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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妖录》


第1章 我要朱匀有去无回

1

清河县外十里荷塘,对面便是河镇。十年前的河镇并不受人重视,直到一家店和一个人的出现,清河县人才关注起河镇来。这家店,名为“聚仙楼”,店中人皆为美貌少女,即便是烧火打杂的也水灵得使人垂涎。这个人,名叫朱匀,字鹏均,乃是清河县出的第一个文武之才。

夏日炎炎,清风吹拂,十里荷塘水波微荡。小舟上的少女惹人怜爱,她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糯米小牙,腰间的轻纱也随风漂浮。她任凭小舟随波漂游,手采荷花,剥着莲子,直到小舟漂到弯弯的拱桥下,她才起身向桥上的青年柔目望去。

“鹏均,让你久等啦!”

“青儿,我可上船吗?”

“这小舟只能坐两人,”她惦着脸,细声道:“这空位就是为你而留。”

朱匀抿嘴一笑,一个起身,从拱桥上跳下,落到舟上时,那舟也不摇动。好在他自幼习武,对力道的掌控运用自如,是以从桥上跳到舟上也没让小舟左右晃动。他动作优雅,拂袖弯腰,轻轻落座。

“青儿,我不日将上京赶考。”

她“嗯”了一声,不舍之情不予言表。

“我已于令尊疏通,等我高中之时,就是我迎娶你之日。”

“嗯!”淡淡的声音中充满了幸福感。

“可这一走,也不知多少时日。”他叹了口气,“十里荷塘,夏色怜人,伊人在舟,我寄倾心于荷月,随风相送伊人情。”

“我把郎才心相望,夜里孤寂无人知。”

朱匀听出了青儿的相思。他这一走,青儿每每思恋之时,总免不了会孤单。于是,他温柔的抚摸着青儿的脸颊,声音十分细腻,“我在心里记挂着你,无论身在何处!”他从怀里摸出半块玉石,放到青儿手中,又紧握住她的手,“这石头里记着我的相思,早已被我心捂热了,愿它陪伴你,如同我在你身侧。”

她握住玉石,石头是坚硬的,就如同她与朱匀的情谊一样坚不可摧。她优思片刻,细声道:“只怕你以后会怪我!在你归来之时。”

“怎么会呢?永远不会!”

“你父亲说你儿女情长,怕耽误了仕途。上京赴考,不思孔孟,而思鄙女,落榜之时,怕是会迁怒与我了。”

朱匀哈哈一笑,笑得开朗,笑得体贴,青儿的优思都在这笑声里消散了。他说:“青儿,你在我心中,比孔孟重要!比功名重要。还记得师父曾罚我抄《道经》十遍的事吗?”

她点点头,微笑道:“记得,那是你十二岁时,要备考乡试,你却陪我泛舟,误了课时,先生骂你,又迁怒与我,说我耽误你的才华。”

“我那时对师父说,我心存于荷塘,不在经纶之间。”朱匀将青儿拥入怀里,“从那时起,我就只想守护着你。只因你在荷塘,我心就存于荷塘,若你在远方,我心便存于远方。”

夏色撩人,荷塘中的恋人相依相偎,沉浸在幸福甜蜜之中。远处的河岸上,妒忌者怒目而视。黄郎与朱匀本是同村发小,同窗求学,又拜在同一武师门下。二人虽往来不多,但也没有嫌隙。后来,黄郎自负其技,挑战师父将其打伤,却被朱匀打败,自此便对朱匀怀恨在心。两年前,他对李向才独女李芷清产生了情愫,却也知道青儿与朱匀情意相投。从那时起,他的眼里就更容不下朱匀了。

“你去安排一下,”黄郎对身后的大汉说道:“我要朱鹏均有去无回。”

“是,少主。”

“把他人头带回来,要他身首异处。”他又扫视了一遍荷塘,阳光下,荷塘的景色尤为和美。他说道:“既然这荷塘是他俩定情之地,那我就叫他永沉于此。有这十里荷塘做墓,也不枉朱鹏均荷塘才子的名头了!”

“是,”大汉又顿了顿:“少主不去赶考吗?你满腹经纶,文韬武略,又精音律,这等才华,未必不能高中。”

黄郎“哼”了一声,瞪着下属,愤愤道:“我有自知之明!不要再让我听见溜须拍马之言!明白了吗?”

“明白,”大汉连忙低头“诺”了一声。在他眼里,少主真真不可侵犯,既要对其忠诚又要带着敬畏。

片刻过后,大汉又说道:“少主,这朱匀武艺高强,我怕不是对手,杀不了他。”

“聚仙楼的人会帮忙,”黄郎嘴角微微上扬,但那却不是笑。

聚仙楼中飘来一缕芳香,其间还夹杂着些微清淡菜香。房帷之中隐隐约约,似乎被一种神秘感包裹着。粉色衣衫的少女将一碗荷叶粥端进帘子里,里面的少妇伸出芊芊玉手,将荷叶粥接下,但只喝了一口,便发怒将碗打翻在地,接着尖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老娘算是白养你了,拿这畜生的东西糊弄我。你名下七八个女厨都是什么东西!连一碗粥都做不好。”

“宫主,”少女的声音颤颤巍巍,“这确实是男人的……”

“老娘得道之前,遍尝万物,这味道还不清楚?嗯!”她大口喘息着,似乎重病在身,一阵叹息后,她的声音才变得温和起来,温和得让人听着发憷,“女儿啊!听说有个叫黄郎的公子哥是你心上人对不对?我倒想见见他怎生模样,竟然能迷住了我的女儿!”

“宫主,不要!”少女受到威胁,立即跪地,“求你别伤害黄郎!”

“女儿,放心吧,我不伤害他。可你办事总得机灵点!哼!”

粉衣少女退出房帷,来到楼下,又连忙往后堂走去,过了走廊,来到后院。后院中站着一排少女,见着来人皆低头不语。粉衣少女扫视了一遍,将目光定在第二个少女身上。

“文娘,本月的荷叶粥归你所做?”

文娘不语,只是怯怯懦懦的站着。

她怒目而视,“给你三日时间,再做一碗,若是做的不好,就送你回去吧。”

“别!求你了,”文娘扑地跪倒,颤抖道:“求你了,少宫主,我不回龙地宫。”

“那就在三日之内做好荷叶粥。”

“少宫主体谅,这碗荷叶粥至少也要半月才能做好,三天如何能成?求少宫主相救,龙地宫如今是不能去的,我等女厨去了可比死更难受。”

“那好,你去给我办件事,这荷叶粥的事情,我就帮你。”

第2章 你的梦很美

“少宫主请讲,只要不逼我做荷叶粥,不送我回龙地宫,其余任何什么事情我都愿做。”

“我要你以死谢罪,你也办吗?”

文娘不语,将头埋得更低了。若是做不了荷叶粥,宫主会让她生不如死,而送去龙地宫就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最好方法。

“不会让你去死,起身,随我来。”说完,粉衣少女朝众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退下,然后将文娘带到自己的闺阁之中,这才说道:“这河镇有两大宝,一是男人的福地,一是女人的梦乡。我们聚仙楼人人貌美如花,可谓是男人的福地。那朱匀英俊潇洒,文武全才,是河镇少女的梦中郎君,可谓是女人的梦乡。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一地不容二宝。科举在即,那朱匀上京赶考,正是机会,你去把他除了。”

“遵命!”文娘说道。对于她而言,杀个人可比做荷叶粥轻松多了,但她也知道荷塘才子朱鹏均与聚仙楼素无往来,也无隔阂,便说道:“少宫主,我们隐居于河镇,你说了要与本地人融洽相处,虽说杀人轻而易举,可你为什么要朱匀死?对于我们,可没有一地不容二宝的说法。”

粉衣少女瞪了文娘一眼,“你想做荷叶粥吗?”

“我这就去。”

“别忙,从河镇上京赶考,必然要路过松阳岗。你不识路,先去把黄郎请来,之后自有人给你带路”

闺阁之内,芳香四溢。这充斥着女子香的华丽屋子里,使人心神荡漾,若是床榻之上还坐着个妖娆魅力的少女,那几乎能让男子野性大发。但黄郎情有独钟,除了青儿,对其他女子从不多看一眼,即便凤蝶姑娘一往情深,他也只是当做此女为生意上的朋友。

为了接见黄郎,凤蝶刻意脱下粉色外衫,换上轻盈而华美的紫衫,还在腰间束了一条柔滑的丝带。

“我帮你做掉朱匀,你对我有何感谢?”凤蝶将手搭在黄郎肩上。最初相识时,她的举动会引起黄郎反感,但现在,黄郎已经习惯她有意无意的亲密行为。

“心里感谢,张嘴说说出来而已。”黄郎说道:“除此之外,你要我做事也行。我不愿欠别人的。”

“好,黄公子真是快人快语。”她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但内心却有些不忍。她从檀木的小抽屉中取出一把紧致的匕首和一个紫金碗,送到黄郎面前,说道:“我要你一碗血,你给吗?”

黄郎怔了一怔,不明所以,问道:“你要我的血做什么?”他心里泛起一丝惊惧,传闻世上有妖,食人血,延寿命,“难道你是妖精?”

“我就是妖精,”她扭了扭的身子,姿态妖娆,又露出使人心绪不稳的媚笑,轻声问:“我像妖精吗?”

“很像!”黄郎冷冷的道。

“只是像,那就说明并不是。”她坐下来,收起那副妖娆姿态,正色道:“我聚仙楼人人美貌,又武艺高强,自然是有独到的练功法门,可我母亲却练功走火入魔,容颜衰老过快,虽然不满四十,面容却八九十岁一般。我遍观医术,得一古方,需要男子血液做药引,所有求你相赐。”

闻言,黄郎还是半信半疑,但他心知此女对他情愫颇深,若非有难,不会相求,更不会起心害他,所以就拿起刀隔开血脉,流了一碗后便立即点住穴道止了血。凤蝶便又从抽屉里取出伤药,只涂抹了一点,那伤口便开始愈合。

“这真是治伤的灵药!”

“这药名为水虫膏,你若需要,我送你吧。”

“不必了,这清河县没人能伤我,除了那些与我相欠的人。”他看了看那碗血,欲言又止,之后便起身离开了。

黄郎走后,凤蝶进入后厨,将这碗人血融入荷叶粥,又熬了半日,夜晚时分才将这“气血荷叶粥”端进宫主房帷。这气血荷叶粥原本须得熬制半个多月,但凤蝶自有独特法门,又有了现成的人血,所以半日就成。

聚仙楼凤栖宫主接过气血荷叶粥一饮而尽,那甘甜的味道使她心向往之。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取出铜镜照看,那本来衰老的面容竟然缓缓舒张,像是施了妖法,片刻功夫就变得如十八九岁的少女一般。

“女儿,这碗粥与往日不同。往日的粥喝了,还需半日才可恢复我容貌,今日这粥颇有灵效。不知女儿你找了哪家公子的血?竟有这等奇效!”

“黄郎,是他的血。”

“果然不出所料,这黄郎可是宝贝啊。”

“宫主,”凤蝶着急道:“他只是个普通人!”

“担心起你的如意郎君啦?哈哈,若你每隔一月便能从他那里取来鲜血,我便不伤他性命,而且这聚仙楼里的姑娘,他要看上了哪个,哪个就跟了他。”

“他不会看上这里的姑娘的!”

2

清风十里过荷塘,伊人千里寄相思。朱匀从河镇出发已有三天,翻山越岭,出了南境来到北方,现已进入松阳岗地界。他曾多次出远门游历,但北方松阳岗还是第一次来。只不过以往出游,总有好友相伴,此次出行却只独自一人。好在他武艺不俗,单独出行也不惧豺狼虎豹。

北方要比南境凉爽许多。这松阳岗,松林密布,松油的味道一阵盖过一阵。松树四季常绿,夏日里的林子里格外清幽。朱匀抬头望了望从树叶间透过来的阳光,光影偏东,已经进入午后。他取出干粮,又找到一条溪流,就着溪水吃了午饭。不远处有块石板,他便想上去小憩片刻。

林中鸟鸣,十分悦耳,树荫沙沙,惹人瞌睡。朱匀打起了盹儿。梦乡里,十里荷塘浮花卉,清风小舟来回游。翩翩君子遥相望,柔目伊人芳心留。他又梦见自己身穿锦绣状元红袍,座下高头大马,身后的大红花轿里是心仪的姑娘……

“好美的梦!”一个悠扬细腻的女子声飘忽而来。

朱匀惊觉,闻声便立即醒来。他以为那是梦里的声音,但警觉性驱使他寻找那声音的来源。他四下张望,又喊了一句“何人在此?”他想,这偏远的松阳岗怎会有女人呢,多半是自己梦里的声音吧!但他这么一想,那声音又鬼魅般飘忽不定的出现了。

“你的梦……很美吧?梦中人……很美吧!”

“快出来,你是谁?”

第3章 若他知道你是妖

“我谁也不是!你来!你来找我吧!快来啊!这里有美丽的一切,有你的所爱的人,有思念你的人!有你渴望的温柔,有你心中所求!”这声音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撩人心神,使人心绪不宁。

朱匀四下张望,那声音突然近在咫尺,仿佛就在耳朵里回响着,但很快又远去了。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发现声音的来源。这忽远忽近的声音中似乎有着勾魂的力量,妖媚而动听。朱匀听见这声音,便感觉喝了迷魂汤一般,使得脑中情绪不安。好在他自幼习武,心神颇为坚定,并未被其迷惑。

朱匀抽出朴刀,又晃了晃脑袋,大声吼道:“山野荡妇,给我出来。”

“好!那我就,出来啦!”

一张极其美丽的面容出现在朱匀眼前,但除了这张脸,什么也没有。朱匀惊惧万千,急忙后跃。他曾听闻江湖上有魅惑人心的方术,常以鬼怪邪法杀人越货。他揉了揉眼睛,想看清那张脸的本质,但最后只看到一张脸,除了这张极度美丽的脸庞,什么也没有,没有身子,没有手脚。这张脸太过美丽,让人看了一眼,便想目不转睛一直看。

松林的阳光突然消失了,随即白雾笼罩,似乎连鸟叫虫鸣都消失了,四周死一般寂静。

“你的梦,很不错!梦里的女孩儿很动人!”

“邪魔外道,休要害我。”朱匀鼓起勇气,跳将起来,举起朴刀,一刀劈下,美丽的女人脸随即破裂,就像镜子一般破碎了,但片刻又化为一阵烟雾聚拢来,依然是那张美丽的女人脸。

“妖媚,看刀。”朱匀再次发起攻击,但横竖十几刀,那张女人脸再也打不破。他每次挥刀,都仿佛只砍到了空气。

“公子,为何对小女子挥刀相向!小女子如此动人,公子也忍心?”

“你这妖媚,休要再胡言乱语,乱我心智。”他忽地想起临行前青儿送的丝带,这时便从怀里摸出来蒙住眼睛,又用手捂住一只耳朵。眼见并不为实,耳听并不为虚。他只用一只耳朵去听,只为集中心神,找出这妖媚的本源。

朱匀凝神静气,抛开杂念,四周魅惑之声依然连绵不断,但似乎并不能影响到他。他突然感觉有异,那魅声中有一丝杂音,似乎是树枝摇晃的声音。

“哈!是了!”他大吼一声,已然有所明白,随即将朴刀扔出。

“嗤!”的一声,朴刀稳稳的定在树上。

朱匀扯下丝带,朝朴刀所投掷之地看去,“妖媚,现身吧!”

松树上立着一个少女,模样美丽,神态与那张人脸一模一样。随着她的出现,那张人脸便消散了。她并未被朴刀所伤,而是轻盈的站在朴刀上,她的脚尖点着朴刀的刀柄。

“你这凡人倒有点本事,”这声音依然十分温和动听。

“装神弄鬼,”朱匀问道:“哪门哪派?报上名号。”

“既然你都问了,那我就告诉你了,公子,切莫动怒哟。”她媚笑着,身子扭摆着,“你喜欢我吗?你多看看我吧!我是你最后看到的人了,不对哟!你最后看到的不是人呀!是妖!”

一阵奇异的烟雾缓缓聚拢来,那之中有着使人头晕目眩的邪术。朱匀在迷雾中晕倒,他最后听到了几个字——妖法,魂绕梦回。

噬梦女飘到朱匀身侧,弯下身子,嘴唇缓缓伸长,竟然有一尺,然后贴在朱匀额头上。她深情的亲吻着,邪魅的脸上是食欲的满足!

呼!一道凌厉的剑光突然袭来,在噬梦女的肚子上穿了个窟窿。她猛地转身,又急忙跳开。

“是谁?”噬梦女吼道,声音不再温和,而是被偷袭后的愤怒。

“蝉妖,我要你的猎物。”从聚仙楼而来的文娘站着不远处的石板上,朝蝉妖噬梦女投去杀意的目光。

“一只蚊子,也敢从我口中夺食,”噬梦女一边说一边用妖力修复肚子上的窟窿。她本是松阳岗上的一只夏蝉,因吸食松林母树的树汁得了灵气,又经百年修炼,成了以凡人梦魂为食的噬梦女。她刚吸食了朱匀的梦魂,妖力正旺,片刻间便将窟窿修复完好。

文娘执剑而立,手中剑便是她成精后的蚊足所化。她说道:“蝉妖,你已经吸食了此人的梦魂,赶快离开吧!”

“这松阳岗少有人迹,好不容易来了个人!怎能便宜了你。”噬梦女媚笑着说道:“这个凡人能破我迷魂阵,长相又这般俊美,我可爱上他了!”

“那你就去死吧!”

文娘突刺一剑,后背飘飞的衣带化成蚊翅,两足伸长,已经变回妖身。蝉妖也不甘示弱,后背长出蝉翼,红唇伸长,化成坚硬的蝉针。二妖交战在一起,四周雾气混乱,叮铃之声不断传来,隐约有虫翼斯斯,松树落下针叶,肃肃掉在朱匀脸上。

“这是我的地盘,臭蚊子胆敢嚣张。”蝉妖催动妖力,四周的松树竟然都晃动起来,随即一排排的松针在蝉妖身后排布开来。

“万针!”噬梦女喝道。无数的松针如同急雨般朝文娘扎去。

文娘面带恐慌,心知避无可避,松针无数,又格挡不了,情急之下,急忙吼道:“龙地宫!”

松针应声而止,但依然全都朝着文娘,将其包围起来,仍她无处可逃。

“蚊子,你说什么?”

“龙地宫,”文娘说道:“蝉妖,你胆敢伤我?”她收了背上蚊翅,脱下衣襟,将背部对着蝉妖,那光洁的皮肤上的黑纹太过明显,似乎是龙纹。

“你!你!”噬梦女有些惊惧了,随即收了妖法,松针飘落,白雾散去,她也随着白雾消失不见。

南境妖窟龙地宫,在妖界名声颇大。噬梦女仅仅是松阳岗一只百年蝉妖,自然不敢与南境妖窟结怨。

文娘收了本相,穿好衣服,变回原来女厨的模样。她早已脱离龙地宫,如今归属于聚仙楼。在刚刚的情形下,她借后背上还未消去的龙地宫黑纹吓走了蝉妖,到让她感到出乎意料。

文娘在空气中嗅了嗅,不见蝉妖妖气,知道已经走远,便落到朱匀旁边,瞧了瞧那俊俏的面容,心有不忍,但又微微一笑,“这皮囊连妖都迷住了,何况是人。女人的梦乡啊,不过已经被吸食梦魂,终归空有一副皮囊了。”

黄郎派来的杀手黄三拿着刀走到文娘身后,问道,“你是妖?”刚才文娘与蝉妖开战,他就躲在不远处的松树后面。

“我是妖,凤蝶也是妖,整个聚仙楼的女人都是妖!”

黄三怔了怔,说道:“难怪聚仙楼人人美若天仙!原来是妖物聚集。”

“呵!你这汉子胆子不小,知道我们是妖,竟然不惊恐。”

“我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妖!”他冷静的说:“但少主心地质朴,从不相信妖神邪鬼之言,若是他知道你们是妖,那就……”

第4章 少主还是看看吧

“那你可要保密!”这句话仿佛是命令一般。“黄公子是我家少宫主所爱之人,你若是管不了自己的嘴,让黄郎冷了凤蝶的心,到时别说是你,整个河镇都将覆灭。”

“我自有分寸,不必威胁与我。”他的话不卑不亢。虽然面对的是妖,但人妖各有道,有何可惧。

“这朱匀如何处置?”

“少主要他死,他就活不了。”说着,黄三举起刀将其人头割下。

黄家大院格外宽阔,假山石雕,鲜花盆景,园中小池旁坐落着汉风古亭。黄郎坐在亭中,正细细把玩着一把玉笛。他知道青儿喜听笛乐,因此刻意学习吹笛之术,又在音律上下了一番苦工,如今也会了一些曲目。

“处理了?”

“人头已经丢入十里荷塘。”

“没有走漏风声吧?我可不想摊上官司。”

“不会,此事除了你我,就只有聚仙楼知道。”

黄郎嗯了一声,然后起身闭眼,继续练习吹笛。干涩的声音缓缓传来,但没过多久,那笛音就变得婉转悠扬,其间似乎夹带了一些兴奋,整个院子里都回响着动听的笛声。

待黄郎吹完了一曲,黄三还未离去,他欲言又止,只呆呆的站着。他的内心对主人极度忠诚,正在犹豫是否将松阳岗的见闻告知黄郎。

黄郎朝黄三瞧了一眼,问道:“还有事?”

“确实有件事,但我不能说,可我又不想对少主有所隐瞒。”

“那就别说,当做你的秘密藏好,最好也别叫我发现。”

黄三单膝跪地,“少主体谅,这件事我不能说,但我还是要奉劝少主一句,聚仙楼少去为妙。”

黄郎不答,继续吹他的笛子。或许在他看来,不管聚仙楼是什么人,在他手里只不过是棋子罢了。

3

昔日的荷花是李芷清与朱匀的见证,荷上的雨露都显得那么晶莹。青儿独自泛舟在荷塘上,四周寂静,几朵荷花枯萎,荷叶也开始泛黄。青儿显得那么孤单,连背影都透着一股悲伤。她面容憔悴,仿佛在急速衰老着。

不远处拱桥上站着的不再是昔日的面孔。黄郎安安静静的站在桥上,任凭青儿的小舟从桥下划过,他也只是怀着相思转了转眼神。

朱匀在一年前上京赶考,从此了无音讯。他的家人四方打探,依然没有下落。十里荷塘没有改变,在夏季的阳光下依然美丽。年复一年,荷花按时开放,但朱匀却没有按时兑现诺言。

那小舟晃晃悠悠的离桥飘走,桥上的人终于忍不住轻声呼唤——青儿。

她不答,连头也不会。

黄郎鼓起勇气,大声呼唤:青儿。但青儿还是不回头,孤独的背影在船上一动不动,船儿随波逐流,不知会将少女带往何方。

黄郎低下了头,万万想不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但他终究是个不服输的人。他从桥上一跃而起,稳稳的落在小舟一端。青儿并不理会,黄郎就自顾自的摸出怀里玉笛,吸了口气,开始吹奏。不一刻,荷塘上便飘荡着美妙动听《荷花辞》曲。

清风拂,细鱼游,风里花香伴君在,时时优思君北走。日月循环往复,一日隔一日,君在船头,荷花依旧。伊人笑,醉人酒,十里荷塘荷花艳,岸上徘徊愿消愁。千里遥寄来回,相思叠相思,君已上岸,驻住停留。

荷花辞曲本是河镇流传的歌谣,后北朝文人南游之时,过十里荷塘巧遇伊人,便有感而发,为荷花辞曲作了词。

家乡曲子,黄郎吹奏起来自然得心应手,但他又天赋异禀,在曲里的几处转音别出心裁的变换了调子,使其更为美妙动听。他吹完一曲,又来一曲,一刻也不停歇,直到小舟飘到岸边,青儿下船上岸,他才收起玉笛。

“痴人比痴人,你的痴不如我的真!”青儿终于开口说话了,但这声音却十分平淡,尽管如此,依然让黄郎十分欣慰。这是这一年来,她对黄郎说的第一句话。

“青儿,”黄郎深情的凝视着青儿,然后决绝的说道:“朱匀死了!”

“我知道!”

“你的一生不该为一个死去的人停留。”

“我相信鹏均会回来的。”

“他死了!”

“那又怎样,我就是相信他会回来。”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激烈,似乎精神失常,慢慢的语无伦次起来,“死了又怎样!他死了,死了吗?又如何?死了也会回来娶我、、、”这之后,她的声音又变得冷淡,就如同她那失魂落魄的背影一般。

“青儿,还有我!”黄郎此刻内心最希望的是青儿能转头看他一眼,但青儿至始至终都只是用背影对着他。

黄郎内心极度消极,似乎失去此生最为重要的事物。他垂着头往回走,思绪万千。他万万没想到青儿会变得这般模样。他原以为只要朱匀不在,那青儿就属于他。他现在似乎感觉他的手段有些愚蠢了,但心里另一个自我正夸赞他的高明。就算不是因为青儿,他也会杀了朱匀,只是时间不一样而已。他觉得自己越来越优异,而优异的人不允许存在另一个比他更优异的人,特别是一个从小一起长大又同师学艺的人。

“就是得不到她的心,那我也要她的人。”黄郎对侍立身后的管家说道:“给李家下聘礼。”

“少主,这件事是否有些唐突了?”

“你照做就是。”黄郎的口吻如同军令,不容人质疑。他已经等不及了。他用了一年时间来俘获青儿的芳心,但如今看来,即便再用一年也很难让青儿回心转意。或许时间可以洗濯悲伤,但时间飞快流逝,青儿的容颜却荡然无存。

黄三从后门来到庭院里,手里捧着一只盒子。他将盒子双手奉上,说道:“少主,聚仙楼的凤蝶姑娘送来的。”

“还回去。”

“少主还是看一眼,”他接下来的话声音变小了,“聚仙楼不能是敌人,少主还是看看吧。”

黄郎咬了咬牙,并不立即接过盒子。一年前,聚仙楼帮他杀了朱匀,而此后一年里,他每个月都会流出一碗血来保护这个秘密。但除此之外,聚仙楼也没让他做别的事情,更没有以此威胁过他。黄郎还是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支十分精致的凤钗,下面压着纸条。

第5章 何为怨寒之气

“你先下去吧,”黄郎支开黄三,打开纸条看,上面写着:闻君近日大喜,特此物祝贺,愿君笑纳。

黄家是河镇的大户。黄郎之父曾在军中效力,三年前讨伐敌寇失踪,但黄郎坚信父亲在世,所以命手下人只能称他为少主,而不是主公。而黄郎颇有手段,善于经营,掌家两年便将府邸扩大了两倍。如今的黄家在河镇如日中天,文人出身的李向才自然不会拒绝将爱女李芷清嫁给黄郎,何况黄郎对李芷清情有独钟,对李向才也敬爱有加。

黄郎很快就将婚嫁的事物用具准备妥当,媒人、花轿、请帖等一应俱全。娶亲当天,整个河镇都热闹起来,河镇处处贴着红联,黄家大院张灯结彩,琴瑟鼓乐,鞭炮声声,喜庆之声不绝于耳。

黄郎骑着高头大马,穿着一身鲜红礼袍,脸上洋溢着应付客人喝彩的微笑。他的身后就是八抬大轿,十八个吹奏喜乐的人紧随其后。一阵热闹过后,黄郎在李家门前下马。

李家院里也是喜庆纷纷,众人奔忙,李向才来回应付道贺的亲朋好友。只有青儿在闺房中默然孤独着。

“李姑娘,更衣吧,”媒婆将华丽的凤冠霞帔抱了过来,“姑爷已经在外等候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李芷清不得违背。悲伤的她似乎也没有任何想法要去违背这世间的事物。她终日不说一句话,对任何事情都几乎是听之任之。她就默默的坐着,任凭母亲和媒人给她换装。她的手里紧紧握着半块玉石,似乎从没放下。

这半块玉石是朱匀临行前相赠,而青儿总把它当做定情信物。

黄郎得偿所愿,青儿失魂落魄,这两人终究是在一起了。半月有余,二人相处平淡。黄郎越发感到悲愤,因为青儿对他这个夫君却如同陌生人一般。同房之时,青儿也只是任凭他为所欲为。在那张华丽红艳的床榻上,黄郎感觉不到任何夫妻之间的情爱。

黄郎终于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婚后一月,他再次来到聚仙楼。

“新婚的感觉不错吧!”凤蝶的声音温和而动听,笑容也显得迷人。

黄郎多么希望青儿能像凤蝶一样对他倾心,但这终究是痴望。而黄郎对于凤蝶也只存在利益关系。他冷冷的回道:“我不会对我的妻子感到任何不满,她就是我想要的妻。”

“可你只是娶了个冰雕,”她轻轻的将手搭在黄郎的肩上,“为什么你宁愿娶一个冰雕,也从不多看我一眼。”

“你错了,我是为了你口中的冰雕,所以才不多看你一眼。”

“你想李芷清变得正常吗?”

“除非朱匀在世,”黄郎的语言变得严肃起来,“但朱匀该死,无论如何,他都得死。”

“据我所知,你跟朱匀可没什么深仇大恨。”

“他挡我路,他是我眼前最大的石头。”

“或许是这样,”凤蝶心想,是黄郎的自尊心驱使其杀死了朱匀。正是因为这一点,她才对黄郎情根深种。她取过紫金碗和匕首,照常让黄郎献出一碗血来,然后说道:“记得我送你的那只凤钗吗?它或许能让你的妻子有所改变。”

黄郎回家后找到那支被他随手丢弃在杂物箱里的凤钗,将它拿在手里把玩着。他并不相信这看似精致的饰品能让青儿有所改变,但出于对妻的爱,他决定试一试。他来到卧室,看见青儿一动不动的坐在床上,如同没有灵魂的空壳。但青儿每每见到能与朱匀产生联想的事物时,便会以泪洗面。

“青儿,送你一件礼物。”

青儿不说话。自从她嫁入黄家就成了哑巴,终日不言一语。

“我给你戴上,”黄郎尽量温和的将凤钗插在她的发髻上,然后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

青儿似乎没有任何变化,黄郎也一直在旁守护着。他怕凤蝶用这凤钗来害青儿,虽然这是多虑,但眼睛还是一直盯着凤钗。时间就在黄郎痴望的眼神中缓缓流过。

黄昏后,窗沿的余晖消散。青儿缓缓站立了起来,朝黄郎微笑。她神态平和,动作细腻,来到惊喜不已的黄郎身边,温和的喊了一声:夫君!

黄郎大喜过望,喜不自禁,连忙握住青儿的手,“青儿!你!太好了!”

青儿温和一笑,“我的夫君啊,你该叫我什么?。”

“是我唐突了,该叫你夫人!来,夫人请坐。”

夜深人静,床榻上的青儿笑着,笑容很和美。黄郎轻抚她的秀发,温和的褪去她的外衣,然后在她身旁躺下。

这一夜,黄郎睡得格外舒坦。他记着这一天的日子,这一夜才算是他的新婚之夜。

4

云游四方的老道衣衫褴褛,手里拿着一把蒲葵扇,他的身后跟着个十二三岁的男童,是他一月前路过云岚山时新收的徒儿。十里荷塘在阳光下显得灵气四溢,对面便是河镇。老道走到河边,见河水清澈,水草摇摇摆摆,又有细鱼游来悠哉,感受到一番清朗,又觉口渴,便叫徒儿取出木碗去舀水喝。

“师父,请喝水。”

老道接过木碗,凑到嘴边,喝了一口,顿觉清凉可口,但下一刻,他皱起了眉头。

“师父,为何皱眉?”

“在这密集荷叶之下,怕是有了冤魂。”老道将那碗水倒入荷塘,扇着蒲葵扇说道:“为师味觉灵敏,自幼修习水性术法,灵力加持,所以这水一入口,便知有怨寒之气。”

“何为怨寒之气?”童儿问。

老道捋了捋黑白稀疏的胡子,坐到一颗柳树下,说道:“天下生灵,轮回有道,人为灵长,有三魂六魄。三魂者,和魂、启魂、梦魂,六魄者,心魄、体魄、气魄、精魄、手足魄、灵质魄。人之灵质魄为主魄,存于脑间,断头者往往失魂落魄,魂魄寄宿于断头,不得轮回。”

“所以,人要是被砍了头,就不能轮回往生,魂魄化为怨气。”

老道微微一笑,用扇子轻拍爱徒的头,“徒儿颇有悟性。”

“师父,如你所言,这荷塘里是不是有断头?”

第6章 来者生前可是朱匀

老道放眼望去,十里荷塘被一片片荷叶紧密覆盖,叹息道:“在这荷塘里找到那颗断头,怕是不可能了。”

“师父可要管这事?”

“不愿多管,”老道起身摘了一根柳条,又吩咐徒儿取出法经,便将法经放在蒲葵扇上,把柳条在水里挽了一圈,拉出来一晃,便有水珠滴滴飘落。天慢慢黑了,荷塘在一片静谧之中。老道念诵法经十三遍,才将荷塘中的冤魂召唤来。但魂灵无形,肉眼不可见。老道虽然召来冤魂,却也只感觉到面前的寒意。接着,他示意徒儿别出声,然后闭眼打坐施法,让灵魂出窍。

“来者生前何名何姓?”魂灵之间自有言语,老道的灵魂对冤魂说道:“说出姓名,我方能寻找你的尸骨,于你断头缝合,你才能轮回往生。”

但那魂魄不答,似乎就快消散了。

“哪里人士?为何落入此地?”老道又问。

那魂魄依然不答。

如此这般相问了十多遍,那魂魄终究不言一语,只是恍恍惚惚的飘着。老道方知此魂魄中已经没有梦魂,失了记忆,犹如痴呆,再多问也问不出什么了。灵魂出窍太久便会分散,所以老道便让那魂魄回去寄宿的断头中,自己也回了体窍。

徒儿见老道睁开眼睛,连忙上去呼唤,“师父,那冤魂可有姓名”

老道站起身来,说道:“姓名自然是有的,但没有梦魂便失去了生前记忆,将一切都忘记了。走吧,这里的冤情无头无尾,为师无能为力。”

“师父,我们可去对面镇上问问,说不定这河中冤魂就是那镇上的人。”

“好吧,”老道叹了口气,“我等修道,伏妖尚可,招魂纳幡之事有所不及。所以为师不愿插手太多灵异之事,可无奈收了个好心的徒儿。”

“师父,你可要想办法救救这荷塘里的冤魂,我觉得那是个好人。”

翌日天明,老道敲开河镇外的一家府邸大门,一个文人模样的中年人揉了揉惺惺睡眼打开大门。老道立刻上前讨要饭食。那童儿见到屋主,竟然眼角含泪,似乎是见到亲人一般,但没人在意他略显悲伤的神态。

屋主将老道师徒二人请进屋里,又吩咐下人拿出冷馒头招待。

“多谢了!”老道将馒头分给徒儿一个,又对文人问道:“善家贵姓?”

“在下李向才,”他说道:“道长早来,鄙家还未做早饭。”

“李居士客气了,有着馒头相待,我与徒儿已经感谢不及。”老道咬了一口馒头,又问道:“此地可是河镇?”

“正是清河县外十里荷塘的河镇。”李向才无意间看了看那童儿,童儿也正看着他。他似乎觉得童儿的眼神中有种亲切,但并未多意,继续与老道交谈。

“哦,听说河镇可是个好地方,”老道说:“在清河县就曾听说过河镇有两大宝,不知是哪两大宝?”

李向才叹了口气,一点悲伤流露在外,“河镇哪里有什么宝贝,只是一家店一个人名声在外罢了。说起那人,本是我的准女婿,可一年前上京赶考,自此下落不明了。”

“李居士节哀,”老道若有所思,片刻之后,又才说道:“不知此人叫什么名字?”

李向才感到一丝不满,不知这老道为何对朱匀颇多关心,但他熟读圣贤书,接人待客多有礼貌,便叹了口气,回道:“他名叫朱匀,字鹏均,十岁通过乡试,不满十四便过了会试,十六岁成举人,乃是清河县不可多得的文才。何况朱匀还武艺高强,十五岁时便独自一人打退了来犯河镇的一批流浪盗贼……”他本不想与老道多说,但一说起朱匀来,他不自觉的就滔滔不绝起来。或许在他心里,朱匀才是让他心满意足的姑爷,而那黄郎,只不过是迫于其势才不得不将爱女出嫁。

“这朱匀可真好!”老道的徒儿被朱匀的故事深深吸引,忍不住便赞叹了一句,但这句话里还有另外一层情谊,只是没人能明白。

老道吃完了馒头,又朝李向才行了一礼,才带着徒儿离开李家。二人又穿出河镇来到河边,等到晚上没人之时,老道才取出法经,准备再次召唤河中冤魂。他将朱匀二字刻写在一块木板上,又咬破手指,就着鲜血在木板周围写上咒语,接着将木板抛入水中。若是河中冤魂正是朱匀,那刻着朱匀名字的咒语就会召他前来。

随后,老道对自己双眼施以灵力,让其能看见魂灵。不一刻,那从荷塘飘忽而来的冤魂就晃荡在老道面前,这下便可确认这冤魂正是朱匀。接着,老道从怀里取出一个木偶,施以灵法从水面牵出一股清流,借助水气将朱匀魂魄引入木偶。

“师父,”童儿的语气似乎很是着急,“那魂魄来了吗?”

“已经被为师收入这木偶中了,”老道晃了晃手中木偶。

“真是朱匀!”童儿木然了,眼里的泪水止不住的流落,只是黑夜中,师父没有看见他的悲伤。

老道又取出一捆白线,在水里打湿了,接着用湿线将木偶缠绕,将其吊在水里。他本是水灵道士,所会术法皆与水相关,而他对招魂超度的法术不甚了解,只是收个魂魄也是这般繁琐。

约莫过了一刻钟,老道总算施法完毕,便将水里的木偶拖起来拿在手中。黑暗中,那木偶有所摆动,似乎有了生命。但这并非复活之术,只是给朱匀魂魄一个暂时的宿体,三年之内可免魂飞魄散。

老道对木偶言明,说道:“你身首异处,魂魄不得轮回。须知魂魄存于人世不过一年,一年后便会烟消云散。你于一年前身死,如今竟然没有消散,多亏荷塘灵气,这已属不易,但距离魂飞魄散之期亦不远矣。现今,我以水木偶赐你身躯,又用水线缠绕,保你魂魄不会脱离木偶,可让你在这水里存活三年。需谨记,你每日必须以荷花根茎为食,切不可浮出水面。”

“师父,你救不了他吗?”徒儿激动的说:“这朱匀是个好人,你要救救他!”

“为师灵力低微,只能保他三年里不会魂飞魄散。”

“那还有什么办法救他吗?”他声音有些沙哑,似乎在抽泣着。但粗心的老道依然没有发现。

第7章 让我见识道家法术

“除非有天人相助,”老道叹了口气:“你师叔法力高强,或可有救他之法,但你那师叔性格乖张,与我之间有嫌隙。”

徒儿急忙拉着老道的衣袖,“师父,走,”

“去哪?”

“找师叔去,”他的眼睛里饱含泪水,哭着央求道:“师父,你救救他,救救朱匀。”

“徒儿,你这是何意?”老道终于察觉到,这个在一个月前收的徒儿与此荷塘冤魂有着特殊的情感。他想起初见徒儿时的情形。那是在云岚山的河岸边,一个被盗贼残害的孩子奄奄一息。老道抱起了孩子,但孩子很快就死去了,而在他准备将孩子埋葬时,孩子竟睁开了眼睛。

“你并非是那云岚山的孤儿,”老道说。

“师父,”童儿抹了抹眼泪,定了定神,这才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我只记得自己在黑暗中飘了很久很久,不知疲惫,直到我感觉自己快要消失了,才不由自主的进入这个身体里。”

他这般一说,见识广博的老道似乎有所明白了。人死后,若非身首异处,灵魂自然会立即出窍进入轮回道往生。而本体未死,凡人灵魂出窍,就会黑暗中飘忽不定。

“徒儿,你也是个悲惨的人啊!”老道长长的叹了口气,又指着童儿的身体说道:“这个孩子原本已死,灵魂已入轮回。而你不知什么原因灵魂出窍,在黑暗里飘荡,找到了这个身体,所以寄宿下来了。哎,徒儿,即便如此,你也是我徒弟啊!现在告诉我,你原本的姓名吧。”

“师父,我姓李,名芷清。今早去的李家曾是我家,家主李向才是我的生父。”

“原来如此。原来你是特意将我带来这十里荷塘。”他又想起今早李向才说的那些关于朱匀的话,已然明白徒儿为何要带他来这河镇,自然是为了朱匀而来。

一个多月前,李芷清的灵魂脱离本体飘荡到云岚山,消散在即,却偶然遇到男童尸身,自然寄宿进去延缓魂魄的消散之期,又幸而遇见了水灵道士,经过老道对男童伤势的一番救治,使其身体完好如初,而男童魂魄已经轮回,这具身体便让李芷清重获新生。此后,李芷清拜老道为师,而心里依然只想着朱匀,又见师父并非常人,心想师父或许可查明朱匀生死一事,虽然她觉得这多半是痴望,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将师父带来这河镇。

“徒儿,你父亲李向才早上说,这朱匀原本是他的准女婿,那么你就是……”

“是的,师父,”李芷清饱含悲伤,再度落泪,“在我拜你为师之前,朱匀是我一直等待着的夫君,现在我才明白,他死了,而且身首异处,断头就在这曾与我相约的荷塘之中,”李芷清扑地跪倒,央求道:“师父,我知道你有法力,求你救救朱匀,救救我夫君。”

“可人死不能复生啊,”老道长长的叹了口气,“即便找到我的师弟,也只能让朱匀轮回往生。生死两隔,人鬼殊途。而你现在,也已经是男儿之身了。徒儿啊,你终究不能与朱匀做夫妻!”

5

聚仙楼中,凤蝶将气血荷叶粥送到凤栖宫主房中。美貌少妇将荷叶粥一饮而尽,用指甲拈起手绢轻轻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她踮着脚尖走到一旁的檀木桌边,坐下来后便用手背撑着半边脸颊。

“宫主,你容颜焕发,美貌极了。”凤蝶微笑着说。

“女儿啊,我能恢复如初,可全是你的功劳,”她的声音中有一丝魅惑之气,但声色却有些浑浊,“这黄郎可是宝贝,用他的血,加上十里荷塘荷花的灵气,再有两三月,我这伤病可就痊愈了。”

“恭喜宫主灵力恢复!”

“嗯!等我法力复原,咱就回去龙地宫找那老畜生报仇。”她的手指轻轻滑过凤蝶的脸颊,“女儿啊,你就留在这里吧!你就在这里与那黄郎厮守个几十年,等他衰老死去,你再回来。”

“多谢宫主成全!”

凤栖宫主温和一笑,“到时候可别忘了带回凤钗,”

“谨遵宫主法令。”凤蝶感激的说道。她现在深知那曲灵凤钗的神奇。在万妖之府龙地宫中,两大妖王各有一件法宝,而曲灵凤钗就是凤栖宫主用来驱散妖魂的宝贝。只不过,如今凤栖宫主负伤,无力使用法宝,这曲灵凤钗就只能用来驱赶凡人的魂魄。在黄郎新婚之前,凤蝶便将曲灵凤钗送了过去,后来又巧言令色让黄郎为李芷清戴上,李芷清的魂魄便被凤钗驱离出本体漂游在外,而凤蝶便进入李芷清的这副空壳与黄郎每夜鱼水之欢。

黄郎对发生在青儿身上的事并不知情,但他如今得到了心爱之人的躯体,也得到了爱他之人的真心,满足于幸福之中,精力也越发旺盛。妻子对他百般体贴,他也对妻子呵护有加。清儿有时依然会魂不守舍,黄郎也不在意,之后便越来越少了。

黄郎近来又扩大了家业。他在距离河镇十里外的小方山上建了座新宅,取名“方山别苑”,专门用来为李芷清避暑驱寒,还特意请来聚仙楼的女厨伺候李芷清一日三餐。新宅建好后,他便很少再去老宅,一天大部分时间里都陪着妻子。方山别苑后门是密林,门前可望见十里荷塘的全貌。黄郎最喜欢在下午时分陪着妻子守望那宁静而美妙的荷塘。

“少主,”别苑的管家从门口走到正堂,说道:“门前有个臭道士,说新宅里有妖气。”

“轰走他,”

“轰不走,少主还是去看看吧。”

黄郎大步来到门口,见两个壮仆竟然拖不动一个浑身破烂的道士。那道士一手拿酒一手拿肉,自顾自的吃喝,而拖着道士腿的两个仆人满头大汗,任凭如何使力,臭道士就是纹丝不动。

黄郎朝奴仆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又朝道士瞧了一眼,笑道:“不过是禅定功练到屁股上,也没什么了不起。”

“禅定功,”道士哈哈大笑:“江湖上却有这功夫,不过,我这可不是禅定功,而是道家的法术。”

“胡说八道,”黄郎挽起袖子,在门口扎了一个马步,伸出一只手来,“臭道士,那就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法术。”

第8章 那你怎么在此

“好嘞,”道士一跃而起,将手中酒肉放下,左手催动力道,一掌拍来,口中说道:“我赢了,你就请我吃酒。”

“废话少说,”黄郎侧身避过拍来之掌,同时扫腿,左手后拉,蓄力又拍出一掌。

道士眼疾手快,以腿挡腿,以胳膊挡掌。霎时间,二人拳脚不分上下。一盏茶功夫后,两人也没见高低。但看似谁也奈何不了谁,其实是黄郎占着上风。其一,道士抢占先手,但一出手便被化解,反而遭到反攻;其二,黄郎一直处于攻势,处处压制着对手。

黄郎学武不过四五年,但天赋异禀,初学一年时便胜过其师。自朱匀死后,方圆百里,再无黄郎敌手。也正是因为他武艺不俗,经营家业才顺风顺水。此时他明显压着道士打,又过了十来个回合,他一招扫地腿将道士打翻在地。

“臭道士,快滚!”黄郎背着手说道,“别在我新宅撒野,晦气。”

道士呵呵一笑,“你这小子,功夫不错。可道爷也不是吃素的。”说着,他忽地从地上弹起,往后摸了几步,捡起先前扔下的酒葫芦,咕了一口,右手对着嘴,又一口将酒全部喷出,酒一出口,化为火龙,急速朝黄郎飞去。

黄郎立定,也不惧怕,猛地跃起,跳过火龙,朝道士飞踢一脚。那道火龙便撞在墙上,化为一缕黑烟。

黄郎攻到,腿法伶俐,但道士躲闪及时,滚到一旁,又吹出一条火龙。黄郎向后撤开,躲过火龙,悻悻道:“看你葫芦里还有多少酒,雕虫小技。”

闻言,道士竟收起了葫芦,而从怀里摸出一道纸符来,喝道:“业火术!”立时便有火光从天而降,一块巨大的火团朝黄郎砸下。

黄郎终于面带惊惧,方知这道士非同凡人,但已然躲闪不及,忙用衣袖等遮住脸庞。

“收!”道士见好就收,收了法术,呵呵笑着的立在那里,似乎在等待黄郎过来赔礼道歉。但他等来的却是一道剑光。

黄三长剑斜刺,在道士脸上留下血痕。幸亏道士躲闪及时,否则半块脑袋都将削下来。

“少主莫慌,黄三在此。”

黄郎朝黄三瞪了一眼,喝道:“杀了他!”然后猛地一挥袖,进入府邸,关上了大门。

黄三得令,并不立即动手。他知道少主从不愿摊上人命官司,所以杀人的事都是在背地里所为。清河县县衙也知道黄郎经营家业残害过不少人命,但一来出于没有证据,二来黄郎所害大都为盗贼强人,又畏惧黄郎势大,手下死士众多,所以往往不予理睬。而黄郎也颇给县衙颜面,坏事总在背地里做。

黄三说道:“道士,主人有令,请随我来吧。”

那道士不以为然,笑道:“杀我还要挑地方。”

“不能让你的血脏了我家少主的门槛。”黄郎转身便走。

道士跟在黄三身后,满脸的不在乎。他似乎要瞧瞧这汉子的功夫,自恃有法力护身,寻常凡人杀不了他。

二人转到别苑后方密林,进入深处,黄三才停下,执剑而立。

道士一踏入这块土地,便嗅到了此地的尸气,横眉一竖,严厉道:“果然不出所料,这河镇黄家,可是为祸四方的歹人。”

黄三哼了一声:“此处埋葬了七个人,你是第八个。前面那七个都是盗贼,不知道你这道士能否与他们相处到一块儿。”

闻言,道士面色稍微和缓,问道:“尔等当真只杀盗贼?”

