵嘉转头看着边城,对自己这个贴身侍卫说道:“今日王父越是厌烦与我,待秦国出兵之日,才会越加器重与我。”

边城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时间流逝。

赵、魏两国起兵伐燕,由于会盟耽误了时间,导致燕国早有准备,两国军队遭到顽强抵抗,拔城艰难。

饶是如此,燕国也感受到了巨大危机,慌忙派遣使者奔赴秦国求援。

“公子,燕国使者已经进入赵国。”

“继续关注!”

“公子,燕国使者被人捉住献于大王。”

赵嘉摇了摇头,叹道:“终究还是会被放走,继续探听消息。”

范增却是问道:“公子既然担心秦国答应出兵相助燕国,为何不派人杀掉燕国使者?”

赵嘉尚且没有答话,李斯就摇头道:“就算杀了这个使者,燕国还会派遣其他使者,且秦国是否会出兵,也并不会因为燕国使者态度而改变,反而会根据自身利益才能进行调整。”

“公子坐等局势发展看似被动,其实也未尝不是无奈之举。”

“若公子此时派人杀掉燕国使者,先不说对于大局没有丝毫裨益,也会被大王怪罪,反而不美。”

两人对话,也能看出二者差别。

范增对于权谋、勾心斗角以及揣摩人心,明显有些比不上李斯。

果然如同历史上那般,燕国使者巧言如簧,最终唬的赵王将其放走。

直到此时,赵王以及满朝文武,也不相信秦国会出兵相助燕国。

时间流逝,很快又过去了一月。

“公子,天香楼密探传来消息,燕国使者说动秦王,秦王令大将蒙骜征调二十万大军,准备攻打赵国!”

“备马,我要入宫!”

赵嘉得到这个消息以后,没有丝毫犹豫,就急匆匆朝着王宫赶去。

赵嘉速度很快,可是来到赵王住所前面以后,还是被人拦了下来。

“公子,大王最近身体抱恙,不想被人打扰。”

赵嘉止步,沉声道:“你告诉王父,就说秦国大将蒙骜,正在征调军队,准备统兵二十万攻打太原!”

拦住赵嘉的宦官,闻言吓得身体哆嗦,也顾不得阻拦赵嘉,急急忙忙进屋通禀。

“寡人尚且没有得到消息,你是从何处得知秦国准备出兵?”

赵王也被这个消息惊住,在宦官的搀扶下走到了门口,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赵嘉深吸口气,道:“王父可知孙儿的天香楼,此时已经遍布各国?”

“天香楼不仅仅只是一个赚取钱财之酒楼,也是刺探列国情报之机构,孙儿的消息正是天香楼传递而来。”

“相信要不了多久,王父也能得知这个消息了。”

赵王脸色复杂的看了赵嘉一眼,想起了前段时间赵嘉的再三劝谏,终于感觉自己似乎有些误解了这个长孙。

“可是,我赵国与秦国亲善,彼又怎么可能于此时发兵攻赵?”

哪怕已经成了既定事实,赵王还是有些想不通。

赵嘉沉声道:“王父,此时并非讨论这件事情之时,而是应该思虑对策,应当如何阻挡秦国进攻。”

赵王回过神来,想起了赵嘉的未卜先知,急忙问道:“嘉儿有何对策,速速道来。”

赵嘉将赵王扶进了屋内,开始侃侃而谈:“秦军之强,想必王父知之甚祥,纵赵全盛之时,尚且不能与之争锋,更何况是现在?”

“依孙儿之见,此时应当派遣使者入秦,劝说秦国罢兵。”

赵王皱眉道:“秦国既然决定出兵,又岂会轻易罢兵?”

赵嘉压低声音凑到赵王耳边,说出了一段话之后,赵王脸色变化数次,终究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第八十三章 油盐不进吕不韦

秦国,咸阳。

赵嘉带着范增、边城等人,以使臣身份进入秦国。

秦王子楚却避而不见赵嘉,反而下令催促蒙骜迅速集结军队,攻打赵国。

“公子,天香楼有消息传来。”

赵嘉迅速接过书信,看完里面内容以后,脸色变得极其凝重。

此次出使秦国,能否劝说秦国罢兵,关乎赵国生死存亡。

可惜的是。

这封书信里面的内容,却让赵嘉感到巨大压力,觉得想要达成此事,并不简单。

“先生,我让人以重金贿赂秦国官吏,终于探听到重要消息。”

“此番秦国出兵攻赵,并非仅仅为了救燕,而是蓄谋已久,想要通过战争的胜利,扩大秦国版图,并且巩固秦王子楚以及秦相吕不韦在朝中地位。”

“哪怕赵国没有出兵攻打燕国,这场战争也极有可能会爆发。”

范增眼中也露出了凝重之色。

“公子准备如何做?”

赵嘉双手背于身后,在屋内来回踱步,许久后才说道:“秦王知道我等此来,乃是为了秦国攻赵之事,这才推脱不见。”

“根据探子来报,二十万秦军蒙骜已经快要征调完毕,若继续拖延下去,待蒙骜领兵出征,想要再劝说秦国罢兵,势必会难上数倍!”

说到这里,赵嘉眼中闪过一道厉色。

此次出使秦国,不仅关乎着赵嘉以后前途,更关乎着赵国未来,绝不容有失。

既然秦王推脱不见,秦相吕不韦也不理会拜帖,那么赵嘉只能铤而走险了。

只有见到秦王或者是吕不韦,赵嘉才机会说服秦国罢兵。

“去吕府!”

秦相吕府恢弘霸气,拜访来客络绎不绝,可见如今吕不韦之地位。

可惜的是,绝大多数想要结交吕不韦之人,大多也只是送上拜帖以及礼物,想要见到吕不韦一面都非常困难。

赵嘉带着边城、范增,来到了吕府门前,静静等待着。

既然吕不韦不回拜帖,那么赵嘉就在此地守株待兔,总有堵到吕不韦的时候。

时间流逝,赵嘉足足等了两个时辰。

眼看天色越来越晚,却仍然没有看到吕不韦踪迹,赵嘉心中也变得越来越焦躁。

“公子,那好像是秦相车驾!”

就在赵嘉来回走动,心中焦躁的时候,忽然听到了边城的声音。

他举目望去,看到两匹神驹拉着豪华车辆,在众多护卫的簇拥下,朝着相国府行来。

“果真是吕不韦的车驾!”

赵嘉深吸口气,示意范增以及边城站在原地等待,自己却是大步迎着吕不韦车驾奔去。

“来者止步!”

然而,赵嘉尚未靠近车驾,就有数名精壮强悍的士卒,亮出武器围拢而来,拦住了赵嘉去路。

与此同时,那些护卫在车驾左右之人,脸上也都露出警惕之色。

面对虎视眈眈的甲士,赵嘉脸上没有丝毫惧色。

他对着车驾躬身作揖,而后朗声说道:“赵国王长孙赵嘉,拜见秦相。”

本来十分警惕的甲士们,听到赵嘉自报姓名,紧张之色略微舒展,纷纷转头看向车驾位置,等待后续命令。

车驾之上,并无回应之声。

赵嘉也不再言语,只是昂首拦在车驾前面,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那些甲士见状,也都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若是换做其他人,敢这么拦住吕不韦车驾,肯定会被直接赶走,严重的甚至可能会下狠手。

可惜眼前这人,不仅是赵国使者,还是赵王长孙,身份无比尊贵。

故此,在没有得到确切命令前,甲士们倒也不敢妄动。

“公子嘉拦住本相车驾,所为何事?”

过了良久,吕不韦的声音终于从车上传来,却仍旧没有露脸。

赵嘉闻言,嘴角却是露出了些许笑意。

“嘉有天大功劳欲献给吕相,就是不知吕相是否肯收。”

“哗啦。”

车帘终于被掀开。

吕不韦露出脑袋,眼中带着智慧的光芒,脸上终于露出了感兴趣之色。

赵嘉笑道:“此地恐非谈事之地,能否移步他处?”

吕不韦思索半晌,颔首答曰:“可,不过只许你一人随本相入府。”

相府内,吕不韦摆下酒宴,与赵嘉对饮。

他并没有太过急切的想要知道,赵嘉究竟会献上何等功劳给自己,脸上始终带着成竹在胸的笑意。

只因,他是秦相,乃最强国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酒过三巡。

赵嘉抬头看向吕不韦,正色道:“敢问吕相,秦王是否准备出兵攻赵?”

吕不韦没有答话。

他只是端起酒爵,轻轻抿了一口,而后闭上眼睛,似乎在品味着美酒的芬芳。

“你这天香楼出产的酒,可真烈啊。”

半晌过后,吕不韦终于睁开了眼睛,却并未回答赵嘉,反而在顾左右而言他。

赵嘉笑道:“吕相若是喜欢,以后嘉让天香楼,每日都送好酒到相府。”

吕不韦只是笑了笑,却也并不接话。

眼看吕不韦如此油盐不进,赵嘉眼睛不由微微眯起。

“对付吕不韦这种老狐狸,若不下猛药,恐怕很难令其心动。”

念及于此,赵嘉也不再藏着掖着,反而直截了当的说道:“不瞒吕相,嘉此来乃是为了劝说秦国莫要出兵攻赵。”

“以吕相在秦国之地位,只要吕相向秦王进言,料想可以改变秦王态度。”

吕不韦捋了捋胡须,并不接话,反而笑着对赵嘉说道:“尝尝秦国的特色菜,虽比不上天香楼出产,倒也有种别样韵味。”

不得不说,吕不韦这种任凭你巧舌如簧,我自顾左右而言他的姿态,着实让人无奈。

赵嘉却没有灰心,反而放下酒爵,脸色变得无比郑重。

“赵虽不及秦国强盛,却也并非任人宰割之羔羊,且嘉赴秦之前,就已经遣人入楚,请求楚国出兵相助赵国。”

“吕相想必亦知,以赵、楚两国关系,秦若攻赵,楚国又岂会坐视不理?”

吕不韦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笑容依旧灿烂如初。

很显然。

对于赵嘉所说的这些事,吕不韦并没有太过在意,显然很早以前就思考过对策。

“要不,嘉公子再尝尝我秦国之烈酒?”

吕不韦笑容如沐春风,端起了一个酒壶,对着赵嘉轻语。

第八十四章 永结盟好

两人交谈,极其诡异。

赵嘉谈论着国事,吕不韦却始终谈论着酒宴,仿佛两人根本不在一个空间。

赵嘉却也没有被吕不韦带节奏,仍旧自顾自说着。

他有自信,等到自己将事情说完,吕不韦肯定不会继续如此淡然。

“秦国出兵二十万攻赵,前后需要消耗多少粮草、人力,在赵国全力抵抗且有外援的情况下,又能夺取多少赵国领地?”

吕不韦眼睛微微眯起,却并未接话,仍旧自顾自斟酒。

赵嘉倒也不以为意,起身走到屋内地图旁边,手指指向了秦、赵交界处。

“秦国攻赵,无非是为了城池。”

“相若吕能劝说秦王罢兵,我赵国愿割让平陶、大陵、梗阳三座城池给秦国。”

本来漫不经心的吕不韦,闻言眼皮终于抬了起来。

他将目光放在地图上,而后沉声说道:“平陶、大陵、梗阳乃晋阳西部之门户,赵国割让这三座城池,难道不就怕秦国以此为基础,拿下整个赵国的太原郡么?”

平陶、大陵、梗阳这三座城池,坐落于少阳山下,地理位置极其重要。

此番蒙骜领兵二十万攻赵,对于这三座城池,也非常头疼。

赵国若失去了这三座城池,整个太原郡就会如同剥光衣服的小姑娘那般,可以任由秦国揉捏。

故此,吕不韦听到赵嘉条件以后,才会如此惊讶。

赵嘉却正色道:“长平大败,赵再也无力与秦争锋,赵国朝堂上下,只愿与秦永结盟好,割让平陶、大陵、梗阳三座城池,也是为了向秦国表达诚意耳!”

“还望吕相莫要多疑。”

“况且,如今秦国强盛,赵国羸弱,赵国又岂敢欺瞒、戏耍秦国?”

“只要秦王同意不出兵攻赵,在下即刻返回邯郸,让王父亲自写下国书,割让此三座城池。”

看着赵嘉那诚挚而又谦卑的态度,吕不韦眼睛微微眯起,而后大笑起来。

若赵国真能割让这三座城池,倒也是个不小诱惑。

不过很快,吕不韦就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露出为难之色。

“我秦国不仅与赵国较好,亦与燕国乃是友邦,此番赵国攻燕,燕国使者求助我王,我王已经许诺出兵相助燕国,若此时出尔反尔,置我王颜面于何地?”

赵嘉闻言,心中却是暗自冷笑。

秦国眼中,可没有什么友邦与诚信,讲究的乃是彻彻底底的利益。

吕不韦这么说,也不过是因为赵嘉所开的条件,尚且没有真正打动对方罢了。

更何况,此战乃是秦国蓄谋已久。

如今秦王子楚与秦相吕不韦,都是执政不久,若想巩固手中权力,发动一场大规模战争,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三座重要城池,的确让吕不韦感兴趣,却还不足以满足贪婪的秦国。

赵嘉早就洞悉了这点,所以根本不接吕不韦的话茬,反而继续说道:“在下可以代表赵国对吕相承诺,只要秦国放弃出兵攻打赵国,我赵国不仅会割让平陶、大陵、梗阳这三座城池以示亲近。”

“还会承诺,无论赵国攻下多少燕国城池,都会将其中半数送给秦国。”

“吕相试想一下,若赵国攻下燕国二十座城池,秦国只要答应不出兵攻赵,就可以不费一兵一卒,获得十三座城池。”

“如此泼天功劳,吕相可还看得入眼?”

吕不韦听到这里,始终悠然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其他的神情,眼中也是精芒爆闪。

不过很快,吕不韦眼皮就再此耷拉了下来,摇头道:“可惜啊,燕国距离秦国太远,纵然赵国愿意将所得城池半数献给秦国,也只是飞地罢了,极难治理。”

赵嘉大笑道:“吕相勿忧。”

“若秦国不愿获得飞地,赵国愿以与秦国接壤之城池交换。”

赵嘉将条件出到这里,吕不韦再也无话可说,这种诱惑也无人能够抵挡。

吕不韦,终究还是露出了商人逐利的本性,直截了当问道:“那么公子以为,赵国能够夺取多少燕国城池?”

赵嘉毫不犹豫答道:“如今赵强而燕弱,只要秦国不出兵相助燕国,上将军至少能够攻下三十座燕国城池!”

看着赵嘉那斩钉截铁的模样,吕不韦亦是起身,背着双手在屋内来回走动着。

过了许久,他才说道:“不得不说,你的条件打动了我。”

“只是二十万大军几乎已经集结完毕,秦国上下亦厉兵秣马数年,本相若此时建言休战,恐怕会得罪不少秦国将领。”

赵嘉闻言,却是笑道:“嘉有一计,可解吕相之忧。”

吕不韦眼中,露出了好奇的神色,出声道:“讲!”

赵嘉深吸口气,道:“如今赵、魏共伐燕国,魏国国内空虚,恰逢燕国使者求助于秦,秦若此时伐魏,不仅不会失信于燕,还能够趁着魏国空虚之际,攻下魏国众多城池。”

“如此,秦国既能从赵国处得到实惠,又能得到燕国感激,也能攻占魏国土地,堵住秦国众多武将之口,岂不美哉。”

吕不韦听到这里,哪怕向来心机深沉,眼中也露出了掩饰不住的喜色。

秦国只是答应燕国出兵相救,却没说到底会攻打哪个国家,如今攻打魏国,也算是在帮助燕国。

看着吕不韦的模样,赵嘉又再次添了把火:“吕相若仍旧不放心,嘉可以让人拖住魏国伐燕大军,没有我赵国同意,魏国伐燕大军休想返回国内。”

“如此,国内空虚的魏国,又怎能挡住秦国锐士!”

赵嘉的这番话,终于彻底打动了吕不韦。

若事情真要按照赵嘉所说的那样发展,秦国首先会兵不血刃获得赵国众多城池,更会轻易攻下魏国许多领地。

如此巨大诱惑,根本无人能够挡住。

“若果真如此,本相自能劝说大王弃赵攻魏,就是不知赵国是否会信守诺言。”

赵嘉垂首,脸上露出了谦卑、讨好之色。

“以秦国之强大,我赵国又岂敢毁诺,事成之后,绝对会奉上秦国应得城池。”

“嘉也望,赵国能与秦国永结盟好!”

第八十五章 周子贵于齐

归途中。

“公子,难道真要割让平陶、大陵、梗阳三座城池给秦国?”

范增想起了赵嘉开给秦国的条件,就感觉心惊肉跳,有些忧虑的问道。

没有了平陶、大陵、梗阳这三座屏障,太原郡就无险可守,秦国随时可以出兵抢夺。

况且,如今的秦国已经足够强盛,假如赵国再攻下三十座城池,而后分给秦国十五座,那么秦国将会越来越强。

出卖盟友,削弱魏国而壮大秦国,对如今的赵国而言,也根本没有任何益处。

范增不相信,以赵嘉的眼光会看不到这点。

“若不如此,又能怎样?”

赵嘉转头盯着范增,目光深邃如海,脸上无喜无悲。

眼看范增脸色越来越难看,赵嘉忽然轻声说道:“先生难道忘了公子无忌吗?”

范增闻言,不由有些发愣。

公子无忌贤名传遍列国,只要做书一封,天下诸侯莫敢不从。

若魏无忌尚在魏国为官,纵然秦国强盛无比,也断不敢逼迫魏国过甚。

“公子难道是想?”

范增猛然惊醒,说到这里忽然闭住嘴巴,再也不敢多言。

赵嘉没有答话,目光却是投向了远方,脑海中不由回忆起了历史上发生的事情。

他隐约记得,历史上赵、魏伐燕,结果燕国向秦国求援,秦国以蒙骜为主帅,连下赵国三十七座城池,将整个太原郡从赵国版图上抹除。

随后,蒙骜更是挥兵拿下伐魏,内部空虚的魏国根本挡住不蒙骜兵锋,几乎有亡国之祸。

魏王惶恐不安,终于想起了客居赵国的公子无忌,派人请求魏无忌回国抵御秦军。

魏无忌却因为当年窃符救赵之事,遭受魏王猜忌,担心回国以后处境不好,甚至不见魏国使者。

毛公、薛公两人听到消息,前去面见魏无忌,劝道:“公子所以重于赵,名闻诸侯者,徒以有魏也。今秦攻魏,魏急而公子不恤,使秦破大梁而夷先王之宗庙,公子当何面目立天下乎?”

魏无忌闻言当即色变,急忙回国救魏。

魏王见到公子无忌,哭着授予魏无忌上将军印绶,魏无忌执掌帅印,当即派遣使者遍告诸侯,请求诸侯发兵救魏。

诸侯闻公子无忌掌兵,除了齐国以外,各遣兵将救魏,结果击败蒙骜,大破秦军于河内,而后率兵追至函谷关,秦军不敢出关迎战。

这场合纵,目的是为了救魏,结果还打到了函谷关。

虽然诸侯最后撤兵,未能真正占据秦国领地,此次合纵目的却已经达成。

只不过,赵嘉既然来到了这个时代,自然不准备仅仅以救魏为目的,而是想要趁此良机真正重创秦国,为赵国中兴争取到足够时间。

赵嘉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布局,想要催化历史上的那场合纵。

就连历史上没有参战的齐国,赵嘉也准备将其拉上,共同伐秦。

却说秦王被吕不韦说动,令蒙骜转而伐魏,又派遣使者进入赵国,准备商议两国接下来的合作。

莫说此时魏国大军远征燕国,国内无比空虚。

就算伐燕魏军都在国内,魏国也不可能挡住二十万秦国锐士。

蒙骜统兵连下二十八座魏国城池,几乎将大梁以南城池尽皆纳入囊中。

秦国如此摧枯拉朽的战争,让天下各国为之震动。

若是任由秦国继续攻打魏国,魏国可能就会成为第一个被灭国的诸侯国。

魏王惶恐不安,遣人请公子无忌回国抗秦,魏无忌如同历史上那般,在毛公、薛公的劝谏下,返回魏国担任上将军职位。

魏无忌返回魏国以后,果真派遣使者向诸侯国求援。

至于赵国,早在蒙骜领兵攻入魏国之际,就已经驱逐秦国使者,并且放任魏国伐燕大军返回国。

秦国得知赵国毁诺,又气又恨,奈何覆水难收,哪怕强如秦国,也很难开启两线大规模战争。

秦国上下,也不可能放弃已经占领的魏国领土,转而去攻打背信弃义的赵国。

燕国国都蓟。

城外,大军密密麻麻,燕王站在城头上,脸色有些苍白。

自从燕王听信栗腹之言,以举国之力攻赵以后,燕国就开始越来越惨。

先是燕国被赵国大败,接着廉颇领兵围困燕国都城,迫使燕国出让许多利益,才使得赵国退兵。

那场战争还没过去多久,燕国尚且没有恢复元气,赵、魏两国就举兵来犯。

燕国本以为,秦国出兵攻打魏国迫使魏国撤兵以后,作为辅助方的赵国,也会跟着撤兵。

却没想到,之后的赵国变本加厉,从国内征调了跟多军队伐燕。

不仅如此,赵国不知为何,居然说动了齐国一同出兵伐燕,两国联军短时间内,居然就打到了燕国都城。

不足三年时间,被其他国家军队两次打到都城,这种耻辱与危机感,几乎压得燕王喘不过气。

且这次,赵、齐两国联军数量高达三十万,哪怕全胜时期的燕国,抵挡起来都比较艰难,更不用说是现在的燕国了。

稍有不慎,燕国都有亡国之祸。

城墙外,身着戎装的赵嘉与一员齐将并肩而立,那位齐将虽身穿甲胄,身上却散发出儒雅气质。

“公子为何会大费周章助我上位?”

周子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眼神有些复杂。

周子本来乃是齐国谋臣,胸中有韬略,奈何并不受齐王器重。

只是不久前,齐国国内忽然流传出,周子有经天纬地之才的消息,赵嘉更是派遣门客李斯奔赴齐国,大张旗鼓想要以重金结交周子。

就在齐王以及齐国上下,对这件事情感到莫名其妙的时候,公子无忌居然也派人奔赴齐国,大张旗鼓想要结交周子。

如果说赵嘉的吹捧与宣传,尚且让齐国上下心存疑虑,哪怕贤明遍布列国、慧眼如炬的公子无忌也这么认为,就说明周子真有经天纬地之才。

正是因为赵嘉与魏无忌的宣传与鼓吹,齐王对待周子态度也大为转变,不仅启用周子为上卿,还赏赐了许多田地、财物。

周子本人,也从那种不受重视之人,一跃成为齐国新贵,甚至能够左右齐国朝堂局势的存在。

对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些事情,周子却是看得明白。

若没有赵嘉尽心竭力相助,周子绝不可能有如今身份地位,也绝不可能得到齐王器重。

只是他有些疑惑,赵嘉为何如此做。

“先生可还记得,十二年前发生的事情?”

第八十六章 养蛊

“十二年前?”

周子眼神有些迷茫,不过很快就清醒了过来,说道:“公子莫非是指长平之战?”

赵嘉脸上露出了笑容。

十二年前,长平之战打到最激烈处,两军对峙数年,赵国粮草消耗殆尽,赵国向富庶的齐国借粮。

齐王不愿借粮,周子苦谏:“不如听之以退秦兵,不听则秦兵不却,是秦之计中而齐楚之计过也。且赵之於齐楚,扞蔽也,犹齿之有脣也,脣亡则齿寒。今日亡赵,明日患及齐楚。且救赵之务,宜若奉漏甕沃焦釜也。夫救赵,高义也;却秦兵,显名也。义救亡国,威却彊秦之兵,不务为此而务爱粟,为国计者过矣。”

周子言论,可谓是一针见血。

赵国乃齐之屏障,只要赵国存在,秦国就不可能攻打齐国,赵国被灭,齐国又岂能挡住秦国兵锋?

事实也的确如此。

历史上秦王灭掉赵、魏、韩以后,齐国不能抵挡,齐王建亲自前往秦国投降。

却不想,齐国灭亡以后,嬴政将齐王安置在偏僻荒芜之地,将其活生生饿死。

这位拒绝救援赵国的齐王,最终也是自食其果。

而且周子也提出,救援赵国可以显扬道义,打退秦军可以彰显声威;以道义解救将亡的国家,以声威打退强大的秦军,对齐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可惜的是,齐国田单被迫逃亡入赵国以后,就开始偏安一隅。

齐王建继位以来,便任命舅舅后胜担任相国。

后胜接受秦国间谍大量的黄金、玉器,派遣许多宾客到秦国,秦国给予这些宾客许多金玉,宾客回来都反而替秦国充当间谍,说一些符合秦国利益的变诈之辞。

后胜劝说齐王建放弃合纵朝奉秦国,不修治攻击作战的军备,不帮助五国攻打秦国,以致未来秦国攻打齐国的时候,不修兵事多年的齐国,百姓都不敢抵抗。

强大而占据膏腴之地的齐国,如此毫无存在感的生活在战国末期,不可谓不悲凉。

赵嘉知道,想要抵抗秦国,需要联合各国实力。

齐国,是必不可缺的诸侯国。

如今齐国上下,以后胜为首的官吏,大多被秦国所腐化,真正似周子这等有眼光、有能力者,反而得不到重用。

当然,齐王内心深处,也未尝不渴望得到人才,让齐国强大起来。

可惜的是,齐王没有识人之能,之能被后胜等人玩弄于鼓掌之中,让整个齐国偏安一隅,逐渐荒废。

赵嘉要做的,就是帮助齐国重拾战心,联合齐国共同抗击秦国。

周子,就是赵嘉推举出来的代表,有了赵嘉与魏无忌的吹捧,整个齐国都知道了周子的才华。

哪怕齐王再如何昏庸,却也知道不能放任本国人才流入他国,自然会提升周子在齐国的地位。

如今周子贵为齐国上卿,地位仅次于齐相后胜。

齐国庙堂,并不缺乏真正的有识之士,可惜朝堂被后胜主导,这些人始终得不到重用。

赵嘉花大代价捧周子起来,正是为了给齐国庙堂之内,竖起另一面旗帜,让那些被冷落的有识之士,能够团结在周子身旁,将齐国逐渐带入正轨。

当然,赵嘉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只是推动而已。

真正想要改变齐国现状,只能让周子等想要振兴齐国的有识之士,与后胜争个你死我活。

当然,仅仅激起齐国战心,尚且不够。

想要真正破坏秦国远交近攻的政策,就必须让齐、燕两国都参与到战争中。

让两国能够在与秦国的战争中获得利益,才能破坏秦国的远交近攻之策。

当然,对待燕国与对待齐国的态度,自然不能一样。

齐国庙堂被腐化,那么就补充齐国庙堂新鲜血液,可惜燕国上下都想要亲善秦国,那么在不能灭掉燕国的情况下,就只能裹挟燕国合纵攻秦。

至于如何裹挟,那就是赵嘉现在准备做的事情。

“不错,十二年前先生之言,赵嘉每每想起,都惊叹于先生目光之深远。”

“如今的齐国,太需要先生这种人了。”

赵嘉盯着周子,郑重说道:“若仅仅有先生在齐国庙堂掌权,尚且不够,还必须激起齐国之野心,给予齐国危机感。”

周子沉默许久,忽然叹道:“公子之智,吾不及远矣。”

此时,周子不由想起了赵嘉门客李斯,究竟是如何说动齐王出兵伐燕的。

李斯代表赵国向齐国许诺,只要齐国此番相助赵国出兵,逼迫燕国签订城下之盟,赵国就愿意割让中邑给齐国。

中邑,乃齐、燕梦寐以求之重城。

齐、燕两国乃世仇,都想攻占对方领地,奈何有军备强盛的赵国卡在中间,让两者没有办法接壤。

而中邑下辖领地,就是靠近海边的一大块膏腴之地,正好连接齐、燕两国。

齐、赵两国以黄河为边界,而中邑正好位于黄河北岸。

齐若得中邑,也就代表在面对赵国的时候,从此以后掌握了主动权,进可跨越黄河天险攻打赵国,退可以黄河为要塞将赵国挡在国门之外。

最为重要的是,齐国能够通过中邑这片领地,直接进攻燕国本土,扩展疆域。

如今的齐国,既无法与南方楚国争锋,又不敢与魏国争锋。

莫以为魏国很弱,如果赵嘉不改变历史,往后数年之内,魏国反而会接连侵占齐国领地。

至于齐国北方,却是极其善战的赵国,防守尚且不足,又怎敢发起进攻?

唯有燕国,不仅与齐国有大仇,且齐国有信心能够战胜燕国,故此对中邑这块膏腴之地,才会如此上心。

赵嘉说服赵王割让给齐国,表面上看是让赵国利益得到损失,实际上却在同时激起了齐、燕两国之血性,让两国从此产生危机感。

与齐国接壤以后的燕国,日后扩展目标就不仅仅是赵国,更可能是弱小的齐国。

齐国有了燕国这个世仇虎视眈眈,也不敢再持续以往消极备战的心态,秦国的腐化策略不攻自破。

当然,这么做也有风险。

若是控制不好,反而会让齐、燕两国战火连连,以致无暇顾及秦国。

不过赵嘉对赵国有信心,能够平衡两国之间的关系。

第八十七章 裹挟

燕国王宫。

“赵、齐两国可答应和谈?”

燕王看着国相将渠,出声询问,脸上露出期盼之色。

前番廉颇大破燕国,率兵围困燕国都城,燕王派人求援,赵国却放言,只与燕国大夫将渠商议和谈事宜。

燕王得到消息,急忙册封将渠为国相,这才与赵国达成和谈,令赵国退兵。

裹挟

赵国如此做,只因当初燕国举国攻赵,将渠极力劝阻,结果反而被燕王所不喜。

以前反对燕国攻赵的乐间、乐乘,此时都已经投奔赵国,赵国自然要不遗余力,扶持亲善赵国的将渠在燕国担任高位。

将渠脸上露出为难之色,道:“廉颇将军同意和谈,只是要求大王率领燕国文武出城,亲自前往赵、齐两国军营,才肯商议具体和谈事宜。”

燕王以及朝堂文武闻言,尽皆变色。

燕王乃燕国之主,若是率领燕国文武前去敌方军营,必然会丢尽颜面。

最为重要的是,假如赵国出尔反尔,将燕王以及燕国文武全部扣押,后果将不堪设想。

莫说燕王不会答应,就是燕国文武也绝对不会应许。

“此事绝不可行!”

果不其然,将渠话音刚落,就有人出声大喝,神情无比激动。

将渠闻言苦笑,道:“若不如此,赵、齐两国联军,就会强行攻城,还请大王三思。”

将渠身为燕国国相,自然也不愿看到燕王率领朝中文武,亲赴敌国军营。

可惜,如今燕国危在旦夕,若不应允廉颇建议,很可能有亡国之祸。

燕王脸色有些发白,声音颤抖的说道:“寡人决心与赵国永结盟好,乃是诚心诚意和谈,国相是否能够禀奏廉颇将军,换个地方商议和谈之事。”

“此事,倒也并非不可。”

燕王说出这番话,带着乞求意味,其实也并不太确定,将渠能否劝说廉颇改变心意。

却不想,燕王话音刚落,就有人从将渠身后走来,朗声回答。

燕王急忙抬头望去,发现来人二十岁左右,面容俊美,目若朗星,端的是英武不凡。

细细打量过后,燕王这才惊呼道:“汝乃赵嘉!”

“嘉见过燕王。”

被认出身份,赵嘉脸上没有丝毫紧张之色,反而从容不迫的对着燕王行礼。

其余燕国文武洞悉赵嘉身份以后,也都脸色大变,不少武将更是手握剑柄,有心想要拿下赵嘉。

赵嘉目光扫视过那些蠢蠢欲动的燕国将领,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

“诸位将军,好久不见!”

燕国诸将闻言,绝大多数人脸色都涨得通红。

只因当年鄗代之战,赵国大破燕军,俘虏燕国将领无数,其中就有很多人位列朝中。

他们虽然最终被释放回燕国,可是每每想到当初被俘之事,都感觉羞愤异常。

如今赵嘉揭人伤疤,燕国诸将脸色又岂会好看。

他们有心发作,可惜想到驻扎在城外的三十万赵、齐联军,全都不得不强压住心中愤怒,虎视眈眈的盯着赵嘉。

燕王震惊过后,脸上当即露出喜色。

他上前握住赵嘉双手,道:“数年前寡人听信栗腹谗言,这才举兵攻赵,后悔莫及。如今时过境迁,寡人决心与赵国永结盟好,还望公子体谅寡人之心。”

不得不说,弱国无外交。

直到此时,赵嘉似乎才有些明白,历史上秦国为何会如此强势,压得诸国喘不过气了。

归根到底,还是国力强盛。

如今赵国远远强于燕国,燕王哪怕身为燕国之主,看到赵嘉这位赵国王长孙,仍旧礼敬有加。

赵嘉如今的地位,也源自于赵国。

“不知大王所言永结盟好之事,是否属实?”

赵嘉上前一步,双目死死盯着燕王,显得有些锋芒毕露。

“属实,绝对属实!”

赵嘉闻言,嘴角笑意越来越浓。

“既然是永结盟好,那么此后赵、燕两国是否应该共进退?”

赵王再次点头,声音有些急切的说道:“自当如此。”

“那好。”

“如今秦国攻魏,公子无忌派遣使者向各国求援,想必大梁使者已经抵达燕都。”

“赵、楚、韩、齐都已经答应出兵相助魏国,大王既然决心与赵永结盟好,是否应当出兵攻秦?”

赵嘉话音落下,燕国王庭之上当即哗然声不断。

如今蓟都被赵、齐两国联军围困,消息变得非常闭塞,燕王只知道秦国为了救援燕国伐魏,却没想到事情居然演变到如此程度。

五国合纵伐秦,还要裹挟燕国一起,那么就成了史无前例的六国合纵攻秦。

如此大举动,哪怕秦国再如何强大,想要挡住合纵大军,也是无比困难。

故此,纵然燕王明知秦国是为了救燕而陷入险境,此时也不得不考虑,究竟要不要加入合纵大军。

“既然燕国愿与赵国永结盟好,自当参与合纵大军。只是如今赵、齐两国占据我国不少城池,既然燕国加入盟军,贵国能够归还所占据城池?”

就在燕王还犹豫不决,没有回话的时候,将渠却是扯了下燕王衣袖,上前说道。

燕王会意,急忙应和:“只要赵国归还所占据城池,我燕国愿以举国之兵加入盟军!”

赵嘉笑容逐渐收敛,道:“此番合纵,并非仅仅为了救魏,最重要目的还是为了击垮秦国。”

“故,合纵大军必须齐心协力。”

“只要燕王应下两个条件,赵、齐两国联军自然会完全撤出燕国,绝不占据任何一座城池。”

燕王神情变得振奋,急忙说道:“公子请讲。”

“第一,燕国派遣十万精壮军队加入合纵大军,军队交由公子无忌统一指挥。”

燕王以及燕国文武闻言,全都脸色微变。

派兵加入合纵大军,与将军队交给别人指挥,乃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若是自由加入,燕国可以选择不战或者拖延;假如军队交由魏无忌指挥,是战是退都有魏无忌说了算,十万大军性命也将掌握在魏无忌手中。

“这,这恐怕有些不妥……”

赵嘉仿佛看穿了燕王心中忧虑,道:“此番合纵,列国军队都交由公子无忌统一指挥,各国将军充当幕僚,相助公子无忌调动大军,燕国亦可派遣将领参与其中。”

“故此,大王也无需担心,公子无忌会故意派遣燕国军队送死。”

沉默半晌,燕王终究还是点头道:“若果真如此,寡人愿意应许这第一个条件。”

赵嘉面含笑意,再次说道:“第二,燕国将葛城、武阳、平舒划给赵国。”

燕王闻言,脸色大变。

第八十八章 再逼齐国

“公子不是说,只要燕国加入合纵大军,就会撤出军队,不占据燕国任何一座城池么?”

“既如此,为何还要我国割让葛城、武阳、平舒三座城池?”

燕国上下尽皆色变,将渠更是走上前来,对着赵嘉出声质问。

葛城、武阳、平舒虽只有三座城池,却为燕国都亢之地门户,战略位置极其重要。

先说葛城。

燕国有一大片膏腴之地,深入赵国腹地,这片地毗邻赵国中山,土地肥沃,人口密集,城池众多,几乎算是燕国最富庶之地。

这块地的最中心城池,正是葛城。

葛城不仅位于这片地正中心,还扼守滱水天险,若是葛城被赵国所得,整片膏腴之地都有随时丢失的风险。

葛城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再说武阳。

燕赵两国国土西南方犬牙交错,前面那块燕国之地深入赵国腹地,赵国却也有块地深入燕国腹地,那块地最东边的临乐,甚至距离燕国都城只有两百里地。

赵国的这块地,就宛如一柄利刃刺入燕国心脏,令燕国寝食难安。

就在这块地的北方,有一座大城唤作武阳,扼守易水天险,乃燕国南部之屏障。

假如将武阳割让给赵国,赵国完全可以从武阳出兵,直扑燕国都城蓟,燕国再也没有险峻大城,能够挡住赵国大军前进的步伐。

如果说割让葛城,会让燕国随时都有丢掉那片膏腴之地的风险。

那么割让武阳,就相当于让整个燕国都城,此后在面临赵国的时候,无险可守。

与这两座城池的重要性相比,平舒虽然能够依仗长城抵御赵国,却也显得有些无足轻重。

如此苛刻的条件,燕国又岂会答应?

赵嘉见状,却是不慌不忙,笑道:“将相莫要如此心急,且先听我把话说完。”

“我赵国也不平白占据燕国城池,乃是准备以龙兑、汾门、临乐三座城池进行交换。”

赵嘉此言落下,燕国朝堂再度哗然。

前面已经说到,赵国有块土地深入燕国腹地,最东边的临乐城池,甚至距离燕国都城不足两百里路程。

这块深入燕国肉中的尖刺,燕国早就想要将其拔去,可惜赵国国力强大,燕国努力多年仍旧没有成功。

可是如今,赵国愿意将那块地割让给燕国,如何不让燕国上下震动?

不过很快,燕国文武就反应了过来。

燕国得到这片地,固然可以拔出肉中刺,可是割让给赵国的三座城池,却会成为悬在燕国脖子上面的利刃,情况将变得越发糟糕。

“此事,恐有不妥。”

燕王犹豫半晌,终究还是咬牙拒绝。

赵嘉闻言,却只是轻声说道:“大王既然决心与我赵国永结盟好,也必须拿出自己的诚意吧。”

“这三座城池,就是燕国所能表现的诚意。”

“我赵国为了表现诚意,也拿出了三座地处膏腴之所的城池交换,还请大王三思而后行。”

赵嘉脸色虽然平静,可是言语中的坚决与隐隐透露出来的威胁之意,却让燕王脸色微变。

“魏国急需救援,今日乃是最后期限,若大王不能表现出足够诚意,或许要不了几日,蓟城就会被攻破。”

赵嘉环顾四周,从燕国文武脸上看到了抵触,却也丝毫不退避,直言不讳的威胁起来。

这次换地之举,并非赵嘉促成,历史上本就发生过同样的事情。

只不过,由于赵嘉的出现,让这次换地发生的时间,足足提前了一年之久。

以如今赵、燕两国国力,只要换地成功,除非赵国出现巨大变故,或者燕国活腻了,燕国绝不敢再轻易出兵攻打赵国。

反之,赵国可以随时出兵,攻取燕国最富庶之地,甚至兵锋直指燕国都城。

换地之举,无论怎么看,都对燕国百害而无一利,燕王以及燕国文武也绝对不愿答应。

可惜的是,历史上齐国没有出兵,赵国都逼迫燕国不得不换地,更何况是如今的赵国,更是让燕国没有拒绝的可能。

商议许久,燕王心中虽仍旧百般不愿,终究还是应允下来,双方先是签订换地契约,继而歃血为盟,燕国出动十万大军,跟随赵、齐两国奔赴魏国。

此番伐燕战事,就此落下帷幕。

赵、齐联军军营。

周子眉头微皱,沉声说道:“我王只是答应相助赵国出兵攻打燕国,可没有打算加入合纵大军,前去攻打秦国。”

廉颇说道:“齐王看不出秦国虎狼之心,难道先生也看不出来么?”

面对廉颇的质问,周子沉吟半晌,最终叹道:“吾虽有心带领齐国军队加入合纵大军,奈何没有得到大王诏令,断不敢轻举妄动啊。”

赵嘉上前,轻笑道:“先生还请看看平舒。”

“燕王已经将平舒换给赵国,平舒位于中邑北方,纵然赵国信守承诺割让中邑给齐国,赵、燕换地以后,齐国仍旧不与燕国接壤。”

“先生可回禀齐王,只要齐国加入合纵大军,听从公子无忌调遣,赵国不仅会信守诺言割让中邑,还会将平舒割让给齐国。”

周子听到这里,脸色终于变了。

中邑、平舒,都是靠近海边占地极广的膏腴之地,特别是平舒这座城池,更是位于大河北岸,齐国若能得到平舒,日后攻打燕国就会变得十分容易。

最为重要的是,齐国此番出兵十五万伐燕,就是为了得到赵国中邑,那么从此以后齐国就与燕国接壤,可随时出兵攻打燕国。

让周子没想到的是,燕国既然将平舒换给了赵国。

假如平舒在赵国手中,齐国与燕国接壤的想法就不成立,日后想要攻打燕国扩展疆域,也只能先攻打强大的赵国。

这种事情,并不是齐国愿意看到的事情。

眼看周子还有些犹豫,站在旁边的李斯上前劝道:“先生,此番六国伐秦,纵然秦国再如何强大,也是必败无疑。”

“齐国若参与合纵大军,不仅能够扬名天下,亦能不费吹灰之力获得中邑、平舒两座大城,何乐而不为?”

“反之,若五国合纵伐秦,唯有齐国坐视不理,其余五国又会如何想?”

“哪怕日后齐国想要北上伐燕,恐怕五国也不会支持,甚至可能会助燕攻齐。”

周子闻言,脸色微变。

今日赵国为了合纵伐秦,可以联合齐国攻打燕国,日后也说不定会相助燕国伐齐。

此时非友即敌。

齐国若不加入合纵大军,莫说乃齐国世仇的燕国,赵国日后恐怕也会谋夺齐国土地。

那个时候,纵然赵、燕合力伐齐,齐国也很难找到盟友相助。

如今的赵国锋芒毕露,先是借助魏国、齐国之势逼迫燕国,继而又借助其余各国之势逼迫齐国。

想通其中关键以后,周子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

只不过,周子心中并没有什么愤怒,只因周子乃是聪明人,知道合纵伐秦的重要性。

深吸口气,周子郑重道:“上将军、公子嘉还请放心,无论如何,吾此番也会说服大王加入合纵大军。”

第八十九章 纵马掠秦地

公元前248年,六国合纵伐秦。

赵、楚、齐、魏各自出兵十五万,燕、韩各自出兵十万,共计八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杀向秦国。

这八十万大军,可并非当初燕国攻赵那种,掺杂了许多老弱妇孺的军队。

此次合纵大军,几乎都由青壮男子组成,还配给了各诸侯国最优秀的将领、谋士,阵容之豪华,世所罕见。

各国军队刚刚联合,蒙骜就急忙率领秦军撤出魏国。

魏无忌统帅大军,由韩国境内杀入秦国,于黄河南岸大破蒙骜,斩杀秦军精锐六万余,蒙骜仓皇逃窜,沿途被联军追击,直接溃逃至函谷关。

而此时,秦国面对八十万合纵大军,朝野震动,秦王惶恐不可终日,下令全国征兵,十四岁以上男子皆被征召,奔赴战场。

函谷关及其四周,集结了超过六十万秦军。

前对举国动员的秦国,哪怕合纵大军数量高达八十万,由于诸侯皆不愿损失太多兵力,居然在函谷关前踌躇不前。

秦国忌惮合纵大军,亦不敢轻启战端,两者就这样在函谷关前相互对峙。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秦国为了抵御合纵大军,几乎将国内成年男子征调殆尽,其余各地守军也变得无比空虚。

少阳山下,赵嘉身穿胡服,统帅两万骑兵,脸色沉凝。

在其身旁,范增、乐间、司马尚、赵辨、边城等人,全都身穿甲胄,骑在战马上眺望远方。

“公子真要如此做?”

哪怕此时已经箭在弦上,乐间心中仍旧难以平静,脸上更是带着深深的忧虑。

赵嘉站在山巅眺望远方,将下面大好山河尽收眼底,沉声道:“若因畏惧秦国之强大,而放弃削弱敌人壮大自己的最佳时机,那么秦国只会越来越强,赵国也只会越来越弱。”

“此番六国合纵,秦国几乎将全国兵力都集结在函谷关四周,我等正好趁此良机,攻占秦国领地。”

对于这件事情,赵嘉已经筹谋许久。

历史上合纵大军虽然击败秦国,甚至打到了函谷关下,最后却又从秦国国土撤了回去,根本没有占据秦国任何一座城池。

如此兴师动众的攻打秦国,却没有从根本上削弱对方,赵嘉以前始终想不明白。

来到这个时代以后,赵嘉才知道诸侯国对于秦国的畏惧。

合纵大军打到函谷关,秦国已经丢失了大片膏腴之地,可惜与秦国相邻的几个国家,却都不敢真正将秦国城池据为己有。

只因秦国之强大太过深入人心。

哪怕合纵大军胜了秦国,与秦国接壤的诸侯国,却也担心大军撤退以后,自己会因为占据秦国领地而遭到报复。

正是这种担心,才让秦国兵败以后居然未损寸地,说起来真是无比讽刺。

这种胜利,除了暂时遏制秦国扩张以外,非但起不了削弱秦国的作用,甚至还会极大消耗了诸国国力。

只因秦国乃是本土作战,补给线相对而言较短。

反观合纵大军来自各国,补给线就较为复杂,仅仅为了供给合纵大军每日消耗,诸侯国都已经是心力交瘁。

如此大规模战争,结果最终寸土未得,表面上看合纵大军的确胜了秦国,实际上却是败了。

赵嘉既然决心改变历史,自然不允许再发生这种事情。

打赢了秦国,就要抢夺秦国土地、人口,只有如此,才能削弱秦国而壮大自身。

“可是,待合纵大军撤退以后,秦国出兵抢夺这些城池,又当如何?”

赵嘉转头看向乐间,反问道:“就算赵国不趁机占据秦国城池,战事结束以后,秦国就不会报复,甚至是出兵攻打赵国么?”

乐间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此番六国合纵,几乎是赵国一力促成。

若没有赵嘉诓骗秦国,将三座重要城池割让给秦国,并且把占据的半数燕国城池送给秦国,秦国又岂会转而攻打魏国,以致公子无忌向诸侯求援,发起了合纵之战?

最为重要的是,当秦国弃赵国转而攻打魏国的时候,赵国还撕毁了盟约,拒绝割让那三座商议好的城池,并且将秦国使者驱逐回去。

长平之战结束以后,由于赵国出尔反尔,将许诺给秦国的城池送给其余各国,导致秦昭襄王勃然大怒,再次出兵围困邯郸。

那次战争秦国虽然失败了,却也能够看出,秦国的睚眦必报。

在此之前,若非赵嘉出使秦国诓骗吕不韦,此时的秦国大军,可能已经纵横在赵国领地内了。

如此算来,无论赵国此时占不占据秦国领地,事后秦国都不会善罢甘休。

“那么,公子准备如何应对秦国的愤怒?”

乐间出言询问。

赵嘉没有答话,范增却是说道:“各国不敢占据秦国城池,只因心存畏惧耳。”

“今日赵国做出表率,那么将军以为,楚国、魏国、韩国会不会蠢蠢欲动?”

“若此三国纷纷效仿,秦若攻赵夺地,他们又岂会坐视不理?”

乐间闻言,眼睛顿时变得明亮起来。

按照乐间原来的推演,纵然此次合纵大军能够胜了秦国,终究还是会有撤退的时候。

那时,楚国、魏国、韩国未必敢占据秦国城池。

现在,却有些不一样了。

假如赵国做出表率,趁着这场战争盟军获胜的机会,占据秦国大片领地,那么其余和秦国接壤的各国,未必会让赵国专美于前。

他们的确畏惧秦国报复,只是扩张与野心,也存在每个诸侯国心中。

他们受到秦国太多欺压,若有可能,绝对会反弹的十分猛烈。

更何况,纵然秦国日后报复,也会报复率先占据秦国领地的赵国,楚国、魏国、韩国就有更多操纵空间。

“李斯,必不会令我失望!”

赵嘉眺望远方,目光无比深邃。

“传我军令,杀入秦国境内,有反抗不降者,尽屠之!”

随着赵嘉命令的下达,两万隐藏许久的赵国骑兵,冲出了少阳山范围,呼啸着杀入秦国境内。

自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以后,赵国百姓都精通骑射之术,可于战马上左右开弓。

这两万骑兵,更是从国内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无论骑术还是箭术,都是赵王数百万人中佼佼者。

与之相反,赵嘉所攻打的地方,军队几乎被秦国抽调一空。

赵国骑兵杀入秦国境内,将三个城池守将全族屠灭以后,终于开始摧枯拉朽,短短二十多天,就已经占据了生水以东、浦子以北的数百里地。

赵嘉之举,令秦国震动,也令天下诸侯震动,谁都没想到,赵国居然会如此胆大妄为。

第九十章 受封十五城

却说赵嘉攻掠秦地,连下北地十五座城。

秦国终于反应过来,急忙征召军队驻守于生水西岸,这才阻止了赵嘉继续侵占秦国领地的举动。

赵将秦国十五座城据为己有,让其余各国全都各怀心思。

合纵大军此时位于函谷关下,函谷关以东的秦国广袤肥沃土地,全部暴露在各国兵锋之下。

有了赵国这么第一个敢于吃螃蟹之人,楚国也不甘寂寞,令大将项燕西进云梦泽,拔城六座继而收兵。

韩王派兵占据阳城、负黍,将这两座于秦昭襄王五十一年所丢失国土夺了回来,顺便还祭奠了在那里战死的四万韩军。

魏无忌自然不甘示弱,相约楚、韩两国,分湍水以东秦地,合计十十五座城池,秦国再次丢失半个南阳郡。

占据了这块要地,魏国日后面对秦国进攻之时,不仅拥有了湍水作为天险,还能依仗长城进行防御。

当年楚国为了抵挡秦国侵略,在南阳郡中部修建了长达百余里的长城。

可惜长城未能挡住秦国大军,南阳郡终究还是为秦国所得。

获取南阳郡的秦国,就好像一拳轰进了楚、魏、韩三国心脏位置,使得三国惶惶不可终日。

楚国还好,丢失大片国土以后,还能依仗淮水防御秦国。

魏、韩两国无险可守,只能在与秦国交界处修建长城,最后两国修建的长城连接在一起,与楚国当年修建的长城,在地图上构陷出了一个斜‘几’字。

今日三国分掉大半个南阳郡,不仅将轰进他们心脏处的秦国拳头捏碎,还将曾经修建的长城尽数夺回。

有了这块地,三国日后面对秦国之时,就不会那么被动了。

三国之所以联合分地,乃是担心战后秦国报复,三国共分一块土地,日后就能达成攻守同盟,秦国未必敢轻易发兵夺回丢失的土地。

此战,赵、楚、魏、韩四国,疆域都有所扩张。

纵然是不与秦国接壤的齐国,也得到了赵国割让的两座城池,获得了实实在在的利益。

唯有燕国,不仅将拱卫都城的要地换给赵国,还被裹挟过来一起攻秦,平白消耗了许多人力、物力,却根本没有获得太大实惠。

是以,燕国最先叫苦,不愿继续与秦军在函谷关前对峙,意欲撤兵。

齐国紧随其后,也不愿自己出力,却眼睁睁看着其余各国攫取好处,有了退兵意图。

再加上各国劳师远征,消耗粮草太过庞大,且很难击破秦国函谷关,最后只得相继退兵。

这次轰轰烈烈的合纵,以斩杀秦军六万余,各国占领秦国领地数百里而落下帷幕。

赵国,邯郸,王宫大殿。

自从廉颇大破燕军以来,赵国可谓是喜事连连。

特别是这次,赵嘉先是逼迫燕国将都城屏障换给赵国,随后更是六国合纵,大破秦军。

最为重要的是,赵嘉趁着秦举倾国之力防守合纵大军之际,以两万骑兵突袭秦国北地,拓地数百里。

自从长平大败以来,赵国面对秦国之时,根本没有抵抗的勇气,只能卑躬屈膝奢望能与秦国交好。

这种姿态,也是弱国的无奈之举,事实上所有赵人心中,都隐藏着愤怒与仇恨。

赵嘉夺秦地数百里之举动,无疑能够极大振奋赵人之心。

接连不断的好消息,居然也让赵王赵丹身体有所好转,开始重新主持朝政。

“偃,你可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自从嘉儿开始参与朝政以来,我赵国先是大破六十万来犯燕军,重振我赵国声威。”

“不久前,嘉儿又以智谋游说秦国弃赵攻魏,结果引得六国伐秦。”

“与燕国换城之举,更是将一柄尖刀插在燕国心脏处,让燕国首都从此暴露在我赵国兵锋之下,燕王此后又岂敢再与我赵国作对!”

“如今嘉儿夺秦地数百里,大壮我赵国声威,孤心甚慰啊!”

赵王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大笑起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赵偃越听脸色却越是阴沉。

直到此时,赵偃才猛然惊醒,这些年所有足以改变赵国命运的大事件,赵嘉都在其中担任着极其重要的角色。

就连赵王都如此欣赏赵嘉,对其赞誉不断,更不用说是赵国百姓了。

“我身为太子,又岂能容忍被别人抢了风头!”

赵偃眼神有些阴骘。

虽说赵嘉是其亲身儿子,可是这些年来,赵偃对待赵嘉并不算好,甚至还处处压制。

赵偃若是百年之后,自然希望赵嘉越优秀越好,那样就可以带领赵国走向强盛。

可是现在,赵偃尚且只是太子。

如果赵嘉太过优秀,得到了赵王、朝臣以及赵国百姓的支持,父子两人以后究竟是谁继承王位,尚且难以预料。

赵偃等待了这么多年,又岂会眼睁睁看着属于自己的王位,受到别人威胁?

想到这里,赵偃忽然上前说道:“此番集合六国精锐部队,尚且不能重创秦国,如今合纵大军撤离,秦国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国力。”

“此时嘉儿占据数百里秦地,固然令国人振奋,若秦国日后举兵夺地,甚至迁怒赵国,又当如何?”

“父王难道以为,以我赵国国力,能够挡住强大的秦国?”

赵偃话音落下,朝中顿时寂静无声。

赵嘉夺秦地数百里之举动,虽然的确让人感到振奋,只是秦国之强早已深入人心,赵人对秦国有多么仇恨,就有多么畏惧。

纵观如今天下局势,没有哪个国家,能够承受来自秦国的无边愤怒。

“难道,你是想让寡人将夺得之秦地,再还给秦国!”

被赵偃扫了兴致,赵王显然有些不高兴。

秦国之强,赵王不是不知道,然而正如赵嘉请战之前所说那般,赵国今日退让了,难道秦国就不会再觊觎赵国领地?

显然不可能!

赵国想要不惧秦国,只能在不断削弱秦国的同时壮大自己才行,若是一味软弱退让,只会让秦国越来越强。

赵偃感受到了赵丹心中的不满,急忙说道:“儿臣并非有此意。”

赵嘉夺数百里秦地的举动,振奋人心,假如此时将所占土地还给秦国,绝对会被赵人唾骂,哪怕赵偃身为太子,也不敢做下如此冒天下大不韪之事。

“那你说,又当如何!”

赵偃急忙说道:“父王不妨将所夺十五座秦国城池,尽皆赐给嘉儿作为封地。”

“若秦国日后索要那些城池,为了避免触怒秦国,我等可借口说封地归嘉儿所有,不便归还。”

“假如秦国发兵夺地,嘉儿能够守住那些城池,秦地自然仍归我赵国所有。”

“假如嘉儿守不住那些秦地,我等亦可撇清关系,不至于被秦国迁怒。”

封地,很多时候代表私人领地。

赵偃有些话虽然没说明白,只是赵王以及朝中大臣,都洞悉了赵偃的打算。

赵偃这么做,完全是准备将赵嘉推出去当棋子。

若能保住那些秦地,自然万事好说,假如秦国执意发兵抢夺,赵国大可推卸责任,说是赵嘉私自出兵,为了获得属于自己的封地。

这么做虽然有些不地道,却也可以让赵国以后在面对秦国的时候,有了些许回旋余地。



第九十一章 平岐君

赵嘉所夺十五座城内,拥有两座高山,分别为号山以及上申山。

这两座高山海拔都高大数千米,位于这块新夺之地的正中央,几乎将这块地分为南北两半。

其中上申山位于平周以东,毗邻生水以及长城之畔,乃抵御秦军之重地。

除此之外,在靠近原赵国太原郡方向,还有一条连绵不断的山脉,被称为狐岐山脉。

狐岐山脉位于少阳山西南方向,当初赵嘉诓骗秦国准备割让的三座城池,就是位于狐岐山脉以东。

赵国能够保住太原郡这么多年,也是因为少阳山与狐岐山脉的地势。

狐岐山及东部昭余祁附近城池,合称为祁地。

狐岐山乃赵国西部之屏障,昭余祁更是被称为九大湖泊之一,汾水淤泥所堆积的平原,让昭余祁四周成为一片十分肥沃的良田。

在此之前,昭余祁乃秦、赵、韩三国交界处,这块地归属于秦,犹如一个拳头轰进赵、韩两国腹地。

当初秦国夺去这片土地,不仅仅因为其战略位置重要,更因为这块地十分肥沃,乃是产粮大地。

只是如今,这块地又被赵嘉夺了回来。

当然,祁地只能代表赵嘉所夺这块地南部,由于北方还有大片土地,且有上申山这座险要山峦作为屏障,赵嘉就将这块新夺之地,称之为申岐之地。

中阳,位于申岐之地正中央,东临狐岐山脉,北靠离石要塞。

赵嘉此时,正率领麾下文武屯兵中阳。

“王父将我封为平岐君,并且将申岐之地十五座城赠予我做封地,令我统帅麾下两万骑兵,驻扎此地防御秦国。”

“对于此事,诸位有何看法?”

突如其来的册封,并没有让赵嘉被喜悦冲昏了头脑,脸色反而变得有些凝重。

范增、李斯闻言,互相对视过后,眼中都露出惊喜以及担忧双重复杂的神色。

年仅二十岁的赵嘉,就被封为平岐君,且拥有十五座城作为封地。

如此殊荣,纵观诸国历史,都独此一份。

要知道,哪怕是如今权倾楚国的春申君黄歇,当年因为跟随楚王熊完入质于秦数年,最后甚至相助熊完逃回国内继承王位,也只被封了十二座城作为封地。

被封为君且拥有广袤封地,也就意味着赵嘉日后能够光明正大的招募文武,征召军队。

十五座城内军政大权,也几乎都有赵嘉说了算。

这也就相当于,受封平岐君的赵嘉,已经相当于小的诸侯,几乎拥有了完全独立的政治、军事权利。

虽然在名义上,申岐之地仍旧归属于赵国,却可以算是赵嘉私人领地。

只要赵嘉有本事,让申岐之地百姓彻底归心,日后就连赵王,都很难再对这块地指手画脚。

如此封赏,不可谓不丰厚,甚至有些丰厚的让人不可置信。

李斯、范增作为赵嘉门客,看到主人有此封赏,自然也是与有荣焉。

可惜的是,无论李斯还是范增,都是非常聪慧之人。

他们也能从荣耀的背后,看到潜在危机,以及被作为棋子的悲哀。

现如今,若说秦国最恨何人,非赵嘉莫属。

赵嘉先是将秦国玩弄于鼓掌之中,蛊惑秦国弃赵攻魏,导致魏国请出魏无忌这尊大神,操纵了六国合纵之壮举。

赵嘉更是趁着秦国疲于应付合纵大军之际,率军连下秦国十五座城。

楚、魏、韩三国,也是因为赵嘉的举动,才敢在撤兵之际占据秦国大片土地。

赵嘉接连不断的壮举,已经将秦国彻底得罪,无论秦王还是吕不韦,此时想必都对赵嘉恨之入骨。

赵国畏惧秦国可能出现的报复,又不愿将这块地拱手还给秦国,只能出此下策,将整块申岐之地都封给赵嘉。

赵嘉能守住这块封地,赵国自然可以高枕无忧。

纵然赵嘉最终未能守住这块地,赵国也有足够的借口与空间,继续与秦国周旋。

“公子可曾想过,若秦国起兵夺地,又当如何?”

范增脸色无比凝重。

李斯亦是说道:“如今申岐之地只有两万骑兵,这两万骑兵虽都乃精锐部队,却也难以挡住秦国大军。”

“更何况,申岐之地以前为秦地,百姓服从秦国管教多年,短时间内恐怕难以归心。”

“秦若起兵夺地,赵王未必会倾力来援,那时有境内百姓作为秦军内应,想要守住的可能性微乎极微啊!”

“哒,哒,哒!”

赵嘉跪坐案前,右手手指无意识敲打着桌面,脸上的凝重之色却是逐渐消退。

他知道,自己麾下没有人是傻子,都能看出荣耀背后的凶险。

假如就连自己,此时都对秦国畏惧不已,日后秦国真的举兵来犯,麾下文武势必没有信心能与秦国一战。

故此,哪怕赵嘉心中亦是忧虑,脸上却开始逐渐露出了笑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秦军不来则已,若真敢过来夺申岐之地,吾自有良策能够却敌,诸位莫要忧虑。”

“本公子被封为平岐君,乃天大喜事,传我命令,以吾私人府库钱粮犒赏三军,并且以后申岐之地境内士卒军饷翻倍!”

“不仅如此,本公子还准备在申岐之地各个城内,都要修建一个天香楼,只要是军伍中人前来饮酒、用膳,所需费用全部减半!”

诸将校闻言,心中忧虑稍减,继而各个面露喜色。

赵嘉的富庶,赵人皆知,众将校毫不怀疑其犒赏三军的真实性。

至于天香楼内烈酒以及美食,以前几乎都是达官贵人独享,寻常人也根本吃不起。

可是如今。

赵嘉准备在申岐之地每座城内都修建天香楼,并且对待军伍之人尽皆半价。

那也就意味着,以后所有军中之人,都有机会去天香楼中消费了。

莫以为这只是一件小事。

对于普通人而言,前去天香楼消费,就好像后世工薪阶层的苦逼打工仔,能够在五星级总统套房住上一晚那般,足够自己吹嘘一辈子了。

这个时代娱乐设施本就很少,能够去天香楼吃到世界上最可口的食物,喝到世界上最烈的美酒,对于普通士卒而言,绝对是个天大诱惑。



第九十二章 什么名字

“踏踏踏!”

广袤军营内,旌旗招展,战马奔腾。

赵嘉身着甲胄,带领麾下骑兵在校场上驰骋,骑兵们左右开弓,几乎每箭都能射中靶心,准确度十分惊人。

“吁!”

又一轮骑射训练完毕,赵嘉勒住缰绳,跟在其身后的那些骑兵,此时也都纷纷止步。

“公子,自从有了马镫与马鞍以后,骑兵续航能力大大增加,无论射箭还是冲锋,都比以前轻松了许多。”

司马尚擦掉脸上的汗水,眼中露出兴奋之色。

两年前,赵嘉就已经设计出了马镫、马鞍与马蹄铁,并且命人秘密打造。

只是这三样东西构造并不复杂,很容易被其余各国仿造。

若单论骑兵作战能力,胡服骑射以后的赵国,自然冠绝其余列国,甚至强悍善战的秦军,都不能与赵国精骑相抗衡。

如果秦国得到了马镫、马鞍、马蹄铁模型,就能很快组建出属于自己的骑兵,那样反而对赵国非常不利。

这也是为什么,赵嘉来到这个时代如此多年,始终没有造出这马上三宝了。

可是如今,赵嘉有了强烈的危机感,若继续将这些东西雪藏,很可能度不过接下来的难关。

赵嘉思虑许久,终于决定让这三样东西登上历史的舞台。

果不其然,马镫、马鞍的出现,让本就善于骑射的赵国骑兵,变得如虎添翼,拥有更持续的奔袭能力。

在此之前,赵人虽然善于骑射,由于没有马镫与马鞍,骑马很多时候都需要靠双腿用力来夹紧马腹,时间久了双腿内侧皮肉就容易磨破。

稍有不慎,骑士都可能会从战马上掉落下来。

就算骑士状态完好,在没有马镫的情况下,冲锋之时冲击力仍旧不够。

战马没有戴上马蹄铁,在复杂地形冲锋过程中,马蹄很容易扭伤,对于骑兵地形适应能力有了很大制约。

马蹄铁的出现,能够让骑兵适应许多种地形,冲锋过程中,马蹄也不再那么容易受伤了,能够让骑兵拥有更持久的奔袭能力。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此时赵嘉麾下全副武装的两万骑兵,才是中国历史中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支精锐骑兵。

“马镫、马鞍、马蹄铁的出现,势必会改变各国日后的战争方式。”

赵嘉看着那射在靶子上的箭矢,内心忽然变得有些振奋。

这个时代,没有谁比赵嘉更明白,拥有了马上三宝的骑兵,究竟有多么可怕。

很多时候,两万精锐骑兵,甚至有可能左右一场大型战争的胜负。

蒙元时期对于骑兵战术的运用,更是将骑兵推上了冷兵器时代,兵种的巅峰时期。

“我将用这两万骑兵,书写历史!”

赵嘉抬头仰望天空,看着那刺眼的太阳,嘴角翘起了些许弧度。

“公子,范先生回来了!”

就在此时,边城忽然纵马而来,脸上带着惊喜之色。

“土军城可是已经修筑完毕?”

赵嘉闻言大喜,急忙出言询问。

边城急忙答道:“有公子不遗余力支持,范先生征召大量人力物力,经过半年时间修筑,终于将土军城修筑的宛若铜墙铁壁。”

“纵然秦国发兵二十万,想要攻下土军城也并不容易!”

土军城,位于都邑中阳以及浦子正中间。

那个位置,有座海拔高达一千六百米的大山,唤做通天山。

土军城,正是依据通天山地势,修建而成的一座天然险峻要塞,算得上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到了东汉时期,通天山属于并州以及司隶的交界处,乃关中北方之门户,战略位置极其重要。

赵嘉耗费半年时间,花费了无数人力物力,终于让这座要塞提前面世。

“赵辨何在!”

欣喜过后,赵嘉忽然厉声喝道。

赵辨闻言急忙上前,回答道:“末将在!”

赵嘉盯着赵辨,神情无比严肃,喝道:“吾给汝两千精壮,依据通天山地势,若是日后秦军来犯,汝能否守住土军要塞?”

赵辨昂首挺胸,喝道:“若不能守住,提头来见!”

赵嘉却是喝道:“我不要汝之头颅,只要汝能守住土军!”

“末将誓死守住土军!”

“那么,你就从军营中征调两千精锐,提前奔赴土军城,从此以后就驻扎在那里。”

“若能挡住来犯秦军,功劳必不少你!”

“谨诺!”

目送赵辨离去以后,赵嘉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自从得到申岐之地作为封地以后,赵嘉可谓是日夜难寐,总是忧心秦军来犯。

如今土军要塞修筑完毕,申岐之地南部就能可保无虞,赵嘉这才略微有些放松。

“先生,平周那边还没修筑完毕吗?”

李斯急忙上前,答道:“苏默校尉虽然也将平周城墙加固,奈何钱粮、人力供应不足,导致平周要塞进度缓慢,至今尚未修筑完毕。”

赵嘉闻言,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这些年来,赵嘉利用天香楼以及纸张,不知道赚了多少钱。

可惜的是,赵嘉花销也很大。

他养了许多匠人以及门客,研究各种东西,购买粮草、打造武器、盔甲、马镫、马蹄铁,甚至是养活麾下军队等等,各种开支都非常大。

特别是土军要塞的修筑,更是消耗了极大人力、物力。

仅仅半年时间,就将赵嘉多年来积累的财富,全部消耗殆尽。

直到此时,赵嘉才感觉到手头捉襟见肘。

“申岐之地尚且处于建设中,无论为了安抚百姓,还是为了长远发展,如都如要一个过程,想要通过封邑自给自足,恐怕还要等到两三年以后。”

赵嘉皱眉苦思,却再也没心思在校场逗留,令司马尚自行操练军队,自己却是返回了家中。

“郎君,你回来了。”

赵嘉刚刚进门,就看到喻竹正扶着挺起大肚子的芈芙,脸上愁容瞬间消散,眼中难得露出了些许温柔。

当初,赵嘉不遗余力追求芈芙,的确带着很强目的性。

等到两人真正成为夫妻以后,赵嘉却开始逐渐忘记自己的初衷,反而开始与芈芙二人非常恩爱。

曾经任性、爱幻想的芈芙,此时也变得越来越懂事,丝毫没有了当初的那些小毛病。

“芙儿。”

赵嘉轻唤一声,上前扶住芈芙,两人相互搀扶着坐在了大青石上。

“郎君,你说我们的孩子,以后生出来叫什么名字好呢?”

芈芙轻轻抚摸着腹部,看着被晒黑许多的赵嘉,脸上露出了母性的光辉。

第九十三章 畏惧啊

初夏之际,北方天气还不那么燥热。

庭院幽静,三人坐在枝叶茂盛的大树下面,听着虫鸣鸟叫声,似乎连烦恼也消散了许多。

“还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名字就先搁置着,等以后再取吧。”

赵嘉轻轻抚摸着芈芙那鼓起来的腹部,大眼睛明亮而有神,其中掺杂着些许期待之色。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赵嘉都没有过属于自己的孩子。

来到这个乱世,看到无数人死于战场之上,赵嘉越加明白生命的脆弱与宝贵。

孩子,是自己生命的延续。

假如自己在这个时代忽然出现意外去世,却没有留下血脉传承的话,将会是无比遗憾之事。

故此,赵嘉对于芈芙怀上的这个孩子,也抱有很大期待。

独处的时光,温馨而又短暂。

赵嘉刚刚陪伴妻子吃完午饭,就不得不再次投入繁杂的工作中,继续着每日忙得不可开交的工作。

每到这个时候,赵嘉就感觉有种深深的疲倦与厌恶,偶尔甚至会向往起平凡而简单的生活。

无丝竹之乱耳,无安牍之劳形。

那样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生活,赵嘉或许永远都不能得到。

“昭余祁附近田地不得荒芜,要让当地官吏督促百姓勤劳耕种,税收也不许太过苛刻。”

昭余祁附近那些沃土,可谓是申岐之地最大的产粮地。

再加上那里又位于申岐之地最东部,只要申岐之地不被秦国完全夺去,那块粮仓就不会受到威胁。

至于与之相邻的韩国,应付秦国尚且自顾不暇,又哪里敢主动进犯赵国?

“如今钱粮紧缺,还要留下足够预备钱粮,应付秦国可能来的进攻,平周要塞可暂缓修筑,只是那里需部署重兵。”

“令司马尚统兵五千驻守平周,不得放任何秦人进入平周境内。”

赵嘉有条不紊的处理着各种政务,显然有些得心应手。

就在此时,李斯忽然大步走了进来,脸色极其凝重。

“公子,秦国境内天香楼都被查封,许多充当探子的天香楼伙计,也全部被秦国扣押!”

赵嘉骤然得知这个消息,猛然站了起来,瞳孔也急速放大。

“秦国,这么快就准备出兵了吗?”

天香楼内酒菜,的确受到各国勋贵追捧,然而秦国以战立国,国内贵族对于功勋的渴望,要远远大于享受。

若是在其余各国,由于达官贵人们经常光顾天香楼,就连王室想要将其取缔,也并不是那么容易。

唯有秦国,只要是秦王室下达的命令,几乎都能得到非常贯彻的实施。

秦国如此做,目的就是为了摧毁赵嘉耳目。

李斯脸色凝重的说道:“虽然秦国动作迅速而猛烈,然天香楼早就有所防备,纵然有许多人被秦国捉拿,仍旧有不少人侥幸逃脱。”

“他们传来消息,说秦王以蒙骜为帅,令其统帅十万秦国锐士,不惜一切代价夺回申岐之地!”

“十万秦军锐士?”

赵嘉听到这个数目,反而是皱起了眉头,眼中露出了深深的疑惑之色。

以秦国强大的国力,哪怕半年前折损兵马数万,仍旧能够轻易出动二十万大军。

申岐之地易守难攻,赵嘉有些想不明白,秦国为何只派遣了区区十万大军,就准备夺回这块膏腴之地。

要知道,秦国兵犯申岐之地,无论是赵国本身,还是已经占据秦国领地的楚、魏、韩三国,都不可能坐视不理。

纵然楚、魏、韩三国不发兵救援,以赵国如今国力,只要倾力来救,未尝不能击溃这十万秦军。

“不错,正是十万秦国锐士!”

李斯脸上却没有丝毫轻松之色,反而无比凝重。

“先生有话直说。”

赵嘉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当即直言不讳的出言询问。

“秦国虽只出动十万大军,申岐之地却可能得不到楚、魏、韩三国,甚至是赵国的救援。”

“也就是说,面对蒙骜所率领的十万秦国锐士,我们只能依靠自己。”

赵嘉闻言脸色大变,喝道:“此言何意?”

秦国锐士战斗力强悍,又有名将蒙骜统帅,若是挥兵攻打韩国,甚至能让韩国上下惶恐不安。

更不用说,申岐之地只有数百里范围,且由于位于北方,城池比较稀少,人口也并不众多。

最为重要的是,赵嘉占据申岐之地只有半年时间。

申岐之地内百姓,以前都习惯了秦国的统治,如今虽然勉强承认赵嘉的合法地位,心中却也并不见得会这么想。

得不到申岐之地百姓的支持,赵嘉想要仅仅凭借手中两万骑兵,以及新征召的万余士卒,就挡住十万秦国锐士,并不容易。

李斯深吸口气,道:“根据探子来报,秦国虽只出动十万大军,却已经开始全国动员。”

“秦王决心夺下申岐之地,又担心诸国再次合纵,故此派遣使者威胁赵王、楚王、魏王、韩王。”

“秦国声称,申岐之地本就为秦国国土,公子为一己私利出兵抢夺,为天下人所不齿。”

“如今秦国出兵夺地,占据大义。”

“若赵、楚、魏、韩四国不出兵相救,那么秦国只会出动十万大军,若此十万大军攻不下申岐之地,秦国从此绝不再言夺地之事,甚至愿意承认这块地归公子所有。”

“若赵、楚、魏、韩四国出兵相救,秦国将不惜任何代价,哪怕发动举国之战,也要夺下申岐之地。”

赵嘉听到这里,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

秦国使者此时虽然还没抵达各国,只是赵嘉已经能够预料,赵、楚、魏、韩四国面对无比强势的秦国,未必会为了申岐之地,敢于与秦国决一死战。

最大的可能,就是四国口头表示支持,坐看秦军攻打申岐之地。

此战不同于秦国攻打某国,并且夺取了数百里地。

秦国若那么做,会让各国感到深深的威胁,哪怕不愿与秦国为地,最终也会不惜代价合纵伐秦。

然而对各国而言,申岐之地本就是秦地,纵然再次被秦国夺去,对于自己也没有太大损失。

在各国看来,他们犯不着为了这块地,就与秦国彻底撕破脸皮。

“说到底,还是畏惧啊!”

第九十四章 秦军犯申岐

七月,骄阳似火,天气酷热。

平周城头,苏默都尉按剑而立,眺望着远方的山峦,脸色无比凝重。

“踏踏踏!”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斥候风尘仆仆而来,眼中带着些许惶恐之色。

“启禀都尉,蒙骜麾下大军,已经距离平周不足二十里!”

苏默看着疲惫的斥候,详细询问情报过后,当即示意对方退下。

“终于还是来了么?”

“只是没想到,蒙骜居然不主攻土军要塞,反而绕道数百里前来攻打平周。”

苏默,出身大家族,自幼习文学武,喜读兵书。

当初在反击燕国侵略的战争中,苏默毅然投军,起初并无太出彩之处。

只是积累经验过后,苏默便崭露头角,将所学兵法与实践结合在一起,继而开始厚积薄发。

去岁苏默跟随赵嘉攻打申岐之地的时候,表现极其出色。

再加上苏默出身不凡,在朝中也颇有权势,赵嘉也就顺势拉拢苏默,令其担任都尉之职,并且将平周要塞交给苏默驻守。

面对赵嘉的器重与信任,苏默亦是尽心竭力。

只不过,如今蒙骜统帅十万精锐秦军来犯,从未独自统帅过大军作战的苏默,多少还是有些紧张。

“召回所有城外士卒,紧闭城门,准备作战!”

苏默深吸口气,勉强平复住了心中的紧张之情,对着身旁传令兵吩咐道。

继而,苏默又转头看向齐轩,问道:“城中百姓是否已经全部驱逐?”

齐轩,乃是赵迁当初在邯郸城内的狐朋狗友,当年还跟随赵迁想要羞辱赵嘉,却被当街打脸。

经由那件事以后,齐轩也变得成熟了许多。

后来燕国倾力来犯,齐轩这位纨绔子弟居然也毅然投军,刚好被分在了赵嘉麾下。

战场上的友谊,总是能够让人铭记。

瘸腿老卒的教导与拼死相助,也让齐轩开始逐渐蜕变,不再是那个横行霸道的纨绔子弟,而是一位铁血杀伐的军中悍将。

反击燕国之战获胜以后,齐轩并没有选择解甲归田,反而留在了军中,并且因功升职。

及至赵嘉攻下申岐之地,齐轩也跟了过来。

赵嘉自然不会记当日邯郸城之仇,反而对齐轩这个曾经的小胖子,有着非常浓烈的好感。

是以,齐轩就被赵嘉任命为平周副将,相助苏默守城。

如今的齐轩,身上那些本来多余的肥肉,已经消失不见,身材反而变得异常匀称,那因晒太阳过多而变得黝黑的皮肤,也让齐轩看起来更有男人味。

“城中百姓已经被完全驱逐出去。”

齐轩闻言,急忙上前回答。

此时的齐轩,知道了军令如山,知道了军中尊卑有别,再也不是曾经那个纨绔子弟了。

只不过,齐轩脸上却带着犹豫之色。

“怎么了?”