“多此一问,”黄三笑道:“那你怎会在此?”

道士不言,也不立即动手。思忖片刻,才说道:“我并非有意冒犯你家主人,你家府上确有妖气。”

黄三当然明白道士所言不假。在这河镇,聚仙楼就是妖窝,但聚仙楼很少害人,在河镇数年,于民融洽相处。据黄三所知,除了朱匀,聚仙楼非但没再害过第二人,而且在这河镇上往往行善积德,与人同乐。

“道士,是你多事。”黄三已经摆好攻击的架势。他心想,这道士自寻死路,但随即转念,聚仙楼整个妖窝,道士怎么不去那里找麻烦,而少主新宅里只有一个做饭下厨的小妖,怎会引来伏妖的道士!

不及多想,黄三长剑出击,直取对方喉咙。道士立即躲闪,跳到一旁,摸出纸符,催动法力,喝道“火灵术!”,立即便有两个火灵由纸符幻化而来。

黄三斜晃一剑,跳到两个火灵中间,与其交战在一起。他以一敌二,初时便有些不敌。两个火灵行动迅捷,总能躲过黄三的剑技。但没过多久,黄三就发现火灵仅有的几个动作一层不变,知道这两个东西只是在重复相同的攻势,便转换剑技,三两招便解决了对手。

火灵被剑击破,化成两个火苗,在半空燃尽了,落到地上,化为黑灰。

黄三再将剑对准道士,但原地无影无踪,那道士早就跑了。黄三四下搜索,直到夜幕降临也终究不见道士踪影,只好回去向黄郎复命。

傍晚的霞光在对面远方的山崖上显得极其美妙,十里荷塘印上了一层绯红,那些在微风中摇摆的荷叶衬托着一朵朵红莲。黄郎陪着妻子静静的欣赏这一片美景,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自己身旁。

“夫人,”黄郎轻声唤道:“何时能让我们一家三口齐享这等美景。”

“快了,”她摸了摸肚腹,微笑道:“你的孩子,会在明年八月降生。”

“但愿这段时光匆匆。”他将妻子抱入怀中,那份细腻的温柔让他满是幸福感。

黄三见到这美好的一切,见到那相依相偎的俩人,便没有上去打断。

6

河岸的柳树枝叶摇摆,柳条垂下,被几个路人轻拂而过。柳下安宁,紧挨着河岸的水草仿佛如女子的丝带柔滑,在水里显得清幽。邋遢的道人懒散的睡在柳树下,如同将死的乞丐,他的脸上有条疤痕,似乎是利剑所伤,他的身旁有个葫芦,但里面空空如也,酒水早已被喝光。

“火云道长,别来无恙。”

第9章 要玲儿做何事

成熟稳重的声音叨扰了道人的睡梦,一个中年和尚拄着紫木拐杖来到岸边。火云道人懒散散的睁开眼睛,望见来人也不起身,就撑着手将后背靠在柳树上。

“哪阵儿风把皇城的秃子吹来此地?”火云道人与此和尚是旧识,“江流大法师身份尊贵,只身来此南境小镇,所谓何事?”

江流和尚望了望十里荷塘,走到道人身侧,说道:“卓牛妖魂消散之期不远,小僧正要前往苏山宝塔寺查验封印是否完好。路经此地,微感一丝火灵之气,便来此查看,原来是火云道长在此休息。”

“看来是我贪睡,睡梦中不知收敛,泄出火气了。”火云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又说道:“如今皇权当道,重佛轻道,尔等秃子皆法衣裹身,禅杖在握,受万民瞻仰,”他又瞥了自个这一身破烂行装,“那像我们道家人,游历四方也没见个衣着光鲜的。”

“佛道两家,皆为修行之人,何必在乎衣食。”

火云不接话,上下将江流打量一番,思忖片刻,方才说道:“我道家讲求根性,佛家修缘,你能遇见我,便是佛家的缘分了,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即是有缘,”江流似乎听出对方有事相求,便说道:“道长有何难处,小僧竭力相助。”

“多谢了,”火云指着水面,说道:“这看似安静悠闲的荷塘之下,水草之中,沉睡着冤魂,我正是为这河中冤魂而来。”

“不知这河中冤魂与道长有何缘法?”

“和我有什么缘法!是我那师哥多事,收了个徒弟也多事,偏生修为浅薄,渡不了这冤魂。”他摇了摇酒葫芦,仰着头倒出仅有的几滴酒水,用嘴抿了,又说道:“这荷塘冤魂已死一年,肉身腐化,但这不难处理,只需用灵性相合的物体造一个肉身即可,但难就难在失了梦魂,即便渡往轮回,来生也是痴呆之人了。我火云道做事就得做健全了,既然答应了下来,便要找到死者梦魂,将其完完本本的送往轮回。”

“道长心善,小僧拜服,”江流单手作揖说道,“不知道长要小僧何为?”

“人生三魂六魄,怎会平白缺失,怕是有妖物作怪。我前日初来此地,便察觉西南边有妖气泄露,”他顺着荷塘往远处指过去,在远方小山上,隐约有房檐砖瓦,正是那黄郎的新宅别苑。

江流顺眼望去,又驻杖定眼再看,确实见那阔绰别苑顶上冒出一丝戾气。“果然有妖物,道长可与那妖交过手。”

“惭愧惭愧,”火云叹息道:“那家主可非寻常百姓,手下仆从竟也能破我道法。我还没见着那妖,便被那家主打了出来。”

落日余晖,亭台楼阁,金色的晚霞照在聚仙楼上,给此处带来一丝祥和之气。聚仙楼在落日下山之前打烊,几个婀娜的女婢将门板嵌上,拉下门帘,又将店内打扫了一番,收拾好桌椅板凳,方才舒了口气。她们褪去外衣,收了人相,背上长出薄薄的翅翼,显现妖容,便缓缓的往后院飞去。

后院中已聚拢了聚仙楼的一众女妖,此刻七零八落的飘着,站着,趴着,皆姿态妖娆。几只蛾妖围着房檐的灯火打转,蚊妖趴着围墙上……院落中间的大树上,凤栖宫主轻盈的落下,弯腿坐在一片树叶上。蝶妖凤蝶脱离李芷清的肉身,也来到此地,此刻就在树下站立着,似乎在等待宫主的号令。

“再有一月,本宫便伤势痊愈,”凤栖宫主说道:“届时,咱们便可回去龙地宫,宰了那老畜生,夺回我南境妖王之位。可当下,这河镇来了个和尚,倒是本宫的威胁。”

“宫主莫要担心,”凤蝶说道:“我们初来之时,修建聚仙楼,便是按照四荒八位所建,宫主也将不妖石晶散在八位上,我们又收敛气息,量那和尚也发现不了我们的妖气。”

“莫要轻敌,”凤栖宫主说道:“这和尚从皇城而来,法名江流。”

闻言,众妖议论纷纷,一片哗然。她们当中,除了几只初成人相的小妖不知江流其名,其余妖均对苏山法师江流和尚有所耳闻。十年前,苏山被强盛的妖气笼罩,便是以凶残闻名南境妖界的天虫卓牛驻足苏山。江流那时是苏山上的游僧,手持紫木杖与卓牛开战,将其妖身覆灭,又修建宝塔镇压卓牛妖魂。江流也正是因为封印卓牛的功绩而被国师赏识,召往长安,成为皇城法师。

“然儿,”凤栖将蛾妖阿然唤到身侧,“你私自前去给黄郎当女厨,泄露妖气,败露本宫踪迹,该当何罪?”她的声音温和,但那之中的寒意使人颤抖。

阿然立即伏地跪倒,磕头道:“宫主饶命,属下是奉少宫主之命前往方山别苑为黄郎作厨的。”

凤栖宫主将眼光投往凤蝶,“女儿啊,你可让我陷入险地了。”

凤蝶从树上落下,跪在地上,“宫主,我并没有违背你的意愿。你曾经说过,若是黄郎能每月供你鲜血,聚仙楼的姑娘便任他挑选。那日黄郎带我来聚仙楼用餐,见我颇喜阿然做的菜,便将阿然请去别苑专门为我下厨。”

“哼,这黄郎还挺痴情的嘛,”她咧嘴一笑,随即又叹了口气:“可那并不是为你,而是为了那具皮囊。”她又摆了摆手,“都起来吧,此事始料未及,我不责怪你们。现下,我们要对付江流和尚。”

“宫主,”文娘问道:“可要杀了那和尚?”

“江流小和尚能够封印卓牛,法力不俗,”凤栖宫主哼了一声,“文娘,凭你的本事还不是小和尚的对手。”

几只妖精一同来到文娘身侧,请命与文娘同去,但凤栖宫主还是不同意,她思索了片刻,说道:“你们一拥而上,那小和尚自然毙命,但江流小和尚一死,皇城法师便会大批出动,来此查探究竟,到时,咱们可不便对付!”她翻了个身,从树叶上落下,落到凤蝶身侧,又伸手摸了摸凤蝶的脸蛋,说道,“若江流和尚不死,待他发现咱们的端倪,仍然要上报皇城,所以他不得不死。”她的衣袖轻盈的滑过地上几个女妖的头顶,来到贴身女婢菁玲的旁边。

除了凤蝶,菁玲便是是凤栖宫主最为疼爱的小妖。菁玲本是荷塘上的绿蜻蜓,每日在日出日落时采集荷花露水,十年前被凤栖宫主点化,化而为妖。凤栖宫主依靠气血荷叶粥养伤恢复元气,需要精壮男子的血与十里荷塘荷花之灵气,这菁玲便是每月为凤栖宫主采集荷花灵气的妖精。

“宫主,”菁玲问,“要玲儿做什么?”

第10章 否则让你妖身覆灭

“玲儿,你经我点化,成妖不过数年,妖力尚浅,几与凡人无二,但你是蜻蜓成妖,于咱们聚仙楼众妖之中,飞行之术数你为佳。我要你明日在荷塘上盘旋,吸引江流和尚,引他追你,你便往北方飞行。”说完,凤栖宫主又接连点了几个妖的名字,然后说道:“你们几个,现在就往北方隐雾山中去,待玲儿将和尚引来,你们便将他除了。”她担心几个女妖此时离开聚仙楼后会泄露妖气,便让她们临行前带着不妖晶石。如此一来,这计划便切实可行了。那江流和尚死在北方的隐雾山中,皇城法师便不会追查到河镇来。

翌日天明,东方的一缕阳光照射到荷花上,莲叶上的蜻蜓拍动翅膀,似乎刚刚苏醒。这一日的清晨似乎太过活跃,栖居在十里荷塘的蜻蜓们都在阳光下飞舞起来,它们数目成百上千,密密麻麻的在荷塘上空盘旋不定。

“夫君,回屋吧,”李芷清挽着黄郎的手,温和的说道:“该用早餐了。”

“恩,”黄郎轻轻应了一声,便往屋里走,“那女厨今日回家了,夫人可还吃得惯。”

“不打紧,我也想换换口味。”

用过早饭,黄郎告别夫人,只身来到旧宅。黄三早已在那等候,他的身后有个笼子,用布罩着。

“少主,”黄三说道:“货物已经送达,货主要你亲自押送。”

“什么东西?”

“一只猪。”

黄郎不满的哼了一声,“一只畜生也要我亲自押送!有意羞辱与我,货主是谁?”

“少主,莫要动怒,”黄三将笼子上的布扯开一道缝,“少主请看,这并非一般的猪。”

黄郎走近查看,布罩之下,那只猪长有獠牙,似乎是一头野猪,但野猪黑毛覆体,而这猪却白得犹如冰雪,其身又有纹路相间,显然是山中灵物。

“江湖传闻,白纹牙兽果真存在!”黄郎问道:“送往何处?”

“苏山上,到时有人接应。”

“你可见过货主?”黄郎又问,“这等灵物可遇不可求,那货主何许人也?”

“那人罩着斗篷,我也没瞧清楚,只是觉得他浑身散发一股寒气。”

黄郎不再过问,走到马车旁边,将兽笼套好,便骑着马从后门出发。此物珍贵,押送必须隐秘,所以没有仆从跟随,只有黄三在兽笼后护送。二人绕过河镇大路,从小方山南边小路出发,前往苏山尚需六日。

7

苏山上的宝塔洁白如云,上下有七层,每层有铜铃十数个,微风吹拂,那些个铜铃便叮叮铃铃的响个不停,清脆之声环绕整个寺院。苏山险峻,宝塔寺远离人间烟火,偶尔有猎户路过此间,但他们从不在此逗留,因为寺庙中的秃子从不迎客。宝塔寺中并无佛像,众僧亦无经课,全寺三十二人,胸无佛经,只是空有一副秃相。他们只是看守塔下恶妖的使者,所修习的亦是强化宝塔封印的法术。

寺庙外杂草丛生,清晨的露水在这里显得格外安宁,但很快,那些露珠便被搅扰。一个黑袍裹身头戴斗笠的人踩着露水来到寺院门口。他并不敲门,只轻身一跃,便悄然落入院中。

四周一片安静,众僧皆在早睡,但很快,他们就察觉不速之客的到来,于是声声躁动,所有人急忙起身,连衣服都顾不得穿上,便拿着紫木的长棍来到院中,将黑袍人紧紧围住。

“来者何人?”领头的和尚问道。其余人都严阵以待,将紫木棍稳稳的对着来人。

“人?呵!”黑袍人散发着一股寒气,他的声音也如同寒冰一般,使听者不自觉打起寒战来,“尔等秃驴也是守卫宝塔的法师,怎么察觉不了我身上的妖气!”

“布阵,”领头和尚一声令下,众僧立即来往运动,各自站定方位。

此三十二人分为四组,东西南北各一组,每组八人,亦是占据八大方位。众僧棍头所指,将黑袍妖紧紧的包围。

“我奉龙王之命来此,解救受困十年的天虫卓牛。”他冷笑一声,“皇城秃驴多,我可不愿与之为敌。不过,你们胆敢阻拦我,会惨死。”

“休要多言。你这妖孽,识相的赶紧离开,否则让你妖身覆灭。”

“倒要见识见识江流和尚徒子徒孙的本事。”

“定妖鼎阵,”众僧喝道。三十二僧立刻催生法力,聚往半空一点,立时就有一道金鼎在空中出现,悬浮着,散发金光,各方位的灵力源源不断的往金鼎中汇集,黑袍妖便在金光下痛苦扭摆。当年,江流法师因封印卓牛的功绩,被国师请去皇城,临走时留下“定妖鼎阵”以助弟子看守寺院。

此时,定妖鼎阵释放出来,那黑袍妖挣扎不过,进而原形毕露,黑袍之下,竟然一条通体乌黑的大蛇。此妖,名为墨龊,黑鳞附体,长虫一类,隶属龙地宫,蛇背上隐约可见的龙纹便是证明。

墨龊在定妖鼎阵的威力下显得极其被动,刺眼的金光使他目不能视,似乎连整个身躯都在金光下变得麻木,知觉缓缓消失。他确实大意了。多年前,他曾与皇城法师有过接触,觉得那些和尚也不过如此,是以便将这些个不入流的江流之徒看得更轻了,此刻被敌众打了个措手不及,竟现出原形。

“妖法,黑雾。”

墨龊急忙催促妖力,从蛇嘴中源源不断的喷出黑烟来,片刻黑烟笼罩,四周黑雾密布,阵法的金光便在此间消失了。

“有毒!”

“紧闭气息!”

众僧有些慌忙,但依然合力维持着阵法,但没过多久,他们就因为窒息而力竭,定妖鼎阵的威力也慢慢降低。

“妖法,黑影。”墨龊蜿蜒身躯,在黑烟中极速游动。黑烟密布,此处便是他的战场。他的身影在黑雾中不可捕捉。众僧一个接一个,皆在黑雾之中被他的毒牙偷袭,中毒倒地了。

最后一个和尚的惨叫在寺院中消失,墨龊收了妖法,蜿蜒蛇身又钻到黑袍中,接着黑袍慢慢鼓起来,他又变回原来的人相。在他周围,横七竖八的躺着和尚的尸身,皆面带黑色,尤为恐怖。

墨龊走了两步,捡起地上的斗笠,依然戴在头上,又伸出五指来,在每个和尚的胸前抓了一把,那些和尚脸上黑气竟然全都消失了,接着一个个的站起来,但都毫无血色。这是墨龊对众僧的尸体施了行尸毒,这群死尸对他还有其他用处。

第11章 此妖乃飞行之物所化

山色隐隐,日光不至。隐雾山终年白雾笼罩,即便在夏季,山上的烟雾也没消散多少。人间有云,太阳照不到的地方便是妖物集聚之地,所以人迹罕至。不过,隐雾山并非妖窟,此间只有二妖流连于山南山北,亦有山灵藏于山巅。

大约在落日时分,江流法师持杖进入山中,火云道长紧随其后。若是普通人从清河县河镇来此北方隐雾山,少说也要十天半月,但此二人法力加持,虽不及腾云驾雾,但寻妖所至,走来只三日。

“那妖也忒快,”火云喘了口气说道:“咱们追了三天三夜,竟然还没追上。”

江流定了定神,细细望着前方,雾气之中,妖气并未消散,心知那妖还未走远。他似乎感到怪异,此番追来,其间有好几次都追丢了,正想返回之时,那妖气又突然出现。他觉得并不是他在追寻那妖,而是那妖有意将他俩引来此地。

“这妖乃是飞行之物所化,”江流说道。

“你这不是废话吗,地上跑的小妖,能跑过咱俩?”火云顿了顿,又说道:“那妖是有意将我俩引来,倒要看看意欲何为。”

“这可耽误了小僧的行程,不知苏山白塔是否安稳。”

“你那白塔压了卓牛十年,十年都没事,这最后会有什么事。江流和尚,你是多虑了。”

江流叹了一口气,深恐苏山白塔寺下的妖魂有所异动。当年降服卓牛,就让他法力消耗殆尽,确实是一场苦战。但他本来性格随和,此番又已经答应帮助火云道伏妖,却不想耽搁了他不少行程。但他转念一想,火云道为了救人而来,也是善家,我佛慈悲,自当竭力相助。如此一想,他便将卓牛妖魂一事暂且搁置,说道:“道长,这妖可是你在河镇上觉察的那妖?”

“它的妖气在荷塘弥漫,而那别苑的妖气就消失了,应该就是那别苑里的妖了。再说,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妖精,小小河镇怎么能出现两个妖。”

“道长此言差矣,小僧观那十里荷塘颇有灵气,其荷叶润绿碧透,荷花清秀,偌大荷塘,不染纤尘,此处可是妖物休养妖力的绝佳之地,故此方圆百里的妖皆有可能去往。”

“你们伏妖,我也伏妖,所见总有不同,”火云将葫芦里所剩无几的酒水一口喝了,用衣袖擦擦嘴角,说道:“哎,毕竟道佛两家,虽然我是有求于你,你才助我降妖,但我性子古怪,不会因为欠着你人情,就不与你争辩。”

“道长此话,是说小僧说得不对。”

“有些不对,若是河镇有两个妖精,凭你江流法师的灵气,能感知不到。可至始至终,咱俩都只察觉了一只妖的妖气。”

江流欲言又止,面色突然凝重起来,他紧紧握着紫木杖,四下察看。与此同时,火云道也摸出怀里的符纸,用两指稳稳的夹住。

妖气,杂乱的妖气从四面袭来。二人无法准确的判断到底来了多少妖,但不会少于三只。

“哈哈,”火云道大笑一声,颇有豪气,“江流,那妖将咱俩引来这里,原来早就埋伏好了。看来你我都说错了,估计那河镇上可不是一只两只妖孽。”

“此事之后再说,道长,现在重在退敌。对手有备而来,要小心。”

江流话音落地,从聚仙楼而来的妖显出妖身,为首的便是文娘。文娘奉凤栖宫主之命,带着五个同伴等候菁玲诱敌已有半日。六妖为了隐藏踪迹,直到江流出现才将不妖石晶从体内取出。不妖石晶虽能助妖隐匿妖气,亦能克制妖力。大战在即,众妖自然不能为不妖石晶所约束,所以取出不妖石晶后方才露面。

文娘见来者并非只江流一人,多出一道士,也不以为意。虽然此番六妖只为对付江流,但文娘自恃己方妖多势众,也没将邋遢的道士放在眼里。其余妖也是一般,不知臭道士多少法力。

六妖将佛道二人围住。文娘露出翅翼,在江流面前腾飞着。两只蚊妖与文娘妖身相似,皆化出长剑。蛾妖阿然扑腾灰白蛾翅,下腹臃肿,两眼放出红光。巨大的螳螂长着美丽女人的面孔,但双钳犹如弯刀。一只青虫硕大无比,额头媚笑的人面尤为瘆人。蜻蜓菁玲则隐身在树后,她妖力尚浅,只在一边观看。

阿然知道就是这道士差点害得她被宫主责罚,上前指着道士说道:“臭道士,你意欲进方山别苑捉我,没想到反被我捉吧!”说完,率先出击,口角裂开,吐出坚韧的妖丝。

“火球术,”火云道立即将符纸化为火球。火球滚滚,将妖丝烧成灰烬。接着,他又摸出一把符纸,化出三个火灵来。火灵通红,跳向阿然开始反攻。

与此同时,文娘和螳螂开始与江流刀兵相见。二妖皆有锋利的刀剑,晃动身姿,刀光剑影便与紫木杖交相辉映。

江流受到二妖左右夹击,颇觉吃力,但也不焦急,他横杖推开二妖后便迅速从怀里摸出四枚铜片。铜片上有黑色纹路,乃是施法的咒语。江流念动咒语,铜片立时发光,瞬间变大,化为四面金光大盾,将他环环保护起来。

“哈,江流和尚,你这招数,我咋地没见过。”火云击退两只蚊妖,连忙退到江流身侧,又把葫芦倒挂,将手指伸进葫芦口,然后缓缓向后拉伸,竟然拉出一把火焰缠绕的火剑来。

“道长,你修炼烈火之术,正是这些个蚊虫蛾子的克星,这一仗靠你了。”

“倒要你这和尚见识见识了,”说完,火云道便挥舞火剑与二蚊妖交战。

文娘见江流有法盾保护,一时之间奈何不了他,又见那方二位姊妹被道士火剑处处紧逼,便吩咐螳螂拖住江流,自己则与道士交手。

火云道士的火术对蚊妖而言颇为棘手。此战不尽人意,文娘心下着恼,偏生多了个臭道士,己方又只来了六妖,又想到若是解决不了江流,回去定然被宫主责罚。想到这点,她一咬牙,掰下两只蚊足,化而为刺,前后各一,直直的朝道士掷去。

“蚊足之刺!”

蚊妖兵刃皆是蚊足所化,但蚊足只有六根。文娘投掷的蚊足上含带她一半妖力,此后便要修炼数年方可长出新的蚊足。

蚊足突刺而来,火云道立即举起火剑格挡,却不料火剑被第一只蚊足之刺截断,他又用断剑阻击,剩下一半火剑亦被削落。而蚊足之刺在地上转了个弯,又被文娘施以妖力带起,依然是一前一后对准道士。

第12章 破茧而出的只有白骨

火云道心知这些妖并非寻常小妖,妖力颇强,便将心爱的酒葫芦掰成两个,催动法力,将葫芦化成火锤拿在左右。火云道自幼修习烈火之法,一切招数皆与火相关。他这将葫芦化为火锤的招数已是他最为厉害的术法。

蚊足之刺与火锤相撞,立时弯折掉落在地。文娘意欲再使妖力使蚊足飞起,但火云道的火锤砸出两道火龙来立即将蚊足焚毁。

蚊足被毁,文娘亦无他法。二蚊妖又各自掰下蚊足,依然化为蚊足之刺,但二妖妖力相对文娘为弱,蚊足之刺的攻击不足与火锤抗衡,只突刺了一次便被火锤击落焚毁。

“你俩去对付和尚,”文娘对二蚊妖说道,又朝那巨大青虫喊道:“胖丫头,你的茧子结好了没?”

青虫下嘴依然在吐丝结茧,头顶的人面咧嘴回道:“茧子还不结实,怕是要被火烧坏了。”她一直在结茧。以她的妖法,作个茧无需多时,但见那使火的道士火术厉害,便奋力将茧子做得结实。

金盾之中,江流用紫木杖将螳螂打得节节败退。四面金盾含带灵息,而这灵息于妖性相冲,所以螳螂不敢逼近,而江流则有恃无恐,将法力源源不断的往紫木杖上输送,便有一团一团的紫气接连不断的朝螳螂打击。好在螳螂敏捷,勉强能躲开紫气。

阿然与二蚊妖过来相助螳螂,却也是被紫气打得东躲西逃。阿然曾偶然见到天虫卓牛,与之交手,被打得狼狈而逃,若非凤栖宫主相救,怕是要成为卓牛口中食。现在看来,这江流确实有封印卓牛的法力,如此一想,她心里便有些怯了。

“然姐,快使妖法。”一只蚊妖吼道,“和尚金盾避力不避气,他总得呼吸。”

闻言,阿然恍然大悟,于是大叫一声“鳞雨”,接着连续拍动翅膀,将粉扑扑蛾翅上的蛾灰都抖落下来,带毒的蛾妖鳞粉如同细雨,纷纷飘落。

江流收起紫木杖,脱下僧袍在半空环绕舞动,蛾灰便纷纷落在周围。在江流身外一圈,蛾灰染白了满地野草青藤的地面。

“妖孽,还有何招数,尽管使出。”江流手指在僧袍上轻轻一弹,那上面沾染的蛾灰便都掉落,然后他将僧袍围在腰间严阵以待众妖的下一步攻势。

阿然落地,又后撤了两步,她似乎黔驴技穷了,而看见蛾灰的文娘却突然想到了主意。

“吐丝,”文娘朝阿然吼道:“用你妖丝将和尚围在,莫叫他逃了。”

阿然立即吐出坚韧妖丝连同江流金盾将其缠绕。金盾护主,妖丝无法进入金盾之中,但丝绵绵不断而来,连同金盾将江流包裹起来。片刻之后,灰白的妖丝便在地面起了一个大球,犹如巨大的蚕茧。

火云道见状,立即回身来救。他拖着两个火锤,挥出两个火球出来。螳螂正欲拦截,文娘却止住了她。

“都退开,”文娘吼道。

火球汹汹而来,妖丝一点即着。巨大的妖丝团很快便被烧开一个洞,而里间的江流却大喝一声,“道长,中计了!”

“为何,你这不是从里面出来了嘛。”

“道长,这边四周都是蛾妖鳞粉,遇火而燃啊!”

妖丝还未燃尽,阿然立即又吐出一缕丝将火苗引向周遭的蛾灰。雄壮的火焰瞬间爆发,四周的树木都在这霹雳烈火中岌岌可危。烈火之中,二人不知所措。

被熊熊烈火包围的江流法师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佛慈悲,这等大火若不止息,枉死了此山中无数生灵。”

“和尚休要哀叹,”火云道笑道:“我可是火云道人,怎会怕火。”话音未落,便将手中双火锤紧贴着摆在地上,然后施法将火锤合二为一,又变回之前的葫芦。他举起葫芦,对着火舌,喝道“收”,熊熊烈火便源源不断被葫芦吸入。

“莫要臭道士收了火焰,”文娘对螳螂说道:“快用飞刀杀了道士。”

“妖法,飞刃!”

螳螂将妖力聚集在双钳上,锋利的刀刃一道道飞击而来。火云道此刻在全力吸收火焰,空不出手来,刀光迅捷而至,只有坐以待毙。江流见状,立即挡在火云身前,那些飞刃便都被金盾挡住。

“阿然,吐丝捆住和尚。”

妖丝席卷而来,江流不得不躲开。若是他再被妖丝包裹住,那火云道便失去屏障,必然被杀,而火云道一死,他再独自面对六妖,寡不敌众,终将身死。

江流躲开后,螳螂飞刃便接踵而至。无奈之下,江流只好将金盾从自己身上散开,让其环绕在道士周围。

失了金盾的江流面对蚊妖的三面攻击,只能靠着紫木杖连战连退。而蚊妖迅速,异常灵敏,江流的紫气并不能将其击中,只有他们近身时才能逼退一点。但如此下去,终究有法力枯竭之时,而六妖势重,比拼耐性自然大占上风。

“和尚,你独木难支啦。”说话是青虫,她已将茧子做好,便用尾巴用力一扫,巨大的茧子便砰地一声落在江流身前,紧接着一个回旋的口子在虫茧上浮现。那旋涡上有巨大的吸力,正缓缓的将江流吸入。

江流猛地将紫木杖杵在地上,使出浑身力气抵御,但后腿依然止不住的往前滑。而文娘则飞身朝敌人后背踢了一脚,江流被踢飞,离地旋转了两圈便被虫茧吸入了大半个身躯。

就在江流即将被虫茧完全吸入之时,一只手将他拉住。用葫芦收了火焰的火云道来的及时,但终究抵不过青虫巨茧的威力,双双被吸入其中。

这一战终于结束。天空飘飞着灰烬,周遭一片狼藉,地面尽是黑灰,藤草被焚毁,树木被灼烧。在这黑乎乎的山林中,灰白妖茧则格外显眼。

“这茧子可带不回去。”

“七日之后,破茧而出的只有白骨。”青虫收了巨大妖身,走到文娘身侧。

菁玲也走了出来,站到螳螂身后。众妖皆收了妖身,变回原来娇美的女子样貌。

“此番费力了,好在终究完事了。”

“可回禀宫主了。”文娘又转头对螳螂和青虫说道:“隐雾山有云豹白虎二妖,虽然不会多事,但以防万一,胖丫和小螳螂还是守在这里吧,等这茧子破了,里面的人化了,你们再回聚仙楼。”

两只蚊妖在之前隐身的地方取了不妖石晶,依然是一妖一片嵌入肚脐。菁玲没有不妖石晶,又不会收敛妖气,深怕回返之时被别的什么法师道士察觉妖气,便讨要了文娘的不妖石晶,这才跟着姐姐们往来路走去。

第13章 你的刀剑可要锋利

8

八月骤雨,方刻而息,日光西出,白塔周围树叶上的雨珠晶莹剔透,斜风吹过,雨珠便打在塔铃上,发出清脆的叮玲之声。黑袍人踏雨而来,在白塔四周巡了一圈,但并未找到入口。他发出声响呼喊,也并未回音,只有几片树叶回应了他,簌簌落了下来。

塔下镇压着天虫卓牛的妖魂已十年之久,墨龊依然能察觉到塔中妖息,虽然已经十分微弱,但依然有一息尚存。十年封印,一朝散魂,七日后就是卓牛妖魂彻底灰飞烟灭之时。因此,墨龊显得有些焦急了。他已在宝塔寺待了四日,翻遍了寺中的蛛丝马迹,但终究没有找到解开封印的方法。这期间,他只找到了一本书。他是奉命前来释放天虫卓牛,并为其寻到妖身。此刻,卓牛的新妖身已在送往宝塔寺的路上了。

墨龊又在白塔四周搜寻了一番,依然无甚收获。这时,他想起那本书,或许其中有解除白塔封印的法门。他取出书来,封面上是“贞观妖录”四字。数十年前,天下初定,新皇重佛家缘法,修缮天下佛事。皇城法师从那时起便开始编撰《妖录》,其中便对天虫有所记载。墨龊翻开书,找到记载天虫的那一页,上面写着:天虫者,白蛇也,白帝之子也,白帝者,芒砀山神也。书中有图,隐然画的是一条巨蛇,张口獠牙,颇显凶恶。墨龊又随手将书丢到一边,这书中对天虫的记载只寥寥几个字,而所记的这些也都是妖界众所周知的。

“皇城法师的见识也不过如此,”他又拿起那本书,悻悻道:“天虫确实是白蛇,但卓牛不止如此。”他曾与卓牛打过照面,见其妖身,并非普通白蛇一类的妖物,其头顶犄角,面如蛮牛,腰缠白鳞,似乎有飞升蛟龙之态。

确如墨龊所料,卓牛并非白蛇,虽然名为天虫,实则乃是牛角白蛟。

墨龊又随意将书翻了翻,无意间见到一幅黑蛇的图画,心想此为自身同类,便要看看皇城和尚是如何描述黑蛇妖的。他先看图画,是盘踞于大石下的黑蛇,似乎有些诡秘,但画中黑蛇更多的则是胆怯。再看记载,写着:长虫色黑,性寒之,此为黑虫,牙毒,善吐黑雾,临危于雾中逃遁。

“可恶的秃驴,竟将我等黑蛇描绘得如此不堪。”他一气之下将书甩在地上,但没过片刻,心想除自身外,黑蛇妖大都确如书中记载,一遇到危险,受惊便吐出黑烟逃命去了。是以,黑蛇一类的妖在妖界大都是胆怯之辈。

墨龊再也不理会那本《妖录》,转身离开白塔。一阵风吹来,塔上的铜铃发出悦耳的声音。墨龊突然止住了脚步,似乎有所醒悟,将目光投向那些微微晃动的铜铃。他之前一直在塔下寻找入口,忽视了铜铃,这时再看那些铜铃,稀稀疏疏的吊在白塔四处,十分的不整齐,像是建塔之人有意为之。不过,墨龊并未过多在意,只望了两眼便离开了。

荒山之中,没有路途,又遭逢大雨,将杂草间的足迹都淋散了。黄郎与黄三这一路走来颇为艰辛,此时已经舍弃了马车,将那只白猪用布包裹着。二人正在一株老树下歇脚,黄郎就干脆的坐在布捆的白猪上。

“这畜生不知死了多久,也不见腐烂。”黄三说道:“少主,那黑袍人将货物送到我手之时便是死的,我还担心会腐烂过度,到时就算送到了,雇主也不认账。”

“你的担心是多余的,”黄郎说道:“我俩从进入这山中开始,就是扛着货物前行,山中又没有路,此中艰辛,你我深感同受。雇主若是敢赖账,白瞎了我的力气,可是会送命的。”

黄三心知少主心狠手辣。这些年来,黄郎做生意自然是诚信为重,但遇到失信之人从不手软。那些被黄郎杀死的人当中,就不乏有失信的雇主。不过对于护送白纹牙兽一事,黄三的担忧始终没有消失。并非他担忧货物不能送达,而是自见到那个黑衣人起,他就有隐隐的不安。那黑衣人身上冰寒的气息,回想起来都让他感到不适。

黄郎取出干粮和水,一边吃喝一边望着天边躲在云朵后的霞光,心有所思,喃喃自语道:“清儿在家可好!也不知聚仙楼女厨回来没!清儿怕是吃不惯别苑下人做的饭菜!”

“少主,”黄三顿了顿,“有些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若是关于夫人的话,”黄郎瞪了黄三一眼,“最好闭嘴!”

一众和尚在宝塔寺院中齐齐站立着,他们面无血色,眼中无光,犹如死尸。墨龊走到众僧之间,来回排查了一遍,确定这些和尚中再无活口。他在五日前解决了这些看守宝塔寺的和尚,又对其尸身施以行尸毒,使其在腐烂前能够行走。但行尸毒只对死尸有效,而前日众僧中突然有两人活了过来,对墨龊实行偷袭。虽然很快便被墨龊解决,但以防万一,他还是将三十二个和尚再次毒了一遍。

“妖法,墨鳞。”墨龊在院中放出黑雾,又摘下腰间一片黑色蛇鳞,掰开一个和尚的嘴角,将墨鳞放入其中。这是他操控死尸的妖法,但凡被他蛇毒毒杀的人,只要尸体还未腐烂,他便可通过墨鳞控制其行为。虽然蛇鳞死尸不可言语,但在墨龊操控之下,行动如常,几与常人无二。

“送货之人已经进入山中,”墨龊操控蛇鳞死尸往寺庙外走去。苏山远离集镇,山间无路,他怕护送卓牛肉身的人陷入迷途,耽误了行程。而宝塔下的妖魂气息越发微弱,怕是很快就会消散了。

和尚出了寺门,健步如飞,很快就消失在茂密的树林中。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树色阴影,时间瞬息而过,终于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中,只有一些虫鸣入耳。片刻过后,一点微光从下方升起,正是护送白纹牙兽的黄郎二人缓步上行。那黄三扛着大布袋,黄郎在前面照着火把。

“日夜兼程,终于离目的地不远了。”黄三说道。

“明早才是交接货物之时,我提前达到,那雇主若是不满,你的刀剑可要锋利。”

上方奔来一人,火光照在他的秃头上。黄郎停下脚步,问道:“接应货物的?”

第14章 和尚为何目中无光

和尚点点头,并不言语,然后走到黄三身侧,解开布片瞧了瞧,随后又接过黄郎的火把,在前引路。

黄郎又点起一根火把,“怎地派了个哑巴前来,”他心有不满,但并未多说。他心想,此番辛苦,等见到了雇主,定要将护银加倍。

“和尚,”黄三喊道,“夜黑了,你没带火具?”

和尚向上指了指,意思是说有月光照着,然后继续前行,走得很快。

黄三心下嘀咕,这和尚有些古怪,是个哑巴且不说,单说这黑暗中健步如飞的行路之法,可见武艺不低。他想,即便有月光,这茂密丛林中,也只是星星点点,怎能照明。有此可见,这个和尚或许还有夜视的眼力。

“和尚,且等一下。”黄三喊道。待那和尚转过来时,黄三便仔细瞧了瞧那秃头下的双眸,顿时感到惊奇万分。双目有光,方能视物,而这和尚的双目在火把光的照耀下,竟然毫无光亮。

“此事有异,”黄三悄悄的对黄郎说:“少主,要小心!”他换了一边肩膀扛着货物,而在换手时,悄悄的将匕首藏在了布袋中。

天未亮,铜铃之声缓缓传来,越来越清脆。黑暗中,院墙缓缓出现。黄郎已经来到宝塔寺院门外,但他并未注意这孤僻苏山中的寺庙,而是被那叮铃铜铃声所吸引。他此时自然不知铜铃声来自何处,但细听之下,那铃音颇为熟悉,便想此处主人也是善于音律之人。

那和尚敲开院门,黑袍人墨龊走了出来。黄三将布袋丢在墙角,来到黑袍人面前,微微行了一礼,说道:“贵家竟居住在这荒山之中,可让我家少主好走。”

“货物已经送达,”黄郎上去说道:“但护银有待商榷。”

墨龊不言,只冷冷的站着,他似乎散发出一股妖气,杀意明显,但凡人并不能察觉妖的杀气。他此行奉命营救白塔下的卓牛妖魂,好不容易寻到适于卓牛妖魂寄宿的妖身——白纹牙兽,便将灵兽毒死,又对其施以妖法,使其尸身不会过快腐烂。

卓牛妖魂消散在即,墨龊知道江流法师会在这最后关头亲自前来查验封印,所以他不得不迅速前往苏山先行救出卓牛妖魂,临行前在河镇联络了黄三护送白纹牙兽。但他虽然攻下宝塔寺,却无法解除白塔封印,好在江流法师并未如期到达宝塔寺。

此时,白纹牙兽送到,墨龊自然不会放过护送灵兽的二人。他正要出手解决二人,却听黄郎说道:“铜铃的声音颇为悦耳……”

墨龊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即收起杀心,然后冷冷的道:“你说什么?”

黄郎嘴角扬起一道弧,语气中带着威胁,“我说了,护银加倍。此地铃声悦耳,那会是你在拒绝兑现护银后最后所听到的声音。”

铃声,铜铃之声。墨龊心想,那打开白塔解除封印的法门或许就藏在铜铃之中,否则为何那塔上要设置铜铃。想到这间,墨龊便想或许可以从面前这个凡人身上找到打开白塔的方法,于是收起了妖性,刻意使自己的声音随和,说道:“给你三倍护银。”

“爽快!”

“但不是现在。”

“不急,日后送来我府上也可,但不得拖延。”

“在此之前,”墨龊说道:“我想问你一件事。”

“可讲则讲,不可讲则必不讲。”

墨龊想了想,便问道:“你听得懂这铜铃的声音?”

黄郎哈哈一笑,没想到对方竟然问这样一个问题。他曾经为了用笛音取悦心爱之人,在音律上下了苦工,虽然铜铃之声与笛音大相径庭,但其中的音律大同小异。黄郎一听到这铜铃之声时,便知是古曲《镜心辞》的音调。

独怡夕阳,镜中思,夜来孤寂空受之。白羽犹在,又晚虫鸣,心境静之。此不醉,笑不会,此自醉,悔无泪。清香幽兰,镜中枝,月下山水能耐之。青叶犹在,又荧光照,心境静之。天之绘,晚之魅,邪亦退,夜亦寐。

黄郎微微思索了一番,将镜心辞背了一遍,又和着曲调哼了一遍,俨然与墨龊每日听到的铃音调子一模一样。

这首镜心辞原是古代文人坐在铜镜前幻想的一幅美好景致,便心有体会做成辞赋,后来乐人谱曲,又传入佛家。佛家之人深感乐中镇魂静神的奇妙,便以铜铃为器,稍作修改,成了驱逐妖物邪念使其安神定情的法乐。

9

天微微亮,一缕晨光自东方而来,暗淡树色便渐渐隐去了。宝塔寺的白塔在晨光中率先显现出来,塔七层,每层塔铃不一,中层最多,有十六个,顶层最少,四方各一个。

墨龊一心想解救天虫卓牛,现在对那白塔封印已然明了,破解封印之法便隐藏塔铃之中。但他不通音律,而卓牛妖魂消散在即,只有通过黄郎来解除封印。虽然他并不相信区区凡人能看破封印,但为今之计只有试一试了。

黄郎缓步走进寺门,黄三跟随其后,墨龊也暗中操作那蛇鳞死尸将包裹着白纹牙兽的布袋扛进来。

黄三的警惕从未放下,从他初见黑袍人之时,便一直警觉着。他进入寺庙,见其间再无他人,心里的那份不安便又加深了几分。突然,他隐约嗅到一丝腐烂的气味,便立刻上前,挡在黄郎与黑袍人中间,同时拔出长剑,剑锋直指黑袍人,厉声问道:“院中僧人呢?”