苏默看到了齐轩脸上表情,皱着眉头询问。

齐轩犹豫半晌,终究还是咬牙道:“公子曾经说过,要善待申岐之地百姓,唯有如此,才能让他们有归属感。”

“属下不知,都尉为何要将城中百姓尽皆迁移出城,甚至对于那些不愿迁走之人,居然强行驱逐到城外。”

“如此做,难道不会让这些百姓心怀怨念?”

“更何况,发动百姓帮忙守城,也能极大缓解将士们守城压力,将他们尽皆赶到城外,岂不是在削弱自己?”

苏默深深看了齐轩一眼,解释道:“平周以前归秦国所有,这里百姓大多对秦国有很深归属感。”

“若任由这些百姓留在城中,待蒙骜领兵攻城之际,假如有百姓从中作乱,又当如何是好?”

看着齐轩欲言又止,苏默直接出言打断道:“任何事情都要预先防备,纵然发生这种事情的可能微乎极微,也要未雨绸缪。”

“毕竟,平周能否守住,关乎着整个申岐之地的生死,哪怕让那些被赶出成的百姓记恨与我,也绝不容许发生丝毫意外。”

齐轩听到这里,先是沉默半晌,而后对着苏默郑重一拜。

城外,十万秦军人山人海。

蒙骜立于战车之上,看着远处巍然耸立的高山与城池,脸上没有丝毫放松之色。

如今的蒙骜,正值花甲之年,几乎快要到了古来稀之龄。

这等年龄的蒙骜,本来不太适合南征北战,只是年迈的蒙骜,仍旧拥有雄心壮志。

再加上自白起死后,秦国优秀将领有些入不敷出,蒙骜历仕秦昭襄王、秦孝文王、秦庄襄王三朝,官至上卿,其影响力甚至超过秦相吕不韦。

是以,如今关乎秦国命运的大战,几乎都由这位老将亲自出马。

在蒙骜身旁,还有位四十多岁,长相与其有六分相似的男子,正持剑眺望远方。

“父亲,平周依山傍水,易守难攻,再加上赵军早有准备,想要强攻下来,恐怕会损失不少士卒啊。”

此人唤作蒙武,乃蒙骜之子。

历史上,蒙武曾经两次跟随王翦攻打楚国,初战杀楚国名将项燕,二战虏楚王负刍,灭亡楚国。

虽说那两次战争,都以王翦为主,蒙武却也出了不少力。

“若能强攻拿下平周,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蒙骜瞥了自己儿子一眼,却是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些许忧虑。

蒙骜详细了解过赵嘉,知道此人虽然刚刚及冠,无论智谋、勇武还是兵法,却全都不容小觑。

半年时间的经营,申岐之地并不会那么容易被攻下。

别看蒙骜如今官至上卿,就连吕不韦都要给其三分薄面,可是经历了前不久那场大败以后,蒙骜威信多少受到了些许打击。

历史上,蒙骜攻下三十七座赵国城池,等到秦始皇登基以后,先是夺取十三座城池,待魏无忌去世以后,更是接连攻下魏国二十座城池、

历史上蒙骜历仕四朝,战功赫赫。

只是如今,由于赵嘉的出现,让蒙骜未能夺下赵国三十七座城池,缺少了一个天大功绩。

嬴政尚且没有继位,更不用说是攻下韩国以及魏国城池了。

此时的蒙骜,威望根本没有办法与历史上巅峰期相提并论,前不久那场大败,多少对蒙骜还有不小影响。

蒙骜本是齐人,若想让蒙氏继续在秦国站稳跟脚,就只能通过战争,一雪前耻。

故,此战对于蒙骜乃至蒙氏而言,不仅仅是一场国与国的战争。

第九十五章 夜袭

战鼓轰隆,旌旗遮天蔽日。

“父亲,前面就是平周城,我军奔袭数百里而来,将士们大多已经疲惫不堪,是否要先安营扎寨,待休整完毕以后,再开始攻城?”

蒙武眺望着平周那高大的城墙,转头看向自己父亲,轻声建议。

蒙骜没有回话,反而回头看了看士卒们的精神状态。

蒙骜发现,士卒们虽然有些人脸上带着倦色,眼睛却大多非常明亮,身上战意澎湃。

反观城墙上守军,哪怕此时全都严阵以待,却明显有些紧张。

“你说得对,让士卒们安营扎寨吧。”

“另外,派人前去城下喊话,说我们给城中守军三天时间,若三日以内开城投降,所有将校全都可以享受功勋。”

“假如执意抵挡,城破之日,株连守城将校家眷。”

去岁赵嘉攻打申岐之地,正是使用了这个方法,除了才开始遭遇到激烈抵抗以外,等到不少反抗的秦国将校亲眷遭受株连以后,剩余那些城池守将意志就开始动摇。

如今蒙骜统帅十万精锐秦军,以气吞山河之势浩浩荡荡杀奔而来,给予了城中守军极大压迫。

这个时候出言威胁,哪怕劝降守城将领的机会不大,仍旧可以动摇城中军心。

作为沙场宿将的蒙骜,对于攻心之战已经运用的炉火纯青。

秦军大部队缓缓离去,蒙骜却是带着数千精锐,围绕着平周城墙四处观察。

“平周城幸好没有完全修筑完毕,否则凭借平周地势,纵吾统兵十万,想要攻破此城亦无比困难。”

蒙骜指着一段尚未完工的恢弘城墙,对着蒙武说道。

蒙武闻言,亦是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蒙骜在这段尚未修筑完成的城墙旁边,细细打量了许久,并且派出属下专业人士,在此观察考量。

苏默得到属下的禀报,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

“启禀都尉,蒙骜已经领兵撤退。”

齐轩听着斥候的报告,凝重脸色稍微有些舒展,转头对着苏默说道:“都尉,蒙骜给了我等三天时间,正好可以让士卒们习惯秦军所带来的压力。”

“只要让士卒们失去畏惧之心,依靠坚固的平周城墙,未尝不能挡住十万秦军。”

平周本来就是一座坚固的城池,只是赵嘉想要将平周城修建成为一座真正的要塞,这才开始加固、扩张城墙。

奈何,由于经费以及人力‘物力不足,导致城墙只扩张了一大半。

饶是如此,平周城仍旧易守难攻。

齐轩看了看四周有些紧张过度的守军,压低声音建议道:“士卒们明显紧张过度,蒙骜既然定下三日之约,都尉何不让士卒们放松一些,用以冲淡对秦军的畏惧。”

苏默瞥了齐轩一眼,沉声道:“兵法云: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是故朝气锐,昼气惰,暮气归。故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此治气者也。”

“秦军初至锐气正盛,反观我军畏惧于秦军势大,有些躁动。”

“且平周距离中阳并不算远,公子麾下又多为骑兵,不需三日援军即可尽数抵达平周。”

“蒙骜乃沙场宿将,岂会不知以锐气正盛之军,击军心浮动之师?”

“所谓三日之约,此必为蒙骜意欲迷惑我等之故,吾观蒙骜于东面城墙处驻足许久,又遣人观察、分析地形。”

“若吾所料不差,今晚蒙骜必然连夜猛攻那段城墙。”

“假如轻信蒙骜之言,令士卒们放松懈怠,平周城丢失就在今晚。”

齐轩听到这里,猛然惊醒,感觉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直到此时,他才知道自己与苏默之间的差距,乃是因为苏默熟读兵书,且能够将兵法与实际结合起来。

相比起苏默,齐轩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

“都尉难道是想,在东面那段城墙处设伏?”

苏默微微颔首,说道:“初战关乎守军士气,绝不容有失,吾准备调集四千兵马伏于城墙东侧。”

“若蒙骜敢于趁夜偷袭,必定令其有来无回!”

时间缓缓流逝。

平周城内军队、物资不断调动着,城墙东部那段位置,已经被布下了天罗地网。

当所有事情都准备完毕以后,苏默望着安静的秦军营寨,心中却是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完毕,难道是我算漏了什么?”

苏默手握剑柄,努力思索着自己布置的漏洞,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哪里没有考虑周全。

就在此时,齐轩却是嘟囔道:“都说蒙骜乃沙场宿将,用兵如神,今日还不是被都尉看破了心中所想。”

“依我看啊,蒙骜也不过如此。”

本来正努力思考问题的苏默,听到这些话以后,身体却是僵立当场,脸上更是变得青红交加。

是啊,蒙骜乃名副其实的沙场宿将。

若对方真的那么容易,就被自己看穿了意图,又如何可能会拥有如今成就?

“莫非,是我判断有误?”

“我想想,我想想,一定是哪个地方没有考虑周全!”

苏默在城墙上来回踱步。

过了许久,苏默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对着齐轩附耳说了几句话,目送齐轩离去以后,就开始在城头上焦急的等待着。

夜幕降临。

乌云遮蔽了月光,零星几个若隐若现的星辰以外,也没有冲淡夜色的深沉。

平周城墙东部,白天蒙骜详细探查的位置。

蒙武此时正率领秦国军队,趁着夜色悄悄摸了过来,朝着城墙位置靠近而去。

“启禀将军,城墙上异常安静,赵国士卒好像并未发现我等意图。”

斥候首领摸到蒙武身边,小声禀报着。

蒙武闻言,嘴角勾勒出了一抹弧度,轻笑道:“看来父亲还是高估了平周守将啊。”

“传我军令,点亮火把,将云梯推到城墙下面,开始攻城!”

平周城并不算小,城中虽有五千守军,可是分散在各处进行防守,再加上此时乃是夜晚,按照常理推断,势必有不少士卒正在休息。

若赵国士卒没有提前做出准备,蒙武很有可能会趁着对方来不及救援之际,让麾下士卒从此地攀爬到城墙上面。

那个时候。

纵然平周守军抵达此地,失去了城墙作为依靠,也不可能再挡住秦国大军。



第九十六章 那把火

平周城墙以东,忽然亮起了无数火把,将黑夜照得宛如白昼。

“咚咚咚!”

到了此时,蒙武已经没有必要继续秘密行军,也不可能在不被赵军发现的情况下攻上城墙。

既然如此,蒙武索性大张旗鼓,亲自擂鼓为士卒们助阵,想要趁着赵军没有准备之际,一举攻上城墙。

“杀啊!”

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将本来寂静的黑夜,变得无比喧闹。

就在蒙武卖力擂鼓,想要建立首功的时候,本来没有丝毫动静的城墙上面,忽然射下许多箭矢。

箭如雨下,让没有太多准备的攻城秦军,刹那间伤亡不少。

“尔等拙劣计策,早被我家都尉看破,白天想要麻痹我等,而后趁夜偷城,简直痴心妄想!”

全副武装的齐轩站在城墙上,对着城下秦军呐喊,声音中满是不屑。

与此同时,城墙上面忽然出现无数旌旗,在夜风的吹动下隐隐绰绰,似乎有无数赵国士卒站在城墙上。

紧接着,轰隆的战鼓声亦是从城上传来。

“赵军已有防备,速速撤退!”

蒙武见状,脸色先是有些阴沉,不过很快嘴角就勾勒起了一抹弧度,示意属下鸣金收兵。

就这样,秦军风风火火而来,撤退的时候却也毫不拖泥带水。

蒙武走在秦军最前面,转头看了看无数旌旗与人影矗立的城墙,忍不住叹道:“父亲所作所为,果真并非杞人忧天,能被赵嘉选中驻守平周之人,绝非泛泛无谋之辈啊。”

“只不过,苏默终究还是中计了。”

想起了蒙骜的安排,蒙武丝毫不因未能攻上而感到气馁,眼中反而露出了兴奋之色。

与此同时,本来意气风发站在城墙上的齐轩,看到秦军果真迅速撤去以后,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他张开左手,却发现手心已经充满了汗水。

城墙上面所谓的人影绰绰,大多都只是草人罢了,真正能够进行防守的士卒,只有区区五百人。

假如蒙武下令强攻此地,想要凭借这五百人守住此段城墙,却是并不容易。

“继续擂鼓呐喊,莫要露出破绽。”

齐轩小声吩咐身边之人,让他们传讯给其余士卒,随后就着火光,看着无数身披甲胄的草人以及空放的旗帜,眼神有些复杂。

他本以为,自己经历过战场历练以后,已经学到了很多东西。

今日齐轩才深切感受到,自己要走的路仍旧很长,也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

平周西墙。

这里城墙经过扩张、加固,长高宽都已经达到要塞标准,基本上来讲,攻城方很难从此地突入城中。

只是如今,蒙武却率领两万秦国精锐,悄悄摸到了平周西墙这里。

“将军,此地易守难攻,为何舍平周东墙而转攻西墙?”

副将抬头仰望高大、厚重的城墙,心中疑惑不已,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出言询问。

蒙骜微微眯起了眼睛,正静静打量着这段城墙。

过了半晌,蒙骜才回答道:“城墙再如何高大、厚重,终究只是一介死物,只要防守松懈,凭借我军带来的攻城器械,想要登上城墙并不太难。”

说到这里,蒙骜停顿了一下,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脸上露出自傲之色。

“就连尔等,都未曾想到本帅会从此地攻城,城中守将又岂会想到?”

“吾知城中守将绝非泛泛之辈,想要以三日之约迷惑城中守将,可能性并不算大。”

“故此,吾特意在容易攻破的平周东墙那边驻留,让城中守将误以为,吾会率领军队从东墙发动夜袭。”

“城中守将自以为看穿本帅心思,却绝不会想到,蒙武所率领的那支军队,只是佯攻罢了。”

“若东墙并无赵军防守,说明城中守将不过如此,蒙武自可由佯攻变为主攻,从东墙处杀入城中。”

“若城中守将看穿本帅夜袭打算,肯定会集结城中绝大多数兵马,埋伏于城墙东部。”

“而此时,西段高大又厚重的城墙,反而成为了防守最薄弱的地方。”

“再加上此地距离东部最远,就算我军真正意图被苏默发现,对方也来不及将东墙守军调集回来。”

诸将听着蒙骜的解释,全都恍然大悟,而后脸上纷纷露出敬佩之色。

蒙骜虽早已在宦海沉浮数十年,对于别人的敬佩习以为常,此时仍旧感觉颇为受用。

“架云梯,攻城吧!”

随着蒙骜命令的下达,一台又一台体型庞大的云梯,被缓缓推到了城墙下面。

待云梯稳固以后,秦国士卒就开始一个接一个朝着上面攀爬。

城墙下面,也密密麻麻聚集着许多秦军,等待着前面士卒攀上上去以后,也开始攀爬。

眼看已经有许多秦国士卒,缓缓爬到了城墙上半段,这段易守难攻的城墙,仍旧没有出现任何守军。

秦国将领纷纷看向蒙骜,眼中敬佩之色也越来越浓。

“将军用兵如神,我等不及远矣!”

“一夜即能攻克平周此等坚城,将军威名必然传遍申岐之地,令赵嘉小儿闻之胆寒。”

“我等能够跟随将军出征,实乃天大幸事!”

眼看胜局已定,秦国将领们纷纷开始恭维起蒙骜,脸上都带着无比轻松的神色。

平周城内只有五千守军,只要让秦国士卒爬上城墙,平周必然易主。

此后,没有了平周作为屏障,蒙骜就能统帅十万秦国精锐,横扫整片申岐之地。

如此大功劳,就被在场诸将轻易获得,他们岂会不高兴。

蒙骜继续捋着胡须,眼中亦露出了笑意,不过仍旧正色道:“没有真正占据平周以前,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尔等莫要大意!”

蒙骜话音刚落,就有人笑着说道:“将军神机妙算,用兵宛若天马行空,区区平周城何足挂齿,已是囊中之……”

“轰!”

不曾想,那人话还没说完,本来平静异常的平周西墙上面,忽然有无数火油、木柴倾倒下来。

紧接着,火把从天而降,正在云梯上面攀爬的秦国士卒,以及密密麻麻挤在下面等待登城的秦军,刹那间就被火海所吞没。

火光冲天而起,让那位秦国将领的话,噎死在了喉咙中。



第九十七章 崭露头角

那把火,将漆黑的夜空染成了红色。

木质云梯哪怕包裹有些许金属体,仍旧挡不住烈火的灼烧,顷刻间被大火吞没。

“啊啊啊!”

正在卖力攀爬的秦国士卒,宛若下饺子般从云梯上掉落,不少人被直接摔得脑浆迸裂,当场毙命。

还有一些人,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说他们幸运,乃是因为这些人从云梯上面掉下来,并没有被摔死,只是被摔得骨断筋折。

说他们不幸,乃是因为这些人虽然没有被摔死,却掉落在了火中,被烈火灼烧着,在痛苦的哀嚎中死去,这种折磨宛若人间炼狱,没有人愿意去尝试。

不仅仅是云梯上面的秦国士卒。

城墙下面,也有不少士卒等待着攀爬云梯,他们被突如其来的烈火包围,呐喊、翻转、哀嚎、奔逃。

纵然军法严明如秦国精锐,也挡不住烈火的吞没。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啾啾啾!”

某些侥幸逃脱火区的秦军,忽然听到了弓弦拉动的声音,他们就着火光抬头仰望天空,只见数千支羽箭从天而降,就连天穹都仿佛被遮蔽了。

“噗噗噗!”

城下密密麻麻的秦军,使城上赵国士卒根本不需要刻意瞄准,数千箭矢齐齐落地,仅仅一轮齐射,居然就秦军伤亡近千。

“噗噗噗!”

首轮箭雨仅仅只是开始。

自从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以来,赵国男子尽皆学习骑射之术,射箭技术冠绝列国。

此前没有马镫,赵国男子都能在马背上左右开弓,更不用说是城墙上定点攒射了。

他们无论是拉弓速度,还是射箭准头,都让尚在弓箭射程内的秦国士卒,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保护将军!”

蒙骜身边那些将领,全都那声吼叫。

蒙骜在众人的保护下开始撤退,却仍旧不时回头看向那些惨死的秦国士卒。

他本以为自己白天的布置,足以迷惑城中守将,此番夜袭平周西墙,将会是件无比轻松的事情。

却没想到,己方反而遭受迎头痛击,伤亡三千余人。

虽然对于十万秦军而言,三千余人的伤亡并不算什么,可首战就伤亡这么多,并且没有获得寸功,对于秦军士气无疑是巨大打击。

蒙骜在诸将以及刀盾兵的保护下,狼狈逃离了城中弓弩的射程之外。

他回首眺望城墙,脸色无比阴沉。

“这段城墙上面,守军数量超过三千,阿武佯攻的那段城墙,料想并无太多守军。”

“只希望,阿武能够攻上城墙。”

“报!”

就在此时,传令兵纵马狂奔而来,待看到秦军惨状以后,脸色无比震惊。

蒙骜认出了眼前这位传令兵,时常跟在蒙武身边,帮忙蒙武传递军情,急忙上前问道:“蒙武可曾攻上城墙?”

传令兵喉咙滚动了几次,最后声音有些干涩的说道:“那段城墙上面旌旗密布,鼓声震天,蒙武将军见状,当即领兵撤退!”

蒙骜闻言脸色铁青。

“城东必为疑兵,蒙武难道没有仔细观察吗?”

这场计划,本就是蒙骜全权策划,计划以失败告终,也只能怪蒙骜思虑不周。

事情已成定局,纵然蒙骜再如何恼怒,却也不能迁怒别人。

“撤兵!”

既然城中守军早有防备,再加上秦军首战失利,已经没有必要继续攻城,否则只是徒增伤亡罢了。

城墙上,苏默看着狼狈撤退的秦军,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此战太过凶险。

若非齐轩无意识的一语提醒,苏默可能还想不通其中关键,真要调集全部兵马在平周东墙埋伏,恐怕此时平周已经沦陷。

“都尉,此战大胜啊,将士们全都军心振奋!”

赵国将官们看到秦军撤退,也都围在了苏默身边,脸上全是兴奋之色。

此战,秦军伤亡三千余人。

要知道,整个平周城内守军数量,也只有五千之众,一战就能杀伤三千余秦军,己方却是伤亡寥寥,绝对算得上是大获全胜。

苏默看着满脸振奋的将官以及士卒们,心中亦是充满了喜悦。

他不惜放弃平周东部防守,冒险使用疑兵之计,也要将几乎所有守军调集在这里,就是为了尽最大可能杀伤秦军,用以振奋城中守军士气。

否则,若仅仅为了守住平周西墙,哪怕蒙骜统帅数万大军来攻,凭借这段城墙的险峻,只需不足千人就能挡住秦军进攻,根本没必要征调来如此多兵马。

“此战虽侥幸获胜,我等亦不可轻敌大意,反而更应该小心谨慎才是。”

“传我军令,不管白日还是黑夜,各段城墙都必须有人轮流防守,务必不能给秦军可趁之机!”

平周依山傍水建立而成,许多地方秦军根本不能发起进攻。

就算有些地方能够发起进攻,由于地势狭窄的缘故,能够同一时间参与攻城的秦国士卒,数量也绝不会太多。

故此,哪怕蒙骜分兵多处攻打平周,苏默也能依仗城中五千守军,将平周城守得铜墙铁壁般。

却说蒙骜返回营寨,清点完伤亡以后,看着地图上依山傍水而建的平周城,眉头却是拧了起来。

“若不能以奇计破城,平周则固若金汤,纵然等到赵嘉率领大军来援,恐怕也不能攻破平周。”

“吾劳师远征,又岂能在此拖延?”

“难道,还真要依仗恬儿?”

蒙骜眉头皱成了川字,本来就有许多白发的头上,此时白发似乎又多了不少。

“启禀将军,米濯求见!”

就在蒙骜愁眉不展的时候,营帐门口忽然传来了亲卫的声音。

“嗯?”

蒙骜闻言,脸上却是露出了不快之色。

米濯只是一介基层将官,而且本为赵人,蒙骜倒并非看不起基层将官,只是如今心中正烦乱,忽然有位基层将校前来打扰,自然有些不太高兴。

“嗯?赵人?”

忽然间,蒙骜好似想到了什么,浑浊的眼神顿时变得无比明亮,喝道:“让他进来。”

“见过将军!”

米濯进来以后,异常恭敬的向蒙骜行礼。

“免礼。”

“汝深夜前来拜访本帅,所为何事?”

米濯垂首道:“末将本为赵人,正好是苏默同乡,年少时与其关系莫逆,吾家与苏家亦交往甚密,知晓苏家某些掌权之人,亦为亲近秦国之辈。”

“末将不才,愿前往平周充当说客,定能说服苏默开城纳降。”



第九十八章 汝可知罪

平周城内,苏默沉沉睡去。

这段时间,苏默由于担心秦军来犯之事,每日劳累不已,睡眠时间极少。

昨晚秦军趁夜袭城,苏默更是忙了将近整晚,最后实在熬不下去,这才昏昏沉沉睡去。

“踏踏踏!”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齐轩大步朝着苏默住所奔来,脸上有着明显的倦色,显然这段时间压力也非常大。

“小点声,都尉刚刚睡去,若无紧要军情,就不要打扰都尉了吧。”

尽忠职守守在门口的亲卫,看到齐轩风风火火赶来,急忙出声阻拦,不想苏默被人扰了清梦。

他们都是苏家旁系子弟,对于苏默的忠诚毋庸置疑。

“倒也没有特别紧张的军情,只是城下有人通报姓名,说乃都尉世交好友,想要进城拜访都尉,吾不知是真是假,故此不敢擅专,这才前来通报。”

“世交?好友?”

为首那员亲卫问道:“那人可曾通报姓名?某自由跟随都尉,几乎认识都尉所有世交好友。”

齐轩答道:“那人唤作米濯,自称家族与苏家亦为世交。”

为首那员亲卫闻言,不由眼睛大亮,急忙说道:“不错,都尉曾经的确有位好友唤作米濯,米家也的确与都尉所在苏家乃世交。”

“既然是都尉故友前来拜访,将军(恭维的称呼)大可放其进城,只是都尉刚刚休息没有多久,还要等其醒来以后,才能招待故友。”

齐轩闻言,眉头微微皱起,说道:“如今乃是战争紧要时期,若因都尉故人来访就随意放入城中,恐怕有些不妥,不如还是叫醒都尉,听听他的想法吧。”

为首那员亲卫闻言,当即脸色微沉。

“这些天都尉为了平周城,每日不分昼夜劳累,身体早已疲惫不堪,若不好好休息,怎会有精神抵御秦军,如果不是紧急军情,断不能叫醒都尉。”

齐轩心中不悦,但还是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先不放米濯入城,待都尉醒来以后,再交由都尉决断。”

亲卫首领闻言大怒,压低声音喝道:“米濯乃都尉故友,米家又素与苏家交好,又岂能怠慢了米濯?汝这么做,难道是想要羞辱我家都尉!”

所谓宰相门前三品官,苏默虽然不是宰相,却是平周城内说一不二的守将,纵然齐轩乃是副将,仍旧不能违逆苏默。

眼前这名亲卫统领,哪怕官职并不算高,却也是苏默最亲近之人,这才有底气呵斥齐轩。

齐轩心中恼怒,可是想了想彼此身份,以及苏默不久前立下的功劳,出于对苏默的敬重,也不愿与其亲卫统领争执,免得让苏默难堪。

只不过,齐轩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愉快。

那名亲卫统领,看到齐轩脸色阴沉,想到对方毕竟与公子嘉有些关系,终究不愿给自家主人树敌,当即语气转柔和道:“将军担忧也并没有错,然米濯只是一人,纵然放其入城,也不会翻起太大风浪。”

“将军若担忧秦军趁机攻城,大可不开城门,放下吊篮将米濯拉到城中即可。”

齐轩想了想,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终究还是同意了亲卫统领之言,朝着平周西城门那边走去。

城墙下,身穿便装的米濯静静等待着,抬头仰望巍峨高大的城门,脸上没有露出丝毫不耐烦之色。

“米壮士,如今正值战时,都尉又正在休息,恕吾不能打开城门放阁下入城,阁下若是不嫌弃,可从吊篮中上来。”

就在米濯细细打量城墙以及城上守军的时候,忽然听到了齐轩的声音,当即朗声答道:“将军守城谨慎,在下又岂会不理解,被吊篮拉到城墙上,自然可以。”

齐轩闻言,长长舒了口气,就示意属下将能够容纳一人的大吊篮,朝着城下缓缓放去。

远处,蒙骜、蒙武以及不少秦国将领,正待在隐蔽的地方,观看着米濯的一举一动。

待看到米濯被吊篮拉着入城以后,蒙骜脸上不由露出了笑容,仿佛昨晚那场失利所带来的阴霾,也被冲淡了些许。

蒙武见状,脸上却是露出迟疑之色,犹豫半晌终究还是咬牙问道:“吾观苏默绝非那种能被人轻易说降之人,米濯此行胜率也不算大,父亲为何会如此高兴?”

蒙骜先是瞥了蒙武一眼,而后环顾四周,看到几乎所有秦国将领脸上,也都带着疑惑之色,不由摇了摇头。

“你们难道真以为,本帅寄希望于米濯入城以后,就能说动投降吗?”

蒙武奇怪道:“既然就连父亲都不觉得,米濯能够说降苏默,为何还要执意派遣对方入城充当说客,且露出如此欣喜之色?”

蒙骜捋了捋胡须,忽然说道:“你们可知道,昔年长平之战,赵王为何换下廉颇转而以赵括为三军主帅?”

蒙武毫不犹豫的说道:“当年秦国细作于赵国境内四处散播谣言,说秦军惧怕赵括,说廉颇畏战如虎,不敢与秦军交战,再加上廉颇的确被动防守数年,导致赵国军粮、后勤供给不上,赵王这才换帅。”

蒙骜继续捋着胡须,说道:“此乃反间计是也。”

“今日吾派遣米濯入城说降苏默,苏默同意投降自然是好,若不同意投降,本帅就派人在城中散布谣言,挑明米濯与苏默以及米家与苏家之间关系,并且告知众人:苏家中有不少族老亲近秦国,苏默放米濯入城,也是有了投降秦国之心思。”

蒙武皱眉道:“如此简单计策,城中守军又岂会相信?”

蒙骜大笑道:“吾所说事情大多都为真,就算掺杂了些许假话,城中守军又岂能分辨出来?”

“苏默统帅城中守军也只有数月时间,威信尚且没有完全建立,哪怕流言没有办法让苏默交出兵权,城中守将以及守军,也会对苏默产生防备心理。”

“将帅不同心,士卒不信任,平周城也就不那么固若金汤了。”

“此番,只要赵军放米濯入城,这条计策就已经成功了大半。”

诸将听着蒙骜入骨三分的剖析,经历过才开始的震惊过后,脸上都露出了敬佩之色。

这一日,秦军并未攻城。

苏默睡眠也是极好,直到午时才悠悠醒来,顿时感觉几天的劳累,仿佛也被这次休息一扫而空。

“嘎吱!”

苏默穿好衣服以后,打开了房门,对着守门的亲卫首领问道:“今日秦军难道没有攻城?”

苏默感到十分疑惑。

哪怕秦军首战失利,仍旧占据兵力优势,此时不抓紧时间攻城,反而偃旗息鼓拖延时间,对于秦军而言绝对有百害而无一利。

“启禀都尉,秦军今日的确没有攻城,究竟是何原因,属下亦是不知。”

“不过,却有另外一件喜事,那就是都尉故友米濯前来拜访都尉,已经被属下安排在了县衙,既然都尉已经起床,何不前去见见米濯?”

“米濯?”

听到这个名字以后,苏默那本来因为刚刚睡醒而有些慵懒的表情,顿时僵在了脸上,先是有些错愕,继而脸色变得无比阴沉。

“米濯怎会进入城中,难道是齐轩将其放了进来?”

亲卫统领似乎没有发现苏默表情的变化,反而在那里邀功笑道:“米濯身为故友前来拜访都尉,属下自然不好将其拒于城外,这才力劝齐轩将军将其放入城中。”

“如若不然,齐轩恐怕还会等到都尉醒来以后,才会将其放进城内。”

“啪!”

苏默越听脸色越阴沉,看着仍旧想要邀功的属下,顿时怒从心来,朝着对方脸上狠狠甩了一个耳光。

“简直无知至极,险些坏我大事矣!”

言毕,苏默也不理会被打得有些发蒙的属下,大步流星朝着城楼赶去。

城楼上,齐轩仍旧尽职尽守观察着秦军动向,待看到苏默大步走来以后,急忙上前见礼。

“汝可知罪?”

却不想,苏默一改往日温和模样,直接对着齐轩开始问罪。

齐轩呆愣当场,脸色也慢慢阴沉了下来。

他还以为,苏默向自己问罪,乃是因为自己当初不愿放其故友米濯进城的缘故,再加上今日在苏默亲卫统领那里受了些气,当即有些恼怒。

“在下守城、防御尽职尽守,敢问都尉,齐轩何罪之有!”

齐轩扬起脑袋直直盯着苏默。

他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答复,若苏默真是那种以私废公之人,就不值得自己敬重,也不值得公子嘉信任了。



第九十九章 借汝一物

看到齐轩羞恼的模样,苏默厉声喝道:“吾早就立下军令,战时驱逐所有城中百姓,更不许任何人踏足平周城内。”

“汝身为平周副将,知不知道这条军令!”

面对苏默的质问,齐轩这才回过神来,感情对方并非因为自己想要阻拦米濯进城发怒,而是因为自己放米濯入城触犯了军令。

不过很快,齐轩就感觉心中越发憋屈起来。

他本来也不准备放米濯入城,奈何苏默麾下亲卫统领态度坚决,齐轩不想与苏默闹得不和,这才违心让米濯入城。

却没想到,苏默睡醒以后的第一件事,居然就是向自己问罪。

看着齐轩又惊又怒的模样,苏默沉声道:“触犯军令,自当有所惩戒,当杖责三十军棍,然如今正值用人之际,许汝戴罪立功。”

“若再犯错,两罪并罚,绝不姑息!”

继而,苏默对着身后甲士喝道:“带苏曜上来!”

苏曜,正是苏默麾下亲卫统领,虽不是苏默亲兄弟,却也有着血缘关系,乃族兄弟是也。

这也是为什么,苏曜纵然面对齐轩这员平周副将之时,仍旧如此蛮横了。

随着苏默命令的下达,甲士们很快就押解着苏曜上前,令其跪倒于地。

“兄长!”

苏曜此时感觉无比慌张,抬头看着苏默,眼中露出祈求之色。

苏默走到苏曜身前,蹲在地上面对面看着对方,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

“你我二人自幼一起长大,虽非亲兄弟,却也相差不远,前番我二人携手投军,若非汝为吾挡箭,恐怕吾早已战死沙场。”

“这份恩情,吾终身难忘。”

说到这里,苏默再也忍不住,眼泪从脸颊滑落,却倔强的没有去擦掉。

“然,军中尊卑有序,军令如山。”

“汝官阶远不及齐轩,反而仰仗本都尉之势,当众顶撞与他,并且让他违反军令放秦国将领入城,此乃大罪。”

“吾本不忍杀汝,然军法无情,不杀汝则人人无视上官,不杀汝则人人不知军令之紧要。”

“此战吾若能生还,汝之妻儿、父母,吾必为汝养之!”

苏曜听到这里,脸色已经变得煞白,有心想要求饶,可想起了苏默性格以后,终究还是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属下领罪,愿都尉照顾在下妻儿、父母!”

苏曜跪伏于地,身体不停颤抖着。

正关注着此地状况的守军,见状全都心中凛然,看向苏默的眼神中充满了敬畏。

直到此时,他们才深刻的体会到,军法、尊卑究竟意味着什么。

“苏都尉,苏曜只是一时糊涂,若追根究底,此事还是因我而起,还望苏都尉能够饶过苏曜一次。”

“且如今乃战时,与其阵前斩杀自己心腹,倒不如留下其有用之身,相助都尉驻守平周也好。”

就在此时,同样被人叫上城头的米濯,却是站了出来,想要为苏曜求情。

苏默转头看向米濯,脸色略微舒展了些许。

只不过,苏墨仍旧没有松口迹象,反而郑重说道:“军法无情,米兄无需为他求情。”

就在米濯皱眉,想要继续劝说的时候,忽然听到了苏墨的询问。

“吾闻米兄前往秦国出仕多年,今赵、秦两国正在交战,却是不知米兄此来何意?”

米濯先是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苏曜,又看了看四周赵国将官,笑道:“此地恐怕并非谈事之地。”

苏墨却是脸色郑重道:“吾为平周守将,为了避嫌,自当与秦国保持足够距离,吾虽与米兄相交莫逆,然公为公、私为私,为了我们友谊能够长存,必须做到公私分明。”

“吾只想问,米兄此次前来,究竟为公还是为私。”

看着步步紧逼,丝毫不给自己喘息机会的苏墨,米濯对眼前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故友,忽然感到了深深的陌生感。

再次低头看了看即将领受军法的苏曜,米濯心中居然不自觉产生了些许寒意。

“敢问苏兄,为公如何?为私又如何?”

苏墨盯着米濯,郑重说道:“米兄此来若是为公,吾自当米兄以敌国使者,当公事公办,米兄此来为了平息战短,吾自当击掌相迎,好酒好肉好菜招待。”

“若是为了充当说客,劝说苏某投降秦国,吾则视米兄为秦国细作,乃是想要离间苏某,乃是为了动摇平周将士军心,吾为平周守将,自当挥泪斩米兄以示忠心。”

米濯听到这里,不由感觉背脊发寒,额头上一滴冷汗缓缓滑落。

他知道如今的苏墨很难对付,却没想到居然这么迅速就洞悉了自己此来目的。

苏墨也是在变相警告米濯,不要想着来说服自己投降秦国,甚至不要开这个口,否则苏墨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直到此时米濯才明白,苏墨醒来以后,为何没有单独召见自己,反而当着所有人的面,毫不遮掩的与自己谈论这些话题。

苏墨如此做,不仅仅是想要堵住米濯之口,顺便表明自己决心,更是在告知平周所有将士,他们的主帅苏墨,绝对值得他们信任。

如此透明的做法,完全杜绝了事后秦国做小动作的可能。

想通这些以后,米濯当即大笑道:“苏兄何出此言,你我如今虽各为其主,甚至处于敌对双方,吾仍旧十分尊重苏兄决定,又岂会带着别样心思前来拜访?”

“实不相瞒,吾此次前来,只因为多年未见故友,这才以私人身份前来拜访而已,苏兄莫要多想。”

米濯想法很好,自己此来未必一定要说降苏墨,只需要留在平周城内,私下与苏墨待上一段时间,那么两人之间究竟聊了些什么,也就无人知晓了。

苏家某些人并不干净,流言蜚语自然也能影响到苏墨。

听到这里,苏墨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道:“既如此,想必米兄也会理解苏某,今日我二人已经见过,吾虽欲与米兄把酒言欢,畅谈往事,奈何身份并不允许这么做。”

“吾这就将米兄送出平周城,待战事结束后,若苏某还活着,定要大摆宴席为米兄赔罪。”

米濯闻言,笑容当即僵在了脸上。

若就这么离开平周城,就算流言蜚语再怎么厉害,苏墨与米濯没有私下见过面,又怎么可能商谈投降秦国之事?

过了半晌,米濯笑着说道:“我好不容易来见苏兄一次,若就这么离开未免太过遗憾,不若明日再走?”

苏墨脸色转冷,沉声喝道:“米兄想要待在城内也行,只需借小弟一物即可。”

米濯疑惑的问道:“苏兄想借什么?”



第一百章 无计可施

“借汝人头一用!”

苏默能拔出了腰中佩剑,而后跨步上前,趁着米濯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右手直接揪住了对方头发。

“苏默,汝要作甚!”

米濯又惊又怒,想要转身反抗,可惜已经被苏默占据了先机,身体倾斜之下,根本发挥不出太大力道。

更何况,此地乃平周城头,纵然城外有十万秦军,米濯仍如今然是孤军奋战。

苏默脸上露出森寒之色,厉声喝道:“此时赵、秦两国正在交战,吾为平州守将,汝乃秦国将领,却于战时入城想要与我叙旧,恐怕叙旧是假,谋夺我平周城乃为真。”

“汝若以我为友,吾自当以友待之,汝若谋我平周城,吾为平周守将,当以刀剑对之。”

“从今以后,你我恩断义绝,以汝之血,祭我平周城。”

言毕,苏默也不顾米濯的挣扎,长剑猛然划破对方喉咙,而后用力斩其首级。

鲜血喷溅,将苏默脸上以及身上都染成了红色。

这场变故来的太过突然,附近之人尚且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鲜血迸溅在他们脸上,众人这才回过神,继而全都用惊恐的眼神看向苏默。

包括齐轩在内,没有任何人能够想到,向来温文儒雅的苏默都尉,杀起人来居然如此毫不拖泥带水。

最主要的是,被杀对象居然还是其故友。

苏默甚至不给对方任何辩解的机会,就这样手起剑落,斩其首级于城头。

众人看着手提头颅,如疯似魔的苏默,都感觉背脊发寒,纷纷下意识后退几步,与苏默拉开了距离。

苏默环顾四周,眼神冷漠而犀利。

他高高举起了米濯人头,喝道:“此乃吾之故友,奈何早已投入秦国,又在战时进入平周城内,此必为秦国细作。”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

“尔等当以此为戒,莫要随便放人进城,面对敌人无论对方是谁,都要毫不犹豫将其斩杀。”

苏默的声音在城墙上回荡,所有目睹其斩杀米濯之人,全都脸色肃然。

却说蒙骜等待着米濯回返军营,却没想到苏默派人送来了米濯首级,以及没有丝毫商谈余地的战书。

蒙骜两次计谋被人识破,又吃了很大亏,还在诸将面前丢尽脸面,当即恼羞成怒。

蒙骜抛弃了所有幻想,下令秦军强攻平周。

“咚咚咚!”