“在你身后啊。”墨龊意指那个扛着布袋的和尚。那和尚与常人无二,墨龊相信能骗过凡人眼睛。

“好,我倒要问你,此和尚为何眼中无光,却在夜间行动自如?”黄三久经江湖,此次护送又是难得一见的货物,货主定然非同寻常。而当黄三做晚见到接应的和尚时,又想起黑袍人身上散发的寒气,加上他不止一次见过妖,便怀疑货主并非是人。

墨龊闻言,不知作何解释。他曾在河镇落脚,偶尔也听过黄家名声,不然也不会找上黄郎来护送白纹牙兽。只是没想到这黄三如此警性,竟然被看出端倪。他想,既然如此,只有活捉了再说。

第15章 胆敢与吾角力

“你这凡人很有见识,”墨龊已然收起了那刻意装得和气的口吻,语气又是原先那般寒如冰霜。他双手向前一挥,隐藏在屋子里的和尚死尸全都冲了出来,将二人团团包围。

“早有埋伏,”黄郎哼了一声,取出长剑。

“少主小心,”黄三见这些和尚个个动作怪异,又无血气,便朝黄郎说道:“这些和尚不是活人。”

黄郎心知肚明。他一见到那黑袍人便察觉有异,但此番求财,自然不愿动刀,因此并未多问。他从不相信妖邪的存在,此时见到这些死尸,隐然想到的只是江湖上传言的赶尸术。他早就感觉到了墨龊身上的寒气,但也认为那只是人修炼寒性武功所致。

“当我将剑压在你的脖子上时,你会后悔食言而肥。”黄郎剑锋直指,踢开冲上前的和尚,借力朝墨龊刺去。

剑气所至,墨龊急忙躲闪。他妖力不俗,但出手便带有毒性,而黄郎对他有用,此时不能毒杀,所以面对攻击,还是躲闪为妙。

黄郎一击不中,连忙转换剑技,连刺三剑,皆被对方轻易躲开。黄郎又连续进攻,但无论刺出多少剑,都只刺中了空气。黄郎心知对手武艺不在自己之下,却为何只是躲闪,而不反击。

另一边,黄三与僧尸混战在一起。几日下来,这些僧尸已有腐烂,所以之前才被黄三嗅到尸气。而墨龊妖法只能施加于完好的尸身,此时就只控制十七八个尚未腐烂的僧尸围攻黄三。

黄三临危不惧,握紧宝剑,招招攻击僧尸头部。一开始,僧尸都不躲闪,但凡被剑击中,尽皆倒地。墨龊一边操纵僧尸,一边要躲避黄郎剑击,所以力有不逮,但随着数量减少,墨龊对僧尸的控制便也容易起来。僧尸越来越少,黄三非但没有捡到便宜,反而越发感到吃力。先前,他一剑便能解决一个,之后两三剑才能击中敌手。他的攻击开始变少,而躲闪越来越频繁。当僧尸只剩下六具时,墨龊的操纵开始得心应手起来,黄三便再也无法击中僧尸,而僧尸的木棍却处处压制着他。

几番攻势过后,黄郎已知敌人只会躲闪,这时出招便开始迅捷起来。既然对手只是躲闪,那么黄郎大可不必防守。明白这点后,黄郎便完全舍弃防御,全力挥剑。他每次出剑都比以往迅速,不留余力,但尽管如此,依然打不到敌人。

黄三躲开僧尸的长棍,向后越开,躲在墙角。六具僧尸立即上前将其包围,又一同将长棍挥下。黄三从一个身形较大的僧尸胯下滚过勉强躲开,僧尸立即转向,又齐齐将木棍挥下。黄三再无可避,只好硬抗,但这之后,他却并未受多大伤害。僧尸的棍击看似凌厉,实则并无多大力道。黄三硬抗之后自然发现,这些僧尸面目可憎,而力量却十分有限。想到这点,黄三再不躲避,任其木棍攻来,他就顺着木棍的攻势反击,将剑刺入僧尸喉咙。

僧尸死亡多日,早已没有了气力。尽管在墨龊的控制下攻势迅捷,但缺少力道,手中所持又不是锋利刀剑,所以即便打中黄三也无关要紧。

黄三很快就解决了剩下的僧尸,准备帮助少主对付黑袍人,转身时却见之前接应货物的和尚还扛着布包一动不动站着院墙之下,便飞速上前将其人头斩下,剑锋去势依旧,又在布包上划出一道口子。

墨龊见布包滚落,瞬间闪身到黄三面前。他似乎很是着急,深怕白纹牙兽受到创伤。白纹牙兽的体质与天虫相同,是卓牛妖魂的不二之选。天虫者,芒砀山神白帝之子,而白纹牙兽亦是白帝所生。若牙兽被伤及要害,妖魂附体之时,也是重伤在身,而刚出封印的卓牛妖力所剩无几,自然无法迅速恢复重伤,很快就又会身死。

黄三立即将剑对准了布袋,朝墨龊喝道:“退开,否则我将这死猪刺个窟窿。”

“莫要伤了牙兽,”墨龊退开数步。他为妖数百年,今日竟然被一个凡人威胁。

黄郎迅速来到黄三身边,也将剑对准牙兽,朝墨龊发出命令般的口吻,“摘下斗笠,以真容见我。”

墨龊无奈,只恨得咬牙切齿,缓缓将斗笠取下露出真容。那是一张乌黑的面孔,无发,额间有黑纹,双目倾斜,瞳孔只一道细缝,正是蛇眼。

黄郎见状,大惊不已。他原本不相信世上有妖,但此刻妖容就在眼前,令他不得不信。他稳住心绪,缓缓说道:“果真有妖!”又问,“你这妖物,可有名字?”

“我名墨龊,黑蛇所化。”他双眼放出凶光,对准眼前二人,“妖亦有道,我本不想杀你二人,但尔等胆敢威胁与我!”

嘶……

蛇的嘶鸣突然传来,墨龊化为黑烟,瞬间消失不见。黄郎二人还不明所以,便被黑烟包围,紧接着便头脑发晕,中毒倒地。

南境湿润,北方干燥。隐雾山终年大雾笼罩,降雨却也十分稀少,一年之中,只有夏季才会降雨。此时中夏时节,隐雾山迎来了难得的雨季。雨声淅沥,连续三日,雨水与白雾混杂,山中情形就更加模糊了。

白虎居于山南,云豹在北。一山不容二主,而隐雾山又食物稀缺,所以山南山北的两只畜生经常相互劫掠。更有山灵隐匿山巅,此宝为妖物垂涎,所以白虎云豹更加不相容了。

每逢夏雨降至,山的南北交界处的沟谷是雨水汇集之处,此时谷中已成长河,河面波涛滚滚,两岸相距数十丈。中夏雨季,猛兽出行。每当沟谷积水成河时,便是二妖交战之际。

那白虎缓缓而来,坐立南岸,望北而哮。不多时,云豹从林间跳跃而出,在北岸立定,也发出吼声。一时之间,虎啸豹吼,雄浑的声音在河谷中回响不绝。

“豹子,”白虎吼道,声音盖过河水涛声,远远的传到对面。

“虎子,”云豹不甘示弱,在北岸张牙舞爪。

白虎跳到一排巨石旁,发出巨力,用脚掌将巨石接连推入河中。数十块巨石缓缓入水,在水中排列。而云豹也在一株大树下挥舞利爪,将大树砍倒。一边滚石铺路,一边巨木搭桥,不多时,水上便可通行。白虎便跳向巨石朝对岸而去,而云豹也走上巨木朝这边而来。

二妖在石木交界点开战。白虎凶猛,一跃而起猛扑过去,而云豹迅捷,在巨木上倒挂,躲过攻击,又瞬间翻身而起,落到巨石上。白虎再攻,直接上前撕咬,而云豹来回躲闪,就在巨石与巨木之间往来跳跃,一有机会便伸出豹爪偷袭。

此二妖常年在此争斗。白虎比云豹庞大,力量胜过云豹。云豹体型虽小,但异常敏捷。二妖相争数年,几乎都是以两败俱伤告终。

“豹子!胆敢与吾角力?”

第16章 休要再叫我妖孽

“虎子,胆敢与我比速?”

二妖各有所长,相互掣肘,胜负难分。白虎心知,如此比拼,终究不见输赢。云豹亦是如此。但二妖每次比斗过后,便会回去再行修炼,所以每次比斗都存在契机。

“我比你强!”白虎说道:“你这胆小的豹子。”

“我快过你,”云豹反唇相讥,“你这蠢笨的虎子。”

白虎动怒,猛地站起,身形变幻,呈虎头人身之相,但周身依然是毛皮包裹,虎纹相间。云豹也变作人形,站起身来,豹头人身,周身白毛包裹,有黑点豹斑密布其上。

二妖再次搏击。白虎呈现攻势,云豹一直是防守。白虎力量强大,虎掌拍击,巨石破裂,虎爪生风,将巨木斩为数节。云豹身手灵敏,躲开攻击后,借势落在破碎的大石上,或者从浮木上一跃而起,从后方实施偷袭。水流湍急,断裂的木头很快就被水冲走,云豹失去落脚点,只得与对手肉搏。如此一来,白虎大占上风,猛出一掌,将云豹打飞,落在上一块巨石上,见其还未起身,便双掌握在一起,蓄起排山倒海之力同时出击。

云豹赫然,双臂抱在胸前,一击被中,他感觉骨头在咯咯作响,身子被打飞,半空中的他连吐了好几口鲜血。云豹显然遭受重伤,但他被白虎巨力拍到了南岸上,又有了落脚点。

白虎立即往回跑去,一个跨步坠岸,将周遭的石块都震了起来。接着,他转身一周,用身体将飞起之石撞向云豹。

云豹迅速起身,忙向旁边闪避。那些石块纷纷打在树上,树木尽皆断折。

“豹风,”云豹喝道,顿时双脚生风,速度极快,雨水中只能看见晃动的白影。他的踪迹不可捕捉,迅捷如风,快如闪电,接连出击十二次,利爪穿过白虎皮肉,留下道道血痕。

霎时间,白虎伤痕累累,鲜红的血液混着雨水顺着毛皮缓缓滴落。他大吼一声,声音震天动地,又连续抖动身体,将全身的血水都抖落掉。接着,他将混混妖力集聚于喉,开始仰天长啸。

虎啸之声响彻山谷,河流为之震动。岸边的无数卵石应声而起,又迅速四散出击。这是白虎以哮身震起石块,又以哮声将石块震飞。无数的卵石朝四面八方出击,饶是云豹迅捷无比,也无处可躲。

云豹被卵石击中,停下速度,又连续喷了好几口血。但他并非因为被卵石击中才导致重伤,而是混杂在虎啸声中的浑厚妖力使其筋脉受损。

“好,”云豹喘息着说道:“山灵归你,我不与你争。”

“妖亦有道,”白虎说道:“虽然你与我相争三年之久,但你既已服输,我就不杀你。现在离开隐雾山,别再回来。”

10

辰时过后,风声不断。苏山白塔坐落在寺院北边的密林之地,塔铃之声接连不断的传来,终于将昏睡的黄郎唤醒。

“醒来了,凡人。”墨龊说道。他用绳子将黄郎和黄三背靠背的捆绑着,二人就在寺院之中,那白纹牙兽在墨龊身侧。

黄郎心知落到妖孽手中,生死一线,但墨龊并未杀死他,所以此事还有一线生机。饶是他心思敏捷,又想起先前对战之时,墨龊处处闪避,便知道自己对墨龊有用。黄郎年方二十,但处世已深,颇有心机,此时醒来,张口便说道:“墨龊,你有求于我,还不松绑。”

“哼,”墨龊冷冷道:“我最恨受到威胁,何况你这区区凡人。”

“你要我做什么?”黄郎天性使然,绝非宁死不屈之人。此刻受制于妖,语气便和缓了许多,“我帮你做事,但你不得加害于我。再者,你是妖,我是人,你给我松绑,我也不能逃脱。”

闻言,墨龊从地上捡起黄郎的长剑将绳索割断,又怕二人没了束缚,又会想方设法用剑加害牙兽以此来施威胁,便将两把剑用妖毒腐蚀,这才说道:“休要起心逃跑。若非你对我有用,先前的毒雾已让你命丧黄泉。”先前那阵毒晕黄郎二人的黑烟,确实是墨龊手下留情。

黄郎从地上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又摇了摇黄三,见他还未醒转,便问墨龊:“我这仆人怎么没醒。”

“怕是吸入黑烟太多,一时半会儿是醒不了的。”墨龊朝黄三瞧了一眼,又说道:“你放心,那阵黑烟只是我用鼻息所化,并不致人死命。你且随我来。”

黄郎便跟着墨龊来到白塔之下,见塔铃微微摇晃,风中的铃音格外动听。他又在塔下转了一圈,回到原地问道:“要我做什么?”

“你懂音律,可知这塔铃的玄妙?”

闻言,黄郎心想,墨龊是要他破解这铃音中的玄机。虽然他现在并不知道这塔铃种藏着怎样的玄机,但他历经江湖数年,曾听闻高人异士往往将财宝秘籍藏于一处,设置奇巧机关,使得垂涎者望而却步。这白塔上的塔铃或许就是奇巧机关一类。

“你要进塔,”黄郎说道:“你要我从这塔铃中找到进塔之法!”

“正是。你若能打开白塔,我便饶你活命。”

黄郎不再说话,只静静的望着白塔。他在心里琢磨着,心想这塔的外形平白无奇,只是没有门窗。安置在各层的塔铃构思奇巧,七层塔,每层塔铃不一,风吹时,自然铃音各不相同,铃音汇集在一起便是一首《镜心辞》的曲子。他又思忖片刻,突然眼放异彩,似乎明了这白塔的神奇。自古高塔立于高地,登塔而观,放眼遥远,但这白塔却坐落在林木的环环包围之中。

“妖孽,你去找来些石子。”黄郎一边说一边将一个石块放在地面。

“我名墨龊,莫要再叫我妖孽,我听着刺耳。”墨龊一边说一边在周围的杂草中寻找石子。

“找来石子后,便将白塔周围树木的位置找到。”黄郎在地上画了个大圆圈,将石块移动到圆圈中间,又说道:“妖孽,你过来看这圆圈,中间的石块代指白塔,白塔周围树木的方位,你就用石子摆在这圆圈内。”

墨龊冷冷的哼了一声,“我再说一遍,我名墨龊,休要再叫我妖孽。”他又瞪了黄郎一眼,便化作黑影在林木与圆圈之间来回徘徊,每看过一棵树木,便回到圆圈这里,用石子将树木的方位标记在圆圈里。

第17章 你这凡人太过狡诈

黄郎则继续在塔下来回寻查,偶然踩到一物,低头一看,是那本《贞观妖录》,便悄悄将其捡起来藏在怀里。

“你过来,”墨龊已将周围的树木方位用石子在圆圈中标记好。

黄郎走近细看,石块周围的小石子呈五面分布,即是说白塔周围的树木分布在白塔五面,正巧对应宫商角徵羽五音。五音中,羽调最高,所以石子最多的当为羽调所表示的方位。黄郎再数底层塔铃数目,恰好与羽调方位上的石子对应。

当年,江流造白塔,设塔铃,以《镜心辞》为律,布下“散魂曲阵”,十年便可消除卓牛妖魂。佛家散魂曲,共有三曲,分别为金曲、焚曲、溶曲。镜心辞曲便是金曲。佛法繁复,金为流体,木为定理,所以散魂金曲阵,必须以木辅之方可稳定。散魂曲几乎无懈可击,妖物不能动摇根本,但只要消除了辅助之物,散魂曲无法稳定,自会消散。

墨龊突然伸出了黑漆漆的手指,指着黄郎说道:“你可找到方法?你两次使唤与我,若还是找不到办法,顷刻之间让你尸骨无存。”

黄郎只懂音律,不通佛法,更何况他只是区区凡人,怎能破解白塔封印。但此时他命在顷刻,抱着拼死一试的心态,指着那些石子说道:“把这些树木都要连根拔起,白塔自会崩塌。”他说出这句话时,脸上十分镇定,使得墨龊不容置疑。但他只是佯装镇定,想在墨龊拔树之时悄然逃走。

墨龊闻言,也不管真假就闪到树下,施以强力妖毒,将树根都毒化了。他每到一棵树下,树根便升起一股黑烟。他并不觉得这方法有用,但今日日落之时,卓牛妖魂便完全消散,所以他只得将希望放在黄郎身上。

黄郎先是在白塔下悠哉走动,而目光时不时就会悄悄投向墨龊,直到黑色身影被树荫遮蔽,他便立即动身,迅速往寺院中奔去,但他并未跑出几步,一缕黑烟便从他眼前一晃而过,墨龊已然出现,挡住了黄郎去路。

“你想跑,”墨龊杀意明显,“你骗我去毁树,想借此机会逃走。”

不及多说,黄郎只得拼死一战。他蓄起力道,与妖开打,率先出腿,猛地踢向对方肚腹。

墨龊也不躲闪,挺直了身子,直接挨下这一脚。但他却没料到,区区凡人也有如此强劲的力道,身子竟然直直飞了出去。

黄郎见攻击有效,立即又是一腿出击,攻其面门。墨龊自然不会再中招,立即化为黑烟,蜿蜒而来,在黄郎背后显出实体,又迅速用乌黑的手爪握住黄郎的脖子。

寒气遍袭黄郎全身,他已知无处可逃,但他求生之心甚为强烈,立即告饶,“莫要杀我,妖亦有道,你答应绕我性命。”

“哼!你这凡人太过狡诈,不得不死!”

黄郎感到绝望,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是青儿微笑的面容,那笑容是那般开朗,那般美丽,在荷花的映照下,好似芙蓉仙子。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青儿时的模样,那时青儿才十一岁。

“叮——”

一阵急促的铃音传来,是塔铃的声音,但已经不是之前那般清脆动听,而是连续不断的叮叮声,就像刺耳的虫鸣。

“白塔有异,”黄郎立即大声喊道:“休要伤我,白塔打开了。”

墨龊立即放开黄郎,转身向白塔望去,见无数塔铃晃动不已,显然是封印被破。不及多看,他立刻化成黑烟,环绕在白塔上方,随后白塔晃动,塔顶破开一道口子,黑烟便全部涌了进去。

黄郎捂着脖子,快速逃跑,来到寺院中,但他刚踏进寺院,一股巨大的压迫感便紧接而至。他在这巨大的压迫中无法动弹,连身子都倒了下去。

白塔封印已破,一股黑烟牵引着一缕白烟缓缓落到寺院中,又立即将白烟引入那包裹着白纹牙兽的布袋中。

“哈哈,”墨龊尖锐的笑声在寺院中升起,“卓牛,醒来吧!”他的眼睛盯着布包,但那布包纹丝不动。

“少主,快跑!”黄三的声音从房顶传来。他早就醒了,在黄郎苏醒之前就醒了,但他并未睁开眼睛,等墨龊带走黄郎之后,他才起身将之前就藏在布袋中的匕首取出来,又把牙兽从布袋中拖出,将一个和尚死尸拖进布袋。此时,他紧紧抱着牙兽,明晃晃的匕首就对准了牙兽的猪头。

“黑衣的畜生,”黄三朝墨龊吼道:“休要伤害我家少主,你看我怀里的是什么?”

墨龊恼羞成怒,却也无可奈何,连忙打开布袋,见是和尚死尸,立即施法将卓牛妖魂牵引而出。他深怕妖魂消散,便将其吸入体内,用自己的妖力维护妖魂。

“放开牙兽,我放你俩下山。”

黄三闻言,将匕首拿得更紧了,又朝黄郎喊道:“少主,你先走,我拖住这妖。”

黄郎起身,只朝黄三望了一眼,便迅速往院门跑去,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山林中。

黄三这才对墨龊说道:“你这畜生不可异动,休要再放黑烟害我,我若见你有所异动,立即将匕首刺入这猪头。”

墨龊自然不会异动。他本想悄悄释放一缕黑毒绕过房顶将黄三毒杀,但现在,他已无法施法。卓牛妖魂离开白塔,已然奄奄一息,又误入和尚死尸,虚弱以致极限,墨龊此时只能用全身妖力来维护妖魂周全。他妖力有限,此刻并不能空出手来对付黄三。

11

数百年前,幽龙潭中一颗古老的黑石被白帝捞起,带回芒砀山,以寒夜星光照耀百日,终于破壳而出,化为黑龙。黑龙性残,吞噬白帝,得到无上妖法,返回幽龙潭,网罗南境群妖建成龙地宫,自称“夜王”。夜王势大,又凶狠残忍,南境诸妖莫敢不从,唯有凤凰之女——七彩凤蝶与之分庭抗礼。

七彩凤蝶,名为凤栖,乃是南境昆类之主。二王并起,争夺妖王之位,相争百年却不见胜负。百年后,夜王终于妥协,奉凤栖为龙地宫之主,而凤栖也答应嫁给夜王。但这只是夜王的阴谋。终于有一日,夜王发难,杀害龙地宫中几乎所有的昆类雄妖,又突施偷袭,将凤栖宫主重伤。凤栖虽然逃走,但她属下一众女妖皆遭磨难。

“女儿啊,”凤栖宫主仰卧在床榻上,声色温和的对凤蝶说道:“情爱一事,你自可主张,那黄郎确实是痴情之人。可我并非因此而让你留在他身边。”

第18章 那肮脏的躯体

凤蝶自然心知肚明。她虽然深爱黄郎,但这不足以成为让宫主同意她与黄郎长相厮守的理由。凤栖宫主不日将反攻龙地宫,而夜王则是她的生父。她明白,宫主之所以同意她留在此地,其实是不愿她参与父母之间的生死大战。

“不过,和那老畜生相比,”凤栖叹了口气,“你的黄郎虽是凡人,但其心却好多了。”

凤蝶不言。宫主口中的老畜生是她的生父,她自然无法接话。在她们前来河镇之前,夜王突施偷袭,将宫主打成重伤,完全不顾及一丝一毫的结发之情。此刻,凤蝶想到了黄郎,如果黄郎知道她并非真正的李芷清之时,是否也会痛下杀手!但每每想到这点,她终究不愿继续想下去。

离开聚仙楼后,凤蝶回到方山别苑。她就在院门外守望那十里荷塘,偶尔摸着自己的肚子,心想着孩子将来的模样。她不知守候了多久,满心希望黄郎快些归来。

“妖孽!”一个沧桑的声音突然传来。老道和徒儿快步上前,挡在凤蝶左右。

“道长,”凤蝶温和问候了一句,“何来妖孽?”

“休要再装?”水灵道用蒲葵扇指着对方,“你这妖孽,驱赶她人之魂,夺取她人之躯,快快束手。”

凤蝶只温和一笑,“道长莫要胡言!小妇人李芷清这厢有礼了,不知曾有何事开罪道长,先行赔罪。”她稍稍弯腰,对老道施礼。她自然知道对方来者不善,但此时魂在凡躯,并无多少妖力,只能以言语敷衍。

那徒儿突然上前抱住凤蝶,但只抱了一下,便立即松手,接着摇摇晃晃的后退了几步,“你怀孕了,是黄郎的孩子!”

“你认得我的夫君黄郎?”凤蝶怔怔的望着那孩童,心想这孩子为何这般惊异?

与此同时,别苑的护卫纷纷前来,将三人包围住。其中一个护卫挡在凤蝶身前,深怕女主受到伤害。这些护卫都是黄郎招来的强人,对主人十分敬畏。如今,黄郎有事外出,夫人若在此间受到伤害,那这些下属必定得到严惩。

凤蝶朝众下属挥了挥手,让他们别妄动,然后走到孩童身侧,又轻声问道:“你认识我夫君?”

“他能吹奏动听的笛音,除此之外,我便不认识他了。”

“那你认识我吗?”

孩童淡淡一笑,那之中充满了无奈。“怎会不识呢?”他的语气中也充满了心酸。但他并未多说,只是转身走到老道身侧,扯着师父的衣袖就往山下走。

众护卫立即挡住,但凤蝶挥了挥手,“他们并未伤我,不可阻拦。”她想,这些护卫在法术加持的道士面前管什么用,先让其离去再做打算。

水灵道似乎不明所以,此番前来寻找李芷清的身体,如今找到了,徒儿又为何立即要走。但见对方人多,而且均有武艺,便想此事不可仓促应对。

时值中夏,距离荷花凋谢之期不远了。二人来到荷塘,在河岸的一块石头上坐下。徒儿望着十里荷塘,痴痴的想着曾经的美好。他捡起一块扁平的石子,投向河面,飘飘好几个水漂。这是李芷清以前经常玩的游戏,而朱匀总会陪着她一起玩。

“徒儿,你为何拉着我离开?”水灵道长扇着蒲葵扇,想了想还是问道:“难道你不想取回身体?”

“那身体已有身孕,是黄郎的。”李芷清若有所思,缓缓道:“那肮脏的躯体,我已无法接受。”

水灵道叹息,也不言语,过了片刻,他才从怀里取出一片纸符。这是一道火符,寻找火息所用。数月前,他找到师弟火云,说明来由,百般相求之下,火云道终于同意来此河镇,临行前留下这道火符。他把火符握在手间,念起寻息的法咒,只要火云道在这附近十里之内,那火符就会发热并指引他前去。但他接连念了数十遍,火符依然毫无热气。

“看来我师弟不在这里了,”水灵道站起身来,“徒儿,走吧。”

李芷清缓缓起身,但岸边一片荷叶摇摆,引起他的注意。他将那荷叶揭开,一个小小的人偶正啃着荷叶的根茎。他大喜过望,扯住师父,“师父,你看,是不是朱匀?”

水灵道转头一看,将扇子插在背后,又摘下一片荷叶将人偶包裹起来,接着催动法力,形成一团清水,将人偶放到水中。那小小人偶便在这团水中来回游动,似乎十分自在。

“这不是朱匀,此乃荷灵。十里荷塘,颇有灵气,想不到竟也生出荷灵了。”

李芷清暗暗失落。他非常想见朱匀,但也知道朱匀虽然化为人偶藏在这荷塘之中,却只能在水底淤泥中苟活,一旦露出水面照见阳光,便会神形俱灭。

水灵道天性使然,对水中灵物颇有关爱,便对着荷灵说道:“小小精灵,也敢现身水面,须知利欲熏心之人太多,当心他们将你捉了去。”

身后传来几个路人的脚步声。水灵道连忙连同那一团水将荷灵放回河里,又用荷叶将荷灵遮盖住,然后对徒儿说道:“这荷灵又名水虫,可是一味良药,传闻有一老妖收集水虫,将其制成膏药,是为水虫膏,可是治伤的灵药,凡人若皮肉有损,只需涂抹一点,片刻便恢复如初。”

“那这老妖可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医术?”

“又来了,”水灵瞪了爱徒一眼,“那可是妖,可别指望他能帮你救助朱匀。再说,这只是传闻,未必真有其事。”

一阵清风缓缓吹过,一缕清香抚过鼻息。突然,一丝戾气飘进水灵道的鼻息间,他立即转身,见一美貌女子飘然立在柳树之下,但下一刻,那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徒儿,留在这里,我去去就回。”

水灵道士寻妖所至,乃是方山别苑后方密林。他一踏进此地,便嗅到一丝尸气。饶是他灵力加持,对于水息之气颇为灵敏,但在这茂密的树林中,对事物的感知远远不及其师弟火云道士。

蛾妖阿然就在树枝上飘然站立着。她已显出妖身,灰扑扑的蛾翅在地上投下一片影子。

“何方妖孽?”水灵道已将蒲葵扇握在手中。

第19章 走出这悠悠深山

“臭道士,休要多问。”阿然率先出招,吐出妖丝。

半个时辰前,水灵道找上占据李芷清身躯的凤蝶,这让凤蝶便感到惶恐,料想这老道发现此间端倪,深怕会破坏她与黄郎的情感,又事急仓促,不及向聚仙楼禀报,便让身在方山别苑为女厨的阿然先行前去解决老道。

妖丝环绕而来,水灵道士立即展开防御,将手中扇子旋转一周,牵引出一股水流与妖丝相碰撞。水为柔,丝为韧,二者相撞,相互融合。一人一妖便在这一水一丝间僵持不定。

阿然心知斗法与这老道不相伯仲,便收了妖丝,接连拍动翅膀,用灰白的蛾灰鳞粉将老道包围。老道亦是收了水气,挥舞蒲葵扇,在地上转了一圈,便有一道圆形水壁将老道包裹。那些鳞粉便都落入水中,接着老道将水壁四散开来,所有鳞粉尽皆被冲去。

“道法,水箭术!”

水灵道开始反攻。他将法力注入扇中,猛地一挥,便有无数水箭疾驰而去。蛾妖愕然,连忙用两翅护住身体,那些水箭纷纷打在蛾翅上,蛾翅立时破洞百出,而后续的水箭又穿过那些破洞,打中蛾妖本体。

阿然负伤,连连吐出好几口鲜血,愤愤道:“臭道士胆敢伤我!”

水灵道占据优势,立即实施追打,便有更多的水箭冲刺而来。阿然显然无法抵挡,拖着残躯四处闪躲,饶是如此,水箭接连不断,终将其打落在地。

水灵道上前,踩住蛾妖,将蒲葵扇对准其头,正欲施法了解其性命,却被身后传来的一股强烈的妖气制止了。

“休要杀她,”凤蝶说道。她已显露妖身,后背长出七彩华美的蝶翼,面容如常,但头上却有两只龙角。

“七彩凤蝶!”水灵道惊道。他年轻时曾偶然见过此物,那华美的身姿让他不忍伤害。或者说,七彩凤蝶的强大妖力让几乎所有的云游道士都心生畏惧。但,面前这只七彩凤蝶却大有不同,凤蝶之妖,怎么长有龙角!

水灵道深知此妖的可怕,不及多想,连忙用水法将蛾妖包裹,使其无法动弹,又收起蒲葵扇,伸出两指,牵引出一柄碧波剔透的水剑来。

“妖亦有道,你我并无干戈,但你多管闲事。”彩蝶伸展蝶翼,伸出左臂,纤细的手指下,一柄长枪缓缓浮现。她握枪而立,那长枪上便有七彩的微光浮动。

“道法,汹汹水剑!”

一妖一道,七彩光枪与碧波水剑相交。刹那间,四周妖气环绕,如同龙卷的狂风,将周遭的树木枝叶都狂卷起来。一击而中,胜负瞬间可见,光枪犹在,而水剑破散。水灵道已被长枪刺穿喉头,再无活命的可能。

凤蝶收了妖身,走到将阿然身侧,轻轻挥袖便打破那水法的束缚,又将其扶起,取出水虫膏递过去,“快些修复妖身,这老道法力不弱,你怕要修养一些时日来驱除体内水气了。”

阿然在身上各处伤口涂上水虫膏,又催动妖力加快修复,不多时便站起身来,将水虫膏还了回去,又收了妖身,说道:“多谢少宫主!这老道的徒儿怎么办?”

“也不知那道童有无法力,”凤蝶突然想起那道童的眼神,这让她隐隐觉得不安。“他似乎与李芷清有关系,不可放过他!”

“我这就去将其捉来!”

“这道士法力不弱,想必徒儿也会法术,你有伤在身,让文娘去吧。”

“此事可要禀报给宫主?”

“不用了,免得宫主说我节外生枝。”她将目光投向水灵道的尸身,心里想的却是黄郎。她在心里默念,无论是谁,都休想破坏我与黄郎的生活!

12

风中的铃声杂乱无章,不再清脆。寂静的寺院中横七竖八躺着僧尸,在太阳的照射下,这些尸体散发着腐烂的恶臭。黄三依然在与墨龊僵持,死尸的气味使他恶心想吐,但他已经僵持了两天两夜,腹中早已空空。

墨龊盘膝坐地,双目紧闭。他竭力维护着体内妖魂的稳定,深怕卓牛妖魂有一丝一毫的破散。他是夜王座下三大妖将之一,对主上无比忠诚,此番费尽心力搭救卓牛,只是奉命行事。

天虫卓牛嗜血凶残,在南境妖界也是臭名昭著。卓牛本是白蛇,十年前却生长出了四足犄角,修身成牛角白蛟。蛇化蛟,非百年不可,再化龙,须得千年,龙生翼,更要万年修炼。但卓牛却能短短数年间化身成蛟,自然掌握了绝妙的修炼之法。夜王令墨龊解救卓牛妖魂,也正是为了得到修炼龙身的化龙之法。

黄三尽力在拖延时间,能拖多久便拖多久。他忠心为主,拖得越久,那黄郎便能逃得更远。他已经拖了一天两夜,心想少主应该已经逃回到河镇,河镇有聚仙楼照应,墨龊多半不敢追害。但他依然害怕墨龊秋后算账,于是缓缓起身,对墨龊说道:“我放了这头猪,但你得答应,不得找我家少主寻仇。”

“妖亦有道,我墨龊决不食言。”墨龊起身,接住被扔下来的白纹牙兽,不及多想,立即捂住牙兽的长嘴,将卓牛妖魂缓缓吐出。妖魂终于进入宿体,而墨龊也深感放松。他再抬头,见那黄三并未离去,便冷冷的说道:“你还在此等死吗?”

“妖性为恶,”黄三从房顶落下,却因僵持太久,脚上无力,不甚跌倒,但他很快就站起身来,直面墨龊说道:“你不杀我,肯定难消心头之恨,动手吧,只愿你别再找我家少主寻仇。”

墨龊感受到了面前凡人的不凡之处。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忠诚不二。他堂堂妖将,竟三番两次遭到凡人威胁,本想将二人格杀勿论,但此时见牙兽并无异样,妖魂已经附体,不时即将复活,如此终究是达到目的,先前的怨念便消散了大半。再者,他已知面前之人活不了多久,何必要再亲自动手,多加一份杀害忠诚之人的罪孽。

“回去见你的主人吧!但愿你还有力气走出这悠悠深山。”

黄三闻言,便不再多言,径直出了寺院,一出院门便立即快跑,但无奈腿上无力,只跑了两步便即摔倒。他连忙起身,缓缓走到一棵树下坐了下来。他感到一阵轻松,终于闻不到尸臭气味,便大口大口的呼吸清新空气。他两天未合眼,此时紧闭双眼,缓缓入睡了。

第20章 此中之物全为我有

睡梦之中,金甲黑袍的将军从战场上抱起一个孩子,对其说道:“从此之后,你就叫黄三。我是回不去了,希望以后能帮我照顾我的孩儿。”

但黄三不会再醒来了。他终究是回不去黄郎身边。那寺院中的和尚皆被墨龊用毒所杀,尸体腐烂,其中的剧毒混着尸臭弥漫了整个寺院。他与墨龊对峙太久,期间吸入太多毒气,此时剧毒已散入心脉,再无活命的可能。

墨龊自然不会解救一个与他作对的凡人,能让凡人抱着那一份忠诚之心安然死去,对妖而言,已属莫大仁慈。

寺院之中,白纹牙兽缓缓睁开双眼,那是一对明亮的眸子,炯炯有神,但充满了杀意。

“卓牛,”墨龊说道:“如今你初得妖身,已然复活,但这妖身并无多少妖力,你需跟我回龙地宫,闭关修炼百日,方可找回你从前的力量。”

“龙地宫!”白纹牙兽缓缓起身,他的声音尖锐刺耳,其间夹杂着不知多少愤恨,“黑泥鳅!当年要不是黑泥鳅伤我,那江流和尚怎能灭我妖身!封我妖魂!我的白蛟之身啊!”

“旧怨休提,如今是我救你,随我走吧,莫要我动粗。”

“跟我动粗,你还不配!”卓牛缓缓站立起来,竟然是猪头人身。他不过是初得妖身,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化出人形。

墨龊见卓牛有异,立即凝聚妖力,但他却感内里空荡,似乎连一丝妖力也不存在了。

“哈哈,小小黑蛇,可知我卓牛的手段!”他开口邪笑起来,随后伸出五指,用舌头微微舔舐。

墨龊深感恐惧,连忙后退两步,指着那白色的怪物,声音断断续续,“你,你吸我妖力!”他现在才明白,之前将卓牛妖魂吸入体内,竟要他用全部妖力维护周全,原来竟是卓牛妖魂在他体内缓缓吸收妖力。

半空一道爪痕,从墨龊面门划过。斗笠落地,墨龊倒地,接着黑烟从那黑袍中缓缓升起,烟雾散去之后,那黑袍中只有死蛇。

天空一道明亮的阳光穿过浓雾照射到山巅,终年不散的大雾终于在这之后缓缓消散了。隐雾山渐渐露出面貌,被雾气笼罩百年的山地浮现在阳光下,山色青翠,连绵起伏的山峰蜿蜒百里,在那最高的山峰之上,黑纹白虎仰天长啸,似乎释放出一股轻狂。

隐雾山之山灵,名为九齿神鹿,于百年前迷雾之中降生,藏于山巅石洞中,于是隐雾山终年雾气笼罩。数年前,西幻之地的云豹白虎来此隐雾山,发现山灵,便合力将其封印在石洞中,自此争斗不休,终于白虎获胜,得到山灵,将其诛杀,得到九齿神鹿之灵牙九颗,串成骨饰戴在脖颈上。

白虎的啸声远远传开,终于在日落之前停止。西边的微光照在白色虫茧上,那青虫的妖茧就像巨大的圆石,几片枯叶落在上面。在妖茧一旁,螳螂和青虫准备着她们的夜餐,是刚捕捉的野兔,正架在火上烧烤。

“哎!”青虫叹了口气,“那虎啸终于停歇了。”

“吵得我耳朵痒痒,”螳螂一边翻烤着兔肉,一边说道:“听这啸声,可知这妖有多狂!”

“咱俩在人家的地盘上,糖糖,你可以别去招惹!”

“真想找那虎妖比拼比拼,我的钳刀可得剥了虎皮,送给宫主做件衣裳也好!”

“别,我们是虫,人家是兽!虫性隐秘,兽性张狂,人家也没碍着咱俩什么事儿!再说,糖糖你妖力不过百年,不一定打得过。”

螳螂哼了一声,将烤熟的野兔分给青虫一半。青虫吃着兔肉,只觉味美,又叹了口气,“若能一直这样过活,我可不愿再回聚仙楼。哎,宫主就要恢复元气了,反攻龙地宫,不知又要死多少姐妹!”

“胖丫,可不敢抱怨!宫主乃是凤凰之女,昆类之主,怎能忍受那黑龙的侮辱。等咱们攻取了龙地宫,杀了黑龙,这南境妖界就是我们说了算。”

“你可别说了!”她似有不满的看了螳螂一眼,心里想的却是十数年前黑龙屠戮昆类的残酷。那场战争中,无数蛾蝶断折羽翼,无数女妖遭受侮辱,肥胖的青虫被分尸吃了,美丽的蝴蝶被丑妖奸污,蜈蚣被拔掉脚足做成铠甲,螳螂的双钳被砍掉做成妖刀……

野兔的香味被远远传开,嗅觉敏锐的白虎寻香而至。白虎性贪,而九齿神鹿的诅咒更加深了他的贪念。每一座山林之中都生长着灵物,或神兽或神木,它们天生具有神性,而妖残害神灵并不能得到善果,诅咒会接踵而至。

“吼——”

白虎现身,一对凶光毕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二女妖,“我是此地之主,此中之物,全为我有。”

螳螂已经亮出螳螂之刃,但青虫却阻拦了她。然后,青虫将手中半块兔肉抛过去。白虎跃起衔住兔肉,一口吞了,又将目光转移到二女妖身上。

青虫胆小怕事,见着那血红的双眼,竟有些畏惧。“妖亦有道,你想干嘛?”

“妖亦无道,我要吃你!”

话音未落,白虎便猛扑过去。螳螂见状,立即化出一对翅膀,飞身上前,将明晃晃的刀刃狠狠斩下。白虎也不躲闪,在半空张开双掌,竟能握住刀刃,再一用力,竟将刀捏碎了。螳螂发出一阵惨叫,这刀是他双钳所化,刀碎意味着钳断。

“胖丫,快跑!”螳螂死死抱住白虎,但很快就被扯开,接着她又被白虎踢得远远的,但被扯断的双钳依旧死死的夹着白虎前爪。

青虫深感惊恐,但并未逃走,而是在腹部摸了摸,取出肚脐上的不妖石晶,施以妖法,便将石晶朝白虎扔去。

石晶刺中白虎,似乎对其妖性有所抑制。但白虎连连咆哮,凶残之样暴露无遗。他先将夹住前肢的螳螂之刃扯下,再往前一掷,刀刃便从青虫面前晃过,死死的插在那枚妖茧之上。

青虫躲过刀刃,又在地上一滚,来到倒地不起的螳螂身侧,摸出螳螂身上的不妖石晶,又是远远的刺向白虎。

两枚不妖石晶击中白虎,那双红眼终于慢慢平复下来。白虎心性稍稍平和,便迅速收敛妖气,将心中的恶魔奋力压了下去。与此同时,青虫吐出坚韧的妖丝将白虎死死捆住,又将一口粘液吐出,将白虎双肩上的不妖石晶牢牢黏住。

不妖石晶能够压制妖气。两枚石晶的压制终于使得白虎归于平静。他缓缓喘息,说道:“将我颈中骨饰取下,不可用手,用树枝。”

第21章 挂的是谁的头骨

青虫先扶起螳螂,又走到白虎面前捡起一根木棍,将那九齿的骨饰挑落在地。

螳螂双刃皆断,愤然怒道:“你这畜生,已然伤我。”

“我无意伤你!”白虎说道:“怪我性贪,吃了隐雾山灵,”他把目光投向地上的骨饰,“这骨饰就是隐雾山灵九齿神鹿的牙齿,它让我妖力大增,也让我不能自控。”

螳螂哼了一声,“你毁了我螳螂之刃,让我妖力大损,不杀你,难消恨。”说着便一脚踩着白虎头上。

“糖糖,”青虫及时制止住螳螂,和气的说道:“妖祖训言,妖亦有道,糖糖,你别杀他。”

“莫杀我,”白虎告饶道:“我护你十年,助你修炼出新的双刃。”

螳螂思索了片刻,如今宫主与黑龙的大战在即,这白虎何尝不是强力助战,便回道:“你欠我的,我要你为凤栖宫主效力十年。”

“好!”白虎一口答应。凤栖之名,他在西幻之地便有所耳闻,如今正好可以拜见妖界传说中的凤凰之后。

“糟了,”

青虫突然想到一事,便去检查那白色的茧子,接着连连叫着“不好”。螳螂立即过来察看,只见虫茧已然破裂,溶液中只有一具骷髅。江流法师已化成白骨,但火云道却不见踪迹。

那日,江流与火云道被虫茧吸入之后,二人合力张开结界,终于扛过三天,但这之后,二人力竭,江流率先被妖茧溶解,而火云道有江流的金盾护体,勉强撑到第六日,而当金盾消失之时,虫茧却意外破开一道口子,他终于将虫茧打破逃了出去。

刚才白虎与螳螂打斗,螳螂的刀刃被白虎扯断投向青虫不中,却打到了妖茧上,恰巧将其破开一道口子。

两日后,白虎随着二女妖来到聚仙楼。是夜,聚仙楼庭院中,一众妖女聚集。凤栖宫主高高在上,新来的白虎显出妖身,对宫主施以繁复礼仪。只见他缓缓弯腰,左右各三作揖,其后四肢着地,将虎头伏在宫主脚下。

礼毕,凤栖让白虎恢复人相,对其说道:“你非我族类,本不该让你入族,但眼下我正缺战力,但愿你在我反攻龙地宫时立下大功,我便让你与我名下女妖结为夫妇,届时便真正算是我昆类之妖。”说完,她又摸出九片不妖晶石,用妖力化成气,一一运入白虎的骨饰九齿中,接着言明,“我自有方法解除那九齿神鹿的诅咒。这些不妖石晶能克制妖性,让你莫要狂躁。”

白虎谢过,欲言又止。原本他只答应效命十年,但现在看来,凤栖宫主是要他永远服从。他本是降生西幻之地森林中的野兽,一直过着来去自如的生活,来到南境后也从未被他人驱使过,如今要他永远臣服,心里自不乐意,但见周围群妖林立,又有凤凰之女位于头顶,只得将所有的不满包在嘴里。好在加入昆族,他暂时不用受九齿诅咒泯灭妖性之苦。

13

官道宽阔,两边排排杨柳,每相距十里便有路标,三十里便设一处哨卡,六十里一处驿站。如今太平时期,路边的哨卡和瞭望台都荒废许久了,而驿馆所在地都慢慢成了一处集镇。在这清河县方圆百里之内,由驿馆演变而成的村寨不在少数。

清河县人出行在外,自然走官道最为保险,但南境潮湿,河沟纵横,所以水路总比陆路要便捷许多。

黄郎逃离苏山已经三日,但他并未赶回河镇。那黑蛇毒妖留下的阴影至今未消,他深怕墨龊上门寻仇,但更不愿抛下黄三独自逃回河镇。同时,他又极度担心身怀六甲的妻子,怕青儿在家缺了陪伴要不开心了。

黄郎从官道走来,又改走水路。他深怕墨龊追杀,所以总选人多的地方走。他疲于奔命,头发蓬乱,衣衫破烂,两脚淤泥,如今已在距离河镇百里外的温波湖上。

温波湖方圆数十里,湖上渔船往来,东西两岸各有一个村庄,村民皆以打渔为生。湖中央有座小岛,上有破庙,平民极少登岛,便成了浪人流寇的聚集之地。

“再往前,我就不去了!”撑船的汉子将船停靠在芦苇丛中,放下杆子,将一套布衣递给黄郎。

黄郎就在船上脱下外衣,又跳进水里把周身洗干净了,这才上船换上那套干净的布衣。他已经将近十日没洗澡,此时远离了苏山,他才敢洗个澡露出本来面貌。

换好布衣,黄郎便在原先的衣服里摸出随身物品放回身上,又取出纹银递给船夫,吩咐道:“送我到湖心岛,我再加二两银子。”

“我可不敢去。听打渔的回来说,岛上来了一批盗贼,敢杀人!”

“我正要找他们去,”黄郎说道:“你就藏在甲板下,我撑船上岛。等我登岛,你再出来撑船走了便是。”

船夫无奈,又见钱眼开,便咬咬牙将船从芦苇中划了出来,随后把杆子递给黄郎,只身藏入船尾甲板。黄郎便将船缓缓往岛上划去,不多时便靠岸。岛岸无人,但不远处的破庙升起一缕白烟。

黄郎登岛,缓步朝庙里走去。此处庙宇,原是前朝所建,温波湖人祭拜神灵皆要登岛,但后来战火烧至,这庙宇便被焚毁,之后便再无祭祀登岛。

“来者何人?”守在门前的大汉手持钢刀,满脸的胡茬。

“领头出来,”黄郎大声说道。他面带威严,使人不敢小视。

一个威猛高大的汉子从庙里走出来,他胡子拉碴,穿着破烂的铠甲,不知是从何处荒废的战场上捡来的。在他的腰间,悬着一颗头骨,便是野盗中首领的象征。盗贼中亦有规矩,但凡能统领贼人的头子,手里莫不握着命案,所以野盗将死人头当做身份的象征。

“你挂的是谁的头?”黄郎问道。若是有些名声的野盗,那腰间所悬头骨的身份也有所不同。

“不知道是谁,”野盗口气粗狂,正如他的面貌一般。“那年老子犯了命案,有个捕快找上了俺,”他拍了拍头骨,意指这就是那捕快。

“既然能杀了当差的,想必本事不小。”说话间,黄郎从腋下取出一包银子扔过去,“你点点,白银五十两,够尔等挥霍半年了吧!”

第22章 猪头人身的妖啊

野盗直接将银子收下,又朝庙里吼了一声,数十个野盗纷纷出来,然后他才对黄郎说道:“俺这些弟兄个个能耐,说吧,要俺干啥?”

“去苏山,找到一个人,”黄郎将黄三的外貌仔细的描述了一番,又想到黄三可能已经死了,便接着说道:“若他已死,带回尸体。我就在这里等你们。”

几个野盗立即出发。黄郎则缓缓的走进破庙里,找到一处稻草坐下来暗暗陈思。他本无仁慈之心,对待下属也从不手软,但黄三毕竟是他最忠实的仆人,主仆之间似乎有一种深刻的羁绊。所以,黄郎一逃离苏山就在想方设法搭救黄三。不过他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再面对蛇妖墨龊,因此找了那些野盗去卖命。

黄郎就一直在庙里等待野盗的消息。五天之后的傍晚,他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便起身察看,接着便是一柄明晃晃的钢刀架在了脖子上。

“你胆敢害我?”野盗头子浑身颤抖着,他的身上满是鲜血。

“看来是你办事不力!”黄郎冷冷的说:“空手而归了!”

“那可是妖!妖啊!猪头人身的妖!”

黄郎已知这些野盗确实去了苏山,遇到妖邪,除了这个头目以外,其余皆被妖屠杀。但那墨龊乃是黑蛇所化,复眼秃顶,怎么会突然变成猪头人身的妖?与此同时,他也感觉黄三不在人世。

黄郎的心里似乎起了一丝波澜,接着感到愤怒。黄三只是他的仆人而已,但内心却又为何有一股伤感!他似乎就要发泄,而这个把刀架在他脖子上的野盗就是最好的目标。

“噌!”

黄郎迅速出招,反手夺下钢刀,又一脚扫地,将野盗打翻在地,接着钢刀在手,压在野盗脖子上。

“莫要杀我!”

“你没办成事情,还敢反杀雇主!”黄郎瞪了一眼:“江湖规矩,先吐出银子。”

那野盗怯生生打开腰间头骨的头盖,将里面的银两都取了出来,颤抖着递上去,“好汉饶命,银子被俺弟兄们花了一些。”

黄郎收下所剩银子,又问道:“你看见那怪物,到底怎生模样?”

“猪头,有獠牙,头顶白纹,看似并不可怕,”他显得越发惊恐,语气也在颤抖:“但那怪物好不凶残,把我十几个兄弟都生吃了!我听见兄弟们一个接一个的惨叫,那怪物在吃他们的时候,他们都还是活的。”

黄郎呆住了,感到一丝莫名的惧怕。这野盗所言,正是那白纹牙兽。他似乎有一丝愤恨和自责,隐约间就看到黄三正在被白纹牙兽啃食的场景。

“好汉!”盗贼呼了一声,似乎在恳请黄郎把刀拿开。

黄郎突然觉得眼前这盗贼颇讲义气,又觉得此人的面相与黄三颇为相似,便将钢刀拿开,对盗贼正色道:“从今天起,你名黄四!”接着,他把那钢刀高举,双臂使力,竟徒手将钢刀断成两截,“此后随我做事,若敢背叛,唯死而已!”

黄四立即跪地,叩谢主人。黄郎便又取出两枚提银的凭信,吩咐道:“这鸿运通州的凭信上有五百两银子,你提了银子,网罗一批人,去帝都长安,把一个叫袁守义的人绑来此地。你莫要卷着银子一去不回。你即为野盗,想必也听说过我黄郎的手段!”

“主人便是河镇黄郎!”黄四深感惊恐,连忙接过凭信起身前往帝都。他定然不会携银私逃,因为方圆百里的野盗无论凶残与否,都似乎对黄郎有着发自内心的敬畏。

黄四走后,这破庙突然显得格外阴森孤独。黄郎从怀里摸出那本《贞观妖录》,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贞观四年,司天监执礼师袁潮守义书。

“黄三,我会为你报仇!”这句话不由自主的从黄郎嘴里吐出,似乎其间还夹杂着一种屈辱!黄三已死,黄郎虽有悲伤,但他的尊严不容破损,那墨龊险些置他于死地,更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是以即便对方是妖,他也必定会设法报复还击。

又过了两日,布衣裹身的黄郎回到河镇。就在他踏进家门的那一刻,他才觉得安心。黄郎回家,尽管有着无比的思念,但不舍妻子为他操心,所以先是沐浴更衣,将自己打扮光鲜之后才去见青儿。

别苑之中,花香四溢。身着华丽长袍的黄郎坐到亭子中央,看见妻子之时,似乎近日来所有的不顺都消失不见了。他握着妻子的手,面带笑容,柔声问道:“我出门有些时日了,让夫人牵挂了!”

“男人总有男人该做的事,”青儿温和的微笑道:“不过,这后面半个月可不许出门。”

“好!”黄郎说:“我以后都不出门了,就陪着夫人,陪着我的孩儿。”他撒娇似的将耳朵贴到妻子怀里,期望着腹中胎儿早些降世。

“夫人!”一声呼唤传来,别苑女厨阿然出现在亭外。

“夫君,等我一下!”

“有何事?就在这里说。”黄郎瞪了阿然一眼。那一刻,他觉得妻子与这女厨之间有些秘密,但他并未多想。如今青儿对他百依百顺,又有孕在身,就算有些秘密,他也会选择尊重。

“坊里的衣服做好了!”阿然随口说道:“是给少主做的新衣服。”

黄郎大喜,一把抱住青儿,“去取来,我要立刻换上。”他与妻子别离了半个月,这时来了心痒,便把嘴巴凑到青儿耳边,悄声说道:“半月未见,不解思念!我去房里等着换衣服。”

青儿微笑一声,假意使了个白眼,“我偏不,就要馋一馋你!”之后便起身和阿然去取衣服了。

黄郎看着二人的背影,微觉奇怪,这一个做饭的女厨,怎么会陪着青儿去做了衣服?但他转念一想,或许是青儿喜欢阿然的菜,进而与这女厨交好。如此一想,他便再未多心。

离开黄郎视线后,阿然立即拉住凤蝶找到僻静之处,露出担忧的神色,“少宫主,黄郎身上沾染了妖气!恐怕是他此次外出,遇到什么妖物了。而且,那黄三也没回来。”

黄郎与墨龊在苏山宝塔寺交手数次,吸入过墨龊妖毒,又被其掐住过脖子,自然沾染了不少妖气。尽管他离开苏山之后两次洗漱,但凡人一旦沾染妖气,一时不能消散,何况那墨龊又并非寻常小妖,故而黄郎身上的黑蛇妖气至少也要一月有余才可尽散。

阿然在黄郎回到别苑之时就察觉了那一丝妖气。而凤蝶妖魂离身,宿于李芷清体内,妖力不及,所以没能察觉到。

“也不知夫君此次外出去了什么地方?”

第23章 公子可要算卦

凤蝶思索了一番,心里着实担忧,好在如今黄郎是平安归来了,但她又怕那妖之后还会招惹黄郎,便说道:“待我去问了夫君所去之地,你便去找楼里几个姐妹去那地方调查一番。”

“此事可要禀报宫主?”

“眼下是宫主恢复元气的最后阶段,需闭关七日,莫要拿这些琐事烦她了。”

14

两岸青山苍云进,一潭黑水幽龙出。幽龙潭在层层高山的包围之中,四周又有无数石山岩壁。那些石山,座座荒芜,那些岩壁,处处陡峭。幽龙潭犹如一块巨大黑玉,水面不起波澜,乃是千年的死水。潭四周丛草不生,生灵不有,从岩壁到水岸,只有光秃秃的岩石。潭西南,两座巨大石像对峙,一为牛鬼,一为蛇灵,皆凶相毕露。

万年前,幽龙潭地界树木丛生,花草茂盛。但自神将把一口火炉沉入潭底后,幽龙潭地界便开始荒芜。这口火炉便是神器太极燃炉。神将把火炉沉入潭底后,又命黑水妖龙看守,后妖龙寿尽,便产下黑龙蛋一枚延续使命。后龙蛋被白帝带走,养育成龙,便是如今的龙地宫之主——黑龙夜王。

牛鬼蛇灵是龙地宫的守门石妖,在他俩对峙的枪戟之下有道漆黑的大门,进门后又有二道石门,每道石门各有妖兵四名。最后的入口坐落在一条巨大石龙的嘴部,在那尖牙之下,乌金的大门缓缓开启。

走进龙地宫的白衣少年手上拿着黑色的斗笠,他名白碐——夜王三大妖将之首。他步履轻快,穿过悠长的走廊,又向下走了百步阶梯,最后看见四根高大的石柱直直的立在地宫之中。那些石柱上灯火环绕,数千盏夜灯将这硕大的石宫照得通明。在这些灯光所照耀的最为明亮之处,妖王的宝座格外显得巍峨。那是权利与地位的象征,黑龙夜王正盘曲在巨大的王座上安睡。

“夜王,”白碐来到宝座之下,洁白的身躯与巨大的宝座形成鲜明对比。灯光中,他的影子只有那座上之龙的爪子大小。

黑龙苏醒,巨大的身躯在宝座上升起,他的影子盖住了所有灯光,四周被一片黑影笼罩。随后,龙一跃而起,在巨大的石柱间来回蜿蜒,再次落座之时,黑影消散,巨龙化身人形,漆黑的躯体与石墨色的宝座相得益彰,只有龙鳞所化的黑金甲闪烁着不同寻常的微光。

“夜王,”白碐再次参拜,起身后说道:“墨龊已死!”他双手捧着那顶斗笠,是他从苏山带回来的墨龊遗物。

“说明他办事不力。”夜王抬手一挥,那斗笠便化为黑烟消散了。他缓了口气,问道:“墨龊遗体呢?”

“遭受残食。属下达到苏山时,白塔已破,那寺院中僧尸数十具,死于黑毒,尽皆腐烂,应该是被墨龊所杀,而墨龊的尸体就在旁边,但、、、”

“说!”

“但只剩蛇头蛇皮,身子被夺走了。那卓牛贪食,莫不是把墨龊蛇身吃了!”

夜王摇摇头。他派墨龊解救卓牛,并为其寻得妖身,如今白塔已破,卓牛显然复活,但卓牛初出封印初得妖身,妖力所剩无几,怎能杀害得了墨龊?因此并不相信是卓牛所为。

但墨龊确是卓牛所杀。即便夜王机智,又怎会料到卓牛妖魂脱离封印后,还有被墨龊吸入体内的一节。

“白碐,墨龊妖魂可在。”

墨龊虽死,但只要妖魂尚在,再寻一黑蛇灵物,自然能让其复生。

“属下去时,墨龊妖魂已散。”白碐长长叹了口气。他与墨龊同为夜王座下三大妖将,如今墨龊身死魂灭,自然颇多感慨。

万物生灵,存活有道。凡人寿定,最多不过百年,身死即入轮回,魂灵往生,开启下一世。而妖之寿命远高于人,一世而活,不受轮回。妖之一世,有三阶——兽阶、形阶、魂阶。天下之妖,虽千奇百怪,但大多数妖都在三阶之列。兽阶者,不成人形,妖身一死,妖魂顷刻而散。形阶者,可幻化人形,妖身覆灭,妖魂三日才完全散尽。而妖日渐修炼,妖力超出妖身进入妖魂时,便为魂阶,即便身死,妖魂不灭。

墨龊不在魂阶之列,死前又被卓牛吸了妖力,是以妖身覆灭,妖魂很快便消散了。他这一世已然结束,再无存在的可能。

“墨龊无救,是他命数。”夜王说道:“那卓牛已出封印,于我有大用。”

“属下这就去把卓牛擒来!趁他初得妖身,还未成气候。”白碐自然知道当年的天虫卓牛妖力强大,以他的本事并非对手,但如今卓牛初出封印,自然妖力不济。

“只得活捉!”夜王伸出手来催动妖力,立时有一团黑雾在手掌中聚集,接着便化出一个乌黑的镯子,“直灵镯乃是我当年抵御曲灵凤钗的宝物。那曲灵凤钗驱散妖魂,而直灵镯保魂护魄,你将此物带着,切记莫让卓牛魂飞魄散。”

集市热闹,人声嘈杂。洛安街位于长安城西,早市一开,此地便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乱世初平,百业待兴,但长安乃是帝都,贞观元年便大兴土木,数年之间便繁荣昌盛。以小见大,只洛安一条街的繁华,便可映射帝都的欣荣气象。

在这洛安街,住着一位奇人。袁潮生在乱世,但不畏兵戈之灾,年少时便游历南境,品略南人之文采,又徒步西幻,赏析物化之玄妙。他交游天下,终于在战乱止息,江山姓李之后回到长安。回归故土后,袁潮却出人意料的出家为僧,开始修习缘法,后入宫担任司天监执礼师。如今,袁潮年老,居然又想起还俗,便辞去执礼师一职,来到洛安街摆摊算卦,当起了道士。

“袁先生,”年少的书生从卦摊上拿起八卦盘,又摸出四枚钱币,微笑着说道:“这盘值得了四文钱?”

“公子可要算卦?”袁潮伸出手,意思是叫面前之人把八卦盘还来。

“不想算卦,”公子并不归还八卦盘,而是拿在手里肆意把玩。

“公子可想要这盘?”

“四文钱,卖给我吧。”

“八卦盘不卖。不过,我可给你算上一卦,算对了,还请公子归还八卦,若是算不对,这八卦你就拿走,我分文不取。”

第24章 说好的陪着我

“那我岂不是大占便宜。好!你若算对了,我给你四文钱,八卦盘也不要。”

“那公子想算什么?”袁潮捋了捋那花白的胡须。

“算命数。”公子学着袁潮的模样捋胡子,但他下巴毫无胡须,他说道:“我名李骁,字三白。三白者,表也,里也,运也。”

袁潮呵呵一笑,立即辩说道:“李公子,面相温和,肤色洁白,是为表象之白,此一白。公子虽略有顽性,但实质善良,是为心里之白,此二白。”

“那这第三白该作何解?”

“公子无心仕途,一生皆为白丁,是为气运之白。”袁潮说完,便伸出手去索要八卦盘。

李骁直接把八卦盘扔了过去,又摸出四文钱来,嬉笑道:“袁先生,再给我算算姻缘呗。听说你原来是个儒生,后又当了和尚,现在却是道士。你这和尚道士的,肯定算不出我的姻缘。”

袁潮将桌上的八文钱尽数收入囊中,正欲开口,却突然闯出两个大汉,不由分说,直接把袁潮架走了。李骁立即追了上去,却又出现两个大汉拦在身前。

“他还未给我算卦,可不能让你们抢走了。”

大汉不言,转身就走,但李骁立即跑到前面拦住,突出一脚,竟将两个大汉同时踢倒在地。大汉立即爬起来,与李骁纠缠在一起。三人的打斗很快便引来寻街的衙役。三人见状,立刻散开,各自迅速逃跑了。

李骁摆脱衙役的追赶后,又折返了回来,见袁潮还未回来,便猜是那些大汉实施绑架。他心地善良,便要跑去报官,转身时,却突然瞧见一物。

那是一本历书,灰蓝封面,书名为《天罡算历》。长安袁氏族人,精通天文水利术算,族长袁天罡更是太子之师。这本《天罡算历》便是袁天罡亲笔所书,天下仅此一本。

15

瀑布飞流直下,湍急的溪流两边,灰狼与麋鹿对峙。那灰狼龇牙咧嘴,伏低身躯,正欲越过溪流,捕杀麋鹿。那麋鹿洁白身姿,枝杈繁复的鹿角显示出古老的年龄,它的头顶长着五彩的斑纹,是它神力的象征。它四足直立,对狼毫不惧怕,双眼半闭,朝灰狼投以轻蔑的目光。

那日卓牛杀害墨龊之后,将之去头剥皮吃了,却不料墨龊之毒流遍全身,又遭受狼群追击,只得逃离苏山。好在卓牛已有妖力,全力抵御蛇毒,不至身死。但墨龊之毒何其之烈,卓牛无奈之下便想捕食麋鹿,以百毒不侵的鹿血驱逐体内之毒。但灰狼已经追寻而来,正与麋鹿对峙。

“卓牛何在?”灰狼站起身来,化成人形,乃是狼头人身的妖物。他奉狼主之命追寻天虫卓牛,终于在这瀑布之下发觉卓牛踪迹。

麋鹿为灵兽,乃是此间山主。它并不能言语,但眼神已经传达了它的意思。它并不知晓卓牛是妖,只是看见白帝之子白纹牙兽遭受妖物追捕,灵性使然,自然要出面保护芒砀山神的子嗣。

灰狼出手,锋利的狼爪在半空划出道道血痕,血刃飞爪朝麋鹿攻去。而麋鹿只轻轻低头,那些血红的飞爪便都打在鹿角上,瞬间消散。

麋鹿毫发无损,伸出前脚,在地面轻轻一点,便有一块巨石腾空而起,随后它用鹿角击打巨石,巨石立即携带灵力朝灰狼砸去。

灰狼也不显得慌忙,左右挥爪,数十道血痕与巨石相交,爪力刚好与巨石之力抵消,那石头便未击中灰狼就落在溪流之中,溅起一朵巨大的水花。

麋鹿轻轻一跃,来到对岸,直接与灰狼肉搏。它的鹿角如同战戟,将灰狼步步逼退。灰狼也不甘示弱,区区山灵有何可惧。但麋鹿灵敏异常,灰狼之爪的攻击显得苍白无力。

一狼一鹿打得不可开交,但胜负明显。最后一击,灰狼跃至半空,挥出数道爪痕,自上而下朝麋鹿攻去。麋鹿却不躲闪,直接向上跳跃,用鹿角抵挡爪痕,又猛地一顶,将灰狼击落。

灰狼起身,正欲再战,而狼主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退下。”白碐步履轻缓,白衣翩翩,已经走到灰狼身后。

灰狼立时收起妖相,化作灰毛狼形低头退到白碐身后。白碐是南境群狼之主,在他的面前,所有灰狼都不得以人形相对。狼群之中,白狼为贵,但白狼身形娇小,而灰狼往往比白狼高大。当白碐出现时,所有灰狼为了彰显白狼尊贵身姿,皆化为狼形退居其后。

“小小灵兽,莫要阻我。”白碐散发一股强烈的妖气,几乎完全掩盖了麋鹿所散发的灵气。

麋鹿自知不敌,连忙跃到溪流另一边,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树林后。白碐立刻追赶上去,但没跑几步,便听见一声悲惨的嘶鸣,接着白纹牙兽舔舐着嘴角的鲜血缓步走出。

“麋鹿之血,果然能驱逐百毒。”卓牛缓步上前,同时幻化人形,猪嘴两边的獠牙上依然滴着鲜血。

“卓牛,”白碐说道:“随我去见夜王。”

“哈哈,”卓牛一声狂笑,“那条毒蛇要捉我去见黑泥鳅,被我吃了,你这畜生的下场也是一样。”话音未落,卓牛疾驰而过,冲向白碐。

白碐闪避到树上,而卓牛去势依旧,撞倒那头灰狼,又突出利齿,将灰狼开膛破肚。

“残忍之物!”白碐大怒,意欲出杀招置卓牛于死地,但猛地警醒,夜王有命,不得杀害卓牛。

“到你了,”卓牛跃至半空,直接对白碐拳脚相向。

“妖法,白刃。”

白碐化出一柄白剑,姿态优雅,跳离树枝,身子在半空翻转半周,随即长剑划出一轮弯月。卓牛中剑,白纹相间的后背被划出长长的口子,鲜血流出,染红毛皮。

卓牛嗜杀成性,十年前在南境横行无忌,但如今体内只有墨龊妖力,又初得妖身,自然敌不过身为妖将之首的白碐。他大惊失色,连忙向北奔逃而去。

清晨,一缕阳光照进方山别苑。别苑之中,黄郎陪着妻子用过早饭,便拉着青儿去后花园散步,之后二人在石桌旁座下。

黄郎抚摸着青儿的肩膀,温和的说道:“夫人,我有急事要外出几天。”

青儿佯怒,哼了一声,“说好的陪我,又有事儿啦?”

第25章 这卷轴能够伏妖

“用不了多少时日,很快就会回来。”说完又换了口吻,正色道:“有些事我必须去做。”

青儿站起身来,抚摸着黄郎的脸庞,她的眼神中有一丝担忧,“小心行事。等你回来。”

黄郎在青儿额头亲吻了一下,便转身离开。待黄郎离开,阿然匆匆走了过来。见到阿然,凤蝶立时站起身来,问道:“阿雯可去了苏山?”

“少宫主,已经回来了。”

“可有发现?”

“苏山寺庙,遍地死尸,”阿然缓了口气,“阿雯说她看见一张蛇皮,那上面有龙纹。”

“龙地宫!”凤蝶思索片刻,又想起黄郎这些日有意无意的不安神色,便说道:“夫君确实是去过苏山了,他带回来的妖气,应该就是那蛇妖的。”

“另外,黄三的尸体也在苏山。”

闻言,凤蝶猛地站起,脸上的担忧不言而喻。他并非因为黄三之死而激动,而是想到了黄郎那极强的自尊。她立即回到卧室,吩咐下人不得打扰,随即躺倒床上灵魂出窍,回到聚仙楼的妖身之中。

凤蝶从闺阁之中苏醒过来,立即又来到后院,召来二蚊妖,分别是文娘和阿雯。不一刻,阿然也已经从苏山别苑赶过来了。

凤蝶心思缜密,似乎已然猜到黄郎苏山之行的大概。她想,黄郎和黄三因事前往苏山,与龙地宫的蛇妖开战,却不知是何原因,蛇妖与黄三尽皆毙命。虽不知是谁杀害黄三,但如今黄三身死,黄郎定然要复仇。她突地想起黄郎已经外出,担忧更甚,料想此事必与龙地宫有所牵连。若是黄郎惹上别的妖,那凤蝶大可派聚仙楼的女妖前去诛杀,但龙地宫却是她们一众女妖的仇敌,自然不可不重视。

“文娘,阿雯。”凤蝶走到二蚊妖身前,语气凝重,“如今宫主尚有两日出关,聚仙楼大小事务由我做主。现在龙地宫妖迹出现,你俩随我前去一探究竟。”随即又转头对阿然说道:“你尚有伤,回去方山别苑,守护好李芷清的身体。另外,别让那道士的徒儿跑了,他对我还有用。”

河镇外的官道上,黄郎骑马疾驰。他估算时日,料想黄四已经将那袁潮绑到了温波湖。此时的黄郎自然不知道墨龊已死,复仇当然要继续进行。那日他从苏山逃离之后,便就在想法设法找墨龊报复,无意间想起了那本妖录。他心想,既然袁潮能够写出这本妖录,自然有降妖伏魔的办法。因此,他才命黄四前往长安绑架袁潮。

黄郎座下骏马日行四百里,不消半日便已来到温波湖。他安置好马匹,又买了一条小船,缓缓往湖中小岛上划去。大约在未时过后,太阳偏西,黄郎在湖心岛岸边停下船只,往那破庙走去。不多时,黄四就出现在黄郎面前,他的身后还有几个大汉,约莫七八人,是黄四用那五百两纹银重新招募的弟兄。

“主人,”黄四上前问候。

“叫我少主。”黄郎问道:“袁守义到了吗?”

“就在里面。”

黄郎背着双手往庙中走去,一进破庙,便看见一个胡子花白的道士在稻草堆上闭眼打坐。黄郎上前,问道:“你就是袁潮袁守义?”

袁潮睁开眼睛,见面前的少年器宇不凡,但眉宇间却带着一丝戾气。他隐约觉得此人面貌熟悉,仔细一想,脑海中便浮现了一个黑袍金甲的将军。他又将黄郎打量了一番,微笑着说道:“公子不远千里将老道请来,是想我给你算上一卦吗?”

“好,”黄郎似乎要试试袁潮是否真有本事,“我名黄郎,年二十,”接着说出了自己的生辰八字,“你给我算算姻缘。”

袁潮摸摸胡须,片刻功夫便有所知晓,开口笑道:“你已娶妻,不过半年,如今妻子已有身孕。你命里不泛桃花,后段姻缘可有可无。”

黄郎略显得意,心知袁潮所言不假,便在袁潮对面坐下,问道:“你可知我为何请你来?”

自打黄郎进来,袁潮便嗅到一丝妖气,又掐指一算,已明对方来意。“黄公子近来沾染妖物,是要我为你除妖吗?”

“那妖名为墨龊,黑蛇所化。”黄郎又朝黄四望了一眼,“还有一妖,猪头人身,白纹牙兽所化。”接着他从怀里摸出那本妖录,递给袁潮。“此书上对黑蛇以及白纹牙兽均有记载,乃是先生所著,因此将先生请来。”

袁潮接过书来,正是他当年为僧之时编写的《贞观妖录》。当年,袁潮游历四方,见识不少妖物异兽,回到长安出家后,便在担任司天监执礼师一职时将当年所见之妖记录了下来。但这本妖录对妖的记载极其片面,之后便由皇城法师主持编撰新的妖录,而这本也由当时的国师送给了江流法师。

“此书确实是我所著,”袁潮说道:“但它应在皇城法师江流和尚的手中,怎会落到你的手上?”

黄郎便将半月前押送白纹牙兽前往苏山一事详细的告知给袁潮。袁潮对妖界之事颇有见识,很快便想到了关键。他大叫不妙,“卓牛复活了!”随即站起身来,对黄郎说道:“你想杀死那黑蛇妖物?”

“犯我黄郎者,即便是妖,也要伏诛。”黄郎突然朝袁潮投去一道凌厉的眼光,“先生自有道法,助我付妖,若是不助,你也回不去。”

袁潮突地打了个寒战。他看见了那面上的戾气,杀伐决断,但他更多的却觉得那是王者之气。他再次回忆起那个黑袍金甲之人,显得感慨万千。随后,他微微朝黄郎低下头,似乎在表达一种敬意。

“黄公子,我有一物,愿赠与你。”袁潮走出破庙,在外面的庙坝中央立定,又闭目打坐,大约过了半刻,他的手中已经多出一物,是一道卷轴。

“这是什么?”黄郎问。

袁潮微微一笑:“我袁守义虽能占卜算卦,却不通一丝法术,亦无武技防身,否则也不会让黄公子把我捉来了。不过,我年少时偶遇高人赐我卷轴,凭此宝物,游历四方而妖邪不敢近我身。”说着,他把卷轴交给黄郎。

“这卷轴能够付妖?”黄郎半信半疑的问。

袁潮摸了摸哦胡须,负起手说道:“公子可信神?”

第26章 好厉害的火兽

黄郎微微点头。以前他绝不相信神妖之言,但近日的所见所闻使他大有改观。既然世间真的有妖,那么神亦存在。

“你手中之物,是为阳动卷轴,寄宿着上古阳武真神之魂,你只需将卷轴打开,于腰间缠绕,再念出一道咒语,武魂便会附体。”袁潮将嘴巴贴到黄郎耳边,悄声说出了那道咒语。

黄郎听后,立时大惊。这道咒语,他再熟悉不过。黄郎幼年丧母,小时候,每当他思念母亲之时,父亲就会哼出一首小调来安慰他。后来父亲入军作战,临行前给那首小调作了词赋,送给黄郎留念。

炎阳曝空白日淡,日暮不似仲夏夜。夜临惊惧破天慌,南疆电闪不落雷。千山慑而天威颤抖,天公怒而浮华避世。雨不落尘污浊惭,夜晚知暗狂雷作。凡人不敢猖獗,性不明知犹。似雷霆渐落,雨来心静。

黄郎清清楚楚的记得,这阳武卷轴的咒语与父亲当年所作词赋中的两句一模一样。

16

夜空星光密布,围绕那一轮弯月。月下荷塘十分安然,似乎连微风都不忍打扰荷叶的安睡。河镇的夜晚也显得宁静,家家关门熄火,呈现祥和。这静谧之夜,只有聚仙楼还燃着灯光。

“咚咚……”

突然一阵急促的铜锣声响起,打更之人慌慌张张,大叫着:“起火啦!”

河镇的宁静瞬间被打破,家家出门,扛着水具,一起朝聚仙楼跑去。

那大火好像从天而降,熊熊燃烧,火光通透,将那一片黑夜照得通红。聚仙楼周围的平民深怕大火蔓延,烧及自家,都来回奔忙,召集村民扑火。火光,锣声,人喊畜鸣,连小孩都帮着提水救火。

“救人为先,”镇长一边指挥救火,一边派遣劳力披着又湿又厚的棉被冲进楼中。但几波救助都无功而返,从火场里出来的人都说,聚仙楼里空无一人。

大火烧了一夜,索性没有蔓延。除了聚仙楼化为灰烬,周围住户无一受灾。聚仙楼在起火之前便无人在,这场大火正是凤栖宫主下令放的。

河镇之北的山腰平台处,凤栖宫主仰坐在一株古树的枝干上。她用细腻的手心托着脸庞,一双眸子尽显妖媚。她着实太美了,一颦一笑都散发着诱人的气息。但树下一众女妖都知道,那极致的美貌之中,隐藏的是深深仇恨。

聚仙楼的所有妖女皆在此处。数十个女妖抬头仰望着凤栖宫主,正等待宫主号令。那白虎排在众妖最末,悄悄的朝凤栖投以爱慕的眼光,但他终究不敢直面凤栖,因为凤凰之女的绝代风貌让他不敢亵渎。

凤栖闭关七日,已然恢复妖力。出关后,她的外貌也大有改变,她本就貌美,如今更是风姿卓绝。传说凤凰涅槃,重获新生,每一次新生都有不同的姿态。凤栖妖身为七彩凤蝶,自然不能涅槃,但她七日闭关,从蝶茧中展翅,与涅槃之法大同小异。

“阿然呢?”她的声音也变得十分温柔动听,每发出一个字,都如同音乐一般悦耳。

“回禀宫主,”一个女妖起身说道:“阿然尚在方山别苑。阿雯和文娘随同少宫主而去,还未回来。”

“不等她们了,”凤栖伸出七彩蝶翼,飞身向上,“回百花谷,招募我昆族流散之妖,反攻龙地宫。”

一众蝶妖立即化身成蝶,螳螂展翅抱起不通飞行的姐妹,蛾子则在两侧护卫。那小小平台上,一群美丽的蝴蝶翩翩起飞,紧紧跟随七彩凤蝶往东南方飞去。地面上,只有白虎化成人相,奔跑着跟在群蝶之后。

曾经的百花谷四季如春,花香四溢,成千上万的蝴蝶飞虫自由嬉闹。但自凤栖战败之后,黑龙一把火将百花谷烧成灰烬,曾经热闹而美丽的昆族家园变成一片焦土,无数的昆族小妖在烈火中灰飞烟灭。

百花谷距离龙地宫千里之遥,但夜王依然派遣手下驻守。夜王不会放过每一寸被他征服的土地。如今,夜王势力如日中天,南境诸妖莫不闻声丧胆,如见黑龙之纹,莫不迅速飞逃。是以,凤栖负伤之后,为躲避追杀,只能藏在凡人集镇上恢复元气。

驻守百花谷的妖名为赤瞳,是夜王座下第二妖将赤乙的下属。赤乙一族,皆为奇形怪状的妖兽,这赤瞳便是六目八足的怪物。

“赤瞳,”蚁后怒喊道,“你死期已到。”蚁后乃是凤栖座下四王之一,掌管二千蚁军,但在十数年前的大战中,蚁兵被夜王大肆屠杀,二千蚁兵只剩了一半。

“区区小虫,能奈我何?”赤瞳叫嚣着,随即化身成八足妖怪,径直朝蚁后发起攻击。但他还未上前,便有数十只黑甲飞翼的蚁兵将他打落。

早在凤栖闭关之前,她便传令蚁后率领黑蚁军团攻打百花谷,作为立足之地以接应后续昆族的到来。

此时首战已然开始。黑蚁的大军已将赤瞳团团包围,他们数量上千,每一只都身形庞大,而蚁后高高在上,指挥妖蚁轮番进攻。

数百妖蚁张开上颚,将那对螯钳尽力撑到最大,随即一口咬下,便有铁钳一般的妖力朝赤瞳夹去。

赤瞳并不示弱,将妖力遍布全身,张开六目。他血红的六目似乎发着火光,随即受妖力牵引遍布全身。妖蚁之咬的攻击都在火色中消散,而赤瞳化身八足火兽,直接冲入蚁群。

蚁兵虽多,但蚂蚁水火皆惧。蚁群见那燃着滚滚火焰的妖兽冲刺而来,竟然作鸟兽散,都四散逃开。

“众军不可慌张,”蚁后坐在一只巨大飞蚁头上,飞到半空,朝下喊道:“铁甲军上前,将赤瞳围住。”

那些身披铁甲的蚁兵排排出动,在火兽面前结成阵势,投出长枪。但赤瞳火术尤为厉害,那些长枪还未及身,便都被烧成了灰。接着,赤瞳卷成一个火球,直接滚入铁甲兵之中。那些蚁兵自恃铁甲护体,竟直接用身体挡住火球。但滚滚烈焰之中更是夹杂着灼热的妖力,将铁甲灼得通红。霎时间,铁甲蚁兵接连哀嚎,黑烟之中夹渣着肉体被烧焦的气味。

“好厉害的火术!”蚁后感叹道,随即又发出号令,“铁甲兵向后撤退,飞蚁军用箭射击。”

第27章 本王亲自前往

数百只飞蚁手持弓箭飞到火球上方,一声令下,箭雨一阵盖过一阵。但那些飞箭都还未触及火球,便都被烧化了。在火球周围,烧红的箭头纷纷掉落。

赤瞳开始反击。他的八足从火球中伸展开来,好似烧红的铁皮,凝聚妖力,将灼热之火焰投向空中。那些飞来之火一旦触及蚁翅,便立即引燃。一时之间,无数飞蚁纷纷落地。

半空中的蚁后愤愤然看着脚下的战场,突然心生一计,便朝身后的卫兵说道:“你带着一队兵蚁挖出个大坑来,命令后军备好泥土。”

“蚁后可要活埋了赤瞳?”

“正是如此。”

蚁兵开始行动,挖坑掘土乃是他们最为擅长的本事,很快就在战场中央挖出大坑,但战地表面毫无迹象。而蚁后则指挥一队蚁兵且战且退,将赤瞳缓缓引向陷阱。

赤瞳碾压蚁军,此时大为兴奋。他心知蚁妖怕火,就肆无忌惮的在蚁群中来回滚动,所到之处,具具焦尸,连地面都被灼出杂乱的黑痕。

“砰!”

嚣张的赤瞳滚落到一个巨大的土坑中,随即泥土遮天蔽日。赤瞳奋力向上攀爬,无奈土坑周遭都有蚂蚁的粘液,且湿且滑。赤瞳大怒,朝天咆哮,八足立地,同时使力,终于一跃而起,触及到土坑边缘,但随即便有蚁兵推土一般将他推了下去。赤瞳终于没能爬出土坑,而蚁兵的泥土接连不断,很快就将其活埋了。

“蚁后,赤瞳已被活埋,”一只飞蚁前来报告军情。

蚁后从坐骑的头顶站立起来,神情十分激动。她深吸一口气,朝下大声说道:“我们!回家了!”

众军闻声,都欢呼雀跃起来,他们的声音响彻整个百花谷,似乎谷中花草的残枝败叶都在庆贺。他们背井离乡十数年,终于在此刻回归故土。但他们并未为胜利喝彩多久,很快便开始打扫战场,将阵亡的同伴都带回百花谷中安葬。而后,勤劳的蚂蚁们着手修整百花谷中的房屋,小心翼翼的培育奇花异草,尽心尽力的装饰那坐落在两株茂盛巨木之间的宫殿——凤阁。他们一心想要恢复百花谷往日的欣荣,以迎接宫主的回归。

赤瞳战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夜王的耳中,他知道,凤栖带着仇恨回来了。妖王之战已经打响,仇恨与权利,都会在战争中得到解答。

夜王显得忧虑了。他坐上妖王宝座不过十数年,没想到凤栖的复仇竟来得如此迅速!当年他以己身最强妖法偷袭凤栖,将其重伤,凤栖虽然逃走,但非百年不能恢复妖力。

而凤栖逃到河镇,以气血荷叶粥为药,不消百年便可复原,后又得到黄郎献血,竟在一年之内就恢复了伤势。

妖权遭到挑战,夜王明显忧心忡忡。他明白,以他现在的妖力,虽然独霸南境妖界,但并不一定能完全胜过凤栖。不过现在,凤栖要来报仇,却也没那么容易。而夜王所担心的却是与凤栖一战之后又该当如何?黑龙食白帝,得无上妖法,但白帝为山神,数百年来,神的诅咒在夜王身上从未消除。

“夜王,”一名小妖来到王座之下,“赤乙将军来报,蜂巢被攻破。”

“驻守蜂巢的是谁?”

“墨龊将军手下的墨鳞。”

“墨鳞呢?”

“逃了。”

夜王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已知凤栖来势汹汹,竟在一日之内连胜两战。不过,夜王此时并不愤怒,也不责怪败逃的墨鳞,那黑蛇一族原本就贪生怕死,如今又没了墨龊,一众黑蛇妖自然不会效死命。

“传令赤乙,”夜王说道:“派人反攻百花谷。”

“那蜂巢怎么办?”

“本王亲自前往。”

夜王一声咆哮,龙吼之声传遍整个宫殿。他飞身而起,于烛光之中化身黑龙,在四根巨柱间蜿蜒徘徊了一周,便化一团乌云,冲出宫去。

蜂巢之地,一直是蜂族的领地。那是广袤密林的中心,凡人决不能抵达。蜂巢就建在参天大树之上。数百年来,蜂妖一直都在树上建造巢穴。他们的蜂巢十分巨大,挂在巨木之上就如同金黄色的灯笼。

“蜂王,”一只蜜蜂妖来到蜂王面前,“宫主使者已到。”

蜂王立即飞出巢穴,在巨木之下等候使者。不多时,一只翩翩飞来的枯叶蝶在半空化身为黄衣少女落到蜂王面前。蜂王立即参拜,下跪的同时收起妖身,以人形面对来使。在昆族之中,蝶为贵,蛾次之,是以蜂王见了枯叶蝶也要参拜。

“宫主有令,”枯叶蝶说道:“命你率领属下蜂妖攻取三川河,并建桥铺路,以便后军通行。”

蜂王受命起身,立即吩咐属下收拾兵器铠甲,出发三川河。三川河,便是从百花谷通往幽龙潭的唯一途径。昆类之妖,大多怕水,所以必须在河上造桥,方可让大军通行。

蜂王属下蜂妖已经整装待发。原本蜂妖众多,但十年里被夜王四处捕杀,如今蜂妖已所剩不多。尽管蜂王接到宫主指令后迅速招募旧部,却也只能聚集三百蜂妖。

突然,天空一朵乌云突袭而来,接着雷电闪烁,道道天雷落下,地面焦土,硝烟四起。蜂妖四处躲闪,刚刚聚集起的军队,瞬间瓦解。而那乌云甚是怪异,云中有电光闪耀,隐约可见一条黑影在云中蜿蜒循环。

蜂王大惊,立即呼道:“准备迎战。”

一道霹雳,黑龙从天而降。夜王妖身太过巨大,小小蜂妖在他面前显得微不足道。他龙须飘浮,龙牙带电,吼道:“欲攻我三川,必遭雷电!”霎时,无数电光闪烁,如同银白的烈马在蜂群中肆无忌惮的奔驰。夜王的雷电之力无比凌厉,无数蜂妖在电光火花中惨叫殒命。

“黑龙!”蜂王大怒,声音都嘶哑了。她的仇恨在这一声怒吼中显露无疑。她迅速化出一柄长弓,凝聚妖力化出一根金箭。这金箭是蜂妖尾刺所化,一击可穿云。她将长弓拉得圆满,把所有妖力都汇集在这一箭之中。

“蜂刺之箭!”

黄金的妖箭穿过闪电,直直的定在黑龙龙鳞上。夜王一声大叫,随即化成人形,那金箭正好射中脖颈。

“胆敢伤我?”夜王伸手拔掉金箭,手中生电,将金箭化掉,又吐了一口气便将伤口修复完好。紧接着,他一闪而过,来到蜂王面前,爪子握住蜂王脖颈,直接将其提起来。

第28章 请夜王服用血丹

蜂王受制,一众蜂妖立即飞来相救,但他们身体还在半空,夜王另一只手轻轻一挥,便带起数道闪电,将那些蜂妖击落在地。

夜王并未立即杀死蜂王。他似乎喜欢看敌人在他手中痛苦哀嚎的样子。他朝空中那朵乌云一指,便有七八个蝙蝠小妖飞了下来。

蝙蝠嗜血,但对夜王唯命是从,此刻都规规矩矩的跪在夜王周围。但周围死亡的味道早已勾起了欲望,都不由自主的舔舐着嘴唇。

“杀了我吧!”蜂王虽败,但她身为蜂妖之王,尊严尚在,绝不求饶。同时,她也知道,求饶也没用,昆族之妖落到黑龙手里,最终莫不惨死。

“你妖力不低,竟能破我龙甲,将我打回人形。”夜王嘴角微微上扬,他对昆族之妖从不心慈手软。“蜂妖,龙地宫中地牢的丑妖饥渴难耐!”

蜂王双目大睁,恐惧已极。丑妖之名,由来已久,乃是人间色鬼借助死尸幻化成妖,色欲成性,若是女妖落入其手,定然被其肆意糟践,简直生不如死。

“不要!”蜂王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大吼道:“蜂妖听令,杀了我!”但他后面的声音还没发出来,便被夜王施以妖法封住了嘴。

霎时,一道凌厉的剑光突刺而来,瞬间穿过蜂王肚腹。枯叶蝶心知落入丑妖手中,还不如一死了之,免遭侮辱,便一剑将蜂王杀死,随后立即化出妖身,展开羽翼逃命,但她如何能从夜王眼前安然脱身。

“血蝙蝠,”夜王吼道,“捉了蝶妖。”

八只蝙蝠小妖立即将枯叶蝶团团围住。他们个个丑陋,散发出使人极度厌恶之气息。

枯叶蝶心知在劫难逃,又怕被捉之后遭受夜王侮辱,便直接挥剑刺穿心脏。

一众蜂妖见蜂王已死,尽皆悲痛,纷纷拔出尾刺,化出长枪朝夜王投掷而来。夜王毫不躲闪,双手左右一挥,妖力带起的闪电直接将道道蜂刺之枪化为灰烬。众蜂妖已知绝非夜王敌手,但他们极度团结,也不败逃,而是聚成一团,毅然举起兵器,缓缓朝夜王包围而来。

夜王再次化身黑龙,率领蝙蝠小妖冲入蜂群,闪电所至,蜂妖即灭。他妖法强大,所使雷电之力又极其凌厉,很快便将残兵败将收拾干净。这之后,那些蝙蝠小妖,围成一圈,施以妖咒,竟召唤出一颗血丹。

血丹在半空漂浮着,随着蝙蝠的妖法,血丹缓缓旋转起来。地面上,一众蜂妖尸体皆从口中吐出鲜血,霎时间,几百条血流缓缓上升,朝血丹汇集。

不多时,一只蝙蝠妖将血丹送到夜王面前,“血丹已好,请夜王服用。”

夜王将血丹吞下,顿时感到一阵轻快。他本是幽龙潭中一颗龙蛋,被芒砀山神白帝养育成龙,但他竟将山神吞噬,虽得到无上妖法——龙雷,但白帝的诅咒紧随而至。每当夜王使出雷电之力,便会遭受雷电反噬之苦,若不克制,之后便会全身麻痹,龙鳞脱离,妖身焦烂,当真苦不堪言。后来,夜王得妖界药老血丹三颗,可缓解反噬之苦,但诅咒却不会被消除。

天下之妖,各行其道。但在龙族之中,飞翼应龙不受任何诅咒。黑龙夜王身中雷电之咒,唯有化身应龙方可脱离反噬之苦。正是如此,他才千方百计的想得到卓牛的化龙之法。

17

荷塘才子在一年前消失于世,聚仙楼在一夜之间化为灰烬。曾经让河镇声名在外的二宝都消失了。如今的河镇似乎归于平静,只有那片荷塘才是此地的象征。

清晨,荷叶上有晶莹露珠,粉白的花朵还在清睡,在那些翠绿的根茎之下,鱼儿率先醒来,与水中荷灵悠闲嬉闹。

水底的淤泥中,一个小小的人偶缓缓游走,带起一缕浑浊。他便是曾经的荷塘才子,如今却只知道啃噬荷叶根茎苟活。朱匀人性尚在,只是没了记忆。他的内心似乎很平静,但偶尔也会起波澜。每当他安睡之时,脑海中总会浮现一个模糊的影子,但他总想不起那是谁。

朱匀知道,有个人在等待他,但他不会想起是谁在等待。他不敢浮出水面,深怕阳光将他的魂魄驱散。他想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因为只有活着才能去追寻那心里的倩影。

朱匀死去太久了,世人早已将他遗忘。不过,李芷清永远不会忘记朱匀。此刻的李芷清正坐在一个黑暗的屋子里,她已经被关在这里将近半月,每天都会有个女厨准时送来饭菜,但她知道那是个妖。

李芷清是被凤蝶捉到黄家旧宅里关押起来的。那日,水灵道士被杀,凤蝶派文娘捉住了她。她再次见到了那个夺取她身体的女妖。在她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后,凤蝶并没有杀她。

在凤蝶看起,李芷清大有用处。偶然一次,黄郎突然问起他与清儿初见时的情形,占据李芷清身体的凤蝶自然无法回答,但之后却逼迫已是孩童之身的李芷清说了出来。所以,在当天晚上,凤蝶就将那时的情节丝毫不差的说给黄郎听。

黄郎也知道,青儿自从戴上那支凤钗后,心性大变,对他百依百顺。机敏的黄郎怎能不觉有异,但出于对妻子的爱使他不予纠察。不过,自从他见识了妖怪之后,深怕青儿身上有妖物作祟,因此很多时候都会留意。同时,黄郎也觉得奇怪,自从青儿变得温和之后,聚仙楼的凤蝶便再也没有找过他。而青儿在许多时候所展露出的神态,似乎都与凤蝶姑娘十分相似。

就在黄郎产生疑虑的时候,真正的李芷清出现了。所以凤蝶自然不会杀死李芷清,而让其帮助自己解除黄郎的疑虑。所以,她一直都把李芷清关在旧宅,并让阿然每日送去饭菜。

李芷清不再是李芷清了,她对那具身体也不再留念,反而心生厌恶。她重新给自己取了个名字,便叫李荷——自然是为了纪念那片与朱匀定情的荷塘。

“碰碰!”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打斗声。

第29章 狼主有何事召唤

李荷透过门缝望去,见两个道长正在围攻送饭的女厨。他认得其中一个道士,是师叔火云。

那日从虫茧逃生之后,火云道将师兄方木道士请来河镇助战。二人于一天前来到河镇,正是聚仙楼大火后的第二日。他俩遍寻妖迹,终于发现蛾妖阿然从方山别苑出来,便跟随而至。

“蛾妖,尔等杀害江流法师,我定然要将你烧成灰烬,”火云道怒目而视:“快说,还有的妖孽藏在哪儿?”