战鼓轰隆作响,庞大的云梯以及冲车,在盾牌的护送下,朝着平周东墙缓缓靠近。

密密麻麻的秦国士卒,也都全副武装跟随着云梯、冲车前进。

秦军前进踏地的声音,仿佛让大地都在瑟瑟发抖,他们唱着‘岂曰无衣’,踏着整齐的步伐,缓缓推进。

“放箭!”

苏默立于城头之上,见秦军进入弓箭射程以后,当即下达了射箭命令。

“啾啾啾!”

箭矢如雨般倾泻而下,哪怕秦军有盾牌作为掩护,仍旧有些许伤亡。

然秦军训练有素,纵然伤亡不少,仍旧没有丝毫停顿迹象,继续朝着城墙边上靠近。

“哐当!”

体型庞大的云梯靠在城墙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秦军冒着箭雨、礌石,悍不畏死往上攀爬。

“轰隆隆!”

巨大的石头从天而降,把最上面那位秦国士卒砸得脑浆迸裂,随后其自身携带的强大动能,几乎让这个在云梯上攀爬的亲国士卒,全都宛若下饺子般掉落下去。

“轰!”

冲车迈动着笨拙的步伐,带着巨大冲击力,朝着薄弱的城墙撞去,想要将这段城墙撞垮。

“叮叮叮!”

箭雨倾泻而下,奈何冲车上面有生铁打造的铁棚,将箭雨全都挡住,冲车仍旧一次又一次的冲撞着城墙。

“哐当当!”

箭雨既然伤不到冲车,苏默索性让城上士卒扔下礌石,礌石从天而降,狠狠砸在冲车顶的铁棚上面。

铁棚被砸得塌陷下去,奈何冲车质量实在太好,居然仍旧没有被摧毁。

苏默看着生命力顽强的冲车,想到了赵嘉防御燕军进攻之时,所使用的守城策略,眼睛当即微微眯起。

他让士卒们推下滚木阻挡冲车前进,而后又扔下许多柴火以及火油,城下当即燃起了冲天火焰。

箭矢以及礌石都没有办法破坏的冲车,终究抵挡不住烈火的摧残,车身以及四周秦军,尽皆被火焰吞没。

蒙骜见云梯、冲车攻城之法皆被苏默所破,当即令人运土填城壕,想要凭借人多优势,堆积成一个可以直达城头的斜坡。

不得不说,这种方法有些类似于阳谋。

秦军悍不畏死运土填城壕,在此期间有许多秦国士卒倒在箭雨之下,蒙骜索性不将那些战死之人尸首搬走,反而以尸首混合泥土继续填城壕。

秦国士卒才开始的确颇有怨言,不过蒙骜保证,只要战事结束以后,定会将被埋进去的秦军尸首全部挖出来,再运回秦国厚葬。

蒙骜如此不要脸的做法,一度让苏默无计可施。

齐轩却在关键时候献计,说道:“这段城墙本就十分狭窄,哪怕城中亦是如此,如今秦军不惜伤亡也要运土填城壕,我们不妨听之任之,而后在城墙后面重新再建一道城壕。”

“如此,哪怕秦军伤亡惨重填掉了前面那段城壕,我等亦可依仗后面城壕继续防御。”

苏默以为然,遂用此计。

秦军伤亡数千士卒,好不容易填起了一道城壕,却发现前面仍有阻挡,根本不可能攻入城中。

蒙骜无奈,只得下令退兵,却让人在平周城四处探查土壤,最终寻到一个好地方挖地道,想要悄无声息杀入城中。

不曾想,苏默早就在城中打了许多井,以翁听之法判断出了秦军所挖地道方向,随后在城内横向挖沟壕,以水灌入秦军地道之内,淹死秦军百余人。

蒙骜用尽手段,连续不断攻城十五日,却始终未能攻下平周,反而伤亡万余秦军,秦军士气遭受巨大打击,再也不复往日锐气。

反观城内守军,由于占据绝对地理优势,伤亡寥寥。

苏默接连不断的击退秦军,也终于彻底安稳住了城内军心,此时哪怕秦军仍旧人多势众,平周守军却再无畏惧之心,反而在苏默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防御。

就这样,秦国名将蒙骜,面对苏默驻守的平周城,居然无计可施。

第一百零一章 土军要塞

苏默坚守平周城半月,杀伤秦军万余,秦军却不得寸进。

出人预料的是,本来三日就能驰援平周的赵嘉,并没有派遣兵马前来救援,反而始终待在都邑中阳,颇有看淡天下风云之意。

都邑中阳,平岐君府。

“平周战事如何?”

赵嘉抬起脑袋,看向李斯,轻声询问。

李斯脸上露出惊叹之色,道:“苏默都尉将平周守得固若金汤,蒙骜纵以十万大军日夜不间断攻城,却也奈何不得平周城分毫。”

“当初公子提拔苏默做都尉,并且令其守平周之时,虽然没有人在公子面前说什么,却也有不少人私下议论,认为苏默难以担此重任,最好让司马都尉驻守平周。”

“今日观之,还是公子慧眼如炬啊。”

苏默与司马尚二人,算得上是赵嘉真正嫡系。

如今的赵嘉,手下缺乏大将之才。

廉颇、李牧这两员赵国大将,虽与赵嘉关系莫逆,双方却是以平等身份相交,在赵嘉没有真正执掌赵国以前,两人不可能以臣子身份对待赵嘉。

苏默乃是璞玉,司马尚自然也是可造之材,只要给二人历练机会,二人日后成就绝对不会太低。

赵嘉既然从军中发掘了二人,自然想要将他们培养起来。

赵嘉麾下有两万精锐骑兵,这支兵马才是申岐之地根本,不能没有将领统帅。

相比起苏默的沉稳与细腻,司马尚更有锐气、活力,也更能鼓舞人心,每次作战都是身先士卒,乃统帅骑兵的最佳人选。

这也是为什么,赵嘉没有让司马尚驻守平周,反而令其待在自己身旁,继续操练两万骑兵了。

从这方面来看,赵嘉以前更加看重司马尚,想要教习对方后世最经典的骑战之法,令其成为自己麾下心腹大将,成为日后对抗秦国的一柄利刃。

赵嘉嘴角带着浅浅笑意,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什么,目光反而落在了地图之上。

“秦军欲夺申岐之地,要么攻克土军要塞,要么攻克平周城,土军要塞有赵辨镇守,可挡十万秦军。”

“平周要塞亦有苏默这员良将,现秦军锐气已泄,再加上劳师远征,每日消耗粮草甚巨,苏默只要再守住平周月余,秦军不战自退矣。”

“依据如今汇聚过来之情报,苏默再守住平周月余没有丝毫问题。”

“既如此,那么骑兵就先不用暴露了。”

划时代骑兵的出现,赵嘉不想过早暴露,否则会给其余国家效仿的机会。

且两万骑兵乃赵嘉心头肉,拉出去与秦国交战必有伤亡,如今的申岐之地也禁受不起损失,既然苏默能够守住平周,赵嘉自然不愿出动骑兵。

这也是为什么,秦军攻打平周足足过去了半月时间,赵嘉始终没有派兵救援了。

只有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赵嘉才会暴露这支骑兵的存在。

至于土军要塞,由于早就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修筑完毕,其易守难攻程度,甚至远远在平周之上。

赵辨也是赵嘉发掘出来的优秀人才,有其统帅三千兵马驻守土军要塞,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就这样。

气势汹汹而来,决心夺回申岐之地的十万秦军,居然根本进不了申岐之地。

这场战争,吸引了诸侯国的目光。

苏默这位无名之辈,也终于出现在了天下人眼中,被诸国掌权者所铭记。

土军要塞。

城门外,两位女子风尘仆仆而来,其中一人倾国倾城,另一人却体型肥胖臃肿。

这两名女子,正是曾经参与抵御燕军的女卒,王若冰与齐柔柔。

那次断后之战,二人亲眼目睹了赵嘉令人烧毁浮桥,让浴血断后的袍泽被洪水吞没,心中多少产生了些许芥蒂。

那个时候,王若冰甚至有种强烈冲动,跑到赵嘉面前狠狠质问对方,为何要那么做。

后来,负伤的王若冰带着齐柔柔逃走,却被燕国斥候发现,若非齐柔柔关键时候爆发,若冰恐怕已经遭受劫难。

两人逃走没多久,河岸以北就被燕军占据,她们只得隐姓埋名藏匿起来养伤。

王若冰伤势尚未痊愈,就传来了赵国大破燕军之事。

两人振奋之余,对于赵嘉的埋怨也变淡了许多,且由于战事的结束,女卒们大多都被遣散回家,二人前往军中登记以后,并没有继续留在军中,反而开始结伴游历。

齐柔柔,这位体重两百斤,性格却十分懦弱的女子,在与王若冰游历过程中,也逐渐有了侠女风范。

这些年,赵嘉先是迎娶楚国长公主,接着又以三寸不乱之舌令秦国改变主意,弃赵国转而攻打魏国。

不仅如此,赵嘉还周旋于齐、燕两国之间,随后以身犯险,亲入燕国都城威胁燕王接受苛刻条件,接着又裹挟两国合纵伐秦。

撕毁与秦国约定,鼓动六国合纵伐秦,在合纵兵马大破秦军之际,赵嘉更是胆大妄为,统帅赵国骑兵趁机夺取秦国申岐之地。

接连不断的举动,让赵嘉这位刚刚及冠的赵国王长孙,早已名传各国。

纵然是在各地游历的王若冰与齐柔柔,也曾多次听闻过赵嘉事迹。

每每听到那个名字,二女都会想起当初在校场上,赵嘉那番激励人心的演讲,也会想起那个被烧掉的浮桥。

二女心中虽然仍旧有些芥蒂,可是想到赵国这些年的转变,几乎都与赵嘉脱不开关系,知道赵嘉为赵国付出了太多。

慢慢的,那丝芥蒂也在缓缓消散。

放下心理包袱以后,当她们再听到赵嘉事迹之时,居然会产生强烈自豪感。

她们会想:“看,这就是曾经与我并肩作战的公子嘉,是我们赵国的王长孙,其必然会带领赵国走向强盛。”

此前,她们本来在韩国游历,听闻秦国攻打申岐之地,想起了曾经与赵嘉并肩作战的日子,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日夜兼程从韩国赶到了土军要塞外。

“土军城,居然被建造得如此宏伟、险峻,完全是一座固若金汤的要塞啊!”

王若冰抬头仰望这座要塞,倾国倾城的俏脸上,忍不住露出了惊色。



第一百零二章 城门口

“若冰,难道你以前来过土军要塞?”

齐柔柔听见王若冰之言,惊叹土军要塞雄伟、壮阔的同时,眼中亦是露出好奇之色。

王若冰绝美的脸颊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早在十六岁那年,就在跟随兄长游历在秦国之时来过此地,不过彼时土军城尚且没有如此巍峨、险峻,没想到公子嘉得到申岐之地仅仅半年,就能建造出如此巍峨巨城,简直令人惊叹!”

王若冰抱剑而立,美眸中异彩连连。

“真羡慕你,虽为女儿身,却从小都能四处游历,有如此见识。”

齐柔柔想起了自己以往的生活,胖嘟嘟的脸上,露出了些许自卑之色。

王若冰只顾着感叹土军要塞的壮阔,并注意到齐柔柔神情的变化。

她反而小声嘟囔着:“如今正值战时,土军要塞又乃申岐之地南部门户,想要入城恐怕并不容易。”

土军要塞守将赵辨,虽不似平周守将苏默那般,严令禁止所有人入城,并且驱逐城内百姓,将整座城池全部以军事进行管控,却也把控十分严格。

好在土军要塞乃赵、秦、韩三国之纽带,申岐之地商业也十分发达。

不仅仅是这些国家,其余各国从秦国返回的商人,只要前往赵国,也会先从土军要塞入境。

故此,每日从土军要塞路过的各国商人,可谓是不计其数。

如果赵辨彻底封锁土军要塞,对于申岐之地的商业,将会是无与伦比的打击。

申岐之地如今急需资金建设。

再加上土军要塞易守难攻,纵强如秦国,也不愿强攻土军要塞,反而围困平周。

战略位置最重要的土军要塞,居然没有遭受战火洗礼,显得如此繁华。

平静的土军要塞,也让赵辨没有才开始那么紧张,虽然仍旧把控严苛,却也并没有真正拒绝各国商人入城。

“柔柔,我们准备入城吧。”

王若冰看着城门前严格检查的赵国士卒,又看了看排在前面长长的商队,终于收回了思绪,拉着齐柔柔就朝着前面处走去。

“你们二人不得靠前,先到第一处关卡哪那解除武器!”

两人尚未靠近城门,就被全副武装的赵国士卒拦住,眼神警惕的盯着二女。

赵辨担心有秦国军队混在商队中,趁着守门士卒检查商队之时,突袭杀入城中。

故此,赵辨在城门不远处,先以鹿角、栅栏设置了一道关卡,无论来者乃是何人,都要先解除手中武器,才能前往城门处接受详细盘查。

王若冰闻言,秀美却是皱了起来。

她身为剑客,这些年剑不离身,若是解除武器进入城中,根本不习惯。

沉吟半晌,王若冰轻启红唇,说道:“吾等乃赵人,曾经更是投军抵御过燕国入侵略,还曾与赵辨都尉并肩作战。”

“战事结束后,我二人游历各国,向来剑不离身。”

“此次回国,也是因为听说秦军攻打申岐之地,这才特意前来相助。”

士卒闻言,先是细细打量过二人,待检查过她们身份以后,脸上戒备之色稍敛。

自从秦国开始攻打申岐之地以来,赵王虽没有派兵来援,却有不少曾经与赵嘉并肩作战之人,不远千里来到申岐之地,想要相助赵嘉。

对于这件事,赵王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守城士卒见多了,对于这种前来相助之人,自然是习以为常。

他们也知道,当初抵御燕国入侵之战,其中就有不少女卒参战,故此并未因为二人女子身份,就产生怀疑。

“你二人果真曾与赵都尉并肩作战?”

王若冰答曰:“我等与赵都当初同在公子嘉麾下,自然曾并肩作战,只是吾昔日隶属先登死士营,与司马都尉更为熟悉,和赵都尉只有数面之缘罢了。”

“先登营!”

拦住她们的赵国士卒,听到这三个字以后,全都惊呼出声。

先登营,几乎全部战死在滹沱河畔,侥幸生还的那些人,无不是战功赫赫之辈。

战事结束以后,赵嘉并未忘记这些战死的英雄,反而极立表先登营之功劳,无论战死者还是侥幸生还者,都给予了许多荣誉。

经过宣传,先登营那种为国、为袍泽甘愿牺牲自己的精神,也在军中广为流传。

故此,这些士卒听闻二女出自先登营,才会如此失态。

他们也并非没有怀疑过二女,只是两人的确乃赵人,且先登营所有士卒都有登记,真要详细查探,根本没有人能够冒充。

“若两位的确出身先登营,吾自不敢让两位解除武器,不过此事还需要先查验一番,还望勿怪。”

二女微微点头,并没有觉得不耐烦,战事谨慎防备,乃理所应当的事情。

这边动静,也吸引到了旁边商队领头者的注意力。

为首那人二十左右,虽是一身商人打扮,却面如冠玉、目若朗星,顾盼中若利刃收鞘,锋芒内敛而又显得厚重。

“不曾想,吾居然能在此地遇到先登死士,更没想到居然还是两位女中豪杰。”

那名男子踱步走了过来,负责驻守的赵国士卒,见状急忙上前行礼。

这名男子身份非同一般。

此人唤作钟离逸,出身楚国豪右家族,乃朐县人氏,其家族善于经商,与各国都有商业往来,虽不能说是富可敌国,却也不容小觑。

钟离逸所在商队,每次前来申岐之地,都会带来许多申岐之地急需的物资。

就比如:赵国乃苦寒之地,楚国为鱼米之乡,楚国国内粮食堆积如山,赵国粮食却供不应求。

特别是赵嘉开始酿酒以来,消耗的粮食也十分巨大。

若非依仗各国商人运输粮食,恐怕赵嘉根本不敢继续酿酒,早就下达禁酒令了。

许多商队运输的物资,都关乎着申岐之地,乃至整个赵国的后续发展。

故此,无论赵嘉还是赵辨,对于钟离逸都非常看重,不敢怠慢。

守城士卒正是认出了钟离逸身份,才会露出如此恭敬神色。

在钟离逸身旁,有位面容阴骘的男子,此时也在细细打量着王若冰与齐柔柔。



第一百零三章 不安

王若冰看着器宇轩昂的钟离逸,细细打量过对方穿着以后,很快就认出了对方楚人身份,当即笑道:“阁下过誉了。”

赵、楚两国本就乃盟国,赵嘉迎娶楚国长公主芈芙以后,两者关系更进一步。

上行下效,如今赵、楚两国商人之间,商业交流也非常多。

特别是赵嘉弄出雪白的纸张,以及各种美酒还有天香楼,在楚国都大有市场。

故此,认出钟离逸楚人身份以后,王若冰态度自然也变得十分友善。

就在赵国士卒忙着确认二女身份的时候,钟离逸与两女已经相互通报了姓名,哪怕只是浅浅交谈几句,王若冰也能感受到钟离逸身上的那种感染力。

王若冰转头看着长长的楚国商队,美眸中露出惊叹之色,问道:“小女子冒昧询问,如今正值赵、秦两国交战之际,先生却仍旧派遣如此庞大商队来到申岐之地,就不怕遭遇意外?”

对于商人而言,若卷入战争之中,不仅会失去中立立场,还有可能会被战火波及,最终人财两空。

王若冰有此疑问,实属正常。

钟离逸微微一笑,说道:“平岐君初得申岐之地,这里百废待兴,急需各种各样稀缺物资。”

“战时走商虽有风险,利润却是往常好几倍,只是此番走商一次,就能抵上往时整年收入,如此庞大利润,已经值得冒险走上一遭了。”

王若冰美眸闪动,轻启朱唇:“小女子冒昧询问,不知先生此来申岐之地,带了哪些货物?”

钟离逸倒也豁达,并不觉得对方是在打探自身商业机密,反而带着王若冰来到车队之中,掀开了其中数辆大车的帆布。

“物资中最多乃是粮草,申岐之地对于粮草需求极大,除了战争所需以外,粮草还是酿酒必备原料,由于赵国缺粮,酿酒所用粮食大多都只能从他国购买。”

“平岐君开出的价格,也足以让所有粮商为之疯狂,如今处于战争时期,粮草价格更是翻了三倍有余。”

“仅仅是这些粮草,就有着无可估量的利润。”

随后,钟离逸再次带着王若冰与齐柔柔二女,朝车队后面走去。

“这些车里装的乃是油料,为守城必备军需物品,平岐君如今正用得上,价格也好商量。”

王若冰跟在钟离逸身后,看着各种被各国严令禁止出售的物资,居然都出现在这个车队中,美眸内不由露出了震惊之色。

她看到土军要塞半年就能拔地而起,本来还有些疑惑,进度为何会如此之快。

直到此时,她才深切感受到,金钱的魅力究竟有多么可怕。

只要赵嘉出得起价格,几乎能够购买到所有被禁售的物资,还是被别人直接运送到申岐之地。

“这是,箭矢以及武器、盔甲!”

当王若冰来到后面那些车队身旁,看着里面装载的东西以后,终于脸色大变,忍不住惊呼出声。

如果说粮草、油料这些东西,也算是禁售军用物资,那么箭矢、武器、盔甲,可就是真正绝对禁止售卖的军用物资了。

可是如今,王若冰居然从一支商队里面,看到了无数武器盔甲,又如何不感到震惊。

钟离逸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为了弄到这些东西,吾亦付出了极大代价,赵人善于骑射,箭矢又是守城必备重要物资,这些箭矢自然能卖出个好价格。”

“至于武器盔甲,虽比不上平岐君麾下士卒装备精良,却也是不可多得之精品,想必平岐君也不会将这些东西拒之门外。”

过了许久,王若冰才回收了震惊之色,忍不住再次细细打量着眼前男子,心中难以平静。

能够弄到如此庞大的军用物资,还可以在战争时期,跨国将其顺利运到申岐之地,可见钟离逸究竟有多么大能耐。

当然,王若冰有所不知的是,钟离逸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些,也是楚、魏、韩三国暗中支持的缘故。

前番合纵之战,除了赵嘉夺取秦国申岐之地以外,楚、魏、韩三国也占据了秦国领地。

假如秦国攻下申岐之地,楚、魏、韩三国也担心,自己所得秦地保不住。

他们虽不敢明目张胆支持赵嘉,却也会在物资方面,尽最大程度满足赵嘉需求。

与他们所夺取的秦地相比,这些东西还真算不了什么。

更何况,他们也并非将这些物资白白送给赵嘉,还会用这些换取到大量纸张、美酒以及奢侈品。

这些东西被带到楚、魏、韩三国,他们转手又能卖出天价,获得许多利润。

钟离逸身侧,那名面容阴骘的男子,始终紧紧跟随左右,看着车上堆积的武器、盔甲,脸色终于有些动容,目光也有些闪动。

钟离逸似有所感,转头笑道:“钱兄是不是也感到很惊讶?”

阴骘男子唤作钱风,也是楚国人氏,自身武艺非凡,时常游历于秦、楚之间,认识许多亡命之徒。

此番钟离逸为了护送这些物资,招募了许多护卫,其中就有钱风及其聚集的数百好手。

这数百好手,皆是游荡于秦、楚两国边界,占山为王的绿林好汉,虽然双手沾满鲜血,却也信守承诺。

为了邀请钱风及数百绿林好汉,钟离逸可是付出了不小代价。

钱风沉声道:“吾本以为,这些只是普通物资,却没想到居然是如此重要的战略物资,若早点知晓,恐怕半路吾等亦会动心。”

“须知,如此众多军用物资,足以让某与兄弟们装备全部换新,战斗力也会大大提升。”

钟离逸闻言,却是大笑起来,说道:“钱兄若缺这些东西,只需知会一声,某自会派人送到山上,皆以成本价卖于钱兄即可。”

不得不说,钟离逸黑白通吃,到了这个时候,还没忘记扩展自身业务。

王若冰看着宛若长龙般堵在城外的车队,以及那些装在车上的武器、盔甲,秀眉却是微微皱起。

眼前这些物资,看起来都是要卖给赵国,用以加强申岐之地的实力。

可是不知为何,王若冰心中居然隐隐有些不安。

“究竟是我多虑了,还是哪里有问题?”



第一百零五章 变故

土军要塞,城内熙熙攘攘。

秦军并未进攻土军要塞,再加上要塞修筑得固若金汤,所以这里明显没有平周那种紧张气氛。

赵辨不仅没有将城中百姓尽数驱逐,甚至还收纳了不少商人,让城中人口变得十分密集。

钱风带着几个心腹兄弟,解除武器以后,跟着车队进入了城内。

沿途,还有数十赵国士卒护卫左右,为的是要将这些车队安顿起来,再统一计算价值。

“这位兄弟,车队东西太多,不知城中可有仓库可以安置货物?”

钱风满脸堆笑,踱步走到领头赵国士卒身前,不动声色递出了一个钱袋。

那位士卒悄悄将钱袋装入怀中,笑着说道:“壮士勿忧,赵都尉早就准备了仓库,足以装下贵商队所有货物。”

“只是我等都要负责守城以及维持治安,故此不能帮助诸位搬运物资,还需尔等花钱雇佣城中百姓方可。”

钱风笑道:“这是自然。”

车队绵延而行,若非平周城内街道宽广,恐怕早就已经被堵死。

饶是如此,如今的街道上也变得无比拥挤,车队速度也是越来越慢,这不由惹得为首那名士卒脸上露出不耐之色。

不仅如此,还有几十个百姓打扮的精壮汉子,正满脸堆笑围拢而来。

“车队通行,尔等休要拦路,速速离去!”

那些围过来百姓,急忙上前说道:“我等并非故意阻拦车队,只是看这车队货物众多,搬运人手却是有些不足,特来自荐耳。”

自从赵嘉占据土军要塞以来,这里就变成了交通要道,寻常时分商队极多,百姓们也习惯了帮助车队做事赚钱。

对于这件事情,士卒们早已见怪不怪。

若非他们要守城、维持治安,恐怕就连这些士卒,也想要帮助搬运货物赚取外快了。

“正好我等急需人手,不如就将这些人留下,帮忙运输车队、搬运货物如何?”

为首那员士卒听着钱风的话,想到了自己刚才收的贿赂,只是略作犹豫,当即点头应允。

那些围拢过来的男子,闻言全都面露喜色。

“如此做,是否有些不妥?”

为首那员士卒刚刚应允,身旁就有其余人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说道。

“有何不妥?”

“以往商队里面那些东西无足轻重,让这些人搬运倒也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如今这车队上,可不仅有许多战略必备物资,还有武器、盔甲、箭矢,若发生变故,又当如何?”

那员士卒闻言,当即心中凛然。

钱风始终待在赵国士卒们身侧,哪怕两人声音压得很低,仍旧被其听在了耳中。

钱风那本来堆满笑意的脸上,顿时闪过了微不可查的狠厉之色。

“你们暂且离去,这些物资非常重要,官兵自会安排人前来搬运,全部走开!”

想到了其中关键处,为首那员士卒哪怕收了贿赂,仍旧不敢再麻痹大意,反而吆喝着让这些围拢过来的男子离去。

“噗嗤!”

就在下一刻,钱风却是猛然抽出了身旁赵国士卒佩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割断了为首那员赵国士卒喉咙。

“杀!”

几乎就在同时,跟随钱风入城的男子,以及那些围拢过来之人,迅速从大车上拿下武器,朝着正在发蒙的赵国士卒杀去。

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再加上此地赵国士卒数量占据劣势,猝不及防之下,没过多久便被钱风等人斩杀殆尽。

“吹号,通知蒙恬小将军!”

钱风连杀数人,脸上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对着身后之人大声呐喊。

“呜呜呜!”

号角吹起,在城内回荡着。

不远处的民房内,正做百姓打扮的蒙恬,听到号角声后,拿起了藏在床底的秦国旗帜,猛然踹开房门。

“吹号,聚拢兵马!”

蒙恬对着身边男子吩咐,而后将大旗高高举起,朝着车队方向赶去。

“所有人,速速换上武器、盔甲,准备作战!”

眼看聚拢过来,作百姓打扮之人越来越多,蒙恬当即扯着喉咙大声吼叫。

“遵命!”

士卒们呐喊,而后迅速开始换装,本来穿着五花八门的这些人,换上武器盔甲以后,精神面貌为之一变。

“兄弟们,我等蛰伏数月,建功立业就在今朝!”

“随我杀敌,加官进爵!”

蒙恬将大旗交给身旁士卒,而后带着从各地涌来的亲国士卒,直接朝着县衙方向杀去。

这些蛰伏数月之久的秦国精锐士卒,此时终于露出了锋利的獠牙,全部杀气腾腾跟随在蒙恬身后。

“有敌军,有敌军!”

城中负责巡逻的赵国士卒,看到突然出现的数千秦军,当即吓得肝胆俱裂,声嘶力竭的大声呐喊着。

“啾!”

却不想,那人刚刚喊完,就被蒙恬一箭射死。

“莫要停留,直接杀向县衙,生擒赵辨,敢有阻拦者杀无赦!”

蒙恬此时虽只有二十余岁,却在自己祖父蒙骜,以及父亲蒙武的耳濡目染之下,已经有了大将之资。

他非常清楚,土军要塞虽有三千守军,可是绝大多数赵国士卒,都分批驻扎在城墙之上。

城内的确有负责巡逻的赵国士卒,却也只能维持治安,根本不可能挡住蒙恬率领的千余秦国锐士。

虽说蒙恬出其不意攻入城中,可是城外并无援军,若不率先擒杀土军守将赵辨,待赵国士卒全都调集过来以后,谁胜谁负尚未可知。

深知这点的蒙恬,根本没有丝毫犹豫,径直杀向了县衙。

事实上,蒙恬选择在这里动手,也是因为此地距离县衙不远,秦军获得武器、盔甲以后,能够迅速围困县衙,将土军要塞指挥部一举荡平。

“谨诺!”

秦军齐声呐喊,千余人仿佛猛虎出闸,沿途遇神杀神,杀出一条血路后,终于来到了县衙外面,准备强攻县衙。

“将军,就在号角声响起的时候,守将赵辨已经逃离县衙,朝着城南而去。”

在此处盯梢的细作,看到蒙恬率领大军杀来,急忙上前禀报军情。

蒙恬闻言,不由脸色微变。

城南聚集的赵国士卒超过一千五百人,若赵辨抵达那里,再安抚住城内军心,蒙恬想要拿下土军并不容易,甚至还有可能被围歼。



第一百零六章 挟持

“将军,末将愿领兵追杀赵辨!”

钱风跟随蒙恬多年,亦非泛泛之辈,知道让赵辨逃脱的严重性,当即上前请命。

“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蒙恬眼神沉凝,看着远方幽幽说道。

“那该如何做?”

钱风闻言,脸上不由露出急色。

土军要塞尚未建造完毕时,蒙恬就已经开始谋划夺城,三个多月时间的心血,若因为放走赵辨而功亏一篑,众人又岂会甘心?

诸侯合纵伐秦结束后,秦国就准备夺回申岐之地。

奈何战事刚刚落下帷幕,再加上秦国此战耗费钱粮无数,又折损了数万大军,这才拖延了半年时间。

只不过,夺回申岐之地这件事情,始终被摆在了秦国上下心中,渗透也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

赵嘉初得申岐之地,对于境内人口统计尚且不完全,很容易就会被秦国渗透。

土军要塞修筑完成以后,蒙骜认为土军要塞太过易守难攻,这才放弃攻打土军要塞,转而绕道攻打平周。

却没想到,平周有苏默这位后起之秀把守,凭借区区五千兵马,就将十万秦军死死挡在城外,不得寸进。

赵嘉却没想到,蒙骜并没有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攻克平周这件事上。

早在开战之前,蒙恬就建议由蒙骜攻打平周,若能攻克自然最好,纵然不能攻克平周,也能吸引住赵国注意力,继而让土军要塞放松警惕,给蒙恬可趁之机。

效果显而易见。

蒙骜全力攻打平周,的确让赵辨有些麻痹大意,虽仍旧防守严密,却并未像苏默那般,驱逐所有城中百姓。

甚至于,赵辨居然还让别国商队进入城中。

蒙恬等人潜伏数月,由于武器盔甲不敢带入城中,赵辨更是不定时遣人在城中搜查,杜绝城中百姓作乱的任何机会。

蒙恬也担心被赵辨发现,这才没有携带武器入城。

没有武器的蒙恬等人,就好像是没有爪牙的老虎,根本不可能夺取土军要塞。

于是乎,蒙恬就发动秦国细作,最终促使钟离逸为土军要塞运输武器盔甲,这才有了今日秦军暴起抢夺武器之事。

密谋如此之久,秦国甚至动用了许多暗中实力,这才让蒙恬打出如此局面。

假如还不能攻下土军要塞,不仅蒙恬等人可能会葬身城中,这次秦国攻赵之举,也势必会以失败告终。

那个时候,申岐之地以后就完全归赵国所有,秦国再想发兵抢夺,可就没有了借口。

蒙恬全权负责这次计划,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夺取土军要塞的重要性。

“既然赵辨已经逃脱,那么我们就以绝对实力,攻下土军要塞即可。”

钱风骤然听到蒙恬的话,当即满脸疑惑的问道:“我军只有千余人,武器、盔甲亦不及赵军,如何能够强行拿下土军要塞?”

蒙恬却是转头看向钱风,诧异道:“谁说我们只有千人?”

钱风疑惑之色更浓。

不过很快,钱风好似想到了什么,阴骘的脸上顿时布满了笑容。

土军要塞城东。

赵辨、王若冰等人押解着钟离逸,仓皇逃来。

直到赵辨处于千余赵国士卒中央,这才长长舒了口气,继而转头看向钟离逸,目光森冷的令人觉得可怕。

“赵都尉,此事真与某没有丝毫关系。”

“某若果真参与其中,又岂会只身前去赴宴,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看到了赵辨的目光,钟离逸心中大急,出言解释。

这个时候,哪怕向来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钟离逸,也不得不为自己辩解。

因为钟离逸知道,假如自己不能说服赵辨,很有可能被杀掉祭旗。

没有人不珍惜自己生命。

更何况,钟离逸直到此时,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的确没有勾结秦国,准备相助秦国拿下土军要塞。

若就这么冤枉的被杀祭旗,钟离逸也是不甘心。

赵辨闻言大怒,拔出佩剑架在钟离逸脖子上,喝道:“若与你无关,钱风又岂会袭杀赵国士卒,继而抢夺武器盔甲!”

此时的赵辨,几乎快要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土军要塞战略位置如此重要,赵嘉将这座城守将位置交给赵辨,可见对其有多么信任。

若秦国来犯,赵辨也的确有信心,凭借手中三千兵马将秦军拒之城外。

可如今,被突如其来的秦国士卒杀入城中,还拥有了武器盔甲,赵国就是去了最大的屏障,赵辨又岂会不怒?

真要丢失了土军要塞,赵辨也绝对难逃罪责。

是以,赵辨脸色已经有些扭曲,架在钟离逸脖子上面的佩剑,也开始轻微颤抖起来。

钟离逸感觉脖子上一凉,皮肤被剑锋划破,一缕鲜血缓缓流出。

“赵都尉,冷静,冷静,冷静!”

钟离逸亡魂大冒,对着赵辨大声吼道。

奈何赵辨已经快要失去了理智,只想先斩杀了这个罪魁祸首,而后带兵迅速剿灭城中秦军。

眼看伤口越来越深,赵辨却没有丝毫留守的迹象,钟离逸眼中亦是闪过一道狠色。

他脖子朝着后面迅速挪动,而后双手宛若到闪电般扣住了赵辨手腕,稍微用力就将赵辨手中武器夺走,转而架在了赵辨脖子上。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包括王若冰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想到钟离逸居然有此等身手,只能眼睁睁看着大意下的赵辨,被钟离逸挟持作为人质。

“放开我家都尉!”

附近赵国士卒见状,全都又惊又怒,纷纷拿着手中武器指向钟离逸。

不远处的弓箭手,也全部弯弓搭箭,箭矢瞄准钟离逸身上各处,随时准备放箭。

“我并非有意要伤害赵都尉。”

“此番我也没有想到,钱风居然会是秦国细作,给土军要塞带来的麻烦,虽非有心却也的确是吾之过错。”

“然,我可以向天发誓,绝对没有参与此事,在次之前对于此事更是毫不知情,之所以挟持赵都尉,亦为无奈之举。”

钟离逸挟持着赵辨,身体紧紧靠在城墙上,警惕的盯着赵国士卒,担心他们暴起发难。



第一百零七章 以弱胜强

城墙上,气氛无比紧张。

哪怕赵国士卒已经将钟离逸围得水泄不通,仍旧不敢轻举妄动。

钟离逸乃土军要塞守将,其若有失,整个土军要塞都将不攻自破。

“钟离先生莫要冲动,此事若果真与先生无关,我等自然不会为难先生,还望先生先放过赵都尉。”

眼看双方已经陷入僵局,王若冰却是走了出来,轻声说道。

钟离逸看了看王若冰,又看了看正被自己挟持的赵辩,微微叹了口气。

他忽然放开了赵辩,继而将手中利刃扔在了地上。

“赵都尉,某真未参与过此事,刚才举动也不过为了自保耳,若有冒犯之处还望都尉见谅。”

“为今之计,守城方为首要之事,秦军入城既然因我而起,某愿为先锋,斩钱风首级以示清白。”

钟离逸如此爽快放人的举动,纵然是王若冰都感到十分吃惊,更不用说赵辨了。

要知道,赵辨方才可是准备杀掉钟离逸。

再加上钟离逸前番挟持赵辨,已经让这位土军要塞守将丢尽脸面。

此时城墙上皆为赵国士卒,假如赵辨恼羞成怒想要杀,。钟离逸在失去人质的情况下,根本没有丝毫生还可能。

他只能寄希望于赵辨宽宏大量,不计前嫌。

“抓住他!”

附近赵国将校看到诸将脱离危险,急忙带人围了上来,指挥着属下上前抓捕钟离逸。

“还不束手就擒!”

有人大喝出声,赵国士卒也纷纷踏步上前,想要捉拿钟离逸。

“全部住手!”

回过神来的赵辨,脸上青红交加,最终还是对着围过去的赵国士卒大喝。

到了这个时候,赵辨也已经基本能够确定,秦军入城这件事情,钟离逸八成没有参与其中。

否则以钟离逸身份,完全没必要冒险前去赴宴,更不可能在刚才,如此轻易就放掉了自己这个人质。

“此战,汝为先锋,若敢畏战不前,必然军法处置!”

赵辨对着钟离逸厉声呵斥,而后转身对着赵国士卒喝道:“秦国细作混入城中,想必人数不会太多,尔等无需惊慌。”

“只要听从命令,就能剿灭这些城中细作。”

赵辨对局势判断无比准确,虽然低估了秦军数量,所言却也能够暂时稳住军心。

“报!”

赵辨话音刚落,就看到有传令兵及匆匆跑来,脸上满是惊慌之色。

赵辨见状,不由心中一沉。

“何事?”

“启禀都尉,秦军兵分两路,分别前去攻打两个城门,蒙恬已经亲自统帅三千兵马,朝着南城门杀来!”

赵辨等人骤然听到这个消息,却是全都大惊失色,没有人能够想到,混入城中的秦国士卒居然这么多,还有能力兵分两路攻打城门。

“怎么可能?”

王若冰俏脸上,也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她不相信,秦国能够在赵辨眼皮子底下,混入这么多细作。

“杀啊!”

就在众人都面露疑惑之色的时候,震天喊杀声从远处传来。

赵辨、王若冰急忙朝前望去,尚且没有看到杀过来的秦军,就发现城中狼烟滚滚,到处都有大火在燃烧。

“可恶,秦军居然四处放火!”

王若冰银牙紧咬,怒道。

可以想象,这把大火烧过以后,本来已经无比繁华的土军要塞,将会顷刻间化为废墟,损失也将不可估量。

赵辨等人尚且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就看到了远处蜂拥杀来的秦国士卒。

赵辨看到那些密密麻麻,几乎将街道都铺满的秦军以后,脸色顿时变得无比煞白。

土军要塞,由于依山而建,不似传统城池那般拥有四个城门,只有南北两门。

这两座门前面十分狭窄,想要从外面强行攻克难度很大。

只不过。

城门内部却十分宽广,还有阶梯可供攀爬,并不似从外面那般易守难攻。

城南只有不足两千赵国士卒,可是前面密密麻麻的秦军,却不止三千之数。

想要凭借这点兵马守住城墙,可能性微乎极微。

最为重要的是,许多士卒在城内都有家眷,此时城中大火熊熊燃烧,士卒们也都担心自己家眷安危,哪有心思继续与秦军交战?