阿然自然不会透露同伴的行踪。如今,宫主正在与黑龙开战,而少宫主也在调查卓牛一事,她不能让这两个法力不俗的道士前去干扰。她呵呵一笑:“臭道士,那江流和尚多管闲事,皆是因你而起。是你拖累了他,不然我和众姐妹也不能杀了他。不过,你这道士运气倒好,竟然能从化骨茧中逃了去。”

火云大怒,拈起一片符咒,催动火术,立时有一道火龙蜿蜒而去。同时,方木道士也念动咒语,便有一排排的木条将蛾妖围住。而火龙燃烧木条,将蛾妖困在团团火光之中。

蛾妖畏火,阿然自知无处可逃,但虽死不惧,依旧媚笑道:“前几日,有个不知好歹的道士被我家少宫主杀了!若非他用水法伤我,你这火木的牢笼又岂能困住我。”

“什么,”方木道士大惊,“水灵师弟也遭毒手!”说话间,便施法将那些燃烧的木条团团合拢,最终木条燃尽,连同蛾妖一起化为灰烬。

收拾了蛾妖,二道立时听见不远处有人踢打房门的声音,便去察看,将泪流满面的李荷救了出来。

李荷早已知道水灵道士已死,这时再次听到师父的死讯,也伤心得落泪。水灵道待他不薄,也正是因为朱匀之事才招致身死。如此想来,李荷既愧疚又悲痛。

“这是水灵的徒儿,”火云向方木解释道。

“你怎么被妖捉了?”

李荷便将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和盘说给方木道听。他说得并不十分明白,最后说到最后水灵身死,又是一阵悲伤。

“李荷,”方木叹了口气,“水灵师弟心善,既然收你为徒,那你便是我五行道派的门人,哎!此后便随我修习道法。”

五行道派,并无道观庙宇,皆为云游道人。派中五人,各以金木水火土为其名号。方木道士属木,所修习法术皆与木相关。在师兄弟中,他与水灵最为交好,便想将水灵遗徒留着身边。

“师伯,”李荷问道:“你可有办法救助朱匀?”

方木摇摇头,望着火云,“师弟可有办法?”

“凡人寿定,复生何其之难。单说要魂入轮回,却也不易。”火云道长长的叹息,“凡人身死,魂魄自入轮回。可那朱匀身首异处,魂魄化为怨灵,不入轮回。如今虽然被水灵施法暂时保住魂魄,可要他轮回转世,须得找到尸身与断头缝合,再施以往生咒,可将其魂魄送入轮回。”

佛家往生咒,自然不难办到,但朱匀身死已久,尸体早已化为白骨,单说在那十里荷塘中找到断头,已属不易,何况还要寻找那不知下落的身体。即便找到断头和身体,可朱匀三魂缺失了梦魂,来世也是饱受白眼的痴呆之人。

是夜,河镇再度安静。远在百里之外的温波湖上,一只小船漂游。

那船上只有一人,光着身子,后背一道明显的剑痕。他头发银白,但非常脏乱,他的肤色似乎与发色相似,白得不寻常。

卓牛逃于此处,但并没摆脱追捕。好在狼主白碐水性不佳,需得找到船只才能追赶。而卓牛逃到岸边时,便将周遭的渔船尽数毁坏,只留了一条船助自己过湖。他前身乃是天虫,水性极佳,本可直接游过温波湖,无奈背上的剑伤迟迟不能愈合,怕遇水加重伤势。

夜色下的温波湖显得寂静,湖面的水气扑鼻,但白碐嗅觉灵敏,亦然能嗅到卓牛的气味。他站在岸边,化身为白狼,开始仰天呼呜。不多时,便有一物从水下冒出头来。白碐之呜,乃是召唤之法,立于河岸便可召来水狗。

水狗是温波湖里的妖怪,以鱼为食,偶尔会被渔民捕捉,却从没有渔民会杀死水狗。水狗狡猾,从不在人前显露妖性,是以即便被渔网捞起,渔民也只以为那是水獭,而水獭十分记仇,一旦有渔民杀了水獭,那在夜晚便会遭来更多的水獭报复,将渔网渔具搞得稀烂,甚至还会伤及幼童。所以温波湖上的渔民都达成了共识,一旦捕捉到水獭,尽快放生。

“狼主召唤,敢问何事?”水狗缓缓爬上岸,在白碐脚下趴着。

“载我过湖。”白碐四足踩在水狗的背上。

那水狗托着狼主,四肢皆化成鳍,大半个身躯入水,只露出背部在水外。随着水狗前游,四周起了层层波纹,而背上白狼却滴水不沾。以此可见水狗水性甚好。

牙兽卓牛已经来到湖心,远远的就看见湖心岛,那上面有火光闪烁,便想若有人在,可捉了充饥。他连日奔逃,早已饥饿,便迅速将船靠岸,一跃上岛。

“是谁?”巡夜的盗贼发现来者,立马前去察看,但他还没做出反应便发出一声惨叫一命呜呼了。

惨叫声传到另一个站岗的盗贼耳朵里,他迅速往破庙里跑去,但只跑了一半,便觉后背剧痛,接着一对獠牙刺穿了脖子。

夏夜之中,虫鸣悦耳。在破庙外面的草丛中,一只蝴蝶,两只蚊子聚在一起,似乎一直观察着庙中的情形。

凤蝶与二蚊妖跟踪黄郎而来,已经藏在外间数日。但他们并未有所行动,只是在暗中保护着黄郎。

“有敌来犯,”

黄郎正要从火堆旁站立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白纹牙兽突然出现,四足死死压住黄郎。庙里的野盗全都惊惧,大喊着“妖怪!”便迅速往外跑。而黄郎使出浑身气力,却依然无法动弹。

“哈哈,好久没有尝尝人血的味道了。”卓牛凶相毕露,张口便往黄郎脖颈咬去。但他未能如愿以偿,便察觉有一股妖气袭来。他立刻警觉,向上一跳,破开房顶,站在破瓦之上。

月光之下,阿雯缓缓出现。她掰下蚊足,化而为剑,说道:“何方妖物?”

第30章 随我去龙地宫

与此同时,黄郎从地上爬起。他拔剑在手,透过破洞朝屋顶望去,已知是白纹牙兽袭击了他,但他对牙兽没有丝毫惧怕,毕竟押送牙兽去往苏山的途中与这怪物相处多日。让他感到惊异的是,这死猪怎会活了?又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此外,那房顶与牙兽对峙的妖怪又是何物?

“莫要慌张,”黄郎朝一众盗贼吼道:“妖有何惧!到外面去!”

众盗贼定了定神,皆取出兵刃严阵以待。他们畏惧妖物,但他们更畏惧黄郎。那日黄郎得到阳动卷轴之后,便将袁潮送走,依然是黄四负责将其送到长安。这之后,他便留在此地招募人手,意欲再上苏山找到黄三尸身。为了让那些盗贼诚服,他曾当着众人的面将一个出言不逊的盗贼开膛破肚,之后又给剩下的盗贼发了赏银。他颇有收服人心的手段,因此这些盗贼对他既敬且畏。

房顶上,蚊妖阿雯已经与卓牛开战。卓牛带伤,但吸来的墨龊妖力不弱,与阿雯旗鼓相当,但妖的打斗十分迅捷,已经来到庙外观战的黄郎一行人只能看见影子。

另一边的草丛中,隐藏着妖身的凤蝶和文娘却能将屋顶二妖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

文娘悄声问道:“少宫主可知此妖来历?”

“我也不知。南境之中,猪妖倒是第一次见到。”凤蝶自然不知那是卓牛,只是凭借那猪头人身的外貌断定其是猪妖。

“那猪妖妖力不弱,阿雯似乎有些不敌。”

凤蝶正欲回话,却突然觉察到另外一股妖气,便立刻警觉,说道:“还有一妖!正往此处缓缓而来。”

“我去看看。”

“等等,”凤蝶觉得那妖气有些熟悉,仔细一想,已明来者身份。“果然不出所料,夫君惹到龙地宫了!”她并不知道白碐是追拿卓牛到此,还以为是黄郎招惹来的。

“龙地宫的妖到了!”文娘打了个寒战。她曾亲眼目睹姐妹被龙地宫妖邪残害,此刻听到龙地宫三个字便不由自主心生寒意。

“随我前去应战,”凤蝶已经从草丛间飞起,扑动翅膀往小岛南岸飞去。

水狗来到岸边,背上白碐一跃上岸,立即化为人形。那水狗便在水中一沉,消失了。

“白碐,”凤蝶突然现身,一对蝶翼闪闪烁烁。即便在夜晚,她的七彩蝶翼依然那般华美。

白碐一瞧,立即下跪,“原来是公主!”他感到惊奇,凤蝶怎会在此现身?随即转念,如今夜王与凤栖开战,捉了凤蝶献给夜王以此逼迫凤栖妥协,可是大功一件。他甚至觉得捉了凤蝶比抓住卓牛还要重要。如此一想,立即后跃,同时显出妖身。

不由分说,凤蝶迅速化出七彩光枪。她十分明白身为妖将之首的白碐妖法强大,是以出手便是杀招。于此同时,文娘也化出长剑与凤栖合战白碐。

三妖混战在一起,霎时妖气弥漫,妖影闪烁。七彩之光与白光交相抨击,在河面映出炫丽的光影,但很快,那光影四散,河面波浪滔天,皆是妖力碰撞所致。三妖战至湖岸,岸上草木尽皆断折,纷纷飘起,混杂在妖力之间瞬间化成飞灰。

凤蝶妖力不弱,敢于白碐硬碰。而文娘却在这场战斗中拖了后腿。文娘原本妖力在蚊妖中实为最强,但不久前在隐雾山对付火云道士,失了蚊足之刺,妖法破损,此时只有一半妖力。而白碐攻势凌厉,而剑法又十分迅捷,使得文娘只能全力防御。

白碐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他汇集妖法,横向一剑,便挥出一道半月的剑光。

“妖法,光刃。”

立时有数道强光在凤蝶周身浮现,随着她妖力驱使,那些光刃与剑光碰撞。两股妖力不相上下,尽皆消散。

“妖法,白刃飞爪。”

白碐见一招不中,便一跃而起,跳至半空,二爪挥击,立时爪印纷飞,卷起一阵狂风。

狂风呼啸,飞爪袭来。凤蝶连续扑腾彩翼,同时召唤狂风与白碐妖法相抵。但白爪飞旋,却只能用手中光枪抵挡。另一边的文娘抵不住这道妖法,只能躲到凤蝶身后。

“妖法,剑雨。”

白碐连连出招,攻击不断,这时化出无数剑刃,皆锋利非凡,在他妖法的驱使下,剑刃纷纷疾刺而去。

凤蝶挥舞光枪,防护周身,将飞来之剑尽数格挡。而文娘发出一声惨叫,数道剑刃穿刺而过,她的妖身伤痕累累。凤蝶立即回救文娘,扑腾翅膀,将其带到半空。

白碐妖身为狼,陆行之妖,自然不通飞行之术。但他两足立定,将手中长剑向上投掷,同时喊道:“妖法,飞剑。”

飞剑一闪而中,刺穿蚊头,去势依旧,若非凤蝶将头后仰,飞剑亦能刺穿蝶头。穿过二妖后,飞剑又在半空转了个弯,剑锋向下,又疾刺而来。凤蝶忙将文娘放开,同时踩着文娘借力后跃。那剑刃便从凤蝶面前划过,再次刺穿文娘肚腹。

文娘从空中飘落,妖身已死,终化成细小的蚊虫落入水中。

凤蝶还在与那飞剑对战。飞剑的攻势太快,使得凤蝶只能挥舞长枪抵挡,很难腾出空来施以妖法。

“凤蝶公主,莫要对抗了,”白碐朝上喊道:“夜王十分思念公主,难道你不想见见生父?”

“他虽是我生父,却想杀我。”凤蝶终于将飞剑打落,同时在半空凝聚妖法,将手中光枪一分为七,“白碐,受死!妖法,七杀光刃。”

七枪自上而下,齐齐向白碐刺去。而白碐竟不躲闪,张开狼口,以狼牙之力将七柄光枪接连咬碎。收了白狼之咬后,他笑着说道:“公主非我敌手,还是随我去龙地宫吧。”

“你亦不能捉我!”凤蝶放弃反击,只是向高处飞去。她未出世时,白碐就已经是妖将,妖力修为比她多了数百年,二者实力差距显然。不过,她只需越飞越高,陆行之妖便捉不到她。但是,就在她脱离白碐视线之后,突然想到黄郎,便又不由自主的往回飞去。

第31章 亦敢威胁任何人

18

破庙屋顶之上,卓牛已将阿雯打败。他踩在阿雯头上,邪笑道:“不知蚊妖的味道如何?”他张开血盆大口,直接将身下之物吞噬。

“墨龊何在?”黄郎持剑而立。他见猪妖一口将另一只妖怪吞噬,却也无丝毫惧意。在上苏山之前,他从不知道何为惧怕,而黑蛇妖墨龊却让他几度恐慌。此时,他极强的自尊再也不允许他对这世间的任何事物产生畏惧。

卓牛一开始显然把这些凡人当做了食物,但见持剑者毫不畏惧,此时又听见墨龊之名,便想这些人莫不是降妖的道士法师!不过,他刚战胜蚊妖,正自张狂着,便开口道:“你是什么东西?”

受到妖的轻视,黄郎的愤怒油然而生。要不是押送这死猪上苏山,又怎会遭到墨龊的威逼屈辱!想到这节,他便将仇恨转移,直接将剑指向猪妖。

卓牛受到挑衅,从庙顶跳下,但见那剑锋之上毫无灵力,已知对方仅仅只是凡人,便一个猛扑,獠牙直接穿过剑刃,将其断为三节,同时,他将锋利的爪子刺向黄郎脖颈。

黄郎武艺颇深,反应极快,但见剑碎,急忙后跃。而卓牛刚与蚊妖一场激战,此时出手力有不逮。利爪的攻击便被黄郎及时躲过,却也在黄郎脸上划出三道爪痕。

卓牛嗜血,将爪子拿到鼻尖嗅了嗅,顿时双眼放光,竟如获珍宝一般,接着又将爪子放进嘴里舔舐,立刻显得极度兴奋,叫道:“终于找了,人灵之血!人间灵宝,百年不遇啊,还是被我找到了!”

人间至宝,便是人灵。山中有山灵,水中有河灵,人世有人灵。地域之灵气聚集于一体之中,便成灵性体质,成为灵物。不过,人世之灵,藏于万千凡人之中,不显灵气,外形亦于凡人无二,着实极难寻找。

数十年前,一条白蛇悬挂在仙藤之上,赤帝白帝于藤下交谈。白蛇偶然从中听闻了梦寐以求的化龙大法。

欲化龙,必为长虫。长虫食长虫而生足,食牛魁而生角,食河灵而生鳞,终化身成蛟;蛟食蛟而生龙足,食鹿魁而生龙角,食河神而生龙鳞,终化身成龙……如此之法,终能让蛇妖化身为飞翼应龙。

芒砀山之神,名为白帝。白帝九子,其六为天虫,其三为白兽。白兽皆是灵长,成为山中灵兽。而天虫生而为妖,大都被白帝驱逐,唯有次子卓牛尚有灵性,便留在芒砀山守护仙藤。后白帝被黑龙吞噬,卓牛再也不受管制,便离开仙藤,找到一条天虫将其吞噬,后又吞噬牛魁与河灵,终于化为牛角白蛟。

十年前,牛角白蛟找到一条黑蛟,欲将其打败吞噬,以便长出龙足。但他却不知眼前黑蛟其实是龙,偷袭不成反而被黑龙打成重伤。这之后,他逃往苏山,又遇到江流和尚,带伤与之开战不敌,妖身覆灭,妖魂被封。

在化龙之法中,吞噬人灵则长出羽翼。龙生翼,即为应龙。而此刻人灵就在卓牛眼前,自然让他喜不自胜。虽然他现在已非白蛟,吞噬人灵也不会长出羽翼,但人灵何其珍贵,此时定然不能放过。

卓牛先将目光定在黄郎身上,之后又四下张望了一眼,似乎已经把黄郎看做是囊中之物,将其与周围的凡人进行对比。他说道:“除了人灵,其余凡人毫无用处,该死该死!”

火光中,一道白影快如闪电,四周惨叫连连,所有盗贼尽皆倒地。他们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惨遭毒手。

“跟着我!”解决了碍眼之物的卓牛又一闪而来到黄郎面前,伸出舌头舔舐着黄郎脸颊,“我可舍不得杀你,跟着我,宝物!”

黄郎丝毫不惧,已经将袁潮所赠的阳武卷轴缠在腰间。他念念有词——正是让武魂附体的咒语。突然一股灵力喷涌而出,犹如山河爆发,源源不断,汹涌澎拜。黄郎双眼放出红光,周身散发出不同寻常的热气,连身后的那堆火都受到热气感染,瞬间熊熊。

武魂附体,黄郎的头发幻变火红,一股热气从口中呼出,竟然将四周都点燃了。烈火之中,黄郎周身衣物瞬间被焚毁,随身携带的物品都化成灰烬,只有围绕在腰间的卷轴尚在。他赤身裸体从火中走来,每走一步,都将脚下的地板烫得通红。

卓牛大惊失色,快速跳到庙坝中央。他已知仅凭现在的妖力定不能对抗那般强烈的火气,转身向黑暗中逃去。

黄郎从火中走出,但只走了两三步,便突然静止不动,双目也闭上了。他似乎听到千军万马的声音,但很快就归于平静。在他的脑海中,一幅壮丽的图画展开,洁白而美丽,广阔而雄浑。那是在云端之上,云路遥遥无止境。在这云雾缭绕的世界里,无比巨大的石像巍然挺立,在那之下,全是白袍金甲的士兵,皆手持长枪。他们整齐划一,数量无限,一排一排一直延伸到云路的尽头。

“你所看到的是我记忆中的世界,”一个浑厚的声音对黄郎说道:“但那里早已不存在,只有无数的石像。”

“你是谁?”

“吾乃阳武之神。”武魂说道:“我已附你身体,暂与你魂魄结合。你得听我号令,方能诛杀妖邪!”

“哼,”黄郎说道:“你附我身,该听我令,若是不从,我将卷轴沉入水中,任你灰飞烟灭!”

阳武卷轴,咒文所书。便是武魂以咒语形式附在卷轴中,若是咒文消散,武魂自然灰飞烟灭。黄郎本来不知道这些,但此时武魂附体,黄郎魂魄与武魂暂时合二为一,二者记忆共有,双方的记忆共存于一体之中。因此,黄郎知道武魂的缺陷。

“你胆敢威胁与我!”

“我亦敢威胁任何人!”黄郎突然睁开眼睛,但身体热气已然全部消散,武魂已经回到卷轴之中。于此同时,他也将先前所见忘得一干二净。

黄郎在四下察看,并不见卓牛踪影。那大火还在燃烧,破庙坍塌,杂乱的声音接连不断。而一个白影突然出现,正是那追寻卓牛而来的白碐。

第32章 吾已知你心术不正

白碐打退凤蝶后,见岛中央火光闪烁,便迅速前来察看。他在空气中嗅了嗅,发现四周依然留有卓牛的气味,心知其并未逃远。他又目光投向那不着衣物的凡人,问道:“可见一只猪妖?”说话间,他已然是人相,但两耳尖长,两颗狼牙暴露在外,自然将妖的身份表露无遗。

黄郎立刻警觉,后退数步,再次念起咒语。武魂的声音立刻出现,但黄郎却无异样,身体并未散发热气,而头发也未幻化火红。

“吾已知你心术不正,不愿助你!”武魂说道。

黄郎却不作答,脑海中突然浮现一副极度悲壮的画面——黄沙飞扬,战场硝烟,千军万马,枪林箭雨。在那无数的死尸中,只有一人站起身姿,那正是黄郎的父亲。随即画面一转,一曲豪放的战歌想起。黄郎唱起了这一首歌:“炎阳曝空白日淡,日暮不似仲夏夜……似雷霆渐落,雨来心静。”

“你竟然是将军的儿子!”武魂终于妥协,但也并不愿意全力相助,只留下三魂六魄中的启魂与体魄,其余二魂五魄全部回到卷轴之中。

三魂者,和魂、启魂、梦魂。和魂是情感之魂,梦魂牵引记忆与智慧,而启魂统御六魄。六魄,心、体、气、精、手足、灵质也,其中体魄控制武力。此时,黄郎得到武魂之启魂体魄,立时感觉身体有了无限的气力,比先前强健了不知多少倍。

武魂的体魄中蕴含着巨大的气力,而统御六魄的启魂更能激发体魄。黄郎悟性颇高,舒展筋骨,已然能将武魂体魄之力施展出来。他做成奔跑之状,一个健步,径直朝白碐冲去。

白碐大吃一惊,区区凡人竟然也敢突施攻击。他即刻一跃而起,伸出锋利的指爪,但他还未出招,便感觉腹部一痛,同时后背也中招,接着整个身体都从半空跌落,在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黄郎今非昔比。他的速度太过迅捷,甚至快过妖的反应。他见对方一跃而起,便腿上加力,瞬间移至白碐下方,又突出一脚将其踢飞,同时又瞬移到白碐上方,再一脚将其踢落。

“你这可不是凡人的身手。”白碐从土坑中爬起来,但他并未受到多大伤害。他说道:“终究还是凡人,区区拳脚并不能伤我分毫。”

“小妖!”黄郎嘴角上扬,感到十分得意。他此时仅凭体力亦然能与妖抗衡,心想再也不用受制于妖。此时初得力量,明显有些轻狂了,便对眼前之妖轻蔑道:“小妖,你很不幸,且让我试试身手。”

“区区凡人,胆敢蔑视与我!”白碐感到一丝愤怒,“妖法,利剑!”他化出长剑,突刺而去,数道剑光闪过,又是凌厉剑击。但他妖气环绕的剑击总是落空,而黄郎安然无恙。

“我能看清你的动作,”黄郎说道。他得武魂体魄,速度与反应都能与妖不相伯仲,因此能躲过白碐的凌厉剑击。

“饶你性命!”白碐收剑,淡淡的说道:“我杀不了你!”但他并非真的杀不了黄郎,毕竟对手只是凡人。只不过,他先前与凤蝶交战虽然获胜,但妖力也有颇大损耗。而这之后还要追拿卓牛,此时自然不愿过多消耗。

“你要逃吗?休想。”

“凡人,也要阻我?”

黄郎不回话,直接冲到白碐身前,前后左右对其拳打脚踢。他力量猛烈,将对手打得飞来飞去。一时之间,只有闪来闪去的人影。他接连出招,在速度上完胜对手。他认为对手无可招架,是以将在墨龊那里所受到的屈辱尽数施加在此妖身上。最后,他将白碐踢飞,顿感浑身轻松,内心的压抑荡然无存。

白碐落地,并无大碍。他毕竟是妖法护体的狼主,凡人的拳脚中虽有力道,却无灵力,自然无法伤他要害。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平和的说道:“凡人,你躲闪的速度太快,是我杀不了你,但你终究没有一丝法力,仅凭拳脚根本无法伤我。”

闻言,一股落寞从黄郎内心油然而生。他才明白,自身依然与妖相差甚远。武魂只在他体内留下启魂体魄,只是让他在妖的面前能够自保,而非打倒对手。他深感气愤,再也不理会那妖,缓缓离开。

白碐见凡人不再纠缠,便循着卓牛留在空气中的气味,往北岸跑去。他来到河岸,化身为狼,再次召来水狗,依然踩在水狗背上,于黑夜中渐渐消失。

黄郎来到岸边,扯下腰间卷轴,愤然吼道:“既不服我,要你何用?”接着用力将阳动卷轴扔到湖里。

卷轴落水,缓缓沉入湖底,那上面的咒文也随之消失。阳动卷轴上的咒文遇水而化,武魂便已魂飞魄散。黄郎从不食言,他说过武魂若不服从他的号令,便将之毁灭。虽然如此,他还是得到了武魂的启魂体魄。现在,卷轴沉入湖底,武魂的启魂体魄只能永远的留在黄郎体内。

扔掉卷轴,黄郎终于感觉顺气多了。他一转身,发现一具野盗尸体,这才想起自身一丝不挂,便将尸体的衣服拔下来穿上,又拔下几根草搓成草绳,将那披散的头发系好。

河岸边的一只蝴蝶在黄郎离开后悄然出现。凤蝶看到黄郎并未受到伤害,心里的担忧总算落下。但她还是悄悄跟着黄郎,担心夫君再遇上别什么妖怪。

19

夜月无垠,将银白的光芒洒向湖面。但没过多久,突来一朵乌云盖住了月光,温波湖便隐匿在黑暗之中。接着,闪电霹雳,雷声滚滚,一阵暴雨倾盆而至。

急促的雨滴落在水面,平静的湖水立即沸腾起来。水滴打在白碐身上,使其洁白的毛皮瞬间湿透。他习惯性的抖了抖,催促水狗赶紧上岸。

大雨还未停止,水狗来到湖岸。白碐从狗背上一跃,上岸时已化为人形。岸边早有一只狐妖恭候,此时也是全身湿透。

白碐在空气中嗅了嗅,叹息道:“这场雨好不及时,把卓牛的气味都冲散了。”接着他又向那狐妖问道:“卓牛上岸了吗?”

第33章 那猪儿在晒太阳

“卓牛向北而逃!”狐妖尖声答道:“属下妖法低微,不敢阻拦!”

白碐并不责怪狐妖,而是说道:“卓牛后背有伤,乃我白剑所致,凭他现有的妖力无法修复伤势。这雨阻了卓牛的行程……”

白碐话音未落,狐妖立即接嘴:“属下看见了他后背的伤痕,狼主果然妖法高深!把天虫卓牛都能打得屁滚尿流!”

白碐并不喜欢奉承之言,哼了一声:“收起你那谄媚之言!”随后又说道:“卓牛的伤势遇水便会加重,他总得找个地方避雨。虽说这雨消除了卓牛的气味,但也算帮了我。”

狐妖拍马屁不中,又转了转眼珠,燃起一股自信,“距此百里有片荷塘,荷塘中生出了水虫,水虫有治愈之效。所以属下猜测,既然雨水加重了卓牛伤势,那他多半会忙着去那荷塘里捕食水虫……”

“住嘴!”白碐瞪了狐妖一眼,“你这自以为是的东西!那卓牛怎知荷塘水虫?”

“属下、属下……”狐妖立即羞愧,支支吾吾不敢言语。他本想在狼主面前表现一番,却反而弄巧成拙。

“在我白狼手下,多嘴往往都活不长!”

“是!”狐妖低头,再不言语。

白碐心想,卓牛一直往北而逃,定然是北边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卓牛。那么他只要一直往北,就会发现卓牛的踪迹,但以防万一,他还是吩咐狐妖去给狼群传信,让狼群把守住卓牛南逃的要道。

天色慢慢明亮起来,夜雨之后的清晨显得格外清新。太阳还未升起,十里荷塘一片安宁。

卓牛奔逃了两个多时辰,已经来到河镇地界。他从湖心岛划船逃走,虽遭遇大雨,但也暂时脱离了白碐的追踪。他一直往北,便是意欲捕杀那隐雾山的山灵——九齿神鹿。他知道神鹿九齿能使妖力大增,届时,他便可正面与白碐相抗,再不用一味躲闪逃避。可他并不知道,九齿神鹿已被白虎捕食,连神鹿九齿都被白虎串为骨饰。

卓牛来到十里荷塘,见荷花相映,颇有灵气,自言道:“此处可是疗伤的好地方!可那白碐又要追来!待我取了九齿神鹿,定要来此修炼。”卓牛转身,又看见荷叶的尽头有人烟,便想去那里大闹一番。

但卓牛只走了两步,突然发现荷叶之下有一物摇晃。他连夜狂奔,此时已感饥饿,心想送到嘴边的食物可不能放过,便揭开荷叶,见一鲢鱼,将其捞起来一口吞了。他再转身,又见一物,却是个人偶。他大喜过望,“水虫!”便再也顾不得伤势,立即扑进水里。

不远处的河岸,两个道人正观察着水中妖物的一举一动。方木与火云在那日诛杀蛾妖之后,便一直在河镇附近查找妖迹。此前一刻,二人被一股妖气惊醒,便搜寻而来,果然见一只猪妖入水捕鱼。

二道并未轻举妄动。方木细声说道:“这妖还是第一次见!不知有何妖力?”

“不就是一只猪妖嘛!”火云说道:“待他上岸,看我火术。”

“这猪妖可与那蛾妖一伙?咱俩悄悄跟着,说不定能找到那些妖物的老巢。”

火云不再接话,双眼死死的盯着河中妖物。但他却并不觉得这猪妖与蛾妖一伙。那日在隐雾山,火云与江流遭到阿然一伙围攻,但那六妖皆是蛾子蚊虫一类,而这猪妖明显是野兽所化。

水里的卓牛自然不知道有敌在侧,一心想要捉到水虫。他已潜入水底,在荷叶根茎之间捕捉水虫踪迹。而那水虫也颇狡猾,总是往根茎长得繁密的地方游去。于是水面上,那些荷花荷叶被扰得摇摇晃晃,甚至有许多都被连根拔起,被抛出水面,甩断莲藕。

一刻钟后,卓牛终于捉住那水虫,便浮出水面,一口吞了,接着又窜入水底,捉到更多的水虫食之。他在水下忙活大半个时辰,虽只捉到四只水虫,但对他治疗伤势已然足够。

水虫活体,自不及水虫膏,但也确有奇效。卓牛吃下水虫不久,便即上岸,趴在一块石板上,将背部照在太阳下。他伤口上的水缓缓被晒干,接着便开始愈合。

“咦!”清晨在荷塘泛舟的少女发出一声惊异,“好像是只猪耶!”她指向对面的河岸,于是身边的姐妹纷纷把目光投向那边。

“那猪儿在晒太阳!”

“这般白的猪!”

卓牛嗅到凡人气味,转头望向河面,伸出舌头不停的舔着两边獠牙,“少女的味道可比那些强盗好多了!”他一跃而起,化成猪头人身,便要向水面奔去。

方木和火云再也藏不住,立即出现。火云大吼道:“猪妖,休要害人。”于此同时,方木拈出纸符,往半空一跃,挡在卓牛面前。那边泛舟的少女发现妖物,惊吓之下急忙将船往回划。

火云率先出手,召出三个火灵,又把手指往酒葫芦里一伸,撤出火剑来。火色缭绕,三个火灵将猪妖围住,火剑突袭,烈火的热气扑面而去。

“十木连柱,”方木喝道,同时念动咒语,召出十根木柱。

木柱瞬间而立,连同火灵将卓牛围在中间。卓牛知是付妖的道士,也不畏惧,舔舐獠牙,伸出利爪直扑火灵。

三个火灵与卓牛交战,但只两三招,便被卓牛撕破,化成黑烟。接着,卓牛便将利爪挥向木柱,但他接连十数次攻击,那木柱上也只有爪痕而已。

方木道士,五行道派第二人,所使出的法术皆与木相关。他降妖伏魔的本事虽不及师兄弟,但这招十木连柱却能困住妖物,做困兽之斗,使其难以逃脱。

卓牛已知仅凭手上妖力无法破除此等术法,便纵身一跃,想从上方跳出木柱的包围,但头顶已有火球降落,乃是火云的火球术。

“吼!”卓牛一声狂呼。火焰将他烫伤,灰白的毛皮散发着焦味。

“猪妖,你无处可逃。”火云上前说道:“你是何方妖物?”

卓牛睁大了双眼,愤然道:“若在十年前,区区道士也能伤我!”

“火龙术,”火云哼了一声,又召来一道火龙从上而下,“看你还敢猖狂!”

卓牛接连被火术烧伤,浑身灼痛,朝火云怒吼道:“待我出来,定要把你剥皮拆骨!”

“还敢嚣张!”火云再次释放火术,将猪妖烧得痛叫连连。

第34章 只记得我叫朱匀

方木似乎觉得师弟有些残忍了,便出手制止了火云的下一道火术,说道:“师弟,妖分善恶,不可随意杀害。”

“此妖如此张狂,定然不是善类。你也看见了,猪妖刚才就欲杀害那些划船少女。”

方木不回话,转而对猪妖说道:“我来问你,你怎会出现在此?”

卓牛并不答话,斜着眼睛看着道士的脚足。他突然一声咆哮,兽咬之力从木柱的空隙间穿出。

卓牛突施偷袭,方木躲闪不及,只能伸手阻挡,但兽咬之力岂是胳膊所能挡的,他的右臂瞬间被连皮带肉扯断。

方木断臂,剧痛之下,一时灵力松懈,十木连柱摇摇晃晃。卓牛见此机会,聚齐浑身气力往木柱猛撞,只身逃了出来。

火云显然大怒,立即掰开酒葫芦,化为火锤两个,将其一砸向猪妖。卓牛慌忙闪过,转向抢攻方木。

“师兄小心,”火云情急之下连忙将另一个火锤扔出。

卓牛凶神恶煞一般,咧嘴长牙朝方木冲去。方木接连后退,连忙摸出三道纸符,拼尽全力使出四方连木之术,变出四根木头围住自身。卓牛一头撞到木头,后背亦被火锤砸中。

卓牛狂吐一口血,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被砸碎了。他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但双眼依旧恶狠狠的瞪着。

火云上前踩在猪妖头上,召回两个火锤,立即双锤齐下,便要结果了猪妖。忽然,一柄白剑疾驰而来,从火云胸前穿过。他举起的双锤再也没能砸下去,接着双锤落地,变回大小葫芦两个。

“师弟!”方木悲呼,解除四方连木之术,单手将火云扶起。“师弟!”他再一声呼唤,声音中充满了伤感。

“师兄,我活不成了!”火云说道:“师弟我答应的事情,绝对会做完,但这一次我食言了!师兄,你快走吧,替我完成答应了水灵师兄的事。”

白碐飘然而来,还未捡起投掷出的白剑,便发现卓牛气息微弱,命不久矣。不及多想,他立即取出直灵镯来放到卓牛身上,防止妖魂脱离宿体。

“妖,留下名来!”方木起身说道,已将符纸捏在仅有的左臂上。

白碐一声冷笑,“区区小道,还想找我复仇吗?妖亦有道,我非寒性之妖,你带着这个死道士走吧!妄想复仇,可害了你自己的性命。”

方木断臂,显然重伤,自无力再战。他虽不甘心,但也只能抱着火云离去。

白碐蹲下身子,察看卓牛状况。夜王派他捉拿卓牛,更愿拿直灵镯保护卓牛妖魂,可见夜王对卓牛十分重视。他知卓牛被火锤砸中,内里皆遭火气,显然妖身不保了。但此时此刻,他又从何处给卓牛找来灵质相合的新妖身,只能暂时用直灵镯将妖魂保住。

“荷塘里有水虫,”白碐突然想到狐妖的话,立马想到了法子,便来到河岸,在那密集的碧绿荷叶之下找寻。但水虫之前遭卓牛捕食,此时都藏匿在河底,而白碐水性不佳,因此胡乱找了半个时辰并未发现水虫身影。

“呼!”

突然一股妖力袭来,白碐还未察觉,后背便遭穿透。他立即转身察看,却看见刚才还奄奄一息的卓牛已然站起,而且嘴上带着得意的邪笑。

“你没受伤!”白碐惊讶道。

“那道士火术厉害,险些要了我命。”卓牛把直灵镯套在胳膊上,又说道:“多亏你这镯子,竟让我妖身复原。”

白碐失算。他只知直灵镯保护妖魂,却不知直灵镯也能修复妖身,而这一点夜王也没对他言明。

“白碐,”卓牛猛地上前一跃,“你用剑伤我,我这兽咬的滋味如何?”

“天虫卓牛,果然阴狠歹毒。”但白碐并未受到太多伤害。他是白狼成妖,七百年妖力足以修复兽咬的伤口。他很快凝聚妖力,将身体上的窟窿修复完好,又对卓牛说道:“你体内的妖力,是伤不了我的!”

卓牛显然有些惊讶,意欲再逃,而白碐已经闪到他的身后。他现在自知远非白碐敌手,不敢再与之交战,便猛地一跃,跳入荷塘之中,沉到水底。他想,狼妖不熟水性,在水里方能与之一战。

白碐却不上当,并不下水,只在岸边坐着。他心想卓牛如今已是白纹牙兽,身为天虫时自能在水下畅游,但如今却总得呼吸。他嗅着空气中的气味,等卓牛上岸便立即抓捕。

20

夜王座下,三大妖将,白碐妖法最为强大,是为妖将之首;赤乙善火,排居其二;墨龊使毒,位居最末。但赤乙比起墨龊来,妖法并不能胜之,但他手下妖众却个个比黑蛇之妖厉害。在赤乙所率十二异妖中,四臂魔猿擅长锻造。直灵镯便是四臂猿魔锻造而成。

百年前,夜王为抵御曲灵凤钗,只身潜入幽龙潭底,挖出太极燃炉,又拔断芒砀山之仙藤,命令四臂猿魔铸造法器。四臂猿魔于龙地宫中锻炼七年,终于造出直灵镯来。

直灵镯,保护妖魂,修复妖身,如今已在卓牛身上。他潜入河底,紧闭气息,缓缓往对岸而逃。突有一物从他眼前晃过,疑是水虫,却比水虫大得多。他心想长得这般大的水虫定然灵效更佳,便一把捉住吞入肚中。

但那并不是水虫,而是寄宿着朱匀魂魄的人偶。

四下黑暗,再无一丝光亮。朱匀感到一阵灼痛,似乎全身都要溶解了。木偶在卓牛体内缓缓溶化,而朱匀感到绝望。他知道,没有这木偶,自身定然要魂飞魄散了。他为自己感到不公,却无能为力!

荷塘才子,文武双全,年纪轻轻却遭杀害!他这一世本该精彩绝伦,却中途而止,身首异处,化为怨灵。但他却不知道憎恨谁,死得不明不白,而且如今他没有梦魂,更加不知道要报复什么!他的内心已如同一张白纸,经过一年的沉浸,白纸上才浮现了一丝影子。他内心唯一的希望,或许就是让那个影子清晰可见。

“你是谁?”

“我叫朱匀,我只记得这个名字!”

那一刻,水花四溅,白纹牙兽破水而出。他就站着岸边,双目浑然,似乎毫无生气。

第35章 我比凤凰之女如何

“卓牛,你终究是藏不住的。”白碐化出长剑,却并不立即出手。他似感到一股怪异,在那猪妖身体上似乎没有一丝妖气。

“卓牛!你?怎么可能?你不是卓牛!”感知敏锐的白碐惊讶道。

“我名朱匀,”白纹牙兽说道:“一个道士说的,我叫朱匀。”

白碐防备着缓缓走上前,他甚至觉得眼前的牙兽纯洁无比,无一丝邪念,犹如一张白纸。他注视着牙兽臂上的直灵镯,难道是直灵镯的神奇力量,抹去了牙兽的邪气,但这绝对不可能,直灵镯保魂护魄,修复妖身,并没有消除妖力的能力。

白碐虽不明所以,但也收起了长剑,平和的说道:“不管你是谁,亦不管你因何发生变化,但你必须跟我去龙地宫,这是夜王的命令!”

“不去。”朱匀说道。他转过猪头,望向那日光下的荷塘,若有所思,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物被留下了,但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此处荷塘意味着什么。

“不去也得去,”白碐突然闪到朱匀身后,一掌拍向猪头,将其打晕。“这可由不得你。夜王要见你,你终究逃不了。”他把猪妖扛着肩上,几个起落就消失无影。

朦胧中有一个暴戾的声音:区区人魂竟能夺我妖身!

在白纹牙兽体内,卓牛对朱匀说道:“我定要吃了你!”

“你吃不了我,我早就不在了。”

卓牛无言以对。之前他将朱匀人偶当做水虫吞噬,却不料体内突生异变。人偶在卓牛肚子缓缓溶解,而寄宿在人偶中的灵魂却没有破散,反而无意识的附上白纹牙兽,占据了卓牛妖身,同时卓牛妖魂亦留在牙兽体内。

此时的白纹牙兽,已是一体双魂,即是卓牛,也是朱匀。

原来人偶被吞,朱匀魂魄本该破散,但保魂护魄之直灵镯保护了朱匀魂魄。朱匀魂魄无处可去,亦无法破散,只能进入牙兽宿体,与卓牛妖魂结合,共用同一身体。

卓牛收起了怒气,他此时无可奈何,只能妥协,暂时与朱匀共生,待以后找到办法再将朱匀赶出体内。

“你叫什么?”朱匀问。

“我名卓牛。朱匀,你这蠢蛋,害我被捉,这狼妖要带我去龙地宫!”

“龙地宫,什么地方?”

“一个能让你生不如死,也能让你快活无比的地方。”卓牛叹息道。

南境气候潮润,森林广布,河流纵横,但亦存在荒芜之地,幽龙潭地界只是其一,而从幽龙潭向西北而去八百里,红石谷像是被天火席卷,周遭只有火红的石块与泥土。

妖将赤乙是红石谷的统领,他肤色绯红,面如焦炭,灼热之气布满全身。

“赤乙将军,”龙地宫的小兽妖举着黑龙纹旗,“百花谷已被凤栖座下四王之一的蚁后攻陷,赤瞳生死不明,夜王命你再派火兽反攻百花谷。”

赤乙直接夺下黑龙纹旗,又喷出一口赤焰,火光照到石山,烈焰的图腾立即显现出来,紧接着,石山震动,庞大无比的火山兽抬起头来。赤乙又施法将旗上的龙纹提取,使其烙印在火山兽的头顶。

“火兽赤山,”传令的小兽妖咧嘴一笑,“有他出马,区区蚂蚁定然被碾压。”

“蚁妖何能,”赤山的声音如同雷石滚木,“夜王在上,我赤山定能将蚁族毁灭。”他一声爆喝,随即化作滚石朝百花谷方向滚去。

“另外,夜王命我向赤乙将军询问一事。”

“什么事?只要是夜王有疑,我赤乙知无不言。”

“夜王素知你与黑蛇墨龊不合,如今墨龊已死,赤乙将军可危害过其下属一众蛇妖?”

赤乙的眼中闪过一丝火光,又哼了一声。这态度已经表明确有此事。

“夜王说,如今与凤栖宫主开战,龙地宫众妖不可内乱。还有一事,墨龊之女墨欣将为妖将。”

“呵!墨欣吗?”赤乙脑中闪过一丝不安。他深知墨欣的手段,那是个极度阴险的女妖。

幽暗的洞穴中,一颗圆石却散发着幽幽寒光,犹如天空之月,在这石头下方,身着紫色轻纱的女子显得妩媚。她身上几乎只有这一层薄薄的紫衫,曼妙身材的轮廓隐约可见。她面容美丽,微笑着,却透着一股寒意,修长的黑发直直的束到腰下,刚好遮住了圆润的臀。

“我比凤凰之女如何?”墨欣的声音十分柔媚,却也透着一股嘶哑。

在墨欣面前,数十条黑蛇盘曲,或蜷缩着,或将蛇头一伸一缩,吐着信子。它们显得诡异,邪气,但都只是迎合着墨欣的妩媚,并对其思慕不已。

“凤凰之女的容貌哪能跟墨欣相比!”一个蛇妖献媚道。

她微笑一声,感到一丝满足,便将手伸向那蛇儿,于是那蛇便似乎是醉酒了一般,陶醉似的缓缓爬向墨欣的手腕,钻进薄薄的紫衫,在墨欣柔软的身体各处游走。

“并不是所有的蛇儿都等得到我的爱抚,”墨欣表现的十分温柔,就似乎是在挑逗勾引着,“我美吗?”

“美!太美了!”几乎是所有蛇妖异口同声。

“呵呵!呵呵!”她呻吟一声,但下一刻却显得恼怒,“既然是美,可那白碐为何从不正眼看我。”

显然,蛇妖墨欣并不满足于与同类交姌,内心真实的欲望却是狼主白碐那俊雅之姿。

“我会想方设法,让白狼感受到蛇妖的温情。”她说:“尽管我妖身是寒性之躯!”

天色渐暗,远在千里之外的白碐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白碐扛着白纹牙兽,此时已经离开清河县境内。进入山中后,他将白纹牙**给一群灰狼押送,而自身则化白狼,稳稳的走在最前。

此时,白纹牙兽已然苏醒,或者说是卓牛睁开了眼睛。妖魂人魂共居于一体之中,二者各有时段,牙兽在白天是朱匀,而从夜幕降临时,则是卓牛。

白碐嗅到卓牛妖气,便一跃来到牙兽身侧,问道:“卓牛,你终究是被我捉住了。”

卓牛哼了一声,怨怒的眼神不言而喻,“若不是白天那个凡人之魂占据了我的妖身,你岂能捉住我!”

“这可奇怪了,”白碐冷笑道:“天虫卓牛,十年前在南境妖界横行无忌,如今竟然被区区人魂夺了妖身。”

卓牛不言,将臂上直灵镯取下。他原本以为是这直灵镯在作怪,但此时取下直灵镯,他依然能感觉到另一个自己的存在。

“将直灵镯还我,”白碐一把抢过镯子,但见卓牛妖身无疑,便将直灵镯收了起来。“卓牛,我只告诉你一件事,夜王想要得到的,谁也夺不走。”

“那我倒要看看,黑泥鳅能把我怎么样!”

第36章 家中可有紫木

夜幕已至,方山别苑中虫鸣声声,好似迎宾之乐。夜色中,七彩凤蝶悄然飞进草丛,在一座假山背后,她缓缓化作人形。

如今,聚仙楼已遭火化,凤蝶妖身无处安放,只能暂时飞来别苑。她将曲灵凤钗戴着头顶,轻声低语,片刻妖魂出窍,转入别苑卧室。

李芷清睁开眼睛,从床榻上起身,悄悄打开房门,缓步来到假山后面,从那妖身头上取了曲灵凤钗。

天下诸妖,莫不在三阶之列——兽阶、形阶、魂阶。妖魂出窍本非易事,若非修炼至魂阶,妖身致死,妖魂才会离体。南境之中,魂阶之妖,寥寥可数,黑龙与凤栖自然位于此列,此外就只曾经的天虫卓牛突破至魂阶。是以,卓牛白蛟妖身覆灭,而妖魂不散,故而被封印白塔之中。

七彩凤蝶,妖法不弱,但入魂阶还需修炼千年。不过,她如今有曲灵凤钗,妖魂离体自然是轻而易举。

她收好曲灵凤钗后,进入正堂,呼来管家,温言道:“家中可有紫木?”

“少夫人要紫木做什么用?”

“你只管为我拿来,别问这许多。”

管家转身去了杂物室,不消片刻,两个仆人就将碗口粗的紫木扛来放在门口。这紫木原来是黄郎购置,想给青儿做梳妆台用的。

青儿又说道:“我要不了这么多,只是做个装首饰的匣子。”

“那我明日便去找匠人来做。”

“我现在就要。”

于是,管家连夜去了河镇,大约半个时辰后,三个木匠才进了别苑。木匠们本不愿在夜里干活,一则耽误休息,二则夜黑不易视物,做工也难免不精细,但知是为黄家做事,自不敢推脱。

“用这紫木做个首饰匣,”青儿平和的说:“不要锁口,但要精致,绝对不能有糙面。”

木匠们立时动工,大约忙活了个把时辰,紫木匣子才赶制出来,这匣子外观华丽,有花雕纹路,里间光滑,青儿轻轻抚摸着,感觉如丝发般柔顺。

她打赏了匠人,抱着紫木匣回到卧室,将曲灵凤钗放在床头,又开了窗,随即灵魂出窍,回到假山后的妖身中,再化蝴蝶从窗户飞了回来,落在曲灵凤钗上,默念咒语,于是妖魂再次出窍,进入李芷清身体。

青儿找来细软柔绢,用剪子剪成小片,层层铺垫在紫木匣中,轻柔拾起床头的妖身——无魂七彩蝶,将之安置在紫木匣里,再把曲灵凤钗也一并放入其中。

这紫木匣便是此后凤蝶藏匿妖身之物。紫木避尘,材质极为密集,凤蝶妖身藏于其中,若非打开匣盒,妖气便不会泄露出来。紫木匣对于凤蝶而言,与不妖石晶有异曲同工之处。

21

蜂巢之地,巨木之上黄灿灿的“灯笼”犹在,而数百蜂妖皆成尸体。偌大树林,蜂妖的尸身到处都是,甚至在四处悬挂,凄惨至极。

一众女妖尽皆愤怒,而凤凰之女凤栖更是怒火中烧,但从她面容上却看不出一丝怒气。自破茧重生之后,她的面容太过华美,此种精致之美,高雅之气,已经能完全掩盖所有情绪。

凤栖宫主也不会让情绪来破坏面容之美,她似乎已经喜怒不形于色,面容上总是挂着淡淡的温和。

“蜂王已经死了,传令的枯叶蝶也死了,”螳螂愤愤道:“二百蜂妖无一存活,而且她们皆被吸了血液。”

“黑龙夜王!”凤栖的语气依旧温和,“我定要血洗龙地宫!”她一言语毕,便如烟一般飘然上升,于半空化出巨大妖身,七彩之姿几乎遮天蔽日。

此为凤栖宫主二段妖身——凤尾七彩蝶。她正是这般巨大,其七彩蝶翼散发光芒,将整个蜂巢之地都照得炫丽,而那蝶尾,三根凤羽飘然延伸,竟比整个妖身都要长,那羽毛之色也极为华丽。

“宫主要去哪里?”蜻蜓菁玲问。

凤栖的声音似乎是从云端传来,“玲儿莫要担心,我去去就回。老畜生血洗我蜂巢之地,我便要以牙还牙,将他南山兽军尽数杀之!花蝴蝶前去给谬毒传令,要她领着毒虫儿们,回百花谷待命。”

天色明亮,日光照着幽龙潭,但此地依然显得荒芜沉寂。一众狼妖押着白纹牙兽来到牛鬼蛇神石像之下。灰狼群妖身份低微,不得进入龙地宫,于是便齐齐的蹲在守门石像之下等候白碐出来。

白碐化作人形,扛着朱匀穿过二道漆黑大门,从石龙口进入龙地宫中。见着白碐以及白纹牙兽,近日连连皱眉的黑龙夜王终于露出一丝喜色。

“夜王,”白碐将朱匀放下,“妖将之首白碐复命。”

“卓牛如今是白纹牙……”夜王嗯了一声,但下一刻,他却察觉到一丝怪异,“白纹牙兽身并未妖气,卓牛何在?”

“夜王,我也不知为何,这白纹牙兽如今是一体双魂,在白天是一个名为朱匀的凡人之魂,到夜晚才是卓牛。”

“只要卓牛尚在,这凡魂也可存于其内。”

“但卓牛顽固异常、”

白碐话未说完,夜王便一挥手,示意他先退下。白碐离开龙地宫后,夜王将轻轻浑身,将牙兽身上的束缚解开,朱匀缓缓起身。

“你是何物?”朱匀的眼中带着一丝懵懂,没有梦魂失去记忆的他,似乎对这世间的任何事物都感到不明所以,但却有一种好奇。

“你这凡人竟然对我毫无畏惧,”夜王感到一丝惊异。

“我不知何为恐惧,”平淡的语气从他的猪嘴中吐了出来,随着他说话,那两颗獠牙也上下浮动,但却没有一丝凶恶之相,却也不会显得和气。

“只因我失了梦魂,”朱匀说:“这是一个老道士说的,他说我丢失了梦魂,没有记忆。”

闻言,夜王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若是卓牛决计不愿吐露化龙之法,那或许可着落在这凡魂上,正好他无梦魂。另外,夜王还想到了一点,南境之中,只有蝉妖噬梦女以凡人梦魂为食,这朱匀多半就是被噬梦女夺了梦魂。

“今夜,我将要卓牛服从于我。”夜王说完,随即一阵爽快的笑声。

第37章 四臂猿魔何在

夜将至,朱匀缓缓闭上眼睛,陷入沉睡。白纹牙兽咧嘴一笑,化为人相,面无血色,乱发银白。这正是卓牛妖相,而当朱匀入主时,则是猪头人身。除了昼与夜之分,此一体双魂在牙兽身上所体现的外观也大为不同。

“你这外相,我瞧着顺眼些。”夜王一甩披风,高高的坐在妖王座上,“卓牛,你可知我因何救你?”

“不安好心,”卓牛粗暴的口吻几乎一成不变,“黑泥鳅,不管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都不会告诉你。黑泥鳅,老头儿的诅咒不好受吧!”

卓牛口中的老头儿自然是指芒砀山神白帝。白帝者,天虫生身之父,黑龙养育之父。

额间闪过一丝黑气,夜王说道:“正是我吞了白帝。十年前,你卓牛欲吞噬我,却不料非我敌手,你这十年的白塔封印也好受吧!”

“你这老畜生,”卓牛勃然大怒,“可恨的黑泥鳅,我卓牛恨不得将你剥皮扒鳞!”

“哼!休呈口舌之利。卓牛,说出化龙之法。”

闻言,卓牛怒气稍减,随即嘴角上扬,“原来你想得我化龙之法,哈哈,我绝不告诉你。”

当年,卓牛从天虫化为白蛟,正是化龙之法。白蛟妖身只需再吞噬一蛟,便可化龙,而龙食人灵而生翼,即为应龙。应龙者,不受诅咒,而这正是黑龙夜王梦寐以求。

“你当真不说?”夜王严厉的问,而隐藏在后背的龙手已经在牵引妖法。

“黑泥鳅,我卓牛可不是傻子。一旦我吐露化龙之法,必然遭你毒手,但我闭口不言,你就不会杀我。哈哈哈哈!黑泥鳅,你知我卓牛是白帝九子之一,若真心救我,定然会为我妖魂寻来天虫之身,但你却让那黑蛇妖带来牙兽妖身,定然怕我复生之后再行修炼成龙,找你报仇。”

只是卓牛并不知晓,天虫可化为龙,而白纹牙兽亦能行化龙之法,只不过最终将化为麒麟。当然,夜王对此也是闻所未闻。

白帝赤帝,一为芒砀山神,一为齐蒙山神,二者各有无上秘法,白帝控化龙,赤帝掌麒麟。但如今,白帝被黑龙吞噬,赤帝遭业火焚身,无上秘法之化龙之法只剩卓牛知晓一二。

卓牛决计不会吐露化龙之法,但夜王却早有主意。

“卓牛,且让你尝尝雷电的滋味。”夜王左手在头顶一抹,扯下五根龙丝来,捏于掌中,施加雷电妖法,五根龙丝化为五道雷电,随着夜王挥手,瞬间将卓牛束缚。

卓牛一声惨叫,身体直直撞上龙地宫中的巨大石柱,五条雷电,皆成白绳,分别捆住卓牛四肢以及脖颈。

“此乃妖法——五雷龙丝!”夜王朝卓牛瞪了一眼,哈哈大笑道:“只要你稍微一动,周身必遭雷电,这滋味比五雷轰顶如何?”

“黑泥鳅……”卓牛怒骂之言还未出口,张嘴时,脖颈上的白绳便放出雷电,于是那身体瞬间遭受雷轰,其满头白发都直直的竖立起来。

卓牛苦不堪言,不敢妄动,怒骂之声也再也发不出了。

然而,这只是前菜。夜王已经容不下卓牛了,而他对化龙之法又是志在必得。五雷龙丝只是让卓牛感受到妖王之怒。

白碐从黑暗中现身,将直灵镯还给夜王。夜王取了直灵镯,又命令小妖将卓牛押往地宫深处。

那是个幽暗死寂之地,四周仿佛有无数恶灵,极度阴森。在这浑噩之地中,太极燃炉依旧散发着热气,燃炉口还冒着火红的光。太极燃炉,锻造之宝,炼狱真火,生生不息。

在此燃炉顶部,石碑是它的盖子,也是阻止其火气泄露的封印之物。那石碑上有四十字真言,以诗的形式表示在外。

凌空踏飞雪,寒涧纵翔鹰。绝壁绕九转,陡岸伏五行。千年浮铁石,万载沉玄冰。死经轮魄过,冥道缚鬼擒。

此处乃是龙地宫之冥洞,阴寒之所,是为锻造之妖四臂猿魔亲手建造,只为压制燃炉火气。但所谓冥洞,孤魂来到此间,皆会现形,肉眼便可观之。

即便是卓牛,见到太极燃炉,也感到层层惊异。太极燃炉,炼狱真火,几乎可烧却天下任何事物。

而夜王正是要用太极燃炉焚炼卓牛妖魂。只见他反手一掌,以雷电之力将白纹牙兽诛杀,寄宿在牙兽体内的二魂立即出离肉身。

牙兽已死,卓牛妖魂率先脱离妖身,果真是蜿蜒白蛟之魂。夜王立即将妖魂收纳,直接引入燃炉焚烧。然后,那朱匀人魂也正要脱离牙兽,而夜王立即将直灵镯照在牙兽头顶。

在直灵镯的力量之下,白纹牙兽复苏,站起身来,依旧是猪头人身之相,但他现在只是朱匀了。

夜王正是通过杀死牙兽的方式来剥离出卓牛妖魂,之后立即用直灵镯修复牙兽之身,并保护朱匀魂魄依然能安稳的存于牙兽体内。夜王如此做法,皆是因为朱匀没有梦魂,而这正是夜王所能利用的一点。

朱匀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似乎对任何事物都漠不关心。但他内心依稀有个影子,在呼唤他前去寻找。

“四臂猿魔何在?”夜王一声大呼。

“夜王之声,如雷贯耳,四臂猿魔赤炼拜见。”她从冥洞顶端浮现出火红的面孔,一双眼睛却白如光,待她整个身躯落下,呈妖娆之态,竟是个红纱裹身的少妇,只是两肩各有两只胳膊,形态颇为古怪。她四只手都是火红的,如同被业火渲染。

“赤炼,”夜王看着燃炉,“卓牛妖魂已放入此中,你精于锻造,而我要你将之炼成梦魂,与朱匀之魂结合。”

“属下遵命!”她向夜王微微俯首,便立即化为一阵火红烟雾,缭绕般缓缓进入燃炉之中。

夜深,但龙地宫不知外界光亮,四根巨大石柱上燃着百盏夜灯,将偌大地宫照得通明。夜王高坐于巨大妖王座上,朱匀安静的立在下方。

“欲化龙,必为长虫……”朱匀开口,但他的脸上满是疑惑,感觉脑海中所记得的东西并不属于他。他知道,是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夜王,将卓牛的记忆硬生生的塞给了他。

朱匀朱鹏均,龙地宫之猪妖——白纹牙兽。但他所拥有的,只是妖的身躯,妖的记忆,而没有妖法存身。他从一凡人完全变成了妖物,终将如何一世为妖?

夜王听完化龙之法,龙颜大悦,已知只需吃了人世之灵,便能生出羽翼,化为应龙。他兴奋的站起身来,化作黑龙在四根立柱间来回盘旋,将那灯火都晃动得飘摇不定。

朱匀看着那些灯火,仿佛自己就如同那般,在巨大的身影下,无法独立燃烧,一丝风儿都能主导其燃向。

“人灵是谁?”夜王的声音在整个龙地宫中回响着。

“温波湖上,其名黄郎。”

第38章 蚁后很是记仇

22

花红叶绿,百花谷四季如春。素雅飘香,凤阁熠熠生辉。两边巨木已显蓬勃,如同两大巨人稳稳的托着华丽宫殿,凤阁就在巨木中间,而其余枝叶上,也建造了许多小小的树屋,是蝴蝶的住所。

打败八足火兽赤瞳之后,蚁军就在重建家园,这些时日下来,百花谷几乎重现了往日荣光。

“蚁后!”飞蚁缓缓落在粉红色土丘上,“四十里外,发现巡逻蚁兵的尸体。”

“死状如何?”蚁后端庄的面容中眉头紧皱。

“飞翼被火焚烧,铁甲惨遭碾压。应该是巨大的火兽所为。”

“传令众军,百花谷外待命,莫让敌人再毁了我们辛苦重建的家园。”她召来巨大的飞蚁,站于其头顶。

一干蚁军在百花谷外列阵。蚁后高高在上,下令众军挖掘地坑,以防来敌。

“谬毒使者到了。”

飞蚁的声音传进蚁后耳中,她知是援军到来,但内心却没有放松,反而多了一丝怨恨。谬毒与蚁后同为凤栖宫主座下四王之一,但二者积怨已久。

蜈蚣谬毒天性凶残,以凡人脑髓为食,即便归附凤栖宫主,其本性依旧不改。不过,谬毒的凶残往往体现于凡人之躯,对同类却极为和善。

而蚁后与谬毒结怨,正是因为一个凡人。十多年前,蚁后化身为歌姬,与水泽县一个韩姓秀才相恋,诞下一女,取名韩欣。后来,蚁后回应宫主号召,不辞而别回了百花谷,于是那韩秀才千里寻妻,路过湿骨林时不幸遇上蜈蚣谬毒,被吸了脑髓。

谬毒之使者被黑甲裹得严严实实,妖身是黑蜘蛛,其名寡偶。她来到蚁后身下,声色温和的说:“谬毒就在十里之外,派我先来给蚁后通一声。蚁后打败赤瞳,待宫主回谷,定回褒扬与你。”

“哼!我受不受褒扬,与你这小小毒虫儿何干?”

遭受轻视,寡偶的面容依旧温和,“谬毒说了,当年误伤韩秀才之事,她是十分内疚的,还望蚁后别迁怒与我。”

闻言,蚁后稍一琢磨,觉得其言之有理,于是面容稍和,但语气依然严肃,“蜘蛛寡偶,你是天性使然,不懂情爱,我是不应迁怒于你。你且回禀谬毒,北四十里外,有火兽袭来,谬毒先去抵御,蚁军在此守卫百花谷。”

寡偶弯身,自后背伸出四足来,化为黑蜘蛛,往树林中爬去。大约一刻钟,她进入密林深处,再变回人相,已经来到谬毒所在之处。

谬毒从枯叶堆里爬了出来,其妖身巨大,蜈蚣足紧密排列,随着她身形晃动,尤为瘆人。

“蚁后怎么说的?”她那无数的脚足缓缓收拢,形成甲胄包裹妖身。她已化出人相,其面容精致,但眼下两条妖纹弯曲,如同佳人泪目。

“蚁后可是很会记仇的!”寡偶嘴角上扬,看似在笑,实则是在叹息。

“怪我贪食,吃了她的凡夫。”谬毒耸耸肩,“可堂堂蚁后,怎能与凡人结合?”

“人世自有真情在,可惜我不懂,等这场大战过去,若我还活着,定要让宫主同意我去人世游历一番。”

“那你可别被漂亮的男人给勾了魂儿哟!”谬毒挑逗似的捏了捏寡偶的脸。

“不说这个了,正事要紧。有火兽来袭,此时怕是已经在三十里外了。”

闻言,谬毒面色立即严肃,随即一声尖叫,一众毒虫纷纷回应。蜈蚣从枯叶里钻出,蜘蛛从网里苏醒,蝎子从洞里爬来……

火兽滚滚,来势汹汹,正是从红石谷而来的赤山。他所到之处,草木熏黑,幸而是他收敛火气,才不至引起森林之火。

火山兽赤山,当为赤乙座下十二火兽中最为庞大的,他全身被岩石覆盖,坚硬无比,而狂怒之时,周身熊熊烈焰,犹如岩浆。

突地一声尖喝,黑甲蜘蛛并排出现,拦在赤山面前。在她们身后,一排蝎子纷纷将尾刺对准了赤山。谬毒躲在树后,似乎在探查来敌弱点。

“小小毒虫也敢阻我!”赤山狂妄的叫嚣,随即浑身抖擞,大喝“妖法,滚岩。”立即有巨大岩石,从其身上滚落。

“妖法,网阵。”

寡偶吼道,从口中吐出坚韧蛛网来,余部蜘蛛皆吐丝成网,而道道蛛网相互粘结,又形成一张无比巨大的网来,将滚石全部网住。

黑蜘蛛们再使妖法,于是大网蹦弹,将网中之石尽数抛回赤山。但这些石头砸中赤山之时,只是与其巨大妖身结合,就如同融入了一般。

赤山再次施展滚石妖法,同时喷出烈焰,将那些石头都燃烧起来,于此同时,他自身也是烈焰燃烧。

“寡偶后撤,蝎子入洞。”谬毒指挥有方,说道:“蜈蚣掰下脚足来,化为利刺。”

滚石烧了蛛网,但并未伤到一众毒妖。待滚石之势减缓,她们才再次结阵以战。

“破了这网,看你们拿什么阻挡我?”赤山喷出一口黑烟,一步一步前进。他每走一步,都会在地面踩出一个大坑。

谬毒来到蝎子群中,低语道:“莫要怜惜妖力,快将你们的蝎毒喷在蜈蚣的利刺之上,”

于是蜈蚣足所化的利刺纷纷沾上蝎毒。但见赤山前来,谬毒再一大喝,“众军听令,妖法,百足毒刺。”

无数毒刺朝赤山疾驰而去,但赤山自恃岩石裹体,刀枪不入,何况区区毒刺。显然,这些毒刺并不能阻挡他的推进。

谬毒左右手各握一柄毒刺,其尖流着绿液,正是蝎毒。她对准了赤山眼睛,猛地使力,将双刺投掷而去。

那一声惨叫几乎震天动地,赤山双目被毁,同时浑身颤抖。蝎毒入眼,随即流便全身,其内也在慢慢遭受蝎毒腐蚀。

“众军后退,回百花谷!”

谬毒自信蝎毒能毁了赤山,因此率军回归。确实如此,普通蝎毒已是厉害,何况蝎妖之毒,南境妖界莫出其右。不过,谬毒下属之蝎妖,生出妖毒皆需妖法汇聚,一滴毒须得其十年妖力。因此,即便蝎毒厉害,但她们绝不轻易使出。

那赤山痛苦挣扎,吼叫声几乎撕心裂肺。他越发感动混乱,周身滚石纷纷抖落,如同崩塌了一般,最后只剩巨大的红色妖体,却也在慢慢腐烂。

龙地宫向南百里,终南山被群山环绕着,此一山独高,仿佛俯视着周围小山。所谓终南,终结于南,终南山之意便是,自此向南再也没有比此山更高的山。南境妖界也将其称为南山。

南山是夜王屯兵之地,妖兵八百,分布于山中各处。这些妖怪形态各异,妖法或高或低,除了几个领头之妖,大部分妖兵都是夜王用山中野兽所化。而在领头之妖中,蟒王是黑龙心腹,除了三大妖将,蟒王便是黑龙夜王最为倚重之妖。

第39章 匣中装着何物

山腰平台上,数百小妖汇聚,围着中间一盘圆石,石上有女妖三个,皆赤身裸体,面带媚笑,时不时吐出分叉的舌头,却更妩媚。她们妖娆舞姿,引得众小妖垂涎欲滴。

此三女妖并非实体,乃是蜥蜴分身,而蜥妖本体却在石壁之上贴附着。距离蜥妖百步远的地方,弯弯曲曲的巨蟒正晒着太阳。

他们倒是悠闲,并未察觉危险正慢慢逼近。

“蜥蜴,”蟒王吐着信子,微微抬首,说道:“再分出个女妖来,给我捞捞痒。”

那蜥妖便化妖身,将尾巴一分为二,再施妖法,断尾落地,化作裸身女妖,其外形与凡间女子无二,只是那舌头分叉。

“我化的这女人可还合蟒王胃口?”蜥妖催促妖法,使那分身扭臀晃乳的走向巨蟒。

“你变的这玩意中看不中用,比起真的女妖还差了大半截。”蟒王哈了一口气,“这些日子真憋屈!夜王下令备战,咱们不得下山。等这战事一过,我定要去凡世掳几个女人来,玩够了再吞食之,那滋味可比现在舒爽。”

“这战事也有好处,”蜥妖从石壁上缓缓爬下,朝巨蟒走来,“昆族的女妖个个貌美,可不能全便宜了地宫的丑妖。这一开战,咱们可得掳几个昆族女妖来。”

蟒王蛇嘴张开,发出哈哈之声,但却比哭声更难听。他与蜥妖天性邪淫,每年蜕皮之时便兽性大发,总得入凡世掳掠女人。

二妖谈论女人兴起,邪淫外露,其面容扭曲难看。此时天空依然艳阳,但下一刻却是阴影遮天蔽日。

蟒王一惊,慌忙化成人形,其面容白皙,竟是个玉面郎君,与其妖身对比,可很难看出他人相竟是这般俊俏。

“赶快迎战,大妖来袭!”蟒王一声大呼,众妖皆注目向上。一众小妖立即奔窜,寻找兵器应敌。他们望着上空,只见巍峨妖迹,巨大无比,正是七彩凤尾蝶。

凤栖宫主自蜂巢之地而来,正是要屠戮此南山群妖,以报夜王血洗蜂巢之恨。

“妖法,幻彩之阵。”她的声音如是来自天空,一语而出,听着却如同从四面八方传来。她的声音还在山谷回响,而幻彩之阵已经施放,随即有无数亦真亦幻的彩光落下,形成结界,笼罩住平台之上所有妖物。

“赶快御敌!”蟒王大惊失色,急忙使出妖法护住妖身。

但众妖却焦躁不安,他们都被那巨大妖身震慑住了,连蜥妖都对那庞大而美丽的身躯感到畏惧。他们皆是陆行之妖,面对高飞于空的彩蝶,只能全力防御。

凤栖的声音再次传来,“一众恶妖,尔等处于我幻彩之阵中,不消半个时辰,皆化烟雾。但我还需一妖给黑龙老畜生传讯,所以会留下活口。这一支凤羽可让妖物在我幻彩之阵中保全妖身,谁得谁活。”

她话音一落,便有一支七彩斑斓的羽毛缓缓飘落,穿过幻彩之阵,落入那一群小妖之中。于是,众妖更加慌张,皆拼命似的抢夺凤羽。一时之间,众妖混乱,竟然自相残杀起来。

然而,凤栖之幻彩阵,乃是结界,犹如一张彩色大网罩着下方区域,而区域之中的妖物只是不能脱离,却没有性命之忧。而凤栖所言,正是为了让一众妖物心生恐惧,自乱阵脚。她再投下一支凤羽,说是保命之物,自然能引得众妖为了活命而抢夺凤羽,进而自相残杀。

在凤凰之女的眼中,这些下流妖物根本不配她亲自动手。她只是布下结界,略施小计,便能达到目的,既然如此,又何需亲自出手。而且她一开始的打算便是如此。

幻彩之阵的结界之中,是血淋淋的战场,甚至连蟒王与蜥妖都在争夺那支凤羽。他们之间毫无情谊,凶残本性暴露无遗。很快,结界之中乌烟瘴气,妖息混乱,惨叫之声接连不断。妖血四溅,妖尸到处都是,有的甚至被踩的稀烂,而更多则是残肢断臂。

这一场混战并未持续多久,不到半个时辰,他们便自相残杀殆尽。最后,只有蟒王与蜥妖相互怒目而视。那蜥妖将凤羽拿着手中,而凤羽已经被妖血染红,但依然散发着微光。

凤栖观望着下方战场,感受到一丝兴奋,似乎已经泄愤。妖物所剩无几,她便在空中盘旋半圈,调头往百花谷方向而去。随着她的离去,那幻彩之阵也消失了。

蟒王这才知道上当,望着众妖残缺之尸身,心中怒极,却恶狠狠的瞪得蜥妖,“蜥妖,南山八百妖军竟自相残杀而灭,夜王得知,我等皆不能活。现在,只有把你杀了,留我一口之言,夜王面前自然由我分说,我便可活!”

蜥妖双目似火,“蟒王,我自知非你敌手,可你杀我却也不会容易。妖法,三尾分身。”

蜥妖摆尾,连续晃动,分出三个岔来,随其妖法驱使,三尾皆断,化作与蜥妖一模一样的形态。紧接着,蜥妖喷出一口浓烟,与分身在浓烟之中混淆,让蟒王分不出真身来。

“妖法,鳞蜕。”

蟒王喝道,随即拔了外衣,露出洁白的身躯,在胸膛正中,黑色龙纹惹眼。他的外衣就是蜕皮所化,随其妖法,那皮形成一张大网,直接罩向那阵烟雾。

蜥妖蟒王,二者相处日久,彼此妖法皆有知晓。蜥妖驱散烟雾,见皮网罩来,立时四散开,随即朝不同的方向奔逃而去。

蟒王一时傻眼,倒不知该追哪个,情急之下,只能拼拼运气,猛追那只向北而逃的蜥妖。

然而,蜥妖并未逃离。原来在先前那阵烟雾中,他又化出一个分身来,而自身却藏在了妖尸之中。

“蟒王,到底是我技高一筹。”蜥妖望着众小妖尸体,竟感到一阵悲痛。他似乎比蟒王多了一丝妖性。

夜幕降临,方山别苑十分安静。黄郎于昨日回家,内心本该抑郁,但见到青儿的笑脸时,他顿时觉得坦然。

奴仆给卧房掌了灯,黄郎斜靠在檀木桌旁,望着梳妆台上的那只紫木匣。他昨夜就见着了这匣子,而且内心竟也生出打开紫木匣的冲动。

他能感知到紫木匣的东西不同于常。

青儿托着怀孕的身子走进房来。她见黄郎细细的盯着紫木匣,便拍了拍黄郎的肩膀,细声道:“夫君,你喜欢这紫木匣?”

黄郎习惯性的拉着青儿的手,“我感觉这匣子里有个东西,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如今黄郎得武魂体魄,感知极为灵敏,饶是紫木匣封存了凤蝶妖身之妖气,但黄郎依然能感觉得到。不过,这是他首次清晰的感知到妖气,自然并不知晓这就是对妖气的觉察。

青儿听夫君之言,一时不好解释,便岔开话来,温柔的说:“夫君,你来听听我们的孩儿,这些日子,我能感觉他在踢我。”她摸着黄郎的头,然后轻轻往怀里一靠。

但黄郎只是将耳朵贴在青儿怀里,而那双眼睛却还是看着紫木匣。他似乎不能释怀,问道:“这紫木匣里装着何物?”

第40章 你可知猪妖身份

青儿迟疑片刻,露出一丝忧伤,“这紫木匣是我前日去父亲那里取来的,父亲说是我娘亲的遗物。我也不知里面装着何物,但既是我娘遗物,可不便乱动。”

“即是如此,那这紫木匣当受供奉。”黄郎抿嘴一笑,将青儿抱到床上。

青儿感到一阵轻松,亲自为黄郎除去外衣。她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胸膛,然后亲吻他的脸颊……

但这一夜却似乎显得干瘪,黄郎的情趣少了许多。翌日天明,黄郎吩咐管家在正堂后面建个祠位,用以供奉紫木匣。这凤蝶妖身竟也受起了香火之供。

23

日光下澈,幽龙潭依如死水;牛鬼蛇神,石龙口诸妖涌入。妖星云集,龙地宫众妖聚首,巨大巍峨的妖王宝座却空空如也。黑龙夜王追寻人灵而去,已有五日未归。

四根立柱之间,诸妖纷乱的立于夜灯之下。柱上的灯似乎从未熄灭。诸妖之中,妖将之首狼主白碐站在最前,其下是妖将之次火兽赤乙,妖将之末黑蛇墨欣,以及从南山败逃而来的蟒王。

在此五妖之下,又有十数个妖物,皆是一方统领。众统领之中,嗜血蝙蝠王被黑色的披风包裹,那披风正是其翼所化。那满头脓疮者乃是丑妖王,外相极为恶心,诸妖都远离他。在最末,有一只猪头人身的妖,正是朱匀。

于妖界,朱匀犹如一个新生的婴孩,他有妖身,却无妖性,浑浑噩噩的在龙地宫待了六日,有两个妖奴伺候其一日三餐。他并不习惯这里的生活,每日以野兽生肉为食,也总是难以下咽。

王座之下,白衣素素的狼主身姿高雅,显得华贵。他一甩衣袖,转过身来,淡然道:“夜王未归,南山之事该当如何?”说完,他看着蟒王,那隐寒的眼色使人发憷。

白碐这次召来诸妖在地宫聚首,正是因为南山群妖全军覆没一事。

黑蛇墨欣扭着身子走上前,将芊芊玉手搭在白碐肩上,“夜王不在,当然你这妖将之首拿个主意咯。”她朝白碐抛去媚眼,“我黑蛇一族自然听你吩咐!”

白碐向旁边撤了一步,声音平和,“墨欣啊墨欣,你我之间还是保持距离为好。另外,我与你父墨龊向来交好,他如今已身死魂灭,我是深感痛惜。”

墨欣却咯咯一笑,撒娇似的说:“我父已然死了,你这华美的白狼可别哀叹了。只是这之后,还希望你对黑蛇儿多多关照啊!”

白碐还未回话,赤乙上前一步,哼了一声,“现在可不是尔等调情之时。墨欣你也忒胆大,威严地宫大殿上,竟也不知收敛。”

墨欣白了赤乙一眼,“我生性如此,又能怎地?哪像你火兽一族,个个火爆。呵呵,听说你派去攻打百花谷的火兽赤山被毒杀了,那八足赤瞳也已殒命,也该是你这妖将出马了。”

她这一句话还有言外之意,赤瞳赤山接连被昆族所杀,下一个就该是你这赤乙受死了。

赤乙受到挑衅,恨得咬牙切齿。他一双火红的眼愤愤的瞪着墨欣,却无法在龙地宫中撒野。另外,虽然夜王不在,但白碐在场,他也不便发泄。

白碐自然知道赤乙与黑蛇向来不合,背地里勾心斗角,此时危急关头,两方首领也要相互讽刺。身为妖将之首,他自当调停一二,至少现在不应逞口舌。

“莫要争吵,若是夜王得知我等不合,定然大怒。如今战事紧急,我龙地宫妖众接连三败,可不是争吵之时。”白碐待此二妖相互背过脸去,他才将眼神投给蟒王。他的眼神中,含带着一种问罪。

蟒王站直了身子。他深刻明白,南山群妖覆灭,他难辞其咎,若要推脱罪责,必然要显得理直气壮。他从南山败逃而回,内心自然恐惧,此时着急想见夜王,便是欲将事先想好的说辞告知夜王,以便自己脱了罪责。他追杀蜥妖不成,便意欲将南山之事嫁祸给蜥妖。只是他不知道,此时的蜥妖还在南山,正清理着众妖尸体。

“夜王去了何处?”蟒王正声一问,躲过白碐的眼神,又说道:“南山之事只能由夜王定夺。”他这句话,便是说白碐并没有资格向他问罪。

“夜王捕食去了,”这句话来自于猪妖朱匀。他从最末走上前来,“夜王去了温波湖,黄郎是他的食物。”

朱匀如今已属龙地宫,因其怀有化龙之法,故而深得夜王重视。只不过,待夜王取了人灵归来,朱匀的地位或许就得看实力而言了。

众妖这时才注意到朱匀。他们入宫之时也见着朱匀,但只以为这是夜王新招募的妖怪。他们从没见过猪妖,也不知夜王从何召来这个妖物。

“你这猪儿可有名字?”墨欣上下打量着朱匀,“看你白白净净,想必味道不错。”

闻言,朱匀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忙往后退。这一举动引得诸妖哈哈大笑。“我叫朱匀,”他怯怯的对墨欣说。

赤乙见状,有意嘲讽道:“这猪妖其貌不扬,却是胆小之物,这品性倒是与某种妖物相似。”他并非嘲笑朱匀,而是意指黑蛇。黑蛇之妖,大都胆小。也正因如此,赤乙才敢欺负黑蛇。

“赤乙莫要胡言,”白碐严肃的说:“若你知道这猪妖身份,怕是会畏惧于他。”白碐并不知道猪妖现在只是朱匀,还以为卓牛妖魂仍然寄宿其中。

赤乙却感到不屑,因为他感觉不到猪妖身上的妖气,因而觉得其妖法低微。

猪妖朱匀确实无妖力存身。太极燃炉将卓牛妖魂炼制成梦魂,与缺失梦魂的朱匀之魂合二为一,猪妖因此得到卓牛记忆。而在太极燃炉中,卓牛妖魂中的从墨龊那里吸来的妖力已经被炼化了,而且单单梦魂并无法积存妖力。

“幸而此时是白日,且由你胡言。”白碐看了赤乙一眼,“我且告诉你,这猪妖一体双魂,到了晚上,就是十年前令南境妖界闻风丧胆的天虫卓牛!”

闻言,众妖大惊,竟然都情不自禁的后退数步,连墨欣都急忙远离猪妖,退到白碐身后。

“我不是卓牛,我叫朱匀,也不会什么妖法,只是夜王要我留在这里,所以我留下了。何况我并不知道该去往何方。”他面无表情,声音也很平淡,“那卓牛只是我的梦魂。四臂猿魔要我效忠夜王,我的梦魂是她炼制的,我应该听她的话。”

赤乙轻身一跃,瞅着朱匀,“猪妖,你可知那四臂猿魔曾是我麾下,只不过后来才去看守那太极燃炉。你既然听她的话,那么也该听我的话。”

“你可是有事要我做?”朱匀问。

“待此议事结束,我自有话对你说。”赤乙转身,暗暗高兴。他拉拢朱匀,正是要他为其卖命。朱匀无妖法存身,这对赤乙而言,正有妙用。

第41章 区区黑妖能奈我何

红石谷赤焰壁上纹路蜿蜒,构成一幅奇幻之图,每一个线条都散发着红光,犹如整幅画都在燃烧,但永远烧之不尽。

此乃炎界之图,焚烧妖力,因而有妖法存身的妖物无法触碰,甚至离得近些,都感觉妖力在流失。火兽一族是炎界之图的守护者。赤乙在八百年前找到此图,便以红石谷为其驻地,意欲得到炎界之图中的无上正法——天罡卷轴。

“猪妖朱匀,”赤乙将朱匀带到隐秘之处,细声道:“你可跟我去到红石谷,替我取出炎界之图中的卷轴。待你将卷轴交于我时,我便赐你火兽妖法。”

“可我不知道是否能驾驭妖法,我感觉自己并不需要妖法存身。”

赤乙哈哈一笑,“小小猪妖,你可知道,若无妖法,在此龙地宫中,便无立身之地,区区一只小妖便能欺压与你,若遇到性残之妖,便要以你为食。哈哈,你的肉很白嫩,那蛇妖墨欣便想尝尝了。”

朱匀想起那墨欣邪魅的面容,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但他的语气依旧平淡,“我想活着,有人在等我。”随即跟在赤乙身后,“我随你去红石谷。”

河镇之外,十里荷塘上泛着小舟,船上二人,黄郎怀抱着青儿。青儿伸手在清水里轻轻拂过,带起一丝水气,感觉清凉柔滑,彷如秀发般。

黄郎微笑着,眼往远处濒临凋敝的荷花,却感一阵舒心。他温和的问道:“夫人,聚仙楼大火,那女厨阿然也下落不明,这些日子的饭菜,可还和你胃口?”

自凤蝶从温波湖上先黄郎一步回到河镇时,立即寻找蛾妖阿然,却只在黄家旧宅找到一堆灰烬,又见那已是孩童之身的李芷清不见踪迹,便知是阿然遇害,李芷清被救走。她为避免引起黄郎怀疑,立即处理了与阿然相关的事物。

“夫君,你可知聚仙楼大火?”青儿试探性的问,“听说那火来得怪异,灰烬之中没有人迹。”她似乎是在试探黄郎对聚仙楼之凤蝶可有关怀。

“想必是聚仙楼的人在火灾之前就离开了,”黄郎饶有叹息,“那凤蝶姑娘对我一往情深,也不知现在何处?”

青儿一震,内心犹如被阳光照耀,暖暖的,原来黄郎内心深处却也装着一个凤蝶!她回眸深情凝望着黄郎,眼中湿润,“夫君,我骗了你!其实我是……”

青儿话未说完,黄郎立即将一根手指放在青儿的柔唇上,“夫人,我知道的,我比谁都清楚,因为我是你的夫君。曾经的事物不必在埋怨,我黄郎看重的是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你是我的夫人,你怀着我的孩儿,不管你曾经是谁,不问你现在是谁,我只知道这世上该由我守护的人是谁!”

一滴眼泪缓缓滴落,微风吹拂,将这十里荷塘吹得飘扬。她只是温柔的依靠着他,而他也是怀抱着她,一切显得那么柔美,那样安然。似乎连那些摇摇欲坠的荷花都羡慕二人的温馨。

然而,突然而来的狂风无情的破坏这一切,紧接着乌云遮天蔽日……

黄郎深感惊恐,那乌云之中让他感觉到极度的压抑。他急忙起身,撑起船桨,往岸边划去。

“夫人,”黄郎大呼,“来者不善,夫人坐好,我先送你回家。”

“夫君,这风雨不能破坏你我的情感。”她眉头紧皱,内心极度不安,因为没人比她更加明白那朵乌云意味着什么——死亡!恐惧!破碎!

电闪雷鸣,一道惊雷落地,刚好炸中船头,随即人影突显,黑甲包裹的夜王稳稳的站立船尾,一袭黑袍随狂风飘荡,那面孔深邃,墨黑之发直直浮现在身后,竟似黑气缭绕。

“你可是黄郎?”夜王之声浑然,带着一种不可违背的威严。

“我乃河镇黄郎!”黄郎早已放下船桨,护在青儿身前。他巍然而立,毫无惧意。且不管这黑妖因何而来,他都必须保护爱人。

“正要找你,”夜王发出一阵狂笑,“哈哈,人灵之物!我从温波湖一路寻来,终究是找到你了!”

闻声,黄郎一惊。他想起在温波湖湖心岛上之事,那猪妖说他是人灵,其面容也是这般兴奋。但黄郎却不知何为人灵。于此同时,青儿也知人灵是宝,却不知黑龙夜王意欲何为。

“吞噬人灵而生翼,”夜王张开双臂,竟似要环抱整个世界,“我若化翼,飞升应龙,天下无敌也!”他即刻伸手,抓向黄郎脖颈。

黄郎却无法躲避。他本可凭借强大体魄躲过这一抓,但身后的青儿就会处于危险之中。他非但没有躲避,反而径直上前,竟直接将自己的脖颈送到夜王爪下。

“黑龙夜王,”青儿猛地起身,发狂似的大呼,“休要伤我夫君!”她竟飞身上前,抱住夜王手臂。

夜王一疑,这凡人之女怎知黑龙之名,于是问道:“你是何人?竟知我夜王之名。”

“你若伤我夫君,我必生食你肉,”青儿一脸坚毅,“昆族之妖说到做到!”

“哈哈,区区昆族之妖也敢威胁与我,昆族正是我的对头。”夜王另一只龙手竟化出龙雷,几要将青儿诛灭,但他却并未立即动手。这凡女说她是昆族妖物,却怎么感知不到妖气,而且从气息而言,分明就是一凡人。

“黑妖!”黄郎掷地有声,“我听妖亦有道,你敢与我正面相争吗?”他意欲使激将法,“我且告诉与你,你这黑妖远非我敌手,只因我身在舟上,怕你伤了我妻,才受制于你。”

闻言,夜王竟哈哈大笑,随即放开手爪,化作黑雾,飘忽而过,瞬间立在不远处的岸边。他倒要看看这人灵之物有何能耐。

“青儿,”黄郎紧紧抱住她,严肃的说:“你先回别苑,我不会有事的。”

“夫君,”她流出泪来,“你打不过他的。”

“相信我!即便诸天神佛,也休要伤我!区区一只黑妖,能奈我何?”他豪气陡然,猛地往半空一跃,竟能在荷叶之上健步如飞,几个起落便落在河岸。

青儿只能奋力将船往岸上划去。她此时身在凡躯,并无妖力,只希望夫君能拖得一刻,待他回到别苑,取了紫木匣中的凤钗蝶身,妖魂进入妖身再来相救。

第42章 我会舍命救我夫君

黄郎落地,立即做奔袭之状,半身趴地,双足后伸,猛地跃起,竟朝黑龙发起冲击。他有武魂体魄,速度奇快,早已能与妖相抗。

夜王见他冲来,咧嘴一笑,只是五指并拢,再一张开,竟有五条雷电分别从五指延伸出来,犹如长鞭,纷乱闪烁。

黄郎只得左右闪避,稍有不慎,便会身遭电击,届时全身麻痹,再无法应战。然而他即便能打中夜王,也会遭受雷电。

龙雷之力早已遍布夜王周身,若是肉搏,夜王便立于不败之地。

黄郎兼怀气力与速度,却无灵力存身,只能肉搏相抗。这一战,且不说夜王妖力旺盛,单说其龙雷裹体,黄郎便无取胜的可能。

黄郎只能拖延,他深刻明白这妖物远远不是他所能力敌的。于此同时,他内心也正慢慢醒悟——千奇世界之中,若无绝对的实力,便难以存身。何况他身为人灵,一旦被妖物得知,终究会遭遇不测。

黄郎此刻心中,对力量的渴求无比显然。

五指雷电,生猛无比,犹如五条毒蛇,其毒牙猝不及防。黄郎初时还能于雷中穿行,但此刻却只能远远躲避。

夜王也不性急,他完全可以一招制敌,但却似乎是故意在消耗对手体力,只是随意的挥舞雷电之鞭,报以看戏之态观看黄郎的动作。

黄郎犹如矫猿,反应极快,身形晃动,凡人只能看见闪晃不定的影子,但在夜王眼里却只是猴戏。

“你这人灵倒有些许本事,却夜郎自大,萤火之光怎敢与日月争辉!”夜王之声远远传开,紧接着将五指之雷合为一道,同时单手上扬,再一挥击,鞭中黄郎之背。

黄郎受伤,顿感周身麻痹,但他活命之心甚旺,咬紧牙关,单腿在地上一蹬,身子竟往荷塘里飞去。

夜王自不会让其败逃,只是挥舞电鞭,往其后腿缠绕,将之拉扯回来,正好落在身前。

此时黄郎已经被雷电遍袭全身,连说话都显得极为费力,他嘴唇抖动,吐出字来,“黑妖,我黄郎即便化为厉鬼,也要找你索命。”

“哼,仍你化作厉鬼,休能伤我分毫。”夜王一阵笑,“我食人灵,化为飞翼应龙,已成圣体,不惧天下诅咒,区区厉鬼安敢近我身?”

黄郎闻言,心知在劫难逃,闭上双眼,而脑海中却浮现了幻象——青儿抱着刚出生的孩儿在向他招手,那孩子的面容是那般可爱,青儿的笑意是那般温暖。

夜王收了电鞭,双目朝上,双臂伸展,随即大喝一声,头上乌云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无数雷电滚滚,巨大黑龙自地上飞入云层,再落下时,龙身携雷,周遭之物尽皆倾折。

黑龙正欲一口将人灵吞下,却突来七彩光枪挡在面前,七彩龙角蝶随即现身。她周身彩光环绕,唯有头顶黑色龙角格格不入。

见此七彩光枪,黑龙后退半步,龙口微动,喊道:“凤蝶,你竟然躲在此处。此时现身,可是要阻拦为父?”

“夜王,你不配当我父亲,”凤蝶落在黄郎身旁,直面黑龙,说道:“你害我母亲在先,欲杀我在后,此时又要吞食我夫君,有何脸面自称为父?”

黑龙怒哼一声,气息一出,两根龙须竟朝前飘扬,“偌大南境,只有唯一的妖王,我黑龙必定不在凤栖之下,她何能压我一头。权利的宝座上,毫无亲情可言,我生而为妖,一世而活,当登临绝顶,必不受凤栖压制。但凡阻我路者,唯死而已。”

凤蝶大怒,喝问道:“既然你无情无义,当年为何与宫主结合,为何要生下我这不龙不蝶之妖?”

“旧怨休提。只是我没想到,这人灵竟然是你夫君?”

“我会舍命救他!”凤蝶一语未毕,急忙抱起黄郎,迅速往空中飞逃。

黄郎早已睁开眼睛,望着那亦真亦幻的蝶头,吐出两个字来,“青儿!”

凤蝶不答,只是全力往南飞逃。天空之中,彩虹瞬间而过,而后乌云翻滚,黑龙紧追不舍。

黑龙者,水陆之妖,不通飞行之术,但夜王妖法高深,吞云吐雾,驾驭黑云,于云中蜿蜒,其速不在凤蝶之下。

凤蝶虽有四翼齐振,但飞行之术并不比夜王腾云之法快。二者一前一后,相距不过百步,但终究谁也快不过谁。

凤蝶所飞逃的方向,正是百花谷。她知只要踏入百花谷地界,夜王畏惧昆族众妖围攻,必不敢追击,况且凤栖妖法已然恢复,其妖力不在夜王之下。

夜王已然料到凤蝶想法,停下身来,龙首穿出乌云,龙口大张,于利齿之间汇聚龙雷,随即狂喷而出,霎时间,天空狂雷如激流一般瞬间扩散,其电光闪烁,弥漫了整个天空。

凤蝶只感后背发凉,猛地翻身,躲过一雷,再炫舞身姿,于道道雷电之中穿行,但她深知终究不能完全躲避,何况还抱着黄郎。无可奈何,她只能往地面冲去。

漫天雷电,一道彩虹降落,其光却被电光覆盖,显得萧索。

凤蝶落地,身入密林。这茂密丛林之中,正是她的战场,但她仅凭这一点根本无法与夜王抗衡。

“妖法,幻彩之雾!”