更何况,赵辨刚刚才说秦军没有多少,转眼间就被打脸,对于守军士气的打击无与伦比。

街道上有多少秦军,众人虽没有办法准确估量,可那密密麻麻的人头,至少有三千之众,这也让城墙上守军产生了畏惧心理。

“都尉快看,北城门方向好像燃起了熊熊烈火,难道已经失陷!”

赵辨听到属下的惊呼,急忙凝神望去,果真看到北城门方向狼烟滚滚,哪怕如今乃是白天,狼烟仍旧清晰的映入众人眼帘。

“北城门,失守了?”

赵辨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城墙上赵国士卒已经开始骚乱起来,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惶恐之色。

“他们,在干嘛!”

王若冰视力极佳,看到了本来正在冲过来的秦军,忽然全部停住脚步,反而在街道上堆积了许多障碍物。

“不好!”

赵辨见状脸色大变。

秦军并不准备强攻土军城南,反而准备在城内街道上,利用障碍物进行防御。

如此一来,只要秦军守住城内街道,就能化被动为主动。

城墙上面,并没有食物。

赵辨要么率领城墙上守军冲杀下去,放弃城墙优势在街道上与秦军厮杀,要么只能被活活饿死在城上,或者弃城而走,逃入韩国。

“赵都尉,我们该怎么办?”

王若冰也看出了秦军意图,转头望着赵辨,俏脸上满是忧虑。

赵辨双拳紧握,指甲深深陷入肉中,鲜血潺潺流出,脸庞也变得有些扭曲。

他不是没想过,率领城墙上士卒冲下去,与秦军决一死战。

可惜的是,当赵辨看着街道上密密麻麻的秦军,以及赵国士卒们慌乱的神情以后,终究还是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弃城,逃入韩国!”

哪怕心中百般不愿,赵辨终究还是下达了这个命令。

街道上,蒙恬在刀盾兵的保护下,看着赵军缓缓撤退,嘴角不由勾勒出了一抹弧度。

“将军威武,居然不战而迫使赵军弃城!”

钱风走到蒙恬身边,脸上满是敬佩之色。

第一百零八章 灭了它

都邑中阳。

赵嘉看着手中纸张,本来镇定自若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

甚至于,就连赵嘉拿着纸张的双手,都有些轻微颤抖。

“公子,发生了什么事?”

李斯擅长察言观色,看到赵嘉表情以后,不由心中微沉,急忙出言询问。

范增亦是凝重的说道:“莫非平周战局有变?”

赵嘉抬起脑袋,右手紧紧握住,将整封书信都捏得变形,半晌才平复了心绪。

“土军要塞,丢了!”

赵嘉几乎一字一顿说出这番话,此言宛若晴天霹雳,在所有人头顶炸响。

“怎么可能!”

李斯、范增二人,几乎同时惊呼出声,眼中全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土军要塞,那个是赵嘉花费了无数人力物力,才修筑成功的险峻要塞,几乎算得上是铜墙铁壁。

饶是如此,赵嘉仍旧令心腹爱将赵辨,统帅三千兵马驻守土军要塞。

赵嘉自信,哪怕蒙骜统兵二十万围攻土军要塞,也很难将这座坚固的要塞攻破。

可是如今,土军要塞居然失守了,如何不让人感到不震惊?

震惊过后,范增急忙问道:“可是秦国又从国内调遣兵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了土军要塞?”

“若果真如此,秦国就不怕诸国再次合纵攻秦?”

也不怪范增会有这种想法。

秦国为了威胁赵、楚、魏三国,不出兵援救申岐之地,曾经做下约定:只要各国不出兵相助,秦国就只让蒙骜带甲十万夺申岐之地,若不能获胜,秦国此次以后就不再言夺地之事。

十万秦军,是秦国定下来的数量。

可是如今,蒙骜正统帅十万兵马攻打平周,却突然传来土军要塞丢失的消息。

除了秦国又悄然出兵以外,范增想不到其余可能。

李斯亦满脸震惊,哪怕忽然得知平周丢失,也不比知道土军要塞丢失的消息,更让他难以接受。

赵嘉声音干涩的说道:“秦国并未出动大军攻打土军要塞,只是让蒙骜之孙蒙恬,早早带领千余秦军伪装成土军百姓,在土军要塞蛰伏数月,这才夺下土军要塞。”

“千余秦军,怎么可能夺下土军要塞!”

李斯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如果说,秦国发兵二十万攻下土军要塞,李斯还容易去接受,可是固若金汤的土军要塞,居然被蒙恬带领千余人拿下,怎能置信?

须知,城中可有三千守军,更有赵辨这位稳重之人驻守,纵然被千余秦军混入城中,也不至于丢失土军要塞才对。

更何况,赵辨并非傻子,假如秦国细作携带武器入城,有极大可能被发现。

没有了武器、盔甲的秦军,又如何能夺取要塞?

好似看出了李斯、范增心中疑惑,赵嘉微微叹了口气,娓娓道来。

“楚国商人钟离逸,带领商队运输众多战略物资前往土军要塞,其中就夹杂着武器、盔甲、箭矢等,混入城内之秦军夺去了这些武器,才将自己武装起来。”

“本来城中只有千余秦军,若赵辨沉着指挥,未尝不能将这支秦军尽数击溃。”

“然蒙恬裹挟城中百姓于军中,令百姓冒充秦国士卒,守军不分真假,见秦军声势浩大,已有畏惧之心。”

“蒙恬更是派人在北城门附近放火,让赵辨以及南城门守军,误以为北城门失守,使得城内守军彻底失去方寸。”

“不仅如此,蒙恬更反客为主,以障碍物在城南街道内构筑防线,赵辨见大势已去,又摸不清秦军底细,当即弃城而走,逃入韩国。”

说到这里,赵嘉微微叹了口气。

蒙恬所作所为,哪怕赵嘉自己处于赵辨立场,也可能会失去方寸。

并非赵辨愚蠢,而是蒙恬实在让人感到惊讶。

可能有人以为,赵辨战时放松警惕,乃是极其愚蠢的行为,可十万秦军正在攻打平周,除非秦国毁约派出更多军队,否则根本没有多余兵力攻打土军要塞。

备周则意殆,常见则不疑。

所有人都以平周要塞固若金汤,就连赵嘉、李斯、范增亦是如此想法,却没想到,蒙恬偏偏敢去攻击最坚固的平周要塞。

仅仅从战略方面来讲,蒙恬从一开始,就已经占据了主动权。

且蒙恬知兵善战,通晓兵法、韬略,遇到事情更能随机应变,出其不意拿下土军要塞,简直算是神来之笔。

纵观赵辨所作所为,虽无太过出彩之处,却也算是中规中矩。

就算赵辨并不以为,秦国会毁诺另派军队攻打土军要塞,搜查来往商人仍旧十分严密,并无太大纰漏。

若非土军要塞以前归秦国所有,城内百姓多为秦人,蒙恬及其属下,也根本不可能混入城中不被发现。

所有算计与巧合都集中在一起,才让土军要塞如此不可置信的丢掉。

听完了赵嘉的叙述,范增、李斯二人都沉默了下来,相互对视一眼,眼中都露出了担忧之色。

深吸口气,范增沉声道:“为今之计,公子当仰仗骑兵速度优势,赶在蒙骜统兵进驻土军要塞以前,重行将其夺回。”

“否则,待蒙骜从平周抵达土军要塞以后,大军就能入境直取都邑中阳。”

李斯亦是颔首,表示同意。

赵嘉却没有说话,反而皱着眉头走到了地图旁边,眼中露出思索之色。

土军要塞,没那么容易夺回。

蒙恬大名,赵嘉后世如雷贯耳,知道这位是深得秦始皇器重的大秦良将,更是曾将兵三十万北击匈奴、收复失地之人。

蒙恬在土军要塞的表现,已经开始展露名将之资。

有蒙恬作为易守难攻的土军要塞守将,赵嘉想要短时间内将其攻克,可能性微乎其微。

“现如今,土军要塞被蒙恬所得之消息,应该还没有传到蒙骜耳中吧。”

赵嘉看了地图良久,忽然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顿时让范增、李斯二人面面相觑。

土军要塞到平周的距离,是到中阳距离的三倍。

哪怕蒙恬攻下土军要塞以后,快马加鞭告知蒙骜,也快不过探子将消息禀报给赵嘉。

“若此时我统帅骑兵奔赴平周,恐怕还能追上正在撤退的秦军。”

赵嘉眼中,露出了思索之色。

不知为何,看到赵嘉目光的李斯、范增二人,忽然感觉似乎有大事要发生。

范增急忙发问:“公子不夺土军要塞,反而奔赴平周,所为何事?”

赵嘉将手指向地图上,那代表十万秦军的图标,说道:“灭了它,这场战争就结束了。”

范增、李斯闻言,尽皆变色。



第一百零九章 千骑卷平冈

“踏踏踏!”

战马奔腾,大地颤抖,灰尘遮天蔽日。

赵嘉统帅两万余骑,从都邑中阳直扑平周,漫山遍野的骑兵,几乎将道路完全占据。

途径申岐之地境内城池、村庄,许多归属赵国不久的百姓们,首次看到如此规模庞大的骑兵队伍,那奔腾起来宛若能够撼山动月的气势,让所有人都震撼莫名。

“传我军令,加速行军,争取早日抵达平周!”

赵嘉决定出兵以后,就抛弃粮草、辎重,昼夜兼程开始赶路,哪怕士卒都已经十分疲惫,仍旧没有下令休息。

“此地距离平周还有多远距离?”

赵嘉吩咐过后,当即召来司马尚,向其询问。

“若按照这个速度持续行军,仅需半日即能抵达平周,不过那时肯定人困马乏,需要休息一日方能恢复战斗力。”

赵嘉闻言,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让士卒们换马骑乘,奔赴平周之时,骑兵能否保持一定战斗力?”

司马尚沉吟半晌,答曰:“此番行军本就一人双骑,途中已经换乘过坐骑,如今只剩下三千余战马尚有充沛体力。”

“欲持续急行军且保持战斗力,恐怕只能挑选三千精锐骑士,乘骑那三千有着充沛体力之战马。”

生水河畔,十万秦军所搭建的营寨,绵延数十里。

主帅营帐内,蒙骜看着地图上的申岐之地,花白的眉头不由紧紧皱了起来。

苏默死守平周,蒙骜无计可施。

虽说其孙子蒙恬,早早就在土军要塞开始布局,蒙骜却对蒙恬拿下土军要塞之事,并不抱太大希望。

“该怎么办?”

蒙骜轻轻叹了口气,脸上布满了愁容。

他从未想过,自己居然在区区平周屡屡遭受重挫,再加上前番被诸侯合纵兵马所破,蒙骜名望已经开始滑落。

若不能积累下赫赫战功,恐怕蒙骜在秦国地位也会被动摇。

“父亲,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啊!”

就在蒙骜焦虑不安,为如何攻克平周而烦恼的时候,蒙武却是忽然冲了进来,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汝为军中大将,岂能如此失态!”

蒙骜看着自己儿子如此毛毛躁躁,当即脸色微沉,站起身来厉声呵斥。

对于自己这个儿子,蒙骜向来不甚满意,觉得对方勇武有余而智谋不足,难以担起蒙氏将门基业。

好在两个孙子蒙恬、蒙毅精通兵书战法,颇受蒙骜喜欢,这才没有让蒙骜觉得蒙氏后继无人。

不过对比过后,蒙骜除了越发疼爱自己两个孙子以外,对于儿子蒙武要求也越来越严格。

蒙武早就被蒙骜训斥习惯了,并未感到有多么难为情,反而声音急切的说道:“父亲恐怕不知,恬儿已经攻下了土军要塞!”

“你说什么!”

骤然听到这个消息,刚刚起身尚未站稳的蒙骜,身子一个踉跄,险些栽倒于地。

很显然,蒙骜也对这个消息感到无比震惊。

蒙武脸色潮红,兴奋地说道:“恬儿已经攻下土军要塞,我们可以舍弃平周,转而南下从土军要塞攻入申岐之地,直取申岐之地都邑中阳!”

骤然听到这个消息,蒙骜仿佛久旱逢甘霖,也有些不敢置信。

他努力半晌,这才平复住激动的心情。

“传我军令,三军拔寨而走,奔赴土军要塞!”

生水宽广而汹涌,苏默立于赵嘉身后,静静看着河岸边秦军驻扎过的痕迹。

“公子,大军尚未赶至,如今只带来了三千骑兵,贸然追击秦军,恐怕不妥。”

苏默犹豫半晌,终究还是出声劝谏。

苏默得知土军要塞丢失的消息以后,震惊莫名,也开始为申岐之地未来命运担忧。

然而,当苏默知道赵嘉带着三千先锋骑兵,就准备前去追杀十万秦军的时候,顿时吓得亡魂大冒,甚至怀疑自家公子是不是精神错乱了。

面对十万秦军精锐,莫说是三千轻骑兵,就算是三万骑兵,想要大获全胜也无比困难。

“汝守好平周。”

赵嘉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淡淡说了句话,而后纵马朝着前面冲去。

官道上,秦军长长的队伍绵延数十里。

蒙骜急着赶往土军要塞,也担心赵嘉趁自己行军之际,不顾一切攻克土军。

是以,蒙骜亲自率领精锐部队轻装前进,却让自己儿子蒙武带领战车以及辎重,在后面缓缓行军。

这也就使得,秦军队伍路线被拉得很长。

特别是辎重部队与战车,甚至与部队前面的精锐秦军,拉开了足有数十里距离。

这里乃是秦地,再加上秦国兵多、赵国兵少,且土军要塞刚刚丢失,包括蒙骜在内的所有人,都想着迅速赶往土军要塞,根本没有想到后面会出现追兵。

“快点,快点,你们都给我快点!”

秦军将校看着缓缓行驶的辎重兵,扯着喉咙大声吆喝,声音都喊得有些嘶哑。

奈何,辎重兵速度本来就慢,再加上这里位于北方,人烟极其稀少,道路也并不怎么平整,想要快速行军十分困难。

任凭秦军将校再如何吆喝,辎重部队仍旧慢吞吞前进着。

吆喝累了,秦军将校终于也懒得继续呼喊,反而纵马来到一片山岗之上休息,无奈看着慢吞吞前进的辎重部队。

“将军,什么声音?”

忽然间,秦军将校听到了身旁士卒的声音,才开始还感觉有些感觉莫名其妙,不过很快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是大队骑兵行军的响声,此地怎会有骑兵,莫非是匈奴人?”

秦军将校根本没有想过,会有赵国骑兵杀至秦地追击秦军,所以才会想到匈奴人身上。

“擂鼓、摇旗,让士卒们全部聚集到山岗之上,尽可能把辎重车也拉上来!”

这位秦国将校反应倒也十分迅速。

眼前这个山岗虽然不怎么陡峭,却也算是一个斜坡,且山岗内乱石丛生。

战马奔跑在碎石块堆积的山岗内,马蹄也很容易受伤,若有辎重车作为防御,亦能非常有效的抵御骑兵冲锋。

“杀啊!”

然而,秦军战鼓声刚刚响起,秦国士卒们还来不及聚拢辎重车,远处就已经出现了骑兵的身影。

三千骑兵携带不可抵挡之势,仿佛要将前面山岗踏为平地。

“居然是赵军!”

秦国将校看清楚那支骑兵穿着、旗号以后,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第一百一十章 纵马斩贼酋

“踏踏踏!”

三千铁骑奔腾而来,灰尘遮天蔽日,那奔腾的气势仿佛能够撼天动地。

负责运输辎重的秦军,并非精锐能战之兵,装备也极其简陋。

再加上,蒙武根本没有想到,赵嘉居然会统帅骑兵攻入秦地,前来追杀秦军。

负责带领大部队缓缓行军的蒙武,也根本没有派遣精锐部队,护送辎重兵。

秦军看到赵国骑兵冲来以后,都有些乱了方寸。

“减速,骑射!”

这里地势宽广,总体来讲有利于骑兵展开队形进行冲锋,当赵嘉命令下达以后,数千兵马很快就铺展开来,速度也放慢了许多。

“啾啾啾!”

紧接着,三千骑兵在战马上弯弓搭箭,箭矢如雨点般朝着秦军阵中射去。

“噗噗噗!”

赵嘉所统帅的三千骑兵,都算得上是赵国精锐中的精锐,哪怕比起秦国最精锐的部队,都能够正面硬抗。

赵人善于骑射,这三千精锐中的精锐,虽然并非人人都是神射手,精准度却也骇人听闻。

有了马镫以后,这些骑兵骑射之术越发精准。

三千人齐射。

一轮箭雨落下,居然让秦军伤亡好几百人,这种伤亡比例,简直骇人听闻。

令人秦军绝望的是,赵国三千骑兵换箭速度很快,第二轮箭雨紧随着落下,再次让秦军伤亡不少。

“举盾!”

“举盾!”

秦国将领大吼,可是在嘈杂的战场上,能够听到者寥寥无几。

好在哪怕这些秦军乃是辎重兵,仍旧有些许军事素质,很快就开始四处寻找障碍物以及盾牌,躲避着赵国士卒那接连不断的箭雨。

不过如此一来,秦军阵型就变得杂乱无章。

“收弓,上矛,冲锋!”

赵嘉紧紧关注着战场情况,看到秦军因为己方箭雨袭击,已经阵脚大乱以后,立即下达了冲锋命令。

“杀啊!”

三千铁骑发起冲锋,双方刚刚接触,秦军就已经开始溃败。

唯有山岗上面秦国将领身旁,聚集着两千余秦军,前面还堆积着些许辎重车,想要凭借山岗优势地形,阻拦赵国骑兵的冲锋。

“速度把辎重车堆积在道路上面,所有人挑选长武器,列阵准备迎敌。”

溃败的秦军,终究还是给秦国将领争取到了些许时间。

当赵嘉带着三千铁骑冲来之时,山岗上面的秦军已经占据了有利地势,摆出了防御骑兵冲锋的阵势。

骑兵虽冲击力非常强大,却也有着许多致命缺陷,在许多地形战斗力都会受到制约。

山石密布的乱岗上面,就并不太适合骑兵冲锋,那些密密麻麻杂乱无章的碎石头,会让许多战马在冲锋过程中,就失去战斗力。

“公子,此战我等杀敌三千余人,是否要强攻这处山岗?”

司马尚浑身染血,纵马来到赵嘉身旁,脸上还带着些许煞气。

赵嘉瞥了司马尚一眼,郑重告诫:“骑兵作战,讲究的乃是以快打慢,出其不意,而非强行攻坚。”

“此战既然已经斩获颇丰,就没必要继续与占据地利的这支秦军纠缠!”

“传我军令,烧毁秦军所有辎重、物资,准备撤离!”

本来严阵以待的秦国将领,却并未等到赵国骑兵的攻击,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将十万秦军后勤辎重,一把火全部烧掉。

目送赵国骑兵绝尘而去,秦国将领在苦涩之余,也是悄悄松了口气。

若是方才,赵嘉强行攻打这处平岗,哪怕将三千赵军当做步卒来用,也能非常轻易拿下这两千余秦军。

不过那样的话,赵国士卒必然也会有些许伤亡。

“救火,速度救火!”

待赵国骑兵彻底消失以后,秦国将领看着尚未完全被烧毁的辎重、物资,当即对着身旁士卒大声吼叫着。

秦国士卒得到军令,也只能冒着大火,开始抢救各种物资。

“这里还有三车粮草尚未被完全烧毁,速速过来灭火,将它们搬离火区!”

某位秦国士卒看到三车粮草以后,脸上不由露出振奋之色,对着四周袍泽们大声吼叫。

战争打得就是后勤与消耗。

哪怕秦国无比富庶,对于粮草的需求仍旧无比巨大。

赵国骑兵这次突袭,烧毁了不知道多少粮草,现在每多抢救一车粮草,秦国压力就会小上一分。

就在秦军忙着抢救物资的时候,大地再次有了轻微震动。

此次,秦国将领早就有所准备,派遣斥候在附近侦查,赵国骑兵尚且没有冲过来,秦军就已经抛弃了被抢救的物资,再次逃到山岗上面驻守。

这个时候,因抢救物资而灰头土脸的秦国士卒,脸上都露出了些许的忧虑。

“踏踏踏!”

马蹄声由远及近,三百骑风驰电掣般冲来,丝毫不在意山岗上面的两千余秦军,径直朝着那些被抢救出来的物资方向奔去。

“轰!”

紧接着,火焰再次将这些好不容易被抢救的物资点燃。

秦国士卒看到这幅场景,全都目眦欲裂,恨得咬牙切齿,想要冲下去与赵军厮杀。

“将军,三百骑兵居然也敢视我等为无物,某请战杀敌!”

某位将官大声呐喊,脸色涨红,显然恼怒道了极致。

“不可冲动!”

“若此三百骑兵只是诱饵,待我等冲下去之时,赵嘉带大队骑兵杀至,又当如何?”

“且骑兵灵活,来去自如,我等两千余人虽不惧三百骑兵,想要将其留下恐怕也并不容易。”

秦国将领倒也有些见识,特别是见过赵国骑兵的厉害之后,更是不敢再有丝毫大意。

“哈哈哈,都说秦军战力冠绝诸国,今日观之,不过土崩瓦狗耳,两千余秦军面对我三百人,也只能缩在山岗上面充当缩头乌龟罢了!”

司马尚手持长枪,遥指山岗上面秦军,气沉丹田大声嘲笑。

其身后三百赵军闻言,也都哈哈大笑起来,嘲讽之色溢于言表。

“秦军,徒有其名而已,遇到吾主平岐君,也只能如此。”

三百赵国士卒在下面耀武扬威,哪怕秦军几乎十倍于己,亦丝毫不惧。

面对三百赵国士卒肆无忌惮的嘲笑,秦军终于有些忍耐不住,不仅仅是基层将官,就连普通士卒亦纷纷请战。



第一百一十章 焦头烂额

官道上,蒙武立于战车上,秦军有序前进着,队伍长度看不见边际。

“要不了多久,就能夺回申岐之地吧。”

蒙武眺望远方,脸上始终带着灿烂笑容。

蒙恬仅仅凭借千余兵马,就攻下了土军要塞,蒙武亦觉与有荣焉,心情更是美美哒。

如果蒙武出身在后世,此时甚至可能会一边扭着广场舞,一边放飞自我的大唱:清晨起来打开窗,阳光美美哒;看着蝴蝶闻花香,风景美美哒;你在远处看着我,笑容美美哒……

“此战过后,想必父亲在秦国地位就能稳固下来。”

“恬儿此番崭露头角,料想也能得到王上器重,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我蒙氏后继有人矣。”

“报!”

就在蒙武心情美美哒的时候,忽然看到一骑从后面狂奔而来,骑士生声音嘶哑的大声喊叫着,隐隐能够看出对方脸上急色。

“怎么回事?”

蒙武见状,本来美好的心情,顿时变得有些不好了。

“踏踏踏!”

骑士由远而近,来到蒙武面前以后,急忙跳下马背,喘着粗气说道:“平岐君赵嘉领三千骑兵入境,突袭破我军辎重队,粮草、物资全部付之一炬!”

“你说什么!”

骤然听到这个噩耗,蒙武身体摇晃了下,脸上更是青筋暴起,跳下战车扯着那位骑士的衣领吼道。

骑士吞咽了下口水,不过仍旧还是再次重复回答了一次。

“他怎敢如此!”

“怎敢如此!”

蒙武得到确切答案,虽然心中无比恼怒,终究还是松开了抓住骑士衣领的右手,脸色阴晴不定。

任何人都没想到,在土军要塞失守的情况下,赵嘉居然不出兵夺取土军要塞,反而从平周入秦地追杀秦军主力。

如此疯狂的举动,打了秦军一个出其不意,让十万秦军后勤辎重付之一炬。

这件事情,绝非小事。

十万秦军的后勤物资,并非一个小数目。

本来蒙恬攻下土军要塞,蒙骜可以统帅大军从土军要塞入申岐之地,就能很轻易拿下整个申岐之地。

到了那个时候,蒙氏绝对能够获取极大功勋。

却没想到,功勋尚未到手,秦军就遭遇如此重挫,十万兵马的后勤辎重被付之一炬。

这件事情,蒙武绝对脱不了关系。

哪怕蒙骜最终能够攻下申岐之地,由于这次秦军物资的巨大损失,功勋也势必会大打折扣。

“三千兵马也敢入我秦地,简直不知死活!”

蒙武此时已经有些恼羞成怒,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焰。

“传我军令,停止行军,围歼这支入境赵军,生擒赵王长孙赵嘉!”

大风起,旌旗猎猎,飞沙遮满天。

蒙武一方面向秦王庭报告损失、索要粮草物资,另一方面却是率领数万大军回转,想要歼灭赵嘉统帅的三千骑兵。

上郡,位于秦国最北方,长城以北有大片沙漠,以南却以平原为主,适合畜牧。

只不过,由于此地太偏北方,再加上胡人时常南下劫掠,导致上郡地广人稀,城池数量也是非常稀少。

蒙武统帅数万兵马,渡过辱水,朝着赵国骑兵追击而去。

“报!”

“赵国骑兵行动迅速,再加上附近地广人稀,鲜有人迹,已经失去了赵国骑兵踪迹!”

蒙武听到这个消息以后,脸色当即变得十分难看。

蒙武耽误了数日时间,本以为凭借手中数万大军,纵不能消灭三千赵国骑兵,也能将其驱逐出境。

却没想到,赵嘉仗着骑兵速度优势,根本不与蒙武正面交锋,只是不断袭击秦军附近的各个村落。

每当蒙武分兵保护村落之时,都会被赵嘉集中兵力消灭。

秦军数日伤亡千余,蒙武却根本没遇到过赵国骑兵主力,只是被赵嘉牵着鼻子,亡命奔波。

“将军,赵国骑兵来去如风,我等除了被防守以外,根本拿赵军没有丝毫办法,继续派兵追击,除了损失越来越大以外,根本无济于事。”

“依末将之见,不如先驻扎此地,待蒙骜将军领兵抵达之际,再以骑兵破之!”

秦国也拥有不少骑兵,此番攻打申岐之地,秦王拨给了蒙骜五千精骑。

不过,那五千骑兵却被蒙骜带走,此时正在前往土军要塞的路上。

“父帅正领兵赶往土军要塞,若此时回返应对这三千赵军,岂不因小失大?”

“赵嘉所仰仗者不过骑兵速度快罢了,若给我数千骑兵,亦能战而胜之。”

“请父帅遣人将五千精骑调来即可,其余兵马继续从土军要塞攻打申岐之地,如今赵嘉领兵入秦地,申岐之地必然空虚。”

“申岐之地若失陷,赵嘉则为瓮中之鳖矣!”

就在蒙武等待五千骑兵来援之时,赵嘉麾下骑兵却是分散成许多小股部队,每日四处流窜,甚至屡次逼近秦军营寨处进行骚扰。

秦军营寨。

“啾啾啾!”

几十道箭矢射入寨中,两位秦国士卒不小心中箭,当场死去。

“敌袭!”

“敌袭!”

反应过来的秦国士卒,全都满脸愤怒的大声呼喊着,抄起武器就朝着外面冲去。

这些天,赵国骑兵来去如风,每日袭扰秦军营寨。

他们也不强攻,找准时机放几支冷箭,就急忙撤离而去,滑溜异常。

虽说秦军每日伤亡都不算多,却也被赵国骑兵弄得神经兮兮,就连晚上也没有办法好好休息。

有些激进的秦国将领,不顾命令领兵杀出去,却被赵国骑兵分割、包围、绞杀。

接连折腾数日,秦军除了憋屈、愤怒以外,已经变得疲惫不堪,特别是那些驻守于营寨寨墙的秦军,更是不堪其扰。

“全部回来!”

那些看到袍泽被射杀,也早就憋了满肚子怒火的秦军,正准备冲杀出去的时候,却是听到了上官严厉的斥责。

这些天,被赵国骑兵激怒出战而被反杀的事例,早已不胜枚举,蒙武已经下达过严格命令,不许任何人随意出战。

“谨诺!”

那些士卒虽仍旧满脸愤怒,却还是执行将官命令,克制住了冲出去的想法。

“哈哈哈哈,一群缩头乌龟。”

赵国骑兵知道秦军如今不敢随意出战,胆子也都大了许多,脱离秦军弓弩射程以后,居然并不离去,反而骑在马上肆无忌惮的嘲笑起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破寨

玉兔西坠,星辰不显。

辱水水流湍急,由北向南,奔腾不息。

秦军营寨内,此时却仍旧灯火通明,人影绰绰,许多人秦国士卒强撑着疲惫的身体,打着哈欠防备。

“啾啾啾!”

忽然间,远处传来数百支火箭,箭矢宛若流星般从空中滑落,坠落到了秦军营寨内,十几个营帐顿时被大火点燃。

“灭火,灭火,速速灭火!”

正睡眼惺忪的秦国士卒,看到大火在营寨内燃起以后,急忙提着早就准备好的水桶,朝着被燃烧的营帐那边走去。

本来应该陷入宁静的秦军营寨,就这样沸腾了起来,秦国士卒纷纷被吵醒,满脸倦意的冲了出来。

就连蒙武这位统帅,亦是如此。

“该死的赵国人!”

蒙武衣甲凌乱的走了出来,脸色已经变得非常铁青,丝毫不顾忌自身形象,张口就骂。

此时的蒙武,早就没有了以往的意气风发,反而显得气急败坏。

他那两双乌黑的眼圈,以及那无比憔悴的脸庞,显示出了蒙武这段时间究竟过得如何。

赵国骑兵宛若狗皮膏药般,无休止的骚扰战术,虽没让秦军损失多少人,却也使得秦军疲于应付,连休息的时候都在不断被打扰。

如今的秦国士卒,接连数日都没休息好,早就已经疲惫不堪。

赵国士卒接连不断的骚扰,也让秦军伤亡了不少人,愤怒、恐惧、厌烦、无助,已经在秦军之中蔓延。

“将军,末将请命追击赵国骑兵!”

某位秦国将校满脸愤怒的走了出来,须发皆张,表情有些狰狞恐怖。

“追得上还用你说,我早就领兵杀出去将赵人碎尸万段了!”

蒙骜本就心中烦躁,看到那位秦将的模样,当即怒从心生,对着秦将大声咆哮起来。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赵军如今虽不断骚扰我军营寨,兵力终究太少,我等其实只需派遣少许人马轮流防备,其余士卒安心休息即可。”

蒙武闻言,却是皱眉道:“赵人每晚必然鸣鼓呐喊,如何判断对方是否为佯攻?”

“三千骑兵并非小数目,若对方果真前来袭营,其余士卒都在休息,危害性也绝对不容估量。”

那人再次说道:“赵军虽不断前来骚扰、袭营,却并不敢正面厮杀,若将军还是担心,不若把士卒们分为四部,轮流守护营寨。”

“其余三部休息之时,哪怕赵军果真倾力来袭,仅仅凭借其中一部之力,也必然能够使其铩羽而归。”

蒙武闻言,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蒙武麾下有大军六万余,纵然只分出四分之一守寨,也有一万余人。

据寨而守的情况下,的确能够轻易挡住三千骑兵,若对方执意冲击营寨,甚至有机会围而歼之。

有了万余人轮流守寨,其余士卒完全能够安心休息,为了避免被赵国战鼓骚扰,甚至可以直接塞着耳朵睡觉。

转头环顾四周,见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深深地疲惫之色,蒙武重重点了点头。

“尔等这就去分配兵马,不用管那些前来骚扰的秦军,除了留下一部守寨以外,其余人大可安心休息,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用管。”

随着蒙武命令的下达,营寨内顿时开始忙碌起来。

直到凌晨时分,秦军营寨内才开始安静下来,除了万余人昏昏沉沉的守寨以外,其余秦军全部塞着耳朵,躺到营帐内呼呼大睡。

秦军营寨不远处,赵嘉手持宝剑立于黑暗中,观察着营寨内动向。

“折腾了整晚,他们终于安静下来了。”

赵嘉嘴角勾勒出了一抹弧度,乌黑发亮的眼睛,也仿佛完全融入了黑暗。

“传我军令,让司马尚带领全部骑兵来此,马摘铃、人衔枚,本公子今夜就要攻破秦军营寨。”

六月的天气,如此燥热。

蒙武由于太过疲惫,刚刚躺在床上睡着了,只是晚上蚊子比较多,它们叮在蒙武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令其无意识间翻来覆去。

“杀啊!”

“敌袭!”

“敌袭!”

“咚咚咚!”

迷迷糊糊间,蒙武好似听到了许多杂乱的声音,他本来还想起来处理。

奈何蒙武这些天压力非常大,也实在太过疲惫了。

他想到自己已经将兵马分成四部,其中一部正清醒着,哪怕三千赵国骑兵一起来袭营,亦会无功而返。

身体的疲惫,再加上对于自己属下的信任,蒙武终究还是没有从迷迷糊糊中清醒过来,他紧了紧耳塞,继续蒙头睡觉。

不仅仅是蒙骜,许多正在沉睡的秦国士卒,此时也都选择继续睡觉,丝毫没有在意外面的喊杀声。

只因,这些天赵军每日都在营寨外面呐喊、擂鼓,秦军早已习惯了这种喊声。

假如他们没有带着耳塞,可能还会察觉到喊杀声的不一样,可惜为了安稳睡觉,秦国士卒几乎人人带着耳塞睡觉。

“杀啊!”

赵嘉跃马冲锋在前,最精锐的赵国骑士护卫左右。

三万铁骑踏破秦军营寨,万余防守松懈且疲惫不堪的秦军,也根本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秦军,双方刚刚接触,万余秦军就被赵嘉麾下骑兵击溃。

“放火!”

赵国士卒得到命令,扔出了手中火把,将附近秦军营寨全部点燃。

“轰!”

烈火于营寨内猛烈燃起,夜空都被大火染成了红色。

“杀啊!”

赵国骑兵宛若嗜血猛兽,就着火光四处纵横,不少以为无比安全正在熟睡中的士卒,都睡梦中被斩掉首级。

“醒醒,醒醒,将军你快醒醒!”

蒙武仍在睡着,忽然感觉有人奋力摇着自己身体,当即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就着灯光,蒙武看到摇自己身体那人浑身是血。

“怎么回事?”

蒙武下意识出声询问,耳朵中隐约传来的喊杀声,更是让他脸色大变,迅速摘掉了耳塞。

“杀啊!”

“快逃!”

“敌袭!”

“救命啊!”

杂乱的声音传入蒙武耳中,他那本来还有些许倦意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将军,快逃吧,赵军杀入营寨,我军节节败退,数万袍泽死于屠刀之下!”

听着那人绝望、痛苦的呐喊,蒙武身体瑟瑟发抖,而后大声咆哮道:“究竟怎么回事!”

第一百一十三章 书信

“赵军攻破营寨,四处杀人放火,兄弟们根本抵挡不住,将军快撤吧!”

那人伤口不断溢血,焦急的催促道。

蒙武却仍旧有些发蒙,吼道:“不是有万余士卒守夜么,三千赵军如何能够攻破营寨!”

那人答道:“何止三千赵军,至少有两三万骑兵,全部都是装备精良的虎狼之师。”

“两三万?”

蒙武闻言先是有些发愣,继而脸色变得无比苍白。

前段时间,赵嘉凭借骑兵速度优势,几乎剪除了蒙武所有耳目,致使蒙武并不知晓,赵国后续援兵已经抵达。

蒙武并非愚笨之人,很快也就想清楚了,这所谓的三万赵国骑兵,就是赵国当时留在申岐之地的全部兵力。

他完全没有想到,就在土军要塞失守的同时,赵嘉非但没有去攻下土军要塞,反而尽起申岐之地兵马,前来袭击秦国大队兵马。

如此疯狂的举动,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杀啊!”

秦军营寨内,四处回荡着喊杀声,那冲天而起的火光,几乎将黑夜都染成了红色。

三万铁骑宛如生命收割机器,无情的践踏着秦军。

“将军,快逃吧!”

那人看到蒙武仍在发呆,脸上不由露出了焦急之色,上前扯住蒙武衣袖,想要将其拉走。

“踏踏踏!”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箭矢从远处激射而来,正中那人咽喉。

“嗬嗬!”

他松开拉住蒙武的右手,想要捂住自己脖子,可惜手掌尚未触及伤口,身体就已经软软倒在了地上。

直到此时,蒙武才彻底回过神来。

“哪里走!”

远处传来大喝声,蒙武急忙抬头砍去,正好看到司马尚手提长枪,纵马朝自己杀来。

蒙武也是沙场宿将,勇猛异常。

哪怕秦军此时处于劣势,蒙武想起了蒙氏的荣耀,仍旧不愿屈服。

“杀!”

他怒吼出声,抄起了身旁掉落的长矛,居然并不逃跑,反而朝着纵马而来的司马尚迎面冲去。

“铛!”

蒙武避开了战马的冲锋,挥舞着手中长矛,想要将司马尚身体洞穿。

奈何司马尚亦非泛泛之辈,长枪挥舞得出神入化,刚好挡住了蒙武刺出来的长矛。

武器相交,司马尚借助战马冲锋力道,明显占据了上风。

反观蒙武,身体却是踉跄后退数步,就连手中武器也险些丢在了地上。

“束手就擒!”

与此同时,那些跟在司马尚身后的骑士,也都纷纷出手,手中长矛刺在了蒙武身上,令其失去了战斗力。

这些骑士所刺位置都并非要害,蒙武看起来伤势很重,实际上却并不致命。

土军要塞南门。

“踏踏踏!”

马蹄声由远及近,五千秦国精骑冲锋而来,朝着土军要塞奔去,最前面之人正是蒙恬弟弟蒙毅。

“大父,这些骑兵怎么回来了?”

城墙上。

蒙恬看着奔腾而来的秦国骑兵,当即转头看向蒙骜,眼中露出疑惑之色。

蒙骜见状,花白的眉毛不由皱了起来。

自从蒙骜得到消息,知晓赵嘉率兵入秦地以后,就隐隐感到不安。

当初蒙骜派遣五千精骑前去支援蒙武,也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可是今日,没有看到蒙武以及其余秦军,反而只看到五千精骑回返,蒙骜不详的预感也越来越浓。

“开城门,让蒙毅过来禀报军情。”

此番统帅五千骑兵之人乃是蒙毅,其才能虽比不上蒙恬,却也算是一位良才美玉,除了缺乏统兵实战经验以外,绝对算得上是位合格将才。

“大父、兄长!”

“我尚未带领五千骑兵与父亲汇合,就得到赵嘉统帅申岐之地的三万骑兵,将我秦军后续部队尽数击溃,就连父亲也成了俘虏。”

此言落下,蒙恬脸色大变,蒙骜却是身体摇晃,差点摔倒在地。

好在蒙恬眼疾手快,急忙伸手扶住了蒙骜,老人这才没有摔倒在地。

他双目死死盯着蒙毅,声音嘶哑的说道:“你是说,数万后续部队,全部被赵嘉所破?”