凤蝶连连扑翅,翅上彩粉星星点点,很快就弥漫了整片区域。这只是她使出的拖延之法,用彩雾笼罩这片森林,即便夜王追寻而至,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她的踪迹。

黄郎此时已经能行动自如,离开凤蝶怀里,凝视那高雅身姿,眼中湿润,“青儿!夫人!凤蝶!”

“夫君!”她神情激动,两行泪自那对彩亮蝶睛缓缓滑落,“是我夺了李芷清身躯,只愿与你长相厮守。”

“我黄郎此生得此红颜,虽死无憾,”他突然扑上去,紧紧抱着七彩的蝴蝶,将嘴唇对准那对眼睛,“我从未抱过你,现在我不会松开。”

彩幻之中,凤蝶收了四翅,化作人相,正好在黄郎怀中,与之深吻着。但她克制了情欲,很快就把黄郎推开了。

“凤蝶,你……”黄郎双目柔情,“我已是在劫难逃,但我希望死前能与你在一起。”

“不,我不会让你死的。夫君,你快些逃吧,我拖住黑龙。”她猛地将黄郎往远方推去,道出最后的一丝情语:“愿为你而生,为你而死!”

黑龙已经追击而至,于彩幻雾气之中搜寻,而凤蝶只能与之周旋拖延,并渴望黄郎走得越远越好。

黄郎落到幻彩迷雾之外,擦干眼泪,却不回头,只是拼命的往南奔逃。

“凤蝶,等着我,我定会回来救你!”他似乎想到了救星,但却不知凤蝶之母凤栖宫主现在何处。

第43章 得之无惧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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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石谷口,二妖并立,其一高大,头顶双角,乃是火兽赤牛,另一个双目深陷,黯淡无光,但一对血红獠牙尤为突出,是火兽赤牙。此二妖在此等候赤乙,是要自告奋勇前去攻打百花谷。

赤乙从龙地宫回来,身后跟着猪妖朱匀。赤牙赤牛立即单膝跪地,说明来意,请求出战,但赤乙却瘪着面孔,神色很难看。

“你俩要去送死,我赤乙不拦着。”他瞪了一眼,语气干硬,“在我赤乙麾下,勇气必不可少,但赤瞳赤山殒命,我火兽一族出力够多了,也该让那些畏首畏尾的黑蛇去尝尝昆族的刀剑。”

赤牛赤牙面面相觑。赤牛哈了口气,低沉的声音出口,“听说南山群妖覆灭,夜王得知必然雷霆大怒,若我等火兽能在此时立下功劳,缓解夜王之怒,必然大受封赏。”

“那些个黑蛇个个胆怯,若靠他们,我们早晚要被昆族屠灭。”赤牙任是坚持出战。

赤乙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你俩去守卫三川河吧。”

二妖领命而去。其实赤乙十分不愿派遣火兽出战,而黑蛇一族和狼族却隔岸观火。这一战下来,也不知要损害火兽一族多少实力,若损害过大,即便最后是龙地宫得胜,但火兽一族却实力大减,若百花谷得胜,龙地宫妖众必然四散而逃,在这之后,众妖纷争,他赤乙也很难与白碐墨欣相抗衡。

“你也看到了,”赤乙望着朱匀,叹道:“已有两大火兽殒命于昆族之手,我赤乙实力大减。”

“所以你让我为你取得天罡卷轴,以壮大实力。”

“正是如此。”

但赤乙渴求天罡卷轴,只为提升他自身的妖力。他对隐藏在天罡卷轴中的力量深信不疑,甚至认为自己一旦取得此卷轴,那么妖法并不低于白碐,甚至敢与夜王比肩。

赤乙并不甘心屈居妖将之位,或许那一双血红之眼看到的乃是巨大的妖王宝座。

赤乙的洞府就是赤焰壁所在地,璧山雕刻的是炎界之图。这是一个火热之洞,黑暗干燥,而周遭弥漫着热气。赤乙伸出手掌,牵引妖法,立时有一团火焰燃于掌心,朱匀借着火光方能前行。

不消片刻,朱匀见到那赤焰壁上的图画。炎界之图并不壮阔,似乎也看不出画的是什么,只有火红的线条密密麻麻,皆发着微弱的红光。

“天罡卷轴就在这里面吗?”朱匀望着那些线条,似乎感到燥热难安。

赤乙远远的站在朱匀身后。他不敢过于接近炎图,深怕被其吸走妖力。他大约站在十步之外,却也感觉妖力要破体而出。

“你再走近些,”赤乙的声音传了过来,“伸手摸那刻痕。”

朱匀照做,伸手一触碰,立即晕厥。他浑浑噩噩,睡梦之中似乎看见了一个身影,给以温馨之感,甚至让他甘愿为之守候一身,但很快,那身影便消失了,接着便感觉自己挂在一株枯藤上,身下有两个老人在说话。

朱匀梦中的老人正是赤帝白帝,他梦见的自然是天虫卓牛守护仙藤时之所见。

也不知过了多久,朱匀似乎听见了一个声音,但他怎么也想不起是谁发出的声音,他只觉得那声音温和动听,犹如阳光一般,给以幸福之感。

“鹏均!鹏均……”

“我是清……”

“醒来吧,小妖。”

朱匀睁开眼睛,所见却是白茫茫一片,干净无比,却也极度空虚,仿佛不存在一般。在他的面前只有一个男童,如幽魂一般悬浮着,其下是展开的卷轴,上面无字,空空如也。

“你是谁?”朱匀问。

“吾乃天罡真神,”孩童的声音毫不稚嫩,反而沉稳,听来犹如涛声。

“这里就是炎界之图的里面?”

“此乃无色界,无天、无地、无人、无魂、无花、无果……有的只是我这一尊真神。”

“你是神?何为神?”

孩童发出一阵淡然笑声,“可笑可笑!你这小妖竟不知神!我且告诉你,曾经有十二真神,位居于天,统领三界,我便是十二真神之一,天罡真神是也。”

朱匀双目茫然,似乎还是不能明白神为何意。他只是淡淡的说:“赤乙叫我来取天罡卷轴,你知道它在何处?”

“我便是天罡卷轴。只因我神形不在,神魂只能寄宿在这卷轴之中。”

朱匀嗯了一声,便要上前去拾起那卷轴。天罡神魂见状,即刻出声制止,“休要动我卷轴?你且跪下,朝我三拜。”

朱匀再次茫然,“我为何拜你?你不过是个小孩!”

“哼,你这小妖,有眼不识真神,”天罡神魂显得恼怒,“我之魂相确是孩童无疑,但你可知我活了万年。我见你这小妖心性淳朴,意欲赐你法力,竟不拜我!”

朱匀猛地醒悟,但却站得直直的,并不下拜,双眼依旧只看着那下方的卷轴,“你只是一道魂,有何法力赐我?”

“小妖啊小妖,真神者,神力皆存于神魂,怎无奈没有神形,须得借助外体方能施展。”

闻言,朱匀方才单膝跪地,双目神采,痴痴凝望着,仿佛见着宝物一般。他不知从何时起,对力量已经有了渴望,或许他本性如此,又或者他不愿被他人主导。

“起身,近前来。”天罡神魂伸出一手,缓缓摸向猪头,一触碰,立感诧异,“竟然是妖身人魂!你原来可是凡人?”

“我并不知道自己原来是什么,我所能记得的也只是另一个妖的事情。我知道我之前是被一只妖吸食了梦魂,所以没有记忆。至于现在我为何成了猪妖,我也不明所以。”

“很好!很好!”天罡神魂微微笑,“你由人变妖,很好!人性尚在。天地机缘,我设立炎界之图,正是排斥妖物进入此间,喜出望外,最终进来的竟是人魂妖身者。”

天罡神魂按住猪头,微闭眼,开口道:“何为妖?一体妖魂者为妖。何为神?三魂六魄,神法存于魂者为神。人魂与神魂无二,皆是三魂六魄。三魂者,和魂、启魂、梦魂,六魄者,心魄、体魄、气魄、精魄、手足魄、灵质魄。和魂为智慧之魂,梦魂为记忆之魂,启魂主导六魄。神之力皆存于六魄,我先将启魂寄宿于你体中,以此便可控制我之六魄,再将心、体、气、精四魄赐予你体,此四魄存我泰半神力,得之无惧于天下。”

第44章 火之热不比光之热

神威浩荡,神力威然。曾经的荷塘才子,如今的猪妖朱匀得天罡真神启魂四魄,顿感周身沉重,仿佛被一座大山压制,但没过多久,他便有说不出的轻松安适,仿佛正腾云驾雾,游走天下。那正是百般舒爽,妙不可言。

“师父,”朱匀终于脱了那淡然面孔,真诚下跪叩首,“徒儿朱匀鹏均三拜,”他一拜三叩首,接连三拜,感激之情不言而喻。

待朱匀叩首完毕,天罡神魂叫其起身,嘴角拂笑,温言道:“姓朱名匀,字鹏均,这名字倒是不错,若非遭些磨难成了妖,怕是个状元之才。”

朱匀憨笑,不知如何应答,“或许我曾经记得许多书文,但现在已成妖,只能为妖一生了。”

“鹏均,为师要你做一件事。”天罡神魂语气郑重,严肃道:“我已不明如今的天下是何状况,但也能猜测一二,诸神俱灭之后,多半是妖行天下了。”

“师父且说,要鹏均做何事?”

“此事至关重要。若你之后遇见追寻卷轴之人,定要将其带来此处。”

数万年前,十二真神皆化石像,其神魂流落人间,寄宿于十二道卷轴之中。天罡卷轴正是十二神卷之一,那已被黄郎沉入温波湖底的阳动卷轴也是神卷。

妖将之次赤乙已等候半日,终于见赤焰壁上闪过一道白光,猪头人身者于白光消失后浮现。他见朱匀手中并无卷轴,眉头紧皱,略感失望,似乎心生不满。

“难道此中并无天罡卷轴?”赤乙试探性的问,提防猪妖将神卷据为己有。

朱匀面色平常,但双目有神,“天罡卷轴正在此中……”他如今性淳,胸无丝毫城府,便将在炎界之图中的事情对赤乙言明。

赤乙茫然,心知此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他为天罡卷轴守候八百余年,如今却让猪妖得了便宜,此时心中愤然,竟欲对其下杀手。

源说火兽一族。赤乙者,火之童子,赤帝之子也,赤帝者,齐蒙山神也。真神之后,山神为尊,白帝掌化龙之法,赤帝通麒麟之道。火之麒麟,火兽尊者,赤帝以自身炼化麒麟,不成,脱落头角一个,落地化为火童,取名赤乙。

赤帝踪迹早已不明,赤乙百年修炼成妖,网罗火兽十二个,于八百年前寻得赤焰壁,便汇聚于红石谷,暂且效命黑龙夜王。

“猪妖,你竟然毁了我之心血,”赤乙双目熊熊,顿时火光弥漫,其整个身躯都燃烧起来,将这洞窟照得通明,“你说你得了天罡卷轴之神力,且让我瞧瞧你的本事。”

赤乙伸展双臂,汇聚妖力,“妖法,业火焚归!”立时有十点星火自赤乙体内破出,星火循环,翻转,突袭而去,焚烧猪妖白皙肉体,再回返往复,以此来回七八遍,最终回归赤乙体内。

烟熏火燎,黑烟与火光混杂着整个洞窟。在此之间,一团白光尤为显赫,竟有驱散一切的迹象。

朱匀毫发无损,平和的说:“火之热不比光之热,火术于我无效。这是师父对我说的,天下火术不能伤我一二。”

赤乙愤然,但也无可奈何,猛地醒转,竟露出微笑,“朱匀,你如今得到力量,是否也算是拜我所赐?”

“虽是机缘,也当感谢与你!”

“那我要你入火兽麾下,你可愿意?”赤乙心知硬来不可,便来软的。

朱匀胸无城府,不知计较,不明善恶,所思所想完全凭一丝感觉。他觉得赤乙还算不错,至少比那蛇妖墨欣好很多,于是点点头,答应道:“猪妖朱匀愿意听命与你。”

“如此一来,也就如同我得了天罡卷轴了。”赤乙哈哈大笑,但那笑并不自然。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阳谷县内人流繁多,阵阵热闹,呈现一派祥和气象。这阳谷县比邻清河县,在其西去三十里。

一年前,阳谷县中出了一位奇人,传闻力大无比,能徒手伏虎,双臂降牛,但其身形却矮如孩童,乃是个侏儒。此人名武浪,隐身于市井之中,知其名者方能寻得。

阳谷县城门口,一老一少皆头戴斗笠,那老者断了一臂,另一只手拄着拐。那少年搀扶老者,神情有些悲伤。方木道长与李荷从清河县而来,正是要寻那武浪。方木断臂,是那日在河镇十里荷塘岸边,与卓牛开战,被其獠牙撕扯而断。正是这一战,师弟火云也被狼妖杀害。

方木是带着仇恨来此阳谷县,他寻找帮手,要找那狼妖复仇。

“师伯,”李荷轻声喊道。一丝柔美之气在那稚嫩的面孔中展现出来。魂魄进入这孩童之身的李芷清早已改名李荷。他因朱匀之事,枉死了师父水灵以及师叔火云,内心遭受自我谴责,悲怆之情总不能消磨。

李荷至今依旧渴望朱匀得到救赎,他灵魂深处的挚爱似乎永远不会消失。他铭记着十里荷塘的美景,铭记着小石桥上的偏偏儒姿……于此同时,他记挂着那沉于塘底的人偶,却不知寄宿在人偶中的朱匀之魂已经远在他方。

“师伯,那位武浪大叔真的能帮我们报仇吗?”李荷问。

方木轻哼一声,却并非表示不满,反而是一种赞同。他扯了扯包裹断臂上的白布,“这阳谷县可比清河县繁荣!妖邪莫敢来此作恶,皆是因为武浪。一年前,阳谷县传出武浪之名,我才知道他隐居在此。他倒是想图个清闲,但终究是藏不住的。”

“那武浪大叔是什么人?听师伯这般说来,倒是能降妖伏魔。”

方木缓步进城,转向城内一个僻静之地,坐在一个石墩上,这才言道:“要说武浪之名,可得说那西幻灭却师的渊源了。李荷啊,如今你是五行道派的门人,也可知晓这些往事。”

李荷微微点头,弯腰坐在方木身侧。方木接着说:“我五行道派皆是云游道人,但灭却者却是落地生根,他们在西幻之地已经延续百年之久了。我甚至听说,西幻之地,妖邪隐匿,皆是因为三千灭却。所谓灭却,正是降妖伏魔之人,西幻之地的人们将之称为灭却。”

“也就是说,灭却与我们一样,降妖伏魔是本分。”

方木咳嗽了一声,“三十年前,我还是小小门徒,那时我随师尊游历西幻之地,救下一童,正是武浪。”

第45章 何为人性之妖

“师尊探脉寻息,知武浪灵根深种,传授武艺并将之带到北方。”方木将木拐轻轻放下,继续讲道:“师尊云游天下,传六子灵法,师兄金平得金之术法,我得木法,水灵师弟得水法,火云道得其火术,五师弟土蔵道士得土术。由此,我等道号也是五行,我派便称五行道派。然我师尊尚遗一法,传之武浪,而武浪并不拜师,故此他不是五行门人。”

“即是说,那武浪大叔学得是师祖的法术,却没有行拜师之礼,”李荷眨了眨眼,“所以不属五行道派。”

“五行道派,当为五人,此乃师尊训言。武浪是第六人,不该归属五行。他本就不该在五行道派立足,便去做了灭却师。”

“金、木、水、火、土,”李荷一字一顿,接着又问:“不知武浪大叔学的是何法术?”

“寒风咒!”方木平和的回道。

25

时值早秋,万花归隐,待来年春日,再展芬芳。南境温和湿润,即便寒冬腊月,也无多少寒风,但秋来之日,山色易变。此时,林中枝叶还未萧索,而黄叶翩翩,略显枯黄之相。但有一山,终年常绿,美其名曰——煞秋山。

南境文风典雅,墨客多爱秋风,时有游者游历山野,观秋景有感,和而歌者不在少数。但岁月轮换,流传至今的名赋也就一两首,其中一首便是《晚煞秋山赋》。

隐约兮若良辰之幻梦,朦胧兮若初清之惺眼。不见巍峨之山兮,苍苍翠色若而。仿天径路兮,汩汩清流笑离。浮云忘世兮,俗子之摈弃。风雨唯止兮,白羽之群行。悲兮忘前身之逍遥,乐兮妄后来之缥缈。抚手煞秋而感慨兮,莫悔年少轻狂。沉语返夏而悟道兮,莫伤孤立独存。见晚来归去兮,不忍心之若离。

据古书记载,煞秋山原名为风止山,意为风吹到山脚而停止,绝不会吹过山顶,所以山色沉稳,似乎显得寂寥,孤独,毫无动静。后来,南境文人觉得“风止”二字绕口,便将山名改为“煞秋”。

所谓煞秋,寓意明显,即是说观此山色,终究是看不见秋之迹象,所以叫煞秋。

“叶儿,”他的声音如丝如雨,“我的客人来了吗?”

“回禀主人,韩欣姑娘今日病了,怕是妖血觉醒。”回话的是随风飘来的一片叶,落在石桌上,化为小小叶妖,其如人形,却碧绿如玉。

闻言,他眉头立时紧皱,显是担心那韩欣。他名阴桂,正是流传百余年的南境名赋《晚煞秋山赋》之作者,但如今,他已是妖。

百年前,刘玉希游览煞秋山,定眼赏析三天三夜,终于写出《晚煞秋山赋》。他回归之后,将此赋流传在外,因而成名,称之南境才子。但好景不长,刘玉希突然暴毙,三日后,尸体亦不翼而飞。

没人知道刘玉希是怎么死的,也没人知道刘玉希的尸体为何消失不见。

然而,刘玉希如今只是一只妖,妖名阴桂。没人知道他是如何变成妖的,他也从来没有显现过妖身。他有三相,一为儒相,一为鬼相,第三相才是妖相。

“叶儿,”阴桂从头上扯下一缕发丝,“将这一缕发丝带给韩欣姑娘,可助她压制妖血。”

煞秋山下的小镇显得萧条。此时还是上午时分,本该货物流通,摊主叫卖,但这集镇上却无一个行人,家家关门闭户。一阵北风吹来,引得蔑框翻滚,地上的稻草也胡乱翻飞。

在小镇尽头,一家茅屋低矮,其上茅草也是稀稀疏疏。很难想象这如同茅厕一般的屋子能够遮风避雨,而这正是韩欣的家。

那是一张干草铺砌的床,被盖之物也是破烂。床上的小女孩如同一个乞丐,骨瘦如柴,但那一对眸子却十分明亮。她脸色苍白,显然重病在身,但病痛并不能消磨那眼睛里的光。

韩欣如今已十二岁,其父本是镇上的秀才,但十年前就离开了她。韩欣两岁失了母亲,父亲为追寻母亲而去,却再也没有回来。她是跟着一个铁匠长大的,但这铁匠于半年前病故,只留下了这破烂的茅屋。

敲门声起,接着一个绿衣少女走了进来,“韩欣小姑娘,我家主人为你送来一物。”说话间,她将一缕黑发递过去。

“我不要,”韩欣的声音有些沙哑,或许她本来的声音就是这般,“我不相信你主人的话。我是人!不是妖!”

绿衣少女阿叶微微一笑,“你和我家主人一样,不完全是妖。呵呵!你可知自己并非生病,而是妖血觉醒。”

韩欣背过脸去,蜷缩着,摸着臂弯,却感觉十分扎手。她的臂弯上生出了绒毛,而且皮肤也在硬化。

“你把这头发握在手心,可压制妖血,你也不会感觉到痛苦了。”

韩欣依然不回话。阿叶叹了口气,坐到破床上,将那一缕发缠绕于韩欣手腕,不消片刻,那上面的黑绒毛竟自回收了,隐隐消失无影。

“起身吧,我家主人十分思念姑娘,可要随我同去煞秋山。”

“我不去!他是妖,我害怕!”

“我也是妖,可也没见你怕我啊。”阿叶将韩欣抱了起来,“你这小姑娘,明明自己就是妖,偏偏不愿接受。”

煞秋山中一处平台,小亭清幽,亭上有藤,藤上三色彩叶,似有幻妙之感。亭中石桌,上有鲜果,两方石凳,阴桂优雅坐在右边。他面容惆怅,彷如相思。

一缕异香飘来,阴桂立即起身,朝小石铺砌的来路望去,不一刻,便见阿叶抱着韩欣走来。

韩欣在石凳上坐下,面无表情的望着阴桂,淡淡的说:“上次看见你并不是这模样!”她面前的阴桂白衣素素,做儒生打扮,其面容白皙温和,显得儒雅。

“我有三相,上次所见,乃是其一,此次所见,乃是其二。”他尽量使声音温和。他也知道,上次怕是吓到这姑娘了。

半月前,阴桂路过山下小镇,觉察一丝陌生妖气,猜测是外妖来犯,便化幽冥鬼相意欲吓退那妖,却见一个小女孩蜷缩在角落里,其双目出奇之大,而目光黑亮,面如蚂蚁。他施展妖法,克制住女孩妖血,还原其人相,竟看得呆了……

“欣儿,”阴桂轻声喊道:“你体内妖血隐伏了十二年,现在才觉醒,故而这十二年我竟然不知道身边有你存在。我知你是半人半妖,怕是你的父母有一个是妖了。”

韩欣微微低头,默然不语。她脑中几乎没有关于母亲的记忆,似乎觉得母亲就是阴桂所言之妖。

韩欣之母,正是昆族之妖。南境妖迹,凤栖宫主座下蚁后化为歌姬游历人世,与韩姓秀才结合,生下半妖韩欣。十二年过,韩欣妖血觉醒,已然露出妖相。

“你能告诉我吧?”她怔怔望着阴桂,“我到底是什么怪物?”

“或可说,是人性之妖吧。”

“什么是人性之妖?”

“虽有妖血,却有人心。你与我一样,是人性之妖。”或许阴桂喜欢韩欣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如此吧。南境之中,人性之妖极为罕见,孤独的阴桂对同类妖者自然会多加好感。

第46章 松阳岗竟有妖孽

“你能找到我的母亲吗?”韩欣凝望着,星光一般的眼神惹人怜爱,“阴桂,你知道的吧,我的母亲在哪?”

“可是我并不知道,”阴桂将一颗鲜果递给她,“这一盘果子是此山中最后的了,我把它们留给你。”

“煞秋山虽不问妖界之事,”叶妖接话,“但若主人要为韩欣小姑娘寻找母亲,可愿改改这规矩。”

“这不是规矩,只是我意悠闲,不愿参与妖界纷争。”阴桂起身,走到一片叶下,轻抚之,“青叶幽幽,不失华美,静之如我心,淡然世间万物。”

“主人不失高洁,这一趟可让叶儿前去。”

“你有何方向?”

“近年来,龙地宫独霸南境,网罗群妖,韩欣的母亲若真是妖,龙地宫或许有她的踪迹。”

阴桂轻哼一声,“龙地宫之妖众残忍,不合我之性情,但若韩欣之母真在那里,可就劳烦叶儿跑一趟了。”

韩欣之母乃是蚁后,昆族之妖,怎会身在龙地宫。但阴桂不闻妖界之事,对此自然不得而知。

绿叶之妖便化飞絮,风儿一吹,飘然往西而去。幽龙潭远在煞秋山之西,距此遥远,但以叶妖速度,也只需六日。

阳谷县南城街,市井之地,多为流氓地痞叨扰。此处管辖松懈,多有赌场妓院,黑市买卖,亦有法门中人隐匿其间。

赌场中,纷扰吵闹的赌徒围着一方长桌,桌上摆着各种赌具,而近来流行的赌法则是骨牌。

骨牌赌法与牌九骰子颇有不同,牌九拼点,骰子比大,而骨牌赌法能体现一种战术。骨牌是从军营流传到市井之中的。

世道安宁,军中颇为闲暇,有一将官将兽骨打磨,刻上四种图案,分别指龙、虎、狼、鬼。一副骨牌中,有一龙二虎三狼六鬼共十二张牌,一般是三人同玩,对局之后,得龙牌者胜,若即得龙牌又有虎牌,则赢双倍。

侏儒者好不容易挤上赌桌,他只比赌桌高过一头,近前来便爬到桌上,盘膝坐下,一开口,竟是浑然喉音,“来两个钱多的,老子就玩骨牌。”

他面相野蛮,胡子拉碴,语气也极为粗鲁,但他手往怀里一伸,摸出三个金元宝来,倒显得出手阔绰。

见钱眼开,立即有两个赌徒上桌,摆下赌资,其一说道:“你这矮子莫不是偷了哪家大户的钱来此显摆吧。”

“对对对,这身板最好偷盗,毕竟好钻狗洞。”

众人一阵大笑,而侏儒却只愤然一瞪,神色沉稳,“再加一赌,若你俩输了,给老子钻狗洞去。”

俩赌徒异口同声答应。他俩本来就是赌场内手,联手出千,自信立于不败之地。而且他们也看不出那侏儒有何赌术,因此轻视于他。

赌倌将骨牌打乱发下去,三人各得四张。

侏儒看牌,见龙牌在手,于是喜上眉梢,再一摸牌,却是鬼牌,再摸又是,于是眉头紧锁,而最后一张狼牌也不见好。

那俩赌徒见侏儒还在查牌,便相互偷偷使了眼色,皆微摇头,是在告诉对方手中并无龙牌。他俩这一计较,于是拟定了千术。

一番较量之后,侏儒头冒虚汗。他心知对手使诈,但也无可奈何。最后一轮,他手中的牌皆被对手赢取,面前只剩三个发光的金元宝。

“三个金元宝可不够,”那赌徒歪笑道,“我这一手龙虎,可是双倍。”

“你这使诈的鳖孙,”侏儒勃然大怒,跳将起来,正欲出手,却被一个声音阻挠。

“愿赌服输,可得拿出钱来。”那是个媚笑的女子,姿态略显妖娆。

侏儒一见,愤然道:“你这黑店,榨取老子的元宝。”

女子眉宇一横,喝道:“左右,将这矮子拖去后院。”

侏儒也不反抗,随其拖走。后院之中,侏儒笔直的站在角落里,那俩打手皆摩拳擦掌。对比身高,打手可比侏儒高过半截,其身形强壮,出拳有力。

面前拳风扫来,侏儒倒不后退,同出双手,同时握住击来之拳,再微微使力,双臂外甩,竟将两个壮汉旋转起来。砰砰两声,那二人同时倒地,惨叫哎哟,显是摔得不轻。

一阵掌声传来,先前那女子从立柱后走了过来,“武先生可非浪得虚名,力顶千钧非同一般。我这百八十斤的打手哪里是先生的对手。”

“你这待客之道可不厚道,”侏儒武浪挪移了两步,直接靠坐在那碾石上,“好话不多说,先还了老子的金元宝。”

她对下人吩咐一番,不多久便有仆人端来一盘元宝,十数个,皆金光闪闪。

“武先生来此阳谷县怕有一年之久了,我早年便听过你的名声,没想到你竟然来我赌场玩乐。赌场中时,还以为先生是耍赖的赌鬼,这才让两个打手出手教训,但见先生刚猛之力,方才回想起先生之名。多有冒犯,这些个元宝就算给先生的赔礼了。”

武浪却一摆手,“输了就输了,反正老子拿了钱也是吃喝玩乐。你且说,你从何听得老子的名声?寻常凡人可不会知晓武浪之名。”

“先生可是北方灭却?”她收敛了妖娆之姿,面容也变得随和,“我兄长也是北方灭却,与先生算是一路了。”她的眉头闪过一丝悲伤,“先生之事正是兄长告知我的。”

武浪突然跳起,猛地一哼,“你兄长算什么东西?不守灭却规矩,怎能将灭却之事说给你这凡俗中人。”

“先生可别这么说,”她挽起袖口,露出洁白的肌肤,那上面有三点红斑,皆成勾玉状,“我非灭却,却也是法门中人,此乃法门印记。”

所谓法门,虽不付妖,却也算是修道一路。只不过,法门与道门佛门灭却皆有不同,其所擅之法,在于修身养性。传闻法门中人,不见衰老,皆是长寿。

“你属法门,你兄长却是灭却师,”武浪脸色缓变平和,“这也算是奇事一件。”而武浪自身也是这般,修五行道祖之法,然身入灭却一行。

“武先生,我且求你一事。”

“可帮则帮。老子不愿多管闲事,否则也不会隐居在这阳谷县。”

“我先说与你听,”她微颔首,似乎想隐瞒悲伤,但语气却盖不住,“我名王可,我兄王肃,半年之前,兄归来看望于我,之后北去,却再无音讯了。我曾派人察查兄之迹象,原来在那松阳岗上为妖所害……”

“松阳岗竟有妖孽?”武浪托着下巴,“这倒闻所未闻。我多次路过松阳岗,怎地没见妖迹。”

“想是那妖藏得隐秘吧,可我已知那妖根本。”

“是何妖物?”

“她因吸食松林母树汁液百年,进而成妖,其妖名——蝉妖噬梦!”

第47章 这可不是敬酒之法

夜将近,针针松叶栩栩。风未临,翩翩薄翼忽忽。静谧的松阳岗,晚虫止息,鸟雀沉静。那一只夏蝉蛰伏在树皮上,其色与树色相映,难以察觉。

她善于收敛妖息,不露本相则不见妖气。她若化作蝉,则与凡蝉无二,或有丝丝野性,但无妖力存身。若化妖,则妖气弥漫,方圆数里皆被白雾笼罩。

蝉妖噬梦女绝不会离开松阳岗。

一只白毛黑斑的豹子从草色间缓步出来,其叼着猎物,是梅花鹿。鹿与豹子身形相若,但早已气绝,脖子上咬痕显然,鲜血已然凝固。这豹子拖着鹿,竟步履如常,毫不疲惫。

云豹初来松阳岗,只觉此地隐秘,可做养伤之用。他本是西幻之地的豹妖,与白虎同来南境,二者皆垂涎那隐雾山之山灵——九齿神鹿,故而年年相争。前不久,云豹不敌白虎,受重伤,被白虎赶出隐雾山。

云豹将鹿放下,前肢上移,踩住鹿,同时化作人形,用双臂撕开鹿皮,取鹿腿上鲜肉就食。他吃得有味,丝毫不觉身后一张人面。

那面容极度美丽,如梦幻般,但那只是一张女人脸,没有身子,没有四肢。

顿时白雾笼罩,幽幽松林,不再苍翠,而是隐约模糊。

“好吃相!你的吃相深深的吸引了我的心!”这声音极为动听,柔媚,温和,似乎摄人心魂。

然而云豹不知情欲,纯粹妖性,怎会被同类诱惑。他站立起身,将口中鹿肉咽下,转身对着那女人脸,说:“媚术于我无用。吾来此松林,并非要强占你的地盘。”

这张美面立即破碎,娇美的人儿翩然落下,迈着碎步上前,“你这豹儿,可害了我的鹿儿。此松阳岗上,可没你这等野性之妖。”

26

松阳岗,千百年来一直被松林母树守护。此处虎狼绝迹,多为温性野兽。百年来,也只出现了一只妖物,正是蝉妖噬梦。但蝉妖也不伤害林中生灵,只是妖性本质,喜食凡人梦魂。

蝉妖弯下身子,伸手在那梅花鹿额头轻轻抚摸一番,又朝云豹看去,声音柔和,“豹儿,这里的生灵皆是我的邻居,我不忍它们受你残害。”

“吾本性如此,难道堂堂云豹,也要吃果子吗?”他擦了擦嘴角血渍。

“这南境之中,凡人颇多,你大可杀几个人来吃。想必人肉可比鹿肉鲜美。”她一边说,一边伸出舌头舔舐薄薄红唇。

云豹长长叹息,“妖亦有道,不便入凡世夺命,况且人世之中,也有高人立身,吾是重伤逃遁,不愿犯险。”

“豹儿,你妖龄多少了?”

“哼!吾成妖八十余年。”

“那我可比你早,我乃百年噬梦。”她突然将手搭在云豹肩上,“我可让你在这松林里养伤,也容忍你杀害这儿的生灵。不过,你得在那株松树下安居。”她顺手指过去,正是她以往安身之木。

“这样很好,吾在此多谢了。可你为何要我在树下安居?吾一向居于洞中。”

“你我皆为野妖,本该各走各的。只不过,我近来惹了些不干净的事儿,想你帮帮我嘛!其实,我也不惧那些和尚道士什么的,只不过现已入秋,我性怕冷,妖力大减,须得冬眠六月。”

“吾且答应你了,”云豹朗声一笑,“若来些凡人,吾正好捕食。”

水色幽暗,不知深浅。三川河水流平缓,两岸有丘陵无数,丘下沟谷的溪流缓缓汇聚于此深河。三川河是这片地区的主流,但在秋季,雨水渐少,河岸也高了一些。

三川河向东而流,去千里而入大江,江水奔腾入海。但此处方圆千里皆没有江河那般壮阔,三川河流域倒显得安和,其景色如画,安然,悠闲。

河水中游地段,其北岸是一片竹林。睡竹节节,条叶潇潇,而下杂草丛生,荆棘遍布。黄郎被这些荆棘搞得头疼,他一身锦袍上多有破痕,全是拜这些荆棘所赐。

那日黄郎被凤蝶所救,便往南逃。他知凤蝶救他时是往南飞的,便想凤栖宫主是在南端。不过,他确实不晓凤栖之名,一连两日奔波,也只是在山野各处乱窜。他知凤蝶凤栖皆为妖物,便欲在山野中寻得妖迹,并向其询问凤栖所在。

人灵黄郎,对南境妖事知之甚少。不过,得益于他之前的那本由袁潮所写的《贞观妖录》,他知道南境一些地域的妖物。

袁潮所著《妖录》记载,三川河畔,竹林之内,节妖不死,循序三命而。节妖者,竹节虫是也,妖身三段,皆成命理。即是说,节妖有三条命。

此外,书上还有记载,酒气可引出节妖。当年袁潮游历南境,于三川河边的竹林中醉酒而卧,于是节妖出现,但他那时身怀阳动卷轴,节妖不敢上前。

黄郎从怀里摸出火具,捧拢一堆枯枝败叶,点燃后,将来时从镇上买的熏草酒架在火上烤。熏草酒,其味淡,但其熏香浓烈,可飘扬数里之外,若加热,香气更加弥漫。

大约过了半刻,忽而一道黑影从上而过。黄郎心知有戏,便假装离开寻找柴火。那节妖果然来了,在上方的竹枝间来回蹦跳。

节妖之妖身纤细,形如竹节,足长而细,十分敏捷。他先是试探一番,似乎有些胆怯,但终究抵不住那酒香,又见那人离开,便从竹上落下,落地之时顿化人相,竟是个骨瘦如柴的老头儿,但其身形却只有猴子般大小。

他见酒眼开,嘴角含笑,用手将那气味往鼻息揽,好酒之态不言而喻。他正欲上去咕酒,突地一张网罩了来,但他感知敏锐,忙往旁一闪。他确实身手矫健,闪过之时,在半空一翻转,顺手将那一壶酒也掳去了。

“小小凡人,这可不是敬酒之法。”节妖的声音从竹叶间传来,但他的身形却已不可捕捉。

其实节妖在这一带区域的凡俗中已经成了一种风气。凡人不知竹林妖物,以为是酒仙安居,常常将酒坛子放在竹林里,以此孝敬酒仙。甚至有些人在林中设庙,供奉酒仙,但那些酒也都被节妖喝了。

第48章 他早晚要回来的

“你这酒虫,胆敢偷了我的酒喝?”黄郎现身,朝上张望,却难见节妖身形,但酒香浓烈,他知道抱着熏草酒的节妖还在附近,并未走远。

“老夫可非酒虫,实乃酒仙。”

黄郎轻声一哼,“你且出来见我,我有好酒相赠。我并无害你之心,只是有事求问。”若在之前,黄郎断然不会这般言语和气,但他近来经历已让其心性有所改变,更何况他此时担心凤蝶,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凤蝶之母凤栖前去搭救。

“我可不信你的话,你身上妖气颇重,我可不愿搭理你。”

黄郎之前与黑龙开战,又被凤蝶搭救,自然沾染了那二妖的妖气。

“我去也……”

“别走,”黄郎急忙喊出,“你可知七彩的蝶妖?”

“什么?”节妖似乎感到一丝惊异,再也不敢隐藏,立即现身出来,严肃的问道:“你说什么?”

“她叫凤蝶,是我妻子!”黄郎眉宇显出一丝悲伤。

节妖小老儿态度立即转变,又围着黄郎打量了一番。可他生性太过瘦小,身高还不到黄郎的膝盖。他这围着一转,如同一个毛头小孩在找大人要糖果似的。

黄郎蹲下来,猝不及防一把抓住了节妖,又立即问道:“你可知道凤栖?”

节妖也没挣扎,平和的说:“你先放我下来。你这凡人,身有妖气,又知晓凤栖之名,又说凤蝶是你的妻子,凭这些,我怎敢从你面前逃遁。毕竟,我也是昆类之妖。”

闻言,黄郎还是不放手。他抓住节妖,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怎会轻易放下。他说道:“看来,你是知道凤蝶她们的事情了。我再问一遍,你可知道凤栖何在?若不详细告知于我,别说好酒相赠,我甚至要把你放在酒里淹死。”

节妖感到一丝寒意,堂堂一介妖物,竟被凡人威胁,但他身为昆类,对此也无可奈何。他微微一叹,“近来宫主回归,我听过路的蛾子说少宫主与一凡人结合,可我却没想到,少宫主的夫君竟然是这么暴戾之人。你且放开我,你即是少宫主之夫君,我节妖怎敢不听命于你。虽然你是凡人。”

“你先告诉我,凤栖现在何处,说完我就放了你。”

“宫主已经回归百花谷。”

黄郎说到做到,立时松开了手,而节妖也只是扯了扯被拉皱的外衣,并未逃遁。“估计你之前也无妖界经历,怕是不知道百花谷何在吧。我带你去。”

闻言,黄郎立即感觉到节妖的和顺,于是对先前的言语行为感到一丝羞愧。但他是个极度自尊之人,必然不会抱歉,这时也只是言语稍和,“节妖,我并非有意冒犯,只是事出有因,凤蝶命在旦夕。”

节妖大惊失色,“凤蝶少宫主身遭不幸?莫不是龙地宫所为?”他知少宫主妖力高深,偌大南境之内,怕只有龙地宫之妖才有本事让其陷入危机。况且如今,百花谷正在与龙地宫开战。

“龙地宫是什么?”

“你毕竟对此知之甚少,我与你说不清楚。你且说来,到底怎么一回事。”节妖似乎显得极为着急,立即拉着黄郎的衣摆就百花谷方向走去。

黄郎一边跟上节妖,一边将之前遭遇简略言说。而节妖深知黑龙夜王之残忍,速度竟加快了许多,不过得武魂体魄的黄郎也能跟上节妖脚步。

一妖一人在竹林中飞速穿行,前去百花谷,还需两日。

夜色之下,那些彩幻的烟雾也显得晦暗。幻彩之雾已在此密林中弥漫数日,饶是龙角七彩蝶妖法颇深,也已然油尽灯枯。幻彩之雾的妖法在此期间耗费了凤蝶泰半妖力。

黑龙夜王虽有无上龙雷存身,但不擅寻息之法。对于追寻猎物察查妖迹,夜王并不及狼主白碐。他已经被凤蝶困了三个日夜,终究不能捕捉到凤蝶妖身。

凤蝶也是不能驱散幻彩之雾,她必然会竭力拖住黑龙,拖得越久,夫君黄郎则逃得越远。她并不期望黄郎回来救他,因为她再也不愿让夫君身陷危机。

但现在,她似乎出现了恐惧。分身乏术,她魂在妖身,而方山别苑之中的那具身体怕要饿死了。她心知那具空壳是黄郎挚爱,而孕育在李芷清身体里的孩子却是她与黄郎的骨肉。

凤蝶必须想方设法回到李芷清体内,既要保住李芷清之躯体,更要保住黄郎之子。

“妖法,七彩光枪。”

凤蝶召出光枪,伫立于地,再施妖力,使枪刃彩光耀眼。那炫丽的光芒似乎能驱散烟雾,在夜里尤为显眼。

“妖法,驱散彩雾。”

她扑腾灰白蝶翼,聚集雾中蝶粉,林中彩雾缓缓往蝶翼聚拢,待所有蝶粉回到蝶翼之后,那对蝶翼又是七彩放光,亦真亦幻,于黑夜之中幻妙闪耀。

凤蝶收了幻彩之雾,那七彩光枪则更加明亮,犹如一轮彩月,照亮整片黑暗。她正是要用此光芒引来黑龙,但却不是与之决战。

夜王寻着光芒而来,但见凤蝶,不见人灵,立时大怒,喝道:“你真敢将人灵之物放跑了!”

“我夫君已然走远,我也不知去向。”凤蝶淡定的说:“我不与你周旋了,你若要杀我,尽管动手。”

夜王毫无情谊,单手上扬,聚其雷电,其光远盛七彩枪。他言明:“不肖之女,归属凤栖,与我为敌,更是抢夺我口中人灵,不杀你,我怒难消。”

“且慢动手!”凤蝶竟突然告饶,“我不想死。现在我后悔了,确实不该放走那个凡人。不过,我有一法,可将他引回来。”

闻言,夜王怒气稍平,“若能取得人灵,我自然还是认你这女儿。”

“即便如此,我也不认你这父亲。”她微微瞪眼,随即缓和,“黄郎心爱之人尚在那方山别苑,那女子怀有黄郎的孩子,黄郎钟情,你且随我去方山别苑等候,黄郎早晚要回来的。”

夜王便化黑龙,跟随在凤蝶之后,飞速往回飞去。二妖很快就落在别苑门口,而凤蝶突然摸出曲灵凤钗,念动咒语,驱使妖魂出窍……

第49章 尔等可知妖星

黑龙瞥了一眼,再轻挥袖,“你凭此凡躯,也无法与我相抗。此凡躯身怀二息。原来你妥协于我,是要保住凡躯之胎气。”

“我自知你精明,可也可笑。”凤蝶妖魂附体的青儿轻蔑一笑,“你畏惧曲灵凤钗,不敢与宫主正面相争。呵呵,你这胆小鼠辈。”

“哼!凭你嘴硬。”夜王计上心来,“那人灵若真痴情,只需在此留下书信,我带你回龙地宫,料想他也会前来。哈哈,人灵身入龙地宫,休能再逃。”

青儿皱眉,却也无可奈何。她瞧了瞧躺在地上的妖身,说道:“我受你胁迫,随你去龙地宫罢了,可我妖身怎么办?你且还我凤钗,让我将妖身收了,再魂入凡躯随你去。”

夜王料定凤蝶不会再逃,便暂还凤钗。于是,青儿使用凤钗离魂,照原来的方法,将妖身放入那紫木匣中,随即再魂入凡躯,写下一封书信,也留在了紫木匣里。

之后,夜王索要了凤钗,便化黑龙,霎时狂雷作响,卷着青儿往龙地宫飞回了。

27

龙地宫中灯火通明,不分昼夜。一众妖物汇集,白狼王缓步上前,在妖王宝座下化为人形。蛇妖墨欣靠在一根立柱下,微微翘腿,洁白的腿色从那一层薄薄的黑纱中露了出来。另一边,火兽赤乙一脸不屑的瞪着白碐,似乎对此次出战非常不满。

白碐要赤乙再派火兽去防守三川河,而赤乙却不同意。三川河已有赤牙赤牛二火兽前去增援,战端至此,十二火兽已经有一半出战,而狼族与黑蛇却按兵不动。

赤乙对白碐怒目而视,走到中央,喷出一口火气,说道:“白碐,你虽是妖将之首,可也欺我太甚。我赤乙绝不再派火兽出战。”

赤乙心知肚明。夜王如今未归,龙地宫自然以妖将之首白碐为主,而白碐与墨欣联合,借此机会要大大折损火兽一族的实力。

墨欣扭着细腰缓步走来,妖媚一笑,声色柔和,“我说赤乙啊,你麾下火兽个个厉害,此战中当为夜王多多出力才是,待夜王回归,定会褒扬于你。”

“尔等畏战,却要我火兽送死。”赤乙大喝一声,“狼主白碐,我且告诉你,你与黑蛇不参战,若是三川河被攻陷,我看你拿什么向夜王交代。”

白碐却显得不急不躁,优雅的面容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他的语气也是不温不火,“火兽一族向来是昆族克星,昆族之妖大都畏火,自然该你火兽出战。”

其实白碐早有说辞。他是故意不让狼族参战,一则保存族力,二则消耗赤乙。即便三川河被攻陷,届时夜王回归问罪,他也可推脱说是火兽不力,而与狼族无关。

众妖之心机重重,赤乙显得极为被动。

三大妖将各有说辞,彼此争论不休,火味十足,但他们却很难动起手来。若是在王座之下动手,显然是对夜王大不敬,待夜王回归问罪,动手之妖必遭龙雷。

除了三大妖将,殿上还有嗜血蝙蝠王,蟒王,丑妖王,猪妖朱匀等妖之统领。他们面无表情,似乎置身事外,并不想参与妖将之争。

一只老妖从王座之后缓步走来。他或许是龙地宫中最古老的妖,但他的妖法并不强大。树妖祖顿已有千年,通晓南境妖界诸事。数百年前,昆族许多妖物皆以树汁为食,后来更是汲取树之精华,导致无数小树妖殒命。为抵御昆族食欲,树妖祖顿这才身入龙地宫。

祖顿是龙地宫中的长者,即便是黑龙夜王,对其也颇多尊敬。

“喋喋不休,乌烟瘴气,”祖顿叹息,又摇头。随其摇头,头顶的枯叶也左右微摆。他走到三妖将中间,将拐杖一驻,“三大妖将尚且勾心斗角,龙地宫危在旦夕。”

闻言,白碐后撤一步,墨欣也微低头不语,而赤乙却不把祖顿当回事,双臂抱胸,显得傲慢。

祖顿并不在意赤乙之态度,问道:“尔等可知妖星?”