蒙毅苦涩的点了点头。

蒙骜强行忍耐住心中悸动,颤巍巍问道:“那么赵军伤亡几何?”

蒙毅犹豫半晌,终究还是咬牙道:“寥寥无几!”

这一次,蒙骜尚未说话,蒙恬已经问道:“这怎么可能,后续兵马虽有辎重队,却也拥有数万精锐。”

“哪怕赵嘉统帅三万精骑,想要歼灭那支军队,势必也会伤亡不少!”

蒙毅闻言,当即愤愤道:“赵嘉那厮卑鄙无耻,先只以三千骑兵昼夜不停骚扰营寨,闹得营内我军夙夜难寐,疲惫不堪。”

“不得以,父亲只得下令将部队分为四部,每晚派遣一部驻守营寨,防备赵军偷袭,其余各部却是塞住耳朵休息,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用管。”

“不曾想,赵嘉趁着我军耳目皆被剪除之际,三万骑兵都已经悄悄汇聚到营寨之外,触不及防之下,我军大败。”

蒙毅介绍虽然非常简单,可蒙骜、蒙恬两人,却也已经听明白了。

两人对视,眼中都露出无奈之色。

蒙毅继续说道:“赵嘉已经统帅骑兵朝土军要塞赶来,想必不久即可抵达,我等当如何引应对?”

当初蒙骜统兵攻平周,已经伤亡万余,再加上蒙武折损的那些兵马,秦军现在只有四万余兵马。

赵嘉麾下有三万精锐骑兵,双方局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逆转,主动权甚至掌握在赵嘉手中。

“大父,局势已经如此,不如留下两千人死守土军要塞,其余兵马全部进入申岐之地,攻城略地。”

“如今赵嘉领兵倾巢而出,申岐之地无比空虚,我军定能连战连捷!”

蒙恬思索半晌,说道。

蒙毅却是反驳道:“父亲尚在赵军手中,若此时攻打申岐之地,惹得赵军恼怒,杀掉父亲又当如何?”

蒙恬犹豫半晌,咬牙道:“毅弟放心,我蒙氏乃是将门,赵嘉也并非嗜杀之人,父亲既然被其所执,料想并无生命危险。”

“为今之地,夺取申岐之地方为当前大事。”

“报!”

蒙恬话音刚落,就有传令兵慌忙赶来,给蒙骜送了一封书信。

蒙骜看完书信内容以后,当即脸色大变。

第一百一十四章 换城

蒙骜将书信紧紧捏在手中,手上青筋暴起,脸色亦是变幻不定。

“大父,发生了什么事?”

蒙恬极为细心,看到蒙骜脸色以后,急忙出言询问。

“没什么事情。”

蒙骜活了这么多年,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能迅速平复心情,可以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蒙恬看了看那封被蒙骜仅仅捏在手中的书信,眼中闪过担忧之色。

“如今凭借吾麾下兵马,根本不足以拿下申岐之地,纵然可以暂时夺取些许城池,分兵驻守以后,也会被赵军逐个击破。”

“且赵国骑兵来去如风,我等若不能聚集一起据城而守,恐怕会全军覆没。”

蒙恬闻言,却是张了张嘴。

在蒙恬看来,如今的赵国骑兵从平周进入秦地,而后赶往土军要塞,想要追杀五千秦国精骑。

可是现在,五千秦国精骑已经进入了土军要塞,赵嘉也不可能凭借麾下三万骑兵,攻克坚固的土军要塞。

赵嘉想要从平周返回申岐之地,至少也需要数日时间。

如今申岐之地几乎没有设防,秦军完全可以通过时间差打下大片疆域,甚至攻取申岐之地都邑中阳。

虽说秦军的确伤亡不少,可是赵国骑兵不善攻城。

申岐之地百姓大多为秦人,哪怕归属赵国半年时间,不少人仍旧心向秦国,完全可以征召百姓相助守城。

秦王虽然曾经做过约定,不会另外派兵攻打申岐之地。

然而,只要蒙骜能够率先攻下申岐之地,纵然没有消灭赵嘉麾下兵马,秦国也就有理由继续派兵前往申岐之地驻守了。

那个时候,莫说三万精锐赵国骑兵,纵然赵以举国之力来犯,也没有机会反盘。

至于蒙氏,也能因为败中求胜,而获得戴罪立功的机会。

否则经此大败以后,蒙氏在秦国之内必然名声大损,想要延续以往的辉煌,简直难如登天。

蒙恬想要详细叙述这些事情,只是看到蒙骜手中被紧紧捏住的书信以后,终究还是没能开口。

他知道,以自己祖父的睿智以及统兵才能,不可能看不到这点。

既然他出言拒绝,那么必然是有所顾忌。

“踏踏踏!”

战马奔腾,大地震动,灰尘遮天蔽日。

“停!”

赵嘉看着士卒们脸上的疲惫,扬起了手中长剑,示意三军止步,暂时安营扎寨进行休整。

营帐内。

赵嘉示意蒙武坐下,而后让人送来申岐之地酿的美酒,亲自为其斟满酒水。

除了两人之外,司马尚、李斯、范增三人也赫然在列。

“这些天,让将军受苦了,嘉在此为将军赔罪!”

赵嘉端起酒杯,朝着蒙武遥遥举杯,脸上满是愧疚之色。

“哼,卑鄙无耻之徒!”

蒙武见状,却是冷哼着撇过了头,眼中隐隐露出怒火,并不欲接受赵嘉的道歉。

蒙武骂赵嘉卑鄙无耻,自然并非说对方用计破了己方营寨。

两军交战各为其主,胜负也为兵家常事,蒙武兵败虽然心中不甘、恼怒,却也至于记恨赵嘉。

只是前不久发生的事情,却是让蒙武对于赵嘉感官变得极差。

你道为何?

原来,赵嘉知道土军要塞易守难攻,想要凭借三万骑兵攻取要塞,简直难如登天。

若不拿下土军要塞,申岐之地就会暴露在秦国兵锋之下,秦国随时都能出兵踏平申岐之地。

赵嘉可不相信,秦王会在蒙骜兵败以后,从此真的将申岐之地归属权交给赵国。

两国之间仇怨已经结下,秦国也并非肯吃暗亏之辈,早晚必然会寻机会夺取申岐之地。

故此,赵嘉只能谨慎防守,土军要塞正是其中关键,绝不能落入秦军手中。

为了拿回土军要塞,赵嘉甚至非常无耻的写信威胁蒙骜,假如蒙骜不愿以土军要塞换人,就会将蒙武车裂。

赵嘉为了增加可信度,甚至令人模仿蒙武笔迹,写了一封书信。

不仅如此,赵嘉还强迫蒙武在书信上按了手印,哪怕蒙武极力反抗,可惜已成阶下之囚,手臂又怎会拧得过大腿?

赵嘉这种做法,在战国时期极其让人觉得不耻。

这个时代,贵族都有着自己的尊严与身份,哪怕成为俘虏,也会得到应有待遇。

如果敌对方愿意出价格,甚至能够赎回己方将领。

正是因为这件事情,才会让蒙武对赵嘉极度仇视,哪怕已经过去了几天,心中怨气仍旧没有消散。

“汝不过阶下之囚,又怎敢辱我家公子!”

司马尚听到‘卑鄙无耻’四个字,当即勃然大怒,拔出佩剑就架在了蒙武脖子上面。

“以吾之性命威胁吾父,此非大丈夫所为也。”

“且吾父性格刚烈,又岂会受小人威胁,舍大义而顾私情?以吾观之,尔等算计终究只是一场空罢了。”

“今日汝杀吾,不过令吾早死几日罢了,何惧之有?”

面对司马尚,蒙武哪怕身为阶下囚,却也丝毫不惧,反而厉声呵斥。

“退下!”

赵嘉眼睛微微眯起,而后对着司马尚斥责道。

随后赵嘉起身,走到蒙武身边,躬身郑重作揖行礼,而后正色道:“嘉出此下策,实为无奈之举,还望将军能够见谅。”

“蒙氏乃将门,吾倾慕已久,又岂会擅杀义士?”

“无论蒙老将军是否会答应换城,事情结束以后,嘉都会礼送将军返回秦国!”

听完赵嘉这番话,蒙武转头看着对方,脸上有些惊疑不定。

“此话当真?”

赵嘉正色道:“若有虚言,嘉必将死于刀剑之下!”

看到赵嘉发下如此毒誓,蒙武这才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压在心头的大石头终于卸去了。

他虽然是位沙场猛将,却也并非真的视死如归,这个时代可不像儒家兴起的后世那般,臣子崇尚忠君思想。

春秋战国时期,百家争鸣,思想碰撞,人们更多的是在阐述自己所追求的理念,更多的是追逐个人名利。

为社稷死忠者固然有,却也并非这个时代的主流思想。

在蒙武看来,父亲向来喜欢呵斥自己,性子又极其刚烈,若是威胁对方以土军要塞还自己,可能性并不算大。

那个时候,蒙武可就要被车裂。

每每猜到这种可能出现,蒙武都感觉既恼怒又害怕,直到如今才长长舒了口气。



第一百一十五章 意义

“将军,赵军断我粮道,若不北上掠申岐之地,城中粮草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土军要塞,本来只驻扎着三千赵国士卒,准备的粮草也并不算多。

秦军后勤辎重被完全烧毁,粮道又被赵嘉所断,数万秦军想要仰仗城中粮草度日,根本不可能支持太久。

蒙骜听着属下的汇报,浑浊的目光中闪烁着莫名神采,转头对着众秦将说道:“局势已经如此,尔等对于未来战事有何看法。”

众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半晌无人答话。

许久过后,蒙恬终于上前打破了平静,朗声道:“为今之计,要么北上掠申岐之地就食,要么瞅准时机撤出土军要塞,要么派遣使者向大王求援,请求增加援军以及粮草。”

“只不过,正如蒙帅所言那般,如今并不适合继续分兵,否则只能被赵军逐个击破,北上掠地冒险之举,若非迫不得已亦不能出此下策。”

“至于向大王求援之使者,早在数日之前已经派出,至今仍然杳无音讯。”

说到这里,蒙恬停顿半晌,而后叹道:“其实咸阳距离此地甚远,纵然大王决心增兵申岐之地,恐怕城中剩余粮草,也不足以支撑到那个时候。”

众秦将闻言,也都纷纷颔首。

事已至此,秦国将领也没有胆量再次分兵,更没有粮草支撑大军继续消耗下去。

何况,秦王曾经与各国立下约定,秦国只派遣十万大军攻打申岐之地,若攻不下这块地,就会真正承认赵国对申岐之地的拥有权。

这个承诺,有赵、楚、魏、韩四国作见证,接连经历大败的秦国,若不想重现楚国合纵伐秦这件事,也绝不会出此下策。

“撤兵虽是一个选择,然如此一来,日后再想夺取申岐之地,恐怕就不会那么容易了。”

“且赵嘉统兵三万屯于城外,对我军虎视眈眈。”

“对方都是骑兵,我等弃城而走,彼若领兵追击,想要在城外与三万精骑对抗,恐非易事。”

秦将纷纷发表自身想法,很多人的担忧也并非毫无道理。

蒙骜静静听着众人的议论,待诸将争吵不休,屋内嘈杂不堪的时候,忽然说出来的一句话,顿时让空气变得凝滞起来。

“不如,与赵国讲和吧。”

所有人都停止了议论,纷纷将目光投到了蒙骜身上,就连蒙恬也不例外。

蒙恬虽然想过,自家祖父可能会因为那封有猫腻的书信,做出一些妥协的举动,却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

讲和。

对于秦国而言,这个词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哪怕面对六国合纵伐秦,秦国都能正面抵抗,虽落入下风,却也有对抗的资本。

却没想到,今日蒙骜居然说出了‘讲和’二字。

眼看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蒙骜眼中露出痛苦之色,本就花白的头发,此时仿佛完全失去了光泽,从花白向灰白转变。

他环顾众人,而后有些颓废的说道:“此战乃吾指挥失当,先于平周被五千赵军阻挡半月有余,随后更是用人、判断皆有误,以致后军及辎重粮草尽皆毁于一旦。”

“今城中粮草所剩寥寥,赵嘉又统三万精骑虎视眈眈,若继续战下去,要么城中数万兵马皆被饿死,要么弃城之时被赵嘉统领骑兵追击所破。”

“两战损我大秦儿郎十数万,哪怕秦国强盛,亦经不起此等消耗,吾愿背负所有罪责,只愿城中士卒能够顺利返回秦国,与家中亲人相聚。”

听着蒙骜如此情深意切的话,秦国诸将在心中悲叹之余,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场战争,蒙骜指挥并无太大失误,只能说赵嘉所为的确出人预料。

就如同蒙恬夺取土军要塞那般,在此之前根本没有人能够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敌人太过狡猾,并非我等愚蠢。

上面那句话,应该是所有秦将,此事心中最真实的写照吧。

“大父!”

蒙恬听到了蒙骜的话,眼中却是露出急色。

他方才虽那般说,也未尝没有自己的小心思,可蒙恬却没想到,自己爷爷居然想要通过讲和,前来结束这场战争。

蒙恬非常清楚,假如蒙骜这么做以后,会有怎样的结局。

这场战争,并非仅仅关乎着双方胜负,还有着许多复杂的关系网。

从小处来讲,此战乃是检验蒙氏能否继续立足秦**中之战,也是蒙氏证明自身实力的战争。

若胜,前番六国合纵蒙骜兵败之耻辱,就能被洗刷,蒙骜也能通过这场大胜,堵住秦国所有人的嘴巴。

假如败了,其余那些虎视眈眈秦国将门,可能就会宛若饿狼般,疯狂扑上来撕咬蒙氏这块肥肉。

本来在秦国权势滔天的蒙氏,也可能因为两场战争的失利,从此走向没落,甚至会逐渐消失在秦国历史上舞台上。

秦国并不缺乏将门世家。

蒙氏本就并非秦国本土人氏,地位、军权被人觊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要以为这件猜测有些夸大其词。

这场战争,从大方面来讲,其政治意义要远远超过其本身军事意义。

申岐之地,乃赵国从秦国这里夺取的肥肉。

自从秦国强盛起来以后,还没有哪个国家,敢于做出如此狂妄之事。

偏偏赵嘉做了,而且还让楚国、魏国、韩国三国接着跟风,以致让本来有气吞天下之势的秦国,遭受到了重重一击。

若此战秦国获胜,自然能够借此威慑各国,告诉他们秦国领地并不那么容易被人夺取,秦国也能趁机再度竖立自己威望,继而甚至能够逼迫其余三国,吐出吞下的那些秦国城池。

若此战秦国战败,那么秦国这么多年所蓄养的势,所创造的不败神话,就会被彻底打破。

诸国会看到,秦国也并非不可战胜,他们的城池也并非不能抢夺。

只要诸国对秦失去畏惧之心,对于秦国的打击,将会远远超过十万大军的损失。

蒙恬对此事看得非常透彻,才明白放弃土军要塞以后,蒙氏将会迎来的命运,绝对不会太好。

他却没想到。

自己爷爷明明知道这些,居然宁愿会选择屈服,也不置之死地而后生。

第一百一十六章 毁诺如何

赵军营寨。

赵嘉看着蒙骜派来的使者,眼睛微微眯起,脸上露出了沉思之色。

“讲和么?”

赵嘉低声呢喃。

说实话,赵嘉虽以蒙武作为筹码威胁蒙骜,却没想过对方居然能够做到这步。

“此战乃秦国率先挑起,既然蒙骜将军愿意休战,吾自不会拒绝。”

“汝可回禀蒙老将军,只要秦军让出土军要塞,愿意从申岐之地完全撤出,我不仅会同意休战,还愿意提供秦军回返所需粮草。”

“此话当真?”

秦国使者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了惊喜之色。

“当真!”

土军要塞。

“大父可知,此战若败,对我蒙氏以及秦国影响究竟有多大?”

蒙恬犹豫许久,终究还是没有忍住,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蒙骜看了自己孙子一眼,而后揉了揉眉头,眼中露出了深深疲惫之色。

“不如此,又当如何?”

蒙恬捏着拳头,咬牙切齿道:“是否因赵嘉以父亲性命作威胁,才迫使大父如此行事!”

蒙骜目光放在蒙恬身上,反问道:“那么你以为,汝父与整个蒙氏相比,孰轻孰重?”

蒙恬闻言,却是低下了头颅,并不言语。

蒙骜叹道:“不回答,那也就表明了汝之态度,汝亦知孰轻孰重,况吾乎?”

说到这里,蒙骜起身走到地图旁边,看着距离土军要塞并不算远的都邑中阳。

许久过后,蒙骜忽然转头问道:“你难道真以为,中阳空虚,我等若挥兵北上,就能轻易将其攻下么?”

蒙恬闻言有些发愣,继而反问道:“申岐之地兵马并不算多,赵嘉已经全部带走,难道中阳还会有多余兵马?”

蒙骜浑浊的眼中露出睿智光芒,叹道:“以赵嘉之智,又岂会真的带走申岐之地所有兵马?”

“赵嘉仰仗骑兵速度优势,几乎斩断我等所有耳目,对方麾下兵马究竟有多少,谁知?”

听到这里,蒙恬额头上不由出现了冷汗。

他以前始终没有想到这点,以为赵嘉带走了申岐之地所有兵马,秦军完全可以趁着申岐之地空虚之际,利用时间差打下大片领地,而后据城抵挡赵**队。

如今听了蒙骜这番话,蒙恬才猛然醒悟:以赵嘉的智慧与统兵才能,不可能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赵嘉所表露出来的三万骑兵,或许只是虚张声势。

他故意让秦军以为中阳空虚,想要引诱土军要塞秦军出城攻打中阳,而后再以骑兵破之。

这种布置虽然显得太过可怕与缜密,却也并非没有这种可能。

“纵如此,吾等亦可据城死守,只要占据土军要塞,待王上发兵抵达之际,申岐之地还不是唾手可得?”

蒙恬觉得,秦国不太可能真正接受这场失败,有极大概率会继续出兵。

只要自己等人能够占据土军要塞,秦军就会轻易攻入申岐之地,蒙氏也还有可能得到秦王谅解。

“没有粮草,如何等候援军?”

面对蒙骜的询问,蒙恬却沉默不语。

他本以为申岐之地内部空虚,可以趁机攻城略地,顺便抢夺一些粮草。

如今看来,那种想法尚且有些幼稚。

真要那么做了,土军要塞的数万秦军,甚至可能会掉入赵嘉布下的陷阱中去。

“何况,大王、吕相两次提议兴兵,却都遭逢大败。”

“大王继位不久,吕相掌权亦不久,两次有关国运之决策,都以失败告终,朝中未尝不会出现反对声音。”

“大王及吕相,此番平息朝堂尚且力有不逮,又会继续派兵扩大战争?”

“须知,若惹得诸国再次合纵攻秦,纵然大王贵为秦王,恐怕亦会难以收场。”

蒙恬听到这里,眼中露出复杂之色。

直到此时蒙恬才知道,自己相比起久经世故的爷爷,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那么,父亲他……”

沉默过后,蒙恬终究还是吞吞吐吐的提到了蒙武。

此番陷入这等被动局面,与蒙武的指挥失当脱不开关系,再加上蒙恬猜到了那封信的大致内容,这才不敢轻易询问。

时至今日。

退兵已成必然趋势,蒙恬反而放下了心中执念,开始担忧起自己父亲安危。

“他不会有事。”

蒙骜却似乎并不太想提及蒙武,只是淡淡回应了一句,就开始避而不谈。

蒙恬虽心忧,可是想到自己爷爷的脾气,终究还是没有再问什么。

土军要塞,秦军缓缓撤回秦地。

赵嘉在派人进驻土军要塞的同时,也如约向秦军赠送了足够粮草。

退兵以后的秦军,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灰败之色,没有了往日的自信与锐气,反而变得垂头丧气。

这些年,秦军虽偶尔也会遇到挫折,总体来讲却是以获胜为主旋律。

纵有会有失利之时,也是因为诸国合纵。

那样的失败,秦军虽败犹荣,哪怕经历兵败,仍旧引以为傲。

可是如今,秦举兵十万攻申岐之地,先挫锐气于平周城下,再被赵嘉破于秦境,现在更是不得不放下身段求和。

被兵力远远少于己方的赵军打得灰头土脸,秦军以往有多么骄傲、张狂,此时就有多么垂头丧气。

“传我军令,让士卒们打起精神,谨慎防备赵军来袭!”

蒙骜看着三万余秦军的精神状态,虽然感觉心中难受,终究还是强行打起精神,对着身旁将校吩咐道。

“赵嘉已经接受讲和,料想不敢出尔反尔吧。”

某些秦国将校闻言,却是如此说道。

他们虽被赵嘉击败,最终不得不退出土军要塞,却也对自己所在的秦国感到自豪。

长久以来。

唯有秦国敢毁诺戏耍其余国家,其余国家若敢如此,必然会迎接秦国的愤怒。

当年艰苦卓绝的邯郸保卫战,正是赵国戏耍秦国的下场。

那场战争虽以秦国失败告终,却也给赵国带来了不可挽回的损失,以及无比巨大的创伤。

“不管赵嘉会不会毁诺,我等都必须谨慎。”

土军要塞城头,赵嘉目送着秦军缓缓离去,忽然转头看向范增与司马尚二人。

“你们说,若此时我撕毁和约,领兵击破这支秦军如何?”

两人闻言,尽皆脸色大变。

第一百一十七章 敢为天下先

“万万不可!”

范增眼中露出急色,慌忙出言阻止。

与赵嘉有过接触以后,范增深知自家公子究竟多么大胆包天,这种话绝不会是随口说说。

赵嘉既然有所提议,那就说明心中已经有了这种打算。

“为何不可?”

赵嘉似乎并不惊讶于范增的反对,却对范增如此失态感到疑惑。

范增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说道:“与人约和,而反攻之,此乃不义之举,用兵不祥也。”

虽说春秋无义战,然而这个时代双方刚刚讲和,另一方转头就撕毁和约发动袭击,这种事情仍旧会让人觉得不齿。

范增还没有成长到历史上那种程度,战场之上,尚且还保留着些许幼稚想法。

赵嘉虽在这个时代生活了许多年,思维方式也深受影响,对于战争的残酷与多变,却了解的更为透彻。

后世的赵嘉,不知看过多少经典战例,各种卑鄙无耻的袭击战术,亦是不胜枚举。

战场之上,向来以胜负论英雄,而非所谓的道义。

“先生,兵书有云: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

“和约,只是一张毫无约束力之契约。”

“绝大多数秦军,此时想必以为我赵嘉,不可能也没有胆量率军袭杀他们,此时出兵可以做到出其不意,合乎兵法。”

赵嘉冷漠而理智的言论,让范增与司马尚二人,脸上都露出莫名表情。

“此战秦国虽败,秦之国力犹在啊。”

“公子击败秦军已然激怒秦国,若再毁诺袭杀这支秦军,极有可能会彻底激怒秦国,让秦王有借口继续派兵攻打申岐之地,望公子三思啊!”

秦国之强,早已深入人心,哪怕似范增这等顶级谋士,对于强秦亦忌惮万分。

司马尚以及其余秦将闻言,脸上也都露出了认同之色。

在他们看来,此战赵嘉击败十万秦军,并且重新夺回了土军要塞,已经是无比辉煌的胜利,没必要为了多斩获些许战功,为申岐之地招致祸端。

赵嘉环顾四周,看清楚众人脸色以后,终究还是深深叹了口气。

半晌,赵嘉脸上露出肃然之色,道:“吾毁诺诓骗吕不韦、秦王在先,鼓动六国合纵攻秦紧随其后,最终更是出兵夺秦国申岐之地。”

说到这里,赵嘉语气忽然拔高,喝道:“此战吾又斩秦军首级数万,令十万秦军遭逢大败,更使得秦国颜面大失。”

“嘉敢问诸位,秦王及秦国上下,会如何看待与我!”

范增等人听到这里,眼神在空中交汇,而后都是露出了复杂以及凝重之色。

纵观赵嘉所作所为,已经将秦国彻底得罪,成为了秦王以及吕不韦眼中钉、肉中刺。

如果说,如今的秦国最痛恨谁,又最想除掉谁,并非誉满天下的信陵君魏无忌,乃是刚刚及冠的赵国王长孙赵嘉。

众人毫不怀疑,秦国如果寻找到机会,将不惜代价除掉赵嘉这根肉中刺。

把众人表情尽收眼底,赵嘉叹道:“诸位,纵然此番我放这数万秦军回到秦国,秦国亦不会领情,反而会觉得我赵嘉畏惧秦国。”

“殊不知,正是因为天下诸侯惧秦久矣,许多时候明明能夺秦地,明明能杀秦卒,明明能掳秦民,却往往顾忌秦国可能来的报复,不断后退、忍让!”

“长此以往,秦必败而不衰,越战越强;反观诸国,畏首畏尾,土地、人口不断被秦国蚕食,又能支撑多久?”

“放任这种状况持续下去,少则二十年,多则五十载,诸国必为秦所灭!”

赵嘉声音铿锵有力,语气也越来越沉重。

众人听到这里,脸色都有些苍白,就连范增亦是如此。

直到此时,范增似乎才有些明白,这些年秦国为何越战越强,纵偶有兵败之时,却不会伤害到秦国根基了。

并非诸国不够强,也并非秦国真的强大到能够抗衡六国。

乃因天下惧秦久矣!

正如赵嘉所言那般:许多时候,诸国明明能夺秦地,明明能杀秦卒,明明能掳秦民,却往往顾忌秦国可能来的报复,不断后退、忍让。

这种畏惧所导致的后退、忍让,让诸国面对秦国之时,已经彻底弯下了脊梁。

就比如上次诸国合纵攻秦。

历史上那次战争,以合纵大军获胜告终,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合纵大军摆出了如此大阵仗,消耗了那么多钱粮,甚至打到了函谷关下。

最终,合纵大军却是撤出了秦国,未敢夺取一寸秦地。

是诸国没有能力夺取秦地吗?

非也!

他们有能力,只是诸国畏惧秦国可能来的报复,所以不敢占据秦地。

这也就使得,秦国败而不衰。

反观诸国,合纵消耗了大量人力、物力,除了阻止秦国灭魏以外,根本没有得到任何实际好处。

秦国败而不衰,诸国越战越弱,这才是秦能横扫天下的根本原因。

来到这个时代以后,赵嘉深刻洞悉了这点,才会趁着合纵大军攻秦之际,力排众议拿下了秦国的申岐之地。

果不其然。

赵嘉所作所为,的确鼓舞了楚、魏、韩三国,三国亦跟风夺取秦地。

此时的赵嘉,就好像是诸侯竖起的一面旗帜。

如果申岐之地被秦国夺回了,如果赵嘉畏惧、退缩了,那么刚刚鼓起勇气的楚、魏、韩三国,也必然再次变得惶恐、犹豫。

是以,赵嘉非但不能退缩,还要知难而上。

哪怕如此做,可能会引来秦国的条天怒火,赵嘉仍旧要高高举起抗秦旗帜。

他要告知天下人:秦国并非不可败,秦王并非不可辱,秦卒并非不可屠,秦民并非不可掳!

赵嘉环顾四周,目光灼灼盯着众人,喝道:“长平之战,秦国屠我袍泽四十余万,令赵国仅余寡妇、老弱,无数国人痛苦哀嚎。”

“此仇不共戴天,纵十余载过去,赵嘉仍牢牢记在心中,不敢有丝毫忘却!”

“诸国惧秦,赵嘉不惧也。”

“诸国惧战,赵嘉不惧也。”

“诸国惧亡,赵嘉亦不惧也!”

“余生若不能灭秦,若不能为屠戮的四十余万袍泽报仇,嘉宁愿战死沙场,尸首被乱军踏成肉酱!”

说到这里,赵嘉猛然拔出了手中佩剑,厉声大喝。

“赵人,宁折不弯!”

“赵人,敢为天下先!”

第一百一十八章 狭路相逢

“敢为天下先!”

不得不说,赵嘉话语非常有感染力,就连司马尚这等人才,此时也都感觉热血沸腾,大声呐喊。

附近听到赵嘉话语的赵国士卒,更是脸色涨得通红,挥舞着手中武器嘶喊。

夏季的风,虽有些酷热,却也让人感觉凉爽。

“踏踏踏!”

马蹄声由远及近,道路上灰尘被轻轻扬起,身穿盔甲的蒙武被释放了,纵马朝着秦军撤退方向追去。

“哎。”

想起了这场战争的结果,以及蒙氏可能遭遇的困境,蒙武感觉心中有些发堵。

“此番战败皆因我之缘故,若蒙氏日后果真难以在秦国立足,又当何去何从?”

蒙武骑在马上,思绪却是有些杂乱。

不知为何,蒙武忽然想起了那位英姿勃发、礼贤下士的赵国公子,想起了临别时对方紧紧握住自己的双手,眼中所流露出来的不舍。

“我对蒙氏仰慕已久,有朝一日,若蒙氏在秦国难以立足,申岐之地随时为将军打开大门!”

想起了赵嘉的话,蒙武眼中露出复杂之色。

“止步!”

就在蒙武思绪飘飞的时候,忽然听见几道大喝声,蒙武急忙回过神来,眼中露出警惕之色。

“是秦军!”

待看到拦住去路之人乃是秦军以后,蒙武这才松了口气,随后紧紧勒住了战马。

“吾乃蒙武。”

蒙武仅仅通报了自身姓名,并没有也不愿多说什么。

蒙氏在秦国威望很高,三代皆为秦将,纵非秦国本土人氏,蒙武大名几乎也在军中广为人知。

果不其然。

当蒙武通报姓名以后,那些带着警惕之色的秦国士卒,态度立刻发生转变。

“负责断后者乃是何人?”

蒙武身份得到验证,士卒们脸上都带着恭敬之色。

蒙武却没有过多与这些士卒攀谈,反而开始询问秦军状况。

“断后者乃蒙毅是也!”

蒙武喃喃自语:“毅儿么?”

沉吟半晌,蒙武说道:“速速带我去见蒙毅!”

官道上,秦军绵延十数里。

蒙毅统帅五千骑兵,分散徘徊在秦军后侧,防备着赵军可能来的袭击。

“将军,你看那是谁!”

就在蒙毅皱眉想事情的时候,忽然听到了身边亲卫惊喜的喊声,不由心中疑惑。

这位亲兵跟随自己许久,蒙毅深知对方绝非浮躁之人,寻常时分肯定不会如此失态。

目光顺着亲兵手指方向看去,待看清楚来人容貌以后,蒙毅脸上已是露出了惊喜之色

“驾!”

蒙毅挥动马鞭,战马顿时抬起了四蹄,朝着来人那个位置奔去。

那人正是蒙武。

当他看到自己儿子的时候,心中亦是感觉五味陈杂。

曾经,蒙武甚至有些恐惧的想到,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自己家人了。

沦为阶下囚,再到安然回返,蒙武心中落差可想而知。

“毅儿。”

两人尚且没有靠近,战马都已经放慢了速度,相隔不远之时,双方几乎同时勒住了战马缰绳。

“孩儿拜见父亲!”

看到自己父亲安然回返,蒙毅又惊又喜,滚鞍下马纳头便拜。

“军中男子,岂可如此多礼!”

蒙武亦是翻身下马,扶住自己儿子双臂,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

没有经受过绝望之人,永远不知道自己最在意什么。

当蒙武以为自己会被车裂之际,他没有再去考虑蒙氏的未来,想到的反而是自己家人。

两人离开了人群,相对而立。

“父亲。”

看着明显憔悴许多的蒙武,蒙毅情绪爆发,轻唤出声,想要询问经过,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因为蒙毅知道,自己父亲被俘的经历,绝对不会太过美妙,最好不要勾起对方那种回忆。

“你可是想问,为父为何会从赵**营中安全返回?”

按理来讲,双方和谈之时,蒙骜的确可以要求赵嘉释放蒙武。

只是为了家族利益着想,蒙骜并没有那么做,因为如此可能就会让别人以为,蒙骜之所以让出土军要塞,乃是为了换回自己儿子。

这样的话,对本就危机重重的蒙氏而言,绝对会是雪上加霜。

蒙毅犹豫半晌,终究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蒙武抬头仰望天际。

许久过后,他才微微叹了口气,想要向蒙毅述说自己被俘的经历。

“轰隆隆!”

然而就在此时,远方好似传来了闷雷声,大地也仿佛在轻微颤抖。

“不好!”

两人都乃久经战场之人,自然知晓是有大量骑兵,正在纵马冲锋。

秦军骑兵虽有五千,此时却是分散守护后军,速度亦是慢慢悠悠,根本不可能造成如此动静。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敌袭!”

“敌袭!”

“敌袭!”

两人几乎同时呐喊出声。

紧接着,号角声也在秦军各处响起,本来分散四周的五千秦国精骑,迅速开始集结。

不得不说,蒙毅指挥骑兵的确不凡。

五千精骑看似分散的杂乱无章,真正号角声响起以后,却仿佛蚂蚁归巢般,无论那些分散的骑兵处于何地,无论即将而来的赵军有多么强大,他们都朝着蒙毅所在方向汇聚而来。

由此也能看出,秦**队的纪律与精锐。

“踏踏踏!”

马蹄声由远及近,大地仿佛都因为害怕而在瑟瑟发抖。

蒙武、蒙恬抬头凝视远方,相互对视过后,眼中都露出了凝重之色。

“列阵,准备迎敌!”

蒙毅高高举起了手中长剑,指着那越来越近的洪流,厉声喝道。

与此同时,也有数骑朝着远方奔腾而去,前去通知蒙骜以及其余秦军,准备作战。

“不可贸然与赵国骑兵硬撼!”

眼看蒙毅要带领五千秦国精骑冲锋,蒙武额头上不由布满了汗珠,急忙上前制止。

他回来得匆忙,再加上没有想到赵军会追来,故此尚且没有来得及告知蒙毅,赵国骑兵的可怕之处。

蒙毅闻言,眼中露出疑惑之色。

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命令已经下达,若此时收回军令,对于士气的打击将无比巨大。

且前方有数万秦国步卒。

假如蒙毅不能拖延些许时间,数万气势汹汹追来的赵国骑兵,将会完全覆灭这支秦军。

“杀啊!”

双方尚未接触,喊杀声就已经冲破云霄。

蒙武虽心中恐惧,却也没有继续阻止蒙毅,因为他也知道:狭路相逢勇者胜。

秦军若此时退却,下场绝不会比直接冲锋好到哪里。

第一百一十九章 尸骨盈秦地

“轰隆隆!”

战鼓轰鸣,大地震动,人喊马嘶。

狭路相逢勇者胜。

司马尚领兵冲在最前面,看着迅速集结起来的秦国骑兵,眼中亦是露出惊叹之色。

可惜的是,若论骑兵素质,赵国天下无双。

特别是拥有了马上三宝以后,赵国骑兵战斗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语,面对任何敌人都无所畏惧。

蒙毅带着五千精骑冲锋,并没想过击败赵国骑兵,只准备与赵国骑兵厮杀、僵持,好给前面数万秦军争取时间。

“杀!”

蒙毅早就收起了长剑,换上长矛纵马冲锋。

蒙毅身后,五千秦国精骑亦紧随其后,脸上全都带着肃杀之意。

不得不说,秦国士卒素质实在太强。

哪怕赵国骑兵占据兵力优势,五千精骑亦丝毫不惧,紧紧跟随在蒙毅身后,眼中也都露出肃杀之色。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这个起于西部边陲的国家,曾经有过太多伤痛,老秦人却都凭借团结以及满腔热血,度过了种种苦难,最终成为能够威慑群雄的强秦。

如今,老秦人骨子里的血性,仍旧没有被彻底磨灭,反而在秦律的规范下,变得越发令人觉得可怕。

正面对决,秦人从不畏惧任何人。

哪怕赵国骑兵数倍于己,秦国士卒眼中也都露出嗜血光芒,想要斩敌首级获取战功。

“杀!”

冲在最前面的秦国将校,身穿精良黑色盔甲,疯狂中带着理智。

“死吧!”

秦国将校瞅准时机,闪电般刺出手中长矛,直直朝着一位赵国士卒咽喉而去。

只不过,由于秦国战马并无马镫,这位秦国将校虽骑术精湛,在刺出长矛厮杀的时候,终究不敢全力以赴。

他需要留下足够力气夹紧马腹,这样才能保证在冲锋厮杀的过程中,不会从马背上摔下来。

事实上,这种骑兵冲锋作战,对于骑士们骑术要求极高。

若非秦国士卒许多都从小骑马,没有马镫也能凭借双腿力量将自己固定在马上,否则很难在马上进行冲锋。

不过如此一来,由于双腿夹马腹会消耗大量体力,也导致骑兵不可能长时间冲锋。

骑兵战斗力与冲击力,也会受到极大制约。

“铛!”

秦国将校手中长矛刺出,本以为会将那位赵国士卒喉咙洞穿。

却不想,秦国将校感觉手臂发麻,双手紧握的长矛差点被震飞,身体也几乎从马背上摔落下去。

好在此人骑术精湛,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却没想到,对面那位赵国士卒,在击飞秦国将校手中长矛以后,居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在秦国将校努力稳住身体的时候,猛然刺出了手中长矛。

“噗嗤!”

鲜血喷溅而出,秦国将校低头看着胸口的长矛,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到死也没想明白,对方如何在用力交手过后,几乎不受任何影响就稳住身形,而后再次刺出一矛。

哪怕赵国士卒骑术略微高于秦军,也不至于会有这么大差距才对啊!

“噗嗤!”

那名赵国士卒却并不答话,只是冷漠的抽出了刺入秦国将校体内的长矛,而后再次朝着前面冲去。

鲜血喷溅而出,强烈的眩晕感,让秦国将校再也忍受不住,身体轰然掉落在地上。

战马奔腾,惨烈的厮杀正式开始。

蒙恬本以为,就算己方骑兵比不上赵国骑兵,双方也能僵持一段时间,足够蒙骜做好防御准备。

他却没想到,双方只是刚刚开始交手,赵国骑兵就以摧枯拉朽之势,狠狠凿穿了秦军阵型。

随后,赵国骑兵更是宛若虎入狼群,花费了很少时间,就将秦国骑兵冲得七零八落。

“怎么可能!”

此时,哪怕蒙武都震惊不已。

他知道赵国骑兵有了奇怪的装备,战斗力提升了不少,可是未曾真正与赵国骑兵正面厮杀,根本不知道这支骑兵的恐怖之处。

他虽有预料,五千秦国骑兵不是赵军对手,却没想到差距会大到如此程度。

“轰隆隆!”

人喊马嘶,铁骑纵横。

赵国骑兵撕碎秦军阵型以后,前面骑士没有丝毫停留,持续朝着前面冲去。

至于那些被冲散,侥幸未被杀死的秦国士卒,却不得不面对源源不断冲来的赵国骑兵。

当两万赵国精骑全部冲锋过去的时候,五千秦国骑兵几乎已经伤亡殆尽。

蒙武、蒙毅在震惊中被身旁亲兵护住,朝着远方逃去。

司马尚浑身浴血,看着不堪一击的秦国精骑,眼中也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他虽然早就知道,拥有了马上三宝的骑兵,战斗力会大幅度提升,却也没想到居然会提升到如此恐怖的程度。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拥有马上三宝的骑兵,与最原始的骑兵,完全属于两个截然不同的兵种。

此刻,司马尚忍不住仰天长啸。

自从军以来,司马尚心中从未如此畅快过,也从未对赵国如此有信心过。

就连秦国最精锐的骑兵,都如此不堪一击,赵国还会惧怕谁?

“杀!”

司马尚高高举起了沾血的长矛,扯着嘶哑的喉咙大声吼叫,而后双腿猛夹马腹,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杀!”

所有赵国士卒血液都在沸腾,郁积在心中多年的那股气,宛若洪水般倾泻而出。

他们不想再压抑!

他们要杀敌,要报仇,要撕碎所有秦军,要洗刷长平之耻!

那沉睡在赵人血液中的野兽啊,仿佛撕碎了囚笼,恨不能仰天咆哮,撕咬所有仇敌的身体。

两万骑兵奔腾纵横,朝着前面秦国步卒杀去。

而此时,由于五千秦国骑兵溃败的太过迅速,再加上数万正在行军的秦国步卒,队形足足绵延了十数里。

以至于,蒙骜根本来不及组织起秦国步卒进行防御。

这也就注定了,四万左右的秦军,在面对两万赵国铁骑之际,只能成为待宰羔羊。

赵国铁骑,化为收割生命的死神。

纵然秦军奋力反抗,除了给赵国骑兵增加伤亡以外,也根本改变不了结局。

战争持续了两个多时辰,秦军终于彻底崩溃,残存万余溃军四处逃窜。

可是面对高移动速度的赵国铁骑,秦国溃兵根本没有任何生还可能,许多秦军被追上杀死以后,终于有人选择了投降。

山岗上。

赵嘉看着远处密密麻麻的秦军俘虏,感受到他们眼中的仇恨,微微叹息。

“杀了吧。”

赵嘉声音很轻,却又重若万钧。

战国时期并不提倡杀俘,只是听到了赵嘉命令以后,却没有任何人出言反对。

屠刀、哭喊、怒骂、哀嚎。

仇恨、鲜血、人头、功勋。

横七竖八躺在四处的秦军尸体,正在控诉着赵人的残暴,也似乎在回放着长平那段历史。

夕阳西下,晚霞红如血。

第一百二十章 备战

赵国王宫。

赵王听完信使的汇报以后,当即变得有些目瞪口呆。

不仅仅是赵王,就连太子赵偃以及满朝文武,此时也都双目圆瞪,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申岐之地虽有三万精骑,然十万秦军精锐有蒙骜统帅,绝对不容小觑。

他们本以为,赵嘉挡住秦军进攻申岐之地,就已经是无比困难的事情了。

却没想到,赵嘉居然在丢失土军要塞的情况下,化被动为主动,领兵杀入秦地,大破十万秦军,斩首无数。

如此战绩,简直辉煌到了极致。

哪怕是久经沙场,已经见惯了风云的廉颇,心中也是震惊不已。

“真不愧是寡人孙儿!”

“哈哈!”

“哈哈!”

“哈哈哈哈!”

震惊过后,赵王欣喜异常,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声在大殿内不断回荡着。

赵嘉大破十万秦军。

此举不仅给赵国长脸,更是给王室争光,赵王又岂会不开怀大笑?。

“恭贺王上,嘉公子实乃赵国之栋梁,亦乃王室之福也!”

廉颇本就与赵嘉关系莫逆,如今看到赵嘉立下大功,自然不会吝啬赞美,想要为赵嘉邀功。

“嘉公子文武双全,知兵善战,实乃赵国之大幸也!”

此时,绝大多数朝臣都出言附和,赞美之声不绝于耳。

赵王听见众人之言,想到赵嘉乃是自己长孙,心中越发欢喜,笑声始终没有停息。

“咳咳咳!”

不过很快,赵王笑声当即止住,反而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如今的赵王,身体已经大不如前,若非今日听到了如此大好消息,情绪波动也不会这么激烈。

“父王,保重身体!”

始终不发一语的赵偃,看到赵王剧烈咳嗽的样子,急忙上前关切的说道。

只不过,赵偃眼睛深处,却是隐隐露出些许阴霾。

他本以为,将赵嘉流放到申岐之地,就会让这个不受自己待见的儿子,从此脱离赵国权力中心。

不仅如此,被封为平岐君的赵嘉,也会遭致强秦报复。

却没想到,赵嘉不仅在申岐之地站稳了跟脚,将那里经营的有声有色,居然还以寡击众大破秦军,斩首近十万。

如此辉煌战绩,再加上赵嘉王长孙的身份,哪怕赵偃贵为太子,风头也被其彻底压住。

此时赵偃看到众人对赵嘉的赞誉,心中妒火越烧越旺盛,双拳亦是紧紧握起。

他瞥了廉颇一眼,又想起了驻守北疆亲近赵嘉的李牧,内心却是变得无比沉重。

他忽然有些担心,若继续纵容赵嘉这么发展下去,又有廉颇、李牧与其相交莫逆,那么待赵王驾崩之时,究竟谁能登上王位还尚未可知。

等待许多年的赵偃,也绝对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哈哈,老毛病了,无大碍。”

“太子啊,你看嘉儿有如此能力,该不该为其感到高兴!”

赵王哪怕脸色咳得涨红,仍旧大声笑着,显示出自己内心的兴奋。

赵偃闻言,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绝不能纵容众人继续称赞赵嘉了,否则要不了多久,赵嘉哪怕没在朝中,影响力也会大得惊人。

“嘉儿此战固然扬我国威,一雪长平之耻,让我赵国上下为之欢欣鼓舞。”

“然父王莫要忘了,嘉儿毁诺之举,可能也会为赵国带来祸端。”

“秦国,并非那么容易欺辱!”

“依儿臣之见,嘉儿考虑问题终究还是太过简单,此番甚至可能会为赵国惹来大祸。”

赵偃的话,宛若当头冷水浇在了赵王头上,本来气氛热烈的王宫,顿时变得落针之声亦可闻。

秦国之强,天下皆知。

全盛时期的赵国,尚且不能击败秦国,更不用说是经历过长平大败的赵国了。

赵嘉举动虽然大快人心,却也会激怒秦国。

这种愤怒,甚至可能会将刚刚有所起色的赵国,彻底撕成碎片。

此刻。

哪怕是久经沙场、性子刚烈的廉颇,听到赵偃的话以后,亦是沉默了下来。

长平之战前期,廉颇曾与秦军鏖战数年,自然知道秦军的可怕之处。

如今的强秦,宛若千钧巨石,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也没有哪个国家,敢于真正激怒强大的秦国。

眼看王宫内气氛陷入凝滞,赵王笑容亦是僵在了脸上。

“砰!”

他想起了长平之战,忍不住将案几上的东西狠狠砸落在地,而后满脸阴沉的盯着赵偃。

“嘉儿此举,一雪长平之耻,奋我赵人之威,振我赵国士气,乃滔天功劳!”

“难道就因畏惧秦国报复,就不断委曲求全,可战而不战,可杀而不杀,可夺地而不夺!”

赵王情绪显得有些激动,看向赵偃的目光之中,也带着些许怒其不争。

这些年来,赵王虽然不断对秦国委曲求全。

然而,作为当初敢于正面硬抗秦国的赵丹,哪怕经历过长平大败,心中仍旧燃烧着熊熊火焰。

只要能够寻到机会,赵王不介意狠狠咬上秦国一口,以雪长平之耻。

故此,当他看到即将继承自己位置的赵偃,面对秦国居然如此畏惧之时,当即感觉怒火中烧。

被赵王当面斥责,赵偃根本不敢为自己辩驳丝毫,只能低眉顺眼。

“吾百年之后,汝当为赵王。”

“身为一国王上,可以为了国家利益委曲求全,却万万不能拥有畏惧之心。”

“否则,汝早晚必成亡国之君!”

赵王声色俱厉,语气越来越重,最终吓得赵偃跪伏于地,不敢多语。

赵王支撑着案几站了起来,而后猛然拔出身旁佩剑,厉声喝道:“秦王曾言:此战只会出动十万秦军,若不能胜,申岐之地从此归我赵国所有。”

“寡人在此立誓,若秦王敢食言而肥,寡人愿以赵阖国之力,与秦决一死战!”

“廉颇何在?”

“末将在!”

“征调全国兵马,随时准备与秦决战!”

“谨诺!”

“李斯何在?”

“臣在!”

“汝持我诏书前往楚国,若秦王恼羞成怒继续派兵攻打申岐之地,务必说服楚王出兵相助!”

李斯作为赵嘉门客,本来没有资格入朝议事。

只是李斯前番入齐充当说客,展露出了卓越的个人能力,再加上赵嘉乃楚王女婿,李斯作为赵嘉门客,更能代表赵嘉。

正是考虑到这些,赵王才让李斯入楚。

第一百二十一章 献策

“砰!”

秦王子楚将手中杯子狠狠砸在地上,脸庞也因为愤怒而有些涨红。

“大王息怒!”

吕不韦看着暴怒的子楚,走上前轻声劝诫。

“息怒,息怒。”

“十万精锐攻申岐之地,却被赵嘉小儿所破,几乎伤亡殆尽,你让寡人如何息怒!”

秦王子楚大声咆哮,情绪已经有些失控。

子楚早年在赵国为质,虽然此时已经继承王位,内心深处却多少有些自卑。

子楚继承王位本就出乎太多人预料,触动了太多人利益,哪怕子楚如今贵为秦王,仍旧处处受人掣肘。

这也是为什么,子楚稳住王位以后,就准备发动大规模战争了。

他如此做,除了想要为秦国扩张版图以外,最重要的还是想要通过战争的胜利,来彻底稳固自身王位。

吕不韦与子楚两人休戚与共,自然也渴望通过战争的胜利,稳固相位。

他们却没想到,二人先是被赵嘉这个黄口小儿诓骗,以致秦国放弃赵国转而攻打魏国,惹得信陵君魏无忌合纵伐秦,大破秦军。

那场战败,不仅让秦国颜面大失,还让秦国损失了不少土地。

好在秦国力强盛,哪怕经历过这种失败,仍旧很快走了出来,并且集结十万秦军,准备夺回申岐之地,向诸国展示秦国的强势。

却没想到。

十万精锐折戟申岐之地,秦王与吕不韦的计划,再次被赵嘉这个黄口小儿破坏。

两次重大挫折,让本就疲于应付朝堂的子楚,越发感到压力重重。

这段时间,流言蜚语更是在咸阳传开。

不仅仅是秦王子楚,就连秦相吕不韦,也是受人腹议。

他们虽说尚未稳住朝政,却也显得有些吃力。

若不能一雪前耻,秦王日后再想完全控制朝政,就会变得无比困难。

正是为此,秦王才会大动肝火。

“赵嘉已成寡人心腹大患,若不能将其除掉,难解寡人心头之恨!”

“寡人欲再征调大军攻赵!”

看着几乎被愤怒冲昏头脑的赵嘉,吕不韦暗自摇头,脸上却仍旧不动声色。

对于赵嘉的仇视,吕不韦绝对不在秦王之下。

只不过。

吕不韦城府极深,虽恨不能将赵嘉碎尸万段,却早已学会去隐藏自身情绪。

他深知,此时的赵嘉已成气候,不仅成为赵人心中英雄,其威望甚至直逼信陵君魏无忌,想要武力剪除难如登天。

深吸口气,吕不韦忽然说道:“大王可知,信陵君魏无忌已经被解除兵权,回到封地后每日郁郁寡欢?”

秦王子楚虽不明白,吕不韦为何在这个时候提到魏无忌,却也为这个消息感到高兴。

前番六国合纵攻秦,固然有赵嘉的身影在其中活跃。

然而,真正促进那场合纵之举的人,却是誉满天下的信陵君魏无忌。

秦王对于魏无忌的忌惮,远远超过赵嘉。

如果魏无忌继续在魏国执掌兵权,以魏无忌在诸侯间的威望,秦国根本不敢东进攻打魏国。

前段时间,吕不韦派人携万金入魏,四处收买魏国公卿在魏王面前进谗言:“公子亡于外十年矣,今为魏将,诸侯将皆属,诸侯徒闻魏公子,不闻魏王。公子亦欲因此时定南面而王,诸侯畏公子之威,方欲共立之。”

才开始,魏王虽仍旧忌惮公子无忌,却知道魏无忌乃魏国栋梁,并没有下定决心解除对方兵权。

不曾想,吕不韦大张旗鼓派遣使者入魏,佯装恭贺魏无忌登基为王。

消息在魏国传开以后,许多不知真相的魏人,得知公子无忌即将登基的消息以后,居然全都欢欣鼓舞。

魏王得知消息,当即勃然大怒,对于魏无忌忌惮更甚,果然以他人代公子将。

公子自知再难复出,乃谢病不朝,与宾客为长夜饮,饮醇酒,多近妇女。

如今的公子无忌,已成半个废人,秦国相当于兵不血刃,就除去了一个心腹大患。

“王上,我大秦两经挫折,不仅损兵折将,粮草亦消耗甚巨,若毁诺再次大举进攻申岐之地,必然遭致诸国共伐,此乃下策,不可取也!”

秦王闻言,怒道:“汝言寡人毁诺,可曾想过是那赵嘉小儿毁诺在先?”

“若非赵嘉小儿毁诺,又岂会让我大秦多损失数万儿郎!”

吕不韦并没有因为秦王的恼怒而畏惧,反而淡然说道:“兵者,诡道也。战场之上,欺骗与被欺骗都很正常。”

“若换做邦交,便不会那么简单,望大王三思。”

秦王大怒:“难道就放任赵嘉小儿猖獗下去?”

吕不却是轻笑道:“杀人,有时候并不需要用到武力,既然有魏无忌珠玉在前,赵嘉难道就不会成为第二个魏无忌?”

秦王闻言,先是呆愣当场,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眼中亮光闪动。

申岐之地,都邑中阳。

“先生,秦国非但没有发兵来攻,反而派遣使者携带大量礼物相赠,姿态也放得极低,莫非秦国国内有了变故?”

赵嘉面露疑惑之色。

赵嘉看来,秦国向来跋扈惯了,被自己如此戏耍、羞辱,又在自己手中吃了这么大亏,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可是如今,秦国非但没有出兵,所表现出来的姿态更是极低,低到让人觉得有问题。

正是为此,赵嘉才会怀疑,秦国是否国内出现了变故。

“公子有没有注意到,秦国使者此来,是以诸侯之礼觐见,对于公子来讲,这种礼节似乎有些逾越。”

赵嘉微微有些发愣,继而疑惑道:“先生好似话中有话,能否明言?”

范增沉默半晌,终究还是说道:“公子可否听说过捧杀这个词?”

“捧杀?”

赵嘉思索良久,眸光明灭不定,脸色也变得极其凝重。

如今的赵嘉,其实并不想太过高调,因为他非常清楚,那个便宜父亲对自己忌惮有多么深。

这也是为什么,前几年赵嘉待在邯郸的时候,并没有锋芒毕露,反而开始韬光养晦,弄些奇淫技巧了。

至于前番与秦国之战,赵嘉实在是没有办法,才如此去做。

赵嘉现在固然威望大增,只是如此一来,赵偃对于赵嘉也势必会越加忌惮。

如果再被秦国如此吹捧,赵偃必然会不惜代价打压、除掉赵嘉。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还治其人之身

申岐之地,都邑中阳。

赵嘉看着手中情报,眼中却是露出了疲惫之色。

这些天,秦国细作在赵国境内四处散播留言,几乎将赵嘉捧上了天。

秦国此举,固然让赵嘉声威大涨,赵国无人不知公子嘉名,也让不少有才之人前来投奔赵嘉。

凡事有利就有弊。

赵嘉身为王长孙,年纪轻轻就已经功高震主,甚至四处都有传闻,赵王欲将王位隔代传给赵嘉。

赵王年龄老迈,已经没有多久可以活,倒不在意赵嘉是否会威胁到自己位置。

赵偃可就不一样了。

他当了太子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快熬到了头,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王位被别人夺去。

哪怕那个夺去王位之人,乃是赵偃儿子,也不可以。

这段时间,赵嘉仰仗击破十万秦军威势,哪怕赵偃也不敢轻易做什么小动作。

只不过,赵嘉却能感觉到,平静之中蕴含着风浪。

这风浪波涛汹涌,甚至不下于直面秦国大军,稍有不慎,赵嘉就会粉身碎骨。

“公子,公子,秦王子楚暴毙!”

就在赵嘉愁眉不展的时候,忽然看到司马尚急匆匆跑了进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色。

“秦王暴毙?”

赵嘉抬起头,眼中露出思索之色。

赵嘉早就知道,子楚继承王位仅仅三年时间就死去,故此对于子楚的死亡早就有所预料。

不过,骤然听到子楚逝世的消息,赵嘉心中仍然感觉有些疑惑。

按照细作探听到的消息,秦王子楚身体虽不算强健,倒也并非羸弱不堪,如今三十五岁正值壮年,没理由暴毙才对啊。

前世,对于秦王子楚暴毙的事情,有着太多猜测。

绝大多数猜测,都认为子楚并非善终,其死亡必有不为人知的原因。

你道为何?

历史上,秦庄襄王三年三、四月份,秦王子楚还派蒙骜攻打魏国,最终导致五国合纵大破秦军。

就在五月份,秦王子楚暴毙。

也就是说,从子楚派蒙骜攻魏直到秦王驾崩,中间才相隔了两个月。

如果子楚身体非常差,已经到了弥留之际,不太可能在三、四月份派蒙骜攻魏。

那么子楚的暴毙,的确有很大猫腻。

这个时代由于赵嘉的出现,合纵之战提前,秦王子楚也比历史上多活了几个月。

“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

赵嘉右手手指无意识敲打的案几,发出了‘笃笃笃’响声,思绪却飘得很远。

“除了这个消息,还有没有其它消息?”

司马尚看着赵嘉淡定的模样,却是暗中称奇。

这段时间,虽说秦国并未出兵攻打申岐之地,反而派人极力交好赵嘉,甚至把赵嘉捧上了天。

饶是如此,司马尚心中仍旧隐隐有些担心。

可是现在,秦王子楚暴毙,年仅十三岁的嬴政继承王位,秦国至少在数年之内,将会安分许多。

这数年时间,无论对于赵国还是赵嘉而言,都极其重要。

司马尚心中虽然疑惑,却仍旧答道:“秦王子楚暴毙,其子嬴政继位,尊秦相吕不韦为仲父,吕不韦大权独揽,于朝中剪除异己,好几位秦国勋贵被灭门。”

赵嘉听到了司马尚的禀报,却在心中默默盘算着。

“秦王子楚暴毙,年仅十三岁的嬴政登基,吕不韦成为嬴政仲父,清除异己,独揽大权。”

“这些事情串联在一起,似乎的确能够引人遐想。”

“莫非真如后人猜测那般,嬴政乃吕不韦与赵姬的儿子,正值壮年的子楚得到消息,担心被杀的吕不韦先发制人,暗中害死秦王子楚,转而立自己儿子嬴政为王?”

“或者说,吕不韦与赵姬的私情被秦王察觉,这才先下手为强?”

这些猜测,看起来有些荒诞不羁,不过细细想来,也未尝没有可能。

赵嘉起身,背着双手在屋内来回走动,半晌过后才止住了步伐。

他转头看向司马尚,沉声道:“你挑选可靠细作,携带万金入秦收买吕不韦政敌,令他们于朝中攻讦吕不韦,且在咸阳城内四处散播留言,就说吕不韦与秦国太后赵姬苟且,秦王嬴政其实乃吕不韦骨肉。”

“再散播留言,说秦王子楚子所以暴毙,也是因为得知吕不韦与赵姬苟且之事,吕不韦担忧被清算,才冒险害死秦王,扶自己亲生骨肉嬴政登基。”

司马尚听完赵嘉这番话,当即目瞪口呆,喉咙不断滚动着,暗中吞了好几口口水,这才勉强稳住心神。

也难怪司马尚会有如此反应,这些消息,大致可以微分三个。

第一:吕不韦与秦国太后赵姬有染。

第二:秦王子楚被吕不韦暗中害死。

第三:新立秦王嬴政乃吕不韦骨肉。

三个消息,无论哪个被证实为真,都算得上是天大丑闻,足以让整个秦王室蒙羞。

特别是第三个消息,更是会让整个秦国宗室震动。

他们绝对不会允许,不属于秦国宗室血脉之人担任秦王,司马尚甚至可以预料,当消息在秦国传开以后,让给秦国带来多大震动。

“这些,都是真的么?”

司马尚盯着赵嘉,小心翼翼的问道。

“重要么?”

赵嘉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反问司马尚。

司马尚闻言先是有些发愣,继而朝着赵嘉深深施了一礼,随即转身离去。

这三个消息是否属实,并不那么重要。

只要消息在秦国传开,哪怕都是赵嘉编造之事,也会给吕不韦与嬴政带来极大麻烦。

吕不韦有麻烦,就不会再有精力对付赵国了。

更何况,这三件事情赵嘉虽没有确切证据,却也并不见得是无的放矢。

最起码,吕不韦的确与秦国太后赵姬有染,秦王子楚的死亡也的确有些蹊跷。

不需要有十分确凿的证据,只要让秦国宗室心生怀疑,就足以让吕不韦万劫不复。

“吕不韦啊吕不韦,你想要借助赵国朝堂之势除掉我,那就别怪我亦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反间计,可不仅吕不韦会用。

“我倒想看看,你能否熬过这个劫难!”

赵嘉目送司马尚离去以后,走到门口眺望远方,低声呢喃。

第一百二十三章 秦国巨变

秦国,都城咸阳。

“踏踏踏!”

密集的脚步声传来,大将王龁带领数百秦军,将整个相国府围得水泄不通。

与此同时,秦王宫内部也发生了巨变,秦国宗室族老调动大军,也将王宫团团围住,赵姬抱着年仅十三岁的嬴政,听着外面密集的脚步声,脸色煞白。

“王龁,汝好生大胆,居然敢派兵围困相国府!”

吕不韦麾下门客拿着武器,堵在门口与王龁对峙,脸上都露出凝重之色。

“吾奉命行事,若有得罪之处,还望阁下帮忙转达相国,莫要怪罪,只是今日相国必须随我入宫走上一遭!”

王龁手按剑柄,脸色肃然。

王龁乃秦国名将,无论资历还是威望,都足以令秦国各方权贵不容小觑。

当然,相比起武安君白起以及蒙骜,王龁还是要差上不少。

只因王龁此人,虽然劳苦功高,却也并未取得过太显赫的战功,所以才会被齐人蒙骜压住一头。

不谈其他,仅仅是前番攻打申岐之地,就有不少秦国本土将领,建议由王龁统兵,结果却是被蒙骜抢了风头。

只因王龁数次与赵国交战,都没有获取太大战果,才会让秦王子楚以及吕不韦质疑其能力。

长平之战前期,本就是王龁领兵先与廉颇交战,可惜廉颇防守严密,赵军战斗力也是极强,王龁纵然使出了吃奶力气,却也没有办法占得丝毫便宜。

直到秦国使用反间计,赵王以赵括代廉颇为将,白起暗中接管大军,王龁转而变为副将,才跟着沾光大破赵军。

及至后来,白起拒绝攻打邯郸,秦昭襄王遂以王龁为帅,结果遭逢大败,秦军伤亡惨重,秦王不甘兵败,次年又以王龁为帅攻打邯郸,再次败北。

正是因为王龁屡次败于赵国之手,纵然其无论资历还是出身都非常不错,秦王仍旧没有启用此人,反而重用身为齐人的蒙骜。

那个时候,王龁心中已经有些不快,奈何自己战绩不佳,纵然心中难受,在面对秦王以及秦相吕不韦的时候,却也只能暗自忍耐。

现如今,流言蜚语在咸阳城内传开,秦国宗室第一时间找到王龁,令其调动大军围困相国府,准备捉拿吕不韦。

可以预料,无论这些流言是真是假,经由此事以后,吕不韦处境都将变得极其艰难。

“让开!”

就在此时,吕不韦大步走了出来,双目死死盯着王龁,而后沉声喝道:“吾乃秦相,除了大王诏令以外,谁敢拿我!”

“王龁,汝领兵围困相国府,欲反耶!”

吕不韦在秦国担任秦相三载,虽然两次发动战争都决策失误,仍旧颇有威势。

王龁被吕不韦呵斥,心中居然产生了些许畏惧。

正如吕不韦所说那般,对方贵为秦相,除了秦王以外乃是秦国身份最尊贵之人,甚至从某些方面来讲,吕不韦完全能够代表整个秦国。

如今秦王嬴政年幼,太后赵姬垂帘听政,吕不韦身为秦王嬴政仲父,自然是大权独揽,没有任何人胆敢轻易冒犯。

“某本不敢冒犯相国,只是宗室有令,欲请相国前去王宫走上一遭,还望相国莫要为难于我。”

经过了才开始的畏惧以后,王龁眼中亦是闪过狠色。

他知道,既然自己今日已经领兵围困了相国府,若不能彻底扳倒吕不韦,依照吕不韦的性格,自己日后绝对难以善终。

既然如此,王龁只能勇往直前,无论如何也要将吕不韦捉到王宫。

吕不韦脸色阴沉,却并没有发怒,反而语气平静的说道:“本相再说一遍,除了大王与太后诏令以外,无人有资格捉拿本相。”

“本相念汝为国征战多年,若此时束手谢罪,还能饶汝一命,否则就按叛逆论处,株连亲族!”

王龁闻言,眼中当即闪过一道狠色。

他本来还以为,吕不韦会非常识趣的跟自己走上一遭,却没想到对方居然如此顽固,还想要将谋反的帽子扣在自己头上。

“吕不韦,咸阳城内传闻想必汝亦有所耳闻,若此时与我走上一遭,能够证明汝之清白,某自会亲自登门谢罪。”

“若相国仍旧推三阻四,休怪王某以下犯上了!”

“锵!”

说到这里,王龁猛然拔出了腰中佩剑,剑尖斜指地面,脸上杀机凛然。

“嗬!”

跟在王龁身后那些秦军,也都是他这么多年所培养的心腹,自然知晓王龁意思,也是跟着踏步上前,挥舞着手中武器,口中发出呼和声。

“看来,王龁你果真是想要造反了!”

吕不韦见状,却没有丝毫慌乱的意思,眼中亦是露出了森然杀机。

“请相国入王宫,若有阻拦者,杀无赦!”

王龁感受到吕不韦那森然的杀机,也不想继续拖延下去,直接挥手示意身后士卒上前捉拿吕不韦。

“闲杂人等,速速让开!”

王龁麾下那些将校,得到命令以后也不再犹豫,带着甲士上前呼喝,想要强行带走吕不韦。

“谁敢!”

吕不韦出任秦相三年,门客超过三千之众,又岂会是那种待宰羔羊?

堵在门口手握武器的众门客,面对逼过来的秦军,居然丝毫不惧,纷纷扬起了手中武器,开始与秦军厮杀在一起。

“杀!”

厮杀爆发的突然而激烈,王龁既然带兵过来了,就不可能空手而归。

吕不韦深知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自然也不可能被王龁带到王宫。

“杀啊!”

“挡路者死!”

“保护相国!”

宽敞的相国府面前,被堵得严严实实。

惨烈的厮杀爆发,双方很快就有了不小伤亡,鲜血将地面都染成了红色。

不得不说,吕不韦麾下门客善战者不少,许多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居然将王龁麾下秦军死死挡在了相国府大门外。

王龁见自己麾下士卒久久不能攻进去,不由脸色微沉。

“弓弩手准备!”

王龁眼中杀机凛然,也不顾这里乃是都城咸阳,直接准备出动弓弩手,对相国府进行覆盖式打击。

“踏踏踏!”

随着王龁命令的下达,数百弓弩手从各个街道外面奔跑而来,很快就列队完毕,弓箭上弦。

“吕相,汝麾下门客再继续负隅顽抗下去,小心箭矢无眼,若是误伤了相国及府中家眷,还望勿怪!”

正在奋力抵挡秦军的众门客,见状全都脸色大变,眼里终于露出了惊恐之色。

第一百二十四章 血染秦都

弓弩手,乃冷兵器时代的大杀器,任何军队都不容小觑。

吕不韦麾下门客,虽许多人都武艺高强,可是面对军中制式弓弩的远程打击,也会伤亡惨重。

“吾本不欲如此,奈何不得不如此!”

“尔等仅仅听闻别国细作所散播的流言蜚语,居然都敢对付大王与本相,恐怕早有反叛之心。”

“改过自新的机会本相已经给你,可惜汝执意反叛,那就怪不得本相了。”

看到王龁居然出动了弓弩手,吕不韦轻轻叹了口气,而后高高举起了右手。

“咚咚咚!”

吕不韦右手刚刚举起,战鼓声当即轰隆响起。

“哗啦啦!”

紧接着,让王龁惊骇欲绝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相国府附近房屋内,冲出了许多全副武装的秦国士卒,不少弓弩手此时也出现在房顶,拉开弓弦对着王龁及其麾下。

“汝怎么可能调动兵马!”

王龁见状,顿时又惊又怒,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

吕不韦虽是相国,在没有得到秦王允许前,也根本不可能调动兵马。

王龁乃秦国大将,不管秦国何处兵马调动,都会事先得到消息,否则也不至于仅仅带领这些兵马,就敢围困相国府了。

“王龁出兵围困相国府,意图谋反,尔等士卒受其蛊惑不知详情,此时放下武器尚可免死,如若不然,株连亲族!”

就在王龁震惊的时候,苍老而又雄浑的声音传来。

王龁及其麾下将士转头望去,正好看到全副武装的蒙骜,站在一堆弓弩手中间,杀气腾腾的盯着自己等人。

“蒙骜,你居然与吕不韦狼狈为奸!”

“汝难道不知,吕不韦所犯无论哪条大罪,都足以让我大秦王室蒙羞吗!”

王龁见状,顿时又惊又怒,忍不住大骂出声。

“放箭!”

吕不韦脸色阴沉,直接挥动右手,示意蒙骜放箭。

蒙骜见状,略作犹豫以后,终究还是咬牙下达了命令。

蒙骜乃秦国上卿,地位仅次于吕不韦,如果比起实权,有统兵之能的蒙骜,地位甚至能与吕不韦平起平坐。

再加上蒙骜为数代秦王效力,算得上是秦国元老,哪怕身为齐人,亦备受秦人拥戴。

可惜的是,两次战争失礼,让秦国损失青壮近二十万,这些战死士卒的亲人更是数以百万计,他们对蒙骜都颇有微词。

以王龁为首的秦国本土将领,更是看不惯蒙骜这个别国将领身居高位,趁着蒙骜两次大败之际,屡次上书弹劾,想要将其拉下马。

这段时间,蒙骜以及整个蒙氏处境都不算好,若非吕不韦极力相助,恐怕蒙骜已经在秦国失势。

这些年,蒙骜也得罪了不少秦国本土将领,若彻底失势,整个蒙氏下场可想而知。

为了保住自身地位,也为了保住蒙氏在秦国的基业,蒙骜这才不得不暗中投靠吕不韦。

两人一文一武,又有秦王以及太后作为后盾,真要放手一搏,哪怕秦国宗室也只能退避三舍。

“啾啾啾!”

随着蒙骜命令的下达,埋伏四周的弓箭手顿时松开了弓弦,箭矢宛若雨点般落下,王龁麾下许多士卒全都中箭倒地。

两轮箭雨过后,王龁麾下士卒已经溃不成军,就连王龁本人肩膀也中了一箭。

“杀!”

眼看王龁麾下兵马阵型已乱,久经沙场的老将蒙骜哪里会放过如此大好机会,当即指挥着麾下士卒开始冲锋。

“杀!”

蒙武勇猛过人,手持武器冲在最前面,但凡遇到拦路者尽皆一剑斩杀,手下根本没有一合之敌。

双方兵马刚刚接触,蒙骜麾下士卒就以绝对压倒性的实力,将王龁麾下击败。

“将军,快撤吧,我等护你逃走!”

王龁麾下将校跟随其多年,早就忠心耿耿,此时看到己方败局已定,也顾不得前去捉拿吕不韦,只想护着王龁突围。

“走!”

王龁气得脸色发紫,可惜败局已定,也只能突围逃生了。

“想逃?”

站在屋顶观察着战局的蒙骜,看到王龁等人准备突围,眼中当即闪过一道冷光。

他非常清楚,政治斗争有多么残酷,其危险程度甚至超过两军对垒。

双方战场厮杀,若是兵败被俘,还有生还的可能,亲人、家眷也不会遭到株连。

政治斗争就不同了。

如果此番蒙骜不能扫除所有障碍,保住秦王与吕不韦,蒙骜乃至整个蒙氏,都会有杀身之祸。

为了自己以及家族的生存,蒙骜也只能下定决心,相助吕不韦扫除所有敌人。

“拿我弓来!”

蒙骜伸出左手,身旁士卒急忙递过来了一张强弓。

蒙骜将箭矢搭在弓弦上,而后缓缓将弓拉满,微微眯起了眼睛,瞄准了正在突围的王龁后心。

“啾!”

蒙骜猛然松开了握住箭尾的右手,弓弦那强大的弹力直接让箭矢朝着远处飞去,顷刻间就已经出现在了王龁身后。

“将军小心!”

护在王龁左右的士卒,感受到身后的破风声,转头看见那道箭矢激射而来之时,当即亡魂大冒,声嘶力竭的大声咆哮。

几乎在同时,那位士卒也是飞身上前,想要以身体为王龁挡住箭矢。

“噗嗤!”

可惜的是,蒙骜的箭实在太快,那名士卒虽然想要极力救援,却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箭矢带着强大的动能,直接洞穿了王龁身体。

“嗬……”

王龁感觉后心疼痛,口中发出难以抑制的痛呼声,力气仿佛顷刻间被抽干,体上摇晃着朝地面倒去。

“将军,将军,将军!”

弥留之际,王龁隐约听到了士卒们的呐喊,可惜却没有力气去回应。

迷迷糊糊间,他想到如果此番兵变失败,自己家族绝对难逃灭族噩运,心中不由产生了浓浓的恐惧。

“杀啊!”

战鼓轰隆,喊杀依旧。

咸阳城内,已经许久没有经历过战火摧残了。

这突如其来的厮杀,也让许多不明就里的咸阳百姓,感到了深深的惊惧。

所有人都不知道,向来安稳的咸阳城,为何今日会变得如此混乱,到处都有秦国士卒相互追逐厮杀,尸体与鲜血充斥在所有的咸阳街道上。

第一百二十五章 王翦出逃

频阳,东乡。

王家府邸内,二十多岁的王翦满头大汗,显然刚刚练习完武艺。

这名历史上位居战国四大名将之一,相助秦始皇横扫列国,建立不世功勋之人,如今正蜗居县城之内。

他洗了把脸,拉起毛巾将脸上水渍擦干,就捧起一本兵书,坐到大青石上慢慢品读。

不过很快,王翦就放下了手中兵书,转头看向咸阳方向,眼中有些担忧。

王翦乃王龁侄儿,双方关系十分密切。

王翦如今二十五岁,已经到了出仕之龄,本来仰仗王龁在军中地位,王翦此时出仕也能混个不错的职位。

然而,由于王龁处处受到吕不韦以及蒙骜打压,这些年在朝中过的并不顺畅。

王龁担心侄儿卷入漩涡中,才让他一直在乡间读书、养望,期待自家侄儿某天能够一鸣惊人。

“大王暴毙,咸阳城中肯定会风云莫测,叔父处于漩涡之中,也不知能否免受牵连。”

这段时间,王翦心中始终感觉有些不平静,这才会担心起远在咸阳的叔父。

“福伯,贲儿是否已经送走?”

王翦的儿子王贲年仅五岁。

王翦由于担心咸阳发生变故,以致叔父王龁被牵连,为了稳妥起见,已经事先安排人将王贲以及妻子送了出去。

他自己,却仍旧待在府上,静静等待着来自咸阳的消息。

“少主放心,小主人已经被送往秦、赵边境,那里有王家匿名购置的庭院,绝对安全。”

王翦听到这个消息,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些许。

“砰砰砰!”

然而就在此时,大门忽然被剧烈拍动着,王翦以及福伯皆是脸色微变。

“少主先进屋,我去开门!”

王翦摆了摆手,提起靠在地上的长剑,大步流星朝着门口走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王翦如今哪怕只有二十五岁,却已经颇有胆识,并非那种畏畏缩缩之人。

“何人敲门!”

来到门口以后,王翦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门,反而沉声询问。

“少主,是我!”

外面传来的急切声音,王翦不再有丝毫犹豫,急忙将门打开。

“少主,快逃!”

敲门之人乃是一位青年,正是王翦派去咸阳打听消息的心腹。

王翦闻言,不由脸色微变。

“发生了什么事?”

王翦将那人拉近屋内,压低声音询问道。

那人喘着粗气回答:“某听从少主之命赶往咸阳打探消息,不曾想咸阳城内已经戒严,根本没有进入城中。”

“饶是如此,某仍然打探到了些许消息。”

“王庭已经贴下榜文,将老将军以及不少秦国宗室列为叛逆,称这些人想要借着秦王驾崩之际,夺取秦国王位。”

“凡涉事之人,皆要株连亲族,以少主与老将军关系,纵然能够侥幸活命,恐怕亦会发配边疆,最终被劳役所累死。”

“少主还是赶快逃吧,恐怕要不了多久,官府缉拿榜文就会送到东乡,此事不逃,悔之晚矣!”

王翦脸色苍,急忙询问:“叔父如何了?”

那人脸上露出悲愤之色,沉默许久才哭道:“老将军被蒙骜射杀以后,尸首还被悬于城门之上。”

王翦身体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两人虽是叔侄关系,实则亲如父子。

王龁膝下无子,王翦又早年丧父,是以王龁对待王翦这个侄儿,几乎与对待亲生儿子没有丝毫区别。

这些年来,王翦能够无忧无虑习武、读书,亦是承蒙王龁照顾。

故此,骤然听到王龁身死的消息,王翦甚至有些承受不住这种打击。

“叔父绝对忠于王室,又岂会成为叛逆?此间绝对有隐情!”

好在王翦终非常人,很快就强行按捺住心中悲痛,双目通红的盯着报信那人。

“如今并非讨论这些之时,少主还是尽早离开东乡,乃至整个秦国吧。”

秦国律法完善而严苛,想要躲在秦国不被官府发现,极其困难。

殊不知,当年商鞅出逃秦国之时,想要借宿一晚,都因为没有照身帖,居然被旅馆老板拒绝。

秦人如果知情不报,藏匿罪犯的话,被查出来同样会被治罪。

为今之计,王翦只能在公文尚未抵达东乡之前,打个时间差逃往其余国家,才有可能不被官府捉拿。

“备马,准备离去!”