“妖星乃我火兽一族,我赤乙岂有不知。”

所谓妖星,便是赤贯。妖星赤贯,赤帝之子也,与赤乙源出同根。百年前,龙地宫并无三大妖将,当时的白碐,墨龊,赤乙三妖皆听命于妖星赤贯。之后,赤贯被凤栖座下四王围攻致死,这才有后来的三大妖将。

“既然三大妖将不合,那可实行妖星之法。夜王不在,妖星为尊。龙地宫众妖皆听妖星号令。”

无需祖顿言明,诸妖已然明白。妖星之法,便要争夺妖星之位,实是以实力致胜。夺得妖星之后,号令诸妖,莫敢不从。妖星之法,也是夜王亲自许可。夜王不在时,诸妖若不听命妖星,唯死而已。

白碐第一个赞成妖星之法。他自信力压群妖,必然能夺得妖星之位。而赤乙不服白碐已久,虽自知不敌白碐,这时竟也不反对。

赤乙似乎想到了夺取妖星之位的法门,他走到朱匀身侧,轻声低语。他知道自己敌不过白碐,但朱匀或许能帮他打败白碐。

诸妖朱匀,已得天罡之力,或可与妖将之首一战。

祖顿领头,带着众妖来到地宫后室——演武洞。王座之下,不得无礼,而演武洞则是试炼妖法之地。

演武洞宽敞而深陷其下,似有雾气飘忽,彷如无限深渊,立于边缘而自寒尔,其中部一块巨大石板悬浮,此为战台,便是比试妖法之处。战台之上有一块玉石,白亮晶莹,正是此物将偌大地洞照得明亮。

“即为争夺妖星之位,诸妖不得避战,既然身入演武洞,当施展一番妖法,以作较量。”祖顿跳到战台上,对众妖言明,“然公平起见,我且明说规矩。我有金叶、银叶、铜叶、铁叶、木叶各一对,得相同叶者为战,其后升而……”

祖茂言明规则后,突地转身,将一把叶子撒了出去,众妖各得一片,而叶子到手之时才显出色来。

众妖观手中叶之色,再瞧他妖叶色,有妖欣喜有妖忧。诸妖中,白碐与丑妖王得木叶,赤乙与蟒王得铁叶,墨欣与蝙蝠王得铜叶,猪妖朱匀与鼠妖王得银叶,另有二妖得金叶。此二妖者,一为白碐麾下犬妖,一为鼠妖王麾下尾妖。

按照祖顿规则,得金叶之妖率先为战。待祖顿从战台上离开,那犬妖呲牙咧嘴,一跃上台,随即化为人形,毛绒两耳,白毛裹体。

尾妖者,灰松鼠是也,其两个门齿尖锐,双目细小,如奸邪之态。那一根毛绒大尾巴尤其突出,近乎妖身一半。他猛一甩尾,跳上战台的同时化为人形,而大尾巴却毫无变化。

“我为鼠王而战,”尾妖说道。

“我亦为狼主而战,”犬牙龇牙,“妖法,狂犬之咬。”

第50章 莫要激怒于我

赤乙似乎想到了夺取妖星之位的法门,他走到朱匀身侧,轻声低语。他知道自己敌不过白碐,但朱匀或许能帮他打败白碐。

诸妖朱匀,已得天罡之力,或可与妖将之首一战。

祖顿领头,带着众妖来到地宫后室——演武洞。王座之下,不得无礼,而演武洞则是试炼妖法之地。

演武洞宽敞而深陷其下,似有雾气飘忽,彷如无限深渊,立于边缘而自寒尔,其中部一块巨大石板悬浮,此为战台,便是比试妖法之处。战台之上有一块玉石,白亮晶莹,正是此物将偌大地洞照得明亮。

“即为争夺妖星之位,诸妖不得避战,既然身入演武洞,当施展一番妖法,以作较量。”祖顿跳到战台上,对众妖言明,“然公平起见,我且明说规矩。我有金叶、银叶、铜叶、铁叶、木叶各一对,得相同叶者为战,其后升而……”

祖茂言明规则后,突地转身,将一把叶子撒了出去,众妖各得一片,而叶子到手之时才显出色来。

众妖观手中叶之色,再瞧他妖叶色,有妖欣喜有妖忧。诸妖中,白碐与丑妖王得木叶,赤乙与蟒王得铁叶,墨欣与蝙蝠王得铜叶,猪妖朱匀与鼠妖王得银叶,另有二妖得金叶。此二妖者,一为白碐麾下犬妖,一为鼠妖王麾下尾妖。

按照祖顿规则,得金叶之妖率先为战。待祖顿从战台上离开,那犬妖呲牙咧嘴,一跃上台,随即化为人形,毛绒两耳,白毛裹体。

尾妖者,灰松鼠是也,其两个门齿尖锐,双目细小,如奸邪之态。那一根毛绒大尾巴尤其突出,近乎妖身一半。他猛一甩尾,跳上战台的同时化为人形,而大尾巴却毫无变化。

“我为鼠王而战,”尾妖说道。

“我亦为狼主而战,”犬牙龇牙,“妖法,狂犬之咬。”

虎狼一类野兽之妖,其兽咬之力当为最强,毕竟是其根本。然则龙地宫中,兽咬的妖法自然是以白碐为尊。

犬妖施展狂犬之咬,随其牙口大张,猛一咬下,便有一道妖力,做张牙之状,猛地朝尾妖咬去。

“妖法,尾随而至。”

随其妖法,尾妖被大尾包裹,竟似个毛绒球,往旁边一滚,躲过兽咬,再滚向犬妖,接近之时,毛尾突然伸展开来,竟将犬妖包住。

犬妖落败。祖顿开口,“金叶者退下,银叶者上战台。”

那鼠妖王显得猥琐,细眼尖嘴,左右三根长须尤为明显。他弯着腰,似乎从没抬起过。他上战台之后,朝朱匀瞥了一眼,对这新来的猪妖报以轻视。

朱匀就安静的站在赤乙身后,猪嘴獠牙,双目明亮,但表情淡然。他轻声向赤乙问道:“我不知那鼠妖有何妖法?”

“你随即应变即可,”赤乙近日多次试炼朱匀的本事,而朱匀在此之中也领会了一些技巧。

曾经荷塘才子,文武双全,天赋极高,即便遗失梦魂,而天赋之和魂健全,天赋不减。朱匀近日对体内天罡神力多加融汇,如今虽不能完全通融,但也能施展过半。

然十二主神之天罡真神,神力在于光,无惧火热,而光生幻变,实则是幻变之神。天罡神魂赐予朱匀启魂四魄,便是幻变之法。其四魄,心、体、气、精也。

心魄之力在于眼,施法而观之,能使敌心生幻象,如同海市蜃楼。体魄之力在于形,施法则能使得形体变幻色相,甚至无色隐身。气魄之力在于内,吐息为光,波动四方。精魄之力在于掌心,能汇聚精力,幻变武器,亦能聚光而击。

不过,朱匀并没有得到天罡神魂之手足魄与灵质魄。天罡神魂手足魄之力,在于速度,得之奔行如光,不见形体。而天罡神魂灵质魄之力,则能瞬间抹消敌之术法。

朱匀上战台,神色平和,温言道:“此为试法,莫要激怒于我。”

“你这小妖,初来乍到,胆敢这般言语。”鼠妖王的声音非常尖锐,听来犹如针尖刺耳,“妖法,鼠行无踪。”

鼠妖王将妖力布施在两足之间,其行动迅捷,几乎不可捕捉。他来回奔跑,是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朱匀凝神以对,但他并不能捕捉妖之气息,突地感觉后背吃痛,妖身竟倒了下去。他这一倒地,显得极为狼狈,引得某些妖的嘲笑,而鼠妖王的笑声更加尖锐……

在朱匀听来,鼠妖王的笑声犹如从四面传来。那刺耳之声,如同麦芒一般,折磨着脆弱的耳膜。

“妖法,鼠声。”

这正是鼠妖王奸邪之法。他的声音原本就刺耳难听,再将妖力渗入声中,听来颇受折磨。莫说朱匀,就连战台之外的那些妖听这刺耳之声都感到厌烦不安,若心神不宁,甚至发癫发狂。不过,他们皆有妖力护体,倒不至于被鼠妖之声混淆思绪。

“太吵了!”朱匀竟感觉极为不安,甚至感觉心中有个魔鬼呼之欲出。他不知该如何应对,似乎被这声音刺穿了脑海,就如同有无数的细针在脑里穿来穿去。

他只能用手捂住耳朵,但并不能阻挡那声音。

“叽叽……叽叽!”

“吱吱……”

“杀了他,区区鼠妖,也敢讥嘲于我!”这个声音显然不同,似乎来自于朱匀内心,但他感觉这并非自我心声。

光!战台之上竖起一道光。此光刺眼,但瞬间而逝。没有妖知道发生了什么,或可说他们根本没有看清那道光因何出现。但是,众妖都在光芒出现时感到一丝轻松,因为烦躁的鼠妖之声随即而消。

战台之上,朱匀安然,而鼠妖王已然死亡,其妖身被洞穿,血流战台。

朱匀并不清楚自己使出何等手法,但他看着鼠妖尸体,竟觉得一丝畅快,“该死之物!”他缓步走下战台,又扫视诸妖,眼神中有一丝戾气。

众妖茫然,尽皆惊讶。墨欣露出一丝恐惧,而白碐则眉头紧皱。赤乙倒是嘴角含笑,但他也惊叹于朱匀之力量。他们都被想到,堂堂鼠妖之王,龙地宫一方妖众的统领,竟被毫不起眼的猪妖一招致死。

在此之后,众妖或许会对猪妖朱匀刮目相看。

朱匀已经走回赤乙身后,白碐不自觉的朝其看去。那并非朱匀,那是卓牛的神色,白碐对此十分熟悉,毕竟卓牛正是他捉回龙地宫的。

记忆能改变一个人,记忆更能改变一只妖。

毫无疑问,朱匀方才凶相毕露,正是受卓牛记忆影响。他之梦魂来于凶残暴戾之妖——天虫卓牛,早已不是纯粹的人魂,更成不了纯粹之妖,他将会被卓牛记忆逐渐洗脑,甚至迷失本性。

第51章 怎能毒得了蝙蝠王

薄薄黑纱,蛇身纤细。墨欣妩媚,吐着信子,虽有邪态,而不掩姿色。她身后有一大蛇,长数丈,通体漆黑。

大蛇伸头,支起蛇身搭向战台,墨欣便迈着碎步,踩着蛇身一扭一摆的走了上去。

赤乙见状,冷哼一声,“她倒还讲排场,小小黑蛇而已。”

上了战台,墨欣先瞅了瞅那与之对战的嗜血蝙蝠王,又朝鼠妖王尸体瞥了一眼,竟舔着嘴唇,似乎来了食欲。

黑蛇多以鼠为食,而在地宫之中,墨欣与鼠妖王也是针锋相对。

龙地宫妖众杂多,各有势力,虽在夜王面前相互和谐,但背地里却处处争斗。权势与欲望之争中,既有对手,亦有盟友。火兽与黑蛇不合,黑蛇与鼠妖相对,而鼠妖敌视丑妖。此外,墨欣与白碐结盟,鼠妖与蝙蝠合伍。倒是火兽赤乙,往往形单影只。

这一战是得铜叶之妖的对战,蛇妖墨欣与嗜血蝙蝠王得铜叶。墨欣已经上战台,而蝙蝠王依然阴在角落。他本就是阴暗中的妖物。

嗜血之妖,蝙蝠也。蝙蝠王,性阴寒,好人血,尤喜处子之血,每隔半月便影遁人世,白日里蛰伏在阴暗之处,物色猎物,于夜间出动捕食,若看上哪家少女,便潜入其家,施展迷魂法,引其外出……

人世多有血蝙蝠之传说。

曾有少女夜里消失,而不久之后,人们会在阴暗的角落里找到苍白尸身,其僵硬干瘪,脖颈有咬痕,似乎是被吸干血液而亡。而后仵作验尸,查其阴无损,其乳无伤,猜测并非好色之徒所为,实乃妖鬼作祟。

南境之中,多地有银杏镖的风俗。银杏镖是姑娘的护身符。许多人都认为嗜血的妖鬼畏惧银杏镖,血蝙蝠也不例外。然而,银杏镖或许对普通血蝙蝠有用,对付嗜血蝙蝠王则显得苍白了。

嗜血蝙蝠王将裹体披风伸展,露出枯枝一般的身干,其面黝黑,双眼绯红,如同死亡预兆。他轻身一跃,落到鼠妖王尸体旁,嗤鼻在空中嗅了嗅,知道鼠妖王妖魂还在,于是朝祖茂投以眼神示意。

妖有三阶,兽阶、形阶、魂阶。兽阶之妖,不通人形,妖身一死而妖魂即灭。形阶之妖,可化人相,妖身死而妖魂三日方灭。魂阶之妖,即便身死,妖魂不灭。

鼠妖王在形阶之列,妖身虽死,而妖魂建在。

“蝙蝠王,你可知鼠妖王的妖血来路?”祖茂问道。虽是争夺妖星,也无需枉死夜王一员大将。鼠妖王妖魂尚在,只需找来妖血相似的妖身便可施救。

“鼠妖王已有百年,他的成妖之路,我并不知晓。”蝙蝠王声音尖锐,但语气平和,“不过,你将妖魂收好,送回鼠族,应当有鼠妖来为他寻找妖身。”

于是祖茂化出一枚叶子,将鼠妖王之妖魂暂且收在叶中,又将此叶递给鼠妖王下属尾妖,而尾妖则将之贴身保护,待此间妖星争夺结束,便将鼠妖王妖魂带回族内。

“你这血蝙蝠,倒还惜友,”墨欣撩了撩一丝鬓发,轻言笑道:“呵呵,可这鼠妖王也是烦躁之物,死不足惜。”

蝙蝠王愤然,血目怒视,突地一声尖叫,“妖法,血灵。”

随其妖法,那阴暗披风之下竟出现一个暗红之物,血淋淋的,有人形而无人相,如同被剥皮之人,血肉模糊。

血灵朝墨欣扑来,而墨欣深感厌恶,微皱眉,“妖法,黑雾。”她一边晃动身姿躲避血灵,一边口吐黑雾。

黑雾之中,才是蛇妖战场。黑雾弥漫,覆盖笼罩了整个战台,众妖已见不到其内情形。墨欣妖法,与其父墨龊相同,大都是在黑雾之中对敌实施偷袭,而一击命中,对手莫不中毒而亡。

即便是这黑雾,也隐含着黑蛇毒气。

“妖法,影遁。”

“妖法,血流注。”

“妖法,黑毒。”

在此黑雾之中,已非单纯斗法,或可说是在比谁更奸诈,谁更歹毒,谁更邪恶。黑蛇与蝙蝠,皆是阴寒歹毒之妖,孰强孰弱,一时半会也不见分晓。

台下众妖浑噩而过,约莫一刻钟之后,突地一个黑影脱离了黑雾,落到战台之外。众妖投以目光,见是蝙蝠王,其神态痛苦,双目如死一般,一只手紧紧的捂着脖颈,似中毒颇深。

“这蛇毒的滋味如何?呵呵!”笑声未落,墨欣已收了黑雾,依然姿态妖娆,而在她周遭,血迹斑斑,几乎染红了整个战台。

“你且胜了,”祖顿皱眉,看着蝙蝠王,又朝墨欣伸手,“拿解药来。”

“呵呵,”她的笑声中带着一丝得意,分叉的舌头滑过嘴角,“呀!区区小毒,怎能毒得了嗜血传说蝙蝠王啊!因而是小毒,所以也就没啥解药了!”

祖顿连连摇头,却也明白此中内幕,多半是墨欣偷袭得手,咬了蝙蝠王脖颈。且看蝙蝠王痛苦之态,分明是剧毒,此时怕是毒入心脉了。

墨欣与鼠妖王向来敌视,而蝙蝠王则与鼠妖为友,故此,墨欣对血蝙蝠必不会手下留情,更休想她拿出解药来。

“呵呵,祖茂老妖,我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墨欣已走下战台,扭着丰臀来到蝙蝠王跟前。

“该说则说,不该说的不必滥言。”

“这可不是滥言,此乃好话!”她的笑更加邪魅,“我这小小蛇毒啊,也不会立即要了血蝙蝠的命,况且堂堂蝙蝠王也是形阶之妖,即便妖身被毒死了,妖魂一时半会儿也散不了,可换个妖身重新修炼来过。只不过……”她伸出手背,做掩面娇态,轻轻笑声替代了后续言语。

白碐双手抱胸,对那蝙蝠王视若无睹,却想听听墨欣的后话,于是问:“墨欣,你且明说,这是妖星争夺,生死不论。”

“那我可就说了啊!”

“说吧!若是那些蝙蝠小妖胆敢秋后算账,我白狼也容不下他们。”白碐心想,蝙蝠王已栽了跟头,也算去了个对头。

“我这毒啊,也不算什么,只是此毒三日后才会致其死命,而蝙蝠王要抵御此毒的噬心之苦,可得费些妖力了!呵呵!”

众妖闻言,尽皆汗颜。墨欣说得轻巧,实则万分歹毒。妖之三阶,凭妖力而言,即便是形阶之妖,若无妖力,妖魂离体也存不了一时半刻。而墨欣此毒,须得用妖力抵御噬心之苦,到被毒死时,中毒者已无多少妖力,妖魂自然顷刻而散。

第52章 我这烂泥的妖身

赤乙怒哼一声,“蛇妖墨欣,你也忒歹毒!你这是要蝙蝠王受三日噬心之苦,而后还会魂飞魄散。”

“这干你赤乙什么事儿?你若想保住血蝙蝠的妖魂,只需现在就杀了他。”

这倒是给赤乙提醒。此刻杀死蝙蝠王,虽是毁其妖身,却能保住妖力,进而保住妖魂。于是赤乙聚起妖法,一道火柱突来,瞬间焚烧蝙蝠王之妖身。然而下一刻,众妖再也没有感知到蝙蝠王之气息,也没有觉察到其妖魂何在。

“赤乙啊赤乙,你竟然真把蝙蝠王给杀了。”墨欣突地兴奋起来,“你也不想想,这血蝙蝠与我在战台打了这么久,体内还能剩下多少妖力啊?他妖力没恢复,还不如兽阶之妖呢!妖身已死,妖魂已散。”

嗜血蝙蝠王已然覆灭,妖魂破散,再无复生的可能。或许他这一亡,人世也会少有血蝙蝠之传说。

心知上当,赤乙暴怒,立即凝聚妖法,但他妖火还未出手,白碐与祖顿一同就挡在了面前。赤乙无奈,只得愤然摆手,待秋后算账。

战台之上全是血迹,深红刺眼,腥味扑鼻。金银铜三战之后,得铁叶妖者上战台。赤乙吐息为火,在战台与立足之地喷出一道火桥。那墨欣上战台时,有大蛇搭桥,这赤乙自然不失风范,以火为路。他踩着火桥,三两步走上战台,再凝聚妖力,将台上血渍焦灼。

蟒王上台时没有那般派头,只是蜿蜒巨大身子,从旁一根立柱绕过,落到战台上化为人形。他外相俊美,白齿红唇,而声却显粗鄙,“夜王未归,南山之事还未定论,我蟒王还是戴罪之身,且不愿与你相争。不过,妖星之位,能者夺之,我也当一展妖法。”

赤乙轻哼,一缕热烟从鼻息流出,“南山蟒王,与黑蛇近类,皆为艰险之徒。哈哈,我所料不错,你怕是想夺得妖星,凭此缓解南山之罪。”

赤乙所言不差,蟒王确有此心。

蟒王双目半闭,微微瘪嘴,突地大张,喝道:“妖法,鳞蜕。”

蛇皮的大网猛然罩开,出其不意将赤乙包裹。蟒王之妖法在于缠绕,与其近身而战相似。蟒一旦缠住猎物,不死不松。这鳞蜕妖法之蛇皮大网也是一般,越缠越紧,直致其窒息而死。

“妖法,焚身炎柱。”

鳞蜕蛇皮冒出缕缕黑烟,随即一阵焦味传开,蛇皮网上出现破洞,边缘火星闪闪,然而下一刻猛然火起,赤焰的火柱熊熊。

“妖法,业火焚归。”

十点星火,于火柱环绕,循环往复,再翻转突袭而去。此等妖火厉害,蟒王不敢正面接招,只得左右闪避。然而十点星火来回七八遍,犹如星光环绕,终难躲避。

待星火回到火柱上时,那蟒王已有多出灼伤。

“斗法比不过你,看我近战。”蟒王猛冲向前,双手聚力,近前双臂交叉,横扫,竟将那火柱打散,那赤乙受不住力道,也从火柱中飞出,随其飞出,火柱与星火立即消散。

蟒之巨力陡然,能伏牛吞象。在龙地宫中,论其力者,几乎无可比肩,即便黑龙夜王,或许也甘拜下风。

赤乙被击退至战台边缘,险些掉入深渊。他一咬牙,同时双目出火,喝道:“妖法,炎舞旋火。”

偌大战台,瞬间火起,其光熊熊,其势汹汹,将整个演武洞都照得火亮。众妖赫然,身处其间感同身受,热得难以呼吸。然则旋舞,猛烈火焰如同巨大风暴,席卷一切,焚烧一切。

炎舞之中,巨蟒惨然。

烈焰消散,赤乙脚踩巨蟒,悻悻的说:“区区南山统领,也敢与妖将争位。”他一脚将蟒王踢到战台之外,正好落在那墨欣身前。

赤乙似乎在表明,蛇妖墨欣也会得到这般下场。

墨欣木然,后退半步,其态虽平稳如常,但还是朝台上赤乙瞪了一眼,再回首看蟒王,声音也多了些恐惧,“死了没?你真给蛇类丢脸。”

蟒王虽未死,但也是重伤。他呻吟喘息,吐出的也是烟气。他浑身上下只剩残破的蛇皮,大半皮肉都被烧糊。

“此恨,我记下了!”蟒王细声的说出这句话,其后被祖顿唤来小妖带下去治疗养伤。

妖星之争,金银铜铁四叶皆见分晓。金叶对阵,尾妖胜。银叶对阵,猪妖胜。铜叶对阵,墨欣胜。铁叶对阵,赤乙胜。此轮对阵还剩木叶,唯有狼主白碐与丑妖王未见分晓。

白碐外相俊雅,白衣素素,姿态翩翩,实乃龙地宫一众女妖的梦中情郎。而丑妖者,乃是人间色鬼借助死尸或异物幻化成妖,其形体各异,但皆丑陋难堪,而色欲成性,更是招致地宫一众女妖厌恶。

龙地宫中,丑妖典狱,也是刑罚之妖。十多年前,黑龙夜王偷袭凤栖宫主得手,凤栖败逃,昆族惨遭屠戮,其雄性昆妖,大都被肢解,或剥皮抽筋,其如蜈蚣蝎子等甲壳妖物,其甲壳皆被铸造为铠甲,若蚊蛾一类,其脚足尖利,皆被铸造刀剑兵刃……

然而惨状莫过于昆族女妖。昆族女妖,各有姿色,相貌皆美,落入色厉成性的丑妖之手,莫不被糟践致死。曾有千百昆族女妖沦为丑妖玩物,其淫掠之法不可描述。

白碐与丑妖王之战,或可说是美与丑的对决,高雅与堕落的映照。

“妖将之首,狼主白碐,莫要我这一手脓疮脏了你的衣裳。”随其言语,丑妖王哈喇子流了一地。其态丑恶,浑身恶臭,实在是难以目睹。

白碐皱了皱眉,又揉了揉鼻息。他嗅觉明锐,自然难以忍受丑妖王那浑身臭味。地宫之中,谁也不愿与丑妖为伍,也不愿与之为敌。不过白碐对妖星之位志在必得,不得已要与丑妖开战。

“妖法,白刃。”

“妖法,飞剑。”

白碐接连两道妖法,意欲速战速决。他左右手同时凝聚妖力,左手白刃,右手飞剑,妖法成形,于是飞剑突刺,白刃环绕剑刃旋击。

丑妖王,原本是流荡荒野的色鬼,与淤泥之中寻得妖身。所谓丑妖之王,也是烂泥之妖。他见飞剑白刃袭来,也不躲闪,任其割破咽喉,刺穿肚腹。但这之后,咽喉破口流出腐烂液体,肚腹的破洞也是臭水外溢。

丑妖王化为妖相,正是一滩烂泥。要对付这一滩烂泥,具化形体的妖术可毫无效用。烂泥之妖,刀剑不能伤及分毫。即便被割喉破肚,很快就能复原。

“狼主白碐,你当知我丑妖的能耐,”他哈笑一声,“我这烂泥之妖身,不吃刀剑,不吃毒,不吃力。”

丑妖王的语义即是,烂泥妖身,不受毒伤,不受器物之伤,亦不受力道之伤。但在龙地宫中,龙雷与火却能将烂泥灼成焦块,因而丑妖只畏惧夜王与火兽。

“休要得意,”白碐一声冷哼,“你这位于地宫幽暗地牢中的妖物,怎知我白狼的手段!”

白碐突然转身,脱下长袍,将一丝妖力散布在白袍之间,再跃起,直接用袍子把那一团烂泥包裹起来,同时往外一扔,直接扔到战台之下。

战台之下,则是深渊。丑妖直接被扔到了深渊之中,待他爬上来,怕也是几天之后了。

第53章 可看懂此中真谛

28

去百步而见盎然,森木绿意,隐约薄雾。复行数十步,却见焦灼迹象,原本青叶成片,如今满目疮痍。火兽赤瞳留下的痕迹还未消除,此地已是战场。这正是百花谷口的面貌,早已失去往昔优美。

“我也有多年未见宫主了,上次拜会宫主时是在龙地宫。”节妖放慢脚步,“黄公子,你且看这百花谷,被火兽搞得一片狼藉。”

黄郎轻哼一声,“凤栖宫主就在谷中吗?”

节妖微点头,随即走到谷口,左右摇摆,竟化出妖身,乃是竹节虫。他朝上吐息,喊道:“三川河畔竹林节妖携凡人求见宫主。”

立时有两个飞蚁扑腾翅膀,从一棵树后现身,其一说道:“节妖大胆,安敢私携凡人来此圣地?既为昆族之妖,怎能将百花谷之所在暴露给凡人!”

竹节虫低头伏地,“休要在此事上与我计较,少宫主有难,快去禀告宫主。且说这凡人也非凡,他名黄郎,正是少宫主夫君。”

飞蚁立即回身入谷,不一刻便是蚁后亲临。她迅速上前,一手拉着黄郎,一手挽着节妖,两个起落便飞入谷中。

谷中之景,与谷口大不一样。黄郎嗅到花香,芬芳四溢,如今已然入秋,而此中却如春意,周遭花枝,树木青翠,又有数十家小屋,皆被青藤繁花围绕,煞是雅致,犹如仙境。至深处,两根巨木衬托着巍峨宫殿,这宫殿美轮美奂,华美而庄严。

宫殿正门大开,其内五彩缤纷,花叶环绕,又有青藤为座,数十个蝶妖姿态翩然,皆望着来拜之人。

高处有一根树枝,百花盛开,丛中七彩蝴蝶飞舞,正是凤栖一段妖身——威雅凤彩蝶。

她扑腾翅膀,似乎在花间起舞,但却扰了兴致,摇身化作人相,高高的坐在枝叶上。她极度美丽,似乎世间不存在比她更美的人儿了。她微笑着,如诗如画,妩媚天下事物,却保守内心,不报喜怒。

“黄郎,你可识得我了?”凤栖的声色一如既往无比动人。

见此华美,黄郎已然呆滞,闻声醒转,茫然走了两步,突地抬头挺胸,回道:“你不是凤栖,我在河镇聚仙楼见过你。”

“你在聚仙楼看见的是我的前身。无论沧桑变幻,你眼前的华美归属同一个身姿。我且问你,我的女儿遭受何等罪恶了?”

黄郎直视着,神态沉稳。他自尊心作祟,似乎并不妥协于那美丽之下。他语气平和,将之前与黑龙交战一事缓缓讲明,其间眉宇不显一丝苦恼。

一众蝶妖闻声,皆显得担忧,随即议论纷纷。忽地一只蝴蝶飞来,炫光之后,化为人相,其美不予言表。她朝凤栖弯腰,声音柔和,带着一丝坚韧,“少宫主有难,黑龙无耻之极!”随其出声,蝶妖们皆符合。

“粉黛蝶,”凤栖翻了个身,“你不必代我表怒。”她又转向黄郎说:“我女儿为了救你而落入困境,她的幻彩之雾也困不了黑龙许久,此时怕已被黑龙捉了。呵呵,黑龙必然不会杀害凤蝶,他多半会夺了我的曲灵凤钗,然后再施威胁。”

“我来见你,求你搭救凤蝶。”黄郎诚恳的说。

“我已知你是人灵。人世之灵,确是宝物。哎!凤蝶落入黑龙之手,以此能引我入龙地宫,亦能引你前去。那老畜生狡诈多端,我可不愿以身犯险。”

闻言,黄郎皱眉,内心生出一丝愤恨,突然一甩衣袖,竟大声喝道:“果然,你们这些妖物都无情无义。凤栖宫主,你是凤蝶之母,到底去不去救她?”

“我让女儿随了你,你就这般语气?”

“哼!出于事理,我娶的是青儿,不是凤蝶。可凤蝶与我真情显然,我发誓要设法救她!”他似乎真情流露,“凤栖宫主,既然你不愿去救,那我黄郎只求你赐教,教我屠灭黑龙之法。”

凤栖终于正眼看了黄郎一眼,“带他去香苑。”

花宫香苑,香色亮眼,一幅图卷,芬芳围绕。卷上有字,是一首诗:

烛光作明镜,寒月化星霜。烟烟莫一缕,户户对两窗。青丝灼灰烬,蓝珠漫水汪。黑墨覆一层,白纸叠两张。笔下述七情,七情笑清芳。书中寻六欲,六欲燃迷香。南山有飞羽,青鸟报恐慌。北海宿重甲,玄龟藏悲伤。二十少年人,垂暮白首样。七十衰老者,倾颜孩提装。玄龟留此地,青鸟在远方。消沉言无意,却看秀红章。原本多才智,为今堕草莽。千古一个字,不如两泪长。

百花谷妖之诗《轻语》,已经在此千年。即便昆族之妖,也不知妖诗轻语因何而来,但她们都相信此中传说,并奉为圣谕。《轻语诗》或许是百花谷的镇地之宝,火兽赤瞳焚毁百花谷时,也没能将其烧却。

粉黛蝶指引黄郎走到妖诗之下,“你可看得懂此中真谛?”

“抒情而已,爱意长眠。”下一刻,黄郎却眼中发光,“妖诗!妖诗?”

“妖亦有道,远遁红尘。可我昆族之妖,却多有思凡者。这妖诗正是我族圣谕,告诫昆族之妖不可留恋凡世。但宫主却通情理,极少反对我们在人世留情。”

“人与妖而结合,正是我与凤蝶之映照。可凤栖宫主为何要我来观之?难道妖诗之中隐藏着屠龙之法?”

“并非如此,我猜宫主寓意,是要教你忘情之法,而非屠龙之道。”粉黛蝶抿嘴微笑,“你且暂忘情愫,不思凤蝶,那么你就不会想着去屠灭黑龙了。”

“凤蝶有危,你们却要我忘情,”他一声怒哼,“我不懂妖诗,我心只有凤蝶!”毅然转身,离开香苑,回到大殿之下。

“你看了妖诗?”凤栖掩面,问黄郎道:“可还执着?”

“执着于斯,不舍真心。”他一甩衣袖,“你为之母,我为之夫。母无犯险之意,夫有拼命之心。我来错了!”

黄郎转身,正欲离开百花谷,却嗅到一缕异香,随即感觉头脑昏沉,一双眼皮再也撑不住,接着缓缓倒地,似乎熟睡了。

凤栖收了妖法,又吩咐一个小妖把黄郎抱去芳香阁安睡。接着,她从花枝中轻身跃下,“这人可比妖痴情!”

“少宫主嫁了好郎君!”一只蝶妖感叹,随即众女妖纷纷符合。

“即是如此,传令三王备战,”凤栖迈着小碎步,一边往殿门走去,一边下令,“谬毒发兵三川河,蚁后随军接应,蚜蚨领兵后援。我要与黑龙决战,且会救出我女凤蝶。”

第54章 这侏儒自来找死

秋来静谧之地,松阳岗也。虫禽消沉,松针泛黄,偶尔一根飘落,遁入满地枯色之间。蝉妖在上,似梦沉吟,偶尔张开眼睛,望向南来曲路。云豹伏下,安然静意,偶尔发出低吼,对话噬梦妖事。

“蝉妖,你以凡人梦魂为食,可得修炼之法?”云豹用舌头舔舐豹须,“吾在西幻之地时,听闻食魂妖物,皆是通近魂阶者。”

她轻声笑意,回道:“我虽是百年噬梦而已,但却有独特修炼法门。若寻常妖物,即便得到灵根慧草,百年也不过入形阶而已。呵呵,可我成妖之时,已然形阶,噬梦百年,比之兽妖修炼五百年。”

云豹显露一丝惊讶,似乎不可置信,“如此说来,难道你只需要修炼短短两百余年,便可入魂阶之列!”

“如今南境之地,黑龙势力延伸,寻常妖物莫不妥协其下,若是我没有一点修炼的法门,安能栖身在外,不受黑龙威严。”她又微微叹息,“可即便如此,我尚未入魂阶,遇到黑龙纹,也得退避三舍。”

二妖健谈,蝉妖将所知的南境妖事告知云豹,但她并不了解如今局势,毕竟栖身在外,不在势力之中。云豹听着,偶尔发言感叹,越发觉得那黑龙夜王值得拜会。云豹与白虎同来自于西幻之地,但云豹与白虎不同,似乎想找个靠山暂居其下,效命展望。

天下之大,妖迹多端,有的自由自在,有的归属求存。或许,他们在很多时候与人一样,对权利有着不可抵御的野望。

十里之外,侏儒者步履沉稳。武浪身穿粗布麻衣,手持一根竹竿,这竹竿纤细,却比他高出半截。忽地微风拂面,吹起他那杂乱的胡须。

他停下脚步了,将竹竿往地上一插,从怀中摸出一物,是个陈旧的墨斗。他往墨斗里喷了口水,斗中竟微亮,似是墨汁。他将墨线牵引出来,随地弹出痕迹。那些线纹看似纷繁杂乱,实则错落有致。这正是武浪独到的技法——引风阵。

引风之阵,墨线绘制,一旦结成,念动咒语便可引来狂风。灭却之武浪,付妖之风语咒,而施展风语咒,必须有狂风为介。

“有东西来了?”蝉妖振动羽翼,一双眼睛也睁大了些,“寻仇的找上来了。云豹,你可得助我。”

“吾既然答应于你,必不失言。”他伸展四肢,又拱了拱背,舒缓时化作人形,豹头人身,白毛覆体,其间黑斑密集。

云豹迅捷,其行如风。他在空中嗅得气味,已知敌方所在,便施展妖法,似化旋风,卷起残枝败叶,朝那边去了。

蝉妖也扑腾翅膀,显出妖相,跟随在云豹之后。

“来了!”武浪大喝一声,随即往旁侧滚动,起身时定眼一开,方才站脚之处竟被一根松木砸中。那根木入土三分,若是砸中了人,怕是血肉模糊。

云豹突袭而至,也不言语,但见那侏儒者,只歪嘴一笑,随即逼近就战,“妖法,豹风。”

他双脚生风,其速极快,幻影一般,忽地奔袭到侏儒身后,豹爪慑然,锋利如刀,斜劈下,却被拳风挡住。

武浪力大,猛地转身,同出左拳,且携法力,也被云豹躲过。那拳劲落在那根插地松木上,松木顷刻断折。

“好生猛的力道,幸而吾闪避及时。”云豹不免感叹,此侏儒凡人,且比那白虎猛力。不及多想,他忙向后越,拉开距离,做伏地状,同时双臂伸展,似在凝聚妖法。

武浪严肃以待,却留神身后。当他见到这豹妖时,知其并非是王可所言的蝉妖噬梦,便自提防着,唯恐蝉妖暗地偷袭。

“蝉妖呢?”武浪声如雷,浑然威赫,“我为蝉妖而来,你这豹妖也敢阻拦?不过,即见妖物,我也不会放走了你。且是你自己突来找死!”

云豹淡然,一合下来,他也摸不清这侏儒身怀多少法力,但见那股拳风,其携巨力,便觉难以应付,于是问道:“你这侏儒,到底是法师还是道士?”

“我非秃子,怎是法师?且道门不收我,你认为我是什么?”

“难道是?”云豹感到一阵惊惧,后面两个字的声音也小了,“灭却!”

且说西幻之地,人迹稀缺,妖物横行无忌,但在十年前,北方灭却威临西幻,施展强大术法,清扫妖迹,西幻之妖零散错乱,无法与之匹敌,纷纷逃遁。这云豹与那白虎,便是受到灭却威胁,方才离开故土,来此南境求存。

西幻之地,大致三分,藏、疆、蒙三地是也。藏地隐事,松赞朗日之子干布天性通灵,传言其身怀一宝,妖邪莫敢近身。他见藏民颇为妖物苦恼,便上书唐皇求援,其时贞观王朝主在内治,少与藏地往来,便没有派遣皇城法师去藏地付妖,干布无奈,便转而向北方灭却结交,灭却之宗主应承此事,于是调派下属去了西幻。

十年下来,西幻灭却虽是北方灭却的分支,但已成势力,且被藏民尊奉,颇具威慑。西幻之妖也是因为灭却而消失匿迹,或如云豹一样,逃遁他乡。

“灭却竟然也把淫威释放到南境来了!”云豹突地生出一股愤怒,“当年就是你们将吾逼离故土,今日遇见灭却,正是复仇之机。”他一声豹吼,露出尖牙利齿,“妖法,兽咬之力。”

妖力成形,牙口之状,随其突袭,陡然变大。兽咬之力乃是虎豹财狼一类妖物的最强妖法,而云豹这一咬,摧金断玉,且如风迅捷。

“灭法,罡力。”

武浪聚力与臂,沉稳住足,双手上下直接撑开那道兽咬,再猛然发力,竟将兽咬撕散了。但他还未缓过气来,突觉后背寒意,急忙回身,却已来不及了。

“妖法,万针。”

蝉妖突然出现,施展妖法,松木为之颤抖,皆掉落松针,于是蝉妖将松针汇聚,将妖力遍布在松针之间,其时松叶如同钢针,且数量不可计。

万针如同疾风骤雨,纷纷刺去。武浪避无可避,只得弯腰拱身,好似个布袋,那些松针扎来,侏儒瞬间变成刺猬。

蝉妖见敌中招,颇为得意,媚笑道:“你这矮子,这万针扎身的滋味如何?呵呵,怪你多管闲事,偏要受那法门女子的蛊惑,替她报兄之仇。”

第55章 妖星并着不向着你

然而武浪并未受伤,“噬梦女妖,休要猖狂。”他猛地弹起,背上的松针尽数抖落。原来在他弯拱身体时,施以罡体术法,硬化周身,抵御了万针突刺。若非如此,凭借肉体凡躯,只怕就被那些含带妖力的松针刺穿了。

“二妖皆现身出来,我也该发力了。”武浪屏息,“道法,引风咒。”

一根竹竿飞来,武浪伸手接住,晃舞两周,忽地风起,又瞬间大作。松林之间,狂风呼啸,松木东倒西歪,而二妖掩面。

风已到,武浪于风中站定,双手握住竹竿中断,弯折之,弹起,竹竿竟在风中破开,撕裂,成数根竹丝,犹如游龙在风中环绕。

“道法,风语咒。”

竹丝所化,形如风龙,风龙回旋,将风力聚合,聚变间,数道旋风龙卷,所到之处,尽被摧残。待风力消散,这片松林已成狼藉,地面上黄土裸露,寸草不有,树木皆成秃干,枝叶荡然无存。

而那两个妖物,已然奄奄一息。云豹尚好,妖身犹在,而蝉妖却如花枝被糟揉了般,满面割痕,身上只剩残片遮体,背上的翅翼如同枯枝,翅叶儿已经被剥夺了。

“莫要杀我,”蝉妖跪地求饶。

武浪上前,一脚踩在蝉妖头上,又朝云豹望去,而那边却收了人形,似乎还有妖力,猛地一跃而起,却是朝远处奔逃而去。

“若再被我见了,定然不会让你逃脱。”说完,武浪再对着脚下蝉妖,“我此来就是为了杀你,且不容你求饶。你这妖物,吸食凡人梦魂,作恶多端,休能活命。”

“且慢动手,”她急忙说:“你若杀我,可是害了那些被我吸食梦魂之人。”

“此话怎讲?”

“我为噬梦之妖,吸食梦魂是本性,可我也有回魂的法门。你是为那王可之兄王肃而来,但王肃已经死了,复生是不可能的。需知人有九世轮回,王肃还可轮回转生,若他没有梦魂,来世也是痴呆。我既然吸食了他的梦魂,可施展回魂之法,将他的梦魂还了他。”

听蝉妖言明,武浪移开脚足,他明白此中道理,若要王肃来世不受痴呆之苦,必须得梦魂回体。只不过,王肃身死已久,早已轮回转世,如今多半在哪个妇人的肚腹里了。

“可那王肃已经转生,这时要梦魂何用?”

“你带着我去找到王肃的转世之人,我将梦魂吐还了他,痴呆立时治愈。”

演武洞,战台边,五轮试法已见分晓。以树妖祖顿规则,得相同叶者同台较量,其后升尔,即是说金银铜铁木五叶的胜者,依次再来比试,最终技压群妖者即为妖星。

妖星之争,五色之叶皆见分晓。金叶对阵,尾妖胜。银叶对阵,猪妖胜。铜叶对阵,墨欣胜。铁叶对阵,赤乙胜。木叶对阵,白碐胜。

升战之法,由低到高,由木叶到金叶再来比斗。白碐打败丑妖王后,也不离开战台,他得木叶,下一战便是由木叶对战铁叶。

白碐与赤乙素有恩怨,此番对阵,可算是冤家路窄。白碐翩然而立,忽地持剑在手,于是白光闪烁,剑刃如寒。

赤乙火目积怒,大喝一声,喷出一道火龙,朝台上飞去,而火色未至,赤乙猛地一跃,踩着火龙落在白碐面前,又返手收了火龙,其态沉稳,面带刚毅。

然而赤乙比白碐妖法较弱,此番比斗,他也并不在于打败白碐,而是多加损耗其妖力,待之后猪妖朱匀出手,胜机便多了几分。

“白碐,妖星并不向着你。”赤乙咧嘴一笑,“升战之法,你却得木叶,若想夺得妖星之位,还需与铜叶、银叶、金叶再来比斗。如此接连四战,可让你疲惫不堪。哈哈,就算你打赢了我,妖力损耗过多,后续之战也让你黔驴技穷了。”

“我自然知你要在此战中多加抵御,损我妖法。”白碐剑光一晃,力求速战速决,突地翻身一刺,“妖法,白刃直驱。”

这剑光来得迅捷,犹如晴空电闪,猝不及防,但赤乙却早有准备,急忙翻身坠地,躲过剑光,就地打滚,旋风一般的烈火随即熊熊。

“妖法,炎舞。”

“妖法,光刃。”

白碐后撤半步,右手持剑,左手五指伸展,再挥下,妖力的爪印纷纷朝火中而去,同时白剑斜劈,“妖法,剑闪。”

锋利的白光划破火焰,赤乙从火中后退,衣袍被割破,绯红的脸上也出现伤痕。他怒目而视,红眼放光,“妖法,烈焰斩。”

火焰往赤乙手中汇聚,幻化成一柄火色长刀,其柄暗红,其刃血光,随着赤乙发力,火红的斩击与白碐长剑相撞。

下一刻,二妖直接近战,火刀与白剑来回凌厉,红光与白光交相辉映,如天火,如光晕,看似华美,实则凶险。二妖打得难舍难分,一时半刻也不见分晓。

两大妖将相争,白与红的较量,忽地白光乍现,忽地火色缭绕。战台之下的观战者都看得呆了,似乎都见证着妖将的实力。甚至连墨欣都自感叹——原来妖将之力如此深厚!若是黑蛇与之匹敌,不到片刻,便会落败。

妖将墨欣在这时候深刻的感觉到差距,若仅凭妖力,她完全无法与另两位妖将相提并论。她想到了父亲墨龊,感叹墨龊的妖法竟能与二妖将不相伯仲。只可惜,墨龊死亡已久,妖将之位落在她墨欣身上,就显得名不副实了。

另一边,朱匀观战,却在琢磨如何与白碐相抗。但他终究无法熟练自身的天罡之力,若与白碐对战,并无任何把握。

白碐忽地后退,于战台边缘横剑而立,赤乙火刀逼近,白碐竟收了长剑,张开牙口,兽咬之力浑然出击。狼牙咬破火刀,而去势依旧,将赤乙的左肩都咬下一块来。若非赤乙闪避及时,整条臂膀都将粉碎。

胜负可见,赤乙负伤,但战斗却未停下。就白碐而言,收拾赤乙,现下正是机会。

白碐再化成长剑,招招往赤乙左肩攻击。赤乙的处境凶险万分,步步后退,竟被逼到战台另一边的边缘处。白碐再突刺一剑,赤乙抵挡不住,脚下一空,妖身便往台下深渊落去。

但这正是赤乙退战的机会,只见他猛地在战台边缘一蹬,妖身横飞,刚好落在树妖祖顿面前。

“你且胜了,”赤乙捂肩,愤然道:“但你想杀我,却休能得逞。”

白碐收剑,朝赤乙瞥了一眼。赤乙已然脱离战台,胜负已分。白碐万没料到,赤乙竟会在掉入深渊的那一刻,腿上借力,进而离开战场。如此一来,白碐也失去了杀掉赤乙的机会。

“下一战,白碐与铜叶胜者墨欣比斗。”祖顿朗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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