王翦也是果决之人,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没有再多说什么,吩咐福伯与那人备马,自己却是进入屋内,拿出了王龁早就为其准备好的令牌。

有了这个东西,王翦等人就能在秦国畅行无阻。

当然,这些令牌并不能随意使用,若是寻常时分王翦乱用被查到了,就连王龁也可能会被治罪。

不过事到如今,王龁已经身死,王翦也到了生死关头,自然不会去考虑太多。

三人牵着马,不急不缓的走到了城门口,城中士卒倒也没有阻拦。

他们刚刚离开东乡,就翻身上马开始朝着东边疾驰而去。

三人离开没多久,官府缉拿榜文就已经抵达频阳,待官差前往东乡捉拿王翦之时,却发现府内只剩下几个下人,王翦等主要犯人全都消失不见。

“速速发榜各处,画影图形捉拿王翦!”

频阳县令得知王翦出逃的消息以后,当即又惊又怒,急忙吩咐左右通知附近各个郡县官吏,请求他们相助缉拿王翦。

频阳县令倒也并非草包,知道王翦如果想要脱离危险,只能逃离秦国。

想要逃离秦国,就只能往东进入韩国或者赵国。

是以,频阳县令派人快马加鞭,以最快速度将缉拿公文送到通往赵、韩两国的必经之路上。

“踏踏踏!”

战马奔腾,王翦三人急匆匆赶路,终于离开了频阳统治范围,来到了洛水西岸。

“少主,过了洛水我们应该往哪边走?”

福伯看着奔腾不息的洛水,抬起头有些迷茫的问道。

“往北!”

王翦略作沉吟,回道。

福伯与青年听到这句话,脸上全都带着不可思议之色。

“少主,过了洛水往北走,那可是通往上郡方向,途中山林密布,道路崎岖,并不适合战马奔行。”

“上郡境内亦地广人稀,许多地方还有荒漠、戈壁,我们所带干粮不多,恐怕难以支撑下去啊。”

王翦微微眯起眼睛,说道:“我们纵马出城,官府定以为我等会走宽阔大道,一直赶往韩国或者赵国,若我们持续东进,很有可能会被官差拦截。”

“如果转道北上,走崎岖以及人烟稀少之地,暴露风险也会变小。”

“上郡偏僻,条件恶劣,官府定然想不到我等会从此地逃走,缉拿榜文的抵达亦会有所延迟,这就是我们逃生之机。”

两人闻言,虽仍旧有些担忧,却也心中拜服。

第一百二十六章 被擒

平周城外,数十赵国精骑四处驰骋,骑士们聚精会神,探查着附近状况。

平周与秦国上郡接壤,由于上郡地广人稀,是以很少看到秦国百姓。

苏默镇守平周以来,每日都派遣精骑突入秦地四处探查,若看到秦人踪迹,都会将他们捉拿起来。

只因这里极少会有人烟,只要出现秦人,就很有可能是秦国细作。

“那边有人!”

忽然间,为首那名斥候看到远方有人影晃动,急忙大声提醒身边袍泽。

紧接着,两骑远远离开了人群,站在远处观察着此地情形。

他们之所以如此做,乃是担心遭遇大队秦军,所有人贸然冲上去全军覆没,那样就没有士卒返回平周通风报信了。

“列队,上去看看!”

斥候首领看到两人处于安全区以后,才示意麾下士卒上前探查。

这些精骑都训练有素,他们虽只有十余人,却也组成了攻守兼备的阵型,所有骑士都手握长矛,脸上杀机凛然。

“踏踏踏!”

战马奔腾,发出轻微的脚步声,灰尘也被高高扬起。

“什么人,出来!”

斥候首领带着属下,来到一片小树林旁边,对着里面厉声喝道。

安静半晌,树林里却没有丝毫动静。

“再不出来,我等就要放火烧林了。”

逢林莫入。

斥候统领虽没有读过什么书,可常年在军队中摸打滚爬,也让他对树林有着天然的警戒和畏惧。

是以,斥候统领不愿冒险冲入树林,反而以放火作为威胁,想要逼迫里面之人现身。

“敢问诸位可是平周守军!”

就在斥候统领警惕防备的时候,一道雄浑而略显疲惫的声音,却是从树林里传了出来。

斥候统领眼神微微眯起,喝道:“正是,尔等何人!”

树林内之人闻言,再次发话道:“我等并无恶意,也并非秦国细作,只是不堪忍受秦国暴政,这才长途跋涉想要归入赵国。”

声音尚未完全落下,斥候统领就看到三个衣衫褴褛之人,举起双手从树林内走了出来。

这三人,正是从秦国逃出来的王翦、福伯以及年轻人。

他们渡过洛水以后转而北上,由于道路崎岖难走,不得已只能丢下战马。

三人东躲西藏,足足跋涉了一个月时间,这才赶到了秦、赵交界处。

相比起刚刚离开东乡的衣着翩翩,三人现在几乎算得上是乞丐了,看起来非常落魄。

“拿下!”

斥候统领却是没管太多,直接下令麾下士卒拿下三人。

“谁敢!”

那名给王翦报信之人正是小昭,小昭见赵国士卒想要拿下自己等人,当即怒吼出声,摆出了防御姿势。

“小昭休得无礼!”

王翦见状,却是拦下了小昭,继而满脸歉意的看着斥候统领。

他非常清楚,自己三人如今又累又饿,战斗力削减大半,若是引起了对方敌意,三人很有可能会被当场诛杀。

他可不愿意看到,自己没死在秦国境内,反而死在了赵人身上。

“这位将军,我等确是真心来投,并非秦国细作,若将军不信,亦可将我等拿下,只望将军能够善待我等。”

王翦熟读兵书,有志于统兵征战四方,对于赵嘉这位潜在敌人,亦是早就有所研究。

王翦非常清楚,别看申岐之地赵军战场上无比凶悍,非战争时期却是被要求的十分严格,不能随意虐待、勒索、杀戮平民。

没有得到允许,哪怕是秦国百姓,也不能随意杀戮。

正是因为知道这些,王翦才愿意放下所有防备,心甘情愿被赵军捉拿。

在王翦看来,哪怕被赵军擒拿,也好过死在秦地。

“拿下!”

本来看到小昭准备反抗,斥候统领已经起了杀心,可是看到为首那人如此识趣,他也略微放松了些许警惕之心。

自赵嘉入主申岐之地以来,对内施行仁政,对外更是四处招揽流民。

故此,有不少国家活不下去的百姓,都会冒险进入申岐之地,想要在这里分到房屋、田地。

当然,这些流民中或许也掺杂着其余国家的细作,想要进入申岐之地探听消息。

饶是如此,赵嘉仍旧没有因噎废食,反而鼓励接纳各国流民。

只不过,审核却变得无比严格。

斥候统领觉得,这三人不像是流民,也不像是细作,更像是从秦国逃难而来有身份之人。

当然,他只负责拿人,至于如何辨别这些人的身份,就不用太过担心了。

平周城内,苏默正处理着军务。

哪怕战争结束以后,苏默仍旧驻扎在平周,不敢有丝毫怠慢。

平周未完成的修筑工作,也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只要钱粮、人口足够,要不了多久也能将平周打造成一座要塞。

“公子吩咐过,莫要强征百姓修筑要塞,反而要调动百姓们的积极性,让他们主动踊跃参与要塞的修筑工作。”

“想要做到这点,修筑要塞百姓的工钱必不可少,汝定要严格监管,不允许有任何官吏从中贪墨,如有发现严惩不贷!”

齐轩听完苏默吩咐以后,重重点了点头。

两人如今配合越发默契,经历过那场大战以后,齐轩对于苏默更是感到彻底折服,心甘情愿待在对方麾下做事。

“都尉,今日斥候于城外捉拿了三位秦人,负责询问之人无论如何威逼,对方都不愿讲出身份,反而指名道姓想要见你。”

苏默放下了手中军务,眉头微微皱起。

他如今贵为平周主帅,各种军务非常繁杂,不可能每次有人进入平周城内,都要亲自召见。

“这三人究竟是什么情况?”

如今秦国内乱,不太可能发兵攻打赵国,所以是秦国探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齐轩答道:“三人虽未交代身份,不过以我观之,为首那位青年知书达理,气度非凡,其双手有厚茧,显然武艺非凡。”

“这种人,极有可能出身将门。”

苏默闻言,想起了秦国的内乱,忽然心中微动,眼睛也变得明亮起来。

“速速带我去见那三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 纵论天下(上)

平周城,牢狱内。

王翦哪怕衣衫褴褛,身上仍旧带着一种莫名气度,丝毫没有因为进入牢中而感到畏惧。

“少主,我们前来投奔赵国,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小昭却没有王翦这般稳如泰山,看着站立于远处的狱卒,脸上露出忧虑之色。

“何出此言?”

王翦转头盯着小昭,出言问询。

小昭苦着脸道:“老将军生前屡次攻赵,更是两围邯郸,纵然是震动天下的长平之战,最开始亦由老将军统兵。”

“以少主身份与才能,无论前往哪个国家都能受到重用,何必前来赵国?”

“纵然赵国碍于脸面接纳少主,也未必真会委以重任,若被闲置于赵国,岂不令少主屈才!”

小昭的担忧也并非毫无道理。

纵观王龁生平,几乎都是在与赵国征战,虽然几乎每次都没讨到好处,却也给赵国带来了极大创伤。

可以预料,赵人对于王龁并无好感,甚至会有仇视之心。

身为王龁侄儿的王翦,如今落魄逃往赵国,若是赵人记恨王龁,王翦恐怕很难在赵国立足。

王翦沉默半晌,忽然问道:“那么你以为,如今七国之中,哪个国家有最希望横扫天下?”

小昭闻言有些发愣,继而昂首挺胸道:“当然是我大秦!”

身为秦人,哪怕小昭忠于王翦,仍旧有种强烈自豪感,为自己国家的强盛而感到自豪。

事实上,以如今天下局势,也唯有秦国最为强盛,有横扫天下之势。

王翦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盯着小昭。

小昭见状,这才猛然发觉自己失言了。

他们以前的确乃是秦人,甚至为了秦国统一大业而奋斗,可是如今,众人已经成为秦国逃犯,乃是秦国官府所通缉的对象。

无论秦国再如何强盛,都与众人没有了关系。

相反,秦国越强,王翦为自己叔父及那些被株连亲眷报仇的希望,也就越小。

“少主,属下失言了。”

王翦摇了摇头,而后叹道:“你并没有说错,以如今天下局势,有实力与能力统一天下者,非秦莫属。”

“那你认为,除秦之外,其余哪国有机会与秦争锋?”

这次,小昭并没有再草率回答,而是思量许久后才说道:“赵人善战,本来能与秦争锋,奈何长平大败以后,国力大损,恐难有所作为。”

“齐国经由乐毅攻伐,如今只是偏安一隅。”

“燕本就为末流小国,前番更是被赵国大败,只能自保矣。”

“唯有楚国,虽屡次被秦所败,仍旧地大物博,带甲之士过百万,军师、经济都能堪堪与秦争锋。”

说到这里,小昭停顿了下来。

王翦仔细听着小昭的分析,最终却是摇了摇头。

“楚空有沃野千里,带甲之兵百万,却畏秦如虎,更兼楚王昏聩,楚之朝臣贪图享乐、不思进取,楚民怯懦、无敢战之心,若无其余各国插手,秦必亡楚。”

小昭奇道:“若楚国尚不能与秦争锋,其余各国恐怕更无此等能力吧?”

王翦目光变得深邃,叹道:“天下大势,虽迥异于用兵之道,却亦有异曲同工之妙,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若换做以前,赵国四面受敌,西部更是无险可守,随时都面临秦国攻伐,再加上太子偃才能平平,名将廉颇垂垂老矣,以致赵国亲黄不接,难成大业。”

“然,自从公子嘉横空出世以来,赵国局势就发生了天翻地覆之变化。”

小昭闻言,却是有些发蒙。

在他看来,赵国大破燕国以后,的确走出了长平大败的阴影,再加上夺去了秦国申岐之地,国力却是强于以前。

然申岐之地毕竟地处北方,缺乏人口,赵国并非真正意义强上了多少。

“还望少主细言之!”

小昭做出洗耳恭听状,旁边福伯浑浊的老眼亦是变得明亮起来。

福伯知晓自家少主有经天纬地之才,可王翦这么多年韬光养晦,才能大多不显于人前,想要听到对方纵论天下,也是非常难得之事。

王翦今日仿佛来了兴致,侃侃而谈。

“所谓天时,就是应当顺应大势,不能逆天而为。”

“天下统一,乃大势所趋,强并弱而壮己身,以致强者恒强,弱者恒弱。”

“长平大败,赵失天时,锐气已尽,几乎有亡国之患。”

“不想,燕欺赵壮者皆死于长平,以举国之力攻之,却遭逢大败,此战不仅令赵国一扫长平大败颓势,振奋赵人士气,还夺取了燕国不少领地及人口,充实己身。”

“随后,公子嘉极力促成六国合纵攻秦,合纵大军大获全胜,赵国再夺申岐之地,已有西出夺取天下之势。”

“前番蒙骜统兵十万攻申岐之地,却被公子嘉以三万骑兵所破,此举大损秦国威名而壮赵国声威。”

“赵一败燕举国之兵,二破秦东出之谋,三据十万秦军而斩之。”

“此三胜,令赵国一扫颓势,气势汹涌,此乃势也,若赵国将能以战养势,就能顺应天时。”

说到这里,王翦目光灼灼。

“孟子云,天时不如地利。”

“往之赵国,西有强秦虎视眈眈,东有燕齐两国暗中觊觎,南方又与魏、韩两国接壤,北方匈奴更是连年来犯,可谓四战之地,逢战必担惊受怕,恐有亡国之祸。”

小昭插话道:“难道如今之赵国,不是如此么?”

王翦摇头:“鄗代之战,燕国已被彻底击溃,赵联合齐国围困燕都,逼迫燕国让出武阳、葛城、平舒,失此三城,燕国不敢也无能力再贸然开启战端,否则恐有亡国之祸,赵东部燕国之患解矣。”

“如今之燕国,乃赵国附庸耳,虽心有不甘,却只能委曲求全。”

“特别是赵割让两城赠与齐国,令齐、燕这两个世仇从此接壤,不仅能够借助齐国压制燕国,亦能转移齐国视线,从此无暇谋赵,可谓一石二鸟之计。”

“且吾闻周子贵于齐,此多赖公子嘉之功也,周子知大局、晓大义,亦会力劝齐王交好于赵。”

“自此,赵之东部不足为虑矣。”

第一百二十八章 纵论天下(下)

小昭听到这里,脸上露出震惊之色。

他没想到,自家少主居然能从杂乱事情中,看到如此多东西,将局势分析的如此透彻。

“除了东部燕、齐两国,赵国仍旧三面受敌,恐怕也并不好受吧。”

不过很快,小昭就回过了神,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王翦目光好似不经意扫向外面,很快又将视线收回,继续侃侃而谈:“公子嘉迎娶楚国长公主,赵、楚两国关系密切至极,互为依仗。”

“韩、魏两国屡受秦国威逼,多年来丢城失地,不仅无力进犯赵国,还需仰仗赵、楚等国相助方能抵御强秦,是以赵国南方不足惧矣!”

“至于西方秦国,如今有公子嘉坐镇申岐之地,平周、土军要塞皆可抵挡十万精兵,秦国想要从此地攻入赵国,并不容易。”

“赵有南方楚国这个盟友,更有东方燕国这个附庸,还有齐相鼎力支持,如今已成合纵中心,秦若攻赵,诸国必然救援。”

“更何况……”

说到这里,王翦停顿了下来,脸色有些变化。

“更何况,嬴政继位没有得到宗室真心认可,兼其年幼尚且不能理政,纵有吕不韦以及蒙骜鼎力支持,至少也需要十年时间方能大举东进。”

“赵国能否再度崛起,能否真正与秦争锋,就看这十年如何发展了。”

小昭听到这里,恍然大悟,不过还是说道:“虽说赵国东、南、西三个方位,此后压力都会大减,然其北方匈奴连年寇边,亦牵制住了赵国大量军队,消耗钱粮无数。”

“匈奴未定,十年时间赵国未必能够强大到足以抗衡秦国。”

不得不说,小昭跟随王翦多年,哪怕只是其身旁一名小厮,却也颇有见地,说起话来有理有据。

“匈奴么?”

王翦抬起头,眼睛微微眯起,而后呢喃道:“若吾所料不差,要不了多长时间,赵国恐怕就会对匈奴出手。”

“赵若能平定匈奴,北疆就再也不是祸患源头,反而会成为赵国战马以及人口出产地。”

“就是不知,赵国有没有那个魄力,李牧有没有那个能力了。”

此时王翦尚且只有二十五岁,却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度,也让小赵与福伯折服。

“赵若能平定匈奴,虽处于四战之地,地理劣势却也消失无踪。”

而此时,苏默与齐轩两人,穿着寻常狱卒甲胄,正站在不远处细细聆听着。

两人越听脸色越凝重,瞟向王翦的眼神中也充满了惊奇。

小昭缓缓回过神,再度插嘴道:“少主先前说过,天下大势,虽迥异于用兵之道,却也有异曲同工之妙,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赵本不占据天时、地利,却因公子嘉之故,而有所改变。”

“少主既然已经讲到天时、地利,何不再谈谈人和?”

王翦目光深邃,道:“廉颇、乐乘、乐间都乃当世名将,李牧吾亦观察许久,乃潜龙在渊,腾必九天。”

“至于公子嘉,更是能文能武,勇武果决之辈,为君、为帅、为谋士皆可,乃不世奇才也,其麾下苏默、司马尚,亦有大将之资,假以时日必成气候。与赵国相比,其余诸国哪怕是秦国,将领都大有不如。”

小昭听到这里,却是说道:“话虽如此,然赵国缺乏能够统筹大局之策士,虽名将辈出,恐怕亦抵不过一个反间计啊。”

王翦却是摇头道:“难道汝没有发现,公子嘉麾下有两名楚人,分别唤作李斯、范增么?此二人虽尚未真正扬名天下,然以公子嘉之慧眼,若非二人果有真才实学,又岂会折节下交?”

“如今赵国,因公子嘉之故,几乎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一旦公子嘉执掌赵国,又能趁着秦国内部不稳之际迅速发展,未尝不能重现昔日辉煌。”

“若赵尚难与秦争锋,其余各国,恐怕都只能为秦所鱼肉矣。”

说到这里,王翦却是摇头叹息。

“少主缘何叹息?”

王翦喃喃自语:“可惜公子嘉功高震主,哪怕赵王丹并不在意,太子偃恐怕也会将其视作王位最大竞争者。”

“吕不韦前番派人入赵散播流言,亦是为了离间其父子二人关系,意欲捧杀公子嘉。”

“若不能处理好这件事情,公子嘉莫说与秦争锋,恐怕身家性命都难以保全啊。”

“啪啪啪!”

就在此时,鼓掌声却是从远处传来。

王翦三人转头望去,看到几位狱卒打扮之人踱步而来,为首之人边走边鼓掌,脸上却是露出凝重之色。

“敢问阁下乃是何人?”

为首那人虽穿着狱卒服饰,说话间却有种难以描述的气度,此人正是平周守将苏默。

王翦并没有答话,先是细细打量苏默一阵,继而叹道:“吾闻苏默起于军伍,为平岐君公子嘉所器重,力排众议令其驻守平周,凭借五千守军挡住十万秦军,令蒙骜不得踏足平周丝毫。”

“敢问阁下可是平周守将苏都尉?”

齐轩等人闻言,尽皆色变。

苏默如今可是穿着狱卒服饰,对方却能一眼看穿身份,这如何不让众人感到惊讶?

苏默却是眼睛微微眯起,反问道:“吾身着狱卒服饰,阁下何以能够断定,某就是平周守将?”

王翦微微一笑,甩了甩衣袖,努力让破烂不堪的衣服变得平整些许,而后目光灼灼的盯着苏默。

“吾被押解入牢时,已经仔细观察过牢中狱卒以及典狱,从未看过阁下以及身后那位壮士,两位虽身着狱卒服饰,却由典狱及狱卒恭敬伺候左右。”

“阁下气度非凡,虽言语不多,却依稀可见杀伐之意,此为军中优秀将官独有气质也。”

“联想吾前番欲见平周守将苏默之事,故冒昧有此猜测,若有不妥之处,望海涵。”

王翦声音平淡,哪怕衣衫褴褛,却有种盎然向上的自信力与感染力,纵然已经颇有名望的苏默,亦不由对其刮目相待。

“阁下慧眼如炬,平周守将苏默有礼了!”

到了这个时候,苏默哪里还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乃是非常有才学、有能力之辈。

苏默可是知道,自家公子对于有才之士,多么求贤若渴。

眼前这种人无论有何身份,只要来到了申岐之地,自己肯定要尽力招待,说不得就能为公子再招揽到一位贤才。

第一百二十九章 喜得麟儿

都邑中阳,平岐君府。

以往井然有序的平岐君府邸,此时却乱成了一锅粥,所有人都在焦急等待着。

哪怕面对十万秦军犯境,哪怕知道土军要塞丢失,都未曾有太大担忧的赵嘉,此时却宛如热锅上的蚂蚁,搓着双手在屋外不停徘徊。

范增、李斯、司马尚等人,亦是满脸焦急。

“啊,啊,啊!”

芈芙痛苦的喊声再次传来,赵嘉感觉心都纠在了一起,恨不能冲进屋内握住妻子玉手,却终究还是忍住了。

他知道,如今只能依靠芈芙自己与产婆,自己根本帮不上太大忙。

只不过,赵嘉心中始终平静不下来。

两世为人,赵嘉却从未有做父亲的经历,初次面对这种事情,心忧自然难免。

他额头上已经布满汗珠,满脸焦急的在庭院内来回转悠,还时不时停住脚步,扬着脖子朝屋内张望。

“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公子莫要担忧!”

李斯虽然也心忧,可是看到赵嘉这个模样,也只能出言安慰。

“是的,本公子不急,不急。”

“芙儿母子定能平安!”

赵嘉知道自己身为主君,无论何时都不能表现的太过焦急,否则会影响到属下情绪,故此只能挤出难看的笑容,强行掩饰住内心的焦急。

“哇!”

就在此时,嘹亮的婴儿哭喊声从屋内传来,芈芙痛呼声也随即停止。

婴儿的哭声仿佛天籁之音,瞬间抽空了赵嘉浑身力气,就连灵魂都仿佛要离体而去。

“生出来了,生出来了,是个男孩儿!”

几乎在同时,产婆声音从屋内传来,带着强烈的兴奋以及如释重负。

为赵嘉这等大人物妻子接生,自然是产婆足够夸耀一辈子的事情,若是顺利接生,也能得到大笔赏钱。

可惜的是,隐藏在荣誉及奖赏背后,也同样带着巨大风险。

假如产婆不能保得母子平安,非但得不到荣誉以及奖赏,甚至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哪怕平岐君赵嘉性子温和,对待下人都非常友善。

然赵嘉生活在战国末期这么多年,再加上长期身居高位,思想观念自然而然也受到了很大影响。

真要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就连赵嘉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迁怒于产婆。

就算赵嘉忍住了愤怒,其麾下将官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哇!”

婴儿嘹亮的啼哭声再度响起,赵嘉终于从惊喜中回过神,就急吼吼朝着屋内冲去,想要看看自己妻儿。

“公子不可,万万不可!”

司马尚等人见状,急忙上前抱住赵嘉,死活都不让其进入产房。

“拦我作甚,我要进去看看妻儿!”

李斯苦劝:“男子进入产房不详,公子万万不可进入啊!”

赵嘉闻言,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无法改变这个时代人的想法,也只能按捺住急切的心理,静静等待着。

“快,将准备好的那张木弓挂于门左!”

李斯拉住赵嘉以后,就急忙指挥着下人,开始张罗各种事宜。

《礼记》有云:子生,男子设弧于门左,女子设帨于门右。三日,始负子,男射女否。

按照这个时候的礼仪,生了儿子要悬挂木弓于门左,父亲三日后可以拿下那张木弓,随后背着自己儿子,挽弓朝不同方向射出六支箭矢,分别代表天地四方。

“规矩真多!”

看着忙碌的众人,赵嘉暗中苦笑,却也只得随大流,任其折腾。

“嘎吱!”

小半个时辰缓缓过去,产房房门终于被打开了。

这个时代,生小孩可不像后世电视剧那般,刚刚听到婴儿哭声,产婆就能把婴儿抱出来了,大户人家新生儿降世,从洗澡到更衣都有着严格要求。

产婆这么快出来,也是因为担心赵嘉太过焦急。

“我儿!”

赵嘉看到儿子被抱了出来,脸上当即露出狂喜之色,踏步上前就准备接过自己儿子。

“公子万万不可!”

却不想,就在赵嘉准备抱过自己儿子的时候,产婆却是侧身躲过,连呼不可。

“婴儿出世三日以内,每日都要焚香沐浴,洗去晦气以后,方能让公子接触。”

赵嘉闻言,当即十分尴尬的收回了自己双手。

他伸长脖子看着被蜀锦包裹住的儿子,待看到对方那皱巴巴的额头以后,不由眉头微皱。

在赵嘉看来,刚刚出生的婴儿不是应该粉雕玉琢、极其可爱么,为何会如此难看。

产婆好似看出了赵嘉心中疑惑,道:“新生婴儿本就如此,待三五日过后,皮肤就会变得光滑如绸缎。”

赵嘉闻言,这才长长舒了口气,而后问道:“公主身体可好?”

产婆急忙点头:“母子平安!”

“恭贺公子喜得麟儿!”

范增、李斯、司马尚等人,见产婆抱着婴儿出来,脸上全都露出振奋之色。

他们踏步上前,纷纷对着赵嘉作揖,而后大声恭贺。

对一个集团而言,后继有人乃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赵嘉现在有了儿子,也代表申岐之地有了未来。

赵嘉麾下文武,从此也被吃了一颗定心丸。

面对众人的恭贺,赵嘉亦喜笑颜开,毫不掩饰心中喜悦的大笑数声,随即喝道:“重赏产婆,在场所有人也都有赏!”

产婆及众人闻言,脸上皆露出喜色。

“小公子降世,君可曾为其想好了名?”

就在众人欢欣鼓舞的时候,李斯却是眼珠转动,上前一步小声询问。

他比范增更早跟随赵嘉,亦深得赵嘉器重,只是范增的到来,却让李斯感受到了些许危机感。

现如今,赵嘉长子出世,李斯若能趁机为其取名,必然贵于长公子。

赵嘉瞥了李斯一眼,却是笑道:“吾子之名早已想好,单字一个政字,望日后赵国政治清明,政权稳固,政清狱简,政通人和!”

给自己儿子取名政,赵嘉还有另一层想法。

历史上,统一天下之人乃秦始皇嬴政,不过对于嬴政究竟如何称呼,究竟是嬴政、秦政还是赵政,史学界也有不少争议。

赵嘉不想理会那些,只是暗中期待着,纵然自己不能横扫六国统一天下,自己儿子也能像历史上秦始皇那般,成为华夏历史上第一个皇帝。

有了穿越经历的赵嘉,也带着些许迷信。

他觉得,赵政这个名字,应该能给自己儿子带来大气运。

第一百三十章 初见

赵政诞生第三日,整个平岐君府张灯结彩,无数勋贵、将官络绎前来拜访。

就连在邯郸负责统领王城禁卫的赵亘,亦带着赵王的祝福,以及厚礼前来拜贺。

之所以赵亘来的如此迅速,乃是因为芈芙尚未生产以前,赵王就心忧自己重孙,让赵亘算着日子提前出发。

至于楚国以及诸侯那边,尚且不知赵政降生之时,还没有派遣使者来贺。

平岐府熙熙攘攘。

李斯、范增两人衣着光鲜,负责招待往来宾客。

“君上,吉时已到,请为小公子焚香沐浴!”

司仪趋步走到赵嘉身旁,脸上带着恭敬之色。

君上,本乃臣子对于诸侯敬称,申岐之地算得上是国中之国,赵嘉身为平岐君,以如今之身份地位,也勉强有资格被称作君上。

当然,称呼赵嘉君上之人,多为申岐之地官吏,或是其麾下门客。

似赵亘等人,要么称其为平岐君,要么唤其为公子嘉。

“诺。”

赵嘉微微颔首,带着亲近之人进入屋内,目睹了儿子赵政焚香洗浴的整个过程。

足足花费了半个时辰,繁杂的礼仪才结束。

“君上,请负小公子!

赵嘉知其意,上前任由众人将赵政裹在自己背后,而后有些小心翼翼迈步来到门口。

此时,所有宾客都凝神静气,等待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三天时间,小赵政那皱皱巴巴的额头,也变得光滑了许多,他此时睁着乌黑的大眼睛,哪怕被众人围观,仍旧没有哇哇大哭,小脸上反而满是对这个世界的好奇。

“取弓!”

司仪话音落下,赵嘉就背负着儿子赵政,亲自解下了挂在门上的木弓。

“送箭!”

司马尚双手捧着箭壶,箭壶内有六支箭矢,而后恭恭敬敬站在赵嘉身旁。

“一射黄天,以敬上苍!”

赵嘉从箭壶中拿出一支箭矢,而后抬头望天,弯弓搭箭,眼睛微微眯起。

六支箭矢,箭头都以木头打造,却也并不锋利。

饶是如此,当赵嘉将弓弦拉满,而后朝天射出以后,箭矢仍旧宛若流星般消失在天际。

“二射厚土,以敬大地!”

赵嘉在司仪的指挥下,先后射出六箭,分别代表天地四方,此六箭,也代表了新生儿赵政未来所能够经历的一切。

“咯咯咯!”

当六支箭矢全部射出去以后,小小的赵政忽然在赵嘉背后挣扎起来,挥舞着洁白如玉的手臂,口中发出‘咯咯’笑声。

众宾客见状,皆惊奇不已,认为此子不凡,日后必成大器。

礼仪十分冗杂。

赵嘉却没有丝毫不耐烦,只因自己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两世为人的第一个孩子。

此时的赵嘉,忽然感觉自己成熟了许多,肩膀上也多了份沉甸甸的责任感。

再繁杂的礼仪,终有落幕之时。

三日婴儿受洗只是开胃菜,满月酒方为大事,那个时候赵王室以及楚王室,甚至是其余诸侯国,都可能会派遣使者前来祝贺。

毕竟,赵嘉如今可谓名满天下,有直追信陵君魏无忌的趋势,也值得诸侯慎重对待。

卧室内,赵嘉抱着赵政玩耍。

“唔唔唔!”

赵嘉将赵政高高举起,在屋内转着圈圈,小赵政睁着乌黑发亮的大眼睛,嘴里发出了‘咯咯’笑声。

儿子出生之前,赵嘉还担心其不好带,毕竟赵嘉也见识过不少爱哭闹的小孩。

只不过,赵政的表现令赵嘉感到十分惊奇。

这个小家伙虽刚刚出身,却已经表现出了与寻常婴儿迥异的一面,他极少哭闹,反而非常爱笑,而且胆子特别大,也丝毫不怕生。

赵政想要大小便的时候,居然会提前哇哇大哭,这让所有人都感觉十分惊奇。

“这小家伙,不会也是个穿越者吧?”

赵嘉在感叹自己儿子不凡的同时,心中有时候居然也会蹦出如此荒诞的想法。

“君上,平周来人!”

就在赵嘉逗弄小赵政开心的时候,却是听到了门外护卫的声音,不由眉头微皱。

“秦王、吕不韦自顾不暇,按理来讲平周应该并无大事发生才对,苏默为何此时派人来到中阳?”

心中虽然疑惑,赵嘉终究还是不敢怠慢,将小赵政交给奶妈照顾,自己却是前去客厅,准备接待平周来人。

“末将拜见君上,也祝贺小公子降世!”

赵嘉刚刚进门,就看到身着戎装的齐轩踏步上前,郑重作揖行礼。

如今正值盛夏,哪怕申岐之地地处北方,却也酷热难耐。

身着甲胄的齐轩,此时已经满头大汗,额头上发髻都已经被汗水浸透,身上也散发出浓烈的汗臭味。

赵嘉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厌恶之色,反而十分惊喜的踏步上前,双手紧紧握住了齐轩双臂。

“齐轩,居然是汝亲自返回中阳!”

赵嘉面露惊喜之色。

赵嘉与齐轩二人,当初在邯郸城内还有些小矛盾,齐轩原本也是赵迁的狗腿子。

只不过,后来燕国倾力攻赵,齐轩身为勋贵子弟,本可想办法免除兵役,却仍旧执意加入军队,抵抗燕军,又正好在赵嘉麾下任职。

生死间的袍泽之情,乃世间最伟大的友谊之一。

战场上,两人都放下了以前的过节,反而开始相互敬重,纵然战争结束,齐轩仍旧没有选择回家继承爵位,反而继续待在赵嘉麾下,想要凭借自己建功立业。

对待齐轩,赵嘉自然也有好感。

因为从齐轩身上,赵嘉看到了这位曾经邯郸纨绔的另一面,看到赵国勋贵子弟亦有热血的一面。

此时的齐轩,果不负赵嘉所期待,不再似以往那般肥胖,反而变得沉稳而精悍,身上更是带着行伍间的彪悍之气。

“齐轩,汝此番回到中阳,所为何事?”

拥抱过后,赵嘉这才注意到,屋内居然还有一位陌生青年男子,这才收敛情绪,出言询问。

赵嘉深知,若非有重要事情发生,齐轩绝不会亲自返回中阳。

齐轩闻言,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他掏出一封书信递给赵嘉,而后附耳轻声说道:“苏默都尉有言,此人有匡扶社稷之才,请公子务必对其委以重用。”

赵嘉眼睛不由微微眯起,而后不动声色的接过了书信。

第一百三十一章 公子亦知王翦乎

赵嘉接过书信,却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观看,反而将目光放在了年轻人身上,细细打量着。

苏默是赵嘉发掘出来的后起之秀,对于这位沉稳、干练的可造之材,自然也是非常了解与喜欢。

别看苏默不怎么说话,内心深处却也有着强烈的傲气,只是寻常人感受不到苏默的傲罢了。

却没想到,苏默居然会如此推崇眼前年轻人。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解释:眼前这位气度非凡的年轻人,的确有着过人才能,就连苏默都感到折服。

将书信收入怀中,赵嘉转身走到年轻人身旁。

“王翦见过公子!”

而此时,王翦终于有所动作,起身郑重朝着赵嘉行了一礼。

“王翦?”

骤然听到这个名字,赵嘉脸色顿时有些变了,内心深处更是翻起了滔天巨浪。

王翦,何许人也?

恐怕稍微有些熟悉历史之人,都知道王翦乃战国四大名将之一,乃秦始皇嬴政麾下头号大将,为秦始皇横扫天下立下了赫赫战功。

不谈其他,历史上李牧正是被王翦用反间计所杀,而后也正是王翦统兵灭掉了赵国。

历史上有关王翦的最早记载,乃是在秦始皇十一年,也就是距离如今十一年以后。

王翦初次领兵,仅仅接管兵权十八天,便令军中不满百石的校尉回家,并从原军队十人中选出两人留在军中。

也就是说,如果王翦接管的军队本来有十万,被其留下来之人只有两万人。

毫无疑问,剩余两成秦军皆为军中精锐。

王翦就用这仅存的两成秦军,攻下了赵国阏与,而后连续攻取赵国九座城邑。

此战,王翦崭露头角。

对于那段历史,赵嘉前世也有些许了解,王翦去掉八成秦国士卒,只留下两成攻打赵国,有去糟存精的意思。

不过来到这个时代,真正了解过秦**功授爵的体制以后,赵嘉才明白,为何王翦让八成秦军回乡,反而会让剩余秦军士气大振了。

若是换做其余诸侯国,有将领敢这么做,恐怕留下来之人都会军心动荡,心生怨念。

秦国却大不相同,只因秦国独特的军功授爵制度。

首先,对于没有爵位的普通士卒而言,斩首一级就能获得一级爵位,只要有士卒在战场上能杀敌一人,就可以从平民变为公士。

按照秦律:公士爵位,可得赏赐田一顷、住宅一处、仆人一个。

五十亩地、一处住宅加上一个仆人,对于普通人而言,绝对是天大赏赐,故此没有爵位的秦国士卒,作战之时都非常英勇,就是为了得到奖赏。

只不过,秦国律法非常严谨,战功也并不那么容易获取。

想要获得爵位,不仅仅要注重个人勇武,还要注重团队作战,秦律讲究赏罚并重,假如一伍之中有一人战死,其余四人即获罪;如有二、三人战死,其他人的罪名更重。

将功折罪的唯一方法就是杀敌:一人战死,须杀敌一人;二人战死,须杀敌二人。

故,秦军要想得到‘斩一首爵一级’的奖赏,前提乃是所在队伍斩敌首级,大于己方死亡人数才行。

这样一来,士兵要想获爵位并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因为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交战双方的武器装备相差无几,又是近身肉搏战,再加上秦军也良莠不齐,想要在战斗中只斩杀敌人而自己不受损失,几乎是不可能的,若己方伤亡大于斩首数,不仅无功反而有罪。

当王翦剔除所有不敢战之人以后,全部留下精锐之士,士卒们才会士气大振。

因为想要获取战功,也要计算整体战功,必须要斩首数量大于己方伤亡数量才行。

如果军中有人拖后腿,哪怕个人再勇猛,想要获得战功也非常困难。

更何况,对于秦国将官而言,不再看个人斩首数量,而是看整体队伍斩首数量,以及最终胜负,想要获取军功越来越难。

秦律有云:得三十三首以上,盈论,百将、屯长赐爵一级。

所谓盈论,也即是满额论功行赏,上至将官下至士卒都有赏赐,当然前提是百人秦军斩首三十三级,是在己方伤亡小于斩敌方首级的前提下,并且必须最终获胜。

否则,百人将有过无功。

这种特定的军功授爵制度,导致秦国将官以及士卒,都想要以最小牺牲获取最大斩首数,如此方能获得军功赏赐。

王翦让那些非精锐士卒回家,没有了累赘,反而会让留下来的秦国精锐,有更大机会获取战功,这才让留下来的精锐们士气大振。

王翦首战,就是通过对秦**功授爵制度的熟悉,以及对秦国士卒心理的掌控,这才以少量精锐秦军攻下了十座赵国城池。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王翦开始真正崭露头角。

从秦始皇扫除内部隐患亲政以后,王翦就成为秦始皇手中最锋利的利刃,除了扫灭韩国以外,其余五国的灭亡,都有王翦及其子王贲的身影。

如此名将,今日忽然出现在赵嘉身旁,他又岂会不感到激动?

这个时候,哪怕没有苏默的极力举荐,赵嘉也会不惜代价将王翦这位名将留下来。

别看赵嘉如今风光无限,麾下真正能堪大任的将领,却是极度缺乏。

苏默、司马尚两人,都还需要历练,他们无论眼光还是格局,都没有办法与王翦相提并论。

至于廉颇、李牧,虽与赵嘉较好,终究并非赵嘉臣子。

赵嘉未成赵王以前,廉颇、李牧不太可能听从赵嘉调遣,也不太可能为赵嘉征战。

那么王翦的到来,对于赵嘉而言就好似雪中送炭了。

“吾尝闻王龁将军有一侄儿,其虽隐于乡间,却熟读兵书,能文能武,有经天纬地之才,不知阁下可是东乡王翦?”

王翦闻言,不由脸色微变:“公子亦知王翦之名乎!”

也怪不得王翦会如此惊讶,他虽自忖有真才实学,奈何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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